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同人] 和福尔摩斯协议订婚后》 第1页 [bg同人] 《(福尔摩斯同人)和福尔摩斯谈恋爱/和福尔摩斯协议订》作者:秋水晴【完结+番外】 文案: 阿加莎本来是21世纪的大学生,穿越到维多利亚时期的一个英国女僕身上。 她有个生意处于上升期的未婚夫,他是水管工,名叫埃斯科特,跑路了。 她的主人米尔沃顿是一个贪得无厌的敲诈犯,在一个雷雨夜被人谋杀。 警方委託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查探此案。 福尔摩斯:米尔沃顿是伦敦最危险的人物之一,我不同情受害者,这案子不接。 这位绅士如此正直又坦率可爱,阿加莎心想应该去贝克街看一下这位名侦探的真容,顺便委託他帮忙查探未婚夫的下落。 来到贝克街221b号—— 阿加莎愣住了。 福尔摩斯也愣住了。 华生:**,您好。请问有什么案子要委託吗? 阿加莎面无表情:是的,先生。我要找一个名叫埃斯科特的薄情郎。哦,他现在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福尔摩斯。 华生:??? 福尔摩斯苦笑:华生,她就是我跟你说的未婚妻。 文案:2023.06.25 阅读提示: 01.【高亮】我流原着向同人,不支持考据! 02. 日常拉扯为主,其他都是浮云。 03. 主要参考原着和神夏,人设大杂烩,时间线全打乱,逻辑只为情节服务。 [attachimg]3345832[/attachimg]vip推荐:心理系专业的阿加莎穿越到维多利亚时期的一个英国女僕身上,发现自己面临着主人被枪杀、未婚夫跑路的窘境。阿加莎无奈之下,到贝克街221b号找名侦探福尔摩斯求助,却发现福尔摩斯就是已经跑路的未婚夫…… 阿加莎以福尔摩斯未婚妻的名义在贝克街安顿,与福尔摩斯在相处中互生情愫,终成眷属。而她也凭藉自己的实力自强不息,终于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并成为警方的谈判及心理顾问。探案精彩,角色独立,故事结构巧妙,叙事娓娓道来。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内容标籤: 西方名着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加莎,福尔摩斯 ┃ 配角:华生等 ┃ 其它:福尔摩斯 一句话简介:与福尔摩斯的贝克街日常 立意:自强不息,梦想会开花。 第1章 明媚的阳光下,一个小巧精緻的黄金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个女式的黄金戒指,设计简单大方,说不上很名贵。 戒指被放进一条黄金的项鍊里充当吊坠。 金色的绞链缠在修长白皙的五指之间,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成半圆形,透着淡淡的粉。 乍一看,这是一只保养得宜的手。 可是细细一看,却不尽然。 手是白皙而干净的,但是指腹手掌都有着薄茧,指甲虽然透着健康淡色的粉,但是与时下养尊处优的小姐们相比,光泽却有些黯淡了。 这个有点身份的小姐们,对手的保养尤为重视。 她们会按照淑女读物上的保养方法,每天清晨对自己的手进行保养,光是在指甲的抛光上,就能花费十来分钟。 坐在花园里的女孩微眯着眼,看着在阳光下晃荡的黄金戒指,感觉自己在做一场醒不来的梦。 这个戒指,是她的未婚夫留给她的信物。 她看着戒指出神,花园里其他的女孩则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天哪,你们听说了吗?阿加莎的未婚夫失踪了?」 「什么?她的未婚夫失踪了?难怪她最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你们见过她的未婚夫吗?」 「没见过,他每次都是在晚上的时候来别墅跟阿加莎约会。阿加莎认识他不到半个月,就接受他的求婚了。」 「哦,可怜的布莱恩。他一直在追求阿加莎,被人横刀夺爱的滋味肯定十分痛苦。」 …… …… 女孩们的话很小声,可是每个字都落在了阿加莎的耳里。 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本该有着光明的前途,却在毕业旅行奔赴机场的路上发生车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生活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华夏大地年轻自由的女孩,而是一个活在十九世纪末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的一个年轻女佣。 至此,似乎很有必要隆重地介绍一下她目前的身份。 她叫阿加莎,今年十八岁,是一个颇受主人喜欢的女佣,她的主人名叫查尔斯·奥古斯塔斯·米尔沃顿,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主人。 在现在的伦敦,米尔沃顿先生一个能在伦敦排名前十的危险分子。 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敲诈犯,保险柜里藏着许多伦敦贵妇和小姐们的私人信件。那些信件藏着无数不能被普罗大众所知的秘密,足以令写信的女士们名声尽毁,一生的幸福从此化为泡影。 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慷慨的主顾,对于能提供消息给他的人,他总是出手大方。 在一周前的深夜,米尔沃顿先生在别墅里被人谋杀。 在伦敦排行在前十的危险人物被谋杀,这毫无疑问会惊动警方,警方在短短两个小时内赶到阿普尔多尔别墅。 原身是颇得米尔沃顿偏爱的女佣,她被米尔沃顿赐予可以进出书房的权利。 第2页 米尔沃顿在书房被杀,家里的贵重物品并没有丢失,唯独锁在保险柜里的信件全部被扔进壁炉里烧毁。 ——行兇者的目的不在于钱财,而在于保险柜的信件。 拥有进入书房权利的女佣毫不意外遭到里警方的盘问,可是原主一问三不知,她只知道米尔沃顿这么多年来主要靠向贵族夫人和小姐们敲诈谋财,他拥有这么多的财产,可见这辈子得罪过的贵族夫人和小姐应该不计其数,他早该遭到报应。 年轻的女佣虽然知无不言,但她知道的似乎太少,警方能在她话里的到的信息十分有限。 听说兇手是两名男性,武力值很高。其中一个在翻墙逃跑的时候,被别墅的园艺工抓住了脚踝,可惜行兇者力气很大,他用另一只自由的腿勐踹园艺工的脑袋,园艺工被踹得眼冒金星,不得不松手保护自己,功亏一篑。 行兇者对别墅的环境很熟悉,应该是熟人作案。 这是在米尔沃顿被谋杀后,警方的推论。 可惜他们查遍了别墅里符合条件的男性,依然毫无头绪。 原身在经歷了警方的盘问后,并没有在别墅停留,她去找自己的未婚夫埃斯科特。 埃斯科特是一个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水管工,身材高瘦,谈吐幽默风趣,跟比阿加莎聊天时又体贴周到,阿加莎对他一见钟情,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从表白到确定未婚夫妻的关系,他们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在经过一整夜的惊心动魄后,阿加莎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的未婚夫。 那天的清晨,太阳在天边的云层后泛出红光,年轻的女佣疲惫不堪地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去找埃斯科特。 她去到埃斯科特给的地址,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未婚夫。 那里确实有名叫埃斯科特的水管工,对方是一个黝黑,健壮憨厚的中年男人,从身材年龄到相貌,都与她的未婚夫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的未婚夫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女佣惊讶极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再度回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倒头就睡。 再度醒来的时候,人已经换了芯。 阿加莎就是在那样微妙的时刻,穿越了时空,变成了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一名女佣。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谁从二十一世纪的文明时代穿越到维多利亚时代会觉得很高兴啊? ——反正她不高兴。 花园里的年轻女孩们还在叽叽喳喳,她们的话题已经从阿加莎的未婚夫虽然跑路了,可是布莱恩也不错,他一直在追求阿加莎,眼看就没希望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令阿加莎神魂颠倒的水管工居然跑路了! 这对布莱恩而言,是一个绝好的消息。 「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水管工听起来虽然不错,可我们都没见过他,不如知根知底的布莱恩。」 布莱恩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一个长工,跟阿加莎年龄相仿。青年身材高大,有着一头金色的头髮,长相英俊。 布莱恩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车夫,经常陪着米尔沃顿先生出行。 可是阿加莎目前没什么心思管布莱恩,因为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女主人有事情要找她。 米尔沃顿夫人是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一身贵气。 米尔沃顿夫人跟阿加莎说:「你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姐,米尔沃顿先生经常向我夸奖你。如果我不离开伦敦,阿普尔多尔别墅总可以向你提供一个停留的地方。」 阿加莎:「……夫人,您要离开伦敦?」 米尔沃顿夫人点头,「这是个伤心地,景物依旧,人事全非。我不想触景伤情。」 「可是,杀害米尔沃顿先生的兇手还没找到。」 米尔沃顿夫人的声音温柔而冷静,「缉拿兇手归案,是警方的事情。阿加莎,米尔沃顿先生的案子已经由警方负责,伦敦警察厅的莱斯特雷德先生是一个出色的警官,相信他会尽力找出谋杀米尔沃顿先生的兇手。」 阿加莎一愣,抬头看向女夫人。 米尔沃顿先生活着的时候,米尔沃顿夫人很少管事。现在米尔沃顿先生被人谋杀,行兇者还在逍遥法外,她安心将追缉兇手的重任交给伦敦警方,打算离开这座城市。 女主人看着阿加莎的眼睛含笑,说:「阿加莎,我下周就要离开。」 女主人去意已决。 一周前,她得知自己成为一个女佣,她的主人恶贯满盈被人谋杀,她的未婚夫跑路时,心里虽然不高兴,但也坦然接受,没有任何不想活的念头。 可是现在,消化完女主人话里意思的阿加莎,有点不想活了。 因为她的身份是一名,无依无靠。她是在伦敦街头流浪的时候,被一时兴起的米尔沃顿先生捡回阿普尔多尔别墅的。 当时将她捡回阿普尔多尔别墅的米尔沃顿先生当然不是善心大发,而是他看到金髮碧眼的小女孩有着不俗的容貌,放在别墅里当个女佣也是不错的选择。 原身在阿普尔多尔别墅是一个受欢迎的女孩,她长得好看,说不上多聪明伶俐,但很得米尔沃顿的偏爱,米尔沃顿甚至还让秘书教她读书识字。 阿加莎回想着脑海里原身的记忆,内容有限,唯独一个年轻潇洒的身影仿佛刻骨铭心,对方有着一双灰色的眼睛,目光敏锐明亮,走路大摇大摆。 第3页 ——那是她已经跑路的未婚夫埃斯科特。 她都穷途末路,快要无处容身了,怎么还会想起跑路的埃斯科特呢? 阿加莎头疼地嘆了一口气。 女主人语气温和,「阿加莎,听说你的未婚夫失踪了?」 说起未婚夫,阿加莎点了点沉重的脑袋,随即,她又觉得这样直白地承认未婚夫失踪很没面子,亡羊补牢道:「他或许是有急事离开,事情太急,来不及通知我。」 少女蒙昧,容易被人欺骗。 即使被骗,还忍不住要为对方的负心薄倖开脱。 女主人莞尔一笑,「你听说过夏洛克·福尔摩斯吗?」 阿加莎再度点头,「听说过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大名,如雷贯耳。 即使穿越前的阿加莎并不是侦探迷,也并不妨碍她听说过不少这位名侦探的事情。 福尔摩斯拥有大量的粉丝,男女老少,迷弟迷妹,事业粉老婆粉……各种各样的粉丝,由于魅力太大,一次又一次被搬上荧幕,还有各种各样的衍生作品。 女主人说:「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福尔摩斯先生一个十分富有正义感的人,在他手里从来没有解不开的谜团。你的未婚夫下落不明,不如去找他帮忙?」 阿加莎:「……」 杀鸡焉用牛刀? 福尔摩斯喜欢刺激的生活,找一个失踪的水管工大概不会是他想要的。 而这时,女主人又说:「那位先生就住在伦敦西区贝克街221b号,你如果有需要,明天可以让布莱恩送你去拜访他。」 夏洛克·福尔摩斯。 阿加莎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只是觉得自己穿越到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的事情,说出去了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虽然拥有原身的记忆,但是最近几天的表现并不及格,只是身边人都认为未婚夫跑路的事情对她打击过大,所以将她一系列的失常归咎为伤心过度。 阿加莎原本还头疼着该要怎么掩饰身份,谁知身边的人竟然这么体贴可爱,她果断地选择了摆烂。 长久的伪装终会露出马脚。 未婚夫失踪、打击过大无疑是她性情大变的最好藉口。 米尔沃顿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酬劳的事情,「我会向福尔摩斯先生支付酬劳的。阿加莎,你要去吗?」 其实阿加莎不想去。 埃斯科特摆明了是个感情骗子。 可是女主人盛情难却,表现得又温柔仁慈,「你在伦敦无依无靠,如果能找到未婚夫,在伦敦也有容身之地。」 说得很有道理。 阿加莎如果再拒绝,会显得她脑子有坑。 毕竟,对目前的她来说,没有任何事情能比找到一处容身之所更迫切。! 第2章 布莱恩是一个高大的青年,虽然工人装扮,但是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意气。 米尔沃顿先生还没遇害前,布莱恩是米尔沃顿先生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跟米尔沃顿先生的秘书一样,对米尔沃顿先生的许多事情知之甚详。 女主人让他送阿加莎到贝克街221b号拜访福尔摩斯。 布莱恩只觉得不解。 「夏洛克·福尔摩斯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也并不是那么聪明。米尔沃顿先生在世的时候,曾经与他见过面。」 阿加莎有些意外,「他们怎么会见面?」 布莱恩一边驱赶着马车,一边转头跟阿加莎说:「米尔沃顿先生的那些事,你应该知道的。」 阿加莎:「……」 布莱恩的话她不爱听,说得好像她跟米尔沃顿先生狼狈为奸似的。 阿加莎冷着脸:「我只是一个打扫书房的佣人,应该知道什么?」 这是实话。 米尔沃顿先生在伦敦是能排得上前十的危险人物,他敲诈勒索,手段龌龊无耻。 阿加莎知道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她能得到米尔沃顿先生的偏爱,并不代表着她就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她也确实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没必要在布莱恩面前说出来。 布莱恩对阿加莎的冷脸并不介意,青年看向冷着俏脸的年轻女孩,眼底流露出温柔而宠溺的神色。 「好啦,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生气了呢?你不好奇米尔沃顿先生为什么会跟福尔摩斯先生见面吗?」 阿加莎心想这还不容易猜吗? 「米尔沃顿先生应该是又在对哪位有钱的女士进行敲诈,那位女士不想付那么多的钱,又不想自己的名声和终身幸福被毁,于是找上福尔摩斯先生,希望通过他跟米尔沃顿先生进行谈判。」 布莱恩打了个响指,笑着说:「你猜对了,真棒!想要什么奖励吗?」 阿加莎听着这像是哄小孩似的语气,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布莱恩迎着她的冷脸,笑着说:「别这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埃斯科特,你的未婚夫,他是叫这个名字吧?」 阿加莎瞅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水管工不安好心,什么事业处于上升期,因此只能在晚上与你见面这种事情,都是骗鬼的。你只是一直都待在阿普尔多尔别墅里,很少跟外人接触,才会被他矇骗。结婚这种事情,还是要找知根知底的比较好。」 第4页 布莱恩的话充满暗示,他看着阿加莎的目光带着几分迷恋,「米尔沃顿夫人说,一旦她离开伦敦,你就失去了容身之所,所以她愿意帮你找失踪的埃斯科特。可是阿加莎,你没必要找一个不爱你的人。」 话确实是这么说的。 但阿加莎不能贊同布莱恩。 「没人能忘记心动的感觉,也不会忘记爱情来临那一刻的心情。埃斯科特失踪了,不能说明他就是骗子。」 阿加莎细细回想原身跟埃斯科特相处的细节,说实话,那个高瘦潇洒的年轻工人风趣幽默,跟他相处感觉很舒服,他总是能引得情窦初开的年轻女孩想将自己每天遇见的趣事儿都一一与他分享。 他们在深夜里幽会过一两次,最亲密的举动不过也是拥抱,贴脸,轻轻地贴一贴嘴唇。 埃斯科特求婚当天,阿加莎拿着戒指激动不已,都想要扑倒埃斯科特了,可埃斯科特还是一副十分绅士的模样。 埃斯科特跟阿加莎订婚,图什么呢? 骗财? 骗色? ……埃斯科特好像两边都不沾。 阿加莎想着想着,也迷茫了。 在这之前,她都沉浸在自己穿越的情绪里,几乎没想过失踪的埃斯科特。 因为对她来说,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未婚夫下落不明,不见得是坏事。 都是未婚夫了,多少对原身有所了解,不然怎么能在半个月内把原身迷得七荤八素,一心想要嫁给他? 阿加莎不想被人识破自己是个是西北货的事实。 ——她怕自己会被人绑起来用火烧死。 可是……既不谋财也不贪色的埃斯科特,到底是为什么会向原身求婚啊? 难道真的是爱上了原身吗? 阿加莎只觉得很迷茫。 觉得迷茫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阿加莎意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布莱恩偏不让她如愿,「你觉得福尔摩斯先生会帮你找埃斯科特吗?」 「为什么这样问?」 布莱恩耸肩笑了笑,他跟阿加莎说:「埃斯科特的失踪对你打击真的很大。阿加莎,如果是过去的你,可能早就发现不对劲了。米尔沃顿先生跟福尔摩斯先生见过面,他们之间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米尔沃顿先生在阿普尔多尔别墅被谋杀,伦敦警察厅掌握了一定的线索,想要找到兇手并不难。警探莱斯特雷德先生曾说只要福尔摩西先生愿意提供帮助,找到兇手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福尔摩斯先生并不愿意接受委託。」 行兇者的特徵明显,还在米尔沃顿先生书房的窗台上留下足迹。 当发现那个足迹时,勘查现场的莱斯特雷德先生还说如果福尔摩斯在,就能毫不费力地追到兇手。 因为那位名侦探精通足迹学,他不仅能通过足迹判断一个人的身高体重,还能通过足迹追踪对方。 阿加莎不怀疑福尔摩斯的能耐,只是好奇福尔摩斯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委託。 说到这个,布莱恩忍不住笑了笑,他低声跟阿加莎说:「今日清晨莱斯特雷德先生在阿普尔多尔别墅跟米尔沃顿夫人会面,他们之间的谈话虽然很小声,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阿加莎狐疑地看向布莱恩。 「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福尔摩斯先生认为米尔沃顿先生是伦敦最危险的人物之一,手段卑鄙龌龊,毁了无数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今被害,他支持行兇者,并不同情米尔沃顿先生,因此不愿接受警察厅的委託。」 原来是这样。 阿加莎想,换了是她,也不会接受这个委託的。 米尔沃顿先生对原身有收养之恩是一回事,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相信伦敦人听到米尔沃顿先生在别墅中被人谋杀的消息时,一定感觉大快人心。 福尔摩斯这位名侦探还挺正直可爱。 阿加莎忽然有点期待与福尔摩斯的会面。 就在阿加莎和布莱恩前往贝克街221b号时,福尔摩斯和华生正在二楼的公寓里说话。 华生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报纸上写着阿普尔多尔别墅发生命案之后,米尔沃顿夫人低价将阿普尔多尔别墅卖出的事情。 「将米尔沃顿的家产变卖,早日离开伦敦这个是非地,米尔沃顿夫人是个聪明人。」 福尔摩斯坐在扶手椅上,手搭在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椅子。 华生看着眼前的好友兼搭档,看得出来此刻福尔摩斯的心情很不错。 福尔摩斯心情愉快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晃椅子。 大概是感染了福尔摩斯的好心情,华生笑着将手中的报纸放下,跟福尔摩斯说:「米尔沃顿罪有应得,莱斯特雷德先生虽然为了他的案件来拜访你,但他的内心也并不想破案。」 「警方早就盯上米尔沃顿,只是此人狡猾多端,没让警方捉到把柄。要不是职责所在,莱斯特雷德先生在得知米尔沃顿在阿普尔多尔别墅被枪杀的那一刻,恐怕要高兴得跳起舞来。」 福尔摩斯的话令华生忍俊不禁。 华生想起一周前跟福尔摩斯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冒险的事情,心有余悸。 他想起两人躲在窗帘后看到的场景。 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美丽女士,手持枪枝,穿越黑暗来到米尔沃顿的书房。 第5页 面对米尔沃顿的求饶,她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子弹就已准确无误地射入米尔沃顿的心脏。 华生是一名军医,打过仗救过人,当然也杀过人,他一眼看出那位女士是个训练有素的神枪手。 听她和米尔沃顿的谈话,她是一位伯爵夫人,因为被米尔沃顿勒索,她曾表示愿意付出一万英镑的代价,恳求米尔沃顿不要将她过去与情人联繫的书信交给她的丈夫,可是米尔沃顿贪得无厌,将她年少无知时与人调情的书信交给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受不了刺激心脏病发而死。 想起那位从暗夜而来的夫人,华生忍不住感嘆道:「那位夫人为无数受米尔沃顿胁迫的女士报仇雪恨。」 福尔摩斯深以为然,他嘴角噙着一抹笑,闭上眼睛,靠着扶手椅的椅背,一下又一下地晃着椅子。 这时,华生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 「那位跟你订婚的女士,如今怎样了?」 原本还晃得十分欢快地扶手椅顿住,靠着椅背的福尔摩斯张开了眼睛,灰色的瞳孔看向华生。 华生:「你去关心过她的近况吗?」 福尔摩斯眉头皱了下,随即笑着说:「华生,你想得真多。我告诉过你,我有一个十分强劲的情敌,只要我一消失,情敌会立即就补上我的空档。我的未婚妻不会因为我的消失就悲痛欲绝活不下去的。」 话虽如此,但华生还是觉得福尔摩斯做得有些过分。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福尔摩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别说话。」 华生:「……」 他还什么都没说! 福尔摩斯却笑着向他眨眼,「你心里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华生拿他没辙,嘆息一声。 「福尔摩斯,我劝你别再气我,否则你会痛失一个合租人。」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靠在椅背上双手合十,继续晃他的椅子。 ※※※ 阿加莎到了贝克街221b号,布莱恩想陪她一起去,但阿加莎拒绝了。 「米尔沃顿先生和福尔摩斯先生曾经见面,听你说的,福尔摩斯先生当时代表委託人跟米尔沃顿先生见面,他还吃瘪了。你知道得这么详细,肯定也在场,我怕福尔摩斯先生见到你,就想起那段不愉快的经歷。」 布莱恩:「……」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他完全无法反驳。 可是阿加莎一个年轻的女孩独自去见福尔摩斯,即使福尔摩斯是个有名的侦探,也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绅士,但布莱恩还是不太放心。 阿加莎望着他,微笑着说:「你不可能什么事情都陪着我一起。埃斯科特是我的未婚夫,我跟他之间的一些事情,并不想你知情。」 布莱恩:「……」 布莱恩感觉备受打击。 阿加莎是他一直喜欢的女孩,莫名出现一个水管工横刀夺爱他认了,可是订婚了又跑路是怎么回事? 这种男人活该下地狱的。 可是水管工跑路之后阿加莎很不快乐,人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布莱恩想得到阿加莎的喜欢,可是他也想看到阿加莎快快乐乐的模样。 他只好按捺住心里翻腾的醋意和不甘,跟阿加莎说:「我就在楼下,不管你遇上什么事情,只要发生唿叫,我都会听见。」 青年的神情认真,语气也很郑重。 阿加莎内心有些动容。 异国他乡,虽然布莱恩现在流露的情感只出于他对原身的感情,但她还是很感动。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布莱恩。」 布莱恩看愣住了。 这是自从那个该杀千刀的水管工跑路之后,阿加莎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不是那种出于礼貌或是敷衍的笑容,而是真心实意的。 「阿加莎——」 阿加莎回头,她看到站在马车旁的青年。 阳光下,青年脸上笑容灿烂,跟她说:「如果福尔摩斯先生不接受你的委託,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我就在这里等你!」 阿加莎:「……」 阿加莎默默扭头。 布莱恩不想她找到埃斯科特的心思表现得有点太明显了。 贝克街位于伦敦西区,221b号在二楼。 阿加莎拎着裙摆沿着楼梯往上走,楼梯昏暗而安静,她独自一个人上楼,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她正在穿过命运的阶梯,在阶梯的尽头,迎接她的将会是明媚的未来。 在阶梯的尽头迎接阿加莎的,到底是不是明媚的未来这种事情,很难定论。 但是阿加莎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所谓人生巨变,也不过是这样了。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高一米八以上,鹰钩鼻,目光敏锐犀利。 阿加莎在看到他的时候,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了。 而对方在看到她的剎那,也惊得瞳孔震动。 阿加莎的语气尽是不可置信:「……埃斯科特?」! 第3章 记忆中那个身影仿佛刻在记忆深处,年轻的水管工打扮得随意,唇上留着两抹鬍子,灰色的眼睛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些许与他本人并不相符的孩子气,可是很迷人。 阿加莎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深蓝色的立领衬衫,外面套着灰色的,气质跟与她订婚的水管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那双灰色的眼睛,却令人无法错认。 第6页 容貌可以改变,眼睛却骗不了人。 阿加莎沉默了。 福尔摩斯也沉默了。 两人站在门口,相对而立,大眼瞪小眼。 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沉默太不寻常,在吧檯煮咖啡的华生忍不住探头问道:「福尔摩斯,又是贝克街的小傢伙们在恶作剧吗?」 贝克街上有不少调皮的小孩,他们有时会喜欢跟福尔摩斯闹着玩,装作委託者来敲门,但是开了门,又见不着人。 福尔摩斯看着找上门的「未婚妻」,心想这问题,该让人怎么回答呢? 从阿加莎的反应来看,福尔摩斯很确定她已经认出他就是埃斯科特。 福尔摩斯擅长处理各种棘手的案件,也擅长推理演绎,他甚至擅长从对方的肢体语言判断这个人应该是从事什么职业,有过什么经歷,但他不擅长应付女人。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被他抛弃的「未婚妻」。 福尔摩斯顿时觉得很头疼。 如果在此之前他觉得生活十分无趣,需要一点刺激和乐趣,那么此刻他觉得之前的无趣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福尔摩斯没有任何回应,这令华生觉得奇怪。 他放下沖咖啡的用具,走到福尔摩斯身旁,意外地看到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穿着深紫色的长裙,栗色的头髮编成麻花辫固定起来,脖颈的线条优雅得宛若天鹅,她的五官长得很好看,直挺秀气的鼻子,丰润的红唇,湛蓝色的双眸……这无疑是一个迷人的年轻的小姐。 华生看看门外的年轻小姐,又看看门里的福尔摩斯,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华生心生不祥的时候,年轻小姐的目光忽然落在他的身上。 华生心里「咯噔」了一声。 接着,他听见这位年轻的小姐说出十分可怕的话来—— 「中等身材,体格健壮,方下巴,八字鬍。米尔沃顿先生被枪杀的晚上,被阿尔普尔多别墅的园艺工拽住的人,是你。」 华生:??? 这是伦敦警方掌握的线索,是米尔沃顿谋杀案的两位疑犯之一的特徵。 前两天莱斯特雷德先生来拜访福尔摩斯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当时莱斯特雷德先生还说两位嫌疑犯在窗户留下足印,其中一个被园艺师捉住了,虽然后来还是被对方逃脱了,但特徵十分明显,只要福尔摩斯愿意出手,一定很容易就能将嫌疑犯找出来。 福尔摩斯当时还故作惊讶,说那个园艺师捉住的人听起来好像就是华生,惹得莱斯特雷德先生哈哈大笑,说福尔摩斯就算不想接受警方的委託,也没必要胡扯。 福尔摩斯没有胡扯,那天晚上差点就园艺师捉住的人,确实是华生。 华生默了默,装作刚才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礼貌问道:「小姐,您好。请问是有什么难题需要我们为您解决吗?」 阿加莎:「……」 阿加莎眨眼,看向华生。 约翰·华生。 福尔摩斯的好友兼搭档,对福尔摩斯总是有着无穷的耐心和好得不可思议的脾气。 他是一名军医,参加过阿富汗战争,在战场流过血,受过伤,经歷了九死一生之后回国,在伦敦定居。 华生一头扎进伦敦这个大染缸的时候,是打算得过且过的。 过着过着,忽然有一天幡然醒悟:他得过得像样一点。 于是,他在以前助手的介绍下,和福尔摩斯一起合租这个公寓,并且成为了十分默契的搭档。 他们在一起解决了不少令警方束手无策的案件。 当然,他们不可避免地也给警方带来了一些无法解决的难题。 譬如说米尔沃顿先生的谋杀案。 事实上,在米尔沃顿先生被杀的那天晚上,华生和福尔摩斯就在案发现场。 福尔摩斯装扮成水管工的那半个月收穫颇丰,通过跟他订婚的那个年轻小姐,他对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地形和布局了如指掌。 那个年轻的小姐还告诉福尔摩斯,米尔沃顿每天夜里会在十点准时睡觉,一旦睡着,就很难叫醒。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佣人们私下还给米尔沃顿起了个绰号,说他是叫不醒的睡神。 那天夜里,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成功地潜入阿普尔多尔别墅。 他们躲在书房的窗帘后面,等待米尔沃顿离开书房后就撬保险柜偷东西的,谁知道中途生变,来了个穿着黑纱的女人。 从女人出现到米尔沃顿被杀,都十分突然,华生和福尔摩斯即使在现场也无法改变些什么,如果说有什么不妥,大概就是他们不仅见死不救,还趁着还没人发现米尔沃顿被杀的空档,撬了他的保险柜,将他拥有的大量可以对别人进行敲诈勒索的书信一把扔进壁炉里,烧成了灰烬而已。 那很过分吗? 相比起作恶多端的米尔沃顿,好像并不过分。 只是他们离开的时候遇上了点麻烦,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佣人很快发现有人闯入,米尔沃顿还被杀了,他跟福尔摩斯被人追得狼狈不堪,他在翻墙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被园艺工捉住脚踝,打了个照面…… 想起那天晚上的惊心动魄的刺激经歷,华生还在暗中捏了一把汗。 但他不可能承认自己就是阿加莎说的那人。 第7页 于是,他微微一笑,迎着阿加莎的目光,再度用温柔的语气问道:「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案子需要委託吗?」 阿加莎张了张嘴,看看华生,又看看福尔摩斯,最后她抿了抿红唇,面无表情,端着十分冷然的姿态:「是的,先生。我要找一个名叫埃斯科特的薄情郎,哦,他现在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福尔摩斯。」 华生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您说什么?」 一直不说话的福尔摩斯终于说话,他苦笑着说道:「华生,她叫阿加莎,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未婚妻。」 华生:「……」! 第4章 福尔摩斯确实有个未婚妻。 不对,应该说,是福尔摩斯伪装的年轻水管工埃斯科特,有一个未婚妻。 一个月前,福尔摩斯接受了一个在社交圈特别有名的小姐的委託,那位小姐即将和一个伯爵结婚,在结婚前夕,收到了来自米尔沃顿的勒索。 米尔沃顿手里有那位小姐还没出名时与一位乡绅的书信,那封书信的内容比较私人,如果落入了那位小姐的未婚夫手里,足以毁了她的终身幸福。 米尔沃顿给那位小姐两个选择,要么付七千英镑将书信买下,要么让他将书信交给伯爵先生。 凭那位小姐的财力,她只能支付两千英镑。 米尔沃顿摆明了是敲诈。 福尔摩斯接受那位小姐的委託,跟米尔沃顿谈判,但米尔沃顿坚持要七千英镑,并且一分不能少。 谈判破裂,福尔摩斯没办法,只能另闢蹊径。 他想到了要去偷窃米尔沃顿所掌握的书信。 可是,这到底要怎么偷呢? 米尔沃顿所住的阿普尔多尔别墅戒备森严,他的秘书白天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书房,想要从一个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的敲诈犯手里偷窃他用以谋财的东西,难于登天。 但福尔摩斯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年轻的水管工,趁着阿普尔多尔别墅浴室的水管维修的时机,向年轻的女佣阿加莎发出好感的信号,并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并向她求婚。 陷入爱河的阿加莎对水管工知无不言,为了让水管工深夜能到别墅与她见面,她将看别墅的狗也拴了起来,好让水管工能在别墅里畅行无阻…… 后面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多说。 如果说之前阿加莎还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在她知道埃斯科特就是福尔摩斯之后,她已经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 阿加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福尔摩斯,控诉道:「你是个骗子。」 福尔摩斯:「……」 华生:「……」 在场的两位男士竟然无言以对。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竟然有些侷促,他跟阿加莎说:「阿加莎,这其中有误会。」 有误会? 阿加莎心想这其中当然有误会。 埃斯科特是福尔摩斯。 她竟然穿越成被福尔摩斯欺骗的小女佣。 阿加莎对福尔摩斯没有粉丝滤镜,她只觉得不管福尔摩斯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欺骗感情是既定事实。 指望一个脑子里只有案件和推理的男人对她负责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福尔摩斯不相信爱情,不需要爱情。 他甚至可以为了案件假装自己爱上一个女人,达成目的之后潇洒离开。 阿加莎想起自己到贝克街221b的初衷—— 因为米尔沃顿夫人将要离开伦敦,她以后无处容身,不管福尔摩斯能不能找到她的未婚夫,米尔沃顿夫人都愿意为她支付给福尔摩斯的酬劳。 她本来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来的。 却没想到福尔摩斯竟然就是埃斯科特。惊喜来得过于突然,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阿加莎轻轻嘆了一口气。 听得旁边的华生心里勐地跳了一下。 一个年轻的小姐上一刻还沉浸在爱情的喜悦当中,以为自己找到了终身的依靠,下一刻却发现未婚夫失踪了,这本来就已经是十分令人同情的事情。 此刻她又发现原来自己失踪的未婚夫竟然是个感情骗子…… 这得拥有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在面对这个噩耗的时候保持镇定。 华生打心底里不想那样形容福尔摩斯,但福尔摩斯在对阿加莎的事情上,于情于理,都是亏欠的一方。 华生无法为福尔摩斯开脱,他对阿加莎感到很内疚。 要是他能阻止福尔摩斯就好了。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和阿加莎订婚了。 华生看着在门口僵持不下的两人,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回过神,抬手轻抵鼻子,低声跟阿加莎说:「不如你进来谈?」 华生连忙跟上,温柔劝道:「小姐,有什么事情进来再谈吧。我刚煮了咖啡,你想来一杯吗?」 阿加莎并不喜欢喝咖啡,但这时候,她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一些咖啡因来醒醒神。 于是,阿加莎进了公寓。 这是两个单身汉的公寓,客厅的茶几上散落着几本报纸和杂志,沙发的旁边放着扶手椅。 客厅的布置和物品并没有摆放整齐,有些杂乱。 空气里瀰漫着淡淡的菸草味。 第8页 ——福尔摩斯是个烟枪。 阿加莎坐在沙发上,福尔摩斯坐在她对面的扶手椅上。 华生端来一杯咖啡,「小姐,请用。」 阿加莎接过咖啡,笑着向华生道谢,「谢谢,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华生有点心虚地笑了笑,将客厅留给这对男女,他回到吧檯那边收拾沖泡咖啡的用具,一手拿杯子一手拿抹布,两只耳朵高高竖起,随时随地接收来自客厅的信息。 阿加莎一开始的时候很震惊,震惊过后,她终于冷静下来。 阿加莎虽然对福尔摩斯有所了解,但她并不是这位名侦探的死忠粉,她看过一些关于福尔摩斯的影视作品,对《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许多故事也读过,但也仅限于读过。 读过不代表她都记得里面的故事。 她高考还背过数理化的许多公式呢,现在照样忘得一干二净。 背过还能忘精光,何况只是读过。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她只知道自己身处在福尔摩斯的世界中,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个故事里,是在原着呢还是在衍生作品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和福尔摩斯会有着怎样发展? 但是结局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肯定没有善终。 福尔摩斯的脑子里只有奇奇怪怪的案子和推理,没有风花雪月。 不管他们的故事如何曲折离奇,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他会将她抛弃。 这一团糟的事情,本不是她该要面对的。 想到这儿,阿加莎又忍不住幽幽嘆息。 这是这个年轻的女孩第二次嘆息了,悠长,无奈,又心酸。 竖着耳朵的华生心底忍不住为福尔摩斯颤了颤,出于男人的第六感,他觉得福尔摩斯这次很难收场。 福尔摩斯也听到了那声嘆息,他抬眼,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眼底情绪复杂,伤心有之,苦恼有之,无奈亦有之。 福尔摩斯:「……」 使这位年轻小姐面临如此困境的人是他。 这令福尔摩斯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福尔摩斯欺骗感情在先,第一次当负心汉的经歷实在过于刺激,导致他那擅长推理的脑袋此时有些不太做主。 此刻的阿加莎已经彻底冷静,她入戏很快很深,看向福尔摩斯的目光有幽怨有谴责。 「事到如今,你不觉得有必要将事情的来去脉说给我听吗?埃斯科特,还是,我应该要喊你夏洛克?」 面对阿加莎的问题,福尔摩斯选择了坦诚。 「很简单,我接了个案子,委託人是一个知名的小姐,她有把柄落在米尔沃顿手里。米尔沃顿要求她支付巨额的金钱,否则就要毁了她的终身幸福。我受她委託,向米尔沃顿谈判,可是谈判破裂,她的终身幸福将要毁于一旦,我只好另想办法。」 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要跟米尔沃顿偏爱的女佣谈恋爱。 可是时间紧迫,他去修水管的时候,恰好遇上年轻单纯的女佣,只要投其所好,花点心思与她相处,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消息,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心想要令米尔沃顿狠狠地栽一跟头的福尔摩斯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要赶在那位小姐和伯爵的婚礼之前拿到米尔沃顿手中的信件,只能剑走偏锋。 「我已经告诉米尔沃顿,那位小姐并没有足够的财力支付他开出的价钱,与其将人逼到无路可退,婚约被毁,何不接受那位小姐的请求,拿到他能拿到的钱,皆大欢喜。可惜米尔沃顿的心肠比石头还硬,他专挑这些小姐们下手,不仅勒索她们的钱财,还要折磨她们的灵魂,他不愿意接受那位小姐的请求。」 「米尔沃顿龌蹉无耻,贪得无厌。他不知令多少家庭毁于一旦,却还觉得理所当然。我想对付他,让他得到该有的惩罚。」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敲诈勒索是重罪,你的委託人可以控告他。」 「当然,可爱的阿加莎。」 福尔摩斯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他声音温和地说道:「理论上,确实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去做。你在米尔沃顿身边待了那么久,应该知道他狡猾恶毒,被他盯上的人,怎么可能敢控告他呢?那些有把柄的女士们,一旦向警方控告他,就意味着自己的名声也会被毁。拿自己的名声,换米尔沃顿蹲几个月的大牢,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加莎眨眼,「听你这么说,似乎那些女士们的名声都很重要。」 福尔摩斯身体微微向前倾,双手的十指指尖相触,眼睛看向阿加莎。 「你为了自己的委託人费尽心思,却没想过被你抛弃的未婚妻将要面对怎样的命运。」 阿加莎顶着一张讨债的脸,语气很冷静:「夏洛克,我的名声全被你毁了。」 福尔摩斯:「……」! 第5章 说起来,阿加莎说的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福尔摩斯陷入沉默。 在吧檯里的华生内心充满同情地看着僵在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敲了下,转而看向正在吧檯里擦杯子的华生。 华生:??? 福尔摩斯向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华生,能把客厅留给我和阿加莎吗?我们需要一刻钟的独处时间。」 第9页 华生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当然可以。」 离开客厅的时候,华生还向阿加莎友好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小姐,不必担心。」 阿加莎的内心对这个温柔仁厚的医生充满好感,她向对方回报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谢谢。」 华生离开,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低沉的语气十分平静:「布莱恩呢?」 阿加莎:??? 这跟布莱恩有什么关系? 福尔摩斯双手合十,语气笃定:「那个为米尔沃顿赶马车的小伙子,长得高大英俊,他早已为你神魂颠倒。我离开了,他理应立即补上我的空缺。」 阿加莎:「……」 阿加莎被气笑了,「福尔摩斯先生,布莱恩就在楼下,需要我请他上来与你谈谈吗?」 「别急着生气,阿加莎。」 福尔摩斯犀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语气慢悠悠的,「你的变化有点大,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在福尔摩斯的记忆里,阿加莎是个年轻单纯的女孩,机灵聪明,却满脑子的风花雪月。 她身边有正在热烈追求她的英俊小伙子,她以此为傲,并且在与他交往的过程中不止一次提到,如果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她会考虑接受那个小伙子的追求。 毕竟,布莱恩是米尔沃顿的车夫,虽然不能像他的秘书一样被视为心腹,但因为他年轻、身手矫健,米尔沃顿也将他视为信任的人,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他,前途还是很好的。 年轻的女孩,总喜欢炫耀自己的追求者有多优秀。 福尔摩斯觉得这很正常。 以他对阿加莎的了解,当水管工埃斯科特消失之后,与他订婚的阿加莎很快会将他忘记,转而投入布莱恩的怀抱。 ——可是她没有。 而且从刚才一见面开始,福尔摩斯就已经发现阿加莎虽然惊讶,但表现得非常冷静沉着。 没有震惊到失态,也没有对他破口大骂。 她安静地打量着他,惊讶多过愤怒。 这不该是阿加莎该有的反应。 福尔摩斯犀利的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令人无法忽视。 阿加莎迎着福尔摩斯充满探究的目光,毅然下定决心。 福尔摩斯是个天才,他在探案推理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摆弄人心。 从他为了破案可以伪装成一个水管工跟一个女佣谈恋爱甚至订婚,就可以看出来,他也可以变得很讨人喜欢,平时之所以令人觉得他古怪不好相处,完全是因为他懒。 可是在他感兴趣的事情上,他是可以使尽浑身解数的。 她在福尔摩斯面前伪装,只会弄巧成拙。 阿加莎放弃伪装成跟原主性情的念头,跟福尔摩斯说道:「我被未婚夫抛弃,难道不足以让我性情大变吗?」 福尔摩斯却显然不信,「我熟知的阿加莎,并不是这样的。」 阿加莎想了想,想不出自己该要说什么,于是问他:「如果我不是你熟知的阿加莎,那我该是谁?」 这是个好问题。 福尔摩斯忽然坐直身体,身体往前倾。 他靠近得猝不及防,阿加莎僵在沙发上,瞪大了眼睛望着骤然靠近的男人面孔。 他的瞳色很特别,有时是天灰色的,随着光线的不同,有时又像是灰蓝色,深邃的眼仿若大海似的,很迷人。鹰钩鼻挺直,鼻尖快要碰上她的。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菸草味瀰漫在阿加莎的鼻端,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福尔摩斯端详着她,犀利的目光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湛蓝色的瞳孔,长而浓密的睫毛卷翘着,右眼角下的一粒红痣像是泪珠似的。 他的目光往下移,从眼睛到鼻尖,到嘴唇……福尔摩斯的目光在阿加莎的脸上、脖颈扫过。 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可是气质却迥然不同。 福尔摩斯望着阿加莎,缓缓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股萦绕在身边的菸草味远去,阿加莎心里松了一口气。 福尔摩斯靠在扶手椅的靠背,懒洋洋地说道:「你刚才很紧张,是害怕我识破些什么吗?」 阿加莎看着他的模样,心里竟然不觉得害怕,她甚至感觉很放松。 大概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摆烂,因此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福尔摩斯先生,你相信玄学吗?」 「我相信科学。」 阿加莎忍不住笑了,「可是有很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福尔摩斯没说话。 阿加莎知道他在思考。 阿加莎决定省略无用的社交套话,直接跟福尔摩斯说:「夏洛克,你伪装而成的水管工抛弃了我,令我名声尽毁,要为我负责。」 「阿加莎,我并不是会谈恋爱结婚的人。说实话,天晓得我伪装成埃斯科特的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每天跟你谈论那些毫无意义的无聊话题,想着办法哄你高兴,其实都是为了能在某个深夜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阿普尔多尔别墅,撬开米尔沃顿的保险柜,将他掌握的书信偷出来而已。」 福尔摩斯的目光冷淡而坦然,他望着阿加莎,声音轻柔无情,「你如果非要我负责,我只能说,你这辈子的幸福会幻化成泡影。」 将负心薄倖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不愧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第10页 阿加莎并不觉得生气,因为她想要的,也并不是那个层面的补偿或是什么。 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得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当一个小女佣或者是嫁给一只迷恋原身的布莱恩也能活下去,但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不确定来到贝克街221b号之后的生活,是不是她想要的,但总比当一个小女佣,或者是嫁给布莱恩要好得多。 阿加莎:「米尔沃顿夫人要离开伦敦,我将无处容身。」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你可以接受布莱恩的追求,嫁给他,你这辈子都会过得幸福。」 「我的幸福不需要别人预判。」 阿加莎伸手,将放在茶几上的咖啡端起,抿了一口。 变凉的咖啡有点苦涩微酸,她抿了抿湿润的红唇,跟福尔摩斯说道:「夏洛克,我需要一个住处,以及一份工作。」 福尔摩斯眉头皱得更紧,看向她。 阿加莎迎着他目光,露出一个灿烂动人的笑容,「你能帮我吧?」 福尔摩斯:「……」 「你做一行很久了,跟华生搭档得也不错,你在伦敦越来越有名,来找你的委託人也越来越多,你总需要有人为你处理一些文书工作,整理资料之类的。」 福尔摩斯拒绝:「我已经有华生了。」 「可是华生不可能一直跟你搭档吧?他不像你,不需要谈恋爱结婚,他也会跟年轻美丽的小姐约会。」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微笑:「华生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如果我没有闻错,那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女士香水的尾调,我也有一瓶。」 福尔摩斯:「……」 原身和水管工的爱情来去匆匆,像是梦幻泡影。 阿加莎决定将自己是受害者的姿态摆出来,为了达成目的,暂时不要脸也是可以的。 阿加莎:「你是我的未婚夫,此刻为我解决目前面临的困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福尔摩斯顿觉头大:「……你的未婚夫是埃斯科特,而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阿加莎秀眉微挑,「你想不认帐?」 福尔摩斯盯着她。 阿加莎迎着他的目光,调整了一下坐姿,抬起目光,跟福尔摩斯说道:「埃斯科特抛弃了我,我自认比不上你的委託人出身高贵,可是也有自己的尊严。」 福尔摩斯感觉再棘手的案子,都比不上此刻的阿加莎让他无奈。 「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要我再伪装成埃斯科特,让你抛弃我?」 如果福尔摩斯打算赖帐,也不愿意帮她,那么她在这件事情上找回一点面子,也不是不可以。 阿加莎:「你愿意的话,可以啊。」 福尔摩斯:??? 阿加莎的话让福尔摩斯愣了一下,随即醍醐灌顶。 这位古怪的名侦探兴奋地拍了一下椅子上的扶手,说:「我再装扮成埃斯科特不太可能了,但如果你只是因为我欺骗了你而感到不忿,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我可以跟你订婚,让你抛弃我。」 阿加莎:「……」 她刚才就是口快,随便说说而已。 可是福尔摩斯觉得这个主意挺好,「埃斯科特抛弃你,伤害了你的感情和尊严。你现在无处可去,我可以跟哈德森太太商量,让她暂时将楼上的空房间租给你。看在我们是未婚夫妻的份上,她会很乐意的。在你找到工作和住处之后,你就可以抛弃我,高高兴兴地离开贝克街了!」 阿加莎:「……」 她从福尔摩斯的话里听出他对自己被抛弃的事情竟然十分期待。 怎么回事?! 第6章 「夏洛克,你疯了!」 华生没想到自己出去一刻钟的时间里,福尔摩斯竟然打算再度跟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订婚。 他是福尔摩斯唯一的朋友,深知他的性情。 在福尔摩斯看来,情感是理智的天敌,他对平凡的生活并不嚮往,世人所憧憬的岁月静好对他而言,枯燥而乏味。 对一个天生喜欢刺激、理性至上的男人来说,他跟任何人谈恋爱订婚都是一场悲剧。 华生看着坐在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他手里拿着菸斗,懒洋洋地吞云吐雾。 「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华生皱着眉头,语气里尽是不贊同,「你有更好的方法帮助阿加莎。夏洛克,她只是一个年轻而单纯的女孩,并不清楚一而再地解除婚约,将会给她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影响。」 「约翰,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福尔摩斯晃着扶手椅,烟雾缭绕中,他看到华生的脸色十分严峻。 福尔摩斯忍不住笑了,「好啦,我的朋友,我又不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不觉得这样挺好吗?阿加莎是个年轻而单纯的女孩,她轻而易举地喜欢上埃斯科特,并接受他的求婚。她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幻影。让她在贝克街221b住下,哈德森太太会告诉她,夏洛克·福尔摩斯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胎。」 「埃斯科特抛弃了她,令她情感和尊严深感受伤。等她住进贝壳街之后,她会发现夏洛克·福尔摩斯并不是一个值得託付终身的人,到时候她就会懂得那个一直迷恋她的青年多么可贵。」 华生沉默,扭头看向窗外,外面阳光明媚。一低头,就看见刚离开公寓的年轻女孩在楼下的马车前跟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说话。 第11页 那是阿加莎和布莱恩。 青年小心地将女孩扶上马车,他尚且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孩再度跟别人定下婚约。 女孩上马车前,似是感应到什么。 她抬头,看到站在窗边的约翰·华生。 阿加莎一怔,随即清丽的脸上露出笑容,她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华生看着女孩美好的笑颜,脸上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向她微微颔首示意。 华生忍不住嘆息,「虽然我承认你绝大多数时候都算无遗策,但总有例外的时候。夏洛克,你当心玩火自焚。」 福尔摩斯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华生,你想得真多!这本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说的对,我是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帮助阿加莎,但那总要她乐意才行。伦敦警方还在调查米尔沃顿的谋杀案,这时候让阿加莎不高兴可不是好事。虽然莱斯特雷德先生不见得会相信阿加莎的话,但此事不宜节外生枝。」 如果阿加莎没有找上门,米尔沃顿的谋杀案只会不了了之。 可是阴差阳错,阿加莎来到贝壳街221b号。 福尔摩斯侧头,看向窗外。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目,令他忍不住微微眯眼。 他问华生:「你觉得阿加莎会为了我们保守秘密吗?」 华生一怔。 米尔沃顿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主人,阿加莎目前面临的困境,直接原因都是因为米尔沃顿被人谋杀,女主人想尽快离开伦敦这个是非之地。 阿加莎心里肯定是对埃斯科特喜欢极了,才会跟他订婚。 福尔摩斯:「推理是推理,人心是人心,推理从来都不能揣测人心。今天见到阿加莎,我发现她改变了很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令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短短半个月内判若两人?华生,你不好奇吗?」 华生木然着脸,「不好奇。」 福尔摩斯莞尔一笑,他将菸斗往茶几上一放,双手合十,指尖相抵。 面对有可能是谋杀自己主人的嫌疑人,阿加莎表现得过于镇定冷静。 她不关心米尔沃顿的案子进展如何,只想找到容身之地和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对,只是有些不合常理。 福尔摩斯提醒华生:「阿加莎知道你就是被园艺工拽住的人。」 华生面无表情:「不,她认错人了。夏洛克,她只认出自己的未婚夫是福尔摩斯假扮的,一个在伦敦如此出名的侦探,怎会伪装成一个水管工接近她呢?为什么会在米尔沃顿被杀后的第二天,就销声匿迹了呢?只要想一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福尔摩斯默然。 华生语气凉凉地提醒他,「你为了伊娃小姐的委託不顾一切,却没想到把自己坑了。夏洛克,聪明如你,在见到阿加莎的那一剎那,你应该下定决心装作不认得她的。」 华生:「你我都知道,即使她去伦敦警方告发我们,也没人会相信她的片面之词。」 莱斯特雷德先生跟他们交往密切,很多警方无法破解的案件,都会找上门来委託福尔摩斯。 一个是赫赫有名的侦探,一个是不见经传的小女佣。 没人会信阿加莎说了什么。 只是那样对一个举目无亲的年轻小姐来说,未免过于残酷。 福尔摩斯又开始晃扶手椅,「你说的不错,但如果我那样做,跟米尔沃顿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阿加莎没有到贝壳街221b号,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阿加莎已经将埃斯科特忘记,接受了布莱恩的追求。 可是她没有接受布莱恩的追求,她想找到一个容身的地方,再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当然,她也要求他负责。 阿加莎口口声声要他负责,可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他娶她。 她或许只是不甘心。 年轻貌美的女孩,心高气傲很正常。 对米尔沃顿被枪杀的事情,阿加莎并没有多加追问。也没有因为她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来威胁他,要求他必须要为她做些什么事情。 当然,以上说的并不是福尔摩斯跟阿加莎再次订婚的原因。 福尔摩斯:「华生,你说世界上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华生:??? 这是什么话题走向? 福尔摩斯双手合十,语气慢悠悠的,「实际上,即使是孪生的兄弟姐妹,容貌上都会有所差异,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如果是伪装,那更容易有破绽——」 华生听得一头雾水,不得不打断福尔摩斯的话。 「——不是,夏洛克,你到底在说什么?」 福尔摩斯抬眼,「阿加莎,她可能是假冒的。虽然她说的很多事情跟我记忆中一样,容貌也看不出伪装的地方,但我很确定,她不是原来的阿加莎。」 华生:「……」 说的事情跟他记忆中一样,容貌也不是伪装的,这还能说假冒的? 华生大为震撼,只能说天才的世界常人无法理解。 福尔摩斯仿佛是找到了什么乐趣似的,他跟华生说:「我认识的阿加莎,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情绪一上头,就毫无理智。从她跟埃斯科特相恋并迅速订婚的事情就能略见一斑。埃斯科特消失,她只会认定那是个负心人,在这场恋爱中,她既没有破财也没有失身,她应该不会花费心力找他。」 第12页 华生靠着窗户,面无表情地听着福尔摩斯的分析。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强劲的情敌吗?」 「记得,是送阿加莎来的那个青年吧?」 福尔摩斯点头,「埃斯科特消失,布莱恩会立即出现在阿加莎身边,向她表明自己的爱意。以我对阿加莎的了解,她会深深感动于布莱恩的深情,跟他在一起。她宁愿米尔沃顿夫人将给我的委託金折半给她,也不会找未婚夫。」 华生听得瞠目结舌。 福尔摩斯是个与世隔绝的怪胎,有头脑没情感,智力上堪称天才,人情方面简直弱智。 他时而善良,充满正义感,又时而冷漠无情,典型表现就是他对有把柄落入米尔沃顿手里的女士充满同情,甚至愿意以对抗法律的方式潜入阿普尔多尔别墅将那些书信烧了,却对被他欺骗的阿加莎无动于衷,抱有偏见。 纵然华生早已习惯福尔摩斯的性情,这时也忍不住嘆息。 「夏洛克,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爱情的到来或许只是瞬间的事情,没人会忘记那一秒动心的感觉。」 福尔摩斯看向华生,眼里充满戏嚯,「就像你忘不了初见莫斯坦小姐时的惊艷一样?」 说起心上人玛丽·莫斯坦,华生的神色变得温柔。 他跟福尔摩斯说道:「她已经接受我的求婚。」 玛丽·莫斯坦原本是福尔摩斯的委託人,与华生在探案中结缘,是一个非常迷人温柔的女士。 莫斯坦小姐是除了房东哈德森太太以外,唯一得到福尔摩斯夸奖的女士。 福尔摩斯同情地看了华生一眼:「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华生微笑:「爱情不会令我失去判断力。夏洛特,等我和玛丽结婚之后,就不能跟你合租了。」 福尔摩斯默了默,「没关系,阿加莎会住进来。」 华生皱眉,「什么?」 福尔摩斯重新拿起茶几上的菸斗,烟雾缭绕中,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她既想找到住处又想找一份可以谋生的工作,没有比让她搬进贝克街公寓更好的选择了。」 当然,前提是她喜欢充满刺激的生活,并且不会被吓跑。! 第7章 离开贝克街公寓的阿加莎并不知道此刻福尔摩斯的盘算。 她跟布莱恩一起回到阿普尔多尔别墅,米尔沃顿夫人问她福尔摩斯先生是否接受她的委託。 阿加莎轻轻摇头,跟米尔沃顿夫人说:「夫人,我决定不找埃斯科特了。」 米尔沃顿夫人柔声问道:「找不到你的未婚夫,你以后打算该怎么办呢?阿加莎,布莱恩一直都很喜欢你,或许嫁给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阿加莎笑着摇头,「夫人,多谢您的好意。我手头上有些积蓄,可以先去租个便宜的房子,再找工作。」 米尔沃顿夫人望着阿加莎,「布莱恩是米尔沃顿先生器重的年轻人,我想带他一起离开伦敦,可他一心只想留在这儿。」 听到米尔沃顿夫人这样的话,阿加莎并不意外。 布莱恩喜欢那个天真无知的女孩是真的,可他跟米尔沃顿夫人之间的私情也是真的。 原身并不知道米尔沃顿夫人与布莱恩的私情,却瞒不过现在的阿加莎。在米尔沃顿去世后,阿加莎跟布莱恩见过三次面。 每次见面,她都闻到了一股来自布莱恩身上的香水味。 尾调很淡很淡的橘调香水,却逃不过她的鼻子。 那是伦敦某香水品牌最新研发的产品,限量发售。 米尔沃顿夫人是他们的贵宾,在产品还没发售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 到底是多亲密的关系,才能让布莱恩身上也有这种香水味? 答案不言而喻。 阿加莎向米尔沃顿夫人微微一笑,「夫人,您放心。我从前不打算嫁给布莱恩,以后也不会。」 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佣人都知道,米尔沃顿夫人与丈夫之间的感情并不好。听说米尔沃顿夫人当初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米尔沃顿先生,只是受他胁迫,不得不嫁。 这也是为什么在米尔沃顿先生的谋杀案发生后,米尔沃顿夫人并不关心杀害丈夫的兇手什么时候落网,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将伦敦的事情处理好,快速离开。 米尔沃顿生前太能拉仇恨,仇家满伦敦。 米尔沃顿夫人并不在乎包括阿加莎在内的佣人去留,她要带走的人早已打点好。 但青年布莱恩是个意外,他不愿离开伦敦,原因是他早已爱上与他的阿加莎。 年轻的阿加莎仿佛朝阳里含苞待放的玫瑰,美丽又富有活力。 美丽的人和事,都容易招人喜欢,这无可厚非。 就如同米尔沃顿夫人也会喜欢英俊高大的青年一样。 面对布莱恩的拒绝,米尔沃顿夫人并没有气急败坏。 东方不亮西方亮。 布莱恩可以为了阿加莎不离开伦敦,她也可以向阿加莎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令阿加莎早日找到未婚夫。 米尔沃顿夫人一双美眸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与她对视,目光澄清明亮,丰润的红唇微微翘着,笑容温和无害。 米尔沃顿夫人默了默,并没有多说什么。 阿加莎却有话说:「夫人,我明天就会离开。」 第13页 米尔沃顿夫人有些惊讶,「这么快?」 阿加莎微笑,「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我早日离开,夫人也好早日安心。」 翌日,阿加莎带着自己收拾好的行李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来到贝克街。 阿加莎到贝克街公寓楼下的时间不算迟,但也不早,单身汉福尔摩斯还没起床,出门的华生看到拎着行李的阿加莎,有些惊讶。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华生觉得有些尴尬,因为福尔摩斯还没起床。但这样直接告诉这位小姐,未免显得福尔摩斯有些轻慢。 虽然福尔摩斯在人情上跟弱智无疑,但听他昨天话里的意思,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姐以后很可能会取代他的位置,为福尔摩斯处理一些文书工作。 华生可不想阿加莎来到第一天就后悔了。 善良体贴的华生试图帮福尔摩斯找补,「夏洛克他现在——」 「——你一定就是阿加莎·杜兰小姐!你来得正好!」 一个热情洋溢的中年女声在两人的身后响起,华生和阿加莎都愣了一下。 阿加莎回头,只见是一个大概五十来岁的妇女,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可那并无损她的可爱。 她手里还拎着两大袋东西,看得出来是刚从超市採购完回来。 华生看到对方,体贴地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哈德森太太,今天并不是你大採购的日子。」 哈德森太太笑吟吟地向华生道谢,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夏洛克昨晚跟我说今天他的未婚妻会到贝克街公寓,我从来没见过夏洛克跟哪位小姐交往过,一定要准备周全了,可不能让夏洛克的未婚妻觉得贝克街公寓有什么不好。」 阿加莎:??? 阿加莎眨了眨眼,看向华生,「未婚妻?」 虽然华生觉得福尔摩斯和阿加莎这两个订婚就跟儿戏似的,但这对男女对外介绍彼此的时候,立场都十分一致,假的都被他们弄得跟真似的。 华生干咳了一声,「夏洛克是这么说的。」 阿加莎:「……」 未婚妻就未婚妻。 埃斯科特就是福尔摩斯,她本来就是福尔摩斯的未婚妻,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阿加莎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正好奇地打量着阿加莎,见阿加莎看向她,十分热情地将阿加莎手中的行李接过,交给身后的华生。 哈德森太太牵着阿加莎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你放心在这里住下,阿加莎。我跟夏洛克认识很久了,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年轻小姐打过交道。我还以为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案件,会打一辈子光棍呢!」 哈德森太太热情话多,不用别人搭腔,她就能自己唱一台戏出来。 哈德森太太将阿加莎领到三楼刚空出来的房间,「二楼的公寓是约翰和夏洛克合租的,已经没有房间了。这个房间我本想重新布置一下的,但你来得有点快,只好委屈一下你。这个房间没有洗浴室,你跟我共用一个洗浴室可以吗?」 阿加莎打量了一下房间,房子在南面,採光很好。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简易的床,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书桌和椅子,进门的地方有个挂衣架。 对她来说,能有个容身的地方已经很好。 阿加莎:「可以的,哈德森太太,希望我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怎么会?」哈德森太太歪头,打量着站在窗户前的女孩。 年轻的女孩不管怎样,总是美好的。 哈德森太太望着阿加莎,笑着说道:「昨晚夏洛克跟我说他的未婚妻要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骗我。他从前跟我说宁愿跟停尸房里的尸体交流感情,也不愿意跟女人交往。」 「哈德森太太,别胡说。」华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哈德森太太压低了声音,「你见过夏洛特解剖尸体吗?他还在停尸房里鞭尸!你没被他吓跑,居然还跟他订婚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至于吓跑。 事实上,福尔摩斯拥有大量的迷弟迷妹,说起福尔摩斯,即使不了解他的事迹,也会下意识地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天才。 阿加莎被哈德森太太弄得有点想笑,她微弯着眼,语气透着轻快,「他这么可怕,你怎么还敢把公寓租给他呢?」 「我?我不一样。」哈德森太太笑得很高兴,「我欠夏洛克一个很大的人情,他愿意在这儿租多久都行。」 阿加莎感到好奇,因为她不记得书里有没有说这个了。 阿加莎:「那肯定是了不起的人情,他干了什么?」 赫德森太太笑得更开心了,「几年前夏洛克指控了我的丈夫,让他在陪审团和法官面前被判处无期徒刑。」 阿加莎:「……」 华生拎着阿加莎的行李,以及哈德森太太採购的大包小包上来,他将东西放好,眼神有些无奈地看向女房东。 哈德森太太神情无辜地耸肩,笑着向阿加莎眨眼,「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阿加莎笑着点头,目送哈德森太太离开。 「她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士。」阿加莎感嘆。 华生深以为然地点头,事实上,他觉得任何能跟福尔摩斯相处超过三小时而不暴走的人,都是非常可爱的人。 第14页 譬如说哈德森太太,又譬如说总是代表警方前来委託案件的莱斯特雷德先生。 华生向阿加莎伸手,正式向她介绍自己,「昨天没来得及向你介绍我自己,我叫约翰·华生,是一名医生。」 阿加莎伸手与他轻轻一握,「很荣幸认识你,我叫阿加莎·杜兰,希望我的到来没有影响你和意中人的约会。」 华生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约会?」 「你今天穿着很帅气,立领衬衫,黑色马甲,西裤和皮鞋,还喷了男士香水,说明你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希望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 华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或许我只是要去面试。」 「可是你戴了格纹领带,如果是商务场合,应该不会选这条。」 阿加莎明亮的眼睛闪着笑意,「太正式你怕对方显你古板,过于随意又担心对方觉得你不上心,戴上一条稍显活泼花哨的领带,就恰到好处。」 华生看向阿加莎的目光有些惊讶,因为在这儿之前,只有福尔摩斯会通过这些衣着打扮推测某个人会做些什么事情。 可是阿加莎又说:「其实我是乱说的,因为我昨天闻到了你身上的女士香水味。」 华生顿时感觉麻了。 阿加莎看着华生的表情,神色讶然,「我竟然说对了吗?」 华生:「……」 他跟福尔摩斯搭档的时间不算长,也没能学会这项技能,阿加莎乱说也能说得八九不离十。 就……怎么说呢? 华生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人类的参差。! 第8章 深受打击的华生默默地看了阿加莎一眼,耐心地跟她交代一些事情。 「没事情的时候,夏洛克整个人都会变得懒洋洋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连唿吸也是一种负担。」 阿加莎好奇地问:「没事情的时候,是指没有令他感兴趣的案件的时候吗?」 不等华生说话,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 华生和阿加莎回头,只见福尔摩斯穿着一件深紫色的翻领衬衫斜倚在门框上,微卷的头髮有些乱,天灰色的眼睛透着几份刚睡醒的慵懒。 华生见福尔摩斯上楼,自觉将留给两人。 他跟福尔摩斯说:「我得走了。」 福尔摩斯双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颔首,「请代我向莫斯坦小姐问好。」 阿加莎微笑目送华生离开,「路上注意安全,华生医生。」 华生脚步迅速地下楼,楼下有一辆二轮的轻便马车在等着他。 阿加莎在窗户上看到带着华生的马车走远,转而回头看向室内。 福尔摩斯走进来,他打量着房里的布置,问阿加莎:「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阿加莎:「有不满意的你会帮忙添置?」 福尔摩斯:「哈德森太太会为你效劳。」 那算了。 阿加莎不想麻烦哈德森太太。 福尔摩斯在房中唯一的扶手椅坐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伸直了,天灰色的眸子看向跟阿加莎:「你来的有点快。」 「哪里快了,不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阿加莎决定摆烂,放弃伪装之后,整个人都放飞了。在一个天才推理家面前,她的任何伪装都是无用,她决定不为难自己。 阿加莎说:「哈德森太太说,你告诉她我今天就会来。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 「这还需要说吗?」 福尔摩斯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 「米尔沃顿夫人愿意帮你找未婚夫,说明你不打算接受布莱恩的追求。你现在找到我了,当然是越快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越好。」 阿加莎将自己的行李打开,开始收拾东西,「你说的对,但我急着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不是因为布莱恩。」 福尔摩斯眼睛微眯着,他晒着太阳,又开始晃椅子,「那你是急着来找我?」 阿加莎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那个盒子是当初埃斯科特装戒指用的,原身将戒指以及跟戒指有关的一切当成宝,收得严严实实。 阿加莎走到福尔摩斯跟前,将盒子往他的手里一塞,「不是。」 福尔摩斯看着手里的蓝色丝绒盒子,空着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光滑的布料,「这个东西你没必要留着。」 阿加莎心想我也不想留。 埃斯科特从未爱上阿加莎,送给她的订婚礼物当然也不会用心。 阿加莎将衣服挂在房间唯一的衣柜里,头也不回,语气毫不留恋,「那劳烦你扔了。」 福尔摩斯原本感觉索然无味的心情,忽然就被勾起了一点兴趣。他看上去十分的漫不经心,一双天灰色的眼睛却仔仔细细地观察阿加莎。 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身材窈窕,栗色的长髮柔顺,惯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服贴的长裙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身高、发色、体重,甚至连在她右眼下和锁骨间的那粒红痣都一模一样,不可能做得了假。 但是跟过去迥然不同的性格和习惯却令他费解,甚至她之前根据华生的穿着推测他是要去见未婚妻的事情,令福尔摩斯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她。 如果他认识的小女佣有那样冷静缜密的脑袋,他不太可能从她那里轻易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第15页 察觉到福尔摩斯的视线,阿加莎转身。 其实不用猜,都知道福尔摩斯在想什么。 阿加莎的语气很笃定,「别看了,我就是阿加莎,如假包换。」 福尔摩斯的眼睛冷冷盯着她,「这话敢跟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人说吗?」 「为什么不敢?」 阿加莎笑得有点嚣张,她双手环胸,湛蓝色的眼跟福尔摩斯对视。 「谁让我的未婚夫抛弃了我,令我性情大变呢?夏洛克,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佣人们比你要有道德感一点,看到我变得沉默寡言,他们并不觉得我是被什么人假冒的,他们只觉得抛弃我的水管工应该下一万遍地狱。」 应该下一万遍地狱的水管工福尔摩斯:「……」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脸上扬起一个笑容。 原本还懒洋洋地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一跃而起,他站在阿加莎面前,声音温和,「既然已经决定好好相处,就没必要针锋相对了。你会介意我抽菸吗?」 福尔摩斯是个烟枪,有时也依赖咖啡因带给他的刺激,理由是生活太过无聊。 跟这个男人相处,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和喜欢冒险的精神。 很不凑巧,阿加莎觉得这两者自己都具备。 阿加莎:「不介意。」 「我有时会摆弄一些化学药品做实验,我专心的时候可能不会搭理别人,千万不要因为那样就觉得我对你有意见。偶尔我也会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都不愿意开口说话,这种时候,只需要让我独处,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满血復活。」 福尔摩斯快速地说完自己的缺点,然后跟阿加莎说:「到你了。」 阿加莎:??? 福尔摩斯十分理所当然,「我们既是未婚夫妻,在你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之前,还很有可能会是工作伙伴,彼此了解很重要。事先知道对方的缺点,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融洽相处。你有什么缺点?」 阿加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必要了解地这么深入吧?和你住在二楼的是华生医生,又不是我。」 「可我毕竟是你的未婚夫,在充当我的工作搭档期间,你白天还是经常要和我待在二楼的。」 停了下,福尔摩斯又说:「如果约翰不在,你要负责做饭。」 阿加莎默默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 虽然说她和福尔摩斯现在是未婚夫妻,但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福尔摩斯讲究所谓的公平,跟她玩的一个把戏而已。 在她还没另谋出路之前,她跟福尔摩斯就是僱佣关系,他是她的老闆,她当然要帮他做事。 阿加莎微笑:「好的,劳烦你列一张你喜欢吃的菜单给我,华生医生不在的时候,我会按照你的饮食喜好做饭。」 福尔摩斯听到她的回答,脸上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我没什么特别的喜好,能吃就行。」 阿加莎「哦」了一声,不想再说话。 福尔摩斯还站在原地,看样子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阿加莎想将房间收拾一下,顺便歇一会儿,于是委婉地下逐客令:「我有点累了。」 福尔摩斯:「你还没说跟你相处要注意什么。」 阿加莎想了想,说:「没什么好注意的,但我心里烦恼的时候讨厌噪音。」 福尔摩斯:「你会讨厌拉小提琴的声音吗?」 差点忘了,福尔摩斯是个音乐发烧友,一手小提琴拉得堪比名家。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只要你别乱拉,就不会。」 福尔摩斯离开房间,阿加莎将行李收拾好之后,感觉异常疲倦。 不止是因为今天她忙着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更是源自于这段时间的精神紧张,害怕身边的人会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阿加莎,害怕自己在伦敦找不到一处容身之地,更害怕自己以后找不到谋生的工作。 她将薰衣草香袋放在枕头边上,躺在床上在薰衣草的花香中沉沉入睡。 阿加莎梦到了旧事。 那是她上小学三年级时候的事情,她的父亲是一名心理学家,也是当时市警察局的特别顾问。当时的城市出现了一名连环杀手,父亲临危受命,配合警方将那个弄得人心惶惶的连环杀手绳之于法。 父亲与杀手之间的战争拉锯了半年。 杀手最后一次作案的时候,将她绑了。 很多细节她都不记得了,但是记得那时父亲赤手空拳去救她,她被绑在一张木板凳上,房间黑暗而冰冷,她不记得父亲与兇手周旋的过程,只记得那时度秒如年的感觉。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的太阳穴,她看到父亲跪在了地上。 兇手见父亲跪下,得意大笑。 砰! 耳边一声巨响,阿加莎从睡梦中醒来。 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她整个人坐起来,轻轻地喘息着。 她最终逃过一劫,父亲为此身负重伤,幸好没有伤及性命。兇手绳之于法,此事对她没留下多少创伤,反而在服装设计师的母亲心里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后来母亲与父亲离婚,她和父亲一起生活。 她继承了母亲在服装设计上的天赋,也继承了父亲对人心的洞察力。 敲门声响起,使哈德森太太在喊她。 阿加莎收回思绪,她打开房门,哈德森太太笑容和蔼。 第16页 哈德森太太:「福尔摩斯先生先生来找夏洛克了,约翰不在,你能下去帮忙煮两杯咖啡给他们吗?」 福尔摩斯先生? 麦考夫·福尔摩斯?! 第9章 阿加莎得知麦考夫·福尔摩斯来贝克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哪个麦考夫? 原着中那个自称自己内涵美比较多的聪明绝顶审计师大佬,还是电视里那个瘦高有钱满英国都是他视线的弟控? 不管是哪一个麦考夫,她似乎都要以未来弟媳的身份下去见他? ……对此福尔摩斯有什么想法? 好吧。 福尔摩斯对此应该不会什么想法,他并不在乎这些俗事。 阿加莎换了一身衣服,下楼。 二楼公寓的大门虚掩着,推开门,就看见福尔摩斯坐在他的扶手椅上,腿上放着一把小提琴,他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琴弦,满脸都是不高兴。 阿加莎:「……」 看来兄弟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甚至可能岌岌可危。 目光从福尔摩斯身上移开,她看到了麦考夫。 麦考夫穿着白色衬衫,高定的灰色西装,一身精英式的打扮,气质出众得令人无法忽视。 他双手插在兜里,站在福尔摩斯的前方,似乎是在低头看着他的弟弟? 麦考夫背对着她,阿加莎看得并不真切。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阿加莎看到了他跟福尔摩斯如出一辙的天灰色眼睛,他们的瞳色很特别,会随着光线的变化呈现不同的瞳色。 他见到阿加莎,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好,我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他的姿态悠然自得,就像在自己家似的。 福尔摩斯蹙着眉,盯着麦考夫的后脑勺,语气硬邦邦:「你这时候不应该忙着帮政府建立一个全新的机构吗?怎么还在这里待着?」 福尔摩斯家族的人似乎都有着一双大长腿,麦考夫似乎没听见弟弟的话,他迈着大腿,三两步走到阿加莎面前,向她伸手—— 「很高兴见到你,阿加莎。」 阿加莎眨了眨眼,伸手跟他相握,「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麦考夫挑了挑眉,打量着她。 阿加莎姿态自然地走到吧檯,笑着问麦考夫:「您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红茶?」 福尔摩斯凉飕飕的话传来—— 「他马上要走了,什么也不喝。」 麦考夫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他靠着吧檯,指尖扣了扣桌面,语气温和地跟阿加莎说:「红茶,谢谢。」 阿加莎沖他露出一个笑容,动作熟练地沖泡红茶。 麦考夫:「夏洛克说你跟他订婚了。」 阿加莎:「……是的。」 「他总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与家人商量。」 阿加莎微微一笑,专心泡茶,没说话。 兄弟之间的事情,最好还是兄弟来解决。 不管这个麦考夫现在的人设是什么,但确实是弟控无疑了。 有点风吹草动,人就来了。 麦考夫是英国政府的重要高级成员,聪明绝顶,一双犀利的眼睛仿佛能将人看透,是个危险人物。 阿加莎不想说多错多,干脆沉默是金。 麦考夫没再多说什么,他坐在吧檯前的高脚椅上,一只手搁在吧檯,修长的五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桌面。 福尔摩斯干脆拉起古怪的小提琴曲,不难听,也并不好听。 阿加莎泡完红茶,将白瓷杯子推往麦考夫跟前。 麦考夫看了她一眼。 阿加莎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请用茶。」 麦考夫一只手扣着白瓷杯子,抿了一口红茶,就要告辞。 阿加莎送他到楼下,四轮马车已经在等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马车旁。 麦考夫在离马车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下,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孩。 她长得未免有点太好看,睫毛浓密,长而卷翘,立体的五官说不出的精緻,是即使披着麻袋,都不可能泯然于众的长相。 「你跟夏洛克订婚的事情,令我很意外。夏洛克从来没有跟异性交往过,要不是华生谈恋爱了,我差点以为他要和华生过一辈子。」 所以您老人家一听说福尔摩斯订婚的事情,就忙不迭地跑到贝克街了? 阿加莎心里嘀咕着,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礼貌问道:「您这么关心夏洛克,他知道吗?」 福尔摩斯的性格稜角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像个孤独的天才,在为人处世上能拉低整条街的情商。 可是麦考夫却很不一样,他似乎带着一副不会破裂的面具,脸上永远是得体的微笑,眼底却疏离淡漠。 听到女孩的问题,麦考夫嘴角弯了弯,声音带了点笑意,「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打扰。」 阿加莎没说话。 麦考夫转身走向马车,走了两步,又回头,「祝你和夏洛克相处愉快,阿加莎。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阿加莎:「……」 说实话,她不太懂麦考夫。 他或许只是单纯来看看福尔摩斯,又或许只是来确认一下他的弟弟是否真的坠入情网。 不管是哪一个,他的目的应该都已经完成。 第17页 阿加莎心不在焉地上楼,福尔摩斯一脸郁卒地抱着小提琴,目光放空了看着天花板。 阿加莎看了看坐在他左边的一个人体骷髅,没去打扰他。 因为今天的不久前,福尔摩斯才告诉她,他偶尔会心情不好,不想说话,这种时候让他自己独处就好,他很快会满血復活。 阿加莎进去吧檯清洁茶具。 福尔摩斯忽然说:「麦考夫·福尔摩斯,英国政府的高级员工,他脑子里能记清英国财政的每一笔收支,能给我任何我想要的情报。但他有点多事,管得有点多,话也有点多,你以后可以不用搭理他。」 阿加莎:「……」 她感觉自己过去一辈子无语的次数,都不如这两天无语的次数多。 人已经麻木了,以至于听到福尔摩斯的话,也十分无动于衷。 福尔摩斯左手摸着旁边骷髅的脑袋,跟阿加莎说:「我饿了,能给我做个三明治吗?」 阿加莎皱眉,「你把我当佣人?」 福尔摩斯:「不是佣人,是未婚妻。你刚才已经见过麦考夫了,并没有否认我们订婚的事情,说明你短期内还不打算抛弃我。」阿加莎哭笑不得,「听起来你好像很期待我抛弃你啊。」 福尔摩斯扯了扯嘴角,「因为你抛弃我之后的生活,应该会比现在有意思。」 说着,他重重嘆了一口气,「无聊。唿吸很无聊,饿着肚子也很无聊,生活实在太没意思了!」 阿加莎明白了,这个福尔摩斯只有在面对一些需要他高速运转大脑的时候,才不会觉得无聊。 ……看开点,就当替粉丝宠他了。 阿加莎去厨房做三明治,出来的时候发现靠在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睡着了。 无奈地将三明治放在一边,见窝在扶手椅上睡着的男人穿着单薄,阿加莎拿起对面沙发的外套,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 她原以为不会惊动福尔摩斯,谁知道衣服还没碰着他,他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天灰色的眸子神色冰冷,同样冰冷的手掌用力扣住来她的手腕。 阿加莎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我担心你会着凉,想替你把外套盖上,你却想捏碎我的手骨?」 福尔摩斯微微怔愣,随即松手,「抱歉,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管我。」 阿加莎低头看向得了自由的手腕,几道红痕出现在白皙的肌肤上。 福尔摩斯是个神枪手,刀剑棍棒都擅长,并且精通搏击拳术。 看来她得感谢他没有对她挥出铁拳,令她免于毁容的遭遇。 福尔摩斯也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几道红痕,他有些惊讶,「这就红了?」 虽然他只是出于本能不想让人碰到,但他并没有完全迷煳过去,残留的理智还是让他的力道有所收敛的。 力道大概就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吧。 福尔摩斯有些发怔,要是他用上正常力道,阿加莎的手骨岂不是真的会被捏碎? 福尔摩斯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开始后悔让阿加莎搬到贝壳街来。 轻轻一握,就能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太过柔弱了,她并不适合待在他的身边。 这时,门铃响起。 阿加莎动了动有些发疼的手腕,跟福尔摩斯说:「我去开门。」 大门打开,站在门口的是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见到阿加莎很惊讶,因为半个月前米尔沃顿被枪杀的那天晚上,他在阿尔多普尔别墅里见过阿加莎。 事后,阿加莎还去警局做了笔录。 莱斯特雷德先生并不是那么好记性,能记得每个接触过的人。但是阿加莎长得太好看了,无过于精緻的五官,打眼看去,令人难以忽视。 阿加莎看出对方的惊讶,笑着解释:「我因为米尔沃顿夫人的缘故,跟福尔摩斯先生认识。」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瞭然的神色,「我跟米尔沃顿夫人说过的,夏洛克并不是什么案件都会接受委託,她还是早些放弃比较好。」 莱斯特雷德先生以为阿加莎出现在贝克街公寓,是受米尔沃顿夫人的嘱託,来请求福尔摩斯接受委託,早日找到杀害米尔沃顿的兇手。 米尔沃顿夫人有钱,可是福尔摩斯不会为了钱而接受委託。 莱斯特雷德先生打量着阿加莎,随即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他神色认真地跟阿加莎说:「美人计也是行不通的。」 阿加莎:???! 第10章 莱斯特雷德先生显然误会了什么。 阿加莎正想解释,可是这时候福尔摩斯带着些戏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怎么知道行不通?」 莱斯特雷德先生扬了扬眉,看向站在阿加莎身后的福尔摩斯,笑道:「真的行得通吗?那下次遇上你不愿意接的案子时,我可就有办法啦。」 福尔摩斯眯着眼睛笑了笑,他示意莱斯特雷德先生进门,等阿加莎把门关上,就把人拉到他身旁,脸上神情十分郑重地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莱斯特雷德先生,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阿加莎。」 「咚」的一声,莱斯特雷德先生手里的帽子应声而落,他惊讶地看向福尔摩斯,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听错了。 第18页 「……未婚妻?」 莱斯特雷德先生难以想像福尔摩斯怎么会冒出一个未婚妻的。 冒出来一个未婚妻也就罢了,可这个未婚妻居然曾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阿加莎没有任何看不起的地方,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令人匪夷所思。 可是福尔摩斯十分理所当然的模样,「虽然我不愿意接受关于米尔沃顿谋杀案的委託,米尔沃顿夫人并未因此记恨我。阿加莎的未婚夫失踪了,米尔沃顿夫人愿意为她支付委託金,委託我寻找她失踪的未婚夫的下落。」 阿加莎:「……」 阿加莎不知道福尔摩斯到底希望这场婚约怎么收场,他现在巴不得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眼不见心不烦。 阿加莎决定去给莱斯特雷德先生弄点喝的。 莱斯特雷德先生则听得瞠目结舌,「杜兰小姐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夫,怎么会成为你的未婚妻?」 是他老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太能玩了? 福尔摩斯弯腰将警探掉落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淡淡地看了莱斯特雷德一眼,说:「她是个年轻美丽的小姐,任何男人见了她,都会心生好感。未婚夫没有了,可以再找一个,下一个只会更好。」 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一般正经地胡扯:「我对阿加莎一见钟情,她被我的真情感动,决定忘记失踪的未婚夫,跟我订婚。」 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将捡起来的帽子递给莱斯特雷德先生,发出灵魂拷问:「我难道不比一个水管工强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 莱斯特雷德先生不敢说实话。 福尔摩斯在某些方面是个天才,在某些方面却像是白痴。 这一点在他的搭档约翰·华生写的关于福尔摩斯的故事里可以得到证实,譬如说福尔摩斯居然不知道地球是围着太阳转的这件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可福尔摩斯确实不知道,因为不知道地球围着太阳转这件事情并不会对他的工作造成任何影响。 当然,华生还写到福尔摩斯讨厌跟异性交往,更是爱情的绝缘体,因为感情会影响理性,为了保持冷静理智,他是个不婚主义者。 但福尔摩斯会为了他的工作做各种各样的实验,譬如说鞭尸,譬如说会给别人尝试生物硷,又譬如说会给自己注射有毒的玩意儿…… 或许这个出现在贝克街公寓的美丽女孩,只是在配合福尔摩斯进行某项实验。 莱斯特雷德先生只能这么猜想,因为说实话,他没看出来福尔摩斯有半点陷入情网的模样,而对于一个渴望爱情的年轻女孩来说,事业处于上升期的年轻水管工未必会比福尔摩斯差。 但莱斯特雷德先生不可能说实话,他接过福尔摩斯递过来的帽子,摆上职业假笑,跟福尔摩斯说道:「你比那有眼无珠的水管工聪明一万倍,他绝对比不上你。」 有眼无珠的水管工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莱斯特雷德先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 不久前为麦考夫泡的那壶红茶还热着,阿加莎拿出白瓷杯子倒了一杯端过去给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喝了一口红茶,看向阿加莎,赞许道:「茶泡得不错。」 阿加莎微笑:「很高兴您会喜欢。」 福尔摩斯双手搭在腹部,指尖相抵,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你来这里不会只为了喝茶,又遇上什么棘手的问题了吗?」 不等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话,他又说道:「不是我非要说,你们警方在选择警探的标准上,门槛过低。每次跟你们合作,我都要震惊于他们的思考问题的角度和速度。莱斯特雷德,我觉得你们有必要提高警探的选择标准,否则警方的整体智商水平只会越拉越低。」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声不吭地端起了来自东方的白瓷茶杯。 阿加莎抬眼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位督察的好脾气。 换了一般人,是分分钟要被气得犯心梗的程度了。 莱斯特雷德先生轻咳了一声,正色说道:「夏洛克,是一个名叫约翰·霍纳的水管工。他本月二十日在大都会酒店进入莫卡伯爵夫人的梳妆室,梳妆室的壁炉护栏的其中一根栏杆松动,需要焊接,他进入梳妆室一刻钟之后离开。在他离开大都会酒店后,直接回家。而在本月二十一日,他的妻子报警,说约翰·霍纳失踪,并一口咬定是莫卡伯爵夫人派人捉走了她的丈夫。理由是约翰·霍纳在伯爵夫人的梳妆室里得知了惊天的秘密,那个秘密足以毁掉伯爵夫人的名声。」 福尔摩斯坐着的扶手椅慢悠悠地晃着,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陶土菸斗,看上去对莱斯特雷德先生所说的案子毫无兴趣。 阿加莎从晃着的扶手椅看出他的心情不错,只是故作矜持。 阿加莎面露好奇,「莱斯特雷德先生,那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莱斯特雷德先生摇头,「这件事情我们无从得知,霍纳太太说约翰·霍纳回家后表现得十分兴奋,抱着她转了好几圈,说他得知一个惊天秘密,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们这个穷困的家庭。至于秘密是什么,约翰·霍纳闭口不语。」 阿加莎:「……」 第19页 福尔摩斯敲了敲菸斗,慢悠悠的语气带了点嘲讽,「这时候,你们难道不应该去查一下伯爵夫人在本月二十日到约翰·霍纳失踪之前,做了什么事情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苦笑,「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夏洛克,约翰·霍纳本人曾经因为偷窃罪被拘留,在他离开大都会酒店后,酒店曾经起了一些骚动,经调查是酒店厨房的事故导致的,与约翰·霍纳并无关系。伯爵夫人更是由始至终都没与约翰·霍纳本人见过面,只凭霍纳太太的片面之词,恐怕无法展开正式的调查。」 事实上,莱斯特雷德先生都觉得霍纳太太的话有些荒谬,但是那位女士私下恳求他的态度并不像作假。 「圣诞将至,那理应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约翰·霍纳的太太和年幼的孩子还在等着他回家,我答应霍纳太太尽力为她找到失踪的丈夫。」 莱斯特雷德先生看向福尔摩斯,「我知道你喜欢各种各样的案子,除了惊天大案,有时候一些小事或许也值得一探究竟。」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一直晃动的扶手椅停下,他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见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来你答应帮我这个忙了。」 福尔摩斯:「谁让伦敦厅的警探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呢。」 莱斯特雷德并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的衣帽架上将自己的大衣和帽子取下,「希望约翰·霍纳能如期到家与太太孩子们共度圣诞节。」 坐在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头也没回,伸出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做了个ok的手势。! 第11章 送走莱斯特雷德先生,福尔摩斯依然靠在扶手椅上,看上去有点懒洋洋的,还有一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阿加莎没去打扰福尔摩斯,她走向吧檯,将吧檯里散落的茶具收拾好,一一归位之后,打算到楼上去看会儿书或是干点什么事情。 她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到福尔摩斯世界的事实,不得不为将来打算。 住在贝克街不是长久之计,她和福尔摩斯早晚会分道扬镳。 阿加莎心里想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走,就在她的手将要搭上门把开门的那一刻,福尔摩斯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你觉得约翰·霍纳真的失踪了吗?」 福尔摩斯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悦耳,像是大提琴似的音色。阿加莎一度觉得如果他能以温柔一点的语气说话,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催眠全世界。 顿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阿加莎转头,就对上了福尔摩斯那双天灰色的眼睛。 他朝阿加莎露出一个笑容,语气亲近,「阿加莎,到沙发上坐。」 那模样,特别像大尾巴狼诱哄猎物。 阿加莎:「……」 福尔摩斯的笑容也温柔,「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些什么想法。」 阿加莎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终于忍不住说:「你能别这么笑吗?」 福尔摩斯:??? 阿加莎眨巴着湛蓝色的眼睛,语气无辜:「你笑成这样很容易让我想起埃斯科特,很像骗子。」 福尔摩斯脸上的笑容僵住,「……我现在没打算骗你。」 难得看到他表现出窘迫的模样,阿加莎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她依言走过去,在男人对面的沙发坐下。天气有点冷,收拾完茶具手觉得有些冷,她伸手到壁炉前取暖。 「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伦敦这么大,容纳着好几百万人大城市里,每天都会有人失踪,约翰·霍纳只不过是那些人当中的其中一个,我对他的失踪没什么感到好奇的。」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好,火光映在她白皙修长的五指上,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阿加莎红唇微翘,声音里透着轻快。 「今天已经是二十二了,三天之后就是圣诞节。夏洛克,我只是单纯好奇,你能在圣诞节前找到约翰·霍纳吗?」 福尔摩斯笑了,他微微倾身,双眼含笑看向阿加莎:「我的未婚妻似乎想看我出糗?」 阿加莎断然否认:「没有的事情。」 由于否认得太快,所以福尔摩斯多看了她两眼。 「年轻的小姐,你撒谎的功力还有待提高。」 福尔摩斯终于从他的扶手椅上起来,他走到酒柜前,挑挑拣拣里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瓶葡萄酒,然后绕到吧檯后挑了两个高脚杯并排放在一起。 他一边找开瓶器一边跟阿加莎说:「你知道从约翰·霍纳离开大都会酒店后,到他失踪的那天,伯爵夫人在做什么吗?」 阿加莎摇头,「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那名侦探估计就要换人当了。 找到开瓶器的福尔摩斯轻笑了一声,问她:「今天的晨报你看了吗?」 阿加莎愣了下,目光落在福尔摩斯放在扶手椅旁边茶几上的晨报上。 她将晨报拿过来,发现伦敦的晨报上刊登里一则新闻,说莫卡伯爵夫人最喜欢的项鍊天使之泪将要在平安夜进行拍卖。 阿加莎的语气有些意外:「莫卡伯爵夫人居然要卖天使之泪?」 在吧檯上的福尔摩斯已经将葡萄酒打开,深红色的液体倒在高脚杯上,他没有看向阿加莎,语气更意外,「你听过天使之泪?」 第20页 阿加莎并不只是听过天使之泪,她甚至还近距离见伯爵夫人带过那条项鍊。 天使之泪是一条黄金项鍊,黄金项鍊本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项鍊的吊坠是一粒蓝宝石,项鍊就是以蓝宝石的名字命名的。 天使之泪是来自东方国度的一粒石榴石,一般石榴石所有的特徵它都有,并且还特别与众不同—— 一般石榴石是红色的,天使之泪是蓝色的,珠光璀璨,夺人眼球。 「我曾陪同米尔沃顿夫人参加宴会,在梳妆室见过伯爵夫人。那天她戴着天使之泪,全场瞩目。米尔沃顿太太回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后,曾用羡慕的语气跟米尔沃顿先生提到天使之泪。」 关于天使之泪的记忆,都是来自原身。阿加莎并没有隐瞒,她回想脑海里关于天使之泪的记忆,认真的神情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迷人。 「米尔沃顿先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面对天使之泪,却也不愿多沾染。他劝米尔沃顿太太别打天使之泪的主意,因为天使之泪已经引发了几起谋杀案和盗窃案。传言说天使之泪是被神祝福的宝石,米尔沃顿先生却说那是恶魔的诱饵,他虽然爱财,却不想触碰这些明知是祸端的东西。」 福尔摩斯将红酒瓶放在一旁,向坐在沙发上的阿加莎招手,「来喝一杯?」 阿加莎心想大白天喝酒是什么癖好? 但是福尔摩斯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来看待,习惯就好。 阿加莎走到吧檯前的高脚椅上坐下,福尔摩斯将其中一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推向她,才慢悠悠地接上刚才阿加莎的话,「我以为米尔沃顿的脑子里只盘算着怎么勒索他人钱财,没想到他还有这种觉悟。」 男人的语气轻慢,讽刺意味扑面而来。 阿加莎神色自若地端起被推向她的酒杯,装作没听见福尔摩斯对米尔沃顿的讽刺。 米尔沃顿不是好人,被人寻仇死了也不冤,但米尔沃顿没有亏待过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 淡淡的酒香从口腔里泛开,阿加莎并不是太习惯,秀气的眉头微蹙了下。 福尔摩斯目光落在阿加莎的脸上,「不仅是天使之泪,其实世界上所有宝石都一样,都是恶魔的诱饵。天使之泪是在东方华夏的河岸发现的,至今不过二十多年,已经引发了这么多的罪行。那些更大、更古老的名贵宝石,更是如此。」 阿加莎:「虽然约翰·霍纳之前犯过偷窃罪,但因此认为他的失踪跟天使之泪有关系,也太过牵强。」 福尔摩斯没说话,颀长的身躯倚靠着吧檯,端着高脚杯的手轻轻晃着杯里的液体,神情有些意味不明。 在容纳几百万人的城市里找一个人,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阿加莎很好奇福尔摩斯会怎么做。 所以她一直耐心地陪着福尔摩斯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福尔摩斯开的那瓶葡萄酒都喝完了,她把自己放倒了,福尔摩斯还是一声不吭的沉思模样。 眼前的景色不受控制地旋转,阿加莎秀气的眉毛微拧了下,忍不住问福尔摩斯:「你还不开始工作吗?」 她一只手撑着额头,栗色的长髮有几缕散落在吧檯。 福尔摩斯将两人之间的高脚杯拿走,手指将垂在吧檯上的栗色髮丝捡起,柔顺的髮丝在他的指间缠绕,触感跟记忆中并没什么差别。 手指松开,缠绕在指间的栗色髮丝再度落在吧檯上,福尔摩斯看向对面的女孩,她眼角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因为酒意而变得微醺。 福尔摩斯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稍稍靠近,就能接吻。 福尔摩斯:「你是什么人?」 他认识的阿加莎没有这么冷静沉着,米尔沃顿虽然偏爱阿加莎,但并没有教她多少心机手段。一个满脑子都是算计的人,不会将一个冷静沉着又不失机敏的小女佣放进满是秘密的书房。 阿加莎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灰色眼眸,笑着轻声问他:「你猜不出来吗?」 一股淡淡的花香忽然萦绕在鼻端,福尔摩斯的唿吸微滞。 阿加莎不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什么问题,她看着福尔摩斯,下巴微抬。 一个柔软的触感落在福尔摩斯的唇上。 福尔摩斯:「……!」! 第12章 年轻的女孩恃醉行兇,柔软的红唇在男人的唇瓣上轻轻地贴,然后张嘴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福尔摩斯勐然回过神来,身体迅速后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福尔摩斯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在做什么?」 坐在高脚凳上的女孩微微偏头,一头栗色的长髮像是瀑布似的在她的肩膀垂下,她的神色无辜而茫然:「我在帮你确认我的身份啊。」 「你摸过我的头髮,也亲过我。感觉跟以前是一样的吧?」 「不可能不一样的,因为阿加莎就是我,我就是阿加莎呀。」 福尔摩斯:「……」 下唇有些微疼,他舔了舔被咬过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阿加莎。 年轻的小姐梨涡浅笑,露出两个过分可爱的虎牙,问他:「夏洛克,你说我是谁?」 福尔摩斯顿觉头疼,冷静说道:「你醉了,我不跟你计较。」 阿加莎「哦」了一声,继续向他笑得很可爱,「那你确认我是你的未婚妻了吗?」 第21页 福尔摩斯看着眼前的小醉猫,无语凝噎。 实话实说,恐怕是更不能确认了。 阿加莎跳下高脚椅,步履有些不稳地走向沙发,福尔摩斯心惊胆战地将跟在她身后,他都有点后悔让阿加莎喝酒了。 酒后吐真言这种事情,都是胡扯。 阿加莎走到沙发前,整个人窝在沙发上,手里抓着抱枕,「夏洛克,我头晕。」 ——低喃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向情人撒娇。 福尔摩斯语气有点硬邦邦的,「酒醒了就不晕了。」 阿加莎目光幽幽地看向他,语气也幽幽:「你怎么能表现得这么无情?」 福尔摩斯:??? 阿加莎神情幽怨,整个人跪坐在沙发上凑近他,「你的未婚妻头晕,你应该要表现得温柔体贴,将她捧在手心里才对。」 她伸出手指想戳他的脸。 福尔摩斯下意识躲开,阿加莎扑了个空,身体一歪从沙发上摔下来。 福尔摩斯只好连忙过去捞人,捞人的后果就是自己四平八稳地躺在了地毯上当肉垫,阿加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福尔摩斯的双手还扶在阿加莎的腰间,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脑子有些发麻,他立即松开了双手。 阿加莎整个人趴在他的胸前,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带着不解:「你让我喝酒,我也喝了。你想确认我是谁,我也让你确认了。我这么大方,表现得又好,难道还不能让你表现得温柔体贴一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说着,她轻轻地嘆了一口气,下巴抵在交叠在福尔摩斯胸口的双手上。 事发突然,福尔摩斯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要怎么做。 在他过去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此刻这样荒诞的场景。 淡淡的花香又在空气中瀰漫,仿佛将他包围起来。 福尔摩斯轻嘆一声,「阿加莎,你先起来。」 可是回应他的是阿加莎平稳而绵长的唿吸。 ——这只醉猫居然就这么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福尔摩斯:「……」自作孽,不可活。 在华生搬去贝克街公寓之后,他就从来没有想像过福尔摩斯会跟异性交往,更别提他会看到福尔摩斯和女人抱在一起的场景。 所以当跟意中人约会回到贝克街公寓的华生一开门,就看见福尔摩斯抱着阿加莎躺在地毯上的场景时,冲击力堪比他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 华生的手搭在门把上,脸上神情凝滞,下意识地道歉:「抱歉,打扰了。」 真是没想到夏洛克不开窍则已,一旦开窍,竟然这么热情奔放。 华生心里百感交集。 福尔摩斯:「……」 被阿加莎压住的福尔摩斯忍住骂街的冲动,「没什么抱歉了,你回来得正好!」 华生:??? 说实话,他没看出来自己回来的时机有多好。 福尔摩斯终于没忍住,他将趴在他胸口睡着的阿加莎推到旁边,神色狼狈地爬了起来,「你没看到她睡着了吗?」 华生看了他一眼,「看到了,可这跟你抱着她有什么关系吗?」 福尔摩斯摸了一把脸,解释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一切都是你误会了。阿加莎跟我一起喝酒,不小心喝多了。她本来想到沙发上休息的,但是没坐好,从沙发上摔下来。我为了不让她那张可爱美丽的脸摔得鼻青脸肿,所以仗义出手捞了她一把,才会跟她一起摔倒在地毯上。」 华生眨了眨眼,缓缓点头。 他将大衣脱下挂好,又换了鞋,才走进客厅。 客厅里,福尔摩斯正在俯身,将躺在地毯上的阿加莎横抱起来,将她放置在沙发上。 华生看到他的举动,还是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华生:「你从来不跟女士喝酒。」 福尔摩斯:「确实,但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我想做个实验。」 华生:「什么实验?」 福尔摩斯默了默,隐瞒和坦诚之间选择了后者:「酒后吐真言的实验。」 华生哈哈大笑,「没有酒后吐真言,夏洛克,酒精对人的大脑只有抑制作用,沉默寡言的人在酒后忽然变得健谈,是因为酒精麻痹了他们的理智,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说的是真话。」 福尔摩斯将人安置在沙发,管杀不管埋,连毛毯都没给年轻的女士盖一下。 华生走过去,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薄毛毯盖在阿加莎身上。 阿加莎双目紧闭,俏丽的脸蛋因为酒醉而染上红晕,她的睡容安详,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华生双手环胸,跟福尔摩斯说:「夏洛克,这位年轻的小姐似乎很信任你,但你对她却有很多的怀疑。」 福尔摩斯辩解:「我只是纳闷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一个人的变化怎能如此巨大,我怀疑她是假冒的。」 华生闻言,几乎想给福尔摩斯翻个白眼,「或许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不可能。」福尔摩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很确定一心想嫁给埃斯科特的阿加莎是什么样的女孩。」 他认识的小女佣有点小机灵,心思不深,又是恋爱脑,感情上头的时候恨不能对意中人掏心掏肺。 她从来跟冷静沉着搭不上边的。可是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阿加莎,处处都透漏着诡异的地方。关键是,她知道自己表现诡异,却有恃无恐。 第22页 她知道他在怀疑些什么,却还故意在他面前晃悠,甚至还主动送上门让他查验。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阿加莎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可是阿加莎身上的每一处特徵,眼角下的泪痣,靠近右锁骨的那粒红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就连她头髮和红唇的触感……也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福尔摩斯也有些错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华生解释,因为阿加莎身上的一些谜团,并不适用于演绎推理,也无法用科学进行解释。 华生看着神情有些茫然的福尔摩斯,忍不住笑了。 「夏洛克,事情或许并没那么复杂。事实是在那短短的半个月里,阿加莎没有真正认识埃斯科特,你也没有真正认识阿加莎,仅此而已。」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这个解释并不能说服我。」 「但说服我了。」华生微笑,他不想福尔摩斯在阿加莎的事情上钻牛角尖,于是转移话题,「哈德森太太说莱斯特雷德先生下午来访,是又有什么案子吗?」 说起案子,福尔摩斯不再纠结,他抄起散落在茶几上的晨报,跟华生一起到了吧檯。 ※※※ 阿加莎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在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她被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吵醒。 冬天的傍晚,还下着雨,这种时候更适合睡觉。 这一觉是她穿越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早知道喝酒有这种奇效,她早就该尝试的。 阿加莎闭着眼睛不想睁开,可福尔摩斯大概已经无聊到欠揍的地步,他又开始拉小提琴,拉的是稀奇古怪的调调,令阿加莎无法再安稳地睡下去。 她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对面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 穿着一身休闲服的福尔摩斯将小提琴放在他的腿上,一只手有事没事地划拉一下琴弦,见阿加莎张开眼睛,浓密的眉毛微扬了下,「在陌生男人家里喝酒睡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阿加莎心想那确实不是好习惯,但如果陌生男人是福尔摩斯,那有什么关系呢? 福尔摩斯天生不会谈恋爱,更不会见色起意,这世上没有女人能打动福尔摩斯的心。 阿加莎坐了起来,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小毛毯。 福尔摩斯语气很淡漠:「华生怕你着凉,帮你盖上的。」 阿加莎眨眼,「哦」了一声,问:「华生医生呢?」 她话音刚落,围着小熊围裙的华生手里拿着锅铲从厨房钻出来,「夏洛克,牛排你到底要煎几成熟?」 ——看上去就像是为挑食的孩子操碎心的老妈子。 他看到阿加莎醒了,有些意外,笑得温和:「你下午喝多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晚餐想吃点什么?义大利面和蔬菜汤可以吗?」 她和华生昨天才见面而已,能得到他这样的关心问候,阿加莎的心里感到很温暖。 她将身上的毛毯拿下,然后穿了鞋走进厨房,「我都可以的,华生医生,我来帮你吧。」 华生正想拒绝,敲门声适时响起。 华生微笑:「阿加莎,能麻烦你去开一下门吗?」 阿加莎欣然同意,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去开门。 来人是门警彼得森,留着山羊鬍的中年人,他手里拿着一个旧毡帽,怀里还抱着一只大白鹅。 彼得森见到阿加莎,露出一个笑容,「美丽的小姐,你一定就是哈德森太太赞不绝口的新租户杜兰小姐。真高兴能在夏洛克的公寓见到你,夏洛克在吗?」 「在的,您有事?」 阿加莎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彼得森走进屋里,「不是我有事,是我抱着的鹅有事。」 阿加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被彼得森抱在怀里大白鹅伸长了脖子,向阿加莎嘎嘎叫了两声,仿佛要向她证明它真的有事找福尔摩斯。 阿加莎:「……」 好吧。 连来找福尔摩斯的鹅都非同凡响,有着不一样的故事。 这只大白鹅,或许是一只已经成精的鹅。! 第13章 彼得森抱着大白鹅进门,却并不急着去找福尔摩斯说清来意,反而跟阿加莎拉起家常来。 彼得森:「我第一次在贝克街公寓里见到像你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士,杜兰小姐,一切都还习惯吗?」 阿加莎对这种来自长者的嘘寒问暖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挺习惯的,彼得森先生。您想喝点什么?」 彼得森笑着摆手,「不喝啦,我跟夏洛克一起抽几斗烟就好。」 几斗烟? 阿加莎顿时汗颜,这得抽一刻钟吧? 她岂不是得被二手菸熏得晕过去?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跟彼得森说:「我不想抽菸,你喝点红茶或者咖啡吧。」 彼得森觉得烟枪不抽菸很稀奇,可是当他看到尾随在他身后的阿加莎,马上递给福尔摩斯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福尔摩斯:「……」 解释就是掩饰,福尔摩斯决定不解释。 他的目光扫过彼得森手里拿着的旧毡帽,落在他怀里的大白鹅身上,终于坐直了身体,「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这只大肥鹅是酬劳吗?圣诞节快到了,我和华生正愁着没烤鹅吃。」 第23页 彼得森怀里的大白鹅似乎能听懂人话似的,嘎嘎扑腾着叫起来。 彼得森乐得大笑,「你真会开玩笑,不过大肥鹅确实是带给你的。」 然后,福尔摩斯的怀里就冷不丁地被塞了一只胖乎乎、雪白雪白的大肥鹅。 大肥鹅跟名侦探大眼瞪小眼。 随即,大肥鹅伸长了脖子,嘎嘎叫着要咬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眼疾手快,一只手捉住了大肥鹅的嘴巴,令它不能得逞。 福尔摩斯微眯着眼睛,温和地跟大肥鹅说:「宝贝,你有点太热情了。」 阿加莎:「……」 彼得森嘻嘻笑着将手里的旧毡帽放在茶几上,跟福尔摩斯说:「这个旧毡帽应该属于他的主人。」 福尔摩斯扭头,看向彼得森:「这只大肥鹅不是你的?」 大肥鹅是彼得森今日凌晨在回家路上捡到的。 昨天是彼得森一个朋友的生日,彼得森参加完朋友的生日派对,沿着回家必经的特纳姆宫廷路往家里赶,路上他遇见了一个抱着大白鹅的男人。男人个子挺高,走路步伐不太稳。彼得森认为对方可能跟他一样喝了酒,才会这么步履蹒跚的。 他走在那个高个子的男人身后,才拐进古奇街,那个男人就被一群小流氓围住了。 彼得森:「我离得比较远,并不知道他们在嚷嚷些什么,但那帮游手好闲的混混一看就是在欺负那个男人,他们掀掉他的帽子,哈哈大笑着戏弄他。男人无缘无故被人缠上,脱不了身,当然很生气,他用手杖自卫,还打碎了旁边商铺的玻璃。」 福尔摩斯奇道:「你这么正直的人竟然能忍住不出手帮忙?」 彼得森瞪他一眼,「我当然没能忍住,只是我正要出手帮他赶走那些流氓的时候,警察出现了,那个人见了警察就跟见了鬼似的,帽子不要了,鹅也扔了,拔腿就跑。那些流氓见到警察,也一闹而散。」 福尔摩斯「哦」了一声,被他捏住嘴巴的大白鹅又开始扑腾,然后他看到了绑在鹅左腿上的小卡片,上面写着——献给亨利·贝克太太。 彼得森:「你看到了吧?这只鹅是送给亨利·贝克太太的。」 福尔摩斯将大白鹅往彼得森怀里塞:「那你赶紧归还失主。」 「问题就在这儿。」彼得森抱着被五花大绑的大白鹅,埋怨说道:「伦敦姓贝克的人那么多,谁知道哪个才是这只大肥鹅的主人?」 阿加莎在旁边听了半天,没忍住,提醒彼得森:「先生,您可以在报纸上刊登失物招领。」 彼得森眼睛一瞪,摸着山羊鬍说:「费那劲儿干什么?这种事情,夏洛克一定会很感兴趣。」 阿加莎:「……」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轻咳一声,十分正色地跟阿加莎说道:「在几千个姓贝克的人里找到大白鹅的主人,挺有意思的。」 阿加莎懂了。 只要是能让他的大脑运转起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福尔摩斯也会感兴趣。 与躺在公寓里为自己注射咖啡因寻求刺激相比,为大白鹅找到落荒而逃的主人就显得比较有意义。 但阿加莎不得不提醒福尔摩斯:「今天你已经答应了莱斯特雷德先生,要找到失踪的水管工。」 福尔摩斯朝阿加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 阿加莎不置与否。 这些事情跟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彼得森留下大白鹅和旧毡帽,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华生在厨房里忙好晚餐,不是很明白客厅里怎么会多出一只大白鹅和一顶旧毡帽。 阿加莎将彼得森的委託告诉华生,华生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只是对着那些慢悠悠在客厅里一摆一摆走路的大肥鹅有些头疼。 华生:「夏洛克,你不会真的想吃烤鹅吧?」 福尔摩斯:「你会做吗?」 华生揉了一把脸,岔开做烧鹅的话题:「我认为不需要大费周章,就在明天的晨报上登一出失物招领已经足够。」 福尔摩斯笑着拿起茶几上的旧毡帽,跟华生说:「约翰,别着急。让我们来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福尔摩斯没管在客厅里散步的大白鹅,跟华生对着彼得森留下的旧毡帽玩起推理游戏。 阿加莎来到了新的世界新的环境,还有新的人际关系……一切都要时间和耐心适应。 她没去打扰福尔摩斯和华生之间的互动,坐在吧檯前喝着红茶权当醒酒。 眨眼的功夫,福尔摩斯已经从那顶旧毡帽上得出帽子的主人很有学问,过去经济富裕现在穷困潦倒,他可能染上了一些不良的嗜好,结合彼得森遇见他时的场景,福尔摩斯认为他的不良嗜好应该是酗酒。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福尔摩斯跟华生推理的场景,令她想起过去自己的父亲。 福尔摩斯做的事情,她的父亲也经常做。当年的连环杀手,是她父亲根据作案特徵和现场留下的种种材料做出分析之后,作出的心理画像。 她耳濡目染,对父亲从事的工作倒是很感兴趣,她成为一名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学业未成,就已经穿越了。 阿加莎想继续学业,但在此之前,她可能得先让自己活下去。 她正寻思着,忽然一个冷硬的触感从手背传来。 第24页 阿加莎吓了一跳,低头,发现是那只原本在客厅里散步的大白鹅来到她的身旁,嘴巴试探性地触碰她的手。 阿加莎:「……」 大白鹅微微偏着脑袋,豆丁那么点大的眼睛盯着她。 阿加莎眨了眨眼,试探性地伸手碰了下它的脑袋,竟然没有躲开。 难道这是一只宠物鹅? 而这时,福尔摩斯正在跟华生说出关于旧毡帽主人最后一个现状—— 「他的妻子已经不爱他了。」 华生早就被福尔摩斯的一连串推理结论绕昏了头,忍不住抗议,「夏洛克。他或许只是个单身汉!」 华生抓狂的模样令福尔摩斯莞尔,他微微侧首,看向坐在吧檯上的阿加莎。 福尔摩斯的眼里闪着笑意,说道:「华生,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有的事情你忘了,或许阿加莎还记得。」 华生木着脸:「什么事情?」 阿加莎看着一脸崩溃的华生,忍俊不禁。 ——跟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相处,确实会令人怀疑人生。 「毡帽的主人肯定不是单身汉,因为鹅腿上绑着的卡片写着献给贝克太太。他将鹅带回家,应该是想讨好妻子。」 华生哑然失笑,「天哪,我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情。」 阿加莎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华生医生,你已经被绕晕了,忘记这件事情很正常。」 华生感到心累,他站起来跟福尔摩斯说:「我认为应该要用晚餐了。」 华生往餐厅走去,大白鹅很自来熟地一摆一摆地朝华生走去。 福尔摩斯走过去,大白鹅仰着脖子看他。 福尔摩斯感嘆:「这只大白好像并不怕生。」 阿加莎目光狐疑地看向福尔摩斯,「大白?」 福尔摩斯微笑:「我刚给它起的名字,好听吗?」 阿加莎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名字做出任何评价,就听到福尔摩斯的一声低咒。 ——大白毫不客气地在福尔摩斯的棉拖鞋面上拉了一坨粑粑。 福尔摩斯:「……」 阿加莎没能忍住笑意,她眨巴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看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福尔摩斯看着她笑容可掬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俯首,灰色的眼睛与她平视:「有这么好笑?」 阿加莎正想说挺好笑的,只是一个骨碌碌的声音在木地板上传来。 两人低头一看,一粒蓝色的宝石在木地板上滚了两圈,然后停下。 蓝色宝石比豆子还小一点,不同的切面在灯光的投映下,光芒四射。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两人都愣了下,随即福尔摩斯蹲下去,将那粒蓝宝石捡了起来。 他举起手,在灯光下打量着那粒蓝宝石,神色认真而凝重。 这种时候显然不太合适打扰福尔摩斯,但阿加莎还是没能忍住:「诚然这粒宝石看上去很名贵,但你是不是应该先去用水沖一冲?」 毕竟,这是从鹅屎里滚出来的。 福尔摩斯侧头睨了她一眼,「嗯,你说的对。」 他干净的那只手一把将阿加莎的手拉过去摊开,将蓝宝石放在了阿加莎的掌心。 阿加莎顿时一阵窒息,觉得此人有病。 福尔摩斯沖年轻的小姐露出一个略显孩子气的微笑,「去吧,阿加莎,然后你会发现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阿加莎忍住暴打福尔摩斯的冲动,咬牙道:「从大白鹅肚子里拉出蓝宝石已经够稀奇了,难道接下来你要告诉我这粒蓝宝石就是伯爵夫人想要拍卖的天使之泪吗?」 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笑道:「你说对了,这确实就是伯爵夫人的那颗天使之泪。」 阿加莎:「……!」! 第14章 中午的时候莱斯特雷德先生到访,说约翰·霍纳的太太到伦敦警察厅报警,她的丈夫已经失踪三天,她认为莫卡伯爵夫人绑架了她的丈夫,理由是约翰·霍纳三天在大都会酒店维修过水管之后,回家向她透露他掌握了一个足以令莫卡伯爵夫人名声尽毁的惊天秘密。 伦敦厅的警察当然不会听信霍纳太太的片面之词,但莱斯特雷德先生认为那位太太并不像撒谎,希望福尔摩斯能出手,调查事情的真相,让约翰·霍纳早日回家陪伴太太和孩子共度圣诞。 而傍晚时分,门警彼得森带着一只大白鹅来访,希望福尔摩斯能找到大白鹅的主人亨利·贝克,闲得快能长蘑菇的福尔摩斯接受委託,然后他的委託「鹅」拉出了一颗光芒璀璨的蓝宝石。 这颗蓝宝石就是传说中那颗世上独一无二的石榴石,对莫卡伯爵夫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事情竟然能巧合到这种地步。 华生趴在吧檯上,打量着那颗蓝宝石,内心的震惊平復过后,忍不住怀疑道:「这真的会是莫卡伯爵夫人的石榴石吗?」 刚刚他实验了一下,这玩意儿划玻璃就跟划奶酪似的丝毫不费劲,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但因此就说这蓝宝石就是天使之泪,未免有点过于武断。 毕竟,在座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曾经近距离地观察过天使之泪。 福尔摩斯手里拿着樱桃木菸斗,十分笃定地说:「肯定是。莫卡伯爵夫人将要在圣诞节的拍卖会上将天使之泪拍卖,这两天《泰晤士报》都在介绍它,它的形状、大小,甚至有多少个切面,我都熟记于心,绝对不会出错。」 第25页 阿加莎坐在高脚椅上,大白鹅在她脚边蹲着,像一堆白雪。 灯光下,宝石的光芒炫目,阿加莎忍不住问华生:「华生医生,这粒宝石这么多切面,又十分锋利,它会不会划伤大白的肠道?」 有那么一瞬间,华生感觉到茫然,随即,他反应过来。 华生笑着跟身旁的女孩说:「大白将宝石拉出来,现在还十分安稳地蹲在你的脚边,应该是没有被划伤。」 阿加莎听了,放下心来。 她的目光落在那粒宝石上,她并不怀疑福尔摩斯的结论,这颗价值接近五万英镑的蓝宝石,确实夺人眼球,即便是米尔沃顿太太那样珠光宝气的女人,见了天使之泪,都忍不住想要得到,可见它的迷人之处。 阿加莎伸出右手,食指的指腹落在天使之泪的一个稜角上,这些稜角十分锋利,只要她稍稍用力往下按,皮肤就会被刺破,鲜血会从指腹流出来。 一股莫名的凉意从指腹传到她的心底,阿加莎抬头看向福尔摩斯,问:「如果这是天使之泪,那莫卡伯爵夫人在圣诞节那天拍卖的,是什么?赝品吗?」 福尔摩斯笑着跟阿加莎说:「米尔沃顿此人令人厌恶,我对他向来不齿,但他说的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认同。」 阿加莎:??? 福尔摩斯:「这颗宝石是魔鬼的诱饵。事实上,世上所有的宝石都是魔鬼的诱饵,能诱惑世人做出许多违背道德和良知的事情。」 华生沉默了片刻,看向福尔摩斯:「夏洛克,莫卡伯爵夫人会是知情人吗?」 福尔摩斯:「说不好。」 阿加莎却说:「莫卡伯爵夫人是知情人。」 福尔摩斯有些意外地看向阿加莎,「何以见得?」 阿加莎搜寻着大脑里关于莫卡伯爵夫人的信息,得益于她有一个喜欢收集上流社会贵妇和小姐各种八卦消息的「主人」,阿加莎的脑海里有不少关于时下上流社会名媛和贵夫人们的八卦。 米尔沃顿太太被迫嫁给米尔沃顿,因此对米尔沃顿并没什么感情。可是米尔沃顿对米尔沃顿太太却十分痴迷,对米尔沃顿太太几乎百依百顺,唯独是在天使之泪这件事情上,米尔沃顿没能满足妻子的期望。 米尔沃顿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多的是方法,但是天使之泪他不想碰。 「我听米尔沃顿先生说过,想谋财,就不要轻易断了别人的念想。天使之泪虽然引发了几桩刑事案件,但它对莫卡伯爵夫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她不会出让的。」 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下,「传说在东方华夏某个城市河岸发现的石榴石天使之泪,曾经得到神明的祝福。得到它,就能得到宽恕和幸福。这颗宝石,是莫卡伯爵夫人的嫁妆,听说是她的兄长给她的,承载着整个家族对她最殷切的期盼和祝福。」 华生听了,忍不住嘆息,「讽刺的是,这颗得到神明祝福的宝石,已经令许多人犯下了血淋淋的罪行,被判绞刑。」 福尔摩斯把玩着樱桃木菸斗,菸瘾犯了想抽菸,但看了一眼旁边的阿加莎,忍住了。 他聊胜于无地将没点着菸斗放在嘴里衔着,跟华生说:「世人爱财,总有人为钱财不顾一切。这些璀璨的宝石,切面越多就越是罪行累累,没什么稀奇的。」 华生感嘆:「我真羡慕你总是能这么冷静理智地看待事情。」 纵然他上过战场,见惯生死,但是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没办法像福尔摩斯那样冷眼旁观。 阿加莎想到了失踪的约翰·霍纳,她抬眼看向福尔摩斯,「你觉得约翰·霍纳的失踪跟天使之泪有关系吗?」 如果有关系,那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惊天秘密? 那关于莫卡伯爵夫人的秘密,又会是什么? 天使之泪,是怎么跑到了大白的肚子里去,又还那么凑巧被门警彼得森送到贝克街公寓的? 那个贝克先生,他知道大白肚子里装着一颗价值惊人的宝石吗? …… 阿加莎感觉越琢磨,问题就越多,迫切地需要理清楚。 坐在她身旁的福尔摩斯衔着菸斗,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模样,阿加莎知道他也在思考这些问题。 片刻之后,福尔摩斯将嘴里的菸斗拿下来,在吧檯上敲了敲,「约翰·霍纳的失踪跟天使之泪应该脱不了干系。如果莫卡伯爵夫人明知天使之泪是赝品,还要拍卖,这摆明是一场巨大的诈骗,一旦曝光,她不仅身败名裂,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停了下,福尔摩斯又笑着说:「问题很多,可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大白的主人贝克先生跟此事有没有关系,你们觉得呢?」 华生:「这简单,明天刊登一个失物招领,见到亨利·贝克就知道了。」福尔摩斯站起来,露出十分心满意足的模样,他整了整衬衫的衣领,目光扫过阿加莎和华生,「朋友们,我们总算有正事可干了。」 他主动向阿加莎伸手,「欢迎加入,年轻的小姐,希望你不会因为生活过于刺激而打退堂鼓。」 阿加莎看着向她伸出的大手,愣了一下。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没人能拒绝福尔摩斯。 她伸手,跟福尔摩斯的大掌轻轻相握,「我的荣幸,福尔摩斯先生。」 第26页 ※※※ 阿加莎在二楼的公寓用过晚餐之后,向福尔摩斯和华生告别,要回三楼。 大白鹅亦步亦趋,跟着她到了大门。 谁知她开了门之后,大白鹅却待在大门内,伸长了脖子露出一个鹅头看着她。 阿加莎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鹅,愣住了。 华生也啧啧称奇,跟阿加莎说:「这只大白似乎很喜欢你,但更喜欢我们的公寓。」 阿加莎想起年幼时回外公家小住,外公的院子里也养着一只大白鹅,很有灵性,能看家护院。 这么一看,这只大白鹅倒是有点像外公院子家里的那只大白鹅。 阿加莎跟华生说:「这真的只是别人养了做烤鹅的吗?」 华生耸肩,笑道:「这个问题得问夏洛克,他无所不知。」 阿加莎不想问福尔摩斯,她伸手摸了摸大白道脑袋,「或许它吃了天使之泪后,脱胎换骨,再也不会成为一只烤鹅了。」 年轻女孩的异想天开令华生觉得既可爱又可笑,「你何不直接说它是从另一世界来,命运跟一般的鹅不一样。」 阿加莎顿时有些恍惚,神色认真:「它或许是在另一个世界待腻了,所以才到这个世界来。华生医生,明天亨利·贝克先生来认领失物,能让他将大白卖给我们吗?」 华生失笑,「阿加莎,你的酒还没醒吗?」 阿加莎回神,她揉了一把大白的羽毛,然后向华生告别。 她回到三楼,哈德森太太已经回了房间,一片安静。阿加莎回到房间里,她并不急着点灯,只是靠着房门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黑暗,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光。 她的酒早就醒了,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是她的亲身经歷,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这令阿加莎的内心有点难过。 在这个世界,如果并不仅仅只有她,还能有多一个人知道她的来处,那该多好啊。! 第15章 翌日早上,阿加莎起了个大早。 这两天伦敦在下雨,绵绵的细雨下个不停,屋里的壁炉如果不点火,就显得很阴冷。 不知道二楼的华生和福尔摩斯起来了没有。 阿加莎心里有想做的事情,但怎么在这个世界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有待商榷。她现在无依无靠,虽然顶着夏洛克·福尔摩斯未婚妻的头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有多儿戏。 她占着原主的名字和身份,还仗着福尔摩斯为了办案而跟原主订婚的事情,得以在贝壳街安顿,已经算是占了便宜。 人非圣贤,她有私心,但并不是没有良心。 在还没有想好下一步之前,她希望能做好眼前的事情,譬如说帮正在查案的福尔摩斯和华生整理资料、泡泡咖啡什么的。 阿加莎洗漱完走出房间的时候,哈德森太太已经在餐厅里。 哈德森太太准备好了早餐,餐桌上还放着一大捧百合花 见到阿加莎出来,哈德森太太笑着向她招手,「阿加莎,过来吃早餐。我准备了吐司、牛奶和培根,还煮了咖啡。」 阿加莎走过去在餐桌前坐下,她拿了一片吐司,顺便向哈德森太太夸奖她的百合,「这花开得好漂亮,用完早餐后我帮您找个花瓶将它们插起来,好吗?」 哈德森太太脸上堆满了笑容,「这真的是太好了。等会儿你还要去找夏洛克吧?我也为他和约翰准备了早餐,你下去的时候,帮他们的早餐也带下去。」 哈德森太太一般都会为那两个单身汉准备早餐。 没有太太照顾的单身汉日子过得太糙,哈德森太太都看不下去了,她跟阿加莎说道:「夏洛克经常日夜颠倒,有时他会整夜整夜地思考,只知道抽菸不知道吃饭。约翰比他好一点,但也没好多少。我反正闲着没事,就为他们做点早餐,省得他们在我的屋子里饿死。」 哈德森太太真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女人。 阿加莎手里拿着培根,弯着眼睛夸奖她:「哈德森太太,您真是人美心善。我等会儿就帮您把早餐端下去给夏洛克和华生医生。」 哈德森太太看着阿加莎的眼里尽是慈祥,她是一个离婚的中年女人,丈夫被判无期徒刑,她逃离了丈夫生活过得如鱼得水,却没有子女。 这一栋三层的楼房,一楼被她当做储物间,二楼租给对她有恩的福尔摩斯,她一直想有个能说上话的伴儿,可是收养一个孩子太麻烦,新来的租户不知根底,她都不太想要。 阿加莎出现的时机就很巧,年轻的女孩长得明媚动人,又是夏洛克的未婚妻。 哈德森太太对福尔摩斯有着盲目的信任。 不管是华生还是阿加莎,只要是福尔摩斯信任的人,哈德森太太都无条件接纳。 哈德森太太不知道阿加莎的来歷,所以随口问道:「阿加莎,在认识夏洛克之前,你在做什么呢?」 哈德森太太并不简单,她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阿加莎不怕说出来会让哈德森太太对她有所顾虑。 「哈德森太太,我过去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承蒙米尔沃顿先生看得起,让人教过我读书认字。诚如你所知,米尔沃顿先生在半个月前被人谋杀,米尔沃顿太太急于遣散别墅的佣人离开伦敦,我无路可走,只好来寻求夏洛克的庇护。」 哈德森太太愣了下,随即笑着说:「我是过来人,有的事情纯粹些才能长久。阿加莎,你不能什么事情都靠他庇护。」 第27页 阿加莎知道哈德森太太一番好意,并不觉得被冒犯。 而且哈德森太太半生风雨,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于是她谦虚问道:「哈德森太太,在伦敦,除了夏洛克,我举目无亲。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哈德森太太没想到阿加莎会徵求她的意见,但是感情的事情,哈德森太太不能掺和。 哈德森太太:「这些事情,别人没办法替你做决定,你还是得自己想明白。」 阿加莎眨眼,语气彷徨无助又弱小,「可我还没想明白。如果在我还没能想明白的时候跟夏洛克感情破裂了,哈德森太太您能不能先让我欠着房租,别赶我走?」 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有种挖坑给自己跳的感觉,她看了阿加莎一眼,慢吞吞地说:「不赶你走,你可以慢慢想。」 阿加莎本来心情有点低落,可是一大早就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善意,又令她心情开朗了很多。 她将吐司吃完,端起哈德森太太为楼下两位男士准备的早餐,「那我先送早餐下去。哈德森太太,谢谢您。」 哈德森太太看着年轻女孩充满活力的背影,眉毛扬了下。 餐桌上那捧百合还在,优雅洁白,美不胜收,那个说要替她插花的女孩却已经雀跃地离开了三楼。 阿加莎到了二楼,开门的是华生。 华生见了她,神情有些惊讶。 阿加莎手里端着早餐,脸上笑意盈盈:「华生医生,早安。哈德森太太让我带早餐下来给你们。」 华生往旁边让了两步,让阿加莎进门。 阿加莎留意到他穿着外出的服装,问道:「华生医生,你要出去吗?」 女孩走进餐厅,将端着的托盘放在餐桌,又走进厨房拿餐具。 短短一天,她就已经表现得俨然已经在这公寓里生活了许久的老朋友似的。 华生望着女孩忙碌的背影,慢慢地走到餐厅,跟阿加莎说:「我刚回来。」 正在餐厅摆放餐具的阿加莎动作一顿,眼睛看向他。 华生微笑向她解释:「因为要在晨报上刊登失物招领,凌晨去报社刚好赶得及。」 阿加莎:「……」 是为了找旧毡帽的主人亨利·贝克。 她的内心感到有些不安,因为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对于案件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珍贵。 华生又说:「凌晨出去前,我还为大白在阳台临时搭了个窝,它看上去挺喜欢的。」 阿加莎闻言,走到阳台前,阳台上有个简单的鹅窝,大白正蹲在窝前梳理它的羽毛。 大白见到阿加莎,伸长脖子叫了两声,又继续梳毛。 阿加莎没打扰大白,她走回餐厅。 华生拿出黄油抹在吐司上,有些担心地跟阿加莎说:「夏洛克昨晚几乎一宿没睡,等会儿十点之后,他还要去大都会酒店。早餐不按时吃,胃疼发作会挺受罪的。」 阿加莎愣住,「他也会生病的吗?」 华生觉得好笑,「他虽然有着一个聪明的脑袋,但与你我一样都是肉体凡胎,当然会生病。事实上,由于夏洛克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平时还爱抽菸喝酒,他的胃比我们都要差些。」 阿加莎:「……」 说实话,华生不说,她根本不觉得福尔摩斯是跟他们一样的肉体凡胎。 福尔摩斯此人早就被神话了,除了抽菸破案,阿加莎甚至觉得他不需要吃饭。 当然,她在得知福尔摩斯就是埃斯科特的时候,福尔摩斯的神话滤镜就已经消退了大半,但还是有点滤镜的。 现在听华生一说,福尔摩斯在她心里已经彻底跌落神坛。 华生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阿加莎:「既然这么担心,不如把他叫醒起来用早餐。」 华生摇头,说:「你不了解夏洛克的脾气,扰他清梦可不会有好下场,我不敢去。」 阿加莎自告奋勇,「我去。」 福尔摩斯的房门虚掩着,他并没有躺在床上,人靠着床头,被子半搭在身上,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他的陶土菸斗。 房间里一股浓浓的菸草味道,说不上好闻,阿加莎还不太习惯这种浓烈的菸草味,进门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这个烟枪,昨晚抽了十斗烟吗? 阿加莎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福尔摩斯。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地打量这个行事古怪的天才侦探,他长得并不十分英俊,五官的轮廓很深,骨相很好,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那双犀利的灰色眼睛此刻紧闭着,令他看上去不再锋芒不露,不易靠近。 阿加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福尔摩斯不为所动。 阿加莎想了想,伸手捏着他的鼻子。 福尔摩斯因为唿吸不畅醒来,感觉再晚两秒,自己就要窒息而亡。 他睁开那双灰色的眼睛,刚睡醒的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莫名性感。 「你在干什么?」 阿加莎:「叫你起床。」 福尔摩斯抬手掐了掐眉心:「不请自来,擅入男士的房间,不该是一个淑女所为。」 阿加莎神色无辜:「进未婚夫的房间也不行吗?」 福尔摩斯为此感到头疼,无法理解男人为什么会被一个女人处处管束还要表现得心甘如怡。 第28页 阿加莎解释:「华生医生担心你不按时吃饭会胃疼,我才进来喊你的。」 福尔摩斯将身上的被子掀开,「那你应该温柔一点,我刚才差点窒息。」 胡说。 她都很有分寸的。 阿加莎见他已经清醒,不再在他的房里停留,转身出去。 「哈德森太太做了早餐,你起来趁热吃。」 福尔摩斯看着阿加莎走出房门的倩影,晃了晃脑袋,感觉清醒了些。 不得不提,阿加莎是他目前人生里的唯一意外。 不受控制,无法捉摸。! 第16章 福尔摩斯起来洗漱,身上的睡袍变成了深紫色立领衬衫,搭着黑色的裤子。 他打着哈欠到了餐厅,那个扰人清梦的女孩已经离开。 他拉开餐椅坐下,随口问道:「阿加莎呢?」 华生已经用完早餐,手里拿着晨报,昨天凌晨赶到报社要刊登的失物招领已经出现在晨报上,相信很快会有人到贝克街221b号来认领。 华生的目光从晨报上移开,落在福尔摩斯的身上,语气颇为愉悦地说:「你那么聪明,不如猜猜她去哪儿了。」 这有什么好猜。 阿加莎除了回三楼还能去哪儿? 福尔摩斯没搭腔,默默地啃面包喝咖啡。 这时,本该在三楼的女孩忽然从大门进来,问:「华生医生,你们这里有没有花瓶?」 华生:??? 两个单身汉住的公寓从来只有菸斗酒瓶和做化学实验需要的瓶瓶罐罐。 华生问:「你要花瓶做什么?」 阿加莎:「我答应了哈德森太太要帮忙把她早上买回来的百合花插起来,可找来找去,没找到花瓶。」 华生正想说没有。 可福尔摩斯头也没抬,懒洋洋地说:「在储物间好像有个花瓶在吃灰,你去找找。」 华生瞪大了眼睛看向福尔摩斯。 阿加莎听了福尔摩斯的话,高高兴兴地去储物间,她果然在里面找到一个花瓶。 她抱着花瓶离开,临走前跟两位男士说:「我帮哈德森太太把百合花插好就下来。」 华生默默地看着阿加莎离开,等她把大门关上,他才跟福尔摩斯说:「那个花瓶,好像是波西米亚国王送给你的。」 福尔摩斯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看向华生,「然后呢?」 福尔摩斯曾经帮波西米亚的国王处理过一桩年少时的风流债,事件的女主人公艾琳·艾德勒的智慧令福尔摩斯印象深刻。 那是华沙皇家歌剧院的首席女低音,跟波西米亚的国王有过一段感情,手里还有波西米亚国王写给她的几封不宜公开的信件,以及两人的合照。 彼时波西米亚国王将要和斯堪地那维亚的二公主订婚,害怕昔日的情人将他过去那段并不算光彩的感情曝光,会令自己和斯堪地那维亚公主的婚约毁于一旦,于是委託福尔摩斯将留在女方手里的信件和合照拿回来。 事情解决后,波斯米亚国王除了付给福尔摩斯一笔可观的酬劳之外,还送给他一个价值不菲的水晶花瓶。 据说市面价是一千英镑。 福尔摩斯让阿加莎拿走的,就是那个水晶花瓶。 华生忍不住提醒福尔摩斯:「一般人不会拿价值一千英镑的花瓶插花。」 「不管价值多少的东西,如果没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就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就好比哲学天文学这些知识,对帮助他破案百无一用,没什么必要非要懂得。 价值几千英镑的花瓶与其在储物间闲置落灰,不如物尽其用。 可华生只觉得福尔摩斯败家,「万一打碎,阿加莎很可能会为此不安。」最关键的,华生觉得阿加莎赔不起,虽然福尔摩斯未必会叫她赔。 「只要不知道这个花瓶的来歷,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花瓶,像高仿的水晶,市场上到处都是,不存在赔不起的问题。」 福尔摩斯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着跟华生说:「如果她把花瓶打碎了,你要保守这个秘密,不然她会哭给你看。」 华生:「……」 不知花瓶来歷的阿加莎回了三楼,她找了一把剪刀将百合花修剪好,摆放在餐桌上。 可哈德森太太见了那个花瓶,神色有点古怪:「这是夏洛克让你拿上来的吗?」 阿加莎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没注意到哈德森太太的异常。 她抿着唇笑,点头,「是的。」 哈德森太太默了默,盯着那水晶花瓶半晌,然后小心地从花瓶里抽出两支百合放在桌面上,她跟阿加莎说:「我想了想,夏洛克现在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单身汉了,你是他的未婚妻,也该让他的公寓看上去是有人打理的模样。我留这两支就够了,剩下的你送下去给他们,好为他们的客厅增加一点活力。」 阿加莎不疑有他,笑着说:「好呀,都听您的。」 ※※※ 阿加莎抱着花瓶和百合花到二楼的时候,旧毡帽的主人亨利·贝克已经来认领他的帽子。 绵绵的细雨停了,阳光冲破云层,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令人觉得心也跟着放晴了。 亨利·贝克戴着一个苏格兰无边帽,个子很高,穿着褪色的黑外套,每个扣子都一丝不苟地扣着,一直扣到脖子的地方。 第29页 阿加莎想起昨天晚上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推理,福尔摩斯认为亨利·贝克是一个落魄的有学识的文人,考虑事情很周到,但有酗酒的不良嗜好,跟太太感情并不融洽。 阿加莎给他沖了一杯咖啡,他客气地向阿加莎鞠了个躬,「多谢。」 福尔摩斯跟他相对而坐,华生坐在两人之间的沙发上,阿加莎去了吧檯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见福尔摩斯和华生一起工作,两人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在亨利·贝克认领了那顶旧毡帽之后,跟福尔摩斯说道:「帽子和鹅都丢失了之后,就没指望能找回来的,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好心。我一早看到晨报上的失物招领,感到非常高兴。先生,诚如您所见,苏格兰无边帽活泼有余,庄重不足,并不适合我这样年纪身份的人。」 福尔摩斯微笑,「客气了,贝克先生。不过有件事情说出来,希望你不要见怪。」 亨利·贝克:「什么事情呢?」 福尔摩斯:「就是你的那只鹅,他送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我们不得不把它吃掉了。」 亨利·贝克却表现得十分意外,「鹅也被人送到你们这儿了?」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正在阳台晒太阳踱步的大白鹅,面不改色地说:「对,那只可怜的鹅可能经歷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骚扰,吓得奄奄一息。即使不被我们吃掉,如今恐怕也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亨利·贝克脸上的神情有些痛心,但人家刚将他丢失的毡帽还回来,他也不能说福尔摩斯他们不该吃了他的大肥鹅。 亨利·贝克嘆息:「我本想将鹅带回来给贝克太太的,她最喜欢吃烤鹅。」 福尔摩斯拿起樱桃木菸斗,给华生递了个眼色。 华生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客气说道:「贝克先生,虽然你的鹅被我们吃了,但我们家阳台前几天跑来了一只大白鹅,跟你丢失的那只差不多大。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将那只大白鹅带回去,相信贝克太太也会很高兴的。」 「先生,这你就不懂了。」亨利·贝克的语气有些郁闷,「你们的这只鹅再肥美,也不是我的那只鹅。我的那只鹅是在阿尔法酒吧办的圣诞鹅俱乐部里领的,是精挑细选过最肥美的圣诞鹅,我还在它的腿上绑上了卡片要献给贝克太太,跟你们养的流浪鹅不一样。」 而此时,流浪鹅大白慢悠悠地在阳台散步,与主人相见不相识。 华生汗颜,忍不住再次建议,「贝克先生,你还是看看我们的鹅再说?」 亨利·贝克扭头看了一眼太白,只看一眼,再多一眼都嫌费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先生,它们肯定是不一样的!」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行吧,贝克先生,不知你的那只肥鹅花了多少钱,我们愿意将它买下来。」 亨利·贝克倒也坦诚,「也没花钱,阿尔法酒吧的圣诞鹅俱乐部办到圣诞结束,只要你到酒吧去消费一定金额,就能领一只圣诞鹅。」 大白来自阿尔法酒吧。 福尔摩斯笑着说:「那你放心,我今晚请你去阿尔法酒吧喝酒,一定能消费到可以领圣诞鹅的金额。」 亨利·贝克于是愉快地跟福尔摩斯约定了晚上在阿尔法酒吧见面的时间,然后告辞。 亨利·贝克离开,华生问福尔摩斯:「晚上真的要去阿尔法酒吧吗?」 「当然。」 福尔摩斯靠着扶手椅,又开始晃,「诚如你所见,亨利·贝克对天使之泪的事情毫不知情。鹅肚子里的宝石肯定是被人餵下去的,我们得去阿尔法酒吧的圣诞鹅俱乐部里了解一下情况。」 阿加莎忍不住问:「那约翰·霍纳怎么办呢?」 福尔摩斯侧头看向他。 阿加莎端了两杯泡好的红茶给华生和福尔摩斯,「约翰·霍纳失踪了,你不是答应了莱斯特雷德先生,让他回家跟太太孩子共度圣诞节吗?」 福尔摩斯觉得约翰·霍纳的失踪跟天使之泪的拍卖有着必然的联繫,知道是谁将天使之泪餵给大白的,或许能找到约翰·霍纳,或许不能。 谁也不敢打包票。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神色有些凝重,「如果约翰·霍纳说的惊天秘密,是他已经知道天使之泪是赝品,他会不会已经遇害了?」! 第17章 失踪的约翰·霍纳到底在什么地方,谁也无法确定。 但是福尔摩斯很确定最近的各种报纸上,都没有任何关于谋杀或者是莫名猝死的新闻。 福尔摩斯思考了片刻,跟阿加莎说:「想要找到约翰·霍纳,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找到圣诞鹅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管莫卡伯爵夫人的惊天秘密是什么,总跟天使之泪脱不了关系。」 停了下,他又说:「当然,要弄明白约翰·霍纳在大都会酒店的时候,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很重要,所以我打算等会儿去一趟大都会酒店。」 阿加莎:「莫卡伯爵夫人是大都会酒店的高级会员,她的梳妆室在酒店的顶层。大都会的顶层只对高级会员开放,你是大都会酒店的高级会员吗?」 华生有些意外地看向阿加莎,他没想到阿加莎对这些事情会这么了解。 阿加莎迎着华生意外的目光,笑着解释:「米尔沃顿太太经常参加上流社会的社交,米尔沃顿先生又热衷于收集各种八卦绯闻,他对伦敦的各种高级酒店和俱乐部都十分了解,并且是这些酒店和俱乐部最尊贵的会员。」 第30页 既然提到米尔沃顿,那就没什么稀奇的。 米尔沃顿在伦敦简直无孔不入,华生认识福尔摩斯之后,福尔摩斯办过的案子没有百把也有几十,见过的罪犯中不乏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但是那些人都不像米尔沃顿那样令福尔摩斯说起来就咬牙切齿。 福尔摩斯和米尔沃顿谈判的那天晚上,两人甚至都亮了武器,矛盾一触即发。 当然,一向温和的华生,那时也是差点要上去跟米尔沃顿动手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华生是万万没想到被米尔沃顿偏爱的小女佣,会在半个月内爱上福尔摩斯伪装的水管工,并且跟他订婚的。 当然,华生并没有觉得阿加莎笨的意思,他甚至觉得阿加莎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孩,他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单纯,遇上感情的事情就完全失了分寸。 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华生回过神来,笑着跟阿加莎说:「夏洛克想要去大都会酒店的顶层,多的是办法。」 也是。 阿加莎想起福尔摩斯的伪装术,简直了,他甚至可以伪装成酒店的工作人员大摇大摆地去莫卡伯爵夫人的梳妆室,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但福尔摩斯没打算那么做。 福尔摩斯端起盛着红茶的白瓷杯子,茶香扑鼻,他发现阿加莎特别偏爱来自东方的茶叶。 他抿了一口红茶,说道:「我是大都会酒店的高级会员。」 华生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福尔摩斯将白瓷杯子放回原处,整个人靠在扶手椅的靠背上,他的双手习惯性地搭在腹部,十指指尖相抵。 福尔摩斯:「今天早上的事情。」 华生:??? 福尔摩斯:「亨利·贝克来认领毡帽的时候,威金斯不是跟他一起来了吗?我让威金斯去向麦考夫送了个口信。」 麦考夫? 想起麦考夫·福尔摩斯,华生顿时就明白了。 麦考夫是政府的高级官员,简直无所不能,他对自己的弟弟十分关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兄弟俩见面时总是说不到几句,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 华生觉得这跟麦考夫嫌弃夏洛克不够聪明不够稳重的缘故。 没错。 人人都赞嘆崇拜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在兄长麦考夫面前,只有被嫌弃脑子不够聪明的份儿,可见麦考夫的智商是多么惊人。 这时,福尔摩斯凉凉地说道:「为家庭成员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是麦考夫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华生默默喝茶不说话。 因为他想起自己搬到贝克街公寓的第二天,麦考夫就找上他了。麦考夫想给他一笔钱,让他帮忙监视福尔摩斯。 华生还没见过哪位兄长对弟弟的关心是通过监视来进行的,当时只觉得对方居心叵测。 正直的华生当然是十分严肃地拒绝了麦考夫的建议,事后福尔摩斯还十分遗憾他没有接受麦考夫的建议,否则他就能跟华生平分麦考夫给的那笔钱了。 福尔摩斯显然对麦考夫的举动习以为常。 ——福尔摩斯家族里的人个个聪明绝顶,就是性格太过离奇古怪。 经歷了太多的华生只能这么感嘆。 正在华生感嘆的时候,阿加莎问福尔摩斯:「你去大都会酒店,能带上我吗?」 福尔摩斯摇头:「恐怕不能。」 停了停,他又看了阿加莎一眼,问:「你去大都会酒店做什么?」 阿加莎弯着眼睛,笑得可爱:「好奇,想看传说中只有最尊贵的会员才能去的大都会酒店顶层是什么样的。」 福尔摩斯靠着沙发的身体坐起来,微微向前倾,侧头,灰色的眸子就对上了阿加莎的眼睛。 福尔摩斯:「你想帮忙?」 阿加莎被说中心思,只怕是自己一厢情愿,默了默,反问:「你怕我添乱?」 这倒不至于。 只是如果阿加莎真的想帮忙,福尔摩斯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她去做。 福尔摩斯:「比起去大都会酒店,我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约翰·霍纳失踪,去找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是他的太太,他们所知道的事情,全由莱斯特雷德先生转述。 福尔摩斯跟阿加莎说:「我希望你能和华生医生一起去见约翰·霍纳太太,了解清楚约翰·霍纳失踪前在家里做了什么,跟她说了什么话。」 跟受害者的家属聊天,了解情况,也是不可或缺的。 阿加莎欣然接受福尔摩斯的安排,不管他处于什么样的考虑让她去见约翰·霍纳的太太,至少不会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无力感。 很多事情,她是可以参与其中的。 ※※※ 约翰·霍纳的太太是一个年龄约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三岁。 阿加莎和华生到约翰·霍纳的小屋时,霍纳太太正在厨房准备午餐,两个孩子坐在大门的台阶前,见了两位客人,就冲着屋里喊妈妈。 「汤姆,妈妈正在忙着做饭,你别乱——」 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见到阿加莎和华生两人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霍纳太太神色有些警惕地打量着阿加莎和华生,一把抱起两个孩子,冷然的语气带着愤怒,「你们又是什么人?」 第31页 又是什么人? 看到年轻太太如此警惕的模样,阿加莎和华生对视了一眼。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礼貌说道:「霍纳太太,我叫阿加莎,这位是华生医生,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委託我们来的。」 霍纳太太一听说阿加莎和华生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委託而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得出来,年轻的太太这两天已经十分疲惫,她将阿加莎和华生请进屋里,双眼闪着希冀:「怎么样?你们找到约翰了吗?」 华生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抱歉,霍纳太太,我们还没找到你的丈夫。」 霍纳太太满怀希望落空,身体晃了晃,身体竟直接软了下去。 华生眼疾手快,将快要失去意识的年轻太太扶住,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阿加莎连忙去倒了一杯热牛奶来。 霍纳太太是因为连日来的焦虑疲累,又加上早上没吃早餐导致的低血糖,学医出身的华生帮她大概检查了一下,叮嘱说道:「没什么大碍,但三餐要按时吃,注意休息。」 霍纳太太只是默默流泪,她哽咽着说:「先生,我的丈夫下落不明,家中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自从约翰失踪后,我夜夜睡不着觉,生怕他会出事。去伦敦警察厅报警,没人相信我的话。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蹲在警察厅的大门外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了莱斯特雷德先生,他告诉我证据不足,无法立案,但他愿意请一位朋友帮我。我听说你们是受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委託而来,以为你们已经找到约翰了。」 大起大落的情绪让霍纳太太本就体力不支的身体难以为继,才会差点晕厥。 华生对霍纳太太深感同情,他跟福尔摩斯搭档已经有些时日,却一直没能学会超脱一些情感。 霍纳太太抬手捂着脸,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 阿加莎拿出手帕递过去,「霍纳太太,你丈夫的事情,我们会尽力的。但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多保重自己。万一他找不回来了,你和两个孩子还是要生活的。」 平平无奇的话语,可是当她用温柔冷静的声音说出来时,仿佛带着什么安抚人心的魔力似的。 霍纳太太一怔,捂着脸的手放下,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地问道:「如果霍纳先生不能回来,我和孩子们该要怎么生活呢?」 这是一个将毕生希望都放在丈夫身上的女人。 阿加莎动作温柔将手帕放进她的手里,微笑着说道:「如果你能对我和华生医生坦诚相告,结果未必会像你所想像中那么坏。」 霍纳太太神色顿时一僵,原本张开的手掌勐地握紧。 她脸色苍白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问:「约翰·霍纳失踪之后,一直有人来骚扰你们,是吗?」 霍纳太太:「……」! 第18章 约翰·霍纳失踪之后,一直有人来骚扰他的妻子这件事情,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霍纳太太见到阿加莎和华生时,脱口而出问他们又是什么人,态度警惕甚至还带着敌意。 可见她在丈夫失踪后,经歷了一些事情,却没告诉莱斯特雷德先生。 阿加莎:「他们对你并不友好,甚至还恐吓威胁你,是不是?」 霍纳太太双眼跟阿加莎对视,「不是,这一切都是你想像出来的。」 华生语气温和地说道:「霍纳太太,你不需要担心什么。我们既然愿意接受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委託,就不会因为其他的事情不管。事实上,你隐瞒的事情,或许对我们找到你的丈夫十分关键。」 霍纳太太的神色有些动摇。 华生再接再厉,「你放心,我是军人出身。你不必顾虑什么,如果真的有危险,我可以察觉,也可以为你和两个孩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保护。」 大概是温和善良的医生用真诚打动了霍纳太太,她终于绷不住,哽咽着说道:「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霍纳先生本来就因为偷窃被控入罪,在警方留有案底。我怕说的太多,警察会认为霍纳先生因心术不正才会招来祸端,更不想为他费神。」 原来那天约翰·霍纳在大都会酒店的时候,曾经在莫卡伯爵夫人的梳妆室停留并不止一刻钟,除了壁炉的一条栏杆松动需要焊接外,阳台也有一条栏杆需要焊接。 约翰·霍纳本来是去阳台看看那条栏杆松动的情况到底怎样的,却不小心把自己锁在了阳台。那时梳妆室空无一人,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佣临时有事被人叫走,约翰·霍纳只好蹲在阳台等人回来。 谁知他在等待的时候,伯爵夫人和满面怒容的伯爵先生进了梳妆室,大概事出突然,他们并未发现在阳台外还有一个人,就激烈地争论起来。 「霍纳先生回来后,只跟我说他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至于秘密是什么,他却不跟我透露。只说秘密一旦说出去,就不再是秘密,不过这可能是他发财的好机会。」 霍纳太太摸着眼泪,看向华生,「先生,诚如您所见,我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家庭,有两个小孩嗷嗷待哺,我和霍纳先生也想给他们更好的未来。霍纳先生虽然曾因偷窃被控入罪,但与我结婚后,已经痛改前非。他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否则也不能进入大都会酒店去当修理工。他失踪的那天,跟我说要去见莫卡伯爵夫人,结果一去不復回。」 第32页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华生:「这就是你觉得约翰·霍纳是被莫卡伯爵夫人绑架的原因吗?」 霍纳太太:「霍纳先生失踪后,莫卡伯爵夫人就在报纸上刊登要将天使之泪拍卖的消息。先生,这很难让我觉得霍纳先生的失踪与她无关。」 阿加莎轻声提醒:「霍纳太太,霍纳先生只是说要去见莫卡伯爵夫人,到底有没有见到莫卡伯爵夫人,这是有待商榷的。」 霍纳太太没说话。 阿加莎问:「能跟我们说说这几天来骚扰你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每次来都问霍纳先生到底把东西放在哪里,可我从来就没见霍纳先生拿过东西回来。他们说如果我不把东西拿出来,就别指望霍纳先生能活着回来了。天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说起这个,霍纳太太就表现得很抓狂,「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他们就没完没了,昨天他们甚至把我的两个孩子哄上了他们马车,天晓得我看到孩子们在他们马车上的那一刻内心多么崩溃。万一我说错了什么话,孩子们可能就会跟父亲一样的下场。幸好,他们最后终于相信我确实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孩子放了回来。」 这世界上,没用比伤害孩童和用孩童胁迫他人更过分的了。 阿加莎听得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问:「霍纳太太,你还记得那些人的长相吗?」 按照霍纳太太的说法,这几天去骚扰她的是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一个是小个子,其中小个子长的贼头鼠脑,有点怕事,自称是约翰·鲁滨孙。拿主意的是高个子的男人,高个子的男人虎头虎脑的,看上去脾气不太好,说话带着墨西哥口音,霍纳太太不知道高个子的名字具体是什么,只听到小个子喊他莫兹利。 华生跟阿加莎去见过霍纳太太之后,就回了贝克街公寓。 这一去一回,已经花了半天的时间,回去的时候太阳将要下山,天空布满了晚霞。 华生在二楼的阳台为大白搭了一个简单的鹅窝,鑑于亨利·贝克先生坚定不移地认为大白不可能是他的圣诞鹅,因此流落在贝克街公寓的大白要么成为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圣诞烤鹅,要么就沦为贝克街公寓的守门员。 流浪鹅大白的命运在福尔摩斯回来之前,还无法确定。 阿加莎把连着阳台的落地窗打开,大白一摇一摆慢悠悠地走进了客厅。 哈德森太太得知两人回来,到二楼说她在准备晚餐,问阿加莎和华生想吃什么。 一开门就看到阿加莎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大白鹅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背后是外面布满晚霞的天空,柔和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看上去像是一副美好而温柔的画卷。 哈德森太太看得晃了一下神,心想难怪阿加莎能成为夏洛克的未婚妻,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地坐在哪儿,就是一副动人的画像,令人赏心悦目。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即使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样的推理天才,也不例外。 阿加莎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回过神来,问:「我要准备晚餐了,你们想吃什么?」 在吧檯的华生探头出来,跟哈德森太太说:「不用准备我和夏洛克的晚餐,哈德森太太。」 等福尔摩斯从大都会酒店回来,他们还得去一趟阿尔法酒吧去查圣诞鹅的来源。 哈德森太太转而问阿加莎,「你呢?亲爱的阿加莎,你晚餐想吃什么?」 还不等阿加莎说话,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哈德森太太背后响起—— 「吃什么都好,可要注意把肠子和嗦子检查清楚,别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吃到肚子里去。」 哈德森太太被吓了一跳,随即没好气地转过身。 在她身后,是穿着黑色风衣和带着帽子的福尔摩斯。 哈德森太太瞪了福尔摩斯一眼,「你能别总是一声不吭地出现在别人背后行吗?」 福尔摩斯扶着哈德森太太的肩膀,让她进屋,他也进门,将脱下来的风衣和帽子都挂在衣帽架上。 他向哈德森太太眨眼,「有句中国的古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哈德森太太:??? 福尔摩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哈德森太太狠狠地剜了福尔摩斯一眼,「等你求我做饭的时候,你再说这句话。」 福尔摩斯被这个可爱的太太逗得哈哈大笑。 哈德森太太离开,福尔摩斯在他的扶手椅上坐下,习惯性地拿出他的陶土菸斗,衔在嘴里正要点燃,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又拿下。 华生已经从吧檯里出来,在福尔摩斯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将从霍纳太太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福尔摩斯。 「我和阿加莎都认为霍纳太太对丈夫失踪的内情并不了解,除了一口咬定那跟莫卡伯爵夫人有关系之外,并不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阿加莎也走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大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见她坐下,就在她脚边窝成一团雪白的雪堆。 「但是在约翰·霍纳失踪的这几天,有人去骚扰霍纳太太。」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轻声说道:「根据霍纳太太所说,那两个人一直在问霍纳太太将东西放到哪儿了。但霍纳太太一直坚持她霍纳先生没有拿任何不属于家里的东西回去。」 第33页 福尔摩斯问两位伙伴:「那你们觉得霍纳太太有没有可能是在撒谎呢?」 这个问题…… 华生沉默了一下,「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说谎。」 「看上去并不像是说谎。」福尔摩斯重复了一下华生的话,然后笑着说道:「约翰,这种似是而非的推论是没必要的。」 华生嘆息,正想说他没办法百分百确定霍纳太太有没有撒谎的时候,阿加莎忽然说道——「她没说谎。」 华生看向阿加莎。 福尔摩斯眼里也露出些许好奇看向阿加莎,「你怎么判断她没有说谎呢?」 阿加莎回想了一下当时霍纳太太跟他们谈话时的神情,「她开始隐瞒那两个人骚扰她的事情时,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直视他人并不能说明她心中坦然,而是她想确认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对方信任。后来向我们坦白,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眼神一度中断与我们的交流。」 福尔摩斯忍不住笑了,「眼神中断与你们的交流,或许是因为她心虚。」 「不是。」阿加莎的语气很笃定,「她之所以中断了眼神交流,是因为她在回想那两个人骚扰她时的细节,包括他们的动作手势还有口音等。」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被他看得有点恼意,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些话说出来福尔摩斯未必会信,在这个世界,虽然心理学已经兴起,但是她懂的这些在这时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她无法向一个十九世纪末的人解释微表情、行为科学之类的研究成果。 但阿加莎并不想因此而放弃让福尔摩斯相信她的结论。 她抿了抿红唇,神色坦然迎着福尔摩斯的视线,「你要是有怀疑,以后随时可以做实验的。你不是最喜欢做实验的吗?」 福尔摩斯默了默,然后笑着纠正她,「亲爱的阿加莎,我喜欢做的不是测谎实验,是化学实验。」 阿加莎没说话,她伸手摸了摸大白的脑袋,神情有些失落。 福尔摩斯看了她一眼,又说道:「可你这么笃定霍纳太太没说谎,我也没有理由怀疑。」 阿加莎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语气快乐地问道:「你真的信我吗?」 那笑容很灿烂,语气里的快乐雀跃连傻子都能感受得到。 对福尔摩斯而言,霍纳太太是否说谎并没有多重要,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 可面对着阿加莎殷切的目光,福尔摩斯稍微权衡了一下,觉得善意的谎言也显得十分有必要,于是点了点的脑袋。 「真的。」 「珍珠都没这么真。」! 第19章 不管福尔摩斯是不是真心,阿加莎都打算认为对方已经相信她的话。 反正是他亲自说出口的话,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阿加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心情很好地跟福尔摩斯说:「霍纳太太没有说谎,但是去骚扰她的那两个人却不一定,他们连名字都是假冒的,想找到这两个人并不容易。」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没关系,或许他们后面会自己送上门来。」 也是。 如果不出意外,那两个人应该是莫卡伯爵夫人熟知的人,他们知道即将拍卖的天使之泪是赝品,甚至认为约翰·霍纳知道真正的天使之泪在哪儿,才会在约翰·霍纳失踪之后找上霍纳太太。 他们认为霍纳太太会知道真正的天使之泪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只是可惜经过他们的试探,霍纳太太对天使之泪的事情一无所知。 福尔摩斯既然在查天使之泪的时候,顺藤摸瓜,估计也能将那两个人查出来。 阿加莎抬眸,看向福尔摩斯。 只见他靠着扶手椅背,拿着菸斗的那只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索着菸斗上的纹路。 阿加莎问:「你呢?你去大都会酒店有什么发现吗?」 福尔摩斯:「有点发现,但未必有用。」 华生忍不住说:「夏洛克,别卖关子。」 「华生医生,自从你跟莫里斯小姐订婚之后,越来越没耐心了。」 福尔摩斯笑着调侃华生两句,在华生要说话的时候,又将话锋一转,「还记得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莫卡伯爵夫人在大都会酒店的时候,酒店出了一些小骚动。酒店经理对外宣称是因为后厨发现了一点小意外导致的,但事实并不是。」 实际上,那天酒店引发的骚动并不是因为后厨的意外,而是在酒店的顶层发生了一件失窃案。 莫卡伯爵夫人的天使之泪在大都会酒店的梳妆室里不见了,时机很巧合,正是约翰·霍纳离开酒店之后发生的事情。 「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佣说约翰·霍纳曾在修理壁炉栏杆的时候,单独在梳妆室待了将近一刻钟,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是约翰·霍纳偷走了天使之泪。」 福尔摩斯说:「不觉得很奇怪吗?有偷窃前科的水管工,然后天使之泪就被偷走了。」 确实很奇怪。 阿加莎说:「按照你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话,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应该是莫卡伯爵夫人指控约翰·霍纳偷了天使之泪,在她的贴身女佣的指证和约翰·霍纳犯有前科的情况来看,约翰·霍纳此刻应该是被拘留着等陪审团在法院上等待审判,而不应该是失踪了。」 第34页 福尔摩斯有些意外地看了阿加莎一眼,她的思路相当敏捷。在这一点上,福尔摩斯并不是要说华生不好,事实上华生跟他搭档这么久,两人早就在分工的事情达成默契。 他负责找线索推理,华生负责整理资料和案件索引。 华生虽然军人出身,见惯生死,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位医生天生仁厚善良,在面对案件和一些人物的时候,华生很难将情感抽离,只保持单纯的理智冷静,这导致华生在分析案件的时候,总是差了点东西。共情能力太好,有时并不是优点。 阿加莎想到即将在平安夜拍卖的赝品,抬眼看向福尔摩斯。 仅一个眼神,福尔摩斯就笑着将话借了过去,「你的推测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显然,本已经安排好的事情横生变故,大酒店的工作人员说莫卡伯爵夫人的珠宝失窃只是虚惊一场,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珠宝盒,那天在带珠宝盒的时候有人打岔,她不小心带了空着的那个珠宝盒到酒店。」 阿加莎:「事情竟然这么巧吗?」 「当然不会。」福尔摩斯微笑着说,「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巧,约翰·霍纳就不会失踪,而真正的天使之泪也不可能会流落到我们的手里。」 华生忍不住看了福尔摩斯一眼,「你又没见过真正的天使之泪,说不定流落在我们手里的才是赝品。」 福尔摩斯眉峰微扬了下,摸出那粒巧夺天工的蓝宝石,他举起手,在灯光下端详了片刻,笑着说:「这不可能是赝品。」 华生:「你可不是珠宝鑑定方面的专家。」 话是那么说,但福尔摩斯在某些事情上总是有着谜一样的信心。 他将蓝宝石收起来,很笃定地说:「错不了的。」 华生不再多说什么。 福尔摩斯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跟华生说:「与其纠结这个,不如与我一起去阿尔法酒吧喝两杯,约翰,我们今晚约了亨利·贝克先生去阿尔法酒吧消费,好让他能在圣诞鹅俱乐部里领一只肥美的圣诞鹅回去讨好他的太太。」 福尔摩斯和华生两人去了阿尔法酒吧。 阿加莎收拾了一下二楼公寓的茶具,将大白放回阳台的鹅窝里,然后站在公寓一侧的书架前。 这个书架大多数都是福尔摩斯的藏书。 除了法律和医学化学这方面的书籍,福尔摩斯涉猎的知识领域五花八门,他对小说哲学类的知识并不感兴趣,因为那对他破案毫无用处。 福尔摩斯认为人的大脑就像一个房子,放了没用的东西,就会挤压有空的东西的储存空间。 但是阿加莎却在书架上看到了尼采的哲学书和一本关于心理疾病的书。 福尔摩斯对哲学没什么兴趣,也不想了解,这本书应该是华生的。 至于心理疾病……这种书说不好属于谁,这时候心理学作为一门学科已经开始出现,作为医学的一个分支,福尔摩斯想了解也不出奇。 天天查那么多案件,保不准哪天就遇上一个无法用推理方法的精神病患者呢? 阿加莎的手指落在那本书上,然后把书拿了出来。 她回到三楼,哈德森太太刚准备好晚餐。 正在摆放餐具的哈德森太太抬头看向她:「夏洛克和约翰去酒吧了吗?」 阿加莎:「嗯。」 哈德森太太的目光落在阿加莎拿在手里的那本书上,好奇问道:「你打算以后当夏洛克的助手吗?」 阿加莎:??? 阿加莎顺着哈德森太太的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书上,有些茫然地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微笑:「约翰已经向莫斯里小姐求婚,他很快就要搬走了。听他的意思,他和莫斯里小姐结婚后,会经营一家属于自己的诊所。」 阿加莎:「华生医生经营自己的诊所,应该也不影响他和夏洛克的合作。」 华生是福尔摩斯唯一信赖的朋友即使是华生离开贝克街经营自己的诊所,福尔摩斯也经常和他一起去查案。 哈德森太太又问:「你见过莫斯里小姐吗?」 阿加莎摇头,「没见过,听说她是一个温柔又有智慧的小姐,长得很美,很有魅力。」 哈德森太太笑了笑,说:「结了婚的男人,和单身汉还是不一样的。他以后有自己的爱人和事业,不见得能像现在这样帮夏洛克。我以为他走了以后,你要当夏洛克的助手。」 阿加莎将书放在桌上,拉开餐椅坐下。 「哈德森太太,你觉得妻子理应支持丈夫的事业吗?」 不见得。 因为哈德森太太的丈夫是被福尔摩斯指控入罪,判了无期徒刑,哈德森太太说她因此欠福尔摩斯一个人情。 哈德森太太:「一般来说,是这样。」 阿加莎笑了起来,「可我跟夏洛克都不是一般人啊。」 阿加莎在此之前,一直在想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出路,为福尔摩斯工作这件事情,她也是想过的,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属于她的出路,也不确定福尔摩斯会不会认可她。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当福尔摩斯的助手。 但是现在跟哈德森太太一说,心里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 正常的未婚夫妻都不能事事依仗未婚夫,更何况她和福尔摩斯这场婚约并不正常。 第35页 阿加莎抬头,朝哈德森太太露出一个笑容,「哈德森太太,我虽然还没想明白除了当女佣,自己还能做什么,但我应该不会当福尔摩斯的助手。」 哈德森太太:「可你现在和约翰一起帮夏洛克。」 阿加莎:「那是因为我现在无事可做,又刚好碰上好玩的案件。」 哈德森太太没再说话。 福尔摩斯和华生去阿尔法酒吧,一去就是通宵,直到天亮后两人才回来。 阿加莎醒得早,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拿起一条开司米披肩就往二楼跑。 她去二楼的时候,华生已经瘫在沙发上了,而活动了一晚上的福尔摩斯却还依然精力充沛,他正站在门口的衣帽架前,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帽子围巾拿下来,黑色风衣还没脱下来。 见到匆匆下来的阿加莎,福尔摩斯愣了下,随即眉头微皱了下,语气带着些许不贊同,「在伦敦的冬天,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单薄?」 阿加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居家的丝绒长裙,外面搭了一条开司米披肩,刚从被窝里钻出来,她并不觉得冷。 她眨了眨眼,走进门内,「这是在关心我?」 福尔摩斯将大门关上,他不太承认自己在关心谁,但也不想否认。 阿加莎视线落在他的肩膀,他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片花瓣。 阿加莎伸手过去。 福尔摩斯:「……」 他并不习惯跟人有这么亲近的接触,却愣是没躲开。 阿加莎小心地将那片花瓣从他的肩膀上拿下放在福尔摩斯的手心,漂亮的湛蓝色眼眸弯成一条桥。 「我就在家里,又不出去沾花惹草,穿成这样不会觉得冷。」 福尔摩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放在手心里的干花,五指收拢,指腹已经捻过刚才阿加莎触碰过的掌心 他正想说些什么,可阿加莎已经越过他,走向瘫在沙发上的华生了。! 第20章 福尔摩斯和华生出去一个晚上,收穫颇丰。他们确实查到了圣诞鹅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并且顺藤摸瓜,找到了骚扰霍纳太太的两个人。 两人回来的时候是清晨,哈德森太太还没起床,阿加莎在二楼的公寓简单地为他们准备了一些早点,弄了两杯热牛奶。 福尔摩斯着看向阿加莎,问:「能再煮一壶红茶来吗?红茶里兑点牛奶,再吃点面包和培根,就是最完美的早餐。」 阿加莎有些无奈,「我以为你对早餐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 大概是案子有了突破,福尔摩斯的心情似乎很好,他微笑着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迎着他的目光,心想当那双深邃的天灰色眼睛含着笑意看向某个人时,应该没人能拒绝他。 阿加莎自从某天想开了,不论福尔摩斯有什么要求,她就当是替粉丝宠他之后,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也不会认为福尔摩斯向她提出什么请求,是将她当佣人。 她去煮了一壶红茶回来餐桌,华生已经将餐具摆放好。 福尔摩斯见她端着红茶过来,帮她拉开餐椅,笑道:「谢谢。」 阿加莎有些意外他的举动,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 福尔摩斯有时在人情世故上懒得费神,并不代表他不懂。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俘虏一个人的心。 这么体贴的举动,不过是为了感谢她满足了他的心愿。 在用餐的时候,华生跟阿加莎说起昨晚他和福尔摩斯去阿尔法酒吧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和夏洛克去阿尔法酒吧跟亨利·贝克见面之后,那位老先生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圣诞鹅,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我和夏洛克在酒吧的老闆处得知了圣诞鹅的供应商来自考文特市场,于是就去了那个市场,你猜我们在那里见到谁?」 阿加莎愣了一下,「我猜?难道那个人我见过?」 华生:「你没见过,但你听过。」 没见过,但听过。 阿加莎到贝克街公寓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见过的人屈指可数,听过的人倒是挺多,但是跟天使之泪有关系的,不过就是那几个。 她想了一下,问华生:「是去骚扰霍纳太太的人吗?」 华生点头,笑着说:「对,真不可思议,对不对?原本我也没想起来这个人,但是夏洛克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自称约翰·鲁滨逊。」 阿加莎汗颜,看不出这骗子还挺专一,对外自称对假名都不带改一下。 「他的真名叫赖德·詹姆斯,是大都会酒店的大堂经理。」 福尔摩斯向后靠着椅背,伸出一只手去勾白瓷杯的杯把,「我清晨去大都会酒店的时候,在大堂碰见过他。」 阿加莎很好奇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忙了一晚上,理应很疲倦,可是他看上去精神奕奕。 他迎着阿加莎的目光,笑着问:「你很好奇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阿加莎点头,「能告诉我吗?」 福尔摩斯没有卖关子,通过细微的线索找到事情的关键,从而推断出事情的全貌,是他的强项。 事情其实很简单,大都会酒店的大堂经理赖德·詹姆斯心中起了贪念,因此和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联手,想将莫卡伯爵夫人的天使之泪据为己有。 第36页 「赖德故意将莫卡伯爵夫人梳妆室壁炉的栏杆弄松,借这个机会将约翰·霍纳送进梳妆室去修理栏杆。而事实是,在约翰·霍纳去梳妆室前,天使之泪已经被赖德拿走。他和那位小侍女可谓心机用尽,在大家都知道约翰·霍纳有偷窃前科的情况下,天使之泪失窃,大家都只会把约翰·霍纳当成第一嫌疑人。」 阿加莎想了想,问福尔摩斯:「你之前说酒店引发了一阵骚动,但是很快又平息。那阵骚动,是不是莫卡伯爵夫人发现天使之泪失窃了?」 福尔摩斯和华生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华生看向阿加莎,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阿加莎说:「很简单啊。赖德·詹姆斯既然已经得手,又成功地安排了约翰·霍纳进去伯爵夫人的梳妆室,按照他的计划,就应该是等约翰·霍纳离开梳妆室之后,伯爵夫人发现天使之泪失窃。在约翰·霍纳修理栏杆的时候,侍女刚好有事情离开了一刻钟,等她回来,栏杆已经修好,约翰·霍纳准备离开。这一切看上去就是约翰·霍纳在侍女不在场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伯爵夫人的珠宝盒,心生贪念,恰好又具备作案条件,因此就毫不费力地将珠宝拿到手。」 「你猜得不错。」福尔摩斯语气赞许,「如果没有后面的意外,你的推理就是正确的。约翰·霍纳会因此被警方逮捕,再度因为偷窃罪被判刑。」 阿加莎:「后面的意外是什么?」 福尔摩斯:「后面的意外就是莫卡伯爵夫人忽然说天使之泪并没有失窃,失窃的那条天使之泪,是赝品。」 阿加莎:??? 华生看着一脸狐疑的阿加莎,语气有些莞尔,「这件事情真的是太意外了,对吧?」 说不是呢? 阿加莎只觉得这件事情反转得不太寻常,「可诚如我们所知的那样,莫卡伯爵夫人手里的天使之泪才是赝品。」 华生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说不定夏洛克认错了,我们手里的宝石并不是真的。」 福尔摩斯伸手敲了敲桌面,不徐不疾地再度跟华生重申:「约翰,我会向你证明我们手里的宝石是真的。」 华生忍不住笑,「行。」 阿加莎在思考事情的合理性,真正的天使之泪失窃,莫卡伯爵夫人说那是赝品,也很容易取信于人。 毕竟,那么贵重的宝石,谁会那么大意放在梳妆室的珠宝盒?贴身的女佣再可靠,也是得谨慎的。失窃之后,莫卡伯爵夫人理应表现得心急如焚,可是她没有,她说那是赝品,天使之泪根本没有失窃。 天使之泪没有失窃,约翰·霍纳逃过了赖德·詹姆斯蓄谋已久的谋害,却未必能逃过另一种谋害。 「莫卡伯爵夫人其实心知肚明将要拍卖的天使之泪才是赝品,真正的天使之泪其实已经在大都会酒店里被人偷走了。」 阿加莎一边思考一边抬眼看向福尔摩斯:「你说那个小骚动很快就被平息了,而大都会酒店对外宣称是他们后厨出了点小意外才导致的,说明莫卡伯爵夫人并不想这件事情被大肆宣扬。可是,天使之泪对她意义重大,我听米尔沃顿先生说过,莫卡伯爵夫人宁愿放弃她的财产都不会放弃天使之泪,她不可能明知道手中的宝石是赝品而无动于衷。」 福尔摩斯搭在餐桌上的手指敲了敲,示意阿加莎继续。 阿加莎:「而且那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准备好了能以假乱真的宝石,这说明那颗宝石早就准备好了,这很难不让人猜想平安夜的拍卖会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诈骗,主谋很可能就是莫卡伯爵夫人,或是她身边亲近的人。」 停了停,阿加莎又说:「我甚至觉得霍纳太太的猜想并非毫无道理,约翰·霍纳的失踪跟莫卡伯爵夫人脱不了关系。」 「你的推理很能说服人,但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端着奶茶在喝的华生忍不住看向福尔摩斯,因为他感觉福尔摩斯的心情挺愉悦,而这种愉悦到底是跟阿加莎的推理有关,还是跟他们昨晚的收穫有关,就不得而知。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华生对阿加莎也有了不一样的认识,看上去涉世未深单纯又美丽的女孩,并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天真单纯。 臭名昭着的米尔沃顿,到底是怎么培养出一个像阿加莎这样的女孩的? 阿加莎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表现会引起两位男士的疑虑,她既然想跟福尔摩斯和华生交好,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有的事情,想要令人接受,也并不是那么难。 毕竟,米尔沃顿除了视钱如命、手段卑鄙之外,他还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危险人物。 他能调教出怎样的女佣,都是合理的。 「米尔沃顿先生经常和秘书在书房里聊天,我是阿普尔多尔别墅里除了秘书和米尔沃顿先生之外,唯一能进书房的人。」 阿加莎看向华生,弯着一双明眸,笑盈盈地跟他说:「我经常听到在他们聊要怎样更好地敲诈勒索别人。」 华生:「……」 就……善良仁厚的医生无法想像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听米尔沃顿和秘书谈论那些事情时是什么心情。 反正他听说这样的事情,只觉得米尔沃顿可真是个混帐傢伙,幸好阿加莎出淤泥而不染,否则早已走上歧途。 第37页 大概是太过出淤泥而不染了,以至于还能被福尔摩斯伪装的水管工欺骗了感情。 这导致华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嘆米尔沃顿的教育失败,还是该赞扬阿加莎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第21章 虽然已经知道天使之泪被偷窃的过程,但是真正的天使之泪是怎么被大白吃到肚子里,大白又是怎么阴差阳错地流落到亨利·贝克的手里的呢? 阿加莎的满腹疑问都写在了脸上。 福尔摩斯看着她满是疑惑的神色,笑着问:「是不是有点后悔昨晚没跟我和约翰一起去阿尔法酒吧?」 这有什么后悔? 阿加莎并不认为她想去,福尔摩斯就会带她一起去。 她没有回答福尔摩斯的话,反而直接问道:「如果我昨晚很想去,你会带我去吗?」 福尔摩斯双手交叠搭在腹部,目光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你下次如果很想去的话,可以试试看。」 还是没说到底会不会带阿加莎去,但他没再卖关子,直接告诉阿加莎天使之泪到底怎么会被大白吃到肚子里去的。 「说起赖德·詹姆斯,不得不说他的计划确实缜密而周到。他在还没下手偷天使之泪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要怎么将赃物藏起来。他有一个蹲过大牢的朋友,就是你跟约翰去找霍纳太太,霍纳太太说的高个子男人,那是一个手段高超的小偷,十分擅长处理赃物。他给赖德·詹姆斯支招,让他偷到天使之泪后,将天使之泪藏在鹅肚子里。纵然警方再怎么聪明,也绝对不会想到天使之泪会被他藏在鹅肚子里。」 说起将天使之泪藏在鹅肚子里的事情,福尔摩斯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确实有头脑,如果不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大白将天使之泪拉在他的拖鞋上,他也想不到居然真的会有人将那么昂贵珍稀的宝石餵给一只鹅吃。 「虽然赖德·詹姆斯确实得到了真正的天使之泪,但天使之泪失窃后不到半小时,莫卡伯爵夫人就拿出了能以假乱真的赝品,说失窃的天使之泪是假的。」 阿加莎还是不太想得通赖德·詹姆斯的做法,她皱着秀气的眉头,语气疑惑,「没有人能比主人更能分辨天使之泪的真伪。莫卡伯爵夫人既然已经说了失窃的珠宝是赝品,赖德·詹姆斯还有怎么必要将天使之泪藏起来?」 「这并不难理解啊,亲爱的阿加莎。」 福尔摩斯又把他的樱桃木菸斗拿在手里把玩,语气闲适,「赖德·詹姆斯是一个贪婪的小人物。他废了好大心思将天使之泪得手,不管真假,宝石总是值钱的。再说,莫卡伯爵夫人在失窃案之后,就宣布要拍卖天使之泪,只要是知情者,对这件事情都会觉得古怪的。更何况他还能跟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相互通信。」 阿加莎垂下眼睫,望着在她前方的红茶。 一直安静的华生这时说话了,「其实并不难理解,一个贪心的人,总是不甘愿放过任何自己能发财的机会。莫卡伯爵夫人身边的侍女深得信任,都认不出他手里的天使之泪是赝品,更别提其他人了。假作真时真亦假,赖德·詹姆斯只是想藉此发一笔横财罢了。莫卡伯爵夫人虽然说丢失的是并不值钱的赝品,但她一直派人找到底是谁偷走的。再说,他早就物色好的替罪羔羊约翰·霍纳此时又失踪了,他很难不会有其他的联想。」 「比如在他拿走了所谓的赝品之后,约翰·霍纳在珠宝盒里又发现了真正的天使之泪?」 阿加莎语气有些莞尔,觉得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我觉得这有些荒谬。」 「你觉得荒谬,但有人却会觉得那是真的。」 福尔摩斯笑着说,「无论到手的珠宝是真是假,赖德·詹姆斯都必须要将它藏好,一旦被人发现,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失去大都会酒店的经理职位,还有牢狱之灾。」 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语气带着些许调侃,「好啦,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赖德·詹姆斯是怎么将宝石餵给大白吃,昨晚又怎么会被我和华生识破的?」 这当然是想的。 阿加莎端正坐姿,乖巧,美丽,可爱。 她向福尔摩斯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声音也甜美。 「愿闻其详,福尔摩斯先生。」 「其实很简单,他的姐姐跟姐夫养了一批鹅,打算在圣诞节的时候卖出去。他去姐姐家的时候,姐姐告诉他特别为他准备了一只肥美的圣诞鹅,他事先将宝石餵给大白之后,在大白的尾巴上做了一个标志。」 福尔摩斯指向阳台刚从鹅窝里出来的大白,那只肥肥胖胖的大白鹅正在展翅伸懒腰,尾巴的白色羽毛上有一道黑色的痕迹。 「看见那道黑色的痕迹了吗?」 阿加莎点头,表示看到了。 「那是赖德·詹姆斯画上去的标志,可以洗掉的。」 福尔摩斯说:「他以为在那一群鹅中,只有大白有这样的标识。临走前,他跟姐姐说不要她特别准备的那只大肥鹅,他看中了一只尾巴上有黑色羽毛的大白鹅,要那只就行了。可是他没想到,在他姐姐养的那群大白鹅里,还有另一只鹅是这样的,而且那只鹅天生就是带着黑羽毛。他的姐姐为此还不太高兴,因为那只尾巴带着黑羽毛的大白鹅既不肥也不美,她没想到赖德·詹姆斯会看上那只鹅。」 第38页 误会已经造成,后来的事情就不难猜到。 赖德·詹姆斯以为自己拿到了想要的那只鹅,欢天喜地地回家去,后来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只鹅。 「这时候,你一定在想,既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只鹅,肚子里藏着赝品的那只鹅一定也已经流落到别人的手里,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偷窃东西的事情会被人发现,岂不是更好?」 福尔摩斯笑着说,「一般人的思路都是这样的,阿加莎,这就是我为什么发现赖德·詹姆斯是那个偷窃天使之泪的人,却没有将他送去给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原因。」 赖德·詹姆斯发现自己拿错了鹅,姐姐和姐夫养的那批鹅流转到外面,肯定会有人得到那只藏着珠宝的鹅。珠宝或许是假的,但是失窃之事确是真真正着给你发生过的,如果有人得到了那粒宝石,又发现宝石跟莫卡伯爵夫人拍卖的宝石很像,为了得到奖赏,一定会在报纸上登失物招领启示或是报案,一旦他的设想成真,后面一调查,势必会查到他的姐姐跟姐夫。 他为了自己的清白可以抵死不认罪,可是那样的话不就连累了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福尔摩斯感嘆着说道:「这个人有贼心没贼胆,也算是良知未泯,他害怕事情败露之后会连累姐姐和姐夫,在大白卖出去之后,一直在阿法尔酒吧附近的市场纠缠鹅贩子,他跟鹅贩子纠缠的时候,被我和约翰遇见。」 赖德·詹姆斯如果遇见的是别人,他做的事情或许还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可惜,他遇见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所有稀奇古怪的案子到了这位名侦探的手里,都会被抽丝剥茧,最终还原事情的真相。 「虽然还没有约翰·霍纳的消息,但是知道大白肚子里为什么会有天使之泪,对我们来说,也是很大的收穫。」 华生看向阿加莎,温声说道:「昨天我和你离开霍纳家之后,一直担心是去骚扰她的两个流氓将约翰·霍纳绑了起来。经过昨晚,我不再担心此事。约翰·霍纳虽然还是下落不明,但已经排除了两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这是好事。」 福尔摩斯:「赖德·詹姆斯并不知道大白肚子里的就是真正的天使之泪,他以为自己偷错了东西。」 阿加莎睨了福尔摩斯一眼,「你觉得逃脱了法律制裁的赖德·詹姆斯,内心会感谢你吗?」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我并不需要他的感谢。我放过他,没将他交给伦敦警察厅,是因为我确定他与约翰·霍纳的失踪无关,而且此人虽然作恶,却还有一丝良心不想连累姐姐与姐夫,未必无可救药。昨晚放过他,或许以后他还会作恶,可我更觉得会是一个灵魂的重生。」 阿加莎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福尔摩斯只是一个侦探,并不代表警方。对他来说,任何事情,只要问心无愧就已经足够了。 既然宝石是怎么到了大白的肚子里这件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就该是大白的命运问题了。 阿加莎:「你要把大白还给赖德·詹姆斯吗?」 福尔摩斯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反问:「为什么要还给他?我不跟他计较他偷窃的事情已经是格外开恩,他还想我将鹅送回去?」 阿加莎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大白是不可能送回去的,那该怎么办呢? 阿加莎:「那大白怎么办啊?」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外面不知道自己命运的大肥鹅,没吭声。 阿加莎想到大白很可能会成为圣诞烤鹅,觉得有些可惜,但大多数鹅的最终归宿,就是成为人类餐桌上的一道。 如果大白不是被亨利·贝克用消费金额兑换到手,后来又辗转门警彼得的手里流落到贝克街公寓,它早就成一盘烤鹅了。 就在阿加莎为大白的命运嘆息的时候,福尔摩斯问华生:「你会杀鹅吗?」 华生:「会、会啊。但我不想杀一只能拉宝石的肥鹅。」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听见了?」 阿加莎:??? 福尔摩斯:「华生说他不想杀一只能拉宝石的肥鹅,所以他决定饲养大白。」 华生:「什、什么?」 他只是不想杀鹅,但没说要养鹅吧?!! 第22章 不管华生想不想养鹅,因为他不想杀鹅,所以福尔摩斯理所当然地认为大白不可能会成为他们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既然不会成为美食,那就只好当苦力了。 福尔摩斯跟华生说道:「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要跟莫斯坦小姐结婚,经营属于你们的诊所了。将大白养好了,将他训练成一只合格的看门鹅应该是一个好主意。他以后会帮你看守诊所,令小偷闻之丧胆的。」 华生:「……」 福尔摩斯朝他露出八个牙齿的标准笑容。 华生狠狠地剜了福尔摩斯一眼,「夏洛克,但凡你不是长得比我高大,又精通格斗射击等项目,你早就被我揍得不能自理了。」 阿加莎被眼前的两位男士逗得很想笑,但是担心笑出来的话,华生估计真的要跟福尔摩斯打起来,只好忍着。 华生本来被福尔摩斯弄得有些窝火和无奈,可是转而看向阿加莎时,自己就有些绷不住了。 「阿加莎,你看上去好像在幸灾乐祸。」 阿加莎连忙绷着脸,「华生医生,我没有。」 第39页 话虽那么说,笑意却怎么也无法隐藏,从那双湛蓝的明润眸子里流露出来。 华生见状,自己反倒忍不住了,他笑着说:「想笑就笑吧,这没什么。」 阿加莎弯着眼睛,「真的可以笑吗?」 福尔摩斯睨了阿加莎一眼,神情严肃地说道:「阿加莎,别装了。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 阿加莎终于没忍住,朗声笑了起来。 自从穿越之后,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的感觉到愉快。 与福尔摩斯和华生相处,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温和的华生医生总是能令她觉得不管面临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太糟糕,他总是温和善良又不失体贴。 福尔摩斯性格有稜有角,绅士风度却刻在了骨子里,不管遇上什么样的谜题,他总能将它解开。 最关键的,是这两位男士的内心,温柔正义。 阿加莎有点庆幸,在要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她拒绝了布莱恩的援手,直接来到贝克街。 虽然她还没找到出路,也不确定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她想要的,但是日后回想,她应该会庆幸有过跟福尔摩斯和华生相交的这段时光。 华生看着阿加莎毫无阴霾的笑颜,半是埋怨半是开玩笑地说道:「自从搬到贝克街公寓,我的生活总是鸡飞狗跳,刺激万分,除此之外,还得承受随时可能心梗的风险。阿加莎,如果你想要与他共度一生,我劝你还是慎重为好。」 「多谢你的善意忠告,华生医生。」 阿加莎脸上笑意未减,以华生跟福尔摩斯的关系,他大概率是知道福尔摩斯对感情和婚姻的态度,也知道当初福尔摩斯和她订婚只是为了他的委託人伊娃小姐。 「在决定和什么人共度一生的事情上,我会慎重的。说不定在你和莫斯坦小姐小姐结婚后的某一天清晨,会在伦敦的晨报上看到我和夏洛克解除婚约的声明。希望到时你不要太过惊讶,也不要为夏洛克喊冤。」 坐在阿加莎对面的福尔摩斯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不会为我喊冤,事实上,约翰还会为你喝彩。阿加莎,说实话,我的内心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别提这些还没发生的事情,想想我们的案子。」 这两人越说越离谱,华生听不下去了,赶紧转移话题,「我的朋友们,想想失踪的约翰·霍纳此刻会在什么地方?他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提起约翰·霍纳,福尔摩斯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悠闲自得、游刃有余的模样。 「不必再想,约翰·霍纳的失踪既然跟赖德·詹姆斯没关系,那自然就跟莫卡伯爵夫人有关系。」 华生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抬手掐了掐眉心,问道:「要去找莫卡伯爵夫人吗?」 经过一个晚上的奔波,两人的体力都已经被透支。 虽然用过早餐之后,他们看上去并不十分疲倦,但连轴转这种事情并不可取,也不值得鼓励。 于是阿加莎说:「莫卡伯爵夫人肯定是要去找的,不过那应该是等你们休息过后的事情。」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笑道:「听起来,好像你有办法去见莫卡伯爵夫人。」 阿加莎没有否认。 「米尔沃顿夫人还没离开伦敦,我让她出面引荐一下,应该可以见到莫卡伯爵夫人。」 福尔摩斯闻言,英气的眉头微微上扬,语气要笑不笑,「米尔沃顿这个人有千万般的不是,却有一个绝佳的好处。」 阿加莎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轻斥了一句,「不许你这样阴阳怪气的。」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皱眉,用不可思议地语气问道:「你刚才是在骂我?」 阿加莎十分正色:「我没骂你,只是小小地凶了你一下。你想说什么?」 没有经歷过被人小小凶了一下的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下,有点干巴地回了句:「……就是想说,米尔沃顿虽然死了,但他的名字依然是通行证。」 阿加莎:「……」 她显然没想到福尔摩斯会是这种反应。 华生忍俊不禁。 有两个活宝在身边,日子总不会单调。 华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回房间休息,他有预感,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阿加莎会和福尔摩斯一起去见莫卡伯爵夫人。 从来不会轻易让人摆布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自从遇见阿加莎这个年轻女孩的那天起,人生际遇或许已经悄然改写,只是他还懵然不知。 ※※※ 趁着福尔摩斯和华生白天休息的时候,阿加莎去了阿普尔多尔别墅。米尔沃顿夫人还没离开伦敦,见离开没两天的阿加莎回去,有些惊讶。 阿加莎笑着向米尔沃顿夫人行了个礼,「夫人,抱歉,我又回来了。这次来,是想请夫人帮我一个忙。」 想得到一张能见莫卡伯爵夫人的帖子并不是什么多费力气的事情,米尔沃顿夫人一心想要离开伦敦,对最近伦敦社交圈的事情已经不太上心。 她也听说过莫卡伯爵夫人将要在平安夜拍卖天使之泪的事情,但并不感兴趣。 但是听说阿加莎想见莫卡伯爵夫人的事情之后,米尔沃顿夫人有些惊讶,「你怎么会想见莫卡伯爵夫人?」 还不等阿加莎回答,她又笑着问:「我想来想去,并不觉得你能与她有什么交集,也想不出来你见她能聊什么?」 第40页 阿加莎微笑:「夫人,莫卡伯爵夫人的天使之泪要拍卖了,您不想去看看吗?」 过去在米尔沃顿先生面前流露出十分兴趣的米尔沃顿夫人,此刻听到天使之泪要拍卖的事情,却显得兴趣缺缺的模样。 「如果米尔沃顿先生还在世,我或许会感兴趣。他既然已经去世,我一个寡妇拿着那么贵重的东西,心里只会害怕。毕竟,至今为止,伦敦警察厅已经办理了十来宗因为天使之泪而起的刑事案件,我可不想带着一个祸端离开伦敦。」 其实这样的结果,阿加莎早就想到了。 米尔沃顿夫人对丈夫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她喜欢米尔沃顿先生的殷勤与讨好。 越是难以办到的事情,越难得到的东西,她就越喜欢向米尔沃顿先生要求。 「夫人不感兴趣,我却有点兴趣。」 「你有点兴趣?」 米尔沃顿夫人仿佛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含笑的语气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嘲弄,「阿加莎,你知道天使之泪的价值吗?那是你穷极一生都不可能摸得着边的。」 「可美丽的东西总是令人嚮往的。」 阿加莎能理解米尔沃顿夫人的嘲弄,也并不为此生气,她只是看向米尔沃顿夫人,语气平静,「就如同浪漫的爱情,虽然得不到,但并不影响它令人嚮往。夫人,您说对吗?」 米尔沃顿夫人一怔。 阿加莎:「夫人,布莱恩长得很像您曾经认识的哪个人吧?」 米尔沃顿夫人眉头微皱,语气不悦,「你在胡说八道。」 阿加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夫人,上次听您说,莫卡伯爵夫人会参加伊娃小姐今晚举办的宴会。」 米尔沃顿夫人是聪明人,一听就已经知道阿加莎的意图。 「你该不会以为你在宴会上见到莫卡伯爵夫人,她就会把天使之泪送给你吧?」 阿加莎笑了笑,目光看向落地窗外的花园。 穿着一身淡蓝色工人装束的布莱恩正在花园外来回踱步,不时看向室内,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人,那个人正在屋里。 阿加莎望着高大英俊的青年,嘴角微翘,「夫人,我当然不会那样想。我只是有点事情,想私下见莫卡伯爵夫人一面而已。」 米尔沃顿夫人顺着阿加莎的目光看去,抿了抿红唇。 她也看到了布莱恩。 那是她想要带走的青年,英俊开朗,像极了她情窦初开时爱上的那个少年。她从未想过,会在阿普尔多尔别墅里,会有一个少年,长得跟她曾经深爱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米尔沃顿夫人走向落地窗,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美得恍若雅典娜神殿上的女神。 阿加莎与她并肩而立,「夫人,您将要离开伦敦,我知道您已无意与在伦敦的熟人有过多的交往,何不为我开一道方便之门,我会感激您。」 米尔沃顿夫人眼睛微眯着,「你要怎么感激我?」 阿加莎笑着转身,「布莱恩的爱情,如何?」 米尔沃顿夫人冷笑:「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爱情也能轻易出让。你不是布莱恩,怎么能出让他的爱情。」 「可我能让他对我死心,夫人急着让我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不就是希望他早日收拾心情,安心跟你离开吗?」 世事就是这样,你想要的,或许是别人早就得到却不会珍惜的。 阿加莎没有要践踏哪个人真心的意思,但她不是原身,布莱恩对她还有想法,令她如坐针毡。 她可以用阿加莎的身份继续在伦敦活下去,却不觉得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布莱恩对她的付出。 阿加莎跟米尔沃顿夫人说:「我会让布莱恩安心跟您离开,夫人您觉得可以吗?」 年轻貌美的年轻贵夫人双眸落在阿加莎身上,她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觉得自从米尔沃顿先生去世后,这个女孩的改变有些惊人。 她看上去依然亭亭玉立,水灵迷人,只是过去充斥在眉宇间的天真烂漫已经荡然无存,那双蓝色的眼睛清润明亮,神色淡然冷静。 米尔沃顿夫人心头忍不住疑惑:短短时日,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吗? 阿加莎仿佛看穿米尔沃顿夫人的心中的疑惑,笑着反问:「夫人,您当初怎会决定嫁给米尔沃顿先生?」 米尔沃顿夫人想起了往事。 那时她父亲的事业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父亲跟她说如果她嫁给米尔沃顿先生,所有的危机都会变成转机,她会有优渥的生活,她的亲人也能无忧无虑。 如果她不嫁,不出十天,他们一家人会过上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日子。 一旦财富不在,爱她的少年或许愿意与她同甘共苦,但贫贱夫妻百事哀,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一辈子深情不移,也没有谁能保证过惯优渥生活的她是不是真的能跟少年一起吃苦。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决定嫁给米尔沃顿先生。 踏出房间的剎那,她还是她,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在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永远回不去。 ——她不再是单纯烂漫的少女。 米尔沃顿夫人的思绪拉回,她不知道阿加莎在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心里到底经歷了什么。 但是她忽然能理解这个年轻女孩的蜕变。 阿加莎看着她的眼睛依然带笑,声音也如同往昔一样,「夫人,相信您早就明白,女人最应该为自己打算。我不想余生只能在有钱人家的别墅里当一个任由摆布的佣人,我有要紧的事情想见莫卡伯爵夫人,见她一面对您而言不费吹灰之力,对我却有些困难。只要您帮我拿到伊娃小姐宴会的邀请函,布莱恩会跟你离开伦敦。」! 第41页 第23章 傍晚时分,福尔摩斯果然要和阿加莎一起出门。 阿加莎从阿普尔多尔别墅回来之后,直接拿了哈德森太太放在三楼的备用钥匙开了门,进去福尔摩斯的房间时,他刚睡醒,穿着深紫色的睡袍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大砖头,是法律全书。 阿加莎身上还穿着淡粉色的丝绒长裙,外面罩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米白色风衣,一头栗色的秀髮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走进福尔摩斯的房间,问:「书好看吗?」 「打发时间而已。」福尔摩斯将书合上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跟她说:「你这样随意进出我的房间,我会很没安全感。」 阿加莎见招拆招:「一回生二回熟,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福尔摩斯无语,他微眯着眼睛看向站在床前的女孩,感觉她越发胆大妄为。 阿加莎却跟他说:「今晚七点,莫卡伯爵夫人将会出席伊娃小姐举行的宴会。」 福尔摩斯愣了一下,「伊娃小姐?」 阿加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点头,「对,她的未婚夫是一位伯爵,将要结婚。今晚的宴会是她结婚前举行的最后一次宴会了,社交圈很多人赏脸,莫卡伯爵夫人也会去。」 福尔摩斯:「……」 说起来真是巧得不像话,伊娃小姐曾经是他的委託人。他之所以会跟阿加莎订婚,就是为了帮伊娃小姐拿到她落在米尔沃顿手里的书信。 福尔摩斯是无论如何也不想阿加莎跟伊娃小姐打照面的,并不是说他心虚还是其他什么因素,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太好。 福尔摩斯想说要不今晚还是别见莫卡伯爵夫人了吧。 可是阿加莎没给他这个机会,「我先上楼去换一身参加宴会穿的礼服,你也换一身正式点的衣服,等会儿六点钟见。」 阿加莎话说完,干脆利落地离开福尔摩斯的卧室。 福尔摩斯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那是一个想要挽留的姿势,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两人相约六点在贝克街二楼的公寓见面,时间将至,福尔摩斯刚穿好西装,衬衫的领带还没繫上。 华生穿着休闲的居家服倚在门边看他忙进忙出,有些莞尔地问:「这是不是你今年第一个正式晚宴?」 福尔摩斯:「当然不是,你忘了,半年前我们一起见了波斯米亚的国王,并参加了他的宴会。」 华生想了想,说道:「是的,时间过得太快,事情又太多,我几乎忘了。」 福尔摩斯手里拿着两条领带对着比划,调侃说道:「是呢,经过了四签名的案件,你爱上了莫斯坦小姐,从此以后眼里就只看得见她了,哪里还记得从前的事情。」 华生双手环胸,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找到了心中所属,你应该为我高兴。」 「约翰,我确实祝福你们。」 福尔摩斯比划着名领带,选了颜色较深的那条,他看了华生一眼,又说:「只是你本来就不是推理的高手,现在又陷入爱河,很容易被感情左右,无法在推理上更上一层楼。我既为你高兴,又为你难过。」 华生:「……」 如果不想被气死,还是别跟福尔摩斯说话比较好。 就在华生沉默的时候,门铃响,他去开门,眼里闪过惊艷的神色。 站在门外的是穿着一身蔷薇色礼裙的阿加莎,栗色的头髮盘了起来,露出如同天鹅般优美的颈项,她的手臂搭着一件米白色的外套,见了来应门的华生,俏丽的脸上绽放笑意,「华生医生,我来找夏洛克。」 华生开门,让阿加莎进去。 福尔摩斯见了阿加莎,下巴轻抬,神色十分自然地说道:「阿加莎,你来得正好,我领带还没系好。」 阿加莎:「……」 华生不由得挑眉,干脆眼不见为净,进了房门。 阿加莎走向福尔摩斯,她接过领带,光滑的布料还带着他的体温。 为了配合她的身高,福尔摩斯低头,方便她调整领带的长度。 男士香水和淡淡的菸草味混杂在一起,感觉有些特别,阿加莎双手拿着领带,眉头微皱地咕哝,「你对我是不是有些误会?」 福尔摩斯:「什么误会?」 阿加莎的人生里,除了小时候跟小伙伴们过家家时帮扮演丈夫角色的小男孩系过领带,还没有替人系领带的经歷。 她回忆里一下红领巾是怎么系的,动作略显粗暴地将手里的领带打了个结,「我虽然不缺乏追求者,但埃斯科特是我的初恋,也是唯一的未婚夫。」 言下之意,是她从未跟异性这么接近,更别说是系领带这样暧昧又亲密的行为。 但福尔摩斯此刻的情商为零,他听不出阿加莎话里的意思,只觉得阿加莎想勒死他,蹙眉说道:「温柔一点。」 温柔他个头。 阿加莎松开手,有些不悦地说道:「已经很温柔了。如果我粗暴一点,你应该已经被勒死了。」 福尔摩斯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她生气了。 女人心,海底针。 他开始思考阿加莎打算什么时候遗弃他这个问题。 阿加莎松开手之后,就走到吧檯前的高脚椅坐下。 她的心跳有点失控,不知是因为福尔摩斯惹她生气导致,还是因为懂事后从未为他人做过这种亲密的举动而产生的侷促导致。 第42页 福尔摩斯整理好仪容,将挂在门口衣帽架上的大衣穿好,看向吧檯前的女孩。 福尔摩斯向她伸手,「麦考夫的马车应该已经在楼下等着,我们该走了。」 阿加莎愣住,「麦考夫的马车?」 「对。」福尔摩斯向她眨眼,笑着说:「第一次陪未婚妻出席宴会,怎能没有马车?你出门后,我就让侦探小分队送信给麦考夫,借他的马车用几天。」 身为政府高级官员的麦考夫·福尔摩斯,在家里养了好几辆马车。福尔摩斯本着不用白不用的想法,让他派人送了一辆四轮马车来。 阿加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有点不太懂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现在我表现得对你多痴迷,以后你遗弃我的时候,心里就有多痛快。我表现得那样情深不移,你却还是潇洒离去,会显得我是个失败者。」 阿加莎顿时汗颜,倒也不用这么入戏。 福尔摩斯伸出的大手并未收回去,催促道:「再不走,我们就要迟到了。」 阿加莎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两人刚要出门,原本在房间里的华生出来,给了阿加莎一小瓶药,「夏洛克今天午餐没吃,晚上喝酒或许会胃疼。」 阿加莎:「……」 这个福尔摩斯跟电视剧里的不一样就算了,怎么跟书里也不一样。 虽然厉害,武力值也高,却莫名其妙得了个胃病,让人感觉他像个容易破碎的瓷娃娃。 ※※※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到楼下,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守在马车前,见到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出来,微微欠身。 「福尔摩斯先生,杜兰小姐,晚上好。」 福尔摩斯颔首,笑道:「威克汉姆,这几日劳烦你了。」 维克哈姆忙不迭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言重了,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高大的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福尔摩斯双眼含笑看向阿加莎,将她扶上马车。 马车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宽敞的空间好像也变得逼仄。 明天就是平安夜,天使之泪的拍卖会一切已经准备就绪,阿加莎撩起马车的窗帘,外面是灰濛濛的街道。 伦敦的天气真的反覆无常,白天艷阳高照,到了傍晚,就变得灰濛濛的,夹杂着细雨。 阿加莎想起霍纳太太和她的几个孩子,问福尔摩斯,「如果约翰·霍纳的失踪跟莫卡伯爵夫人有关系,今晚我们能让莫卡伯爵夫人将实情告诉我们吗?」 福尔摩斯反问:「你对莫卡伯爵夫人的了解有多少?」 阿加莎回答:「没多少,只知道她出嫁前深得父兄宠爱,嫁给莫卡伯爵之后,夫妻感情和睦。除了兄长送给她的天使之泪惹来一些事端之外,她的生活其实很平静。米尔沃顿先生熟知伦敦上流社会的各种秘密,可我从未听他说过关于莫卡伯爵夫人有什么秘密。」 停了下,她又说道:「大概也不是莫卡伯爵夫人本身没什么秘密,如果米尔沃顿先生即使知道她的秘密却没有敲诈勒索,那或许是觉得莫卡伯爵夫人宁愿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他得逞。」 福尔摩斯闻言,不由得侧目看向她,语气有些玩味儿,「这世上也有米尔沃顿不能得逞的事情?」 阿加莎抿了抿红唇,「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敲诈你的委託人,难道得逞了吗?」 非但没得逞,还落得个被枪杀的下场。 被人枪杀后,伦敦警察厅不想追查兇手,米尔沃顿夫人一心想离开伦敦开始新生活,米尔沃顿生前令人闻风丧胆,死后无人问津。 阿加莎回想米尔沃顿先生提到莫卡伯爵夫人的场景,跟福尔摩斯说:「米尔沃顿先生总是在书房跟秘书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谈及他手里拥有的秘密。莫卡伯爵夫人是唯一一个他在书房之外谈及的人,他好像对莫卡伯爵夫人挺尊敬的。」 尊敬? 米尔沃顿懂什么叫尊敬吗? 福尔摩斯想起自己跟米尔沃顿会面,一言不合就拔枪相对的场景,不由得嗤笑一声,「阿加莎,你说的话仿若天方夜谭。」 马车的车轮骨碌碌地转着驶往伊娃小姐的住处,外面的水汽沾染在阿加莎撩着车帘的手上,她将车帘放下,睨了福尔摩斯一眼,「有的人纵然十恶不赦,也不代表他任何时候都毫无人性。米尔沃顿先生在伦敦混迹这么久,连警方都对他无可奈何,是不是说明他也有过人之处呢?」 福尔摩斯没搭腔。 阿加莎却仿佛陷入沉思,她的脑海里对莫卡伯爵夫人是有些印象的,她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脑海里只有一个穿着红色丝绸礼服的丽人,身材高挑,五官却是迷煳的,但挂在那优美颈脖子上的蓝宝石璀璨明亮。 那是原主记忆中的莫卡伯爵夫人。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生性天真烂漫,嘴巴却严实,她从没将自己在书房里听到的只言片语说出去。 阿加莎听说过许多的秘密,包括今晚举行宴会的主人伊娃小姐的秘密。 她隐约记得米尔沃顿先生说过莫卡伯爵夫人与兄长之间的感情并不寻常。 第24章 低调的四轮马车驶出贝克街,很快到了伊娃小姐举行宴会的地方。 但她和福尔摩斯还是来得有点迟了,宴会已经开始。阿加莎将米尔沃顿夫人给她的邀请函交给门外的人,随即有人来领着她和福尔摩斯进去大堂内。 第43页 伊娃小姐正在与客人们谈笑风生。 阿加莎知道伊娃小姐,她是从去年开始在社交圈出名的,在去年的夏天,风头一时无两,不知多少男人为讨好她而费尽心思。 伊娃小姐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选择了既有财产又有爵位的伯爵。 阿加莎甚至知道,米尔沃顿先生如果没被人谋杀的话,伊娃小姐将会是他的勒索对象。 阿加莎在离伊娃小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福尔摩斯狐疑地看向她,「怎么了?」 阿加莎朝他笑了笑,「没怎么,夏洛克,我只是忽然很好奇你上个案子的委託人是谁。」 福尔摩斯心里「咯噔」一声,脸上不动声色。 阿加莎:「是伊娃小姐吗?」 福尔摩斯顿时惊讶了,他发现阿加莎知道的事情,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多。 阿加莎从福尔摩斯的表情上读出答案,心中只感到不解,「你说这人多奇怪啊,米尔沃顿先生差点害得伊娃小姐美满的婚姻化为乌有,却并不妨碍伊娃小姐在米尔沃顿先生遇害后,继续向米尔沃顿太太示好。」 世上的人际关系总是错综复杂。 福尔摩斯最烦琢磨这些事情,而他也没有在阿加莎此刻的态度上看出她想得出个什么答案,因此保持沉默。 这时,伊娃小姐已经发现了阿加莎和福尔摩斯。 伊娃小姐不认识阿加莎,却认识福尔摩斯。 她在看到福尔摩斯的时候,先是惊讶,随即惊喜地上前,「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礼貌地向女主人欠了欠身,「伊娃小姐,很高兴见到你。容我为您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阿加莎·杜兰小姐。」 伊娃小姐:??? 伊娃小姐杵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从未听说夏洛克·福尔摩斯有未婚妻。 而这时,阿加莎向呆住的伊娃小姐行了个礼,嫌热闹不够大似的说道:「伊娃小姐,我的邀请函是米尔沃顿夫人给的。与夏洛克冒昧前来,是另有目的。」 伊娃小姐皱眉,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什、什么?」 阿加莎主动伸手挽着福尔摩斯的手臂,姿态十分亲昵。 她向伊娃小姐眨眼,「伊娃小姐,您应该知道夏洛克不会无端端出现在这些社交场合。我们有事情想跟莫卡伯爵夫人私下相谈,希望您能不吝相助。」 伊娃小姐:「……」 ※※※ 除了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外,阿加莎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譬如此刻,如果她没能发现伊娃小姐就是她被福尔摩斯欺骗感情的始作俑者,她一定不会让伊娃小姐冒着会被莫卡伯爵夫人记恨一辈子的风险,将莫卡伯爵夫人请到休息室来。 福尔摩斯早已察觉,如今的阿加莎,已经不是过去的阿加莎。 过去的阿加莎天真烂漫,虽然对米尔沃顿一片忠心,但在感情上头的时候,还是会跟恋人分享一些秘密。 现在的阿加莎看似单纯无害,实则性格冷静周到,她表现得可爱开朗,擅长与人交际,并且喜欢不动声色地掌握话题的主动权。 作为一个小女佣,她出人意表的地方未免有点多。 福尔摩斯站在休息室的沙发旁,在他身侧,是坐姿端庄得体的阿加莎。 门打开,一个穿着红色礼服的窈窕女郎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年龄大概二十岁左右的侍女。 凯萨琳·丘萨克。 阿加莎看到那个侍女的瞬间,脑海里就浮现了这个名字。 为数不多的记忆场景里,她想起米尔沃顿夫人领着她在一个花园里跟莫卡伯爵夫人相见,那时陪着莫卡伯爵夫人的,就是这位侍女。 在两位夫人聊天的时候,她们私下也有接触。 凯萨琳·丘萨克,是莫卡伯爵夫人从娘家带出来的,俨然是莫卡伯爵夫人的心腹。但阿加莎觉得凯萨琳·丘萨克在说起莫卡伯爵夫人时,尊敬不足,语气里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 见到莫卡伯爵夫人,阿加莎站了起来,盈盈向对方行了一个礼。 「夫人,冒昧打扰,失礼了。」 莫卡伯爵夫人走进休息室,身后的凯萨琳·丘萨克将门关上,然后附耳跟莫卡伯爵夫人低语了几句。 她的目光扫过阿加莎和福尔摩斯,最后又落在阿加莎身上,微笑着说:「你们是受米尔沃顿夫人所託,为天使之泪来的吗?」 阿加莎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凯萨琳·丘萨克会记得她。 她看向凯萨琳,对方向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阿加莎也向她微微一笑,转而看向莫卡伯爵夫人。 「夫人,我们确实是为天使之泪而来,但并不是受米尔沃顿夫人所託。」 福尔摩斯上前两步,微微躬身,他表现得风度翩翩,十分绅士。 「夫人,幸会。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莫卡伯爵夫人一怔,看向福尔摩斯,随即笑道:「福尔摩斯先生,幸会。您是伦敦的名人,想要见您一面,并不容易。」 福尔摩斯不想在毫无意义的寒暄上多费功夫,干脆直接挑明:「夫人,我和阿加莎是为了约翰·霍纳而来。」 莫卡伯爵夫人瞳孔微缩,抬眼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粒蓝宝石,「夫人认得这粒小东西吗?」 第44页 莫卡伯爵夫人的目光黏在了福尔摩斯捏在手里的蓝宝石上,几乎不能移开。 凯萨琳·丘萨克在看到福尔摩斯手中的宝石时,脸色刷地变白。 两人的神色变动落在阿加莎的眼里。 莫卡伯爵夫人几经辛苦,才将目光移开,勉强笑道:「福尔摩斯先生真爱开玩笑,拿着一粒像极了天使之泪的宝石来见我。只是这种玩笑未免过于恶劣,希望您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夫人,您确定这不是天使之泪吗?」 莫卡伯爵夫人没吭声。 反倒是她身后的凯萨琳·丘萨克上前两步,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说道:「天使之泪是我们夫人最珍贵的东西,这世上能有谁比她更清楚天使之泪的真伪?福尔摩斯先生,虽然你侦破过许多案件,甚至还是皇家贵族喜欢信赖的侦探,但那并不意味着你说的话就是真相。」 福尔摩斯把玩着手里的蓝宝石,漫不经心地抛了一下,只见莫卡伯爵夫人下意识地上前,似乎是担心蓝宝石会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福尔摩斯面露笑意,似笑非笑的目光睨了凯萨琳·丘萨克一眼,「可夫人表现得,并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停了下,他又忽然问道:「凯萨琳,赖德·詹姆斯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傢伙,对吧。」 凯萨琳顿时警铃大作,警惕地看向福尔摩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福尔摩斯却不理会她,只向莫卡伯爵夫人说道:「夫人,三天前在大都会酒店的顶层,您带着天使之泪去参加宴会,期间约翰·霍纳去过您的梳妆室修理已经松动的壁炉栏杆,凯萨琳·丘萨克本该在梳妆室监督他干活,却中途离开了一刻钟。期间您曾与伯爵先生到过梳妆室却没发现在阳台的约翰·霍纳,您和伯爵先生离开后,凯萨琳·丘萨克回到梳妆室,将反锁在阳台外的约翰·霍纳放进来。在他离开之后,你们发现天使之泪失窃。」 莫卡伯爵夫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她看向福尔摩斯,颤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福尔摩斯:「与其问我怎会知道这件事情,不如问真正的天使之泪怎会落在我的手里。」 莫卡伯爵夫人:「……」 陪伴在她身边的凯萨琳见势不对,无声往后退,想趁人不备离开休息室,却被阿加莎挡住了去路。 阿加莎沖她露出一个甜笑,温声说道:「还没说到正事呢,丘萨克小姐,你想去哪儿?」 莫卡伯爵夫人扭头看向凯萨琳,又看看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这下懂了,「凯萨琳,天使之泪失窃的事情,跟你有关?」 第25章 凯萨琳当然不会轻易承认自己跟天使之泪失窃的案件有关,她大声跟莫卡伯爵夫人说道:「夫人,我怎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情?你不要轻易听信别人的疯言疯语!」 莫卡伯爵夫人皱着眉头,显然也不信自己信任的侍女会背叛她。 阿加莎却笑着说:「凯萨琳,赖德·詹姆斯是个好情人吗?」 凯萨琳:「……」 阿加莎:「他是不是向你许诺,如果得到了天使之泪,就带你远走高飞,离开伦敦这个地方。你以后将会是一个庄园的女主人,只要他有,他愿意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凯萨琳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恶声恶气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这个世界的女性过得还是很艰辛。 许多像凯萨琳这样的女佣,心里唯一所想就是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脱离任人摆布的生活。 阿加莎温声提醒她:「半年前,我们在一个花园里见过面。那时你很高兴地跟我说,你有个心上人,他是一个酒店的经理,有着体面的工作。他很爱你,会给你想要的生活。」 凯萨琳记得那次见面,长相甜美的阿加莎与她很投缘,那时她刚被赖德·詹姆斯表白,心中的快乐迫不及待想要跟人分享。 她将自己的快乐和心愿告诉阿加莎,并且还祝福对方早日找到心中所爱。 阿加莎回想起那天十分快乐的凯萨琳,轻声嘆息,同情说道:「凯萨琳,别再做无谓的狡辩了。你和赖德·詹姆斯心机用尽,偷偷拿走天使之泪,并且要将罪名赖在有偷窃前科的约翰·霍纳手里。可是你们没想到,莫卡伯爵夫人在宝石失窃之后,表现得毫不在意,她告诉你们,失窃的是赝品。」 莫卡伯爵夫人说失窃的是赝品,赖德·詹姆斯和凯萨琳都信以为真。 两人除了自认倒霉,没有其他办法。 可是莫卡伯爵夫人前脚说失窃的是赝品,不必追究,后脚约翰·霍纳就失踪了,霍纳太太因为丈夫的失踪上门纠缠,并扬言约翰·霍纳是因为知道关于莫卡伯爵夫人的秘密而失踪。 凯萨琳让人送信给赖德·詹姆斯,认为霍纳太太有可能会知道真正的天使之泪藏在哪儿,因此才有赖德·詹姆斯带人去骚扰霍纳太太的事情。 阿加莎:「赖德·詹姆斯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凯萨琳,你的狡辩是徒劳,不如诚恳点乞求莫卡伯爵夫人的原谅。」 凯萨琳听到阿加莎的话,双腿一软,就跪在了莫卡伯爵夫人的脚下。 「夫人,原谅我。」 莫卡伯爵夫人:「……」 莫卡伯爵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要怎么回应,神色木然地看向阿加莎。 第45页 阿加莎:「夫人,约翰·霍纳是被你藏起来了吗?」 莫卡伯爵夫人抿了抿唇,放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随即松开。 莫卡伯爵夫人神色镇定:「不是。」 阿加莎忽然伸手过去,握了一下她的掌心,对方手心冰冷。 莫卡伯爵夫人勐地将手抽出,放在身后,厉声斥责,「没有规矩的小女佣,谁准你随意碰我!」 阿加莎的指尖沾着一片碎纸,神色有些无辜,「抱歉,我只是看到您的手背有碎纸,想帮您取下。」 莫卡伯爵夫人:「……」 「约翰·霍纳失踪之后,我去见过霍纳太太。她说约翰·霍纳从大都会酒店回去之后,曾经告诉她,他知道了关于您的秘密。」 莫卡伯爵夫人:「很多人都说知道我的秘密。」 「可他知道的秘密,跟很多人知道的应该不一样。」阿加莎停顿了一下,「夫人,不知您的兄长近来可好。」 莫卡伯爵夫人神色僵住,抿着嘴角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想起米尔沃顿先生说过莫卡伯爵夫人和她兄长之间的感情不同寻常,她猜想约翰·霍纳的失踪不仅跟天使之泪有关系,还跟莫卡伯爵夫人和兄长间的禁忌之恋有关。 阿加莎说:「霍纳太太说,凯萨琳离开梳妆室的时候,你跟伯爵先生谈了几分钟。你们谈的是什么,约翰·霍纳并没有告诉她,当时您和莫卡伯爵以为约翰·霍纳已经离开梳妆室,却不知道他被反锁在阳台。你们那时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 莫卡伯爵夫人的唿吸变得急促起来,跪在她脚边的凯萨琳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阿加莎看着她,轻声问道:「夫人,被兄长爱上的感觉如何?」 莫卡伯爵夫人听到阿加莎的话,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下。 跪在她脚边的凯萨琳马上起来,扶着她。 福尔摩斯听了,也大为惊讶。 莫卡伯爵夫人勉强保持镇定,冷声说道:「阿加莎,你闭嘴。」 阿加莎置若罔闻,只是说:「你的手很冷,心里一定很慌张,想要逃跑。约翰·霍纳是你藏起来的,因为他听到了你和伯爵先生的谈话。」 莫卡伯爵夫人:「你血口喷人。」 阿加莎大胆地假设,「天使之泪是你的兄长给你的陪嫁之物,你将其视为不能失去的珍宝。你发现天使之泪不见的时候,说那是赝品,真正的天使之泪在你的手里。你口口声声说不追究赝品丢失的过错,转眼又将真正的赝品拍卖。约翰·霍纳之所以失踪,是因为你听信了凯萨琳的片面之词,认为是他将真正的天使之泪偷走,你想让他将真正的天使之泪拿出来。」 莫卡伯爵夫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阿加莎,放在身侧的拳头再度攥紧。 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拳头上,温柔说道:「夫人,我们知道的事情,比你所认为得要多得多。我手中的宝石是真正的天使之泪,你是想主动配合将约翰·霍纳放回去,还是想等明晚的拍卖会上被拆穿那不过是一场诈骗,自己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莫卡伯爵夫人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她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白皙的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 莫卡伯爵夫人终于松口,那天她和伯爵先生在梳妆室里的谈话,无外乎是莫卡伯爵察觉了大舅子对伯爵夫人的感情,他实在不敢相信那样违背伦常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莫卡伯爵夫人深爱丈夫,一再向他发誓,她对兄长并无不可见得人的感情。 莫卡伯爵不愿相信,因为他深知这些年来天使之泪惹来了多少祸端,如果妻子对兄长并无不可告人的秘密,又何必守着这一粒沾满罪恶的宝石? 莫卡伯爵夫人为了取信丈夫,承诺要在平安夜的拍卖会上将天使之泪拍卖。 那时,她并不知道真正的天使之泪已经被偷。 她作出承诺的时候真心真意,后来发现真正的天使之泪被偷走,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没人知道她身上其实有两粒几乎一模一样的宝石,只是她藏起来的那一颗品相差一些,但只要她一口咬定那就是天使之泪,没人会怀疑。 她原本想着一边将剩下来的那粒宝石拍卖,一边找约翰·霍纳要回真正的天使之泪。 谁知约翰·霍纳浑然不知什么天使之泪,被人绑去见她,大惊失色向她求饶,说什么他一定不会将那天他在梳妆室里听到的话外传。 莫卡伯爵夫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秘密已经被约翰·霍纳知晓。一不做二不休,为了秘密不会被泄露,莫卡伯爵夫人只好将约翰·霍纳绑了起来。 事已至此,莫卡伯爵夫人想在这趟浑水里全身而退已经不太可能。 要么她将约翰·霍纳一辈子囚禁着,泥足深陷,要么就要冒着余生随时可能会被约翰·霍纳威胁的风险,放虎归山。 她进退两难,只好按兵不动,想着等拍卖会过后再做打断。 但莫卡伯爵夫人只字未提她的兄长在这件事情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福尔摩斯办过不少离奇的案件,像天使之泪这样的案件倒是头一次碰上,简直匪夷所思。 莫卡伯爵夫人并没造成什么后果,她不提自己的兄长在此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也在情理之中。 他将真正的天使之泪归还给莫卡伯爵夫人,徐声说道:「夫人,大错尚未造成。约翰·霍纳的太太和几个孩子正在等他回家过圣诞节。我和阿加莎都希望明晚拍卖会上的天使之泪,不会是一件赝品,也希望约翰·霍纳能如期回家与妻儿团聚。」 第46页 莫卡伯爵夫人怔怔地看着被归还的天使之泪,「如果事情不能如你们所希望的那样进行呢?」 福尔摩斯看了站在他身侧的阿加莎一眼,她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加莎?」 福尔摩斯的叫唤令年轻的女孩回过神来,看向他。 福尔摩斯灰色的眸子看进她的眼底,笑道:「夫人问如果事情不能如我们所愿,将会怎样。」 阿加莎眨了眨眼,她并不是很懂福尔摩斯为什么要将这个问题丢给她,但她乐于给出答案。 「夫人,你可以不让我们如愿。这么一来,我和福尔摩斯先生很可能会指控你涉嫌诈骗,到时取证调查,藏了多年的污垢多多少少会浮出水面,只怕您未必能承受那样的局面。」 莫卡伯爵夫人:「……」! 第26章 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离开休息室。 莫卡伯爵夫人还没能从阿加莎的话里缓过劲儿来,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侍女凯萨琳·丘萨克陪着她在里面待着。 阿加莎走在通往举行宴会大堂的廊道上,有些心不在焉。她想,莫卡伯爵夫人最终还是会将真正的天使之泪拍卖,约翰·霍纳会回到太太和孩子们的身边。 福尔摩斯心情颇好地吹了一声口哨,问她:「想去跳舞吗?」 阿加莎一怔,侧头看向他:「你陪我?」 这一晚上,说不上殚精竭虑,可是心里确实并不轻松,她也想放松一下心情。 阿加莎:「不想跳舞,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吹吹风,喝点酒,可以吗?」 福尔摩斯笑道:「是我的荣幸。」 两人回到宴会现场,舞池里有年轻的男女在其中跳舞。伊娃小姐见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出来,连忙迎上去。 「福尔摩斯先生,杜兰小姐。」 伊娃小姐的脸上堆满笑容,她是个聪明人,又即将要结婚,对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盛情相待。 伊娃小姐:「舞会快要结束,接下来是宵夜的时间。厨房准备了点心和红酒,我先让侍从送点来给你们?」 大概是因为要营造深情人设,福尔摩斯入戏有点深,在人前给足阿加莎面子,声音温柔,「阿加莎,你觉得怎样?」 福尔摩斯的态度让阿加莎觉得很受用,她在伊娃小姐面前表现得柔顺得体,矜持说道:「都听你的。」 福尔摩斯也不想去人群多的地方,他和阿加莎来到酒店外面的露台,精緻的煤油壁灯挂在一侧,昏黄的灯光照亮这空中一隅。 阿加莎坐在露台半圆形的吊椅,肩膀上搭着大衣。 福尔摩斯这才想起来问她,「米尔沃顿夫人怎么愿意给你宴会的邀请函?」 阿加莎却笑着反问:「她甚至愿意为我付找到未婚夫的委託金,为什么不会愿意给我邀请函呢?」 福尔摩斯发现阿加莎很善于在跟人聊天的过程中反客为主,她不想说的,总能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去。 她刚才在休息室与莫卡伯爵夫人的交谈令他刮目相看,其中有她在阿普尔多尔别墅时得知的事情有关,但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信心十足,很多时候倒像是猜测,试图摸清对方的底细。 福尔摩斯在露台的茶几上端起两个高脚杯,高脚杯里盛有葡萄酒,他踱步到吊椅前,将其中一杯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接过酒杯,轻声道谢。 福尔摩斯拿着自己的那杯酒倚靠在旁边的墙壁上,迷离的灯光映进他的眼底,像是有星辰在其中。 他的目光锁在阿加莎身上,问道:「在休息室的时候,你忽然伸手握住莫卡伯爵夫人的手,为什么?」 阿加莎有些意外,她当时的举动虽然很突兀,但一般人估计只会觉得她无礼,不会多想什么。 可福尔摩斯继续问道:「难道你摸一下她的手,就能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吗?」 他留意到,阿加莎是在握过莫卡伯爵夫人的手之后,态度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在此之前,阿加莎问莫卡伯爵夫人,约翰·霍纳是不是被她藏了起来,而莫卡伯爵夫人否认了。 阿加莎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笑睨了福尔摩斯一眼,「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 福尔摩斯扬了扬眉,「下一秒你是不是该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女巫?」 阿加莎忍不住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仿佛风中银铃作响。 这时候关于心理学的很多理论还没提出来,譬如她刚才生搬硬套的生理逃跑理论,又譬如关于身体语言和微表情的一些研究,这时候测谎技术甚至也还没出现。 但这不妨碍阿加莎将这些还没出现的东西一本正经地跟福尔摩斯解释:「曾经有心理学方面的学者提出,人在面对一定的压力时,譬如说面对恐惧惊慌,人体会对这些负面的情绪和压力做出应激反应,譬如说唿吸会变得急促,身体的血液会快速流向腿部,为逃跑做准备。」 福尔摩斯皱眉,十分正色地跟阿加莎说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我很确定我从未听说过有学者提出这样的理论。」 阿加莎低头抿了一口红酒,语气有点俏皮,「那你现在听说了。」 福尔摩斯:「……」 「我胡说的。」 看着福尔摩斯无语的模样,阿加莎忍不住轻笑出声,不再逗弄这位名侦探,她用轻柔的声音不急不慢地说道:「你难道没发现吗?人在面对恐惧和压力的时候,心里或许会害怕,潜意识里会想逃跑。他们心跳会因此而加速,四肢的血液会快速流往心脏,手或许会因此变得冰冷。」 第47页 「在我问莫卡伯爵夫人是不是她将约翰·霍纳藏起来的时候,她表现得有些僵硬,如果我说的是真话,她听到我的猜测之后,心里一定会觉得恐惧。」 阿加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自己的猜测就是对的,她只是想赌一把。 身为一名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她的实战经验为零,也没有什么技巧,因此运用的时候不仅粗暴直接,还只会照搬理论。 毫无技巧可言的试探竟然也会成功,她也很意外。 阿加莎笑着跟福尔摩斯说:「莫卡伯爵夫人的手很冰冷,我觉得我的推测应该是真的,才会对她步步紧逼。」 福尔摩斯幽深的双眼看向她,「有很多事情,她并没有说清楚。」 确实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 但何必穷追不捨,非要把本该深藏在水底的事情搅出水面呢? 「夏洛克,今天清晨,你得知赖德·詹姆斯偷走天使之泪,并意图将罪名推到约翰·霍纳的身上时,也并没有将他交给警方。」 阿加莎一只手放在吊椅的藤条上,宴会的主人花了心思,藤条上点缀的是粉色的玫瑰。 阿加莎将点缀在藤条上的玫瑰拿下来,向福尔摩斯勾了勾手指。 福尔摩斯有些不解,「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人却凑了过去。 阿加莎将另一只手里的高脚杯塞到男人空着的那只手里,然后伸手,将他拽近了些。 年轻女孩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又在他身边萦绕,暗香浮动。 「其实莫卡伯爵夫人也并没有真正酿成什么大错,聪明如你,应该早就从刚才的只字片语里知道事情的始末。」 兄长对自己的妹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不得不按捺自己的冲动,他将自己的满腹情意都寄托在那颗来自东方的天使之泪上,传说那是得到神明祝福的宝石,谁得到它,谁就能得到幸福。 他将宝石送给妹妹,诚如众人所见,莫卡伯爵夫人过得很幸福,莫卡伯爵对她千依百顺,有求必应。直到日前忽然被人告知莫卡伯爵夫人跟兄长之间的感情并不纯粹,他只是想莫卡伯爵夫人将天使之泪拍卖,给他一点保证。 那些事情,莫卡伯爵夫人都能处理好,唯独约翰·霍纳是这件事件里唯一棘手的意外。 好在她虽然将约翰·霍纳藏了起来,但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只要约翰·霍纳能在圣诞节前回到太太和孩子身旁,你就完成了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委託。至于其他的一些细枝末叶,并不是那么重要,对不对?」 福尔摩斯低笑一声,「不对,我是个讲究原则的人。在我手里的谜团,必须要解开。」 「相信你可以通过自己的推理解开谜底,这对你来说,应该只是小儿科。」 阿加莎将粉色的玫瑰插进他西装放着白色帕子的口袋,又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领结。 女孩的神情专注,仿佛眼里只有这一件事情似的。 她的头微仰着,两人的气息不分彼此地交缠在一起。 福尔摩斯配合她的动作,下巴微抬,喉结忍不住微微滑动。 阿加莎松开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口袋里的那朵玫瑰,笑着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凡事留一线,才有迴旋的余地。 她不喜欢将事情做绝。 福尔摩斯压了一下西装的衣襟,俯首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脸上带笑,一动不动地跟他对视着。 这时,伊娃小姐找了出来,见到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两人姿态亲密,连忙想退回去。 阿加莎眼尖,看见了她。 「伊娃小姐,有什么事吗?」 要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伊娃小姐只好走出露台,她笑着说:「刚才莫卡伯爵夫人让侍女向我传话,说她身体不适,要早点离开。我只是想问跟福尔摩斯先生确认一下,你们是否还有事情需要私下与莫卡伯爵夫人想谈。」 阿加莎知道,伊娃小姐出来并不仅仅是为了问福尔摩斯关于莫卡伯爵夫人的事情。 她更想知道,身为米尔沃顿身边女佣的阿加莎,对她的过去是否知情?会不会对她未来的婚姻有不好的影响。 阿加莎十分善解人意地绕过两人,她跟伊娃小姐说:「伊娃小姐,您将露台布置得很漂亮,十分适合谈心。」 说完,她进了室内。 伊娃小姐看着阿加莎的背影,笑着跟福尔摩斯说:「她是一个美丽又迷人的小姐,是吗?」 福尔摩斯的脸上是礼貌又不失生疏的微笑,「是的,我对她一见钟情。」 伊娃小姐:「……」 性情古怪又聪明绝顶的福尔摩斯既然会对一个女佣一见钟情,伊娃小姐至今仍觉得这件事情难以相信。 福尔摩斯倒也没掩饰,「伊娃小姐,放心,能对你和伯爵先生产生影响的书信早已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壁炉里化为灰烬,你不必担心。」 伊娃小姐跟福尔摩斯说:「其实莫卡伯爵夫人已经走了。」 福尔摩斯:「我知道,这里的露台能看到街上的马车。莫卡伯爵家的马车并不难辨认,在一刻钟前,她就已经离开。」 伊娃小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杜兰小姐也知道?」 福尔摩斯点头。 伊娃小姐默了默,然后跟福尔摩斯说:「莫卡伯爵夫人向我告别的时候,叫我小心杜兰小姐。」 第48页 福尔摩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等红酒入喉,才想起来这是阿加莎刚才塞过来的杯子。 福尔摩斯:「……」 他默默地将红酒咽下,跟伊娃小姐说:「即使阿加莎会知道些什么,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伊娃小姐,她是一个聪明而善良的小姐,即使是向你提出忠告的莫卡伯爵夫人也不敢否认这一点。」 伊娃小姐还是不放心,「但她毕竟是米尔沃顿身边的人。」 福尔摩斯忍不住笑了,天灰色的眼里带着几分玩味儿,他看着伊娃小姐,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道:「所以她一定知道很多秘密。米尔沃顿死了,米尔沃顿夫人将要远走高飞,可是米尔沃顿生前偏爱的阿加莎,还留在伦敦。伊娃小姐,你们社交圈的人,应该都不想得罪她吧?」 福尔摩斯话里有话,伊娃小姐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十分勉强。 伊娃小姐强笑,「杜兰小姐现在已经不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女佣,她是您的未婚妻,不是吗?福尔摩斯先生,您富有正义感,是一个无法用金钱打动的人。杜兰小姐能得您的钟情,品德一定跟您一样高尚。」 福尔摩斯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并不高尚。伊娃小姐,不要揣测阿加莎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惹她生气,我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伊娃小姐听了,欲言又止。 「伊娃小姐,从前的事情该要告一段落。」 福尔摩斯不想跟伊娃小姐多说,他将手中的高脚杯放下,十分有风度地向她鞠了个躬,「祝你跟伯爵先生幸福美满。」! 第27章 宴会结束回到贝克街,阿加莎没有去二楼福尔摩斯的公寓。 三楼静悄悄的,哈德森太太约了朋友,要在朋友的住处过夜。 点着煤灯,发现哈德森太太临走之前已经将公寓打扫了一遍。阿加莎进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端着杯子站在窗户前发呆。 这个世界这么大,她却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 ——有点矫情的意思了。 阿加莎连忙将无病呻吟的情绪抛到脑后,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她或许可以出去应徵服装厂的女工或者打字员,但是收入微薄,也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她总不能总是这也不要那也不要。 阿加莎心里有些焦虑,害怕自己会眼高手低,在这个世界荒唐一生。 就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敲门的是福尔摩斯。 阿加莎开门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意外。 「夏洛克?」 福尔摩斯换下了参加宴会的西装,他穿着燕麦色的翻领衬衫,轻咳了一声,说:「华生做了夜宵,让我上来喊你下去一起吃。」 阿加莎没有拒绝。 她将手里的水杯放回厨房,跟福尔摩斯一起到了二楼。 二楼餐厅放着点心和牛奶,当然,还有两瓶葡萄酒还有一些佐酒的小菜。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在伊娃小姐的宴会还没喝够?」 「说得好像我整夜都在伊娃小姐的宴会上推杯换盏似的。」 福尔摩斯的语气有些无奈,提醒阿加莎:「阿加莎小姐,我陪你在露台吹风,只喝了小半杯。」 华生将餐桌布置好,笑着跟阿加莎说:「他要求高得很,伊娃小姐宴会上的葡萄酒恐怕入不了他的法眼。」 阿加莎对酒没什么研究,酒量也说不上好。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餐桌上的牛奶,倒是没说什么,但他从吧檯后面的柜子上拿来了三个高脚杯。 他将高脚杯并排放好,开了其中一瓶红酒。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酒瓶,在灯光下显得很好看。 他抬头看了阿加莎一眼,笑道:「我的酒可不会比伊娃小姐的酒差。」 华生和福尔摩斯都已经做好,阿加莎坐在福尔摩斯右边的位置上,福尔摩斯将其中一杯只倒了个杯底的红酒推向她。 「敢不敢喝?」 阿加莎无语地看着跟两位男士杯子里有明显差别的红酒,好笑反问:「夏洛克,你看不起谁呢?」 华生赶紧打圆场,「你昨天才喝多了,今天还是少喝点比较好。」 阿加莎觉得善解人意的华生真的太可爱了,她沖对方露出一个甜笑,「华生医生最好了。」 三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碰在一起,夜的帷幕,仿佛在此刻才被拉开。 昏黄而迷离的灯光,阿加莎拿着高脚杯默默啜饮。 她听福尔摩斯和华生聊天,看到福尔摩斯在华生面前开怀畅笑,又看到他将华生逗得气急却无可奈何,她有点羡慕他们之间拥有的情谊。 很多人,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遇上一个知己。 就在阿加莎默默羡慕的时候,华生忽然说:「明晚就是平安夜,我可能不会在贝克街公寓度过。」 阿加莎顿时瞭然,笑着说道:「是陪莫斯坦小姐一起过吗?」 华生点头。 「华生,在我看来步入婚姻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但那并不妨碍我对你和莫斯坦小姐的祝福。」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举起高脚杯碰了一下华生的酒杯。 华生有些无奈地看向他。 福尔摩斯:「还记得去年平安夜,我们两个单身汉是怎么度过的吗?」 怎么会不记得? 第49页 华生笑着说:「托您的福,那天晚上我们是在伦敦周边乡村的某个桥洞里度过的。」 那时福尔摩斯接了一个案子,委託人的姐姐在一个月前突然暴毙,医生验尸说她的姐姐死于中毒,可是她的房间没有任何痕迹能证明当天晚上有人去过她的房间。她就住在姐姐的隔壁,姐姐的房间发出声响时,她还没睡着,她也确实没听到隔壁房间有任何异常的声响。百般调查无果,只好判断她的姐姐是自杀。 委託人说她的姐姐是个乐观善良的人,生活在远离城市的庄园,平时与人为善,人缘很好,而且在她的姐姐出事前一个月,她的姐姐才跟未婚夫订婚,将要在三个月后结婚。 一个善良乐观的人,又即将要跟心爱的人结婚共组家庭,她有什么理由会自杀呢? 委託人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得不接受姐姐是自杀的事实。 她听人说任何离奇的案件到了福尔摩斯的手里,都能解决,慕名而来。 福尔摩斯跟华生一起去委託人和姐姐所住的庄园,但是她们的继父对外人很不友好,他们只能在委託人的帮助下偷偷进入庄园她,他们到达庄园之后,成功地进入委託人姐姐的房间,却在得到线索离开庄园的时候,被庄园养的几只狗勐追。 他跟福尔摩斯无奈之下,只好爬进其中一个桥洞里,才免于被猎犬撕咬的悲惨下场。 回想起那天,华生依然心有余悸,他跟阿加莎说:「阿加莎,希望你以后不会有像我这样的经歷。」 阿加莎忍不住笑,好奇问道:「你们得到线索,后来结局怎么样?」 福尔摩斯瞥了她一眼,「你猜?」 「让我猜?」 阿加莎晃着高脚杯里的葡萄酒,「我又没去现场,怎么能知道呢?」 「虽然我认为在查案的时候应该相信证据和线索,但每个人在听说某个人被遇害,又得知她的一些经歷时,在他们的脑海里多多少少都会浮现第一嫌疑人。」 福尔摩斯手指敲着桌面,「虽然没有证据,但你不妨试着推测一下。」 行吧。 阿加莎想了想,问:「委託人和姐姐一起跟继父生活,她们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吗?」 华生:「确实已经去世。」 「母亲留下了财产给她们?」 福尔摩斯还有,「她们的母亲没有遗产留给她们,但是在她们有一笔来自叔父的遗产,每年能领两百英镑。」 「我猜是她们的继父。」 华生有些惊讶地看向阿加莎:「你为什么会猜测是她们的继父?根据当地人所说的,她们的继父虽然对外人很不友好,对她们却很好,甚至是亲生的父亲,或许都比不上这个继父。」 阿加莎一看华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华生医生,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华生:「……」 他看不出到底哪里简单了。 阿加莎望着他,笑道:「如果委託人的姐姐不是自杀,那就是谋杀。如果是谋杀案,首先要考虑兇徒做出这件事情之后,能得到什么好处。委託人的姐姐生活在庄园里,人际关系很简单,跟她亲近的只有未婚夫、妹妹和继父。」 妹妹跟她感情深厚,在她死后,不相信医生的判断,想追查事情的真相。 而未婚夫与她结婚,或许是为了她每年可以领到的两百英镑,以及她死后,可以继承属于她的财产。但她死的时候,两人还没结婚。 排除了妹妹和未婚夫,就只剩下继父一个选项。 继父带着她们在庄园里生活,养了几只及其兇残的猎犬,他从来不与外人交往,也不喜欢姐妹俩与外人交往。 继父如果爱这俩姐妹如同亲生的一样,大概是不会限制她们跟外人交往。毕竟,她们早就到了该要结婚的年龄。 在这个时代背景之下,女性虽然有一定的自主权,但终身的幸福还是与丈夫捆绑在一起的。 「如果姐姐结婚了,原本每年交给继父的两百英镑,就会被她带走。那本该是给继父的财产,就变成她与丈夫的财产。」 阿加莎将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猜测的缘由说出来,「她死了,能得到好处的,只有继父。事实上,如果委託人不找你们追查这件事情,到她将要结婚的时候,或许她的继父还会用同样的方法,将她杀死。」 华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加莎,半晌之后,才说道:「委託人的姐姐就是被她的继父谋杀的,直到真相大白,我仍觉得不可置信。」 华生总是十分感性,跟福尔摩斯截然相反。阿加莎甚至不忍心告诉华生,据她了解,一个人无辜遇害,她的配偶或是身边亲近的人,都很容易被警方列为嫌疑人。尤其是配偶,警方往往会调查对方是否有作案动机。 阿加莎:「华生医生,您是个善良而感性的人,内心并不想将世人想得那么坏。」 「可人一旦坏起来,会超出我们的想像。」福尔摩斯靠着椅背,夸张说道,「约翰,真是无疑想像你以后开了诊所,面对那么多人的痛苦,该要怎么办才好。」 又开始了。 华生无语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我面对过病人,他们的痛苦身不由己,身为医生,我做到自己该做的就可以。」 福尔摩斯眯着眼睛笑,「如果觉得痛苦,还是别开诊所了,回来贝壳街公寓。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第50页 华生都干脆不搭理他,转而跟阿加莎说:「你的猜测是对的。事实上,我和福尔摩斯去庄园的时候,委託人房里的壁炉坏了,那时是冬天,又冷。在继父的房子旁,又有一个空置的客房,继父建议委託人在壁炉修好之前,在客房住比较好。」 根据华生所说,委託人还没来得搬进客房,真相就已经被福尔摩斯揭露。委託人的姐姐死于剧毒,那是一条来自印度的毒蛇,被继父养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委託人的姐姐房间与他相邻,他挖了一个小洞,让毒蛇爬过去咬了一口正在睡梦中的继女。 那天晚上确实无人进入过委託人姐姐的房间,唯有一条毒蛇去过。 但毒蛇将委託人姐姐咬完之后,就从原路回到了继父的房间,所以谁都不知道委託人的姐姐怎会忽然中毒而死。 阿加莎想,福尔摩斯推理的现场一定十分精彩。 她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沖她露出一个笑容,「华生还为这个案子写了一个故事,虽然我认为他描述得与现实有出入,但你可以问他要手稿来看看。」 说起这个,华生忍不住瞪福尔摩斯,「你不是说我的故事完全没能表现出你十分之一的魅力,不能随便给别人看吗?」 福尔摩斯朝华生露出两排白牙,「阿加莎早已被我的魅力所折服,你的故事不够精彩影响不了她对我的崇拜。」 阿加莎:「……」 真是想不到这个男人有时不仅孩子气,他甚至还十分自恋。 华生看着福尔摩斯,感觉自己再跟他扯下去,很可能会被气到,于是决定在被气到之前回房休息。 华生去休息了,阿加莎还在。 她坐在位置上,静静地啜饮杯里的红酒,看上去,只觉得她在安静地伤怀。 「阿加莎,在想什么?」福尔摩斯忽然问道。 阿加莎眨了眨眼,看向福尔摩斯,「过十二点了,夏洛克,平安夜到了。」 福尔摩斯英气的眉头微扬。 阿加莎又不说话。 她很少过圣诞节,在华夏大地的年轻人都知道圣诞节,但并不会将过圣诞节视为什么重大的节日。 原身过去在圣诞节前夕会做什么呢? 阿加莎将酒杯放下,双手托着下巴,问福尔摩斯:「莫卡伯爵夫人会不会已经将约翰·霍纳放回去了?」 福尔摩斯:「你想知道?」 阿加莎点头。 福尔摩斯站起来,他走到门口,将大衣和帽子拿下,笑着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阿加莎愣住,「现在去?」 「对。」 福尔摩斯的回答简短有力,十分肯定。 阿加莎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疯,但她没有拒绝。 送他们回来的马车还停在楼下,福尔摩斯敲了敲马车,维克哈姆从马车上跳下来。 阿加莎有些惊讶地问道:「维克哈姆先生,你一直守在楼下吗?」 维克哈姆先生揉了一把脸,笑着跟阿加莎说:「杜兰小姐,每次福尔摩斯先生向我的老闆借用马车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因为他总是会在一些您想不到的时候需要用车,习惯了就好。」 福尔摩斯将阿加莎扶上车,说道:「麦考夫是一个慷慨大方的僱主,他僱佣的人愿意为他出的薪水随时待命。」 马车在伦敦的街头一直跑,他们驱车半小时,来到约翰·霍纳的小屋外。 小屋亮着昏黄色的灯,透过窗户,看到有人在其中行走。 阿加莎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应该是约翰·霍纳,不知道他跟霍纳太太说了什么,霍纳太太脸上露出一个悲喜交集的笑容,然后投入丈夫的怀抱。阿加莎看着那对紧紧相拥的夫妻,她想莫卡伯爵夫人将人放回来,肯定已经将事情都打点好。 福尔摩斯也将一切看在眼里,吩咐维克哈姆带他们回贝克街。 福尔摩斯:「约翰·霍纳这几日或许受了一些苦,但他的命运会就此发生改变。」 阿加莎:「想要别人守住一个秘密,总得要付出点什么。」 莫卡伯爵夫人或许给了约翰·霍纳一笔钱,足以令他一家人下半辈子生活无忧,又或许是给他提供了事业上的帮助……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 就诚如约翰·霍纳在失踪前所说的,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们这个贫困的小家庭,从此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祸福相依,在祸端的尽头等来了福报,他们是幸运的。 再度回到贝克街,福尔摩斯扶阿加莎下马车之后,就让维克哈姆回去睡觉,因为案件已经解决,目前也并没有其他的委託案件。 维克哈姆听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高高兴兴地走了。 福尔摩斯望着在街上绝尘而去的马车,嘆息着说道:「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每天回家,孩子们都像猴子似的往他身上爬。每次听他说起,我都感觉到那种场景非常可怕,偏偏他还一副十分慈爱的模样。」 阿加莎肩膀上搭着男人的大衣,她出门时没带大衣,福尔摩斯见她衣衫单薄,十分有风度地将自己的大衣给她。 阿加莎在女子中算高挑的,可福尔摩斯的大衣搭在她的身上,长度快到脚踝,显得她很娇小。 而此刻,整个人被包裹在大衣里的阿加莎看了他一眼,说:「这么可怕的场景以后也会出现在华生医生身上。」 第51页 福尔摩斯顿时满怀同情,「可怜的约翰。」 阿加莎:「不用你可怜,他会乐在其中。」 福尔摩斯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阿加莎,你在刺激我。」 「你不是喜欢刺激吗?」 「我喜欢的不是这种刺激。」福尔摩斯笑了起来,他微微俯身,凑近阿加莎的耳旁悄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件刺激的事情,这种事情,我是喜欢的。」 阿加莎:??? 福尔摩斯:「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们。」 阿加莎愣了下,目光越过福尔摩斯的肩膀,她看到对面街角站着一个人。 月光冷清,青年的身影被投射在街道上,更显冷清。 阿加莎目光收回,她踮起脚尖,跟福尔摩斯说:「我知道。」 福尔摩斯很意外,「你知道?」 阿加莎点头,她忽然伸手,将福尔摩斯拉近。 女孩花瓣似的唇几乎跟他的相触,仿佛下一刻就要亲上去。 阿加莎弯着眼睛,轻柔的声音充满诱惑,「除了咖啡因和离奇好玩的案件,还有另一件事情能刺激你的大脑,你想试试吗?」 「譬如?」 「和未婚妻在街头拥吻。」 「……」! 第28章 福尔摩斯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伦敦的深夜,被一个年轻的小姐用言语诱惑。 他默默地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望着他,眼神妩媚,声音也妩媚。 「夏洛克,你想试试吗?」 其实并不是没试过。 福尔摩斯眉头微皱,灰色的眼睛看着阿加莎,想说些什么。 可是话语还没说出来,她的手指就轻轻触碰他的唇。 福尔摩斯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她的手怎么会这么冰冷?明明已经用大衣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不觉得暖和吗? 随即,后知后觉地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阿加莎抿着唇笑,跟他说:「嘘,别说话。」 福尔摩斯:「……」 她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朝他靠近,她的身体贴在他身上。 与男人的坚实不一样,年轻女孩的身体温软,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几缕碎发拂过他的下巴,感觉有点痒。 福尔摩斯整个人僵在原地。 阿加莎抵在他唇上的手下移,在他的下颚处轻点,微微用了点力气,示意他往左边的地面上看。 于是福尔摩斯看到被月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 男女的身影投射得十分清楚,因为角度的原因,他和阿加莎看起来,果然像拥吻的男女。他的头忍不住转了个角度,反而像是在调整亲吻的角度。 福尔摩斯:「……」 阿加莎还嫌不够似的,她拉开了一下两人的距离,忽然又主动凑近,这在别人看来,像是她意犹未尽,还要向男人索取更多暧昧的亲密和愉悦。 「刺激吗?」 她笑着在他耳旁低问。 福尔摩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任由阿加莎摆布,他只是嘆息着说:「有些过于刺激了。你知道一直跟踪我们的是谁?」 站在对面街角的青年仿佛再也看不下去,转身离开。 阿加莎恢復了与福尔摩斯正常的社交距离,目送青年离开。 「我知道,是布莱恩。」 那股快要将他包围起来的花香散去,福尔摩斯心底有种淡淡的怪异之感,但他并没有深究。 福尔摩斯单手插在兜里,与阿加莎一起目送布莱恩的背影。 阿加莎:「他很喜欢我。」 看得出来。 当他伪装成埃斯科特的时候,第一次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花园看到布莱恩跟阿加莎相处时,他就知道,布莱恩很喜欢阿加莎。 所以他才会信誓旦旦地跟华生说,即使他跟阿加莎订婚后消失,相信阿加莎也不会消沉太久,因为他有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一旦他消失,对方就会替补他的位置。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布莱恩。 他是看错了阿加莎。 福尔摩斯:「你即使不能回应他的喜欢,也不要这样刺激他。」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呢?」 福尔摩斯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保持沉默,于是没说话。 深夜的风吹来,很冷,似乎能冷到人的心里去。 阿加莎转身,走进哈德森太太的小楼,她踏在通往楼上的阶梯,想起几天前她第一次来贝克街221b的时候。 明明是几天前的事情,怎么就好像过了很久一样呢? 阿加莎轻轻嘆了一口气,跟福尔摩斯说:「晚上的时候,你问我,米尔沃顿夫人怎么会愿意帮我拿到伊娃小姐的邀请函。其实很简单的,她喜欢布莱恩,想布莱恩跟她一起离开伦敦。」 这个福尔摩斯倒是没想到。 「可布莱恩喜欢的是你,阿加莎,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布莱恩很喜欢你。只要你愿意,他连命都可以给你。」 「因为他很喜欢我,所以你伪装成埃斯科特和我订婚的时候,心里没有任何负担。你心里总是想着,没关系,即使埃斯科特消失了,依然会有人照顾阿加莎。」 福尔摩斯无法否认这一点,所以他没反驳。 「他喜欢我,愿意照顾我,我就要回应他吗?」 阿加莎的声音很低,像是问福尔摩斯,更像是问自己。 第52页 他那样喜欢她,尊重她,不捨得她有一丝丝的勉强。 如果是原身,或许会成为布莱恩的妻子,跟他一起在伦敦生活,像这个城市里千千万万对夫妻一样生活。 可惜她不是。 阿加莎跟福尔摩斯说:「我註定不会像你所猜想的那样做事,夏洛克,你是推理的高手,任何难题到了你手上,仿佛都能迎刃而解。但总有一天,你会遇上天敌。」 天敌? 福尔摩斯无声地跟在阿加莎身后,笑道:「我竟十分期待那一天。」 阿加莎:「……」 福尔摩斯的话怎么就让她听出了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感觉? 原本还有点感伤的情绪和氛围,都被他一句话搅得荡然无存。 累了。 阿加莎直接回三楼,福尔摩斯送她到门口。 在她将身上的大衣交给福尔摩斯,要进门的时候,福尔摩斯忽然向她张开手臂。 阿加莎狐疑地看向他。 「不管你心里在想些什么,阿加莎。」福尔摩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声音竟出奇地温柔,「既然你来到贝克街,我就会照顾你。」 阿加莎十分感动,投进福尔摩斯的怀抱。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安慰鼓励的怀抱,鼻头还是忍不住发酸。 福尔摩斯给她一个有力的拥抱,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补充:「虽然我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在想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抛弃我。」 ……这个煞风景的傢伙。 「你就不能暂时不说话吗?」 阿加莎松开抱着他腰身的手,离开他的怀抱,咕哝着埋怨,「夏洛克,你总是这么煞风景,很容易失去我和华生医生。」 福尔摩斯朗声笑了起来,他躬身,向阿加莎行了个绅士礼,「祝你今夜好梦,杜兰小姐。晚安。」 这是阿加莎在他乡度过的第一个平安夜,难免会思念在另一个世界和国度的亲人,但因为今夜有人陪伴有人安慰,伤感的情绪并没有困扰她多久。 那天夜里,她果然做了一个好梦。 她梦到自己成为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很多人尊敬她崇拜她,等到这个时代的女人都能像男人一样接受教育的时候,她甚至成为了剑桥大学心理系的一名讲师,很多学生追着她要签名。 梦里的一切实在太美好,阿加莎在梦中开怀大笑,醒来的时候阳光普照大地,她脸上笑意犹在,眼角挂着开心的眼泪。 …… …… 冬去春来,伦敦的冬天很快过去,外面的枝桠吐着嫩芽,春天已经悄然到来。 阿加莎到贝克街已经将近三个月,她原本是打算在贝克街安顿好之后,四处寻找机会,找一份工作的。 她物色了好几个诊所,也了解目前在伦敦有名的心理医生的情况,她想去当一名心理医生的助手。 华生得知阿加莎的想法,表示很支持,可惜他自从去阿富汗战争回来之后,一度自我放纵,没能在从医的事业上更上一层楼,也没什么人脉,否则还能帮上阿加莎解决目前的困境。 阿加莎对此也没有表现出很着急的模样,因为华生和莫斯坦小姐的婚期订在秋天,在婚礼之前,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要忙开设诊所的事情。所以她这段时间都充当福尔摩斯的临时助手,帮他处理一些文书工作,当然,她也会对委託人的一些案件发表看法。 她在私下相处的时候,偶尔被福尔摩斯气到,气鼓鼓的模样,令华生觉得她很可爱,有时被她可爱到,甚至会想笑。然而,又莫名地对她生出几分同情,觉得自己不该笑。 譬如说今天早上,阿加莎在厨房里准备食物,不小心切到手。 她惊唿一声,在公寓的两个男人连忙跑进去,看她的伤口。 伤口是有点深的,但不算严重。 就在华生准备拿出碘伏棒为她消毒包扎伤口的时候,福尔摩斯却制止了他。 福尔摩斯捧着女孩的手,一本正经地说这点伤没什么了不起,不会死人,然后他开始跟阿加莎说各种武器各种攻击会造成的各种伤口是怎样的,然后还分析不同的角度和武器造成的出血到底是溅出来还是喷出来…… 阿加莎一开始没坑声,后来忍无可忍,将手抽出来,跟福尔摩斯说:「夏洛克,一旦我抛弃了你,你会孤独终老。」 福尔摩斯表现得有些无辜:「你看上去很疼,我只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 阿加莎默默地将受伤的手指转向华生的方向,「我的伤口不会死人,但是你很可能要气死人,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被你气到吐血。」 华生帮阿加莎包扎完伤口,她也不想在公寓呆了,刚好福尔摩斯收到一笔委託金,阿加莎带着委託金去银行了。 想起阿加莎出门前还气鼓鼓的模样,华生就忍不住跟福尔摩斯说:「你不想她今天在公寓里待着,可以直接说。阿加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何必这样气她?」 福尔摩斯嘆了一口气,「虽然我今天上午确实不想她在公寓里待着,但我当时跟她说那些话,只是想安慰她。你没见她脸色煞白,看着手指的伤口仿佛要昏倒了吗?」 华生:「……」 谁会觉得那是安慰呢? 天才和白痴往往只是一线之差。福尔摩斯在一些事情上表现得甚至不如白痴。 第53页 可福尔摩斯经常就是这样的,他有他的逻辑,不管别人怎么跟他说,他也不会有所改进。华生有些无奈,随即被福尔摩斯刚才提到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你为什么不想阿加莎上午待在公寓?」 说起这个,福尔摩斯就撇了撇嘴,表现得有些孩子气。 能让福尔摩斯表现得如此孩子气的人和事,有且只有一件。 华生顿时瞭然,「麦考夫要来?」 福尔摩斯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飞快地说道:「烦死麦考夫,每次来都要阿加莎帮他煮茶,还啰哩啰嗦问许多事情。阿加莎又好说话,只要麦考夫在,都陪他聊天。麦考夫现在来得越来越勤,待得越来越久,上次麦考夫来还跟阿加莎聊了一个小时,我真担心麦考夫要留下来吃午饭。」 华生哭笑不得,「他们投缘是好事啊。」 福尔摩斯可不这么觉得,他正要说话,忽然有人敲门,只好转身去开门。 一开门发现来的是麦考夫的秘书。 秘书很年轻,穿着得体的西装,他见了福尔摩斯,礼貌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老闆在来贝克街的路上发生了一些意外,恐怕不能来了。我来跟您说一声。」 福尔摩斯一听麦考夫不来,露出两排白牙,「好的。」 就在他打算关门的时候,忽然又好奇地问了一句,「据我所知,除非发生重大的事情,不然麦考夫不会轻易改变行程。他在路上到底遇见了什么倒霉的事情,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秘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用平板的声音说道:「麦考夫先生在路上遇见有人抢劫银行,挟持了人质。」 还不等福尔摩斯说话,秘书又说:「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未婚妻也在现场。」 福尔摩斯:「……」! 第29章 阿加莎要去的银行离贝克街不远,只是隔了一个大广场。 早上不小心切到的手指还有点疼,阿加莎拎着一个小包,包里转着的是证件和存摺。 据华生说,福尔摩斯不擅长理财,但他的经济相当宽裕。当阿加莎第一次看到福尔摩斯存摺上的数字时,也有些惊讶。 福尔摩斯不是一个能被金钱打动的人,但每次找上他的案件,不乏来自皇室贵族,收到的委託金当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在此之前,阿加莎只是觉得福尔摩斯不穷,如果他正儿八紧地参加社交活动,肯定是能跻身上流社会的圈子。可是阿加莎没想到福尔摩斯那么有钱,存摺里的数字……阿加莎想了想,感觉能买下两条天使之泪那么多吧。 难怪她当初找上门的时候,福尔摩斯一话不说,就收留她了。 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但是这几个月,因为华生比较忙,阿加莎临时充当福尔摩斯的助手。有时也会替他整理文书,配合他接受委託的案子查一些资料,有时会有点累,福尔摩斯一旦查起案件,都是废寝忘食的。 但不管是脑力还是体力方面,阿加莎还能应付。 作为一个僱主,福尔摩斯确实是个能让员工佩服和满意的老闆,阿加莎给他打工这几个月,已经存了一百英镑。 在现在的这个世界,一百英镑的存款,已经能让一个单身女士在一年内衣食无忧,过上比较好的生活。难怪华生医生跟福尔摩斯搭档之后,不仅有钱买房子,还有钱开诊所了。 因为福尔摩斯给的报酬这么优渥,弄得阿加莎都有点想放弃梦想,一直待在贝克街帮他打工算了。 然而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阿加莎不排斥当咸鱼,但内心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梦想成真。 但是在找到合适的机会前,维持现状是不错的选择。 阿加莎拎着包包走过广场,伦敦的春天多雨,但今天难得是个晴天,广场上的许愿池旁,围着许多人在旁边抛硬币,不怕人的鸽子们也在此停留,慢悠悠地在广场上踱步,仿佛这个广场是属于它们的后花园似的。 这样温暖的太阳,令人心里都暖烘烘的。 阿加莎想起早上福尔摩斯的一顿操作,她倒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福尔摩斯不想她待在公寓里的心思过于明显,她也乐得顺水推舟出来透透气。 阿加莎走过广场,在下台阶的时候,却被一个人迎面撞上。 她下意识抱住拎在手里的包包,惊唿一声,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上。 撞倒她的,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有两道捉痕。他有着欧州人的深邃轮廓,眉毛很浓,眉间有川字痕迹,眼角有细纹,眼底是一大片乌青。 这人的睡眠质量一定很差。 他应该长期被一些烦恼所困扰,愁眉不展,否则眉间的川字痕迹不会这么重。 这是阿加莎对将她撞倒的男人产生的第一印象。 「抱歉,小姐,您没受伤吧?」 将阿加莎撞倒的男人见状,连忙上去将她扶起来。 「我没事。」 阿加莎起来,将身上衣服的灰尘排掉,才看向男人,对方的脸上布满歉意。 「真的没事吗?真的太抱歉了,你活动一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其实胳膊有点疼,但是对方并没有将她撞倒了就走,还表现出十分的歉意,令人无从苛责。 何况阿加莎本来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第54页 她笑着跟男人说:「我真的没事。反而是你,先生,这么大的地儿,你都能直冲沖地撞上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困扰着你吗?」 男人一愣,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湛蓝色的眼眸微弯,向他释放出善意。 男人见状,也笑了起来,他像是开玩笑地说道:「确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困扰着我。年轻的小姐,你应该还没吃过生活的苦头吧?」 谁说她没吃过生活的苦头。 阿加莎心想,莫名其妙从异世他乡穿越而来,一来就碰上主人被谋杀,未婚夫跑路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能叫苦头吗? 阿加莎正色地跟男人说:「我吃过生活的苦头。」 男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的神情变得有些苦涩,「等再过十来年,你或许才会真正吃到生活的苦头。小姐,你长得很漂亮,我从前一直认为漂亮的人儿都是上帝的宠儿,现在却并不这样觉得。」 阿加莎:??? 对一个陌生人而言,男人好像有点太多话。 男人却并不这么觉得,他拉开跟阿加莎的距离,双手环胸端详着她,又露出一个笑容。 真是奇怪,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细纹加深,却更显年轻。 虽然不知道他经歷了什么,但阿加莎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年累月活在压力之下,他夜不成眠,眉间的川字纹告诉别人他心有千千结。 阿加莎歪头望着他,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温柔说道:「先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男人忽然向她鞠了个躬。 阿加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小姐,我叫霍华德·马拉尼。」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这不是假名。小姐,您会记住我的。」 阿加莎愣住了,她看着霍华德·马拉尼。 而霍华德·马拉尼已经踏上台阶,走向广场中央的水池。 阿加莎看到他站在许愿池旁,原本插在兜里的手摸出了一枚硬币,硬币被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然后落入水中。 阿加莎笑了笑,并没有太在意,但她确实记住令霍华德·马拉尼这个名字。 她走到广场对面的银行,十九世纪的银行是旧时的银行,没有数位化和信息化,但已经成为居民储存的主要途径。 阿加莎去银行是要将福尔摩斯近期收到的委託金存进去。 她拿出存摺和放在包里的委託金,心想如果刚才撞倒她的霍华德·马拉尼是抢劫的,她大概已经在福尔摩斯那里欠下巨额债务。 排队的人有点多,等阿加莎办完事情,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就在她将要离开的时候,「砰」的一声响,大厅内安静了下,随即有人尖叫起来。 怎么回事?还不等阿加莎回头,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厉声喝道—— 「都别动!」 阿加莎:「……」 所以,她这是遇见了过去一十年在香江电影警匪片里经常出现的桥段,抢、银、行? 阿加莎的心跳勐然加速,她并不觉得刺激,只觉得害怕,这不是在拍电影,对方手里有枪,发起疯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阿加莎的脑海里飞快地略过一十世纪有名的人质挟持事件,后背顿时汗湿了。 劫匪是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一个魁梧强壮,一个瘦高灵活。从两人的配合来看,应该是那个瘦高灵活的男人是主导。 求生的本能让阿加莎快速地将心中害怕的情绪压到最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银行的大门快速被拉上,原本在大厅里的人都蹲在地上,两个男人不许人质抬头,命令他们排成一列纵队,两人一前一后用强抢指着他们。 所有人都不敢妄动,有女士吓得哭了起来,可是被劫匪凶神恶煞地开了一枪以示警告之后。 赶到银行东面的会客室里,阿加莎也不例外,在进去会客室的时候,她飞快地抬头看向前方持枪的黑衣男人,这一抬头,就愣住了。 挟持人质的人,正是半个小时前在对面广场将她撞倒的霍华德·马拉尼。 霍华德·马拉尼见到阿加莎的举动,皱着眉头厉声喝道:「看什么?举高双手,进去。」 还不等阿加莎有所动作,跟在后面的一个男人毫不留情地将她往里一推,阿加莎猝不及防地踉跄了几步,顺势装作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就在她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她飞快的观察了一下外面的环境,这是银行一楼大厅最东面的房间,要到达大厅,还需要经过一条廊道。劫匪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在人质被关进会客室之后,他们看守人质的任务就会变得很轻松。 而且会客室的门是玻璃门,从外往里看,里面所有人的举动都无处遁形。 阿加莎心里勐地一沉。 银行的工作人员加上来办事的人,加起来有快一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此刻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 ——他们怕不是要被劫匪关在这会客室里一锅熟。 趴在冰凉地板上的阿加莎,觉得她估计也快要凉凉。 就在她心里浮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忽然又是「砰」的一声枪响,阿加莎只觉得旁边的地板一声闷响,一粒子弹已经陷进木地板里去。 第55页 霍华德·马拉尼目光阴沉地望着她,「如果你不想在这场事故里丧命,最好马上起来。」 阿加莎:「……」! 第30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句话放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 趴在地上的阿加莎听到霍华德·马拉尼那阴沉的话语之后,心里打了个激灵,随即起来,走到指定的位置坐着。 阿加莎以为这两个抢银行的人只是想抢金库,但从他们进银行之后的一系列举动来看,他们志不在此。 吉姆去将银行的大门锁起来,霍华德则坐在会客室的门口,他手里拿着两把□□,时不时看一眼会客室里的人质。 这时其中一个年龄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身材微胖,她捂着胸口小声地呻|吟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旁边的人想要扶她一下,可是人还没动,霍华德的□□已经举起,冷声说道:「不许动。敢乱动,一枪毙了你们。」 他的面部线条崩得紧紧的,眼底有红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有些紧张忐忑,但依然很冷静。 阿加莎忍不住看向那个捂着胸口呻|吟的女士,她脸色苍白,唿吸有点急促。应该是有心脏类的疾病,一旦受到刺激,就容易心脏绞痛。 那位女士的情况有点危险,但神智清楚,暂时只需要观察就好。 阿加莎不知道霍华德的意图,也不敢贸然做些什么。 一刻钟之后,警方终于来到现场。 谈判现场的负责人是伦敦警察厅的莱斯特雷德警官,对阿加莎而言,这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 因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莱斯特雷德先生隔三差五就去贝克街公寓找福尔摩斯。 说起福尔摩斯,阿加莎心里忍不住轻嘆一口气,他知道隔了一条街的银行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应该不知道。 因为今天上午福尔摩斯和华生相约要做一个有趣又重要的化学实验,那两人一旦沉浸在自己擅长又喜欢的领域时,天塌地陷也不会让他们分心。 即使来了,又能怎么样? 福尔摩斯又不是伦敦市长。 莱斯特雷德先生到达现场之后,霍华德直接向警方提出他们的诉求,他要见市长。 阿加莎听到这个诉求,也是愣住了。 透过会客室的玻璃门看出去,她看到霍华德·马拉尼和吉姆·里斯说话。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分心看向阿加莎。 而这时,事先已经感觉不舒服的那位中年女士,「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胆子小的几个女士吓得尖叫起来,阿加莎顾不上其他的,连忙过去,跪坐在倒下的女士身旁。 对方脸色发紫,唿吸急促,而且嘴巴还有异物吐出。 「夫人,夫人!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阿加莎伸手拍了拍那位女士的脸,不见回应。 阿加莎心里「咯噔」一下,想将她调整成右侧卧姿,可是对方的体型摆在那儿,她没办法一个人完成一件事情。 阿加莎急了,抬头看向室内的人,他们脸上都有表现出恻隐之情,但没人敢动弹一下。 阿加莎目光扫过现场的人,脑海里飞快的转着,突发事故,现场很多人的时候,没有明确指明需要哪个人提供帮助,是很难得到回应的。 她看到一个穿着燕麦色翻领衬衫的年轻男人,他长相清秀,一身书卷气,阿加莎在进银行的时候看到他正在柜檯里跟工作人员说话,但他没有穿银行工作人员的制服。阿加莎猜想他应该是这个银行的一个小领导,多少见惯场面。 「那位穿着燕麦色翻领衬衫的先生,这位夫人需要帮助,您能来帮一下忙吗?」 阿加莎的声音刚落,霍华德已经发现里面的状况,他眼睛微了下,举手的功夫,他手里的□□已经发出令人心惊的警告声。 「砰」的一声响,像是射在了阿加莎的心里。 室内顿时尖叫不断。 阿加莎忍不住闭眼,跪坐在地上,双手举起。 再睁眼时,霍华德已经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他的脸色冷硬,「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不要动。」 阿加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中年妇女,跟霍华德说道:「她忽然昏倒在地,在昏倒前,她双手捂着胸口呻吟,我猜想她有心脏病之类的疾病。她昏倒后,我试图唤醒她的神智,但她已经不知人事。口吐异物,又唿吸困难,这不是什么好现象。马拉尼先生,如果不马上採取一些措施,她很有可能会死。」 霍华德·马拉尼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阿加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越是面临危险紧迫的关头,她越是无法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 或许她还是太过年轻,又一腔孤勇。她觉得自己无法对这个性命危在旦夕的中年妇女视若无睹。 她的大脑飞快地运转,她跟霍华德·马拉尼说:「你和同伴虽然来抢银行,但并不是为了钱财。警方来了,你对他们给出的种种条件置若罔闻,只要求见市长先生。霍华德,你有重要的事情或者是心愿,必须要通过市长先生才能实现。在市长先生还没到来之前,一切都还没成定数,你没必要在这时候闹出人命。」 「出了人命,等待你们的就并不仅仅是牢狱之灾。」 第56页 霍华德还是不说话。 阿加莎见他的反应,觉得有希望。她想起自己对霍华德的第一印象,忍不住说道,「事情不要做得太绝,才会有迴旋的余地。霍华德,你或许面临着很严重的困难,想尽办法也无法解决,只能铤而走险。你想见市长先生,肯定是觉得只要他出面了,你的问题就能解决。被你扣押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是你与市长先生谈判的筹码。」 阿加莎试着从霍华德的角度去思考这些问题,她说:「你并不想有人在谈判之前死亡,因为一旦有人在谈判之前丧命,性质就变了。霍华德,市长先生会认为这是一桩兇杀案,你毫无诚意,只是想藉此威胁他答应你的条件。一旦他有这样的想法,他即使答应了你的要求,也未必去做。」 霍华德·马拉尼:「他是市长,代表政府。出尔反尔,政府会信用破产,从此民众不会再相信他们。」 「如果在此之前,你没有伤害任何人,市长答应了您的条件,或许是可能的。可如果这位夫人因此丧命——」 阿加莎指向躺在地上唿吸困难的中年女士,语气冷静地跟霍华德·马拉尼说道:「他可以向市民解释,一切都是为了市民的安全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他答应一个能随意杀害市民的兇徒开出的条件,并如约履行,只会鼓励更多的兇徒效仿,后患无穷。」 霍华德·马拉尼一怔。 而这时,那位夫人忽然呛咳了一下。 阿加莎:「霍华德,我是一名医生的助手,不会与你撒谎。这位太太神智不清,现在又是平躺姿势,再不马上採取措施,即使她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心脏病发丧命,也会因为由于异物呛入气管而窒息身亡。」 霍华德神色不变。 可是在门口听见一切的吉姆·里斯明显变得有点焦虑,他看向霍华德。 「霍华德,要不还是让这个老女人出去吧,少了她,我们还有其他人。」 「让她出去?」霍华德冷冷一笑,问道,「怎么让他出去?你扛还是我扛?」 吉姆·里斯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大步走进去,□□指着阿加莎的脑袋,「你刚才想叫谁帮忙?」 阿加莎:「……」 阿加莎有些艰难地抬手,指向刚才她叫的那个年轻男人。 「砰」的一声枪响,穿着燕麦色翻领衬衫的男人闷哼了一声,右侧胳膊已经中枪,殷红的血液快速渗出,染红了燕麦色的衬衫布料。 见了血,其余众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还等什么,你过来!」 吉姆·里斯粗声粗气地指挥着那位年轻人。 年轻人捂着胳膊,脸色因为疼痛白得像纸似的,额头还渗着冷汗,他看向吉姆·里斯,语气虚弱地说道:「先生,我叫杰里·富尔顿。」 阿加莎:「……」 服了。 这时候还不忘自我介绍,职业病大概已经病入膏肓。 吉姆·里斯看了他一眼,大概觉得此人有病,语气更加不好:「快过来!再磨蹭,把你左边胳膊也废了!」 杰里·富尔顿:「……」 阿加莎终于知道吉姆·里斯的打算,他让阿加莎扶着昏迷的中年女人趴在杰里·富尔顿的后背上,因为杰里·富尔顿右边胳膊受伤,即使他不顾一切将中年女人扔下,也无法单靠左手忽然偷袭他或是霍华德。 但不管怎样,阿加莎和杰里·富尔顿在吉姆·里斯的□□「护送」下,带着昏迷不醒的女人走出银行。 才踏出银行,警察和随时待命的医护人员一拥而上。 阿加莎还没回过神来,趴在杰里·富尔顿背上的女人已经被抬下,放在担架上。阿加莎快速地跟医护人员交代病人的情况,而杰里·富尔顿也被医护人员和警察带到一侧处理伤口。 莱斯特雷德先生见到阿加莎,十分惊讶,「杜兰小姐,竟然是你?!」 阿加莎还来不及后怕,见到莱斯特雷德先生,苦笑着说道:「是我,莱斯特雷德先生。」 「幸好是你!」原本一筹莫展的莱斯特雷德先生激动地拍了拍手掌,「来,亲爱的小姐,到这边来坐下,与我说说目前里面的情况怎样?」 还不等阿加莎说些什么,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加莎,怎么回事?你竟然被人绑架了?」 阿加莎抬眼一看,是穿着一身铁灰色高定西装的麦考夫,在他身后,是西装笔挺的秘书先生。 「你看上去狼狈极了,夏洛克呢?身为未婚夫,未婚妻被绑架了他也不知情?」 麦考夫双手插在兜里,打量着阿加莎,然后吩咐身后的秘书,「你去贝克街221b号找夏洛克,就说我有事耽误了,不能去找他。要是他问起原因,就说我碰上了银行抢劫的现场,杜兰小姐就在现场呢。」 语毕,麦考夫朝阿加莎露出两排白牙,十分绅士地问道:「这么说,你没意见吧?」 阿加莎:「……没意见。」! 第31章 银行周边被警方拉了警戒线,麦考夫能进去,是因为他有政府高级官员的证件。 在此之前,莱斯特雷德先生从未见过麦考夫·福尔摩斯,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和福尔摩斯是什么关系。 只是听阿加莎和麦考夫之间的交谈,似乎两人之间的关系颇为熟稔。 第57页 莱斯特雷德先生让阿加莎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又让人拿了一瓶水给她。 莱斯特雷德先生迫不及待地问道:「阿加莎,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麦考夫微微挑眉,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先让她喝两口水休息一下,你过来跟我说说里面什么情况。」 莱斯特雷德先生:??? 麦考夫将口袋里的证件拿出来在莱斯特雷德先生面前晃了一下,「我是政府官员,所在的部门虽然不能直接插手警察厅的案件,但也并不是不能过问。据我所知。里面的傢伙挟持了人质之后,既没有抢金库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他只是向你们提出要见市长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看到麦考夫的证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早就听说国家将要新建一个专门负责情报的部门,全国公民甚至世界其他国家公民的资料都有可能出现在情报局。 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是其中的一员,并且地位颇高。 「原来是福尔摩斯先生,幸会。」 莱斯特雷德先生微微躬身,向麦考夫伸手,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麦考夫·福尔摩斯? 夏洛克·福尔摩斯?! 莱斯特雷德先生瞪大眼睛看向麦考夫。 麦考夫伸手握了握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手,然后放开,微笑着说道:「夏洛克是我的弟弟。这么长时间以来,感谢你为他打发时间提供了一些乐趣。」 莱斯特雷德先生:「……」 还不等莱斯特雷德先生再多说什么,麦考夫脸上的微笑已经收起,神情凝重地说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莱斯特雷德先生,我们需要赶紧将挟持人质的绑匪解决。」 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脸色也变得严肃,「是的,福尔摩斯先生。两位绑匪自称霍华德·马拉尼和吉姆·里斯,来自英格兰西部的赫里福德郡,他们曾参加过阿富汗战争,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霍华德·马拉尼是军队里的神枪手,因为一次作战过程中右手受伤,康復后虽然看上去无恙,但已经不能在军队里任职。」 麦考夫抬眼看向在警戒线内的银行,平静说道:「两位都是为国家出过力,流过血的战士,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听说他们要求要见市长,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见市长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面露愧色,嘆息着说道:「不知道。」 麦考夫:「你们打算怎么做?」 莱斯特雷德先生:「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正在试图跟他们谈判,希望他们能改变主意。但因为绑匪挟持的人质很多,应该已经惊动了市长。或许警察厅会将绑匪的诉求告诉市长,请求市长出面。」 坐在旁边的阿加莎听了,忍不住说道:「莱斯特雷德先生,这时候不建议市长先生出面。」 说起这个,莱斯特雷德先生就很头疼,「市长先生不出面,他们不放人质啊。杜兰小姐,你不知道这些抢劫银行的人,要么财迷心窍,要么穷凶极恶,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好解决,人质的危险也会越大。」 这时候还没有谈判专家这种说法,警探们对谈判技巧的掌握有限。 阿加莎上过谈判课,略有涉猎,知道一些技巧和原则,但还没有实战过。 寄期望于莱斯特雷德警官并不是一个好主意,阿加莎将目光转向麦考夫。 麦考夫迎着阿加莎那灼灼的目光,默了默,问:「你想说什么?」 「刚才与我一起出来的杰里·富尔顿,应该是这个银行的小领导。麦考夫,不妨问问他,银行里有没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暗门或是通道。在绑匪丧失等待的耐心之前,莱斯特雷德先生或许可以通过中间人跟霍华德·马拉尼斡旋,多争取一点时间。」 阿加莎尽量筛选自己脑海里关于谈判的一些技巧和原则,跟麦考夫说:「我在里面的时候,跟霍华德·马拉尼有过简短的交谈,我推测他们的目的不在于钱财,他要见市长先生,是他面临着一个很重大的困难,他认为只有市长先生才能为他解决。这时候如果警察厅请来市长先生,万一他提出的要求不可理喻,市长先生无法做出承诺,里面的人质会面临生命危险。」 莱斯特雷德先生听阿加莎这么一说,连忙让警探请来正在包扎伤口的杰里·富尔顿。 麦考夫则是有些意外地看了阿加莎一眼,瞭然问道:「你希望我去当那个中间人?」 阿加莎无法否认,女孩眨巴着眼睛,语气非常真诚,「中间人的选择很重要,既要表现得温和无害,又要知道在合适的时机转移绑匪的注意力,弱化他的心理防线,在场这么多人,没人能比你更合适了。」 麦考夫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哦」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嘴角微勾了下,「夏洛克呢?他难道不合适吗?」 如果阿加莎此刻不是满脑子在想着谈判的事情,她或许已经发现麦考夫此刻看上去像是一只大尾巴狼,挖好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在等她跳。 可惜心无旁骛的阿加莎没能发现眼前深不见底的大坑,摇头说道:「夏洛克不合适,他虽然聪明,但在跟人交往方面肯定不比你擅长。」 想起上午发生的事情,阿加莎觉得包扎好的手指又在隐隐发疼,让夏洛克跟人谈判,她怕不是嫌里面的人质太长命。 麦考夫只笑不语,然后退开了两步,拉开跟阿加莎之间的距离。 第58页 阿加莎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想问,忽然一道夹杂着淡淡菸草味的风向她飘来,下一刻,福尔摩斯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麦考夫,然后环视了一下现场,原本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有了底。只是当他看到阿加莎脸上的血污时,心又吊了起来,「阿加莎,你受伤了?」 阿加莎有点懵,没想到福尔摩斯来得这么快。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抬手摸了摸脸上,指尖有些干涸的血迹。 「我没事,这些血不是我的。」阿加莎越过福尔摩斯,看到华生和麦考夫的秘书也在往这边跑来。 阿加莎眨眼,问福尔摩斯:「你来得好快,你和华生医生做的化学实验怎么样?结果令你们满意吗?」 这时候还能操心这些,福尔摩斯也是服了。 他拉着阿加莎到旁边,正好麦考夫的秘书和华生到来,福尔摩斯将阿加莎推向麦考夫的秘书,说道:「照顾好杜兰小姐。」 几个月相处共事的默契,足以让阿加莎知道福尔摩斯要做什么,她伸手拽住福尔摩斯的衣袖。 「夏洛克,等一下。」 福尔摩斯那双天灰色的眼睛看向她。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微笑,跟他说:「加上绑匪,银行里现在应该有十六个人,两个绑匪一个是神枪手,身形消瘦,身高六英寸。另一人身材更为魁梧强壮,应该很擅长近身搏击。十四个人质,九男五女,其中五个是银行的员工。银行的一个小领导刚才跟我一起出来了,莱斯特雷德先生正在向他了解银行有没有暗门或是秘密通道。」 「知道了。」 福尔摩斯点头应了一声,看向现在旁边的华生,「约翰,我们去找莱斯特雷德先生,看是不是有可以效劳的地方。」 在面对这样的重大事故面前,如果能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当然是最好的。 华生欣然同意。 福尔摩斯要走,阿加莎还没松手。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拽着他衣袖的手上。 她有一双白皙好看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透着淡淡的粉,但是此刻她的手背上有些淤青,指甲的缝隙里还有些没清理干净的血迹。 福尔摩斯的心思有些复杂。 毕竟,他带着她查案都没让她磕着碰着。 那样的心思不过是瞬间,他抬眼看向阿加莎,「有话没说完?」 阿加莎点头,然后飞快说道:「两个绑匪显然是以霍华德·马拉尼为主导,如果麦考夫要跟他们谈判,霍华德应该会离开会客室。」 阿加莎考虑到警方可能会从杰里·富尔顿那里发现银行的暗门或是通道,如果现场交给麦考夫或是福尔摩斯主持,他们很可能会选择从暗门或通道进去。 市长先生不可能会到现场来。 麦考夫虽然能充当中间人跟霍华德谈判拖延时间,一旦霍华德意识到警方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他很可能会杀人。 福尔摩斯会选择速战速决。 福尔摩斯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阿加莎终于松开拽着他衣袖的手。 她被託付给麦考夫的秘书,福尔摩斯和华生去找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正在跟杰里·富尔顿研究银行的布局图,见了福尔摩斯和华生,有些激动地拍着两人的肩膀,「夏洛克,华生,你们来得正好!」 不是莱斯特雷德先生要妄自菲薄,而是福尔摩斯和华生两个人不管是在智商还是在武力值上,都甩了伦敦警察厅的各位警探不止十条街。 莱斯特雷德先生指着脸上有着血迹的杰里·富尔顿,说道:「这位是富尔顿先生,这间银行是他的叔父所开,他是继承人。他告诉我们银行在广场旁边的一间小屋,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往银行的金库。」 福尔摩斯看向杰里·富尔顿,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胳膊上,阿加莎脸上的血迹是怎么弄来的,此刻得到了答案。 福尔摩斯向对方微微颔首,然后问莱斯特雷德先生,「莱斯特雷德先生,既然都是老熟人,就不必客套了。你希望我和华生怎么帮忙?」 莱斯特雷德先生脑海里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但福尔摩斯和华生并不是伦敦警察厅的人,也没有令英国政府的薪水,他们似乎没有义务要为警察厅或是政府做些什么。 这时麦考夫走过来,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将现场交给夏洛克指挥,他不会让你失望。」 莱斯特雷德先生求之不得,二话不说紧紧握住福尔摩斯的手,「那就拜託你了,夏洛克。」 福尔摩斯:「……」 ……他似乎并没有说好。 但有什么事情会比跟抢劫银行的人斡旋更能令人感到刺激呢? 虽然心里已经同意,但福尔摩斯还是皱着眉头看向麦考夫。 刚才那一眼,他已经将银行的布局记在脑海里,他大脑转得飞快,银行金库在一楼西面的地下室,如果他和华生两人从金库进入银行,从地上到地面,从西向东……这中间距离太长,风险太大。 福尔摩斯一把拿起银行的布局图,嘴上还忍不住埋汰麦考夫,「去贝克街还能摊上抢劫银行这样的倒霉事儿,你以后还是少去贝克街。」 麦考夫耸了耸肩,那双与福尔摩斯如出一辙的天灰色眸子带了点调侃,说:「如果不是看到阿加莎,我不会摊上这样的倒霉事儿。不如你跟我说说,阿加莎怎么会在这时候来银行办事。」 第59页 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心里忍不住嘀咕,目光落在银行顶层的天窗上。 麦考夫从福尔摩斯的神态里看出嫌弃,好笑道:「政府的高级官员当你的现场助理,多少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事情。别犹豫了。再耽误,我们将要面临一场重大的人质危机了。里面还有十四个人质等着我们解救。」 「知道了,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你的办法是什么?」 福尔摩斯的手指落在银行顶层的天窗,跟麦考夫说:「不从银行的金库进入,今天是晴天,我打算从天窗进去。」 福尔摩斯的方法很简单,从天窗进去的动静比从通道去金库造成的动静要小得多,通道到金库或许还能悄无声息,无人发现。但他们又不是去偷金子,到了金库将金子搬走就完事。 他们要进去解救人质或者是制服绑匪,必须从金库到一楼。银行金库层层关卡,要做到动静小到绑匪无法察觉那几乎不可能。 从天窗进去就要简单得多,即使天窗的锁是锁上的,到了福尔摩斯的手里,就没有开不了的门窗。 四层楼高的银行,东西两侧都设有楼梯。只要麦考夫在他们进去的时候成功转移霍华德·马拉尼的注意力,在东边会客室里的吉姆·里斯就构不成威胁。 莱斯特雷德先生听到福尔摩斯的计划,表示十分贊同,问道:「这个方法好,你需要多少个警探帮忙?」 「不要你的人。」福尔摩斯将身上的大衣解下,淡声说道,「我跟约翰进去就好。」 中看不中用的警探再来一百个都是累赘,不如一直与他合作默契的华生,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事半功倍。 莱斯特雷德先生也认为福尔摩斯并不需要伦敦警探的帮助,但他和华生两人单枪匹马进去银行……那不是显得伦敦警察厅都太没用、太无能了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顿觉头疼,心想回去之后非常有必要考虑一下之前福尔摩斯跟他提过的事情,必须要提高伦敦警察厅警探的筛选标准,否则水准越来越低。 福尔摩斯笑着拍了拍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肩膀,「我无意跟你们警察厅抢风头,事情解决了,是你的功劳。」 莱斯特雷德先生:「你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福尔摩斯向他眨眼,「比起其他人,还是你升官发财比较令人觉得心情愉快。」 莱斯特雷德先生拿他没辙。 麦考夫问福尔摩斯,「你要怎么到银行的四楼?」 福尔摩斯指了指银行旁的一个建筑,跟银行相贴,高度都是一样的。 「我和约翰从这栋楼的楼顶爬过去。」 福尔摩斯挽起衬衫的衣袖,露出结实精壮的小臂,语气凉凉地跟麦考夫说,「外面就交给你了,麦考夫。但愿你能成功转移霍华德的注意力,别让他有心思放在东面的会客室或是其他不该注意的地方。」 华生已经知道福尔摩斯的计划,对此毫无异议,他早就习惯了执行福尔摩斯的安排。 ——但凡福尔摩斯安排的事情,不会有错。 这时看到福尔摩斯准备干活了还有心思跟麦考夫阴阳怪气,觉得无语又好笑,他一把拽走福尔摩斯——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干活。」 莱斯特雷德先生只看得嘆为观止,因为说实话,他跟福尔摩斯接触这么久,今天才第一次发现这位名侦探竟然有点幼稚。 而这时,麦考夫还彬彬有礼地跟他说:「夏洛克什么都好,就是叛逆。」 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怎么说,他居然觉得福尔摩斯兄弟俩还挺可爱? 福尔摩斯和华生去准备从天窗进去银行要用的装备,不久前还在包扎伤口的杰里·富尔顿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阿加莎身旁,正在对她表示关心和感谢。 阿加莎心里想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麦考夫见状,迈着长腿慢悠悠走过去,他在两人面前停下。 大概是他的气场过于强大,杰里·富尔顿愣了一下。 麦考夫向他笑了笑,随即转向阿加莎,温声说道:「夏洛克和华生不打算走暗道,他们要从四楼的天窗进去。」 阿加莎虽然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在情急之中,福尔摩斯做事,总是出人意表。 福尔摩斯和华生还没准备好,银行里的霍华德·马拉尼和吉姆·里斯暂时又还没什么动静,麦考夫也不急着去招霍华德出来跟他谈判。 他像是闲聊似的跟阿加莎说:「前天我回家,母亲问我夏洛克的近况怎样?听说他订婚了,很想见一见他的未婚妻。」 说起她和福尔摩斯的订婚……阿加莎顿时有些汗颜,要是她跟麦考夫说他们不会结婚,没必要见家长,会怎么样? 阿加莎装作没听见。 旁边的杰里·富尔顿的神色却表现得有些惊讶,似乎是不相信阿加莎已经订婚。见阿加莎不说话,麦考夫又说:「阿加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一起回去见母亲?」 阿加莎不能再装聋,只好将皮球踢给福尔摩斯,笑着跟麦考夫说:「看夏洛克的意思,我都听他的。」 旁边的杰里·富尔顿闻言,神色黯然地离开,走向现场警探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坐下。 第60页 麦考夫见杰里·富尔顿离开,心满意足,笑道:「你对夏洛克倒是言听计从。」 阿加莎心想,也并不都言听计从吧。但福尔摩斯也算是她半个老闆,她总不能在老闆的头上蹦跶给老闆挖坑。 已经准备好的福尔摩斯和华生走了过来。 福尔摩斯见到麦考夫和阿加莎相谈甚欢的模样,就觉得麦考夫烦死人。 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麦考夫的肩膀,没好气地说:「我和华生准备上去了!」 「这么快就准备上去了?」 麦考夫表现得惊讶,他说:「我还想跟阿加莎多聊一会儿呢。」 福尔摩斯皱眉,将麦考夫在一刻钟前说的话还给他,「先干正事,里面还有十四个人质等着我们解救呢!」 麦考夫见状,笑了起来。 福尔摩斯给了麦考夫一个「有毛病」的眼神,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笑着跟他说:「相信你和华生医生的本领,但一定要小心,我在外面等你们的好消息。」 福尔摩斯向她点头,跟华生走向前方靠着银行的建筑。 阿加莎看着两人挺拔的背影,心想难怪他们能俘虏那么多的粉丝,这样的福尔摩斯和华生,真的很有魅力。 而麦考夫则是整了整西装的衣领,跟阿加莎说:「他们的任务开始了,我也将要开始我的任务了。」 阿加莎点头,笑着跟麦考夫说:「你的任务也会很顺利的。」 麦考夫闻言,忍不住低头笑了下。 再抬头的时候,他问阿加莎:「你对我们,似乎时时刻刻充满信心,为什么?」 为什么? 阿加莎心想,因为你们姓福尔摩斯,福尔摩斯这个姓氏好像就很容易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主角光环!! 第32章 任何事情,都没有让福尔摩斯和华生一起出马更稳妥的,更何况还有一个buff叠满的麦考夫给他们打辅助。 莱斯特雷德先生有警员跟随福尔摩斯和华生到银行旁边建筑的顶楼,见到福尔摩斯轻轻松松就将那玻璃天窗毫无声息地打开之后,向楼下发出信号。 在福尔摩斯和华生已经成功从银行顶层的天窗进入银行时,麦考夫已经充当中间人跟霍华德·马拉尼展开谈判,见到莱斯特雷德先生跟他做的手势时,微微笑了下,神情淡定自若。 虽然福尔摩斯在兄长面前总是显得有些幼稚叛逆,但那丝毫无损麦考夫对他的信心。 福尔摩斯和华生进入银行后,在东面的楼梯悄然下去。华生在战场上受过伤,近身搏击不是他的强项,但他的枪法并不逊于福尔摩斯。 趁着霍华德·马拉尼跟麦考夫谈判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时候,华生为福尔摩斯打掩护,福尔摩斯将看守在东面会客室外的吉姆·里斯打了个措手不及,等霍华德·马拉尼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吉姆·里斯被制服,霍华德·马拉尼在银行的大堂,跟会客室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而手中持枪的华生在对方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毫不犹豫地开枪,击中对方的双臂。 霍华德·马拉尼和吉姆·里斯被伦敦警察厅缉拿,他们可能会因为抢劫等几项罪名被控至法院。 那些都是后话。 等在银行外面的阿加莎一直很安静,她看着衣冠楚楚的麦考夫站在银行的大门外,他身边没有秘书和警探,手中没有任何武器。 阿加莎听到他像是老朋友一样问起霍华德当初他在军队里的事情。 「听说你在战场上受了伤,跟我的一位朋友情况很相似。但他是一名军医,在战场上得了病,回国后领着政府给他的补贴消沉过一段时间。但他如今已经振作起来,将要开一个属于自己的诊所。」 巴拉巴拉。 跟对方谈起有过同样经歷的人和事,可能能让对方降低心理防线。 麦考夫没有跟霍华德·马拉尼谈论他的诉求,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告诉霍华德·马拉尼,市长先生虽然心系市民的安危,但此刻正在牛津大学演讲,即使如今马上去通知市长先生,而得知消息后的市长先生停下演讲,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估计也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算长,却能发生很多的事情。 麦考夫说他虽然不是市长先生,但也是政府的高级官员,霍华德·马拉尼如果有什么诉求,不一定非要跟市长先生提出来,跟他说也是一样的。 跟福尔摩斯一起去旁边建筑顶楼的人已经回来,麦考夫的目光扫过那位警员,然后看向银行紧闭的玻璃大门。 室内光线比外面要暗,外面的人看里面,未必能看得清楚,可里面的人看出来,外面所有的人和事都清清楚楚,无处遁形。 麦考夫说:「霍华德,我知道你在听着。你和吉姆都是为国家出过力、流过血的人,政府会记得你们的功劳。你们虽然已经犯下错误,如果你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到了法庭,陪审团也会酌情处理。」 麦考夫的战术迂迴,他也并不觉得霍华德·马拉尼会因为他的话而轻易改变,他只是想找些话吸引霍华德·马拉尼的注意力,声东击西,为福尔摩斯和华生制造机会。 室内的霍华德·马拉尼没吭声。 麦考夫在门外走了两步,侧头朝里看去,扬声说道:「霍华德,你还在吗?」 第61页 里面毫无反应。 麦考夫:「如果你在,至少让我知道。我虽然不能代表市长先生,但也是政府的高级官员,我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你服务。」 「我要见市长先生。」 霍华德·马拉尼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只听得他咬牙说道:「你表现得很有诚意,但我不认识你,我只认识市长先生。」 言下之意,是担心麦考夫是警方请来忽悠他的。 麦考夫也不在意,只要霍华德在说话,就证明他人在大堂,并没有守着东面的会客室。 麦考夫嘆了一口气,他往前两步。 「站住!」 霍华德严厉的声音从里传出来。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枪响在银行内响起,麦考夫快速地离开门口,原本围在旁边的警探迅速沖了过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速度快得迅雷不及掩耳,等福尔摩斯和华生从银行内出来,不过也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 福尔摩斯和华生并没有从银行的大门出来,两人悄然从侧门离开。 阿加莎深谙福尔摩斯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公然出风头的习惯,见银行大门已经从里打开,警探有序进入银行内的时候,就到了侧门去等他们。 果然,两位男士从侧门出来。 福尔摩斯和华生两人身上穿着轻便的服装,不足御寒,麦考夫的秘书训练有素地向两位男士递上大衣。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说:「从枪声响到你们打开银行的大门,间隔了五分钟,这五分钟之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福尔摩斯是神枪手,又有华生打掩护,阿加莎认为他应该是在第一时间也就是枪响的时候,已经制服了吉姆·里斯,随即而来的两声枪响,应该是针对霍华德·马拉尼的。 福尔摩斯接过秘书递来的大衣披在身上,笑睨了阿加莎一眼,说:「没发生什么,那五分钟的时间里,我和约翰正在跟霍华德·马拉尼展开生死搏斗呢。」 胡扯。 阿加莎无语地横了他一眼。 华生已经将风衣穿上,他抖了抖衣袖,跟阿加莎说:「夏洛克瞎说的,我们问了霍华德·马拉尼一些事情。」 阿加莎:「他愿意告诉你们?」 「这有怎么不愿意的。」福尔摩斯将黑色风衣的扣子扣上,语气淡淡地说道:「既然已经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呢?不愿意说,那就只能等着到法庭向陪审团说,陪审团或许会对他表示同情,却不见得愿意帮他。」 扣子扣到最顶端时候,怎么也扣不上。福尔摩斯有些不耐烦地拽了拽衣领。 阿加莎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两步,她抬手,递给福尔摩斯一个眼神,让他将手松开。 福尔摩斯十分自然地将双手放在身侧,头微微扬起,以便阿加莎帮她。 阿加莎将福尔摩斯里面的衣领整理了下,白皙灵巧的手指将黑色风衣最顶端的纽扣扣上,阿加莎问福尔摩斯:「陪审团不愿意帮他,难道你要帮他?」 「那也得看是什么事情。」福尔摩斯微微抬起的双目,刚好看到上方的蓝天白云,他望着白云缓缓飘过,徐声说道:「他虽然劫持了人质,但并没有造成太恶劣的后果。就如同你所推测的那样,他如果不是为了钱财,那一定是有无法解决的难题,才会走到这一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一个良心未泯的灵魂,何乐而不为呢?」 衣扣扣好,阿加莎将风衣的衣襟抚平,看向福尔摩斯。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拯救一个良心未泯的灵魂……这倒像是福尔摩斯会做的事情。 阿加莎想起了去年圣诞节前他们调查的天使之泪那个案件,偷了天使之泪的赖德·詹姆斯也没被福尔摩斯扭送警察厅,理由也是他良心未泯。 阿加莎笑着问福尔摩斯:「请问福尔摩斯先生,霍华德·马拉尼是遇上了什么样的难题,你能帮他吗?」 原本萦绕在身边的花香,随着距离的拉开变淡,福尔摩斯捻了捻指尖,语气有些郁卒,「或许能,又或许不能。」 阿加莎:??? 这是什么答案。 阿加莎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华生,华生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想笑,但是又不敢笑的神情。 阿加莎看到华生的表情,顿时瞭然。 福尔摩斯想帮霍华德·马拉尼的话,或许要麦考夫出面。 阿加莎有点想笑,但为了福尔摩斯的面子,所以忍住了。 而刚才在现场充当了谈判专家这一角色的麦考夫,也已经从银行大门的现场离开。 临走的时候,莱斯特雷德先生还感激地跟他说:「福尔摩斯先生,感谢您的相助,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将今日的事情如实上报。」 「确实得如实上报。」麦考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我今日是去贝克街221b号找夏洛克的,见到警方在此拉了警戒线,一时好奇,便借职务之便过来开了一下眼界。莱斯特雷德警官对今日这场重大的银行抢劫案和人质危机处理地无懈可击,令人嘆服。」 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原本以为自创了侦探这一行业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够古怪的了,谁知眼前麦考夫·福尔摩斯也不逞多让。 今天的事情解决得确实无懈可击,令人嘆服,但并不是他的功劳啊! 第62页 胡扯的时候张嘴就来,难道是福尔摩斯家族一脉相承的传统吗?! 麦考夫可不管那么多,夏洛克既不缺钱也不缺名,最怕被人打扰。他是政府的高级官员,对警察厅的事情虽然也可以过问,但直接插手多不合适。 虽说非常时候非常手段,但带来的后果十分麻烦,不如当一个借着职务之便看热闹的路人来得清闲。 于是,麦考夫管杀不管埋,他主动伸出手,跟莱斯特雷德先生握手言别。 「今天真是太荣幸了,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麻了,像木偶似的伸手跟对方握手,点头,然后松手,再然后木然着说再见。 麦考夫对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识时务十分满意,他声音带着笑意,但并无轻慢的意思,「莱斯特雷德先生,你是一位善良有底线的警探,升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必为此有什么负担。」 莱斯特雷德先生心想话虽然这么说,但他有自知之明的啊! 可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麦考夫就已经离开了。 麦考夫让秘书将华生和福尔摩斯的大衣送去侧门,自己上了马车,叫车夫将马车驶到侧门去接人。 ※※※ 麦考夫将福尔摩斯等人接上马车,悄然离开。在路过银行大门的时候,刚好看到莱斯特雷德先生被各路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焦头烂额。 华生对莱斯特雷德先生深感同情,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坐在他对面的阿加莎倒是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如果华生的记忆没出错,那应该是一个广场,广场上还有一个许愿池,很多人都在那里抛硬币许愿。 刚跟福尔摩斯合租时,华生和福尔摩斯一起出来,华生一时兴起效仿众人对着水池抛出硬币许下愿望,还被福尔摩斯笑他无聊。 就在华生晃神间,阿加莎已经放下车帘。 四轮马车的空间虽然宽敞,但几位男士都是一米八几的个头,多少有些逼仄。麦考夫跟华生坐一侧,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坐一侧。 看得出来华生对麦考夫有些发憷,并且敬而远之,因为他将自己挤在马车最里面的角落里,显得有些好笑。 阿加莎也真的笑了起来。 几位男士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阿加莎:「真的不敢相信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我竟然经歷了一场惊动全城的事故。」 「差点就被绑匪关在里面出不来了,还笑得出来。」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他对阿加莎出来一趟就遇上危险的事情有些在意,「就去一趟银行存委託金而已,怎么就这么倒霉,会遇上危险呢?」 这说的好像危险是可以预知和规避似的。 阿加莎心里有些好笑,想起福尔摩斯早上在公寓里各种想支开她的表现,福尔摩斯好像不太想她跟麦考夫有过多的接触。 ——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阿加莎岔开了福尔摩斯的话题,「其实我在去银行之前,就在广场上遇见霍华德了,他看上去满腹心事,因为心不在焉所以将我撞倒了。」 麦考夫奇道:「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阿加莎轻轻点头,「对,他当时跟我说的话,有点奇怪,但我没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应该就已经决定要走这条路了。」 想起那个对着许愿池许下愿望的身影,阿加莎转头看坐在她身侧的福尔摩斯,「夏洛克,霍华德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见市长先生呢?」 说起这个,福尔摩斯就觉得有点烦。 因为霍华德之所以抢银行找市长,是因为他的妻子得了重病在医院,每天医疗费很高,医疗费高都不是事,主要是他妻子的病要国内好几个知名的医生会诊,才能确定治疗方案。 霍华德请不来那些医生,自己也没钱,只好跟同样当过兵的小舅子想办法,最后想出了抢银行挟持人质,逼市长答应找医生为他妻子治病这种方法。 福尔摩斯当时听了差点想笑,霍华德既不聪明又有点可怜,他觉得自己不该笑。 人到绝境,谁能保持理智? 感情实在太可怕,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人的冷静。 「这事一时之间也说不完,我们回去——」 福尔摩斯本来想跟阿加莎说回贝克街公寓之后再说,却被麦考夫接了话茬。 「——你们都还没吃午餐吧,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慢慢说。」 麦考夫气定神闲地坐在马车上,简单的马车座位愣是被他坐出了睥睨四方的架势,气场十足。 福尔摩斯见到麦考夫这样,就容易跟他唱反调。 福尔摩斯:「谢谢,并不想跟你一起吃午餐。」 麦考夫放在腿上的手五指欢乐地在轮流敲着腿部的肌肉,眉头微扬,语气带着些许笑意,「对刚刚给你打过下手的兄长这么冷酷无情,是不是过于缺乏人情味?」 福尔摩斯最烦麦考夫这样,眉头皱了起来,正要说话,却被麦考夫抢了先。 「你不饿,难道约翰和阿加莎不饿吗?」 麦考夫的语气像是训斥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约翰陪着你爬墙翻窗,进去了还要给你打掩护,在你冲锋陷阵的时候,他说不好还要给你当肉盾。」 华生:「……」 华生连忙说道:「麦考夫,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第63页 可是麦考夫选择性失聪发作,并没有听见华生说什么。 他转而又指向阿加莎,用心疼的语气说道:「阿加莎担惊受怕好几个小时,现在肯定又累又饿,我可不觉得你放任阿加莎一个人去银行办事,是因为你和约翰准备在公寓里准备丰盛的午餐。」 准备丰盛的午餐? 醉心于研究生物硷的毒性还差不多 麦考夫还记得上一次他去找夏洛克的时候,他正在兴高采烈地跟华生讨论生物硷的用量多少会导致中毒死亡,还想以身试毒。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 夏洛克从小到大,一直很安静。 身为兄长的麦考夫,不得不隔三差五就去看他一趟,免得这个性情古怪的天才弟弟哪天静悄悄地把自己作死了,家人还不知道。 哎。 他命苦。 自认命苦的麦考夫眼皮微掀,天灰色的眼睛瞥向福尔摩斯,凉飕飕地问道:「你们几个人都还没吃午餐,回贝克街公寓,是要啃早上剩下的面包,还是让陪你爬墙翻窗的约翰,或是已经担惊受怕了好几个小时如今身心疲倦的阿加莎去准备食物呢?」 阿加莎:「……」 华生:「……」 说实话,虽然他们确实有一点累,但不至于像麦考夫说的那么夸张。 不过不想回去啃剩面包或准备食物倒是真的,谁在经歷了这么跌宕起伏的抢银行之后,还想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食物啊? 阿加莎和华生都觉得福尔摩斯要请他们吃大餐。 一顿不够。 至少两顿起步。 于是,这段时日已经培养了一定默契的华生和阿加莎对视了一眼,不吭声,安分守己地在四轮马车里充当人形背景板。 福尔摩斯听了麦考夫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让约翰和阿加莎回去啃剩面包!」 「哦。」麦考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不会让他们啃剩面包,那你打算自己准备食物吗?」 「当——」 话音戛然而止。 当然不可能,福尔摩斯准备的食物,除了他自己在饿得快要虚脱的时候勉强下咽,连刚到贝克街充当看门鹅的大白都嫌弃。 如果阿加莎和华生犯了什么错,应该由法律惩罚他们,而不是由福尔摩斯亲手准备的食物。 福尔摩斯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和华生刚做完化学实验,连茶都还没喝,麦考夫的秘书就敲开了公寓的门,说阿加莎遇上了抢银行,麦考夫留在了现场。 他跟华生两人一听说抢银行,连忙赶往现场。 现在回公寓的话,真的没什么好吃的。 考虑到华生和阿加莎回去之后应该也不想现做,福尔摩斯硬生生地改了口。 「去哪儿?」 麦考夫看了嘴唇抿成一条线的弟弟,目光落在他那头微卷的头髮上。 福尔摩斯小时候虽然古怪,但还是好接近的。长大后迫不及待地搬出家门,沉迷于化学实验,寻找刺激的生活,是越来越不爱跟家人亲近。 这么古怪的性情,也不知像谁。 但他此刻的模样,让麦考夫想起年幼的福尔摩斯,很想伸手揉一揉那头捲毛。 但那也只限于想想,麦考夫想着如果他今天真的揉了一把夏洛克的捲毛,接下来估计得在贝克街221b号吃十年的闭门羹。 麦考夫盯着福尔摩斯的捲毛,说:「好啦,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口杂的地方。第欧根尼俱乐部,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 第欧根尼俱乐部。 那是一个24小时开放的俱乐部,实行会员制,一般人进不去。福尔摩斯很少去,因为他不是会员,但是麦考夫很喜欢去。 每逢节假日的时候,麦考夫基本上都会在俱乐部里待着,用他的话说是清静,无人打扰,并且俱乐部随时能提供服务。 福尔摩斯对俱乐部的美食印象深刻,那是哈德森太太和华生苦练十年厨艺,都做不出的美味。 反正霍华德的事情还要麦考夫出面,还是给点面子,去俱乐部喝个下午茶吧。 福尔摩斯心里想着,十分矜持地跟麦考夫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们一起去俱乐部。」! 第33章 一行人到了第欧根尼俱乐部,阿加莎原本想着自己不过是沾了福尔摩斯的光,来蹭一顿美食的,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 她在俱乐部的大门外遇见了雅各布·霍格。 雅各布·霍格是伦敦十分出名的一个医学博士,主攻心理学,是此时英国国内顶尖的精神科医生。 阿加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做梦都想能当上雅各布·霍格的助手。 她想继续学业,要继续上学是不太可能的,因为这个时候的女人不能上大学。而这时候在心理学方面的许多研究才刚兴起,可靠的专家并不多。 阿加莎打听过一些情况,也在谋求可以在一些出名心理诊所打工的机会,收入过于微薄,在梦想和生存发生冲突的时候,还是先活下去比较重要。 因此阿加莎暂时放弃了去诊所的念想,安心待在贝克街公寓里充当福尔摩斯的临时助手。 暂时断了念想不代表没有念想,谁见了业界大佬能无动于衷? 阿加莎见到雅各布·霍格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步子不自觉越走越慢。 第64页 福尔摩斯和华生两人若有所思,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并没有发现阿加莎的异常。 麦考夫见阿加莎的眼睛黏在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身上,怎么都移不开,不由得挑眉,问阿加莎:「你认识雅各布?」 阿加莎的目光依然没有移开,她曾经在报纸上看过雅各布·霍格的一些研究和评论,也看过关于他的一些照片和报导。 报纸上的雅各布·霍格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面容严肃。 可是现实里的雅各布·霍格看上去比在报纸上要年轻多了,举止儒雅得体,阿加莎看到他同朋友一起在俱乐部里出来,停在一辆马车上。 那谈笑风生的模样,与时常出现在报纸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听到有人问她是不是认识雅各布·霍格,一时也没多想什么,下意识点头,说道:「我好崇拜他啊。」 麦考夫:「……」 麦考夫停下了脚步。 阿加莎见他停下脚步,有些狐疑,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眨了眨眼,笑着跟麦考夫说:「那是英国最着名的心理学博士啊,我当然认识他,但是他并不认识我。」 麦考夫点头,「看得出来,如果他认识你,你可能已经扔下我们跑去找他了。」 阿加莎愣住,有这么明显? 她的疑问摆在脸上,麦考夫轻而易举地读出,调侃说道:「就是有这么明显。你看他的眼神闪闪发亮,充满感情,如果不是确定你和夏洛克已经订婚,我都觉得他或许是你仰慕已久的意中人。」 阿加莎顿时汗颜,正色说道:「这种话不能胡说。」 麦考夫笑而不语。 原本走在前面的福尔摩斯发现两人没跟上,回过头,刚好听了半截,问:「胡说什么?」 麦考夫看了福尔摩斯两眼,摇了摇头,「没胡说什么,刚才阿加莎见到了一个令她崇拜的人。」 阿加莎有崇拜的人?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谁?」 「雅各布·霍格。」 阿加莎没好气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走到他身旁,她语气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好几次我在报纸上看到他,都跟你说过的,你记性太差了。」 福尔摩斯:「我的记性很好,我只是不想记得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阿加莎:「……」 对福尔摩斯而言,跟案件无关的事情,跟他工作无关的事情,统统都没必要记得。 她知道的,但是直接这么说出来,她为什么会觉得心里有点受伤? 人非草木,就算她和福尔摩斯终会分道扬镳,她以为相处过,他多少会记得关于她的一些事情。 无关爱情,朋友之间内心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啊! 阿加莎的失落只有一瞬间,看到大步走上来的麦考夫,她心里顿时就一点儿也不失落不难过了。 福尔摩斯对家人的感情都单薄得要命,更别说是陌路相逢,不得不收留的她了。 华生听了福尔摩斯的话,义愤填膺地瞪他一眼,不贊同地说道:「夏洛克,这不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事实上,阿加莎一直希望可以去雅各布的诊所去工作,她的梦想是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你忘了吗?」 福尔摩斯一怔,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加莎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一行人被俱乐部的工作人员领去二楼的包间,麦考夫让工作人员准备了饮料和餐点。他大概是不饿,只要了三份,自己要了一杯咖啡坐在旁边看着几人用餐。 福尔摩斯不是很懂麦考夫放着美食不吃,非要喝咖啡是什么毛病,但他不想问。 华生出于礼貌,问麦考夫,「你真的不饿吗?」 麦考夫摇头,「不饿。」 阿加莎手里拿着刀叉,目光落在麦考夫手里的咖啡上,「这个时候喝咖啡,晚上可能会睡不好觉。」 麦考夫端着咖啡的手一顿,狐疑地看向阿加莎。 「你身上有薰衣草的味道。」阿加莎脸上带着微笑,「当然,那并仅仅是薰衣草,这是产自法国普罗旺斯的一种安神香,晚上睡不好觉的时候点上,还是管用的。」 「你的嗅觉很灵敏。」麦考夫笑着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这种安神香市面上并不常见,你居然能闻出来。看来你平时没少用。」 福尔摩斯登时看向阿加莎,「你平时睡不好觉?」 「不是我。」阿加莎连忙澄清,她笑着说:「哈德森太太最近睡不好,夜里会点这种香。」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没深究。 麦考夫却有些高深莫测地看了阿加莎一眼,他主动跟阿加莎说:「我最近工作有点忙,人的神经绷得太紧,就需要放松一下。」 是这个道理。 阿加莎没再多说什么。 麦考夫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雅各布·霍格跟我有点交情。」 阿加莎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麦考夫。 麦考夫脸上带着微笑,语气挺认真,「如果你想去雅各布的诊所工作,我可以为你引荐。据我所知,他对身边的人要求非常高,你如果想当他的助手或是借工作的机会学习一些什么技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优秀的人,对自己身边的人要求都高。麦考夫觉得这是很正常的。 他每次去贝克街的时候,很喜欢跟阿加莎聊天。倒不是阿加莎见多识广,无所不知,而是每次与她聊天,人都会不自觉地放松。 第65页 她很善于聆听,又什么都能聊一些。 聊夏洛克,聊长辈,聊家中令人头疼的妹妹,在她听来仿佛充满了趣味。 未必会有多真心,但态度令人忍不住喜欢。 比起夏洛克这个头疼弟弟的冷脸,阿加莎的笑脸要可爱得多。 麦考夫随时随地可以得到任何一个叫得出名字的人的资料,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阿加莎的一生,经歷写不满三行字,没有任何跌宕起伏。 说实话,麦考夫看到她的资料时,都无语了。 夏洛克跟阿加莎的订婚,不过儿戏之举。 麦考夫确实觉得阿加莎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但这世上漂亮可爱的女孩太多了。不过今天在银行抢劫案里,阿加莎表现出一些他从前没有发现的特质。 冷静,果断。 她擅长捕捉别人内心的想法,也精通一些谈判的技巧。 麦考夫喜欢优秀又有能力的人,如果阿加莎是蒙尘的珍珠,那他并不介意当那个拂尘的人。 麦考夫的话令阿加莎很意外,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对方,「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当推荐人,将我推荐给雅各布·霍格吗?」 阿加莎的话一说出来,华生和福尔摩斯也愣了一下。 说实话,两位男士都没想到麦考夫会忽然这么热情善意。 毕竟,华生跟麦考夫私下的接触仅限于他办到贝壳街221b号的第二天,麦考夫打算给他一大笔钱,叫他监视福尔摩斯。 自从那次之后,华生对麦考夫的印象就是不差钱,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用钱解决,不能用钱解决就放着,总有你缺钱愿意接受的一天。 至于福尔摩斯,他天生反骨,就喜欢跟麦考夫唱反调,兄弟俩融洽的气氛往往不超过五分钟,福尔摩斯就要开始阴阳怪气。 但这会儿福尔摩斯听到麦考夫要当阿加莎的推荐人时,难得没有阴阳怪气。 福尔摩斯:「你真的要帮阿加莎?」 「当然是真的。」麦考夫靠在椅背上,长腿伸开,整个人的姿势显得悠哉舒展,他语气凉凉地说:「我不仅要帮阿加莎,我还要帮你。」 福尔摩斯:「……我没什么要你帮忙的。」 「霍华德妻子的事情,你不是答应要帮他了吗?」麦考夫拍了拍手掌,在门外的秘书已经进来,递给他一个文件夹。 麦考夫低头,将文件夹翻开,「我在得知两位绑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让秘书派人回去调资料了。在你带着华生爬墙翻窗的时候,文件已经拿来给我。以你和华生的能力和速度,我认为在第三声枪声响的时候,已经将吉姆·里斯和霍华德·马拉尼制服,但你们没有马上出来。我想着肯定又是你非要刨根问底,问人家为什么非得要抢银行去了。」 福尔摩斯:「……」 麦考夫修长的指在文件夹上轻敲,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问了,觉得力所能及,就帮一把。毕竟,是一个良心未泯的灵魂啊。」 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心里第一千零一遍嘀咕,然后木着脸,「这么说,你愿意帮忙了?」 麦考夫将文件夹递给旁边等候的秘书,淡声说道:「霍华德·马拉尼的妻子病情并不乐观,我愿意尽绵薄之力出面请几位医生为她会诊,但她不见得能撑到霍华德·马拉尼重获自由的那天。」 但那已经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 人生百态,生活本来就是有人哭有人笑。 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阿加莎为霍华德·马拉尼的妻子惋惜,但并未倾注太多的关注和情绪,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麦考夫愿意当推荐人,把她推荐给心理医学界的大佬上。 阿加莎神色认真地跟麦考夫说:「我从小被米尔沃顿先生收养,他的为人如何不该由我来评判,但我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他让秘书教我读书认字,因此我曾自学过一些东西。雅各布·霍格博士是我非常敬佩的人,我虽卑微,但也有梦想,我希望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可是我无法上学,只能寄期望于当一名医生的助手,慢慢学习。」 想起过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仿佛已经隔了一百年那么长。 阿加莎的心头有些难过,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那双明亮的眼睛望向麦考夫,说道:「虽然你愿意当推荐人,但霍格博士却不一定会留下我。我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怎么样的结局,但还是想试一试。」 麦考夫很爽快地点头,跟阿加莎说:「我会尽快让秘书联繫雅各布,你在贝克街等消息就好。」 阿加莎对此毫无意见,她转头看向旁边的落地窗。 窗外是花园美景,绿草如茵,百花争妍。 今天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 离开第欧根尼俱乐部,华生要去看未婚妻莫斯坦小姐,没回贝克街公寓。 麦考夫的四轮马车把福尔摩斯跟阿加莎送到贝克街公寓楼下之后,没再多说什么,扬长而去。 麦考夫是个大忙人,今天又是遇上抢劫银行又是带几个对他而言是小朋友的人去俱乐部吃饭,趁着吃饭既要帮弟弟解决麻烦,还要帮未来的弟媳介绍工作……这些事情已经占用了他许多时间,现在得争分夺秒回办公室处理工作。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两人一起站在楼下,目送麦考夫的马车走远。 第66页 马车走远了,两人还在排排站,像是较劲儿似的。 去採购回来的哈德森太太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两个年轻人毫无所觉。 哈德森太太:「……」 大概是年轻的未婚夫妻在玩弄风月的把戏,这都是情趣。 自认为很懂年轻人心思的哈德森太太抱着採购回来的东西先回去了。 微凉的风吹来,阿加莎打了个喷嚏。 福尔摩斯怕她着凉,先认输。他转身,跟阿加莎一起走进楼栋里,回了二楼的公寓。 门打开,他就问阿加莎:「你打算要抛弃我了吗?」 阿加莎反问:「你想让我现在就抛弃你吗?」 福尔摩斯将风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我想不想不重要。」 「那你问我做什么?」阿加莎在门口换了居家的拖鞋,笑着走过客厅,将客厅的落地窗打开,在阳台外的大白鹅马上展开翅膀扑腾了几下,然后踱进客厅。 大白鹅一摇一摆地跟在穿着一袭轻薄春衫的女孩身后,自从阿加莎将自己当成是福尔摩斯的半个打工人之后,她就改穿一些轻便的服装,如果跟就福尔摩斯出去查案,为了方便,她会打扮成男孩的模样。平时会穿长裙,但很少是大裙摆的。 她今天穿了一套淡粉色的长裙,因为出门前有被气到,阿加莎觉得不能用别人的愚蠢惩罚自己,所以回楼上换了一套自己喜欢的裙子,打扮得美美的,才带着东西去银行。 淡粉色的宽大裙摆,旋身走动,都能在她脚边晃荡出优美的弧度,仿佛是在水中荡漾的鲜花似的。 阿加莎走进厨房,拿了大白的食物去阳台餵它。 福尔摩斯的目光忍不住追逐她的身影。 变化太大了。 福尔摩斯想,阿加莎不过到贝克街几个月的时候,他却感觉她已经融入了这个地方。 华生最近忙于开诊所和秋天结婚的事情,阿加莎自然而然接手了很多原本是华生处理的工作,福尔摩斯跟她配合得也很好。 或许是因为配合得太好了,以至于福尔摩斯有阵子没在想阿加莎打算什么时候抛弃他这个问题。 今天在俱乐部,他听阿加莎跟麦考夫说她也有梦想,福尔摩斯才勐然想起,阿加莎到贝克街只是权宜之计。 他当初之所以跟阿加莎订婚,是为了让阿加莎找回面子的。 福尔摩斯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有的事情不能深思。 深思则恐极。 福尔摩斯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一只手拿起茶几上的樱桃木菸斗,有些心烦,想抽。 而这时,从厨房出来的女孩见到他手中的菸斗,十分善解人意,「想抽菸了?稍等,我即刻上楼,你等我上楼再抽。」 福尔摩斯:「……」 阿加莎到二楼公寓,餵完大白,完成帮公寓通风的任务,十分利索地离开。 福尔摩斯静静地坐在扶手椅上,点着了一斗烟,默默地吸了一口,开始吞云吐雾。 阿加莎有梦想,很快会离开贝克街公寓。 可是他已经开始觉得有点不习惯? 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 福尔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将烟雾吐出,他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起床的时候都要想一下阿加莎什么时候抛弃他这个问题。 天色阴沉,好像将要下雨。 回到三楼的阿加莎坐在餐厅里,跟哈德森太太聊天:「回来的时候,天还是晴的。一眨眼的功夫,又变了天。」 哈德森太太正在整理採购回来的东西,「不就跟你和夏洛克一样吗?」 阿加莎:??? 哈德森太太觉得好笑,「你们刚才在楼下的模样,像极了怄气,昨天分明还好好的。」 她跟福尔摩斯怄气? 阿加莎心想谁还能跟福尔摩斯怄气,福尔摩斯知道女人心里想什么吗?他在乎吗? 「我们没有怄气,只是那时候都不太想说话。」 主要是她不太想说话。 那时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什么心情说话。 在今天之前,阿加莎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是福尔摩斯团队的其中一位。可是,当她得知福尔摩斯对她提过好几次的梦想全然不知时,阿加莎的心情是复杂的。 这几个月的安定生活,让她有种错觉她已经跟福尔摩斯和华生是小伙伴了。 既然是小伙伴,当然是会相互照顾,相互体谅,相互支持的。 只是,她忘了福尔摩斯的性格。 福尔摩斯喜欢刺激,也喜欢寻找刺激,他对家人感情都表现得那么寡淡,应该是无暇多分一点点给她的。 他不知道她的梦想并没什么不对。 阿加莎意识到自己的心态需要调整,她竟然希望能在福尔摩斯身上得到一些即使是普通朋友也能得到的回应。 人是有需求层次的。 当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得到满足,就会转而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 她的这些需求,福尔摩斯大概也是无法理解的。而能理解的华生,秋天就要结婚了。 阿加莎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不后悔让麦考夫当推荐人,只是不知道麦考夫帮她,是因为她是阿加莎·杜兰,还是看在福尔摩斯的面子上。 第67页 哈德森太太将手里的活忙好,进厨房拿了一壶煮好的红茶和两个杯子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阿加莎前方餐桌的书籍上,那是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 哈德森太太倒了一杯茶推给阿加莎,自己在对面坐下,笑道:「你真的认为自己能成为一名心理医生吗?」 阿加莎点头,她双手捧着红茶,跟哈德森太太说白天遇到的事情。 关于霍华德·马拉尼的事情,关于雅各布·霍格的事情。 「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事情,忽然离我这么近,很不可思议,但麦考夫确确实实愿意帮我争取一个机会。」 哈德森太太听得目瞪口呆,她只觉得现在年轻人的心态真的稳,上午遇上抢银行,下午去俱乐部,顺便还能解决了就业问题。 哈德森太太:「这样一来,你会离开贝克街吗?你捨得吗?」 阿加莎笑着说:「可我早晚都会离开贝克街的。」 哈德森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阿加莎还向她眨眼,「烦死夏洛克,我明天就登报刊登我和他解除婚约的事情,让全英国的人都知道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被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抛弃了。」 哈德森太太:「……」! 第34章 阿加莎要登报跟福尔摩斯解除婚约? 对面的女孩虽然脸上带笑,可语气却不太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哈德森太太沉默了,开始思考福尔摩斯将要被阿加莎遗弃的可能性。 很不幸。 福尔摩斯虽然不缺钱,他的哥哥麦考夫在政府部门工作,看上去是个大人物,但这些都不足以留住一个独立自由的灵魂。 尤其是福尔摩斯这么古怪的性情。 哈德森太太感激福尔摩斯,对他有滤镜,可阿加莎真的是个太美好的女孩。 哈德森太太一时之间,没办法站队。 ——原谅她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阿加莎看着哈德森太太纠结的模样,哈哈笑起来,「我胡说的,我不会抛弃夏洛克。」 确切来说,是她现在还不能离开贝克街。 平心而论,她挺喜欢跟福尔摩斯和华生一起工作的氛围。虽然喜欢,如果有机会,她还是得走出去。但麦考夫前脚帮她忙,她后脚把人家的弟弟抛弃了……显得她好势利,而对于弟控来说,应该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阿加莎想,不管她是不是能通过霍格博士的面试,跟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事情,还是得过段时间再说。 哈德森太太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阿加莎一眼,「年轻人别乱折腾啊,我看你和夏洛克平时都好好的。」 平时都好好的并不代表什么。 阿加莎的手指划过桌面上的玻璃,微潮的指尖在玻璃上留下痕迹。 合久必分,曲终人散,这是必然的结局。 阿加莎心里这么想,俏丽的脸上却带着笑意点头。 「知道里,知道了。哈德森太太,我和夏洛克不会乱折腾。」 哈德森太太不用再纠结怎么站队,心满意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阿加莎:「你晚餐想吃什么?」 阿加莎微笑:「不用特意为我准备,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哈德森太太去了厨房。 厨房是哈德森的小天地,一般她在厨房,就没别人什么事情。 阿加莎拿了餐桌上的书回房间,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窗上。 阿加莎终于没心情再看书,她合上书本,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听雨。 雨声哗啦啦的,她在雨声里陷入梦境。 她梦到自己和福尔摩斯坐着两轮的轻便马车,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可是途中两人因为意见不合,起了争执。 福尔摩斯不解风情态度凉薄又嚣张,阿加莎气得要把他赶下马车。 福尔摩斯却坐着不动,「这可由不得你做主,阿加莎,这是我叫的马车。」 阿加莎气得要死,「那你停车,我要下去!」 福尔摩斯无情地拒绝,「那不行。你想随心所欲,要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阿加莎想打他。 可是,「咔哒」一声轻微的声音,让阿加莎从睡梦中惊醒,人还没张开眼睛,就已经闻到一股淡淡的菸草味。 这烟枪,是在楼下吸了十斗烟才上来吗? 梦境里不太愉快,于是阿加莎也不想张眼,怕看到福尔摩斯之后,还想打他。 可是福尔摩斯却没那么体贴,他走到扶手椅前站定,见阿加莎没反应,英气的眉头微扬了下。 他站了片刻,看靠在扶手椅抢闭着眼睛像是洋娃娃似的阿加莎,俯身,双手撑在两边的扶手上。 她装睡的本事倒是一流,长而浓密的睫毛动也没动一下。 福尔摩斯像是跟阿加莎较劲似的,盯着她不走了。 阿加莎:「……」 ……死人都能被他盯活了。 阿加莎只好张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眸跟他对视。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眸子闪现出笑意,「怎么不装了?」 阿加莎的眼睛落在他撑在扶手的双臂上,这个姿势从外面看来,像是一个守护的姿态,将她护在了怀里。可实际上,阿加莎觉得有点压迫感。 「怕你一个姿势维持得久了会闪着腰。」 第68页 阿加莎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问:「你维持这个姿势至少已经五分钟了,不累吗?」 福尔摩斯笑了。「那你装睡累不累?」 他松开双手,站直了腰身。 下过一场雨,阴沉的天空再度放晴,还没入黑的天空是被雨洗过的天青色。 大概刚睡醒,阿加莎情绪不太高,人也懒懒散散的,她靠着扶手椅,声音娇慵,「不累,我本来就睡着了,是你进来才吵醒我的。」 「哈德森太太送甜点到二楼给我,暗示我应该对你多一点关心,否则离被抛弃之日不远了,所以我才上来的。」 阿加莎莞尔,觉得哈德森太太真可爱。 可是福尔摩斯不觉得哈德森太太可爱,他觉得有点头疼,他问阿加莎:「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哈德森太太别送甜点给我?」 哈德森太太最近痴迷于做各种各样的甜点,公寓里的两位女士出于管理身材考虑,浅尝即止,大部分都拿去二楼投餵两位男士。 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有点孩子气地跟阿加莎埋怨,「点心齁甜齁甜的,甜得我抽菸都没味儿了。」 阿加莎从扶手椅上起来,推开窗户透气,她头也不回,「那不是正好吗?权当哈德森太太帮你戒菸了。」 福尔摩斯闻言,忍不住朗声大笑。 「烟是戒不了的,尼古丁能让人获得平静,帮助我思考。」 福尔摩斯拿着菸斗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阿加莎也无法想像戒菸的福尔摩斯是什么样的。 阿加莎走出房门,哈德森太太已经在厨房准备好了食材,还没开始做。 阿加莎倒了一杯薄荷水,出去的时候福尔摩斯正靠在客厅的窗户前看楼下的车水马龙,一只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摆在旁边茶几上的薄荷叶子。 阿加莎干脆走过去摘下一片薄荷叶子,跟他说:「张嘴。」 福尔摩斯才张嘴,一片薄荷叶子就被塞了进来。 薄荷的清香在口腔蔓延开,福尔摩斯像是山羊嚼青草似的将叶子嚼了咽下,跟阿加莎咕哝说:「这薄荷叶子不太好吃,下次给我薄荷糖。」 阿加莎没理他,只是跟他一起站在窗户边,问:「在看什么呢?」 「在观察路上的行人。」 一说起这个,福尔摩斯兴致勃勃,他指了其中一个行人,要阿加莎从对方的衣着和行走的姿态推测对方的年龄和可能从事的职业。 阿加莎不想奉陪,因为推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也没法真的跑到对方面前求证。她没看福尔摩斯说的行人,倒是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莱斯特雷德先生。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令一位男士,离得远又戴着帽子,令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是身材挺拔,个子比莱斯特雷德先生略高,莱斯特雷德先生与他说话时,姿态放松随和。 如果没猜错,这位先生应该是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同行,比莱斯特雷德先生年轻,职位可能比莱斯特雷德先生高,但他是后辈,或许父辈和莱斯特雷德先生有交情,所以莱斯特雷德先生对他比较关心,并乐于帮他解决困难。 阿加莎秀气的眉毛微挑了下,跟福尔摩斯说:「夏洛克,莱斯特雷德先生来了,你有事情忙了。」 福尔摩斯:??? 莱斯特雷德先生不是正在忙银行抢劫案的善后工作? 怎么又来了? 他一个人两只手,到底是有多大的本领,一天办这么多事情? 福尔摩斯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因为有事相求的不是莱斯特雷德先生,而是来自埃克塞特警察厅的年轻警探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已经回到二楼的公寓,因为时候不早,阿加莎为两位客人准备了两杯薄荷水。 莱斯特雷德先生接过薄荷水,微笑着向阿加莎道谢。 年轻的格雷戈里先生则是微微颔首,跟福尔摩斯说他最近负责的调查的命案十分棘手。 命案的现场是在塔维斯托克小镇的一个金帕克山林里。 半个月前,一个年轻貌美的卢卡斯小姐在金帕克山林里差点遭人毒手,根据当事人所说,她当时是与同伴在一起,因为听到山林深处好像有幼犬吠叫的声音,她一向喜欢小动物,感觉那幼犬应该是受伤了,想进去看看。 然而进去之后,没找到幼犬,反而别人一棍子打晕了。 幸好同伴及时发现,所以倖免于难。 对于行兇者的模样特徵,卢卡斯小姐一概没记住。 那本该是一场意外,谁知三天前,金帕克山林的员工在树林深处的枯叶堆里发现了卢卡斯小姐的尸体。 卢卡斯小姐的尸体被发现时,面部朝下,赤身裸体,身上并无被虐待的痕迹。法医验尸,她也没有被性侵害。 格雷戈里先生说出金帕克山林的时候,阿加莎并不觉得吃惊。因为全英国上下都在谈论在金帕克山林发生的事情。 媒体所知道的并不如格雷戈里先生知道的那么详细,但金帕克山林在最近半年来,屡次发生被人袭击的事件,受害者全都是年轻的小姐,她们的身份不一,一般都是务工的女士,既有一般的女工,也有上流社会人家里的家庭教师。 但是发生命案,还是第一次。 此时的媒体已经显示出后世媒体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特质,他们不负责任地猜测,这所有的袭击,都是同一个人做的。这个人一开始可能只是在练习,他瞄准了目标,时刻监视她们,跟踪她们,知道她们的弱点是什么,懂得怎么拿捏她们。 第69页 记者还给金帕克山林特别出了一个新闻特写,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大写特写,引来无数关注。 当然,新闻特写还是在命案之前写的。 要是写在命案之后,薄荷水估计不能让坐在贝克街公寓的格雷戈里先生冷静,至少得再加几桶冰吧。 格雷戈里先生坐在委託人的位置上,正襟危坐,十分头疼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说实话,我近日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维斯塔托克小镇是英格兰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在金帕克山林附近建有别墅群,因为靠近达特穆尔国家公园,许多人都喜欢到那边去疗养,也有许多年轻人到金帕克山林郊游。最近半年,金帕克山林频繁发生袭击事件,警察厅已经联合当地管理部门在山林里做了警示牌,可是不听劝的年轻人屡劝不止。新闻记者闻风而来借题发挥,如今又发生了命案,上级责令我尽快破案,给民众一个交代。」 外面天色已经入黑,阳台上的大白慢悠悠地走进客厅里,四处巡视。 阿加莎坐在吧檯上,一只手托着腮帮听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说话。 一般有委託人来的时候,不管是她还是华生,都很少直接跟委託人交谈。都是福尔摩斯亲自跟对方谈,谈得拢、对他胃口的案子一分钱不要他也乐意跑腿,要是谈不拢他觉得没意思的案子,给他多少钱他也不想插手。 眼前的这桩案子在福尔摩斯看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他一边听年轻的格雷戈里先生说案情吐苦水,一边翻着书,等格雷戈里先生把话说完,他才将书本合上,转向莱斯特雷德先生,「我早就向你提议过,应该向政府建议,早日提高选拔警探的标准。」 莱斯特雷德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 坐在吧檯里的阿加莎默默地爱抚着大白的脑袋。 格雷戈里先生脸色一阵青白,竟也没有生气,他温和地说道:「我能当上警探,全靠运气。福尔摩斯先生,在金帕克山林行兇的人还在逍遥法外,对维斯塔托克小镇的居民造成危险。您的名声我们早有耳闻,莱斯特雷德先生与您是朋友,我有幸能通过他来跟您见面,希望能邀请您到维斯塔托克小镇帮我们破案。」 福尔摩斯敲着樱桃木菸斗,不说话,十分惜字如金的模样。 莱斯特雷德先生笑着帮腔:「夏洛克,格雷戈里先生是一个年轻的警探,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就看在是老朋友的面子上,接受他们的委託吧。」 坐在吧檯的阿加莎看了一眼福尔摩斯,说实话,她也是到了贝克街之后才知道福尔摩斯偶尔还有傲娇和装腔作势的一面。 金帕克山林的新闻特写在报纸上发表的时候,福尔摩斯和她曾经就新闻特写的内容聊了一下。 十几起袭击案,从一开始的拙略到后来的轻车熟路,她和福尔摩斯推测兇徒应该是维斯塔托克小镇上的居民,熟悉金帕克山林。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那是同一个人所为,受害者都是年轻的女性并不能说明什么,事实上,因为女性在生理上比男性弱小,很多抢劫谋杀案的受害者都是女性居多。 新闻特写的记者剑走偏锋,大胆指出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虽然缺乏证据,但已经足够吸人眼球。 福尔摩斯对发生在金帕克山林的这些案件是感兴趣的,现在又发生了命案,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福尔摩斯还是慢条斯理地翻着放在大腿上的书,态度十分矜持。 格雷戈里先生有些尴尬地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在华生没到贝克街的时候,他很能豁的出去脸,自从华生到了贝克街,温和厚道的华生总是那么善良,不忍心他吃闭门羹。 至于最近,莱斯特雷德先生习惯于向阿加莎求助。 莱斯特雷德先生求救的目光投向阿加莎。 阿加莎一只手摸着大白的鹅头,笑着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现在已经天黑,格雷戈里先生暂时也无法回塔维斯托克,不如先跟莱斯特雷德先生回去稍作歇息。」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听阿加莎的话,笑得很开心,「是,那我先带格雷戈里先生回去。」 阿加莎看了一眼晃着扶手椅的福尔摩斯,站起来,「我送你们下去。」 天色已经入黑,送两位警探来的马车还在楼下等着。 「就送到这儿吧,杜兰小姐。」 莱斯特雷德先生在大门前止步,他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说道:「夏洛克那边就交给你了。」 说起来,莱斯特雷德先生心里还怪不好意思的。 他跟阿加莎说:「霍华德·马拉尼和吉姆·里斯已经被刑拘,白天被挟持的人质如今都已安顿好,警方会在近日找心理医生对他们进行疏导。一事未了一事又起,我收到来自埃克塞特警察厅的委託,希望我能带格雷戈里先生到贝克街221b号见夏洛克。」 阿加莎看向格雷戈里先生,对方容貌俊朗而不失英气,浓眉下的眼睛透着十分真诚,他朝阿加莎微微躬身,「杜兰小姐,如果福尔摩斯先生能受邀前去塔维斯托克协助破案,我将不胜感激。」 年轻人得体又不失真诚的态度很得阿加莎的好感,她也不忍心让对方失望而归。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对金帕克山林的案件不感兴趣,刚才就不会听你说那么多。」阿加莎眉眼弯弯,声音温柔,她温温柔柔说着话的时候,总是令人不自觉地放松。 第70页 格雷戈里先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放心,你只要买好明天一早到埃克塞特的火车票,到这里接他就可以。」 格雷戈里先生回想刚才在二楼公寓里福尔摩斯的态度,不是很放心。 莱斯特雷德先生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杜兰小姐既然这么说,肯定是错不了的!」 格雷戈里先生眉峰轻轻挑了下,随即问阿加莎:「杜兰小姐,明日要我为福尔摩斯先生准备多少张火车票?」 阿加莎想了想,跟他说:「两张吧。」 每次出去外地查案,福尔摩斯都会带上华生一起去,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阿加莎目送两人上了两轮马车消失在夜幕中,转身回二楼。 到二楼的时候,福尔摩斯手里拿着小提琴,脚下踩着轻快的舞步,见阿加莎回来,随即来了一段即兴表演。 福尔摩斯拉的是什么曲子,阿加莎一概不知。 他高兴的时候,拉的都是自创的曲子,悦耳轻快。不高兴的时候,他会拉一些名家名作,说是没心情创作,只好拿别人的曲子排遣苦闷,也有时会拉一些很难听的曲子,听上去像是锯木头。 阿加莎一听他锯木头就觉得头疼,数次抗议之后,福尔摩斯先生心情不好会收敛一点,至少不锯木头了。 阿加莎看到他此刻精分的模样,见怪不怪了,笑嘆着摇了摇头。 大白鹅蹲在阳台上,歪着脑袋看福尔摩斯的表演。 福尔摩斯绕到阿加莎跟前,语气有些雀跃,「这肯定不是一般的案子。刚才你送莱斯特雷德先生和格雷戈里先生下去的时候,我找出了前几天你给我看的报纸。金帕克山林的袭击案,记者虽然写得过于夸张,但看得出来,这些袭击案至少有一半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阿加莎,这是一个善于总结善于学习的人,他在戏弄嘲笑埃克塞特的警探们。」 阿加莎只觉得单从一篇新闻特写里并不能看出兇徒是什么样的人,但是福尔摩斯在查案上的直觉和判断几乎从不出错。 她没有多说什么,一切等到了金帕克山林自然就有分解。 她看向福尔摩斯,「你跟华生医生明天几点出发?」 「清晨最早的那一班火车。」 那她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对了,福尔摩斯跟华生明天大早就会出发。 可是下一刻福尔摩斯却说:「约翰明天不去,你跟我一起去。」 阿加莎:??? 「约翰明天要陪莫斯坦小姐去定制婚礼要用的礼服,还要跟以前在巴茨医院的小助理一起去挑选诊所的设备,忙得很。」 福尔摩斯手指轻弹小提琴的琴弦,笑着说:「虽然我也想华生跟我一起去,但这次真的不能喊他。」 阿加莎皱眉,狐疑地看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行啦,可爱的阿加莎,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去见雅各布·霍格的事情。据我所知,他只有周一到周三在伦敦,周四到周五会在剑桥大学教书,周末休息。今天是周三,麦考夫再有能耐为你安排,最快也得要到下周一。四天的时间如此漫长,你何不就当是去埃克塞特度假?」 阿加莎顿时汗颜,不客气地反问:「你确定我是去度假,而不是去当苦力?」 福尔摩斯不死心,跟阿加莎说:「我们悄悄带上约翰那个高端的户外望远镜,你相信我,这一趟旅程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阿加莎心里其实也想去,见福尔摩斯这么说,于是轻轻点了点下巴,勉为其难的模样。 「那好吧。」! 第35章 深夜,在贝克街二楼的公寓,华生正皱着眉头,神情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正在研究望远镜说明书的福尔摩斯。 他去见未婚妻,商量了一下明天去摄政街的服装店定制礼服的事情,又跟往日的助理敲定一些跟诊所设备的供应商见面要协商的细节。 对华生而言,今天是过于忙碌的一天。 白天跟福尔摩斯去银行爬墙翻窗,事后还要处理一堆私人的事情,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能掰开四十八小时用。 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贝克街公寓,又被福尔摩斯告知他明天一大早要跟去帕丁顿赶火车。 华生第一反应就是福尔摩斯接了新的委託,一定很有意思,想去。 华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听福尔摩斯简单地说了格雷戈里先生委託的金帕克山林案,十分嚮往。 可是还不等他说什么,福尔摩斯就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我知道你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肯定不能去的。所以我已经让阿加莎陪我一起去了,她现在有点难说话,我只好用你新买的望远镜说服她。」 华生:??? 华生抗议,「买回来之后,我甚至一次都还没用过。」 福尔摩斯假装没听见,熟门熟路地将他的望远镜拿出来,开始研究怎么用。 身材高瘦的男人坐在他惯坐的扶手椅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的说明书。 靠着沙发的华生坐了起来,是盘坐的姿势,他打量着神情专注的福尔摩斯,忽然有点担心。 「夏洛克,你真的要带阿加莎去埃克塞特吗?」 福尔摩斯终于抬眼,狐疑地看向他,「不带她去,难道你能去吗?」 虽然华生的内心很想去,但是时机不对。结婚是终身大事,世上大多数的女人对自己的婚礼充满幻想。 第71页 福尔摩斯本人虽然是不婚主义,但他对华生跟莫斯坦小姐结婚的选择表示十分理解。 他可以在华生能自由分配时间的时候,邀请华生跟他一起去查案,但不能在华生已经跟未婚妻和昔日的助理安排好行程的时候,邀请华生跟他一起去查案。 华生无语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就是因为我不能去,所以我才问你这个问题。」 福尔摩斯一怔,莫名其妙地看了华生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想起平时福尔摩斯的魔幻操作,华生就十分忧心忡忡,「我只是担心阿加莎在埃克塞特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你气坏了可怎么好。」 阿加莎是个性格很美好的年轻女孩,和他们工作的时候,表现得聪明好学,分析案情的时候冷静沉着、思路清晰,华生的内心是很喜欢阿加莎的。 只是平时明媚可爱的女孩,一旦跟福尔摩斯相处的时候,也会跟人拌嘴,有时也会气鼓鼓地跟福尔摩斯怄气,虽然华生知道阿加莎气不过半小时,但也没少当和事佬。 说起来,虽然阿加莎跟他们一起工作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她从来没有跟福尔摩斯离开过伦敦。 华生想到福尔摩斯惹人生气而不自知的本领,就情不自禁地为阿加莎担心。 福尔摩斯看着华生忧心匆匆的模样,觉得好笑,「约翰,你知道你此刻看上去像什么吗?」 华生:「像什么?」 「像是担心叛逆期的女儿跟小伙子约会的老父亲。」 「去你的。」 华生将手里的抱枕扔向福尔摩斯,笑骂道:「我是为你担心。夏洛克,秋天我就要搬走,如果你把阿加莎气跑了,就没人当你助手了。」 「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想太多。」福尔摩斯头微微一侧,避开了华生扔过来的枕头,「即使阿加莎去霍格博士的诊所当助手,她一周顶多不过三天的时间在哪儿,其余的时候,她还是会待在贝克街。我给她的报酬足够优渥,肯定比霍格博士给的报酬高得多,她不会轻易离开的。」 华生望着福尔摩斯,忍不住挑眉,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吗?」 「是的。」福尔摩斯十分肯定地跟华生分析,「阿加莎一开始到贝克街,是因为她需要住处和工作。现在住处有了,工作也有了,她开始想要追求梦想。人有梦想是好事,一旦有了梦想,那她就需要更多外在的资源。」 「哦。」华生面无表情地听着福尔摩斯的分析,然后问道:「她当你助手能得到多少外在的资源啊?」 福尔摩斯:「……优渥的报酬,还有跟各种各样人物打交道的机会?」 华生敷衍地向福尔摩斯笑了笑,提醒道:「夏洛克,她的梦想是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而不是一名出色的侦探。」 想到在今天之前,福尔摩斯甚至并不记得阿加莎的梦想,华生就忍不住苦口婆心。 「夏洛克,你说我想得太多,可你有时候也想得太少了。并不是人人都像你,阿加莎是个年轻的女孩,或许她会希望身边的人对她多一点关注。」 「我对她关注还不够多吗?」 福尔摩斯为此感到无辜,「约翰,摸着你的良心,扪心自问,难道我有对阿加莎不好?」 华生:「……好在哪儿?她是你的未婚妻,而你甚至不知道她的梦想!」 即使当初两人定下婚约只是一时之气,但做戏也该要做全套吧? 华生觉得有些心累,这个家没他分分钟要散! 可是有的事情,当事人觉得没有问题,旁观者也很难将他点醒。 尤其当事人是福尔摩斯这样的人。 华生决定不再做无用功,他想了想,跟福尔摩斯说:「对你而言,应该是够好了。夏洛克,我总觉得埃克塞特之行,或许会有危险。你查案归查案,对阿加莎还是得多点关心。」 福尔摩斯又专注在手中的高端户外望远镜上,心不在焉地点头,态度十分敷衍。 华生抬手掐了掐眉心。 他也不想像个操心的老妈子,可谁让一个两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呢! 累了。 华生决定回房睡觉。 关门声响起,摆弄望远镜的福尔摩斯抬头,灰色的眼睛定定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微蹙,似是烦恼,又似是不解。 ※※※ 翌日天还没亮,阿加莎就起了大早。 哈德森太太到了年龄,睡眠浅得很,一听到阿加莎的房里有动静,就醒了。 她披着墨绿色的睡袍,起来看阿加莎。 阿加莎穿着一身轻便的服装,因为要出门,她将栗色的长髮都扎了起来,包在贝雷帽里,身上穿着简单的翻领衬衫和黑色裤子,踩着小皮鞋。 考虑到出门在外,阿加莎想了想,只在行李箱里备了一套女装备用,其他的都是衬衫裤子,方便办事。 她做女装打扮的时候,显得明媚美丽,扮作是假小子的时候,显得俏皮活泼,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分外灵动。 哈德森太太帮她拎着箱子送出门外,福尔摩斯已经穿着风衣在门外等着。 这是阿加莎搬来贝克街之后,第一次出远门,已经习惯了有人相伴的哈德森太太有点捨不得,见了福尔摩斯,将箱子往他手里一塞,叮嘱道:「照顾好阿加莎啊,在外面好好的,别吵架。」 第72页 巴拉巴拉。 听得福尔摩斯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两个的,怎么就都觉得他带阿加莎出门会欺负虐待她呢? 福尔摩斯不想听哈德森太太碎碎念,赶紧打断她,「哈德森太太,马车在楼下等着。我们要去帕丁顿赶最早的一班火车,错过了就要等明天了。」 哈德森太太一听说可能会耽误一整天,顿时闭嘴了。 对福尔摩斯而言,不仅时间就是金钱,最重要的是人命关天。 哈德森太太也听说过金帕克山林发生的案件,本来只是有人受伤,昨天听阿加莎说发生了命案,死者还是一个年轻的家庭教师,顿时心疼不已,恨不得福尔摩斯能马上破案。 「那你们赶紧走,立刻,马上。」 哈德森太太将阿加莎往福尔摩斯身旁一推,不再废话,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福尔摩斯求仁得仁,心满意足。 他俯首看着矮了他半个脑袋的阿加莎,「可以出发了?」 阿加莎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点了下,表现得像是个被人娇惯坏的小女孩。 「嗯,那就出发吧。」 福尔摩斯:「……」 服了。 可谁让他昨天非要哄着人去呢? 福尔摩斯左右手各一个行李箱出现在楼下,已经在等候的格雷戈里先生和车夫见了他,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放上马车。 福尔摩斯矜持道谢,「多谢。」 格雷戈里先生的目光却落在阿加莎身上,问道:「杜兰小姐,您也要去埃克塞特吗?」 「原定是华生先生去的,但他临时有事,只好由我陪福尔摩斯先生一起去。」 虽然起了大早,但是阿加莎的心情很好,她笑着跟格雷戈里先生说:「希望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是我们的荣幸。」 格雷戈里先生微微躬身,伸出手臂让阿加莎扶着他的手上马车。 福尔摩斯站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 等阿加莎上了马车,福尔摩斯还站在原地不动,格雷戈里先生有些纳闷地看向他。 「福尔摩斯先生?」 「我以为你应该也要像请阿加莎上车那样,请我上去。」 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我开玩笑的。走吧,格雷戈里先生,再耽误真的赶不上马车了。」 格雷戈里:「……」希望消遣他可以为福尔摩斯先生破案提供灵感。 ※※※ 一个小时后,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坐在了头等车厢的位置,格雷戈里先生也在。 这是阿加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坐火车。 车厢内的布置和环境跟现代华夏大地上的高铁动车不能比,时速更不能比。 但在这个时代而言,这已经是很先进的交通工具,时速将近五十五英里。 阿加莎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没说话。 福尔摩斯还是像在贝克街公寓时一样,每天的清晨要读报。 他在上车前买了一堆能买的报纸,坐在位置上快速地翻阅浏览。 格雷戈里先生虽然觉得跟福尔摩斯相处好像怎么做都不得法,但是他紧记莱斯特雷特先生的叮嘱—— 不管福尔摩斯做什么,如果他没有主动找你,就不要去打扰他。 莱斯特雷德先生说不要打扰福尔摩斯,却没说不能打扰杜兰小姐。 这位小姐年轻貌美,又平易近人,格雷戈里先生对她充满了好感,心里情不自禁地生出想要亲近的冲动。 格雷戈里先生:「杜兰小姐,这是你第一次坐火车出门吗?」 不是。 阿加莎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在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经常跟父亲坐高铁到全国各地去。因为父亲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国内早就兴起了行为科学和心理学在犯罪领域的运用,父亲经常受到各市警察局的邀请。有时是因为遇上了难以解决的案件,有时是去做讲座,父亲带着她去各地的时候,她已经是初中生了,能自己上网查当地景点。 父亲需要工作的时候,她就自己出去玩。 二十一世纪科技发达,随时随地都能联繫,走失了发一个定位就足以能让父亲找到她。 相比而言,如今的这个世界要落后得多,方方面面的落后。 但也有好处,因为没那么依赖高科技,所以节奏变得很慢。 阿加莎以前上学的时候,听一位哲学老师感嘆过,时代喧譁造物忙,科技进步会给人类带来痛苦。在科技落后的年代,人类的幸福感应该会比现代人强。 正在感受慢生活的阿加莎没觉得自己此刻的幸福感比以前强,因为她远离了故乡,跟亲人隔着时空。 「杜兰小姐?」 格雷戈里先生的声音让阿加莎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刚才光顾着看火车外的风景了。」 阿加莎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回答刚才格雷戈里先生的问题,「这确实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出门,所以感觉一切都很新奇。」 说着,她俏丽的脸上还露出一个稍显害羞的神情,跟格雷戈里先生说:「可能会显得有点大惊小怪,让你见笑了。」 格雷戈里先生看着对面的俏丽的女孩,夸奖的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杜兰小姐,你是这么一位可爱迷人的小姐,不会有人觉得你不好。」 第73页 阿加莎有点愣住了,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毫不掩饰他对阿加莎的好感,目光灼灼。 正在翻阅着报纸的福尔摩斯头也没抬,语气凉凉地问道:「格雷戈里先生,莱斯特雷德先生没告诉你,阿加莎的身份吗?」 「有、有啊。莱斯特雷德先生说杜兰小姐本是米尔沃顿先生身边的佣人,后来因为米尔沃顿夫人要离开伦敦,她因米尔沃顿夫人与您认识,留在贝克街公寓当您的助手。」 虽然米尔沃顿生前是个危险人物,全国警方都为之头疼,但那跟阿加莎没关系呀。她曾经是米尔沃顿身边的女佣,难道就不能接受别人的追求吗? 格雷戈里先生满脸不解地看向福尔摩斯,迷茫问道:「她、她的身份有什么不对吗?」 福尔摩斯:「……」 莱斯特雷德先生是怎么回事儿? 不重要的全都说了,该说的却不说! 格雷戈里先生的好感溢于言表,阿加莎又不傻,当然已经知道他的心思。福尔摩斯大概是翻阅报纸思考事情的时候,嫌格雷戈里先生在旁边多话了,想抬出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好让格雷戈里先生消停一会儿。 可谁能想到莱斯特雷德先生压根儿就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阿加莎想了想,觉得或许莱斯特雷德先生跟麦考夫一样,早就看穿了这场婚约的儿戏。 「没什么不对。」阿加莎笑着跟格雷戈里先生说,「福尔摩斯先生只是想跟你说,我从小被米尔沃顿先生收养,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女佣,从前很少有机会离开别墅的,更别提坐火车出门了。也就成为福尔摩斯先生的助手后,才有这样的机会。」 一直埋头翻报纸的福尔摩斯终于抬头,天灰色的眼睛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澄清的目光喊着笑意跟他对视。 她没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对,她再怎么样,多少也会有着一些虚荣心。 面对一个有为青年的好感,她也不想当面给人难堪。 福尔摩斯扬了扬眉峰,没再说话。 阿加莎为了避免格雷戈里先生日后想起今天的场景会恨不得一头撞死,干脆转移话题。 「格雷戈里先生,我之前在《纪事报》上看到过关于金帕克山林的报导。根据记者所写,金帕克山林半年内发生过十二起袭击案,平均间隔半个月,这都是真的吗?」 说起金帕克山林的袭击案,格雷戈里先生就觉得头疼。 他点了点沉重的脑袋,跟阿加莎说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警方并没有在意。在适合郊游的山林里,你懂的,很多年轻人在玩耍过程中会打闹,一时弄得不痛快,事后报復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直到第四个袭击案发生的时候,那位女士说她听到有婴儿在哭,靠近哭声的时候,忽然被人捂住了嘴。跟她同行的男伴见她走失,去找她,袭击者听到有人靠近,才放过她。」 阿加莎:「那后面的案子呢,也是这样吗?」 「并不完全是这样。杜兰小姐,袭击者没有特定的武器,好像都是临时兴起的。但受害者都是女性,她们有的是不小心跟同伴走丢,有的丢失了东西要回去找,也有的是被袭击者蓄意骗去的。像这样的事情,新闻记者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凭空想像,将这些案件假设为都是同一个人干的,实在滑稽。」 说起工作的时候,格雷戈里先生的神情变得认真而凝重,「我在一个月前负责调查金帕克山林的这些案件,因为涉及的人很多,又面临外界的关注和各方不负责任的臆断,案子实在难以有所进展。我将所有的案宗调出来分析,想从各种空想和脱离现实的推测中找出一些确凿的证据和事实支撑《纪事报》上得出的结论,可是失败了。那些案件,或许有部分是同一个人所为,但绝不可能都是一个人做的。」 格雷戈里先生的这个推论,跟福尔摩斯昨晚说的都是不谋而合。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报纸合上,「像金帕克山林这样的案件,只能从案宗里的细节里寻找共同点,却无法找到确凿的证据。《纪事报》的报导确实有夸张的成分,身为调查案件的人员,你要做的,应该是从记者脱离事实的空想和假设中抽离出来,寻找证据,看能得出什么结论。」 讨论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福尔摩斯的语速变得有点快,他那双灰色的眸子看向格雷戈里先生,用能与大提琴媲美的声线说道:「格雷戈里先生,从案宗里寻找证据去证明别人的结论,说明你已经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的对,身为一个警探,你还是过于年轻了。」 格雷戈里先生脸色变红,面露愧色,「福尔摩斯先生,您说的是。莱斯特雷德先生特别嘱咐我,如果能请您到埃克赛德当金帕克山林袭击案的调查顾问,一定要多向您学习。」 鑑于两位男士一再提到莱斯特雷德先生,阿加莎想起昨天她的在三楼第一眼见到格雷戈里先生时的猜测,忍不住问:「格雷戈里先生,你早就与莱斯特雷德先生认识吗?」 格雷戈里先生点头,「莱斯特雷德先生与我父亲是同学,他休假的时候,经常到金帕克山林附近的别墅群与我父亲叙旧小住。」 这位年轻的警探听上去好像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第74页 阿加莎看向他。 格雷戈里先生面对阿加莎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说道:「家父是金帕克别墅群的承建商,杜兰小姐,你和福尔摩斯先生在塔维斯托克的住处就安排在我家的达特穆尔庄园里,希望你们赏光。」 阿加莎有些怔住,眨巴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一时觉得有些新奇和雀跃。 格雷戈里先生不止年轻英俊,他还是个富二代啊?! 第36章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在火车上度过了小半天的时间,到了埃克赛特火车站。埃克赛特警察厅安排了四轮马车接他们到塔维斯托克。 格雷戈里先生家里的达特穆尔庄园,在里塔维斯托克往南两英里的地方。庄园往北半英里,就是格雷戈里先生在路上跟阿加莎提过的别墅群。 这次出门,正直春天,英格兰乡村的景色充满生机,鸟语花香。 在去达特穆尔庄园的路上,阿加莎看到一个马场,有些意外地问道:「格雷戈里先生,那是一个马场吧?」 「是的,杜兰小姐。不知你对赛马是否感兴趣,这个马场是罗斯上校的,马匹不多,只有四匹马。其中一匹银额马非常出名,为罗斯上校赢得了许多奖项。」 说起马,其实阿加莎想到的并不是赛马,而是年幼时看过的各种影视人物骑着金戈铁马,四处征战的场景。 她对赛马并不感兴趣,但米尔沃顿生前除了沉迷于敲诈勒索,还沉迷于赛马。 阿加莎对赛马了解得不算多,只听过有名的赛马杯和个别很有名的骏马。 这时,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在她鼻端萦绕,是福尔摩斯凑了过来,跟她一同看着外面的马场。 「几年前非常出名的赛马埃索纳米,你听说过吗?」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阿加莎回想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点了点头。 阿加莎:「它是威塞克斯杯的夺冠者,是赛马迷做梦都想拥有的。米尔沃顿先生曾经说过,如果能拥有埃索纳米,就能拥有全英国赛马迷的财富。」 福尔摩斯靠着身后的靠垫,手里把玩着雪茄,「银额马是埃索纳米的后代。」 阿加莎「哦」了一声,转头看向福尔摩斯,奇怪问道:「你什么时候对赛马这么有研究?」 不是说不重要的、跟他工作无关的事情,都不会记得吗? 她看过华生为他整理的那些案件,福尔摩斯从事侦探行业以来,所经手过的案件资料,都被华生整理得好好的,并且编上了索引。 阿加莎刚到贝克街公寓时,华生给她布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福尔摩斯经手的案件都看一遍。 她记得清清楚楚,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案件跟赛马是有关系的。 福尔摩斯弯着那双灰色的眼眸,露出两排白牙,「就在今天清晨的报纸上,赛马迷们十分关注的威塞克斯杯将要举行,我在报纸上看到介绍歷届夺冠赛马的介绍,和今年有望夺冠的热门赛马盘点,银额马就排在第一位。」 格雷戈里先生神色惊讶地看向福尔摩斯,不可思议地问道:「福尔摩斯先生,你那样翻一翻报纸,就把上面的事情全记得了吗?」 福尔摩斯在车厢里翻了一大堆的报纸,平均一分钟就翻个面吧,格雷戈里先生一度怀疑福尔摩斯甚至连报纸上的标题都没看完,谁知他竟然还能记得报导的内容。 那样翻一翻就记得,岂不是过目不忘? 这人获得信息的能力太强悍了,格雷戈里先生震惊之余,十分羡慕。 年轻的警探忍不住惊嘆,「您的阅读速度和记忆都太厉害了,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手里的雪茄敲得更加欢快了,但表现得矜持而谦虚,「凡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情,我都会了解清楚。格雷戈里先生,罗斯上校的马场,因为就在金帕克山林的脚下,因此又被小镇上的人称为金帕克马场,罗斯上校是当地非常有名的人,三天前在金帕克山林遇害的卢卡斯小姐,应该就是罗斯上校僱佣的家庭教师。」 格雷戈里先生:「……」 传闻中的名侦探福尔摩斯先生,不管遇上了什么样迷雾重重的案件,到了他手里都能抽丝剥茧,还原出真实的谜底。 格雷戈里先生出身不差,彼此英国的警察才成雏形,比以前的治安官更有身份地位,晋升空间也很大。他理所当然将日后成为一名高级督察作为自己的目标,如果能当上警察厅的大人物,当然是最好的。 年轻人总是充满少年意气,格雷戈里先生虽然表现得谦虚有礼,内心对福尔摩斯的能耐到底有几分,十分怀疑。他存了几分试探的心理,昨天在提到最近发生在金帕克山林兇杀案时,是有所保留的。 虽然福尔摩斯到了埃克赛特看到案宗之后,自然就什么都能了解清楚,但他点明了受害者是家庭教师的身份,对福尔摩斯提出的问题,也没有语焉不详。 卢卡斯小姐是罗斯上校所僱佣的家庭教师这件事情,福尔摩斯是怎么会知道的呢? 福尔摩斯仿佛看穿格雷戈里先生的疑问,笑着指向不远处的金帕克山林,语气悠闲地说道:「其实不难猜的。根据你所说,卢卡斯小姐应该是在散步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袭击致死。别墅群离金帕克山林约莫两英里,到别墅群享受新鲜空气的小姐们不太可能会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走两英里到金帕克山林散步。」 第75页 阿加莎刚才一路看风景,一路在注意附近的建筑,听福尔摩斯说起他的推测,在他停顿卖关子的时候,微笑着接过话茬。 「这里离小镇也有些距离,只有在马场旁边有一栋小别墅,罗斯上校应该经常带家人来这里小住,既可以享受跑马时的恣意,又能享受金帕克山林新鲜的空气。卢卡斯小姐应该是在陪着罗斯上校的女儿来别墅小住的时候遇害的。」 「聪明的小姐。」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赞许道。 格雷戈里先生:「我还是觉得你们的推理过于牵强。」 福尔摩斯笑着看向他,「那你说我们猜得对不对。」 格雷戈里先生无言以对,因为他们猜得确实很对。 「为什么是罗斯上校僱佣的家庭教师,而不能还是别人家?我家的庄园里这儿也很近,家人也很喜欢到金帕克山林散心。」 阿加莎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闪着笑意看向格雷戈里先生,「格雷戈里先生,如果卢卡斯小姐是您认识的人,昨天您提起她的时候,不会表现得那么冷静。」 如果遇害的人,是自己所认识的人,那么在提到死者的时候,是很难能做到无动于衷的。虽然身为一名警探,格雷戈里先生理应要拥有可以将自己的情绪从这些案件中抽离、保持冷静客观的能力。但从他跟福尔摩斯的这两轮交谈来说,他真的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警探。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问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都路过了,不妨先去金帕克山林走走?」 阿加莎早就做好了会被福尔摩斯当特种兵用的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反对,她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怔住,「可、可你们的行李还没放好,而且奔波了大半天,何不先回庄园稍作安顿再工作?」 福尔摩斯一旦工作起来,可以废寝忘食。 他笑着跟格雷戈里先生说:「还是先去金帕克山林看看。格雷戈里先生,既然卢卡斯小姐是罗斯上校僱佣的家庭教师,生前最后的落脚地点是在山下的红砖别墅吧?我还想去别墅看看。」 既然特别从伦敦邀请而来的顾问都这么说,格雷戈尔先生当然也乐得听他的。 福尔摩斯手里拿着华生新买回来的高端户外望远镜,跟阿加莎沿着金帕克山林的小迳往山上走。 格雷戈里先生手里拿着树枝为两人在前面引路,当有杂草或树枝从路旁伸出来的时候,他就将树枝和杂草挡开。 阿加莎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其实在金帕克山林发生的这些袭击案,令她想起了从前上学时听老师讲过的一个林径杀手。 格雷戈里先生将他们领到半山腰一个拐弯处,里侧是山草,外侧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落满了花瓣和枯叶,前方还有警方拉起的警戒线。 「那就是发现卢卡斯小姐尸体的地方。」 格雷戈里先生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福尔摩斯和阿加莎说道,「据罗斯太太所说,卢卡斯小姐喜欢大自然,平时喜欢莳花弄草,每逢到金帕克马场小住的时候,是她心情最愉快的时候,她每天都会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在这个小山林里散步。」 福尔摩斯:「她知道这里最近频繁发生袭击案,但还是独身前往,她应该懂得一些防身术,而且十分自信。她认为自己熟知这里的环境,并不会像之前那些袭击者那么不幸。」 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虽然已经被警方拉了警戒线,虽然发生了命案,但附近的人们显然对警方抱有盲目的信任,阿加莎看到依然有年轻人结伴来山林郊游。 其中年轻的男孩们看到阿加莎,还笑着向她招手,问要不要加入他们一起玩。 阿加莎秀气的眉毛微挑了下,感觉说不上被冒犯,内心的虚荣倒是被狠狠满足了。 她笑着摇头拒绝,看着充满活力的同龄人走远,这时福尔摩斯已经拐了个弯,到了前方的观景台。 福尔摩斯:「有没有可能,发现尸体的地方,并不是卢卡斯小姐被害的第一现场?」 「有可能,但我们没有其他的发现。」 格雷戈里先生的语气有些苦恼,「卢卡斯小姐的尸体并没有太多的伤痕,致命的是后脑重重的一击。」 福尔摩斯:「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跟之前发生在金帕克山林里的袭击案,并不是同一个人。」 阿加莎贊同福尔摩斯的结论,在昨天听格雷戈里先生说案情时,她就觉得粗暴地将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跟连环袭击案认定是同一个人很不妥。 可是格雷戈里先生却说:「福尔摩斯先生,您说的我也有考虑过,毕竟,在案发前半个月卢卡斯小姐才在山上被人偷袭。但她身上并无任何被强迫的迹象,她被害那天,表现得心情尤其好,跟罗斯小姐说她与落日有一场美丽的约会。因为她提到约会,那天夜里她没有回来,罗斯上校的家人也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她一直有在金帕克山林看日落日出的习惯。」 福尔摩斯没再说什么,他将带在身上的望远镜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狐疑地看向他。 福尔摩斯微笑:「来都来了,除了享受金帕克山林新鲜的空气之外,不想看看英格兰春天的美景吗?」 阿加莎接过望远镜,远处是英国境内最大的森林公园,广袤的山林苍苍郁郁,不远处错落有致的红砖别墅群和小镇的建筑,她还看到在山脚的马场上,一个穿着红色骑马服的少女在马背上练习。 第76页 美景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但不能长时间看,他们还有事情要做。 阿加莎将望远镜拿下,还给福尔摩斯。 格雷戈里先生趁机说道:「罗斯上校的马场我也常去的,两位如果感兴趣,可以去参观。」 福尔摩斯应得很爽快,「那就有劳了。」 阿加莎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沿着山路往前走,走了约摸五分钟,拐了个弯,小路旁边有一片花草繁茂的斜坡,山花烂漫,奼紫嫣红。 阿加莎忍不住走进去,这片花草格外繁茂,可她再往里走的时候,却发现中间有的地方光秃秃的,在一片生机勃勃的花草地里,显得有些突兀。 阿加莎走进去,因为是斜坡,山上在他们到来的前一天,才经歷了一场大雨。 阿加莎踩上去的时候,脚下打滑。一只大手及时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后拉。 阿加莎退后了两步,后背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薄荷清香。 是在含薄荷糖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菸瘾很大,在马车上考虑到会熏到阿加莎,雪茄只拿在手里玩,过过眼瘾。到了山林里,更不能抽,只好把阿加莎给他的那盒薄荷糖拿出来缓缓菸瘾。 阿加莎转身,抬头看向他。 他抓着阿加莎的手臂,因为含着薄荷糖所以说话不太清楚,「山里地滑,走路小心。」 话音才落下,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灰色的眼睛微眯着看向离阿加莎还有两步远的地方,「那是什么?」 阿加莎怔住,正想转身,却被他按在了怀里,「嘘,别动。」 阿加莎被他禁锢着,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膛前,「怎、怎么了?」 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而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格雷戈里先生脸色凝重地走过去,紧接着阿加莎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一只人手。」 阿加莎:「……」 在山上看花也能看出一个大型的埋尸现场来,阿加莎除了表示服气,别无他想。 格雷戈里先生在发现了人手之后,速度下山找人上来封锁现场,还找了警察和法医来。 因为要挖尸,也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福尔摩斯和阿加莎没必要在山上耗时间,格雷戈里先生将现场交给工作搭档之后,先带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到达特穆尔庄园安顿。 庄园有几个僕人,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的房间都是面朝花园的园景房,两个房间外有一个共同的露台,露台铺了木地板。中间一把大太阳伞,伞下摆着圆桌和几张椅子,可供人看书喝茶用,露台左侧还摆了一张吊椅,吊椅的链条上点缀着鲜花。 这确实是个好地方。 如果不是不久前才在山上看到抛尸现场,阿加莎都有种自己是在度假的错觉。 他们到庄园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阿加莎去浴室洗去一身的风尘僕僕,换上一条轻便的浅紫色丝绒长裙,肩膀搭了一条披肩走出露台。 露台的桌上已经铺满了福尔摩斯要看的案宗,他正在快速浏览案情。 阿加莎没去打扰他,福尔摩斯工作的时候,并不需要任何人打扰,他通过快速阅读抓取信息的能力强到令人髮指,不需要额外做笔记。 闲着没事,她在露台里走了一圈,然后在左侧的吊椅上坐下。 夕阳如画,天空漫天晚霞。 阿加莎窝在吊椅里,吊床一晃一晃,让她不自觉放松了嵴樑,整个人窝在半圆形的吊椅里。 她想起过去很多个跟父亲一起出去工作的日子。 父亲和母亲离婚之后,母亲选择远赴法国的时尚圈闯荡,半年之后,认识了志同道合的新伴侣。 阿加莎在穿越前随父姓迟,取名为晞。 父母离婚后,她跟父亲一起留在国内,其实一直是聚少离多的。因为她要上学,父亲总是要到各地出差,不是要调查案子就是要去讲课。 到节假日的时候,父亲要出差,就会带上她一起。有时父女共处的时候,也是像极了此刻她和福尔摩斯相处的情景,各忙各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在为她的离开难过吗? 应该不会吧,他总是有那么多要紧的事情要忙,那么多关乎人命和妇女儿童受虐待的案件需要分析,还要忙着为他的团队招新培训,难过大概也只会在夜深人静、筋疲力尽无暇思考工作问题的时候,才会悄然浮上他的心头。 但是很快,已经为工作筋疲力尽的身体会陷入沉睡,就不会感觉到难过。 已经快速浏览完案宗的福尔摩斯抬起眼,看到的就是穿着一袭浅紫色长裙的女孩窝在吊椅里的模样。 她安安静静地窝在哪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头栗色的长髮从她身上垂落,有几缕掉出吊椅外面。 这时候,福尔摩斯不得不贊同华生和哈德森太太关于阿加莎的评价—— 她安静的时候,美得像是一樽精緻易碎的瓷娃娃,令人不敢轻易打扰,生怕碰碎了她。 可福尔摩斯既不是华生,也不是哈德森太太,他承认阿加莎的美丽,却没有他们那种小心翼翼想要呵护的心情。 他只是捕捉到阿加莎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好像心里有着千千结似的,无法开怀。 第77页 福尔摩斯走过去,双手抓住吊椅两旁的链子,扶手看向阿加莎。 原本摇晃的吊椅停下,阿加莎抬头就碰上了福尔摩斯探究的目光。 从思绪里抽回的瞬间,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她怔怔地看着福尔摩斯那双深邃的灰色眼眸,没说话。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有种温柔的错觉,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在想我的父亲。」 父亲? 这是福尔摩斯第一次听阿加莎说起家人,据他所知,阿加莎是孤儿,从小被米尔沃顿先生收养。 在他以埃斯科特的身份跟阿加莎谈恋爱到订婚,这个期间他从来没听阿加莎提起过她的家人。原因是她成为孤儿的事情太小,早就忘记了父母。 福尔摩斯看着阿加莎,心里那股迷茫的感觉有开始出现。 他时常觉得眼前的女孩并不属于这里,虽然她表现得很好,对周围的环境和事物都适应地很好,可总有一些时候,她会给他一种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譬如刚才她安静发呆的时候。 又譬如她提起父亲的时候。 本来不该对家人有记忆的女孩,怎么会在提起父亲的时候,眼里尽是伤心与难过呢? 虽然那些情绪在那双湛蓝色的眼里稍纵即逝,但他并没有错过。 阿加莎却没有察觉福尔摩斯的异常,想起亲人,她一时忘情,笑着跟福尔摩斯说:「刚才你在那里工作,令我想起从前与父亲相处的时候。」 福尔摩斯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我居然令你想起了父亲?」 「嗯。」 阿加莎轻轻地应了一声,「你刚才的模样,像极了他认真工作的时候。」 福尔摩斯:「……」 他虽然确实比阿加莎年长一些,勉强当她兄长还是可以的,父亲就算了吧。 他还没老到能有一个这么水灵美丽的女儿的程度。 福尔摩斯松开握着吊椅链子的手,跟她说:「你想起父亲心情却变得不好,别想了。」 他向阿加莎伸手,「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阿加莎看向他的手,神色狐疑,「你看着案宗,有新的思路了?」 福尔摩斯没否认,「对,所以你快起来陪我散步,我一边走一边说给你听。」 听说是跟工作有关,阿加莎也不矫情。 她将手放进福尔摩斯的掌心,让他拉她起来。 「好吧,你等会儿语速慢一点,说快了我怕跟不上你的思路。」 福尔摩斯:「……」 要求还真不少。! 第37章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在夕阳的庄园下散步。 夕阳如画,庄园的春天鲜花盛放,空气里都瀰漫着淡淡的花香。 穿着休闲翻领衬衫的男人和一袭浅紫色连衣裙的女孩在庄园的小道上并肩而行,远远看去,像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我看了格雷戈里先生给的案宗。」 福尔摩斯刚才在露台抽过雪茄,身上还有残留的菸草味,淡淡的,但并不难闻,阿加莎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 她手里拿着刚才庄园的园丁剪下来送给她的粉色玫瑰,问福尔摩斯:「所以你现在有线索了?」 「有一点吧。」 福尔摩斯一只手插在兜里,神色沉吟,「半年期间,一共发生了十二起袭击案,有三起我认为只是年轻人在山上玩耍时,故意恶作剧来吓唬同行的女伴的。因为这三起的女士虽然受到惊吓,但她们其实并没有受伤,她们只是听到有脚步声在跟着她们,在她们感到害怕唿救之后,同伴就很快找到她们。」 这并不奇怪,年轻人出门郊游,有男有女,有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小伙子们恶作剧,吓唬女同伴,事后女同伴向他们寻求庇护,既能享受女同伴的依赖,又满足了自己心中的英雄情结。 福尔摩斯在工作的时候,经常会把自己得到的线索告诉华生或是阿加莎,将发现的线索说起来,其实也是一次信息整理和重建的过程。 阿加莎已经习惯了福尔摩斯的工作模式,只是安静地听着,神情所有所思。 除了三起袭击案是年轻人恶作剧之外,还有两起是蓄意抢劫,其中一名女士被捂住口鼻,不醒人事后身上的钱包和珠宝被人拿走,同伴发现她时,她躺在离大路不远的灌木里,除了面部被捂晕时导致的伤痕,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相比起被人捂晕受伤的女士,另一起抢劫案就显得有些滑稽,那位女士正在散步,忽然有人在她背后警告她,说他手里有枪,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将身上财物交出来。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单身女士不要试图跟男人抗衡,那位女士相当识时务,将身上的钱财放下后,就快速往前狂奔。她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有枪,也不知道他的身形长相,只知这种情况下尽快远离危险找到同伴才是上策。 这两起抢劫案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至于剩下来的四起案件,我觉得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这几位女士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袭击,她们走进林径深处的原因也很一致,卢卡斯小姐和其中一位金小姐,是因为听到有婴儿在哭,事实是这样的山林不可能会有婴儿,她们听到的婴儿哭声,应该只是猫叫。有一位小姐是听到有幼犬的哀叫声,最后一位是说她看到有一只小猫待在树上下不来,才过去的。」 第78页 阿加莎:「卢卡斯小姐是这几起案件里,最后的那位受害者吗?」 福尔摩斯点头,「而半个月后,她再次在金帕克山林里遇害。但我很确定,这是两起完全不同的案件,卢卡斯小姐被杀,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阿加莎的手指轻抚着手里柔软的玫瑰花瓣,轻声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根据格雷戈里先生所说的,她离开别墅的时候,心情很好,还说跟夕阳有一场美丽的约会。按照常理而言,她半个月前在金帕克山林被人袭击,如果没人陪同,不可能会孤身一人去山上看夕阳。」 尤其是这些袭击案经过媒体报导之后,金帕克山林应该已经成为年轻女士有多远就离多远的地方,又怎么会自己独自上山看夕阳呢。 连环袭击案暂时还是没有头绪,现在警方这么大张旗鼓的动作,可能也会让对方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 但是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却还是有点头绪的。 阿加莎微微侧头,看着夕阳下的福尔摩斯,「明天去马场吗?」 柔和的阳光下,福尔摩斯若有所思的侧脸显得十分立体,英挺的鼻樑,微抿的薄唇。 这个男人认真思考的模样,总是能不经意惊艷了他人。 福尔摩斯点头,灰色的眼里带着点笑意,语气轻快,「去一趟马场,关于卢卡斯小姐的许多事情,或许就能得到答案。」 既然是熟人作案,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有的。去一趟,找人聊聊天,福尔摩斯心里或许就大概有谱了。 每逢这种时候,阿加莎都不得不佩服他。 庄园很大,真要走完估计要花半天的时间,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在天黑前绕着花园走了一圈,回去的时候格雷戈里先生已经回来。 他的领结被拽得有点歪,脸色有些疲倦地坐在沙发上,见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先生回来,连忙起来迎了上去。 短短半天,格雷戈里先生从开始光鲜亮丽的形象,变成此刻这样灰头土脸。 年轻的警探在山上发现了埋尸的地方,要下山找同事上山封锁现场,同事负责挖尸,他负责带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下山,将两位从伦敦而来的贵客送到庄园后,又赶回警察厅借调案宗,然后又要去金帕克山上看挖尸挖得怎么样,安排后续工作。 阿加莎想想格雷戈里先生从发现那只人手后忙到现在,就深感同情。 此刻仪容不太整洁,也情有可原。 格雷戈里先生对自己怠慢了贵客感到抱歉,但阿加莎表现得相当善解人意。 「格雷戈里先生,你今天太累了,不必特意招待我和福尔摩斯先生。」 年轻的女孩梨涡浅现,轻柔的声音格外悦耳,「我们是来工作的,并不是来当客人让人服侍的。」 话是这么说,但格雷戈里先生想到自己安排好的事情被打乱,难免有些郁闷。 他领着两人到客厅,几人在沙发上落座,佣人端上饮料和点心。 福尔摩斯对饮料和点心都没什么兴趣,只对山上挖尸挖得怎么样感兴趣。 福尔摩斯:「挖完了吗?」 端着红茶的格雷戈里先生手微微一顿,没反应过来。 福尔摩斯微笑着补充,「就是那个大型埋尸现场,我和杜兰小姐离开的时候,你的小伙伴们正忙得热火朝天,你刚才不是又到山上去了吗?」 这位来自伦敦的顾问先生还真是时刻心系工作。 格雷戈里先生心里嘀咕着,他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才有时间坐下来喝一口咖啡,居然还得谈工作。 格雷戈里先生抿了一口咖啡,看了阿加莎一眼。 他想起在山上发现那只人手时,福尔摩斯将阿加莎的脑袋摁在怀里的场景,担心接下来描述的事情会吓到眼前这位可爱迷人的小姐。 可阿加莎弯着一双明眸,说道:「格雷格里先生,不用顾虑我。光是听,并不会吓到我。」 事实上,她真要在现场待着也不会吓到。 虽然不管心理还是视觉,都会受到冲击,但她不会害怕。她父亲经手过的案件,都是大案,兇手穷凶极恶,手段残忍到令人髮指的场面,她都听说过的。 当然,这些话不能告诉在座的两位男士。 但她确实不害怕听到这些事情。 格雷戈里先生放下心来,将山上的情况大概告诉他们。 「发现的那些尸体,并不完整。法医初步鑑定都是女性,死亡时间并不在相同,我们看到的那只人手,是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考虑到冬天的时候山上气温较低,最近的这个受害者应该在近期开始腐败的,遇害时间应该在半年前。除了那只人手,还挖出了头颅和身体部分。另外还挖出三具死亡时间并不一致的人体骷髅,白骨化的程度不一,但每具尸体都不完整,有一个相同的地方是,她们都失去了左手的食指。」 说起这个,格雷戈里先生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疼,这个埋尸现场的发现,都不知道闻风而来的记者会做出什么文章,到时候破案的压力又得来到他这里。 破案的压力还是其次的,他还是第一次经歷这样的现场,每挖出一具尸体,他的心就跟着重重地跳一下。 可是挖出来的,并不只是尸体。 格雷戈里先生重重地嘆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挖出来的不止有人体组织和骨骼,还有动物的。你们能想像吗?那里居然埋了七只小猫和八只小狗!」 第79页 阿加莎:「……」 这种事情,福尔摩斯也是头一次听说,有些诧异地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说起这个,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将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仿佛自言自语:「那些女士们有什么错呢?小猫小狗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天哪,我一闭上眼睛就尽是她们的尸体骸骨。」 年轻人的声音里透着痛苦,福尔摩斯一向只擅长补刀不擅长安慰,为免弄巧成拙说多错多,只好摸出一粒薄荷糖出来含着。 阿加莎倒是学过一些心理疗法,能帮助人摆脱一些恐怕的记忆。学习心理的人,多少都会懂一点心理疗法,但需要对方的配合。 作为一名警探,格雷戈里先生的表现真的不能说及格,不过这时候英国的警察系统本来就还是雏形,还没成熟,各地的考察标准也并不统一,难怪福尔摩斯动则吐槽。 阿加莎看着格雷戈里先生,忽然说:「我可以帮你。」 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也很意外地看向阿加莎。 「我懂一点心理学,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心理疗法,如果你愿意,可以让我试试帮你摆脱脑海里那些记忆。」 大概感觉自己表现得有点像神棍,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当然,只是试试,效果因人而异的。如果你不嫌弃,可以让我试试。」 格雷戈里先生当然是不相信阿加莎的,可是两天之内,他对阿加莎的好感已经到了极点,年轻的小伙子遇见了心仪的女孩,当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事情都顺着她啊! 不管信不信,格雷戈里先生反正是愿意给阿加莎试试了。 旁观的福尔摩斯就看着格雷戈里先生在阿加莎轻柔的口令下,闭上了眼睛,仿佛是被催眠了似的,等到阿加莎拍他的肩膀时,他才恍然地张开眼睛。 格雷戈里先生面露惊喜,跟阿加莎说道:「杜兰小姐,我感觉比刚才好多了,您竟然真的会心理疗法,太神奇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觉得神奇,他觉得格雷戈里先生的表现有点过于浮夸,难道真的有用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福尔摩斯在和格雷戈里先生谈论案件的事情,都表现得有点心不在焉。 他打量着格雷戈里先生,原本郁结在眉间的痛苦都尽数散去,并不像做戏。 福尔摩斯打算跟格雷戈里先生谈完事情之后,去找阿加莎试一试阿加莎所说的心理疗法到底是什么体验。 「因为埋尸的地方在金帕克山,加上最近半年发生的连环袭击,令人不得不将这些事情难过联繫在一起。如果这些同一个人做的,这人藏得也太深了。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做的,那塔维斯托克小镇上到底藏着多少个残忍的兇徒?真是想想都觉得令人头疼。」 经过阿加莎的心理疗法,格雷戈里先生脑海里依然有那些记忆,却仿佛变得没那么令他难受。他神色凝重地跟福尔摩斯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您对这些事情有什么想法吗?」 福尔摩斯背靠椅背,这回不摸薄荷糖了,他摸出一根雪茄在指尖转动,「我暂时没什么想法。格雷戈里先生,我看过你借调出来的案宗,九起案件里有四起作案手法相似,其余五起的作案手法并无相似之处,断然不会是同一个人。你提到埋尸的地方不仅有人体组织和骨骼,还有小动物的尸体。有小动物的尸体倒是令我想起连环袭击案里,行兇者用小猫小狗作诱饵,哄骗那些小姐中计的做法。」 格雷戈里先生嘆息:「会是同一个人吗?」 福尔摩斯:「按常理来说,不会。想要找到兇手,有时候要学会在他们的角度想事情。埋尸者杀人分尸,虐杀小动物,肯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他都是通过『虐杀』这个行为实现的。但是连环袭击案,并不是。一个人的作案手法是有偏好的,并不会轻易改变。」 格雷戈里先生神色有些失望,「现在的情况,岂不是连环袭击案没有任何进展,反而又多出一个连环杀人案来?」 「那也没那么悲观。」 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敲着雪茄,微笑着说道:「至少,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点线索了。」 福尔摩斯简要地将他对卢卡斯小姐被杀一案的推测告诉格雷戈里先生,格雷戈里先生虽然觉得很意外,但只要有希望破案,他都乐见。 格雷戈里先生说:「我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了罗斯上校,跟他说来自伦敦的客人想去参观他们的马场,他表示非常欢迎。明日用过早餐,我就带您与杜兰小姐去马场。」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安排,庄园的佣人准备好晚餐,叫他们去吃饭。 用过晚餐之后,格雷戈里先生向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展示他的酒柜,阿加莎能喝一点酒,但并不懂酒,因此将空间留给两位喜欢喝酒的男士。 阿加莎前脚刚离开,福尔摩斯就摸出两根雪茄,扔了一根给格雷戈里。 「这里可以抽菸吗?」 「可以的。」 格雷戈里先生主动掏出火柴,给他点着雪茄。 接下来就是两位男士交流爱好的时间,格雷戈里先生平时不止爱喝酒,也会抽雪茄。 格雷戈里先生嘴里叼着雪茄去酒柜前挑酒。 福尔摩斯倚着旁边的墙壁吞云吐雾,喟嘆着说道:「我居然已经超过十二小时没抽菸,天晓得我是怎么忍受的。」 第80页 格雷戈里先生闻言,忍俊不禁,「是为了杜兰小姐吗?福尔摩斯先生,您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僱主。」 体贴入微的僱主? 福尔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后缓缓吐出,心想我和阿加莎可不只是老闆和员工那么简单的关系。 但那是能跟你说的吗? 这时,格雷戈里先生又说:「我从前不抽菸,警察厅里的警探个个都是老烟枪,如果我不抽就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也变成了烟枪。」 福尔摩斯只是笑着「哦」了一声,没接腔往下聊。 格雷戈里先生见福尔摩斯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于是将闲谈的走向扯到了阿加莎身上。 「杜兰小姐是个非常迷人的女孩,福尔摩斯先生,你觉得呢?」 福尔摩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色似笑非笑,「你想追求她?」 格雷戈里先生没有否认,「美丽的人和事,都会令人嚮往。更何况杜兰小姐不仅人美,还很有才华。福尔摩斯先生,我从未见过哪个年轻的小姐竟会对心理学感兴趣,还能自学心理疗法。」 手里的雪茄抽着抽着,就好似变了味儿似的,福尔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后慢慢说道,「她过两天要回伦敦了。」 格雷戈里先生仿佛没听见福尔摩斯的那些话,他笑着挑出一瓶红酒,拿着一个开瓶器,向福尔摩斯发出邀请,「福尔摩斯先生,来喝酒吗?」 格雷戈里先生作为一个警探,经验十分不足,但作为一个富二代,对雪茄和酒的研究却十分到位。 福尔摩斯在这些方面跟他交谈甚欢。 阿加莎回卧室之后,点了墙上的蝶形壁灯发呆。房间的布置精美,床褥也是全新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这种感觉,令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心里难以平静。 她干脆靠着床头,就着壁灯的光线翻着一本闲书,翻着翻着,不小心迷煳过去,直到一个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她带着睡意醒来。 阿加莎想起福尔摩斯晚上跟格雷戈里先生喝酒的事情,想起晚上看到满满一墙壁的红酒,阿加莎觉得福尔摩斯应该不会少喝。 喝多了是其次,主要是这个福尔摩斯胃有毛病,有时候像个易碎品。 阿加莎听到脚步声,连忙起来开门。 开了门,却见福尔摩斯站在她的房门口。 彼此都没想到会看见对方,因此都微微愣了一下。 福尔摩斯眯着灰色的眼睛,「怎么还没睡?」 阿加莎没有回答他,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然后身体微微向前倾,靠近福尔摩斯。 女孩突如其来的靠近,带来一阵属于她身上的淡淡花香,福尔摩斯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阿加莎凑近福尔摩斯,毫不意外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又是酒又是烟,阿加莎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晚上喝了多少?」 福尔摩斯举起手,五个手指都竖了起来。 阿加莎大惊失色,「五瓶?」 完蛋了,那福尔摩斯岂不是离胃出血不远了?华生医生知道了,得念叨死她。 福尔摩斯却摇头,「是我们尝了五种不同的酒。」 阿加莎松了一口气,疑惑问道:「既然你没喝多,怎么走错房门了呢?」 福尔摩斯想了想,跟阿加莎说:「我晚上看到你让格雷戈里先生闭上眼睛,又是让他放松想像看到大海,又是将手里拿着的一把石头往海里扔,等他张开眼睛后,情绪好像变平静了许多。我很疑惑,那样真的能让人忘记一些恐怖的记忆吗?」 这个…… 理论上说是可以的,但效果怎样,因人而异。 阿加莎自认是班门弄斧,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而已。 福尔摩斯:「我也想试试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看上去仿佛是催眠。」 阿加莎无语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你有什么恐怖的记忆吗?」 恐怖的记忆? 福尔摩斯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 阿加莎瞅了他一眼,笑着说:「你的心理异常强大,没什么事情会令你觉得恐怖。而且你的自我防御意识非常强,不会轻易听我的口令。」 福尔摩斯还想说什么。 可是阿加莎不给他这个机会,弯着眼睛跟他说晚安之后,就毫不留情地把房门关上。 福尔摩斯看着紧闭的房门,皱着眉头。 格雷戈里可以试,他却不可以。 真是不公平。! 第38章 翌日,阿加莎在庄园的鸟语花香中醒来。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边的天空升起,一轮红日,映红了半边天空。 没有什么能比一睁眼就看到清晨的太阳,更能让人感觉心情都明媚的了。 阿加莎起来将栗色的头髮编起来,塞进贝雷帽里,又换了一身轻便的服装和靴子。她走出露台,福尔摩斯已经端着一杯咖啡站在露台的外侧看风景。 他穿着立领衬衫,还没系领带,见到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昨晚睡得还好吗?」 「挺好的。」 阿加莎眼眸微弯,走过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咖啡,忍不住说:「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一大早起来就喝咖啡,当心胃疼。」 福尔摩斯:「你是一个年轻可爱又迷人的小姐,别跟约翰学好吗?」 第81页 这世上华生只操心两件事情,不是操心这就是操心那,会提醒福尔摩斯很多事情,尤其是面对福尔摩斯一些不太健康的习惯时,总是免不了要念叨一下。 福尔摩斯以为这趟出门没有华生跟着,耳根可能清静得令他有些不习惯,谁知道阿加莎在这方面居然成了华生第一。 立在清晨阳光下的名侦探顿时觉得手里的咖啡也不香了。 阿加莎无语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华生医生是关心你。」 华生是关心他。 「那你呢?」福尔摩斯忽然问。 阿加莎愣了一下,很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也是关心你啊。夏洛克,我才不像你满脑子都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情,我会关心别人。」 就在前天,华生还在为阿加莎愤愤不平,说阿加莎到贝克街几个月了,福尔摩斯甚至还不知道阿加莎的梦想。 福尔摩斯忍不住要为自己喊冤,「阿加莎,我是不知道你一心想去霍格博士的诊所当助理,但你也没告诉过我这件事情。你不能光在我面前念叨了几遍霍格博士的名字,夸奖他多厉害,就认为我应该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阿加莎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我没这些认为。」 福尔摩斯一脸正色,「你有。」 阿加莎轻嘆了一口气,跟福尔摩斯说:「我只是觉得抛去未婚夫妻的关系,我们也几个月,工作配合得也还可以,再怎么样,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总会比陌生人重要一点点。」 「你在想什么呢?」 福尔摩斯微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解,「陌生人可不会跟我一起工作。」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福尔摩斯一直都是福尔摩斯,眼里只有工作,喜欢寻求刺激。 是她在几个月的相处中,不自觉地过界,想要得到更多。 这可能跟她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内心渴望有个落脚的地方有关系。 ——这样其实是不对的。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嗯,我知道。」 福尔摩斯望着女孩脸上明媚的笑容,正想说些什么,可是一个手里抱着一捧粉色玫瑰的小女佣飞奔过来,打断了他。 这是格雷戈里先生家里的一个小女佣,名叫卡罗拉,十五六岁的模样,脸颊两侧长着可爱的小雀斑,她站在露台的桂树栏杆外,手中的捧花伸向阿加莎。 「杜兰小姐,这是格雷戈里先生让我送来给您的。」 阿加莎一怔,随即露出笑颜,她双手接过那捧粉色玫瑰,从中抽出两枝送给卡罗拉,「谢谢你。」 卡罗拉接过那两枝粉色玫瑰,高兴地向阿加莎行了个礼,语气轻快地说道:「杜兰小姐,您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小姐,多谢您的玫瑰。」 阿加莎看着小女孩在阳光下雀跃轻快的身影,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 目睹了一切的福尔摩斯走近两步,只见阿加莎低头轻嗅玫瑰的芳香,然后将夹在花里的卡片拿了起来。 「希望这些粉色的玫瑰,能为你带来春天的美好。」 字迹潇洒俊逸,格雷戈里先生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福尔摩斯探头瞄了一眼卡片,双手背在身后,十分风轻云淡地评价道:「年轻人还挺浪漫。」 不管怎么样,一大早收到鲜花,令人心情愉快,阿加莎抱着捧花,眉眼里都是愉悦。 福尔摩斯望着她,好奇问道:「有这么高兴吗?」 阿加莎点头。 福尔摩斯感到不解,「可你并不打算接受他的追求。我以为他这么做,只会徒增你的烦恼。」 「夏洛克,你想得真多。格雷戈里先生也未必是想追求我,他或许只是看到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就让僕人剪一束花来送给远道而来的女客人,举手之劳而已。」 「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却只送给你,怎么能算是举手之劳?」 福尔摩斯想起昨晚格雷戈里先生在谈起阿加莎时的模样,说道:「他分明是别有用心。阿加莎,格雷戈里先生虽然是警探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那并不意味着他看到了年轻可爱的小姐,不会见猎心喜。」 阿加莎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梨涡,抱着鲜花转身,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即使他只是见猎心喜,那有什么关系呢?他的殷勤令我的虚荣得到满足,心情愉快。」 福尔摩斯:「……」 有理有据,令他无话可说。 行吧。 ※※※ 因为距离格雷戈里先生跟罗斯上校约好的时间还有点距离,格雷戈里先生安排了一辆敞篷马车带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两人在塔维斯托克小镇观光。 虽说是观光,但几人谈论的都是跟昨天金帕克山林埋尸案有关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其实之前的袭击案和埋尸案是同一个人做的?」 阿加莎坐在马车上,敞篷马车驶出庄园,路过一座小巧的红砖别墅,不远处就是罗斯上校的马场。 鑑于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通过什么dna之类去鑑定死者的身份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能的就是通过在埋尸地点里发现的一些物件去确定,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阿加莎这时候无比怀念一十一世纪的医学水平和科技水平,她一边怀念一边异想天开,「死者全是女性,年龄大概是在十六至三十岁之间,失去了左手的无名指。最后一个人遇害的时间大概是半年前,你们不觉得这个时间很巧合吗?」 第82页 最后一个死者被遇害之后,金帕克山林就开始发生连环袭击。福尔摩斯靠着椅背,没说话。 格雷戈里先生听了阿加莎的话,微微一笑,「只是时间上的巧合,并不能解释这都是同一个人所为。塔维斯托克小镇并不大,家家户户有哪些人都清清楚楚,如果有人失踪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可以断定这几名死者并不是本地人,别墅群就建在国家公园附近,离金帕克山林也很近,她们很可能只是前来别墅群疗养度假的游客。」 阿加莎没说话,她看着周围平缓起伏的荒原,仿佛能延伸到前方旭日升起的地方。她的目光落在前方耸立的塔顶上,那是塔维斯托克小镇教堂的塔尖。 格雷戈里先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道:「那是镇上的教堂,神爱世人,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烦恼和过错,只要向神请求宽恕,神都会原谅你。」 阿加莎笑了笑,没搭腔。 她看向前方稍远的几个房子,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一直靠着椅背思考问题的福尔摩斯这时终于说话了。 「那是梅普尔顿驯马场,离金帕克马场并不远,却远不如金帕克马场出名。」 阿加莎侧头,看向福尔摩斯,「你怎么又知道了呢?」 福尔摩斯一只手臂张开,扶着椅背的顶端,他那双天灰色的眸子闪着笑意,「因为本期威塞克斯杯的冠军唿声第一高的赛马德斯伯勒属于梅普尔顿驯马场。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银额马的驯马师叫约翰·斯特雷克,德斯伯勒的驯马师叫塞拉斯·布朗。两位驯马师都曾经向卢卡斯小姐求婚,但都被拒绝了。」 这件事情,阿加莎早晨的时候向庄园的卡罗拉打听过。 卡罗拉将几人之间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阿加莎跟卡罗拉说话的时候,福尔摩斯分明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今天的报纸,怎么就一心一用,将她和小女佣的对话听了去? 阿加莎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福尔摩斯忍不住笑道:「卡罗拉讲得那么声情并茂,很难让人不停下手头的事情,转而专心听她讲故事。」 坐在前排的格雷戈里先生再度为福尔摩斯所掌握的信息而折服,感嘆道:「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我有像您这样的能力,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的兇徒或许早就落网,何至于惹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来大做文章。」 「格雷戈里先生过分谦虚了。」 晨风出来,夹杂着草木的清香,福尔摩斯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于是十分难得地跟格雷戈里先生社交起来。 「虽然这是第一次跟你合作,但莱斯特雷德先生早就把你夸得像朵花儿似的,作为一个警探,你虽然年轻,但已经十分优秀。」 格雷戈里先生顿时汗颜,因为就在昨天,福尔摩斯还说他作为一个警探而言,太过年轻,显然是嫌弃他经验不足。 阿加莎看到前方的马场有人正在骑马训练,那应该就是福尔摩斯说的塞拉斯·布朗,于是问格雷戈里先生,「我们可以去驯马场看看吗?」 格雷戈里先生有些奇怪地看了阿加莎一眼,「杜兰小姐,你是为了卢卡斯小姐的案子而去吗?卢卡斯小姐遇害之后,我们与布朗先生接触过,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兇杀案跟他并没有关系。」 「找他聊天,不一定是觉得他跟卢卡斯小姐之死有关系啊。」 阿加莎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此刻闪闪发亮,语气有点掩不住的兴奋,「格雷戈里先生,我只是想去看看那匹马。毕竟,那是仅次于银额马的顶级赛马,如果能见一见、摸一摸,那得多令人振奋呀!」 格雷戈里先生莞尔地看着阿加莎,可是没有人能拒绝意中人的合理要求,所以格雷戈里先生让车夫把敞篷马车赶向梅普尔顿驯马场。 塞拉斯·布朗是塔维斯托克十分出名的驯马师,因为他负责训练的德斯伯勒和约翰·特斯雷克负责训练的银额马总在各种赛事上狭路相逢,十次有九次会败给银额马,因此与约翰·特斯雷克的关系并不和睦。 外界传闻都是他嫉妒约翰·特斯雷克,所以两人关系才会如此恶劣。 但阿加莎在与他接触的过程中,觉得他是个年轻而正直的驯马师,性情温和。 说起卢卡斯小姐,塞拉斯·布朗眼里尽是悲伤,「她是那么美好的存在,我想像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那样伤害她。」 高大的黑色骏马就立在塞拉斯·布朗的身后,鬃毛在太阳的照耀下几乎能反光,他眼里有些湿润,跟阿加莎说道:「卢卡斯小姐是一个特别善良又容易心软的人,在路上看到有动物受伤都会捡回去帮它们包扎伤口,除非是她不小心撞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否则她不会遇害。」 阿加莎望着塞拉斯·布朗,笑着问:「布朗先生,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意有所指呢。」 「布朗先生,别跟杜兰小姐说毫无证据的臆断了。」 格雷戈里先生有些无奈地打断两人的谈话,「你说菲茨罗伊·辛普森想收买你,让你在赛马场上不惜一切代价让德斯伯勒赢,但你拒绝了。你以此认为卢卡斯小姐之死,是跟辛普森有关系,是毫无证据的。」 福尔摩斯看向格雷戈里先生,「菲茨罗伊·辛普森,我在案卷上并没有看到关于他的事情。」 「福尔摩斯先生,此事说来话长。辛普森先生去年在塔维斯托克度过了整整一个夏天,对这一带十分熟悉。他曾经是一个十分富裕的建筑商,因为痴迷赛马,输了很多钱。在今年的维塞克斯杯上,他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放在德斯伯勒身上,希望德斯伯勒能赢了银额马,以此翻身。」 第83页 说起辛普森先生,格雷戈里先生就觉得十分头疼,他跟福尔摩斯说道:「辛普森先生与我的父亲是朋友,如同你所知,附近的别墅群是由我父亲承建的,中间人还是辛普森先生。但我可以向您保证,辛普森先生不可能与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有任何关系,因为当天晚上,辛普森先生正与我的父亲一起喝酒。」 塞拉斯·布朗闻言,冷哼一声。 格雷戈里先生只觉得有理说不清,「塞拉斯,警方办案都是讲究证据的,就如同那天夜里,你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因此我们可以排除你是嫌疑犯。同样的,即使警方因为你的指控,在第一时间认为辛普森先生是嫌疑人,只要他与你一样有不在场的证明,他也是清白的。」 旁观的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对视了一眼,两人十分有默契地转身往外走去,任由格雷戈里先生与塞拉斯·布朗继续扯皮。 车夫在马场外面等候着,福尔摩斯和阿加莎走到马车前,他伸手让阿加莎扶着他的胳膊上车,然后与她一起坐在后排。 阿加莎问福尔摩斯:「你觉得辛普森先生会是嫌疑人吗?」 晨风将她几缕落在颈间的栗色秀髮吹起,刚好拂过福尔摩斯搭在椅背上的手,有点痒。 福尔摩斯忍住将那几缕秀髮固定在阿加莎耳后的冲动,跟阿加莎说道:「不会。卢卡斯小姐是罗斯上校家里的家庭教师,平时几乎不可能接触到银额马。辛普森先生想让自己下了赌注的德斯伯勒赢,收买塞拉斯·布朗利用不光彩的手段赢了比赛的方法不成功的话,接下来最直接有用的方法应该是去收买银额马的驯马师,而不是去谋害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家庭教师。」 阿加莎深以为然,她也是这么觉得。 刚才在跟塞拉斯·布朗聊天的时候,对方 对卢卡斯小姐的死十分悲伤,在提到辛普森先生的时候话中有话,虽然格雷戈里先生认为他那是没有理由的臆断,但却指出了另一种可能。 卢卡斯小姐的死,会不会真的跟银额马有关系? 福尔摩斯望着她的神色,似是看穿她在想什么,笑着说道:「你的想法不错,等会儿到了金帕克马场,不妨先找银额马的驯马师特斯雷克先生聊一会儿。」 阿加莎不反对这个建议,毕竟,特斯雷克先生也曾经向卢卡斯小姐求婚,只是被拒绝了。 也有年轻女士的兇杀案,跟求爱未遂的对象有关系,既然她和福尔摩斯都认为卢卡斯小姐之死是熟人作案,就更不能把特斯雷克先生排除在外。 说起特斯雷克先生,阿加莎也不费心向谁打听他的事情了,直接问坐在身边的「百科全书」,「你昨天翻的报纸,既然把银额马和它的主人以及马场都介绍了一遍,劳苦功高的驯马师,应该也有相应的篇幅吧?」 福尔摩斯眉头微扬了下,阿加莎的碎发又扫过他搭在椅背上的手,他默默将手收了回,捻了捻指腹,然后跟阿加莎说他所知道的信息。 特斯雷特先生今年一十七岁,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驯马师,为罗斯上校赢得了赛马场上几乎所有的奖项。有很多驯马场想将特斯雷特先生挖走,但罗斯上校是一个慷慨的僱主,特斯雷特先生在金帕克马场的待遇非常优渥,他在格雷戈里先生父亲承建的别墅群里拥有一栋红砖小别墅,还有一辆马车可以供他平时使用。 末了,福尔摩斯还慢悠悠地补充道:「报纸上说他未婚,我本以为他是一个单身主义者。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他是一个需要结婚的男人,只是意中人不喜欢他,才不得不单身。」 阿加莎有些好笑地看着旁边的男人,「你好像有点遗憾啊。」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腹部,十指指尖相抵。他看着蓝天白云,语气悠哉,「世上许多男人都会步入婚姻,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本就不需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爱情会让他们变得感性,却能增添幸福感。」 阿加莎闻言,没再说话。 她探手伸出敞篷马车外,路旁摇曳的花枝被风吹得轻点她的手,她张开手掌,想触碰花朵。 可是风却像是拐了个弯,花枝不再摇曳,她的掌心落空,只掬了一把春风。 春风绕过指间,来去无痕。! 第39章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两人陷入沉默,等了一小会儿,格雷戈里先生还没从马场里出来,福尔摩斯干脆拿了一根雪茄下马车,在距离阿加莎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抽菸。 阿加莎看着不远处吞云吐雾的福尔摩斯,想像不出来福尔摩斯坠入情网会是什么模样的。 他总是特立独行,骨子里既温柔又无情。 不知道麦考夫跟雅各布·霍格博士联繫得怎么样了,霍格博士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吗? 阿加莎想着不着边际的心事,而在马场里的格雷戈里先生已经从马场里出来。 他见到只有阿加莎独自在马车上,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不远处抽着雪茄还若有所思的福尔摩斯,有些忍俊不禁。 因为福尔摩斯没上车,所以他干脆就站在马车旁等候。 格雷戈里先生英俊的脸上带着笑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菸瘾挺大的。」 福尔摩斯在贝克街公寓的时候,雪茄一根接着一根抽。阿加莎在二楼公寓的时候,他就跑到阳台或是书房去抽,她如果回了三楼,福尔摩斯就直接把客厅弄得烟雾缭绕。阿加莎一度怀疑如果有烟雾警报器,贝克街公寓的警报器一天要报警八百回。 第84页 但阿加莎没有跟格雷戈里先生谈论福尔摩斯的菸瘾,她只是弯着眼睛,问道:「布朗先生还好吗?」 「让你见笑了。」格雷戈里先生语气有些狼狈,但是并没有迴避问题,「辛普森先生跟我的父亲是朋友,卢卡斯小姐遇害的那天,辛普森先生与我父亲就在庄园里小聚,我回去的时候还特意去问候他。布朗先生指控他的时候,埃克赛特警察厅也找过辛普森先生了解过相关情况之后,才排除了他的嫌疑。」 格雷戈里先生的话点到为止,阿加莎已经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 卢卡斯小姐被杀的案宗里没有出现辛普森先生被布朗先生指控,一方面是因为布朗先生的主观臆断和辛普森先生确实有不在场的证据,最重要的还是辛普森先生纵然现在财力人脉不比以前,但还是有些影响力,他没必要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某宗与他无关的谋杀案里。 「卢卡斯小姐的死,令布朗先生感到非常难过。」阿加莎轻柔的声音在清风里响起,「他的内心并不一定就认为辛普森先生是兇手,只是他如果不为卢卡斯小姐做些什么,他的内心会更加痛苦。辛普森先生为了想让德斯伯勒在赛马中赢过银额马,没少对他威逼利诱,他愤怒情急之下,将辛普森先生和卢卡斯小姐的死关联在一起了而已。」 格雷戈里先生嘆息:「卢卡斯小姐被害,我们都感到非常惋惜,也非常难过。她是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士,赢得小镇上许多年轻人的仰慕,只是她的眼光有点高,很多人都无法达到她的标准。」 阿加莎看过卢卡斯小姐的照片,那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有一头金色的长髮,身材窈窕。 庄园的卡罗拉提到卢卡斯小姐时,语气十分羡慕,说卢卡斯小姐长得美,有很多人仰慕,如果她是卢卡斯小姐,做梦都能笑出来。 只是可惜卢卡斯小姐在罗斯上校家里待久了,见到太多有权有势的人,她梦想中的如意郎君,并不是小镇上安分守己的平庸青年,而是英俊多金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优质单身汉。 所以卢卡斯小姐今年已经将近二十五了,还没结婚。 格雷戈里先生高大的身躯倚着马车,「出事之后,大家都说如果她的眼光不是那么高,早点嫁人,或许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阿加莎明白格雷戈里先生的心情,说:「她是不是早点嫁人,跟她遇害是两回事。嫁人不一定就会平安。人往高处走,她想等待一个令自己在各方面都满意的丈夫也可以理解。」 格雷戈里先生:「做人还是要实际一点。」 阿加莎秀气的眉毛微挑了下,似有所指地说:「格雷戈里先生,您早上让卡罗拉送来给我的玫瑰,我很喜欢。」 她是米尔沃顿身边的小女佣,出身卑微。他是英国警探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家底雄厚。 他向她示好,她面对他的示好也很开心。 他们是不是都该要实际一点? 福尔摩斯已经将手里的雪茄抽完走过来。 他或许没听到两人在说些什么,或许又听到了,但他并不想搅合进这些俗事里。 福尔摩斯越过格雷戈里先生,上了马车,跟阿加莎一起坐在后排。 格雷戈里先生见状,也上车,让车夫带他们到金帕克马场。 去到金帕克马场的时候,罗斯上校已经在旁边的红砖小别墅旁等着。 与格雷戈里先生的高大英俊相比,罗斯上校就显得有些瘦小,但他非常讲究,一身礼服大衣配绑腿,整洁时尚,并且显得十分精明。 他见了格雷戈里先生领着福尔摩斯和阿加莎来,笑着跟格雷戈里先生握手,然后再将手伸向福尔摩斯,说道:「福尔摩斯先生,听说你是为了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和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而来,真是太好了。」 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令警方速手无策,而昨晚又在山上发现了埋尸的地方,罗斯上校不知道那与卢卡斯小姐被害是否有关系,但还是表现得十分气愤。 「可怜的卢卡斯小姐在山林被人谋杀抛尸,能查的格雷戈里先生都已经查了,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能找到兇手。身为僱主,我不想放弃任何找到兇手的机会。福尔摩斯先生,希望你能尽快帮警方找到兇手。」 福尔摩斯礼貌地点了点头,问罗斯上校:「我们能去卢卡斯小姐的房间看看吗?」 「当然可以!」 罗斯上校叫佣人带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去了卢卡斯小姐的房间,而他和格雷戈里先生去了别墅的客厅聊天。 倒不是格雷戈里先生偷懒,而是关于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格雷戈里先生显然也已经尽力调查过,每个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有时互不干扰是对彼此的一种尊重。 卢卡斯小姐在红砖小别墅的房间在一楼靠近马房的地方,房间里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进门就是衣帽架,书桌摆放在窗户前,书桌上摆放着一些书籍,种类不一,既有文学哲学的,也有关于淑女涵养和保养的。 阿加莎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书桌上,然后她发现窗户正对着前方不远的马房,而在马房外,还有一只猎狗守在那里。 福尔摩斯走过来,他跟阿加莎并肩站在窗户前,目光里落在了前方的马房。福尔摩斯:「你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福尔摩斯也会询问阿加莎关于案件的一些看法。 第85页 阿加莎的观点有时未必是对的,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而且福尔摩斯发现阿加莎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来识别一个人是否在撒谎。 不管她的方法是否科学,但她总能判断一个人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一点,福尔摩斯和华生都自愧弗如,总有人在某些方面得天独厚到令人嫉妒。 阿加莎摇头,「没什么想法,不过等会儿可以去问斯特雷克先生近日马房门前的猎狗是否有无缘无故吠叫。」 「你看这是什么?」 福尔摩斯的拇指和食指指腹捻着一粒小巧的红宝石戒指,指环是黄金的,中间的位置镶嵌着一粒夺目的红宝石,应该价值不菲。 阿加莎愣了下,随即说道:「一个月前我在伦敦德邦街的首饰店见过同样的戒指,价格并不便宜,要五十英镑十五先令。」 作为一名家庭教师,罗斯上校对卢卡斯小姐或许十分慷慨,但一年的年薪不过也是四十英镑。卢卡斯小姐并没有足够的财力支付这枚戒指。 阿加莎对珠宝没有研究,于是跟福尔摩斯说:「这或许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那粒看上去像是红宝石的东西,只是玻璃仿制的。」 「我却不这么认为。」福尔摩斯举着手里的戒指,跟阿加莎说,「这宝石虽然挺小,但我确定它是真的。听说卢卡斯小姐有许多的追求者,有没有可能,这是她的追求者送给她的?」 阿加莎只觉得奇怪,这枚戒指对卢卡斯小姐而言,显然来路有些怪异。按道理说,格雷戈里先生再年轻,但作为一名令莱斯特雷德先生赞不绝口的警探,他不至于迟钝到没有追查这枚戒指的来歷。 阿加莎:「你从哪儿找到这枚戒指的?」 福尔摩斯指了指门口挨着衣帽架旁边的鞋架,说:「在那一双羊皮靴子里找到的。我从前查案的时候发现有人喜欢将珍贵的首饰藏在鞋垫和鞋底之间,刚才去摸了一下,没想到卢卡斯小姐也是这样。」 阿加莎:「……」 不管怎么说,一般人是不会去摸别人的鞋底和鞋垫之间有没有藏东西的。 难怪格雷戈里先生没能发现这枚关键的戒指。 发现了这枚戒指,福尔摩斯显然心情很好,他说:「这枚戒指,别人应该都不知道,否则在卢卡斯小姐被谋杀抛尸后,警方和罗斯上校他们在清点卢卡斯小姐的财物首饰时,应该会发现这枚戒指并不在。」 阿加莎微微一怔,探头过去打量着福尔摩斯手里的戒指,轻声问道:「这会跟兇手有关系吗?」 福尔摩斯反问:「假如这跟兇手有关系,此刻兇手会是什么感觉?」 从很久以前,阿加莎就知道,想要了解兇手想什么,关键是要从兇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我会很关心格雷戈里先生到底有没有发现这枚戒指,如果发现了,那可不得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兇手知道格雷戈里先生还没发现这枚戒指的存在,但是他心里一定很想找到这枚戒指。如果他是金帕克马场的人,或许曾经悄悄进来过这个房间寻找戒指的踪迹。」 阿加莎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同时,从他故意将卢卡斯小姐带到金帕克山林再动手,可以断定他是蓄意谋杀,并且想浑水摸鱼,将卢卡斯小姐的死推到作出连环袭击案的人身上。」 最后的结论,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昨晚讨论卢卡斯小姐的案子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带着鼓励,「还有呢?」 还有? 阿加莎睨了福尔摩斯一眼,「根据卢卡斯小姐的验尸报告,她虽然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但后脑那一击才是最要命的。她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打伤,才会在受制于人的时候无法反抗。兇手计划得很周全并且行动果断,应该是个体格魁梧强壮的人。他没有对卢卡斯小姐进行虐待和侵害,却在她死后将衣物脱下丢在路旁,这个举动我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或许让死者赤身裸体能让兇手心中得到某种快感。」 每次阿加莎分析兇手和嫌疑人的想法时,福尔摩斯都会啧啧称奇。 他认为这是阿加莎热衷于心理学所培养出来的毛病,心理学总是试图去洞悉别人的内心,阿加莎痴迷心理学,有时难免会认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洞悉或是揣摩他人的内心。 但福尔摩斯不得不承认,阿加莎在这些方面确实十分擅长。 这时,阿加莎又说:「我觉得兇手一定跟格雷戈里先生接触过,并且表现得很友好,主动配合警方,对案子的进展十分关心。」 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从卢卡斯小姐的房间离开,阿加莎主动要求找斯特雷克先生聊天。 福尔摩斯带阿加莎出来工作的时候,除了让阿加莎听从他的安排做一些辅助工作之外,从来不会干扰她的一些做法。 阿加莎不擅长寻找物证,也不懂足迹学去追踪别人,但她很会找人聊天,聊着聊着,就会莫名其妙地发现别人是否撒谎。 一个案子里,如果有人撒谎,要么他就是疑犯,要么他就是知情者。 就譬如此刻,去找斯特雷克先生聊完天的阿加莎跟福尔摩斯说:「我问了一些事情,斯特雷克先生的日常就是餵养和训练银额马,每天夜里的一点到两点之间,他会到马房去看一下银额马。他在一年前向卢卡斯小姐求婚,但是被拒绝了。对卢卡斯小姐被害,他表示惋惜和同情,愿意配合我们做任何可以帮助破案的事情。我跟他说辛普森先生正想方设法不让银额马在比赛中胜出,问辛普森先生有没有暗中找上他,你猜他是什么反应?」 第86页 「你问得这么唐突粗暴,正常人一定会非常生气地否认,甚至暴跳如雷。」 福尔摩斯跟阿加莎在金帕克的马场上散步,身后还牵着一匹白马。 来到金帕克马场,工作固然是一回事,罗斯上校得知福尔摩斯精通骑术,特别让驯马师把马场里的一匹高大的白马牵来给福尔摩斯骑。 福尔摩斯伸手摸了摸身边白马的鬃毛,笑着跟阿加莎说道,「但你既然让我猜斯特雷克先生什么反应,他一定表现得跟正常人不一样。」 阿加莎:「对,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很冷静地跟我说,辛普森先生不可能会暗中找他,他向我列举了不少理由,并且暗中观察我的反应,以此判断我是否相信他的说法。」 「看来你的收穫不少,他在撒谎,辛普森先生曾经找过他。」 原野的风吹来,带来远处的气息,阿加莎微眯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这件事情上撒谎,似乎跟卢卡斯小姐遇害的事情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福尔摩斯望着身旁的女孩,天灰色的眼睛微弯,语气里透着好心情,「你在跟斯特雷克先生聊天的时候,我跟格雷戈里先生在别墅的前花园抽菸,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东西。」 阿加莎:「什么东西?」 「我看到来自伦敦德邦街首饰店的帐单,收件人是达比希尔太太。」 阿加莎愣住,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达比希尔太太是什么人?」 「达比希尔是斯特雷克先生的好朋友,他是一个军人,经常不在家。他的信经常会寄给斯特雷克先生,这是送信的人告诉我的。但对此,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加莎抬眼看向福尔摩斯,「到底是什么样大胆的想法呢?」 福尔摩斯却要卖关子,「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阿加莎:「……」 两人脚步停下,白色骏马有些不安分地原地踢踏着,马头伸过来碰了碰福尔摩斯的肩膀。 福尔摩斯刚才骑着马跑了好几圈,跟白马已经很熟悉,他伸手亲昵地摸了摸马头,问阿加莎:「想骑马吗?」 阿加莎看着高大的骏马,骑是想骑的,但她不会骑马。 而且…… 「在受害者的僱主面前,我们难道不应该表现得对案子上心一点,没什么心思骑马吗?」 福尔摩斯对阿加莎的问题表现得十分有耐心,「不需要。如果我的想法能得到证实,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不过在这儿之前,我还是可以带我的助手在马场上跑几圈。你没看出来赛马爱好者罗斯上校十分想炫耀他在金帕克马场上的几匹骏马吗?你给他这个机会,他会开心死。」 阿加莎被福尔摩斯的话逗笑了,她伸手摸了摸白马的鬃毛,软软的,有点微硬,但是触感很好。 在金帕克山林下的荒原跑步感觉一定很好,但可惜她不会骑。 「我很想给罗斯上校炫耀的机会,可惜我不会骑马。」 福尔摩斯英气的眉峰微扬了下,他摸出一颗薄荷糖含在嘴里,「我带你骑,放心,不会让你摔下去。」 阿加莎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含着薄荷糖,腮帮微鼓着,声音有些含煳,「还是你想叫格雷戈里先生带你骑?」 这倒不用。 于是这天,阿加莎在福尔摩斯的陪同下,骑着来自金帕克马场的骏马,在英格兰春天的原野上驰骋。 蓝天白云,原野清风,仿佛触手可及。 白马迎着风向前跑的剎那,阿加莎的心勐然一跳,身体由于惯性往后,后背随即抵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福尔摩斯双手控制着缰绳,笑着在她耳旁说道:「别怕。」 散在风里的声音很轻,却有如实质般落在阿加莎的心里。! 第40章 阿加莎做了一个梦。 在金帕克马场消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夜幕降至,她和福尔摩斯仍旧是跟着格雷戈里先生回到达特穆尔庄园。 插在花瓶里的那束含苞待放的玫瑰悄然盛开,阿加莎在夜色中入睡。 她在梦里见到骑着白马的福尔摩斯,英俊帅气的名侦探在蓝色的苍穹之下,骑着白马向她而来。 他来到阿加莎的面前,将她抱上马背。 熟悉的薄荷清香再度将她包围起来,他在她耳旁低语,「跟我走,别怕。」 阿加莎已经意识到不对,这是在梦里,可是她醒不来,只能放任自己沉在梦境里。 白马将她和福尔摩斯带往风景如画的金帕克山林,山林里野花烂漫,白马所到之处,都变成了一片奼紫嫣红的花海。 白色的、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飘满了整个天空。 一切都美得不像话。 因为太美了,所以她知道这都不是真的,她忍不住问:「夏洛克,你想带我去哪儿?」 身后的福尔摩斯搂着她的腰,微凉都鼻尖在她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蹭了蹭,声音像风一样轻,「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告诉过你的。」 阿加莎蹙眉,苦思冥想。 「我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福尔摩斯低声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仿佛美酒似的醇厚,「你再想想。」 阿加莎想不起来,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身后搂着她的人明明是福尔摩斯,却瞬间变成了卢卡斯小姐那张惨白的脸,眼里还流着血泪。 第87页 阿加莎:「……!」 阿加莎吓醒了,勐地张开眼睛。 这时天还没亮,墙壁上的蝶形煤灯还在亮着,阿加莎愣愣地看着那昏黄的灯光,终于回过神来。 太罪过了。 一定是因为她在工作时间跟福尔摩斯在金帕克骑马,做贼心虚,所以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阿加莎摇了摇头,拿过在床头柜的怀表看时间,凌晨四点。 都怪福尔摩斯,跟她说什么罗斯上校能炫耀赛马会开心死,结果她半夜差点被噩梦吓死。 她最近做很多梦,关于各种各样的梦,梦里总有很多事情稀里煳涂地就搅和在一起,莫名其妙,无法解释。 阿加莎轻轻嘆了一口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再也睡不着。 干脆起来在肩膀上压了一条淡粉色的开司米披肩,走出露台。 冷清的月光如水,洒在露台的木地板上。阿加莎干脆坐在半圆形的吊椅上,看着头顶的星空,却听到一个脚步声响起。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穿着一身风衣的福尔摩斯从达特穆尔庄园的小路上踩着月色而来。 福尔摩斯见到她坐在吊椅上,很意外:「怎么没在睡觉?」 阿加莎眨了眨眼,反问:「那你呢?又怎么没在睡觉?」 露台外侧是用月桂树的栏杆围着,身量颀长的男人长腿一跨,轻而易举地越过栏杆。 福尔摩斯:「我与格雷戈里先生连夜破案去了。」 阿加莎:??? 福尔摩斯干脆靠着吊椅旁边的墙,修长的五指摸过吊椅的链条,「我今天跟你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今夜就与格雷戈里先生一起去证实了。」 阿加莎想到应该是卢卡斯小姐的案件,她想了想,问福尔摩斯:「兇手是斯特雷克先生吗?」 福尔摩斯点头。 阿加莎又问:「是不是跟银额马有关系?」 福尔摩斯笑道:「你的直觉总是很准。」 说来也奇怪,阿加莎总是能在还没找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准确地判断到底谁是兇手,这简直像是一门特异功能。 阿加莎心想那才不是直觉,她都是有思考和判断的,只是思考和判断的过程并不像福尔摩斯那样科学严谨,而且能找到充分的证据。 阿加莎双手扶着吊椅的铁链,吊椅在月光下晃荡,她双脚凌空,偏过头去问福尔摩斯:「那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事情说起来有点绕。 福尔摩斯虽然认为卢卡斯小姐遇害是熟人所为,但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哪个人。直到他们在卢卡斯小姐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 阿加莎说如果那不是赝品,就肯定是来自伦敦德邦街上的一个首饰店。 以卢卡斯小姐的财力,她无法负担那么贵重的首饰,那肯定是别人给她的。 与此同时,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在别墅的前花园抽菸的时候,刚好看到来自伦敦德邦街首饰店寄到金帕克马场的帐单,虽然帐单的主人是威廉·达比希尔,但金帕克马场的人说那是寄给斯特雷克先生的帐单。 福尔摩斯颀长的身体倚着墙,双手环胸,笑着问阿加莎:「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个男人结婚了,关于家庭和妻子花费的帐单,为什么要寄给朋友,而不是寄回家里?」 阿加莎心想男孩子之间的感情跟女孩子又不一样,女孩子们凑在一起可以无话不说,跟好朋友分享一切,但男孩子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她有时也不是很能理解。 「如果华生跟莫斯坦小姐结婚了,他的帐单肯定不会寄到贝克街221b号。」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一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模式,你和华生医生,本来就跟别人不太一样。」 「一个已经结婚的男人,经常不在家里,家里的开销都是妻子的花费,怎么可能会将帐单寄给朋友呢?而且达比希尔太太在首饰店的帐单,买的就是你说的那枚戒指。」 这件事情,确实是很奇怪。 阿加莎想到斯特雷克先生曾经向卢卡斯小姐求婚的事情,「斯特雷克先生或许对卢卡斯小姐旧情难忘,他不懂年轻的小姐会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只好拜託达比希尔太太去帮他挑选一个求婚戒指。」 可是说着说着,阿加莎忽然停下,她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斯特雷克先生对卢卡斯小姐旧情难忘,而卢卡斯小姐手中有达比希尔太太买的那枚戒指,说明她已经接受了斯特雷克先生的求婚。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金帕克马场的人没人知道这件事情?未婚妻遇害,身为未婚夫的斯特雷克先生打击应该也很大。 可是斯特雷克先生对卢卡斯小姐的死表现得非常平静。 阿加莎愣住,她问福尔摩斯:「那枚戒指原本就应该是达比希尔太太的?」 「对。」 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我看到帐单的时候,心里就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猜是什么。」 谁还不会充分发挥想像力了呢? 阿加莎默了默,木着脸说:「斯特雷克先生跟达比希尔太太有私情,卢卡斯小姐的戒指,本来应该是斯特雷克先生送给达比希尔太太的。」 福尔摩斯微笑:「真聪明,你猜对了。」 阿加莎:「……」 福尔摩斯望着阿加莎无语的神情,低低地笑了一声,「其实事情很简单的,达比希尔太太是一个长得貌美性感的女士,她的丈夫跟斯特雷克先生是朋友,但达比希尔先生常年不在家里,达比希尔太太在去年开始就与斯特雷克先生有了私情。」 第88页 根据福尔摩斯所了解到的,达比希尔太太是一个品位奢侈的年轻女士,经常出入伦敦德邦街的服装店和首饰店,她消费的帐单经常寄到金帕克马场。 「罗斯上校给斯特雷克先生的报酬再多,也不可能令他有能力支付这位年轻女士的开支。而你告诉我,在辛普森先生是否找斯特雷克先生用方法令银额马在比赛中输给德斯伯勒德事情上,斯特雷克先生撒谎了。」 福尔摩斯一边说,一边摸出了放在口袋里的那盒雪茄,「只要将这两件事情联繫起来,就不难得出卢卡斯小姐遇害一案,是斯特雷克先生一手策划的结论。」 事情至此,已经很明朗。 斯特雷克先生每个月要花大笔的钱供养达比希尔太太,短短几个月,已经将自己多年的积蓄用完。而在他的财务状况每况愈下的时候,沉迷于赌球的辛普森先生找上他,愿意给他一笔为数不小的英镑,换取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银额马输给德斯伯勒。 斯特雷克先生答应了辛普森先生的要求,并且要求辛普森先生用支付给他酬劳的英镑数额,帮他买银额马输,好藉此赚取赌金。 卢卡斯小姐遇害前的一天夜里,刚好碰见斯特雷克先生深夜牵着银额马出去。 年轻的小姐并没有想太多,她房间的窗户经常能看到马场的动静,斯特雷克先生在凌晨的时候,经常会去马场。但那天不知她出于什么念头,竟鬼使神差地跟着斯特雷克先生离开马场。 斯特雷克先生并没有走多远,他只牵着银额马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他带了手术用的小刀想在划伤银额马的大腿肌腱,却被尾随而来的卢卡斯小姐喝止。 原来卢卡斯小姐曾经听布朗先生说过辛普森先生想让银额马在比赛中输的事情,看到斯特雷克先生的举动,立即联想到斯特雷克先生是一个经验老道的驯马师,他可以给银额马制造一些小病痛令它行动不像过去那么便利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斯特雷克先生当时被卢卡斯小姐发现的时候,就动了杀心。可是带着银额马,又离金帕克马场不远,他如果当时就对卢卡斯小姐下手,警探格雷戈里先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揪出来。 狡猾多端的男人当场就在卢卡斯小姐面前跪下,他抱着卢卡斯小姐的双腿,祈求她原谅,并且告诉卢卡斯小姐,他一直对她旧情难忘,他知道她希望能嫁给一个年轻有钱的丈夫,他虽然是一名出色的驯马师,但依靠罗斯上校给的酬劳,根本无法达到她的要求。 因为太想要得到卢卡斯小姐的爱,他只好铤而走险,答应了辛普森先生的要求。其实他也可以通过中间人买银额马赢来赢取赌金,但是银额马赢的赔率太低了,他等不及。他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给卢卡斯小姐,告诉她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求婚戒指,只要等他做完这一次之后,一定痛改前非。 「你与斯特雷克先生接触过,他是一个非常冷静敏捷的人,一个生活单纯的家庭教师,很容易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福尔摩斯把玩着手中的雪茄盒,打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打开。 阿加莎听着卢卡斯小姐的遭遇,心里有些难过,见他反覆开合雪茄盒,干脆从他手里把雪茄盒拿了过来。 福尔摩斯眉头微扬了下,看向她。 阿加莎拿出一根雪茄给他,「想抽就抽吧,也没哪个人不让你抽。」 福尔摩斯奇道:「你不怕被熏得一身雪茄味?」 阿加莎摇头。 福尔摩斯还是没能憋住,走远了几步,靠着露台的围栏点着了雪茄。 阿加莎自然而然地顺着福尔摩斯还没说完的话推测:「卢卡斯小姐以为斯特雷克先生对她一往情深,毕竟在此之前,斯特雷克先生曾经向她求婚,只是她没答应。她以为自己没答应斯特雷克先生的求婚而令他误入歧途,在责怪斯特雷克先生之余,又十分动容。」 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士而言,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算太差的男人为她神魂颠倒、不惜铤而走险,不仅能满足她的虚荣心,还会令她内心感动。 阿加莎猜那天夜里的卢卡斯小姐面对斯特雷克先生的恳求时,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了。此时的卢卡斯小姐已经将近二十五,想藉由出色的容貌进入上流社会的幻想已经破灭。这时的斯特雷克先生通过辛普森先生和中间人,已经赢了不少的赌金。 这个男人如此爱她,甚至愿意为了得到她的爱情背叛罗斯上校,嫁给他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斯特雷克先生大概也没想到卢卡斯小姐竟然会相信他编造的谎言,可是他已经骑虎难下。」 「不错。」福尔摩斯轻弹手中雪茄的灰烬,「根据斯特雷克先生所说,卢卡斯小姐愿意接受他的求婚,她接受了那个戒指,但希望斯特雷克先生从此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了。」 卢卡斯小姐心软单纯,不知这一念之差,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 斯特雷克先生已经和达比希尔太太有私情,从他愿意为达比希尔太太每个月花费的巨额帐单可以看出,他此时对达比希尔太太正痴迷。 如果翌日卢卡斯小姐告诉别人他们已经有婚约,无疑会让他和达比希尔太太的关系毁于一旦。而且卢卡斯小姐手中的戒指,还是他本应要送给达比希尔太太的。斯特雷克先生以那时的求婚过于狼狈不堪为由,希望能给卢卡斯小姐一个美好的回忆,他邀请卢卡斯小姐在翌日的傍晚到金帕克山林看夕阳,到那时,他会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记忆。 第89页 那天的傍晚,斯特雷克先生趁卢卡斯小姐不备,从背后袭击她,在她后脑被重击虚弱得无法反抗的情况下,用手帕将她活活捂死。他知道金帕克山林的袭击案令警方无计可施,故意在金帕克山林犯下命案,想误导警方认为卢卡斯小姐是被连袭击案的作案者所杀。 阿加莎窝在吊椅里对着头顶的星空沉默,如果不是福尔摩斯在卢卡斯小姐的皮靴里发现了那枚红宝石戒指,案情可能不会这么容易明朗。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他站在围栏前方,光线并不明亮,他的半边脸都隐藏在阴影里,拿在手里的雪茄火光在昏暗中一闪一闪的。 最后,那一点光亮被福尔摩斯碾灭,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放松后的懒散,「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终于查清楚,今夜可以睡个好觉。」 阿加莎有些好笑地提醒他:「夏洛克,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快要天亮了。」 福尔摩斯眉峰微挑了下,忽然问:「现在是凌晨四点,我没睡觉是因为要和格雷戈里先生去找斯特雷克先生,你呢?你怎会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在这里晒月亮?」 说起这个,阿加莎就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来。 她嘆了一口气,说:「我了一个梦,梦里你正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卢卡斯小姐的模样,还七孔流血,我被你吓醒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你肯定是临睡前胡思乱想,才会做这么无聊的噩梦。」 阿加莎整个人懒洋洋地握在半圆形的吊椅里,眼睛微眯着,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说都是因为你平时有时做事太吓人了,才会让我做这么离奇古怪的梦?」 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福尔摩斯催阿加莎回去睡回笼觉,「据我所知,但凡女士,都十分注重睡眠质量,否则会很容易变老。你还是赶紧回房睡觉吧。」 阿加莎听他说了许久的话,这时候也觉得累了,笑着应了声,「好吧。」 她从吊椅上跳下来,却因为久坐动作不太利索,被还在摇晃的吊椅撞了一下,脚步踉跄。 福尔摩斯眼疾手快地上前,伸手捞了她一把。 男人有力的臂膀横在她的腰间,温热的手掌贴着她腰部,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 福尔摩斯将女孩捞进怀里,心中陡然觉得有些过于亲昵,连忙将放在她腰侧的手松开。 阿加莎趴在福尔摩斯的胸前,他明明已经没再抽雪茄,却令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侵透在那淡淡的雪茄味儿里。 还没等她站稳,她就察觉到福尔摩斯的不自在。 她轻声道谢,默默拉开两人的距离,抬头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装作无事发生,状似自然:「我今晚挺累,回房睡了。」 「好。」阿加莎背着双手往后退,微笑道别,「晚安。」! 第41章 阿加莎回房之后,还是没能睡着。 天亮之后,她就起来洗漱,拿了一本书在露台的藤椅上翻阅。 格雷戈里先生昨晚跟福尔摩斯去金帕克马场忙到大半夜,竟然也起了个大早。他看到阿加莎坐在露台巨大的太阳伞下看书,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他轻步走向露台外的小径,却被挡在了月桂树的栏杆外。 阿加莎听到声响,抬头,见到格雷戈里先生,弯着眉眼,「格雷戈里先生,早安。」 「杜兰小姐,早安。」 格雷戈里先生指了指将他拦在露台外的栏杆,笑问:「假如我此刻越过栏杆而入,希望你不会责怪我的不合时宜。」 阿加莎被他逗笑了,放下手中的翻阅的书籍,「当然不会。」 格雷戈里先生越过月桂树栏杆,坐在阿加莎对面的位置上。他的目光扫过阿加莎翻阅的书籍,是一本关于欧洲的游记。 「你喜欢看这类型的书?」 「嗯。」阿加莎的手指划过书籍的封面,笑着说:「曾经听米尔沃顿先生提到欧洲很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心里十分嚮往。但我几乎没有机会离开伦敦,就喜欢看一下游记增长见闻。」 这话倒是真的。 阿加莎在穿越之前,虽然经常跟着父亲出去,去的基本上都是国内的城市。高考结束那年暑假,倒是去法国跟母亲住了一段时间,但已经有了伴侣的母亲,跟选择了单身的父亲终究不一样,阿加莎在母亲的家里,感觉格格不入。住了半个月,她想独自出去旅游,由于母亲不同意,只好打道回国。 至于成为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后,在伦敦能否找到一个容身之地都成问题,就更别说是离开伦敦了。 想着这些事情,阿加莎的内心感觉有奇妙。 「这次能到埃克塞特来,是因为华生医生有事走不开,才有机会来。」 格雷戈里先生听到华生的名字,有些好奇地问:「曾经听莱斯特雷德先生多次提到华生医生,我也看过他写的一些关于福尔摩斯先生破案的故事,他写的都是真的吗?」 阿加莎正想回答,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们右后方传来—— 「与其问阿加莎,不如你来问我。」 阿加莎回头,福尔摩斯不知什么时候起床的,穿着淡蓝色的翻领衬衫靠着房门,脸上带了几分戏嚯望着她和格雷戈里先生。 第90页 格雷戈里先生八卦被抓包,愣了下,然后哈哈笑起来。 「不用问了,福尔摩斯先生。经过昨天的事情,我相信华生医生在书里写的都是真的。」 福尔摩斯在卢卡斯小姐兇杀案里的表现和找到真兇的速度令格雷戈里先生十分折服,如果在此之前他对福尔摩斯的能力还是抱有怀疑,经过昨天之后,他已经对福尔摩斯的能力深信不疑。 可是阿加莎却说:「格雷戈里先生,华生医生写的故事并不全是真的。」 格雷戈里先生有些惊讶,「还有这种事情?」 但随即表示理解,既然是写故事,当然要扑簌迷离跌宕起伏才好,如果因此而拔高了福尔摩斯专业水平和个人魅力,完全可以理解。阿加莎笑睨了一眼福尔摩斯,然后跟格雷戈里先生说:「福尔摩斯先生认为,华生医生的故事甚至没能展现他个人十分之一的魅力。」 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忍不住看向斜倚在房门的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神色不变地跟他对视。 半晌,格雷戈里先生败下阵去,干笑着跟阿加莎说:「哈哈,是吗?事实上,我认为华生医生写的故事甚至没能展现福尔摩斯先生百分之一的魅力。」 阿加莎:??? 她以为福尔摩斯有时幼稚还自恋,已经让她大跌眼镜了,格雷戈里先生这个富二代出身的警探,前一天还在质疑福尔摩斯的能力,今天竟然也变成了福尔摩斯的无脑吹死忠粉吗? ……阿加莎只能说大受震撼。 清晨的休闲时光很快过去,格雷戈里先生和阿加莎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就到了要去警察厅报到的时间。 他礼貌地询问福尔摩斯,「前天傍晚在金帕克山林挖出来的尸体残骸,验尸报告今天能出来,福尔摩斯先生,您要和我一起去警察厅吗?」 福尔摩斯本就是埃克塞特警察厅从伦敦请来的顾问,是为了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而来,当然是要一起去警察厅的。 福尔摩斯看向坐在藤椅上的阿加莎,问:「阿加莎,你要去吗?」 阿加莎被问得有些迷茫,「我为、为什么不去啊?」 虽然在伦敦福尔摩斯哄她来的埃克塞特的时候,是说让她权当来度假。但她心里很明白,福尔摩斯要的并不是一个跟着他一起来度假的闲人。 福尔摩斯:「因为你去看了一些可怕的事情会做噩梦晚上不睡觉晒月亮啊!」 阿加莎:「……」 福尔摩斯表现得非常有格局,「没关系的,在伦敦的时候,华生就叮嘱我,不能把你当成他一样使唤。你昨天都被吓得做噩梦了,我要是还让你跟我一起去警察厅看验尸报告,甚至还要去停尸房看那些已经腐烂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残骸,你今夜怕是要被吓得彻夜不睡。」 阿加莎被他的大格局以及少有的体贴弄得瞠目结舌,而格雷戈里先生就在旁边,他把她说得胆小如鼠似的,难道她不要面子的吗? 阿加莎心里有些羞恼,忍不住横了福尔摩斯一眼,怒嗔道:「我没有被吓得做噩梦!夏洛克,不许你再胡说了!」 福尔摩斯见她恼得白皙的脸蛋都变红了,那双动人的明眸里带着嗔意,灵动又充满了生气。 他想了想,选择了闭嘴。 可是没过两秒,他又忍不住问:「你确定等会儿在停尸房见到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后,今晚真的能睡着觉?」 阿加莎忍不住狠狠瞪他。 福尔摩斯状似无奈地说道:「行吧,你想来就来吧。」 围观了一切的格雷戈里先生:「……」 他觉得这两人之间,并不像是僱主和助理的关系,相处时更多了些旁人无法打破的亲密与暧昧。 可……在格雷戈里先生此刻的心中,阿加莎是这样美好而可爱的女孩,世上应该没有男人会对她无动于衷。 格雷戈里先生勐然发现自己在追求阿加莎的路上,冲出一只特别有实力的、名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拦路虎。 还好,这只拦路虎似乎没意识到什么,他甚至不懂得讨阿加莎的欢心。 这么一想,格雷戈里先生心里暗中又松了一口气。 ※※※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一起到了埃克塞特的警察厅。 这时候的法医条件远不如二十一世纪,很多她之前耳熟能详的技术此时都派不上用场,验尸报告只能大致判断几个被害人死亡的大概时间,更多的细节只能靠猜,都无法得出明确的结论。 死亡时间最近的受害者,应该是阿加莎发现的那只腐烂的手主人。 那只手,恰好也是左手的无名指被兇手拿走了。 这时埃克塞特警察厅自成立以来遇到的最令人无从下手的案件之一,还有一件是日前拜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所赐,轰动了全英国的连环袭击案。 连环袭击案到底没人伤亡,只要耐心排查现有的证据线索,还能有迹可循。 可这起抛尸案,兇手显然已经连续作恶,甚至明目张胆地将他杀死的女士埋在同一个地方都很久没人发现,如今即使被发现,警方除了在报纸上刊登一些被害者遗物希望能早日确定死者身份之外,竟然一点线索也没有。 格雷戈里先生跟警察厅里的几个警探就埋尸案现有的案情展开讨论,发现他们手头并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感到非常沮丧。 第91页 一阵沉默过后,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会议室靠窗户位置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正靠着椅背,低垂着双目思考问题,并没有感觉到警探们充满热情的视线。 旁边拿着小本本在记录的阿加莎见状,轻咳了一声。 福尔摩斯抬头,天灰色的眼睛扫过在场的警探,神情自若地淡声说道:「你们这时候不去调阅近几年报到警察厅的人口失踪案,看着我做什么?」 福尔摩斯一说,格雷戈里先生马上反应过来,他给几个级别比他低的警探布置任务,让他们将最近五年在全英国的、年龄在十八至三十岁之间的女士失踪案全部掉出来。 但由于这时候并不是网际网路时代,一切调阅批示都依赖于发电报,所以他们暂时只有调阅在埃克塞特地区的符合条件的失踪案。 格雷戈里先生让几位警探离开会议室之后,扒拉着脑袋愁眉不展,他向阿加莎诉苦:「本以为进了埃克塞特警察厅之后,等待我的是平步青云,却没想到离奇古怪的案件接踵而至。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能这么快找到真兇令人惊喜不已,可随之而来的埋尸案也太令人头疼了。」 阿加莎心里很难不对格雷戈里先生表示同情,她默默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格雷戈里先生,柔声安慰道:「格雷戈里先生,或许是对你警探生涯的考验。如果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都都被你侦破,你将会在英国警探届名动一时。」 心上人的安慰并不能令愁云惨澹的格雷戈里先生释怀。 阿加莎见状,瞥了旁边坐沉思状的福尔摩斯,又跟格雷戈里先生说:「没关系的呀,你忘了还有福尔摩斯先生吗?不管什么样的案件,只要有他,兇手就不可能逍遥法外。」 格雷戈里先生:「……」 他的工作能力并不如情敌出色,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格雷戈里先生向阿加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时福尔摩斯伸手伸手敲了敲桌面,问阿加莎:「你刚才听他们说了那么多,有什么想法?」 阿加莎低头看着自己本子上记的东西,「我觉得格雷戈里先生让警探调阅近五年来十八至三十岁的女士失踪案没什么问题,但是在查阅过程中,要注意归纳这些女士之间的相同点。这起埋尸案,本质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兇手选择这些受害者并取走她们的左手无名指,应该都是有原因的。这些受害的女士们,多少会有一些相同的经歷。」 格雷戈里先生虽然听过阿加莎对案情的分析,但都是在庄园的客厅或是其他不太正式的场合,第一次在会议室里见阿加莎在工作时的状态,经不住的惊艷。 显然没想到阿加莎的思路竟然可以这么条理分明。 格雷戈里先生由衷地赞嘆道:「杜兰小姐,你真的太令人惊讶了。」 是令黑白两道都闻之色变的米尔沃顿太有能耐了,还是阿加莎这位年轻的小姐天生聪明伶俐,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才令这位年轻的小姐得以成为闻名英国的名侦探的助手? 不管怎么说,格雷戈里先生觉得自己更加喜爱阿加莎了。 他一时忘情,邀请的话脱口而出—— 「杜兰小姐,明晚不知能否有幸邀请你共进晚餐?」 阿加莎怔住,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有些无辜地眨巴着,有点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福尔摩斯仿若没听到刚才格雷戈里先生对阿加莎的邀请,话题仍然专注在刚才谈论的案情上。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你说的确实不错。埋尸的地方除了有人体组织和残骸,还有不少猫狗的尸体。行兇者应该有虐杀猫狗的习惯,他或许将虐待猫狗视为一种乐趣。」 福尔摩斯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天灰色的眼眸微眯着,他思考了片刻,跟格雷戈里先生说道:「格雷戈里先生,我觉得你有必要去打听一下塔维斯托克小镇以及附近,有没有人有类似的习惯。」 格雷戈里先生:「……」 虽然没有证据,但格雷戈里先生怀疑福尔摩斯是故意转移阿加莎的注意力。 可是看福尔摩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位名侦探似乎一心沉浸在案情里,两耳不闻身外事。 格雷戈里先生只好当作一切是他的错觉,轻咳了一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很多年轻的浑小子们都喜欢虐待流浪的猫狗,范围会不会太大?」 福尔摩斯的视线落在格雷戈里先生身上,语气有些不耐,「格雷戈里先生,请你想一想,兇手屡次选择在金帕克山林里埋尸,说明他对金帕克山林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可以肯定的是,埋尸的地方一定不是第一现场,他应该是将人虐杀后搬上山的。不管是搬一具完整的尸体,还是搬被分开的尸体上去,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没人能大刺刺地搬着一具尸体招摇过市而不是被人发现,所以我推断这个人肯定有一辆马车。」 ……相比而言,自己仿佛想得太少。 格雷戈里先生不由为此感到汗颜。 福尔摩斯的语气有些冷淡,说出的话却直戳他人的痛处,「格雷戈里先生,身为一个警探,我认为你应该具备最基本的推理能力。街上流浪的浑小子们,不应该是你的目标人群。」 格雷戈里先生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也得硬着头皮承认自己的失误:「是,多谢福尔摩斯先生指点。」 第92页 格雷戈里先生的好态度并没有令福尔摩斯口下留情,他眉头微皱了下,还嫌不够,继续补刀—— 「你还年轻,经验不足并不是最致命的。对时刻与犯罪行为对峙的警探而言,能力不足是原罪。」 格雷戈里先生:「……」 阿加莎听福尔摩斯的言辞越说越犀利,虽然她已经习惯了福尔摩斯面对他人时的毒舌,但却不认为初出茅庐的年轻警探的承受能力已经强大到足以承受这些。 她递了一杯热茶过去,「夏洛克,喝茶。」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看她。 两人目光碰触,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了那么多,喝点茶润一下喉咙。」 福尔摩斯抿了抿唇,伸手端起茶杯,将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 格雷戈里先生见福尔摩斯神色冷淡,以为是自己惹他不高兴,神色有些尴尬地向他解释道:「福尔摩斯先生,自从进入警察厅以来,承蒙前辈们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对我多加照拂。外界对我的一些传言,实在是过誉了。我自知能力不足,也不是不愿意付出和学习,只是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如此案情如此复杂的案子。」 福尔摩斯望着空空的杯子,没搭腔。 阿加莎见状,轻声跟格雷戈里先生说道:「格雷戈里先生,福尔摩斯先生对搭档的要求素来很高,莱斯特雷德先生应该事先告诉过你这些事情吧?」 格雷戈里先生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笑着朝他眨眼,格雷戈里先生顿时会过意来。 被大名鼎鼎的名侦探点名批评说能力不足有什么了不起呢?在这位名侦探的心里,世上大概没人能比他更聪明更有能力。 得到意中人的解围和宽慰,已经足以令人心神振奋。 格雷戈里先生心花怒放,跟阿加莎说:「这些事情我都听说过的,杜兰小姐,我不会在意。」 不会在意? 福尔摩斯掀了掀眼皮,犀利的目光看向格雷戈里先生:「这么说,你刚才一脸谦虚态度诚恳地解释那么多,都是搪塞敷衍我?」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格雷戈里先生:「……」 感觉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 第42章 格雷戈里先生感到心累。 因为福尔摩斯是一个天才,天才都不是一般人能懂的,他羡慕敬佩福尔摩斯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却不能因此而认为福尔摩斯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富二代出身的格雷戈里先生在过去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忽然与福尔摩斯相处,感觉非常不得法。 好似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不能令福尔摩斯满意。 想想,心里就有点发憷。 就……很担心福尔摩斯会因为对他感到厌烦,而对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撒手不管。 趁着福尔摩斯出去抽菸放风的时间,格雷戈里先生问正在整理笔记的阿加莎:「杜兰小姐,我是否让福尔摩斯先生感到厌烦?」 阿加莎对格雷戈里先生的问题感到十分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年轻的警探有些沮丧地扒拉着头髮,「因为除了喝酒的时候,其他时候我都无法让福尔摩斯先生满意。」 阿加莎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侧头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此刻显然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情绪里,他忍不住向阿加莎诉苦:「我知道外界是这么说我的,都说我是英国警探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杜兰小姐,那些话绝对不是我让人传出去的。我进入警察系统,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升职当个高级督察,可无奈大家都给家父面子,不管什么功劳都给我算一份。」 阿加莎听着格雷戈里先生的话,眼里慢慢地浮现笑意。 她觉得这位年轻而英俊的警探,真的是一个坦诚而可爱的人,还有点孩子气。 「我自知德不配位,也想提高自己的能力,可不是每个人都像福尔摩斯先生那样对犯罪有无比敏锐的洞察力。」 年轻的警探拉耸着眉眼,感觉自己今天不知犯了什么沖,从清早到现在,不管做什么好像都会踩到福尔摩斯到雷区。 他甚至因此而怀疑人生,抬头问阿加莎:「杜兰小姐,你会觉得我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绣花枕头吗?」 阿加莎被他逗得想笑,她虽然忍住了没笑出声,但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从眼底蔓延到嘴角,模样十分动人。 ——就像花园里的清晨含苞待放的粉色玫瑰。 格雷戈里先生看得恍了一下神。 阿加莎并没有发现格雷戈里先生的异样,她将手中笔放下,「格雷戈里先生,你多虑了。不管多出色的人,遇见了福尔摩斯先生,大概都会觉得自己平庸。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的。不需要因为福尔摩斯先生过于出色,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话虽如此,但谁还能面对福尔摩斯毫不留情的批评而无动于衷。 格雷戈里先生嘆息,「我想得到福尔摩斯先生的认同。」 阿加莎笑睨了他一眼,「他其实挺喜欢你的。」 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摇头,「杜兰小姐,你还是别安慰我了。」 「你看过华生医生写的故事,应该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有时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不说案件的时候,阿加莎的心情明显要轻快一些,「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他不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寒暄,更别说是一起喝酒了。可是前天晚上,他跟你一起品尝了五瓶红酒。」 第93页 格雷戈里先生:「……」 回想那天晚上,格雷戈里先生觉得只谈论雪茄和红酒的福尔摩斯要可爱得多,福尔摩斯对雪茄很有研究,但在红酒的研究上,却不如雪茄。格雷戈里先生那天晚上几乎将自己珍藏的好酒都向福尔摩斯介绍了一遍,还挑了他认为是最好的五瓶红酒跟福尔摩斯一起品尝。 喝酒的福尔摩斯确实也挺好相处,坐在吧檯上安静地听他介绍来自不同产地的红酒,不时地问两句。 但是…… 格雷戈里先生看了阿加莎一眼,发出灵魂拷问—— 「杜兰小姐,你确定福尔摩斯先生前天晚上之所以跟我一起品尝红酒,不是单纯因为他想喝酒吗?」 阿加莎:「……」 说实话,她也并不是那么确定。 毕竟,没人能真正了解福尔摩斯心里到底想什么。 但别人向她寻求安慰,她没道理雪上加霜,于是阿加莎点了点头,很肯定地跟格雷戈里先生说:「我确定,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这才恢復了一点信心,不再怀疑人生。 福尔摩斯在外面的露台抽完一根烟,然后进会议室继续跟阿加莎和格雷戈里先生讨论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 他坐在阿加莎身旁,由于刚抽完烟,身上一股淡淡的菸草味。 阿加莎侧头看了他一眼。 福尔摩斯迎着她的视线,眉头微皱,语气有些郁卒地埋怨,「你给的那盒薄荷糖太少,昨晚就没有了。」 阿加莎:??? 随即反应过来,福尔摩斯以为她刚才看他那一眼是在怪他。 其实她并没有要怪福尔摩斯的意思。她心里也清楚,福尔摩斯带她出门工作并不比带华生出门来得顺利方便。 他平时抽菸抽得厉害,这几天已经十分克制。 阿加莎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心里感谢福尔摩斯难得的体贴和风度。 此刻对着这位有些郁闷的名侦探,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柔软,她沖对方露出一个笑容,用哄小朋友似的语气,「没关系,我那里还要很多盒,回去再拿给你。」 福尔摩斯好似没听见她说什么,靠着椅背低垂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阿加莎见状,不由得笑了笑,抬头就看到格雷戈里先生有些怪异的脸色。 阿加莎有些关心地问:「格雷戈里先生,怎么了?」 格雷戈里先生的脸色随即恢復如常,摇头笑道:「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没什么要紧的。」 阿加莎听格雷戈里先生这么说,也放下心来,「那就好。」 她开始低头翻阅会议室里的文件和案宗,低声跟福尔摩斯交流她的看法。 格雷戈里先生看着两人,心里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杜兰小姐和福尔摩斯先生真的只是僱主和助手的关系吗? ……或许一切都是他对阿加莎的喜爱,令他患得患失,想得太多而产生的错觉。 格雷戈里先生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 临近中午,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回到离金帕克山林一英里外的达特穆尔庄园。 福尔摩斯昨天和格雷戈里先生连夜破了卢卡斯小姐的兇杀案,顺带地为罗斯上校的银额马避过一劫。 如果不是福尔摩斯揪出斯特雷克先生就是杀害卢卡斯小姐的兇手,并且拔出萝蔔带出泥,将斯特雷克先生意图通过在银额马的腿腱上制造伤口令它在比赛中失利的事情也审问出来,罗斯上校的银额马很可能就会在本次的赛马比赛中落败。 罗斯上校为了感谢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特别在小镇上设了晚宴招待他们。 福尔摩斯最烦参加这些宴会,如果为了工作,也不是不能参加。 他在工作的时候,很会跟别人打交道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跟平时判若两人。 阿加莎曾经分析过福尔摩斯的这个现象,最后得出结论—— 大概就是工作的时候比较刺激,全靠技巧不需要感情,而平时生活在福尔摩斯看来无趣得不配他动一下脑筋。 两人回到庄园,跟格雷戈里先生一起用完午餐之后,离傍晚出门还有挺长一段时间。 阿加莎干脆在露台太阳伞下翻她今天做的笔记。 福尔摩斯见她没回房间休息的打算,干脆也坐在旁边思考问题。 阿加莎见他来,将放在桌面上的两盒薄荷糖推向他,「喏,给你糖吃。」 福尔摩斯靠着扶手椅,双手搭在腹部,十指指尖相抵,那是他一贯的坐姿。 他懒懒地看了阿加莎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孩儿?」 阿加莎头也没抬,「你可以不要。」 福尔摩斯倒是很想不要,但菸瘾犯了的时候没点东西含着也太难受了。 万一阿加莎跟他出来几天,被烟燻得嗓子不好肺也不好,回到贝克街公寓,肯定要面临哈德森太太和华生的碎碎念。 福尔摩斯权衡了一下,决定将阿加莎推来的两盒薄荷糖收起来。 阿加莎翻了一会儿笔记,抬头看向福尔摩斯,靠着椅背的男人眼睛已经闭了起来。 从唿吸的频率可以看出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阿加莎:「夏洛克,你觉得金帕克山林里的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会是同一个人做的吗?」 第94页 福尔摩斯没睁眼,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一般情况下,在没有头绪的时候,排除一些不可能的线索,剩下来的就是可能的线索。我们现在不是还没找到排除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证据吗?」 相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线索却不少。 譬如说行兇者都是男性,对金帕克山林十分熟悉,连环袭击案的行兇者利用小动物和幼童将年轻的女士引到山林深处,而埋尸的地点里有小动物的尸骨残骸……可是,也很难就此认为是同一个人。 阿加莎靠着椅背,咬着笔头,对着眼前庄园的景色慢慢思考,她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他们作案手法未必是一样的,连环袭击案听起来吓人,全因媒体报导耸人听闻,事实上,几个受害者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可是埋尸案不一样,不说埋在里面的小动物,几个被挖出来的尸骸,没有完整的。」 埋尸案的兇手穷凶极恶,手段残忍。阿加莎想到今天看到的验尸报告和那天露出来的人手,忍不住嘆息。 女孩轻轻的嘆息落在福尔摩斯的耳旁,他张开眼睛,转头,天灰色的瞳孔映着阿加莎姣好的侧脸。 他能感觉到阿加莎的心情忽然变得低落。 福尔摩斯迟疑了一下,跟阿加莎说:「我接受过不同地方警察厅的委託,协助办理了许多刑事案件。比埋尸案还要冷酷残忍的杀人犯,也遇到过的。」 阿加莎侧头,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福尔摩斯向她露出一个微笑,然后神情认真地建议道:「我觉得你在工作的时候,最好学会处理自己的情绪。如果一味将自己的情绪沉浸在同情受害者之上,你就很难保持冷静客观。」 「话是这么说,可是夏洛克……」 阿加莎的脸上露出一点无奈,「如果你想要安慰我,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什么方式?」 阿加莎:「譬如说拉一曲我喜欢的小提琴协奏曲,又譬如说请我吃甜点。」 ……要求还不低。 福尔摩斯「哦」了一声,默默掏出一盒刚才阿加莎给他的薄荷糖,「甜点是没有了,你吃糖吧。」 阿加莎:「……」 阿加莎懒得睬他,将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他。 福尔摩斯翻了两页,那是今晚罗斯上校邀请参加晚宴的名单,除了他和格雷戈里先生,两个埃克塞特警察厅的督察,还有三个当地的名绅。 阿加莎给参加晚宴的每个人都做了信息表,包括职位、喜好,方便福尔摩斯晚上参加晚宴的时候,可以充分发挥他的工作技能,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福尔摩斯有些意外地问阿加莎:「你什么时候做的?」 阿加莎打开装着薄荷糖的盒子,摸了一颗糖,「午餐后你在外面抽菸,我和格雷戈里先生聊天,就顺便做了点功课。」 薄荷糖清凉的气味充斥着口腔,阿加莎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微眯着,笑着说道:「虽然你不一定需要,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福尔摩斯盯着笔记本,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就算是华生到贝克街公寓后两人搭档,华生都是听他的比较多,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他看了阿加莎一眼,问:「你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也会为米尔沃顿做这些事情吗?」 阿加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怎么可能?我知道你看不起米尔沃顿先生,他也确实不是好人,但不可否认,他身边多的是能人。这些工作他会交给秘书,我顶多就是为米尔沃顿夫人打听其他夫人小姐的兴趣爱好。」 福尔摩斯没说话,他低头盯着那页笔记本,骨节分明的五指拂过上面的笔迹。 贝克街公寓里有印表机,阿加莎处理文书工作的时候,很少手写。 这似乎是她到贝克街公寓之后,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字迹。 字迹清秀隽丽,跟他从前看到过的也并不一样。 福尔摩斯心里一直存疑的问题此刻又浮了上来,在阿普尔多尔的阿加莎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却天真烂漫的小女佣,为什么离开阿普尔多尔之后,仿若换了一个人。 性格变了,谈吐喜好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还整天喜欢抱着心理学方面的书看,一门心思想当心理医生。 米尔沃顿死了,失去主人的阿加莎难道悲伤过度,连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字迹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仿佛在不变的美好皮囊下,换了一个有趣的灵魂。 福尔摩斯跟阿加莎在露台坐了一会儿,阿加莎想到福尔摩斯昨晚跟格雷戈里先生连夜去金帕克马场破案,今天清晨又早起去警察厅,傍晚时分还得跟格雷戈里先生一同去参加晚宴…… 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连轴转。 更何况福尔摩斯不是铁打的,他还有因为作息不正常而引起的胃病。 阿加莎看了看时间,距离福尔摩斯出门还有两个小时,干脆将他赶回房间休息。 傍晚,格雷戈里先生准备好了马车,要和福尔摩斯一起出门。 时间快到了,福尔摩斯还没出房门, 福尔摩斯去参加晚宴不用带阿加莎,阿加莎乐得在庄园里偷闲。 格雷戈里先生在前面没等到福尔摩斯,跑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房间共同的露台外面,隔着月桂树栏杆小声问阿加莎:「杜兰小姐,福尔摩斯先生是不是忘了晚上要去赴约?」 第95页 阿加莎也有些奇怪,因为福尔摩斯是一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 这时格雷戈里先生又小声跟她说:「你能去看一下福尔摩斯先生吗?」 「那你稍等,我去看看。」 阿加莎去敲福尔摩斯的房门,福尔摩斯穿着很正式的立领衬衫,领带却没系。 阿加莎很快弄明白福尔摩斯纠结什么,因为整洁的床铺上放着两条领带。 一条是格纹的,一条是纯色的。 嘆息。 说出去可能没人信,这位名侦探有时会有选择困难症。 阿加莎走过去,纯色的太商务她不喜欢,格纹的更显年轻时尚一点。 她拿起格纹的领带现在站在床边的桌前,示意福尔摩斯过去。 这并不是阿加莎第一次帮福尔摩斯系领带,为了方便她的动作,福尔摩斯俯首,双手撑在她身旁两侧。 两人似乎都没发现,他们此刻的姿势亲密得有些过分。 系好领带,阿加莎抬头,刚想跟福尔摩斯说好了,却不经意对上他那双天灰色的眼,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接近。 福尔摩斯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可阿加莎的态度明显变得别扭,他愣了下,终于发现自己为了配合阿加莎的举动多容易令人误会。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默默地将撑在她身旁两侧的手收了回来,「时间差不多,格雷戈里先生说不定要等急了,我得走了。」 「好。」阿加莎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快步走向房门口,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叮嘱,「离开伦敦的时候,华生医生往你的行李箱里放了不少胃药,你记得带上。」 福尔摩斯微微蹙眉,不知是不是错觉,阿加莎离开了之后,来自她身上的那股花香仿佛变得更浓,无处不在地围绕在他身旁。 ……这似乎不是什么好现象。! 第43章 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参加宴会的地方在塔维斯托克小镇上,离庄园并不太远,大概三英里远。 在伦敦的时候,福尔摩斯很少参加这些推杯换盏的活动,很少参加不代表不会。 阿加莎还记得去年圣诞节时,她和福尔摩斯为了天使之泪和约翰·霍纳失踪的事情,特意参加伊娃小姐举行的晚宴,藉此跟莫卡伯爵夫人接触的事情。 福尔摩斯工作的时候,是跟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如果要阿加莎评价福尔摩斯为了调查案件所做出的努力和表现,那简直是十分敬业了。 毕竟,是一个为了案子可以假装成水管工跟女佣谈恋爱订婚的人。 想到这些事情,阿加莎的心里已经很无感。 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离开庄园时,太阳还没下山,阿加莎干脆在庄园里散步,昨天为格雷戈里先生送玫瑰给她的小女佣卡罗拉见了她,很高兴地跑过去。 少女热情似火,要陪她一起散步。 阿加莎没有拒绝,于是短短的半小时,阿加莎知道了很多关于格雷戈里先生的事情,也得知金帕克山林的埋尸案已经在小镇上传得沸沸扬扬。 「真的是太可怕了,杜兰小姐。」 卡罗拉说起那些事情,脸色有些发白,仿佛她自己就身临其境似的,「在我们的身边,居然隐藏着一个那么残忍恐怖的人,真的太令人害怕了!」 世上好人很多,坏人也并不少。 阿加莎跟卡罗拉说:「防人之心不可无,除非是身边亲近可信的人,否则都要保存几分戒备。」 卡罗拉皱着眉头跟阿加莎埋怨:「可是那样跟人相处,也太累了些。不管是金帕克山林还是塔维斯托克小镇,本来该是一个幽静美丽的地方,自从连环袭击案发生之壶,就像撞了邪似的,感觉走到哪儿都很危险。」 「觉得危险,那就不要单独一个人出门啊。」 阿加莎听着身旁的女孩叭叭说个不停,也不觉得厌烦,她手里拿着一枝鲜花,笑着跟卡罗拉说:「尤其是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姐,千万别在庄园之外的地方落单了。」 卡罗拉撇了撇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杰克经常说像我这样的女孩,倒贴也不会有人要的。」 「别听他胡说,杰克是谁?」 「他是庄园里的一个园艺工,杜兰小姐,昨天格雷戈里先生让我送去给你的那束粉色玫瑰,就是杰克剪下来的。他很讨人厌,不值得您记得他的事情。」 阿加莎闻言,笑了笑,于是没有再往下问。 卡罗拉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加莎的笑颜,赞嘆道:「杜兰小姐,您真的非常漂亮!格雷戈里先生特别喜欢您。」 阿加莎装作没听见。 好在卡罗拉没有继续那个话题,因为她想起金帕克山林的埋尸案,是阿加莎先发现的。 少女天真无邪,好奇心又旺盛。 她问阿加莎:「杜兰小姐,那天您怎么会发现那些尸体的呢?」 「那些尸体不是我发现的。」 天色已经薄黑,阿加莎跟卡罗拉并肩走在庄园花枝掩映的小道里,她一边走一边跟卡罗拉解释当天的场景。 「因为埋葬尸体的地方,是一片花海。但是中间的斜坡很奇怪,有一处地方寸草不生,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才过去的。可能是春天山间多雨,雨水将泥土沖走,于是露出了埋得并不是很深的一只人手。」 第96页 卡罗拉听得捂着嘴巴惊唿,「太可怕了!杜兰小姐,当时您不觉得害怕吗?」 阿加莎愣了一下。 如果她是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只已经腐烂人手,可能也会吓得魂不守舍。 可是当时是福尔摩斯先看到了那只手,并且将她的头摁在了他怀里。 阿加莎的心跳忽然变得有点快。 卡罗拉等了半天,见阿加莎没说话,好奇地眨巴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杜兰小姐,您的脸变红了。」 阿加莎:??? 阿加莎抿了抿唇,镇定地说:「夕阳晒的。」 可是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卡罗拉眨巴着眼睛,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阿加莎将神色自然地将跑偏的话题转回去,「我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周围草木茂盛,但是那一处却光秃秃的,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 因为尸体埋下去腐烂的时候,会产生氨气。 氨气会影响植物的生长,所以那个地方光秃秃的。 但是这些卡罗拉显然已经不感兴趣,因为前方是一个玫瑰园,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到玫瑰园前的栏杆,跟阿加莎说:「杜兰小姐,这是格雷戈里先生特别喜欢的玫瑰园。里面有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品种,都是由园艺工杰克种植照料的。上次给您送去的玫瑰,就是在这里剪的。杰克将这些玫瑰花养得很好吧?」 阿加莎望着玫瑰园里的各色玫瑰,像是开玩笑似的问道:「你不是说杰克这个人没什么好让人记得的吗?」 阿加莎说着,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从后方的花房里走出来,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头髮有些凌乱,一只脚微跛,见了阿加莎和卡罗拉,愣了一下。 卡罗拉十分开朗地向他招手:「杰克,这是杜兰小姐,来自伦敦的客人。」 杰克并没有走近,他站在原地,神态有些侷促地向阿加莎微微颔首,然后就闷不吭声地去忙自己的事情。 卡罗拉悄悄跟阿加莎说:「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原本不是这样? 萍水相逢,一个陌生人原本是怎样,似乎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阿加莎并不想多问别人的私事。 散步回去,庄园里的厨师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因为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都不在,庄园的管家让卡罗拉将晚餐送到阿加莎的房里。 用完晚餐之后,阿加莎就拿出了带来打发时间的书来翻阅,可是翻来翻去,怎么也看不进去。 时间将近晚上九点,距离福尔摩斯回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阿加莎将看不进去的书籍放好,走出露台外,整个人窝在吊椅里想白天时,她和福尔摩斯讨论过的案情。 按道理说,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是两起性质完全不一样的案件,她不该将它们联繫在一起。 可是两起案件都发生在金帕克山林,都是同一个人连续作案,发挥想像力将它们联繫在一起,仿佛又没什么不对。 阿加莎心里回想着案情,埋尸案在前,连环袭击案在后,如果两起案件都出自一人之手,性质相差得这么远,可能的解释就是作案者可能是个精神分裂者,能分裂出不同的人格。 如果不是精神分裂呢? 有什么可能会让一个行兇手段十分兇残的人,忽然变得温和起来? 那真的是温和吗? 连环袭击案里的女性全都没见过行兇者的真面目,唯一见到正面的卢卡斯小姐已经去世,而在她提供给警方的口供里,只说自己当时太过慌张害怕,什么都记不起来。 如果卢卡斯小姐还在世,倒是可以试试用催眠的方法让她重新回想当时的场景。 可是卢卡斯小姐已经死了。 几个受害人都是被行兇者用间接的方式引到山林深处,从背后猝不及防地袭击……阿加莎忽然想起白天翻阅案卷时就觉得怪异的地方,行兇者似乎从未出声说话。她当时曾经跟格雷戈里先生谈及这个问题,格雷戈里先生认为既然此人对金帕克山林这么熟悉,即使不是本地人,也是常来别墅群里休养的人,一旦说话,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他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正面视人,当然也不敢出声说话,万一被认出来,他一定会被警方捉拿归案,然后以蓄意伤害他人等数项罪名被起诉,下半辈子至少有一半的日子将要在牢里度过。 可真的是那样吗? 有没有可能,这个行兇者其实是个哑巴,并不能说话? 或许他并不是温和,只是因为无法轻而易举将那些女士制服,害怕惊动别人于是快速离开袭击现场,所以给他们一种他虽然恶劣,却还不至于伤人性命的错觉? 如果袭击案和埋尸案的作案者是同一个人,那么他的心理画像应该是什么样的?有着怎样的经歷? 外面一阵小动静打断了阿加莎的思考,她开门出去,发现是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回来了。 低头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将近十一点。 格雷戈里先生喝得有点多,他搭着福尔摩斯的肩膀,一脸的悲愤状—— 「福尔摩斯先生,你不懂我的心情。我分明只是一个想在警察厅里安分守己规规矩矩工作的人,可是前辈们总想把功劳放在我身上,到处吹嘘我有多能干。我这辈子,最精通的就是吃喝玩乐了,什么警探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都是假的!」 第97页 酒后吐真言。 格雷戈里先生表示作为一个富二代,他进去警察系统只想躺平不想奋斗,可是警察厅里的前辈们逼着他奋斗,他也很无奈啊! 阿加莎目瞪口呆,看向一脸无奈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扶着格雷戈里的双手一松,「格雷戈里先生太高兴,喝多了。」 他手一松,格雷戈里先生就东倒西歪。 后面跟着的佣人连忙上来扶着,可是格雷戈里先生像是赶苍蝇似的挥手,「你们都走开,我今夜要和福尔摩斯先生彻夜长谈。」 福尔摩斯一听他的话,脸都黑了。 幸好佣人非常有眼力见,上来连哄带骗地将高大年轻的富二代警探带回了房间。 福尔摩斯被喝多了的格雷戈里先生缠了一晚上,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髮都有几缕滑落在额前。 阿加莎少见他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有点想笑,随即被福尔摩斯苍白的脸色分散了注意力。 阿加莎:「夏洛克,你怎么了?」 福尔摩斯在外面很会伪装,可是格雷戈里先生和佣人一离开,就有些不太行了。 鬓边的头髮有点微湿,唿吸沉重。 阿加莎连忙扶他进房间,帮他将外套脱下来,福尔摩斯靠在床边的沙发上,英气的双眉此刻快扭曲得像毛毛虫。 阿加莎在贝克街见过一两次类似的情况,也顾不上太多,俯身帮他将领带解开,关心问道:「你是不是胃疼?」 福尔摩斯到了埃克塞特的这几天,脑子里都是跟金帕克山林有关的案子,前一天晚上更是几乎通宵没睡,晚上和格雷戈里先生去参加晚宴。 晚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宾主尽兴的后果就是在晚宴还没结束,福尔摩斯的胃部就开始隐隐作痛。 在外面还能隐忍,一到庄园就感觉胃部的疼痛越来越强烈。 可福尔摩斯还硬撑着,在女士面前,面子不能丢。 他靠着沙发的椅背,风轻云淡地说道,「别大惊小怪,我没事。」 阿加莎:「……」 看来是必须要痛得快要死掉才算有点儿事。 阿加莎都懒得跟他搭腔,直接在他房里的保温瓶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摸出华生让带上的胃药。 她坐在沙发旁,让福尔摩斯将药服下后把杯子拿走。 药效再快的药再服下后,也需要时间。 更何况福尔摩斯平时不良嗜好挺多,又是烟又是酒,偶尔还给自己注射□□……阿加莎对刚才的药要多久才在他身上起效表示怀疑。 于是,干脆选择留在房间陪他一会儿,等他好点再离开。 福尔摩斯见她不打算离开,有些好笑:「你留在这儿,也不能做些什么吧?」 药效没那么快,胃部的疼痛并不见缓解,甚至放射到背部,福尔摩斯皱紧眉头倒吸了一口气。 阿加莎没说话,等他的眉头稍微松动的时候,过去将他从沙发上扶起,没好气地说道,「至少能将你从沙发扶到床上去,福尔摩斯先生。」 这个福尔摩斯没拒绝,甚至十分配合。 他长手长腿的窝在单人沙发也太憋屈了,靠在床上要感受得多。 男人靠着床头,脸色还是苍白,大概是觉得立领的衬衫领子有些碍事,下巴蹭了蹭衣领,可是手指却因为疼痛抬都不想抬一下。 阿加莎见状,帮他将衬衫上面的几个扣子解开,敞开的衣领令他脖颈以下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皮肤还透着淡淡的红。 阿加莎默默移开视线,感觉福尔摩斯的人设在她这里已经崩得一塌煳涂。 阿加莎:「夏洛克,你现在看上去仿佛奄奄一息的病人。」 福尔摩斯不爱听这话,睨了阿加莎一眼,「那你现在是这个奄奄一息的病人的助手,不想白打工,至少得照顾好病人吧,不然下个月谁给你发薪水?」 阿加莎:「……」 于是阿加莎去浴室拧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满脸都是汗,擦一下脸。」 福尔摩斯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感觉清醒了些,人也好受了一些。 福尔摩斯决定不为难阿加莎:「我其实已经没事了,你回房吧。」 可是阿加莎拒绝他的好意,「不,我要等你好了再走。怕你没人照顾出事,下个月没人给我发薪水,害我白打工一个月。」 福尔摩斯有些莞尔,他靠着床头,好笑地问:「外套脱了,药吃了,脸也洗了,你还要怎么照顾我?」 阿加莎想了想,干脆拖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我可以陪你聊天,分散你的注意力。」 福尔摩斯:「那还不如你回房间,让我独自抽几斗烟来得有用。」 阿加莎拒绝:「不行。」 独自抽菸的要求被拒绝,福尔摩斯扬了扬眉,决定找点事气跑阿加莎。 福尔摩斯姿态放松地靠着床头,跟阿加莎说:「我胃疼得很厉害的时候,华生会帮我按揉腹部。」 阿加莎:??? 阿加莎一脸怀疑地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一本正经,「这有什么奇怪的?医者父母心,华生是一个见不得别人受苦的人,更何况我是他朋友。」 阿加莎:「……」 这人有时候真的有点可恶,肯定是想把她气跑,好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吞云吐雾。 第98页 但她註定不会让他如愿。 阿加莎伸手,有些微凉的手掌隔着衬衫放在了福尔摩斯的胃部。 福尔摩斯顿时僵住,「你做什么?」 阿加莎抬眼向他露出一个甜笑,神色无辜又纯良,「像华生医生平时照顾你一样,我在照顾你啊。」 自作孽,不可活。 那只微凉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衬衫在他的胃部按揉,力道倒是还不错,不轻不重,好像真的能减缓疼痛。 只是因为她靠得很近,来自她身上的花香瀰漫在空气里,淡淡的,却密不透风地将人笼在其中。 胃部的不舒服已经减轻,福尔摩斯却忍无可忍地按住阿加莎的手,「行了,别按了。」 手忽然被按住,阿加莎有些不解地看向他,「我按得不对吗?」 可是福尔摩斯不说话,天灰色的眼睛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阿加莎:「……」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第44章 阿加莎虽然并没有跟异性有过十分亲密的约会,但她不是无知少女。 她也清楚,福尔摩斯是单身主义,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和尚。 静谧的庄园之夜,房间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唿吸。 阿加莎怔怔地看着福尔摩斯那双天灰色的眼,她有时会觉得这双犀利的眼睛深邃多情,很迷人。 按住她手背的手温热有力,她微微一动,他的手就紧紧握住了她的。 阿加莎:「……」 福尔摩斯:「……」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或许是一秒钟,或许是一分钟,阿加莎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 被福尔摩斯握住的手,白皙纤细的手指蜷缩了下,年轻的女孩装出十分镇定的模样,「我、我不按了,你松开。」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松手。 松手的剎那,原本还搭在他胃部的手快速地离开。 阿加莎收回那只手,只感觉被福尔摩斯触碰过的地方好像很热,好像他掌心的温度还停留在上面。 阿加莎并没有处理这种场面的经歷,内心不知所措,却还为福尔摩斯担心。 她忍住内心的慌乱,问道:「你的胃痛好些了吗?」 福尔摩斯脸部的线条绷得有点紧,点头:「好多了。」 一听他说好多了,阿加莎差点落荒而逃,但她忍住了。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想着如果表现得惊慌失措,可能以后两人相处的时候会变得非常尴尬。 她站起来,很镇定有礼地说:「既然你好多了,那我回房了。」 福尔摩斯也表现得非常冷静,「嗯,去吧。」 阿加莎回到房间,原本就有些乱的心绪更是如同脱缰野马似的无法控制。 她感觉既尴尬又害羞,但如果不是福尔摩斯说他胃疼时华生会帮他按摩,她又怎么会主动伸手帮他按摩。中间出了一点小意外,也不能说是她的错。 他们都是成年人,不能谈性色变,所以……还是别大惊小怪了。 阿加莎这么一想,心里顿时放松很多。 她将点着的煤油壁灯熄了,终于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沉入梦想。 至于福尔摩斯,在阿加莎离开房间之后,他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哭笑不得。 正常的生理反应,每个男人都会有,更何况阿加莎是那样美丽可爱的女孩。 福尔摩斯没琢磨别的,他只是觉得阿加莎的反应有点奇怪。 因为他想起当自己还是埃斯科特时,阿加莎在男女的□□上主动热情,有时令他难以应付。他向阿加莎求婚的那天,年轻的女孩欣喜若狂,对他投怀送抱,要不是他随机应变得及时,差点就要被年轻的女孩扑倒当场睡了。 福尔摩斯回想着刚才阿加莎的反应,虽然看上去冷静自持,可是耳朵都红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到处游移,不知道该落在哪儿。 ……前后差别也太大了些。 在阿加莎住进贝克街公寓之后,面对这个忽然之间变得像谜一样的美丽女孩,福尔摩斯不止一次思考过,难道真的像华生所说的那样,在他以埃斯科特的身份与阿加莎相处的那半个月里,他不曾认识真正的阿加莎? 折腾了大半天,又是参加晚宴又是胃痛的,没有尼古丁提神,也没有咖啡|因刺激的福尔摩斯终于筋疲力尽,在思考中入睡。 大概是太累了,连思想也没有什么防备,身体最本能的渴望反应在他的梦境里。 梦里的事情总是乱七八糟,十分荒唐,主角都是他和阿加莎。 半夜从梦境中醒来,他听到自己有些粗重的唿吸。 房间里的壁灯还没有熄灭,昏黄的灯光打在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和药瓶上。 福尔摩斯:「……」 嘆息。 他怀疑阿加莎晚上给他吃的不是胃药。 ※※※ 阿加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算太早,昨晚格雷戈里先生喝多了,福尔摩斯又胃痛发作,所以这天的上午没有安排什么行程,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阿加莎没有睡懒觉,她爬起来洗漱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隔壁去看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现在在她心里就跟易碎的豆腐差不多。 来到福尔摩斯的房门前,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敲门。 等候时,阿加莎深唿吸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如同天边的浮云,旧事不会重映,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意外,也应该要翻篇。 第99页 福尔摩斯已经起来,他没穿西装外套,身上一件胡桃木色的翻领衬衫,显得很放松。 阿加莎看他状态还不错,昨晚被胃疼折腾了好半天,今天精神居然挺饱满,可见华生叫带的药十分管用。 福尔摩斯见她来,神色十分自然地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阿加莎:「挺好。」 福尔摩斯走到她跟前站定,笑着说:「那就好,因为你恐怕要奔波一整天了。」 阿加莎:??? 福尔摩斯一大早就收到了来自伦敦的电报,是麦考夫的秘书发来的,说麦考夫已经联繫好雅各布·霍格,周一下午,雅各布·霍格会在他的心理诊所看诊,阿加莎如果想见他,可以周一的时候去。 福尔摩斯收到麦考夫让秘书发来的电报时,第一反应就是烦死麦考夫,不管到哪儿,他都总是有本事出来晃悠。 可是当他看到电报的内容时,忽然就没那么烦了,他甚至觉得麦考夫这个电报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福尔摩斯将电报交给阿加莎,跟她说:「金帕克山林的袭击案和埋尸案虽然重大,但案情有点复杂,还需要捋一捋,去几个现场走一遍,你在不在都不影响这些事情,不如先回伦敦见雅各布·霍格。」 阿加莎低头看着电报,清亮的眼眸抬起,看向福尔摩斯,「见过雅各布·霍格之后,还需要我来埃克塞特吗?」 「阿加莎,我只怕你见完雅各布·霍格之后,梦想已经完成了一半,就不再需要为我打工了。」 福尔摩斯的语气和态度都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语气里带着笑意,他将搭在衣帽架上的领带取下,跟阿加莎说:「我的工作当然会需要你来,但如果你觉得奔波劳碌,也可以在伦敦休息。」 阿加莎听他这么一说,没有试图去猜测什么。 福尔摩斯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必要的时候也懂人情世故,只是平时总是懒得经营这些在他看来无聊透顶的俗事,所以显得情商长期欠费。 阿加莎没有多事去猜测此刻福尔摩斯心里想什么,临走前,她将自己前一天晚上思考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是同一个人的情况下,她分析的作案者的心理画像告诉福尔摩斯—— 「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埋尸案的作案者平时有虐待小动物的倾向,我觉得他这个倾向应该从小就有,他平时可能是一个并不起眼的人,与母亲与姐妹同住,但他在家里应该受到过母亲和姐妹的虐待和冷暴力,他不一定会拥有一辆马车,或许他从事的工作可以经常用到马车。」 这是福尔摩斯第一次看阿加莎通过多起案情归纳分析行兇者,有些意外。 阿加莎的分析听起来十分玄乎,说实话,福尔摩斯感觉阿加莎这会儿像个玩弄魔法的女巫。 但他在过去几个月的相处中,不得不相信有时候阿加莎就是有着一些类似于女巫的特质,她那些听上去玄乎至极的推测,几乎都会被他证实是正确的。 ——简直像个魔咒。 福尔摩斯放松地倚着墙,听阿加莎将她经过思考后的分析说出来。 「埋尸案的作案者手法残忍,都是我们从他埋尸后的人体残骸推断的。至于受害者在被害前是他通过什么途径制服一概不知。以此类推到连环袭击案,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只能说明在袭击案发生前更早以前,作案者的生活发生了重大的改变,他或许受伤了,或许身体有其他方面的隐疾,令他无法像过去那样轻易的制服目标,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在山下将目标制服诱惑,虐杀后分尸带到山上去,因此只好将目标锁在山上落单的女士身上。」 福尔摩斯低垂着眼,听着阿加莎的话,等她说完,才抬头。 「你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但如果我将你的分析告诉格雷戈里先生或是在警察厅的会议里说出来,大家都只会觉得你是一个充满想像力的人。」 阿加莎微笑:「我知道。」 心理画像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在行为科学和犯罪心理学已经兴起的世界,推广起来依然十分困难。 因为那不仅需要大量的知识储备和类似的案件提供佐证参考,还需要天赋和灵敏的直觉。 阿加莎并不觉得自己给出的心理画像是对的,但希望能为福尔摩斯提供一点破案的方向或是线索。 阿加莎歪头打量着跟前身量颀长的男人,弯着眼睛,「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快点把案件破了,早日回伦敦。」 福尔摩斯没说话。 阿加莎低头看着被她拿在手里的电报,想到昨晚福尔摩斯胃痛发作的模样,心想难怪他不管去到哪儿,麦考夫都会知道。 有个喜欢追求刺激的弟弟,不看紧一点,真的会怕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搞没了。 阿加莎去向格雷戈里先生辞别。 格雷戈里先生手里正把玩着一个新式的相机,听说阿加莎要回伦敦,心里既不舍又惋惜,「杜兰小姐,你还会回来吗?」 阿加莎看了一眼福尔摩斯,微笑着说道:「伦敦的急事处理完后,如果福尔摩斯先生还没回去,我还会来的。」 格雷戈里先生闻言,心情变好。 因为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至今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福尔摩斯昨天还跟他说要见连环袭击案的几个受害者,以及当时她们被袭击的地方。 第100页 福尔摩斯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在两三天的时间里破案。 格雷戈里先生跟阿加莎说从埃克塞特回伦敦的早班火车已经错过,最近一班火车在中午,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逛一逛庄园。 格雷戈里先生显摆着手里的相机,「难得到埃克塞特,不如趁机拍几张照片留念。」 拍照留念? 阿加莎没什么兴趣。 格雷戈里先生很想留几张阿加莎的照片,见她没有很感兴趣,心里有些纳闷。 年轻的美丽女孩们不都喜欢拍照片吗?格雷戈里先生有两个妹妹,每次出去游玩,都要留下无数照片。 但格雷戈里先生并不气馁,他晃了晃手中的相机,诱哄似的语气,「难道你不想试试全英国最先进的相机吗?你放心,我当警探的天赋不如福尔摩斯先生,但当摄影师的天赋肯定比他高得多。」 在一旁的福尔摩斯闻言,要笑不笑地看了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眼里只有阿加莎,继续盛情邀请,「就去拍几张照片吧,杜兰小姐。」 阿加莎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这时候再先进的相机,在她看来都是老古董了。 不过她穿越之后还没拍过照片,一是觉得这本来就不是自己原本的模样,二是没有机会。 福尔摩斯看得分明,跟阿加莎说:「昨晚在罗斯上校的晚宴上,客人们对格雷戈里先生的玫瑰园赞不绝口。你想去看看吗?」 格雷戈里先生带着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去了玫瑰园,阿加莎昨天被挡在栏杆外没能进去,今天在主人的带领下走进了那一大片玫瑰花田的小径。 格雷戈里先生在屋里的时候还一心想着为阿加莎拍照,到了庄园就对着玫瑰各种角度拍拍拍,是一个合格的摄影发烧友该有的模样。 福尔摩斯双手环胸,看着几乎要躺在地面上、姿态十分扭曲的格雷戈里先生,语气冷冷地跟阿加莎说:「他昨晚说他最大的天赋就是吃喝玩乐,我总算是相信了。」 阿加莎被两位男士逗得忍不住笑意。 她独自走进一片粉色的玫瑰花田里,英格兰乡村的春风拂面而来,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花香。 她置身在其中,忽然想起某年的春末,她和父亲一起去南方的城市游玩,当地也有一个盛名在外的玫瑰园,漫无边际的花海,风扬起,就带起花瓣。 那时候父亲跟她说起年轻时他与母亲交往的事情,父亲说他向母亲求婚的时候,就在这个玫瑰花园里,当时正是黄昏,夕阳花海,美不胜收。他在落日下向母亲求婚,十分浪漫。 服装设计出身的母亲确实是个讲究浪漫的人,两人结婚后,父亲一门心思全在事业上,后来跟母亲分开也十分正常。 只是,阿加莎没想到自己会在异世他乡的英格兰的某个庄园里,回想起当初与父亲一同去看的玫瑰花海。 她站在花海之中,一时恍惚,生出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惆怅与失落。 格雷戈里先生刚拍完玫瑰,想起他的本意是要拍阿加莎的,快步走过去,却被福尔摩斯伸手挡了一下。 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面上露出一个微笑,「借你手里这个英国最先进的相机用一下,可以吗?」 格雷戈里先生不知所以,但还是将手里的相机交给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抱过相机,镜头对向花海中的女孩。 四面八方的粉色玫瑰花将她包围在其中,温柔的春风将她栗色的长髮拂起,一袭浅米色连衣裙的女孩在花丛中,比花还明艷三分。 「阿加莎。」 福尔摩斯喊了她一声,花丛里的人闻声回眸。 「咔嚓」的一声,福尔摩斯为阿加莎拍下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张照片。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旁边的格雷戈里先生看到阿加莎的那个回眸,不知是赞嘆福尔摩斯的抓拍技术还是赞嘆阿加莎,低声说道:「真漂亮。」! 第45章 阿加莎从格雷戈里先生的庄园出发到埃克塞特火车站,格雷戈里先生安排了埃克塞特对一个工作人员送她去,并且将她送到火车到头等车厢。 阿加莎到了伦敦的火车站后,叫了一辆两轮马车回贝克街公寓。 到贝克街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入黑了。 哈德森太太知道她今天傍晚要回来,还没吃晚餐,正在餐厅里倒腾她养的盆栽。 阿加莎打开大门,看到哈德森太太,有些意外。 哈德森太太笑道:「约翰跟我说你今晚要回来,约莫就是这个时候到。正等你到家吃晚餐呢。」 阿加莎拎着轻便的行李进门,张开手臂拥抱哈德森太太。 她闻到哈德森太太最近常用的那款安神香的味道,主调是薰衣草,闻起来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神经。 「哈德森太太,我真想你。」 年轻女孩的嘴巴仿佛摸了蜜,哈德森太太听得十分开心。 她推着阿加莎进房间,让奔波了一整天的年轻女孩去洗澡换一身衣服。 阿加莎回房拿了衣物去浴室,她看着浴室镜子里的女孩,栗色的长髮,雪白的肌肤和湛蓝色的眼睛……她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迴避这张脸的。 午夜梦回,她也总会有一种自己终将会离开这里,回到过去的世界。 第101页 可已经这么久了,她知道有的念想只能是奢望,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成真的。 阿加莎望着镜子里的人,举起爪子,笑着打招唿—— 「嗨,阿加莎。」 ……觉得自己好像有病。 洗完澡换了一条淡粉色的长裙,阿加莎到餐厅去,哈德森太太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 阿加莎过去接过哈德森太太手里的餐盘,她将餐盘里的东西摆放在餐桌上,跟哈德森太太说:「哈德森太太,我在埃克塞特给你带了一瓶来自金帕克山林的雪松精油回来。」 哈德森太太听了特别开心:「我早就听说金帕克山林的雪松精油很好,你第一次出远门就给我带了礼物,我要把它珍藏起来。」 阿加莎忍俊不禁,「倒不用这么郑重其事。我在埃克塞特认识了新朋友,只要你喜欢,我随时可以找朋友帮忙买了寄来。」 新朋友? 哈德森太太好奇地看向阿加莎,「是男士还是女士呀?」 阿加莎:「是男士,就是就是那天跟莱斯特雷德先生一起来的那位先生。」 哈德森太太记得那个英俊高大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剑眉星目,是谁看了都会忍不住赞嘆一声好俊朗的小伙子。 哈德森太太挑了挑眉,拉开餐椅坐下。 阿加莎笑着说:「其实我不止给你带了礼物,也给华生医生带了一份。可惜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二楼的灯没亮。」 「约翰早晨就出去了,应该是和莫斯坦小姐约会去了。」 哈德森太太手里拿着刀叉,小刀划过牛排,她笑着跟阿加莎说:「约翰让我转告你,他九点之前会回公寓,你如果有事想问他的话,九点之后到二楼能找到她。」 阿加莎明天要去雅各布·霍格的心理诊所,麦考夫说为她争取一个机会,到底她能不能让雅各布·霍格相信她是一个可造之材,全靠她个人的本事。 阿加莎没有什么去诊所面试的经验,想请教一下华生关于这些方面的事情。 她刚才还在琢磨着华生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华生早就已经想到她可能需要他的帮助了。 忽然之间,就觉得很感动。 阿加莎想起自己来道这个世界,感受到的第一缕善意,就是来自华生的。 并不是说福尔摩斯不好,但当时福尔摩斯确实是为了他的委託人伊娃小姐,欺骗了阿加莎的感情。 阿加莎还记得自己初到贝克街公寓识破福尔摩斯就是埃斯科特时,与福尔摩斯之间的来回拉锯。 收留她不过是福尔摩斯的无奈之举,可是来自华生的善意和照顾总令她感觉到温暖。 她到贝克街公寓之时,只是想找一个临时的住处,没想到现在已经住出感情。 阿加莎跟哈德森太太一起用晚餐,吃饭的时候跟哈德森太太聊了一下金帕克山林的事情。 哈德森太太听说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去到金帕克山林的当天,就在山上发现了另一起埋尸案,觉得毛骨悚然。 「都是怎样可恶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希望夏洛克能早日找到兇手,天吶,那些遇害的年轻小姐,如果她们的家人在报纸上知道这个噩耗,该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可是她们失踪了这么久,谁知道她们的家人是否惦记着找寻她们的下落? 阿加莎帮着哈德森太太将餐具收拾到厨房,看了看手錶,已经过了九点。 她去房间拿了要带给华生的香袋去二楼。 华生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见到阿加莎下来,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笑道:「回来了,第一次跟夏洛克出去工作,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坏。」阿加莎走过去,将手里的香袋递给华生。 华生一愣。 阿加莎笑容可掬的模样,「华生医生,是我带给你和莫斯坦小姐的小礼物,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这对华生来说有点新奇,毕竟自从他和福尔摩斯搭档以来,福尔摩斯独自出远门的时候,可从来不会记得给他带当地的小玩意儿回来。 华生接过香袋,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他没有推辞,笑着道谢,然后问阿加莎是不是为了明天要去见雅各布·霍格的事情来。 阿加莎点头,有些茫然地说道:「华生医生,我从未有过面试的经验,而且我的一些知识全靠自学而来,明天要面对霍格博士,心里实在太没底气了。」 阿加莎并不是妄自菲薄,她虽然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系统地学习过相关的知识。但是她学的东西相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过于「先进」了,她不确定自己明天和雅各布·霍格见面时,能否取得对方的认可。 「别紧张,你平时那样就已经很好。」 华生声音温和地安慰阿加莎,并从桌边拿起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 扑哧。 阿加莎看到纸上的内容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张纸上写满了华生有生以来记得的面试经歷和心得。 她双眸含笑看向华生,「华生医生,你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感觉华生就像是家长的感觉。 华生伸手蹭了蹭鼻樑,「我只是希望能帮到你。」 阿加莎十分重视地将纸收起来,「华生医生,谢谢你。」 「客气了。」华生望着她,忽然问:「夏洛克怎么样?」 第102页 阿加莎一愣,「什、什么怎么样?」 华生微笑着指向旁边的报纸,「金帕克山林的埋尸案登上了报纸,虽然埃克塞特警察厅没有委託给我们,但我猜夏洛克肯定还要调查这个案件。」 阿加莎于是将金帕克山林埋尸案的案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华生。 华生神色讶然:「报纸上的报导语焉不详,没想到案情这么复杂。」 阿加莎打量着华生的神色,说道:「案情确实复杂,不过夏洛克看上去也并没有感觉为此特别烦恼。华生医生,你要去埃克塞特帮他吗?」 他哪有什么能耐帮夏洛克? 华生回想自己每次和福尔摩斯搭档的时候,思路基本上是跟不上对方的,能做的就是给对方提供一些掩护,有时医学专业的常识也能派上用场,但基本上每次都要福尔摩斯给他讲解案情,解释推理的过程。 在推理方面,华生觉得阿加莎这个年轻的女孩要比他强得多。 这次福尔摩斯去埃克塞特带上阿加莎,华生嘴上叮嘱福尔摩斯别惹阿加莎生气,但他了解这俩人,他们在面对工作的时候不仅敬业,而且默契。 阿加莎忽然这么问…… 华生不着痕迹地看了阿加莎一下,忽然反问,「阿加莎,你跟夏洛克相处得不愉快吗?」 阿加莎:「没、没有啊。」 「没有就好。」华生的语气露出一点欣慰,他跟阿加莎说:「跟夏洛克一起去冒险,是一件刺激的事情,我内心是很想去埃克塞特的,无奈抽不出时间。」 停了下,华生又说:「而且这次的委託从一开始就是由你跟进的,对埃克塞特警察厅的警探和案情这些方面都会比我熟悉多了,即使我能抽出时间,也并不比你再过去更合适。」 这些事情,阿加莎心里也明白。 经过昨晚之后,她只是忽然之间感觉有点别扭,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底并不是无动于衷。 她意识到一些自己不该有的悸动和情愫。 穿着一袭粉色衣裳的女孩坐在华生对面,垂着眉眼,脸上神情怅然,看上去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华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 第二天上午,阿加莎去见英国闻名的心理学博士雅各布·霍格。对方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绅士,谈吐有礼,在阿加莎向他说完来意之后,两人聊了片刻。 穿着西装的雅各布·霍格端着白瓷茶杯,跟阿加莎说:「杜兰小姐,你说你之前是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一个僕人,居然会对心理学产生如此浓烈的兴趣,真是不可置信。福尔摩斯先生的秘书来问我是否愿意与你见面时,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位年轻小姐。」 自信,美丽,懂一些心理学,想法也很大胆。 如果阿加莎是一个年轻的男孩,雅各布·霍格会考虑让她留下当助理,放在诊所里慢慢培养,但她不是。 在雅各布·霍格看来,阿加莎有想法,但是并不成熟,有的听上去很有意思,但无从考证,如同空中楼阁。 雅各布·霍格觉得要当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需要一定的想像力,但更需要扎实的医学知识做支撑。 一个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即使足够上进,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她很难系统地学习这些知识。 而且……雅各布·霍格的目光落在阿加莎姣好的五官上,他的诊所并不需要一个花瓶。 雅各布·霍格脸上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温声说道:「杜兰小姐,我身边暂时恐怕不缺助手。」 阿加莎:「……」 这样的结果,阿加莎也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但是在面临的那一瞬,还是没能控制好情绪,眼里尽是失落。 雅各布·霍格:「抱歉,杜兰小姐。」 「霍格博士,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阿加莎的脸上露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努力维持得体,「是我不够优秀,无法令你满意。」 雅各布·霍格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说:「我欠福尔摩斯先生一个人情。」 雅各布·霍格说的福尔摩斯先生,自然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他看着阿加莎,神色认真地建议,「如果他不是只让我与你见面聊一聊,我会把你留在诊所里。」 雅各布·霍格的意思,阿加莎懂。 他想还麦考夫的人情,但是麦考夫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麦考夫只是为阿加莎争取一个机会,能不能成,全靠她自己。 如果雅各布·霍格赏识阿加莎,那么麦考夫还做了个顺水人情。 怎么算,麦考夫都不亏。 人跟人之间接触得越多,就觉得高来高去的猜测手段也越来越多。 阿加莎有点心累,但她没有沮丧多久,片刻之后就已经收拾好情绪。 她手里端着诊所服务人员给她泡的咖啡,咖啡很香,喝起来却感觉酸涩。 阿加莎抬眼看向雅各布·霍格,礼貌得体地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与我只是萍水相逢,平时能聊上几句,他无意中得知我非常仰慕您的才华,好心为我引荐而已。」 这个跟麦考夫的秘书说的差不多,雅各布没有多想什么,正欲送客,阿加莎却抢先了一步。 「霍格博士,能再打扰您片刻吗?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谘询您的意见。」 第103页 雅各布挑了挑眉,「什么事情?」 阿加莎将福尔摩斯正在埃克塞特调查的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隐去了关键信息,告诉雅各布。 阿加莎将能说的案情,包括死者被分尸,都失去了左手无名指的事情告诉雅各布,语气认真地问道:「霍格博士,如果袭击案和埋尸案都是同一人所为,以您这么多年研究心理的经验来说,能大致推测作案者走过怎样的经歷,他应该是什么样的身份吗?」 通过这样的事情来推测一个人的过去和身份,雅各布在此之前闻所未闻,要不是阿加莎的神色很认真,态度诚恳并不像作假,雅各布几乎要认为是年轻的女孩经受不住被拒绝,非要找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来刁难他了。 雅各布:「杜兰小姐,我从未做过这些的分析,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霍格博士,希望您可以尝试一下。」 阿加莎的态度很好,轻柔的声音带着谦虚,但并不自卑,「这关系到是否会有无辜的生命继续被虐杀,您的举手之劳,或许会为复杂的案件带来一点希望。」 雅各布:「……」 阿加莎见他态度有些松动,再接再厉,「霍格博士,不管最后您的分析是否正确,这事都不会给您的名誉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的。」 雅各布抬头,沉静的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 阿加莎:「我保证。」 雅各布莞尔,反问:「你保证?」 阿加莎听出了雅各布声音里的怀疑。 ……一个出身卑微的孤女,既无权也无势,她的保证对雅各布而言意味着浮云。 阿加莎抿唇笑了笑,说道:「我以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义向您保证。」 此时,正在埃克塞特警察厅回到庄园的福尔摩斯打了个喷嚏。 正沐浴在阳光下抽着雪茄思考问题的名侦探抬手揉了揉鼻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天上的白云。 「福尔摩斯先生!福尔摩斯先生!」 一个不太稳重的声音由远而近,福尔摩斯抬头看去,只见年轻又不乏活力的格雷戈里先生手里拿着一沓照片而来。 福尔摩斯敲了敲雪茄,等着年轻的警探过来。 格雷戈里先生满面笑容,今天大早他和福尔摩斯去了警察厅,福尔摩斯在埋尸案的物证里找出了一条特殊的绳索,跟掉落在连环袭击案其中一个现场的绳索一模一样,不管是材料还是编织方式,都一模一样。 福尔摩斯发现了那件事情之后,就回了庄园晒太阳抽菸。 格雷戈里先生数了数,大概在福尔摩斯一盒雪茄快要抽完的时候,卡罗拉告诉他昨天送去镇上沖洗的照片已经取回来。 ……反正福尔摩斯思考的事情,他一概不清楚,不如先去看昨天拍的照片怎么样,说不定回来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想通了呢? 于是,格雷戈里先生去看昨天在玫瑰园的照片了。 在看到福尔摩斯给阿加莎拍的照片时,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拿着照片跑去找福尔摩斯,满脸的兴奋:「福尔摩斯先生,你看杜兰小姐的照片!」 花丛中的女孩一回眸,就胜却人间无数。 令人惊艷。 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睛望着格雷戈里先生显摆的照片,没说话,但他的神色已经透露了太多。 「拍得非常漂亮,对吧?」 格雷戈里先生心里美滋滋,「我要把这张照片裱起来——」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拿在手里的照片被福尔摩斯拿走了。 「——谢谢你把我拍的照片拿来给我。」 福尔摩斯将照片夹在桌上的一本书,把书合上,神色自然地说道:「劳烦回去之后把底片也找出来给我。」 格雷戈里先生:??? 不是,那应该是他的照片啊! 格雷戈里先生一脸懵逼,「为什么要给你啊?」 福尔摩斯双手环胸,十分理所当然,「因为照片是我拍的,是我的作品。格雷戈里先生,我从不让自己的作品流落在外。」 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洗底片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格雷戈里先生:「……」 他看上去很缺那点钱吗? 他缺的是阿加莎的照片啊!! 第46章 阿加莎从诊所出来,一辆四轮马车停在路边,她看到了为麦考夫驾车的维克汉姆。 维克汉姆向她微微躬身,「杜兰小姐,福尔摩斯先生在车上。」 阿加莎:「……」 阿加莎上了马车,麦考夫坐在马车上,背靠着椅背,眼睛微阖着,像是在思考问题,也像是在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他张开眼睛看向阿加莎,有些意外地说道:「你竟然没能通过雅各布·霍格的面试?」 阿加莎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她的失望和沮丧有那么明显吗? 「别担心,阿加莎。你并没有表现得像是一个失意人的模样。」 靠着椅背的麦考夫坐直了身体,含笑的眼看向阿加莎,说道:「如果我只是一个陌路人,并不能看出你此刻心情的好坏。」 阿加莎心想也是,如果她通过了雅各布的面试,此刻的心情应该会很雀跃。 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隐藏,唯独快乐无法隐藏。 一个人感到快乐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掩盖不住的喜悦,步履也会变得格外轻盈。 第104页 她虽然有意识控制自己心中不良的情绪,但也只能是表现得不像是一个失意人的模样。 麦考夫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笑道:「我送你回贝克街吧?」 阿加莎坐在麦考夫对面,「您怎会在这儿呢?」 麦考夫:「你猜。」 猜,猜,猜,好像什么事情都要靠猜,别人的喜好要猜,心思更要猜。 阿加莎默了默,说:「不想猜。」 麦考夫望着她,笑道:「为什么不告诉雅各布·霍格,你是夏洛克的未婚妻?」 阿加莎不知道麦考夫是真的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煳涂,但她忽然心累,没心思打哑谜。 「为什么不告诉他,您心里不都很清楚吗?」 如果雅各布·霍格知道她是福尔摩斯的未婚妻,他很可能会让阿加莎通过面试。因为这样一来,他也算是还了麦考夫的一个人情。 可是阿加莎很清楚,麦考夫愿意将她引荐给雅各布,就真的只是单纯为她争取一个机会,结果应该取决于她的表现,而不是他或是福尔摩斯的面子。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语气平淡,「霍格博士知识渊博,是国内心理学专家的第一人,我也想通过他的面试,可惜没那个本事。」 麦考夫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你没通过面试,但你跟他聊了挺长时间。我与雅各布有些交情,据我所知,他不是虚与委蛇的人,如果你不能让他另眼相看,他不会浪费时间。」 阿加莎轻嘆了一声,「不是我让他另眼相看,是我有事情谘询他的意见。」 是她搬出了福尔摩斯,才让这位权威专业的心理博士就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和埋尸案的兇手做了个心理画像。 雅各布说他之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父亲当初没说错,做出心理画像这样的事情,不仅需要大量的专业知识,还需要一种对犯罪的敏感,最重要是学会从罪犯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雅各布能成为英国国内心理学的第一人并不是巧合,他真的很有实力。 无法通过他的面试,她觉得很遗憾。 麦考夫扬了扬眉,没再说话。 马车轱辘轱辘地在大街上奔跑着,阿加莎靠着椅背不想说话。 她想起儿时的一次考试失利,她痛失第一名,回家见到母亲还没说话就先扁了嘴巴流泪。 那时母亲抱着她,揉着笑意的声音十分温柔,跟她说没关系的呀,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们这么努力,下次一定可以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后来母亲跟父亲离婚,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那样的温柔,但每次受挫的时候想起,心中都会觉得充满温暖有力。 可是此刻她只觉得难过。 她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想要寻求一个安慰,都不知道该要找谁。 阿加莎幽幽地嘆了一口气。 麦考夫:「没通过雅各布的面试好像对你打击挺大。」 「我还没有豁达到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 阿加莎撩起马车窗户的帘子,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微凉的水汽随着撩起的帘子带了进来,弄湿了她的手指。 她垂眸看着沾染了水汽的手指,低声说道:「我是一个在伦敦无所依靠的小孤女,虽微不足道,也有梦想,我与圆梦的道路失之交臂,心里当然也会觉得难过。」 麦考夫不认为阿加莎此刻需要他的安慰,意有所指地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订了明天最早的一班火车,去埃克塞特找夏洛克。」 麦考夫:「这么急?」 阿加莎:「我本来就是在埃克塞特与夏洛克一起工作的,是来自伦敦的电报发过去了,才会放下工作回来与霍格博士见面。」 说起这个,麦考夫脸上的神情变得耐人寻味。秘书拟的电报交给他过目,内容不仅说与雅各布约了今天,还附加了一条如果他们的工作还没处理完,可以另行安排时间。 可谁想到夏洛克竟然让阿加莎放下手头的工作,就为了回来伦敦与雅各布见面呢? 这不像夏洛克的一贯风格。 家有熊孩子,这熊孩子逮着机会就要叛逆一下,对他安排的很多事情总是不情不愿,即使顺从了也要作几把妖,哪有言听计从的? 眼前的女孩冰雪聪明,他也懒得拐弯抹角,「夏洛克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加莎:??? 阿加莎:「什、什么?」 随即她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他挺好的,忙着跟埃克塞特警察厅的警探们探讨案情,并没有打算单枪匹马地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 「既然没打算单枪匹马地干什么事情,他让你回来做什么?」 阿加莎想起收到电报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敷衍说道:「不想让你为了我的事情费神吧,你日理万机,挺忙的。」 麦考夫挑了挑眉,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阿加莎一眼,「你看我像是很好煳弄的样子吗?」 不像。 但阿加莎不想说。 阿加莎不想说,麦考夫也无意勉强,年轻人的那些事儿他是懒得琢磨,只要确定自家的熊孩子没打算玩命儿,一切都好说。 马车到达贝克街公寓楼下,阿加莎向麦考夫道谢,然后下车。 第105页 「阿加莎。」 她走了几步之后,麦考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停下脚步回头。 麦考夫撩起马车的车帘,那双与福尔摩斯神似的天灰色眸子里流露出些许温和的笑意,「其实你不必太过为今日的事情沮丧,我有预感,雅各布很快会意识到自己看走眼了。」 阿加莎一怔。 麦考夫向她露出一个笑容,「你应该相信自己。」 对家人都表现得十分淡漠、不闻不问的夏洛克,居然会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十分特别,甚至带她一起去埃克塞特,这是麦考夫没想到的。 他知道阿加莎有她的独到之处,但没想到她竟能得到夏洛克的认可。 ——不管是哪一方面的认可,麦考夫都觉得很稀罕。 「知道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麦考夫。」 阿加莎露出一个笑颜,伸手向他挥了挥手。 四轮马车渐行渐远,阿加莎转身回公寓。 哈德森太太正在客厅里做面部护理,见阿加莎回来,关心问道:「怎么样了?」 阿加莎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然后换了鞋子。 「霍格博士要求太高了,我还够不着。」 哈德森太太沉默了一下,安慰阿加莎:「够不着也没什么关系,我看你这几个月和夏洛克搭档得挺好的。反正你们以后也是要结婚的,身为妻子,全身心支持丈夫的事业,也是很正常的。」 ……刚到贝克街公寓的时候,哈德森太太分明是跟她说不能事事仰仗福尔摩斯的。 阿加莎感谢哈德森太太的体贴,她走过去,在哈德森太太旁边的位置坐下。 大概是她看上去太平静了,哈德森太太反而有些担心她。 年轻的女孩都会有梦想,离梦想越来越远的感觉并不好受。 哈德森太太是过来人,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阿加莎,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没说。 道理人人都懂,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 阿加莎此刻或许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在她身边陪伴,而不需要言语上的安慰。 哈德森太太心里这么想着,忽然阿加莎抱着她的一只胳膊,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像极了在外面受尽委屈的小女孩,回到家里向家长寻求安慰的姿态。 哈德森太太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的模样。 她伸手拍了拍阿加莎抱着她胳膊的那只手臂,以示安抚。 只听得年轻女孩一声低低的嘆息在耳旁响起,随即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哈德森太太。」 ※※※ 翌日大早,阿加莎再次踏上了去埃克塞特的早班火车,跟上次一样,她订的是头等车厢的车票。 上次去的时候,有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一起,心里没什么感觉,这次孤身一人,周围的热闹喧譁,越发显得她孤单影只。 阿加莎并不是那种顾影自怜的人,只是有时候情绪上来,真的难以控制。 但是她无意放任自己沉溺在消沉的情绪里太久,她在车上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就拿起在火车站里买的报纸翻阅,她看到罗斯上校的银额马如期参加了赛马比赛,并且再为罗斯上校赢得一座在赛马届十分有分量的奖盃。 看到了关于金帕克马场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想起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 雅各布·霍格昨天在听说了案情之后,对阿加莎提出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个人的假设并没有提出什么怀疑。 他只是一个心理学的博士,又不是警探,他对这些假设是否有充分的条件支撑并不在乎,只是将阿加莎的谘询视为是一次挑战。 雅各布·霍格针对埋尸案的女士都失去了左手的无名指,认为作案者可能有某种信仰,这种信仰未必是宗教,也有可能是他心中的某个执念。 「传说无名指是能通往人类心脏的,他带走的无名指,或许就是他作案的动机。如果你的描述没有出错,这应该是一个年龄在二十五至二十岁的男人,他可能从小就受到家人尤其是女性家庭成员虐待……」 雅各布·霍格关于作案者的心理画像跟阿加莎自己分析的差不多,但更详细,他认为这个作案者不一定拥有马车,但他从事的工作应该可以轻易用到马车。 关于埋尸案的案情和线索都太少,但针对近半年发生的连环袭击案,如果两起案件是同一个人做的,雅各布·霍格认为作案者应该在半年前发生了一次重大的变故,或许是意外又或许是疾病,使得他不得不改变作案手法。而且从他每次都是用小动物和小孩将被袭击者引到山林深处来看,作案者应该不善言辞。 …… 阿加莎翻着笔记本,虽然她还够不着雅各布·霍格的标准,无法成为他的助手,但这一趟旅程并非毫无收穫。 她对作案者做出的心理画像未必会有人相信,但来自全国心理泰斗的霍格博士的分析,却肯定是权威可信的。 即使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不是同一个人所为,但雅各布·霍格关于后面一个案件所补充的画像,也能为警方提供一定的参考。 …… …… 火车到埃克塞特,已经将近中午。因为独自一人出行,即使是在头等车厢,阿加莎也不敢打瞌睡,时刻保持警惕,导致她下车的时候,感觉有些睏乏。 福尔摩斯没有和她一起同行,她没指望有人会去火车站接她,已经想好出火车站之后就叫一辆轻便的两轮马车到庄园再做打算。 第106页 谁知她才出火车站,就看到了福尔摩斯正倚在一辆敞篷的四轮马车前,手里还夹着一根点着的雪茄。 男人头上戴着帽子,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身量颀长挺拔,令人无法忽视。 见了阿加莎从火车站出来,将手里的雪茄摁灭了,大步朝她走过去。 阿加莎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福尔摩斯走过去,将她手里的行李接过去,跟阿加莎说:「上午跟格雷戈里先生到埃克塞特警察厅去调取物证,刚忙完。我看时间你也差不多到了,顺道过来接你一起回庄园。」 阿加莎「哦」了一声,笑着道谢。 福尔摩斯瞥了她一眼,皱着眉头,「你没事吧?」 阿加莎:??? 阿加莎有些懵,「啊?你指的是昨天我跟霍格博士见面的事情吗?」福尔摩斯抿了抿唇,语气平淡,「我认为你这趟回伦敦,只有这件事情。」 「他说我恐怕不能胜任诊所的工作,婉拒了我。」 阿加莎与福尔摩斯并肩走向敞篷马车,轻柔的声音带着些许遗憾,「我心里有些难过,但也不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我能有什么事?」 福尔摩斯:「……」 那他一大早起来就收到麦考夫的电报,说阿加莎昨天从雅各布的诊所出来后就失魂落魄的,当时天都下雨了,阿加莎还懵然不知,在街上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游荡,还是他看不下去,将阿加莎请上马车送回贝克街的。 麦考夫在电报里建议他不要光顾着查案,还要多照顾未婚妻的心情,否则被阿加莎抛弃的事情,指日可待。 福尔摩斯心想他还巴不得阿加莎早日抛弃他呢……只是,阿加莎的心情看上去竟然那么糟糕吗? 当初被埃斯科特骗婚跑路的时候,也没见阿加莎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游荡吧? 但不管怎样,福尔摩斯还是来到了火车站。 可是阿加莎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福尔摩斯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摆了一道,英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阿加莎坐在敞篷马车的后排,侧首打量了一下福尔摩斯的神情,忽然想起昨天遇见麦考夫的事情,顿时明白这时怎么回事。 她笑着跟福尔摩斯说:「我昨天遇见麦考夫了,他很关心你,特别来问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 ……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心里第一万遍吐槽兄长,并认为麦考夫最近工作一定是太闲了才会这么无聊。 政府应该多给麦考夫安排工作,省得他像无业游民到处晃悠在街上捡人。 福尔摩斯双手环胸,态度很冷漠,「本来没有的,现在很可能要有了。」 第47章 一小时后,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到了达特穆尔庄园。 正在前花园做针线活的卡罗拉看到阿加莎,放下手中的阵线,小跑出去。 「杜兰小姐,欢迎您再次到来达特穆尔庄园。格雷戈里先生已经让厨房准备了午餐,您和福尔摩斯先生稍作休息之后,就可以到餐厅来用餐。」 达特穆尔清新的空气,充满活力的少女,都让阿加莎的心情变好,她笑着从行李里拿出一条手鍊送给卡罗拉。 「这是我从伦敦带给你的小礼物。」 手鍊并不贵重,是阿加莎当福尔摩斯的临时助手的第一个月,拿到薪水之后去的德邦街的饰品店买的。 饰品店的小首饰林林总总,阿加莎一眼看中这条仿粉晶的手鍊,买回去之后却很少戴。 上次跟卡罗拉在庄园里散步的时候,听卡罗拉说很喜欢粉晶,这次来顺手就拿来给她了。 卡罗拉拿到手鍊,欢天喜地,一把抱住阿加莎,「杜兰小姐,太感谢您了!」 少女拿着手鍊蹦蹦跳跳地进屋去了,福尔摩斯旁观了这一切,开玩笑似的跟阿加莎说:「那我呢?有没有从伦敦带来什么礼物给我?」 阿加莎笑瞥了他一眼,「有啊。」 福尔摩斯:??? 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已,难道阿加莎真的有从伦敦带小礼物给他? 福尔摩斯想像不到阿加莎会带什么礼物给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该不会是给我带了大白的鹅蛋吧?」 阿加莎忍不住横了他一眼,「等你回伦敦,让大白下十个蛋给你吃,好吗?」 福尔摩斯立即噤声,大可不必,他并不想吃各种各样烹煮方式的鹅蛋。 自从大白到了贝克街公寓,贝克街公寓不仅多了一个门卫,还多了一种食材。 每次想不到吃什么,华生就开始用大白下的鹅蛋苦练厨艺,福尔摩斯从一开始的喜闻乐见到现在的闻蛋噤声,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有一只太能下蛋的宠物鹅也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情。 福尔摩斯心想等秋天华生的诊所开张之后,就让华生赶紧带着大白捲铺盖去投奔莫斯坦小姐。 阿加莎没给福尔摩斯带去大白的鹅蛋,但她给福尔摩斯带去了来自雅各布·霍格关于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的作案者的心理画像。 两人用过午餐之后,在两个房间相通的露台上坐着,巨大的太阳伞下,桌面上铺满了纸张、照片,和阿加莎带回来的笔记。 「你回伦敦的那天,我和格雷戈里先生去警察厅的物证处调取埋尸案的物证,发现了一段捆绑在死者脖颈处的绳索,跟掉落在袭击案现场的绳索很相似。」 第107页 福尔摩斯将两张照片并排在一起,让阿加莎看,「这是一种草绳,可以自己编织。当然,市场上也有卖的。我去看过,现在市场上的绳子都是左搭右编织而成,可是这两段绳子却很奇怪的都是右搭左,两条留在现场的绳子,都打了一个活结。」 阿加莎望着那两张照片,「所以这两段绳子很可能不是在商店里买的,而是自己动手搓的。搓绳子的人,是个左撇子。」 福尔摩斯笑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推测的。」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阿加莎的笔记上,上面说埋尸案的作案者取走了死者左手的无名指,很可能跟某种信仰有关系。 可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这根相似的绳子,并没有其他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所以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在讨论案情的时候,还是将两起案件的作案者区分为两个人。 阿加莎手里拿着一只笔,栗色的长髮挽了起来,出门的时候她会戴着贝雷帽,把头髮都藏在帽子里。在达特穆尔庄园里,就显得随意些,她身上是一件白色的翻领衬衫,顶上的两颗纽扣没有扣上,露出精緻的锁骨。 挽起的栗色长髮有一缕洒落在雪白的脖颈间,透着几分放松的慵懒感。 她歪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向福尔摩斯:「搓绳子的人,会是作案者吗?」 「不知道,这只是在你离开的时候,我和格雷戈里先生在两起案件的物证里,发现的仅有的相同点。」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抬头望天空,「埋尸案的尸检报告显示,几位死者颈椎骨头拉脱,应该是被绳索勒住颈部,窒息而死。但连环袭击案里的几位受害者,显然没有这样的经歷。」 阿加莎将手中的笔放下,拿起其中一张照片,她打量着那个活结,感觉跟她见过的不太一样。 「这活结看上去有点复杂,有什么特别的吗?」 福尔摩斯:「这是来自东方的一种打活结的方法,你看过马戏团吗?马戏团里的人都很精通打这种活结,有点复杂,但是人一旦被套上,就别想挣脱了,只会越整越紧。」 埋尸案的兇徒就是靠这个活结控制受害者,最后将她们勒死。 阿加莎想了想,又问福尔摩斯:「先前埃克塞特警察厅在报纸上刊登的失物招领,有人来认领吗?」 福尔摩斯:「没有。我推测这些受害者要么是与家人关系并不融洽,只身在外,要么就是在外务工的年轻女士,经常长时间不与家人联繫。」 兇徒就目标锁在这些人群上,并不奇怪。 因为越少人关注,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小。 可是这些线索都太过散乱了,即使是福尔摩斯,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侦破案件。 阿加莎干脆建议,「夏洛克,不如先把埋尸案和连环袭击案视为是同一个人所为,我觉得霍格博士给的分析,或许有用。」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沖他露出一个笑容,探过身去,想将摆放在福尔摩斯前面的笔记本拿过来,但她低估了距离,不仅没够着笔记本,还差点把自己摔下椅子。 福尔摩斯眼疾手快,伸出手臂捞了她一把。 落了空的阿加莎整个上半身都倒在了福尔摩斯的怀里,只感觉一阵淡淡的薄荷清香将她包围着,而身后能感觉男人因为唿吸而起伏的坚实的胸膛。 阿加莎:「……」 搂着她的那只手臂稍稍有力,已经将她扶起。 福尔摩斯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小心。你想拿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就是。」 说着,手将跟前的笔记本往阿加莎的方向推了推。 阿加莎差点摔跤,多少有些狼狈的感觉,但确实是她冒失,乖乖道谢,然后指了指离得更远的白瓷茶杯,「我口渴了,劳烦帮忙递一下茶水。」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眨巴着眼睛,向他露出一个笑容,「不是说,想拿什么东西就跟你说吗?」 福尔摩斯默默地将那个白瓷杯拿了过来,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眼眸弯弯,喝了一口温热的红茶,将杯子放在自己的一侧。 茶喝完了,阿加莎心满意足地继续刚才不小心被自己打断的话题。 「你看了霍格博士对作案者的分析,其实他也是分两部分的。一部分主要针对埋尸案做出的分析,一部分是针对连环袭击案做出的分析,不管是将两起案子视为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人所为,他的分析都十分有道理。」 如果是同一个人所为,半年前的时间点是一个分界点。 如果是不同的人所为,那么就无所谓分界点,直接将两段分析拿出来就是。 「因为连环袭击案的现场发生在山林里,时间又过去那么久,你想靠自己的足迹学之类的技巧去追踪犯人已经不可能,更别提埋尸案了。」 埋尸案最后一名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是半年前。 阿加莎:「这两起案件,靠现场勘查的蛛丝马迹根本无法侦破,何不利用霍格博士的心理分析,让埃克塞特警方关注和筛选一下是否有人符合这些特徵。」 这样的查案手法,福尔摩斯从未试过。 当然,他从来不介意有人对犯罪行为比他更敏感,更有办法更快地找出作案者。 第108页 反正目前的物证确实令人无从下手,不如试试阿加莎说的方法。 福尔摩斯认为,身为一个侦探,必要的想像力也是一个名侦探必备的、不可缺少的本领之一。 不过—— 「为什么说是利用霍格博士的心理分析?」 明明其中有很多,也是阿加莎的分析。 阿加莎听到福尔摩斯的疑问,弯了弯嘴角,用自嘲的语气说道:「因为阿加莎·杜兰无人在意,而雅各布·霍格是英国国内甚至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心理学家。」 埃克塞特警察厅或许会认为他们的假设是胡扯,却不会认为霍格博士会用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福尔摩斯不爱听阿加莎这么妄自菲薄。 他抿了抿唇,淡声说道:「或许你下次可以说自己是未来的福尔摩斯太太。」 阿加莎一怔,侧头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听出阿加莎话里自嘲时的伤感,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伸手将绑在领口的领带拽松了一点,天灰色的眼睛与阿加莎对视,十分认真地说:「我并不介意你将我们的婚约告诉任何人。」 阿加莎:「……可我们都知道,那是假的。」 哈德森太太和华生这些熟人知道她和福尔摩斯的事情,虽然福尔摩斯和她曾经参加过伊娃小姐的宴会,但那时候他们为案件而去,很低调。伦敦上流社会的圈子除了莫卡伯爵夫人和伊娃小姐,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知道这位名侦探已经订婚的事情。 身边可信的熟人,除了可爱的哈德森太太认为她跟福尔摩斯是真的订婚了,不管是华生还是麦考夫,都没有把他们的这场婚约当真。 当然,这也包括她和福尔摩斯。 眼前的女孩神色有些伤感,福尔摩斯并不认为她是为他们之间一时兴起的婚约而感到难过。 极好看的眉眼并不像平时那样灵动,她并没有皱眉,可是湛蓝色的眼底兴意阑珊。 福尔摩斯感到不解:「雅各布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他的婉拒竟然令你失去信心了吗?」 阿加莎解释:「并不是他的婉拒令我失去信心,而是我突然发现——」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有的话不能再说,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多,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能有今天,已经十分幸运,不该得陇望蜀。 ——世上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只有她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什么而不甘心。 「突然发现什么?」 福尔摩斯紧紧盯着她的眼,低声问道。 阿加莎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这种委屈令她心累,干脆往椅背一靠,仰头望着天空不说话。 蓝天白云,春风和煦。 像极了她十五岁的某个春日,一时心血来潮做的服装设计得了奖,母亲得意洋洋,「不愧是我的女儿,一出手就拿了金奖,等你长大,我亲自带你入行,以后肯定会是国际闻名的设计师。」 父亲说:「你不要说得这么早,她对心理学也很感兴趣,有时贪玩非要与我一起做心理画像也有模有样。」 母亲不贊同,「像你那样有什么好?天天与刑事案件打交道,久而久之,没有半点情趣。」 「哎,我说我们离婚是因为彼此的人生追求不一样吧?总之,你不要干涉她,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 父亲和母亲就她将来应该要成为怎样的人争论不休,她嫌烦,干脆跑回书房跟朋友聊天,商量周末要去看什么电影。 她那时候对未来满是憧憬,毫不畏惧。不管是成为一个心理医生还是一个设计师,仿佛都是唾手可得的事情。 哪像现在…… 太阳光照射得有些刺眼,她忍不住抬手,手背覆盖下的眉目忍不住闭紧,恨不得来到这世界的一切只不过是大梦一场。 可是福尔摩斯偏不让她如愿—— 「你登报与我解除婚约了吗?如果没有登报声明,谁敢说那是假的?」 明明她已经收拾好情绪了,可是福尔摩斯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加莎不想表现得像个蛮不讲理的人,可是有时候不讲道理的感觉太好了,以至于她没忍住,覆盖着眼睛的手放下,她侧头狠狠地横了福尔摩斯一眼,模样兇巴巴,「我说的!怎么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由得沉默了,他并不是因为看到阿加莎兇巴巴的模样而沉默,而且因为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水光。 她像只小野猫似的张牙舞爪,又像是漂亮的水晶似的易碎。 福尔摩斯怕自己再多说两句,她就真的碎了,到时候哭给他看。! 第48章 阿加莎一顿情绪输出,见到福尔摩斯有些怔住的模样,自己也有点懵了。 这些事情,其实跟福尔摩斯并没什么关系,别人控制不了她穿越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好,阿加莎默了默,跟福尔摩斯道歉:「对不起,我一时失控了,希望你别在意。」 福尔摩斯:「……」 在意倒是说不上的。 只是阿加莎的态度莫名令他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眼睛打量着阿加莎,可是她道完歉之后,已经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第109页 福尔摩斯笑了笑,跟她说:「没关系,我并不在意。」 阿加莎「哦」了一声,「……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话一出,又觉得自己道话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阿加莎有些懊恼地抬手扶额,她不该这样的。 好在福尔摩斯真的不在意她的态度,低头翻着桌面上的东西,翻翻停停,仿佛在思考。 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上尴尬,好似也跟融洽和谐没什么关系。 阿加莎站起来,在铺着木板的露台上走了两圈,等心情平復地差不多,就在旁边半圆形的吊椅上坐着。 福尔摩斯工作的时候,就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主动提出,并且给她分配任务。如果他没有布置任务,就是暂时并没有需求,别人最好别去打扰他。 阿加莎在吊椅上晃啊晃,她这几天舟车劳顿,又心情受挫,其实已经身心疲惫。晃着晃着,就在达特穆尔庄园清新的空气里晃得睡着了。 福尔摩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阿加莎窝在吊椅里睡着的场景。 宽大的半圆形吊椅,两边的铁链上是绿色的花藤,花藤上点缀着紫色的小花,她整个人蜷缩在吊椅里,显得有些娇小。 福尔摩斯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过分精緻的五官,那双时而盈满笑意时而露出狡黠神色的湛蓝色眼眸紧闭着,鼻子长得秀气,但是鼻樑上有个小驼峰,看上去带着几丝倔强的意味。 白色衬衫的衣领敞开,露出锁骨处的凹陷处,原本挽起的长髮不知什么时候被弄散了,显得她的脸更加小。 福尔摩斯伸手晃了晃吊椅,「阿加莎?」 被人扰了清梦的女孩狠狠地皱了一下眉,似乎很不乐意被人打扰,声音戴着浓重的睡意轻斥,「不许吵。」 ……脾气还不小。 福尔摩斯握着吊椅链条的手松开,有些无奈地看着阿加莎,「你这样睡着,会着凉吧?」 要是她着凉了,回伦敦之后,他就要被华生和哈德森太太责怪,说他把人带出来了,却没将人照顾好。 可是自顾自睡着的女孩并不想搭理他,换了一个让她觉得更舒服的姿势,在微微晃动的吊椅上睡得更香。 福尔摩斯:「……」 再把她叫醒,倒是显得他像个恶人似的。福尔摩斯脑海里忽然浮现不久前阿加莎眼底闪着水光的模样,想了想,决定还是别喊她了。 万一被吵醒不高兴,哭了怎么办? 虽然他从未见过阿加莎哭的模样,但也不至于非要见一见。 倒不是不好奇,像阿加莎这样漂亮的女孩,哭起来肯定也是好看的。 关键是把人弄哭了,他不会哄。 福尔摩斯看了看周围,想要找个东西给阿加莎盖上,省得她着凉,大概是午后的太阳太好了,她平时喜欢戴着的披肩也没带出来,擅自进去女士的房间,也并不是什么得体的事情。 福尔摩斯只好将自己搭在椅背上的风衣拿来,轻轻地盖在阿加莎的身上。 谁知阿加莎还不领情,咕哝着说会热,手推了推,风衣就掉到地上去了。 福尔摩斯怀疑阿加莎在整他,为了报復他不久前惹她生气的事情。 福尔摩斯有些莞尔,低声问道:「阿加莎,你是不是故意的?」 闭着眼睛的女孩唿吸绵长,并没有搭理他。 福尔摩斯弯腰将风衣捡起来,再度轻手轻脚地盖在沉睡的女孩身上。 她还是察觉了,皱着眉头,手轻轻推了推。 福尔摩斯声音有些无奈,「阿加莎,你得盖着。」 阿加莎听了他的话,倒是没再把风衣弄开。 福尔摩斯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闭着双眸的女孩咕哝着说了句—— 「不是阿加莎。」 福尔摩斯:???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附身靠近。来自女孩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又在瀰漫在他周边,他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用低柔的声音问道,「阿加莎,你说什么?」 然后他听到阿加莎咕哝着说一句他听不懂的文字,如果他的感觉不错,那些发音像极了东方某国的语言。 福尔摩斯:「……」 ※※※ 阿加莎是在庄园的僕人们细小的交谈声中醒来的,她好长时间没有像刚才那样睡得沉,乍然醒来,于是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她闻到一阵淡淡的菸草味,这种气味她早就很熟悉。 只要靠近福尔摩斯,很多时候都能闻到这种菸草味。 阿加莎忽然之间,不太想醒过来。因为她刚刚做了一个梦,父亲带她去参加一个国际交流会议,母亲正好也到了那个城市,于是一起相聚。 她还记得母亲温柔的笑容和父亲爽朗的笑声。 梦里越是美好,就越发显得她如今面对的现实多么凄凉。 阿加莎一向不是容易伤春悲秋的人,可是人忽然被现实打倒,或许只需要一秒的时间而已。 ……被打倒只需要一秒,要爬起来大概要一整天吧。 阿加莎算了算,从昨天被雅各布·霍格拒绝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都一天一夜了,也该要爬起来了。 再不情愿,也得要张开眼睛。 一张开眼,就看到福尔摩斯的俊脸近在咫尺。 第110页 阿加莎:「……」 阿加莎眨了眨眼,然后跟福尔摩斯那双天灰色的眼睛对视着,两人像是较劲儿似的,谁也没先移开。 片刻之后,阿加莎皱着眉头,抬手,白皙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排抵着福尔摩斯的眉心。 微凉的触感从眉心传来,福尔摩斯一愣,顺着阿加莎的力道头往后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阿加莎坐在吊椅上,身上还盖着他的那件风衣。 阿加莎那双明眸还在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张开眼,就看到你靠我这么近,我很容易会认为你爱上我了,所以趁我睡着的时候偷看我。」 福尔摩斯:「……」 他心想,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一点。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瘦高挺拔的个子往旁边一杵,衬衫西裤,倒是显得风度翩翩。 福尔摩斯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加莎,感觉这会儿她好像心情恢復得差不多了,于是说道:「你刚才在梦里哭。」 胡说。 她刚才做的分明是美梦,笑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哭? 阿加莎觉得福尔摩斯胡扯,但手还是反射性地摸上自己的脸。 福尔摩斯见状,忍俊不禁,眼底浮现笑意。 阿加莎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横了福尔摩斯一眼,低头看了看腕錶,下午四点,她竟然在这张吊椅上睡了两个多小时。 她将福尔摩斯的衣服拿开,想要下来,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腿麻得厉害。 腿麻导致的痛感令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侧头,那双眼睛巴巴地瞅着福尔摩斯,「我腿麻了。」 福尔摩斯:「……麻了就麻了,我可不会按摩。」 「谁要你按摩?」阿加莎皱了皱鼻子,语气带着些许娇嗔,「这种时候,福尔摩斯先生,作为一个绅士,难道你不该扶我一下吗?」 福尔摩斯无奈,上前弯腰,伸出胳膊给阿加莎扶着站起来。 阿加莎见福尔摩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不由得为他将来担忧—— 「夏洛克,等我抛弃了你之后,你会一辈子打光棍吧?」 福尔摩斯被气笑,「阿加莎,一辈子打光棍是我的人生理想。」 忘了。 福尔摩斯是不婚主义者。 阿加莎瞭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问福尔摩斯:「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你思考出什么结论吗?」 福尔摩斯回答:「没什么结论,人证物证就这些。兇手在暗处,不管我们做什么,或许都被他盯着。一个小时前,格雷戈里先生来过,我将你带回来的分析交给他,让他去筛查塔维斯托克小镇和长期在别墅群里居住的人里,有哪些人符合条件。」 既然格雷戈里先生已经去筛查了,在筛查的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只能等待。 阿加莎猜想福尔摩斯应该是第一次接这种涉及多个现场,而现场又无法留存的委託案,他的许多刑侦手段和方法都排不上用场,她本以为福尔摩斯会显得有些烦躁,可他还是很冷静持重、游刃有余的感觉。 在此之前,阿加莎几乎都没有和福尔摩斯在伦敦之外搭档的机会,她一直以为福尔摩斯是会马不停蹄地查案破案,即使不去现场也会跟警探们交流,要么就象华生常吐槽的那样,坐在一个地方没日没夜地思考,茶饭不思,只有菸草是他思考时的良友。 现在发现,是自己对福尔摩斯的印象过于刻板了。 福尔摩斯也并不是分分秒秒都在工作状态,譬如此刻,她觉得福尔摩斯还比较享受达特穆尔庄园的清新空气和阳光,因为福尔摩斯邀请她一起去前几天参观过的玫瑰园。 「刚才格雷戈里先生来的时候,你正在迷煳着,他不想吵醒你。他说玫瑰园里的黄玫瑰这两天开得不错,问你想不想去看。」 阿加莎「啊」了一声,「黄玫瑰真的开了吗?」 她记得上次过去的时候,只有粉色的玫瑰开得漂亮,黄色的玫瑰只有小小的花苞,还没盛开。 福尔摩斯点头,「如果你想去,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阿加莎当然是想去的,案子的事情既然连福尔摩斯都暂时琢磨不出来什么东西,她更不想琢磨。 她可以基于假设一连串事情都是出于同一个人之手的情况下,适当地分析作案人的心理,作出心理画像,也可以在跟关键人物交谈的时候判断对方是否撒谎,却没有像福尔摩斯那样的刑侦本领。 术业有专攻,阿加莎不想班门弄斧。 她和福尔摩斯去到玫瑰园,卡罗拉正在玫瑰园外,少女手里拿着一捧鲜花,见了阿加莎,就笑开颜。 「杜兰小姐,送给您!」 少女双手将那捧鲜花举到阿加莎面前,阿加莎微笑着接过,「谢谢。」 卡罗拉:「这些都是我刚在庄园里剪下的,喜欢吗?」 少女一边说,还一边有意无意地举起她的左手,想炫耀些什么。 阿加莎有些莞尔,她看到卡罗拉的手腕戴着她昨天送的仿水晶手鍊,无名指上还画了一个十分精緻的戒指。 阿加莎想起小时候往自己手上画手錶画戒指的经歷,却没想到卡罗拉这么大了,还喜欢这么玩。 「你画的戒指很漂亮。」 阿加莎并没有看清楚戒指上的图,只是随口夸奖了一下。 「真的吗?」卡罗拉眉开眼笑,干脆将手背伸出去,给阿加莎看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第111页 阿加莎仔细一看,才发现卡罗拉无名指上的戒指图案,中间是一只眼睛。 ……怎么看,都有点诡异。 阿加莎愣了一下,侧首看向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也看见了,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跟少女说道:「这图案真特别,是你画的吗?」 卡罗拉摇头,「不是我画的,是杰克。他画得真好看,是吧?」 福尔摩斯:「为什么是画了一只眼睛呢?」 卡罗拉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有什么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跟两人说:「这是神之眼。左手无名指是通往心脏的地方,画了神之眼在上面,神会知道你心里的愿望,帮你愿望成真。」 福尔摩斯「啊」了一声,好奇问道:「那这是什么神呢?」 卡罗拉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杰克所信仰的神。」 阿加莎想起了霍格博士对两起案件所分析的心理画像,她看向福尔摩斯。 几个月建立起来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已经清楚福尔摩斯心里想的事情与她并无差别。 「卡罗拉,上次你跟杜兰小姐说卢卡斯小姐的事情时,我就发现了,你是一个交际广泛的人,总是能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平时显得有些不太爱搭理人的福尔摩斯,这时忽然像得了社交牛逼症似的,笑容和蔼地跟卡罗拉说着话,连夸带哄地将人往远离玫瑰园的方向带。 「可爱的小姐,我对有的事情感到好奇,希望能得到你的解惑。」 天真无邪的少女眼睛都笑成新月似的形状,「好呀。乐于为您效劳,福尔摩斯先生。」 目睹了一切的阿加莎:「……」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 时间接近凌晨一点,一辆轻便的两轮马车在达特穆尔庄园的大门前停下。 车夫下车将大门打开,格雷戈里先生和福尔摩斯从马车上下来。 听到动静的阿加莎拎起搭在沙发椅背的披肩,沿着庄园的迴廊飞奔出去。 年轻的女孩穿着一袭墨绿色的长裙,跑动间裙带飞扬,蜿蜒的廊道,煤油壁灯灯光迷离,她仿若从暗夜里跑出来的精灵。 格雷戈里先生被那一幕所惊艷,看得眼睛发直。 福尔摩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格雷戈里先生回过神的功夫,阿加莎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阿加莎一路飞奔出来,在两位男士面前停下的时候气息都乱了。虽然她心里知道不管什么事情,只要福尔摩斯出马,没有不成功的,但还是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了?」 格雷戈里先生一听到阿加莎的话,就开始眉飞色舞,「福尔摩斯先生太厉害了,杜兰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足迹去判断一个人的身高体重,并且追踪到兇手。金帕克山林的袭击案和埋尸案发生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找到了兇手!」 微顿,原本还很有活力的格雷戈里先生就像是泄了气似的,有气无力地说:「这两起案件就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却没想到,就连兇手也在我的眼皮底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起案件居然是同一个所做,而这个作案者,就与我生活在这座庄园里。杰克平时不爱说话,但他跟大家相处得不算差,看不出来竟是这么残忍的人。」 白天的时候,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在玫瑰园外面看到小女佣卡罗拉,少女的左手无名指画了一只所谓的「神之眼」。 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当时就觉得诡异,因为埋尸案的几个女士失去了左手无名指,虽然卡罗拉左手无名指画的神之眼可能只是巧合,但在谈到神之眼时,卡罗拉说那是园艺工杰克信仰的神。 杰克到达特穆尔庄园工作已经五年,很少提起他的家人,也从来没有家人来找过他。福尔摩斯了解到杰克没有父亲,从小是跟母亲和两位姐姐一起生活,他与家人关系并不好。他平时喜欢在庄园外餵养流浪的猫狗,有时也会带回庄园里,可是那些小动物,总是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都是流浪的小动物,来来去去都很正常,所以无人在意。 身材魁梧,有可能从事的工作可以使用马车,有某种信仰,还有餵养又消失的…… 虽然还没了解杰克从前的事情,可是这些事情与雅各布和阿加莎给出的关于埋尸案兇手的心理画像都对上了。 福尔摩斯并不是凭藉直觉工作的人,但雅各布和阿加莎通过分析而做出的心理画像并不是凭空而来,而且他之前也通过现场勘察的结果和物证,认为埋尸案的兇手身材魁梧,拥有一辆马车。 他从卡罗拉的口中得知杰克经常会用马车拉一些花到镇上去,也会用马车去镇上拉回一些肥料。从达特穆尔庄园到塔维斯托克小镇,金帕克山林是必经之路。 半年前,杰克驱车去镇上的时候,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下来,右臂和腿受伤严重,已经不能搬重物。万幸的是,他是一个左撇子,右臂受伤对日常生活产生的影响并不是太大。格雷戈里先生体谅他在达特穆尔庄园工作几年,一直表现得十分忠诚,于是留他继续在庄园里工作。 虽然还没正式跟杰克接触,可是一切的推理仿佛都已经变得顺理成章,福尔摩斯认为如果杰克真的是埋尸案的兇手,那么卡罗拉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第112页 果然,傍晚时分,在庄园里工作的卡罗拉忽然不见,福尔摩斯得知之后,马上到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勘察,跟格雷戈里先生一起寻找她的踪迹。 阿加莎倒是想去,但福尔摩斯说得很有道理—— 「你既不擅长近身搏击,也不像约翰那样是个神枪手,万一杰克真的是兇手,被我们逮个正着,肯定会抱着鱼死网破的态度与我们展开搏斗。你要是一起去,很容易会成为他的目标,我和格雷戈里先生也会因此而分心。」 不拖后腿,是作为一名队友最基本的要求。 于是,阿加莎乖乖就在达特穆尔庄园等待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的消息。 「福尔摩斯先生在卡罗拉最后工作的小花园里,看到了两个足迹,一个是卡罗拉的,一个是杰克的。从足迹来看,卡罗拉是自愿跟他走的。我们去到了马房,杰克经常用来拉盆栽和肥料的马车不见了。于是又顺着马车的痕迹找到了杰克的家。」 回到屋里的格雷戈里先生说起他和福尔摩斯追踪的过程,眉飞色舞,这是他第二次跟福尔摩斯破案,上一次是卢卡斯小姐的谋杀案,两次破案过程,都令他大开眼界。 如果一开始的时候格雷戈里先生对福尔摩斯还有点怀疑,那么此刻他已经成为了福尔摩斯的头号粉丝,要对偶像进行全方位的恭维。 福尔摩斯坐在沙发里,一只手端着杯子,一只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模样十分矜持,静静地听格雷戈里先生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花式夸奖他的聪明冷静果断。 阿加莎:「……」 阿加莎等了他们挺久,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再放任格雷戈里先生滔滔不绝,她今晚大概就不用睡了。 「格雷戈里先生。」 女孩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年轻警探的话,他看向阿加莎,「杜兰小姐,你有话说?」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在杰克的家里,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格雷戈里先生和福尔摩斯在杰克的地下室发现了几根泡在药水里的手指,被做成了样本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而在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画像,画像是一只眼睛。 福尔摩斯简要地将现场发现的东西告诉阿加莎,「我和格雷戈里先生赶到的时候,杰克将卡罗拉捆了起来,他要活生生地把卡罗拉画了所谓神之眼的那只手指砍下来。」 幸好他们及时赶到,少女卡罗拉逃过一劫。劫后余生的少女已经被两位绅士安抚好送回去休息,明天警方会向她了解更多的细节。 阿加莎蹙眉:「……所以埋尸案的那些女士,她们都是生前被虐待致死吗?」 格雷戈里先生摇头,「杜兰小姐,这个要等警察厅问过话后才能清楚,我感觉此人疯疯癫癫,又有狂热偏执的信仰,他很不把警方放在眼里,即使我和福尔摩斯先生将他抓个现行,他依然猖狂,笑我们无能。饶是再有经验的警探,遇上这样的人,也未必能问出什么事情来。」 说到这个,福尔摩斯抬眼看向格雷戈里先生,笑着说道:「既然这样,我可以推荐一个人给你。她曾经在一场银行抢劫案中跟劫匪周旋,还临时充当了警方的谈判顾问,最后解除了一场重大的人质危机。」 阿加莎无语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用眼色问道:福尔摩斯先生,我什么时候当过警方的谈判顾问? 福尔摩斯十分气定神闲地回了她一个眼神:我说有就有。 阿加莎忍不住偏过头,只手扶额。 而格雷戈里先生则十分惊喜地说:「那太好了!福尔摩斯先生,真的非常感谢您!不知那位先生是何方神圣,我明天就去联繫他!」 福尔摩斯:「不是先生,是女士。」 格雷戈里先生:??? 福尔摩斯眼里露出淡淡的笑意,「你也认识的,那位女士是杜兰小姐。」 格雷戈里先生:「……!」 他就知道,自己喜欢的女孩不是一般人,是集聪明冷静和柔美于一身的女神!! 第49章 翌日,阿加莎应埃克塞特警察厅的邀请,去跟杰克·布鲁塞尔聊天。 这是阿加莎第一次单独跟警方的嫌疑犯展开性质类似问询的交谈,她获得的信息不一定会被警方採用,但有很大的参考作用。 埃克塞特警察厅更为高级的督察开始的时候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姐并不信任,但福尔摩斯名声在外,又经常跟伦敦警察厅合作,阿加莎是他的助手,埃克塞特警察厅并不想得罪福尔摩斯,所以一边让阿加莎与杰克·布鲁塞尔交谈,一边发电报给莱斯特雷德先生,关于阿加莎临时充当银行抢劫案临时谈判顾问的事情。 在得到莱斯特雷德先生肯定的回覆之后,埃克塞特警察厅决定将阿加莎和杰克·布鲁塞尔的交谈作为重要的口供记录。 根据阿加莎和杰克·布鲁塞尔的交谈记录,杰克·布鲁塞尔年少丧父,一直跟母亲和两个姐姐生活。他年幼的时候,被母亲和姐姐们视为负累,因此对他并不好,口头上的谩骂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会被体罚。 在家里的地位不高,导致家人有什么不快都容易迁怒于他,所以杰克·布鲁塞尔从小很少说话,以降低存在感,这导致他成年后沉默寡言,不善言辞。 少年时候,他发育得快,以至于还不到十四岁就被家人赶出家门去务工,对于一个没有男主人的家庭来说,他的母亲和两位姐姐为自己的生计都已经太过艰辛,只能那么做。 第113页 杰克·布鲁塞尔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塔维斯托克小镇上的某户人家当园林工,当时还有另一个老园林工带他,老园林工对他很好,将技艺都传授给他。但也是在那时候,杰克·布鲁塞尔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神,他每天午夜时分,都会平躺在地上向神祷告。 「据他所说,这样的祷告他进行了将近十年,可是在三年前,他在祷告的时候,都能看到一双眼睛,也就是所谓的神之眼,神在窥探他,监督他,认为他并没有将神放在心里。于是,他想到了用年轻的女性献祭,向神表明他的忠诚。」 阿加莎已经离开埃克塞特警察厅,她现在正和福尔摩斯和格雷戈里先生在达特穆尔庄园的客厅里说关于杰克·布鲁塞尔的情况。 她坐在沙发一角,旁边的茶几摆放着热茶和点心,阿加莎端起茶杯啜饮来几口,她和杰克·布鲁塞尔的交谈进行了整整一个上午,声音都有些沙哑。 阿加莎喝了几口热茶,干脆将杯子捧在手里,继续说道:「之所以留下受害者的左手,跟霍格博士所做的分析一样,是跟他的信仰有关。他曾听说左手的无名指能通往心脏,留下了无名指,就相当于留下了死者的心。所以他将她们左手的无名指留下,做成标本供奉在『神』的面前。每次他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就能得到三个月到半年的平静。可是在半年前,他在赶马车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神之眼,那是他第一次在午夜祷告的时间之外看到神之眼,当时吓了一跳,发生事故,将右臂摔断了。」 他摔伤的地方在金帕克山林,于是他认为那是神的指示,要他在金帕克山林里物色一个祭品献给他,所以在右臂伤好之后,他一有时间就在金帕克山林郊游的路线上徘徊,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失去了右臂,就只能寄期望于用小动物吸引那些落单的女性,但是他的手法一开始的时候非常生疏,最近半年连续作案四次,每次都有进步,最后一次的目标是亨特小姐,根据杰克·布鲁塞尔的描述,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过错,至于埃克塞特警察厅的人,包括他的僱主格雷戈里先生,都是一群绣花枕头,没用得很。 这点跟福尔摩斯从一开始猜测的并无差别,这人其貌不扬,可是十分自大,并且一直在暗中观察并嘲笑警方。 福尔摩斯:「从他的家到金帕克山林,足足有四英里,他为什么会选择将那些女士的尸体埋在金帕克山林里?」 阿加莎:「他说那是神的旨意。」 福尔摩斯:「……」 真是见鬼了,什么事情都能扯到神身上。 阿加莎被福尔摩斯无语的神情逗得有点想笑,但今天了解到的事情过于沉重了,她笑不出来。 「我们在金帕克山林里发现的那些小动物,有的是他用来引诱那些单身女士到偏僻地方之后弄死的,有的则是他平时虐杀的。他不仅从小就有虐待小动物的恶习,还喜欢将小动物虐杀之后分尸。这个倾向在他对待受害者的手法上也表露无疑。」 可是虐杀小动物并且将动物分尸这样的恶习,这么多来,既然都没人发现。 阿加莎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这个人平时的存在感太低了,以至于大家都不曾将目光和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哪怕是一秒,估计都没有。 只有天真烂漫的小女佣卡罗拉喜欢找他,可惜他好像并不能感觉到这些人类的善意。 女孩白皙的手指摩挲着白瓷茶杯,她忍不住轻声嘆息,「他将受害者控制了之后,就带到地下室去虐杀,死后分尸。他并不是马上将尸块运走,他有时会将尸块都放在一个大缸里,等到每次要驾马车去小镇运花或是运花肥的时候,就将尸块带到金帕克山林去,埋在『神』所指定的地方。」 格雷戈里先生听说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宗教信仰,但自己造个神来信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听说。 可是在杰克·布鲁塞尔地下室的那只眼睛的画像歷歷在目,而地下室的血迹斑斑,角落那个大缸里还有两只刚被虐杀的小野猫……证据确凿,他不得不信。 格雷戈里先生:「杰克在达特穆尔庄园将近五年,除了沉默寡言,我并不觉得他是个脑子有病的人。」 阿加莎觉得杰克·布鲁塞尔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但具体的诊断结果还是要以医院或者权威的心理学专家检查后确定。 「有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生病了,产生幻觉的时候,他也甚至意识不到那是病。」 阿加莎抬眼,明亮的眼眸微弯着看向格雷戈里先生,「有的精神疾病,是天生的。一旦发作,本人也控制不了。当然,我并不是在为杰克·布鲁塞尔说话,只是建议你们找专业的人士来为他检查鑑定。」 经过整整一上午的交谈,阿加莎认为杰克·布鲁塞尔恐怕有着多方面的心理疾病,譬如精神分裂,强迫症等。 这个时候人们还是很相信宗教,一旦产生幻觉,并不会认为自己是因为某些分泌失调而导致的幻觉,只会认为那或许是神的旨意。 她也不能确定杰克·布鲁塞尔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只是觉得他的发病跟从小过于恶劣的生活环境分不开。 他的遭遇令人同情,却不是他作恶的理由,即使他或许并不能控制自己。 阿加莎想到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语气有些感伤,「那些受害者,他甚至并不认识。连兇手都不认识的受害者,尸体残骸又已面目全非,想要知道她们的身份,难上加难。」 第114页 她们或许都有着美好的梦想,不管是梦想着能一朝暴富还是能嫁个如意郎君,都是那么鲜活、令人心动的存在。在看到那些可爱又可怜的小动物时,并不会想到自己一时的善心会招来杀身之祸。 祸福旦夕,有时候很多事情都难以预料。 阿加莎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那声嘆息听得格雷戈里先生也跟着难过起来,他跟阿加莎说道:「杜兰小姐,你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查处受害者的身份,让她们的家人到埃克塞特带她们回家。」 真相大白之后,能魂归故里,大概已经是这些已经死去的受害者们最后的慰藉。 ※※※ 在杰克·布鲁塞尔落网之后,媒体记者闻风而来,一概被警察厅以案件正在处理,不宜对外公布更多的细节为由,一律被挡了回去。 格雷戈里先生盛情邀请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在达特穆尔庄园小住几日再回伦敦,两人不约而同地拒绝了。 福尔摩斯拒绝的的原因是工作既然已经结束,没必要在达特穆尔庄园小住,英国多的是比达特穆尔更美、空气更新鲜的庄园。 阿加莎的理由更简单,她第一次接触这种连环杀人案,虽然破案的主力军并不是她,但是事后跟杰克·布鲁塞尔的交谈太过伤神,她只想早日回到伦敦贝克街公寓。好好休养生息,必须得感受一下有哈德森太太和充满生活气息的日子,否则情绪很难抽离。 格雷戈里先生对两位刚认识的朋友十分不舍,他佩服福尔摩斯的天才,更不想心中喜欢的女孩离开,可他选择了尊重,并不多加挽留。 送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到车站的四轮马车已经在达特穆尔庄园的门口等着,在杰克·布鲁塞尔手下逃过一劫的小女佣卡罗拉对阿加莎依依不捨,她很少接触到像阿加莎这样的女孩。 年轻漂亮又见识,却从不端着架子。 卡罗拉望着阿加莎,「杜兰小姐,以后还有机会见到您吗?」 「当然有。我住在贝克街公寓221b号,你到伦敦的话,可以去那里找我玩。」 阿加莎脸上带着微笑,她想起想到了什么,又补充说道:「如果我不在贝克街公寓住了,你就找福尔摩斯先生,他会带你找到我的。」 可福尔摩斯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阿加莎一眼,「你不在贝克街公寓住,还能在哪里住?」 阿加莎侧头瞅向他,湛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戏嚯,反问:「你说呢?」 福尔摩斯:「……」 他说? 他能说什么? 福尔摩斯眉头微皱了下,「哈德森太太很喜欢你,她不会赶你走。」 阿加莎笑了笑,不搭理他了,转而跟卡罗拉话别。 格雷戈里先生让人在玫瑰园里剪了一捧玫瑰送给阿加莎,年轻英俊的警探目光落在阿加莎的脸上,低声说道:「杜兰小姐,希望这束玫瑰能带着达特穆尔庄园春天的气息陪伴你,让你在火车的头等车厢感受到来自春天的芳香。」 福尔摩斯一看格雷戈里先生,就知道这傢伙在打什么主意。 格雷戈里先生虽然英俊多金,可阿加莎聪明可爱,配格雷戈里先生的话,那当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福尔摩斯不想让牛粪得逞,于是要笑不笑地看了格雷戈里先生一眼,问道:「让一个旅途奔波的人带着一捧这么娇贵的鲜花上路,真的合适吗?」 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后知后觉地想到火车站拥挤,即使上了火车坐在头等车厢,也没地方放这捧鲜花。 年轻的警探顿时有些窘迫,每次面对阿加莎的时候,别人夸奖他的那些随机应变和玲珑手段都会荡然无存。他太想让阿加莎快乐了,可是这两天阿加莎虽然脸上带笑,笑意却极少到底眼底。 格雷戈里先生记得上次阿加莎去玫瑰园的时候,流连忘返,应该是很喜欢玫瑰。 这两天他都让僕人送了鲜花去给阿加莎,今天阿加莎要离开,只要她还在达特穆尔庄园,那怎么说也得将今天的份儿送出去。 格雷戈里先生并没有考虑到坐火车回伦敦的阿加莎,中途要怎么照顾这些鲜花。 格雷戈里先生一时间不知道是送还是不送,阿加莎主动将他手中的玫瑰接过来,笑着说:「格雷戈里先生,我很喜欢玫瑰的。」 格雷戈里先生心里顿时毫无负担,千金难买喜欢,阿加莎喜欢玫瑰,就不会觉得带玫瑰回去是多么累赘的事情。 阿加莎弯着嘴角,跟格雷戈里先生说:「格雷戈里先生,希望以后有机会在伦敦见面。」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终于上了去火车站的敞篷马车,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并排坐着。 年轻的女孩从上车之后就表现得心情颇好,此刻正抱着格雷戈里先生送的玫瑰轻嗅,那垂首闻花香的模样,十分陶醉。 福尔摩斯打量着她,忍不住问:「这么喜欢玫瑰吗?」 确实挺喜欢。 阿加莎点头,鼻尖蹭了蹭其中一朵玫瑰的花瓣,「喜欢呀,更何况是格雷戈里先生的一番心意。」 福尔摩斯一怔,随即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在来的路上,连自己的行李都不愿意拿,现在居然为了不糟蹋他的心意,抱一捧这么娇贵的鲜花回贝克街公寓?」 阿加莎眨了眨眼,看向福尔摩斯,「可我抱着花不累啊。」 第115页 福尔摩斯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难道你喜欢格雷戈里先生?」 不等阿加莎说话,他又飞快地说道:「虽然格雷戈里先生年轻英俊,也有财产,那都是家里给他的,他本人年轻爱玩,事业心并不重,也不如你聪明,我劝你还是想清楚。」 可阿加莎却说:「有什么好想清楚的?他还没有结婚,我也没有嫁人,他愿意哄我高兴,那心里一定很喜欢我。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想清楚?」 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福尔摩斯的表情很凝重,「万一他只是一时兴起,到时你被他抛弃了,会痛不欲生。」 阿加莎:「……」 「夏洛克,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吗?」 阿加莎的语气有些无奈,然后笑着说道:「当初我那么喜欢埃斯科特,甚至还订婚了,发现自己被抛弃的时候也没痛不欲生吧?」 福尔摩斯顿时不再说话,他安静地坐在旁边,阿加莎也乐得安静地享受归途的风光。 两人在马车的轱辘声中抵达车站,麦考夫让秘书拍了马车去接人。 福尔摩斯见到熟人维克哈姆,咕哝了一声「烦死麦考夫」,然后拉着阿加莎上了马车。 两人回到贝克街公寓后,回了各自的楼层。 阿加莎回到伦敦,又开始过上跟之前一样的日子,一周后,她意外地收到来自雅各布·霍格的来信。 原来雅各布·霍格在三天前收到来自埃克塞特警察厅的感谢信,信里说感谢他为埃克塞特警察厅的连环杀人案提供分析帮助,他们本想公开感谢雅各布·霍格,但考虑到雅各布·霍格本人的意愿和保密工作,只好作罢。 不用公开感谢,那私下自然是不能缺的。 于是埃塞克特警察厅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感谢信给雅各布·霍格,并且希望他能拨冗到埃塞克特对杰克·布鲁塞尔的情况进行评估。 雅各布·霍格从未想到十天前阿加莎向他谘询的事情,居然起了这么大的作用,一时震惊了。 因为当时所做的分析,对他而言完全是本末倒置的一次做法。身为一个心理医生,他会根据患者的身体状况和经歷,假设他们在某种环境下做出什么行为。可是和阿加莎讨论作案者的时候,他的次序是相反的,就是通过某些行为的分析,推断行为人的经歷和特徵。 雅各布·霍格在面临阿加莎的谘询时,将那视为是年轻的女孩失败后不甘心的挑衅。直到收到埃克塞特警察厅的感谢信,他才发现有的固有认识未必就是全对的,而阿加莎也未必不是可造之材。 雅各布·霍格邀请阿加莎到诊所再次会面,商谈以后她在他身边工作和学习的具体事宜。 第50章 伦敦,初夏。 在贝克街的公寓里,福尔摩斯正坐在窗边的位置,观察路上的行人。 行人来来往往,个个行色匆匆。 但是他喜欢观察不同人群之间的差别,也喜欢观察人们对事情产生的反应。 阿加莎甚至觉得,如果福尔摩斯生在二十一世纪,他不仅是一个出色的侦探,还会是研究微表情方面的顶尖专家。 穿着一身淡绿色简单长裙的女孩正在公寓的吧檯里收拾杯子,收拾好了之后就到客厅旁的沙发坐下。 一直窝在阳台里的大白见她到了沙发旁,摇摇摆摆地走进来,在她脚边坐着。 整只大白鹅坐成了像是要孵蛋似的模样,雪白雪白的一团,像个圆滚滚的雪球。 阿加莎手里拿着一本霍格博士推荐给她的心理类读物,不是枯燥的教科书式的理论,故事性比较强,读起来还挺有感觉。 在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侦破回来之后,阿加莎就成为了霍格博士的助手。 案子在调查期间,阿加莎将霍格博士对杰克·布鲁塞尔的分析交给了埃克塞特警察厅,杰克·布鲁塞尔落网之后,埃克塞特警察厅认为虽然此案的主力是福尔摩斯,但霍格博士提供的人物分析在此案的侦破中也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因此给霍格博士写了感谢信。 来自警察厅的感谢信令霍格博士感到惊讶,霍格博士因此而发现了心理学作为医学上一个新兴起的分枝,距离成熟虽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已经可以运用在某些领域。而且当初阿加莎跟他通过杰克·布鲁塞尔的一些行为,去倒推行为的主人到底有过什么经歷,也给他一些学术研究上的启示。 一个有远见的专家,总是能及时正视自己的一些偏见。 霍格博士承认自己当初对阿加莎多少有些轻视和偏见,意识到阿加莎也是一个可造之材后,亲自写信到贝克街公寓,邀请阿加莎去与他会面。 逐梦之路峰迴路转,终于柳暗花明,阿加莎当然高兴。说她是去给霍格博士当助手,其实她觉得自己对霍格博士并没有太多的帮助,反倒是她在霍格博士的指导下,开始接触一些寻求心理援助的病人。 霍格博士每周只在伦敦工作三天,其他的时间可能会在大学上课,也可能会到各处开展讲座。 阿加莎在每周一到周三的这几天,会在霍格博士的心理诊所工作,霍格博士不在伦敦的时候,也会有其他合伙的医生坐诊,但霍格博士不要求阿加莎在其他医生坐诊的时候到诊所帮忙。 阿加莎对此很意外,曾经问过霍格博士为什么。 第116页 那位儒雅的中年绅士眼带笑意地望着她,笑道:「阿加莎,诚如你所见,我并不缺一个助手。我相信福尔摩斯先生当初安排你我的会面,也并不只是想给我推荐一个当助手的人选。」 霍格博士说的福尔摩斯先生,是指曾经给他提供过帮助的麦考夫。 如果霍格博士只是单纯想要一个助手,阿加莎并不是最佳人选。在英国,多的是比阿加莎更合适的人挤破了头想在他身边待着,还是贴钱的那种。 好助手容易找到,但好学生却未必。 霍格博士将阿加莎当做是自己的学生在培养。 阿加莎感激霍格博士的知遇之恩,在工作和学习上都十分认真,凡是霍格博士布置要看的任务,都完成得非常出色。 期间阿加莎还被莱斯特雷德先生邀请去充当一场商店抢劫案的谈判员。 因为在之前那桩银行抢劫案里,她的表现令莱斯特雷德印象非常深刻。 来自贝克街公寓的杜兰小姐是个在谈判方面非常有天赋的人,就连政府部门的高级官员麦考夫·福尔摩斯对她关于谈判的建议都言听计从。 那一起商店抢劫案最后圆满解决,阿加莎开始在伦敦警察厅名声鹊起。 毕竟,是刑侦天才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未婚妻,人美声甜,还有真才实学,成名是早晚的事情。 …… …… 福尔摩斯的目光从楼下的行人收回,目光落在坐在沙发里看书的阿加莎身上。 她低着头,神情专注。 福尔摩斯没打扰她,目光落在旁边茶几放着的柠檬蜂蜜茶,透明的玻璃杯,几片柠檬泡在红茶里,阿加莎还往里加了来自达特穆尔庄园的蜂蜜。 金帕克山林的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水落石出,但兇手明显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埃克塞特警察厅为此邀请霍格博士前去为杰克·布鲁塞尔进行检查和评估,考虑到阿加莎跟杰克·布鲁塞尔走过交谈,对案情也很熟悉,霍格博士上周带着阿加莎一起到埃克塞特。 两人毫无意外受到格雷戈里先生的热情接待,听说安顿的地方也在达特穆尔庄园。 这一趟出行,阿加莎收穫颇丰,还从达特穆尔庄园带回了不少蜂蜜当伴手礼。哈德森太太有一份,华生和莫斯坦小姐有一份,他也有一份。 福尔摩斯端起那杯柠檬红茶,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加莎从书里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福尔摩斯打量着她不久前做的那杯柠檬红茶动也不动的模样。 阿加莎眨了眨眼,问:「这杯茶有什么问题吗?」 福尔摩斯喝了一口,口感微甜,带着柠檬的清新和红茶的茶香。 「没什么问题,还挺好喝的。」 阿加莎听到他的话,眼睛微弯,「我也觉得挺好喝,以后常给你做,好吗?」 福尔摩斯不置与否地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他坐在扶手椅上,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腹部,十指指尖相抵。 ——那是福尔摩斯思考时惯用的姿势。 阿加莎见他不吭声,见怪不怪,也并不在意。 她认为此刻的福尔摩斯应该是在思考一些她无法理解的问题,毕竟,天才的脑洞一般人就是无法理解的。 可是片刻之后,福尔摩斯却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格雷戈里先生知道你的身份了吗?」 阿加莎:??? 随即,她反应过来福尔摩斯问的是什么身份,神色有些莞尔。 「他知道。」阿加莎将手里的书本合上,笑着回答。 格雷戈里先生既然知道阿加莎是他的未婚妻,还向阿加莎献殷勤? 福尔摩斯的眉头皱起来,如果格雷戈里先生知道阿加莎和他的婚约,还向阿加莎献殷勤,大概就是真的很喜欢阿加莎,他应该为阿加莎感到高兴。 可是明知别人名花有主,还做出横刀夺爱的事情,那可不是一个绅士所为,足以说明此人品德不好,不堪託付终身。 说起她和福尔摩斯的婚约,阿加莎此时只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婚约只是儿戏,就她跟福尔摩斯两人说起婚约,好像真的有那么一回事的感觉。 阿加莎笑着嘆了一口气,跟福尔摩斯说:「他不信。」 福尔摩斯:「为什么不信?」 「因为你并没有因为他追求我的事情表现得很生气,与我一起的时候表现得也并不像是一个未婚夫该有的模样。」 说起这个,阿加莎就觉得有点好玩,格雷戈里先生有时候看上去有点逗,他在富二代里,算是有出息的。放在警探届,也算是后起之秀。 他在刑侦方面跟福尔摩斯的天才当然没得比,但不可否认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 性格开朗坦率,该工作的时候认真对待,为人也谦虚,该玩的时候兴趣广泛,吃喝玩乐该精通的领域,是一个也没落下。 阿加莎实在觉得格雷戈里先生挺好,她曾经因为对方一时的追求感到新奇,却不代表她真的想跟格雷戈里先生更进一步地发展。 这次跟霍格博士去埃克塞特的时候,阿加莎趁着工作结束后的一个傍晚,约格雷戈里先生一起在达特穆尔庄园散步,期间她抱着十万分的歉意向格雷戈里先生坦诚她的身份,结果却出乎意料。 「你们看上去并不像是未婚夫妻,没有任何男人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他人觊觎,如果福尔摩斯先生可以,那说明他不爱你。跟不爱你的人在一起不会有任何幸福可言,阿加莎,如果你们真的有婚约,不如立刻与他解除婚约,接受我。这样,还不至于因为一桩错误的婚约耽误了你现在美好年华。」 第117页 格雷戈里先生的反应让阿加莎目瞪口呆,平心而论,但凡她对格雷戈里先生有一点点男女之间的那种好感,都已经二话不说登报跟福尔摩斯解除婚约了。 现在却有点骑虎难下。 万一格雷戈里先生认为她那么做,都是为了他呢? 福尔摩斯关注的却不是这个,他神色严肃地说:「他并没有资格判断我的表现是不是一个未婚夫该有的模样,他又没当过别人的未婚夫。」 阿加莎:「……」 阿加莎眨了眨眼,好奇问道:「那你觉得身为一个未婚夫,你的表现及格吗?」 福尔摩斯却将问题丢回去给阿加莎,「你觉得身为一个未婚妻,你的表现及格吗?」 「我当然及格啊。」 阿加莎十分理直气壮,「对外,在贝克街,从哈德森太太到门警彼得森先生,无时无刻不在为你担心,生怕你有朝一日会被我抛弃。可见,他们对我的表现没什么不满,只觉得你有问题。而在我们之间,你对我到贝克街公寓之后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福尔摩斯愣住,「……没有。」 阿加莎闻言,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所以,你还不承认自己不及格?」 是不及格。 可随即,福尔摩斯又想到,他本来就是打算被阿加莎抛弃的,当一个及格的未婚夫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他想说,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应该说。 从来没有试过这种感觉的福尔摩斯顿时又觉得有点烦躁,想抽菸。 好在,阿加莎不想跟他纠结,她俯身拍了拍大白的额头,「大白,乖,你要回阳台了。」 大白十分有灵性,二话不说,一摇一摆地回了阳台。 福尔摩斯见状,问道:「你今天有事?」 「嗯。」阿加莎轻轻地应了一声,她低头整理了一下浅绿色的裙摆,跟福尔摩斯说道:「今天周四,本来是没什么事情的。但是昨天霍格博士的一个病人走得匆忙,连医嘱都没来得及听完,今天病人的家人可能去诊所,霍格博士让我过去一趟。」 福尔摩斯没说话。 阿加莎:「华生医生今天要和莫斯坦小姐共进晚餐之后再回来。你晚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吃吃吃。 吃饭是为了活着,而不是活着为了吃饭。 可是阿加莎对吃饭从不含煳,她总是说民以食为天,如果饭都不好好吃,那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查案不是更有乐趣吗? 福尔摩斯晃着扶手椅,「只要不是鹅蛋就行。」 阿加莎忍不住笑,她拿起沙发上的书,离开二楼公寓,徒留一室淡淡花香。 阿加莎走了,原本在阳台的大白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福尔摩斯拿起旁边的陶土菸斗,睨了大白一眼,「我要抽菸了,你最好别被熏得一身烟味。」 大白昂着头,嘎嘎两声,继续在室内大摇大摆地晃悠。 身为一只宠物鹅,一点都不将主人放在眼里,福尔摩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离谱的鹅。 他坐了起来,盯着大白,警告说道:「你如果被熏得一身烟味,阿加莎会嫌弃你。」 大白干脆在他脚边蹲下了。 福尔摩斯:「……」 没辙,只好起来弯腰,亲自将这只尊贵的宠物鹅抱出阳台,将阳台落地窗的门关上。 一只鹅都骑到他头上来了。 真是没天理。! 第51章 霍格博士的心理诊所,开在摄政街上。 阿加莎到诊所的时候,带了一些哈德森太太给她的点心过去。 自从阿加莎兼职成为雅各布·霍格的助手之后,哈德森太太很为她高兴,高兴之余,她疯狂爱上的烘培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福尔摩斯和华生被她连续半年的点心投餵弄成快出心理阴影,哈德森太太转而让阿加莎带上她做的点心去诊所,既不浪费食物,又能为阿加莎拉人缘,一举两得。 阿加莎到了诊所,将哈德森太太给的点心都发给医生护士,大家都嘻嘻哈哈,开心地说多谢哈德森太太,多谢阿加莎。 就在她分发零食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姐站在门口的地方张望。 阿加莎停下动作,看向那位小姐。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姐,整齐利落的短髮,穿着一身蓝色的连衣裙。她的长相很清秀,可是神采显得十分机灵,脸颊两侧有雀斑。 最令阿加莎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发色跟阿加莎的相差无几。 但对方头髮的栗色,显得更深一点。 那位女士见到阿加莎,愣了一下,随即客气有礼地说道:「你好,我是瓦奥莱特·亨特,是鲁卡斯尔先生僱佣的家庭教师,鲁卡斯尔太太昨天带着我的学生小爱德华来见霍格博士,后来因为小爱德华吵闹,又到了与鲁卡斯尔先生见面的时间,仓促离开。」 原来是鲁克斯尔先生僱佣的家庭教师。 「亨特小姐,你好。霍格博士今天不在,我是他的助手阿加莎·杜兰。」 阿加莎将手中的点心交给另一个同事,让她继续分给大家,她领着亨特小姐进了霍格博士的办公室。 「亨特小姐,请坐。」 亨特小姐微微一怔,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倒了一杯水递给亨特小姐,脸上带着笑容,温和说道:「亨特小姐,你赶时间吗?」 第118页 亨特小姐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之后,轻轻摇头。 「杜兰小姐,我并不赶时间。鲁卡斯尔先生和鲁卡斯尔太太今日带着他们的孩子在伦敦观光,估计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没那么快回旅馆。」 阿加莎轻轻点头,想起昨天霍格博士的叮嘱。 昨天带着孩子来求助的是鲁卡斯尔太太,年龄大概三十岁岁左右,来自距离温切斯特五英里外的铜榉庄园。她有一个孩子叫爱德华·鲁卡斯尔,今年还没满六岁,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一点,头有点大。 鲁卡斯尔太太说这个孩子很淘气,不喜欢跟人说话,平时表现得很没规矩,喜欢发疯,在捕捉小动物方面极具天赋,平时最喜欢逮一些小鸟小老鼠,将逮捕到手的小动物玩弄到死是他乐此不疲的事情。 一个小孩子将那样残忍的事情视为是一种乐趣,鲁卡斯尔太太简直无法想像。 在鲁卡斯尔太太到伦敦之前,曾经私下写信给雅各布·霍格博士求助。阿加莎如今身兼霍格博士的助手,一些文书工作她也是能胜任的。 她在霍格博士的授意下,以霍格博士的名义给鲁卡斯尔太太写信,向鲁卡斯尔太太了解过一些基本的信息。 鲁卡斯尔太太跟鲁卡斯尔先生是老夫少妻,鲁卡斯尔先生是温切斯特铜榉庄园的主人,今年四十五岁,她是鲁卡斯尔先生的第二任妻子。 根据鲁卡斯尔太太的讲述,鲁卡斯尔先生的第一任妻子在八年前去世,丈夫和第一任妻子养有一个女儿。七年前,她和鲁卡斯尔先生结婚后,跟鲁卡斯尔小姐之间虽然说不上亲密,但也算是融洽。 半年前,鲁卡斯尔小姐离开铜榉庄园,到了费城。 鲁卡斯尔太太说,爱德华·布鲁斯尔在四岁之前,活泼爱笑,是个特别招人喜欢的小朋友。四岁之后开始有一些奇怪的举动,不喜欢跟人说话,自从鲁卡斯尔小姐离开铜榉庄园之后,性情更加变得冷漠,暴躁易怒,动辄在家里发疯似地哭闹。 鲁卡斯尔太太认为是姐姐的离开导致了孩子的性情变得更糟糕。 但是爱德华·布鲁斯尔从出生开始,从未与母亲分开。与他建立亲密关系的人是鲁卡斯尔太太,而不是鲁卡斯尔小姐。姐弟俩的关系再融洽,顶多只会在姐姐离开的那几天念叨着找姐姐玩,很快他就会找到新的玩伴儿。 鲁卡斯尔小姐的离开不至于令弟弟性情大变。 可是昨天在霍格博士和鲁卡斯尔太太的交流过程中,这位年轻的太太仿佛有难言之隐。 病人家属不能将情况坦诚相告,霍格博士也没有办法。 「小朋友并不是天生冷漠,无法感受温情的人。鲁卡斯尔太太,儿童的模仿能力是十分强的,或许你可以留意一下你儿子身边的环境,是否有以虐待动物为乐的人。」 鲁卡斯尔太太本就苍白的脸色,在听到霍格博士的话之后,几乎像白纸似的。 「霍格医生,我很确定孩子的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求您帮帮我,孩子这么小,却如此顽劣,长大后他该要怎么办?」 可是还不等霍格博士说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办公室的钟上,已经是下午四点。 她大惊失色,说自己还有急事必须要带着孩子离开,霍格博士甚至来不及挽留,她人就已经带着孩子像是一阵风似的走了。 霍格博士和阿加莎面面相觑。 「阿加莎,你对这个鲁卡斯尔太太和她的孩子有什么想法?」 阿加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位年轻的太太有难言之隐,鲁卡斯尔太太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眼镜,眼里总是不经意带着忧伤。 「我觉得她好像有很多的苦衷,但是没办法说出来。她带来的小朋友总是在笑,但是笑得很虚伪,好像是在刻意模仿某个人。他并不是感受不到您的善意,但他选择了迴避。霍格博士,我认为他身边有人在虐待他。」 阿加莎回想着小爱德华的反应,小朋友并不像大人那么老练,有时掩饰情绪的手法十分稚嫩。 「霍格博士,鲁卡斯尔太太应该是瞒着丈夫带儿子到诊所的。」 否则,她不会如此慌张地离开。鲁卡斯尔先生如果认为儿子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大概不会只让太太带着孩子到诊所。 霍格博士看向阿加莎的目光带着些许赞赏,他点了点头,随即神情凝重地跟阿加莎说:「我认为这位太太在向我们求救。」 「如果她和儿子受到了虐待,我认为向警察厅求救,会比向我们求救有用得多。」 「年轻的小姐,你还没经歷过太多的苦难,对有的事情暂时还无法理解。」 霍格博士脸上带着儒雅的笑容,他站起来收拾东西。鲁卡斯尔太太和小爱德华是他今天最后的访客,他明天大早就要赶去剑桥上课。 「那位太太走得这么匆忙,她明天一定还会来。如果她不来,也会让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再来一趟。阿加莎,希望你明天能到诊所来等候那位客人。」 霍格博士跟阿加莎去过埃斯科特警察厅之后,对她与人沟通的能力表示完全放心。 如果鲁卡斯尔太太真的会让另一个人来,说明他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那位客人来了之后呢?除了旁敲侧击向她了解鲁卡斯尔太太和小爱德华的事情,您还希望我做些什么?」 第119页 正在从衣帽架上取帽子的霍格博士动作一顿,侧首看向阿加莎。 「你希望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但总觉得这对母子如今身处的环境堪忧。霍格博士,我们都是平凡人,如果帮助病人是在我们能力之外的事情,不必勉强。」 阿加莎是真的那么认为。 即使身为医生,有时也要放下助人情节,这样生活才不会太难过。 霍格博士只是微微笑了下,他跟阿加莎说:「你明天先替我见一见来自温切斯特的客人,至于帮助病人是否在我们能力之外的事情,等下周一见面的时候再说。」 霍格博士将帽子戴好,要离开。 离开前还十分绅士地问阿加莎,「我要去见一位朋友,到贝克街也十分顺路,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阿加莎微笑着摇头,「我自己回去就行。」 阿加莎目送霍格博士离开的时候,心里还想着霍格博士说的话是真是假。 如今亨特小姐出现在诊所的办公室里,说是鲁卡斯尔太太让她来的。 阿加莎心想霍格博士真是料事如神,过去经常遇到过像鲁卡斯尔太太这样向他求救的母亲吗? 亨特小姐坐在阿加莎对面,她有些疑惑阿加莎怎么就将她带到办公室,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 「杜兰小姐?」 「亨特小姐,别紧张,因为你的学生情况比较特殊,昨天鲁卡斯尔太太走得比较匆忙,有些事情霍格博士还想了解得详细一点。」 亨特小姐一怔,跟阿加莎说道:「其实我对鲁卡斯尔先生家里的情况并不了解。杜兰小姐,我只是一名家庭教师,半个月前才到铜榉庄园的。」 阿加莎:??? 阿加莎愣住。 霍格博士昨天说今天来的人应该是鲁卡斯尔太太信任的人,一个才到铜榉庄园半个月的家庭教师,就是她信任的人,那她身边的人是得多不可信。 还不等阿加莎说些什么,这位年轻的家庭教师就已经打开了话匣子。 这是一位年轻独立有主见的家庭教师,既然鲁卡斯尔太太瞒着鲁卡斯尔先生让她到诊所来,肯定希望她能在小爱德华的事情上帮忙。 亨特小姐主动将她了解到的事情告诉阿加莎。 「杜兰小姐,小爱德华是我的学生,这个小朋友完全是被家人宠坏了,脾气才会那么坏。我虽然才到铜榉庄园半个月,但能感觉到鲁卡斯尔太太十分担心他的成长。我不止一次看到鲁卡斯尔太太为此暗中掉泪,但鲁卡斯尔先生完全不将孩子的顽劣放在心上,他甚至认为孩子淘气点才显得聪明。」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阿加莎,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育儿观念的家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她并没有将心情表现出来,只是抬眼看向亨特小姐,问道:「你觉得鲁卡斯尔太太和丈夫的感情怎么样?」 「还挺好的。」亨特小姐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据我所见,鲁卡斯尔太太特别爱丈夫和儿子,鲁卡斯尔先生对她也很好。不过男人总是比较粗线条的,有时难免会忽视鲁卡斯尔太太的心情。」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并不给她任何压力。 亨特小姐知道在这些心理诊所,客人说的每一句话,工作人员都有义务保密。她跟阿加莎说鲁卡斯尔夫妻之间没什么好说的,鲁卡斯尔先生并没有虐待妻子的倾向,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小爱德华身上有任何被虐待的伤痕。 在她看来,铜榉庄园是个古怪的地方。 主人家的癖好透露着古怪,僕人也透露着古怪。 「杜兰小姐,实不相瞒,我本来并不想到铜榉庄园工作,但鲁卡斯尔先生给出的薪酬实在太高了,我这辈子没见过哪个家庭教师有高得这么离谱的薪水。我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接受这份工作。为了这份工作,我依照他们的要求剪短了一头长髮,并且还要在他们指定的时间穿着指定的衣服坐在客厅里,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按照他们吩咐的那样去做。」 亨特小姐想到自己过去半个月的经歷,虽然这些事情并没有伤害到她,但总是透着怪异。 她跟阿加莎说:「杜兰小姐,有这种特殊癖好的父母,能养出爱德华这样淘气的小东西也不足为奇。我怀疑铜榉庄园里藏着一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亨特小姐的谈话已经从小爱德华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的关注点上,但她浑然不知。 她像是将这些话憋了许久似的,一股脑地跟阿加莎说出来,她说铜榉庄园里有一栋很奇怪的小楼,小楼里有一只大藏獒守着。 鲁卡斯尔先生不许任何人靠近那栋小楼。 「杜兰小姐,说实话,我觉得那栋小楼藏着一个秘密。我觉得我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心中总有一种直觉,令我不能放手不管。」 阿加莎:「……」 说实话,这场谈话的走向实在令她大跌眼界。 当然,这跟她没有刻意引导有关系,因为她并不觉得才到铜榉庄园半个月的亨特小姐,能知道鲁卡斯尔先生和太太之间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隐情。 亨特小姐表现得非常担心,她觉得铜榉庄园里有秘密,但是她无法解开。 阿加莎忽然就想到了今天早晨坐在窗户边上发呆的福尔摩斯,他最近好像又觉得生活无趣了。 于是,阿加莎好意向亨特小姐建议—— 第120页 「亨特小姐,铜榉庄园里是不是真的有秘密,我恐怕无法帮你解答。但有一个人,或许会对铜榉庄园的秘密感兴趣。你去贝克街221b号,找一个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先生,他应该会很乐意向你效劳。」 可是亨特小姐的反应出乎阿加莎的意料。 亨特小姐一怔,「咦」了一声,诧异说道:「杜兰小姐,你也认识福尔摩斯先生吗?」 阿加莎:??? 什么叫她也认识福尔摩斯? 亨特小姐难道是福尔摩斯的委託人吗? 阿加莎搜索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很确定她看过的委託人里绝对没有一个叫瓦奥莱特·亨特的小姐。 而这时,亨特小姐又说:「我半个月前见过他,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铜榉庄园,只好到贝克街找福尔摩斯先生谘询。福尔摩斯先生是个热心的人,他让我去铜榉庄园,如果觉得有危险,立刻联繫他,他会随时帮助我。」 阿加莎:「……」 行吧。 她对亨特小姐向福尔摩斯求助的事情一无所知。 第52章 阿加莎在诊所见完亨特小姐之后,去了一趟图书馆。 图书馆里人并不多,她在馆里借了几本书之后,就到了一楼。 一楼的地方有一个展馆,这几天正在开展会,是一个陶瓷展。 她抱着姑且一看的念头,进入了展馆。 出来时,却红了眼睛。 她在展馆里看到了一个天青色的花瓶,像极了当年外公家里的藏品。 阿加莎拿着一本从图书馆借阅的读书从侧门出来,侧门外是一条树枝掩映的小路,平时幽静,鲜少行人。 可是这天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 一棵古老的橡树下,福尔摩斯负手而立。 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微微偏首,天灰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阿加莎:「……」 阿加莎眨了眨眼,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在这儿?」 福尔摩斯微笑:「我来还书。」 阿加莎「哦」 了一声,踩过地上落叶走到他身旁,神态自然地问道:「现在要回去了吗?」 ……仿佛那个红着眼睛踏出图书馆的年轻小姐,只是福尔摩斯一时产生的幻觉。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两眼,很随意,「随你。」 随她? 阿加莎安安静静地站在福尔摩斯身边,她其实也没什么想法。 刚才在展馆里看到那个花瓶时,想起许多年幼时在外公家里度过的时光,一时无法自控,但是走出来的那一刻,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仿佛都跟她隔绝了一样。 阿加莎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心底一度觉得茫然,神色落寞。 福尔摩斯看她站在身边,怀里抱着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书,模样却有些失魂落魄。 「阿加莎。」 阿加莎回神,「既然随我,那我们回贝克街吧。」 这种时候,就合适回到贝克街公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静静地待一会儿。 福尔摩斯还记得她刚踏出侧门时,双目里来不及掩饰的难过。 「图书馆的一楼有个陶瓷展,你去看了吗?」 福尔摩斯转身,跟阿加莎一起顺着林荫小道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状似闲聊似的跟阿加莎说话。 「去了。」 阿加莎的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很平静,「展品都很漂亮。」 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两眼,见她没有再多谈的意愿,就没再说话。 两人一路都安静,彼此都沉浸在各自的心事里。 到了贝克街公寓二楼,阿加莎跟福尔摩斯说:「今天的晚餐还是让哈德森太太帮忙准备吧,我没什么心情做饭。」 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福尔摩斯扭头,狐疑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解释:「今天跟一个来自温切斯特的家庭教师聊了不少,有点累。」 福尔摩斯不由得皱眉,问:「到底聊了什么让你觉得累?」 阿加莎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喜怒难辨,「聊了她的僱主铜榉庄园的主人有些古怪,又聊了铜榉庄园里或许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还聊了原来那位年轻独立的小姐半个月前到过贝克街公寓,认识福尔摩斯先生,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福尔摩斯:??? 阿加莎笑了笑,转身上楼。 原本要开门的福尔摩斯将钥匙拿出来,往兜里一放,跟着阿加莎上楼。 福尔摩斯奇道:「你今天竟然在霍格博士的诊所里见到了亨特小姐?」 阿加莎拾阶而上,她听出福尔摩斯语气里的意外,随口附和,「可不是吗?真的太巧了,对不对?」 确实很巧。 这么巧合的事情被他们碰上,难道不是该表示惊讶吗?阿加莎怎么一副心累又有些阴阳怪气的? 但福尔摩斯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点了点头,跟着阿加莎上了三楼,然后跟着进去客厅。 哈德森太太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的食材,见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一起回来,特别高兴,「夏洛克,今晚吃烤鹅好吗?」 只要不是鹅蛋,烤鹅烧鹅都随便。 福尔摩斯笑着跟哈德森太太说:「好的,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得到肯定的回答,又回了厨房。 第121页 福尔摩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阿加莎将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窈窕的身影又进去厨房倒水,仿佛没他这个人似的。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轻咳了一声,开始跟阿加莎说半个月前亨特小姐到贝克街公寓的事情。 「那是周二的早晨,我收到她在前一天发电报给我,说有事情想向我谘询。」 福尔摩斯还记得那天清晨,周一到周三是阿加莎到摄政街的日子,当然不会在二楼。 他一大早醒了之后跟华生在公寓里聊天,就收到了来自亨特小姐的电报。 「现在来找我的已经并不只是警方了,还有很多要求千奇百怪的委託人。亨特小姐一开始找我,并不是跟我说铜榉庄园有什么秘密,而且她觉得鲁卡斯尔先生开出的薪水太高,而且条件也相当奇怪。」 福尔摩斯见到亨特小姐的第一印象是她有一头跟阿加莎一样的漂亮栗色长髮,但是她的发色更深一点。 她看上去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原本斯彭斯·芒罗上校家当家庭教师,两个月前,因为斯彭斯·芒罗上校的工作调动要离开英国,这位年轻的女士就失去了她赖以为生的工作。 亨特小姐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她在斯彭斯·芒罗上校家里待了整整五年,可见不管专业能力还是为人处世上,都不差。 她在失去工作后,找工作四处碰壁,眼看就行坐食山空,只好寄期望与伦敦西区的一个家教中介,中介名叫维斯塔维,根据亨特小姐所说,她每周去一次。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在中介工作人员旁边见到了一个壮硕的男人,脸上肉乎乎的,皮肤很白,那就是鲁卡斯尔先生。 「根据亨特小姐所说,鲁卡斯尔先生在她面前表现得非常和蔼闲适,一听说亨特小姐在斯彭斯·芒罗上校家里的薪水是四英镑每个月,立即为她打抱不平,认为上校是在剥削亨特小姐。鲁卡斯尔先生愿意一个月给亨特小姐十英镑的薪水,希望她能接受去铜榉庄园的工作。」 福尔摩斯接过阿加莎递过来的一杯薄荷水,喝了一口。 薄荷的清香充盈在口腔里,那凉丝丝的感觉顺着喉咙,滑到胸腔。 明明在说正事,福尔摩斯却莫名其妙地分了一下神,心想阿加莎不爱喝奶茶不爱喝咖啡,总是喜欢泡各种各样的茶,来自东方的红茶绿茶,还喜欢泡各种花草茶水果茶,从前也没听说过被谋杀的米尔沃顿和他的夫人喜欢喝这些茶罢。 原本揉成一团的薄荷叶在玻璃杯里因为吸了水舒展开,然后慢慢沉在玻璃杯的低端。 福尔摩斯盯着那片薄荷叶,忽然生出一种感觉,自己仿佛也像是这片薄荷味似的,被某种东西悄无声息地浸润。 这种感觉令他忽然停下,蹙眉看着玻璃杯里的薄荷叶。 阿加莎在诊所里,对亨特小姐去铜榉庄园工作的前因后果并不清楚,只知道鲁卡斯尔先生付出远高于市面的薪水价格,诚邀她去同的。 现在听福尔摩斯说起亨特小姐去铜榉庄园曾经谘询他的事情,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 听着听着,他却突然不说话了。 抬眼就看到他端着那杯薄荷水皱眉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问:「这杯薄荷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福尔摩斯心情有些复杂地将那杯薄荷水放下,跟阿加莎说:「你既然见了亨特小姐,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吗?」 「亨特小姐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去诊所的,她的学生小爱德华是霍格博士昨天接诊的病人。因为鲁卡斯尔太太昨天走得很匆忙,霍格博士觉得她本人或者是她所信任的人今天会再去诊所,特别让我今天过去的。」 阿加莎手里捧着一杯柠檬红茶,慢悠悠地说道:「亨特小姐又不是我的委託人,我没必要知道她的不安。反而是她的学生,一个六岁不到的孩子,性情顽劣古怪,以虐待小动物为乐,如果不及时干预,恐怕他长大后就要成为警方送上绞刑架的人物之一。」 福尔摩斯有些诧异,「亨特小姐的新学生竟是这么一位难缠的小傢伙么?可据我所知,她之所以能有如此丰厚的报酬,并不是因为小傢伙淘气顽劣,而且来自鲁卡斯尔太太的怪癖。根据亨特小姐所说,她觉得鲁卡斯尔先生善良随和,鲁卡斯尔太太却好像有不少怪癖。她见不得家庭教师留长髮,必须要亨特小姐把头髮剪短才愿意让她去铜榉庄园。」 停了停,福尔摩斯又说:「听说她还要求亨特小姐在特定的时候穿她指定的衣服,在那样的情况下,亨特小姐必须服从她的意愿,否则不仅会失去工作,还会倒赔一笔违约金。」 这是一件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的事情。 阿加莎不想评价些什么。 福尔摩斯说:「看得见的危险,就不是危险。藏在暗处的东西,才是最致命的。这份差事并不适合一个年轻且孤立无援的女士。」 阿加莎:「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呢?」 「薪水高啊。」 福尔摩斯笑着看向阿加莎,他的语气很平淡,「你见过亨特小姐,应该知道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到贝克街找我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之所以到贝克街找我,不过是想邀请我与她一起冒险罢了。」 高收入高风险。 第122页 亨特小姐知道铜榉庄园的工作背后肯定有一些秘密,但她无从得知。 她没有父母和朋友在身边,于是找上福尔摩斯,希望这位名侦探能当她的后盾。 萍水相逢,福尔摩斯居然已经愿意当她的后盾。 相比而言,当初被欺骗感情的阿加莎就显得有些悲哀。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越气人。 而且,阿加莎忽然也觉得自己很没意思,因为福尔摩斯这两个月过得太平静,应该快要闷坏了,亨特小姐的求助只是令他觉得有些意思。 果然。 福尔摩斯语气有些兴奋,跟阿加莎说:「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吗?我从没见过这么离谱古怪的工作要求,亨特小姐需要钱,所以她要接受这份工作,但她希望在遇到危险和麻烦时,我能帮助她。这有什么难的呢,只要她给我一封电报,我就随传随到。」 阿加莎面无表情地喝着茶,没说话。 通常这种时候,阿加莎应该会说些什么的,现在却什么都没说,福尔摩斯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福尔摩斯问:「你不说些什么吗?」 捧着玻璃杯的阿加莎眨了眨眼,湛蓝色的眼睛瞅着福尔摩斯,语气要笑不笑地「哦」了一声。 她慢条斯理地将玻璃杯放在前方的茶几上,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却不太平淡。 「随传随到……夏洛克,想不到你对亨特小姐还挺上心的。」 福尔摩斯:???! 第53章 ……想不到你对亨特小姐还挺上心的。 福尔摩斯想听阿加莎说些什么,但他没想到阿加莎会这么说。 当即愣了一下,天灰色的眼睛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看上去并不生气,只是她的眉间又露出了点恹恹的模样。 几个月的相处,福尔摩斯已经知道这个模样意味着什么。 每次阿加莎觉得有点累,不太想搭理别人的时候,都会不经意露出这样的神色。 福尔摩斯的目光锁在阿加莎的脸上,直接问道:「你怎么了?」 阿加莎十分轻描淡写:「没怎么,就是有点累,想休息。」 越是轻描淡写,就越是有什么。 但福尔摩斯觉得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于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对亨特小姐对学生有什么想法?他还没满六岁,个性却已经那么糟糕了。霍格博士对他也很上心,否则不会让你今天特意在诊所等候他的家人。」 阿加莎眼睛盯着玻璃杯里的柠檬红茶,轻嘆了一声,「我和霍格博士认为他并不是天生顽劣,而是有人虐待他,或者是刻意训练他,他才会变得这么淘气。」 阿加莎特别在「淘气」 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如果见过他,你就知道,他的眼神很冷静,可是他却表现得十分好动,不受控制。在诊所里,即使鲁卡斯尔太太看着他,他安静不过三分钟,就开始在屋里像是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稍微不顺从他的意愿,他就开始大叫大闹。霍格博士跟他交流的时候,他并不怕生,眼睛直视霍格博士,告诉霍格博士,他没病,是鲁卡斯尔太太想的太多。」 阿加莎回想着当时见到小爱德华的场景,他甚至像是大人似的耸了耸肩,无奈地说:「你知道的,女人总是喜欢大惊小怪。」 许多事情经不起深思,一旦深思,都能思考出无数的可能性来。 但福尔摩斯既然不想回二楼,阿加莎也不介意就着小爱德华和鲁卡斯尔太太两人的表现分析多种可能性。 「鲁卡斯尔太太是一个年轻的女士,个子不算高,看上去有些瘦弱。她的眉间有细纹,看得出来平时过得并不算开心。亨特小姐也跟我说,她见过鲁卡斯尔太太暗中掉泪,并且不止一次。亨特小姐到铜榉庄园不到半个月,却已经不止一次见到她暗中垂泪,由此可见她和鲁卡斯尔先生到婚姻生活并不美满。」 虽然亨特小姐口口声声说鲁卡斯尔先生平时对太太很好,只是因为他是男人,又比鲁卡斯尔太太大很多,有时难免会忽略鲁卡斯尔太太的心情,不是太周到。 但阿加莎觉得鲁卡斯尔太太瞒着先生暗中带孩子向霍格博士求助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如果是感情和睦的夫妻,至少在对待孩子的事情上,步调会是一致的。 可是这两人不仅表现得并不一致,甚至还相互欺瞒。 至于小爱德华…… 我觉得这个小傢伙的性格形成,并不能简单用 亨特小姐所说的完全被家人宠坏造成来解释。 被家人宠坏的孩子可能会稍微不如他的意,他就要大吼大叫,但绝对不会将虐待小鸟小动物视为乐趣。 小爱德华将虐待杀死小动物视为一种乐趣,如果他真的与生俱来就有这种倾向,理应从小就有所表现。 鲁卡斯尔小姐去费城的事情,是他性格的一个转折点。 可奇怪的是,他甚至没跟鲁卡斯尔小姐建立信任关系,怎么可能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 儿童身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夸张的笑意,防备的眼神,还有看似很疯的大吵大闹……他未必会有多喜欢,但是他不那么做,很可能会被人虐待。 阿加莎曾经听父亲说过许多虐待孩童的案件,有的人以虐待儿童为乐,会训练他们做各种各样残酷冷血的事情。 第123页 小爱德华捕捉小动物和玩弄小动物那么在行,或许是经常有人演示给他看,并且要求他跟着做同样的事情。 再往阴暗一点都可能性猜测,阿加莎觉得鲁卡斯尔太太和小爱德华在铜榉庄园里都受到虐待。 在城市里虐待儿童和太太可能会招来邻居的不满,从而报警,可是在距离温切斯特几英里远的铜榉庄园,地处偏僻,鲁卡斯尔先生即使虐待了妻儿,也不会有人说他半句不好。 毕竟,铜榉庄园里养着的,是靠鲁卡斯尔先生发薪水的僕人。 福尔摩斯听着阿加莎假设的可能性,听得心情十分复杂。 说实话,阿加莎以后只想当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有些太屈才了,就靠这举一反三的推理能力和想像力,她完全还可以给伦敦警察厅当个谘询顾问的。 福尔摩斯抬手抵了抵鼻尖,低声说道:「听你这么说,铜榉庄园仿佛是魔鬼的窟窿。半个月前亨特小姐来询问我的意见,我没有阻止她去铜榉庄园,倒显得我很冷血。好在,她看上去很机灵,应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阿加莎却故意戳他心窝,用凉飕飕的语气说道:「再有足够的能力,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士。鲁卡斯尔先生只要放开他养在铜榉庄园的那只藏獒,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撕成碎片。」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终于发现了,阿加莎今天从回到贝克街开始,就一直跟他唱反调。 福尔摩斯那双灰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十分坦然地跟他对视。 盯。 盯盯盯。 最终福尔摩斯败下阵来,他轻嘆了一声,「你心情不好,为什么?」 阿加莎不想说。 「因为我没把亨特小姐到贝克街的事情告诉你吗?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来的时候约翰也在。虽然她的这份工作来得诡异,我也答应她只要她遇见了麻烦和危险,会立刻赶去温切斯特帮助她,但谁也说不好那到底会不会发生。」 这么一大堆话说出来,福尔摩斯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跟阿加莎解释亨特小姐的事情做什么? 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除了显得他做贼心虚没有任何作用。 但他为什么要表现得像个背着未婚妻偷腥的未婚夫啊? 脑壳痛。 福尔摩斯一时弄不明白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也不想弄明白。 他将放在茶几上的那杯薄荷水一口闷完,薄荷味跟着水一起进去口腔,他眉头也没皱一下,连水带叶一起咽下肚子里。 福尔摩斯准备跟阿加莎说再见,他要回二楼了,不料这时阿加莎终于说话了。 「不是因为这些事情。」 女孩轻柔无奈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低地嘆息—— 「夏洛克,我心情不好跟你没关系,跟亨特小姐的事情也没关系。」 她只是,单纯想家了。 世界这么大,哪里都能容得下一个她,却哪里都容不下一个属于她的家。 她想念过去的亲人,想念过去美好的旧时光。 「再坚强独立的人,应该也会有觉得无助和心情不好的时候吧。」 阿加莎微笑着说,「就像亨特小姐,你和华生都认为她独立勇敢,即使一个人去远离城市的铜榉庄园工作,仍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可她还是会觉得彷徨无助,因此到贝克街寻求你这位名侦探做她的后盾。」 阿加莎佩服亨特小姐的胆量,也羡慕她能让福尔摩斯承诺一句随传随到。 阿加莎忽然问福尔摩斯:「如果我遇上麻烦和危险,你也会随传随到吗?」 不等他说话,阿加莎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你还是别告诉我答案。我的母亲曾告诫我,男人靠得住的,母猪会上树。」 福尔摩斯被阿加莎弄得哭笑不得,但他发现了,阿加莎今天真的很反常。 确切地说,是从她踏出图书馆侧门,还来不及收起眼里难过神色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不太对劲。 那个展馆里有什么吗? 福尔摩斯回想当时阿加莎在里面游览的场景,他记得阿加莎曾经在一个天青色的花瓶前站了很久,久到他都不耐烦出去站在橡树底下抽完了一根雪茄,含了两粒薄荷糖以后,她才失魂落魄地出去。 不过那都不是关键,关键是—— 「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你曾告诉我,你对父母并没有记忆,尤其是你的母亲,你被生下来三个月后,她就生病去世了。阿加莎,你的母亲根本不会教你这些。」 阿加莎:「……」 忘了这一茬。 阿加莎脸色很正常地说道:「那些随口胡扯的话你也信,你是不是傻?」 福尔摩斯皱起了眉头,他可不觉得阿加莎那时说的话是随口胡扯。 可阿加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胡扯。关于我父母的那些事情是胡扯的。埃斯科特,喜欢你,阿加莎喜欢你,愿意一辈子追随你的这些话,也是随口胡扯的。」 福尔摩斯:「……」 这么说,他岂不是这场婚约里唯一的冤大头?! 第54章 阿加莎看着福尔摩斯无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眼尾微挑,看了福尔摩斯一眼,说道:「在阿普尔多尔别墅时,你是埃斯科特。那时你说过一句真话吗?」 第124页 福尔摩斯:「我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翻篇了。」 他曾经伪装成水管工,欺骗了阿加莎。 可现在阿加莎在贝壳街公寓,她不再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一个小女佣,也不是伦敦哪户人家的佣人,她有自己的梦想,也有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 再说过去的事情,似乎没什么必要。 阿加莎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笑着说:「是已经翻篇了呀。夏洛克,在你决定收留我,跟我再次定下婚约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翻篇。可我很好奇,想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福尔摩斯心想恐怕不能。 可阿加莎是多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心思灵巧地很,能从他细微的反应里捕捉到他的回答。 福尔摩斯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阿加莎:「过去你说过那么多假话,而我对你说的话里,有几句胡扯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福尔摩斯:「……确实没什么关系。」 福尔摩斯态度很好,很有风度,能让着她的地方,都让着她。 可是这些都没能让阿加莎的心情变好,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有点烦,此刻也厌倦了伪装。 阿加莎抬手掐了掐眉心,「我有点累,想回房休息一会儿。」 三楼公寓福尔摩斯经常上来,华生不在贝克街的时候,福尔摩斯经常在三楼跟哈德森太太和阿加莎一起吃饭。 阿加莎也不招待他,反正他很会给自己找事,真觉得无聊了就会回二楼。 阿加莎离开客厅,福尔摩斯独自坐在沙发上沉思。 他觉得阿加莎今天有些烦躁、蛮不讲理,还有一点点的自暴自弃,她平时并不是这样的。 福尔摩斯开始琢磨自己最近到底有没有不经意做了什么事情,惹得阿加莎不痛快。 思来想去,他很确定没有。 哈德森太太要做烤鹅,把鹅清理干净后,等时间差不多再做就行。 她把厨房该忙的事情忙完之后出来,没看到阿加莎,只看到福尔摩斯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头靠着沙发背,面无表情的模样。 哈德森太太一边擦手一边走到沙发旁,「惹阿加莎不高兴,她不睬你了吧?」 福尔摩斯辩解:「我没惹她不高兴,她也没有不睬我。」 可是哈德森太太不给他面子,「如果阿加莎睬你,你怎么会一个人坐在客厅?」 福尔摩斯:「……她说她累了。」 哈德森太太忍不住笑,她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望着福尔摩斯,「女孩子在喜欢的人面前,再累也捨不得冷落他。」 福尔摩斯还是靠着沙发懒洋洋的模样,「那就是阿加莎不喜欢我,所以冷落我了。」 哈德森太太看着他的模样,拿起旁边的一个抱枕扔向他。 福尔摩斯靠着沙发的头都没动一下,一只手抬起,接住了哈德森太太扔给他的抱枕。 「哈德森太太,自从阿加莎到了贝克街,你的脾气越来越坏了。」 年轻的名侦探半真半假地埋怨。 哈德森太太看向他的眼神,颇为恨铁不成钢,「阿加莎不理睬你,你应该要去哄她。女孩子,尤其是像阿加莎这样年轻可爱的小姐,有时候就得多哄哄。夏洛克,你工作查案的时候很聪明的,怎么在这些事情上,却表现得如此迟钝。」 不是迟钝,是不想。 福尔摩斯将抱枕抱在怀里,头歪了下,那双天灰色的眼睛含笑看着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被他看着看着,就有些无奈地笑嘆一口气,她站起来,「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是懒得管。上周阿加莎去埃克塞特前,跟我在客厅里聊天。她说这段时间在贝克街跟我们相处得很好,心里不太捨得离开。听她说起那些话的语气,感觉距离你被她抛弃……如果以前是十条街,现在顶多就只剩下半条街了。」 福尔摩斯:??? 原本还抱着抱枕歪在沙发上的福尔摩斯坐端正了,「阿加莎想跟我解除婚约?」 哈德森太太:「……是我猜的,如果不是要跟你解除婚约,她怎么会想着要离开贝克街呢?」 「你想多了,哈德森太太。」 福尔摩斯站起来,他将手里的抱枕塞到哈德森太太的怀里,微笑着跟她说:「阿加莎今时不同往日,她是霍格博士的助手了,平时除了帮我处理一些文书工作,还要帮霍格博士代劳回復一部分患者和患者家属的问题,以后她也会慢慢地成为一个心理医生,到那时候,她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就不需要住在贝克街公寓了。」 哈德森太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阿加莎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那你呢?」 「我?我当然还会在贝克街啊。」 福尔摩斯理所当然地说。 哈德森太太瞭然地点了点头,「所以其实最终你和阿加莎不会结婚,是吧?」 福尔摩斯怔住,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面露微笑,带出了眼角的细纹,不觉得她老态,只觉得那些细纹为她增添了和蔼跟可爱。 哈德森太太语重心长:「夏洛克,你不该将婚姻视为儿戏。」 即使阿加莎只是一个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在婚姻的事情上也不该被两次这么儿戏对待。 哈德森太太前半生经歷了很多事情,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这两个年轻人的事情她看在眼里,不知道到底该为谁惋惜。 第125页 如果最终会分开,宜早不宜迟吧。 「知道了,知道了。」 因为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难以向哈德森太太解释清楚,福尔摩斯只好笑着敷衍。 哈德森太太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起身进厨房继续忙着做烤鹅。 福尔摩斯今天去图书馆还书,书还了,还没找到想借的书,就看到了阿加莎的身影。 他莫名其妙地跟在阿加莎后面,看她仰着头在一排排的书架前走过,看她借了书后到一楼的展馆参观,也看到她久久地站在一个好看的白釉花瓶前一动不动。 他心里有一种猜测,说出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 第二天清晨,阿加莎没去敲二楼公寓的大门,她穿了一袭黑色连衣裙,带着前一天准备好的菊花去了墓园。 墓园离贝克街有点距离,阿加莎喊了一辆马车。 阿加莎的父母……或者她应该说原身的父母埋葬在这个墓园里,夫妻两人的墓碑并排在一起。 阿加莎分别在两个墓碑前放了一束菊花,然后坐在前面的空地上。 这是她成为阿加莎之后,第一次到墓园来。 原身对父母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就如同昨晚福尔摩斯说的那样,杜兰太太生下她三个月之后,就因病去世,而她的父亲杜兰先生,也在她三岁的时候死于一场爆炸。 后来,她就成为了一名孤儿,被米尔沃顿先生收养。 原身对父母没什么感情,却会在自己生日的那一天到墓园祭拜父母,告诉他们自己最近一年经歷过的事情。 阿加莎坐在空地里,一时不知道对这两块墓碑说些什么好。 在死灵面前,有什么好伪装的呢? 她轻轻地嘆了一口气,「抱歉,我不是你们的女儿……」 阿加莎在穿越半年之后,第一次将自己心里的秘密对着两座墓碑说出来,她对杜兰夫妻说她虽然顶着阿加莎的壳,但并不是真正的阿加莎,她只是一个来自未来异世界的灵魂。 她对着死去的杜兰夫妻说不好意思,霸占了你们女儿的身体,但这事情不由我做主,你们知道真正的阿加莎去哪儿了吗? 巴拉巴拉。 天南地北,她什么都乱扯一通,平常不能跟别人说的话,此刻在杜兰夫妻的墓碑前一次性说够本。 最后她说到自己跟福尔摩斯的婚约—— 「阿加莎和埃斯科特订了婚,我和福尔摩斯订了婚,当阿加莎是真的时候,埃斯科特是假的,当阿加莎是假的时候,福尔摩斯确实真的,事情真好玩,对不对?」 她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不管是哪一次的婚约,都是真假参半,好在我已经打算尽快结束这一切。」 第55章 周三下午,阿加莎在诊所收到一封来自温切斯特的电报。 霍格博士正在帮一个年轻的太太看诊,这位太太在半个月前发现总有人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地与她说话,有时还试图激怒她,让她做出一些平时不可能去做的自残事件。 霍格博士正在办公室里跟病人交流,阿加莎没有进去打扰。 年轻太太的丈夫坐在办公室外,他看着阿加莎手里的信件,来自温切斯特的信封只是其中的一封而已。 男人问道:「什么人都可以写信给霍格博士吗?」 阿加莎将手中的信件分门别类放好,她笑着说:「理论上,只要知道霍格博士的地址,都可以写信给他。霍格博士是一个很热心的人,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有需要的人提供帮助。」 那个年轻的男人点了点头,然后他又问:「我的妻子会好吗?」 人一旦得了心理方面的疾病,病人和家属都会面临着很多的痛苦和不便,病人会变得不可理喻,会需要家属长久的耐心陪伴和忍让。 很多家属表现得很好,也有很多家属视病人为累赘。 阿加莎将来自铜榉庄园的电报单拎出来,抬头看向坐在前方紧张等候的年轻男人。 年龄看上去只比她大几岁的感觉,白净俊朗,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 阿加莎低头看了一下霍格博士的预约名单,阿瑟·霍尔德。 霍尔德先生眉目里是掩不住的担心,看得出来很紧张妻子。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温声说道:「只要多点耐心陪伴,会好的。」 霍尔德先生听到她的话,紧张的神色放松了些,不再讲话。 阿加莎将来自铜榉庄园的电报打开,上面只有两行字—— 小爱德华前日误闯庄园小楼后变得反常,昨夜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一只死去的幼犬。 明日请到温切斯特,我与孩子急需您的帮助! ——鲁卡斯尔太太。 事情看上去似乎很严重,鲁卡斯尔太太竟然直接邀请霍格博士去温切斯特。 阿加莎从这一封短短的电报里想出了很多种可能性,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鲁卡斯尔先生明天一定不在铜榉庄园。 霍格博士接诊的年轻太太从从办公室里出来,她的个子偏高,黑头髮黑眼睛,脸色苍白却不减丽色,见到丈夫,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更添柔美。 霍尔德先生见到妻子,温柔笑着迎了上去。 两人跟霍格博士寒暄了几句之后,离开诊所。 霍格博士看着那对年轻夫妻出去的背影,跟阿加莎说:「霍尔德太太患有严重抑郁症和妄想症,有自杀倾向。她与丈夫从小青梅竹马,阿瑟·霍尔德的父亲是伦敦银行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家产雄厚。」 第126页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这个世界,有钱人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会顺心。 她看得出来那位霍尔德太太并不深爱自己的丈夫。 阿加莎:「钱能解决很多事情,如果丈夫将来会继承雄厚的家产都没办法让她快乐,那这件事情一定很严重。」 霍格博士喜欢跟阿加莎聊天,这个年轻的女孩经常有一些独特的见解,能根据自己的观察猜出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他笑着看向阿加莎,「那你觉得她的痛苦是什么。」 「婚姻吧。丈夫深爱她,她应该从小就受到来自丈夫家人的恩惠,长大后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地嫁给了他。她心中应该有深爱的人,但她不敢争取。她恨自己懦弱。」 你说对了一半。 她的痛苦确实来源于婚姻,她也曾有过深爱的人,但是被人骗了。 她被人欺骗了感情,还害得收养她的亚歷山大·霍尔德差点面临前所未有的信用危机。 阿加莎看向霍格博士,「这么严重吗?」 霍格博士面露微笑,他转身在办公桌前坐下。 周三的看诊已经结束,他的心情很不错。 在霍格博士心情不错的时候,也会跟阿加莎分享一些名人轶事。 「你知道亚歷山大·霍尔德吗?」 阿加莎点头,「霍尔德·史蒂文森银行的高级合伙人。」 「阿瑟·霍尔德是他的儿子。刚才那位年轻的女士,在嫁给阿瑟·霍尔德前,是被亚歷山大收养的小孤女,亚歷山大将她视为亲生女儿似的疼爱。」 阿加莎心想难怪她内心并不喜欢阿瑟·霍尔德,却还嫁给了他。 「霍尔德太太的病情,跟她的经歷有很大关系。」 霍格博士说起一桩旧案,当年有一个来自皇室的人找上亚歷山大·霍尔德,对方急需一大笔钱,不能向其他人求助,只好拿了国家最尊贵的公共财物绿宝石王冠当抵押品。 亚歷山大·霍尔德接受了对方的抵押品,将钱借给了对方。 但是在亚歷山大·霍尔德保存王冠的期间,王冠被偷走了,后来几经辗转,王冠失而復得。 当时这件事情视为绝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室用来抵押借款用的绿宝石王冠失而復得的事情,还是被传出去,不过大多数人都当成是故事听,不会当真。 霍格博士作为知情人之一,跟阿加莎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绘声绘色。 霍格博士说到最后,卖关子似的问阿加莎:「你知道王冠是谁找回来的吗?」 这还能不知道吗? 就算她没看过华生编的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阿加莎心想凡是涉及到绝密,不能明目张胆调查的事情,又牵扯到皇室……这种事情,放眼伦敦,不就只有buff叠满的福尔摩斯兄弟有能耐办到吗? 麦考夫是忙国家大事的人,找回一个皇冠这种事情,应该就是给夏洛克消磨时间用了。 阿加莎说:「是夏洛克吧。」 霍格博士哈哈笑起来,说道:「是的。阿加莎,你的未婚夫实在太聪明了,是世间少有的聪明。」 「既然这件事情只是小范围内知情,霍格博士,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王冠失窃,亚歷山大·霍尔德急疯了,他觉得身边有人撒谎骗他,迷信专业的心理学家能洞悉人心,识破谎言。他邀请我去分辨他的儿子和媳妇到底谁撒谎了。」 阿加莎一听,笑着说:「我猜他们都撒谎了。」 霍格博士有些意外地看向阿加莎。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刚才您说因为霍尔德太太被情人骗了,还差点害亚歷山大·霍尔德面临信用危机。那么皇冠应该是那位霍尔德太太拿去给她情人的,可是这件事情被阿瑟·霍尔德发现了,当时他们还没有结婚,他知道意中人所做的一切,但他爱她,愿意不惜一切维护她,因此在父亲面前揽下一切罪名。」 霍格博士听得忍不住朗声大笑,阿加莎见霍格博士笑成那样,忍不住也跟着笑,问道:「难道我的猜想错得很离谱?」 霍格博士摇头,「并没有很离谱,实际上差不多。但阿瑟·霍尔德并不是自愿揽下罪名,他知道一切,却不想父亲因此而对意中人产生恶感,因此在父亲误会他的时候无法辩解。亚歷山大·霍尔德对他十分震怒,让警探莱斯特雷德先生将阿瑟逮捕起来,可把阿瑟逮起来王冠也回不来,莱斯特雷德先生建议亚歷山大找夏洛克帮忙。」 福尔摩斯一出手,绿宝石皇冠失踪不到七十二小时,就被他找回,而那位年轻的小姐跟情人一起私奔。 这个案子,阿加莎在华生心血来潮写的故事里看到过的。 故事令她印象深刻,因为在华生的笔下,那位被收养的女孩跟情人私奔后就没有了下文,倒是没想到如今她会在霍格博士的诊所里见到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士。 霍格博士在跟霍尔德太太交谈将近一个多小时之后,对她的问题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阿加莎是他带的助手兼学生,他经常会拿一些病例跟阿加莎讨论。 霍格博士:「霍尔德太太之所以有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大概是因为长期活在愧疚和压抑之中,当然,她与生俱来就有容易诱发精神分裂症和妄想症的基因,只是从前没人发现。」 第127页 阿加莎想起不久前阿瑟·霍尔德坐在门外等候的模样,他倒是对太太一往情深,应该从未想过自己的感情会成为对方的负担。 「博士,霍尔德太太的病会好吗?」 霍格博士:「可能会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能好。」 能好,却不一定会好。 有时候心理医生说话,也是一门艺术。 阿加莎没有在再跟霍格博士谈论关于霍尔德太太的事情,她将刚才看到的来自温切斯特的电报给霍格博士看。 霍格博士看到电报上的内容,挑了挑眉,嘆息着说道:「看来这位小朋友经歷了一些别人无法想像的事情。」 「博士,您明天要去吗?」 阿加莎对霍格博士的行程安排已经倒背如流,他明天要到剑桥上课,上完课之后会参加一个心理学的研讨会,研讨会的成员都是业内的权威专家,他缺席的可能性不大。 霍格博士嘆息了一声,「我很想帮这位小朋友,但时间匆忙,我明天怕是赶不过去。」 阿加莎自告奋勇,「博士,不如让我去吧。」 第56章 阿加莎查过去温切斯特的火车时刻表,明天九点有一班火车,中午十一点多就能到温切斯特。 如果她事先跟鲁卡斯尔太太约好,明天到了火车站应该就会有人到火车站接她。 铜榉庄园在温切斯特西南大概五英里的乡村,如果需要去庄园的话,一点钟左右应该可以到。 霍格博士有些惊讶地看向阿加莎,「你去?」 说实话,上周四霍格博士没能见到亨特小姐,但从阿加莎的转述当中,他直觉认为小爱德华的生活环境并不单纯,尤其是在布鲁卡斯尔太太是在瞒着丈夫的情况下,向他们求助。 想要帮助一个人并没有错,但有时得考虑具体的做法。 不知道鲁卡斯尔太太到底面临怎样的困境,霍格博士认为鲁卡斯尔太太的种种行为,确实试图向外界求助。 如果情况允许,他是可以为小爱德华的事情跑一趟铜榉庄园的。 但是明天的研讨会迫在眉睫,他是牵头人,不可能为了小爱德华的事情而放一群业界专家的鸽子。 阿加莎的自告奋勇令他感到欣慰,他也很想让阿加莎去,不过…… 「铜榉庄园不在温切斯特,那是远离城市的乡村。阿加莎,你年纪太轻,不知道这些远离的城市和执法系统的乡野,风景美则美矣,实则是罪犯的温床。你孤身一人,我有些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阿加莎脸上带着微笑,「鲁卡斯尔太太发紧急电报到诊所求助,您没有时间,我身兼助手和学生,代您跑一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再说,铜榉庄园远离城市,难道就是什么逍遥法外的地方吗?我光明正大走进去,难道它还能不让我出来?」 阿加莎说的有道理。 霍格博士想起半个月前跟她一起去埃克塞特警察厅的事情,这位年轻的女孩看上去温柔无害,但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面对犯罪行为,她或许比他更有办法。 ……那跟人生阅歷没有关系,有的人天生就有这种天赋。 霍格博士觉得阿加莎是他见过的,少有的会从犯罪行为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人。 而这时,阿加莎又说:「小爱德华的事情,我也很关心。博士,他的家庭教师亨特小姐,在去铜榉庄园前曾去贝克街找夏洛克。」 霍格博士有些意外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将亨特小姐是怎么接受铜榉庄园家庭教师的工作,以及她的工作内容是是什么,都一一告诉霍格博士。 「铜榉庄园或许真的有一些秘密,但那不是我该担心的。我去看一下小爱德华的情况到底怎样了,如果有任何危险,估计不等我反应,亨特小姐就会向夏洛克求助。」 霍格博士听阿加莎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放心许多。 如果夏洛克也在关注着铜榉庄园的事情,那就好办多了,霍格博士干脆说:「既然是这样,你不如叫夏洛克陪你一起去铜榉庄园。」 阿加莎沉默了一下,笑着说:「博士,这是我的工作。」 霍格博士从阿加莎的态度里看出了一点耐人寻味的东西来,他笑着问阿加莎:「你们闹别扭了?」 霍格博士跟福尔摩斯兄弟都相识,他平时跟麦考夫接触比较多,因为麦考夫是政府的高级官员,思考问题角度和远见都不是一般人能望其项背。 一开始阿加莎到诊所面试的时候,霍格博士并不清楚阿加莎和夏洛克的关系,但几个月下来,他已经知道两人的婚约。 这对年轻人,男俊女美,彼此在熟悉的领域都很有才华,看上去是少有的登对。 霍格博士笑着跟阿加莎说:「夏洛克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年幼的时候很喜欢一个人呆着,又总是很痴迷化学实验,麦考夫曾经让我去给他做智力测试,结果惊人。聪明的人,总会有些方面不能如人意,你能理解就好。」 阿加莎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她和福尔摩斯怎么可能会闹别扭呢? 不可能。 ※※※ 福尔摩斯知道阿加莎要去铜榉庄园的时候,愣住了。 福尔摩斯坐在他的扶手椅上,皱着眉头,「你为什么要去?」 第128页 「因为鲁卡斯尔太太紧急求助,而霍格博士明天要去剑桥上课和参加研讨会。」 阿加莎手里拿着一个苹果,神色很专注地削着。 华生戴着眼镜,抖了抖手中的报纸,目光看向阿加莎,「小爱德华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他确实是一个可怜的小傢伙,我能理解你想帮助他的心情,但还是希望你能三思。」 阿加莎不紧不慢地将苹果削完,递给华生。 华生:「……」 阿加莎歪头看着华生,脸上梨涡浅笑,「不想吃吗?」 华生默默地接过苹果,「咔」 地咬了一口,他将嘴巴里的苹果咽下去,有些无奈地问:「真的要去啊?」 阿加莎莞尔,点头,「真的要去。华生医生,你们不是很好奇铜榉庄园里有什么神秘的吗?我提前去踩点。」 「不需要你去踩点。」 福尔摩斯眼睛看了一眼华生手里的苹果,然后跟阿加莎说:「你既然早就觉得那个地方不寻常,就不该去。」 「哦。」 阿加莎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湛蓝色的眼睛直直对上福尔摩斯的视线,「既然亨特小姐能去,我当然也能去。」 福尔摩斯:「如果亨特小姐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建议她接受铜榉庄园的工作。」 阿加莎笑着问:「那我是你妹妹吗?」 福尔摩斯微微一怔。 阿加莎又问:「你能管我一时,难道你管得了一世?」 福尔摩斯:「……」 室内陡然变得安静,只有华生啃苹果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华生忽然意识到眼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之间的不寻常。 他看看坐在扶手椅上不说话的福尔摩斯,又看看脸 上带着笑容的阿加莎,不知道该劝谁比较好。 就在华生为难的时候,阿加莎又笑了起来。 「哪有那么多的顾虑呢?小爱德华是霍格博士的病人,其实也是我经手的病人,在鲁卡斯尔太太带他到伦敦之前,所有的信件都是我回復的,包括那天在摄政街与亨特小姐见面的人,也是我。」 阿加莎不是一时意气,世上有很多人需要帮助,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求助。 面对别人的求助,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在和亨特小姐的聊天过程中,虽然贝克街的两位男士对亨特小姐的评价非常高,认为她独立机灵,阿加莎对亨特小姐并没有恶意,她只是单纯觉得亨特小姐对有些事情的判断未必正确。 「如果我去桐榉庄园能帮到鲁卡斯尔太太和小爱德华,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如果说是因为危险,什么事情不会危险? 甚至走在马路上,都会不小心被车撞死。 每个人都有遇见危险的概率。 阿加莎想起自己的父亲,经手大量的刑事案件和妇女儿童受虐案,介入这些案件的时候,也是险象横生,难道因为可能会遇上危险,就不管了吗? 阿加莎跟在场的两位男士说道:「你们要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 福尔摩斯:「……」 华生:「……」 阿加莎没有再跟两位男士多说什么,因为明天要早起赶火车,她要回三楼收拾一下。 华生和福尔摩斯在客厅里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福尔摩斯英气的眉头皱起,问华生:「你不管管她吗?」 华生:??? 华生一脸无语,「夏洛克,你要弄清楚,阿加莎是你的未婚妻。」 他有怎么立场管阿加莎啊? 要管也是身为未婚夫的福尔摩斯管才对! 福尔摩斯:「她不把我放下眼里,不会听我的话。」 华生觉得荒谬,「阿加莎不把你放眼里,难道她就把我放在眼里了?」 「嗯。」 福尔摩斯点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华生啃了一半的苹果上,说:「她都削苹果给你吃了。」 华生的头顶再度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看着自己手里快要锈掉的苹果, 明明是平时阿加莎准备水果的时候,福尔摩斯这也不吃,那也不要,难伺候得要死。 这会儿居然计较阿加莎不给他削苹果,怎么回事?! 难怪阿加莎总说烦死夏洛克。 ……真的有点烦。 华生懒得搭理福尔摩斯,三两下将苹果啃完,扔了果核之后,洗手回来继续看报纸。 报纸遮住了脸。 对面的福尔摩斯长腿一伸,脚尖踢了踢沙发。 遮住脸的报纸一动不动。 福尔摩斯继续踢。 一直遮住脸的报纸放下,华生认命地嘆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过会儿就上去问阿加莎需要我做些什么,行了吧?」 福尔摩斯心满意足地收回大长腿,「行。」 华生:「……」 华生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福尔摩斯很多钱,不然这辈子怎么会跟他合租搭档,过得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 自从福尔摩斯和阿加莎一起去埃克塞特办完案子回来之后,两人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奇怪。 华生又不是傻子,他当然能猜到在埃克塞特的时候这两人或许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是他们都不提。 尤其是福尔摩斯这想关心,又不想关心的态度,显然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129页 感情之间的事情,华生本来不应该多说些什么,可是处于朋友的立场,他觉得自己理应提醒一下福尔摩斯。 「夏洛克,你对婚姻的看法还是跟从前一样吗?」 福尔摩斯晃着扶手椅,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这么说,你现在依旧每天都在想阿加莎什么时候抛弃你?」 晃着的扶手椅停下,福尔摩斯坐直了身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认为我真的会跟阿加莎结婚吗?」 华生心想我倒是没有这么认为,只是你的表现好像有些反常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福尔摩斯轻嘆了一口气:「阿加莎确实与众不同,对我而言,她像一个还没解开的谜,我对她有些好奇。但这不意味着我已陷入爱情,需要婚姻。」 华生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眼角看到一抹淡粉色的裙角在前方门口。 他抬头看去,一袭粉色衣裙的阿加莎亭亭玉立地站在客厅的入口。 华生:「……」 第57章 一袭粉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站在入口的地方,睫毛低垂,脸色平静。 ……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华生一阵汗颜,在他将要说话的时候,阿加莎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容跟过去一样灿烂,眼睛明亮。 她笑意盈盈,很有礼貌地跟华生说:「华生医生,我想找你借个东西。」 华生:「……什、什么东西?」 阿加莎想借华生那个高端的户外望远镜,「虽然我是为了小爱德华的病情才去的温切斯特,但是可以远离伦敦的浓雾,总要欣赏一下乡野的美景。」 华生见她还有心情欣赏乡野美景,内心有些莞尔。 到底是个年轻的女孩,玩心还挺重。 华生语气温和地说:「上次夏洛克将望远镜拿回来之后,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我得找找,你先上楼收拾东西,我等会儿给你送上去。」 阿加莎对华生的意见毫无异议,弯着眼睛道谢,「谢谢你,华生医生。」 她转身离开,裙摆随着她的走动扬起又落下,从背后看着,像是翩跹的蝴蝶翅膀。 华生站起来确认阿加莎已经离开之后,转头看向靠着椅背的福尔摩斯,问道:「你觉得她听到多少?」 福尔摩斯狐疑地看向华生。 华生耐心地重复:「刚才我跟你谈论关于婚姻的事情,你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吗?」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或许吧。」 华生对福尔摩斯的态度感到不解:「……你明明在乎她的感受,何必要令她难过?」 阿加莎是个年轻的女孩,喜欢一个人表现得很明显。 她肯定是喜欢福尔摩斯的。 福尔摩斯如果还在乎她的感受,没必要在两人的婚约还没解除的情况下,令她这么难堪。 那些话,不管是哪一位小姐听见,心里都不会好受。 可是福尔摩斯并不那样认为,他跟华生说:「华生,你是不是忘了我跟阿加莎订婚的初衷?」 华生:「……」 「我跟阿加莎订婚,是因为我伪装成埃斯科特跟她订婚,欺骗了她,她气不过,要我为她负责。要我跟她结婚,那是不可能的,为了满足她的骄傲和自尊,我重新以福尔摩斯的身份与她订婚,等她在伦敦有找到工作,有安身之所,认为自己该要离开贝克街的时候,她就可以抛弃我。」 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语气很平静,「我虽然无法替阿加莎决定什么时候抛弃我,但你心里也明白,我不会真的娶她。」 华生看着福尔摩斯一脸平静的模样,实在无法理解。 因为福尔摩斯对阿加莎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将本已悄然到来的爱情拒之门外,就真的能保持绝对的理性和冷静吗? 可福尔摩斯并不在乎华生的不理解,他只是笑着问华生:「阿加莎是那么聪明的一位年轻小姐,你心里明白的事情,她会不明白吗?」 阿加莎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心里肯定都明白。 就是因为她心里明白,却还是喜欢上福尔摩斯,才令华生为她而心疼。 华生心里有些无奈,但还是忍不住责怪福尔摩斯:「夏洛克,在和阿加莎订婚的事情上,你表现得像个浑蛋。」 福尔摩斯只是沉默,没有试图辩解些什么。 华生看着他的模样,觉得真是咸吃萝蔔淡操心。 他没再试图跟福尔摩斯说什么,只是回房将望远镜拿出来,就去了三楼。 夏天在伦敦并不宜居,哈德森太太约了朋友到英格兰的某个海滨城市避暑,下午才离开。 贝克街三楼只有阿加莎一个人,华生上去敲门的时候,阿加莎刚收拾好东西,开门见了华生,笑着请他进去。 华生进去客厅,客厅被哈德森太太收拾得前尘不染,沙发旁放着阿加莎的行李袋,更显得冷冷清清。 华生将望远镜递给阿加莎,「你将望远镜收好。」 阿加莎看着望远镜,脸上带着笑容,却没有接。 她跟华生说:「华生医生,想问你借望远镜,是我随口说的。我确实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但不是望远镜。」 华生:「你想借什么?」 第130页 阿加莎担心自己说出口,可能会吓到华生,因此犹豫了一下。 可是华生想到不久前自己和福尔摩斯在二楼公寓谈论的话,可能全都被阿加莎听见了,现在整个人都陷在对阿加莎的愧疚怜爱当中,见她犹豫,反而更想为她做些什么。 于是华生表现得慷慨大方,「不论你想借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借给你。」 阿加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于是确认道:「只要你有,真的借什么都可以?」 华生:「真的。」 阿加莎眨了眨眼,随即唇边绽开笑意,「那太好了,华生医生,我刚才还愁着你可能不会愿意借给我,心里想了一百种能说服你的办法,希望能管用。早知你这么大方,我就不用苦恼了。」 华生:??? 华生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果然。 阿加莎:「华生医生,我想借你的手枪用几天。」 华生:「……!」 华生觉得自己距离心梗病犯当场去世,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为了确认自己没听错,华生再度问道:「阿加莎,你刚刚……说想借什么来着?」 阿加莎:「手枪。」 华生倒吸了一口气,神色尽是不贊同地看向阿加莎:「铜榉庄园要是不危险,你为什么要藉手枪?」 话说出来,华生又觉得自己重点搞错了,阿加莎怎么会想到藉手枪?她会用吗? 如果阿加莎会用手枪,那她过去在米尔沃顿身边,真的只是一个简单到能轻易被福尔摩斯骗婚的单纯女孩吗? 华生一个头两个大,感觉十分头疼。 「阿加莎,你……」华生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如果觉得铜榉庄园会有危险,无论是向他还是向福尔摩斯求助,他们都不会推辞。 福尔摩斯对素不相识的亨特小姐,都能做出随传随到的承诺,不可能会对她置之不理。 华生杵在原地,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涌起千头万绪。 阿加莎进厨房泡了一杯薄荷茶给他,「华生医生,不用担心,我很会用枪的。」 近身搏击她不太行。 各种动作能力都跟身体的肌肉群和长期训练有关系,她来到这个世界,忙各种各样的事情,还不能在福尔摩斯面前露马脚,根本顾不上这些。 但射击是还可以的。 父亲总觉得她会女承父业,继承他的衣钵,因此从小就让她学射击。 她不敢自夸是神枪手,但一把手枪在手,足以自保。 只是…… 阿加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想瞒过华生很容易,想瞒过福尔摩斯却很难。 可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走一步算一步。 华生听着她像是讨论天气似的语气,心情相当复杂,「从来没听你说过会用枪,是米尔沃顿教你的吗?」 当然不是。 是她的父亲手把手教的。 但是这话不能跟华生说,阿加莎只好把功劳推给米尔沃顿,反正米尔沃顿人都死了,什么话不还都是她说了算。 阿加莎点头,跟华生说:「华生医生,我在阿普尔多尔别墅学会的东西,比你想像中要多一点。」 华生还是不放心。 这时,阿加莎忽然说:「你和夏洛克的话,我都听见了。」 一句话没头没尾的,华生却听出来她指的是什么。 「我总会离开贝克街的,华生医生。」 华生:「……」 阿加莎对此表现得非常平静,她脸上甚至带着清浅的笑容,用轻柔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小爱德华这样需要我奔赴外地的病人,但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华生医生,很多事情,一旦做出选择,应该要自己面对的。」 其实她去二楼的本意,既不是要借望远镜,也不是要藉手枪。 她想起霍格博士白天的建议,想着如果福尔摩斯真的对铜榉庄园这么关注,不如邀请他一起去温切斯特。 确实没想到会听到福尔摩斯和华生的谈话。 但是福尔摩斯的话提醒了她。 她早晚会离开贝克街,独自一人面对生活的暴风雨。 既然是这样,何不从现在开始? 华生一时无语,但他还是很担心,「如果铜榉庄园之行你遇上任何危险,我都无法原谅自己。」 阿加莎忍不住笑起来,「华生医生,你要操心的人和事真的有点太多了。米尔沃顿先生是在伦敦排得上前十的危险人物,我从小就待在他身边,相信我,我对麻烦和危险的感知能力不会比你差。」 华生心想如果你真的有那么机灵,怎么会被福尔摩斯骗了呢? 阿加莎仿佛看出华生的疑惑,笑着说:「夏洛克是例外,他工作的时候,表现得很有魅力,令人难以拒绝。」 华生:「……」 华生也见过福尔摩斯在人际关系中表现得游刃有余的模样,不过那都仅限于工作的时候。 私下在贝克街的福尔摩斯实际上非常懒,除了化学实验能让他提起兴趣,其他时候都是懒洋洋地坐在扶手椅上,要么抽菸,要么安静地思考问题,至于人际关系,他是懒得经营的。 可是他无法否认福尔摩斯摆布人心的本领。 事实上,华生觉得有时候自己也是受福尔摩斯摆布的。 第131页 阿加莎不知道华生心绪起伏,只当他还无法放心,笑着说:「华生医生,如果你对我的射击术不放心,我还可以演示给你看的。」 这倒不用。 华生想起米尔沃顿被谋杀的夜晚,那位公爵夫人同样有着精湛的枪法。 阿加莎不是胡乱自夸的人,她既然这么说,那么枪法肯定是不错的。 华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但他知道阿加莎并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 华生:「我等会儿就把手枪拿上来给你。」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华生医生。」 她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或许说不上多强,但她知道凡是跟福尔摩斯扯上关系的人,多少都不太寻常。 藏有秘密多铜榉庄园未必会有多危险,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第58章 华生回到二楼,进房间将他自己的那把左轮手枪拿了出来。 上一次差点要用枪,还是福尔摩斯跟米尔沃顿见面不欢而散的那个晚上。 当时福尔摩斯和米尔沃顿没谈拢,气得福尔摩斯想动武,但是米尔沃顿率先开枪,警告福尔摩斯别轻举妄动。 华生那时在外面等福尔摩斯,听到枪声就拔出自己的手枪进去,福尔摩斯气得脸色铁青,但还是将他拦下。 米尔沃顿这个人实在卑鄙无耻,但他调教出来的阿加莎,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可爱善良,真是不可思议。 华生将自己的手枪放好,打算送到三楼去给阿加莎,一开门就看到福尔摩斯靠着门框。 华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干什么呢?」 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华生手里的东西,「她要借的不是望远镜。」 当然不是。 华生心想你要是知道我借什么东西给她,肯定要吓死。 华生应了一声:「嗯。」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下,说:「我以为你上去是想说我们陪她一起去温切斯特的。」 华生本来是想说的,但是阿加莎没给他这个机会,因为阿加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任何一个女孩,在听到那样的对话之后,不管是出于自尊心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或许都不会愿意与他们同行的。 华生最终还是选择顾及阿加莎的面子,笑着跟福尔摩斯说:「我们不会一直陪着她,她如果想自己去,没什么不可以。」 福尔摩斯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眉峰扬了一下。 华生懒得跟福尔摩斯多说什么,「我把东西送上去给她。」 福尔摩斯看着华生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烦躁。 想抽菸。 ※※※ 第二天清晨,因为要赶火车的原因,阿加莎早起。 起来洗漱吃过早餐之后,她拎着小行李袋出门。 今天周四,她是周一到周三去霍格博士的诊所,如果这趟去温切斯特顺利,她还打算在当地停留两天。 哈德森太太去避暑了,伦敦的浓雾和糟糕的空气令她并不想这趟旅程速战速决,她还想感受一下英格兰故都清新的空气,放空一下心情。 阿加莎出门的时候,遇见了等在门口的华生。 阿加莎有些意外,「华生医生?」 华生一晚上没睡好,他觉得有时候福尔摩斯说他没错,每次阿加莎出门,他都操心得像个有一个漂亮叛逆女儿的父亲似的坐立不安。 但这也不能怪他啊,阿加莎一个年轻女孩,无依无靠的,万一有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该要怎么办。 华生脑补了一下阿加莎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处境……心里真的有种说不上的难受。 华生看到阿加莎意外的神色,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温声说道:「我知道你有自保的能力,但遇上麻烦,一定及时通知我和夏洛克。」 华生医生真的很操心。 可是让人觉得很温暖。 「放心,华生医生。要麻烦你们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阿加莎脸上带着笑容,她向华生眨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在我登报抛弃夏洛克之前,我会好好利用他的。」 华生:「……」 华生板着脸,试图摆出长辈的架子,「……别胡说。」 阿加莎忍不住笑,她一边跟华生下楼一边轻声说道:「华生医生,我昨天在摄政街遇见了阿瑟·霍尔德。你还记得他吗?他的父亲是亚歷山大·霍尔德,你和夏洛克曾经接受过他父亲的委託。」 这件事情华生当然是记得非常清楚的。 亚歷山大·霍尔德丢失了皇家的王冠,是福尔摩斯找回来的。 那对父子本就感情不甚亲密,父亲嫌弃儿子不成器,儿子觉得父亲看不起自己,唯一维繫家庭和谐的是那个被亚歷山大·霍尔德收养的年轻女孩。 年轻的女孩深得亚歷山大·霍尔德的信任,还赢得阿瑟·霍尔德的爱慕,但她却串通了外人,偷走了王冠。 阿瑟·霍尔德知道这一切,却为了女孩的形象,宁愿被父亲误会也不在警探面前吐露实情,如果不是福尔摩斯,这件案子或许只会那么僵持着。 亚歷山大·霍尔德弄丢了皇家的王冠,他的儿子身陷牢狱,而那个年轻的女孩会和诱骗她的爵士得偿所愿。 可是福尔摩斯的出现,令真相水落石出。 第132页 霍尔德父子冰释前嫌,年轻的女孩却迷途不知返,跟诱骗她的爵士私奔了。 华生曾经将福尔摩斯接受过的委託案编纂成册给阿加莎看过,她知道这个案子并不出奇,但她怎会在摄政街遇见阿瑟·霍尔德呢? 华生:「我记得阿瑟,你怎么会遇见他?」 「他的夫人生病了,向霍格博士求医。华生医生,他的夫人是你写过的故事里那个跟爵士一起私奔的女士。」 倒是没想到在那个年轻的女孩跟情人私奔之后,阿瑟还在寻找她。 「或许是一直以来的感情,令阿瑟无法放下意中人,怕她被骗后过得不好,又怕她知道情人只是虚情假意后想不开,所以一直找她吧。说起来,他也算得偿所愿。」 华生觉得事情峰迴路转,结局也总算美满,可阿加莎的话却令他错愕。 阿加莎:「看得出来阿瑟深爱他的太太,但他的太太对他并没有同样的感情。他们的结合,夹杂了太多跟爱情无关的因素,后来还成为霍尔德太太发病的导火索。」 阿加莎和华生已经走出贝克街公寓的小楼,在楼下,有一辆两轮马车在等候,是阿加莎昨天就已经约好的马车。 阿加莎停下脚步,跟华生相对而立,她脸上带着笑容,「华生医生,我知道你心里在为我惋惜。但是没什么好惋惜的,阿瑟那么深爱他的太太,可是结果却不如人愿。但凡勉强,註定不会幸福。我不会因为一段感情止步不前,也不会因为一个人无法对我产生同样的感情而非要强求些什么。」 华生:「……」 华生没想到阿加莎早就看透了这些事情,对待感情,她甚至比他还要豁达得多。 阿加莎低头看了看手錶,跟华生说:「时间不早,我要走了。」 两轮马车带着阿加莎离开贝克街,华生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忽然有种阿加莎离开了就不会回头的感觉。 他在楼下站了一会儿,回到二楼的时候,福尔摩斯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抽菸,目光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别看了,人早就走远了。」 华生没好气地将门带上,然后绕进吧檯里,他在吧檯后的酒柜上拿出一瓶葡萄酒。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福尔摩斯漫不经心地说话,转头见华生拿出一瓶葡萄酒,有些意外,「一大早就喝酒吗?这不太像你。」 华生:「一大早就站在窗户边上目送某个人离开,也不太像你。」 福尔摩斯双手在椅子的扶手一撑,高瘦的身体站了起来,「遇上危险和麻烦,阿加莎会通知我们吗?」 华生将葡萄酒打开,然后取出两个高脚杯。 透明的玻璃杯里倒了葡萄酒,华生将其中一杯推给福尔摩斯,「就算阿加莎不会通知我们,亨特小姐也肯定会找你的,你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福尔摩斯心想铜榉庄园那么古怪的地方,当然是担心两位年轻的小姐无法保护自己。 华生拿起酒杯,跟福尔摩斯说:「干杯。」 福尔摩斯端起华生推给他的高脚杯晃了晃,跟华生碰了一下杯子,「为什么而干杯?」 华生没有心情细品酒香,他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向福尔摩斯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神色,语气凉飕飕地说道:「为你即将被抛弃的命运。」 福尔摩斯:??? ※※※ 阿加莎到了温切斯特火车站的时候,是亨特小姐在火车站接她。 「杜兰小姐!」 年轻的女教师在火车的出口处向她招手,见了阿加莎连忙跑过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车夫。 马车是临时叫的,亨特小姐接到阿加莎之后,就叫车夫往温切斯特的黑天鹅宾馆赶。 亨特小姐没有浪费时间,她在马车上跟阿加莎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亨特小姐说从小爱德华从伦敦回铜榉庄园之后,情况并没什么改善,他依旧是像从前那样调皮淘气,喜欢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来玩弄,他甚至还放了几只死蟑螂在亨特小姐的床上。 「天吶,杜兰小姐,这个小男孩实在是太淘气了,总是无时无刻地给大人制造一些麻烦……」 巴拉巴拉。 阿加莎坐在马车上,安静地听着亨特小姐的话。 根据亨特小姐的讲述,小爱德华恶劣的行径不仅没有因为伦敦之行而有所改善,反而还更恶劣了。 具体表现在他看到亨特小姐穿着鲁卡斯尔太太指定让她穿的那条蓝色裙子之后,向她发火怒吼,拳打脚踢,吼着叫她滚出铜榉庄园。 「杜兰小姐,你简直无法想像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竟然能说出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话语。因为他对我的无礼,鲁卡斯尔先生惩罚他在自己的儿童房里关禁闭,谁知这孩子竟然偷偷从窗户爬出去了。他跑到了房子旁边的辅楼,我到铜榉庄园这些天,从未去过那栋辅楼,听鲁卡斯尔先生说,那栋辅楼没什么好东西,几个房间都是空着的,其中一间是黑房,他喜欢摄影,平时在那间黑房沖洗照片。小爱德华应该是跑到辅楼的黑房去了,鲁卡斯尔先生带他出来的时候,他目光呆滞,手里还有被硫酸腐蚀烧伤的痕迹,鲁卡斯尔先生说小傢伙在黑房里被吓坏了,莽莽撞撞的,手还不小心放到了沖洗照片的药水里。」 第133页 马车到了黑天鹅宾馆,亨特小姐下车,她伸手扶了阿加莎一把,跟车夫说了几句,车夫就离开了。 亨特小姐带着阿加莎走进黑天鹅宾馆,压低了声音:「小爱德华的手受伤,就不爱搭理人,不言不语的,我以为他会收敛几天。谁知就在前天夜里,鲁卡斯尔太太在小爱德华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只死去的幼犬。可怜的鲁卡斯尔太太,她在看到那只死去的幼犬时当场昏倒,醒来之后一直在流泪。刚好这两天鲁卡斯尔先生有事要离开铜榉庄园,她连忙给霍格博士发电报,希望霍格博士能来温切斯特看看小爱德华的情况。」 光是听着亨特小姐的讲述,阿加莎就觉得这事情并不是想像中那么简单。 小爱德华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还是得见面后,甚至是她亲自到铜榉庄园一趟,才能弄得明白。 第59章 阿加莎是在黑天鹅顶楼房间外的露台看到鲁卡斯尔太太,她正陪着小爱德华坐在露天的藤椅上吹风。 初夏的温切斯特并不算太热,小爱德华面无表情地坐在藤椅上,鲁卡斯尔太太正低头小声跟他说些什么,小男孩皱着眉头,表现得无动于衷。 亨特小姐站在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喊了一声:「鲁卡斯尔太太,杜兰小姐到了。」 鲁卡斯尔太太闻声抬头,阿加莎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剎那,内心有些震惊。 不到短短一周的时间,这位年轻瘦弱的太太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年。 纵然内心非常惊讶,但阿加莎表现得并没什么异常,她向鲁卡斯尔太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鲁卡斯尔太太,你好。昨天给你的电报应该已经将事情解释得很清楚,霍格博士今天有要紧的事情走不开,因此让我来一趟。」 「杜兰小姐,非常感谢你能来。」 鲁卡斯尔太太并未因为来的是阿加莎而心生不满,相反,她的眼里充满了感激,她问阿加莎:「亨特小姐都已经将事情经过告诉你了吗?」 阿加莎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的眼睛随母亲,长得大而漂亮,灰色的瞳孔里映着阿加莎的身影。 阿加莎在他前方蹲下,脸上笑容不减,「爱德华,我们又见面了。」 小爱德华表现得十分漠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此刻坐得很端正,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像是亨特小姐说的那个一秒钟不注意,就能打死三只蟑螂的小淘气鬼。 阿加莎看向鲁卡斯尔太太,笑着问:「能让我单独和爱德华待一会儿吗?」 鲁卡斯尔太太点头,她带着亨利小姐离开露台。 鲁卡斯尔太太表面上看着并没什么主见,从亨特小姐的话里更感觉这位年轻的太太平时事事以丈夫的意见为重,可是她对霍格博士和阿加莎十分信任,言听计从。 阿加莎喜欢这样的病人家属,会省去很多说服家属配合医生治疗手法的时间。 阿加莎在小男孩旁边的椅子坐下,她开始只是安静地坐着。 儿童的心理是一门深奥的学科,即使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对儿童心理的研究很多时候都要依靠各种科技手段,更何况现在这门学科才刚兴起。 阿加莎在对待儿童方面,其实也并没什么经验,一切只能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一个还不到六岁的孩子,他有时甚至分不清想像和现实,如果大人有意引导,他说不定还能说出自己就是世界造物主的话来,并且认为那就是现实。 阿加莎琢磨着要怎么做才能让小朋友放下防备,温切斯特初夏的风吹来,比伦敦的风来得清新,阿加莎忍不住微眯着眼。 想不出办法的时候,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阿加莎沉默了差不多大概半小时,旁边的小傢伙终于忍耐不住,歪头打量着她。 阿加莎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好奇,依旧靠着椅背吹着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在做什么?」 小男孩略显稚气的声音响起,他好像刻意学大人说话的腔调,语气有些平板。 阿加莎没睁眼,只是笑着回答:「我在冥想。」 「什么是冥想?」 阿加莎张开眼睛,转头看向小男孩,她的眼里带着笑意,语气温柔,「就是安静地想一些事情,这样能让我感觉到快乐。」 感觉到快乐? 小爱德华的神色不解。 阿加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他缠着白纱布的手上,她不问小朋友的手伤,只是用轻柔悦耳的声音问道:「你想试试吗?」 小爱德华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阿加莎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她站起来,蹲在小朋友的对面,然后她将挂在脖子上了一条项鍊拿下来,黄色的铰链,末端是一个心形的吊坠。 吊坠在阳光下晃动,折射出光芒。 阿加莎跟爱德华说:「你看着吊坠,什么都别想,然后我会告诉你怎么做。不管你等会儿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告诉我,好吗?」 她的声音很悦耳,语调徐缓,令人听了不由自主地放松。 爱德华点了点头。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好孩子,你真棒。」 爱德华灰色的眼睛望着阿加莎,过了好一会儿,向她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第134页 阿加莎被他露出来的笑容弄得有些意外,因为这个小男孩上次在诊所的时候表现得非常有戒心,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对她表现得友善? 小傢伙的手到底是怎样弄伤的,都是鲁卡斯尔先生的片面之词,而亨特小姐的心思并不在爱德华身上,虽然小傢伙是她的学生,可是她到铜榉庄园显然不是因为小傢伙需要一个家庭教师。 亨特小姐一门心思都在铜榉庄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鲁卡斯尔先生会要求她把头髮剪短,还要穿上一条蓝色裙子听她讲笑话的事情上,她不会深究爱德华为什么会受伤。 至于鲁卡斯尔太太,阿加莎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就觉得这个年轻的太太有着许多不能述说的苦衷,她也未必知道真相。 爱德华坐得很端正,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阿加莎,神色似乎有些……期待? 阿加莎很确定自己没看错,那真的是期待。 她向小朋友露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那我们开始了,爱德华,你看着这个吊坠……」 阿加莎在黑天鹅宾馆的露台里,对爱德华进行了一次催眠。 她的本意,只是想知道爱德华从儿童房的窗户爬出去之后,到他被鲁卡斯尔先生从 辅楼带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催眠出来的结果令她大跌眼镜。 根据小爱德华的口述,那天他从窗户爬出儿童房之后,因为想躲避家人,所以他悄悄去了旁边的辅楼 。 辅楼的楼下有一只藏獒,长得很大,黑黝黝的毛髮,眼睛发绿,只要把它放出来,它马上可以把爱德华撕成碎片,很可怕。 爱德华心里虽然害怕,但他还是走进去,因为他知道白天的时候,藏獒都是被关在一个小房子里不让出来。 阿加莎问:「白天为什么不让它出来呢?」 爱德华闭着眼睛,小声说道:「因为白天的时候没人会偷偷到庄园,晚上不一样,庄园里晚上进过贼,他找艾莉丝。」 艾莉丝? 艾莉丝·鲁卡斯尔? 阿加莎听得有些心惊,但她没多问。 「你看到了藏獒,然后呢?」 「我飞快地跑过关着藏獒的小房子,到了二楼。二楼里有好几个房子,光线很黑,我觉得害怕。可是我听到有一阵响声,还听到了好像艾莉丝的声音……」 小男孩说他听见了艾莉丝的声音,既害怕又好奇,艾莉丝已经不见了好几个月,他有点想她。 父母都说艾莉丝去了费城,可是他怎么会在辅楼黑乎乎的小房间里听到艾莉丝的声音呢? 爱德华的声音突然提高,「真的是艾莉丝,我看到她关在一个很黑的房子里,我上一次也看到了,但是爸爸说我看错了!这次我真的看到了她,她那头很漂亮的栗色头髮变短了,像被狗啃过似的。她被锁链拴住,像狗似的爬在地上。我看到爸爸爬拿着一大串钥匙,他在骂艾莉丝。艾莉丝像疯子似的,嘴巴发出像是破风箱一样的声音。爸爸发现我了!他跑过来把我拽过去,我挣扎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瓶东西,啊!我的手好痛!」 阿加莎:「……」 催眠的效果惊人,爱德华将那天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阿加莎越听越心惊,鲁卡斯尔先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并且控制欲十分强。 她不是很清楚在艾莉丝·鲁卡斯尔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肯定没去费城,而是被父亲鲁卡斯尔先生关了起来。 时间有限,而爱德华在催眠回忆的过程中因为恐惧而变得激动,阿加莎担心惹来鲁卡斯尔太太和亨特小姐,到时横生枝节,只好在了解个大概的时候,将爱德华从催眠中唤醒。 爱德华从头到尾配合得不可思议,令阿加莎觉得十分奇怪。 已经从催眠中清醒的爱德华,灰色的眼睛盯着阿加莎,他神色认真地说道:「你知道了铜榉庄园的秘密,你会死。」 阿加莎笑着摸了摸他那头柔软的黑髮,笑着说:「我不会死,我会好好活着,我会帮你摆脱鲁卡斯尔先生。」 「没有人能反抗他,妈妈如果不能按照他说的话去做,就会被他打。我见过他拿皮鞭抽打妈妈。我以前有一只心爱的小狗,叫皮皮,他把皮皮掐死了。他有时会捉一些小鸟给我,我如果不掐死小鸟,会没饭吃。他是一个强大的恶魔,能杀死他想杀的任何人,而别人都害怕他。谁知道了这些事情,谁就会死。」 「你知道了,就会死。」 「或许今晚死,或许明天死。总之,你会死。」 小男孩的话语无伦次,但阿加莎已经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表现得残暴淘气,她也知道为什么亨特小姐穿上那条蓝色的裙子之后,他会生气怒吼。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知道鲁卡斯尔先生想让亨特小姐装成艾莉丝的模样,他觉得鲁卡斯尔先生或许会伤害艾莉丝,因此在面对穿着打扮都跟艾莉丝十分相似的亨特小姐表现得十分生气,希望以此将人赶出庄园,远离伤害。 可惜,没人懂他的心思。 所有人都当他任性淘气,无理取闹。 阿加莎:「你抽屉里死掉的小狗是怎么回事?」 「是爸爸拿给我的,我进去辅楼看到艾莉丝他很生气,只要我把小狗弄死他就原谅我。我把小狗弄死了放在抽屉里,想等天亮的时候把它埋了,可是我妈妈和亨特小姐忽然到我的房间找东西,发现了小狗的尸体。」 第135页 爱德华皱着眉头,说:「女人就是麻烦。」 阿加莎:「……」 这时小男孩又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很平静地说:「你知道得太多,真的很快就会死。」 阿加莎俯身,湛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跟他对视,「爱德华,我们都不会死。答应我,不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鲁卡斯尔太太,好吗?」 说起鲁卡斯尔太太,小男孩撇了撇嘴,嘀咕说道:「她是胆小鬼,本来就不该知道太多的事情。」 阿加莎不是很懂小傢伙的脑迴路,但她确定这是一个聪明的小男孩,调皮机灵会伪装,被鲁卡斯尔先生调教得有点暴力的倾向,但本性尚未磨灭。 大概是因为鲁卡斯尔先生给他带来了一定的阴影,他对成年男性有排斥抵抗的消极情绪,所以在霍格博士试图跟他交流的时候,他表现得既不信任也不配合。 阿加莎揉了一把爱德华的头髮,就去开门让鲁卡斯尔太太和亨特小姐进来。 鲁卡斯尔太太对儿子的情况很关心,阿加莎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办,只是安抚鲁卡斯尔太太爱德华的情况虽然没有改善,但也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糟糕。 如果可以,她想去铜榉庄园看一看爱德华生活的环境。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与他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鲁卡斯尔太太,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多了解爱德华。」 阿加莎的态度温和,说起她想去铜榉庄园时的语气,也是风轻云淡,主人家要是愿意,她当然开心,主人家要是不乐意,她仿佛也不在意。 毕竟,身为一个心理医生的助手,她已经表现得足够敬业。 鲁卡斯尔太太现在已经宛若惊弓之鸟,她害怕鲁卡斯尔先生,更害怕自己唯一的孩子从此毁了。 她犹豫不决。 鲁卡斯尔先生去了伦敦,即使明天一大早从伦敦赶回铜榉庄园,也是在中午之后才到。 但在铜榉庄园的两个僕人是一对夫妻,鲁卡斯尔先生的前妻在世时,他们就在铜榉庄园。 鲁卡斯尔太太害怕那两个僕人会将阿加莎去铜榉庄园的事情告诉鲁卡斯尔先生。 可是亨特小姐却说:「鲁卡斯尔太太,您不需要顾虑太多。鲁卡斯尔先生善良随和,只要说杜兰小姐是我的朋友,路过温切斯特想去庄园看我,鲁卡斯尔先生应该不会责怪你的。」 阿加莎有些意外地看向亨特小姐。 亨特小姐向她露齿一笑,等鲁卡斯尔太太走开的时候,她才低声跟阿加莎说:「杜兰小姐,说实话,我的理智告诉我最好劝你远离铜榉庄园,但心中的直觉却告诉我,如果你去了铜榉庄园,我们或许会发现一些了不起的事情!」 阿加莎侧头看向亨特小姐。 亨特小姐又说:「就在你和爱德华单独待在房间的时候,我已经发了电报给福尔摩斯先生。」 阿加莎:??? 「杜兰小姐,我相信直觉。爱德华见到我穿上蓝色的裙子就发疯,还有那栋辅楼,每天夜里那只藏獒都会被放出来绕着辅楼巡逻,我觉得那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才是鲁卡斯尔先生花重金邀请我到铜榉庄园当家庭教师的原因。明天鲁卡斯尔太太会陪着爱德华,我有一天的自由活动时间。」 作为一名合格的粉丝,亨特小姐对福尔摩斯有着盲目的信任和依赖心理,她像是安抚阿加莎,更像是在安抚自己。 「我约了福尔摩斯先生明天在黑天鹅宾馆见面,只要他能来,一切秘密都会被揭露。」 明天来? 阿加莎默默地看了亨特小姐一眼,心想那也得铜榉庄园今晚诸事平静,没人作妖才能等得到你的名侦探明天来揭秘。 第60章 阿加莎的铜榉庄园之行,并没有等到福尔摩斯的到来,就已经发生了一些意外。 当天晚上,阿加莎到了铜榉庄园。 她在亨特小姐的介绍下,得知铜榉庄园只有两个僕人,那是一对夫妻。 丈夫嗜酒如命,天天无酒不欢。 至于妻子长得很高大,但沉默寡言,总是一副很严肃并不好接近的模样。 阿加莎住的房间就在亨特小姐的房间隔壁。 当天到达铜榉庄园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夕阳将要下山,远离了伦敦的浓雾,英格兰的乡村落日显得格外美好。 阿加莎看着乡间的庄园,想起福尔摩斯。 如果是那位名侦探在这里,大概没心思欣赏乡村的美景,他恨不能把自己的每个触角都探到这片土地,去感受藏在其中的罪行和秘密。 桐榉庄园并不算大,从房子出来,外面是一条蜿蜒的道路,蜿蜒向下几十米,就是一个十字路口。 阿加莎看着房子,房子的客厅面对着路口,三面落地窗足以让路过的行人将客厅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身酒气的托勒先生见了从伦敦而来的客人,并没有多少好奇心,他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哗啦哗地路过阿加莎的身旁,然后走进旁边的辅楼。 阿加莎好奇地看着他,她已经从爱德华的嘴里得知管在辅楼里的是艾莉丝·鲁卡斯尔。 亨特小姐来到阿加莎身旁,看着托勒的背影,跟阿加莎说道:「托勒先生每天都要喝很多酒,鲁卡斯尔先生在家的时候,他还收敛一些,因为鲁卡斯尔先生总有事情需要他帮忙。这两天鲁卡斯尔先生不在,他把自己弄得醉醺醺的,我昨晚听到他和托勒太太因为酒钱而吵架。」 第136页 阿加莎看向亨特小姐。 亨特小姐迎着阿加莎的目光,显得自信沉着,「杜兰小姐,相信你也能察觉,我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我知道你和福尔摩斯先生认识,并且交情不浅。你到来桐榉庄园,并不只是为了爱德华的病情。」 「为什么不能只是为了他的病情?」 阿加莎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语气平和,「爱德华是霍格博士的病人,而我是霍格博士的助手。亨特小姐,霍格博士的病人,也是我的病人。我既然受霍格博士所託而来,当然是为了爱德华的病情。」 「那桐榉庄园的秘密呢?」 亨特小姐低声说道,「杜兰小姐,我虽然来到这个地方不到半个月,已经觉得这里处处透着诡异。你知道吗?我昨晚居然在我房间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捆头髮,跟我剪掉的那捆头髮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我确定自己剪掉的头髮就放在箱子里,我甚至以为那就是我的头髮!这一切不是太恐怖了吗?」 是挺恐怖的。 阿加莎心想鲁卡斯尔先生是想让你当ser呢,s的对象是他与前妻生的女儿艾莉丝·鲁卡斯尔。 阿加莎不知道鲁卡斯尔先生囚禁艾利斯·鲁卡斯尔的具体原因,但能让亲人反目成仇的,大多数与钱财有关系。 到底是什么事情,阿加莎心想既然明天福尔摩斯会赶来,到时候让推理帝根据这些线索稍微推敲,就能毫不费力地得出前因后果,于是也懒得琢磨。 她只是觉得奇怪,虽然福尔摩斯和华生都觉得亨特小姐机灵独立,足以自保,但阿加莎观察她,觉得她在某些方面确实敏锐,也挺大胆,但说到足以自保,她凭什么自保呢? 阿加莎问亨特小姐:「你会近身搏斗吗?」 亨特小姐:??? 亨特小姐一脸茫然。 看样子是不会了。 阿加莎心想。 然后她又问:「枪法怎么样呢?」 亨特小姐的神情更加茫然。 阿加莎看着亨特小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既不会近身搏斗,又不会枪法,遇见了觉得恐怖的事情,为什么不离开呢?」 阿加莎虽然在笑,但亨特小姐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 亨特小姐:「杜兰小姐,你相信直觉吗?」 阿加莎:「有时相信。」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杜兰小姐,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让我觉得害怕。每次穿着篮色的连衣裙坐在客厅里听鲁卡斯尔先生讲笑话的时候,心里都感到十分害怕。鲁卡斯尔先生虽然是个十分幽默风趣的人,我也从未听过比他讲得更精彩的笑话,可是我的心底总是有种发寒的感觉,即使是初夏的太阳透过落地窗照在我身上,也无法驱赶那种寒意。他花那么多钱请我到桐榉庄园,肯定跟他讲笑话的事情有关系。而这件事情的关键,就是我。」 亨特小姐的语气很肯定,「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我将要做的事情,是一件十分正义的事情。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或许等待着我去揭露的秘密,会永远被掩盖。」 有时很多事情的发生,就是源于人心里的某种念头或是直觉,阿加莎不觉得亨特小姐的想法可笑,她甚至有些佩服。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心中的正义感而行动。 这时,亨特小姐又说:「杜兰小姐,你到来桐榉庄园,我本该觉得心安一些,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难言的不安。」 阿加莎无语地看了亨特小姐一眼,「你觉得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吗?不必这么想,亨特小姐,我们到桐榉庄园的目的不一样,你是为一份高薪,我是为一个病人,虽然我们都是为讨生活而奔波,但我的僱主并不是桐榉庄园的哪个人。」 亨特小姐沉默了片刻,「杜兰小姐,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担心晚上你会看到或是听到什么异样的动静。」 「然后会被吓着?」 阿加莎笑着接过亨特小姐的话茬。 亨特小姐只是一个过于热心的人,恨不能替每个人操心。 虽然有时别人未必会感谢她,但无可否认她是处于善意。 阿加莎笑着安慰亨特小姐,「放心,我胆子没那么小,不会被奇奇怪怪的事情吓到。」 亨特小姐欲言又止。 可是阿加莎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她叫亨特小姐陪她在铜榉庄园附近散步,然后在庄园的后门看到托勒太太和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在说话。 阿加莎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托勒太太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她问亨特小姐,「那是谁?」 亨特小姐也觉得很奇怪,因为她两天前才见过那个男人。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鲁卡斯尔先生正在跟她讲笑话,鲁卡斯尔先生每次讲笑话的时候,都会要求她背对着窗户。 一而再,再而三,她当然会觉得奇怪,于是上一次听鲁卡斯尔先生讲笑话的时候,她悄悄拿了一个小镜子,透过镜子,她发现面对着落地窗的路口上站着一个小个子的男人。 当时她的举动被鲁卡斯尔太太发现,鲁卡斯尔太太表现得很紧张,但是并没有告诉鲁卡斯尔先生。 那个小个子的男人,就是今天傍晚跟托勒太太说话的人。 「杜兰小姐,我见过那个男人。他表现得有些奇怪,既不能进来铜榉庄园,却在门外流连。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但鲁卡斯尔太太私下跟我说,他不怀好意,如果我不小心与他碰面,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第137页 而这时,托勒太太已经发现亨特小姐和阿加莎,态度马上转变,她十分不耐烦地向男人挥手,又怒骂了几句,小个子男人一脸无奈地离开。 托勒太太把人赶走,路过阿加莎和亨特小姐的时候,还大声地说道:「有些人就是讨厌,像是讨人厌的苍蝇似的,怎么也赶不走!」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亨特小姐好奇问道:「托勒太太,那是什么人?」 托勒太太冷笑了一声,说道:「亨特小姐,我知道你对许多事情很好奇,但是主人家的事情,你还是少管为妙!要是鲁卡斯尔先生知道了,你的工作可能就要丢了。」 托勒太太的眼睛有些不客气地在阿加莎身上转了两圈,然后离开。 亨特小姐看着托勒太太的背影,皱眉说道:「托勒太太比庄园的主人还难相处,总是不苟言笑的,说话也毫不客气。」 阿加莎倒是觉得这个托勒太太有些好玩,她刚才一番欲盖弥彰、又虚张声势的举动,不过是想掩饰自己的心虚。 她猜托勒太太一定在跟那个男人密谋些什么,因为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目光不时地投向房子旁边的辅楼。 而辅楼里关着艾莉丝·鲁卡斯尔。 鲁卡斯尔先生不在铜榉庄园,鲁卡斯尔太太抓紧时间为儿子求助,托勒太太背着鲁卡斯尔先生与不知名的男人密谋些什么…… 她有预感,今晚会过得很精彩。 阿加莎问亨特小姐:「你确定福尔摩斯先生是明天才到吗?」 亨特小姐一怔,说:「应、应该是的。」 她要见福尔摩斯,肯定得在鲁卡斯尔夫妇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约福尔摩斯今天在温切斯特见面肯定不行,因为她得陪着鲁卡斯尔太太和爱德华在黑天鹅宾馆里,即使她能暂时离开,时间也是很短暂的,不足以让她将最近发现的事 情原原本本告诉福尔摩斯。 她中午发的电报,福尔摩斯即使在收到电报之后马上赶来,到达温切斯特的时候也该要天黑了。 而且……虽然福尔摩斯向她承诺如果她有需要,随传随到。 但亨特小姐觉得自己现在面临的局面,还没有紧急到那种程度,所以给福尔摩斯的电报语气并不迫切,只是希望他能在鲁卡斯尔先生离开的时候,到铜榉庄园一探究竟。 阿加莎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可惜了。」 亨特小姐神色茫然,问阿加莎:「可惜什么?」 阿加莎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 深夜,阿加莎被狗的咆哮声吵醒,她张开眼睛,点了墙上的壁灯。 有人敲门,她去开门,亨特小姐脸色有些紧张地进来,「杜兰小姐,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阿加莎心想这狗都咆哮成这样了,当然有不对劲儿。 亨特小姐小声跟阿加莎说道:「我怀疑托勒先生喝醉了,有人要去辅楼。守在楼下的藏獒发现了动静,所以一直在叫。」 阿加莎:「鲁卡斯尔太太一定也听到了藏獒在叫,可是你听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应该已经习惯了。」 亨特小姐跟阿加莎说,「我有一天晚上在窗台上看到藏獒在庄园里巡逻,一双眼睛绿油油,吓死人了。它但凡能从笼子里出来,肯定就冲上去把人撕成碎片了。不知道辅楼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奇的话,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阿加莎脸上带着微笑,坐在床边把鞋子换了。 亨特小姐这才发现阿加莎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上衣是剪裁讲究的休闲衬衫,下装是一条窄脚的裤子,裤脚束在靴子里。 亨特小姐惊呆了,这位小姐真的只是霍格博士的助手吗? 阿加莎跟亨特小姐说:「我都了解清楚了,铜榉庄园只有鲁卡斯尔先生带着妻儿在这里住,除了托勒夫妇和你之外,或许辅楼里还有一个被鲁卡斯尔先生囚禁着的年轻小姐。整个庄园最可怕的是那只只有托勒先生可以控制的藏獒,但是那只藏獒现在被关了起来。如果想知道庄园里有什么秘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亨特小姐:「可、可万一辅楼里有其他人呢?!」 阿加莎已经把靴子的带子系好,她跟亨特小姐说:「别怕,我有枪。」 亨特小姐:「……!」 第61章 亨特小姐从来没想过阿加莎身上居然会有枪,听到的那一剎那,感觉整个人都麻了。 「杜兰小姐!」 亨特小姐的声音惊讶,她很想问阿加莎,你看着一个比我还要小几岁的年轻女士,身上怎么会有枪?枪这种东西,是谁都可以随便带在身上的吗?! 亨特小姐震惊得无以復加,瞪大了眼睛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食指放在唇上,向亨特小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蹑手蹑脚地跟亨特小姐走出房间,却在一楼的楼梯里看到鲁卡斯尔太太站在幽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们,像是黑夜里的幽灵。 亨特小姐自诩大胆,都被鲁卡斯尔太太吓得差点要尖叫起来。 阿加莎及时伸手捂住亨特小姐的嘴巴,「别叫。」 鲁卡斯尔太太抬头看向阿加莎,幽幽问道:「杜兰小姐,你们想去哪儿?」 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安静站在角落里,平时苍白的脸大半被隐藏在阴影里。 第138页 阿加莎见到鲁卡斯尔太太,心中并没有太多惊讶的情绪,「鲁卡斯尔太太,你心里明白的。」 年轻的女孩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捂着亨特小姐嘴巴的手。 大概晚上震惊的次数有点多,亨特小姐此刻听到阿加莎的话,心里已经麻了。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试图从阿加莎和鲁卡斯尔太太的交谈中获得一些她不知道的信息。 「傍晚时分跟托勒太太交谈的小个子男人,是谁?他是福勒先生,对吗?」 鲁卡斯尔太太瞪大了眼睛,「你怎会知道他?」 当然是爱德华告诉她的。 爱德华白天的时候告诉她,他闯入辅楼的时候,鲁卡斯尔先生正在辱骂艾莉丝,并且告诉艾莉丝,她永远都不可能等到福勒先生,因为福勒先生认为她在铜榉庄园过得很好,心里早已经忘记他。 阿加莎望着鲁卡斯尔太太,轻声说道:「他应该是艾莉丝·鲁卡斯尔的未婚夫,对吗?艾莉丝被你的丈夫关在辅楼里,她生了很严重的病,不只是身体上的病,还有精神上的疾病,她的状态应该很不好,再关下去,或许很快就会死。鲁卡斯尔先生是个虐待狂,他不止虐待你和艾莉丝,还想将你们的儿子爱德华培养成跟他一样的虐待狂。你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所以你瞒着他写信向霍格博士谘询爱德华性情大变的事情。至于亨特小姐,她是你们请回来矇骗福勒先生的。因为放不下未婚妻,福勒先生总想来找艾莉丝,鲁卡斯尔先生怕自己做的事情早晚曝光,所以请亨特小姐回来,打扮成艾莉丝的模样。」 之所以让亨特小姐坐在客厅里听他讲笑话,就是想让在外面徘徊的福勒先生看到「艾莉丝」 跟家人一起过得很开心,并不想跟他在一起。 「鲁卡斯尔先生杜绝一切亨特小姐和福勒先生接触,是害怕福勒先生会识破他的诡计。可是艾莉丝的状况并不好,所以前几天亨特小姐穿着艾莉丝的衣服,装成是艾莉丝时,用小镜子偷窥看到屋外的那位男士。你看到了这一切,却没有在鲁卡斯尔先生面前拆穿亨特小姐的把戏。」 鲁卡斯尔太太似乎没想阿加莎能猜到她所做的事情,身体微晃了下。 「鲁卡斯尔太太,你心里,并不想帮鲁卡斯尔先生隐瞒这些事情,甚至,你在试图帮助艾莉丝。」 阿加莎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怜悯,又有些佩服。 而这时,辅楼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鲁卡斯尔太太:「是艾莉丝!」 鲁卡斯尔太太瘦弱的身体想往外沖,而这时,一个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在二楼响起—— 「妈妈!妈妈!」 是爱德华的声音。 鲁卡斯尔太太的脚步顿住,她想去辅楼看继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心中又牵挂楼上的儿子。 阿加莎当机立断,跟鲁卡斯尔太太说:「你留在屋里陪爱德华,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让他出去。」 「可是——」 万一有什么危险,岂不是连累了两位年轻的女孩。 鲁卡斯尔太太神色犹豫。 「鲁卡斯尔太太,铜榉庄园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别人敢来,我当然也敢。」 阿加莎摸出华生给她的手枪,向鲁卡斯尔太太露出一个笑容,笑得有点嚣张,却显得她的面容生动迷人极了。 阿加莎:「任何暴力在子弹面前,都是纸老虎。」 鲁卡斯尔太太:「……」 不管是鲁卡斯尔先生还是那只守在辅楼里的藏獒,再强壮残暴又能怎么样? 阿加莎心想,反正我有枪。 一枪打不死,那就再补一枪。 外面的月色好极了,不需要照明就能看到庄园的一切。 阿加莎走出房子,如水的月光洒落在庄园,如果不是旁边辅楼传来一声又一声悽厉的叫声,这将会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可惜悽厉的叫声为这个夜晚增添了恐怖的色彩。 跟着阿加莎出来的亨特小姐听着那悽厉的女声,缩了缩肩膀,有些后悔地跟阿加莎说道:「我中午的时候应该叫福尔摩斯先生收到电报立即赶来铜榉庄园的。」 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阿加莎却表现得很淡定,「没关系的,亨特小姐。如果来的人是艾莉丝·鲁卡斯尔的未婚夫,他应该只是志在救人,不会对我们做出什么事情。托勒先生此刻应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能进辅楼的人除了托勒太太,不会有其他人。至于那只藏獒,应该还被关着,否则我们现在听到的就不只是艾莉丝的叫声了。」 阿加莎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往辅楼跑去。 果然,高大的托勒先生此刻一身酒气,躺平在旁边铺着陈旧床褥的小房间里,在小房间的对面,关着一只黑色的巨大的狗,一双眼睛幽幽发绿,见了阿加莎和亨特亨特小姐,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低声咆哮。 亨特小姐吓得闭了闭眼,「天吶,这像极了鬼怪故事里,吸血鬼出没的夜晚!」 阿加莎没搭理亨特小姐,她快步走上去二楼,托勒太太正在其中一间房的门口,她手里举着一盏煤灯,见了阿加莎和亨特小姐,脸色登时变了。 阿加莎手里的枪对准了她。 「托勒太太,我劝你别乱动。」 托勒太太吓得脸色发白,一双手高举着,退到旁边,「杜兰小姐,我、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帮可怜的艾莉丝。」 第139页 阿加莎皱了皱眉,她不敢轻易走过去,问托勒太太,「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托勒太太吓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杜兰小姐,在里面关着的是可怜的艾莉丝。可怜的艾莉丝,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鲁卡斯尔先生在妻子去世后没多久,就有了新欢。新来的太太虽然不是坏人,但跟继女感情不算亲密。可怜的艾莉丝在半年前认识了福勒先生,跟他彼此相爱。鲁卡斯尔先生怕艾莉丝结婚之后将前妻留下的财产带走,于是要求她放弃遗产。艾莉丝不愿意,鲁卡斯尔先生就把她囚禁了起来。囚禁前艾莉丝还好好的,可是被关起来之后不禁得了严重的脑膜炎,她还疯了。福勒先生来带她走,她以为福勒先生是来害她的人,把福勒先生一只耳朵都快咬掉了,又哭又叫的。」 阿加莎:「……」 把人关在一个几乎没有光线的屋子里半年多,肯定都神经错乱了,不疯才怪。 阿加莎手里的枪指了指托勒太太,「你往那边的角落走,面对着墙,站着别动。」 托勒太太心里害怕,战战兢兢地走到角落处。 阿加莎看向亨特小姐,「你看着托勒太太,别让出什么事情,我进去看看。」 亨特小姐咽了咽口水,「……我有点怕。」 阿加莎听了顿时汗颜,「你自己一个人要来这地方,还想着要揭露这里的秘密时,怎么不害怕?」 亨特小姐很坦白:「因为没想到事情这么可怕。」 亲生的父亲居然将女儿囚禁起来,一个好好的年轻小姐,不仅得了严重的脑膜炎,居然还疯了? 亨特小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她嘴上虽然说着可怕,但也随手在旁边抄起一根木棍,跟阿加莎说:「你放心,我会看好托勒太太。」 阿加莎看了一眼托勒太太,她其实没什么不放心的,托勒太太也没什么坏心思,她或许应该只是收了福勒先生的好处,要帮他营救艾莉丝。 阿加莎走进房间,幽暗的光影里,她看到一个男人瘦小的身影紧紧抱着一个人,那个人被他双臂禁锢着,但不停得扭动,双手在他脸上乱抓,胡乱喊着—— 「我不签,那是我应得的东西。你这个坏东西,放开我!福勒先生会来救我!放开!放开!啊!」 抱着艾莉丝的人,就是福勒先生。 他知道有人来,但不敢放开艾莉丝。 艾莉丝现在疯了,如果将她放开,她很可能一熘烟地跑了。 那样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福勒先生抱着艾莉丝,心中既痛苦又绝望。 天哪,他们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苦难? 他看向从门口进来的女孩。 女孩手中有枪,见了他脸上并没有露怯。 福勒先生:??? 阿加莎已经走了过去,非常干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想捂住女人的口鼻。 福勒先生的脸色陡然变了,「你是什么人,想对艾莉丝做什么?!」 他一分神,被他禁锢着的艾莉丝差点挣脱。 阿加莎飞快地说道:「福勒先生,我不是你的敌人。当务之急,是先让艾莉丝平静下来,劳烦你把她捉牢了。」 福勒:「……」 他大概已经疲于应付此刻神志尽失的艾莉丝,下意识听从阿加莎的指令。 十几秒之后,被他禁锢着的女士身体瘫软了下去。 「艾莉丝!艾莉丝!」 福勒先生抱着已经失去知觉的未婚妻,看向阿加莎,「你对她做了什么?」 阿加莎将手里的手帕放好,神色淡定,「只是用沾了□□的手帕将她弄昏迷了而已。福勒先生,你不必这么担心。让托勒太太进来照顾一下她吧?」 福勒先生:「……」 对亨特小姐而言,这是一个过于刺激的夜晚。 桐榉庄园的秘密被揭开,辅楼二楼的房间里,关着被鲁卡斯尔先生宣称已经去了费城的艾莉丝·鲁卡斯尔,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士被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短髮像是被狗啃似的,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十指的指甲缝里还有血迹。 福勒先生和托勒太太的营救其实是得到了鲁卡斯尔太太的默许,就在辅楼二楼的窗户外,放着一架梯子,如果不是因为艾莉丝失去神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福勒先生离开,他们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窗户的梯子离开。 既然他们的营救已经被阿加莎和亨特小姐撞破,而两个年轻的小姐对艾莉丝的遭遇也十分同情,他们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福勒先生背着昏迷的艾莉丝·鲁卡斯尔到了后门的马车上,阿加莎跟他说道:「鲁卡斯尔小姐不仅身体上有病,精神上也有重大的创伤,经过半年多不见天日的囚禁,她可能会看到很多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幻象。福勒先生,霍格博士是英国数一数二的精神科医生,周一到周三他会在伦敦西区摄政街的诊所坐诊,我建议你马上带鲁卡斯尔小姐去伦敦的医院对身体进行系统的检查,然后带她去找霍格博士。」 福勒先生不知道阿加莎到底是什么人,只要愿意帮助他和艾莉丝的人,就不会是敌人。 他点了点头,跟阿加莎说道:「好的,谢谢你,好心的小姐。」 一道呻吟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托勒太太:「艾莉丝醒了,艾莉丝,你现在怎么样?能认得出我们那吗?」 第140页 躺在马车上的女孩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托、托勒太太?」 托勒太太十分激动,「天哪,她认得我了!」 「真的吗?!」 福勒先生凑过去,看向艾莉丝·鲁卡斯尔。 艾莉丝见到福勒先生,愣了下,随即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瘦弱的手臂挂在他的 脖子上,小声地哭泣。 福勒先生心疼不已,「艾莉丝,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艾莉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短暂地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得救了,她哭着点头,可是随即,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拇指,跟福勒先生:「可是你求婚时送给我的玉扳指还没拿出来。」 福勒先生:??? 阿加莎提醒道:「福勒先生,你们好不容易出来,就别在节外生枝了。」 福勒先生有些犹豫。 艾莉丝拽着福勒先生的衣袖,语气虚弱却不肯放弃去取回玉扳指:「福勒先生,扳指就藏在窗户下的墙缝里。我害怕父亲会将你母亲的遗物拿走,特地藏起来的,它陪我度过无数个绝望的日夜。」 福勒先生听她这么说,咬咬牙,说道:「我去把玉扳指拿回来。」 阿加莎和亨特小姐对视了一眼。 可是福勒先生已经飞快地往里面跑去。 亨特小姐看着福勒先生远去的身影,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的:「应该不会有事的。托勒先生喝多了,睡得不省人事,藏獒也被关起来了。」 阿加莎没说话。 片刻之后,忽然传来一阵狗吠声和福勒先生的惊叫。 托勒太太大惊失色:「狗被放出来了!」 亨特小姐见过那只藏獒的模样,登时脸色发白:「福勒先生该怎么办?!」 前方拐角的地方一个人影飞快地朝他们跑来,身后追着一只巨大的狗。 亨特小姐:「那只藏獒如果冲过来了我们都会死,杜兰小姐,怎么办?」 阿加莎往前跑了几步,拿着手枪的手举起来。 女孩微抿着红唇,脸上神情沉着,她瞄准那奔跑的藏獒,在藏獒即将要追上福勒先生的剎那,手指果断地扣动扳机。 砰砰。 枪声一前一后相继响起。 阿加莎很确定自己只开了一枪。 藏獒倒下,她抬头,看到前方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身量颀长,手中持枪。 ——那是福尔摩斯和华生。 第62章 福尔摩斯高瘦挺拔的身躯站立在月光下,手里还拿着一把枪,站在他身边的,是华生。 差点就被藏獒撕咬的福勒先生趴在地上,紧紧握着拳头,那个翡翠扳指卡在他的掌心,很痛。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跳出来,摔倒的瞬间,他只想着完了,他要完了,艾莉丝也要完了。 可是他并没有等到预期中的疼痛,只听到前后两声枪响。 福勒先生仓皇回头,只见那只兇勐的藏獒仿佛瞬间定格了似的,下一刻「轰」 地倒在地上,献血从它的身上涌出,那双仿佛幽灵似的绿色眼睛渐渐失去光芒。 站在福尔摩斯身旁的华生脸色惊讶,他和福尔摩斯从伦敦赶来,一路风尘僕僕,幸好如今是夏天,如果是冬天,途中不知要受多少罪。 赶到铜榉庄园,乡野一片寂静,人们似乎都已经入睡。 华生正想跟福尔摩斯商量,是不是先去温切斯特,或是他们在户外将近一晚。 他是军人出身,福尔摩斯也不是一般人,户外过夜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多陌生的事情。 谁知这时,庄园内忽然一声怒吼,紧接着就是一个人恐怖的叫声以及大型犬低沉的咆哮。 身为军人的直觉告诉华生,庄园里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夏洛克,里面出事了!」 福尔摩斯闻言,二话没说,直接翻过围墙直奔庄园内。 华生连忙跟上,谁知才拐过个弯,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藏獒在追着一个人。 藏獒这种烈性犬,如果不开枪,根本无法及时救人。 「夏洛克,开枪!」 福尔摩斯:「你的枪呢?」 华生:「我的枪借给阿加莎了!」 福尔摩斯来不及想华生什么时候枪借给阿加莎,而阿加莎又是什么时候学会开枪的,他看到那头黑色的藏獒在月光下狂追着一个人,再耽误,那个人的脖子很和可能就要被藏獒锋利的牙齿咬断。 福尔摩斯果断地开枪,他没想到自己开枪的时候,阿加莎也从另一个方向赶来,那种千钧一髮的情况下,没有人还能顾及其他的事情。 阿加莎为了救人,也开了一枪。 福尔摩斯:「……」 月光下,两人相对而立。 仿佛倒下的藏獒和趴在地上的福勒先生并不存在。 福尔摩斯身边的华生连忙跑过去,将倒在地上的福勒先生扶起来,「先生,你没事吧?」 被扶起来的福勒先生:「……」 今晚发生的一切过于离奇,已经超出他的想像。 华生看着一脸呆滞状的福勒先生,觉得问这个人可能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转而看向阿加莎。 月光下的女孩英姿飒爽,刚才那一枪精准得令华生嘆为观止。 华生在军队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神枪手,这并没什么好炫耀的。 第141页 福尔摩斯 天生就是上帝的宠儿,在他喜欢的领域都是拔尖的水平,枪法奇准没什么好奇怪的。 倒是阿加莎,竟然深藏不露。 她到贝克街已经整整半年,华生只看到阿加莎温柔可爱的一面,今晚看到她手中持枪冷静果断的另一面,内心十分复杂。 内心复杂的情绪可以暂时不管,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华生看向福尔摩斯,他的脸色十分冷静,却没打算说话。 华生只好问阿加莎:「阿加莎,你还好吗?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加莎这才回过神来,她心想福勒先生这场营救可真是轰轰烈烈的。 福尔摩斯探案集里,有这个故事吗? ……这个走向有点太离谱了。 这种时候,阿加莎心里竟然还能默默地吐槽,然后她抬头,向华生露出一个笑容,「华生医生,我没事,此事说来话长。你和夏洛克怎么来了呢?」 亨特小姐不是说,他们明天才会到吗? 如果早知他们会来,那她今晚何必弄得这么大阵仗? 有的事情阿加莎虽然早就想过会发生,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阿加莎的这个马甲,在福尔摩斯面前已经岌岌可危,距离她掉马,大概就只剩下一丢丢的距离。 福尔摩斯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冷静,「我和约翰一收到亨特小姐求助的电报,就立即赶来了。」 一收到电报就立即赶来……果然是随叫随到。 阿加莎心里不合时宜地有些酸,但她觉得自己不该有那样的情绪,于是连忙收拾心里不该有的情绪。 福尔摩斯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上,她打扮得简单利落,栗色的长髮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此刻睫毛低垂,掩去了眸中神色,可是福尔摩斯感觉到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虽然他还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看得出来阿加莎此行虽然有险象,但很顺利。 经歷了一场刺激的冒险,他和华生也赶来与她会合,这理应让她感到高兴。 福尔摩斯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随即又舒展开,低声问站在身旁的女孩,「阿加莎,你还好吗?」 低沉的声音响起,阿加莎心里微动了下,正想说些什么,可是亨特小姐已经小跑过来。 「福尔摩斯先生!」 阿加莎:「……」 顿时觉得兴意阑珊,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先办正事。 福尔摩斯看到小跑而来的亨特小姐,脸上露出歉意:「抱歉,亨特小姐,来晚了。」 「没事的,福尔摩斯先生,您能来就很好了!」 亨特小姐脸上带着笑容,跟福尔摩斯说,「杜兰小姐真的是一个令人佩服的小姐,福尔摩斯先生,您的朋友都很厉害!」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目光再度落在阿加莎身上,别有深意地说道:「确实很厉害,杜兰小姐总是能出其不意地带给身边人惊喜。」 阿加莎装作没听见。 鲁卡斯尔太太看着客厅里一屋子的人,一时不知所措。 医生出身的华生见到瘦到不成人样的艾莉丝·鲁卡斯尔时,愣了一下,随即顺从自己内心的感受,主动帮艾莉丝·鲁卡斯尔做了简单的检查。 亨特小姐在跟福尔摩斯说今晚发生的事情。 阿加莎则是跟鲁卡斯尔太太移步到二楼的儿童房,小爱德华躺在床上唿唿大睡,打雷都吵不醒的程度。 鲁卡斯尔太太坐在床边,她脸色发白,唿吸不稳。 今晚的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估计,托勒太太和福勒先生想暗度陈仓将艾莉丝带走的事情她本可以装作不知情,因为鲁卡斯尔先生不在家,托勒先生又是个酒鬼,福勒先生有本事进来,她一个弱女子当然没本事阻止。 她预计过的结果应该是福勒先生在鲁卡斯尔先生不在的情况下将艾莉丝带走,而托勒夫妇虽然有失职的地方,但他们对铜榉庄园的事情知道得太清楚,鲁卡斯尔先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从头到尾,她在这件事情里都不会有任何的过错。 而现在,托勒先生养的藏獒被阿加莎和福尔摩斯打死了,福勒先生登堂入室,那个看上去像是医生的华生先生正在帮艾莉丝检查身体,托勒太太除了泡茶还去厨房准备点心给他们! 而她,身为铜榉庄园的女主人,因为没有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显得她像是这一切的策划者似的! 她该要怎么像鲁卡斯尔先生交代? 鲁卡斯尔太太心乱如麻,她甚至想不到要大声怒斥阿加莎和亨特小姐自作主张,擅闯辅楼,导致了这一切祸事。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明天将要面对鲁卡斯尔先生的质问,身体就忍不住轻颤。 阿加莎打量着鲁卡斯尔太太的模样,看得也有些心惊,因为鲁卡斯尔太太看上去虚弱得快要晕倒了。 「鲁卡斯尔太太。」 阿加莎半蹲在鲁卡斯尔太太的跟前,湛蓝色的双眼尽是关怀,「你是在害怕吗?」 「我、我……」 鲁卡斯尔太太说不出话来,唿吸越来越急促。 阿加莎不得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放柔了声音,「鲁卡斯尔太太,你听我说,我知道你遭遇了很多事情无法说出来,但是你心里知道那些事情不是你应该承受的,也不是爱德华应该承受的。你虽然不敢直接反抗鲁卡斯尔先生,但你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吗?」 第142页 霍格博士只见了鲁卡斯尔太太一面,跟她和爱德华谈过之后,就跟阿加莎说这位年轻的妈妈在向他们发出求救的信号。 她当时觉得有些荒谬的,求助是一回事,求救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她现在觉得,鲁卡斯尔太太在某个意义上来说,确实在求救。 一直饱受丈夫的控制和虐待,鲁卡斯尔太太其实已经宛若惊弓之鸟,但她还是试图帮助艾莉丝·鲁卡斯尔,想让小爱德华养成健康的性格。 阿加莎不知道鲁卡斯尔太太结婚七年的时间里,经歷了多少事情,但从小爱德华在被催眠时所透露的,已经足以让阿加莎知道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既懦弱又善良,既顺从又反抗,十分矛盾。 但阿加莎觉得鲁卡斯尔太太是想摆脱丈夫的控制的,只是没有办法。 否则,她不会为了爱德华写信给霍格博士,也不会发现爱德华的抽屉里死去的幼犬之后,向霍格博士发出紧急电报,希望霍格博士能到温切斯特来。 「鲁卡斯尔太太,你难道不是一直在等待有人发现你的遭遇,希望有人能帮你吗?」 阿加莎轻柔的声音在鲁卡斯尔太太的耳畔响起,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对方, 年轻的女孩仿佛有一双世界上最动人的眼睛,既温柔又真挚。 「我知道今晚的一切都超出了你的估计,但你不必为此而感到害怕。你听说过福尔摩斯先生的事情吗?」 鲁卡斯尔太太轻轻摇头。 阿加莎脸上露出微笑,「他是一个非常有正义感的人,曾经帮助过很多人,也帮过一个曾经年轻的太太指控她的丈夫,让她丈夫的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 鲁卡斯尔太太:「……」 阿加莎望着她,鼓励说道:「他很厉害的,全英国的律师或许都不如他精通英国的法律。你丈夫的所作所为,不需要你多详细叙述,相信他已经从亨特小姐和福勒先生的话里猜得八九不离十。只要你愿意配合,你和爱德华的下半生都不必活在鲁卡斯尔先生的阴影下。」 鲁卡斯尔太太怔住,她仿佛已经没有退路,而阿加莎的话也太令人心动了。 她望着阿加莎,怔怔地流下眼泪,颤声问道:「杜兰小姐,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们吗?」! 第63章 鲁卡斯尔太太的本名叫莉莉丝·弗朗斯,认识鲁卡斯尔先生的时候,刚满二十岁。 那时她和父亲一起住在温切斯特黑天鹅旁的一个小屋里,父亲是黑天鹅宾馆的大堂经理。 认识鲁卡斯尔先生的时候,她的父亲刚好染上重病,那时鲁卡斯尔先生的妻子也生病了,他们在医院里认识。 那时还不是鲁卡斯尔太太的年轻小姐得知自己父亲身染不治之症,难过得不能控制自己,是还是陌生人的鲁卡斯尔先生伸出援手,帮助了她。 她知道鲁卡斯尔先生是铜榉庄园的主人,也一直记得来自鲁卡斯尔先生的善意。 一年后,鲁卡斯尔先生的妻子去世下葬的时候,恰逢她去墓园祭拜父亲。 莉莉丝在墓园外遇见了鲁卡斯尔先生,得知他的妻子去世,留下他与一个十二岁的女儿。 男人面容憔悴,语气沉痛:「我的太太病得太严重,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无法将她从死神的手里夺回,只留下我和年幼的女儿相依为命。可怜的艾莉丝,从此再无母亲的照顾与疼爱。」 她那时看到男人悲痛欲绝的神情,甚至还有些羡慕已经长眠在墓园里的女人。 鲁卡斯尔先生问她如今在干什么事情,得知她在黑天鹅宾馆里当一个列印员后,有些难过地说道:「虽然生活得有些艰辛,相信你的父亲在天有灵,会为你骄傲。如今能靠自己活着的小姐,并不多见。」 忽然得到男人的赞赏,莉莉丝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她常常在黑天鹅宾馆附近偶遇鲁卡斯尔先生,男人身材有些微胖,但是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有种憨憨的富态感,而且他表现得非常和善。 她和鲁卡斯尔先生慢慢地熟络起来,他既像兄长又像父亲,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鲁卡斯尔先生向她求婚,是在平安夜的晚上。 那天夜里,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只有她孤零零地在曾经和父亲一起生活的在屋里,孤单影只。 那天夜里,鲁卡斯尔先生带着还不到十三岁的少女艾莉丝去看望她,跟她说艾莉丝需要一个母亲,而他需要一个可以陪他度过余生的妻子。 她对鲁卡斯尔先生一直有好感,也曾想像过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太太。 在她年少的岁月里,似乎太过容易被人看穿被人打动,那天鲁卡斯尔先生带着女儿向她求婚,而脸上尤有稚气的少女也微笑着跟她说:「莉莉丝,希望您能成为铜榉庄园的一员,这样,我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听到艾莉丝的话,看向鲁卡斯尔先生。 鲁卡斯尔先生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看向她时,目光又充满了温柔。 莉莉丝控制不知心中的感动,当场抱紧了少女,「谢谢你,艾莉丝。我愿意与你的父亲结合,给你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于是,她成为了铜榉庄园的女主人。 她以为自己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现实却给了她一巴掌。 铜榉庄园远离城市,诺大的庄园里除了鲁卡斯尔先生和艾莉丝,只有一对夫妻在庄园里当僕人。 第143页 当她与鲁卡斯尔先生结婚之后,从前对她态度友好的继女艾莉丝变得十分疏远,托勒夫妻也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对她态度冷淡。 而原本对她无微不至的鲁卡斯尔先生,开始表现出严重的控制欲。 鲁卡斯尔先生要求她每天在固定的时间起床,起床后要去客厅布置餐桌,再去陪艾莉丝读书……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进行,稍有偏差,鲁卡斯尔先生就会勃然大怒。 至于晚上,鲁卡斯尔先生在□□上表现出严重的虐待倾向。 她为此一度陷入绝望,想要逃离一切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怀孕后,鲁卡斯尔先生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的控制欲虽然还是很强,却再也没有虐待过她,小爱德华出生后,鲁卡斯尔先生非常高兴,说这个孩子将会是他的继承人,希望她以后事事以小爱德华和他为重,她以为一切都会过去。 可是事情并没有过去,鲁卡斯尔先生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折磨她。 一旦小爱德华苦恼不满,鲁卡斯尔先生就会大发雷霆,将她拉进房里,拳打脚踢。 他握着艾莉丝应得的财产,却对她不闻不问。 在爱德华四岁的某天,小爱德华收养了一只流浪的幼猫,他将小猫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鲁卡斯尔先生见了,却冷冷一笑,他大步走到小爱德华跟前,将他怀里的幼猫抢下,他当则着孩子与莉莉丝的面,将幼猫掐死。 小爱德华吓得嗷嗷大哭,拼命往母亲的怀里钻,寻求庇护。 可是鲁卡斯尔先生却将他从母亲的怀里夺走,他像是揪着一只小鸡似的揪着年幼的稚儿,冷笑道:「我最讨厌这些小东西,你是我的孩子,理应像我,否则以后怎么继承我的一切?」 从此,小爱德华时不时被鲁卡斯尔先生带走,说他要亲自调|教这个孩子。 鲁卡斯尔太太曾经想过要带着孩子逃走,可是太难了,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在外面流浪,即使能摆脱鲁卡斯尔先生,也难以生存。 她没办法,平日只好尽量注意小爱德华和鲁卡斯尔先生的需求,能满足他们的尽量满足,她的心神都放在这对父子身上,希望鲁卡斯尔先生心情保持愉快,希望小爱德华尽量别闹脾气,这样小爱德华就能少经受一些折磨。 可是她一再的隐忍并没有为孩子争取到什么,鲁卡斯尔先生显然以将小爱德华调|教成第二个自己为乐。 最令莉莉丝崩溃的事情是半年前艾莉丝向父亲提出要结婚,她一旦要结婚,就意味着她要拿回母亲留给她的遗产。 鲁卡斯尔先生愿意答应艾莉丝的婚事,但要求艾莉丝签署一份放弃遗产的文件,艾莉丝不愿意,鲁卡斯尔先生就将她关了起来。 把艾莉丝关起来之后发生的事情,令鲁卡斯尔太太为之心惊,她很害怕自己的孩子以后也会成为一个毫无人性的人,于是萌生了求救的心。 可是……她能向谁求助呢? 直到两个月前,她在报纸上看到关于霍格博士的报导,看到关于埃克塞特警察厅连环袭击案和埋尸案的作案者的描述,她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当我写出第一封信的时候,并没有想过霍格博士会给我回信。」 鲁卡斯尔太太的眼里含着泪水,她望着阿加莎,哽咽着说道:「杜兰小姐,你无法想像我度过了一段怎样的岁月。当我看到来自霍格博士的回信时,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她本没想过会得到回应。 在得到回应之后,她再也无法坐以待毙。 她总得为自己的孩子想一想,也得为那个关在辅楼里无辜的小姐想一想。 鲁卡斯尔太太捂着脸,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我做梦都想摆脱鲁卡斯尔先生,可我的能力微薄,无法与他抗衡。我希望能到别人的帮助,却害怕还没得到帮助的时候,就已经触怒了鲁卡斯尔先生,落得像艾莉丝一样的下场。」 鲁卡斯尔太太的遭遇令阿加莎感到难过,同时,她也感到高兴。 在鲁卡斯尔先生的淫威下,鲁卡斯尔太太也并没有失去她善良的本性,她还想默默地帮助艾莉丝,她也在寻求拯救小爱德华的方法。 「鲁卡斯尔太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阿加莎温柔地轻拍着鲁卡斯尔太太的肩膀,「鲁卡斯尔太太,苦难的尽头,会有美好的新生活等着你。只要你愿意,相信福尔摩斯先生会很乐意为你指控你的丈夫。」 鲁卡斯尔太太不太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杜兰小姐,我不敢相信真的会有这样的好心人。」 「为什么不相信?」 阿加莎脸上带着微笑,她没有试图说服鲁卡斯尔太太什么,只是跟她说:「与其在这里怀疑,不如你亲自去见福尔摩斯先生。鲁卡斯尔太太,相信他会愿意向你和鲁卡斯尔小姐伸出援手的。」 阿加莎站了起来,转身走向儿童房的门口。 房门打开,她就看到福尔摩斯站在门前,手顿在半空中,那是一个要敲门的手势。 阿加莎看到他,微微一怔。 福尔摩斯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亨特小姐和福勒先生已经告诉我他们所经歷的一切。鲁卡斯尔先生对亲生女儿所做的的恶行,足以让他在陪审团面前无地自容。」 第144页 阿加莎:「他的恶性并不止于此。」 「我知道,所以我特地来问你,鲁卡斯尔太太和小爱德华是否需要我为她做些什么。」 以福尔摩斯之能,早就能从那几人的只字片语里推出亨特小姐到来铜榉庄园的前因后果。 不仅如此,他也知道鲁卡斯尔太太结婚后的悲惨生活。 一个年轻的太太和年幼的孩子长期被没有人性的虐待狂控制,这样的人应该活在地狱。 福尔摩斯的脸色凝重,沉声说道:「只要鲁卡斯尔太太愿意,我可以让鲁卡斯尔先生余生都活在监狱里。」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往旁边走了两步,对福尔摩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福尔摩斯先生,鲁卡斯尔太太会感激你今夜所做的一切决定。」 第64章 鲁卡斯尔先生没想到自己离开铜榉山庄两天的时间,家里竟然变了天。 从伦敦风尘僕僕赶回铜榉庄园的鲁卡斯尔先生在进门的剎那,就已经被温切斯特警察厅的警探捉了起来,他将会面临蓄意谋杀等多项罪名的指控。 福尔摩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礼貌地跟温切斯特警察厅的警探说道:「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我是鲁卡斯尔太太和艾莉丝·鲁卡斯尔的代理人,全权为她们处理这起案子的有关事宜。」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声在警探届如雷贯耳,温切斯特警察厅的警探得知眼前这位高瘦的男人就是福尔摩斯之后,态度更加恭敬谨慎。 「福尔摩斯先生,请您放心。温切斯特警察厅会调查清楚事情的始末,您的两位委託人曾经受到过的不公,法官和陪审团也会还她们一个公道。」 鲁卡斯尔先生被温切斯特警察厅的警探带走后,鲁卡斯尔太太抱着年幼的儿子痛哭失声,连声向福尔摩斯和阿加莎道谢。 阿加莎扶着鲁卡斯尔太太,柔声说道:「鲁卡斯尔太太,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善良和勇敢,才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和福尔摩斯先生做的这些,只是举手之劳。」 「杜兰小姐,你和福尔摩斯先生的举手之劳,对小爱德华和艾莉丝而言,如同再造之恩。」 福尔摩斯看了看鲁卡斯尔太太,又低头看向站在鲁卡斯尔太太身旁的小男孩。 阿加莎说这个小男孩的性格有严重的问题,如果不及时干预,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被警方送上绞刑架的一员。 个子矮矮的,头有点大,跟姐姐一样长着一头漂亮的栗色头髮。 小男孩眨巴着一双灰色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瞅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小男孩稚气的声音响起,「我没病,以后也不会被送上绞刑架。」 福尔摩斯:「……」 服了。 阿加莎说的对,这个小傢伙聪明得有些吓人。 福尔摩斯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髮,髮丝柔软得不可思议,连带着人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 福尔摩斯:「当然,你是这么聪明又勇敢的小男子汉,不会做出令母亲伤心的事情。」 小爱德华一怔,看向鲁卡斯尔太太。 鲁卡斯尔太太已经不再哭泣,看向他的眼里盛满了温柔和慈爱。 小男孩忍不住向母亲露出一个笑容,过去母亲总是暗中哭泣,他问为什么,母亲总是不说话。 但是他知道,从今日开始,母亲将不会暗中垂泪,那些令人感到恐惧和痛苦的存在,已经消失,他们会像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有着美好而光明的未来。 ※※※ 鲁卡斯尔先生被温切斯特警察厅的警探带走后的傍晚,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一行人赶回伦敦,跟他们同行的,还有福勒先生和艾莉丝·鲁卡斯尔。 华生已经帮艾莉丝·鲁卡斯尔做过简单的检查,发现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长期的营养不良令她患有贫血,曾经的脑膜炎也为她带来了许多后遗症,最关键的是长期被囚禁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她只有很短的时间内可以保持清醒,其他大多数时间都处于神智错乱的状态。 华生推荐福勒先生去他从前曾经工作的医院为艾莉丝·鲁卡斯尔做一个系统的检查后,再做其他打算。 「福勒先生,巴茨医院里很多医生曾经与我共事过,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 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妻的遭遇令人同情,华生只希望自己从前在巴茨医院工作时结下的人缘,能帮到他们。 「华生医生,您和福尔摩斯先生已经帮助了我们很多。」 福勒先生向华生深深鞠了个躬,然后向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示意,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跟几人说道:「我知道艾莉丝的情况并不乐观,但我并不会因此而沮丧。对我而言,最艰苦的时候已经过去,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只会越来越好。」 说完,他再向三人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上马车离开。 阿加莎目送马车走远,她一路上话都不多,仿佛有什么心事。 华生察觉到阿加莎的异常,「阿加莎,在想什么呢?」 阿加莎回过神来,跟华生说:「我在想艾莉丝·鲁卡斯尔。」 华生:???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徐声说道:「是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吗?那位福勒先生是水手出身,很能忍耐,对艾莉丝也情深不移,相信他会用心照顾艾莉丝的。」 第145页 稍停。 福尔摩斯又说:「你不是已经让他尽快去找霍格博士了吗?艾莉丝的情况应该不会太差。」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阿加莎的语气有些惆怅,「心理疾病的发病原理本来就十分复杂,艾莉丝被关了半年多,她其实早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 有的人得了心理疾病,很快就好了。 而有的人,终身都难以恢復。 艾莉丝的情况到底怎样,还需要霍格博士评估之后才能下定论。 而且艾莉丝目前面临的也并不仅仅是心理上的问题,半年前囚禁已经全面摧毁她的健康。 身体上的病尚且不容易康復,更别说是心理上的病。 不管怎么说,艾莉丝能从铜榉庄园离开,已经是幸运。 阿加莎没再想艾莉丝的事情,折腾了两天,她身心都觉得有些疲惫。 与英格兰的故都温切斯特相比,伦敦的风都显得有些喧嚣,令人无法平静。 阿加莎将被风拂起的碎发撩到耳后,跟福尔摩斯说:「感觉好累,我们回去吧。」 旁边的华生听了,没好气地斥责,「你从前天决定要去桐榉庄园开始,就没好好休息。昨天清晨就赶火车到温切斯特,事后又去桐榉庄园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能不累吗?」 阿加莎乖乖让华生训话,没顶嘴。 华生看着她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不由自主想起昨晚看到阿加莎开枪的那一幕,反差太大了,以至于他一时间不太适应。 拿阿加莎当不谙世事的女孩显然不合适,这趟桐榉庄园之行,令华生感觉过去那个甜美可爱的女孩仿佛梦幻泡影,一戳就碎了。 华生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阿加莎,可是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抬眼,湛蓝色的眼睛直视华生,她脸上带着微笑,声音轻柔,「华生医生,为什么不说了?」 华生:「……」 华生沉默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因为感觉有些话我没必要说。」 「为什么没必要?」 阿加莎并没有觉得生气或是怎样,她觉得华生此刻的反应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有福尔摩斯。 阿加莎跟华生说道:「华生医生,对你来说,阿加莎从来就是阿加莎,我没有隐瞒过什么。那天夜里你拿手枪上来给我的时候,我告诉过你,我的枪法不差的。」 阿加莎确实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当时半信半疑。 阿加莎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她没有跟华生说太多,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遇到危险我是足以自保的。」 华生沉默了下,随即释然。 是他过去一厢情愿地将阿加莎想像得过于单纯,到底是米尔沃顿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孩,或许容易在感情上一头热,但绝非是矇昧无知的少女。 再说……一心想完成案子的福尔摩斯摆弄人心很有一套。 只要福尔摩斯愿意,这世上没人能拒绝他。 华生想通了之后,倒也没再纠结。 他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跟阿加莎说:「知道你有本事,以后可以少些为你操心了。」 阿加莎看着华生释然的神色,松了一口气,心想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让华生为她操心了。 就在她和华生说话的功夫,福尔摩斯叫了一辆马车。 几人上了马车之后,一路无话,直奔贝克街。 阿加莎从昨天清晨开始,几乎都是连轴转,昨晚更是彻夜未睡,到了贝克街公寓,感觉体力已经透支到极致。 她没跟福尔摩斯和华生去一楼,直接回到三楼洗漱过后,倒床就睡。 再次醒来到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点了煤灯看手錶,晚上九点。 她这一睡就是四个小时,不知道一楼的两位男士回来之后有没有休息。 阿加莎心理琢磨着,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一身休闲的连衣裙到一楼。 开门的是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见到她,并没有太意外,他让出位置让阿加莎进门,「约翰去找莫斯坦小姐了,今晚不会回来。」 阿加莎走进屋里,「哦」了一声,她毫不意外地闻到满室的烟味。 福尔摩斯去将窗户打开通风。 阿加莎却阻止了他,「没必要,这会儿伦敦的空气并不比你的烟雾更新鲜。」 福尔摩斯:「……」 阿加莎走过去,发现她平时用的笔记本放在福尔摩斯常坐的扶手椅前的茶几上。 笔记本是打开的,上面有她做过各种各样的笔记,还有她不经意随手写下的……母语。 阿加莎的目光从笔记本上收回,看向福尔摩斯,福尔摩斯绕进吧檯,在身后的酒柜上挑了一瓶红酒。 他穿着紫色的翻领休闲衬衫,衣袖挽起几道,露出小臂精壮的肌肉线条。 天灰色的眼睛深邃,目光沉静。 他慢条斯理地将红酒打开,拿出两个高脚杯,将紫红色的液体倒进玻璃杯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推了推其中一个高脚杯,看向阿加莎,微笑邀请—— 「杜兰小姐,要来喝一杯吗?」 第65章 福尔摩斯的声音低沉,向她发出邀请的时候,语气却变轻。 阿加莎站在客厅,看了看扶手椅前方茶几上的笔记本,又看向福尔摩斯,最后目光落在吧檯的玻璃瓶上。 第146页 瓶身厚重,还有花纹。 阿加莎缓步走过去,跟福尔摩斯隔着吧檯相对而立,她伸手触碰玻璃瓶。 白皙的手指在神色玻璃瓶的映衬下,像是白玉似的,末端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 阿加莎酒量不太好,也不懂酒,她碰了碰瓶身,轻声问:「这是什么酒?」 福尔摩斯:「产自法国的葡萄酒,是麦考夫送给我的。」 说起麦考夫,阿加莎脸上不由露出笑容,「他是个好兄长。」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两个高脚杯,一个倒了大半,一个却只倒满了杯底。 福尔摩斯将只满了杯底的高脚杯推向阿加莎,「敢喝吗?」 这有什么不敢。 阿加莎抬眼,跟福尔摩斯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她并没有躲避福尔摩斯的目光,甚至,有种不小心被黏住,无法移开的感觉。 她坐在旁边的高脚椅上,接过杯子。 紫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底摇晃,旁边壁灯迷离的灯光照下,令她有种像是在做梦的感觉。 她问福尔摩斯:「这酒容易醉吗?」 福尔摩斯:「还行,不是烈酒。」 但对酒量不好的阿加莎来说,是挺容易醉的,所以他只给阿加莎倒满杯底就没有再倒。 稍停了下,他又问阿加莎:「你想醉吗?」 阿加莎摇头,「不想。」 她坐在高脚椅上,一只手拿着杯子漫不经心地晃着,福尔摩斯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言语有时太过苍白,根本无法将人的心情表述。 阿加莎想着铜榉庄园一行的结果,如今细想,其实她也有莽撞的地方,但所幸不管是艾莉丝还是小爱德华,都脱离了鲁卡斯尔先生的控制。 阿加莎端着酒杯,跟福尔摩斯的杯子碰了一下。 福尔摩斯扬眉,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为什么?」 阿加莎微笑,将杯底的那点酒一饮而尽,「为铜榉庄园所有的事情。」 说起铜榉庄园,福尔摩斯就不免想到阿加莎开枪的那一幕,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酒,夸奖道:「你有一手好枪法。」 「嗯,这要感谢米尔沃顿先生。」 阿加莎回答得很敷衍,她主动拿起吧檯上的玻璃瓶,往已经空了的玻璃杯里倒进大半的液体。 福尔摩斯没有拆穿她的敷衍,只是陪着她喝酒。 两人相对无语,等阿加莎另一杯酒快要到杯底的时候,福尔摩斯才说道:「你的枪法真的是米尔沃顿教的吗?」 阿加莎笑着看他一眼,然后将杯子里仅剩的红酒喝完,语气有些轻慢,「你觉得是吗?」 福尔摩斯沉默。 他觉得不是,甚至眼前的这个人,也并不是他从一开始就认识的阿加莎。 在公寓时第一次重逢的强烈违和感,以及后续不断迷惑他的一些事情,在他看到眼前的女孩开枪的那一刻,已经全部得到答案。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阿加莎。 再有天赋的神枪手,也不是一蹴而及的。 阿加莎的右手或许不是养尊处优的手,但绝对不是握枪的手。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眼睛又落在阿加莎身上,可是五官和身体上的一些特徵,都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就是阿加莎。 可她的言行举止,以及懂得的事情,却告诉他,这不是阿加莎。 这世上,真的有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 而这时,阿加莎又伸手去拿玻璃酒瓶。 福尔摩斯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制止她的举动。 阿加莎微微一怔,神色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福尔摩斯迎着她的视线,问:「你想醉吗?」 这话问的。 阿加莎忍不住笑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福尔摩斯:「明知我酒量不好,还邀请我喝酒,难道不是你想让我醉吗?」 福尔摩斯望着她,低沉的声音再度变轻,「我想让你醉,你就醉。你有这么听话吗?」 再倒一杯酒的可能性已经不太大,阿加莎收回放在玻璃瓶上的手。 「平时是不太可能让你如愿的,但今晚,可以让你如愿。」 她坐在吧檯前方的高脚椅上,昏黄的灯光映在她脸上,五官精緻得足以入画。 她的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有种松弛慵懒的性感。 福尔摩斯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为什么可以听我的?因为我发现了你不是阿加莎?」 「我怎么不是阿加莎呢?我分明就是她。」 阿加莎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福尔摩斯说今晚邀请她喝的酒,并不是烈酒,可为什么她觉得壁灯的灯光过于炫目,令她双眼有些肿胀发涩,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望着福尔摩斯,轻声问道:「我到底是不是阿加莎,你不是确认过的吗?」 福尔摩斯忍不住蹙眉,「我什么时候确认过?」 「你忘了?」 阿加莎抿着嘴角笑,向福尔摩斯勾了勾手指,「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福尔摩斯:??? 阿加莎的笑容令他心生警惕,但他却不由自主地探身过去。 阿加莎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凑近福尔摩斯,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她的鼻子再往一点,就能碰到他的鼻尖。 靠得太近了。 第147页 福尔摩斯心想,正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却被阿加莎伸手拽住了衣领。 下一瞬,一个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的唇上。 福尔摩斯顿时僵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年轻女孩。 阿加莎的眼底映着笑意,贴一下还不够,她主动加深这个吻。 福尔摩斯:「……」 属于她身上的那股淡淡花香再度在他的鼻尖萦绕,福尔摩斯一时不知道该要怎么做。 好在,阿加莎没让他为难多久,揪着他领尖的手松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想起来了吗?」 阿加莎歪头,看着他的目光狡黠又大胆,唇边梨涡浅显,「接下来,你还要不要说我喝醉了,所以不跟我计较?」 福尔摩斯:「……」 他这辈子遇见能令他感到词穷的人并不多,阿加莎算是其中一个。 福尔摩斯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可是他将那归咎于阿加莎的举动过于突然。 福尔摩斯的声音变低:「你到底是谁?」 阿加莎:「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我心里的答案是一回事,你告诉我的,又是另一回事。」 福尔摩斯的神色有些凝重,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感觉她变得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他一直觉得这个阿加莎是假的,他以为那是错觉,因为阿加莎的身体特徵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曾经在阿普尔多尔别墅里牵过手、约过会,甚至拥抱过亲吻过的单纯女孩,可是她的灵魂却告诉他,她不是。 真正的阿加莎机灵却单纯,容易感情用事,她对心理学一窍不通,更不是心思缜密,面对着一只狂奔的藏獒还能面不改色冷静开枪的女孩。 福尔摩斯望着眼前的女孩,「告诉我,你的名字。」 「迟晞。」 阿加莎没有打算隐瞒,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从一开始,福尔摩斯就在怀疑她,他一直试图解开这个谜团。 她只是没想到当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时,心里竟然在微微发颤。 她瞬间红了眼睛。 「很不可思议,对不对?」 阿加莎感觉到眼底的热意,眨了眨眼,「在此之前,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神佛,却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穿越时光,改变身份,成为维多利亚时期的一个英国女佣。」 福尔摩斯:「……」 他一直以来的困惑,此刻终于解开,从在贝克街公寓两人见面时开始,他面对的从来就不是阿加莎本人,而是迟晞。 生长于未来的二十几世纪,来自东方某国,父亲是顶尖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母亲是出色的国际设计师。 在那个世界,科技发达,各类学科都有重大的突破,男女都站同一起跑线上。 福尔摩斯端着高脚杯的手收紧,英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未来的人会来到这个世界,还变成了阿加莎? 如果眼前的人是迟晞,那么阿加莎呢?原本的阿加莎去了哪儿? 真的会有灵魂转换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对于信奉科学的福尔摩斯来说,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可是这段日子以来,这个女孩的种种表现,又要怎么解释? 阿加莎看福尔摩斯十分疑惑不解的模样,歪着头,好奇问道:「你现在终于知道我不是阿加莎本人了,有什么想法?你想把我捉起来,当成是什么稀罕物一样研究,又或者说将我解剖了,看跟一般人的构造有没有区别吗?」 越说越离谱,他是那样的人吗? 福尔摩斯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不会那样做。」 阿加莎「哦」了一声,她看上去还有些遗憾,「如果你那样做,说不定我就能回家了。」 福尔摩斯木然着脸,用平板的声音提醒道:「杜兰小姐,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你的小命就没了。」 可阿加莎听了,竟然笑意盈盈地说:「没关系。」 福尔摩斯看向她,她微微侧着头,脸上笑容柔美,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 「我是在一场意外里来到这世界的,我一直在想究竟怎样才能回去。现在想想,应该是要再死一次才有可能。」 福尔摩斯的红酒虽然不是烈性酒,但对一个酒量不好的人来说,也足以令她头晕目眩了。 阿加莎一只手撑着额头,湛蓝色的眼里神色并不像是开玩笑。 「这么荒谬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夏洛克,别人如果想研究我,我是不可能愿意的。如果是你,倒可以考虑一下。」 福尔摩斯:???! 第66章 「如果是你,倒可以考虑一下。」 阿加莎的话仿佛是一粒石头,猝不及防地投进了福尔摩斯的心湖。 他有些触动,但更多的是不解。 福尔摩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你并不是阿加莎之后,想研究你?」 阿加莎又不说话,她坐在吧檯前,一只手撑着脑袋,牙齿轻咬着被酒液染红的下唇,像是思索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扶着吧檯站起来。 「这灯光照得我太难受了。」 她轻声嘀咕着,然后往昏暗的客厅走。 步履不稳的倩影令福尔摩斯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他绕出吧檯,跟在她身后。 第148页 果然。 她每次喝醉走路都不太稳当,在即将到达沙发的那一刻,阿加莎的脚被地毯绊了一下。 福尔摩斯仿佛早就猜到这一切,他伸手捞了阿加莎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 女孩身上的花香又向他袭来,福尔摩斯嘆息,像是问阿加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都捞过你多少回了?你难道不可以小心一点吗?」 「不可以。」 被捞进怀里的阿加莎有些任性地回了他一句,她双手揪着他的衣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看看看。 看了半天,揪着男人衣襟的手松开,阿加莎神色很认真地下了一个结论。 「夏洛克,你没有心。」 福尔摩斯:??? 这一晚上,经歷的事情着实有点多。 而被阿加莎按上的罪名也不少,譬如说他会把她当成稀罕物做研究,又譬如说他没有心之类的。 福尔摩斯俯首,跟她对视。 「我怎么没有心?」 「你的眼里只有化学实验,只有案子。」 阿加莎的神色很认真,她还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他的胸膛,纤细白皙的食指,就那么不安分地在他的左胸膛上点点点,戳戳戳。 「我刚来贝克街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你知道我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第一反应肯定就是要把我捉起来,然后解剖我的大脑,看跟一般人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信奉科学的人,就是认为科学能解释一切的。」 她这么说,倒也没错。 福尔摩斯在此之前,确实认为科学能解释一切。 可现在,他就面临着一个科学无法解释的存在。 美丽、可爱,又棘手。 「你拿生物硷给朋友尝,就想看这东西会对人体产生什么影响。难怪麦考夫一天到晚都要盯着你,从小到大,你肯定很不让家人省心。」 「不仅让朋友吃生物硷,你还鞭尸。哈德森太太说她知道你鞭尸是为了看能在尸体上留下多少伤痕的时候,都惊呆了。」 巴拉巴拉。 阿加莎数落了一长串过去福尔摩斯令人咂舌的举动之后,做出结论—— 「你眼里真的只有化学试验和各种你认为有意思的推论,你没有心,发现我不是阿加莎之后,决定研究解剖我,并不奇怪。」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想说些什么。 可是阿加莎在他胸膛上指指点点的手指没有离开,她的食指抵在他的左胸膛,手指之下,应该就是他心脏所在的地方。 她的食指稍微用力,又戳了一下。 福尔摩斯被她弄得没脾气,伸手将她作乱的手指包起来,「是是是,我没有心。你去沙发坐下,我给你倒点水。」 阿加莎闻言,轻哼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在沙发上坐下。 福尔摩斯倒了一杯水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整个人都窝在了沙发里,怀里抱着她跟哈德森太太一起去採购的棉麻抱枕。 抱枕上的图案是一个捕梦网,她买回来的时候还很有兴致地跟他科普:捕梦网可以留住好梦,带来好运。 福尔摩斯对这类寓意并不关心,因为跟他的工作没什么关系。 阿加莎看他不以为意的模样,还皱着鼻子埋怨了一句,说他的生活实在太没情调。 他确实并不是一个有情调的人。 情调能带来刺激吗?情调能为他的工作提供帮助吗? 并不能。 福尔摩斯走过去,将水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将水接过,仰头将那杯水一口气喝光。 微凉的液体并没有缓解她的酒意,她窝在沙发里,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有些失焦。 人有时候需要一点酒意,仿佛这样,现实就能离自己远一点。 阿加莎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跟父亲说再见,是在她去机场前。 那天父亲想送她去机场,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足够独立,不用事事都需要父亲操心。 父亲与母亲离婚后,她跟父亲在国内生活,因为母亲已经缺席,所以父亲并不想在她的成长过程中错过太多,但凡周末假期,他需要出差,都会带着她一起。 初中时,有时让祖母陪她一起,有时让家里的保姆阿姨陪她一起。 到了高中,就只带她。 每逢父亲工作,她玩的时候,都要及时把自己的定位发个父亲。 她有时也会嘀咕,烦死了,她能出什么事? 那天她带着行李出门,父亲从房间出来,说要送她。 她只觉得好笑,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跟父亲说:「我已经大学毕业,秋天的时候,就要入学成为一名研究生。爸爸,我不是出门就必须要人陪伴的小女孩,我已经长大。」 父亲眉头皱紧,并不贊同她的话,「即使你已经三十岁,依然是我的小女孩。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长不大。」 国内外有名的心理学家,竟然会说出这样唯心的话来。 她被父亲逗得想笑,但考虑到父亲的面子问题,于是忍住了笑意,附和说道:「是是是,我永远长不大。但这次能让我自己去机场吗?我跟朋友都约好了,不会有事的。」 父亲想了想,勉为其难道:「那行吧。晞晞,一路平安。」 可是她还是没能平安。 她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意外,穿越时空,改变身份,这里人人都叫她阿加莎,知道她是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的小女佣,从此没有人知道她是迟晞,灵魂来自有着悠久歷史的华夏大地。 第149页 ——不知道父亲现在怎样了? 理智告诉她,没有人能完全规避风险,可是情感却令她无法冷眼看待这些事情。 福尔摩斯将空了的杯子放回去,再回来的时候,只看到阿加莎抱着捕梦网抱枕,神色恹恹地靠着椅背出神。 他走过去,俯身,天灰色的眼睛跟她对视,「在想什么?」 阿加莎眨了眨眼,勉强回神,她怔怔地看着福尔摩斯,忽然伸手揪着他的衣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只得顺着她的力道,再靠近一些。 男人低沉的声音放得很轻,语气有些无奈,「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养成这揪人衣领的习惯的?」 阿加莎却不睬他,她甚至往前更凑近了些,将福尔摩斯刚才的问题丢给他—— 「夏洛克,你在想什么?」 淡淡的花香,混着淡淡的酒气。 并不令人讨厌,甚至让人觉得这种气味,有些旖旎的感觉。 眼前的女孩,有着精緻的眉目,灵魂却是来自百年之后,冷静聪明,狡黠独立。 最关键的,是她离得这么近。 她难道不知道男人有时也会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冲动,而且那些冲动与爱情并无关系吗? 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她的五官,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阿加莎望着他,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是被我吸引了吗?」 福尔摩斯:「……」 阿加莎的神色很无辜,「你忘了吗?人类的五官会出卖他们的想法。一颦一笑,都是内心的映射。夏洛克,你的眼睛真漂亮,里面写着欲望。」 福尔摩斯:「……」 可是下一刻,阿加莎却松开了他,她抱着捕梦网的抱枕,咬着唇笑,「可是想一想,你的年纪也太大了。我来自百年之后,夏洛克,你要是活到我出生的那天,都能当我的曾曾祖父,是老妖怪了。」 如果说脑海里真的有什么旖念,在听到阿加莎说他能当她的曾曾祖父那一刻,就全部都烟消云散。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阿加莎,语气很严肃:「我今年一十八。阿加莎,我并不认为自己已经老到能当你的曾曾祖父。」 可是阿加莎已经懒得搭理他,她窝在沙发里,笑着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仿佛已经陷入梦乡。 而那个捕梦网抱枕,依然被她牢牢地抱在怀里。 福尔摩斯:「……」 他站直了身体,在沙发前站立了很久,然后认命地 回房拿了一条薄毯子出来,轻柔的盖在她的身上。 他将有捕梦网的抱枕放在阿加莎的身旁,低沉的声音仿若暗夜里响起的大提琴,祝你好梦,迟晞。 ※※※ 那天晚上,阿加莎做了很多梦,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了一楼公寓的沙发上,而在她对面,福尔摩斯正靠着他的扶手椅,那双天灰色的眼睛紧闭着。 对方平缓的唿吸告诉她,他正在睡梦当中。 阿加莎想起昨晚两人在客厅里发生的事情,她的身份来歷既然已经揭晓,也没什么必要在贝克街停留。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整理被她弄得凌乱的沙发。 她一有动静,福尔摩斯就已经醒来。 他看向阿加莎,她的一头秀髮因为睡觉而披散在身后显得她脸更小,大概是以为醉酒的原因,脸色也有些苍白。 ……有种脆弱的美感。 就像水晶。 阿加莎意识到他的目光,转身与他对视。 两人沉默无语,对视了片刻,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柔声跟他说道:「夏洛克,我要走了。」 福尔摩斯一怔,「现在吗?」 阿加莎点头。 福尔摩斯昨晚已经想到阿加莎会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曾经好奇迷惑的事情,现在都已经解开。」 阿加莎眼眸弯弯,语气很平静,「夏洛克,你曾经欺骗了阿加莎,而我也欺骗了你。如果你不能发现这个秘密,我还会欺骗你一辈子,那样的话,我或许会一直留在贝克街,虽然不跟你结婚,但也要一直以你未婚妻的身份生活。」 「但是现在不行了,我是一个来自百年之后的人。夏洛克,依附于一个男人生活,对我而言,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现在这样也挺好,从此以后,你就是自由自在的名侦探,而我,也不必在你面前伪装些什么。」 年轻的女孩身上的衣裙有些微皱,她看上去并不是那么优雅得体,但是她的举止弥补了这些,甚至,她看上去比从前还要美丽迷人得多。 「明天我会登报解除我们的婚约。」 阿加莎平静地说道,「祝你以后一切顺心,所想所念,都能实现。」 醒来之后只说了三个字的福尔摩斯:「……」 事情应该是这么发展的,又好像不应该是这么发展。 福尔摩斯心头没有由来一阵烦躁,他看向那个已经走向门口的背影,她的背影那么纤细,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倒。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阿加莎。」 阿加莎的身影顿住,却没有回头,她轻轻地嘆息一声,语气复杂地说道:「夏洛克,下次再见时,希望你在喊我阿加莎的时候,心里能记得,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迟晞。」 第150页 ——是东方之晞的晞。 当天下午,当华生从莫斯坦小姐那里回来的时候,阿加莎已经收拾好行李,向他辞行。 翌日大早,华生在伦敦早报上看到了阿加莎刊登的解除婚约启事。 启事所占的篇幅很小很小,非常言简意赅,但是却让人觉得很扎眼—— 本人已于某年某月某日与夏洛克·福尔摩斯解除婚约,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署名是阿加莎·杜兰。 华生:「……」 怎么说,一切来得太快,就像龙捲风。 让人连一点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第67章 阿加莎在到来伦敦的第一个夏天,搬出了贝克街公寓。 霍格博士的心理诊所在摄政街,阿加莎在牛津街上租了一个公寓,步行到诊所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被鲁卡斯尔先生关了大半年的艾莉丝确诊患上了心理疾病,经常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经常觉得身边的人要害她。 福勒先生因为未婚妻的病情感到非常痛苦,诚如福尔摩斯所言,水手出身的福勒先生是个坚定的人,心里对未婚妻的爱意始终未减,陪伴着她。 半年的囚禁生活不止为艾莉丝到来心理创伤,还全面摧毁了她的身体。 开了一家诊所的华生,也成了艾莉丝的家庭医生。 为了能让艾莉丝更好地恢復,福勒先生带着艾莉丝到了伦敦暂居。 至于鲁卡斯尔太太和小爱德华,他们留在了铜榉庄园里。 鲁卡斯尔太太每个月都会带小爱德华到伦敦接受心理治疗,亨特小姐如今在一家私人学校当老师,相当受重视,当校长指日可待。 秋去春来,在阿加莎搬出贝克街半年后,鲁卡斯尔先生被福尔摩斯以数项罪名一併起诉,将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鲁卡斯尔先生残暴冷血,得此下场倒是半点也不冤。」 在华生的诊所内,阿加莎穿着一身简单大方的咖啡色丝绒长裙,坐在沙发上跟华生说道。 而在她的脚边,蹲着一团雪白的玩意儿,像极了一个雪堆,那是原本养在贝克街的宠物鹅大白。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能改变很多事情。 譬如华生在阿加莎搬出贝克街后不久,也跟莫斯坦小姐结婚,他如今经营一家诊所,巧得很,诊所刚好也是开在摄政街上。 华生离开贝克街,福尔摩斯彻彻底底变成单身汉,出于大白不是被福尔摩斯的黑暗料理弄死,就是被福尔摩斯的二手菸熏死的考虑,华生将大白带到了他的诊所。 ……嗯,现在的大白并不仅仅是一只宠物鹅,它还肩负着为华生看守诊所的重任。 但是这只被委以重任的大白,此刻并没有尽到它的职责,而是窝在阿加莎的脚边。 阿加莎坐在沙发上,在她旁边是一个小笔记本,上面是关于艾莉丝最近病情的记录。 心理都是以生理为基础,华生的诊所和霍格博士的诊所有时会有共同的病人。 由于艾莉丝的生理疾病和心理疾病都比较严重,在霍格博士评估过艾莉丝的情况之后,阿加莎就会去华生的诊所串门。 两个诊所有合作关系,共同的病人在两个诊所的病歷相互共享。 华生见到阿加莎,跟她说起鲁卡斯尔先生的判决,是昨天刚出的结果。 这是福尔摩斯的功劳。 除了探案之外,福尔摩斯还是一本行走的大英律法典。 想起福尔摩斯,华生就有些头疼,忍不住跟阿加莎碎碎念—— 「自从我们都离开贝克街之后,夏洛克的文件就没整理过了,公寓里哪个角落都是他处理过的旧案的文件。冬天的时候去看他,他在忙一个令都束手无策的诈骗案。天哪,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麦考夫去看夏洛克的时候,说夏洛克顶着两个黑眼圈,兴奋地在家里拉小提琴。」 「那个案子结束之后,他又接了个案件去里昂,就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他不眠不休高强度工作五天五夜之后,终于在里昂生病了。病得有点严重,华生太太约了跟朋友去英格兰的乡村度假,留我一人在伦敦,于是我赶到里昂去把他接回伦敦。贝克街公寓乱糟糟的,实在不太适合养病,他又不愿意跟麦考夫回家,我只好带夏洛克去找朋友玩。那个朋友是海特上校,是我当军医的时候认识的,他在萨里郡的赖盖特镇定居,见多识广,我想着夏洛克去那里度假,应该会跟海特上校有话聊的。」 阿加莎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听着华生的话,面上带着微笑,「那夏洛克去了吗?」 福尔摩斯一向不喜欢别人替他安排些什么,如果是华生的话,又另当别论。 这两个人是过命的交情,华生应该是福尔摩斯除了兄长麦考夫之外,唯一信任的人。 华生撇了撇嘴,说:「开始是死活要留在贝克街的,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什么美丽的乡村风光对他来说,都不重要。越是美丽宁静的乡村,在他看来就越是深藏着罪恶。但我说服了他。」 阿加莎:??? 阿加莎很好奇华生是怎么说服福尔摩斯的。 华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跟阿加莎说:「福尔摩斯这段时间很沉迷于研究东方的文化和武器,海特上校有一间武器房,里面收藏着各种各样来自东方的武器。」 第151页 事实上,华生跟福尔摩斯只在赖盖特镇住了三天,而就在这三天的时间里,福尔摩斯居然还在赖盖特镇里破了一桩小案件。 「我的本意是想让他远离工作,谁知他到了赖盖特镇,居然也掺和到当地的案件去。」 华生忍不住感嘆,「他一遇到案子,就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什么病都没有了似的。」 这样的结果,阿加莎并不意外。 她笑着跟华生说:「华生医生,你看麦考夫都没打算将他从贝克街带走,就知道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夏洛克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你将他带到任何地方,他都能给自己找事。」 华生:「……」 华生承认福尔摩斯确实很会给自己找事,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将福尔摩斯从贝克街带走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对。 福尔摩斯生病的时候,并不在伦敦,而是在里昂的一个宾馆。 华生接到电报连忙赶去,当时福尔摩斯正在医院里,还好症状并不算严重。 一路奔波的华生将人带回贝克街公寓,帮福尔摩斯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在一堆文件里翻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应该是去年春天在埃克塞特拍的,英格兰的乡村,蓝天白云,一片粉色的花海,穿着素雅连衣裙的女孩站在花丛中。 花间一回眸,清艷无双。 ——那是阿加莎在达特穆尔庄园的留影,美得令人过目难忘。 华生说不清楚自己看到那张照片时心中的震惊,因为那是他认识福尔摩斯以来,见到福尔摩斯视为跟他的旧案文件一样重要的女性照片。 华生手里捏着照片,一时无语。 倒是从房间出来倒水的福尔摩斯见到他手里的照片,十分自然地跟他说:「那是阿加莎的照片。」 华生神色木然:「我知道。」 福尔摩斯:「是我拍的,好看吗?」 华生低头看着照片中的女孩,明眸含笑,娇艷明媚。 华生:「……好看。」 福尔摩斯闻言,笑了起来,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的时候,笑起来总是有些孩子气。 华生看着福尔摩斯的笑容,有些心惊地问:「夏洛克,你怎么会留着阿加莎的照片呢?」 福尔摩斯神色很自然,「想留,所以就留了啊。你知道格雷戈里警探吗?」 华生心想我当然知道,那是个富二代警探,跟阿加莎交情很不错,经常把产自达特穆尔庄园的东西寄给阿加莎。 因为阿加莎的缘故,他和玛丽也跟着沾光,玛丽特别喜欢达特穆尔庄园的蜂蜜。 福尔摩斯神色有些得意,他将华生手里的照片拿过来,不自觉地柔和了五官的线条,他像是炫耀似的说道:「当时格雷戈里先生拿着照片给我看,说他要把阿加莎的照片裱起来。我拍的照片,怎么可能会留给他呢?」 华生:「……」 福尔摩斯动作自然地将阿加莎的照片夹在他经常翻阅的法律书里,说:「那傢伙想什么我都知道,但他不比阿加莎聪明,配不上阿加莎。」 华生听着感觉都醉了,他默了默,问:「格雷戈里先生配不上,那谁配得上?」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竟然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后来摇头,说:「不知道,想不出来。」 华生再度沉默,他看了看四周散落着的凌乱文件,目光落在福尔摩斯常坐的扶手椅上,在扶手椅的对面,是过去阿加莎和他常坐的沙发。 他们和福尔摩斯讨论问题的时候,经常两人各占一方坐在沙发上。 阿加莎从前坐的那个位置上放着抱枕,抱枕是阿加莎喜欢的捕梦网抱枕。 至于华生自己的位置…… 华生感觉到了福尔摩斯的双标,因为他坐的位置堆满了文件。 华生想起自从阿加莎走了之后,福尔摩斯接的一个大案子,三国警方都无法破解的诈骗案,被他以一人之力破了。 那是整整两个月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工作,虽然令他的名声传遍欧洲,但也让他钢铁似的身体变得虚弱。 就那样,福尔摩斯回到伦敦之后又接了一个委託案,经歷了五天五夜的高强度工作之后,在里昂病倒。 华生将一切事情串联起来,觉得福尔摩斯很不对劲,然而福尔摩斯自己却还稀里煳涂的。 华生看着福尔摩斯,生平第一次觉得麦考夫有时候吐槽福尔摩斯笨是完全有理由的。 ……现实有点刺激。 华生扶着吧檯,坐在了旁边的高脚椅上。 他和阿加莎不在,连高脚椅上都是文件。 华生默默将屁股下的文件拿出来放在吧檯上,问福尔摩斯:「夏洛克,你会想起阿加莎吗?」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眼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会想起,但自从你们都离开贝克街之后,我有点忙不过来,没时间想。」 华生:「……」 华生顿时觉得不能放任福尔摩斯留在贝克街里养病,否则,他很可能会在自己离开贝克街的翌日,反手就接了新的案件。 华生用心良苦,福尔摩斯理解他的关心,所以随他安排。 而始作俑者阿加莎,则是完全不理解,认为他没必要这么做。 虽然她对自己给福尔摩斯造成的影响毫不知情,但并不妨碍华生感觉很复杂。 有多复杂呢? 第152页 大概就是复杂到快犯心梗的程度。 第68章 福尔摩斯是华生的朋友。 阿加莎到贝克街后,被华生视为妹妹一样关心照顾。 如果这两人两情相悦,华生很乐见。 可现在的问题是……福尔摩斯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爱情,而阿加莎也出了贝克街。 华生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扶着额,感到疼。 阿加莎对华生内心刻百感交集的情绪毫无所感,她还十分善解人意地劝华生别太为福尔摩斯操心。 「我在贝克街寓待的时间虽然不如你长,自认对夏洛克也有些了解。」 阿加莎跟华生相对而坐,笔记本就搁在她的膝盖,白皙的右手拿着一只笔放在笔记本上。 年轻女孩俏丽的脸上带着笑容,声音也揉着笑意,「华生医生,你有时真的很操心。得亏华太太平时能理解你,都随你和夏洛克一起折腾。一场小病要不了夏洛克的命,你不给他工作,那才叫要他命呢。」 「……话是这么说,身朋友,我怎能放任他那样掏空自己的身。」 华生的表情很严肃,想起自从阿加莎和他先后离贝克街寓,福尔摩斯的活习惯就更加随心所欲,胃病肯定是不能了,还在里昂添了新的小毛病。 华生为福尔摩斯目前的身状况感到忧心忡忡。 阿加莎抬眼,湛蓝色的眼眸微弯,「可你拿他没办法呀,既然是这样,什么不尊他的选择?你看麦考夫,他就很淡定,也没见他说夏洛克病了,就要把他逮回家里养病或是怎么样吧。」 「可是——」 华生还想说什么,是被阿加莎笑着打断。 「——麦考夫也很关心夏洛克,什么他没把夏洛克从贝克街带呢?大概就是觉得如果夏洛克不工作的话,那就真的会把他掏空。」 华生:「……」 阿加莎:「华生医生,你要相信,有的人天正义,活着就是了跟犯罪作斗争的。」 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人,命里可以没有爱情,是不能没有工作。 稍顿,阿加莎又补充说道:「不探案的夏洛克,只知抽菸发呆和拉着像锯木一样难的歌,跟咸鱼没有区别。」 华生:「……」 不管怎么说,华生有被阿加莎安慰到,因对福尔摩斯身健康而引起的焦虑稍稍减轻,于是将注意力转回阿加莎身上。 「阿加莎。」 加莎应了一声,看向他。 「你最近在忙什么?」 华生眉微皱着,语气有些严肃,「华太太度假前,还在跟我嘀咕,问你最近怎么那么忙。」 本来他应该要早点关心阿加莎的,是华太太前脚说完,后脚他就收到了来自里昂的电报,说福尔摩斯病了,他忙不迭地里昂把福尔摩斯接回伦敦,回了伦敦又发现贝克街寓不是能让福尔摩斯养病的地方……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下,就是半个月过。 华生后知后觉地想起妻子玛丽临前的嘀咕,让他多关心阿加莎,别让她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不学坏的学,年纪轻轻,就只顾工作,把身忙坏了。 有的人就是那么人见人爱,阿加莎到哪儿,都很容易讨人喜欢。 莫斯坦小姐……现在该要改口叫华太太,在阿加莎还没离贝克街的时候,就经常对华生说起阿加莎,后来跟华生结婚,华生在摄政街经营诊所之后,她就经常在诊所里遇见阿加莎。 华太太的父亲早就世了,她也没有兄弟姐妹,对阿加莎一见如故,十分投缘,经常邀请阿加莎到家里吃饭聊天。 是最近阿加莎越来越忙,很少有空闲的时候。 华太太怕阿加莎成福尔摩斯第,眼里只有工作。 华生的话让阿加莎愣了一下。 华生双手合十搭在膝盖上,提醒她:「阿加莎,华太太度假前,跟我说她有整整两个月没见到你了。」 阿加莎顿时汗颜,不过她这两个月忙的事情确实有点多。 「我最近忙很多事情,在忙病人的事情,忙莱斯雷德先委託的事情,有时还要帮霍格博士准备心理讲座的资料。」 忙病人和霍格博士的事情很正常,是忙莱斯雷德先委託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华生狐疑地看向阿加莎,「莱斯雷德先到底委託你什么事情?」 阿加莎微微一偏,下巴微微扬起,语气有点小得意,「他委託我跟嫌疑人聊天。」 华生:??? 「就是莱斯雷德先有时候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嫌疑人就是兇手,嫌疑人拒不认罪,差一点点就能定罪的时候,他们委託我跟嫌疑人进交谈。」 说起自己擅长的领域,年轻的女孩神采飞扬,眉宇间是华不曾见过的自信与意气。 「人类的五官会出卖他们内心的情感和想法,而肢语言也是一样。莱斯雷德先认懂心理学的人擅长洞悉嫌疑人的弱点,在他们无计可施的时候,或许像我和霍格博士这样懂一点心理学的人,能在对嫌疑人的调查过程起到关键的作用。」 同是医学出身,心理学的基础就是理学,华能人看病,却不能像阿加莎和霍格博士那样根据人的一系列或是理反应,推断他们的想法或是经歷。 华生没想到莱斯雷德先在探案的道路上能这么剑偏锋,请阿加莎和霍格博士跟嫌疑人进周旋。 第153页 华生笑着感嘆,「莱斯雷德先减少伦敦的犯罪,真的付出了很多。」 「如果传统的方法不管用,试一试新的方法总是没错的。」 阿加莎将笔记本合上,抱在怀里,「其实不止是伦敦警察厅在邀请霍格博士,麦考夫最近也经常跟霍格博士见面。」 麦考夫? 华生愣了一下,据他所知,麦考夫忙的都是国家大事,他跟霍格博士见面,是政府想请霍格博士做什么事情吗? 「麦考夫像是想请霍格博士他的团队做一个关于谈判心理的讲座,具是什么内容还没定,博士还没有对政府工作人员讲座的经歷,还在考虑。」 阿加莎一边说,一边低看手錶。 华生:「你等会儿有事?」 阿加莎点,是,莱斯雷德先最近遇上几桩棘手的案件,相信你也在报纸上看到,是最近在伦敦发的自杀案,死者都是毫无徵兆地上吊而死。 最近一个死者是在昨天凌晨,死者在楼的房间上吊,家人发现时,他已经世三小时。 莱斯雷德先认这并不是简单的自杀案件,而是连环谋杀案。 对阿加莎说的自杀案件,华最近确实在报纸上看到有人上吊自杀的报导,根据记者的报导,现场并没有他杀的证据。 如果莱斯雷德先一早就怀疑是他杀,不应该到这时候才有动作。 「说是莱斯雷德先在昨天的案发现场里,发现了一个菸嘴,那个菸嘴,跟其一个自杀现场留下的菸嘴一样,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怀疑。」 华生跟福尔摩斯搭档多年,知道破案有时不仅需要物证,也需要想像和假设。 就是……莱斯雷德先既然找了阿加莎,是不是也找了夏洛克? 华生的眉顿时皱起来。 果然。 「莱斯雷德先跟我说他邀请夏洛克今天现场,看是不是能发现一些线索。」 华生嘆息,「他的身体还没康復。」 阿加莎笑盈盈的,「放心,那点小病不会要他的命。如果莱斯雷德先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应该就是连环杀人案。对夏洛克来说,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比连环杀人案更能振奋他的精神呢。」 华生:「……」 虽然阿加莎说的是实话,华生心里感觉总是有些怪怪的。 还没等他琢磨出到底哪里怪,阿加莎就告辞了,她要卡迪什广场附近的布鲁克街,昨天的死者布莱辛顿先的住处就在那里。 警方一个资歷尚浅的年轻警探带阿加莎布莱辛顿先的住处,他住的小楼已经被警方拉了警戒线,莱斯雷德在楼下等阿加莎,看见她就迎了上来, 两人已经非常熟稔,因莱斯雷德先省寒暄,跟阿加莎进小楼。 「根据女佣口供,布莱辛顿先习惯每天早上喝茶。昨天七点一刻的时候,女佣送茶进,发现布莱辛顿先吊在房间央。」 莱斯雷德先一边跟阿加莎上楼死者的房间,一边跟阿加莎介绍案情,「床上有睡过的痕迹,压痕很深。根据时尸僵的程度,可以判断他应该是清晨五点左右死。洗手台上有一把螺丝刀和几个螺丝钉,死者夜里应该抽了不少烟,因在壁炉里找出了几个雪茄菸。」 两人进死者房间,阿加莎进门抬就看到房间天花板上的钩子,死者应该就是被挂在那个钩子上吊死的。 一个年轻的警探站在窗户边上,有些担心地看着窗户外。 莱斯雷德先眉皱了下,说:「肯定是夏洛克又在做什么古怪的事情。」 阿加莎莱斯雷德先这么说,顿时乐了。 福尔摩斯总是这样,种种有时看似发疯,实则探案。 半年不见,倒是很想看看福尔摩斯到底在发什么疯。 阿加莎心里这么想,向窗户。 现在窗户旁的年轻警探见她过,态度礼貌又拘谨,「杜、杜兰小姐。」 阿加莎奇问道:「纳兰先,怎么了呢?」 年轻警探「哦」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就在您和莱斯雷德先上来的时候,原本拿着放大镜看窗户上菸灰的福尔摩斯先忽然把放大镜装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线索似的,翻身就越过窗台,如今正扒在墙边呢。」 而时,正扒在窗台上想起来的福尔摩斯:「……」 阿加莎来了? 还有这个叫纳兰的小警探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扒在墙边呢? 就在福尔摩斯无语凝噎时,忽然一个身影从窗户上探出来,一个他熟悉无比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半年不见,年轻的女孩变得更加水灵迷人,眉眼看上动极了。 见到他,女孩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悦耳的声音带着些许揶揄,「福尔摩斯先在做什么呢?」 愉快俏皮的模样,令福尔摩斯忽然有种错觉—— 仿佛她搬离贝克街的半年时光并不存在。 第69章 福尔摩斯在和莱斯特雷德先生到布鲁克街的路上,就听说了他在全欧洲追查重大诈骗案的期间,霍格博士已经被特聘为伦敦警察厅的顾问。 虽然特聘的是霍格博士,但很多工作主要是交给阿加莎处理。 霍格博士认为他的学生兼助手在研究犯罪行为上有足够的天赋,并且她的理论知识也足够扎实,能顺利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莱斯特雷德先生显然对阿加莎也有足够的信任,在阿加莎还没成为霍格博士的助手前,他就在贝克街跟阿加莎有过比较深入的接触,而自从去年春天的银行抢劫案之后,阿加莎在谈判方面的天赋也令人难忘。 第154页 术业有专攻。 霍格博士是国内顶尖的心理学家,却不代表在面对犯罪嫌疑人的时候,他是个高明的谈判家。 莱斯特雷德先生觉得霍格博士非常聪明,接受了警察厅的聘任,但捨得放手让阿加莎顶着他的名义处理工作。 阿加莎离开了贝克街半年,虽然时不时听华生说起阿加莎的近况,但福尔摩斯并没有多往心里去。 他知道阿加莎的来歷,十分清楚以她的能耐,她绝对不会泯然于众人。 直到听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起她,福尔摩斯才有种原来阿加莎离开贝克街那么久的感觉。 他的心里不合时宜地有种想见对方的冲动,时隔半年,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可是随即,那种冲动有随着他抵达布莱辛顿先生的住处而消失。 在案发现场的时候,他的脑子会自动屏蔽一切影响,进入工作状态。 而此刻,阿加莎清艷的笑颜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福尔摩斯不由得有些怔然。 布莱辛顿先生房间的窗户下有一条小小凸出的边,福尔摩斯一只脚站在那条边边,双手和身体都贴在墙上,福尔摩斯心想从阿加莎的角度看下来,会不会显得他的姿势有点滑稽? 他的念头才浮现,阿加莎一只手就伸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阿加莎见他怔然的模样,语气像过去那样有些娇嗔,「夏洛克,问你话呢。」 ……她刚才问他在做什么。 福尔摩斯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在窗户发现了一点划痕,所以翻窗出来看看外面就不会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说着,他站直了身体,一只手搭上窗户。 阿加莎见他的动作,知道他要上来,于是从窗户边上离开。 福尔摩斯双手撑在窗台上,动作干净利索地从窗户翻进来,十分帅气。 半年不见,他确实瘦了些,脸色有点苍白,华生的话没夸张,高强度的工作虽然令福尔摩斯乐在其中,但他的身体多少有点扛不住。 虽然稍显病容,但他看上去状态还不错,穿着深灰色的衬衫,衣袖挽起,少一分严肃古板,多一分潇洒自如。 阿加莎大大方方地将福尔摩斯打量了个遍,才笑着跟他说:「我刚见过华生医生,他跟我说你生病了。」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神色自然地说道:「只是一点小病,很快就好了。约翰就是喜欢大惊小怪。」 「我想也是,如果是很严重的病,麦考夫估计早就把你带回家了。」 阿加莎跟福尔摩斯简单地寒暄两句,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案子上,她走到窗户边上,探出上半身看窗外下面的凸出来的边沿,想知道刚才福尔摩斯在观察什么。 福尔摩斯走到她身旁,「你这样是看不出来的,窗户下方的边沿有一个脚印,很浅,应该是一个轻巧灵活的男人留下。」 他一边说,一边从衬衫的口袋里取出放大镜,他将放大镜摆在窗户落锁的地方,示意阿加莎过去看。 阿加莎靠近他,淡淡的花香味袭来,他忍不住微微侧首,看向她。 阿加莎并没有察觉他的目光,只是低头,神色专注地看着放大镜所在的方向。 透过放大镜,她看到窗户落锁的地方有淡淡的划痕,她有些诧异,抬眸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默默地将放大镜收起来,说:「莱斯特雷德先生的猜测没错,这是一桩蓄意谋杀案。」 莱斯特雷德先生微微皱眉,「能大概说一下情况吗?」 福尔摩斯却没说话,他依然在房间里四处观察,手里拿着警方装着雪茄菸头的物证袋,然后又去了浴室。 阿加莎好奇地走进去,发现洗手台上有一把螺丝刀,散落着几个螺丝钉,还有螺丝钉落在地上。 莱斯特雷德先生从发现跟某桩自杀案类似的雪茄菸头之后,就让人保持现场的东西不动。 阿加莎蹲下去,低头看落在地上的螺丝,发现有的螺丝上面还有墙泥。 福尔摩斯在浴室走了一圈,然后走到阿加莎跟前,他想过去与阿加莎工作时那样,十分自然地问道:「你觉得这几个螺丝有什么不对?」 阿加莎:「这几个螺丝是兇手带来的吗?」 福尔摩斯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赞许道:「不错,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呢?」 「很简单,如果是布莱辛顿先生用过螺丝刀和螺丝,大概不会就这么随便地将东西散落在洗手台。」 福尔摩斯向阿加莎伸手,要拉她起来。 阿加莎一怔,随即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男人掌心温热,五指收拢,微微用力,阿加莎就已经借势站了起来。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笑容,轻声说谢谢。 福尔摩斯神态十分自然地松手,问道:「为什么你觉得布莱辛顿先生不会随便将东西散落在洗手台?」 阿加莎眼角微挑,睨了他一眼,穿着咖啡色长裙的窈窕身影走出浴室,一边走一边说:「很简单,因为布莱辛顿先生有严重的强迫症。相信你进来房间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房间除了洒落在地上的绳子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整齐地收纳在柜子和抽屉,桌面上几乎纤尘不染,衣柜里的衣服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挂在一起,就连他的床,被铺也叠得十分整齐。由此可见,他平时在生活里,并不喜欢丢三落四,如果螺丝刀和螺丝是他用过的,他不会这么随便就将东西放在洗手台上,更别说还有螺丝沾染了墙泥,散落在地上。」 第155页 既然福尔摩斯确定这是一桩蓄意谋杀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螺丝刀和螺丝是兇手使用过,随意丢弃的。 可惜现在还没有指纹鑑别兇手的技术,否则,只要凭藉螺丝刀上留下的指纹,就能轻易破案。 听着阿加莎的推论,福尔摩斯心中忽然有种久违的感觉,过去几个月里,他只身一人奔波在欧洲大陆,复杂棘手的案子给他的大脑带来许多刺激,可他有时却莫名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东西,空空落落的。 如今听着阿加莎的声音,仿佛回到过去,心中某个空落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填上,满满当当的。 阿加莎走出房间,一段绳子躺在地上。 「这绳子是怎么来的?」 莱斯特雷德先生:「布莱辛顿先生在床底下藏了一大卷绳索。」 阿加莎:??? 福尔摩斯已经从浴室走出来,颀长的身躯靠着墙,语速有点快,「布莱辛顿先生平时特别担心家里会发生火灾,因此在床底下放了一大卷绳子。这样如果家里着火了的话,他能及时从窗户离开。」 ……死者是个十分惜命的人,即使莱斯特雷德先生没有发现那个菸嘴,死者是自缢身亡的结论也站不住脚。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他斜倚着墙,天灰色的眼睛此刻低垂着,一只手拎着物证袋里的几个雪茄菸头,另一只手插在兜里。 看上去十分悠哉、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对昨天晚上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 阿加莎安静等他下文。 福尔摩斯:「布莱辛顿先生并不是自杀,前天夜里进来房间的人一共有三个,其中一个从窗户进来,窗户落锁的地方有铁丝的划痕,他进来之后把房门打开,将两个同伙放进来。他们并没有选择用药物将死者迷昏的方式控制死者,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伤痕,他们应该带了枪。」 任何武力值在手枪面前,都不足为惧,更何况布莱辛顿先生只是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人。 福尔摩斯走到床边,指着床上的压痕,「就如同杜兰小姐的分析,死者有严重的强迫症,他习惯了房中一切东西都摆放整齐,因此他被人从床上弄起来之后,虽然害怕,却还忍不住整理他的床铺。床上的压痕并不是死者留着的,而是作案者进来与死者说话时坐在了床上。」 莱斯特雷德先生皱眉,「作案者有三个人是怎么判断的?」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物证袋举起,问莱斯特雷德先生:「你找到布莱辛顿先生的雪茄了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摇头,「女佣说了,布莱辛顿先生不久前得了伤寒病,咳嗽得厉害,医生建议他在康復前别抽雪茄。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布莱辛顿先生抽雪茄了。」 正是女佣说了这些话之后,莱斯特雷德先生更加确定死者并不是自杀。 昨天发现死者时的现场,房间地面有菸灰,有人推测死者在自杀前犹豫不决,或是在回味生平往事时,忍不住抽菸,可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只觉得奇怪。 他看到掉在壁炉旁的菸头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布莱辛顿先生的雪茄。 他让人找遍了房间,并没有找到布莱辛顿先生的雪茄盒。 这时,福尔摩斯将手套戴上,从物证袋里取出其中一个菸头,物证袋里有四个菸头,是他在壁炉里发现的。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菸头递给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这是哈瓦那雪茄,来自古巴。」 是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举着那根菸头,细细研究。 而福尔摩斯这时又说,另外几个菸头比较特殊,是荷兰人从东印度殖民地进口的,通常用干草包裹,烟身比别的牌子细,深受追时髦的年轻人喜欢。虽然是同样的雪茄,但他们吸菸和去掉菸头的手法都不一样,有两根用了菸嘴,另一根是直接吸的。 光是靠几个菸头,就能判断进来的人数,不亏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莱斯特雷德先生嘆为观止。 说实话,最近半年福尔摩斯都在忙着被未婚妻抛弃、追查跨国诈骗案和生病养病……莱斯特雷德先生久不跟福尔摩斯打交道,差点以为他把自己折腾得那么消瘦,现场勘查能力或许不再像过去那样厉害。 ——一切都是他想的太多了,莱斯特雷德先生心想。 「如果只是单纯的寻仇谋杀,应该不至于三个人进来。」 这时阿加莎走过来,她眼睛看向福尔摩斯手里的物证袋,说道:「连抽两根雪茄的时间并不算短,兇徒和布莱辛顿先生肯定有过交谈。交谈的内容我们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兇徒认为潜入房间,谋杀布莱辛顿先生是正义之举,从现场来看,他们对杀人这件事情做得相当从容,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福尔摩斯神色沉吟,「楼梯的脚印有重叠,但可以判断有一个人右脚不太好,可能有伤过去其他的原因,导致他的右腿不良于行。靠窗户的柳条椅上落下了菸灰,那菸灰是哈瓦那雪茄落下的,坐在柳条椅上的应该是老者。」 就现场勘查而言,能得到真的多的信息已经很了不起,布莱辛顿先生不是自杀,而且被蓄意谋杀。 这起谋杀案跟最近接连发生的自杀案有没有联繫,还需要证据。 阿加莎无法就单个案件给出心理画像,于是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再见。 第156页 现场勘查和重现案发的情景并不是她的强项,她没必要留在现场。 莱斯特雷德先生脸上有些歉意,「是我太着急了,害你白跑一趟。」 阿加莎露出一个笑容,「发生这样的案件,你能想到我,证明我这段时间的工作令你很满意。」 阿加莎从楼梯下去,福尔摩斯正从门口进来,见到阿加莎要走,有些惊讶。 福尔摩斯:「你要走了吗?」 阿加莎一边拎着裙摆,一边笑着跟他说:「帮不上什么忙,不耽误你们工作。」 还不等福尔摩斯说什么,她就已经走出房子。 莱斯特雷德先生见到福尔摩斯上来,愣了一下,「你没碰上阿加莎?」 福尔摩斯:「碰上了。」 莱斯特雷德先生顿时恨铁不成钢:「既然你见到阿加莎走,怎么不送送她呢?」 有什么好送的? 福尔摩斯为此感到莫名其妙:「阿加莎又不是不认识路。」 莱斯特雷德先生:「……」 好在,莱斯特雷德先生已经习惯了福尔摩斯足以拉低整条街的情商行为。 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表情很严肃:「约翰跟我说,你这段时间为了让自己不想起阿加莎而变本加厉地工作,把自己折腾病了,病得死去活来还得他带你去乡下养病。」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眉头皱紧,十分严肃地澄清,「莱斯特雷德先生,别听约翰胡说好吗?我一直热爱工作,病了只是巧合,至于去乡下养病是因为华生太太去海滨城市度假了,只留约翰一个人在伦敦,我看他惨兮兮的没人陪他,才跟他一起去乡下的。」 莱斯特雷德并没有把他澄清的话听进去,「夏洛克,说实话,你虽然在案子上表现得非常出色有智慧,但在追求女士的事情上就表现得太不及格了。」 「今时不同往日,你的面子不够大,即使生病阿加莎也不去贝克街看你。我好不容易把她约来,你却跟个木头人似的,你再不努力一点,她很快就会把你忘记得干干净净。」 福尔摩斯:「……」 真是鸡同鸭讲。 福尔摩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认为很有必要跟莱斯特雷德先生澄清一下他和阿加莎之间的事情。 克莱斯特雷德先生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站在窗户前,招手让福尔摩斯过去。 等福尔摩斯过去了,他指向不远处的广场,阿加莎正在广场上餵鸽子,在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束鲜花。 年轻的女孩本来在低头餵鸽子,一束鲜花忽然出现在眼前,她愣了下,随即抬头看向对方。 于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和福尔摩斯都看到阿加莎高高兴兴地接过那束鲜花,跟着青年走了。 福尔摩斯看着那一幕,面无表情。 莱斯特雷德先生好像生怕福尔摩斯会太过无动于衷,慢悠悠地说道:「那是阿加莎的追求者,已经从埃克塞特警察厅调到伦敦,明天会正式到伦敦警察厅报导。夏洛克,你跟他是老朋友了。」 福尔摩斯看着走在阿加莎身旁的高大青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从埃克塞特追到伦敦,格雷戈里先生这个年轻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第70章 阿加莎没想到会在卡文迪什广场里遇见格雷戈里先生,当那束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确实愣了一下。 抬头,就看到格雷戈里先生那张俊朗英气的脸。 阿加莎顿时笑完了双眼,语气难掩惊喜,「格雷戈里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英俊的年轻警探脸上也是带着笑容,目光落在阿加莎姣好的五官上,说道:「我本来是去了摄政街的,诊所的人说你去找华生医生了,于是我只好去华生医生的诊所找你,见了华生医生,他告诉我你到了卡文迪什广场附近办事。」 从达特穆尔庄园到伦敦,又从摄政街找到卡文迪什广场……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如果都不能找到阿加莎,格雷戈里先生肯定要觉得上帝是故意跟他作对了。 幸好,他今天是个幸运儿。 格雷戈里先生心情很好,他将手里的鲜花往阿加莎怀里塞,感嘆说道:「现在想找你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阿加莎抱着他塞过来的鲜花,低头轻轻一嗅,芳香扑鼻。 格雷戈里先生双手插在兜里,欣赏着美人细嗅玫瑰的画面,放轻了声音:「是卡罗拉今天大早就在玫瑰园里剪下来的,喜欢吗?」 「喜欢。」 阿加莎抱着鲜花转身,跟格雷戈里先生一起往广场外走去。 从去年春天开始,她和格雷戈里先生之间就一直保持联繫。 格雷戈里先生的性格非常容易讨人喜欢,阿加莎对格雷戈里先生并没有异样的情愫,但她确实很喜欢格雷戈里先生这个朋友。 今天天气很好,很多人在广场晒太阳餵鸽子,还有许多小朋友在广场上嬉闹追赶。 路过喷水池,还听到两个小傢伙对着喷水池许愿,希望自己能拥有食之不尽的糖果。 阿加莎忍俊不禁,只有小孩永远无忧无虑,心愿只有那么一点大。 格雷戈里先生也听到了两个小傢伙的愿望,笑着跟阿加莎说:「他们的愿望真小。我就不一样,我像他们那么小的时候,愿望是长得比父亲更高更强壮,这样我就不用什么事情都要听父亲的安排。」 第157页 阿加莎虽然去过几次达特穆尔庄园,也经常听格雷戈里先生说过他的父亲,但她其实从未见过老格雷戈里先生,只偶尔的时候听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过老格雷戈里先生对儿子从小严格,虽然没有望子成龙的心理,但希望儿子长大后是个善良正直的人。 ——很符合世上大多数父母对孩子的期望。 阿加莎听着格雷戈里先生的话,抿着唇笑,问道:「那你现在如愿了吗?」 格雷戈里先生默了默,讪笑说道:「前面两个愿望实现了,后面的愿望没实现。」 阿加莎一怔,侧头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迎着阿加莎澄清的目光,轻咳了两声,十分郑重地跟阿加莎说:「我在父亲的安排下,调动到伦敦警察厅。」 阿加莎:??? 阿加莎脚步停了下来,「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格雷戈里先生见状,也跟着停下,他含笑的目光都落在阿加莎的身上,声音温和,有时候,走父母为你选好的路,也没什么不好。 阿加莎,伦敦的天气总是不太好,经常浓雾笼罩,比不上达特穆尔庄园的优美景色和新鲜空气,可这里繁华热闹,总是令人嚮往的。 阿加莎想起去年在达特穆尔庄园的那个晚上,喝醉的格雷戈里先生抱着福尔摩斯不放,念叨着自己只想当一个躺平的富二代,却被警察厅的各个前辈各种分功劳,压力山大,十分悲催。 旧时回忆令阿加莎失笑,「格雷戈里先生,你离自己的梦想已经越来越远。」 格雷戈里先生:「好在这里有讨人喜欢的朋友,阿加莎,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阿加莎:「……」 怀里的鲜花娇艷明媚,花瓣柔软,她却莫名觉得有些扎手。 阿加莎迎着格雷戈里先生的目光,把握着分寸,「伦敦警察厅聘请的顾问是霍格博士,我只在博士指派任务的时候,去警察厅帮博士处理一些事情。像金帕克山林袭击案和埋尸案那样需要我们直接介入的案子,毕竟是少数。」 格雷戈里先生听懂阿加莎话里的意思,他并不在意,反而朗声笑起来,「阿加莎,不必顾虑太多。你既然已经与福尔摩斯先生解除婚约,现在就是自由身,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追求。像你这样美丽又有才华的年轻小姐,会有很多优秀的绅士追求,我知道自己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先前的时候,阿加莎和福尔摩斯有婚约,他不便做些什么。 现在既然阿加莎是自由身,他当然可以追求阿加莎。 刚才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在他心里,伦敦缺点太多优点太少,本来是远远比不上埃克塞特在他心里的位置的,但他喜欢的女孩在这里,光凭这一点,伦敦已经无敌。 但是这一年的时间,格雷戈里先生已经对阿加莎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个女孩并不像他从前接触过的女孩,阿加莎温柔随和,对人真诚,可是她的心始终跟别人保持着距离。 格雷戈里先生有时觉得阿加莎就像春风,温柔拂面,却难以捉摸。 他转移话题,问阿加莎是为了什么案子而来。 阿加莎将布莱辛顿的案子告诉格雷戈里先生,「夏洛克到现场之后,认为这起案件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案,参与者有二人,光凭这些线索,应该还不足以找出兇手。」 夏洛克? 格雷戈里先生听到福尔摩斯的名字,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问阿加莎:「你刚才与福尔摩斯先生见过面吗?」 两人走出广场,在广场外,一辆轻便的两轮马车在路旁等着。 那是格雷戈里先生的马车,他走到马车前,十分绅士地将阿加莎扶上马车之后,自己也坐了上去。 在他身旁的女孩抱着鲜花,脸色很平静。 格雷戈里先生的心情却有些复杂,他以为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解除婚约之后,两个人不太可能会有交集。 阿加莎微微侧首,湛蓝色的眼睛微弯,笑问:「我跟夏洛克见面,令你很惊讶吗?」 格雷戈里先生点头,他在阿加莎面前一向坦诚藏不住心事,「有点惊讶。」 阿加莎本来不想就自己和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事情多说些什么,但格雷戈里先生是她到来这个世界,走出贝克街后的第一个朋友。 既为朋友,多少会在意他的感受。 阿加莎想了想,还是跟格雷戈里先生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我跟夏洛克之间,并不像别人所想的那样。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他。解除婚约,并不会影响我与他之间的关系。」 格雷戈里先生木然着脸,心想像不像别人所想的那样他不清楚,但确实不像他所想的那样。 求爱之路漫漫长,他开局就被打蒙了。 自从金帕克山林的案子之后,格雷戈里先生就已经完全将福尔摩斯视为偶像,万一偶像对阿加莎余情未了…… 格雷戈里先生忍不住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在跟偶像抢人很不像话,有点心虚。 格雷戈里先生将阿加莎送到摄政街的诊所,今天是周四,但霍格博士却意外地在诊所里。 阿加莎本来只是想回诊所拿本书回家看的,见到穿着一身大白褂的霍格博士,有些惊讶。 「博士,您今天不是应该在剑桥吗?」 第158页 气质儒雅的中年绅士脸上露出一个轻淡的笑,「应该在,不代表一定在。有事耽误了,我等会儿就走了。」 阿加莎好奇:「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霍格博士坐在沙发上,他将架在鼻樑上的眼镜取下,语气有些疲惫:「霍尔德太太的病情突然恶化,霍尔德先生一大早派了马车接我去看她。」 霍尔德太太? 阿加莎记得她,是阿瑟·霍尔德的妻子。 公公是伦敦银行届数一数二的人物,丈夫对她一往情深,百依百顺。 阿加莎曾经跟霍格博士讨论过霍尔德太太的病因,但是最近半年,霍尔德太太基本上没到过摄政街,都是霍格博士上门为她看诊。 阿加莎也跟着霍格博士去看过霍尔德太太,年轻又美丽的太太看上去被照顾得很好,容光焕发,病情已经大有好转,康復在望。 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恶化? 阿加莎狐疑地看向霍格博士。 霍格博士也百思不得其解,止不住地嘆息,「霍尔德太太最近半个月再度出现幻觉,在没人陪伴的时候,她总能见到一个杵着拐杖的老者审判她。有时在清晨的花园一角,有时在经常散步的小路上,那个老者口口声声说她有罪,不该活着。就在今天凌晨,她在房间自残,幸好贴身侍女及时发现,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阿加莎却觉得奇怪,「为什么幻觉只在无人陪伴她的时候出现?」 精神病人出现幻觉很正常,幻觉无法控制,随时随 地,不管身边是否有人陪伴,都有可能出现。 霍尔德太太的幻觉光挑只有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出现,就显得很蹊跷。 霍格博士一怔,「这种事情,我也无法解释。」 对于霍尔德太太的病情忽然变重,出现幻觉的事情,阿加莎心里觉得有些疑虑。 阿加莎干脆在霍格博士对面的沙发坐下,神情认真,「博士,您看过的精神病人自己也数不清,其中也不乏像霍尔德太太那样患有精神分裂和妄想症的病人,也从来没见过哪个病人出现幻觉像霍尔德太太那样吧?」 精神分裂人格的切换可能需要特定的触发场景,但是关于幻觉……阿加莎真的没听说过病人的幻觉只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 霍格博士还没反应过来,阿加莎就猜测道:「或许她见到的并不是幻觉。」 霍格博士:??? 第71章 阿加莎觉得自己的猜测并不是毫无原因。 霍尔德太太在跟情人私奔的那段时间,谁也不知道她曾经遇见过什么人,是否与人结怨。 华生根据福尔摩斯的旧案写成的探案故事为了故事性,或者会有一些地方跟事实不一样,但霍尔德太太和情人私奔的事情,是真的。 阿加莎还记得第一次在诊所遇见阿瑟·霍尔德夫妻后,她去温切斯特的时候,跟华生提起过霍尔德太太,当时华生感嘆阿瑟对夫人用情很深,能修成正果,也算是得偿所愿。 阿加莎那双蓝色的眼睛瞅向霍格博士,「博士,您在跟霍尔德太太交谈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呢?」 「她本人也无法解释那到底是幻想还是真的。」 霍格博士有些头疼地掐了掐眉心,「阿瑟第一次意识到她或许有精神疾病的时候,是不止一次见她在卧室和花园里跟空气说话。但是这次她产生幻觉,跟阿瑟说她总看到一个老者的时候阴魂不散地跟着她,要审判她,她为此痛苦不堪。可是不管是阿瑟还是身边的侍女,都没有发现过她最近有什么异常。」 安静了下,霍格博士嘆息一声,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除了今天凌晨,侍女发现霍尔德太太在自残。」 霍格博士去见了霍尔德太太。 那个美丽而年轻的太太面容憔悴地靠在床上,见了他,未语泪先流。 霍格博士:「不管那是否幻觉,霍尔德太太为此感到非常痛苦。」 如果是幻觉,那就是病情忽然恶化,对症下药,配合医生的治疗手法,及时不能完全像正常人一样,但也可以正常生活的。 如果不是幻觉呢? 阿加莎心里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而这时,霍格博士又说:「霍尔德太太的病情并不稳定,阿瑟希望我这几天都能去费尔班克别墅,评估霍尔德太太的情况。」 阿加莎一怔,抬眼看向霍格博士。 霍格博士微笑着看向她,说道:「可是我不能为了一个病人,置其他的事情不管。亚歷山大·阿瑟跟我私交确实不错,但剑桥那边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病人很重要。 教书育人也很重要。 霍格博士双手合十,沉声说道:「所以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阿加莎。」 将近一年多的时间,足以让霍格博士看清阿加莎的潜力,这个年轻的女孩,如今已经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助手和学生。 阿加莎听到霍格博士的话,笑着问:「博士,您不怕我把这个任务弄砸了吗?」 霍格博士的语气很笃定,「我相信你。」 这个年轻的女孩自从来到摄政街的诊所后,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 半年前她为了一个小病人,单独奔赴温切斯特的铜榉庄园,表现得非常出色。 现在的阿加莎,已经在伦敦小有名气。 第159页 霍格博士在一些研讨会上,也会听到有资歷的同行向他打听阿加莎的事情。 心理学是一门年轻的学科,谁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阿加莎以一己之力,拉着自己的老师大胆地迈进了犯罪心理的领域,并且小有成效。 这个年轻女孩的未来,并不会止步于在摄政街的诊所里当一个心理医生。 ※※※ 翌日,阿加莎按照霍格博士给的时间,准时到了费尔班克别墅。 别墅是白石头砌成的房子,离主路有点距离,远远看着,十分气派。 霍尔德先生是个周到的人,派了轻便的两轮马车去摄政街接阿加莎。 阿加莎坐在马车上,打量周围的景色。 双向马车道两旁的草坪绿草如茵,车道从主路通向别墅的大门,大门的右侧有一个小门。 阿加莎坐在马车上,礼貌地问车夫那道小门有什么用处。 车夫:「那个侧门是专供菜贩子出入用的,进门就是一条小路,小路的尽头是厨房。霍尔德先生不喜欢看到陌生人在前花园晃荡,所以专门弄了一个小门和小道给菜贩子送菜用。」 阿加莎点了点头,马车在大门前停下。 门前有一个年轻的女佣等着,见马车停下,立即上前将马车上的阿加莎扶下车。 「是杜兰小姐吗?我是霍尔德太太的贴身侍女艾玛,今天霍尔德先生有点事情要处理,去了银行。霍尔德太太正在后花园里晒太阳。」 阿加莎下了马车,微笑着跟艾玛打招唿。 车夫将马车驶往左侧的小道,阿加莎看着马车离开。 艾玛察觉到阿加莎的目光,笑着说:「这是通往马厮的。」 阿加莎:「这条小道也是别墅的吗?」 「不是。」 艾玛引领阿加莎进入大门,跟阿加莎解释道:「那条小道不在别墅的范围,是公用道路,平时基本上没人走。」 阿加莎多看了那条小道两眼,没再说话。 在后花园里,霍尔德太太正坐在一个巨大的太阳伞下,她靠着扶手藤椅,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脸显得那双幽黑的眼睛大而空洞。 在霍尔德太太身后,有一个侍女站着。 艾玛跟阿加莎说道:「自从前天晚上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再也不敢让霍尔德太太单独待着。天哪,杜兰小姐,如果不是我觉得霍尔德太太当天晚上的举动有些怪异,令我放心不下,非得去看她一眼才安心,后果将不堪设想。」 贴身侍女说起这些事情时,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阿加莎的目光落在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的年轻太太,问艾玛:「她坐了多久?」 艾玛:「霍尔德先生出门之后,霍尔德太太就在这儿坐着,算算时间,应该有一个多小时了。」 阿加莎点了点头,缓步走过去,她看到霍尔德太太的手腕上缠着纱布。 而这时候坐在藤椅上的年轻太太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蹲下,跟她平视。 「霍尔德太太,你还记得我吗?」 霍尔德太太没有说话。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温声说道:「我是阿加莎·杜兰,一个月前还跟霍格博士来这里看过你的。」 霍尔德太太眨了眨眼,她唿吸有些急促,忽然伸手紧紧握着阿加莎的手,像是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的,哑声说道:「我分不清楚真假了,杜兰小姐。前天夜里,我差点就死了!」 对方的手很用力,抓得阿加莎的手腕有点疼,但她并没有挣脱,只是用另外一只自由的手轻拍霍尔德太太的手背,安抚说道:「没事的,霍尔德太太。那些事情会过去的,相信我,我会帮你。」 霍尔德太太却连连摇头,「没人能帮我。我说我看到的人是真的,可是他们都觉得那是我的幻觉。杜兰小姐,那是真实存在的人!神出鬼没,无孔不入,他们专挑我单独一人的时候出现,说要审判我!」 他们? 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阿加莎安抚好霍尔德太太,终于在她口中得知她见到的所谓「幻觉」,至少是两个人。 只是其中一个老者出现得最频繁,根据霍尔德太太的描述一下,那位老者留着白鬍子,头髮雪白,手里杵着拐杖。 除了老者之外,她还见到过一个年轻人,长得很强壮,年轻人不爱说话,见了她神情阴恻恻的,向她做出一个击毙的手势。 审判霍尔德太太的人是老者。 阿加莎跟霍尔德太太聊了一会儿,又给她做了简单的心理疗法之后,霍尔德太太的情绪平復很多,她跟阿加莎说:「我曾经有过一段不太光彩的过去,那个老者以我那段过去审判我,说我有罪,早该去死。我告诉阿瑟这件事情,阿瑟说那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杜兰小姐,我已经分辨不出真假。」 「没关系,霍尔德太太。」 阿加莎的声音轻柔,说出来的话也仿若春风化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霍格博士既然让我来,肯定是觉得我能帮你。你要相信霍格博士,也要相信我。」 霍尔德太太一怔。 阿加莎向霍尔德太太露出一个微笑,保证说道:我会帮你找出真相的。 霍尔德太太见到的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阿加莎有点说不好。 第160页 但是她在霍尔德最后一次见到那个老者的花园外侧靠近小道的角落,发现了一个菸头。 阿加莎小心地将菸头捡起,端详着那个菸头,仿佛那样就能就这个菸头得出好几个结论。 ——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又不是福尔摩斯。 阿加莎将菸头放进一个干净的袋子里,站在角落里,前方的小道可以往右可以通往主路,往左可以通往马厮,应该是她进来时艾玛说的那天公用道路。 转身抬头,刚好能看到掩映在树木枝叶里的楼房,而这个位置正对着的,就是霍尔德太太的房间。 伦敦的春天多雨,角落里泥土松软,她走过来,多少有一些足迹跟原先曾经出现在这里的人留下的足迹重叠,难以辨认。 阿加莎想了想,将菸头收好之后返回别墅。 别墅门外,艾玛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等她,见她回来,笑着问道:「杜兰小姐,准备走了吗?」 刚才阿加莎跟艾玛说别墅周边风景优美,想一个人逛逛再走,艾玛欣然同意。 阿加莎笑着点头,走向马车。 「可以走了。」 艾玛扶她上马车,跟车夫说要去摄政街。 阿加莎听到了,说:「不去摄政街。」 艾玛一怔,「那要去哪儿?」 阿加莎抿了抿唇,随即眼眸弯弯:「去贝克街。」 第72章 这是阿加莎离开贝克街半年之后,第一次回来。 分明从牛津街到贝克街的距离不过一刻钟时间左右,却仿佛天涯那么远。 倒不是阿加莎在逃避些什么,而是没什么事情值得她回来。 去年夏天她离开贝克街的时候,哈德森太太跟朋友在英格兰的海滨城市避暑,她在搬离公寓的当天给哈德森太太发了电报,感谢对方那段日子以来的照顾,并且将她要和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事情告诉了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对她的举动并没有表现的得非常惊讶,只是嘱咐她孤身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秋天时,哈德森太太终于从避暑的城市回到伦敦,她到牛津街办事的时候,也会去看阿加莎,跟她聊天气聊时尚什么都聊,偶尔也会埋汰福尔摩斯几句,就像是熟悉的人相聚在一起,很自然地说起另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人,并不会有什么避讳。 阿加莎心想她和福尔摩斯的婚约看上去果然不堪一击,大家甚至都不会问她为什么解除婚约。 只有霍格博士在看到解除婚约的启事后,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理由是他觉得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很登对,如果她真的和福尔摩斯结婚,那他欠麦考夫的人情也算是还上了。 毕竟,福尔摩斯娶走了他最得意的学生,麦考夫那个弟控需要为此付出一些什么,譬如说过去的人情债一笔勾销,再倒欠个福尔摩斯家族欠他一个好学生什么的帐。 阿加莎听着霍格博士的话,只觉得莞尔,但她很感谢霍格博士从来没有透露过她和福尔摩斯兄弟有交集。 在伦敦这座居住着几百万人的城市里,名叫阿加莎杜兰的人多不胜数,她不过是其中之一。倒是伦敦警察厅那边的人反应有点大,但警探届苦福尔摩斯久矣,就差没发出类似于「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嘆,再加上福尔摩斯很会得罪人,本来并不热衷于站队的警探们,在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事情上,竟一反常态,选择了站队。 一致认为是福尔摩斯性格古怪难以相处,阿加莎才会抛弃他。 总之横竖都是福尔摩斯的错,局面一度令阿加莎啼笑皆非。 哈德森太太常去牛津街看她,华生的诊所跟霍格博士的诊所都开在摄政街,还是合作关系,阿加莎也常跟华生来往,至于警探莱斯特雷德先生,警察厅都直接聘霍格博士当顾问,她都成为霍格博士指定跟警察厅对接的人了,更是常来常往。 半年没到贝克街,难道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时光荏苒,阿加莎在半年之后再度站在贝克街公寓的楼下,心想那有什么稀罕天荒地老都不来,那才叫稀罕呢。 她心里正嘀咕着,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加莎」 阿加莎回头,就看到抱着一筐食材的哈德森太太。 还不等阿加莎说什么,哈德森太太就忙不迭地问道「怎么站在楼下不上去呢是不是按门铃没人应夏洛克肯定又是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化学实验没听见。来,我跟你一起上去。巴拉巴拉。」 哈德森太太话一说就停不下来,她跟阿加莎说福尔摩斯半个月前病兮兮地被华生带回来,两个黑眼圈,人瘦得不成样,她差点以为福尔摩斯是去里昂讨饭被人打而不是去工作了。 阿加莎被逗得直笑,伸手接过哈德森太太怀里的食材,「哈德森太太,我们上去吧。」 哈德森太太自然而然地将食材分给阿加莎,两人有说有笑地上楼,路过二楼的时候「咔哒」一声响,二楼公寓的门忽然被打开。 阿加莎和哈德森太太被忽然从门里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福尔摩斯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立领衬衫,上面两个扣子敞开,领结没戴,那双灰色的眼睛盯着门外的两人。 哈德森太太拍着胸口,埋怨道「夏洛克,我被你吓了一跳」 「哈德森太太,你的胆量还得要练一练。」 第161页 福尔摩斯一边笑目光一边落在阿加莎的身上,「阿加莎。」 阿加莎迎着他的目光露出笑靥,「我有事来找你,在楼下遇见了哈德森太太。」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阿加莎在楼下站着,不用想都知道是你又在忙那些什么实验没听到门铃响。」哈德森太太没好气地瞪了福尔摩斯一眼,她想将阿加莎怀里的食材接过。 阿加莎却没给她,笑着说「哈德森太太,不着急,我先帮你把东西送上去。」 福尔摩斯长手一伸,将阿加莎怀里的那筐食材接过,跟阿加莎说「我帮哈德森太太拿上去,你稍微等我一下。」 福尔摩斯帮哈德森太太将食材送上三楼,话都没多说转身下楼,却被哈德森太太拽了一下。 福尔摩斯抬眼看向哈德森太太,「哈德森太太,还有事?」 哈德森太太脸上的表情很认真,郑重其事地叮嘱「阿加莎应该是有事情要找你帮忙,才会到贝克街的,你等会儿可别阴阳怪气的把她气跑。」 福尔摩斯「……」 阿加莎要跑可轮不到他阴阳怪气。 灵魂来自百年之后的女孩独立洒脱得很,像一阵风似的不受控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一切都快到令人无从挽留。 福尔摩斯十分无奈,「哈德森太太,你再拉着我多说些什么,等不到我把阿加莎气跑,她或许就因为等得不耐烦跑了。」 哈德森太太气结,像赶苍蝇似的将福尔摩斯赶走。 福尔摩斯返回二楼的时候,阿加莎正在站在门口,栗色的秀髮挽起,螓首低垂,神情若有所思。淡樱色的丝绸长裙坠感极好,勾勒出身上的曲线,不管往哪儿一站,都是一道迷人的风景。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又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福尔摩斯脚步微顿了下,随即走到她的前方,问道「怎么不进去等?」 「还是等你下来再进去比较好。」 以前她在贝克街的时候,经常自取钥匙进门的,有时还胆大包天地去他房间扰人清梦,非要把他拽起来吃饭什么的。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 阿加莎的声音含着笑意,说起过去的事情就像谈论天气似的风轻云淡。 「以前我跟你是未婚夫妻,随意进出你的公寓并没什么不妥。但现在不一样了。我随意进出你的公寓,别人浮想联翩我倒是不在乎,可万一我看到不该看的事情怎么办?」 福尔摩斯皱眉,天灰色的眼睛看向她,沉声问道「你能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阿加莎眨了眨眼,神情无辜「不知道,不如你说。」 福尔摩斯不想说。 大门没锁,只是虚掩着,推门而开,福尔摩斯带阿加莎进门。 阿加莎跟他走进大门,公寓里的家具跟过去一样,不同的是以前摆放整齐的物件现在散落在各处,如同华生说的那样,到处都是文件。放眼看过去,阳台上的鹅窝还在,但是大白已经被华生带走。 从前每次她一进门,在阳台的大白都会扑扇着翅膀,迫不及待地想进门。 福尔摩斯绕进吧檯,问她「想喝什么咖啡?红茶?」 阿加莎目光收回,在吧檯前的高脚椅坐下,「红茶。」 事实证明,没有人跟他合租的福尔摩斯,除了公寓弄得比较凌乱之外,其他的并没什么影响。阿加莎甚至发现他泡茶的动作比以前更加熟练。 身量颀长的男人在吧檯里摆弄着茶具,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大概是他平时沉迷化学实验,摆弄惯了器具,手指扣着白釉瓷杯的时候,显得性感优雅。 福尔摩斯泡了两杯红茶,其中一杯递给阿加莎。 福尔摩斯「阿加莎,你为什么来找我?」 茶香在鼻端萦绕,阿加莎回过神,她低头从自己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装着菸头的袋子。 她将袋子放在吧檯上,问道「从这个菸头,你能看出多少事情。」 福尔摩斯修长的指扣着白釉瓷杯的把手,目光扫过袋子,语气笃定「哈瓦那雪茄。」 不愧是能就菸灰写出一本书的人,只需一眼,就认出了雪茄的牌子。 阿加莎对此并不意外,她双手捧着茶杯,问道「还有吗?」 福尔摩斯睨了她一眼,然后将手里的白釉瓷杯放下,戴上手套将袋子里的菸头取出来,「对方抽菸的时候用了菸嘴,可能抽菸的地点不便,没有剪刀,菸头是用牙齿咬开的,所以菸头的地方有两个牙印。」 阿加莎还一脸期待地看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默了默,说道「光凭牙印可不能看出抽菸之人的高矮胖瘦和年龄。」 也是。 福尔摩斯虽然是探案天才,但又不是万能的,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个程度了。 阿加莎心想要是这时候有dna鑑定技术就好了,可惜没有。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红茶,没说话。 福尔摩斯看了她两眼,问「这菸头从哪儿来的」 「费尔班克别墅花园外的某个小角落。」 福尔摩斯「亚歷山大霍尔德家里又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亚歷山大霍尔德曾经是福尔摩斯的委託人,他一听阿加莎说费尔班克别墅,就知道那是亚歷山大霍尔德的家。 「老霍尔德先生家里没丢什么东西,但是他从前的养女,如今的媳妇,霍尔德太太生病了,她是霍格博士的病人。」 第162页 阿加莎将手里的白釉瓷杯放在吧檯,食指无意识地在吧檯上轻点,侧首望向福尔摩斯,有些奇怪地问道「华生医生没告诉你吗?」 阿加莎从福尔摩斯的反应得出答案,「原来你不知道。」 也是,福尔摩斯一向都只关心案子有没有解决,至于后来的事情,一概不管的。 福尔摩斯眉头微皱了下,「是什么我应该要知道的事情吗?」 阿加莎摇头,「不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的事情。大概是去年鲁卡斯尔太太向霍格博士求助的时候,阿瑟霍尔德带着他的太太到诊所去让博士评估她的精神状态。年轻的太太得了精神分裂症和妄想症,有自杀倾向,最近半年在积极地配合我们进行治疗。最近病情突然恶化,我今天去为她做一些心理疗法,顺便问了一些事情。」 福尔摩斯「什么事情?」 阿加莎眼眸微弯「想知道?」 福尔摩斯知道眼前的女孩想吊他胃口,没说话。 果然。 「我不能告诉你。」 阿加莎站了起来,跟福尔摩斯说「跟霍尔德太太产生的一些幻觉有关系,我心里有一些猜测,但是还没有被证实。」 福尔摩斯皱眉,想起去年夏天阿加莎对桐榉庄园的一系列猜测之后发生的事情,沉声说道「你别胡来。」 阿加莎瞅了他一眼,「我从不胡来,不打扰你,先走了。」 「等等,你要去哪儿?」 「回诊所。」 「刚好我有事要去找约翰,顺路送你一程。」 福尔摩斯绕出吧檯,快速走进房间拿了一条领带出来,他将领带往脖子上一挂,又找出两个袖扣。 他低头整着袖扣,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很自然地说道「帮我系一下领带。」 可是等到他把袖扣都别好,阿加莎都没有帮他,他看向阿加莎,「怎么了?」 阿加莎这才慢悠悠地说「不帮。」 「为什么?」 阿加莎偏过头,竟然真的思考了下这个问题,然后很认真地回答「我怕不够温柔太用力,会不小心将你勒死。」 福尔摩斯「……」 第73章 福尔摩斯一时无语,天灰色的眼睛盯着阿加莎。 阿加莎「我说笑的。」 「不是说笑的也没关系。」 没人帮忙,只好自己动手。 福尔摩斯没什么耐性地将领带三下五除二系好,走到阿加莎身旁,沉声说道「你再不够温柔,力气再大,也不会勒死我。我会自救。」 阿加莎莞尔,跟福尔摩斯一起出门,「嗯,我相信你的自卫能力。」 两人走出公寓,楼下已经有马车在等。 阿加莎看到了熟人的面孔,那是麦考夫的车夫维克哈姆。 她在贝克街公寓的那段时间,维克哈姆经常驾着麦考夫的马车为福尔摩斯服务。 维克哈姆见到阿加莎,恭敬地向她问候,「杜兰小姐,许久不见。前几天老闆在办公室还提起您,说您的美丽更胜从前。如今见到您,才知老闆的话一点都不假。」 好话谁都爱听,阿加莎也不例外。 她笑盈盈地跟维克哈姆说话,「维克哈姆太太和家里的几个小朋友最近好吗我上个月去埃克塞特的时候买了一些好玩的小东西,等会儿到摄政街的时候你带回去给他们。」 维克哈姆脸上堆满了笑意,「杜兰小姐,您真的是太有心了。」 旁边的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 维克哈姆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跟阿加莎说道「杜兰小姐,您太客气了。等会儿去完摄政街之后,我还要送福尔摩斯先生去参加一个宴会,可不能在霍格博士的诊所停留。」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无语地看了维克哈姆一眼,伸手扶阿加莎上马车,十分自然地问道「你上个月去埃克塞特了」 阿加莎「嗯」了一声,上了马车,「对,杰克布鲁塞尔的案子还有点工作要收尾。」 杰克布鲁塞尔确诊有精神分裂症,这是由霍格博士前后去了两趟埃克塞特警察厅评估才定下的结论,因为考虑到受害者家人或是警方要对他起诉的事情,阿加莎还要去埃克塞特跟他进行交谈,对他目前的心理状态做出一些评估。 但是阿加莎没跟福尔摩斯多说工作上的事情,她侧头打量着福尔摩斯的装扮,立领白衬衫,银灰色的领带,外面是铁灰色的西装,确实挺正式的。 「你如果急着去参加宴会,没必要送我。」 福尔摩斯上车坐好,目不斜视,「顺路,而且没那么急。」 阿加莎闻言,露出两个梨涡,「没那么急的话,马车就在诊所前停留两分钟吧。我在埃克塞特不止给维克哈姆太太和几个孩子带了小礼物,也给麦考夫带了来自达特穆尔的雪松香,等会儿让维克哈姆一起带走。」 福尔摩斯「哦」了一声,他的手搁在膝盖上,修长的指像是弹钢琴似的敲敲敲。 他的姿态优雅且矜持,「可以的。」 阿加莎闻言,跟前面赶车的维克哈姆说 「福尔摩斯先生说不赶时间,可以在诊所停留片刻。」 维克哈姆先生扭头,向福尔摩斯露出两排大白牙,「福尔摩斯先生,太谢谢您了」 马车一路向摄政街驶去,到了霍格博士的诊所前,阿加莎快速进诊所拎着大包小包出来,都被维克哈姆先生放到马车上。 第163页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微笑着跟福尔摩斯说再见。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那堆东西,全都是给维克哈姆太太和几个孩子的吗?」 阿加莎愣了一下,「当然不是,还有给麦考夫带的雪松香。」 福尔摩斯「我的呢?」 阿加莎:??? 福尔摩斯神色很认真,「麦考夫都有雪松香,那约翰和哈德森太太肯定也有蜂蜜,你给我带什么了?」 阿加莎「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去埃克塞特的时候,你正满欧洲乱跑呢。除了偶尔听华生医生说起你,我都差点以为世上没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人了,所以什么都没给你带。」 福尔摩斯「……」 阿加莎脸上带着笑容,毫不留恋地跟他挥手,「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福尔摩斯「……」 阿加莎变了。 或许不是阿加莎变了。 而是这就是跟他再度订立婚约又解除婚约的女孩的真性情。 福尔摩斯心想迟晞虽然洒脱自由,但还是挺记仇的。 宴会结束,维克哈姆驾着马车送福尔摩斯回贝克街,福尔摩斯下了马车,临走前,目光却盯着阿加莎下午拎给维克哈姆的那堆礼物。 维克哈姆见福尔摩斯站着不动,忍不住问道「福尔摩斯先生,还有事?」 福尔摩斯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堆小物件,「哪个是雪松香?」 维克哈姆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拣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外面还是用宝蓝色缎带固定着打了个蝴蝶结,很用心挑选之后包装的感觉。 「杜兰小姐说是这个。」 福尔摩斯睨了那个小盒子一眼,然后伸手将小盒子拎走。 维克哈姆:??? 福尔摩斯神情自若,「春天来了,我的公寓里总有一股怪味儿,这个雪松香我用得上。」 维克哈姆愣了下,「可这是」 杜兰小姐给老闆带的礼物啊 维克哈姆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福尔摩斯抬手打断了。 西装革履的名侦探脸上带着笑容,风度翩翩,却做着夺人礼物的恶劣行径。 「没关系,你跟麦考夫说杜兰小姐给他的雪松香,我拿走了。」 维克哈姆「啊」 福尔摩斯管杀不管埋,轻飘飘地说道「我走了。」 拎着小盒子,潇洒转身,不留一片云彩。 维克哈姆站在马车前,无语地看着福尔摩斯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 片刻之后,他爬上车夫的位置,嘀咕着说道「我们老闆多的是杜兰小姐送的礼物,也不差这一份。」 福尔摩斯拎着小盒子回到二楼公寓,哈德森太太在三楼听到动静,下来看他。 福尔摩斯正在开门。 哈德森太太喊他,「夏洛克,你用过晚餐了吗?」 自从阿加莎和华生都离开贝克街之后,福尔摩斯的生活习惯越来越糟糕,半个月前华生从里昂把人带回来的时候,把哈德森太太吓了一跳。 都瘦得不成人形了。 现在好歹是恢復得有点人样了,可跟以前相比还是差点。华生前两天来看福尔摩斯的时候,还跟哈德森太太叮嘱说三餐要按时给福尔摩斯准备。 福尔摩斯回头看她,笑着说道「用过了,哈德森太太。」 他把门打开,哈德森太太跟他一起进屋。 福尔摩斯将装着雪松香的小盒子放在吧檯上,哈德森太太见了,有些稀奇地问道「阿加莎也给你带了产自达特穆尔的香吗?」 什么叫也? 福尔摩斯剑眉微扬,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她真的很有心,每次出去都给我们带礼物。这次她去达特穆尔庄园,带回来很多有意思的小东西,连门警彼得森都有一份。」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默默地将帽子挂在衣帽架上,状似不经意地跟哈德森太太说「可你不是说她自从夏天离开之后,就没有来过贝克街了吗」 既然没有回来,怎么会连门警都有她带的小礼物呢 哈德森太太绕进吧檯,顺手帮福尔摩斯整理他下午摆弄过的茶具,「我经常去牛津街看她,是她让我带回来的。」 「阿加莎总是很多事情要做,忙得很。我得空了就去牛津街看她,有时也去摄政街,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去牛津街。你知道的,摄政街是她工作的地方,我常去的话会打扰她工作。」 哈德森太太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礼盒上,笑着说「我上次去看她的时候,她大包小包的小礼物让我拎回来,独独没有你的,我还以为是她不想给你带,没想到是她留着亲自送给你。」 福尔摩斯「……」 很难说得清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总之就是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福尔摩斯干脆坐在下午阿加莎坐过的高脚椅上,问哈德森太太「哈德森太太,你觉得阿加莎心里会讨厌我吗?」 哈德森太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都记得给你带礼物了,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福尔摩斯不说话。 哈德森太太将茶具收拾好,她满意地打量着摆放整齐的茶具,跟福尔摩斯说「阿加莎是那么讨人喜欢的女孩,很难想像她讨厌一个人时是什么样的。我从未见她嫌弃或是讨厌过什么人。」 第164页 来自百年之后的女孩,看待他们的目光仿若看古董,都抱着一颗不知多么宽容的心。有什么惹她不痛快的,说不定她咕哝两句说当是敬老 ,无视就算了。 嘿嘿难道他被阿加莎当成曾曾祖父,权当敬老所以不讨厌他,只是单纯无视他就算了。 福尔摩斯安静地坐在吧檯前,没有再接话往下聊。 哈德森太太对他这种单方面结束聊天的行径已经相当习惯,她走出吧檯,叮嘱福尔摩斯晚上早点休息之后,就回了三楼。 福尔摩斯在吧檯前坐了一会儿,去浴室洗澡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这半年来,他一直在外面奔波,很少在贝克街公寓里待着。 这次生病,华生从里昂接他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安排他一起去乡下度假养病,几乎也没在贝克街公寓住两天。 大概是考虑到他生病初愈,哈德森太太趁着他下午出去的功夫,将公寓沙发的套子和抱枕都换了新的,只有阿加莎喜欢的那个捕梦网抱枕还留在沙发上。 福尔摩斯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他靠着椅背,公寓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 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室内灯一关,也会跟着陷入无边的夜色里。 福尔摩斯的心底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觉得公寓里少了些什么。 大概是哈德森太太新换的沙发罩和抱枕散发出来的气味有些奇怪,他一时无法适应,竟然觉得这气味十分陌生。 福尔摩斯干脆背靠着扶手椅,慢悠悠地开始晃,晃着晃着,越来越觉得公寓里的气味真的太奇怪了。 他勐地坐起来,晃着的扶手椅停下。 福尔摩斯站起来大步走向吧檯,他将吧檯上的小礼盒拆开,取出里面的雪松香点燃。 片刻之后,屋里都是雪松的味道。 果然是味道太过奇怪他心底才会觉得公寓很陌生,点上阿加莎给的雪松香就好多了。 福尔摩斯闻着满室的雪松香,重新坐在扶手椅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第74章 牛津街公寓,阿加莎做完体能训练后去浴室洗澡,换上居家的连衣裙就窝在沙发上放空思绪。 明天霍格博士不在伦敦,她可以不去摄政街,但要去费尔班克别墅看霍尔德太太。 从费尔班克别墅花园外发现的菸头没什么大的用处,阿加莎也并不觉得气馁。 很多事情都是从一些小细节开始暴露的,花园连接小道的那片草地,明显被踩出了一条小径,时间应该不长。 霍尔德太太产生的「幻觉」里,至少有一个人不是幻觉,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霍尔德太太。 阿加莎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跟阿瑟·霍尔德说一下。 翌日,阿加莎起得比平时的周末要早一些。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霍格博士将霍尔德太太交给她,她得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阿加莎吃过早餐,换好出门的衣服走到楼下,在门警处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格雷戈里先生?」 一表人材的年轻警探今天穿得休闲帅气,在不远处还停着一辆两轮马车。 他见了阿加莎,俊朗的脸上露出笑容,「阿加莎!」 阿加莎:「你来这儿做什么?」 格雷戈里先生:「来找你啊。今天周末,我带你出去玩。」 阿加莎怔住,想起那天在迪文卡什广场的时候,格雷戈里先生提了句趁着他刚到伦敦警察厅,工作还不是太忙的时候,周末可以一起去玩,踏青也好去博物馆参观也行。 她只当他是随口一说,没搭腔。 阿加莎有些无奈地看向格雷戈里先生,「我记得我并没有答应你。」 格雷戈里先生露出两排大白牙,笑着钻空子,「可你当时也没拒绝,美丽的杜兰小姐。」 「我以为你只是随口说说。」 阿加莎有些懊恼当时心不在焉,没把格雷戈里先生的话放在心上,她对朋友感到抱歉。 「格雷戈里先生,我今天可能要失约了。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格雷戈里先生愣了下,对阿加莎可能要失约的事情毫不在意,「没关系,你现在要去摄政街吗?我反正没事,送你过去。」 「不去摄政街,格雷戈里先生,我要去费尔班克别墅。」 「费尔班克别墅?」格雷戈里先生有些惊奇,「那是阿瑟·霍尔德的家,你去那里做什么?」 阿加莎也感到惊奇,「你知道阿瑟·霍尔德?」 阿加莎惊讶的神情落在格雷戈里先生眼里,他被年轻女孩的反应逗乐,笑着说:「嗯,我知道。事实上,我跟阿瑟还挺熟的。」 阿加莎感觉更惊奇了。 世界原来可以是这么小的吗? 格雷戈里先生忍不住朗声笑起来,他带着阿加莎走向两轮马车,「我送你去费尔班克别墅,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格雷戈里先生是在伦敦上学的 时候,认识阿瑟·霍尔德的。都是富二代的圈子,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也去俱乐部消磨时间。 「阿瑟从小就没有母亲,他的父亲对他很好,但凡能做到,不管要求是否合理,都会尽量满足他。他对继承父亲的事业没什么兴趣,上学的时候成绩一般,但是因为他的妹妹希望他能好好上学,因此他勉强将把学上完。上完学之后他也不工作,终日在俱乐部混迹,认识了圈子里有名的一个爵士。」 第165页 那位爵士是乔治·伯恩韦尔爵士,是当时他们社交圈里有名的赌徒。好像那些出名的赌徒,看上去总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伯恩韦尔爵士言行举止都很优雅,谈吐风趣,虽然他骨子里是一个恶棍,可是将自己包装得仿若品德多么好的绅士似的。 「阿瑟有段时间跟伯恩韦尔爵士玩得很近,我们都生怕他会变成像伯恩韦尔爵士那样的赌徒。但他的父亲意识到他不务正业之后,限制了他每个月的花销,他跟父亲的关系开始变得恶劣。他烦闷的时候,经常找我喝酒。不过在我快要离开伦敦前的那个冬天,他忽然被莱斯特雷德先生逮到警察厅了,据说指控他的还是他的父亲。后来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多,他在警察厅待了几天之后,又出来了。从此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很少跟我们玩。后来我离开伦敦,就很少联繫了。」 乔治·伯恩韦尔爵士,阿加莎知道,那是霍尔德太太曾经喜欢过的人。 两轮马车往费尔班克别墅的方向驶去,春天的风微凉,夹杂着花香拂来。 阿加莎听着格雷戈里先生说起读书时的旧事,嘴角忍不住扬起,语气揶揄,「格雷戈里先生,你在伦敦的生活也相当精彩啊。」 格雷戈里先生对此并不避讳,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在埃克塞特警察厅老老实实当一个警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阿加莎喜欢格雷戈里先生的坦诚,「你刚才说阿瑟并不想上学,可是他的妹妹希望他能完成学业?」 格雷戈里先生点头,「对。那不是他的亲生妹妹。听说是他父亲好朋友的女儿,因为好朋友去世,他父亲将对方的女儿收养了。阿瑟深爱他的妹妹,但我觉得他妹妹对他没什么想法。不过这些事情,旁观者未必能看得清,我听说阿瑟后来还是跟他妹妹结婚了。」 上了马车之后,一直在听格雷戈里先生说他在伦敦上学时的事情,她似乎还没告诉他,她去费尔班克别墅的原因。 趁着格雷戈里先生把话说完,安静着的时候,阿加莎说:「你知道我去费尔班克别墅是做什么吗?」 「不知道。是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吗?」 「霍尔德太太是霍格博士的病人。」 格雷戈里先生嘴巴微张着,被刚得知的事情弄得有些错愕,「……没听阿瑟说过他的妹妹有什么异常的行为。」 经歷过杰克·布鲁塞尔的事情之后,格雷戈里先生对精神病人都有些发憷。 平时看上去好好的人,莫名其妙地就变得跟平时不一样,残忍无人性。虽然阿加莎一再跟他说,并不是所有的精舍病人都那样,但格雷戈里先生还是觉得精神病人都神神叨叨的,少招惹为妙。 格雷戈里先生忍不住咕哝没想到阿瑟是个情种。 阿加莎闻言,不由得莞尔,「霍尔德太太是去年才确诊的,以前都很正常。没人愿意自己是个精神病人,格雷戈里先生,你谈到精神病人就犯憷,怎么还跟我交朋友?」 「那怎么一样。」 格雷戈里先生急吼吼地反驳,「像杰克那样的精神病人,谁接触了不犯憷可是你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就很冷静从容。每次陪你在埃克塞特警察厅见杰克的时候,我都觉得你迷人极了。」 阿加莎「……」 格雷戈里先生的神情不像说笑,很认真,「你认真工作的时候,表现得勇敢美丽,令人移不开眼。」 大概只有像福尔摩斯那样的怪胎,才能无视阿加莎的魅力。 格雷戈里先生心里默默吐槽,但他同时又觉得很庆幸,因为福尔摩斯不懂得阿加莎的好,两人解除了婚约,他今天才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追求阿加莎。 阿加莎被他夸得有些发窘,「没那么夸张,别说了。」 格雷戈里先生还想说什么,马车已经驶出主路,往费尔班克别墅大门的方向去。 阿加莎下了马车,笑着说道「我要进去了,你怎么办?」 格雷戈里先生双手插在兜里,很淡定,「虽然唐突,但我想别墅的僕人并不介意为我向阿瑟通报有一位来自达特穆尔庄园的客人来访。」 阿加莎忍不住轻笑,「你的马车怎么办?」 格雷戈里先生想了想,跟车夫说「你在附近逛一会儿。」 车夫驾着马车往左侧的小道上走,忽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阿加莎和格雷戈里先生对视了一眼,看过去。 一个工人装扮的年轻人倒在地上,不耐烦地骂出一串脏话。 阿加莎走过去,「先生没事吧?」 年轻人没事,可是他耍赖似的坐在地上,指着车夫说他被车撞了,要赔钱。 车夫很生气,指着年轻人的鼻子骂,「我根本没撞你啊,马还没走近你就一屁股坐下去了,你讹诈。」 这是一起碰瓷事件。 阿加莎心想,可是目光却不经意被落在地上的雪茄盒吸引。她想起昨天艾玛说这条路平时人迹罕见,通往马厮,虽然是公用道路,其实一般人都不会走的。 阿加莎走过去将雪茄盒捡起来。 而格雷戈里先生也过去,年轻的警探眉头一皱,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我刚才都看见了,马车并没有撞上你。你最好识相一点,否则我报警,你将会面临恶意勒索他人财物的指控,到时我们法庭上见真章。」 第166页 年轻人「……」 阿加莎手里掂着雪茄盒,明眸含笑,「别怕,他吓唬你的。你看上去好面熟,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赏脸到别墅里喝杯茶吗?」 年轻人「……」 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不按套路出牌,年轻人又咕哝着咒骂一声,爬起来一熘烟地跑了。 格雷戈里先生看看年轻人的背影,又看向车夫。 车夫连忙说道「真的没撞上他格雷戈里先生,我的驾车技术您还不清楚嘛。」 这个车夫是格雷戈里在达特穆尔庄园带到伦敦来的,是他家的僕人。 格雷戈里先生于是没再计较。 倒是阿加莎将手里的雪茄盒打开,她拿出一根雪茄放至鼻子前轻嗅了下,雪茄既没有图案也没有标识,她没福尔摩斯的本事能把这根雪茄认出来,于是递给格雷戈里先生,问道「这是什么雪茄?」 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拿过雪茄,打量了一番,他倒是很想在阿加莎面前显示一下真本领,但他抽的雪茄很单一,都是荷兰人进口的雪茄。 格雷戈里先生嘆气,「不知道。」 看向车夫,车夫耸肩,表示爱莫能助,「我不抽雪茄。」 阿加莎莞尔,她看了看时间,还有一刻钟才到她跟霍尔德太太约定的时间,干脆顺着小道往前走。 她走到昨天发现菸头的地方,弯腰查看,发现湿软的草地上多了几个足印。 格雷戈里先生想走进草地,却被她制止了。 格雷戈里先生:??? 阿加莎问道「格雷戈里先生,可以麻烦车夫去贝克街走一趟吗」 当然可以。 但为什么要让车夫去贝克街呢 格雷戈里先生觉得疑惑。 阿加莎微笑着跟他说「我想让夏洛克来认一下这个足印,看足印的主人多高多重。」 第75章 格雷戈里先生让车夫去贝克街请福尔摩斯,自己则和阿加莎到了费尔班克别墅。 阿瑟还记得求学时的朋友,见到格雷戈里先生十分高兴,两位男士移步书房去喝茶聊天。 阿加莎陪霍尔德太太在花园里坐着,顺便陪她聊天。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倾听患者的心声是很重要的一环。霍尔德太太说昨天自从阿加莎离开之后,她过得很平静,并没有看到什么幻觉。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受骗上当的那段时间,生不如死。 「那时每天都在想阿瑟和父亲,可是我根本不敢回来找他们。克莉丝汀一直在哭,哭得我很烦很生气,在梦里,我看到自己把小小的克莉丝汀举起来扔在地上。」 霍尔德太太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些疲惫,她今天的情绪波动不像昨天那么大。 霍尔德太太:「或许我的内心就是一个恶毒不值得同情的女人,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 「怎么会呢?霍尔德太太,没人能控制我们的梦境。克莉丝汀是你和霍尔德先生的女儿吗?我想她一定像极了你这样美丽可爱。」 阿加莎坐在藤椅上,藤椅旁边一枝蔷薇伸出来,她忍不住伸手摩挲粉色的花瓣。 「在梦里,克莉丝汀一定很小,是刚出生的时候吧?霍尔德太太,不需要因为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些不良情绪而内疚,女人在怀孕生孩子的时候,本就深受激素剧变的影响,每一个经歷过生产还能安然无恙的母亲,都值得敬佩。」 霍尔德太太有些惊讶地看向阿加莎,正想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接着便是「咚咚咚」的脚步声。 「妈妈!妈妈!」 然后,阿加莎看到了一个漂亮得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她像极了母亲,雪白的肌肤,一双黑色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神色天真无邪。 她一把飞奔过来,扑进母亲的怀里。 「妈妈,你怎么了?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又生气了吗?」 小女孩扑进霍尔德太太的怀里,姿态亲昵,可是霍尔德太太却皱了皱眉,轻斥尾随而来的侍女,「怎么让她跑来找我了?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侍女神色惶恐,连忙低头认错。 霍尔德太太却没搭理侍女,她将怀里的小女孩拉开两步,抿着唇看她,「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小女孩神色委屈,「为什么不应该来?爸爸说费尔班克别墅是我的,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小女孩的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打破了霍尔德太太的平静。 阿加莎看到霍尔德太太的脸色陡变,厉声说道:「你不可以!我说过很多次,不容许你到后花园来!」 克莉丝汀委屈地扁嘴,黑熘熘的眼睛里瞬间盈满泪水,「我最讨厌妈妈了!」 小女孩带着哭腔控诉母亲,转身就跑。 霍尔德太太:「……」 阿加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说话。 她极少听阿瑟和霍尔德太太说起克莉丝汀,之前来过几次,也并没有遇见这个可爱漂亮的小娃娃。 阿加莎根据阿瑟和霍尔德太太结婚的时间,和不久前格雷戈里先生透露的事情,猜测克莉丝汀应该是霍尔德太太在跟伯恩韦尔爵士私奔期间生下的孩子。 两人安静了片刻,阿加莎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让她来后花园呢?」 第167页 霍尔德太太的唿吸忽然变得急促,很戒备地看向阿加莎。 「别紧张,霍尔德太太。」阿加莎微笑着,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霍尔德太太握着杯子的手,因为太用力的原因,手背的血管鼓起,手指关节泛白。 阿加莎柔声安抚,「相信我,霍尔德太太,我是来帮助你的。放松一点,杯子要被你握碎了。」 霍尔德太太依然没有放松。 阿加莎轻轻嘆息,跟霍尔德太太说:「你不让克莉丝汀到后花园来,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有人在后花园里悄悄看你们?」 霍尔德太太勐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神色凝重,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霍尔德太太,问道:「你的病情真的恶化了吗?」 霍尔德太太的唿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 在阿加莎以为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她又忽然恢復平静。 「杜兰小姐,如你所见,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 她知道阿加莎忽然那么说,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事情。霍尔德太太还在少女时期,就接触过福尔摩斯,知道名满欧洲的侦探多么聪明绝顶,能从一个脚印开始,将一桩令警方都束手无策的绿宝石王冠失踪案解开谜底。 阿加莎曾经是福尔摩斯的未婚妻,又是霍格博士的学生兼助手,冰雪聪明,能看穿一些别人无法看穿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我在年少时,被人矇骗,做出了一些对不起父亲和阿瑟的事情。」 霍尔德太太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杜兰小姐,说起自己都不想面对的过去,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克莉丝汀是我年少犯下错误该要承担的后果,她并不是阿瑟的女儿,是我与其他男人生的。阿瑟与父亲善良,将克莉丝汀视为是霍尔德家族的孩子,我很感谢他们。三年前,阿瑟在汉普郡找到我,将我带回伦敦,给了我新的身份和生活,我也想好了要重新开始。」 可是重新开始的路没那么容易,在她回到伦敦的第二年,伯恩韦尔爵士就派人私下找她,不断地问她要钱。一旦她不给,伯恩韦尔爵士扬言要将她的过去刊登在报纸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伯恩韦尔爵士已经是个声名狼藉的恶棍赌徒,不要脸则无敌。 可养父亚歷山大霍尔德作为伦敦第二大私人银行的合伙人,人脉影响力都不同寻常,如果他的家里爆出儿媳曾经跟一个赌徒私奔,还生了一个女儿的丑闻,他该要怎么面对公众 霍尔德太太没有办法,只能私下把自己的首饰变卖给伯恩韦尔爵士。可是长期以往,金山银山也有耗尽的时候,长期的焦虑和担心,令她在一年前开始产生幻觉,后来愈演愈烈,她差点因为精神分裂症和妄想症自杀。 大概是怕她真的死了,伯恩韦尔爵士讨不到任何好处,自从她确诊了之后,伯恩韦尔爵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以为伯恩韦尔爵士知道她的病情后,决定不再纠缠。 「可是半个月前一个晚上,我在房间露台往下看的时候,看到花园的一个角落有小火点,有人在那里抽菸,我以为是自己眼花。可是第二天晚上,我又看到了。」 霍尔德太太说着,眼里带着隐隐的水光,「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他才愿意放过我,难道真的要我神志不清,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他才愿意吗如果是那样,我并不介意装成那样。」 阿加莎「你确定那个抽菸的人,就是伯恩韦尔爵士吗」 「我不确定。」霍尔德太太抬手捂着脸,语气痛苦,「杜兰小姐,我实在没有勇气去确认。前几天侍女发现我自残,是真的。我又在露台上看到那个人站在黑暗里抽菸,一时冲动,只想一死了之不再面对这些破事。」 「那你跟我说的那些幻觉呢」 「不是幻觉,是真的。」 霍尔德太太眼里转着的水光终于凝结成水珠,滑落脸庞。 「杜兰小姐,他们对我的过去很清楚,认为我该死。他们总共三人,两个年轻人一个老者。老者杵着拐杖,总是阴魂不散,突然出现。杜兰小姐,我曾经也以为是幻觉,直到四天前的清晨,我在别墅的前花园晒太阳,那个老者伪装成菜贩子进来,对我进行恐吓,说要审判我。」 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那天夜里霍尔德太太终于没绷住,想一死了之,幸好贴身侍女艾玛及时发现,阻止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阿加莎心情很复杂,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将伯恩韦尔爵士纠缠你的事情告诉霍尔德先生」 这是一个对女人婚前名声看得很重要的年代,阿加莎能理解霍尔德太太心中的痛苦,但是她这一顿操作真的令人费解。 「我怕伤害他。杜兰小姐,如果让他知道我在与他结婚后,仍然跟伯恩韦尔爵士藕断丝连,那他该多难过」 霍尔德太太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得沙哑,含泪说道「年少时,我与伯恩韦尔爵士串通,偷了父亲一个很重要的抵押品,当时阿瑟就在场。他知道一切,可是因为深爱我,他宁愿被父亲误解,也不出声辩解。如果现在,他知道伯恩韦尔爵士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很怕他会一时冲动。」 「杜兰小姐,我已经对不起他和父亲一次,不想再来一次。我有时想,要是我和伯恩韦尔爵士私奔之后,阿瑟没有坚持找我就好了。那样我或许已经死了,就不会再有这些无穷无尽的烦恼和痛苦。」 第168页 「我有时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怎么做,我一时想让阿瑟知道所有的事情,一时又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这段时间表现得很不好,有时故意装成是病情恶化的样子。可是我那样做了之后,心里又后悔。当我鼓起勇气把有人骚扰我想逼死我的事情告诉阿瑟之后,他并不相信我,认为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阿加莎听着霍尔德太太的心声,并不想论对错。同样的事情,放在不同性情的人身上,将会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霍尔德太太优柔寡断,又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情绪波动比较大,一时冲动立下决心,随即又反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阿加莎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利用她不光彩的过去,意图逼她去死。 那些人管得这么宽,心理还挺变态。 她安慰霍尔德太太,「霍尔德太太,你的过去如何,轮不到别人来评判。纵使你深以过去为耻,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已经为曾经的错事付出代价,如今重新开始生活。被伤害过的人已经原谅你,没人再有资格以你的过去来惩罚和审判你,你要懂得爱惜自己。」 霍尔德太太怔住,有些错愕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向她露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任何人都不该要求受害者必须完美毫无道德瑕疵,霍尔德太太,你可以更勇敢一些。」 霍尔德太太「……」 阿加莎和霍尔德太太在后花园沟通完,被请到费尔班克别墅的福尔摩斯已经在大门外等候。 他并没有仗着自己过去跟亚歷山大霍尔德的交情让别墅的佣人向阿瑟霍尔德通报,只轻描淡写地说他是杜兰小姐的朋友,专门来接她的,他在门外等着就行,不用特意通报。 阿加莎从艾玛口中得知有「朋友」在门外等候时,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莞尔。 格雷戈里先生还在书房里跟阿瑟叙旧,她没有惊动两位男士,自己走出大门。 福尔摩斯穿着灰色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同色系的风衣,靠着马车在抽菸,见到阿加莎出来,他手里的雪茄摁灭,然后含了一粒薄荷糖。 他的举动落入阿加莎的眼里,她有些莞尔,觉得风度真的是刻在了福尔摩斯的骨子里,很容易令人不自觉地认为他很有心。 而实际上 没有心挺好的,相处起来不会有压力。 阿加莎走近,在距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站定,她双手背在身后,湛蓝色的眼睛映着他和身后的蓝天白云,语气轻快,「来了怎么不跟霍尔德先生说呢他应该很高兴跟你见面。」 福尔摩斯想到无效社交就觉得烦且没意义,他含着薄荷糖,声音有些含煳,「他高兴跟我又没关系,让我来的是你,我等你就好了。」 阿加莎失笑,「万一我让你等整整一天呢你难道就这么待在外面抽菸。」 福尔摩斯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他走近阿加莎,「你已经出来找我了,不会有万一。」 阿加莎「……」 行吧。 下次就让他等个整天试试。 第76章 福尔摩斯自从在里昂生病之后,除了前几天的时候去了布莱辛顿先生兇杀案的现场,帮莱斯特雷德先生现场勘查,推测兇手人数和作案做成之外,就闲赋在家里。 闲赋在家里的原因之一是他在等莱斯特雷德先生将最近发生的自杀案的死者生平进行调查,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他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都窝在公寓里思考问题。 格雷戈里先生的车夫到贝克街公寓找他的时候,他还是很惊讶的,一听说是阿加莎让他来的,顿时想到她昨天拿来的菸头。 ——大概是有线索了,所以来找他。 联想到阿加莎给所有人带小礼物就没给他带的事情,说是没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一个人,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福尔摩斯的心情就很复杂。 福尔摩斯曾经在费尔班克别墅破过案,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但自己经手过的案子,事无巨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别墅周边的环境和里面的布置更不在话下。 他跟阿加莎走在别墅左侧通往马厮的小道上,说:「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走,路上大多数是马车走过的痕迹,近期在这条小道上留下足迹的人不超过五人。」 阿加莎:「那你能根据足迹判断出留下足迹的人有什么特徵吗?」 福尔摩斯侧首看了阿加莎一眼,然后蹲下,观察路上的足迹,「其中两个人是你和格雷戈里先生,你昨天就在这条小道上走过,格雷戈里先生的足迹比较新,形成时间应该是在两个小时前。至于另外三个,其中一个身材瘦削,身高接近六英尺,他的脚印一深一浅,估计左腿有关节炎。这人应该是费尔班克别墅的车夫。」 福尔摩斯神色专注地打量着路面,阿加莎也在旁边蹲下,心想是不是能跟着偷师取经,可是一看,觉得路面上的脚印深浅不一,有的看上去很清楚,有的则是重叠在一起,根据脚印大小是可以分辨有多少个人路过,但是想要观察得出更多的细节,也太为难她了。 于是,只好作罢。 而这时候,福尔摩斯又说:「两位还有两位男士的足迹,一个身高六英尺有余,但是身材清瘦,他留下的脚印深浅度相差不远,是一个健康的年轻人。至于另一个,应该是一个杵着拐杖的老者,他的右小腿受过伤。」 第169页 说着,福尔摩斯微微停顿了下,他看向阿加莎,说道:「这位老者的足迹,跟在布莱辛顿先生的谋杀现场留下的足迹一模一样。」 这么巧吗? 阿加莎感到很意外。 福尔摩斯不由得皱起眉头,「霍尔德太太的病情恶化,跟这个老者有关系吗?」 「霍尔德太太的病情根本就没有恶化。」阿加莎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我怀疑这个老者应该是一个犯罪集团的头目,专挑一些过去有重大道德瑕疵的人作为目标,以审判为名去迫害谋杀这些人。霍尔德太太或许只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福尔摩斯不由得嘆了一口气,说:「莱斯特雷德先生还没将布莱辛顿先生的生平调查清楚,根据布莱辛顿先生身边人的口述,他年轻时曾经和几个朋友合伙做过买卖,发了一笔横财之后来到伦敦,从此性情变得奇奇怪怪,平时白天不愿意出门,只在入黑后在布鲁克街周围散步。我个人猜测他的横财来得蹊跷,但还需要警察厅得到的资料佐证。」 阿加莎听着福尔摩斯的话,想起布兰辛顿被吊死的现场有三个人出现,一名老者,另外两个都是年轻人,于是问道:「你刚才观察到的足迹,有足迹跟出现在布莱辛顿先生谋杀案现场的年轻人足迹一样吗?」 福尔摩斯摇头,语气笃定,「没有。」 没有? 阿加莎有感到困惑的地方,暂时想不明白,只好先放一放。她带福尔摩斯走到昨天发现菸头的地方,并没有踏进通往那个角落的草地。 年轻的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道路旁,春风扬起她淡黄色的裙摆,她伸手指向离小道几米远的空地,跟福尔摩斯说:「昨天给你的菸头是在那里发现的,你去看看今天早晨有没有留下新的足印,如果没有,单凭昨天留下的足印,能判断是什么样的人曾经待在那里吗?」 福尔摩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一眼不够,再看一眼,连续看了许多眼。 阿加莎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 福尔摩斯心想我探案这么多年,还没遇见过被人指挥我该怎么做事这样离谱的事情。 但……也只能想想,遇上阿加莎,大概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能说是离谱。 「没什么问题。」福尔摩斯笑了笑,他踏进那片草地里。 阿加莎站在路旁,温柔的春风拂面,她看着福尔摩斯勘查足迹的认真模样,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去年在埃克塞特的金帕克山林里,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 可是随即,她又从恍然中回过神来。 她拿出不久前捡到的雪茄盒,雪茄盒做工讲究,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个牌子的雪茄。 这时福尔摩斯已经走过来,跟她说:「是那个身高六英尺有余的年轻人,年龄大概二十出头,成形最早的足印在半个月前,周围有散落的菸灰。我猜他应该是一个工人,白天有事业要忙,到晚上才有时间到这里来。每次来的时间都很固定,时间大概是抽一根雪茄那么久。」 阿加莎想起几个小时之前想碰瓷的年轻工人,笑着将雪茄盒递给福尔摩斯,「一般的工人,能用得起这样的雪茄盒和抽来自古巴的进口雪茄吗?」 福尔摩斯接过雪茄盒,样式讲究大方,花纹是中规中矩的图腾,并不是年轻人喜欢的款式。 而且…… 「跟雪茄相比,一般工人可能更愿意选择要一个陶土菸斗和一袋菸草。」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雪茄盒还给阿加莎,「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个雪茄盒的」 阿加莎将早上的碰瓷事件说给福尔摩斯听,「我猜那个年轻人,就是这个脚印的主人。他身高六尺有余,皮肤有点黑,眼睛长得挺好看,是工人的打扮,看上去」 阿加莎微微停顿了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嘴角忍不住扬起,继续说道「看上去像极了一个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水管工。」 福尔摩斯「……」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很怀疑阿加莎是在内涵他。 福尔摩斯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如果有需要,不妨将他的画像画出来,我可以让贝克街的侦缉小分队将这个人找出来。」 福尔摩斯消息灵通,除了他自己的获取信息的能力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有一支小分队,以威金斯为首的一群流浪在伦敦街头的少年为他打听收集各种各样的消息。 阿加莎在贝克街的时候,也常跟小分队的少年们打交道。都是孤苦无依的流浪儿,淘气又机灵,每次只要给他们每人十先令,他们就能出色地完成任务。 她知道侦缉小分队很厉害,但拒绝了福尔摩斯的好意。 「不用那么大费周折,夏洛克,我觉得这人今天晚上还会来这里。」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笑着说「我猜雪茄盒应该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让他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到来这里晃悠,时间不长不短,刚好能让晚上回房的霍尔德太太发现他的存在。」 福尔摩斯也发现了这个位置刚好对着费尔班克别墅的某个房间露台。 他看向那个露台,问道「那是霍尔德太太的房间」 阿加莎点头,「对,我虽然还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合理地连起来,但我有一种直觉。」 福尔摩斯转头,专注的目光看向她。 第170页 迎着他的视线,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眸弯弯,梨涡浅现。 「夏洛克,霍尔德太太应该被一个犯罪集团盯上了。那个老者,自诩是正义的使者,要审判过去曾经犯下错误的人。」 阿加莎跟福尔摩斯并肩绕着小路往别墅大门的方向走,「虽然还不知道莱斯特雷德先生如今掌握的信息有多少,但你刚才说布莱辛顿先生年轻时得到的一笔横财来路不明,并猜测其中肯定大有隐情。而布莱辛顿先生也是得到那笔横财之后性情变得古怪,总担心有人想害他。」 并肩而行的两人,影子被投射在地上,道路蜿蜒,角度变换,两人的影子时而交迭,时而分开。 福尔摩斯手里拿着一根雪茄,菸头没有剪开,只是拿在手里过个眼瘾。 阿加莎的话说一半不说一半,但他猜测这跟霍尔德太太的过去有关,在没有徵得霍尔德太太的同意前,她不想多说。 福尔摩斯在探案的事情上十分灵敏,常人能举一反三的事情,他说是举一反十都不夸张。 「那个老者知道霍尔德太太曾经跟伯恩韦尔爵士私奔的事情,我猜伯恩韦尔爵士在霍尔德太太和阿瑟结婚后,还在纠缠她。我与少女时期的霍尔德太太接触过,她善良却优柔寡断,容易感情用事。她一定跟伯恩韦尔爵士藕断丝连,又怕刺激到阿瑟,才会任人拿捏。」 福尔摩斯分析着自己得到的信息,整合推理,「你说她的病情根本就没有恶化,但她最近确实发生过自残事件,她快被逼上绝路了。」 前方是一个拐角,阿加莎慢悠悠地跟福尔摩斯拐过去,就看到别墅的大门。 大门前,格雷戈里先生和阿瑟霍尔德两位男士正站着交谈。 阿加莎的目光落在阿瑟霍尔德身上,跟福尔摩斯说道「你真聪明,全都被你猜对了。夏洛克,现在事情的关键,或许不在于找到那位老者,而是让霍尔德太太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让阿瑟和警方合作。」 福尔摩斯「哦」了一声,没太在意阿加莎的话。 而这时,阿加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福尔摩斯跟着停下脚步,跟阿加莎对视。 她的模样甜美可爱得跟过去在贝克街公寓时没什么两样,却成功得让福尔摩斯觉得他将要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请求。 果然。 阿加莎弯着眼睛,声音轻柔悦耳,「夏洛克,让车夫请你来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你的足迹学派上用场,还希望你能利用自己过去在阿瑟心中的完美印象,让他对你言听计从。」 福尔摩斯「……」 就是说哈德森太太对阿加莎的了解还是太少,这个女孩不仅会暗中在心里记仇,还会对他「物」尽其用。 第77章 福尔摩斯记不清楚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几次无语。 这位自诩冷静理智的名侦探站在阿加莎面前,脸上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阿加莎有条不紊地跟他分析:「莱斯特雷德先生的猜测不错,布莱辛顿先生的死,是连环杀人案中的其中一个受害者。根据你所拥有的知识和推理结果,你也知道出现在布鲁克街现场的老者曾经来过费尔班克别墅,霍尔德太太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这种时候,不论是霍尔德太太,还是阿瑟,他们都很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 福尔摩斯看向不远处正在跟阿瑟说话的格雷戈里先生,「为什么不让格雷戈里先生跟他谈?」 阿加莎抬眼看过去,刚好格雷戈里先生朝他们看过来。 年轻的警探见到福尔摩斯愣了一下,随即英俊的脸上挂上爽朗的笑容,朝他们招手。 看上去很愉快的模样,并没有因为清晨差点被人碰瓷的事情影响心情。 心无城府的人笑起来都格外容易感染别人,阿加莎眼里不自觉带上笑意,她歪着脑袋,也向格雷戈里先生挥手示意,然后跟福尔摩斯说道:「格雷戈里先生初来乍到,还没进入工作状态呢。而且莱斯特雷德先生负责的案子,格雷戈里先生也不见的会参与。」 格雷戈里先生和阿瑟两人的交情,阿加莎觉得也就是比点头之交多一点点吧。 而且…… 阿加莎看着前方两个容貌谈吐都不俗的年轻男士,觉得这两人的性情其实有点急。一急就容易造成沟通不顺畅,会给原本就复杂的局面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但阿加莎却没有这么说,她只是笑着说:「他们是读书时的朋友,经常凑在一起玩的。让他们友情少一点跟工作有关的事情,纯粹一点不好吗?」 阿加莎的话令福尔摩斯感到意外,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加莎一眼,「你挺为格雷戈里先生考虑的。」 阿加莎神情坦荡荡,笑道:「都是朋友,为朋友多考虑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虽有私心,但姿态摆得落落大方,阿加莎的应对让福尔摩斯没法儿接。 他默了默,说:「……那好吧。」 阿加莎闻言,侧首看向他,清艷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春日明媚,微风送来鲜花的芳香,女孩的身后是一面开满粉色蔷薇的花墙。 蔷薇娇艷,在枝头绽放,在风中摇摆。 很美。 却美不过眼前阿加莎的笑颜。 ※※※ 格雷戈里先生不是很明白,怎么就在他和阿瑟在费尔班克别墅叙旧的那一个小时里,阿加莎居然已经和福尔摩斯就早上的一桩碰瓷案和小道草地上的脚印,断定了霍尔德太太被犯罪团伙盯上,很可能会成为莱斯特雷德先生负责的连环杀人案的下一个受害者。 第171页 前脚才和格雷戈里先生从给书房里出来的阿瑟,如今又跟福尔摩斯一起去了书房。 而格雷戈里先生则一脸懵地跟阿加莎在费尔班克别墅的前花园里坐着喝茶,可是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案子还在侦查,阿加莎不能与他透露太多,只好四两拨千斤,跟他说早晨碰瓷的年轻工人有古怪,福尔摩斯正在跟阿瑟商量今晚怎么将这人逮起来。 格雷戈里先生看着阿加莎,很严肃地问道:「阿加莎,你觉得我容易被人忽悠吗?」 「你不容易被人忽悠,所以我只挑能说的真话告诉你。」 阿加莎被神情一脸凝重的格雷戈里先生逗笑,虽然明眸含笑,但态度绝不敷衍,「格雷戈里先生,请不要为此而感到不愉快。警方有警方的规矩,我和夏洛克,是协助莱斯特雷德先生探案的,你和莱斯特雷德先生如今是同事,如果莱斯特雷德先生没将他负责的案子案情告诉你,我也不能擅自告诉你。」 格雷戈里先生:「……」 是这个道理不错,可是他心里感觉很失落。 这种失落从他在别墅的大门外看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并肩走来的时候,就开始在心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大概……不能说是失落,而是他心里有点酸。 或许阿加莎和福尔摩斯都不曾发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很和谐亲密的感觉,仿佛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从前的时候他们是未婚夫妻,让人有那种感觉很正常,可现在他们都解除婚约了,还给人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格雷戈里先生的心情不是一般的郁卒。 他恨不得马上冲进书房,揪着福尔摩斯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阿加莎 如果真的有,那他怎么会和阿加莎解除婚约如果没有,那他怎么会对阿加莎随叫随到啊 格雷戈里先生默默地坐在太阳底下,郁卒半晌,把自己内耗得很彻底之后,将端在手里的红茶一饮而尽。 转头,又见阿加莎那澄清的目光在望着他,眉眼柔和。 面对那样的目光,格雷戈里先生根本无法生气,但忍不住跟阿加莎嘀咕,「今天起了大早,本来想带你伦敦一日游,可以去你喜欢的图书馆,也可以去比达特穆尔庄园更美的庄园踏青。现在刚好是玫瑰的花季,我记得因为你的父亲是在一片玫瑰花海里向你母亲求婚的缘故,所以你对玫瑰特别喜欢。我有个朋友在伦敦郊区有一个花园,里面种着的玫瑰种类,比达特穆尔庄园的玫瑰园要多得多,花海一望无际,美极了。我本来也是想今天带你去看的。」 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来上周他说的话,阿加莎都没当真。 他陪着阿加莎到费尔班克别墅是自愿的,安排那些事情也是出于一片真心,并不想着自己付出了安排了,就理所当然地要求阿加莎有所回应。 但是 至少不该是现在这个局面吧 格雷戈里先生心中郁闷的情绪已经到达顶点,他跟阿加莎说「福尔摩斯先生不该什么事情都这么顺利。」 阿加莎:…… 等阿加莎回过味来,登时哭笑不得。 「格雷戈里先生。」阿加莎的声音温柔而真诚,「因为你从埃克塞特到伦敦来,我的身边又多了一个朋友,我心里其实特别高兴。」 她其实也能感觉到格雷戈里先生对她好,总是想哄着她,让她时时刻刻都感到快乐。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有人这样为自己付出,不动容是假的。 可是正因为动容和珍惜,她才不能放任格雷戈里先生总是这样为她付出,她可以跟他当朋友,但不会是恋人。 「你总是这么热情地为我做这么多,很快我会因为感觉自己无以为报,选择远离你。」 阿加莎脸上带着微笑,跟格雷戈里先生说「其实你心里也很明白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因为我不甘心。」 格雷戈里先生并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他之所以能和阿加莎当朋友,就是因为他性格热情又心胸磊落。 格雷戈里先生不懂什么样的爱情会缠绵悱恻,但他懂得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时时看到她的笑颜,会想珍惜她所有的一切。 阿加莎聪明美丽又善良温柔,是他到目前为止遇见过最好相处的女孩了。 他皱着英气的眉毛,愤愤不平,「你跟福尔摩斯先生既然已经解除婚约,那就不存在什么横刀夺爱。他的脑子里只有探案而漠视你,这是他不对。虽然我很佩服他在探案方面的聪明绝顶,但不代表我会觉得他什么事情都是好的。他不懂得珍惜你,那就让我来珍惜,难道不可以吗」 阿加莎被他弄的啼笑皆非,但依然很有耐心,「可是有的事情,不是简单的非此即彼。不能说我跟夏洛克解除婚约了,就应该接受你的追求。格雷戈里先生,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我从前可能会因为一时无助,被突如其来的温情蒙蔽了双眼,会对一些不该期待的人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期待。但现在不会这样了,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明白自己该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还没开局就出局,他是真的很不甘心。 格雷戈里先生看向阿加莎,有些固执地问道「你要做什么,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跟你接受我的追求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第172页 阿加莎「没有,但接受你的追求并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 格雷戈里先生感到气馁,随即他看到福尔摩斯和阿瑟从别墅的室内出来。 阿加莎面对着别墅前花园的大铁门,并不能看见两位男士出来。 格雷戈里先生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前方那个瘦高的名侦探身上,问道「接受我的追求不在你的人生规划里,那福尔摩斯先生呢一般人解除婚姻只会老死不相往来,可你跟他的关系看上去很不错。」 福尔摩斯听到格雷戈里先生的话,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甚至有些紧张地放轻了唿吸,生怕惊动了阿加莎的思路。 而阿瑟见他郑重其事地停下脚步,并且一副生怕惊动了别人的模样,也跟着停了下来,放轻唿吸。 阿加莎没想太多,只想快刀斩乱麻,她抬眼看向格雷戈里先生。 格雷戈里先生将手里的空杯子放下,神情很自然,感觉自己这辈子的演技都用在了这一刻。 而阿加莎笑着说「无可否认福尔摩斯先生探案世界一绝,工作上需要跟他配合的地方,我当然会跟他合作愉快。除此之外,你也看到了,我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78章 阿加莎的话,令福尔摩斯微微一怔,随即,他看到格雷戈里先生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年轻的警探看上去有些幼稚。 福尔摩斯心里咕哝了一句年轻人真无聊,然后故意弄出一点脚步声,缓缓向两人走去。 阿加莎说的话,阿瑟也听见了。 但他对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他甚至不知道阿加莎和福尔摩斯曾经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刚刚听到阿加莎说她和福尔摩斯曾经是未婚夫妻,都惊呆了。 吃了个惊天大瓜,差点被瓜噎死。 每天的晨报上有那么多的启事,招聘启事寻物启事各式各样的启事,即使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启事刊登在报纸上,如果不是跟他们很熟的人,谁会注意到呢? 阿瑟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看向前方的格雷戈里先生,又有些无语,弄不明白这个学弟无端端的又在整哪一出。 格雷戈里先生见阿瑟和福尔摩斯走来,笑着站起来,问阿瑟:「跟福尔摩斯先生聊得怎么样?」 阿瑟心情有些复杂,「还行,有的事情我还在考虑。」 如今的阿瑟,跟过去相比,少了莽撞,多了稳重。 他在书房里听福尔摩斯说自己的妻子可能被一个犯罪集团盯上的时候,十分震惊,几乎想当场驳斥福尔摩斯。 可是理智让他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驳斥忍下,福尔摩斯现在名满欧洲,但凡是他插手的案子,应该都不会是虚的。 福尔摩斯建议阿瑟跟警方合作,阿瑟对此却有些犹豫,原因是在霍尔德太太确诊了病情之后,他的父亲亚歷山大·霍尔德也确诊了冠心病,平时不能受刺激。 当初霍尔德太太被伯恩韦尔爵士矇骗,将养父亚歷山大·霍尔德收到的的抵押品绿宝石王冠偷走,后来又跟爵士私奔的事情,已经令亚歷山大十分伤心。后来阿瑟在汉普郡处理公事时,遇见失魂落魄的霍尔德太太,将她带回伦敦并与她结婚的决定,也令亚歷山大难以接受。 在还没发生绿宝石王冠失窃案之前,亚歷山大是曾经期盼过养女和儿子的结合的。因为年少时的阿瑟被他宠坏,只知吃喝玩乐,却愿意对养女言听计从,那时亚歷山大也想过如果养女愿意与阿瑟结婚,那阿瑟应该会长进些。 即使他心中那么想,但也从没向养女提出过这样的要求。 可是后来养女跟爵士私奔,亚歷山大担心儿子会一蹶不振,可阿瑟却表现得非常好,他跟父亲和解,洗心革面,变得勤奋上进。 亚歷山大还想着为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人时,儿子将跟人私奔的养女带回来,带回来的时候养女腹中已经怀孕。 亚歷山大都不用猜,就知道养女腹中的孩子是谁的,可是阿瑟一意孤行,向父亲表示他此生的新娘只能是玛丽·霍尔德。 从前是,现在和未来也是。 如果不能和玛丽·霍尔德结婚, 他宁愿一辈子单身。 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子心意已决,亚歷山大只好妥协。而且他也知道养女的好,只是无法接受十几年的养育之情敌不过伯恩韦尔爵士那名赌徒的甜言蜜语,令她做出背叛养父这样的事情来。 亚歷山大重新接受玛丽·霍尔德,同时也接受她腹中的孩子。 可是阿瑟知道父亲做出这个决定有多艰难。 如果如今再让父亲得知玛丽·霍尔德在与他结婚后仍跟伯恩韦尔爵士藕断丝连,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父亲恐怕都会气疯。 阿瑟跟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希望您能理解我的苦衷。如果我与警方合作,莱斯特雷德先生势必会派人到费尔班克别墅,我父亲是何等的好眼力,到时事情败露,我怕他无法承受这样的刺激。」 福尔摩斯点到即止,他平时虽然懒得经营人际关系,也觉得很多事情是庸人自扰,但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在书房里交谈了将近一小时的两人移步到别墅的前花园,他们加入阿加莎和格雷戈里先生的聊天。 福尔摩斯在这些场合,非必要不说话,有需要他搭话的地方说两句,其他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一只手搭在藤椅的扶手上,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好接近。 第173页 阿加莎听阿瑟和格雷戈里先生说起伦敦大学的趣事,因为霍格博士曾经去过伦敦大学开讲座,她对伦敦大学也有所了解。 但她没想到年少时被人认为不学无术的啊瑟,竟然是数学系的学生。 阿瑟提到一个年轻的数学教授,莫里亚蒂教授。 阿加莎听到莫里亚蒂教授的名字时,表现得有些惊讶。 阿瑟意外地看向阿加莎,问道:「杜兰小姐,你也知道莫里亚蒂教授吗?」 不止是阿瑟,就连福尔摩斯也忍不住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默了默,笑着说道:「知道的,霍格博士去伦敦大学开讲座的时候,很多学生参加。许多同学都在赞嘆霍格博士不惑之年,就已经成为业界泰斗很优秀,但总能听到有数学系的同学不服气,说他们的莫里亚蒂教授年轻英俊,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发表了多篇影响力巨大的论文,以后在数学上的成就,肯定不会比霍格博士在心理学上成就小。」 停了停,阿加莎又抿嘴笑了笑,说:「而且同学们一致认为莫里亚蒂教授比霍格博士更英俊迷人。」 说起母校的事情,阿瑟和格雷戈里先生的心情明显变得轻松愉快。 阿瑟感嘆着说道:「我在学校时,莫里亚蒂教授的名气还没这么大,而且他性情有些古怪。」 阿加莎想起原着里跟福尔摩斯斗智斗法的那个老头子,实在难以想像这个世界的莫里亚蒂教授年龄竟然跟福尔摩斯相仿。 她笑着说「聪明绝顶的人,或许都有些古怪吧。」 因为绝顶的天赋和聪明都已经用在了自己喜欢的领域,在其他方面就懒得动用这些聪明才智了。 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都是这方面的典型。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人们对天才总是宽容的。 格雷戈里先生说「莫里亚蒂教授的出色跟他的兄长分不开,詹姆斯莫里亚蒂是上校,很有人脉。我父亲谈生意的时候,跟詹姆斯莫里亚蒂打过交道,说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很以莫里亚蒂教授为傲。」 阿加莎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没搭腔。 这时,小克莉丝汀从别墅里跑出来,小女孩像是春天的蝴蝶似的奔到阿瑟身旁,十分期待地问道「爸爸,你忙完了吗」 阿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髮,笑问「怎么了」 小克莉丝汀说「后花园里有蚂蚁在搬家,你能陪我去看吗」 阿加莎等人见状,起来告别。 今天来费尔班克别墅停留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因为格雷戈里先生的马车是两轮马车,前面只能坐两人,阿瑟另外安排马车送福尔摩斯回贝克街。 在大门口等马车的时候,福尔摩斯跟阿加莎说「阿瑟不想霍尔德太太被人盯上的事情刺激到亚歷山大,还没下定决心跟警方合作。但他已经接受事实,最近会多留意别墅周围是否有生人出现,一旦有异常,会及时通知我。」 阿加莎点头,「这只是开始,希望他能沉住气。」 这时,格雷戈里先生的车夫驾着两轮马车而来,格雷戈里先生站在马车前等阿加莎。 阿加莎见马车来了,跟福尔摩斯说「那我先走了。」 福尔摩斯「……」 就感觉很奇怪。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跟阿加莎一起工作的时候,两人同进同出。现在见她要跟另一个人走,竟然感觉很不是滋味。 心里很不是滋味的福尔摩斯微微颔首,风度翩翩地挥手,「再见。」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笑容,随即走向格雷戈里先生。 年轻的女孩,淡黄色的丝绸连衣裙,肩膀上搭着披风。 站在马车前的年轻警探向她伸手,然后福尔摩斯看到阿加莎将手搭在格雷戈里先生的胳膊,上了马车。 画面似曾相识。 福尔摩斯想起自己过去曾经无数次这样扶着阿加莎上马车,只是现在她身边换了一个人。 有点惆怅。 可是 但是 就、就这样吧。 当天夜里,阿瑟和福尔摩斯在费尔班克别墅外逮到了早晨碰瓷的年轻人。 年轻人叫雷恩,如同阿加莎和福尔摩斯白天所猜测的一样,他只是被人请来在别墅外面晃悠的。 他对自己为什么要在外面晃悠一无所知,请他在别墅外面晃悠的人是一个杵着拐杖的老者,看上去慈眉善目。老者送给他一个价值不菲的雪茄盒,还送给他许多雪茄,要他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只要他在晚上九点整开始,就在指定的地方抽一根雪茄,雪茄抽完,就当是完成了当天的任务。 至于霍尔德太太的事情,雷恩一概不知。 他被福尔摩斯和阿瑟逮个正着,也并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因为他不过是在公用的小路旁抽一根雪茄,既没有擅闯民宅,也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情。 阿瑟想起自己的太太最近半个月因为雷恩的举动担惊受怕,虽然主要原因并不是来自雷恩,但他无疑是导火索,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再加上雷恩被逮住之后一副拒不认错的模样,更令他咬牙切齿,一怒之下,干脆派人请来莱斯特雷德先生,打算让莱斯特雷德先生将雷恩带回伦敦警察厅。 福尔摩斯见状,在旁边默默地抽着雪茄。 莱斯特雷德先生来到费尔班克别墅,脸色很严峻地让人将雷恩带走,然后他向福尔摩斯露出一笑,随即跟阿瑟说道「阿瑟,又见面了。刚才那人叫雷恩,是一名工人,他应该是伦敦某个危险犯罪团伙的线人。」 第174页 阿瑟:…… 阿瑟看向福尔摩斯,福尔摩斯站在别墅大门的地方,手里的雪茄燃着,在黑暗里变成一点红色的光亮。 名侦探神情无辜地向阿瑟耸肩,目光明明白白地说着不能怪别人,是你自投罗网。 而这时莱斯特雷德先生又说「我们有理由怀疑别墅里人可能被犯罪团队盯上,为了你与家人的人身安全,阿瑟,希望你能与我们合作。」 阿瑟「……」 第79章 翌日,阿加莎再度来到费尔班克别墅。 她从阿瑟·霍尔德口中得知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时,并没有表露出意外的神色。 阿瑟霍尔德今年已经二十五岁,比格雷戈里先生年长,又比福尔摩斯小几岁。可能自幼丧母,所以他心理层面上的成长来的比较晚,容易让身边人对他不放心。 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在跟阿加莎聊到霍尔德太太隐瞒他的事情时,表现得十分自责:「是我过去鲁莽冲动,才会令霍尔德太太宁愿自己承受一切,也不愿将实情告诉我,我要为她的病情负责。」 阿加莎不认为霍尔德太太将事情告诉阿瑟之后,会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因为霍尔德太太和伯恩韦尔爵士的过去,就是费尔班克别墅的丑闻,一旦曝光出去,势必会刺激到已经年迈的亚歷山大·霍尔德先生。 伯恩韦尔爵士早就看出来,这对年轻的夫妻投鼠忌器。 阿加莎客观地说道:「霍尔德先生,心理疾病的发病机制很难说得清楚,即使霍尔德太太早点将事情告诉你,她还是会有压力。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出选择,也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阿瑟·霍尔德没说话。 阿加莎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将话锋转到她今天来的目的上。 这些事情本来应该在昨天告诉阿瑟的,但是霍尔德太太听从阿加莎的劝说,决定鼓起勇气,亲自告诉阿瑟这两年来她所隐瞒的事情。 霍尔德太太告诉阿瑟自己的病情没有恶化,她没有产生幻觉,之所以自残是因为被犯罪团伙盯上了,有人妄想自己是正义的审判官,想藉由她曾经犯下的错事逼死她。 阿加莎:「霍尔德先生,相信昨天福尔摩斯先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都已经将事情跟你分析清楚,你和霍尔德太太已经被人盯上。莱斯特雷德先生如今掌握的资料虽然还不是十分充分,但福尔摩斯先生根据足迹学,已经确定曾经出现在布鲁克街兇杀案的老者,曾经出现在费尔班克别墅。」 听雷恩和霍尔德太太的口述,那位老者十分擅长伪装,但不管他怎么伪装,总有一点不变的是他总是杵着拐杖。 「我感觉霍尔德太太很可能是这个团伙的目标之一。可是昨晚雷恩被你和福尔摩斯先生逮到的事情,肯定也惊动了对方。他们最近或许会偃旗息鼓,暂时不再惊吓霍尔德太太,但也有可能会挑战警察厅的权威,变本加厉。」 阿瑟:「……我想不懂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人一旦犯错,难道就不容许她痛定思痛后,重新开始吗?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那位老者,凭什么审判霍尔德太太?难道他的一生,就从来不曾对不起别人吗?」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阿瑟的话,没搭腔。 阿瑟·霍尔德昨晚已经答应莱斯特雷德先生,他会跟警察厅配合。但是他不想将事情闹大,他答应莱斯特雷德先生安插两个便衣 警探伪装成园艺工人,轮流待在费尔班克别墅。 阿加莎这趟来,主要是向阿瑟解释霍尔德太太的病情。 因为既然霍尔德太太的病情没有恶化,那么后面非必要的情况下,除了每个月的定期回访,她就不会再到费尔班克别墅来。 跟阿瑟确定好以后每个月的回访时间后,阿加莎离开费尔班克别墅。 走向大门的时候,看到穿着公主裙的小克莉丝汀在前花园里欢乐地奔跑,欢声笑语,洒落一地。 那么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精神分裂症有很大的概率会遗传,希望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小女孩能幸运地拥有上天的偏爱,远离厄运。 霍尔德太太的病情恶化是一场闹剧,随着闹剧而来的是一桩刑事案件,这个反转令周一出现在摄政街诊所的霍格博士目瞪口呆。 这时,诊所的护士泡了两杯红茶进来。 霍格博士赶紧端起其中一杯,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么刺激的事情,得喝杯茶压压惊。 霍格博士一边喝着红茶,一边跟阿加莎说:「总之,只要霍尔德太太的病情稳定就好。其他的事情,自然有警察厅的人去操心。」 阿加莎微笑着点头。 霍格博士想起下午阿加莎要例行去一趟警察厅,看警察厅最近的案件是否需要他和阿加莎协助的地方。 他正想跟阿加莎说什么,目光却不经意地看到阿加莎的衣袖袖口的地方撕破了,好像是被什么挂了一下。 阿加莎本来在等霍格博士安排下午的工作的,没等到他说话,却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破了的袖口上,笑着说:「今天出门的时候太着急,在门口被铁丝钩住了。」 再怎么着急,都不可能说在家门口勾破了袖子还不去换一件的。 霍格博士不相信那么蹩脚的藉口,「你在来诊所的路上,遇见了什么事情?」 第175页 「没什么,有个车夫走得太急,差点撞上我。我反应快,闪开了,不过手在马车上扶了一下,没注意马车上居然还有钩子,袖子被钩子弄破了。」 阿加莎说的轻描淡写,「发生在距离诊所不到一百米远的路口上,只是一个小意外。」 霍格博士皱眉,「手有没有受伤?」 阿加莎手腕的地方有点疼,在衣袖下的小臂有红色的擦痕,皮没破。 但这点小伤没必要跟霍格博士说。 她笑着说:「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于是,霍格博士没再追问阿加莎的伤势,只是交代她下午要去伦敦警察厅。 阿加莎将事情应下,然后离开。 她想起早晨碰上的事故,当时那辆马车在路口就是故意奔着她来的,可是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已经疾奔离开。 她动了动有些疼痛的手腕,回想最近做了哪些事情跟人结仇。 想想还挺多。 还是别想了。 阿加莎到警察厅,莱斯特雷德先生在等她,除了莱斯特雷德先 生之外,福尔摩斯也在。 莱斯科雷德先生将最近半年发生的几起自杀案找出来,然后将死者的生平包括最近一个死者布莱辛顿的生平履歷都各准备了一份给阿加莎和福尔摩斯。 阿加莎翻开那些履歷,半年时间,报到警察厅的自杀案件有十几宗,有一半是因为生活遇到挫折事业失败破产想不开而自杀,居然有一半是毫无徵兆地自杀了。 阿加莎挑出几个可疑的死者,看他们的生前履歷,前半生或颠沛流离,或贫困潦倒,突然在某一年经歷了什么事情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生轨迹似的,不是平步青云就是衣食无忧。 最近一个死者布莱辛顿先生的履歷最为令人惊讶,布莱辛顿先生年轻的时候跟朋友一起抢劫银行,抢完之后自己反手就出卖了朋友,其中一个朋友因为他的举证被处绞刑,另外三个朋友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而他则隐姓埋名,拿着当时抢到的七千英镑过上了好日子。 有钱使得鬼推磨,布莱辛顿先生隐姓埋名,为自己伪造了一段清清白白的人生履歷,如果不是莱斯特雷德先生认为他并不是自杀而死,他的死因和过去的履歷大概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福尔摩斯对这些轰动一时的案件如数家珍,他跟阿加莎说「布兰辛顿先生参与的是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犯罪团伙总共五人,布莱辛顿先生是其中一员,那时他叫萨顿。这个银行抢劫本是证据不足不能立案的,因为萨顿当时突然醒悟,要站在正义一方,告发了同伙,才成功立案,将几个劫匪绳之以法。」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那本履歷往桌面上一推,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腹部,十指相对。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莱斯特雷德先生,说道「被判有期徒刑的三人在一年前已经出狱。」 莱斯特莱特先生愣住,「难道这是寻仇」 福尔摩斯「有可能,但人物的年龄不太符合。根据我在费尔班克别墅发现的足迹和雷恩的口供,杵着拐杖的人是六十岁左右的老者。那三名已经释放的抢劫犯,如今算起来不过四十左右。还有,他们在狱中并没有受伤,刑满释放的那天还有报纸报导。」 阿加莎「这个银行抢劫案,主谋是卡特赖特,他在十五年前已经死了。他还有亲人在世吗」 福尔摩斯不禁侧目,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右手拿着文件夹觉得手腕疼,干脆将文件夹放在桌面上,她不自觉地转动手腕,问莱斯特雷德先生「卡特赖特的亲人有调查过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怔,谁会调查一个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的人亲属是否健在 阿加莎神色凝重,「既然你觉得这些自杀案件中,有部分可能是连环杀人案,我看这些死者的履歷,包括霍尔德太太的经歷,都有雷同的地方。可是前面的自杀案现场已经不可能復原,如果你的假设是真的,布莱辛顿先生之死的真相,就是突破口。」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眸子落在阿加莎精緻的五官,随即移开,他说「两年前,卡特赖特的父亲尚且健在,年龄五十五岁,是一个园艺工。至于现在,还得莱斯特雷德先生充分发挥警察系统的能量,去查一查那位老先生的现状。」 莱斯特雷德先生点头,打算等会儿结束会谈之后就着手安排。 莱斯特雷德先生又满怀期待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 莱斯特雷德先生搓手,有些激动「听说杰克布鲁塞尔那一案,就是你和霍格博士根据他做的事情推测他的生平经歷和性格,以及可能从事什么职业之后,才能破案的。如果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连环杀人案,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做一些分析」 虽然平时看阿加莎帮忙审讯嫌疑犯的时候,莱斯特雷德先生已经觉得这个年轻女孩简直会读心,但还是想见识一下她在分析犯罪嫌疑人心理歷程和生平经歷的本事。 阿加莎被弄得哭笑不得。 莱斯特雷德先生「至少说两句。」 「莱斯特雷德先生,你这样令我觉得自己像是会魔法的女巫。」 阿加莎想了想,就说了两个她觉得很明显的特徵「布莱辛顿先生案件的主要策划者,应该是那位老者。霍尔德太太说,老者自称是正义的审判者,我猜他生平应该遭受过身边亲近之人的背叛,但无人为他主持公道。他喜欢哈瓦那雪茄,用的雪茄盒大方不张扬,平时给人感觉应该是低调随和,又有一定的权威性。」 第176页 阿加莎想了想他身边好像有不同的人陪着,又说道「他应该是这个团伙的头目之一,跟随他的人有着与他一样的精神信仰。」 莱斯特雷德先生嘆为观止,「心理学真是博大精深。」 阿加莎忍不住笑,笑声清脆悦耳,仿佛风中银铃。 福尔摩斯看着她的笑颜,竟然有些移不开眼。 阿加莎笑着起身,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道「好啦,莱斯特雷德先生,今天就到此为止。」 莱斯特雷德先生欣然同意,他将桌面上的文件收拾好,跟阿加莎跟福尔摩斯说「两位都是跟我们很熟的朋友,我还有事情要安排,就不送你们了。」 熟人之间,不需要客套。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都不是那种瞎讲究的人,所以愉快地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表示他们会自行离开。 莱斯特雷德离开,阿加莎开始收拾自己的笔记本和文件。 福尔摩斯双手空空,他站在会议桌旁,目光落在阿加莎的右手上,问「你的右手怎么了」 「手腕有点疼,不碍事。」 阿加莎收拾东西,她中午的时候回去换了一套衣服,如今身上这套是浅绿色的连衣裙,衣袖有点特别,是喇叭袖,收拾东西的时候,衣袖随着动作往手肘滑,能隐隐看到手腕往上那片肌肤透着不寻常的红色。 福尔摩斯见她回答得敷衍,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右手。 阿加莎怔住,看向他。 「失礼了。」福尔摩斯顾不上礼节,将她浅绿色的衣袖往上一捋,然后看到了她小臂上的擦痕,红色的擦痕在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福尔摩斯「怎么弄的」 阿加莎「被马车撞的。」 福尔摩斯听了,心里狠狠一跳,仿佛自己也跟着疼似的,皱着眉头问道「疼不疼」 阿加莎「……」 阿加莎没说话。 福尔摩斯的目光从她小臂移开,天灰色的眼睛望着她,声音不自觉变得轻柔,「问你话呢,疼不疼」 阿加莎跟他对视,面无表情「疼。」 福尔摩斯愣了一下,因为阿加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疼。 阿加莎又说「很疼,我当时都快疼哭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当机立断,「那我们赶紧去找约翰」 第80章 「是哪里觉得疼?这里吗?」 在摄政街的一个私人诊所里,华生医生穿着白大褂,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坐在阿加莎对面,皱着眉头观察阿加莎右手腕和小臂上的伤。 他双手抬着阿加莎的手腕,小心地检查。 福尔摩斯脸色凝重地站在旁边,跟华生说:「看上去好像伤得挺严重,在警察厅的时候我看她连笔记本都拿不住。」 专心为阿加莎检查的华生抬头,看了福尔摩斯一眼。 福尔摩斯迎着他的视线,抿了抿薄唇,「她都快疼哭了。」 华生:??? 他低头,继续帮阿加莎检查,小臂上的是皮外伤,手腕也没伤到骨头,顶多就是有点软组织挫伤。 疼确实会有点疼,但阿加莎不至于忍不了。 他狐疑地看向坐在眼前的年轻小姐,被福尔摩斯说快疼哭的人神情无辜地看着他。 华生:「……」 华生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又看了福尔摩斯一眼。 福尔摩斯:「她伤得怎么样?」 平时那么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一遇到跟阿加莎有关的事情,就变得这么笨? 华生觉得很无语。 阿加莎站起来,她低头将捲起来的衣袖放下,语气有些抱歉地跟华生说:「我都说了是小伤,他觉得我在骗他。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华生医生。」 华生闻言,有些不贊同地看了阿加莎一眼,「阿加莎,说这些话太见外了。只要受伤了,不管大伤还是小伤,就得找医生认真检查。」 福尔摩斯深表贊同,「不错,而且你都快疼哭了,怎么会是小伤?」 阿加莎侧首,瞥了他一眼,「小伤也是伤,也会令人觉得很疼,只是快疼哭而已,还没疼晕呢。」 福尔摩斯皱眉,「你还试过有疼晕的时候?」 她在贝克街的时候,顶多就是因为厨艺不精刀工不太好,在厨房被刀弄了点皮肉小伤。 怎么离开贝克街之后,听起来很多灾多难? 阿加莎已经不想多说什么,她问福尔摩斯:「你还有事要跟华生医生说吧?」 福尔摩斯点头。 阿加莎于是辞行,「那我先走,不打扰你们。」 浅绿色的倩影离开华生的诊所,福尔摩斯忍不住问华生:「她离开贝克街之后,经常受伤吗?」 华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忽然问这个?」 福尔摩斯没说话,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抽菸吗?」 华生从办公桌的抽屉找出一盒雪茄递给他。 福尔摩斯接过那盒雪茄,「……谢谢。」 华生重新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跟福尔摩斯说:「其实离开贝克街之后,阿加莎虽然经常找我,但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她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年轻女孩,即使受了伤,也不会随意向人倾诉。但她的工作性质你也了解,多少会遇上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吧。」 福尔摩斯长腿一伸,勾来一张椅子,跟华生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 第177页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雪茄的味道盈满口腔,尼古丁并没有抚平他的心绪。 而华生又说:「这半年来,你为了探案满欧洲乱跑,几乎不见人影。阿加莎也没闲着,她帮莱斯特雷德先生攻克了几个难缠的嫌疑犯,让本来难以立案的棘手案件得以立案判决,她的才能开始大放异彩,也会不可避免地与人结下仇怨。你从事侦探行业多年,经手过数百桩案子,心里很清楚有的仇怨一旦结下,是无法消除的。」 「阿加莎心里有数。夏洛克,她是个独立有主见的女孩,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雪茄被福尔摩斯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红色的火点一闪一闪,「对一个年轻的小姐而言,她的工作性质是不是有点过于危险?」 不是跟精神失常的人打交道,就是跟犯罪行为打交道,她这么莽,不怕有朝一日会遇上无法应对的危险吗? 华生忍不住笑,「她不是一般的年轻小姐,夏洛克,你在桐榉庄园的时候也看到了,遇上危险,她有自保的能力。」 可人并不是遇上任何危险,都能自保。 福尔摩斯探案这么多年,也曾遇上过很多危险,他喜欢寻求刺激,愿意为心中的正义而战,并不畏惧探案途中遇上的危险。 每次遇上危险时,他其实并没有十全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烟雾缭绕间,福尔摩斯脸上的神情莫测,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 华生见他不吭声,也不说话,专心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和病歷。 阿加莎回到诊所的时候,时间已经挺晚,其他坐诊的医生都已经离开,只有前台的护士还在,她告诉阿加莎霍格博士有访客在。 阿加莎已经看到麦考夫的秘书坐在前台侧后方的招待处喝茶,她笑着跟护士说「博士的访客我认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吧,你可以先回去了。」 护士一听说可以下班,喜形于色,「那就麻烦您了,杜兰小姐。」 阿加莎笑着跟她点头,然后走向招待处。 西装革履的秘书见到阿加莎,站起来跟她打招唿,「杜兰小姐,又见面了。上次您从埃克塞特给我们带回来的香袋很好,大家都很喜欢。」 阿加莎微笑着跟秘书坐在招待处聊天。 麦考夫的秘书喜欢跟阿加莎聊天,因为不管跟阿加莎聊什么,似乎都不会冷场,话题五花八门,吃喝住行会聊一下,工作也会聊一下,不管什么话题,她都能信手拈来。 大概是学心理出身的,她又从来不会给人压迫感,很会营造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 麦考夫和霍格博士一起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阿加莎和秘书各占一方,两人已经结束了聊天,各自拿着一本书在看。 听到门响,两人不约而同地将书合上,站起来。 霍格博士见状,神情莞尔。 麦考夫的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笑道「听说你下午去了警察厅。」 阿加莎点头,「嗯,例行工作。」 「见到夏洛克了吗」 「见到了,他挺好的,现在应该还在华生医生的诊所里停留。」 麦考夫点了点头,转身跟霍格博士握手,「关于开设心理课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课程的内容可能还要再研究一下,你可以先做个大致的方案,到时我们再推敲细节。」 霍格博士爽快应下,然后笑着看向阿加莎「阿加莎,你可以送一下麦考夫吗」 阿加莎没有意见,笑道「当然可以。」 阿加莎将麦考夫送出诊所,四轮马车已经停在路边,秘书站在马车前等候。 麦考夫像是闲聊似的跟阿加莎说「你最近做了许多事情。」 阿加莎笑着「嗯」来一声,「还行。」 「锋芒毕露,有时不见得是好事。」 麦考夫的声调缓慢,抑扬顿挫,听上去就是很绅士的感觉,他问阿加莎「听说你早上遇上了一些小意外,受伤了」 阿加莎不认为霍格博士会跟麦考夫提到这些小事情,于是抬眼看向麦考夫。 那双跟福尔摩斯如出一辙的天灰色眼睛,此时并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笑意,麦考夫又说道「昨天你从费尔班克别墅回来的路上,就在牛津街的一个商铺门口,你差点被楼上掉落的盆栽砸到。」 「这你都知道」 只要麦考夫愿意,他可以知道在英国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但他平时关注的,应该都是一些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她不过是一个无关重要的小人物。 阿加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跟麦考夫说道「我跟夏洛克已经解除婚约了,对他影响有限,你没必要这么关注我。」 「年轻的小姐,不要妄自菲薄。」麦考夫沉声说道,「你的才华有目共睹,政府正在物色一批出色的心理学者,为政府的工作人员进行一些必要的谈判技巧培训,有一些特殊工种的政府工作人员,也需要心理医生为他们定期进行疏导,保证他们的心理健康。」 阿加莎意外于现在的英国政府居然这么有前瞻性吗 麦麦考夫微笑着说「去年你在银行抢劫案里的表现令我惊讶,也给了我一些启发,心理学的应用永无止境。关注你跟夏洛克并没有关系,你是我物色的第一个人选。」 阿加莎惊讶地看向麦考夫,猝不及防地被麦考夫的话所打动。 第178页 麦考夫「不要质疑我的眼光,即便是你的老闆霍格博士,都要佩服我慧眼识珠。阿加莎,你现在是他最得意骄傲的学生。」 阿加莎内心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像是一个孤身行走在沙漠里的人,忽然看到了绿洲。可是因为之前期盼的太多又有点心切,在没看到绿洲前就把自己折腾累了,导致看到绿洲时,甚至无法表现出快乐。 但她还是试着酝酿情绪,笑着跟麦考夫说「那真是太好了」 麦考夫戳穿她的敷衍,「你并没有觉得太高兴,夏洛克惹你不高兴了」 阿加莎「没有,是我有心事。」 「可不得有心事。」麦考夫慢悠悠地说,「昨天差点被盆栽砸死,今天差点被马车撞飞,还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意外呢。阿加莎,在拉仇恨的事情上,其实你比夏洛克要有天赋得多。」 怎么说话的 什么叫拉仇恨比夏洛克有天赋 阿加莎忍不住皱眉,反驳说道「我不是拉仇恨,我只是因为太敬业太有职业道德,所以才会跟这些人结下樑子。」 麦考夫「哦」了一声,然后问道「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被人盯上了」 阿加莎「……」 第81章 阿加莎确实是被人盯上了,如果说昨天那个掉下来的盆栽,差点砸到她还能说是意外,但今天清晨差点撞上她的马车,是故意的。 因为马车扬长而去的时候,她看到了车夫充满恶意的目光。 只是想追也来不及。 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只恨她不会飞。 麦考夫说:「是什么人做的,你心里清楚吗?」 阿加莎其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最近插手的案子有点多,其中一名牵扯到入室抢劫的强|奸犯拒不招供,莱斯特雷德先生请她去刑讯,她布置好刑讯现场又故弄玄虚,逐步击破对方的防线,令他误以为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这个犯人被判处绞刑,法官和陪审团一致通过判决的时候,他在法庭破口大骂,说自己是被一名叫阿加莎·杜兰的女人迫害,要家人朋友为他报仇, 那个是比较极端的,还有一些不太极端的,但也并不友好的事件发生。 而最近的,就是布莱辛顿先生和霍尔德太太的案件。 阿加莎清楚得罪的人有点多,但谁盯上她想让她死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太清楚。 麦考夫从阿加莎默然的态度得到答案,看来口头上骂她心里想她死的人还真不少,她都不知道是谁将这件事情付诸实施的。 麦考夫顿时有些头疼,「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知道吗?」 「我知道。」 阿加莎表现得很冷静,语气自信而笃定,「但我命大,肯定没那么容易死的,你放心。」 她是被穿越大神偏爱的穿越者,来到这世界还一事无成,不太可能现在就嗝屁。 掉个盆栽,撞个马车而已,多大事。 她小时候被连环杀手绑架,都没被吓哭。现在这点小儿科,还想她被吓到屁滚尿流吗? 犯罪分子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阿加莎并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感到害怕,她甚至安慰麦考夫,「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麦考夫:「……」 这年轻女孩莫名其妙地端着高人的范儿,是怎么回事? 麦考夫哭笑不得,「敌在暗,你在明,你还是多加小心。夏洛克知道这件事情吗?」 阿加莎:「他只知道我手腕很疼。」 麦考夫:??? 麦考夫神色有点懵。 阿加莎见麦考夫神色迷茫,于是解释道:「没必要让他知道。」 麦考夫不贊同:「你应该让他知道。」 「为什么?」阿加莎神色不解,「我跟夏洛克已经解除婚约。大路朝天,我与他各走半边,如果不是莱斯特雷德先生有的案件同时邀请我与他当顾问,我跟他不会有任何交集。我的事情,凭什么应该让他知道?」 麦考夫看着阿加莎,没说话。 这时,阿加莎又笑了起来,她的态度并没有咄咄逼人,但是话锋却尖锐,「你如果真的了解夏洛克,你觉得他会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其实跟福尔摩斯解除婚约已经半年,即使曾经失望难过,她也已经走出来。 搬出贝克街公寓的时候,她将自己的住址留给了福尔摩斯。 她经常去华生的诊所,跟华生谈工作,跟华生太太谈生活。 哈德森太太经常到牛津街看她。 福尔摩斯如果有心,会知道她这半年做了什么。他为探案走遍欧洲,确实很忙,只是再忙应该也有时间在街头买下一张明信片,给她片言只语的问候,亲自让她知道他的下落。 而不是让她在报纸和别人的口中,得知他昨天去了什么地方,今天捅了哪个马蜂窝,明天又怎么作死把自己弄生病了。 阿加莎跟麦考夫说:「夏洛克是个幼稚鬼,我不跟他玩幼稚的游戏。」 幼稚鬼的哥哥麦考夫:「……」 麦考夫虽然也认为自己的弟弟有时幼稚别扭难相处,但听别人这么说,总是不痛快。 「你别这么说夏洛克,其实——」 麦考夫想为福尔摩斯说话,但被阿加莎打断。 「——你也是幼稚鬼。」 第179页 麦考夫:「……」 阿加莎面无表情:「你来问我夏洛克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如果我说他不知道,你接下来肯定会去贝克街嘲笑他。他又不是我的谁,他有什么必要知道吗?你还不承认你也幼稚。」 麦考夫:「……」 阿加莎将心里的憋屈发泄完之后,又变成没事人似的,她笑容可掬地跟麦考夫说:「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感谢你的关心。能成为你物色的第一个心理学者,是我的荣幸,希望以后有与你合作的殊荣。」 这变脸的功夫真是令人嘆为观止。 麦考夫心想阿加莎刚才的举动真的鲁莽又有点失礼数,但他不想计较,风度翩翩地跟阿加莎说再见。 他转身走向马车,秘书为他撩起车帘。 刚要弯腰上马车,却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脸色十分严肃地看向身边的秘书。 秘书顿时愣住。 老闆平时总是像只笑面虎似的挂着温文无害的笑容,极少表现得这么严肃。现在这么严肃,是他工作有什么严重的疏漏,还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吗 秘书内心很惶恐,忍不住喊道「老、老闆」 麦考夫回过神来,忽然问道「我很幼稚吗」 秘书的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觉得自己听错了,于是想确认一下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老闆,您刚才问我什么」 能再问一遍吗 麦考夫却突然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没什么。」 随即上了马车。 低调奢华的四轮马车在摄政街上疾驰而去,消失在街头。 阿加莎送走麦考夫之后,返回诊所。 霍格博士已经将身上的白大褂换下,在离开前,他问阿加莎「今天你回来得有点晚,警察厅有案件需要我们协助」 阿加莎点头,她将布莱辛顿先生的谋杀案和霍尔德太太被盯上的事情告诉霍格博士,并且将她在警察厅看到的几个可能是连环杀人案的死者生平经歷告诉霍格博士。 霍格博士听了沉默半晌,语气沉重地说道「如果这些人有罪,应该交由法律去审判他们。」 阿加莎心想,谁说不是呢 霍格博士抬手推了推鼻樑上的镜框,「你对这些案件有什么想法这是一个犯罪团伙,心理画像没那么容易分析。」 阿加莎也没那么天真,认为自己能对每个犯罪嫌疑人都能做出分析。 「倒是没想着能对每个人做出分析,但我觉得为首的老者是我们分析的主要目标。几个年轻人,应该都是跟随他的。」 阿加莎将自己下午在警察厅跟莱斯特雷德先生分析的两点给霍格博士看,霍格博士对案子的细节并不如阿加莎了解,只能看个大概,难以给出指导性的意见。 后生可畏。 在犯罪心理的探索上,阿加莎不管是能力还是天赋,都远胜于他。 霍格博士懂得人各有所长,也知人善任。 他微笑着跟阿加莎说道「在这些事情上,或许你才是我的老师。我们可以共同探讨,但我给不了你更好的建议。」 阿加莎怔住。 这时霍格博士说「其实以你的能力,给我当助手有些屈才了,但你毕竟年轻,想独当一面还要歷练几年。阿加莎,如果我邀请你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诊所,你愿意吗」 这个时代对女性有诸多的限制和歧视,阿加莎第一次见霍格博士的时候,霍格博士也没能逃脱世俗的偏见。 可是埃克塞特警察厅给他的感谢信,令他打破了世俗之见。 就如麦考夫所说的,曾经的阿加莎是蒙尘明珠,如今灰尘不再,她不自觉地散发着光芒。 阿加莎对霍格博士对话感到惊讶,「博士,您是认真的吗」 她以为霍格博士让她当助手和学生,已经很不容易,没想到霍格博士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霍格博士笑道「当然是认真的。阿加莎,如果我现在不邀请你当诊所的合伙人,不久之后,就会有其他的诊所花高金来将你挖走。为了避免有朝一日我会面临那样的窘境,我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 好事接二连三地来,阿加莎感觉自己今天仿佛在做梦。 但是不管了,做梦就做梦。 这个世界立足不易,好事来临,谁还会笨到将好事往外推 阿加莎很爽快地同意了霍格博士邀请她加盟诊所的建议。 等手续办完之后,她就是诊所的合伙人之一,别人提起她的时候,将会尊敬地称唿她为杜兰医生,这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阿加莎仍然会遇上一些小意外,但是并没有受伤。 阿加莎猜对方可能只是想小小地吓唬她一下,并不打算要她的命。 她依然每天到诊所,也去警察厅跟进案情,只是每次出行,都要比以往小心警惕。 一周过去,那是周一的清晨,阿加莎人还没到摄政街,就遇见了坐着两轮马车的莱斯特雷德先生迎面而来。 莱斯特雷德先生见了她,神色凝重「阿加莎,费尔班克别墅出事了。」 还不等阿加莎说什么,莱斯特雷德先生又说「事情有点复杂,你上车,我们边走边说。我也派人去贝克街找夏洛克了,希望到费尔班克别墅后,能顺利把人找回来。」 把人找回来 莱斯特雷德先生空出一个位置,向阿加莎伸手。 第180页 阿加莎搭着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手上了马车,人才坐定,马车就已经向费尔班克别墅的方向疾奔。 阿加莎「是霍尔德太太不见了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摇头,「不是霍尔德太太,是小克莉丝汀。费尔班克别墅如今都乱成一锅粥了。」 第82章 马车到费尔班克别墅的时候,福尔摩斯也从贝克街赶来。 警察厅安插的便衣警探和费尔班克的僕人正在别墅的大门等着。 便衣警探是当时领阿加莎去布莱辛顿命案现场的年轻小伙子,二十岁出头,叫琼恩。 琼恩见了莱斯特雷德先生,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语气有点急,「边走边说,现在什么情况?」 事情发生在昨天傍晚,当时别墅里园艺工正在后花园里修剪草花,霍尔德太太在前花园里做手工。因为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认为犯罪团伙的目标是霍尔德太太,因此琼恩的注意力都放在霍尔德太太身上。 根据莱斯特雷德先生找出来的疑似连环杀人案的案情,犯罪团伙针对的都是有道德瑕疵的死者,并没有谁认为一个天真烂漫的三岁小孩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当时小克里斯汀正在后花园里和侍女玩捉迷藏的游戏,小女孩净钻往草丛花丛里藏,让侍女好找。最后一次找克莉丝汀的时候,侍女就怎么也找不着,唿喊克莉丝汀的名字也不见回应,侍女原本以为克莉丝汀只是一时恶作剧,等天黑了就会出来。 可是等到天将入黑,克莉丝汀也不见出来,侍女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本在后花园里的园艺工也不见了。 侍女当时就急哭了,连忙跑去找阿瑟·霍尔德,说克莉丝汀不见了。 琼恩将莱斯特雷德先生一行人带到别墅客厅,阿瑟和霍尔德太太都在。 阿瑟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而霍尔德太太则是双眼红肿,脸上虽然用了脂粉,难掩憔悴。 发生这样的事情,莱斯特雷德先生难免觉得惭愧,他让阿瑟跟警察厅合作,还安插了便衣警探在费尔班克别墅,还是发生了意外。 可是阿瑟跟他说:「莱斯特雷德先生,大家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们已经尽量在确保霍尔德太太的安全,可是谁也想不到园艺工竟然是假冒的。」 跟克莉丝汀一起不见的,还有昨天在后花园里的园艺工。 原本在费尔班克别墅的园艺工说摔断腿了,无法如期来修剪花草,于是推荐了朋友来。昨天克莉丝汀失踪后,阿瑟连夜派人去找原本的园艺工,发现园艺工什么事情都没有,见到费尔班克别墅的人找他,还十分惊讶,因为昨天他要出门的时候,有人通知他说费尔班克别墅有重要的客人要招待,他恐怕没办法按期去修剪花草。为了补偿他当天的损失,他竟然还得了两英镑。 有人冒充园艺工的身份进入费尔班克别墅,然后带走了克莉丝汀。 霍尔德太太哭得眼睛都肿了,此刻听阿瑟说起昨天的事情,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那眼泪就像珠子似的,顺着雪白的脸庞一粒粒滴下。 霍尔德太太:「他们想我死,所以将克莉丝汀带走,以此逼我自杀。」 「不会的。」阿加莎跟霍尔德太太说道,「你还记得吗?那个老者自称是正义的使者,显然他认为自己道德高尚。祸不及稚儿,儿童无罪,一个自认道德毫无瑕疵代表正义的人,他想审判你,不会通过克莉丝汀。」 霍尔德太太顿时愣住,「那他将克莉丝汀带走的目的是什么?」 福尔摩斯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跟琼恩说:「带我去后花园看看。」 莱斯特雷德先生把福尔摩斯喊来,本来就是希望福尔摩斯能在后花园找到线索,于是让琼恩带福尔摩斯去后花园。 福尔摩斯在后花园里有收穫,但不多。 后花园里的花草剪得很好看,人物虫鸟都剪得栩栩如生,园艺工是真的园艺工,只不过不是属于费尔班克别墅的园艺工,而是曾经出现在霍尔德太太面前的老者。 福尔摩斯在后花园里看到老者和克莉丝汀的脚印,脚印一直到花园一角,那个角落里有个小洞,恰好可以让一个小傢伙爬出去。 福尔摩斯判断克莉丝汀是被老者诱哄到小洞,自己好奇贪玩,爬出去的。 莱斯特雷德先生:「那老者呢?怎么出去的?」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放大镜放回口袋里,天灰色的眼睛目光犀利,他睨了莱斯特雷德先生一眼,说:「大摇大摆走出去的啊。」 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从厨房通往别墅大门的小道出去的,别墅大门的右侧有一个小门,平时专供菜贩子送菜到别墅的。平时园艺工、水管工这些人到费尔班克别墅,都是走那道小门。那道小门平时无人在意,只有晚上才会上锁。」 莱斯特雷德先生:「……」 琼恩在旁边满脸羞愧的神色,「莱斯特雷德先生,是我疏忽了。」 可是谁能想到这种时候了,费尔班克别墅的人还能这么心大呢? 福尔摩斯没搭理身边的两位警探,他低头看着地上,居然直接攀上后花园的墙,翻身出去。 身手矫健得不像话。 第181页 莱斯特雷德先生:「……」 琼恩:「……」 围观了一切的阿加莎忍俊不禁,她问还在花园里的两位警探:「你们也要翻墙吗?」 两位警探面面相觑,他们倒是想,但身位政府工作人员,就这么不把别人家的围墙当一回事,好像不太好。 莱斯特雷德先生轻咳一声,跟阿加莎说:「我们还是走出去看看吧。阿加莎,要一起来吗?」 说实话,阿加莎到现在都不清楚莱斯特雷德先生在她去诊所的途中截胡,将她带到费尔班克别墅的用意是什么。 她又不是福尔摩斯,还会追踪术。 大概是莱斯特雷德先生一大早起来就得知克莉丝汀失踪这件事情犹如晴天霹雳,没法思考太多,下意识就把她一起带来了吧。 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又去开解霍尔德太太。 阿加莎认为霍尔德太太暂时不需要她的开解,霍尔德太太目前迫切需要的是休息和冷静。 阿加莎笑着说:「好啊。」 可是他们才到大门,福尔摩斯已经从小道上过来,瘦高的侦探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拿着帽子大步走过来,他说「克莉丝汀从小洞里爬出来,就被人带上来马车。马车的车辙跟费尔班克别墅的马车的车辙并不相同,很容易辨认。但是他们的方向奔往主路,到了主路之后,就很难再认出马车的痕迹。」 年轻的琼恩警探顿时一脸挫败。 莱斯特雷德先生也很无奈,他沉重地嘆了一口气,说道「难道我们没有办法把克莉丝汀找回来吗」 福尔摩斯「除非你在伦敦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否则没有办法。」 他就是本事能通天,也没办法在主路上追踪马车去哪里,就算有办法,那要等到何年马月 与琼恩先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两人的挫败与无奈相比,阿加莎就显得比较乐观,「等等吧,说不定不需要我们找,他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阿加莎说的不错。」 福尔摩斯将手里的帽子戴上,目光落在前方的主路,「他们既然将克莉丝汀带走,一定是有一定的目的。可是从昨天到现在,他们并没有给霍尔德太太和阿瑟留下只字片语。」 莱斯特雷德先生「霍尔德太太说,他们想逼她自杀。他们或许是等霍尔德太太自杀身亡后,再将克莉丝汀送回来。」 「不会。我在布莱辛顿先生的命案现场时说过,老者和他的伙伴们在布兰辛顿先生的房间里有过交谈,而且时间还不短。阿加莎也说了,这位老者自认为是正义的审判者,既然是审判者,他要让某个人死之前,肯定会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审判。」 福尔摩斯的语气很笃定,「让该死之人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为之忏悔,应该是他们作案过程中很重要的环节。」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阿加莎,天灰色的眼睛含着些许笑意看向阿加莎,沉声问道「你觉得我的推测对吗杜兰医生。」 阿加莎一怔,他知道她将要成为霍格博士诊所的合伙人了 她眨了眨眼,笑着说「推测得很对。」 因为他们有着某种共同的精神信仰,所以在决定让哪个人死,怎么死的事情上,会营造一种仪式感,以加深他们的信仰。 莱斯特雷德先生问道「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等吗」 虽然局面很被动,但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福尔摩斯的任务已经完成,阿加莎则是完全不知道莱斯特雷德先生让她来的用意。 莱斯特雷德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他让阿加莎白跑一趟,十分抱歉,「阿加莎,害你白跑一趟。我跟琼恩还有一些事情要跟阿瑟交涉,恐怕无法现在就送你回摄政街。」 正在拿着雪茄敲的福尔摩斯抬头,接过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话茬「我回贝克街,可以顺道送她回去。」 于是,阿加莎坐着福尔摩斯的马车回摄政街。 马车内,阿加莎安 安静静地坐着。 福尔摩斯喊着薄荷糖,问道你的手腕好了吗 阿加莎「好了。」 片刻之后,福尔摩斯又说「华生说你将要成为霍格博士诊所的合伙人。阿加莎,恭喜你得偿所愿。」 阿加莎看了他一眼,梨涡浅笑,「谢谢。」 福尔摩斯「……」 两人的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为福尔摩斯赶车的还是麦考夫身边的维克哈姆先生,对霍格博士的诊所地址早就能倒背如流,而且车技十分好。 大概是他体谅马车内两位年轻男女此刻的关系单独相处很容易尴尬,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愣是被他走成一刻钟。 以至于马车抵达摄政街的时候,福尔摩斯被惊讶到无语。 阿加莎也有些意外这段路程竟然可以这么短,看向为她撩开车帘的维克哈姆。 维克哈姆向阿加莎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脸,邀功似的,「杜兰小姐,您已经到了。」 阿加莎夸奖道「速度真快,维克哈姆先生,你为我节约了不少时间。」 维克哈姆美滋滋,「为您服务,应该的。」 阿加莎下车,笑着跟福尔摩斯挥手,「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腹部上,他天灰色的眼睛看向阿加莎,脸上带笑,风度翩翩地说「是我应该感谢你赏脸让我送你回来。」 第182页 阿加莎 忽然感觉福尔摩斯今天有点情商在线是怎么回事 但她没多想,只是笑笑转身离开。 阿加莎前脚离开,福尔摩斯后脚就找维克哈姆算帐,「你刚才是在飙车」 维克哈姆先生连忙否认「没、没有我只是担心你和杜兰小姐单独相处会感觉太尴尬了,所以驾得比平时快一点而已毕竟这是你们解除婚约后第一次单独坐马车吧」 福尔摩斯「……」 好像是的。 但会感觉尴尬吗 马车的空间里还有阿加莎留下的淡淡花香,令他觉得熟悉不已。 他不觉得尴尬,甚至觉得马车走得太快,时间太短。 第83章 阿加莎回到诊所,有人给她送来一束鲜花,是华生太太让人送来给她的。 洁白的铃兰,还有满天星点缀在其中,让人看着就心情变好。 铃兰里夹着卡片,华生太太已经度假回来,听说阿加莎的事业又上一层楼,很为她高兴,问阿加莎周六那天有没有时间到家里做客。 华生太太和华生打算在家里举办一个小型宴会,邀请一些朋友去参加。 阿加莎想了想,周六那天确实没安排什么事情。 于是拿着那束铃兰回到办公室,打算傍晚下班的时候去华生的诊所一趟,看华生太太在不在,在的话可以陪华生太太聊会儿天,顺便问周六的宴会是不是需要她提前去帮忙准备。 今天是周二,霍格博士在诊所里,外面等候着有几个病人。 阿加莎现在虽然有自己的办公室,但霍格博士在的时候,还是主要跟着霍格博士学习。 阿加莎套上大白褂,走到霍格博士办公室外的护士面前,笑着说:「这里交给我吧。」 护士已经习惯了霍格博士坐诊的时候,阿加莎当助手,因此将手头上的工作交给阿加莎。 护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又回头,问阿加莎:「杜兰医生,上周诊所收到不少寄给霍格博士的书信,那些书信还是交给你吗?」 要是以前,护士会直接将霍格博士的书信交给阿加莎处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阿加莎还不是正式的心理医生,但是霍格博士邀请她以合伙人的身份留在诊所,身份地位跟过去已经截然不同。 因为霍格博士没有明确告诉她到底给不给阿吉莎,她也不能擅自做主。 阿加莎心思灵敏,瞬间就知道霍格博士将决定权交给她。 霍格博士并不要求阿加莎为他处理一些文书工作,阿加莎如果没有时间,他也会安排其他的人手。 但霍格博士发现阿加莎很喜欢跟来自各地的求助者写信交流,于是在护士问他,以后寄给他的书信是不是还给阿加莎处理的时候,霍格博士没有直接收回,而是跟护士说,先去问阿加莎的意思。 犯罪心理学在这个年代的研究太少,阿加莎在这方面的天赋得益于自己是未来世界穿越而来,独木难行,她需要向霍格博士学习心理疗法方面的知识,也要在学习和实现梦想的过程中,多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霍格博士很愿意帮她,阿加莎心里感激霍格博士的赏识和知遇之恩,更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霍格博士分忧。 而且,能帮到那些向霍格博士求助的人,也让她感到快乐。 于是,阿加莎笑着跟护士说:「还是给我。」 在诊所工作的时间过得飞快,在午休的时候,阿加莎跟霍格博士解释了一下上午来得晚的原因,然后将霍格博士今天看过的病人病歷整理好,她挑了几封比较有代表性的求助信给霍格博士,简洁地跟霍格博士说打算怎么回信。 霍格博士对阿加莎处理文书的能力很放心,这个年轻的女孩心思灵巧、冰雪聪明,不仅表现在她在专业领域的天赋,还表现在她处理各种琐事的能力。 阿加莎总有本事将事情在一堆乱麻中理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分轻重缓急分别向他汇报,听者听得轻松不煳涂,也好给出相应的处理方案。 霍格博士听完阿加莎的想法之后,笑着说:「没问题,都按你说的去做。」 在诊所一天,总算可以结束工作。 霍格博士问阿加莎:「我等会儿要去牛津街见个朋友,你要走了吗?」 言下之意,可以顺路送阿加莎回牛津街的公寓。 阿加莎抱着笔记本,嘴角微弯,「博士,华生太太度假回来了,我等会儿去华生医生的诊所看她。」 既然年轻的小姐已经有了安排,于是霍格博士不再为她操心。 霍格博士离开后不久,阿加莎用印表机将回信的内容打出来,然后盖上霍格博士的私章后,也离开了诊所。 离开前,还不忘带上华生太太早晨送来的那束铃兰。 华生的诊所和霍格博士的诊所相距不远,步行的话十几分钟就到。但是阿加莎并未如同她期望的那样到达华生医生的诊所。 因为在她在路上遇见了贝克街侦缉小分队的威金斯。 小傢伙带着破旧的贝雷帽,挡在了她的前方。 「这位美丽迷人的小姐,请问可以打扰您两分钟吗?」 阿加莎:???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威金斯。 威金斯笑着向她眨眼,然后快速地将手中的一张纸条递给她,「小姐,有人给我十先令,让我将这张纸交给你。」 第183页 阿加莎将纸条接过,打开,上面是用印表机打出来的字—— 往前面的路口往左看。 前面的路口? 前面路口左转,是通往一个广场。现在广场上正是人多时候,为什么叫往左看? 阿加莎看向威金斯,小傢伙不知道是去哪儿混回来,浑身脏兮兮,脸上都是灰。 他好奇地问阿加莎「杜兰小姐,这张纸条上说什么了吗」 阿加莎「没说什么,给你纸条的男人长什么样」 威金斯双手比划着名,「比你高大概半英尺,皮肤很黑,有点壮。眼睛就一眯眯那么小,很兇。哦,他还抱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长得漂亮极了。」 抱着小女孩 阿加莎也有些迷茫,抱着小女孩的人来找她 阿加莎「那个小女孩表现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那个男人那么凶,就算他抱着自己的孩子都会被他吓哭,那个小女孩一直哭着要回家找妈妈。」 难道是克莉丝汀 把克莉丝汀带走的人,不去找阿瑟霍尔德夫妻,也不去找莱斯特雷德先生,居然来找她 阿加莎想想就觉得有些荒谬,觉得不太可能。 为了谨慎起见,她跟威金斯说你能和我一起走到前面去吗 威金斯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看阿加莎,一副讨价还价的模样,「要我做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加莎被逗笑,「没事,陪我走到前面去,我也给你十先令。」 威金斯咧嘴一笑,嘴巴像抹了蜂蜜似的,「杜兰小姐,您真是人美心善。」 阿加莎走到前方路口,她身后有行人走过,往左看,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工人装扮的男人站在小巷里 男人的外形跟金威斯形容的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一双细小的眼睛在看到阿加莎时,露出恶毒的神色。 他抱着一个肤色雪白的小女孩,乌熘熘的眼睛含着泪水,扁着嘴巴。那小女孩见到阿加莎,仿佛想起这是她在别墅里见过的小姐姐,「哇」地一声哭起来,委屈地向她伸手要抱抱。 阿加莎「……」 竟然真的是克莉丝汀。 这些人把克莉丝汀带走,不去向阿瑟霍尔德夫妻提要求,反而来找她 阿加莎站在原地,看向男人。 那个男人向阿加莎招手,嘴上无声地说道 跟我走。 阿加莎并没有走过去,那个男人向她露出一个微笑,一只手卡在克莉丝汀的脖子上。 如果她不跟着男人走,他会杀了克莉丝汀。 阿加莎有些犹豫,她心里琢磨了一下,手枪和匕首她都绑在腿上随身戴着,可是单枪匹马,又有个克莉丝汀这么小的孩子她能带着克莉丝汀全身而退吗 在她身边的威金斯也发现了异常,他忍不住拽了拽阿加莎的衣袖,小声说道「杜兰小姐,他好像不是好人啊。你要跟着他走吗」 阿加莎面无表情地跟对方对视着,心想好像她也没得选。 阿加莎低头看着手中的铃兰,她抽出其中一枝交给威金斯,「威金斯,赶紧去贝克街。」 威金斯:??? 威金斯一头雾水地接过那枝铃兰,看向阿加莎。 他扭头,有些警惕地看了看那个男人,小声劝道「杜兰小姐,你真的要去啊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还是别轻易跟陌生男人走啊。万一他对你图谋不轨,那就不好了。」 他虽然是个混迹在街头的小乞丐,但是早就见过许多骯脏事。 像杜兰小姐这样的漂亮女士,一旦落单,是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 在巷子里的男人已经没有耐心,抱着克莉丝汀掉头就走。 克莉丝汀见自己被带走,嗷嗷大哭,她趴在男人的肩膀上,看着阿加莎哭得十分伤心。 孩子永远天真无邪,喜怒哀乐都那么明显。 克莉丝汀哭声里的绝望难过,听得令人心碎。 阿加莎没有再犹豫,她给威金斯二十先令,悄声说道「我知道你很聪明的。刚才那个人是犯罪分子,他抱着的孩子是抢来的。你带着这枝铃兰去找夏洛克,把你刚才看到的事情都告诉他,他会懂」 男人已经快消失在巷子尽头,阿加莎拍了拍威金斯的肩膀,叮嘱说道「威金斯,快去。」 她说完,抱着那束铃兰快速地跟随那个男人。 淡樱色的窈窕身影很快消失,威金斯低头看着手中的二十先令和那串铃兰,忽然觉得有什么不了不得的事情要发生,如果不能快点找到福尔摩斯先生,杜兰小姐怕是要出事 威金斯心里打了个激灵,拔腿就往贝克街的方向跑。 第84章 阿加莎抱着那束铃兰花跟上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 原本嗷嗷大哭的克莉丝汀看到阿加莎来,止住了哭声,趴在男人的肩膀上,眨巴着眼睛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警惕地跟上去,每隔一段距离就在不起眼的地方放一枝铃兰。 七拐八绕,她居然被人带到了伦敦西边的一个小树林,靠近郊区,平时就没什么人来。 天已经薄黑,抱着孩子的男人终于停下来。 阿加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而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阿加莎·杜兰。」 阿加莎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来人有两个,一老一少,老者头髮苍白,手里杵着一根拐杖,就如同福尔摩斯说的那样,他的右腿有伤,不良于行。 第184页 而另一个男人跟抱着克莉丝汀的男人年龄相仿,两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老者目光含笑地看着阿加莎,说道:「真是一个美丽的小姐,你很聪明,又善良,听说你帮助了很多人。」 阿加莎没说话,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小树林深处的一个空地,地上铺满落叶,福尔摩斯想要追踪足迹会有一定的难度,周围都是树木,天才开始入黑,这里已经树影幢幢,阴森森的。 ——很适合杀人放火闹鬼。 「别担心,我们不会杀你。」 老者脸上带着微笑,他说话的语速并不快,抑扬顿挫,试图营造出一种权威感。 阿加莎并不怀疑他的话,盯着他问道:「那你引我来做什么?」 「只是想让你知道,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帮的。我本来并不想直接出面的,可你真的太迟钝了,杜兰小姐。」 「我其实警告过你好几次,不要插手这件事情,可你还是一意孤行。既然你这么热心助人,我就成全你一次。」 阿加莎:??? 警告过她好几次? 阿加莎想起自己最近遇到的一些小意外,原来是他们做的。 老者杵着拐杖,慢吞吞地走向抱着克莉丝汀的男人身旁,他笑着捏了捏小女孩雪白的小手。 「多么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可惜她的父母却罪大恶极、令人唾弃。玛丽·霍尔德并不是什么值得你帮助的人,年轻的小姐,你不该帮助她。」 「值得不值得,并不是以你的标准来权衡。」阿加莎看着老者,又看了看陪伴在他身边的两个男人,忽然问道:「老先生,你是老卡特赖特?」 老者一怔,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原来我猜对了,老先生,为儿子手刃仇人的滋味怎样?为了这一天,你们找了不少人练习,吊死布莱辛顿先生的那个晚上,你们很高兴吧?」 本来阿加莎只是想试探性地摸个底,因为因为福尔摩斯说过,布兰辛顿先生年轻时参加过沃辛顿银行抢劫案,劫匪一共五人,除了出卖同伙的布兰辛顿先生,其余四人都落网,其 中主谋卡特赖特被判绞刑,另外三人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当时在警察厅的时候,福尔摩斯认为布莱辛顿先生的死,是昔日被他背叛的伙伴来寻仇。可是老者又是怎么解释呢? 福尔摩斯说卡特赖特被判处绞刑时,曾有报导提过他的家人,他还有个父亲,是一名园艺工。 因为没有证据,话不能说得太死。 但是排除了不可能的线索,剩下的就是可能的结论。 「最近半年,伦敦警察厅收到总共五起上吊自杀的案子,布莱辛顿先生的案子,发生在十多天前。第一起案子和第二个案子的距离时间比较长,隔了两个月,因为是你们第一次动手,有很多不熟练和需要完善的地方,所以在第二次行动之前,你们精心策划了很久。经过两次动手之后,后面的两次相对来说,会很轻松,你们每次出行,都至少有三个人,每次的现场都布置得很完美,别人都以为那些受害者是自杀,可是在布莱辛顿先生的上一个案件里,你在『审判』罪人的时候,留下了一个菸头在现场。」 连环杀人案,开始只是猜测,但福尔摩斯在费尔班克别墅发现了老者的脚印。 她昨天在牛津街公寓的时候,还在对着笔记思考,如果案件的主导是老者,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发现几起案件的时间间隔约来越近,作案者手法越来越娴熟,因为熟练所以放松,上一个案件的时候,他在现场留下一个菸头,而在布莱辛顿先生案子的现场里,他们不仅留下菸头,还将自己带去的螺丝刀和钉子都留在了房子里。 而且他们在房子里停留了整整两个小时,老者还坐在靠窗的柳条椅上抽菸。 伦敦警察厅最近半年接到的十多起自杀案里,为什么只有那五个过去有重大道德瑕疵的人是上吊自杀? 阿加莎看向老卡特赖特,「你的儿子在十五年前被判处绞刑,你痛恨害死他的布莱辛顿先生,又将这份仇恨转移到跟布莱辛顿有着同样经歷的人身上。那些人不是自杀,是你们给他们上了『绞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聪明。」老卡特赖特笑着夸奖,他并没有看向阿加莎,而是拿出一个糖果给克莉丝汀,语气慈祥地哄道:「克莉丝汀,想回家了吧?很快你就能回家见到爸爸妈妈了,喜欢糖果吗?」 克莉丝汀神色不解地望着他。 老卡特赖特将糖果放进她的掌心,温声说道「这是世上最美妙的糖果,吃了它能让你美梦成真,一觉醒来,你会发现自己睡在费尔班克别墅的公主床上。」 克莉丝汀眨巴着那双黑眼睛,用稚嫩的声音问道「真的吗」 老卡特赖特「当然,我昨天说带你出来玩,没骗你呀。你今天去了广场餵鸽子,见到了吟游诗人在唱歌,又去许愿池扔硬币许下愿望,过得很快乐啊。」 克莉丝汀望着老人,小手拍了一下抱着他的黑衣男人,「可我不喜欢他抱着我。」 「你把糖果吃了,他就会将你放下。」 阿 加莎看着老卡特赖特和克莉丝汀的举动,眉头微皱了下,她想上前,可是刚才扶着老者出来的男人忽然抬手,一把手枪对准了阿加莎。 第185页 「别动。」 有枪了不起。 她也有。 阿加莎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忽然问「莫法特,你抢劫银行时受伤的肩膀在阴雨天会疼吗」 男人一怔,竟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 「年轻的小姐,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就别再试探我们这些大老粗了。」 老卡特赖特杵着拐杖走前两步,「他们要是聪明,又怎会被布莱辛顿算计了还不知道。」 「我是卡特赖特,他们分别是莫法特和比德尔。」 老人手里的拐杖指向另外两人,「他们都是我儿子年轻时的朋友,去年出来之后就来找我,发誓一定要为死去的卡特赖特报仇。」 阿加莎「还有一个人呢我记得他们一共三人。」 「你说海沃德他没来,不过小姐,你见过他的。他驾马车的技术相当好。」 阿加莎想起上周去诊所时差点撞上她的马车,还有那个目露凶光的男人。 而这时,吃下糖果的克莉丝汀已经趴在比德尔的肩膀上睡着。 老卡特赖特给比德尔使了一个眼色,比德尔将睡着的克莉丝汀放在离他身后几米远的树下。 阿加莎看着他们的举动,盯着那棵树,她看到克莉丝汀的正上方,吊了一块大石头。 阿加莎「……」 她的举动落下老人的眼中,老人眼中带着笑意,「年轻的小姐,我既然是正义的审判者,就不会让自己沾染上无辜之人的血迹。可天有不测风云的时候,能怎么办呢」 他的话音刚落,吊在树上的大石晃了晃,吊着大石的树枝快要断裂。 「这时候,就要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善良了。」 「嘎吱」的一声,树枝应声而断。 阿加莎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冲过去抱起躺在树下的小女孩往旁边躲。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旁边落满枯叶的地面,在枯叶之下,竟然是一个捕兽器。 「咔嗒」一声,阿加莎的脚踝一阵剧痛,她抱着克莉丝汀摔到地上。 她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小女孩,在地上翻了个身,另一只手摸出手枪对准了老人。 昏暗中,年轻的小姐看上去委实有些狼狈,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无所畏惧。 老人被她的枪口指着,却也淡定,「勇敢的小姐,可是你不敢开枪。只要你开枪,莫法特和德比尔也会开枪,你一样活不过今晚。」 老人说着,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语气怜悯,「杜兰小姐,天快全黑了。这个小树林里,一旦入黑,很容易会有小动物出来。不管是毒蛇还是野猪,碰上哪一个,都够你苦头吃的。几天之后,会有人发现你为了找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在树林里误踩陷阱后,被毒蛇或是野猪弄死。又或者,这些小动物没能将你弄死,你却因为受伤,又累又饿,最后困死在树林里。不管哪一个,听上去都很可怜。」 阿加莎一只手撑在地上,往克莉丝汀的方向挪动了一下。 老人杵着拐杖,想上前。 「砰」的一声,阿加莎已经扣动扳机,那一枪落在老人的脚前。 老人脚步顿住。 年轻女孩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很明亮,阿加莎说「我能不能活过今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想杀你,你刚才已经死了。」 老卡特赖特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年轻的小姐,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斗不过我们。」 脚踝的疼痛令阿加莎失去耐心,另一颗子弹擦着老人的裤脚而过。 阿加莎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闭嘴,滚。」 第85章 老卡特赖特带着人离开,天已经完全黑了,小树林里虫鸣鸟叫,还有小动物爬行在枯叶上的声音。 幸好,今天是个晴天,月亮挂在天空上,能为这片小天地增添一点亮光。 阿加莎低头看着夹在脚踝上的捕兽铁夹,疼得直抽气。 那么大一个铁夹,还有轮齿,都卡进来她脚踝的皮肉里。 好疼,想哭。 她侧过身,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克莉丝汀,小女孩唿吸平稳,摸她身上也没什么反应,就着月色,并没有看到她有被虐待的痕迹。 克莉丝汀吃的那粒糖果,应该只是类似于安定那样的药物,能令人昏睡。 阿加莎松了一口气。 她分析得不错,老卡特赖特既然自称是正义的审判者,肯定不会虐杀克莉丝汀。 这么费尽心思地将她引到这个树林来,又布下这些陷阱,也只是为了让她看起来像是出来找迷路的小女孩,而不小心落入了猎人的陷阱,受伤了无法出去。 但是……老卡特赖特怎么就确定她活不过今晚呢? 很快,阿加莎得到了答案。 她看到前方有一只黑黝黝的四脚兽,眼睛在黑暗中翻着绿光,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阿加莎穿越前没少去野生动物园玩,她听过野猪是怎么叫的。 伦敦周边的小树林生态再好,应该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有野猪出没。 先前在埃克塞特的金帕克山林,那边靠近国家森林公园,野生动物也不至于这么猖狂。 老卡特赖特竟然还准备了野猪,精准投放。 阿加莎:「……」 正准备将手枪放下,将夹在脚踝上的捕兽铁夹取下的阿加莎有些无奈地嘆了一口气,让野猪创死她,跟他直接动手有什么区别吗? 第186页 虽然阿加莎是一个心理医生,并且也是研究犯罪行为的心理学者,但有时候她不得不说真是服了这些病人。 难怪自从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出现之后,心理医生为病人治着治着就把自己绕进去,然后把自己也变成了心理病患者的例子屡见不鲜。 四脚兽在前方刨着土,准备冲锋陷阵。 阿加莎心想幸好刚才跟老拉特莱特装逼的时候只用了两发子弹,如果只图一时爽把子弹用光了,这下可能真的会被野猪创飞。 她可以接受自己是在跟犯罪份子斗智斗勇的时候死,但绝对不能接受被野猪创死。 于是在野猪刨土准备攻击的时候,阿加莎手里的枪也举了起来。 ※※※ 威金斯到达贝克街的时候,福尔摩斯正在公寓里与莱斯特雷德先生见面。 莱斯特雷德先生将之前的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卷宗调了出来,而且也派人去走访住在梅里顿小镇的老卡特赖特如今是否健在。 调查的结果出乎意料—— 老卡特赖特一年前离开了老家,小镇上的人说一年前有三个陌生人来 找卡特赖特,他们在镇上住了几天之后,就带着老卡特赖特一起离开了梅里顿小镇。 最关键的,是他们说老卡特赖特在几年前曾经发生意外,小腿骨折,不良于行。 儿子曾经被人背叛,落得死刑的下场。 「他本人或是身边亲近的人,可能经歷过被朋友或是亲人背叛,这导致他会因此痛恨过去曾经背叛亲人朋友的人。」 老卡特赖特的这个经歷,就很符合那天阿加莎在警察厅会议室做出的分析。 莱斯特雷德先生得到这个资料之后,就马不停蹄地用找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在警探届是不可打破的神话,有新的发现找他总是没错的。 于是莱斯特雷德先生来到了贝克街。 福尔摩斯翻着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这些资料,虽然并不全面,足以让他思考整合先前得到的线索和证据。 「布莱辛顿先生是老卡特赖特带着那几个出狱不久的劫匪杀的,他们是为了帮卡特赖特报仇。那天在警察厅,阿加莎挑出来的几起自杀案,应该都是蓄意谋杀。只是当时是他们刚开始做这些事情,很难引起警方的注意。」 连环杀人案,并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能被认为是连环杀人案。 警方意识到这是连环杀人案的时候,说明受害者已经不止警方发现的人数那么多。 福尔摩斯翻着资料,「阿加莎认为他们应该是一个有着共同精神信仰的团体,老卡特赖特在梅里顿小镇是一个园艺工,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让别人信服他。自封为正义的审判者,对别人做出审判。谁也不会无端端将自己生平做过什么亏心事告诉别人,老卡特赖特又怎么能知道这些人的生平经歷呢?」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怔,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将资料往茶几上一推,他摸出陶土菸斗和菸草,拿来火柴将烟点上。 烟雾缭绕中,福尔摩斯用那低沉的声音说道:「莱斯特雷德先生,事情恐怕远比我们想像中要复杂。老卡特赖特先生背后有人,那个人能量很大,能轻易得知许多人生平经歷过的事情,并且对有着相同经歷的人做出筛选。」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莱斯特雷德先生大为震惊,问福尔摩斯:「那怎么办?」 福尔摩斯:「……你问我?」 「对啊!难道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可以求助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态度十分理所当然,他知道自己这些年,为福尔摩斯打发时间提供了许多有意思的案子,但是那些案子好像都比不上这个案子有有意思呢,毕竟阿加莎时要以顾问的身份协助破案的。 福尔摩斯敲了敲菸斗,慢悠悠地说:「你不是有新同事了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 「警探届冉冉上升的新星格雷戈里先生啊,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提醒道,「他从从埃克塞特调到伦敦警察厅,这个案子如果他侦破了,足以让他在伦敦警察厅立足,平步青云。」 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古怪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问:「夏洛克,你是认真的吗?」 停了停,莱斯特雷德先生又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道:「不要口是心非啊。有时候有的事情,你嘴上说多了,别人会信以为真的。」 福尔摩斯皱眉,正想说什么。 可是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福尔摩斯于是不再说话,懒懒地坐在扶手椅上,并没有开门的打算。 莱斯特雷德先生被那阵阵像是催魂似的门铃弄得有些发懵,他问福尔摩斯:「不去开门吗?」 福尔摩斯神情微怔。 忘了。 阿加莎和约翰都不在,没人去开门。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双手撑在扶手上,瘦高的身躯站了起来,他将菸斗放在茶几上,「这就去开。」 打开门。 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威金斯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见了他就将手里的那支铃兰塞进他手里。 「福尔摩斯先生,这是杜兰小姐让我带给你的!」 福尔摩斯:??? 阿加莎带给他的? 第187页 就这么一枝? 福尔摩斯看着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喘气的威金斯,英气的眉头皱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威金斯没功夫给他慢慢聊,好不容易把气缓过来之后,拽着福尔摩斯就往外走,「福尔摩斯先生,出事啦!杜兰小姐在摄政街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那个人还抱着一个嗷嗷大哭的小女孩,看上去可怜死了!他让杜兰小姐跟他走,否则就要掐死那个小女孩!」 尾随出来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刚好听到后面,脸色很严峻,「什么?!谁敢在伦敦这么猖狂?快带我去看看!」 福尔摩斯手中拿着那支铃兰,顾不上其他的,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一起到了摄政街。 到了阿加莎遇见那个人的路口,他停下脚步,「这里距离约翰的诊所只剩下五分钟的路程,她是要去找约翰。」 威金斯抹着额头上的汗,「可能是吧。福尔摩斯先生,杜兰小姐当时也有些犹豫,可是那个男人并不想等她考虑太多,见她站着别动,就抱着小女孩走了。杜兰小姐没办法,给了我一枝铃兰,让我带给你。她说你会懂。」 莱斯特雷德先生看着小巷,巷子里不时有人走过,他倒抽一口气,「这可是人来人往安过得摄政街周边,就算阿加莎能留下足迹,也被行人掩盖了啊。要怎么找?」 福尔摩斯大步走向小巷,他问威金斯:「铃兰从哪儿来的?」 威金斯:「是杜兰小姐手里的,她当时抱着一束铃兰。」 福尔摩斯抿着唇,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他跟威金斯说:「你去把华生医生叫来,越快越好。如果他能在五分钟内赶来,我给你三十先令。」 威金斯话都没说,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莱斯特雷德先生跟在福尔摩斯身旁,并没有打扰他。 打扰也没用,福尔摩斯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除非他主动跟人说话,否则,别人的说的话他是一概听不见的。 这时,福尔摩斯在巷子的一个小商铺门口的小花篮外侧,发现了一枝铃兰花。 洁白的铃兰花,是横着放的。 树枝那端指向摄政街,开花那端指向小巷通往的广场。 福尔摩斯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他将那枝铃兰取下,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找到了。」 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她给我留下线索了,她知道这里行人太多,我难以用足迹追寻她,所以她在沿途关键的地方用铃兰做了标记。」 莱斯特雷德先生嘆为观止,心想不愧是曾经跟福尔摩斯定过婚又给福尔摩斯处理过工作的,都解除婚约散伙半年了,还能这么有默契。 第86章 华生被威金斯带到小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福尔摩斯手里捏着一枝洁白的铃兰,低垂着头在沉思的模样。 在他身旁,是莱斯特雷德先生。 「夏洛克!」 华生大步走过去。 福尔摩斯听到华生的声音,抬头,那双总是带着犀利光芒的眼睛此刻目光沉静,「约翰,阿加莎被人带走了。」 「威金斯在路上已经告诉我了。」 此时太阳已经将要下山,华生听说阿加莎被人带走的事情之后,想到福尔摩斯肯定要去找人,连忙又飞快地折回诊所,带了照明要用的工具。 华生将手里的照明工具分给莱斯特雷德先生帮忙拿着,走到福尔摩斯身旁。 他的目光落在福尔摩斯手中的那支铃兰上。 男人手指修长,捏着那支修长的铃兰花枝,花枝微垂着,显得美丽而脆弱。 华生:「这是阿加莎留下的吗?」 福尔摩斯点头,「嗯,应该是她留下的线索。」 华生的心情既沉重又复杂,「这是华生太太早晨送去给她的。」 华生太太一回来就得知阿加莎将要成为霍格博士诊所合伙人的事情,开心得不得了,一晚上都在想要怎么祝贺阿加莎,送礼物担心阿加莎会拒绝,为她举行一个宴会又怕阿加莎觉得费事,辗转了一晚上,清晨起了大早,亲自去剪了一捧铃兰和满天星回来精心包装送去给阿加莎。 华生摇了摇头,没再想太多,问福尔摩斯:「你知道怎么找她?」 福尔摩斯点头,沉声说道:「往广场东面走。」 一枝铃兰,开花那一端的方向,就是她跟人离开的方向。 就如同福尔摩斯所猜测的那样,考虑到摄政街附近的人流比较多,阿加莎并不指望他的足迹学能派上用场,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枝洁白的铃兰,有时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时又别在路口某户人家花园的栏杆上,只要注意观察,都能找到。 只是天色愈来愈暗,路越走越 偏辟,能找到阿加莎留下的铃兰花枝频率越来越低。 他们到了其中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空无一物。 华生眉头紧锁,语气是掩不住的忧心,「这已经远离城区了,阿加莎真的会跟人到这些地方吗?」 福尔摩斯没找到铃兰花,举着煤灯蹲下,观察在路口留下的足迹。 莱斯特雷德先生担心福尔摩斯看不清楚,弯腰,将他手中的煤灯也递上去,帮他照明。 「这地方有点偏僻,往来的人应该不多。夏洛克,你能认出阿加莎的足迹吗?」 第188页 昏黄的灯光照在路面上,伦敦时常下雨,因此地面并不算干爽,留下的足迹并不会很快消失。 福尔摩斯低垂着眉眼,神色专注地看着地面上的足迹,好像没听到莱斯特雷德先生的问题。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他工作起来爱答不理的态度习以为常,在他以为福尔摩斯不会回答他的时候,却听到了福尔摩斯语气笃定的回答—— 「肯定能。」 年轻的女孩有着一头栗色的长髮,肤色雪白,五官精緻得像是洋娃娃,湛蓝色的眼眸顾盼生辉,右眼下有泪痣。 她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挑,但是过于清瘦,有时会令人产生一阵风就能将她捲走的错觉。 福尔摩斯拎着煤灯站起来,指向右前方,「她往右走了。最近半天路过这个路口的人并不多,有一个成年男性,身材不高,有负重,我推测应该是威金斯所说的那个黑衣男人,他抱着小克莉丝汀。还有一个女士的足迹,那是阿加莎。除了他们两人的足迹之外,最近半天没有其他人的足迹,但是有马车经过。」 莱斯特雷德先生听得心都沉下去了,他问福尔摩斯:「你知道右边通往什么地方吗?」 那是一个偏辟的小树林,远离城区的树林,就是犯罪的温床,多少年轻的小姐曾在村野的树林被侵犯。 对方有备而来,阿加莎单身匹马,又是个娇弱的小姐……莱斯特雷德先生觉得唿吸困难,不敢再想像。 华生手里还拿着福尔摩斯路上收集到铃兰花枝,福尔摩斯也不知什么毛病,让他将花枝收好,说等找到阿加莎之后,他要把铃兰花枝带回贝克街公寓。 华生看了莱斯特雷德先生一眼,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其实他也在担心。 但是这时候他们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因为很容易会让福尔摩斯分心。 虽然华生心里觉得福尔摩斯冷静理智的大脑不太可能会受影响,但毕竟是阿加莎,多少会有些不一样吧。 华生心里这么想,于是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道:「莱斯特雷德先生,阿加莎聪明伶俐,又很会随机应变,她会保护好自己的的。」 「可是……」 莱斯特雷德先生欲言又止,最后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气,说:「这个路口没有铃兰花枝,说明天她手里的鲜花已经用完。如果她被人引进了树林,树林小径被落叶覆盖,是很难留下足迹的。」 如果她没留下足迹,福 尔摩斯怎么能追寻到她? 福尔摩斯转头,天灰色的眼睛目光犀利地看了莱斯特雷德先生一眼。 莱斯特雷德先生:??? 「她会想办法的。」 福尔摩斯手里拎着煤灯,朝右边通往小树林的小路走。 灯光昏暗,男人的身影被灯光投影地瘦长而孤独,夜风吹来,路旁的树枝碰撞,发出沙沙声响。 福尔摩斯低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和树叶声响起。 「不管她在哪里,我都能找到她。」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尾随在他身后为阿加莎担心的两位男士。 尾随在后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和华生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闭嘴,没再搭腔。 …… …… 皎洁的月光挂在天空,阿加莎抱着小克莉丝汀坐在安静的小树林里,在距离她们五、六米开外的地方,躺着一只四脚兽,它两只前蹄已经受伤无法行走,整个身体匍匐在地,原本发着绿光的眼睛此刻变得暗淡。 克莉丝汀已经醒来,小女孩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昏暗,周围潮湿又有蚊虫,委屈地快要哭了。 阿加莎连忙将她起来放在腿上,跟小女孩说别怕,她们正在跟人玩大冒险的游戏,哭了就算输,输了的话她就再也不能回到费尔班克别墅的公主房了。 小女孩经过这两天的事情,对自己不能回去感到非常担心,听阿加莎那么一说,扁着嘴巴眼泪汪汪,却还勇敢地忍住不哭。 克莉丝汀的手臂抱着阿加莎的脖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微微发抖,「可是这里太黑了呀,不可以走出去吗?」 阿加莎倒是想,但是大晚上的,虽然有月光可以依稀看到树林的景物,但是一旦又走到树叶繁茂的地方,肯定是一点月光都漏不进去的,她脚踝受伤,还抱着个小克莉丝汀,能成功走出去的概率太低了。 万一遇上什么动物之类的,阿加莎掂了掂手枪,她担心仅剩的子弹不够用。 不如按兵不动,就留在这里等救兵。 就算等不到救兵,也得要在天亮之后才能自求,否则都是无用功。 阿加莎没什么哄小孩子的经验,但她知道小孩子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如果有心诱哄,说不定小克莉丝汀还能觉得自己是森林里的精灵,今晚出现在这个地方,是为了守护树林里的一切生灵,而那只躺在地上的野猪,是攻击树林生灵的怪物。 阿加莎那么想,也就那么做了。 她一本正经地跟小克莉丝汀,把幻想说得跟真似的,三岁的小克莉丝汀被阿加莎编的童话幻想哄得服服帖帖,她坐在阿加莎的腿上,整个人依偎在阿加莎怀里取暖, 她掰着手指跟阿加莎说:「等天亮之后,我的魔法就会消失吗?」 阿加莎背靠着树干,怀里的小女孩软软甜甜的,令她感觉少了几分孤寂。 第189页 阿加莎:「应该会消失。」 克莉丝汀:「要是不消失就好了。」 阿加莎:「为什么?」 克莉丝汀:「你刚才说脚很疼,我用了魔法之后,就不疼了。如果天亮了魔法会消失,那你的脚又要疼了。」 阿加莎:「……」 阿加莎忍不住将怀里的小女孩抱得更紧一些,笑着说道:「不会,天亮了,我的脚也不疼了。你的魔法对我会一直有用。」 克莉丝汀听阿加莎这么说,满意了,小脑袋靠在阿加莎的怀里,打了个哈欠。 小女孩体力有限,她又开始困了,沉入梦乡前,她跟阿加莎说:「阿加莎,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比我妈妈还要漂亮。我喜欢你。」 阿加莎听着她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唿吸,下巴忍不住蹭了蹭她的头髮,笑道:「你是我见过最好哄最美丽可爱的女孩,我也喜欢你。」 阿吉莎一只手搂着克莉丝汀,另一只手拿着枪,她有点累,但不能睡,因为要随时留意小树林里动静。 她抬头看向天空,星空灿烂,福尔摩斯应该很快就来。 福尔摩斯在进入小树林半小时后,找到了阿加莎的。 年轻的女孩有些狼狈地坐在树下,怀里还抱着失踪的小克莉丝汀。 见到他,她脸上并没有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只是笑着说:「总算来了,我快饿死了,夏洛克,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就得给我收尸了。」 福尔摩斯:「……」 第87章 在找阿加莎的路上,福尔摩斯想像过无数种找到阿加莎时场景,唯独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 年轻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地坐在树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窝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她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害怕彷徨,只是言笑晏晏,语气微嗔地埋怨他来得晚的原因是她快要饿死了。 而在离她几米开外,一只受了重伤的野猪奄奄一息。 福尔摩斯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要怎么回应。 反而是尾随在后的华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两人上前。 「阿加莎,你没事吧?」 华生的语气有点着急,将手里的那把铃兰塞给莱斯特雷德先生,跑到阿加莎身旁。 阿加莎还善意提醒道:「华生医生,当心,旁边有一个捕兽夹。」 华生:「……」 华生将手中的煤灯放在旁边的平地上,蹲在阿加莎身旁看着她的右脚踝,脚踝已经被她撕下的裙摆布料包扎过,血迹染红了淡樱色的布料。 华生看了看旁边那个大捕兽器,只见上面的齿轮上还有鲜血。 光是看,都令人觉得心惊。 华生惊得说不出话来,皱着眉头看向阿加莎。 目光里尽是无可奈何,又带着十分的不贊同,华生低声说道:「阿加莎,太胡闹了。」 阿加莎默了默,然后说:「别这样,华生医生,不知情的以为我快要死了。」 华生:「……」 这时,阿加莎又说:「能先把小克里斯汀抱走吗?虽然她睡着的时候像只可爱的小粉猪,但抱久了还是会觉得有点重,压得我的腿都没知觉了。」 阿加莎的话刚落,原本怔住的福尔摩斯三两步过去,将她家里的小傢伙一把抱起,转身就交给了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手拿着铃兰,猝不及防被塞来一个小东西,除了双手接住没有任何办法。 福尔摩斯将克莉丝汀交给莱斯特雷德先生之后,蹲在华生身旁,他拎起之前华生放在地上的煤灯,靠近阿加莎受伤的那只脚踝。 华生正在低头拆她包扎过的伤口,来的时间急迫,他并没有随身携带急救用的伤药,但是先看看伤口心里有数会比较好。 华生将淡樱色的丝绸拆开,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旁边的福尔摩斯轻微地倒抽一口气。 即使煤灯照明度有限,但也能看到阿加莎的脚踝被捕兽器的齿轮伤得很深,有的地方甚至能见骨。 福尔摩斯想到她的手腕被擦了一下,华生说顶多是软组织挫伤的程度,阿加莎都说她块疼哭了,现在伤口这么深,得疼成什么样? 福尔摩斯眉头皱得很紧,目光看向阿加莎。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也很关心自己的伤势,很忧心地问华生:「华生医生,我伤得很严重吧?腿会不会被捕兽器夹残废啊?你看看捕兽器上有没有锈?伤口没有及时处理,会感染吧?」 这时候知道担心自己的伤势了,一腔孤勇、单枪匹马跟着别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为自己多担心一点点? 华生被气笑了,冷声说道:「会残废,会感染。」 阿加莎:「……」 阿加莎有点想哭,「……如果会残废的话,我就不想活了。」 福尔摩斯看看华生,又看看阿加莎,说:「约翰,先离开再说。」 抱着小克莉丝汀的莱斯特雷德先生也附和说道:「对,不仅是阿加莎脚上的伤势需要检查,这个小女孩身上的体温有点高,又昏睡不醒,也急需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阿加莎:「克莉丝汀在一个小时前是清醒的,她年龄太小了,又没吃东西,可能已经低血糖昏迷了。」 说着,她看向福尔摩斯:「你带薄荷糖了吗?」 福尔摩斯顿时意会,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糖,想餵给克莉丝汀吃不太可能,她年龄太小,又失去意识,硬糖只会噎死她。 第190页 福尔摩斯餵阿加莎吃了两粒薄荷糖。 阿加莎含着糖直皱眉,薄荷的清凉盈满口腔,几乎要从鼻腔里冲出来,她忍不住埋怨,「夏洛克,你挑的糖太难吃了。」 这时华生已经重新将阿加莎的脚踝包起来,他拎着煤灯站起来,跟福尔摩斯和莱斯特雷德先生说:「先带他们出去。」 福尔摩斯点头,他直接弯腰,将坐在地上的阿加莎横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被公主抱的阿加莎:「……」 她双手搂着福尔摩斯的脖子,湛蓝色的眼睛有些错愕地跟福尔摩斯对视。 「怎么了?」 福尔摩斯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她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现在这么亲密,她感觉自己周身仿佛都被他身上那股菸草味浸透了似的。 阿加莎那捲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似的扇动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平时看着瘦高瘦高的,尤其是去里昂生完病回来之后,看着就像是个病秧子似的,没想到还能抱得动我。」 病秧子福尔摩斯:「……」 阿加莎看了看姿势,虽然公主抱很梦幻浪漫的感觉,但是在小树林里公主抱就妨碍视线了,于是她说:「你这样抱着我,不如背着我方便。」 福尔摩斯皱眉,抱着她掂了下,「你怕我真的是病秧子,会因为体力不支将你摔倒地上?」 阿加莎有些无语。 华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阿加莎眨了眨眼,「我担心你看不到路,我们会一起摔跤。你这样抱着我不好看路哦。」 福尔摩斯无话可说,于是将她放下,认命地蹲在她前方,「上来。」 阿加莎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趴上他的后背。 后背还挺宽。 阿加莎心想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让人这样背,感觉还挺新鲜。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手抱着小克莉丝汀,一手拎着煤灯走在前面,福尔摩斯背着阿加莎走在中间, 华生拎着另一盏煤灯在最后照明。 走出小树林的时间不长,只花了一刻钟。 出去之后,车夫维克哈姆和威金斯已经在树林外的路上等着,在他们身后,是一辆四轮马车。 福尔摩斯在追踪阿加莎的下落时,威金斯和维克哈姆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他们进树林的时候,福尔摩斯才叫威金斯让维克哈姆把马车驾到树林外等着。 维克哈姆见到福尔摩斯等人,连忙将车帘撩开,让福尔摩斯将阿加莎放上马车。 维克哈姆先生见到阿加莎的裙摆下方的布料被撕下来,露在裙摆之外的脚踝被草草包扎,血迹渗出来,看着有些吓人。 维克哈姆先生大惊失色:「天吶,杜兰小姐,您的脚怎么了?」 阿加莎微笑:「受伤了,华生医生说要残废了。」 维克哈姆先生:「……!」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低声轻斥,「别胡说,约翰吓唬你的。」 阿加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莱斯特雷德先生将小克莉丝汀抱上马车,华生也跟着上来,空间并不算小的四轮马车顿时变得有些逼仄。 福尔摩斯让维克哈姆将马车驶向摄政街华生的诊所,在马车快速而平稳地往摄政街急奔时,华生已经拿了在马车上的热水和杯子,化开车上备用的白砂糖给小克莉丝汀喝下去。 原本昏睡的小女孩迷迷煳煳张开眼睛,在看到阿加莎之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给,又继续睡。 莱斯特雷德先生嘆为观止,感嘆道:「你为小克莉丝汀不惧危险,将她安全从犯罪分子手中带回来。她这么小,仿佛就已经懂事,她十分喜欢你。阿加莎,这是缘分。」 阿加莎看着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睡颜,心里也觉得很满足。 从前父亲一次次为那些被虐待的孩童涉险,她知道父亲在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是为了心中的正义,但并不能感同身受。 但此刻她看着克莉丝汀的睡颜,对父亲的坚持有了更深的理解。 想起父亲,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温柔,「只要不是孽缘就好。」 福尔摩斯从摄政街找到郊区的小树林,花了将近三个小时,可是此刻从小树林往摄政街赶,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而半小时到时间,也足以让阿加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马车里的几位男士解释清楚。 「老卡特赖特说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猜他背后应该有人在支持他。而且以他为首的这些人,有着说不出来的别扭。」 这些人似乎都坚信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老卡特赖特是正义的审判者,代表正义。 但是阿加莎了解过,老卡特赖特是个园艺工,一个老工人,除了赖以为生的手艺,他并没有什么地方特别令人信服。 即使当初他儿子的朋友出狱后,愿意将他视为父亲一样孝顺,不过也是那几个人而已,他们的本意如果只是报仇,那么在杀了布莱辛顿先生之后,就应该散伙。 可是他们还在物色下一个猎物,并在她因为霍德尔太太的病情而裹挟进他们的这些事情时,针对她而发生的一系列的警告行动,阿加莎都认为他们在顾忌着什么。 「在过去的十多天里,我经歷了不少的意外事件,只要他们愿意,我很可能已经无法坐在马车里与你们说话了。」 第191页 阿加莎身上披着福尔摩斯的薄外套,神色沉吟,「包括今晚,其实他们很想杀我,但他们不敢。只能利用小克莉丝汀,迂迴地将我引到小树林里,想藉由猎人的陷阱,又或是动物的袭击这些因素,将我置于死地。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我猜是因为他们虽然觉得我碍事,但并不像他们过去的目标那样,罪无可恕。」 说起这个,福尔摩斯想起自己和莱斯特雷德先生不久前还在贝克街公寓里的发现。 他跟阿加莎说:「或许老卡特赖特只是一个傀儡。」 阿加莎也是这么想,马车里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和华生也是这么想,但老卡特赖特会是谁的傀儡呢? 对他们来说,都是急需要揭穿的谜底。 第88章 马车停在摄政街的华生诊所大门前,白天在诊所的华生太太此刻已经回了住处,华生打开诊所大门,进去点亮了灯之后,莱斯特雷德先生就忙不迭地将怀里的小克莉丝汀送进去。 福尔摩斯从马车下来,阿加莎单脚从马车上下来,像是独行侠似的,一只脚蹦蹦跳跳地往华生的诊所里走。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看不下去,直接上前两步,「阿加莎。」 阿加莎顿住,回头。 却见福尔摩斯大步向她走来,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阿加莎感到迷茫,「什、什么?」 室内灯光昏暗,华生正在诊所里为小克莉丝汀检查身体。 而打开的门,盈满了室内的灯光流泻而出,阿加莎看到在昏暗光影中,福尔摩斯的大半边脸都藏在了阴影里,可是那双天灰色的眼睛深邃明亮,此刻正在跟她对视。 福尔摩斯盯着阿加莎,忍不住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向我求助?你还在跟我生气吗?」 阿加莎:??? 阿加莎更加迷茫,「什么意思?」 福尔摩斯:「上周麦考夫来过贝克街,你被人盯上的事情,完全可以找我的。」 原来是说这个。 阿加莎忍不住笑,说:「我找你了啊。夏洛克,今天不是多亏了你,我和小克莉丝汀才能从小树林里脱险吗?」 福尔摩斯:「你可以更早一点向我求助,这样或许你就不会受伤。」 「不会有或许。」 阿加莎湛蓝色的眼里带着些许笑意,语气复杂,「夏洛克,很多事情都不会有或许。在更早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人盯上,我不可能一被人盯上,就要向你或是其他的什么人求助。」 因为在这个世界,她本就孑然一身。 她总要独自面对 危险,学会保护自己。 而且她选择的是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道路,註定要跟各种各样的犯罪行为作对,她很难保证自己永远不跟人结仇。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麦考夫知道她被人盯上,她并没有向麦考夫求助的原因。 最近半年,她已经得罪了一些人,以后,或许还会得罪更多的人。 「没人会永远不受伤的。」 阿加莎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语气轻柔,「夏洛克,即使向你求助,也不能保证能避免这些事情。」 她话说的好听,福尔摩斯想起她去埃克塞特给贝克街所有人买礼物,唯独不给他买的事情。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 这时,在室内为小克莉丝汀检查身体的华生已经完成工作,他让莱斯特雷德先生把小女孩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躺着,交代好一些注意事情之后,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还在门口站着。 华生想起阿加莎脚踝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忍不住朝门外说道:「阿加莎,怎么还没进来呢?」 福尔摩斯被打断,心里有些郁卒。 而阿加莎笑着向屋里应了一声,「来了!」 年轻的女孩说着,打算单脚跳进去,然而还不等她动作,福尔摩斯就上前两步,俯身,动作利落地将她横抱起。 福尔摩斯:「像你这么跳,得跳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阿加莎心想室外到室内,不就十来米的距离吗? 跳几下就过去了。 不过被人公主抱的感觉还挺好,她眼尾微微挑起,瞅了福尔摩斯一眼,还在拿乔着说:「可被你抱进去,会令别人觉得很失礼。」 福尔摩斯见招拆招:「在树林里抱也抱了,背也背了,也没谁说失礼。」 阿加莎想了想,笑着说:「也是,我们年龄相差还挺多,就当你是爱护后辈了。」 福尔摩斯顿时噎住。 年轻的女孩眼里神色狡黠,甚至得寸进尺地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些,「好吧,那就劳烦福尔摩斯先生抱我进去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看了阿加莎一眼,将人抱进了诊所里。 阿加莎的脚踝伤口很深,但万幸没有伤到骨头。 华生帮她清创上好药之后,叮嘱她最近一周内就别到处蹦跶了,安分点在公寓或是在诊所里呆着,如果非的要去警察厅,就让莱斯特雷德先生派马车来接。 阿加莎坐在沙发上,看着缠着纱布的脚踝,她倒是不为后面的事情发愁,她想起那个捕兽器,很是担心。 「那个捕兽器,也不知道有没有夹到过什么大型老鼠或是其他的野生动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病菌。」 第192页 阿加莎秀气的眉毛拧得死紧,脸色特别纠结,「还有万一捕兽器上生锈了,怎么办?」 这时候医疗条件这么差,又没有破伤风疫苗,她会不会感染乱七八糟的病毒,然后就嗝屁了? 这样的话,好像在小树林的时候,华生就听她絮叨了一遍。 第一次听的时候,华生只觉得有些生气,心想你这么害怕,怎么还单枪匹马跟着坏人走了呢? 现在听,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他站在来,将散落在旁边的纱布和创伤药收拾好,没好气地说:「怎么办?就看着办。如果真的感染上什么病菌,你就只能自认倒霉。」 阿加莎闻言,幽幽嘆气,嘆完气之后,她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语气高深莫测,「也不一定是什么倒霉的事情。」 华生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没发烧,别胡说。」 福尔摩斯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并不只有阿加莎这个名字,这个灵魂来自遥远东方国度的女孩,曾经生活在一百年后,她是在经歷了一场生死之后,成为了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 ……她该不会想着再经歷一次生死,就能回家吧? 福尔摩斯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阿加莎身上。 阿加莎浑然不觉,她扬着笑脸,一本正经地跟华生说道:「华生医生,你知道玄学吗?那是一种很神秘的力量,科学都无法解释。有些事情的发生,只能用玄学解释。」 华生板着脸,「我不知道玄学,我只知道你的伤口接下来一周不能碰水,未来三天伤口会红肿得越来越厉害,你要注意体温,还要小心伤口会不会得炎症。」 阿加莎的笑脸顿时垮下去,幽幽说道:「受伤好烦。」 华生被整得没脾气,特别不想说话,但又狠不下心,「是好烦,你一个人在牛津街公寓恐怕不方便,要到我家跟华生太太作伴住几天吗?」 阿加莎拒绝了华生的建议,「谢谢华生医生,不至于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经歷过这一遭,华生对阿加莎的话深表怀疑,但也不想强人所难。 他嘆了一口气,跟阿加莎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华生将一大一小的两位女孩检查完并处理好伤口之后,已经将近凌晨。 维克哈姆先生一直在诊所外等着。 福尔摩斯跟华生说:「你的住处比较近,我先将你送回住处,然后将小克莉丝汀和莱斯特雷德先生送到费尔班克别墅。」 华生一怔,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阿加莎,想问那阿加莎呢? 可是转而,又觉得自己是吃萝蔔淡操心。 经过今天,福尔摩斯或许会发现些什么,或许不会。 那些该发现的和不该发现的,都是每个人内心深处最不可触及的地方,身为旁观者,即使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也难以为他做些什么。 华生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折腾了一天,他也够累的。 福尔摩斯将华生送回住处,又将莱斯特雷德先生和小克莉丝汀送到费尔班克别墅。 他将莱斯特雷德先生放在别墅门口,等僕人进去通报之后,就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怎么跟阿瑟和霍尔德太太交代找到小克莉丝汀的事情就交给你,别将我和约翰裹挟进这案子里。」 莱斯特雷德先生已经习惯福尔摩斯的作风,点头,可是牵扯到阿加莎的事情呢? 阿加莎仿佛知道他的为难,笑着跟他说:「莱斯特雷德先生,我跟夏洛克不一样,我做好事是要留名的。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莱斯特雷德先生松了一口气,毕竟,阿加莎和小克莉丝汀相处了大半天,小孩子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说不好明天小克莉丝汀一张开眼睛,就要找跟她在树林里冒险的阿加莎呢? 阿加莎想了想,又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老卡特赖特这次带走小克莉丝汀,其实是有恃无恐,他们身后有一股不小的势力支持,并不怕自己会暴露,我猜他们会蛰伏一段时间。」 莱斯特雷德先生:「无妨,我明天回警察厅之后,会安排这件事情。老卡特赖特和昔日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几个劫匪相互勾结的事情,也会向上汇报。」 而这时,原本一片昏暗的别墅变得灯火通明,福尔摩斯无意逗留,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行了,我跟阿加莎先走,你要是还有事,就到贝克街找我们。」 话音未落,马车的车帘就已经被放下,莱斯特雷德先生听到福尔摩斯的声音响起—— 「维克哈姆,回贝克街公寓。」 四轮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而去,而抱着小克莉丝汀的莱斯特雷德先生则被从别墅里冲出来的人围着。 莱斯特雷德先生:「……」 第89章 马车在安静无人的主路疾驰而去,奔向贝克街的方向。 阿加莎坐在福尔摩斯的对面,幽暗中,看到他抿着薄唇,眉头紧锁,很严肃的模样。 阿加莎知道福尔摩斯要将她带回贝克街公寓,她也没阻止。 倒不是她自作多情想些什么事情,而是既然在她被人盯上的这件事情上,福尔摩斯既然已经在问她为什么没有提前向他求助,说明他现在无法对她的处境无动于衷。 ……至少他想帮她。 阿加莎想了想,决定自己跟福尔摩斯会贝克街,总比被华生带回他家跟华生太太作伴要好。 第193页 华生和莫斯坦小姐两人结婚才几个月,新婚燕尔,正式你侬我侬的时候呢,她一个大电灯泡多碍眼。 而且到贝克街,麻烦的也不会是福尔摩斯,而是哈德森太太。 想起哈德森太太,阿加莎就有点头疼。 她当初一声不吭搬出贝克街的事情,就让哈德森太太念了很久。 哈德森太太说她一个年轻女孩无亲无故,牛津街公寓虽好,哪比得上贝克街公寓?贝克街公寓有她照应,阿加莎怎么也比一个人在外面住要强,曾经二番四次想动员阿加莎搬回贝克街公寓。 只是阿加莎是个十分坚定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绝不轻易更改,哈德森太太才拿她没辙。 现在出了意外,脚踝受伤,也不知道哈德森太太要碎碎念多久。 阿加莎忍不住轻嘆。 她的一声嘆气惹来福尔摩斯的目光。 福尔摩斯:「为什么嘆气?」 阿加莎摇头,「没什么。」 福尔摩斯:「你不想跟我回贝克街公寓?」 倒是没有这个意思。 但阿加莎却瞅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好笑地问:「贝克街公寓难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好地方,我还非得求着要去?」 福尔摩斯怔住。 而且…… 阿加莎靠着身后椅背,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一个单身名侦探,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士回公寓,不怕惹人非议吗?」 福尔摩斯:「你不是别人,贝克街公寓的人都认识你。」 「是啊。」 阿加莎声音含笑,语气凉凉地,「别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前未婚妻。夏洛克,你想好了吗?如果门警彼得森问你,为什么要把前未婚妻带回公寓,是不是对前未婚妻余情未了,你要怎么回答啊?」 福尔摩斯:??? 还不等他说话,阿加莎就兇巴巴地质问:「难道你想说是我对你余情未了?」 福尔摩斯服了,抬手掐了掐眉心,跟阿加莎说:「一定是我对你余情未了,又或者是你对我余情未了才能带你回去吗?就不能是我们虽然解除了婚约,但依然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能。」 阿加莎回答地很干脆,然而她又接着问:「那到底是多友好的关系呢?半年不联繫的友好关系吗?」 福尔摩斯:「……」 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变得很安静,只听得见马车车轮转动的轱辘声。 福尔摩斯沉默了片刻,低沉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我记得你的另一个名字,迟晞。」 还好。 他没有将自己的名字念成是吃席。 阿加莎心里有些欣慰。 福尔摩斯说:「来自一百多年后的你,应该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在未来世界,世人对女性的要求要比现在理应宽容得多。 福尔摩斯从阿加莎的言行,就猜想到那必然是一个能让女性得到独立自由的世界,行事不拘一格,开放而自信。 阿加莎确实不在意,但福尔摩斯理应在意。 因为他是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人,骨子里刻着这个时代的印记。 阿加莎的话很直接:「可是夏洛克,你应该要在意。」 福尔摩斯:「与你的安危相比,那些事情不值一提。」 阿加莎想问福尔摩斯是处于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话到嘴边,却没有问。 平时情商不在线的人,一旦说起好听的话来,其实也很容易让人心软。 阿加莎并不是不会心软,可是她经歷过很多次的失望,失望的感觉她懂得,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想再多经歷一次。 时间安静地熘走。 四轮马车终于到了贝克街公寓楼下。 维克哈姆为马车里的两人撩起帘子,福尔摩斯从马车下来,然后转身,直接将阿加莎从马车上抱下。 维克哈姆十分上道地问阿加莎:「杜兰小姐,明天需要我来接您去摄政街吗?」 阿加莎客气地回绝:「我明天暂时不出门,谢谢你的好意,维克哈姆先生。」 维克哈姆先生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微微颔首,说:「今天没事了,你回去罢。」 福尔摩斯将维克哈姆打发走,随即抱着阿加莎上二楼,他将人放下,开门之后,将人扶进屋里。 门口的壁灯被点亮,室内昏暗,文件什么的还是像阿加莎上次来的时候那样,凌乱地散落在各个角落。 福尔摩斯将阿加莎安顿在沙发上之后,拿来一个大箱子将散落的文件一股脑地塞进箱子里,然后倒了一杯水给阿加莎,商量着说道:「现在已经凌晨了,你觉得我要上楼去把哈德森太太喊起来吗?」 阿加莎:??? 福尔摩斯看着阿加莎身上淡樱色的连衣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将人带回来之后,好像也不太对。 为什么? 因为阿加莎在小树林里弄得挺狼狈,淡樱色的连衣裙裙摆是破的,还有泥土和背靠着树干而来的污迹,她肯定要清洗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可是问题来了。 阿加莎都不在贝克街公寓住了,这里并没有让她换洗的衣物。 即使有换洗的衣物,她的伤口不能沾水,谁帮她? 探案届的天花板福尔摩斯,感觉自己遇上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第194页 难道真的要去把还在睡梦中的哈德森太太挖起来? 阿加莎看着福尔摩斯的模样,忍不住笑,「我以为你决定要把我带回贝克街的时候,已经想到这些问题了。」 福尔摩斯:「……」 经验太有限,没想到此刻会面临这样棘手的场面。 好在,阿加莎并不打算为难他,也不想打扰哈德森太太休息。 她跟福尔摩斯说:「我记得杂物间里有一个箱子,箱子里有干净的毛巾。你有新的衬衫吗?不要白色,燕麦色或是深紫色都可以,你拿一件来给我。」 从来没有类似经验的福尔摩斯只恨把华生送回家送早了,就该把华生带到贝克街公寓,帮忙安顿好阿加莎之后才让他回去的。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从来没有过照顾别人经验的福尔摩斯只能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阿加莎要什么就给什么,阿加莎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在,平时会暗搓搓记仇的阿加莎此刻并没有多为难他,事情顺利得福尔摩斯都快感动了。 然而等福尔摩斯看到阿加莎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是感动早了。 刚洗漱完的女孩栗色长髮披散在身后,微湿,带着潮气。 因为连衣裙已经不能穿了,她身上穿着深紫色的男式翻领衬衫,上面扣子敞开,脖颈线条优美如同天鹅。 衬衫穿在她身上长度快到膝盖,修长笔直的腿露在衬衫外。 她扶着门一跳一跳地出来,见了他,一只手扶在墙上,清艷的脸上露出笑容。 活色生香。 福尔摩斯:「……」 阿加莎瞅着他,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笑着说道:「嗯,我现在这样确实不太得体,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的。」 福尔摩斯想说其实还是有点在意,但怕说了之后阿加莎会做出更令他在意的事情来,于是硬生生把话憋住。 阿加莎又开始单脚蹦蹦跳跳,福尔摩斯认命地上前,将她抱到沙发上坐着,「你想做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 阿加莎「哦」了一声,很干脆,毫不扭捏,「我很累,想睡觉,你打算让我睡哪里?」 福尔摩斯:??? 在此之前,福尔摩斯还没想到这个问题,他一开始只是想到如果阿加莎自己在贝克街,那势必会很麻烦,伤口那么深,后面说不定会发炎红肿,单独洗漱的时候摔跤了谁扶她?万一伤口红肿发炎引起发烧谁照顾她? 想到来自一百年后的女孩那么不怕死,甚至有可能将死视为是她可以回到未来世界的路径,福尔摩斯都心惊肉跳,顾不上考虑太多,感觉得将人放在眼皮底下才能放心一点。 可是深夜将阿加莎带回贝克街,显然也不是明智之举。 福尔摩斯有些头疼。 他的神情落在阿加莎的眼里,阿加 莎歪头打量着他,神色似笑非笑,「后悔了吗?」 福尔摩斯顿时怔住。 阿加莎脸上的笑意褪去,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望着福尔摩斯,「在摄政街的时候,我们在华生医生的诊所外面,你问我是不是还在生气。夏洛克,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生气呢?」 「因为你去埃克塞特,给很多人都带了礼物,连麦考夫都有礼物,我却没有。」 福尔摩斯坐在阿加莎对面的扶手椅上,语气徐缓,「除了你在生气,我没有其他的理由。」 阿加莎微微一笑,又问:「因为我没给你带礼物,所以你觉得我在生气。那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呢?」 福尔摩斯沉默,他手里拿着陶土菸斗,这是他思考时喜欢用的菸斗。 阿加莎并没有咄咄逼人,她只是笑着告诉福尔摩斯,「即使在一百多年后,男女可以自由交往,婚前性行为也广泛被人接受,一个单身的男士,在半夜二更带一个女士回住处,也应该要经过深思熟虑的。夏洛克,你决定把我带回贝克街时,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迟晞今天做的事情有点疯。华生管不住你,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把你带回来。」 福尔摩斯手指摩挲着陶土菸斗,天灰色的眼睛目光沉沉地看向阿加莎,反问道:「你呢?你今天单独跟着老卡特赖特的人到郊区的小树林时,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他们真大胆,居然敢这么找我。他们难道不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曾经是我的未婚夫,只要我能留下线索,不管我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吗?」 阿加莎抱着沙发上的抱枕,下巴抵在抱枕上,眼眸弯弯,「我想到他们很快要完蛋,心里就高兴。」 福尔摩斯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真是感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万一我没找到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会……」 福尔摩斯话语一顿,没能继续说下去。 「会死吗?」 阿加莎接过他的话茬,笑着说,「夏洛克,坦白说,人谁不怕死,可是怕解决不了问题。我从前经常想,人死后会去什么地方,大概会幻化成另一种存在陪伴在牵挂的人身边。可我后来知道了,人死了未必就是死了,说不定你会变成某个人,在某个你从未经歷过的世界活着。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活着,你却不是你。」 「我当然也怕死,可只要想到,死了或许能回家做真正的自己,顿时觉得死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195页 福尔摩斯:「……」 第90章 福尔摩斯虽然猜到阿加莎或许会有那样的想法,可是当他听到阿加莎一脸若无其事,风轻云淡地说死了或许就能回去的话时,心还是忍不住狠狠地跳了一下。 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类似于害怕恐慌,生怕此刻还活色生香、不遗余力地影响他的年轻女孩,忽然就幻化成一阵风,不留痕迹地离开。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别胡说。」 「这怎么叫胡说呢?」 阿加莎懒懒地靠着椅背,她将沙发上的薄毯子盖在裸露着腿上,受伤的脚踝搁在前方的脚踏,她表现得很平静,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抬起,安静地瞅着福尔摩斯,问道:「你怕我会找死?」 福尔摩斯:「……我没这么想。」 那就是有这种担心了。 阿加莎笑着跟福尔摩斯说:「别怕,我虽然不怕死,但还不会想不开要去找死。死得其所就算了,万一死了就真的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什么话都让她说完了。 福尔摩斯发现自己在面对阿加莎的时候,总是有些束手无策。 这个世界跟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相比,并不那么美好。 可是只要活着,还是认认真真地活着比较好。 阿加莎觉得现在的生活,比起一年前,已经好太多。 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也有自己的圈子,她的梦想正在实现,如果能在这个世界,在心理学的崛起上,留下属于她的一笔,那也是一件美好而奇妙的事情。 伤口很疼,令人有些难以忍受。 阿加莎的目光落在福尔摩斯拿在手里的陶土菸斗,忽然问:「尼古丁能让人忘记疼痛吗?」 福尔摩斯:??? 随即,他回过神来,「不能。」 阿加莎的神情有些可惜,看得出来她对陶土菸斗和菸草的兴趣并不小,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福尔摩斯:「你想抽?」 阿加莎靠着沙发椅背,一头长髮蜿蜒在她身后,显得脸很小很白,她摇头拒绝,「不了,吸菸有害健康,我还要保重身体,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福尔摩斯「哦」了一声,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阿加莎今天折腾了一整天,又是跟老卡特赖特那些人斗智斗勇,又是跟小克莉丝汀在树林里玩什么魔法游戏,打野猪的,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只是一直没能安顿下来,无法休息。 现在回阔别半年有余的贝克街公寓,周围是淡淡的菸草气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阿加莎心想,虽然福尔摩斯有时候很会惹人生气,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 她微笑着向福尔摩斯道谢:「夏洛克,今天谢谢你。」 福尔摩斯:「客气了,迟晞小姐。」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阿加莎愣了下,张开眼睛看向他。 福尔摩斯那双本应是天灰色 的眼睛,此刻在灯光的照映下,有些过分迷人。 他跟阿加莎对视,低沉的声音宛若暗夜里弹奏的大提琴,我认为你会高兴听到这个称唿。 她是阿加莎,也是迟晞。 如果人前只能当阿加莎,那么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只有知晓这个秘密的他们的时候,是不是也能让她知道,有人由始至终都记得,她是迟晞。 这个世界知道迟晞的,并不只有她自己。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确实很高兴。」 福尔摩斯想起晚上在树林见到阿加莎的场景,当时她抱着小克莉丝汀坐在树下,小女孩在她的怀里睡得香甜,在她们五六米开外的地方是一只重伤濒死的野猪。 福尔摩斯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感觉总有什么事情还没做,有个问题从他找到阿加莎的那一刻就开始浮现在他的脑海,令他不吐不快。 福尔摩斯:「如果我没能找到你,你想过自己和小克莉丝汀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一个年轻的女孩,脚受了伤行走困难,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甚至已经因为低血糖昏迷了。 如果他没找到她,她要怎么办? 「想过。」 大概是累了,她的声音变得有点轻,要人身体微微往前倾,认真地聆听才能听得清楚。 「你知道的,我随身带了枪和匕首。即使脚受伤了,也并不会影响我的自保能力。当然,这种自保能力在夜里会降低很多,但我又不傻,你找不到我的话,等到天亮,我能带着小克莉丝汀走出树林的。」 老卡特赖特他们以为她被捕兽器夹伤了,他们又精准投放野猪,足以让她和小克莉丝汀意外身亡在小树林里。 可惜他们看错人。 她不会任人摆布,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福尔摩斯能找来,她当然高兴,但她并没有将福尔摩斯视为唯一的希望。 阿加莎看了福尔摩斯一眼,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她面带着笑容,轻声咕哝了一句—— 「夏洛克,其实你对我的认识,还有待加深。」 已经疲倦到极点的女孩,咕哝完之后,就已经陷入梦乡。 福尔摩斯望着她略显憔悴苍白的俏脸,说不上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样。 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案子和推理。 第196页 一旦超出了案子和推理的世界,很多事情都令他感到无比陌生。 譬如为一个人的安危感到担心。 那些刻意不去琢磨的情感、不去想的事情,此刻像是潮水似的像他涌来。 福尔摩斯从扶手椅上起来,站在沙发前看着阿加莎,脚踝受伤的地方已经被包扎好,可是他记得伤口有多深,也记得坐在树下的女孩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刻,脸上的笑颜。 福尔摩斯心想他对迟晞的认识,确实有待加深。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然后转身打开原本华生住的房间,房间里很简单,有一张大床,床铺什么的一概没有,不可能让阿加莎睡在这里。 无奈,只好转身回自己的房间,认命地将床铺收拾了一下,将床头柜上的菸灰缸拿出客厅,再把靠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孩抱进了房间。 ……还得小心不能碰上她右脚踝的伤处。 将人放在床上的瞬间,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仿佛是某个空间一旦向一些人放开,就再也回不去的感觉。 就好比一年前阿加莎到了贝克街公寓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超出估计,变得无法控制。 ※※※ 阿加莎因为脚踝的伤处,在贝克街公寓住了半个月。 除了把她带回去的那个夜里不好打扰哈德森太太,不得不住在二楼公寓之外,其他时候,阿加莎都跟哈德森太太住在三楼。 就如同阿加莎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她住在贝克街公寓,麻烦的其实是哈德森太太,而不是福尔摩斯。 好在哈德森太太是个可爱的中年太太,阿加莎在三楼住的时候,她开心得不得了,为阿加莎忙前忙后的,毫无怨言,弄得阿加莎十分感动。 阿加莎心想如果她是个小伙子,干脆就以身相许,吃上哈德森太太给的那碗软饭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加莎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能这么想呢? 身为一个有梦想的人,怎么可以放任自己躺平? 躺平可不能让梦想成真。 于是,不想躺平的阿加莎在贝克街公寓里,又开始琢磨老卡特赖特的案子。 光自己想,肯定是想不出所以然来的,于是她干脆杵着拐杖到了二楼找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显然正沉浸在他的化学实验里,因为阿加莎人在门口,举起的手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一阵巨响,紧闭的公寓大门都晃了几下。 阿加莎:??? 怎么回事?! 这么大动静,福尔摩斯在作什么妖? 还不等她做出怎么反应,里面就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咔嗒」 一声响,大门打开,是穿着衬衫西裤的福尔摩斯灰头土脸地出来。 门一打开,就看到杵着拐杖的年轻女孩,着实令福尔摩斯有些惊讶,惊讶过后,他表情很镇定,「阿加莎,你怎么下来了?哈德森太太呢?」 阿加莎探头,想看公寓里面到底什么状况,可是福尔摩斯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前面,只好作罢。 阿加莎神色笑非笑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你要找哈德森太太啊?她出去找朋友喝下午茶了。放心,她今晚回来会看到你的杰作的,到时候肯定跟你没完。」 哈德森太太很少抓狂,可是一旦抓狂,都令人无从招架。 上一次哈德森太太抓狂,是得知他鞭尸的事情,那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福尔摩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哈德森太太相信他没有不良嗜好。 ……想想都觉得有些发愁。 福尔摩斯装作无事发生,十分淡定地整了整衣领,他很自然地上前扶着阿加莎转身,「我的公寓现在不太适合接待客人,你有什么事找我?我们到楼上谈。」 阿加莎「哦」了一声,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化学实验?操作失误爆炸了吧,那么大一声响。」 福尔摩斯嘴硬,「没有的事情。」 阿加莎不信,她让福尔摩斯扶着上楼,一边走一边还幸灾乐祸,「夏洛克,你完了。你最好还是想想等会儿怎么哄我高兴,把我哄高兴了,我兴许还能帮你向哈德森太太隐瞒你炸了公寓的事情。否则,你就等着哈德森太太晚上跟你算帐。」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跟阿加莎到了三楼。 他让阿加莎在客厅的沙发坐下,自己去厨房的洗手池洗手,轻车熟路地倒了两杯水出去。 他将其中一杯水放在阿加莎前方,「你到楼下找我有什么事情?」 虽然阿加莎确实有事情找他,但他那么问,她就忍不住想跟他唱反调。 阿加莎:「没事不能找你吗?」 福尔摩斯意识到现在的阿加莎跟过去不太一样,过去他不知道她的来歷,她多少还遮遮掩掩有所顾忌,不会动辄跟他唱反调。 现在一旦破罐子破摔,她有恃无恐,嚣张得很,早就已经上房揭瓦,无法无天了。 福尔摩斯微笑:「……有事没事都可以找我。」 阿加莎忍不住笑,为难一个骨子里根本就没有风花雪月的人,其实并没什么意思。 福尔摩斯既没什么压箱底的浪漫招数,也不会甜言蜜语。 她身体往前倾,将茶几上的笔记本拿起来递给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接过笔记本,「这是我能看的?」 第197页 他记得上一次看了阿加莎的笔记本,就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第二天阿加莎就离开了贝克街。 可别是这次看了之后,她又要走了吧? 福尔摩斯心里嘀咕归嘀咕,但还是接过了笔记本。 笔记本里有着少部分他看不懂的文字,但大多数是英文。 福尔摩斯看到笔记本里的笔记—— 第一,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犯人已经出狱,现在跟老卡特赖特在一起。 第二,老卡特赖特一年离开梅里顿小镇,半年后,伦敦开始发生上吊自杀案。 类似的上吊自杀案,在引起警方注意前,应该已经发生,只是并未报到伦敦警察厅。 第三,老卡特赖特虽然自称正义的审判官,但应该只是听命于人。 第四,一个神秘的组织,背后有资源,教众不明,但组织者神通广大,能轻易得到许多人的生平履歷,并筛选出有同样经歷的人作为目标。 第五,造神?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你在琢磨老卡特赖特的案子?」 「嗯。」 阿加莎轻轻地应了一声,「反正也是闲着,莱斯特雷德先生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我觉得他的调查应该有点受阻。」 她对这些事情对反应总是很敏锐。 福尔摩斯将笔记本合上,跟阿加莎说:「他的调查确实受阻,失踪的小克莉丝汀已经被送回费尔班克别墅,阿瑟和霍尔德太太只要女儿平安回家就好,只要老卡特赖特他们摆手,不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他们无意再追究此事。」 如果本应提出指控的一方选择了放弃,警方没有理由再坚持。 而且莱斯特雷德先生能明显感觉到来自警察厅的压力,上面也并不希望他继续往下查。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那你呢?」 福尔摩斯明知故问:「我什么?」 阿加莎:「莱斯特雷德先生的调查受阻,那你的调查呢?进展得怎么样?」 不管是什么样的案子,除非福尔摩斯不插手,一旦插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当然,福尔摩斯生平也是有他无法攻克的案子,那毕竟是少数,线索和资料都少得可怜,令人无从下手。 但是老卡特赖特的案子线索很很明显,即使现在他和同伙被窝藏包庇,蛰伏已久,也并不代表没办法将他们揪出来。 福尔摩斯不会放弃这个案子。 福尔摩斯默了默,说:「没什么进展。」 阿加莎:「……」 阿加莎没吭声,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被她那澄清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的伤口今天得去约翰那里换药吧?」 阿加莎别开了目光,淡淡应了一声:「嗯。」 福尔摩斯:「你一个人不方便,刚好我有事情要找约翰帮忙,等会儿我送你过去。」 阿加莎没有拒绝。 福尔摩斯的调查不可能没有进展,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 阿加莎一时想得有点多,她想到刚才二楼发生的爆炸,有没有可能那不是福尔摩斯操作失误?一个从小就痴迷于做各种化学实验的人,会犯操作失误这种低级错误吗? 阿加莎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与连环杀手拉锯了好几个月,最后步步紧逼,把连环杀手弄得黔驴技穷,最后把她绑架起来威胁父亲。 她也想起自己的脚踝的伤是怎么来的。 得罪的人多了,总是会收到形形色色的警告,警告你别试图以卵击石,最好知难而退。 她倒是要看看福尔摩斯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但是先不急,她还有一件事情觉得奇怪。 阿加莎:「你不说些什么吗?」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一脸迷茫。 阿加莎:「老卡特赖特的案子,我分析的这几点,你没有觉得奇怪的吗?」 福尔摩斯将笔记本放下,里面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前面几点没什么奇怪的,之前在警察厅和小克莉丝汀失踪的时候,他们都讨论过。 福尔摩斯对她最后打了问号的那个词感到好奇,「为什么说造神?」 「因为他们一直想试图营造一个惩恶扬善的形象,老卡特赖特自称是正义的审判者,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审判他们认为有罪的人。因此虽然他们把克莉丝汀绑走了,却没有虐待她,也没有试图利用克莉丝汀让霍尔德太太做些什么。我猜他是觉得如果利用伤害了无辜的人,会影响到审判的权威性和正当性,进而会影响他们在信徒中的地位。」 阿加莎思考了很久,中间去摄政街换药的时候还回诊所找霍格博士就她认为是连环杀人案的几个案子和她差点被老卡特赖特设计死于非命的事情进行分析,霍格博士也认为老卡特赖特想除掉她,却不直接动手,而是大费周章将她引到树林里,又是威逼利诱,又是投放野猪,有些匪夷所思。 但是想到老卡特赖特出现在霍尔德太太面前,是为了要审判她,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 只有有罪之人,才能被审判,被判处绞刑。 他认为阿加莎帮助霍尔德太太,是出于本职工作的需要。 如果一个心理医生不能帮助她的病人,那才是最应该谴责的事情。 第198页 阿加莎无罪,但是阿加莎令他们的审判无法进行,所以只好藉由其他的手段恐吓阿加莎,谁知阿加莎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只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阿加莎引到荒无人烟的小树林,布置一个她是死于意外的现场。 如果阿加莎真的死了,那么他们还能在信徒面前吹嘘,但凡是与正义作对的人,必定不会得到好下场。 福尔摩斯听着阿加莎的分析,点头说道:「你和霍格博士的分析很有道理,但缺乏证据。」 阿加莎忍不住笑,「我们只是根据作案者的行为做出分析,本来就是不需要证据的。寻找证据难道不是你和莱斯特雷德先生的事情吗?」 犯罪心理学是一门科学不错,可是在别人看来跟巫师也差不了多少,因为分析的结论和素材,都不是现成的证据。 得到的结论是否正确,也需要警方最终的取证和调查结果来佐证。 福尔摩斯倒也没说什么,伦敦警察厅特聘霍格博士和阿加莎当顾问,并不是毫无缘由。 只是造神这个方向,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福尔摩斯:「如果是造神,他们想造一个什么样的神?园艺工出身的老卡特赖特和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几个劫匪,也不可能有造神的本事和想法。支持包庇他们的,不是一般人。」 什么人最容易煽动? 阿加莎心想除了还没被社会毒打的年轻人,没有谁更容易被煽动了。 她心里隐隐有个方向,但不太明确。 阿加莎轻嘆一声,说:「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事情有点难办。」 福尔摩斯看了看时间,站起来说道:「有点难办就先放一放,有的事情需要时间和耐心。」 阿加莎深表贊同。 福尔摩斯:「时间差不多,你准备一下,我下楼换个衣服就带你去找约翰换药。」 说起换药,阿加莎觉得自己真的是太麻烦华生了。 阿加莎:「换药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换的。」 她确实是可以自己换药,但是华生担心自己不盯着阿加莎的伤势,她就无法无天,伤口还没长好就开始折腾。 ……没办法,她和福尔摩斯都是有前科的人。 贝克街公寓三人组已经算是散伙,但华生依然还在为这个散了的家操碎心。 第91章 阿加莎住在贝克街公寓这段时间,维克哈姆驾着麦考夫的马车随时在贝克街待命。 福尔摩斯扶着阿加莎下楼的时候,维克哈姆已经站在了马车旁等候。 见到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维克哈姆连忙上前接过阿加莎手里的拐杖,夸奖的话随口就来,「杜兰小姐,你今天看上去气色好极了。」 阿加莎脸上带笑,说道:「是的,我感觉伤口已经快好了。维克哈姆先生,要是今天华生医生为我换药的时候说伤口已经没有大碍,我就可以回牛津街公寓,到时就不用麻烦你了。」 维克哈姆听得一愣,「您不继续在贝克街公寓住吗?」 阿加莎:「我在贝克街公寓住,太麻烦哈德森太太了。」 维克哈姆:「……」 维克哈姆先生忍不住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知道想什么,没搭话。 阿加莎察觉到维克哈姆先生的举动,有些好笑,「你看夏洛克做什么?」 维克哈姆先生连忙摇头,「没什么。」 就是觉得福尔摩斯先生怪惨的。 明明对杜兰小姐在意得要命,却还跟人解除婚约了。 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吧,圣人都还能犯错呢,可是现在把人带回贝克街公寓都没能把人哄好是怎么回事? 老闆还总是想着在杜兰小姐面前捞福尔摩斯先生一把,现在看来,可真是捞了个寂寞。 马车在维克哈姆的吐槽中到了摄政街,华生为阿加莎检查伤口,一周过去,伤口已经癒合,后续注意休养一个月之内应该能恢復得差不多。 华生太太在旁边帮忙,等华生帮阿加莎的伤口上完药之后,扶着阿加莎往接待室里走。 华生太太将阿加莎的拐杖放在门口的地方,把她扶到吧檯旁的高脚椅上坐下,关心问道:「在贝克街公寓住得习惯吗?」 「挺好的,就是有点太麻烦哈德森太太了。」 阿加莎脸上带着甜笑看着华生太太,半年前搬出贝克街之后,她和华生太太的走动变得频繁。 华生太太和华生是因为四签名一案结缘,华生对当时是家庭教师的莫斯坦小姐一见钟情。 阿加莎喜欢华生太太既温柔又善解人意,闲暇的时候喜欢跟她聊天。 华生太太绕进吧檯里,为阿加莎泡了一杯红茶之后,才笑着问:「你在贝克街只是麻烦哈德森太太而已吗?」 阿加莎知道华生太太想说什么,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夏洛克有什么算麻烦的?他自作主张将我带回贝克街公寓,除了头天晚上不好意思打扰哈德森太太休息,他委屈自己睡了一晚沙发,平时几乎不见人影。」 女孩的语气轻松,声音带着笑意,令人听不出真假。 华生太太想了想,开始笑着试探阿加莎:「今天还回贝克街吗?」 「回。」 阿加莎回答。 还不等华生太太松口气,阿加莎又接着说 :「但我打算回牛津街公寓了。」 第199页 华生太太:??? 华生太太有点懵,她迟疑了一下,「我还以为——」 话说一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阿加莎偏头看了华生太太一样,年轻的女孩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接过话茬:「还以为我和夏洛克会结婚吗?」 华生太太连忙摆手,「没、没有!我没这样认为。」 华生太太知道福尔摩斯是单身主义者,当时得知福尔摩斯和阿加莎订婚的事情时,还大吃一惊。 后来华生说那不过是福尔摩斯和年轻不懂事的阿加莎一时儿戏之举,不能当真。 华生太太于是一直也没把阿加莎和福尔摩斯的婚约当真,半年前看到阿加莎和福尔摩斯解除婚约的启事,相对于华生的无语,她也觉得挺正常。 ——直到半个月前,她去度假回来,华生一脸凝重地告诉她,福尔摩斯把阿加莎的照片跟他的旧案文件放在一起,不仅如此,他还习惯性地把阿加莎喜欢坐的沙发位置空着,还把她喜欢的抱枕放在她的位置上。 反观他,约翰·华生平时喜欢坐的位置,被福尔摩斯堆满了文件,简直当他从来没在贝克街公寓生活过。 「玛丽,我认为夏洛克早已爱上阿加莎,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华生太太得知这事的时候,都十分震惊。 说实话,阿加莎确实是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可她无法想像福尔摩斯坠入爱河的模样。 华生太太佩服福尔摩斯在探案上的才能,但她无法想像像福尔摩斯那样理智之上的人,一旦动情,会是什么样的。 华生太太对丈夫的话感到怀疑,可是一周前,阿加莎受伤,华生本意想将阿加莎接到他们家方便照顾,但福尔摩斯却直接将人带回贝克街。 男未婚女未嫁,福尔摩斯深夜将人带回自己的公寓,理应要为阿加莎的名声负责。 华生太太心里确实是那么想的,她也确实认为福尔摩斯会和阿加莎结婚。 她心里怎么想没必要让阿加莎知道。 可是阿加莎仿佛会读心术,她笑着戳穿华生太太的谎言,「华生太太,你并不擅长撒谎。」 华生太太:「……」 华生太太忍不住嘆息,也不知道聪明的人想法跟别人都不一样,她不理解福尔摩斯,也不理解阿加莎。 「阿加莎,我以为你心里是喜欢夏洛克的。」 华生太太的声音温柔,语气有些不解,「难道你不想跟他结婚吗?」 阿加莎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坦荡荡地面对任何问题和困难,迴避永远不会是首选项,她抿了一口红茶,轻声跟华生太太说:「我从来没想过和夏洛克相爱这种事情。」 那天晚上和福尔摩斯的谈话,让她明白有的人适合恋爱,有的人适合结婚,但福尔摩斯显然两者都不适合。 不过福尔摩斯确实关心在乎她,不管他的这份关心在乎是出于什么感情,对她来说,在这个世界有人知道她的来处,心里多少会感到慰藉。 「夏洛克不理解爱情,他对待感情婚姻的态度,跟别人都不一样。我理解爱情,但我不想成为哪个人的太太。」 阿加莎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去她眼中的神色,她白皙的手指搭在白色的瓷杯上,语气很平静,却令华生太太觉得惆怅。 「或许我会在某些时刻,喜欢上一个人,希望能与他共度一些美好的时光,留下值得回味的记忆,但一时的喜欢,并不代表什么的。」 华生太太一时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好,阿加莎看似可爱随和,其实内心与人很有距离感。 她与华生一样,愿意将阿加莎视为妹妹一样爱护照顾,却不能将她真的视为妹妹那样为她做主。 「不用为我想太多,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地方。华生太太,每个人一生追求的东西未必都是一样。」 阿加莎抬眼,笑着看向华生太太,又往外看了看,没见福尔摩斯的踪影,于是问道:「夏洛克跟华生医生好像还有挺多话要聊?」 「或许吧,他们每次见面聊天时夏洛克都能抽几斗烟。」 对此,华生太太已经很习惯,两位男士聊天的时候,她从来不去打扰,但她怕阿加莎待在诊所无聊,于是建议道:「今天天气不错,很多人在广场晒太阳餵鸽子,你想去那边透透气吗?」 最近一周在贝克街公寓里住着,为了不给哈德森太太添麻烦,阿加莎除了中间换药基本上没出门,在公寓里闷得快能长蘑菇了。 坐牢还有放风的时候,何况她又不是在坐牢,有人陪她去透风当然好。 于是,阿加莎在华生太太的陪同下去了附近的广场散心,华生太太在广场遇见熟人在打招唿寒暄,阿加莎干脆自己杵着拐杖在广场熘达。 走了没多久,觉得有点累。 干脆在广场水池旁的椅子坐下,看着广场上悠哉踱步的鸽子。 她一个人没能清静多久,忽然一个阴影投射在她的前方。 瘦高瘦高的身影,是一个男士。 阿加莎微怔,侧首看过去,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相貌清秀,文质彬彬的模样。 那位年轻男士碰上阿加莎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走到她的前方,礼貌说道:「请原谅我的唐突,杜兰小姐。」 第200页 阿加莎感到惊讶,「先生,我很确定我并不认识您。」 「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我们在伦敦大学走过一面之缘,当时你与霍格博士一起被学生围在讲台。」 伦敦大学?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情,当时霍格博士受邀到伦敦大学做讲座,她以助手的身份陪同。 阿加莎打量着对方,清秀的面容令他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可是周身的气度却告诉她,眼前的男士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更大一些。 阿加莎歪头,微笑着说道:「你应该不是听讲座的学生。」 「杜兰小姐,我是莫里亚蒂。」 阿加莎愣住,有些惊讶地看向对方。 她听阿瑟和格雷戈里先生提起过莫里亚蒂,也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老头子,但她不知道莫里亚蒂看上去竟然是这样的。 ——文质彬彬的年轻学者。 阿加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是莫里亚蒂教授,久仰大名。」 莫里亚蒂:「能让美丽的小姐记住我的名字,是我毕生的荣幸。你介意我陪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阿加莎摇头,「不介意的,莫里亚蒂教授。」 无事不登三宝殿。 心里只有数学难题和跟福尔摩斯斗智斗勇的莫里亚蒂教授不会无端端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加莎倒是很好奇莫里亚蒂出现在她面前的目的。 或许是为了更好地跟福尔摩斯斗智斗勇。 或许是有其他的目的。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阿加莎来说,这都是一件非常值得警惕的事情。 可是莫里亚蒂在阿加莎面前表现得很会社交,他并不像是阿瑟说过的那样性情孤僻古怪,他跟阿加莎谈论天气,从广场上一只悠闲踱步的鸽子,谈论到崇拜数学的希腊再谈到浪漫的多瑙河,他仿佛不是一个数学家,而且一个浪漫的艺术家和哲学家。 莫里亚蒂的声音并不像福尔摩斯的音色那样低沉,是悦耳的男中音,说起那些数学理论和数学家的故事,娓娓道来,阿加莎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凡她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有莫里亚蒂的这份功底,她现在的梦想很可能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数学家而不是一名心理医生。 福尔摩斯是在阿加莎和莫里亚蒂相谈甚欢的时候,来到广场的。 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女孩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在她身旁,蹲着一只并不怕人的鸽子,脚下的地方也有鸽子来回走动,而一身学者气质的莫里亚蒂脸上带着笑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惹得阿加莎神情微微一怔,然后扬着嘴角笑起来。 福尔摩斯眉头一皱,快步向阿加莎的方向走去。 正在跟莫里亚蒂说话的阿加莎看到迎面大步走来的福尔摩斯,笑着向他招手,等福尔摩斯停下,年轻的女孩站起来,笑着说:「你可算是跟华生医生说完事情了,今天好幸运,我遇见了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微笑着向福尔摩斯伸手,「福尔摩斯先生,久仰。」 福尔摩斯扯了扯嘴角,伸手敷衍地回握莫里亚蒂的手,「……过奖了,莫里亚蒂教授。」 两位男士相对而立,看上去风平浪静。 阿加莎对这个场景十分满意,她双手合十,想说些什么,可福尔摩斯已经将她放在旁边的拐杖拿起,跟莫里亚蒂说:「我们还有事,失陪了。」 莫里亚蒂挑了挑眉,「没关系,我已经和杜兰小姐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 福尔摩斯:「……」 第92章 福尔摩斯带着阿加莎离开广场。 福尔摩斯本来想带阿加莎回华生的诊所,想了想,改变主意回贝克街。 在马车上,福尔摩斯跟阿加莎状似自然地说起莫里亚蒂,「那是伦敦大学数学系的教授,你怎会认识他?」 阿加莎撩起车帘,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有些漫不经心,「霍格博士三个月前在伦敦大学开设讲座,我当时以助手的身份跟博士一起在礼堂里。莫里亚蒂教授说他那时被博士的专业知识和风趣优雅的谈吐所吸引,并留意到我。」 福尔摩斯:「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阿加莎将手里的车帘放下,歪头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含笑反问:「如果不是真话,他为什么要骗我?」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脸上神情严肃,语气凝重地说道:「如果他想追求你,留意到你的时候,就应该对你表示好感,展开追求。」 阿加莎当然不会认为莫里亚蒂教授是想追求她。 可是福尔摩斯的话令她觉得很有意思,「你觉得,我是以为他想追求我吗?」 福尔摩斯:「……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那个意思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知道,莫里亚蒂跟福尔摩斯是宿敌。 即使她并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斗智斗勇的,她看过福尔摩斯与宿敌同归于尽、一起跳山崖的故事,但她当时看的时候,只觉得是作者大大想封笔了,干脆草草弄个最后一案出来,给福尔摩斯制造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相爱相杀一起死了算。 毕竟,福尔摩斯死了就不用头疼下一个故事写什么了。 ……但福尔摩斯确实令人头疼。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第201页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眼睛望向阿加莎,「你去完广场餵鸽子之后,忽然变得敏感。」 「因为我觉得莫里亚蒂教授不会无端出现,而你平时也不是那种看到我与别人说话,就跑过去打扰的。我能感觉到,你不想我与莫里亚蒂教授有过多的接触。」 阿加莎说这些话,其实不过是想诈一下福尔摩斯。 其实福尔摩斯表现得非常好,如果她不是穿越来的,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她并不会觉得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之间会有什么深仇大恨。福尔摩斯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他看向阿加莎,年轻的女孩眼神明亮,像是期待着些什么。 我确实不想莫里亚蒂教授与你有太多的接触,原因很简单,他是伦敦大学数学系的天才,又是一个哲学家,很健谈,是个非常理想的对象。 他的兄长詹姆斯·莫里亚蒂在伦敦社交圈很有影响力,我怕你跟他接触过后,会觉得我乏味。 阿加莎听得一脸懵,面无表情地看向福尔摩斯。 「我胡说的。」 福尔摩斯见状,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阿加莎,人类的五官总是很容易出卖他们内心的情绪。你平时通过观察别人的举止和神态,揣测他们的心思。可是你却忘了,别人也能通过你的一颦一笑揣测你。」 阿加莎:「……」 阿加莎木然着脸,心想可把你能的,但你揣测错了,你知道吗? 看样子,福尔摩斯跟莫里亚蒂之间真的是在交锋,但他不想说。 阿加莎才这么想,就听到福尔摩斯说:「约翰说你脚踝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你想回牛津街公寓了吗?」 阿加莎看向他。 福尔摩斯:「时侯还早,如果你想回牛津街公寓的话,现在可以去收拾东西,我送你回牛津街公寓。」 马车停下,已经到了贝克街公寓楼下。 阿加莎坐在位置上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福尔摩斯,笑着问道:「夏洛克,你是在赶我走吗?」 福尔摩斯与她对视着,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你心里一直很清楚,只要你想留在贝克街,我是永远都不会赶你走的。」 阿加莎:「那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打算离开贝克街公寓呢?」 「相信哈德森太太会非常高兴的,迟晞小姐。」 福尔摩斯摸出雪茄在手里把玩,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语气有些无奈,「只是我得向你说声抱歉,因为我最近不能在贝克街住了。」 事情听起来好像很突然,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突然的。 福尔摩斯干什么事情都是出其不意、无法捉摸的。 阿加莎对他最近不能在贝克街住的事情不表示任何惊讶之情,甚至有种已经麻木了的感觉。 因为他做事从来不需要向谁交代。 阿加莎眨了眨眼,「哦」了一声,语气凉凉地说道:「是因为今天做化学实验把公寓炸毁了吧?放心。就算你不在贝克街公寓住了,哈德森太太也还是会让你赔得倾家荡产的。」 福尔摩斯闻言,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停下,天灰色的眼里扔蕴含着笑意,那是阿加莎很少见到的模样。 福尔摩斯说:「你以前为我存过委託金,我有多少财产没人比你更清楚。最近半年又侦破惊动几国的诈骗案,报酬并不低。不会倾家荡产,我赔得起。」 阿加莎不想再在车里待着,皱着眉头,下巴微微扬了下,有些娇纵的模样,「扶我下车。」 福尔摩斯莞尔,下车将她从马车上扶下。 维克哈姆拿了拐杖给她,「杜兰小姐,您的拐杖。」 阿加莎轻声道谢之后,杵着拐杖上楼了。 福尔摩斯看着那个米白色的身影走进楼里,目光并没有移开,只是淡淡地吩咐维克哈姆,「你在这儿等着。」 维克哈姆:??? 福尔摩斯双手插在兜里,跟他说:「替我送杜兰小姐回牛津街。」 维克哈姆神色惊讶,「福尔摩斯先生,您不亲自送她回去吗?」 福尔摩斯摇头,「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对了,麦考夫最近在忙什么?」 麦考夫在忙什么? 维克哈姆忍不住撇了撇嘴,心想老闆除了忙国家大事,就是忙着在杜兰小姐面前捞你啊,奈何你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啊! 维克哈姆觉得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跟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杜兰小姐是你带回贝克街养伤的,现在她要离开回牛津街,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是希望你能亲自送她的。」 福尔摩斯一怔,似笑非笑地看了维克哈姆一眼,问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维克哈姆:「……」 维克哈姆不敢,但想到平时杜兰小姐什么事情都念着他们,出去玩也不忘记给他们带点小礼物的那份心意,维克哈姆豁出去了。 维克哈姆挺了挺胸,大胆开麦,「福尔摩斯先生,作为一名合格的绅士,理应有始有终。」 福尔摩斯扬了扬眉,被他拿在手里的雪茄被点燃,勐抽了几口雪茄之后,将雪茄塞给维克哈姆,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楼里。 阿加莎已经到了三楼的公寓,她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本来就打算离开牛津街的。 她的物件并不多,稍微收拾,就已经收拾好。 第202页 福尔摩斯上来的时候,阿加莎正在向哈德森太太道别。 哈德森太太有点不放心,但阿加莎要走,她也不能勉强,于是拉着她,事无巨细地叮嘱她一些事情。 福尔摩斯看得有些莞尔,「哈德森太太,贝克街到牛津街步行只要一刻钟,你要是想阿加莎,随时可以去看她。」 哈德森太太瞪了福尔摩斯一眼,将阿加莎放在门边的行李塞给他,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阿加莎忍不住笑,拉着哈德森太太的手,声音有点爱娇,「哈德森太太,我们肯定会常见面的。」 哈德森太太于是不再耽误阿加莎和福尔摩斯的时间。 福尔摩斯将人送回牛津街公寓,阿加莎的公寓在三楼,一室一厅,被布置得简洁又不失。 阿加莎让他将小行李袋放在沙发旁,慢慢地走进厨房去倒了两杯水出来。 出来的时候发现福尔摩斯站在客厅的窗户前,他正靠着窗户打量楼下的人和景物,眉头微皱着,仿佛遇上了什么难题。 阿加莎没有走近他,只是将两杯水放在厨房跟餐桌之间的吧檯前,安静地打量他。 福尔摩斯察觉到阿加莎的视线,回头,有些奇怪,「怎么了?」 阿加莎指向吧檯上的水杯:「喝水吗?」 福尔摩斯走过去,将杯子里的水喝了大半,阿加莎还在打量着他。 他将杯子往旁边的吧檯一放,有些莞尔,「在看什么?」 阿加莎瞅着福尔摩斯,笑了,「就看看没有心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福尔摩斯想说些什么来辩解,让她别多心。 可是不等他说什么,阿加莎又问:「跟华生医生秘密商量好了吗?」 福尔摩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你说什么?出门前贝克街二楼公寓爆炸了,你不让我进去看,肯定有问题。不是你在公寓里做实验操作失误导致的,是有人故意炸了你的公寓。」 阿加莎一只手扶着吧檯,她没有看向福尔摩斯,只是垂着那长长的睫毛,轻声说道:「虽然我认为老卡特赖特经过了小树林的事情之后,会蛰伏一段时间,那并不意味着他身后的势力选择蛰伏。如果是造神,他们就会神化他们所做的事情,但凡从中阻挠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妨碍他们心中正义的人,并不只有我,还有你。」 福尔摩斯觉得有点危险。 阿加莎太聪明了,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了她。 好像解释很徒劳,但福尔摩斯还是试图解释,「跟老卡特赖特的事情未必有关系。」 阿加莎步步紧逼:「那你是承认自己或许遇上危险了?」 福尔摩斯:「……」 说实话,并不是那么想承认。 阿加莎看着他,转身走向客厅,可她大概忘了右脚踝上的伤,伤口因为勐然使力而感到疼痛,她倒吸了一口气,脚下顿时踉跄不稳。 福尔摩斯见状,连忙伸手扶她,却被她顺势拉倒,两人倒在沙发上。 姿势不太雅观,他在下,阿加莎在上。 而且因为害怕阿加莎会不小心碰到脚踝的伤口,又害怕她的头会碰上旁边的茶几,他一只手将阿加莎的脑袋往他怀里按,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两人现在就是紧贴着,该相贴的和不该相贴的,都贴得严丝合缝。 阿加莎从他的怀里抬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盯着他,忽然笑了。 她并不打算从他身上移开,双手交叠在他的胸前,「夏洛克,你是懦夫吗?」 窗外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室内变得昏暗,而那股淡淡的花香又开始笼罩着他。 福尔摩斯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个梦,梦里只有他和阿加莎,在那个梦里,他也是这样被花香笼罩着,行尽各种荒唐事。 他的眸色变深,望着阿加莎,低沉的声音有些微哑:「我怎么是懦夫了?」 「你崇尚冷静理智,视感情为负担。你心里喜欢我,在意我,却不敢承认面对。」 阿加莎微笑着从福尔摩斯的怀里爬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着说:「所以你是懦夫。」 福尔摩斯:「……」 第93章 被抱在怀里的温软躯体离开,福尔摩斯有些反应不过来。 年轻的女孩站在他的前方,言语虽然充满挑衅的意味,可她脸上的笑容告诉他,她并不将刚才的话视为挑衅,而是心平气和地陈述事实。 福尔摩斯眼睛微眯了下,「我确实在意你的安全,也并没有不愿意承认。」 阿加莎轻飘飘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那我说错话了,你不是懦夫,你是胆小鬼。」 不是懦夫就是胆小鬼。 就是说……迟晞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公寓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的花瓶,花瓶里插着粉色的桔梗花,但是因为阿加莎离开牛津街公寓已经有些时候,桔梗花已经枯萎,花枝上的叶子也已经变得枯黄。 窗外乌云并没有散去,有零星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 福尔摩斯听着雨打玻璃的声音,心里有感到那么一丝无可奈何。 他掀了掀眼皮,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仍旧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被宠坏的公主,又像是倨傲的女王,她眉眼弯弯,打量了他片刻,才说道:「你现在的处境有点危险,让我猜猜二楼的公寓是怎么被炸的。有人偷偷进屋不太可能,因为你对二楼的东西摆放顺序都清清楚楚,即使有人动过一张纸,都能发现。我想是有人寄了东西给你,你在拆箱的时候发现那是一个炸弹。」 第203页 福尔摩斯发现一切隐瞒都是徒劳,于是不再掩饰,「你猜的确实不错,箱子是门警彼得森拿上来的,所以我没太在意。但是在拆箱的时候,我闻到了火药味,对方在箱子上做了引爆的东西,拆箱子的时候也会炸弹也会爆,我在闻到火药味的同时也察觉到异常,及时将箱子扔向阳台。」 炸弹在扔往阳台的时候爆炸,天花板都炸得一团乌黑,差点就塌了。 福尔摩斯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跟阿加莎说道:「就跟你说的那样,你和霍格博士只根据警方提供的资料分析作案者的心理和经歷,寻找证据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和我这个侦探顾问该做的事情。老卡特赖特的案子调查受阻,莱斯特雷德先生的阻力主要来自上级有关部门的阻挠,但我不一样,我并不听命于政府部门,有些时候,我甚至不屑于与他们为伍。我感觉到有人在警告我,不要再继续调查这个案子。」 阿加莎听得忍不住笑起来,「这群人怎么总是喜欢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恐吓别人?」 福尔摩斯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合拢,手指交叉,他看着阿加莎不以为意的模样,有些无奈,「还笑,难道你这次还没吃够苦头?」 她脚踝上的伤口已经基本康復,想要完全像之前那样行动自如还需要一点时间,但福尔摩斯想到那天夜里在华生的诊所里为她清创时,她疼得脸色发白,鼻尖通红的模样……真是可怜死了。 可是阿加莎却说:「这点苦头算什么?我年幼时,父亲与一个连环杀手拉锯了将近半年,就来连环杀手无计可施,试图通过绑架我来威胁我的父亲。」 福尔摩斯听得瞠目结舌,有些说不出话来。 阿加莎:「因为我父亲的工作性质太过危险,而且父亲在犯罪心理的应用之路上越来越有心得,他与我母亲因此而感觉彼此的生活理念不同,和平分手。」 福尔摩斯感觉已经有点麻了,重复了一下阿加莎最后的话。 「和平分手?」 「嗯。」 阿加莎点头。 这时候并没有离婚制度,于是阿加莎又向福尔摩斯解释:「就是解除婚姻关系,我们称为离婚。」 福尔摩斯:「……」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一旦结婚就没有退路,不论好坏都得绑在一起。 此刻听到阿加莎谈论起父母离婚就跟谈论天气似的语气,福尔摩斯就……整个人都麻了。 一百多年后的世界日新月异,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是现在的他无法想像的。 但重点似乎并不是未来的世界如何,而是阿加莎被绑架的事情。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迎着他的视线,继续说道:「什么危险的事情,我早就经歷过。我母亲跟父亲离婚后,去了法国继续她的设计事业,我留在国内学习。因为父亲的缘故,我选择了心理学,方向是犯罪心理。夏洛克,我从不畏惧面对不法之徒,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福尔摩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花瓶里的枯花枝忽然掉下一片叶子,阿加莎白皙的手指拈起那片枯叶,那双湛蓝色的明眸一眨不眨地跟福尔摩斯对视,「所以,你在诊所里跟华生医生谈论的事情,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过于落后和陌生,即使她从小就面对致命的危险,可福尔摩斯认为她不该承受太多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他微笑着拒绝:「有的事情,并不是越多人知道就越好。」 阿加莎将手里的落叶扔向他。 福尔摩斯将轻飘飘的落叶接住,明明白白地说:「迟晞,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 「夏洛克,你喜欢我,你知道吗?」 阿加莎歪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她笑得有些得意,「对爱情敬而远之的福尔摩斯先生,竟然也会坠入情网,恐怕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吧?」 如果爱情是一场战争,福尔摩斯并不是胜利者。 窗外风雨大作,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窗上。 阿加莎干脆弯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夏洛克,你是个失败者。」 阿加莎单方面宣布爱情战役的失败者,微笑着转身,想进房间查看窗户有没有关上。 可是她没能成功走开,才转了个身,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只扣着她的手掌已经使了个巧劲,一扣一拉,她已经重心不稳往下掉。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另一只手臂伸出,已经将倒下的女孩接住。 阿加莎:…… 猝不及防地被落入了别人的怀抱里,阿加莎一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愣了下。 福尔摩斯那双天灰色的眼睛直直看进她的眼里,「你似乎很热衷于撩拨我。」 两人此刻的姿势其实很暧昧。 年轻的女孩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她此刻整个人都坐在了福尔摩斯的腿上,不盈一握的腰身被他有力的手臂禁锢着,v字的领口已经微微敞开。 福尔摩斯的眼睛往下移,落在她丰润的唇上。 他想起半年前那个带着酒香的吻,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福尔摩斯的眸色变得深沉,声音也低哑,「迟晞,事不过三。」 他此刻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似的,阿加莎感觉自己心跳加快,她很清楚福尔摩斯既不适合谈恋爱,也不适合结婚,但并不代表她对他毫无想法。 第204页 都亲了那么多回,现在再大胆一点点,睡了他又有什么了不起。 这么一想,顿觉格局马上打开。 坐在男人腿上的女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她笑着凑向前,轻声问道:「什么事不过三?我听不懂。」 那阵淡淡的花香又将他密密实实地拢起来,福尔摩斯感觉到了久违的渴望,他想要的近在咫尺,只要他稍稍放纵,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她。 年轻的女孩眼眸弯弯,咬着下唇笑,「每次我亲你,你都没拒绝,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的。」 福尔摩斯:「……那都不过是你酒后一时兴起,我早就忘了。」 阿加莎眨巴着眼睛,神情妩媚又天真,「真的忘了吗?那在达特穆尔庄园的那个晚上呢?你喝了酒胃疼犯了,我担心你疼得厉害,为你按摩胃部缓解疼痛,那时你想什么?」 福尔摩斯忽然觉得口干,但依然努力保持冷静,警告道:「迟晞小姐,我劝你别玩火自焚。」 「我玩火自焚会怎样?你展开说说。」 福尔摩斯:「……」 阿加莎觉得福尔摩斯有时真好玩,欲望明明刻在眼睛里,却还表现得像是柳下惠似的坐怀不乱。 大概是因为他温柔和风度刻在骨子里,更大概是…… 「夏洛克,你不行啊。」 阿加莎笑着站起来,她刚离开福尔摩斯的身上,福尔摩斯就已经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阿加莎已经落在沙发上,男人欺身过去,将她困在沙发一角。 阿加莎有些猝不及防,「你……做什么?」 身前的男人尽在咫尺,他微微向前,鼻尖几乎与她的相碰。 两人气息交缠,福尔摩斯的唿吸变得沉重,「我做什么?应该是我问你做什么才对,迟晞小姐,那天晚上我在想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阿加莎有些怔愣,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福尔摩斯这样,有点失控有点霸道,还有些无奈。 福尔摩斯目光灼灼,「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我让你回房,你不听话。我只好用激将法,想让你知难而退。可你偏要跟我唱反调,那天夜里你坐在床边,手在我胃部按揉,可是靠得太近,我闻到了你身上的花香,仿佛刻意在诱惑我。」 阿加莎瞪他:「你胡说——」 「就像此刻。」 福尔摩斯说,「我已经尽力克制,但你得寸进尺。」 福尔摩斯凑近她,在阿加莎说话之前,低头,将她的话语尽数吞噬。 第94章 男人的吻落下时,阿加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她记得有一次父亲在收拾书房时,曾经翻出了一张年轻时他与母亲的照片。 那时的父亲与母亲,郎才女貌,两人脸上都是幸福和快乐。 可是时间弹指过,他们结婚离婚,仿佛年轻时的相爱不过是大梦一场。 阿加莎看着父母的照片,心里有些惆怅,她曾经认为爱情是彼此永远不变的承诺,我此生非你不嫁,你今世非我不娶。 可是父亲告诉她,相爱不怕时间太短,只怕时间来不及。 有的人从你的生命中来了又走,或许只是为了教会你该要如何去爱。 对有的人而言,爱是占有,是惺惺相惜,对有的人来手,爱是放纵是自由。 父亲与母亲年轻时爱过一场,可是岁月荏苒,他们发现彼此的灵魂不再契合,曾经的浪漫激情也随之而消失,于是选择分开。 或许是因为父母的关系,阿加莎对爱情有憧憬,但从不过于执着。 她当然可以喜欢一个人,也可以爱一个人,那都是她的自由。 她一直知道自己喜欢福尔摩斯,说爱太沉重,但她对福尔摩斯的感觉,应该比喜欢还要多一点点。 抱着她的男人双臂有力,将她禁锢在沙发上,属于他身上的那阵菸草香将她包围着,令她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被那阵淡淡的菸草味浸透了。 大概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言行挑衅他的理智,他的吻刚落下时有些霸道蛮横,后来逐渐变得温柔。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同倒在沙发上,阿加莎平躺在沙发上,气息因为彼此的拥抱厮磨而变得混乱,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觉到原来除了探案和推理,福尔摩斯还会有其他世俗的欲|望。 福尔摩斯一只手扶着沙发的椅背,额前的头髮有些微乱。 他的唿吸有点重,那双天灰色的眼睛望着阿加莎,声音变低变沉,「从你第一次在贝克街公寓亲我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了。迟晞,你知不知道有的话不能乱说,有的事情不能乱做?」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依然在克制着。 可是阿加莎并不领情,她那只没受伤的腿曲起,米白色的裙摆顺着她的动作被撩起后顺着膝盖滑下,她双手抵在福尔摩斯的肩膀上,能感觉到手掌下的筋肉紧绷着。 栗色的长髮此刻已经散落,顺着沙发蜿蜒而下,尾端已经垂落在橡木地板上。 她望着福尔摩斯,眼波流转,轻柔的声音染上了媚意,笑着反问:「有的话不能乱说,有的事情不能乱做,可我就说了,也做了,那怎么办呢?」 「你其实也喜欢。」 女孩抵在他右肩上的手游移到他的脖颈,立领衬衫最上端的两粒扣子早已解开,女孩微凉的手指爬到他的脖颈,然后颳了一下他的喉结,「明明可以将我推开的,可你却一动不动。」 第205页 任谁遇上阿加莎这样的女孩,大概都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 福尔摩斯放弃负隅顽抗,顺从心底的渴望。 原本撑在椅背的手将她作乱的手握住,两人十指相扣,然后他俯身下去,跟她接吻。 窗外的雨点时缓时急地打在玻璃窗上,男人和女孩的声音和雨打玻璃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阿加莎坐在福尔摩斯的身上,望着雨水洗刷窗户,声音微颤,甚至有点哑,她双手抱着福尔摩斯的脖子,在他耳旁喃喃说道:「夏洛克,外面的雨下得好大。」 「对,雨下得好大。」 福尔摩斯扶着她的腰,侧头追着她的唇,向她索取了一个吻。 男人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到她身上,很热,仿佛能令人烧起来。 福尔摩斯一边吻一边说:「迟晞,我走不了了。」 …… …… 这场雨来得有点急,开始的时候下得大而急促,后来雨势渐缓,却依然没停,淅淅沥沥地下着。 从傍晚到入黑,延续了大概三个小时。 阿加莎意识昏昏沉沉,在沙发上时,福尔摩斯怕她受伤的腿乱动,会让刚癒合的伤口裂开,于是将她的腿捉住放在他的腰旁,累得不行。 后来在浴室清洗的时候跟对方嬉闹,不仅把他的衣服弄湿,她的手被迫撑在浴室的镜子上,让原本光滑无痕的镜子后来布满凌乱的掌印。 雨终于停了下来,她换上了干爽的居家连衣裙,靠着沙发的椅背。 一头栗色的头髮柔顺地披在身后,她怀里抱着抱枕,下巴抵着抱枕呢喃着跟福尔摩斯说道:「我又饿又困。」 作为令她又饿又困的始作俑者,福尔摩斯有点心虚,可转念一想,如果能轻易控制,又何来的情不自禁呢? 更何况,阿加莎全程都没喊停,不仅没喊停,她还配合得要命。 福尔摩斯进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跟她说:「我去做点吃的。」 阿加莎有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说:「可你做的东西都很难吃。」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难吃也没办法,你将就着吃一点。」 于是,福尔摩斯在阿加莎住处的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做了两盘义大利面,看上去卖相有点糟糕,但可能阿加莎这时候已经太饿了,竟然觉得味道还不错。 她将福尔摩斯做的那盘义大利面吃完,总算是恢復了一些体力和精神。 福尔摩斯将餐盘收进厨房,然后倒了两杯水出来,自己跟前放了一杯,令一杯放在阿加莎的前方。 阿加莎盯着前方的水杯,透明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微微晃动,福尔摩斯坐在她的对面,欲言又止。 阿加莎掀了掀眼皮,湛蓝色的眼睛看向福尔摩斯,忽然问:「夏洛克,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福尔摩斯有点懵,「我为什么要有点害怕?」 阿加莎微笑,「害怕今天发生的一切,会影响你的大脑。人一旦被情感和欲望所主宰,理智就无法占据上风。」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有些无奈地嘆息,「迟晞,我确实在意你。我不至于那么混帐,会不承认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阿加莎微微一笑,没再说这个话题,她将话锋转向今天在广场里看到的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出现的时机很突兀,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没想太多的。可是你表现得有些紧张,令我不得不多想。他跟老卡特赖特他们有关系吗?」 福尔摩斯心想真是奇怪,阿加莎好像天生就能识别犯罪份子,是因为她长期受父亲影响的缘故吗? 明明看上去那么娇弱的女孩,手上的力道重一点,就说疼要轻一点。 可是在面对那些不法之徒的时候,冷静果断的像是另一个人。 福尔摩斯心里想着,倒也没逃避问题,「我还没找到他跟老卡特赖特他们有关系的证据,但以我的推测,他可能是老卡特赖特背后的推手。其实在老卡特赖特的案子之前,我一直也在追查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发现伦敦近几年来的一些重大案件,在侦破移交警方起诉作案者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事情,理应从重处理的作案者总会遇上好运气,要么指控人放弃指控,要么能得到法官与陪审团的理解,从而摆脱本该属于他们的刑罚。如果这些案子并不是我侦破的,我怕且也不会那么注意,可惜那些没有得到公正处理的作案者,都是我经手过的案子。」 福尔摩斯顺藤摸瓜,顺着那些案件查,竟然发现近五年来伦敦发生的重大刑事案件,竟然有一半跟莫里亚蒂教授有关系。 说到伦敦的重大危险人物和犯罪活动,没人比福尔摩斯更加了解。 一次又一次他经手过的案子,作案者总有大把的钞票来请律师辩护或是保释,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就像你面对老卡特赖特时的感觉一样,这些案子的背后有一股势力,在指挥着他们什么时候作案,如何动手,他们无视法律正义,甚至在那些不法之徒落网后,依然不遗余力,千方百计地庇护他们。」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语气徐缓:「我查到了一些线索,莫里亚蒂教授也发现了我顺着那些案件的线索查到他头上去了。迟晞,莫里亚蒂教授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你,他另有所图。」 第206页 「另有所图,他图我什么呢?」 阿加莎歪头,姿态闲适,清艷的眉眼微弯,心情颇好地猜测,「莫非图我的美色?」 福尔摩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女孩眼角的皮肤还泛着淡淡的红,令他想起她眼中含泪时的模样,抵在他身前的双手不知该要将他拉近还是推开的模样……美色有时令人着迷。 阿加莎继续猜,「也有可能图我的专业水准,他如果是老卡特赖特身后的人,现在热衷于造神。如果能说服我加入他的阵营,他的造神计划实施起来要容易得多。」 从事心理学研究的人,对群 体行为和群体心理的了解总会多一些。 福尔摩斯听着她的猜测,忽然笑道:「为什么不猜你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对我而言是独特的存在。他或许认为,控制了你,就等于控制我。」 阿加莎一怔,随即笑着摇头。 她看向福尔摩斯,「我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福尔摩斯沉声坦白:「我很在意你。」 「对你而言,我或许特别,但并没有那么重要。夏洛克,实际上,除了你心中的正义,我并不认为你会为了谁而改变自己的立场和原则。」 阿加莎向福尔摩斯露出一个微笑,说:「你在明,莫里亚蒂教授在暗,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在你在第一次坏了他的好事之后,他或许就已经在注意你。夏洛克,你与他仿佛天生就是宿敌,但相信我,他对你的了解,远比你对他的了解多。控制我,是无法控制你的。」 福尔摩斯:「……」 一个刚跟他享受过鱼水之欢的女孩,居然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她认为自己对他并不是那么重要,不足以撼动他的原则。 福尔摩斯一时不知是什么感觉,于是木着脸看了阿加莎一眼,说:「你才是真厉害,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帮我想好了。」 这话说的有点阴阳怪气。 阿加莎瞅了他一眼,她站起来,走到他身前,主动弯腰亲了他一下。 「夏洛克,不是我帮你想好了,这是事实。就如同莫里亚蒂教授控制了你,并不等于控制了我一样。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两人上床并不意味着关系多亲密,感情多深刻。这一刻接吻,下一刻分道扬镳,都是很正常的。」 福尔摩斯听出了阿加莎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是想叫我现在离开?」 「不然呢?难道你想在我这里住?」 福尔摩斯哑然。 虽然…… 但是…… 事情好像不该是这个走向啊……警探届男神福尔摩斯此刻都有些发蒙,一切推理都无法用在阿加莎身上,因为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阿加莎:「夏洛克,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福尔摩斯:「我走了,那你呢?」 「我?」 阿加莎脸上梨涡浅笑,饶有兴致地说道:「莫里亚蒂教授明天下午两点要到摄政街找我,我想亲自会一会这位博学强记的天才数学家兼哲学家。」 福尔摩斯:「……」 为什么他会有种被人睡过就抛弃的感觉?! 第95章 阿加莎决定的事情,基本上是不会改变的。 她与人缱绻缠绵时甜美迷人,可是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也令人嘆为观止。 福尔摩斯忍不住喟嘆,「迟晞小姐,你才是没有心。」 上一刻与他百般柔情,能化成一滩水任他掬弄,下一刻却要背着他与他的宿敌相会。 阿加莎笑睨他一眼,没搭话。 搁在桌面上的手,手背白皙,五指修长。 福尔摩斯忍不住伸手,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问道:「真的要见莫里亚蒂教授吗?」 「嗯。」 阿加莎点头,语气认真,「我很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福尔摩斯领教过阿加莎的坚定,没有试图说服她。 莫里亚蒂教授找上阿加莎,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她过去与他的关系。 莫里亚蒂图什么呢? 福尔摩斯看了眼前的女孩一眼,心想美色当然也是想图的,但那应该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根据他最近调查的资料,福尔摩斯每看一次都要惊嘆于这位数学教授的犯罪天才,他的势力简直已经渗透了伦敦的每个角落。 「莫里亚蒂教授没那么好应付。」 福尔摩斯说,「最近五年悬而未决的案子,至少有四十多宗跟他有关系,我怕你与他见面讨不了好处。」 阿加莎看得很开,笑着跟福尔摩斯说:「讨不了好处是正常,不吃亏就行。」 夜幕笼罩着城市,阿加莎侧头看向窗外的漆黑一片,下逐客令,「很晚了,你该走了。」 福尔摩斯:「……太无情了啊,迟晞小姐。」 阿加莎湛蓝色的眼睛望向他,眼神明亮而清澈,「夏洛克,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找谁就找谁,我清楚自己帮不了你什么。」 福尔摩斯看似面对的只是莫里亚蒂教授,实际上是面对着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 四十多桩悬而未决的案件是什么概念?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本该锒铛入狱,却被莫里亚蒂教授捞出来继续逍遥快活的不法分子。 她不知道福尔摩斯手里有多少资料,能将莫里亚蒂教授的势力一网打尽,但也知道那会是一场恶战。 第207页 莫里亚蒂既然找上她,躲是没用的。 福尔摩斯跟她对视了半晌,然后说:「答应我,你不会铤而走险。」 阿加莎忍俊不禁,「我不过是个稍懂心理的人,即使能学以致用,将自己的知识用在警方的问询上,为他们的刑讯节省一点时间,也无法像你那么神通广大。我能有什么危险呢?」 福尔摩斯嘆息。 总有事情无法预知,对他而言,阿加莎意味着失控和意外。 阿加莎没有跟他多说什么,只是好奇问道:「你等会儿离开这里,要去哪儿?找华生医生吗?」 福尔摩斯摇头,「我要去找麦考夫。」 他手头上的资料,还有要面对莫里亚蒂教 授的势力,这些事情找谁都解决不了,只有麦考夫可以帮到他。 而且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人,也是麦考夫。 阿加莎听说福尔摩斯要去找麦考夫,顿时就不操什么心了。 麦考夫出马,基本上没其他人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事情是福尔摩斯兄弟一起出马解决不了的。 阿加莎送福尔摩斯出门,刚把人送出大门,他却看了她一眼,忽然拉着她重新回了屋里。 阿加莎:??? 「怎么——」 话才说了个开头,年轻的女孩就被瘦高的男人抵在大门前亲吻。 阿加莎愣了一下,但她乐于接受来自福尔摩斯的主动和热情,发出一声短促而含煳的轻唿之后,双手环上他的腰身,回应来自他的深吻。 福尔摩斯捧着阿加莎的脸,鼻尖与她的相触,尽力调整已经变得紊乱的气息。 男人的唇几乎贴在阿加莎的红唇上,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迟晞,告诉我,今晚这一切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如果她只是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今晚的这一切意味着她的人生从此与他交缠在一起,至死方休。 可她并不只是阿加莎,她还是来自一百年后东方某国自由而美丽的灵魂。 冰雪聪明,又善良独立。 她从来不是需要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 尤其是在听说她的父母因为相爱而结合,后来因为生活理念不同而分开的事情之后,福尔摩斯忽然发现,他过去的种种视而不见,不过是作茧自缚。 阿加莎并不在乎那一纸婚约,也没有要踏入他生活和工作的意愿。 她甚至能在跟他亲密缠绵之后,毫不留恋地将他送出门外。 爱情于她而言,仿佛可有可无。 阿加莎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福尔摩斯会这么问她。 但她随即表示理解,福尔摩斯骨子里就是说绅士,天生温柔,世人说他性情乖僻不懂人情世故,其实他比谁都懂,只是懒得做。 有些事情于他而言,确实过于出格。 毕竟,活在十九世纪的男人,即使再不拘泥于世俗,在男女关系上的观念还是十分传统古板。 阿加莎忍不住笑,她抬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笑着问:「意味着我喜欢你,愿意与你做一些很亲密的事情。也意味着,虽然我们已经那么亲密了,但你有你的自由,我也有我的空间。」 福尔摩斯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你是福尔摩斯先生,而我,是杜兰小姐。」 阿加莎嘴角微扬,声音轻柔,「夏洛克,我心里喜欢你,今天跟你做的这些事情是我愿意的。但并没有想过通过这些事情,要求你为我妥协些什么。我来自一百年后,父母生我养我教导我,从来不是为了让我长大成人后,嫁给某个人,当他的贤内助。」 父母生她养她教导她,是希望她能成为最好的自己。 结婚不会是她人生的唯一归宿。 更何况—— 阿加莎抬头瞅了福尔摩斯一眼,说道:「这个世界对女士太不友好,夏洛克,如果我跟你结婚,有朝一日发现与你一起生活实在糟糕,还无法离婚。这对我们而言,都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福尔摩斯有点没能反应过来。 所以?他还没求婚,她就已经想到以后要跟他解除婚姻关系了? 福尔摩斯心中百味杂陈,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迎着他的目光,踮起脚尖,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轻吻。 夏洛克,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希望你和麦考夫一切顺利。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必客气。」 阿加莎十分温情地回应了他的问题之后,就将他推出门外。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有些回不过神来。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在爱情面前,竟然束手无策,只能无可奈何地被那个牵动他神魂的女孩牵着鼻子走。 算了,先不想了。 还是先把宿敌莫里亚蒂解决了再说其他的。 万一这次跟莫里亚蒂教授交锋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交代在里面,还怎么琢磨阿加莎的心思? ※※※ 如果你的人生可以重来,你会怎么选择? 「我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也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 摄政街,在霍格博士的诊所里,莫里亚蒂教授坐在阿加莎的对面,微笑着跟她说起困惑他已久的事情。 第208页 他说他从年少开始,就经常反覆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梦到总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问着同样的问题。 「杜兰小姐,我们都知道人生不能重来,但人生的许多选择,可以改变。」 阿加莎听着莫里亚蒂教授的话,他是个相当健谈的人,想法天马行空,可是说出来的话莫名带着十分的诗意。 昨天莫里亚蒂在广场约阿加莎见面的时候,是以他最近深受一些事情的困扰为由,问阿加莎是否能为他提供一些帮助。 于是阿加莎与他约好了在诊所见面。 阿加莎没想到与莫里亚蒂教授的会面,会是谈论这种近乎哲学的问题。 她不是哲学家,对一些哲学问题难以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她也不认为自己能帮到莫里亚蒂什么。 阿加莎干脆安安静静地聆听这位教授的倾诉。 「杜兰小姐,如果你的人生可以重来,会怎样?」 莫里亚蒂狭长的眼里含着笑意,温声问阿加莎,「你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都思考过。 尤其是每逢生活遇到挫折,遇到自己后悔懊恼的事情时,特别容易思考这样的问题。 阿加莎微微一笑,「思考过的。」 「结论是会比现在更好吗?」 不一定。 莫里亚蒂教授:??? 他看向阿加莎,笑道:「我问过很多人这个答案,他们的回答几乎都是肯定的。即使不说会比现在更好,也会说不会比现在更差。」 「因为他们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想到了目前经受过的痛苦和不幸。教授,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他们只想逃开自己经歷过的不堪,却没思考过逃离了这样的不堪,或许还有另一种不堪在等待着他们。」 阿加莎心想,其实她不用思考的。 她的人生已经重来了一次,阿加莎这个身份带给她的幸福和快乐,远不如迟晞那个身份带给她的幸福和快乐多。 她不否定阿加莎这个身份所经歷的一切,也不认为这重新再来的人生有什么不堪,但确实并不是人生可以重来,就真的会成为人生赢家。 阿加莎在这个世界奋斗一辈子,不如迟晞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多。 只是活着,就不能辜负自己。 还是要为美好的未来而努力。 莫里亚蒂教授看向阿加莎的目光有些意外,他想了想,温声说道:「杜兰小姐,轻原谅我的唐突。如果你可以选择,你还会跟福尔摩斯先生订婚吗?」 阿加莎微微一怔。 莫里亚蒂教授:「我无意冒犯你,但既然谈论到人生选择,当然会想到足以影响你一辈子的那些事情。」 阿加莎瞅了莫里亚蒂一眼,弄不懂他到底是想试探些什么,但她并不在意对方的试探。 「会的。莫里亚蒂教授,你得承认,福尔摩斯先生是一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绅士。」 莫里亚蒂挑了挑眉,神情似笑非笑,「他确实了不起,除你之外,他并未对其他的任何女士产生过兴趣。」 「与我订婚,未必是他对我有什么兴趣。他或许只是好奇被人抛弃的滋味到底是怎样,也说不定。」 莫里亚蒂「哦」了一声,他微微偏首,视线落在阿加莎身上,问道:「杜兰小姐,你是单身主义吗?」 阿加莎愣住,有些奇怪莫里亚蒂的问题。 而这时莫里亚蒂又说:「假如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阿加莎:「……」 眼前的这一幕,令阿加莎想起当初在贝克街福尔摩斯一脸兴奋地说跟她订婚的事情。 怎么回事? 天才做事都是这么随心所欲、不拘一格的吗?! 第96章 阿加莎没把莫里亚蒂的求婚当真。 她只是感到有些无语,随即就是莞尔。 「莫里亚蒂教授,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呢?」 阿加莎神色忍俊不禁,好脾气地说道,「你并不了解我。」 阿加莎的拒绝并没有令莫里亚蒂感到意外,他目光温柔地看向阿加莎,语气有些腼腆,「我虽然不了解你,但我相信一见钟情。杜兰小姐,三个月前在伦敦大学的礼堂里,我就已经为你着迷。但实际上,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阿加莎:??? 莫里亚蒂英俊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我跟你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前年的秋天。」 前年的秋天? 阿加莎眨了眨眼,前年的秋天她在哪儿?她还在未来世界,当初莫里亚蒂见到的,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 阿加莎有些讶然地看向莫里亚蒂。 她的神色变幻落在莫里亚蒂的眼里,他十分自信地笑了笑,然后身体微微向前倾,「杜兰小姐,阿普尔多尔别墅花园里那棵枫树很美,我去的时候,叶子都红了,你带我路过花园的时候,还告诉我,那棵枫树是米尔沃顿夫人种下的,已经很多年。可米尔沃顿先生并不偏爱枫树,他喜欢书房外的那棵橡树,每逢夏天,他最喜欢在橡树下乘凉。」 阿加莎:「……」 她其实已经很少回想原身的记忆,努力回想莫里亚蒂所提过的事情,脑海里有模煳的印象。 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阿普尔多尔别墅迎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他看上去斯文有礼,对待为他引路的女佣也很有风度。 第209页 可米尔沃顿先生对他的态度却颇为忌惮。 不可一世的米尔沃顿先生在年轻的先生面前,竟然彬彬有礼,这令少女感到稀奇。 年轻的先生在米尔沃顿先生的书房里大概待了一刻钟,秘书便满头大汗地带着他走到客厅,说:「莫里亚蒂教授,请给米尔沃顿先生一些时间整理您需要的资料。您想喝点什么?葡萄酒可以吗?」 可是年轻的教授并不想在屋里呆着,说想出去透气。 秘书要到书房去与米尔沃顿先生一起整理东西,于是叫了可爱又不失机灵的少女带莫里亚蒂教授到花园透气。 少女第一次遇见像莫里亚蒂教授这种气质的男人,对他既好奇又着迷。 莫里亚蒂请少女为他介绍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少女知无不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莫里亚蒂竟然也没有嫌烦。 阿加莎回想当时的场景,她并没有觉得原身给莫里亚蒂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因此后来米尔沃顿先生整理好资料之后,秘书出来找他,他只向少女微微一笑,就毫不留恋地走了。 ……他甚至没问我叫什么名字。 即使到现在,阿加莎回想起那个秋日傍晚时发生的事情,内心仍然能感觉到当时少女目送这位年轻教授离开时的强烈失落。 可莫里亚蒂教授此刻表现出他对那一次的偶然相处从未忘怀,他的目光落下阿加莎身上,探究有之,欣赏亦有之。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杜兰小姐,你现在变得跟从前很不一样。」 芯都换了一个,又怎么能跟从前一样呢? 阿加莎没想到死去的米尔沃顿先生,竟然跟莫里亚蒂教授是认识的。 不仅认识,而且瓜葛还颇深。 可那天在广场见到莫里亚蒂先生的时候,她怎么就没能想起来呢? 或许那些都是属于原身的记忆,没有外力因素她又没有主动去想的话,很难主动跳到她的脑海里。 事到如今,阿加莎只能是这么想。 阿加莎「啊」了一声,神情有些意外有些惊喜,但随即而来又变得有些尴尬,「莫里亚蒂教授,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你总算想起我是谁了,杜兰小姐。」 阿加莎抬头,目光与莫里亚蒂的碰在一起,对视了几秒,她错开视线。 年轻的女孩抿着唇笑,「是,总算想起来了,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说:「一年前米尔沃顿先生遭人暗杀,委实令人震惊。事后米尔沃顿夫人就离开了伦敦,听说她带着贴身侍女和亲信去了美洲定居。杜兰小姐,你为什么没去?」 阿加莎想,她和福尔摩斯都猜错了。 莫里亚蒂教授来找她,既不是贪图她的美色,也不是看中了她的什么专业水准。 他应该是来试探她的。 毕竟,福尔摩斯正在调查她,而她在米尔沃顿先生死后,就与福尔摩斯订婚了。 难道米尔沃顿先生手里其实有莫里亚蒂教授犯罪的证据吗? 「因为米尔沃顿夫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我。」 阿加莎坦言相告,莫里亚蒂有备而来,他对她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之后的事情应该很了解,也清楚她两度订婚的事情。 莫里亚蒂盯着阿加莎,神色看似不假思索:「为什么不喜欢你?你是一个可爱迷人的女孩,任谁也无法讨厌你。」 阿加莎沉默了一下,目光与他的对视,「这世上,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喜欢,就会有人讨厌。」 停了下,她又问莫里亚蒂,「如果我真像你说的那样可爱迷人,那么莫里亚蒂教授,前年秋天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花园里,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莫里亚蒂哽住。 「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你的名字,杜兰小姐。」 年轻的教授表现得非常坦诚,他嘴角噙着笑,温声说道:「那时我只觉得你是一个可爱活泼的女孩,喜欢说话,身边各种各样的小事仿佛都能让你找到乐趣。」 那一次见面并未让莫里亚蒂记得阿加莎这个人,直到三个月前,霍格博士到伦敦大学开讲座,别人说起霍格博士是一个多年传奇的人物时,还说不止霍格博士本人,他身边的助手同样很传奇。 一个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在米尔沃顿先生去世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然成为了霍格博士的助手。 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更何况……莫里亚蒂目光带着些许探究:「杜兰小姐,我从未想过你会成为警方的顾问。」 收养她的主人米尔沃顿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敲诈犯,她是被米尔沃顿准许进入书房的女佣,却在主人被谋杀之后,与伦敦大名鼎鼎的名侦探订婚又解除婚姻,成为伦敦警察厅的顾问。 阿加莎以不变应万变,笑着说:「世事难料啊,莫里亚蒂教授。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们会怎样?对我来说,米尔沃顿先生被杀,夫人决定远离伦敦,这些一切事情发生后,我的人生就相当于重新开始。」 停了停,她似乎厌倦了这样似是而非的谈话,干脆说道:「莫里亚蒂教授,我们彼此都并不单纯,没必要这么相互试探。你来找我,也并不是真的要向我求婚,不妨将你的来意坦诚相告。」 「杜兰小姐,竟然这么曲解我的心意。」 第210页 莫里亚蒂笑着嘆息,他的语气有点好奇,「据我所知,你在与福尔摩斯先生见了两次面之后,就答应了他的求婚,我的诚意并不亚于他。」 阿加莎:「……」 不管怎么说,莫里亚蒂在摄政街的诊所停留了将近两小时后离开,没人知道他跟阿加莎聊了什么,只知道他从第二天开始,每天都让人送花到诊所给阿加莎。 每天的鲜花都精挑细选,里面还有一张淡蓝色的卡片,卡片上都是一些充满哲学或是诗意的摘抄,有时甚至是他自己亲手写的情诗。 ——不能说不浪漫。 霍格博士为此感到惊讶,随即理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芳华正茂的阿加莎值得莫里亚蒂这么费功夫的追求。 只有阿加莎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尔沃顿先生手里应该掌握一部分莫里亚蒂教授犯罪的证据,他认为我或许知道。」 在华生家后花园的太阳伞下,阿加莎和华生两人相对而坐。 华生早就听说莫里亚蒂教授对阿加莎展开追求的事情,听得心惊胆战。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他是非常清楚福尔摩斯从贝克街消失的这段时间都去干了什么事情,有时候甚至在路上遇见的某个乞丐,都有可能去福尔摩斯伪装的。 福尔摩斯正在调查莫里亚蒂的事情,并且正通过他收集的资料将莫里亚蒂的犯罪集团连根拔起。 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即使有麦考夫从中为他斡旋,都不见得能成功。 在行动成功之前,福尔摩斯的行踪成谜,因为他的行踪一旦暴露,很有可能会引来暗杀。 华生对福尔摩斯随时随地能伪装成其他人,并且还能滴水不漏的本领早就麻了,他现在只希望福尔摩斯这趟冒险能平安归来。 福尔摩斯去调查莫里亚蒂,可莫里亚蒂却跑来追求阿加莎是怎么回事? 华生百思不解,并且觉得犯罪天才莫里亚蒂肯定带着阴谋而来。 可是阿加莎仿佛感觉不到危险,还安慰他,「华生医生,你别多想。与其担心我,你不如担心自己。」 华生:??? 华生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加莎笑了笑,「你跟夏洛克搭档多年,他作天作地,在里昂作到生病都是你去带他回来的,可见你们的交情很深。夏洛克现在行踪成谜,莫里亚蒂被他步步紧逼,很有可能狗急跳墙。跟曾经解除婚姻的我相比,你好像是更应该是莫里亚蒂关注的对象。」 华生哭笑不得,「可夏洛克不见得会找我啊。」 即使来找他也不可能会让别人发现,华生心里默默吐槽。 「总之,华生医生,在夏洛克出现之前,你还是多注意安全。还有华生太太,遇见陌生人要多留点心。」 莫里亚蒂是老卡特赖特背后的人,老卡特赖特等人仿佛销声匿迹,但她知道他们此刻肯定在暗处盯着,像是黑暗中伺机行动的毒蛇。 阿加莎想起当初她插手霍尔德太太的事情时,老卡特赖特等人甚至能通过绑架小克莉丝汀让她就范,可见这些人手段卑劣无耻。 她不怕别的,只怕莫里亚蒂狗急跳墙,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阿加莎跟华生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 华生送她出门,临走前阿加莎跟华生说:「夏洛克已经消失了半个月,谁也不知道他部署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不过华生医生,我有种感觉,这件事情未必能如他所愿的那样顺利解决。我最近试着回想过去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事情,可能时间过去得有点久,有的事情灵光一闪,却又没了头绪。有时间的话,我还是想回阿普尔多尔别墅一趟,或许会有一些意外的收穫。」 按道理说,如果福尔摩斯的行动顺利,莫里亚蒂已经自身难保,应该不会有什么心思追求他的。 可是他每天送花,雷打不动,但也不上门讨嫌,十分的绅士周到,似乎对她志在必得。 阿加莎不认为自己值得莫里亚蒂真的耗费心思,阿普尔多尔别墅里应该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她想回去看看。 第97章 阿加莎离开华生的住处后,正要叫马车去阿普尔多尔别墅。 然而她并没有等来马车,却等来了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坐着两轮马车,见了阿加莎,让马车停在路边。 年轻的教授下了马车,风度翩翩地向阿加莎问好,「杜兰小姐,你好。」 阿加莎见到莫里亚蒂感到有些意外,随即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立在路旁,眉眼含笑望向莫里亚蒂,语气温和,「莫里亚蒂教授,你好。真巧,居然会碰见你。」 「不巧。」 莫里亚蒂目光与她的碰上,却没有移开,他说:「杜兰小姐,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阿加莎本想装傻,但莫里亚蒂给她送了那么多花,装傻说不过去。 「莫里亚蒂教授,你让人送的花都很美,我很喜欢。」 鲜花无罪,送的人罪大恶极,并不妨碍那些灿烂绽放的鲜花之美。 「能得到你的喜欢,那也不枉费我的一番心意。」 莫里亚蒂嘴角噙笑,「杜兰小姐,我经常告诫自己,凡事都须得要有耐心。只有经得住漫长的等待,才有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但自从遇见你,我总有些心急,总害怕来不及。」 第211页 阿加莎:「……」 莫里亚蒂:「杜兰小姐,你仍不相信我的诚意吗?」 阿加莎忍俊不禁,不是装的,是真的。 她觉得莫里亚蒂和福尔摩斯这两人,真的很相似,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类型,心血来潮的时候,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阿加莎虽然都收下了莫里亚蒂送来的鲜花,但并不想接受他的求婚,也不想他这么高调地追求她。 被一个犯罪集团的智慧担当追求,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莫里亚蒂教授,诚意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你每天让人送来给我的花,确实都是我喜欢的类型,谢谢你的一片心意。但我经歷过两次订婚,第一次订婚的时候,未婚夫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第二次订婚的对象,是福尔摩斯先生,我本以为对我一见钟情的侦探先生会是我此生的伴侣,可最终我与他分道扬镳。两次订婚都没能有个好结局,我至今不能释怀。莫里亚蒂教授,自从与福尔摩斯先生解除婚约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此生不会再依靠哪个人活着。」 一番话真假参半,莫里亚蒂听得有些讶然,半晌之后,扬了扬嘴角,温声说道:「杜兰小姐,不必太紧张,我承认自己有些心急,如果因此给你造成困扰,我向你道歉。」 不说其他的,单凭追求女士的这一点上,阿加莎觉得莫里亚蒂已经甩了福尔摩斯九条街。 这时,莫里亚蒂又问:「想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一程。」 「莫里亚蒂教授,这样的话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会。」 莫里亚蒂深深地看她一眼,说道:「我有事情想不明白,干脆就出来到处逛逛,我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到处闲逛。」 听他这么说,阿加莎于是不再拒绝。 「好吧,那太感谢你了。莫里亚蒂教授,我想回阿普尔多尔别墅一趟。」 莫里亚蒂:??? 阿加莎微笑:「米尔沃顿先生去世有些时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梦到他。每次见他,都是坐在书房外的那棵橡树下,絮絮叨叨的,不知道他想什么。或许有些事情我忘记了,因为离开了别墅,所以总是想不起来。」 莫里亚蒂:「你觉得回去能想起来?」 莫里亚蒂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阿加莎上马车。 阿加莎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等莫里亚蒂也上了马车之后,才轻声说道:「我也不确定,但是回去看看吧。再说了,不知别墅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冒昧重回旧地,主人未必愿意让我进去。」 莫里亚蒂笑道:「放心,像你这样的小姐,很少人能狠下心来拒绝你。」 …… …… 去到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主人家确实不在家。 但是别墅的管家太太却显得和蔼可亲,她笑着邀请阿加莎和莫里亚蒂教授进去参观。 「威廉先生买下阿普尔多尔别墅之后,很少在这里住。伦敦虽然繁华热闹,但气候却不宜居。威廉先生得过肺病,大多数时候都在空气新鲜的英格兰乡村居住。他是个好客之人,会很欢迎你们二位的。」 管家太太的年龄看上去比哈德森太太要年长一些,但是面相很随和,可能是诺大的别墅院子平时没什么人来,见到阿加莎和莫里亚蒂,话匣子就关不住。 莫里亚蒂在向阿加莎展开追求的时候,恭维的话信手拈来,可是面对管家太太,却显得拘谨少言。 阿加莎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莫里亚蒂悄声嘆息,小声跟阿加莎说道:「其实每次在见你之前,我都得做许久的心理建设才能维持游刃有余的模样。」 阿加莎:「……」 管家太太领着阿加莎和莫里亚蒂到了花园,这时,有女僕来跟管家太太说水管工来了,是要修别墅壁炉的那些栏杆,让管家太太去交代一下。 滔滔不绝的话被人打断了,管家太太一脸意犹未尽地跟两位年轻人说道:「别墅的花园很美,有各种各样的花草,你们可以尽情欣赏。我去去就回,你们就在花园里走走,别乱跑。」 阿加莎目送管家太太离开,转头看向莫里亚蒂,他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他转头,碰上阿加莎的目光,却没有移开,两人相视而笑。 阿加莎笑着邀请莫里亚蒂:「莫里亚蒂教授,一起走走吗?」 莫里亚蒂:「是我的荣幸。」 两个年轻男女的身影并肩在花园里走着,初夏的风吹来,花园里树叶簌簌作响,花的芳香带着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大概是怀着要回想原身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经歷的念头,阿加莎每走过一个地方,都会想起一些事情。 路过客厅外的落地窗时,她会想起每次少女在客厅做事时,布莱恩就会藉故在外面的那片花圃转悠,只要她一看出去,他就能捕获她的目光,并趁机向少女露出讨好的笑容。 她也路过里那棵米尔沃顿夫人亲手栽下的枫树,只是如今秋天未来,枫叶片片茵绿。 莫里亚蒂望着那棵枫树,语气有些可惜,「如果是秋天来就好了。」 阿加莎一怔。 莫里亚蒂神情柔和,声音也柔和,「杜兰小姐,初见时的你活泼可爱,我至今还记得你当时与我一同站在这里,说米尔沃顿夫人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主人。」 第212页 过去属于原身的记忆仿若潮水,向她涌来。 米尔沃顿夫人虽然与米尔沃顿先生感情不好,但她是一个宽厚的女主人。 米尔沃顿先生是个令人痛恨的敲诈犯,却独独对米尔沃顿夫人百依百顺。 少女语气羡慕,跟安静立在她身旁的年轻教授说:「我以后如果能得一个人,像米尔沃顿先生对夫人那样,只会感谢上帝,让我得到了一个愿意为我付出所有的人,哪还顾得上计较他在别人面前到底是怎样的人。」 ……哪怕那个人十恶不赦,只要对方爱她,眼里有她,全心全意对她好,那就足够了。 这确实像是少女的性格,她虽然机灵,但很恋爱脑,容易感情用事。 「杜兰小姐,虽然我当时没能知道你的名字。但你说过的话,我确实记得。我想,或许爱情的种子已经在那时悄然种下。」 莫里亚蒂走到阿加莎身旁,与她一同看着那棵枫树,「这段时间,我将自己伪装成风度翩翩又体贴周到的绅士。杜兰小姐,我必须得向你承认,我并不完美,也远不如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么好,但我曾经发誓,此生只深爱我的妻子,只为她付出我的全部。只要你愿意,你拥有的将远比米尔沃顿夫人曾经拥有的要多得多。」 阿加莎神色动容地看向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向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杜兰小姐,恳求你认真考虑我的求婚,好吗?」 阿加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之后,才声音沙哑地说道:「莫里亚蒂教授,你实在令我惶恐,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地方呢?」 莫里亚蒂:「爱情不需要理由,杜兰小姐。」 阿加莎:「……」 莫里亚蒂的双眼柔情款款,仿佛他此生的温柔都给了眼前的年轻女孩似的,阿加莎感觉无力招架,最后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甜蜜,「好吧,莫里亚蒂教授,我会好好考虑你的求婚的。」 莫里亚蒂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上前一把抱住了阿加莎。 男人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阿加莎愣了一下。 好在,莫里亚蒂只是用力地抱了一下她,随即松开。 莫里亚蒂笑着道歉,声音却没有歉意,「抱歉,我有点太过高兴了。」 ……是一个坠入情网已久的男人,好不容易得到心上人的回应后,该有的激动和喜不自胜。 莫里亚蒂是不是有点入戏太深? 阿加莎默了默,笑道:「……没关系。」 「那我们再走走?」 得到阿加莎回应的莫里亚蒂心情明显变好,声音带着笑意,「你从前跟我说,米尔沃顿先生最喜欢的是他书房外的橡树,说那棵橡树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他夏天的时候终日坐在橡树下,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人生哲理。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他思考人生哲理的地方是怎样的。」 阿加莎欣然同意。 米尔沃顿先生书房外是一棵百年橡树,橡树枝叶繁茂。 阿加莎走到橡树下,她仿佛看到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向她走来,越走越近,大的那个人身影始终不变,小的那个身影却日渐长大,慢慢变成了迷人的少女。 当年被收养的小女孩长大,她在橡树下为米尔沃顿先生斟茶递水。 米尔沃顿先生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着看向远方,跟少女说道:「阿加莎,我拥有的秘密太多了,不知什么时候会被秘密害死。你知道最重要的秘密是什么吗?」 少女摇头。 米尔沃顿先生将那杯茶一饮而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呵呵笑着说:「是夏至傍晚五点钟的太阳。」 零星的记忆,随着初夏的风而来,却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加莎站在橡树下,神情有些忡怔。 莫里亚蒂:「杜兰小姐,你怎么了?」 阿加莎看向莫里亚蒂的眼神有些茫然,「莫里亚蒂教授,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力量将我带到这里,我想起米尔沃顿先生对我说过的话,可我不明白。」 莫里亚蒂挑了挑眉,随即问道:「是什么话。」 阿加莎眨了眨眼。 随即,莫里亚蒂又失笑,「抱歉,我只是一时好奇,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没什么不能说的。」 阿加莎上前两步,伸手轻触古老橡树的树干,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惆怅,「因为即使告诉你,你也不知道米尔沃顿先生想说什么。像他那样的人,即使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别人也是听不懂的。」 莫里亚蒂看着前方背对着他的女孩,瞳孔微缩了下,却没有追问。 阿加莎回头,向他露出笑靥,「米尔沃顿先生说,秘密是夏至傍晚五点钟的太阳。」 莫里亚蒂:「……」 第98章 阿加莎和莫里亚蒂一同去了阿普尔多尔别墅,在花园里逛了一圈之后,表面上两人看似都没什么收穫,实际都十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阿普尔多尔别墅。 莫里亚蒂得到了米尔沃顿故弄玄虚的神秘发言。 阿加莎在橡树下想起了米尔沃顿先生曾经跟她说的话,不用在怕他半夜入梦,让人睡不安稳。 莫里亚蒂将阿加莎送回牛津街别墅的时候,天已经入黑了。 阿加莎下车,礼貌地向莫里亚蒂告别。 第213页 「感谢你送我回来,莫里亚蒂教授。」 「太客气了,杜兰小姐。」 莫里亚蒂站在两轮马车旁,看着脸上带着愉悦笑意的女孩,神色莞尔,「去了一趟阿普尔多尔别墅,让你有这么高兴?」 阿加莎点头,「能故地重游总是好的,莫里亚蒂教授,我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生活了十几年,不管什么时候去到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就仿佛回到了家似的。」 莫里亚蒂看了她一眼,说道:「那不是你的家,杜兰小姐。我追求你,并不是开玩笑的,请你认真考虑我的求婚。」 绕来绕去,话又说回来了。 阿加莎:「我会考虑的,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希望你别让我等太久。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阿加莎抬眼,落落大方地向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莫里亚蒂目送阿加莎进去了小楼的建筑,他抬头,看到三楼的某个窗户灯亮了,然后窗户打开,年轻的女孩从窗户探身出来,向他挥手。 莫里亚蒂笑着抬手示意,然后上了马车离开。 在公寓客厅的阿加莎看着那辆两轮马车离开后,并没有马上将窗户关上,她靠在窗边吹了一会儿凉风,然后慢悠悠地将窗户关好,再将窗帘拉上。 窗帘拉好的瞬间,客厅的灯就灭了。 原本光亮得如同白昼的客厅变得昏暗,只有进门的那盏壁灯在亮着。 昏黄的灯光迷离,阿加莎走过客厅,来到吧檯看了一眼,没人。 她想了想,往房间走去,手搭在门板上才推了一道缝隙,一只手掌毫无预警地扣上她的手腕,将她拽进去。 阿加莎被人拽住的手腕陡翻,想反制对方,却被对方另一只手臂搂住腰身,一搂一带,她人已经被困在男人和墙壁的方寸之间。 还不等她说话,对方已经发出低沉的笑声。 「迟晞小姐,与你的枪法相比,你的近身搏击显得太弱了。」 阿加莎懒懒地靠着墙壁,接着进门壁灯透进来的那点微弱灯光望着在她前方的男人,工人装扮,下巴上还贴着鬍鬚,如果不是他先说话,以及那双永远她都不可能错认的天灰色眼眸,福尔摩斯的伪装堪称完美。 以及……他的伪装跟当初骗婚的埃斯科特一模一样。 阿加莎忍不住笑,抬手将他下巴的鬍鬚撕了下来,问道:「怎么又变成了水管工埃斯科特?」 福尔摩斯为了配合她的动作,微微俯首,语气带着几分埋怨,「莫里亚蒂不知派了多少人盯着我的行踪,我每天出来都得变个样,否则很容易暴露。麦考夫也是,每次跟我见面,都装成是个赶马车的老头子。」 阿加莎:??? 阿加莎神情有点懵,但帮福尔摩斯撕鬍子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她问:「麦考夫为什么要装成是赶马车的老头子?」 福尔摩斯双手撑在阿加莎身体两侧,下巴微微抬起,有些孩子气地咕哝,「说什么隔墙有耳,他当赶车的马夫,我坐车里跟他汇报情况就很安全。我看他是没给人赶过车,想感受一下当车夫的感觉才是真。」 扑哧。 阿加莎忍不住笑出声。 福尔摩斯兄弟不管什么时候凑在一起,都让她觉得莫名喜感。 她终于将福尔摩斯下巴的鬍子全部撕下来,一只手摩挲着他的下颚,还是有点刺,她皱了皱鼻子,跟他说:「你今天没刮鬍子。」 福尔摩斯:「……单身汉不用每天刮鬍子。」 阿加莎抿唇笑了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那单身汉偷偷摸摸来找我做什么?」 亲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可随即她的后脑被一只手掌托住,刚被她吻过的男人低头,毫不犹豫的攫取了她的唇,连同她的唿息一起掠夺。 静谧的室内,一点轻微的水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胶合在一起的唇终于分开,福尔摩斯松开她,那双天灰色的眼睛望着她,低声说道:「单身汉偷偷摸摸来找你,是想叫你离莫里亚蒂远一点,单独跟他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太危险了。」 阿加莎一怔,随即想起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有女僕去找管家太太,说水管工来修别墅壁炉的栏杆,让管家太太去交代一下水管工要修哪些。 「你去了阿普尔多尔别墅?」 福尔摩斯点头,「嗯。」 阿加莎:「……」 阿加莎默了默,然后拉着他走出房间,她将家里的窗帘全部拉上之后,将客厅的灯点亮。 福尔摩斯身材高瘦,大概是性情与众不同,一身工人服装穿在他身上,都有几分潇洒不羁的感觉。 阿加莎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进去厨房泡了两杯茶拿出来,其中一杯放在福尔摩斯跟前。 阿加莎在福尔摩斯对面坐在,歪头打量着他半晌,才有些无语地问:「即使去阿普尔多尔别墅,也不用以埃斯科特的身份去吧?你不怕别墅里有从前的僕人留下吗?」 「有也没什么要紧,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人基本上没见过我。我从前与阿加莎——」 话说到一半,福尔摩斯就哽住了。 ……他要跟迟晞说他过去跟阿普尔多尔的阿加莎在别墅幽会的事情? 好像不太合适。 对面的阿加莎白皙的手指扣着白釉瓷杯的把手,神色似非笑的地看着他,「嗯?你从前跟阿加莎怎么了?」 第214页 福尔摩斯沉默。 他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什么,就是其实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人早就被米尔沃顿夫人遣散了,如今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僕人,都是新主人威廉先生从乡下带来的。没人认识埃斯科特。」 阿加莎「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什么。 她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喝着茶,也不说话。 福尔摩斯打量着她,忽然说:「你跟莫里亚蒂在橡树下聊天的时候,我正在二楼的房间修壁炉栏杆。」 阿加莎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她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他一天一束鲜花送到摄政街还不够,还希望你答应他的求婚。迟晞,此人居心叵测,你不该跟他走那么近,他会给你带来危险。」 「并不是我不想跟他走得近,他就不会来找我的。就像你说的,他居心叵测,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只会不顾一切。夏洛克,你我心里都清楚,莫里亚蒂教授不是等闲之辈。」 阿加莎将手里的白釉瓷杯放在茶几,手指缠着散落的几缕的头髮,眼里闪着笑意,「如果他真的对我一片真心,有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考虑。」 福尔摩斯噎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胡说的。莫里亚蒂是比米尔沃顿先生更危险的不法之徒,我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他。」 阿加莎笑着起来,问福尔摩斯:「吃饭了吗?我去做点吃的。」 窈窕的倩影正要走向厨房,福尔摩斯站了起来,右手伸出勾住阿加莎的腰。 阿加莎愣了一下,「怎么了?」 福尔摩斯却没说话,将她抱上吧檯前方的高脚凳,「嘘,别动。」 阿加莎:??? 福尔摩斯笑着伸手温柔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然后蹲下,一只手掌攥着她的右脚脚踝。 居家拖鞋被脱下,白色的袜子也是同样的下场。 福尔摩斯低头看着阿加莎的脚踝,肤色雪白,就是一道粉色的疤横在上面,破坏了那一片雪白的肌肤。 福尔摩斯:「约翰跟我说,你脚踝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阿加莎:「嗯。」 福尔摩斯:「真的完全好了吗?走路一点都不疼了?」 阿加莎:「完全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福尔摩斯确认完之后,望着她,忽然问:「等我将莫里亚蒂送进监狱之后,愿意跟我回贝克街公寓吗?」 阿加莎垂下视线,看着蹲在高脚凳前的福尔摩斯,然后缓缓摇头。 福尔摩斯:「为什么?」 「因为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回贝克街公寓跟在这里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我不愿意再折腾了。」 福尔摩斯:「……」 认清心意后的第一次委婉求婚被拒绝,没关系,等过段时间他再尝试。 被男人攥在手掌的脚踝得了自由,她没有将脚收回裙摆内,反而自裙摆伸出,脚掌抵在福尔摩斯的胸膛。 福尔摩斯抬头看向她。 年轻的女孩笑得可爱又勾人,抵在他胸膛的脚脚背瘦瘦的,很白,五个脚趾上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平整,脚指甲仿佛像抛了光似的光泽温润。 原本挽起的栗色长髮已经散落在她身后,她咬着下唇笑,「你问了那么多,怎么不问我在橡树下向莫里亚蒂聊了什么呢?」 福尔摩斯闭了闭眼,声音变沉,音量变轻,「聊了什么?」 「聊了米尔沃顿先生的秘密,他的秘密很可能跟莫里亚蒂教授有关系哦。」 「米尔沃顿被杀的那天晚上,书房的保险柜是我亲自开的,里面所有信件都被我扔进壁炉烧了,阿加莎说,那保险柜的东西都是他毕生最重要的东西。或许莫里亚蒂想要的东西已经在那个晚上被烧了。」 「没有。」 阿加莎轻声说道,「夏洛克,米尔沃顿先生曾经和莫里亚蒂勾结,米尔沃顿先生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他从不会轻易真心臣服哪个人。莫里亚蒂跟他相互勾结,他应该有留下一些能让他拿捏莫里亚蒂的东西。」 原本抵在福尔摩斯胸膛的脚掌往下移,阿加莎的笑容有点调皮,她歪着脑袋,小声说道:「我在橡树下,想起了米尔沃顿先生跟我说的秘密。」 福尔摩斯:「……嗯,我知道,那是夏至傍晚五点钟的太阳。」 阿加莎有些意外,「你听到了。」 福尔摩斯:「不止听到了,还看到了。」 阿加莎:「比如?」 福尔摩斯:「比如你答应考虑他的求婚,比如他激动得一把抱住你。」 最近半个月出门犹如老鼠过街的名侦探说起这件事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烦死莫里亚蒂,跟他斗就斗,怎么那么不讲武德,竟然想对他横刀夺爱呢? 想想就郁闷。 福尔摩斯英气的眉毛皱着,「莫里亚蒂教授想利用你找到他曾经落在米尔沃顿手里的把柄,你单独跟他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其实特别危险。」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不至于察觉不到危险。 可阿加莎却不说,只是戏嚯着逗福尔摩斯:「女僕叫官家太太说有水管工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福尔摩斯先生一声不吭地装成水管工听墙角,你很担心我?」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就比阿加莎高出不少。 第215页 「我确实很担心你,迟晞,我在意你。」 福尔摩斯双手撑在阿加莎身后的吧檯,那像是一个环抱的姿势。 福尔摩斯抿了抿唇,「我看到莫里亚蒂教授抱着你时,心里十分生气。」 阿加莎坐在高脚椅上,福尔摩斯双手困着她,清隽的眉目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到最多的是不甘和郁闷。 阿加莎忍不住笑了,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有什么好生气的?夏洛克,他接下来的事情可都要白忙活了。」 福尔摩斯:??? 阿加莎:「秘密确实就在傍晚五点钟的太阳,但是不是夏至,而是夏至前。米尔沃顿先生虽然坐下橡树下,但他是看着花园东面的一颗银杏树说的。」 「我早就想到你说的不会是真话,我能想到的事情,你以为莫里亚蒂会想不到吗?」 「他想到又能怎么样呢?」 阿加莎双手抵在福尔摩斯的胸膛,手掌下的肌肉触感分明。 跟福尔摩斯擅长近身搏斗,经常训练有关系,明明看着很清瘦的身材,可是身上的肌肉线条是真的美,就连小臂上的肌肉都是充满美感的。 阿加莎的食指忍不住戳了戳福尔摩斯的胸膛,笑着说道:「莫里亚蒂教授与你一样,都是一个骄傲自负的天才。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可即使他不相信我的话,又能怎么办呢?」 莫里亚蒂就是老卡特赖特身后的人,老卡特赖特带人将阿加莎引到小树林,自以为能威慑她,结果呢? 从小就深受父亲影响的女孩,谈起被连环杀手绑架的经歷时面不改色,严刑逼供对她不一定有用,金钱名利她也不见得爱。 ……她确实是令人感到头疼。 福尔摩斯低头看着她,沉声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莫里亚蒂已经让人盯你很久了。」 「是吗?」 阿加莎不以为意,「那说明他派来的人还不够厉害,不然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福尔摩斯哭笑不得,「我半个月换了五个伪装。」 阿加莎仰头,「秘密已经告诉你了,福尔摩斯先生。现在距离夏至还有半个月,希望你能顺利找到米尔沃顿先生的秘密,早日让莫里亚蒂教授落入法网。」 福尔摩斯:「米尔沃顿有八百个心眼,要找到他的秘密肯定不容易,我无家可归,流落街头,还要想办法跟犯罪分子斗争,是不是有点太辛苦?」 阿加莎忍俊不禁,她双手环上他的脖子,让他低头。 一个轻吻落在男人的嘴角,她手指颳了刮他的下颚,「给你奖励。」 宛若蜻蜓点水的吻,就好比是羽毛撩过心间,福尔摩斯低头看着她,沉声问道:「迟晞小姐,你的奖励是不是有点太敷衍?」 阿加莎抬眼,笑意盈盈地与她对视:「那你想怎么样?」 他忽然低声笑了下,「我想怎样你都答应?」 阿加莎有些迟疑。 可还不等她说些什么,福尔摩斯的吻已经落下。 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风度,他的吻热情也好霸道也罢,都不会显得急躁,却显得贪婪,恨不能连她的唿吸一併吞噬。 第99章 水管工和阿加莎的「幽会」 持续到翌日黎明。 阿加莎在阿普尔多尔别墅跟莫里亚蒂斗智斗勇,还要飙戏,一整天下来,其实身心都有些疲惫。 可是她见了福尔摩斯,又忍不住闹他。 福尔摩斯很想当一个体贴周到的绅士,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干脆放弃挣扎,耽于欲|望。 大概是累了,阿加莎这天夜里睡得很沉。 自从穿越后,她其实睡得都不算踏实,在贝克街的时候,她给哈德森太太带助眠的香袋时,自己也会留一份,可惜收效甚微。 她知道睡眠是一个需要重视的问题,可人总是会无缘无故地失眠。 可是这天夜里,她酣睡无梦,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 东方渐明,光亮透过窗帘洒入室内,阿加莎侧头,张开眼睛就看见福尔摩斯的脸。 阿加莎从前没有过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的经歷,半个月前跟福尔摩斯荒唐完之后,就将人赶走了。 现在还是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个男人。 阿加莎不由打量着福尔摩斯,原本就没有刮的鬍子,今天好像更长了些,他的骨相长得很好,鼻樑很挺,眉毛英气。 大概是在梦中还在思考,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阿加莎伸手碰了碰他的眉间。 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原本扣在她腰间的手动了一下。 福尔摩斯醒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她的脚踝,确认自己昨晚的不节制并没有让她旧伤復发。 阿加莎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伤口已经长好了,不会因为几个动作忽然就绷开流血。」 福尔摩斯有些无奈地看她,「还是注意点好,昨晚太胡闹了。」 在某些事情上,福尔摩斯发现自己的自控力堪忧。 而阿加莎又总是不知死活,以撩拨他为乐,遇上她就堪忧的自控力再加上蓄意撩拨,福尔摩斯不得不承认自己昨晚确实毫无节制。 福尔摩斯确认好她的伤口没有碰到,安心地躺下,一把将阿加莎搂进怀里。 阿加莎拍他的手臂,「要起床了。」 第216页 福尔摩斯将人禁锢在怀里,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再睡一刻钟。」 阿加莎被他搂得侧过身,目光盯着他的喉结。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福尔摩斯的喉结很性感,她微笑着上前亲他的喉结,好奇问道:「你不急着走?」 福尔摩斯:「不啊,麦考夫说了,他今天上午有事情要忙,得中午才有空装成车夫到楼下接我。」 阿加莎:「昨天是麦考夫送你来的?」 福尔摩斯下巴抵着阿加莎的头顶,瓮声瓮气地「嗯」 了一声。 阿加莎默了默,那就是……麦考夫知道福尔摩斯在她这里过夜? 算了,知道也没什么了不起。 阿加莎想开之后,手指轻点着福尔摩斯的喉结,「夏洛克,放开我。我要起床了。」 她今天还要正常去诊所的。 每个男人在清晨的时候,身体的反应都会格外敏感,更何况抱在怀里的女孩温香软玉,身体不安分地乱动,手指也到处作乱。 福尔摩斯闭着眼睛,换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拢,在她的后腰按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性感得要命,「迟晞小姐,我劝你别再乱动了。」 阿加莎:「……」 阿加莎眨巴着眼,想不到一朝染上世俗欲|望的福尔摩斯也会有这一面。 她忍不住笑,干脆整个人趴在福尔摩斯身上,鼻尖碰了碰他的脸,「我乱动会怎样?」 一直闭着眼睛的名侦探终于张开眼睛,平时总是带着犀利光芒的灰色眼睛,此刻微眯着,透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可是阿加莎不怕他,双手撑在他的身上,弯着眼睛看他。 福尔摩斯双手扶在阿加莎的腰际,清了清嗓子,可声音却更加低沉,「你觉得呢?」 阿加莎:「……」 有些事情虽然她也乐在其中,但福尔摩斯的体力还是要比她的要好得多,阿加莎昨晚闹了他两次,一次比一次累,再来一次,她的腰大概得断。 阿加莎喜欢看福尔摩斯被她撩拨得情动的模样,却不喜欢自己被折腾得直不起腰,赶紧挣脱福尔摩斯的怀抱,起床去洗漱。 福尔摩斯穿着昨天的衣服跟着她走进浴室,他靠着门边看阿加莎洗漱,说:「阿普尔多尔别墅近日要修剪花园,我可能会伪装成园艺工进去。」 阿加莎现在听到福尔摩斯要伪装成什么人,已经能像华生那样毫无反应了,她漱了漱口,跟福尔摩斯说:「那你要当心,老卡特赖特也是园艺工。他在费尔班克别墅的时候,就是重操旧业,在费尔班克别墅的花园里拐走了小克莉丝汀。莫里亚蒂如果觉得秘密就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花园里,肯定会派人在那里盯着。」 福尔摩斯:「他要是敢来,那正好。我和莱斯特雷德先生正愁不知道要怎么找他呢。」 自投罗网这种事情,相信如今已经成为警方通缉目标的老卡特赖特不至于傻到那份上。 阿加莎洗漱完,回头看向靠在门边的福尔摩斯:「你和麦考夫安排的事情,是不是进展得不太顺利?」 福尔摩斯:「没有我预想中那么顺利,但这都是正常的,敌人太强大,无法一次性连根拔起。」 阿加莎对此表示很贊同,「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可是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你们后面的困难只会越来越多。夏洛克,莫里亚蒂教授是个劲敌,希望你和他斗争的时候能多多保重自己。」 阿加莎记得福尔摩斯在最后一案中,是跟莫里亚蒂同归于尽的。 后来在福尔摩斯归来记里,福尔摩斯是在他和莫里亚蒂一起跳落山谷的几年后,才再度出现的。 在那期间,华生都以为福尔摩斯已经死了。 福尔摩斯在消失的那几年,还在麦考夫的帮助下,一直跟莫里亚蒂集团的势力作斗争,直到那个集团势力 瓦解得差不多,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的时候,才再度出现的。 阿加莎觉得自己穿越的这个世界,跟记忆中的世界有所出入,但莫里亚蒂确实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福尔摩斯的处境并不安全。 福尔摩斯:「你担心我的安危?」 阿加莎走到他身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歪头看他,她表现得很坦诚,「嗯,我担心你。」 福尔摩斯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忽然之间,心里有点觉得过去的自己不太对。 他原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和迟晞相处,慢慢地了解彼此,听她说那些来自未来世界的新鲜事。 他相信他以后也会有时间跟迟晞做这些事情,只是现在却不行。 莫里亚蒂的集团很强大,他平时见她都得要小心行踪,不能让人发现,否则,原本就因为米尔沃顿而裹挟进这场风波的迟晞,裹挟的程度会越来越深,甚至无法脱身。 他也不确定自己在和莫里亚蒂的战斗中,能不能全身而退。 福尔摩斯抱着怀里的女孩,闻着她身上令人沉醉的淡淡花香,嘴唇吻了吻她的秀髮,保证说道:「我会尽快了结这件事情。」 阿加莎却不着急,甚至还安抚他说道:「不急,夏洛克。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等你,你和麦考夫可以慢慢从长计议。」 福尔摩斯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双臂收紧了些。 为了她的安全,他会尽量不来见她。 第217页 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不会是要等到半个月之后。 ※※※ 福尔摩斯出现了一个晚上之后,又消失了。 转眼之间,夏至来了,然后夏至又过去。 莫里亚蒂教授的鲜花依旧每天都会送到摄政街的诊所,但是他在夏至前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出现。 阿加莎每天去摄政街诊所,有时也去华生那里坐坐。 期间麦考夫因为霍格博士要去给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开心理课的事情,亲自到了摄政街见霍格博士,顺便为阿加莎带来福尔摩斯已经破解了米尔沃顿的秘密的消息。 阿加莎闻言,松了一口气。 她将麦考夫送到马车前,麦考夫脸上带着微笑,跟她说:「可是危险还没解除,阿加莎,莫里亚蒂控制的一个□□已经落网,听莱斯特雷德先生说,为首的几人你很熟悉,是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劫匪和主谋的父亲老卡特赖特。他们虽然已经被警方逮捕,但拒绝供出背后主谋,莫里亚蒂在他兄长的掩护下逃开了警方的逮捕行动。」 阿加莎并没有对发生这样的事情感到惊讶,她只是轻嘆了一口气,说:「有的事情我虽然没有参与,但也能想像其中的兇险。」 麦考夫扬了扬眉峰,看着眼前的年轻小姐,问:「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夏洛克吗?」 阿加莎不由得笑了笑,看向坐在车夫位置上的男人,「不需要了吧。我好好的,他就别轻易抛头露面了。」 车夫闻言,无奈地嘆气,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时,不由自主地温柔了眉眼,「希望你们一切顺利,不用担心我。」 车夫福尔摩斯:「……」 麦考夫见状,轻咳了一声,跟阿加莎说:「那我走了。」 阿加莎笑意盈盈地向他挥手,「再见,麦考夫。」 马车离开了摄政街,麦考夫看着闷不吭声赶马车的福尔摩斯,笑着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后悔?」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赶马车,「后悔什么?」 「后悔跟阿加莎解除婚约啊!」 麦考夫语气带着些许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你不跟阿加莎解除婚约,我就完全有理由把阿加莎接回家里,让她跟我们的父母住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你想见她,都能见到,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麦考夫对弟弟的信心仅限于推理和案子,至于照顾人什么的,还是相信自己比较多。 迄今为止,他都深信没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伤害他的家人。 福尔摩斯却摇头,「我不后悔。」 解除婚约,是阿加莎决定的。 他承认在那半年里,他表现得并不好。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阴差阳错,或许他心里会怀疑阿加莎的真实身份,但是迟晞未必会坦诚自己的来歷。 至今为止,福尔摩斯都只认为牵动他神魂的,是一个来自百年之后的年轻小姐迟晞,而不是与埃斯科特订婚的阿加莎。 麦考夫并不意外福尔摩斯的回答,他的弟弟一旦认定什么事情,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他微微一哂,「好好好,你不后悔。现在人也见到了,安心了吧?」 福尔摩斯却摇头,「说实话,并没有。」 麦考夫:「真是弄不懂陷入爱河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真是烦死麦考夫。 福尔摩斯冷笑,指出问题所在,「你单身,当然不会懂。」 麦考夫也冷笑,他靠着椅背,双手环胸,凉飕飕地说道:「你嘲笑我单身?不是我说你,夏洛克,要不是我在阿加莎面前捞你,你早被她忘了。毕竟,你的智慧从来只能体现在破案和推理上。」 福尔摩斯却不在搭理他,马鞭一挥,四轮马车跑得飞快,差点没把麦考夫从座位上摔下去。 麦考夫:「……」 服了。 难怪阿加莎会说他是个幼稚鬼。 ※※※ 在麦考夫和福尔摩斯到摄政街两天后,阿加莎被莱斯特雷德先生请到警察厅。 老卡特赖特和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三个劫匪已经落网,他们在莫里亚蒂的指导下,组织了一个叫正义教,教众大多是青少年和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主教是老卡特赖特。 就像阿加莎一开始猜测的那样,他们想通过造神这一举动来控制教众,因为以正义为名,他们选择有重大道德瑕疵的人作为审判对象,通过绞杀这些人,告诉教众但凡法律无可奈何的,他们都会替天行道。 莱斯特雷德先生将阿加莎引到办公室,有些无奈地说道:「说实话,我都觉得这个正义教的教义和绞杀别人的行为漏洞百出,却能迷惑上千人加入。阿加莎,这实在令人费解。」 这涉及到传播学和群体行为学的专业知识,阿加莎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但她知道人一旦进入群体,很容易会丧失理智,变得盲从。 因为大多数都那么做,即使犯法,本着法不责众的原则,他们也会有有恃无恐地认为自己并没有过错。 阿加莎跟着莱斯特雷德先生走进办公室,用一贯轻柔淡定的声音说道:「莱斯特雷德先生,其实并不是那么费解,只是要跟你说明白的话太费事了,霍格博士那里有两本关于群体行为学和传播学的书,相信能为你解惑。」 莱斯特雷德先生听得顿时汗颜,他要是能弄明白那些玩意儿,现在就不用请阿加莎来了。 第218页 莱斯特雷德先生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个案宗,伸手递给阿加莎。 阿加莎:??? 莱斯特雷德先生:「这是这两天我们对老卡特赖特等人进行问询的记录,我们希望能发现更多与莫里亚蒂集团有关的证据,但这位老人的嘴巴就像蚌壳似的,紧得很。」 「你希望我去跟他谈?」 莱斯特雷德点头,「不错。」 可是阿加莎对此却并不乐观,她翻着手中的案宗,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你没发现吗?对老卡特赖特来说,他最大的夙愿就是要为儿子报仇。莫里亚蒂教授给了他这个机会,甚至还让他成为了人上人,虽然现在他落入警方手中,可是他心愿已了,对帮助他的莫里亚蒂只会更加忠诚。」 对于一个无所求的人来说,很难击破他的心理防线。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此感到无奈,但还是想试一试。 阿加莎见状,倒是没在推辞。 她和霍格博士本来就是伦敦警察厅特聘的顾问,专门为警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建议,既然他们有需求,自然是当仁不让。 只是,阿加莎见老卡特赖特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 那位老人见到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用了当初莫里亚蒂与阿加莎在诊所会面时的话当开场白。 「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我们现在将会怎样。杜兰小姐,我过去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 阿加莎看了老者一眼,心想他们这个开场白到底跟多少人说过? 老卡特赖继续说道:「直到莫里亚蒂教授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人生虽然不能重来,但可以重新选择自己成为怎样的人。」 阿加莎在面对嫌疑人的时候,开始的时候并不会表现得有攻击性,如果他们想要倾诉或是炫耀自己的成果,她会选择安静聆听,寻找合适的时机开展话题。 这次面对老卡特赖特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看这位老者接着是不是要炫耀他的成就。 可是老卡特赖特并没有那么做,他转了话锋,「警方希望我与他们合作,提供更多关于莫里亚蒂教授的事情。杜兰小姐,你与莫里亚蒂教授接触过,他真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天才,他永远不可能会落入警方的手中。」 阿加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人家,一个不法之徒,即使聪明绝顶,也有朝一日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老卡特赖特闻言,却笑了,他打量着阿加莎,说道:「年轻的小姐,我在小树林时已经见识过你的勇敢果断了,你确实很不错,可惜你愚弄了莫里亚蒂教授。」 阿加莎知道老卡特赖特说的是关于米尔沃顿先生秘密的事情,因此没有搭腔。 老卡特赖特也并不在意,他看向阿加莎,用缓慢的声音说道:「所有有罪之人,最终都会接受正义使者的审判。杜兰小姐,我一直在等你来。」 阿加莎:「等我?」 「不错,等你。莫里亚蒂教授让我代为转告,你将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老人说完,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还不等阿加莎有所反应,忽然倒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口鼻流血。 阿加莎:「……!」 第100章 老卡特赖特在牙缝里塞毒药,在见到阿加莎之后,就咬破毒药自杀的事情,令人始料未及。 阿加莎虽然经歷过一些案件,也会去一些案件现场和看现场勘查的照片,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生命流逝。 她有些震惊,没想到莫里亚蒂居然能让这些亡命之徒对他那么忠心。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在问审讯室发生的事情感到抱歉,他亲自送阿加莎回摄政街,并且叮嘱阿加莎一定要注意安全。 莱斯特雷德:「莫里亚蒂教授还没被逮捕,老卡特赖特的话未必是假话。」 莫里亚蒂落在米尔沃顿手里的把柄,应该已经被福尔摩斯拿到,曾经名震一时的数学天才,如今已经沦为亡命之徒。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阿加莎的话应该真假参半。 可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他一直跟阿加莎在一起,阿加莎不曾有一秒钟离开过他的视线,所以她不太可能亲自去拿到米尔沃顿留下的东西。 他也派人盯着阿加莎,说是二十四小时盯梢都不为过,并没有发现阿加莎跟什么人接触过,就连阿加莎为霍格博士处理文书,给求助者回信的东西,他都看过,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信息。 在他那么严密的盯梢下,可是米尔沃顿留下的东西还是落入了警察厅手里……除了福尔摩斯有这个能耐,不会再有别人。 阿加莎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被裹挟进这场风暴里,脱不了身。 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那不是假话。老卡特赖特在审讯室坚持了两天不跟你们交流,就是因为知道你们在遇上难缠的嫌疑人时,我可能会出现。他要亲自转述莫里亚蒂教授带给我的话,才会等到现在,否则在你们逮捕他的时候,他就会自杀。」 父亲以前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在谈判或是审讯过程中,一旦嫌疑人已经达到目标,就会导致悲剧的发生。 只是谁也没想到老卡特赖特一直不说话,就是等警方去请她来。 莱斯特雷德先生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内疚。 第219页 阿加莎安慰他,「莱斯特雷德先生,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的,你没必要自责。」 正是谁也想不到,更显得莫里亚蒂这个对手的强大。 他擅长蛊惑人心,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说起蛊惑人心,阿加莎想起福尔摩斯。 她的名侦探也拥有能蛊惑人心的本领,可惜太懒,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华生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愿意与他出生入死,其余跟他打交道的,都被得罪得不轻。 走在路上不被人打都算侥倖,就别想让别人为他卖命这种好事了。 阿加莎的眉眼含笑,又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莫里亚蒂说要让我付出代价,既然这样,我们就拭目以待,敬候这位对手出招吧。」 莱斯特雷德先生心急如焚之余,又觉得无奈而莞尔,这位年轻的小姐是天生不怕危险吗?惹上莫里亚蒂这样高智商又毫无道德底线的犯罪 分子,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莱斯特雷德先生掐了掐眉心,苦笑着说:「阿加莎,这不是开玩笑的。」 阿加莎闻言,默了默,「我知道不是开玩笑的,可还能怎么办呢?既然不可能向他认输求饶,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莱斯特雷德:「……什么路?」 马车已经到了摄政街霍格博士的诊所,阿加莎下了马车,回头向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等。」 既然莫里亚达已经放话说会让她付出代价,那么他一定会亲自来找她的。 一个自诩聪明绝顶的人,不可能接受自己被愚弄的事实。 阿加莎:「莫里亚蒂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又是正义教的幕后主使,或许他会化身为正义使者,带着亲信来审判我也说不定。」 莱斯特雷德:「……」 阿加莎轻嘆了一口气,转而笑着跟莱斯特雷德先生:「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要怎么让我付出代价,但老卡特赖特不会说假话,等着就是。」 莱斯特雷德木然着脸,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过福尔摩斯的未婚妻和助手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股不怕死的劲儿,或许福尔摩斯见了都要自嘆弗如。 莱斯特雷德先生无语归无语,但是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的。 别人都明晃晃地说要警方的特聘顾问付出代价,警方不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莱斯特雷德先生立即回警察厅安排人手暗中保护阿加莎,还让人在牛津街公寓盯梢,一旦有异常人物出现,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务必不能让莫里亚蒂得逞。 莱斯特雷德先生的一番苦心,阿加莎心领,但她觉得我在明,敌在暗,很多时候都防不胜防。 当然,有人暗中保护也是好的。 万一她真被莫里亚蒂杀死,不至于要等消失了十天半个月,尸体都腐烂得差不多才被人发现。 「别胡说,莫里亚蒂不至于蠢到会在牛津街公寓动手。」 深夜,福尔摩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牛津街公寓,他进门的时候,阿加莎正准备睡觉。 只要福尔摩斯愿意,他可以打开这座城市任何一户人家的大门。 他已经得知发生在警方审讯室的事情,也知道了老卡特赖特临死前带给阿加莎的话。 福尔摩斯这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叫恐惧,他从事侦探这一行的时间不短,遇到过很多的危险,面对危险的时候也并无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但从不为此感到恐惧。 ……直到他得知阿加莎可能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 福尔摩斯将阿加莎带进怀里,「答应我,最近除了公寓和摄政街,哪儿都别去。」 阿加莎趴在他的怀里,手指把玩着他的衬衫扣子,「除了公寓和摄政街,我还能去哪儿?米尔沃顿先生留下的东西,你都交给警方了吗?」 银杏树,夏至前傍晚五点钟的太阳。 幸好这个夏至前夕是个晴天,傍晚五点中的太阳依然挂在天边,银杏树的影子落在地面上。 米尔沃顿利用光和影,将自己的秘密藏在无人知晓的地下室。 而福尔摩斯找到了地下室,掌握了米尔沃顿留下的关于莫里亚蒂集团的犯罪证据。 证据很多,其中涉及二十多宗悬而未决的案子的犯罪证据,只要将他手中的证据交给警方,那些在逃的不法分子很快就能被绳之于法。 其中也有一些涉及莫里亚蒂上校勾结官商犯罪的证据,因为牵连甚广,福尔摩斯把那部分证据交给麦考夫。 不同于福尔摩斯的智慧只体现在推理和破案,麦考夫的智慧体现在方方面面,又长袖善舞,牵涉到多方面利益博弈的事情,交给麦考夫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针对莫里亚蒂和他兄长两人的犯罪证据,我还没交给警察厅。」 福尔摩斯带着阿加莎在沙发上坐下,「我交给莱斯特雷德先生的那些证据,即使当事人不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都足以在法庭上让陪审团和法官以零口供定罪。至于那些还有操作空间的证据,我并没有给莱斯特雷德先生。」 莫里亚蒂集团的势力能渗透伦敦,除了莫里亚蒂聪明绝顶,他当上校的兄长又善于积攒人脉之外,还与警察系统内部有人与他们勾结有关系。 莱斯特雷德先生是个充满正义感的警探,但系统内有人要包庇这些人,除非是板上钉钉的证据,否则以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力量,想动犯罪集团里的这些人,无疑于撼树蚍蜉。 第220页 而且福尔摩斯也并不是太信任警察厅,他有时甚至不屑于与他们合作。 阿加莎听着福尔摩斯的话,静默了半晌,才喟嘆着说道:「希望这一切早些尘埃落定。」 福尔摩斯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但想要瓦解一个根深蒂固的犯罪集团,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时间和耐心缺一不可。 可是莫里亚蒂盯上阿加莎的事情令他感到不安,阿加莎并不是可以随意让他安排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热爱的工作,她不可能像他一样,一直躲在暗处。 与他一起坐在沙发的女孩怀里抱着枕头,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十分享受两人独处的时间。 福尔摩斯一向觉得阿加莎的想法不可捉摸,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阿加莎微笑,「在想你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是怎样的。」 福尔摩斯:「……」 来自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今年二十岁,跟穿越的迟晞年龄相仿。 福尔摩斯在二十岁的时候,搬出家门,他沉迷于化学实验和各种各样的案件,推理更是他从小就十分痴迷的事情。 他的童年也跟别人不一样,行为有些怪异,并不合群,麦考夫让霍格博士去给他测试,测试的结果是他既没有自闭症也没有妄想症,就是智商太高,思考问题的角度跟同龄人并不一样,所以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童年并不天真,青春期也没有任何感情问题,只有一直安静地沉浸在化学实验和推理世界里,时不时爆个雷让麦考夫操心一下。 他在阿加莎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自创了侦探这个职业,专门为各种委託人解决难题,后来就遇见了落魄的华生,两人一起合租了贝克街公寓。 他和华生是知己搭档,破了很多有名的案件,他也成为华生笔下侦探故事的主人公。 后来华生在四签名的案子里邂逅莫斯坦小姐,两人相爱,然后结婚。 福尔摩斯一直认为自己是为化学实验和推理而生,并不具备喜欢一个人的本能。 可是他遇见了来自未来的女孩。 福尔摩斯的心情有些复杂,但好在阿加莎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她跟福尔摩斯说:「你两度订婚,好像父母都没过问。」 福尔摩斯:「……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关心。」 阿加莎莞尔,「是因为你不让他们关心吧?」 福尔摩斯没有否认。 大概天才都是孤独的,福尔摩斯很多时候厌倦世俗的羁绊。 但麦考夫是个例外。 麦考夫的聪明远在他之上,成为政府重要的高级官员之后,理应忙得抽不开身,却还能清楚地知道每个家庭成员的现状。 在这个安静的夜里,阿加莎忽然对福尔摩斯的家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问福尔摩斯:「你的家人是怎样的?」 福尔摩斯想了想,「我家是乡绅出身,祖父和父亲都做一般乡绅该做的事情,祖母是法国的一个艺术家,我爱拉小提琴是受她影响。母亲很温柔,关心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麦考夫继承了母亲关心家里每一个成员的特点,却没继承她的温柔。」 阿加莎听得忍不住笑,这人怎么这时候还忍不住埋汰麦考夫。 但是可以想像是包容度很高的家庭氛围,才能有像福尔摩斯现在这样的性情。 阿加莎靠着福尔摩斯,有些失神地呢喃,「我好像已经很久没听你拉小提琴了。」 是已经很久了。 从她离开贝克街之后,就再也没听过福尔摩斯拉小提琴了。 福尔摩斯神色认真:「明天到摄政街广场,我拉给你听。」 阿加莎:??? 第二天,阿加莎去了摄政街广场,小提琴悠扬的旋律在广场上迴荡,她看到在广场台阶上,有个瘦高的男人在拉小提琴,在他身前围了很多人在听曲子,前方一个帽子装满了听众投的硬币。 伟大而优美的音乐,总是能雅俗共赏。 更何况,福尔摩斯的演奏堪比名家。 一曲终了,卖艺的男人笑着向听众鞠躬,若有似无的,他目光落在不远处亭亭玉立的女孩身上,向她挥了挥手。 很潇洒,很帅气,还很令人心动。 时间如白驹过隙,悄无声息地流逝。 在距离老卡特赖特服毒自杀的一个月后,阿加莎终于碰上了莫里亚蒂。 那是在摄政街的诊所,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咯咯笑着跑进诊所,跟阿加莎说华生太太正在外面的马车等她。 小女孩是阿加莎认识的,是摄政街上一个首饰店家的小女儿。 阿加莎:??? 阿加莎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约华生太太见面,她看向小女孩,「你是和华生太太一起来的吗?」 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一把糖果,笑得很可爱,「对。」 阿加莎:「……既然你和华生太太一起来,她怎么不和你一起进来呢?」 小女孩四下看了看,向阿加莎勾手指,让阿加莎附身。 阿加莎弯腰,耳朵凑到小女孩前方。 小女孩神秘兮兮地说:「华生太太睡着了,在车里还有一个长得好看的先生,他为人好极了,给了我许多糖果。他让我进来告诉你,华生太太在等你,让你快点出去。」 停了停,小女孩又说:「马车只在门口停留三分钟。」 第221页 阿加莎:「什、什么?」 阿加莎面不改色,脚步却飞快地走出诊所。 在诊所的路旁,停着一辆四轮马车。 一个年轻人站在马车前,见到阿加莎,微微鞠躬,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加莎走过去,马车的车帘被撩起一角,她看到华生太太安详而美丽的睡颜。 ——华生太太靠在马车一角,双目紧闭,而在她的身旁,坐着年轻的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的神色有些憔悴,但表现得气定神闲,他看向阿加莎的目光带着笑意,右手持枪指着华生太太。 「杜兰小姐,好久不见。」 阿加莎笑不出来,她当然可以大声唿救,但是只要她那么做,华生太太就会死。 阿加莎闭了闭眼,看向莫里亚蒂,「好久不见,莫里亚蒂教授。」 莫里亚蒂教授不跟她废话,直接说道:「上车吧。」 阿加莎:「你先把华生太太放了。」 莫里亚蒂手中的枪抵着华生太太的脑袋,笑问:「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跟我谈条件?」 阿加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又不是傻子,万一她上车之后,莫里亚蒂既不放过华生太太,还要把她也绑了,那岂不是一锅熟? 而且同样的把戏是不是用得太多了? 每次都是用不谙世事的小孩做诱饵,实在可恶至极。 阿加莎心想莫里亚蒂都让老卡特赖特给她放话了,要她付出代价的话并不是儿戏。 她表现得越是在意被他绑在手里的华生太太,只会越如他的意。 于是,年轻的小姐,干脆后退了两步,然后拔腿就跑。 莫里亚蒂:??? 一直站在马车旁的年轻人:??? 两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阿加莎居然是这种反应。 但此地已经不宜久留,莫里亚蒂脸色铁青,跟年轻人说道:「快走!」 阿加莎飞快地在路上跑,一边跑一边喊:「威金斯!」 活跃在伦敦街道的刑缉小分队听到阿加莎在喊他们的领头,纷纷跑出来,「杜兰小姐!」 威金斯:「杜兰小姐,有什么事情可以为你效劳?」 阿加莎飞快地跟几个少年描述了一下莫里亚蒂马车和赶车的年轻人的特徵之后,让他们要注意看这辆马车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同时,她低声跟威金斯说道:「我知道夏洛克一定有悄悄找你帮他打听消息,你快通知他,华生太太被绑架了,让他赶紧去找华生医生。」 威金斯听到华生太太被绑架的话时,瞠目结舌。 阿加莎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少年到脸蛋,「别发呆了,快去找福尔摩斯先生。」 威金斯勉强回过神来,「那你呢?」 阿加莎:「我去找麦考夫。」 关键时刻,找警方太容易掉链子了,不如找身边大有人才的麦考夫。 第101章 自从搬出贝克街公寓之后,阿加莎从不轻易去找福尔摩斯兄弟。 她连福尔摩斯都很少找,更别说是福尔摩斯的兄长了,平时跟麦考夫接触,都是因为公事。 因此当麦考夫听到秘书说阿加莎找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 而在听到阿加莎说是华生太太被莫里亚蒂绑架的事情之后,麦考夫沉默了。 他以为莫里亚蒂再不济,也应该是绑架阿加莎来威胁夏洛克交出他的犯罪证据,却没想到莫里亚蒂居然是绑架华生太太。 麦考夫一阵无语。 阿加莎也有些汗颜,最近一个月,盯着她的人太多了,既有警方保护她的人,也有莫里亚蒂的耳目,而她为了安全起见,一旦入黑就不再出门,除了每周一下午要去警察厅进行一些例行的工作,平时也是牛津街和摄政街两点一线。 阿加莎将莫里亚蒂拿枪指着华生太太威胁她上车的事情,告诉麦考夫。 阿加莎:「他认为我会上车。」 虽然事情比较紧急,但麦考夫还是有些好奇地看向阿加莎,「那你为什么没上车呢?据我所知,华生太太平时很关心你。莫里亚蒂之所以绑架她,就是看准了你不会放着她不管。」 话是这么说的不错,按照莫里亚蒂的猜想,她理应因为华生太太被绑架而惊慌失措,然后要跪着乞求他放过华生太太。 「我又不是傻子。」 阿加莎坐在麦考夫住处的客厅,手里捧着一杯红茶,她语气很冷静地说道:「如果我上车了,我和华生太太都是死路一条。他想用华生太太威胁我,是因为知道我心里不愿意连累无辜之人。我不想无辜的人因我而受伤,他却不见得会放过一个无辜的人。我如果上车,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为了减少累赘,他很可能会杀了华生太太。」 为了华生太太的生命安全,她才更加不能上车。 这样,莫里亚蒂手里唯一的筹码就是华生太太,想要谈判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筹码落空的。 麦考夫眼里带着笑意看向阿加莎,「嗯,你很冷静,做得很好。希望等会儿约翰来见你的时候,他也能理解你的做法。」 阿加莎:「……」 说起华生,阿加莎觉得很抱歉。 她好像从来没为华生做过些什么,不仅让他为她操心,现在还连累他心爱的太太被莫里亚蒂绑架。 阿加莎长长的睫毛垂下,心里很内疚。 第222页 其实她并不怕跟莫里亚蒂正面交锋,但她真的害怕华生太太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华生太太是那么温柔美好的一个人,不应该被伤害。 华生和福尔摩斯风尘僕僕地赶到麦考夫的住处,阿加莎见到华生,原本想向他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的,却不小心红了眼睛。 「华生医生,对不起。」 华生有些疲惫地靠着沙发椅背,抬手捂着眼睛,没说话。 心爱的妻子无端遭遇一场无妄之灾,现在下落不明,华生的任何表现,都是可以理解的。 福尔摩斯一向不擅长安慰人,与其将时间花在安慰华生上,不如早点解决问题。 福尔摩斯语速飞快地跟麦考夫说:「阿加莎之前已经让侦缉小分队留意莫里亚蒂的马车出现在什么地方,我猜他暂时不会离开伦敦。他的最终目的,是想要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所以即使我们不找他,他也会让人来找我们的。」 福尔摩斯兄弟平时在小事上喜欢相互找茬,但是在大事上的意见和想法却很一致。 麦考夫想了想,跟福尔摩斯说:「营救华生太太的事情,交给我来统筹。我觉得与其等莫里亚蒂来找我们,不如我们先找到他,攻其不备。你觉得呢?」 福尔摩斯没有意见,毕竟,麦考夫身边能人比较多。 麦考夫第一次见福尔摩斯这么言听计从的,感觉十分新奇,他看向福尔摩斯,啧啧说道:「你忽然这么听话,不会背着我作什么妖吧?」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看向麦考夫,「我什么时候背着你作妖?」 行吧。 福尔摩斯作妖都是光明正大的,让他操碎了心。 麦考夫笑了笑,他站起来,跟福尔摩斯说:「跟我到书房。」 福尔摩斯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华生,华生覆在眼睛上的手还没拿下来,福尔摩斯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干脆什么都不说,转而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察觉到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的。」 福尔摩斯闻言,天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的笑意,然后去了麦考夫的书房。 福尔摩斯兄弟不在,华生表现得很沉默,不想多说些什么。 阿加莎知道他在为华生太太担心,华生是个温柔善良又感性的人,在跟福尔摩斯搭档时,遇上一些命运多舛的受害者,即使与他无关,他都难以控制心中的情感,更何况此刻的受害人是他的太太。 他心情难以平静,也不想和她说话是正常的。 阿加莎没有打扰他,只是走到落地窗前。 将近黄昏,天边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不知道莫里亚蒂将华生太太带去了什么地方。 但是她知道不管他们在什么地方,只要还在伦敦,福尔摩斯和麦考夫一定会有办法找到他们。 福尔摩斯和麦考夫在书房待了大概一刻钟,再度出来时两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都有点严峻。 阿加莎看得出来他们虽然谈好了,但在一些细节上有意见不合的地方。 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华生身上,沉声说道:「约翰,我们会把玛丽找回来的。」 华生已经不知道作何想法,但他相信福尔摩斯和麦考夫。 有时他也羡慕福尔摩斯不管何时何地,总是能保持冷静理智,仿佛天大的困难,都能在谈笑间解决。 福尔摩斯和华生离开麦考夫的住处,阿加莎追着他们出去。 「夏洛克。」 福尔摩斯脚步一顿,看向她。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笑容,忽然向他跑去,跑动间,淡绿色的裙摆飞扬,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阿加莎跑上去,撞进了福尔摩斯的怀里,把他都撞得后退了两步。 福尔摩斯反射性伸手抱住她,「怎么了?」 阿加莎抬头,湛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柔声说道:「没怎么,就是想跟你说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福尔摩斯:「……」 这种儿女情长,福尔摩斯还是头一次体会,感觉有点侷促,也有种无形的牵挂在心头。 他深深地看了阿加莎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我们回来。」 阿加莎目送福尔摩斯和华生离开,转身进屋,麦考夫坐在客厅的沙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阿加莎若无其事地坐下,慢悠悠地喝着已经变冷的红茶。 一个小时之后,阿加莎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牛津街。」 麦考夫挑了挑眉,「再等一个小时,夏洛克和约翰就能回来,你不如再等等。」 可是阿加莎已经拿好东西,准备离开。 麦考夫:「……」 显然,眼前的年轻小姐骨子里与他的弟弟如出一辙,犟得很。 无奈,麦考夫只好再度确认:「你真的要回去?」 阿加莎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子,抬眼看向麦考夫,她的语气平静而认真,「我想好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于是麦考夫没有再说话。 阿加莎见状,向他露出笑靥,「放心,凡是莫里亚蒂想要的,都不可能得到。」 年轻的女孩转身离开。 麦考夫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嘀咕道:「但愿夏洛克知情后不会气得炸了我的房子。」 ※※※ 第223页 牛津街公寓。 「咔哒」 的一声,公寓的大门被打开。 阿加莎才踏进屋里,心里就打了个激灵,「谁?!」 一个声音从幽暗的客厅传来,「杜兰小姐,我等你很久了。」 那是莫里亚蒂的声音。 阿加莎:「……」 她默默地点亮在门口的蝶形壁灯,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一只手拿着枪指向她。 作为一个犯罪天才兼福尔摩斯的宿敌,莫里亚蒂具备与福尔摩斯一样的开门本领和伪装技能。 阿加莎:「华生太太呢?」 「我将她放在了马车上,让车夫带着她夜游泰晤士河呢。」 莫里亚蒂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放心,福尔摩斯会找到她的。」 调虎离山。 华生太太被绑架,福尔摩斯和华生得知之后,肯定要去解救她。 莫里亚蒂下午本想借华生太太挟持阿加莎,但是没想到阿加莎不按常理出牌,听见他让她上车,立即脚底抹油,跑得没影儿。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他本来就不想挟持什么华生太太,那个女人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加莎。 于是,莫里亚蒂干脆让人乔装成他的模样,让车夫带着假的莫里亚蒂和华生太太在泰晤士河旁吹风散步。 当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注意力都在寻找华生太太的事情上时,他自然就有机会接近阿加莎。 事到如今,他已经走投无路。 只能寄期望于通过控制阿加莎,令福尔摩斯投鼠忌器,将他掌握的那些证据交出来。 于是,想好办法之后,他就到了牛津街公寓。 阿加莎没说话,安静地站在门口。 莫里亚蒂低声笑了笑,说:「杜兰小姐,别这么拘谨,这是你的公寓,你过来坐啊。」 阿加莎并没有过去,也没有试图离开自己的公寓,因为她知道既然莫里亚蒂摆出这么一副悠哉的模样,肯定是都布置好了,确保她一踏进这个公寓,就插翅难飞。 不过没关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更何况,她也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和勇气。 阿加莎干脆坐在吧檯前的高脚椅上,「莫里亚蒂教授,如果你想通过绑架我,让福尔摩斯先生将可以起诉指控你的罪证销毁,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里亚蒂:「……」 她向莫里亚蒂露出一个微笑,说:「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来找我,如果你不找我,很多事情我并不一定能想起来。」 阿加莎说的是实话,如果莫里亚蒂没有主动找上她,她根本不可能会想起原身在两年前与莫里亚蒂的见面,也不会刻意去寻找原身关于莫里亚蒂的记忆,更不会因此联想到米尔沃顿先生手里应该掌握一些莫里亚蒂的把柄。 过于聪明自负的人,总是容易轻视他人。 阿加莎坐在高脚椅上,开始绞尽脑汁地跟莫里亚蒂周旋。 她知道莫里亚蒂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想让她插翅难飞。 她不想飞出去,因为她知道现在一出这个门,就再也没有退路,不如干脆就在公寓里拖时间。 可是莫里亚蒂不上当,他手中的枪指着阿加莎,说道:「杜兰小姐,我知道你精通心理学,懂得很多谈判技巧。但我来这里,不是想跟你谈判,而是要带你走的。」 「双手举起来,背对着我。」 阿加莎默默地转身,她的目光落在莫里亚蒂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在看到莫里亚蒂的影子跟她的影子只剩下些许距离的时候,陡然转身,然后右腿横扫而出。 「你竟然会近身搏斗?!」 莫里亚蒂猝不及防,扣动扳机射出一枪,后退了几步。 子弹击中阿加莎身后吧檯上的一个玻璃杯,玻璃杯碎,玻璃渣四飞,其中有碎片擦过阿加莎的脸庞,留下一道血痕。 阿加莎拿出了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手枪,飞快跑向落地窗旁,枪管直指莫里亚蒂。 「岂止是近身搏击?莫里亚蒂教授,我会的东西,可多了。」 年轻的小姐脸上梨涡清浅,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挑衅,「你想都试试吗?」 空间并不算大的公寓内,阿加莎和莫里亚蒂教授两人手中持枪,相对而立。 他们谁也不让谁,似乎要比一旦开枪,谁的枪法更准,速度更快。 莫里亚蒂眼睛微眯着,他发现自己竟然屡屡低估阿加莎。 「杜兰小姐,我劝你还是放下枪,乖乖跟我走比较好。外面都是我的人,杀了我,你也没有活路。」 阿加莎抿着红唇,说道:「我知道。」 但是她从来都不会成为不法之徒用来勒索亲人和爱人的筹码,阿加莎想起年幼时,她也像此刻这样,被连环杀人用枪指着脑袋,那时父亲为了救她,跪在兇徒面前。 那时年幼,亲眼看着父亲被折辱,已经体会到何谓心如刀割。 兇徒与此刻的莫里亚蒂一样,低估了她,认为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被枪指着,早就该吓软了,怎么会反抗? 可她那时趁对方不备,一头撞上对方生理上最脆弱的地方,父亲因此得了机会,将她救下。 父亲从小就教她要勇敢,要善于为自己创造机会,她也从来不会坐以待毙。 第224页 如果已经被盯上,不如破釜沉舟。 她不怕面对莫里亚蒂,但怕今天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如果身边善良无辜的人,因为她的原因而受伤,她无法原谅自己。 不管是华生太太,还是谁。 莫里亚蒂:「既然你知道,何不乖乖与我合作呢?我答应你,只要福尔摩斯将他手中指控我和莫里亚蒂上校的证据交出来,我不会伤害你。」 阿加莎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迟疑。 而这时,莫里亚蒂看着她的目光,忽然瞥了一下她身后,随即勾了勾嘴角。 阿加莎看着莫里亚蒂,心想就是现在。 嘭! 嘭! 两声枪响,公寓的落地窗户被打碎,一粒子弹击穿玻璃,然后打进了阿加莎的后心。 而另一粒子弹则是从阿加莎的手枪打出,击中了莫里亚蒂的胸膛。 与此同时,原本紧闭的大门被撞开,维克哈姆目露凶光,朝窗外打出一枪。 原本趴在窗外的人惨叫一声,掉了下去。 阿加莎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心想麦考夫的人这么快就把莫里亚蒂在外面的人料理得差不多了吗?速度还挺快……不,也不算快,她都中枪了。 好在,她也不算吃亏。 毕竟,莫里亚蒂可是被她打中了胸膛,那应该是肺的地方? 在这个时代,打中肺部还能活吗? 如果她和莫里亚蒂都还活着,她一定要指控莫里亚蒂求婚不成,因爱成恨,蓄意谋杀,让他牢底坐穿…… 阿加莎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忽然有个人小心地把她扶起来。 「阿加莎。」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阿加莎无比熟悉的男低音,只是此刻他的声音微颤。 阿加莎靠在他的怀里,背后很痛,几乎喘不上气,「夏洛克。」 地上流了一滩血,福尔摩斯看着脸色苍白的阿加莎,连忙把她抱起,飞快地往外奔。 牛津街公寓楼下停着四轮马车,警探莱斯特雷德先生已经到来封锁了现场,福尔摩斯抱着阿加莎上了马车,跟车夫说:「去医院!快!」 马车向医院疾驰而去,阿加莎只觉得身上无比冰冷,气力似乎也在流失,「我会死吗?」 话一说出来,却莫名想笑。 阿加莎想起年少时看得港产片,现在她因为估计很像港产片里受伤的女主,靠在主人公的怀里,奄奄一息,问他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她其实去找麦考夫的时候就想到了。 莫里亚蒂之前为了警告福尔摩斯,连贝克街公寓都敢炸,这次米尔沃顿留下的东西被福尔摩斯拿到手,莫里亚蒂肯定是想要要她或是福尔摩斯的命的。 麦考夫并不贊成阿加莎与莫里亚蒂正面刚,他也不愿意福尔摩斯跟莫里亚蒂直接交锋。 福尔摩斯得罪了太多莫里亚蒂集团的人,一旦他出现在他们面前,都不知多少人想弄死他。 可是莫里亚蒂真的太烦人了,就像一把无时无刻悬在头顶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于是,在福尔摩斯到麦考夫的公寓前,她就和麦考夫商量好对策,让福尔摩斯去追踪华生太太的下落,而她则是回牛津街公寓,等莫里亚蒂的出现。 麦考夫不贊成这种激进的做法,但似乎没有更好更快的解决方法。 因为阿加莎做不到像福尔摩斯那样社会消失,她时时刻刻都有可能会成为莫里亚蒂的靶子。 福尔摩斯抱着阿加莎的手都在颤抖,温热的血液从阿加莎身上流出,将他的衣服染成红色。 阿加莎的话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勉强维持着冷静,他低头,嘴唇贴在她的额角,「不会,你不会死。」 「可我好痛啊。」 马车光线昏暗,她看不清福尔摩斯的脸,她想到华生太太。 「华生太太找到了吗?」 「找到了,约翰在陪她。她受了一点惊吓,身上有点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他在看到伪装成莫里亚蒂教授的年轻人和昏睡的华生太太时,勐然发现自己中计。 莫里亚蒂如此狡猾,手下之人比贝克街的侦缉小分队精明多少,他如果有心要绑华生太太,怎么会这么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 ……莫里亚蒂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华生太太,他是要阿加莎。 ——他被麦考夫和阿加莎骗了。 福尔摩斯意识到这一点,马不停蹄往牛津街赶,可是他来迟一步。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害她因为我而担惊受怕,希望她和华生医生别怪我。」 身体仿佛空了一个大洞,阿加莎只觉得疲累得要命。 她闻到了血腥味,但来自福尔摩斯身上的淡淡菸草味包围着她,令她觉得血腥味不復存在。 「夏洛克……」 「我在。」 「我想回家了。」 她无意探究自己在福尔摩斯心中的分量,但有的事情她不想让他抱憾终身。 「对我来说,这或许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会在未来世界醒来,身边有我的亲人朋友。」 「迟晞,再坚持一下。」 福尔摩斯抱着阿加莎,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冷静与理智仿佛都被将要失去迟晞的恐惧淹没,他轻吻她的额头,柔声哄道:「迟晞,等你醒来,我给你一个家,好吗?」 第225页 马车停在巴茨医院的大门,医护人员飞快地抬出担架。 阿加莎闭上了眼睛。 福尔摩斯没能等到她的回答。 第102章 失去意识到阿加莎被送进手术室。 后续接着送来的,还有莫里亚蒂。 深夜发生这样的事故,惊动了不少人,幸好莱斯特雷德先生和麦考夫的秘书都有去主持局面。 福尔摩斯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想起见到阿加莎的那一幕,她流了很多血,子弹从后背打入,他摸了下,万幸的是没打中嵴椎,却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内脏。 在马车上,满身是血的迟晞靠在他怀里,他能清楚感觉到她的生命体徵在变弱。 还有……迟晞说她想回家。 福尔摩斯面无表情地靠着手术室外的墙,心底有点茫然。 遇上跟迟晞有关的事情,他似乎总是迟一步。 迟一步察觉自己的心意,迟一步挽回,迟一步赶到。 迟晞到来这个世界,遇见他,他们之间相处过的时间那样长,可是真正懂得对方的时间却又这么短。 如果手术室里的女孩醒不来……她真的会回家吗?真的能回到未来的世界,有家人朋友相伴? 过了一会儿,麦考夫赶来。 「夏洛克!」 福尔摩斯木然抬头,见到穿着一身西装的麦考夫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秘书和维克哈姆。 麦考夫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阿加莎和莫里亚蒂都同时中枪,生死不明。 麦考夫看到福尔摩斯身上都是血,「你受伤了?」 福尔摩斯脑海里都是阿加莎被送进手术室时的那一幕,身体冰冷,脸色灰白,生命体徵几乎快要消失……此刻听到麦考夫的声音,才缓过神来。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我没事,这些都是阿加莎身上的血。」 这是麦考夫第一次看到福尔摩斯这么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让秘书和维克哈姆都离开,也让莱斯特雷德先生留点空间给他们兄弟二人。 麦考夫打量着福尔摩斯,他看到福尔摩斯的手臂有伤。 麦考夫试探性地说道:「距离手术结束还有一些时间,我在这儿等着,你去找护士包扎一下伤口再回来?」 福尔摩斯摇头,他跟麦考夫说:「我不能走,我怕她会消失。」 麦考夫不明所以,但感觉福尔摩斯跟平时不太一样。 果然,福尔摩斯开始在手术室前方的空地像无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忽然,他停下脚步,「莫里亚蒂呢?」 麦考夫:「他在另一层楼的手术室,阿加莎一枪击中了他的胸膛,虽然没有伤到心脏,但是大量出血,手术还没结束。」 「你将目前手里的证据都交给我,麦考夫,我没时间和耐心跟他们慢慢耗了。如果阿加莎在里面有什么事情,不必经过警察厅和司法系统,我会直接将我们掌握的证据透漏给伦敦日报的主编。我要让世人都知道,莫里亚蒂教授和他的兄长詹姆斯·莫里亚蒂上校到底是多么可恶之人。而隐藏在他们身后的势力,我也会连根拔起。」 福尔摩斯语速飞快,右臂的伤处隐隐有些疼痛,可跟在手术室里的阿加莎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医护人员从手术室里跑出来,片刻之后,又带着两个同时脚步匆匆地进去。 福尔摩斯恨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进去,看看阿加莎现在的情况。 她还在流血吗? 福尔摩斯生平第一次失去冷静,脸色阴郁,声音里压着怒火,「这些年来我办过的案件,遇见过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来不曾害怕过谁来。莫里亚蒂上校如果想为弟弟叫屈,尽管来。他最好祈祷阿加莎平安无事,否则我今晚就要莫里亚蒂教授下不了手术台。法律无法作出判决的事情,我并不介意代劳。」 麦考夫捉住福尔摩斯没受伤的胳膊,「你冷静一点,事情还没到这一步,你先去包扎伤口!」 福尔摩斯沉浸在愤怒的情绪里,身体上的伤显得微不足道,「我不去。」 麦考夫忍无可忍,沉声喝道:「夏洛克!」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有些发蒙,随即有些颓然地靠在身后的墙壁,没有再说话。 麦考夫叫来护士帮他清洗伤口包扎,等护士离开之后,才跟他说道:「你最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呢?夏洛克,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这是伦敦最好的医院,拥有顶尖的医疗资源,阿加莎不会有事。」 福尔摩斯此时逐渐冷静下来,冷静之后,感觉浑身的精力仿佛都被消耗完,「我最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在你和阿加莎联手时,显得一无是处。麦考夫,你真是疯了,竟然让她独自面对莫里亚蒂。」 疯的岂止是麦考夫? 敢自己独自一人面对莫里亚蒂的阿加莎,难道不疯吗? 麦考夫:「阿加莎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她决定要去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她。她只是不想成为你的弱点和累赘,让别人利用她来威胁你而已。」 面对莫里亚蒂,即使能耐如麦考夫,都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最优解。 莫里亚蒂一天不被逮捕,他的手下和势力随时都有可能会作妖,就算逮捕了,也依然后患无穷。 但是早日逮捕总比他逍遥在外面更好些,树倒猢狲散,犯罪集团没有了莫里亚蒂这个智囊担当,就相当于失去了领头羊。 第226页 福尔摩斯见识过阿加莎的枪法,她如果想杀了莫里亚蒂,可以一枪击中他的心脏。 可是她留莫里亚蒂一命,因为莫里亚蒂是犯罪集团的关键,莫里亚蒂不死,他们就有机会清算那些悬而未决的案件,也有机会慢慢将他带领的犯罪分子一一逮捕,交由警方改造。 福尔摩斯安静思考问题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 阿加莎从手术室推出来,转入普通病房,麦考夫的秘书做事很周到,已经为阿加莎安排了单人病房。 福尔摩斯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医护人员推着阿加莎进病房的时候,他转身跟麦考夫说:「在阿加莎还没出来的时候,我脑海里想过一百种炸你房子的角度。她现在出来了,你要记得感谢她。因为如果她不出来,你就会失去你的房子,露宿街头。」 麦考夫哭笑不得,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夏洛克很多钱,否则这辈子怎么净是为他操心还得被他埋汰? 阿加莎从手术室出来后,并没有马上醒来。 她意识昏昏沉沉,足足昏睡了两天。 她看到了父亲坐在书房里,书桌上散落了许多案宗资料,父亲却对着她摆放在桌上的照片发呆。 她喊了一声父亲,父亲抬头看向她,儒雅的脸上露出笑容,向她挥了挥手。 空间转换,她来到了阿普尔多尔别墅,那个栗色碧发的少女在深夜与水管工埃斯科特幽会,她看到阿加莎将埃斯科特推在墙上,要送他一个吻。 埃斯科特笑得有些无奈地将少女推开,抬眼看向远处,于是阿加莎看到了一双她永远不可能错认的天灰色的眼睛。 …… …… 她看到了很多的人和事,可来来回回记住的,就只有父亲和福尔摩斯。 最后看到父亲走到她跟前,打量她的目光既欣慰又骄傲,说她终于长大,最后居然还亲手推了她一把。 阿加莎被父亲推迷煳了,狠狠地皱了一下眉。 在病床旁的福尔摩斯屏住唿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阿加莎,心想终于要醒了吗? 终于。 躺在床上的阿加莎睫毛微颤,过了片刻之后张开眼睛,她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不吭声。 原本就紧张的福尔摩斯更紧张了,大气都不敢喘,等到阿加莎的目光转向他时,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阿加莎看他的目光仿若陌生人,「……你是谁?」 福尔摩斯心里「咯噔」 一下,有点慌,「你不知道我是谁?」 阿加莎眨了眨眼,不吭声。 福尔摩斯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叫阿加莎。」 福尔摩斯更慌了,「只叫阿加莎吗?还有没有其他的名字,你再想想?」 阿加莎无语,过了半天,才费力地说:「没有其他名字,但我是华生医生的朋友。」 福尔摩斯生平第一次被人戏弄,竟然还觉得很高兴。 他忍不住倾身过去,在阿加莎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迟晞,真高兴你能回来。」 阿加莎微笑着闭上眼睛,低喃说道:「我在梦里见到父亲,本来不想这么快回来的,可是父亲推了我一把。」 福尔摩斯从前是唯物主义,遇上迟晞之后,竟然觉得东方某国的玄学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福尔摩斯一本正经:「这是玄学。」 阿加莎:??? 阿加莎忍俊不禁,「你竟然也会相信玄学?」 福尔摩斯:「如果它能让你回来,为什么不相信?」 阿加莎闭着眼睛笑了笑,没再说话。 福尔摩斯:「之前我在马车上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阿加莎一怔。 福尔摩斯握着她的手,俯首,轻吻她的手指。 「迟晞,等你好了,我给你一个家,好吗?」 阿加莎:「可你并不是需要家的人,家会让你感觉太多的羁绊,不利于你全身心投入到侦探行业里。」 福尔摩斯:「那是从前。」 经过这次,福尔摩斯忽然发现,会令人丧失理智和冷静的,并不是婚姻。 而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在怀里几乎失去生命体徵,他却无计可施。 福尔摩斯:「迟晞,我很想跟你一起组成一个家。」 阿加莎:「但我是个来自未来的人,想法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你跟我相处久了,或许会觉得很辛苦。」 她虽然已经醒来,但身体还很虚弱,精力有限,几句话仿佛已经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气,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福尔摩斯俯首,吻她的额头眉心,「不必急在一时,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你。」 ==正文终==! 第103章 番外 01 阿加莎出院之后,既没有回牛津街公寓,也没有去贝克街公寓。 伦敦夏天的天气并不宜居,而且阿加莎虽然出院,但是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復,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福尔摩斯干脆带她到英格兰湖区去避暑。 和他们一起去湖区避暑的,还有华生和他的太太。 福尔摩斯对所谓的乡村风光其实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能勾起他兴趣的,从来就只有化学实验和离奇的案子。 但莫里亚蒂的案子牵扯甚广,虽然莫里亚蒂被警方控制,但是他的手下和背后的残余势力还没完全清除,福尔摩斯也不能回贝克街公寓住。 第227页 ——这时候跑回贝克街公寓,无疑于是自己举着个靶子让仇人来砍。 福尔摩斯自从把莫里亚蒂犯罪的证据拿到手,后来又因为阿加莎和莫里亚蒂的一场对决之后,干脆将手里的证据交给了警方。 他之前和麦考夫的本意是不想打草惊蛇,等事情十拿九稳之后,在将证据交给莱斯特雷德先生去办。 可是阿加莎的受伤始料未及,莫里亚蒂教授如今也正面临着以数项罪名被控入狱的局面,福尔摩斯不得不暂时避避风头。 正在陪阿加莎在湖区的某个庄园休养的华生太太跟她坐在露台上,看着外面的湖光山色,跟阿加莎说:「莫里亚蒂教授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约翰平时很少跟我说这些。但约翰说莫里亚蒂教授是夏洛克从事侦探行业以来,遇见的最强大的一个敌人。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即使已经被警方控制,依然有很多人为他卖命。约翰说夏洛克甚至遇到来自莫里亚蒂教授集团的暗杀,这也太可怕了。」 阿加莎站在露台的栏杆前,栏杆上是碧绿色的爬墙虎,她一只手指缠绕着从栏杆垂落的爬墙虎藤,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在我们看来,确实有些可怕了,可是夏洛克不怕的。」 华生太太对此深感佩服,「我真的太佩服他了,运筹帷幄,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阿加莎微微一笑,看着景色没说话。 华生太太打量着阿加莎,忍不住问:「阿加莎,跟夏洛克在一起,你会害怕吗?」 阿加莎回头,朝华生太太眨眼,「可我没跟夏洛克一起啊。」 华生太太:「……」 华生太太很无语,可是想想,好像阿加莎也没说错。 因为福尔摩斯现在虽然以阿加莎的爱人自居,可知情人实在有限,他又没有登报说他和阿加莎到底是什么关系。 再者,莫里亚蒂被控的罪名里,还有阿加莎以受害者身份提出的指控,阿加莎指控莫里亚蒂求爱不成,因爱成恨,进而擅闯民宅想对她蓄意谋杀。 因为发生在牛津街公寓的事情并不小,深夜枪战,两败俱伤,惊动了不少人。 阿加莎不想把莫里亚蒂去找她的真正意图说出来,想了想,觉得因爱成恨这个说法最具说服力,毕竟,莫里亚蒂之前让人送了一个多月的花,天天如此,风雨不改。 ——摄政街上大半条街的人都知道莫里亚蒂在追求阿加莎,却不知道阿加莎曾经与某名侦探订婚。 因爱成恨的蓄意谋杀,遭到了受害者的反抗,还被对方打了一枪……即便是莫里亚蒂集团的势力,也不会觉得劫后余生的阿加莎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不过是一个心理医生,既没有人脉也没有财富,更没有像福尔摩斯那样抽丝剥茧的本领,怎么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呢? 出于对阿加莎安全的考虑,福尔摩斯只能低调行事。 目前,他是阿加莎见不得光的情人,每次见面都搞得像是偷情似的。 即使是带阿加莎到湖区避暑,都要伪装成赶马车的车夫。 华生太太得知福尔摩斯竟然是这么跟他们一起出行时,真的是瞠目结舌。 果然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放在福尔摩斯身上,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华生太太被阿加莎的话哽了一下,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只是跟阿加莎说:「昨天收到约翰的信,他说和夏洛克在肯特郡调查取证的事情很顺利,他们明天就能来和我们会合了。」 莫里亚蒂教授已经被警方控制,但是和他狼狈为奸的不法之徒还有很多在逍遥法外,福尔摩斯和麦考夫联合伦敦警察厅,一直在跟那些势力周旋。 即使是要带阿加莎到湖区避暑,也三头两天满英国甚至满欧洲跑,幸好华生太太每年夏天都不在伦敦,而她听说阿加莎要到湖区避暑之后,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来,福尔摩斯趁机邀请华生和华生太太一起到湖区。 华生一听说福尔摩斯要到湖区避暑,就知道他是为了让阿加莎有个好环境休养,邀请他和太太,纯粹是为了让阿加莎有个伴。 而且……华生在结婚之后,只要华生太太不在伦敦,不是去某地将自己作得生病的某人拎回伦敦,就是跟某人一起探案,早就想到福尔摩斯邀请他们去湖区,是要邀请他一起探案的。 可不,福尔摩斯带着几人到了湖区,第二天就跟华生离开了,只留两位女士在湖区的庄园里避暑。 好在华生太太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她甚至还担心刚出院的阿加莎会觉得受冷落了,温柔地安慰阿加莎:「从前夏洛克和约翰去探案的时候,都是杳无音讯的。现在他们还知道写信给我们通知行程,已经大有长进。」 阿加莎听得莞尔,她知道华生太太的好意,她觉得华生和华生太太为人真的是太好太善良了,有时都令她觉得受之有愧。 阿加莎伸手拉着华生太太的手,笑着说:「谁在乎夏洛克在哪儿呢?他爱探案就去探案,想怎么冒险就怎么冒险,我才懒得过问。华生太太,我刚才看到外面的湖里有天鹅,我们去看看。」 华生太太看着阿加莎口是心非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 不过阿加莎确实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年轻小姐,对感情专一,却不过于执着。 华生太太和阿加莎去庄园里的湖边散步,两个年轻的女士,长相是各有千秋的美,身边又无男士作陪,惹来旁人的侧目,甚至有人悄悄去打听她们的事情。 第228页 华生太太已经结婚,这令一些起了追求心思的年轻男士有些气馁,但长相美丽明媚的阿加莎仍是单身,又令他们觉得仍有希望。 阿加莎和华生太太在湖边逛了一圈回去,就收到了来自不明追求者的鲜花。 阿加莎抱着别人送来的鲜花,看上去心情很好。 华生太太不解,在她看来别人献殷勤固然能证明自己的女性魅力,但也会徒增烦恼。 因为她和阿加莎,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心有所属,并不能回应赠花人的心意。 可阿加莎并不觉得那是烦恼,她问庄园的僕人要来一个空花瓶,将鲜花插进花瓶里,一大把鲜花,花瓶插不下,她又要了一个小竹篮,弄了一个小花篮,打算晚餐的时候送给庄园的女主人。 阿加莎打量着桌面上的小花篮,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跟华生太太说,「这有什么好苦恼的呢?我们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鲜花,平白无故扔了是浪费,不如物尽其用。等韶华逝去,再回想起今天的事情,还能作为谈资,向晚辈炫耀我们年轻时的魅力。」 华生太太「啊」了一声,态度狐疑:「你还能这样?」 阿加莎还嫌不够,俏皮地向华生太太眨眼,说道:「能啊。华生太太你结婚了,又那么爱华生医生,肯定不会想这些事情。我就不一样,如果谁真的能把我哄开心了,我就将这场邂逅视为旅游避暑的一场艷遇,好聚好散,彼此毫无负担。」 华生太太听得瞠目结舌,半晌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么潇洒多情,夏洛克知道吗?」 「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阿加莎被华生太太的反应逗得哈哈笑,末了还要跟华生太太说:「夏洛克是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无名无分,管不着我。」 华生太太:「……」 而此时,见不得光的名侦探和华生在肯特郡的某个宾馆里打了个喷嚏。 华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生病了吗?生病了我们可就别去找阿加莎和玛丽了,不然我担心你会把病气过给她们。」 福尔摩斯摸了摸有些发痒地鼻子,「没生病,就是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华生的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什么不祥的预感?」 福尔摩斯一脸严肃:「我离开湖区已经一星期了,肯定有不长眼的年轻人要向阿加莎献殷勤。」 华生有些无语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心想当初是谁嘴硬说不需要爱情不需要婚姻,现在迴旋镖又打到了谁的身上? 还不等华生说些什么,福尔摩斯又说:「还是别等明天早上了,我查过了,下午三点有火车到湖区,我们现在收拾行李赶火车站还来得及。」 华生:「……」 第104章 番外 02 福尔摩斯和华生马不停蹄地赶去火车站,终于赶上了火车去湖区。 因为阿加莎和华生太太所住的庄园并不在城市,而庄园主人得到的消息是福尔摩斯和华生将于翌日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才到火车站,因此福尔摩斯和华生到达湖区的傍晚,庄园主人并没有安排马车去接他们。 华生对福尔摩斯的一些行径早已习以为常,出了火车站,就拎着行李和福尔摩斯一起去叫马车。 他们叫了一辆四轮的敞篷马车,从火车站到庄园大概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上了敞篷马车,华生唿吸着来自湖区的新鲜空气,感觉有些浑噩的大脑终于清醒。 他和福尔摩斯在肯特郡待了将近一周的时间,辗转了好几个小镇,调查关于莫里亚蒂犯罪集团的事情,这次是为了正义教的事情,就是那个老卡特赖特和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的几个劫匪一起在莫里亚蒂的指挥下成立的正义教。 为了早点将事情处理完,华生和福尔摩斯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好不容易处理完,打算在肯特郡的宾馆好好休息一晚上,再去湖区找阿加莎和华生太太的,谁知福尔摩斯会忽然冒出危机意识,生怕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俊俏小伙子向阿加莎献殷勤,于是改变主意,马不停蹄地往湖区赶。 华生坐在敞篷马车上吹着风,感觉脑子都不是十分清明,于是忍不住问福尔摩斯:「早一天跟晚一天到湖区有什么要紧?你从前不是最烦儿女情长的吗?」 福尔摩斯手里拿着雪茄,天灰色的眼睛看向华生。 华生一脸疲惫地靠着马车的椅背,头髮有些乱,鬍子也没刮。 福尔摩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心想自己现在也跟华生一样不修边幅吗? 他的举动落入华生眼里,华生双手环胸,冷笑说道:「别摸了,你现在又不是什么名人形象。你忘了,你现在是一个满脸鬍子的雪茄进口商吗?」 福尔摩斯:「……」 确实忘了。 睡眠不足的华生见到福尔摩斯被噎住的模样,没忍住数落他,「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这满面鬍子,邋邋遢遢的模样,急着去见阿加莎有什么用?也不怕惹她嫌弃。」 福尔摩斯沉默了几秒,随即跟华生说:「约翰,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以貌取人的浅薄之辈,等我见了华生太太,得好好跟她絮叨絮叨这事。」 华生被福尔摩斯气笑,「玛丽与我心有灵犀,见了你这模样,只会觉得我说得很对。」 福尔摩斯淡定提醒:「已婚男士请慎重在他人面前秀恩爱,否则容易招人嫉妒。」 第229页 华生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转头欣赏黄昏时分的乡村美景,懒得搭理福尔摩斯。 可是……阿加莎好像挺喜欢整洁干净的,他现在的形象确实不太好看,要不要换个伪装? 福尔摩斯心里想着,手肘碰了碰华生。 华生皱眉,「又怎么了?」 福尔摩斯:「满脸鬍子的雪茄进口商形象有点不修边幅,那我变成一个银行家行不行?他跟费尔班克别墅的亚歷山大霍尔德和阿瑟霍尔德都有往来,对银行界的事情虽不能说十分精通,但基本的常识也是有的,装装样子还是可以说得过去。」 华生:「……不是说以貌取人是浅薄之辈吗?」 福尔摩斯摸了摸贴在下颚的鬍鬚,「嗯?谁说的?」 华生:「……」 华生被整得彻底没脾气,只觉得陷入爱河的福尔摩斯不是一点点的不可理喻。 ※※※ 福尔摩斯最终还是换了一身装束去见阿加莎,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戴着礼帽,乍一看,气场竟丝毫不输端着精英范儿的麦考夫。 阿加莎刚洗完澡换了一身休闲的连衣裙出来,忽然看到福尔摩斯出现在房里,愣了一下。 阿加莎将半湿的栗色长髮撩到胸前,歪头打量着难得打扮得这么正式的福尔摩斯,抿着唇笑道:「华生太太说你和华生医生明天才会来找我们,怎么提前了?」 福尔摩斯双手插在兜里,身量颀长,十分绅士。 他轻描淡写地说:「事情都办完了,约翰说想早点见到玛丽。」 阿加莎轻轻点头,「哦」了一声,她转身走向房间的阳台,将外面的壁灯点亮。 福尔摩斯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慢悠悠地跟过去,点好壁灯的阿加莎回身,差点就撞上了福尔摩斯。 阿加莎:「……」 她有些嗔怪地横了福尔摩斯一眼,语气也娇嗔,「你做什么?吓我一跳。」 福尔摩斯伸出双手,将她困在墙壁和他之间,低笑问道:「你胆子这么大,谁还能吓到你?」 阿加莎被他困着,也不着急,她双手搭在福尔摩斯的肩膀,身体往前倾,鼻子轻嗅了一下他身上的气味。 清新的薄荷香,没有烟味,也没有一路奔波的汗味,是令她很喜欢的味道。 她笑着上前亲了一下他的唇,说:「神出鬼没的福尔摩斯先生啊,今天是马夫,明天是银行家,天天不同样,万一我错认了哪个人,亲错了人,就能吓到我了。」 年轻小姐身上淡淡的花香又在他的身边萦绕,福尔摩斯觉得认错人其实并不是最吓人的。 福尔摩斯扶着她的腰身,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今天有人送花给你?」 「嗯。」 阿加莎回答得十分坦然,「我把花分了,一部分插在花瓶里,还有一部分做成花篮送给庄园的女主人了。」 福尔摩斯:「……」 阿加莎眼里含着笑意,问道:「你会在意吗?」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不会。」 阿加莎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其实你在意也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你在意别人送花给我,我心里会高兴。」 福尔摩斯一时无语。 阿加莎拉着他的手,走向露台上的吊椅坐下。 英格兰的湖区夏天气候要比伦敦好得多,空气清新,入夜能看到浩瀚星空。 阿加莎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忽然想起父亲,她现在看到的,和父亲在未来世界看到的,会是同一片天空吗? 她心里这么想着,笑着嘆息一声,说道:「如果我们能去到未来的世界就好了。我可以把你带回家,将你介绍给我的父亲认识。」 福尔摩斯伸出胳膊,揽住她纤细的肩膀,笑着问:「那我需要带点什么礼物给你的父亲吗?他爱不爱抽雪茄?」 ……说的跟真似的。 阿加莎将头枕在他的肩膀,「我的父亲很少抽菸,倒是喜欢在闲暇的时候小酌几杯。可他爱喝的并不是葡萄酒,你估计喝不惯。」 来自东方某国的传统白酒口感跟葡萄酒完全不同,福尔摩斯真的不一定会习惯。 「要见你的父亲,喝不习惯也得喝呀。」 福尔摩斯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像是有意哄阿加莎高兴,好奇地问,「你带我去见父亲,要怎么向他介绍我呢?情人?未婚夫?」 阿加莎想了想,说:「朋友。」 福尔摩斯有点备受打击,「……就朋友?」 「对。」 阿加莎笑着说,「你看上去比我大不少,说你是情人或是未婚夫,我的父亲会有点难以接受,如果说是亦师亦友的知己,倒也还可以。」 福尔摩斯感觉到自己被人嫌弃,又觉得阿加莎对两人之间关系的定位跟他想像中有点差别。 但是阿加莎说:「两个人相爱不一定要结婚,我将你引为知己也挺好。我曾经觉得,两人相爱必定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父亲告诉我并不是那样,有时我们彼此相爱,却不见得会结婚。即使结婚,也不一定能相守一生。夏洛克,你本来也不是嚮往婚姻的人,我们就这样挺好的。即使有朝一日你真的能见到我父亲,他知道我们彼此相爱,也未必会叫我嫁给你。」 福尔摩斯:「……」 有那么一瞬间,福尔摩斯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30页 如果之前没有和阿加莎解除婚约,哪来现在这么多事。 嘆息。 而这时,阿加莎又故意戳他心窝,「可你是这个时代的人,如果你跟我回到未来世界,你会不会变成一个老头子?如果你变成了老头子,就算我只是将你引为知己,我的父亲也不会欢迎你,你会吃闭门羹。」 福尔摩斯听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伸手将她的脸转过来。 倾身过去,接吻。 十分干脆地将她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尽数吞噬。 来自情人的吻令人感觉甜蜜,阿加莎忍不住回应福尔摩斯,吻着吻着,两人的唿吸都乱了序。 分开时,两人额头相抵,阿加莎嘴角上扬,笑着说:「你今天显得很帅气,我特别喜欢。」 停了停,她又说:「只要是我喜欢的,我父亲都会喜欢。放心,如果你跟我去到未来的世界,即使你变成了老头子,我也不嫌弃你。」 福尔摩斯内心止不住地嘆息,干脆直接将人抱到身上,因为阿加莎坐在他的腿上,因此比他高出一个头。 阿加莎:「……」 她低头看了看两人的姿势,秀眉微挑,然后抬眼看向他。 福尔摩斯跟她对视,天灰色的眼里是温柔的笑意。 「谢谢你不嫌弃,迟晞小姐。」 福尔摩斯一只手抬起,压在她的后脑勺,让她低下头来。 他轻吻她的唇,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响起,「我确实并不嚮往婚姻,但只要想到未来的生活有你,心里也会觉得婚姻也是令人期待的一件事情。」 第105章 番外if现代(上)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充满怒气的熟悉声音忽然在耳旁响起,阿加莎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声,头更往身边人的怀里埋。 淡淡的薄荷香,温热的身体,情人的怀抱就是赖床最好的理由。 可显然,那道声音的主人并不允许她继续赖床。 「迟!晞!」 一字一顿,充满杀气,像极了父亲的声音。 父亲? 阿加莎微微怔愣了下,勐地坐起来。 窗明几净的房间,米色的窗纱被风轻轻扬起,房间的地板上是原木地板,而在房门口,穿着衬衫西裤的父亲皱着眉头看她。 阿加莎:??? 转而看向身边的男人,福尔摩斯顶着微乱的头髮,天灰色的眼睛瞳孔地震。 福尔摩斯看着站在房门的男人,剑眉星目,长相英俊,一身上位者的气场。 然后看向身边的人,乌髮黑眸,五官清丽,他虽然不曾见过这个女孩,却奇怪地知道她是谁。 「迟晞?」 迟晞顾不上管福尔摩斯,她连忙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她身上穿着宽大的男式衬衫,衬衫上面的两个纽扣没有扣上,锁骨下有小红点。 迟晞:「……!」 她记得昨晚自己和福尔摩斯是英格兰的湖区度假,两人看星星看月亮,她还对着灿烂的星空说如果能带福尔摩斯回到未来的世界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将他介绍给父亲认识。 福尔摩斯听着她的话,就像是真的会有这么一回事儿似的,问她要带什么礼物给父亲。 她内心是有这个愿望,但没想到竟然会成真! 迟晞都惊呆了,可她和福尔摩斯所处的空间,确确实实是她在未来世界的房间。 现在顾不上管她和福尔摩斯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了,迟晞看向站在门口的父亲,父亲一脸痛心疾首,看向福尔摩斯的眼睛简直能飞出刀子。 迟晞:「……」 迟晞结结巴巴,意图先发制人,「爸、爸爸!你怎么能突然进我房间呢?」 谁知迟爸爸听到女儿的话,要笑不笑地冷哼了一声,「你的房门是开着的。」 迟晞:「……」 迟爸爸见到她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男式衬衫,就忍不住皱眉,「趁我出差,就把人带回家,太胡闹了,出来说话。」 大概是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迟爸爸扔下一句话之后,倒是没有再给卧室里一对情侣难堪,转身去了客厅。 迟晞:「……」 福尔摩斯:「……」 两人面面相觑,迟晞忍不住捧住福尔摩斯的脸,「夏洛克,你竟然真的跟我到了未来的世界?!」 福尔摩斯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清丽五官,容貌虽然陌生,但那双眼睛的神采与阿加莎仍旧一模一样。 福尔摩斯伸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很奇,但也无奈,「好像是的。」 任谁第一次见家长的时候,都会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而他,夏洛克·福尔摩斯,见迟晞父亲的时机显然不太对。 谁看到自家女儿的床上睡着一个男人,会觉得心情好啊? 至少福尔摩斯不会觉得心情好。 然而迟晞已经沉浸在回到未来世界的惊喜里,她高兴地亲了福尔摩斯一口,「太好了!我竟然回家了!我先去看看今天的日期。」 女孩从床上一跃而起,赤着脚在房里走动。 福尔摩斯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房间的布置,跟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相比,迟晞的房间显然显得简单,米白色的墙壁,一米八的大床,房里有衣帽间,飘窗上铺着白色的长毛毯,上面放着几本书。 跟他平时看惯的装修风格差了十万八千里,十分简洁。 第231页 而这时,阿加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背心搭牛仔短裤,外面罩着一件灯笼袖的白色衬衫,衬衫是透视的。 福尔摩斯:「……」 不得不说,就连着装风格,也天差地别。 阿加莎笑着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说:「今天是我旅游回家的日期,太神奇了,我先去看看我的父亲。」 被刺激得有点发蒙的福尔摩斯伸手拉住迟晞,「我们一起去吧。」 迟晞弯着嘴角,「好呀。」 ※※※ 迟父坐在客厅里,一脸严肃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一对男女,显然气得不轻。 「那天我要送你去机场,你非说要自己去,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要是普通的朋友,哪能这么藏着掖着,整了半天,原来是跟男朋友出去玩。」 迟爸爸端着长辈的架子,目光落在福尔摩斯身上,不看还好,一看就有点窝火。 他的前妻再婚的对象是外国人,怎么女儿谈个恋爱,也找一个外国人? 而福尔摩斯迎着迟爸爸审视的目光,连忙露出笑容,「迟先生,您好。我叫夏洛克·福尔摩斯。」 夏洛克·福尔摩斯? 迟爸爸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有点绷不住想笑,问道:「真名还是假名?」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微笑,「真名。」 迟爸爸点了点头,伸手指向对方的沙发,「坐。」 福尔摩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这个年轻人看着比迟晞年长好几岁,长相也还可以,一双天灰色的眼睛目光沉静深邃,很有神。 迟父跟人打惯交道,一个人到底好与不好,很多时候只需一眼就能判断个大概。 虽然福尔摩斯忽然出现在迟晞的房间令迟父措手不及,一开始的时候甚至十分生气,可他并不是食古不化之人。 女儿已经大学毕业,有交往的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是男朋友,管他是国内还是国外,都得入乡随俗。 既然算是见家长,那调查一下对方的户口本都是很正常的。 于是,迟父开始了对福尔摩斯的身世调查,在得知他家在国外家境殷实还有庄园,父母健在之后,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时代跟从前不一样了,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但你也不能太不把家人的意见放在眼里。你找了个东方女朋友的事情,家人知道吗?」 这下可把福尔摩斯问住了,因为他和阿加莎的事情,除了麦考夫,其余家人并不知道。 但面对迟晞的父亲,要把自己的诚意表现出来。 福尔摩斯:「等迟晞答应我的求婚之后,我会告诉他们的。」 会向迟晞求婚,那对待感情的态度还是认真的。 迟父的脸色又缓和了下。 迟晞在旁边看看父亲,又看看福尔摩斯,忍不住跟父亲说道:「爸爸,现在只是谈恋爱而已,你别想那么多。」 可老父亲并不这么觉得,因为迟晞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女孩,如果只是谈恋爱,并没有将对方视为很亲密的人,根本不可能带他回家。 即使她没想到结婚,但情感上也已经和对方十分亲密。 迟父:「只是谈恋爱你把他带回家?」 迟晞:「……嗯。」 好吧。 迟父决定转移话题,问迟晞:「明天是你奶奶生日,家里人一起吃饭,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回啊。」 迟晞毫不犹豫地回答,回答过后,转而看向福尔摩斯,心里很是苦恼。 她这么大个名侦探男朋友要不要带去给其他家人看? 可福尔摩斯显然对经营家庭关系没什么兴趣,回头再徵求一下他意见好了。 迟晞心里琢磨着,又跟父亲说了几句话,父亲想在书房看会儿资料,嫌迟晞在家一个劲儿找他说话有些聒噪,干脆让她带福尔摩斯出去玩。 福尔摩斯第一次来到未来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先进,交通,科技,通讯……方方面面的事情都令他惊嘆不已。 最夸张的是,他看到阿加莎拿着手机点点点,又能叫车又能点外卖还能付款……简直无所不能。 她牵着他的手跟他去电影院,跟他在古色古香的中餐馆包厢里约会,还非要拉着他一起逛商场为祖母明天的寿宴准备礼物。 改变了容颜,灵魂还是那个聪慧贴心的人。 福尔摩斯终于深深刻刻地感受到迟晞变成阿加莎的生活多么憋屈,差别太大了,她本该是这么让人宠爱,明媚娇艷的女孩。 福尔摩斯没有想到自己来到未来的世界要怎么立足,这个世界仿佛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迟晞的父亲也很自然地接受了他与迟晞的恋爱关系,除了问他的家庭情况,迟晞的父亲甚至不问他从事什么行业,将来有何打算,会在什么地方定居。 阿加莎也没想到这些,回到未来世界、见到父亲的喜悦令她忘乎所以,她只想带福尔摩斯一起去尝试他从未尝试过的事物。 晚上回家的时候,书房里的灯亮着,父亲还在里面看资料。 迟晞向福尔摩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去看父亲,发现父亲靠着沙发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有母亲、和祖父祖母在里面的全家福。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吵父亲,悄无声息地离开书房。 第232页 回房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简单的t恤休闲裤,显得比平时年轻了几岁。 奇怪,福尔摩斯怎么会有衣服在她的房间呢?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她顺从本能投入福尔摩斯的怀抱,咕哝着问:「你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祖父祖母吗?」 第106章 番外if现代(下) 福尔摩斯平时懒于跟家人联络感情,但迟晞显然不是那样的人。 她对家人都很在意,内心很希望能把自己的男朋友介绍给家人认识。 结不结婚无所谓。 但她喜欢的人,她希望能得到家人的认可。 福尔摩斯抱着她,温热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的后背,笑着问:「你希望我去吗?」 迟晞:「我只是想让他们都看看你。」 于情于理,是该这样。 福尔摩斯将埋在他怀里的女孩拉出来,低头吻她的眉心,「好,那我明天陪你去。」 祖母的寿宴是在晚上,按道理来说,迟晞只要和父亲下午的时候再去祖父祖母家就可以,但为了表示重视,迟父还是把一整天的时间空了出来。 迟晞快乐地在厨房做甜点,福尔摩斯正站在书房的书橱前看上面一排关于犯罪心理的书,还有几本是同一个作者,作者迟峰。 是迟父写的书,在业内被视为犯罪心理入门必看的教科书。 迟晞从小耳濡目染,难怪遇事不怯,还冷静有条理得令人髮指。 福尔摩斯的目光从书橱上扫过,而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见了他,愣了一下。 福尔摩斯向迟父微微颔首,有礼说道:「迟先生。」 迟父挑了挑眉,沉声说道:「以你和迟晞的关系,喊我迟先生,似乎有些生疏了。」 福尔摩斯微微一笑,「伯父。」 福尔摩斯表现得像个非常上道的年轻人,迟父很满意。 他走过去,跟福尔摩斯一同看着书橱里的书,跟他说哪一本是什么时候写的,有哪些案例,他当时参加刑侦工作时心情如何。 福尔摩斯大开眼界,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心理学都尚未是一门成熟的学科,就更别提是研究犯罪行为的心理学。 但是在刑侦的案件上,不管是福尔摩斯还是迟父,他们都并不陌生,交流起来,不由相逢恨晚。 在听迟父说,他按照警方给的案宗资料,分析作案者,并给出心理画像后,警方竟能根据他所给的心理画像,找到作案者的车,并在作案者车里的地毯,发现地毯的纤维与死者指甲缝里的纤维成分一模一样所以确定司机就是兇手时,福尔摩斯对现代探案的各种科技和手段已经深深嘆服。 迟父说:「犯罪心理学的兴起,与科技的高度发展分不开。如果在一百年前,即使我们能分析出作者者的心理画像,也断然不会那么快能将兇手绳之于法。」 说着,迟父又将话题引到心理学在刑侦审讯里的应用。 虎父无犬女,迟父是犯罪心理届的泰斗,将自己所掌握的心理学知识在研究犯罪行为上应用得淋漓尽致,而迟晞作为伦敦警察厅的刑侦顾问,也表现得可圈可点。 一场穿越,福尔摩斯感觉自己经受了从内到外的洗礼。 迟晞在厨房里做了甜点,让两位男士出去品尝。 迟父对女儿一向纵容,只要不是犯原则性的错误,几乎称得上百依百顺,所以即使并不偏好甜食,依然很捧场。 一身威严稳重气质的男士手里拿着个小勺子,挖着甜品杯里的姜撞奶,看上去有些不协调,但可爱。 可爱的中年男士还很认真地跟福尔摩斯说:「迟晞的快乐很简单,只要你愿意跟她一起分享美食,她就很快乐。」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默默地挖着姜撞奶,确实挺好吃。 回到未来世界的迟晞,如鱼得水。 在福尔摩斯和迟父在书房聊天的时候,她已经接了几个电话,都是来自同学的邀约,邀请她去逛三星堆博物馆,邀请她参加生日派对,又是邀请她一起去游泳……福尔摩斯发现在未来世界的女性,不论老少,都总能做成最好的自己。 美丽张扬,独立自由,与旧时世界截然不同。 福尔摩斯表示深受震撼,在充满爱与自由的世界里长大,难怪迟晞在旧时世界表现得那么与众不同。 迟晞的祖母今年九十岁,是一个长相慈祥、很爱笑的老人家。 老人家有点老人病,有时分不清物价,有时又容易记错人,但老人家有个好处,见人就夸。 祖母见了福尔摩斯,一开始的时候愣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外国年轻人。 福尔摩斯看着老人家瞪大眼睛的模样,一时没敢说话。 怕吓到迟晞的奶奶。 迟晞笑着跟祖母说:「奶奶,这是从国外来找我玩的朋友,他叫夏洛克。」 迟奶奶恍然地「啊」了一声,「是我的孙媳妇。」 迟晞哭笑不得,「什么孙媳妇,八字还没一撇的呢。奶奶,他是比较重要的朋友,但不能当你的孙媳妇。」 被喜提孙媳妇的福尔摩斯有点受宠若惊,随即又被迟晞的话弄的有点不是滋味,都带他见家人了,还只是比较重要的朋友啊? 心里拔凉拔凉的。 第233页 在旧时世界,迟晞都不想结婚。 现在回到未来世界,她就更不想结婚了。 以迟晞这样的才华容貌,又冰雪聪明,福尔摩斯猜想她的追求者肯定不会少。 他才这么想,就听到迟奶奶说,「小夏啊,我的乖孙女很多追求者,追她的人啊,都排到法国巴黎去了!」 福尔摩斯:??? ……居然这么多吗?! 然而不等福尔摩斯说什么,迟奶奶一把捉住他的手,然后往他的手掌里塞了个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镶嵌着蓝宝石的玄鸟胸针。 很中性的胸针,但是显得贵气优雅,男女都能佩戴。 迟奶奶说:「尽管追求我乖孙女的人都已经排到了巴黎,但她带回家给我看的只有你一个。放心,虽然她给不了你名分,但奶奶只认定你一个。这个玄鸟胸针,是迟家的传家之宝,从殷商开始就流传到现在,很不容易。我把玄鸟胸针给你,你就是我们迟家的媳妇了,跟外面那些没名没份的小白脸不一样!」 福尔摩斯:「……」 或许是他并不懂东方的这些文化传统和家族观念,福尔摩斯感觉自己开始错乱。 迟晞在哪儿呢? 迟晞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幸好,迟父及时来救场。 「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将手掌心摊开,有些无奈地跟迟父说:「祖母非要将这个胸针送给我。」 迟父在看到那枚胸针时,愣了一下,看向迟奶奶。 迟奶奶笑得慈祥可爱,向儿子解释:「我瞧这小夏长得挺漂亮,跟我的乖孙女很匹配,当我们的孙媳妇就刚刚好。」 迟父嘆息,扶着迟奶奶往宴会的主桌走去,「说了多少遍,你乖孙女要嫁的人,你要称唿他是孙女婿,不是孙媳妇。」 迟奶奶:「那不管,拿了传家之宝的人,都只能当媳妇。」 迟父又是重重地嘆息一声,回头看向福尔摩斯,脸色很平静地说:「既然是迟晞的奶奶要送给你,你就收着吧。」 福尔摩斯瞠目结舌:「啊?」 传家之宝之类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送给别人吗? 一晚上,福尔摩斯觉得自己就像是迟晞带回家的吉祥物,她的家人都来看他两眼,并不多问什么,只是善意地笑笑,然后走开。 寿宴终于散场,迟父送迟奶奶回住处,让迟晞和福尔摩斯先离开。 两人走在城市的霓虹灯里,福尔摩斯感嘆于电力的普及和灯光秀的神奇。 迟晞却笑着说:「其实城市里的这些灯光太多了,现代人类为此还发明了一个词,叫光害。」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突发奇想,「不知道贝克街221b号公寓现在是什么样的?」 「应该还是你从前住的那样,不过现在很可能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福尔摩斯:??? 迟晞忍不住笑:「贝克街221b号公寓现在应该是一个旅游景点,每天有大量的粉丝去打卡。」 福尔摩斯:「……」 行吧。 两人行到城市中央的公园,公园里音乐喷泉随着音乐旋律呈现出不同颜色的灯光,将喷泉照得美轮美奂。 福尔摩斯和迟晞坐在公园一隅的长椅,他将晚上迟奶奶塞给他的玄鸟胸针取出来,镶嵌在玄鸟上的蓝宝石闪着光芒。 迟晞见到玄鸟胸针,有些意外。 因为玄鸟胸针是她母亲的,根据祖母的说法,都是传给长孙媳妇的,后来母亲和父亲离婚,于是玄鸟胸针物归原主。 没想到祖母将这个玄鸟胸针给了福尔摩斯。 迟晞忍不住笑。 福尔摩斯被她笑得有些无奈,「这东西不管是看上去还是听上去,感觉都很名贵。你的祖母真的没弄错吗?」 迟晞还是笑,「应该没弄错,这是祖母给你的见面礼,她应该是对你很喜欢很满意,才愿意把这胸针送给你的。」 福尔摩斯将信将疑,是吗? 「是的。」 迟晞如画的眉目染上温柔的笑意,她向身边的男人凑近,「只要是我喜欢的,我家人都会喜欢。你没发现吗?我的家人对你十分喜欢。」 福尔摩斯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红唇上,微微上前,几乎是贴着她的唇低声说道:「很高兴能得到你家人的一致喜欢,迟晞小姐。」 迟晞跟他对视着,然后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那是一个等待情人亲吻的姿势。 没人能抵挡来自情人的诱惑,福尔摩斯也不例外,他低笑了一声,吻上她的唇。 谁也没发现,在他们唇齿相依的瞬间,被男人握在手心的玄鸟胸针发出幽幽的蓝光。 …… …… 阿加莎是被东方亮起的第一缕光线唤醒的,她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房间露台的吊椅上,头枕在身边男人的肩窝。 她看向福尔摩斯,而此时福尔摩斯也从睡梦中醒来,见到阿加莎,微微一愣:「嗯?我们回来了?」 阿加莎:「……」 这是一个神奇的夜晚,她和福尔摩斯在英格兰湖区的庄园对着浩瀚星空许下愿望,两人竟然做了同一个梦。 一个他们回到未来世界,与她家人相聚的梦。 可是梦境太过逼真,阿加莎觉得那不该是梦。 「叮铃」 第234页 的一声响,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梦中祖母送给玄鸟胸针竟然跟着他们来到了这个世界。 阿加莎将胸针捡起来,惊喜地看向福尔摩斯,「夏洛克,这是祖母给你的礼物!」 福尔摩斯也感到十分意外,他郑重地捧着阿加莎拿着胸针的手,微笑着纠正她的话。 「迟晞,这是你家人给我们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