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女配在反派阵营做人质》 第1页 [穿越重生] 《在反派阵营做人质》作者：依赖糖分【完结】 纪澹然带着重生了，还是上辈子那本文。 上一世，书中反派陆无极将她当做人质绑进府中， 假装纯良诱哄她动心动情，最后又渣了她。 这一世，她重生在刚被他绑进府中的时候， 她发誓要撩得他春、心荡漾，欲生欲死，最后再渣了他。 --- 无忧城歷代最有事业心的城主陆无极，绑了死对头纪凌霄的妹妹纪澹然，原本只当她是身份金贵的人质，用来同对手谈判的筹码。 可养着养着，渐渐有些脱不开手。 小丫头杏眼熘圆，笑起来明媚动人。 小丫头性子黏人又闹腾，可只黏他，也只折腾他。 小丫头会趁他小憩时，偷偷在他耳边软声撒娇。 后来小丫头跑了，他才想起来，他对她原是早有预谋。 --- 纪澹然回到西洲纪家，哥哥替她重新安排婚事，在闺中待嫁。 陆无极登门，惯来骄矜自持的城主大人，凤眸潋滟，语声撩人：「初心是你，月光是你。我想要的归途，也是你。」 --- 系统：唿……难搞的反派终于谈上想谈的恋爱，本系统可以退休了。 穿书后重生的人质女主x只想搞事业的反派大佬，1v1，火葬场。 绑了个人质x请了个祖宗√ #他狗地很特别# #关于反派是老公，男主是亲哥这件事# 排雷： 1v1沙雕小，不换男主。 架空世界，完全架空，没有任何参考。逻辑为剧情服务，切勿当真。 谢绝扒榜，谢绝人参。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女配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澹然 ┃ 配角：《工具人男友是顶流（穿书）》求预收~ ┃ 其它：《界商店街经营指南》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正经反派从不谈恋爱，真香！ 立意：自尊自爱，热爱生活，收穫美满人生 第一章 在下陆无极，有一事请纪小姐帮…… 惨白的太阳挂在雾蒙蒙的天空，如一颗绒绒的白玉糰子，没有一丝暖意。 修葺齐整的青石板上，落了些许枯叶。冷风捲起残叶在空中打卷，倏然袭来，凉意刺骨。 城主府一角。 暖玉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找见人，出来在院子里遇见暖香。 暖香朝她摇头，语气略微焦急：「没有找到纪姑娘。」 暖玉眉心微蹙：「莫不是出了院子？」 「纪姑娘风寒未愈，这两日都卧床昏睡。要真是出了院子，可得快些寻回来。这几日这么冷，她吹了风，病情怕是会加重。」暖香语气里的焦急之意更重。 「你去外面叫些人一起找，我去向陆管家通报一声。」 暖玉姣好的面容上一片冷色，说完转身出了院子。暖香跟在她后面，同样脚步匆匆。 两个丫鬟出去后，院子里只偶尔吹来一阵寒风，风声萧萧，不闻人声。 纪澹然又等了一会儿，从偏房棚子下的一堆木柴后探出半个脑袋，确定院子里没人，才彻底站起身。 她在原地跳了跳，因为久蹲而感到僵麻的四肢活络起来。 沧州这地界，天气实在恶劣，无论住多久，都难以习惯。她里三层外三层就差裹成一个球，还是觉得风颳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又冷又疼。 怕暖香暖玉迴转，纪澹然简单活动了腿脚，没有多做停留，快步往大门的方向走。 出了大门，她下意识回头，挂在大门上方的红木门匾正中，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 ——西暖阁。 纪澹然神色里露出一抹诧异。 上辈子被陆无极掳来，住的也是这间院子，那时明明叫「沧澜苑」。 纪澹然觉得奇怪，目前来看，她又被陆无极那厮大冬天从西洲掳到沧州的无忧城，还因为在路上颠簸，加上水土不服，刚到城主府就病倒。 剧情并没有发生偏差，为什么院子的名字会变？ 回想起上一世，纪澹然深嘆自己年轻，大悔被美色迷住眼，落入陆无极那个大混蛋的漏网之中。 不是什么高明的算计，那傢伙仗着自己脸好，在她的少女心上为所欲为。 上一世，纪澹然半路穿进这本名叫《权谋天下》的书中，成了男主纪凌霄的亲妹妹。 她看书时只看到陆无极作为坐拥北地的反派大boss，花了大力气设计布阵，引诱纪凌霄上战场，却损失惨重，大败收场。那时妹妹还未出场。 穿进书中后，她才知道纪凌霄有个妹妹，这妹妹还和她同名同姓。 而成为书中的纪澹然后，她的长相没有变，还是原本的模样，就好像她完完全全替代了书里的纪澹然。 她在温暖富庶的西洲作为纪家嫡女长大，一直到十六岁都顺风顺水，然后她的剧情开始了。 冬月初十，纪澹然十六岁生辰，纪府为她办了一场热闹的生辰宴。 纪凌霄从北方边境快马赶回西京，就为了给她庆生。 那日宾客盈门，十分热闹，宫里那位也派贴身太监送了生辰礼。 纪澹然作为宴会主角，自然开怀。 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酸甜可口的果子酿，那东西尝起来像前世的果汁饮料，却是实实在在的酒酿，后劲很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回院子的路上，纪澹然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手脚发软。一路扶着茗樱的手臂，才没有失态。 回到繁千苑，进了内室，她有些口渴。推开茗樱，缓步走到桌子前，提起放在桌子中央的白瓷壶，准备倒水喝。 一股寒风吹来，纪澹然因为酒意上头，混混沌沌的脑子清明一瞬：房中的窗户出门时早就锁好，怎会有风？ 她抬起头，朝窗户的方向望一眼，目光一凛，顿觉浑身发冷。 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窗下，冷冷的月光撒在他的身上，凭添几分孤冷。 不用转过身，纪澹然也知道那是一个男人，他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大半窗口。 月华如练，他的长髮似乎也被染成银色，在阵阵冷风中，肆意飘扬。 若是平时，纪澹然早已察觉出不对。 一个男人出现在她的闺房之中，单是想想，都觉得危险。而一直贴身伺候的茗樱、茗梓见此情形，竟也没有任何反应。 但今日，因为醉酒，她神思驰盪，并且胆子极大，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好奇心，想看看那人的长相。 脚下微动走出两步，踢到桌子下的圆凳，被绊得踉跄一下，她没在意，几步走到那人身后，「餵？」 少女的嗓音轻柔婉转，因为酒意，又带了几分平时少有的软糯撩人。 陆无极转过身，望着这个娇小到完全被他身形罩住的小姑娘，向来精明锐利的眸中透出一分诧异。 这小丫头就是纪凌霄的妹妹？ 想到自己的计划，心里少见的升起一分迟疑。 在江南水乡娇养出来的小丫头，到了北边极寒之地，吃不好也住不好，怕是会哭鼻子吧？ 犹豫只有一瞬，在他脑中如光一闪而过，下一刻就被否决。 他向来理智，绝不会因为突然冒出地一点怜惜，放弃既定计划。 纪澹然站在原地有些呆，这人长得如她想像中一样好看。 不，还要好看很多。 青年长身玉立，如松似竹，清雅无双。 五官精緻，如有人带着爱意精心描画出来的一般，特别是一双细长幽深的丹凤眼，内蕴寒芒，锋锐如刀。 眉含风骨，鼻樑高挺，薄唇轻抿，带出满身矜贵。 对方不说话，她自顾自往前一步，握住一缕乱飘的髮丝，眼里冒出惊异：「刚还以为是月光，原来你的头髮本来就是这个颜色。」 月光下，他的髮丝轻软如棉，闪着银色光泽，像上好的蚕丝。 陆无极脸色未变，也没有动作，心情却有一丢丢郁闷。 他与众不同的发色确实碍眼，明明才及弱冠，却因为这头银髮，像个老头子。 虽然是事实，如果从小丫头嘴里听到嫌弃的话，他还是会有一点难受。 下一刻，纪澹然抬头看他，大而圆的杏眼被酒气熏蒸，迎着月色，愈加水润潋滟，只听她赞嘆道：「像月华一样，真好看。」 陆无极低眸，半阖眼睑，浓长细密如羽翼的睫毛遮住眼底神色，淡然出声：「在下陆无极，有一事请纪小姐帮忙，得罪了。」 纪澹然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就在前往北地的马车上，彼时已经出了西洲边境。 如今再回想，书中陆无极一开始出场表现出来的种种弱智，就是为了掳走她。 她的生辰就在纪凌霄和陆无极第一次交锋后，纪凌霄在北方边境大获全胜，刚回府里，陆无极也出现在纪府，说不定他一路都跟着纪凌霄，时机才会如此凑巧。 纪澹然出场后，书中有描写纪凌霄十分宠爱幼妹，初期妹妹在他心中的地位比女主要高。 或许陆无极从某处知晓了这个情报，才演了一齣戏。 上一世，她在无忧城住了许久，陆无极是个有点奇怪的反派。就算重来一世，她依然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吸引她。 但肆意玩、弄少女纯然无邪的爱恋之心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轻易原谅。 纪澹然想起上一世那傢伙最后做的事，在院子里躺两天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气得恨不得在地上滚两圈，再指着他心口捶两拳。 不远处有人声传来，纪澹然回过神，似乎是暖香找来寻她的人。 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穿进左边的小路。 —— 沧海苑，书房。 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一前一后走出两个青年。 陆无极走在前面，竹清意跟随在他身后。 陆叔等在门外，房门一开，立刻朝陆无极弯腰行礼。 作为府里的大管家，陆叔打理城主府多年，极有手段，也懂分寸。如果不是出现了确实难以拿捏的事，他不会在陆无极和谋士商议事情时贸然打扰。 两人一起出来，大抵已经商议结束。 陆叔心里稍松。 陆无极身姿颀长，披着黑色绒毛大氅，领口和下摆处绣着繁复精美的祥云仙鹤纹样，仿佛沾染了月华的一头银丝一丝不苟的束在紫玉金冠下。 无论何时，那双细长美丽的丹凤眼中都蕴着光芒，像随时准备出鞘的刀剑，气势逼人。 说话时微微蹙眉，威严更甚，声音如刀戈相触，清透好听又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何事？」 陆叔又行了一礼，才说：「回城主，暖玉禀报，纪姑娘不见了。」 陆无极闻言，微蹙的眉心顿时蹙地更紧：「不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纪姑娘没有在西暖阁。老奴派人寻遍西边所有院子，仍没有找到。」 「纪姑娘就是城主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位？住在西边院子？」 落在陆无极身后两步的竹清意颇感兴趣的冒出来，接过话头，说话时眼里和语气里都带了两分戏嚯。 他外出办差，今日刚回城主府。 甫一进门就从小厮口中听闻了这桩事，只是忙着向陆无极汇报正事，没来得及询问。 年已二十仍未成家的城主突然带回个貌美的小姑娘，这事本就十分离奇。城主还悄咪咪将人安排在西边的院子，这就更耐人寻味了。 第二章 这么凉，又想生病？ 城主府占地广阔，除了城主寝居的主院——沧海苑，其余部分按照方位简单分为东西两院。 东院是城主门下的幕僚、影卫以及家僕们居住的地方，占地比主院和西院大许多，因为其中还包括很多功能性的场所，比如演武场、药庐、刑房等。 西院面积小很多，但整体结构和布置都更精緻雅观，因为是原定的内眷居所。 虽然在此之前，西院空置多年。 但并不妨碍城主府里除城主以外的众人想像未来某一天，西院有女主人入住的景象。 陆叔同竹清意一样，十分关注城主的家室问题。 无奈这一任城主事业心极重，一心想将沧州的边境线往南推移，想要富庶的土地、繁华的城池，多年来无心儿女私情。 纪澹然的出现，无疑让府里一众家僕和属下看到希望。 只是，城主自两日前将人安置在西暖阁后，就一直忙于公务。那姑娘还病着，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转醒，城主别说去看一眼，竟是问也没问。 陆叔想问城主心里的想法，只多年来从没有机会谈起这种话题，踌躇几时都没找到合适的说法，既不尴尬，又不显得刻意。 竹清意递出的话头简直就是瞌睡遇到枕头，陆叔稳稳接住：「是，纪姑娘被安置在西暖阁。城主出门那日，写了一块新门匾，换下了当初老城主为夫人写得那块。老奴当时还不明白，怎么突然想起来换门匾，如今可算是放心了。」 竹清意傻眼：「啧，看来早有预谋啊。」 陆无极对陆管家和竹清意的对话毫无反应，收在厚实大氅里的手微握成拳。 虽然料到她可能会逃，没想到会这么快。 看起来那么小一只，胆子倒是不小。 只是天寒地远，孤身一人，又能逃到哪里去？ 天真。 陆无极沉声说:「她出不了府，一定还在府里。再派些人，范围扩大，继续找。」 陆管家本想再唠叨两句，想到人还没找到，赶紧下去安排。 长廊外开始飘雪，廊下种了一排腊梅，凌风初绽，空气里满是异香。 明明快到正午，天空还是一片灰濛，雪越下越大。 陆无极往外走，步伐不知不觉加快，踏出沧澜苑的门槛，忽的停住脚步。 竹清意一直落在后面，怀了一点小心思。 见陆无极停住，唇角忍不住勾出三分笑意，走上前去，朗声道：「城主想去哪里？如有需要属下效劳的地方，尽管说。」 陆无极微微偏头，「你刚回来，回去歇息。」 竹清意从善如流：「是，那城主先行，属下马上就回东院居所。」 说完站着不动，谦逊恭顺的样子，完全是一个尽职尽责属下该有的表现。 陆无极与竹清意共事多年，直觉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一些无用的东西。 从沧海苑出来，直走出府，右转去东院，左转则是去西院。 他想去西院看看，如果人已找到，此时应已经送回西暖阁，他得敲打一下那小丫头。人若还没找到，他可以寻寻线索。 这事理由正当，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合情合理。但他感觉竹清意就等着他转去西院，莫名不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过去。 「本座只是在书房坐乏了，随意走走。先生先回吧。」 竹清意眼里笑意更甚，「城主随意就是。」 说完仍站着不动。 陆无极：「……」 --- 沧海苑前方不远的假山旁。 纪澹然弯腰躲在一块凹陷进去的石缝处，两手小心扒着石块，指尖冻得微红，忍住微微发抖的身体，探出头望向站在沧海苑门口的两人。 陆无极磨磨蹭蹭干嘛呢？怎么一直不过来？她快冷死了。 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冷淡的女声：「提醒宿主，距离『向拯救对象陆无极打招唿』任务结束还有一分钟，请抓紧时间。」 纪澹然一大早起来，就因为收到了这个任务消息。 因为是初始任务，为了调动宿主积极性，一级难度的任务，却奖励一百枚银币，相当于后期九级难度任务的奖励。 有上一世跟系统斗智斗勇的经验，纪澹然对初期任务的积极性非常高。 穿书时，她并没有绑定系统。这个系统是她和陆无极接触之后，突然出现的，叫作「拯救反派系统」。 据系统所言，反派陆无极智商有硬伤，身份又是书里最大的反派boss。 因为他的各种降智操作，反倒拉低男主纪凌霄的格调，所以需要拯救他，让他成长为与男主能力、格局不相上下的男人。 神特么智商有硬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上一世，她因为书只看到一半，轻易接受系统的说法。 为了做任务胡乱撩拨陆无极，人没撩动，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出的任务也不正常，日常「亲亲抱抱举高高」，怎么看都更像攻略任务，而非拯救任务。 有时候，她都怀疑这系统是反派亲妈。 回顾前世，纪澹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智商有硬伤的人，信了系统的鬼话。 这一世，她想好了，先继续做任务，积攒银币，跟系统换道具。 等渣完陆无极，回到西洲，失去任务目标，再收拾系统。 她熟悉城主府里大部分地方，抄小路从西院过来，躲在这里准备偷袭陆无极，一是为了做任务，再也是想发泄一下情绪。 出于对城主府里家僕、陆无极属下以及丫鬟们的了解，她不想被人看见。 可这会儿，距离任务结束的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陆无极身边性格最麻烦的竹清意又一直不离开，纪澹然又急又气。 「再次提醒宿主，距离『向拯救对象陆无极打招唿』任务结束还有三十秒，请抓紧时间。」 等不到目标自己过来，纪澹然也冷得受不了，站起身，咬着牙，直接往沧海苑的方向沖。 她跑起来时，踩在雪里，压出沙沙的声响，正在门前僵持的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望过来。 「那就是……」 竹清意看到「哒哒哒」跑过来的纪澹然，露出惊异。 小姑娘个子不高，从脸看也不胖，却把自己裹得严实，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圆滚滚。 可能是衣服穿得太多，手脚活动不开，奋力奔跑的样子，有些吃力，像刚出生不久，憨实圆润又好动的动物幼崽，确实讨喜。 他不着痕迹的朝陆无极望了一眼，暗自纳罕：城主平日看起来一本正经，竟是喜欢这样的？ 陆无极的目光也落在纪澹然身上，她杏仁一样圆熘熘的眼睛望着他，清润无邪，又生气勃勃，精神不错，看来病好得差不多了。 「十、九、八……」 系统开始倒计时。 「陆无极！」纪澹然大喊一声，直接跨了两步台阶，冲到陆无极面前，右手紧握成拳，朝陆无极胸口捶去，「中午好！」 陆无极抬起左手，握住粉拳，神色未变，甚至礼貌的回了一句：「中午好。」 纪澹然：「……」 脑海中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纪澹然已经无暇去管。 她想像中狠狠捶他胸口的画面没有出现，此时想把手抽出来，却抽不动，跺了跺脚：「你干嘛？」 陆无极慢条斯理的将她的手摊开，捏了捏，包进手心，面色严肃：「这么凉，又想生病？」 「你……」 纪澹然感到深深的无力，上一世也是这样，这傢伙对她惯来举止暧昧，让她难以招架。 一开始，她以为那是在意、是喜欢。 相处久了，才慢慢理解他的思维方式。 她也是从那时渐渐发觉，陆无极这厮确实有点奇怪。不是智力问题，而是他思考问题的角度。 以她的了解，此时陆无极对她的关心，大抵有这样一套逻辑链： 纪澹然，纪凌霄亲妹，身份金贵，价值约等于沧州边境三座城池，或五千石粮食，或两万斤香料，或…… 纪凌霄，为人狡诈且口齿伶俐，擅诡辩，又十分无赖。 为了在将来同纪凌霄谈判时，不被对方找藉口压低筹码，重要人质纪澹然在无忧城这段时间，不能发生任何意外，也不能有任何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损伤。 「不要你管。」 纪澹然抽回手侧身不想看他。 因为了解，也因为曾期待过，面对他与以往别无二致的温柔，分外心酸。 下一刻，厚厚的黑色大氅将她整个人盖住，几息之后，冻得麻木僵硬的身体渐渐感到暖意。 绒绒的布料上，传来他的温度，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茶香。 她站着只到他胸口，他的大氅对她来说很大，刺绣精美的下摆长长地拖在地上。 落雪后的地面，濡湿又寒凉，从这里到西暖阁，一路拖过去，这件大氅怕是不能再用了。 陆无极毫不在意，两步走下台阶，朝她伸出手：「我送你回去。」 纪澹然脸颊和鼻尖有些红，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将大氅往身上拢了拢，避过他的手，准备自己回去。 反正任务已经做完，这傢伙还跟上辈子一样，看着就让人生气，她要回去缓缓。 陆无极一把截住她，从大氅外循着她的手腕拉住，带着她往西院的方向走，还不忘补充：「你刚来北地，不清楚结了冰的石板小路有多危险。」 纪澹然心说，我当然清楚，后来让你换成鹅暖石，就没那么滑了。 第三章 想办法哄好她。 小路两旁种满梅树，积雪压在树枝上，寒风烈烈，鼻息间满是暗香。 纪澹然低着头，走得很慢。 陆无极想尽快将人送回西院，脚下步子略快。腿本就长，步伐又大，没走两步，感觉手上一坠，小丫头被他带倒了。 下意识用力一提，将人拉起来，看到对方神情，城主大人忽然慌了。 小丫头长而卷翘的睫毛半垂，鼻尖微红，杏眸盈着半泓泪水，轻轻一碰，怕就要夺眶而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陆无极松了手，退后一步，「你……你怎么了？」 纪澹然眨眨眼，想把泪水逼回去，那人手心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手腕处。 前世，他也这样牵着她，很多次从这条小路上走过。 第一次出来，踩在夜里积了水，又结成冰的石板上，不小心滑了一跤，手掌磕破皮。 没多久，府里大部分青石板路都换成了鹅暖石小道。 两人最后一次从这条小路上走过，是他准备把她送走时。 她哭过求过，只换来一句「纪姑娘请自重」。 小丫头不说话，闭上眼睛豆子一样的泪珠哗啦就滚了下来。 把她弄哭了…… 陆无极又退后一步，此生第一次感到无措，莫不是想家了？又或许是害怕？ 他试图理解小丫头的想法，想到种种可能，上前一步，宽大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想稍微转移她的注意力，沉声解释：「你别担心，本座并非想伤害你，本座只是……你安心待在府里，等事情一了，自会派人送你回家。」 他不说还好，一说前世的记忆纷涌而来，纪澹然只觉得心内委屈。 她知道自己是人质，也清楚陆无极没有前世的记忆，朝一无所知的他发脾气，是她太幼稚。 可既然是重生，为什么要让她重生在这时候？ 如果更早一点，她完全可以避开被他从西洲掳来，此生都不再与他有任何纠缠。 说是前世，于她而言，其实两天前都还是现实，她根本没办法完全将情绪清理干净。 纪澹然大哭出声，粉拳落在陆无极身上，一下又一下，隐忍多时的情绪终于决堤，如同山洪爆发。 在静谧的雪地里，哭声传出去很远。 暖玉、暖香，陆叔和府里部分小厮闻声赶来，看到自家城主满脸无措的站着，找了许久的纪姑娘被他圈在怀里，哭成泪人。 这么多人围过来，陆无极略微有点不自在。他们没有说话，却好像都在用眼神指责他把人惹哭了。 陆无极板着脸，推开纪澹然，唤来站在人群里两个丫鬟：「暖玉、暖香，把她送回去。」 暖玉、暖香上前来，弯腰朝他行礼后，去扶纪澹然。 纪澹然红着眼睛抬头，小路上围了一圈人，她面色一变。 糟糕，被府里的家僕们看到了。 --- 纪澹然回到西暖阁时，已然生无可恋。 没忍住在陆无极面前哭了，又在最糟糕的状态下被家僕看见。 最近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出西暖阁的大门了。 暖玉替她解了披风，暖香端来热水，伺候她洗手洗脸。 午膳已经摆好，她坐下来，其实没什么食慾。 桌子上摆了好几大碗肉，炖的、炒的、蒸的，全是肉食，没有一点菜叶，配了一碗白米饭。 沧州地处北方，在书里的设定是地域宽广，大部分土地却不宜种植农作物，只能用来养牛养羊。 没有农田，生活资源稀缺，特别是新鲜的蔬果极为稀少。 沧州的百姓，一到冬天，生活会变得十分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小说的欢迎访问：莲心网 lxxs8 这是陆无极想要西洲边境三座城池的一个重要诱因，沧州没有田地、没有粮食，每年都要用大量的牲畜和银钱跟别的洲交易，购买粮食、棉花、布匹、食盐等生活用品。 而这几年，交易变得越来越不平衡，对方要价越来越高，货物质量却越来越差。 纪澹然端起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肉，拌着米饭吃。 说实话，味道并不好，除了一点点咸味，就是腥膻味，还十分肥腻。 但是，桌子上这几碗肉，沧州普通百姓只有过年时才见得到，还得是一大家人分着吃。 虽然牛羊多，大部分要拿去换生活用品，自留的分量十分少，大多数有成算的人家都是攒到年底打打牙祭。 纪澹然拌着肉汤吃了半碗米饭，就搁了筷子。 暖香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姑娘，饭食不合心意吗？」 纪澹然摇头：「没有，我胃口不太好，等下想睡一会儿。这些撤下去你们分了吧。」 「那姑娘喝了药再睡。」 暖香心里一松，眼睛在桌子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肉菜上转一圈，有些欢喜，转身去偏房端药。 西暖阁原本就有小厨房，只是这院子空置多年，纪澹然刚住进来不久，吃食一直从大厨房取，只在小厨房生了个红泥小炉，用来煎药。 纪澹然喝了药，就睡下了。 暖香将饭菜收到偏房，叫暖玉一起，正好趁纪姑娘休息把午膳用了。 暖玉站在门口，一贯的冷淡神色：「陆管家有事，我过去一趟，不用留饭。纪姑娘醒了，你陪着她，别让她出院子。」 「哎，好咧。」 暖香看着暖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坐下来端起碗。饭菜几乎都凉了，她也不在意，夹了肉拌着饭，大口大口吃起来。 阿娘说得对，城主府的生活怎么都比外面好，而且也不是王大娘说的伺候城主，只是普通侍女。等她年龄大了，回家还能嫁人。 ---- 沧海苑，书房。 陆无极坐在案几后，手上拿着一卷书，目光停在眼前的一页，久久没有翻动，明显在出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门外传来敲门声，他回神：「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陆叔、竹清意、暖玉鱼贯而入，落在最后的暖玉顺手将门关上。 三人并排站在案几前，弯腰行礼，神色恭敬。 陆无极沉吟半晌，始终觉得难以开口，注意到竹清意探究的神情，收了思绪，「叫你们来，是想说一下西院小丫头的事。」 「原来是这事，听闻城主把人惹哭了？闹别扭了？从沧海苑回去时，不好好的嘛？要我说啊，不管什么事，你顺着她就对了。」 竹清意与陆无极儿时便在一起，情谊深厚，说话比别人随意许多。本也是个百无禁忌的人，况且能开陆无极玩笑的机会甚少，他才不会轻易放过。 陆叔闻言，长满褶子的脸上露出惊异，随即又有些喜悦，殷切的看向陆无极。 连性情冷淡的暖玉也神色微动。 陆无极将手里的书放下，摆了摆手，似乎有些心烦：「那小丫头是纪凌霄的妹妹。」 书房里，空气为之一静。 「本座也没想到，她会因为想家哭成那副样子。你们想想办法，哄好她。」 陆无极认定纪澹然哭是因为突然到了陌生地方，习惯不了而想家。 「……城主，您是想用她跟纪凌霄换那三座城池？」 竹清意第一个反应过来，在脑子里将这个想法反覆琢磨两遍，觉得有些想当然：「可行吗？以纪凌霄的性格，会为了妹妹割让城池，还是三座？」 「本座着人查过，小丫头是纪廉的嫡幼女，在长辈中极为受宠，纪凌霄也很疼爱这个幼妹。不单如此，她和西洲宫里那位还有婚约。若是不想被那位知道，不管什么条件，纪凌霄都会答应。」 竹清意竖起拇指，眼睛里泛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城主英明。」 陆叔脸上的喜意随着这几句话逐渐消失，眼神甚至失去了光彩。 他想像中城主与纪姑娘喜结连理、儿孙满堂的画面不见了。城主还是那个城主，除了无忧城的利益，什么都看不进眼里。 作为追随者，这样的主人无可挑剔。可作为长辈，他希望城主能像普通人一样，成家立业，有妻有子，一生圆满。 「她的身份，不必告知府里其他人。本座准备把巳代也派过去保护，他年纪小，和她兴许能玩到一起。」 「暖玉还不够？况且，巳代年纪虽小，到底是男儿。」竹清意反驳，眼角余光瞄了暖玉一眼。 暖玉站在一旁，似乎没有察觉竹清意的打量，上前一步，「城主，属下觉得巳代很适合这个任务。属下有时要处理别的事务，可能顾不上纪姑娘。暖香性格热忱大方，有些大大咧咧，只是有时思虑太浅。巳代年纪小，心思细腻，武艺也不差，待在纪姑娘身边，与暖香正好互补。」 竹清意觉得暖玉常年就爱跟他唱反调，他也忍不住每次都要跟她槓一槓：「他一个小子跟在小姑娘身边像话吗？那纪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被人掳来寄人篱下已够惨，还要这么欺负她？」 暖玉低头：「属下这样说，也是因为巳代年纪小。他可以扮作小丫鬟，待在纪姑娘身边，旁人看不出端倪。」 屋子里没有人接话，各人思虑不同。最后却不约而同想像到巳代那小身板换上女装的画面，眼睛忍不住上弯，唇线也忍不住上挑。 东院，换了衣服正准备去演武场的巳代打了个冷颤，心底隐约升起一道不祥的预感。 第四章 纪姑娘受伤了（3000补满，…… 纪澹然睡了一觉，醒来再回想中午的事，陆无极手足无措的样子，暖玉暖香、陆叔和家僕们隐含指责，实际充满吃瓜快乐的神情，如循环画面，在她脑海里反覆播放。 纪澹然把脸埋进枕头里，仿佛又经歷了一次社会性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精品小说都在这连载呢：莲心网（lxxs8） 暖香听到内室有声音，以为她起来了，进来准备帮她穿衣：「姑娘，您醒了吗？」 纪澹然坐起来，有气无力的回答：「醒了。」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没事。」 暖香一边帮纪澹然穿衣，一边兴奋的跟她说：「姑娘，暖玉刚刚带了个小丫鬟回来，是城主新拨过来伺候您的，城主对您可真好。」 纪澹然一愣，小丫鬟？ 上一世除了暖香和暖玉，她身边再没有其他丫鬟了。倒是有一个武艺出众的护卫，年纪特别小，差不多比她小五岁，但能力很强，救了她好几次，后来…… 纪澹然穿好衣服，同暖香去主屋，准备见一见新来的小丫鬟。 她在主位坐下，暖玉领着小丫鬟进来。 纪澹然手里端着暖香递过来的热茶，看到跟在暖玉身后进来的小丫鬟，茶杯差点打掉。 巳代？ 怎么变成小丫鬟了？ 上一世，明明是个高冷傲娇又可爱的正太啊。 纪澹然以为自己看错，揉揉眼睛，确实是巳代。 暖玉站在一旁，轻轻推了一把扮作小丫鬟的巳代：「给姑娘磕头。」 「巳代见过姑娘。」 梳着双丫髻，穿着粉红色袄裙的巳代乖巧的朝她行礼，姿势标准，态度亦是恭顺。 纪澹然从惊异中回神，这是她认识的巳代。 可谁能告诉她，这傢伙为什么男扮女装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起来吧。」 纪澹然心有疑惑，面上还是一派镇定。 她发觉重生一世，不少事情发生了变化，但她不能表现出诧异，她要悄悄融入其中。 她眨眨眼睛，感兴趣的问：「巳代几岁了？会做些什么呀？」 巳代低头：「回姑娘，巳代今年十一。只要姑娘吩咐，巳代什么都愿意做。」 少年刻意压着声音，听起来确实很像小姑娘。 只是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同暖玉如出一辙，简洁而冷淡，说着效忠的话语，却没有什么诚意。 纪澹然站起身，朝巳代伸出手，一路伸到衣襟处。巳代低着头，不避不闪。 暖玉看到纪澹然的动作，瞳孔微微一缩。 纪澹然手心上翻，轻轻挑起巳代的下巴，仔细端详片刻，弯着眼睛朝暖玉说话：「哪里找来这么水灵的小丫头？我可太喜欢了。」 暖玉低下头：「城主担心姑娘住在府里孤单，巳代和您年纪相仿，能陪您说说话解解闷。」 「水灵的小丫头」巳代仰起头，目光与纪澹然相接，眼底一片平静。 纪澹然微微低眸，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收回手，重新坐下：「我年纪可比巳代大许多。这里没什么规矩，巳代同暖玉姐姐、暖香姐姐一样，不必拘谨，自在一些就好。」 「是。」 纪澹然重新端起茶杯，注意到暖香好似欲言又止，「暖香，有事？」 暖香两只手大拇指和食指绞在一起，看一眼纪澹然又低下头，犹豫几息，出声道：「姑娘，您真的比巳代大许多吗？」 「嗯，我十六了。说起来，遇见陆无极那天，刚好是我的生辰。」 纪澹然放下茶杯，手肘撑在小案几上，抬手揉了揉眉峰。 暖香今年十三，视线顺着纪澹然白玉一般的手落到她白皙无暇的脸颊上，纪姑娘居然十六了，她原还以为纪姑娘和自己差不多年岁。 「提醒宿主，触发特殊任务『与拯救对象陆无极一起用膳』，完成条件为宿主需与拯救对象同席一小时，并得到拯救对象夸奖『好吃』，任务时限为四十八小时，任务奖励五百枚银币。」 系统突然发布任务，纪澹然肩膀一僵，很想把系统抓出来怼两句。 什么饭能吃一小时？ 这么冷的天气，饭菜端出来不到一刻钟就会冷透。况且陆无极那工作狂一般的性子，怎么可能花半个时辰陪她吃饭？ 纪澹然手撑着脑袋，假装闭目养神，实际在意识中点开了系统附带的兑换商店。 目前她只有两百枚银币，离她想兑换的东西还差很远，这五百枚银币很有诱、惑力。 如果动动脑筋，利用她对陆无极的了解，这个任务或许并不是那么难以完成。 纪澹然起身：「我想去大厨房看看。」 暖玉站出来：「姑娘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奴婢去叫就是。」 暖香也站出来：「就是，外面风大，您又风寒未愈，还是别出门了。」 「那有豆腐吗？我想吃豆腐。」 「豆腐？暖香没有听说过，好吃吗？」 纪澹然知道无忧城没有豆腐，因为几乎没有农业，他们的饮食习惯与西洲截然不同，还停留在很原始的阶段。 她的目的在后面，「我想吃豆腐，如果府里没有，就去外面买。」 暖香不敢接话，悄悄朝暖玉递眼神。 城主府代表着整个沧州的权利顶峰，最好的美酒、最精美的布匹、最新鲜的粮食蔬果都会第一时间送进府中。 如果城主府里没有这种叫「豆腐」的食物，外面更不可能会有。 「姑娘，沧州没有豆腐，可否用其他食物将就一二？」 暖玉想这种吃食大概是西洲的一种小吃，纪姑娘肯定是因为想家，才会突然想吃。 纪澹然想了想，「那有豆子吗？」 「豆子？」 「嗯，我要黄豆。」 既然没有，就自己做咯。 原本是一时的念头，当想法清晰起来，她也是真的想吃了。 除了黄豆，纪澹然让暖香拿来纸笔，磨了墨，把所有需要的东西列出来。 暖香拿着纸条，急沖沖往大厨房的方向跑。 纪澹然望着暖香出了院门，低头又写了一张纸条，吹干，折好，递给暖玉：「帮我把这个送去给城主。」 待暖玉也出了院子，纪澹然把目光投向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巳代，起身一把拉住他的手：「走，陪我去小厨房看看」 巳代惊了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纪澹然假装没有察觉，拉着他到了偏院的小厨房。 她对这里还算熟悉，最情热时也想过用抓住他的胃，再得到他的心。 事实是陆无极的胃同他本人一样，没有一点点体会少女心思的神经。 所以这一次，她要另闢蹊径。 --- 沧海苑。 陆无极将暖玉递过来的纸条展开，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眼中。 「明日申时，邀君西暖阁一聚。」 她想做什么？ 不是辰时，也不是午时，偏偏是不上不下的申时。这个时辰，有什么特别的事？ 「她下午做了什么？」 暖玉回：「纪姑娘醒来后，见了巳代。后来说想吃豆腐，府里没有豆腐，属下等人都没有见过豆腐。纪姑娘便让暖香去大厨房要豆子，还要石磨、纱布、盐……纪姑娘准备自己做豆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陆无极知道豆腐，他在西洲吃过，煮在菜汤里，白白软软没什么味道。 他对吃食没有偏好，从没有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费过心思，饮食起居一应都交由陆叔打理。 看一眼案头堆积如山的公文，陆无极打消一探究竟的想法，准备直接回绝，想起她雾蒙蒙盈着泪的眼眸，微不可闻的嘆息一声，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折好递给暖玉。 暖玉回到西暖阁时，纪澹然正在小厨房里指挥家僕安置石磨，暖玉则带着巳代在打扫。 小厨房原本只生了一只红泥小炉，给纪澹然熬药用，其他地方没怎么动，灰积了厚厚一层。 暖香手脚麻利，而且打扫得很干净。相比而言，巳代明显在一旁摸鱼，看起来像在做事，手下动作慢吞吞又不情不愿。 暖玉上前，将纸条交给纪澹然。 纪澹然接过纸条，看着石磨安置得差不多，才从厨房出来，站在屋檐下，打开纸条。 她的那排小字下，他并排着回復了一句话：「明日甚忙，改日再聚。」 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说话也还是那么直，没有一点点委婉的铺垫或转圜。 纪澹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转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手上已经没有了纸条。 家僕们把石磨安置好，又送了几篓食材过来，有面粉、大米、黄豆、花生，鲜肉、鸡蛋，其中还有小半篓萝蔔、小半篓土豆和一把小葱。 纪澹然教暖香选豆子，选好后放在木盆里，倒入清水浸泡。 --- 翌日。 城主大人同往日一样，忙于处理无忧城的繁多事务。 卯初起身，早膳后，先去城外军营巡视一番。巳正回城主府，继续处理公文，偶尔还要召谋士开小会。 午时，陆叔着人送来午膳。 陆无极负手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飞雪，总觉得今日似乎有些冷清。 然无忧城以往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寒冷而孤寂，何时有过不冷清的时候？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声音短促而急切。须臾，有人停在身后。 陆无极没有回头，「何事？」 巳代略显稚嫩的少年音传来：「禀城主，纪姑娘受伤了。」 第五章 轻一点，她疼（3000补满，…… 西暖阁。 纪澹然仰靠在椅子上，手肘支起，撑着脑袋，受伤的手被大夫捏着上药。 叶霜坐在对面，用竹勺从大肚子白色圆瓷瓶里挖出药膏，敷在纪澹然乌紫充血的手指上。 陆无极挑开珠帘进来时，纪澹然脸朝着门的方向，眉心紧蹙，闭着眼，脸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 他心头莫名一跳，隔着几步远，看到纪澹然被叶大夫捏着上药的手隐隐颤抖。 她的手生得白皙又小巧，他昨天捏过。 葱段一样细白的指节，有点肉乎乎的手掌，捏起来软软的，只是有些凉。被他包进手心，不一会儿就被煨暖。 此时那小胖手食指和中指指尖全是乌紫，肿了起来，看起来就很疼。 他眉梢微不可查的向里压进半分，随即松开，上前两步，停在纪澹然面前：「怎么回事？」 叶霜立刻站起身，准备朝他行礼，陆无极摆手：「无妨，先给她上药。」 纪澹然听到声音，虚虚睁开一只眼，面前出现一道高大的虚影，立刻睁开另一只眼，一双眸子含烟惹雾，水濛濛又委屈不已：「陆无极。」 叶霜上药的动作一顿，低下头眨了两下眼睛，放下药膏和竹勺，从药箱里取出纱布。 陆无极在纪澹然身旁的位置坐下，挨着纪澹然那边的手臂搭在扶手上，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看向叶霜：「情况如何？」 「纪姑娘要玩石磨，磨没装稳，手指被石磨碾到。伤势不算严重，坚持上药，半月左右就会復原。」 叶霜的语气不咸不淡，与暖玉刀子嘴豆腐心的冷淡不同，她似乎总是话中有话。 纪澹然上一世就有这样的感觉，但叶霜又很负责任，总是一边说着扎心的话，一边把病人照顾得很好。 陆无极拍了一下扶手，神情忽而凝重：「半个月？太久了。」 叶霜抬头看他一眼，「您受伤哪次不是伤筋动骨？胸口的刀伤，背上的箭伤，还有手上……每次要您多养一段时日，总是不听。与您相比，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陆无极抬手扶住额头，无比懊恼：「别说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好得快一些？外敷不够，可再开一副内服的药。」 叶霜开始绑线，纪澹然觉得有些紧，手指发疼。 陆无极的手搭在一旁，与她相隔不到五公分。 纪澹然的手不由自主伸过去，轻轻揪住他的衣袖。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几息之后又变成胀痛，疼得她低头咬牙，额头抵到他的手臂，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茶香，疼痛好像才得到些微缓解。 陆无极感觉衣衫被扯住，接着什么东西靠了上来，第一反应是推开。 偏头一看，小丫头抵着他，好像在说什么，声音极小，似乎是无意识在喊，「……极……哥……哥……」 哥哥？ 什么啊，原来把他当成纪凌霄了。 陆无极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下意识软了肩膀，没有动，任由她依靠，朝叶霜说：「轻一点，她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语气正经且自然，好似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是他惯来的态度，不带任何引人遐想的情绪。 叶霜斜坐在椅子上，眼角余光早瞥到纪澹然的动作，不动声色。却没料到城主的反应，不仅没有嫌弃，对她还颇为纵容。 难道近来府里的传言是真的，无忧城真的要有女主人了？ 叶霜剪掉线头，低着头收拾药箱：「纪姑娘的伤并无大碍，城主无需太过挂心。内服的药晚些时候让药童送过来，叶霜先退下了。」 陆无极微微点头：「有劳叶大夫。」 叶霜出去后，在廊下站了一会儿，陆无极一直没有出来。 暖玉从厨房出来，叶霜低头打开药箱，发现裁纱布的小剪刀不见了，应该是刚刚用来裁线后忘了收，转头回去。 进了主屋，绕过屏风，正走到珠帘后。 「还疼？」 陆无极的声音传来，叶霜下意识停住。 纪澹然的声音娇娇弱弱：「嗯，我觉得肉都被碾碎了。」 「给我看看。」 过了一会儿，陆无极又问：「是不是绑紧了些？」 「不知道，就是疼。」 「别动，我帮你重新绑一下。」 叶霜转身出去，脸色有些难看，在门口撞见暖玉，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出了西暖阁。 暖玉回头看了一眼叶霜的背影，眼中划过一抹深思，转身进了正屋。 她没有进里屋，只站在屏风后：「城主，纪姑娘。」 纪澹然的声音传出来：「是豆浆磨好了吗？」 「是，师傅们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好咧，我马上来。」 陆无极手上动作不停，见她刚刚蔫儿的跟萝蔔干儿似的，暖玉来回了一句，整个人又活了过来，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忍不住唠叨一句：「手弄成这个样子，还想做豆腐？」 「浆都磨好了，马上就能吃了。」 「你要是再受伤，我……本座就不允许你出院……出这间屋子了。」 「你要是早点来，我也不会受伤。说到底，这都怪你。」 陆无极惊愕：「是本座的错？」 纪澹然站起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拉他，「是啊，我想做豆腐本就是为了你，你却不来。」 陆无极低头看着被她拉住的手，细长明亮的凤眼里闪过一抹疑惑，「那本座与你受伤有什么关系？再说，本座也没说想吃豆腐。」 「那是……我想跟你一起吃豆腐，可以吗？」 纪澹然停下来，回头望着他，眉头微拢，眼中盈着一丝不耐。 这傢伙永远都这么迟钝，昨日送过去的纸条被拒绝，在她意料之中。 原本她打算今天下午用受伤的藉口将人骗过来，她知道陆无极的软肋，任何可能损害无忧城利益的事都是他的软肋。作为重要人质的她，是他的筹码，他一定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只是没想到点儿那么背，藉口变事实，她真的受了伤。 她不想承认，刚刚疼得快晕过去时，他的温柔让她有一丢丢感动。 她忍不住想这人其实是有一点在意自己的叭？ 但他每次总是能迅速打破她的幻想。 陆无极不知道小丫头为什么突然闹别扭，昨日暖玉汇报说，小丫头才十六，比他小了整整四岁。 那晚他掳人时，还刚好是她的生辰，难怪看起来这么小。刚刚因为疼还把他当成哥哥撒娇，此时也是把他当哥哥了吗？ 纪凌霄以后要是知道这丫头把他当成哥哥，脸色一定很好看。 小丫头仰头望着他，柳眉倒竖，杏眼微瞪，神情倔强。好像如果他不正面回应，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就这么想和哥哥一起吗？ 哎，真是没办法。 陆无极不由得抬手揉揉小丫头髮顶，温声说：「当然可以，哥哥也愿意跟你一起。」 「……你说什么？」 「嗯咳，没什么。不是要做豆腐吗？」 陆无极突然有一种偷了东西被拆穿的窘迫，轻咳掩饰，立刻转移话题。 纪澹然眨眨眼，盯着陆无极看了许久，总觉得这人比上一世还要奇怪了。 暖玉在屏风后轻声催促。 她收回视线，手也松开，快步往外面走：「来了。」 陆无极看看空落落的手掌，缓步跟上去。 --- 小厨房。 昨晚泡好的豆子全磨成了煳煳状，下一步是用纱布将豆浆和豆渣分离，然后熬豆浆，最后点豆腐。 纪澹然前脚进厨房，陆无极后脚也跟了进来。 小厨房本来就不大，两个帮忙推磨的大师傅站在里面，旁边一个打杂的小厮，暖香、暖玉和巳代三人都只能站在角落。 陆无极一进来，像个巨人一般，本就不宽裕的瞬间变得更加拥挤，大师傅们又不敢说话。 纪澹然挨在暖香暖玉站的角落，瞧着这情形，「要不你们都出去，我和城主留下，再留一个大师傅就行了。」 其他人没动，瞅着纪澹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无极：「老吴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是。」 除了被点名的老吴，其余人鱼贯而出，真正的令行禁止。 老吴是大厨房里的烧菜师傅，沧州的男人大多生得高大魁梧，老吴也不例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他往灶台一站，像根柱子似的，空间瞬间被挤压。 纪澹然手不能动，站在一旁指挥：「城主，你得帮吴师傅一把。」 老吴受宠若惊，连连拒绝：「不不不，怎能劳烦城主动手？纪姑娘，要怎么做，你指挥就是。老吴别的没有，只有力气使不完。」 陆无极走上前，观察用来吊包袱的木架子，抬头看向老吴：「本座对这个很有兴趣。」 「……啊？」老吴懵了一瞬，转圜也快，「那属下给您打下手。」 在线阅读全文访问：lxxs8（莲心网） 纪澹然对此毫不意外，古有君子远庖厨一说，陆无极既非君子也不是小人，他只是对这世上一切不了解的东西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纪澹然让暖香回房一趟，暖香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暗红色的绸带。 纪澹然接过绸带，转头招唿陆无极。 陆无极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她面前：「何事？」 「张开手。」 陆无极伸出手，五指张开，指节分明，修长又细白，十分好看。 「不是这样，手臂展开。」 纪澹然比划两下，他乖乖照做。 她走上前，想替他把宽大的衣袖挽起，用绸带绑起来，方便做事。 无奈这傢伙太高，她踮脚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够到他，有点气急败坏：「没事干嘛长那么高啊，弯腰！」 陆无极没脾气的勾下头，任由她将绸带从后颈穿过。 暖香和小厮在门外看直了眼。 小厮：「纪姑娘那样跟城主说话，城主都不生气。」 暖香：「你说城主知道他脖子上挂的是我们姑娘的腰带吗？」 第六章 纪澹然觉得他这一点十分可爱。…… 小厨房里，一片静谧。 静谧之中，布料摩擦的声响显得越加明显。 陆无极弯腰勾头，配合小丫头的动作。 小丫头想帮他绑衣袖，但因为右手受伤，单手没办法完成动作，她已经跟绸带较劲了快半盏茶的功夫。 期间，他一直保持弯腰的姿势，暗忖她何时会向他求助。 纪澹然试了很多次，不能施力的右手固定住绸带，左手打结。但绸带有点粗，又滑，总是不能很好捉住，左手不是惯用手，打结也很费力。 抬头看向默默看戏的青年，将绸带的一头递过去：「帮我捉住。」 陆无极弯唇：「好。」 有人帮忙后，两边的绑带很快绑好。 陆无极站直，试着活动双手，「原来如此，这样确实很方便活动。」 纪澹然看着他露出来的半截手臂，眉头微皱：「只是有些冷。」 「无妨，本座不畏寒，厨房里也很暖和。」 纪澹然瞧一眼他跃跃越试的神情，看起来他对接下来的工作确实相当感兴趣。 她一边指挥两人过滤、熬煮、点卤，一边偷偷观察陆无极。 这傢伙玩得十分开心，当豆浆渐渐凝结成米粒一样大小，陆无极掂起勺子递给她看：「丫头，快看，这就是豆腐！」 惯来严肃正经的人，眉峰舒展，眼里满是惊奇，语气透着轻快，终于像个年轻人，又有点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纪澹然走到他身旁，摇头：「这还不是，还要等。」 「等多久？」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 「那是多久？」 纪澹然皱眉，「等着。」 「哦。」 老吴一开始还在一旁搭手，从煮豆浆开始，渐渐插不上话，也搭不上手。后来干脆站到角落，将空间留给两人。 豆浆终于凝固成大块的豆花儿，纪澹然指示陆无极把一旁早先洗好的锅拿来，舀一些豆花进去，又出去叫了暖香、巳代进来。 暖香看着锅里白花花又热气腾腾的豆花儿，还透着一股她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姑娘，这就是豆腐？」 「还不是，不过已经可以吃了，拿碗过来。」 「好咧。」 暖香开心的抱了一摞干净的碗过去。 「巳代，把桌子支上，上午准备的小菜都端出来。」 「是。」 巳代手脚麻利的支起一张矮桌，从碗橱里端出数个小碗，里面分别放着花生碎、切碎的咸菜粒、花椒末、盐巴、小葱碎，还有小半碗红红的小米辣碎。 昨日巳代带着自己的行李搬进西暖阁偏院的下人房时，手里抱着一盆植物，叶子尖尖呈绿色，上面长了一些像毛笔头一样的红色果子，恰好被纪澹然撞见。 「巳代，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 「花。」 纪澹然走近一看，暗暗惊讶。 巳代见她好奇，解释道：「城主有一段时间迷上收集奇花异草，这盆花是当时托商会的人从西边带回来的。」 「那怎么在你手里？」 巳代一愣，说漏嘴了。 他现在的身份虽然是丫鬟，但年纪太小，根本没有机会伺候城主，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赏赐。 纪澹然也想到这一点，不过她本就知道巳代的身份，「算了，这些辣椒可以给我一些吗？」 这下轮到巳代惊讶：「你知道这是什么？」 「嗯，这种植物叫辣椒，红了的是成熟的果实，是一种调味料，也是一种蔬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纪澹然觉得奇怪，巳代喜欢养花这件事她知道。 可上一世她刚来无忧城时，这里并没有辣椒。 无忧城的吃食基本都是一些味道很淡的炖菜，一开始还能忍受，时间一久，她受不了饭食日日都是一个味道的慢性折磨，向陆无极抗议，描述了辣椒的样子。 其实她没抱希望，因为西洲也没有辣椒。她当时找了很久，后来又托纪凌霄帮忙找，一直没有找到。 过了几个月，陆无极将一株养在花盆里的辣椒送给她，那花盆只有手掌大，上面结了几个小尖尖辣椒，还是青色。 这一世，辣椒的出现早了许久，而且是陆无极让人去找，纪澹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是说，这东西……这个叫辣椒的果子可以吃？」 思绪被打断，巳代眸子扑闪扑闪的望着她。 巳代把这株辣椒养得很好，结出了好几簇辣椒，大多都红了。 纪澹然小心摘了五六个下来，「可以吃，不过一开始可能会不习惯，一旦爱上，一生都离不了。」 巳代更加好奇了，「这要怎么吃？」 「明天你就知道了。」 暖香按照纪澹然的指示，将白嫩嫩的豆花舀进碗里，放到桌子上。 除了咸口的佐料，旁边还有两碗甜口的佐料。比起咸口，就简单了许多，只有一碗糖和一碗煮好的红豆。 不过这个时代，糖十分珍贵，单这一碗糖，就抵了旁边一排咸口佐料。 纪澹然偏爱咸豆花一些，于是加的咸口佐料。其他人不用她说，学着她的动作，在碗里加入喜欢的佐料。 因为陆无极在，他们加完料，端着碗准备到外面去吃。 「等一下，」纪澹然叫住他们，指示陆无极端锅，「你们在这里，我们出去。」 「？？？」 大师傅们和暖玉、暖香几个以为听错。 纪姑娘胆子真的大，城主竟然也不说话，还乖乖转身去端锅。 最后，暖玉在里屋飘窗下的软塌上搭了一张矮几，暖香将红泥小炉架上，端来铺了一层嫩豆花的暖锅，巳代送来温好的清酒，才摆好这一桌两人小宴。 纪澹然再三催促，三人不情不愿的出去。 暖香出了正门，还回头看了好几眼：「姑娘和城主一起，不会出什么事吧？」 暖玉仍是一副清冷模样：「说什么傻话。」 巳代快走两步，越过她俩，咻一下蹿进小厨房。 她们进来时，灶上放着两个空的大碗，已经吃完的老吴和另一个大师傅老刘正在压豆腐，纪澹然刚刚示范过一遍。 巳代端着碗坐在桌子旁，正吸熘吸熘吃豆花。 因为好奇辣椒的味道，他选了咸豆花。 拌了各种调味料的豆花吃进嘴里，咸香软嫩一瞬间全在口腔炸开，下一秒辛辣刺激的感觉袭来。 听纪澹然的告诫，他第一次只放了一点点辣椒碎，没有感受到她描述的那种难受。咽下去后，反而感觉腹腔一股暖意，巳代几乎立刻就接受了这种味道。 暖香走过来，抱怨道：「小巳代，你也太着急了。」 她站在桌子前，犹豫选哪种口味。 暖香喜欢甜食，甜滋滋的味道，平日里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尝到，但她又想像不出来放了花生碎、咸菜粒和小葱的豆花会是什么味道，十分好奇。 巳代已经吃完，放下饭忍不住舔了一下嘴角，看向暖香：「咸的好吃。」 老吴抬起头：「我觉得甜的也不错。这东西怎么都好吃。」 暖香最后选还是选了甜豆花。 甜豆花又是另一种风味，拌了糖，再撒上煮得软糯的红豆，入口又软又甜，口腔里满是豆香。暖香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到后面眼角都湿了。 暖玉选了咸豆花，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吃得很慢。 老吴和老刘把纪澹然划拉出来，要做成豆腐的豆花全部处理好，提着剩下的两桶豆花出了西暖阁，纪澹然说这些多的分给大家都尝尝。 暖香吃完自己那碗，摸了摸肚子，「又暖又甜真好吃，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了。」 「现在就能。」 巳代起身，从碗橱下的大缸里端出一口小锅，放到桌子上，揭开盖子，里面是半锅白嫩嫩的豆花，还冒着热气儿。 暖香惊讶：「你藏的？」 巳代摇头：「我可不敢，纪姑娘让藏的，她说留给我们吃。」 暖香刚收回去的眼泪瞬间又没忍住：「姑娘对我们可真好。」 --- 里屋。 纪澹然和陆无极相对而坐，中间一口冒着热气的暖锅，里面铺满豆花，桌子四周放着切成薄片的牛肉、羊肉，还有萝蔔、土豆、白菜等一应食材。 两人面前还各放着一碗豆花，都是咸豆花。 纪澹然见他不动，催促道：「尝尝豆花。」 陆无极眉头微锁，十分困惑的望着她。 「怎么了？」 「为什么想让我吃这个？」 纪澹然探身推他的碗：「先尝尝，等下要凉了。」 陆无极端起碗，舀了一勺，在她注视下咽进嘴里，姿态优雅，这男人连吃饭都赏心悦目。 她一直望着他，宝石一样璀璨的眼睛里蕴着期待：「怎么样？好吃吗？」 他放下碗，点头：「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没有说「好吃」。 他抬头看她：「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陆无极想着书房里没有批完的公文，她的手已经上完药，做豆腐的好奇心也被满足，他已经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此时立刻就想起身回去，只等她解答完他心中的疑惑。 纪澹然眼里的神采消失，他刚刚勉为其难尝那一口，不过是为了应付她。 失落只有一瞬，以她对他的了解，只要她不正面回答，他就绝不会起身。 这个人一旦对什么感到好奇，不弄清楚就会一直记挂着，不眠不休。 有时候会显得固执，但纪澹然觉得他这一点十分可爱，比如此时—— 她指着一旁的羊肉片：「我想吃这个，帮我涮。」 第七章 因为，我喜欢你（3000补满…… 西暖阁，正屋里间。 飘窗外落雪纷纷，不多时房顶的瓦片、窗下光秃秃的树枝上都积起一层厚厚的雪，窗内却是一团暖气融融。 暖锅冒着腾腾热气，陆无极一手拿着盘子，一手用筷子将盘里的肉片拨进锅里，涮到变色，三四片一起夹了放进对面的碗里，剩下的夹进自己面前的碗里。 纪澹然用不灵活左手拿起筷子，颤颤巍巍的夹起烫熟的肉片，沾一点她亲自调的蘸料，再艰难餵进嘴里。 切得薄薄的新鲜牛肉本身的肉香混着豆花的香气，带着香醋、蒜泥、辣椒和香油各种滋味在口腔炸开，暖意和满满的幸福感瞬间流往四肢百骸。 纪澹然满足的嘆气：「唿！好吃！」 陆无极看她吃得那么香，暂且放下书房的一堆事，干脆安心用膳。 一旦心情放开，没什么兴趣的吃食，渐渐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自参与了过程，他觉得碗里的豆花比以前独自在西洲吃过的好吃很多，香味浓郁且口感滑嫩，刚涮好的牛肉也比大厨房准备的炖肉好吃。 她调的酱料十分特别，酸辣可口，十分开胃。 巳代昨日禀报过，她说他之前托人寻来的奇异植物叫辣椒，是一种可以食用的香料，还可以当做蔬菜。 原本他没放在心上，今日一尝，味道确实特别。 更让他惊讶的是她，原以为只是一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却识得辣椒，还知道怎么做豆腐，这一点十分奇怪。 不知道纪家怎么培养她的，她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像西洲顶级世家千金的做派，但很有趣，偶尔陪她玩闹一番，解解闷，倒也不是不可。 如此想着，陆无极往锅里又下了一盘肉片。 纪澹然偷偷看了一下系统上的任务计时器，准备的肉快吃完了，才过去半小时。 她能想到，这还是陆无极在尽力迁就她，因为她的手。 他在饮食方面一直不太讲究，吃饭只是为了不倒下，平日基本一刻钟就能解决午膳。 还有半小时，要怎么撑下去？而且他还没有夸奖「好吃」。 纪澹然低眸，看到温在一旁的白瓷酒壶，立刻替他斟上一杯：「好吃吗？」 陆无极看她一眼，从她手里拿过酒壶，自己倒上，「吃自己的就好，不用管我。」 纪澹然不管：「好吃吗？」 陆无极无奈的望着她，「好吃。」 「嘿嘿。」 她发现只有他们两人时，他说话会亲切一些，连常挂在嘴边的自称也不用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她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细节，暗暗确认他对她并非无心，可现实总会抡起拳头将她敲醒。 纪澹然扣着矮几边沿，想用聊天拖长时间：「你为什么突然让人去寻辣椒？」 陆无极轻呷一口清酒，这酒温过，入喉绵密柔滑，十分合他心意，「你为什么整这一出？」 还是一开始那个问题。 纪澹然长睫轻扇两下，可怜巴巴的看向他：「你先说。」 他忍不住笑，翘着唇角又喝了一口酒：「可是我先问。」 「那你让让我。」 陆无极低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微阖，似乎在思考，放下酒杯，轻轻摩挲左手，触到手心那几道凸出的棱印，心绪渐渐平静。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纪澹然探过身体，一把捉住他的手臂，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的手。 陆无极身体一僵。 她将他的手臂抬起来，凑到他面前：「汗毛倒竖，你起鸡皮疙瘩了。」 「……」 陆无极抽回手，还以为她看到手心的刀痕了，原来是汗毛…… 纪澹然有些担忧：「是不是冷了？快把袖子放下来。要是患了风寒就难受了。」 陆无极解开绑衣袖的绸带，宽厚飘逸的袖子落下来：「不会，勿忧。」 两人又坐着吃了一会儿，白萝蔔已经煮软，充分吸收了汤汁的味道，蘸一点调料，十分解腻。 脑中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音，纪澹然心中暗暗雀跃，抬头看向陆无极：「现在我可以回答那个问题。」 陆无极仰头喝完最后一杯酒，静静望着她。 纪澹然亦直视他的眼眸，不闪不避，一字一顿：「因为，我喜欢你。」 少女的告白像羽毛，又像飞雪，轻轻落下，那么轻，却又那么肆意无畏。 陆无极漂亮锐利的丹凤眼微微瞪大，睫毛快速眨动两下，眸光下意识望向窗外，漫天飞絮模煳了界限，世间一切都变得暧昧不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他收回视线，再低眸时，唇边勾起一线浅浅的弧度，「小骗子。」 陆无极走了，纪澹然叫暖香、暖玉收拾残局。巳代提了一壶清茶进来，又换了暖炉。 纪澹然偎在暖炉旁，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回忆陆无极刚刚的神情，还是毫无破绽。 她承认刚刚有赌的成分。上一世她以为他们心意相通，因为立场不同，才没有挑破。 但其实她心里已经做好准备跟他走，不管去哪里，不管他想做什么。 只是，他最后的计划里并没有她。 他要送她走，她不顾体面，向他说出了心意。 他当时的反应也如这般，惊愕，又很快冷静，只是那时他最后说的是「纪姑娘请自重」。 这一次，她不会再那么傻。 默默守护？体贴可人？无私奉献？ 她才不要！ 这一世，她必然不折手段、花样百出，就算那颗心是石头，她也要搅得他心神不安、患得患失，拿起来就放不下！ 如果上辈子，她告白晚了。 这辈子，她就天天直球，直到敲开他的石头脑袋。 --- 东院，静心居。 院门虚掩，竹清意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口暖锅，高声喊道：「师妹，叶霜师妹。」 叶霜在房里看医书，听到声音，起身出来，「师兄，你怎么来了？」 竹清意拎着暖锅进了屋，「你这语气好像不欢迎我来？师兄出门这么久，你竟是一点都不挂念。」 「师妹自然是挂念师兄的。」 竹清意又怎么看不出她不开心，将锅放在桌子上，揭开盖子，招唿她：「刚刚在厨房看到了好东西，你快来尝尝，保准你吃完心情苏畅。」 叶霜坐下来，看到锅里冒着热气的嫩豆花儿，微微皱眉：「是西暖阁拿过来的吧？」 「原来你知道。大厨房说，纪姑娘让分给大家尝尝，我尝了一碗，味道不错。想着你该会喜欢，就提了一锅过来。」 叶霜拿起放在一旁的书，「我不吃，师兄喜欢就多吃两碗。」 「怎么就不吃呢？可好吃了。」 叶霜盯着医书，从西暖阁回来一直在看这一页，思绪总是飘远，她有些心烦。 她抬头看向竹清意，「师兄，西院那位……真的是城主的心上人？」 竹清意看着她，目光里含着几丝无奈，「师妹，不管她是什么人，都惊扰不到药庐。」 叶霜一惊，吶吶解释道：「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今天手受伤了，我去给她上药，城主对她……似有些不同。」 说完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师兄怕是早就发现了，她的心思。 竹清意垂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默了半晌，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不正经的表情，「城主已是弱冠之年，早到了娶妻的年纪，他若是对纪姑娘另眼相看，实属正常。」 叶霜看向他，还想说什么，被他咄咄的目光逼得不敢多说。 是了，她只是一介孤女，爹娘去世后，若不是师兄向城主进言，她连住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城主看重的是她的医术，本就是没有希望的念想，又何必说出来惹人心烦。 叶霜拿起碗，盛了一碗豆花，低头吃起来。 竹清意望着她，目光复杂。 城主和纪澹然的身份天然对立，他们之间不可能产生师妹担心的那种关系。 可即便如此，城主也永远不会看到师妹。 --- 沧海苑，书房。 陆无极终于摆脱纪澹然的纠缠，回到心心念念的书房，按理说他此时该兢兢业业的处理公务。 然而，城主大人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摞文书，手里却拿着个白瓷酒杯，兀自出神。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进了书房，在陆无极身前跪下：「城主。」 陆无极回神，随手将白瓷酒杯收进袖中，低头看向辰浩：「回来了，情况如何？」 「纪府没有声张，只向外宣称幼女突然患疾，神思不清，在府中将养，暂不见客。纪大公子应已查到纪小姐在我们手上，不过暂时没有动作。」 「秦昭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西洲皇帝似乎十分看重纪小姐，听闻她患疾的消息后，多次派御医去纪府，不过都被纪大公子拦了下来。」 陆无极伸手将袖中的白瓷酒杯拿出来，细细端量，暗嗤，小小年纪就有这等烂桃花，他要是纪凌霄，也得给拦下来。 「连日奔波，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属下告退。」 --- 西暖阁。 自完成上次的任务后，系统一连好几天都没动静。 纪澹然手受了伤，平日除了教暖香做些小菜，偶尔给陆无极送一点，也没心思胡乱折腾。 前日，巳代说他还有一些辣椒种子。 纪澹然就提议在院子里搞一片菜畦，所以今日两人在翻土，不过主要是巳代在忙活，纪澹然只是无聊的站在一旁观望。 西暖阁的大门突然被推开，穿着一身青色袄衣的陆叔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浅棕色的小布袋。 纪澹然站起来，笑着迎上去：「陆叔。」 陆叔朝她行礼：「纪姑娘，您前日说想要些菜种，老奴托人买来了。」 纪澹然接过来，十分开心：「劳烦陆叔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哪里的事。不过北地苦寒，土地贫瘠，长不出什么好作物，您就当找个乐，别太计较。」 陆叔瞧纪澹然兴致勃勃，怕她期望太高，最后种不出菜感到失望，忍不住提醒。 「我懂，本就是打发时间，巳代也有兴趣，我们就在院里试试。」 陆叔望着纪澹然，眼神里透出慈爱，「纪姑娘，老奴今日来，其实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 纪澹然惊讶：「什么事？您尽管说。」 她不知道自己一介被囚之身，有什么能帮到陆叔。 第八章 特殊任务。 陆叔发觉纪澹然似乎有些紧张，和气的笑了笑，「纪姑娘别担心，绝不是让人为难的事。沧州的习俗，每到年末会进行冬猎，冬猎之后是冬祭。城主是沧州的主人，城主府每年冬祭那日，都要在府里设宴。」 纪澹然知晓沧州的冬猎习俗，每年腊月二十四，由城主率领众人前往辽河，在那里举行为期三天的狩猎比赛，猎获猎物最多的人将会获得丰厚嘉赏。 冬猎结束后，便是冬祭。 沧州举行冬祭的日子正是西洲除夕那天，这日陆无极要在府里设宴。 上一世，她因为怕冷，那段时间连院门都很少出。听说辽河比城主府还要靠北，更加严寒，便没有去。 冬祭那日，偏偏赶上生理期，疼得起不了床，她也没有出门。 晚上，陆无极着人送了很多烤肉过来，如此一想，她真的全程毫无参与感。 「陆叔，您想要我做什么呢？」 她看向陆叔，心里有些好奇，陆叔应该知道她的身份。 陆叔是城主府的大管家，和大多数沧州男人一样，身材高大魁梧，不同的是陆叔面相很慈善。他实际是个非常厉害的老人，和她家的吴大管家一样。 「老奴想请姑娘帮忙看看冬祭宴会的菜品，如果可以，还想请姑娘教授几道西洲美食放在宴会的菜单里。」 陆叔年轻时也去过西洲，他很羡慕西洲土肥粮满，但沧州终究与西洲不同。 那日，尝到纪澹然让人做的豆花，他就隐约起了心思，只是一直没提。 这几日，纪澹然偶尔会让人往沧海苑送饭。 每次菜色不多，一荤一素配一个小菜。但单大白萝蔔，她就换了四五种方式料理，而且全都是小菜，看起来不起眼，味道却全不相同，但每一种都十分解腻下饭。 西洲人这种处处精緻的生活方式有时候十分令人讨厌，但又不免让人心生嚮往。 纪澹然神色微讶，怎么都没有想到陆叔会让她插手冬祭年宴。 陆叔看出她的讶然，继续说道：「纪姑娘无需担忧，老奴会让大厨房全力配合。」 纪澹然想了想，应了：「如果您不嫌弃，澹然愿意一试。」 纪澹然刚应下来，脑海中响起系统提示音，「宿主触发特殊任务『冬猎之旅』，任务完成条件：与拯救对象陆无极一起参加冬猎，任务奖励1500枚银币。」 「宿主触发特殊任务「冬祭年宴」，任务完成条件：在年宴上大展身手，获得拯救对象陆无极的赞赏，且同时获得三十个路人正面评价，任务奖励1500枚银币。」 又是特殊任务，怎么全是特殊任务？ 纪澹然十分迷惑，她原以为重生之后，除非她刻意改变，剧情不会出现偏差。 但从一开始，剧情好像就没有按原来的方向走，系统发布的任务也与上一世不一样。 除了第一次的「打招唿」任务，后面触发的特殊任务，上一世完全没有出现过。 纪澹然想询问系统，偏偏只有这一点没有改变。 绑定系统初期，系统等级为一级，宿主无法与系统对话。需要她独立完成十个任务后，系统积分值达到十，升到第二级，才会开启系统语音服务。 目前，她才完成两个任务，里十还很远。 但是刚发布的这两个任务奖励十分可观，只要顺利完成，她会立刻富裕起来，差不多可以换她想要的那样道具。 陆叔离开后，纪澹然拿着那袋种子进屋，将袋子里的种子倒出来。 装在浅棕色布袋里的种子分别用油纸包着，在封口处写了名字，比较轻的两包分别是白菜种子和萝蔔种子，比较沉的两包是豌豆种子和黄豆种子，加上巳代的辣椒种子，总共有五种。 院子里翻出来的那片空地，刚好分成一个「田」字，她打算先种四种蔬菜试试。 纪澹然想吃翠绿鲜嫩的豌豆苗，于是将黄豆种子重新装回布袋，留下白菜、萝蔔、豌豆和辣椒四样种子。 沧州的土地本身贫瘠，不适宜种植。 上一世她尝试过，普通的种子种下去后，会长出嫩苗，却歪歪扭扭总也都长不大，也结不出果实。 她问过系统，系统的回答是设定。 沧州贫瘠，西洲富庶，沧州之主陆无极才会想要西洲，才会一次又一次筹谋，不断与纪凌霄对抗。 纪澹然知道，作者设定的世界观很难改变。 上一世，她和巳代一起做了很多尝试，结果都不尽人意。 她最后一次做实验，藉助了系统的力量，可惜那次种子刚撒进地里，还没发芽，陆无极就派人送她离开。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那次实验成功没有。 纪澹然点开系统，进入兑换商城，略过上面「魅惑香水」、「缘结御守」、「命定红线」一排辣鸡道具，直接滑到最底端，点开商品名为「试用培养液」的连结，规格为5毫升，价格200枚银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她毫不犹豫点了「兑换」。 商品描述里，将培养液溶于清水，用这种溶液稀释后的水浸泡过的种子，存活率将提高百分之九十，产出也将提高百分之七十。 纪澹然觉得，这个道具仿佛就是为了沧州百姓量身打造。 缺点是贵，十分的贵。 魅惑香水三枚银币，缘结御守五枚银币，命定红线十枚银币，相比而言，培养液的价格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抢钱。 但是，如果它能让种子在这片贫瘠的土地结出丰硕的果实，这个价格纪澹然表示可以接受。 兑换出来的培养液直接出现在纪澹然手中，装在一个白瓷小瓶里。 此时房里只有她一人，她将白瓷小瓶收进袖中。 --- 翌日。 天气极好，晴空万里。 纪澹然和巳代把浸泡好的种子撒进翻得松软的地里，又搭了篱笆，旁边放着厚油布。 到了晚上，就用厚油布将菜畦盖上，若是太冷，还要在里面放炭盆。 这些是巳代的经验。 巳代喜欢绿植，但沧州的天气和土壤都不适合种养花草。为了养活陆无极送他的那盆辣椒，他花了许多精力，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纪澹然提出想种菜时，暖香和暖玉明里暗里劝她打消念头。只有巳代，默默站在一旁，眼神里透出渴望，等她差遣。 两人忙了两三日终于将菜畦打理妥当。 第九章 「她找我何事？」 城外，明山脚下。 浅棕色的帐篷像蘑菇一样，一簇一簇的紧紧挤在一起。帐篷门口遮着厚实的羊毛毡，将凛冽寒风隔绝在外。 突然，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混着将士们中气十足的嘶吼，不少士兵被这声音引得从帐篷里钻出来。 一个士兵撩起门帘，望着校场的方向：「又开始了？」 娃娃脸的士兵早先一步出来，闻言点头：「估计是，走，去看看。」 三五个年轻士兵出了帐篷，一起往校场的方向走去。 校场外，一群高大魁梧的军汉围成一圈，里三层外三层完全隔绝了校场内外。 不仅如此，他们一个个挥舞拳头，激动的朝着校场里大声吼叫，振天动地声响如同置身于奔袭的野生氂牛群中。 几个年轻士兵站在外围愣了一会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挤到前面，看到校场的情形。 校场正中，有三人正在切磋，银髮黑袍的是陆无极，与他对阵的两人分别是军中统领和校尉。 骑在马上，身材高壮如牛，嗓门极大的男人是统领夏卿，后面消瘦一些的年轻人是校尉陈金声。 三人都骑着马，手上拿着一样的长木仓。 陆无极驾着马，稳稳接住从前方刺来的长木仓，手上用力一挑，先将前方的彪汉掀下马。 耳边有风掠过，他持木仓后仰，堪堪躲过这波偷袭。□□一转，反身用木仓尖挑起身后那人衣襟，将人横挑下马。 四周立刻响起山崩海啸一般的嘶吼：「城主威武！城主威武！城主威武！」 在吼声如雷的背景中，陆无极翻身下马，朝还仰躺在地上的陈金声伸手，「辛苦了。」 陈金声站起来，讪讪的笑：「城主的马术和枪法一如既往，丝毫没有生疏。」 陆无极脸色一如往常，平淡而严肃。 只一双细长幽深的凤眸，永远锋锐如刀，让人切实感受到他平和外表下掩藏着的勃勃野心。 一旁的夏卿自己爬起来，站起来的他虎背熊腰，又留着络腮鬍子，整个人像熊一样，可怕又压迫感十足。 他走到陈金声身旁，大掌拍着他的背，骄傲的说：「那是当然，输给沧州之主，咱也不丢人。」 他本是想安慰一下陈金声，奈何没有控制好力道，一掌拍下去将人推得往前一踉跄，差点又摔在地上。 陈金声低头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统领，城主没把我打趴下，您这一巴掌倒是差点把我送走。」 夏卿大嗓门扯开，声音从这头传到兵营另一头：「你小子还是训练太少，马上就是冬猎，可得加把劲把训练量提起来。」 陆无极随两人走出校场，围成一圈的军汉自动让开。 陆无极，无忧城歷代最年轻的城主。 明明才及弱冠，长得也十分文弱，从十五岁起，三月一次的校场比试，未尝一败。 哪怕对手是勐如野熊的夏统领和迅捷如风的陈校尉，以一敌二，也赢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一群彪形大汉默默注视陆无极远去的背影，这就是他们追随的人。 陆无极边走边听夏卿汇报营里近况和冬猎相关的准备事宜。 辰浩悄无声息的冒出来，低头递上一件浅灰色绒毛大氅：「纪姑娘让人送来给您。」 陆无极神色微讶，羽睫半阖，很快将眼底情绪遮掩，「她何时能使唤动你了？」 辰浩头往下压低两分，声音也低了两分，「是巳代送过来的。他说早上纪姑娘来找您，见您出门穿得单薄，让他把这件暖和的衣服给您送来。」 夏卿和陈金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陆无极默了半刻，接过大氅，转身披上，随口问道：「她找我何事？」 辰浩语塞，巳代只送了衣服，并没有带话。 「算了，下去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陆无极暂时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同夏卿、陈金声进了营帐，越到年末，事情就越多。 --- 夕阳像鸭蛋黄一样坠在天边，将大半边天空晕染成暖暖的橘色。 陆无极在城主府门口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迎上来的家僕，大步进了府里，直接去往西院。 一路过来，陆无极总觉得与往日相比，西院似乎有些不同，但一时没有看出具体不同的地方。 城主府的西院，空置了许多年。如非将纪澹然安置在这里，他平日几乎不会踏足。 到了西暖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巳代，你看它们多可爱呀，我真是爱死你了。」 小丫头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只是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最后一句似乎不是在谈论什么，而是对巳代说的。 陆无极脚步慢下来。 巳代的声音隔墙传来，清透的少年音里也透出欢喜：「属……奴婢也没想到会长得这么好。」 「巳代，你简直就是天才。」 巳代的声音里透出些许害羞：「姑娘过誉了。」 陆无极推开门，小丫头和巳代蹲在院子里，目光痴迷的望着地上。 他的目光顺着他们的视线移向菜畦，入眼一片嫩生生的新绿。 陆无极目光微怔，快步走过去，分成小方块儿的田字形菜地里，密密匝匝挤着一大片嫩芽。 柔弱的小菜苗伸着两片嫩唿唿的叶片，还没有一寸高，但颜色翠绿，生气勃勃。 「这是什么？」 陆无极在纪澹然身旁蹲下来，眼睛里像坠入了星星的碎片，闪闪发光。 他并非不识五谷，也知道这些漂亮的小嫩芽是什么，可他想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答案。 身旁突然蹲下一个人，块头还不小，纪澹然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挨着巳代后，反应过来，干嘛要挪？ a上去啊！ 她抱着腿，悄咪咪挪回刚刚的位置，然后往右一点，再一点，直到两人的手臂处的衣料轻轻挨在一起。 她微微低眉，抿抿嘴，收敛笑意，轻声说：「小菜苗呀，你不会没见过吧？」 陆无极伸出手，小心翼翼碰了一下面前那方菜地里的一棵小嫩苗的叶片，柔软得像婴儿的肌肤，似乎稍稍用力就会被碾碎。 他收回手，偏过头，好奇宝宝一样看着纪澹然：「它们怎么长出来的？」 纪澹然站起来，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无极：「你想知道？」 「嗯。」 「告诉你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少女轻快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巳代悄悄收起松土的小锄头，提着水桶进了厨房。 陆无极稍稍扬起胸膛，半蹲在她身前，狭长的凤眸里染上一丝迷惑：「何事？」 「听陆叔说，过几日就是冬猎，」纪澹然视线直直的注视着他，眼中盈着期待，藏在袖子里手指略微不安的绞动，「我也想参加。」 一阵寒风吹来，捲起墙根下的枯叶，在空中打几个璇儿又慢慢落回地上。 陆无极站起来，恢復了一贯的平淡严肃，淡声道：「不行。」 「为什么？」 纪澹然不理解，明明上一世他想带她去冬猎，她不愿意去。 这一世她主动提出来，他却断然拒绝。 第十章 他阅读理解一直很可以。 陆无极负手而立，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本不想多做解释。 小丫头杏眼圆瞪，气唿唿的望着他。 他微微垂眸，藏在衣袖中的手轻轻摩挲左手手心的疤痕，心里隐隐爬上一丝烦躁。 「辽河在上北，比这里还要严寒。这次去不是游玩，要同军队一起，到了以后也是住帐篷。不像府里，随时都有暖炉，用膳也和其他人一起，不能自己开小灶。」 冬猎不是玩闹。 她应该明白了吧？语气会不会太过严厉？ 这样想着的陆无极突然一顿，仔细想来小丫头本来就是人质，允许她在府里活动，已经是非常大的宽限。 不带她去冬猎，才是正确的，他本就不必费尽心思想藉口。 陆无极想通了，再看向她时，目光坦然起来。 对，本座没有错。 纪澹然很无奈，如果可以，她其实也不想出去，沧州的冬天是能要命的那种冷。她宁愿缩在床上，像熊一样，把这难捱的冬日睡过去。 可触发了特殊任务，奖励还那样丰厚，她不可能不去。 而且，这一世的剧情和上一世相比，出现了很多不同的地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想搞明白。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住帐篷，光吃肉也没关系，我……我想出去看看。」 小丫头仰着头，圆熘熘的杏眸里含着坚定，又有一丝软软的祈求。 陆无极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收拢，竟不觉得意外，好像早就有这种预感，她不会轻易妥协。 「不行。」 他不再找理由，断然拒绝。 纪澹然低下头，长睫不停眨动，好像在拼命……忍泪。 陆无极眉心一跳，一面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一面又觉得刚才语气再和软一点，或许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暖香从厨房出来，见城主和姑娘还站在院子里，没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 她走过去，朝两人行礼，「城主，姑娘，外面冷，有什么话回屋说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陆无极抬步往屋里走，身旁的人没动。 他看她一眼，无奈的嘆气：「再生病，哪里都不准去。」 纪澹然抬头，眼中满是喜意：「你答应了！」 「这件事容后再说，先回屋。」 纪澹然抿唇，眉眼弯弯，眼里有了笑意。 虽然他只有漏了一丢丢口风，但没关系，她有经验，会让他松口。 陆无极视线游移，不敢看她。 他不会让她去冬猎，但为了让她听话，他说了谎话。 松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深深的厌倦感从心底袭来，没来由的让他感到滞闷又烦躁。 陆无极承认自己的野心，也有为了达成这份野心抛弃一切的觉悟。 他一直以此为目标，此前都做得很好。 为了切实拿到西洲边境的三座城池，他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先命令一部分老弱残兵扫荡西洲边境的城镇，引纪凌霄远赴北边边境，然后在战场上找机会杀掉纪凌霄。 若是这一步失败，假装败退，甚至献上俘虏以降低对方戒心，同时实施下一步计划。 他得到消息，纪家有一个非常受宠的嫡幼女。她是纪凌霄的嫡妹，同时又是西洲皇帝的未婚妻。 若是将她绑来，定能逼迫纪凌霄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他设想了所有可能，也完美将计划进行到第三步，只差最后的交涉。 可就在刚刚，他突然感到厌倦，那是一种从心底深处升起的无力感。 陆无极隐隐察觉，让他如此焦躁不安的源头就是身旁的小丫头，但他并不想深究为何会如此。 纪澹然一把拉住陆无极垂在身侧的手，带着他往屋里走，低声念叨，「我都忘了，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陆无极回神，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她的手又是那么凉，和那天在沧海苑门口时一样。 手上用力，拽着她停下来，翻手将她的小肉手包进手心，垂眸不看她，「走吧。」 他的手宽大又温暖，和以前一样。 纪澹然偏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感觉到陆无极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才收回视线，什么都没有问。 陆无极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 房间里放着暖炉，甫一进屋暖意扑面袭来，纪澹然松开陆无极，走到桌子旁坐下，「暖香，把那个抱过来。」 陆无极也坐了下来，进屋后，才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辰浩说，你早上来找我。」 「对，你出门也太早了。我掐着点起来都没赶上，从沧海苑追到大门外，只看到你骑马离去的背影，真是跑得飞快。」 纪澹然说完，无奈耸肩。 陆无极脑海中浮现小丫头迈着小短腿在府里奔跑的样子，手指曲握成拳，放到唇边，轻咳一声，「你可以叫我。」 「大哥，那么早诶。大喊大叫，那岂不是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 大哥？ 这丫头真是把他当成哥哥了，虽然被当做纪凌霄的替身，心里有一点不爽。但也从侧面证明，纪凌霄确实很疼爱这个幼妹。 这一刻，作为人质，纪澹然在陆无极心里的价值上升了一截。 纪澹然若是知道陆无极心中所想，大概会当场吐血。 这厮阅读理解一直很可以。 暖香从外面进来，手里小心的捧着一个小小花盆，递到纪澹然手里。 纪澹然接过来，立刻感受到从身旁投射过来的目光，带着强烈的好奇。 她微微弯唇，将小花盆放到陆无极面前，「喏，早上就是想给你看这个。」 巴掌大的小花盆呈深褐色，看起来很眼熟。陆无极想起来，巳代喜欢用这样的花盆种花。 花盆里种着一颗小嫩苗，叶子幼嫩而翠绿，看起来十分幼弱。 花盆上拢着一个竹条编制的笼子，像简易的鸟笼，顶端聚拢，竹条向下插、进花盆边沿的土里。不知道用来遮挡什么，看起来有些奇怪。 陆无极低头看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纪澹然：「这是菜苗？」 「大概是吧。」 「这些竹条有什么用？」 纪澹然扬手，暖香将手上布袋一样的东西递给她。 纪澹然将暖香递过来的土黄色套、子展开，从竹篓上方套下去，大小刚好将竹篓罩住，不留缝隙。 「晚上冷，就把这个给它套上。」 陆无极想起院子里那片菜地上也驾着一些弯曲的竹条，旁边还放着厚厚的油布，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那些菜苗大抵也是这样培育出来的。 纪澹然把罩子揭开，「这棵『菜苗』的样子有些奇怪，和菜地里那些都不一样，可能是种的时候混进了别的种子。所以我把它单独挖出来，送给你。」 「送给我？」陆无极看一眼面前的小嫩苗，又看一眼纪澹然，「为什么？」 纪澹然眼眸一弯，陆无极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总觉得她又要说那句话。 「你难道不好奇它长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吗？无忧城几乎没什么绿植吧？」 无忧城长得最好的花就是腊梅，「梅花香自苦寒来」一点都没说错。 不是那句话，陆无极衣袖下紧握的手松开，望着那株嫩苗，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第一次带他去西洲。 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只是西洲边境的一座小城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明明与沧州只隔了一条边境线，界限另一边的那座小镇却与沧州完全不同，温暖湿润，街道上人声吵杂，到处都是摊贩，人群往来不休。 他在那条街道上看到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在沧州珍贵又稀少的东西，在这座小镇上就是最平常的东西，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回去。 他牵着父亲的手，从街道最热闹的地方一路逛到人烟稀少的巷子深处。简陋又骯脏的巷子里有一间没什么客人的店铺，陆无极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 铺子外面的青石板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一些花苗，没有容器，只有根茎处带着一坨泥土。 那些花苗看起来不太好，要么叶片被碾坏，要么枝干被折断，只余半截光秃秃的根茎，难得完好的花苗，却叶片蔫黄，没什么精神。 陆无极松开父亲的手，走过去在那些花苗前蹲下，「它们死了吗？」 坐在屋檐下抽旱菸的老头似乎就是店铺老闆，听到他的话，老树皮一样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小客官想买花？不妨进店里看看，有比这些更名贵好看的花苗。」 小小的少年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花苗，又问了一遍，「它们都死了吗？」 老头起初见他穿得好，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 地上那些残枝败叶明明是挑拣过后没有用的，卖不出去，就算送也没人愿意要，晚些时候就会清理掉。 这小孩明显家境不俗，又怎会不懂？ 老头脸上的笑容淡去，被风霜磨成棕褐色的皮肤上沟壑纵横，不笑时显得格外兇狠，「不买就到一边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陆无极站起来，拉住父亲的手，指着地上的花苗，「爹爹，我可以买这些花苗吗？」 陆无极忘记父亲怎么和老闆说的，只记得老头找了个麻袋将那些残败的花苗装起来，被他带回了无忧城。 他没来得及用花盆把它们种上，从麻袋里拿出来时已经冻成了冰棱，硬、硬、的，轻轻一碰就碎了。 后来父亲又送了他几盆完好的花苗，不管是名贵稀有的，还是常见又好养活的，都没有活下来。 养得最久的一株也只有一个月，那种花不怎么好看，圆圆的，没有叶片，上面布满尖刺。 但父亲说这种花生命力最是顽强，放着不管都能活，而且它会开花。 开花时，圆圆的身体上伸出一根长长的花苞，花瓣绽开，又白又软，像雪一样。 无忧城的雪，那种漫入眼中的白，他已经看腻了，但他还是很期待它开花。 他给那盆花取名圆圆，放在书房，每日都会看几遍。 一个月后，他如往常一样准备抱着自己的圆圆出去晒晒太阳，一时没抱紧，花盆磕在台阶上，深褐色的陶土花盆摔碎，圆圆也摔得稀巴烂。 尖刺下的碧绿外壳破开，露出里面早已腐烂化成煳状的部分，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那花早已经死了。 后来陆无极就对这些娇弱的植物失去了兴趣。 他久久不说话，纪澹然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陆无极回神，将花盆推开，淡淡的说：「这些小东西在沧州活不下来，兴许明天就死了。」 纪澹然皱眉：「这可不一定，只要按我的方法养，保证它能活到开花的时候。」 陆无极站起身：「你不了解沧州，这里严寒又贫瘠，什么都没有，也养不了花。」 说完往门外走，他突然想回书房再看看计划书，西洲那三座城池，势在必得。 「等等。」 陆无极停住，但没有转身。 纪澹然几步走到他身前，弯腰抓住他的手，将那盆嫩苗放在他手心，又将罩子套在竹笼上，遮得严严实实，「你带回去，我保证它会活下来。」 陆无极脸色微冷，从西洲世家走出来的娇花，根本不了解沧州的贫瘠和残酷。 「相信我。」纪澹然直直看着陆无极锐利幽深的眼睛，双手揽住他的五指向中心聚拢，紧紧包住花盆，「我每天都会来看它，我要让它在你眼皮底下长大。」 陆无极斜她一眼，没有说话，到底带着那盆花苗回去了，走的时候甚至唇角微勾。 他隐隐期待，几天后，小丫头看到冻成冰棱的花苗时，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第十一章 陆无极弯腰将她抱起。…… 五更，第一声鸡啼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陆无极睁开眼，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他坐起身，准备穿衣。 「咚咚咚——咚咚咚——」 像鸟儿啄木头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响三下停顿一息，接着又响三下。 窗外有人？ 陆无极站起身随意披了一件外袍，拿起放在桌子上火摺子，将油灯点亮。 房间里的灯亮起来后，那声音便停了。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这次某人压低的声音：「嘁——嘁——嘁——陆无极，你醒了吗？」 陆无极抬手扶额，走过去推开窗。 寒风如同找到破绽一般，哗啦啦灌进来，随意披在身上的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作者：想看更多穿书女配在反派阵营做人质相关小说，请访问：莲心网(lxxs8) 他用一只手捏住衣襟，一只手支着窗户，低头看向站在窗外的纪澹然，心情同目光一样莫名又无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昨晚又落了雪，地上白皑皑一片。 小丫头就那样站在雪地里，身量还打不到窗棂。鼻尖动得通红，小手放在嘴边哈着气，眼睛里一片水润，仰头望着他。 「这么早，你跑过来干嘛？」 纪澹然狠狠的朝手上哈了两口气，说话时牙齿打颤：「你——你可——可不可以——先让我——进去？嘶——好冷~~~」 陆无极心里觉得她颤颤巍巍的样子很是惹人怜，唇角却忍不住上弯，这傻乎乎的样子又有些好笑，微微低眸借着夜色掩饰上弯的唇角，朝她道：「抬手。」 纪澹然以为他准备拉她进去，颤抖着朝他伸出一只手，还不忘说：「我手有些凉。」 「两只都抬起来。」 啊？ 纪澹然有些懵，不知道为什么要抬两只手，但因为太冷，她放弃了思考，颤巍巍的抬起双手。 陆无极弯腰，上半身探出窗棂，双手伸到纪澹然腋下，轻松一提，就将人抱进了房中。 将人放下后，回身将窗户关严。 因为太快，纪澹然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房间里确实比外面暖和很多，但她还是觉得冷，两手抱着手臂，不停上下揉搓，冷得牙齿打颤。 「有……有没有……暖炉？」 陆无极站在衣架前穿衣，偏头瞧她一眼，连眼里也染了笑意：「本座不畏寒，没有暖炉。你一大早过来有何事？巳代送你过来的？」 纪澹然冷得在房间里转圈圈，什么都来不及看，也来不及想，转身看到另一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黑色毛茸茸大氅。 陆无极似乎很喜欢黑色，平日的衣物大多都是黑色，只有少数是其他颜色。 她走过去，伸手想要将大氅取下来，大氅的两头展开挂在磨得圆润的木头钩子上。 她够得着，上面一截被勾着，怎么都取不下来。 回过头想请陆无极帮忙拿一下，他正在穿衣服。 冬日的衣服厚，他平日又不喜有人近身，这些事一直都是自己打理，看起来也颇费劲。 纪澹然张张嘴，没有好意思打扰他。 陆无极穿好衣服，察觉房间里很安静，转头一看，从醒来就在强忍的笑意，终究是没忍住。 他弯了眼睛，带着好笑又不解的神情看向她：「你在干嘛？」 纪澹然站在他的衣架下，两只手拉着他的绒毛大氅紧紧裹在身上，上面半截空着，黑乎乎一片，从中间冒出一个脑袋。 偏偏她小小一坨裹在里面，似乎还在微微发抖，跟小鸡仔似的，看得人不由就想笑。 「取暖。」纪澹然咬牙回他，又有些生气，「不准笑。」 陆无极走过去，连着大氅将人一把揽住，手上微微发力。 纪澹然杏眸微瞪，不知道这人突然发什么神经，有点被吓到。 下一秒，一股暖意从手臂处被他握着的地方传来，接着温暖的气流从他手心传来，在她周身游走两圈，浑身都变得暖唿唿的。 陆无极松开她，转身在圆桌旁坐下，笑吟吟的看向她，「说吧，夜闯本座卧房，有什么企图？」 纪澹然在他身旁坐下，挠挠头，「我来看看小玫瑰。」 「小玫瑰是何物？」 「就是——」 「城主，您起了吗？」 陆叔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纪澹然停住，紧张的看向陆无极。 她早上是悄悄出来的，连巳代都没有惊动，就是不想被其他人发现。 第十二章 口嫌体正的城主大人（捉虫）…… 陆叔站在门外，隐隐听到房间里传出说话声，听着还像是女人的声音。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就被陆叔否决，城主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女人？ 陆氏一族血脉单薄，老城主和夫人又过世得早。他们一走，便没有人替城主张罗房里的事，城主自己也不在意，久而久之竟就这样到了弱冠之年。 城主十六岁时，陆叔其实也厚着脸皮提过。 陆叔记得很清楚，他特意找了一个忙碌的中午，影卫和先生们全都没在府中，城主身边只有一个才几岁大的见习影卫。 那日城主正在书房批阅公文，他端着一碗汤进去，督促城主喝完。 城主有个坏习惯，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端进去的饭食和补品，如果不看着他用，几个时辰后，又会原样端出来，只是已经凉透。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陆叔觉得陆无极身边应该有个女人，其他的不说，至少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等城主喝完汤，搁下碗后。陆叔含蓄的提了一句，想在他房里安置两个丫头。 陆无极严厉的拒绝了。 不是少年人羞恼的拒绝，而是完全没有那方面意思的冷漠。 陆叔默默退下后，心里隐隐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更多好看的文章：lxxs8 果然，四年过去，城主身边也没有一个女人。 当然并不是城主没有魅力，只是城主他的事业心实在是太重了。 就说这纪姑娘吧，普通人看到那么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心里怎么都会撩起一丝波澜。 但城主不会。 那么漂亮又乖巧的小姑娘，城主竟是想着跟对手谈筹码而将人绑来。 陆叔心里的忧虑更重了，陆家怕是要绝后了。 房间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纪澹然朝陆无极打手势，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站起身，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陆无极略过她的动作，直接朝门外喊道：「起了，进来吧。」 纪澹然杏眼圆瞪，这厮到底怎么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能这么淡定？ 房门推开，一股冷风灌进来。 陆叔绕过门前的四扇屏风，率先进了房里，身后跟着两个端着热水和早膳的家僕。 陆无极每日都很忙，五更起身，洗漱后会直接在房间用膳，接着出门。 陆叔低着头站在里屋门边，指挥家僕进去倒热水、摆膳。 旁边的两人愣着没动，陆叔微一皱眉，抬起头，神情立刻变得和身旁的家僕一样，眼睛睁大，嘴巴长开，陷入极度震惊之中。 陆叔不确定的出声：「纪姑娘？」 纪澹然心里恨不得将陆无极拖到角落实施暴力修正，面上只能尴尬的笑着，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嗯。陆叔，早上好。」 陆叔神色一松，眼睛里骤然有了光彩：「您怎么会在这里？」 「啊，那个我……」 「她来看那株花苗，昨天本座拿回来的那盆。」 陆无极起身洗漱，顺便替她解释了。 小丫头好像真以为自己成功从西暖阁跑出来了。 暖玉是他选的人，面冷心细，巳代是近年来最有天赋的影卫，同样胆大心细。而这小丫头又有偷跑的前科，两人怎么可能放她单独出来？ 他们怕是从她出门时，就已经察觉，而后一直跟着，只是没有现身。 她来他房里的事，已不是秘密。 只要这两人知晓，培养他们的陆叔最迟到中午也会知道。 与其遮着掩着引人遐想，不如开诚布公。 纪澹然并不知道这些事，她知道暖玉和巳代都很厉害，是陆无极安排在她身边保护的人。 可昨晚是暖香守夜，她起身时，暖香在塌上睡得正香。 她出门时，暖香不知道，偏房也没有动静，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暖玉和巳代都没有察觉。 陆叔听了陆无极的解释，被北风吹得干瘦粗糙的脸上绽出和煦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原来那盆花苗是纪姑娘送的，城主很是珍惜呢。老奴带您去瞧瞧。」 纪澹然强行压下尴尬，笑着跟在陆叔身后：「他很珍惜？我还以为他不喜欢，昨天他都不肯要，我强行塞的。」 陆叔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您来看看，城主把它安置在这里。」 房间的一角，有一个窝。 四四方方的一片地方，铺着碎布和一些棉花，像给小动物准备的休息的地方，土陶制成的小花盆卧在中央。 纪澹然震惊：「这是给小玫瑰弄了个窝？」 陆叔蹲下身，在一堆碎布棉花里摸索一阵，掏出来一个皮质的汤婆子，「这样可以让这里暖一点，都是城主让人布置的。」 纪澹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口嫌体正的死傲娇，这不是很喜欢嘛？ 第十三章 这丫头真是让人没办法。 纪澹然蹲下身，仔细检查小玫瑰花苗，叶片嫩绿又精神蓬勃，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她花了200枚银币从系统那里兑换玫瑰花种子，就为了整这一出。 撒菜种时，偷偷将它们撒在菜畦边缘。一小撮浸泡了培养液的种子也只生了几颗嫩苗出来，最后顺利存活的竟只剩这一棵。 身边突然罩下一大片阴影，陆无极在她身旁蹲下，揭开罩在小花盆上的油布罩子，「还活着。」 「放心，它肯定能活，还会开出好看的花。」 陆无极视线一斜，看向她，「你为何知道它会开花？不是菜苗吗？」 「啊？就算是菜苗也会开花啊。」 纪澹然差点说漏嘴，不得不说这厮思维敏锐，稍微一点话头就能被他抓到破绽。 「是吗？」 陆无极右手搁在下巴下，看着窝在棉花碎布里的小花盆，不置可否。 纪澹然站起来：「小玫瑰既已看过，我先回去了。」 起个大早偷偷过来，就是想低调，结果因为陆无极的粗神经，还是被陆叔和家僕发现。纪澹然此时只想趁天光未明，快点回到西暖阁。 陆无极也站起来，长手拽住她的衣袖，「本座已让人去西暖阁叫人，等暖香暖玉来接你。」 纪澹然一愣：「你叫人了？」 陆无极拽着她到桌子旁坐下，「早上让你那样过来，就是她们的失职。此时天色尚早，外面风大，路又滑，自然得让人来接你。」 纪澹然扶额：「大哥，你真是一点都不懂！」 陆无极摸下巴，又叫我哥哥，这丫头真是让人没办法。 陆叔笑眯眯的在纪澹然面前摆上碗筷，「纪姑娘起得这么早，肯定饿了。既然还得等那两个丫头过来，干脆和城主一起用膳，也好过干等。」 「陆叔……」 纪澹然欲哭无泪，她千方百计躲着府里的家僕，就是因为这群傢伙最喜欢吃瓜看热闹，还特别愿意将看到的事情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无限脑补。 上一世，她在园子里的小路上摔倒，磨破手掌，陆无极让人将府里大部分青石板小路换成鹅暖石。 至此府里开始盛传城主极为宠爱纪姑娘，将她视作心尖肉，纪姑娘不久就会成为城主夫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纪澹然一开始还能保持清醒，后来当暖香、暖玉、陆叔以及府里无数人都觉得城主宠爱她时，她也慢慢这样觉得，陷入了陆无极编织的假像之中。 她并不是讨厌别人吃瓜看热闹，她也喜欢八卦、喜欢看热闹，这几乎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只是她不想再在那样的氛围下迷失自己，而且回想起来，只有自己沉溺其中，陆无极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就觉得尴尬死了。 陆叔实在是热情又和蔼，纪澹然招架不住，乖乖坐下来用膳。 早膳用到一半，暖玉和暖香赶到沧海苑，站在门帘后，不敢抬头。 暖玉早已察觉纪澹然偷偷出门，一直同巳代不远不近的跟着。此时面上看起来略微不安，其实心里还算平和，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失职。 暖香则是刚不久被人从塌上叫醒，看到纪澹然没在房中时，她吓得腿都软了。 暖玉瞧了暖香一眼，眉目冷然，却莫名让暖香安下心。 纪澹然同陆无极用完早膳，在沧海苑门口分开。 她望着陆无极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扯了扯身上的兔毛披风，转身往西暖阁走。 毛茸茸又软乎乎的披风是暖玉带过来的，她惯来心细。 冬日夜长昼短，已过卯正，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不过园子里已经能听到家僕们走动，还有远处传来扫雪的声音，在夜色里，寂寥又清晰。 纪澹然打了个呵欠，「我回去得再睡一会儿，好睏。」 暖玉执灯走在身侧，轻声回：「您起得太早了。奴婢多说一句，往后姑娘想去哪里，说一声，奴婢陪您。」 暖香也说：「对对对，姑娘，您可别再这样吓奴婢了。暖香起来看见床榻空空，都快吓哭了。」 纪澹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想岔了。」 她已经放弃了，反正她本就居心不纯，以后都不遮遮掩掩了，主要是遮掩也没用。 她一时低着头说话，没注意前方。身侧突然掠过一道黑影，撞到她的肩膀。 她被撞得后退两步，感觉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因为双手藏在披风里，没有感觉出来戳到她的是什么。 纪澹然回头，跑过去的是一个家僕，手里拿着一把长扫帚，估摸着正准备去哪间院子扫雪。 他也察觉撞到了人，回头看到纪澹然，赶紧低下头，不住告饶。 纪澹然没有放在心上，说了两句宽慰的话，让他走了。 回到西暖阁，纪澹然立刻让暖香帮她重新灌了两个汤婆子，脱掉衣服，又窝进被窝，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纪澹然醒来后，躺在床上翻看系统消息，这两天和陆无极接触，都没有出现新任务，兑换商店也没有更新。 看来，如果她不能完成已经触发的两个特殊任务，暂时不会再出现新的任务。 纪澹然起床，一整天都在思考怎样让陆无极松口带她去冬猎。 直到用过晚膳，她还没有想出好办法。 暖香突然从外面进来：「姑娘，城主朝西暖阁来了。」 纪澹然无精打采：「哦。」 陆无极进来就看见小丫头趴在桌子上，双目无神，「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陆无极，无极哥哥，我想去冬猎，带我去好不好？」 她暂时没想好怎么说服他，但又不想放过送上门的机会，不抱希望的叽叽两句。 「好。」 纪澹然坐起来，「你说什么？」 第十四章 以后便唤本座无极哥哥。…… 昏黄的灯光自西暖阁的窗棂透出，朦胧而温暖。 暖玉上前给陆无极上了茶，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纪澹然坐在对面，早已没有了半刻前的生无可恋，水润的眼眸里满是惊喜：「说好了可不准反悔。」 到底怎么回事？ 她一直以为陆无极心硬如铁，根本不吃撒娇这一套。以前不是没试过，完全没有用。 怎么突然这么好搞定？ 陆无极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目光冷然，「本座说话何时反悔过？」 「话说，你怎么突然愿意带我去了？」 纪澹然实在是好奇，这厮有多固执，上一世她可是深有体会。 有一次，他连夜处理公务，晚上忘了添衣，第二日就患了风寒，躺在床上起不来。 叶霜来给他把脉，说他积劳成疾，又被寒气入体，除了喝药，还需卧床休养一段时日。 陆无极不听，药可以喝，卧床修养？ 不可能。 叶霜、陆叔、竹清意和一圈下属轮番劝解，都被陆无极从书房轰了出来。 纪澹然当时都看傻了，她在西洲只见过辅佐大臣连夜跪在宫门前哭求皇帝不要耽于玩乐，当勤政爱民，被秦昭打了板子送回府里。 无忧城这里却是谁都不能阻止城主大人勤政爱民！ 属下哭求城主当爱重自己的身体，城主不耐烦的将人从书房轰出来，每天三遍的戏码，如此闹了三天，陆无极的病不仅没养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第三天晚上，陆无极开始发热，额头滚烫，神志不清，说梦话还在念叨开春新挖一条运河的预算。 在床上堆着厚被子躺了一晚上发汗，第二天起来嘴唇发白，腿脚发软，用完早膳喝完药，又脚步虚乏的往书房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纪澹然看不下去，让陆叔带人将书房锁了。她亲自监督，病好之前，不准陆无极踏入书房，也不准碰任何公务。 每日一大早，她就到沧海苑监督陆无极，主要监督他不准早早起床，一定要睡到辰时才准起来。 起床后，先用早膳，再喝药、休息。休息时可以看书、作画、下棋，除了办公，什么都可以。 戌时，她和他一起用完晚膳，再回自己的院子。 她兢兢业业守了三天，陆无极的病还是不见好。 纪澹然觉得奇怪，第四天晚上她在沧海苑廊下同陆无极告别，离开一刻钟后，又原路返回，当场抓了陆无极一个现行。 她推开房门进去时，这傢伙正披着被子，慌忙将几摞公文往床铺里扒拉。因为动作太急，好几本都掉到床下。 后来据影卫辰浩「供述」，陆无极每天趁她回沧澜苑后，就让他偷偷去书房搬文书过来，然后躲在被子里看，每日都要处理公务到五更才歇息。 那次真把纪澹然气死了，她也发自内心的觉得败给他了。 这男人，没救了！ 陆无极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严格，且惯来说一不二，这次如此轻易松口，纪澹然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没什么。你不是说想出去看看？哥哥就带你去外面看看。」 陆无极说得轻描淡写，但纪澹然觉得他脸皮略厚。 怎么就自称是她哥哥了？ 明明是人质和匪、徒的关系好嘛？ 纪澹然没忍住:「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哥哥叫纪凌霄。」 陆无极十分淡然：「刚刚不是你叫了『无极哥哥』，难道是本座听错？」 「……」 纪澹然想起来前一刻确实那么叫了，所以真的是因为撒娇？ ！！！ 石头终于要开窍了吗？ 有点羞耻，又有点激动是怎么回事？ 纪澹然心里的小人来回翻滚数圈，终于平静下来。结果总归是好的，她不用再费劲心思想招了。 陆无极见纪澹然表情十分丰富，变了几变后，化作一脸笑颜，心里也甚满意。 看来她确实很喜欢本座做她哥哥，那他就好好表现，最好把纪凌霄的位置挤掉。 陆无极起身，正事说完，准备离开，「这几日你好好准备，暖玉知道该如何做，冬猎那日本座来接你。」 纪澹然也站起来：「可以带暖香暖玉和巳代一起去吗？」 陆无极回头:「她们自然要陪你一起。」 小丫头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圆熘熘的杏眼弯成月牙，亮晶晶的如同坠入了星辰，「谢谢城主。」 「以后便唤本座无极哥哥，本座允了。」 纪澹然愣了，这岂止是开窍了？ 简直是开火箭一般的迅速成长啊。 --- 深夜，沧海苑，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一个好网站，都在这连载：莲心网（lxxs8） 陆无极坐在书案后，眉心微锁，凤眸里凝着一团冷意，声音亦是沉沉：「他说了什么？」 竹清意站在下方，无奈摇头：「是个硬茬子，一直不肯吐露实话，只说是纪家大公子的人。」 「你认为不是纪凌霄的人？」 竹清意摇头：「目前还不知，只是那人松口得太容易。按以往与纪大公子打交道的经验而言，不像他会用的人。暖玉倒真是心思细，那人不过是撞到纪小姐一下，也能察觉不对。」 说起这事，陆无极忍不住笑了，「这次还真不是暖玉细心。混进来的那小子想给小丫头递消息，也不知他为何会选择那时动手。大早上又黑又冷，小丫头两只手收在兔毛大氅里，没有接到，纸条掉在地上，被暖玉看见了。」 「原来如此。」 竹清意也忍不住笑了。 陆无极发话：「再审，但别让人死了。府里的人让陆叔再筛查两遍。」 书房里的空气因为刚才的小插曲松泛了几息，又立刻紧绷起来。 不管抓住的这人是谁的人，已然能悄无声息的混进城主府，这对陆无极来说就是极大的挑衅。 「是。」 竹清意退出去后，陆无极坐着久久没动，视线落在跳动的烛火上，暗自思索：如果这人不是纪凌霄的人，又会是谁呢？ 还有谁，如此在意小丫头？ 第十五章 千年铁树要开花。 寒风携着雪粒狂卷而来，道路上传来呜呜的风声，深冬的无忧城，越发寒冷。 黑暗中，宽阔的大道上，哒哒的马蹄声清晰可闻，越来越近，须臾便见一队人马停在城主府大门前。 陆无极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丢给僕从，头也不回的进了府里。 竹清意跟着下马，快走两步想跟上去，陆无极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里。 他停下脚步，瞥一眼落在后面慢悠悠走着的辰浩，「城主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吗？」 辰浩低着头没说话。 竹清意两只手揣在衣袖里，用胳膊肘杵了辰浩一下，「作为影卫统领，你不跟着？」 辰浩抬头看了竹清意一眼，终于出声：「这个时间，城主不喜欢有人跟着。」 「这个时间？是什么时间？」 辰浩看出竹清意装傻，还是老实回答：「城主去西院了。」 这个时间一般是城主同纪姑娘一起用晚膳的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明天出发去辽河，城主今日在军营呆了一整日，督促将士们训练以及整理军备，比平时回府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从军营出来，同夏统领和陈校尉在一起时，城主还能勉强按捺。 在城门处分别后，城主就完全不掩饰了，驾着马飞奔回府，完全不在意他们这些跟在身侧的人。 「啧，千年铁树要开花咯。」 竹清意自言自语的进了府，往药庐的方向去。 冬猎是无忧城每到年末的一场重要活动，参与的人员极多，其中还有女人和孩子。此外，城主似乎还有安排。 不管如何，冬猎途中极容易出意外，叶霜也要作为随行军医，前往辽河，他得去看看师妹的行李是否收拾妥当了。 竹清意沿着小路前往药庐，一路上的积雪被扫在一起，堆在光秃秃的树下。即便是夜里，一眼望过去也是白茫茫一片。 他嘆了口气，以往师妹总是很期待冬猎之行，今年怕是很难再有那般开怀了。 --- 西暖阁院门大开，院子里似有嘈杂之声，颇为热闹。 陆无极在门口停住，隔着整个院子都能听见纪澹然的声音。 「吴师傅，这些我留下，剩下的就搬去大厨房，大家分一分就当尝个味儿。」 吴师傅的嗓门更大，「多谢纪姑娘。」 接着，上次帮纪澹然做豆腐的那两个大师傅，老吴和老刘一人担着两个桶从西暖阁的小厨房出来，小心绕过院子里四四方方的菜地，往院门的方向走。 两人在门口看到陆无极，准备放下肩上的扁担，朝他行礼。 陆无极摆摆手，让他们走。 两人担着东西确实不方便，也隐约察觉出城主不想声张的隐秘心思，乐呵呵的出去了。 陆无极鼻翼阖动，闻到了熟悉的豆浆味儿，小丫头又在折腾豆腐？ 厨房里的事情忙完，纪澹然同暖香出来，准备进屋收拾衣物，一眼看见院子里立着一个黑乎乎的高大影子，几步走过去：「陆无极？」 屋檐下挂着气死风灯，灯光微弱，隐约能照出院子里各种事物的大致轮廓。 陆无极走出来，自然的伸手拉起她往屋里走，「又在折腾什么？明日就要出门，做多了可吃不完。」 纪澹然心情极好，她忙忙碌碌折腾好几天，就是为了明日冬猎。 「没事，我做好了让暖香装在盒子里，带出去吃。」 陆无极停下里，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带出去吃？你都准备了什么？」 纪澹然拉他继续走，「先保密。这么晚才回来，饿了吧？先用晚膳。」 「你还没用？」 他还以为她已经先吃了。 「没呢，你没回来，我也刚好忙。」 两人在桌子旁坐下，纪澹然让暖香摆膳。 她这两日做了不少吃食，除了已经装好准备带着路上吃的东西，余下的大部分送给了大厨房，自己留了一些做晚膳。 于是，晚上的菜色十分丰富，烤羊肉、猪肉炖土豆、香炒牛肉丝，清蒸鲈鱼一熘肉食里，陆无极的视线准确落在正中间的一盆青菜豆腐汤上。 「不愧是城主大人，眼光着实毒辣。不瞒您说，这盆青菜豆腐汤所用的豆腐是今日刚做出来的新鲜嫩豆腐，小青菜也是从院子里的菜地里刚拔的，可谓是冬天的第一口青菜，您尝尝？」 纪澹然用店小二的语气说着，手上拿起汤勺先给陆无极盛了一碗汤。 陆无极端起汤喝了一口，入口清淡，咽下后回甘，嫩豆腐滑嫩适口，翠绿翠绿的小青菜火候刚好，吃进嘴里清爽又开胃。 纪澹然一直关注陆无极的神态，「怎么样？好喝吗？」 陆无极很给面子：「嗯，很好喝。」 纪澹然满足了，拿起碗筷，也开始用饭。 今日的菜都是她指导暖香做出来的，因为陆无极吩咐过不准她用刀，也不准上灶。 但最后那道小菜豆腐汤，暖香试着煮了几次，味道都不对。她只得让暖香帮忙切好豆腐，她亲自上灶，用三碗豆花收买了暖玉和巳代。 晚膳过后，纪澹然指挥着暖玉、暖香在屋子里忙进忙出，陆无极坐在一旁喝茶消食。 他眼睁睁瞧着起先桌子上的小包袱渐渐变成一堆盒子，最后变成几口大箱子。 陆无极：「这些都是什么？」 纪澹然笑眯眯：「冬猎要带的东西。」 第十六章 无极哥哥不会让你受伤。…… 陆无极扶额：「撤了。」 「什么？」 「这些东西都撤了，多带点衣服就行。」 「那怎么行？这些都是我准备了好久的。」 纪澹然彷如遭受晴天霹雳，不能接受。 陆无极被勾起兴趣：「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嗯，大部分都是吃的，肉、鱼、蛋、小菜、零食，还有一些特殊的锅具、调料。我还和巳代一起煳了风筝，不知道辽河有没有地方可以放。」 陆无极低头喝茶，等她絮絮叨叨说完，「丫头，冬猎不是春游。本座早说过，冬猎是无忧城每年的重要活动，不是游玩。」 「哦……」 小丫头低着头，没有反驳，只留给他一个丧气的发璇儿。 陆无极无奈的嘆口气，「你要带也行……」 纪澹然抬头，水润润的眸子里满是惊喜，「真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陆无极撇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但只准带一半，多的都送去大厨房。」 小丫头没怎么出过门，他理解也很想放任。但冬猎路程遥远，一路过去积雪深厚，路途并不轻松。除了必备物资，最好轻装简行。 纪澹然站起来，从圆桌的一端倾身过来，双手握住陆无极拿着茶杯的手，眉眼弯弯：「最喜欢城主了。」 陆无极垂眸，手心处的疤痕传来几丝酥痒，扰得他心神微乱，纤长浓密如羽翼的睫毛眨动两下，薄唇轻启：「无极哥哥。」 「诶？」 陆无极抬头望向她，潋滟的凤眸微微弯起，眼里锐光微收，低声诱哄：「叫一声无极哥哥，这几只箱子都让你带。」 纪澹然松开手坐回去，抬手撑起下巴，「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不叫？」 纪澹然摇头：「带一半也够了。」 陆无极也不失望，仰头将杯中茶水饮尽，随手放下空杯，起身道：「明日卯初，本座来接你，到时可得唤哥哥。」 说完不等她反应，兀自弯着唇角出了西暖阁，一路回去，负于身后的手一直无意识摩挲手心的疤痕。 --- 翌日。 纪澹然早早起来，陆无极来接她的时候，她的东西和要带的人全都准备妥当。 陆无极一挥手，一队穿着盔甲的军士从院门外进来，将几口箱子抬了出去。暖玉和暖香也跟着他们走了，只有巳代还留在纪澹然身边。 纪澹然一脸懵然，「暖香和暖玉不和我们一起？」 陆无极将一件黑色披风替她披上，顺手将风帽给她戴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本座对外宣称你是本座的远房表妹，在外面，记得叫哥哥。」 纪澹然脸一木，难怪昨晚他走得那么干脆，还笃定她今日得叫他哥哥。 不过想一想就能理解，她是他绑来的西洲人质，如果身份暴露，在外面确实会有很多麻烦，不如干脆换一个身份。 只是……这傢伙到底有多执着做她哥哥呀？ 没有得到回应，陆无极也不恼，微微倾身又问了一遍：「嗯？记住了么？」 「记住了。」 有气无力的回应。 「叫一声听听。」 纪澹然：「……哥哥。」 陆无极不满意，只是「哥哥」，谁知道她叫的是纪凌霄还是他，纠正道：「无极哥哥。」 纪澹然暗暗捏拳，这傢伙不是一般的难搞，「无极哥哥。」 陆无极满意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大氅包住：「走了。」 纪澹然此时才发现，他穿着同她身上质地和颜色都相同的毛皮大氅。 「你干嘛？啊——」 身体突然腾空，纪澹然惊叫出声，但很快克制住。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抓着陆无极的衣服，整个人都往他怀里缩、紧。 她恐高。 陆无极将人稳稳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安抚，「别怕，无极哥哥不会让你受伤。」 纪澹然紧紧扒着他：「……你搞快点。」 他莞尔一笑，足尖轻点，踏着积雪的屋檐和树梢，往城主府后门的方向飞去， 巳代落在最后，望着城主的背影几个起跃后，消失在夜色中，摇摇头也运气追了上去。 --- 城主府后门门口停着一装饰十分低调的马车。 陆无极将纪澹然从马车后门塞进去，待巳代也上车后，关上车门。 马车外面看起来朴实无华，里面却宽敞又温暖。坐垫上铺着软软的皮毛褥子，矮几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揭开，里面装着五六种蜜饯果子。 巳代从矮几下取出一个小巧的手炉递给纪澹然：「姑娘暖暖手。」 「谢谢。」纪澹然接过来，转头想掀开车帘看看外面。 巳代抬手阻止：「姑娘，夜寒风大，先不要开窗。」 「我就看一眼。」 巳代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身鸦青色短袄，看起来比在府里时低调干练许多。 他视线低垂，避开纪澹然圆润水亮的眼眸，「姑娘，外面落着雪，风也大，又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纪澹然收回手，没再为难他。 陆无极将她送上马车就离开，暖香和暖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她和巳代孤零零在马车上。 陆无极那厮又在谋划什么？ 第十七章 哥哥带你去。 城主府门前。 陆无极匆匆从大门出来，辰浩、竹清意跟在身后，神情严肃。 陆叔一路从内院送出来，在大门处的台阶前停下，遥遥望向翻身上马的陆无极，「城主安心，老奴定会照看好小玫瑰和西暖阁的小菜园儿。愿您和纪……表姑娘一路顺风。」 陆无极点头，「劳烦陆叔照看府里。」 辰浩、竹清意驾着马跟在陆无极身侧，身后是两辆装饰奢华的马车，一列重甲兵士护卫在两侧，后面跟着两辆外饰清雅的马车，随后才是一队运送物资的朴实马车。 陆无极策马先行，身后的车队在夜色中缓慢移动。 夏卿和陈金声带着军队，商会会长们带着物资和家小，两队人马在城外汇合，一齐朝上北的辽河去。 从无忧城到辽河，按照车队缓慢行进的速度，大抵得明日午时才能抵达，还是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为了让城主一行顺利抵达辽河，沿途的百姓早早起来将官道上的积雪清扫干净。他们不能参加冬猎，也愿出一份力。 出城之后又走了半个时辰，天边才渐渐露出一丝光亮。 纪澹然一开始兴致勃勃，巳代不让她看外面，随着马车吱呀吱呀有规律的颠簸，渐渐感到睏倦。 她在马车角落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卷着软乎乎的皮毛褥子，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 龙明山脚下。 长长的车队缓慢前进，绕过这个山坳，就是平缓笔直的官道。 陆无极架马走在前方，眉峰微蹙，神色有几分凝重。 忽然，他勒马停下，朝身后扬起手。 辰浩和竹清意迅速往后方传令，正在前进的马车和兵士依令停下。 「咻——」 一支箭刃从上方斜飞而来，直冲陆无极面门，陆无极侧身躲过。 同此同时，「咻咻咻——」一阵剑雨袭来，竹清意、辰浩以及护卫在马车周围的兵士阵型被打乱。马匹受到惊吓，一边嘶鸣，一边扬起前蹄想将马背上的人甩下来。 四个黑衣人趁乱闯进，两人掩护，两人朝着后方的马车杀去。 陆无极从腰间抽出一条金色长、鞭，飞身而起，落在车辕上，与黑衣人缠斗。 隐在暗处的四名影卫也立刻现身，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四名黑衣人活捉。 陆无极飞身回到马上，头也不回的道：「辰浩带下去审问，午休时来回，不要让他们死了。」 十二影卫之一的子夜上前来，低头禀报：「城主，四人均是死士，已经……晚了。」 刚刚活捉的四人舌下藏、毒，趁他们不注意，咬碎药丸自尽了。 陆无极目光望着前方，入眼是巍峨高耸的雪山。 他的眸光似被远山上的霜雪浸染了寒意，眸中一片沉暗，声音低沉，「带下去检查尸身，总得弄清楚是谁的人。」 捉住的四个死了，可早先放箭的那队人却逃了。虽然有四名影卫追过去，没有将人全数抓住或是绞杀，他就不能安心。 子夜低头领命，「是。」 马车里，披着纪澹然披风的暖香坐立不安，双手捏着衣袖无意识揉搓。 她刚刚听到外面起了骚乱，心里害怕极了。 城主让她假扮成纪姑娘的样子从城主府出来，同暖玉一起坐进这辆马车。 起先她不知为何，此时却是明白了，有人想要带走纪姑娘。 马车又继续动了起来，暖香抬头看向一直坐在她身侧，手执短匕的暖玉，忍不住轻声问：「是不是没事了？」 暖玉还是那副清冷样子，闻言看了她一眼，轻轻揭开车窗帘，拉开小窗往外面看了一阵，「暂时没事了，不过抵达辽河之前，你都得在马车里呆着。」 暖香点头，面上没有不快：「我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带走纪姑娘，但她不希望纪姑娘离开。 在城主府伺候纪姑娘的这段时间，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快活的日子。 暖玉低眉瞧了暖香一会儿，打开小几上的木盒，里面装着四种蜜饯果子，将木盒推到她面前：「吃一点，缓缓神。你放心，不论出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暖香抬头，笑了起来；「我知道，谢谢暖玉姐姐。」 --- 纪澹然一直到中午才幽幽转醒，完全不知道在她睡觉这段时间，前方发生了以她为目标的械斗事件。 巳代倒了热茶给她，她喝了两口，又想去开窗：「外面该亮了吧？」 巳代挡在车窗前，小脸严肃：「姑娘，已经到了官道上，马车跑得快，外面风大，您身子弱，不能吹风。」 纪澹然抬手，大拇指和食指凑在一起，比出一个小缝，「我就看这么一下下。」 「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切，小气。巳代小气。」 纪澹然弯腰坐回去，伸手从盒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小声念叨。 巳代小身板一僵。 一般而言，纪姑娘的要求他少有不应，纪姑娘一直夸他小可爱，小天才，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夸奖。 突然被指控「小气」，他感觉有点难受。 纪澹然直觉陆无极暗地里在计划什么，还是与她有关的事情，可她暗暗思索回想，没有想起任何和有关线索。 如果是哥哥派人来救她，按照上辈子记忆，还早的很，至少还有三个月才会发生。 她失踪的事情，事关她和整个纪家的名誉，按照爹爹和哥哥的做法，绝对不会让外人知晓，所以也肯定不会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来救她。 纪澹然想了半晌，理不出头绪，干脆放在一边，但干坐在马车里实在无聊，「巳代，我们来玩词语接龙吧。」 「好，姑娘出题。」 巳代几乎是秒应，他想听夸奖，不想再被说「小气」。 路途漫长而枯燥，中午没有休息，全军啃着干粮前进。 晚上天黑透了，纪澹然的骨头都快颠散架了，马车终于停了。 外面渐渐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兵士们开始安营扎寨，伙头兵们搭土灶准备烧晚饭。 纪澹然站起来，准备出去站一站。 巳代挡住车门：「姑娘，您不能出去。」 纪澹然没有感到意外，拼着脸不要了也要出去，「巳代，我想小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巳代脸一红，低下头也觉得为难。 城主的吩咐是到达辽河之前，不能让纪姑娘在人前露面。但姑娘确实一整天都没有下马车，他自己还找机会出去了一趟…… 「巳代，我忍不住了。」 马车门突然从外面拉开，陆无极银髮黑袍站在外面，眉宇轩昂，目色如光，朝纪澹然伸手，「衣服穿好出来，哥哥带你去。」 纪澹然：「……」 第十八章 手上忙，丫头餵我。 纪澹然愣住，陆无极消失一整天，突然出现，就是这么尴尬的场面。 她低下头，去拉巳代的手，「巳代陪我去就是了。」 陆无极没说话，看了巳代一眼。 巳代将手从纪澹然手心抽出来，转身拿起黑色的皮毛大氅，替纪澹然披上，将人推下马车。 陆无极站在车旁，长臂一伸，扶住她的手臂，让她稳稳落地。 纪澹然不敢抬头看他，两颊晕红，简直尴尬死了。 陆无极替她将风帽戴好，拉着她绕过马车往一旁的树林深处走。 纪澹然还想挣扎：「暖香和暖玉呢？让她们陪我去就是了。」 「她们在前面的马车里，我安排了其他要事，暂时不能伺候你。」 「那就没有其他人吗？你陪我去像什么样呀？」 「你不是忍不住了么？」 语气正直且无辜。 纪澹然被哽住，继而更加尴尬，她真的不想让喜欢的人陪她去小解，还是在荒山野岭，「……那让巳代陪我去。」 「不行。」陆无极断然拒绝，「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就好。」 他不可能让别的男人陪她出去，哪怕是巳代那样的小孩也不行，他没有细想过为什么不能，只是本能觉得不行，不妥，不舒服。 纪澹然无奈，被他拉着越走越深，树林里积了很深的雪，踩在上面咔吱作响。 解决完后，纪澹然从树后走出来，陆无极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 她默默走过去，这次是彻底抬不起头了。 陆无极听到踩在雪地里的声响，没有立即回头，等她走到身旁，才低头看她，微微俯身伸出手。 纪澹然将手缩在大氅里，躲开了。 陆无极不解：「怎么了？」 纪澹然摇头，心里无比窘迫，你让我怎么说？ 陆无极当她害羞，没有勉强，两人并排着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他突然出声，「你不必这么介怀。在外面行军，常有不便。有时渴极，好不容易遇到水源，扒开干草欲俯身喝水，微微抬头，便见饿殍浮于水面，早已腐烂生蛆。」 纪澹然仰头看他，眼眸中透出好奇，「那你喝了吗？」 陆无极低头，锐利如刀的凤眼微微弯起，透出柔和的光，学着她平日的语气，「不喝就会死呀。」 纪澹然皱起眉，想像那个画面，确定是他会做的事。 为了大业、为了无忧城，他可以立刻死，也可以屈辱的活，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纪澹然心里莫名觉得烦躁，快走两步，将人甩在身后。 陆无极眉心微锁，眼里露出迷惑，是不是不该说起饿殍的事，吓到她了？ --- 叶霜从马车里出来，抱着一个小酒罈，在扎好的军帐里转了一圈，没有遇到陆无极。 回头遇见竹清意，她撩了一下落在鬓旁的碎发，柔声问：「师兄，你看到城主了吗？」 竹清意目光落在叶霜手里的酒罈上，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师妹，手里拿着什么好东西，不给师兄尝尝？」 叶霜无奈一笑，「城主的旧伤着不得凉，我按以前的古方泡了点药酒，想拿给城主。晚上喝一点，驱寒又助眠。」 竹清意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师妹未免也太偏心了，我身上也有伤啊，也不见你给我弄药酒。」 叶霜早已习惯竹清意这般不着调，没放在心上，「师兄若是需要，回头我再另配一副药，为你专门泡一坛，就不要和城主争这一小坛了。」 竹清意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转身望了一眼后方，「师妹此时怕是找不到城主，不如这酒就先交给我，晚上我拿给城主。」 「为何？城主去哪儿了？」 「应当是在后面。」 「我去看看。」 叶霜说完，抱着酒往后面跑，竹清意摇摇头没有阻止。 --- 纪澹然和陆无极回到马车里，晚膳已经送过来。 陆无极早先知会过辰浩，要在小丫头这边用膳，所以他的那份也直接送了过来。 一大一小两份晚膳，都是粗面馒头配一碗汤，还有一碟小咸菜。 晚膳是伙头兵煮的，和在军营里一样，分量足，只是味道十分粗糙。 作者：想看更多穿书女配在反派阵营做人质相关小说，请访问：莲心网(lxxs8) 纪澹然吃了两口就想放下，想起陆无极喝水的事情，又慢慢吃起来，一点一点咽下去。实在太干，就喝口汤，汤很咸，赶紧就一口馒头。 陆无极看她皱着眉吃得辛苦，搁下筷子，按住她的手，「别吃了。」 「诶？」 陆无极瞧她傻乎乎的样子，薄唇微弯，「咱家还没有辛苦到这种程度，你想吃什么？哥哥想办法。」 纪澹然不想麻烦，况且已经吃了一小半，她都快饱了，「不用了，就着汤吃一点应付过去就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行军途中，人数多，饭量也大，伙头兵只管众人吃饱，兼顾不了其他。但要餵好你一个小丫头，哥哥还是有办法的。」陆无极抬手轻点小丫头鼻尖，「想吃什么？」 纪澹然低头看见陆无极那份晚膳，与她别无二致，区别只是馒头多了两个。 她招唿巳代，「去暖香姐姐那里帮我拿点东西过来。」 巳代听完下了马车，一刻钟后回来。 手里拿着一个网格状的铁网片，四四方方，放在红泥小炉上刚刚好。随后从肩上取下一个小布袋，袋子里放着两个巴掌大的小陶罐，陶罐上贴着纸，分别写着牛肉酱、乳糖。 乳糖其实是炼乳，系统的兑换商店里可以少量的兑换食品，价格也不贵。 纪澹然兑了一罐炼乳，将原包装拆了，炼乳倒进小陶罐，原包装被系统回收。 牛肉酱是她亲自做的，做出来那天暖香就用它下了三碗饭。后来她拿出炼乳说是自己用牛奶做的，暖香暖玉看见，没有怀疑。 陆无极解开陶罐的塞子，低头嗅了嗅，「这些是？」 纪澹然指挥巳代将马车车门敞开，把温茶水的小火炉提熘到外面一点，架上铁网格。 她从小几下的抽屉里抽出一把短匕，拿起粗面馒头准备切。 陆无极抬手阻止，从她手里拿过刀和馒头，「想切成什么样？」 这傢伙对她用刀格外敏感，平时让暖玉看着，绝对不准她私自用刀。他要是看到了，也必然不让她动刀。 纪澹然没有多想，往外面挪了挪，蹲到火炉旁，「切片，不用太薄。」 陆无极操刀，熟练的将手里的馒头切成约一公分厚的馒头片，递给她。 纪澹然将馒头片放在铁网格上烤，一面烤出焦香就立刻翻一面。 第一片烤好递给巳代，「巳代喜欢牛肉酱，自己刷。」 「谢谢姑娘。」 纪澹然拿起另一片烤好的馒头片，问陆无极：「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陆无极刚刚从旁观察，大抵知道吃法了，「先来一片牛肉酱。」 「好咧。」 纪澹然拿起小勺，从小陶罐里舀起牛肉酱均匀的涂抹在烤好的馒头片上，递过去。 陆无极随手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完整的馒头，朝她摇头，「手上忙。」 纪澹然迷惑，手上忙放下不就好了，也没有忙到撒不开手的程度，「那我给你放在盘子里。」 陆无极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拒绝，「凉了不好吃，你餵我。」 嘶—— 纪澹然眨眨眼，搞不清楚这傢伙是天然还是有意，。 陆无极催促：「丫头，餵我。」 纪澹然收敛心神，努力压制小鹿乱撞的心跳，尽量平稳的将馒头片递过去。 叶霜从最前面一路找过来，看到这一幕，脚步一停。 第十九章 她是西洲第一美人？ 夜里又开始落雪，排在后面的马车多装着粮草和军备，护卫比较少。此时护卫都在军帐里吃饭，外面几乎没有什么人。 叶霜站在雪地里，目光怔怔望着那辆敞开车门的马车，她找了许久的人就坐在里面，正低头在纪澹然递过去的馒头片上咬了一口。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平易近人又松泛自在得仿佛不是一城之主。 叶霜心里荒凉，想转身回去，低头看见手里的小酒罈。 花费几个月时间採药、晒药，泡出来的药酒，只为了等到冬猎找机会给他。 在这里却步，她心有不甘。 叶霜坚定想法，抬步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纪澹然杏眼巴巴的盯着陆无极，「怎么样？好吃吗？」 陆无极咬之前想，粗面馒头有多拉嗓子他深有体会，烤过之后更干，就算配上肉酱，也不会一下变得美味绝伦。 但小丫头一片心意不能辜负，就算味道不算好，也要好好捧场。 干香酥脆的馒头片咬进嘴里，口感与之前完全不同，下一秒用宽油和多钟香料混合牛肉碎煸炒的肉酱香味席捲口腔。 陆无极眸光一亮，确实好吃。 「城主，原来你在这里。」 一道轻柔的女声从马车外插入，马车里三人闻声抬头。 陆无极将食物咽下去，看到叶霜，眸中有些许诧异，「叶大夫。」 纪澹然和巳代也看过来，巳代只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纪澹然的目光在叶霜手里抱着的小酒罈上掠过，笑着招唿，「叶大夫用晚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叶霜礼貌一笑，准备拒绝。 陆无极也道：「叶大夫可以尝尝，味道很不错。」 叶霜脸色一顿，话头一转，「会不会打扰你们？」 陆无极就着纪澹然的手又咬了一口馒头片，没说话。 纪澹然把还剩小半块的馒头片放在盘子一角，笑着往旁边挪位置：「不会呀，雪要变大了，你快进来。」 叶霜心情复杂的爬进马车，坐在陆无极左手边，小酒罈也顺势放在小几上。 纪澹然重新夹起一块烤好的馒头片，问她：「叶大夫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陆无极一口吃掉最后的牛肉酱馒头片，抢答：「给本座来一块甜的。」 叶霜低下头，长睫轻颤两下，讷讷出声：「我也要一块甜的。」 「好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巳代适时出声：「姑娘，我来吧。」 顺势从纪澹然手里拿走刚考好的馒头片，熟练的抹上乳糖，递给叶霜，末了又挪回纪澹然身边，「我来烤，姑娘先吃。」 「你吃饱了？」 巳代点头。 纪澹然坐回陆无极右手边，将手里抹好乳糖的馒头片递给他。 陆无极摇头：「你先吃。」 纪澹然执着的递给他：「你先尝尝。」 陆无极无奈，没有接过来，轻捏着她的手腕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 叶霜低着头，默默嚼着馒头片，难以下口的粗面馒头烤过后刷了一层带着奶香的糖霜，焦香酥脆又很甜蜜，确实好吃。 她并不讨厌这个味道，可她知道城主并不喜食甜食。 虽然城主极力隐藏自己的喜好，她还是在几次宴会时察觉到这一点。 城主不会明言自己不喜欢什么，只用膳时，甜汤、糕点一类带甜味的吃食基本都是浅尝即止，象徵性的吃一两口就会放下。 「嗯，不错。」陆无极说，「这是什么糖？为何会有一股奶香？」 叶霜勐地抬头，陆无极脸色自然，不带一丝勉强，惯常锐利清醒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她此前从未见过的好奇。 「就是用牛奶做的，你喜欢吗？」 「本座不太爱吃甜食，平日吃得极少。这个倒是不错，和甜豆花一样，口味奇特，并不让人讨厌。」 「不讨厌就好，喏，这块吃完。」 陆无极从纪澹然手里接过刚刚咬了一半的馒头片，继续吃起来，抬头瞥见叶霜，「不合口味？」 叶霜收回飘远的思绪，受宠若惊：「没有，很好吃。」 陆无极带着一丝骄傲和纵容看向纪澹然，「丫头别的不会，就爱捣鼓吃食。小玩意儿到了她手里，总能变出花来。」 纪澹然瞧着陆无极莫名得意的样子也不反驳，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叶霜手边，「叶大夫来找无极哥哥，是有什么事吗？」 陆无极听到「无极哥哥」几个字，修长细白的手指微动，只觉得手心处又酥痒起来，细长的眼睑半阖，遮住眼底柔光，微微翘起的唇角却泄露了情绪。 叶霜目光一颤，幽幽看向陆无极，瞥见那抹从唇畔盪出的愉悦，心凉得彻底。 她低眸，心底转过数个念头，放下吃食，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擦手，随后将放置一旁的小酒罈推到陆无极面前，「城主身上的积年旧伤受不得寒，这是叶霜按照古方泡的药酒，城主就寝前喝上两杯，驱寒又助眠。」 陆无极深感诧异，望向那小酒罈，她来时就抱在手里，未料是给他的。 「如此，多谢。」 没有推拒，神色坦然而平和，郑重向她道了谢。 叶霜五指捏紧，突然说道：「既已交予城主，叶霜还有一些事，就先回了。」 纪澹然看巳代一眼，巳代从坐垫下抽出一把油纸伞，立刻跟了出去：「外面雪大，奴婢送叶大夫一程。」 马车里只剩下两人，纪澹然瞥一眼无知无觉的陆无极，不禁摇头，这石头到底要糟蹋多少少女心才罢休？ --- 辽河，玉楼客栈，天字一号房。 辛月寒一身月白长袍，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潇潇落雪，兴致极高，「不愧是沧州，竟能见到如此壮观的雪景。」 属下跪在身后，「楼主。」 辛月寒侧首，「如何？」 「失败了，派去的死士全都被擒，无人生还。」 辛月寒眼中寒芒浮动，习惯性转动右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沉吟半晌，「可有见到她？」 属下低头，「派去的人没能接近马车，但她确实从城主府出来，被安置在无忧城主身后的马车上。」 「有意思，该说不愧是西洲第一美人么？连陆无极那样无趣的男人都开窍了，冬猎也要带在身边。」辛月寒望着窗外飘雪，须臾有了决断，「下去准备，无需妄动，盯着就行，等人到了辽河再来回我。」 属下退下后，房间里恢復安静。 雪越下越大，寒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飞进窗中，辛月寒扬手捉住一片，丝毫不觉得冷，心里默念「纪澹然」三个字，眼中兴味渐浓。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同一只肥羊身上做成三笔生意，且一单比一单大，搞得他都对这位未曾谋面的西洲第一美人起了好奇，不远千里奔袭至沧州。 第二十章 难得见他如此体贴。 行了一天一夜后，众人在第二日上午到达辽河。 纪澹然以为会在驿站休息，从马车上下来时，众人有序的搭帐篷、砌土灶，整理物资和马匹。 他们在一片宽阔平坦的雪地，一眼望去满目皆白，身后是一片高大密集却光秃秃的树林，晶莹剔透的冰棱结在上面，一眼望去显得张牙舞爪，带着几分阴森氛围。 纪澹然茫然的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她想去找陆无极，可此时他定然很忙，刚到辽河，明日就要开始冬猎，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决定。 「巳代，我们该去哪里呢？」 人生地不熟，来到沧州这么久，纪澹然第一次感到迷茫惶恐。原来只在城主府里打转，周围对她来说是熟悉的地方，府里的人对她也带着天然的包容和宽待。 站在此处，来来往往的军士和僕从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她，她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巳代似乎也有些迷茫，看样子陆无极也没有交待他。 「你是城主的表妹澹然姑娘吗？」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女声，纪澹然转身，两个姑娘站在不远处。 个子高一些的姑娘眉目大气张扬，穿着一身淡青色袄裙，身量窈窕，望着纪澹然的眸子里透出三分好奇，刚才出声的大抵也是她。 纪澹然转过身后，她眼瞳微微瞪起，流露出惊艷的神色。 她身旁站着一个身量稍矮的姑娘，梳着双丫髻，拢着雪白的兔毛大氅，足尖处露出一点淡粉色的裙摆。面容温婉娇柔，纪澹然看过去时，害羞的低下头，又忍不住偷偷抬眸。 纪澹然抿唇一笑，漫步朝两人走去，「我是纪澹然，城主的……表妹。请问你们是？」 「我叫楚书荷，书会会长楚温的女儿。」 楚书荷大方的自我介绍，刚才出声的果然是她。 陈兰绞着手指，学楚书荷的样子，鼓起勇气自我介绍道：「我叫陈兰，粮会会长陈琛的女儿。」 陈兰？ 粮会会长的又一个女儿？ 纪澹然心里讶然，她认识粮会会长的另一个女儿，不过是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她没有见过楚书荷，也没有见过陈兰，看来剧情确实变得不同。 纪澹然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与两人攀谈起来。 楚书荷说：「城主大人让我们过来的，怕你初来此地不习惯，特意让我们照看你。真是难得见城主大人如此体贴，你真的是城主的表妹么？你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看起来不像沧州人。」 纪澹然微笑，「我一直随父母住在南方，这次被无极哥哥接过来小住一段时日。书荷也很漂亮啊，明艷端庄，我喜欢你的直率大方。兰兰温婉可人，让人忍不住想疼，我一直很想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楚书荷抬手摸了摸脸，耳朵尖红了起来，低下头，「真的吗？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我。」 陈兰原本低着头不安的绞动手指，突然抬起头，「澹然姐姐，我可以这样称唿吗？」 纪澹然看陈兰像小兔子一样小心翼翼的试探，不禁莞尔：「当然可以。」 陈兰左手紧紧握住右手，上前一步，「澹然姐姐要不要去我的帐篷里坐坐？里面暖和，我……我想多和姐姐说说话。」 楚书荷插进来：「可别把我落下了，来参加冬猎的女眷不多，倒是不懂事的小屁孩来了不少，每年都这样。我一点都不想和那些皮猴子玩，你们带上我！」 「那就叨扰兰兰了。」 巳代从没见过纪澹然正常营业的样子，平日在府里都是一副懒散模样，时常依赖他，经常对着暖香、暖玉撒娇，城主宠她，府里众人对她也格外宽待纵容。 他虽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可此时她如此自然的与各商会会长家的千金闲聊，短短几句话就让两人对她放下戒心，该说不愧是西洲顶级世家养出来的千金么？ 纪澹然与楚书荷、陈兰一起进了帐篷，帐篷里果然暖和。 陈兰让侍女泡了热茶进来，又端来两碟点心，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来。 纪澹然轻呷一口茶，身体暖和起来，「明日冬猎，是比赛看谁猎到的猎物多吗？」 楚书荷拿了一块点心，边吃边说：「澹然第一次参加，不清楚也很正常。冬猎的前两天并非打猎，而是武演。」 「武演是什么？」 「第一天是擂台比武，明日上午，营地里会架起四座演武台供将士们比试，赢的人做擂主，底下的人可以随意挑战。到了午时，擂台上站着的四人便进入下一轮比赛。」 「午膳之后，四人在大演舞台上两两对决，赢到最后的人成为今年冬猎的勇士，可以获得丰厚的奖赏，还能直接进入城主亲自统率的金羽卫。」 「那第二日、第三日会做什么？」 「第二日到第三日上午是全军演习，这次应是城主和夏统领分领两军，进行行军对战演练。第三日下午，就是你所说的打猎比赛，到时候孙会长会把带来的牲畜放进围猎区，供将士们捕杀。晚上大抵会有一场宴会，第四日启程回无忧城。」 纪澹然起初以为沧州的冬猎和西洲冬春两季举办的帝王游猎活动差不多，帝王带着家眷和臣子到猎场打一打事先着人放进去的猎物，晚上点着篝火，一群人吃吃喝喝就返程。 无忧城的冬猎实在硬核，她所以为的打猎、宴会只占整个冬猎活动的六分之一，完全就是年终总结一般的汇演活动。 该说不愧是陆无极么？ 难怪他早先不愿带她来，确实没有迁就她的余地。 纪澹然忍不住问：「那我们可以做什么？」 楚书荷：「吃吃喝喝，就当出来散心。」 陈兰：「我……我也是，阿娘说我性子沉闷，多出来走动走动，要是能变得有三分像大姐姐那样就好了。」 大姐姐？ 说的应该是陈娇了，粮会会长陈琛的大女儿，纪澹然上辈子与这位陈家大小姐见过数面。 纪澹然说：「兰兰也很好呀，我就喜欢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没必要变得和谁一样。」 陈兰低下头，眼中有失落，「可是我想变得像大姐姐那样，大姐姐从小聪慧，性子刚强利落，府里的人都敬她爱她，爹爹也器重大姐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纪澹然想起来，陈会长家似乎没有儿子，陈娇作为大小姐，十五岁及笄礼后，开始接触商会。 她与陈娇第一次见面是在城主府，陈娇来向陆无极上交帐目，一身竹青色的男装，长发挽起以玉冠束紧，眉目飞扬，神情高冷。 陈兰的丫鬟红月掀门进来，「小姐，外面有两位姑娘来寻纪姑娘。」 纪澹然站起来，「我出去看看。」 暖香、暖玉站在外面，见纪澹然从帐篷里出来，立刻迎上去。 暖香上下打量纪澹然一番，确定毫髮无损，才语气激动的说：「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奴婢和暖玉姐姐找了你好几圈。」 暖玉比暖香沉稳，「姑娘，您的帐篷已收拾妥当，东西也都搬了进去。」 「那我们回去吧。」 天色尚早，纪澹然回头跟陈兰和楚书荷道别，带着巳代和两个丫鬟急匆匆往自己的帐篷走。 第二十一章 稳稳将她圈进怀里。…… 傍晚，挤在层层帐篷中间的一顶灰色帐篷外面，分成两排排着十余个红泥小炉，每个炉子上都架着一口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儿，香味四溢。 帐篷前路过的人，时不时投来目光，鼻翼阖动，下意识咽口水。不知道锅里煮了什么，那味道闻着实在是太香了。 帐篷外挡风的毛毡从里面掀开，纪澹然走出来，暖香和暖玉跟在身后。 暖香手里端着红木小盘，盘子里装着各种处理好的食材，有肉有蛋，甚至还有冬日少见的蔬菜。暖玉一手拿着揭砂锅盖子用的湿布巾，一手拿着一双长筷子。 纪澹然站在一旁，指挥暖玉分批往锅里下菜。 锅里原本就炖着肉，此时把各种配菜一一加进去，腌制入味的肉片，裹着金黄面衣的酥肉，豆腐泡，土豆块，萝蔔…… 等耐煮的食物熟了，再放入虾滑、豆芽、豆皮、白菜叶，调味后撒上白胡椒粉和翠绿翠绿的葱花，一道适合冬日夜晚吃的砂锅什锦煲就做好了。 纪澹然身旁站着四五个半大小子，眼睛直直盯着咕嘟咕嘟散发诱人香味的砂锅。 朱元宝胖嘟嘟的脸上满是期待，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澹然姐姐，是不是可以吃了？」 一旁的孙田田年纪尚小，闻言抬手揪起衣袖擦了擦嘴角，没有说话，目光热烈的看向纪澹然。 纪澹然一挥手，表示可以吃了，「让家僕帮你们端回去，可别烫到了。」 侯在一旁照看自家少爷的家僕们闻言朝纪澹然行礼，而后低头端着热乎乎的砂锅往自家帐篷走。 原本一直赖在纪澹然帐篷前走不动道儿的小孩儿们跟纪澹然道别后，啪嗒啪嗒跟着家僕回去。 家僕们都低着头不敢抬脸，实在是有些丢人。 城主府的表姑娘可能吃不惯军中饭食，指使家僕在帐篷外燃了红泥小炉。 跟着自家老爹来的一群小少爷拉着小雪橇准备去西边的空地玩儿，路过表姑娘的帐篷，瞬间就走不动道儿了，死死盯着人家帐篷前的小砂锅，时不时咽口水。 表姑娘倒也善解人意，没等他们开口，当即让丫鬟重新燃了几口炉子，又添了几口砂锅，说请他们吃暖锅。 惯来不好伺候的一群小爷站在人家姑娘的帐篷外，巴巴等着，小雪橇也不准备玩儿了，就等着这暖锅出炉。 要是回头被老爷知道少爷在外面讨食，对方还是城主的表妹，不知会作何感想。 丢人确实是丢人，可这暖锅也真是香，家僕端着锅一路回去，都在不停咽口水。 朱元宝、孙田田几个抱着心心念念的暖锅回去后，纪澹然望着剩下的几口砂锅，「给书荷、兰兰各送一锅过去，干脆再煮几锅，夏统领、陈校尉、竹先生和叶大夫也别落下。巳代，你端几锅送去辰浩那里，剩下的就等城主回来，我们一起吃。」 「是。」 三人低声领命，对此并不陌生。 在府里时，姑娘每次捣鼓吃食，都会故意多做一些，送去大厨房分给大家。 这次听闻要来冬猎，姑娘更是卯足干劲准备小半月，从锅具、厨具到调料、食材，无一不精细。 暖香还暗自纳罕，为何要准备如此多的东西，此时才明白，姑娘或许早就考虑到除了城主和他们之外的人。 --- 纪澹然在帐篷里的软塌上坐下，手里端着热茶，目光飘忽。 那群小孩儿如今还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小屁孩儿，过几年就会迅速成长。陆无极死后，他们会继承家业，开疆拓土，成为支撑无忧城百姓的顽强基石。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湿漉漉的触感，纪澹然一惊，抬起头，一只体型巨大的狗狗正伸着舌头站在她面前，圆熘熘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纪澹然一怔，茶杯掉在地毯上，茶水在柔软的地毯上氤氲出一团暗色。 「傲雪，过来。」陆无极站在帐篷门口，大狗听到唿唤，转身迈着小碎步朝他走去，藏在厚实皮毛下的肉肉随着它的动作一甩一甩。 陆无极半蹲，摸着傲雪长而绵软的毛，转头看纪澹然，「你怕狗？」 纪澹然摇头，「正常的还好，但他是不是有点太魁梧了？」 陆无极走过来，傲雪跟在他身后，小眼睛一直望着纪澹然，不停哈着气，似乎很好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纪澹然后退一步。 「傲雪性子很好，不会咬人，你摸摸。」 陆无极牵起纪澹然的手，带着她摸傲雪的毛，毛茸茸又软乎乎的。她摸了两下，傲雪干脆在她脚下卧着了。 纪澹然问：「这里怎么会有狗？」 傲雪看起来像是阿拉斯加，阿拉斯加本就是大型犬，可傲雪看起来比她认知里的阿拉斯加犬还大了一圈，毛髮又蓬松，像熊一样。 陆无极：「上北苦寒，皮毛厚实性格亲人的雪橇犬比马好用。」 「提醒宿主，触发特殊拯救任务，请于五日内将『一号种子』种在上北的中心处。完成条件：与沧州之主陆无极一同前往上北中心，种下树种时，需以陆无极的鲜血浇灌，且不可被他察觉。系统将提供一份辅助地图，宿主抵达上北中心时，系统会发出提醒信号。任务奖励5000枚银币。特殊提醒，若是没有在五日内完成此任务，宿主将立刻死亡。」 纪澹然：？？？ 立刻死亡？ 纪澹然迷茫，上一世从来没有接到过这样的任务。 这个任务很奇怪，任务要求严苛且奇特，奖励出奇的丰厚。最可怕的是补充条件，若是未能完成，她会立刻死亡！ 纪澹然觉得系统似乎出了问题，发出的任务和「拯救反派」几乎没有关系，与上一世那些暧昧任务也全然不同，仿佛换了个系统，目的不明。 她试着与系统对话，「520号拯救系统，你在吗？出来说说话好吗？」 「你若是不出来，我就拒绝执行任务。」 她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刺痛从心脏传来，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陆无极长臂展开，扶住她瘫软的身体，长眉聚拢，「你怎么了？」 纪澹然稳住心神，胸口的刺痛感渐渐散去，从陆无极怀里爬起来，「没事，可能是饿了。你是不是忙完了？今晚我准备了暖锅。」 她脸色苍白，面上故作镇静，心底一片惊恐，系统同上一世不一样了。 陆无极凤眸幽深，扶着她坐下，双手执着她肩膀，手心处阵阵泛疼，他无暇顾及，「可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纪澹然摇头，「真的没事。」 「来人——」 纪澹然倒进他怀中，轻轻抓着他的衣襟，柔声道，「不要叫人，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陆无极没有再出声，任由她依偎，无处安放的双手缓缓收起，最终稳稳将她圈进怀里，眉心紧蹙，惯来清明锐利的凤眸中透出丝丝迷惑，「为何我总觉得以前也见过你？」 第二十二章 伸手进去圈住他精瘦有力的…… 昏暗的帐篷里，时间仿佛停止流动。 纪澹然被他温暖有力的双臂紧紧圈起，鼻息间是他身上清爽好闻的味道。 刚刚一瞬间紧缩的心脏和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因为系统的异变而激起的惊恐也缓慢释放。 她松开手攀附在他胸口的手，缓缓下移，剥开他厚实的大氅，伸手进去轻柔的圈住他精瘦有力的腰。 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跳慢慢加快，一点一点鼓譟起来，柔声回应，「好巧，我也这样觉得。」 陆无极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只觉窝在身前的小小一坨像毛茸茸的雪橇犬幼崽一般，让他心情柔软又紧张。 巳代站在帐篷门口，暖香和暖玉先后从外面回来，看到他傻愣愣的站在外面，暖玉顺势在门口停下，只有暖香傻乎乎，「小巳代，怎么不进去呀？」 巳代摇头：「城主在里面。」 暖香更是欢喜：「那岂不是可以吃暖锅了？太好了！」 巳代和暖玉脸色紧张，抬起手指，朝暖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暖香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按照以往经验，他们两人的话自有道理，立刻抬手将嘴捂住，只是已经晚了。 陆无极清朗中隐约带着一丝不悦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回来了就进来。」 暖香突然察觉自己可能做错了事，低着头落在最后。暖玉和巳代同样低着头，他俩比暖香更清楚，他们可能应该确实是打扰到城主了。 纪澹然已经站起来，蹲在傲雪身旁，不停rua它暖唿唿的肚皮。 既然任务不可逆，她做就是，没必要伤春悲秋。 纪澹然调整好情绪，「暖玉去打些热水来，暖香和巳代把暖锅摆上。无极哥哥忙了一天，该是饿了。」 三人动作麻利，各司其职。 暖香拿脸盆时，不怕死的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陆无极，立刻被吓得低头。 城主的脸色好可怕，阴沉又冷漠，刚刚一定是打扰到他了。 陆无极怀里空荡荡，暖融融仿佛要融化的情绪随着她离开，变得空虚又冷寂。 他依然坐在软塌上，保持着她退出去时的姿势。因为刚才紧紧将人圈在怀里，此时怀中空空，姿势显得有些奇怪。 他眉心微微皱起，眼中迷惑更甚，低头看向左手手心处那几道狰狞的刀疤，曲起手指轻轻摩挲，隐隐泛痒。 自父亲离世，他掌管无忧城，大大小小受伤无数，可他对左手手心处的这几道疤痕全无印象。 他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伤了手，又为何会留下这么多道伤疤。如今隐隐察觉，这伤疤或许与小丫头有关。 每一次与她接触，情绪被触动，手心的伤痕一时泛痒，一时又疼。细想不免觉得荒唐，西洲纪府的那次会面，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若是刚刚，多抱一会儿，或许就能想起来了…… 「无极哥哥，洗了手过来用膳。」 纪澹然打断他的思绪，站在桌子旁招唿他，面色已经恢復正常，好像刚才的虚弱和苍白都是错觉。 帐篷里安置了矮桌，暖锅放在上面，白雾缭绕，香味四散瀰漫。旁边放着几碟下饭的小菜，还有一壶用瓷盅温着的清酒。 陆无极起身，净手后在桌前坐下。 纪澹然挥手，「你们也下去用膳，这里不用伺候。」 --- 无忧城的六大商会会长随城主忙碌一整天，亦踏着暮色回到自家的帐篷。 铁器会长刘良掀开羊毛毡，闻到一股浓烈的食物香气，引得他咽了咽口水，只觉腹内飢饿难忍，目光一动，儿子刘瑾坐在矮几前，面前摆着一口小砂锅，香味就是从那处传来。 他两步走过去，「伙房换大师傅了，怎么这么香？」 十二岁的刘瑾生得白皙清秀，性子温吞内敛，见刘良回来，立刻站起来，「爹，您回来了。」 「嗯，坐下吃饭吧。」刘良在桌子前坐下，家僕送上干净碗筷。 他饿惨了，长筷一伸从砂锅里夹起一块表皮金黄酥软的油豆腐，直接咬一口，「嘶——好烫！嗯……内里软塌塌的，但是吸满汤汁，又暖唿唿的，好吃！这东西以前怎么没见伙房做过。」 刘瑾坐下来，小心翼翼瞅了一眼刘良脸色，「不……不是伙房做的。」 「那是哪里来的？」 刘瑾双手拇指捏住筷子中部，坐立不安，「是……是表姑娘送来的，她说请我们吃什锦暖锅。」 刘良筷子停下来，「表姑娘？」 「听闻是城主的表妹，叫纪澹然。」 刘良想起来白天陈琛说起过，城主这次冬猎带了女眷。 其他会长还以为说笑，城主身边怎么可能有女眷？ 无忧城城主不近女色二十年，城内百姓谁人不知？ 「你看见那位表姑娘了？」 刘瑾点头，捏着筷子默了一会儿，主动道：「我约宋商、田田和元宝去玩儿雪橇。出门时遇见表姑娘，她正指使丫鬟烧饭，那香味……勾得人走不动道儿……」 「你们堵在人小姑娘帐篷前？」 刘瑾心里惴惴，「嗯。」 「你呀——」刘良嘆口气，夹了一块软嫩嫩的虾滑放进刘瑾碗里。 刘瑾抬头，眼里惊讶，「爹，你不气我？」 刘瑾和一群小伙伴在纪澹然帐篷外等的时候，还没察觉事情的严重性，等锅子端回来了，想起老爹，他就有点怂。 刘良又夹了一筷子油豆腐，「气有什么用？小没出息的，脸都让你丢光了，不过这锅子倒是挺好吃。先吃，吃完一起去城主那里说说话。人家姑娘心善，好好道谢。」 「是，爹爹。」 刘瑾心里一松，终于敢动筷子，锅里的东西都快被老爹吃完一半了。 晚膳后，刘良带着儿子去纪澹然的帐篷，在路上遇见了同样带着儿子的布匹商会会长宋坤、牧业会长孙平、渔业会长朱畅。 四人面面相觑，露出苦笑。 第二十三章 城主和表姑娘好上了？…… 辽河的夜空高阔辽远，墨色穹顶上稀疏散落着一条星河，闪闪发光。 天边缺了一小半的残月，洒下清幽寂冷的光。 纪澹然站在帐篷外，长吸一口冷气，方才被暖锅熏蒸出来的薄汗迅速消解，顿觉神思清明。 陆无极站在一旁，只着墨纹绣银白竹叶的长袍，身姿颀长挺拔如松柏，舒朗修长若玉树。。 他此时心情似乎不太好，银髮黑袍下，神色疏离，细长潋滟的凤眸中凝着一丝冷意，让人忘之却步。 纪澹然偷偷瞧一眼还在生气的男人，抬手轻扯他宽大的衣袖，「就熘一小圈，消消食就回来。」 说完又摇了他手臂两下。 方才两人在屋里用暖锅，汤汁浓郁又暖唿唿的暖锅实在太美味，纪澹然一不小心吃撑，加上出了汗，就想出来走一走。 陆无极觉得晚上外面太冷，不想让她出来。 纪澹然围着他求了好一会儿，才说服他勉强点头，此时看起来不是一点点勉强。 陆无极反手握住她揪他衣袖的手，语气含着生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我们快去快回。」 这天夜里，不少人看见一向不近女色的城主牵着一个貌若仙女的姑娘在营帐外的雪地里散步。 --- 叶霜的营帐与纪澹然的营帐相隔不远，竹清意提熘着着自己的暖锅来串门。他原以为叶霜这里没有，准备和她一起分享美味的什锦暖锅。 进门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份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暖锅，不由想笑，纪姑娘处事比他想像中周到。 前夜师妹给城主送酒的事，他已从辰浩那里听闻，想一想那场面，他都替城主捏一把汗。 没有闹出不体面的传闻，他原以为是师妹退让了。今日观纪姑娘行事，倒也不像小气的人。 叶霜面前点着一盏油灯，没有抬头，目光落在手上的医书上，声音冷淡，「我不想吃，拿出去倒掉。」 药童有些为难，迟疑着没有动。 闻着这么香的东西倒掉多可惜，如今虽在荒郊野岭，四周营帐里住的都是各商会会长的家小，还有将士巡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若是被人看见他们倒掉这么好的吃食，怕会招来不好的议论。 叶霜抬起头，眸子里满是不耐，「没有听到吗？拿出去倒掉。」 竹清意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气，「师妹为何如此烦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可以同师兄聊聊。」 叶霜没想到竹清意会这时过来，想到自己刚才的吩咐，红着脸低下头，「师兄，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竹清意将暖锅放在桌子上，大咧咧的坐下来，「纪姑娘着人送了暖锅过来，师兄想上北苦寒，这东西吃了暖身，便拿来想同师妹分享。倒没料到你这里也有一份，师妹不喜欢吗？」 叶霜心里愈发烦躁，将书搁在一旁，「师兄如果是来说风凉话，就请回罢。我觉得有些累，想休息了。」 竹清意清亮的眸子里爬上一丝苦涩，无奈的摇手，「不说了不说了。去我营帐里找丹参，拿一坛清酒过来，我陪师妹喝两杯解解乏。」 叶霜两只手捏着手指绞动，没有阻拦。 药童知晓她应允了，转身出去。 挡风的毛毡刚被掀开，寒风夹着雪粒子「咻——」一下灌进来，药童没有防备，一时被雪迷了眼睛。 一道含着娇柔软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清晰无比，「无极哥哥，我错了，再也不拉你出来遛弯了。」 叶霜抬头，半拉开的毛毡外，城主和那位莫名其妙的表姑娘牵着手站在雪地里。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并没有察觉这处的视线。 陆无极的声音被风雪裹挟送进她耳中，「知道错了？」 纪澹然站在他面前，乖巧的点头，语速略快，焦急里透着几分软软的哀求，「知错了知错了。雪变大了，无极哥哥，我们快回去罢。你穿这么少，要是病了我可就罪过大了。」 「嗯，不急。再叫一声『无极哥哥』就跟你回去。」 男人成熟清润的声线里带着不自知的诱、哄味道与愉悦。 纪澹然跺脚，仰头看他一眼，眉心微蹙，终是低下头又唤了一声，「无极哥哥。」 陆无极唇边的笑意终是压抑不住，唇角上翘，凤眸上弯，眼底潋滟生辉，「嗯，乖。」 说完默了一瞬，终是忍不住曲起手指，隔着风帽轻轻揉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才牵着她回头往营帐的方向走。 竹清意不忍去看叶霜的神情，心里也是惊了一跳。 城主怎么会与纪姑娘如此亲密？ 还哄骗小姑娘叫他哥哥，他从未想过陆无极这等古板又无趣的男人能做出这等操作。 啧。 --- 大风雪里，纪澹然被陆无极拉着往回跑。 城主大人身高腿长，刻意放慢速度配合小丫头的步子。可纪澹然的小短腿不争气，赶不上，跑了几步还气喘吁吁，越来越慢。 陆无极感觉雪越下越大，回身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脚下步子不停。 雪夜风寒，大伙儿都躲在帐篷里，没什么人会看见。 陆无极正这么想着，在纪澹然的营帐前停下。 刘良、宋坤、孙平、朱畅以及刚刚赶来的陈琛、楚温共计六位商会会上并家里的孩子，并排站在营帐门口，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 城主和表姑娘好上了？ 第二十四章 本座并未吃醋。 大雪合着寒风狂卷，呜呜作响。 陆无极突然停下，纪澹然以为到了，从他怀里探出头，准备下来，眸光一转。雪地里一排中年、少年正定定望着二人，目光中皆是惊诧。 她头一低，耳朵尖泛红，恨不得当即在雪堆里挖个洞把脑袋埋进去。 无忧城的各商会大掌柜怎么都在这里？ 偏偏是这个时候，纪澹然挣开陆无极的手，从他怀里退出来，忍着尴尬与众人见礼。 陆无极眼中亦有一丝诧异，白日已经将各项事情安排下去，商会会长们此时齐齐聚在此处，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几位大掌柜此来可是有事？」 几位会长似乎被刚刚的一幕镇住，怔忪几秒，没人回话。 铁器会长刘良站出来，朝陆无极行了一礼，说明来意。而后转向纪澹然，「犬子劳表姑娘关照，老刘来道声谢。小儿无状，希望没有叨扰到姑娘。」 说完从背后推了刘瑾一把。 刘瑾学着老爹的样子朝纪澹然行礼，「多谢表姑娘，暖锅很好吃。」 其他几位会长回过神，纷纷将儿子推出来。 胖嘟嘟的朱元宝：「谢谢澹然姐姐，暖锅超好吃，我爹连汤都喝光了。」 渔业会长朱畅侧过头，闭了闭眼睛，回去果然还是打一顿比较好。 孙田田今年才十岁，个头不高，眯着眼睛乖巧的朝纪澹然行礼，「澹然姐姐，我爹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暖锅，我也是！谢谢姐姐。」 牧业会长朱畅抬手捂住脸，这没出息的小子，尽揭他的短！ 宋商是布匹会长宋坤的儿子，今年十一岁，身材魁梧，十一岁看起来像十七岁，且人小鬼大。 他乖咪咪的挨在同伴一旁，朝纪澹然行完礼，「澹然姐姐，你介不介意有一个弟弟？我可以保护你，明天还带你去玩儿雪橇！」 别人还在回味晚上那顿暖锅，宋商已经着手将纪澹然发展成「长期饭票」。 布商会长宋坤从来都得意他家小儿聪慧，人前处事一向得体妥帖，哪料到今日会栽在那股聪明劲儿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这小子估计还觉得自己的小心思瞒得天衣无缝，旁边几位会长方才还恨不得以头抢地，此时已笑得合不拢嘴。 只要有人比我更尴尬，我就不尴尬了。 纪澹然原本也尴尬得快在雪地里抠出一条万里长城，没想到一份暖锅会引得无忧城六大商会掌权人和未来掌权人全都聚在此处。 几只小豆丁让人忍俊不禁的道谢后，她才轻松了下来，「你们喜欢，我很开心。欢迎你们明天再来找我玩儿，我还准备了很多其他好吃的。」 陆无极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一直落在纪澹然身上，甘心当一块背景板。 一番你来我往的客气后，雪越来越大。 陈琛在女儿陈兰那里吃到了暖锅，当时心里闪过数个念头，用完晚膳后负手在帐篷里来回打转，反覆询问陈兰对这位表姑娘的印象，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见一见纪澹然。 只是今夜着实不是一个谈事情的好时机，他强压着激动将话咽回肚子里。 书会会长楚温的视线从陆无极身上掠过，低眉上前一步，「属下也是来向纪姑娘道谢。事已了，如今夜已深，属下先行告退。」 几位会长纷纷藉机告退，他们也隐约察觉城主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似乎在嫌弃他们占用太多时间。 与陆、纪二人分别后，几位会长走在路上，雪大风寒，也阻止不了他们的求(ba）知（gua）欲。 朱畅：「城主终于有中意的姑娘，老朱我老怀大慰啊。」 孙平：「纪姑娘确实不错，与城主极为相配。只是纪姑娘既然一直住在城主府，为何我们此前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刘良：「倒也不一定，或许表姑娘确实只是来无忧城小住一段时日，你们别想得太理所当然。」 宋坤：「只是小住，城主为何要带她来冬猎？为何还要这样？」 宋坤抬起两条手臂，比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陆无极在雪地里抱起纪澹然时，离营帐其实很近，不足二十米。 当时他们一群人就站在那里，目睹了城主行云流水的整套动作，眼力好的甚至看到城主眼眸中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所以才如此震惊。 城主主动了。 只想搞事业的城主大人主动扒拉姑娘，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城主出息了！ 刘良抬起手肘戳一直未说话的陈琛，「老陈，你怎么看？」 陈琛摸着下巴，「城主若是有意迎娶纪姑娘，对我无忧城倒是有益。只是不知这纪姑娘父母可在，家世如何，是否可与城主相配？」 「哎呀，老陈你这可就没劲了！只要城主中意，管他什么家世不家世？」 …… 雪地里，几位会长争争吵吵，终是没有得出结论，最后在路口处吵闹着散了。 营帐里，陆无极坐在灯下看书，傲雪趴在他脚边。 纪澹然在翻箱子，暖香在一旁掌灯。 「你明天会参加武演吗？」 陆无极抬头，「问我？」 纪澹然从一口箱子里抬起头，回头看他一眼，转身拉开下一口箱子，「不是你还有谁？」 陆无极放下书，饶有兴致看她铺了一地的箱子里打转，「我倒是不知，你何时与那群臭小子如此相熟了？本座原以为暖锅只有一只，却原来人人都有。」 纪澹然找到了东西，随手递给暖香。回身坐到他面前的矮凳上，抿嘴看他，眼若星辰。 夜色撩人。 暖香放下烛台，转身出去。 侍立在一旁的暖玉欣慰暖香终于会看眼色，与她一道退了出去。 陆无极略一挑眉，烛光为他月华一般的银髮镀上一层暖光，他的神情也氤氲在一片暖色中，似乎温柔至极，「看什么？」 「看你呀，吃醋的无极哥哥真可爱。」 说着还抬手想捏他脸颊，被他后仰躲开。 「哐当——」一下，烛台倒在地上，帐篷里突然变得幽暗。 陆无极抓着纪澹然的一只手腕，将她抵在矮桌上，细长锐利的丹凤眼微眯，掩住了眼瞳深处的汹涌暗色，「你说错了，本座并未吃醋。」 第二十五章 他没想到会惹哭她。…… 冬猎第一天是个难得的晴日，碧空万里。 帐篷的隔音效果不好，脚步声、马匹嘶鸣声、将士们操练时整齐有力的口号声，从五更起便开始不断从外面传来。 纪澹然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将自己越埋越深。直到暖香端着洗漱的热水进来，她才不情不愿的爬起来。 「什么时辰了？」 暖香将脸盆放在红木架子上，转身来伺候她穿衣，「辰初了，姑娘很少起这么晚，可是不习惯？」 纪澹然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眯着眼睛没再说话，似乎还没清醒。 暖香抬头，看到纪澹然一对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惊了一跳，「姑娘，您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纪澹然摇头，「没事，帮我更衣。」 说着推开厚厚的棉被，起身下床。 暖香此时才听出她嗓音嘶哑，加上红肿的眼圈，暖香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不好。 她利落的伺候纪澹然穿衣，愤慨的说：「姑娘，谁让您受委屈了？您跟奴婢说说，奴婢找他理论。」 「陆无极。」 暖香手一顿，柳叶眉聚拢，透出难色，「啊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纪澹然郁郁的心情因为暖香这番关心，稍微好了一点，抬手弹了一下暖香的额头，「逗你呢。」 她和陆无极之间的事情必须由他们自己解决，旁人根本插不了手。 也是她没出息，被他说了几句就委屈不已。 明明上辈子他还说过更过分的话，可她总觉得他们之间有可能。 纪澹然感觉自己陷入了江湖传闻的人生三大错觉之一——他喜欢我。 不仅是上辈子，这辈子一起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心里那份『他对我并非无心』的心思又在悄悄冒头。 而陆无极总会在她忘乎所以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对她进行精准打击。 昨夜他说，你说错了，本座并未吃醋。 纪小姐当知本座绑你来的因由，不要有多余的想法。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帐。 那一刻，纪澹然恍惚间又回到了上一世与他的最后一面。 他不顾她的哭求，强行将她从沧澜苑带出来，送上马车，面上一片冷色，「纪小姐请自重。在我无忧城住了这许久，难道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还请纪姑娘不要再说令人发笑的话。」 她当时只觉心凉一片，她不顾体面、抛开一切对他告白，仅仅换来一句「自重」。她不甘心，甚至对他生了怨，暗暗发誓，若有他回头求她的那一天，她定会将这句话原话奉还。 可她没想到，那次分别就是永诀。 分开的第二年，她在南乡养病。 那日天气不错，暖阳铺洒在院子里，照得四处一片暖意，空气里瀰漫着桂花的甜香。 她搬了躺椅放在太阳下，怀里抱着一只五个月大的三花猫，正准备在树下小憩一会儿。 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心中大抵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不多时，院门被粗暴的撞开，秦昭走了进来，进门时脚步轻快，似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在她身前停住，眉目舒朗，语气愉悦：「他死了，听闻是自戕于府中。沧州的大片土地，终将纳入我西洲的版图，这一切都是澹然哥哥的功劳。」 陆无极死时孑然一身，没有留下血脉，无忧城已然无主。 秦昭以为可以轻易吃下沧州的辽阔土地，却没想到遭到六大商会的顽强抵抗。 纪澹然死时，秦昭也没有完全拿下沧州。 她离世的前夜，秦昭还因为这件事在她房里砸了一地的瓷器。 ……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暖香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纪澹然回过神，声音淡然，「我没事，摆膳罢。」 暖香神色迟疑，「可是您……」 纪澹然一把抹掉泪水，神情木然，「我洗一下。等下帮我煮几个白水蛋，再从外面取一些干净的冰块。若是没有，雪也行。」 暖香不敢多问，出去时偷偷在暖玉面前抱怨了两句，说城主把姑娘惹哭了。 暖玉没有多言，转身烧火热水煮鸡蛋，又吩咐巳代去外面采雪。 早膳过后，纪澹然用白水蛋在眼周滚了几圈，又用细布包着干净的雪来消肿，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勉强能出门了。 仔细看的话，眼周还有些微的红肿，比刚起来时，好了许多。 此时，外面的擂台比赛已经开场，可以听到震天响的鼓声和战士们激动的吼声。 纪澹然收拾好，披上软乎乎的兔毛大氅出了营帐。 暖香看到纪澹然昨夜找了半天的东西忘在软塌上，赶紧拿了追上去，「姑娘，你把这个忘了。」 纪澹然看到那段红绸，脸色一僵，「今日没心情，放着罢。」 「可是您在府里绣了小半月才把这个绣好，不拿出来太可惜了。万一城主上场比擂，就可以用啦。」 暖玉也出声，「姑娘，那边已经开始了。左右暖香拿着，也不碍事，我们先过去。」 纪澹然被暖香暖玉推着到了演武场临时搭建的擂台下，周围的兵士看到人群里突然混入几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声音都小了许多，还默默让开一条路。 辰浩也立刻向坐在高台上的陆无极禀报，「城主，纪姑娘来了。」 陆无极视线放远，一眼就看到纪澹然跌跌撞撞被一群将士推到擂台最前方，眉心一皱，「为何不接她过来？比擂的人没有轻重，人或武器若是甩出来砸到她怎么办？」 「暖玉传话，纪姑娘似乎情绪不佳，想在下面站站。不知为何，纪姑娘哭了一夜，起来时双眼红肿，声音嘶哑……」 「够了，下去。」 陆无极打断，搁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左手的伤疤又开始泛疼，他竟罕见的有些心虚。 昨晚，他说话重了些，小丫头那么娇弱，怎么听得了那些话？ 她不过是把他当成哥哥依赖罢了，是他过于敏感。在她说出那句话时，心内莫名感到焦躁，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从营帐出来，他就后悔了。 他没想到会惹哭她，若是知道，当时就转头哄了。 想到此，陆无极站起身。 第二十六章 他心脏一紧，身不由己。…… 陆无极振了振长袖，绕过矮几，一步一步下了高台，往纪澹然的方向走去。 按往年惯例，文人先生如竹清意、陈镶同城主一起坐在远处高台，女眷们也是如此，楚书荷、陈兰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观看武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叶霜作为随行大夫，也是女眷，自然在列。 陆无极忽然起身，她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演武场，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纪澹然，垂在膝侧的手勐然捏紧。 她站起来，快走几步，截住陆无极，「城主。」 陆无极闻声停住，见到是她，微一点头，「叶大夫。」 「您准备去哪儿？」 陆无极一瞬间收敛心绪，声音淡淡，「武演甚是有趣，本座去前方看看。」 叶霜微微垂眸，语气含着羞涩，「叶霜也觉得今年武演十分有趣，城主若是不嫌弃，可否一起？」 陆无极没有多想，他此时只想尽快去纪澹然身边，想到她哭了一夜，心里就有几分莫名惴惴，「无妨。」 叶霜弯了唇，心里一松。 两人一前一后往演武台走，楚书荷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朝一旁的陈兰眨眼睛。 陈兰也看到了，正暗暗吃惊叶大夫比她阿姐还大胆，看到楚书荷递过来的眼色，有些羞赧。 无忧城主不近女色在沧州并非什么秘密。 自城主十六岁起，城主府德高望重的老管家就有心替城主张罗婚事，城里的富商、各商会也盯着这事，属意城主的女子更是多不胜数。 只是这事拖了四五年，至今没有结果。 曾经含羞带怯仰慕城主的小姑娘，要么已经嫁人，要么守着心思暗等，很少有人敢言明心意，可今年似乎有些不一般。 陈兰已经连着三年参加冬猎，自然也清楚每年都有哪些女眷。 在她的印象里，叶大夫每年都会随行，但往年总是温和笑着守在城主身边，并不多话。 叶大夫今年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难道她…… 陈兰心里冒出一个猜测，随即红了脸，如果叶大夫真的敢对城主说出心意，那也太……有勇气了…… 她阿姐都不敢做这样的事。 楚书荷知晓陈兰性子，见她低着头耳朵都红了，也不再为难她，自顾自观察各人神态。 她昨夜听父亲唠叨了两句，今日再看城主举动，她翘起唇角，这次冬猎，怕是会发生十分好玩的事情。 --- 纪澹然站在演武场最前面，一开始心情确实有些郁闷，但在这样昂扬热闹的环境下，她的情绪渐渐平復，甚至已经投入到比赛的热烈氛围中。 就像上次被系统惩罚一样，虽然心里惊恐至极，却能很快就收拾好情绪，思索下一步。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默默让开了一条小路，四周也渐渐安静下来。 须臾，一个高大且绝对不容忽视的身影站到身旁，罩下一片阴影。 纪澹然偏头，陆无极今日穿着一身白底绣金色祥云龙纹的长袍，矜冷而清贵，她眼中露出一抹诧异。 印象里陆无极不是很爱穿白衣，因为无忧城几乎终年不化的积雪，也因为那一头与众不同的银髮，他觉得一头白髮又穿白衣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浑身惨白看起来十分蠢，还很老。 纪澹然也不怎么喜欢他穿白衣，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 穿上白袍的他，长身玉立，银髮翩然，眉眼间像笼了一层薄雾，看不清神情，沾染上了他不该有的仙气，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陆无极低眸，正好看到她眼中的惊艷与浅浅的忧郁，还有残留着红肿痕迹的眼眶，心里一突，手心又泛起一阵酥痒。 他抬起手，想揉一把小丫头的脑袋，甚至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将人圈在怀里好好哄一番。 城主大人目光在四周轻扫一圈，想找到不引人注意将人拐走的路线，周围都是将士，小丫头和他在人群里又十分扎眼，想低调离开十分困难。 他很快放弃这个想法，低下头看她，发现刚刚站在他身旁的丫头不知不觉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此时两人之间尚能再容下一人。 果然还在气头上。 城主大人迅速了解状况，他发觉自己奇怪的隐隐有些兴奋。 要哄她，她可能并不会给他好脸色，但他莫名感到兴奋，就好像这是他暗自期盼许久的事情。 他往她身旁挪动两步，两人肩膀紧紧挨在一起。 纪澹然挪开，他又逼近。 如此反覆数次，纪澹然察觉身旁和身后的其他人都在配合他俩，耳尖一热，站住不动了。 陆无极得逞，唇畔盪出一抹愉悦的笑容，微微曲起手臂用胳膊肘戳她。 纪澹然扭头不理他。 他发现这一招没用，心里暗暗感到奇怪，明明她这么做的时候，他就……嗯，还挺受用的。 陆无极忽略掉突然回想起来的奇怪心理感受，又想起来一招，他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纪澹然的衣袖，没有得到回应，又扯一下，还是没有回应。 城主皱眉，小丫头居然这么厉害，丝毫不为所动。 为何会如此？ 在府里时，偶尔她轻扯他衣袖撒娇，明明那力气轻如微风拂动枝头嫩叶，他却觉得心脏一紧，好像被她紧紧攥住，身不由己，最终都会如了她的愿。 为何她可以如此冷漠？ 第二十七章 别哭，无极哥哥不看。…… 城主大人惊异于小丫头的冷漠无情，纪澹然也十分疑惑。 她实在没见过陆无极这么烦人的时候，她在努力调节情绪。虽然看起来没事了，但还没有平復到可以平静的与他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这人巴巴凑过来又不说话，举动还奇奇怪怪，她不想像往常那样揣摩他的心思，心累。 陆无极瞧着她又在悄咪咪往旁边挪，拽着她衣袖的手稍微用力。 纪澹然不察，被他扯得一趔趄差点摔倒，陆无极伸手扶了一把，「小心。」 纪澹然抬眉，有些生气，「你故意的。」 「嗯，」陆无极点头，并不否认，「我确实有意。」 纪澹然柳眉倒竖，圆熘熘的杏眼瞪圆，里面似有火光，「是你说的，要我注意身份，不要胡思乱想。」 「我错了。」陆无极扶她站直，语气正经又诚恳，是他一贯的做风，「我说胡话，纪小姐别与我计较，可好？」 纪澹然双手抱胸扭头不看他，她怕自己一转头就会破功，「不好。」 如果……如果上辈子他也这样回头来找她，该有多好…… 陆无极两步转到她面前，细长幽深的丹凤眼里含情脉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那纪小姐要陆某如何做才会消气？」 纪澹然侧过身，继续嘴硬，「我没生气。」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两人说话声不大，但围着的一圈人耳力不错，兴致昂扬的偷偷吃瓜，用眼神不断交流。 「那小姑娘什么来头？城主为何如此低声下气……」 「哪里就低声下气？城主明明心甘情愿好伐？」 「那这姑娘难道是……」 暖香瞧着城主实在搞不定纪姑娘，抬眸去看暖玉。 暖玉微不可查的点头，暖香鼓足勇气走上前去，壮士断腕一般，「姑娘，这个咱们还拉开吗」 纪澹然看到暖香手里捏着一段红绸，杏眼一瞪，顾不上生气，抬头飞快看了陆无极一眼，伸手准备抢过红绸。 陆无极人高手长，快她一步从暖香手里拿过红绸，「这是何物？」 纪澹然有点着急，伸出手，「还给我。」 陆无极手一扬将红绸举到她跳起来也够不到高度，嘴角翘起一点恶劣的弧度，细长漂亮的眼眸微微泛光，「你告诉我，这是何物？」 纪澹然扒着他的手臂，跳了好几次都够不着，本来应该十分生气，但也不知为何气着气着竟然想笑。 暖香再次冒着巨大风险插话，「这是姑娘花了小半月时间专为城主绣的横幅，原是想等城主比擂时拿出来。」 纪澹然当时以为沧州的冬猎类同于西洲的游猎，特意绣了准备等他打猎时，拉起来搞点气氛。 那时她的想法很乐观，一腔热血，绣的内容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大胆。 来到辽河后，听楚书荷说了冬猎的三项活动，她就有点犹豫，加上昨晚两人闹别扭，她就没想着再拿出来。 此时被暖香戳破，纪澹然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陆无极眼中露出浓烈兴味，「真的？给我的？」 纪澹然脸颊泛红，耳朵尖连带着脖子往下一片绯色，好在冬日穿得厚，除了陆无极，旁边的人没有看出来。 他做势要打开，「既然是给我的，那……我就看看？」 作者有话说：书友们，请记住最新最全的小说网站，莲心网 「不要！」 这东西要是在这地方打开，对她来说简直是第二次社会性死亡，而且是毁灭性的，与在府里那次完全不同。 两人僵持间，随着陆无极下来后被迫在一旁当了许久透明人的叶霜忽然出言，「不知道纪小姐绣了什么，怎这般不好意思？」 纪澹然两只手紧紧扒着陆无极拿着红绸的手臂，原本清润明亮的杏眸蒙上一层水雾，委屈又惹人怜爱，「不要。」 陆无极一只手高举，一只手捂着自己被她不停往下扒拉的衣袖，唇角笑意不减。 两人眼里似乎只有彼此，毫无旁人插脚的余地。 叶霜嘴角的弧度撇下，忍不住再次说道，「纪姑娘怕是不知，城主好几年前起便不再参加擂台比武。你这东西绣了也没处用，何不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也不白费这番心思。」 暖香听到这话就觉得不舒服，上前一步准备跟叶霜理论两句。 她是府里新来的丫头，一来就被拨给西暖阁照顾纪澹然，心里自然向着纪澹然。 暖玉察觉到暖香的心思，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出头。 暖玉其实其实心里有盘算，暖香方才的出格举动可能会引起纪姑娘不满，却能促使城主和纪姑娘早点和好，所以她默许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一向寡言少语的叶大夫会忽然插话，情况变得无比糟糕。 纪姑娘绣了什么她和暖香都看过，那东西若是纪姑娘自愿拿出来，大家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若是被逼着拿出来，城主和纪姑娘之间怕是会彻底没希望。 周围的瓜众原本只是默默看热闹，这一番闹腾，好奇心完全被吊了起来。 纪姑娘到底给城主绣了什么？ 总之就是十分好奇。 纪澹然仰着头，眼底一片润泽，眼尾泛红，才消下去的红肿又有復发的迹象。 她不再说话，只用委屈又心碎的眼神默默望着他。 陆无极收起笑意，随手将红绸揣进怀里，左手手指曲起轻轻触碰她眼下幼嫩的肌肤，泪水滚落在他手指上，又掉进雪地里，再也看不见。 他感到泪珠滑过的那处皮肤升起一股灼烫，心里亦掀起狂风巨浪，面上依然一片平静，声音克制而温和，「别哭，无极哥哥这会儿不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纪澹然低下头，心里想掐死没出息的自己，面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对他就是没辙啊。 陆无极揉了一把小丫头的脑袋。 他的手宽大又温暖，揉一把按住，微微俯身，在她耳边温言，「等一下看着我，若是我赢了，晚上回去你亲自将红绸上的字读给我听，嗯？」 他刚才其实隐约看到一眼，大抵知晓上面是绣了字。 纪澹然一惊，勐地抬头，拒绝的话没说出口，陆无极已经飞身上了擂台。 擂台上刚刚结束一轮，此时守擂的人是夏卿。 他身材魁梧，力大如牛，又勇勐无畏，已经连续打败了五人，此时气势正盛，「还有没有人要挑战我老夏的？」 转身看到陆无极飞身上来，「城主？」 陆无极凤眼微眯，一派云淡风轻，「本座突然兴起，夏卿不会怕了吧？」 「我老夏会怕？看招！」 擂台上两人开始过招，将士们见陆无极上场，愣了一秒钟，下一刻热烈的喊起助威口号，群情激昂，好像已经没人记得刚才的热闹。 只有叶霜站在人群里，双手紧紧捏着腰侧的衣料，死死咬着牙。 第二十八章 「让你看着我，你在看哪儿…… 纪澹然站在擂台下，四周喧闹不已，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陆无极的动作，只见他斗转腾挪间，轻而易举将对手撂翻，或是直接掀下比武台。 几轮之后，四周的嘶吼震耳欲聋，将士们的斗志完全被陆无极激发出来，挑战者络绎不绝，甚至有军汉在大雪天里脱掉衣袍，赤果着上身上场。 那人比夏卿还要高大魁梧，赤膊上去时，四周的助威越发热烈。 纪澹然目光一紧，两只手暗暗捏住手帕，咬着嘴唇。 她从不怀疑陆无极的实力，但那人的体型实在有些可怕，几乎比陆无极高出一个头，手臂上肌肉虬扎，胸口布满胸毛，一脸凶神恶煞。 陆无极似有所觉，往纪澹然的方向微微偏头，但并没有看过来。 军汉大吼一声举起拳头朝陆无极进攻，陆无极从腰间抽出金色长鞭，巧妙的捲住军汉手腕，长臂一旋，长鞭捆住军汉的两条手臂。 下一刻，他飞身而起，脚上施力不停逼迫军汉后退，逼至边缘后直接将巨汉甩出擂台，巨汉落地时地面仿佛被砸的震颤。 与此同时，「咚锵——」一声，宣告已到午时的锣声响起，擂台比武初选的四名胜者全部决出，就是此时分别站在四个演武台上的四人。 纪澹然目光扫了一圈，除了陆无极，中间两个演武台上站着的将士都是像夏卿那样的魁梧男人。 看到最后一人时，她挑了挑眉，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眉目清朗，两颊间有一点婴儿肥，稚气未消，或许比她还小。 陆无极从台子上下来，发现小丫头望着某处发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夏明潇，眼睛微微眯起，弯腰俯身，「唿——」 纪澹然勐地捂住耳朵，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干嘛？」 他站直身体，双手背在身后，眼底含着锐光，「让你看着我，你在看哪儿？」 「我……」纪澹然低眸，敛了敛情绪，「我只是看到擂台上有个少年，他好厉害。」 陆无极背在身后的左手手指轻轻摩挲手腕皮肤，半阖起眼睑，情绪不明。 「你也很厉害。」 纪澹然转头补了一句。 陆无极长睫颤动两下，「走了。」 锣声停止后，人群四散，主要是到了干饭时间，大家是肉眼可见的积极。 纪澹然落在后面，被人群推挤着挤着就和陆无极分开了。 陆无极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人搞丢了，方才心里升起的一点微妙情绪消散，转身去找。 在擂台下的一个角落找到她，暖香和暖玉都没在身边，他眉心微锁，走过去，伸出手，「牵着我。」 纪澹然如同误入了迁徙中的野牛群，轻飘飘的被挤了出来，再想挤进去，小胳膊小腿完全插不进去。 这时，一只宽大的手伸过来，如同狂风巨浪中伸过来的一根浮木，纪澹然紧紧握住。 陆无极手上稍一用力，将人拉过来护在怀里，揽着她从人群中挤出去，直接带着她回了他的营帐。 楚书荷原本想叫纪澹然一起用午膳，站在高台上看到这一幕，唇角挑起一抹狡黠的笑，转身招唿陈兰去她帐篷用膳。 陈兰小声提议：「要不叫澹然姐姐也一起？」 楚书荷一把勾住陈兰脖子，「澹然有事，咱俩别打扰她。」 --- 纪澹然坐在铺了毛皮褥子的软塌上，手里捧着一碗热汤，慢慢喝着。 营帐里燃了炭盆，倒是不冷，不过喝一碗热汤，连肺腑都感到暖和起来。 陆无极坐在她身旁，也在喝汤。 除了汤，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的菜。 听说伙房的大师傅昨夜在夏卿那里尝了一口暖锅，受到刺激，回去就开始忙活，以至于今日的午膳有些花里胡哨。 纪澹然并不清楚伙房师傅往日的水平，但确实比在路上吃的东西要好下口一些，她也不挑剔，只慢慢吃着，也不说话。 陆无极吃的时候倒是感觉到味道与以往不同，可他心里挂念着别的事，也没仔细品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两人默然用完午膳，期间谁都没有说话。 桌子撤下去后，纪澹然伸了个懒腰，吃饱后就犯困，尤其昨夜没有睡好，此时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她靠在软塌上，迷迷煳煳揽了陆无极的大氅盖在身上。 陆无极从外面进来就看见她靠着软塌睡着了，手伸进怀里，摸到那段红绸，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脚下一转朝书案走去。 他拿起早上看到一半的文书，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望一眼纪澹然，低下头看一会儿，批阅完一本重新拿起一本，抬头的功夫又忍不住朝软塌处望一眼。 反覆数次后，陆无极干脆停下来，搁了笔，尽望着她的睡颜出神。 --- 辰浩站在叶霜营帐外等药童拿药出来，方才城主让他过来拿一点消肿的药膏。不用说也知定然是给纪姑娘用，暖玉已经悄悄跟他说了纪姑娘被城主惹哭的事。 他做影卫许多年，终于从城主手里接到这样的私密任务。 辰浩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有些许少见多怪的激动，原本他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从陆无极手里接到这样的任务。 影卫的最后一课就是「如何妥帖的完成城主下达的私密任务」，但他侍奉的这任城主事业心出奇的重，从未给他下达过有关私人感情的任务。 他曾经还偷偷羡慕过陆叔，陆叔是已故老城主的影卫统领。 陆叔曾隐约在课上炫耀过，老城主十五岁时就常常让他给喜欢的姑娘，也就是后来的城主夫人捎书信、吃食和首饰。 营帐门口的毛毡从里面掀开，打断了辰浩飘远的思绪，他正了正脸色，准备拿完药就走。城主头一次做这种体贴姑娘家的事，他可不能让城主久等。 掀开毛毡出来的人不是药童，而是叶霜。 叶霜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细颈小瓶，眉心蹙起，隐隐有些焦急，「城主出了何事？为何让你来拿消肿的药膏，难道是武演比试时受了伤？」 辰浩伸过去的手被叶霜避开，他尴尬的收回来假装挠头，「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叶大夫对城主的心思，全城主府大概除了城主，谁都能看出来。 但这个药并不是给城主用，辰浩凭本能感知到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叶大夫知晓，所以他说得模煳。 叶霜因着上午的事情，情绪不好，听到辰浩如此说，火一下就蹿了起来，「辰统领，我以为身为影卫统领的你，比旁人更清楚城主的身体状况对无忧城以及沧州百姓而言有多重要，你竟然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等辰浩反驳，她回屋拿了药箱，匆匆往陆无极的营帐而去。 辰浩一拍额头追上去，「叶大夫，不是你想的那样。城主没有受伤，是……纪姑娘。」 声音极小，城主的责罚和叶大夫的眼刀，他选择承受后者。 叶霜脚步一顿，抬手颠了一下药箱，低眉时声音平静下来，「知道了，我去看看。」 辰浩试图阻止，他出来时明显感觉到城主此时不想有人打扰，可他没拦住。 叶霜直接掀开毛毡进去了。 营帐里，陆无极侧坐在软塌上，微微俯身，正一瞬不瞬盯着纪澹然的睡颜，心里想着睡着时倒是乖巧，像傲雪小时候，绒绒的一团。 听到毛毡掀开的声音，他没有转头，直接伸出手。 等了一会儿，没有接到预料中的药瓶，他才转过头，以为是来人是辰浩，转过来时脸色并不好。 看到叶霜，他恍然一下，「让辰浩拿点药膏过来，如何惊动了叶大夫？」 叶霜的视线落在软塌上，一眼看到拥着城主衣服睡得香甜的纪澹然，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断了，「城主，若是叶霜不来，您还想与她做些什么呢？」 第二十九章 整个无忧城都是无极哥哥的…… 营帐里光线昏暗，也遮掩不住叶霜难看的脸色。 她的言行可以说是大不敬，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又忍不住想知道陆无极会如何回应。 陆无极嵴背挺直，端正的坐在软塌上，两手搭在膝头，脸隐在暗处，细长的凤眸深处晦暗一片，只听他薄唇轻启，声音如淬了冰一般，「叶大夫是何意思，为何本座竟有些听不懂？」 叶霜肩背僵直，手脚冰凉。 城主生气了。 她的话确实逾矩，她既非他的长辈，两人之间也无私情，根本没有立场质问他。 软塌上，纪澹然动了一下，两人察觉到，陆无极冷着脸偏头看向软塌上，叶霜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 她长睫轻颤两下，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侧躺着背对两人。 陆无极抬手在纪澹然颈边按了一下，确认她睡熟，暗暗松了口气，「叶大夫，若是无事，请回罢，本座乏了。」 叶霜是竹清意的师妹，竹清意是他多年好友兼下属，纵是心里感到不愉，陆无极克制着没有说出太难听的话。 叶霜脸色苍白，双手发抖，连嘴唇都微微颤抖。她心知大抵是惹了他的厌烦，可仍倔强的站着。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陆无极没有再说话。她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放开，朝上方蹲身福了一礼，转身出去。 辰浩从外面进来，低着头在陆无极面前跪下，「属下有罪。」 陆无极不知在想什么，眸色幽深而晦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起来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谢城主。」 辰浩心里悲苦万分，明明是城主第一次起心思吩咐的私密跑腿任务，他竟然这么不中用，搞成这样。 要是被陆管家知道，他已经能想像到时被群嘲的场面。 子夜一直觊觎影卫统领的位置，还是实习影卫时就想做城主的贴身护卫。若是被他知道这事儿，他别想清净了。 辰浩低头起身后，从怀里掏出一罐药膏，「城主，这是属下平时受伤时用的药膏，消肿祛瘀效果极好，您若是不嫌弃的话……」 「大老爷们儿用的药怎么能给小姑娘用，何况用来给她擦眼睛？」 「……」 辰浩心塞塞，默不作声将药膏收了回去。 「城主，是属下。」 清透的少年音从帐外传来，是巳代。 巳代掀门进来，还是一副小丫鬟打扮，双丫髻上系了一段粉色丝带，丝带中间挂着两个小巧可爱的铃铛，走路时却完全没有发出声响。 他进入营帐后目不斜视，在陆无极面前停住行礼，双手奉上一个圆润可爱的瓷罐，「城主，这是楚姑娘让人送来的雪肤膏，送东西过来的姐姐说是昨日暖锅的谢礼。」 巳代手心躺着一个小巧的圆肚小瓷罐，瓷罐正面勾勒着一支鲜艷欲滴的海棠，花枝旁边写着「雪肤膏」三个字，精緻讲究。 陆无极伸手从巳代手里拿起罐子，揭开闻了一下，眉头微锁，「胭脂？」 「暖玉姐姐说这是姑娘家用的药膏，消肿化瘀、美肤养颜效果极好，让属下送过来先给姑娘擦一擦。」 陆无极将雪肤膏纳入手中，「知道了，你们下去罢。」 两人从营帐出来，巳代准备回纪澹然的住处。 辰浩叫住他，「小巳代，你好像已经习惯了这身打扮？」 巳代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辰统领若是羡慕，可以禀明城主，巳代愿意与您交换。」 「……」 「没有其他事的话，巳代还要回去帮暖玉姐姐和暖香姐姐整理姑娘明日要用的物什，先告退了。」 辰浩没意思的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岗位。 城主嫌弃他，巳代这崽崽也挤兑他，又不是他提议让他穿女装，而且他如今不是很喜欢吗？ 一口一个暖玉姐姐，三句话不离纪姑娘，也就是欺负他人老实嘴笨。 营帐里。 陆无极扶住纪澹然让她平躺下来，挖出一块药膏，轻轻在她眼皮上下抹了一圈，动作轻柔仔细。 涂好药膏收回手时，望着她平静温软的睡颜，叶霜那句话突然蹦进脑海，「你想与她做些什么呢？」 脑中有什么一掠而过，消失得太快，他没有抓住。 她不过是他绑来的人质罢了，若是没有他，依照纪家对她的宠爱，她这一生都将顺遂无忧。 所以，就当些微的补偿也好，对她好点。 其实他并非如此体贴之人，只是不知为何，面对她时，总是格外耐心一些。 --- 纪澹然醒来时，昏暗的营帐里只她一人，她掀开大氅下了软塌，趿拉上鞋子，「陆无极？」 无人回应。 纪澹然心里忽然有点慌，站起来又唤了一声，「无极哥哥？」 门口传来声响，她转过身，「无极哥哥！」 暖玉从门外进来，「姑娘，您醒了。城主同夏统领出去了，您找城主有事？」 纪澹然揉了揉额头，走到矮桌前倒了杯水喝，冷静下来，「没事，我可能睡迷煳了。无极哥哥不参加下午的武演？」 「城主要巡视明日全军演练的场地，恐怕赶不回来。下午的武演已经开始了，您去看看吗？」 纪澹然摇头，「不了，回去罢，我想吃点东西。」 暖玉没再多言。 整整一下午，纪澹然都没有见到陆无极。 晚上，她叫了楚书荷和陈兰过来一起用膳，还是暖锅，不过这次是放了辣椒和花椒的红油锅。 楚书荷夹了一块软乎的冻豆腐，沾上酱料咬一口，眼前一亮，「这是什么？我从来不曾吃过，细密的空洞里塞满汤汁，咬一口汁水横流，我喜欢！」 陈兰刚开始有些害怕，锅底红红一片，汤底有一股她从来不曾闻过的辛辣味道。 她不敢下筷子，眼巴巴看向楚书荷，「真的好吃？」 楚书荷又塞了一筷子肉进嘴里，不停哈气，「好吃！一开始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一旦习惯就停不下来！」 陈兰半信半疑，夹了一块牛肉，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纪澹然吃得比较优雅，因为辣椒稀少，快把巳代那盆辣椒苗剪秃才得到一小把辣椒，晾干之后更少。 这次她只用了一点增加风味，根本没达到她习惯的重辣口味，令她开心的是楚书荷和陈兰接受得很快。 美食果然要有人分享才会格外美味。 楚书荷吃地双唇火红，额头浸出一层薄汗，「澹然，你知道这次武演的第一名吗？」 「下午睡过头没赶上，是谁呀」 陈兰用手帕擦了一下嘴，「是夏明潇。」 「夏明潇？」 「就是夏统领的儿子，年方十五。今年第一次参加擂台比武，没想到他竟然能一举夺魁。」 「哦，是不是一个穿白衣的少年？」 「你知道呀？」楚书荷有些意外，「要我说，夏明潇今日能夺得头筹，完全是因为那些厉害的老兵都被城主收拾了，其他擂台上留下来的擂主实力都不算顶尖，偏偏最厉害的城主下午没有出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纪澹然夹了一块萝蔔放进碗里晾着，「就算如此，他也很厉害了。」 「澹然，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如果城主下午参加了比武，他肯定能夺得头筹。」 「这有什么，整个无忧城都是无极哥哥的，他又何须争这些虚名？而且，无忧城人才辈出，对于一城之主的无极哥哥来说，不是更好么？」 楚书荷定定看了纪澹然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一些。 城主在意的女子，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她看起来不像陈家那位大小姐那般锋芒毕露，娇弱却不柔弱，说话做事极为妥帖，很难让人不喜欢。 晚膳过后，三人又坐在一起聊了许久闺中趣事，戌时才散了。 --- 丑时，外面突然响起号角。 纪澹然睡得迷迷煳煳，被暖香焦急的声音吵醒，「姑娘，姑娘，快醒醒！」 纪澹然睁开眼，眼底蕴着一层水雾，「何事？」 「不许妄动！」一道厉喝传来，随即是刀剑相接的碰撞声。 桌子上的蜡烛晃动着，散发出昏黄的光芒，营帐里不知何时来了一队重甲兵士。 兵士们头上戴着头盔，大半张脸被遮住，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手上俱拿着尖刃长枪。 暖玉和巳代已被制住，只余暖香趴跪在她床边，神色慌张无措。 只是方才说话的兵士，声音虽然低沉利落，可似乎是个女人？而且那声线在她听来莫名有两分熟悉。 纪澹然视线缓缓将屋中的人扫过一圈，望向最开始说话的那人，「这位将士，可否给小女子一点时间更衣？」 那人看了她一眼，「倒是个胆大的，动作快点。一刻钟后全部带走。」 第三十章 她不知有多害怕。 寒风凛冽的凌晨，营帐外面全是穿戴整齐的重甲兵士。 纪澹然和暖香被押送出营帐，暖玉和巳代不知道被送去了哪里。 她们在营帐前的一块空地处停下，前方站着一个身穿银色重甲的清瘦身影，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长相。 听到声音，那人转过头，看到纪澹然时，眼下划过一抹惊艷，稍纵即逝。 纪澹然只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清越凌人的眼眸，眼底含着冷光和野心。 他察觉到纪澹然的审视，抬步朝她走来，盔甲随着步伐摩擦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混着踩进雪地里的沙沙声，在静谧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张扬。 夏明潇停在她面前，挨得近了才显出稚气的眼眸里惊艷更甚，伸手轻挑起她下巴，「你是陆无极的妹妹？」 纪澹然脸一偏，后退一步，低头敛眉，声音清润平和，「准确来说，是表妹。」 夏明潇无意识捻了捻手指，只觉方才触碰到的肌肤滑腻如玉，嘴角勾了勾，圆眼微弯，眼底有光，「在下夏明潇，劳烦表姑娘到我郎溪大营一住，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纪澹然反应很快，晚膳时书荷和兰兰都说起过这两日的军演，「也就是说，我成了人质？」 「聪明。」夏明潇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比之方才的冷峻傲然，语气柔和几分，「在下不会伤害表姑娘，只是表姑娘何时能再回到这里，就得看城……陆无极能拿出怎样的诚意。」 这话莫名像陆无极在纪府拐她时说过的话，该说不愧是陆无极的下属么？ 两军对抗演练，她成了夏明潇用来威胁陆无极的人质，只是不知这是陆无极提前订好的计划，还是他也不知？ 只是无论他知与不知，夏明潇的如意算盘註定落空。陆无极不可能因为她放弃什么，哪怕只是两军演练。 「我的另外两个丫鬟在哪里？我想和她们在一起。」 「她们本将另有安排，表姑娘身边留一个丫头尽够了。带下去。」 夏明潇朝押送两人的军士下令，纪澹然和暖香被送上营外的马车。 马车行了不知多久，纪澹然在颠簸中睡着，暖香叫她才迷迷煳煳醒来。 「怎么了？」 「姑娘，外面有人叫我们出去。」 纪澹然坐起来，神色清明。 下了马车，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她们跟着军士到了一处营帐，被软禁起来。 营帐很大，里面十分空荡。除了可容坐、卧的一双矮凳和一方小榻，小圆桌上放着一壶茶水，旁边燃有一个炭盆，别无它物。 暖香取下包袱，麻熘的将皮毛褥子铺在榻上，又熟练的从包袱里拿出蜜饯盒子，里面放了四样蜜饯果子，还有两个格子里放着点心，「姑娘，吃点东西吗？」 纪澹然看到小榻上软和厚实的褥子，又看一眼面前装的密密匝匝的蜜饯盒子，「暖香，你事先知道我们会被抓到这里来？」 暖香摇头，「昨日暖玉姐姐说这两日城主和其他大人会很忙，怕您无聊，准备带您去北边的空地滑雪放风筝，您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儿吗？」 「这些都是为了出门玩儿准备的？」 暖香点头，「是呀，暖玉姐姐和巳代还准备了好些东西，方才匆忙，奴婢快吓死了，只来得及拿了这一个。」 纪澹然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也是个心大的，那么多拿着长木仓的军士涌进来，你还想得起来拿包袱。」 「我不是怕姑娘饿么？也不能让您冻着了，暖玉姐姐和巳代都不在，我得照顾好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纪澹然拿了一块点心，又拍拍身旁的矮凳，「你也来坐着，我们一起吃。」 --- 二十里外，北山大营统帅营帐里，灯火通明。 陆无极站在沙盘前，军师陈镶和校尉陈金声在一旁出谋划策，商量天亮后该採取何种策略与郎溪大营对抗。 此次夏卿担任郎溪大营统帅，其子夏明潇为校尉，竹清意是军师，两方私下里都卯足了劲儿。 营帐外有人传令：「报——」 「进来。」 巳代进来时头髮蓬乱，形容有些狼狈，「禀报城主，郎溪大营的夏校尉劫持了纪姑娘，让属下将这封书信交予您。」 陆无极凤眸微眯，「他带走了澹然？」 「是。」 巳代头垂得很低，夏明潇那小子下手极狠，连他和暖玉都没将人护住。 陆无极接过书信走到烛台下展开，看完内容便将信纸放到火上，引燃后直接丢进一旁的火盆，「有意思，暖玉呢？」 「暖玉还被扣在郎溪大营。」 「没有在她身边？」 「……是。」 信上写若是想小丫头安全无虞，天亮后就交出手上兵马，不可做出抵抗。 不知是谁想出这一招，陆无极眼底蕴着一团幽光，小丫头半夜被吵醒，被一群陌生将士围着，垂在身侧的五指不由得捏紧。 巳代和暖玉都不在，她此时不知该有多害怕。 第三十一章 小烧烤和糯米糕。 在陆无极的臆想里不知道该有多害怕的纪澹然刚吃完两块点心，又配着热茶吃了一些蜜饯果子。 天光渐亮，她坐软榻上整理暖香带来包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鼓鼓囊囊的包袱里塞的全是吃食，用油纸包好的油炸豆腐、年糕片、小豆皮，糯米粉，红糖……还有她调的五香粉。 「暖香，你为什么会带这些？」 纪澹然从一堆食材调料里翻出她特意找工匠做的铁网格烧烤架和蒸红糖米糕的木碗、木勺。 暖香咽了下口水，「奴婢着急忙慌随意抓了一个，看到里面有吃的，随手往里塞了条褥子就背来了。」 她的想法从来都是如此朴实可爱，有事也得先吃饱穿暖。 「嗯，那我们就先吃个早饭？」 纪澹然把铁网格架在烧水的小炉子上，大小合适。 暖香麻熘的将年糕片、油炸豆腐、小豆皮、冻虾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还有熟油、盐和五香粉。 铁丝网格刚做好时，她们在府里吃过一次烤肉，暖香一直念念不忘。 两个人坐在矮凳上，食材一一摆在桌子上。 纪澹然负责递食材，暖香负责烤，没一会儿营帐里满是年糕的米香和炸豆腐的干香。 门外镇守的两名将士皱了皱鼻子，眼神忍不住往门边瞟。 刘瑾身着一身银色轻甲，手里抱着同色头盔朝这边走来，「辛苦了，我们来换岗。」 两名将士互相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刘瑾以及他身后三个小萝蔔头，爽快的交了岗。 沧州人口少，男子十二岁时便可进少兵营。 十五岁时可以选择进行武试考核或文试考核，考核会根据成绩排名入编，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士，或是陆无极门下的先生。 两方都无兴趣，也可以选择加入商会。 刘瑾和朱元宝开年就进少兵营，宋商和孙田田年纪稍小，尚不着急。 今年有少兵营的优秀师兄夏明潇出阵冬猎演练，商会会长们一合计，提前把几个小子送去训练了一番，交由夏明潇带着。 他们没让人失望，训练有素，表现出色，今日还被委以重任看守人质。 刘瑾和朱元宝分别站在营帐两侧，宋商站在刘瑾身旁，孙田田站在朱元宝身旁。 四个少年腰杆挺得笔直，神色肃穆。 纪澹然听到外面有声音，有点耳熟，站起来走到门口，抬手掀开毛毡。 两只长木仓「锵——」一声交叉碰在一起，拦在她面前。 「咦？」纪澹然惊讶，「怎么是你们？」 刘瑾转过来，看到是她，同样一脸惊讶，「澹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朱元宝和宋商也看过来，表情如出一辙，眼睛瞪得熘圆，有些惊喜，又有点迷惑。 纪澹然半阖眼睑，微微弯唇，神色里带着无奈，耸了耸肩，「我就是半夜被抓来的人质。」 「夏校尉要用你来和城……北山大营谈判？」 纪澹然点头，「估计是这样。」 她从人质变成了人质。 年纪最小的孙田田皱了皱鼻子，凑过来朝营帐里张望，「澹然姐姐，这帐子里好香啊，你在做好吃的吗？」 刘瑾、朱元宝和宋商也闻到了，探头望进营帐，一眼就看到暖香面前的炉子上烤着东西。 宋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澹然姐姐，那是什么呀？」 纪澹然回头看了一眼，眼里带笑，「我们在烤年糕和烤炸豆腐，你们要尝尝吗？」 刘瑾的视线收回来，脸色一正，「我们在站岗，不能擅自离开。」 朱元宝念念不舍的收回视线，重新站直，「对，我们不能离开。」 孙田田和宋商不停咽口水，听到刘瑾和元宝的话，耳根红了，低着头站回自己的位置。 纪澹然瞧着他们这么努力抵抗诱、惑，不想打破这份坚持，没有再劝，转身回到暖香身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暖香高兴的把一盘烤好的食物推到她面前，「姑娘，这些都烤好了，您快尝尝。」 纪澹然将盘子放在膝盖上，夹起年糕片，入口酥脆，是那种绵软绵软的焦脆感，嚼起来口齿生香，再蘸一点白糖，「唔，人间美味！」 她重新夹起一块吹了吹递给暖香，暖香一口咬下，两眼亮晶晶的看向她，「姑娘，这年糕片好好吃啊！酥酥脆脆，甜甜糯糯，我好喜欢！」 纪澹然将烤好的炸豆腐撒上调味粉，「干烤炸豆腐也是一绝，来尝尝。」 暖香咬一口，瞬间泪流满面，「呜呜呜，咸香酥脆，太好吃了！」 营帐外，孙田田偷摸瞅朱元宝，拿胳膊肘戳他，「真有那么好吃吗？」 朱元宝也馋的紧，正苦苦忍着，说话声不断从里面传来，努力忍住了。孙田田一问，他直接破防，「我也没吃过，我怎么知道？」 刘瑾看他俩一眼，没说话，两人瞬间站直。 刘瑾身旁的宋商舔舔嘴唇，「她们到底在吃什么啊？丫鬟姐姐开心得都哭了，我也好想吃。」 孙田田提议，「看一眼叭？」 刘瑾不甚坚定的意志力被几个小伙伴动摇，「那就看一眼？」 三只连连点头，「嗯嗯，就一眼。」 一刻钟后，人质营帐前无人看守，阵阵香味缓缓飘出，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激动的惊唿，随即被压下去。 营帐内，头盔和长木仓随意放在地上，四个少年眼巴巴的围在红泥小炉前，不断用眼神催促暖香「搞快点」。 暖香将烤好的年糕片、炸豆腐和大海虾分成四份递给四位少年，回头准备再给纪澹然烤一份时，看到空空如也的油纸，眉梢塌下，苦笑不得，「姑娘，我们没有吃的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果真说得没错。 --- 辛月寒带着属下轻松潜入郎溪大营，躲在人烟稀少的营帐背阴处，一人单膝跪于他面前，「整片营帐搜遍，没有找到那人说的由四名少年看守的营帐。」 「难道被骗了？」辛月寒摸着下巴，眼底一片沉暗，「巴巴从辽河大营追过来，若是人没逮到，可就丢脸咯。」 跪在地上的人站起来，同样一脸迷惑，「属下觉得那人没有说谎。」 「那为何会找不到？」 「有人来了。」 路的尽头，一个高大消瘦的银白身影出现，是夏明潇。 昨夜将人带回来后，他回了自己营帐休息。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想来看看她，无奈手边事情不少，一直忙到此时才得闲。 夏明潇步伐闲散，上午负责看守的人是他的小师弟们，他不必特意避人。 人质营帐前空无一人，隐约有声音从里面传来，听起来十分热闹，夏明潇停住。 「澹然姐姐，这个米糕好好吃，我还可以再吃一个吗？」 「我也还想再吃一个。」 「澹然姐姐，等演练结束，你再做烧烤给我们吃好不好？」 「我也还想吃烤虾，下次我让爹爹送些肉给姐姐。」 夏明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但他听明白了。 这群小崽子玩忽职守不做事，躲在姑娘家营帐里献殷勤，完全是皮痒了。 第三十二章 陆无极心里有一丝不安。…… 「小兔崽子们！」 夏明潇掀开毛毡，猎猎寒风一股脑灌进营帐，帐子里暖烘烘的热气混着食物的味道也扑了他一脸。 刘瑾、朱元宝两人手里刚蒸好的糯米糕掉在了地上，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立刻站起来。 刘瑾两只手背在后面飞快的在软甲上擦了擦，尴尬的笑着走过去，「夏老大，您……您怎么来了？」 夏明潇视线在帐子里扫视一圈，压迫感十足，几个小的头都不敢抬，默默捂着手里热乎乎的糯米糕，不敢吃也不敢动。 纪澹然拿起盖在水壶上的湿帕，从茶壶里拿出木碗，推动底部可以活动的楔子，顶出刚蒸好的米糕，放在干净的油纸上，朝门口看去，「夏校尉尝尝吗？」 他今日过来没有戴头盔，墨发束起，眉目清朗，眼底含着利光。看起来有些凶，又因为年纪不大，两种特质在他身上凝成一种别样锋利的气质。 这少年大抵非常招姑娘家喜欢，纪澹然想。 夏明潇的目光也正好落在她的脸上，肌肤白皙如瓷，笑容明媚无邪，她像一道光，晃得他心乱眼花。 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他很愿意像这群小崽子一样松懈下来，尝一尝她亲手烹制的美食。 夏明潇上前一步，进了营帐，身后的毛毡落下时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刘瑾、朱元宝几个抓了倒在地上的长木仓和头盔，迅速在夏明潇面前站成一排。 空气凝滞，方才还稚气活泼的四名少年站得笔直，神色肃穆。 夏明潇亦是一脸肃容，声音锋冷如刀，「知道错了？」 四人异口同声：「知道错了。」 「换岗后自己去司教处领罚。」 「是。」 「出去罢。」 刘瑾掀开毛毡，勐地退后一步，木仓尖对准外面。 辛月寒在帐外站了半晌，帘帐掀开，他也不慌，悠悠然朝帐里探头，一眼看见站在桌子旁的纪澹然，桃花眼里有了笑意，长袍一敛，指着她，「我找她，不想死的话就往后稍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夏明潇抽出腰间的长剑，挡在刘瑾和朱元宝前面，「什么人？」 辛月寒瞥一眼面前的几个少年，完全没放在心上，闲庭信步一般踏进营帐里。四个穿着白衣，脸覆白布手拿武器的男人紧随其后，将后路完全堵住。 来者不善！ 夏明潇面色冷肃，后退一步，吩咐道：「你们保护表姑娘。」 刘瑾和朱元宝也察觉出不对劲，举着武器有序后退至纪澹然身边，四人形成一个半弧状的保护圈，将纪澹然护在中间。 纪澹然看到辛月寒时，恍惚一瞬，立刻示警，「夏明潇，不要靠近他！」 然为时已晚，夏明潇举剑噼下，一段白练从辛月寒袖中飞出，绞住剑刃，另一只手握短匕，手臂一扬，一道鲜红飞溅开来，夏明潇松开手，长剑掉在地上，「啊——」 他痛的嘶吼出声，退后一步捂住手臂，殷红的血从伤处汩汩流出，浸湿衣袖，滴在地上，形成一滩暗色。 辛月寒收回手，转身看向纪澹然，语气薄凉，「除了她，一个不留。」 他身后的四人分散开，手中短匕泛着寒光。 孙田田在几人中年级最小，才十岁。凭本能感受到生命威胁，双腿发抖，握着木仓柄的手也失了力，隐隐泛麻，目光紧紧盯着一步一步朝他靠近的白衣男人，不敢松懈。 其他几人也好不了所少，手脚发抖，额头浸出冷汗，但没有一个人退缩。 这样下去，夏明潇、四个小少年和暖香都会死。 纪澹然不知道为何辛月寒会在这时出现，与上一世相比，他出场的时机明显早了许多。 但她不能让这里的人因她而死。 「我跟你走，不要伤他们。」 辛月寒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愧是西洲第一美人，人美心善还胆大。可是，本尊为何要听你的？动手。」 纪澹然勐然从发间拔下一枚银簪，抵在脖颈上，簪尖磨得锋利发亮，只轻轻挨了一下皮肤，便有血珠浸出，「放了他们，我跟你走，如若不然，我就在此自行了断。你们接到的任务应该不是带一具尸体回去吧？」 心月楼做事狠辣，如非深知这一点，纪澹然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救人。 辛月寒眉梢一抬，桃花眼弯起，「有趣有趣，你比本尊所预想的还要有趣。罢了，人带走，撤。」 --- 宽广无垠的雪地里，一群毛茸茸的阿拉斯加犬拉着一辆雪橇朝着郎溪大营狂奔。 陆无极心中隐约有一丝不安，忍不住催促，「傲雪，再快一点。」 第三十三章 也叫本尊一声「月寒哥哥」…… 陆无极将北山大营的指挥交给陈镶，驾了雪橇独自出营。 投降？ 城主大人的字典里生来便没有这两个字。 他绕路从郎溪大营后部潜入，将小丫头带回去，让陈镶不必等他回去，时间一到就进攻郎溪大营。 他们想以小丫头为人质牵制他，他便将计就计。 陆无极到了郎溪大营后方，将雪橇藏在山坳下。傲雪和另外三只大狗狗乖巧的蹲在雪地里，大嘴张开，舌头塌下来，不停哈气，四双豆豆眼巴巴望着他。 陆无极从怀里摸出包着肉干的油纸包，一狗餵了两块肉干，站起来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一个大圈，将雪橇和狗狗全都圈在里面。 傲雪和这些雪橇犬受过专业训练，圆圈里面是安全地带，主人没有指示，不可随意出来。 陆无极揉一把傲雪软乎乎的大毛脑袋，起身往郎溪大营走，刚巧看见一行人从大营出来，正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一行五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穿行，穿着同样雪白的服饰，连脸上也以白布覆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做坏事，不想被人注意。 可惜头髮太显眼了。 陆无极蹲回小山坳后面，盯着看了一会儿，为首的那人怀里还抱着一人，分明是他家小丫头。 他眼睛微微眯起，今年冬猎比之以往确实热闹太多，连岳州人也敢来插一脚。他退回去揉了一把傲雪，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两句。 傲雪能听懂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圆熘熘的豆豆眼里满是顺服。 陆无极拍拍它的大脑袋，站起身，从腰间抽出金色长鞭，缓缓走了出去。 辛月寒怀里抱着纪澹然，忽然出声，「停下。」 有人来了。 看清楚来人长相后，他心里一咯噔，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笑模样，「哎呀，我当是谁，无忧城主不主持重要的冬猎，怎会出现在这里？」 陆无极银髮墨袍，长鞭挽在手中缓缓敲打手心，神色从容，「本座也很好奇，岳州心月楼楼主不远千里奔袭至我沧州，难道是接到了什么大单？」 纪澹然原以为她会就这样被辛月寒送回西洲，上一世她第一次遇见辛月寒是在城主府里，他半夜潜入沧澜苑。 大哥花了一大笔钱在心月楼发布任务，要求将她平安无损的从无忧城送回西洲。 陆无极看似没有监管她，实则暗处安排了不少人，辛月寒没能成功。但心月楼的杀手做事不留余地，他重伤逃走，城主府也死了很多家僕，巳代和暖玉都受伤不轻。 方才她会焦急也是因为这段往事，那群少年是无忧城的未来，她不能让他们因她而死。 这一世她为了做任务参加冬猎，本以为这段剧情不会发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辛月寒却还是来了，而莫名出现在此地的陆无极也让她讶然，他不是应该在前方主持战事吗？ 夏明潇想用她牵制陆无极，她原本就觉得好笑。 她本来就是他的人质，谈判的筹码，他又怎么会在意？ 按陆无极的性格，绝对会利用夏明潇这种想法，先表现出她很重要以稳住大局，再出其不意将郎溪大营前方的兵士全部吃掉。 哪怕只是两军对演，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而她原以为绝对不会出现的人，偏偏出现了。 「无极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辛月寒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桃花眼里含着两分惊奇，「你叫他什么？」 纪澹然低下头，平时在人前做样子竟不知不觉习惯了。 啊，失策。 陆无极面色冷淡，觑她一眼，声音平静无波，「本座在此自是有要事，只是没想到这般凑巧，纪小姐这是准备偷跑？」 辛月寒看一眼陆无极又低头看一眼纪澹然，饶有兴致的说，「不愧是西洲第一美人，这一声真是让人骨头都酥了。纪小姐，也叫本尊一声「月寒哥哥」好不好？」 说话时视线紧紧盯着站在不远处的陆无极，明显想看好戏。 若不是手脚被困住，纪澹然很想抬手捂脸，辛月寒这厮比竹清意还吊儿郎当，太烦了。 陆无极没有心思与他们虚耗，长鞭甩出，直指辛月寒怀中抱着的人，长鞭合着手臂将她捲住，勐地将人带出。 下一秒，纪澹然已经稳稳落进他的怀里。 人被抢走怀中空落，辛月寒也不生气，甚至眼底笑意更浓，「陆无极你不会是……想来倒也说得通，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面前木头都会开窍，啧。」 说完又将口风对向纪澹然，「纪姑娘这么好看，看男人的眼光却差的不行哪。」 陆无极淡淡瞥他一眼，「本尊看来，倒是凌姑娘眼光更差一些，本座至少不会背着未婚妻在外面抢小姑娘。唔，本座忘了凌姑娘悬崖勒马，心月楼主如今了无牵挂，抱歉。」 辛月寒：「……」 凌凌是辛月寒的小青梅，两人自小立下婚约，今年十月就是婚期。可原本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凌凌，落水醒来后，就不愿嫁他了。 辛月寒原也只将她当妹妹看，曾暗暗谋划找个时间体面的退婚。可当凌凌主动说不愿嫁他后，他又不舒服了。 上次陆无极去心月楼买情报，他一时喝醉拉住他絮叨了两句，没想到他还记得。 陆无极刺完人也不准备久留，吹了一声口哨，「呜呜呜」一阵狗吠从山坳后传来，四只毛茸茸的大狗狗在山坡后探头探脑，为首的一只嘴里还叼着雪橇的套绳。 「傲雪！」 纪澹然惊喜的喊了一声，傲雪唿唿跑到两人跟前，圆熘熘的眼睛濡濡的看着她。 陆无极抱着她跳上雪橇，反身往来时的方向跑。 辛月寒一挥手，四名白衣人团团将他们围住，他此次带的人是心月楼身手最好的四人。 陆无极站在雪橇上，将缰绳交到纪澹然手里，「没来得及教你怎么玩雪橇，情况危急，你抓着绳子别松手，傲雪会带你回去。」 「无极哥哥，你不一起？」 陆无极将她脸颊旁乱飞的一缕碎发压到耳后，「我甩掉他们就来接你，你可以吗？」 她留下来就是累赘，纪澹然深知这个事实，点点头，「嗯，我可以。」 「好姑娘。」 他摸了一下她发顶，飞身落地，背对着她，身姿凌然笔挺，银髮飞扬。 以一敌五，也丝毫不显怯弱。 第三十四章 你不要睡着，陪我说话。…… 郎溪大营。 昨夜夏明潇将纪澹然从辽河大营带过来后，才向夏卿禀报。 夏卿觉得此事不妥，竹清意也觉得不妥，但夏明潇已经将人带了回来，再送回去就露怯了。几人商议后，还是给陆无极送了书信。 传令士兵出发后，竹清意就回了自己营帐。 城主近来表现确实很在意纪姑娘，他是少数知晓其中真正缘由的人。他断定陆无极绝对不会因为纪澹然而有所顾忌，所以提前养足精神，以应付白日的恶战。 晨起后，还没有收到北山大营的联络，城主铁定在闷声使坏。 他匆匆用过早膳就往夏卿的营帐走，城主最擅用兵，又多了纪姑娘这个变数，他还得与夏卿再商议商议应对策略。 远远看见叶霜走在雪地里，样子有些奇怪，魂不守舍，脸色也不太好。 昨日城主将师妹划拉在郎溪大营，美其名曰师兄师妹在一起有个照应，竹清意猜测城主或许察觉了师妹的心意，才如此安排。 如非这样，师妹也不会这般失魂落魄。 他站在远处等了一会儿，叶霜像没看见他一般，从他面前走过。 竹清意皱了皱眉，出声叫住她，「师妹。」 叶霜回过头，「师兄。」 「脸色为何这般差，难道是昨夜没休息好？」 叶霜抬手摸了摸脸，低下头有些慌乱，「可能是换了地方，确实有些不习惯。」 「用早膳了吗？」 「嗯，用过了。师兄这是准备去夏统领那里？」 「嗯，你要是不舒服，就再回去补补眠。」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受伤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远处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随后一道身影出现在营帐尽头。她怀里抱着一个人，小步跑着，身旁跟着几个穿银色软甲的少年，个个神色慌张。 竹清意一眼看出抱着人的女人是暖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错开叶霜，朝暖玉迎上去，「出什么事了？」 叶霜站在原地，背影僵直，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 暖玉原本被单独关押，天亮后，她想办法解开绳索，逃了出来。她计划先找到纪澹然，再想办法带她和暖香离开。 郎溪大营人数很多，营帐一个挨着一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志。等她找到关押人质的营帐时，纪澹然不见踪影，暖香和几个少年倒地不醒，受了伤的夏明潇也昏迷不醒，且气息微弱。 暖玉看到竹清意，松了口气，「竹先生，快帮夏校尉看看，他受伤了。叶大夫呢？」 竹清意一看夏明潇唇无血色，面如金纸，顾不得追究暖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回头唤叶霜，「师妹，快来帮明潇止血。」 --- 纪澹然驾着雪橇跑了很久，在一汪冰湖旁停下，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没有追兵追上来，也不见陆无极来寻她。 她心里隐隐不安，辛月寒带的人都是做惯杀人勾当的老手，又是以一敌五，陆无极很有可能应付不来。 他这个人惯来爱逞强，假如受了伤，很有可能躲着不来找她。 但回去接人，她不会武艺，若是落到辛月寒手里，又枉费他一番布置和牺牲。 纪澹然坐在雪橇上，回望身后，雪橇压出深深的褶印，又飘起了大雪，这些痕迹可能很快就会被掩盖。 「傲雪，我该回去接他吗？」 傲雪听到她唤它，回头望她一眼，「呜呜」一声，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安，绕过来挤开后面的大狗狗们，仰着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湿滑的舌头舔在皮肤上，有些暖又有些痒，纪澹然笑了笑，揉了揉傲雪软乎乎的毛。 在雪地里奔跑这么久，它厚实的皮毛上沾了雪粒，又被体温哄到融化，摸起来冰凉潮湿，一点都不舒服。 纪澹然眉心微蹙，重新坐好，勒住缰绳，「好傲雪，我们回去接他。」 傲雪「呜呜」一声，乖乖掉转头，没有任何怨言。 「汪汪汪——」 傲雪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雪原吠叫，纪澹然顺着傲雪吠叫的方向看过去，白茫茫的雪地里，出现一个黑影。 她勐地拉起缰绳，「是无极哥哥，我们快去接他！」 「无极哥哥。」 陆无极一身黑衣，在雪地里很好辨认，看见飞速朝他奔来的狗狗和人，疲惫的脸色一正，「不是让你快跑，等在这里作何？」 纪澹然跳下来，看见他身后拖出的长长血痕，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陆无极扶住她的手，吃力坐上雪橇，气息虚弱，「辛月寒还会追来，此处不可久留。」 纪澹然明白事态紧急，扶着他坐下好，立刻拉上缰绳，驾着雪橇，不停侧头看他，「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陆无极摇头，「无碍，不须担忧。雪越来越大，我们得尽快回去。」 不然等他失去意识，留她一人落在这冰川雪原上，必死无疑。 「好。你不要睡着，陪我说话。」 纪澹然心乱如麻，她太了解他了，最喜欢逞强。他说「无碍」，肯定伤得很重。如果只是微末小伤，他根本不会让人看出来。 被她一眼看破，也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心力去掩饰。 第三十五章 小丫头像睡着了一般趴在他…… 雪，像羽毛一样不断飘落，顷刻间将来路和去处全部掩埋。 三只大狗狗趴在用雪橇挡住的风口处，铸成遮挡风雪的第二道防线。傲雪趴窝在最里面，厚实的皮毛下护着一个人，是昏迷过去的陆无极。 陆无极后背和手臂上有两道极深的刀伤，血混着雪凝结成了冰，生硬的附在皮肉上。 纪澹然跪坐在他身旁，小心的用刀撕扯下结成冰块的衣服，用酒精擦拭伤口，消毒后涂上消炎药粉，最后艰难的给他绑上绷带。 上药时，陆无极整个上半身都裸着，除了刚添的新伤，他身上还有很多旧伤。 只是纪澹然没有时间感怀，替他处理好伤口，立刻用皮毛褥子将人紧紧裹住，重新塞进傲雪肚子下。 傲雪圆熘熘的豆豆眼湿漉漉的，望向纪澹然「呜呜」两声，脑袋趴伏回地上。 卧在风口处的三只狗狗神情同傲雪如出一辙，乖乖巧巧又隐约透露出一丝隐秘的愿望。 纪澹然拿起方才从陆无极怀里掉出来的油纸包，刚一打开，大狗狗们口水流了一地，看来是饿极了。 它们迎着风雪拉着两人长途奔袭，雪越下越大时，是傲雪领着她找到了这处避风的洞穴，还出力将已经昏迷的陆无极从雪橇上拖进了洞穴里。 不然凭纪澹然这小身板，陆无极和她最后都会冻死在雪地里。 纪澹然拿出肉干，一狗餵了两块。 这肉干看起来是特地做的狗粮，切得十分厚实，闻起来没有异味和任何调料的味道，四只狗狗吃得很香。 纪澹然坐回陆无极身边，将方才慌忙间从系统兑换商店里兑换的消炎药、纱布、消毒酒精全部收回系统自带的背包里，摸摸肚子，她也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她点开兑换商店，商店里可以用银币兑换的食物不少，价格也很实惠，但她必须小心选择，兑换的伤药和绷带还没找好藉口圆，吃的东西也不能太奢侈。 纪澹然想了想，辛月寒带人闯进来时，她们正在吃东西。 当时人多，她可以兑换一些那时正在吃的东西，就说混乱间胡乱揣了些东西在身上，到时就算被问起，商会的小少爷们也能替她作证。 她换了一卷锡纸，可以用来做简易的锅，用完直接丢给系统回收，还很实惠，然后是一包年糕片和一小包红糖，都用油纸包着，看起来与府里带来的一模一样。 吃的和锅具有了，还需要火摺子和碳。 她在商店的目录页来回翻了几遍，决定换一盒火柴和一小盒酒精燃料块，这两种东西烧完不会有太明显的痕迹。 有了工具和器具，她先用锡纸凹了个小奶锅，从门口捧了一捧干净的雪放进锅里。靠着风口的地方有一个小土坑，是刚才趴窝在这里的大狗狗刨出来的，她用刀尖将坑挖得更深，丢进酒精燃料块儿，开始烧热水。 陆无极安静的躺在傲雪肚子下，眉心紧蹙，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纪澹然端着烧好又晾温的水重新跪坐在他身旁，用烫过的布条沾了水餵他。 陆无极抿了抿唇偏过头，眉心蹙地更紧，似乎十分痛苦。 「无极哥哥……」 陆无极睁开眼，手下一片湿腻，空气里全是血腥味。 他低下头，原来他在书房里，靠在他常年处理公务的椅子上，胸前插着一把长剑，穿胸而过，但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无极哥哥……」 陆无极闻声抬头，漆黑如墨的瞳孔一震，方才还没有感觉的胸口处勐地疼了起来，那是比利刃穿心还要疼上几万倍的痛楚。 他的小丫头胸口插着一把短匕，血流如注，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蹲下后缓缓趴伏在他腿上，仰头望着他，「无极哥哥……」 「你为何要如此……」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悲绝又不解，「为何不跟着纪凌霄回去……」 他没有听见回答，小丫头像睡着了一般趴在他膝头，闭上了眼，乖巧又柔软，一如初见。 「澹然——」 陆无极坐起来，眼中满是惊惶，伤口崩裂他也不觉得疼，看到蹲在不远处的纪澹然，视线定住，方才的心慌不已如大石落地，松了口气，「丫头？」 纪澹然正在烤年糕片，锡纸锅还没来得及收，扭头看他。 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浸出冷汗，神情痛苦。 纪澹然顾不得收捡手边的物什，走过去在他身旁蹲下，「你怎么了？伤口疼？还是饿了？」 陆无极的视线紧紧黏在她身上，将她仔细打量一遍，「你……没有受伤？」 「我吗？没有呀。你脸色好差，做噩梦了？」 陆无极揉了揉眉心，方才明明看到了十分不舒服的画面，令他心慌不已，怨气冲天，可突然间想不起来了，只余那份后怕还紧紧抓着他。 第三十六章 单枪匹马，还想抢本座的人…… 纪澹然回身端了热水, 又捡了刚烤好的年糕片拿过来，「你喝点水，再吃点东西, 缓一缓胡舒服一点。」 陆无极抬了一下手臂，眉心蹙起，纪澹然赶忙出声, 「你别动了，我餵你。」 他低下头，长睫快速阖动两下，虚弱出声, 「多谢。」 「突然这么客气，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纪澹然餵他喝完水，又拿起年糕片, 沾了一点红糖, 「刚烤好的, 你尝尝。」 陆无极吃了两片，低头看向她手上拿着的锡纸盘。 纪澹然缩了下手, 又定住，面上一派淡定, 「怎么了？」 陆无极摇头，抬头看她一眼, 脸色还是苍白, 但比方才好了不少，「没什么，很好吃。」 「那你多吃点，流了那么多血, 得补回来。」纪澹然笑了笑，他醒了，她心里就放松不少，仿佛有了主心骨。 陆无极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起一片年糕片，沾了红糖碎餵她，「你也吃。」 「我自己来。」 纪澹然低下头从他手里接过年糕片，视线掠过时注意到他手心上的疤痕，目光凝住，「你的手……」 陆无极收回手，神色淡然，「没什么。」 纪澹然抓住他想藏起来的手，稍微用力撑开手指，他手心处三道交错的刀痕触目惊心，「怎么会这样？」 陆无极以为她看到这么重的刀痕吓到了，用力抽回手，「没事的，你别看。」 纪澹然抬起头，眼中蕴着泪，喃喃出声，「怎么会多了一道？」 「什么多了一道？」 她抬手擦了一下眼睛，「没什么，我……我只是没想到你身上会有这么多伤。刚才上药，看到你身上也有好多道伤。」 上一世，陆无极左手手心有两道很深很深的刀痕，她当时问他那伤从何而来，他微微眯起眼睛，自己也茫然。 可刚才她看到，他的左手手心上又多了一道伤痕，三道疤痕一道比一道深。 陆无极冷静的看着她，心里提不起劲，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无碍，都已经癒合了。倒是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厚实的褥子，还有这些吃食？」 「啊，这些呀，如果我说这褥子和这些器具、吃的本来就放在山洞里你信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陆无极点头，「沧州苦寒，确实可能有商人在此处歇息过，走的时候遗留了这些东西。」 还有这种事 纪澹然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傲雪找到了这处山洞，里面刚好有一床取暖用的褥子，我就给你用了，那些吃的……」 她简单解释了两句，陆无极没有询问，只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疲惫。 「你靠着傲雪再休息一下，等雪停了，我们就回去。」 陆无极没有反抗，乖巧听话得不像平日做风，躺下去闭目养神，手指下意识摩挲左手手掌。 纪澹然不知道他们在山洞里避了多久，雪停下来时，天色晦暗，看起来十分不祥。 陆无极睁开眼，批上外袍，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血色，沉声道，「雪停了，我们走。」 纪澹然套上雪橇，扶着他坐上去，又回身把软软的皮毛毯子捡了回来，搭在他身上。 她爬上雪橇，坐在他身旁，「要走咯。」 陆无极抬手，分了一半毯子给她，盖在她的腿上，又从她手里接过缰绳，淡声道：「我来罢。」 方才他就察觉她背对着他，偷偷对着手哈气。 纪澹然没有跟他争，她确实有些累了，两手揣进暖唿唿的毯子里，微微弯腰，以缓解疲劳。 陆无极瞧着她忽然脆弱的脸色，心知她方才一直在忍着，心尖一刺，「若是累，可以靠着我。」 「两位倒是好兴致，」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辛月寒站在雪地里，目光冷然，「陆城主冲冠一怒为红颜，可真是让本尊开了眼界。」 他孤身一人，脸色雪白，看起来比陆无极好不到哪里去。 陆无极眸光锐利，一瞬便恢復了平日的气度风仪，「本座劝心月楼主早些迴转，不要再在我无忧城生事。至于小丫头，时机成熟，本座会亲自送她回去，不劳楼主费心。」 辛月寒手上拿着一支白玉长萧，傲然一笑，「城主或许不知，心月楼近来接到两位客人的任务。一位让我们救出纪姑娘并安全送回西洲，一位让我们将纪姑娘就地格杀。因着第一位客人的出价要高上许多，楼里兄弟家小多，为了多赚点才铤而走险。如今第一单眼看完成不了，本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带纪姑娘的尸体回去也不错。」 陆无极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站起身从容抽出金色长鞭，气定神闲，「半日前，你带着四个打手尚且奈何不了本座，此时单枪匹马，还想抢人？」 不提这茬还好，一说这是辛月寒就怄。他带了楼里身手最好的四人，本以为稳操胜券，结果打架输了，面子没了，很大可能他的钱也要飞了。 陆无极明明年岁与他差不多，偏偏谨慎老练得跟个老怪物似的，古板又无趣，却又拿他没办法。 他转动手里的长萧，「别光打趣我，你也受伤不轻，此时还能护得了她？」 话音落，手指翻动，银针从长萧里射、出，直逼纪澹然面门。 陆无极长鞭一甩，鞭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数根银针被从中间截断掉落在雪地里，下一刻长鞭直击地面，扬起一层厚厚的雪壁，将辛月寒与他二人隔绝开来。 他不恋战，立刻拽动缰绳，诱使傲雪转头，往雪原的另一头奔袭。 不知道跑了多久，陆无极拉住缰绳，雪橇滑行数米才堪堪停下。 「无极哥哥——」纪澹然神色惊惶，陆无极倒在她怀里，面色白到透明，唇角一抹暗红触目惊心，「你怎么了？」 陆无极目光虚浮，后背和手臂上一片湿腻。 纪澹然摸了一把，掌心一片殷红，他的伤口崩开了。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有暗伤。 纪澹然目光下移，在他左手的虎口处找到一枚插进去一半的银针，那片皮肤已经变成乌紫色。 「提醒宿主，距离特殊任务地点「上北中心」不足两百米，请宿主带上拯救对象陆无极尽快完成任务。」 许久没有出现的系统突然出声，惊了纪澹然一跳。 第三十七章 他乖乖咽了进去。 「地图导航即将开启, 『一号种子』已下发至任务背包，请宿主尽快前往任务地点。」 系统又补充了一条通知，纪澹然无暇顾及, 「他中毒了，有没有解药？」 系统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又提醒一遍, 「请宿主尽快前往任务地点。」 「他快死了，你看不见吗？任务任务，什么破任务，既救不了他, 也救不了无忧城！」 陆无极左手变得乌紫，渐渐肿了起来，纪澹然不敢贸然拔针，把兑换商店里的物品全都翻了一遍, 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缓解中毒症状或是解毒的药品。 她心里又慌又急, 「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他暂时压制住毒性？」 「宿主, 无忧城主的生死完全掌握在你手里，只要你按要求完成任务, 他就不会死。」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系统突然出声, 没什么感情的电子音，说出的话却好像具有思维。 「我不信, 上一世我也按要求做了, 可他最后不是还是死了吗？你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纪澹然声嘶力竭的吼出来，上一世让她最意难平的不是陆无极最后对她弃之不顾，而是她像个傀儡一样相信系统的话，甚至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最后也没有救得了陆无极。 他还是独自死在了无忧城，留下他所热爱的这片土地和拥戴他的臣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他明明是那样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他的愿望却意外的朴实。 他所算计的一切只是想让沧州也长出粮食，拥有土地，让他城下的百姓过上如同其他几州一样的生活。 他曾自信满满的对她说过：「终有一日，沧州的大地上不再只有牛羊，会翻滚起金色麦浪，也会长出碧绿的蔬菜，结出鲜红的果子。沧州的男人们不必日夜奔袭在冰原上，沧州的女人们也不会终年满手冻疮。本座相信，那一日一定会到来。」 她以为没有了她，他便可以达成这个目标，可等来的只是他被逼着自裁于城主府的消息。 她所做的努力，所做的妥协，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徒留一身心伤遗憾。 「宿主，请尽快带上拯救目标陆无极前往任务地点，完成特殊任务。完成任务后，兑换商城会立刻更新。」 纪澹然冷静下来，「你是说兑换商城更新后，会出现解药？」 系统不再回应她，纪澹然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张地图 ，地图上的一处有个红点不断闪烁，旁边标着四个小字——上北中心。 她不再神伤，抬手抹了一把脸，一手稳住陆无极，一手握着缰绳，「傲雪，我们走。」 到了地图所指示的上北中心，那是一片光秃秃的土地，灰褐色的大地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木，没有杂草，甚至连积雪也没有。 即便没有植物，周围的土地也被深厚的积雪所覆盖，只有地图上闪烁红光的那片区域，荒凉干燥，如同真空一般，什么都没有。 纪澹然下了雪橇，走到地图上红点闪烁的正中心，拿出早先给陆无极包扎伤口时兑换的短匕，刀尖扎进土里，地图上的红点剧烈的闪烁起来，一阵刺耳的鸣叫声随即在脑中响起。 她被那声音扰得不行，迅速挖了一个大坑，从任务背包里取出一颗像巧克力豆一样棕褐色但表面粗糙的种子，放进土里。 陆无极躺在雪橇里，中毒的左手搭在雪橇边缘，那只手已然肿得如同熊掌一般大。 他浑身是伤，她下不去手再伤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要用他的鲜血浇灌，毒血应该也可以罢？ 纪澹然从裙子上撕下一片碎布，走到他身前，抬起那只中毒的手，用布料抱住银针，两指拈住用力拔起。 银针下面半截是黑色，伤口处冒出一粒血珠，她下意识用手指按了一下周围的皮肤，乌黑的血瞬间涌出。 纪澹然赶紧将他的手伸到埋了种子的土坑上，血液滴进泥土，很快渗透下去余留一滩暗色。 「恭喜宿主，完成s级特殊任务，5000枚银币已经发放，兑换商城也已更新。」 耳边尖锐的鸣叫声随即消失，纪澹然无暇顾及，立刻点开兑换商城，一眼看到商城首页的续命丸，往下翻了翻，没有看到解毒药丸，又翻回到「续命丸」。 续命丸药效：护心续命十二个时辰，一粒价5000枚银币。总数量「1」，看来是一次性兑换物品， 纪澹然没有犹豫，点进兑换页面，点下「确定兑换」，刚进帐的五千银币瞬间清空，她一点不觉得心疼，又换了一瓶纯净水。 她拿着药爬上雪橇，将陆无极抱在怀里，掰开他的嘴，两指夹着药丸送进嘴里，一直按到咽喉处才停下，餵了一小口水进去，轻拍他胸口。 他也争气，没给吐出来，乖乖咽了进去。 服下药丸后，他脸色松缓下来，微蹙的眉心也舒展看来，似乎没有先前那般痛苦。 纪澹然松了口气，弯腰将落在脚边的毯子捡回来，将陆无极整个人裹住安置在雪橇上，又拿出剩下的肉干，全部分给狗狗们。 地图导航并没有消失，还在地图上为她标出了回去的路。 纪澹然餵完狗狗们，调转方向按照地图上的指示，驾着雪橇再次出发。 她没有看见，刚种上种子的那片贫瘠土地，慢慢积起了落雪，「噗——」一声，一棵翠绿翠绿的嫩芽从雪地里冒了出来，伸展着两片嫩叶迎风傲雪。 --- 暮色四合，一队人员驾着雪橇在冰原上狂奔，气死风灯散发出微弱光芒，远远的只能看到灯笼影影绰绰，黑暗中或有几声犬吠，有几分百鬼夜行的既视感。 陈金声甩动缰绳，驱使拉着雪橇的大狗跑得更快一些，隔空望向坐在另一只雪橇上的竹清意，「竹先生，天已经黑了，晚上或许会有暴雪，若是再找不到城主和纪姑娘，可就糟了。」 竹清意脸色也不好看，「尽快去找就是，城主不会有事。」 他心情十分糟糕，晌午纪澹然被不明人士掳走，夏明潇受伤。两军对战演练下午结束，陈镶没有给一丝机会，他们大败。 鸣金收兵时，在大营后方发现两具不明尸体，与北山大营的人汇合后才知城主和纪澹然均失踪不见。 两军统领交换情报，城主为了救纪姑娘从后营绕过来，后营的山坳里又发现不明尸体，可以推想城主在这里遇见了掳走纪姑娘的匪徒，两方交手，城主或许带着纪姑娘逃了。 北山大营和郎溪大营相隔并不远，如果是晌午时分发生的事情，城主怎么都该已经迴转。 然天已擦黑，城主没有回来，只能说明发生了意外。 他们在雪原上找了快一个时辰，还没有找到人，竹清意心里隐隐有些不好预感。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城主和纪姑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夜色里，远处传来一声吼叫，是夏卿手下的人。 竹清意眉梢一动，与陈金声对视一眼，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彼此从对方的气息中感受到一分放松，城主没事。 纪澹然坐在雪橇上，手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睫毛上凝了一层薄薄的冰。她撑着精神看向围住雪橇的将士，认出他们是陆无极的手下，牙齿打颤，艰难出声，「快，快叫大夫，陆无极中毒了。」 --- 辽河大营，统帅主帐。 陆无极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叶霜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给他把脉，夏卿、竹清意、陈镶、陈金声，甚至吊着手臂的夏明潇也站在一旁，个个脸色凝重。 叶霜松开手站起来，夏卿立刻上前，「城主伤势如何？」 叶霜一张脸也白得像纸，抿着唇摇摇头，走到屏风后面才出声，「城主的手臂上和背上皆有刀伤，失血严重，又中了毒。或许是城主内力深厚，心脉未曾受损已是万幸。若是再晚一点，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 夏卿听不懂这些，一着急嗓子又打起来，「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需要我们做什么？」 叶霜写了一张方子交给药童，「我现在要给城主施针放出毒血，清毒的药药童会煎。几位大人辛苦许久，可以回去歇息。城主这里由我来照顾就可。」 夏卿几人还想再留，竹清意出言劝了几句，他们明白干站在这里帮不了什么忙，还反倒打扰了叶霜，几人才别别扭扭的出去了。 出了城主营帐，夏卿看一眼一旁低头走路的夏明潇，沉默半晌，出声道：「谁也无法预料，匪徒会趁乱闯进大营。你将纪姑娘绑进大营这事儿确实有欠考虑，错了改就是，一个大老爷们儿别这么磨磨唧唧。」 夏明潇低着头，声音哽咽，「如果不是我，城主也不会受如此重伤。」 陆无极是无忧城的天，也是他们的王。 夏明潇只要想到因为他欠考虑的做法让陆无极昏迷不醒，愧疚如同潮水一般涌来，胀满他的心间。 陈镶不善言辞，见少年儿郎如此愧疚，想宽慰却不知说什么，末了说了一句，「你若心怀歉意，等城主醒了，亲自跟他说，是惩是罚，你且受着就是。」 夏明潇抹了眼泪，眼神坚定起来。 --- 暖香烧了热水端进营帐，暖玉坐在床榻旁，不停用热帕子给纪澹然擦身。 纪澹然将陆无极交给来找他们的兵士后，就失去了意识。 回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陆无极身上，还是楚书荷派人将昏迷的纪澹然送回营帐。除了暖香暖玉，没有人知道纪澹然也还未醒来。 暖香将热水放在一旁，满脸焦急，「姑娘为何还不醒？」 暖玉手下动作不停，「听楚小姐说，城主受伤，姑娘一路驾着雪橇，或许是累极了。给姑娘身上哄暖了，我们守着便是。炉子上煨一锅粥，姑娘醒来就可以用。」 暖香点头：「我这就去。」 半夜，暖香发现纪澹然脸色潮红，探手摸她额头，触手滚烫，「暖玉姐姐，姑娘发热了。」 暖玉趴在桌子上刚歇下没一会儿，闻言立刻睁眼，走过摸了摸纪澹然额头，脸色一变，「去请叶大夫过来。」 「是。」 暖香着急忙慌提了灯笼就出门，先去了叶霜的住处，没见到人，药童说她在城主的营帐。 暖香又转去城主营帐，向守在外面的药童说明情况，请他通报。 叶霜坐在陆无极榻边的矮凳上，目光落在他即便虚弱仍不减俊美的脸上，听到药童禀报，略一皱眉，眼中露出厌恶，「我在照顾城主，没有时间过去。」 药童原话回了，暖香听完脸色十分不好，此时已是深夜，城主的伤情早该处理好了。叶大夫拿城主做藉口不愿意去看姑娘，她心里清楚却什么都不好说。 暖香跺了跺脚，只得空手而回。 叶霜听到药童传完话进来，「她说什么了？」 药童摇头，「她回去了。」 叶霜蹙着眉没有说话，方才的好心情却被破坏殆尽，她为什么没有死掉？ 连夏明潇都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要是死在那群匪徒手里该有多好。 暖香回到纪澹然营帐，暖玉看了一眼她身后，「叶大夫呢？」 暖香低着头摸了一下眼睛，「叶大夫在照顾城主，没有时间过来。姑娘怎么样了？」 暖玉眉梢一挑，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你照看姑娘，我出去找人。」 第三十八章 无极哥哥怎么样了？ 外面漆黑一片, 暖玉从暖香手里拿过灯笼就出了门。 叶霜走不开，暖玉只能去找熟人，只是巳代不在, 城主也昏迷不醒，她不知道能不能联繫到那人。 暖玉提着灯笼到了影卫休息的营帐外，营帐外没有人, 四周俱是一片安静。 她踌躇一刻，伸手拍了拍影卫营帐外的毛毡，毛毡后立刻有人回应，「谁？」 「西暖阁的暖玉, 找影卫花丑，有事相求。」 毛毡掀开，眉目凌厉的青年露出半张脸，「你找花丑有何事？」 暖玉顾不得其他, 一贯清冷的脸上有几分急色, 「我家姑娘发了高热, 想请花丑姑娘去帮忙看看。」 「没有大夫吗？」 暖玉咬住下唇，面露难色, 叶霜的事牵扯到城主，城主是为了救姑娘才受了如此重伤。她作为下属, 心里再着急也不好多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青年见她没话说，准备放下门帘, 「花丑不在, 暖玉姑娘若是着急，不如去找大夫。」 暖玉想到纪澹然滚烫的额头，酡红的脸色，抬手拦住青年, 顾不得体面，「城主伤重，大夫正在给城主疗伤，抽不出空，可否请花丑姑娘去看看我们姑娘？」 「暖玉姑娘，花丑是影卫，并非随行大夫，没有体谅你家姑娘的义务。再说，她确实不在，帮不了你，抱歉。」 子夜说完直接撂下毛毡。 暖玉脸色苍白，转身走了两步，脚下步伐变快，走到陆无极营帐外，心内踌躇。 药童出来倒水，看到她站在外面，脸色诧异，「暖玉姑姑，您怎么来了？」 叶霜住进药庐之前，城主府里的药庐是暖玉掌管，府里的药童都是她挑选教导。 她不懂医术，只是教导药童们识字习武。 叶霜出身医药世家，她来了之后，有竹清意举荐，暖玉便退了下来，很多药童见到她还是会行礼唤一声「姑姑」。 「叶大夫此时可歇下了？纪姑娘发高热昏迷不醒，想请叶大夫去看看。」 药童记得不久前另一个丫鬟也来过，叶大夫此时在里面守着城主，他不敢做主，「姑姑稍等，待我进去问一问。」 片刻后，药童出来，两条短青的眉毛挤在一起，面有难色，「对不住姑姑，城主一直没有醒来，叶大夫走不开。」 意料之中的答覆，暖玉心里没有觉得意外，她没有再纠缠，和药童道别，转身走了。 --- 纪澹然发热，出了一身汗。 暖香正绞了帕子准备给她擦身，听到门口传来声响，眼里满是希冀，「暖玉姐姐，你回来了。」 暖玉孤身进门，怀里抱着一个小酒罈，将灯笼吹熄放在角落。 暖香探头看了看她身后，脸色灰暗下来，「暖玉姐姐？」 暖玉摇了摇头，「你替姑娘把衣服解开，我来给她擦酒。」 「可是这有用吗？」 暖香不敢问别的，但她心里难受。 暖玉点头，「小时候小弟发热，请不起大夫，我阿娘就是这般给小弟擦身，可以退热。等天亮了，我再去求人请大夫。」 暖香听得心酸，抬手擦了擦眼睛，掀开被子替纪澹然解衣。 暖玉洗了手，直接将烧酒倒在手心，搓热了抹在在纪澹然脖子、手臂下、后背上。 纪澹然中途短暂的清醒了一会儿，微眯着眼睛，低声喃喃，「无极哥哥……无极哥哥……怎么……样了？」 暖香原本还忍着，听到纪澹然神志不清了还记挂着陆无极，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怕哭出声，转身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暖玉忍着心酸，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回復，「城主已经没事了，姑娘放心。」 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唔」了一声，眼睛又闭上了。 一夜过去。 「水……水……」 陆无极躺在塌上，双目紧闭，无意识呢喃出声。 好一阵都没人应答，他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棕褐色帐顶，这里是他的寝帐。 他眨了眨眼睛，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缓缓侧头，放在榻边的手伸出去，摸到一片柔软的衣料，眼中划过一道微光，「澹然——丫头……给我……倒杯水……」 叶霜勐地抬起手，收起滑到地上的毯子，跪在他榻边，眼中满是惊喜，「城主您醒了！您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稍等。」 叶霜起身道桌边提起茶壶，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凉了，又唤来药童赶紧上热水。 她端着白瓷水杯进来时，陆无极已经自己坐了起来。 叶霜心里一顿，方才还想若是城主起不了身，她可以扶他起来，顺便餵他喝水。 「您已经可以起来了么？」 将水杯递给他，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看起来单纯又无邪。 陆无极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暂缓渴意后，出声道：「澹然呢？」 叶霜微微垂下眼睑，遮住翻涌的情绪，「纪姑娘同您一起被师兄接回来后就回了自己的住处，一直没有过来过。」 陆无极沉默一阵，仰头将杯中水饮尽，「帮我叫辰浩进来，多谢。」 叶霜垂眸看着他握在手心的水杯，心内涌起一阵不甘，转身出去叫人。 须臾，辰浩出现。 陆无极掀开被子，起身披上袍子，坐在榻上，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但一双凤眸细长锋利，「昨日发生的事情都禀报一遍。」 辰浩简单说了昨日的情况，两军对演提前结束，郎溪大营的人在后方发现不明尸体，陈镶和夏卿、竹清意碰头，知晓他们失踪，竹清意和陈金声带着人找到了他们。 陆无极手指搁在膝头，轻轻敲打，「查到辛月寒没有？」 「属下无能，除了两名心月楼杀手的尸体，再无所获。」 陆无极点点头，「行了，去找竹先生、陈先生，夏卿和陈校尉过来，本座要听昨日的对战汇报。」 「是。」 辰浩出去后，叶霜从外面进来，端着一个黑漆托盘，盘子里放着一份药粥和一碟清淡的腌萝蔔丝儿。 「城主，您久未进食，先用点粥养养胃，等一下还要喝药。」 陆无极看了一眼，那萝蔔丝儿切得极细，细白如雪，里面点缀了一点翠绿的葱花，青白相间还挺开胃的样子，像纪澹然以前做过的一种小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他点点头，起身坐到矮几旁，示意摆膳。 叶霜抿抿唇，欢喜的将药粥和小菜摆上。 陆无极确实有些饿，率先夹了一筷子腌萝蔔丝儿，神色微顿。 不是记忆中的味道，看来这并不是她张罗的饭食。 叶霜站在一旁，暗暗观察他的神色，「不合口味吗？」 陆无极摇头，「只是没有什么胃口。」 「城主，您这次伤重，又中了毒伤及根本，万不可再这般轻视自己的身体。」 「嗯，有劳叶大夫了。」 陆无极淡淡应声，原本准备放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 用过早膳，又喝了一碗汤药。 辰浩将他点的人也传了来，几位先生和武将站在屏风后等。 陆无极出来时，衣冠端正，银髮以金冠束紧，除了脸色还有些微苍白，看起来与平时无异，「都坐罢。」 几人心里行礼后坐了下来，瞧着城主已经能走动，原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一个时辰后，谈完公务，几位先生和武将又关心了一番他的身体，寒暄一阵后才离开。 竹清意被陆无极留下来，他坐在陆无极对面，眸中带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眉峰微耸，似有隐忧，「城主留在下，可是还有事？」 「听闻是先生带人找到了我们，本座想知道当时是何情形。」 「是想知道当时的情形，还是想知道纪姑娘的情形？」竹清意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城主，您应当知道肩上责任有多重，怎么可以为了她，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陆无极看向竹清意，眸中露出诧异，「本座只是和辛月寒打了一架，伤我的是他，但他伤得比本座更重。先生何时也学会这等迁怒之言了？」 竹清意闭了闭眼睛，压制住脾气，「城主，您说她只是个人质，属下信了。还请您不要忘了初衷。」 陆无极颔首：「本座自然知晓该如何做，不用先生提醒。」 辰浩从外面进来，低声禀报：「城主，暖玉传信，纪姑娘高热不退，已经昏迷一夜。」 第三十九章 她为何如此虚弱？ 陆无极站起来, 眉心拧起，「怎么回事？大夫呢？」 辰浩低着头，没有立刻回话。 竹清意振袖站起来, 「昨夜城主重伤未醒，未曾照料到纪姑娘那边。我让师妹即刻过去看看，城主不须过去。您本来就有伤在身, 再被过了病气就不妥了。」 陆无极重新坐下，手指摩挲着白瓷杯壁，沉吟一瞬，「那就有劳竹先生了。」 辰浩抬头看向陆无极, 欲言又止。 陆无极手指握紧，敛眉低目，没有看到辰浩的神色。 竹清意不再耽搁，起身出去叫了叶霜, 两人一起前往纪澹然的营帐。 叶霜坐在矮凳上, 手指搭在纪澹然手腕上, 脸色清冷。 暖玉和暖香站在一旁，殷殷等待。 昨夜两人不停用酒也纪澹然擦身, 但效果甚微。 晨曦时，她身上似乎更烫了, 已经烧得神志不清。 叶霜放开手站起来，暖香下意识上前, 「叶大夫, 我家姑娘怎么样了？」 叶霜脸色冷硬，连样子都不愿做，淡淡的说，「死不了, 风寒罢了，喝上两副药就可痊癒。」 「你——」 暖香眉头揪起，叶霜的话难听，好像她们大题小做似的，加上昨晚的事，她忍不住想理论两句。 暖玉伸手拉住了她，朝她摇头，抬眉看向叶霜，声音平和，「烦请叶大夫开药。」 叶霜写了一张方子，递给暖玉，「去找陈皮拿药，他会告知怎么煎药。」 说完起身，一刻也不多留。 竹清意不好进去，在屏风外等。见叶霜出来，起身陪着她一起出去，那架势似乎是给叶霜壮胆，怕她被欺负了一般。 楚书荷和陈兰从营帐一头走过来，与竹清意、叶霜在纪澹然营帐外相遇，叶霜抓着药箱的手倏的捏紧，脸色紧绷两分。 「竹先生，叶大夫。」楚书荷笑着打招唿，目光探究的看向叶霜的脖颈，「澹然的情况怎么样了？」 叶霜衣服的领子很高，遮住半截脖颈，又围了一条毛茸茸的兔毛围脖，眉眼微低，没有看楚书荷，「风寒，已经开了药。按时服药，过几天即可痊癒。」 楚书荷看了两眼收回视线，急着进帐看纪澹然，又简单寒暄两句，两方错身而过。 待竹清意和叶霜走远后，楚书荷准备进营帐时，回头望着一前一后走在一起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陈兰奇怪的看向她，「书荷，叶大夫有什么不对？」 楚书荷摇头，「兴许是我想多了。」 沧州也有女兵营，比起男子兵营人数少很多，但制度和学年同少兵营一样。 女子兵营收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少女，集中教授武艺和书文。从女兵营出来的女子大多能力不弱，暖玉曾经是在女子兵营呆过三年，陈兰的阿姐陈娇也完成了女兵营的课业，楚书荷今年更是同女兵营的同伴一起参加冬猎。 她们被分在郎溪大营，那夜闯入纪澹然营帐的军士就是由她带队，昨日她也在郎溪大营驻守。 昨日晌午，处理完营中事物，她准备去看看被看管起来的纪澹然，想着昨夜可能将人吓坏了。 去的路上遇见叶霜，叶霜当时的样子十分奇怪，脖颈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痕，血液渗出来沾在衣襟上，她却没有反应，失魂落魄的从她面前走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叶霜只是随行大夫，两大军营对战还未开始，大夫却在营里受伤，伤处还那么奇怪。 她回头叫住她，叶霜摸了一下脖子，脸上一变，捂着脖颈匆匆走了。 经过这一打岔，她在半路被女兵营营长逮住，拖回去训练，没能去看纪澹然。 楚书荷同陈兰进了营帐，绕过屏风，看到躺在榻上的纪澹然。 她双眸紧闭，本就雪白的肌肤此时白得透明，唇上无半分血色，比昨日刚回来的陆无极好不了多少。 楚书荷看向站在一旁的暖香，轻声问：「她是睡下了吗？」 暖香摇头，「姑娘昨夜发起高热，一直未醒过。」 楚书荷提起裙摆坐到纪澹然床榻边，「怎么会这样？城主知道吗？」 陈兰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担忧，「没有用药吗？」 暖香从昨晚起装了一肚子的委屈，逢楚书荷和陈兰问起，她就想讲一讲。 暖玉推了暖香一把，「快去把药抓回来，可不能再耽误了。」 暖玉及时打断，暖香想起药还没拿，赶紧福身追出去。 暖玉朝两人笑了笑，「方才叶大夫来看过，喝了药应该就能松缓下来，多谢两位小姐来看我们姑娘。」 楚书荷和陈兰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 路上，陈兰忍不住小声说：「表姑娘病得这般重，城主也没来探望，我原以为城主与表姑娘之间……」 楚书荷朝她摇头，成功阻住了陈兰的后半句话，「城主昨日回来时，重伤又中毒，今晨才醒来。就算他有心过来看表姑娘，身体也未必允许。」 陈兰捂住嘴，反应过来后不再多言。 下午是狩猎比赛，这一点与西洲的围猎一样，会有人提前在猎场里放入饲养的动物供将士们捕杀，以用作晚上宴会的食材。 这是漫长又紧绷的冬猎武演后的保留娱乐项目，一般来讲，成年将士们兴致都不高，大多是少兵营的少年们兴致高昂，女兵营的兵士们也跃跃欲试。 陆无极往年兴致好的时候，也会去围场里熘两圈，猎上三两只猎物添彩头。 今年显然没办法上场，他坐在铺了柔软毛皮的主位，两侧坐着文人先生、军队大小统领和各商会会长，小将们出去打猎，气氛与往年差不多。 他的目光多次落在下首的空位，那是给纪澹然留的位置。 上午他等来竹清意的汇报，小丫头在雪地里冻着了，叶霜看过后说并无大碍，喝两幅药就会痊癒。 他没有完全放下心，但信任叶霜的医术。既然她开了药，想必小丫头的风寒很快就能痊癒。 料到她大抵不会出来看狩猎比赛，毕竟还病着，见风不好，还是着人给她留了位置。此时他总忍不住望着那处空位，晚点还是得亲自去看看，才能彻底放心。 纪澹然营帐里瀰漫着浓重的中药味，暖香从陈皮那里拿了药回来，煎出一碗餵给纪澹然喝。 她迷迷煳煳喝完药后，身上的温度退了一些，人却一直没醒。 傍晚，前日分开后就一直没出现的巳代终于回来，还是那身小丫鬟的裙装，头上扎着两个包包头，手里端着一盘烤肉，「姑娘呢？城主让我把这些肉送来给姑娘。」 暖香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小巳代，你终于回来了。」 巳代推开过于热情的暖香，探头望向内室，「姑娘在里面吗？听闻她染了风寒，好些了吗？」 暖香哭着说：「姑娘她昨日回来后，一直没有醒。喝完药到现在都还没醒。」 站在帐外的陆无极听到里面传来的话语，掀开毛毡，目光在暖香和暖玉身上停留一秒即转开，绕过屏风，大步走进去。 不出一刻，震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她为何如此虚弱？叶霜和竹清意在哪里，给本座叫来！」 第四十章 就是再有两个你，我也抱得住…… 陆无极坐在纪澹然床榻边, 攥着她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入手滚烫，「罢了, 辰浩，叫花丑来。」 他眉心拧起，十分不悦, 都跟他说她只是风寒，并无大碍，他信了。 可事实是她浑身滚烫，从昨夜就没有清醒过。 若真的只是风寒, 叶霜若是悉心治疗，两者只占其一都不会是此时的情况，陆无极心里的怒意瞬间拔到顶峰，他养着的人不能为他所用, 那他还养着干嘛？ 给他添堵吗？还是给他摆脸色？ 辰浩隔着屏风都能感受到陆无极的滔天怒意, 心里默默为竹清意和叶霜点了蜡, 转身退出去请花丑过来。 花丑是十二影卫之一，擅长用毒, 为了能在毒术上更上一层楼，才又学了医术。平日里能给影卫同僚们看看伤, 开点伤药。 单论医术，如何也比不上医学世家出身的叶霜。城主此时弃叶霜选花丑, 可见他心里对住在药庐却不坚守职责的叶霜有了不满。 外面架着篝火,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推杯换盏，或是围着篝火跳舞, 喧闹不已，一派宛如新年的景象。 辰浩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见到了聚在一处的影卫们，他掠过眉目锋利想找茬的子夜，直接走到花丑面前，「花丑，纪姑娘风寒发高热，城主叫你过去看看，带上药箱。」 花丑是个白白净净的姑娘，年纪和暖玉差不多，虽然穿着影卫统一的制服，一身娇俏机灵却遮掩不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她正在吃烤肉，闻言三两口将手里的烤串吃完，笑眯眯的起身跟辰浩走，嘴里不忘问，「是那位送暖锅过来的纪姑娘生病了？」 辰浩点头，「从昨夜起人就昏迷不醒，城主晌午让叶大夫过去医治，此时纪姑娘还没有醒来，城主动怒了。」 花丑闻言脸上也有了急色，「那我们快点罢。」 说完越过辰浩，风一样往影卫营帐的方向跑，她要去拿药箱。 花丑没有见过纪澹然，影卫除了保护主人，每日还有很多私密任务需要处理。她平日很忙，制毒出任务，很少会注意府里又多了什么人。 只是她除了专研毒术，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吃。 影卫这种高危职业，说不定在哪次任务中就死了，所以她的人生宗旨是能享受时就尽量享受，绝不委屈自己。 花丑对自己的胃向来大方，想吃的爱吃的从来没有委屈过。 可那天巳代送来两口暖锅，花丑吃到了她从未吃到过的人间美味，一直让她念念不忘。 听辰浩说是府里让人表姑娘送来的，她原还想着等回到府里，找个机会同表姑娘接触一下，看能不能混个脸熟去蹭饭。 没想到还没回去，机会就送上门来，花丑表现出平日没有的积极。 子夜脸色突然微妙，昨夜有人来请花丑，被他三言两语堵了回去。 当时那人报西暖阁他没有多想，加上城主出事，他正懊恼不已，医治病人也不是影卫的职责，才敢那么横，他……好像……闯祸了。 …… 花丑到了纪澹然的住处，看到纪澹然的样子时就愣了，坐下来给她把脉，期间忍不住摇头。 陆无极身上有伤，不宜久站，暖玉拿来放了软垫的矮凳。他就坐在床头，细长深邃的凤眸下一片凛然寒意，逼视着花丑，「情况如何？」 花丑顶着从陆无极身上传来的强大气场和莫名压力，小心斟酌词句：「纪姑娘本就身娇体弱，身体受寒，加上受到惊吓，又忧思过重，才染上风寒。如果早一点医治，尚且不会这么严重，如今她高热不退，人都快烧煳涂了，为何等到这时才延医请药？」 暖香站出来，脸上是不带掩饰的愤怒，「昨夜姑娘一发热，我就去请了叶大夫，叶大夫走不开，没有过来。暖玉姐姐又出去一趟，也没有找到人。我们用烈酒给姑娘擦身，但效果甚微。早上时，叶大夫过来看了一眼，开了两幅药，我们煎给姑娘喝了，可姑娘一直没有醒来。若不是城主大人来看姑娘……」 暖香说不下去，声音哽咽。碍着陆无极在场，不敢大声哭，肩膀一耸一耸，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仿佛要替纪澹然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花丑敏锐的捕捉到重点，「开过药了？药渣拿来给我瞧瞧。」 暖玉从外面炉子旁将熬药的瓦罐拿进来，递给花丑，花丑在烛光下仔细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陆无极手指捏着下袍，花丑的脸色让他心里越发不安，「可是有什么不妥？」 花丑心里闪过数个念头，最后都按捺下，此时城主要个结果，作为属下，不该有所隐瞒。 她随手将瓦罐还给暖玉，抬头看向陆无极，「禀城主，这并非是治风寒的药，而是养胃健脾的药，纪姑娘喝下去也没有效果。」 陆无极五指握紧，修长的骨节泛白，缓了几息才艰难出声，「替她重新开药。」 花丑踌蹴一刻，直言，「纪姑娘的病已经拖得太久，我会立刻给她施针，让她舒服一点，但要痊癒需得静养一段时日。最好尽快回府，有些药材营里没有。」 冬猎时间不长，花丑准备的药多是外伤药，有少量治疗风寒、腹痛等其他病症的成药，但那些对于纪澹然目前的情况都没有用。 「你先施针。辰浩！」陆无极对花丑下令，仰头朝屏风外喊了一声，声音沉沉，压抑着情绪。 辰浩的影子透过灯光映照在屏风上。 「通知下去，准备车队，花丑施完针，本座即刻带澹然回城。」 辰浩不敢耽误，立刻出去传令。 往年冬猎，狂欢一整夜后，第二日一早才会启程回城，回去刚好就是冬祭，这规矩几十年都没有变过。 而城主这一次要提前回去，因为纪姑娘。 辰浩心里暗暗吃惊，城主对纪澹然的重视超出他原本预想，城主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花丑给纪澹然施完针已是一刻钟后，她额头上浸出一层薄汗，在城主全然专注的注视下施展医术，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纪澹然眼皮颤了颤，花丑立刻退后。 她睁开眼，视线在屋子里逡巡一圈，立刻看到坐在身旁的陆无极。 他衣冠齐整，银色长髮束起，端正冷然的坐在一旁，与平日一般无二，目光与她在空中相撞，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纪澹然眨眨眼，朝他伸出手，「无极……哥哥……你……没事了……吗？」 一句话说地十分艰难，低若蚊蚋，陆无极听清了。 他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手心烫得像烧红的烙铁，克制住倏然涌起的怜惜，面色不改，声音沉稳「我没事。你呢？」 她眉心微蹙，脆弱的像琉璃，缓缓摇头，微微扯起嘴角，「我……也……没事。我……想……喝……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好，我去给你倒。」陆无极起身去倒水。 花丑自觉退了出去，城主要提前回城，十二影卫自然要随行，她也得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无极，他动作慌乱倒水，还体贴的试了温度，感觉合适了才拿着杯子进去，走到屏风处要进入纪姑娘视线时，脚步立刻平稳下来，好似从来没有慌乱过一样。 啧。 陆管家知道了大概会很开心罢。 一切准备妥当后，辰浩来回陆无极。 陆无极从衣架上取下暖唿唿的黑色皮毛斗篷，将纪澹然紧紧裹住，连风帽也盖严实，而后毫不费力将人打横抱起，抬步往外走。 纪澹然精神十分差，脑袋靠在他肩头，眼皮耷拉，虚弱的出声，「我可以自己走，你身上还有伤。」 陆无极将她往上掂了掂，「轻地跟猫崽似的，就是再有两个你，我也抱得住。」 说完不再理会她虚弱无力的抗议，抱着她出了营帐。 叶霜背着药箱，脚步匆忙。遇到陆无极时，眼里厌烦不耐的神色还未褪去，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人，讶然地停住，「城主，您怎么可以……」 第四十一章 小木头终于有点开窍的迹象…… 陆无极从叶霜面前走过, 仿佛没有看到她，大步走到准备好的马车旁，踩着木凳将纪澹然送进去安置好, 才又出来。 叶霜话说到一半被晾在一旁，尴尬的掐住话头，神色有些难堪。 爹娘去世后, 她孤身来到沧州投奔竹清意，有竹清意在，加上她一身医术，城主府里的人多尊称她一声叶大夫。 陆无极对她一直礼遇有加, 哪怕疏离，也从来没有如此无视过她。 叶霜两只手握住药箱肩带，紧紧咬住下唇，只觉得这一刻的屈、辱十分漫长。 陆无极从马车上下来时, 竹清意和陈镶结伴而来。 两人在宴会上饮酒畅聊, 聊到尽兴处因观点不合吵了起来, 回头想找陆无极评述时，才发现他早已不在主位上坐着。 他们先去了陆无极的寝帐, 以为他因为伤痛先回去了。没有找见人，反倒是家僕们在收拾行李, 问了辰浩，两人才迅速找过来。 竹清意先给陆无极见礼, 余光瞥到站在一旁低着头的叶霜, 陆无极脸色也不好看，猜到两人定是因为纪澹然起了间隙。 微微垂眸，沉吟一刻，抬头看向陆无极, 「属下看到辰统领在指挥家僕收拾车马，城主准备今夜回城？」 陆无极颔首，「嗯，两位先生可是有事？」 他按捺住情绪，先询问来意。 竹清意看到他身后的马车，眸光中浸润出两分凉意，「城主要送纪姑娘回城？」 「是，她高热不退。」陆无极言简意赅，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竹清意垂下眼睑，敛住眼底不愉，轻声说：「师妹晌午给纪姑娘看过，也开了药。纪姑娘自幼住在南方，身体比起我们或许娇弱些，可若是情势缓和下来，或可稍作忍耐，明日与大军一起启程？」 他不能理解纪澹然作为一个人质，有何底气纠缠。本就是她连累城主受了重伤，不体谅城主的难处，还如此任性，磨得城主放弃无忧城冬猎多年传统，提前返程。 陈镶听完这话就觉得不好，就算竹清意与城主多年好友，感情深厚，亲如兄弟。城主毕竟是沧州之主，这话太生硬，就差明说纪姑娘恃美作妖，城主耽于女、色。 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人抢了先。 叶霜低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细弱委屈，「师兄别说了，是我不好。我没有照看好纪姑娘……」 「你有何错？你悉心替她看病开药，这也才过去小半日，又不是灵丹妙药，哪里会那么快见效？」竹清意情绪激动，「我的意思是只要病状稍微缓和一点，明日同大军一起，况且城主身上有伤，多歇息一晚再出发更妥当。」 「说完了？」陆无极目光沉沉，从竹清意身上掠过，直视叶霜，「本座有几件事想问叶大夫。澹然昨夜就发了高热，丫鬟两次来请你，你都说没有时间，那时你在哪里做什么？」 「我……」叶霜捏着药箱带子的指节泛白，「我在城主营帐，照看城主。」 竹清意闻言，神色难言的看了叶霜一眼。 昨夜给城主处理完伤口和毒，以防万一，师妹确实没有立刻离开。她是再观察半个时辰，若是城主没有发热，就会回去。 他才放心离开。 他知道师妹喜欢城主，但没想到她会如此胆大，私自留在城主帐里，还故意不给纪澹然看病。 他并不知道此前纪澹然的人已经来请了两次。 「今晨本座让叶大夫来看看澹然，你给她开的药是什么药？」 叶霜心下一惊，脸上血色倏然褪去，抬头望了陆无极一眼，又迅速低下，「是治风寒的药，但因为药品备得不齐，有一些药材并不是最好的，药效可能有差。」 他身边没有懂医术的人，应该只是随意一问。 陆无极双手背在身后，长睫半阖，脸上一片冷色，「药效可能有差？呵，养胃健脾的药当然不可能治得了风寒。叶大夫，本座说地对吗？」 叶霜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退，目光看向他，与他对视的一瞬间立刻移开，嘴唇开合，却没能发出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本座不懂，所以你就如此煳弄？叶大夫若是嫌弃我无忧城太小，住不惯大可不必委屈。」陆无极轻飘飘扔下这句话，转眸看向竹清意，「澹然自昨夜回来陷入昏迷，半夜发起高热，寻医无门。可笑的是本座听了先生的话，让叶大夫和先生亲往，一夜又一天过去，她此时还未醒来。本座且问你，若是你师妹也有这般遭遇，竹先生说话还能如此中正淡然？」 陆无极说话时神色平静，脸上没有多少怒意，甚至连语气都与平日吩咐下属时一般无二，但他很少会说如此长一段话。 说完甩袖转身，竹清意低着头一脸赧然，他不知道是事情背后还有这个情况。 陈镶站在一旁不敢动弹，心情却是极好，城主为了女人动怒，这还是第一次。 二十年了，小木头终于有点开窍的迹象。 陈家世代侍奉无忧城主，陆家一直血脉单薄，有没有远房表妹他又如何不清楚？ 城主好不容易自己生了那么点心思，他可不会那么无趣的拆穿。 陈镶的想法与竹清意不同，城主是无忧城的天，可他也是一个人，拥有正常的感情，爱一个人，又有何不可？ 「城主——」叶霜站出来，往前跑了两步，「城主——」 陆无极没有回头，直接上了安置纪澹然的马车。 紧急整顿出来的车队人数不多，只有三辆马车，陆无极和纪澹然坐最前面的马车，后面两辆马车里装的是路上吃用的物资，随行保护的是十二影卫。 暖玉和暖香并未一起，纪澹然带过来的行李很多，一时没办法收捡妥当，她们留下来收拾，明日和大部队一起回去。 一队人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叶霜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五指握紧，心里的恐惧如同潮水一波一波袭来。 城主会赶她出去吗？ 不，只要有师兄在，她就还可以继续待在无忧城，城主需要她的医术。 「师妹，你为何要做那样的事？」竹清意本想等陈镶走了，私下与叶霜谈。 可陈镶就跟长在了这处一样，死都不肯挪步。 他很关注这件事，就如城主说的，他信任自己的下属，才将手边的事情交代下来。 若是人人都像叶霜这般因为私心阳奉阴违，无忧城主还有何威信？ 城主暂时抽不开身来处理她，陈镶作为城主的左右手，又恰好知晓这件事，就由不得竹清意轻轻揭过。 一队人捧着烤肉盘子从宴会出来，一路走到纪澹然的营帐旁，听到说话声，为首的人抬手停住脚步，身后的人同时停住。 朱元宝捅了捅前面的刘瑾，「不是要去看澹然姐姐吗？干嘛不走了？」 刘瑾转头朝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着最前面的楚书荷，「她不动，那边几位先生好像在说事情。」 几人小心翼翼的吹熄灯笼，蹲在雪地里，听着不远处的声音一点一点飘散过来。 叶霜两手手指绞在一起，闻言求救一般抬头看向竹清意，「师兄，城主他真的生气了吗？就为了纪澹然？」 竹清意眉心一皱，「师妹，纪姑娘的药你是故意开错的吗？」 叶霜低头，「是，我故意开的，但我有分寸，只是会让她难受一点，不会伤及性命。本来，她早就该死了。」 「你说什么？」 叶霜喃喃自语，「那群白衣人明明说要杀了她，为什么她还能毫髮无损的回来？」 「师妹，你在说什么？」竹清意目光瞥向陈镶，心里隐约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以为不会再有事情比此时更糟糕了。 「原来如此。」 黑暗中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竹清意和陈镶同时转头，楚书荷从营帐的隐蔽处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串少年。 陈镶将手里的灯笼举高一点，看清是商会会长家的小孩子，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们过来看纪姑娘吗？她身体不舒服，提前回无忧城了。没什么事的话，小姑娘小伙儿们都回去罢。」 楚书荷双手抱胸，慢慢走近三人，「前日我在郎溪大营看见她，脖子上横着一道伤，失魂落魄的从关押纪姑娘的方向走过来。我那时就觉得奇怪，刚刚听你的话，你见过那群白衣人，也就是说你把纪姑娘的情报泄露给那群白衣人？」 竹清意也想起这件事，他那日见到过失魂落魄的叶霜，抬头看她，希望她摇头。 叶霜眼神躲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竹清意心里一沉。 旁边的陈镶嘆了口气，叶姑娘真是煳涂。 --- 马车走在雪地里，速度不慢不快。雪地湿滑，就算心里着急，也没办法像在平地上那般飞驰。 陆无极坐在矮榻边，纪澹然窝在一堆暖唿唿的毛皮中间，双目紧闭，唿吸灼热。 他抬手触摸她的额头，忍不住掀开窗户：「花丑进来，她情况不对。」 话音刚落，平稳行驶的马车速度忽然加快，失控的奔驰了一段距离后，撞上什么停了下来。 陆无极两手撑在纪澹然肩侧，怀中虚虚空着，将她护在身、下。 马车颠簸的那一下，他将她拥在怀中，平稳下来后才轻轻将她放下，推开窗户，「发生何事？」 辰浩立刻出现，低头禀报，「路上躺着一个老叟，马车差点碾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人如何了？」 「无碍，属下避过了。您和纪姑娘如何？」 「我们没事。」 子夜从辰浩身后出现，停在马车前：「禀城主，那老叟想见您一面。」 第四十二章 先生可曾见过我妹妹？…… 马车半敞开, 陆无极坐在矮几后。花丑在替纪澹然施针。 苏长千跟随子夜来到马车外，抬眼看见坐在车中的陆无极，弯腰作揖, 声音郎朗，「苏长千见过无忧城主。」 陆无极眉梢一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可一时没有想起来，「老先生不必多礼。」 正在给纪澹然施针的花丑耳朵动了动，停下动作，扭过头来, 「苏长千？难道是那位名冠四洲的老神医？」 苏长千干瘦的脸上露出笑意，「正是老夫。」 花丑立刻从马车里探出身，「苏老先生，可否请您替我们姑娘看一看？纪姑娘已经昏迷两日, 小女医术浅薄, 又缺短药材, 实在无能为力。」 苏长千站着未动，听到「纪姑娘」三个字时, 花白的鬍鬚稍动。 片刻后，苏长千坐在花丑之前的位置, 给纪澹然把脉。 陆无极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等苏长千替她把完脉, 立刻问：「苏神医，澹然情况如何？」 苏长千也不卖关子，直言：「她发热太久，肺腑皆有损伤。老夫身上还有一些成药, 吃下去便能松缓，只是此后还需静养一段时日。」 说完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几个颜色不同的瓷瓶，苏长千拿出红色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递给花丑。 花丑放在鼻下闻了闻，眼睛一亮，立刻餵给纪澹然吃下。 她都快烧煳涂了，自己咽不下去。 花丑将药丸压到她咽喉处，餵了一口去水进去，轻轻拍她胸口，帮她顺下去。 陆无极看着花丑一连串动作，神色莫名。 苏长千将药瓶放在陆无极面前的矮几上，笑眯眯的点点头，「小姑娘动作利索，不错。这药一日三次，每次一粒，约莫三日就可停药。这段时间最好多餵她喝些热水。」 陆无极脸色缓和下来，「多谢苏先生救我妹妹，先生若是有何需要，但说无妨，本座绝不推辞。」 妹妹？ 苏长千摸着鬍子，眼中闪过一抹深思，须臾恢復平常，「有城主这句话，老夫也就不客气了。」 陆无极垂眸，敛下眼底神色，「先生请说。」 「老夫想在城主门下求个容身之所。」 陆无极抬头，凤眸微眯，审视面前和眉善目的老人，搁在矮几上的手指轻敲两下，「先生名声极盛，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为何来我无忧城？」 苏长千虽年过古稀，一双眼睛仍清透明亮，如同稚子，「天下之大，岳洲地貌广阔，爱行野蛮之事；渺洲富庶却闭目塞听；沧州地处极北苦寒之地，地貌孤绝天气恶劣，百姓拥戴无忧城主，歷代无忧城主皆为百姓劳心劳力。虽则如此，歷经几代仍无建树。」 苏长千停顿一息，观陆无极并无不悦之色，才苦笑着继续说：「老夫生于西洲，长于西洲，年轻时游歷四洲，最后又回到西洲。西洲有岳洲的广袤，渺洲的富饶，不见沧州的苦寒，却偏偏不出明君。先皇沉迷风月，不理朝政，新君性子暴烈不惜良臣。老夫常思老天何其不公，只求得遇明君，常伴身侧，略尽绵薄之力。」 陆无极笑了，唇线微微下弯，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先生既常伴帝皇身侧，可曾见过本座的妹妹？」 苏长千觑一眼仍没有醒来的纪澹然，眨眨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陆无极嘴角的笑容明了两分，朝外唤道：「子夜，为苏先生安排一辆马车，同我们一起回城。」 苏长千起身道谢。 陆无极看向花丑，「花丑护卫苏先生。」 花丑脸色一喜，「多谢城主，花丑告退。」 她早觉得靠啃医书自学已经难有进益，可无忧城除了叶霜，再难找到比她医术更好的先生。平日又有影卫任务，不可能远游求学。 苏先生自请留在无忧城，无论有何目的，只要他还在无忧城，她就可以从他身上汲取医术知识。 他是名扬四洲的神医，哪怕只是听他讲几句医经，也能有所进益。 花丑麻利的退下，去给苏长千做车夫，名为护卫，实则偷师。 --- 陆无极坐回纪澹然身旁，抬手触她额头，才过去一刻钟，她身上的热意已经消退不少，先前紧蹙的眉心也松泛下来，药确实起效了。 他悬起的心稍稍平缓，拿起桌子上的赤色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端详。 比尾指还小的一粒药丸，闻起来也无特别，却有奇效。 陆无极眼睛微眯，叶霜的事情他本在考虑如何处理，如今有了苏长千，倒可以随意一点了。 不管苏长千来无忧城的目的如何，有才学有本事的人，若是想从他无忧城捞好处，就得做好心理准备，他相信花丑不会让人失望。 半夜，纪澹然喉间干渴，迷迷煳煳醒来。 马车缓缓行进，一摇一晃。 她坐起身想找水喝，抬眸便见陆无极单手搁在小几上，撑着脑袋睡着了，毛皮毯子掉落身后。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又不想吵醒他。小心翼翼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爬过去捡起他身后的毯子，想给他重新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软乎乎的毯子刚搭上肩膀，他就睁开了眼，目光清明，没有半丝刚醒的朦胧。 看到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和缓的表情，「你醒了。」 纪澹然退到矮几另一边，在他对面坐下，「嗯，我想喝水。」 陆无极从靠近门口的红泥小炉上提起温着的水壶，倒一半热水进水壶，水壶里原本有一小半凉水，混进热水后温度刚好。 他倒了水给她，「慢点喝，饿了没？外面还温着粥，我让辰浩拿进来。」 纪澹然小口小口喝着水，温水落下肚腹，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喝完一杯又将杯子伸过去，陆无极替她倒满。 喝完两杯温水，她摸了摸肚子，没什么胃口，舌头是木的，有一种钝钝的像隔着一层什么的感觉。 但她知道自己需要进食，补充体力，遂点点头。 陆无极喊辰浩，车门推开，一口小砂锅递了进来。 纪澹然面前摆着小碗，碗里装着熬得软烂的米粥，旁边两碟小菜。小菜是她之前在府里让暖香做的，带去冬猎没来得及吃。 她夹一点小菜配粥喝了两口，胃里有了东西，不像方才那般头晕目眩，「冬猎已经结束了？」 「嗯。」 「你的伤严重吗？毒解了？」 陆无极细长眼眸静静看她，轻轻点头。她低头喝粥，没看到。 他才出声：「并无大碍，无需担心。」 纪澹然喝完粥，精神还是不太好。 陆无极赶着她重新躺回去，马车摇晃里，她很快再次入睡。 第二日下午，一行人抵达无忧城时，纪澹然精神好了许多。 陆管家带着一众家僕在城主府大门迎接。 纪澹然回到西暖阁，院子里的小菜畦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她蹲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这些菜苗长高了好多啊。」 巳代蹲在她身旁，也有些惊奇，「不过五日，确实长高许多。奴婢晚些时候去问问陆管家如何照看的。」 暖香和暖玉还没回来，陆无极本想重新拨两个人给她，她拒绝了。 暖香暖玉最迟明日就回来，没必要如此麻烦。 她这几日养病，不会出门，用不了那么多人，有巳代就行。 过两日就是冬祭，陆无极一回府又开始处理公务，忙得一整天都难见到人。 纪澹然未雨绸缪，出府前将大厨房的几位师傅叫来西暖阁统一培训过，冬祭夜宴上要做的菜也早已拟好菜单递到陆管家手上。 偶尔有一些小事来询问她，她指点两句即可，不必太费心，倒也能安心养病。 --- 西洲，纪府。 深夜，凌霄阁书房的灯一直未熄。 纪凌霄坐在灯下，手执书卷。雪白宽袍，墨发高束，眉目清朗俊逸，烛光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映照出一身冷峻。 倏然，一个黑影潜入，在他身前跪下，「大公子。」 「何事？」声音清润好听，却浸含砭骨凉意。 「心月楼失手，未能救出大小姐。」 纪凌霄抬头，灯火下一双眼睛沉郁幽深，「澹然近况如何？」 黑影顿了一瞬，上方传来几近令人窒息的压力，「心月楼的人接到大小姐，陆无极追来，劫走大小姐，两人在雪原奔袭一夜。大小姐身染风寒，两日高热不退，苏先生过去才有所好转。」 「啪——」 纪凌霄五指捏紧，手里的书皱成一团，下一秒直接化作齑粉。 黑影身形一僵，不敢抬头。 纪凌霄摇摇手腕，手里的粉末无风自落，「我知道了，下去罢。」 黑影退下后，纪凌霄起身推开窗，寒风袭面，怒意被冷风一灌，渐渐消解。 澹然，这一次哥哥一定会救你。 悄无声息的，身后又出现一人。 纪凌霄侧头，「有什么动静？」 黑影跪在地上，态度恭敬，「皇上忧心大小姐，近日或许会来府上。」 纪凌霄眉梢微动，眼中划过一道利光，「下去罢。」 秦昭。 陆无极。 纪凌霄暗暗思索着，这二人于澹然而言是劫难，迟早都得除掉。 --- 沧州，无忧城。 纪澹然坐在房里看书，一团白影艰难跨过门槛，抖着一身蓬松的白毛毛，颠颠的靠近。 「汪——汪——」 奶声奶气的叫声。 纪澹然低头，杏眼睁圆，脚尖轻抵白糰子圆乎乎的小肚子，「你是哪里来的小傢伙啊？」 小白狗冲着她又叫了两声，一双眼睛圆熘熘又水润润，配上那短胖又毛茸茸的身体，十分惹人怜爱。 纪澹然想起了傲雪，不过这圆嘟嘟又绒绒的小胖崽，浑身洁白，看起来不像傲雪的崽。 第四十三章 今日本座来陪你。 小雪团蹭着她脚边, 奶汪汪的呜咽两声，仰着小脑袋，熘圆的眼珠可爱的瞧着她。 纪澹然放下书, 蹲下身，抚摸它的白毛毛，小狗崽约莫才几个月大, 一身毛毛蓬松又雪白，触手柔软，像棉花糖。 小狗崽又亲人，瞧着她蹲下身, 小短腿蹦蹦跳跳，原地转了两圈又回头去舔她的手。 陆无极跨过门槛，看到她蹲在地上和小狗崽玩得不亦乐乎，抿直的唇线微微上弯。 纪澹然将小奶狗从地上抱起来, 起身时看到陆无极, 笑容瞬间放大, 往前走了两步，「无极哥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陆无极微微点头, 视线停在她秀气白皙的脸上。 回府后，苏先生又给她开了两幅补气养身的药。今日来看, 气色确实好了不少。 「身体好些了么？」陆无极在桌边坐下，仰头看向她。 纪澹然点头, 在他对面坐下, 怀里还抱着那只小奶狗。 它小小一只，脾气倒是好，被她抱在怀里，偶尔舔一下她的手指, 不闹也不叫。 「无极哥哥呢？你的伤好些了么？」 「无事，苏先生看了伤处，开了两幅伤药，已经大好。」 苏长千来到无忧城的事，纪澹然前日醒来便知晓了。 她在皇宫里见过他两次，秦昭有头痛的毛病，经常会招他进宫。而且他与哥哥是忘年交，两人时常相约喝酒。 他无缘无故投入陆无极门下，极有可能是为了她。 但上一世，苏长千并未出现在无忧城，不过她也没有去冬猎。蝴蝶翅膀大概已经煽动，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动。 纪澹然默默将理不清的心思先收起，举起手里的小奶狗，「这是无极哥哥送我的吗？」 「嗯，」他轻点头，「我见你有些怕傲雪，就选了一只成年后体型小一些的雪橇犬，才三个月大。等你将它养大，它会很喜欢你。」 「又胖又奶，我很喜欢。」 纪澹然将小奶狗举到眼前，看到它粉嫩嫩的小爪爪，眼里的欢喜藏不住，「谢谢无极哥哥，它是从上北带回来的吗？」 「嗯，原想让你自己去挑，回来时出了那样的事，我就亲自挑了一只。那夜走得急，忘记带上，暖玉将它带了回来。」 「她们回来了呀？」纪澹然心里高兴，巳代将她照顾得很妥帖。问题是她知晓巳代男扮女装，有些时候还是不方便。 「嗯，她俩还没回到西暖阁就被陆管家拉去大厨房帮忙，晚些时候才会回来，所以今日只能我来陪你。」 「正好你也休息一下。」纪澹然叫小奶狗重新抱回怀里，「这小傢伙有名字吗？」 陆无极摇头。 「那就取名叫雪团罢，白白一团，又奶又萌，晚点给它铺个小窝。」纪澹然低眸看到陆无极搁在桌子上的手，想起一件事，将雪团放下，「无极哥哥，我想看看你的手。」 陆无极眉梢一挑，惯来锋锐清醒的眼眸含着两分不解，「我的手？」 「嗯，」纪澹然往他身旁挪了一下，坐在他旁边，拿起他搁在桌子上的左手，向上摊开，手指轻轻摩挲他手心的三道伤疤，「无极哥哥，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明明早已长好，被她触碰的地方，却泛起阵阵刺痛。 他微微拧眉，纪澹然察觉，「很疼？」 陆无极收回手，半阖眼睑，「不疼。不要看了，只是几道刀痕而已，或许是练剑时不小心割的。」 「或许？你练剑的时候会三番四次割到同一个地方？」 陆无极凝眉深思，手心处的这几道疤他没有印象，好像从他有记忆起，这些疤就长在他手上。 原本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直到……直到见到她之后，手心处时而泛痒，时而泛疼。 深夜独自一人时，他也暗暗想过，但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上次被心月楼的人追时，他昏迷中好像看到什么，清醒过来后却怎么都想不起。 他抬眉看她，眼底平静，「无事，反正已经长好。往后，我会注意一些，不会再被剑伤到手。」 纪澹然心里涌起一阵怪异，与上一世一样，陆无极不知道自己手上的伤从何而来，甚至连用的託词都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上一世他左手手心只有两道伤疤，这一世又多了一道。 「提醒宿主，触发特殊拯救任务，请于十五日内将『二号种子』种在无忧城中心处。完成条件：与沧州之主陆无极一同前往无忧城中心，种下树种时，需以陆无极的鲜血浇灌，且不可被他察觉。系统将提供一份辅助地图，宿主抵达无忧城中心时，系统会发出提醒信号。任务奖励5000枚银币。特殊提醒，若是没有在十五日内完成此任务，宿主将立刻死亡。」 又来？ 与在上北时差不多的任务内容，只是完成时间延长为原来的三倍。 系统发布的任务确实与上一世不同，不能说大差不差，简直是毫无相关。 有上一次的经验，纪澹然不会再犟，只能想方设法做任务，她还不想死。 陆无极说要陪她一天，只坐了半个时辰不到，陆管家就过来叫人了。 年底最忙的时候，各处的掌柜、管事，外出游歷的先生全都回来，他要一一会见。 明日冬祭年宴，还有很多事等他处理，能抽出半个时辰来陪她，已属不易。 --- 翌日。 天还未亮，城主府里已忙碌起来。家僕们比平日早起一个时辰，只因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陆无极要带下属和百姓去龙明山祭奠先祖，一早便不在府中。 纪澹然起得也早，今日除夕，晚上府里摆年宴，陆无极的下属们将携家眷赴宴。 前两日在准备，厨房那边只偶尔来询问她的意见。 今日她得过去监督，宴会的其他事项有陆叔照看。她只需监督菜品，从品相、味道到摆盘，一一过目。 这事她做起来驾轻就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在纪府时，纪母对她的教导本就格外严格。后来又与皇家定下亲事，纪母特地求太后，赐下两个嬷嬷教导她。 晚上，城主府门口的大红灯笼亮堂喜庆，门前一半道路挤满马车，宾客络绎不绝。 陈娇从陈家的马车上跳下，大年三十来上司家赴宴，也仍是一身男装。浅蓝色的长袍上绣了一些银色的兰花暗纹，领口和袖口处各绣了两支小巧的兰花，清雅别致。 陈兰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抬眼陈兰已经走到城主府大门口，想追上去又碍于人多，只得遥遥看着陈娇独自进了城主府。 陈夫人在前面的马车，下来后只看到陈兰，「你大姐姐呢？」 陈兰娇娇弱弱的回：「大姐姐先进去了。」 陈夫人摇摇头，眼里透出些无奈，「你大姐姐平时冷静，今日怎的这么着急？我们也进去罢。」 她是陈琛的继室，陈娇是前一个夫人留下的。 那丫头主意多，陈琛也很宠爱她。陈夫人平日几乎都不管她的事，只是年宴这样的重要场合，顾及面子，多少得过问两句。 管不了也做做样子。 陈兰低眉敛目，乖顺的跟上，心里想，能让大姐姐这么急切的只有一人。 陈娇率先进了城主府，熟门熟路的走到沧风楼，一眼看见坐在主位的陆无极。 与往日不同，他今日少见的穿了一身紫色长袍。 不是深紫，浅紫色底衬，袖口和衣襟处有白色暗纹，领口出却绣着一枝紫蓝色的鸢尾，针脚细密扎实 ，配色十分少见，穿在他身上却是恰恰好，精緻又夺目。 银色长髮被紫玉金冠束起，朗眉星目，薄唇掀起，眼底蕴着淡淡的笑意，温雅又撩人。 陈娇走上前去，在他面前作揖，「见过城主。」 陆无极低眸望来，看到依然一身男儿装的陈娇，「陈姑娘不必多礼。」 陈娇仰头看向他，「城主今日似有些不同。」 陆无极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望向门口，「何处不同？」 「衣服。」陈娇痴痴盯着陆无极，由衷赞美，「第一次见您穿如此艷丽的衣袍，不过，很衬您，很好看。」 陆无极低头看一眼身上的紫袍，轻轻振袖，唇角微微上翘，「是么？本座也甚是喜欢。」 陈娇眼睛一亮，受到莫大鼓舞，他从来没有如此对她说过话。 喜欢？ 喜欢什么呢？ 不管了。 能跟他说上话，目标已经达成。 她满足的退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无视四周若有似无的议论，目光时不时望一眼上座的陆无极，期待有一次视线交错。 隔了一个位置的楚书荷轻扯陈兰衣袖，「你大姐还没放弃？」 陈兰眉头轻皱，摇头。 楚书荷轻「呀」了一声，继续咬耳朵，「那她知道纪姑娘吗？」 陈兰点头，「我跟她说起过，不过阿姐没有放在心上。」 楚书荷眼底冒出兴奋的小火花，「待会儿纪姑娘来了，可能会出事呀。」 「纪姑娘又不是叶大夫，她性子那么好，应该不会出事罢？」 陈兰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前两年陈娇和叶霜在冬祭年宴上闹出过不小动静。 叶霜说话带刺，她阿姐又不是容人的性子，当时场面闹得十分难看。 城主亲自过问，两人当面互相赔礼，暗地里却仍是谁都看不惯谁。 楚书荷视线扫了一圈，「说起来今日没看见叶大夫呢？」 陈兰抿抿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兰稍微朝楚书荷靠近一点，声音压得极低，「我听到阿爹和阿姐闲聊，那位名镇四洲的苏长千苏神医投入城主门下，如今住在药庐，平日教导药童。」 楚书荷眼睛瞪圆，叶霜的医术在无忧城原本算是首屈一指，她因此得到城主礼遇。 前日犯下那么大的错事，她原本心里还遗憾，城主一定会因为她的医术隐忍，没想到后脚出来一个苏神医。 叶霜怕是没戏唱了。 楚书荷感到唏嘘，正想说点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传令：「宴起，上菜——」 第四十四章 城主喝醉了，想见纪姑娘。…… 沧风楼, 灯火辉煌。 陆叔站在门口，家僕们统一穿着喜庆的深红袄衣，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大厨房到沧风楼隔着一段距离, 又是冬日，菜凉的快。 托盘下垫了热帕子，上面盖着白瓷点花的盖碗。菜品端上桌子时, 揭开盖碗，热气腾腾。 最先下的是三道开胃小菜，随后是一盅热鸡汤，汤里放了中药和菌菇, 盖子揭开，鸡汤的浓香、中药材特殊的气味以及菌菇的鲜味扑面而来。 孙田田望着面前的汤盅，咽了咽口水，在矮几下轻扯牧业会长的衣袖, 「爹, 什么时候可以吃？」 孙平手肘往上一拉, 瞪他一眼，「小没出息的, 就不能忍一忍？」 孙田田抿着嘴扭头看向隔壁的宋商，他也正扭过头来, 脸色悻然，方才大抵也被他爹宋坤凶了。 没办法, 这汤闻起来好香。 陆无极坐在上首, 目力极佳，几乎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头一次，宴会宾客不约而同咽口水，等他下令开宴。 陆无极眼睛明亮, 神色愉悦，宽袖一甩，沉声开口：「开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与西洲皇宫每年形式大于内容的年宴不同，一众宾客空着肚子来城主府，确实准备大吃一顿。 一时间，整个宴会厅只能听见杯碟相碰的清脆声响。 汤品之后，又上了几道硬菜，有凉菜，也有热菜，都以肉食为主，但味道与往年十分不同，好吃到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咬掉。 孙田田两颊塞地鼓鼓，嘴上沾了一圈油，手边放在热帕子，拿起来擦擦嘴，扭头看到他爹，筷子不停，吃得比他还欢快。 他探过头在孙平耳边说：「这一定是表姑娘做的菜。」 孙平瞥他一眼，没说话。 倒不一定是表姑娘做的菜，但表姑娘肯定为今日年宴出了力。 他抬眼扫一圈，并没有看到表姑娘。 收回视线，面前多了一个瓷白勾勒着浅金色纹路的汤盅。 偏过头，儿子面前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汤盅，隔壁桌也是，每个人面前都有。 孙田田看他一眼，低声说：「爹爹，这是最后一道菜。」 城主府的年宴菜品，数量上有严格要求。只看菜品的数量，就能知道宴会的进度。 方才城主府的家僕们将最后一道菜上完，也就是每人面前都有的小汤盅。 与往年相比，今年年宴的最末一道菜过于小气。既不是肥厚油多的肉食，也不是贵比金玉的蔬菜，竟然只是一碗热汤。 众人带着疑惑揭开汤盅，看到碗中之物，茫然四顾，发现对面的人和左右的人反应与自己一样，面色无措。 瓷白的汤盅里，躺着一棵白菜梆子，形状像盛开的莲花，但也只是一棵白菜梆子。 浸泡着菜梆子的水透明无色，冒着热气，像白开水一样。 这能好吃吗？ 没有人动。 陆无极揭开汤盅，热气萦绕，拿汤匙喝一口汤，眉梢一挑，细长漂亮的丹凤眼里滑过一道光。 旁人见陆无极动作，纷纷效仿。 楚书荷揭开汤盅，一股醇厚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尝一口汤，入口热烫，滋味是她从未尝过的浓厚丰富。 舌尖到腹腔，瞬间被这股浓醇席捲，身心都被治癒。 用肉汤蒸过的白菜梗微微透明，滋味与汤一样醇厚，又带了蔬菜的清香，简直比肉还好吃。 开水白菜，平平无奇的国宴御菜，瞬间征服沧州上层贵族。 陈娇低头慢慢喝汤，「二妹，回去再跟我说说那位表姑娘罢。」 陈兰偏头仔细看陈娇一眼，温和应声，「好。」 —- 沧风楼开宴后，大厨房一切处置妥当，只待上菜。 纪澹然带着巳代回西暖阁。 巳代手里提着三层饭盒，从大厨房端来的现成菜品，摆了满满一桌子。 纪澹然坐在桌边，拍拍身旁的位置，「暖香和暖玉还在忙，你陪我用膳。」 他挠挠头，欲言又止，末了什么都没说，乖乖在她身边坐下。 前面在宴请宾客，她忙碌一天，一个人孤零零在西暖阁用膳，他不想再惹她不开心。 纪澹然端起一盅开水白菜放到巳代面前，「尝尝。」 巳代一直跟在她身旁，她如何指导大师傅们做这道菜，他一清二楚。 那是他生平仅见的繁琐，最后呈现出来的却是一道看起来简单至极的开水煮白菜。 巳代知道这道菜不简单，却没想到这么惊艷。 他一刻不停，几口就喝完汤，连白菜也吃得一干二净。 两人默默用完膳，巳代收拾桌子，纪澹然洗漱完毕，坐在灯下看书。 往年这时候，她势必还在皇宫，和一众贵妇女眷坐在一起闲聊，守岁。 今年这般过年，倒是少有的清净，除了有些想念父母和哥哥，其他不算太糟。 不知哥哥这时在做什么？回府没有？ 今日宫宴，她没有赴宴，秦昭或许会为难纪家。 纪凌霄作为这本书的男主角，他最大的敌人就是皇位之上坐着的那位。 秦昭少年即位，暴戾恣睢，是一位喜厌都很热烈的帝王。 她所知道的剧情里，陆无极作为沧州霸主，也只是哥哥成功扳倒秦昭的踏脚石。 她死后，哥哥与秦昭明争暗斗多年，终于将其架空。 秦昭郁郁而亡，哥哥扶持傀儡幼帝登基。 —- 西洲，纪府。 宫宴刚结束，纪凌霄从马车下来，抬步往自己的住处凌霄阁走。 纪父从身后叫住他，「霄儿，到我书房来一趟。」 纪凌霄回头，眉心轻凝，没有说话。 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书房。 关上房门，纪父先按耐不住，「霄儿，你说实话，澹然近况如何？」 纪凌霄脸上表情淡淡，「无碍，父亲不必担忧。」 「澹然与陛下的婚约将近，若是不能早日将她接回，就得想办法向陛下禀明，或许……或许可以让你二妹进宫……」 纪凌霄抬眸看一眼纪父，眉眼间带着几分轻嘲，「父亲以为秦昭看上的是纪家？」 纪父哑然。 纪凌霄轻笑：「他要的只是澹然。澹然的婚事，父亲若是想换就换，如果您换得掉的话。」 他从书房出来，独自一人回凌霄阁。 路过繁千苑，门口屋檐下挂着一盏小灯。 他凝望那盏昏黄小灯，脚下一转，往繁千苑走了两步，停下踌躇片刻，又转身离开，往凌霄阁的方向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等你回来，阿兄再与你叙旧。 西洲，皇宫。 帝王的寝殿大而空，有水声从山水屏风后传来。 须臾，水声盪起，挂在屏风上的衣物被一件一件被扯去。 半晌，湿着头髮只着寝衣的秦昭绕过屏风，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包着干净的帕子自顾自擦头髮时，他突然想起以前纪澹然帮他擦过头髮。 那时他正厌烦她，从不给她好脸色。 不知心月楼得手没有？ 秦昭想知道结果，却没有主动询问身边的人，只等心月楼的人来禀报。 随手将帕子扔掉，仰身躺倒，再不想和她有关的事。 —- 沧州，城主府。 子时钟声敲响，陆无极与家臣们一同迎来新年。 宴席散场后，辰浩掌灯，陪他回沧海楼。 陆无极喝得微醺，眼眸迷离，不知不觉走到西暖阁院外。 院子门口的瓦檐下挂着一盏昏黄小灯，他仰头望着那盏灯，迟迟不敲门，也不愿离去。 辰浩站在他身后，像木头一样，不发一言。 内心活动比木然的外表丰富许多：城主喝醉了，想见纪姑娘，但不敢敲门。上次跑腿的任务没有做好，要不今天就帮城主一把？ 第四十五章 新年快乐。 西暖阁院门从里面打开, 暖玉走出来，看到门外的主僕两人，有些诧异, 「城主？」 陆无极神色微妙，点头转身欲走。 「无极哥哥？」纪澹然从门里走出来，望着他的侧影, 眼里带笑，「我猜你可能会来，屋里泡了热茶，暖香和巳代在蒸点心, 进来坐坐吗？」 陆无极抬手捏一下眉心，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脚下一转，朝着她, 「嗯。」 确实想见她, 宴会的第一道菜上桌时就想见她, 可最后一道菜上完，她也没有出现。 子夜钟声敲响时, 府外烟火如星，想和她一起。环顾四周, 全都是往年见惯的老面孔，他心里有些慌。 宴会结束, 走到她的院外, 却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奇怪感觉。 好像曾经很多次站在这扇门前，推开，里面空无一物。 他跟在她身后进了西暖阁，屋子里热茶裊裊, 一股甜香，桌子上有些碎屑，可以想见方才这处十分热闹。 暖玉迅速上前将桌子收拾干净，重新泡了一壶热茶。 不多时，暖香端来几碟刚蒸出来冒着热气的点心。 纪澹然瞧着陆无极漂亮的丹凤眼里水光潋滟，眼尾和颊边有些红，转头吩咐，「暖香，快去煮一盅醒酒汤，不需多，小半碗就好。」 他不喜欢醒酒汤的味道，明早还得接见下属。宿醉可太难受，就少喝点。 陆无极坐在对面，闻言没什么反应，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样子有些呆。 她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还知道我是谁吗？」 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转而握进手心，并不放开，「澹然，我妹妹。」 「……」还真是执着做她的哥哥。 她偏头看他，上辈子就觉得他不适合穿黑色衣袍，白衣太过出尘，且他本人不喜。新年这么喜庆的日子，也不合适。 她花了小一月的时间，亲自设计缝制了这件浅紫衣袍，领口和袖口处的鸢尾花也是她亲手所绣。 穿在他身上，银髮紫袍，面如冠玉，身姿挺秀。全然是她想像中的样子，矜冷贵气，傲然如神祇。 「无极哥哥今日真好看。」她出神的说。 陆无极低头看身上的衣袍，眼眸一弯，抬头，眼底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我也甚喜这件衣服，对了——」 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深红色的长形锦盒，轻轻放在她的手心，长睫轻眨两下，半阖敛住眼底情绪，「回礼。」 她拿过来，杏眼里满是好奇：「可以打开吗？」 「嗯。」搁在桌沿的手指微曲。 纪澹然带着十足的好奇心揭开盒盖，眼前一亮，深红色底衬上躺着一支水头极好的翡翠莲花髮簪。 簪头的莲花花瓣舒展，花杆青碧，线条流畅。莲花从最中心的一点碧绿，渐次到外延，颜色越来越浅，层次极为丰富。 她抬起头，眼底的惊艷还未褪去，「你亲手做的？」 陆无极会玉雕，手艺还不错。这件事她上一世便知晓，只是他从未送过她亲手雕的东西。 与上一世相比，这简直让她欣喜若狂。 他轻轻点头，她送他亲手绣的衣服，他就送她亲手雕的髮簪。 抬眼看她，心底空悬，「你……喜欢……吗？」 「喜欢」两个字咬得极轻。 她重重点头，「嗯，我很喜欢。」 纪澹然拿起玉簪，缓缓摩挲，表面光滑，触手是玉石特有的冰凉，过一会儿就被体温暖热。 她爱不释手，拿在手里赏玩好久，伸手递给他，「无极哥哥，帮我戴上。」 陆无极一愣，心口一跳，抿唇，从她手里接过，倾身为她戴上。 她已经换下繁重的衣饰，此时身着素色衣袍，髮髻上空无一物，青绿的玉簪簪在乌髮上，天然秀美，如出水芙蓉。 他退身后，她抬手在发间一摸，感受到玉簪上清晰的纹路，偏头看他，「好看吗？」 好看。 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看一百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陆无极心说，面上是惯来的平和淡然，「嗯，好看。」 她心里极为欢喜，「明日我就戴它。」 说起明日，陆无极想起来一件事，「冬猎时护卫你的那几个小子想见你，我应了，陈琛家两位姑娘和楚温家的姑娘也会来。」 暖香将醒酒汤送进来，放下后立刻出去。 纪澹然将汤碗放在他面前，「明日来我的院子？这样可以吗？」 毕竟她只是人质，迟早都要回西洲。这样频繁的与沧洲上层贵族的子女接触，似乎不妥。 手边的汤碗冒着热气，一阵酸涩的气味直冲鼻腔，陆无极略一皱眉，假装没看到这碗汤，「无事，他们听闻你生病，想来探望。按你的喜好来就是。」 明日，下属们来城主府拜年，小豆丁们大抵也是那时候来。 「嗯，好，我会准备。」她轻应，顺手将他故意无视的汤碗端起来放进他手里，「醒酒汤可得喝，不多，一口就能喝完。明早还得会见下属，你也不想到时候不舒服罢？」 低头看着手里的汤碗，他眉心拧得死紧，终是仰头一口喝完。 离开时，他站在屋檐下，克制着情绪，「新年快乐！」 她笑容灿烂的回：「新年快乐！」 城主大人满怀心事的来，满心欢喜的离开。 辰浩跟在身后，觉得城主的步子比平日轻快。 从未见过城主如此少年心性，陆管家知道大抵会十分欢喜。 睡前，纪澹然将头上的髮簪取下来，爱惜的抚摸，小心的将它放进梳妆檯前的盒子里。 合上盖子后，又忍不住打开看一眼，再看一眼。 几次之后，终于在暖玉和暖香受不了的神色下，熄灯歇下。 —— 大年初一，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纪澹然醒得很早，洗漱穿戴齐整，伸手从盒子里拿出昨夜刚收到的那支翡翠莲花玉簪，轻轻插、进发间。 她今日穿戴端庄贵气，项上戴着东珠璎珞，手上戴着翡翠玉镯，发间却只戴了那支玉簪。 暖香过来看见，目露疑惑，「姑娘今日要接见商会会长家的公子千金，为何不多戴几件首饰？」 纪澹然转头看向她，「这支髮簪不好看？」 暖香瞧着她含笑的神情就知，比起玉簪，姑娘更在意的是送她玉簪的人，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笑着点头，「好看，姑娘本就天生丽质，戴上这支髮簪，更如天女下凡。」 用过早膳，纪澹然和巳代在院子里看长得郁郁葱葱的菜苗，她想摘点中午煮汤。 陈娇一行人从院外进来，纪澹然站在菜畦旁，手里拿着一个小簸箕，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蹲在菜地旁摘菜。 其他人停在院子里，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陈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菜畦前，眼前四四方方的一片菜地，好几种菜苗混在一起，涨势极为喜人，「这些都是你种的？」 纪澹然偏头，陈娇今日穿着一袭浅紫裙装，做女儿装扮，她仔细看了两眼才辨认出来。 她微一点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闲来无事，和我的小丫鬟巳代一起种的。」 目光一转，院里站着一队人，陈兰、楚书荷赫然在列，其余都是各商会家的小豆丁们，「你们都来啦，我准备了热茶和点心，进屋罢。」 一刻钟后，稀罕完院子里菜苗的少爷、千金们终于进了屋。 「澹然姐姐，你院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菜？」 「澹然姐姐，我可以拥有一棵菜苗吗？」 「澹然姐姐，我可以跟你学种菜吗？」 小少年们大而圆的眼睛扑闪扑闪，像雪团一样，不断朝她发射可爱视线。 她知道蔬菜在沧洲是很珍贵的东西，然刘瑾、孙田田几个的反应还是让她惊讶。 在西洲如路边野草一样稀松平常的菜叶，在沧洲竟是贵比黄金的稀有品。 白菜这样的蔬菜，刘瑾、楚书荷这样阶层的家庭倒还吃得起，可这种翠绿翠绿的嫩菜苗，在沧洲寻常难见。 这几年，其他几洲因着沧洲无法自给自足，一直在蔬菜、粮食换牛羊的交易上加价，还限制数量。 如果沧洲的土地能种出蔬菜和粮食，他们也不用再受制于人。 纪澹然喝一口茶，淡然应允，「待会儿你们回去，我让暖香摘些菜苗，带回去烧汤。其实这几日我正和巳代商量，再开几片菜地出来。」 「谢谢澹然姐姐，不过我想要一株菜苗回去种着，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菜苗。」朱元宝扒拉着纪澹然，眼巴巴的望向她。 纪澹然失笑，「好，我让巳代用小花盆装好送你一株。」 刘瑾、孙田田、宋商几个齐齐举手：「我也想要。」 纪澹然一一应允。 陈娇坐在一旁，自最开始在院子里有过一段简短交谈后，她很少说话。 此时抬头，望向纪澹然发间的玉簪，一眼被吸引，「纪姑娘的这支玉簪料子极品，雕工也十分精心，如不介意，可否告知哪里有售？」 她抬手摸了摸，眼中蕴出笑意，「我也特别喜欢，无极哥哥昨日送的，他亲手所雕。」 说完纪澹然在心里暗嘲自己小气，可陈娇穿的紫色衣裙很难不让人多想，她实在没忍住。 陈娇深深看她一眼，再没有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一群小豆丁完全没有察觉到此间的汹涌暗潮，一心沉浸在即将拥有一盆绿植的欢喜中。 楚书荷朝一旁的陈兰递眼神，陈兰眉心轻蹙，无奈摇头。 阿姐早晨穿女装出门，她就觉得不好。 城主如果有心，这么多年明示暗示，必然不会没有反应。 果不其然与纪姑娘对上，好在纪姑娘脾气算得温和，没有闹地太难看。 离开时，每人手里一棵用花盆打理好的小菜苗，附一本手抄养植指南，还有新鲜刚割的菜苗一把，可以煮汤。 相约下次再一起玩耍后，纪澹然站在西暖阁门前目送他们离开。 第二日，纪澹然和巳代正商量在府里寻块空地，扩大菜苗产量。 陆管家遣人通传，粮食商会会长陈琛和渔业会长朱畅求见她。 第四十六章 最喜欢无极哥哥了。…… 彼时, 纪澹然同巳代在院子里划拉，把小厨房前面的一块空地徵用掉，尝试种点小葱、蒜苗、韭菜…… 家僕带来的消息让她一愣, 略一思索，让家僕带话回去，请陆管家安排两位会长在客房等, 她等下就过去。 他们通过陆管家传话，就说明这件事陆无极知晓，不用再特意知会。 纪澹然换了身衣服，穿戴梳妆齐整, 带暖玉和巳代去前院客房。 陈琛和朱畅见她踏进门槛，立刻起身行礼。 陈琛身材高大，典型的沧洲男人身型，面向是少见的文弱儒雅, 两撇八字鬍, 眼神锐利, 十分精干。 一旁的朱畅站起来后比陈琛高半个头，魁梧高大, 浓眉大眼，气势十足。 这是纪澹然第二次见到他们, 上一次在冬猎上见到，气氛十分轻松。 或许是因为场合不同, 她感觉这一次陈琛和朱畅的态度与当时十分不同。 纪澹然回礼, 在主位坐下后，才询问来意。 陈琛率先出声，显得十分急切，「纪姑娘, 昨日家中小儿带回两棵青菜苗和新鲜的嫩菜苗，那些都是姑娘所种？」 纪澹然点头，来时她想过商会会长会因何事找她，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件事。 朱畅激动的站起来：「纪姑娘，听犬子说您准备扩大菜园，可否让我等参观一二？」 她有点迟疑，那些菜苗能成功发芽，多亏了在商店兑换的培育液。 如果没有用培育液浸泡种子，她也不确定那些菜苗能否正常长成。 「纪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陈琛看出她脸色为难，「实不相瞒，老夫与小女这些年寻访各地，寻找可以在沧洲种粮食和菜的方法，但多年未有突破。昨日见到姑娘所种菜苗，鲜活脆嫩，老夫想若是这法子能在整个沧洲施行，于城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 他言辞恳切，说话时眉心微拢，眼中忧色不是作假。 打破她起初对他的印象，这位粮尚会长确实为民心忧。 「纪姑娘，我老朱是个粗人，今日来也是想请教这种菜一事，」朱畅适时插话，「我们沧州的土地不出作物，种什么都不长。您竟然能在这寸土不生的冻土上种出菜苗，这法子想必十分珍贵。我们想要种菜的法子，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纪澹然垂眸沉思，片刻后抬头，「两位会长误会了，澹然并非不愿传授，而是当初在院子里种菜也是一时兴起，并未想过会有如此结果。故此不能保证还能种出菜苗。两位若是想学，今日我正与丫鬟商量在府里重新辟一片菜田，不嫌弃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陈琛和朱畅相视一眼，眼中透出喜意，起身朝她作揖，「多谢纪姑娘慷慨。」 沧洲若是能种出粮食，陆无极就不必再执着于抢西洲的城池，不惹到哥哥，他的命运或许不会走到最糟糕的地步。 她的心绪有些乱，隐隐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目前她还没有找到彻底解决沧洲土地问题的办法，她做完冬猎和冬祭任务后，攒下不少银币。 用银币兑换培育液，一份培育液兑水后可以浸泡很多种子。 她可以将种子处理了再拿出来，按照巳代和她试验出来的办法，先小范围种植一批蔬菜，后续问题她再慢慢解决。 既然他们要参观，纪澹然觉得把菜地设置在自己院子里有些不合适，跟陆管家说明后，把西暖阁隔壁的一座空院子里的空地全部徵用作菜地。 撒种前翻地、施肥、准备保持温度的大棚需要时间，这次菜地面积比较大，准备的物品也多很多。 巳代对这些很熟悉，纪澹然将这部分工作全权交由他处理，两位会长也跟随他学习。 纪澹然回到西暖阁，关上房门，进入系统兑换商城，点开「培育液」详情页面，她身上的银币还能兑换五份培育液。 点下「确定兑换」，攒下来的几千银币瞬间清空。 她顾不得心疼，拿出培育液后，又看了一遍详情，发现一个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培育液增强种子的存活率、出产率，增强后获得的特性可遗传三代。」 ……遗传三代？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用培育液浸泡过的种子长成后又结出种子，这些种子也具有第一代种子的高存活率和高出产率。 虽然只遗传三代，好好利用，也将有一大笔产出。 她迅速算出五份培育液可以侵泡多少种子，心里有底后，吩咐暖香去陆叔那里帮她要几样菜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上一次的培育液还没有用完，这次依然只是试验。新兑换的五份她暂时不准备用，找了个木盒放好，小心锁上。 如果找不到别的办法改善沧洲的土地问题，这五瓶培育液就是希望。 空院子里的菜地试验备受瞩目，除草翻土施肥后，撒种那日，府里家僕、各商会会长、住在东苑的先生们都来观礼，隆重得像大型企业新项目开业仪式。 此后，有家僕精心照管这片菜园。巳代几乎每日都会去查看情况，陆无极偶尔也会去园子里看看。 ——— 雪灯节，类似西洲的元宵灯会，只是时间不同。 纪澹然早早瞄准这一天，提前邀请陆无极。 那日风和日丽，她戴着他送的髮钗，去书房堵人。 陆无极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你又出不了府，凑什么热闹？」 她眨眨眼：「只要无极哥哥你点一点头，我就能出去呀。」 陆无极侧身避过她的视线，「你不能出府。」 她将点心放在桌子上，绕过去走到他身边，伸手扯他衣袖，「无极哥哥，听书荷说雪灯会那天，街道上挂满各色灯笼，还有冰雕大赛，我想去看。」 颦眉抬眸，委屈巴巴，声音又娇又软。 陆无极捏着公文的手指发紧，心跳缓缓加快。 他扯过衣袖，还是不应。 纪澹然心里有些慌，腊月二十九触发的特殊任务，要在十五日内完成。 她本不能出府，之前一直淡定，因为她知晓沧洲新年习俗与西洲不同。 重要的雪灯节在正月初十举办，她原本很有信心磨着陆无极这一天带她出去游玩，出去后再想办法做任务。 若是他不松口，她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出去，时限又快到了。 纪澹然心一横，抬起头，从身后环住他宽厚坚实的肩膀，双手交叉锁在他胸前，俯身靠在他肩膀处，「无极哥哥，我在府里待腻了，你带我出去玩一下嘛，就雪灯节那天。」 陆无极背嵴僵直，一动不敢动。 她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到。 只觉得贴着他肩背的身体柔软温暖，环住他的两条手臂如同两根沉重的绳索，将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甜香。 心脏鼓动不安，左手手心的伤处泛起酥麻。 与她肌肤相触的身体，哪怕隔着好几层衣物，如同烙铁一般莫名滚烫。 「无极哥哥。」 没有丝毫反应，纪澹然心里突然没底，她真是出息了，敢撩无忧城最不解风情的男人。 他不会在生气罢？ 「无极哥哥，雪灯节那天书荷、兰兰都要出去玩，我也想去。我不会乱跑，你就答应带我去嘛，好不好？」 她顶着被凶的风险又求了一遍。 陆无极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说了一大串话语，他只听到：「无极哥哥……好不好？」 「好。」 身体先于理智，他听见自己轻应一声，霎时身心都轻松了。 罢了，就应了她。 她那么听话，不会出事。 纪澹然惊喜的松开手，圆熘熘的杏眼里满是喜悦，「真的？说好了不许反悔。」 陆无极垂眸不敢看她，暗暗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批到一半的公文，「嗯，答应你。别扰我了，回去罢。」 「最喜欢无极哥哥了。」 目的达成，纪澹然丢下一句，提着裙子跑出书房。 丢下稳重的城主大人愣在当场。 最喜欢啊，应是超过纪凌霄了罢？ 第四十七章 别人都有，你也要有。…… 正月初十。 雪灯节是晚上, 纪澹然在沧海苑同陆无极用完晚膳，回西暖阁换衣服。 考虑到晚上的任务，她穿得轻便。 湖蓝色袄裙, 发间没有戴贵重首饰，只在偏髻上插戴了几颗东珠小钗。 髮辫上缠了袄裙同色的丝带，身后长发披散及腰, 系了一根湖蓝色髮带，挽成蝴蝶结。 暖香站在她身后，替她梳通长发，「姑娘, 为何不戴城主送您的那支髮钗？」 纪澹然淡笑，「今日人多，要是戴出去弄丢了，可没处哭, 就这样罢。」 暖香想说雪灯节在沧洲也是情人相会的节日, 姑娘儿郎都会穿戴最好的衣饰出门。 转而看到她倾城容色, 穿戴简单也不掩风华，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纪澹然摸摸髮髻, 一切准备妥当，从梳妆檯上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青花瓷盒, 扁扁的小圆盒，揭开, 异香扑鼻。 盒子里是白色的膏状物, 不多，只有薄薄一层，纪澹然指尖沾上一点，涂抹在手腕上和耳后。 暖香吸吸鼻子, 「姑娘，这香膏好香啊，奴婢从来没见您用过，也是城主送的吗？」 纪澹然笑而不语，这香膏是她找苏长千讨的，混了索魂香的香膏。 擦在身上后，香味淡且特别，只要近身闻过，就很容易辨别，香飘十里不散。 收拾妥当，今夜西暖阁不留人，暖玉、暖香、巳代都跟着她出门。 踏出西暖阁，陆无极和辰浩站在屋檐下。 纪澹然眉间舒展，走上前去，「无极哥哥，来了怎么不进来？等多久了？」 陆无极转身，被她灿烂的笑颜晃了眼，「刚来。」 言辞显得木讷，突然变得不会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她退开一步，仔细打量他。 他穿一身浅湖蓝色衣袍，头戴天青色玉冠，配上他独有的银髮，少了两分威严稳重，多了三分潇洒温雅。 她上前抱住他手臂，弯起眼眸，「我们衣衫的颜色好相称。」 他后退一步，看她一眼立刻垂下眼眸。 眼睛不敢看可以垂眸躲开，气味却无法遮掩迴避。 本就五感敏锐，她又挨地如此近，身上独特的香味一阵一阵袭来。 他耳根发热，身体僵直，不愿被看出来，绷着脸一脸严肃，「准备好了就走罢。」 确定他闻到了索魂香，纪澹然松开手，与他并肩出门。 府门前，苏长千、陈镶、竹清意三人站在台阶下，似在等人。 纪澹然看到三人，扭头看向身旁，「三位先生也要去？」 陆无极莫名有点心虚，微一点头，「前日无意间说起，三位先生也想逛一逛灯会。」 实际是那日她约他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雪灯节一男一女出去的意义不同寻常。拿不定主意时随意问了辰浩两句。 刚说两句他就意识到辰浩不是一个倾诉的好对象，辰浩的经验并不比他多。 没曾想辰浩大嘴巴立刻报给陆管家，陆管家十分上心，生怕一个没处理好坏了城主的好姻缘，连夜请陈镶和竹清意商量。 原本他只请了这两位，半路遇见苏长千，他无意间听到几人谈话，插话表示关于表姑娘的事，他知晓一二。 于是四人一合计，成了城主大人的「闺蜜团」。 城主今日的衣饰，也是参考「双面间谍」暖玉提供的情报，才搭得如此相配。 纪澹然闻言没有多说什么，视线在苏长千身上停了一瞬。 城主府离热闹的灯会长街有一段距离，他们坐马车出门，在街口停下。 下车后，一行八、九人，暗处还有不少影卫盯梢。 眼前的街道十分宽阔，两侧店面小摊鳞次栉比，人流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全是烟火气。 纪澹然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糖葫芦小摊前的楚书荷，提起裙摆往那边跑。 陆无极站在原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苏长千叫上陈镶和竹清意，往另一条街走。 那条街上人少一些，远远闻到酒香，苏长千馋酒，他回头跟陆无极打招唿，「城主，老夫和两位先生去吃酒，您和纪姑娘在街上好好逛逛。」 说完还不正经的眨眼睛。 陆无极：「……」 暖玉也拉起面嚮往隔壁一条卖胭脂水粉的小巷走，出来时陆管家提前吩咐过，不远不近跟着就行，不要打扰城主和纪姑娘。 没有想好藉口的巳代站在原处，挠头半晌，「城主，花丑让我给她带些药材，我去后街药材店看看。」 无人应声，他抬起头，面前早已没有人影。 他耸耸肩，默默隐入人流。跟辰浩汇合，不远不近跟在两人身后。 「书荷，兰兰。」纪澹然走近糖葫芦小摊。 楚书荷和陈兰正在付钱，闻声转过来。 「澹然，吃糖葫芦吗？」楚书荷收回钱袋，顺手又摘了一串糖葫芦，递给纪澹然。 五个山楂串一串，红彤彤的，裹了糖浆，极为诱人。 纪澹然下意识接过来，「谢谢。」 楚书荷重新摸出钱袋，准备付钱。 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递过一块碎银，「三根糖葫芦，我付。」 楚书荷和陈兰闻声转头，看到付钱的青年，眼底讶然，「城……城主。」 陆无极转眸看过来，神色平淡，「今日陪澹然出来，称唿陆公子就可。」 楚书荷和陈兰点点头，立刻改口称「陆公子」。 纪澹然听到他的声音，探身从稻草扎上又摘了一串糖葫芦，回身递给他，「无极哥哥，给你。」 陆无极袖手避开，眉心微拧，「不必。」 她坚持，「大家都有，你也得有。」 他失笑，「小孩子吃的东西，本座不用。」 「哪里就是小孩吃的了，糖葫芦酸酸甜甜，老少皆宜。况且你年纪也不大，拿着。」她抓起他的手，将糖葫芦塞进去，转身看向老闆，「老闆，糖葫芦多少钱一串？这位小哥的我付。」 老闆也是个年轻人，站在一旁看了一阵，此时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去，「糖葫芦五文一串。」 纪澹然摸出五文付了，面上镇定，心里却是有些惊讶。 西洲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在沧洲要卖五文。 在沧洲，新鲜水果和蔬菜属实珍贵。 陆无极望着手里的糖葫芦，无奈的扯扯唇角，确实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自父亲去世，就再没有人给他买过糖葫芦。 楚书荷和陈兰站在旁边，拿着糖葫芦，完全插不上话。 两人察觉城主和纪姑娘今日的衣饰分外相配，护卫也不在身边，她们后知后觉可能打扰了两人。 楚书荷朝陈兰递眼神，「怎么办？」 陈兰微微往后仰身，「我们也熘？」 城主好不容易有个看进眼里的姑娘，她们不能没有眼色。 楚书荷点头，心里想好託词，准备跟城主和纪澹然说，斜刺里突然插进一道声音，「城主，您也来看灯会吗？」 陆无极转头，陈娇站在对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裙，头上戴着贵重又惹眼的金饰，整个人显得端庄贵气，奢华至极。 眼里满是惊喜，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纪澹然站到他身旁，眉眼带笑，「陈姑娘，好巧。」 陈娇眼里的喜意淡去，别人都能看出端倪，她自然也一眼明了，「两位一起逛灯会吗？」 纪澹然低头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她印象里陈娇惯来爱穿男装，很少穿女装。 近来几次遇见都是女装，总觉得有些奇怪。 陆无极将糖葫芦换到另一只手，垂下手拉住纪澹然，温和一笑，「嗯，澹然闹着要出来，本座便带她逛逛。」 楚书荷和陈兰相视一眼，后悔莫及，后悔方才没有早点说话，此时想走又走不掉。 陈娇没有和她们一起出来，也不知她怎么找到这里。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三人相对，气氛有点尴尬。 陈娇淡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陆无极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唿，拉起纪澹然准备往前面继续逛。 纪澹然回头看楚书荷和陈兰，那两人完全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城主，」陈娇突然出声，「我有话想说。」 陆无极停住，回头看她，眼带疑惑。 陈娇鼓起勇气抬头，视线从纪澹然脸上扫过，最后直直看向陆无极，「城主，我有些话想私下跟你说。」 陆无极偏头看一眼纪澹然，脸色有两分为难。 「是很重要的事，我们到那边去，我说完就走。」 陈娇指着不远处的拱桥，桥下是一湾清澈的溪流，沿着溪流筑了堤坝，栽了一排树。 树枝光秃秃，上面挂满灯笼，远远望去，如火树银花，是一个聊天谈心的好去处。 纪澹然松开手，陆无极低头，疑惑的看向她。 「陈姑娘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无极哥哥说，我和书荷、兰兰到那边去喝茶吃点东西。」 她慢慢退后，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转身拉住想熘的吃瓜二人组，进了隔壁的茶楼。 —- 茶楼。 招唿小二上茶、上点心，纪澹然拉着两人坐下。 陈兰看她面色如常，心里有些忐忑，她大抵能猜到她阿姐想说什么。 「纪姑娘，城主和我阿姐……」 纪澹然抬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感觉雪灯节和我家乡的元宵灯会蛮像的，热闹红火，也是情人相会的节日。看到这样的景象，我开始有些想家了……」 「真的没关系？」楚书荷打断，「陈娇想跟城主说什么我大抵能猜到。」 纪澹然摇头。 「纪姑娘，你的家乡在哪里呀？听闻是在南方？」 陈兰立刻换了个话题，她总觉得因为阿姐，有些对不起纪澹然。 「嗯，我家在西洲。」 楚书荷拿点心时，顿了一下。 「你们坐一下，我出去一下。」纪澹然脸颊浮起一抹薄红，陈兰和楚书荷会意的点头。 纪澹然转进茶楼后院，假装去茅房。 尿遁果然是百试不爽的好法子。 她们进来吃茶坐了好一会儿，等陆无极的人发现她不见，应该也同陈娇说完话了。 第四十八章 「你想做她的情哥哥？」…… 桥上行人穿梭, 灯火映照在水面，波光粼粼。 桥下晚风吹拂，传来沙沙响声, 仿佛与桥上隔成两个世界。 陈娇的视线直直落在对面青年身上。 他一袭浅湖蓝色衣袍，头戴玉冠，银髮迎风飞起几缕, 不远处的烛火打在他俊俏的脸上，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神色越发冷峻。 方才她冲动之下将人叫住，此时才觉得莽撞。勇气好像已在刚才用尽, 可若是今日不说，以后或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她双手交握，收回视线，看着地面, 「城主, 我……倾慕城主已久……」 说到一半,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不想错过他的反应。 他站在那里, 嵴背挺直，神色冷静而肃然, 像在耐心听她倾诉，又像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顿住, 明明有满腹心事想仔细说给他听, 可才讲了一句，就再也张不了口。 他的神色未变。 哪怕在听到少女含羞带怯的告白后，眉梢未动分毫，神情如雕刻一般, 肃穆冷静，岿然不动。 两人相对，默默无言，时间仿佛静止。 陆无极等了一会儿，陈娇说过一句话后，就停了下来，迟迟没有下文。 他眉心微微一拧，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画面，由于过快，他没有抓住。 只隐约觉得这场面似乎在某时某刻也发生过，那时有人对他说了差不多的话，只要略一想起，心脏就揪紧得难受。 没有想起来当时对他说话的人是谁，但不是面前的人，他非常肯定。 对面的人似乎在等他答覆，陆无极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陈娇于他而言，就如此时在桥上走着的行人，或是在街角摆摊卖货的货郎，亦或是方才遇见的楚家姑娘、陈家二姑娘，是无忧城的子民，是拥戴他的百姓。 他愿意为了无忧城的臣民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对陈娇本人的感情，止于上下级关系，绝无他想。 城主做事向来果决，有了决定就绝不拖泥带水。 怜香惜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城主的字典里暂时还没有这个词语。 他抬起眼眸，眼底一片幽深平静，「陈姑娘要说的事情就此一件？」 陈娇：「……」 万分之一的侥倖都没有，她略一点头，再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视线里他的袍服下摆随风轻摇，接着是比夜色还寒凉的声音，「多谢陈姑娘抬爱，陆某无意耽误姑娘姻缘。若是有合眼缘之人，陈姑娘尽可定下，也免得陈大掌柜忧心。」 陈娇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城主，」辰浩从暗处出来，硬着头皮禀报，「子夜来报，纪姑娘失踪了。」 陆无极转眸，看向辰浩，眉梢一挑，没有说话。 不知怎么说，他总觉得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 辰浩声音发紧，「被心月楼的人劫走了。」 陆无极转身顺着堤坝往桥上走，「往哪个方向走了？」 「城主，纪姑娘呢？」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陆无极停住脚步。 陈娇追上去两步，脸上有些不甘，「若是纪姑娘倾慕您，您也不愿耽误她吗？」 他没有回头，视线投向虚空漆黑的某处，眸底翻滚起一片暗色，「无可奉告。」 陈娇倒是提醒了他，小丫头迟早会回到西洲。以后会嫁入皇家，成为一国之母，在他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心底某处裂开一道缝隙，冷风唿唿往里灌，又冷又疼。 陆无极被突然汹涌的情绪刺痛，他本能的克制了这种情绪放大，脚下步伐略快，走上堤坝。 楚书荷和陈兰站在茶楼门口，看到陆无极信步走来，两人脸色赧然。她们陪着纪澹然，这才一小会儿就把人弄丢了。 「城主，」楚书荷上前一步，率先说明情况，「我们同纪姑娘在这里喝茶聊天，她说要去一趟后院，久久未回，我和兰兰觉得奇怪，去后院寻人，却没有寻见。」 陈兰心情沉重，纪姑娘或许是因为她阿姐才情绪不佳，独自一人出来落了单，被逮人抓走，上次冬猎也是有人趁机想带走纪姑娘。 本文下载自莲心网(lxxs8)欢迎访问。 想到这里，她一愣，为何总有人想带走纪姑娘？ 陆无极从两人身边走过，「澹然的事，本座会处理。两位可以先回。」 楚书荷回头，陆无极脚步匆匆进了茶楼后院，根本没空分出一丝心神看她们。 她扭头看向陈兰，「我们这会儿去哪儿？继续逛一逛，还是回家？」 雪灯节一年一次，她本是兴致满满的出来，出了这样的事，既没有心思继续逛灯会，又有些不甘心就此回去。 陈兰看向不远处的拱桥，「我想去看看阿姐。」 楚书荷也想起来陈娇还在桥下，城主匆匆过来，她想说的话，不知说出来没有。 两人都不想就此回府，便一起朝着堤岸边走。 --- 纪澹然被人扛在肩上，方才吃了不少点心，又喝了茶水，他的肩膀顶在她的腹部，十分不舒服。 她挣扎两下挣不开，「喂，你放我下来。」 辛月寒往上颠了一下，手上抱得更紧，脚下不停，「纪姑娘，无论如何今日都得将你带回去，本尊的人在沧洲折了一半，这个损失怎么都得让令兄补偿。」 「你快放下我，我快吐了。」 这句话伤害性不大，威慑力却足够，辛月寒身形一僵，拐进一道漆黑的小巷，将人放下，不忘警告，「别耍花招，本尊可不像陆无极那般会怜香惜玉。」 纪澹然背靠着墙，一边顺气一边低头观察四周情况，大脑疯狂运转。 她私下与苏长千谈过，今日需要有人带她离开，不是离开沧洲，而是带她到任务地点。 刚出城主府，脑中的地图就开始导航，红点闪烁的地方是无忧城的中心，竟然在崇明寺。 她出门前在身上擦了索魂香，特意靠近陆无极，让他闻到那股香味，为的是将他引到崇明寺。 可还没碰见苏长千安排的人，她从茶楼后院出来就遇见辛月寒。 听他的意思是想将她直接带回西洲。可是她还没有完成任务，就这样回去，十五日之期一到，她就会死。 今日也是少有的出府机会，有了这次的事件，往后无极哥哥肯定不会再轻易让她出门。 任务必须在今天完成，首先得甩掉辛月寒。 她从腰间摸出一个迷你喷雾瓶，大小约只有五厘米，里面装着可以瞬间让人失去意识的药水。 从系统商店兑换的一次性道具，本是打算在崇明寺对陆无极用。但此时顾不了那么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辛月寒个子挺高，她踮起脚只到他下巴处。要让他吸到喷雾，就得让他弯下身来。 她突然蹲下身，一手垂在脚边，一手捂住肚子，可怜巴巴的仰头看他，「我肚子疼。」 辛月寒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的打量她，「本尊说了，别耍花招。」 她靠着墙缓缓站起来，五官拧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痛苦，语气虚弱，「真的，我肚子好痛。」 辛月寒将信将疑，朝她走进一步，弯腰微微探身看她。 说时迟，那时快，纪澹然勐地举起手，将手里的喷雾瓶喷嘴对准他的脸。 她另一只手合着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拇指按下，「嘶——」一声，无色无味的喷雾挥发在空气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辛月寒懵然的看着她，眨了两下眼睛，似乎不明白突然间出了什么事。 下一秒，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声响。 纪澹然蹲下来推他两下，没有反应，又伸手在他鼻下试探，有气息，确实是昏迷了。 她站起身，重新将喷雾瓶收好，转身往巷子外面跑。 循着脑中地图的指示，她逆着人群，艰难的往崇明寺的方向赶。 被辛月寒这一波打乱，苏长千的人没有来，也不知道陆无极能不能找到她。 但她只能孤注一掷，先赶到崇明寺。 --- 崇明寺外灯火辉煌，门口有一棵千年老树，上面挂满写着心愿的红色绸缎，迎风飘扬，映着烛火，远远望着像开满了花。 树下站了不少男女，手上皆拿着红绸，仰头在树梢上寻找空隙。 纪澹然坐在不远的地方，手里捏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她的神色始终安然平静。 她容色倾城，又孤身一人在此处坐了许久，暗地里不少视线朝她投来。 她恍若未觉。 伴随着一阵笑闹，几个穿着不俗的年轻人靠近，远远看了纪澹然一会儿，其中一个白面书生样的青年被同伴推搡出来。 他回头看了同伴几眼，蹑手蹑脚走到纪澹然面前，躬身行礼。 纪澹然的视线从远处收回来，茫然的落在青年身上，「请问有什么事？」 书生听到她的声音，轻软如细碎的铃音，离得近了更能看清她的容貌，比方才远远望着还盛，血气瞬间上涌，脸色通红，说话也有些磕巴，「姑娘……是……一个人……在此处吗？」 纪澹然微微垂眸，语气冷淡，「不是，我在等我哥哥。」 书生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除了孤身坐在此处的她，其余人俱是三五成群，要么也是两两成双，胆子大了些，「哪里有什么哥哥？莫不是在等情哥哥？」 说着上前一步，脸上透出两分猥琐，伸手想要拉她，「姑娘看我可行？」 纪澹然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心里默默替书生点了蜡。 斜刺里一只大手伸过来截住书生的手，声音薄凉如淬了冰，「你想做她的情哥哥？」 第四十九章 「我捨不得你，不想跟你分…… 书生以为是路过的人, 抬手想甩开，同时口出恶言，「谁呀？别碍小爷的事！」 再斯文的穿着也遮掩不住兇恶本性, 书生手上用力没有甩开，不耐烦的转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管他的闲事, 看到青年那一头标志性的银髮，突然噤声，眼睛瞪大，映出惊恐, 「城……城主？」 无忧城的子民谁人都知，这一任城主生来便是银髮。 陆无极松开手，轻移两步，走到纪澹然身边, 将她挡在身后, 冷眼看着面前的书生, 「怎么，你想做本座的妹夫？」 书生后退, 额头浸出冷汗，双腿发软, 方才她说在等哥哥，难道这个「哥哥」是指城主？ 可陆氏一族血脉单薄, 这一代除了城主并没有其他血脉, 也就是说她在等的情哥哥其实是城主？ 书生感觉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城主刚才说的那句话，方才心里存的那些旖旎念头一扫而空，转身就跑。 「无极哥哥, 」纪澹然躲在他身后，轻扯他衣袖，语气里带着惊奇，「你怎么找到我的？」 陆无极侧过身，彻底隔绝四周的有意无意的视线，眸中回暖，「你身上的香很特别。」 她抬起手腕闻了闻，「这是我找苏先生讨要的香膏，我也觉得香味很是特别。但你一定是在哄我，怎么可能通过这香味就能找到我。」 杏眼睁圆，眼底透着天真。 陆无极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那眼神冷然且带着审视，纪澹然头皮发麻，心跳缓缓加快，他是不是怀疑了？ 许久，他像才回过神一般，「你怎么会在这里？辰浩说你被心月楼的人带走。」 她重新坐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一会儿吗？」 他没说话，走到她身旁，捋了衣摆坐下来。 「在茶楼后院遇见了，只有辛月寒一人，我骗过他逃出来，但是在这里迷路了。」她用眼角余光瞥他，心内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她最是清楚他的个性，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心思深沉又执拗。 「为何？」他望着进出崇明寺的香客，以及树下的男男女女，神色平静。 「什么？」 「辛月寒抓你，没有我在，按照他在辽河所说，要带你回去的客人出价更高，他定能平安将你送回西洲。」他转过头，细长漂亮的眼眸深处一片晦暗，「你为何要逃？」 纪澹然讶然，他果然敏锐，轻易抓住话里的破绽，她都没有想过还有这茬。 脑子里各种思绪闪过，要怎么说才能让他相信。 她抬起头，杏眼明亮，直直望向他，「如果我说了，无极哥哥会应吗？」 「什么？」他眉心微蹙，隐约有一种预感，不知好坏，只是感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我捨不得你，不想跟你分开。」 曾经她以为经歷生死，这句话会更难说出口。可她对他的感情，一如既往，顷刻间满溢出来，说出来并没有那么难。 此时，她的眼睛里清晰映出他怔愣的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陆无极身体僵直，视线短暂移开，又很快重新与她对视，心脏处传来强烈的悸动。 他垂在膝侧的手缓缓握紧，直到他感觉指甲嵌进手心的伤处，酥麻并着疼痛将他惊醒。 他半阖眼睑，冷静出声，「我只是把你当做妹妹。」 纪澹然眼中的光黯淡下去，甚至想笑。 她也确实冷笑出声，「你把死对头的妹妹当做妹妹？你觉得我愿意做你的妹妹？」 「若是你更希望普通人质一样的待遇，本座也会满足你。」 他皱着眉，似乎十分不耐。 「混蛋！」纪澹然站起身，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往崇明寺里跑。 崇明寺门口是一排长长的石台阶，人来人往，十分拥挤。她的身影没进人流，很快被推挤到远处。 陆无极坐在原处，摸了摸脸。 混蛋吗？ 他原本就不是好人。 他抬手捂住心口，没有利刃刺进皮肉那样剧烈的疼，心尖上像被钝刀割着一般，一下又一下。 「若是纪姑娘倾慕您，您也不愿耽误她吗？」 陈娇说过的话不期然间在脑海中闪现，他苦笑着起身，循着空气里那股特殊的香味，缓缓踏上崇明寺的青石台阶。 他与她本就没有可能，又何谈耽误？ 只等边境三城的事解决，他和她此生不会再见。 --- 崇明寺里处处挂着灯笼，道路被照得通明，连通往后院的路也没有忘记打理。 陆无极一路循着香味，穿过热闹的主殿，跨过门槛，顺利进入后殿。 穿过一片盛开的腊梅花林后，看见了她的身影。 她站在四周光秃秃的空地上，背对着他，肩膀颤动，细小的抽泣声传来。 似乎在哭。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靠近后又停下，踟蹰半晌才出声，「你在哭吗？」 她转过头，眼眶周围通红一片，眼底盈盈，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带着哭音回：「我没哭。」 他低眸，双手置于身前，有些无措，「没事的话，今日便回去罢。」 已经让她误会，此后便不能同以往那般对她纵容，陆无极头疼的板起脸，假装看不出她在生气。 纪澹然脸颊鼓起，柳眉倒竖，难言的望着他，而后踮起脚拿手里的绢帕往他嘴边凑，想捂住他的嘴，「这话我不爱听，咽回去。」 他身量过高，她凭着一股怒意踮起来，脑袋撞到他下巴。 陆无极心里失笑，顺从的接过手帕，放在鼻下轻嗅，下意识说道：「这帕子好香。」 下一秒，眼前一黑，缓缓往前栽倒，纪澹然抱住他，艰难的将人放在地上。 方才她已经在任务目标地点挖好坑，种子也已经放进去，此时只差他的血。 从系统商店兑换的喷雾已经用完，好在她有两手准备，从苏先生那里拿索魂香时，顺便还拿了另一种使人昏、迷的香膏——失魂香。 这种香膏味道香甜，作用和喷雾一样，闻之即晕。 她将其作为备用，也是因其香味，太容易暴露。 如非出现意外，并不准备拿出来。 此时，她顾不了那么多。 纪澹然拿着小刀，颤巍巍的执起他的手，他的手宽大温暖，手指纤长细白，十分好看。 刀尖对准皮肤，比了几次，也下不去手。 尤其看见手掌中间三道粗粗的刀痕，触目惊心，她几度想要放弃。 可为了今天，她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准备，所有底牌几乎都抽了出来，伤人的话又听了一遍。 若是还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她不甘心。 咬牙，刀尖对准手心，犹豫一瞬，在食指上划了一刀。 他双目紧闭，眉心轻拧。 纪澹然的注意力全部在任务上，迅速将手指放到土坑里的种子上，鲜红的血液一点一点将种子表面染红。 脑海里传来任务完成的提示语音，五千银币瞬间到帐。 纪澹然立刻在系统里兑换了价值五千银币的恢復伤药，抹在他还在流血的指尖。 血止住，连刀口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恢復，十几秒钟后就没了痕迹。 她仔细在他手指上摩挲几遍，确定没有痕迹才放下心。 任务完成，她跪坐在地上，抱着他，等他醒来。 至于他醒来后是否会怀疑她，她已经懒得思考。 今天真的糟糕透了。 她又一次被他拒绝，虽然有心理准备，也是为了任务破釜沉舟，可回想起来还是心酸。 他对她那么好，真的只是因为她是金贵的纪家嫡女，重要人质。 罢了，她和他的缘分大抵不够。 就算重来一世，结局也不会改变。 等任务做完，他拿到那三座城池，愿意放她回去时，她就安心跟着哥哥回去。 这一次真的放下，再也不想。 就算要嫁给秦昭，她也认了。 --- 翌日。 西暖阁院子外面多了一队看守的兵士，没有城主命令，任何人不可私自探视。 昨夜被影卫从崇明寺接回时，陆无极仍旧没有醒来。 纪澹然起了个大早，本来想问暖玉他的状况，打算晚点去看看他。看到院子外人高马大的将士，收回了话头。 不用问，他醒了，也不用出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她平静的洗漱，用膳。 用完膳，在院子里熘雪团。 雪团还是小奶狗，最爱跟在她身后，偶尔奶汪汪朝她叫两声，引起她注意后，又迈着小碎步蹭着她脚边撒娇。 暖香在厨房忙碌，透过小窗看到在院子里同雪团玩耍的纪澹然，面有忧色，「姑娘和城主到底怎么了？城主为什么要派人看守我们院子？」 暖玉面色淡然，「城主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你无需担忧，也别在姑娘面前提。」 「我知道，我不会在姑娘面前说，可是……多委屈啊。」 暖香低着头，实在想不通昨晚明明好好的出门，城主和姑娘眼里都有彼此，今日怎么就变了天。 沧海苑，书房。 陆无极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公文，已经一刻钟没有翻页。 低头看向左手，拇指和食指微微揉搓，光滑无痕。 那处昨夜明明有一道刀痕，她取了他的血，可不知她用了什么药，此时已经没有痕迹。 除了陆叔，他身边很少有人知晓，他幼时受过一次毒伤，几乎丧命。 父亲寻便四洲，才找到一棵无忧草。替他解了毒，此后他便万毒不侵。 迷、药、春、药一类的下流药品会在一瞬间生效，几息之后他便会清醒，自动消解毒性。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成年后第一次被暗算，竟然是那个看起来柔弱乖巧的小姑娘。 昨天之前，他心里对她怀抱歉意，一心想将她当做妹妹疼宠。 抬眸望见书案一角长得青翠喜人的花苗，是她送他的小玫瑰，唇边含着一丝讽笑，呢喃出声：「小骗子。」 第五十章 城主与纪姑娘闹别扭。 院子里的菜苗窜出半臂高, 长出鼓鼓囊囊的花苞，转眼已是三月。 西暖阁院外驻守的军士四个时辰一换，不分日夜, 已有一月有余。 纪澹然窝在院子里，整日遛狗种菜，看书画画, 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得。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暖香将刚蒸好的点心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轻轻嘆气，「姑娘，我听闻今日陈家大姑娘又来见城主, 两人在书房聊了许久。城主好久没来看您，要不奴婢做些点心送去沧海苑？」 这段时间府里传什么的都有，城主与纪姑娘之间闹别扭。 纪姑娘要走，城主强留, 甚至还派了将士在外面驻守, 就怕纪姑娘跑了。 暖香每次去大厨房回来都是一肚子气, 明明是城主闹别扭，不分青红皂白把姑娘关在院子里, 外面却说是姑娘使小性子。 偏偏姑娘出不了门，城主也不过来, 两人连见面解开误会的机会都没有，她心里着急。 今日出去, 又听大厨房的人在传城主和粮商会会长大千金的闲话。 从东苑药庐拿药回来时, 路过沧海苑，正遇见陈家大千金与城主在门口告别。 陈大千金转身离开时，微微低着头，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娇羞笑意。 城主准备回身时瞥了她一眼, 没看见一般转头回了院中。 暖香当时觉得生气，她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生气，但就是十分替自家姑娘委屈。 她知道纪澹然出不了院子，又不敢私下里做事。 「哒哒哒」跑回西暖阁，在小厨房捯饬一阵，蒸了几屉新鲜糕点，都是纪澹然教她的做法，是沧洲没有点心。 她寻思只要姑娘点头，她立刻就将点心送往沧海苑。 纪澹然坐在窗下看书，偶尔咳嗽一声。 雪灯会后，她身体便不大好，时常头疼脑热，不严重，但又一直不能根除。 也因为陆无极隔绝了她和苏长千见面的可能，不让苏先生来西暖阁，只允许暖香或是暖玉去药庐拿药。 大夫只听病症描述，没有见到病人，所开的药一直不能治到根本。 她抬头看一眼暖香，又低头看书，声音淡淡，「别忙活了，没事就坐下歇歇。」 暖玉和巳代今日不知有何事，早晨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 暖香搬了小板凳，在她身前坐下，眉头皱起，十分揪心，「姑娘，都过去一个月了，您和城主不管有什么别扭，总得见面才行，不把话说开，一直这般可不行。」 纪澹然抬手点了一下她额头，唇边扯出一抹淡笑，仍不为所动，「别劝，我和城主之间本就该这样，你以后就知道啦。」 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打在窗棂上，伸手捂住那片光斑，皮肤上传来些微暖意，「况且，过几日，城主就会过来了。」 已经三月，他和哥哥开战的时间不远了。 暖香偏头，神色不解，总觉得这一个月姑娘突然安静下来，整个人柔和很多，没了生气，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她心里有些害怕，可没人理解她的这种恐慌。 暖玉和巳代最近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知出去做什么，出去后都是深夜才回来。 平日只剩她打理姑娘的生活，他们好像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关心姑娘。 纪澹然察觉暖香带着怜悯的视线，心里苦笑，探身抓过暖香的手，眼里带了笑，「走，我再教你做一种糕点。」 --- 西洲，纪府。 春日暖阳照在园子里，暖意融融。 纪夫人在春华园办赏花宴，一众夫人、千金聚在园子里赏花吃酒，莺声笑语好不热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一阵吵闹声从外廊传来，动静很大，园子内都能听到，谈笑的夫人们纷纷停下，眼中带着探究。 纪夫人朝身边的大丫鬟使了眼色，穿着粉裙的大丫鬟转身往园外走，还未到门口，身形停住，目光惊惶。 门口处，一群家僕簇拥着为首的少年，面色恭敬，行走间却有意无阻挡少年前进。 少年头戴金冠，五官俊朗精緻，只是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望向人群的目光天然带着威压和戾气，让人不寒而慄。 纪夫人看见来人，立刻起身上前，「恭迎陛下。」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夫人、千金们一见秦昭，纷纷低头起身，在园子里跪成一片。 秦昭的视线落在纪夫人身上，声音低沉，不便喜怒，「夫人不必多礼，朕只是来探望澹然。」 纪夫人站起来，面上一派镇定，心内却是慌张不已。 今日休沐，老爷出去同朋友吃酒，去了城外青城山，凌霄也有事没在府里。 无病无事，帝王亲临，嘴上说着看望，实则是试探。 他可能早就知晓澹然不在府里。 若是被帝王知晓钦赐的未来皇后被莽荒北地的人掳走，整个西京都会知晓这桩丑闻，不仅会毁了澹然，纪家的祖宗排位也会蒙羞。 纪夫人心思百转千回，手指手在一侧，朝外面摆了摆，有家僕看到立刻转身出去。 此时只得尽快叫大公子回来。 她站起身，面色忽转哀痛，正准备说两句託词，纪凌霄忽然出现在春华园门口，天青色袍服，头戴翡翠玉冠，行走间从容潇洒，风姿卓绝。 四周传来女子激动的小声惊嘆。 西京第一公子，貌绝才佳，身份尊贵，为人温雅有礼。 不论见多少次，都让人心生仰慕，移不开眼。 秦昭闻声转头，看到信步朝他走来的臣子，眉梢轻挑，眼中漫上一丝轻嘲，「纪卿倒是迴转得快。」 纪凌霄眉间松散，眼眸清澈，一派纯然，仿佛没听清他的话，行至帝王面前，躬身行礼，「不知陛下亲临，未能亲迎，臣有罪。」 秦昭轻甩衣袖，充满戾气的眼神直直盯着纪凌霄，半晌才缓和神色，「卿有何罪？朕只是突然想起，年宴上未能见到澹然，想必她镇日待在繁千苑养病，无聊得很，便想来同她说说话。」 园子里的夫人们原是低着头，听到帝王如此直白不加掩饰的恩宠，忍不住互相交换眼色。 陛下果真是十分宠爱纪家嫡女，还没入宫就如此情、热，的情谊做不得假。 因着秦昭这番话，纪凌霄似乎十分感动，眉宇间一片动容，转而又添几分赧然，「怪臣疏忽，还未报与陛下知晓。臣也觉得小妹整日待在府中无聊，一直闷着病不见好，人倒是懒了。恰逢上月来西京拜年的表弟要回上乡，外祖母又修书说想念澹然。臣与父亲商量，便让表弟带着澹然去了上乡，也算散心。」 谎话连篇！ 秦昭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眼里的暴戾几乎要压抑不住，脑海里突然闪现她的模样。 那是他与她成婚不久，纪凌霄又在朝堂上给他找事。他气闷难消，下朝后在寝殿砸了一通东西，无人敢近身。 他仍觉不快，跑去她的栖凰宫发脾气，将她陪嫁的珍稀瓷器、孤品书画毁了几箱。 她一直坐在主位，等他发完脾气，冷静的看向他，瞳色漆黑如墨，却清澈无垠，声音清浅如泉，「觉得心里舒服些了吗？」 他皱眉，觉得这女人脑子有点笨。 她站起身，缓步朝他走来，「若是舒服些了，就用膳罢。我让茗樱、茗梓重新叫了午膳。」 瞧着他未动，她终于皱了眉，「陛下贵为一国之君，若是总这般不爱惜自己可不成。生气伤心，不用膳又伤胃，不出几天身体就垮了，到时如何还有力气在朝堂上争斗？」 他转眸看向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被迫娶的皇后有两分意思，「你可知今日在朝堂上惹朕生气的是谁？」 她耸肩，「不知，朝堂上的事臣妾不懂。可臣妾知道遇事若是沉不住气，一味怨责，于人于己都无好处。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愤而向前，寻找转机。」 后来的事想不起来，但她说得没错，怨天尤人无用。 哪怕他贵为帝王，也有很多不能随心所欲的地方。 秦昭收敛住怒意，眼中的狠戾散去，只余阴郁盘旋在眼眸深处，声音也和缓下来，「如此今日倒是空走一遭，罢了，朕且回宫。待澹然回来，朕再与她吃茶赏花。」 纪凌霄站在纪府的红漆铜门前，望着秦昭远去的行驾，暗嗤，「秦昭和陆无极，都别想碰本公子的宝贝妹妹。」 这一世，只愿她喜乐平安，一生顺遂。 帝王行驾远去，吃够瓜的夫人、千金们纷纷告辞。 --- 三月十五，无忧城主陆无极亲自率兵赶往沧洲与西洲的边境线，战书同时快马送往西洲纪府。 纪澹然作为重要人质，此次自然随军前往沧洲的边城洛城。 她坐在马车里，只有暖香陪在身边。 这次的马车是粮商会准备的，很简陋的木板马车，坐着十分不舒服。 不仅如此，此次陈家大千金陈娇代替粮商会长陈琛随军运送粮草。 她又恢復了男装穿着，时不时来纪澹然面前晃一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暖香掀开车窗帘，远远看见穿着浅绿色祥云纹衣衫的陈娇迎面走来，脸色一苦，「姑娘，她又来了。」 第五十一章 嘴硬心软。 马车简陋, 路途又颠簸，身体本就不大好的纪澹然靠在车厢深处的角落，身上裹着毯子, 闭目养神。 听到暖香的话语，她睁开眼，脸色不是很好, 安抚的看向暖香，「无事，她也只是说两句，忍忍就过去了。」 暖香眉头皱起, 眼中满是委屈，看纪澹然精神不好，心里又自责，不该让姑娘为这些事忧心。 转而又想起这次出行, 城主赶往边境也不忘带着姑娘, 可见是嘴硬心软, 捨不得。 她心里又欢喜起来，「姑娘, 等到了洛城，奴婢陪您出去逛逛。听闻洛城因为与西洲接境, 又很多无忧城没有的小玩意儿和吃食。」 纪澹然抿唇没有说话，点点头, 表示应允。 整个城主府里, 与她亲近的人，大抵只有面前这个傻丫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对她一贯的掏心掏肺。 只是到了洛城，怕她也会知晓, 城主带她来并非是怕她在城主府里待闷了，而是另有要事。 马车外传来声音，接着车门从外面拉开，一身男装的陈娇出现在门口，看到靠在角落的纪澹然，眉心微拧，「纪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病恹恹的？」 纪澹然抬眼看向她，声音冷淡平静，「陈姑娘来此处有事？」 这几日陈娇几乎每日都会过来，不咸不淡的聊两句，她精神好时还能陪她说两句客套话。今日实在精神不济，不想绕圈子。 陈娇心情不错，仔细看了纪澹然两眼，「纪姑娘若是病了，就快些找大夫，别到时拖严重了，又怪大夫不过来。」 暖香一听这话脸色就难看，转头就想跟陈娇分辨。 陈娇说的是上次冬猎的事，那次姑娘都快烧傻了，明明是叶大夫不作为，到了陈大千金这里，竟成了姑娘的不对。 纪澹然抬手按住暖香，杏眼幽幽看向陈娇，「陈姑娘，没什么事的话，请回罢。澹然身上不舒服，就不招待了。」 陈娇也没被吓到，转头说，「听闻住在药庐的苏先生这次也随行，本公子就发发好心，向城主知会一声，让苏先生来给纪姑娘看看。」 车帘撂下，车门也随之紧闭，暖香握住纪澹然的手，「姑娘，若是苏先生真的过来了，得让他好好给您瞧瞧，你这病拖得太久了。」 纪澹然瞧着暖香这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方才不还气得牙痒痒。」 暖香也不尴尬，理直气壮，「反正都被她气了这么多次，有好处不拿是傻瓜。姑娘，您有时候就是太倔了。放下面子，和城主说两句软话，说不定就和好了，哪里还能轮到她陈大小姐蹦跶。」 这是她的心里话，城主别扭，姑娘也别扭，不知不觉两个人就别扭了几个月。 别以为她不知道陈大小姐心里想什么，绝对不是突然好心想给姑娘请大夫，她就是想炫耀自己在城主跟前说得上话。 若是她去一说，苏先生就过来了，可比几句风凉话狠多了。 可暖香还是盼着苏先生过来，她实在是不想纪澹然再受苦了。这几个月身心煎熬，她瘦得衣服下都空荡了。 纪澹然将毯子往身上拢了拢，仍旧有些冷，面上却笑着，「好了，我先歇一会儿，到了再叫我。」 她不觉得苏长千会过来，城主的疑心病可不容易消除。 陈娇离开后，骑上马往前方跑。 午膳时间，所有人原地歇息，掏出早先准备的干粮，就着凉水啃。 她一路过来，直接找到城主。 陆无极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手上拿着干粮，他与兵士们吃得一样。 周围围着一圈人，府里的先生，统领和校尉都在。 陈娇下了马，随手将马鞭丢给僕从，脸上扬着笑，走过去，「城主。」 陆无极抬头看到她，略一点头。 有人立刻让开位置，「陈公子坐这里。」 陈娇摆手，没有坐下来，「属下有事想向城主禀报。」 陆无极看出她想单独说，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便站起身，走到一旁。 陈娇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跟他他身后，脸上娇俏的笑意压不住。 「说罢，何事？」 陈娇抬起头，「打扰城主用膳……」 「何事？」陆无极转过身，眉眼清冷如雪，没有多少情绪，语气十分公事公办，不想听废话。 陈娇一愣，突然有点生气，又是这样，面对她时永远是一副上级对下属的冷漠样子。 可对纪澹然却那样温柔宠溺，她明明……明明只是一个人质而已！ 雪灯会第二天，她在爹爹书房知道了纪澹然的身份，西洲贵族家的女儿，一个被城主抓来的人质。 原本她已打算放弃，可原来有这样的内情，她忍不住笑了。 陈娇克制住浅浅的不满，正色的回望向城主，语气恭敬，「属下方才去查看后方情况，看见纪姑娘坐在马车里，脸色不是很好，是否让随行大夫去瞧一瞧？」 陆无极拢在衣袖里的手微微捏紧，默了半晌，淡淡出声，「不必，晚上就可到洛城。到了洛城再为她寻医。」 「洛城的大夫又怎么比得上苏神医？他若是帮纪姑娘看一看，有病治病，没病也可安心，毕竟她是重要的……人……若是真有病情，拖得太久可不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不必。」陆无极手指捏得更紧，再次冷然出声。 陈娇不知晓苏长千的底细，原本的郁闷因为城主对纪澹然的态度，松缓下来。 城主果真只是在利用她，若是真心倾慕，得知她生病，不会如此冷漠。 用完午膳，军队车马继续行进，期间谁都没有再来打扰纪澹然。 暖香原本期盼苏长千过来，一直到傍晚都没有人来。她有些失望，同时又有些开心。 陈大姑娘在城主面前，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嘛。 约莫酉时，一行人并十万将士抵达洛城。 洛城是个十分热闹的边境小城，马车驶上街道，纪澹然忍不住掀开窗帘一角，街上人来人往，很多穿着异族服饰的人，男人女人都有。 视线拉远，小摊上卖的吃食、画满怪异图腾的手势，小婴儿手里拿着的小摇鼓都是她没见过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问。 「暖玉姐姐早先跟奴婢说，洛城也有一座城主府。」 她放下车帘，准备重新靠到角落，脑海里突然响起久违的系统提示：「提醒宿主，触发特殊拯救任务，请于三日内将『三号种子』种在洛城中心处。完成条件：与沧州之主陆无极一同前往洛城中心，种下树种时，需以陆无极的鲜血浇灌。系统将提供一份辅助地图，宿主抵达洛城中心时，系统会发出提醒信号。特殊提醒，若是没有在三日内完成此任务，宿主将立刻死亡。此次任务没有额外奖励。另，此次任务结束，宿主可凭意愿解除绑定本系统。」 纪澹然：？？？ 什么意思？ 系统音响起的时候，她就知道又来了，可还是出乎意料。 这次任务少了一条限制条件，没有了「且不可被他察觉」的限制，但也没有奖励。 而且，「任务结束，可以解除绑定系统」是什么意思？ 纪澹然狂敲系统，「什么意思？这个任务做完，拯救任务就结束了？」 「喂，我知道你在，别给我装傻。」 「在吗？亲，出来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这，这就算拯救了陆无极吗？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 「喂，混蛋系统，出来把话说清楚？」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暖玉站在车外，「姑娘，到了，奴婢接您进府。」 纪澹然停止质问，回过神，脸色苍白，顺从的下车。 没有心力探究一路过来，暖玉和巳代为什么不在身边，这时又为何突然出现。 她只觉得心力交瘁，身体困顿，系统变得奇怪，处境又如此艰难。 罢了，既然是最后一个任务，做完就可以解除系统绑定，那就解除罢。 洛城的城主府比无忧城的府邸小很多，她被安置在西院，是一间同西暖阁差不多的院子。 暖玉将她送来后，又消失不见，只有暖香忙进忙出，铺床烧水，伺候她。 纪澹然坐在矮桌前，摩挲着手腕上的珊瑚串，心神不宁。 方才一进府里，导航地图上就有红点闪现，洛城的中心正是这里，城主府主院背后。 距离她的住所有一段距离，但不算太远。 难得是如何将城主也引到那里，还要取他的血。他若是清醒，就算有十个她也拿不到他的血。 纪澹然思索一阵，起身叫来暖香，「去看看城主在哪里，问问他是否有时间过来。」 暖香以为她终于想通了，喜气盈盈的出去了。 暖香出去不久，一人自西院的院墙上翻入，进屋看见纪澹然，立刻上前，「纪小姐。」 她抬头，十分惊讶，「苏先生，您怎么来了？」 「纪小姐，陛下御驾亲征，大公子让我接您回去。」 秦昭？ 纪澹然眼睛瞪大，秦昭怎么会来到北地？ 上一世，这件事明明全权交给哥哥处理，秦昭从未出过皇城。 剧情似乎在往一个无垠深渊陷落，系统变了，秦昭变了，剧情变了，一切都变得无法预料。 苏长千来不及仔细解释，直接拉起她，「陛下听闻你在上乡养病，想来探望，便同大公子一起。但这名头终究不好说，于是借了御驾亲征的名头。」 他没有说的是秦昭可能根本就不相信她在上乡，御驾亲徵实际是为了抓纪家一个现行。纪家嫡女在敌营的事一旦暴露，秦昭想发落纪家，轻而易举。 纪澹然想到了，上一世秦昭就深恨她与陆无极的纠葛，没有娶她，反倒是将她囚在南乡，作为牵制大哥的棋子。 她确实不能在战场上被秦昭抓到，可是任务还没有完成。 「苏先生，稍等，我想让您带我去一个地方。」 第五十二章 「难道无极哥哥捨不得我？…… 洛城靠南, 是沧洲相对温暖的小城。 城主府里花木扶苏，假山亭台，比无忧城的府邸舒雅不少。 陆无极快步行走在长廊上, 心里隐隐压着一丝不安，无心欣赏两旁的景色。 赶了许久的路，又要布置城防兵阵, 他此时本应在城门处。 接到暖香求见传话，想起午时陈娇说的事，到底还是起身准备去看看。 两人自雪灯节后，就少有见面。 每天有影卫将她的情况汇报给他, 可很久没有面对面说话，他都快要忘记她柔软又明媚的笑颜，心里隐隐有两分期待，更多的是不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那些未能问出口的疑问起初只是一道小小的冰痕, 如今已经筑起厚厚的冰墙, 不知如何消解。 暖香快步跟在城主身后, 奈何城主步伐大速度快，任由她小跑起来也只能勉强跟上。 她还在长廊上, 城主已经踏上青石板小路，身影隐没在矮灌木从后。 陆无极在西院门口停住, 空气里传来一丝熟悉的甜香，他眉头微锁, 警惕的望向四周, 没有察觉异常，才缓缓推开院门。 院子里的香味更加明显，虽然是在空旷的地方，但这香味如同有意识一般, 萦绕不散。 周围静悄悄一片，屋子里也没有感受到人的气息。 他神情忽而凝重，那股不好的预感成真，转身想往外走，脚下一顿，转过头踏进房间。 她果然不在。 他视线一顿，桌子上有一块月白色的手帕，走近，拿起来展开，手帕一角绣了一枝精緻的蓝紫色鸢尾，同她送他的那件衣袍上一样的图案。 放在鼻端轻嗅，正是院子里那股经久不散的甜香味，也是雪灯节那天，她身上带着的奇特香味。 陆无极将手帕收进怀中，转身出去，在门口遇见暖香，撞开她匆匆往外面走，头也不回。 那股香味还在府里，她还没有离开。 他追着那股甜香，绕过前院，顺着小路走到后院一扇门前。 那处原本应该锁着，此时却敞开了。 陆无极没有犹豫，抬脚踏进门槛，入目是一片在沧州极为少见的翠绿林海。 城主府邸的后院，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竹林。微风浮动，竹叶摇曳的沙沙声听起来十分悦耳治癒。 他十分喜欢这片竹海，往常每年都会来洛城住一个月。处理完公务，就坐在竹林里听着沙沙浮动的声响，闻着翠竹特有的清香，总能让他身心放松。 不知为何，今日听着那平缓宁静的风声，心中越发不安。 地上落了不少笋壳和枯叶，踩上去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空气里的甜香味淡了些，陆无极脚下加快。 越走近竹林深处，他心里的疑惑越重。 如果是要逃跑，又何必留下线索引他来这里？ 还有那日，她取他的血到底有何用处？ 雪灯节那日，他清楚的记得她在崇明寺后院的梅树林的一片空地等他，也记得她用刀尖划破他的指尖取走了血液，可后来这份记忆渐渐变得模煳。 第二日让影卫再去那片梅树林查探，却没有找到那片空地。 如今，走在幽深寂静的竹林中，原本模煳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时不时闪过一些抓不住的画面。 他抬手扶住额头，头疼欲裂。 「无极哥哥。」纪澹然站在竹林深处的空地上，遥遥望着从小路尽头缓缓走来的玄色身影。 几月不见，他似乎消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太好，但眼神依然锐利。 陆无极抬头，她一身浅绿色袄裙站在不远处，发上没有插、戴任何髮饰，原本养地有些肉乎乎的小脸瘦出了尖下巴，圆熘熘的杏眸嵌在脸上，眼底蕴着复杂的情绪，温柔、不舍、遗憾，还有……决然。 她又叫了一声：「无极哥哥。」 他站在空地边缘，没有再往前走，锐利的目光紧紧锁着她，没有开口说话。 「我是来同你告别的，」纪澹然看出他的警惕，上前一步，眼底有几分天真，「哥哥让苏先生带我离开。」 她没有等他张口，自顾自说起来，「我决定跟苏先生走，很抱歉，你的计划会落空。」 他终于上前一步，踩进空地，沉声开口，「我在，不会让你离开。」 纪澹然眸光闪闪，嘴角翘起，「难道无极哥哥捨不得我？」 他垂下眼眸，唇角牵出一丝无奈，「你应当知晓本座的意思，在那之前，不会让你离开。」 在拿到西洲边境三座温暖的城池前，不会让你离开。 她在脑中自动将他的话补充完整，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就放松下来。 原本还有两分不舍与眷恋，他固执的样子与上一世一模一样，两世追逐，她都一败涂地。 好像，真的有点累了。 陆无极长睫快速眨动两下，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越来越多，他只感觉暴烈的疼痛几乎要将太阳穴撑破，两只手捂住脑袋，踉跄两步，再也掩饰不住。 「你怎么了？」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警惕。 她考虑过这次该如何取血，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如上次一样，把人弄晕再进行计划。 可她也知道很难再有上次那样近他身的机会，所以她留下沾有索魂香的手帕，只是在手帕上又加了一点别的药。 苏长千新配的迷、药，没有药引，单单只是吸入那药不会有事。在吸入那药后，再吸入另一种作为引子的香料，中药之人会立刻昏迷。 装着药引的小瓶还躺在她的衣袖中，他却好像已经中了药一般，摇晃着忽然单膝跪地，细长漂亮的凤眸最后看了她一眼，倒了下去。 她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动静才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用脚尖碰了碰躺在地上的城主，确定他确实昏倒，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匕。 第三颗种子顺利埋进土里，脑中立刻响起系统机械的提示音，「恭喜宿主顺利完成拯救任务，请问是否解绑系统？」 「这就完成了？他会昏迷多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她蹲在陆无极身旁，从裙子上扯了快碎布，将他划伤的指尖包扎好，忍不住询问。 这任务仿佛做了个寂、寞，没有一丢丢真实感，实在很难让她相信这就结束了。 「再次确认，拯救任务确实圆满完成，请问宿主是否解绑系统？」 系统竟然回应了她，纪澹然突然间有点不习惯。 「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三天后。请问宿主是否解绑系统？」 系统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只差没把「希望你识相点快点解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解绑系统。」纪澹然抿唇，轻声在脑海里说出这四个字。 「确认解除系统绑定，感谢宿主为了这个世界所做的贡献，您一定会平安顺遂，一生无忧。」系统十分官方了说了一句。 随后，纪澹然脑海里再也听不见系统的声音，无论她怎么冥想，也看不到系统自带的悬浮窗口。 确实是解绑了。 她的肩膀塌下来，低头看向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的陆无极。 他昏迷得有些奇怪，而且看起来像在做噩梦。 系统说，三天后他才会醒来，也就是说这次昏迷与系统有关。 或者说，与她刚完成的任务有关，不知道等他醒来会有什么不同？ 有点好奇。 她克制住了，这一世若是真的成功拯救了他，她也算完成了上一世的遗憾。 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离开他。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往竹林外走，苏长千坐在后院围墙上等她。 听到声音转过头，见她一个人走出来，「事情了了？」 「嗯，」她点头，眼里有感激，「多谢先生成全，我们走罢。」 她必须尽快赶到西洲上乡外祖母家，至于将陆无极一个人扔在竹林深处她倒是不担心。 他一路拿着手帕过来，手帕上有索魂香，聪明的影卫肯定很快就能循着香味找到他。 苏长千银髮随风飘摇，慈眉善目，安慰道，「小姐，别太忧心。」 她点头，「嗯，一切都很好，先生不必担忧。」 只要他不死，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 --- 十二影卫在纪澹然和苏长千离开一刻钟后，循着空气中特殊的甜香味和暖香提供的线索，在竹林深处找到了昏迷的陆无极，府里大乱。 上北雪原深处，无忧城崇明寺后山和洛城城主府后院同时在一夜之间长出三颗参天大树，夜里地动山摇，无忧城的百姓和洛城的百姓还以为发了天灾，纷纷跑出屋舍。 夜里看不清，等第二日早晨，看到城主府后院拔地而起的粗壮巨树，不少人吓得傻了眼。 无忧城，城主府。 陆管家早起洗漱后，准备先去西院开闢出来的小菜园逛一圈，这是他最近的习惯。 按照纪姑娘教授的方法种菜，新开的几片菜地十分喜人。这方法经过试验，到时候若是能在沧洲全境g推广，困扰沧洲歷代城主多年的粮食问题将得到缓解。 陆管家对此事十分看重，背着手哼着小曲往菜园走。还未到小菜园，一个家僕迎面跑来，见到他停下来，喘着气说：「陆管家，那些菜……那些菜……」 家僕情绪激动，又一路跑过来，半晌顺不过气，陆管家以为菜园子出了事，撇下家僕，大步往菜园走。 第五十三章 「澹然呢?」 西院的空院外, 一群家僕婆子围在一起，整齐划一的仰着头，眼中满是惊讶与恐慌, 院门大敞也不敢进去。 陆管家小跑过来，抬眸看到院里的情形，不由得停下脚步。哪怕已到暮年, 自诩见多识广，他也惊了一跳，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空院里的青菜苗长得不错，也是相较于以往寸草不生的情形。昨天早晨他来查看时, 那些小苗差不多长到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掌高。 可此时，那些菜苗已经窜出院墙，细细高高，顶上好像还开出了花, 隔着院墙都能看到它们枝叶舒展的躯干。 陆管家拨开堵在门口的家僕, 走进院子, 昨日他还用手掌比着玩儿的小菜苗，枝条拔高, 叶片翠绿，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空气里还瀰漫着那间常有的绿植清香, 但这种气味在沧洲实在难见，沧洲永远都只有冰雪凛冽的冷香。 「陆管家, 几位会长求见。」外院的家僕禀报。 「让他们过来。」陆管家随意的吩咐, 背着手在田间走动，面色和语气一如既往的稳重，眼眸中隐隐压抑着几分激动。 陈琛、楚温、宋坤等六位商会会长结伴而来，看到菜园子里惊人的景象, 差点忘记原本的来意。 「这些菜……」牧业会长眼中满是惊奇，昨日他也过来看过菜园。 陆管家简单将菜园的情况说明，几位会长领会得极快，陈琛这才想起说明来意，「昨夜崇明寺后山突然蹿出一棵巨树，十人合抱都难抱动，枝叶繁茂，与那些光秃秃的梅树完全不一样。」 陆管家听到「崇明寺」三个字就想起冷战了几个月的城主和纪姑娘，那夜他们俩也是从崇明寺回来，之后城主对纪姑娘就起了戒心，这些树和莫名长大的植物难道同那晚的事情有关？ 只是此时城主和纪姑娘都没有在府里，他的想法得不到验证，索性丢在一边，先与几位会长商量接下来的事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 洛城，城主府。 城主寝房，竹清意、陈镶，辰浩、巳代、暖玉以及府里的小陆管家围在城主床边，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凝重而严肃。 花丑坐在放在床沿边的凳子上，给城主把脉。 「城主为何还不醒？」 辰浩忍不住出声询问，他们将城主从后院的竹林里接回来已经快三天，纪姑娘失踪，后院突然长出不明巨树，城主又一直不醒，府里快乱成一锅粥。 花丑松开手，摇头，「城主看起来确实只是睡着了，身体上没有任何损伤，我也不知他为何还不醒来。」 苏长千在无忧城的几个月，花丑跟着他学习了很多医术药草知识。苏长千是个慷慨大方的人，未必不知道花丑的心思，但还是尽心教授了她很多东西。 如今，已由花丑接管药庐。 「可否强行叫醒城主？十万大军停驻在城外，就等城主一声令下，即刻就可攻进西洲边城。已经拖了三日，城主若是还不醒，军心动摇就不妙了。」竹清意说道，眼里是掩不住的忧虑。 花丑摇头，「城主想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陆无极睁开眼，面前是一道幽深的、浸水的长廊，长廊两边放置着拳头大的夜明珠，透出月白的亮光，照亮前路。 他细长漂亮的凤眸微微眯着，总觉得这处十分熟悉，他仿佛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长廊的尽头传来「哒哒哒」的清脆声响，节奏分明。他抬步朝传来声响的方向走，靴子踩在地上，传来清晰水声，在幽静的长廊里十分明显。 一路走，脑子里那些原本抓不住的画面如同找到关键的连接点，一副接着一副，最后拼接完成的情节。 回忆全部涌现，他恰好走到长廊尽头，面前是一扇木门，他犹豫着没有推开。 过了许久，城主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 门后不是他熟悉的场景，那个顶着一张他逝去母亲的脸的女人也不在。空空一片，接着他再次感到意识混沌，一阵光芒闪烁，隐约中有一个冷漠的女声说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 「城主，您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身边围着的是往日熟悉的下属，此时却觉得有些陌生，来不及仔细思索，他的视线重新在人群里游荡一圈，没有看到那个期待的身影。 辰浩上前，扶他坐起来，「城主，您感觉如何？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陆无极摇头，「澹然呢」 围着他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他诚实的摇头。 「我们在后院竹林找到您，去的时候纪姑娘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他再一次弄丢了她。 陆无极放在被子外面的两只手紧捏成拳，锐利明亮的眼眸里压抑着沉重的心绪，平静下来后，「有找过了吗？」 遮掩不住的低气压，气势比往日更甚。 身旁的人偷偷往后退，唯有辰浩一个人退无可退，只得低头承受这份威压，「您一直未醒，府中大乱，影卫不敢离身半步，暂时……暂时还没有去寻，只是……只是一同随行的苏先生也不见了。」 最糟糕的情况，也是最合理的情况。 臣民和她，他始终只能得到一样。 城主抬手揉捏眉心，让自己快速冷静，「沧洲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报于我听。」 那可真是太多了，辰浩滔滔不绝的将最近三天沧洲境内发生的怪事一一说来。 花丑本想打断，城主此时最好卧床静养，不可操劳。 子夜偷偷拉住她，朝她摇头，纪姑娘失踪的事情明显让城主十分生气，此时能有转移他注意力的事情还是不要打扰得好，不然到时挨削的就是他们。 --- 上乡，宋府。 听风阁的大门一把被推开，秦昭一身亮银色轻甲，手里还拿着马鞭，望向院子里愣住的丫鬟，脸色不善，「纪澹然呢？」 丫鬟是宋府老太太安排给纪澹然的人，从没见过戾气这么重的男人，虽然这少年长得一顶一的好看，可被他眼神一扫，只觉嵴背生寒。 她赶紧站起来，颤抖着嗓子回：「纪姑娘身上不好，喝了药刚睡下。」 秦昭心里一跳，站着愣了半晌，果真是病了 这一刻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复杂想法，原本他想此生不见，就让她死在外面好了。 可听闻她过得不好，陆无极将她抢去，也没有好好对待，本应该感到快意，心底隐隐升起的疼惜却怎么都压抑不住。 秦昭长鞭一甩，捲住一旁碗口粗的小树，用力一拉，啪一下，桂花树被折成两段，轰然倒下。 丫鬟惊的连连退避，却不敢说什么。 姑娘在房里睡着，这少年看起来就不好惹。她只能守在门口，只求他不要硬闯。 秦昭长眉怒目，精緻白皙的脸上满是怒意，伸手轻轻一拨将挡在门前的丫鬟推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门口摆着一扇四折的山水屏风，秦昭刚踏进去，眉心蹙起，脸色越发难看。 房间里全是他熟悉的馨香，她住过的地方，总是会有这样令人安心的味道。 上一世，她死在南乡，在听闻陆无极的死讯后没多久就病死了。 她住过的房间，也满是这样的味道。 他停顿一息，绕过屏风，缓缓走进内室，掀开珠帘进了卧房，这里的香味更加浓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她躺在挂着月白床帐的床上，头髮散开，睡颜平静。 与他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瞒着纪凌霄快马赶到上乡，就为了以防万一在这里遇见已经从沧洲回来的她，可以亲手了结了她。 可看着她的脸，忍不住伸手探过她的鼻息，确实是鲜活的样子，心里莫名送了口气。 五指缓缓下移，贴近她的脖颈，只要轻轻用力，她就永远不会再醒来，不会再用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蛊惑他，或是含着泪泫然欲泣委屈的看着他，也不会有机会背叛他。 秦昭暗暗咬牙，手上悄悄用力，她眼皮轻颤，似乎快要青睐，秦昭勐地收回手。 纪澹然迷迷煳煳感觉有一道强烈的视线注视着自己，睁开眼，看到床边的人，原本还有些朦胧的睡意，立刻清醒，坐起身，「陛下？」 知道他会来，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昨夜才抵达上乡，原本身上的病就没有好全，一路奔波，疲劳让病情更加严重。 喝了药，整个人也昏昏沉沉，此时脸色仍旧不好，唇无血色，神色也疲惫。 秦昭方才心里还盘算着要杀了她，她一醒来，他仿佛呆住了，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幽幽的盯着她。 「陛下？」纪澹然又唤了一声，他还是没有反应。她身上只穿了雪白亵衣，这个样子不好起身，只得探身唿唤朝门外喊：「凝香，凝香。」 唤了好几声，也没有应答。 「你要什么，朕给你拿。」秦昭皱眉看着她，脸上挂着十分的不耐，说出的话与表情到达两个极端。 「真的是陛下？」纪澹然眉梢往上，眼里含着几分惊讶，「我还以为睡迷煳，看到幻觉了。」 秦昭脸色不改，语气却无意中缓和两分，「要喝水？还是要用膳？」 第五十四章 「回西京，就举行大婚。」…… 窗外暖意融融, 风从敞开的门口涌进，摇动珠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站在身前的少年, 一身亮银盔甲，肩背挺直，与她印象中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了。 仔细看仍是那个模样精緻, 神色桀骜暴烈的少年。只是她上一世其实和秦昭不太熟，小时候两个人相处就不太愉快。 他每次在哥哥那里吃了亏，总爱来府里找她麻烦，性子暴躁的少年并非没有城府, 其实那时候就会掩饰，府里僕从甚至纪父、纪母都觉得少年帝王喜爱她，每次他来府里找她都甚为欣慰。 他爱装样子，私下里以恐吓她为乐。 她穿来所用的纪澹然的身份比秦昭小两岁, 但她实际比他大两岁。 如果是原本的纪澹然可能很难忍受他的刁难, 但她那时只把他当做反叛期的少年看, 又面对着一个怎么也摆不平的大障碍，处于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焦躁期。 那个障碍又是自己哥哥, 她怀着理解安抚的心情，没把他的刁难当回事。 后来因为陆无极离开纪府, 回去时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 她身体不太好, 后来被他软禁在南乡。 此前, 她觉得就算回来了要嫁给他，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即便她对他并没有那样的感情。 可此时看着站在面前的秦昭，她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过轻率, 明明自己在爱而不得的道路上摔跤了两次，深深体会到那种无奈与痛苦。 重新站在另一个十字路口，明知道走上去会是歧道，秦昭和陆无极本质是一样，而她还没有糟糕到必须从两条路上选择一条，或许还有考量的余地。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伸手一指着旁边木架上挂着的衣衫，「麻烦陛下帮我拿一下衣服。」 秦昭的视线在她雪白的亵衣上扫过一眼，没有多话，转身拿过衣服递给她。 她接过来，道了谢，发觉他递完衣服站在那里不动，「陛下，可否迴避一下？」 秦昭回过神，被她提醒，眉心一拧，转过身大步走到外面，站在屏风后，望着门外热烈的阳光，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方才竟然就那样看着她失了神。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老太太带着一群丫鬟踏进院门。 听闻一个穿着轻甲的少年闯进外孙女的院子，头髮花白的老太太，一路小碎步过来，额头上都急出了汗，进来就看见站在屏风外器宇轩昂的少年帝王，只觉腿上一软，转而又觉得情况比预想中好。 宋老太太年轻时也住在西京，后来嫁了人，才跟着宋老爷来了上乡。即便没有见过秦昭，也见过先帝，父子血脉，长相肖似不容错认。 先帝最后会将皇位留给秦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儿子从面容到性格都是他的孩子里最像他的。 宋老太太朝秦昭行礼，委婉的请他到主院去休息，秦昭直白的拒绝了。 气氛僵持间，纪澹然穿好衣服，掀开珠帘出来，看到两方人马，几乎没有思考，先将外祖母劝回去。 秦昭暴脾气，我行我素惯了，一个没招待好，当场发作起来，场面很难收拾。 宋老太太走的时候多留了几人，早先就是只放了一个凝香在院子里，才让秦昭闯进外孙女闺房。 院子里春光明媚，家僕们迅速将折断的桂花树清理，偌大的院子瞬间显得格外空旷，凝香带着人在空处摆了桌子，放上点心和热茶，又让人搬来椅子，随后默默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纪澹然软塌塌的靠在椅背上，惬意的晒太阳，她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说话时带出这份欢喜，语气绵软，「陛下为何会来此处？」 秦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她。她生辰那日晚上他从梦里惊醒，渐渐回忆起很多往事，那不是这一世的记忆。 他花了一些时间理清杂乱的记忆，因为记忆醒得太晚，没有在陆无极将人掳到西洲前截住，他不清楚她是否也还记得那些往事。 秦昭搁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敲动，她对他的态度比预想中平和，看起来没有回想起往事，但也不一定。 歷经几世，她的各种样子他都见过，为了从他手里逃走，会用美人计，也会用苦肉计。 「听闻你病了，朕一直很忧心。纪卿说你来上乡散心，恰逢北境不平静，朕准备去边境，顺便来看看你。」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 纪澹然两只手安然的放在腹部，一副懒懒的模样，闻言转眸看他，杏眼弯起，唇畔弯出笑意，没有说话。 「你看什么？」心尖爬上丝丝酥麻，搁在膝盖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纪澹然轻轻摇头，眼底笑意更甚，「只是觉得陛下长大了。我还以为这么久没见，陛下心里肯定憋了许多气。」 轻轻浅浅的语气，就好像一直把他当孩子一样。 秦昭勐然站起来，身上的轻甲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站在远处的侍女抬头望向这边，眼中透出惊惧，少年神色难看，狠狠的瞪着表姑娘，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打人。 方才已经从宋老夫人嘴里知道少年的身份，饶是她们心里再心焦，也不敢出头。 纪澹然还是那副样子，笑吟吟的望着他，神色安然平和，丝毫不怕他。 以前也是这般，无论他怎么恐吓说难听的话，她都是这幅样子，仿佛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从西洲回来后，只要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她就会偷偷抹泪。 说不清是恨还是不甘，秦昭缓缓唿出一口气，死死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次回西京，就举行大婚。」 纪澹然的脸色终于变了，慢慢坐直身体，惊讶、疑惑，秦昭心里升起点点快意，下一瞬，她又恢復平静。 秦昭有点奇怪。 纪澹然冷静的审视面前的少年，他本来十分厌恶她，并不想与她成婚。 无论是原着中还是上一世的剧情，秦昭都将与他有婚约的自己视作眼中钉，总是想办法无限期推后婚期，这一世为何会这般急切？ 「婚姻大事，更何况是帝王的正宫，婚期可不能随意定下。」院门外，一道清朗有力的声音传来，随即满身风华的纪凌霄出现在门外。 纪澹然立刻站起来，眼中溢满惊喜，快步迎上去，「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纪凌霄上下打量纪澹然，眼眸深处含着几丝忧虑，「你瘦了，脸色也不好。」 歷经两世，终于又见到宠她疼她的大哥，纪澹然也回望他，大哥没变，还是那个风华绝代又稳重的哥哥。 「我没事，不过是刚醒，没来得及梳妆，才看起来气色不佳。」 纪凌霄仔细看过她，才偏头朝秦昭行礼。 秦昭脸色立刻臭了两分，丝毫不掩饰，「纪卿倒是来的快，军中的事处理妥当了？」 纪凌霄神色从容，「回禀陛下，臣正是来禀报此事，无忧城已经撤兵，陛下或可择日回京。」 「撤兵？此言当真？」秦昭不信，「陆无极不是死都想要我西洲边境三座城池，因为他们种不出粮食，就想抢夺别人的土地，怎会突然放手？」 「臣也觉得奇怪，只是驻扎在边境的十万大军确实已经撤退，无忧城主前日已启程回无忧城。边境太平，陛下不必亲临战场，臣来请示陛下，是否就此迴转？」 纪澹然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惊讶，正如秦昭所言，陆无极死都想要这三座城池，怎么会突然撤兵？ 沧洲发生什么了？ 察觉无意间又想起陆无极，她收回发散的思维，不论发生什么，都与她无关了。 --- 秦昭决定即日回京，不仅大军要跟着他回去，纪澹然也一起。 若是单独与秦昭相处，她还有些为难。有纪凌霄在，纪澹然十分安心。 她的哥哥，人中龙凤，心思缜密，对她更是疼爱。 从上乡启程，她的车马行李都是纪凌霄身边的人打理，回去路上，纪凌霄也少见的没有骑马，而是陪着她坐马车。 纪澹然隐隐察觉纪凌霄望着她时，神色里总是含着淡淡的忧虑，「哥哥可是有什么心事？」 纪凌霄垂眸，无意识转动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他的妹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般，温柔又善解人意，「哥哥问你，你是否真的想嫁给秦昭？」 妹妹与帝王的婚事，其中有他的手笔，曾经他因为自己的执念，害了她一生。 这一世，他想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弥补她。 纪澹然偏头疑惑的看着对面的哥哥，不只是秦昭，纪凌霄似乎也有些奇怪。 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不论书里书外，他都不是一个这样犹豫不决的人，他的个性应该更加果决，就算知道她不想嫁给秦昭，也绝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与秦昭的婚事本就不是世人所看到的那样美好，上一世死前，经歷走马灯时，她意外看到了书中后续关于原身纪澹然的结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原书中的纪澹然嫁给秦昭，沦为纪凌霄与秦昭两人权谋下的牺牲品，惨死宫中，那时书中对纪凌霄的描写有些奇怪。 亲妹妹死了，他很快就准备好再次帝王发难，冷静果决，没有伤心也没有愧疚，就好像他以前对妹妹的宠爱都是假的一样。 第五十五章 她明明很喜欢。 「若是我说不愿, 就可以不嫁吗？」纪澹然语气平和，虽然心里另有想法，但不觉得纪凌霄会接受, 哪怕他十分疼爱她。 纪凌霄却肯定的点头，「嗯，若是你不愿, 哥哥就会帮你。」 「就算哥哥有这个想法，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同意。」她低下头，表现得顺服又认命。 「哥哥是问你的想法。」 「嗯，我不愿意。」她抬起头, 眸子清润，声音坚定。 马车外，秦昭驾着马走在马车旁，纪凌霄没有骑马, 没道理他一个人骑马, 也知晓别人指使不动傲气的纪大公子, 于是亲自来叫人，顺便也想看看纪澹然的情况。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握着缰绳的指节泛白，她说「不愿」, 秦昭脸色难看的驱马上前，没有打扰两人。 马车里, 纪凌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心里不知是喜是忧，点头应道：「好，回去后，哥哥就帮你退婚。」 纪澹然回视他, 没有再接话。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知道这件事并不容易，生在世家，过得比普通人奢华轻松，自然也得承担相应责任。 进宫，为了家族的繁荣出力，就是她的责任。 纪凌霄似乎看出她的担忧，「无须担心，一切都有哥哥。」 「嗯，谢谢哥哥。」 --- 回西京的路途比她想像中快，上一世她觉得回家的路很远很远，仿佛走了很久才到，这一次却只用了五日，就抵达城外。 城门口有很多官员迎接，迎接的自然是帝王行架，纪澹然的马车坠在后面，进城后直接转道去纪府。 马车在纪府红漆大门前停住，车门打开，她踩着木凳下车。 刚下来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纪母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呀，你终于回来了。」 后面站着一群丫鬟婆子，纪澹然面色镇定的推开纪母，「娘，让您担忧了。」 两世加起来，她上一世客死南乡，这一世刚穿来就在沧洲，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纪母，虽然是半路穿来，从小纪母就疼宠她，她对纪母有很深的濡目之情。 纪母松开，眼中还含着泪，仔细看看她，说着又要哭，「你瘦了好多，脸色怎么也这么白？」 她拉住纪母的手，笑着摇头，「车坐久了，颠簸了有些不舒服，休息两日就养回来了。」 人群里，纪凌晴看到纪澹然，捏着帕子的手狠狠绞紧，心底的不甘如同乌黑的泥水，一点一点涌出，她居然真的回来了。 大房将纪澹然的行踪瞒得很紧，对外一律称病。后来帝王亲临，又说她去了上乡养病，可到底如何全凭大房一张嘴。 她原还以为纪澹然会死在外面。 纪澹然感觉到人群里一道强烈的视线，抬起头，看见纪凌晴站在后面，朝她笑了笑，纪凌晴也扯着唇角回了一个笑。 纪凌晴是二房的嫡女，比她小一岁。 纪家总共三房人，家里没有老人了，三房人虽然还住在一起，但都是各院管各院的事。 纪澹然在门口应付完二房、三方的人，就直接跟着纪母回了主院，又陪她说了许久的话，才回到繁千苑。 --- 沧洲，无忧城。 陆无极醒来后，就下令撤兵，随即直接回了无忧城。 近几日，一直在处理土地的事情，记忆恢復后，看到那越过高墙的菜苗，没有太惊讶。 澹然在沧洲境内三个中心处种下的种子，改变了沧洲的土地，以后他不必再眼馋其他洲。 吩咐六位商会会长在沧洲全境各处开闢田地试验，巳代作为特别指导辅助。 连续几日处理公务，今日终于得闲，但他又让辰浩去搬了一些公文，不准备停。 辰浩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出去。 门外传来小奶狗的呜咽，他放下笔，起身出去。 毛髮蓬松的雪团站在书房的门槛外，小短腿爬不进来，急得转圈圈，看见他，仰着小脑袋，一双乌黑的眼珠巴巴的望着他，奶丝丝的朝他叫：「汪汪汪。」 这小奶狗长大了许多，也胖了很多，蹦蹦跳跳的样子像一颗鼓涨的皮球。 陆无极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抬步踏出去，雪团想跟他亲近，圆胖的身子蹭着他的鞋，又呜呜呜叫起来。 他用足尖将它逼远一点，小奶狗立刻又巴巴的贴过来，逼走后又巴巴的贴过来，没脾气似的。 不知想起什么，他怔了一下，弯腰抱起雪团，起身走出沧海苑，慢慢走到西暖阁。 城主站在西暖阁门口，仰头望着门匾上的三个大字，那是他准备去西洲掳她时，临时想起来让陆叔去做的新门匾，这处原本是他母亲的旧居。 为何会突然想起改名字？ 那时他也不明白。 就像早几年不知为何突然会满世界去找那名为辣椒的植物一样，不过是突然心有所感，就这样做了。 如今他知道了，上一世她说：「无极哥哥，沧洲好冷啊，春天的时候会变得像西洲那么暖和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不会，沧洲的冬日漫长如永恆，所以才提前改了院子名字——西暖阁，像西洲一样暖和的地方，可改名也不会让这里便暖和。 似乎是上上世，她说：「无极哥哥，你知道辣椒吗？是一种香料，也可以当做蔬菜。这种香料味道辛辣，吃了可以驱寒祛湿，要是沧洲能种就好了……」 于是，他寻到了辣椒，却想不起来为何要寻来。 如果早一点想起来该有多好。 屋檐下挂着一盏小灯，因着沧洲常年昼短夜长，这小灯一到酉时便会点亮，不管他何时过来，就像有人在等他一般。 如今，这灯不会再亮了。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雪团不乐意了，胖乎乎的身子一翻掉到地上，将地面砸出不浅的雪坑。 它认得这处，翻转过来，吭哧吭哧跑到屋檐下，又被门槛拦住了。 陆无极走过去，两只手从雪团的肚皮下伸过去，将它抱起来，跨过门槛后又放它下去。 院子里没有人，四处静悄悄，空地里四四方方的菜畦也空荡荡，那些长得过于茂盛的菜苗都被清理掉了。 他绕过院子，推开房门，仿佛听见有人正甜蜜蜜的唤他：「无极哥哥。」 空气里瀰漫着熟悉的馨香，但她人已不在这里。 绕过屏风，缓步进去，她喜欢坐在圆桌上吃点心，他在一旁看书，偶尔她会用点心丢他。一起吃过豆花火锅的小榻，有时候他过来，她正坐在这处望着窗外的飘雪画画。 他走到小榻前，拉开矮几下的小抽屉，里面躺着一摞画稿，拿出来一一翻看，全都是城主府里的景色，窗外落雪，院子里的菜畦，雪灯节的街景，放在他书房里的小玫瑰…… 看到藏在最底下的一张，他目光一顿，那是这摞画里唯一的一副人像，画地是他，除夕那日他穿着浅紫衣衫的样子，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都不知，自己曾那样笑过。 放下这些画，他走到梳妆檯前，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整整齐齐放着，铜镜旁放着一个小巧的深红锦盒，他拿起来打开，眉心勐地拢起。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他送她的那支翡翠莲花玉簪。 她明明很喜欢，最后却没有带走。 手心处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曾经他不知晓这处伤口为何而来，如今却清清楚楚。 一次又一次，他像个懦夫，将她越推越远。 门外传来动静，子夜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外。 「何事？」 「回禀城主，西洲传来消息，纪姑娘回到纪家，纪大公子做主替她退了与西洲皇帝的婚事，近日还重新订了一门亲。」 第五十六章 城主追来了。 繁千苑。 纪澹然坐在梳妆檯前, 茗梓替她插戴上一支翡翠玉簪。 玉簪是前两日纪凌霄送过来的，料子极好，整整一支雕刻成花簪, 颜色碧绿，簪是玉兰花的形状，摸起来浸润光滑, 十分舒服。 纪澹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摸了摸插、在发间的玉兰花簪，两指拈住取了下来，拿起一旁镶嵌了东珠的金簪递给茗梓, 「戴这支。」 茗梓接过去替她簪上，忍不住说道：「这支也好看，可大公子送的那支玉兰花簪看起来富贵又清雅，姑娘为何不戴？」 今日太后摆宴, 姑娘回到西京后第一次参加宴会, 自然是打扮得越亮眼越好。 纪澹然将纪凌霄送的那支玉簪收进盒子里, 起身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差不多, 转身往外走，「玉簪有些素了, 今日的穿戴配金饰更好看。差不多了，我们去母亲那里罢。」 茗樱看了茗梓一眼, 摇摇头, 提着裙摆跟上去。 姑娘回来后，看起来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好像真的只是出去养了一段时间的病。 可作为贴身丫鬟，她每日跟在姑娘身边, 最能明显感觉到姑娘的颓丧与变化。 姑娘以往很爱吃甜食，如今偶尔看见厨房送来的小点心，就会发呆，也几乎不碰那些点心。 最是喜爱玉饰的姑娘，如今出行几乎不再佩戴玉雕的首饰，其中翡翠的髮饰、腰佩全部收了起来，摆在外面的也只有大公子送的那支簪。 姑娘时常一个人坐在一处发呆，若是无事，就让人搬了藤椅放在院子里靠着晒太阳。二房的晴小姐过来，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姑娘也不放在心上。 前面出门的纪澹然不知道茗樱心里有这么多想法，她最近回来后，确实觉得有些没劲。 在沧洲的时候，种种菜做做任务，虽然没有太多大事，好歹还有事可做，回家后整日闲暇，好像突然失去了生活目标，有些失落而已。 到了主院，宋氏也已经准备妥当，从屋里出来，看到纪澹然站在廊下等她。 女儿一身浅紫柔纱百褶裙配上恰到好处的妆容和髮饰，清婉柔美又端庄娴雅，脸色红润，看起来比刚回来那日不知好了多少，她心里高兴，「澹然，快过来让娘亲看看。」 纪澹然转过身朝她行礼，「娘。」 「我们澹然自小就好看，如今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今日不知得惹多少千金红眼。」 纪澹然原有西洲第一美人的名号，她称病这段日子，二房的纪凌晴凭着会写诗作画在西京出了几次风头，渐渐有人说她才堪得西洲第一美人的名号，才貌双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宋氏对第一美人的名号没什么想法，只是看不惯二房踩着她的澹然博名声。纪凌晴想出风头，凭着才华出风头就出风头，偏要拉着她的澹然一起，就让她十分不愉。 只是原本澹然流落在外，生死不明，她忧虑担忧，没有心思去理会二房的小动作。 今日太后摆宴，她就要让那些嚼舌根的看看，到底谁才堪称西洲第一美人。 纪澹然不知宋氏心中所想，只觉得好久没有参加这种正式的宴请活动，就当散心，顺便会会好久没见的好姐妹。 宋氏带着纪澹然与二房夫人和纪凌晴在门口遇见，二夫人看见她俩，热情的打招唿，眼睛在纪澹然身上扫了一圈，不咸不淡的说，「澹然身上还没好吗？怎么看起来还是病恹恹的，觐见太后娘娘，穿成这样可有些不吉利啊。我看澹然最好不要戴那东珠钗，看起来惨白惨白的，衬得脸色更不好了。」 纪澹然头上的金镶东珠髮钗，最大的一颗足有拇指大小，一排三颗，从顶端最大的一颗渐次往后面，越来越小，但每一颗都十分圆润，光泽更是惹人眼热。 靠近髮髻的簪杆上打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金鱼，几颗东珠就像是那鱼儿吐出的泡泡，灵动又别出心裁。 二夫人说着将纪凌晴往前一推，「要不给你晴妹妹戴罢？你看她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康健，戴上这东珠钗，更添几分稳重端庄。」 纪澹然低着头没说话，嘴角却是翘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她这二伯母如今做事是越发没章法了。 二夫人出身不太好，年轻时凭着一张惹人怜惜的小白花脸和几首酸诗勾走了二老爷的魂。 二姥爷不娶西京正经官宦人家的千金，生求死求去了二夫人这样一个秀才之女。 过门后早些年还好，自从家里的老太爷和老夫人西逝，纪府三家夫人各自持家，再也占不到妯娌便宜的二夫人行事就越发上不得台面。 今日竟然敢当着宋氏的面找纪澹然讨要东西，话还说得那么难听，也是近来她那二小子在纪凌霄的举荐下得了份差事，受了几分赏，飘了起来。 纪澹然不在的这段时间，纪凌晴在西京传出几分才名，今日也是攒足了劲要在宴会上将她比下去。 然看到纪澹然的一身穿戴，她心里也忍不住泛酸。 宋氏娘家原也是西京名门，嫁进纪府时，带来几十箱贵重嫁妆，里面有许多金银首饰，很多宋氏都补贴给了纪澹然。 不像她娘，嫁人时没什么嫁妆，如今都还时不时补贴娘家。家里的好东西都让娘拿出去了，她也就那样几样撑门面的首饰。 即便她心思巧，把自己拾掇得光彩照人，又哪里比得上真正富养长大的纪澹然？ 与她站在一起，自己简直就像个丫鬟一般。 饶是如此，她娘伸手找侄女讨要首饰的举动还是让她觉得丢脸，她不敢看大伯母和纪澹然此时的脸色，跺了跺脚，拉过陈氏率先出门。 纪澹然都惊呆了，看向她娘，「二伯母最近怎会变成这般？」 宋氏摇头，「听闻她娘家不成器的弟弟在外面豪赌，欠了好些债，如今搜刮不了府里的，自然就只能自己填，日子自然就难了。」 宋氏随口说了两句，带着纪澹然上了马车，往皇宫驶去。 太后在春华园摆宴，宋氏和纪澹然到场时，已经来了不少人。 园子里各色奇珍异花争奇斗艳，各家千金也换上的轻薄绚丽的春装，园子里是娇花与娇花相映成趣，十分热闹。 太后坐在主位，本在与下方的一位夫人说话，听到侍从传话，抬眼看到跟在宋氏身边的纪澹然，朝她招手道：「澹然，到哀家身边来。」 纪澹然上前行礼，「太后娘娘。」 园子里热闹的谈话声忽而低下来，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站在中间的纪澹然身上。 太后年约四十，保养得十分好，神态端庄，气质动人，「这段时日在上乡养病，可是好了？」 「多谢娘娘关心，如今已大好。」 「那就好。哀家摆宴就爱看你们小姑娘活泼娇俏的坐在一起，那光景啊看着就喜人。你也别拘着，去找她们说说话罢。」 纪澹然行过礼，便在园子里找了一处坐下，并不过于与太后亲近。 她刚坐下，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对上一张灿烂的笑脸，「阿娴。」 楚娴在她身旁坐下，「总算是见到你了。」 楚娴是英国公府的千金，自幼与纪澹然玩得好，两人是闺中好友。 见到她，纪澹然也十分开心，「好久不见。」 「看起来你的病大好了，气色不错。你不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纪凌晴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楚娴拉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瞧着她面色红润，风姿不减才放下心来。 「可是发生了什么趣事？」 纪澹然与楚娴闲聊着，楚娴跟她讲了很多西京最近发生的事情。 两人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情绪里，没有理会其他人。 忽然，上方一道声音打断两人，「春光正盛，娇花也艷，哀家应允了，小姑娘们就来比比才艺。若是得中魁首，哀家有赏。」 太后一声令下，立刻有侍从将中间的场地收拾出来，摆了文房四宝，又搬来古筝、琵琶好几样乐器，还让人搬了一个兵器架过来，长木仓、长戟，短刀细剑，应有尽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才艺展示也算是西洲宫廷宴会的保留节目，虽然不是次次都有，出现机率也不低。 一般是太后或者陛下兴致好，就会让臣下的公子、千金们展示才艺，还会进行排名，分发赏赐。 纪澹然惯来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一直都是观众，从来没有上去表演过。 突然，她瞥到坐在对面的纪凌晴正一脸得意的望着她，心感迷惑，这比试难道是纪凌晴提出来的？ 她是觉得自己稳赢，才那么自得么？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倒也不必这么看着她。 好几位千金表演后，宴会的氛围越来越热闹。 纪凌晴站起来，「小女不才，想做一幅画。」 立刻有侍从研墨铺纸，她上前两步，却不作画，而是朝着太后道：「太后娘娘，臣女的姐姐也极擅丹青，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想与姐姐比拼一二。」 太后立刻来了兴致，笑着看向坐在另一边的纪澹然，「说来哀家也从未见过澹然展示才艺，既然纪家二姑娘提了，澹然可应？」 纪澹然看节目看的十分惬意，手边摆着果子酒，手上拿了一块甜糕，正准备往嘴里送。 因着纪凌晴一席话，大家的目光都转向她，连太后也发了话，她放下手里的糕点，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手，随后才姿态娴雅的站起来，「那澹然就献丑了。」 纪凌晴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淡然应战，预想中她心慌推诿的画面完全没有出现，心思一时有几分复杂。 随即又放下心，纪澹然自幼受宠，可也因为太受宠，没听说大伯父和大伯母在才学上培养她。府里的教养嬷嬷只教姑娘们如何持家，侍奉夫君，这些她也学了。 而除此之外，她的娘亲还常年亲自教她读诗作画，练字下棋。 诗书棋画，她自认在京中贵女圈中属佼佼者，纪澹然绝不可能赢过她。 若非如此，这么多年纪澹然也不会空顶着一身美貌，却从不展露自身才华。 纪凌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已经在诗会上赢过丞相千金，作画也在上次冬日雪宴上赢过礼部尚书家的千金，这两位都是西京有名的才女。 区区一个无名的纪澹然，不足为据。 太后给了个题目：春华，两人需以此为主题来作画，时间为一炷香。 纪澹然听完略一点头，走到磨好墨、铺好纸的矮几前，挽起广袖，提笔就开始画，没有丝毫滞涩。 在座的夫人、千金们也从未见过纪澹然展示才艺，今日见她如此从容，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想看看这位西洲第一美人的才学到底如何。 大家等着也是无聊，两人作画时，又有极为千金上场，以乐器、歌舞为题进行比拼。 一炷香还剩小半寸时，纪凌晴停笔，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纪澹然神色专注，还在画。 香炉里最后一点香灰燃尽时，纪澹然抬头，停了笔。 又僕从上前来将两人的画作取走，纪凌晴先完成，于是先展示她的作品。 她的画一展开，人群中传来惊唿，随即各种称赞不绝于耳。 「好美！」 「春华正盛，扣题，画工也精巧流畅，完美！」 「这幅画……确实不错。」 太后看了脸上的笑容也舒展两分，摇摇手，侍从将画展开对向纪澹然的方向。 这是一副人物画像，四周勾勒出大片富贵的牡丹花，中间坐着一个宫装丽人，坐直端庄，容颜精緻，正是太后。 这画一出，谁又敢说不好？ 纪凌晴眼中的得意几乎遮掩不住，一瞬不瞬的看着纪澹然，唇角翘得老高。 纪澹然面色平静，没有理会纪凌晴，此时侍从将她的画展开。 人群中的传来一声「咦」，接着不少人都兴致勃勃的开始看画，并不时与旁边的人说：「哎，你看那个是我？」 「哎，我在那里，这是母亲。」 「短短一炷香时间竟然将整个春华园的景色都画出来了，而且笔意流畅，着色细緻，她好厉害。」 「这首诗……写的真好！」 「这字也写地极好了，比我阿姐写地都好！」说这话的是丞相家的小女儿。 一炷香的时间里完成的画作，囊括了整个春华园今日今时的春景以及观景的人。 如太后所说，春花正艷，春华极妍，配上纪澹然心机的小诗词，不仅画出了此时此刻的繁盛春景，也道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然的盛世繁华。 不仅称赞了太后，甚至连今日并未到场的君王也一併称赞了。 既然都是拍马屁，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而且，纪澹然此前从未在人前展示过自己的才学，这一幅画不仅展示了她的画工，顺带连诗词、书法也一併展示了。 结果自然是纪澹然夺得魁首，得到一支太后赏赐的金钗。 宴会结束后，各家夫人、千金散去后，太后坐在椅子上许久未起，轻声唤道：「国师可看到了？」 太后椅子后面架着一扇刺绣的四君子屏风，此时一个白髮飘飘，手持拂尘的长者从屏风后走出，「启禀太后，微臣已经算出陛下比那位纪家姑娘的命途。」 太后身体前倾，「如何？」 国师抬手捋一把银白的鬍鬚，抬眉看着太后，欲言又止。 「这处已经清理过，没有外人，可是有什么不妥？国师不妨直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据微臣推算，这纪家姑娘命薄如纸，且命中带煞，于陛下而言，绝非良配。若是强行将两人配在一起，国将有难。」 太后抬手揉了揉眉心，「果然如此么？哀家也觉得这纪家女配不上我的昭儿，以国师看，当如何做才算妥帖？」 纪氏仗着辅国之功气焰日盛，若是再让立以为皇后，日后等昭儿在朝中立住脚跟，也很难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倒不如现在就一点一点修剪它的枝丫。 国师沉吟一瞬，走到太后身前，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不久，一道密旨从春华园发往纪府。 纪凌霄拿到拿到密旨，与纪父在书房商量许久，连夜进宫，向帝王请求退婚。 秦昭坐在龙椅上，少年帝王眉眼间的阴翳如化不开的浓雾，他沉吟半晌，才开口，「纪卿为何要退婚？难道是朕有哪里做得不好？」 纪大人伏在地上，额头满是冷汗，「臣不敢，只是澹然……小女身染恶疾，将养数月，本以为已经痊癒，可今日回府，又病倒昏迷。苏神医说小女福薄命浅，此生若做个闲散人或可长命，若是操劳一些，不出三年就会丧命。老臣别无他法，还请陛下成全。」 秦昭微微低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手中握着的毛笔「啪」一声断成两节。 纪大人跪在下面，冷汗爬上嵴背，他也很无奈。 太后不想要澹然这个儿媳妇，又不肯做那理亏之人，逼着他们主动向帝王退婚。 这世间，有几个人敢拒绝君王？ 可有太后诏书，他们纪家不得不做那个恶人，哪怕被君王厌恶。如今君王羽翼未丰，触怒了他还一时到不了死地，可若是太后出手，明日纪家就将不復存在。 纪凌霄跪在纪廉旁边，姿态恭敬，不发一言。 良久，坐在上座的帝王说：「起来罢，朕允了。」 纪家父子千恩万谢的走后，秦昭抬手掀翻面前的书案，奏章笔墨洒了一地，一脚踢飞倒下的桌子，撞在墙上碎成几片。 明知道这都是纪凌霄的手段，与国师勾结蒙蔽了母后，可他暂时仍动不了他。 她说不愿嫁他，纪凌霄便逼得他不能娶她。 好，好，好，很好。 --- 第二日，纪家大房嫡女纪澹然与少年君王婚事作罢的消息传遍西京，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吃瓜狂潮。 纪澹然待在繁千苑，闭门不出，想躲躲清闲。 纪凌晴早早过来看热闹，说着让她宽心的话，那眼里看热闹的意味是怎么都遮掩不住。 纪澹然面上做出一副受到刺激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却乐开了花。 哥哥的手段真是太快了，才回来几天就帮她将婚事退了。 不管外人怎么看待这件事，纪澹然心情苏畅，只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愉快。 纪凌晴看够了她的笑话，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的住所，刚回到闺房，贴身丫鬟惊惶的跑进来，「小姐，宫里来人了，老爷让您出去接旨。」 纪凌晴一愣，赶紧拎着裙子出去。 她前院时，父亲和母亲都跪下了，她赶紧挨在陈氏身后跪下。 来宣旨的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内侍，他展开明黄色的懿旨，尖细的声音念了一长串内容，纪凌晴只听到最后一句，太后将她赐婚给陛下，婚期在三月之后。 纪凌晴整个人呆住了，父亲起身接旨后，她都还没回神。 与此同时，纪澹然被纪大老爷叫进书房。 纪廉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连腰背都佝偻了，他看着女儿，开门见山，「我给你定了门亲事。」 --- 沧洲，无忧城。 陆无极站在西暖阁的厢房里，听到纪澹然退婚又重新定亲的消息，神色恍惚一瞬，脑海中闪过什么，不禁问道：「与她定亲的人可是叫赵景？」 子夜抬起头，眼中有惊讶，「城主提前接到消息了吗？」 果真是他，陆无极苦笑着摇头，「具体情况详细说与本座。」 「不知为何，纪氏父子连夜进宫向帝王请求退婚，缘由是纪姑娘身体不大好，福薄命浅，当不得一国之母。西洲皇帝发了一通脾气后，同意退婚。」 第二日，西洲太后向纪府发了一道懿旨，将二房的女儿赐婚给西洲皇帝，婚期定在三月后。 巧的是纪姑娘的父亲也为纪姑娘重新定了一门亲事，成婚时间也是在三月后，与二房那位纪小姐进宫的时间是同一日。 「本座知道了。吩咐下去，十二影卫暂停身上的所有任务，全部回府，两日后随本座去西洲。」 陆无极下令后，将那支装了翡翠莲花玉簪的盒子收进怀里，抬步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找到撒欢的雪团，抱着它回了沧海苑。 兜兜转转，他还是放不下。 秦昭非她良人，赵景自然也不配，他也不配，可他不能让她落入那两人的手中。 陆无极花两日时间将府里的一切处理妥当，日常事务全都交由陆叔打理。 无忧城的土地发生变化，他再不用忧心粮食问题，也算是能全付心思去解决西洲的事情。 陆叔听辰浩那大嘴巴说，城主动如此大的阵仗召回全部影卫，只是为了去西洲找纪姑娘，就乐得睁不开眼，脸颊皱地像一朵菊花，欣慰的嘆口气，「纪姑娘送给我们城主的小玫瑰都开花了，老夫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花，红艷艷的还香喷喷，只愿城主这次也有个好兆头，得偿所愿。老夫啊，早就想带小孙子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辰浩：……您想得是真的远，八字还没一撇呢。 第五十七章 城主不会哄人。 繁千苑。 纪澹然坐在飘窗下, 面前摆着一个白瓷花瓶，手边放着一把从外面折回来的花枝，她一枝一枝挑选, 插进花瓶里。 因为退婚的事，她又被困在繁千苑，轻易不能出门, 每日只能做些闲事打发时间。 茗樱从外面进来，「小姐，赵公子在前院，老爷传话, 让您过去。」 纪澹然手里的剪刀「咔嚓」一下剪掉粗硬的枝干，将桃粉色的花枝插、进花瓶中，「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茗樱没动：「老爷说, 让您无论如何都得过去。」 纪澹然最近其实有些烦纪老爷, 她前脚刚把婚退了, 他后脚就重新给她找了一门亲事。 上一世她没有见过这个叫赵景的年轻人，不清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什么背景, 但她已然认定这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原本她以为退能过一段清净日子，毕竟和皇帝定过亲, 哪怕退婚了，但凡脑子没坏的人家, 就不该再打她的主意。 结果还真有傻的, 不仅敢跟她定亲，还每日上府，来的十分殷勤。 她一直称病，还没有见过赵景, 看来今日不见不行。 她放下剪刀，起身换衣服，又洗了脸上妆。 为了让脸色差一点，她涂了厚厚粉，头髮梳的简单，只在发间戴了一朵浅色珠花，配上素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强行从床上爬起来的病人。 收拾妥当，在茗樱和茗梓的陪同下，去往前厅。 青年负手站在厅堂，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在下赵景见过纪姑娘。」 纪澹然在主位坐下，「见过公子。」 赵景面容清秀，若是没有见过陆无极和哥哥那样的绝世人才，赵景也能算得上端方君子，可有一个男主哥哥，又见过无忧城主那样的反派，再看赵景，就显得十分普通了。 赵景抬头看她，仿佛没有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兀自说道：「在下瞧着今日春光不错，想邀姑娘出去游玩。」 纪澹然「……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澹然身上不大舒服，恐怕不能出门。」 「在下方才与纪大人聊了几句，他很担心你，在下觉得你这病多半是在屋里闷久了，出去逛一逛或许就好了。」 纪澹然：「……」 今日哥哥出去会友，没有在家，她有些为难，用脚想也知道出去不知要惹多少非议，这人给她的感觉有点怪，他好像十分迫切想将她带出府。 「走罢，马车就候在府外，我一连来了好几日，你都不愿见我，今日可不能再推脱。」赵景说着，直接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外面带。 纪澹然挣扎，一路上的家僕见到两人连连后退，仿佛没有看见一般，还顺手将茗樱和茗梓拦住。 一定是纪老爷吩咐过了。 纪澹然心下惊怒，扭着手腕挣扎。赵景看着瘦，手劲却很大，紧紧攥着她，根本无法摆脱。 被强硬的塞进马车里时，纪澹然整个人都惊呆了，府里的下人没有一个上来帮忙。 她坐在角落，赵景也很快爬了进来。 外面车夫一甩马鞭，马车颠簸起来。 赵景坐在她对面，眼睛贪婪的盯着她看，却不说话。 纪澹然本能的感到不舒服，往后挪了挪，不安的问：「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出城。」 「为什么要出城？」 「当然是……带你离开。」赵景眼中的疯狂不再掩饰，探身一把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他们都当我是棋子，以为我软弱好摆布，这些我不在意，只要你愿意陪着我，什么都好说。」 纪澹然手上暗暗用力，挣不开，心急如焚，赵景的精神好像不正常，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他对她的执念从何而来。 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听他话里的意思却好像早就认识她一样。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他痴迷的看着她，「没关系，你以后就懂了，放心，我会对你的好的。」 纪澹然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是抗拒，可她不敢表现出来，面上假装顺从，只等找到合适的时机逃跑，她不能被他带出城。 出了城可能就逃不掉了。 马车很快行到城门口，她站起来一把推开他，没有推动，立刻准备唿喊。赵景早有准备，抬手捂住她的口鼻，紧紧将人锁在怀里，「你可真不乖。」 马车出了城，越跑越快，纪澹然心里一片绝望。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声音整齐有力，感觉人不少，纪澹然不停挣扎，张嘴咬住赵景的手，趁他吃痛松开时，转身一把推开车窗，「救命——」 只喊了一声，就被赵景拖了回去。 赵景十分生气，直接把她往车角落一甩，任由她额头嗑在车壁上，说话时眼里还带着笑：「你再这么不乖，可要吃苦头了。别试探我的耐心，我们已经出城，没有人能救你。我会把你好好藏起来，纪凌霄找不到你，陛下也找不到，你只能依赖我。」 纪澹然疼得眼冒金星，只得蜷缩在角落，仍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哪里招惹过这么个疯子。 「砰！！！」 一声巨响，纪澹然保持着趴卧的姿势，眯着眼隐约感觉车顶飞了出去，接着手臂被捲住，下一秒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垂在胸前的一缕银髮，往上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下一阵悸动，她死死按住，「你怎么在这里？」 陆无极将日思夜想的人紧紧揽进怀中，抱着她一个起落重新落在马上，看都没看一眼远远飞出去的赵景，只冷冷说道:「处理得干净点。」 纪澹然靠在他怀里，任由马匹飞驰，不知走了多远，她终于平復心情，冷静的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家住在城里，公子若能好心将我送到城门处，必有重谢。」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偏偏救了她。 最讨厌的是她想满不在乎的刺他一下，再潇洒离开，可这荒山野岭，她不仅不敢跟他吵架，还得低声下气求他送她回去。 才经歷了那么可怕的事，她心有余悸，城外可不安全，她完全硬气不起来。 影卫们远远落在后面，体贴的跟二人流出空间。 陆无极勒住缰绳，停下来，双臂轻轻将她往怀里又拢了拢，带着一点笑意问：「若是送你回去，有何重谢？」 感受到他的动作，她微微挣扎，他顺势松开，两臂虚虚撑开，让她坐起来。 「公子想要什么谢礼？黄金，珠玉？或者你想要粮食、布匹、香料，我会跟哥哥说，绝对让你满意。」 她在怄气，他又怎么会看不出，两手一紧，重新将她扣回怀里，「可我不缺黄金珠玉，也不想要粮食布匹，只想要美人。」 纪澹然身形一顿，咬着牙说：「公子送我回去，我让哥哥张罗一些美人，只是她们愿不愿意跟公子走，就看公子的本事了。」 本来是想哄她一下，结果时机没拿捏对，直接把人哄火了，城主为自己没发挥好而暗暗后悔，当下调转马头，往西京的方向走：「别气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气！」 第五十八章 别扒拉本公子妹妹。 城主的马掉头, 影卫们自然散开，等城主走到前面，他们才渐渐跟上, 也不上前，远远落在后面。 「你怎么会在这里？」走了一段距离，纪澹然忍不住出声。 她想过哥哥会来救她, 甚至秦昭，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西洲，还恰好遇见被掳走的她。 他驾着马，人高马大, 坐在后面微一低眉就能看见她眨动地长睫，像小扇子一样，「我来见你。」 听闻赵景与她定亲，他就坐不住了。上上世的事情, 她不知道, 他却不能让她再经歷那样的险境。 赵景是个疯子, 曾受她恩惠，却又对她生出情愫, 想要将她困在身侧。那一世他便是在她快要入宫之时将她掳走，以至她最后病死他乡。 虽然他对她也有相同的心思, 但城主心里觉得自己与澹然两情相悦，与秦昭、赵景那般强取豪夺之流完全不同, 此时他还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边境的三座城池没能拿到, 又来绑我一次？」纪澹然没好气的说。 「无忧城已经不需要西洲的城池了，虽然还在试验中，你之前种菜的方式很适合沧洲的环境，如今地里已经可以长出粮食。」 「哦, 那确实不需要我了，城主应该回去好好种地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隐约有预感，无忧城的土地变得适宜种植，与她的种植方式可能没有多大关系，真正改变无忧城状况的是系统让她做的任务，那三个特殊任务都用了陆无极的血，或许这才是关键。 系统没有骗她，她确实完成了拯救任务。 沧洲可以自给自足，陆无极不用再觊觎西洲的城池，失去了与哥哥对立的条件，他就不会走向死路。 她心里舒一口气，经歷两世终于拯救了他。哥哥最大的对手是秦昭，此后只要他不来西洲，不与哥哥碰面，应该就不会再有问题。 「没有不需要你，澹然，之前是我不对，那时候我没有想起来……我来西洲是想接你去沧洲，你不想看看无忧城现在的样子吗？」城主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的小情绪，说话时亦用了十二分温柔。 原来他也会说这样的话，他温柔的时候果然如她想像那般，缱绻又迷人，只是太晚了。 她听说沧洲的土地问题解决，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落下，好像两世的执念也随之放下了。再听到这样的话语时，虽然曾经在心底幻想过无数次，他会回来找她，可此时她发现自己的心绪平静无波。 好像一切已经走上原本的道路，如此就是最好的结局。 「不想，我的家在西洲，我的家人也在西洲，沧洲如何，无忧城如何与我又有何干？」她冷硬的说，「但还是恭喜城主得偿所愿，沧洲不必再受制于人。」 陆无极看着她，眉心微拧，心内隐隐焦虑，纪凌霄和秦昭的内斗会越来越激烈，他不想她被卷进去，想带她远离这片纷争。只要在无忧城，他就可以护着她不受任何伤害。 可她还呕着气，若是不知晓以前的事，他还能再一次冷硬着将她绑去无忧城，然回顾往事，他负她实在太多，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勉强她。 他无声嘆息，随后说：「我先送你回纪府，你若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我会带你离开。」 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整齐，那是一队骑兵，身上穿着亮银色轻甲，纪澹然认出为首的一人，惊喜的喊道：「哥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城主驱马上前，原本落在后面的十二影卫齐齐赶了上来，护卫在城主两边，神色警惕。 纪凌霄勒住缰绳，第一时间确定妹妹安然无恙，随后才抬眸看向骑在马上的男人，眉梢一挑，眼中迸发出冷意，「无忧城主，当真是稀客。」 陆无极看到他，同样一脸冷色，「纪大公子，别来无恙。」 「哥哥！」纪澹然看到他就安心了，想要下马。城主先翻身下马，随后自然的将她从马上扶下来。 纪凌霄看着这一幕只觉极为刺眼，长腿翘起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拉过纪澹然将她挡在身后，「多谢城主救下澹然，作为谢礼，本公子可以当做此次没有见过你等一行，还请尽快离开。」 也别来扒拉我妹妹，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纪澹然悄悄扯了一下纪凌霄衣袖，她觉得哥哥的反应有点太过，毕竟人家才救了他，说话还是该客气一点。 城主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唇线一弯，眼神也带了温度，双手交握朝纪凌霄作揖，「本座此次前来只为一件事，待进入西京，将带上重礼正式登门，此时便不细说。纪大公子既是回城，本座也是进城，刚好顺路。」 第五十九章 …… 纪凌霄接到澹然被赵景带走的消息, 快马追出城，只带了几名信得过的护卫。此时回去，没有多余马匹, 澹然自然与他同骑。 扶着澹然上马，他也翻身上马，将澹然拥在胸前, 带着自己的人起身回城。 陆无极落在后面，死死盯着纪凌霄的背影，手握缰绳，薄唇紧抿。 辰浩和巳代对视一眼, 纪大公子看来十分疼爱纪姑娘，城主此行想重新将纪姑娘接回去，怕是有些难。 路上，澹然将赵景去纪府强掳她的经过跟哥哥说了一遍, 「他说要把我藏起来, 真奇怪, 此前我并未见过他，他却好像很熟悉我。」 纪凌霄神色一寒, 澹然记不得的事，他还记得, 都怪他疏忽大意，没料到爹爹煳涂至此, 竟然纵容赵景在府中如此行事。 「赵景人呢？」 「无忧城主恰巧路过, 救下我，赵景被他的人处理掉了。」 纪大公子微微侧身，讨厌的人还不远不近跟着，他紧蹙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过。 陆无极和秦昭都是他顶顶厌烦的人, 两个人都对他的妹妹不怀好意，又都没有保护好她，他才不会将澹然交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我知道了，哥哥先送你回去，剩下的事你不必忧心，哥哥会处理好。」 「嗯，谢谢哥哥。」 「跟哥哥客气什么，爹爹那里你也不必理会，我会给你派一队护卫，只听命于你。」 「好。」 陆无极听着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听不真切兄妹俩说了什么，但看到她对纪凌霄完全依恋信任的模样，他就看纪凌霄十分不顺眼。 回想起以前的事，更是不爽。 他一夹马腹，驱马上前。 纪凌霄担心澹然骑马不习惯，走的不算太快，察觉身后的人跟上来，甩动马鞭，抽一下马屁股，高大的枣红马嘶鸣一声，哒哒哒立刻加速。 陆无极见状忽而慢下来，吩咐身后：「辰浩、巳代、花丑、寅离随本座进城，其余人在城外待命，听子夜统领。」 「是。」十二影卫各领其职，片刻后，只余城主点名的四名影卫跟随。 进城后，纪凌霄没有管理会陆无极一行人，直接带澹然回府。刚进纪府的大门，外院跪了满院子的人，丫鬟小厮门卫婆子，各个面如土色，神情仓皇。 这些都是早些时候眼睁睁看着纪澹然被赵景带出府，不加阻拦的家僕，看到大公子带了小姐回来，立刻就想上前求情。 纪凌霄招手，穿着轻甲的女护卫上前，「初夏，带小姐回繁千苑。立秋，带一队人驻守繁千苑，一切听从小姐吩咐。」 「是。」 - 客栈。 辰浩呈上方才与花丑一同採买回来的礼物，「城主，这些名贵药材加上咱们从无忧城带来的金玉珠宝，属下觉得尽够了。」 城主揭开红绸，拿起盘子里一支白玉并蒂莲花簪，眉心微拢，「品质太次，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再去选。」 辰浩朝花丑递眼色，他们已经把西京最好的药材铺子和首饰铺子转了个遍，拿回来的都是品质最好的一批成品，城主挑了两日，仍不满意，他快受不了了。 花丑接收到同伴的眼神求救，抿抿唇，上前一步：「城主，属下有一言，花时间挑选礼物固然重要，但这些礼物若是不能送到纪姑娘手里，不管是多好的礼物也枉然。不如咱们先递拜帖，再继续挑选？」 守在城主身边的寅离双手抱胸，忍不住出声：「如果能递拜帖，城主还用在这里忙活？拜帖第一天就递了，纪大公子直接下逐客令，不让见纪姑娘。」 辰浩：「……」 花丑：「……」 寅离常年在外做任务，身手了得，在十二影卫里属于资歷老能力也顶尖的大前辈，是城主非常信任的一位下属。 只是这位任务完成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的影卫大哥从小接受严酷训练，本人也一心专研武艺，以至于在人情往来方面稍有欠缺，直白点说就是不懂读空气，直来直去。 没有看出城主黑了脸色，寅离继续说：「城主，要不属下进府将纪姑娘给您绑来？见个人而已，哪用这么婆婆妈妈。属下保证悄无声息将人带来，纪大公子的人绝对发现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辰浩和花丑默默后退，寅离的毛病他们一直清楚，平日都敬而远之，没想到今日稍有不慎，就被他坑惨了。 城主最初为了无忧城从纪府绑走纪姑娘，将人软禁在城主府，纪姑娘在无忧城吃了很多苦。两人分开时又误会重重，他们平日都不敢提起，寅离竟是直愣愣的往那地雷上踩。 陆无极眸底沉沉，想起澹然在无忧城受的冷遇，他怀疑她的那几个月，将她锁在西暖阁，派重兵驻守，她当时也是这般心焦无助吗？ 敞开的窗户下突然停了一只鸽子，轻轻煽动翅膀，「咕咕」两声引起屋里几人注意。 花丑走过去，从细细的鸽腿上取下比尾指还细小的木筒，恭敬的递到陆无极手边。 城主接过，取出里面的密信，是巳代的传信。今日轮到他在纪府盯梢，一有消息立刻飞鸽传书。 陆无极读完随手将纸条揉成齑粉，起身道：「巳代传来消息，她出府了。」 走出两步停下，「寅离守家，辰浩和花丑随本座出门。」 准备趁此机会在城主面前大展身手的寅离：「……我哪里没做好吗？」 第六十章 你们似乎在聊很有趣的事情。…… 纪府大门。 一身淡紫色薄裙的纪澹然等在门口, 茗樱茗梓侍立左右，护卫长立秋带着一队人跟在后面。 纪凌晴带着丫鬟姗姗来迟，看到纪澹然身后一大群人, 眉梢一挑，「姐姐出门好大的阵仗，也不怕吓着了赵公子。」 得了天家的婚事, 纪凌晴最近正是得意，眉眼明媚，说话也似有了主母的气势。 纪澹然淡淡瞥她一眼，纪凌晴约她出去喝茶, 她本不想理会，但她说秦昭和赵景都在。 赵景明明已经被陆无极的人处置了，这几日确实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她原以为是哥哥出手掩盖了, 勐然听到纪凌晴说起赵景时, 她都惊了一跳。 直觉赵景的事情有问题, 又没能从纪凌晴嘴里探询到有用的消息，她才铤而走险, 答应与她一起出去。 况且纪凌晴搬出秦昭，她不想去也不行。 她提前让初夏去通知哥哥的人, 自己带着立秋同纪凌晴一起出门。 约的地方是西京最繁华的酒楼仙客来，到了地方, 马车停下。 纪澹然踩着矮凳下来时, 一只手伸到面前，抬头，赵景手里拿着扇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纪姑娘，小心。」 那一刻，她只觉寒意四起，头皮发麻。 面前的「赵景」模样与她所见过的赵景一般无二，只是面色和善，气质大不相同，却无端让人更为忌惮。 这人是谁？ 心中惊疑不定，她微微颔首，礼貌的弯唇，和气的说：「无妨，公子先请，有茗樱茗梓伺候便是。」 茗樱上前，轻巧的扶住她。赵景神情未变，默默收回手，目光温和的看着她。 秦昭从前面的马车接了纪凌晴，两人相携走来。 纪澹然和赵景欲拱手行礼，他一摆手，「在外随意点，叫秦公子就可。」 两人应下，齐声唤秦公子。 他见到她，神情平和，仿佛心无芥蒂：「朕……我在楼上订了雅间，今日就当亲朋同游，两位不必拘谨。」 说完伸手拉过纪凌晴，率先进了酒楼。纪凌晴略微得意的看她一眼，很有几分趾高气昂。 纪澹然转头看赵景，赵景目色温和，朝她抬手：「纪姑娘请。」 她扶着茗樱，走了两步，停下回头：「赵公子，凌晴与陛下在楼上，我们就不要打扰了。大堂里热闹，不如我们就坐在大堂如何？」 温和的面具有一丝皲裂，他眯眯眼睛，「不和陛……秦公子一起，怕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赵公子若是想和秦公子一起，自可上去，我就在大堂。」纪澹然说完，抬步进了仙客来。 大堂里坐了不少人，但也还有空位。她直接走到一张空桌坐下，立秋和茗樱、茗梓站在身后，小二赶紧上前招唿。 赵景愣在门边，身旁走过一个男子。 他一开始没在意，只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一身浅紫色华丽衣袍，身形伟岸，看起来应当是个年轻人，披散在身后的长髮却亮银如丝，十分怪异。 而后，他看见这怪异之人带着两个侍卫，直直走到他未婚妻桌前，不知两人说了什么，纪姑娘脸色有些冷，但他还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赵景踌蹴半刻，赶紧上了楼。今日本就是为她而来，若是她不上楼去，上面那位怕是要动怒。 纪澹然没有注意到赵景去了哪里，身旁这人存在感太强，她微微皱眉，「旁边还有许多空位，公子不若换个地方，我不太习惯与人同桌。」 陆无极微微侧头，花丑和辰浩立刻会意，一人占了一张桌子，把刚好两张空桌坐了。 他回头看她，唇线弯起，「姑娘好心，与在下拼桌。作为谢礼，今日你想吃什么，都由我来请好了。」 「我只是随意坐坐，喝杯茶就走。公子想吃什么，自便就是，不必管我。」她面色冷淡，自他坐下视线就没有落在他身上，微微低眸，看着面前的茶水。 陆无极深吸一口气，弯起眼眸，朝她倾身，「我想跟你说说话，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花丑看见城主脸上的笑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太可怕了！她从来没见过城主这么低声下气的向谁赔笑脸。 「她跟你很熟吗？这位……北边来的公子，我西洲是礼仪之邦，不若北方那么野蛮。这位姑娘已有婚约，还请你自重。」 秦昭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几人耳中。 话音刚落，人也正好走到桌边。 陆无极丝毫不惧，挑起眉梢，仿佛在看一个小辈：「据本座所知，与她有婚约的也不是你。」 秦昭在纪澹然对面坐下，她低着头谁也不看。他心里有气，咬着牙说：「至少曾经是。」 「她最喜欢叫我无极哥哥，不知怎么称唿你？」城主云淡风轻的拿起茶杯，轻呷一口。 秦昭：「……」 回想起来，她对他最亲密的称唿是「陛下」，后来甚至都不再唤他，看见他也当做没有看见一般。 纪澹然头垂得很低，无地自容，这厮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原本她以为他想挽回她，此时她明白了，这人就是来找茬捣乱，看不得她好。 旁边的花丑也一脸难言，男人争风吃醋的时候，简直幼稚到没眼看。 另一张桌子上的辰浩暗暗握拳，城主好勇！情敌面前如此积极，这英勇事迹给陆管家写信的时候得重点说一说，他老人家一定很开心。 「你们似乎在聊很有趣的事情，可否也让本公子听一听？」门口，一袭白衣的纪凌霄缓缓走来，径直走到桌边最后一个空位，与城主相对而坐，「你说，澹然喜欢唤你哥哥？」 第六十一章 本座来护。 场面一时凝滞, 周围的食客用余光瞥向大厅中央这一桌。 原本一行人就足够张扬，帝京第一公子纪凌霄出现，更是惹得路人注目。 纪凌霄凛然寒光直直刺向陆无极, 长袍曳地，如霜似雪，周围的温度骤降, 寒意扑面而来。 陆无极不躲不避，唇角弯起细微弧度，「本座有说吗？纪公子怕是听错了。」 纪凌霄气极反笑：「没有吗？在座几位，都没有听见？」 小二过来上菜, 陆无极长手敛起衣袖，执筷夹了一筷子脆嫩的蔬菜放进纪澹然面前的碗里，眉宇间满是温柔，「这在北方可难吃到, 你快尝尝。」 倏然间, 桌子上另外三人的目光聚到自己脸上, 纪澹然神色木然，长睫半阖, 执筷的手紧了紧，声音淡淡：「不用了, 你吃吧。」 陆无极知道她还在闹别扭，也深知几世纠缠她的心结不会那么轻易解开, 被当面拒绝也没有变脸色, 长筷伸到桌子另一边，准备重新替她夹菜。 纪凌霄眉心拧成一个节，冷眼瞧着陆无极肆无忌惮的举动，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 手里的筷子断成两截，他手臂一伸，用半截断筷截住陆无极，面无表情：「西洲不欢迎你，想活得久一些，本公子劝你还是尽早回沧州。」 陆无极唇边笑意未散，看向旁边的纪澹然，「放心，本座也不稀罕这处，办完事自然会离开。」 这是纯然的挑衅，纪凌霄心里火气直冒，长袖一掀，桌子倾翻。 陆无极眼疾手快，长臂拦住身旁的纪澹然，带着她后退，没有被酒水残羹溅到身上。 纪凌霄准备掀桌时，一只手伸到旁侧，带纪澹然起身，没想到被陆无极抢先，陆无极这厮如今是一点不遮掩自己的野心。 他扔掉残筷，抽出腰间的翠色玉笛，直指陆无极，「放开澹然。」 陆无极只觉她落在怀里，小小一团，像小兔子一样，又暖又软，不愿轻易放手。 纪凌霄看不过眼，玉笛中飞射出三支袖珍小匕。 陆无极抱着纪澹然躲过两支，第三支擦着手臂飞过。那刀刃十分锋利，划开布料，血珠瞬间侵染衣袍。 纪澹然皱眉，抿住唇没有说话。 周围的人四散逃开，带倒桌椅，场面有些混乱。 陆无极护着纪澹然退到角落，辰浩和花丑站在两人身前，准备掩护他们离开。 秦昭远远看着两人紧紧相拥，眼里像着了火一般，垂在身侧的手朝一旁的赵景摇了摇。 赵景会意，转身去堵陆无极三人。 顷刻间，一队军士持刀冲进酒楼，将几人团团围住。 纪凌霄回头看向秦昭，秦昭目光阴翳，扬手下令：「全都杀了，不留活口。」 纪凌霄深吸一口气，「澹然还在他手上。」 秦昭没有看他，直直看着不远处被陆无极抱在怀里的人，心口震痛，舌尖抵住齿关。良久，他缓缓闭眼，声音低沉：「杀。」 纪澹然对秦昭的决定并不感到意外，她很了解他，哪怕他很年轻，坐拥天下，心眼却比针尖还小。 也或许是唯我独尊惯了，得不到就毁掉于他而言如吃饭睡觉一般简单。 她低下头，长睫掩住眸光，没有唿救也不说话，安静得像个傀儡。 陆无极感受到她突然低迷的心绪，心底微微刺痛，受了伤的手紧紧箍着她没有松开，遥遥看向纪凌霄：「纪公子护不了她，本座来护。」 抱起纪澹然转身跳窗而出，辰浩和花丑在后面挡住秦昭的人。 纪凌霄站在原处，目光碎裂如冰，回身深深看了秦昭一眼，袖手出门。 他前脚踏出酒楼，下属已经备好马匹。 纪凌霄翻身上马，「追！」 第六十二章 逃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事出突然, 陆无极带着纪澹然出城，城门出一队军士阻拦，四名影卫上前开路, 城外又有子夜接应。普通军士根本不是陆无极贴身影卫的对手，只得眼看着陆无极将人带走，还没醒过神, 有一队人马疾驰二来，追在刚出城的人后面。 幽兰山脚，陆无极一行人停住，立刻有人从客栈中出来迎, 陆无极不多话，径直带着纪澹然进屋。 此处是一间客栈，子夜已着人打点好。 进了房间，陆无极将纪澹然放下来, 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你就在此处歇息, 想要什么，告诉花丑。」 纪澹然目色冷淡, 既没有应声，也没有点头。 陆无极抬起手想替她理顺颊边髮丝, 纪澹然后退站定，声音冷淡：「城主请自重。」 知她心中还有气, 陆无极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门外子夜来传令，他转身往外走，走出两步，站在门边, 回头看她：「澹然，等我几日，处理好西洲的事，你要如何，我都依你。 」 纪澹然抬头看他，语气平缓：「我不想如何，我与城主早无瓜葛，城主不需如此说话。哥哥晚些时候定会找来，我会跟他回纪府。」 陆无极：「纪凌霄现在护不住你，若要回去，需得等形势平稳。」 纪澹然最近想了很多，有些事其实放下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见到他之后，她没有欣喜，如今连恼恨困扰也没有了，心底只有一个想法——远离。不管是陆无极还是秦昭，她都不想再靠近了。 他好像变了一些，但她不愿再深究，听他如此说，她没再说话。 陆无极没有多想，走到门外，子夜神色郑重：「城主，纪公子在外面，让属下传令，说是有事相商。」 陆无极并不意外，他能猜到纪凌霄的来意，秦昭当着纪凌霄的面对澹然下杀手，着实让人寒心。原本不可能握手言和的人，这一刻突然有了共同目标，敌人的敌人是暂时的朋友。 下了楼梯，纪凌霄孤身坐在大堂中间。陆无极走过去，两人看向对方的神色很冷，却默契的没有提旧怨。 纪凌霄的目光望向楼上。 陆无极会意：「她在楼上休息。西洲形势紧迫，澹然由我的人保护，纪公子也能腾出手脚干大事。」 纪凌霄垂眸，他确实已下定决心，最近京都不会太平。虽然不愿承认，陆无极和秦昭若真要相比，他确实更愿意相信陆无极的人品。 上一世，为了沧洲百姓，陆无极自戕。 这个人就算诡计多端，心思深沉，也一直在为自己的臣民谋福祉，他与澹然的纠缠，也起于此。 想到往事，纪凌霄神色不愉，眼下却有更紧要的事，陆无极确实抓到了他的软肋，澹然不在城中，确实更安全。 纪凌霄向来果决，不再在这事上纠结，两人开始密谋大事。 两个时辰后，纪凌霄原路返回。 走之前，他提出想看看澹然，陆无极这厮露出本性，三言两语驳了回来。 纪凌霄眉心微拧，袖手离开。 - 纪澹然在幽兰山脚的客栈住了十天，这期间陆无极总是很忙，两人甚少相处。她从花丑嘴里问到话，陆无极和哥哥似乎在筹谋什么，拥有两世记忆，她也能猜到。 她每天待在客战中，好似已经认命。花丑日日陪着她，事情到了紧要关头，也有些焦躁，其他影卫都在为城主分忧，只有她需得陪着纪澹然。 纪澹然看出她的情绪，这日淡淡的说：「花丑，你若有事，自去忙你的，我这里不需要人。」 花丑：「无事，属下的任务就是保护姑娘。」 纪澹然：「秦昭被困在城中，抽不出手对付我。况且我哪儿都不去，就在房中，昨日子夜不是受伤了吗？你去看看也好。」 这段时间，她确实不曾出门，几乎整日都待在房中看书。 花丑心中确实忧虑，没有多想：「那好，我去城中看一眼就回来，姑娘记得就待在房中，不要出去。」 「嗯，去吧。」 花丑一离开，纪澹然从床下拿出早准备好的小包袱，换上粗布衣服，乔装成男子。又将床单结成绳索系在柱子上，从窗户放下去， 她早就准备要走，窗户下垫了茅草，并不高，抓着绳子跳下去，很容易避开人。 离开的时间，她也精心挑选过。最近秦昭和哥哥斗法怕是到了紧要处，陆无极昨天刚走，不会这么快回来。 昨日听闻子夜伤得极重，花丑担心子夜，进了城怕是得忙一阵，等他们发现，她早不知已经走了多远。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逃跑，纪澹然结合上一世的记忆，准备好了银两、逃跑路线，也早就定好目的地。 她掏出客栈，往东走五公里，遇见一队去北方的商队，交了车费，搭上顺风车，一路往北。 [最新] 第六十三章 完结 纪澹然到达边城小镇已经一月有余, 她的逃亡之路意料之外很顺利。 这里是仓洲和西洲的交界处，情况已经十分不同。 贫瘠的仓洲土地上长出了茵茵嫩草，不时有消息从北边传来, 仓洲已然和往年不同，花草能活，土地也有肥力了。 再过几年, 或许都能自给自足了。 纪澹然住在租来的院子里，生活变得十分简单。 看书作画，养一养花草，她的心境回归了真正的平淡无欲, 悠然自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南方也时不时传来消息，秦昭和哥哥的争斗过了白热化，陆无极也在其中推波助澜，秦昭重病, 前往江南养病, 朝中事务交给纪凌霄以及一干老臣。 纪澹然在边境小城住了两月有余, 天气转冷的时候，退了房屋, 独自前往南方。 她怕冷，想到温暖的地方过冬。 她前脚离开, 后脚就有一队人马匆匆赶到边城小镇，可惜晚了一步。 陆无极站在小院里, 吩咐人把院子买下来, 出院上马：「你们回仓洲，我独自去。」 他的人一直跟着她，几世纠缠，他又如何会不了解她的想法。 如果她想出去走一走, 他自不会拦着。 西洲的事情已了，下属们虽然想跟着，被花丑拦住，剩下的只有主子自己去才行。 陆无极策马出城，不过半天就追上了纪澹然，也不上前，只是远远跟在她身后。 她跟着商队一起，走走停停，到了最南方，租了间小院，过着最简单的生活，刺绣、种菜，偶尔还会去海边赶海。 一日清晨，纪澹然推开门，准备去城里逛一逛，看到陆无极，神色并不惊讶，「你来了。」 陆无极一头银髮，身姿卓然，怀着几分忐忑，「澹然，我回来了。」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