《丹妖劫》 楔子 《丹妖劫》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皆为巧合 天地生万物,万物皆有灵。一草一木皆有意念,有思维,有灵气,有修为,有轮回。 有灵之物皆渴求长生不老,灰飞烟灭亦不愿轮回转世。 长生有违天道,强求必遭天谴,故而灵物若要长存须苦修仙身,经受天劫。幸存者得道飞升,受难者灰飞烟灭。 一劫躲同化,一劫除妖骨,一劫塑仙身,一劫受天雷,一劫下凡尘,一劫斩情根。 若聚而元灵视为无中生有,亦为灵外妖灵,除一劫不能终果。 若修为妖胎已免同化。 若生而凡胎一无同化,二无妖骨,三身凡尘适尝六苦。 若生而仙胎,幸哉,万之一二,既无同化,又去妖骨,生而仙身无需再塑,已然得道情缘难断。 元灵初具已逾千年,先不消说筑灵几率千万之一二,单说元灵始现: 其一具神识,具灵气,具修为:其味淡且惑而散,令闻之者易贪易醉。其形似内丹,周遭萦绕耀眼荧光,极尽唯美旖旎,令观之者易迷易驱,甚难隐匿。 其二跳出三界不纳五行,有违天道,置劫同化。元灵初聚的几百年内最为娇弱,若施吸纳之术与灵物同化,一朝可令凡人升仙,可使蟒蛇化龙,可助妖精去除妖骨羽化飞升。 其三若修得真身,练得终果:为善福泽众生,为恶毁天灭地。 元灵初具已属凤毛麟角,同化之劫又尽数去之。是以,自混沌初开,九州始定,你竟无一例修得终果。 种因得果,约之制之,众生平等,周而复始……此乃天之道。 第一章 若不相遇 怎会初见 呼~呼~ 一抹倩影似星辰韶光,旖旎流飞。她纱袖一挥,流光泄出,屏障破解,纵身一跃,脱离天宫,直奔下界…… 现在,她终于冲破了同化之劫,融合了万物之灵,修得了不逝真身,若……他见到,可会惊讶?可会欢喜?可……还会记得? “哎,当然……”她摇摇头,面容尽显失望落寞。 她所经仙嵩层峦叠翠,青葱茂密,繁花参差,仙泽缭绕,美谧非常。她无心观光,四下张望只为找寻那一处心向之所。 许久,料定,落下,环视周遭景致依旧。 “蝶还舞着,花还开着,莺还唱着,我也回来了,唯独……不复见你……”一缕柔风拂过,闻见醉香绻绻,她心窝紧紧,周身刺痛。 “萦儿姐姐!你偏挑这时辰出来!看吧!你这旧疾又发作了吧!”一绿衣少女自空急急中落下,紧张地,扶稳了她瑟缩将倒的身子。 她现在单名萦,原本叫绻萦,只因亲近的人儿都唤她“萦儿”,久而久之,她便刻意忘了萦前的那个字,那个……她想起就心伤的“绻”字。 “无妨……只当偿还我欠的罪孽……”绻萦苦苦一笑,眼中酸涩。 “那……此番……你不是说要找回失去的东西吗,怎么……?”绿衣少女望着她很是不解,平日里那么正直善良的萦儿姐姐,究竟会犯什么错? “初识一点嗔忧怜——愿化轻尘共此生……”绻萦不再答她,闻着醉香合了双眸。 落一滴泪珠,遣一世痴缠…… 八百年前—— 云伏嵩《融丹阁》 “你万不可说你的根本……如此……你可都记下了?!此后……你命在你,言已至此,你我之事不能让第三人知晓,我还有要事,日后若有机缘……再见……”一熟悉的中年年男子声。 “师父……可否拟个名字给徒儿。”她说。 “我早已说过,你的事都由你……”男子声落,开门声起。“吱吱……”空旷而清脆…… 这是师父临行时的嘱托,绻萦在这丹炉中又细细回想着。 初时,她自认无名无姓无父母,生的蹊跷,来的糊涂。后来随着日久年深,渐渐知道了也渐渐慌恐了,她……就是逆天而生亦正亦邪的元灵! 然而她是极幸运的,才修得五识的第二天,便有一位神人每日亲自教导她,认字,发声,德义,术法……这一教就是五百年…… 后来,她始知尊恩,不管他认不认,她也拜了他作为师父,暗暗感念,如师如父…… 今日是师父嘱托后的第五个月第二个早上,随着清晨第一道柔和的光线照入,她听见了每七日必至的脚步声。 “吱……吱……三日后丹成,启炉,今儿都打扫的比以往更仔细些,切莫要叫灰尘脏污了新药!”随着一熟悉的青年男子声,那些身影又渐渐在“眼前晃了起来。” “只还有三日……一,二,三……十三?今日……会不会有他?”她叹了口气,那个能救她渡她的少年怎么还不来! 她近日“周身”流光渐强,气味愈重,灵气翻涌,自主凝聚……颇为闹腾……那是该出世了!她紧张又焦急。 感叹卑微之际,一小仙身影晃于“眼前”,现下真元未固,窥物之术只看个大概,细细闻闻他身体散发的仙气很是生疏,她定定地瞧了起来。 说是小仙,无关辈分阶品,只因看他身形像是未到弱冠的稚嫩少年。 此刻他心头欢愉,眉目弯弯,想到好事不禁低吟起来:“愿得机缘法与器,不负今日晴千里……” “哈哈,左禾师弟,咱们云伏嵩哪天不是阳光明媚,四季如春呢!好好擦拭那琉璃烛台,你头次来丹阁,仔细着些吧!”另一少年摇头出言,他耳朵最尖,离少年最近,自然听得真切,看他那得意忘形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顺便提醒了下。 “左禾……是左禾!他来了!他终于来了!”绻萦欣喜异常,她听的出说话的是十二弟子元哲。 她也知道这云伏嵩共有十三个弟子,依次是:正善——子辰——峥恤——戊怀——莫容——之圣——诞由——钥远——华南——嵩则——湛德——元哲——左禾。 当下他们的掌嵩师尊云启外出游历,嵩内事宜都嘱托给了大弟子正善,这左禾确实头遭才来,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住他! “我做活你还不放心?擦拭已毕,你瞎担的什么……”那叫左禾的话音未落,便感知一阵细风刮来,定睛一瞧,隐约彩色煞是好看,愣神之际,彩色入鼻,只听:“啊且!……哐当!!” “……啊!……”那烛台落地,左禾哀莫大于心死,看着地上那稀碎的琉璃,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左禾!你这是何意?若对我掌职不满,大可言明,何苦来摔了这稀罕物件!若师尊回来……我该如何交代呀!”他大师兄正善闻声而至,立刻蹲下,拿起那些碎片,连连摇头:“完了完了……要是铁器银器还可修复,这七彩琉璃却……这可是天后所赐天宫之物啊!” “我……大师兄,抱歉!我……很小心的……刚刚明明放好了……”左禾急的冒了汗,都怪那个喷嚏导致的手抖才…… “得了吧,你明明是走神儿了方才我听的清楚,你还哼曲儿来着……”湛德出言,背对着也未回头,仍自顾掸拭着某处。 “说抱歉有何用?!能把这琉璃变回去吗?以我等的仙品谁可以?!你吗?!若你行,复原它,就饶了你,若不行,你就在这好好反思反思吧!没我释令不准出去!”正善直起身清了清嗓,继续说道:“若谁要与他求情,亦同罪同罚!”他眉目沉沉,眼珠一转,环视一周。 话音落地,几位平素与左禾交好的师兄想要辩驳,竟不敢言语。 “嗯……收拾的可以了,咱们走吧,别错过了约定时辰……”他察视一周,负手出门。 正善将行之时面露狡黠,暗暗开心:‘师弟呀师弟,谁让你平日事事都抢在我前头,令我没少挨师尊编排,这次就当小小惩戒,看你还自负不自负……’ 绻萦见仍在原地的其他人竟谁也未敢多言,都齐齐施了飞天术法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她叹了口气,方才那股彩风是她作的,心里矛盾的很,觉得很对不起他…… “罚就罚!哎!”左禾并不以此为怨,转念今日大大失了机缘,无精打采暗叹无比惋惜,心情跌落至极,竟至抽泣自责,好不伤心…… 绻萦感知阁中再无他人,此时应是求救之机,但他现在情绪这么低落…… “哎……!哎……!哎……!”她怕他心情平复过后会离去,罢了,日后给他赔不是…… 左禾仍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未觉异样,嗔怨道:“哎!你叹什么?我叹是我错过了几百年难得的好机缘!明明是放好了的……那股彩风……” “我叹……是我命不久矣……”绻萦纠结之余,也确实说的是真话。 “命不久也比不过……什么?!命不久……!”左禾才惊觉,竟是个婉转悠扬的少女声,他环顾周遭各角却未发现任何踪影。 他凝神屏气,施以寻灵之术。“你在哪,你出来!”他敏捷地抹了一把眼角,止住了眼中的水气,追随着仙法试探着阁中各个角落。 “仙君……我……呜呜……呜呜……”她的哽咽声音十分婉转,左禾听的恻隐之心骤起,不禁止步:“罢了,生命为大,莫要哭泣,如此这般我如何晓得个中缘由?” “仙君愿闻“贱躯’一言,虽死无憾……错过这次我真将万劫不复啊……”绻萦从未与他人有过沟通,更无从道出这求生之语,他果真如传闻般心地善良,直感心中柔软,分外感激。 “你且细细地说出来吧……”此时怜悯之念占据了他的心有不甘,为此自理了理心绪,收了仙术。 第二章 若不初见 怎会相知 左禾平日勤奋得紧,习得周天仙法,一得空闲便自钻研,这当口权当听故事,遂将身形定坐于空中,一边运功调息,一边听她陈述。 她依师父嘱托之言意娓娓道来:“我感知万物之源,不知如何得生,神力牵引,聚得丹炉……” “噗……我还以为是甚稀罕物……枉我提了兴致,却原来是只丹妖……哦不不,你还在炉中必定未得真身,也委实算不得‘丹灵’,实属……‘妖胎’一团……”他噗嗤一笑,想来修仙之物刚要出世时都自恃颇高,不用说她还未知天高地厚啊! “妖胎……妖胎……不……”绻萦顿了顿,她本意是不想说谎的,但…… “这真火多年未熄,所炼之丹难免个半日久生灵……妖胎始聚有何稀奇?索性三日后此炉重启丹药炼成,我顺便将你‘取出’,置于仙泽之处,如此数年方可成就妖身……还需厉得数劫修得正果才能称得上是‘丹灵’上神呢……”他见她如此“目光短浅”,叹她无知,傲骄泛滥,竟然说教起来…… “仙君所言可算数?!如此……自是感激不尽,日后仙君若有所用,愿效毕生犬马!”方才对话都是师父所嘱所料……来日方长……若他真是可信可托之人……那时再说也不迟。 “那倒不必,收胎助妖乃是我平生乐事,救得一命功德一桩呢!”左禾暗暗生叹:自己院子里那些妖胎,哪个不是这个说法,这会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呢! “我复出那日,万不能叫他人知晓,仙君须在丹炉将启未启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藏于袖中。”她话锋一转,险些忘了这紧要之事。 “想不到你这妖胎心眼如此之小,我云伏乃正派仙嵩,岂有人会觊觎你这点修为?!”他觉得着实好笑,吸收他人修为是禁术,为仙境最为不耻,她竟然不知…… “此事原也颇为难做,仙君年岁又小……无故置疑仙嵩,对不起仙君,是‘贱躯’肤浅了……”见他不屑绻萦又有些焦急,就使了激将法。 “哼!那算个甚?!莫要小看了我!就依你给你看看!”左禾显然完全着了她的道,气呼呼地不再与她言语。 “仙君莫要生气,都是我……不好,既然您应了,我就完全拜托您了……既是恩公,礼数万不能少的,我须先出会儿先与您相识。”眼下境中无人,又是白日,也确实想看看这个恩公真实容貌,她见左禾并没反对,就给自己施了个敛味术法沿着炉缝,首次倾出。 霎时,丹炉周遭灵气泛滥,炉内真火稍暗,一抹光亮呼之而出:那光,初时一点,继而,影影绰绰飘散,婉婉约约覆广,不消片刻笼尽云伏,胜似霓虹;那光,起始为白,软而透,愈渐斑斓,轻而浅,容尽世间之颜,千霞簇锦;那光,荧荧闪闪,似是万千极细碎晶,流沙灿影;那光,倏而灵动,袅袅婷婷,分外妖娆,如梦如幻……细观其中,若隐若现散发少女之体,因未着寸缕,作臂环膝盖之状,隐蔽娇羞之态…… 左禾见状,唏嘘不已,甚感奇异,竟致无以言表,沉醉其中…… 她睁开“双眼”,细细“看”清左禾真容: 身如兰树,浩然散之;肤色润白,粉红蕴之;眉若弦月,沉墨融之;丹眼长睫,双辉倚之;鼻端如峰,纤直挺之;唇红齿白,柔洁罩之……犹,未及弱冠稍显稚嫩。 绻萦不禁暗暗赞叹:气质非常,此世间俊杰,无出其右…… 约摸一刻,见他未言未动,就又回到了丹炉之中。 荧光一暗,周遭回复如初,平静如常。 “姐姐,你看她藏身那处竟有七彩虹光!”云伏上空一蓝色身影开口说。 “妹妹!神尊遣我们来,可不是为了光看她的风采的!要知道,她可是我寻找了几百年的救命稻草呢!”红色身影对着蓝色身影说。 “我们……怎么混进去?!” “静观其变……总有法子……” 两个影子言毕瞬隐,丹阁二位各有所思竟都无察觉。 绻萦呢:这个恩公既善且诚好容貌! 左禾呢:这个妖胎既弱且柔最美妙! 不知不觉,已到酉时。 左禾边修行边沉浸在那美妙之中,久久不平,好不容易回过神儿来,仍觉得自己似在做梦。 又过了会儿忽闻云伏一阵喧哗,知是师兄们已经回来了。 《云伏殿》 “我还以为是什么通天本事呢,却原来是没啥用处的困灵术!”子辰横眉竖目,满脸愤懑。 “就是啊。那老头自己都说,自混沌初开至今也未有修得的元灵。那困得什么嘛!简直多此一举!”戊怀表示赞同。 “二师兄,四师兄,我觉得咱们这次虽然没学到有用的仙术,但是得了实用的法宝啊!”之圣倒是欢喜。 “六师兄~六师兄~你说的那袋子虽好,可参者皆有,眼下不值一提。倒是……咱们谁也没与神器结缘,丢不丢云伏境的脸啊?!其它近宫仙境可是都结得一两件的呢!” 华南撇嘴嗔怪,心想,云伏境真是窝囊,亏得还是第二灵境呢,真是徒有虚名! “我觉得九师兄说的最有道理,早知这样,我们应该带左禾去,以他的资质,定能取得一两件神器,也给我们云伏争争颜面呀。大家说是不是啊?以后,师尊要是回来问起……” 元哲平日最古灵精怪,就想趁这机会为左禾抱个不平。 “是啊,十二师弟……”众人方要开口,忽听仙桌一响,碎为三裂,定睛一看,大师兄怒发冲冠,竟齐齐咽了欲言话术。 “都给我住口!诸位师弟是无事可做了吗?今日外出拖欠之修业,都给我尽数补上,否则休想就寝!” 正善着实愤怒,恨自己无能,也恨神器不长眼,选中的大半偏偏是青年小仙,甚为不平。众师弟又都偏向左禾明指自己处事不智,遂作此举。 元哲瞟了一眼正善,嗤之以鼻:亏得还是大师兄呢,动不动就拿师弟们出气,真真难堪重任,以后要是他接替首席仙尊之职,那我就出境,再不回来! 哪知这一瞟,尽收正善眼底,全当十二师弟是为了那受罚之人:“云哲师弟这是心生埋怨喽!对了,一会记得叫上左禾,修业完毕,我将亲自检查~” 修业!修业!不就是日常打扫吗!即使师尊在时,落一两天也未见嗔怪,自从大师兄主事,日日督查。众师弟多有不服。怎奈现下正善独大,不得不从。眼看酉时将过,遂个个垂头丧气,忙着整理去了…… 《融丹阁》 “左禾,左禾,大师兄叫你出来了呢……”元哲兴奋地边跑边喊,身为到,声先至。 原来那一言一瞟,皆是元哲解救师弟之策。同门师兄弟多年,他对正善了解甚深,早料到他会那么说。 元哲想:左禾困在阁中出期未定,倒不如先让他出来,获得自由,才是上策。 他哪知融丹阁中乾坤尽变,左禾心思都在炉内,全然未思释令之期…… 第三章 互生好感 有惊无险 左禾与绻萦都闻得,是元哲之声。 绻萦已解心头忧患,沾沾自喜,心下松软,少女情怀初露,对炉外之世分为期待。 左禾这边方才想到授法之事。元哲师兄与他年岁相当,不拘言笑,平日里很是亲近,左禾常常忘记尊称,他也从不嗔怪。所以,无话不谈,隐私几无…… “元哲~我今早……速将授法之事说与我听……”见元哲已近身侧,左禾欲先将今日之事合盘拖出。又一想此事虽小,可她那么小心翼翼……这边对话她定都听的见,未免她介意,遂,话锋一转。 果不其然,绻萦吓得一哆嗦,那炉火也随着波了一波,闻他终是未说,心情终究平复了下来:‘左禾心思稳妥细腻,甚好。’ “哈哈~我就知道你猴急!你也不问大师兄怎会放你出去!乃是我使得好计策!你还不快快谢我……” 元哲强忍笑意,摆好站姿,双手一背,拟似师尊。 “想不到十二师兄也会取笑我……自师兄们走后我自忧伤许久,好不容易盼得你归,却拿这等小事打趣,上次十二师兄犯错还是我挡了,大上次十二师兄……” 左禾自有治他之法,谁让元哲平日最不老实呢…… “得~得,谁让我欠你那多恩呢?!‘十二师兄’你还是莫叫了吧,生疏许多,还是‘元哲’顺耳些,方才只当与你玩笑,罢了~罢了,我且细细说与你听……”元哲登时怂了。 其实,他拿这个师弟最没辙,年纪最小资质最高,就连其他师兄们都让他三分,自己又是其中最差的一个……怂点,就怂点吧……他平时最会自我安慰,早就认定左禾才是日后正统,最具拥戴之心,故其各种随心之言亦听之任之。 “大师兄他~”左禾知道正善不会轻易放了他方要问及。 “你自不必理会。我方才见他气呼呼奔修仙台束法去了,哪有功夫管我们。不过~他让师兄弟们清理内阁……恰,此地干净无人……别处大概都占了,正好给你讲解授法之事!”元哲打断了左禾。 左禾欣然赞同,就和元哲席地而坐,二人有一搭无已搭聊起天来…… 云伏嵩仙境内共含:一殿,三台,六内阁。 一殿为:云伏殿 三台为:授业台,修仙台,占象台。 六内阁为:博弈阁,抚琴阁,书画阁,灵器阁,仙籍阁,融丹阁。 阁台环殿,小筑掺插,皆悬于空,深处为谷,错落有致,气势非常。 正善之令向来甚难不从,其他各弟子自愿分组分工而作,一时忙忙碌碌,皆为早寝,自不必说。 “左禾,今日玄樾仙尊,主授困灵仙器仙法,想必你也知道。仙法也就几句口诀,我日后说给你听。仙尊认为这困灵神器最为紧要,言之最多,分为:锁灵玉,锁灵剑,锁灵琴,锁灵杖,锁灵伞,锁灵扇,锁灵弓,锁灵环,锁灵丝。” “仙器危力不分薄弱,但最神奇之处莫过于:神器认主而非主择神器。认主依据仙根资质,一经确立,非主灰飞而不弃,着实宝物!各个灵气鼎盛的仙境都寻得一二,只有咱们……真是丢脸啊!哦~对了,险些忘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元哲见左禾听的很是认真,忽然想起怀中之物,遂拿了出来。 左禾观之甚为普通:“且,我当什么稀罕物,原来只是个平常的袋子啊。” “非也非也,哈哈,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我说与你听吧:这叫乾坤袋,大物遇之缩小,重物遇之至轻,可容世间之实,亦容世间之虚。能容、可容之数全依自身修为不可估量,且轻柔如初!亦有口诀仙法,修成之日可令其融于腰间,附于仙身……号称乾坤墟。真真实用!” 元哲言语之时全神投入,赞叹之余竟不自觉摇起头来,可见此物着实不俗。 “哦?!竟至如此?!快快诉我口诀仙术,与我一试!”左禾见状,兴趣始深,遂要来观试。 元哲闻此,哈哈大笑,便将手中之物交与他:“这物本是参者才有,我领取之时即想到你,遂向玄樾仙尊秉明原委,他向众师兄核实之后,才特许我捎带于你。喏~快~快~”。 因他亦未及试用,脱出仙术仙法之后,欲速观其纳物之心,比左禾更甚。 绻萦细细看着,细细记着,也觉得这术法颇为实用,那袋子,那乾坤墟……也许是最佳容身之所呢! 左禾已将纳物仙法牢记于心,不消片刻竟尽数参透。他先将乾坤袋系于腰间,而后行至蒲团跟前,运功施术口诀默念。 只见那蒲团登时原地缩小继而至微,其速之快霎时不见,并未见得移动轨迹。 左禾双眼轻闭,又施窥物之法,手抚腰间乾坤袋表,得见蒲团已在其中。惊奇之余,又施释物之术,置得蒲团原位,收了神通。而后,面朝元哲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师弟一点即透,聪慧异常!果然好法宝,我亦尽快习之!不过……师弟未至月环授业台简直可惜!以你资质定能结得神器!虽然那神器只能锁灵着实无用,但是他实在彰显各境实力,助长颜面。咱境没有实在抬不起头来……” 元哲惊喜之余又非常介怀道。 “锁灵……锁灵……是锁的什么灵?” 左禾早有疑问,方才得机详询。 “‘元灵’。玄樾仙尊说之甚重,大概因其始铸神器,颇为自傲。但我深不以为然,玄仙尊亦云:‘元灵虽难在,但不保尽无在,是以铸得神器防患未然。’在我来说就是废物嘛!再而,咱们境又未有机缘,未来之数于我等何干,任得神器之士善之吧……再者,也涉及咱们境脸面啊,我觉得师兄们也懒得再提。” 元哲并不以为意。 左禾轻蔑一笑,也不以为意。 绻萦最为恼火,方才元哲之言她一字未落,原来今日云伏弟子参加的授法内容皆为锁她,且神器诸多,暗恐:“为何穹苍诸神皆要灭我!凭什么!我心本善!我不甘!我不愿!” 忽而丹炉内真火呼啸,似是无比悲切…… 元哲左禾皆为一震。都停止了打扫。 左禾自知个中缘由:许是那妖胎听了这“稀罕”言语茅塞顿开了吧…… “左禾,左禾,你听见什么没有?”云哲寻声而至丹炉跟前,细细验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也许此时仙风吹来,真火乘动。方才许是咱们谈及深入,并未……觉察……”左禾话术未思即出,语未毕,自觉说谎包庇失了言,然而再而收口难矣,奈何丹阁空旷,声音清脆,回响跌宕,令其中不闻之者难…… 幸亏元哲向来十分认同师弟左禾,遂未觉任何不妥。 二人再无个中之话之时已近亥时,归得各自小筑就寝。 元哲奔波一天深感疲累,憨憨入睡暂且不提。 那左禾洗漱完毕,偎于榻上辗转反侧:忽而妖胎呼救,忽而神器齐飞,忽而又现如醉荧光,忽而又现少女曼妙之体…… 翌日卯时,日出东方,橘色朦胧,照得伏云境内似是万物初生,生机勃勃,极具温馨…… 第四章 忧心忡忡 初得小名 钥远冲之圣吐了吐舌头,今早晨修很是顺手,他已经是第三次胜过六师兄了。 原来。他们正在比试练习昨儿新得的纳物之术,一定时间之内看谁收纳的多而重。 云伏境众弟子都比较勤奋用功,早修之业,鲜有不至者。 “哎?左禾小师弟呢?平日里他不都是最早起的吗?!今儿是咋啦?”之圣虽败并不气馁,忽而想到小师弟未习新术,故而寻之。 “昨儿我和他一起修业,那处真是灰尘遍布,甚难打扫,亥时方才入睡,许是太劳累了吧,啊~哈~我亦无精神,你们练吧,我打坐眯会儿。”元哲扯谎编排,只当师弟脸面薄,头次被罚,怕被师兄们嘲笑,许是偷偷自个儿练习去了。 果然众弟子闻言窃窃私语,有的说左禾还在生被罚的气,有的说左禾没习着新术不好意思出来,有的还说赶紧修习未免左禾后来居上…… 元哲摇头笑叹:‘世风日下,仙心不古啊!’ 一时闹闹哄哄直至大师兄喝止:“众位师弟,好生修行吧!月环之行,着实打脸!都不思进取了,且留意他人之事吗?!” 大师兄虽嫉妒心强,凡遇得大事还是知轻重的,此次月环嵩之行确诛其士,遂将左禾之事尽数抛之,亦暗下恒心,勤勉修行。一时众气高昂,氛围立变。 其实左禾并未贪睡不起,穿衣洗漱亦如常时,现下升于高空俯视云伏半境,心思又全然放在融丹阁内,炉中之影。他并不知自己目前行为易反常,情绪易飘忽,心窝易拨动,面色易潮红……皆为一见钟情,相思初尝,却只认定依旧是自己扶弱心切,忧之助之…… “那‘姑娘’美好如斯,莹莹绻绻……”他打定主意,落将下来,未及辰时,已至炉边。 “仙君~休息可好?昨日休息甚晚,您怎么来了?有何事?”绻萦声线活泼,全然不似昨日惶恐之细语。 闻得妖胎声音清脆婉转悠扬,左禾登时脸颊潮红,心尖微颤,亦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心切,思及方才空中所想,突觉甚为牵强,‘难道我对她……不不,我只是为善折煞,对,为善折煞。’他自言自语,迟疑许久,竟不知如何回答。 “仙君……仙君……”她又唤,见他发愣许久,似是心事重重,又不好过分惊扰,内心突疑:‘难道他要反悔?!师父说他定会不遗余力相助的呀!’ 左禾闻言,自知不答太为不妥,遂打破沉寂,脱出思忖许久之事:“昨日匆忙,未及自报名讳,我叫‘左禾’,左右的左,秋禾的禾,敢问‘姑娘’之名?……” ‘呼……原来是来索名。我一早知道你!也等了你那么久……并不稀奇呢……’她才放下悬在半空的心,竟没注意他对她已换了称呼。 “我……没有名字。”无名事物历来最为轻贱,她也不知为自己拟得何名为好,一托再拖至今……她这次的确有些落寞:莫非他要仗着出身高贵专门来取笑我的吗? “哦~世间修行之物种,始得人形真身且习得仙术之时方有正式名号,或自拟,或师赠,或天下诸杰评之……‘姑娘’身在丹炉之中受得真火淬炼,想必未有修得真身,是以,无名不怪哉……”闻她声音低沉不自信,左禾软言解释了下,不过……她既无名,那最好不过。 “仙君,仙君……‘贱躯’真身未成,‘姑娘’二字实为不敢当,不敢当……”她“浑身”一哆嗦,虽为女儿形,此前从未有人唤过,着实有些羞涩不适应。 “诶~~你莫要轻贱了自己……日后不免常接触,若频言‘贱躯’着实不妥,昨日得见你的……‘真元’,莹莹绻绻,唤你小名‘绻绻’,你可喜欢?” “绻绻……绻绻……分外新奇好听!呵呵~我有名字啦!我终于有名字啦!多谢仙君赐名!‘绻绻’自然欢喜,多谢仙君!多谢仙君!……”她千恩万谢,蒙他不弃,拟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那心中无比感激甘甜。 左禾见她如此喜欢,心里很是满足。“绻绻,昨日谈及复出你为何怕众人知晓?” “先谢过仙君昨日未将‘绻绻’之事告知元哲,我为丹妖之胎,丹亦是药,赋益亦赋毒,未免伤及无辜。再者,我之味既重且闻之欲醉,若……吸者不能自持……我将被之……”这真是一句谎言,十句来圆呀。她这心里方才甘甜,纠结无奈又上了来。 “原来如此,你还知之甚多,昨日是我看轻了你,昨日我并未闻得异味,可见你会收敛自身气味,不过……敛味之术时限短暂,如此……衫袖之藏亦非长久之事啊!”左禾闻那动容之言,不觉又陷入沉思,暂未有他法,焦灼之态尽显:时而踱步,时而托腮,时而搔首,时而扶额…… 许久之后,单手不意拂至腰间,登时,眼睛放亮,似有所悟。 “哦,对了,我怎忘了它!绻绻!我有一法可试!昨日乾坤袋之事,你可晓得?!这乾坤袋之秘,实是异空,若将你束之其中可使得?” “大可一试,既是异空,可长久,可精修……只是……我胎源甚广,须先修之为墟……这便劳累了仙君,甚感内疚……”绻萦昨日已深思过,出去以后栖身之所难寻,师父也说他寻得那去处也不是万全之地,还需随机应变……那真墟确是个最好的去处,难不成是好机缘?! 她见他方才倒像真为自己着急,心窍着实动了一动,虽然助他修墟只是举手之劳,但要有个真切关心之人也不是甚坏事,但且先观他所做如何…… “三日修墟……似是不能,难道再已无它法?”左禾深觉乾坤墟修之不易,况自己并未修得仙身,恐难驭之……不过……也不全是为了她,这等挑战他倒乐意一试,万一成了也是颇有好处的!他……决心已定。 绻萦不再答他,感知自身有异话锋急急一转:“待到丹炉启时,仙君务必助我!成与不成,天意为之,我自待之!丹炉重启,时辰不可定,万望仙君留心!我之言尽于此,犹需自修,祝您顺遂!”她此时真气滚动,将近固元,须得全神修炼,不得再言。 她将自己生死之命全数托于左禾,心中坚定,不信之处未有分毫。 左禾这边,认定自己责任重大,速往修仙台,练习乾坤收纳之术。 第五章 为她修墟 全力以赴 不消片刻功夫已至。一众师兄亦修此法,见其奔至或嘲或讽或关切,左禾并不理会,向师兄们微点其头,自顾自修习,一刻不停…… “左禾,你什么时候习得的收纳术法?又是哪位师兄教你的呢?五师兄么?”之圣知道平日里五师兄谦和细谨,与左禾关系甚密。 哪知左禾沉溺练功,不为答复,之圣微怔,后而嗤笑轻蔑,不再与其言语。 “六师兄,是我教他让他勤加练习的,是我故意抢在五师兄前头,谁叫平日里都是左禾教我,这次我也教他扳回一局,哈哈……” 云哲见此尴尬局面,直言不讳道。 “哦~~难怪,我本想着今早告诉他的,既然你已经抢在了前头,那就好!大家都好好修习吧!” 五师兄莫容面带笑意,修习之心甚坚。 众弟子齐心修炼,一片振奋之气。其实大家都知道,此次出行,他们云伏嵩太落后了,再不努力恐怕再也追赶不上其他仙境。底儿一一旦坐实,他们再也也没脸下山…… 平日里早修是一个时辰,但今日比往日不同,大家情绪高昂,不知不觉已过午膳。弟子们都未有修得仙身,已是饥肠辘辘,再无体力作法,接二连三奔得后厨,唯剩左禾坚定不移。 “左禾,左禾!这都戌时了!你还在练啊,午膳也未见着你!乖乖别告诉我你一刻未休息过!你拼的是什么?!你有心事吗?!不要与我说吗?!” 元哲起先并未在意左禾的忘食修练,只当他心里还是怀着闷气,就随他去了,没想到晚膳还是没见着他的影子,心里很是纳闷,左禾这次气的太大了吧?又转念一想,不能啊,昨日教他术法后挺开心的呢,难道另有隐情?不会……还在修行台吧?!心里费解,到此一看,果然…… “元哲,你那么大惊小怪干什么,我身上有干粮,吃过了,着急练功,哪都没去。不必担心……” 左禾收了收术法,觉得再练下去其他师兄也会起疑,不如…… “师弟!你很反常嘛!修行又不在这一时,没得到神器又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平日一身傲骨,咱们境落后你比师兄们更忧虑,但也不是一日之功啊,你那时要是在,咱们境也不至于落后呢!要是咱们师兄们都像你这么有责任感就好喽……师弟,休息去吧,明日再练不迟哈!” 元哲只当他全是为了云伏嵩。 “好吧,我确实有些气过了,以后更加刻苦些!”左禾理了理仪容,慢条斯理走向寝阁。 那步伐看似缓慢,实则布满焦急,辗转走廊,云哲已去,脚下立时加紧,迅速地进入自己休息之所,带紧门栓,又施起法来…… 他不是不饿,是没时间饿,三日,不过三十几个时辰,他有些恼怒,自己平日里为何不再勤奋些,这样他的修为就会多一些,修得乾坤墟就会早一些,救她的机会就会大一些…… 自从他遇见了她,他觉得自己再也不像是从前的自己了,短短十几个时辰,从起始的同情,再到怜悯,再到深夜辗转反侧,再到现在的…… 不,他一直觉自己从来都是悲天悯人的,哪怕让他付出些,折损些,只要那些弱不禁风的生命还活着,被他帮助了健康的跑跳着,他就是开心的,值得的。 他自己曾经也是走投无路之时被师尊拾得,他深有体会绝望的滋味……但是,为什么这次要这么急切,甚至有些不顾一切……他心里矛盾着,强迫着告诉自己这就是普通的怜悯同情,对以往的妖胎也是如此,仅此而已…… 又是两日,白天修仙台,晚上至寝阁,他不眠不休,修练施术几乎未停,但乾坤墟进展依然甚微。 “还有一日!” 他不自觉挥拳至寝阁小花园石桌一角,那桌角登时凹陷,碎裂之物落了一地。他眼中脸上尽显失落不甘之色,还有十几个时辰,乾坤墟定是修不成了,她也在关键之际,此时又不能跑去问,究竟是有什么其它放法,万一她我不知道呢?!焦急无措令他坐立不安。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就用她的方法!”左禾打定主意,改修敛味之术。他从来都不是慌乱中失去理智的人,发现一条路不通绝不会再走下去。 丹炉中的绻萦“眉头”深锁:愈近固原愈为压抑,直感“五脏六腑”收紧再收紧,她时而呼啸,时而沸腾。那真火忽明忽暗,忽出忽进,似是伺机待发,轻触欲裂。幸好此刻无弟子闯入,幸好穹苍让她得以固元。 无论如何,她要活下去……无论如何,她要成正果……什么天道,什么人伦!既生了她,就要留了她…… 翌日辰时,众弟子皆早修归来,齐聚云伏殿,等待大师兄结业。这殿议每七日一次,说是殿议不过讨论些修行修业遇到的问题以及今后日程和责任安排。 “大师兄,师父临行前交代的开启丹炉之事,怕是就在这一两天了吧……” 元哲道。平日里一贯好事的秉性,这次当然也不例外,那日打扫融丹阁他就想着丹炉该开启了,大师兄怎么还不提起。眼看就在这一两天,大师兄还是不提他倒急了。 “十二师弟,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呀!这等大事大师兄能忘吗?!”八师兄钥远话中有话。 “你,分明是挑唆……” “元哲,钥远,你们是太闲了吧?!罚你俩抄袭经卷10遍!我亲自查验!嗯嗯~我早已将启炉之事安排妥当,这炉丹日久年深,药力一定胜过从前。师尊临行之时与我说了,此炉乃是驻容丹,顾名思义服之可保青春长驻,以防我等未及飞升容颜已老,凡人服之,容貌可至二八年华,终生不变。但炼此丹所耗灵气最多,所需时日最久,此炉已是五百余年。我等着实有幸!” 正善正襟危坐,此时倒还真有些掌门风范。 “大师兄,此次启炉,我等师兄师弟都能前往观瞻吗?” 第六章 终于出世 危机始浮 说话的是二师兄子辰,他是师兄弟中最细心沉敛的一个,不争不嘲,不骄不躁。 闻得话音,众弟子立正肃颜,只有左禾心中最为忐忑,眉头微蹙,此次,他是必去的,有什么方法能让大师兄甘愿逼自己去呢?! “师尊下山就只特意交代了这一件事儿。我们弟子们自当严谨对待,理应全去,但左禾甚少出入丹阁,师尊在时也未许他入得呀,不懂护法之事,那就免了吧……” 正善摆了一摆手,又将双手至于膝上,中坐之姿意欲站起。 “大师兄此言差矣,上次取丹之时左禾还未来咱们云伏呢,你怎么知道师尊不让他入内?莫要落了咱们欺负师弟的口实!” 莫容双眼瞪着正善,那眼神不满之意明显。 “哦……好像是这么回事……”众弟子窃窃私语起来。 “看大师兄的脸,阴沉沉的,咱们还是小心为妙,嘘~”不知哪个师兄提醒,果然,一时鸦雀无声。 “谢了五师兄,谢了众位师弟,尤其谢了大师兄,呵呵,融丹阁我本来就没打算去的,一进去那里我就觉得十分羞愧,毕竟是我挨罚之所,明日就有劳众位师兄了,这两天我修行过多,实在乏累,仅我一人又不能修业,干脆我就在寝阁休息半日,啊~甚好甚好。” 左禾双拳一握,满脸含笑,向大师兄作叩谢之姿。 “嗯~左禾师弟……也好那……” “好什么好!五师弟!云伏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了?!左禾,你打得好算盘啊!你明知启炉取丹事关重大,你还有心情睡觉!万一被境中妖孽偷得一二,那还得了!我等护法之时,我命你守在丹阁门外,直至取丹结束!胆敢放入一只妖魔,定不饶你!” 正善横眉竖目,指着左禾的手气的微微发抖。他这个师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轻重呢?!万一丢了丹药师傅怪罪……左禾休想逃了干系。 正善只当左禾想摆脱丢丹罪责,全然忘了起初是自己不让他入得丹房的。 这边左禾轻蔑一笑,果然,大师兄中计了,心里这么想,却装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形容,这大师兄也真是好糊弄。 正善看左禾低眉顺眼,心里很是受用,这小子,终于去除了桀骜之态,便不再与他计较,站起身来。 “明日除却取丹,诸事全免。寅时大家洁身穿戴整齐,都先到融丹阁院中集合,到时我再带领师弟们一同入内。今日修业大家细致些,检查好门户,做好结界以防明日入得妖魔。” 正善见众弟子都揖手领命,各忙各的去了,自己也不能闲着,又细想了想明日之事,有些放心不下,迈步去往境中各出入口敦促加固施法。 左禾这边自出了云伏殿,借着修业由头到仙籍阁查阅仙法古籍,此处书籍甚多,是平日里师兄们最不爱打理的地方,现下自是无人,倒遂了他的心意,一本接一本细细排查起来…… 他要找的自然是敛味加固之法,翻阅许久,虽未寻得,却有感悟。仙法皆有相通之处:若将强之术法,必先升之元气。 那么他需要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的灵气。他眉头舒展,轻叹了一口气,走出了仙籍阁,快步奔向融丹阁。 左禾片刻已至丹炉旁,全然无视在此修业的两位师兄满脸诧异之色,竟然浮在在炉顶练气打坐起来……“果然……”他收起术法悠然落下…… “左禾,你魔怔了吧~要不要去看大夫,嗯?”元哲见左禾站定,上前伸手就要抚摸左禾额头。 “方才你进门之后那一番动作也着实吓着了我,你能否解释一下你方才……” 莫容也放下手中活计来到左禾身侧,他也深感疑惑,师弟平日里最乖谨,怎么自从被罚……就完全变了一副形容?难道还未走出阴霾? “二位师兄,你们不要紧张,我方才是……是我正在钻研纳灵术法,有了些灵感,路过这借室内一用……” 左禾躲过元哲伸来的手,一拍脑门,作了一副忘了什么事的形容,转身之际不觉吐了吐舌头,全然不顾站在那面面相觑的两位师兄,又视若无物般跑了出去,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也真可怜了他……” 那二人异口同声,全当师弟近来诸事不顺又不能参加启炉之事伤心过了头。 “哎!五师兄你听没听到丹炉有异声?!我前两日就听得来着,只以为是幻听,方才我又听到了呢。”元哲侧耳贴了一贴炉壁,“哎呦!好烫!” “噗……看你这傻样!没见识!这有什么,丹要炼得了真火也不稳了,有些异声也平常呢!”莫容嗔怪解释道,他二人相视一笑耸了耸肩,又各忙各的去了。 左禾出了丹阁就越发证明了自己的猜测:那丹炉周遭果然可提升灵气。 原来,他在仙籍阁突然想到被罚那天下午修行练气体内灵气泛滥,心想绝非偶然,就作了方才之举。他暗暗下定决心,今夜再到此处修行一晚,明日之忧解矣…… 众弟子忙碌,左禾按计划修行,一日一夜自不必提。 次日寅时,《融丹阁》 众弟子依言而至。大师兄面朝师弟们站至高处台阶之上,已俯视清点完毕。 正善手持乾坤袋,从中取出白玉瓶亲自发放给众位师弟,每人一个,心中犹自暗赞那乾坤袋着实好宝贝,倒省去了不少箱裹。 那玉瓶晶莹剔透,置于掌心不盈一握,甚为小巧,易令人爱不释手。 “大家勿低贱了眼界,丹药瓶子而已。一会儿师弟们入得阁内,环炉一周,静待。时机一到我施法启盖,你等即刻依次各取一粒,放入此瓶,而后出得丹阁将药瓶置于师尊密室之内,期间尽快,不得有误,药丹共计99枚,大家须取瓶取丹往复几次,还望齐心合力!” 正善将其余88枚玉瓶齐齐放置门口石桌之上,挥了一挥手。不消片刻,眼见师弟们已依言陆续排好。只余左禾一人。 “左禾,你已知道你自己要做的事了吗?” “看守丹阁,发放丹瓶。” 左禾揖手作谦恭状,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管它丹药不丹药,唯愿救她顺遂。 “嗯~还有,启炉作法须引各方灵气,门窗大开,丹药一出必然药味散广,我虽已遍施结界,但亦恐疏漏,你依然须警醒排视,不可松散!” 正善拍了拍左禾肩头,表情凝重,看得出此事确为紧要,又叹了口气,不等左禾回答,径自行至炉边站定,待得时机。 寅时,卯时,辰时,巳时,眼看午时将至丹炉依然未与平常有异,众弟子脊背僵直,丹炉未启,虽酸隐饥饿,却不能动弹,涣散之心皆有少许。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众弟子皆认为今日时机未熟,方要午膳。 忽~闻得炉内呼啸之音凶猛,说时迟那时快,正善自始至终丝毫未懈,立即作法,征得四方灵气,聚而至上,直引炉盖。 阁外,左禾更是警惕异常,心跳加重,凝周身灵气,灌毕生修为,施双法于手心,依绻绻之言,紧盯炉盖,将启一缝,忽见得荧光一点,他双瞳一缩,施法,入袖,似是白驹过隙,堪称完美。 那炉盖已是半开正善仍在施法,众师兄皆凝神注视,均未觉察到他方才作为。 左禾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拂了拂额头,抹了抹汗珠连连,觉察袖管处温暖沉重,抚了抚,一颗心方才放下大半。 “小女子先谢过仙君救命之恩……” 第七章 来者不善 绝非偶然 左禾心中暗惊,她竟然会心语,现下除了自己别人听不到她说话,担心之事又席卷而来,小声问道:“你且说接下来怎么做?” “仙君先不必心急,你这敛味之术帮我固得及时,你我二人双重敛味,万无一失,嗯……我看了看你没修成乾坤墟,莫怕,好说。”她觉得这帮手寻得最稳妥,处事果断,遇乱不惊,心生感动。 她从未出过,对着世外之景颇好奇,现下真元扎实,窥物术法运用灵活,无论遮挡多重已可观其内外乾坤。现下藏在左禾袖中自然观得清楚袖外之景。 眼见炉盖已启,众弟子倒弄丹药,井然有序,暗自佩服,此处仙尊云启果然好本事,竟然令这些纨绔妖儿如此服帖…… 融丹阁距离云启仙尊寝店稍远,正善启炉完毕已先一步到达等待清点收录,众师兄一一经过左禾身前,需一刻方可折回取瓶装药。 眼见最后一名弟子背影隐去,她清了清嗓音不再用心语:“仙君,您知不知道您这些已修得真身的师兄原来是些什么出处?” “哦~其是我们出身也都算不得高贵呢,妖、魔、人皆有……”他微微一笑,再不似初时那般看轻她。 “为何独我如此轻贱如此难藏难修炼?……”她说这些是她万不能尽言的…… ‘既然妖,魔,人都能修仙练道为何我就是罪大恶极?人人得诛!且不说我修仙耗时甚长,是普通修仙者数倍之久,就说单单这首劫我须躲藏五百年,这五百……”这次她越想越落寞,越想越伤感…… 左禾平日里最不善安慰他人,现下听她诉苦,不自觉将左衣袖抬起拢入怀中,右手轻轻抚住鼓起之处。 “莫怕,莫怕,我……我将尽全力保护你……” 左禾自觉心窝跳动重于以往,呼吸不均,脸上灼热,想要把那鼓起之处拢得更紧,眉头深锁,颜面纠结。 她受意,心口稍稍跳动莫名,抬了“双手”欲拂去眉间褶皱,环其一周却穿其而过,暗恼自己未得真身,此间动作他并不能感受得到。 “绻绻……你我相识虽不过几日,初见你时,美好如斯,却那么柔弱。没有什么一出生就邪恶,必杀,我已下定决心护着你,引导你,你最终会成得丹灵正果,相信我。” 左禾把头低了又低,脸颊对着衣袖轻轻一贴,那动作不是轻薄调戏,只是怜惜安慰。 这一下,他感觉那袖中气浪翻腾,隔着纱衬磨磨嗦嗦回回滚滚,温温的,麻麻的。他转正了脸颊,不自觉埋入,闻得淡淡香气,渐渐沉醉…… 她对他所求其实不多,藏她亦可。她明白,他也许只是可怜她仿若落难啊猫,待得猫儿康健驱之遥远…… 他双眼迷离,唇瓣轻启,俊容就那么贴着,近在咫尺,仅一纱之隔,酷似索吻之姿。 她恒定之心又动摇了:‘那么美好的男子,正值年少,我怎么会骗了他,利用了他……我不忍心,不忍心……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他!’随即心下一横:‘前途修行几率渺茫,我必须冒险一试!’ 那袖管倏然一空,几抹流光溢彩呼之而出,直奔左禾七窍…… “绻绻,你怎么出来了,师兄们马上要折回,你不怕……” 话音未落,那流光已浅入,左禾便身感外来灵气松软而庞大,触之即刻溶于自身修为,不消片刻只觉身轻如风,不作法而自升空…… 流光中入,左禾通体荧亮,舒适之感不能言表。他抬起手,窥见自己肉身隐约,起始欣喜,暗赞绻绻好能力,后而思之疑惑,绻绻未有停止之意,最终惊恐失色,敛得自身七窍,不再受之…… “仙君,我怕逆天修行,前途渺茫,我这精纯修为迟早恐要沦为他人所用……你是这苍穹之中唯一怜我之人,不可拖累……足矣,实足矣,融你之体伴君一世,灰飞无憾……望君受之……” 她施法显现“妖灵”中丹,向左禾头顶盘旋而去。 “哈哈,天助我等!织玛姐姐,快看,那融丹阁院落只有一个弟子呢!你再看那,哇好多丹哦!赚大了,赚大了!” 一抹蓝色艳影,一抹红色艳影,自半空由远及近,无视左禾绻绻,一前一后直奔丹炉而去。 左禾双眼瞪大,怒视绻绻,待其复归衣袖,才暗暗松了口气。 绻萦自袖中理好心绪,暗暗心动:‘这番试探融修真值得,哎……他果然如传闻般颇正道……日后再不必防着……’她已对左禾放下所有芥蒂。 “你不要再犯傻了!我断不会受你这小妖胎!你太小瞧了我左禾!如果你再如方才作为,我就把你丢在荒野,休想跟我!” 他朝着再次鼓起的衣袖低吼完毕,目光一沉,玉手轻抬,一个收纳术将所有丹药归置乾坤袋中,一个封印术堵住了丹阁出口,说时迟那时快,其灵敏快捷抢了那双妖精一步。 二位小妖精见药丹激动非常,全然忘我,腾飞过度,都摔了个大趔趄。 “我了个嬷嬷!哎呦,只疼死我了,织玛姐姐,你也……哎呦,哎呦……”蓝色妖精揉着小腿,只管喊痛。 “哎呦……呜呜嬷嬷倒大霉了!看看,看看,扎玛!你只顾叫喊着丹,丹没了!那小鬼又把咱们封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咱们怎么出去嘛!我说那丹不是那么好得的,你偏要来!” 那红妖精织玛不顾吃痛,强着站起,正弯腰点顿着蓝妖精扎玛。 她定睛细瞧,不免心下焦灼:‘师父曾言,自来者大都不善,万万勿轻勿信!’不觉提高了警惕。 “呦,左禾师弟,咱们境许久未至小妖精了,啧啧~还是女妖精……看着这阵仗是偷丹被你抓了?哈哈,刚好,留下她们替咱们做杂役吧!” 二妖正吵的火热之时,众师兄们已悉数折回,众观女妖精争吵之景,齐齐觉得新鲜有趣,竟至大半忘记取瓶装丹…… “元哲!众位师兄弟!置丹重要还是女妖重要?!嗯?!看一个个眼珠子瞪的,没见过女人啊!赶明儿你们直接摆个擂台招亲得了!看师尊不好好收拾你们!大师兄可是在那边等着呢!你们再不取瓶装丹,仔细他暴怒!” 莫容指着一众不争气的师兄师弟,直吼得脸红脖子粗。 众弟子闻言登时敛容正姿,到左禾那里领瓶装药,接着置丹去了…… “五师兄……这俩怎么……” 该章节已被锁定 左禾眼见莫容师兄仍定于原位,放下了话束,知道他留下来是为了怕自己束妖守丹分身不暇,他捋了捋发皱的衣袖,垂手而立,未再发一言。 “师弟……可是有难言之隐?”莫容诧异道。若是以前平日里自己帮了左禾,他定面带温馨回以微笑,私下又话语甚多,现下他眉头微蹙,包藏怒气隐隐难发,这是置的哪门子气?难道一次最为稀松的小惩,竟令他心性大变吗?愈发捉摸不透…… 左禾闻言并不回答,竟自运气施起法术来,他右手指轻拈,手心翻转,一股淡淡的七彩流沙自指缝盈盈绕绕,那流沙旋入乾坤袋,托起驻颜丹,团而出之,复而原之,齐而散之,最后归之玉瓶,封缄颈口。 “不好!他怎当这‘众目睽睽’施起法来!”她颇为惊恐,暗恼方才之举太过心急,大为纰漏。 这一纳物复原术原本极为平常,运灵施法微感气流涌动,于空气无异,左禾未料此次竟出得如此斑斓闪亮之色,心下澎湃多感,又瞟见莫容正瞠目结舌,遂压制外表强自镇定,仿若理应如此泰然而立。 “师弟,你这灵力好生妖异!师尊有云:咱们正派修仙练道灵力之术皆出于自身真元,纯正洁柔,不参杂色,你这……不对,昨日你明明是这般,怎的现下……” 莫容惊呆之余已忘了左禾还未回答他方才的关切之问,竟直指那些已经装好丹药的玉瓶嗔怒不解,又上前拿起药瓶亲启亲闻,未觉有异,又于原处放下。那力道重了些许,“铛”,敲石之声清脆响亮似是不满。 左禾眼见再不言语恐生纰漏……他心里明白定是因为方才融入了绻绻的那些修为……“五师兄,这也是我苦闷之处,我……昨日修行甚晚,身觉疲乏却不能入睡,就到深灵谷散步,发现一束荧荧光辉七色锦花,近前闻之幽香醉人,便不自主吐纳起来……许是……吸收了那花之妖灵……” 左禾这次心中忐忑,把头低了又低,面对莫容师兄深感内疚,自己先前自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自打妖胎现身,初犯禁忌,颇觉酸楚,甚为自责…… 她自然观得真切,松了口气,转而纳罕:‘左禾不是一向持诚的吗?怎的现下撒起谎来……难道……真真全是为了护着我?’很是动容。 “哦~你是说你吸收了花的妖灵?这可是咱们正派修仙练道最为不齿之处,我方才见那灵气已融入了你的真元……”莫容仔细端详了一下左禾周身,愈加肯定。又取出随身帕子,亲手拭去了左禾额头细密欲坠的汗珠。 “哎,师弟,你不必自卑,谁让师尊那么抵触“吸灵术”从未提及呢,如若他一早言明吐纳即是丹田深呼,你今日也不会着了此道……往后你引用仙术变化些,勿要再让他人瞧见恐生事端,若惹师尊知道定认你不洁,驱逐下境也未可知啊……”莫容只当左禾句句属实,所忧之事莫过怕师尊知晓。 “七色锦花?我等在深谷修炼多年也未知晓这境中有此花,这花妖灵得修几百载,我等必会知晓的呀,怎会轻易被左禾仙君寻得,若是我得了,哈哈……能省了好多苦修啊……” 那扎玛显尽嫉妒天真之态,说到妙处竟忘记摔痛,手舞足蹈起来。 姐姐织玛至其背后,将那蠢钝的妹妹狠狠踢倒,媚眼圆睁,瞪着她,见她仍未清醒,又抬起了巴掌。 “我……我真想一嘴巴扇你个明白!糊涂东西!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胡说个甚!闭起你那烂嘴,缩在那别再乱动!” 织玛似是气急,又满脸堆笑,冲莫容这边瑟缩着鞠躬作揖,看似滑稽,实则颇具智慧,以退为进,明哲保身。 “这位仙君,小妖我观您身周灵气鼎盛,自是道行高深,莫不是这境中大师兄?您定识得我姐妹俩这螽斯原形,修炼几百年才到达今日这贱态,实是不值一提小小妖精,境中任意仙君挥挥指即可灭了我等。” “今日之事……也是贪药心切,我俩修为甚浅再这么耗下去,恐怕青春难在呀……忘仙君饶过我们,即便老死再也不敢了……”织玛假装哭的梨花带雨,作掩面拭泪状,双眼却偷瞄着莫容。 ‘螽斯……那不就是蝈蝈吗~嗤……’纵使莫容之内敛,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嘴角抽搐,噗嗤一下出声,随即自知不妥,沉气调息,板起脸来,轻咳了一声,看了眼左禾,呦~面无任何笑意,暗赞好深沉。 他哪知道眼下左禾五味翻腾,正与袖中之物赌气,毫无心思顾及其它。 “嗯……令姑娘失望了~我不是正善大师兄,我是五弟子莫容,这边是我的十三师弟左禾。本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俩事小,修仙练道无可厚非,但不该怀有不劳而获之想,偷道窃取之心……”他厉正色颜,俨然说教之范。 “既然犯错就要受得惩处,日前我师尊不在,一切都有大师兄决断,我等不能越俎啊……烦请静候些许,待得众师兄弟忙完这当口,才能着手你俩之事,莫怕,大师兄必会秉公处理,你二人无需过多恐慌……” 莫容句句在理,那俩妖精便不再言语,瑟缩着抱成一团,等候发落,实则面容冲下对视狡黠,互赞着:‘妹妹(姐姐)好演技!’ 莫容对这一双螽斯并无多大敌视,毕竟本家弟子出身大半也都算不得尊贵,同情之心占半。 左禾是信得过莫容的,五师兄一向言出必行,定会为自己保密,不过……这俩妖精…… 那小妖妹妹无甚心肝着实好套弄,那大妖精姐姐行为看似合乎常理,实则话中有话,且会巧言观色,确实是个剔透玲珑,棘手的存在…… “十三好本领,依然是众弟子之首啊,早知你这乾坤袋能容得这许多,我等何苦来还费这麻烦?”众弟子已复归,元哲指着那些已经封好摆放整齐的丹药瓶子发问。 “元哲,你这就不懂了,不劳此番怎显得驻颜丹尊贵稀有呢……” “对对对,钥远所言极是,再者师尊好不容易派遣给大师兄这么一件‘大事’自然要持重持久些……”之圣拍着钥远肩膀,还故意把‘大事’二字说的重了些,脸上写满嘲笑。 “你们这是在质疑大师兄办事不力吗?!快些取丹罢,过会儿大师兄殿审那俩小妖精,有热闹看呢……”湛德匆匆取了一瓶先行离去。 “切~十一实实马屁精……”几位弟子竟是异口同声,楞了楞,又面面相觑了下,皆为此哈哈大笑,后各自拿了药瓶纷纷离去了。 如此反复数遭,可算码完所有药丹,众弟子说说笑笑直奔云伏大殿。 “哎哎……师弟师弟,要我说那俩妖精也怪可怜的,不如咱们替她们求求情,在咱们境一起修行得了……” 第九章 言不达意 双双置气 子辰拦住了几位平素与他交好的师弟,那面上潮红眼中充满柔情…… “二师兄,那俩妖精修得姿色确实不错,不光是留下,我们顺便求情与你做小妾双修吧!啊?哈哈哈……” “三师兄所言极是……哈哈……” “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哈哈……” 被拦的师弟们捧腹大笑,尤见子辰已经脸爆红至脖子根,正咬牙切齿显尽尴尬无奈之态,戊怀竟笑出泪来。 子辰心中恼怒恨恨非常,一路不再言语,蔫头耷脑地跟随在众位师弟之后,至得云伏殿内,垂头丧气佝偻而立。 正善早已坐于大殿中间仙尊正位之旁侧椅之上,见众师弟均已到齐,出于礼节,垂手站起,挥手示意师弟们坐在左右两列座椅之上,他才又坐下,双手置膝,摆正坐姿,庄重立显。 “今日置丹较为顺遂,已承师命。辛苦了众位师弟……”他揖了揖手,速放下,又示意左禾、莫容将两个妖精提至殿中,脸色转而严肃甚于平日。 “左禾,抓获此两妖,是你之功,个中细节想必众位师弟均已晓得,自无需再多言,我见你面色不佳,不如……” “面色不佳,面色不佳,还不是嫉妒左禾之功,他定是已知晓师弟纳物之能在他之上,怕下不来台面才不容他道出细节,就借口支走他……” “不光如此,据我所知,要依照各仙境惯例,应是谁抓的妖谁就有最终处置权,或为杂役或为遣散……” “咱们境从未有抓得妖的弟子,大师兄是怕左禾触及他的权利,嫉妒的吧……可怜了左禾……” “嘘~嘘~大师兄看过来了……” 一众弟子窃窃私语骤止,大半仍显露鄙视正善之态。 “大师兄所言不虚,接连几日我修行甚重,今日之事又耗费灵气不少,谢师兄体谅。”左禾弯腰揖手,拟疲乏之姿,缓缓步出殿外。 他回了一回首,正见得众师兄皆面带错愕看向自己,随后又闻正善喝止了声。不再顾念师兄们如何,他摇头微微一笑,对自己施了个腾飞术快速奔至寝阁之内,立定,转身又施了个封印术隔离了外界,坐定,方才长吁了一口气。 “你出来吧,道出原委,我自会决定你之去留……”左禾甚多疑虑,颜面阴郁至极。他抖了抖左袖,甚为急切。 只见七彩流沙如波浪般自袖口倾出,盘旋于空,散发少女轮廓清晰通体半透明,已不复之前似隐似现,又围以斑斓荧光拟作纱衣,散发浅浅醉人香气,美妙之态不能言喻。 左禾又目光不自觉滞了一滞,自认那香气久闻不得,便施术敛息起来。 “观得左禾仙君如此珍视于我,心下甚为感激,想必……仙君已不置我的气啦……嗯……仙君既已受了我些许修为……我毒害之处于您已解……只不要深吸伤了我……”绻萦向左禾这边近了近,看不真切的脸孔低了低,像是专注凝视着他。 “莫要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下定绝心全力助你,竟助得个自尽之果,莫不白白辜负了……你迫切求生之初衷?!”他险些失言,‘我的真心’四字几欲出口,又暗暗惊叹自己为何会不自觉吐露似男女之情表白话术…… 她那“凝视”之态令左禾心跳加重了些,眼神不自然地躲闪起来,脊背也挺得僵直。暗纳:我平日里坐姿是怎么来?这双手是如何摆得?未理清晰,遂一动不动,这当口已然觉得有些许酸乏…… “仙君,对不起!我……自有意识以来从未得他人关怀,一直以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天既生了我,我只能求的不遗余力……直至遇得仙君,始知这世间真情美好,我不但无以回报,日后还定会给恩公徒增繁多困扰,一时有感,妄图将毕生修为送与仙君……实是……”她说的很委屈,其实又是为了圆自己的谎,如果说明那修为其实是自己的三筋之一……那助墟之事,他定不会同意。 左禾听她如此,徐徐站起,想要伸手安抚,抬至半空,想想,突然放下,又搔了搔首,觉得不妥,复又坐下,手足无措之态再不似以往铮铮少年…… “绻绻……若说你之命我救,你之命属我,那非我作为,助你也只是略尽绵力,着实谈不上多大恩情,况且上苍亦有好生之德……其实生死从来只由自己做主,望,珍之重之……” 左禾原本只想安慰她,哪知道话一出口竟成了说教模式,暗恼自己言笨语拙,偷偷拍了下脸颊。 “我……明白,我日后定会学猫儿般识趣,乖巧……”不知怎的,明明是她自己错了,骗了他,但她还是内心酸楚攀升,生了他的气……绻萦将头抬起,身形落至地上,面对左禾深拜了拜,又化作流光沙影潜于左禾袖中。 “诶……这怎么来……我话还没说完……”左禾先是百思不得其解,暗怨女人心,摸不透,后又细细品味前后对答,觉察自己失言令她误以为自己对她贬低,但心性又固执高傲,莫名地又气了一气,转念过了这劲头她自会主动发言,竟不再理会,随她去了。 过了个把时辰,左禾百无聊赖之际,调动灵气,试探修为,无意间触得乾坤袋隐隐有变,心下疑惑,再而观之消失不见,随后发觉右腹部温暖膨胀,抚摸之处未有触感,心惊:乾坤真墟…… “左禾师弟……左禾师弟……咦?青天白日怎得上封了?!左……”元哲方要加大嗓门,突见左禾推门而立。 “你怎么如鬼魅般……你封印得哪门子?大师兄既许了你休息,定不会来的,好生奇怪!切……”元哲故意撞了一下左禾,自己进寝阁坐下,见左禾依旧面无喜怒,真真瞧不得…… “你现在不会连我也……”他看左禾那大叔脸,实在没理由待下去了。 “大师兄怎么说……”左禾见元哲真抬步到了门口,未免他再胡思乱想。 “呦呦,你终究还是有点活气儿么,这就对了,别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我看着太压抑嘛……”元哲又回到座位上,对着茶杯呶呶嘴,左禾会意只得配合,给他斟满。 第十章 无心世事 只顾吃味 “左禾,我就不明白了,大师兄为何不深究那双犯了错的螽斯姐妹,仅仅是罚她们修业五百载,就将之留下了?哼!这当口已换了常服正自大殿打扫呢。” 他将茶水饮尽,放下空杯恨恨一顿,又瞟了瞟左禾,他那面容依旧古水无波。 “你竟不吃味?!他对小妖宽容之心可是大大甚于你呢……” 元哲边说边将身子倾了倾,又伸手指故意点向了左禾肩膀。 “我看偷丹是假,想要留下是真吧,历来妖精修仙都是要有个仙境出处的……光靠自己基本上是修不成的……再说……宽容?!你只知其一忘却其二了吧……” 左禾拂去了元哲将至的手。寻椅坐在他对面,也朝茶壶呶了呶嘴。 “忘却甚?切~小家子气!” 元哲想听故事的紧,自然也斟了杯茶水,递于左禾,撤手之时还不忘瞪了他一眼。 “大师兄善妒不过是太介意我个人,无非是我资质一直在于他之上。他颇上进,自尊心甚强,又善察言观色,处事机敏果断,使得一众师兄弟听之任之,不敢妄做妄言……” 左禾摩挲着杯边,并未有即饮之意。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处事能力,虽有些针对却又未对自己恶毒,尚称坦荡,况且他觉得处置那俩妖精徒增麻烦,心下竟毫无怨言。 “这倒是事实,虽师兄们私底下易嚼舌根,但细想来即便师尊掌嵩议事之时亦是如此……” 元哲单手托腮,冲左禾点了点头。 “与我院子里的妖胎不同,我的妖胎是师尊特命特殊对待……这俩偷丹妖精,被留下,不尽然是她们作得好局,咱们入境之则皆是仙身半副,显然她们……” 左禾放下茶杯,看向元哲,不再言语。 “你的意思是说,大师兄会让她们斩了妖骨吗?!也对,妖骨不斩肉驱百载即腐,能修得甚术法……唯有半仙之驱方可修得长久些……咱们境许久不来外妖,我竟忘了……哎!糊涂了!” 元哲竖起大指向左禾晃了晃,心下又对他的捷思赞了赞。 “不过……斩妖骨之劫可是凶险异常,稍有含糊即会万劫不复啊……” 他倏而拍桌站起,来回踱着。 “元哲,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那二妖关你何事?莫非……” 左禾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六神无主之态尽显,一时竟忘却与绻绻赌气之事,噗嗤一笑。 “去去去,连你也会调侃我!” 元哲复又坐下,手却不自主地敲起了桌子。 “我平生最见不得他人渡劫遭罪,这你是知道的,若男子也就罢了,偏偏是女妖……对了,师兄们的我还都晓得的,独独你是如何去的妖骨?怎么从未听你提及?” 他又将头转向左禾,似是饶有兴趣。 “不知,我对入境之前身世毫无印象,皆是师尊告知,应是渡劫受了重创伤了记忆吧……” 左禾低下了头,手又不自觉间碰触了下腹部,嘴角扬了扬,隐隐欢喜。 “哦~那女……哦……对了……我本来是见你灰灰而走,又未食午膳,特来看看,既然没甚关系,你就好生歇歇吧……” 元哲本想多探讨下女妖渡劫之事,见左禾无甚兴致,也未再多言,又从袖中取出事先藏好的一个鸡腿放置桌上,摇摇头,直走寝阁之外。 “元哲,你还在用衣袖藏?有替妖精分神那会子功夫,倒不如好好练练纳物术……” 左禾丝毫不客气,抄起鸡腿就是一大口,方才又气又急顾不得,眼下放轻松了许多,又得见吃食,那是真饿了。 “好好啃你的吧!当心噎着!” 元哲面色已难看至极,甩甩袖子,倏忽不见踪影。 食毕,饥饿横扫,又调侃了这小师兄一番,左禾觉得心情舒展了许多,出得寝阁,寻了石凳,坐于院中,单手支头,闭目休整。 “仙君仙君,今日更白皙!玉玉有礼!”一俊俏小花妖出言。 “仙君仙君,今日更俊俏!珠珠有礼!”一灵秀小鹿妖出言。 “仙君仙君,今日更潇洒!环环有礼!”一妩媚小鸟妖出言。 “……” 一时呼呼喝喝,尽是恭维。 绻萦真真震惊不小,一早听闻左禾善助妖胎,没想到……各类实体“妖胎”满满一院,花红柳绿,纷纷杂杂,颇为壮观。难怪他那时会“说教”,确有傲娇资本尔! 遂感叹:哎,在他眼中我竟是茫茫‘妖胎’中之一,无实体,无姿色,无恭维,无见识,着实末等尔!“玉玉”……“珠珠”……“环环”……目测有几百之多,我看他不是助妖狂,而是取名狂吧!什么“绻绻”,一点都没特色!我才不是!不觉心中压抑,倍觉低贱。 绻萦已全然忘了自己初得“绻绻”时的欣喜的不知所以的形容。她索性敛了五识,不闻不看免得心烦。 坐了片刻,左禾甚觉呱噪,绻绻怎么没出声呢?!莫非真生气了?!这些谄媚之词平日里他颇觉受用,怎么今日……遂站起,出得院子,施了术法,围着云伏腾飞起来…… 他哪是自己观光,这分明是让袖中之人游览。他已气消,怎奈拉不下脸来先与她说话,遂无法告知心事:眼下全当为她出得黑暗献礼。他心里实是被她填满大半,只是他懵懂倔强不承认强灌输:‘每次助了妖胎,我也都是这么做的’。 “呦~啧啧……姐姐,方才慌乱之时未待看清,现下定睛看来左禾仙君好个潇洒形容!喏~瞧瞧!” 扎玛指着刚好到达正殿上空的左禾,又见他停了停,未有将走之意…… 这一声女子尖吼穿透力不小。纵使她遮了五识,亦有微感,不自觉睁了看官,望向下方。 只见,一盈盈女子,款款而至,细观:肤若凝露透粉,笑似半月弯芽儿,身似风拂蒲柳,行似媚影潺潺……虽着常服,气质难遮。 ‘修得好个绝色佳人儿!’她见她样貌温柔美丽,直教人想识之交之,不怪元哲忧之,正善留之,真真我见犹怜之态! “嗯~同是美男,不过……较莫容仙君稚嫩了些……” 织玛看了一看上空,又自清扫起来…… 早时复出,她情绪起伏,加之场面稍混乱嘈杂,并未细观那双螽斯,眼下归所已得,心中松散。得见姐妹双形。 那姐姐年龄稍长,囿显风韵。姿稍逊于妹,唯一双碧水双眸闪闪耀出众,智慧难掩。 一个窈窕,一个玲珑,年华尚好,直叫人易生怜悯呵护之心…… 她心中如是,何况境中各弟子乎……思及此处,疏开五识,静观其变。 “多谢仙君救命之恩!可否降尊受我姐妹一拜?” 扎玛放下手中扫帚微了微福。 ‘谢个鬼……不着他,仙丹早已到手,哪用这么早就遭受妖骨之劫!再则,搭讪也搭得这般俗套……’织玛虽不情愿,毕竟是同巢亲妹妹,不着边际地轻绊了她一下,也低了头同她摆了个福姿。 左禾本不想理会,任她俩姿色再好,但那偷盗本性已折损了自身品德,反而生得许多反感之意。方想离去,转身之际眼角余光撇过织玛,随即收术降下。 那扎玛眼见左禾翩翩落至于已身前不足一丈之地,只觉面上发烫,心头小鹿乱撞。 “织玛?” 左禾抬手示意那双妖精免了福,头又转向年长这边。 “……” “仙君……她是我姐姐织玛,我是她妹妹扎玛……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扎玛抢先深深拜了一拜,生怕左禾对她印象浅薄,又怕巧言姐姐抢了她风头。 “何时施救?姑娘会错意了吧?我的可是困妖术呢……捉了你等。” 左禾有些不耐烦那扎玛的打断,颜面沉沉。 “织玛,我且问你一事:那七色锦花,还有我这七色锦术……你……可听闻是否有去除之法?” 他声音凝重,垂着的手随之攥紧。 “仙君见谅,织玛从未得见七色锦,更无从知晓破解之法,那时妹妹口无遮拦,多有冒犯,深谷之大,不是我等修为所能尽察……” 织玛弓身,又福了一福。 “姐姐才是胡诌,先前方与我说过谷内无有我俩未知未至者,仙君说的七色锦定不是我们谷里的,仙君当时迷路至于谷内弥障之所也未可知……不过能吸的那妖之灵,真是三生幸事啊……” 扎玛上前拽了拽左禾衣袖,颇有气势地瞪向姐姐织玛。 “弥障?怎么个形容?你且详详道来……” 左禾心生疑惑,对她的动作不及躲闪,又分外在意她那话中之话,就由着她这么拽了许久。 绻萦看的更真切,那螽斯拽的正是自己现下容身之所。只见那手指纤白,轻而拈之,宛若盛兰。又未见左禾躲闪,那心窝似瓢罐打翻,五味混杂。 她又生怕那妖觉出异样,丝毫不敢动弹,唯妒火作祟,愈发鼎盛。 “此处不是说话之所,恐怠慢了您,劳烦仙君请随我来……” 第十一章 怕他受伤 险遭暴露 那扎玛拽着左禾衣袖就要走。 “左禾!放开些!你们要干什么!” 子辰心念螽斯,大老远跑来窥探,却瞧见他俩正拉拉扯扯不知要去往何处,实是好不亲密的形容,妒火上涌:‘难道师弟也瞧上了那妖妹妹?’ 那扎玛本不想理会,但左禾却先抖掉了她固执的手,心下立即恨上了那衰气的子辰,俏容扭曲,又见左禾竟头也不回地腾空渐远,再也留他不得,转身拾起扫帚,狠狠地刷起地面来。 “扎玛妹子~你再用力这些仙草皮都被你揭去了……” 子辰满脸堆笑,也不招呼那左禾,直对扎玛点头哈腰,着实一副猥琐形容。 扎玛也不给他颜面,对着草皮啐了口吐沫,眼也不抬一下,拉了姐姐移至别处打扫。 “扎玛真真好媚态,看那腰儿纤纤,走起路儿扭扭……直教人……啧啧。” 那子辰竟看得心房痒痒,直至那姐妹二妖没了踪影,他才咽了咽口水,清醒过来,一拍额头,迅速腾走忙大师兄交代的正事去了。 左禾本想套套那织玛于妖灵之事了解多少,怎料横生了这些枝节,悻悻离开,想到她也许有所悟,游览之心淡了许多,复归寝阁而去,不再顾及颜面,只想问她个究竟。 “左禾,下来,我有话与你。” 正善正在仙籍阁院落翻书品茶,一抬头恰见左和经过,就向他招了招手。 左禾暗恼今日不宜出行,怎的诸事未果!大师兄招呼又不能驳了去,正了正颜,徐徐遁下。 “可休息好了?你已几日没来仙籍阁术业,这可不是你勤学之风啊,再则,你可怨怪师兄抢了你的妖精?!” 正善明知故问,盯着左禾面无表情的脸看了一眼,心中却有些嘲弄得逞的滋味。 “大师兄说的做的自然都是对的,多谢大师兄提醒,十三自知,明日定准时术业。” 大师兄好大喜功,锱铢必较,左禾眼下些许焦急,自然不能与他背道而驰浪费口舌。 “哦?!师弟今日甚为乖巧,平日里可是主意不小,总能与我辩上一辩呢,怎的……” 他嗤笑出声,低头嘬了口茶水,那动作不紧不慢。 “这时辰尚好,何不与我一起研习一册探讨切磋?” 正善面容肯定不容拒绝,随手拿起一卷仙籍,敲了敲对面桌角,示意他坐下。 左禾这边呼吸压抑,强敛怒气慢慢吞吞接过册子,坐下,打开睇了一眼,瞳孔立即缩了一缩:“大师兄故意整我怎的?!这卷密密麻麻蝇头小楷,何时参完!” 凡人中断还可借由腹痛头痛各种疼痛,这半仙之驱何来疾病?!左禾真是吃了臭虫一般,暗恼:何苦来! 左禾勉勉强强凝神静气一一排视,中途不免受得大师兄个中发问,遂马虎不得,只能悉数对答。末了,已是黄昏,又受他邀请,同用了晚膳,得入寝阁,已是亥时。 又闭门施了封印,燃了烛台,他方才疏了口气。 坐定,竟然不知如何开口,故意拂向衣袖,寻思她若感知定会发言,却觉察那袖管松松,早已空空如也,又换另一只深探,当即瞠目结舌,惊恐万分,竟忆不起何时弄丢了她! 他不相信,又站起来抖落一番,仍未发觉,心里凉了一凉,瘫于地上。 “绻绻……你既已寻得去处,为何不与我招呼一声……日后如你遇险……我该怎么施救……许多话未明,要与你说的……” 左禾形容涣散,握拳而挥。 “说甚?”她自那墟中真如异世一般,观不得,闻不得,索性他周身融合的她的修为之筋波动,方才感知些许异动,想也不想地便出了来。 绻萦像一方温柔的流沙自左禾腰间倾出,托住了他将触地的拳头,轻轻缓缓扶他起来,站定,看着他微张的口不禁失笑,又将流沙泄出几缕合了那讶异之色,寻了坐处,满了杯茶水,“伸手”递向尤自发怔的他。 那水杯似是悬于半空,那“手臂”廓边莹莹,内容闪闪,隐隐攒动,直感柔弱触之欲碎。 左禾眸光迟了迟,缓缓迎接,不免碰触,竟穿其而过,体感几无,得杯之手僵直持之,许久不动。 “恩公,还站着做甚?坐下说话。” 她又倾出流沙几许,环于左禾周身,翻转“手臂”,那流沙立即涌动。 左禾只觉绵绵软软,似是置于云端。又未料她竟出得此举,吃惊之余,并未顾及手中茶水,尽数泼洒,坐定,尴尬之色难掩,将空杯放于桌面之上,全然忘却白日心中所疑,未发一言。 “夜色已深,我散之光甚远,……恩公既无话,我便归得乾坤墟了……窥而不见,言而不出……日后……若要唤我须白日,仙君先吃痛三下……后作丹炉复出之举……” 她方才只顾及左禾情绪,想也不想地现身,怕是已有外出弟子发觉,又见左禾依旧,流沙中团,复归其腹。 寝阁幽暗如初,左禾眼前一黑,立即惊醒,拍桌暗恼:‘怎得每次见她,都……’追悔之际忽听阁外脚步朔朔,连忙收了封印,吹灭烛火,踱至床榻,佯装入睡。 “吱~”阁门被开。 “咦?那光呢?明明是这儿……咻咻……左禾这小子用得什么香?这般醉人……” 这声音,加这时辰,仍未眠者,除却他还能有谁?!想必他色心又起,觊觎螽斯来着,左禾眼皮微抬,见得那黑影四下停留了许久,方才蹑手蹑脚带门出去。 左禾所料不差,此人正是子辰,白日搭讪扎玛不成,心有不甘,是而入夜辗转难眠,相思难解,偷偷摸摸欲至螽斯院中偷窥,方才出门发觉自身置于荧光之中,追光溯源,入得左禾阁中,遂发生此幕。 出得寝阁,荧光早已不见,‘莫不是自己相思过度着了魔了?!’又心道‘不好’,亦不再敢存偷窥之欲,归得自己寝阁,冲了个凉水澡,强而入睡。 “绻绻……你可听得?” 左禾未免他人再入上了门栓,自从知道她已在自己乾坤墟中,虽然为救她有过这个想法但终于成真之后,静静思考下,也深感拘束:宽衣不得……清洗不得……自然,亦是入睡不得…… 第十二章 口令有误 窥了春潮 许久,又加重嗓音唤了几唤,未有答因,果然,异世隔绝所致。 左禾之心仍未料定,又过许久心下一横:‘反正日后渊源深长,不能日日复复如此拘谨,不可过于小家子气。怕甚?我乃男儿身,又不吃亏……’ 他宽衣洗漱一如常时…… 修仙练道做尊神,其劫甚苦,但亦有好多便宜,比如沐浴这厢。 左禾置得浴桶一个,冷水适量,运功施术,探得水温,方好,宽衣解带,步入桶中,身姿半坐,解了束发,散于桶外,满身疲乏瞬觉尽去,好不舒爽。 今日相比往日稍显紧张,情绪波动,不免身子黏腻,泡了好些时候,仍觉用力搓洗,浴巾才方触及皮肤,一下,两下,三…… 周遭突亮,尴尬尽显。 他观:绻绻“半坐”面对“面”,她莹莹亮亮,自身不挂一丝,许不是窥了全部?动也不是静也不是,愣了片刻直捂要害。 她观:左禾“半坐”“面”对面,他赤赤条条,颜面瞠目发愣,许不是搓澡误唤?逃也不是避也不是,未滞须臾欲复归坤墟。留下急切嗓音几许:“吃掐痛三下!” “怎的!怎的……!还愣着做甚?我这纳物术还不够熟练,帮我帮我!”绻萦心急,越急越用不出术法!太尴尬了! 他依言,再也顾不得羞臊,满脸通红地抬了双手,施术作法,令其复归腹部……末了,还不忘自欺欺人:‘她焦急,她甚也没看见!甚也没看见……!’ 他哪细思……澡儿未搓,泥垢未落,浴水尚清,瞎子才看不见! 归墟许久绻萦才终于平复:‘原来男人那处是那个样子,与我大有不同……当真丑陋不堪!丑陋不堪……’ 次日,晨修完毕,正善召集众弟子聚得云伏殿。 “今日召集众位师弟,是为商议那双妖之劫。” 正善依然正襟危坐,见得那螽斯姐妹自外而内款款而至立得正中,齐齐施了福礼。 他抬了抬手,嘴角微勾,心中很是受用。 底下众人又不免些许嘈杂,那些八卦嘴随时随地开挂他已习以为常,今日之事事不关己,且让他们秃噜一番也乐的观瞻。 他将坐姿选了个舒服随意的出处,轻闭双目先将耳侧向左手边: “师兄,双妖之劫是什么劫?” “蠢货!哈哈……” “师弟师弟,是那螽斯要历的劫……” “哦~哦~那是什么劫?” “你入境时历的!你是真……哎!” 他噗嗤一声,丹田抖动,难以自控,再将耳侧向右手边: “看那姐姐道行还将就,那妹妹~啧啧,再修个几十年也未必……” “师兄所料不差,想必那妹妹亦有知之明,会自行离境的吧?!” “不要,不要~这妹妹可爱如斯……” “那就许你吧,争得个蝈蝈夫人!哈哈……” “哈哈,他愿意她也未必……” “哈哈哈……” 一时笑声一片,好不热闹,又听得窸窸窣窣推搡之声,俨然这议事偏了轨道变了性质,他腾的睁眼。 只见子辰被推了个大趔趄,一头扎向扎玛前胸,那扎玛嫌弃躲闪,他落了个狗吃泥…… “咳咳……啪!啪!啪!” “我云伏悲矣!这是庄重严谨的议事啊!看看你等形容,与那《妖稚园》无异!莫要怪云伏得不来神器!原来是自个儿不成器!” 大殿立时鸦雀无声,子辰捂着口鼻偷偷归座,二妖仪容复整站定如初。 众弟子深觉这次闹腾得过了些:大师兄这次是真发火了,竟拍起了自个儿大腿……都素颜收息不敢再言…… “说吧,都讨论出什么来!一群饭袋……莫容师弟,你最矜持公允,你说……” 正善怒发冲冠,青筋紧绷。 “既然是妖身,自然依例而行,只二位以目前之资,这除妖骨劫恐难……” 莫容立正,揖手直言。 “嗯……师弟所言甚是,我昨日私下已对她姐妹俩言明厉害,奈何她们入境之心甚深,虽死不惧,况,半仙之躯方可修仙……对此,已勿须多言……” “是,历来各劫不以物种、男女区分强弱。众生平等,天意为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莫容复坐,不再言语。 “那……我等何时准备筑基引煞?” “子辰,你素来不争不躁,为何这次……既然你对此事如此看重,又是师弟之首,交于你最为合适。众位师弟……可有异议?” 正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况且那引煞之术颇费真元,稍有不慎邪祟伤身,倒不如顺水推舟,静观其变。 那子辰竟是千恩万谢:‘终于可以有机会让扎玛欠着我的情。’ 这方得了示下雀跃非常,立即动身前往占象台准备。 众弟子面面相觑:那子辰看样子是豁出去了,没想到他对那螽斯着实是真心一片…… “师弟们,以后莫要取笑子辰太过,毕竟助妖修行也是功德一件,他这准备怎么着也得三两日,你们也一同帮衬帮衬,毕竟举手之劳……” “是,全听大师兄安排!”众师弟齐齐站起,低头一揖。 “谢正善仙君愿助我姐妹二人!”螽斯姐妹又福了一福。 正善抬了抬手,点了点头,心觉自己修行这许多年,今儿这事儿处理的最漂亮,看着他们如此仰赖自己,无比傲骄满足。 “没想到,正善会真帮咱们啊,我今儿细细看了看他,昨儿怎么没发现他竟这般英俊潇洒……” 出了正殿,扎玛双手合十半握,眼睫上挑,嘴角上扬。 “瞧你这花痴状!竟不担心历劫之事?!我可是紧张的很!” 那姐姐敲了敲扎玛头顶。 “担心恐惧又有何用?!该来的总会来,我们修仙至此已是好运,要知道多少代虫儿早已命丧黄土呢!” 扎玛耸了耸肩,撇了撇嘴。 “话虽如此,可……” “姐姐~我们顺应天命吧……” 事已至此,扎玛不是不怕,奈何冥冥自有天意。 得练精纯又如何,不过得者比比皆是,灰飞烟灭又如何,开天至此安能永存…… 扎玛倏然抱住了织玛,这对数次死里逃生的姐妹,感叹自身卑微如芥,相拥而泣……其实是计谋得逞喜极而泣。 “绻绻……那织玛,你认为如何?”他傻傻的唤了唤,竟未有答音。 倏然想到昨晚之事,忧思羞怯很晚入睡,今晨又起的早,大概是蒙了,不觉重拍了拍头顶,一下,两下……停!面颊红通通,暗恼:自此……洗澡都洗不安生尔。 左禾先于师兄们到达了占象台,环顾四周并未见得二师兄,想必他在它处准备应用之物,就先浮到了空中隐蔽之处,掐了掐右腹,一下,二下,三…… 作了敛味的绻萦滞于空中“看”着他:“对不起仙君……昨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她确实觉得羞愧难当,心下埋怨:‘总不能都怪我,我这么稚嫩的女子观了那……如此尴尬也不缓缓再唤。’ “绻绻……那织玛,你认为如何?”确实太过尴尬,左禾索性假装不知不觉,眼下这事紧要,不得不言。 “哦……我深觉她会坏了我的大事……昨日,她盯着仙君袖子我这方向看了许久……”她平了平心绪,他不提醒她险些忘了,窥探却并不出手,不知何为…… “哎,你……为什么不早说,这性命攸关的,能有什么比这事更要紧呢,咱们先作完全之策呀!”左禾听她的声音竟不紧不慢,心下着实怨了怨。 第十三章 为他织筋 为他束发 “她一个蝈蝈精……她……”‘嘶……左禾……左禾你怎么动了嗔念!’不知怎么,他就是不想让她涉险,他素来为善之心初次动了这一闪即逝的念头,自己也着实惊了一把。 “仙君……螽斯气候难成,日后再防不迟……我的妖灵之力你现下已融合完全,运功施法更与往日不同,未免他人怀疑,我先将那灵力集中隐藏……”再怕也是没用的,现在的绻萦不堪一击,只能躲着,防着……只有等到她修成真身才可言其它……再则眼下左禾“全身之感”甚为不便,是为紧要。 左禾瞬觉周身灵力翻滚不能自控,紧张之余,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不多时,他周身溢出了淡淡闪闪的七色流沙。 那流沙细细交织,化作一缕小巧锦带:摇摇荡荡,钩丝钩发钩三股,自缠自绕自成结。隐于左禾发间,俏色立显,浑然天成。 “你确定……不是太女儿了些?”左禾抬手摸了摸那细细垂下的辫子穗儿,五颜六色,皱了皱眉头。 “这颜色也不大好。” “还有,这灵力我就一定要受吗?!麻烦你拿走,我要修仙练道全凭自己……” “看不出来,你还挺挑剔嘛!那颜色实无它法!我只能再作得细小些,不那么瞩目就好啦!” “灵力可取,只是……乾坤袋复原,我的最佳容身之所还需另觅……着实危险麻烦!他人万年难遇的机缘你却不稀罕……”绻萦一气儿回了他。 但她失落,叹了口气,在丹炉之时她想的未免过于简单,其实最难的才刚开始,她环顾了云伏一周竟未发现另一个稳妥的容身之所,能帮她的,除了他,还是他…… “初时我只认定是救了你的善缘恩德,还着实震惊了一把,眼下……乾坤墟果然多半是借得你的灵气才……哎!那日你也闻得纳物术法,又将自己置得其中,却令我丝毫不自知,想必已精通此门,你悟性着实不低啊!”左禾果真是赞赏佩服她,一点即透,好不聪慧! “呵呵,多谢夸奖!嗯……此灵已化物,非我而不得除,若不刻意崔动,将不再做得提升之法,更干扰不了你的法术……从此唤我只需轻弹此辫三下,就当送你个见面礼,并不妨碍你的自尊自强心!” 她初次得见他这少儿可爱的一面,一时忘记了对自己恩公的言调,也不再对他那么唯唯诺诺……活泼的少女之心泛滥,竟然调侃了…… “好啦,大功告成!正配得左禾好容貌!”她也觉得确实女儿了些,又施法将那穗子悉数隐去。 “哦!对不起,对不起……恩公……”音调骤降,不再言语。 “说了那许多才自知失言!呵呵!你骨子里挺调皮的么,既是你的藏身处,日后若你修行好了,能日久出来之时再收了就得,那……就却之不恭,勉强收了你的礼……不过……那声‘左禾’既然都叫了,那就这么着吧,罚你以后不得加尊称!” 左禾不怒反而心里很是舒服:有这么一个‘女子’一直唤着陪着,修行之途再不清冷单调,也是好事一桩。 她自墟中坏坏一笑:‘左禾你还并不知,此物已融于你发,每月重组,除了削发而不得除……从此,四海九邸,穹苍各角,再也不怕寻你不得……’忽见异动,瞬间入墟。 “左禾!你在那处鬼鬼祟祟,还捂着肚子!这占象台历来煞气颇重,难不成你中了邪了么!” “哦……哦!元哲师兄……是……是有些眩晕。”左禾与她说话分外投入,竟没发现元哲不知何时已至脚下。 ‘这隐蔽处他竟能寻得?!’左禾暗思,对着元哲挠了挠头。 “那还不快下来,也服了你,眩晕不捂脑门却捂肚子!看来这煞气了不得,走,上台子中央,那煞气少,况且二师兄他们已经开始筑基了……” 左禾落将下来,心虚之处步伐不稳,顿了一下。 “你没事吧?!一会儿可还出得了力?!这当口别出岔子,大师兄看似漫不经心,却实实盯得紧呢,装也得装的十分……” 元哲误解,以为他要跌倒,顺手扶了一下。 “你到这块旮旯干嘛来?若不是五师兄让我排查一番,我还寻不到你……” “嘘……”左禾拉了他的手拂了下右腰,又见他瞠目结舌恐失尖叫,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元哲会意,情绪放平,似是不信,又想用手探探究竟,却被左禾挡了回来。 “此事,你知,我知……如此,耗费我修为十之八九……”他又一次为了她说谎,自然觉得对不住元哲,一直低头不敢直视。 “方才我还纳闷以你深厚修为断不能中邪,这就说的通了,放心吧,若师兄看出端倪,我定会护着你……” 元哲的一脸真挚,越发令左禾内疚,明明灵气体力强的很,却一路被他搀扶…… “元哲师兄……不必了,近了,看,师兄们都在,恐生疑心……” 那隐蔽处距离台中有段不短的距离,走了约摸一刻,他方才借由抽出了手臂。 元哲顺势看了一看台中,子辰及众位师兄正忙忙碌碌,那筑基方才见底,看来没一天半载是完不成的。 他二人顺势,默默参与其中,众弟子聚精会神团结一致,皆未发觉不远处栀子树间浮现一对幽灵碧眼,忽明忽暗,忽隐忽现。 “姐姐,没想到这些仙人会为咱们如此尽心。” 筑基关己,那双螽斯自是不能空待。她俩简单清理了下各殿院落,就急急现于占象台中。 “是啊,若渡得此劫,他们都是值得做咱们师父的……哎?扎玛,你可觉出什么来?” 织玛用力掰了下扎玛胳膊。 “哦?!能有什么来!我看大家都挺好的,除了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子辰!切,干嘛抢了他大师兄差事!若要让他做我师父,不如不渡这劫!”她翻着白眼,咬牙切齿。 “我打你个憨货!你知足吧傻妹妹!要知道筑基引煞一不小心自毁修为!他大师兄精明狡猾的很!怎会揽这破烂事!” 织玛气极,对着傻妹妹的耳朵可劲儿一扭。 “凝神屏气,再探一探!就你这点修为渡劫时该怎么好!” “姐姐,哎呦,痛死了!我就做不来嘛……我已破罐子破摔……哎……别卖关子,告诉我嘛!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妹……” 扎玛甩袖跺脚,一副撒娇无赖相,她知姐姐疼她的紧,这招屡试不爽。 “哎……我平日里对你百般呵护,竟导致你这般……以后你若落单……可该怎么办……” 织玛眼中竟隐隐泪花,若这次万一是自己落劫,这唯一的妹妹……她叹了叹,着实无奈。 “妹妹,你试着探探那栀子树间……那气味……怕……是咱们旧相识呢……” 第十四章 被他调戏 春心懵懂 扎玛依言,排除异念,试探了一番。“果然,虽然淡淡的,但我已感觉到,姐姐,你说……她的的目的?” “我探得那功力大大在你我之上,实难招惹,也探不得究竟是谁,估计她也一早发现了我们……算了,若她胡来,仙君们自会料理,况且,渡劫还未落定,理她干嘛?!此番,只让你多作警惕,莫要被害了都不知!” 织玛用手点了点妹妹,着实心疼她的紧。过了半刻,她俩觉着就这么杵着实不自在,便去帮衬些力所能及的。 那众弟子见得美女在侧,真应了那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们做活不觉更加卖力了些。 目测这些耿直热忱好不忙碌的半仙们,那双幽光的主人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趁乱来个浑水摸鱼也未为不可…… 这筑基纵使弟子十几人劳作,却也不是一日之功。先须索得足够至邪魅之物:困仙藤。将其围得五丈,紧之盘之,作搭十层,居中凹陷……如此方才容得一妖之劫。 这云伏仙境困仙藤并不多见,是而不多时已捉襟见肘,方才筑得一基一层之少半,少不得往返邪魅之都的魅盈丘叨扰求取。待得筑基成双,已是时过半月。 这日傍晚终于完工,眼见众弟子作法奔波皆已疲累松软,正善遂命师弟们好生歇息半日,定于明日申时正式开台引煞。 绻萦这些日子在左禾乾坤墟中很是惬意,若他每每去了仙泽深厚之处,她第一时间便会有感知,打坐吸收不亦乐乎,她暗暗开心着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许不足三百年就能修真身了呢! 这坤墟确实是个极好的藏身处,虽是异空周遭空洞洞的无有一物,但也会随着白日黑夜颠倒颜色,倒是能分的出大概时辰,免去了很多乏味不安。 朝阳初生那会,周遭灰蒙蒙的一片也会渐渐明亮起来,时至午时,周遭会白白的有些炫目看不见任何,若到傍晚,周遭又渐渐恢复灰蒙蒙的,眼下这时周遭黑黑的,大概夜已深,云伏众弟子也都该睡了吧,绻萦寻思着,也打了个哈欠,索性躺倒就睡。 “呼……”左禾将头自浴桶中探出长吁了一口气,又将头后仰靠至边沿,秀目轻合,墨色长发湿漉漉如瀑披散将将及地,那一缕流光丝锦正于暗中灼灼生辉,搭着他雪白修长的颈项,着实养眼。 “绻绻……”不知是筑基忙碌累着了,还是沐浴那方好的水温,令他舒适地昏昏欲睡,那声无意地呼唤轻轻柔柔,闻之心尖痒痒。 许久,他亦未再言语。擦身,穿衣,掌了烛台,坐于桌旁。 他将手抚于发间丝锦之上,轻轻摩挲,细细观赏,这彩辫煞是扎眼,唯恐引他人询问,平日里束发之时每每遮挡。 不自觉将其置于鼻端,嘴角弯了一弯。 “以前倒未细闻,竟有如此醉人之味,隐约百草百花之香,嗯~甚好……”他又贴近了些,胸口跳动稍重了重。 “哎?……他干嘛?莫不是在……”绻萦才闭目,便觉着了异样,打了个激灵。没事摆弄发辫干嘛?那丝锦和她血脉相连,她怎会不知不觉? 左禾抖了抖手中的斑斓小辫,又顺着拂了整条,翻过来覆过去,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绻萦又忽觉一激灵:“哦!他摆弄发辫呢吧!才晓得细细看看?!只是……不要拂弄了吧……浑身麻麻的,痒痒的……仿若被调戏了的形容……”她“面色”一红,小鹿乱撞般地浮想联翩起来…… 左禾自言自语轻笑:“日后与她有这层联系,方便不少呢”。 “这灵力织就的丝,轻弹你就能感应……难不成是你的真身?”拂了许久才想到此处,他放下了小辫,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想想刚刚那行为着实有些暧昧……幸好,她听不见,但……应该感觉到了吧…… 左禾吐了吐舌头,不禁尴尬失笑,索性装作没事儿人似的,熄烛,入榻,合衣而眠。 他倒真睡着了,这厢可苦了绻萦,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折腾了许久,还在想入非非,懵懂的少女心终究不知所以,许是他不小心所为,拂了她的身子……他定不知,又未看得实体……算了。想到此处,她稳了稳心神,不再多多计较,终于沉沉地也睡了。 次日申时《占象台》 弟子如常守时,无一不至。 左禾早已偷偷将绻萦唤出,掩于袖中。 此等重要之劫,绻萦怎么会错过观看,日后她自己也是要经历的,所以一早就寻着机会和左禾说了,现在她在左禾袖中,自然又施了窥物术,眼见众弟子俯首帖耳的,颇有秩序的形容,也赞了赞正善主事好本事。 “既然筑基已成,大势已定,我观得天象,尚可引煞,织玛,你身为姐姐,你先……”只看那正善挥挥手,示意织玛入基台。 “是……”织玛面容姿态作得无畏如常,其实她心里也是非常忐忑的,做戏是假,这劫却是真……她只得坚定地看看了妹妹,传达给她最大的勇气。 “坐好,护法!”子辰运灵施术招引八方煞气,师弟们受意,敛气屏息,调动周天,霎时,十一束纯净灵力汇聚织玛周遭,环为护盾,缓冲天劫。 绻萦见那织玛落泪,双手交叠,瑟瑟发抖,恐视恐闻的样子,她内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只见子辰引得煞气八缕:黑压压,聚如漩涡,呼啸啸,化作乌龙,直杵杵,现得妖周。盘而旋之,复而形之,往而返之,穿而过之,刮其内脏,拐其筋骨,衔其鳞翅,夺其髭须……又盘旋于空,化白爆散…… 那蝈蝈真身虽穿得百孔,但孔孔剔透,须臾,缓缓愈合,飘飘升空,仙泽环绕,自成人形,白灵作衣……“她……成了!”她用心语对左禾激动地说。 “嗯,成了半仙,但愿她为善……”左禾答着。 “嗯!”绻萦自然是更希望的,若真如此,那隐隐地不安自是多余!希望是多余! “姐姐!姐姐!你成功了!成功了!现在,你终于不是妖了!”那扎玛激动非常,泪珠连连。 “实为剧痛无比,犹如万剮!但无可怕!妹妹!到你,万万挺过!”,那织玛白衣飘飘,飞落而下,脚方触地,那筑基台便轰然而裂,已化作万千粉尘…… “那就劳烦仙君快开始吧!”姐姐已得半仙之身,目睹煞龙并不致命,扎玛再无所惧,一个飞身坐定中央,竟欢喜跃跃,甚为期待。 子辰引煞之时甚为卖力细心,虽已耗灵过半,但面对心上之人,竟如同食了灵丹般,精神矍铄。他使弄浑身解数,不消片刻又聚得那乌龙之形…… “就是此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缕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在扎玛身上,紧紧拥住。 那扎玛惶恐,方要尖叫,一股强烈臭气钻鼻而入,刺激的她涕泪齐下,张口干呕,未及看清对脸之颜,那乌龙已近在身侧,心中哀嚎:“糟糕!糟糕!” 少倾,雾气散尽,一白衣女子仙炔飘飘,定于空中,未见落下。 “哇……好漂亮的女仙子……”众弟子无不惊艳,齐齐失声。 就连女儿身的绻萦也着实惊艳了一把,扎玛的人形算是很漂亮了,这个抢劫的人形更胜一筹,她是那种温温柔柔仙气缭绕的纯净之美,是扎玛媚态之美所不及。只可惜这作为……居心叵测,大大失了风度啊! “扎……啊?!是你?!扎玛呢,我的妹妹呢!”那织玛高升打破了一众弟子惊艳美女的沉寂,她扑至粉堆袖风横扫,那速度犹如风驰电掣。 “妹妹!妹妹!啊……!” 众弟子眼见织玛双膝跪地嗷嚎大哭,都回过了神儿,急急上前,团团围住,对着她那手捧之物,一探究竟。 “噗……”人群中不知是谁隐忍失声,随即,笑声参差,嘈杂非常。 “哎?!笑的什么?!”左禾并未上前,隔着那么多半仙,绻萦自然看不真切,看来这种‘热闹’他还是不屑观赏的。 “自然是笑那蝈蝈真形了吧,历劫失败的,好的结果是暴露原本真形从头来过,坏的结果么……那就是归尘了!”左禾叹了叹,绻萦也跟着叹了叹。片刻,便双双感觉浓郁的杀气泛滥起来,不紧将视线移至那姐姐这边。 “我……我要杀了你!”那织玛气极怒吼,放下手中蝈蝈,集周身灵力化得双刃弯刀,对着白衣女子拦腰一斩! 女子轻蔑一笑,轻易躲过,速度之快:不知何时已现于织玛身后。 “哈哈哈~织玛姐姐,别来无恙啊~初来乍到,这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第十五章 天降臭虫 抢劫蝈蝈 那白衣女子对着织玛后脑勺轻轻一推,分明显露出轻蔑鄙视。 “呸!老臭虫!拿命来!”织玛又气又急红了眼,欲使尽毕生修为与她一搏,那阵仗杀气腾腾不死不休。 众弟子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弄的一头雾水。状况未明,她也未呼相助,唯有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只见——那白衣女子灵动妩媚,对方招招夺命却不予还手,簌簌躲闪如流影飞星。正善杏眼闪烁,心尖微动:‘好个机敏俏佳人!好个骄骨真作风!’ 许久,那双刃失重落地,织玛瘫软,呼吸凝重,再无出手之力,犹剩歃血双眸撑得眦角欲裂不肯甘休。“藔菬!你我恩怨早已肃清!却为何还要苦苦相逼,设计害死吾妹!” “凭你那徘月双徊吗?!”她指着了地上那对月牙双刃,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的确,那双徊名震妖界,乃上古仙器,曾经也和她争抢了十几载,明明经得手,奈何这仙器竟自择了论资质仙根都差她很多的织玛,一时令她信念崩塌,至今为耻:“不!那仙器不长眼,我才不稀罕!” “莫非……你还介意闵容……他已经……已经……”提起他,织玛抬手捂住胸口,为何?这样闷?这样痛!颤抖难忍。“噗……”喉头腥腻,鲜血喷出。 “住嘴!你没有资格再念出这个名字!纵使你成就仙身又如何,成为上神又如何!我若是你,早早随他而去,绝不会苟活至今!不过……看着你这生不如死的形容,活着,是对你最好的惩罚!”她双手翻转聚得双闪灵球,对着织玛就想当头一击。 织玛无力躲闪,只能双目缓合,欲受天命。方才闭紧,便听得“哔哔”作响,自身却并未吃痛,复又睁眼,又惊又喜…… 一蓝皮螽斯悬于眼前,正生生替她受着功击,那灵球大它数倍,她暗叫不好,此时出手相救已经来不及了! 哪知螽斯并不畏惧,破之吸之竟在须臾,事毕,落将下来,翻转肚皮,四只乱抖,“噗……”一个饱嗝,好不惬意。 “扎玛……扎玛……我的好妹妹!你没死!你没死!谢苍穹,谢地宇!”织玛顾不得心痛,捧着那蓝螽斯“身体”的双手激动地颤颤抖抖。 已化作螽斯的扎玛,抬“手”拂去姐姐脸上的泪水,待她情绪平复,掉头一跳,弹至白衣跟前。 “咦?!啊哈哈哈哈~好丑好丑,雄性才长角,而你竟……哈哈哈……”藔菬指着仍手舞足蹈挑衅的扎玛“脑门”中央,捧腹大笑。 扎玛闻言复眼闪烁“手”拨头顶,确确实实一大凸起,又拨了拨“后背”,大致描绘出了自己尊容。侧“身”一躺,四肢纠结,不再动弹,作假死状。 “果然……果然……如羊角状……哈哈……哈哈……”师兄弟们方才了解些始末,也伸长脖子将那螽斯看了个透彻。 体长8寸,多半正蓝。六足无趾,光溜溜直杵杵,似是细筷弯折;身缺鳞翅,秃突突扁圆圆,似是水袋充满;头顶圆锥,白灿灿尖揪揪,似是雄羊之角……世上绝丑之螽斯非她莫属啊! 参差嘈杂的爆笑令绻萦觉得分外刺耳,她是全场唯一一个起了羡慕之心的“人儿”:扎玛还有蝈蝈的血肉之躯,是温的,是实的,有同类,有家人,而她呢,无亲无故,无倾无诉,除了自身中丹的那三根筋络,哪里还有实体证明她是活生生的呢!她自卑感骤生,索性闭了看识敛了听识,蜷缩起来,不再关注。 “笑甚!笑甚!起开!起开!”子辰翻身而至,抄起那可怜兮兮的“扎玛”腾空遁去,其余众人笑犹未尽,正善一喝,方才无声。 “除却莫容,左禾,今日你们都甚为失态!无论如何,扎玛也已是我们云伏境入境弟子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同门的吗?!” “大师兄,你方才没看到吗?!那螽斯历劫失败了呀!取而代之的是她——”云哲站出,伸出中指直指藔菬。 “对啊对啊,十二师弟说的属实!” “那藔菬虽生得漂亮但那行事作风如魔如魅——” “不错!纵使资质再高,这种人实不能入得仙境,即便正果恐亦为恶……”大半弟子斜视这方才成得半仙的藔菬,啧啧摇头否定。 “咳!咳!”正善清了清嗓子,“此地非议事之所,再则,时辰已晚——有劳莫容、左禾二位师弟,先将藔菬封印于正殿,明日再行细审!”他转身回走,恰经过那白衣女子身前,眼角余光不自主地瞥了又瞥,直至盲点。 莫容左禾谨遵正善吩咐,已带着藔菬先行离去,余下弟子们又不免窃窃私语了好一阵才各自散了。 唯剩织玛形容纠结不知何往,她想向子辰要回妹妹,细察究竟,又断他定不会应允,心急如焚。不知不觉已在原处徘徊许久。 “织玛,怎的还不归阁?莫非还在担心扎玛?”莫容由远及近,现于织玛身侧。 “莫……仙君,正是,我想知道妹妹到底如何……”织玛望着他沉稳柔和的双眼,怔了怔,那神态像极了闵容,那名字中同样的“容”字刺痛心窝,着实说不出声。 “莫怕,子辰平日里虽是风流之态,但他骨子里却是自洁专一的,我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用心过,况且以扎玛妹子现在这……”莫容对她轻轻一笑,着实不掺嘲讽之意。 织玛会意,无言作答,眉头微蹙,低头深思。 良久,二人并肩仍无话,莫容窥她已不似方才那般急切,出于宽慰,伸出手臂轻拍了拍她肩,又对着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织玛对着那有几分神似的背影泪眼朦胧,喃喃自语:“闵容……若你已转世,万请入梦,万请入梦……” 不知何时,绻萦又回了坤墟之内,她于静谧处身藏了那么久,许是嫌今日这般吵闹烦了歇了?左禾心中又不免些许疑问感叹,明日殿审过后定要和她探讨一番…… 仙境众人今夜不免各个各有所思,许久,静谧如常,终究睡去。 不觉已到殿审之时,众仙皆早至,齐立殿中。 “诶,师兄,听说她是臭虫!” “她劫已渡,臭气尽消,臭虫就臭虫呗,你妖斩之前还不定是啥呢……” “是了,是了,湛德,你是什么劳什子生的?观你平日不爱嚼舌根的,原来是个闷骚……”元哲斜了斜这小师哥。湛德年岁原比他小,但又比左禾大,只因早他两年入境,行数就排在了他前头,论资质论修行又将胜他一筹,是以最为碍眼。 “去去去……修行不问出处!” “那你还对人家评头论足!” “我……那那那……” “那什么那,你个小结巴……” “哈哈哈哈……”云伏殿内又来一场嘻哈闹剧。 “咳咳~肃静!众位师弟!成何体统?!” 话音方落,殿中立即安静,偷窥之余竟齐齐定目: 只见门口一盛年男子背手而立: 肩膀宽宽扎细腰, 白衫浅浅垂玉绦, 眉目含情頾须净, 肤白透红男中翘。 见正善步履肃整,腰板儿挺直,颇有几分掌嵩之势,众人哗然,面面相觑,今儿大师兄与平日大不相同,殿审而已,穿成这样为哪般? “咳咳……” 第十六章 玉玉道破 左禾之心 正善坐定,轻咳示警,他自然能察出众位师弟诧异的眼神,未免尴尬,故作不知,依旧板容正姿,轻挥手掌。“带织玛,扎玛,藔菬……” 须臾,二“半仙”,并一手捧蝈蝈的子辰依次立定殿中。 “藔菬姑娘……昨日……休息可好?”正善眸光闪闪,形容激动,几欲站起。 “大师兄!你这是何意?!放着这将断气的扎玛不理,反倒问候起了心怀叵测的贼人!”子辰胸口起伏,哐哐几步意欲上前。 “谁是贼人?!”藔菬一旋拦住子辰。 ‘嘶……啊……好妩媚的跃法’正善无心言语,眼珠竟直勾勾地不离白衣。 “自然是你!偷劫之贼!你偷了扎玛的劫!”子辰闪躲,藔菬过快,险些碰撞,擦身之际,不觉作呕。 “哇……嗷……什么味道,臭死了……”子辰牙冠紧咬,无法辩驳。 “你!哼!修仙法则历来是优胜劣汰,能者生存!她争不过我,自然……”藔菬看他作呕,只稍显尴尬,这许多年了,让人作呕繁了,竟也习惯了,本想着借妖劫除去…… “呸!臭虫精!即便你修得正果又如何,就凭你这卑鄙手段,如何服众?!就你这身臭气,想在云伏跻身,你也配?!还望正善仙君公断!”织玛气急,如此不讲道义之徒,白白浪费唇舌。 “别……别……你瞧瞧,和气生仙,和气生仙嘛~她毕竟是在我云伏渡的劫,于情于理就是我云伏的仙子,若强行赶她出境,以后她该如何自处?!哪个仙境还敢收留?!”正善下台,细瞧了瞧那扎玛,暗道‘确实也太惨了点儿’。 “哎!扎玛啊扎玛,枉你那蕙质兰心,枉你那天人之姿,天妒红颜哪!如今,冤不能申,屈不能报,魔霸将现,邪恶当头,该如何是好……”子辰双膝跪地,望天长叹,拟作嗷嚎。 “子辰!快起来,何必说的这么严重?!此事还需议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正善逼不得已弯腰将他扶起,负手而立,踱步熟思,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左禾观至这处不发一言,今晨相邀绻绻被拒,不明所以,现下自己观审……甚觉烦琐无趣,还不若陪一院妖胎闲聊…… 他打定主意,趁大师兄刚好望过来,只朝他弯腰摆了个手势,就自顾踱出殿来。 正善竟也未睬他,反而冷冷一笑任他去了,目光复又落于那白衣女子之上…… 左禾果然归来,方才坐于寝阁院落之中石凳之上,那些妖胎立即蜂蛹而至,一时嘘寒问暖,不亦乐乎。 “想来我已多日未同你们招呼,今儿大师兄殿审三妖,你们竟没去瞧瞧热闹?!罢了,我观观你们修炼的如何了?!”他看着自己多年“成果”倍觉舒畅。 “仙君,仙君,我们修炼之事不打紧,只是为何不引荐引荐新来的妖胎妹妹?”鹿妖珠珠抢先说道。 “对啊对啊,新来的妹妹该很是不同呢,那日院子里光芒一片我等可都是觉得甚为稀奇呢!”树妖烨烨随声附和。 “是了……是了……”妖胎们都觉稀奇,竟欢呼雀跃起来。 “呦呦……看你们这形容……初时还不是害怕的脆弱的跟什么似的……我多次教导你们,你们还是记不得,好奇之心最易伤了自身……”他又得意忘形说教起来。 “仙君怎的独独对她这般不同,入得了寝阁,近得了君身……”珠珠不平,低头轻轻抚鼻作了个着实委屈的形容。 “莫非仙君对她一见钟情了么?!”玉玉本是牡丹花所化的妖胎从前生在凡间皇家的御花园中,皇帝皇子佳丽无数,所以对男女之事司空见惯,个中细情,甚为透彻。再说,她近日第一个修成了妖精真身,以往很受左禾器重,自从他收了这新妖胎,他再也未主动同她说过话…… 玉玉成精那日,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等了左禾一天,终于在深夜等到了,她兴冲冲地故意在他跟前转了几个圈圈,要在以往,他定会说几句鼓励之语,没想到那日他只淡淡地瞟了一眼就要进寝阁,她不甘心,仍叫住了他,言明希望他给自己拟个正式的名讳,他竟半睬未睬地说了句:“日后再说……”。这一句“日后”她竟等到至今未果…… “胡说!她只是丹妖之胎,我怎的就动了凡念!不与你等引荐是怕她身怀异毒误害你等!都散了吧,莫要再提及此事,若有告密者,就不是我院子里的了!莫怪我无情!”左禾脸红脖子粗一顿怒吼,心里却十分忐忑:若非如此怎的这般紧张,难道……不不不,她是妖胎,未成实形的妖胎,过于怜悯而已……对,过于怜悯而已,其他妖胎也是这般! 他又对自己强灌输了些理念。 妖胎们虽心有不甘,奈何恩公之命不得不从,都打了个激灵,不欢而散。 那玉玉仗着资质高,十分倔强仍旧站在原地未动分毫。‘动情了就是动情了,若非如此脸红个甚?发怒个甚?!明明是被说中了心事尴尬了罢了,看样子没准只是个单相思呢!’她又瞧了他许久,摇摇头,叹叹气,见左禾又瞪了过来,作了个着实委屈无奈的形容,才散了。 现下唯剩了左禾,静坐许久才平复了心绪,想要唤她出来解疑,眼下怕是不能,为了“避嫌”也要好好等上一等。此间无事,只好练功修行。 他午膳也未食,修行完毕去了各个花谷巡视一番,归来之时已是擦黑。 方要推门而入,只听身后话音响起:“左禾,这一整天可惬意忘我啊?!我自这处你竟不察?你可知正殿炸了锅,独你最有幸哉?”左禾听完,轻蔑之笑挂满嘴角,不用看,也知除了元哲,别无他人。 他也不搭话,回身寻了石桌石凳,坐在元哲对面,单手托腮,眼神直勾勾看着他,作懵懂状。 “瞧你这无赖样!说!你今日都去了哪?!为何逃避殿审?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就算准大师兄不会寻你,怪你,责罚你?!”元哲顿了一顿手中空杯,他已忘记这是喝干的第几泡茶水了。 “花谷……与我何干?我不在他不正好完全处置那三妖吗?乐不得的呢,还记着寻我?且,我只图个干净呢!”左禾面不改色,顺手斟了杯茶水一饮而尽,于花谷近一天未食未喝也没觉得怎么,这当口置身此间真是又渴又饿呀。 “花谷?我云伏花谷繁多,灵气都不错……哦~我晓得了,你又借机偷摸练功去了吧?”他直起身,坐到左禾身侧,拍了拍他乾坤墟处,眉毛轻挑,假装神秘。“猜猜看,今儿殿审啥个结局?” “定是三妖皆驻。”左禾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好精明!真不愧我服你一场!”元哲直立,拜他一拜,随即坐下,替他斟了杯茶水。“来,喝茶!” 左禾毫不客气,执杯饮尽,顿觉甚为舒爽。 “你猜,怎么个安置法?起先……”元哲八卦之心骤起,打算长篇阔论。 “啊~哈,我捡紧要的累了一天,深感困倦,你挑重点说说吧,不然也就回去歇歇吧,我可不想听你那堆芝麻谷子的……”他又打了几个哈欠。 “大伙儿齐齐谴责了大师兄……” “说重点!” “哎,师兄弟们都受了责难……” “现下他一人独大,何苦来……继续说重点……” “螽斯二妖偷丹之罪豁免日后再不必修业……” “嗯,臭虫代劳了吧……” 第十七章 绻绻乐观 左禾拒徒 “不错不错,四百年之久啊,呵呵,那三妖入境,咱们师兄弟可算摆脱杂务喽,如此想来,也挺好的么。”元哲言毕站起,算算时辰,也该就寝了,又低头看了看左禾,他依旧是事不关己淡漠依旧。嘴角突然勾了勾,眸光突然闪了闪:“三日后,「授业台」三妖受命拜师你……” “不去……”左禾站起,向寝阁走去。 “哈哈,我就知道你如此说,但此次你还非去不可……”他并不言尽,拂袖而出,暗暗思忖:有些话,还是等大师兄说于你比较稳妥。 左禾并未理会,心想:去与不去都无甚区别,自从师尊走后大师兄何时将他放在眼里?还不是巴不得他散漫无礼,好彰显他自个儿兢兢业业仁德宽厚?! 云哲走后,左禾便到食阁寻了些干粮回来,吃饱喝足宽衣洗漱,一直睡到次日天明,也不急于起身,半卧半眠松松散散地耗了些时候,待得穿衣束发已是巳时。 方才素整,就听得院中一阵嘈杂,便顺手弹了弹锦辫,一下,二下,三……强了敛味术归于袖中才道:“绻绻,老禾的买卖来了……错过就可惜了哦!” “哦?甚买卖?!愿观!”绻萦好不容易平复了自轻自贱的情绪,又闻左禾如此说,这档口也提了兴致,细细瞧了起来。 随着推门入院,只见左禾头脸一耷,伸臂打哈,真真一副慵懒之态,颓废之容,睡眼微睁,瞟得大致一众,心道:‘呵,装上样子了!蛮像那么回事的么!”,又见他故作不理,摇摇晃晃寻得石凳,松松散散落得石座。 “左禾,你……哎!织玛,你自己说吧……”正善衫袖一甩,背对左禾而立,显然对他那“尊容”颇为不耻。 “左禾仙君,两日后我与扎玛、藔菬的拜师礼不知您是否已知晓?”织玛微了微福,低眉顺眼的,看着还算实诚。 “嗯~昨晚元哲来过,是晓得些个,只是我深感疲倦,睡的早了些,方才起身……但依旧乏累,不知何故……”他又伸了个懒腰,干脆趴在了石桌之上,脸孔朝下,其他人自然看不出窃笑形容。 “那……多有叨扰了仙君,那我就捡直了说,舍妹扎玛愿拜仙君为师,昨儿仙君不在未有定夺,现下请求,还望仙君成全这……螽斯之请……”织玛心里早已气极,奈何忠妹之托,只能强忍,暗骂妹妹不长眼,偏偏选了这冤家…… “喔……哇……呕……呕……师尊!师尊!你听到了吧!徒儿我也能有今天!哈哈!大师兄,师兄!美人!看我乖不乖啊?!”织玛那话音方落,闻得左禾抢的话,绻萦惊了一惊,伴着这话术,只见他迅速施了个术法,亦作呕诈起,胡言乱语起来……天衣无缝,她这才放心,呵呵偷笑:‘不去做戏角儿真真屈才了!’ “这……这……快快,按住他!”正善听这驴唇不对马嘴之语,也着了个惊,登时回身,待得众人“拿下”了左禾,立即伸手探了探他的脉门,眉头深锁,失叫:“不好。他中了障术!” “中了障术?!可有性命之忧?!”莫容上前,也探上一探,眉头也深深锁了起来。 “元哲,昨日他去了何处?!为何他昨日不来正殿你们却无一人告知!若是他就此不醒……该当如何啊,我真真愧对师尊……”正善表面悲戚大吼,内心却全是窃笑的:‘左禾呀左禾,你就此疯了也好,免得日后抢我掌嵩之位……’ “大师兄,他只去了花谷,莫非左禾所至花谷幽深生有弥障?!我等皆不会除障之术,不如去求救它境仙尊,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寻……”元哲自然知晓左禾戏法,料定大师兄将说虚伪之言,遂作锦上添花之举。 “且慢!它境掌神亦尊贵繁忙无比,岂会为一小仙屈尊降贵?!再则,障术本就无解,等同天劫,清醒之期全凭个人运道资质,数日,数月,数年……皆未可知……如此你去何用?!”果不其然,正善讲的颇为有理,似是不容置疑。 “如此……我等只能将他圈禁,任其疯癫,静观其变?真真别无它法吗?”莫容自是十分信得,当真可怜着这小师弟。 “如若圈禁也太残忍了些……”元哲道心中暗骂着:‘要是真圈了也活该!叫你胡闹!收个徒弟多光荣,你却不屑!’却也不想让他失了自由,着实为他捏了把汗,遂冲其它要好师兄们努了努嘴。 “是啥,是啊……”几位一同出声。 “是啊,是啊,如此也有损大师兄仁德之风……”不知哪个机灵鬼说中了要处。 “罢了,是怪不忍,先任他胡闹去,咱们迁就些,不可收拾之时再施术制止遣送回来也不迟……”正善实是吃软不吃硬,一听褒奖之语,飘飘乎忘我起来,况且又在藔菬眼底…… “吁……”绻萦也替左禾松了口气,这片刻功夫真是一波三折啊! 是以,众弟子施术“迷”了左禾,将他放置床榻之上,出阁,掩门,复聚于院中。 “如此……舍妹……”织玛算是顺了口气,此番最好不过。 “那就还是原定的子辰师弟吧……本就是子辰帮你俩渡的劫,为师自然最合适不过……”正善言毕,负手而走,头也懒得回。 “谢大师兄成全,谢大师兄成全!”子辰欢呼雀跃,好不高兴的形容,话音还未落地,身已遁出几米开外:‘给她做个更好的窝去’。兴奋地不知所以。 余下一众面面相觑:“何苦来,一只长角丑蝈蝈!”不多时,尽数散了,各修其功去了。 织玛垫后,走的不紧不慢,面容狠戾,若有所思:‘藔菬,算你走运,若不是神尊告知我扎玛有惊无险因祸得福,此刻,你已死无葬身之所!子辰既对她有实意,如此这般也遂了我心,我们以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如若不然……’ 藔菬似是有所感知,浑身打了个激灵,向后望去,正对上织玛那双愤恨的眼,心虚不已迅速回头:‘此番实为魔尊逼迫不得已而为之……日后还是少招惹她为妙……’ “左禾,他们都午膳去了,你还不起呢?!你真当自己不食烟火了啊?!你方才可演的一出好戏呀!任你再出彩,可独独瞒不过我的法眼,哼哼……”元哲方才并未走远,而是故意绕了一圈兜转返回,又警惕有人跟踪,顺手在门口作了个结界遮挡。 “如此心意又心细,诚然谢了,可有吃食?我是当真饿了呢……”左禾在他面前自不必伪装,也早知晓他方才在为自己打掩护,心中又小小感激了下:‘识得元哲三生幸事……’ “且,你我何须客套,反而生分,不过……你怎知晓扎玛要拜你为师的?我昨晚并未说啊,而且还是故意卖的关子,你……莫不是学了禁术会读取他人之心吧……” 第十八章 岁月匆匆 相伴五十 元哲见他已坐起,八卦之心自然泛滥起来。 “且,甚读心术,我只算对了时辰而已……”他自床榻起身,坐到桌边。 “那……你是故意贪睡,伺机而动喽?怪不得织玛说到拜师之事,你才装疯卖傻……”他自拍脑门,恍然大悟。 “不过……收个徒弟有甚不好?还能助长威风,扎玛现下那形容是丑了点,目前也只有她姐姐能识得她言语,既如此安静,只当多个宠物呗……若日后真恢复了半仙之身以她那姿容,你也不亏呢……”元哲所说倒是实话,当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你怎知晓她日后定能恢复半仙?谁说与你的?!这渡劫之果历来是上神之资才能观得透彻,咱们云伏眼下……”左禾面容突然严肃,其他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独独这…… “自然是她姐姐喽,那化作的螽斯不能声言,蝈蝈的状况自然蝈蝈知晓,呵呵,不过……你这‘装疯’要装到何时啊?”元哲倒没觉有何不妥,凑近了些,看着他的瞳仁说道。 “伺机……心情。”左禾自却越来越觉得那织玛绝不是泛泛之辈,背后定有指点之人,只顾坐着发愣。 “呵呵,倒便宜了二师兄啊!那丑东西也真……” 他见元哲尽显嘲笑,心中深不以为然:“世间真情莫过于不厌糟糠之丑,不弃落魄之鸡啊……”费解事由毫无头绪,起身理容,轻抚发辫。 “你小小年岁怎会对男女之事这般感慨,你莫不是动了真情?啊?哈哈……”元哲自己不能体会,倒真真只是打趣而已。 左禾也不睬他,颜面一红,尴尬一笑,施了术法,解了结界,出得院中。 “哎!你去哪!”元哲嗤鼻之余不免羡慕,自言自语道:“从此,你便做了云伏第一闲人哪!” 他敛容调息并不作答,青袖一挥,自顾腾飞:“绻绻,此行带你游览这世间风采,此后……自由,你想去哪我就去哪……”尽去了烦心之事,他乐的自在之余,也该带着绻绻游览游览各大仙境了,什么动情不动情的,眼下快乐,顺遂本心就好! “好啊!好啊!终于有机会出来喽!哈哈……哈哈……”绻萦呢,观了好戏,乐了始终,开朗之余,也想通了许多,管它危机不危机,管它纠杂不纠杂,当下快乐,能藏一日是一日,随了自己原有的少女心,自自在在欣赏起来。 九州仙境分为三嵩,三泽,三丘。 三嵩为:月环嵩,云伏嵩,辰曦嵩。 三泽为:天池泽,岳蔓泽,府涯泽。 三丘为:魅盈丘,倾凡丘,梦魇丘。 这九州仙境不似凡间那般分四季分明规整交替,所现盛衰景旷源自各境掌神自身福泽。 若掌神泽深,则景繁而翠;若掌神泽浅,则景寡而枯;若掌神归尘,则景如寒冬覆雪难融…… 此时各境均正值盛景,群山叠翠,遍地姹紫,花树嫣红…… 不知不觉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这一双惬意人儿,竟安然度过了五十余载。 经过这些年“亲密”相处,竟发现彼此爱好甚投,鲜有异议,他们之间尴尬尽除,默契增温,左禾对这“妖胎”心思愈浓而自拒不认,每每深夜辗转浅醒,都要抚一抚腰间,每每天明束发梳头,都要捋一捋彩辫……日复日,那习惯延续渐成自然…… 绻萦呢,因隔着那些“谎言”,愈渐抗拒,其实则是怕深深爱上不能自拔,遂将爱意层层打铁,故不倾吐。但那自卑之心使然,每每想说“谎言”内幕,脑海便浮现左禾对那扎玛般的不耻之容……一个偷窃未遂就能如此,要是他知她那多谎……一拖再拖终不敢出口。 今日晴阳正好,微风不燥,左禾依旧带着她徜徉山水,置身美景,欢欢笑笑,好不温馨,全然不知,临谷某处暗藏阴谋危机。 “灵鱼,我让你寻的闵容仙体,你还未寻到?!”说话的白衣女子透过岩壁观着绻萦,那目光透着焦急,她……也会窥物术。 “织玛仙上!未得!我已寻了各境各角,均一无所获,毫无线索……”被唤作“灵鱼”的是一紫色衫服的女妖精,此刻她对织玛福着,低着头,未敢起身。 “再去寻!我须谨遵神尊嘱托,好生‘照看’她,你去吧……天上地下,务必一处不落!”织玛急急挥手,目测那女妖离开后,她又盯着绻萦那处看了又看,突然,面色转为狠厉:“若你在寻得闵容仙体之前修了真身,那可怎么好……我定要寻法,滞你一滞……哎?我险些忘了……有了!方好利用一下神尊与左禾……真真天助我也!” 织玛还记得前些日子神尊来过,嘱她务必寻得机会迷晕左禾,说是帮故人了却心愿一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用你那次编谎之法,左禾啊左禾,这就叫自食恶果,哈!哈!哈!哈……”她奸笑连连,放下这处,遁回云伏准备去了。 “绻绻,我有一问始终未明……你……可愿说与我听?”左禾这边停了调息,看着绻萦自顾修练着的未知术法,怔了怔,他一早并未疑惑过,因为那些术法他都晓得,许是她还在丹炉之时就听得师兄们探讨过术法口诀,她悟性极好,修习会了也不稀奇,只是近日她练的从未见过,恐怕整个云伏都无有记载…… “可是……要问我如何修得这术法?我若说是自创的,你可信吗?”绻萦小小心心地胡诌着,这些是师父所授定是不能说的,近来双手交叠之时触感已微显,暗暗欣喜之余,也确该进入下一环节修炼法则了。未免左禾怀疑她又不得不提早编纂好了应对之言。 “信的,只要你说的……我都信的……绻绻聪慧,日后定将成就无量之功……”左禾说的并不是恭维之语,不知怎么,她说什么,他从骨子里都认同,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先例。 “抬举得过了哦!……不过……我爱听……呵呵呵呵……”她尴尬地笑了会儿,观他的眼神有些动摇:‘我该不该说呢,到底该不该,看他神情是真挚的,我……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他’她心中摇摆:“若……我说我是魔鬼,你还信的?!”她小小心心地试探道。 “绻绻可爱如斯,怎么可能是魔鬼,若是魔鬼……嗷!我吃了你!”他想着同她玩笑,她一贯是以牙还牙,正要准备洗耳恭听,她却……“哎?!今儿怎么这般配合,哈哈……吓到坤墟了竟!”许是自己这鬼脸拌的过于逼真了?!嗯!下次定要注意,可别令她噩梦吧! 左禾这儿只顾自圆其说,深究了究也确实只认定是自己的错,他哪知道绻萦是躲到坤墟偷哭去了。 “打死我都不说!灰飞我都不说!归尘我都不说!”绻萦瑟缩着,抽泣着,犹如缩头乌龟般,丝毫不认为左禾是在玩笑,她现在开始知晓自己对左禾的感情绝不简单,不然,怎会那么在乎……直到自艾自怜的情绪浅了些,久久……昏昏地睡去了。 左禾独自修炼顿觉索然无味,自责了责,懒懒的躺在了附近粗树枝上,一直眯到傍晚才惺忪地起来归了寝阁。 白日里睡的多了,夜晚当然无眠,他索性站到窗边百无聊赖地观望着院子,那些妖胎们白日里在他院子里沐浴仙泽,夜间呢都会寻了云伏中的低谷做窝休眠,来去规矩,鲜有深夜不归者,现在这时辰院落空空,唯有玉玉还在院中石桌旁坐着,他知道,她又在为他守夜。 “哎!真是够倔的!我说了多少次不必不必的,她怎么就……不然,就用琐事绊住她,省的她清闲……” 左禾回顾了下,那些妖胎成精的已有三位了,是时候教她们自己筑基渡劫之法了,困仙藤为数并不多,不如……他打定主意,走到院中,见着她朝自己福了福,面上很欢喜的形容,他就板了脸说道:“玉玉,自今日起我命你做掌妖,日后妖胎渡劫筑基去妖骨等所有琐事都交于你,我院中妖胎众多,困仙藤须提早备下,赶明儿你亲自去求大师兄修书一封前往魅盈丘恩准种植,若他谈及我,就说依旧疯着,如此必不会推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你知晓……可……做的?!” “做的做的!多谢仙君恩典!必为仙君分忧,实为我之幸事!”玉玉千恩万谢,激动非常,她就知道她毕竟是不同的! “日后,没有传唤,不得深夜停留,妖胎也要有拟好妖胎的规矩,你既为表率自当以身作则!休息去吧。”左禾不等话音落地,便甩了袖子复归寝阁。 那玉玉自是欢喜,对着左禾背影福了几福,连蹦带跳地出去了。 第十九章 左禾中计 绻绻落难 左禾终是松了口气,这“泥腿子”终于有的忙了,暗暗赞了自己一举两得,他伸了个懒腰,困意才至,宽衣睡了。 次日清晨,绻萦依旧未平复昨日纠杂之心,待在坤墟不想出去,左禾也不勉强她,虽有些失望但还是依着惯例飞升出来漫无目的地瞎逛着。 他已行了半个多时辰,低头俯瞰,下面似有彩光闪闪,好奇心顿起,确定是那处无误,收术顿足,落至周遭高点,不再移动,四下搜寻着。 “看这地貌,该是我云伏最深之谷了吧!哎?那是何花?方才那光就是它散的吧!”左禾细细环视之时,目光扫过一朵大花之上,只见那花重重叠叠似牡丹初开,花瓣娇滴滴的,颜色纷杂杂的,十分扎眼。 “一,二,三……七,竟富七色!莫非……我那胡言之物竟真有?”他激动非常,欲近前细观,用手一拂竟有结界!:“哦?这妖胎不俗,还自保设了结界,小术尔!甚好,带你回去沐了仙泽,又是功德一件……”自绻绻之后,他已许久未“结缘”过妖胎了。 好奇心害死人,他以前频频说教那些妖胎的禁忌,自己竟想也不想地就触犯了,这不…… 左禾只顾美滋滋地运灵施术,打算将那七色花置于袖中带走,那术法碰触结界果真瞬解,他方要抬手摘取,突然旋风大作。 那风既狂且毒,吹散左禾束发,迷晕左禾头脑。 他将倒未倒之际,那花之叶托突射晶针,正对颈项,入肤无痕…… “噗……年少就是年少……恭喜神尊心愿达成!”那七色花化作一白衣女子,对着那花叶深深一福。 那花叶闻言,即刻复原:霞衣簇锦,珠翠挽头,美艳圣洁,仙气缭绕,气质非常,竟是一盛龄女上神。 她细观了一观躺在地上的左禾:“啧啧,确是惑女之貌,天妒之颜!怪不得他爹娘……咳咳……织玛,你说那元灵确已藏在左禾坤墟之中?”她清了清嗓,自知险些失言,又敛了敛花痴形容,复了常态。 “不错,我已追观那元灵甚久,是个女形,这坤墟实是异世,本是置物之用,初是乾坤袋,若修为够深厚便自行融于腰间化作坤墟,左禾本修为不足,是那元灵融了自身筋脉给他才得了这墟,喏……现已化作他发间一缕彩锦……”她身子依旧福着,有些酸麻,她不觉顿了一顿。 “起来吧起来吧!看着怪难受的……”那女神竟伸手扶稳了织玛。 “谢神尊!身在其中,观而不得,感而不得,言出不得,那元灵好头脑,设了计谋使左禾着了道……”织玛面容颇为鄙视,那“二人”真真作茧自缚。 “你可知晓唤她复出之法?本尊从未得见元灵,现下若观上一观也新鲜新鲜。”女神好奇心泛滥,竟拿起那锦辫细看了看。 “弟子……弟子从未近前实为不知……”她眼神游移,明显心虚。 那女神却是个七窍玲珑,看出她定是说谎:“织玛,我要你护着她,就是要摒弃了贪嗔痴念,你莫要再害她,你与闵容之事放下吧…本尊成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若灭了她,我便灭了你!此间事已了,本尊须即刻动身授法……以后之事……你可明白如何做了?!”她面色一沉,眼光一戾,威严立起。 “弟子明白,弟子谨记!您已是我师尊,不过我在云伏拜师辈分……”她慌慌跪下。 “哈哈……不妨事!神仙做的久了,从来都是以修为论阶品,无关年岁老幼,久而久之自然乱了辈分,如此算来我与云启的师尊历情劫之时……再则你是我徒儿,你在云伏自可不必当真……”话毕,她再无心听织玛言语,拈了口诀,化作轻雾,径自遁去了…… “紫苡神尊……弟子受教了……”织玛朝那轻雾叩了叩头,远远地再望不见,才缓缓站起,踱至左禾散发旁。 她面色转而一狡,施术招来一双小妖:“依计行事!你俩分别吸得一小半,万不能贪多!可要谨记!先隐了吧……” 吩咐完毕,她俯身拿起发辫轻弹,一下,二下,三……隐身! “又唤我……”她出得坤墟未及出口一句,便见昏迷倒地的左禾。大惊之下探了探他的脉门:“怎会着了迷雾?” 发愣疑惑片刻,大恐惊叫:“不好!中计!” 即刻想要复归坤墟,然而已迟…… 突现双妖一左一右,深吸吐纳,令她受制,她动用由生之力亦进不得,亦退不得……深深埋怨又自责,戚戚哀嚎又无助…… 她周身随着二妖吸纳——荧光渐浅,醉味渐淡,修为渐弱,中丹渐小,女形渐幼,五识渐失……求生之欲初强而后亦不减,失声之时犹不甘:“天既生我!何苦难我!我不认!我不认!左禾……醒来!……左禾……醒来!……” 那二妖吸纳甚为舒爽,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早已忘记织玛嘱托,一吸再吸未有停意…… 扎玛自然看出端倪,心急如焚:‘再要下去恐坏了大事!’立即泄出解迷清香一缕,心念道:‘哎!你二妖之命恐休矣!’ 左禾昏昏沉沉听得似是妖胎之声,如梦不出,想醒而难,闻得最后一声甚为悲戚,挣挣扎扎终究开眼。 面前一幕令他心惊肉跳,胸痛难当,他丹眼充血,眦角欲裂,几欲疯狂,不顾一切骤然跃起,瞬杀二妖施法收灵…… 她已唯剩巴掌大小荧光婴孩,简直不忍直视。 左禾将那收得的灵气向那婴孩滚滚注入,奈何,遇之皆散,观之更暗,他瞳孔骤缩,倏然停下,愤怒摔手瘫于地上,那泪……汩汩而落。 “绻绻!绻绻!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想小心地将那婴孩捧起,奈何泪眼婆娑看不真切,双手颤抖拾她不得。 左禾观她愈来愈暗,束手无策,瘫坐许久,悲伤欲昏,始知对她早已情根深种,眼见她去更是万万不能……他耗功倾术,欲渡自身修为解救,奈何晦暗依旧…… 方要割破手指,欲施歃血禁术,只听一沙哑男声不知从何处飘来…… “愚夫!愚夫!如此这般救不得她!——仙凡交接所,灵物不生处,触其万花之蕊,辅之晴阳蜜露……快去寻快去寻!……” “仙凡交接……灵物不生……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也不顾惊疑,不顾言谢,利用毕生之功,穷尽周身之力,即刻狂奔而去…… 织玛收术复音,伤感嫉叹:“左禾啊左禾,想不到竟然对她……自此,你煞劫难去,爱而不得孽缘孽缘尔……闵容……闵容……我定……”想到此处,她心痛难当几欲落泪…… 第二十章 三百痴情 铁心发芽 自此,左禾日未出时早起,日将落时迟归。藏她于袖,置她密谷,给她花蕊一朵一朵,予她密露一滴一滴,刻刻复时时,时时复日日,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竟一刻不停,从无间断。 一百年尾,她荧光渐深,回忆片段,身形渐长似凡世三岁孩童。左禾欣喜,常逗之。 二百年尾,她中丹复原,回忆渐全,能移动,能发声,身形渐长似凡世六岁孩童。 “我不叫绻绻,绻绻复字,妖胎如是!” “你本就妖胎!” “不要不要!” “修得真身方才有正式尊名!”他解释。 “就不要!就不要!”她无赖。 他却依旧叫她“绻绻”。 她不依,自己拟了单名“萦”。 他却依旧叫她“绻绻”。 她无奈,退了一步正名“绻萦”。 他却依旧叫她“绻绻”。 自此绻萦常常追逐咒骂左禾。他却从不还口,常护之。 三百年尾,她恢复基本良好如初,唯五识还不完全,眼不能观,身未能感,常常絮叨嗔怪毒舌左禾,他从不埋怨,常慰之。 如是,她铁打的芳心终于开缝了缝,发了芽,暗暗依赖而不自知。 又过了五十年,这一日,左禾穿衣洗漱早早完毕,坐至床沿抖腿傻傻发呆,他自坤墟“取”她出来,敛了气味,遮了荧光,归于衣袖,这许多年,他竟寻得了掩她荧光之法。 “你这么早起为何?日日为我行那许多弯弯绕绕,每每夜里又睡的甚晚……不累吗,啊~哈。”待她打完哈欠,他莞尔一笑,终于,她开始在意了呢! “为你庆祝你眼识始观啊!”随着那尾声落地,左禾已置身寝阁上空,他又一笑,昨晚知晓绻萦已能视物,兴奋了许久…… “哎?你又要去往何处?” 这条路径已行了数不清,可她身感之能亦未恢复完全至今未能识路……他心里酸酸的,敛容调息并不作答,施了腾术,飞升出去。 左禾行了一个多时辰,收术顿足,不再移动。 此时正值昼夜交替之尾端,朦朦胧胧,阴花始合,雾气潮潮,阳花未开。景致虽好,却观不得大概,地域虽广,却收不得灵气。绻萦惋惜,白费体力,少不得嗔怪絮叨。 “嘘~你这一路呱噪个不停,我耳朵都已麻木了,再要言语,错过了这大好奇观,可别怨我……”他重重弹了下过肩彩辫,又甩甩头,捋了捋稍显凌乱的发丝。 “哎呦!”一声顺势而发,绻萦只觉周身痛痒难耐,遂不顾还口,骚抓不暇。 ‘嘿,自有治你之法……’左禾窃笑,于无意间发现的这软肋,甚好…… 觉那袖中方才平复如初,便见四周之景渐渐清晰:朝霞始现,暖阳初升,灵蝶展翅,彩莺啼鸣,缓风柔浮,花香绻绻…… “不过日出东方照花海,与三百多年前的云伏没什么两样,这有啥稀奇,俗气!这个大早,起的甚为不值……”绻萦打坐未觉灵力增长,看来这地方的确不怎么样,“哼哼”两声拟作矫情。 “那是你身在袖中蒙了尘啊,绻绻,出来……”左禾面露坏笑,抖了抖衣袖,将她“甩”至花丛。 “你!诶?哇~哇~好闪亮的七彩露珠儿,好梦幻的鳞翅凤蝶,好醉人的浓郁花香!好柔的风,好丰的灵……这是什么地方,如此绝妙?” 绻萦兜兜转转婉转花丛之间,所经之处“指尖”轻扫花蕊中央,直感那花之灵气顺延而上,融于中丹,须臾,精神充沛,稳固扎实。 “左禾,我每日便是如此的吧?!” 她于这处浑然天成的“身影”,她于这处爽朗欢快的“笑声”,她于这处万花相融的醉人“香气”……令他心窝满满,再容不下世间一物…… “绻绻,你已许久未唤我‘左禾’了……”他吃味嗔怪,那声口误四百多年,太过久远。 “既是恩公,怎可贸然唐突?不过……此刻,自我有生以来最为开心舒爽,谢了……”她故意抱拳作揖拟作男子,俏皮可人。 “原来……你还只当我恩公……”左禾苦笑,胸闷。 “不,你是我绻萦最……好的朋友!”她想说喜欢,又怕他认为自己轻浮,“身子”却不自觉地向他跑去…… 近些年她对他感觉很是特别:喜之喜,忧之忧,近男欢欣,近女吃味。她纳罕:难道说这就是凡人女子的“单思”之状? ‘朋友也好,总比恩公要好……’他拂着她兴奋而投的“拥抱”,并无真实触感,但他直觉暖暖的,醉醉的,唯愿时光定格,留住此刻。 “绻绻……” “嗯?” “唤我‘左禾’……” “嘿,‘左禾’……‘左禾’……‘左禾’……” 那三声“左禾”是中丹求生之能;是元灵心头呐喊;是少女情窦初开……响彻花谷,久久回荡…… “大师兄!大师兄!……哎?哎?哎!”湛德气喘吁吁,急急奔至大殿,确实快了些,收脚时险些跌个趔趄。 “瞧你这个毛躁样!几百年也未有长进!稳稳你那喘息,一会儿再说你的事!”正善正襟危坐,双手置膝,面不改色,动也未动,已然沉敛。“子辰……接着说你的。” “近百年,众位师弟都美其名曰‘淬炼’我的徒儿扎玛,我原想与她也是好事,三日一应,没想到,他们却以为我好欺,常常趁我不备偷了去……近日扎玛蛹化,他们更是觉着新鲜,都争抢着想要一睹破茧化形之瞬……我苦寻六日而不得……我才是她师父……还望师兄为我主持公道!”子辰弯腰揖手,说到痛处,捶胸顿足,咬牙切齿。 ‘那丑东西竟然成了香馍馍!你的徒弟你不出手,这等小事还要指望我!真窝囊!哎!烦!’心里瞧不起,面上嘴上自然不能含糊:“哦~二师弟你切莫要十分忧心,都是自家兄弟们,待我调停之后自然令其亲送之!” “谢师兄!”子辰窝窝囊囊垂首下了正殿。 这几百年,正殿议事已改了作风,随着“弟子”愈多,杂事愈琐,愈频。不得已,正善置了所需之物直接在这正殿修行,每日巳时至,酉时归,起初觉着尊贵受用,日久深恶嘈杂麻烦! 第二十一章 无名花谷 始有疑窦 奈何无有可托之人,正善又是认真负责之性,久而久之养了仙格双重之症,表里不一之病。这不: ‘到你了,还不说?!哼,看你什么时候开口!’殿中只余他与湛德二人,子辰已走一刻有余,那湛德竟然还不开口,他就闭目养神起来。 那湛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唯唯诺诺,委委屈屈,终是看出端倪,脱口道出“急事”:“哦!大师兄,左禾阁院又有几个妖胎修成了妖身,该是……最后几个了,白日里吵吵闹闹……甚烦……我今日找了他们理论,他们却群起打了我……望师兄主持公道……” ‘该!窝囊,区区几个不成气候的妖精都对付不了!主持你娘娘的!烦!’但他依然面无颜色道:“清清,传掌妖……” 须臾,那“掌妖”婷婷而至,立定福了福礼:“师伯好!” 她竟是那时的牡丹妖胎玉玉,如今出落得虽水灵,但姿色却很一般,小鼻子小眼巴掌脸的,粉裙翩翩,轻轻盈盈,显然已去了妖骨,成了半仙。 “玉玉,详述一下左禾阁院‘妖胎’现状。”正善偷瞟了瞟湛德,‘若不是你,谁愿听这无聊之事!烦!’ “是!至昨日,所有妖胎均已修得真身。”玉玉又福了一福。才道: “牡丹花妖二十四,二十女,四男,去妖骨者二; 百合花妖二十七,十五女,十二男,去妖骨者四; 栀子花妖二十七,十女,十七男,去妖骨者十; 鹿妖十九,皆男,去妖骨者五; 百灵鸟妖十九,男女各半,去妖骨者十二; …… 算我在内各妖共计三百一十一,女一百六十六,男一百四十五,去妖骨者……七十九,未足三之有一。” “竟有如此之众?!如今,我云伏各处殿阁无论大小皆有妖身门童,这一众……该当如何?!左禾啊左禾,你做的好事!”正善骤起,竟忘了寻思,当即脱口而出,发觉不妥,复又坐下,勉强敛容正姿。 “不过……这众多妖精,你是如何处理地井井有条,从不违纪?!我着师弟徒弟十几位已觉做不来了,你……”他确实唏嘘玉玉之能,以致忘记替一旁的湛德抱不平,殿审立即失了味道。 “哦……我逐一做了编纂,将他们成长历程登记在册,各司其职从不变动,最主要的,我们都万分感激师父,哦不,云伏之恩……”她又福了福,礼数不敢怠慢,眼角扫了扫湛德,嘴角一耷又道: “我等白日修行日落安息,能隐则隐,不敢呱噪,昨日十一师伯妄图调戏栀子花妖默默,我等失了分寸打了十一师伯,深感愧悔,自愿承包修业一百载,望大师伯公断!”话音落下玉玉跪下,深深叩拜,尽显虔诚。 “这……好吧,除却左禾,我和我师弟们也从未有恩于妖精们,筑基引煞,乃至去魅盈丘周遭种困仙藤都是你们互助而为……湛德,如此,你还有何话说!” 正善见着湛德已灰溜溜揖手而走,轻笑了笑:“哎贼喊捉贼……妄图引我做帮凶,有辱正派尔!”他对玉玉点了点头,此事料定,终于可以外出透透气,临行之时经过玉玉身侧,忽而疑问道:“你等成就真身之徒,为何还不更名?” “等待师父拟得……” “哦~~~妖精好忠诚,左禾好运道……” “左禾,此间这般绝妙,到底是仙界还是凡世?”绻萦抚花收灵忙的不亦乐乎,冲着仰卧在花丛中的左禾“微微一笑”。 他也不着急回答,自顾苍穹雪白斑驳的云朵出神。风止云灵动,风和云飘洒,风急云始聚,风劲云压黑…… “你看那云……不知何处又要落雨了呢,雨,是否是云的眼泪?”左禾望着那风云变幻竟觉心中十分亲切,又望那暗黑之处酸楚莫名。 “云?雨?那……此处是凡间喽。”她收灵忘形,方才抬头仰望。 “是,也不全是……”左禾做起,不愿再观那伤怀之景。 “何解?” “此处是三嵩结界交汇之余圈得的凡间低谷,灵气纷杂大部抵消,仙家不屑吐纳,灵物不得增长,凡夫不能入,异兽不能闯……” “所以留下了这一处原生的蝶莺花谷?”绻萦豁然,感念苍穹留得一隅栖身之所。“这谷可有名字?” “历来无人得来自然无有,不如,你拟个如何?” “不要,无名最好。”她“浅笑”,也与他并肩“坐下”。 “为何?这是你我……”左禾纳罕,侧头相望。 “哪日若有人问起‘左禾你去了何处啊?’到时你方可如此作答‘花谷’。如此,他人必不会晓得是何处花谷,左禾也不必内疚扯谎之责……哈哈……” “哈哈……机敏!”他赞叹。 “左禾,你何时知晓我吸得凡花之灵? 绻萦终究道出多年所疑,心中忐忑转而不安:‘莫不是已知晓我之出处?若已知晓,我定许之,若不知晓,我……是否伺机诉之……’ “仙凡交接所,灵物不生处,触其万花之蕊,辅之晴阳蜜露……那时,一位神秘男声所述……我至今遍寻古籍而不明因由所以。”左禾所言乃是真心话,自认有神人暗中庇护她,但从始至终都未怀疑她出处分毫。 “哦……”她心绪纠杂,不再言语。 “绻绻……若……你那时未有受创,究竟多久才能修得真身?”左禾侧身,温柔注视,一动不动等她回答。 “大概五百年……我……”绻萦好怕他接下去问,究竟该不该说…… “胡说,你看我满院子的妖胎,最迟的昨日已经修得妖身了,不过三百五十载,你悟性不会那么差吧……”的确,自从那时他再未助过一个…… “你还好意思说呢!那些妖精该如何安置?眼下你已堆了七十九个尊名未命了!且……”她心虚故意岔开话题,‘眼下……还不是言尽时机……’ “哎!索性一位也不理!谁叫你‘一只’就够我忙活了呢!我真真再也顾不得任何喽!”他不觉伸出手指,想弹弹她“脑门”,奈何所至之处依然穿过,形同虚无。 第二十二章 双修之约 起名之兴 “嗤!我故意逗你的!谁叫你先唤我是论‘只’得呢!”她“笑了笑”,心里却有几分悔意,原也是实话的,然而她打趣他也是过了些。 “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我若巨丑,你会怎样?”左禾不依不饶,看样子今儿非问个底儿朝天不可。 “左禾,你我,作个约定吧,若我修了真身,去了妖骨,得了仙身之后,你我一同受天雷,入凡尘可好?”绻萦是认真的,她是想了很久的,既然暗暗喜欢,就想默默经历,多多照拂,多多相伴,不求爱我长久,只求爱我当下。 “好!一言为定!我答应!”左禾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只是,你要快一点,努力一点,不要让我久等,不要让我老去。”他付出的有些卑微的心因此升抬了许多,舒缓了许多,也,安定了许多。 “如此,你,还要问吗?”她认为,再多的甜言蜜语都不若一个默默地付出,一个稳妥的承诺。 他轻摇头,笑了笑,合了合衣襟,拍了拍坤墟。终于安稳睡下。 次日清晨,暖阳初升,微风不燥。 “藔菬仙子,大师伯又送来了玉脂凝露,这都三百多年了竟一天未落!”阁使琪琪手拿个个小巧的玉瓶,福了一福,递于藔菬。 “也多亏了他,我这浊气终于除尽了,哼!就这么反感我的气味吗?!”她把那容量仅有一口的凝露咽下,使劲嗅了嗅自身各处。 “藔菬仙子!”阁使双双又走了进来,福了一福。 “何事?”她将空瓶小小心心码在了一个大木箱中,眼光停滞,眼神温柔,‘不知不觉,已攒了这么许多。’想想从前,他第一次送这凝露,她没好气地说了狠话直到打了他他才悻悻离开,可他并未就此间断,日复一日。不知何时开始,她不仅受了,还成了每日早起必备的晨饮。 “大师伯又约您仙谷赏花。”双双言毕,起了福身,垂手站立,面色如常,看不出情绪。 “冥顽不灵,那景千百年不变,有何看头!回了他。”藔菬嘴上怨着,心里却甜苦夹杂:‘越是日日如此痴心不改,日后,我若入魔,终将与他不得善果呀!可是,我的心怎么是喜滋滋的?’她夹杂着这些复杂心绪,前途未明,是实不敢应的。 双双又福了福,不紧不慢地出去了。 目测那妖精背影,她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她是想去的,奈何都拒绝了好些年,执拗使然,一时下不来台面罢了。“玉玉*的妖精还真是乖巧的紧呢,哎?琪琪,你们掌妖还未向左禾师叔提起正名之事吗?”她话锋一转,心情似是不错。 “昨儿提了的,师父令玉玉姐姐瞧着办。”琪琪也是木头表情,说完就垂手正姿,不问不言,不笑不语的。 “既是如此,我院里的阁使就我拟了吧,毕竟,照拂了我这许久。”藔菬倒真认真起来,令琪琪拿了纸笔,书写起来“一,二,三——六。好啦,呵呵,你来看看妥不妥?” “琪丝,双穗,和朔,妙菊,茹蕊,欣怡。哦,藔菬仙子好意,自当从了您。我代众姐妹先谢过。”琪琪深福了福,依旧看不出喜怒。 “去吧,总这么乱着倒显得我们云伏轻视仙子们,如此,也是为了~咳,咳!”当然是为了顾及正善颜面。其实她不说那六妖精们也都晓得。 只是妖精们性格都是如出一辙,比喻为会动的木头桩子,最合适不过,他们从不嚼舌根,从不道机密,不善言笑,不拘小节,就算是过了妖骨劫的,成了半仙的也依然秉承了这自妖胎修习的“天性”。 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左禾救的好,玉玉教的好。以至于后来,妖胎们得道后,嫁为人妇的无不三从四德,为了人夫的无不忠贞不二,竟被口口相传奉为佳话。皆是后言,暂且不提。 藔菬这开端起的极好,不消半日功夫,那些复字妖精并半仙们都得了正式名讳,志气一时高昂,唯剩那身为掌妖的玉玉自怨自艾,因她不愿自拟,又无人馈赠。 这当口食了午饭,云伏上下都在午睡,她却落坐阁院之中,自顾望着苍穹发呆。她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左禾亲赐个正名的,自认为左禾认命她做了掌妖,许是在他心中有所不同:即便不是那种男女之情,那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是较其他妖精高那么一点点的吧。 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瞅着,仿佛石化了般。许是苍穹也知晓她的情意?她真盼到左禾自远及近终落在了阁院中。 左禾今日在无名花谷打坐修炼之时,动用周天仙术隐觉牵扯,晃晃不稳,初时以为调息口诀出了错处,如此重来,反复数次仍觉不妥,只感头晕晕,心慌慌,手颤颤,脸痒痒,只得收了调息,携了绻萦,早早归来。 他落地之时,气息不稳,重重欲跌,忽觉身子一顿,一条雪白纤细的手臂映入他眼帘,他知道是个女子,不知怎的直觉烦弃,不顾身形未稳,用力推了出去:“放肆!” “啊!左禾仙君,当心!是我,玉玉!哎?对不起,您还是摔着了!可是,仙体不适?还是,修炼未果?”她被弹出摔倒,不顾自身疼痛,迅速起身,又要去搀扶。 “何时要你多事?这时辰都在休息你在院子里干嘛?算了,莫要打扰我。”左禾躲过了她又伸出的手,自行站起进入内阁。 “仙君,今儿众妖精姐妹都得了正名,独我未得,烦请仙君亲赐个。”她不甘心,难得见着左禾。 “都得了,如何?罢了,既是我为你引煞斩的妖骨,于情于理也该拟个名给你,此后唤你作‘玉卓’如何?”他勉勉强强地坐在了桌旁,单手拂脸,直觉微痒。 “谢仙君,谢仙君!”玉卓深福了福,话未及全脱出口,就见得左禾摆手示意让她退下,她高兴的紧,未有多思,小跑小跳着出去,倏然一回身,对着左禾甜甜笑了笑,并不忘随手关了阁门。 袖中的绻萦观得细细致致,清清楚楚,心里凉凉的,酸酸的,吃味气堵懒得再窥他,出了袖子,打算入墟。 “绻绻,我,没事……”他冲她笑笑,明摆着想要她的安慰。 “还不是这些年积劳所致?!我已恢复如初,饶了你,日后不必再去花谷了。”绻萦郁郁难发的醋意令她冷言,她其实是心疼的紧,他那般,都是为了自己。 “哦~吃醋了?我给玉玉拟得正名?呵呵,如此,我可精神的很呢!好!一会午睡过了,我们来个云伏各殿阁半日游,如何?”一个小小的吃味令他高兴地不知所以,隐隐的不适被抛之脑后,也只当是多年积劳。 午睡毕,左禾弹辫唤出绻绻,依然敛了气味置于袖中,也不施腾飞之术,竟自步行起来。 他们真的有很久没逛过云伏各殿阁了,不是没时间,实是没心情,今儿所经之处,左禾觉得那花,也是笑的,风儿,也是笑的,虫儿呢,自然也是笑的。做了那多努力,他终于得到了她的真心,自此,心窝甚觉圆满。 “师兄,她怎么还不脱壳呢!”远远的听着是元哲之音,他寻声而至,观得果真是,他正与湛德之圣对着那扎玛指手画脚呢。 “时机还是未到呗!”之圣回答,面色明显是期待。 “快快藏起,左禾那疯子来了!”湛德立即收了扎玛入了乾坤袋,还故意对着某处品头论足,似是压根没有扎玛般。 “三位师兄别来无恙啊!为何还不将扎玛还给子辰师兄?” 左禾嗔怪,竟然管起了他人闲事。 “关你何事?哎?你不疯了?!”今儿湛德倒不呆,似是难以置信,还索性围着他转了几圈。 “噗!如此,十一师兄,也把那蝈蝈给左禾师弟瞧瞧,他总是见识最多的,也许知道呢!”元哲心下总算料定了,这个师弟又卖什么关子?! “不~给~纵使以前资质再玲珑,疯了这几百年也定不如咱们呢!”湛德索性直身大步就走,之圣也紧跟其后。 “这俩,哎,来来,到我寝阁坐坐。”元哲见他俩没了踪影,拉了左禾坐在院中石凳上。“想通了?开始问起世事了?”他朝他故意眨了眨眼。 “还不是为了跟你说说话,我才懒得管他人闲事!”左禾斟了杯茶,嘬了一口,竟觉着,这茶水也是甜的。“就知道你鬼精!哦?今儿心情不错么,你真不想知道扎玛那细情?!”元哲见他粉面含春的,多年未与他互交心事,觉着这师弟很是神秘,不禁八卦之心骤起,打算旁敲侧击地探探他。 “也好,难得清闲。”他吹了吹茶水,有点烫。 “原来那扎玛因祸得福!那角竟是仙角!吃得发怒之功,吸得污浊之气!是以,师兄们常常争她验修为,除污秽。”元哲说到此处,顿了顿,观他是否接言。 “竟有此事?”左禾早就知晓云伏上下为了个蝈蝈闹得鸡犬不宁,奈何为了绻绻,现下放松,自然听了进去,也觉着新鲜。 第二十三章 芳心又敛 沙华穹珠 “这人尽皆知的事,你竟,不知?!你都,做什么来?!再不道出我便与你断了这层关系,日后休要我助你任何!”元哲探出底细,腾然站起,逼他出口。 “哎,疏忽了,我曾暗下决心不要再好奇的。此事重大,内阁去说。”他突觉衫袖凶凶暖流涌动,便拂了一拂,道:“不妨事,我知轻重的!” 绻萦情绪大为波动,因为多一个人知道自然多许多危险,那年之事定是有人算计,至今未明,她暗恼,奈何真身未成,彻查不得,从始至终她就是一个可怜的,脆弱的,任人摆布的一个物件罢了。不,物件还有实体呢,而她,却没有。 ‘我有什么资格谈情,我有什么资格说爱?!苟活至今已属不易,至今还被那危险盯着利用着——赤赤的,透透的,比我还晓得我!我不甘不甘!但,我还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她那铁打的芳心碎裂之处合了合,弄明了,看清了,终将抵不过苍穹之意!执着再深,奈何缘浅。 求生的欲念占据了她的本心,反复无常其实皆是为了生还!她已忘却她从未与他道,不,是不敢与他道出所有,但此刻,她并不是埋怨的左禾,她埋怨的从来都是——命! “原来如此,但我不能理解之处,是你,难不成动情了?!”元哲晓得始末,原又是救了一只妖胎,未觉意外但觉惊奇,这次竟付出了如此之多。 “也许,是的。”左禾不再那么刻意隐藏,层层包裹的自尊,脱了几脱。 “啊?!放着你院子里那多成了真身的,还有那近百的半仙们,你不喜欢,你却偏偏看上了个虚虚无无,奇奇怪怪的妖胎?!她有甚好?我倒觉着你自从遇着她后你就如同换了个人!还有!那日你当真没中什么毒什么障吗?明摆着是有人算计你呀!” 元哲自认这事绝不简单,细想了想,自从参加玄樾授法归来,启炉取丹,螽斯偷丹,臭虫抢劫,一桩桩一件件,一环环一扣扣,细思极恐。 “这多年也未有不适,自然只是迷晕,些许算计,都是冲着绻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日后定会多加留心。”左禾哪能不细思过,但自认那次只是一时疏忽,日后绝不会再着道,之前只顾救绻绻,没时间做其他,现下绻绻终于恢复,此后定当着重细察那三女,不过倒真真没把他们放眼里。 “莫要轻看了他人,既是在暗中,定是不备之时!”元哲那万信左禾之心摇了又摇,师尊说过,处在感情之中的男人女人最易冲动不智。 “此事,机密,你万不能令其他人知晓。”左禾打断道,今日脱出的,并不是一时冲动,他毕竟势单力孤,事有紧急,万一有疵?他确是该有个帮手了,他坚信元哲定会相助,毕竟不过是个妖胎,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煞灵。 “好,那么说还不是都为了你么,对了,今儿午睡完毕,大师兄召集云伏所有人至正殿,有事昭告。你也去露一露吧,她既已恢复如初,你实不必再装疯了。”元哲冲左禾努了努嘴,时辰尚早,下了逐客令。 “好,就依你。”他负手而出。 “绻绻,对不起。”左禾回到寝阁,唤了出绻萦,他未同她商量就将她脱出了,怕她置气。 绻萦知命却不认命,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认认真真活下去,此事早晚败露,左禾之心还未可知,思想种种可能之果,皆是被抛被弃,索性不如过一日是一日,自己身世定是断不能言,心下横了又横。 “无妨,我可没那小气呢!我是,妖胎,他自是不会同我一般见识。原想,你也是为了我。”她语气稍重,无名怒气隐隐难发,她倒想她只是妖胎。 “嗯!”左禾悬着的真心终于松了口气,想着她心情历来反复,也不用细思个中语气端倪,就复置她于坤墟,半躺半卧,闭目休息。 午睡时辰一晃而过,云伏殿周遭一时人影攒动,现下仙口妖口众多,正殿已站立不下,正善不得不在院中置了高台,登台而立,目测眼下一众,颇为感慨:“哎,我云伏自不必担心挨欺负,光是这人数就超出了其他八境之总和呀!” 今儿他竟不嫌烦琐矫情,倒觉尊贵受用,全因来了个天宫仙使。 仙使瞧着这众多的数量不禁说了几句客套的场面话,足以令正善飘飘然起来。 那些左禾院中的妖精半仙觉得新鲜,纵使平日不喜八卦,也不禁议论起来,一时场面相当嘈杂。 “咳咳,肃静。”他重咳了咳,因为轻咳压不住那嘈杂啊。 那些妖胎半仙占了几近全部,训练有素的他们自然给力,顿时鸦雀无声,又如往日般做了木头桩子。 “嗯,我来介绍下,这位是天宫袁陌神君座下的智羽仙使,此番他是来宣读神诏的,有请!”正善后退了退,让出主位。 “苍穹已定,四海皆平,奈何仙缘法器皆寡,神职官位空缺,为激发众生修仙练道之心,吴拟障境六重,能破之者可得奖沙华穹珠。此珠不仅能去业消瘴,助长仙缘,还能收污去邪,减缓渡劫之苦。愿能者至——本月末,天宫戊戌境,辰时。”仙使宣读完毕,立即将昭示递于正善,揖了一揖又道:“此番,神上限时短暂,我还要去往下个仙境,就不多滞了!告辞!”他也不再客套,施了腾术急急遁了。 “能者至,看来并无界定,人人自认能者,自然人人能至喽!疑?左禾?!你来了?!” 正善不意间扫到了台下的左禾,心下激动,‘左禾呀左禾,你终于不疯了!哈哈这下我可有救了!’ “是,大师兄。”左禾深揖了揖,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喜怒。 “嗯,甚好,甚好!此次授法结缘,你一定要去哦!夺得穹珠,乃是我云伏之光荣啊!”正善笑眯眯地看着他,似料定他一定能得了般。 “大师兄言重了!各境能者都不弱,我何德何能能堪此任?!此等要事,我怕,况且我方才清醒,自察以往之陋态尽是颓废疯癫,落下几百年修行,恐怕,不能前往。”他要这么说,那穹珠方好给她,哪能不去呢?!根据以往经验,怕又是大师兄之计吧。 “诶,莫要谦虚,哎!随你。”他倒也不多作计较,勾心斗角的甚烦! “尔等妖精的,半仙的,愿意去的,也都可一试!反正,也没有人数限制。得了穹珠的乃是无上光荣哈!”他说完,用温柔的眼神瞅了瞅藔菬,她发觉斜了他一眼,他心下却依然觉得她个性!无双!随后坏笑了笑,径自下了台面。 正善撂了这话走了不要紧,台下这众了炸了锅,无非是这授法谁去得,谁去不得,谁能成,谁白搭。独独一人为了他事牙冠紧咬郁愤难舒,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子辰。 ‘正善!你娘娘的!这都过了一天,还未回我,莫不是瞧不起我!搪塞了我!’他面色狠厉,眼神凶凶,一副要吃了谁的样子。 始作俑者之一的湛德不经意看着了那表情,怂包不敢坏的胆子吓得浑身一哆嗦,‘那日偷看他……他马上就要修炼成上仙了,到时可别找我麻烦哪!’越看越害怕,越想越紧张,干脆哆哆嗦嗦,自乾坤袋中“掏”出了蝈蝈,施了敛声术,往子辰脚下一扔,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人堆里逃了出去,临了还不忘捏着鼻子易了声喊:“子辰仙君,你咋那不小心呢,掉了扎玛姐姐了吧?!” 子辰闻言自是迫不及待欣喜若狂地“捡”了向自己腰间施了法,那蝈蝈立即缩小不见,但他腰间并未见着乾坤袋,怪不得湛德怀疑他要成了上仙,原来子辰是修成了乾坤墟呀! 湛德那变了声的嗓音着实不小,众人也都停了议论,纷纷看向子辰腰间,无不露出惊讶赞赏之色。掌妖玉卓唯恐阁院的妖精半仙们大惊小怪,作出没见识的样子说出没见识的话术,唤了他们早早散了。现下就剩了除正善湛德外的云伏原班人马,并那二个女半仙。 “二师兄果然不同凡响,你可是我云伏头个练就坤墟之人啊!莫不是成仙在即?!”元哲抢先说道,想替左禾探探底儿,他就不信那以默默无闻著称的子辰,真能是修成上仙的第一人?! “对啊对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几个弟子异口同声说道。 “哦,前几日意外修得的,我还有事,先别了各位!”子辰终于平复了情绪,这当口惦记着“检验”扎玛,也不顾众人指指点点,匆匆而去。 “不公,连大师兄都做不来的,他如何能做来?平日里看他不言不语的,现在看他是居高自傲吧!”之圣哲出言,颇鄙视的样子。 “师弟,我看你是嫉妒的紧!没听说过老实人倔脾气么!人家那是勤奋刻苦不屑于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嘴皮子上!看吧,人家是块金子吧!”峥恤实在听不过去,他自己也是勤奋的紧,怎的还不行?位列前茅不禁压力感来袭。 第二十四章 左禾破境 首次分离 “三师兄说的对,哎!咱们都相当是臭石头呢!咦?左禾,你的乾坤袋呢?不会你也修成了?”之圣眼尖,不禁要去摸左禾腹部一探究竟。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自然引起了注意,都齐刷刷地盯着左禾腹部。 “去去去!憨货,他才明白过来,谁知他那些年丢哪了?莫要打趣他,仔细又犯魔障,赶明儿师尊回来,瞧了傻样,你兜着么!”元哲抢在左禾前边一把拉住之圣的手。 “也是哦,对不住!对不住!我怎没想到!左禾,你万万要放宽心哦,走了,散了吧,散了吧!”之圣果然着了道。 他一句散了,大家就真的都散了,自此左禾遗失乾坤袋的事便坐实了,正善听说之后还好心地派人携着亲笔书信前往月环嵩求取了个,复赠于左禾。 左禾拿了这个多余的袋子不禁啼笑皆非:‘这个元哲,还真鬼精啊!日后送于绻绻时再谢行过吧!’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月底,云伏这日又是热闹非常,日头还没出,所有妖精半仙就都早起准备好了。 “绻绻,我要去天宫一趟,那里不比仙境,那儿上神云集,我定是藏你不得,不如,你去花谷待上一日。”左禾对着袖子说道。 ‘花谷也不见得安全,自打出世我从未自己在外独处,如果随他去天宫坤墟也不得藏的,那些上神定会有所察觉。’绻萦暗暗寻思,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敌人在暗,不得不顾虑,神仙在明,怎么藏都难。 “若不是为了穹珠,我断然不会让你独处的,花谷甚少有人知道,况且云伏中的人包括那些妖精们也是都去的,我早早去早早回哈。”左禾见她不发言,知她心中定是忌惮,但他又何尝能安心呢,上次那劫难现在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但那珠子于她来说绝对是个好东西。 “那珠子是做什么的?那日集会都说了什么?也不唤我出来,欺负我在坤墟不知道,真是的,干嘛非要那劳什子珠子?不过,罢了,你若想去,自有你的道理,为我劳碌多年似是禁足一般,我当心着些就好了,去吧。”绻萦“目光”闪了闪,她若死死拦着的确显着太自私了。 “我寻思着你一贯不必爱热闹的,就没唤你。那珠子很有用处呢!那,一言为定,你万不能出谷啊,届时我做个仙障阻隔。”左禾打定主意,洗漱梳发,穿戴整齐,去花谷安置好了绻绻,也早早地前往正殿集合。 “呦,大家这是要唱戏去么!”正善观着穿着花红柳绿,纷纷杂杂的一片,都是自身壳皮化作的原始衣服,着实眩晕了一把。 “想去的都给我回去换上弟子青衫常服!在平日里散漫惯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倒养成了你们脂粉作风啊?!如今这么正式的场合也随随便便吗?那可是天宫!你看看你们个个妖妖艳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云伏是妖精窝呢!哎,这点小事都要我叮嘱么!”正善叹了口气,暗暗恼火了一番。 于是大部都回去更衣了,余下的自然是穿了常服的,正善又目测了测,不过寥寥几位。 “左禾,你还是如最初般,最谨慎细心呢。”他现在观着左禾的的确确是欢喜的,打从心里想让他成材。 “多谢大师兄夸赞。”左禾揖手纳罕,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啥子药?!不禁提高了万分警惕。 正善竟又是未再多言。耗了约摸半个时辰,天已蒙蒙亮,大家方才聚齐,清点了点人数,好家伙,三百二十五,缺的那二位自然是子辰并扎玛。 众人自然晓得是何故,早已见怪不怪,未免迟到,都地施了腾术,陆续飞升登天。 各中自有法术不高的,体力不济的,大家一起助了一助,耽搁了些,到达天界宫门之时离指定时辰只有不足一刻。 众人在宫门外的隔台排队滞留准备受检。 “你们怎么了?”玉卓朝着几个瑟瑟缩缩的妖精说道。 “玉姐姐,我们接近这天宫之时就觉着威严压顶,现下……我们均感心慌意乱,中丹欲裂,我们妖精之身怕是入不得天宫吧。姐姐,我们还是复归境中吧。此番有些自不量力!众位妖兄弟姐妹,意下如何?”一鹿妖言毕,别的妖精们也皆觉如此,再待下去,即使到了地点,恐怕也会失了半条命,哪还有多余体力去闯弥障?遂异口同声选择回归。 “好,天宫自与别处不同,正气太浓,是我们疏忽了,早该料到的,日后大家努力修成半仙,遇着机缘再来不迟。”玉卓只得点头应允。 一时,妖精身的都陆续离开,这就去了大部,所剩的虽不过百,但较其他仙境比较还是太多了些。 那检视的仙官看上去才是个弱冠少年,现下他正在纳罕:“正善,你们云伏这些年发展的不错么,不过,我只一事不明。” “何事?仙侍但说无妨。”正善面露愉悦,揖手道。 “妖精渡劫定需困仙藤,就是魅盈丘的都给你,也不够这许多啊?”仙侍少年直说道。 “哦,三百年前,我们的掌妖求了魅盈丘的掌丘神尊,得了应许后,他们在丘境周遭自行种植,所以早早地备下了。”正善言毕,见仙侍还不开始检视,有些焦急,眼看,时辰将至。“仙侍,时辰紧迫,先行检视吧。” “哦,那掌妖还挺聪慧,是个可塑之才,日后要于天宫引荐引荐哦,能当个一官半职的话,也是你云伏得造化。不过,修行了这么久,也做了半个仙身,怎的还是这般急躁!莫不是瞧不起我的办事之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那仙侍慢慢吞吞地,伸出手指轻拈了拈,顷刻便聚了红黄双色雾灵球。 他单手一旋那雾灵便即刻散开多缕,分别落至众人头顶,不多不少刚好每人均受。 须臾,双色散去,仙侍双手合十:“嗯,恭喜恭喜,尔等皆为半仙且无有戾气,可入,请吧!” 正善面上揶揄了下,便速速赶往目的地,心里却已料定:‘我还当多深的修为呢,瞧那术法颜色妖艳的,啧啧,原来也是个半仙,哎!天宫缺人所言不虚啊!’他摇摇头,心里自然窃喜。 木头桩子自然还是木头桩子,对着天宫这琉璃簇锦的辉煌之景也不好奇,依然挂着永辈子不变的表情,排列的规规矩矩地也紧跟着进去了。 “报神尊,云伏境的众弟子也已到齐,可开始了吗?”智羽向袁陌神君深揖了揖。 “嗯,我这戊戌境几千年来今儿最热闹啊,呵呵呵。众位仙家欢迎捧场,欢迎捧场!”袁陌站起身,拂了拂白须,眯着眼,打量台下,甚为欣慰。 “我这戊戌境,共设了障境六道,境境相通,稀珍境,帝权境,怨灵境,嗜血境,百乐境,迷情境。能破六道者,方可获赠一粒沙华穹珠。此珠之效用想必大家都已知晓。入境之后失败者,障境消失,我自会送尔等归去心切心念之所。”袁陌神秘一笑,冲智羽点了点头。 “众半仙请随我来。”智羽带领所有人,来到了障境入口处。“大家请排成一列,陆续进入,不必停顿等待。” 那障境入口,哔哔啵啵,漆漆黑黑,似是个大漩涡,半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未有敢出第一步者。 “月环嵩的理应先入。”智羽轻视一笑,冲月环仙境的弟子们摆了个引导手势。 “哦!我嵩境还有一师弟正在赶来,我们,我们再等上一等。”江枫揖手尴尬一笑,明摆是扯谎。 “既已到此,再要退缩的话,莫不太鼠辈了吗?!既是早早晚晚都要入的,何必?哎!那就,云伏嵩的先。”智羽又朝正善,摆了个请的手势。 “这~好!我们先就我们先!”正善心里也怕,奈何是云伏众半仙之首,自当身先士卒。他装了样子,心里忐忑地进去了。 第二的是三弟子峥恤,第三的是四弟子戊怀,到了湛德这里,他历来胆小,奓着胆子将入之时:“啊!”地一声惨叫,自此以后大部分惨叫连连,令闻之者好不生怜。 “哎!此辈难出!此辈难出啊!”袁陌摇头重叹,也许,此次授法终将成为笑话。 单说左禾,入境之初黑漆漆的不见任何,随之重重一沉,眼前始亮,明明是紧跟着师兄们落下的,落定之后反而空无一人,连声音都闻不见了,疑惑之余,周遭环境突变,自身衣着光纤,环视四周乃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心叹:‘小儿科’。不为所动,障境崩塌。 继续往前,衣着皇袍,走向龙椅,两侧各有一众大臣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心叹:‘我无意权利’,穿过龙椅,并未落座,障境崩塌。 继续往前,衣着便服,所经之处,嗔怪,咒骂,埋怨,悲诉。心叹:‘我从不在乎’。直直向前,曾停留,障境崩塌。 继续往前,衣着破烂,肌肤渗血,有些许手执利器之人,齐齐向他砍去,心叹:“先让你砍一下,又能如何!”躲也不躲,利器入体鲜血喷出,痛感异常,眉头稍蹙:‘做的再真也是幻境而已!’障境崩塌。 继续往前,衣着青衫,置于深谷,几只妖胎呼喊救命,心叹:‘吾早已为绻绻摒弃了救赎之心,尔等自生自灭吧!’这次障境竟未消,无奈,只得将那妖胎哭喊之声抛于耳后。 继续往前,上升,有些眩晕,少倾终停,已还原了弟子常服,定睛一瞧,却是那无名花谷,他愣了愣,思绪飞转,不再冷静,心下失落:‘原来自己闯阵失败,竟真的回到了这心念之地,罢了!无能!接了绻绻,回寝阁吧!’ “绻绻!绻绻!”一时没目测到她,他有些焦急地大喊起来。 第二十五章 情迷迷情 三吻定情 “喊的什么?我听到啦,哈哈,左禾,你这么快就回来啦!”她如鬼魅般闪现到他跟前,对着他”微笑“。 “对不起绻绻,我失败了,本想……嗯?”左禾话未说完,他脸上一软,被她啵了个亲吻。 “左禾,我喜欢你~”她意犹未尽,嘟着的诱人小嘴儿又向左和嘴边移去。 左禾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午夜梦回,也曾与她唇齿交缠。 “绻绻,对不起,噗!” “我多希望这是,真的。”他假意接受之时,手中却执了幻化出的刀子,刺透了她的后背。 霎时,障境崩塌,周遭突变,左禾细瞅了瞅,竟是初时的戊戌境,那,袁陌神尊早已端坐在仙台中央藤椅之上。 原来,这又是障境,迷情障境果然名不虚传,要不是他知道绻绻不可能有真实触感,他,真的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那袁陌故说玄话,就是为了扰乱弟子心智,真真好套路! “啪,啪!啪,啪!恭喜破境!敢问弟子名讳?”袁陌欣喜站起,步至左禾跟前,想不到第一个出来的竟是未弱冠的翩翩美少年。 “哦,云伏嵩云启仙尊十三弟子左禾。”他转身,对他拜了拜。 “嗯,不错,云启明明是上神,却偏偏让你们管他叫‘仙’,如此不拘小节的确是难能可贵呀,来来,我亲授你穹珠!”袁陌先对那珠子不知作了个什么法后,竟亲手将那穹珠递于左禾面前。 左禾自然激动万分,弯腰将双手举过头顶,受了那心心念念的珠子。 “谢神尊!还望神尊保守得珠秘密,我不想招摇,我还有事,不知,我可否先一步回去?”已经出来了大半天,眼看午时已过,他确实有些焦急,心思全在花谷那处。 “嗯,也好!你竟不等其他人?再过个把时辰他们再不出来,我就撤了障,他们都自会回到此处。呵呵,那时说了谬言只为增加难度扰乱心智,也许,能出者寡,不过你,甚好,不好大喜功,也是修仙品德,去吧,去吧!”目测左禾匆匆离去的背影,袁陌面带慈善微笑,心下赞赏万分:‘左禾内秀稳重,无欲无求,前途无量’,他是记下了。 左禾急急出了天宫奔了下界,一路胸怀忐忑,心神不宁,辗辗转转终至花谷,未及落地声已出口:“绻绻,绻绻!” “喊的这么大声?我怎么能听不到呢!哈哈,左禾,你这么快就回了?我只当……”绻萦话未说完,便接了左禾一个瞬息而至的“拥抱。” “绻绻,我好担心你,对不起,我,方才杀了你!”左禾也不松手,现下拥着她仿若拥着一股气障,不温不冷,隐约虹色。 “杀了我?何解?我不是好好的么!左禾,你可感觉我今日有所不同?”绻萦觉得“脸上”一热,外表却看不见变化。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感觉到了,我能,我能感到你了,可是要成真身吗?!”左禾松开她,细看了看,她五官已清晰,虽如魂魄些许隐约,但再不似以往全透明状,他目光定了定闪了闪露出惊艳之色:‘她真的好美!’ “呵呵,我的感知也都恢复了,这也只是初步,刚才你说,你杀了我,可是那障境?那障境的我可做错了什么?”绻萦担心的,试探道。 “绻绻,你也……”他面色一红,心跳也重了重,想说亲密之语,又怕她嗔怒,遂话锋一转,摸出怀中之物。 “我破了障,得了沙华穹珠,送你!自此,永永远远,你再不必担心异味散远,招引祸端。”他把那炫彩的小珠施术,编了个小巧的脚链,亲自系在她“手腕”处。 她纤细修长的“手腕”搭了这梦幻灵动的穹珠,简直如定如制,浑然天成,他怔怔的看着,心里很是满足。 绻萦心中感动不已,原来他全是为了她,几百年如一日的照拂,全心全意的付出,还那么英俊绝伦,她那铁打的芳心周遭合了处又裂开,越裂越大,尽数破开。 她再也不忍了,再也不顾了,就让她任性一次,就让她爱上一回,哪怕搁浅,哪怕归尘。 慢慢地,她凑上了她颤抖的唇,轻轻地缓缓地落在了他仍在发怔地脸颊,仍在发怔地眉间,仍在发怔地唇畔。 左禾先是意外,倏而惊喜,心跳更重,面色更红,他不失时机的扳住了她的头,用力嘬住了她将要离开的第三吻,生涩地,迫切地,吸吮,辗转,久久。 无名花谷,急吸长吻,紧紧拥抱的一对人,情窦初开,未知世事,终究气竭,双双瘫软倒地,相视傻笑,花谷回荡,久久不散。 她问他:“何时爱我,因何而爱?” 他答她:“也许初见,也许日久。初嗔,后忧,再怜惜——不知所起,许是苍穹之意。” 他问她:“何时爱我,因何而爱?” 她答他:“不是初见,定是日久。初疑,后安,再依赖——亦不知所起,许是前世之缘。” 至此,不渝始定,执恋初启! 二人卿卿我我,一同回归,待到寝阁上空,绻绻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左禾乾坤墟中。 此时已黄昏,左禾在空中顿了顿,深吸了吸气,说道:“啊~这空气竟是甜的”,他抬了抬眼,又说道:“啊,这云伏——什么!那处竟是蓝的?!” 目测蓝雾之处,大概是子辰寝阁,心下生疑:“莫非,是那蝈蝈?罢了,与我何干!”落下,坐到石凳之上,自顾休息,品茶。 左禾所料不差,正是子辰寝阁。 子辰寻回扎玛之后,就把那“蝈蝈”放在了他亲手编制的仙草“床”上,他始终不眠不休,细细检查,哪怕一根毫毛,他都要探个究竟,得知她安好,他才松了神经,吐了口气。 子辰知道今日授法千年难求,但为了看护扎玛,他果断放弃了。午后他又细观了观,伸手探了探,发觉她“心跳”强劲,鳞皮皲裂,终知“破茧”迫在眉睫。 他焦急万分,又束手无策,只得,施了护盾为她护法。 终于,鳞皮尽爆,蓝雾腾腾,一窈窕女子始现,正是扎玛,她竟身着魅蓝锦衣自空中袅袅婷婷转了几转,方才翩翩落地。 “子辰仙君别来无恙啊!”她对着子辰深深一福,尽显端庄,再不似初时那般毛毛躁躁不知礼数。 子辰竟早看呆了,直到听到那温柔之音方才清醒,这一刻,他期盼许久,终于到来,他倒手足无措起来:“啊,那个那个,啊,扎~扎玛,别来,无恙~那个,你还好吧,身体~可还酸痛?” “不打紧,谢谢仙君多年照拂,我那年因祸得福,已免天雷成就了仙身。近来,天后娘娘曾遣仙使吩咐我,日后,自要去天宫述职,我在云伏已时日不多了。”扎玛微笑甜甜,除了微笑还是微笑,未见丝毫留恋之意。 子辰之心凉了又凉,那脸色由红转黄,由黄转白,沉沉的,酸酸的:“是嘛?!那。就此,别过?”他被过身去,不再言语。 “如此,我要去看姐姐喽”,她施了术法化作蓝雾一团,顷刻散去:‘呵呵,木头,这就被唬住了!’ 扎玛坏笑,不知怎的,他觉着子辰再不似原来那般形容窝囊,举止恶心,反而心生暖意,自觉忧怜,打趣他吃味甚是开心:‘且观他日后又会作何蠢萌之举,现下先去看姐姐。’她聚到织玛寝阁,现了仙身,斟茶坐等。 不多久,云伏境内人影晃晃,自是弟子们都回归了,聚了正殿,等待议事。 正善自半仙群中步出,黯然落坐,那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苦。他也不发言,只管垂着头,想着心事。 “大师兄,咱们云伏算不错了,得了穹珠三个,三师兄峥恤,五师兄莫容,和,嘿嘿——我。”说话的是元哲,他当然开心,不枉他这些年潜心修行,后来居上,此番大师兄都未得,他当然有资格骄傲。 “对,毕竟,得了穹珠的统共才六个半仙。咱们云伏就得了三个,此番并没辱没了师尊呢!”之圣附和道。 “哎!左禾竟未得哈,也是,他痴傻了那么多年也无怪了,那迷情,那……”正善有些语无伦次,他想说的,自然是藔菬,她不仅对他笑了,她还对他拥吻,怎知,一切都是假的,本来,想要将那珠子送给她的。 “大师兄,这穹珠于我来说没甚大用处,我自觉修仙练道,若少了污浊煞气,反而会降低了自己的上进之心,所以,就将这珠子转赠给所需之人吧。”莫容上前,将穹珠递于正善。 “是啊是啊,我元哲也不屑。” “我峥恤也不屑,不如全当云伏殊荣,日后赠与濒危之人亦无不可!” 这下可好这千请万求都得不来的沙华穹珠,一时竟成了三个杰出弟子烫手之物。 “哎,难得三位师弟道骨颇高,也罢,收了,一并放到师尊真珑匣内。”正善起身,冲众人轻挥了挥手,待到他们悉数散去,他才走出正殿,回了寝阁。 第二十六章 阴谋始现 不及出口 织玛这边微怔了怔,看着那个与闵容相似的师父的背影目不转睛,直到远去,她那双灵动的眼泪光闪闪,布满了道不尽的辛酸,吐不出的忧伤。 相处的日子久了,她发现师父与闵容有更多的相似之处,不光是长相,就连说话的语气和行事作风都如出一辙。 每次,织玛与师父莫容独处,她都刻意避免着与他对视,她怕,日子久了就混淆了,自己就会爱上眼前的这个人,他那么持重,他那么和气——绝不可以! 她觉着:这样,对为她送命的闵容不公,这样,对师父也是无比的肮脏和罪恶,她,绝不能轻浮,她,绝不要浪荡。 然而,她总还是情不自禁地悄悄地偷窥着关注着他,唯有如此才得以稍稍慰藉自己迫切思念闵容的痴心。 她慢慢吞吞带着矛盾的心绪回归了寝阁,刚推门,一个清脆熟悉的声音响起,刷,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接连落下。 “姐姐!” “妹妹!” 姐妹拥抱,喜极而泣。良久,二人才止住了泪水,平复了情绪。 “扎玛!让姐姐好好看看你,呦呦,了不得,你成熟了许多!你——这是皮壳化作上仙的锦衣?你竟真成了仙身,神尊说的真是一点没错啊!” 织玛拉着妹妹看了又看,拂了又拂,那锦衣通体蓝色仙气缭绕,触感又轻又滑又柔,万不是这普通的青衫长服和为皮壳初衣所能并论。她赞许着羡慕地看着妹妹,心中大石终于落下一半。 “姐姐此后,再不必为妹妹挂心,我已真正成年,不再毛躁,姐姐,我已体会姐姐之真情,助姐姐早日达成所愿!”扎玛说到此处,不觉红了脸。 “哦~是子辰吧。”织玛怎会不晓得妹妹心理历程。 “那个木头,丑不拉几地,还非常不解风情。谁,谁会喜欢他!”扎玛转过头,明明是一脸言不由衷的样子。 “难不成还是左禾么!”姐姐打趣道。 “不,不睬我的虫都不是好虫!”扎玛说到此处,便想到昔日左禾的冷漠,气的坐到了椅子上。 “哈哈,你这比方着实好笑。”织玛打趣着说,竟然将左禾比作虫。 “你莫要取笑!”扎玛的脸更红了。 “本就是嘛,早让你多读些诗词的,你偏就不听,看吧,一句话都形容的甚低俗!” “都怪姐姐不深督导!” “呦,这可真怪不得我!若不是我揪着你耳朵看卷轴,这会子恐怕大字都识不得几个吧!那时候不知是谁,恨的牙关疼还要断亲来着!眼下倒埋怨起来,真真没羞!” “姐姐才没羞!” 她姐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欢快的形容。 不知不觉已到深夜,扎玛别了姐姐回了自个儿寝阁。织玛洗漱完毕躺在榻上辗转难眠。今日大喜,不免头脑兴奋睡不着,又想起闵容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施了念术唤出一桃妖。 那桃妖正是灵鱼,经过了三百多年她还未去除妖骨成就半仙,初时的稚嫩,眼下妖身已经成了年,快赶上织玛了。看来资质不高修为也浅。 “织玛仙上,我正要有要事禀告于你!”桃妖灵鱼揖手一拜,见扎玛面色凝重点了头,他才又说:“闵容,闵容仙上的仙体找到了!就在魅盈丘深谷的水松洞中,不过,我细瞧了瞧,那仙体已现腐败之象,您要尽快啊!” “什么?你我我自各处寻了五百年,他,竟然就在我与他初识的地方。我怎么没想到!哼,恐怕要怪紫苡师尊,定是她阻挠我故意而为!罢了,我尽快抓捕那元灵,救起闵容!”织玛骤起,又惊又怜又喜又忧。她心下一横,那花容般的脸上浮现一抹狠戾。 “您确定要抓捕元灵吗?违了神上的初衷,神上可是要不高兴的呢!”灵鱼撇了撇嘴,若不是织玛答应给她这没寻着出处的野妖筑基除妖骨,她才不要替这心机女办事呢! “神上的性格一贯乖僻的很,万般惩罚她都不会要了我的命,你知不知道魅盈丘为什么会被称作邪魅之都?”织玛寻着了闵容踪迹,她悬着的心就放下了许多,破天荒地多说了些。 灵鱼露出一脸蒙圈的样子,神仙福泽传播的仙气历来神秘,哪能是一般小妖窥探的出的:“不知,还望仙上指教。” “告诉你也无妨,那是她有坠魔之征啊!如果她杀了我,手上再增加些戾气——剩下的不用我说,你也会明白了吧?此事重大,千万不要走了嘴!”她朝灵鱼摆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哦!自然明白,自然明白!”灵鱼吓得打了个激灵,赶忙施了个告别礼匆匆遁了。 织玛再次卧倒在睡榻上,还是反反复复地难免,这次,是激动,是狂喜:过了明日她就能如愿以偿地和闵容倾吐衷肠了! 她打定主意理好思绪,合了眼皮缓缓入睡。 翌日一早,左禾还是早早起来到了花谷,他寻思着若绻萦多收收那花朵灵气,就能让她快些修成实体,到时候……他又傻傻笑了一笑,看着她徜徉花海,他心中无比的甘甜。 他打坐,她收灵,近百年来几乎日日如此,今日晴阳高照,没有一丝云朵,那花也还如往日一般,落了的结果,初开的粉粉;那蝶也还如往日一般,成熟的育后,破茧的灿烂;那莺也还如往日一般,老迈的归尘,新飞的啾啾。 绻萦,感叹,生命交替,亘古难长,唯有珍惜当下,爱恋眼前。她打定了主意,肯定了绝心:今日定要脱出身世之密,褪尽她俩最后隔阂。 “左禾,无论我做错过什么,你可都会原谅?”她惴惴不安地坐到他身侧,犹犹疑疑地看着他依旧带着微笑的脸。 “你这弱不禁风的丫头,能做错什么?哈哈,嗯,我原谅你!”他见她的眼神颇凝重,不像是开玩笑,不知怎的,就是看不得她委委屈屈的面容,他心下一揪,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左禾请千万认真听我说,我,不是妖胎,我,我是元……”绻萦刚要开口,便感觉一道凛冽的目光扫视过来,她不自主地打了个激灵,求生本能使然,第一时间想要藏于左禾袖中。 然而为时已晚,她这“身子”随着一声“收!”牢牢地被吸往某处,力道极大她只能挣扎,双手直直地伸向他那稍迟疑之后即刻伸出的手,眼见来不及,入那黑暗之前只急急脱出几个字:“左禾,相信我!万万相信我,我是真的……” 终是将她纳入,周遭黑暗,撞之不得,呼声不出,她后悔,她悲恸:“晚了,晚了!”由生以来,直感此刻最为懊恼,她瑟缩一团,好不悲戚。 “呵!果然啊!果然有异妖,左禾师弟,大师兄请你正殿一叙!”诞由边看着手中一个不起眼的线团,边嘴上说着,话音还未落,左禾不知何时已掐住了他的脖子,速度之快令他瞠目:“你,干什么!” 随后诞由回神,竟躲也不躲,反而冷笑道:“你这蠢货,私藏奸佞,众师兄们可都知道了,还不快去请罪,我也是按吩咐行事,捉着我有何用?有本事跟大师兄说去呀!” “拿来,把绻绻还我!”左禾焦急,想也不想地又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了术法冲诞由手中之物抢去,哪知那术法才出到半路,却被一缕更快的蓝雾打断。 “哼!手还挺快!可惜我等早有防备。”扎玛突现,吹了吹手,轻蔑地说。“诞由,还我吧。” 她从诞由手中拿回了三色“线团”,哈哈奸笑道:“我这仙器终于派上用场了,左禾!我已成就云伏第一上仙,还不快快过来揖拜行阶品之礼?” 扎玛她收了那线团于自己乾坤墟中,背了手,等着接受左禾之礼。 左禾哪会受她威慑,一个袖风呼啸而至,直逼扎玛腰间。哪知掌落扑空,她已化作蓝雾顷刻隐去。 又闻得尖笑阵阵,分外刺耳:“哈哈,莫要错过争夺这元~妖胎的机会,我自云伏正殿等着你!”她险些说露了嘴,若要让其他人知道元灵现世,定会徒增棘手对头,那可了不得。 左禾急不可耐,根本无心细想扎玛说的话,施了腾术以极快的速度追赶她。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眼见那蓝雾果真入了正殿,他一刻不停地也落了下去。 “大师叔,我方才说的是那妖胎的诡计,左禾师叔偶有疯癫之语也是受了她的蛊毒,莫要全信他,一会儿只叫我言,您也只需观判即可。” 说话的是织玛,此刻她正福着,她见正善点了头,后觉又至脚步声响,知是主角儿来了,她就起了身,正了容,走到一排尾端,排好,握手而立,俨然淑女形容。 殿门大开,一眼望穿,只见众位师兄并那三女全都在场,他们个个横眉嗔目,直感压抑,左禾才感知事态严峻。 他非常疑惑:“一个小小妖胎,知道我装疯藏了养了又怎样,竟然这么劳师动众的,怎么像是罪大恶极了?!”又想了想绻绻未说完的话语,左禾越来越觉得胸口闷闷,隐隐疼痛:‘绻绻,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来得及说给我?’ 他故作镇静走入殿中,挺直腰身,朝着横眉立目的正善轻轻揖手:“大师兄,方才进来那二人抢了我之前救的妖胎‘绻绻’,还忘大师兄主持个公道!‘绻绻’是我身藏,只因她胆小从不敢出来面见世人,是而失了入境登册之礼,还望大师兄莫要……”重责二字还未出口,便觉气势压顶,雷音骤至。 “左禾!你好大的胆子!你不要故意顾左右而言其他!织玛,你来说!”正善面色极为难看,他摔手示意织玛出言。 第二十七章 众目之下 惨遭诬陷 那织玛不紧不慢,自排列之尾款款走出,于左禾身侧停下,对着正善福了福,又转过身对着左禾福了福:“左禾仙君,不好意思,得罪了!”面上形容十分不平,还作得委委屈屈地,倏而抽泣,令人观之极易恻隐。 左禾不屑,未出一言,心下却颇慌乱:‘早时我就以为她不简单,奈何她三百多年谦卑有礼,早已树个贤德形象,又未有任何异动,我就对她放松了警惕,以为她是蝈蝈又能如何,现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直觉她狡黠,有些悔不当初,真应该早早细细查她一查。 “敢问左禾仙君所救之胎是何胎?何时所识?何时所救?”织玛又福,眼中奸诈隐晦,甚难发觉。 “丹妖之胎,四百年前,丹炉,怎么,我救妖胎自始至终乃常事,云伏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么?今儿还劳你过问!”左禾斜目,瞪了瞪她。 “既是丹之妖胎,若无邪念,为何怕众人见?为何躲藏得那般隐秘?左禾仙君您恐怕一开始就被她诓骗了的!”织玛假装叹气,为左禾感到同情。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身散异毒,她自己唯恐祸及无辜,才不出来,那般柔柔弱弱,凄凄楚楚,若说她骗我,我绝不相信!”他坚定地反驳,垂着的手指渐渐地握成了拳头。 “哎,师叔你被她迷惑的好可怜啊,我也觉得她初时说谎是迫不得的也同情了她,可是后来她冥顽不灵地,我就不这么觉得了。十三师叔,你还记得你在融丹阁拨倒烛台被罚禁足那日吗?”织玛索性转了身形,作了个很后悔的表情,直对着左禾。 “这件事人尽皆知,你不要要卖关子!”左禾心急,眼睛盯着蓝衣,盘算着怎样将那线团夺过来。 “未免你不信,倒不如三头对质吧,扎玛,过来,放她出来!”织玛看出端倪,朝扎玛递了个眼色。 扎玛依言,将那线团作个抢眼的手势,缓缓地走到左禾跟前,另一手指轻拈作施法状,看着左禾果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线团,在他入神之时,趁他不备手指翻转。 只见那原本朝向线团的蓝雾顷刻打了折转了弯,眨眼功夫,左禾便束发飘散,并着一块白生生的头皮露出,分外瞩目。 左禾大惊,下意识地将那要落地的锦辫收于袖中,心中疑惑:‘绻绻不是说,除了她谁也取不下的么?她,是怕我拒收才故意说的吧。’只片刻,他就去了那丝疑虑,仍旧对她坚定不移。 线团中的绻萦冲了几冲,冲不出去,不知是何法器,忐忐忑忑地,也不知外面会发生什么,那扎玛会说什么,左禾会轻信吗?不会的,不会的,那么多年的浓情蜜意,会抹去一切的。可,万一,不是呢,万一他怀疑呢?万一他质问呢?一点点,只一点点就能令她崩溃的!他不耻扎玛的那神情又在她脑海浮现,愈加清晰,仿佛他就是在蔑视着她自己。她颤抖着,矛盾着,紧张着,越来越没底气越来越觉着惶恐。 随后,她感到那筋断落,全身立即阵痛不已!她知道他失了她那锦辫,她的秘密已遭暴露,泪——汩汩流落,最后的侥幸心也华为乌有。 突然而至的强光刺了她的眼,她被“揪”出线团,丢到正殿左禾身侧织玛跟前。 她依旧作着瑟缩之姿,颜面朝地,缓缓抬头,难难侧颈终是看清了身旁那有些炫目的白衣女子——织玛,师父说的那句:‘但凡自来的,大都不善的。’立即回响耳边,嗡嗡头痛。 大殿所有弟子始见绻萦,无一不露出惊艳诧异之色:如此绚烂半透明的妖胎,还是头次见。 左禾看着那昔日如阳光般灿烂热烈的女子,此刻作了这般颓废的形容,内心骤然揪起:“绻绻,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言之隐,就都说出来,我,大师兄,和在场的所有人定会秉公处理,相信我!” 他的心疼,他的提醒,他的迫切,终于点醒了打击了绻萦:‘什么委屈,什么难言,什么秉公,那些都是不明能说的,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要知道,这么着说出来一定会连累你,连累师父,连累整个云伏的!’ 许久,她未说一个字,她怎么说,她从哪里说? 大殿显得异常静谧压抑。织玛知道绻萦聪慧,未知状况定不言语,无奈之下,她冲正善不着边际地使了个眼色,这才声响打破沉寂。 “你就是绻萦?你不说,我来说喽,你只需回答是否。”正善见她并不搭话,看来她够倔的。 “绻萦!我知道你根本,自打你初聚以来,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元灵!我为得到你我这局已经作了九百年,你若识趣你就一一应了还能在左禾及这众仙中留个妖胎的始终,若不识趣,我便当即吐出你和你师父的身份,恐怕以你的孝心你不会吧!不过,你我本无冤仇,奈何你能救我情郎复醒,各种结局你终究不能避免同化,你本逆天,我这做法为等同顺应的天道,不会徒业障,你多活了这许多年,你也值了!哈哈哈!”织玛眯眼恶狠狠地,死死盯着绻萦。她——也会用心语。 当她说出“元灵”二字,绻萦便已知晓今日必将大难临头,她已崩溃,哀嚎不已,织玛说的不错,就是灰飞也不能道出他的背景,那个如父亲般真挚待她教导她的恩师! 她有些遗憾,临死之前还不知道师父的名字…… 许久,哀嚎完毕,她腾然站起,擦干泪痕,止住抽泣,腰脊挺直,目测无畏:“既然苍穹地泽皆不怜我,我又何必自怜自怨自艾!横竖不过一死,归尘亦无惧!” 绻萦铮铮,再无心念顾及左禾,再不偷看他究竟是什么表情,她终于说了坚守多年的话语: “众位仙君受我一拜,此中原委应我亲自道出:我得丹炉真火淬炼一千三百余年,方才初聚,为求苟活,于众位仙君参加玄樾神尊授法之日,我设计捣损琉璃烛台嫁祸左禾~仙君,将其留下助我复出,此后,为令仙君一心为我,我,抽出自身筋脉系于仙君发间,令仙君修得乾坤墟作藏身之所,此后遇险险些丧命,又是仙君置我于花谷三百五十载,至此。”完话,低头闭目。 “还有一事,我想当众言明,我之所以知晓绻萦渊源,也是于偶然之中:九百年前,我与扎玛还是妖胎,我们本生在魅盈丘,那里仙气稀薄,不得不外出游历,贪图云伏仙泽每每晚归,一日夜深之时远远瞧见融丹阁处有异彩,觉得稀奇古怪,就偷偷查探了究竟,原来是丹炉生了妖胎,我们怕那妖胎是煞邪,是而以后路经之时每每关注。再则,我与扎玛亦倾慕云伏已久,故设偷丹之局留下。此事我一早私下里对大师伯言明,也受了责罚!” 说到此处,织玛柔柔楚楚地对着正善福了福,见他首肯点头以后,才接着说起: “到了三百五十年前,左禾师叔不知何故晕倒花谷,见着绻萦不幸遇难,我与妹妹恰巧经过,上苍有好生之德,虽然她曾为栖身说了些小谎,但终未为恶,就先施法令师叔清醒,后易声对他说出了先前游历所得解救妖之法,我们想着,经此一难,她日后定会感恩,迷途知返,可谁知,她一蛊再蛊,以致左禾师叔神志不清,那脱落的锦辫就是绻萦迷惑师叔的罪证!哎,我与妹妹亦有错!”她索性跪地不起,叩头赔罪。 这般正直,这般善良,这般温柔,一时间织玛形象顿时宏伟起来,弟子们无不敬重佩服。 绻萦早已心死:‘罢了,我之将死,任她作得好局演的好戏!’她声已嘶,跪地难起,对着各仙一拜,二拜:一拜,是苍穹之旨;二拜,是地泽之意。 “左禾,仙君,请受我一拜,过去种种皆是为苟活!”绻萦朝左禾重重叩了叩头,她最怕的就是看见他那鄙弃的,嫌恶的双眼,但终究还是吧!她眼中雾气蒙蒙看不清他表情,隐约瞧着: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久久,不言,久久,不移。 “绻绻,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你不得已的,胡说的,我会信的!只是,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你,是否一直都,一直都未重视过我?一直都只是在利用我?都是吗!绻绻,只要你说不,我会信的!我会原谅你的!”左禾心慌了又慌,他不会心语,他认为君子坦荡,除了那句被自尊压制的‘我爱你’,再没什么是不能拿出来说的,他曾是那么不屑学这法术。 但现在他后悔了,他只能这么众目睽睽地问她,他受不了的不是她说谎,他受不了的,是她从未爱过他:‘如果不是,绻绻你为什么不拿心语和我说话!’他焦灼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手心、额头浸满了汗水! “左禾仙君,绻萦姑娘,你俩误解以后有的是时间化解,我也相信此番真相大白,姑娘定会痛改前非,实不相瞒,我情郎现下病重性命有危,众所周知姑娘乃丹妖,定会回天之术,我厚着脸皮讨些之前与您的救命之恩,哦,也不要多大的损耗,只需一点点真元即可,不知,绻萦姑娘可允否?!” 第二十八章 初登天宫 初见师父 织玛表面上作了个恭求状,看不见的脸终于露出本来面目:此番十拿九稳,她不应也得应! “如此,绻萦!你若知错能改,这次也可将功赎罪,日后,若得左禾原谅可留于我们云伏继续修行。”正善见着绻萦只顾伏着地,暗恼好生慢性,他也只好出言提醒,毕竟人命关天呀。 不光是正善,其他弟子一听说“淑女”情郎现下有难,也不自觉揪了心,着了急,按理说有这等下台阶的好事,那犯了大错的妖胎该千恩万谢,可她无动于衷。们都定定地瞧着绻萦,深觉她不近人情。 绻萦终究还是缓缓地直起了身,却依旧朝左禾跪着,把最后的诀别化作翻涌的难以割舍的泪水:“左禾,你说。我是去得,还是去不得?” 其实,她是知道结果的,织玛做的戏太真,真到逼着自己都甘愿信了。但,她还是想听他唤她一声“绻绻”,她就是倔强到只愿意听他的吩咐,只有他有资格让她去死——心甘情愿,无有遗憾! “绻绻,既是救人,如真不伤根本,那就……我们的事,待你回来再……”他瞧着她止不住的泪,再难说下去,莫名地,心跟着痛了起来,莫名地,想要恨起织玛。 绻萦会心地笑了笑,起码,他并未说恨她,起码,他并未露出鄙弃,她甘愿,她认了! 织玛眼看时机刚好,对着左禾又是巧言令色一番,他虽怒目瞪了瞪她,却也终究拿出了锦辫,刚要接过,忽觉殿外仙气有异,不禁缩回了手,定睛寻察。 “走吧,织玛仙子。” 绻萦瞧着那锦辫心如刀绞,是了,缺了那一筋是渡不得他人的,她不觉拂了拂被“袖子”遮挡的手腕,颤抖着把琼珠摘下依依不舍地放在左禾身旁,也顾不得其他人新增的或惊讶、或怀疑、或唾弃的表情。现在她的心伤透了,凉透了,她知道那珠子对她来说再也无用了,她也不再施那对她来说已毫无意义的敛味之术,就这么着合了目,等着被带走。 “对不住了,先委屈下,扎玛,快!收吧!”闻着了那醉味的织玛稍显急切,怕他人察觉有异,也顾不得那雄厚陌生的仙气,横了横心,抄起发辫收起,先捉了她再说,朝着扎玛点了点头。 绻萦这边已闭目自弃,忽然,身子一轻,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已落入某人某处,她疑惑,睁眼——乾坤墟?!方才隐约感知一丝熟悉仙气,心下一惊:“师父!” 扎玛正要施捉灵术:“收……哎?”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线团”竟不知何时不见了手心,方要四顾,只觉一缕轻雾拂过,随之眼前一黑,瘫软倒地。 与此同时,那织玛倒机灵,隐约窥见一中年男子身影,疑虑之余瞬闪到了一边,定了定神,瞧了真切,霎时,瞳孔骤缩,目瞪口呆,叩拜倒地,暗道:不好! 来人先怒视完了织玛,须臾,翩翩走至正殿后方,直立,转身,面无颜色,低头俯视。 片刻,正善慌慌退下,跪地叩拜,那众弟子也同时缓过神儿来,也紧跟着跪了:“拜见师尊!” “我才回来,咱们云伏就唱了这档子好戏,好生热闹啊!”来人云启袍袖一甩,落了座。 “师尊!师尊回来了!禀告师尊,我等抓获一贯会说谎的丹妖妖胎,喏,就是她,哎?她,呢?”正善朝着绻萦原来的地方指了个空。 “织玛,你如此贤良淑德,连本尊都颇动容呢!那本尊就亲自陪你走一趟,人命关天的呢!其余弟子依着往日作息修行,都散了吧!” 云启话落,面色深沉,走到织玛跟前,见她依旧贴地跪着,冷笑了笑:“还不起身,莫要多言耽搁时辰,前面带路!” “是,是!”织玛终是酿酿跄跄着起来,慢慢吞吞地朝门口蹭去。 “你等怎么还不动作起来?为师的话还不若一只蝈蝈顶用吗?!”云启对着仍愣跪在原处不知所以的一众嗔怒道。 弟子们这才勉勉强强地起身,出门之时,大都还心有不甘地瞥了瞥仍在地上晕着的扎玛,直到云启又喝止了声,方才匆匆离去。 唯剩左禾仍旧跪着直杵杵地,朝着云启转了转,五官紧紧,神情复杂:“师父,她毕竟只是个妖胎,纵有谎言,也只涉及徒儿,她从未祸及他人,望师父酌情从宽,将她留下,我会,亲自——责罚!” 左禾刚才还想,自己一定设法跟着织玛去救人,那样谅她也不敢使什么卑鄙手段,绻绻还可稳稳地回来,正正当当地在云伏栖身。 但师父回来了,他历来正派且爱憎分明,此一去恐怕绻绻再无归来的可能。他握着的那穹珠的手,紧了又紧,现下他思绪虽清明许多,但心神却比之前更紧张了些。 她并未单独对他说,她定是有苦衷的,他必是不信的,那句“万万信我!”清晰回荡在脑海。究竟是什么?这么难言?!四百年,都没机会开口吗?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着轻易地怀疑她,抛下她! 云启叹了口气,给那昏迷的扎玛施了个圈禁结界,而后转身,给走到一半顿住瞧他的织玛一个“请”的手势,临行之时留下几句话音:“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云启全然不顾左禾声嘶般的叫喊:“师父莫杀她,师父!师父!”凄凄荡荡,响彻云伏。 可惜绻萦,身在坤墟全听不见。 绻萦今日心绪大起大落。终究又是躲过一劫,她明白,师父出现了,就说明她与左禾的缘分也就戛然而止了! 师父曾经早已明言,她是无中生有的逆天之灵,于血肉之躯成就的正派仙家相比实为异类,不得与之成就男女情意,否则,必将不得善终。然而,她还是违了教诲动了真情。现在体会起来,她要多失败有多失败,要多不堪有多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绻萦胡思乱想了太多,也未测算时辰,现下观着周遭灰蒙蒙的,也就约摸酉时吧。忽然,她被他带出,敛了气味与荧光,置于袖中。 此时她心神已稳定了许多,到目前为止,师父是唯一一个能令她心安的人。用窥物术看了看袖外,正好瞧见云伏各殿,原来,师父正停滞在空中,须臾,并未听见他言语之声,她就随着袖子一起飞升起来。 算了,就随着师父走吧,最起码跟着师父还能活命,他定会为自己找到稳妥的栖身之处,只是她的温热澎湃的少女心已随着云伏的渐行渐远,渐渐逝去。 从此,她变得形同掏空了的皮囊,再无跳动再难波澜:‘昔日弟子的争论声,昔日妖胎的呱噪声,昔日左禾的欢笑声……别了,生我养我的云伏。’ “听说他们叫你绻萦,是你自己拟的吗?”她终是听到师父的声音,她的心揪了揪:“绻绻是左禾……仙君赠的,徒儿嫌朴素了些就给自己换了个萦字。”提起他,不免心生瘢痕。 师父历来言简意赅,惜字如金,这档口不言那是默认了。 他还在上升,绻萦直觉着威严压顶,叫人喘不过起来,方要唤他,他便似读了她的心般,给她施了层仙法护盾,如是,才恢复到了松软之感。她心下暖了暖,不免伤叹:‘师父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无私无怨真心护我之人!’ 约摸个把时辰,感知袖风已止,飘荡挺顿,她睁了惺忪的眼——她的劳累过度,刚才竟然迷迷蒙蒙地睡着了。她也不再施术窥探,也不好奇到了何处,就这么着愣愣地发呆,大概是伤心过头了吧。 “全然不似以往那般问这问那的,萦儿。”师父的金口,终是开了开。 “哦。”她答了答,未作细语,听不出情绪,也不在乎师父刻意忽视的那个“绻”字。 “倒不愧是我的徒儿!”他破天荒地调侃,也未再索得她只字片语。以往,若是他肯承认是她师父,她指定乐的什么似的。‘此遭也不怪她,任谁都会如此吧。’他暗想。 他自知缘由,也觉得她确实冤枉凄惨了些,但对比自己昔日那番纠葛,却又不值一提。天道如此,由不得同情不同情,谁心软,谁就受伤害,想到这,他就不再作宽慰之语,回复了平日之肃颜。 “萦儿。”他唤着,又是未有答音,他就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没注意那力道大了些,竟将她“丢”了出去。 骨碌碌地,绻萦滚了出来,她揉了揉干涩微痒的双眼,仍旧不言不语地,慢慢吞吞地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颇有厌世自弃之态。 ‘翎栩宫,爱哪哪吧,师父自有师父的打算。’她只稍微环视了下周遭,原来是身在某处宫邸门外。此处琉璃锦簇,气势非常,定是很有阶品的尊贵上神住所。‘与我何干?’索性低了头又闭了目,心思全无。 “喏,他说了,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要收回去就脏污了,再不犹如初时那般纯净,我寻思着这东西对你大有裨益,日后在这天宫藏匿修行可省去不少灵力呢。” 他不等自个儿话音落地,就已将那穹珠作法系在了绻萦脚裸处,也不理睬她愿不愿接受。 第二十九章 初见姑祖 倍感亲切 “系在此处,你那荧荧之光化作的裙角日后要着重覆盖着些,莫叫他人发现横生枝节,我已将这珠子半隐了,免了你那半透之体遮盖不全。”他抬起头将目光锁定在她那毫无情绪的脸上。 大殿之上匆匆一瞥,事情紧急,并未观得大概,眼下,他真真切切将她看了个仔细,直觉心口堵的慌,疼惜怜悯之情立时充斥:“虽然血缘少,倒和她生的五分相似,萦儿,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 “师父,他……算了,全由师父做主。”绻萦之心狠狠纠了几纠,脑海里浮出她强加给左禾的颇不耻的脸。 看来,他认为她比污水还要不堪呢!罢了,留下并不是为了方便好活,留下,只是她对他唯一的愧悔和寄托:‘我没有资格说不,毕竟,是我的错,若是他欺骗过我,利用过我,我也会只剩下恨,我也会尽快忘记并撇清与他所有关联吧!’她眼中又泛起了水雾,为防止泪珠落下,她抬头看了看苍穹。 这一看不打紧,她那余光就扫视到了身旁的师父,她怔了怔,目光不自觉地停滞,落在他身上,无法立即离开。 看五官师父只约摸凡间男子三十岁上下,模样出尘,气质极佳,最惹人注目的却是那一头灰白的长发,散散地,只挽了个随意的发髻,除了那掌神的金冠,还能证明他是个上神,除此之外身无长物,甚觉朴素沧桑。 他双瞳炯炯,不怒自威,面色深沉也整专注打量着她,四目相对,绻萦并不觉着尴尬,他看上去冷漠严肃,但不知怎么的,他给她的感觉是从骨子里渗出的说不出的亲切。 绻萦是头遭得见师父天颜,以往隔着丹炉熟悉的只不过是他的声音。她曾依着声音揣摩过他大致应该是什么容貌,却独独没想到是一头灰发。那沙哑,这沧桑,深觉他颇有过往,沙哑更像是声嘶损坏,灰发更像是愁绪煎熬,究竟是因为什么?不自觉地,她的心为他紧了紧。 “拜见师父,首次得见师父真容,还望师父莫怪徒儿这迟来之礼!”绻萦双膝跪下,叩了叩头,她,是时候回报师恩了,不管怎样,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就算只为了他,也定不能轻生。 “左右都是为师出的主意,今日变数皆不是你我所能预料,你欠他的万般恩债,日后都由为师偿还,你不必过于自责。我料想着他最易受女子垂青,也早就叮嘱过你了,可,你还是对他动了情念。哎!日后苦楚必少不得,还是早早断了的好!” 他又破天荒地说了这许多话,不光是绻萦,自己也是着实震撼了一把。多久了,除了昔日所爱的她,他从未宽慰过任何人。他看着她依旧跪着的埋着的头,他内心揪着很不是滋味。 “走吧!莫要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如此,怎的在这对你来说危机更甚的天宫生存呢?若要正果,早早除了情念更好!怎么,为师的话对你来说都不中用了么?!” 他亲自弯腰将她扶起,不管她愿是不愿,他都要对她负责。唯恐她落后,他索性提了她的胳膊,唯恐她吃痛,他只缓缓地走入了翎栩宫中。 绻萦知晓师父心意,看他这般细心地谨慎地为着自己,真真被打动,觉着自己未免太矫情了些。她的命都是他救得,还未还恩就如此让他费心,也太辜负了他。 她抬了抬头,拂去了师父牵着的手对他深福了福:“师父,抱歉,初见万不该对您那种态度,此后定当尽心修行,回报师恩!” “嗯!”他见她终是想通了些,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一放,点了点头,就又回复了惜字如金的严肃作风。 入门之时,绻萦就觉着这院子的建筑陈设虽气派奢华,但是满满的绿植花草却如深秋前后那般枯黄,毫无生机可言。她心窝不觉沉了沉,看来,他们要拜访的定是位老上神。 师徒一前一后走着,迂迂回回过了花园,绕了长廊,远远地就瞧见一白发老女神孤立在正殿门口。 只见她扶着门框,神情焦急地往这边眺望着,待她终是觉察了他二人,她立即抬了抬脚,却被门槛绊了下,瘫坐到了地上。 “姑母!”师父加紧,先一步狂奔到老妇身侧,急急地扶了她起身,左瞧瞧右看看,生怕她摔坏。 绻萦见状,赶忙跪下,怔怔地瞧着她:那老女神身着陈旧霞衣,还算干净,头发全白,未着任何珠翠,只一木簪牢牢卡住,还算整洁。眉目浅浅皱纹深深,细观她瞳孔浑浊,想必是看识衰退。 绻萦心头生了些许酸楚:院落很大却无有一位当值侍子,用‘空空凄凄’来形容这老神处境最为贴切。不知怎的,只这头一面,她便生了些许要照顾她的心思。总这么瞧着是不礼貌的,她就把头低了低,竖了耳朵细细地听着他们谈话。 “云启,我的启儿,自打你昨日说要带她来,我今儿可是从早等到了晚,这时辰,下届的太阳都落山了,你可算来了,可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姑母可担心的紧呢!那边那姑娘可是那苦命的孩子吗?!”老神也不入殿,拽着云启搀扶的手就要往绻萦这边走。 ‘云启?她唤师父云启!师父就是云启,就是云伏的掌嵩神尊?!这……也是,我早该想到的,师父每次出入丹阁都是啥巧无人,师父前脚说走,随后云伏的神尊也不见了,还有,师父来往频繁怎的云伏的神尊毫不知觉?既是同一人,那么那些他的弟子究竟算是我师兄呢,还是算是我师弟呢?’她就那么跪着,心中细思着这许久不得解的迟来的答案。 “姑母,侄儿来迟,些许小事耽搁,让您担心了,您这打把年岁怎的这不注重身子,还站在门口吹风呢?虽都是仙风,但也架不住迟暮之身呢,仔细着了风寒!咦?青烟呢?怎么今日不在身旁伺候?”云启强扶着老神转了个身,小心地,慢慢地将她搀至正殿里处落了坐,才收了手。 “这等要事,我怎可马虎?我一早将她遣到下界去了。日后,有这孩子足矣,你亲手*的,我自可放心,她定是个玲珑妙人儿,喏,自打进来她就跪着,礼数周到,不知——她叫?”老神眯了的眼只留了一条缝,向绻萦这边望着,很是和蔼。 “哦,她单名萦,‘萦儿’过来,快来拜见你姑祖!”云启朝着门外的绻萦招呼道。 绻萦对师父这突如其来的更名生了些许反感,是而,并未立即应答,思索着师父大概是想叫她忘却前尘,可她并不想忘了左禾,也并不想摒弃那个字,那个他为她拟的‘绻’字。 可她又绝不能违背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速速起了身,复跪到大殿中央,直了身子,弯腰深深一叩: “姑祖,萦儿拜见姑祖!” 那声音诚挚而清脆,她狠了狠心,罢了,就让‘绻绻’深深刻在自己心中吧!她也未觉得师父让她称呼那老神‘姑祖’有何深意,论辈分这么称呼下来也是合理的。 “好好,瞧瞧,多好的孩子,芳华璀璨的年纪,不过可惜了,全然失去了鲜活朝气呀!” 老神拈了拈手指,朝着绻萦头顶方向拂了拂,一刻过后,她倒吸了口凉气:“嘶!启儿,她,她,你可替她推算过?这孩子日后坎坷非常,甚难揣测啊!尤其这情路,羁羁绊绊,生死难断,恐误了终果!” “是,所以把她提了上来,由姑母亲自隐护督导,许会淡化些个。再则,下界已无她容身之所,先前所托的紫苡神尊照拂,反倒给萦儿增添了磨难。她派遣的两个蝈蝈精心怀异念,设了毒计妄想用萦儿复活昔日情缘,前后两次置她濒危,今日,若我不及时出现,恐怕,她已经强遭同化了呀!”云启怒目,仍旧胆战心惊。 “放心,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定要护她成就真身。半月后天后寿辰,我要为她铺下日后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的第一步。不过,下界的麻烦你可都肃清了?莫要留下隐患。”老神话锋一转,紧盯着云启,显得很紧张。 “姑母,我已不是孩童了,您大可放心,都已肃清,也已命蝈蝈精设法自圆其说,也通知了紫苡她二人阳奉阴违之事。”云启抚了老的手让她安心。 “我叫你带的驻颜丹呢?九十九粒,定要一粒都不能少的!”老神突然变得神色凝重依旧直直瞧着他。 昨儿姑母叮嘱的事云启怎能忘却?今日刚到云伏之时他就率先回了寝阁携带在自身坤墟后方才寻找的绻萦下落…… 他知道此事定是紧要,不等老神话音落尽,云启就已将九十九个封着的小玉瓶堆到了殿中一木桌之上,自己又清点了下,确认无误后方才朝着老神点了点头。 绻萦纳罕,那时只顾伤心走神儿,竟未发觉与这许多瓶子共处许久。她抬头瞧了瞧那陪伴自已一千多年的丹药,心中不免感慨波动。 “嗯,萦儿,还跪着干嘛?快起身,快起身,我们白鹭家族历来不吃繁文缛节那一套,做个自自在在的鸟儿顺从本心就好了。”老神竟毫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叫云启扶了绻萦起身,又把她唤到跟前细细瞧着,啧啧称赞了好一会儿。 第三十章 珠羽合一 天衣无缝 ‘原来师父的姑姑原形是只白鹭,那么,师父也是白鹭喽?白鹭一族应该是个很重情很有怜爱之心的鸟族,要不,怎么对毫无血缘的我如此好?’绻萦默默想着,用感激的眼神也瞧着她,莫名地觉着这老神亲切非常。 “萦儿这周身的荧光和气味是怎么遮掩的?”老神转头看向云启说道。 “原本是敛味敛光术,机缘巧合下她得了沙华穹珠,这气味就不用再频频施法了。”云启刻意忽略了穹珠来历。 绻萦又一失落了一下,越来越肯定师父要断了她与左禾的想法。 老神并未接话,眯了眼一哆嗦,随即凭空闪现白羽一片。 “姑母!这,您这般年岁怎么还拔翎羽,失了一片等同……”云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妇嗔怪的声音打断了: “你猴急个啥!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呢,这般毛毛躁躁的,别吓坏了萦儿!不如此做,她日后在这危机更重的天宫怎么长期生存下去呢??”老神不顾云启阻拦,硬硬生生地强施了术法,将那片翎羽化作锦色纱条,缠了绻萦全身,层层遮盖,不留一缝。 末了,她近观细细凝视了许久,露出些许满意的微笑:“嗯,萦儿,日后再不必施敛光术和敛味术了,翎羽和沙华,真真天衣无缝呀!” 绻萦觉得轻轻盈盈,舒舒缓缓,暖暖洋洋,虽然那纱条也包住了眉眼和嘴巴,但视物呼吸均与之前无异,自己试着除了敛光术,果然,透不出一丝荧光。 她不傻,翎羽于鸟儿来说是多么重要,她是清楚的,师父的未尽之言定是折损修为寿命之类的,她心下又感动又酸楚,感动的是世间温情鲜于她,酸楚的是自身卑微无以报。 “萦儿谢过姑祖恩赐,谢过师父栽培!”唯有跪拜叩首才能聊表寸心,她摒弃了自身的所有矫情和不甘。 唯有好好活下去,唯有勤勤侍身侧,唯有兢兢束修为,才是她对这二位最好的回馈。 “哎呀,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又跪了,快起来快起来!”老神见她起了身,细看那孩子满脸流露着的只有真心感激,她心里很是满足:‘不管日后结果如何,你也定是个知恩图报善良达礼的好姑娘!瞧这半透明的身子,离仙身委实还差的太远,我定要让你在最短时间内成就真身!’ “启儿啊,你竟让她唤你师父,难不成你没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世吗?”老神话中有话,带着嗔怪的语气对云启说。 “我怕是太牵强了些,姑母,您日后慢慢说于她听吧。时辰有些晚了,侄儿还身有要事,就先告辞了!”他对着老神拜完了后直起身子看了眼绻萦。 “萦儿,此后,好生照看你姑祖,纵是修得上神,也终究敌不过无边岁月。迟暮之年也是与凡间老妇没有有太大差异,她也吹不得风,受不得凉。这天宫目前仙者太少,散发的温暖福泽实属稀薄,所以仙气冷淡,你要万万注意你姑祖防寒保暖,日常起居当仔细着些。” 云启对绻萦嘱托完毕,并没有听绻萦答复的意思,他知道,从她的神情举动看,她善良真诚,她一定会悉心照料的,他就直冲门口走了去。 “师父,下次相见是什么时候?您,是要回云伏去吗?您可否带几句话与……”绻萦对着云启的背影福着,神色复杂,也不起身。 “你的事,你自己来做,你在成就真身前,还是先断了与他的联系吧!我只做提醒并不强制,各中机缘,难参难透难割舍,苦情苦恋苦终身哪!” 云启一刻未停,霎时没了踪影,留下的这几句话音在这空旷的大殿里,飘飘荡荡,环环绕绕,渐散渐浅。 绻萦合目:‘罢了,随了机缘吧,至少,我与他都还安好。’ 时辰确实不早了,那白鹭老神只简单的询问了些她的需求后,就把绻萦的寝阁安置在离自己寝阁最近的地方。 许久未有他人住过,那寝阁自然灰尘遍布,还好,日常所需应有尽有,绻萦也不屑施法术偷懒,身体力行打扫了好久才焕然一新。 她坐在桌边环视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并不宽慰,反而伤叹:‘左禾,这还是你我相识以来,我的第一夜独寝,原谅我,暂且让我放下你,亏着你的,欠着你的,待我成就真身再一一偿还吧!’ 这天宫不分昼夜,但依然按照十二时辰作息,眼前青天白日的,怎么入睡?绻萦服侍完了老神,已是亥时,她在床榻辗辗转转,再加上今日发生的事太过起伏,不免忧思乱想了好久,快到子时方才浅浅睡去。 云启回到了云伏已是子时已过,境中静谧,想是弟子们都已熟睡,他并不急着洗漱就寝,兜兜转转飘至左禾院中,施术解开寝阁门的门闩,轻轻地推开进入,飘至左禾榻前。 阁内黑漆漆的,只有一抹月光顺着敞开的门泄入,柔柔的刚好照清左禾眉目,他就省去了夜视术,细看了看他熟睡的颜面,见他眉头深锁眼皮红肿,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轻声道: “左禾,为师的,都是为了你的前途,以前种种利用,刚好够抵消你父母欠我的恩情。过几日就是你的弱冠之礼,提前催一催幻颜蛊也无妨。从明日开始,你就用你父母为你命的真名吧,也就依着他们对你的期待好好修行吧。” 云启对着左禾的周身施了些术法后,将他抱起回归了自己寝阁,将他放在自己榻上理好睡姿盖好薄被。 云启宽衣洗漱之后,就地打坐闭目修行,一夜无话。 天明的云伏依着几千年不变的规律做着今日的晨阳和风。随着三声紧急的钟鸣之声,那些散乱窸窣的身影都朝着正殿迅速地攒动起来。只一刻,殿中,院中就堆满了人儿,今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日。 “咱们这集合钟已经千年未敲过了,此番必是有要事吧?”元哲言毕,搜寻了一圈也未见着左禾,心下有些忐忑:‘那小子昨日受得打击不小,他用情至深,不会去寻找那妖胎的去向了吧?连师父专属的钟鸣集合都不来了?’ “要事不要事一会儿就知道了,左禾呢?他清醒了没?你们整日整日地不都是捆在一块儿的吗?”湛德打趣着说,他倒想看看以前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左禾,现下被妖胎蛊惑后落魄的样子。 “呦,平日里你不是最不屑与他照面的吗,怎么今天改了风水了?莫要失了身份!”元哲自然知道他的用意,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恐怕,是寻那被师父驱逐的妖胎去了吧?!哈哈,小小年纪和虚体谈情说爱,要多低贱有多低贱!”湛德得意地奸笑连连,还不忘作了个鄙视的干呕。 “哈哈哈!”周遭的几个师兄弟也跟着笑了起来。 元哲气的颜面通红,不再言语。纵使他这般的如簧巧舌,这次却也生生辩驳不来,缘因左禾这次做的确实不堪了些。 木头桩子们这次也都沉不住气了,个个做着垂头丧气的形容,毕竟,左禾是他们的首领,他着了魅惑的道于他们来说也委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他们对左禾依旧一心依旧感恩,所以积的满腔的怨恨都只落在了那来历不明的妖胎处。 这全场气氛立时压抑起来,叹气跺脚声盖过了小人嘲笑声。 “都给我肃静!尔等按入境先后左右排列整齐,中间留通道!” 敲钟归来的云启在空中俯瞰着下面杂乱无章的弟子们,他稍稍有些动怒。直到他们都依言排好,也都静谧了,他才缓和了情绪,落到了通道尽头的台阶高处。 “今日我要宣布一昭,说完之后尔等勿要像方才那般嘈杂,若要发表异议,就一个一个站到通道来说。”他清了清嗓,环视两边都在正姿听宣,他满意地背了手,脱口宣昭: “吾近些年游历之余有幸遇着天生仙胎一位,并收为关门弟子。吾亲传了几百年术法后,发现他天赋异禀,福泽深长,谦和廉孝,智勇无双。吾私事繁杂,闲暇甚少,年岁中落,余力不足,遂欲亲授衣钵,传给吾十四弟子——南宫越泽!” 随着最后四个字的高声呼唤,早在院门口准备好的南宫越泽,在双排均面露惊异之色的人群注视下,于通道中央做着气宇不凡地走姿,末了,停了,跪在云启脚下,叩了叩头:“参见师父!” “嗯,起来吧,这就是你们的师弟南宫越泽。”云启朝着自己的十几个徒弟说完亲还手扶了他起来:“越泽,来来,认识认识你的十几位师兄吧!” 云启一一为南宫越泽做了引荐,见自己的徒儿们虽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都认了,没有一个出言顶撞的,他的心就着实宽了一宽。 但南宫越泽并未施揖手全礼,也未露出温和的面色,他只沉了脸,分别微微点了头就完了事。 这不免引起师兄们的反感,大都默怨着:‘这个师弟与他们相比长相么,黑了些,还有些丑;身板么,胖了些,还有些驼背;气质么,也就一般般。他能有多高福泽?师父太夸大了吧?他又如此高傲,哪里彰显谦和了?师父看走眼了吧!’ 第三十一章 云启宣退 卸冠风波 “师父,不是十三位师兄吗?怎么眼前缺了一位?”南宫越泽并不理会师兄们显露的不称心的表情,反而细细地数了数人数。 “哦,你十三师兄是左禾,昨儿白天你不在你不知道,他受了妖胎之蛊整整四百年,清醒以后懊悔不已,发誓苦修,我就随了他,今日天还未明他就自请下境历练去了,待他日后归来再与你引荐相识也不迟啊!” 南宫越泽对师父这极自然的话术,不着边际地露出一丝冷笑,垂了手,不再言语。 云启也不顾其他徒弟们不怎满意的表情,他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拉了爱徒一并在高处站好,肃了肃颜又说道: “三日之后,吾卸冠归隐,授冠越泽,尔等可有异议吗?”他说完话,就开始逐个观察弟子们的反应。 立时,大部分弟子都向正善投去了或同情的、或失望、的或期待的目光,他们先不发言那是寻思着他必会反驳。 正善呢,猜想到身后定有乾坤,他回了回头,果不其然瞧见了师弟们那不同以往的注视他的表情,但他毫不理会,只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瞅着藔菬,心里美滋滋的: ‘左禾遭此重创,怕是再也指望不上了,这空降的南宫师弟能掌嵩最好,可解救了我,如此,卸了所有琐事我就可以一心一意追求她了!’ 那些目光的主人见他洋洋得意,粉面含春的形容,也都向他专注的方向看了看,完毕,都摇头叹了叹:“哎!红颜丧志,红颜丧志啊!” 师尊平素的仁慈,导致他的勒令历来都不怎么顶用,这不,他才发话禁止私下议论,这边就已经默默叨叨地乱哄哄了。 “自混沌初开以来,第一个修炼成神的是个凡人复姓欧阳,便是后来的祖神——欧阳旌邈,这南宫越泽复姓南宫,师尊说他是仙胎,难不成是天生的人身仙胎?” 之圣捅了捅身前的莫容,但五师兄并不睬他,他就嗟了声捅了捅身后的诞由。 “名字像是凡人,可他这皮壳化作的锦衣却又像不是。凡人成仙的皮壳锦衣不是简简单单的白色么?可他的这身锦衣,外貌重重叠叠,颜色半透不透,这点就不像。”诞由偷瞄了瞄师尊,等他的目光扫视到了别的弟子,他才低低地开了口。 “嗯,也是,不过他要真是人身仙胎那可了不得,前途无限,超越祖神也未可知啊!”之圣嘴上虽然说的这样崇拜,但他心里却是犯着着嗤笑:‘哈哈,真的又怎样?!正果又如何?未来的超神这副尊容,也着实惨了点!’ “喂,二位师弟,我看也够呛。” “喂,二位师兄,复姓也不见得非是凡人吧,妖精若和凡人有些渊源的话,也可受赠个姓氏,偏巧他就是,偏巧是个复姓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喂,二位师兄,我觉着八师兄说的最贴切,他定不是人身!” 戊怀,钥远,华南都将将听的清他俩的谈话,这几人便都躲着师父的目光偷偷团论起来。 “师父,弟子们定会谨遵师父之命,那此番是否壳还依着惯例行事?历届掌神传冠换届之时,新一代掌神须受验福泽,得了境中大部人的肯定之后才能正式接冠。南宫越泽师弟还未成就神身这并不打紧,毕竟,仙境最高掌神的挑选只较福泽,这‘掌神’的称号乃尊称泛称,并未强制只能是神阶,只要他眼下是正仙之身,只要他福泽够深厚也还是可以提前接任的。” 莫容站出,故意打断师兄弟们,他的秉公直言详述因由,总好过几位师弟胡言乱语的窃窃之音。 他这一语可惊醒了其他想要看新师弟笑话的人,他们大都瞧着南宫越泽那年轻的脸庞,怎么看也不像是福泽深厚的样子,再看他颇冰冷的神态,不免都又心生反感:天生仙胎已属稀有,可别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 ‘哎,议论就议论吧。闹大了也好为越泽顺势铺路,为他以后拟个严谨作风,再不要像我这般——慈师多败徒啊!’云启默想着。 上神的耳力自然是极好的,云启听见只还是装作听不见。他也不着急回复莫容,就让他那么直杵杵地先站着,还将头转向了别处故意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认真听着某处极小的说话声: “哎,扎玛,我们半仙能力不足,你乃上仙,你来窥窥试试,看能不能识破台上那位的底细?”终是有压不住好奇心的拉了拉身后蓝色锦衣,也不顾中间隔着的元哲师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素来没什么心肝的湛德。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哪十一师叔!”扎玛没好气地回着他。此刻她可没什么心情看什么宣昭,她只为姐姐抱不平,煮熟的鸭子眼看到口了,却莫名其妙地飞走了。 扎玛不够机敏但也不傻,她才不信姐姐昨日当众说的:什么闵容复活,顿悟,自断情缘一心修仙的话术,还说什么掌嵩神上仁德,亲自遣送了绻萦。 笑话!复活了闵容那元灵怎么还会存在?可恨,姐姐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忘却此事,只佯装不知,姐姐她定是有难言之隐,云启定是威胁了她!她心中一直恨恨的:‘云启啊云启,你扰乱我,我就扰乱你!’ “我让你窥窥台上的底细!”湛德真以为她听不清,加大了些嗓音。 “还是听不清,师叔你再大声些!”扎玛狠狠瞪了湛德一眼心想:‘你称呼我这正仙阶品的,都不带尊称,真没礼貌,知道也不告诉你!等着受罚吧,蠢货!’ “窥一窥台上的底细!” 湛德这实实高高的一嗓子,着实令昔日师兄及师弟元哲为他捏了把汗:这下好了,这么大的音量大概在场的都听得清了。 云启若再装作不理也显得太没章法了些。 “湛德!别在队伍里说呀,来来来站到这里说!莫容,你先归位。”云启骤然升起了些无名之火,他嘲讽着对他说,指了指通道中央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说吧,你要窥谁的什么底细?为师乃白鹭,众所周知啊,难不成你要窥你十四师弟未来掌嵩的?!” 湛德早已战战兢兢,他不敢抬头,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也不知怎么回答师父的问话才能逃过他的惩罚,这会儿他已回过味儿来:原来扎玛是故意要算计他! “说呀,你的好奇心不是挺重的吗?重到把为师都不放在眼里了!如此心猿意马,心思全不在修行上头,那还修行个什么?那你——下境去吧,再不要说你是我云伏嵩的人!” 云启大吼,他积攒许久的不良情绪,借着这由头一股脑的都朝着这个愚蠢至极的徒儿发了出来,他对螽斯的作为知道的透彻,她无非是想搅乱他的局:‘扎玛啊扎玛,留下你姐妹二人是更方便监督你俩,若做的太过,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湛德惊慌失措,他敢忙跪地不起,叩拜连连:“师父,徒儿错了,师父,徒儿错了!是徒儿错了!徒儿不该怀疑师父能力,徒儿不该扰乱师父昭示!还望师父再给十一一个修仙练道从正的机会,湛德一定痛改前非!” 这是他入境以来瞧见的师父发的第一次怒,恐怕他也是第一个惹师父发怒的人,这次,他是真的怕了。 师父平日里格外谦卑和善,从不以上神自居,他朴素,他低调,他勤勉。弟子们不小心犯了错或懒散或呱噪他从不处罚,他只说徒有疵师之惰,他责备的总是他自己。唯一点,他爱憎分明,视正道为宗旨,视煞邪为不耻——他眼里揉不得沙子。 今儿他为他破了头例,湛德胸如刀绞,终伏地哽咽露出心声:“如果师父强要徒儿出境,徒儿无有可去之处,修行无期无果,恐怕会中邪坠魔呀,师父,求求您别放弃徒儿,求求您救救徒儿吧!” 他这下倒不糊涂,出去就是死路一条,性命攸关之时,再愚笨也会拿捏下师父最在意的事儿,也晓得说几句救命话吧。 “恐怕,不光是湛德吧,你们也想看看十四的笑话?!你看你们一个个拉长的脸,都摆着是给谁看的?看来,安逸日子过久了就都忘了自己初时是怎么入的境吧!” 云启心软下来,思绪飞转着,寒心地望着底下的弟子们,他本想来个杀一儆百,但又想到若是湛德真入了魔,于他来说等同失职,当然也等同违背了掌嵩始祖建境渡灵的初衷。倒不如…… “来来,湛德,由你开始,自爆下家门,实话跟你们说,即便是成了神身,若没把窥探术修精的话,也不能看穿他人根本!恰好,为师的,可以,而且精通的很,我知底细的不知底细的,一个个的都别想胡诌,一个个的都别想逃脱今儿这个大揭底!” 云启的这些话明摆着只是对底下十二个弟子说的,那十二个弟子也都晓得的:织玛,扎玛,藔菬,和那些原生的妖胎成就的半仙们没有不互知底细的,只有师父亲收的徒弟都是由他单独除的妖骨,也只有他们并不知晓彼此的原形。 普通仙家为妖精渡劫需要困仙藤,这困仙顾名思义就是沾着灵物便牢牢锁住的意思。 妖精斩妖骨时,难免心生恐惧,中途逃脱,只有牢牢地锁住它才不让它有后悔的机会——从来,天劫都极苛刻,万一中途逃了,那引来的煞气便会转移给渡它的人,不用说,帮它渡劫的人很可能就坠魔。 第三十二章 九邸危机 授冠敲定 如果引煞的人是上神,那这渡劫就相对简单多了。 第一,并不需要困仙藤,只需施个神法将妖固定或迷晕,这术法虽普遍,但固得牢固却不易,是仙身的修为做不到的,更别提半仙。 第二,不必担心妖精逃脱,煞气入体。神的正气和定力都很高,大都可以抵挡外来的煞邪入侵。 九邸仙境初时没有上神留驻很是荒蛮,正气和邪气互相抵消,也没有那么多依赖邪煞之气才能茂盛生长的困仙藤。这就给第一批修仙者带来了重重困难。幸好,随着凡人欧阳旌邈的出现,这一切都有了转机,他第一个修成了上神,第一次开始收徒渡灵。 这祖神共收了九个徒弟,他教导徒弟严谨有方,徒弟们个个成神。 徒弟们也秉承了师父从正,渡灵的宗旨,纷纷驻扎在各处落脚收徒,自此,九邸荒蛮之地便都有掌神施恩福泽,散发仙气。 随着收徒渡灵的开展,这些掌神便发现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们,所施放的任何神法都会消耗修为,尤其是帮妖精去妖骨,自成神之日起,耗费的修为不可逆,若无节制地耗费会大大影响神寿。 渡灵进展停就此顿,九位掌神不得已经商榷,把散乱的煞气应全部集中在一起以方便困仙藤的生长。 长久驻煞和一刻受煞大不相同,若无绵长深厚的正气定力支撑无异于引火烧身。大师兄以身作则,义无反顾地让师弟们驻煞之地选在了自己仙境——魅盈丘周边。此后魅盈丘又叫作邪魅之都。 随着九代的掌神更替,九邸仙境也在基本地同步着,慢慢地变化着,神仙多了,矛盾就多了,邪气自然生的也多了。 然而,各个代掌神都将这邪煞集结地视为小疮,不以为意,一点都不自察自修,还误导弟子说,些许邪气更优渡灵,不必惶恐。他们都不甘盛年卸冠让贤放弃神位,顽固坚持直至年老方才传承。这无疑自欺欺人,代代堆积,难除难去的煞气自然越来越重。 尤其是到了现今的第九代,魅盈丘周边的邪煞已侵近中心,各个仙境也都或多或少地有一处或两处邪煞的集结之所。 经过这九代的更替,困仙藤逐渐繁茂起来,掌神们却推翻了自己的初衷,他们坚决利用修为渡灵收徒,其意义便竟心照不宣的较量:而立之年为止,谁收徒繁多,证明谁福泽深长。 云启回想着他接冠之时师父私下对他说的这些“煞气”由头,他还清晰的记着师父归尘之时愧悔凝重告诫:“我们错了,大错特错,身在危机却不自知,若再这样下去,九邸定会生魔,日后,仙魔大战生灵涂炭将避无可避呀!我穷极一生方才领悟更正法门:当于盛年退位让贤,让鲜活的有能的持境,长长久久朝气不减,才能完全压制根除隐患! 云启回了回神,瞧了眼身侧依旧面无表情的南宫越泽,那鲜活的有能力的,说的不就是他么。今日,他为的是师父的遗愿,今日,他为的也是南宫越泽父母的遗愿,今日,他为的更是解脱他自己! 云启抓起了一缕自己的灰发,瞧着,拂着,脸上浮现着的,满满的都是苦涩和无奈: 身在高位有什么好?口口声声宣扬着为了天下苍生,到最后呢,还不是干耗着归尘?徒留些虚名罢了。 修成上神有什么好?修成之日便绝情弃爱抛妻弃子,到最后呢,不也是干耗着归尘?徒留些遗憾罢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于情于理于私:‘越泽,为师的对不住你了!’ 云启利用修为收了十四个弟子,已超过其他各境掌神不说,已超过祖神也不说,他竟然还是而立之年的样貌,在外人眼中再收几个其实也无伤大雅,可他偏要在这个时候卸冠归隐早早传承到第十代,还不叫其他仙境嗤笑? 此刻徒弟们表现出得种种,不过就是他们心里的不解,不甘,和不愿。 其实对普通人来说打探他人隐私本无可厚非,顶多算是不道德,但是对于修仙练道的人来说应该摒除任何杂,这窥探那可就是犯了贪念,是大忌。 若起始他人不知自己底细,后来的修仙途中是不会轻易吐露自己原形的,有这想法的一般都是出身不怎么高贵的低等小妖。其他人往往也是不会深追究个没完,不愿说也就没必要再问。 也有个别不介意出处的,才见面就吐露本质,好与不好,都会让人贻笑大方。好了,是笑他高傲,不好,是笑他低贱。久而久之不介意的也介意起来。 本家一同长大都互知底细的自不必说,他们一旦外出,摘除姓氏,永不脱出自己原形出身。 如是,不当面强问,不公众吐露便成了一条潜在规矩。 这南宫越泽,居然带着姓氏入境,显然,他还未经世事,乳臭未干。 总结开来,此刻云启下达的这个命令在在场的所有人看来他做的自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他是师父,不得不从。 云启放眼瞧着这众多的脸孔表情,一个个的似乎都在反对着,他收敛了万般回顾和感慨,心思澄明起来,必不能让他不知底细的“外人”看笑话,他先打住了湛德刚要唯唯诺诺的开口,喝令道: “此乃本尊下辈要事,除我亲传弟子,其他人等无有发言权,暂且退下,授冠礼时尔等才须一同观瞻,即刻散去!” 这声喝令,带怒带威,不容迟疑,随着木头桩子们依着良好的自律一刻不停地散了出去,那势单力孤的三女,纵使万般不愿,也不得不做着人流的尾巴,慢吞吞地一步一回头地也终究再也瞧不见了。 余下的云伏的原弟子,在云启的吩咐下,都在正殿落脚,南宫越泽也不客套,依着师父指示自然地站到了他的身侧——殿中里处台阶之上。 “嗯,这就肃静多了,徒儿们,此番,我要除了你们的异心,只有互知底细才能团结一致,不要谎报,湛德,开始吧!”云启授意,湛德站出。 “是!师父,各位师兄师弟我的原形乃是黑灰豚鼠。”他语气坚定,怯懦渐退。 “嗯,我知晓你是受了那螽斯挑拨,可知了?方才种种,都是说与那些外人听得,左右你是我亲传的徒儿,如此不智为师怎能不动怒?”云启示意他归位,授意正善接下去。 湛德感激师父恩德,朝着云启叩了几叩:“师父,日后徒儿必不再受他人挑唆,定当一心修仙别无旁骛!”完毕,擦了擦眼中的水气,正姿肃言归了位,完全褪去了往日那般随意松散的形容。 “师父,各位师弟,我的原形乃是灰褐臭虫。” 正善这不加犹疑的脱口开端起的不错,一时,余下的十位也都一一作了如实的自揭。 子辰原形正绿螽斯; 峥恤原形青绿翠鸟; 戊怀原形蓝绿孔雀; 莫容原形黄白凡人; 之圣原形黄斑蟾蜍; 诞由原形黑条蟒蛇; 钥远原形灰褐松鼠; 华南原形雪白野兔; 嵩则原形青葱杉树; 元哲原形红棕狐狸。 随着历史遗留的不良潜规则的解除,他们之中再无不可说的压抑,这气氛也由起始的惶恐沉闷,一点点的松软活跃起来。 原来,隐私除却,坦荡之感充盈,竟是这般的舒服。 “多谢师父!” 云启瞧着底下跪倒的一片。他们终是体会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他心里也跟着着实宽慰了许多: “嗯,出身嘛,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为师从来都是坦坦荡荡,毫不避讳。你们只需记得依着正途修行,直至正果才是对自身最好的回馈与证明!从此,再不要故意隐晦,也不必过于顾及他人想法喽!” “是,谨遵师父教诲!”弟子们站起归位,不再多言。 “越泽,为表诚意,你也亲以说下你自己的原形吧。”云启按忖时机成熟,他朝着身侧说着,那话音也透着不可抗拒。 “是,师父,众位师兄,我的原形乃是透白冰雹。” 南宫越泽话落,底下再无窃窃之音,他暗叹师父好手段,看来,授冠之礼已敲定,他的掌嵩之位也是十拿九稳了。 “越泽,去下面正中盘坐好,真金不怕火炼,你就让你师兄们都探探你的骨龄吧。” 南宫越泽按着师父的意思坐好后,他的师兄们逐一开始了触灵测骨。 他们对他测验完成后,无不是瞠目、惊诧、赞赏的表情:‘了不得,他已两万岁,只比师父小了五千岁,刚刚弱冠之容,果真福泽深长,前途无量啊!’ 以正善为首的弟子们齐齐地跪下对着十四师弟叩首:“掌嵩师弟,请受我等一拜!” 南宫越泽从始至终并未展露一丝欣喜快慰之情,相反的,没来由地他心里疼痛着,压抑着:掌嵩——他不情愿,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为了日后,为了她…… 师父又朝他看过来了那眼中分明充斥着些许讶异之色,他突然惊醒,打了个激灵,急急地收敛了不不该有的心绪。 南宫越泽朝各位笑了笑,逐个扶了师兄们起来,又朝师父笑了笑叩头谢恩——未免师父瞧出端倪他只能装着情愿地受着,他,只能稍稍挤出些许得意的微笑,因为云启,不是那么好骗的! 这个做法机智而奏效,云启只当他的迟疑是惊喜过了头,历来,他的神法万无一失,他绝不可能会存有只字片段的!他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呵呵,这就对了,既无异议,便都散去吧,三日后的辰时,正善,召集境中所有在修人员齐聚授法台,行正式的授冠礼!” 第三十三章 南宫受冠 初掌脱责 一场宣诏风波过去的三日后,南宫越泽顺利地当上了掌嵩之位,这大概是九邸开荒以来首位年龄最大,面容最轻,阶品最低的继任掌神吧。 他坐稳掌嵩的这一刻,他头顶的介质金冠便更替了仙境前任掌神的福泽,一时,云伏被新的仙气浓浓笼罩,那境中的景色也发生了实质性的,颇乐观的变化:比先前种类更繁多了,比先前颜色更浓郁了,也比先前生长更茂盛了。 “恭喜掌嵩,贺喜掌嵩!”响亮的道贺声此起彼伏,响彻苍穹。 卸去金冠的云启,满意地不断地点着头,是时候了,该抽身了。 “越泽,此后,云伏就交给你了,历代掌嵩的忠告我都已嘱你,望你谨记,还有,务必尽快下凡历劫,修成神身,还要在盛年之前寻得下任福泽深厚的接任人选接任,切不可贪恋权势不舍弃冠,万万以我云伏永不出坠魔之徒为宗旨!” 他目光炯炯,拍了拍天才少年新任掌嵩的肩膀。听他作了个中肯保证后,他就腾了云,隐了身,远去了。 余下的一众,未知新任掌嵩心性,自然不敢胡乱造次,再加上云启那天做的至关重要的最后“教导”,也给南宫越泽带来了不容小觑的起始威严。 他不说话,他们就低首敛容地就那么被晾着,不敢动弹,且无一丝杂音。 师父走了,那熟悉的仙气也闻不到了,仍在俯瞰他们的南宫越泽,终于松了口气,沉了脸,不再作有一丝违心的表情。 “众位还如以前那般,不必事事拘谨,也不必事事禀报,正善大师兄也如以前那般做掌事师兄,我这个掌嵩,并无实才,只空有福泽而已,我还是愿做你们的十三——哦不,是十四师弟啊!” “掌嵩师弟,这可使不得,掌嵩师弟莫非要如师尊那般,受不得约束,以自由闲散为终身志向呀?不会吧?” 正善故意反问了问南宫师弟,他那才松散没多久的心又紧跟着收了上来,他,再也不想主事了,他,又何尝不想褪去一身琐碎呢! 出奇地,底下再无往日那般窃窃私语声,莫不是云伏那喜闻乐事,爱评头论足的门风真要改了? 南宫越泽本想多听些反对自己发声音,好顺势推诿些职权,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他总不能叫正善一直那么揖手半姿地僵着,也总不能强任他的职,无奈,他朝他轻点了下头缓抬了手。 正善忖度着自己方才的话术应该奏效,直到授掌嵩师弟的意归队站好,那悬着的心才肯定了,实实地落了下来。 “既如此,那我就勉强为之吧,听师父说,之前左禾师兄收的妖胎徒弟们自有掌事,并且井井有条,是谁?烦请站出来与我过话。” 他话音方落,那掌妖玉卓,便由队伍前排走了出来。 “是我玉卓,掌嵩师叔。”她袅袅婷婷地福了福,尽显恭顺。如今左禾师父不在了,等同没了主心骨,他们这些软弱低等的妖精半仙们更应该勤勤勉勉,小小心心些。 “嗯,果然如传闻般机敏,丝毫不拖沓,很好,以后你手下的任何琐事还都由你管,此外,你各位师叔师伯的日常起居,膳食调配,术业进程等等,也都交于你,各处分派的妖精门使院使,也都要处理得当,日常小事勿要悉数向我请教禀告,若觉得力不从心,你也有权提拔些个掌妖助手,不知,加上这些你可还做的来?” 南宫越泽这招,明摆着是扩大了玉卓的管辖范围,也明摆着是推出了大半自己该尽有的责任。 他细细地观察着众位师兄的表情变化:有的没变化,有的怔了,有的窃笑了,有的嘴角耷了,有的摇头了,有的干脆合目了。 ‘这帮还是原来的这帮,哪能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他这么想着,心里已打定了主意,默不作声等着看吧。 “这~做的来是做的来,我乃小辈,如此是不是太过越矩了?就怕各位师叔师伯有异议。” 以玉卓的精明程度,她可不怕权利大,权利越大,对他们妖精发展越有益处,但她哪能想也不想的一口应下?虽说平日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纠纷小事,若无那些“元老”首肯,她这小辈怎么可能敢插嘴调停? “玉卓,说什么小辈,修仙历来不论辈分,论的只是阶品,你也已是半仙,就此来说也算不得越矩,放手做你的吧,我认同你办事手段,细致又公允,谦虚又勤勉,师弟们说,是不是啊?”正善的首肯,也就等同了其他“元老”认同。 方才窃笑的就是正善。任她是谁,只要接了这些麻烦事,那就万万轮不到他了!再者,玉卓确有掌事之才,如此完美,何乐而不为啊! “掌嵩师叔,这不妥吧,瞧着这意思,从此我们云伏就是个方才半仙的女人当家,日后若传出去,还不被其他仙境笑掉大牙吗?是不是啊,姐姐,是不是啊,藔菬!” 扎玛深觉着不公平:这稀里糊涂就当了掌嵩的神秘灵物,分明是没把她这个绝无仅有的正仙放在眼里,没个正职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想叫她任由一个低贱的半仙的摆布。 藔菬这边并不答言,仿若没听见般,还偷偷白了蓝锦衣一眼,看样子她是瞧不起胸无点墨的扎玛。 “扎玛,不得无礼!掌嵩师叔,织玛在这里替妹妹赔罪了!还望原谅舍妹的无礼顶撞。玉卓确有掌事之才,掌嵩师叔知人善任,织玛心服口服,若把这职位给了舍妹,云伏定会一团糟啊!” 出奇的,织玛头遭不向着妹妹说话,她滴溜乱转的大眼和未知含意的表情,不知她心里究竟盘算着什么九九。 扎玛再觉着窝囊,也终究听了姐姐的话,对着台上的掌嵩低眉顺眼地福了福悻悻地归了队后,便开始蔫头耷脑地寻思心事: ‘姐姐这是怎么了,殿审元灵那日我稀里糊涂地就失去了知觉,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她也不将详细缘由说与我听,只嘱我闵容之事败露,无论她说什么,都要我佯装不知。次日我挑唆湛德过后她就大骂我一场,再不叫我随意挑起任何事端,这两日我寻着机会一再追问她也未果,她也再不要我再提及元灵之事。难道,她连心性都变了?再与我说不得私密之语了,再与我吐不出难言之隐了?’ 织玛怎会不知道妹妹的心事,她将她的委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太清楚妹妹了。她不是不说,她是不能说,妹妹不知道,妹妹便不会担忧,也不会意气用事,走上帮她复仇的道路一去不复返!日后万一败露,那罪责,那业障也都只由她一人承担,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的,她当然只想让妹妹修成正果! 南宫越泽瞧着那三女终是恭顺地归了队,再看向他人也再无异言,他就朝玉卓点了下头。 “如此,掌嵩师叔,师叔师伯们,谢谢您们抬爱,玉卓此后定当全力以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她福了又福,感激地深望了望南宫越泽,激动地也归了队。 混在队列中的玉卓,偷偷地细瞧着新掌嵩,莫名地,心突突地跳着,她渐渐地握紧了手指。她渐渐地飞转着思绪: ‘这声调,这语气,这行事作风,这一举一动等等。别人不晓得我晓得,别人察不出,我却察得出——师父,遭了什么变故?师父,可有难言之隐?师父,我必助你,心甘情愿,虽身死而不悔!’ 南宫越泽直觉出了某处有异样的目光睇着他,他巡视了玉卓这处,并未对着那窥探的眼神,他就合了合目:许是这几日太过波动感官出了岔子。 底下那众多的人头晃得南宫越泽心生烦闷,他胸口痛痛的空空的,他于这处再也待不下去了,就早早地遣了他们,急急的遁往那唯一的一处心念之所…… “萦儿,你已忙了一上午,快午时将至,你也该用午膳了,歇歇吧,瞧瞧多勤奋的孩子!过来,姑祖有事儿拜托你。”翎栩宫的老女神朝着院中忙碌的身影挥了挥手。 “姑祖,当心脚下!您怎么不待在屋内?横竖我每半个时辰都与您照面的,等着就是了,何苦非要亲自出来寻我说话?”绻萦赶忙放下手中的剪刃,用脚把地上枯萎的藤蔓划到一边,扶稳了老神险些被绊倒的身子。 “呵呵,我担心累着你!呦,这院子好生利落,去掉了枯萎留下了嫩芽,你做的很好,哎,随着我这身子骨越来越弱,我若说将养这些仙植复翠开花那是我痴人说梦,我若说以后少操心瞎心少散些修为,维持它们长久不死,我这还是可行的。待你日后修成了仙身,我把我的介质金簪传于你,那时再复原满园的生机,了却我迟暮观景的心愿,如何?”她注视绻萦的眼神深邃而慈爱,肯定而期待。 “姑祖,萦儿真有修成仙身的那一天吗?”不知怎么,绻萦心里酸酸的,仿佛这个约定只是个自欺欺人的安慰。 “哪来的丧气的话。住口住口!我这老婆子都还活的津津有味,怎么容许你这般自暴自弃?走吧,扶我回屋,让你见识见识个好东西,也让你瞧瞧本上神昔日的风采!” 老女伸用手指戳了戳绻萦胸口处,那动作显示着些许嗔怪。她目光闪烁欣喜充盈,强拉了拉僵在原处走神儿的绻萦。 绻萦自醒,深觉对不住姑祖,她理平了伤感的心绪,并不好奇姑祖口中的那个“好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是依着她的意思木偶般地搀扶着她进了内阁。 第三十四章 失血织衣 纤辰锦缕 老女神的内阁也早不是初时拥挤潦乱的模样,现下陈设有条,洁净璀璨,被收拾得很好,原来竟是十分的宽敞。 绻萦扶着老女神于檀木桌边寻座坐稳后,她也不乱看,不出言,只定定的低着头,瞅着地面,垂手站在她身侧静静地等候着她发话。 “我这屋子哪一样不是你收拾的,哪里都有什么你最清楚,定有些个你没见过的,你不好奇,不追问也就罢了,到现在了怎么还如此放不开?就是平常的使唤仙侍,在同一处府邸呆了这几天也该十分熟稔了,定不会像你这般还如初来时那般拘谨,更何况我从来没把你当作使唤仙侍啊?莫不是你闲姑祖这里冷清?或者你本就瞧不上我,觉得委屈了?” “啪,啪,啪!”老女神用力敲了敲桌子,满脸的不悦之色毫不掩饰地纠结起来。 “不不不,姑祖,萦儿万万没有嫌弃您的那个意思,姑祖对萦儿如亲祖母般,呵护地结结实实的,关怀地殷殷切切的。我自问何德何能承蒙您如此,愧对着您,敬重着您还来不及!只是我身无长物,唯有时时殚精侍奉上,日日勤勉极力行。姑祖,萦儿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您了啊!” 绻萦赶忙脱出肺腑之言,深深地对着老神叩了叩头,此番,恐怕是姑祖误解了。 “既如此,干嘛整日整日的拉长着脸子,这翎栩宫就你我二人,不摆是给我看难不成是摆给这些死物件儿看的吗?姑祖年岁大了,若常见你这丧气的形容恐怕会老的更快,归尘更早吧!若说报答,给我些许微笑,让我觉得你在我这处是快乐的,就够了,如此,也可让我沾染些年轻人的朝气,我活着才有劲头呀!” 在老神的训诫和点拨下,绻萦终是勉强“挤”出些许笑意,这笑意分明含着隐忍的泪水,这笑意只为温暖那个迟暮老神的真心。 “好了好了,这笑并不显得真心,姑祖是想告诉你,万般心事都不要全挂脸上,若如此,你日后怎的在那勾心斗角的世事之间周旋呢?也别动不动就向我跪拜,记着,你不是我的仙侍,你是我的孙女儿,也记着,你是我族的继承者,你是高贵地赛过任何血统的白鹭!” 老女神苦口婆心的教导,只为削弱绻萦的自卑自弃心,虽然云启并未细说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这个过来人自然观的透彻,猜的明白,加上初见她时为她的占卜——这个可怜的孩子已是受了感情的羁绊! 老女神俯身近拉了拉她,叫她起来,见绻萦终于肯目视前方不再敛首俯视,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伸手取了早在桌上放置的一件衣衫,也不打算再理会绻萦依旧沉沉的面色:‘慢慢来吧,会好起来的,情债难择难疏,恩恩怨怨,痴痴缠缠,唯有苍穹能了解,唯有时间能淡化……’ 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衣衫展开,抖落于绻萦眼前。 “姑祖,这衣服好生奇特,衫是敞衫,像斗篷却有广袖,料子亮晶晶、轻柔柔、裸肤色,质地不明,用途未知。这,是皮壳化作的吗?” 绻萦细细品评了下这件不同寻常的衣衫,她这么说并不是对这衣衫真上了心,她这么说都是为了姑祖,她再不能作终日惶惶的形容,她再不能让亲近的人儿为她忧心了。 “嗯,这就对了嘛!我的孙女儿才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儿呢!”老女神满意地笑笑,才将话头转到了正题: “这是我花了半辈子的时间织就的霞衣,名叫‘纤辰锦缕’,一会儿我试穿它你就知道它的用途了!你初来那日,我命你师父拿来了和你一同出世的那九十九枚驻颜丹,今晨已被我化作缕丝织入了这霞衣之中,现下还缺一样,就可完全收工。那,就是你的小半筋血,你可愿忍些疼痛送于我?” ‘小半筋血?现在小半筋于我现在而言就是一多半!罢了,不能叫姑祖瞧出端倪,断不能让她知道我丢失灵筋的事!’绻萦打定主意狠了狠心,运灵施术朝着霞衣倾出浓浓流沙色。 良久,那“一小半”筋血深深地融入了霞衣之中,她强撑着几欲倒地的虚弱的身子,强睁着眼瞧着那流光簇锦的绚烂的“成品”,她攥紧了拳头,不吭一声。 老女神终是等到了霞衣成就的时刻,她颤抖地将它披裹了周身,须臾,少女悦耳的声音自她口中响起:“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老女神完全沉浸在自己成功的喜悦中,她“连蹦带跳”地挪到琉璃镜前,左看右看,好不雀跃的形容。 “嘶,嘶……”绻萦突觉全身刺痛非常,隐忍着,低低地发出了声响,那刺痛极不寻常,她忍受不得,拂抓不得,她只能闭紧双眼,咬紧牙关,凝神调息,探筋寻源。 她感受到的仍是左禾那熟悉的仙气,她再也经受不住了,她再也强忍不得了,对他坚守的心念崩塌,对他强加的希冀松垮:‘左禾,原来,你留着我的筋就是想要折磨我,你恨我,竟恨得这般深!’ ‘这几日我于闲暇之时探究我之前融于你发间的那一筋,感受到的仍是你的仙气气味,看来,那日织玛并未来得及取走那筋师父就到了的……’ ‘一筋于来说是我多么重要师父是知道的,若他知道他定会向你索要回来。我冷静下来细想,你送我的穹珠不要了,可你为什么不主动把我送你的这筋交由师父还给我?时至方才我还在欺欺人地认为你也许是想要留着作念想,你对师父说的那些狠话也都只是气话,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我真是太傻,太天真了,我大大高估了你我之间的情分!’ 刷的,她的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汩汩落下,她心痛身痛,加之失血过多,她再也撑不住的身子徐徐倒下失去了知觉。 老女神仍沉浸在自己的容貌中难以自拔:“萦儿,看姑母年不年轻?看姑母漂不漂亮?萦儿,怎么,你看呆了么?萦儿,这就是这霞衣的精妙之处啊,呵呵,你怎还不搭话?” “萦儿?哎?萦~萦儿!你怎么了?哦,天哪,萦儿你醒醒!“ “萦儿,萦儿!” 老女神急切的呼喊声也未将身心交瘁的绻萦立时叫醒。 “织玛拜见掌嵩师叔,我已如约等候多时还不闻您呼叫,就自己出了来,多有打扰了!”织玛朝着身前的背影福了福。 “哦,寻思了些事,一时忘却了。”南宫越泽置身花谷出了神儿,织玛什么时候来的他竟不知道。 “我要的东西可带来了?”他回过身叫她免了礼。 织玛领会,幻出一小巧透明的盒子于掌心,轻轻地递给了南宫越泽,瞧着他略带疑惑的神情,她微微笑了笑。 “南宫越泽师叔,这下可算全信了我?我说与您的偷识换忆之术可还顶用?”她先故意不提盒子的奥妙,又定定得细瞧着南宫越泽的脸庞继续说: “云启神上好手段,他那易容晶针的局早在三百多年前就为你设下了,你这天妒之颜被改动的天壤之别,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闻过她这惊天的几句话,南宫越泽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他就是被师父除忆未遂但却遭了他易容的左禾! 那日师父随织玛走后他忧心万分,跪在正殿寸步难移,直到看到织玛一人复归,他登时急了,想到若不是她绻绻怎会落得下落不明?!他朝她愤愤发怒,欲打欲诛,她却委委屈屈怯怯懦懦地吐出一串话: “师叔,我以性命担保绻萦定会安好如初。犹你自危而不知啊!我方才冒死偷听了云启神尊与绻萦姑娘的谈话,云启神尊说会叫你尽快忘了她!时间紧迫,我将偷识换忆术说与你,且观你师父究竟对你如何!日后,我再给你赔不是!” 他一听说她安好,他的心就松软了大半,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她说的确是师父可能做的,他就收了手鬼使神差地听了她的邪禁之术,信了她的可疑之言,遵了她的荒唐之计,临了放了句狠话:“若有半路假话,即刻杀了你!” 果然,只当夜他便等来了偷偷潜入的师父——她说的竟都是真的。 南宫越泽(也是左禾)收敛了思绪,苦笑了笑,那局竟是师父所为:“绻绻的那次劫难,竟是因为我!织玛,我不明白,既是为了救人,你为何不私下同我们商议,你为什么要害她?” “我从未想过要害她,也从未想过要害您。我是真的认为是她迷惑了您对您不利,所以作了大殿之上的揭露。自我知道您们是真心相爱,我也是爱过的人儿,深体会得到天人分离的痛处,我已追悔莫及,唯有而后这殷殷弥补,左禾师叔,原谅我的武断,之前种种对不住了!”织玛“扑通”一声跪下,埋头作了抽泣的形容。 “罢了,你又何尝不是重情之人,记住,此后我只是按照他的意愿‘精心’安排的南宫越泽,再莫叫我左禾,起来吧,你且与我细说你把绻绻的灵筋放入这盒子是何寓意?” 第三十五章 织玛心机 南宫中计 ‘他都不屑对云启称作师父了,看来对云启生了成见。’织玛暗想着,徐徐起了身,一丝寓意不明的表情显露在她憔悴的脸上,不过,那表情一闪即逝,便被温温柔柔取代: “这盒子其实是个结仙气为晶针的奇门神器。是我早年巡游时于机缘巧合之下一位神尊赠予所得,名叫‘子午驱邪盒’。这盒子的妙处在于凝结携带者的仙气于每日正午发射细微晶针一枚。将妖胎的筋络置于其中,日日受得晶针,日久可褪去其间异色,帮助妖胎去除浊气,提升精气,早日成就真身。” “子午驱邪盒?晶针穿筋?”南宫越泽细瞧了瞧盒内的那根彩色筋络,透过阳光发现有一个极细小的小洞,确是被尖锐之物穿过的痕迹,那小洞周边微微泛白,他瞳孔缩了缩。 “晶针穿筋,莫不是很痛楚?实不相瞒,绻绻已身携我破镜所得的沙华穹珠,这盒子还是还给你吧!”他绝对不容许绻绻经受任何的苦楚。 “掌嵩不可!”织玛眼疾手快,高声喝止住了南宫越泽将要开启晶盒的动作。 “啊,对不起掌嵩,我,我失态了,不过您且先听我说。”织玛情急,为表诚意干脆又跪了。 “我万不是要折磨绻萦姑娘的意思。那日她被云启神尊困着,自身安危难定生死未卜,可她依然心甘情愿救我情郎,那一幕深深触动了我,方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子,是我错了!就苦苦哀求神尊他终于答应将姑娘遣送别处仙境。是我造成了您们分离!我发誓定要为她您们做些弥补。我左思右想终于想起了这个本来要给妹妹用的这个晶盒。晶盒虽微不足道但全全表达的是我忏悔的真心啊掌嵩!您不接受,我会永世难安的!” 她朝着南宫越泽重重叩了个头,为让他稳稳接受这个晶盒,她极速转了转心眼,圈了些泪花,又接着说道: “再有,掌嵩就那么肯定云启神尊真会把穹珠交于绻萦姑娘吗?神尊拆散您二位的想法已明,怎么可能会替您向她传递您的原意呢?恐怕,会故意丢了那珠子吧?绻萦姑娘若没了珠子会怎样我真不敢想象,三百多年前……” 她言情真挚句句在理,南宫越泽也不禁回想到绻绻的劫难,直感心中酸楚,怨恨织玛的心终于狠狠动摇了:“我姑且信了,起来,施术崔动这盒子,速结晶针,我要穿体亲试。” 这倒完全出乎了织玛的预料,想不到他对她如此呵护!不过,叫他试试也无妨,哼哼,晶针术本就是魅盈丘擅长的术法,各中奥妙他哪能具悉。 她依着南宫越泽的吩咐对着他手心的晶盒作了作法,不一会儿便结出了发丝般纤细的晶针一枚。未免那针朝着绻萦的筋自主发射,她迅速地将盒子启了开来,用手遮筋,又施法巧妙引导那针穿透了南宫越泽胸口。 她启盖,遮筋,导针,合盖的动作十分娴熟,只眨眼功夫便完成了。复看那晶盒依然停于南宫越泽手心,丝毫没有移动的痕迹。 她收了手,细瞧了瞧他的表情变化:眉头未蹙,一声未吭。她便放了心,作了低眉顺眼的形容:“掌嵩可觉异样?” “嗯,非但无任何不适,反倒觉得身心舒爽。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南宫越泽小心收了晶盒于自己坤墟内,他终于可以稍松了口气。 “掌嵩,您借助观筋亦可知晓绻萦姑娘安危,她康健灵筋便扎实,她濒危灵筋便隐约,她归尘灵筋便消散。现下她的灵筋扎实,可见她依然安好,您大可不必过于忧心了呢。”织玛作了试探之语,料想他定不知灵筋细情。 “哦,是吗,竟有此解?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难不成也是游历所得?除此之外你若还知道关于绻绻的什么,也都一并说了吧”他面露惊诧和怀疑,但细瞧着她唯唯诺诺的脸孔实在看不出什么可疑和不妥。 “正是,您和师叔师伯们福泽和仙缘皆佳,早早被上神发现收做徒弟庇护着,自然体会不到如我这般低等小野妖的艰辛,我若不多探、多知、多得,恐怕早已命丧荒野呀。”织玛落寞地将头别到了一边,“偷偷”抹了一把眼角。 她说的确也不错,师兄们和他都是翘楚中的翘楚,幸运中的幸运,南宫越泽瞧她这样,同情又无奈,然而他更在意的只是关于绻绻的,也不好催促她赶快说起她的事,只锁了眉头暗暗心急了起来。 ‘左禾啊左禾,你这就叫贪情不智,煞邪之征!’她用广袖遮挡了眼面得意之色骤起,片刻,垂了手,复原了柔态。 “绻萦姑娘还能借着灵筋分辨携带者的仙气气味,我怕她会对这灵筋落我手中产生恐慌,就收集了些您之前于寝阁散发的仙气团着她的筋,方才正午绻萦姑娘已受了首次晶针,如此她定知晓是您一直暗中助着她。” “多亏你心细,绻绻确如你所料,多思多惧的,可我目前的仙气气味也再不是原来那般,我院中所散的原来的也十分有限,维持不了多久,这可怎么好?”他想要绻萦知道,他还如原来那般呵护着她不曾变过,他更想让她安心。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此刻,就算是绻萦姑娘就站在您面前也定认不出您的,若是仙气没篡改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您这仙气被神尊改的与之前大不相同……”她故意将这件事说的极重,偷眼观瞧着他,他有些慌乱,她在心中又哼了几哼,料定他已完全中计。 “不过还是有个法子能维持,可就是麻烦了些,您以前的仙气气味潮腥而浅淡,现在的仙气气味芬芳而浓郁,气味归类倒还是新降的雨水之味。若采集凡间污土壤表层的雨水气味与现下的芬芳气味融合,就十分接近您以前的气味了。还需如我这般施术将这混合的气味包裹住晶盒,如此仙气就少了,只可够一日驱邪之用,还需于次日正午驱邪之后还再作此举呀,如此反复方可长久维持。期间调配的气味定不会完全相同,些许小的气味差异不打紧,不用担心,纵使灵筋能传味可终究不若鼻识,些许变动是很难分辨的清楚的。只是,越日久越易觉烦琐,若绻萦姑娘迟迟不来取筋,您不是太辛苦了些?” “无妨,为着她的,再苦再难我都是愿意的,况且这于我来说太过容易。你说,她会寻我取筋?你可知她大概什么时候会来取筋?”南宫越泽眼前一亮,分外注重绻萦取筋一事。 “妖骨劫前。纵使她答应了神尊什么,她也定会偷偷前来寻筋,因为绻萦姑娘若不融合这一筋,她的妖骨劫便过不得!”织玛肯定地说。 “掌嵩可知神尊为何遗留了这筋?要知道,他是要完全断了您们,您的头发还是他亲自修复的,这您就不觉得奇怪吗?”她看着了南宫越泽完美的墨发,突转了话锋。 “本来是要问的,你解释了这么许多,发觉你是个玲珑剔透细致入微的人儿,我便知道定又是你从中斡旋,若日后,我与绻绻真能相见,若她还依旧康健,我定会好好记着你的恩,还报你的情!” 南宫越泽终是于自责自怨中得到了些许解脱,绻绻事已具悉,他朝织玛摆了摆手,待她福礼远去,他脑海里浮现了师父昔日慈善的脸孔,两行倔强的泪水夺眶而出: “师父,此番我苏醒之时您对我说的,竟然与我入境苏醒之时你对我说的好生相似,您可是抹了我儿时的记忆!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可是我并不想依着别人的心思空空地苟活,我只想依着我自己的心热烈地追求!师父,徒儿,终是负了你!” 他瘫坐在他与绻萦的花谷之中,良久突起,似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地奔向了乌云密布的某处凡间。 “哈哈哈,元灵,灵筋变白之前你定会回来,好期待你们的互相折磨,相爱相杀啊!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云启啊云启,你逼着我亲手毁了闵容的仙体!还为了她对我施了禁术,我恨你,我恨你!我迟早会让你爱徒心甘情愿为我解了!我迟早让你尝到比我更痛的滋味!哈哈哈……” 远处,腾飞的织玛疯了一般又哭又笑,突然她周身始现黑气浓浓,她被吓了一跳:‘不好,坠魔了!’她连忙施术敛了,带着更浓的恨意幽惊又怕地遁走了。 “萦儿,萦儿,醒醒,醒醒!”翎羽宫的老女神使劲摇着绻萦,那本就布满皱纹的面孔纠结的更褶皱了。 两个时辰已过,绻萦还未苏醒。但她是有知觉的,只是她的头深深地昏着,她的身切切地痛着,一直未有多余的力气睁开眼罢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她终于复苏了些,艰难的抬了手抚摸了下老女神愁苦的脸:“姑祖,对不起,萦儿又害您担忧了!” “萦儿,我可怜的孩子,你老实告诉我,你何时弄丢了一支筋脉?!我问你要筋血时你为何苦苦支撑故意隐瞒?!” 老女神双目含泪,心疼地定定地瞅着她的瞳仁,唯恐她巧言瞒着她。 第三十六章 千求万拜 穿筋无悔 绻萦看着姑祖那双些许浑浊却依然倔强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分明流露着真真切切的心疼。她不自主地挽了她的胳膊抱在自个儿怀中,那动作像极了孙女儿依偎祖母寻求安慰的样子。 “姑祖,此事说来话长,您万万先要答应我不要将我失筋的事告知师父,我才能与您细说。”她乞求地看着老女神,待她终是迟疑地点了头她才理了思绪毫不保留地与她都说了。 “岂有此理,萦儿啊,你也太窝囊了些!她们吃透了你的底细,摸准了你的脾气,才敢做的这么冠冕堂皇肆无忌惮!要知道这双蝈蝈是你师父特意求了魅盈丘的紫苡派来保护你的。只是后来没想到都是存有私心的卑鄙小人!你等着,我这就下界捉她们上来,当着你的把她们面大卸八块!” 老女神听完绻萦的经历,立即直起身暴怒着就要冲出门去。 “姑祖不要!您年岁大了浪费不得修为,为我不值得!再则,万一惹毛了她们宣扬出我的底细,于您于师父都是不利的呀。她们的恩怨只能先放下,唯有我修成真身才可徐徐图之。眼下筋无旁落,我相信他不会泄露出去,些许疼痛而已,我能忍受!” 绻萦再不顾周身的痛楚,翻了个身从榻上跌落,使了全身的余力连滚带爬地紧紧抱住了老女神将至门口的双腿。 “傻孩子,事到如今你还信他?他求了那么歹毒的东西来折磨你,你还不清醒吗?你可知灵筋褪白于你而言代表着什么?那可是主智慧的天筋,身残了还有修为顶着幻着,若智残了你告诉我你拿什么弥补?!” 老女神急的直顿脚,奈何绻萦毫不松手,又怕强挣脱伤了她。她对她真是又气又怜。气的是她深入情网不能自拔,怜的是她身子羸弱前景艰难。 “姑祖,求你,日后若师父来时千万不要告诉他!就当我还左禾的恩吧,我犯的罪,理应我来赎,若日日穿筋能消了他的恨意,痴了傻了我也是笑的甜的。若强行取筋添了他的仇视,仙了神了,我也是空的苦的!些许疼痛而已要不了我的命,就着这些苦楚更利我自省自查勤勉修行啊,姑祖,我保证,此后再不自怨自艾,我保证,此后愈加自立自强!” 是啊,他都已做绝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的,还有什么让她更怕的? 老半天,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老女神又细想了想,若真下界去闹,结果还真会如绻萦说的那般,讨回筋又如何,真暴露了自己死了不要紧,只是谁还能再保住她? 她再也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了,老女神眼泪萦蓄起来:她隐忍如是,日后免不了受更多的委屈。她执拗如是,日后免不了遭更重的打击。 还好,她坚强如是,可教,日后少不得对她精细着些。 “你的事都由你做主吧。我若死命驳了你的意倒显得强势了些。罢了,随你吧。哎,你可是要让自己吃苦头啊!” “谢姑祖成全,姑祖是天底下除师父外对萦儿最好的人儿,从此以后,姑祖就是萦儿的亲祖母!”绻萦匍匐着的身子蜷曲起来对着老女神重重地叩了个头。 “呵呵,想不到一个关于他的妥协就令我得了个亲孙女儿。起来吧,既是家人再不要这些虚礼,不然,你就不配做我的孙女啦。”方才的一股子怒劲儿淡了下去,老女神倒没了扶她起身的力气。 待绻萦独自摇摇晃晃地复躺在榻上,掩好了被口,老女神坐在她身边满怀希冀地对她说:“过些日子就是老天后的寿诞,届时我会将你变化了,隐在羽翼下你就与我一同参加吧。” 绻萦刚要开口说什么,老女神便猜透制止了她:“不要担心,藏于我羽翼之下没人会发现的,到时候我再施些敛识术法,就可保万无一失了。” “其实我给你的一片翎羽效用就已经很好,不光把你围的严严实实的,也帮你抵消了这天宫的威严之气呢。这几日你师父施给你的舒缓术其实早就失效了,你也并未觉得不适对吧?” 绻萦痴痴地点头作了肯定,还真傻傻地以为师父给她作的舒缓术是永久的。 她不光是怕众仙神发觉,她骨子里也是不想参加这种极尽恭维的宴会的,可刚想到这,老女神竟又看穿了她,强硬着说道: “纵使你再不愿观那种热闹,此次你也是非去不可的。因为这是唯一面见天后的机会,届时我所施之计,可关乎着你名正言顺的将来呀!” 这无头无尾的话术听得绻萦一头雾水,不知所以,也就无从搭话。 她呆呆的,面无表情地瞎琢磨着心事。直到她亲眼看着老女神穿上了随身携带的那件名为“纤辰锦缕”的霞衣,她便再也做不到波澜不惊心如止水了。 绻萦瞅着“老女神”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艳,边听着她细细地解说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时光悄然流逝,等待天后寿诞的期间云启只来过翎栩宫一次,但只和诩羽单独谈了小半时辰的话,就出了来。临走之时给绻萦撂下:“左禾已自请下境历练,我已卸任授冠给在外收的关门弟子南宫越泽。”这些话,便又匆匆下界去了,再没来过。 绻萦之心又狠狠痛了几痛。 弹指间便到了天后寿诞这日。 一大早仙官仙使们便齐齐施术作了整个天宫的祥瑞:彩云纷纷,灵凤飞飞,香气盈盈,琉璃晶晶。 寿宴就摆在了老天后的衍福宫花园内。 此时正值辰时,大概四海九邸只要稍有官位的在职仙家上神能来的都来充了数,但仍旧稀稀疏疏的或上座或站立倒也布了满园。 园子不太大,置了精心挑选的仙木桌儿,上面摆满了鲜花、果品、凝露、香酒、芳茶等等,远远望去似流水席般列了整整齐齐的几排。 前排能单独上座的自然是上神的阶品,寥寥的十几贵宾桌椅分外凸显。 上神们已多年不齐聚,但他们彼此之间并未太多寒暄话语,只稍稍观望互相点头便了了事。这倒也完全彰显了他们不拘小节、淡然世事、无欲无求的神品特质。 起初他们还都面里心里都合一,但这如楷如模的样子作得没多久,便都被云伏嵩迟来的这位打破了: 南宫越泽瞅准了某处,泰然自若地朝着那处落了座,肃颜姿正的坐态比上神还上神。他端了茶杯自斟自饮起来和谁也不打招呼,目空一切地举止乃傲慢中的傲慢。 ‘他是仙身却也坐了上神的位子,看来云伏嵩掌神更替的传闻不虚呀。’大部分的仙神们心中都犯了嘀咕,对他这乳臭未干的新任掌嵩颇嗤之以鼻,也对云启的做法颇觉不智。 上神们一直佯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正仙及半仙桌群里炸了锅。作神的安静的偷听着,成仙的高声的阔谈着,成为了鲜明的对比。不失为一道千百年来未曾有过的衍福宫花园特色。 贺寿者大部忘了我,全然沉浸在“高谈阔论”中,他们从云伏嵩的第一任掌嵩任职典故为起始,一直议论下去,个把时辰后,嘈杂不减“热情”递增。 “嘘,拜见天后!”终是有个不愿听不愿说的,于左顾右盼之际,发现了在仙侍簇拥搀扶之下“高调”出场的今日正主。 这高高的一嗓子着实不凡,场面立即宁静下来,坐着地站起,站着的列队,迅捷地庄重地道了声:“恭贺天后寿诞,愿天后长岁长岁长长岁!” “嗯,众位亲家今儿好生活跃啊,我于老远就听见了你等言语之声,呵呵,大致齐了吧?大老远地都奔着我这老太婆而来,委实辛苦了,无需多礼,快落坐快落坐!” 这位说客套话的正主身上穿着的锦衣华服玉带飘飘,发间佩着的金钗珠翠流苏摇摇。愈发彰显出她的老脸褶皱苍黄,后来的一笑可了不得,堆起的皱纹深得恐怕会挤死路过的飞虫吧。万幸天宫没飞虫。 “栖曦,笙箫歌舞可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老天后于亭子正中坐稳后对身边一位年长的女仙侍说。 “是,啪啪。”被唤作栖曦的女子拍了拍手,待笙箫队伍席地排坐在预先铺好的花毯之上,她示意他们开始奏乐,并作了个轻柔的手势。 笙箫队会意,天籁的音律声立时穿透起来,不紧不慢,舒舒缓缓。 不一会儿,第一组仙女歌舞团踏着精准的节拍自四面八方款款飞来,于花园正中摆起了灵动的舞姿。 “恭贺天后寿诞,晚辈辄止献贺礼,另附我东海特有的珊瑚树一株,为您这花园小添颜色,还望您喜欢!”东海的掌神从坤墟中取出一富有紫、红、蓝三色的珊瑚树,细品了品花园的景致后,将它点缀在了仙荷池边。 “嗯,定是极美的颜色,我很喜欢,伊然记好。”老天后对着身侧的另一仙侍说完,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了下:“看识不清了,纵使再好的景致于我来说也是观不得的啊!” “天后又自怨自艾了不是,您多想想您的长处嘛,您的寿命还长久得很,是多少尊神都修不来达不到的呢!嗯,我帮您看看,下一位是西海掌神,他的礼是璀璨的珍珠头冠呢!” 伊然在礼记薄子空白的页面上登了详细后,伸着脖子看清了著智要献的礼。 老天后又摇摇头:“我这满头的白发再打不起头冠的芳华啦。” 轮番下去接二连三的礼都不合老天后的心意,横竖每次寿宴相比都是大同小异。她的脸是越拉越长,最后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了:“嗯,收。”吐出二字就算了了事。 底下未献礼贺寿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摸不着头脑,莫说这礼是早早备好无法临时更改,就是有法子更改,如果猜不透天后的喜好的话也不知该改什么呀。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一个挨一个地奉上试着碰碰运气。 第三十七章 天后寿宴 姑祖献舞 眼看到了献礼尾声,老天后的脸还是丝毫不见笑意。 仙舞队更换了好几波,老天后眯缝着眼恍惚见着蓝衣这组退下,又闻到丝竹音律加快了些节奏,知是在为下一组铺垫出场曲儿。 这原本喜庆畅快的调子在她听来却分外刺耳:“栖曦,让她们退了吧,这组怪闹心的,还差几个寿礼未录呀?” “诶~天后娘娘,且宽宽心,这组定会出乎您的意料,领舞的那人儿恐怕您还得称呼她作姐姐呢。”栖曦挑了挑眉毛,故作神秘地说。 “姐姐?你那卖的什么关子?比我年长的大抵都归尘了,就连现今在世的同辈比我小太多的,也都是同我这般是了老太婆的形容,走路稍远些都累的够呛,哪还蹦跳的动呢?”老天后只以为小仙侍哄她,非常的不相信。 栖曦甜甜一笑,并未按照老天后的意思制止住那几位已落入舞场的仙子。 虽然栖曦身在天宫的日子还不是很长,但以她的聪慧和乖张很快就把老天后的脾气秉性摸得透透的,再加上一张妙语连珠的巧嘴,早早地就被老天后选在身侧作了贴身侍子。 这组仙舞队作伴舞的是二十位身着纯白锦衣的仙子,人数比先前的多了一倍,排场是够大了,可这舞服当真够素的,她们圈圈绕绕了许久,才踩着笙箫乐队欢快旋律的顶峰瞬间释出了那个中央领舞。 领舞的是个身着三彩霞衣的妙龄女神,她柔软的腰肢上下穿梭,纤纤淼淼,风华绝代的面容左右顾盼,婉婉约约。 “好,好,妙,妙!此等绝色佳人,乃我平生所见之冠首啊!”一舞完毕笙箫终结,贺寿的仙神们也都献完了礼,一个老仙抚须站起褒奖起来。 ‘呵,都如此老迈的形容了,还仍是仙品,你的平生,也不过万八千年吧,切,真是见识短浅啊。’前排诸神无不如此想法,但还是端着常态,面上平静的很。 但是众仙顿时哗然,也都非常赞同那个老仙的说法,一时,鼓掌声鼎沸。 “骗子,这舞看来不错,听他们的夸赞分明是个妙龄女子么,可哪有什么姐……”老天后对着栖曦刚要一顿数落,便被几句熟悉的话音打断了。 “拜见天后,翎栩宫的来迟了,愿妹妹福寿与天齐,长岁长岁长长岁!”方才领舞女子向亭子走来,一近再近,停顿在老天后身前,作了跪拜之礼,故意又近了近仰起脸,好让老天后瞧个清楚。 老天后果真捧着来人的脸细细端详起来:“哎呀,倒真是和年轻时期的诩羽姐姐的脸孔一模一样!说,是不是栖曦派来故意寻我开心的?” 不等来人搭话,她就扶了栖曦起了身:“栖曦呀,你知我想念旧时的姐姐就故意变化个年轻的出来?呵呵,翎栩宫的正主儿已比我还老迈,并不能行走地这么老远来贺我的寿啊。不过,如此倒愈加令我‘睹脸思人’哪!嗯,她不来我去,走,扶我去拜访拜访她吧!” “妹妹,且住,再细看我一眼!”领舞的不等老天后出言免礼,自己就站了起来,迅速的解下外披,伸出手臂,不失时机地顶替了栖曦的位子。 “嘶!”不光是老天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妙龄少女才脱去外披,就变了个老态龙钟的女神,这还不打紧,老女神顺手将那流光千彩的外披转披在了老天后身上,系好脖襟带后。 “哇!”纵使成神的也再坐不住了,是而,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惊讶骤起,聚拢到“老天后”近处,拭目看清之余犹觉难以置信。 栖曦不仅不觉得意外,反倒是情理之中般,她拿出了早已备好的镜子于“老天后”照看:“从此,娘娘再不必自艾自怜喽,娘娘的风姿当真冠绝天宫呢,哎,是曦儿日修、夜修,修到老死,纵使轮回几世都修不来的呢!” “天后娘娘,这件霞衣便是诩羽送给您的寿诞之礼,乃是我收集万灵的美好时光织就,穿上它的人可立显自身最盛时的样貌。不知,娘娘可还喜欢?”原来,这话音的主人既是变了容的领舞,也是翎栩宫的老女神,绻萦的祖母。 此刻,老女神打量着靠着她织就的霞衣回复青春的天后:天后对着她笑了,百媚生辉,她也对着天后笑了,心满意足。 被老女神封了舌识、身识藏在她羽翼下的绻萦,早已明了她的用意。 今日绻萦自始至终都被某种深深的心绪满满地充斥着:再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感动”二字就能描绘出她对祖母的感情。再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报恩”之举就能还得清祖母对她的付出——那是血缘一般的无私奉献啊。 她打从心里完全认了老女神就是她的祖母,唯一的,再不可被任何人取代的亲缘。 绻萦偷见着了年轻时期的天后,耳边不觉回响起了祖母对她说过的往事。 “现任天后本是我年轻之时结拜的义妹,那时我们都已成年,为仙的初心青春而澎湃,我们彼此都有了心仪的男子。” “我生的平凡,情路顺畅,我与情郎两情相悦很快就成亲生了子,夫妻伉俪双修,情劫定然不攻自破。又相约一同下凡,经历了人间八苦,双双修成了正果神身。后因我二人在天宫勤勉述职多载,天帝便钦赐了翎栩宫。” “可义妹不同,她是那时四海龙族唯一的成年女子,也是几代单传的现任天帝钦定的天后。龙族本来就有为天宫繁衍纯正龙脉的大任,那么她这非天帝的情缘等同孽缘。可她情根深种,为拖延天婚生生自废去了半身修为。” “完后,她本想与情郎暗度陈仓双宿双飞,可他却不知何故下落不明,她寻情郎千年,无果,终于万念俱灰之下斩断情根,纵身跳了天宫的转生台入了凡尘。她虽也成神,但早已是徐娘半老的形容。” “她本来只想孤身一人直到老死,哪知天帝偏偏不计较她这形貌,硬生生地逼着娶了做了天后。” “许多年过去,天帝一直对她一心一意,她对天帝也实实生出了真情。自此,她哀怨常至,唯恐天帝嫌弃她日渐衰老的容貌。哎,龙族本是天生寿命最长的一族,若她那时未有做傻事,那么与我同样的年岁相比之下的容貌应比我年少很多呀!” 青春不可逆,若强行用神法维持无异于饮鸩止渴。所以祖母作了这件霞衣。此刻,天后那激动难敛的自喜,祖母那平静无求的自足——归根结底都得了好姻缘。 这深深搅动了绻萦失意的心窝:这世上真挚而绵长的情爱,于我是那么遥远。 “姐姐,你我何须客套,这是我这十几万年来收到的最令我欢喜感动的礼物,不知,这霞衣叫做?这效用可有时限?可会折损修为?”天后就怕这衣服华而不实,得不偿失。 她这担心就是在外人看来也很合常理,毕竟越是迟暮越是惜命啊。 “若都如此,送于妹妹还有何新意?此霞衣叫做‘纤辰锦缕’,乃是我花了半辈子的心血织就的。定不会折损穿戴者一丁点的修为。此霞衣还融了云伏嵩千多年练就的九十九粒驻颜丹。”老女神故意停了话术,等着天后接话。 “是嘛,那简直太好了,云伏嵩的掌神何在?”天后岂是迟钝之人,立马宣了“功臣”指派封赏:“呦,换届啦,也好,都一样的,说吧,有何想要的赏赐,任你选。” 南宫越泽揖手完毕迟疑了片刻:‘师父是对我说过送出了驻颜丹,想不到竟都做了此用。华灵挂画丢失一事师父已知晓,只叫我们不用理会,他自会借机秉明天帝,再寻来一副。其他地么,一时也想不起求什么于云伏有益的东西。’ 他脑子飞转着,突然想起了关于她的那个琉璃烛台。 “谢天后恩典!封赏么,我们云伏嵩并不敢贪求,但有一事必须于您禀告,几百年前我们不小心摔碎了天宫所赐的琉璃烛台,至今无有恢复,还望天后恕罪!” 打破天宫的东西本就是大罪,他这个新上任的掌嵩为云伏适时脱罪,也算是尽忠职守。 “哈哈,我当是什么,小小的烛台嘛,明天将碎片呈上来,哪位上神做的就让哪位上神修复就是了。”天后的笑颜好看得生花,她也许久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那就多谢天后娘娘了!”南宫越泽揖手谢恩如愿归了座。 他这一坐不要紧,与其他仍站着的仙神相比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站着的仙神面面相觑,终是神品的更机灵些,他们立马顺势揖手:“恭喜天后重获青春!” “贺喜天后更加美貌!” “祝愿天后日日如此时,岁岁有今朝!” 前前后后的声浪此起彼伏,无不竭尽恭维之言。 言尽,声止,天后趁势举起酒杯欣欣然对诸客同饮话别起来。这就意味着寿宴也同时抵达了尾声。 天后拉着老女神先出了花园,走到了正殿,并排坐好屏退了左右,最后,还不忘叮嘱某位关上了殿门。 “呵呵,妹妹还是那个七窍玲珑的妹妹呀!我只作一个稍稍的眼神儿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那我就直说,这件霞衣时限的长短也是它的紧要之处,这就不得不提起我的亲生孙女儿——一只天生罕见的彩尾白鹭。” 第三十八章 错失情缘 第一卷完 老女神明白天后对这事已急不可耐,她也就不再卖关子直接切入了正题。 “哦?白鹭白鹭,通体雪白才是,我活这么大岁数也未得见过彩尾的,确属罕见。尽快带到我这衍福宫来,让我亲观一观它的原形,好开开眼界啊。”天后很好奇,最好是现在就看看。 “那孩子是现在还未成人形,妖胎而已,天宫威严带不得,我测算过她,仙缘浓厚福泽深长,便将她的筋血融进了霞衣作引子作捆绑,待她归尘之日才是这霞衣失效之时呀。”老女神神秘一笑,献衣目的不言而喻。 “哦,既是仙缘浓厚福泽深长,那只要保证她顺利渡劫成神,就可保我今世不老啊!好,姐姐,不必等到除妖骨,待她修成人形妖身就带她过来吧,我定会着重栽培她,至此,还要重谢姐姐的大礼。”天后激动地跳了起来,对着老女神就要深深一福。 “天后这可使不得,真真折煞姐姐了!”老女神赶忙制止住了她的全福之礼。 “以后,我的孙女儿有了您这么个靠山,也是我们白鹭家族的荣幸,我谢您都还来不及呢!” “哪得话,姐姐可帮了我的大忙!” “哈哈,那么我们这就相当于互惠互利喽!” “呦,明明是我占了姐姐半辈子心血的便宜,关照个小辈也是为了我自己呀,姐姐还如原来那般事事都想着我,让着我!” “回头我让那丫头认你作干祖母。” “可不要,我才恢复年轻美貌,她将来‘祖母’那一称呼就又显得老了,不如我作她姨母?” “你可真不害臊!哈哈。” “我童心未泯,年方豆蔻,哈哈。” “哈哈。” 二人各遂了心意,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的好不快慰。 老女神乘坐天后特命的凤銮神驾,在仙侍护送下回到翎栩宫时,已是夜间该歇息的时辰。 她今儿的路走的多了些,直歪在了自己寝阁床榻边上。喘息许久才稳定了好些。她将外衫退了一层,解了封术掷出了绻萦。 “祖母,您怎么样?看您这般疲累,不如……”绻萦挽起长袖,打算将翎栩隔膜拨出个缝隙来,好遣出些许灵元渡给老女神。 她左拨右拨,可那隔膜滑的很韧的很,就是拨不开。 “萦儿啊,成神的,若强受它人修为,哪怕是一次就会要坠魔的,你是想要救我还是想要害我?”老女神看出了绻萦的意图,嘴上如此说,可她的心里还是满满的感动:‘这个孩子不白疼。’ “祖母,您故意误导我是不是?可我一早知道,未成真身之前,我的修为于其他生灵的修为是不同的,哪怕是强吸干了,也顶多算是我应了同化劫,算不得屠戮也算不得功德。如此屠戮和功德相抵消,是可受的。”绻萦铁了心地要让祖母也变得年轻点,拨弄的力道加的重了又重。 “呵呵,知道的还不少。拨吧,没我的解封术,纵使你用了毕生力道也拨不开。”她面带微笑地看着绻萦换着法儿地瞎鼓捣了许久,还未有停止的意思,她有些伤感。 “哎,萦儿,你不必劳心费力地为我,天下万物哪有可与天地同寿的?就是你渡成功了我也是开心不起来呀。若不是还有些你祖父交代的遗愿未了,我也不会强撑到现在,定早早随他归尘去了。” “祖父?遗愿?”绻萦似是领悟到了什么,她停止了本就无效的动作。 “定是祖父疼爱您的紧,不希望您自尽,让您好好活着才故意说的吧。”天后那狂喜和幸福洋溢的年轻脸孔在绻萦脑海浮现,与眼前的祖母鲜明地对比起来,可渐渐地越来越接近,交叠之处就便都是那种归尘无悔的钟爱。 老女神抿唇不语,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良久,喝了一小杯绻萦做的安神凝露,辗转着睡下了。 待到她睡的沉了些,绻萦才轻手轻脚地离去休息。这些日子,照顾她已习以为常。 次日,绻萦侍奉祖母吃完早膳,就又开始收拾起了院子。 说是吃早膳,其实就是饮几种不同的凝露,绻萦未有实身自然没有饭食之说,她祖母是神身自然也不食人间烟火,用来补充些许体力滋润些许神颜的,就是集各种仙植的朝露炼制的凝露。 绻萦手拿剪刃,全神贯注地搜寻着花丛、树丛中遗留的枯枝烂叶,“哎,每日总有新添的。”她自言自语着说,刚要下第一剪,便听见院子尽头有“笃笃”地敲门声,她挺顿了动作诧异起来。 自打住进翎栩宫开始这里就再没进过外人,祖母说过她脱职养老后极其厌烦世事。为图彻底清净她亲自求了天帝,除却师父外界人等一律勿扰的“恩典”。 “难不成是师父?不对,祖母说过仅有的几个知情人知道解门封的术法口诀,不应敲门才对。”绻萦纳罕,立马放下手中活计,跑到了老女神房里。 此时老女神正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听见些许动静她依旧闭着眼摇着,知道是绻萦来了,她的耳识还是不错的。 “萦儿,你的靠山我已帮你找好,得空时要勤练术法,争取早日修成真身。别总是把精力浪费在打扫和照顾我上头。”老女神以为绻萦是来照看她。 “不,祖母,是咱们翎栩宫有客来访。”绻萦直说道,言语间有些颤抖。她怕不该来的来,她怕不该累的累。 “哦,我想起来了,定是来送东西的,萦儿不要怕,一会儿你躲起来就好。日后要学会遇事不惊,临危不乱,记着,白鹭家族的可不出胆小鬼!”老女神突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瞅着绻萦。 “是,萦儿谨记祖母教诲!”她知道,祖母严肃起来的话术是不可抗拒的。她稍弯些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嗯,知道就好。”老女神停止了摇晃,站起身扶着绻萦递来的胳膊,慢慢吞吞地走到了大门口。 直到绻萦离开了一会儿,也估摸着她藏躲好了,为节省修为,老女神才对着门那头清了清嗓子,念出开启门口结界的口诀,叫那敲门人自己施法进来。 只片刻,那门便“吱呀”敞开,露出一位白衣飘飘、气质平平的年轻男子。 “来者何人?何事?速速道来。”老女神眯紧了眼可看得还是不清楚。 “哦。拜见师姑祖,晚辈是云伏嵩新任掌神南宫越泽。此番是来致谢的,谢您昨日为我们云伏求了恩典!” 南宫越泽深深一揖,想等待老女神先搭话他好再作下文。 “嗯。你昨日也已见过了老身,什么谢不谢的,自家人不必客套,启儿既然选了你这仙身的做掌嵩,必是因你太过出众。不必卖关子。你真正的来意我知道,这烛台是我做的,你肩膀背着的就是它的些碎片吧?放下回去吧,我得空修复后再遣仙侍送过去就是了。不过我年岁大了,神术和体力都不济,什么时候修好可不一定。” 才说了这几句老女神有就些不耐烦了,她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 “是,师姑祖,师姑祖蕙质兰心,一语道破晚辈来意,那晚辈就厚着脸皮叨扰您了!不过这烛台很重,当真不用晚辈给您送进去?”南宫越泽细细向院子里瞧去,他心里很纳闷,院子很深一眼望不透,她老这么老迈身边又没有侍子,这琉璃她如何能拿得到内阁? “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老身我这个人怪癖,不喜他人入内,你走你的吧!”老女神露出些许不悦之色,威严立显。 “是!”南宫越泽揖手拜别,转身迈步。 他故意把步子放慢了些,今儿他破天荒地有些好奇,他就想看看,这个古怪的老女神究竟会用什么法子拿走门外的碎琉璃。 直到背后传来一声呼喊:“萦儿,过来帮祖母拎东西。” 原来,宫里有她的孙女儿,南宫越泽自嘲自讽了一番,不等听到那头的答音,他就已加紧了步伐迅速遁远消失了。 “嗯,祖母。” 绻萦才听到呼喊,就从花丛中飞奔了过去,她藏的不远,隐约能看见送东西的是那位是云伏新任的掌嵩。 他们方才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不觉泛起了愧疚:‘若不是我贪求安心之所,若不是我误了你的修行,毁了你的名声,以你的资质,师父定会传给你掌嵩之位的呀!左禾,对不起,对不起了!’ 当她看到他与她初识的纽带——那盏摔碎的琉璃烛台,她的心又不可抑制揪了起来:“祖母,这就是我们初识的那盏烛台。” “嗯,我知道。未免有闪失,这次我改变了结界口诀,再有人来就都敲门好了。走吧,此处凉,回寝阁说话。”老女神这次亲自施完法后,叫绻萦扶着她回归了寝阁。 坐定之后,示意绻萦将琉璃碎片倒在桌面上,老女神从中拿起了一块,近近地瞧了起来:“啧啧,不邀功,先补过,连我也没想到昨儿他会当场求了这么个恩,除了其貌不扬些,启儿挑的这继任掌嵩还当真不错。机缘巧合的,这烛台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啊。” 老女神故意夸赞南宫越泽就是想间接告诉绻萦,世间好男儿多的是,何必执着一个,她该放下左禾才是。 绻萦听出了祖母的意思,可就是不愿听她的,反倒更加反感南宫越泽,她故意岔开了话题,虽然已联想到了答案,可她还是认真地拿起一块端详起来,假装真不知: “祖母,您当真是这个烛台的制作者吗?这烛台又是怎么到了云伏那处的呢?” 见她这么固执,老女神只能作罢,顺着她的话头答了起来: “哎,我以前的神职是天宫的稀珍宫掌使,专门监管宫内仙侍利用天界特有的琉璃,给天宫制作精工巧件儿。除了天宫摆设,天帝也挑出一些作为给下界仙境的封赏。到了云伏这儿凑巧是这个我亲手做的烛台。” “嗯。” 绻萦应了声,放下手中的那块看了看其他的:“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是我弄碎了它……”她又陷入了悲伤的沉思中。 “这倒好办,复原这烛台实属小事一桩,方好可用它教你练习修复术。那,这就交由你亲自复原如何?”老女神终于意识到,只有这么做,才可以去除她一些满含愧疚的卑微的心。 “多谢祖母抬爱。”绻萦朝她诚挚一福。 一句哽咽的回复,一个感激的微福。 一念迟疑的步伐,一抹疾去的身影。 生生交错了二人重逢,遥遥阻隔了四百余年。 她,日日穿筋无怨无悔,殷殷期身真真实实,只为偿欠他的恩债。 他,日日圈味不失不忘,切切盼筋清清白白,只为解对她的相思。 四百年后,翎栩宫正殿。 这日,整个翎栩宫都被浅浅的流光弥漫,都被淡淡的霓虹簇锦。 “萦儿姐姐,你成了成了,你的霓虹幻化术好厉害!”一绿衣少女跳着拍着手欢呼起来。 “哇,看呢,满院子的藤蔓都笼罩在七彩光辉之下,再见不着枯黄了,好美好美哦!”一粉衣少女惊艳地捂了高声的嘴。 “吁……” 绻萦长吁了口气,像是冲破了多年紧紧的束缚般松软舒适,‘我觉着这几日身体不一般,定是该成真身了,未免她俩生疑,就糊弄着说我要修习霓虹术。看她俩现在这形容是全信了,倒挺好糊弄的么。’ 她会心地笑了笑,松了松筋骨,动了动腿脚,对着两位少女叮嘱了些什么,就飞快地冲出了大殿门口。 第一卷《同化劫》完。 第三十九章 终成真身 却遭禁足 “萦儿姐,祖母叫你回去呢!”才不一会儿,粉衣少女也沿着绻萦作得独有标记寻了来。 绻萦闻声抹去了泪珠,从属于自己的那段久远而深刻的回忆里淡了出来,对依旧扶着她的绿衣女子淡淡的说了声: “看来,计划不成了。瑛儿,我们回去吧。” “萦儿姐,我是完完全全按着你吩咐的做的。我认认真真化作了你的样子,伪了你的声音去给祖母喂凝露。本以为天衣无缝,哪知刚到祖母跟前还未开口说话,就被她识破了还大骂了我一通,说什么也叫我寻你回去呢。” 粉衣少女落下,来到绻萦身边委委屈屈地对她解释道。 “影儿,这与你的变化术无关,这原本也是我想做的猜测。我在这花海停留,一是怀旧,二是等你。以一个时辰为限,如你不来,就证明祖母感知不到我的行踪。计划照旧。结果你来了……” 绻萦直视着粉衣少女的瞳仁冷冰冰地说。 “你是说祖母一早就在你身上设了追踪神法?哦,我还以为都是我坏了你的大事。不过,你也不要怪祖母,她这样对你可是完全出于关心呢。”影儿目光闪烁,完全不见了内疚之色。 绻萦默不作声,不肯定也不否定,又过了片刻她等到浑身的刺痛淡了许多,她才施了腾术缓缓升空依旧冷冷地说:“回去吧。” 约摸半个时辰,三人就回到了翎栩宫的院子。 这历时四百年的院子,建筑摆设一成未变,唯有这满园的绿植已经不能被称作绿植,树光秃秃的,藤光秃秃的,草呢不见了,仙土地也光秃秃的。 这般毫无生机可言的景象,都反映着掌宫神的身体状况——白鹭女神诩羽归尘之期近在咫尺。 “影儿姐姐,祖母怎么样?”瑛儿打破沉寂,她扶着绻萦朝着大殿边走边问。 “我刚要说呢,她生气了,这次可不同以往,萦儿姐姐要当心着点儿。” 影儿说完,立马紧走一步,先跑到了大殿深处,使劲儿扯着嗓门喊了起来:“祖母,祖母,宽宽心,萦儿姐姐回来了,回来了!” “诶?嗯,嗯。”诩羽哼哼唧唧的,拉长着脸,用力睁了睁眼,可依旧只看见一片虚无。 翎栩宫的这个老女神已老的不像样,皮肤松散得不能再松散,头发洁白得不能再洁白。五识几乎丧尽,唯剩耳识和舌识还算稍稍顶用。 “萦,萦儿,我真想一脚踢你个明白,可,可我,抬不动腿啊。影儿,替我,替我重重打她,打她!哎,哎!”诩羽这反常实实的一嗓,叫门里门外的人儿都能听清了。她们三个都哆了哆:看来,祖母这次是真气过了头。 影儿一个激灵过后,左看右看地并不敢轻举妄动,她暗暗寻思:她这时下的命令怎能作数?这当口静还是静观其变吧。 诩羽现下是坐着的,未立即听见动静的她妄想自己站起来亲自动手,可她使了全身的劲儿想挪动挪动腿,竟然纹丝未动。 “祖母,祖母!您不要动气,萦儿不好,萦儿不该未知会您就偷跑出去,可我受了他恩四百年,我又受了他难四百年,这恩难终于可以两两相抵的干净了,所以我迫不及待地等着真身出世的今日。实实地跟他做个了结,要回属于我的东西,一心一意侍奉祖母您老人家!” 绻萦声落人至,“扑通”一声出溜着跪到诩羽跟前。 若时辰一到,影儿未寻她回来,她真会依着她事先与瑛儿说的那般:影儿拖住祖母三个时辰,她加紧着回云伏找他,求他,无论如何也要讨回她的东西,转换给祖母——怕是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她将半个身子倚住了祖母哆嗦的双腿,伸出双手捧住了祖母纠结嗔怒的脸颊:“祖母,对不起。” “你哄我,你撺掇她俩一起哄我!你当我糊涂了完全不中用了是不是?你才刚出世就不安分不听话了?我说多少次了,我不要你的法子,我不要变年轻!我这把头老骨头自愿归尘寻你祖父去,何苦来冒险提前去招惹他!” 诩羽不知打哪来的精神劲儿,不仅一下子就戳破了绻萦的心思,她还破天荒地不打锛儿地说了这许多话,最后还奋力扬起胳膊划落了绻萦的手: “瑛儿,影儿,来呀,关萦儿的禁足四十九日!若胆敢徇私少关她一日,就驱你们出宫,再不要再认我作祖母!” “是,萦儿知错,萦儿知错!祖母,收收气吧,当心折损了本就所剩无几的修为,萦儿这就回寝阁!” 绻萦眼角的余光一直未离开那俩姐妹,见她俩终是都要动手,她冷冷一笑,抢先一步掩面而退,快速地绕回自寝阁。 她好不容易平复缭乱的心绪后,方才感知自己的膝盖处很是疼痛。 她弯腰用手揉了好一会儿才得到缓解,掀开长裙露出膝盖,那疼痛处已红肿起来:“真身,是疼痛。” 她直起身,张开手掌对着窗口光亮处照了又照,已再不似往日那般剔透,苍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细腻而富光泽:“真身,是不透。” 她又跑到梳妆铜镜前瞧了又瞧,是实实在在的人形:漂漂亮亮的容貌;窈窈窕窕的身段;温温婉婉的气质。 绻萦被这样的自己着实惊艳了一把:“真身,是美好。” “咕噜~咕噜~。”——她肚子里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声响:“真身,是饥饿。” 绻萦使劲儿摁着瘪瘪的肚子,这头次饥饿的感觉令她头晕眼花。难受之下,她蜷缩在床榻角落合眼休息。一个姿势僵持久了她头次觉得分外酸麻不适,她就翻了个身蜷缩到了那边,一会儿过后她就又翻了个身蜷缩回了这边。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总觉着这次是好长好长时间,寝阁外出现了脚步声,她一动不再动地等着来人说话。 “萦儿姐姐,我俩都忘了你今儿修得了真身之后三餐都需用,膳食水饮均不可缺。若饥渴的久了也会死的,哦,呸呸呸,真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不吉利的话!”这头个说话的是瑛儿的声音。 “萦儿姐姐,你也知道妹妹实在不擅长烹饪,我倒勉强做了些薄饼羹汤,味道终究比不得你平日里为我们做的那么美味。那你也你将就着吃点吧,以后的几十日,也都委屈你了。”这后来说话的是影儿的声音。 “祖母怎么样了?可消气了?”绻萦所答非所问,并不顾自身饥饿。她一骨碌身儿坐起,将头探出窗口,似有希冀地望向那对姐妹。 那姐妹二人见状就由门外来到了她倚着的窗外。 姐姐影儿不先回答她,而是故意先将食盒放到寝阁内紧挨窗边儿的桌子上,收回手后才对着绻萦摇头叹了口气: “哎,还那样。祖母只命我,无论如何都要在第四十九日的傍晚请天后过来一叙。我猜了许久也没猜透,她老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在我们看来,祖母历来独断专行。我俩虽是她亲自提拔上来的白鹭修成的正仙,也在她老身边侍奉了二百多年,但自始至终,她从来都不对我们多说一句话。可独独对姐姐总是有教不到的术法,说不完的闲话儿,道不尽的叮嘱。哎,同族不同宗的终究究抵不过姐姐这嫡亲的呀。” 影儿的刻意忽视、刻意套话,瑛儿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嫉妒、不满之色都尽收绻萦眼底。她们姐妹的所做所言所思所想她已都十分的清明。 二百年前这俩正仙阶品的妹妹初来时,祖母偷偷的教导之语清晰地回响在了耳边: “萦儿,你要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方才我与天后说体己话,言语之间关切到你一人在这儿是不是人手少,我回答是,就顺势索要了这两个同族。但并非是你做不来的意思,相反,这方面你做的很尽心。此番,留下她们,实是为了训练你的观人、识人、用人之能,你要常常换位思考才可易读他人之心哪。” 她知道祖母的良苦用心,但叫她作言不由衷的虚伪之语、表里不一的矫揉之态,她实实在在的拟不出来,——她再也不想骗人了。 “拿走这饭食,我吃不下。”绻萦闻到了食盒内散发出的焦糊味儿直接甩了脸。什么忘记了,明明就是故意;什么不会做,明明就是犯懒;什么做不好,明明就是不愿。 被拆穿却自以为作得好戏的影儿,只当绻萦情绪不佳,她稍迟疑了下,倒也说了句“真真实实”的话:“姐姐好歹吃些,饿坏了你我们没法儿和祖母和天后交差呀。” “对啊对啊,天后可叫我俩好好照顾你呢!”瑛儿随声附和道。 绻萦再也看不下去她俩这假惺惺的嘴脸,她拿起食盒强塞给了粉衣那位,“哐当”一声关了窗,以最快的速度阻隔了她与她们。 但她不气不怒不嗔,她只有稍稍的失落,这四百年内祖母教会了她练就了极大的隐忍、容人和耐心。 待她们走后,她如往常一样轻拈手指对自己的耳朵施了个术法。完后,她的头晕晕的,犹疑之际,只得跌跌撞撞地再度蜷缩到睡榻上,刚刚合眼就偷听到了渐渐远去渐渐减弱的几段对话。 “呸!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呢,成天就会跟咱们拉长个脸,跟咱们都欠她似得,若不是天后的懿旨,咱们何苦降低身份伺候她这个四不像的妖精!”影儿的声音。 “姐姐,你说她的原形究竟是什么?她要去云伏讨回什么东西?她真有法子让那老东西恢复年轻?要说是咱们同族吧,她却从不吃鱼虫。要说不是咱们同族吧,倒还有些咱们的血味儿,莫非真如这老太婆说的她是个特别的,稀有的种?”瑛儿的声音。 第四十章 她的能力 她的秘密 “谁知道呢,哼,什么稀有,要我说呀她没准儿就是个野杂种呢!为了遮羞往好听里说才是稀有的吧,啊?哈哈!”影儿声。 “哈哈,对对,难得她被禁足,以她那股子实诚劲儿,不仅不会开小差儿偷溜,还会实打实的待足四十九日呢!”瑛儿声。 “要我说呀,就是傻!倒省了咱们时时刻刻看管的麻烦,嗯,离给那老东西送晚间凝露的时辰还早咱们下界游玩去。走吧!”影儿声。 声音终止,绻萦的心窝渐渐冰冷,冷的到最后和这榻板似是一样的温度。 “你们还是这么的瞧不起我。从始至终从未改变。” “可我多想如你们说的这般,只是个野杂种。” 绻萦苦笑着自言自语。 许久,她觉得头不那么晕了,但是身子还是那么虚弱,她强撑着起来,拨开墙上的挂画拨动了隐藏的开关。 “吱呀。”那墙壁上一扇难以察觉的门开启,绻萦一闪而入,随即门画复合如初。未有一丝开过的痕迹。 穿过墙门这边的绻萦扶正了同样的一幅画后,回身朝着阁内坐椅之上的人儿开了口: “祖母,萦儿输了,我对她们这么多年的真心相待,终是都付诸东流了。”原来,与绻萦寝阁相通的这处是诩羽的寝阁。 “嗯,看来我教你的遥听术是练熟了。”诩羽嗓音坚实,口齿流利,吐字轻松,她的手脚也做着活动,已全然不似午时那般迟钝。唯独她睁着的双眼还是那般浑浊。 “我知你孤单,迫切的想要结交些朋友,我才陪你作了这场戏。你前脚刚走,她后脚可就告了密。你以为你对他人付出了真心,他人也就会回馈你同等的真心吗?他人可不是你,你也别忘了,凡人总结的‘人心险恶’的道理,也同样适用于咱们修仙的生灵呢!” 诩羽直言不讳,这番戏局竟是祖孙之间的赌约。 “是,谢祖母教导。萦儿死心了。可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在第四十九日上头叫天后过来?您要……咕~咕~”饿着的肚子起了抗议,绻萦再也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 “呵呵,我就知道她们没安好心,所以一早叫你在我这处藏了饭食。先吃些吧,别损伤了这好不容易修成的真身,要不是他日日穿你的筋,以我对你的指导,你该早在两百多年前就修成了。我真后悔当初一时心软听了你的话,没下界帮你讨回来!” “还是祖母厉害,想不到这些饭食真美味。”绻萦翻出点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诩羽知道她不乐意听她说他的不好,她这是故意打岔,可她就是不甘心地偏想要追问:“说,若影儿未立时告密并且跟你一心的话,你是不是真会去问他要筋?你该不会会还真想着把筋分我一个吧?” 绻萦知道自己瞒不过睿智的祖母,她心虚地呛了口茶水,终是小声地吐出:“是。我知道我度过了同化劫修成了真身,苍穹就算初步认可了我,其它生灵若再强要我的修为也算是业障了,但我是心甘情愿置换个筋给您的,这样您就不算强取我修为,您还是可以受的啊!我身残了也愿意您活的久些……” 诩羽听完她的话,恨铁不成钢般气的抬起手掌“啪,啪”地拍了两下大腿:“哼,你这纯属偷巧苍穹之意!我就知道,还你真真把我算计了在内。想要做个一箭双雕?怪不得你索要三个时辰的下界游玩作奖励。原来你是想赢了我顺便去找他呀!” “囚你四十九日还算少了呢,囚你九十八日也不算多!哼!”诩羽鼓了腮气呼呼地连连哼哼,不过她的心里还是带些甘甜的:倒真真为我费劲了心思。 “嗤,咳咳!”绻萦头次见着祖母这如小孩子般的举动,她笑出了声,连嘴里的点心都呛了出来。 “小小孩,老小孩,凡人的这句话说的也不错呢。”她情不自禁地调侃起了诩羽。 “还懂得还嘴了?吃完了?吃完就回去。省的碍我的眼。” “不,我还饿着,您还没告诉我第四十九日上头的事儿呢。” “不可说。” “哎呀,祖母我以后的吃喝拉撒可怎么办呢。我不想麻烦那俩姐妹。”绻萦吃完还发现了手上沾着的油渍:“还有洗漱?” “哈哈哈,丫头,你故意逗我开心是不是?谁说长期禁足就是锁一间房里不许出来的?吃喝拉撒还是要出来的么!你真如她俩说的够实诚的!”诩羽乐得前仰后合最后还岔了气。 她这些年绷紧的神经,随着绻萦真身的降世而松懈了大半,她已好久都没这样开怀地笑过了。 “祖母,缓缓地顺顺气。”绻萦立马跑过去给诩羽揉了半天胸口。待她慢慢地缓和了下来她才松了口气,低低地嘟哝道: “祖母竟也偷听了她俩谈话,为神的也这般不道德吗?这回不怕损害修为了?看来您也怕最终输了这赌约也有心虚的时候嘛!” 又是一阵爆笑,又是半天揉搓,这回绻萦可不敢再开口了。 末了,她估摸着该到两姐妹给祖母送凝露的时辰,绻萦又从原路返回到了自己寝阁内。 再听不见声响的诩羽改变了颜面,将眉头深锁起来,她自言自语地说:“萦儿,你何时都能像跟我在一起这般鲜活坦然,何时才就真正长大了,可惜,祖母终是看不到那时的你了啊!” 从次日起,才算是四十九日禁足的第一天。 昼间练功听训,夜里盘坐温习,绻萦受诩羽的命,没日没夜地穿梭在她与祖母的寝阁内。 这百无聊赖的禁足之期,竟是诩羽给予绻萦的特训:诩羽把毕生都会的术法都一一地述与了绻萦,不管来不来的及练习的,竟都命她悉数记录下来。 这日是第二十一日,影儿、瑛儿两姐妹刚送完早上的凝露出去,绻萦就同往日那般偷偷穿到了祖母房间。 目测她的精神头有些萎靡,绻萦担心起来。 “祖母,您今儿还要劳心费力地回忆那些个生僻的术法吗?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要这么急?还如以前那样您慢慢教我不行吗?难道……噢?!” 绻萦想到了什么,“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紧紧地握住了诩羽的手。 “抖个什么劲儿?千八百年内我还死不了呢!这些天是有些‘深思过度’,那今儿就休息一日,暂不教你了,看不见我也知道你又哭了,收起你这副丧气的形容,把你的脚腕抬上来。” 绻萦听话地站起身,照着诩羽说的做了,撩起裙摆,抬起了一只腿,将脚腕处触到了诩羽手中。 “谁要你这只了?真是笨,另一只,带琼珠的那只!”诩羽拍落了手里这只。 等到她摸索到了沙华穹珠,用力一攥后,她的脸便上浮现出了神秘的笑容,顺便还点了点头:“嗯,传闻果然不虚啊。哈哈,静待时机就成了。来给祖母好好疏通疏通经络,按摩按摩肩颈吧。” 绻萦虽一头雾水亏但她也照做了,因为她知道,祖母也如师父一般:不愿说的,不必强问,定不会说。 按着按着,约摸一个时辰过后祖母睡着了,绻萦才停了手,席地而坐,也闭目养神起来。 她必须于每日的上午抽出些空闲凝神打坐,运气强身,而且需要打坐的时长也越来越久。 因为自打她成了真身后,每日的穿筋之痛一日强似一日。 眼看午时将至,穿筋将始,绻萦的心跳的越来越烈,她的神经也绷的越来越紧:“挺过,挺过。”她默念着给自己打着气。 舒舒服服地享受了半日休息,诩羽从睡梦中醒来,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萦儿?” “嗯。“ “咦?什么东西?”绻萦刚答完,便觉得脚腕处有什么东西蠕动,还没来得及掀裙察看,那东西就已从脚腕处滚了出来。 是个圆球状的彩色的东西,它飞到在空中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儿,“砰!”地如烟花般喷出了几股彩雾。 待那蒙蒙彩雾散尽,绻萦揉了揉眼珠,发现自己面前竟跪了一二八年华的俊俏女子。 那女子还边叩头边说:“参见——您!给您叩头了!” 绻萦惊地立马站了起来:“祖母,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这,这,琼珠成精了!”她摸摸自己的额头,有感觉,不是做梦! “呵呵,我叫你等的就是这一刻,萦儿,不要大惊小怪,这本来就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来来,那琼珠,你可为自己拟了名字?”诩羽朝着珠子精那头挥了挥手。 珠子精立马起身对着诩羽深深福了福:“老祖宗,没呢,老祖宗这不是当务之急呀,您见多识广。您先告诉我,我该唤她老什么?” 珠子精虽这么问了,但她自己觉得问诩羽有些不妥,就抛下诩羽这头,又跑回了绻萦跟前竟自己询问来:“嗯,娘亲,这般唤您,可妥当?” 才辨出些状况的绻萦被这声“娘亲”,惊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实实不妥,我尚未婚配,还是黄花,再者,我的原形也不是珠子,实实担不得!” “哦,是,我是袁陌神君炼制的,他才算是生我的人儿吧。那,唤您‘师父’,可使得?”珠子精挠挠头又说。 “使不得,使不得,我未传你任何术法,也未帮你渡妖骨劫,再者,我自身都还是妖身,怎么做的你师父?真真使不得。”绻萦又摇摇头。 “嗯,‘主人’?‘姨’?‘姑姑’呢?”珠子精绞尽脑汁地想着。 绻萦还是连连摇头。 “总不能叫姐姐吧?!”珠子精边低着头小声嘟哝着,边偷看着绻萦的脸色。 “对,就叫姐姐最合适!” 绻萦这次对她深深地点了头,看样子还挺满意。她对这个不知怎么来的珠子精,有着一见如故的感觉。 “啊?不会吧?这才是真正的不妥吧!”珠子精张大了嘴巴,瞪大了双眼,完全是一副难以置信,才不可的样子。 第四十一章 琼珠降世 知心红颜 “咳咳,我看挺稳妥,看你这般较真儿,不如就唤你‘锱铢’吧。” ‘老女神这不愠不怒又带点调侃的语调,是因我方才未有询问她的意见,失礼了,她就嗔怒了吧?’想到这,珠子精立马跑到诩羽跟前,讨好地帮给她锤起了腿。 “不不,老祖宗,您是天底下最慈善的老祖宗,不可能唤我‘锱铢’的哈!”珠子精挤眉弄眼,故意堆笑,加紧了捶打手法。 “一边去,晚了,我就这么着唤你,别人怎么唤你我可管不着。”诩羽还当真跟她犟上了,不过,她还打心眼里不讨厌她,“锱铢”是个又有意思又亲切的名儿,她只想着给绻萦身边添加些个活份气儿,免去些沉闷罢了。 “锱铢,你萦儿姐姐的穿筋之痛要来了,你是可助他人升仙的琼珠。你可有法子避免吗?”诩羽加重嗓门对她说。 珠子精哪里知道诩羽的用心,她只知道连绻萦都听她的,自己自然也要听她的,虽是一千个不愿但也不得不认,最后还是噘着嘴回答了诩羽:“筋脉在它处受难,无法根除,但我有能力让姐姐不痛。” 珠子精说完就对着空中比划了一番看不明白的手势,作出了一团形容不出的光闪。 “融!”一声蹦出了珠子精的口,那团光闪便融进了绻萦的身。 “萦儿姐姐,此后,将午之时,唤我过来,我便复作如此一番便可保当次的穿筋不痛。”珠子精冲绻萦眨巴眨巴大眼,高抬着尖尖的下巴呵呵地笑了。 这形容明摆着是讨夸奖。 “姐姐我谢谢你!”午时已过,绻萦果真没感受到任何痛楚。 “不谢不谢,你给了我做活物的机会呢,我自当全心全意地回报你。不过,萦儿姐,你要尽快地寻回你的筋么,痛楚只是皮毛,内里依然是被糟蹋着,哎,你的筋脉若完全褪白,就是死筋一条再回不来了!”珠子精单手托腮苦苦寻思起来。 她这一筹莫展的神态倒是实心实意,“铢儿,不必过于挂怀,这些我都明白,等禁足之期一过,我就打算负荆请罪去。好好给他赔个不是,他也许就能还给我了吧。” 可这话越说到最后,绻萦的音量也越来越小,珠子精知她没底气,心疼地把她搂在自己怀中安慰起来:“姐姐,我来你身边来的较晚,你们的经历我虽知的不多,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左禾仙君绝不会负你,定是有人施了诡计骗了他。” 珠子精一脸肯定,大大的眸子隐现出丝毫不含糊的睿智。 “铢儿,真会是这样吗?” 她倒挺会宽慰人儿,可哪有这么简单。绻萦苦苦笑笑,从她的怀中脱出,抚上了她可爱的脸庞,对视着细看着她,见她的眼中满满的都是肯定。这还是头遭,有个“外人”真心对待自己呢,绻萦不自觉地轻轻拥住了她,并将头搭在她的肩上,这样子像是久违了的老朋友。 “咳咳,瞧瞧,瞧瞧,喜新厌旧了不是,看来老婆子我的时代过去喽!”诩羽表面嗔怪打趣道。内里却暗暗地萦蓄起了愁思,能和她相处的日子不多了,她对她是那么的不舍。如此这般不过是妄想多一会儿温情。 “祖母吃味了呢。”绻萦边嬉笑边来到了诩羽身边,也给她来了个实实地拥抱,全然没看出诩羽眼里的担忧与不舍。 “傻丫头,光顾着高兴了,没发觉锱铢有什么不同吗?教导你这许多年怎么还是原来那般粗枝大叶的?”诩羽推开了绻萦,敛去了表情。 这般严肃定是要紧的事儿,绻萦细细地动了动自觉历自来也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才想到:“哦,铢儿在此间滞留了这么久也未见她有不适,看来,她并不怕天宫的威严气息,难不成不是妖?难不成是……” 绻萦立马又走到珠子精身边,瞧了个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哦!不得了,祖母,她是正仙之身哪。我,我竟然有触物生仙的能力!” “哎。才知,你日后都莫要自称是从我翎栩宫出来的人儿,蠢材,我告诫你多少次遇事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可你就是做不到,看吧,一高兴啥都顾不得了,日后,我不在你身边可怎么好!”诩羽顺势大口大口喘息了起来。 她倒不是生气,而是说了这许多话有些体力不支,早就有些忍耐不住了,只是强忍着不想叫绻萦瞧出端倪。这会儿方好趁着话头喘息起来。 旁边的二位自然以为她老气急了。 “呼!” 机灵的珠子精化作原型归了绻萦脚腕,刚成活物,她可不想挨些鸡蛋里挑骨头的数落。 苦了绻萦一个,拍前胸抹后背地帮助祖母“消气”。好不容易忙活到祖母呼吸平顺了,她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祖母,可觉得好些了?萦儿一时改不了的您还如从前一样,日后多加敦促些就是了,何苦来这么大这么急的气头呢?禁足一过,萦儿还要仰仗着您出谋划策讨回筋脉呢!” 多加敦促?她倒想陪她日久些,“吁~”诩羽长出了口气,止住了绻萦揉捏的双手,合了百感交集的浑浊的眼,并不打算回答她。 许是祖母困倦了,绻萦就不再强问打扰,附在她耳侧轻生说道: “今儿她们未给您送午膳凝露过来,想必是您的特嘱,眼看快到晚膳的时辰,这顿您就万万省不得了。我与锱铢都要食饭,那我就先去小灶做了?” “嗯。” 诩羽从鼻子哼出声,作出了准许的答复。 直到感觉屋内空空的再无他人,她才撩开眼皮,露出了浑浊的双眼,落下了两行隐忍许久的泪来:“萦儿,你终究要独自飞的,祖母,尽力了!” “叮当,叮当。” 绻萦置身院子角落的小厨房内,熟练地翻炒着青菜,不多一会儿,木质餐桌上就摆了三菜一汤,外加两碗米饭。 “锱铢,出来食用你为人儿的第一餐吧,这些青菜都是我动用灵力开园子亲手种的。嗯,天宫不比下界,定然圈养不得鸡鸭,素食也比饿肚子强,你就将就着用些?”绻萦端坐在桌边,俯身拍了拍脚裸处的凸起。 “萦儿姐,我早想问你呢,自打那二位仙侍来此至今,你日做三餐从没落过,可是真心喜好厨艺?” 幻化出来的珠子精挨个嗅了嗅盘子里的食物,照着绻萦的样子拿起竹筷,摆弄半天却也不会使用,急了,把筷子一扔,干脆就用手捏起一片菜的一角。 “吧嗒,吧嗒。”尝起味儿来。 “嗯?这就是菜蔬的咸鲜味儿喽?不错不错,人间的食物果真比咱们的灵气儿精华好吃多了呢。” 她哪是爱好,是她自己非要想笼络住仙侍姐妹的心的。只是这许多年的真心付出,仍旧是换来了被瞧不起的结果,绻萦吸了吸鼻子,动作不失优雅地往珠子精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笋片:“好好学学我拿筷子,瞧瞧这一脸一手的饭粒子,当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的道理,都要吃下哦,别浪费。” 珠子精冲绻萦“嘻嘻”无赖般地笑笑,狼狈的样子太过滑稽,绻萦强撑笑意不住,到底还是笑出了声,无奈,只好拿个木勺子递给她,她这才正正经经地扒了口饭。 “你就做了两碗干饭,不招呼那二位了吗?”珠子精边就着菜大口的扒着米饭,边呜呜地说。 “还当知食不言寝不语。”绻萦低头自顾自地食起饭来,都已到了这种地步,她再也不想妄图经营感情与她们交好下去了,她们爱怎么怎么吧,往后提都不要再提。 “哼哼。你也有小气的时候啊。”珠子精瞧出了她的意思,故意白了白她,也闷头吃起来不再言语。 直到看她风卷残云般食毕,抚着鼓起的肚子满意地了个饱嗝,绻萦才也撂下碗筷端坐起来。 珠子精见着绻萦如此严肃,她也立即端坐正了,双手交叠至腰间,却不自然地抚弄起了手指:“萦儿姐,因何如此庄重?” “精明如你,那我就简直了说,方才祖母在场,我不好细问,你因何知晓左禾之心?” 闻她话落,珠子精水灵的眼珠开始游移不定起来,那时只顾急着宽慰她,倒未细思个中厉害,真失败。 想到此处,珠子精急中生智,她突然用力锤了锤头顶,索性将身子瘫软扒在了餐桌之上,竖起中指指向了自己鼻子尖:“萦儿姐,我不过是个物件儿,未生灵时,虽然能听能看,但不能思不能记啊,我当时见你那么伤心,也只有那么说才能缓解你的沉闷了,事实证明,还奏效。” 她这百无聊赖地形容也算做的逼真,但就是不知在哪差了点火候,若是从前的绻萦也就信实了,可现在面对的偏偏是受过浪头与特训的无比机敏的人儿。 绻萦朝桌面努努嘴,示意珠子精拾掇餐盘餐碗,她并不急着戳破她,干脆环起手臂监督她洗涮。 珠子精心甘情愿地照做,因为于情于理,绻萦也算是自己的长辈。虽然口头认做平辈的姐姐,但内里还是必须实实的服从,是她给了自己生活不说,日后定还要得她庇护才能继续修仙。 珠子精倒是个快活人儿,不一会儿就整理好了一切,当她把餐具摆放整齐回归原处,就冲着绻萦得意地啪啪手,还不忘喜滋滋地福了一福:“姐姐,可还妥当?” 第四十二章 萦姝遭遇 命中牵绊 “你不是说,作珠子时不能思不能记吗。你怎么做这种活计手到擒来如此熟练?”萦环着手臂,她直视着珠子精的瞳仁平静而坚定,仿若看穿了她的心底。 一时,珠子精语塞,干咳了一阵子,扭捏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嗯,嗯……” 她想又化作原形一走了之,萦先她一步给自个儿施法设了个屏障阻隔:“除了附我身上,你去哪都成。” “可别,可别!我,我是得您福泽生的仙,还需常常在您身边才能修炼,离您不了多久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算我冲动失言了好不好?”珠子精委委屈屈地拜倒在地,眼睛里竟泛出了泪花。 她这神情还真似有难言之隐,萦突觉感同身受,像极了她落难那般的有口难言之状。 “起来吧,你我本是一体。你既是有苦衷,待他日至能诉之地能倾之时再细细说与我听吧。”萦松软下来,解了自身结界,亲扶了她起身, “嗯!铢儿向姐姐保证,言出必实!”珠子精擦干了泪水化作原形复归了萦的脚裸。 “哎,万望着你能道出些关于他的,可我就是狠不下心强迫你,因为我不想让你成为像我一样的可怜人……” 她呆坐在餐桌旁自怨自艾了许久,深觉自个儿的前途还不若庭院院里的枯藤老叶富有生机。 萦经不住珠子精大半个月的软磨硬泡,终于给她改了个比较合适名字:“姊姝。” “还是姐姐聪慧过人,这一来么可以混淆祖母的视听,二来么可以拉进咱们姐妹情分,三来么这两个字超顺我的耳呢,姝儿谢姐姐更名,呵呵!”姊姝绕着萦欢呼了好几圈。 “瞧你乐的,小心乐极生悲。” “呸呸呸,萦儿姐姐惯会泼我冷水。哎,不过我就纳闷了,你怎会在这了无生趣的府邸圈了这么久,我从前作珠子时没得挑也就罢了,你这有手有脚的怎么从没见你去外面玩玩?难道你毫不向往翎栩宫外面的景况?”姊姝冲萦眨巴眨巴大眼。 “你这双眼珠好生水灵,当心着点观物,出溜到地上可就不好了。”萦只抬眼瞥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继续埋头忙起了手里的活计。 待她为锦衣缝制好了最后一个锁扣,她把它拿起左看右看抖落了一番满意地道:“姝儿,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哦?你忙活了好几夜难不成是给我做的?太谢谢姐姐啦!”姊姝试穿在身舍不得脱下,在铜镜前面扭摆个不停。 “哇,粉粉嫩嫩,轻轻柔柔好舒服哦!太棒了,姐姐这牡丹花儿绣的简直是巧夺天工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这不是揶揄奉承,是这衣服的做工实精致。 “你试试几十年如一日丝毫不敢懈怠地做这个,你就知道了。哼,之前还不知是谁说这个布料颜色太过俗气来着。”师姑祖严格督导亲自教习的女红萦原本没想有什么用处,只是近日姊姝穿着那件壳皮化作的锦衣花花绿绿的,总是在自己眼前晃悠,觉着有些别眼,就突发奇想地为她重新做了件。 初学女红时,萦整日整日埋头织布绣花甚感无聊。然而,一次稍懈怠的作业竟令师姑祖严厉苛责。 她曾反问,作神仙的女子洒脱自由,为何过分追求凡间女子的细枝末节?何况神仙有天然肤皮化作的衣服,并不需要亲自织衣嘛。 师姑祖答,做女红最磨炼的是心性:戒躁,细谨,察微。 后她又问,那为何她要反复地故意损坏,修补,重塑? 师姑祖却只呵斥不再作答。 直至已练就了精湛女红的今日,她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萦姐姐,姐姐?姐姐……”姊姝轻唤已陷入沉思的萦,待她清醒的美目转看向自己的脸孔,她又道:“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你这动不动就发呆的习惯可不好,当心魔怔了。今儿原本是你禁足的最后一日,我早上求了老祖宗特免了你今儿个,惊不惊喜?” 萦直接无视她投过来的鬼脸,自顾把散乱的丝线盘起:“禁不禁足又有什么区别?横竖都是在一个院子里转,我早已习惯,你要是觉得闷就下去界玩玩吧。” “不嘛,我自个儿多无趣,女红盒子我来帮你收好,咱们一起去?”姊姝强行抢过萦手里的东西麻利地整理了起来。 “任你做得好殷勤,也改变不了我的初衷。”萦环臂微笑地看着她忙活完。 明眸皓齿,温婉恬静,嘴角半勾不勾地,娇柔可爱直教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抚触一下她的脸颊,萦姐姐甚少有的微笑竟是如此的迷人,姊姝不由得看呆了,同为女儿身的她直觉自个儿粗鄙颜陋。 “姐姐怕是这苍穹姿容最美的女子,下了界去不知恐要把多少男子折倒。” 姊姝信手拈了个诀,摊开手心向萦的耳畔吹去,也不由她认不认可,硬拉了她的胳膊抬脚就跑。 只眨眼功夫她就腾出了翎栩宫。 “好你个珠子精,才出世这几天哪?就仗着祖母教给你的仙术欺负我起我来了?早知道我就不叫祖母教你修行术法!”萦使用浑身解数挣了几挣,奈何与她阶品差距的大,丝毫挣脱不得。 “省省吧姐姐,我也是为了你好,你整天闷闷不乐的,跟着我也要愁死了,我都恨不得巴望着去随便寻个珠子来,好让你为我生个伙伴呢!”姊姝忍不住“嘿嘿”地浮想联翩起来。 “可不要吧,你一个我就够受的了,快收起你那猥琐的傻笑,我见着就反胃。”与口齿伶俐的她作口舌之争萦自知斗不过,横竖她也不敢去得什么麻烦之地,还不若敛去耳识遂了她。 不多一会儿,姊姝就腾到了一处树林上空,细细瞧瞧下边,有依山傍水的木头房子一座。 她自空中落下,喊了几声没有应答之声,想必是座空房,她就推门进去了。 屋内暗暗的,极简,除了木头桌子凳子外空无一物,光秃秃的四壁还能透出光来。 “原来是个未建成的屋子,待我好好修整一番。” 萦站在外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姊姝对这座木头房子比划着作法,只一会儿功夫,里外装饰大变样,倒也还算简洁雅致。 姊姝招呼道:“姐姐进屋坐吧”,萦却无动于衷。 姊姝明白过来后有些恼怒,化了她的敛识术,把她硬拖进屋内并将她强按在了椅子上:“瞧姐姐你这一副*的模样,除却面容还能看,内里早都烂透了比尸首还不如吧?可惜了老祖宗肯为你……” 她自察失言失态,忙拍了自个儿几个小嘴巴,还好萦姐姐没听进去犹自发着呆。 她吁了口吁,暗暗地给自己鼓了鼓气儿道:“萦姐姐你看,这小屋是不是差了点芬芳?不如咱们去采几束鲜活的做成花瓶可好?” 她还是不睬她,看来这怨气是一时半会儿消不了的:“姐姐不去,那我自己去喽。” 花草丛林离这儿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姊姝有些不放心,未免节外生枝她给木屋仔细地设了一个结界,径自找寻野花去了。 连个珠子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困住她,萦深觉自己太过渺小,倒不是生她的气,她只恨自己心比天高身却无能为力。 然而她已再不是那个自怨自艾性命朝不保夕的可怜虫,或许连师姑祖都不晓得她对未来的某种绝心:“我不是对事物*,而是我看透了世间的一切,苍穹既让我活了下来,我定要好好迎接生命带给我的酸甜苦辣!” 萦心境平和,松软却不怠惰,姊姝不见了踪影,她就开始打坐,运功调息修炼起来。 约摸小半个时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三股仙气入鼻:两股清浅,一股丰厚,两股陌生,一股熟悉。她倏然睁眼,起身敞门探看。 却未料想门外的一位深深打量了萦一会儿后,惊了一惊朝身后的姊姝道:“啊,你不说这儿只有你一人吗?怎么,这位是?” 姊姝跺脚不语,瞪了她一眼,那表情像是自己坏了她什么大事:“她曾唤我一声姐姐。” 互观她俩这对视神态郁郁寡欢别别扭扭的,来人心中便已明白了七八分:“亲姐妹自不必要置太久的气,姑娘你既是姐姐该当大度些,姊姝你既是妹妹理应先认错,何不卖小仙一个面子讲和了?” 这个仙家真够泥腿的,不就是给你走火入魔的徒弟服了几粒舒活丹么,至于的一路道谢谢到人家家里来?原本万望着把他们引到木屋门口能觉出我只一单身女子,他们入留不便会自行离去。没想到萦姐姐却突然出了来。万幸她遮着面纱那人看不见姐姐姿容,如若不然,只怕他会自此缠住姐姐不放,那就糟了。早知如此才不要救他该死的徒弟!姊姝脑海百转千回,只恨自己贪图一时玩乐。 “请问你是?” 她的声音万分柔美仿若天籁,来人直想与她多多言语:“在下轩越,此番是来替爱徒道谢的。不知姑娘可有所需所愿,在下必会竭尽所能满足些个。” 第四十三章 纠缠难抵 翎栩突变 他这口气可真不小,不会是“知萦”吧?不能这么巧,他是男儿身,定是输赢的“赢”。此人虽有疑,一时却也联想不到何处不善,萦先闷声关好屋门,同他们一并站到了院子里,姑且静观其变。 她的做法一点都没有让他们进屋落坐的意思,摆明了是谢客么。知赢并不计较,自顾盯了她婉约的步履出神。 真是猜对了,姊姝恨不得把他垂涎的眼珠子射瞎:“我说仙友,你来也来了,谢也谢了,我先前说这儿就我一人,那是因为姐姐喜欢清净,不乐意外人打扰她清修,想不到你们如此不知进退,竟追随到此……咳咳,我们姐妹可并不想贪图你什么,差不多就请回吧。” 姊姝故意加重了哼咳的音量,意图打断他直勾勾的眼神。 知赢任姊姝骂骂咧咧却丝毫不睬她,只笑颜面对着萦道:“细观姑娘未有仙境出处,在下出自月环嵩,如今方好能与掌嵩神玄樾能说上些话,姑娘既无所求,不如请姑娘屈尊此嵩修仙可好?” 言毕,他朝自个儿拜了一拜,那神态谦卑恭谨地深似拜祖先,萦细打量了下知赢的周身,倒吸了口凉气,不惶恐,反顿生了抵触之情:“您爱徒是舍妹救的,该当谢她,亦理应替她寻觅委身之处,她已成年,受与不受她自个儿有决定权。此处已遭扰,我是再不会来了。嗯,我还需另觅修行之所,这便告辞了,神尊!” 神,神尊?他竟是神阶?姊姝极为惊恐:若是他无意间窥出姐姐原形可怎么得了? 她犹疑万分之际大悟自己惹了是非,急急咒骂来人几句直想慌慌逃走。 眼看身份败露,知赢只能卸了伪装,并不失时机地使用法术挡住二人去路。 “姑娘好眼力,请容我说几句。我喜结友,可有这重身份扛着,平日里头仙龄差不多的低阶仙家们总是疏远,是而我深恶阶品之差。后不得不伪出来妖精的形貌,倒也因此结实了好多仙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享受其中,久而久之就习惯伪了现在的样子,我并不是刻意对姑娘瞒哪……” 他不依不饶絮絮叨叨了许久,末了,还反反复复揪着一个疑问不放:“以前并没有能察出端倪的,姑娘是怎么知道的?我真是佩服的紧!” 他是性格怪异的上神,若总表沉默,他恐不会善罢甘休,更未知何时才会放自己回去,师姑祖说的对,成了神的虽见多识广,但最爱钻牛角尖儿,日久生孤独,往往会养成有许多无伤大雅的怪僻,大都乖张,与其处事定要由着他们,万不得过于拘泥小节,不然定会招致不必要的苦头。 “我不过是对服饰料子略懂罢了。每个阶品的仙家,穿着的服饰定不同,不符合阶品的服饰是穿挂不住的。是而,神尊贴着内里穿的定是霞衣,任神尊的粗衣掩得再好,也遮不住由霞光织就的霞衣透出的荧荧光辉。我还从未见过能散发霞衣荧光的粗衣布料呢。” “哈,哈哈我说呢,原来是衣服出卖了我。姑娘既已明察秋毫,可万不要当我作神,稍微的疏离便会令我很难过的哦。嗯,你看,我们说了这许多话,也算是初识了吧?我早已自报家门,可现在还未知姑娘名讳是不是有点?” 初识个鬼!这儿可一点都不想与任何陌生的相识呢,萦敢怒不敢言,唯巴望着能早早逃脱他的掌控:“晚辈单名萦,姊姝的结义姐姐。” “神尊,您看,大家也算都彼此认识了。适才都是我不好,怠慢了神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担待些个吧。我们已受仙侍之职,身份出处之事将来自不必忧心,我们每日都须定时到达天宫为翎栩掌宫料理事儿呢。这不,傍晚这次时辰将至,您可以让我们走了吧……” 姊姝紧攥的手心浸出了汗水,急不可耐之下还做了妄想和他拼上一拼的准备。 “天上翎栩宫?那莫不是诩羽神的神殿?二位竟是诩羽前辈的人儿,哦!我可真该死,困了你们二位这么许久真是失礼,冒犯冒犯啊!” 知赢淡定得很,不慌不忙解了术法后,还不容分说地就向萦伸过手去。 “您这是要干什么?若有远观的,定认为你要占姐姐便宜呢!”姊姝眼疾手快,速搪回了他妄图为萦“舒筋活骨”的手。 “对不住对不住,我是怕困麻了萦儿姑娘。”谄媚不成,知赢忙不迭地对着萦拜了又拜。 “神上如此多礼,可别折煞了晚辈。姝儿,莫要再计较,我们已耽搁太久了,快回吧。” 姊姝忙拉着萦,匆匆腾走。 目测她二人已消失于视线之内,知赢一改方才的温雅谦虚,取而代之的则是半分狡黠半分渴望的面容:“诩羽那老太婆对你可真是好,把你包裹的半分妖气都不露。姑娘——娘娘,我们不久还会再见的! ” “姝儿,初时观他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可到后来,我越仔细看越看不清他的五官,该当是施了幻颜术。可对神来说这术法维持几个时辰不变样应是万无一失的呀,难道是他修为不纯吗?”已落地翎栩宫门口的萦扯掉了面纱,边往宫里走边寻思着说道。 身旁之人仿若未闻,老女神的内阁愈渐近了,她的腿愈发沉了。 终行至阁外姊姝“扑通通”跪倒瘫软在地,高抬胳膊颤抖抖直指阁内。 “姝儿,你,你这是……” 姊姝那深深的眼窝不知何时已蓄了满满的泪水,簌簌地,毫无预兆地奔涌着,萦的呼吸骤然停滞,不祥的预感笼罩五内。 她极速撞门而入,切切地找寻起对她而言那个分量比自个儿性命还重的老人家。 “祖母,祖母,嘶嘶……” 一道刺目的白光显现,打断了四周的幽暗。 初时,白光咄咄笔直,继而,白光漫漫蜷曲,迅迅萦绕全身一丝不漏,全全融入体肤半秒未迟。 温暖骤生如初夏,灵力增长深似海,深吸气爽,长吐清芳,飘忽忽身轻若絮,荡悠悠蹈摆蹁跹。 片刻滚滚的舒适,不过是让萦能承受得起更深痛的打击,她瑟瑟地瘫软在地,空洞洞地注视着未着片缕颓废不堪的师姑祖,触她也不是,扶她也不是:“祖母,祖母啊,为什么?为什么?!” “萦儿,好好待我这副饱经风霜的翎羽。从前,它是晦暗无光的,以后,你要让它……罢了,只要你开心,就,就好!”诩羽满脸苍白,偷偷深吸喘息了几下,用尽仅余的几分灵力强撑着,强忍着,生生幻去了本该满身淋漓的鲜血。 “祖母的精元已所剩无几,修为又寡淡。守元不得,固体不得,您何苦要受这堪比凌迟的拔羽之痛呢!其实,祖母早就设计好了对不对?您怕我察觉您拔翎羽弄出的动静,所以您预先支走婢子,再令姝儿强拐了我出去?” 萦懊恼的双手连连捶地,深深地恨自个儿总是后知后觉,从前是,现在更是,磨炼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丝毫不长进! “您可好谋算哪,可恨我拔不动它,脱不掉它啊!祖母,我该怎么办,我该拿您怎么办?我要早知道您是要牺牲您的所有翎羽伪我,渡我活下去,我断不会苟且至今,断不会的啊!” “我的乖孙女儿萦儿紧要听我说,你触物生仙的本能乃是你大大的祸端,你此后需谨记,贴身的成件物品不得超过二十日,半仙减半,正仙再减半,成神又减半。你神身之后不得佩戴任何仙灵之地介质散发福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咳,咳咳!” “祖母,要不要紧?” 诩羽吃力地摆了摆手,制止萦将要搀扶她起来的动作:“各中细情还需你慢慢探索,我已,已能言的不多了,我只要你答应我好好的,勇敢地活下去,你并非一个人,你已有了姊姝,不再孤零零的,哪怕是就算为我,为了我而活行不行,行不行?” 虽然浑浊,可这分明就是一双疼惜加渴求的眼睛,她怎么能残忍地挥霍掉师姑祖以命换命得来的她的现状,她又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我答应,我答应,祖母……” 萦怨自己不坚强,不争气,涕泪齐下之下模糊了师姑祖的脸孔,这个,即将消逝的充满慈爱的脸孔。不,她要看的真切,她要多看一会儿,奈何,她就是抹不干拭不净啊。 “未免翎羽成件,我已将几缕轻柔尾羽插在你的发间,原来空缺之处会时时泄露你的真身荧色。自此,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彩尾白鹭!咳,咳咳!” “任谁也总是要死的,若不是我得知你的降世,我便会在那时就已虽你姑父而去。你看着我的眼睛,你不是早已答应祖母会无比坚强下去,不再轻易落泪的吗?怎么,你是要让祖母走的不安心吗?”诩羽瑟瑟地,用尽全身之力,最后一次捧起了萦的脸颊,替她拂干了泪痕。 一波窸窣琐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诩羽嘴角轻勾,纵使再恋恋不舍,也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她集中意念,拈诀现元魂,就地弹起冲破屋顶,高高地悬于宫殿上空。 顷刻,翎栩宫各个院落枯藤土色消退翠绿代之,百花出土锦色浮之。 须臾,诀终魂爆裂,散似烟花八方失影。 四百呕心始萌芽,一代痴情终偿愿。 终了,院子里的众人都听下了诩羽老神极为铿锵的一句遗言:“萦儿,莫要作恶,天宫这处的知灵台可读世间所有生灵的一世过往,珍重!” 第四十四章 承祖衣钵 南宫初见 天后不失时机地接了诩羽遗落的翎栩宫介质金钗于手心,摩挲良久,落寞地道:“哎,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自毁元魂,放弃永世轮回的机会,可是一心一意的都为了他?若如此,你也真算是一千古痴心人哪。” 两列仙侍见天后双手交叠祈福祷愿,也都自觉地学了她低头默念起来。 一刻完毕,天后轻踱步履,缓俯细腰,亲自将手中金钗插入跪在地上僵直着身躯的萦的发间。 “不错,百年不见,你已修得羽翼丰满。神仙仙逝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瞧你这心沉意落的形容,实属情深义重,真叫人心疼啊。姑且先让你修养半月再来拜我吧,但万不可过于执着于斯。我天上殿宇空白多座,此处倒不必依着惯例收回,介质金钗自此就由你保管,待你日后修了仙身便回天宫继承你祖母的衣钵吧。” “是。”萦干涩地答应。 “影儿,瑛儿,做婢子的年限已到,你们是打算继续留在翎栩宫呢,还是即刻入投生台下凡历劫呢?” “天后娘娘,正要禀您呢,我已与影儿商量好,一半天就投胎去了。” “嗯,可以,历劫归来你们再到衍福宫受封吧。” 她的肯定令刚失了主子的影瑛二人如蒙特赦般窃喜对视,毫无流露半分难过之色,这情状深深刺了天后睿智的目,她暗暗冷笑:蠢货,诩羽生前待你们如直系,你二人却这般无情,怎勘重任? 得了示意,仙侍们重新列好护队,毕恭毕敬地服侍天后至宫门外的凤鸾神驾上坐好,浩浩荡荡地跟随在侧,复归了衍福宫中。 最后一位婢子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之内,萦反手关紧了翎栩宫的宫门。她失魂落魄地靠椅着硬硬的门板,许久,任脊背被凸起的横架硌得生疼她也未想挪动一毫。 “怎么就那么理所应当?为什么连个最简单的葬礼都不安排一下?” “祖母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天族的事儿,他们竟把她幽禁至此,两万多年来从未出得宫门半步?” “祖母,你虽然不说,但我体会得到你深深的遗憾,你为什么不说出你的遗愿,为什么不叫我为你做些什么?我欠你那么多,你叫我情何以堪,你叫我怎么能够这么理所应当地接受您用命换来的我的命?我都还未将这院中的夏锦春翠于您一观哪!” 萦喃喃地,毫不顾及身后皮肤破溃浸流出了鲜红的血。 “姐姐,你,你不痛吗?” 适时藏躲在屋檐缝隙怕被他人发觉的姊姝,听见宫门闭合的声响,焦急地寻了出来。 姊姝细瞧了她的现状,心虚地不敢对接萦向她投来的带有复杂目光的双瞳。唯低垂着头,轻柔地拉了萦的身子,扶着她一瘸一拐地慢慢地归了寝阁。 “扑通!” 姊姝揪着的心随着这一实实的跪地之声,夹杂着紧绷许久的不良情绪,化作咸热的泪水尽数崩落开来。 “我知你怨我,没跟你一心,合着老祖宗骗了你,可我也是百般难过的啊。我知她要死了,还要自剥翎羽,天知道我是跟她闹了多大的一场争论。甚至,甚至我还和她斗了法,可她,她竟不惜以性命相逼!我,我才迫不得已应了帮她做这个残忍的局。” “姐姐呀,一方面,要我在你面前装的一无所知,一方面我又要在老祖宗那里试图改变她的心意,当我知道一切已成定居,天又知道我的心承受了多大的煎熬!” “你我一体,相煎何急?!姐姐,你伤心你疼痛,你哭啊,这里只有你我,你大可像以前一样哭出来,你哭出来好不好?或者你打我骂我,你要你发泄出来,不要憋闷过头坏了身子啊!” 姊姝一个劲儿地摇晃起萦的身子,惶惶地生怕她承受不住师姑祖形神俱散的打击,过于伤心之下坠了魔。 “姝儿,起来,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愚笨矫情的痴女,祖母过世我发自肺腑的难过。体肤破溃的伤痛,也抵不过我心里为她的纠疼。我想哭,但是再也流不出泪来,我想,是我最后一次流泪那时祖母挖去了我的泪腺。她大概是为了让我做一只真真正正的鹭鸟。” “我要继承祖母对我的遗志,认认真真地尝遍世间带给我的千滋百味。” “嗯!” 姊姝紧紧拥抱住眼前这个不被命运抛弃的,已蜕变成无比坚强的人儿。 一双报团取暖的姐妹花由此踏上了艰险的修仙入世之路。 “呦,半月未至,你已完全拾掇好心思来我处受命了?不错!”端坐在衍福宫大殿正座的天后,朝台下福着礼的萦赞许地点点头,并示意她落坐了在近身的客位之上。 “啧啧,嗯,谦恭有礼,端庄大方,诩羽把你教导的不错。我与你祖母乃是患难姐妹,她既已把你托付于我,你放心,我自当待你如亲的。就认我作姨祖母你看如何?” “是,姨祖母。”萦立即站起身朝天后施了跪拜之礼。 “我收你作孙女儿,本应挑个吉日为你设个正式的认亲礼。可你也知道此事定会昭告的四海皆知,来恭贺的仙家必不在少数,少不得要送这送那的,我也少不得要回这回那的。各仙的家里有谁,该送什么真是颇伤脑筋。亲疏远近在心不在表,这些虚情假意姨祖母做主。” “瞧你,又下跪拜我做什么,如此这般倒显得很疏远,你自可把我当做诩羽么。莫非,你在怪我没有好好给你祖母办个体面的丧礼?” 天后只当萦还未从失去至亲的难过期里彻底走出来,她便不嗔怪她一直显现出来的僵硬的表情,还亲自搀扶她复归了座位。 “萦不敢,天宫自有天宫的规矩,岂是小辈能质疑和更改的?” “嗯,这就对了,你祖母的往事我日后再与你细说。你羽翼已丰,却未除妖骨,天宫并不适合妖修行。先前由你同族又至亲的祖母护着还能好好长进,可你我气场仙法均不合,我非但不能助你,还会害了你。所以当务之急便是为你挑选一处绝佳的修仙之所。” 言毕,天后素手轻扬,招唤来栖曦对她耳语了几句。 栖曦听罢领命,认真且刻不容缓地腾出了衍福宫。 天后将选境之事安排在了自个儿花园,定于未时。 时辰尚早,于天后宫中久滞深感不自在,萦特请命回翎栩宫待候。 “姐姐,咱们这位新祖母可真是称个能盖弥彰的胡嘴儿啊,什么嫌虚伪不办认亲礼,明明是怕别人透过你戳穿她霞衣的秘密吧!我可是知道正派颇忌讳任何的伤灵之术,此等仙术还被天宫统称为邪术禁术呢。纤辰锦缕不正是捆了伤了你的筋血才得以长久维持的吗?”姊姝自萦隐着的羽翼下探头道。 “姝儿,莫要再妄自议论与你我无关的事儿。还有什么比覆盖于此处草木上的雪色更令咱们值得铭记和痛心的呢?” “过午的择境之聚我还是不去的好,到时仙家云集我怕是被个中道法深厚的察觉了去,给你再惹祸端。” 姊姝遁出了身来,绕着园子惬意地飞了几圈,现下翎栩宫是她们二人的天下,完全不必避嫌。 “随你。” 萦亲做好午饭,招呼姊姝一起食用,但她仅扒了几口便已吃不下,忧忧地踱走,静坐到院中的藤椅上消磨时光。 连日来的苦闷,使得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面前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刺的她痛地合上了疲倦的眼皮。 未知过了多久,方要昏昏地入个盹儿,忽有一阵強似一阵的敲门声,把她叨回了清醒。 影瑛已下凡,师父断不会敲个不停,萦已笃定七八分,此敲门人是不是来自天宫的。她不想招惹些个是非之人,唯愿此人认知是空宫会自行离去。 哪知敲门不成,来人却似知晓了她的心思般,竟用传音术喊了起来:“在下是云伏嵩的,听闻师姑祖仙逝,我境上下皆伤恸, 故特来吊唁,掌事仙子须开门,我要进去祭拜。” 于情于理,亲朋对亡人的祭拜是任何人都不能驳了去的,若再执意闭门不见,他定会闹到天帝那里,恐要生出许多麻烦。 不得已,萦走至门口解了封禁。 宫门开启,现一白衣飘飘七彩裙角的婷婷女子,门外之人惊叹其独有的气质,不禁痴痴打量起她来。 锦羽挽发,却挽不住她垂顺如瀑的青丝; 薄纱掩面,却掩不住她灿耀若星的双眸; 广袖遮臂,却遮不住她白兰盛放的十指; 轻衫罩体,却罩不住她玲珑有致的腰身。 至美却不妖艳,至柔却不浮夸,娇滴滴触之欲碎,窈窕窕求之难得。 原来是他!多年未见更比那时成熟稳重了许多,她能察觉得出他绝不是轻浮的男子,便不在意他用这般直愣愣的眼神瞅着自己,唯令她介怀的依旧是他占有的身份。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南宫掌嵩啊,不是说云伏嵩的一众都伤恸无比么,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其他人呢。哼,我看您两手空空,是闲来无事串门子的吧!咦?方才我听说谁要来吊唁师姑祖,恐是我幻听了,不然也怎也未得见您半分伤恸的表情呢?!” 第四十五章 南萦互怼 择境风波 此女: 声音嘶哑破锣响, 眼周干涩乌泽藏, 语气尖酸无可怼, 杏眼翻白泼妇相。 生生叫人联想起面纱之下的那一张脸,布满了横丝肉。 真可惜了她这一身绰约的风姿,直叫人扼腕叹息,南宫越泽冷吭道:“你是何人?我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老宫主去了,还由得一个看门婢子称王了不成?起开,本尊海量,不与你这无名小卒多做计较,只当出门不顺,一不小心之下,被什么不知死活的东西啃咬了一口。” 南宫越泽是被奉承惯了的仙境掌神,更何况他为神高傲,怎么可能吃得消眼前这名女子施的窝囊气。但她越跋扈,他就越不会自降身价与其争辩。 为充分显示出自己的高贵可完全碾压她的,他完全把她更难听的下文当成了耳旁风。后干脆甩袖生风,毫不留情地扫走挡在前面,并欲坚决阻拦自己入内的她,自顾把手背了,高昂头颅径直往殿中走去。 萦被他的袖风甩了个大跟头,疼痛之下明白过来几分,自怨不知不觉下忘却他是神阶的,挤兑他挤兑地有些过了,生怕他察觉出姊姝,瞧见了不该见的。 她已顾不得自个儿身子,忙不迭地爬起来,惴惴地跟在了南宫越泽后头。 “师姑祖,请恕晚辈来迟,我知您不喜人众吵闹,所以仅由我代表云伏嵩上下前来哀悼,望您早早轮回。” 她还知道进来跪下啊,南宫越泽收了眼角的余光,故意无视她。 他自坤墟内取出丰厚的供品,整整地码齐堆满了大概几大桌后,还有大部剩余。 “师姑祖,这份是大师兄正善的的,这份 是二师兄子辰的,这是三师兄……” 他不厌其烦地解说了许久,而后,将小辈弟子的供品一齐包了,放置在诩羽灵位底下的地板上。 “这些都是我徒侄儿们的,望您莫要嫌微薄。” 末了,他还像模像样地打开事先准备好的卷轴,诵读起大段大段的吊唁词,愣叫人挑不出什么瑕疵来。 这总算是够虔诚,即便虔诚地过了些,即便吊唁地再虚伪,也即便听得萦头再大,她也不能当着师姑祖的灵位面前与他作大不敬的争吵,落了她不恭不孝的口实。 萦只得跪在一旁,也默默地虔诚地跟着他悼念,三炷香已过,眼看离约定时辰还不到一刻,他偏巧不巧的诵完了吊唁词。 “劳烦婢子姑姑,为本尊取来本尊先前放在这儿的,已修缮好的琉璃烛台。”南宫越泽不慌不忙地合上吊唁词卷轴,眼皮抬起的瞬间看见她脸上被泪水浸湿的面纱,黏连之处隐隐地透出蛋白般细腻的脸颊,他有片刻的失神,‘难过是真的,这女人还算有点良心。’ ‘姑姑?我有那么老吗?’纵使方才已吃了他的整蛊,萦依然想要借机狠狠呛呛他,反正天后下的令是全部掌嵩都要提早聚齐,他是必去的。再者,像此种议事起先都要客套些家常,没有几刻时辰也闲谈不完,自己后至些也未为不可,急不可耐的是他才是吧。 “我祖母几时说已修缮好了来着?此琉璃修复术早已亲传于我,想要完整的烛台,求我啊,那还要看你姑姑我高不高兴呢。” “什么祖母?你叫她祖母?!” 他气的斜了一眼蛮不讲理的萦,却不经意地扫视到了她的发间之钗,愠怒立显道:“你你!师姑祖怎么会把衣钵传给了你这么个泼妇?!本尊原从不与女流计较,但我今儿偏要破例,一会儿面见天后之后定参你个渎职之罪!” “谢谢你提醒,不过你放心,你姑姑我,还未任职何来渎职啊,我就不修复那烛台又怎么样?哈哈哈!”萦狠狠地回白了他一眼。 “真是放肆,我可记着你了,就等着你任职的一日,哼!” “哕!等着就等着,丑八怪!” “你说谁丑呢?!有种就再说一句我听听!” “就说你——南宫越泽是奇丑无比的怪物,你这后背长成这副罗锅样还好意思出来呢,还有,你每日照铜镜时有没有被自己恶心到过?你真是……” 她说完还不算,又竟是指鼻子指脸的将南宫越泽好一通作践。 那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琉璃烛台,若不是唯有她能修复,南宫越泽真想亮几巴掌呼她个痛快。 一个妖身的竟能常驻天宫并承了天职,背后定有更高位的神戚撑腰。意识到此处,他深觉天道不公,争辩下去失了任何意义,倒自讨麻烦上身,南宫越泽便不再睬她,堵着气速速朝衍福宫方向腾去。 终忍不住回头,对还在地面骂骂咧咧不依不饶的那位喊道:“小妮子,日后切莫要落到本尊手上,否则有你好看!” “我呸,去你吧!” “呼,他终于走了,可紧张死我了!姝儿,姝儿?” “嘻嘻,我的亲姐,没想到你扮起浑的来还真厉害。这下你不用担心云伏会主动留你了!哈哈哈。”隐藏在内阁偷听的姊姝,手捂着笑抽了的肚子弯着腰挪了出来。 “谁浑哪?这叫战术。就你鬼精,猜得到我的用意。不过,骂人是真舒爽啊。”谦谦女做惯了,方才破天荒地做回泼妇,倒横扫了她近日来大半的愁云。 “得了,我也该走了,好好在院子里待着,若有任何异动只管隐着,千万不要出来知道吗?若次次都像上次外出那般那么的侥幸,我们才面临的是真真的危机!” “放心去吧,我的亲姐,我已长了教训,再不敢的啦。” 萦故意走的不紧不慢,待她悄无声息地站到天后身边,台面底下的上神仙家们都已寒暄完毕。 萦朝天后福福,见着她点头应允才直起身。她颔首不语,作恭谦状。 “今儿召集各位亲家来主要是多年未见,甚为想念,聚聚,叨叨家常。” 此言一出台下颇静,这是天后最常见的客套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么急地传旨面见岂会真是闲聊那么简单。果然,接着就见她丹唇轻启道了正文。 “顺便呢,为我新认的孙女萦,择个修仙的去处。 ” 园中肃颜站立的一众,一贯秉承永久拥护天族的志向,回回来的齐全,四海九邸的掌神一位不落不说,每人还附带一位得意弟子,足以见得天后娘娘的威信丝毫不亚于天帝。 顺着天后拂指的方向,众神仙皆将目光锁定在了萦的身上,别人没惊没喜没道贺也就罢了,独独南宫越泽不识趣不给脸地啐了一口。 “南宫仙家,你这是何意?”天后不偏不倚地将他这番动作尽收眼底,面露不悦。 “回天后的话,微臣近日上了火,喉咙肿痛,适才闻到些不干净的气味,没忍住,呛了,还望您见谅啊。” 她背靠的竟是天后,怪不得嚣张跋扈,她不是浑辣且比叫针扎儿吗?他就想当着大伙的面,戳穿她一时的伪善,激她现行逼她还口,他就想令她出糗丢了天后的脸。 萦偏不上他的当,反愈加作得低眉顺眼起来。 “这样啊,无妨,萦丫头近日新研制了这种蜜露与我饮用,一瓶就有止咳平痰的效用,就赐予你吧。”天后不知何时已将一精巧的小琉璃瓶置于掌心,递于萦,并冲她挤了挤眼。 这样偏向于他,还不是因为驻颜丹的缘故?一件衣服的威力可真不容小觑,女人爱起美来简直无可救药,若是她知道自己是……啊!萦想都不敢再想下去,纵使再心不甘情不愿她,也耐着性子做戏做到了全套,甚至连看南宫越泽的眼神都做到了万分温柔。 复立天后身边,迎来了众神仙赞许的目光,但即便再看好,他们大部都在心底深深排斥她。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她这重身份,修炼还不打紧,难的是妖骨劫,任仙根再深修炼再刻苦的灵物也不能保证一定的成功,这还不紧要,最怕她恃宠而骄自身不认勤勉修行…… 大家都把她渡劫的成功率猜得只一小半。成,没多大功劳,败,必遭受质疑甚至责罚。试问哪个仙境乐意冒这个险?是而,能虚与委蛇地推脱出去就推脱出去吧。 她并不是头个天上有神戚的灵物,为了避开,掌神这厢便圈养了些不成文的规矩,其择境之时,使劲浑身解数地与天宫灵物斗智斗勇。 规矩大致有:试文,试武,试推算,试口才,甚至还要试机智试德行的。直到把令灵物试到厌烦,自请放弃本境为最佳。 谁打头风谁胜算大,趁着天后大致介绍完了那小主儿的天资,掌神们卯足了劲儿争抢第一个试问。 倾凡丘的格朗掌丘神抢到了先机:“敢问萦仙子初见我等就遮着面纱,直到这时也未见取下,可是人形真身修炼的还未到火候?也不必觉着不好意思,这种情况的多了去了,前半部你好不容易修成的人形都是天后的功劳,日后到我境之后我定好好教你幻颜术,如何?” 这话说的颇有技巧,对当事人损了对推举者褒了,任天后再善包庇也难说出些什么怪怼的话来,真不愧为四海九州之内头名的快嘴加机灵。 他那意思是她面纱之下的是一副毛茸茸的鸟脸呗,并万分瞧不起她,指定未来也加深不了多少修为,得不了完美的脸皮,只能幻着遮丑喽? ‘师姑祖与天后均曾言我容貌太过出众,易招男子搭讪,扰乱心智,极不利修行,教我时常注意些。他这说辞倒方好不好地,给了我一个终日遮面的最稳妥的解释。’萦窃喜,偷偷运用意念,移动些许翎羽扎根于自己的脸蛋上。 “是了,多谢掌神恩典。” 第四十六章 高调反驳 择境有定 从前的天亲灵物都是要绞尽脑汁地回怼,这丫头脑子没毛病吧?这会子不仅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气,反而还是一副颇享受的样子,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呢? 格朗这回没能像预计的那样领教些个明嘲热讽,意外之余颇有些失落。本还想当着十几位掌神的面耍耍嘴皮子上的威风呢,可这丫头已认怂,再要讽她下去,未免太过磨叽小气,折损上神的风度。 他只得灰溜溜地后退隐到人群当中,大大地恼火着不过瘾。 格朗吃了闭门羹不打紧,总有妄想着露脸的来扳局,但很明显都不再似方才那般踊跃。 第二位试问的是天池泽的掌泽神火督:“萦姑娘既已承认了自己先天修为浅薄,那本尊就不围绕着先天的来提问。答不答得出都不要紧,我泽境亦会尽职尽责帮授姑娘。” ‘这位又把天后择了去,他提问的答案定是无法明确认定对错的,哼,这意思分明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萦给自个儿提了个醒儿,双手交叠略施福礼,放轻声线回应道:“请神尊试问。” “姑娘可习了占卜术?若没习,就当本尊无问,试问过了便是。若习了,请你先占卜一下本尊首徒太石的大致命格如何?” 谁人不知,这位萦女妖的靠山天后娘娘是占卜界的翘楚,并以传授纠正占卜术为毕生乐事,偏差一点儿都极其较真儿。久而久之,衍福宫内大到龙子龙孙,小到仙侍婢子都无一例外地精通了占卜。 火督听闻她才来,已猜想她大半是学了,这么短的时日,即便有绝世之聪也只能是学个皮毛,测算说结果出来必定漏洞百出,天后还不当场恼火?倘若她想到这一层,且有自知之明,说未习过,即便是真凑巧未习过,即便有天后的证实,但在场的谁会又相信不是偏袒包庇呢? 更何况,以天后的睿智,断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作疑似包庇之举。 占与不占都难收场,先不肖说在场的掌神们各个拍案叫绝,就连萦对这种心如止水,形若死灰般已死过一次的人儿来说,都在心里骂火督骂了千百遍。 ‘我该多谢你,让我生出一种,定要胜了你这番言论的冲动,让我明白我的余生还有除了为师姑祖而活的其他意义。’这种压力压的萦有些胸闷,她一把扯下了遮挡口鼻的面纱,手捂胸口喘息起来。 ‘坏了,我此次动脑思考艰难混乱,且力不支体,近日都有姊姝护着,竟忘了穿筋带来的伤痛,许是那一筋已受损严重,我已渐痴傻?’心越来越慌,腿越来越抖,腰越来越弯,手越来越垂,已由不得她再度揣思,任凭不再听她支配的身子重重朝地上堆去。 膝盖将将及地之时,她手触无意间触碰到腿肚内侧一点硬硬的凸起,她腾然想起这是师姑祖早先为她藏匿的一颗救命药。 此药名为幻筋丹,共有四颗,藏匿于她四肢关节窝里,分次服用,共可替补她缺失之筋近百载。 萦使尽全身之力拨出丹药于手心,借颜面触地之机塞入口中无声咽下。 好在药丹入口即化,入胃即散向四肢百骸,萦瞬间便觉神清气爽,遮掩道:“哎呦!真丢脸,地面好滑,我,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她拍拍尘土起身,还故意抹了把毛茸茸的脸,丝毫不在意自己他人眼中是何狼狈模样,唯有对上天后这投来的略疑惑略期待的眼,她万分内疚地道:“姨祖母,孙女儿不孝,害您丢脸了!” “嗨,言重了,快接着回复各掌神的试问吧!” “是。” 虽说自个儿会这占卜术,但这术法并不是如他们理解的是天后所授,毕竟没有使用过,精准不精准的她也拿捏不准,和不会实没什么两样。 萦装模作样,在太石头顶先秀了一回有关占卜的花招硬势,动作做的十分优雅耐看。 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一众子神仙都翘首以盼着她出糗,反正也是栽了,她收手之后,开启了毛茸茸的朱唇。 “下世凡人常焚香祷拜,求神问卜,无一不是想预知自己的未来之数,得知有祸患的又无一不是妄想逆天改命,有心善的为他测算为他改了,他却愈加贪婪求这求那,整日整日焚香祷告不再思善举,扰了乱天道。是而,我亦效仿天帝为凡间定的规矩,虽已测算些许结果,但世事无常,又怎可保百密而无一疏?我只道天机无可泄露啊,神尊说是也不是?” 这一句天机无可泄露,不光回避了自己占卜不精,还指责了试问者的不是,亦奉承了天帝主持天道的英明,直叫在场的人都无话可说。 “我,我,我!哼!”火督结巴了半天也未再说出一言,亦同格朗一般蔫了藏了。 不愧是诩羽的直系亲传,经此一局,天后对萦刮目相看。沉默半刻之后,欣喜此次择境太过顺利,各神再无花招。 天后方想出言询问萦心向的仙境,却未知哪个不甘心的不识趣的又试问起来。 “蝇姑娘,呵呵,可否告知本尊你的彩尾是怎么一回事儿?” 此次发问的是南宫越泽,显然他已窥探过了她的真身。 此问无关择境试问,却比试问更叫人下不来台面,他在质疑她的血统。 “噗呲,噗呲……”台下一阵偷笑。 “我,就是个野杂种,多谢掌神不嫌,肯与我搭话,再多谢姨祖母不弃,肯认我做孙女。” “哈哈,哈哈……”台下又一阵大笑。 她对暗骂不再还口倒不是理屈词穷,她以德报怨也不是故弄玄虚,她忍气吞声只为了对自已心向的那处仙境,寻找一个最合理的契机。 “蝇姑娘实乃这苍穹透明直爽之人,本尊打心眼里喜欢!蝇姑娘不如做本尊的徒弟,本尊定将毕生所学都传于蝇姑娘!如何?” ‘南宫越泽,你真是没安好心,传你个鬼啊!落你手里还不死翘翘?’ “萦姑娘不如来本尊这处,再不济的弟子,本尊也能让他安然渡劫。” “萦姑娘还是来我这处吧。” …… ‘怎么他南宫一起头,大半掌神都跟着争抢起我来了?这又是做的什么局?’ 才恢复好神智,萦不愿再费神思量下去。为逃避那些未知的嘈杂与嘲笑,她揉了揉发胀的眼周穴位,抬起头仰望仰望上空。 恰一亮闪闪的光线飞面而来,她手疾眼快夹得一针状物于两指之间。 “啊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先多谢萦姑娘机敏接住了。我们我最近做晶针做的多了,身带的也多了,一个不经意的拂袖竟甩出了一支,还险些扎了天后娘娘,微臣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神仙群里,冒出了唯一的一位女掌神,言语虽急切,身行动作却不急,只见她不紧不慢地,仪态大方地朝天后微福了福。 “呵呵,不妨事,谁人不知你的晶针乃是救治良物,说一针复拾一命也不算夸大其词啊。你心系天下苍生,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 哦,是这样,也难怪天后不气,萦打量这支晶亮亮冰透似绣花针样的东西,竟是医病的,顿感小巧可人。 “无端令您受惊,怎么说也是我的不是,这回算是我欠了萦姑娘一个人情。” 只怕,女掌神是全场掌神中唯一一个,自骨子里对她有些许赞赏之情的神仙吧。 事已至此,择境之事几近无果,台下仍旧乱哄哄的看似争抢地难以消停,天后拍案起身,沉颜道:“都打住了吧,不就是收个本宫本家的徒弟吗?何故次次要闹个天翻地覆般热闹?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个萦姑娘,这次我要赐她三粒净魂丹,可保渡劫事半功倍。” “肃静,肃静!尔等莫要惊诧,她受此等殊荣,乃是承了诩羽老神的一世功劳,历劫归来还要继承老神衣钵。看你们一个个唯恐落入本家的德行,这次还有何可推诿的?” “哼,萦儿,过来,是时候叫你认识认识各位掌神了。” 先过试问而后行初见礼,乃是防止天亲灵物依着仙境高低,而忽略自身条件,盲目求取强入的。这也正是天后勒令仙侍婢子不得当着她的面,谈论一切有关掌神和各仙境的原因。 显然,天后已有了决断。 “是,劳烦姨祖母了。” “这位是咱们苍穹第一仙境月环嵩的玄樾掌嵩神,擅长御扇术。” “玄樾神尊有礼!”萦施福礼。 “萦姑娘无需多礼!”玄樾客套虚扶。 “这位是云伏嵩的南宫越泽掌嵩神,擅长御剑术;” “南宫越泽仙尊有礼。”萦福礼。 “蝇姑娘好。”南宫越泽微点头。 “这位是晨曦嵩的……” 萦对十三位掌神逐一作了福礼,也终算是认全了。 从前她曾是幻想过若有一天见到了玄樾,可该怎么好,今儿见了,乍看亦和其他的上神没什么两样,只是觉着他的一双眼睛实在深邃,恍惚有些眼熟,却一时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有莫名的不安袭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是我的克星,许是潜意识里就怕了?不,师姑祖这么煞费苦心地把我仿的如此真,在场的也都已窥了我的真身,没发现有异相的,还有天后作保,他也断不会!我绝不能先自乱阵脚!’ 第四十七章 栖树恋花 搭棚织纱 “本宫乏了,用不着再卖关子,此次由本宫亲自替她做决定好了。想必你们大部已探过,萦儿原形乃白鹭。因其先天近水,故其土陆不足,需着重修补。四海及泽境的掌神先请回吧,三嵩及三丘的掌神留下待命……” 落叶无意随流水,奈何流水偏卷游。 三日后一早,萦收拾好行装,拜别了天后,跃下天宫,乔装飞往修行之所。 未免有失,她紧握天赐的琉璃腰牌于掌心,驭翅生风,尽情盘旋于空,体验头遭翱翔之惬。 苍穹上头,暖阳初升,有朵朵轻轻的烟云笼罩,朝霞布远,有片片浅浅的橘红印染。 恰经飘散醉人香气的那处,她情不自禁地止翅悬浮,难再前行。 “我说萦姐姐啊,下界比不得天上那般洁净纯粹,可有的是藏污纳垢之人,像你这般心猿意马,还不早早地就被看透掳了去?纵有了这块琉璃腰牌又如何?真正艰难的才开始呢。”隐在她羽翼下的姊姝警醒道。 “不,姊姝,我在道别,从今以后令我踌躇的理由都不再是他。我现在想的,我只怕,早年的好机缘太过,会折煞将来的……” “闭上你忧郁的乌鸦嘴,咱们将来福禄运道多的是!他们争抢你,还不是为了你那三颗珍稀药丹?要知道此丹一颗便可顶过一劫呢!” 任姊姝又絮叨又叮嘱了好些,萦亦不打算回她,只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那块琉璃腰牌上。 她手指尖触碰之处,是那上头凹凸的文字,她下意识地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摩挲了好几遭。 “该来的总会来,我信了这句古话。任我施了浑身解数,却最终逃不过天定的命数——云伏,久违,我又回来了。” 萦不再多作停留,消磨了约和从前一样的时间,飘然降落在了云伏境入口。 脚方触地,入口周遭的月桂灵树便开始移动起来,眨眼功夫儿即列齐了两纵行,直通正殿门口。 几乎同时,通道正中,有三位女子自远及近捷速走来,为首的乃是一仙气盈人的粉衣少女。 ‘是玉卓,已正仙阶品,小鼻小眼巴掌脸无甚大变化。’见粉衣女子已近身,萦施了微福之礼,略笑道:“这位小姑娘有礼了,未知您是?” “小姑娘?对比你我外貌,我成熟你许多,你确定你年岁是大于我的吗?如若不然,就是你已认定我之仙根福泽皆大不如你。你,你真是好生狂妄啊!” “喂,我说你,问你不回话也就罢了,还一再向内张望,好没教养。哦你在等掌嵩师叔吧?哼!他才没空迎接,似你这等满脸的毛都未褪尽的小妖呢。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会成为他第一个……喂喂,我是玉卓,此境的总掌妖。” 未免叫众灵物察觉出有失公允,南宫越泽已遵着天后懿旨对她的身份做了掩饰,她亦须摒弃天亲这重关系与其他灵物修行地一般无二。 ‘看来,那个南宫越泽已跟他们说明我是他的境外徒弟,哼,真便宜了丫的!’ 萦咬牙切齿地暗暗咒骂了南宫越泽几句,本已做好一切的心里准备来迎接他的当面刁难与羞辱,可现在他连面都不照,莫不是是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他? 想想也是,他南宫越泽何须亲自动手,她倒险些忘了,眼前这位女子早已是掌事名声直传九霄的厉害人物。 这个玉卓才是她真正的下马威。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都会对我使用些什么手段。’玉卓的气势已由从前的温婉恭谦,蜕变成了高傲独断,这会子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疑惑和轻蔑,倒没有半分狠厉之色,看来自己还算有福。 “玉卓掌妖好。” 萦连连自忖,据从前的玉卓分析,她大概不会变成什么毒妇,恭顺着些,大半不会遭受深刻的刁难。 玉卓这厢毫无回礼之意,柳眉轻挑,责怪道:“哼,未知天高地厚的鸟妖,难道你就不能谦虚点,唤我一声师父吗?” “唤你作师父?我师父不是南宫越泽么……” “大胆!掌嵩师叔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师叔是打哪寻来的你这个不懂礼数,还毫无自知之明的妖孽?我几时说过师叔要收你为徒来着?师叔叫我来迎你收你已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了,你还妄想着要拜入他的名下不成?!” 她忽地暴跳如雷,萦颇感意外,眉头皱皱身子僵僵地不知所措。 “咋的?瞧你这满脸的不情愿,若不是掌嵩师叔特命,我才不屑亲自来呢。你看好了,这儿可是位列各大仙境前茅的云伏嵩,由我答应收你为徒,已是你几世修来的莫大的荣幸,我还没推说不乐意,你就先甩脸给我看!” “哼!我偏还就不收你了,任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得了,化作灰烬也跟我毫无关联!”玉卓说的面红耳赤,气呼呼地叉着腰,转头就要走。 身着弟子常服随侍在侧的两位女子,始终无语,貌似看不见听不到眼前的一切,玉卓要走,她们才挪动了动碎步,只同着主子的步子认真更改着轻重缓急。 萦这厢早已脾胃翻涌,好似吃了黄连,苦闷地倾吐不出,不得已,她加紧一步,用身子遮挡住了玉卓的去路。 “我,我全理解错了,哎,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好歹玉卓也在自己之上,辈分不辈分的实不重要,反正已经回不去,事已至此还争什么争?适时认了,也许她还少刁难些个,自己亦会好过一点。 “嗯,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如她们一般听话,为师定的会秉承我云伏历代的优良传统,该教的自会教你,该渡的自会渡你。嗯……掌嵩师叔可为你拟了名讳?” 她问这话时神情分外认真,她的小眼圆圆睁着,倒也不显得那么小了。 萦思考了片刻,故作沮丧地答道:“回师父的话,未曾。” 后面这二字一出口,有一股舒心的长气吁出,再看玉卓,分明换了一副小女人情窦初开的羞涩脸孔。 萦立时明白了大概七八分:她心系的怕是南宫越泽吧?浮想南宫那副尊容……她冷不防打了个激灵,还真是各花入个眼哪! “那你可已有了正名?” “回师父的话,我本单名‘萦’,是初得真身时祖母所赐,只是还未来得及请掌嵩刻入我的琉璃腰牌上。”萦顺势将腰牌递于玉卓观看。 为免后顾之忧,玉卓当即刻了个“萦”字于腰牌之上。 南宫越泽传了她唯掌嵩才能使用的琉璃篆刻术?如此看来两人关系匪浅。 可也是,云伏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也看上他的没有之二了吧,真琢磨不出他哪里优越,也值得玉卓这么个能人吃味?!真真便宜了那个丑货! 萦不自觉,暗思量着与已无关的事儿,就连玉卓递回来的琉璃腰牌都险些忘了接。 “萦儿,此地不是谈话之所,来吧,我先领你进去四处看看,并熟悉熟悉我云伏嵩独特的建筑。 ” 玉卓的心情顿时变得好极了,她高仰着珠翠摇曳的头,直挺着金丝镶嵌的身,颇自信、颇神气、颇细致地为萦介绍了各处。 “何时何处授法,何时何处练功,何时何处用餐,何时何处就寝……若你没记准,亦可随着你师兄师姐们来做,适应几日也就得了。” 完毕,玉卓抬头看看日头,掐算着是练功时辰,她对左侧那个随侍女子道:“沫沫,带她练功去吧。” “是。” 待玉卓走远,沫沫带萦来到了掌嵩寝阁门口后,示意她原地等候。 一会儿功夫沫沫便复出了来,手中还多了件,和她自己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弟子常服,轻声道:“萦师妹,换上它到方才师父为你指定的地方修炼去吧。” 萦接过沫沫递来的衣服,彬彬有礼地道:“有劳沫沫师姐,想不到我初来云伏结实的第一位师姐,竟是我平生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直叫我自惭形秽啊,还望师姐你日后多多照拂既不懂礼数、又天资愚钝的我。” 女为悦己者容,沫沫脸颊渐渐烧灼起了一抹红晕,止不住多说了几句:“师妹哪里话,这些话只和我说说便得了,这儿多的是俊男美女,若叫他们听了去还不活剥了我?要知道,咱们这儿最忌讳评头论足嚼舌根,你若想要长久安好,必定得管好自己的嘴。” “是,多谢师姐提点。”原来,木头桩子也禁不起谄媚,萦这次总算吃了颗安心丸。 萦拎着包裹来到一座寝阁院中。 细心察视过后,挑拣了一隅能遮风避雨的角落。 好在院子够大,她挑选的角落够隐蔽,正好在一株柳树后头:它个头不小,高高的胜过屋檐;它枝条密集,长长的垂落至地,它叶片繁茂,翠翠的难透强光。 鸟栖树,蝶恋花,从此,这株千年垂柳便是她天然的落脚之地。 搭棕棚,织翠纱,从此,这座新建树屋便是她后制的修炼之阁。 此屋消耗了她整日时光,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完了工。 萦端坐于屋内木质地板之上,用全身之力晃了几晃,满意地自言自语:“很好,我的双手不笨,还算不丢祖母的脸吧?” “哎呀,我的天,他千方百计地把你算计来,我还以为得给你多大的报复呢,却原来只是让你自生自灭呀!” 第四十八章 戳洞补衣 桃胶点面 萦盘坐之处既是床板又是地板,寝阁高度亦只过她头顶半拳之余,或者根本算不得是阁,在外看来就像是平移过来封了顶子、坠了床帐的睡榻。 精致倒还算是挺精致。 平摊于板面的包裹皮上,除仅置有的几件随身素衣之中,掖藏着的介质金簪露出的一角还稍显贵重外,其他实别无长物,萦将簪子抽出,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脚边一新制木枕的夹层之中。 合好木枕的那侧盖板,细观之下察不出任何的缝隙,萦为之搭上亲绣的流苏枕布,一看便知是高雅女子的应用之物,她又满意地将其放置到了原处。 她接着拿起替换下来的弟子常服,执剪刃于内里掏了一道大大的洞口,将那块掏下来的布料藏于袖中后,一边拨弄针线盒子时一边才小声道:“你不必正话反说,咱们来此可不是享清福的。” 姊姝吐吐舌头翻滚出来,同萦一样坐挤在了这个狭小的,可勘一人休憩的树屋之内。她睇着萦手中的活计撇撇嘴,嗔怨道:“我总算是明白了老祖宗逼你做女红的苦心。哎!这里实在艰苦,还未能遮大风大雨,不如我们现在就逃了,找那位神尊去?” “有掌嵩神护着,各大仙境皆四季如春,风雨不至,何来的苦?况且,但凡妖身妖胎的哪个不是栖身神仙才能居住的阁院中?再者,这处也不是独我一人,能分到师父的院落已属照拂,若单单分了我寝阁那才是有蹊跷。倒是你想也不想的轻易就翻出来,仔细被其他眼尖耳朵长的妖儿发现了。” 萦抬手拍后肩,姊姝即顺意回归到她翎羽之下藏好,嘟囔道:“就你熟悉这处规则,但愿你能真的忘却前尘,永远都如现在这般乐天知命我就放心喽。” “你还是忧心你自己这种不尴不尬的身份吧,一日没腰牌,一直你都得藏着。” “有你呢我死不了。哎!也真便宜了玉卓,严格意义上来说她高了我整整两个辈分,如此算来我竟比你真正师父的耷拉徒孙还不如!” “早说了,咱们各算各的,啰嗦!” 秉烛穿线,添缝织衣,女子作绣的模样,直教人忘却周边所有事物,眼里只容得下她那种毫不做作的认真姿态。 位于玉卓寝阁斜上方的一处阁顶之上,一双明亮的桃花目凝视着这个方向,仿若看穿了细枝密叶内的一切,久久不逝。 授法台是专门为仙阶以下弟子设立的习法场所,位于嵩山顶端凸出的一块岩石之上,足够宽敞平坦。每日辰时必有为师的各自结组,教授徒弟们仙灵之术。 近年仅有玉卓一组。 玉卓: 单手执书卷, 轻拈锦袖袍, 合眼诵术词, 俨然为师表。 她身体力行,穿梭于徒弟们之间,朗朗道:“灵术亦虚亦实,幻者易为虚,御者易作实……” 徒弟们席地盘坐,认真听教,全场极为规整肃静,愈加衬得玉卓背诵之声洪亮高亢。 款步继续,经过一位女徒身边,无意间瞟到此人正以手支头打瞌睡。 玉卓恼怒,用书卷狠打了她的头,那人当即就地弹跳而起,睡眼惺忪地惊叫道:“好疼,谁,谁啊?哦,师,师父!” 玉卓用卷轴高抬了她蔫垂的下巴,左看右看细细端详了好一通,忽疾言厉色道:“萦儿你已来我云伏有些日子了,早课也从未落过,我就觉得奇怪了,怎的你脸上这堆厚厚的绒毛,一点也没见稀疏脱落呢?却原来是日日偷懒哪!” 玉卓所授之术法皆是初学,与萦来说毫无增进之处,长久下去只是浪费时光,还不如遁入梦乡保留精力,另寻空闲修行。 “不不,师父错怪我了,我昨夜练功颇有感悟,不知不觉已近天明,休息过晚,是而方才打了瞌睡,不过我保证,仅此一次绝不会有下次……” 玉卓听着她婉转悠扬的说话之音,隐隐有些熟悉,深感疑惑,直叫她忘却了责备萦方才的瞌睡:“怎么你声音不哑了?” 连日来与木头桩子般的师兄师姐们无多过话,只稍作了初识,也不曾与姊姝大声言语过,喉咙何时消的肿萦自己也未注意,这处可有的是听过她声音的人,眼前的就是之一! 萦有些恼火自己怎么总是粗枝大叶,亦头次恼火自己的嗓音怎么会那么独特,不得已,她特意加粗加重了许多:“这几日,师父待我尽职尽责,担碎了心,实不敢欺瞒师父,事实是先前我祖母过世,我悲痛欲绝之下嚎哑了,刚刚是情急露的尖嗓,这才是我的本音。” “哦~哭的。不过,你一个修仙练道之人,怎么会如此执着于他人生死呢?要知道,死,乃是新的一轮轮回,寻着踪迹还是会找到的么。” “我祖母,是神形俱散归尘了,再入不了轮回,再寻不到踪迹的了!” 萦渐红的眼乃是由内而外显露的难过,是伪不出来的,颇感染触动了玉卓,她再难忍下心去责备这个至情至性的女子,不禁安慰道:“遥想你祖母在天有灵,定不愿看到你毫无长进的模样,你应该加紧修炼,尽快地补好你的脸颊啊。别灰心,日后为师的单独教授你!” 惨了,看来,她的修行进度又延后了,萦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几个耳瓜:‘哎,姊姝啊,我这才叫自作自受,愚不可及哪!’ 卯时初出,做洁业食早饭。 辰时末归,听师训自修行。 午时初出,询纰漏食午饭。 未时末归,听师训自修行。 戌时初出,道成果食晚饭。 亥时末归,急洗漱择安眠。 云伏十载谨慎修行,严苛而充实:她忙里忙外不驻不停,她进进出出戒骄戒躁,她终于不负“师恩”,将毛脸止于了年尾。 最开心的莫过于她的“恩师”玉卓,但替她高兴没多久,便被哀莫大于心死般的情绪所替代:“哎呦喂,我的笨徒弟,毛脸总算没了,可你这半脸的毛坑又是怎么回事?” 眼睛以下的一个个麻坑自然是假的,萦在“师父”眼皮子底下用功用了这么久,再不修炼完全委实说不过去,常用幻术幻着极易被道法深的窥了去,并不是长久之计。 昨日临时替代师兄养护后山坡上种植的困仙藤,于萦来说乃是一次罕有的外出,归来后,脱下外衫清理脏污之时,无意间发现一块粘粘的树胶,无论如何都难以去除干净。 托腮犯难之时,忽豁然开朗起来:此法或可解燃眉之急。 晚饭过后,她偷摸溜到后山,翻上桃树刮了树胶半手袋,隔水化了和以肉红色干花瓣粉,调成浓稠的胶汁,待半冷却后,用细针密密点涂于面颊之上,忙活了半夜方才大功告成,疲惫睡去。 今日晨起梳头,她被镜中的自己着实恶心了一把,深觉若不用面纱遮丑,实在对不起一贯待她不薄的师兄师姐们。 此刻已凝视她半刻之久的玉卓,不愧是亲渡了十几位高徒妖骨劫的、前无古人的、有极承受之量的仙阶第一楷模之师,纵使怀了不为她知的鬼胎,萦也真心宾服了。 萦可怜兮兮地扒着玉卓方才剥掉自己面纱的一双手,悻悻地委屈道:“哎,我已用功用到极致,也许这就是天意,合该我是个丑的。” 玉卓连连摇头,做出极其扼腕叹息之态,喃喃自语道:“我亲授了一十九位弟子的法,也已亲渡了一十八位妖身的除骨劫,我原想从不辜负你,这最后一位,也是第一位你亲命于我的,我竟真无法,我怕是真要负了你……” ‘玉卓说的是南宫越泽吗?奇怪,自打我来到这里,怎么从未见过甚至听说过他,不论阶品高低,大事小情的都来诉与玉卓,仿若她才是此处掌嵩般。哦,对了,她的徒弟们从不暗地里议论他人,再加上我不注意不打听哪会知道呢。’萦只觉有些匪夷所思。 她抿唇皱眉,玉卓更气了:“哎!你还真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各种仙灵口诀你均已背得滚瓜烂熟啊,可怎么就是不走心呢?长此下去该怎么好?若你胆敢在妖骨劫时殁了,坏了我万无一失的名声,我定会拘了你的元魂从新来过!” “啊?!” 背对着玉卓佝偻些腰走远后,萦从方才瞠目结舌的五官转变了脸,临了,玉卓狮子咆哮般的那句:“遮好你的短处,从此以纱作脸莫要给我丢人现眼啦!”仍在她耳畔嗡嗡作响。 她拍拍脸颊,想摒除脑海中的杂音,可疼痛之感突然袭而来,一窜一窜地十分难忍,怕是再勉强也坚持不到那株柳树之下。思绪又是渐薄渐弱,她只得妥协,想要蹲下身来缓和缓和,扣出离手边最近的幻筋丹一颗。 身子似坠非坠之际,萦感知几丝熟悉鼎盛的仙气入鼻,一强有力的臂膀扣住了她的腰,被来人施力扶起之时,她尽量弓着上身,以贴着他的那侧长袖遮面,伸出手快速地将另一臂窝内的药丸取下,又不着痕迹地塞入了口中。 “咳咳,咳咳……”口中太干,吞咽之时她没忍住,颤巍巍地咳嗽了一阵,好在药丸没被咳出来,吸收了药力以后,萦又可以用上劲儿,终于站直了。 “你……我,我冒昧地唤你一句‘萦姑娘’,你可……你可还愿意?” 第四十九章 告白突袭 南宫发怒 羞涩之下,元哲改了往日那种表面顽劣口若悬河之作风,在她面前已显尽了结巴难语。 他: 似视非视桃花目, 若有若无绯红颊, 说折不折扭捏态, 含笑未笑露齿白。 萦此刻并不想忆起有关他的任何人任何事,她转过身背对着元哲,合眼冥思,全都被一种可怕的念头占据着,于愤懑喘息之间,爆红了额角,他却以为是萦姑娘见着自己如此这般的俊颜害了羞。 于是,元哲不再扭捏,坦然道:“不知萦姑娘晓不晓得,我辈这般的师兄们大半都有了女伴,我才不喜欢那些美的却十分做作的,自打你头次在那株柳树的后枝干上安了家,我就已将你不凡的影子深深刻在了心窝,从此挥之不去,难以入眠,不怕你笑话,至今已满十个年头的日夜了。” “萦姑娘莫要责怪我的偷窥跟踪,那都是蠢蠢欲动的相思之情作祟,方才见着你又遭了玉卓的训斥,我想你定是心情糟透了以至于失足跌倒,我见不得你受伤就拉了你一把,与你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我更加发觉,此生所求的女子就是你啊!” 萦原地不动,不言不语,元哲全以为她是默认了,鼓起勇气接着说道:“再过半月便是大师兄与藔菬姑娘的成亲之礼,不如,不如我们禀了掌嵩师弟也把婚事定了,来个出其不意的双喜临门,如何?” 萦此刻,毫无心思理会元哲,她甚至没听到他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她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调动周身筋脉,来感知那一筋之所在。 日日追根求源,次次同得其果,除却他的异世坤墟还能有哪?但愿他忘了,也好过现在的…… 她不是不想脱离此地出去寻他,奈何灵物茫茫,机缘浅薄地犹如沧海一粟,今时今次,终于让她逮到了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给她带来的代价竟是如此之重! ‘你就那么盼着我痴呆早夭吗?我宁愿你忘了你坤墟中的那根筋,叫我安然度过未来的近百之年,也好过你从不曾忘却它而折损我!’萦仰望着上头某处郁结难耐,于痛定思痛之间顿了脚,几乎瞬闪到了那处院中。 “萦姑娘,你干嘛去?不要再害羞了,心系我就只管说出来嘛,喂!等等我啊!”元哲傻笑起来,紧跟在了她身后头。 萦举手抬足欲强入内,透过门缝赫然瞧见,坐在桌案旁边的那个男人不是他!怎么回事?五内感知并没有错,难道,他不是如传言般下了嵩境,难道,他是被某人强囚于此吗? 她急于求证,却找不到面任何见他的理由,她恼极了,完全将自己伪藏多年的执念悉数崩散开来。 萦半推门的手僵持于空,胸中默念该如何是好,她一向恼怒自己脑袋瓜不够灵光,此刻亦恼到了极限。 “萦姑娘,你这么急着就来这里报喜来了?你当真是一早也心系着我了?”元哲一门心思地认为萦姑娘迟疑不进的原因还是害羞。 元哲大胆地握住了萦僵持的手,代她推开了阁门,萦惊醒过来后回身就想抬手打他,却又被元哲误以为她激动地向自己投怀送抱。 元哲不知打哪来的贼劲儿,几乎缓冲忽略了萦举手所施的愤怒之力,美滋滋兴奋地迎面抱了她个满怀。 两人双躯紧贴:一个怒发冲冠欲打欲杀;一个欣喜若狂欲满欲醉。 萦纵使用尽平生之力亦挣脱不开他,愧悔交加之际,身后那个看了半天打情骂俏的南宫越泽终于开了金口:“十二师兄,你的品味真是有够独特。我当你钟意的是哪个三生有幸的女子呢,却原来是自咱们云伏创境以来,以貌丑为最的蝇姑娘啊。” 元哲纵使再贪恋拥着她的美妙,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实不合时宜,他不情不愿地松开她后,唯想着快些打发了南宫越泽,好将终于属于自己的萦姑娘面纱取下来,狠狠地吻一吻她的唇,以解多年的相思之苦,他已忘却这间屋子究竟是谁的寝阁。 南宫越泽早瞧出了元哲的不同寻常,却还想整他一整,故意不睬他道:“蝇姑娘,近年可有长进?打算何时去除妖骨啊?” 萦已快速远离了元哲,但仍就与南宫越泽背对而立,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元哲的所作所为是何意义,她也无法回答掌嵩的任何问话,她的脑内已乱成一团,再不离开这是非之地,她怕是要走火疯癫了。 一玲珑曼妙的璧人身影极速远离了他的视线之内,南宫越泽的心突然“咯噔”一瞬有怅然若失之感:这身形还是太过熟悉,难道仅仅是身形相似吗? 他已不再理会此处生他闷气的元哲是去是留,也将所有的烦心事都暂且抛之脑后,只顾暗暗思量以何种方法揭开她的面纱最为妥当。 南宫越泽打定主意后,头次觉得掌嵩这重身份也有些好处。 未防元哲秋后算账,他沿着她离去的相反方向腾下来,环绕过去追踪落地于一处寝阁院外。 ‘原来是玉卓住所,我怎么忘了这位蝇姑娘还是我特命交给她处置的呢。我倒很好奇你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把我的元哲师兄迷地如此神魂颠倒。 ’南宫越泽以替元哲把关为由,说服自己去接近她。 悄无声息地入内,利用窥术洞察一切,对于神仙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南宫越泽将目标锁定在了柳树上。 “参见掌嵩师叔!有事您打发阁使来知会一声我去就好了,何必劳烦您亲自来我处寻我,这次可是有何要事要吩咐?”玉卓不知打哪处冒出的,适时现在柳树前头,挡住了南宫越泽前进的步伐。 玉卓微笑地十分诚挚甘甜,是了,叫她去做更能体现得理所当然,他指指垂柳认真道:“本尊午时的餐前嵩露不必你亲送来了,就叫她。本尊要亲查一查她修行的如何了。” “是!” “姝儿,姐姐我好难过。”萦对底下那二位的言语来去皆视若无睹,用极细小的声音说着话。 “姝儿,他,他方才自坤墟内拿出了我的那一筋,不知用何法加重了我的穿筋创伤,我也探得他的所在,他就藏身在掌嵩房里。” “据我感知方才就只南宫越泽一人,难不成是阁中之密室,是幽禁喽?”姊姝轻言道。 “我需寻着机会到他房中紧细查探一番。我方才观看玉卓回身之际向我这里瞟了的那眼,显露嫉妒之狠,待会儿我去奉嵩露定不是探查的好时机。此事急不得,还需徐徐图之。” “是……是急不得。” 冷静下来,萦察觉姊姝言语之间有些颤抖,担忧道:“姝儿,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紧要关头莫要藏着掖着。” “姐,我,我头几日便想与你说了的,只是不忍心留下你一人陷于这处险境之中,老祖宗给你留下的幻筋丹又减了大半效用,我就更不忍心了……” 萦急了,当即打断,斩钉截铁道:“废话不必多说,该来的总会来,只管你的!你明白我已承受不住任何的其他打击,再怎么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出事啊。” “姐啊,没有长久的仙灵之基打底,我能修到的精元甚少,才十年功夫我的两鬓已生华发,我必须要下凡尘提早渡劫去,纵使这样,估算着也就可维持千年左右的神寿吧。” 姊姝落寞,她萦更甚,慌慌道:“怎会这样?那我究竟是利了你还是害了你?是不是你每日施法,为我挡穿筋挡的?” “区区天技小术,碍不到的,倒是我若走了,你不免又痛了,此后的痛乃是双倍还余,苦了你。” “纵使我受苦,也不能再耽搁你,我决心已定,两日后就碾碎了这根晶针!” 屋漏偏逢连夜雨,萦也服了,她的运道真乃福扎堆儿,祸也不单行啊。 玉卓将她依着配方亲做的历代掌嵩才能饮用之蜜露,准时递与了萦。 此刻玉卓和颜悦色地未见有何异色,萦心中已有主意,试探道:“置于掌嵩桌案我悄默声地出来就得了?每日都是师父您亲送,怎么今日?我总是笨手笨脚的深觉有些做不来呢。” “尽管送去就是了,你终归是他亲寻来的,他总不会吃了你嘛。” “是!” 萦佯装喜滋滋地领了师命,不消片刻已落得掌嵩寝阁门外,为表礼术周到,她将放着蜜露瓶子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尽量心平气和地对里头那位喊道:“参见掌嵩,师侄孙萦特来送嵩露。” 话音还未落全,南宫越泽就已首肯萦入内,她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她又轻手轻脚把托盘放稳了桌案,后又打算轻手轻脚地关门回去。 “站住!玉卓不会不告诉你本尊叫你来的目的,虽比那时安分得判若两人,但你如此害怕查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认真修行啊?”南宫越泽呵斥道。 “回师叔祖的话,我……” “师叔祖?本尊何时成了你的师叔祖?你又拜的哪位本尊的师侄门下?谁容许你唤我为师叔祖的?沫芙何在,你等午饭都不要吃了,给本尊传玉卓上来!” 第五十章 糊涂应婚 幡然逃婚 掌嵩因何事动这么大的肝火?沫芙蒙了,僵惯了的脸抽了几抽,忙不迭地想要去把师父呼唤上来。 “咱们都不要食午饭了?她那个丑家伙竟有这么大的威力?”此事绝对有蹊跷,玉卓对沫芙耳语了几句,不慌不忙地腾上阁来。 玉卓参拜之礼尚未拜完,南宫越泽就要苛责她,但话还未出口,眼角余光便顺着大开的阁门,扫见院中呼啦啦就地跪了十几位她的徒弟,他不得不止住了口里要爆出的话。 而后,玉卓也顺势跪了,皱眉不解道:“未知掌嵩师叔为何事动这么大的气?下令都不让我们食饭了?” 原形本就为花的玉卓看着罕有严肃之容的南宫掌嵩哭了,哭的比任何人都更似梨花带雨:“掌嵩师叔要查她修行,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了,定是执拗的不肯,其实是玉卓无能,未能让她……呜呜,呜呜……” 矫揉造作之间,在场的人都误以为她要哭倒,谁知一不留神,她便以极快的身法踱到萦跟前。 萦还未反应过来,面纱便已不翼而飞,待她看清之时,玉卓依然在原处跪着,好似不曾移动过半分,唯一不同的是她手上多了一个面纱。 那面纱分明就是她的!萦于始料未及之下,连忙触了触面颊:还好,一切都好。她放了心。 “啊?嘶……” 不用看,她也知晓这些噪音是何意味,萦就势以手遮面,突怒颜相向于南宫越泽道:“事已至此,你们都不必再演戏,一个先命我为掌嵩送蜜露骗我到此,一个借着假意苛责把他们都召集上来,南宫掌嵩你实不必惺惺作态了,你不就是想叫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吗?来啊,召集你们云伏所有的仙家都过来啊,看我在你们面前除了面纱之后,有没有做半点的退缩之举!” 听了她这番话,在场的没有不震惊的:这家伙疯了,胆敢对掌嵩如此无礼,她还要不要命了?! 也有个别同情她的,触动深的,眼窝儿浅的还落下泪来。 南宫越泽也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力镇住了,支吾半天怎么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萦放下遮挡着脸的手,走到玉卓跟前,缓缓蹲下身,失望道:“我本想着暗中努力尽量修得最精进,谁不想要漂亮的脸呢,奈何我天资愚钝就修成了如今这模样,我今早还以为我遇到了一个好师父,兢兢业业地教导我,却万万没想到你对我怀有此刻的这般算计。” 萦直起身,又走到南宫越泽跟前,毫无惧意地凝视起他,委屈道:“南宫掌嵩,要查我修行直接说就好了,你看,我不是大张旗鼓地显露了脸吗?你何必要令玉卓假传哄骗于我?” “我,我不是!” “哼!不是什么!南宫掌嵩你到现在还不承认吗?玉卓根本没告诉我你要查我之事,所以我坦然地就要走出去。这根本就是你们串通好的!先时我祖母过世,于悲痛之下我对你是有过不敬之语,开罪了你。我明知在与你有隙之下也答应了姨祖母为我挑选的这处仙境,我心里是真真认了,姨祖母挑的定是对我最好的,又想着能身为掌嵩的个个都得称得上是海量,只要我勤勉不任性就可以得到你的肯定,忘却了前事。” 萦顿了顿,接着哽咽道:“可谁知道你竟如此小肚鸡肠,非要报复我至入泥粪里才甘心。现在你满意了?看我恼羞成怒心里特别舒爽吧?!今天,我哪怕被姨祖母打死,我也要回去跟她求个别的修行之所处去,我再受不了你云伏的这档子窝囊气!” 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丑该是如何姿态萦就是如何的姿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番话一出口,在场的无一不惊变,尤其是玉卓,萦虽没明说,但亦可猜测到她背后是仗了谁的势:真没看出来她竟是天后的人! 萦姑娘若在天后处告云伏一状,那绝对会大大坏了云伏的名声,南宫越泽此刻十分懊恼,恨自己捕风捉影,如何就要非看了她的真容不可,亦懊恼自己实在小觑了她,断不能就这么放她走了! 情急之下,他拽住了萦的胳膊,再顾不得身份高低,脱口道:“萦姑娘若大度,请你再给我云伏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什么条件任你开!” 以他南宫越泽之高傲,何时曾开口求过人,这便是实实地哀求了吧?当即想要借他的掌嵩之寝阁住住,也不为过吧?萦暗自庆幸着,这次逼迫来的太顺手,不能似早预谋好的那般急切,她故意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我受你的委屈受大了,我要你准……” “她当然是要你准了我们的婚事!” 来人嗓音过于高亢,纵使木头桩子也再难淡定下来,他们齐齐扭头探看,是元哲?什么情况? ‘他说要跟我成亲?我跟他何时互吐过衷肠啊?元哲啊,你可坏了我的好事!’这突来的插嘴,萦根本来不及立马答出下文,只能勉强维持着似哭不哭委委屈屈的麻子脸。 “玉卓瞧你办的好事!还不赶快带领你的无关人等滚了?!稍时本尊再治你的离间之罪!” 南宫越泽盛怒之下下达的口令颇有威严,未及眨眼功夫,除却元哲与萦他们三人就都跑到了院中。 “都给我站住!” 元哲觉着实在屈辱,控制不住地也大吼起来。 暴怒之下喊出来的话语威力实在巨大,明显碾压了南宫越泽许多,木头桩子还就真听了,仿若施了定身术般一丝都未敢动。 只有玉卓留下来的真正原因是不甘心,她偷偷地看着南宫师叔拉着那个丑女的手,还未放开?!难不成他也看上她了?她目光难移妒火中烧。 “我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求亲,我们就要成亲!” 元哲施法,冷不防地一个掌风打落了南宫越泽拉着萦的手,怜惜之情上涌,将那可怜女子强拥入怀,用极度凛冽的眸子瞪着他:“未知掌嵩师弟准是不准?” 他俩两情相悦与他南宫越泽何干?他怕是连块绊脚石都算不上吧?云伏的要与天宫的联姻也算是好事一桩,只要可以,就先留下她,解了她的气,绝对是上上之策。 南宫越泽颇有些抱歉道:“准。” 萦急道:“我要你的寝阁做新房,看你还能准不准?” 南宫越泽话不迟疑:“准!” “我要你今日就搬出去,看你还能准不准?” “准!” “我要你现在、即刻、马上就搬出去看你还能准不准?” “准!准!准了!这间掌嵩寝阁都送于你也无妨,来人,速速把本尊的东西都搬到十三师兄房里去!” “啊?!” 元哲和天亲萦在半月后于掌嵩房内成亲消息在云伏上下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无人再提及与他们同日成亲的原本正主儿,正善和藔菬。 消息太爆炸,纵使玉卓再管教有方,也止不住所有的木头桩子一齐活份,他们尽情地交头接耳,心思全不在了修行上头,整个云伏一时鸡犬不宁。 “啊?!天哪!我的亲姐姐,瞧你都应承下了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糟糕透顶!” “哎,闭嘴吧,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间屋子,我哪会想成亲那档子事儿呢!” “我的姑奶奶,我好不容易把他们都撵走了,尤其是那个元哲,说什么怕我难过想不开,非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哎呦,你倒是出来呀,帮我找找机关吧!” 萦姝二人将满屋子的犄角旮旯都翻遍了,除却地下库仓,再也没找到其他的密室以及线索。 “我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这层院子都毁了!”一无所获的萦累得瘫躺在了光秃秃的床榻上。 床榻又硬又凉,正合了她的心情又气又馁:“连个褥子都没留下,良心真是坏透了!” “莫不是他隔着褥子被卷走了?”姊姝轻道。 “不会,我寸步不离地仔细盯着看来着,到现在我也没离开过这儿啊!”萦焦躁地翻了个身,此举赔了夫人又折兵,怕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了吧,偏就元哲喜欢丑到极致的,害得她自个儿只能认倒霉。 萦又一翻身,烦乱地已不能再烦乱,捶榻顿足道:“不知不觉我已成了云伏最大的笑柄,不,用不了多久就会是全苍穹最大的笑柄了!” 不多久,整个云伏便都被浓浓的暮色所笼罩,万分沮丧的萦于百无聊赖之际,趁着夜色偷偷地从掌嵩阁门探出头来。 这下可算安静了,她伸了个懒腰,腾下来,摸到自搭的那个柳树树阁之内平躺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轻声自道:“金窝银窝,还是不如自己的草窝舒坦哪!” 她本想在自己住惯了的地方舒舒服服睡一觉,却没料到未知何时已有数双似眼睛的亮东西在纱幔外头晃,萦这时虽已累的感知迟钝,但嗅觉还是有的,闻得出是谁的仙气,她突地大骂道:“师兄师姐们是精神头太过了吗?仔细我现在就秉明师父让你们彻夜修炼去!” 亮晶晶的东西立即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临了,不知是哪个大胆的没忍住,留下了一段问话:“我们师父再担不起您的师父,为此她还受罚洁业直至渡凡尘劫前,此后您就是云伏掌嵩的首徒~我们师父的师妹、我们的师叔。您这又是我们的十一师伯祖,我想问您,如此尴尬的身份您平日里要选用哪个?我们究竟要该怎么称呼您呢?” “啊!快滚!睡觉都睡不安生!”此地已然不清净,不得已她用被子卷了所有物又回到了掌嵩寝阁内,凑合着辗转了一夜,几乎未眠。 次日一大早,外头就已都是乱哄哄的杂音,萦懒懒起身,幡然悔悟道:“从始至终我就是个尴尬的人,所以净遇到的都是尴尬的事!姝儿,我已等不到第三日了,这就走吧!” 第五十一章 云伏遭禁 萦姝分离 “嗯!赞同!” 姊姝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认同萦了。 天亲萦姑娘,无缘无故出走,无影无踪消失的消息在云伏境内不胫而走,掌事者妄图将这个坏消息强制压下封锁,却最终还是传到了天后耳中。 至尊至贵的年轻妇人任由婢子揉着太阳穴,她的凤冠随着婢子的力道左摇右又摆。 沉默良久,她并不打算抬开眼皮看下方所跪之人,幽幽道:“若不是有心善的告知本宫,本宫岂会在萦儿失踪了数月后就早早知了?你这掌嵩做的很严密,不错么,操劳了这么许久确实也该歇歇了。” 南宫越泽俯伏着,颜面朝地,哆哆嗦嗦地抹了一把汗珠,惶惶道:“那……那罪臣敢问天后娘娘,萦姑娘可,可寻到了?现在哪里?罪臣丢了掌嵩之职不打紧,只是苦了罪臣的元哲师兄,他,他几乎痛断肝肠,非要与罪臣拼命不可,这事现已闹到您面前,且下界无人不知,罪臣实不是怕丢了这条贱命,倒是现在就赴了鸿蒙的话恐有损天宫威名啊!” “你是说本宫萦儿的名声就不打紧,她的命就贱了吗?岂有此理啊南宫掌嵩。本宫还没开罪你有何资格左右萦儿的婚姻,你倒先质疑起本宫来了!”天后腾然睁眼,无比犀利地直视着南宫越泽头顶。 “他们俩早已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当时是当着整个云伏所有人的面同时向罪臣求得亲事,不并是罪臣私自指派了的呀!不信的话您可亲自询问去!” “一派胡言,你身为一方仙境之掌嵩神,岂不知仙妖殊途的道理?不劝阻也就罢了,你还任由资质浅薄的元哲胡来,云启真是瞎了眼竟亲传了你这么个废物的衣钵!”天后骤立而起,头顶凤冠上镶嵌的流苏,因惯力过猛甩落下来几根。 “哗啦啦。” 珍稀珠子散了一地。 “瞧吧,这都做的什么跟什么!自打诩羽去了,本宫就再没用到过像样的首饰,萦儿啊,你何时回来为本宫替了现在这个无能的稀珍使啊!” 南宫越泽稍抬头颅偷眼观瞧,天后已气极,细腻的脸蛋红红的,用七窍生烟来形容亦丝毫不为过,在她愤怒的眉眼即将撞到自己瞳仁的瞬间,他吓得立马又将脸贴了地,嘟囔道:“他们硬说要先成亲,等到后来萦姑娘同阶之时再行周公……” “住口,住口!别再用这些话脏污了本宫的双耳!来人哪,把他给我赶出去,没有本宫特准再不许他踏足天宫半步!违者,推入泯灵台!” 南宫越泽一走,衍福大殿恢复了平静,天后遣伊然将自己刚拟好的手谕递至云伏嵩,待她走后,天后再忍不住,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不偿命啊,本宫做惯了看戏的,今儿也过了把当角儿的瘾,栖曦啊,你觉得本宫演的可入了戏?” “哪是入了戏,当比真的还真呢!奴婢已许久未见您笑得这么开怀,可该感谢萦姑娘才是。”栖曦边说边麻利的收拾好了笔砚,微笑着福礼问道:“未知萦姑娘在魅盈丘那处过得还惯吗?” “嗯,这个小妮子啊,不知何故非叫我这么处罚南宫越泽,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她呀心太软了,是个精明人儿却尽办些个糊涂事儿,到最后也不知算的是精明不精明。前几日来的信说,刚拜到紫苡门下不久就结实了个精元浅薄的半仙橘子精叫……叫姊姝的,说她二人情同姐妹。这橘子精的天雷迟迟不至,紫苡只好用神法牵引了几响,还万幸她经受住了修成了正仙,这不,昨儿紫苡与萦儿来时也带着她来与我瞧了呢。” 提起橘子精,天后忽而收敛了笑容,认真道:“哎,昨儿你不在,你没是瞧见那橘子精的形貌,那叫是令人心疼——她已生生把自己拖了个徐娘半老的形容,像极了我……我当即便下令让橘子精入转生台下凡历劫去了。” “哦,还是天后娘娘慈悲,想来修仙的多半都夭折,您大可不必如此感慨,倒是这个橘子精遇了您和紫苡神尊还有萦姑娘也算是她的好运道了。”栖曦好言宽慰天后了许久。 “什么?全云伏的都要禁足一月?”南宫越泽拍着面门悔不当初大吼道。 他极不甘心,对叠好了天后手谕的伊然道:“这就完了?手谕上头没说要革了我的职吗?” 伊然轻蔑一笑,反问道:“当下群仙凋敝,去哪里找承此境衣钵之人哪?若有一个合适人选,十个你也革了!你该暗自庆幸天后并没彻底放弃你呀!还不快谢恩?” 南宫越泽万分沮丧地,不照做也不成,心不甘,情不愿地叩拜接过手谕来看,更加恼火,深觉无望了,暗道:‘我每日必要出去的,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何必要当着天后的面装模作样认怂,跟她翻脸让她革了我不就得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非要招惹个姑奶奶回来呀!’ 交完天后手谕,伊然高腾于空,以恰能俯视云伏全景为停顿处,摊开双臂放置一神器——结界锁,完毕,以传音之术昭告下方道:“此次禁尔等的足乃天后仁德,日后如有任何不利天宫、不利萦姑娘的传闻,天后必定严惩不贷,月满之后我将复来,再亲自解了这层结界,禁足期间胆敢有私自外出的,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萦姑娘啊,萦姑娘!你到底去哪了?为何不告而别,为何要狠心抛下我?说什么对我无意,若真对我无意你早说啊?何必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要应了你我婚事呢?枉我还欣喜若狂地认为自己是苍穹最幸福的男子,枉我对你的十年日夜不能寐啊!” 元哲拿着萦临走之时给他留下的手札喃喃自语,形容涣散,万念俱灰。 “元哲师兄,你又饮酒了?整日整日醉醺醺地不是赖在桌案,就是倒在床上,全然不思修炼,你对她还真是情真意切啊!”南宫越泽见着他如此模样更加涨了肝火,他揪起元哲一把把他摔倒在地。 “元哲你给我清醒清醒吧,现在的你哪里还像我从前,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十一师兄啊!” “萦姑娘,萦姑娘,是你吗?打的好,打的好,你生我的气证明你还是有些在乎我的,你有没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喜欢……我!哈哈,哈哈。” 南宫越泽再难看见他这种颓废样儿,他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眼几个耳光。 眼看日头越来越高,南宫越泽只得对元哲放任不理,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必须做出一些违背礼法之事,他偷偷溜到后山,开启了通往外界的禁门,朝一块乌云密布的凡间飞驰而去。 “师姑,您所授于我的晶针术我已能融会贯通,我试着运用过后甚感奇妙,想不到天下间竟有这般好的救人之术。”萦偎着紫苡,看样子很是很是亲切依赖。 紫苡慈爱地抚摸着怀里可人儿的头顶,面色复杂地道:“晶针可救人只是其一,你不知,晶针亦是利器,可杀人于无形啊。” 萦倏然抬头,明亮的眸子晦暗了许多,直视着紫苡道:“烦请师姑姑细细道来,我不为杀人,但我必须了解来防人啊。” “呵呵。”紫苡顺手捏了捏萦儿高挺小巧的鼻子,宠溺地道:“好,想不到我的萦儿是我这魅盈丘内最勤奋好学的好孩子,放心吧,我会慢慢地将毕生所学都授于你,这下,我的萦儿可满意了?” “嗯,承蒙师姑姑垂怜。”萦将脸深埋到紫苡胸口,类似祖母在世时的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她不由得觉着此情此景太美好,以至于让她觉得不够真实,姊姝走了,她的倾诉之人变成了师父的姐姐,若不是紫苡姑姑在择境那日故意放水,此刻恐怕她真要沦为了元哲的妻子。 ‘事迫无奈,对不住了元哲,我不该利用了你,望你日后遇到个正常的女子,过上正常的为夫生活。’ “不过,师姑姑有一事不明,云伏境此次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屈辱,你怎么就只求天后给他们禁足呢?” 萦坏坏一笑,道:“您有所不知,据萦儿观察,那处掌嵩神旁的都不怕,只有一点他几乎每日都要外出大半日,所以……” “所以禁足月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煎熬!” “此其一,其二,我的事与这苍穹来说算不得多大,这样的小惩更能彰显天后能一视同仁呢。” 紫苡欣慰地大笑起来,冷不防地支了手指给萦弹一记响亮的脑啵儿:“你呀你呀,能有此层领悟,也不枉你祖母、姨祖母疼你一场。” 眼看午时将至,穿筋之苦即将到来,萦故作镇定甜甜地笑着,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紫苡略施了个福礼,故作神秘道:“师姑姑最近为萦儿和姝儿的事颇耗费了许多精元,瞧,气色还没恢复,我亲做的秘制蜜露您还需多服用些时日,那,我去准备了?” “呵呵,我知道啦,难得你对我的孝心。这些日子你日日都做,偶尔一天不用我还不习惯了呢,快去吧去吧!” 目送萦儿出了阁门,紫苡渐渐沉了脸孔,强撑许久的胸闷之痛骤然放松之时有颇些不把持不住,无法再直坐。 紫苡大口大口呼吸,却依旧喘不过气,她艰难地匍匐前进,想要爬上睡榻休息片刻,却最终没能有力气坚持到最后,睡榻边上几斤晕过去的她,吃力的吐出一溜字:“鹤白,你到底在何处?我怕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第五十二章 魅盈更掌 更境月环 “噗……” 一口鲜血自萦嘴里无法抑制地喷吐出来,这种难过程度不是光用“痛”字就能形容的出的。 “我不能让师姑姑知道,我再不能让亲近的人儿为我折损与担忧,来吧,让你所有的怨恨与责罚都朝我来吧,我还能受能受!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定要去寻你,问你个明白,我不绝不认输,绝!” 是夜,月明星稀,暖风阵阵,萦自院中独坐,煮新茶品香茗,茶水满了一杯接一杯,白水沸了一壶又一壶,她依旧毫无困意。 深夜,她抬头望望天空,月儿已藏了云里安歇,星儿已躲了黑暗睡去,一阵风迎面吹来,寒冷地令她打了个冷颤,萦不禁环起双臂拥紧,自言自语道:“哎,我怎么醉了,竟身在仙境处看到了阴云。不对,我喝的是茶水,万万不会醉的呢。” 想到此处,她朦朦胧胧的意识腾然清醒,仔仔细细看了看周遭景致后,狠掐了一把内臂,忐忑道:“不是做梦,景致变化预示掌嵩有变,莫非是师姑姑出了什么事?” 萦未敢多想,匆匆腾往了紫苡寝阁。 丘境与嵩境不同,丘境内尽是高低不平大小不一的半圆土丘,除却正殿是建于丘旁显眼处,其他阁室皆是在丘内掏了的深洞。 深洞洞口封了的木质门窗精致,洞外种了的花树藤蔓参差,远远望去别有一番风情。 魅盈丘依天然形成的土丘而建阁,阁室错落纷杂无章,若不久居,难以分得清楚哪个寝阁住的是哪位仙家。 周遭越来越冷,夜色越来越深,星月之影全被黑云吞没,伸手已不见五指,萦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好在她已熟识了师姑姑的寝阁方位,不消片刻就已来到紫苡寝阁门外。 方要敲门,就听见里头有莺莺簌簌的哭泣之声,再一细听,分明就是师姑姑的,萦更急了,唯恐师姑姑施用了她解不开的神术,先试了一试,虽推不动门但并未施任何的结界,她终于松了口气,不再犹疑什么禁忌不禁忌的,毫不迟疑地就施了术法强开了反上着的门闩。 进门后眼前的景象颇令她心疼,师姑姑就那么侧颜贴地地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萦颤抖着声音道:“师姑姑,师姑姑快起来,您怎么了?” 萦掌了灯烛,把紫苡缓缓扶起放置在了睡榻上,怀抱着她,囔着鼻子道:“师姑姑,您的身子怎么这么冰?师姑姑,您又因何落泪啊?师姑姑,您倒是说句话啊,萦儿心里慌。” 良久,怀抱中的人儿才动了动头,恢复了些神智,冷冷道:“是萦儿吗?萦儿,原谅师姑姑无用,不能再护你周全到了。” 紫苡面色晦暗,五官几乎都纠结扭曲在了一起,她紧紧抓着萦的手臂,重重咳了好一阵,挣扎过后,艰难地坐直了身子:“萦儿,自现在起不要打断师姑姑的话,我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维持清醒的神智有多久。” 萦重重地点点头,无声倚靠着紫苡的背,尽量令她能多借着写自己的力。 “不瞒你说,自打我知道你是孕育在云伏丹炉之中起,我便已是半神半魔之身。” 此话一出紫苡便明显得感觉后背顿了一顿,她故作不知强自镇定,苦笑道:“是我不甘心,不相信自己是坠了魔,白日里耗费大量神法维持完好的神身现于世人面前,夜里头挑灯翻遍所有仙籍妄图驱赶自己的魔性,自欺欺人地至今……生生毁灭了这支凝聚多代掌嵩心血的——金钗” 紫苡抬手奋力一抓,拔下了那枚亮闪闪的挽发之钗。 如瀑的长发顿失了约束,散漫漫地跌落下来,并随着窗棂缝隙里流进的寒风,一阵阵凌乱地飘散起来。 那么慈善高贵的师姑姑,突如其来地变成了眼前这个落魄模样,萦实不能接受,她除了揪心还是揪心,除了自责还是自责,她忍不住回身抱紧了紫苡,悲愤道:“啊!这都是个什么世道!好人坠魔,始作俑者却依然高高在上,稳稳地心安理得地坐饮着他人心血!我不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心为我好的人不是老就是死,我不要你们为了我一个断送了你们全部!我不要活着只能干看着,我不要我这个扫把星残喘!” 一时妖气鼎盛到了极致,屋内所有物件都被一股无量之力包裹就地顶起悬浮起来,紫苡大骇,立即凝聚周身最后一丝纯净的神法勉强才压制下来,怒瞪萦散射着杂色荧光的瞳仁喝止道:“你这个糊涂又自私的丫头!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对得起生你的父母吗?!对得起教导你几千年的师父吗?!对得起为你残喘了半生最,后还落得身魂尽毁的祖母吗?!我几时有说过我的堕落皆是因为你来的?!非但没有,你还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我又几时说过我的魔躯会立马暴毙来的?非但没有,你才是我重生的希望啊!” “我是太自私,我是太蠢钝了,我若聪明些就早该结果了自个儿,何必要害得你们都……” 萦偏激过后陷进了无比伤恸的愧悔之中,紫苡目光柔和了许多,强撑着善识安慰道:“正如你祖母用尽最后一丝神力把你泪腺剜掉,将你伪得更像一只白鹭直至你成神,也正如我用尽最后一丝神力阻止了你即将犯下的死罪,直至你清醒。你该知道的,你的性命早已不是你自己的,除非天谴,你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资格作践了它!” “是!萦儿明白,未知师姑姑还有何交代?”好不容易平复过来心情的萦,接过了自己递过来的介质金钗,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亮金一点点褪成了乌黑。 “你知道各大掌神佩戴的介质是什么吗?是令一处生命健康成长的地灵精华石。你听了这个名称就该知道它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连。你要对我有感恩的话,就将它复原,只需你的小半筋血……” ‘又是筋血?如今的我怎么勘的了一丝?然而我,又有什么理由反驳呢?!’不自觉地震颤与心理挣扎过后,萦勉强镇定地说:“好,今日为时已晚,师姑姑先请歇了,明日一早萦儿便取最鲜活的筋血养护好它。” “嗯,方好,你明日……” 待萦儿关好阁门,遮挡了外面的一切,紫苡泯失了最后一丝善念,有凶神恶煞般的脸孔替代了她和善端庄的眉目,她已无半丝挣扎的欲念,颓废懒散地趴着,终于日之将出夜色将褪之时,仓皇遁入了她一早挖好的隐秘的无底黑洞之中。 魅盈丘的一切料理妥当之后的第三日,萦升上了天宫。 衍福宫内,一边听萦禀报一边的悠闲地料理着花枝的天后,全程镇定自若,没有显露一丝的惊诧与忧伤。 完毕,萦揉了揉红肿干涩的双眼,站立不稳几欲晕倒,天后立即放下剪刃亲扶稳她,关切道:“殁了一个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你不是已经帮她了却心愿找找到承替之人了吗?放心,姨祖母这已为给你找了个更稳妥的修行之所。” 萦极不甘心,欲将“你为何把紫苡的死看得这么云淡风轻!”一句质问出口,便被一股似曾相识的仙气打断,转眼观瞧乃是月环嵩的玄樾上神。 萦不着痕迹地地拢了一下耳边碎发,触及面纱还稳稳地挂着,又不着痕迹地垂了手。 举手投足之间,玄樾已恭谨地揖拜完了天后,又瞟了一眼萦后,亦恭谨地垂手站着。 “未知天后急召臣来所为何事啊?” “紫苡散魂仙逝,其五弟子心蕊接其衣钵,本宫想着新任的掌神不免经验浅淡,是而本宫想将萦儿遣往你的名下,你看可妥当?” 天后虽是笑颜悦色,但话里话外透着的只是不容置疑与半分违逆,玄樾正眼瞧了瞧萦,眼睛里分明透着神秘,平静道:“是了,万幸萦姑娘于前两处仙境修行的时日都不多,再易境后因仙泽变换所折损的修为不算大亏,但仍需萦姑娘无论如何都要在本嵩坚持到底,日后若再易境修行的话极易走火入魔,恐深耽搁了天劫呀!” 听罢,天后深深点了点头,又浅浅摇了摇头,为萦辩解道:“嗯,这一点亦是本宫所想,所以本宫考虑再三唯有你月环嵩最严谨,先头若不是云伏前任掌嵩云启是萦儿的 亲伯伯,云伏继任掌嵩原形又个是鸟属的,实大宜萦儿修行,我定会优先选你处。想必你也知道萦儿从云伏逃出来的原因,着实是那处仙境的大不是,万万不能怨她啊。” 想到萦姑娘出逃的原因,玄樾忍不住“噗嗤”一笑,后觉失态,忙朝天后施礼,严肃道:“臣遵旨,定不负天后重望!” 天后要求萦即刻动身与玄樾掌嵩神同去,临行之时再三叮嘱萦莫要再顾及他人之所看所想,定要好好地同玄樾神修行,并嘱托她还像以前那般时常来信。 “是!谢姨祖母抬爱。” 萦与天后做了最后的道别,跟随玄樾下了天宫,不到半个时辰就已到达月环嵩大殿院内。 萦先独自腾到各处认真环视了一圈后,复降于原处,朝玄樾虔诚地拜了拜,叹为观止般揶揄奉承道:“玄樾神尊,这儿真不愧是这苍穹第一大仙境,不夸张的说,其巍峨壮观之建筑,仙泽鼎盛之景致,实乃胜过云伏与魅盈丘数倍之多啊!” “萦姑娘不必哄我,若真心欣赏我处,为何自打进我月环嵩的门直至现在,也未能听姑娘你唤我一声‘师父’呢?” 第五十三章 煎熬十八 岌岌可危 玄樾背了手站直,很坚定地等着料想的结果。 虎落平阳都会被犬欺,更何况这也算不得被欺,此处相较于前两个仙境的确是被动了些,于她来说做她师父也的确多了些,恐怕是所有在修灵物中最多师父的一个了吧,萦偷偷地闷吭了一声,悻悻道:“师父在上,徒儿萦给师父见礼了。” “我月环嵩可不比旁处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可着劲儿地往里划拉,众所周知,我处最严苛旁,我处亦最出人才。是而他人就算挤破头也想来本尊这拜本尊为师,倒没想着你非但不欢心,反而还这么迟疑,别以为你又面纱遮着本尊就看不到你不情愿的表情,难不成你也认为本尊渡不到你的天劫,不能成为你名副其实的师父么?” 玄樾黑着的脸,堪比那茅坑里脏兮兮的石头,又臭又硬的,就算他说的都是事实,就算他是战无不胜的第一战神也是事实,就算他渡成的劫几率最高还是事实,但那又也么样呢,于她来说克星就是克星呢。 未免暴露本心,萦赶紧惶惶地颤抖起来,唯唯诺诺道:“师父哪的话,我原是被震惊坏的,您也知道我最近连连遭遇不幸,今儿大幸太不适应所以才……方才我还在想只要我能就在这儿,只要您不嫌弃,就是让我做个您徒孙的弟子我也甘愿的!承蒙您老人家抬爱乐意收我做关门弟子,小萦我乃是一万个乐意啊!” “哦?是么?” 本就多疑的玄樾此刻也是将信将疑,冷冷道:“既是如此,日后只得跟从本尊听从本尊的话,其他人等一律莫要招惹轻易搭话。” 看来他还是对她在云伏之事产生了误解,认为她是个轻浮的女子,她最吃不消的就是这方面的冤枉,萦凛然道:“师父放心,萦儿从不是轻浮之人,从前不是,往后更不会是!” “哼,但愿,那就用行动做给我看吧。”完话,玄樾径自出了院子,也没交代她衣食住行,便留萦一人在这处踌躇了许久仍不见来人。 末了,她一气之下跑到大殿中,寻了把看似尊贵的椅子坐下,一手支头打起盹儿来。 终于,将午之时,一婷婷女仙腾得院中,左顾右盼地寻找了好一会儿,方才发现殿中沉睡的萦姑娘。 “敢问您是萦姑娘吧?”得了肯定答复,女仙先是对萦见了礼后一把将她拉起,惴惴不安道:“我的好师叔,你怎么敢坐在知赢师伯祖的位子上?” “师叔?这位姐姐你是谁?知赢?怎么好生耳熟呢?!可就是想不起来……”萦貌似傻傻的,但她已把所见所识的所有男子都在脑内罗列了一遭,也没想起来这个知赢是何模样。 “哎呀,你快先出来吧啊,咱们月环嵩的正殿可不是咱们这等身份的,随随便便地就能进来的。” 萦满头雾水地看着女仙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月环殿的大门,又被这女仙硬硬生生地拉到了一处寝阁,待她掩好阁门寻了桌边坐下,方才听她说道:“小辈我是掌嵩师祖座下第十一弟子的徒弟绾君,也就是您十一师兄的徒弟,您的徒侄儿。” “得得,我现在听着辈分就头大,其实不管辈分如何,姐姐的仙阶是大于我许多的,我理应向您行礼才是啊。”说着,萦就要向绾君行叩拜大礼。 绾君赶紧将她下拜的身子扶住,嗔怨道:“诶,万万不了如此,若叫掌嵩师祖知道了还不剥了我的皮?是你想太多了,咱们同在这处一天你也是我的师叔啊,谁叫我没有福分做玄樾掌嵩的徒儿呢!” 她这般不拘小节且直性正合了萦的意,此处的仙家竟不是她初时想的那般瞧不起人,但此人仅是其中之一,并不能猜得大概,她还需小心才是。 忽的想起方才绾君提到的那个男子,萦直言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坐的位子不一般是怎么回事?” 此问一出,绾君即僵了僵脸,懊悔道:“我一时情急说走了嘴,我本不该在背后妄议他人的,可我总是改不了这个毛病,哪怕是师父总罚我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 “你说吧,我的嘴很严的,你不说若我再犯了同样的错的话,你师父照样要治你于我叮嘱不严之罪啊。” 绾君一拍脑门,激动的惊喜道:“对啊,还是你聪明,这样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都说与你听了呢!” “你坐的那个位子是为师伯祖特意安置的,师伯祖那位神极其怪诞,你若一不小心碰到他丁点儿,他定会纠缠你到不死不休,毫不夸张地说,可以到叫你自己都觉得生无可恋的地步。” 虽觉着是太夸大其词了许多,但绾君言语之间认真忌惮的神态不像作假,萦终还是半信半疑了她。 半刻,绾君还在高谈阔论着那位师祖伯,看起来像是没个三天三夜是说不完的,萦的头有些晕晕的,好似众多的蚊蝇在眼前晃悠个没完,又过半刻她终于忍无可忍,高声打断道:“绾君!你看我来了这么久也未知自己将要住在哪个院落,我未知何时何处都该做些个什么,你看……” 讲故事讲的十分忘我的绾君一惊,恍然大悟道:“我怎么说着说着就……哎!我这大嘴巴的兼话痨的毛病又犯了!我忘了与你说了师叔,最打紧的就是这间寝阁就是你日后住的地方,还有咱们月环嵩殿种类阁分布与实时作息,也都同其他仙境一样,今儿我先帮您清理这处,明儿一早我便带您去掌嵩师祖的住处就得了。” “什么?此间大阁是我住的?我不是住某位仙家的院子里吗?” “劳烦你要帮我收拾?不是我自己做吗?” “还有,我的修行是在师父的房内,而不是授法台的吗?” “……” 一连几问,萦总算搞清楚了这里的状况,万分感慨道:第一仙嵩不愧是第一仙嵩,待遇方面对弟子们的衣食住行都是一等一没得挑,教养方面秉承的是少而精,能渡劫的能达到十之有八九,真乃严进宽出啊!哎,可算看透了自己原先在云伏的那活法那修行,可都不是个啥简直是遭罪哦! 绾君是个热心又尽心的主儿,干起活来麻利,谈起话来爽快,不多一时,整间寝阁已被她收拾好了大半。 萦万万没想到她这么个大咧咧的主儿,也能把寝阁装点地犹如小女儿大家闺秀般精细雅致,由衷赞道:“此处初觉压抑,现觉甚好,因有绾君仙子我同觉欢快了许多。” “看人笑乃是平生之乐,看人哭乃是平生之悲,与我结交定要带给你哈哈!” 绾君天生的笑面哈哈作笑时分外可爱,仿若眯着眼的小猫咪,看着她就可以忘却诸多烦恼,萦叹道:“你是打娘胎就带着笑颜的开心果啊!”又觉云伏那一档子仙与其相比查了太多豁达,都不是善类的仙哪。 约摸午时,未待萦找借口支走绾君,她自己就先说了有事要办,麻利儿告辞了。 “虽是巧合,但我觉甚得心,识得如此一开朗之人,真乃是我的幸事啊!”萦破天荒地感慨,并不是真的感慨,她妄想着转移注意力,都是为了迎来那越来越可怕的穿筋之痛。 “噗!” 一股强烈的痛楚准时来袭,今儿的刻意忘却并没顶多大事儿,反而更难受了,近日连连吐血次次几近晕厥,好在无人发觉她被胭脂和桃胶覆盖下的苍白苍黄的脸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学了晶针术还是不行,你说,你是不是恨我入骨?是的,若不是怎么会……不,我不能屈服,我这条命除非天劫我都不能作践了它!” 此后: 日日穿筋恨不悔,次次寻他难再得。 昼中,她有揶揄的“你你”为恨,寻不至其何方抵了君恩; 夜半,他有呢喃的“绻绻”作陪,难得见其入梦偿了相思。 日复日,萦在玄樾身体力行一对一严苛教授的“修行”下,艰难地熬到了第十八载,最后一粒幻筋丹她于九年前便已服下。 她戚戚地计算着屈指可数的日子,再有五日,这处的授法台将举办千年一次的灵术切磋试修大会,届时各大仙境的掌嵩都会携得意弟子前来参加。 “我实在是尽力了,我恐怕,熬不到那个时候……”萦坐在月环嵩最高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掰着手指自言自语道,声音是几不可闻地颤抖。 俯瞰这个神圣的仙境入口处,已有稀疏的人头攒动而来,坐落于东边的寝阁早已由弟子们清扫干净空置出来,方便它境远客落脚休息保存体力。 近半月来,这儿的弟子们全暂停了修行,都在忙活着大洁业与比试场所的布置,唯有她是师父特命:除吃饭外,都必须在嵩顶认真修行。 理由也是她从前在云伏嵩的理由:悟性太差,耽搁一天都不成,恐误了天劫。 “哎,我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盛大的试修会,恐怕也是最后一次遇到这么盛大的试修会吧。”萦落寞地说着,自怨自艾地摇了摇头。 休息了片刻之后,她将双手合十,闭眼默念口诀,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调动全身灵气,修炼起最上成的内功仙法。 将午之时,感知阳光灼热,她才缓缓睁眼,放松全身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温和的嵩尖仙气:“嗯?谁在身后?”先是因为闻得一缕熟悉的仙味儿,萦并未打算立即回头观看。 “萦姑娘,你这个负心的心机女!怪不得十一师兄遍寻你而不得,原来你是在这儿!你把他害得好苦你知不知道!” 第五十四章 穿筋之末 命数难躲 南宫越泽本就走形的脸孔现在生起气来更加地难看了,萦并不打算用正眼瞧一瞧他,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番:还是那个丑样子。轻蔑的哼了一声就算了事。 这愈发得引了南宫越泽不快,他于怒火中烧之间,俯了身气急败坏地单手握住她的一只脚裸倒提而起,直冲冲奔到悬崖边上,大喝道:“你知不知道因为寻不到你,这些年本尊受了上头多少责难?!像你这种贱人,胆敢再用这种态度与本尊说话,本尊就让你尝尝摔断骨头的滋味!” 他的动作太过粗鲁突然,瞬息之间面纱已翻垂反遮了萦的双眼,她于惊吓之间,另一条无处安放的腿反射性地蹬了几蹬,本不欲看他的美眸骤然睁地溜圆,却隐约瞧见那人将将触及崖边的黑靴子。片刻后,感知他周身并无杀气,料想他也不敢真伤了她自己,她便闭了眼,将双腿尽量并直,身子也不再挣扎半分,任由满头倒吊着的如瀑长发追随仙风随意地飘扬。 月环嵩到处长满了青草,即便是嵩顶上也是嫰绿油油的,若光脚踩踏上去柔柔麻麻,十分的舒爽,是而多有不拘小节的弟子于私下修行时不穿鞋袜。 她此刻便未穿,她皙白嫩滑的脚丫足弓处分外的凹陷,愈发显得小巧,他手中乃是与她肤与肤的接触,由起始的初温迅速地灼热起来,他纳闷自己反常,竟丝毫不厌恶与这个历来混不讲理的女子的碰触,还相反地下意识地不愿意轻易就放开她。 南宫越泽就这么着呆呆地倒提着她许久,一言未发。 萦不是蝙蝠类的灵物,被他这么倒吊着久了深觉胃肠里翻江倒海,胸脑处闷闷沉沉,她有些焦躁,于难忍难耐之下,上气不接下气道:“南宫,南宫掌嵩若想解气,不如及早松了手,萦我,我还有许多功课要,要修呢!” 南宫越泽纹丝未动仿若未闻,他的目光顺着她那双美足缓缓下沉,那双美足的主人有着的半张密密的麻子脸,愈加凸显她那两片樱红小巧的唇瓣,正带着波澜不惊的语调一开一合着。 他不禁在脑海中细致地描绘着她除却面纱和麻坑后的面容,又一点点地与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对比:是不同?还是重叠?他投入之深以致完全听不见她的小嘴儿都在说些什么内容。 沉思中的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直到那个被自己倒提着的人儿经受不住疼痛尖叫了声:“南宫越泽,我要死了!”才回归了神智,并慌忙将她颠倒过来。 因倒吊了太久,她于天旋地转之间,有片刻地眩晕,原本想到自己脚下定是重心不稳的摔倒之果,却也因腰间的牵扯稳稳地站住了。 面纱复元,萦抬头理发期间正与南宫越泽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眸子带着探究的神秘,在她看来却完全是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她愤然推开他仍旧抚在自己腰间的手,不悦道:“人人都说南宫掌嵩是何等的清高,从不屑与任何女仙有肤体接触,今儿怎么对我这么轻浮,莫非南宫掌嵩也是与您亲爱的元哲师兄一般,同喜好丑的不成?” 本想借着旧事揭揭云伏的疮疤,激他动手好加大事态引来帮手,可萦并未等到南宫越泽的暴跳如雷,他竟又是许久的如木偶般的直愣愣地瞧着她自己,始终都未有答音。 观着日头,穿筋时辰愈加近了,她急欲寻一方隐秘之处,不想再节外生枝,便打算撇下他不理,速速腾去。 他生生压下欲牵住她手的冲动,紧紧攥着拳头,深深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颤抖着声音紧张地问道:“敢问姑娘你,单名萦,是自拟的还是……” 真是莫名奇妙,关他何干呢?她稍顿了顿脚,头也未回地继续边腾边答:“南宫掌嵩还是劳心劳心自个儿,好端端地放着正门不走,非要弄破的我们的屏障,看看编个什么理由好与我掌嵩师父交代吧!” “还有呢,众所周知,云伏距离此处不过半日行程,若非别有用心,您何必这么早地就来此处?” 几句问话下来,她已不见了踪影。‘为何?还不是寻找阴雨之所时见着了你,想要为元哲师兄讨个公道吗?等等……我怎会又不自觉地对这个身形像她,但行为却龌龊不堪的女子生了不可饶恕的心思!还是找雨要紧哪!’ “绻绻,对不起,许是思念你太过,情意生了寄托偏差,我真该死!她伤了师兄的心,下次若再叫我见着她,我非好好教她一番不可!”南宫越泽低低咒骂了自己个儿几句,争执之间险些忘了这要事。他就地腾起顺着屏障破口扶摇直上,穿越之后施术修复完好了那处损缺。他举手投足之间极其随意自然,不曾贻误半分犹如行云流水般的腾飞身法。 “丫头,近日你的面色怎么苍白如雪?发生了何事?” 穿筋之痛刚过,萦闭着目正有气无力地打坐调养。她动作减缓而不停,单凭着来人的气味与音调口气她已知道他是了谁。 他的特点已再熟悉不过,这些年他整日整日地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理由却是他几乎成了他口头禅的那句,‘你坐了我的椅子,乃是极直接的肌肤之亲,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他除了死缠烂打还是还是死缠烂打,却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逗人开心的功夫儿乃是月环之首,转移话题的功夫儿是堪称苍穹第一。 他常常变幻容颜,以为无人能敌,并深以此为傲,其实除却他自己外,大伙儿几乎都能瞬间瞧得出是他,因为他的术法是出了名的烂透了。 但在她看来他并不是如表面上见到的这般,油腔滑调肤浅至极,相反的,在她潜意识里就深深认为他是个神秘莫测之人。 她私下调查过他:他幻术虽烂,却到现今为止还没听说没有人见过的本来面目。她甚至旁敲侧听过那位名义上的师父玄樾,师父也说早忘记了这个师兄原本长相如何。 他虽是神,大致上却最喜锦衣外套,自打她头次见他并当面戳穿了他到现在为止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再糊弄不得任何新来的弟子长久。 那句,‘哼!你总问我为什么缠着你不放,我就总这么说,还不是拜你所赐!不但教会了他们辨识布料,还把谨记此处有位锦衣外套的怪人招惹不得,变成了他们口口相传的密训,叫本尊寻个开心都难得!所以本尊就只好让你都代劳喽!’一并成了他的口头禅。 此刻,他伸过来探看的手,乃是因为出于关爱表现出来的实实的担忧,萦不忍心再给他臭话儿听,她不着痕迹地拦截下他将要搭在她脉门的指尖,勉强挤出些许笑意,回应他道:“知赢,不妨事,最近用功用过了,有些灵力透支。” 她亲密地叫他名字,乃是他多年真心付出感化的结果,知赢并排着与她坐下,极轻柔地揽过她的头搭在他的肩上,她默默受了毫不挣扎反对,亦仍是他多年真心付出感化的结果,虽然她只当他是长辈,但二人能亲密至此他已很欣慰,他满足地笑了一笑。 萦疲惫地垂了眼皮,扎心的剧痛刚过,头还有些晕晕的,未免他察觉过后又是一惊一乍地呱噪个没完,她将脸埋地更深了一些,却闻到了几许师父的仙气之味,她不觉得惊奇反而极平淡地道:“曾有人私底下传你是师父的同胞亲哥哥,我还当他们是道听途说是假的,可现在我还真些否定我这个想法,要不然你们仙气气味为何这般相似呢?” 萦姑娘深恶他人作肆意窥探别人隐私之举,她的如今之说定是包含了什么不可言明的用意,知赢默不作声,认真地听她继续说下去:“平心而论,这些年你待我不错,每每我于午时落难之时你都能及时出现替我疗伤。若没有你,我也许早就魂飞魄散了。明人不说暗话,你接近我不单纯,正如你从不问我伤痛是何故,就等着有一天我能亲自吐露于你呢吧?呵,精明如你,深沉如你,我有什么理由不对你坦白?可在这之前,你能否可以对我诚挚一些,请先叫我窥一窥你的真实相貌呢?” 才刚不多一会儿,身子便已觉得有些发麻,她忍不住伸直放松了腿脚,想仰头去探看探看她倚靠的人儿,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挣扎了半天,却没有了半分多余的气力。‘哎,只有听天由命吧。’她想,头颅已完全不受控制,沉重地搭倚在他肩窝处。 她鼻息微弱,呼吸之间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的气流涌动,若不是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刮扫他的皮肤之处是酥酥地绵痒,他会以为她已不富了生机。 强烈的怒气渐渐充斥于胸,知赢腾地抓起萦的手腕想要出其不意地探看她一番,却又被她不知打哪来的大力道突然拍落,他不禁嗔怨道:“这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狐疑我什么?若我一早心存歹意,怎么不早早告发了你得个封赏什么的,何苦冒着魂飞魄散之风险,还甘愿救治于你呢?” 第五十五章 难舍姊姝 承赢之约 未免她突然地使用逃脱手段遁走,知赢紧抓她手腕的手改为稳稳地扮住她的双肩,他那双包含怒意和急切的眼似要将她洞穿,一刻不移地直视着她的眸子,察觉她不知何时已形容涣散地如同死灰一般,他的心被她揪得麻木。 “我并不觉得你可怜,我只认为你软弱地可恨。”他再一次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口不对心道:“既然你不叫我探看你的病根,也休想再骗取我的同情心渡给你一丁点儿修为,从此以后你自己撑着慢慢受着吧。” 她何曾主动求助过他渡给自己修为来着?还不都是他趁着她微弱强行给她灌输的?萦咧嘴笑笑,那笑意却透着浓浓的讽刺和无奈。在他看来,她拥有天后所赐的神药,能有什么安危?最多不过是受些痛楚而已。她明白知赢现在瞧到她颓废不堪的样子只是闷闷地了生气,十分恼火她自己太不近人情了而已。 她毫不挣扎地就这样任他紧搂着偎着他。是呢,这些年他不知渡了她自己多少珍贵的修为,也不知折损了他多少神寿,她还有什么资格高抬姿态而一直拒绝他下去呢? 许久的沉默过后,知赢终还是如她料想的那般妥协了,起身欲走,温和地道:“方才我语气重了些,你莫放在心上,我自认为我目前还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男子。我喜欢你,喜欢的自然是你的性气品格,你早就这样,我现在还是喜欢你,又怎么会真气你呢。” 可是这种毫无理由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萦揉了揉干涩发痛的眼,努力将它睁大眺望了向了远方。 她亦清楚记得,她与知赢在月环嵩的初见也是在这嵩山之巅。他那句突如其来地音量不小,至今也令她心有余悸的发问又在她脑海嗡鸣了起来:“萦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呢,呦,你形影不离的姝儿妹妹今儿怎么没在身边呢?!” 不得已之下,她怀着九死一生之念,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她自己的原形,连带面纱之下的麻坑来历。未免波及无辜,她还把自己说成是个伪装能手,骗了诩羽以及天后一干人等。 而后,她自己也没想到他不怒反怜,从此便掏心掏肺地对她好起来。 久而久之,任谁也无法一丁点儿都不感动,并且心安理得无动于衷。‘知赢,我并不能承诺会回馈你什么,但只要我能为你做的,我都将不遗余力!’她想,她更像尊敬云启,紫苡般把对他的感恩暗暗地刻在了心底深处。 可眼下……他于这段时光对自己悉心的照拂,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机缘。听见身后挪动的脚步声,萦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着他的后脑认真说道:“我对你冷淡,是我实在不想欠你更多的人情,我想,一旦当你觉得我实在不可理喻便会自行离开吧。然而,事与愿违,我总是在欠你更多的人情。现在我想通了,像你这么个真挚待我的人儿,恐怕我余生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若有朝一日我真修炼成神了,我,我答应你,会成为你心中所想的那个结果,可好么?” 平时的玩笑归玩笑,细细琢磨起来,他并未与她正式表白过:他爱她,并想娶她。万一她会错了意,岂不太丢脸?怎么说她也是个黄花姑娘,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那种流言蜚语。这样一说就免除了可能的尴尬。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尴尬不尴尬又作什么计较?明日便是她的死期,这将是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她在心中苦笑着,能不自觉地生有这种想法就只能证明,她不愿意就这么死了,她好不甘心哪! 看着知赢愣了些许后,回身欣喜若狂地拥了她自己说了好多开心激动的话,萦都默默地受着,她的心头早已百转千回,木木地道:“知赢,我现在觉得很满足,可我越是觉得满足我却想姊姝啊。眼下估摸着她也该成家了吧?却不知,她的夫君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他不好,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的,怎么说她也要认我作姐夫的,改日我下凡一趟,帮你探探,要是那个男人有丁点的不好,我便施法将他捆了向姝儿叩头,直到姝儿解气为止,可好?” “比试之期就快到了,到时你有的忙。嗯,你明日便去吧,我也省的等的心急。” 完毕,萦缓缓抬起头,冲知赢微微眯了眯眼。 这破格的微笑,加上她这是第一次爽快地答应他为她做事,外加她承诺嫁给自己,他直觉幸福来得太突然,头晕眼花地,几乎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道:“好,明日一早我就启程!” “我累了,扶我回去歇歇吧。” 对他来说,这无疑又是惊喜的一击,他更是兴奋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连半分腾术都不曾施用,完全是徒步下山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把她轻放到了自己寝阁的榻上,竟丝毫都不觉得累。 待替她盖好了一层薄被,他粉面含春地柔柔道:“此后,我要你与我时时刻刻都要在一处,我的床榻便也是你的床榻,你先睡着吧。” 萦轻轻地点了点头,终于可以安心地合上了双眼。 回到了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嵩境,南宫越泽腾飞直奔而向他在这里唯一一个还算真正在意的,那个人的寝阁。 他进得阁中察视一番后,见得元哲正紧握一卷手札趴在书案上熟睡,形貌十分颓废。南宫越泽连连摇头,俯下身子将那手札取下卷好放到案上一角,厌恶地看了几眼后说道:“元哲,放下吧,她留给你的这卷手札有什么好看的?你竟然都要翻看烂了呢?!哎!我偏就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你日日醉成这样?” 他已烂醉如泥,任南宫越泽几番呼叫,都未将他叫醒。末了,南宫越泽干脆放低了声音,以他几乎不能听闻的声音狡黠地嘟囔道:“我有个关于萦姑娘的消息要告诉你,你还不醒来的话可莫要嗔怪我没及时通知你呦,萦姑娘此刻就在月环嵩。” 南宫越泽本想说完就走了事,没想到话音未落元哲便突然炸起,并万分精神地想要夺门而去。 好在南宫越泽机灵,他眼疾手快迅速地施了定身术将他暂时定住后后,长舒了口气,嗔怨道:“好你个元哲,你这装睡功装得不错么,连我都被蒙蔽了啊!不过,也别怪师弟我心狠,想故意拆你的台,你若现在就急不可耐地去了,才真真是你自个儿拆自个儿的台呢!” 南宫越泽不紧不慢拿了个铜镜,以刚好能照见元哲头脸的角度摆好了姿势,啧啧地道:“这下你可瞧见了吧?这副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污浊之难闻气味的尊容,先别说是你心仪的她,就连我也费了好大的容忍之心才能受得了你与面对面说话,你确定不要好好养护休整一日吗?若你还是硬要厚着脸皮立马就去的话我再也不拦你,那便去吧!” 此话言毕,南宫越泽解了他的术法,大步流星地先于元哲夺门而出,就地飞起。却未立即腾走,将身形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你养养肤,好好地拾掇拾掇自个儿,明日一早我还有其他事,可没工夫陪你一同前去,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她是上头的人,想必你也知道不可对她过分用上,再给咱们云伏增添祸端吧?” “你怎就那么笃定我对她一定要用强的呢?!莫要太小看我!”元哲对上头狠狠翻了几翻白眼后,赌气般的囊着头,腾到后山溪边来回抬了几桶冷水将澡盆灌了,并关好门窗,宽衣完毕,也不预先施法温热水体就那么冰冰地坐了下去。 “嘶……”突然的凉意袭来,他止不住打了一阵冷颤,才恢复些许能思考的神智,直到认定自己不是身在梦中听到的南宫越泽些话后,他才由自怨自艾转变到枯木逢春般的情绪。 “萦姑娘,萦姑娘,我,我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你,听你亲口对我说,你是出于某种无奈才对我留下的那些言不由衷的自语,你还是对我有好感的对不对?”元哲撩了几捧水狠命搓洗着脸上的脏污。 他越搓到最后,手却越发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又自言自语道:“一想到明天我们就能见了,可我,我竟然好紧张,我曾经那么地期许能寻着你的佳音,到最后渴望地犹如中了魔障,甚至看不到听到一切与你无关的事物。就拿方才来说,我确醉着睡着了,南宫何时来的做了什么我一无感知,直到他一提到你的名字,我就像是突然挣脱了某种紧紧束缚般醒来,他说我是骗他,我哪是骗他,我是太思念你了呢!我,我不能听到你说不,我元哲的所有可都系在你的身上呢!” 洗掉污浊,束好长发,穿上锦衣,理清精神,元哲照着镜子转了一圈。镜中的他十分文雅秀气,与刚刚相比完全转变了一个人儿,他却丝毫满意不起来,喃喃道:“我曾暗中窥探你许久,知你最喜洁白之色,可我如今这般瘪暗瘦削,怎么打得起这么高雅的颜色?又怎么入得了你的眼呢?我只恨不能立即多生出几百两肉来!哎!你看我现在这样,这完全就像是裹着白布的骷髅,哎!” 第五十六章 知赢下凡 元萦复见 元哲耗了大半天的时光绞尽脑汁地冥想了许多能叫自己容光焕发的法子,亦无找到能立即发挥效用的好点子可用,捂着脸灰灰道:“莫非除了施用女子才会用的胭脂水粉外,就别无他法了吗?若我真这么做去见她,未免也太刻意了些,恐从不施粉黛的萦姑娘生了反感,那就大大的不好了,我倒宁可多耗些时日养好了皮肤再去见她!” 元哲对自己失望至极,复趴在了书案之上,眼看方才恢复的上好的心情,马上就又要跌落谷底,一群由远及近的嗡嗡声搅得他愈发心烦意乱,急怒交加道:“什么混账东西飞得这么大的声响?看我不一个个地撕烂你们的翅!” 元哲气急败坏地打开窗户探头瞅去,定睛之下却忽然变了脸,他笑面如花灵机一动,犹如突然满灵力复活的野兔般,又蹦又跳地腾往后山花谷之中。 到达目的地,他小心翼翼地顾好自己的脸,寻割了几块野蜂自酿的百花巢蜜来,一半内服,另一半和了深海珍珠研磨成的**调成浓稠的膏状,细细地涂抹在了脸上,以及可能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然后指尖沾上百合精露,均匀的拍打揉搓,一直忙活到夜间。 入睡前夕,他心情激动辗转反侧,元哲又伸手摸摸已细滑紧致的脸,未求肯定,他干脆一骨碌身儿坐起,来到了南宫越泽就寝处,扣开了门。 就着明亮的月光,南宫越泽细细打量了元哲一番,眼前一亮,啧啧称赞道:“你竟有如此厉害的养颜之术,佩服佩服,瞧这小脸,真是又粉又嫩哪。情爱的力量可真是……”一联想他马上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此时此刻他竟有些羡慕嫉妒。 得了肯定的元哲越是显露难以压制的欢喜,南宫越泽越是觉得心胸烦闷,对他口不称心地说了几句安慰话后,便早早地打发了他离去。 复卧于榻,南宫越泽满脑子乱哄哄的,他自己晓得这种不该生有的酸涩之味是打哪来,这次换成了是他辗转难眠,胡思乱想了一夜。 天之将明,萦瑟瑟地朝外侧翻了个身,缓缓地睁开眼,偏偏对上了那人温柔的目光,她先是惊诧,思考了片刻后即转为平和,幽幽道:“你不是说好了,不待我醒来就下凡的吗?怎么现在还?” 她的话还未说完,他的脸就出其不意地凑了上来,随即便觉唇上软软的,她立马反射性地闭紧了嘴。 知赢察觉出了她的抗拒,虽太过不愿却也还是放弃了继续深吻下去,改作轻抚她的脸颊,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道:“我舍不得你。” 萦再无法直视他包含深情的眸子,她心虚地又闭了眼,顺势道:“既舍不得,那就劳烦你将我送到嵩顶之后再去也不迟。”她又顿了一顿道:“反正你应了我,今儿非去不可,不然,我就回我住所居住,再不来你这儿了。” “别呀别呀,在下遵命了,我亲爱的娘子!”知赢尴尬失笑,立即洗漱穿衣,刻不容缓。 萦晨起拜过师父盘坐于月环嵩顶修炼之时,日头早已升了老高,她毫无顾忌地摘了面纱,俯瞰下方,师兄们师侄们进进出出地,都已像前几日那般各忙着各的。 近些年,她日日来嵩顶这处,是因为自打她有了“萦姑娘是知赢未过门的娘子”这个头衔起, 来过这儿连续三日后,这处便再无他人踏足,她便乐得了这个绝佳的清净修炼之所。 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乃是此高点方能瞭望到那处熟悉的花谷,萦此刻虽看似在闭目打坐,但其实并未练功,而是将眼启了条细缝,望着花谷的锦色走神。 她在心底暗暗下着绝心:“祖母,师父,师姑,萦儿不争气,叫你们白费心思了,不过你们放心,在那可怕的痛楚来临之前,我会把自个儿了结的干净,不给曾关心我的人带来任何的罪责。” 未知多久过后,她已笃定自己临了之前不会再见到任何人,亦笃定自己这次是安安静静的自我了断,亦不对未来抱有万分之一生还的期许,她抬头瞥了瞥刺眼的日头,凝聚起所有的灵力施了断魂术于自身元魂正中心,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那处充满温馨的花谷,豁然道:“左禾,遂了你的愿,你我再无怨。” “左禾?萦姑娘竟认识左禾师弟吗?” 闻声,萦大惊,断魂术也随之骤泄开了,她紧张地扭头循声望去,待看清上空悬浮的来人,她怨愤交加,大吼道:“我早已与你澄清了原委,划清了界限,怎么你还要来见我?你走,你又坏了我的事你知不知道!” “又坏了你的事?!萦姑娘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又坏了你的事?!”犹疑许久不知该如何与萦姑娘打招呼的元哲匆匆落地,亦不知打哪来的勇气一股脑儿地大声说道:“你说,我日里思你宁可久醉不醒,是坏了你的哪些事?我夜里想你不愿合眼安眠,是坏了你的哪些事?自打你不辞而别,我整找寻了你至今,得知你安好在此,我便第一时间前来看你。我这般衷你忧你,萦姑娘,你倒说说,我这又是坏了你的哪些事?” 眼见萦姑娘干嘎巴嘎巴嘴,却并未吐出一字,元哲登时心软下来,蹲了身子,不再疾言相向道:“我想你,想见你,已有一十八个年头的日夜了。” 哎!怎么又是这套话,萦被他真情流露的表白郁闷地着实眩晕了一把,要换做是旁的女子也许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如今的她,不仅是早早就泯灭了少女情怀,还是堪堪要弄丢了这条性命,甚至是连元魂都不得留下一丝的将灰飞之人。 她抱着一线希望屏气凝神地最后寻了一次筋,而后突然仰天长啸道:“苍穹大人,您给我的究竟是什么命格?临了,我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离去吗?难不成您偏要让我成为痴子傻子祸害一世?!” 现在知道了他身在何处又能怎么样呢?她早已无有灵力挪动半分,若不是知赢抱她过来,她哪有多余的气力腾上此处?她只会在他的寝阁终了。 她十分懊悔叫知赢抱她过来,若不过来,有境规守着,有那么多的仙家看着,纵使元哲依着南宫越泽的做法撕破境障,也不会不依着她的意思轻易地就找到并且面见到她,这会儿她已然是烟消云散了的。 她伤恸之余,耗费了几乎所有气力咆哮完毕,连盘坐的劲道也消磨殆尽,身子控无可控地摊躺在地,不甘心地瞅着花谷那处。 萦姑娘这话究竟是何意思呢?元哲一头雾水,脑子蒙蒙的,只想近一步确认道:“萦姑娘,你说之前是误会,那我只再问你一次,我想明明白地知道,你能不能念在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份上,给我一次可以接近你的机会?” 萦根本无心听他说的,缓和了一会儿后,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欲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她只拱了两拱头,实不能再动起来。 不明所以得元哲,认为她是认真地点头同意了,他激动地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扳坐起来,想笑对着看她的脸。 她的上身她的头就那么顺势沉沉地靠上了他自己的肩,他欣喜若狂道:“这还是头一次是你主动地投入我的怀!萦姑娘,你知不知道,现在我觉得有多满足!” 既然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哪还顾得了比归尘更糟糕的结果,似乎从来,也没有一件事能彻头彻尾地都依着她的心愿做好过。她尽量压制住自己欲急火攻心的情绪,万盼着午时来时,能彻底结果了她的元魂。 不料上空,又发出了另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外界盛传,天亲萦姑娘是个见异思迁用情不专的女子,初时我还不信,今儿我在此处明察暗访了一通,其结果么,恐叫元哲师兄大失所望了呢!” 男子声落人至,用极其晦暗的眼光一直盯瞅着萦的后背,元哲当即将她搂的更贴近了自己,对男子怒目而视,十分不悦道:“南宫掌嵩,你不是说你不会来的么?怎么食言了呢?!瞧,萦姑娘乖乖地倚靠在我怀里了呢,你知不知道此刻我觉得有多幸福?我才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只要她现在心里能接受我。” “她一早是月环嵩知赢的姘头你也不在乎?就在昨夜,她明目张胆地和他同床你也……?” “我一点都不在乎!不在乎!南宫越泽,你没动过情你不能体会的到什么是爱到深处无怨尤,情到浓时方知苦,你又如何能得知以后你自己不会遇到一个,哪怕叫你丢了自己性命也要护她周全的女子?哪怕她是残花败柳,也要渴求和她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女子? ” 元哲的坚定不移,深深刺痛了南宫越泽的心窝,事实上,他自己根本就是元哲口中的那种人,只是他目前他自己的心太过酸涩,难以对她好言好语。他几欲将所有与她有过肌肤之触的男子,不,是稍对她有过非分之想的男子都揪出来,他要挨个抹了他们的脖子!此中亦包括身前的元哲! 第五十七章 情债难抹 南宫愧悔 与元哲的对质期间,萦姑娘一直一丝不动一言未发,从头到尾只注意她的南宫越泽禁不住问道:“萦姑娘当真愿意与我的元哲师兄结了秦晋之好?” “萦姑娘?萦姑娘?”南宫越泽一唤再唤,可她的头还是紧紧地偎在元哲肩头,不肯应答,他反感她总是背对着他不回头,他亦反感她自愿接触旁的男子接触了这么许久,莫非,她真就彻头彻尾地变了一个人?成了一个令他再也无法接近的人吗?! “南宫掌嵩,我先谢谢你对我多年以来的照拂,我元哲这辈子能得您这位挚友,亦能得此佳人已足矣,往后,萦姑娘在哪,我便在哪,还请你成全,现在就准我出境,您的大恩我……” “住口!” 南宫越泽忽然疾言厉色打断他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怒气冲冲地非想要强行分开他们。 他的臂肘飞速抬起,他的十指掌瞬间张开,加上他对准她背部用的力快而准,他轻易地就得了手。 得手之人并未像他事先预料的那般或反抗或咒骂,反而乖乖地松松地,因着他所施力的惯性,重重地栽倒碰撞在了他的胸膛。 他施的力道过大,令他自己都措手不及,他胸口的皮肤被萦姑娘束发钗子上镶嵌的珠翠叶尖儿,划了一道血痕,血痕之深不一会儿便透过白色中衣浸出红色来。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中迅速腾走,完全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疼痛,更是将元哲的狮吼怒骂当成了耳旁风。 南宫越泽脚下生风,拼尽全力甩掉追踪上来的元哲,而后施了隐身术继续飞奔,直至藏躲到了他曾与她海誓山盟的无名花谷。 他怀抱着萦姑娘坐稳在丛中,隔着衣衫细闻出了她体内散发出的久违的隐隐醉香,然后抬头放眼看了一看胜放着的繁花,重重地伤感叹息道:“景依然,情依旧,卿卿却难就。” 她的呼吸暖暖的,浅浅地气流微微地刮蹭着南宫越泽的脖颈,可她还是闭着眼不肯说话,这是她于他面前,她极少有的安静。 这份安静又徒增了许多他的烦乱,一时间,他实在不知自己对她的感情该如何倾吐如何安放,呆滞过后,他闷闷地,随手采摘了一朵小红花,将芬芳的花蕊凑到她的鼻子尖儿,酸酸地说道:“萦姑娘,他们都叫你萦姑娘,都是你的意思?可是你想要抹干净了前尘,忘却了……?” 他最后要说的那个“我”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怀中之人突如其来的强烈战栗所惊,嘎巴着嘴,无法再吐出半个字来。 全身的筋脉都在拉扯扭转着,控无可控,抑无可抑,难受极了,于痛痒难忍之间,萦的手指不自主地狠命扣住了眼前之人的脖颈,她的思维早已混乱,更辨认不清他是谁,她胸闷,闷得大口大口地吸吐着仿若还能救她的空气。 她紧锁的眉头揪紧了南宫越泽的心神,尽管她的指甲已深陷得戳破了他的皮肤一再陷入,他却浑然不觉,她的面容越来越扭曲,他慌了,下意识地只想将她抱得更紧。 她的身躯突然一挺,猝不及防地从他怀中挣脱,滑落跌趴至地,感知喉头泛起了一阵腥腻,她恶心地作呕,如注的鲜血顷刻自口中喷涌而出,她难受地翻滚起来,狼狈不堪地任由那液体尽数泼洒,染红了不知多少娇嫩的芬芳。 南宫越泽已无法用震惊与心痛来形容他此刻复杂的心情,他手足无措呆若木鸡,直到他这个心念了几百年的人儿,呕干鲜血彻底晕过去不动了,他方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来到她身边,伸出两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搭上了她的脉门。 天上衍福宫中,天后的皮肤随着霞衣的忽闪忽闪,变得时皱时嫩。正在午睡的她觉得身上某处忽而痒痒的,便忍不住搔抓起来,这一抓不要紧,她腾地睁眼,由睡榻上蹦了起来,对着镜子检看了一番自己儿的脸后,朝外头大声道:“栖曦何在?” “娘娘,婢子我一直在这儿守着呢,何事唤得我这般急促?可是做噩梦了?”栖曦撩了隔断珠帘匆匆走到天后跟前,细细打量了主子一番,与平日一般无二,噗嗤笑道:“可是又想念萦公主了吧?” “哎,是呢,不知何故,本宫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方才还做了恶梦,梦到她不好了……萦丫头最近怎么都没来信呢?”天后左右拍了拍自己的脸,瞧着确实紧致如常,可方才的触感太过真实,不由得她不担心。 栖曦眨巴眨巴眼,几乎不假思索地又笑道:“不过才三日前,她亲自来拜见您的呀,不是还跟您说玄樾待她不错,修行上也很有长进呢么。婢子当时还对您说,照这样一直下去的话不出百年该可以稳除妖骨了呢。” “嗯,不错不错,是本宫多心了,那日她满面红光气色上好,怎会遭遇不测呢?准是因我年岁大患上了疑心健忘症,快快请药神过来,叫她给本宫好好瞧瞧。” “是!” 栖曦领命,出去后不多一会儿,便请来了药神。 药神凌乃是一外貌富态的中年女上神,见天后正端坐在殿中,便举止文雅地朝她施了个跪拜大礼。 “无需多礼,上神姐姐请上座。” 天后边说边亲自扶了凌坐到了桌案边的椅子上,见她并无推诿疏远之意,便会心地笑了,她自己则坐到了凌的对面,伸出手腕来好叫她替自己把脉,毫不保留地说道:“妹妹我最近总是多疑,心神不宁的,药神姐姐可要好好地帮我诊看诊看呢。” 凌瞅了一眼天后伸过来的有如娃娃般细腻白皙的手腕,并未立即落指看诊,唯唯诺诺地说道:“天后娘娘哪的话,您的健康乃为臣我的本分,不过,您想要切切实实的看至根本的话,还得要先除了这件纤辰锦缕霞衣才可……” “药神,这件不过是障眼法,不防碍自身脉搏的呀!况且本宫曾发过誓言,余生之年再不要回复到原来的样子,本宫宁可疼痛不看,有病不医!你随便给本宫开点安神助眠的药来就行了。” “这!” 天后娘娘紧紧合着衣襟,药神凌只得领命了开方子,无可奈何地跪了安退了出来,瞅着衍福宫门上头牌匾中那三个烫金的大字连连摇头,念叨道:“她已身居高位这么久,怎么还在执念于此呢!” 时至傍晚将擦黑,知赢才于凡间匆匆归来。他兴冲冲地直奔向他自己的寝阁,推开门的一刹那,他迫不及待地朝里边激动地说道:“娘子我回来了,我正有一件可喜的事要与你说!” 言毕,他的人已进了阁内,并未等到萦预期的答复,他才发现里边未掌灯实是空无一人。 知赢脚下生风,腾到嵩顶之上寻遍,萦亦不在此处,他焦急地腾下嵩顶,去往各处打听起来,都说不曾见过萦姑娘,他又回到了嵩顶,偶然抬头看看上空,将目光锁定在了仙境屏障缺口处,不安之感迅速袭来,暗道不妙:“莫非是什么人于仓皇间掳走了她?要不然怎么没来得及修复屏障呢?” 他自腰间坤墟中取出一支挂坠,坠子穗儿不过是普通的灰色尔尔,但其上端顶镶嵌的一块椭圆形未知玉石散发着神秘光泽,于黑暗中十分抢眼。 他未多犹豫,对准玉石中心施了法,借助其散发的特殊气味儿搜寻起萦姑娘的行踪来。 “我是多么蠢笨,见你的头一面怎么就没认出他们口中的萦姑娘就是你呢!我真该死,该死!” 南宫越泽捶胸顿足,自己给自己扇了几道狠狠地耳光,悔恨的泪水瓢泼般倾泻而下,跪对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失声痛哭道:“我日期夜盼地等你来,做了所有努力你都不至。若不是我早归一步,若不是我鬼使神差地来到元哲阁中,若不是一股莫名而来的仙风吹开了你留给他的的手札,无意间见到了你那一手熟悉的字体,我到现在也还不知你真实的身份!” “你知道吗,我怀着激动地心抚摸着那些字许久,又喜又恼,喜你身份尊贵安然无恙,恼你风流传闻三心两意。我当时误解你恨你,纳闷你如何就变了心,一丁点儿的都想不起来我了。我,我甚至还跑到你我初识的融丹阁捣毁了丹炉,为你动了好大的肝火,精神几欲崩溃……你对我一切的种种改变,却原来全不怪你,是我!是我上了织玛那妖女的当,完完全全是我害了你呀!” “左,左禾,你满意了?都满,满意了吧?” 榻上人儿突然呓语,惊得南宫越泽捧着萦惨白面颊的双手骤然抽回,迅速擦去泪痕,并摆出一副温柔淡然的模样,等着她睁眼。 待他再三确认过只是呓语并非醒转后,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抱住她的头,又哭道:“绻绻!我伤你伤的太深太深,我害你害的太苦太苦!日后,我该如何面对你,我,我还怎么有脸!从前,我抵触现在这副皮囊,现在我反而觉得它得宜极了,让我有机会弥补过错,重新和你来过!” 第五十八章 逆天抢命 情意难偿 嗷嚎大哭自责了半晌,榻上的人儿又开始呓语连连,是她那不再刻意加粗掩饰的婉转清脆之声,袭耳而来是多么的久违而熟悉。南宫越泽止住了伤恸,用面颊贴了贴她的额头,是十分的发烫,眼下他一刻都不放心将她独留在此自己出去,所以并没有上好的药材喂她服用降温,他怕这样一直下去她微弱的精元支撑不到苏醒,便每隔一个时辰渡给她一些他自己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照顾着她,祈盼她早早清醒过来。 待她的体温好些,南宫越泽终于稍稍松了口气,用手帕沾了温热的泉水,一边轻轻擦拭着她的脸,一边对她低声细语道:“只要你活过来,你说怎么,我都依你。” 点点桃胶遇热渐渐融化脱落干净,露出了萦原本的面容,南宫越泽终于瞧见了她精致的五官,他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虽然你做了这般细致入微的遮掩丑化了自己,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就被你吸引。” “最初,我以为这世上怎么会有像萦公主这么蛮横无理表里不一的人,所以我怀着要好好教训她的心理非要争抢她来了云伏。起先,我于幕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她被玉卓摆布,本想要看她出糗,可是,渐渐地,她背后的努力与坚忍还是对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说来惭愧,而后,夜夜关注于你的又何止他元哲一个?当我不知你是绻绻时,我的心已为你波动,是对绻绻的愧疚是对你的逃避;当我得知你就是绻绻时,我的心已难以扼制,是对绻绻更加的愧疚是对你更加的逃避!” “请你原谅我,不能与你相认,我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因为只有这样我这颗几欲崩溃心,才能勉强维持不破碎!” “原谅我,好过一点,原谅我,好过一点……”似乎有什么人一直在重复着抱歉的话,是男是女?是对谁?是对她吗?萦强烈的感觉到她的头重重地昏昏地,胸口闷闷地,身体僵僵地像是定在了某处,极力控制都难以挪动半分。 她试探着想要抬起眼皮来看看外面,可任她怎么努力见到的都是漆黑黑的一片,她还想继续试试,未待用力,便感知四肢百骸酸麻丛生,逼得她只得放弃。 “姑,姑娘莫要焦急用强动作,亦不能开口说话,当心又昏厥过去,虽然你身体已无碍,但仍需耗费些时日修养才能复原如初。”原本小小的睁眼动作,都能使得她体力透支,可见她已虚弱到何种程度,不过可喜,她总算是真正醒来了,南宫越泽轻轻握住她的手,言语平缓地不能再平缓,试图给予她最温柔坦然的宽慰。 下一刻,她果然听话而安静,他自袖中取出仅有的食物一瓶掌嵩凝露。 说来也巧,他从来不食任何女子专门为他做的入口之物,不得不受之时也只是假吃装装样子而已。这凝露还是那日早上玉卓强塞给他的,不过幸好被他当日遗忘未被丢弃,不然此刻绻绻怕是没有任何将补的东西了。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让其做吞咽之举实不可得,如果样像平常那样喂她服下定会全数糟蹋了凝露。南宫越泽思考片刻,单手握瓶启了封蜡塞口,下一步的动作稍停滞,谨慎道:“姑娘,事出无奈,此举都是为了救你,在下冒犯了。” 他将凝露含于自己口中,俯身低头对准她的唇抵了过去。 与她唇与唇的触碰,温热绵软,真实地令他刹那间失了他好不容易下定的绝心与初衷。他不自觉地与她的舌齿翻卷缠绕,伴着凝露的香甜,他深深迷恋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急吸长吻,他恨不得把满腹的思念都倾吐出来,覆身而上,他恨不能现在就与她承了夫妻之实,一吐衷肠。 但此念稍纵即逝,强烈的罪恶感唤霎时充斥了他的脑海,南宫越泽生生压下了对绻绻似海的深情爱念,从她身上火速远离。他惜她如命,纵使再依依不舍,也怎可趁人之危就这么轻浮地就占有了她? 日后,以南宫越泽的身份该如何面对她?她醒来追问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幕?他十分懊悔地给了自个儿一巴掌后,拈了三根手指念了几句口诀,团得一束仙法融于她脑门处,哀伤道:“绻绻,我对不起你,这是我第一次为你抹去我们的记忆,但我发誓这也是我最后一次!” 从迷迷糊糊地,到意识逐渐清醒,不知过了多久,亦不知是何故,萦觉得周身轻松了许多,她轻易的就睁开了眼睛,又轻易的动了动手指。是不是完全好了呢?还是她已身处混沌,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呢?她想进一步地确认,抬起了胳膊一下,却最终还是沉沉地坠下了。 “不是混沌之境,我还有肉身还有痛感。”她亦能出声了,只是音量极其细小。但这又是哪呢?四周暗暗的,她只有转眼珠的力气,也只能瞧见上头隐隐约约是凹凸不平地,用耳朵听听,有嘀嗒嘀嗒地水滴声,她自言自语道:“何处的山洞呢?” “此处属我云伏嵩之地,姑,姑娘,可还认得我么?” 这话音很是耳熟,待其主人凑上前来,乃是一两鬓斑白的驼背男子,看起来很是沧桑,仔细辨认过后,疑惑丛生,萦纳闷道:“南宫掌嵩?怎么,是你救了我么?往日,你不是很瞧不上……” “啊,不,姑,姑娘,是在下错了,错,错怪了姑娘,此后咱们不提往日,只看将来如何?” “您不必提醒将来,我欠您的恩自当会寻着机会报答。现在,我只想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今儿他怎么了?一改伶牙俐齿的作风换成结巴了?不过,他真是莫名奇妙的男子,萦怎么也想不通,前一刻还冷嘲热讽,一副对她欲生吞活剥了态度,怎么当前就成了她的恩人。莫非,他也知道了她不可说的秘密? 方才趁他说话当口,萦探了一探累她几欲归尘的筋脉,得出的结果却是丝毫都感应不到,仿佛于世间蒸发了一般,而她自己并未痴傻,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南宫越泽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极度不安,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她说不必将来,她说要报答?他曾几何时会觉得如今时这般沮丧和自馁过?南宫越泽苦着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道:“我并不知姑娘的病情,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与你吞了你袖中天后娘娘所赐给你的那三颗,净魂丹。” “哦,我还要提醒你一点,没了净魂丹,日后的修行可不能再偷懒喽。” 净魂丹?居然是天后无意间救了她?萦直呼不可思议,早知如此得丹之时就该吞了,何苦还要再受日日穿筋之剧痛,又何苦饱受了那么久的心理折磨?! 任她怎么地心细如尘和察人至微,也想不出南宫越泽会有什么欺骗她的动机,她调动意念细细察视了一番自己浑身的筋脉,惊奇地发现一股深厚的神力在护替着她的缺失,现在的能思多想,也必定是神力强劲的吸附才不至于涣散痴傻的吧! 终究,萦的那条筋还是损坏消失了的。能有如此机缘绝对是自打开天辟地以来幸运灵物中的佼佼者。捡回来的这条命,使她长期紧绷的压力感可算是松了下来,不自觉低语道:“我终于可以不再背负着怨恨与罪恶感非要苦苦寻你不可,也终于可以坦然地活下来。”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模样很是豁达,认真道:“只当你我恩怨肃清,唯愿永远都不见!” 她说永远都不见吗?南宫越泽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湿润,当作什么都不曾听到,以温和地不能再温和的口气道:“姑娘才刚见好,切莫多思多言,伤了心神耗了根本,当心你连日来所做的的努力都白费了。要知道我可佩服你佩服的厉害,你的求生之欲,耐受之能真真是世间万灵所不能及的呀!” “啊?连日?”南宫越泽所说的其它话语她姑且全当作了他絮叨的废言,唯这两个字她听了很是介怀,她刻意将眼珠往下转转,面纱肯定是不见了,似乎脸颊上凹凸不平的桃胶也没了,她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于是故作镇静地小心问道:“南宫掌嵩,我已昏睡了多少时日?” “哦,你不必担心,除了我,外头还无一人知晓你落难的消息,你只需安心静养,待你身子完全康复后,我自会依着你的意愿行事。” “南宫掌嵩,我想知的不是这个,请你认真回答我究竟昏睡了几日?” 萦稍显急切,呼哧呼哧喘起气来,连胸脯都在一上一下地大幅度起伏着,南宫赶紧为她又渡了些精元,补了些筋血,帮助她梳理郁结的躁气,宽慰道:“我说不叫你多思多言的,瞧瞧,丁点儿的疑虑都扛不住了呢!就算你知道了昏了多久又有何意义?是不是还要问这期间外头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人在焦急地寻你啊?要不要告诉他们你在这?其实,你现在能告诉他们什么?你这个样子出去只会增加他们不必要的慌乱罢了!” “不,不是的,告诉我时日,时日!我,我有要紧事的!”萦更加急切地说道,甚至使了全部的力气抓着南宫越泽的衣袖不放,致使她气喘地更厉害了。 “呦,就这么想知道啊?既然你这么执拗,我偏不先告诉你,天大的事也要先养好身子再说,直到你能下地走动了,我自然将与此有关的来龙去脉给你说清楚!”南宫越泽故意不理会她,他的衣袖也就任她这么拉着,果然,不多一会儿,她就耗尽了气力自个儿松了手,恢复了安静,正与他料想的一般无二。 “我这也都是为你好,就多睡会儿吧。” 第五十九章 一人隐忍 一人得生 “姨祖母,姨祖母若每半月得不到我的消息定会生疑,我要亲自拟书,拟书信!”她借以天后之名向他索取自己昏迷的具体时日, 她强撑着快要中断的意识,生怕那个硌着她手臂的袖中之物无法预料地升了仙,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瞧她这副不气绝不罢休的倔强模样儿,南宫越泽很快便心软败下阵来:“此间昏暗,我亦未出去过,精确的时日我并不知晓,所以我才答你答不上来,不过,最多也就七八日吧。” 一直以来都是在全神投入地救治她,哪有多余的心思注意测算时辰,他完全是靠猜的,经历过几番饥饿,但还没至于被饿倒,大约日子也就不会太久吧。 她总算安稳地睡下,南宫越泽也是时候出去寻找吃食了。他对自己施了隐身术解去洞口的屏障,到了外面复又小心地将洞口封个扎实,以最快的身法去往食阁,又以最快的身法带着大包吃食回了来。 南宫越泽只粗粗填饱自个儿的肚子,就又坐到萦身侧运功为她渡精固元。 渐渐地地,萦可算是恢复了大半条命,待她真正睡足转醒,伸个懒腰睁开的第一眼,南宫越泽便凑上前来无比激动地道:“姑娘,我真要谢谢你的坚忍,谢谢!” “谢我?不是要我谢您吗?” “奇怪,我没有名字的吗?为什么南宫掌嵩总是对我姑娘姑娘的叫呢? ”萦毫不费力地支起上半身想要半靠在床榻头上,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他。 南宫越泽适时拿了棉枕垫在她的后背,刻意忽略了她的目光,声似坦然道:“实不相瞒,以前是我错怪了你,以为你是恃天宠而骄蛮,因着那么久的习惯,总觉得‘萦’这个名字的主人不怎么讨喜,所以不想再提,此后唤你‘姑娘’乃是想时时刻刻地只记得你的好,重新真真正正的结识你。” 他的一双圆眼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她,未躲避未游移,可她恍惚看到了他瞳仁深处中似包含着了未知的忧伤。 是她因经历了太久常人不能及的苦楚,从而看任何事物都是忧伤的吗?一定是这样,她想,以南宫越泽的经历来讲,他是何等幸运傲娇之人。放眼整个苍穹的灵物包括天帝天后,都不及他不用修行便是神仙的出身。 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过南宫越泽,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将他的脸看得这么真切。他周身散发的仙气气味很淡,一经仔细辨认之下,令她感到太过熟悉而窒息。 她猜想他也许和那个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不禁探问道:“我在云伏待的时日也不算太短,也就都熟知了云启上神的弟子们,统共就十三位,可您为什么是排行第十四呢?” 南宫越泽漆黑的眼沉了沉,似乎更填了忧伤,他的唇不自然地抿了,看样子没有想要乐于回答她的意思。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就算南宫越泽与左禾有什么亲缘,即便是与他是一娘亲弟弟那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她已堕落到被他折磨得这样惨还在对他有情,念念难忘吗? 多少次,即便是应了知赢的求娶,同床那夜,她还是拒绝了与他如情侣般的更亲密的接触,她骨子里还都是为了那个负心人吧? 这样下去怎么能成?既对不住他付出的深情,又对不住卑微的自己。待到可以正经施用腾术,便离开这儿去寻知赢,失踪了这些日子,他大概急疯了吧,可再不能辜负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萦转过头去,错开南宫越泽有口难言的面目,苦笑自嘲道:“是我的不是,明知云伏的头等忌讳便是因好奇心而窥探机密隐私,怎么就在掌嵩您面前触犯了呢?看来,我那些年的修行都白费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南宫越泽一眼,这会儿他正是一脸心虚的模样,更加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测,不过目前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儿需要她立刻做。 山洞内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木桌,桌上燃着的烛台火苗很是微小,致使萦看不清楚桌子上头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她撩开被子,动了动腿脚,试探着欲下地,南宫越泽又不失时机地上前扳了她的腰。 “南宫掌嵩,我自己可以的。”独来独往惯了,萦十分抗拒借他人的力,虽然还未知自己能不能单独走路,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就推开了他的手。 万幸还好,她迈开了十分疲软的双腿倒也坚持着独自坐到了桌边。 那上头尽是些吃食补品,未有她想要的,她为难道:“南宫掌嵩,能否麻烦您取支笔来,我须要书写一封手札告知姨祖母我的消息。” 这许多客气而生疏的语气,若不是事先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只怕他此刻会因发狂而自残,南宫越泽强压这种冲动,温和微笑道:“不必如此麻烦,姑娘想说什么,我施个灵犀传音术再替你送至天后娘娘处就成了。” “那不就耗费了您的灵力了吗?这些天您照看我照看得够累的了,我不想再……” 他这人真是够倔,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已团了一大段灵犀仙布,摆在她面前等着她对布开口说话。 虽是不愿意再欠他的恩情,但她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真为他着想呢,若不是看在他误打误撞救了她自己的份上,她可真要如原先一样对他说几句恶言。 要说的话大部分也就如从前那般报平安,只是轻描淡写地加了些善意的谎言,是而并不介意他在一旁堂而皇之地窥看。 她完话,南宫越泽卷了仙布收于袖中,问道:“为何要说遭遇了千年弥障,又为何戛然而止,绝口不提是谁救了你呢?” “您方才说要亲送此书于姨祖母,我不用明说,她亦知晓是云伏嵩救了我。” “你只说云伏嵩,我看你未有对我有一丁点的真心感激之意,可是你一心求死,怨我救你是多余的吗?” 他这番看似义正言辞的质问很是令她感到错愕。先前还有传闻除却玉卓以外的其它女子他一概远离且避讳的紧,那么一向对男女名节之事看得很重而且极为敏感的南宫越泽,怎的会如现在这般迟钝?难不成是累糊涂了? 看在都是为了她自己的份儿上萦很耐心地解释道:“以您的身份,现虽为仙阶,但将来过得凡尘之劫于您来说乃是小事一桩,走走过场而已,是而您已以神身之名传播到了四海九邸各处,谁人不认可您早已是上神阶品的了呢?您代表的不光是您自己,更是整个云伏不是吗?” 他的脸更昏暗了,阴郁地直教人发怵,没有哪里说的不对呀,萦愈发的不明所以,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接着道:“您未入我心,怎的知道我不是心存感激?我不承您一人之恩,是不想又招来他人不必要的非议,毕竟,我是在这处山洞里与您这样一位男子隐秘独处了半月有余啊!” “啪!” 南宫越泽一拳打在了木桌上,那桌子的一角因没受住他超强的力道,不争气地断裂碎了一地,后觉得自己太失常态,尴尬地抖了抖手,一声不敢吭地蹲下拾掇起残局来。 “你这是打哪来的火气?若因着助了我给你增添了烦恼,或是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助了我,你大可不用替我向姨祖母传递消息,待我完全好转自己过去便得了,我想,也不差这几日。你放心,此间原委我至死绝不向任何人吐露半分。” 最难的劫都过了,还怕他凶神恶煞的嘴脸不成?萦刻意回视他怒目而视的双眼,丝毫都不显畏惧,倔道:“你倒说说,这成不成!” 她这一举动十分奏效,南宫越泽渐渐蔫了,如霜打的茄子般垂了头,不敢再与她对视,只专注于打扫地面上的碎木屑,诺诺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怎么,便都依你吧。” 二十日后,乃又是万里无云四季如春的好天气,他二人一前一后精神矍铄地步出了这处黑漆漆的山洞。 “呼,昏暗处待久了,才发觉这天上的日头可真是刺眼呢。”萦施术腾空而起,就着山头欢快地打了个圈儿,回到原处上方朝南宫越泽微微一笑,恭敬地福个礼道:“多谢南宫师尊的照拂,萦儿这便去往姨祖母那处为您讨要封赏好了!” “等等,姑娘你说什么?你称呼我作什么?” “不是吗?”萦认真道:“救命之恩,加上我曾在云伏以您的弟子之名修行,我不该唤您作师尊吗?我可是真心尊您的呢,此后再不作违逆之举,往日的糊涂事就叫它烟消云散得了,我想,以您的容海之量断不会小家子地不认我吧!” 好个伶牙俐齿地辩解,叫他一时语迟无可拒绝,稍想答对的功夫儿她已如飞燕般迅速腾远而去,南宫越泽再要说什么她已听不见,眼睁睁地瞧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他灰灰道:“这莫名其妙地任她落实了我与她的师徒关系?不成!只要未行正式的拜师礼,任何的口头认可都不作数!对,不作数的,坚决不能作数的!” 第六十章 玄樾耄耋 重归云伏 在萦从天宫归来兴冲冲地腾入月环嵩的顶端时,她刚一驻足,便落入了一个熟悉而坚实的怀抱。 “知赢,都怪我好奇心重遭了个障境困劫,幸有云伏掌嵩相助才算冲破回了来。姊姝在凡间如何了?我还等着你……”她本欲避重就轻囫囵了自己失踪的事实,可一早就编纂好了的整段词句刚起了个开头,便被他狠命的吻吞入了腹中。 这个亲密的开端应该很好,不正是痴男怨女经历了小别,该有的举动么,怎么她一丁点儿都动不起情来呢?对方紧贴的胸膛处正剧烈的跳动着,而她的怎就平静地几乎察觉不出呢? 是之前受创留下的遗症?还是她心里一点都没有他?不,他对她那么真,那么好,是她遇到过的任何男子都没得比,不会的,她心里肯定是有他的。这绝对是遗症,她的身子损耗过度,该有的感觉变得迟钝了实属正常反应。萦对自己自圆其说,在对知赢毫无波澜的情念下对他生涩地回应着。 他的吻愈延愈深,他的情愈遣愈烈,至浓之时,他一把扯了她腰间的束带欲与她肌肤相对。 萦觉出他身子出了异样,且已褪了大半衣衫要来真的,惊恐制止道:“你疯了?不要命了?你我阶品相差这么大,可会遭天谴呢!” “我可不是疯了?自打遇见你的第一面起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目空一切的我了!现在我心里眼里都是你,我再受不了见不着你一天!” 他还欲沉沦不能自持,此时情动甚深,愈发想贴近她的身,紧紧拥抱着她升空而起,急急地想要去往自己阁中。 “喂!你这是要做什么?放开她!”南宫越泽不知何时已瞬闪到知赢身后,一个袖风横扫就要对他下狠手。 岂料知赢身手更加敏捷,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南宫越泽的攻击。他轻蔑地露出一丝冷笑,更是将萦搂地更加亲昵,阴沉了脸道:“看来我们月环嵩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结界该改改了,这铺设的也太亲和了些,以至于总能容忍那么几个未习礼数的小辈,几次三番地冒犯呢!” “知赢,莫要为难南宫掌嵩。”知赢高大的身躯遣散出来的怒气压过了萦头顶,直教人喘不过气,她怕他二人真真动起手来,遂勾住他的脖子与他四目相对,柔柔道:“现下他也算是我的恩人,此番前来想是探探我是否安然回了这儿。你该代我谢谢他才是呢,个中细情我稍后再说与你听。” “哦,萦儿,我知道了。”知赢不紧不慢地松开萦,待整理好双方的衣冠后,才规规矩矩地朝上头施了个拜礼,躬着身道:“早就听闻南宫越泽掌嵩享誉四海九邸的威名,今日一见您这般器宇轩昂,果然名不虚传。然您又对我妻萦有恩,那我更该代贱内在此谢过,还请您受我一拜。” 妻?他说她是他的妻?“嗡!”南宫越泽顿感头晕脑胀,连拜自己的那位是个正神阶品的身份都未察觉出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受了,也不拿出该有的气度亲扶他起身,甚至都没应答叫他免礼,依旧滞于空中俯视着他躬着的身道:“你说萦公主是你的妻?你二人何时成的亲,本尊怎么从未听说?这照理天族公主成亲之礼必是盛大到传遍整个苍穹的,天宫该给本尊传过来请柬呢。” “哦, 萦儿是我未过门之妻,婚事嘛总归会定下来,到时请柬也自然少不了恩公您那份呢。”知赢挺直身子,仰头朝南宫越泽冷傲地说道。 “敢问萦公主,是这样的吗?” 公主?萦怔了怔,虽说这层身份是不假但她从未被天宫正式册封,这称呼委实僭越地十分不妥,可听南宫越泽的口气也不像是嘲讽之意,难道他也对她有了男女心思,这会儿是在吃味不成? ‘哪能哪能,我太自作多情了吧,不能会!’萦被这瞬荒谬的想法震惊到浑身突突,不敢抬眼看那双奇怪的眼睛,低头应道:“是了师尊,萦我确实与知赢私下定有婚约,方才我面见姨祖母时还向她老人家提了,她当时也未反对,只说一切随我。我想把正式嫁娶之日定在待我修炼成……” “萦,为师的在这,瞧瞧你朝哪方向拜呢?!”玄樾不知打哪来,倏然就降落到了这处地上,方好不偏不倚地受了萦原本对南宫越泽施的福礼。 他笑对着萦点了点头,又回身笑对着上空的南宫越泽点了点头,轻捋长须道:“南宫掌嵩此行不说紧要的,还专对徒儿们的私事看不过眼。看来外界传闻有说你太过年轻,缺乏掌神应有的海纳百川之肚量,并非都是虚假之言哪。要不,我禀了天后娘娘叫她……” “哦,不不。是在下肤浅唐突,再不敢了不敢了!”南宫越泽这才忙不迭地着了地,朝玄樾诚心地行礼拜道:“多谢神尊提醒,晚辈受教了!” “嗯,免礼,那快说吧。” “说来惭愧,简而言之萦姑娘,天后已准许云伏嵩将功赎罪,再度助姑娘修行,我来时已下命将一切吩咐妥当,请姑娘拾掇拾掇随身之物,尽快动身随我来吧!” 玄樾故意无视颜面神情黑的不能再黑的知赢,将萦叫到了另一处僻静开阔之地,单独对她说道:“萦儿啊,正值我这个年纪收你为徒乃是我百密一疏,缺了自知之明,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耄耋之劫?” “回师尊的话,实不相瞒,徒儿曾在《修仙史》卷册中看到过有耄耋劫的记载,乃是在修灵物的最后一个劫。其意大致为,待修仙之徒自身外貌似为凡人八九十岁的老人之时,须放下手头一切职务隐于凡界扬善除恶,积蓄至功德圆满,才能安然享度神寿余年。可是师尊您才当中年,实与这劫不沾边啊。”萦如实恭谨道。 “嗯,不错,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实上常常不与史册记载的相一致。我从前也是你现在的这么认为,但当我近日每每深晚难以入睡心慌乱地难以自控之时,才想到了‘安然’二字。起初我也不信,不愿信,不服老,直到承受起彻夜不能入眠的痛苦, 才有所醒悟。再不有所行动我恐怕会走火入魔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哪。”玄樾眯着眼无可奈何摇摇头,道:“哎,看来老朽也并非萦姑娘的称职之师呀。” “师尊哪里话,天意向来难料,也不是您能左右的了的。纵观咱们月环嵩资质高的仙家们,不是在天宫述职,就是在凡尘历劫,独剩了一个与我有暧昧关系的知赢,若叫他教导我实属危险之举。所以您再三思量才将我重托云伏,一来其仙气于我无害,二来因其有前车之鉴,必不会怠慢。师尊都是为了徒儿好,您放心,徒儿这便随南宫掌嵩过去就是了。” “嗯,萦儿一向心思细腻且颇识大体,诸事都深遂我心,可越是这样,老朽便愈加觉得愧对了你呢!” 玄樾这当微微泛红了脸难为情的模样颇有些小孩子气,令萦突然联想起了知赢对她做错事后表现出来的种种神态,便忍不住问道:“传闻知赢神上是师尊的亲弟弟,不知可否属实?” 玄樾神秘一笑,叫萦原地等候,离开不多时便带了知赢回来,出其不意地伸手揪了一把他的耳朵,呵斥道:“私底下还对为兄说多么多么惦记人家萦姑娘,你却连真面目都不曾显露一下,你这真心可真够真的!” 知赢被玄樾推了个大趔趄,方好摔倒在了萦脚边。她见状连忙将他扶起,当脸与他脸相对的那一刻,萦着实触动不小:知赢与玄樾生得一般无二,其二人同较就只是岁月之差! “我从小就不喜欢长成兄长的样子,因其太过出色,我到了哪都是他的影子,所以我痛恨这个容貌!我更不想端着他的脸叫萦儿你对我生不出半点情意来,所以请萦儿体谅我可好?千万别对我生了嫌隙才好!” “哥,都是你不好,你瞧,萦姑娘如今这般连笑都不对我一丝了的疏远模样,是嫌我了呢!你可知我做了多大努力才换回来她的一点心向,这回完了,都怨你怨你!呜呜……”知赢越说越委屈,竟当着玄樾与萦的面大哭大闹起来。 萦还从未见过他还有软弱的这一面。玄樾干杵着不言语,该是有应对之法,她一时也道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便由着知赢说的原委思量起来:若他一早就带着这副惊心动魄脸孔与我相处,不要说神婚之约,就连好好的说几句话都难吧。 往后与他在一处的日子还长的很,总得为这副脸孔想个万全之策。好在师姑姑精通变颜法门,且不用耗费一丝一毫的修为。想到此处萦抹去了方才生有的紧张感,走至知赢身边,拉起他宽厚的手掌宽慰道:“你还是你,我中意的是你的元魂,而不是你的皮囊。” 知赢又落了好几滴感动的泪水,萦替他擦拭干净泪痕,一旁的玄樾咳了几嗓,尴尬道:“你俩以后有的是机会打情骂俏,别忘了,南宫越泽还在那处干等着呢!” 三人复至嵩顶后,又幻作模糊脸孔的知赢识趣地去往自个儿寝阁,包了一大团东西递于萦,红肿着眼珠依依不舍道:“你就这么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走了,什么象征你的东西都未曾给我留下作念,此后我想你之时又该拿什么聊解相思呢?” “瞧你说的,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又不是被软禁了,不还能回来吗?!几日后我便回来看你啊,或者你来看我也成呢。” 第六十一章 胆颤受宠 易阁受惊 生离死别,这和生离死别没有什么两样。知赢递过去的包裹被南宫越泽中途拦下背了,他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汹涌的妒忌与哀伤。他抬眼偷瞧了瞧玄樾,那头儿正拿犀利的目光瞅着他自己,无奈之感油然而生,不情不愿地又对萦说道:“萦儿可否亲手做个玉绦送于我,以为咱们两个相识一场的信物?我怕你到了别处会,会淡忘了我们的约定。” 知赢殷殷期待的神情与以往的他颇不相符,而且今时的玄樾也和原来的他那种对待她不瘟不火的态度大相径庭,萦这会儿极想抓着知赢单独谈谈,细细探究一番个中缘由。 可她的话到嘴边还未开口,便引来玄樾十分不满的催促:“你们两口儿日后有的是机会你侬我侬,要知道我老人家遭了耄耋之劫可是无时不刻都难受的紧,但不亲眼自看着云伏掌嵩接应你回去,我日后又无法向天后交代。快走吧,完了我好动身去往凡界,还得消耗好一会儿功夫呢,我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儿了,南宫掌嵩快带她走吧!” “那师尊保重,徒儿去了。”临行前,萦冲知赢使了个眼色,其中寓意只有她二人知晓。 “她说,定不负君之所求。”知赢目送萦腾远,喃喃自语道,眼泪更是如同断线的珠子倾泻而下。 玄樾阴沉了脸低低咒骂他道:“一个女人而已,没出息的东西!” 知赢的哭声的更重了。 南宫越泽见离月环嵩远了,左近也没什么人看着,便机敏地转了个身,回走几步,将正在全神贯注腾飞的萦打横抱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奔着云伏前行。 “诶?师尊,师尊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萦反射性地剧烈挣扎,想要极力脱离,奈何他施了仙法令她动弹不得。 “姑娘大病初愈,施不得久法,腾不得远道,未免天后又怪罪我照顾你不周,我便只能这么着,替姑娘代劳。” 这厮话里话外都透着火气,难不成是她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措辞惹着他了?细琢磨琢磨没有呢,真是个怪人,她好不容易碰巧地给他留了点好印象,日后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过活,可别因着贪图一时的嘴快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了他吧。思量到这层,萦将几句还嘴之言吞入了腹中。 她低眉顺眼地不语,未知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南宫越泽皱了皱眉,一把扯了下她的面纱,去了那层他与她相见的阻隔。 她未施粉黛的脸蛋儿娇嫩嫩的,可爱得直叫他想脸对脸地与她贴上一贴;她气血充盈的小嘴儿红通通的,心动得直教他想嘴对嘴地与她吻上一吻。 但是就从方才起,这位被他倾尽了心的佳人便已沾有其他男子的气息,南宫越泽深吸了一口气,用更紧的力道箍着萦的腰身,生怕一不注意,这人儿便会溜走了,沉声丹:“以后单独在我面前时都不准你戴它,不许你故弄玄虚。” “是,师尊。” “也不许你唤我作师尊。” 不让叫师尊,难不成又是叫玉卓教她吗?不过也好,玉卓也比这位阴晴不定的丑掌嵩强呢。萦面露一丝窃喜,道:“那依掌嵩之意还是玉卓作我师父了?那弟子很愿意呢!” “不,是我亲自教你。” “那为何不能以师徒相称?在他人看来,不好好地称呼您,我该又被传成是个不懂礼数没有教养的人儿了呢,仅凭我个人来说是不在乎,但我的行为代表了天族,丢了天族脸可就……” “真会给你造成这样的困扰吗?”南宫越泽埋头想了一想,脚下腾速自然而然地放缓了些,慢吞吞地寻思一会儿觉得的确是不好,语气缓和了许多道:“随你吧。” 仙史悠悠,岁月静好,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舒适的好心情了呢,他多想这段路可以和她这么着走的很久很久,直到他能说出他的心事,直到她愿意放下成见重新接纳他。 芬芳易飘散,世事难遂愿,再长的也路总会有尽头,更何况是条令人觉得很是圆满的路。南宫越泽看了看下头,哎,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呢,他重新为她配挂好面纱,一改温柔的颜色,俯视地面上素色的一片,板了脸。 云伏的众仙口一个没落早已等候多时,甚至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上几口,就开始齐心协力地整理好院落,铺设了条长长的地毯通道。 这片由正殿中央直至嵩境门口一片喜庆的红色,正彰显着来人的身份。大家恭候着尊贵的公主大驾,以玉卓为首,分立红毯两旁,领了掌嵩之眼色后即齐刷刷地拜倒满地,异口同声高呼道:“我等参见萦公主!” 此阵仗太大,已僭越得够她获罪坐上半月的天牢了,这与萦一贯谨小慎微的懦弱品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又惊又怕对他小声怒吼道:“这,这,我还没被姨祖母正式册封呢,你想害死我不成?亏你还做了好些年掌神,哪个阶品的该受什么排场的礼遇都不懂吗?” 南宫越泽登时没了底气,心虚地回她道:“抱歉,我没多想。”完后对下方黑漆漆的人头沉声命令道:“萦公主这会儿不高兴呢,你等散了吧。” 掌嵩的威严不小,眨眼功夫就都没了人影儿,唯剩胆子大的玉卓并常随身的两位徒儿。 待南宫越泽飘然落了地,玉卓亲自上前行福礼,恭敬地道:“掌嵩不见了月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位萦公主怎么也回来了?” 掌嵩未招呼一声就失踪了许多天,这还是她自掌管仙境一切事宜以来的第一次。期间她担心地,常常夜不能寐,坐卧不安,有事没事地就往天上望望,今日可算是把他盼回来了,他却说出了她最不情愿听到的消息:“好好拾掇拾掇云伏各处,稍后准备迎接萦公主回来。” 现在看着南宫越泽怀中的萦,玉卓强压住胸中熊熊的妒火,给他留以最柔美的微笑,没想到却还是遭到了他的当头棒喝:“与你何干?退下!” “是,弟子糊涂,多嘴了。”玉卓拜别南宫越泽后也叫两位徒儿散了,悻悻的地回到自己阁中,未至内里扶着门框止不住地落下泪来:“从前一个妖媚地不可方物的妖胎善用迷惑之术把你迷了也就罢了,现如今怎么连这个丑八怪也叫你们一个个又疯又狂地都往上贴呢?!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天族公主吗?我呸,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我牡丹仙此生最痛恨你们这种娇里娇气的皇族!” 玉卓自认内心强大,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抬了衣袖抹干了泪水,在内阁转了一圈儿寻思了片刻,便去往她亲手开辟的菜园子里摘了好些新鲜蔬果回来。她将它们清洗干净后拿到隔壁小厨房,配上上好的面粉做了一锅香喷喷的蒸饺。 玉卓先自己尝了一个,味道十分可口,于是将蒸饺转圈码在盘中装进了食盒内,小心翼翼地提了喜滋滋地来到掌嵩寝阁处。 刚到院落,她就听见寝阁里头有女子声,还有碗筷碰触之声,看来是有人抢了她的先机呢,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位丑八怪,旁人才没有胆量在她头上动土呢! 里头肯定是你侬我侬不堪入目的景象,未免南宫越泽误解她听墙根,徒增她与他之间的嫌隙,玉卓赶紧回了,气鼓鼓地将所有蒸饺全部吞入腹中,低低咒骂道:“本仙子远比你温柔聪慧有耐心,往后日子长着呢,我就和你比比看,他总归会想起我对他才是真的好!” 事实那阁中远非玉卓想象的那样,南宫越泽正和萦用着午饭是不假,但全是这位掌嵩的一厢情愿。 被南宫越泽强迫落坐于餐桌旁的萦,心不甘情愿地拿着竹筷在满满一大桌子食物上头绕了个圈儿,便有气无力地松了手指,那竹筷顺势也就这么着被她丢掉到了某个菜盘子中,她无精打采道:“师尊,徒儿这会儿眼皮子正打架打的厉害,真真吃不下呢,您行行好,就放我回寝阁单独睡上半个时辰吧。” “你说你困了,我才不信,你的身子骨儿我清楚,不至于虚弱成这样。你是觉得与我相处不自在,想戒口早早逃了才是真吧。”南宫越泽往自己碗中夹了好些菜,端于萦跟前儿,以不容拒绝的强硬口吻道:“都吃了它,我亲自带你去拾掇你的新寝阁,保你遂心可好?” 满满的一大碗,就是在她心情好时,也吃不了这么多呢,况且面对着怎么看怎么反胃的他,她实在咽不下去。 南宫越泽看她光瞅着饭碗不吃,他还亲自夹了一筷子送了过来,认真却又生疏的模样很像是初为人父待孩子。不对,不对,他还未修成神身,哪来的这些不符合身份的怪僻呢? “发什么呆呢?还不张嘴?” “不不,可不敢劳烦师尊!”他的脸越挨越近,极度刻意的温柔惹得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赶紧捡起竹筷端了饭碗埋头猛扒了起来。 可算是强咽了半碗下肚,咽得她灌了几口白水,待不到完全顺畅便心急麻黄地说道:“师尊我饱了,还要恳请您准我半日假,今儿就不随您修行了。” “准是能准,不过,你要干什么去?”南宫越泽瞅着她,不紧不慢边吃边道。 “重搭我从前住过的树屋啊。” “不必去了,那个屋早有个男子占了。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要给你重新安置个住处。” 萦将信将疑,有种不祥的预感倏然划过脑海,紧张地问道:“谁啊?” “元哲,你还要去吗?” “哦,不不!那我的新住所呢?”顿感五内躁热,萦额头冒了汗。 “就在此处。” “院子里的这株万年合欢树上吗?甚好,那我这就去后山伐木。” “咳咳!不必劳你的累,是我的西小厢。” “啊?!” 第六十二章 地精升仙 得窥天命 掌嵩的西小厢有别于西大厢之处,是小厢与主卧房相连,且中间仅有一门之隔,那不相当于凡间通房丫头的待遇吗?好在她熟知这处建筑构造,没立即应了他。 她可是经过两代长辈悉心教导过女德的传统女子,怎可在接受了他人婚约之后还能与其他男子之界限不清不楚呢?虽是妖族出身但也是正经妖的,要维护好女儿家的清誉,想法子能避就避了吧。 萦惊地原地倒退了几步,几欲跌倒在地上,避重就轻道:“师尊是在开玩笑吧?以徒儿的阶品只适合于院中安家呢,这真使不得!” 她说完这几句话还俯身对他施了个虔诚的福礼,浑身瑟瑟发着抖,她肚子里的小九九儿,不知在想什么,南宫越泽很难过,放下碗筷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跟前,冷不防地将她带入怀中:“从前你都是怎么过的?怎的就这么怕了我?” 萦明显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心跳,她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撒了个他实在没必要去核实的谎:“月环嵩时,徒儿也住在树上,我在树上住惯了,实在入不了正经阁房。” 她哪知早在她命悬一线昏迷以前,他便已将她的事调查了个底儿掉。南宫越泽顿了一顿,若总是无法克制对她波涛汹涌的情意流露,她更会将他看成是老神一般的怪物,这与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南宫越泽缓缓地松开了她,无奈道:“好,随你,不过这次由我协助你做。” 萦难以推拒他这次合乎常理的帮忙,才勉强应了。她挂好面纱,提了提裙角朝门口走了几步,准备启程去往后山,刚刚因着与他拉到了安全的男女距离松了口气,便被他猝不及防地牵了手,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萦被南宫越泽强拉上了半空,她看着下头影影攒动的人头儿,暗暗叫苦,他怎么不追问她往脸上点桃胶的事儿?未免他日后翻旧账找茬儿,就主动说道:“徒儿不想因为自身比旁人稍好一点的皮相招惹些烂七八糟的事儿,姨祖母也叫我处处收敛着些。一会儿看着桃树,我还要取胶,到时您可别怨我偷懒。” “知道了。” 未有经过人为修剪,天然盛放的巨树合欢,正因悬挂着粉色飘逸帷幔的树屋的落成更填了俏皮可人。 萦目睹了南宫越泽精细且不失迅捷的建造全程,她竟然一点都没寻着机会插上手,完全被他巧夺天工的精湛技艺所折服。当她登上这座双层阁楼式的树屋时,一边欣赏一边由衷赞叹道:“想不到师尊深藏不露着一双巧手,若是天帝瞧了这个,天上的建造使便该被换换了。” “我对竹子木头这种接地气的动动手还行,七彩琉璃嘛,委实不成。”南宫越泽说完,从树上一跃而下,把萦沉沉的包裹自正阁拿了来:“喏,怎么安置就都随你的喜好了。今儿做的匆忙且天色已晚,明日有空,我再打几个桌案小柜儿与你纳物之用。” “多谢师尊!”萦立即打开包裹,左掏右拨地寻出一个半大的布袋儿,边解口绳边道:“师尊帮了我这么多的忙,可我欠您的一直都还没有兑现一成,这是您从前托我祖母修缮的烛台,因着她老人家身子总是不好,用不得半分己力,便将这等修复使命传于了我。” “嗯。” 萦拿起一块碎片摩挲着:“可惜我天资愚钝,愧对她老人家的悉心栽培,修复术修炼的很浅显,以致于烛台还是这般破碎的模样。不过您放心,我以后定会潜心修行,尽快复原了它,你报您……”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这样的话。你愿修便修,不愿便放着,天后已赦免了云伏的失手之罪,这个不急。你的自身修行要紧,要知道在你这儿,我可是戴罪之身哪。”南宫越泽不好意思观看她收拾女儿之物,再度跃下树屋:“你先收拾着,我下去吩咐晚饭。” 刚离开她视线之内,南宫越泽鼻子一酸险些落泪,自言自语道:“你不再介意琉璃烛台的原因,是对左禾恨透了,被他彻底伤透了心是吧?我真好怕我哪天坚持不住在你面前流泪,泄露了原本的我!” 他心烦意乱地将自己反锁在阁内,伸出两根手指结了两团仙术朵儿。他看着它们亮晶晶的,仿佛其中蕴藏着美好的从前,他落寞地说道:“母亲,孩儿没用,终没是由着您的意愿躲过情劫,也没能按着您的叮嘱做个永不落泪的男子汉。但我以您的在天之灵发誓,余生不叫苦不后悔,能遇着她,乃是上天的恩赐!还望母亲您能佑着我们,情深缘重!”他双眼圆瞪,狠命地甩指一击,亲手剜去了自己的泪腺。 “出来吧,我知道你已升了仙。”萦好不容易得了南宫越泽不在她身边的空儿,朝着自己的衣袖吹了口气。 “哎,你总当做不知就得了,还能省了好多麻烦,我这样待着挺好的。”一正仙阶的人儿如行云流水般冒了出来,与萦同坐,很是傲慢地环视着四周,撇嘴道:“一片桃色,俗不可耐,真幼稚。” “喔,这回是个男儿身,既是男儿,该当知道男女有别,怎可没日没夜地贴附于我?”萦听着他的语气不对,便暂放手中的活计,细细地打量了男子一番,这厮尽显不屑之态,疑道:“难不成你不想修炼成仙,甘愿做个物件?你在怨我。” “你相当于我半个母亲,可不敢,只是感叹天意弄人,折了我许多寿命而已啊。”男子说罢,倒也虔诚地拜了一拜萦。 “哦?此话怎么讲?”萦完全呆住,打算洗耳恭听。 “您别这么严肃,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呢。”待她缓和了许多,像是谈家常,男子才道:“我原本早已自发生了仙根,但身处天族的威严之中,成长的极为缓慢,到你祖母继承佩戴我之时,我才是妖胎半副,直至你祖母过世之时,我才偶尔能动动腿脚儿。” “若你未令我挨着你的肤,大概我再修行个几千年,就可以化成人形为妖了呢。我的寿命可是能长过你们任何一个活灵,结果你升了我,虽是一朝升仙,但其中的弊端因有姊姝的前车之鉴,不用我说,你也都知道了吧?” 萦恍悟道:“如此说来真怪不得你怨我,只怕姊姝也是怨我的吧。” “不,姊姝与我不同,她由来没有仙根,就算是挨到粉化也成不了仙,她是完全对你感恩的。” 话到此处二人各自深思,沉默良久,萦率先认了命对男子叩首打破沉寂道:“对不住了前辈,请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此举惊得男子赶紧回拜,所有怨天尤人的恨意都被她这么一跪碾压碎了:“不妥不妥,这都是天意弄人,我刚才说的话重了,也是因着更圆满的功亏一篑撒不出气儿来。”她还拜着不肯起来,男子更急了,完全泄了气道:“日后我还与姊姝一样得仰仗你的灵气福泽才能潜修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 “这么说,你已同我一样认命了?” “是是,认命不输命!”男子搀扶萦坐直了身子,终于露出了笑意:“我叫甄延,已十五万岁有余。” “呀,你看似青年呢。那就我们不依着古老的辈分来,我唤你作哥哥可好?” “好,萦妹妹,你我兄妹日后好好地互相扶持!” 两人相视而笑,那笑容犹如盛放的白兰纯洁又明朗,深深刺痛了黑暗角落里一双歃血的眼:“你们别得意,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其声嘤嘤嗡嗡转瞬即逝,透着那么一股子强烈的哀痛与绝望。 “甄延哥哥,我有一事不明,很想知道。”未免有人察觉,萦叫甄延化作最普通的金钗入了发间,她则继续整理包裹摆放起了物件儿。 “问吧,只要不涉及透露你天机本命的,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萦压低了声道:“你为何说我是你和姊姝的半个母亲?若因着福泽之说,我们不都是掌神的半个子女了?” “哎,我不能负了你师父和你祖母对你的一番苦心,他们特意不叫你熟知你与生俱来的异能真都是为了你好。我因着与你有层共生的关系,也当然想都为了你好。我有长久的仙灵之基作底,能一直修炼到辅助你成神都没有问题。哎,许是我太强了,近年来又太得意了,连苍穹都妒忌了吧,所以才给我一个当头小惩。” 甄延吹了个得意的口哨,他倒是气的快,乐的也快呢。萦担心南宫越泽会突然冒出来,竖着耳朵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急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炫耀你先天条件有多好多好,快说重点吧。” “我只能说我们都是吸食你的肤脂得以升仙的。此举有坏天道规章,你日后万万当心着吧。” “祖母也似你这般说的重中之重,我也无时不刻地放在心上。”萦想了一想,趁机追问道:“那我为何能吸得了凡世花植之精华恢复我的性命?” “你收的不单单是植被精华,你是收了它们的命精啊。” “我要了他们的命?怪不得凡被我触碰过的就都枯萎了。”萦骤然觉得很失落,不甘心自己的这两种能力趋向堕落的魔道中人。 天帝灭了华灵一族的起因究竟是什么?为何师父与师姑祖都绝口不提?她反复联想自己与魔道的渊源,脑袋痛的都快要炸了:“延哥哥,我很想知道有关魔帝的一切,你能否透露我一二?” 第六十三章 选石作绦 婉拒面纱 “做梦,天机不可泄露,都叫你知道了恐怕你再也没有生活的念头,或者直接就坠了魔,我不是唬你啊,上头的知灵镜都照着呢,你死了,你的元魂若没裂,被它读出了我,我还有救吗?所以呀,好好保着你渡过一个个阴谋迫害,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吧。” “乌鸦嘴,我的心理有那么脆弱?还有,现在的我可得意得很呢,这儿的人谁会不长眼害我?”萦朝发间翻了翻白眼,不屑这一顾道:“不说拉倒,干嘛咒我倒霉!做好你的钗子吧,别忘了你现在的样式,回头若有细心的找我寻衅,可饶不了你!” “别得意,你眼前就快有麻烦呢。” 此人甚呱噪,缺少男子应有之风度,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萦不理了他,一心一意地将手头活计忙完。 “呼,大功告成,与这处精美绝伦的想比,我做的那个树屋委实不叫屋,唤作窝棚都算抬举了呢。”萦四脚朝天地试躺在铺好的褥子上,觉着身下软绵绵的十分惬意,不禁想起了知赢,心窝处烦起了丝丝暖意:“他总是将最好的留给我,自己却苦着,未来有这样的男子作陪,夫复何求哉!” 安逸地歇息片刻,日头也全落了下去,萦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爬起来燃了灯烛,从怀中的布袋内翻出几十块颜色各异的玉石,物色好几块颜色搭衬的留下,其余的又装入了袋里揣进了怀中。 被选中的六块玉石除却一块色彩斑斓的外,其他均为乳白之色,她拿起彩色的那个细瞧了瞧,来回摩挲着爱不释手,自言自语道:“自我有生以来从没什么喜欢的身外之物,唯有收藏机缘玉石算是唯一嗜好吧。” “你手上这块的来历我还记得。”甄延同喜玉石,来了精神信誓旦旦地答言。 萦饶有兴趣地拔下金钗,与石头一同放置在底板上:“呵,你倒说说看。” “此石名为三色翠,是你那一堆石头中最珍贵的,乃是你初登月环嵩顶之时,偶然之间于巨石缝中拾得,初时与普通的黑石没啥区别,但经玉石巧匠细细打磨之后,才最终展现了这等集艳绿,深紫,嫩白三色又不乏清透水润的罕有美颜。” “最妙之处是它能在黑暗之中散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若隐若现地又将两种颜色都隐了,唯嫩白处是鲜艳无比的蓝,晶亮亮的可好看呢。”萦满含珍惜之情补充道。 “你想用它作主石绣织玉带送给你的姘头?那可真够奢侈的,要知道再寻得一块这样的就难喽。” “什么姘头,知赢我们可是正人君子,你说话可真不中听!”萦急了,抄起簪子就冲围栏上扎:“比比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木头硬。” “别介别介,是我嘴硬,哥我错了错了!”甄延于说话间忽而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仙气,马上提醒萦道:“嘘,别闹了,南宫越泽回来了。” “这个不用提醒,我可比你精。”萦不慌不忙地将金簪重新别入发间,下手时故意重了点,堪堪露出金色的一角,她对着铜镜满意地点了一点头,稳稳地重新拿起三色翠石用棉布轻轻擦拭起来。 树屋微微一颤,南宫越泽撩起帷幔坐了进来。 在烛光的映射之下,她的脸透着粉**白,长而曲的眼睫忽闪忽闪,越发衬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珠水灵灵的可人。 这位瓷娃娃般的女子对他浅浅一笑,招呼道:“师尊。” 南宫越泽直愣愣地瞅着萦,呆了片刻,差点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红着脸道:“我发愣了呢,是因为突然想起明儿有几个正仙是下凡的,得去天宫请旨,你也知道做云伏的掌嵩事儿多嘛,你说了什么?怎么不再提醒一声呢?” 这等小芝麻似的杂事,玉卓不费吹灰之力就帮他办得妥妥了,何须用得着他呢,定是因着其他不可告人的事儿扯谎,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冷面南宫越泽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儿啊,萦更加确信了他的确有了乖僻之征,而且是衰智的那种,笑道:“徒儿怎么会自揣测掌嵩师尊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也不敢贸然打断了您的妙思呢,方才我是在同您打招呼啊。” “呃,哦!我想起来了,在邀你吃饭晚饭之前,我正有一物要送于你。”说着南宫越泽掏出一白色丝巾,拿捏好两角儿比挂于萦两耳之后,神秘兮兮地道:“此物是我借着苍穹至明之光为你织作的面纱,外表看着不过普通尔尔,但管保叫肆意窥探你面容的人儿亮瞎了眼。” 萦往后退了些,细瞧了瞧此纱的纹理却并没有接过来收下的意思。她稍稍敛了些笑意郑重其事地看着南宫越泽道:“引虚作帛之术,乃是我祖母修行出处之专长,但我祖母并未告诉我她是在哪里修的仙,不知师尊可方便告知于我?” “你这么一问,我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你了。说来连我自己也曾觉得奇怪,也忘了是多久以前,一次觉着湖面反出来的光线很刺眼,就信手遮挡了会儿,没想到当我收手之时手中就凭空多了一缕丝线,此后我便知晓只要我对着明亮处张开手掌,就能作丝。” 有些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有些能力是后天习得的,他这个连自己都不晓得根源的能力多半就是天生的,除非他的记忆曾被有心之人抹了,封印在其脑海的最深处。 据她多年亲身侍奉以及师姑祖亲口承认的总结,她老人家绝口不提的事分两种:一种是有关她身世的;一种是有关魔帝的。她老人家不提,说是怕她知了内情更易引发祸端。 他的引虚作帛之术可能与魔帝有关。该不该告诉他呢?萦再度推拒了南宫越泽第二次递过来的面纱,连连摇头道:“徒儿从不接受任何人无功之馈赠,哪怕是一针一线。” 任何人之中也包括知赢吗?南宫越泽苦笑道:“我一直觉着这个能力对于我这个男子来说没什么用处,也一直觉得是打多神仙都能的。现在为了你,也庆幸它有了用武之地,却到头来还是一无是处。” “对您来说却实无用啊,我说一个大男人坐在一处拿针穿线的,总觉着缺少了点儿男子之气,日后还是别收丝的好。”即便他的异能会给他自己带来祸端,此事她也要点到即止装糊涂。 强扭的瓜不甜,此事急不得,南宫越泽不情愿地将这块面纱揣入了怀中,还有些不甘心地对萦继续说道:“日日做胶日日清,去了又涂的多麻烦,原也是怕这胶用久了会坏了身为公主的你的细嫩皮肤,我怕会遭了天后怪罪呢。” “无妨,倒是徒儿该感激您有心了呢。不过师尊您有所不知,此种桃胶我一次做一罐能用上半载,不麻烦呢。另外我将这其中和了天然的养肤材料,不仅无害反而滋养。” “如此说来,倒是我多事儿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南宫越泽诚心邀萦共进晚饭,萦本想以午饭吃多了为由婉拒,却被发间的那把金簪扎了痛得捂了头:“哎呦!”一声闷哼险些躺下,又招惹南宫越泽趁机抱了她。 “瞧瞧,你都饿的虚脱了不是,我就瞧着你不该那么小的饭量,你看看你面前这么一大桌子菜,就都没有一样是合你胃口的吗?或者,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与我说说我亲命下头的人儿做了。” 南宫越泽不光把她强摁坐在了桌边椅子上,还迟迟不肯离开她的身,就那么倾斜着身子单手支了桌沿,半倚半靠地把她圈着,说话之时他吞吐的鼻子还时不时地横扫着她的脸颊。 这厮又在借机吃她豆腐,刚给他几分颜色就开了染坊,若不是看在他救了她份儿上,她定要去天后处告他的状。萦膈应地又气又急,可再心烦意乱他还偏就执拗着不肯松手,她也脱不开身哪,于是吞下所有的委屈佯装弱弱地,生无可恋地道:“我喜食素,这么一大桌多油且滋补的珍稀菜肴我实难入口,午间吃的到现在也没消化,是真的。况且我从前都是自己做,别人做的我也是吃不惯呢。” “那,从明日起,咱们院中东北角的那间杂物房我亲自清理出来,搭了灶台做厨房地方够大,随你折腾吧。” “哦,是嘛,那敢情好,徒儿这厢就谢过您了!”从前在月环嵩时,这种私开小灶的特权,还是她心怀忐忑地叫知赢求了玄樾许久才得到的恩典,这会儿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 许是一个动作久了,南宫越泽收了搭在桌沿儿的手想换上背再身后的另一只,萦赶紧钻这空子逃离了南宫越泽的掌控,满心欢喜地对他拜了一拜。 “但有一样,别再在我面前自称‘徒儿’。” “哦。” “另外还有,多添一副碗筷,我要吃你做的饭。” “什么?”难不成不光一日三餐都要准备他的那份而且还要同桌而食!岂不完全抢了他姘头的风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想到玉卓那副恼羞成怒欲杀死人的脸,萦刚得的欢喜瞬间便被泼了凉水浇灭了。 “怎么,瞧你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可是不准了?” “不不,不敢不敢。” “那就好,就这么定了。”南宫越泽又亲手挂上萦的面纱,满意地露出一丝坏笑,走到院中对着下头大声道:“公主殿下吃不惯咱们这的饭食,这就都撤了吧。” “师尊,徒,我说了多少次我还不是公主,你想害死我吗?”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第六十四章 修烛顶罚 南宫索玉 为掌不尊不可理喻,萦气呼呼地丢了南宫越泽,自顾自地想洗洗早睡了,刚要吹灭烛台,便又觉头皮刺痛起来,怒道:“甄延哥做什么一次次扎我。” “还知道管我叫哥,哥这儿快要饿死了,你不吃也好歹让我填饱肚子啊!” “哎呀,我一时疏忽你也是要吃饭的呀,我手头没有怎么办?”萦慌忙地起身,将知赢的袋子又翻了一遍,好在有些糕点,舒了口气道:“甄延哥哥将就吃点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忘了你。” “哼!”甄延现身连忙拿一块塞嘴里狼吞虎咽地咬了两口,顺便把剩下的包了沿着步梯登上了二层,边嚼着糕点边不清不楚地说道:“既然你介意男女有别,日后除非不到万不得已时,咱们就都分开休息吧。” “这是有史以来你说的最中听的话,还有一点记着,化成簪子再睡,以防万一呢。”萦嘿嘿笑了两声后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不再理会他早早地歇了。 清晨醒来,萦伸伸懒腰睁开眼皮,总觉得哪里不对:昨夜入睡太容易怎么连梦都没做?甚少睡得这么死。 她掀开帷幔刺目的亮光逼得她挡了眼,顺着指缝望去,日头已老高,她惊呼一声:“不好!” 萦以最快的身法穿戴整齐,并不忘用桃胶匆匆点了面,临行前朝上头低低喊了声:“甄延哥哥,可醒着么?” “早隐在你发间了。”甄延打着哈欠道。 萦伸手摸摸确定是在的,随即狠掐了一把金簪边角:“这都快正午了怎么也不提早叫醒我?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我倒想呢,可昨夜……”甄延顿了一顿欲言又止,道:“昨夜择席,没怎么睡着,天明入你发间之时才睡沉了,也刚给你叫醒啊。” “你竟然择席?一个物件儿也择席?我的怪怪,今儿可是我跟随南宫越泽修行的第一天哪,迟到这多时辰,也不知他会怎么刁难我!”萦心烦缭乱的拾掇好自个儿后迟迟不乐意出去。 “他现在奉承你都来不及,哪会讨到责罚?” “且,你敢情不用面对他阴晴不定的脸,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呢!” “你要不就佯装不知,就在这儿自己打坐修炼得了,反正也没人会印证你到底几时起的,若有人问起来你今早怎么没去师尊处请安讨教呢?就说你在月环嵩时就这么着。” “对对对,玄樾后来确实免了对我的早授,此乃名正言顺的好主意,还是你聪明!”萦麻溜地收拾好被褥,双手合十屈膝盘坐用功起来。 “瞧你这股子纯真的傻劲儿,若是诩羽还在,她看到该多开心哪。” “闭嘴!” 萦运功调息了片刻,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个不停,这不早不晌的,私自开灶起火也不叫个事儿啊,练功是练不成了,想去寻些昨儿甄延吃剩的糕点来填补填补,可将犄角旮旯都寻了个边也没发现一块儿。 “我说你咋就不喊饿呢,原来将知赢给我打包的点心你都吃了,真叫是自私!这下我怎么办哪?” 这事儿做的的确不好,甄延心虚地不言语,苦了萦抓耳挠腮地想办法。 “有了!”萦灵机一动,拿出碎琉璃来,比手画脚地对着它施了一通法。 那些碎琉璃竟自主地排列起来,不多一会儿就都紧密地结合在了一块儿,一盏烛台就这么地完好如初,萦满意地用原来的袋子罩了,兴奋地道:“我从来也不丢祖母的脸!” 她抱着烛台腾下树屋之前,还不忘拔了发簪,往木板上不失优雅甩了一下手腕松了手:“这次就当小惩,免你一天正经饭,哼!” “别啊,再不敢了我的姑奶奶!” 萦怕他厚着脸皮地自己跟上来,麻利地地掀开帷幔遁走,向着正殿方向轻车熟路地奔去。 云伏殿负责看守的门使正尽职尽责地立得笔直,眼见一蒙面女子迎面而来,不用猜也知了是这女子的身份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萦公主。 门使方要对萦低头行拜礼,她就伸出手止了,风儿似的夺门而入,忽而停下折返回来问道:“我师尊可在里头?”门使立答:“回公主的话,在。” 萦谨慎地想了一想又道:“除了我师尊,里头都有些什人呢?”门使又答:“在下的师尊玉卓。” “哦,这个不早不晌的时辰非送食,掌嵩从还不理会云伏的大小事儿,看,殿门还紧紧关着,那你师尊是来干什么的?” 门使低了头不言语,她那白皙的脸蛋儿却渐渐红了,露出一副小女儿娇羞的神态,萦方明白过来门使误解了她的意思,也烧了个脸通红,幸好有面纱遮着才没露馅儿。 这么问人家当然要误解了,不过脑子就说话的毛病一辈子也根除不了了,萦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没再紧着入殿,寻了殿外的石凳尽量离那旖旎之处远远地,坐了静静地等候。 没多久,玉卓便推门出了来,她一眼瞧见了萦,方才露出的笑意这会儿便浇没了,脚底更似灌了铅地迈开了沉重的步子。 “玉卓师尊好。”玉卓吃醋故意设计她出丑那件事她至今还记忆犹新,不过她并不讨厌她那种明着的算计,玉卓是个爱憎分明的爽快人儿点这正和她不谋而合,只是不能明说的事儿太多,成了个爱憎含糊的墨迹人儿,久违了本心哪,萦敬重的朝玉卓福了福。 哼,若她起始就霸着南宫越泽也就算了,从一而终也算是她玉卓无话可说没福分,也就认了,可她偏不,还是个口是心非的,若说她纯洁谁信呦,天族也不见得干净哪,玉卓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她,拉长个脸没好气:“哪里话,现在该我叫你师妹才是,可不敢高攀。” 萦当然心知肚明她是因何而气,也不想和她关系像仇家似的,赔着笑道:“不管您认不认我,也不管现在的辈分如何,您做我师尊时可算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比其他的师尊都要好,我在心里是永久承认您的。” 萦走近一步,拉着她的手又道:“我知道我说了您也不一定相信,但我要和您说我和南宫师尊永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秉明天后娘娘我的心上人是月环的知赢上神,她老人家也已准我修炼成神后与其成婚,所以我已是待嫁之女。” 未免玉卓还不信,萦又近了身与她贴耳密语:“不要相信外头传的,我更想离其他男人远远地。我若坏了名声坐实了,天帝可要严惩呢。” “那便好。”但南宫越泽应该不会轻易放弃,不过有了她这层承诺,玉卓安了不少心,也就看她不那么火大,腾下大殿去平静地吩咐事儿了。 玉卓走了,殿中就只剩南宫越泽一人,萦加紧了步子,欲速战速决,速进速回。 萦想的挺好,未料不待她推门,门自个儿就开了,其中还冷不防地冒出一个人儿来,拉着她的手就要奔空中去。 “掌嵩,晚辈要给还你东西呢,喏,之前的那个碎琉璃烛台,我今儿大早就忙这个了,现已修复完好如初。”萦狠命挣开了他的手,并第一时间内将盖着烛台的罩子掀了。 日光下的琉璃璀璨亮眼,可不是愉快的那种,是夺了目般的刺痛,南宫越泽这次一声不吭,干瞅着她都要说什么。 “怎,怎么修的不好吗?弟,弟子可是很认真很卖力的。”一个正常掌嵩该有的反应他怎么没有呢,瞧这脸不瘟不火的,他怎么这么不好相处!萦赔笑道:“嗯,这烛台原是在哪处?弟子这就先帮您放回去?”她今儿算是栽在玉卓他们两口子手上了,一个外场一个内敛,一个勤快一个懒散,怪互补的嘛。 “这既是你打心里愿的,就依你吧。” 南宫越泽接过烛台头前带路,萦怀揣着小心思在后头跟着,七拐八扭地来到了融丹阁中。 阁中丹炉是灭的,因着现今的仙家不会炼丹术也就任它一直闲置着,不用慢慢地弟子们就都疏于了打扫,使得炉上乃至个内陈设都积了厚厚的灰尘。 到处都脏脏的,当烛台被放在原处掀了罩子时,更衬得其他物件儿更脏了。 “瞧吧,因着一个完好的烛台,这里都要仔仔细细地打扫修缮一番呢。”南宫越泽意味深长地说道。 “瞧着掌嵩的意思,是埋怨我修好了不成?”萦不高兴道:“天后免了云伏亵渎御赐之物的罪责,我想您也知道道此罪可大可小,往大了说……” “往大了说诛九族扔下泯灵台,往小了说拔了始作俑者的仙根坠畜生道。”南宫越泽直视着她的眼睛云淡风轻地动着嘴:“方才是说着玩儿的,没想到惹你生了气。此处不洁是我这个做掌嵩的疏忽,回头我叫他们收拾就是了。” 安置好了烛台,南宫越泽走在前,萦远远地跟在了后头,他突然回身站住,她也立马停了,脑袋不自然地垂了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么的生疏,南宫越泽叹了口气道:“前阵子我新得了一件心仪的神器——诛灵剑,昨晚我去你那时,看见你正摆弄一块石头,很漂亮,听闻你手巧女红了得,能否将那块石头割爱为我做个剑坠儿呢?” 第六十五章 深恶南宫 盛怒喊滚 那是玉不是石头,是她的心头宝,她已经准备好给知赢做玉绦了,怎可再送于他呢?再者,她还从未给任何男子送过东西,这第一件要送给心上人才最合乎常理的吧,萦暗暗冷哼一声,朝南宫越泽拜道:“它不是普通的石头,乃是品质极佳的三色翠,不是弟子抠门不愿给您,是早已定出了,用来做玉绦的主石。实不相瞒正是弟子的婚约之夫月环嵩知赢神君。” “婚约之夫?”听到她独自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了这个消息,南宫越泽顿觉犹如五雷轰顶失了魂魄,一个脚下站不稳险些栽倒在地:“昨日你从山洞走后,当真向天后提了?你们因何互相倾慕,私定的终身?” 天哪,他的五官扭曲的厉害颤抖地厉害,似是在承受多大痛楚,萦赶忙近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慌慌地不知所措:“您,您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可要弟子寻了精通医术的来?” 下一瞬,萦被他一把抓住,捏的手腕生疼,她忍住不大喝一声道:“干什么!” 她不高兴了,她早就彻底变心将他忘了个干净,南宫越泽认清事实后无助地松了手,心痛着低低地说道:“对不起。” 怪人,怪透了,可不要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否则她会疯了的,萦以最快的身法往后倒退几步升到了空中,严肃地说道:“您不如放弟子回去,您总是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对弟子,弟子常常感到惶恐不安,十分不利修行,你我的师徒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为防她于惊慌之下突然逃走,南宫越泽先一步对她施了定身术,为防她失声喊叫又对她施了敛声术,他自知失态,便匆匆地揽了她纤细的腰肢回归自己寝阁中。 幸好这怪物寻了隐秘小路无人发现,阁门“砰!”地一声被他紧紧关了,萦被南宫越泽轻轻地放躺在了他的睡榻上。 四周都是这个男人的气味儿,越来越反感,越来越讨厌,就这么地任他摆布她很不情愿,萦干嘎巴着嘴发不出声来,气急之下眼珠子憋的通红。 “嘘,你先消消气儿吧,且听我慢慢说。”南宫越泽缓缓低下头,附靠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喜欢你,自打我救了你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只知与你在山洞中相处月余出来后,就发我现一刻也离不开你。” “昨日你一走,我就跟在你后头随着你去了天宫,待你从衍福宫出来我就进了去,去找天后请旨准你易境云伏来。呵,偏巧玄樾神尊也在,正恳请天后下凡历耄耋劫。” “我当着天后的面儿磨破了嘴皮子说尽了漂亮话儿,你知道吗,在她终于肯点头答应时,是我这几百年来最开心的一刻。” “我喜欢你,我才不愿意你在我面前提到其他男子的名字,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你离开我。” 说着,南宫越泽拈了手指,不知又对她施了什么术法,随后将敛声术解了,萦终于可以发出声来:“南宫越泽,收起你龌龊的心思,我萦绝不,咳咳。” 一时气过了头连咳带喘了一阵儿,萦狠命搪了南宫越泽欲伸过来探看的手,直觉着很恶心,死死的瞪了他:“绝不就范!”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情境,曾几何时,在梦中你对我柔情婉转……”南宫越泽满目哀伤极尽温柔道。 “呸!住口住口,别用这些话脏污了我的耳!” 南宫越泽被她的话激得呆滞了,趁着他哑口无言之际萦赶紧做了个灵活的弹跳起身,欲向天宫飞速逃走,可刚到半空远,便忽觉浑身无力,身子控无可控直杵杵地朝地面坠去。 南宫越泽不慌不忙地走出寝阁来,适时接住了萦,并掀了她的面纱,瞅着她又疑又急的小表情,“噗嗤”一下乐出了声,抚摸着她可爱的小脸儿,温柔得不能再温柔道:“瞧,你也离不开我了呢。” 五内柔软无力,四肢也飘飘地如同轻云,手指也丝毫使不出劲儿来,更别提术法,萦干着急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你对我做了什么?” “双修咒,只要你离我超过百丈远,就会体力全失动弹不得,若要恢复便靠我近些,好好睡上一会儿就成了。” 此时果真觉得脑袋发沉昏昏欲睡,萦倔强地不肯合眼,强打着精神道:“好你个卑鄙小人,仗着比我阶品高而故意欺负我!你就不怕我向姨祖母那告你的状吗?也不怕知赢晓得后寻你的仇吗?” “睡吧,别再硬撑着气着,待你恢复了所有精神后打我骂我都成。”南宫越泽纵身一跃,将萦轻轻地放躺在合欢树屋内睡榻之上,觉着日头刺眼,挥挥手令帷幔垂了,自己则坐在她旁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恬静的睡颜说道:“我再不放你走了,一刻都不,任谁也不能阻隔了你我。” 金簪模样的甄延没忍住饥肠辘辘,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响,在这方安静的内屋衬托下显得愈加的响亮。 甄延紧张地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施了窥物术偷眼观瞧:南宫越泽不惊反笑,还跳下树屋离了这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我够聪明机警,在他进来前藏到了褥子底下。” 稍时,南宫越泽回了来,手中还多了一把小巧的方桌儿和一个食盒,当他将方桌支好并摆了三菜一汤,打算用饭香提早诱醒萦。 甄延见着吃食更饿了,加上连日来都没吃过一顿正经饭,看得口水直流,实在忍不住便使劲儿扎了萦的后腰。 “嘶!”萦紧捂痛处挣扎惊醒,还差点轱辘在地板上,抬眼瞧见南宫越泽正悠闲地自斟自饮,气就不打一出来:“你也算个男人吗?这般对我,跟玉卓怎么交代,叫云伏的上上下下如何看你?” 南宫越泽不急不躁地将口中的茶水咽尽,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言传身教地引导你,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我胸怀坦荡地照顾你,就算告到天帝那儿我也不怕,因为我问心无悔无可挑剔呀。” “你,你!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南宫越泽这般镇定,想必他已想好了应对上头的万全之策,她去了天后那恐怕也会落了下风,萦真真感到既窝囊又无力。 “呵呵,小厨房我已收拾好,不过你这么饿,怕是等不及做了,过来用饭吧,凑合着吃些,别饿坏了。” 笑里藏刀,太可恶的嘴脸,萦又气又急又饿地过了头:心慌气短,冰冷麻木,坐卧难成,恶心腹痛……一系列比死亡更可怕的感觉强烈上涌难受极了。 萦颤抖的手捂着胸口大声咆哮道:“南宫,南宫越泽你走开,下去,我不要见到你,一刻都不要!” “起开,滚!”萦发了疯似的给了南宫越泽几记响亮的耳光:“啪!啪!啪!走啊,走啊!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被她打过的他的脸登时红肿了老高,南宫越泽全部都不躲不闪地受了,没有施用半分的仙术抵着,也没有挪动半分离去的意思,不愠不怒道:“尽管拿我出气就是了,我确实该你的打。” 萦打累了身心俱疲,再加上胃海翻腾地厉害,忍不住扒着围栏向外头连连干呕起来,满目悲凉无亲无助的感觉几欲使她发狂。 每每日头正中之时,虽已无穿筋之痛,但她日日恐午之症仍是劫后余悸。这会儿萦慌闷至极,唯有强烈的不甘心与不肯输的念头深深震荡着她的脑海,她头痛欲裂,迫使她向远方呐喊道:“师父,祖母,知赢,姊姝,你们在哪,萦儿好想你们,好想你们啊!” 完毕,她突然飞速地转身拔下发间簪子,以其尖端对准了自个儿的脖颈,杏眼圆睁眦角欲裂:“南宫越泽,快解了这恶心的咒术消失在我眼前,如若不然,我就死在这儿!” 南宫越泽被她的举动完全震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他错了,搞砸了一切,她的改变远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很多,已完全不见了从前那种鲜活的无忧无虑的少女心。 南宫越泽当着萦的面狠狠地抽了自个儿几个响亮的耳瓜子后,拈手解了她身上的咒术,娘跄地紧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她脚下,愧悔交加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太自私,太卑鄙,太愚蠢,从此以后只要你别离开云伏,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自打开天辟地以来也没有当掌嵩的跪下属,当师父的跪徒弟,当仙的跪妖的,今儿南宫越泽就这么没骨气地跪了,若是一不小心传将出去定是整个苍穹乃至四海九邸的大笑柄。 萦更是对南宫越泽这种绝对不合常理的举动始料未及,还有他一那副肠子都悔青了的面目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对他厌恶到骨子里的那种感觉也就去了一多半:“滚出去,远远地离开这座院子,没我的话儿不要回来。” “好,只要你消气儿。” “滚!” 第六十六章 诊出郁症 出境寻赢 晨曦难启眼, 正午闹心颤。 日落忧思重, 夜深尤引线。 萦连日来时不时没来由地心慌意乱,频频如厕,坐卧不宁难以入眠,身上有说不出的不适,却不知具体是哪处不适,做什么都没精神,看什么都不顺眼,胸口憋闷地只想大哭。 甄延为她把了几次脉,结果都说身子无实质性损害,但见她是当真难受,便确定了八九不离十,给了四个字:“郁症,心病。”还被他怪笑调侃了一番心灵脆弱。 甄延说了个泄火的方子,萦一日三次地服着,除了腹泻有些改善,其他不适的症状也没有减轻太多。 “他说心病只有心药医,我该自私些,坚强些,少虑些,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萦给玉绦打完最后一针线结,剪断尾线,察视一圈还算完美就叠好小心收了。 此时夜已深,云伏上下该歇的都歇了,整个仙境都被漆黑笼罩,除却两处微小摇曳的烛光。 一处是萦,另一处便是这相思成疾的元哲。 元哲半躺半卧正扒着萦姑娘亲手搭建的树屋围栏远眺发呆,看着心上人的烛光投影,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脸上却是胡渣满满脏兮兮的,一副生无可恋的落魄形容。 良久,那头的灯熄了,他不禁叹气连连,自责道:“哎,怪我怪我,是我险些害死了萦姑娘你,我当时怎么就没发觉你是因中了弥障,而屡屡不答我的话呢?若是我先于掌嵩师弟一步救了你,此刻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见又没脸见吧。哎,我真没用,没用!” 元哲心烦意乱地跟自个儿堵着气,灌了好些酒水才勉强睡到了次日天明,虽早醒了,却不愿早起,不想睁眼,待听到众仙家窸窸窣窣凌乱的脚步声时,心知肚明他们是做晨练去了,不禁回想起他自己,早已忘了有多久没与他们同往过了。 当他感叹自已也许会就此堕落无药可救却无怨无悔时,忽隐隐约约地闻见一股久违的妖气儿,这不正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位吗? 萦姑娘的气息停滞不前,这回不是偶然经过,难道是在等谁吗?元哲撩开了眼皮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竖起耳朵听着下边的动静。 稍时,萦姑娘美妙的声音传来:“元哲仙君可在树屋内吗?晚辈萦,有些话要当面对您说。” 没错,她在喊他的名字!元哲听了,似受了雷击一般精神儿登时复苏了,瞬间便退去多日都未离身的脏衣,换了一身素色干净的,随后拿过镜子与刀片,细细将胡子剃了,完后看看镜中的他:如死灰般的脸,简直太难看 元哲十分不满意他自己的形象,觉着不好好做些准备实在见不了她,无奈之下隔着帷幔道:“萦姑娘请先回,我这儿打坐修炼心法,正至紧要关头,预计今儿一天都不能成,明日一早我过去你那再说,你看如何?” 什么样的心法要修炼一天呢?闻所未闻,萦虽不得其解但也不愿对其细究,不过明日就明日,反正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 萦应了,百无聊赖地任着腿脚踱到哪是到哪。 无论多美多宏伟的景致一旦熟悉过了,就都失了兴致,萦漫无目的地行至一处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匾额,乃是《融丹阁》。 是她身子想家了,还是潜意识的心结便是这处?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推门进了,看着干净整洁与久远的过去别无二致的一切,萦莫名地想哭,尤其是眼前这盏琉璃烛台。 “你因我而碎,又因我复合,你可知这在碎合之间生了多少变故?又更了多少本心?沧海桑田,回不去了。”萦碎碎念道,惆怅良久之后她发现其实她早已完全释然。 “我还清了所有,我的心结已不是这盏烛台,更不是他,而是我在偿还这笔孽缘情债的过程中,丢失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所以才觉着一切了无生趣。” 胸口又开始发慌发闷,她止住了胡思乱想,将所有心思都集中在这闪耀的烛台之上,尝试着用转移注视力之法忘却身子上的不适。 待萦自我疏导渐渐放松后,觉着舒适了很多,看来,她的法子是歪打正着了呢。 萦靠着自己的自制力摆脱了症痛,深觉宽慰,甚至有些小小的激动,她眼里的烛台也变得越来越精美。 她于几次细观之下,瞧见烛台上沾有一丝毛茸茸的东西,就俯下身去想用帕子掸拭掉。 哪知方碰触到琉璃身,还未用力,那烛台就“哗啦啦”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萦不禁咯咯失笑道:“原来不是脏东西,是裂痕哪,还好是我来碰碎了,要是换成旁人不知会吃多大冤枉领受多大责罚呢。” 非是她自己的琉璃修复术修炼得不到家,而是因她的阶品不够法力不够纯净,所以只维持半月就生出了裂痕,萦早知会这样,本想着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巩固巩固,如此巩固个两三次也就得了,哪成想她犯了郁症给糊涂忘了。 反正那南宫越泽也没急着要这烛台,萦便寻了块包袱皮兜起来背在身上,重新放回了树屋角落之处,打算待自个儿的精神头好些再行修复。 这阵子都不愿练功,更不愿出去面对这儿的任何一个人,因为她一出去他们就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并且窃窃私语,云伏上下良好的行事作风,因着她又一次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掌嵩的寝阁而彻底变了,萦与这座掌嵩寝阁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拿甄延的话说:“没有人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所以没有人认为你是被逼无奈,站在你这头向着你说话。” 要不然也从来都没有向着她的,萦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现在在郁症的影响下,有时觉得关于她的负面议论也会被压得喘不过气儿来。 每每这时萦就会想起知赢,现在她又开始想念他,便带上玉绦这就准备下境去寻他。 没有掌嵩的手谕,正门是出不得的,云伏的仙障不知何时被何人加固,她几经突破连个印子也没留下,萦只得冒险去走那道禁地——她曾住过的那个山洞。 说是禁地,倒不是单因为这处山洞有什么有害气息,不然萦住了那么久也不会安然无恙,而是据传闻山洞深处有天然生成的许多分支,十分狭长并且蜿蜒难辨,其中只有一条是通往外界,因着这仅有的一条出路尽头还存有弥障,一不小心就会永久地迷失在内,至今还未有成功通过的先例,所以被历代掌嵩设为禁地。 好在出口是在远处,仙障设不了的凡间,一想到这儿,萦便记挂起了姊姝,更是下了恒心偏要试试看。 萦奓着胆子进了洞来,借着散进来的几丝微弱的日光,隐隐约约地看见木桌床榻都还在。她摸寻到烛台点燃了,端起它就往深处走去。 “你,干什么去?”空旷的山洞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带着回音,使人毛骨悚然。 萦万没想到南宫越泽住在此处,万恶的是他还敛了他自身的气息,所以她才没察觉到被实实地吓了一跳:“这般幽暗不点烛还敛了气儿,我三魂七魄都要给你吓丢了。” “是你自己脑袋里想着别的才没看见我,被我吓到。”南宫越泽伸了伸懒腰由睡榻上坐起来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 “你可有吃过早饭?” 对于南宫越泽关切的问候,萦很反感,她忽略掉他的此等言语,尽量避免去想那些惹她心烦的事儿。 偏不想见的却偏遇见了,真真造化弄人呢,萦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弟子想出去一趟,还请掌嵩师尊准了。” “你这是宁可以身涉险,也不愿问个旁人来寻我求我。”她别着脸一副嫌弃他的模样,南宫越泽心里虽很不是个滋味儿,但也没再说一些她当下不愿听的话来伤她。 南宫越泽闷声将出入手谕写好,递到萦手中时尽量柔和地对她说道:“不管我们未来结果怎样,我绝不会对你用强的,也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再伤你的心。所以也请你别再对我像是仇人似的这么生分。” 萦将手谕接过收好,拿正眼瞧了南宫越泽一眼,难得他明白过来说了几句贴合现实的话。 未免南宫越泽胡搅蛮缠的昏劲儿又犯上来,絮叨追究个没完,也叫他彻底地对她死了心,萦故意将出行目的和盘托出了:“时过半月,姨祖母弟子是照例要见的,还有,知赢的玉绦也已做好,顺便要去月环嵩交给他。” 这一席话十分奏效,南宫越泽果真哑口无言。不管他高不高兴,萦快步远离了山洞。 她从正门出来的那一刻,像是挣脱了万年牢笼一般,心情也跟着久违的好了起来:“都说云伏多么多么好,乃天下小妖都能容下的安乐窝,但对我而言,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 “萦妹妹又偏激了不是,仙嵩碍着你什么了?又是你的老家,怎么的也是老窝好啊。我奉劝你一句你别不爱听啊:当你瞧着别人都不对,那便是的你不对。是你该改改了!” 第六十七章 半月赴约 惊现巨变 “我这会儿看你也不顺眼呢,信不信我单扔了你回去。”萦举手摸向发间威胁道。 “可别,当我没说。” 甄延甚少肯服软儿的话语惹得萦“噗嗤”一声笑了。 萦脚下生风加紧了行进速度,先依着惯例,到天上衍福宫与天后娘娘嘘寒问暖了一番,在那处停留小半日,才又紧着步伐腾下天来。 待她到得月环嵩顶上空已过正午,由于半月来的压抑影响她茶饭不思经常饿着,倒是此番外出较为畅意,胃口自然而然就亢奋了起来,萦早已觉得饥肠辘辘,此刻只想着快些见到知赢讨些可口的东西吃。 “呼,呼,呼!”几股出全力的解封术都破不开屏障的一丝裂隙,萦收手道:“怎么我一走,月环这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屏障也变了?” “你忘了?玄樾一走便交代更换了总掌事,俗话说新官上任一把火么,你本就该依着规矩出入正门的呢。”甄延提示道。 “甄延哥这回说的极是,我是一直个守规矩的人,还不是被嫌麻烦的知赢影响坏了么。”这不知不觉就忘了许多师姑祖的训诫,萦顿感羞愧,通红着脸紧着腾下去敲开了嵩境的大门。 门使一见她,识得,乃是声名远播的天亲萦姑娘,立刻规规矩矩地行礼,边拜边道:“萦师叔好。” 萦抬眼观瞧,乃是一面生的年轻男子,妖身的,不用说定是哪个得道的师兄收入门下不久的徒儿。 她摆手止了他的拜礼道:“我已不再是玄樾神尊的弟子,虽心里永远认定他是师尊,但在众仙家面前不想总端着这层辈分架子。现在你我平阶,实不必拜的,别叫他人挑了理,只管叫我的名讳就成。” 男子低头瞅着地面不敢抬起头来,样子很拘谨,萦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道:“还请问这位仙家你怎么称呼?” 她的言谈举止谦恭有礼,感知其仙灵气息也就一普通尔尔的女妖,实难与传闻中的那般嚣张跋扈联系不到一块儿去,男子戒备之心放下了许多,回道:“哦,在下勿勘,乃玄掌嵩座下二弟子何远的三徒弟,未知萦姑娘前来所为何事啊,我好进去为您通报。” “没什么,只需请你到知赢神上处送句话儿,就说我在此等他。”月环嵩境主门口处有块平整的大石,萦掸了上面的灰尘,姿态优雅地半倚半靠着坐了。 “知赢,还是神阶的?恕在下孤陋寡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月环嵩有这么位神尊。”勿勘认真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哦?你来这儿有多久了?”萦直视着他疑问道。 “一年。” “不对啊,像他这种性子活泼的人物该是人尽皆知才对呀。”勿勘沉稳,且神色间诚恳未有隐晦欺瞒之意,萦又道:“无妨,许是你修仙心虔,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从前的掌门使绾君姑娘呢?” “嗯,师姐半月之前已下凡尘历劫去了。” 绾君是萦初来月环之时结实的第一位仙家,这么些年明面儿上相处的也很不错,若不是她隐藏的身世特殊,早就是交了心的闺中密友了。 那个漂亮活泼对未来充满期待的阳光明媚的女子,不也正是她内心最想往的那种么,萦很在意道:“哦?我素来和绾君仙子不错,也还算了解她,她样貌年轻的很,是个仙缘深厚的,竟不再修行个几百年多积攒些精元,才思量着下凡吗?” 听到此处勿勘忽然打了个激灵,想了一想,摇摇头随即又笑了,信誓旦旦地说道:“呵呵,怕是萦姑娘你记错了吧,我去年入境拜师之时头一次见师姐,她已是两鬓斑白的形容,如今更算不得年轻了。” 唯恐说错了人,萦心怀忐忑诧异道:“我说的是玄樾师尊座下十一弟子的徒儿绾君。” “我说的也是她,我十一师叔果染的大弟子绾君。” 不对,她命悬一线的那几日绾君还前来说过几次闲话的,勿勘说的这些分明就是在说谎,口是心非的仙家萦见得多了,只是像他这么伪装得毫无破绽的还是头一个。 勿勘低着眉顺着眼,她不问下去他也便不多说一句,怀揣着什么未知的心思,今儿怕是这门口难进了,萦冷笑一声也不戳破他:“前些日子我着了弥障,才刚好,许是我脑子混乱记错了,对,定是记错了,可否叫我入内寻了熟人再找一找真实的记忆?” “大可,请姑娘出示月环嵩出入手谕,与我一观。” “没有,我在此修炼之时从没出过仙境半步。” “或者邀请函推举函也成。” “没有。” “或者萦姑娘你说出个熟人来,我去替您传话。” 萦耐着性子提了几位比较合得来的仙家名讳,结果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不是下凡就是外出,就连现任临时掌事的二师兄何鑫也是不见了踪影。 勿勘进进出出来来回回了几遭,口若悬河地说着,萦十分佩服他的耐性与扯谎之能,最终忍无可忍偷偷拈了手指,结得实实在在的一团戾术,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地向他挥去。 “啪!哎呀!”勿勘右侧的脸颊登时红肿起来,他疼得紧揉紧捂,左顾右盼没发现周围有其他人,非常难以置信是眼前的萦姑娘所为,委屈道:“我为你鞍前马后地跑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碰巧都不在也不是我的错,就是再着急生气,你,你也没有理由拿我发泄而打我呀!” 萦怒目相向道:“我今儿要替曾经的二师兄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谎话连篇的恶人,说吧,你伪装在此用意何在?” 勿勘还是装着无辜地不能再无辜的嘴脸,萦又挥了几挥打出数道威力不小的戾术团,可惜都被他敏捷地闪身躲了。 “你请先听我说,我大可以苍穹起重誓,方才若我勿勘对萦姑娘说的有半句虚言我日后便不得好死!况且若我有害人之心,现已败露为何不立刻抓了你封口呢?” “那你为什么百般阻挠怕进去核实,若是真现在就放我进去!”抓她封口!好狂妄的家伙,若使出秘技全力萦自恃身为妖阶的还没有几个能是她的对手。 “非是勿勘拦着,只是现如今月环嵩的规矩森严,任何人没有二师伯的亲笔文字批示都不得出入啊!”勿勘欲哭无泪,想了一想又道:“要不我带几位在境的师兄师姐到这儿来,萦姑娘你亲自问问他们怎样?” “速去!” 稍时,勿勘果真带了一队仙家到了门口一字排开,齐刷刷地朝那位鼎鼎大名的天亲女妖行礼拜道:“萦师叔好!” “诸位仙家快快免礼,折煞晚辈了!”萦赶紧俯身还礼道。她偷眼数数竟有十位之多,五男五女皆是半仙身的,虽不与他们熟识,却也是分别知晓他们各自出于哪位师兄师姐座下排行老几的。 “应当的应当的,萦师叔才是折煞我们!”十位仙家这次礼拜地更加虔诚了,萦不想在这上头过多浪费口舌,直接切入正题,逐一问了个透彻。 她本想着要当着众仙家的面揭了勿勘的委皮,叫他们好好严惩一惩他,却没料到核实得来得结果虽是仙家们谦卑恭谨地回答,但都各个大同小异字字珠玑:“月环嵩从没有知赢这么个人,绾君确实顶着一头两鬓斑白的发下凡历劫去了!” “月环嵩从来没有过知赢这么个人,没有过知赢,没有过知赢……!”他们口口声声斩钉截铁,所有矛头都指着她是错的,这些铿锵有力的言语犹如晴天霹雳,直捣她的天灵盖。 脑袋嗡嗡作响,头痛胸痛全身关节都在疼痛,萦难受得捂着耳朵大喊道:“住口,住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只觉得地晃天摇,明明瞧见他们的嘴都不动了,耳内却还是能听到一群超尖的声音回响着。 萦强撑着意识跌跌撞撞逃也似的飞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待脑内切切实实地听不到那些惊心动魄的嘈杂之后,耗了最后的几丝气力,控着身子缓缓地降至了陌生的谷底。 这谷很深,四壁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周遭幽暗,花草稀疏,她身下被凹凸不平的硬石硌着,萦也挪也不挪就这么受着,因为只有身体真实的疼痛才会稍稍抵去一些她心中极度混乱的阴霾。 “为什么,爱我的都没了。”她喃喃自语,很想大哭一场,奈何干是眼圈涩痒,一滴泪都落不下。 “萦儿,我能作证知赢是有的,别叫你的心魔左右,有人对月环嵩做了手脚,改了所有人的记忆,此时并不是你伤春悲秋的时候,始作俑者在暗,我们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查访才是。” “是啊,还好有甄延哥哥你,还好哥哥早就生了灵,还好,还好。不然我这次肯定崩溃疯了。”萦抬手揉了揉眼,捏了捏脖颈,约摸耗了半刻时光自我按摩,自我疏导使得她全身紧痛之感减轻了许多。 不多时,萦就可以坐了起来,背靠着谷壁打坐修养调息。 第五十一章 云伏遭禁 萦姝分离 “嗯!赞同!” 姊姝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认同萦了。 天亲萦姑娘,无缘无故出走,无影无踪消失的消息在云伏境内不胫而走,掌事者妄图将这个坏消息强制压下封锁,却最终还是传到了天后耳中。 至尊至贵的年轻妇人任由婢子揉着太阳穴,她的凤冠随着婢子的力道左摇右又摆。 沉默良久,她并不打算抬开眼皮看下方所跪之人,幽幽道:“若不是有心善的告知本宫,本宫岂会在萦儿失踪了数月后就早早知了?你这掌嵩做的很严密,不错么,操劳了这么许久确实也该歇歇了。” 南宫越泽俯伏着,颜面朝地,哆哆嗦嗦地抹了一把汗珠,惶惶道:“那,那罪臣敢问天后娘娘,萦姑娘可,可寻到了?现在哪里?罪臣丢了掌嵩之职不打紧,只是苦了罪臣的元哲师兄,他,他几乎痛断肝肠,非要与罪臣拼命不可,这事现已闹到您面前,且下界无人不知,罪臣实不是怕丢了这条贱命,倒是现在就赴了鸿蒙的话恐有损天宫威名啊!” “你是说本宫萦儿的名声就不打紧,她的命就贱了吗?岂有此理啊南宫掌嵩。本宫还没开罪你有何资格左右萦儿的婚姻,你倒先质疑起本宫来了!”天后腾然睁眼,无比犀利地直视着南宫越泽头顶。 “他们俩早已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当时是当着整个云伏所有人的面同时向罪臣求得亲事,不并是罪臣私自指派了的呀!不信的话您可亲自询问去!” “一派胡言,你身为一方仙境之掌嵩神,岂不知仙妖殊途祸乱天道的道理?不极力劝阻也就罢了,你还任由资质浅薄的元哲胡来,云启真是瞎了眼竟亲传了你这么个废物的衣钵!”天后骤立而起,头顶凤冠上镶嵌的流苏,因惯力过猛甩落下来几根。 “哗啦啦。” 珍稀珠子散了一地。 “瞧吧,这都做的什么跟什么!自打诩羽去了,本宫就再没用到过像样的首饰,萦儿啊,你何时回来为本宫替了现在这个无能的稀珍使啊!” 南宫越泽稍抬头颅偷眼观瞧,天后已气极,细腻的脸蛋红红的,用七窍生烟来形容亦丝毫不为过,在她愤怒的眉眼即将撞到自己瞳仁的瞬间,他吓得立马又将脸贴了地,嘟囔道:“他们硬说要先成亲,等到后来萦姑娘同阶之时再行周公之礼。” “住口,住口!别再用这些话脏污了本宫的双耳!来人哪,把他给我赶出去,没有本宫特准再不许他踏足天宫半步,违者,推入泯灵台!” 南宫越泽一走,衍福大殿便笑声四起立即恢复了温馨欢愉。天后遣伊然将自己刚拟好的手谕递至云伏嵩,待她走后,天后又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不偿命啊,本宫做惯了看戏的,今儿也过了把当角儿的瘾,栖曦啊,你觉得本宫演的可入了戏?” “哪是入了戏,当比真的还真呢!奴婢已许久未见您笑得这么开怀,可该感谢萦姑娘才是。”栖曦边说边麻利的收拾好了笔砚,微笑着福礼问道:“未知萦姑娘在魅盈丘那处过得还惯吗?” “嗯,这个小妮子啊,不知何故非叫我这么处罚南宫越泽,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她呀心太软了,是个精明人儿却尽办些个糊涂事儿,到最后也不知算的是精明不精明。前几日来的信说,刚拜到紫苡门下不久就结实了个仙缘浅薄的半仙橘子精叫什么,哦,叫姊姝的,说她二人情同姐妹。这橘子精的天雷迟迟不至,紫苡只好用神法牵引了几响,还万幸她经受住了修成了正仙,这不,昨儿紫苡与萦儿来时也带着她来与我瞧了呢。” 提起橘子精,天后忽而收敛了笑容,怜悯道:“哎,昨儿你不在,你没是瞧见那橘子精的形貌,那叫是令人心疼——她已生生把自己拖了个徐娘半老的形容,像极了从前的我。我当即心软,便下令让橘子精入转生台下凡历劫去了。” “哦,还是天后娘娘慈悲,想来修仙的多半都夭折,您大可不必如此感慨,倒是这个橘子精遇了您和紫苡神尊还有萦姑娘也算是她的好运道了。”这是遇着同病相怜的了,栖曦好言宽慰天后了许久才抚平她老人家受过伤的心。 “什么?全云伏的都要禁足一月?”南宫越泽拍着面门悔不当初大吼道。 他极不甘心,对叠好了天后手谕的伊然道:“这就完了?手谕上头没说要革了我的职吗?” 伊然轻蔑一笑,反问道:“当下群仙凋敝,去哪里找承此境衣钵之人哪?若有一个合适人选,十个你也革了!你该暗自庆幸天后并没彻底放弃你呀!还不快谢恩?” 南宫越泽万分沮丧地,不照做也不成,心不甘,情不愿地叩拜接过手谕来看,更加恼火,深觉无望了,暗道:‘我每日必要出去的,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何必要当着天后的面装模作样认怂,跟她翻脸让她革了我不就得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非要招惹个姑奶奶回来呀!’ 交完天后手谕,伊然高腾于空,以恰能俯视云伏全景为停顿处,摊开双臂放置一神器——结界锁,完毕,以传音之术昭告下方道:“此次禁尔等的足乃天后仁德,日后如有任何不利天宫、不利萦姑娘的传闻,天后必定严惩不贷,月满之后我将复来,再亲自解了这层结界,禁足期间胆敢有私自外出的,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萦姑娘啊,萦姑娘!你到底去哪了?为何不告而别,为何要狠心抛下我?说什么对我无意,若真对我无意你早说啊?何必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要应了你我婚事呢?枉我还欣喜若狂地认为自己是苍穹最幸福的男子,枉我对你的十年日夜不能寐啊!” 元哲拿着萦临走之时给他留下的手札喃喃自语,形容涣散,万念俱灰。 “元哲师兄,你又饮酒了?整日整日醉醺醺地不是赖在桌案,就是倒在床上,全然不思修炼,你对她还真是情真意切啊!”南宫越泽见着他如此模样更加涨了肝火,他揪起元哲一把把他摔倒在地。 “元哲你给我清醒清醒吧,现在的你哪里还像我从前,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十一师兄啊!” “萦姑娘,萦姑娘,是你吗?打的好,打的好,你生我的气证明你还是有些在乎我的,你有没有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喜欢,喜欢我?哈哈,哈哈。” 南宫越泽再难看见他这种颓废样儿,他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眼几个耳光。 眼看日头越来越高,南宫越泽只得对元哲放任不理,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必须做出一些违背礼法之事,他偷偷溜到后山,开启了通往外界的禁门,朝一块乌云密布的凡间飞驰而去。 “师姑,您所授于我的晶针术我已能融会贯通,我试着运用过后甚感奇妙,想不到天下间竟有这般好的救人之术。”萦偎着紫苡,看样子很是很是亲切依赖。 紫苡慈爱地抚摸着怀里可人儿的头顶,面色复杂地道:“晶针可救人只是其一,你不知,晶针亦是利器,可杀人于无形啊。” 萦倏然抬头,明亮的眸子晦暗了许多,直视着紫苡道:“烦请师姑姑细细道来,我不为杀人,但我必须了解来防人啊。” “呵呵。”紫苡顺手捏了捏萦儿高挺小巧的鼻子,宠溺地道:“好,想不到我的萦儿是我这魅盈丘内最勤奋好学的好孩子,放心吧,我会慢慢地将毕生所学都授于你,这下,我的萦儿可满意了?” “嗯,承蒙师姑姑垂怜。”萦将脸深埋到紫苡胸口,类似祖母在世时的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她不由得觉着此情此景太美好,以至于让她觉得不够真实,姊姝走了,她的倾诉之人变成了师父的姐姐,若不是紫苡姑姑在择境那日故意放水,此刻恐怕她真要沦为了元哲的妻子。 ‘事迫无奈,对不住了元哲,我不该利用了你,望你日后遇到个正常的女子,过上正常的为夫生活。’ “不过,师姑姑有一事不明,云伏境此次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屈辱,你怎么就只求天后给他们禁足呢?” 萦坏坏一笑,道:“您有所不知,据萦儿观察,那处掌嵩神旁的都不怕,只有一点他几乎每日都要外出大半日,所以……” “所以禁足月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煎熬!” “此其一,其二,我的事与这苍穹来说算不得多大,这样的小惩更能彰显天后能一视同仁呢。” 紫苡欣慰地大笑起来,冷不防地支了手指给萦弹一记响亮的脑啵儿:“你呀你呀,能有此层领悟,也不枉你祖母、姨祖母疼你一场。” 眼看午时将至,穿筋之苦即将到来,萦故作镇定甜甜地笑着,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紫苡略施了个福礼,故作神秘道:“师姑姑最近为萦儿和姝儿的事颇耗费了许多精元,瞧,气色还没恢复,我亲做的秘制蜜露您还需多服用些时日,那,我去准备了?” “呵呵,我知道啦,难得你对我的孝心。这些日子你日日都做,偶尔一天不用我还不习惯了呢,快去吧去吧!” 目送萦儿出了阁门,紫苡渐渐沉了脸孔,强撑许久的胸闷之痛骤然放松之时有颇些不把持不住,无法再直坐。 紫苡大口大口呼吸,却依旧喘不过气,她艰难地匍匐前进,想要爬上睡榻休息片刻,却最终没能有力气坚持到最后,睡榻边上几斤晕过去的她,吃力的吐出一溜字:“鹤白,你到底在何处?我怕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第五十二章 魅盈更掌 更境月环 “噗!” 一口鲜血自萦嘴里无法抑制地喷吐出来,这种难过程度不是光用“痛”字就能形容的出的。 “我不能让师姑姑知道,我再不能让亲近的人儿为我折损与担忧,来吧,让你所有的怨恨与责罚都朝我来吧,我还能受能受!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定要去寻你,问你个明白,我不绝不认输,绝不!” 是夜,月明星稀,暖风阵阵,萦自院中独坐,煮新茶品香茗,茶水满了一杯接一杯,白水沸了一壶又一壶,她依旧毫无困意。 深夜,她抬头望望天空,月儿已藏了云里安歇,星儿已躲了黑暗睡去,一阵风迎面吹来,寒冷地令她打了个冷颤,萦不禁环起双臂拥紧,自言自语道:“哎,我怎么醉了,竟身在仙境处看到了阴云。不对,我喝的是茶水,万万不会醉的呢。” 想到此处,她朦朦胧胧的意识腾然清醒,仔仔细细看了看周遭景致后,狠掐了一把内臂,忐忑道:“不是做梦,景致变化预示掌嵩有变,莫非是师姑姑出了什么事?” 萦未敢多想,匆匆腾往了紫苡寝阁。 丘境与嵩境不同,丘境内尽是高低不平大小不一的半圆土丘,除却正殿是建于丘旁显眼处,其他阁室皆是在丘内掏了的深洞。 深洞洞口封了的木质门窗精致,洞外种了的花树藤蔓参差,远远望去别有一番风情。 魅盈丘依天然形成的土丘而建阁,阁室错落纷杂无章,若不久居,难以分得清楚哪个寝阁住的是哪位仙家。 周遭越来越冷,夜色越来越深,星月之影全被黑云吞没,伸手已不见五指,萦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好在她已熟识了师姑姑的寝阁方位,不消片刻就已来到紫苡寝阁门外。 方要敲门,就听见里头有莺莺簌簌的哭泣之声,再一细听,分明就是师姑姑的,萦更急了,唯恐师姑姑施用了她解不开的神术,先试了一试,虽推不动门但并未施任何的结界,她终于松了口气,不再犹疑什么禁忌不禁忌的,毫不迟疑地就施了术法强开了反上着的门闩。 进门后眼前的景象颇令她心疼,师姑姑就那么侧颜贴地地匍匐在冰冷的地板上,萦颤抖着声音道:“师姑姑,师姑姑快起来,您怎么了?” 萦掌了灯烛,把紫苡缓缓扶起放置在了睡榻上,怀抱着她,囔着鼻子道:“师姑姑,您的身子怎么这么冰?师姑姑,您又因何落泪啊?师姑姑,您倒是说句话啊,萦儿心里慌。” 良久,怀抱中的人儿才动了动头,恢复了些神智,冷冷道:“是萦儿吗?萦儿,原谅师姑姑无用,不能再护你周全到了。” 紫苡面色晦暗,五官几乎都纠结扭曲在了一起,她紧紧抓着萦的手臂,重重咳了好一阵,挣扎过后,艰难地坐直了身子:“萦儿,自现在起不要打断师姑姑的话,我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维持清醒的神智有多久。” 萦重重地点点头,无声倚靠着紫苡的背,尽量令她能多借着写自己的力。 “不瞒你说,自打我知道你是孕育在云伏丹炉之中起,我便已是半神半魔之身。” 此话一出紫苡便明显得感觉后背顿了一顿,她故作不知强自镇定,苦笑道:“是我不甘心,不相信自己是坠了魔,白日里耗费大量神法维持完好的神身现于世人面前,夜里头挑灯翻遍所有仙籍妄图驱赶自己的魔性,自欺欺人地至今,生生毁灭了这支凝聚多代掌嵩心血的——金钗” 紫苡抬手奋力一抓,拔下了那枚亮闪闪的挽发之钗。 如瀑的长发顿失了约束,散漫漫地跌落下来,并随着窗棂缝隙里流进的寒风,一阵阵凌乱地飘散起来。 那么慈善高贵的师姑姑,突如其来地变成了眼前这个落魄模样,萦实不能接受,她除了揪心还是揪心,除了自责还是自责,她忍不住回身抱紧了紫苡,悲愤道:“啊!这都是个什么世道!好人坠魔,始作俑者却依然高高在上,稳稳地心安理得地坐饮着他人心血!我不要眼睁睁地看着一心为我好的人不是老就是死,我不要你们为了我一个断送了你们全部!我不要活着只能干看着,我不要我这个扫把星残喘!” 一时妖气鼎盛到了极致,屋内所有物件都被一股无量之力包裹就地顶起悬浮起来,紫苡大骇,立即凝聚周身最后一丝纯净的神法勉强才压制下来,怒瞪萦散射着杂色荧光的瞳仁喝止道:“你这个糊涂又自私的丫头!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对得起生你的父母吗?!对得起教导你几千年的师父吗?!对得起为你残喘了半生最,后还落得身魂尽毁的祖母吗?!我几时有说过我的堕落皆是因为你来的?!非但没有,你还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我又几时说过我的魔躯会立马暴毙来的?非但没有,你才是我重生的希望啊!” “我是太自私,我是太蠢钝了,我若聪明些就早该结果了自个儿,何必要害得你们都……” 萦偏激过后陷进了无比伤恸的愧悔之中,紫苡目光柔和了许多,强撑着善识安慰道:“正如你祖母用尽最后一丝神力把你泪腺剜掉,将你伪得更像一只白鹭直至你成神,也正如我用尽最后一丝神力阻止了你即将犯下的死罪,直至你清醒。你该知道的,你的性命早已不是你自己的,除非天谴,你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资格作践了它!” “是!萦儿明白,未知师姑姑还有何交代?”好不容易平复过来心情的萦,接过了自己递过来的介质金钗,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亮金一点点褪成了乌黑。 “你知道各大掌神佩戴的介质是什么吗?是令一处生命健康成长的地灵精华石。你听了这个名称就该知道它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连。你要对我有感恩的话,就将它复原,只需你的小半筋血。” ‘又是筋血?如今的我怎么勘的了一丝?然而我,又有什么理由反驳呢?!’不自觉地震颤与心理挣扎过后,萦勉强镇定地说:“好,今日为时已晚,师姑姑先请歇了,明日一早萦儿便取最鲜活的筋血养护好它。” “嗯,方好,你明日……” 待萦儿关好阁门,遮挡了外面的一切,紫苡泯失了最后一丝善念,有凶神恶煞般的脸孔替代了她和善端庄的眉目,她已无半丝挣扎的欲念,颓废懒散地趴着,终于日之将出夜色将褪之时,仓皇遁入了她一早挖好的隐秘的无底黑洞之中。 魅盈丘的一切料理妥当之后的第三日,萦升上了天宫。 衍福宫内,一边听萦禀报一边的悠闲地料理着花枝的天后,全程镇定自若,没有显露一丝的惊诧与忧伤。 完毕,萦揉了揉红肿干涩的双眼,站立不稳几欲晕倒,天后立即放下剪刃亲扶稳她,关切道:“殁了一个神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你不是已经帮她了却心愿找找到承替之人了吗?放心,姨祖母这已为给你找了个更稳妥的修行之所。” 萦极不甘心,欲将“你为何把紫苡的死看得这么云淡风轻!”一句质问出口,便被一股似曾相识的仙气打断,转眼观瞧乃是月环嵩的玄樾上神。 萦不着痕迹地地拢了一下耳边碎发,触及面纱还稳稳地挂着,又不着痕迹地垂了手。 举手投足之间,玄樾已恭谨地揖拜完了天后,又瞟了一眼萦后,亦恭谨地垂手站着。 “未知天后急召臣来所为何事啊?” “紫苡散魂仙逝,其五弟子心蕊接其衣钵,本宫想着新任的掌神不免经验浅淡,是而本宫想将萦儿遣往你的名下,你看可妥当?” 天后虽是笑颜悦色,但话里话外透着的只是不容置疑与半分违逆,玄樾正眼瞧了瞧萦,眼睛里分明透着神秘,平静道:“是了,万幸萦姑娘于前两处仙境修行的时日都不多,再易境后因仙泽变换所折损的修为不算大亏,但仍需萦姑娘无论如何都要在本嵩坚持到底,日后若再易境修行的话极易走火入魔,恐深耽搁了天劫呀!” 听罢,天后深深点了点头,又浅浅摇了摇头,为萦辩解道:“嗯,这一点亦是本宫所想,所以本宫考虑再三唯有你月环嵩最严谨,先头若不是云伏前任掌嵩云启是萦儿的 亲伯伯,云伏继任掌嵩原形又个是鸟属的,实大宜萦儿修行,我定会优先选你处。想必你也知道萦儿从云伏逃出来的原因,着实是那处仙境的大不是,万万不能怨她啊。” 想到萦姑娘出逃的原因,玄樾忍不住“噗嗤”一笑,后觉失态,忙朝天后施礼,严肃道:“臣遵旨,定不负天后重望!” 天后要求萦即刻动身与玄樾掌嵩神同去,临行之时再三叮嘱萦莫要再顾及他人之所看所想,定要好好地同玄樾神修行,并嘱托她还像以前那般时常来信。 “是!谢姨祖母抬爱。” 萦与天后做了最后的道别,跟随玄樾下了天宫,不到半个时辰就已到达月环嵩大殿院内。 萦先独自腾到各处认真环视了一圈后,复降于原处,朝玄樾虔诚地拜了拜,叹为观止般揶揄奉承道:“玄樾神尊,这儿真不愧是这苍穹第一大仙境,不夸张的说,其巍峨壮观之建筑,仙泽鼎盛之景致,实乃胜过云伏与魅盈丘数倍之多啊!” “萦姑娘不必哄我,若真心欣赏我处,为何自打进我月环嵩的门直至现在,也未能听姑娘你唤我一声‘师父’呢?” 第五十三章 煎熬十八 岌岌可危 玄樾背了手站直,很坚定地等着自己料想的结果。 虎落平阳都会被犬欺,更何况这也算不得被欺,此处相较于前两个仙境的确是被动了些,于她来说做她师父也的确多了些,恐怕是所有在修灵物中最多师父的一个了吧,萦偷偷地闷吭了一声,悻悻道:“师父在上,徒儿萦给师父见礼了。” “我月环嵩可不比旁处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可着劲儿地往里划拉,众所周知,我处最严苛旁,我处亦最出人才。是而他人就算挤破头也想来本尊这拜本尊为师,倒没想着你非但不欢心,反而还这么迟疑,别以为你又面纱遮着本尊就看不到你不情愿的表情,难不成你也认为本尊渡不到你的天劫,不能成为你名副其实的师父么?” 玄樾黑着的脸,堪比那茅坑里脏兮兮的石头,又臭又硬的,就算他说的都是事实,就算他是战无不胜的第一战神也是事实,就算他渡成的劫几率最高还是事实,但那又也么样呢,于她来说克星就是克星呢。 未免暴露本心,萦赶紧惶惶地颤抖起来,唯唯诺诺道:“师父哪的话,我原是被震惊坏的,您也知道我最近连连遭遇不幸,今儿大幸太不适应所以才这么愚蠢。方才我还在想只要我能就在这儿,只要您不嫌弃,就是让我做个您徒孙的弟子我也甘愿的!承蒙您老人家抬爱乐意收我做关门弟子,小萦我乃是一万个乐意啊!” “哦?是么?” 本就多疑的玄樾此刻也是将信将疑,冷冷道:“既是如此,日后只得跟从本尊听从本尊的话,其他人等一律莫要招惹轻易搭话。” 看来他还是对她在云伏之事产生了误解,认为她是个轻浮的女子,她最吃不消的就是这方面的冤枉,萦凛然道:“师父放心,萦儿从不是轻浮之人,从前不是,往后更不会是!” “哼,但愿,那就用行动做给我看吧。”完话,玄樾径自出了院子,也没交代她衣食住行,便留萦一人在这处踌躇了许久仍不见来人。 末了,她一气之下跑到大殿中,寻了把看似尊贵的椅子坐下,一手支头打起盹儿来。 终于,将午之时,一婷婷女仙腾得院中,左顾右盼地寻找了好一会儿,方才发现殿中沉睡的萦姑娘。 “敢问您是萦姑娘吧?”得了肯定答复,女仙先是对萦见了礼后一把将她拉起,惴惴不安道:“我的好师叔,你怎么敢坐在知赢师伯祖的位子上?” “师叔?这位姐姐你是谁?知赢,怎么好生耳熟呢?!可就是想不起来!”萦貌似傻傻的,但她已把所见所识的所有男子都在脑内罗列了一遭,也没想起来这个知赢是何模样。 “哎呀,你快先出来吧啊,咱们月环嵩的正殿可不是咱们这等身份的,随随便便地就能进来的。” 萦满头雾水地看着女仙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月环殿的大门,又被这女仙硬硬生生地拉到了一处寝阁,待她掩好阁门寻了桌边坐下,方才听她说道:“小辈我是掌嵩师祖座下第十一弟子的徒弟绾君,也就是您十一师兄的徒弟,您的徒侄儿。” “得得,我现在听着辈分就头大,其实不管辈分如何,姐姐的仙阶是大于我许多的,我理应向您行礼才是啊。”说着,萦就要向绾君行叩拜大礼。 绾君赶紧将她下拜的身子扶住,嗔怨道:“诶,万万不了如此,若叫掌嵩师祖知道了还不剥了我的皮?是你想太多了,咱们同在这处一天你也是我的师叔啊,谁叫我没有福分做玄樾掌嵩的徒儿呢!” 她这般不拘小节且直性正合了萦的意,此处的仙家竟不是她初时想的那般瞧不起人,但此人仅是其中之一,并不能猜得大概,她还需小心才是。 忽的想起方才绾君提到的那个男子,萦直言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坐的位子不一般是怎么回事?” 此问一出,绾君即僵了僵脸,懊悔道:“我一时情急说走了嘴,我本不该在背后妄议他人的,可我总是改不了这个毛病,哪怕是师父总罚我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 “你说吧,我的嘴很严的,你不说若我再犯了同样的错的话,你师父照样要治你于我叮嘱不严之罪啊。” 绾君一拍脑门,激动的惊喜道:“对啊,还是你聪明,这样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都说与你听了呢!” “你坐的那个位子是为师伯祖特意安置的,师伯祖那位神极其怪诞,你若一不小心碰到他丁点儿,他定会纠缠你到不死不休,毫不夸张地说,可以到叫你自己都觉得生无可恋的地步。” 虽觉着是太夸大其词了许多,但绾君言语之间认真忌惮的神态不像作假,萦终还是半信半疑了她。 半刻,绾君还在高谈阔论着那位师祖伯,看起来像是没个三天三夜是说不完的,萦的头有些晕晕的,好似众多的蚊蝇在眼前晃悠个没完,又过半刻她终于忍无可忍,高声打断道:“绾君!你看我来了这么久也未知自己将要住在哪个院落,我未知何时何处都该做些个什么,你看?” 讲故事讲的十分忘我的绾君一惊,恍然大悟道:“我怎么说着说着就跑了,哎!我这大嘴巴的兼话痨的毛病又犯了!我忘了与你说了师叔,最打紧的就是这间寝阁就是你日后住的地方,还有咱们月环嵩殿种类阁分布与实时作息,也都同其他仙境一样,今儿我先帮您清理这处,明儿一早我便带您去掌嵩师祖的住处就得了。” “什么?此间大阁是我住的?我不是住某位仙家的院子里吗?” “劳烦你要帮我收拾?不是我自己做吗?” “还有,我的修行是在师父的房内,而不是授法台的吗?” “……” 一连几问,萦总算搞清楚了这里的状况,万分感慨道:第一仙嵩不愧是第一仙嵩,待遇方面对弟子们的衣食住行都是一等一没得挑,教养方面秉承的是少而精,能渡劫的能达到十之有八九,真乃严进宽出啊!哎,可算看透了自己原先在云伏的那活法那修行,可都不是个啥,简直是遭罪哦! 绾君是个热心又尽心的主儿,干起活来麻利,谈起话来爽快,不多一时,整间寝阁已被她收拾好了大半。 萦万万没想到她这么个大咧咧的主儿,也能把寝阁装点地犹如小女儿大家闺秀般精细雅致,由衷赞道:“此处初觉压抑,现觉甚好,因有绾君仙子我同觉欢快了许多。” “看人笑乃是平生之乐,看人哭乃是平生之悲,与我结交定要带给你哈哈!” 绾君天生的笑面哈哈作笑时分外可爱,仿若眯着眼的小猫咪,看着她就可以忘却诸多烦恼,萦叹道:“你是打娘胎就带着笑颜的开心果啊!”又觉云伏那一档子仙与其相比查了太多豁达,都不是善类的仙哪。 约摸午时,未待萦找借口支走绾君,她自己就先说了有事要办,麻利儿告辞了。 “虽是巧合,但我觉甚得心,识得如此一开朗之人,真乃是我的幸事啊!”萦破天荒地感慨,并不是真的感慨,她妄想着转移注意力,都是为了迎来那越来越可怕的穿筋之痛。 “噗!” 一股强烈的痛楚准时来袭,今儿的刻意忘却并没顶多大事儿,反而更难受了,近日连连吐血次次几近晕厥,好在无人发觉她被胭脂和桃胶覆盖下的苍白苍黄的脸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学了晶针术还是不行,你说,你是不是恨我入骨?是的,若不是怎么会?不,我不能屈服,我这条命除非天劫我都不能作践了它!” 此后: 日日穿筋恨不悔,次次寻他难再得。 昼中,她有揶揄的“你你”为恨,寻不至其何方抵了君恩; 夜半,他有呢喃的“绻绻”作陪,难得见其入梦偿了相思。 日复日,萦在玄樾身体力行一对一严苛教授的“修行”下,艰难地熬到了第十八载,最后一粒幻筋丹她于九年前便已服下。 她戚戚地计算着屈指可数的日子,再有五日,这处的授法台将举办千年一次的灵术切磋试修大会,届时各大仙境的掌嵩都会携得意弟子前来参加。 “我实在是尽力了,我恐怕,熬不到那个时候。”萦坐在月环嵩最高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掰着手指自言自语道,声音是几不可闻地颤抖。 俯瞰这个神圣的仙境入口处,已有稀疏的人头攒动而来,坐落于东边的寝阁早已由弟子们清扫干净空置出来,方便它境远客落脚休息保存体力。 近半月来,这儿的弟子们全暂停了修行,都在忙活着大洁业与比试场所的布置,唯有她是师父特命:除吃饭外,都必须在嵩顶认真修行。 理由也是她从前在云伏嵩的理由:悟性太差,耽搁一天都不成,恐误了天劫。 “哎,我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盛大的试修会,恐怕也是最后一次遇到这么盛大的试修会吧。”萦落寞地说着,自怨自艾地摇了摇头。 休息了片刻之后,她将双手合十,闭眼默念口诀,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调动全身灵气,修炼起最上成的内功仙法。 将午之时,感知阳光灼热,她才缓缓睁眼,放松全身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温和的嵩尖仙气:“嗯?谁在身后?”先是因为闻得一缕熟悉的仙味儿,萦并未打算立即回头观看。 “萦姑娘,你这个负心的心机女!怪不得十一师兄遍寻你而不得,原来你是在这儿!你把他害得好苦你知不知道!” 第五十四章 穿筋之末 命数难躲 南宫越泽本就走形的脸孔现在生起气来更加地难看了,萦并不打算用正眼瞧一瞧他,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番:还是那个丑样子。轻蔑的哼了一声就算了事。 这愈发得引了南宫越泽不快,他于怒火中烧之间,俯了身气急败坏地单手握住她的一只脚裸倒提而起,直冲冲奔到悬崖边上,大喝道:“你知不知道因为寻不到你,这些年本尊受了上头多少责难?!像你这种贱人,胆敢再用这种态度与本尊说话,本尊就让你尝尝摔断骨头的滋味!” 他的动作太过粗鲁突然,瞬息之间面纱已翻垂反遮了萦的双眼,她于惊吓之间,另一条无处安放的腿反射性地蹬了几蹬,本不欲看他的美眸骤然睁地溜圆,却隐约瞧见那人将将触及崖边的黑靴子。片刻后,感知他周身并无杀气,料想他也不敢真伤了她自己,她便闭了眼,将双腿尽量并直,身子也不再挣扎半分,任由满头倒吊着的如瀑长发追随仙风随意地飘扬。 月环嵩到处长满了青草,即便是嵩顶上也是嫰绿油油的,若光脚踩踏上去柔柔麻麻,十分的舒爽,是而多有不拘小节的弟子于私下修行时不穿鞋袜。 她此刻便未穿,她皙白嫩滑的脚丫足弓处分外的凹陷,愈发显得小巧,他手中乃是与她肤与肤的接触,由起始的初温迅速地灼热起来,他纳闷自己反常,竟丝毫不厌恶与这个历来混不讲理的女子的碰触,还相反地下意识地不愿意轻易就放开她。 南宫越泽就这么着呆呆地倒提着她许久,一言未发。 萦不是蝙蝠类的灵物,被他这么倒吊着久了深觉胃肠里翻江倒海,胸脑处闷闷沉沉,她有些焦躁,于难忍难耐之下,上气不接下气道:“南宫,南宫掌嵩若想解气,不如及早松了手,萦我,我还有许多功课要,要修呢!” 南宫越泽纹丝未动仿若未闻,他的目光顺着她那双美足缓缓下沉,那双美足的主人有着的半张密密的麻子脸,愈加凸显她那两片樱红小巧的唇瓣,正带着波澜不惊的语调一开一合着。 他不禁在脑海中细致地描绘着她除却面纱和麻坑后的面容,又一点点地与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对比:是不同?还是重叠?他投入之深以致完全听不见她的小嘴儿都在说些什么内容。 沉思中的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直到那个被自己倒提着的人儿经受不住疼痛尖叫了声:“南宫越泽,我要死了!”才回归了神智,并慌忙将她颠倒过来。 因倒吊了太久,她于天旋地转之间,有片刻地眩晕,原本想到自己脚下定是重心不稳的摔倒之果,却也因腰间的牵扯稳稳地站住了。 面纱复元,萦抬头理发期间正与南宫越泽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眸子带着探究的神秘,在她看来却完全是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她愤然推开他仍旧抚在自己腰间的手,不悦道:“人人都说南宫掌嵩是何等的清高,从不屑与任何女仙有肤体接触,今儿怎么对我这么轻浮,莫非南宫掌嵩也是与您亲爱的元哲师兄一般,同喜好丑的不成?” 本想借着旧事揭揭云伏的疮疤,激他动手好加大事态引来帮手,可萦并未等到南宫越泽的暴跳如雷,他竟又是许久的如木偶般的直愣愣地瞧着她自己,始终都未有答音。 观着日头,穿筋时辰愈加近了,她急欲寻一方隐秘之处,不想再节外生枝,便打算撇下他不理,速速腾去。 他生生压下欲牵住她手的冲动,紧紧攥着拳头,深深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颤抖着声音紧张地问道:“敢问姑娘你,单名萦,是自拟的还是……” 真是莫名奇妙,关他何干呢?她稍顿了顿脚,头也未回地继续边腾边答:“南宫掌嵩还是劳心劳心自个儿,好端端地放着正门不走,非要弄破的我们的屏障,看看编个什么理由好与我掌嵩师父交代吧!” “还有呢,众所周知,云伏距离此处不过半日行程,若非别有用心,您何必这么早地就来此处?” 几句问话下来,她已不见了踪影。‘为何?还不是寻找阴雨之所时见着了你,想要为元哲师兄讨个公道吗?等等……我怎会又不自觉地对这个身形像她,但行为却龌龊不堪的女子生了不可饶恕的心思!还是找雨要紧哪!’ “绻绻,对不起,许是思念你太过,情意生了寄托偏差,我真该死!她伤了师兄的心,下次若再叫我见着她,我非好好教她一番不可!”南宫越泽低低咒骂了自己个儿几句,争执之间险些忘了这要事。他就地腾起顺着屏障破口扶摇直上,穿越之后施术修复完好了那处损缺。他举手投足之间极其随意自然,不曾贻误半分犹如行云流水般的腾飞身法。 “丫头,近日你的面色怎么苍白如雪?发生了何事?” 穿筋之痛刚过,萦闭着目正有气无力地打坐调养。她动作减缓而不停,单凭着来人的气味与音调口气她已知道他是了谁。 他的特点已再熟悉不过,这些年他整日整日地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理由却是他几乎成了他口头禅的那句,‘你坐了我的椅子,乃是极直接的肌肤之亲,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他除了死缠烂打还是还是死缠烂打,却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逗人开心的功夫儿乃是月环之首,转移话题的功夫儿是堪称苍穹第一。 他常常变幻容颜,以为无人能敌,并深以此为傲,其实除却他自己外,大伙儿几乎都能瞬间瞧得出是他,因为他的术法是出了名的烂透了。 但在她看来他并不是如表面上见到的这般,油腔滑调肤浅至极,相反的,在她潜意识里就深深认为他是个神秘莫测之人。 她私下调查过他:他幻术虽烂,却到现今为止还没听说没有人见过的本来面目。她甚至旁敲侧听过那位名义上的师父玄樾,师父也说早忘记了这个师兄原本长相如何。 他虽是神,大致上却最喜锦衣外套,自打她头次见他并当面戳穿了他到现在为止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再糊弄不得任何新来的弟子长久。 那句,‘哼!你总问我为什么缠着你不放,我就总这么说,还不是拜你所赐!不但教会了他们辨识布料,还把谨记此处有位锦衣外套的怪人招惹不得,变成了他们口口相传的密训,叫本尊寻个开心都难得!所以本尊就只好让你都代劳喽!’一并成了他的口头禅。 此刻,他伸过来探看的手,乃是因为出于关爱表现出来的实实的担忧,萦不忍心再给他臭话儿听,她不着痕迹地拦截下他将要搭在她脉门的指尖,勉强挤出些许笑意,回应他道:“知赢,不妨事,最近用功用过了,有些灵力透支。” 她亲密地叫他名字,乃是他多年真心付出感化的结果,知赢并排着与她坐下,极轻柔地揽过她的头搭在他的肩上,她默默受了毫不挣扎反对,亦仍是他多年真心付出感化的结果,虽然她只当他是长辈,但二人能亲密至此他已很欣慰,他满足地笑了一笑。 萦疲惫地垂了眼皮,扎心的剧痛刚过,头还有些晕晕的,未免他察觉过后又是一惊一乍地呱噪个没完,她将脸埋地更深了一些,却闻到了几许师父的仙气之味,她不觉得惊奇反而极平淡地道:“曾有人私底下传你是师父的同胞亲哥哥,我还当他们是道听途说是假的,可现在我还真些否定我这个想法,要不然你们仙气气味为何这般相似呢?” 萦姑娘深恶他人作肆意窥探别人隐私之举,她的如今之说定是包含了什么不可言明的用意,知赢默不作声,认真地听她继续说下去:“平心而论,这些年你待我不错,每每我于午时落难之时你都能及时出现替我疗伤。若没有你,我也许早就魂飞魄散了。明人不说暗话,你接近我不单纯,正如你从不问我伤痛是何故,就等着有一天我能亲自吐露于你呢吧?呵,精明如你,深沉如你,我有什么理由不对你坦白?可在这之前,你能否可以对我诚挚一些,请先叫我窥一窥你的真实相貌呢?” 才刚不多一会儿,身子便已觉得有些发麻,她忍不住伸直放松了腿脚,想仰头去探看探看她倚靠的人儿,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挣扎了半天,却没有了半分多余的气力。‘哎,只有听天由命吧。’她想,头颅已完全不受控制,沉重地搭倚在他肩窝处。 她鼻息微弱,呼吸之间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的气流涌动,若不是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刮扫他的皮肤之处是酥酥地绵痒,他会以为她已不富了生机。 强烈的怒气渐渐充斥于胸,知赢腾地抓起萦的手腕想要出其不意地探看她一番,却又被她不知打哪来的大力道突然拍落,他不禁嗔怨道:“这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狐疑我什么?若我一早心存歹意,怎么不早早告发了你得个封赏什么的,何苦冒着魂飞魄散之风险,还甘愿救治于你呢?” 第五十五章 难舍姊姝 承赢之约 未免她突然地使用逃脱手段遁走,知赢紧抓她手腕的手改为稳稳地扮住她的双肩,他那双包含怒意和急切的眼似要将她洞穿,一刻不移地直视着她的眸子,察觉她不知何时已形容涣散地如同死灰一般,他的心被她揪得麻木。 “我并不觉得你可怜,我只认为你软弱地可恨。”他再一次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口不对心道:“既然你不叫我探看你的病根,也休想再骗取我的同情心渡给你一丁点儿修为,从此以后你自己撑着慢慢受着吧。” 她何曾主动求助过他渡给自己修为来着?还不都是他趁着她微弱强行给她灌输的?萦咧嘴笑笑,那笑意却透着浓浓的讽刺和无奈。在他看来,她拥有天后所赐的神药,能有什么安危?最多不过是受些痛楚而已。她明白知赢现在瞧到她颓废不堪的样子只是闷闷地了生气,十分恼火她自己太不近人情了而已。 她毫不挣扎地就这样任他紧搂着偎着他。是呢,这些年他不知渡了她自己多少珍贵的修为,也不知折损了他多少神寿,她还有什么资格高抬姿态而一直拒绝他下去呢? 许久的沉默过后,知赢终还是如她料想的那般妥协了,起身欲走,温和地道:“方才我语气重了些,你莫放在心上,我自认为我目前还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男子。我喜欢你,喜欢的自然是你的性气品格,你早就这样,我现在还是喜欢你,又怎么会真气你呢。” 可是这种毫无理由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萦揉了揉干涩发痛的眼,努力将它睁大眺望了向了远方。 她亦清楚记得,她与知赢在月环嵩的初见也是在这嵩山之巅。他那句突如其来地音量不小,至今也令她心有余悸的发问又在她脑海嗡鸣了起来:“萦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呢,呦,你形影不离的姝儿妹妹今儿怎么没在身边呢?!” 不得已之下,她怀着九死一生之念,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她自己的原形,连带面纱之下的麻坑来历。未免波及无辜,她还把自己说成是个伪装能手,骗了诩羽以及天后一干人等。 而后,她自己也没想到他不怒反怜,从此便掏心掏肺地对她好起来。 久而久之,任谁也无法一丁点儿都不感动,并且心安理得无动于衷。‘知赢,我并不能承诺会回馈你什么,但只要我能为你做的,我都将不遗余力!’她想,她更像尊敬云启,紫苡般把对他的感恩暗暗地刻在了心底深处。 可眼下……他于这段时光对自己悉心的照拂,也许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机缘。听见身后挪动的脚步声,萦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着他的后脑认真说道:“我对你冷淡,是我实在不想欠你更多的人情,我想,一旦当你觉得我实在不可理喻便会自行离开吧。然而,事与愿违,我总是在欠你更多的人情。现在我想通了,像你这么个真挚待我的人儿,恐怕我余生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若有朝一日我真修炼成神了,我,我答应你,会成为你心中所想的那个结果,可好么?” 平时的玩笑归玩笑,细细琢磨起来,他并未与她正式表白过:他爱她,并想娶她。万一她会错了意,岂不太丢脸?怎么说她也是个黄花姑娘,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那种流言蜚语。这样一说就免除了可能的尴尬。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尴尬不尴尬又作什么计较?明日便是她的死期,这将是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她在心中苦笑着,能不自觉地生有这种想法就只能证明,她不愿意就这么死了,她好不甘心哪! 看着知赢愣了些许后,回身欣喜若狂地拥了她自己说了好多开心激动的话,萦都默默地受着,她的心头早已百转千回,木木地道:“知赢,我现在觉得很满足,可我越是觉得满足我却想姊姝啊。眼下估摸着她也该成家了吧?却不知,她的夫君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他不好,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的,怎么说她也要认我作姐夫的,改日我下凡一趟,帮你探探,要是那个男人有丁点的不好,我便施法将他捆了向姝儿叩头,直到姝儿解气为止,可好?” “比试之期就快到了,到时你有的忙。嗯,你明日便去吧,我也省的等的心急。” 完毕,萦缓缓抬起头,冲知赢微微眯了眯眼。 这破格的微笑,加上她这是第一次爽快地答应他为她做事,外加她承诺嫁给自己,他直觉幸福来得太突然,头晕眼花地,几乎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道:“好,明日一早我就启程!” “我累了,扶我回去歇歇吧。” 对他来说,这无疑又是惊喜的一击,他更是兴奋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连半分腾术都不曾施用,完全是徒步下山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把她轻放到了自己寝阁的榻上,竟丝毫都不觉得累。 待替她盖好了一层薄被,他粉面含春地柔柔道:“此后,我要你与我时时刻刻都要在一处,我的床榻便也是你的床榻,你先睡着吧。” 萦轻轻地点了点头,终于可以安心地合上了双眼。 回到了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嵩境,南宫越泽腾飞直奔而向他在这里唯一一个还算真正在意的,那个人的寝阁。 他进得阁中察视一番后,见得元哲正紧握一卷手札趴在书案上熟睡,形貌十分颓废。南宫越泽连连摇头,俯下身子将那手札取下卷好放到案上一角,厌恶地看了几眼后说道:“元哲,放下吧,她留给你的这卷手札有什么好看的?你竟然都要翻看烂了呢?!哎!我偏就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你日日醉成这样?” 他已烂醉如泥,任南宫越泽几番呼叫,都未将他叫醒。末了,南宫越泽干脆放低了声音,以他几乎不能听闻的声音狡黠地嘟囔道:“我有个关于萦姑娘的消息要告诉你,你还不醒来的话可莫要嗔怪我没及时通知你呦,萦姑娘此刻就在月环嵩。” 南宫越泽本想说完就走了事,没想到话音未落元哲便突然炸起,并万分精神地想要夺门而去。 好在南宫越泽机灵,他眼疾手快迅速地施了定身术将他暂时定住后后,长舒了口气,嗔怨道:“好你个元哲,你这装睡功装得不错么,连我都被蒙蔽了啊!不过,也别怪师弟我心狠,想故意拆你的台,你若现在就急不可耐地去了,才真真是你自个儿拆自个儿的台呢!” 南宫越泽不紧不慢拿了个铜镜,以刚好能照见元哲头脸的角度摆好了姿势,啧啧地道:“这下你可瞧见了吧?这副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污浊之难闻气味的尊容,先别说是你心仪的她,就连我也费了好大的容忍之心才能受得了你与面对面说话,你确定不要好好养护休整一日吗?若你还是硬要厚着脸皮立马就去的话我再也不拦你,那便去吧!” 此话言毕,南宫越泽解了他的术法,大步流星地先于元哲夺门而出,就地飞起。却未立即腾走,将身形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你养养肤,好好地拾掇拾掇自个儿,明日一早我还有其他事,可没工夫陪你一同前去,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她是上头的人,想必你也知道不可对她过分用上,再给咱们云伏增添祸端吧?” “你怎就那么笃定我对她一定要用强的呢?!莫要太小看我!”元哲对上头狠狠翻了几翻白眼后,赌气般的囊着头,腾到后山溪边来回抬了几桶冷水将澡盆灌了,并关好门窗,宽衣完毕,也不预先施法温热水体就那么冰冰地坐了下去。 “嘶……”突然的凉意袭来,他止不住打了一阵冷颤,才恢复些许能思考的神智,直到认定自己不是身在梦中听到的南宫越泽些话后,他才由自怨自艾转变到枯木逢春般的情绪。 “萦姑娘,萦姑娘,我,我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你,听你亲口对我说,你是出于某种无奈才对我留下的那些言不由衷的自语,你还是对我有好感的对不对?”元哲撩了几捧水狠命搓洗着脸上的脏污。 他越搓到最后,手却越发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又自言自语道:“一想到明天我们就能见了,可我,我竟然好紧张,我曾经那么地期许能寻着你的佳音,到最后渴望地犹如中了魔障,甚至看不到听到一切与你无关的事物。就拿方才来说,我确醉着睡着了,南宫何时来的做了什么我一无感知,直到他一提到你的名字,我就像是突然挣脱了某种紧紧束缚般醒来,他说我是骗他,我哪是骗他,我是太思念你了呢!我,我不能听到你说不,我元哲的所有可都系在你的身上呢!” 洗掉污浊,束好长发,穿上锦衣,理清精神,元哲照着镜子转了一圈。镜中的他十分文雅秀气,与刚刚相比完全转变了一个人儿,他却丝毫满意不起来,喃喃道:“我曾暗中窥探你许久,知你最喜洁白之色,可我如今这般瘪暗瘦削,怎么打得起这么高雅的颜色?又怎么入得了你的眼呢?我只恨不能立即多生出几百两肉来!哎!你看我现在这样,这完全就像是裹着白布的骷髅,哎!” 第五十六章 知赢下凡 元萦复见 元哲耗了大半天的时光绞尽脑汁地冥想了许多能叫自己容光焕发的法子,亦无找到能立即发挥效用的好点子可用,捂着脸灰灰道:“莫非除了施用女子才会用的胭脂水粉外,就别无他法了吗?若我真这么做去见她,未免也太刻意了些,恐从不施粉黛的萦姑娘生了反感,那就大大的不好了,我倒宁可多耗些时日养好了皮肤再去见她!” 元哲对自己失望至极,复趴在了书案之上,眼看方才恢复的上好的心情,马上就又要跌落谷底,一群由远及近的嗡嗡声搅得他愈发心烦意乱,急怒交加道:“什么混账东西飞得这么大的声响?看我不一个个地撕烂你们的翅!” 元哲气急败坏地打开窗户探头瞅去,定睛之下却忽然变了脸,他笑面如花灵机一动,犹如突然满灵力复活的野兔般,又蹦又跳地腾往后山花谷之中。 到达目的地,他小心翼翼地顾好自己的脸,寻割了几块野蜂自酿的百花巢蜜来,一半内服,另一半和了深海珍珠研磨成的**调成浓稠的膏状,细细地涂抹在了脸上,以及可能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然后指尖沾上百合精露,均匀的拍打揉搓,一直忙活到夜间。 入睡前夕,他心情激动辗转反侧,元哲又伸手摸摸已细滑紧致的脸,未求肯定,他干脆一骨碌身儿坐起,来到了南宫越泽就寝处,扣开了门。 就着明亮的月光,南宫越泽细细打量了元哲一番,眼前一亮,啧啧称赞道:“你竟有如此厉害的养颜之术,佩服佩服,瞧这小脸,真是又粉又嫩哪。情爱的力量可真是……”一联想他马上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此时此刻他竟有些羡慕嫉妒。 得了肯定的元哲越是显露难以压制的欢喜,南宫越泽越是觉得心胸烦闷,对他口不称心地说了几句安慰话后,便早早地打发了他离去。 复卧于榻,南宫越泽满脑子乱哄哄的,他自己晓得这种不该生有的酸涩之味是打哪来,这次换成了是他辗转难眠,胡思乱想了一夜。 天之将明,萦瑟瑟地朝外侧翻了个身,缓缓地睁开眼,偏偏对上了那人温柔的目光,她先是惊诧,思考了片刻后即转为平和,幽幽道:“你不是说好了,不待我醒来就下凡的吗?怎么现在还?” 她的话还未说完,他的脸就出其不意地凑了上来,随即便觉唇上软软的,她立马反射性地闭紧了嘴。 知赢察觉出了她的抗拒,虽太过不愿却也还是放弃了继续深吻下去,改作轻抚她的脸颊,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道:“我舍不得你。” 萦再无法直视他包含深情的眸子,她心虚地又闭了眼,顺势道:“既舍不得,那就劳烦你将我送到嵩顶之后再去也不迟。”她又顿了一顿道:“反正你应了我,今儿非去不可,不然,我就回我住所居住,再不来你这儿了。” “别呀别呀,在下遵命了,我亲爱的娘子!”知赢尴尬失笑,立即洗漱穿衣,刻不容缓。 萦晨起拜过师父盘坐于月环嵩顶修炼之时,日头早已升了老高,她毫无顾忌地摘了面纱,俯瞰下方,师兄们师侄们进进出出地,都已像前几日那般各忙着各的。 近些年,她日日来嵩顶这处,是因为自打她有了“萦姑娘是知赢未过门的娘子”这个头衔起, 来过这儿连续三日后,这处便再无他人踏足,她便乐得了这个绝佳的清净修炼之所。 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乃是此高点方能瞭望到那处熟悉的花谷,萦此刻虽看似在闭目打坐,但其实并未练功,而是将眼启了条细缝,望着花谷的锦色走神。 她在心底暗暗下着绝心:“祖母,师父,师姑,萦儿不争气,叫你们白费心思了,不过你们放心,在那可怕的痛楚来临之前,我会把自个儿了结的干净,不给曾关心我的人带来任何的罪责。” 未知多久过后,她已笃定自己临了之前不会再见到任何人,亦笃定自己这次是安安静静的自我了断,亦不对未来抱有万分之一生还的期许,她抬头瞥了瞥刺眼的日头,凝聚起所有的灵力施了断魂术于自身元魂正中心,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那处充满温馨的花谷,豁然道:“左禾,遂了你的愿,你我再无怨。” “左禾?萦姑娘竟认识左禾师弟吗?” 闻声,萦大惊,断魂术也随之骤泄开了,她紧张地扭头循声望去,待看清上空悬浮的来人,她怨愤交加,大吼道:“我早已与你澄清了原委,划清了界限,怎么你还要来见我?你走,你又坏了我的事你知不知道!” “又坏了你的事?!萦姑娘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又坏了你的事?!”犹疑许久不知该如何与萦姑娘打招呼的元哲匆匆落地,亦不知打哪来的勇气一股脑儿地大声说道:“你说,我日里思你宁可久醉不醒,是坏了你的哪些事?我夜里想你不愿合眼安眠,是坏了你的哪些事?自打你不辞而别,我整找寻了你至今,得知你安好在此,我便第一时间前来看你。我这般衷你忧你,萦姑娘,你倒说说,我这又是坏了你的哪些事?” 眼见萦姑娘干嘎巴嘎巴嘴,却并未吐出一字,元哲登时心软下来,蹲了身子,不再疾言相向道:“我想你,想见你,已有一十八个年头的日夜了。” 哎!怎么又是这套话,萦被他真情流露的表白郁闷地着实眩晕了一把,要换做是旁的女子也许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如今的她,不仅是早早就泯灭了少女情怀,还是堪堪要弄丢了这条性命,甚至是连元魂都不得留下一丝的将灰飞之人。 她抱着一线希望屏气凝神地最后寻了一次筋,而后突然仰天长啸道:“苍穹大人,您给我的究竟是什么命格?临了,我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离去吗?难不成您偏要让我成为痴子傻子祸害一世?!” 现在知道了他身在何处又能怎么样呢?她早已无有灵力挪动半分,若不是知赢抱她过来,她哪有多余的气力腾上此处?她只会在他的寝阁终了。 她十分懊悔叫知赢抱她过来,若不过来,有境规守着,有那么多的仙家看着,纵使元哲依着南宫越泽的做法撕破境障,也不会不依着她的意思轻易地就找到并且面见到她,这会儿她已然是烟消云散了的。 她伤恸之余,耗费了几乎所有气力咆哮完毕,连盘坐的劲道也消磨殆尽,身子控无可控地摊躺在地,不甘心地瞅着花谷那处。 萦姑娘这话究竟是何意思呢?元哲一头雾水,脑子蒙蒙的,只想近一步确认道:“萦姑娘,你说之前是误会,那我只再问你一次,我想明明白地知道,你能不能念在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份上,给我一次可以接近你的机会?” 萦根本无心听他说的,缓和了一会儿后,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欲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她只拱了两拱头,实不能再动起来。 不明所以得元哲,认为她是认真地点头同意了,他激动地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扳坐起来,想笑对着看她的脸。 她的上身她的头就那么顺势沉沉地靠上了他自己的肩,他欣喜若狂道:“这还是头一次是你主动地投入我的怀!萦姑娘,你知不知道,现在我觉得有多满足!” 既然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哪还顾得了比归尘更糟糕的结果,似乎从来,也没有一件事能彻头彻尾地都依着她的心愿做好过。她尽量压制住自己欲急火攻心的情绪,万盼着午时来时,能彻底结果了她的元魂。 不料上空,又发出了另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外界盛传,天亲萦姑娘是个见异思迁用情不专的女子,初时我还不信,今儿我在此处明察暗访了一通,其结果么,恐叫元哲师兄大失所望了呢!” 男子声落人至,用极其晦暗的眼光一直盯瞅着萦的后背,元哲当即将她搂的更贴近了自己,对男子怒目而视,十分不悦道:“南宫掌嵩,你不是说你不会来的么?怎么食言了呢?!瞧,萦姑娘乖乖地倚靠在我怀里了呢,你知不知道此刻我觉得有多幸福?我才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只要她现在心里能接受我。” “她一早是月环嵩知赢的姘头你也不在乎?就在昨夜,她明目张胆地和他同床你也……?” “我一点都不在乎!不在乎!南宫越泽,你没动过情你不能体会的到什么是爱到深处无怨尤,情到浓时方知苦,你又如何能得知以后你自己不会遇到一个,哪怕叫你丢了自己性命也要护她周全的女子?哪怕她是残花败柳,也要渴求和她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女子? ” 元哲的坚定不移,深深刺痛了南宫越泽的心窝,事实上,他自己根本就是元哲口中的那种人,只是他目前他自己的心太过酸涩,难以对她好言好语。他几欲将所有与她有过肌肤之触的男子,不,是稍对她有过非分之想的男子都揪出来,他要挨个抹了他们的脖子!此中亦包括身前的元哲! 第五十七章 情债难抹 南宫愧悔 与元哲的对质期间,萦姑娘一直一丝不动一言未发,从头到尾只注意她的南宫越泽禁不住问道:“萦姑娘当真愿意与我的元哲师兄结了秦晋之好?” “萦姑娘?萦姑娘?”南宫越泽一唤再唤,可她的头还是紧紧地偎在元哲肩头,不肯应答,他反感她总是背对着他不回头,他亦反感她自愿接触旁的男子接触了这么许久,莫非,她真就彻头彻尾地变了一个人?成了一个令他再也无法接近的人吗?! “南宫掌嵩,我先谢谢你对我多年以来的照拂,我元哲这辈子能得您这位挚友,亦能得此佳人已足矣,往后,萦姑娘在哪,我便在哪,还请你成全,现在就准我出境,您的大恩我……” “住口!” 南宫越泽忽然疾言厉色打断他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怒气冲冲地非想要强行分开他们。 他的臂肘飞速抬起,他的十指掌瞬间张开,加上他对准她背部用的力快而准,他轻易地就得了手。 得手之人并未像他事先预料的那般或反抗或咒骂,反而乖乖地松松地,因着他所施力的惯性,重重地栽倒碰撞在了他的胸膛。 他施的力道过大,令他自己都措手不及,他胸口的皮肤被萦姑娘束发钗子上镶嵌的珠翠叶尖儿,划了一道血痕,血痕之深不一会儿便透过白色中衣浸出红色来。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中迅速腾走,完全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疼痛,更是将元哲的狮吼怒骂当成了耳旁风。 南宫越泽脚下生风,拼尽全力甩掉追踪上来的元哲,而后施了隐身术继续飞奔,直至藏躲到了他曾与她海誓山盟的无名花谷。 他怀抱着萦姑娘坐稳在丛中,隔着衣衫细闻出了她体内散发出的久违的隐隐醉香,然后抬头放眼看了一看胜放着的繁花,重重地伤感叹息道:“景依然,情依旧,卿卿却难就。” 她的呼吸暖暖的,浅浅地气流微微地刮蹭着南宫越泽的脖颈,可她还是闭着眼不肯说话,这是她于他面前,她极少有的安静。 这份安静又徒增了许多他的烦乱,一时间,他实在不知自己对她的感情该如何倾吐如何安放,呆滞过后,他闷闷地,随手采摘了一朵小红花,将芬芳的花蕊凑到她的鼻子尖儿,酸酸地说道:“萦姑娘,他们都叫你萦姑娘,都是你的意思?可是你想要抹干净了前尘,忘却了……?” 他最后要说的那个“我”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怀中之人突如其来的强烈战栗所惊,嘎巴着嘴,无法再吐出半个字来。 全身的筋脉都在拉扯扭转着,控无可控,抑无可抑,难受极了,于痛痒难忍之间,萦的手指不自主地狠命扣住了眼前之人的脖颈,她的思维早已混乱,更辨认不清他是谁,她胸闷,闷得大口大口地吸吐着仿若还能救她的空气。 她紧锁的眉头揪紧了南宫越泽的心神,尽管她的指甲已深陷得戳破了他的皮肤一再陷入,他却浑然不觉,她的面容越来越扭曲,他慌了,下意识地只想将她抱得更紧。 她的身躯突然一挺,猝不及防地从他怀中挣脱,滑落跌趴至地,感知喉头泛起了一阵腥腻,她恶心地作呕,如注的鲜血顷刻自口中喷涌而出,她难受地翻滚起来,狼狈不堪地任由那液体尽数泼洒,染红了不知多少娇嫩的芬芳。 南宫越泽已无法用震惊与心痛来形容他此刻复杂的心情,他手足无措呆若木鸡,直到他这个心念了几百年的人儿,呕干鲜血彻底晕过去不动了,他方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来到她身边,伸出两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搭上了她的脉门。 天上衍福宫中,天后的皮肤随着霞衣的忽闪忽闪,变得时皱时嫩。正在午睡的她觉得身上某处忽而痒痒的,便忍不住搔抓起来,这一抓不要紧,她腾地睁眼,由睡榻上蹦了起来,对着镜子检看了一番自己儿的脸后,朝外头大声道:“栖曦何在?” “娘娘,婢子我一直在这儿守着呢,何事唤得我这般急促?可是做噩梦了?”栖曦撩了隔断珠帘匆匆走到天后跟前,细细打量了主子一番,与平日一般无二,噗嗤笑道:“可是又想念萦公主了吧?” “哎,是呢,不知何故,本宫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方才还做了恶梦,梦到她不好了……萦丫头最近怎么都没来信呢?”天后左右拍了拍自己的脸,瞧着确实紧致如常,可方才的触感太过真实,不由得她不担心。 栖曦眨巴眨巴眼,几乎不假思索地又笑道:“不过才三日前,她亲自来拜见您的呀,不是还跟您说玄樾待她不错,修行上也很有长进呢么。婢子当时还对您说,照这样一直下去的话不出百年该可以稳除妖骨了呢。” “嗯,不错不错,是本宫多心了,那日她满面红光气色上好,怎会遭遇不测呢?准是因我年岁大患上了疑心健忘症,快快请药神过来,叫她给本宫好好瞧瞧。” “是!” 栖曦领命,出去后不多一会儿,便请来了药神。 药神凌乃是一外貌富态的中年女上神,见天后正端坐在殿中,便举止文雅地朝她施了个跪拜大礼。 “无需多礼,上神姐姐请上座。” 天后边说边亲自扶了凌坐到了桌案边的椅子上,见她并无推诿疏远之意,便会心地笑了,她自己则坐到了凌的对面,伸出手腕来好叫她替自己把脉,毫不保留地说道:“妹妹我最近总是多疑,心神不宁的,药神姐姐可要好好地帮我诊看诊看呢。” 凌瞅了一眼天后伸过来的有如娃娃般细腻白皙的手腕,并未立即落指看诊,唯唯诺诺地说道:“天后娘娘哪的话,您的健康乃为臣我的本分,不过,您想要切切实实的看至根本的话,还得要先除了这件纤辰锦缕霞衣才可……” “药神,这件不过是障眼法,不防碍自身脉搏的呀!况且本宫曾发过誓言,余生之年再不要回复到原来的样子,本宫宁可疼痛不看,有病不医!你随便给本宫开点安神助眠的药来就行了。” “这!” 天后娘娘紧紧合着衣襟,药神凌只得领命了开方子,无可奈何地跪了安退了出来,瞅着衍福宫门上头牌匾中那三个烫金的大字连连摇头,念叨道:“她已身居高位这么久,怎么还在执念于此呢!” 时至傍晚将擦黑,知赢才于凡间匆匆归来。他兴冲冲地直奔向他自己的寝阁,推开门的一刹那,他迫不及待地朝里边激动地说道:“娘子我回来了,我正有一件可喜的事要与你说!” 言毕,他的人已进了阁内,并未等到萦预期的答复,他才发现里边未掌灯实是空无一人。 知赢脚下生风,腾到嵩顶之上寻遍,萦亦不在此处,他焦急地腾下嵩顶,去往各处打听起来,都说不曾见过萦姑娘,他又回到了嵩顶,偶然抬头看看上空,将目光锁定在了仙境屏障缺口处,不安之感迅速袭来,暗道不妙:“莫非是什么人于仓皇间掳走了她?要不然怎么没来得及修复屏障呢?” 他自腰间坤墟中取出一支挂坠,坠子穗儿不过是普通的灰色尔尔,但其上端顶镶嵌的一块椭圆形未知玉石散发着神秘光泽,于黑暗中十分抢眼。 他未多犹豫,对准玉石中心施了法,借助其散发的特殊气味儿搜寻起萦姑娘的行踪来。 “我是多么蠢笨,见你的头一面怎么就没认出他们口中的萦姑娘就是你呢!我真该死,该死!” 南宫越泽捶胸顿足,自己给自己扇了几道狠狠地耳光,悔恨的泪水瓢泼般倾泻而下,跪对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失声痛哭道:“我日期夜盼地等你来,做了所有努力你都不至。若不是我早归一步,若不是我鬼使神差地来到元哲阁中,若不是一股莫名而来的仙风吹开了你留给他的的手札,无意间见到了你那一手熟悉的字体,我到现在也还不知你真实的身份!” “你知道吗,我怀着激动地心抚摸着那些字许久,又喜又恼,喜你身份尊贵安然无恙,恼你风流传闻三心两意。我当时误解你恨你,纳闷你如何就变了心,一丁点儿的都想不起来我了。我,我甚至还跑到你我初识的融丹阁捣毁了丹炉,为你动了好大的肝火,精神几欲崩溃……你对我一切的种种改变,却原来全不怪你,是我!是我上了织玛那妖女的当,完完全全是我害了你呀!” “左,左禾,你满意了?都满,满意了吧?” 榻上人儿突然呓语,惊得南宫越泽捧着萦惨白面颊的双手骤然抽回,迅速擦去泪痕,并摆出一副温柔淡然的模样,等着她睁眼。 待他再三确认过只是呓语并非醒转后,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抱住她的头,又哭道:“绻绻!我伤你伤的太深太深,我害你害的太苦太苦!日后,我该如何面对你,我,我还怎么有脸!从前,我抵触现在这副皮囊,现在我反而觉得它得宜极了,让我有机会弥补过错,重新和你来过!” 第五十八章 逆天抢命 情意难偿 嗷嚎大哭自责了半晌,榻上的人儿又开始呓语连连,是她那不再刻意加粗掩饰的婉转清脆之声,袭耳而来是多么的久违而熟悉。南宫越泽止住了伤恸,用面颊贴了贴她的额头,是十分的发烫,眼下他一刻都不放心将她独留在此自己出去,所以并没有上好的药材喂她服用降温,他怕这样一直下去她微弱的精元支撑不到苏醒,便每隔一个时辰渡给她一些他自己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照顾着她,祈盼她早早清醒过来。 待她的体温好些,南宫越泽终于稍稍松了口气,用手帕沾了温热的泉水,一边轻轻擦拭着她的脸,一边对她低声细语道:“只要你活过来,你说怎么,我都依你。” 点点桃胶遇热渐渐融化脱落干净,露出了萦原本的面容,南宫越泽终于瞧见了她精致的五官,他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虽然你做了这般细致入微的遮掩丑化了自己,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就被你吸引。” “最初,我以为这世上怎么会有像萦公主这么蛮横无理表里不一的人,所以我怀着要好好教训她的心理非要争抢她来了云伏。起先,我于幕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她被玉卓摆布,本想要看她出糗,可是,渐渐地,她背后的努力与坚忍还是对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说来惭愧,而后,夜夜关注于你的又何止他元哲一个?当我不知你是绻绻时,我的心已为你波动,是对绻绻的愧疚是对你的逃避;当我得知你就是绻绻时,我的心已难以扼制,是对绻绻更加的愧疚是对你更加的逃避!” “请你原谅我,不能与你相认,我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因为只有这样我这颗几欲崩溃心,才能勉强维持不破碎!” “原谅我,好过一点,原谅我,好过一点……”似乎有什么人一直在重复着抱歉的话,是男是女?是对谁?是对她吗?萦强烈的感觉到她的头重重地昏昏地,胸口闷闷地,身体僵僵地像是定在了某处,极力控制都难以挪动半分。 她试探着想要抬起眼皮来看看外面,可任她怎么努力见到的都是漆黑黑的一片,她还想继续试试,未待用力,便感知四肢百骸酸麻丛生,逼得她只得放弃。 “姑,姑娘莫要焦急用强动作,亦不能开口说话,当心又昏厥过去,虽然你身体已无碍,但仍需耗费些时日修养才能复原如初。”原本小小的睁眼动作,都能使得她体力透支,可见她已虚弱到何种程度,不过可喜,她总算是真正醒来了,南宫越泽轻轻握住她的手,言语平缓地不能再平缓,试图给予她最温柔坦然的宽慰。 下一刻,她果然听话而安静,他自袖中取出仅有的食物一瓶掌嵩凝露。 说来也巧,他从来不食任何女子专门为他做的入口之物,不得不受之时也只是假吃装装样子而已。这凝露还是那日早上玉卓强塞给他的,不过幸好被他当日遗忘未被丢弃,不然此刻绻绻怕是没有任何将补的东西了。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让其做吞咽之举实不可得,如果样像平常那样喂她服下定会全数糟蹋了凝露。南宫越泽思考片刻,单手握瓶启了封蜡塞口,下一步的动作稍停滞,谨慎道:“姑娘,事出无奈,此举都是为了救你,在下冒犯了。” 他将凝露含于自己口中,俯身低头对准她的唇抵了过去。 与她唇与唇的触碰,温热绵软,真实地令他刹那间失了他好不容易下定的绝心与初衷。他不自觉地与她的舌齿翻卷缠绕,伴着凝露的香甜,他深深迷恋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急吸长吻,他恨不得把满腹的思念都倾吐出来,覆身而上,他恨不能现在就与她承了夫妻之实,一吐衷肠。 但此念稍纵即逝,强烈的罪恶感唤霎时充斥了他的脑海,南宫越泽生生压下了对绻绻似海的深情爱念,从她身上火速远离。他惜她如命,纵使再依依不舍,也怎可趁人之危就这么轻浮地就占有了她? 日后,以南宫越泽的身份该如何面对她?她醒来追问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幕?他十分懊悔地给了自个儿一巴掌后,拈了三根手指念了几句口诀,团得一束仙法融于她脑门处,哀伤道:“绻绻,我对不起你,这是我第一次为你抹去我们的记忆,但我发誓这也是我最后一次!” 从迷迷糊糊地,到意识逐渐清醒,不知过了多久,亦不知是何故,萦觉得周身轻松了许多,她轻易的就睁开了眼睛,又轻易的动了动手指。是不是完全好了呢?还是她已身处混沌,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呢?她想进一步地确认,抬起了胳膊一下,却最终还是沉沉地坠下了。 “不是混沌之境,我还有肉身还有痛感。”她亦能出声了,只是音量极其细小。但这又是哪呢?四周暗暗的,她只有转眼珠的力气,也只能瞧见上头隐隐约约是凹凸不平地,用耳朵听听,有嘀嗒嘀嗒地水滴声,她自言自语道:“何处的山洞呢?” “此处属我云伏嵩之地,姑,姑娘,可还认得我么?” 这话音很是耳熟,待其主人凑上前来,乃是一两鬓斑白的驼背男子,看起来很是沧桑,仔细辨认过后,疑惑丛生,萦纳闷道:“南宫掌嵩?怎么,是你救了我么?往日,你不是很瞧不上……” “啊,不,姑,姑娘,是在下错了,错,错怪了姑娘,此后咱们不提往日,只看将来如何?” “您不必提醒将来,我欠您的恩自当会寻着机会报答。现在,我只想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今儿他怎么了?一改伶牙俐齿的作风换成结巴了?不过,他真是莫名奇妙的男子,萦怎么也想不通,前一刻还冷嘲热讽,一副对她欲生吞活剥了态度,怎么当前就成了她的恩人。莫非,他也知道了她不可说的秘密? 方才趁他说话当口,萦探了一探累她几欲归尘的筋脉,得出的结果却是丝毫都感应不到,仿佛于世间蒸发了一般,而她自己并未痴傻,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南宫越泽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极度不安,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她说不必将来,她说要报答?他曾几何时会觉得如今时这般沮丧和自馁过?南宫越泽苦着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道:“我并不知姑娘的病情,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与你吞了你袖中天后娘娘所赐给你的那三颗,净魂丹。” “哦,我还要提醒你一点,没了净魂丹,日后的修行可不能再偷懒喽。” 净魂丹?居然是天后无意间救了她?萦直呼不可思议,早知如此得丹之时就该吞了,何苦还要再受日日穿筋之剧痛,又何苦饱受了那么久的心理折磨?! 任她怎么地心细如尘和察人至微,也想不出南宫越泽会有什么欺骗她的动机,她调动意念细细察视了一番自己浑身的筋脉,惊奇地发现一股深厚的神力在护替着她的缺失,现在的能思多想,也必定是神力强劲的吸附才不至于涣散痴傻的吧! 终究,萦的那条筋还是损坏消失了的。能有如此机缘绝对是自打开天辟地以来幸运灵物中的佼佼者。捡回来的这条命,使她长期紧绷的压力感可算是松了下来,不自觉低语道:“我终于可以不再背负着怨恨与罪恶感非要苦苦寻你不可,也终于可以坦然地活下来。”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模样很是豁达,认真道:“只当你我恩怨肃清,唯愿永远都不见!” 她说永远都不见吗?南宫越泽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湿润,当作什么都不曾听到,以温和地不能再温和的口气道:“姑娘才刚见好,切莫多思多言,伤了心神耗了根本,当心你连日来所做的的努力都白费了。要知道我可佩服你佩服的厉害,你的求生之欲,耐受之能真真是世间万灵所不能及的呀!” “啊?连日?”南宫越泽所说的其它话语她姑且全当作了他絮叨的废言,唯这两个字她听了很是介怀,她刻意将眼珠往下转转,面纱肯定是不见了,似乎脸颊上凹凸不平的桃胶也没了,她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于是故作镇静地小心问道:“南宫掌嵩,我已昏睡了多少时日?” “哦,你不必担心,除了我,外头还无一人知晓你落难的消息,你只需安心静养,待你身子完全康复后,我自会依着你的意愿行事。” “南宫掌嵩,我想知的不是这个,请你认真回答我究竟昏睡了几日?” 萦稍显急切,呼哧呼哧喘起气来,连胸脯都在一上一下地大幅度起伏着,南宫赶紧为她又渡了些精元,补了些筋血,帮助她梳理郁结的躁气,宽慰道:“我说不叫你多思多言的,瞧瞧,丁点儿的疑虑都扛不住了呢!就算你知道了昏了多久又有何意义?是不是还要问这期间外头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人在焦急地寻你啊?要不要告诉他们你在这?其实,你现在能告诉他们什么?你这个样子出去只会增加他们不必要的慌乱罢了!” “不,不是的,告诉我时日,时日!我,我有要紧事的!”萦更加急切地说道,甚至使了全部的力气抓着南宫越泽的衣袖不放,致使她气喘地更厉害了。 “呦,就这么想知道啊?既然你这么执拗,我偏不先告诉你,天大的事也要先养好身子再说,直到你能下地走动了,我自然将与此有关的来龙去脉给你说清楚!”南宫越泽故意不理会她,他的衣袖也就任她这么拉着,果然,不多一会儿,她就耗尽了气力自个儿松了手,恢复了安静,正与他料想的一般无二。 “我这也都是为你好,就多睡会儿吧。” 第五十九章 一人隐忍 一人得生 “姨祖母,姨祖母若每半月得不到我的消息定会生疑,我要亲自拟书,拟书信!”她借以天后之名向他索取自己昏迷的具体时日, 她强撑着快要中断的意识,生怕那个硌着她手臂的袖中之物无法预料地升了仙,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瞧她这副不气绝不罢休的倔强模样儿,南宫越泽很快便心软败下阵来:“此间昏暗,我亦未出去过,精确的时日我并不知晓,所以我才答你答不上来,不过,最多也就七八日吧。” 一直以来都是在全神投入地救治她,哪有多余的心思注意测算时辰,他完全是靠猜的,经历过几番饥饿,但还没至于被饿倒,大约日子也就不会太久吧。 她总算安稳地睡下,南宫越泽也是时候出去寻找吃食了。他对自己施了隐身术解去洞口的屏障,到了外面复又小心地将洞口封个扎实,以最快的身法去往食阁,又以最快的身法带着大包吃食回了来。 南宫越泽只粗粗填饱自个儿的肚子,就又坐到萦身侧运功为她渡精固元。 渐渐地地,萦可算是恢复了大半条命,待她真正睡足转醒,伸个懒腰睁开的第一眼,南宫越泽便凑上前来无比激动地道:“姑娘,我真要谢谢你的坚忍,谢谢!” “谢我?不是要我谢您吗?” “奇怪,我没有名字的吗?为什么南宫掌嵩总是对我姑娘姑娘的叫呢? ”萦毫不费力地支起上半身想要半靠在床榻头上,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他。 南宫越泽适时拿了棉枕垫在她的后背,刻意忽略了她的目光,声似坦然道:“实不相瞒,以前是我错怪了你,以为你是恃天宠而骄蛮,因着那么久的习惯,总觉得‘萦’这个名字的主人不怎么讨喜,所以不想再提,此后唤你‘姑娘’乃是想时时刻刻地只记得你的好,重新真真正正的结识你。” 他的一双圆眼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她,未躲避未游移,可她恍惚看到了他瞳仁深处中似包含着了未知的忧伤。 是她因经历了太久常人不能及的苦楚,从而看任何事物都是忧伤的吗?一定是这样,她想,以南宫越泽的经历来讲,他是何等幸运傲娇之人。放眼整个苍穹的灵物包括天帝天后,都不及他不用修行便是神仙的出身。 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过南宫越泽,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将他的脸看得这么真切。他周身散发的仙气气味很淡,一经仔细辨认之下,令她感到太过熟悉而窒息。 她猜想他也许和那个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不禁探问道:“我在云伏待的时日也不算太短,也就都熟知了云启上神的弟子们,统共就十三位,可您为什么是排行第十四呢?” 南宫越泽漆黑的眼沉了沉,似乎更填了忧伤,他的唇不自然地抿了,看样子没有想要乐于回答她的意思。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就算南宫越泽与左禾有什么亲缘,即便是与他是一娘亲弟弟那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她已堕落到被他折磨得这样惨还在对他有情,念念难忘吗? 多少次,即便是应了知赢的求娶,同床那夜,她还是拒绝了与他如情侣般的更亲密的接触,她骨子里还都是为了那个负心人吧? 这样下去怎么能成?既对不住他付出的深情,又对不住卑微的自己。待到可以正经施用腾术,便离开这儿去寻知赢,失踪了这些日子,他大概急疯了吧,可再不能辜负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萦转过头去,错开南宫越泽有口难言的面目,苦笑自嘲道:“是我的不是,明知云伏的头等忌讳便是因好奇心而窥探机密隐私,怎么就在掌嵩您面前触犯了呢?看来,我那些年的修行都白费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南宫越泽一眼,这会儿他正是一脸心虚的模样,更加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测,不过目前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儿需要她立刻做。 山洞内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木桌,桌上燃着的烛台火苗很是微小,致使萦看不清楚桌子上头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她撩开被子,动了动腿脚,试探着欲下地,南宫越泽又不失时机地上前扳了她的腰。 “南宫掌嵩,我自己可以的。”独来独往惯了,萦十分抗拒借他人的力,虽然还未知自己能不能单独走路,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就推开了他的手。 万幸还好,她迈开了十分疲软的双腿倒也坚持着独自坐到了桌边。 那上头尽是些吃食补品,未有她想要的,她为难道:“南宫掌嵩,能否麻烦您取支笔来,我须要书写一封手札告知姨祖母我的消息。” 这许多客气而生疏的语气,若不是事先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只怕他此刻会因发狂而自残,南宫越泽强压这种冲动,温和微笑道:“不必如此麻烦,姑娘想说什么,我施个灵犀传音术再替你送至天后娘娘处就成了。” “那不就耗费了您的灵力了吗?这些天您照看我照看得够累的了,我不想再……” 他这人真是够倔,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已团了一大段灵犀仙布,摆在她面前等着她对布开口说话。 虽是不愿意再欠他的恩情,但她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真为他着想呢,若不是看在他误打误撞救了她自己的份上,她可真要如原先一样对他说几句恶言。 要说的话大部分也就如从前那般报平安,只是轻描淡写地加了些善意的谎言,是而并不介意他在一旁堂而皇之地窥看。 她完话,南宫越泽卷了仙布收于袖中,问道:“为何要说遭遇了千年弥障,又为何戛然而止,绝口不提是谁救了你呢?” “您方才说要亲送此书于姨祖母,我不用明说,她亦知晓是云伏嵩救了我。” “你只说云伏嵩,我看你未有对我有一丁点的真心感激之意,可是你一心求死,怨我救你是多余的吗?” 他这番看似义正言辞的质问很是令她感到错愕。先前还有传闻除却玉卓以外的其它女子他一概远离且避讳的紧,那么一向对男女名节之事看得很重而且极为敏感的南宫越泽,怎的会如现在这般迟钝?难不成是累糊涂了? 看在都是为了她自己的份儿上萦很耐心地解释道:“以您的身份,现虽为仙阶,但将来过得凡尘之劫于您来说乃是小事一桩,走走过场而已,是而您已以神身之名传播到了四海九邸各处,谁人不认可您早已是上神阶品的了呢?您代表的不光是您自己,更是整个云伏不是吗?” 他的脸更昏暗了,阴郁地直教人发怵,没有哪里说的不对呀,萦愈发的不明所以,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接着道:“您未入我心,怎的知道我不是心存感激?我不承您一人之恩,是不想又招来他人不必要的非议,毕竟,我是在这处山洞里与您这样一位男子隐秘独处了半月有余啊!” “啪!” 南宫越泽一拳打在了木桌上,那桌子的一角因没受住他超强的力道,不争气地断裂碎了一地,后觉得自己太失常态,尴尬地抖了抖手,一声不敢吭地蹲下拾掇起残局来。 “你这是打哪来的火气?若因着助了我给你增添了烦恼,或是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助了我,你大可不用替我向姨祖母传递消息,待我完全好转自己过去便得了,我想,也不差这几日。你放心,此间原委我至死绝不向任何人吐露半分。” 最难的劫都过了,还怕他凶神恶煞的嘴脸不成?萦刻意回视他怒目而视的双眼,丝毫都不显畏惧,倔道:“你倒说说,这成不成!” 她这一举动十分奏效,南宫越泽渐渐蔫了,如霜打的茄子般垂了头,不敢再与她对视,只专注于打扫地面上的碎木屑,诺诺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怎么,便都依你吧。” 二十日后,乃又是万里无云四季如春的好天气,他二人一前一后精神矍铄地步出了这处黑漆漆的山洞。 “呼,昏暗处待久了,才发觉这天上的日头可真是刺眼呢。”萦施术腾空而起,就着山头欢快地打了个圈儿,回到原处上方朝南宫越泽微微一笑,恭敬地福个礼道:“多谢南宫师尊的照拂,萦儿这便去往姨祖母那处为您讨要封赏好了!” “等等,姑娘你说什么?你称呼我作什么?” “不是吗?”萦认真道:“救命之恩,加上我曾在云伏以您的弟子之名修行,我不该唤您作师尊吗?我可是真心尊您的呢,此后再不作违逆之举,往日的糊涂事就叫它烟消云散得了,我想,以您的容海之量断不会小家子地不认我吧!” 好个伶牙俐齿地辩解,叫他一时语迟无可拒绝,稍想答对的功夫儿她已如飞燕般迅速腾远而去,南宫越泽再要说什么她已听不见,眼睁睁地瞧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他灰灰道:“这莫名其妙地任她落实了我与她的师徒关系?不成!只要未行正式的拜师礼,任何的口头认可都不作数!对,不作数的,坚决不能作数的!” 第六十章 玄樾耄耋 重归云伏 在萦从天宫归来兴冲冲地腾入月环嵩的顶端时,她刚一驻足,便落入了一个熟悉而坚实的怀抱。 “知赢,都怪我好奇心重遭了个障境困劫,幸有云伏掌嵩相助才算冲破回了来。姊姝在凡间如何了?我还等着你……”她本欲避重就轻囫囵了自己失踪的事实,可一早就编纂好了的整段词句刚起了个开头,便被他狠命的吻吞入了腹中。 这个亲密的开端应该很好,不正是痴男怨女经历了小别,该有的举动么,怎么她一丁点儿都动不起情来呢?对方紧贴的胸膛处正剧烈的跳动着,而她的怎就平静地几乎察觉不出呢? 是之前受创留下的遗症?还是她心里一点都没有他?不,他对她那么真,那么好,是她遇到过的任何男子都没得比,不会的,她心里肯定是有他的。这绝对是遗症,她的身子损耗过度,该有的感觉变得迟钝了实属正常反应。萦对自己自圆其说,在对知赢毫无波澜的情念下对他生涩地回应着。 他的吻愈延愈深,他的情愈遣愈烈,至浓之时,他一把扯了她腰间的束带欲与她肌肤相对。 萦觉出他身子出了异样,且已褪了大半衣衫要来真的,惊恐制止道:“你疯了?不要命了?你我阶品相差这么大,可会遭天谴呢!” “我可不是疯了?自打遇见你的第一面起我早就不是原来那个目空一切的我了!现在我心里眼里都是你,我再受不了见不着你一天!” 他还欲沉沦不能自持,此时情动甚深,愈发想贴近她的身,紧紧拥抱着她升空而起,急急地想要去往自己阁中。 “喂!你这是要做什么?放开她!”南宫越泽不知何时已瞬闪到知赢身后,一个袖风横扫就要对他下狠手。 岂料知赢身手更加敏捷,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南宫越泽的攻击。他轻蔑地露出一丝冷笑,更是将萦搂地更加亲昵,阴沉了脸道:“看来我们月环嵩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结界该改改了,这铺设的也太亲和了些,以至于总能容忍那么几个未习礼数的小辈,几次三番地冒犯呢!” “知赢,莫要为难南宫掌嵩。”知赢高大的身躯遣散出来的怒气压过了萦头顶,直教人喘不过气,她怕他二人真真动起手来,遂勾住他的脖子与他四目相对,柔柔道:“现下他也算是我的恩人,此番前来想是探探我是否安然回了这儿。你该代我谢谢他才是呢,个中细情我稍后再说与你听。” “哦,萦儿,我知道了。”知赢不紧不慢地松开萦,待整理好双方的衣冠后,才规规矩矩地朝上头施了个拜礼,躬着身道:“早就听闻南宫越泽掌嵩享誉四海九邸的威名,今日一见您这般器宇轩昂,果然名不虚传。然您又对我妻萦有恩,那我更该代贱内在此谢过,还请您受我一拜。” 妻?他说她是他的妻?“嗡!”南宫越泽顿感头晕脑胀,连拜自己的那位是个正神阶品的身份都未察觉出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受了,也不拿出该有的气度亲扶他起身,甚至都没应答叫他免礼,依旧滞于空中俯视着他躬着的身道:“你说萦公主是你的妻?你二人何时成的亲,本尊怎么从未听说?这照理天族公主成亲之礼必是盛大到传遍整个苍穹的,天宫该给本尊传过来请柬呢。” “哦, 萦儿是我未过门之妻,婚事嘛总归会定下来,到时请柬也自然少不了恩公您那份呢。”知赢挺直身子,仰头朝南宫越泽冷傲地说道。 “敢问萦公主,是这样的吗?” 公主?萦怔了怔,虽说这层身份是不假但她从未被天宫正式册封,这称呼委实僭越地十分不妥,可听南宫越泽的口气也不像是嘲讽之意,难道他也对她有了男女心思,这会儿是在吃味不成? ‘哪能哪能,我太自作多情了吧,不能会!’萦被这瞬荒谬的想法震惊到浑身突突,不敢抬眼看那双奇怪的眼睛,低头应道:“是了师尊,萦我确实与知赢私下定有婚约,方才我面见姨祖母时还向她老人家提了,她当时也未反对,只说一切随我。我想把正式嫁娶之日定在待我修炼成……” “萦,为师的在这,瞧瞧你朝哪方向拜呢?!”玄樾不知打哪来,倏然就降落到了这处地上,方好不偏不倚地受了萦原本对南宫越泽施的福礼。 他笑对着萦点了点头,又回身笑对着上空的南宫越泽点了点头,轻捋长须道:“南宫掌嵩此行不说紧要的,还专对徒儿们的私事看不过眼。看来外界传闻有说你太过年轻,缺乏掌神应有的海纳百川之肚量,并非都是虚假之言哪。要不,我禀了天后娘娘叫她……” “哦,不不。是在下肤浅唐突,再不敢了不敢了!”南宫越泽这才忙不迭地着了地,朝玄樾诚心地行礼拜道:“多谢神尊提醒,晚辈受教了!” “嗯,免礼,那快说吧。” “说来惭愧,简而言之萦姑娘,天后已准许云伏嵩将功赎罪,再度助姑娘修行,我来时已下命将一切吩咐妥当,请姑娘拾掇拾掇随身之物,尽快动身随我来吧!” 玄樾故意无视颜面神情黑的不能再黑的知赢,将萦叫到了另一处僻静开阔之地,单独对她说道:“萦儿啊,正值我这个年纪收你为徒乃是我百密一疏,缺了自知之明,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耄耋之劫?” “回师尊的话,实不相瞒,徒儿曾在《修仙史》卷册中看到过有耄耋劫的记载,乃是在修灵物的最后一个劫。其意大致为,待修仙之徒自身外貌似为凡人八九十岁的老人之时,须放下手头一切职务隐于凡界扬善除恶,积蓄至功德圆满,才能安然享度神寿余年。可是师尊您才当中年,实与这劫不沾边啊。”萦如实恭谨道。 “嗯,不错,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实上常常不与史册记载的相一致。我从前也是你现在的这么认为,但当我近日每每深晚难以入睡心慌乱地难以自控之时,才想到了‘安然’二字。起初我也不信,不愿信,不服老,直到承受起彻夜不能入眠的痛苦, 才有所醒悟。再不有所行动我恐怕会走火入魔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哪。”玄樾眯着眼无可奈何摇摇头,道:“哎,看来老朽也并非萦姑娘的称职之师呀。” “师尊哪里话,天意向来难料,也不是您能左右的了的。纵观咱们月环嵩资质高的仙家们,不是在天宫述职,就是在凡尘历劫,独剩了一个与我有暧昧关系的知赢,若叫他教导我实属危险之举。所以您再三思量才将我重托云伏,一来其仙气于我无害,二来因其有前车之鉴,必不会怠慢。师尊都是为了徒儿好,您放心,徒儿这便随南宫掌嵩过去就是了。” “嗯,萦儿一向心思细腻且颇识大体,诸事都深遂我心,可越是这样,老朽便愈加觉得愧对了你呢!” 玄樾这当微微泛红了脸难为情的模样颇有些小孩子气,令萦突然联想起了知赢对她做错事后表现出来的种种神态,便忍不住问道:“传闻知赢神上是师尊的亲弟弟,不知可否属实?” 玄樾神秘一笑,叫萦原地等候,离开不多时便带了知赢回来,出其不意地伸手揪了一把他的耳朵,呵斥道:“私底下还对为兄说多么多么惦记人家萦姑娘,你却连真面目都不曾显露一下,你这真心可真够真的!” 知赢被玄樾推了个大趔趄,方好摔倒在了萦脚边。她见状连忙将他扶起,当脸与他脸相对的那一刻,萦着实触动不小:知赢与玄樾生得一般无二,其二人同较就只是岁月之差! “我从小就不喜欢长成兄长的样子,因其太过出色,我到了哪都是他的影子,所以我痛恨这个容貌!我更不想端着他的脸叫萦儿你对我生不出半点情意来,所以请萦儿体谅我可好?千万别对我生了嫌隙才好!” “哥,都是你不好,你瞧,萦姑娘如今这般连笑都不对我一丝了的疏远模样,是嫌我了呢!你可知我做了多大努力才换回来她的一点心向,这回完了,都怨你怨你!呜呜……”知赢越说越委屈,竟当着玄樾与萦的面大哭大闹起来。 萦还从未见过他还有软弱的这一面。玄樾干杵着不言语,该是有应对之法,她一时也道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便由着知赢说的原委思量起来:若他一早就带着这副惊心动魄脸孔与我相处,不要说神婚之约,就连好好的说几句话都难吧。 往后与他在一处的日子还长的很,总得为这副脸孔想个万全之策。好在师姑姑精通变颜法门,且不用耗费一丝一毫的修为。想到此处萦抹去了方才生有的紧张感,走至知赢身边,拉起他宽厚的手掌宽慰道:“你还是你,我中意的是你的元魂,而不是你的皮囊。” 知赢又落了好几滴感动的泪水,萦替他擦拭干净泪痕,一旁的玄樾咳了几嗓,尴尬道:“你俩以后有的是机会打情骂俏,别忘了,南宫越泽还在那处干等着呢!” 三人复至嵩顶后,又幻作模糊脸孔的知赢识趣地去往自个儿寝阁,包了一大团东西递于萦,红肿着眼珠依依不舍道:“你就这么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走了,什么象征你的东西都未曾给我留下作念,此后我想你之时又该拿什么聊解相思呢?” “瞧你说的,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又不是被软禁了,不还能回来吗?!几日后我便回来看你啊,或者你来看我也成呢。” 第六十一章 胆颤受宠 易阁受惊 生离死别,这和生离死别没有什么两样。知赢递过去的包裹被南宫越泽中途拦下背了,他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汹涌的妒忌与哀伤。他抬眼偷瞧了瞧玄樾,那头儿正拿犀利的目光瞅着他自己,无奈之感油然而生,不情不愿地又对萦说道:“萦儿可否亲手做个玉绦送于我,以为咱们两个相识一场的信物?我怕你到了别处会,会淡忘了我们的约定。” 知赢殷殷期待的神情与以往的他颇不相符,而且今时的玄樾也和原来的他那种对待她不瘟不火的态度大相径庭,萦这会儿极想抓着知赢单独谈谈,细细探究一番个中缘由。 可她的话到嘴边还未开口,便引来玄樾十分不满的催促:“你们两口儿日后有的是机会你侬我侬,要知道我老人家遭了耄耋之劫可是无时不刻都难受的紧,但不亲眼自看着云伏掌嵩接应你回去,我日后又无法向天后交代。快走吧,完了我好动身去往凡界,还得消耗好一会儿功夫呢,我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儿了,南宫掌嵩快带她走吧!” “那师尊保重,徒儿去了。”临行前,萦冲知赢使了个眼色,其中寓意只有她二人知晓。 “她说,定不负君之所求。”知赢目送萦腾远,喃喃自语道,眼泪更是如同断线的珠子倾泻而下。 玄樾阴沉了脸低低咒骂他道:“一个女人而已,没出息的东西!” 知赢的哭声的更重了。 南宫越泽见离月环嵩远了,左近也没什么人看着,便机敏地转了个身,回走几步,将正在全神贯注腾飞的萦打横抱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奔着云伏前行。 “诶?师尊,师尊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萦反射性地剧烈挣扎,想要极力脱离,奈何他施了仙法令她动弹不得。 “姑娘大病初愈,施不得久法,腾不得远道,未免天后又怪罪我照顾你不周,我便只能这么着,替姑娘代劳。” 这厮话里话外都透着火气,难不成是她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措辞惹着他了?细琢磨琢磨没有呢,真是个怪人,她好不容易碰巧地给他留了点好印象,日后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过活,可别因着贪图一时的嘴快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了他吧。思量到这层,萦将几句还嘴之言吞入了腹中。 她低眉顺眼地不语,未知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南宫越泽皱了皱眉,一把扯了下她的面纱,去了那层他与她相见的阻隔。 她未施粉黛的脸蛋儿娇嫩嫩的,可爱得直叫他想脸对脸地与她贴上一贴;她气血充盈的小嘴儿红通通的,心动得直教他想嘴对嘴地与她吻上一吻。 但是就从方才起,这位被他倾尽了心的佳人便已沾有其他男子的气息,南宫越泽深吸了一口气,用更紧的力道箍着萦的腰身,生怕一不注意,这人儿便会溜走了,沉声丹:“以后单独在我面前时都不准你戴它,不许你故弄玄虚。” “是,师尊。” “也不许你唤我作师尊。” 不让叫师尊,难不成又是叫玉卓教她吗?不过也好,玉卓也比这位阴晴不定的丑掌嵩强呢。萦面露一丝窃喜,道:“那依掌嵩之意还是玉卓作我师父了?那弟子很愿意呢!” “不,是我亲自教你。” “那为何不能以师徒相称?在他人看来,不好好地称呼您,我该又被传成是个不懂礼数没有教养的人儿了呢,仅凭我个人来说是不在乎,但我的行为代表了天族,丢了天族脸可就……” “真会给你造成这样的困扰吗?”南宫越泽埋头想了一想,脚下腾速自然而然地放缓了些,慢吞吞地寻思一会儿觉得的确是不好,语气缓和了许多道:“随你吧。” 仙史悠悠,岁月静好,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舒适的好心情了呢,他多想这段路可以和她这么着走的很久很久,直到他能说出他的心事,直到她愿意放下成见重新接纳他。 芬芳易飘散,世事难遂愿,再长的也路总会有尽头,更何况是条令人觉得很是圆满的路。南宫越泽看了看下头,哎,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呢,他重新为她配挂好面纱,一改温柔的颜色,俯视地面上素色的一片,板了脸。 云伏的众仙口一个没落早已等候多时,甚至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上几口,就开始齐心协力地整理好院落,铺设了条长长的地毯通道。 这片由正殿中央直至嵩境门口一片喜庆的红色,正彰显着来人的身份。大家恭候着尊贵的公主大驾,以玉卓为首,分立红毯两旁,领了掌嵩之眼色后即齐刷刷地拜倒满地,异口同声高呼道:“我等参见萦公主!” 此阵仗太大,已僭越得够她获罪坐上半月的天牢了,这与萦一贯谨小慎微的懦弱品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又惊又怕对他小声怒吼道:“这,这,我还没被姨祖母正式册封呢,你想害死我不成?亏你还做了好些年掌神,哪个阶品的该受什么排场的礼遇都不懂吗?” 南宫越泽登时没了底气,心虚地回她道:“抱歉,我没多想。”完后对下方黑漆漆的人头沉声命令道:“萦公主这会儿不高兴呢,你等散了吧。” 掌嵩的威严不小,眨眼功夫就都没了人影儿,唯剩胆子大的玉卓并常随身的两位徒儿。 待南宫越泽飘然落了地,玉卓亲自上前行福礼,恭敬地道:“掌嵩不见了月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位萦公主怎么也回来了?” 掌嵩未招呼一声就失踪了许多天,这还是她自掌管仙境一切事宜以来的第一次。期间她担心地,常常夜不能寐,坐卧不安,有事没事地就往天上望望,今日可算是把他盼回来了,他却说出了她最不情愿听到的消息:“好好拾掇拾掇云伏各处,稍后准备迎接萦公主回来。” 现在看着南宫越泽怀中的萦,玉卓强压住胸中熊熊的妒火,给他留以最柔美的微笑,没想到却还是遭到了他的当头棒喝:“与你何干?退下!” “是,弟子糊涂,多嘴了。”玉卓拜别南宫越泽后也叫两位徒儿散了,悻悻的地回到自己阁中,未至内里扶着门框止不住地落下泪来:“从前一个妖媚地不可方物的妖胎善用迷惑之术把你迷了也就罢了,现如今怎么连这个丑八怪也叫你们一个个又疯又狂地都往上贴呢?!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天族公主吗?我呸,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我牡丹仙此生最痛恨你们这种娇里娇气的皇族!” 玉卓自认内心强大,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抬了衣袖抹干了泪水,在内阁转了一圈儿寻思了片刻,便去往她亲手开辟的菜园子里摘了好些新鲜蔬果回来。她将它们清洗干净后拿到隔壁小厨房,配上上好的面粉做了一锅香喷喷的蒸饺。 玉卓先自己尝了一个,味道十分可口,于是将蒸饺转圈码在盘中装进了食盒内,小心翼翼地提了喜滋滋地来到掌嵩寝阁处。 刚到院落,她就听见寝阁里头有女子声,还有碗筷碰触之声,看来是有人抢了她的先机呢,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位丑八怪,旁人才没有胆量在她头上动土呢! 里头肯定是你侬我侬不堪入目的景象,未免南宫越泽误解她听墙根,徒增她与他之间的嫌隙,玉卓赶紧回了,气鼓鼓地将所有蒸饺全部吞入腹中,低低咒骂道:“本仙子远比你温柔聪慧有耐心,往后日子长着呢,我就和你比比看,他总归会想起我对他才是真的好!” 事实那阁中远非玉卓想象的那样,南宫越泽正和萦用着午饭是不假,但全是这位掌嵩的一厢情愿。 被南宫越泽强迫落坐于餐桌旁的萦,心不甘情愿地拿着竹筷在满满一大桌子食物上头绕了个圈儿,便有气无力地松了手指,那竹筷顺势也就这么着被她丢掉到了某个菜盘子中,她无精打采道:“师尊,徒儿这会儿眼皮子正打架打的厉害,真真吃不下呢,您行行好,就放我回寝阁单独睡上半个时辰吧。” “你说你困了,我才不信,你的身子骨儿我清楚,不至于虚弱成这样。你是觉得与我相处不自在,想戒口早早逃了才是真吧。”南宫越泽往自己碗中夹了好些菜,端于萦跟前儿,以不容拒绝的强硬口吻道:“都吃了它,我亲自带你去拾掇你的新寝阁,保你遂心可好?” 满满的一大碗,就是在她心情好时,也吃不了这么多呢,况且面对着怎么看怎么反胃的他,她实在咽不下去。 南宫越泽看她光瞅着饭碗不吃,他还亲自夹了一筷子送了过来,认真却又生疏的模样很像是初为人父待孩子。不对,不对,他还未修成神身,哪来的这些不符合身份的怪僻呢? “发什么呆呢?还不张嘴?” “不不,可不敢劳烦师尊!”他的脸越挨越近,极度刻意的温柔惹得萦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赶紧捡起竹筷端了饭碗埋头猛扒了起来。 可算是强咽了半碗下肚,咽得她灌了几口白水,待不到完全顺畅便心急麻黄地说道:“师尊我饱了,还要恳请您准我半日假,今儿就不随您修行了。” “准是能准,不过,你要干什么去?”南宫越泽瞅着她,不紧不慢边吃边道。 “重搭我从前住过的树屋啊。” “不必去了,那个屋早有个男子占了。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要给你重新安置个住处。” 萦将信将疑,有种不祥的预感倏然划过脑海,紧张地问道:“谁啊?” “元哲,你还要去吗?” “哦,不不!那我的新住所呢?”顿感五内躁热,萦额头冒了汗。 “就在此处。” “院子里的这株万年合欢树上吗?甚好,那我这就去后山伐木。” “咳咳!不必劳你的累,是我的西小厢。” “啊?!” 第六十二章 地精升仙 得窥天命 掌嵩的西小厢有别于西大厢之处,是小厢与主卧房相连,且中间仅有一门之隔,那不相当于凡间通房丫头的待遇吗?好在她熟知这处建筑构造,没立即应了他。 她可是经过两代长辈悉心教导过女德的传统女子,怎可在接受了他人婚约之后还能与其他男子之界限不清不楚呢?虽是妖族出身但也是正经妖的,要维护好女儿家的清誉,想法子能避就避了吧。 萦惊地原地倒退了几步,几欲跌倒在地上,避重就轻道:“师尊是在开玩笑吧?以徒儿的阶品只适合于院中安家呢,这真使不得!” 她说完这几句话还俯身对他施了个虔诚的福礼,浑身瑟瑟发着抖,她肚子里的小九九儿,不知在想什么,南宫越泽很难过,放下碗筷情不自禁地走到她跟前,冷不防地将她带入怀中:“从前你都是怎么过的?怎的就这么怕了我?” 萦明显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心跳,她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撒了个他实在没必要去核实的谎:“月环嵩时,徒儿也住在树上,我在树上住惯了,实在入不了正经阁房。” 她哪知早在她命悬一线昏迷以前,他便已将她的事调查了个底儿掉。南宫越泽顿了一顿,若总是无法克制对她波涛汹涌的情意流露,她更会将他看成是老神一般的怪物,这与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南宫越泽缓缓地松开了她,无奈道:“好,随你,不过这次由我协助你做。” 萦难以推拒他这次合乎常理的帮忙,才勉强应了。她挂好面纱,提了提裙角朝门口走了几步,准备启程去往后山,刚刚因着与他拉到了安全的男女距离松了口气,便被他猝不及防地牵了手,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萦被南宫越泽强拉上了半空,她看着下头影影攒动的人头儿,暗暗叫苦,他怎么不追问她往脸上点桃胶的事儿?未免他日后翻旧账找茬儿,就主动说道:“徒儿不想因为自身比旁人稍好一点的皮相招惹些烂七八糟的事儿,姨祖母也叫我处处收敛着些。一会儿看着桃树,我还要取胶,到时您可别怨我偷懒。” “知道了。” 未有经过人为修剪,天然盛放的巨树合欢,正因悬挂着粉色飘逸帷幔的树屋的落成更填了俏皮可人。 萦目睹了南宫越泽精细且不失迅捷的建造全程,她竟然一点都没寻着机会插上手,完全被他巧夺天工的精湛技艺所折服。当她登上这座双层阁楼式的树屋时,一边欣赏一边由衷赞叹道:“想不到师尊深藏不露着一双巧手,若是天帝瞧了这个,天上的建造使便该被换换了。” “我对竹子木头这种接地气的动动手还行,七彩琉璃嘛,委实不成。”南宫越泽说完,从树上一跃而下,把萦沉沉的包裹自正阁拿了来:“喏,怎么安置就都随你的喜好了。今儿做的匆忙且天色已晚,明日有空,我再打几个桌案小柜儿与你纳物之用。” “多谢师尊!”萦立即打开包裹,左掏右拨地寻出一个半大的布袋儿,边解口绳边道:“师尊帮了我这么多的忙,可我欠您的一直都还没有兑现一成,这是您从前托我祖母修缮的烛台,因着她老人家身子总是不好,用不得半分己力,便将这等修复使命传于了我。” “嗯。” 萦拿起一块碎片摩挲着:“可惜我天资愚钝,愧对她老人家的悉心栽培,修复术修炼的很浅显,以致于烛台还是这般破碎的模样。不过您放心,我以后定会潜心修行,尽快复原了它,你报您……”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这样的话。你愿修便修,不愿便放着,天后已赦免了云伏的失手之罪,这个不急。你的自身修行要紧,要知道在你这儿,我可是戴罪之身哪。”南宫越泽不好意思观看她收拾女儿之物,再度跃下树屋:“你先收拾着,我下去吩咐晚饭。” 刚离开她视线之内,南宫越泽鼻子一酸险些落泪,自言自语道:“你不再介意琉璃烛台的原因,是对左禾恨透了,被他彻底伤透了心是吧?我真好怕我哪天坚持不住在你面前流泪,泄露了原本的我!” 他心烦意乱地将自己反锁在阁内,伸出两根手指结了两团仙术朵儿。他看着它们亮晶晶的,仿佛其中蕴藏着美好的从前,他落寞地说道:“母亲,孩儿没用,终没是由着您的意愿躲过情劫,也没能按着您的叮嘱做个永不落泪的男子汉。但我以您的在天之灵发誓,余生不叫苦不后悔,能遇着她,乃是上天的恩赐!还望母亲您能佑着我们,情深缘重!”他双眼圆瞪,狠命地甩指一击,亲手剜去了自己的泪腺。 “出来吧,我知道你已升了仙。”萦好不容易得了南宫越泽不在她身边的空儿,朝着自己的衣袖吹了口气。 “哎,你总当做不知就得了,还能省了好多麻烦,我这样待着挺好的。”一正仙阶的人儿如行云流水般冒了出来,与萦同坐,很是傲慢地环视着四周,撇嘴道:“一片桃色,俗不可耐,真幼稚。” “喔,这回是个男儿身,既是男儿,该当知道男女有别,怎可没日没夜地贴附于我?”萦听着他的语气不对,便暂放手中的活计,细细地打量了男子一番,这厮尽显不屑之态,疑道:“难不成你不想修炼成仙,甘愿做个物件?你在怨我。” “你相当于我半个母亲,可不敢,只是感叹天意弄人,折了我许多寿命而已啊。”男子说罢,倒也虔诚地拜了一拜萦。 “哦?此话怎么讲?”萦完全呆住,打算洗耳恭听。 “您别这么严肃,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呢。”待她缓和了许多,像是谈家常,男子才道:“我原本早已自发生了仙根,但身处天族的威严之中,成长的极为缓慢,到你祖母继承佩戴我之时,我才是妖胎半副,直至你祖母过世之时,我才偶尔能动动腿脚儿。” “若你未令我挨着你的肤,大概我再修行个几千年,就可以化成人形为妖了呢。我的寿命可是能长过你们任何一个活灵,结果你升了我,虽是一朝升仙,但其中的弊端因有姊姝的前车之鉴,不用我说,你也都知道了吧?” 萦恍悟道:“如此说来真怪不得你怨我,只怕姊姝也是怨我的吧。” “不,姊姝与我不同,她由来没有仙根,就算是挨到粉化也成不了仙,她是完全对你感恩的。” 话到此处二人各自深思,沉默良久,萦率先认了命对男子叩首打破沉寂道:“对不住了前辈,请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此举惊得男子赶紧回拜,所有怨天尤人的恨意都被她这么一跪碾压碎了:“不妥不妥,这都是天意弄人,我刚才说的话重了,也是因着更圆满的功亏一篑撒不出气儿来。”她还拜着不肯起来,男子更急了,完全泄了气道:“日后我还与姊姝一样得仰仗你的灵气福泽才能潜修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 “这么说,你已同我一样认命了?” “是是,认命不输命!”男子搀扶萦坐直了身子,终于露出了笑意:“我叫甄延,已十五万岁有余。” “呀,你看似青年呢。那就我们不依着古老的辈分来,我唤你作哥哥可好?” “好,萦妹妹,你我兄妹日后好好地互相扶持!” 两人相视而笑,那笑容犹如盛放的白兰纯洁又明朗,深深刺痛了黑暗角落里一双歃血的眼:“你们别得意,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其声嘤嘤嗡嗡转瞬即逝,透着那么一股子强烈的哀痛与绝望。 “甄延哥哥,我有一事不明,很想知道。”未免有人察觉,萦叫甄延化作最普通的金钗入了发间,她则继续整理包裹摆放起了物件儿。 “问吧,只要不涉及透露你天机本命的,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萦压低了声道:“你为何说我是你和姊姝的半个母亲?若因着福泽之说,我们不都是掌神的半个子女了?” “哎,我不能负了你师父和你祖母对你的一番苦心,他们特意不叫你熟知你与生俱来的异能真都是为了你好。我因着与你有层共生的关系,也当然想都为了你好。我有长久的仙灵之基作底,能一直修炼到辅助你成神都没有问题。哎,许是我太强了,近年来又太得意了,连苍穹都妒忌了吧,所以才给我一个当头小惩。” 甄延吹了个得意的口哨,他倒是气的快,乐的也快呢。萦担心南宫越泽会突然冒出来,竖着耳朵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急道:“好了好了,不要再炫耀你先天条件有多好多好,快说重点吧。” “我只能说我们都是吸食你的肤脂得以升仙的。此举有坏天道规章,你日后万万当心着吧。” “祖母也似你这般说的重中之重,我也无时不刻地放在心上。”萦想了一想,趁机追问道:“那我为何能吸得了凡世花植之精华恢复我的性命?” “你收的不单单是植被精华,你是收了它们的命精啊。” “我要了他们的命?怪不得凡被我触碰过的就都枯萎了。”萦骤然觉得很失落,不甘心自己的这两种能力趋向堕落的魔道中人。 天帝灭了华灵一族的起因究竟是什么?为何师父与师姑祖都绝口不提?她反复联想自己与魔道的渊源,脑袋痛的都快要炸了:“延哥哥,我很想知道有关魔帝的一切,你能否透露我一二?” 第六十三章 选石作绦 婉拒面纱 “做梦,天机不可泄露,都叫你知道了恐怕你再也没有生活的念头,或者直接就坠了魔,我不是唬你啊,上头的知灵镜都照着呢,你死了,你的元魂若没裂,被它读出了我,我还有救吗?所以呀,好好保着你渡过一个个阴谋迫害,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吧。” “乌鸦嘴,我的心理有那么脆弱?还有,现在的我可得意得很呢,这儿的人谁会不长眼害我?”萦朝发间翻了翻白眼,不屑这一顾道:“不说拉倒,干嘛咒我倒霉!做好你的钗子吧,别忘了你现在的样式,回头若有细心的找我寻衅,可饶不了你!” “别得意,你眼前就快有麻烦呢。” 此人甚呱噪,缺少男子应有之风度,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萦不理了他,一心一意地将手头活计忙完。 “呼,大功告成,与这处精美绝伦的想比,我做的那个树屋委实不叫屋,唤作窝棚都算抬举了呢。”萦四脚朝天地试躺在铺好的褥子上,觉着身下软绵绵的十分惬意,不禁想起了知赢,心窝处烦起了丝丝暖意:“他总是将最好的留给我,自己却苦着,未来有这样的男子作陪,夫复何求哉!” 安逸地歇息片刻,日头也全落了下去,萦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爬起来燃了灯烛,从怀中的布袋内翻出几十块颜色各异的玉石,物色好几块颜色搭衬的留下,其余的又装入了袋里揣进了怀中。 被选中的六块玉石除却一块色彩斑斓的外,其他均为乳白之色,她拿起彩色的那个细瞧了瞧,来回摩挲着爱不释手,自言自语道:“自我有生以来从没什么喜欢的身外之物,唯有收藏机缘玉石算是唯一嗜好吧。” “你手上这块的来历我还记得。”甄延同喜玉石,来了精神信誓旦旦地答言。 萦饶有兴趣地拔下金钗,与石头一同放置在底板上:“呵,你倒说说看。” “此石名为三色翠,是你那一堆石头中最珍贵的,乃是你初登月环嵩顶之时,偶然之间于巨石缝中拾得,初时与普通的黑石没啥区别,但经玉石巧匠细细打磨之后,才最终展现了这等集艳绿,深紫,嫩白三色又不乏清透水润的罕有美颜。” “最妙之处是它能在黑暗之中散发出淡淡的蓝色荧光,若隐若现地又将两种颜色都隐了,唯嫩白处是鲜艳无比的蓝,晶亮亮的可好看呢。”萦满含珍惜之情补充道。 “你想用它作主石绣织玉带送给你的姘头?那可真够奢侈的,要知道再寻得一块这样的就难喽。” “什么姘头,知赢我们可是正人君子,你说话可真不中听!”萦急了,抄起簪子就冲围栏上扎:“比比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木头硬。” “别介别介,是我嘴硬,哥我错了错了!”甄延于说话间忽而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仙气,马上提醒萦道:“嘘,别闹了,南宫越泽回来了。” “这个不用提醒,我可比你精。”萦不慌不忙地将金簪重新别入发间,下手时故意重了点,堪堪露出金色的一角,她对着铜镜满意地点了一点头,稳稳地重新拿起三色翠石用棉布轻轻擦拭起来。 树屋微微一颤,南宫越泽撩起帷幔坐了进来。 在烛光的映射之下,她的脸透着粉**白,长而曲的眼睫忽闪忽闪,越发衬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珠水灵灵的可人。 这位瓷娃娃般的女子对他浅浅一笑,招呼道:“师尊。” 南宫越泽直愣愣地瞅着萦,呆了片刻,差点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红着脸道:“我发愣了呢,是因为突然想起明儿有几个正仙是下凡的,得去天宫请旨,你也知道做云伏的掌嵩事儿多嘛,你说了什么?怎么不再提醒一声呢?” 这等小芝麻似的杂事,玉卓不费吹灰之力就帮他办得妥妥了,何须用得着他呢,定是因着其他不可告人的事儿扯谎,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冷面南宫越泽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儿啊,萦更加确信了他的确有了乖僻之征,而且是衰智的那种,笑道:“徒儿怎么会自揣测掌嵩师尊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也不敢贸然打断了您的妙思呢,方才我是在同您打招呼啊。” “呃,哦!我想起来了,在邀你吃饭晚饭之前,我正有一物要送于你。”说着南宫越泽掏出一白色丝巾,拿捏好两角儿比挂于萦两耳之后,神秘兮兮地道:“此物是我借着苍穹至明之光为你织作的面纱,外表看着不过普通尔尔,但管保叫肆意窥探你面容的人儿亮瞎了眼。” 萦往后退了些,细瞧了瞧此纱的纹理却并没有接过来收下的意思。她稍稍敛了些笑意郑重其事地看着南宫越泽道:“引虚作帛之术,乃是我祖母修行出处之专长,但我祖母并未告诉我她是在哪里修的仙,不知师尊可方便告知于我?” “你这么一问,我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你了。说来连我自己也曾觉得奇怪,也忘了是多久以前,一次觉着湖面反出来的光线很刺眼,就信手遮挡了会儿,没想到当我收手之时手中就凭空多了一缕丝线,此后我便知晓只要我对着明亮处张开手掌,就能作丝。” 有些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有些能力是后天习得的,他这个连自己都不晓得根源的能力多半就是天生的,除非他的记忆曾被有心之人抹了,封印在其脑海的最深处。 据她多年亲身侍奉以及师姑祖亲口承认的总结,她老人家绝口不提的事分两种:一种是有关她身世的;一种是有关魔帝的。她老人家不提,说是怕她知了内情更易引发祸端。 他的引虚作帛之术可能与魔帝有关。该不该告诉他呢?萦再度推拒了南宫越泽第二次递过来的面纱,连连摇头道:“徒儿从不接受任何人无功之馈赠,哪怕是一针一线。” 任何人之中也包括知赢吗?南宫越泽苦笑道:“我一直觉着这个能力对于我这个男子来说没什么用处,也一直觉得是打多神仙都能的。现在为了你,也庆幸它有了用武之地,却到头来还是一无是处。” “对您来说却实无用啊,我说一个大男人坐在一处拿针穿线的,总觉着缺少了点儿男子之气,日后还是别收丝的好。”即便他的异能会给他自己带来祸端,此事她也要点到即止装糊涂。 强扭的瓜不甜,此事急不得,南宫越泽不情愿地将这块面纱揣入了怀中,还有些不甘心地对萦继续说道:“日日做胶日日清,去了又涂的多麻烦,原也是怕这胶用久了会坏了身为公主的你的细嫩皮肤,我怕会遭了天后怪罪呢。” “无妨,倒是徒儿该感激您有心了呢。不过师尊您有所不知,此种桃胶我一次做一罐能用上半载,不麻烦呢。另外我将这其中和了天然的养肤材料,不仅无害反而滋养。” “如此说来,倒是我多事儿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南宫越泽诚心邀萦共进晚饭,萦本想以午饭吃多了为由婉拒,却被发间的那把金簪扎了痛得捂了头:“哎呦!”一声闷哼险些躺下,又招惹南宫越泽趁机抱了她。 “瞧瞧,你都饿的虚脱了不是,我就瞧着你不该那么小的饭量,你看看你面前这么一大桌子菜,就都没有一样是合你胃口的吗?或者,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与我说说我亲命下头的人儿做了。” 南宫越泽不光把她强摁坐在了桌边椅子上,还迟迟不肯离开她的身,就那么倾斜着身子单手支了桌沿,半倚半靠地把她圈着,说话之时他吞吐的鼻子还时不时地横扫着她的脸颊。 这厮又在借机吃她豆腐,刚给他几分颜色就开了染坊,若不是看在他救了她份儿上,她定要去天后处告他的状。萦膈应地又气又急,可再心烦意乱他还偏就执拗着不肯松手,她也脱不开身哪,于是吞下所有的委屈佯装弱弱地,生无可恋地道:“我喜食素,这么一大桌多油且滋补的珍稀菜肴我实难入口,午间吃的到现在也没消化,是真的。况且我从前都是自己做,别人做的我也是吃不惯呢。” “那,从明日起,咱们院中东北角的那间杂物房我亲自清理出来,搭了灶台做厨房地方够大,随你折腾吧。” “哦,是嘛,那敢情好,徒儿这厢就谢过您了!”从前在月环嵩时,这种私开小灶的特权,还是她心怀忐忑地叫知赢求了玄樾许久才得到的恩典,这会儿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 许是一个动作久了,南宫越泽收了搭在桌沿儿的手想换上背再身后的另一只,萦赶紧钻这空子逃离了南宫越泽的掌控,满心欢喜地对他拜了一拜。 “但有一样,别再在我面前自称‘徒儿’。” “哦。” “另外还有,多添一副碗筷,我要吃你做的饭。” “什么?”难不成不光一日三餐都要准备他的那份而且还要同桌而食!岂不完全抢了他姘头的风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想到玉卓那副恼羞成怒欲杀死人的脸,萦刚得的欢喜瞬间便被泼了凉水浇灭了。 “怎么,瞧你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可是不准了?” “不不,不敢不敢。” “那就好,就这么定了。”南宫越泽又亲手挂上萦的面纱,满意地露出一丝坏笑,走到院中对着下头大声道:“公主殿下吃不惯咱们这的饭食,这就都撤了吧。” “师尊,徒,我说了多少次我还不是公主,你想害死我吗?”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第六十四章 修烛顶罚 南宫索玉 为掌不尊不可理喻,萦气呼呼地丢了南宫越泽,自顾自地想洗洗早睡了,刚要吹灭烛台,便又觉头皮刺痛起来,怒道:“甄延哥做什么一次次扎我。” “还知道管我叫哥,哥这儿快要饿死了,你不吃也好歹让我填饱肚子啊!” “哎呀,我一时疏忽你也是要吃饭的呀,我手头没有怎么办?”萦慌忙地起身,将知赢的袋子又翻了一遍,好在有些糕点,舒了口气道:“甄延哥哥将就吃点吧,我保证以后不会忘了你。” “哼!”甄延现身连忙拿一块塞嘴里狼吞虎咽地咬了两口,顺便把剩下的包了沿着步梯登上了二层,边嚼着糕点边不清不楚地说道:“既然你介意男女有别,日后除非不到万不得已时,咱们就都分开休息吧。” “这是有史以来你说的最中听的话,还有一点记着,化成簪子再睡,以防万一呢。”萦嘿嘿笑了两声后忍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不再理会他早早地歇了。 清晨醒来,萦伸伸懒腰睁开眼皮,总觉得哪里不对:昨夜入睡太容易怎么连梦都没做?甚少睡得这么死。 她掀开帷幔刺目的亮光逼得她挡了眼,顺着指缝望去,日头已老高,她惊呼一声:“不好!” 萦以最快的身法穿戴整齐,并不忘用桃胶匆匆点了面,临行前朝上头低低喊了声:“甄延哥哥,可醒着么?” “早隐在你发间了。”甄延打着哈欠道。 萦伸手摸摸确定是在的,随即狠掐了一把金簪边角:“这都快正午了怎么也不提早叫醒我?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我倒想呢,可昨夜……”甄延顿了一顿欲言又止,道:“昨夜择席,没怎么睡着,天明入你发间之时才睡沉了,也刚给你叫醒啊。” “你竟然择席?一个物件儿也择席?我的怪怪,今儿可是我跟随南宫越泽修行的第一天哪,迟到这多时辰,也不知他会怎么刁难我!”萦心烦缭乱的拾掇好自个儿后迟迟不乐意出去。 “他现在奉承你都来不及,哪会讨到责罚?” “且,你敢情不用面对他阴晴不定的脸,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呢!” “你要不就佯装不知,就在这儿自己打坐修炼得了,反正也没人会印证你到底几时起的,若有人问起来你今早怎么没去师尊处请安讨教呢?就说你在月环嵩时就这么着。” “对对对,玄樾后来确实免了对我的早授,此乃名正言顺的好主意,还是你聪明!”萦麻溜地收拾好被褥,双手合十屈膝盘坐用功起来。 “瞧你这股子纯真的傻劲儿,若是诩羽还在,她看到该多开心哪。” “闭嘴!” 萦运功调息了片刻,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个不停,这不早不晌的,私自开灶起火也不叫个事儿啊,练功是练不成了,想去寻些昨儿甄延吃剩的糕点来填补填补,可将犄角旮旯都寻了个边也没发现一块儿。 “我说你咋就不喊饿呢,原来将知赢给我打包的点心你都吃了,真叫是自私!这下我怎么办哪?” 这事儿做的的确不好,甄延心虚地不言语,苦了萦抓耳挠腮地想办法。 “有了!”萦灵机一动,拿出碎琉璃来,比手画脚地对着它施了一通法。 那些碎琉璃竟自主地排列起来,不多一会儿就都紧密地结合在了一块儿,一盏烛台就这么地完好如初,萦满意地用原来的袋子罩了,兴奋地道:“我从来也不丢祖母的脸!” 她抱着烛台腾下树屋之前,还不忘拔了发簪,往木板上不失优雅甩了一下手腕松了手:“这次就当小惩,免你一天正经饭,哼!” “别啊,再不敢了我的姑奶奶!” 萦怕他厚着脸皮地自己跟上来,麻利地地掀开帷幔遁走,向着正殿方向轻车熟路地奔去。 云伏殿负责看守的门使正尽职尽责地立得笔直,眼见一蒙面女子迎面而来,不用猜也知了是这女子的身份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萦公主。 门使方要对萦低头行拜礼,她就伸出手止了,风儿似的夺门而入,忽而停下折返回来问道:“我师尊可在里头?”门使立答:“回公主的话,在。” 萦谨慎地想了一想又道:“除了我师尊,里头都有些什人呢?”门使又答:“在下的师尊玉卓。” “哦,这个不早不晌的时辰非送食,掌嵩从还不理会云伏的大小事儿,看,殿门还紧紧关着,那你师尊是来干什么的?” 门使低了头不言语,她那白皙的脸蛋儿却渐渐红了,露出一副小女儿娇羞的神态,萦方明白过来门使误解了她的意思,也烧了个脸通红,幸好有面纱遮着才没露馅儿。 这么问人家当然要误解了,不过脑子就说话的毛病一辈子也根除不了了,萦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没再紧着入殿,寻了殿外的石凳尽量离那旖旎之处远远地,坐了静静地等候。 没多久,玉卓便推门出了来,她一眼瞧见了萦,方才露出的笑意这会儿便浇没了,脚底更似灌了铅地迈开了沉重的步子。 “玉卓师尊好。”玉卓吃醋故意设计她出丑那件事她至今还记忆犹新,不过她并不讨厌她那种明着的算计,玉卓是个爱憎分明的爽快人儿点这正和她不谋而合,只是不能明说的事儿太多,成了个爱憎含糊的墨迹人儿,久违了本心哪,萦敬重的朝玉卓福了福。 哼,若她起始就霸着南宫越泽也就算了,从一而终也算是她玉卓无话可说没福分,也就认了,可她偏不,还是个口是心非的,若说她纯洁谁信呦,天族也不见得干净哪,玉卓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她,拉长个脸没好气:“哪里话,现在该我叫你师妹才是,可不敢高攀。” 萦当然心知肚明她是因何而气,也不想和她关系像仇家似的,赔着笑道:“不管您认不认我,也不管现在的辈分如何,您做我师尊时可算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比其他的师尊都要好,我在心里是永久承认您的。” 萦走近一步,拉着她的手又道:“我知道我说了您也不一定相信,但我要和您说我和南宫师尊永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秉明天后娘娘我的心上人是月环的知赢上神,她老人家也已准我修炼成神后与其成婚,所以我已是待嫁之女。” 未免玉卓还不信,萦又近了身与她贴耳密语:“不要相信外头传的,我更想离其他男人远远地。我若坏了名声坐实了,天帝可要严惩呢。” “那便好。”但南宫越泽应该不会轻易放弃,不过有了她这层承诺,玉卓安了不少心,也就看她不那么火大,腾下大殿去平静地吩咐事儿了。 玉卓走了,殿中就只剩南宫越泽一人,萦加紧了步子,欲速战速决,速进速回。 萦想的挺好,未料不待她推门,门自个儿就开了,其中还冷不防地冒出一个人儿来,拉着她的手就要奔空中去。 “掌嵩,晚辈要给还你东西呢,喏,之前的那个碎琉璃烛台,我今儿大早就忙这个了,现已修复完好如初。”萦狠命挣开了他的手,并第一时间内将盖着烛台的罩子掀了。 日光下的琉璃璀璨亮眼,可不是愉快的那种,是夺了目般的刺痛,南宫越泽这次一声不吭,干瞅着她都要说什么。 “怎,怎么修的不好吗?弟,弟子可是很认真很卖力的。”一个正常掌嵩该有的反应他怎么没有呢,瞧这脸不瘟不火的,他怎么这么不好相处!萦赔笑道:“嗯,这烛台原是在哪处?弟子这就先帮您放回去?”她今儿算是栽在玉卓他们两口子手上了,一个外场一个内敛,一个勤快一个懒散,怪互补的嘛。 “这既是你打心里愿的,就依你吧。” 南宫越泽接过烛台头前带路,萦怀揣着小心思在后头跟着,七拐八扭地来到了融丹阁中。 阁中丹炉是灭的,因着现今的仙家不会炼丹术也就任它一直闲置着,不用慢慢地弟子们就都疏于了打扫,使得炉上乃至个内陈设都积了厚厚的灰尘。 到处都脏脏的,当烛台被放在原处掀了罩子时,更衬得其他物件儿更脏了。 “瞧吧,因着一个完好的烛台,这里都要仔仔细细地打扫修缮一番呢。”南宫越泽意味深长地说道。 “瞧着掌嵩的意思,是埋怨我修好了不成?”萦不高兴道:“天后免了云伏亵渎御赐之物的罪责,我想您也知道道此罪可大可小,往大了说……” “往大了说诛九族扔下泯灵台,往小了说拔了始作俑者的仙根坠畜生道。”南宫越泽直视着她的眼睛云淡风轻地动着嘴:“方才是说着玩儿的,没想到惹你生了气。此处不洁是我这个做掌嵩的疏忽,回头我叫他们收拾就是了。” 安置好了烛台,南宫越泽走在前,萦远远地跟在了后头,他突然回身站住,她也立马停了,脑袋不自然地垂了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这么的生疏,南宫越泽叹了口气道:“前阵子我新得了一件心仪的神器——诛灵剑,昨晚我去你那时,看见你正摆弄一块石头,很漂亮,听闻你手巧女红了得,能否将那块石头割爱为我做个剑坠儿呢?” 第六十五章 深恶南宫 盛怒喊滚 那是玉不是石头,是她的心头宝,她已经准备好给知赢做玉绦了,怎可再送于他呢?再者,她还从未给任何男子送过东西,这第一件要送给心上人才最合乎常理的吧,萦暗暗冷哼一声,朝南宫越泽拜道:“它不是普通的石头,乃是品质极佳的三色翠,不是弟子抠门不愿给您,是早已定出了,用来做玉绦的主石。实不相瞒正是弟子的婚约之夫月环嵩知赢神君。” “婚约之夫?”听到她独自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了这个消息,南宫越泽顿觉犹如五雷轰顶失了魂魄,一个脚下站不稳险些栽倒在地:“昨日你从山洞走后,当真向天后提了?你们因何互相倾慕,私定的终身?” 天哪,他的五官扭曲的厉害颤抖地厉害,似是在承受多大痛楚,萦赶忙近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慌慌地不知所措:“您,您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可要弟子寻了精通医术的来?” 下一瞬,萦被他一把抓住,捏的手腕生疼,她忍住不大喝一声道:“干什么!” 她不高兴了,她早就彻底变心将他忘了个干净,南宫越泽认清事实后无助地松了手,心痛着低低地说道:“对不起。” 怪人,怪透了,可不要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否则她会疯了的,萦以最快的身法往后倒退几步升到了空中,严肃地说道:“您不如放弟子回去,您总是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对弟子,弟子常常感到惶恐不安,十分不利修行,你我的师徒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为防她于惊慌之下突然逃走,南宫越泽先一步对她施了定身术,为防她失声喊叫又对她施了敛声术,他自知失态,便匆匆地揽了她纤细的腰肢回归自己寝阁中。 幸好这怪物寻了隐秘小路无人发现,阁门“砰!”地一声被他紧紧关了,萦被南宫越泽轻轻地放躺在了他的睡榻上。 四周都是这个男人的气味儿,越来越反感,越来越讨厌,就这么地任他摆布她很不情愿,萦干嘎巴着嘴发不出声来,气急之下眼珠子憋的通红。 “嘘,你先消消气儿吧,且听我慢慢说。”南宫越泽缓缓低下头,附靠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喜欢你,自打我救了你起。”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你,只知与你在山洞中相处月余出来后,就发我现一刻也离不开你。” “昨日你一走,我就跟在你后头随着你去了天宫,待你从衍福宫出来我就进了去,去找天后请旨准你易境云伏来。呵,偏巧玄樾神尊也在,正恳请天后下凡历耄耋劫。” “我当着天后的面儿磨破了嘴皮子说尽了漂亮话儿,你知道吗,在她终于肯点头答应时,是我这几百年来最开心的一刻。” “我喜欢你,我才不愿意你在我面前提到其他男子的名字,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所以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你离开我。” 说着,南宫越泽拈了手指,不知又对她施了什么术法,随后将敛声术解了,萦终于可以发出声来:“南宫越泽,收起你龌龊的心思,我萦绝不,咳咳。” 一时气过了头连咳带喘了一阵儿,萦狠命搪了南宫越泽欲伸过来探看的手,直觉着很恶心,死死的瞪了他:“绝不就范!”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情境,曾几何时,在梦中你对我柔情婉转……”南宫越泽满目哀伤极尽温柔道。 “呸!住口住口,别用这些话脏污了我的耳!” 南宫越泽被她的话激得呆滞了,趁着他哑口无言之际萦赶紧做了个灵活的弹跳起身,欲向天宫飞速逃走,可刚到半空远,便忽觉浑身无力,身子控无可控直杵杵地朝地面坠去。 南宫越泽不慌不忙地走出寝阁来,适时接住了萦,并掀了她的面纱,瞅着她又疑又急的小表情,“噗嗤”一下乐出了声,抚摸着她可爱的小脸儿,温柔得不能再温柔道:“瞧,你也离不开我了呢。” 五内柔软无力,四肢也飘飘地如同轻云,手指也丝毫使不出劲儿来,更别提术法,萦干着急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你对我做了什么?” “双修咒,只要你离我超过百丈远,就会体力全失动弹不得,若要恢复便靠我近些,好好睡上一会儿就成了。” 此时果真觉得脑袋发沉昏昏欲睡,萦倔强地不肯合眼,强打着精神道:“好你个卑鄙小人,仗着比我阶品高而故意欺负我!你就不怕我向姨祖母那告你的状吗?也不怕知赢晓得后寻你的仇吗?” “睡吧,别再硬撑着气着,待你恢复了所有精神后打我骂我都成。”南宫越泽纵身一跃,将萦轻轻地放躺在合欢树屋内睡榻之上,觉着日头刺眼,挥挥手令帷幔垂了,自己则坐在她旁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恬静的睡颜说道:“我再不放你走了,一刻都不,任谁也不能阻隔了你我。” 金簪模样的甄延没忍住饥肠辘辘,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响,在这方安静的内屋衬托下显得愈加的响亮。 甄延紧张地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施了窥物术偷眼观瞧:南宫越泽不惊反笑,还跳下树屋离了这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我够聪明机警,在他进来前藏到了褥子底下。” 稍时,南宫越泽回了来,手中还多了一把小巧的方桌儿和一个食盒,当他将方桌支好并摆了三菜一汤,打算用饭香提早诱醒萦。 甄延见着吃食更饿了,加上连日来都没吃过一顿正经饭,看得口水直流,实在忍不住便使劲儿扎了萦的后腰。 “嘶!”萦紧捂痛处挣扎惊醒,还差点轱辘在地板上,抬眼瞧见南宫越泽正悠闲地自斟自饮,气就不打一出来:“你也算个男人吗?这般对我,跟玉卓怎么交代,叫云伏的上上下下如何看你?” 南宫越泽不急不躁地将口中的茶水咽尽,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言传身教地引导你,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我胸怀坦荡地照顾你,就算告到天帝那儿我也不怕,因为我问心无悔无可挑剔呀。” “你,你!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南宫越泽这般镇定,想必他已想好了应对上头的万全之策,她去了天后那恐怕也会落了下风,萦真真感到既窝囊又无力。 “呵呵,小厨房我已收拾好,不过你这么饿,怕是等不及做了,过来用饭吧,凑合着吃些,别饿坏了。” 笑里藏刀,太可恶的嘴脸,萦又气又急又饿地过了头:心慌气短,冰冷麻木,坐卧难成,恶心腹痛……一系列比死亡更可怕的感觉强烈上涌难受极了。 萦颤抖的手捂着胸口大声咆哮道:“南宫,南宫越泽你走开,下去,我不要见到你,一刻都不要!” “起开,滚!”萦发了疯似的给了南宫越泽几记响亮的耳光:“啪!啪!啪!走啊,走啊!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被她打过的他的脸登时红肿了老高,南宫越泽全部都不躲不闪地受了,没有施用半分的仙术抵着,也没有挪动半分离去的意思,不愠不怒道:“尽管拿我出气就是了,我确实该你的打。” 萦打累了身心俱疲,再加上胃海翻腾地厉害,忍不住扒着围栏向外头连连干呕起来,满目悲凉无亲无助的感觉几欲使她发狂。 每每日头正中之时,虽已无穿筋之痛,但她日日恐午之症仍是劫后余悸。这会儿萦慌闷至极,唯有强烈的不甘心与不肯输的念头深深震荡着她的脑海,她头痛欲裂,迫使她向远方呐喊道:“师父,祖母,知赢,姊姝,你们在哪,萦儿好想你们,好想你们啊!” 完毕,她突然飞速地转身拔下发间簪子,以其尖端对准了自个儿的脖颈,杏眼圆睁眦角欲裂:“南宫越泽,快解了这恶心的咒术消失在我眼前,如若不然,我就死在这儿!” 南宫越泽被她的举动完全震惊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他错了,搞砸了一切,她的改变远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很多,已完全不见了从前那种鲜活的无忧无虑的少女心。 南宫越泽当着萦的面狠狠地抽了自个儿几个响亮的耳瓜子后,拈手解了她身上的咒术,娘跄地紧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她脚下,愧悔交加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太自私,太卑鄙,太愚蠢,从此以后只要你别离开云伏,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自打开天辟地以来也没有当掌嵩的跪下属,当师父的跪徒弟,当仙的跪妖的,今儿南宫越泽就这么没骨气地跪了,若是一不小心传将出去定是整个苍穹乃至四海九邸的大笑柄。 萦更是对南宫越泽这种绝对不合常理的举动始料未及,还有他一那副肠子都悔青了的面目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对他厌恶到骨子里的那种感觉也就去了一多半:“滚出去,远远地离开这座院子,没我的话儿不要回来。” “好,只要你消气儿。” “滚!” 第六十六章 诊出郁症 出境寻赢 晨曦难启眼, 正午闹心颤。 日落忧思重, 夜深尤引线。 萦连日来时不时没来由地心慌意乱,频频如厕,坐卧不宁难以入眠,身上有说不出的不适,却不知具体是哪处不适,做什么都没精神,看什么都不顺眼,胸口憋闷地只想大哭。 甄延为她把了几次脉,结果都说身子无实质性损害,但见她是当真难受,便确定了八九不离十,给了四个字:“郁症,心病。”还被他怪笑调侃了一番心灵脆弱。 甄延说了个泄火的方子,萦一日三次地服着,除了腹泻有些改善,其他不适的症状也没有减轻太多。 “他说心病只有心药医,我该自私些,坚强些,少虑些,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萦给玉绦打完最后一针线结,剪断尾线,察视一圈还算完美就叠好小心收了。 此时夜已深,云伏上下该歇的都歇了,整个仙境都被漆黑笼罩,除却两处微小摇曳的烛光。 一处是萦,另一处便是这相思成疾的元哲。 元哲半躺半卧正扒着萦姑娘亲手搭建的树屋围栏远眺发呆,看着心上人的烛光投影,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脸上却是胡渣满满脏兮兮的,一副生无可恋的落魄形容。 良久,那头的灯熄了,他不禁叹气连连,自责道:“哎,怪我怪我,是我险些害死了萦姑娘你,我当时怎么就没发觉你是因中了弥障,而屡屡不答我的话呢?若是我先于掌嵩师弟一步救了你,此刻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见又没脸见吧。哎,我真没用,没用!” 元哲心烦意乱地跟自个儿堵着气,灌了好些酒水才勉强睡到了次日天明,虽早醒了,却不愿早起,不想睁眼,待听到众仙家窸窸窣窣凌乱的脚步声时,心知肚明他们是做晨练去了,不禁回想起他自己,早已忘了有多久没与他们同往过了。 当他感叹自已也许会就此堕落无药可救却无怨无悔时,忽隐隐约约地闻见一股久违的妖气儿,这不正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位吗? 萦姑娘的气息停滞不前,这回不是偶然经过,难道是在等谁吗?元哲撩开了眼皮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竖起耳朵听着下边的动静。 稍时,萦姑娘美妙的声音传来:“元哲仙君可在树屋内吗?晚辈萦,有些话要当面对您说。” 没错,她在喊他的名字!元哲听了,似受了雷击一般精神儿登时复苏了,瞬间便退去多日都未离身的脏衣,换了一身素色干净的,随后拿过镜子与刀片,细细将胡子剃了,完后看看镜中的他:如死灰般的脸,简直太难看 元哲十分不满意他自己的形象,觉着不好好做些准备实在见不了她,无奈之下隔着帷幔道:“萦姑娘请先回,我这儿打坐修炼心法,正至紧要关头,预计今儿一天都不能成,明日一早我过去你那再说,你看如何?” 什么样的心法要修炼一天呢?闻所未闻,萦虽不得其解但也不愿对其细究,不过明日就明日,反正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 萦应了,百无聊赖地任着腿脚踱到哪是到哪。 无论多美多宏伟的景致一旦熟悉过了,就都失了兴致,萦漫无目的地行至一处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匾额,乃是《融丹阁》。 是她身子想家了,还是潜意识的心结便是这处?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推门进了,看着干净整洁与久远的过去别无二致的一切,萦莫名地想哭,尤其是眼前这盏琉璃烛台。 “你因我而碎,又因我复合,你可知这在碎合之间生了多少变故?又更了多少本心?沧海桑田,回不去了。”萦碎碎念道,惆怅良久之后她发现其实她早已完全释然。 “我还清了所有,我的心结已不是这盏烛台,更不是他,而是我在偿还这笔孽缘情债的过程中,丢失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所以才觉着一切了无生趣。” 胸口又开始发慌发闷,她止住了胡思乱想,将所有心思都集中在这闪耀的烛台之上,尝试着用转移注视力之法忘却身子上的不适。 待萦自我疏导渐渐放松后,觉着舒适了很多,看来,她的法子是歪打正着了呢。 萦靠着自己的自制力摆脱了症痛,深觉宽慰,甚至有些小小的激动,她眼里的烛台也变得越来越精美。 她于几次细观之下,瞧见烛台上沾有一丝毛茸茸的东西,就俯下身去想用帕子掸拭掉。 哪知方碰触到琉璃身,还未用力,那烛台就“哗啦啦”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萦不禁咯咯失笑道:“原来不是脏东西,是裂痕哪,还好是我来碰碎了,要是换成旁人不知会吃多大冤枉领受多大责罚呢。” 非是她自己的琉璃修复术修炼得不到家,而是因她的阶品不够法力不够纯净,所以只维持半月就生出了裂痕,萦早知会这样,本想着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巩固巩固,如此巩固个两三次也就得了,哪成想她犯了郁症给糊涂忘了。 反正那南宫越泽也没急着要这烛台,萦便寻了块包袱皮兜起来背在身上,重新放回了树屋角落之处,打算待自个儿的精神头好些再行修复。 这阵子都不愿练功,更不愿出去面对这儿的任何一个人,因为她一出去他们就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并且窃窃私语,云伏上下良好的行事作风,因着她又一次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掌嵩的寝阁而彻底变了,萦与这座掌嵩寝阁彻底成了众矢之的。 拿甄延的话说:“没有人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所以没有人认为你是被逼无奈,站在你这头向着你说话。” 要不然也从来都没有向着她的,萦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现在在郁症的影响下,有时觉得关于她的负面议论也会被压得喘不过气儿来。 每每这时萦就会想起知赢,现在她又开始想念他,便带上玉绦这就准备下境去寻他。 没有掌嵩的手谕,正门是出不得的,云伏的仙障不知何时被何人加固,她几经突破连个印子也没留下,萦只得冒险去走那道禁地——她曾住过的那个山洞。 说是禁地,倒不是单因为这处山洞有什么有害气息,不然萦住了那么久也不会安然无恙,而是据传闻山洞深处有天然生成的许多分支,十分狭长并且蜿蜒难辨,其中只有一条是通往外界,因着这仅有的一条出路尽头还存有弥障,一不小心就会永久地迷失在内,至今还未有成功通过的先例,所以被历代掌嵩设为禁地。 好在出口是在远处,仙障设不了的凡间,一想到这儿,萦便记挂起了姊姝,更是下了恒心偏要试试看。 萦奓着胆子进了洞来,借着散进来的几丝微弱的日光,隐隐约约地看见木桌床榻都还在。她摸寻到烛台点燃了,端起它就往深处走去。 “你,干什么去?”空旷的山洞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带着回音,使人毛骨悚然。 萦万没想到南宫越泽住在此处,万恶的是他还敛了他自身的气息,所以她才没察觉到被实实地吓了一跳:“这般幽暗不点烛还敛了气儿,我三魂七魄都要给你吓丢了。” “是你自己脑袋里想着别的才没看见我,被我吓到。”南宫越泽伸了伸懒腰由睡榻上坐起来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 “你可有吃过早饭?” 对于南宫越泽关切的问候,萦很反感,她忽略掉他的此等言语,尽量避免去想那些惹她心烦的事儿。 偏不想见的却偏遇见了,真真造化弄人呢,萦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弟子想出去一趟,还请掌嵩师尊准了。” “你这是宁可以身涉险,也不愿问个旁人来寻我求我。”她别着脸一副嫌弃他的模样,南宫越泽心里虽很不是个滋味儿,但也没再说一些她当下不愿听的话来伤她。 南宫越泽闷声将出入手谕写好,递到萦手中时尽量柔和地对她说道:“不管我们未来结果怎样,我绝不会对你用强的,也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再伤你的心。所以也请你别再对我像是仇人似的这么生分。” 萦将手谕接过收好,拿正眼瞧了南宫越泽一眼,难得他明白过来说了几句贴合现实的话。 未免南宫越泽胡搅蛮缠的昏劲儿又犯上来,絮叨追究个没完,也叫他彻底地对她死了心,萦故意将出行目的和盘托出了:“时过半月,姨祖母弟子是照例要见的,还有,知赢的玉绦也已做好,顺便要去月环嵩交给他。” 这一席话十分奏效,南宫越泽果真哑口无言。不管他高不高兴,萦快步远离了山洞。 她从正门出来的那一刻,像是挣脱了万年牢笼一般,心情也跟着久违的好了起来:“都说云伏多么多么好,乃天下小妖都能容下的安乐窝,但对我而言,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 “萦妹妹又偏激了不是,仙嵩碍着你什么了?又是你的老家,怎么的也是老窝好啊。我奉劝你一句你别不爱听啊:当你瞧着别人都不对,那便是的你不对。是你该改改了!” 第六十七章 半月赴约 惊现巨变 “我这会儿看你也不顺眼呢,信不信我单扔了你回去。”萦举手摸向发间威胁道。 “可别,当我没说。” 甄延甚少肯服软儿的话语惹得萦“噗嗤”一声笑了。 萦脚下生风加紧了行进速度,先依着惯例,到天上衍福宫与天后娘娘嘘寒问暖了一番,在那处停留小半日,才又紧着步伐腾下天来。 待她到得月环嵩顶上空已过正午,由于半月来的压抑影响她茶饭不思经常饿着,倒是此番外出较为畅意,胃口自然而然就亢奋了起来,萦早已觉得饥肠辘辘,此刻只想着快些见到知赢讨些可口的东西吃。 “呼,呼,呼!”几股出全力的解封术都破不开屏障的一丝裂隙,萦收手道:“怎么我一走,月环这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屏障也变了?” “你忘了?玄樾一走便交代更换了总掌事,俗话说新官上任一把火么,你本就该依着规矩出入正门的呢。”甄延提示道。 “甄延哥这回说的极是,我是一直个守规矩的人,还不是被嫌麻烦的知赢影响坏了么。”这不知不觉就忘了许多师姑祖的训诫,萦顿感羞愧,通红着脸紧着腾下去敲开了嵩境的大门。 门使一见她,识得,乃是声名远播的天亲萦姑娘,立刻规规矩矩地行礼,边拜边道:“萦师叔好。” 萦抬眼观瞧,乃是一面生的年轻男子,妖身的,不用说定是哪个得道的师兄收入门下不久的徒儿。 她摆手止了他的拜礼道:“我已不再是玄樾神尊的弟子,虽心里永远认定他是师尊,但在众仙家面前不想总端着这层辈分架子。现在你我平阶,实不必拜的,别叫他人挑了理,只管叫我的名讳就成。” 男子低头瞅着地面不敢抬起头来,样子很拘谨,萦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道:“还请问这位仙家你怎么称呼?” 她的言谈举止谦恭有礼,感知其仙灵气息也就一普通尔尔的女妖,实难与传闻中的那般嚣张跋扈联系不到一块儿去,男子戒备之心放下了许多,回道:“哦,在下勿勘,乃玄掌嵩座下二弟子何远的三徒弟,未知萦姑娘前来所为何事啊,我好进去为您通报。” “没什么,只需请你到知赢神上处送句话儿,就说我在此等他。”月环嵩境主门口处有块平整的大石,萦掸了上面的灰尘,姿态优雅地半倚半靠着坐了。 “知赢,还是神阶的?恕在下孤陋寡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月环嵩有这么位神尊。”勿勘认真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哦?你来这儿有多久了?”萦直视着他疑问道。 “一年。” “不对啊,像他这种性子活泼的人物该是人尽皆知才对呀。”勿勘沉稳,且神色间诚恳未有隐晦欺瞒之意,萦又道:“无妨,许是你修仙心虔,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从前的掌门使绾君姑娘呢?” “嗯,师姐半月之前已下凡尘历劫去了。” 绾君是萦初来月环之时结实的第一位仙家,这么些年明面儿上相处的也很不错,若不是她隐藏的身世特殊,早就是交了心的闺中密友了。 那个漂亮活泼对未来充满期待的阳光明媚的女子,不也正是她内心最想往的那种么,萦很在意道:“哦?我素来和绾君仙子不错,也还算了解她,她样貌年轻的很,是个仙缘深厚的,竟不再修行个几百年多积攒些精元,才思量着下凡吗?” 听到此处勿勘忽然打了个激灵,想了一想,摇摇头随即又笑了,信誓旦旦地说道:“呵呵,怕是萦姑娘你记错了吧,我去年入境拜师之时头一次见师姐,她已是两鬓斑白的形容,如今更算不得年轻了。” 唯恐说错了人,萦心怀忐忑诧异道:“我说的是玄樾师尊座下十一弟子的徒儿绾君。” “我说的也是她,我十一师叔果染的大弟子绾君。” 不对,她命悬一线的那几日绾君还前来说过几次闲话的,勿勘说的这些分明就是在说谎,口是心非的仙家萦见得多了,只是像他这么伪装得毫无破绽的还是头一个。 勿勘低着眉顺着眼,她不问下去他也便不多说一句,怀揣着什么未知的心思,今儿怕是这门口难进了,萦冷笑一声也不戳破他:“前些日子我着了弥障,才刚好,许是我脑子混乱记错了,对,定是记错了,可否叫我入内寻了熟人再找一找真实的记忆?” “大可,请姑娘出示月环嵩出入手谕,与我一观。” “没有,我在此修炼之时从没出过仙境半步。” “或者邀请函推举函也成。” “没有。” “或者萦姑娘你说出个熟人来,我去替您传话。” 萦耐着性子提了几位比较合得来的仙家名讳,结果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不是下凡就是外出,就连现任临时掌事的二师兄何鑫也是不见了踪影。 勿勘进进出出来来回回了几遭,口若悬河地说着,萦十分佩服他的耐性与扯谎之能,最终忍无可忍偷偷拈了手指,结得实实在在的一团戾术,趁其不备出其不意地向他挥去。 “啪!哎呀!”勿勘右侧的脸颊登时红肿起来,他疼得紧揉紧捂,左顾右盼没发现周围有其他人,非常难以置信是眼前的萦姑娘所为,委屈道:“我为你鞍前马后地跑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碰巧都不在也不是我的错,就是再着急生气,你,你也没有理由拿我发泄而打我呀!” 萦怒目相向道:“我今儿要替曾经的二师兄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谎话连篇的恶人,说吧,你伪装在此用意何在?” 勿勘还是装着无辜地不能再无辜的嘴脸,萦又挥了几挥打出数道威力不小的戾术团,可惜都被他敏捷地闪身躲了。 “你请先听我说,我大可以苍穹起重誓,方才若我勿勘对萦姑娘说的有半句虚言我日后便不得好死!况且若我有害人之心,现已败露为何不立刻抓了你封口呢?” “那你为什么百般阻挠怕进去核实,若是真现在就放我进去!”抓她封口!好狂妄的家伙,若使出秘技全力萦自恃身为妖阶的还没有几个能是她的对手。 “非是勿勘拦着,只是现如今月环嵩的规矩森严,任何人没有二师伯的亲笔文字批示都不得出入啊!”勿勘欲哭无泪,想了一想又道:“要不我带几位在境的师兄师姐到这儿来,萦姑娘你亲自问问他们怎样?” “速去!” 稍时,勿勘果真带了一队仙家到了门口一字排开,齐刷刷地朝那位鼎鼎大名的天亲女妖行礼拜道:“萦师叔好!” “诸位仙家快快免礼,折煞晚辈了!”萦赶紧俯身还礼道。她偷眼数数竟有十位之多,五男五女皆是半仙身的,虽不与他们熟识,却也是分别知晓他们各自出于哪位师兄师姐座下排行老几的。 “应当的应当的,萦师叔才是折煞我们!”十位仙家这次礼拜地更加虔诚了,萦不想在这上头过多浪费口舌,直接切入正题,逐一问了个透彻。 她本想着要当着众仙家的面揭了勿勘的委皮,叫他们好好严惩一惩他,却没料到核实得来得结果虽是仙家们谦卑恭谨地回答,但都各个大同小异字字珠玑:“月环嵩从没有知赢这么个人,绾君确实顶着一头两鬓斑白的发下凡历劫去了!” “月环嵩从来没有过知赢这么个人,没有过知赢,没有过知赢……!”他们口口声声斩钉截铁,所有矛头都指着她是错的,这些铿锵有力的言语犹如晴天霹雳,直捣她的天灵盖。 脑袋嗡嗡作响,头痛胸痛全身关节都在疼痛,萦难受得捂着耳朵大喊道:“住口,住口,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只觉得地晃天摇,明明瞧见他们的嘴都不动了,耳内却还是能听到一群超尖的声音回响着。 萦强撑着意识跌跌撞撞逃也似的飞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待脑内切切实实地听不到那些惊心动魄的嘈杂之后,耗了最后的几丝气力,控着身子缓缓地降至了陌生的谷底。 这谷很深,四壁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周遭幽暗,花草稀疏,她身下被凹凸不平的硬石硌着,萦也挪也不挪就这么受着,因为只有身体真实的疼痛才会稍稍抵去一些她心中极度混乱的阴霾。 “为什么,爱我的都没了。”她喃喃自语,很想大哭一场,奈何干是眼圈涩痒,一滴泪都落不下。 “萦儿,我能作证知赢是有的,别叫你的心魔左右,有人对月环嵩做了手脚,改了所有人的记忆,此时并不是你伤春悲秋的时候,始作俑者在暗,我们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查访才是。” “是啊,还好有甄延哥哥你,还好哥哥早就生了灵,还好,还好。不然我这次肯定崩溃疯了。”萦抬手揉了揉眼,捏了捏脖颈,约摸耗了半刻时光自我按摩,自我疏导使得她全身紧痛之感减轻了许多。 不多时,萦就可以坐了起来,背靠着谷壁打坐修养调息。 第六十八章 囫囵南宫 公主嫁到 “姑娘,此处是月环嵩与凡间交界的深谷屏障阴冷晦暗,当心寒邪侵体,跟我回去吧。” 不知何时南宫越泽突然冒了出来,还向她张开了双臂,看样子是要施个强制的动作防止她挣扎,萦简直厌恶到了极点,怒视他疾言厉色道:“卑鄙,竟然跟踪我!” 下一刻南宫越泽把她环抱离地,她极力挣脱也于事无补,她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他甩了个巴掌。 “啪!”很响亮的一声,南宫越泽倒躲也没躲心甘情愿地受了,似乎这个嘴巴不是掌给他的,波澜不惊地说道:“待稳了,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下贱男人!”萦低低咒骂道,见他还是猥琐地笑着,她气的狠狠地咬住了他上臂,待他经受不住疼痛手松的那一刻,她双手猛地一推将他击倒在地,极速逃离了他的掣肘,腾至半空怒颜相向俯视他道:“我讨厌你,恨你,至极!” 南宫越泽不愠不火地站起身,轻轻拍净了自身沾染的尘土后缓缓仰起头,神情呆滞地对她说道:“我知道,都知道,但我恋你已深,惜你入髓,失了你将活不得。”他边说边抽出绑在腰间的利剑,以其最锋的那处抵在了他自己的脖颈间,万念俱灰地说道:“不祈来日姻缘圆满,但求卿卿常在侧。” 他双手紧握的那把利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地反着光,很刺目,“啊切!”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眯了眯眼直视不得,细看之下察觉此剑不凡怀有性情,南宫越泽想要自残它竟狠命护着,自主生了护盾包裹了自身,偏就不让戾气伤他一毫,当真是把好神器。 哎,这神器颇好,只可惜认错了主人,萦虽暗暗惋惜,但还假装不识得这件宝贝,用嘲讽的语气对南宫越泽说道:“哼,要做戏也做得真实点儿,不蹭出几滴血来,谁信哪。” 萦轻蔑的用意便是有意激怒他,是个有半点儿自尊心的,都该放下利器自行离开,他身在高位,更应如此,她万不愿意沾染一点儿人命煞气,何况是这个最不值得的人。 然儿她还是高估了那人,他仿若聋了没听到似的,依旧保持着那种抹脖子的架势不动,若比厚颜无耻哪人及得过他南宫越泽呀,自尊于他来说又算的了几分?萦自嘲冷笑了一声,阴郁地看着南宫越泽自刎未遂的场面。 看来是他南宫越泽刚得神器不久,驾驭之能没有修炼到顶端,要不然也不会压制不住神器的逆反抗衡这么久,像他这样固执的人与他对峙下去得不到什么好的结果。 萦望着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哎,我从来都看不上因着小坎小坷就轻贱自个儿生命之人,若你想改了我对你的厌恶之感,就别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禁忌了吧。” 她这是答应应给他机会了!南宫越泽当即收了手,似得了特赦令般激动地说道:“还有呢?姑娘的禁忌都是什么?只要我能常常见到姑娘,我,我必会奉为金规玉律绝不食言!” 萦对他认真的模样不屑一顾,随口说道:“其一,没我准许不得近我的身;其二,任何时候都不得跟踪或派人监视我;其三,师徒就该有师徒的样子,你作为师父必须受我身为弟子应有的礼数。” “好,一言为定。” 南宫越泽欣欣然满口答应,萦顺势又道:“今儿弟子心情欠佳,还做不到与师尊同行,您就多我个把时辰再回到云伏吧。” 南宫越泽又欣然应了,萦便速速腾走,左顾右盼察视不到他的气息踪影,小心说道:“我能力不足,甄延哥哥帮我看看南宫越泽跟来没。” “放心,没有。”甄延微叹了叹又道:“你就那么简单的几点要求便应了他的求爱吗?” “谁说的?我才什么都没应呢,我有说要和他在一处吗,我只说不讨厌他的条件而已,你这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萦恼道。 “哼,只怕曲解的不只我一人,但你总是拖泥带水地处理男女之事,日后有你的苦头。” “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南宫越泽因我而丧命?我再厌恶他,好歹他也救了我的命啊!”萦心烦缭乱地敲了敲脑袋,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能拖一时是一时,别再提了,你知道我现在顾不得考虑这些。” “依着你祖母的预言,知赢也难是你的好归宿,真正的麻烦也许才刚刚开始。”甄延直言道。 “这些令人惊恐的话以后都不要说了,安稳一日是一日吧。” 旧疾未除又添新患,怕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萦竭尽摒除异念全神贯注只施腾术,途中几个流利的身法回旋,不失潇洒地翩翩降落到了云伏嵩境正门外。 门使眼尖,大老远地就快步跑过来,早早地施着福礼来迎这位是非之妖了:“尊姑娘您回来了。” 这个称呼绝对巧妙,合萦是不是被封公主头衔的身份,合萦认不认掌嵩为师的身份,又合萦妖身阶品的身份,显然她不是个没脑子的主儿,这烫手不怎讨好的差事交给她办委实妥当。 此女乃是花琪仙子,最近听说再过几日就要有一批正仙阶的下凡历劫去,她正值风华并茂,此去定是少不得的。 花琪到底是玉卓座下的第几弟子萦已忘却了,毕竟玉卓的弟子众多她与眼前这位又没有过多少交集,待与她回过礼,萦问道:“我记得我出来时,今儿的管门使不是您来着,咱们这儿一日一轮的规矩改了?” 花琪莞尔一笑,抬眼轻轻回道:“尊姑娘说的是,本该我至和师兄当值,中途偏巧他的仙身劫降至,师父便令我替代了。” “哦,可有安然渡过?可有受伤?”萦关切问道,至和也曾是她的师兄,个性忠厚憨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旧时她功课垫底他还暗地里辅助过她几次,只是因着自身“愚笨”未能承了他的恩。 “过倒是顺利过了,只是丢了半条命,现下师父集了几位道法上乘的师兄师姐们,正在云伏殿为他疗伤呢。” “我去看看。”萦紧走几步入内,不消片刻便到了正殿院门外。 院门四敞大开无人看守,院子里也没见到半个人影,正殿的门紧紧闭着,萦想也不想地推门而入,殿内空无一人,惊疑想要复出之际,门口却不知何时被施了屏障阻隔。 众仙家从天而降,为首的乃是一锦衣华服天资绝色的曼妙女仙,但见她: 峨眉粉面樱唇点, 顾盼生辉惹人怜。 兰指纤腰乌发垂, 婀娜多姿越婵娟。 此女艳压群芳,隔着屏障还能闻见浅浅的百花醉香,萦从未见过像她这么精致的脸,这张脸朝她温温一笑,愈发美丽迷人,她的目光不觉停滞。 绝世女子一驻足,便已有仙家抢先向萦介绍说:“这位是天后娘娘的外甥孙女儿,照溪公主,此后要在咱们云伏修行呢。” 天后出自南海,她上头十位同胞之中只有一位相差不到百岁的姐姐,这姐妹二人自幼便感情深厚不分你我,天后更是将姐姐的孙女儿视为她自已的孙女儿。 照溪出生不久即被天后封了直系公主,百岁生辰那日就得赐天宫内一处颇豪华的公主府,其府邸门匾金字与“照溪”二字相得益彰,乃天帝所拟亲笔御提的《水月宫》。 穹境间大大小小的灵物无人不知照溪公主的威名。 “你便是萦公主本人吗?” 照溪启齿细柔婉转,想不到连她的声音都这么好听,不愧为四海九邸第一绝色,萦福礼拜道:“未受正式册封不敢自称公主,我单名萦,仙上直呼即可。” 照溪公主赞许地点了点头:“萦妹妹无须多礼。”随后叫了玉卓上前来沉声道:“我妹妹她也不似你说的那般刁蛮任性啊,人家礼数周全并没失我天族风范呀。” “照溪公主有所不知,此女善于伪装心思,就如同她本貌丑却常常挂了精心绣织的面纱。” 一女仙领了玉卓的眼色,搬过来一个布袋,不等她打开,萦就已明白了九成,眼底渐渐泛起丝丝寒凉,她不愿意细看此人是谁,不屑一顾地合了眼听她说话:“前些日子,咱们掌嵩得了完好的琉璃烛台归了融丹阁原位,据说其过程十分波折艰辛,几百年前的糊涂罪终于抹清了,我们师兄弟和我们的师父玉卓一日不敢懈怠地看管着烛台,生怕再出岔子,可没多久这烛台便不翼而飞了,我们大家都害怕得不得了,师父便命我们掘地三尺地偷偷查找,没想到今儿偏偏在萦师叔的树屋内找到了,却是这般破碎的模样。” 玉卓随意拾起一块拿到照溪公主眼前,满脸愁云为难道:“萦姑娘怎么着都是天上的人,纵使犯些过错天后不会责罚她,可这回若不是公主您大驾亲临做见证,这遗失天物亵渎天物之罪,我们云伏真难担的起啊!” 照溪公主摆了摆手,示意玉卓退下,她抬眼看了昂头闭目未发一言的萦一会儿后轻轻说道:“瞧妹妹这奇怪的神情,莫不是他们所言非实?你且尽管道来,姐姐我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第六十九章 意冷心灰 规避樱林 “她们说的都对,只是想不到我与照溪姐姐的初见竟是这副丢脸的境况,真是天意弄人啊。”萦苦笑一声又道:“琉璃烛台是因我一时疏忽破碎的,玉卓师尊尽管依着天法处置,我萦绝无怨言。” 她直截了当地承认且言语间完全透着冷静果敢,大大出乎了在场众仙的预料,就连最精心机的玉卓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当,当,当真?依着天法该是剥去灵根,贬为原形,今世你可再没有为仙的可能了。” “凡间俗话都说得好,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我觉得更当适用于咱们灵界,今儿就以我做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萦望天长笑道:“哈哈哈,又是儿女情长作祟,无怨尤呢!” 萦姑娘几句铿锵有力的话落,院中众仙犹如丈二的和尚着实摸不着头脑,有的面面相觑,有的低头深思,有的忍不住窃窃私语难止难休,场面顿时一片哗然,谁能拔天族未来公主的灵根?就是借了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哪,弄不好整个云伏的仙家都得赔上命。 混乱了良久,一群人醒悟了过来,将包含嗔怨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始作俑者,玉卓。 那人正吓得浑身发毛头皮发麻,瞬间便觉顶了巨大的压力。她本想萦定会囫囵不认,吓一下她认了错后再禁她个百八十载的足,小惩大诫一番她的目的就如算得成了,没想到……玉卓惊得说不出话来,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往照溪公主身边蹭去。 照溪公主从没见过这么众多且团结一致的怨气,也不禁打了个冷颤。想不到萦她年纪轻轻地就这么冷静机智,暗暗称赞自叹不如,僵直了片刻后终于不失公主风范地莞尔笑道:“玉卓姑娘方才的话儿太言重了,萦妹妹完全不要放在心上,一个我们本家的物件儿本家用损了而已,自该另当别论,待我们自己回了姨祖母别说这一个,就是十个百个她也会连眼都不眨一下地送给咱们呢。” 照溪公主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推了一把早已满头汗涔涔的玉卓,她一时重心不稳往前跄了几步,好在有屏障挡着她的手恰时支了,要不然定会栽倒。当她触到屏障的那一刻,她打了个激灵脑子转地飞快,赶紧抬手解了门口这不合时宜的东西,屈了膝“扑通”一声倒地,慌慌对萦施了个跪拜大礼,连连忏悔道:“当时我看到天赐的物件儿碎了,又气又怕之下急火攻了心,才命人无论如何都要挨阁搜查,千不该万不该没得了您允许就擅自进了您的闺阁,又千不该万不该是才出了这么个引君入瓮的损招,您晓得我历来都谨小慎微地做事自始至终都没出过半点差错,今日之事但凡我过过脑子也不会再追究下去。” 玉卓跪爬了几步,伸手抓住萦姑娘的裙角,仰起头眼泪汪汪的道:“我,我这次冒犯了未来公主您,还请念着从前我也曾真心相待您十载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的无心之失吧!” 萦淡漠地俯视着她细致妆容因着滚滚的泪水花掉的脸,后退几步拽开了裙角,丝毫不为所动道:“瞧你句句不离无心的措辞,满满都透着怨气,当我不知道吗?此刻,你有多少泪,就有多少恨,而且这恨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曾跟你说过你中意的未必我也中意,你笼络不住情郎的心是你自己的原因,他过来烦我实不是我的过错,今儿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再郑重其事的说一遍,他南宫越泽我不稀罕,不稀罕!” “方才她神秘兮兮地向我告你的状,还撺掇我布下这个局,我当时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的大事,却原来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烛台,没在她之前问问细情,这是我疏忽了十分对不住萦妹妹。妹妹大可拿出咱们天族公主的威仪好好治治她的亵渎之罪!”照溪公主突然义愤填膺,指着玉卓的头好一通数落,完后气呼呼地甩袖离去。 她的步态背影窈窕芳华,半分妩媚半分妖娆,令人直感自惭形秽遥不可及,其英明豁达更填了珍贵,萦发自内心地感慨,‘完美的女子,独一无二。’ “除却她,大家都散了吧。” 萦不想当着众仙的面扫尽玉卓的脸,待大殿内只剩了她们二人,她才又说道:“其实你不怕我,你怕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老实说,你是个机敏能干的好女人,也是个被情迷了心窍的苦女人,若不是中间出了个是非鬼,我会当你是良师益友。今儿的事作罢,万勿再拿我撒气,此后互不亏欠,当作路人吧。” 萦神情淡淡的,直视远处大步迈出殿门,睬也不睬还在那跪着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玉卓一眼,径直腾下正殿,出了云伏嵩的大门。 不多时,萦便来到了后山,确认无误后,她向一处茂密的树林间穿梭而去。 萦点脚驻足之地,樱花的淡雅清香沾染了全身雪白的素衣,粉色的落瓣飘散唯美温馨,她闭目深吸了几口芬芳,就是这处,还算不令她觉得压抑的地方。 “翎摇摆,羽更迭,做隐屋,阻异畜,助我得偿独修愿,重塑樱林红尘远。”萦双眼紧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霎时,有无数翎羽自她身上纷飞而出,渐渐罩住了整片山地,其内一角一座阁房平地而起,生活用物一应俱全,白茫茫地变幻之下,樱树错乱重整排列,打起了数层密难透风的天然屏障。 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儿,萦就已吃饱喝足悠然坐在了阁内的摇椅上休憩。西落的日头渐渐收敛了刺目的光辉,摇摇晃晃地,很温馨,萦朝对面桌边同样悠然的甄延微微笑了笑。 甄延回以微笑,端起茶杯满意地嘬了一大口茶水:“噗,好烫。” “笨哥哥,这壶水刚烧开,滚烫劲儿还没下去呢就大口喝,不光烫,还得起泡呢。” “这还不怪你么,早有这好法子不使出来用,非让我沦落到正大光明地吃口饭都难的份儿上,我当然就不晓得热茶的滋味儿喽,这会儿要尝尝怎么了?哼!” “茶放温些才好喝,这是常识谁都知道的呢。”萦咯咯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儿的仙灵气息本就不如那云伏嵩境内,你又布了这形同异世的弥障阻隔,能透过来的又稀薄了许多,你的修仙之途又深远了呢。” 甄延边说边将喝茶的方式改为了小口,神态举止很是惬意享受,萦看着内心升起了暖意,满足道:“若不是因受不了那处的勾心斗角,引得了郁症加重,我也不会出此下下之策,在这儿最起码你我无害都自在。” “好一个无害又自在,怪不得你要告诉天后娘娘要闭关修炼,几百年都不过去了呢,哦!也怪不得你那么痛快就应了南宫越泽的求爱,原来是早就有这了这个打算了啊,那你与元哲约定明日相会又泡汤喽!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我不是要跟他约会,是想说明心意早早断了他的念头,怎么着他对我也算是真心一片,我这么不清不楚地跟他不告而别总觉得将来是个麻烦,不过事已至此只有顺其自然吧,我断不会出去一步了。” “你能如此想那更好啊,不过话说回来,你当真不怨玉卓前后两次设计于你吗?”甄延放下茶杯认真地望向她道。 “我欣赏她是个至情至性敢作敢为的女子,她无心置我于死地我又何必耿耿于怀,倒是今儿过后好日子也到头了。” “哦,怎讲?”甄延纳闷道。 “当我道出她的情郎是南宫越泽时,我分明从照溪公主的眼底看到了强烈的妒火,恐怕我这个干姐姐与南宫越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照溪与南宫是什么时候相熟的?”甄延还想再问下去,但看萦的眼缓缓地闭了倏然又强睁开一会儿,知她是困意上涌,不屑多说。 “从今日起哥哥我就负责外出收集困仙藤,日后为你引煞龙剃妖骨的重任我担了。”甄延的手指敲敲桌子边儿,想叫她清醒清醒听个真切,他的脸上洋溢着丝丝怪笑。 “若你真有这个本事,我倒宁可认你做师父。”她曾亲眼目睹过筑基引煞的全程,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艰辛,这会儿只当甄延是信口胡吹,完全没把这几句话过心。 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摇晃摇椅的力度悠悠减缓,昏昏欲睡,最终还是扛不住,睡实了。 日头愈发沉了,天色愈加暗了,山根处终究比不得嵩境内的四季如春,一旦入了夜,那风是寒凉的,甄延皱了皱眉,虽心里怨着她顾不好身子,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轻轻放在了内阁床榻之上,拉了一边的被子给她盖好,出来前还不忘关了所有门窗。 “你总将他人的儿女情长看得无比透彻,倒真没辜负诩羽交给你的推心术,可是当局者迷,你最终推不准他们对你的心哪!”甄延无奈地自语道,怀着多重复杂的心思在隔壁房间的睡榻上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