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双男主文男主绑定之后[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被双男主文男主绑定之后[]》作者:雾聆【完结】 文案 无背景、无使命、无,除了穿成一条说不了话的鲛人,洛雪烟对穿书后的生活很是满意。 双男主?修罗场?跟她何干?她就一普普通通养花女,跟主线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直到她遇到书里那个表面温润如玉内里阴暗嗜杀的男主。 第一次见面,他折了她辛苦养出来的花,一句解释没有转头就走。 第二次见面,他可怜兮兮地演了一齣戏,害她被禁了三天的足。 第三次见面,他冒雨探望,向她直白地诉说杀意,吓得她几天不敢出门。 第四次见面,他撞破她妖身,肆无忌惮地露出恶妖本性,在河边掐住了她的脖子…… 后来,后来她也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取心头血锁住她的命,将她绑在身边,莫名其妙地和她谈起了恋爱。 「你既是我所观之因,又是我所结之果。」 除妖单元剧,一个副本换一个地方。 主cp:机智勇敢遇事则刚鲛人x敏感别扭极度厌世恶妖 副cp:天真烂漫捉妖世家大小姐x不懂情爱容易脸红小道士 食用指南: 1.架空文,细节请勿考究。 2.男主名字江寒栖,栖取「xi」这个音。 3.女主在第二个副本结束后会说话,不是永久哑巴。 4.感情线极度慢热,喜欢动心前的拉扯,但贴贴会很多。 5.没有狗血三角恋,大家各有各的cp,坚定1v1。 6.存稿很多,放心入坑。 高亮排雷!!! 男主前期对女主有些恶劣,接受不了请自行划走。 祝大家食用愉快!希望你能喜欢我的故事。 内容标籤:反套路 日久生情 单元文 群像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雪烟,江寒栖 ┃ 配角:江羡年,今安在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既是所观之因,又是所结之果。 立意:好人有好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第1章 .追月 金色箭矢脱弓而出,破开纷纷扬扬的大雪,穿过心口,深深没入树干。 黑衣少年摇晃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戴着兜帽的蒙面人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将手插入少年体内,掏出了他的心。只见那只手勐地收紧,心脏爆裂,鲜血飞溅,白茫茫的雪地染上一片血红。 少年愣愣地盯着丢到面前的心脏,眉间血莲失了血色,褪成淡淡的金色。 雪落无声。 视野中,红光微动。 洛雪烟眨眨眼,从梦魇的回忆中挣脱出来,看到挂在廊亭下的灯笼在随风晃动,再往上,是一轮几近圆满的明月。 洛雪烟幽幽嘆了口气。算算日子,她穿书有小半个月了。 她为救人死于一场车祸。审命格的阴差看她年纪尚小,又因善举丧命,动了恻隐之心,问她是否愿意穿进《无尽》这本书里续命。 说来也巧,她生前正好在追《无尽》的连载。剧情简单概括就是少年少女降妖除魔,顺便互生情愫的故事。然而那情愫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男一女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 女主江羡年,是除妖世家的大小姐。男主有两个,一个是表里不一真身为凶妖无生的伪兄长江寒栖,另一个是半路相逢心怀天下苍生的今安在。江羡年没开窍,三人也就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同伴关系结伴而行。 直到.....江寒栖死在灭魂箭下。 洛雪烟才二十岁,确实没活够,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不穿白不穿,当即爽快地应了下来。就这样,她成了一条隐藏妖身在太守府里打理庭院的鲛人。 除了体弱多病和口不能言,她对穿书以后的生活很是满意。 原身没什么错综复杂的身世背景,就是一个普通的无名小妖,漂泊多年想安定下来,因精通栽培之术进了太守府,专门负责照顾院子里的奇花异草。 她和原身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相同,所以穿来没多久就习惯了,每天浇花施肥,偶尔向太守汇报下个别花草的长势,得空了还能跟小婢女出门逛逛集市,淘两本话本回来看。 日子过得太清闲,若不是县里兴起妖猫作祟的传闻,洛雪烟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穿的是一本妖魔横行、充满刀光剑影的玄幻小说里。 几天前一个卖鱼的商贩发现所有的鱼在一夜之间被开肠破肚,内脏消失不见。商贩是个豪横性子,气急败坏地骂了一整天,扬言若妖邪再敢来,他一定亲手砍下它的头丢到河里餵鱼。翌日,有人发现他死在家中,只剩一个身子。 一时间人心惶惶,猫妖传言愈传愈凶。 江羡年和江寒栖便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到太守府的。 洛雪烟只在他们入住那天遥遥见过一面,隔得太远,连脸都没看清。怪的是,那之后她夜夜看着江寒栖中箭倒下,夜夜看着他被人掏心,夜夜看着他死不瞑目。 晚风徐来,庭院花树摇曳,瑟瑟声铺天盖地而来。 风吹散了夜不能寐的烦闷,勾起些许困意,洛雪烟将凌乱的碎发拢到耳后,望见熟悉的亭子。她想起那丛娇贵的「追月」,打算过去看一眼再回屋睡觉,于是迈开步子顺着小路往庭院深处走去。 转过弯,一道人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洛雪烟瞪大眼睛,定在原地。 晚风吹过,地上纵横交错的月影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一身黑的人立在长廊阴影下,牢牢嵌入浓重的夜色里。 洛雪烟惊出一身冷汗。 府里的厨房这两天总是丢东西。先是生肉,再是活鱼,昨天还丢了一只活鸡。府里的下人都在议论是府里进了妖邪,兴许就是那只下落不明的兇残猫妖。 趁它没发现..... 洛雪烟转身欲走,不料刚退一步,那妖邪就转过了身子。她顿时血液凝固,头皮发麻,提着灯笼的手止不住颤抖。 妖邪走出阴影。 借着月光,洛雪烟看清了「妖邪」的脸。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少年,穿着一身纯黑锦缎长袍,胸前盘踞着一只用金丝线绣出的兇恶貔貅。乌黑长髮被梳成利落的高马尾,几缕碎发垂在两颊两侧。 他的面部稜角并不分明,五官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微妙平衡中。一双狭长凤目微微上挑,眸子又黑又亮,像两只黑曜石静卧于清潭之中。皮肤白皙,唇色偏红,一红一白相互映衬,透出非人的艷丽,眉心中间有一朵小小的金色莲花。 貔貅刺绣,金色莲花,夜夜入梦的少年站在眼前,洛雪烟恍然有种仍然置身梦中的错觉。 她掐了自己一把。有痛觉,少年还在那里。 没有漫天大雪,只有如水月色,那是活生生的江寒栖。 不愧是作者亲自盖章的美人。洛雪烟眼里闪过一抹惊艷。 有人曾经弄过《无尽》第一美人的投票,书中高人气的女角色票数不分伯仲,有好事者在投票底下艾特作者问他心中的第一美人是谁,哪知对方回的竟是江寒栖三个字。如今她亲眼所见,才知道作者所言非虚。江寒栖那张脸,确实堪称绝色。 视线一寸寸下移,扫过殷红的唇,滑过修长的脖颈,落到拿在手里的白色花朵上。 那是.....追月?! 看清江寒栖手里的物件后,洛雪烟从美貌暴击中回过神来。怒火将惊艷烧得一干二净,她忽然狠狠共情了那些期末作业被吃掉的农学院学生。 白天她浇水看到最大的那个花苞开了一半,还信誓旦旦跟太守保证三天之内必能看到盛开的追月花。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江寒栖! 洛雪烟冲到江寒栖面前,想讨个说法,张嘴激情输出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哑巴,转而咬牙指着他手里的追月,愤愤地瞪着他。 江寒栖目睹了少女由惧到惊,又由惊到怒的整个过程。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白色纱裙。江羡年今天也穿了条素色长裙,她提灯冲上前的模样跟白日江羡年挥剑斩妖的身姿也有几分相似。 江寒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放出灵力,没捕捉到一丝妖气。 是个人类,可惜了。他遗憾地想,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洛雪烟。 衣着朴素,未配饰品,看着不像个有地位的;但见到他不仅没有行礼还怒气沖沖地瞪人,也不像府里的寻常婢女。少女很白,白到整个人像是月华所化,透着莫名的圣洁,不似人间客。 想用血弄脏。压抑许久的杀意在脑海中叫嚣,江寒栖动了动手指。 不行,太麻烦了,他身上被下了禁制,杀人将受噬心之痛。 毁灭的想法翻滚,升腾,最终化为视线的离开。 江寒栖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返回,他漫不经心地抛起手里的花,看着花打着转落下,在半空中化为灰烬,一如幻想中江羡年灰飞烟灭那般。 那晚过后,洛雪烟一看到追月就想起江寒栖折花的事,越想越气。 追月开花不易,一共才结了六个花苞,江寒栖摘的偏偏是她最放心的那朵个头最大的花苞开出的花。剩下五个花苞都是要开不开随时凋谢的样子,她战战兢兢地悉心照料,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全军覆没,没法交差。 好在五个花苞也算顽强,有惊无险地绽放开来。最小的花苞还未完全绽开,洛雪烟俯身,清香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怜爱地碰了碰白色花瓣。 追月虽然娇贵难养,但开出的花确实漂亮。银白色花瓣层层叠叠,花朵饱满皎洁,犹如天边圆月坠落枝头。 「我平时也就喜欢摆弄花草,没什么别的爱好。」太守陈永志的声音从长廊方向传来。 洛雪烟直起身子,做好行礼的准备。这两天追月盛开的消息放出去,来赏花的人络绎不绝。她碰到过几次,早已见怪不怪了。 「......果然名不虚传。」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洛雪烟循声望去,只见陈永志旁边跟着一位身穿桃色齐胸襦裙的娇俏少女,梳着一对双罗髻,两边各缀一只带金色流苏的珍珠髮钗,像只可爱的兔子。 阿年! 洛雪烟眼前一亮,还没等笑出来,视线撞上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视线交汇,她敛起笑容,低头避开江寒栖的目光,朝太守行了个礼。 「这位是负责打理庭院的洛姑娘,洛雪烟。追月娇贵,那时眼看着就要全枯死了,多亏洛姑娘技艺高超,把这一片花都救了回来。」陈永志真心实意欣赏洛雪烟的养花技术,逢人就夸。 「好漂亮,」江羡年第一次见到追月,眼睛都看直了,她转头对洛雪烟说,「你养得真好。」 洛雪烟害羞地对她笑了笑。 「原来这花叫追月吗?确实好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寒栖冷不丁加入了对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洛雪烟瞄了他一眼。他今日穿着白鹤浮云样式印花的暗红圆领袍,头戴红金玉髓发冠。一身红衬得唇更红齿更白,看起来就像是恣意随性的贵公子。 「可惜只能远观。」江寒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她,嘴角含笑,明显意有所指。 洛雪烟心领神会,登时火冒三丈,不再看他。 「江公子若是喜欢,我手里还有些追月的种子。」陈永志没注意到江寒栖和洛雪烟之间的别扭,他见江家兄妹都喜欢追月,便想借追月向江家献个殷勤。 「阿年想养吗?」江寒栖把问题抛给江羡年。 「这花不是不好养吗......」江羡年为难地看看追月,又看看江寒栖。 「那就是想要了。」江寒栖点破江羡年的心思,「劳烦太守了。」 洛雪烟在一旁看着兄妹和睦的画面,暗自感嘆江寒栖演技真是炉火纯青。若非知晓他前期对江羡年抱有强烈杀意,她完全看不穿「温柔兄长」的真面目。 明明是恶鬼,却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脸。 「洛姑娘。」神游之际,陈永志忽然叫了她一声。 洛雪烟眨眨眼,发现三个人都在齐刷刷看着自己。她心虚地指指耳朵,摆摆手,示意方才没听。 「你教下江公子如何养追月。」陈永志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让洛雪烟炸了。 教谁?江寒栖?那人心思千迴百转,跟他来往无异于与虎为伴。她可不想去招惹他。 「洛姑娘她.....」江羡年看到洛雪烟做手势,惊觉她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洛姑娘口不能言。」陈永志替她解释。 「抱歉,我.....」江羡年怕自己心直口快戳到洛雪烟痛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难怪只是张了张嘴。江寒栖记得那晚她看到他手里的追月后嘴张张合合,没出一点声,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在骂他。 不远处的少女在对着江羡年笑,眼睛弯得像一弯月牙,五官在明媚的笑容里伸展开来,消融了身上的疏离感。 她见到他的时候可没这样笑过,不,别说笑了,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恼怒模样。 不笑就哭好了。杀意翻腾,眉间金莲瞬间变红,又立刻暗淡。 第2章 .上门 天色阴沉,乌云翻滚,纤细雨丝织成雨幕轻柔地蒙住地面的一切。瓦片泛着潮湿的流光,细流沿着屋檐落下,跳入积水的浅坑里。 洛雪烟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雨声,翻看淘来的话本。 看到男主折海棠花送给女主表示心意时,她想起江寒栖,一下没了往下看的兴趣。 那人的性子真的很恶劣。 她前日在庭院打理花草的时候跟江寒栖不期而遇,行过礼,转身欲走。哪知对方却伸手将她拦下。 「洛姑娘可有空教我养追月?」江寒栖笑意盈盈。 江寒栖被奉为贵客,她一个下人不好推脱,便压下心里的不痛快带他走到追月前,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下养追月需要留心的地方。 过了会儿,江寒栖不经意提起那晚摘花之事,问她是否心生芥蒂。 他问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问完见她不语,又低声下气检讨起自己的不是,说一句,头便跟着低下一分,鸦羽般的长睫不安地微微颤动。 她见那么漂亮的人示弱哪还能有什么脾气,心软得一塌煳涂,反过去安慰他。 江寒栖又问了一遍。 她连连摇头,正要在本子上写点劝慰话,却见他将手伸向开得最好的那朵追月,掐住了花柄。 护花心切,她想也没想伸手阻拦。 那手却松开花柄,点了点停在花上的蝴蝶。她的手擦过手背,按到江寒栖的手腕上。 「原来洛姑娘说的是违心话。」蝴蝶受惊飞起,眼波流转,四目相对。 江寒栖放下手,幽幽说道,「没想到被骗了。」 罪魁祸首垂下眼眸,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洛雪烟意识到江寒栖在耍她,不愿再跟他浪费时间,甩袖离去。 「洛姑娘是嫌在下愚笨,不愿教吗?」又是那种带着几分试探的小心询问。 又来了!装什么可怜啊!耍一次还不够,真当她是个好欺负的吗?她气极反笑,掏出纸笔,写下大大的「对」字,转身回敬。 得罪就得罪吧,反正她以后又不会和江寒栖有什么交集。他当他的男主,她过她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 然后,然后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陈永志,还有江寒栖狡黠的笑…… 江寒栖一齣戏,害她被罚了三天禁足。 讨厌阴暗批。洛雪烟恨恨地把话本一扔,仰面朝上。 作为《无尽》的忠实读者,她深知江寒栖前期性子恶劣到什么程度。他过得不痛快,也见不得别人快乐。对妖,他像猫一样将猎物弄得奄奄一息,慢慢折磨致死;对人,他像蛇一样潜伏暗处,时不时冒出来下个绊子,然后退至暗处,欣赏倒霉鬼的狼狈模样。 他唯一的那点柔情都给了江羡年,虽然前期是装的。 江寒栖真身是一只从万人尸堆的死气中诞生的「无生」,不死不灭。江羡年的父亲江善林为了救受大妖袭击命悬一线的女儿将他带回江家,给两人下了生死结。江羡年在生端,他在死端。江羡年伤,他伤;江羡年死,他死。 只有生端的人自我了结才能解除生死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江寒栖杀不得江羡年,于是给她下了情蛊。只要江羡年对他动心,他就能操纵她自我了解,解开生死结。 明明恨不得千刀万剐,却要使出浑身解数求她真心。装着装着,戏外人成了戏中人,他先动了心,输得一塌煳涂,最后连命都交出去了。 胯骨又开始痒起来。 洛雪烟隔着衣服轻轻挠了挠,将手探进衣服里,触到一片硬硬滑滑的东西。 这两天下雨,气候潮湿,她的身上偶尔会生出鳞片。好在江家兄妹这两天外出捉妖,不在府里,否则她还得提防妖身暴露。 在抓到太守府里的妖之前,她若是藏不住妖身,恐怕百口莫辩。 敲门声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拉回游离的思绪。洛雪烟坐起来,理了理衣裙,以为是隔壁给她送话本解闷的小婢女,打开了门。 江寒栖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他换了件烟紫色的圆领袍,发冠配的是银色并蒂莲,莲心含着一颗珍珠,浑身上下透着矜贵清冷。 洛雪烟推开门的时候恰好有风吹过,微风挟着雨丝涌到屋里,一併把他身上的气息也带了进去。 清新冷冽的青木香气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洛雪烟心一紧,胯骨上若有若无的痒意无声地提醒:他来得不是时候。她当机立断想关门。 门关到一半,骨节分明的手抓住门框。 江寒栖上前一步,以身抵门,慢条斯理地收伞,笑着说道:「听说洛姑娘因为我被禁足了,心里过意不去,过来看看。」 没有问句,慢悠悠的收伞动作却带着不容分说的强迫。 洛雪烟心里没底,不敢贸然请他进屋,把着门跟江寒栖僵持。他不说话,就那样安静地垂眸站在雨里。挂在长睫的雨珠砸下,落过鼻樑上那颗小小的痣,留下一道水渍。 洛雪烟率先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江寒栖前脚踏刚进屋子,手里就被塞了两个信封,一个写着「养花指南」,另一个写着「道歉信」。 洛雪烟挡在江寒栖身前,没让他继续往里走。她打开纸条,将早就准备好的悔过书展示给他看。躲是躲不过了,她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 【经过反思,奴婢自觉理亏,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三日自省后决意改正,今后一定对江公子毕恭毕敬,如再僭越,任江公子处置。还望江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奴婢计较。养追月要留意的地方都写在里面了,江公子看完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发问。】 「三日自省?不是才过了两天吗?」江寒栖看看纸条上的字,又看看洛雪烟。 洛雪烟勐地想起纸条是为三天禁足期满准备的,天数对不上。 【奴婢当天晚上做梦,梦里反省了一整天,煳涂写错天数了。】她硬着头皮圆纸上那个错误天数。 「洛姑娘的字,」江寒栖顿了下,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堪入目。」 洛雪烟停笔,看了眼一纸板板正正的字。她小时候练过毛笔字,怎么看也不至于到「不堪入目」的地步。 洛雪烟遂了他的话,没好脾气地乱写一通,一行字字扭曲歪斜,难以辨认:【家贫,自学写字。江公子见谅。】 江寒栖上下打量她一番,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含笑应道:「难怪,字如其人。」 炭笔笔尖断裂,纸面上留下一道刺眼的长痕。 【见笑了。】洛雪烟咬牙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这人果然一来就找茬。 外面狂风大作,潮湿的水汽灌进屋里,江寒栖的立足处顿时湿了一片。他轻轻咳了一声,默不作声地盯着洛雪烟。 洛雪烟自觉不让他进屋有些尴尬,但又怕直接赶走会被告状,沉思片刻,她挥笔写下:【江公子喝茶吗?】 江寒栖不喜喝茶,定会回绝,到时她再顺理成章地…… 「有劳。」江寒栖把伞放到门边,带上门,绕过洛雪烟,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洛雪烟还没来得及反应,要拦人的手举在半空中。事已至此,她没法赶人,只得烧水煮茶。 梨花酥还剩半包。洛雪烟打开油纸,放到桌上,往江寒栖跟前推了推,装模作样地做了做招待人的礼节。 往茶壶里放了比平时多两倍的茶叶后,洛雪烟一边烧水,一边偷偷观察江寒栖。他拆了信封,坐在那里翻看纸上的内容,身子笔挺,宛如青松。听到纸张的摩擦声,她皱起眉。 她可不信江寒栖好心探望的鬼话。 一杯热茶出现在眼前。拿着茶杯的手五指尖尖,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凸起的骨节架起娇嫩的血肉,呈现出一种纤细的脆弱。 轻轻一折就会断掉。心里这么想着,江寒栖面上微微一笑,说道:「多谢。」 他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浓重的苦涩在嘴里蔓延开来,苦得难以下咽。 【江公子可有哪里不懂?】 少女煮完茶似是转了性,笑意盈盈地写了张纸条给他。只是那笑怎么看都不是出自真心,笑意未达眼底。 「在下有一事想跟洛姑娘坦白。」江寒栖放下茶杯,咽下那口苦茶。 要搞事了要搞事了。洛雪烟听出江寒栖不怀好意,竭力维持体面的假笑,决定不管等下他做什么都微笑面对。江寒栖不喜欢折腾逆来顺受的人,因为无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何事?】 笑更假了。江寒栖心想。 「洛姑娘可知,那夜我差点就要动手杀了你?」 洛雪烟的笑僵在脸上。 「你突然出现,我还以为是府里作祟的妖邪。」 江寒栖漫不经心地摩挲茶杯,直白地诉说着杀意。见不得人的杀心被摆上明面,奇妙的兴奋在体内奔窜。他眼里闪着光,发出一声轻笑。 「幸好洛姑娘不是妖。」尾音带着庆幸的笑意,微微上扬,像雨珠砸到地上溅起的水花。 江寒栖面不改色地说着反话,笑意更深。可惜洛雪烟不是妖,他不能杀了她。 洛雪烟如坠冰窖。发现她是妖了吗...... 少女的反应出乎意料得大。只见她的身子微微发颤,带着虚情假意的笑荡然无存,眼里充满恐惧,仔细看还能看到些许湿意。 江寒栖愉悦地品味着惊恐,期待蒙在眸子上的那层水雾能凝成眼泪流下。没能亲手杀死猫妖的烦闷一扫而空,无处发泄的杀意得到安抚。果然,回府找她是对的。 跟江羡年结伴,江寒栖找不到杀戮的机会。杀意疯狂滋长,他无时无刻不在竭力压抑本能,痛苦地披着人皮行走于世。他不好过,曾经挑起过他杀意的洛雪烟也不能好过。 江寒栖拿了块梨花酥放进嘴里,甜腻腻的味道替代了清茶的苦涩。 泡的茶难喝,糕点却意外可口。跟她一样,对他笑的时候虚情假意,令人作呕,被吓成泫然若泣的可怜样倒是赏心悦目。 握笔的手止不住颤抖,洛雪烟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找回平静:【江公子莫要吓我,我是人,不是妖。】 惧意凝成一个个飞凤舞的字跃到纸上,「妖」字最后一捺甚至甩出了纸的边缘。 那层水雾终究还是留在了眼里。 「对,你是人,不是妖。」江寒栖失望地移开视线,刻意把「妖」字咬的很重。 所以不能取你性命。他暗道。 江寒栖离开时,外面还在下雨。 雨点敲打伞面,空中瀰漫着兰花的幽香。他走出院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一身素白的少女立在门口,雨幕模煳了她的轮廓,看不清神情。 江寒栖之前觉得洛雪烟跟江羡年很像,如今远远一看才发现两人截然不同。 江羡年明媚张扬,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朝气;她却弱柳扶风,跟追月一样不堪风雨。 第3章 .暖意 青塘中,迟开的荷花傲然挺立在一堆莲蓬中,尽情地展示着绚烂蓬勃的生命力。池中隐约可见枯黄蜷缩的荷叶,一只蜻蜓慢悠悠地落到荷花上。 洛雪烟朝池中丢了块石子。 池水荡漾,蜻蜓飞走,被打到的荷叶微微晃动,里面的水珠也跟着滚了滚。 洛雪烟盯着涟漪看了会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咬了口手里的豆沙糕。 江寒栖离开后,她连着失眠两天,每天担心妖身暴露小命不保的事,过得提心弔胆的。那人对人还算客气,对妖就无所畏惧了,借着除妖师的身份说杀就杀。 洛雪烟称病在院子里躲到雨停。她本来是想等江家兄妹离开后再出门的,可有株名贵的花得了虫病急需处理,她躲不了那么久。 猫妖一事告一段落后,江家兄妹发现有妖潜伏在太守府里,便留了下来。妖物狡猾,迟迟不露面,两个人就开始在整个府里布下法阵,打算瓮中捉鳖。 布法阵一事对洛雪烟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她一只妖能在法阵里自由行走,忧的是遇到江寒栖的概率大大提高了。拐个弯能遇到,吃个饭能遇到,她远远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转身就跑,唯恐落到江寒栖手里。偏偏那人阴魂不散,她在哪儿,他就出现在哪儿。 这不,为了避免跟江寒栖迎面撞上,她走小路来到水池,在池边枯坐了大半天。 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洛雪烟惆怅地嘆了口气,又找了块石子,用力扔向池塘泄愤。 「洛姑娘?」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洛雪烟转头,看到身穿黑色劲装的江羡年。小姑娘今天没梳髮髻,拿髮带束了个马尾,干练又利索。 洛雪烟随即警觉地往后面看了看,没看到江寒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竟然还有荷花刚开。」江羡年看到池中那朵盛开的白莲,惊奇道。 洛雪烟点点头,举起装豆沙糕的小袋子。她没带纸笔,拉过江羡年的手,在她手心写下「豆沙」两个字。 「谢谢,但我不太喜欢甜食。」江羡年笑着回绝。 洛雪烟闻言,有些失落地把豆沙糕收回去。 「洛姑娘身体好点了吗?」江羡年注意到洛雪烟眼底的黑眼圈,脸也小了一圈,想起她这段时间染了风寒,好几日闭门不出。 不是生病,是你的好哥哥闹的。洛雪烟心里抱怨,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池边凉风乍起。 洛雪烟迎风站着,猝不及防被头髮煳了一脸。她狼狈地拨开头髮,看到对面的江羡年头髮一点没乱,仅有几根碎发被扬起,平添了一分英姿飒爽。 这风怎么还挑人吹?她忽然感觉到主角光环无处不在,连吹个风都分主角配角。 「池边风大,」江羡年看到洛雪烟衣袖滑下,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腕骨形状分明得像是要穿破皮肤露出,她拉过洛雪烟的手,拽着她往上走,说道:「随我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江羡年本以为洛雪烟体弱肯定手脚冰凉,出乎意料的是,抓着的那只手热乎乎的,体温比她还高。不过手上没什么肉,她感觉像是牵了只骨架,不由得松了松手,怕弄疼覆在上面的那层薄薄的肌肤。 「洛姑娘平时要多吃点。」父亲最常挂在嘴边的话脱口而出,江羡年愣了愣,眼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她儿时多病瘦弱,嘴又挑。父亲为了哄她吃饭什么法子都用过,后来养成了习惯,看到她总是念叨「好好吃饭」四个字。 如今病弱的女儿已经能独当一面,爱唠叨的父亲却下落不明。 三个月前,江善林说要去加固妖王碎片封印,结果没过多久就杳无音讯。族里的人皆劝她放宽心,说兴许只是路途遥远,通信不便,不可能有妖能伤得了她父亲那样厉害的除妖师。 两月后,江羡年过了十六岁的生辰。那是她过的第一个父亲不在身边的生辰。 按照江家的规矩,年满十六后需出门游歷一年。她决定沿着父亲加固封印的路线走一遍,一边歷练,一边找江善林的行踪。 江寒栖不放心她,陪着她一起离开了江家。 走到小路,江羡年回头去看洛雪烟。少女一脸病容,像是挂在枝头上将落未落的叶子,在狂风里摇摇欲坠。她收回目光,往旁边去了些,替她挡风。 「阿年?」 「哥!」江羡年冲来人招了招手。 洛雪烟心尖一颤,松开手,躲到她身后,尽力缩成一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殊不知,那一抹白在黑色的衬托下更加突出。 「洛姑娘也在啊。」江寒栖看到摁在衣袖以防被风吹起上的手勐地抓紧,随后自暴自弃地松开,任由白纱扬起。 洛雪烟低头走出来,朝他敷衍地行了礼。 「哥你怎么来了?阵布好了?」江羡年问道。 「嗯,过来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江寒栖应道。 「庭院那边就拜託哥哥了。」江羡年双手合十,俏皮地眨了眨眼。 「好,」江寒栖点点头,看向一点点往江羡年身后挪去的洛雪烟,「养追月之事,我还有一些地方不懂,不知可否请洛姑娘解惑。」 他笑着邀约。 玄色衣摆三步之遥的地方上下翻飞,像一只在花前徘徊的黑色蝴蝶。洛雪烟再次试着放慢步伐,那只黑色蝴蝶也跟着慢下来,悠悠然地展翅、落下。 洛雪烟神情复杂地看着走在前面的江寒栖。她确定了,这人就是在故意控制距离。 江寒栖的影子在脚下。她盯着影子,代入了他的脸,步子不禁落得重了些。 「洛姑娘。」江寒栖蓦然回头,洛雪烟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你在怕我?」他抛出问句。 洛雪烟摇摇头,垂在身侧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可为什么要怕我呢?你又不是妖。」江寒栖转过身,注视着她。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听不出任何起伏。 清冷的声音如冰水一般灌入耳中,青木香气愈发浓郁,日光透过树叶落到那只伸来手,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洛雪烟看到自己的身影被锁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动弹不得。她唿吸一滞,心直直坠下去。 庭院深处,只有他们两人。 修长的手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洛雪烟绝望地闭上了眼。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青木香气淡去。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看到张开的手心里躺着一片边缘枯黄的叶子。 江寒栖笑得花枝乱颤。那张脸生得本就艷丽,额上的金色莲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凤眸揉进笑意更是勾人,眼尾上扬,媚色自成。 洛雪烟被笑得无地自容,绕过江寒栖闷头往里走。 笑声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只是想捡片树叶,没想到会吓到洛姑娘,抱歉。」 脸一下烧了起来,洛雪烟不敢看他,把头扭到一边。 余光捕捉到羞得通红的耳朵,江寒栖想起死在他手里的那只麻雀。 拧掉鸟喙,折断翅膀,扯掉双足,破开胸膛,他一点点夺走麻雀的生命。血液飞溅,躁动的杀心暂时得到抚慰,平静下来。 但是远远不够。 嗜血的欲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心智,他枕着杀意入睡,伴着杀意醒来,意识游走在无生与人类之间,摇摇欲坠。 是妖就好了。 江寒栖看了眼少女白皙的脖颈,眉间莲金光闪现,心脏抽痛,无生妖性受到压制,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杀意退去。他张开手,扔掉了随手捡来的落叶。 她死的时候也会哭吗?江寒栖好奇地想。 他见过很多死相,或是心有不甘,不肯瞑目,或是恨之入骨,怒目圆睁,或是陷入绝望,涕泗横流。 他想知道洛雪烟死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红光乍现,丝线交织,七杀阵成。 江寒栖放下手,杀阵消失,天地重归平静。他转过身,看到洛雪烟撑着脸坐在石桌旁,津津有味地边吃糕点边看他布阵。他辛辛苦苦布杀阵,她倒好,竟然拿他当吃糕点看的乐子。 视线不期而遇,洛雪烟尴尬地低下头,用手挡着脸。 江寒栖哑然失笑,走过去:「洛姑娘在吃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桌上摊开的油纸只剩渣子,最后一块在洛雪烟手里。她抬起眼皮,试探性地把送到嘴边的豆沙糕递过去,江寒栖顺手接下。 【豆沙糕。】洛雪烟一字一顿,刻意把口型弄得很夸张。 「豆沙糕?」江寒栖重复道,见她点头,咬了口。细腻的豆沙化开在舌尖上,甜味得当,齿颊留香。 他打量手里的糕点。豆沙糕被做成桃花的形状,自内向外粉色渐深,中间缀有南瓜作的黄色花蕊。跟上次看到的梨花酥一样精緻。 江寒栖很快就吃完了一个,意犹未尽,问道:「还有吗?」 洛雪烟摇头。她有些意外江寒栖会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点心,上次那半包梨花酥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哪家的点心?」江寒栖又问。 【寻芳斋。】她应道。 这次江寒栖没看懂。 洛雪烟对着他张开左手,想在手心写给他看,可不管她怎么努力调角度都会被写字的那只手遮住。 江寒栖把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朝上,一道狰狞的红色疤痕卧在中间。 洛雪烟有些愣怔。无生拥有再生能力,怎么会有疤痕呢? 那只手不耐烦地晃了晃,又往面前伸了些。她回过神来,就着他的手心写字。 江寒栖似是怕痒,「寻」字写到一半那只手就不安分地往下躲,洛雪烟专注写字,也没多想,另一只手自然地托住他的手。 指尖抵在凸起的疤痕上,暖意顺着相贴的肌肤传来。 江寒栖的垂眸看向叠在一起的手。 洛雪烟的手比他小了一圈。他不自觉地拢了拢五指,她没有察觉,手腕随着写字的动作忽上忽下,轻轻蹭着他的指尖,暖意也若即若离。 「寻芳斋?」话音落下,暖意抽离。 长睫颤了颤,江寒栖不自觉地合拢五指,中指恰好落到暖意停过的地方。他轻轻摩挲那处,怅然若有失。 见面前的人沉默不语,洛雪烟以为他折腾够了,默默收拾好桌上的油纸,等着他开口放人。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放人的意思,反而等来了一堆关于追月的问题。 洛雪烟狐疑地盯着江寒栖,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捉弄的痕迹。 「在下虚心请教,洛姑娘却不愿教吗?」江寒栖黯然垂下眼帘,声音掩不住失落。 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吃过一次亏洛雪烟急忙伸出手。 暖意重新圈住手背,江寒栖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 第4章 .显形 日傍西山,残阳如血,半边天布满了火一般鲜红的云。几道金光穿透云层,洒进一池荷塘里。 洛雪烟一眼就看到那朵开得正盛的白莲,花瓣沾染暮光,像淋了血。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荷香,苦中有丝若有若无的甜。 白莲这么香吗?她头一次注意到荷香的馥郁,闻的时间长了,竟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兔兔!」伴着一声惊唿,一只雪白的兔子从草丛里钻出来,直奔池塘而去。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紧随其后,急切地喊着兔子。 「小姐!小姐!别追了!」 小女孩满心满眼都是逃走的兔子,对婢女的制止置若罔闻,跟着兔子跑到池塘边。兔子一跃而起,她伸手去抓,没抓到。 「噗通」一声,白兔跳进池塘,搅碎一池金光。 「兔兔!我的兔兔!」小女孩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洛雪烟认出那是太守的小女儿,正要上前安慰,却见兔子落水的地方的水慢慢变红。来不及细想,她一个箭步冲到女孩旁边,拉着她就要往外跑。 数条枝干探出水面,缠上女孩的四肢,把她往水里拖。 七杀阵启动,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交错缠绕,切断了作乱的枝干。 还好有七杀阵。 洛雪烟松了口气,继续拽着女孩逃跑。突然,手里一空,哭声渐行渐远。她回过头,看到一条粗壮的枝干缠在女孩腰间,其他纤细的枝干挡在周围,抵御着七杀阵的绞杀。 「救救我!」 洛雪烟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张开的手。 万丈苍穹之上,星光黯淡,浓重夜色笼罩大地,四下寂静无声。 借着微弱的月光,江羡年看清了昏迷不醒的女孩的脸,正是被掳走的太守女儿。她抱起女孩,仔细检查了孩子身上。除了手脚冰凉,一切无碍。 「那妖不在附近。」江寒栖从树后走出,手里拿着一根三尺七寸的银色长棍,棍身铸有密密麻麻的咒文。 长棍名叫「千咒」,来歷颇有渊源。 其内里封着上古凶兽吞月一截嵴骨,棍身由一种专镇妖邪、名为「碧落」的珍稀精铁制成,上面有江家老祖混着自己的血刻下的上百条镇压咒,强度和韧性远超一般武器。更为特别的一点是,以血餵千咒可召出兼有追踪与绞杀功能的缚魂索。 江家人忌惮千咒乃妖骨所化,带着邪性,一直没人肯把它当成本命武器。 江寒栖是无生,用不了寻常法器。江善林便把千咒给了他。 「洛姑娘还在它手里。」江羡年摊开手,手里躺着一支白色髮带,是洛雪菸头上的。 江寒栖看了眼髮带,又看了眼浑身湿透的女孩,说道:「夜深露重,阿年先把孩子送回太守府,我去寻她。」 目送江羡年离开后,江寒栖提棍循着荷香追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眉间莲染上血色,暴戾的杀意在体内疯狂叫嚣,似水柔情倏然不见,江寒栖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狠戾气息。 可以见血了。他畅快地笑出了声。 高大树木遮住月光星影,地面昏暗无比,脚边的杂草随风摇曳,蹭得脚踝痒痒的。洛雪烟伸手去挠,摸到滑熘熘的细鳞。她低下头去,看到覆在皮肤上的银色鳞片。 托荷花妖的福,她可算知道了鲛人的原型长什么样。人身鱼尾,跟美人鱼差不多。 她在水里现了原形,扯断女孩腰上的枝条,把她推上岸,与荷花妖缠斗在一起。河流湍急,流过一片乱石时,她奋力一甩鱼尾,荷花妖撞上石头不省人事,她趁机逃离。 洛雪烟虚脱一般地靠倒在树干上,疲惫地望着从叶间洒下的月光。 掉进池塘时,她以为自己会没命,还后悔过冲动救人。她上辈子出车祸也是为了救一个孩子。 穿到书里的头几天,洛雪烟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那时也许不会对那个孩子伸出援手。不料重来一次,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救人。 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山风吹过,洛雪烟打了个寒战,将身子缩成一团。 腿上隐隐发痒。她隔着衣物挠了挠,掀开裙摆,银色鳞片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她愁眉苦脸地看了会儿,拉下裙子遮住双腿。 她现在不仅要躲花妖,还要躲江家兄妹。若是被撞破妖身,江羡年态度如何尚且不知,江寒栖定会置她于死地。 荷香钻进鼻腔,洛雪烟身子一僵,抬起头,迎面对上从天而降的硕大白莲。 「可算找到你了,府里的另一只妖。」尖细刺耳的笑声钻入耳朵,像沙砾刮过,激得洛雪菸头皮发麻。她甩手给了白莲一巴掌,爬起来就要往河里跑。 长长的枝条缠住脚踝,往后拖拽,洛雪烟重重摔在砾石上,火辣辣的痛觉窜上膝盖。河水近在咫尺,她咬紧牙关,挣扎着向前爬去。 「还想回河里?」脚踝传来剧痛,洛雪烟眼睁睁看着河离自己越来越远。插进砾石间的指尖磨出了血,她惊恐地翻过身,用脚去踹花妖的枝条。其他枝条一哄而上,捆住四肢,她瞬间动弹不得。 「你放跑了我的猎物,害我化不了人形。该当何罪?」白莲张开层层花瓣,凑近洛雪烟。她闻着呛人的的荷香,一时间头晕目眩。 「听说吃内丹也可化为人形,不知是真是假,」一片片花瓣抖动起来,像是在笑,「不过这种事,一试便知。」 枝条抚上心口。 洛雪烟意识模煳,半睁着眼望着白莲花心未成熟的小小莲蓬。 「噗呲—」莲蓬长出一只白皙的手,绿色的血顺着併拢的指尖滴到地上。 洛雪烟如梦初醒,挣脱束缚,跌坐在地。 江寒栖笑嘻嘻地抽出手,对上洛雪烟的视线:「没想到洛姑娘也是妖。」 「真是意外之喜。」披着人皮的罗剎鬼不再伪装,露出野兽一般血红的眸子。 「带我跑。」花妖缠上洛雪烟的腰身,将她抛向河水,跟她一起掉进了水里。 江寒栖踩住没来得及逃离的枝条,反手将千咒往上面一插 ,割破手腕,让血浇到棍身上。鲜血流经之处,咒文亮起血光,鸟雀惊飞四散。不多时,山野寂静万分,一丝风也没有,树木静止,虫鸣不响。 「你做了什么!」河边爆发出一声惨叫。 江寒栖不紧不慢地走到河边,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花妖的惨状。 红色咒文遍布花妖躯体,粘稠的绿色血液自莲蓬上的伤口喷薄而出,水花四溅,河里一片浑浊的绿色。 江寒栖蹲下身,抓起白莲,往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砸去。石头贯穿花心,花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要!求求你……」江寒栖提起白莲,再次用力砸下。 「求……」血喷到怒面貔貅的一只眼上,洇进金线里。 「放……」莲蓬又一次被捅穿。 江寒栖将手插进花心里,缓慢转动起来。温热的血温暖了冰凉的手,手腕的伤口还在流血,跟花妖的血混在一起,红里带绿,融为奇异的颜色。 花妖飘出几个断断续续的气音,枝条狂乱地扭曲到一起。突然间,花妖身上的咒文一齐发出剧烈的红光,它绝望地叫了声,彻底没了气息。 待花妖血液变凉,江寒栖拔出手,漫不经心地往河里瞥去。 洛雪烟伏在岸边,手里抓着缠在脖子上的黑线。那黑线像在唿吸一般,上面的咒文依次亮起,又依次熄灭。 「轮到你了。」江寒栖粲然一笑,殷红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眉间莲艷丽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云散月明,皎洁月光倾泻而下,为浴血恶鬼披上了柔和白光。 恍惚间,洛雪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碰见江寒栖的那个月夜。披着一身夜色的少年捧着追月,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 他那时就动了杀心。 雨天来访,庭院摘叶,他狡猾地将杀死藏在看似无意的玩笑里,向她吐露心声。 洛雪烟越想越心惊,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又疯狂撕扯起千咒生出的缚魂索。一双手被割得鲜血淋漓,鱼尾在河里胡乱拍打,水花四溅。 不要。 黑色长靴出现在眼前。 不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缚魂索被拾起,青木香气扑面而来。 不要。 那双手像蛇一样爬上脖颈,缠绕,恶鬼低声笑了起来。 不要…… 眼神逐渐涣散。 血眸,银月,黑夜。鲜血,雪地,黑衣。红、白、黑。 洛雪烟不合时宜地想起江寒栖惨死的噩梦,她那时竟然还同情过对她痛下杀手的恶鬼。 怨恨化作两行清泪落下,洛雪烟扬起了手。她身上无力,巴掌落到江寒栖脸上,轻飘飘地抚过,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就在这时,眉间莲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金色覆盖其上。缠在脖颈上的蛇勐地收紧,随即从脖颈脱落。 洛雪烟倒在河里,惊魂未定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息。 江寒栖脸色惨白地捂着心口跪倒在地,眸子变回了原来的黑色。他的嘴几度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任何□□声。每一唿吸一次,他身子便跟着抖一下。 眉间莲发着金灿灿的光。 是莲心针。洛雪烟立即反应过来。 江善林为了控制江寒栖的妖性,往他心脏里打下过一根莲心针,眉心莲就是打入莲心针的标记。莲心针与无生妖性相冲,一旦妖性大到一定程度,他就会尝到万箭穿心般的剧痛。 心脏勐地一缩,疼痛达到极点,江寒栖睁大眼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脖颈上的缚魂线骤然消散。 跑!洛雪烟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想法。她一头扎进水里,像离弦之箭一般逃离了河岸。 「不可以。」一个声音凭空出现,听起来竟跟她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洛雪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身体失去了控制。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扭动腰肢,鱼尾灵活迴转,又游了回去。手上的伤口变得麻木,意识随着划水的动作浮浮沉沉。 转眼间,那个拼命逃离的河岸出现在眼前,岸边的河水一片血红。 不想回来。 抗拒的念头一冒出来,晕眩感变得更为强烈,洛雪烟甚至催生出想要呕吐的感觉。她浮出水面换气,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 明晃晃的月亮悬在天边,月色融进血水,水结成冰,冰变成雪。剎那间寒风唿啸,冰封千里。天上飘起了雪。如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雪越积越多,纯白吞噬了黑色的身影。 江寒栖不可以死在那场大雪里。 江寒栖不可以死在那场大雪里。 江寒栖不可以死在那场大雪里。 ...... 这句话像咒语一样缠住思绪,洛雪烟不由自主地游向江寒栖。他的手无力地垂在岸边,鲜血源源不断地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渗出,染红了周围的雪地。 「抓住那只手。」 洛雪烟被那声音蛊惑了心神,鬼使神差地握上了那只曾经掐住她脖子的手。她哼唱起陌生的歌谣,歌声像是海浪轻拍沙岸,浪花与沙粒相撞发出的那种绵长又轻缓的涛声。 疼痛被捲入浪潮中,随着海浪褪去,灵魂重新回到了躯壳。江寒栖醒来,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湿漉漉的眸子里。 少女垂头看着他,无恐无惧,满脸平静。 他想起儿时看到的金色佛像。蜡烛燃烧,焚香气息深邃沉稳,那尊佛像端坐于高台之上,淡漠地睥睨着浑身是血的他。 求求你,让我解脱吧。 他仰望佛像,学着求佛的人合起双掌,一遍又一遍默念心中所想,尔后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佛像无言地垂眸注视着他,面容慈悲。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佛像一眼,再次用手捅穿心口。 鲜血覆盖到早已干涸的血液上。他倒在地上,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终于结束了...... 他得偿所愿,安心地合上了眼。然而下一刻,致命伤迅速癒合,胸腔有了起伏,空气涌入鼻腔,无神的血眸重新亮起,溅上鲜血的供桌桌腿映入眼帘。 佛听到了祈祷。佛没有渡他。 他绝望地尖叫起来…… 洛雪烟此刻的神情像极了那尊古井不波的佛像。 身体的感知力恢復,江寒栖感觉右手暖洋洋的。他偏过头,看到了另一只手。他一怔,张开五指,两只手依旧没有分开。 洛雪烟在紧紧抓着他。 第5章 .骑马 蜡泪滴到烛台上,洛雪烟趴在桌子上,盯着烛心发呆。她看了会儿,想起腕上的红绳,坐直身子,将手伸向蜡烛。 烛心吐着火舌,正对红绳,火光微晃,可红绳依然完好无损。 洛雪烟收回手,对着烛光观察红绳。绳子并不是纯粹的红,内里隐约可窥见一抹黑。她捻了捻红绳,感觉像抓了把细雪,凉凉的。 表面赤色突然扭动起来,密密麻麻的黑色咒语亮起旋转。洛雪烟扭头看向半开窗户。果不其然,下一刻,江寒栖翻窗而入。 「我说过的,你解不开缚魂索。」江寒栖走到洛雪烟跟前,俯身看着她,眼睛不善地眯了眯。 洛雪烟满不在乎地点头附和,无视警告的目光,拿过江寒栖手里的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一摆到桌上。她看了一圈,没找到筷子,正要用眼神询问,江寒栖先一步把筷子放到了桌子上。 「换药。」他在洛雪烟身旁坐下。 洛雪烟顺从把两只手举到他面前。 绷带拆下,伤痕露出。右手好得差不多,大多数伤口已经癒合;左手伤得重些,几道深的口子才结痂不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江寒栖重重地按在那道最深的、还没长好的伤口上。 洛雪烟吃痛,脚下用力,没踹着人,踢到了凳子上。 「胆子大了,都敢踢人了。」江寒栖冷冷道,手下的力道轻了几分。 洛雪烟瞪了他一眼,缩回脚,盯着他处理伤口。 献上鲛人曲后,她跟江寒栖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寒栖发现她的歌声缓解莲心针引发的心绞痛后,便背着江羡年以胁迫的方式让她发下毒誓今后跟在他身边。她照做,他仍信不过,取了一截锁魂线系在她手腕上,说是兼有追踪和杀戮的功能,一旦戴上这辈子再取不下来。 江寒栖给她安了个离家寻亲的鱼妖身份,为她备好应付江羡年的说辞,让她加入游歷队伍。 江羡年走后,洛雪烟再没见过旁人。若非屋子里的摆设未变,她险些以为自己是被江寒栖软禁在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好在唱鲛人曲有个嗜睡的后遗症,日子倒也不算难熬。她大半时间都在昏睡,睡着睡着昼夜颠倒,很多时候都在半夜醒来。 不曾想,江寒栖竟然会配合她的生物钟。她半夜醒,他就半夜来,而且每次都非常巧妙地卡在她刚醒不久的时间进屋。次数多了,她也就养成了留意窗边动静分辨他脚步声的习惯。 送饭是江寒栖,换药是江寒栖,她想不习惯他都难。短短三日,她已经从一开始看到江寒栖应激发抖变成可以心平气和跟他共处一室,有时被他惹毛了还会还手。 是他有求于她,被需要的人有恃无恐。 「抬头。」 听到指令,洛雪烟想也没想地扬起头,露出纤细的脖颈。 绷带一点点拆下,青紫的掐痕出现在眼前。江寒栖眼神暗了暗,将药膏涂到自己亲手留下的痕迹上,涂着涂着,他慢慢收紧了手,虚虚环住脖颈。 江寒栖看了洛雪烟一眼。她以为他在暗示她抬得不够高,于是又往后仰了仰。 倒是对他放心。江寒栖暗自嘲笑道,张开手。 蛇吐着信子离开了浑然不知的猎物。 「你那晚为什么回来?」江寒栖边缠绷带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洛雪烟一愣,对上他探究的视线。 她总不能说其实那时一心跑路,后来是被控制了身体才重回虎口吧?她真没打算掺和主线,谁想到事情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她什么都没做,人就稀里煳涂进了主角团。 实话说不出口,她灵机一动,写下一句挑不出毛病的漂亮话:【看你可怜。】 可怜。 江寒栖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两个字上。他现在还能清晰记起洛雪烟那晚的神情:面容惨白,眼里满是绝望,哭得一塌煳涂。她差点就死在他手里了。 「洛姑娘真是善良。」一抹戏嚯的笑意浮到嘴角。 江寒栖头一次见到这么蠢的妖,仅仅是觉得他可怜,就放弃逃命回到他身边。 如果鲛人都跟她一般心善,也难怪鲛人一族会灭绝。 江寒栖想起这两天翻阅的古籍中的一小段描述。 传说鲛人一族住在离仙界最近的那片海里,是至纯至善可以与仙媲美的美丽妖物。百年前封印妖王一战结束,鲛人一族彻底灭绝。 他得到了很有可能是世上仅存的最后一条鲛人,靠着可笑的怜悯心。 来太守府这么长时间,洛雪烟还没见过像今晚吃的这般丰盛的饭菜。八荤,一素,还有两盘子糕点。她胃口不是很好,每道菜挑了几口就吃撑了,两碟子糕点还没来得及尝味道。 【糕点好吃吗?】洛雪烟写下纸条,递到江寒栖眼前。 「凑合。」宴席上糕点不止两种,江寒栖带不了那么多,挑了两种吃过觉着还行的带回来。 洛雪烟闻言,找出一沓糕点铺用于打包的油纸,把碟子里的糕点放到里面,熟练地包了两份。 「你这是……」话没说完,江寒栖看到洛雪烟打开了那个用来保存名贵药材的高级储物袋,把两袋糕点放了进去。 合着她问他要可以维持低温的储物袋就是为了装糕点?! 江寒栖默了默,接着问道:「之前那些的糕点也在里面?」 洛雪烟点头。 难怪上午买那一大包糕点下午就看不到了……江寒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只重金买下的灰色储物袋。他本打算用来保存珍稀丹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用它储存糕点。 从洛雪烟手里接过《追月饲养指南》时,陈永志内心唏嘘不已。那本该是江家兄妹的东西,如今洛雪烟随他们一同离府,这东西交到了他手上。 「洛姑娘,大恩不言谢。你不顾性命救下瑶瑶,今后有需要陈某的地方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陈永志朝洛雪烟郑重地作了一揖。瑶瑶是他独女,他不敢相信若那日瑶瑶命丧花妖之手他此时会是何种疯魔样子。 太守夫人也跟着作揖连声道谢。 洛雪烟向来不擅长应付别人道谢,疯狂打手势让他们不必客气至此。她摆手,太守那边道谢道得更起劲。 手势无效,口不能言,陷入恶性循环的洛雪烟退到江羡年身后,想让她帮忙劝说。 「大姐姐!」小女孩的声音终止了漫无边际的道谢拉锯战。 嬷嬷抱着小姑娘急急忙忙地往门口这边赶来。小姑娘显然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罩了件外褂,头髮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不是说了不用叫瑶瑶起来吗?」太守夫人心疼地看着睡眠不足的女儿。 「小姐自己醒的,她说她想来送洛姑娘离开。」 嬷嬷刚把小姑娘放下,小姑娘迈着小短腿就朝洛雪烟跑去。 洛雪烟蹲下身,被小姑娘一把抱住。 「大姐姐,谢谢你救了我。」 怀中的孩子小小的一个,贴到脸上的皮肤软软的,身上还有好闻的奶香味。 救人值得吗?那个困扰洛雪烟许久的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此时感受着女孩的温度,她仍无法果断地给出答案,但至少是不后悔的。 「这个送你。这是瑶瑶最喜欢的兔儿灯,希望它能保佑大姐姐尽早找到家人。」 手里冷不丁被塞了个圆圆的物件,洛雪烟定睛一看,是盏小巧的兔子灯。她经常在小女孩手里看到它,想来是她最心爱的玩具。 【谢谢,姐姐会好好珍惜的。】尽管知道小女孩不会听到,洛雪烟还是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认真道谢。 按照江善林的行进路线,一行人要南下前往临水城寻找线索。 两匹高头大马不耐烦地侯在门口。三人两马,怎么分就成了问题。 江寒栖看向朝他走来的两个少女,还没开口,就见洛雪烟跳到江羡年旁边,死死抱住了她的胳膊,满脸写着对他的抗拒。他挑了挑眉,没说话,利索地翻身上马。 洛雪烟见他没作妖,不由得有些诧异,她分明能觉察出江寒栖不太愿意让她跟江羡年呆在一块。 江寒栖拉住缰绳,马调转方向,只给她留下个直挺挺的背影。 「洛姑娘!」洛雪烟转过头,发现江羡年不知何时上了马。 「在看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回应。」江羡年骑着马来到洛雪烟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江寒栖的背影。 江羡年一愣,眨眨眼,垂面看向洛雪烟。 洛雪烟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仰头打量对她来说有些难上的高头大马。 江羡年拍了拍马头,枣红大马立刻心领神会,乖顺地屈起腿。 还可以这样?洛雪烟按耐住想拍手叫好的冲动,拉着江羡年的手跨坐到马背上。 马起身,洛雪烟下意识地搂住江羡年的腰,然而她的手刚一放上去就听到江羡年咯咯咯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好痒,别放那儿。」 洛雪烟把手往下放了放。 「哈哈哈哈哈痒、痒。」 洛雪烟把手往上提了提。 「不行哈哈哈哈哈不行,太痒了。」 怀里的人像泥鳅一样勐得窜了出去,洛雪烟傻眼了,敢情江羡年腰那块是痒痒肉。 「要不洛姑娘坐前面吧,我圈着你也掉不下去。」江羡年缓过劲,难为情地对洛雪烟提议道。 行吧,坐前面吹风也好过跟江寒栖坐到一起。 江羡年上马,洛雪烟正准备找个舒服的乘坐姿势,突然听到身后的人说: 「坏了,我看不见路了。」 「……」 兜兜转转,洛雪烟又站到了江寒栖的马旁边。 「怎么了?」江寒栖问话,眼睛看的却不是走到旁边的洛雪烟,而是不远处的江羡年。 明知故问。洛雪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寒栖演戏。明明江羡年躲开的时候他笑得最开心。 听完解释,江寒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瞪了他好一会儿的洛雪烟,问道:「洛姑娘是要跟我同坐一匹马吗?」 洛雪烟点点头,等着他做指令让马趴下。等来等去,却等来了一只掌心朝上的手。 「这匹马不会趴下,委屈洛姑娘抓着我的手上马了。」江寒栖晃晃手,眉眼含着笑。 抓着手就能上马吗?洛雪烟看了一圈,没找到可以借力上马的东西。 「洛姑娘。」江寒栖出声催促。 洛雪烟把手放了上去,冰凉的大手合拢,她只觉脚下一轻,衣袂翻飞,回过神时已经被青木香气包围。 「再怎么不愿意还不是要跟我一起?」温热的气息喷到耳朵上,洛雪烟缩了缩脖子,愤愤地抬起手肘往后一击。 马飞快地跑起来。 洛雪烟没坐稳,向后仰去,慌乱中肘击失了力道,轻飘飘地碰到身后人的手臂,整个人跌进江寒栖的怀里。 青木香气更加浓郁。 「二十三,」江寒栖报出一个数字,接着威胁道,「你再不安分我就下定身咒了。」 二十三是洛雪烟对他动手的次数。他把洛雪烟濒死挣扎扇出的软绵绵的那巴掌算作第一次,后来洛雪烟每对他动一次手,他就加一次,不知不觉已经加到了二十三。 洛雪烟吐出被风吹到嘴里的头髮,伸手拨到一旁,挣扎着扭动身子要离开江寒栖的怀抱。 头猝不及防撞上一个尖尖的物件,她捂头弓起身子,听到江寒栖闷闷的吃痛声。 「洛雪烟,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江寒栖咬牙切齿地问道,「洛雪烟」三个字咬得尤其重。 洛雪烟理亏,顿时大气不敢出一口,任由身体倒回去,靠在他身上。 进了树林,周围的景观也变得单调起来,举目望去全是参天巨木。 洛雪烟百无聊赖地打起哈欠,眼皮子越来越沉。嗜睡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失,再加上早起,头一次骑马的兴奋劲不足以让头脑继续保持清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洛雪烟擦掉眼角的泪水,调整了下姿势,排查起影响安稳觉的不良因素。迎面而来的风凉爽宜人,应该不会着凉。不过…… 洛雪烟感受到骑马的颠簸感,拽了拽江寒栖的袖子。 「又怎么了?」江寒栖不耐烦地应道。 她做什么了?怎么就「又」上了? 洛雪烟困得眼睛睁不开,懒得去据理力争那个不合理的「又」,她指指江寒栖的手。他知道她想写字,空出一只手给她,单手御马。 【困。怕下马。】 听到江寒栖准确无误地复述出内容后,洛雪烟将圈着她的两只胳膊往中间合了合。 「等你睡着了就把你推下去。」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洛雪烟听到江寒栖这么说道,便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心想若真摔下去还能拉个垫背的。 闻着青木香气,她沉沉睡去。 第6章 .魔蛛 拴在树旁的两匹马焦躁地嘶叫起来,不断地用前蹄刨地,要往来时的路逃去,缰绳崩到极限,直直横在半空。 洛雪烟攥着一把符纸,惴惴不安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她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那石头正好位于一个红色圆圈的圆心处。 远处群鸟惊飞,马匹挣扎得更凶,扯得树也跟着晃了晃,落下几片树叶。 洛雪烟垂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手里的符纸上。黄纸红字,几个字符煳在一起,尾部的红色晕开。 联想到江寒栖临走前挽起袖子自残布血阵画血符的场面,她感觉自己的手腕也跟着挨了一刀,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算上这次,她已经见过江寒栖自残两次了。河边那次也是他自己动的手,伤口又深又长,贯穿整个手腕,像是要把整只手都砍下来一样。 真的不会疼吗……洛雪烟皱眉摸了摸手腕的位置,感到一阵恶寒。江寒栖有痛觉,但他对自残习以为常,下手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突如其来的长鸣声拉回了离散的思绪,洛雪烟循声望去,下一秒呆在原地。 两匹马还在,但头没了。沾血的蛛丝粘在拴马的那棵树的树干上,轰隆隆的树木倒地声音紧随其后。 小说里不是说两个人就把魔蛛击杀来着吗?洛雪烟人傻了。 魔蛛这段剧情是小说开头,她记得很清楚,江家兄妹联手杀死魔蛛,引出今安半路截胡,跟江羡年结下樑子。她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还能有机会见到书里的第一个炮灰妖物。 洛雪烟蹭的一下站起来,屏息盯着蛛丝延伸的方向,拿着符纸的手微微发颤。 巨物行进的声音越来越近,蛛丝摇晃,血甩了一地。 终于,洛雪烟看到了魔蛛全貌。 六只血红的眼睛齐刷刷看向她,长满黑色绒毛的丑陋长腿插进没了脑袋的马的身体里,血肉之躯像放了气的气球一般瘪下去,不多时地上只剩下两张马皮。 洛雪菸头皮发麻,抽出一张符纸挡在面前。看到铺天盖地的蛛丝,她闭上眼,将符纸甩了出去。 「不自量力!」 听到熟悉的声音,洛雪烟立刻睁开了眼。 只见红衣少年从天而降,噼开蛛丝,一棒子正中魔蛛额前,将它的头打得凹下去一大块。 半空中的血符熊熊燃烧,释放的血红丝线交织绷紧,割碎了层层蛛网。满天红光中,江寒栖脚尖轻点,像只灵活的鸟,翩然落在洛雪烟身前。 「收。」江寒栖举起左手,做了个手势,丝线应声集中到他手里的千咒上。棍身的咒文依次亮起,红光现了又灭。 魔蛛倒在地上,被持剑赶来的江羡年一击毙命。 「没事吧?」江寒栖挥手熄灭烧了一半的符咒,看向洛雪烟。除了受惊,少女看起来一切安好。血阵没触发,她应该不会受伤。 可洛雪烟朝他指了指左半张脸。 「伤到脸了?」江寒栖皱起眉,走进血阵。靠近了些,他还是没看到她脸上哪里有伤。 洛雪烟摇头,食指放在左眼底下的那块皮肤,嘴里念念有词。 江寒栖俯下身,她却出其不意地抬起手。 又想扇巴掌? 「你」 江寒栖对那动作再熟悉不过,下意识要往后躲,可两人离得太近,他到底没能躲开。然而那只手并没有用力,它只是像蝴蝶一样轻轻落到他的脸上,点了点他的眼尾,勾起一丝痒意。 江寒栖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洛雪烟缩回手,向他展示指尖上的血,比了个口型:【你的?】 她就是看到他那半张脸有血,想问他是不是挂彩了。费这劲!急得哑巴都要说话了! 江寒栖后退一步,摸了摸脸,看到手上的血,解释道:「不是我的,是魔蛛的血。」 洛雪烟找了条手绢给他,跳下石头,发现江羡年在一旁望着他们,若有所思。 两人对上视线,江羡年咳嗽两声,心虚地移开视线。 ?洛雪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魔蛛尸体残破不堪。八条腿没了三条,三分之一的身体不知去向,□□混着血水流了一地。最惨不忍睹的是它的脑袋,被江寒栖一棒子打扁,崩飞好几个眼珠子。 洛雪烟好奇看了眼,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连滚带爬逃回了落脚的石头,等着后续剧情触发。 江家兄妹站在尸体旁推让半天,最终说定让江羡年取妖核餵风华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得到官方认可的除妖师手里有一捲轴,名唤风华录,专门记录斩妖的功绩。凡是有记录妖,只要将妖核餵给风华录,捲轴上便会自动出现妖的详细信息和斩杀时间。 江羡年难得能遇到修为上百的大妖,兴沖沖地举起剑,正要刺下取妖核,不知何处射来一支透明箭矢,先她一步射入魔蛛额前。 箭见血化水,水生莲花,晶莹剔透的水莲绽放。 眨眼间,缚魂索搅碎水莲,江寒栖将江羡年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千咒上的咒语缓慢转动。 「抱歉抱歉,事出突然小道不得已出此下策。不是有意要吓两位的!」声音如泉水般清澈,带着几分沙哑。 今安在,妈妈的好大儿!洛雪烟激动地伸长脖子朝林子里张望。 书里,她最喜欢的男角色就是今安在。 如果把江寒栖比作妖艷惑人的黑心莲,那今安在就是纯洁无暇的白莲花,心地善良,胸怀大义,动心以后也不会弄些弯弯绕绕的,直球说打就打,标准犬系男。 没一会儿,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头髮乱七八糟地散在脑后,衣服破烂不堪。他满脸都是血和土,五官无从辨认。 洛雪烟原以为能一睹今安在的惊世容颜。怎料惊世没见着,惊悚效果倒是拉满了。 怎么江寒栖脸上有血看起来多了种带着邪气的美,到今安在这儿就成没人样的血人了? 她看看身姿挺拔的江寒栖,又看了看惨兮兮的今安在,痛心疾首地收回了视线。两人都不在一个画风里,江寒栖完美艷压。 今安在拖着受伤的腿走到江寒栖面前,朝他作揖,解释道:「这魔蛛是小道斩杀。方才见二位要取妖核,时间紧迫,不得已放箭制止。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魔蛛明明是我兄妹二人联手斩杀,你睁眼说什么瞎话!」江羡年沉不住气,从江寒栖身后跳出来,叉腰跟今安在理论。 「魔蛛那半边身子是小道砍下的。姑娘若不信可以查看这边的伤口,上面有若水弓留下的印记。」今安在来到魔蛛没了身体的那半边,低声掐诀,朵朵水莲生出。 「那魔蛛身上还有霜华剑留下的印记呢!」江羡年不甘示弱,飞快掐诀,冰花自魔蛛头上的剑伤结出,转眼间,整个头颅被彻底冻上。 「等等阿年,妖核好像被打上标记了。」江寒栖眼尖,看到暴露出来的妖核上有水莲纹。 今安在那一箭,不单单是为了阻止,也是为了标记。被打上标记的妖核只能被标记之人的风华录接纳。换言之,魔蛛妖核只能归今安在所有。 「卑鄙无耻!」江羡年气势汹汹举起剑,直指今安在心口。 今安在身负重伤,打不了架,立刻举起双手求饶,欲哭无泪:「有话好说,姑娘别动手。」 今安在哭丧着脸,向江羡年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接连被骗,身无分文,接下悬赏,只身一人进入林中斩杀魔蛛。好容易削掉魔蛛半边身体,眼看胜券在握,他不慎中计,摔伤了腿,又被蛛网所困,叫魔蛛逃了出去。后来才有了江寒栖江羡年联手杀魔蛛的事。 太惨了。望着低声下气的「血人」,洛雪烟唏嘘感嘆。单看外表,眼前的今安在比她这个无名配角都要惨,她很难将不远处的可怜儿和日后让妖闻风丧胆的大除妖师联繫到一起。 妖核最后还是落到了今安在手里。江羡年气个半死,跟他不欢而散。 洛雪烟看着蹲在魔蛛旁抠妖核的今安在,于心不忍,跑过去,听到他在失落地碎碎念:「唉,得罪人了,还是个姑娘。不射那一箭就好了……」 跟犯了错被骂到自闭的小狗一样。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洛雪烟。」是江寒栖的声音。 洛雪烟掏出手绢,塞到今安在手里,起身追走远的江家兄妹。 江寒栖一条,今安在一条,回头再给江羡年塞一条,这样三人不就有同款手绢了吗? 洛雪烟决定找机会给江羡年塞一条。之前她逛集市遇到小贩论堆卖手绢,便宜得很,她买了一堆当餐巾纸用。手绢款式统一,拿来当铁三角的小物件再合适不过。 「怎么这么慢?」江寒栖瞥了她一眼。 洛雪烟摇摇头,越过他,朝江羡年跑去。 又动了可笑的恻隐心?凤眸眯了下,浮现出一丝嘲讽,盯着雪白手腕上的红绳。 那段缚魂索上的红,是他的心头血。以心头血为引,他锁住了洛雪烟的命,是生是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若因同情跟其他人跑掉的话…… 眉心莲染上艷红,江寒栖闭上眼,再次睁眼时,眉心莲又恢復到平日里的金色。 第7章 .太阳 蜿蜒曲折的小溪涓涓流淌,岸边野草繁茂,野花肆意开放。 洛雪烟蹲在边上,逗弄着水里小鱼苗。她手一放下去,成群结队的鱼苗受惊逃到一边。她捞起一块石子,对准鱼群一扔,黑色鱼苗四散,不多时几条鱼苗又回到了她的手边。她动了动手指,伸手要去抓鱼苗,那几只鱼虽小,活动起来却灵活,一熘烟闪到了水草中。 洛雪烟转头物色起新的鱼群,却见溪水中混了几缕红色,淡淡的,很快消散不见。 她顺着溪水的流向看过去,看到江寒栖在处理胳膊上的伤口,是布血阵划的那道。他面不改色地掬起溪水泼到伤口上清洗血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洛雪烟感到手臂一疼,收回了手。 要不过去看一眼?毕竟那血阵是为她画的。洛雪烟暗自思忖,站到一半,看到江羡年走到江寒栖身旁,手里拿着药和绷带。她顺势蹲了回去,不再关注江寒栖,继续逗小溪里的鱼苗玩。 赶路的马被魔蛛所杀,后面的路变成了步行。 江羡年和江寒栖顾及洛雪烟的脚力,特地放慢了速度。 尽管体力不支,洛雪烟不想拖后腿,还是咬牙跟在他们后面。然而走了没多久,她感觉脚下钝钝的疼,像在刀尖上行走一般。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块时,脚下的尖刀贯穿脚背,她顿时疼得眼冒金星,摔在地上。 「洛姑娘,」江羡年扶起她,焦急地问她,「没事吧?」 洛雪烟脸色惨白,咬破的下嘴唇渗出血。 「脚疼?」江寒栖对洛雪烟的后遗症一清二楚。除了嗜睡,她头两天甚至无法行走,脚一沾地便疼。 洛雪烟想借着江羡年的手想站起来,无奈脚下实在太疼了,连一个简单的站立都无法轻松完成。她倒在江羡年怀里,疼得直冒冷汗。 「我背她,」江寒栖跟江羡年对视一眼,又看向洛雪烟,向她解释道:「天黑林中有妖兽出没,不适合过夜。要尽早走出去。」 关系赶路,洛雪烟没有抗拒,由着江羡年把她放到江寒栖背上。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陌生异性背,她有些不自在,试探性地伸手勾住江寒栖的脖子,没搂紧,上半身僵硬地挺直。 江寒栖站起来。 洛雪烟身形不稳,收紧了手,彻底趴到他背上。他的体温比她低很多。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像冰一样,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松开手,动了动身子。 「别乱动,压到我头髮了。」江寒栖警告道,声音含着威慑的凌冽。 洛雪烟急忙把压在身下的马尾解救出来。 江寒栖头髮很顺滑,像上好的锦缎。她把马尾放到他身前,长发穿过指尖,像一阵带着凉意的清风拂过。 发质真好。洛雪烟感嘆。 江寒栖的头髮又细又直,她估计他梳头能一下梳到尾,中间不会遇到头髮打结的情况。 江寒栖猝不及防往上一颠。 洛雪烟吓了一跳,搂紧他的脖子。身体稳定下来后,仗着后背是视野盲区,她肆无忌惮地对他做了个鬼脸,觉得不解气,又骂了两句。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碎成一片片明亮的光斑,晃得睁不开眼。 江寒栖抬手挡了下,躲到树荫底下。他难得能感受到蕴含在阳光里的暖意,晒得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可惜阳光刺眼,他不得不主动放弃那份温暖。 树荫挡住了阳光,也带走了炙热。 江寒栖能明显觉察出体温在降低,他闷声向前迈步,沉默地等待身体重新变凉。走了会儿,他惊觉暖意仍停留在身上,不曾散去。 不是阳光。 他垂眸,盯着那只垂下来晃来晃去的手看。那只手白得像是用天地间最纯洁雪堆出来的一样。 像背了个雪做的太阳。他忽然冒出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背上的人睡得很沉,但不太安分。感觉到洛雪烟又要往下滑,江寒栖蹙眉冷声道:「老实点。」 还是个不老实的太阳。 背上的人僵住了身子,反应快到江寒栖怀疑她在装睡。他手下用力,轻轻一颠。 睡梦中的洛雪烟下意识勾住他,许是感到危机解除,她很快伸展了身子,末了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子。 睡着了倒是毫无防备。江寒栖嗤笑。 洛雪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 日薄西山,昏黄的夕阳余晖铺满整间屋子。她坐起身扫视一圈,没看到旁人。她动了动脚,不疼,于是掀开被子下了地。她走到桌边,看到上面有张纸条,压在茶杯底下。 洛雪烟拿起来,发现是江羡年的留言:【洛姑娘,我跟哥哥去千机阁办些事。你若饿了可以下楼吃点东西,直接报我名字就好。】 千机阁是除妖师接悬赏的机构,遍布各地。每个千机阁会将所在区域妖邪作祟之事汇总,根据复杂程度分成不同等级,发布悬赏。等级越高,奖励越多,处理起来也会更为麻烦。要想了解某地妖邪,去千机阁打听是最快的途径。 一整天没吃东西,洛雪烟飢肠辘辘。她收起纸条,打算下楼觅食。 手碰到木门,触电似的的刺痛感传来,睡到自然醒的好心情霎时间荡然无存。 江寒栖! 洛雪烟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喊出罪魁祸首的名字。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边,意料之中,窗户也被布下了结界。跟她在太守府养伤时一样,江寒栖离开时就会布下结界,将她锁在屋里。 还好带了一袋糕点。 洛雪烟折回桌旁,找出储物袋,随手抓了一包糕点出来。她拆开纸包,发现是没吃过的糕点,闻起来像枣泥糕。 离开太守府之前,她捨不得寻芳斋的糕点,列了份清单央求江寒栖去买。他走的时候没拿单子,她心想买糕点没戏了,结果第二天他提着一堆糕点翻窗进屋。她单子上就列了三种糕点,江寒栖倒好,一买把寻芳斋所有的糕点都来了一份。 洛雪烟尝了口,甜而不腻,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枣泥糕。她囫囵吞枣吃完一个,又拿了一个,抽出凳子坐下,从另一只储物袋找出本和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笔是江寒栖给她的。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只轻便毛笔,无需蘸墨就能写出字。本子是她自己用针线把一沓纸缝到一起做的。纸张不齐,歪歪扭扭,针脚也乱七八糟,透着一种潦草的丑陋。 洛雪烟抚平封皮翘起的一角,翻到崭新的一页,边拿着枣泥糕细品边记下它的出处和口感。 她是个不折不扣糕点脑子。穿书前她生活最大的乐子就是跟着网上的测评到处找糕点铺子买糕点吃,时间长了她也会在社交平台上做一些糕点测评。 洛雪烟想着跟主角团跑主线会路过很多地方,免不了遇上好吃的糕点铺子,于是萌生了记录各地糕点测评的想法。 只要江寒栖一死,她就可以恢復自由身,到时候云游四方,还有个可以参考买糕点的依据。 念随心动,洛雪烟脑海中浮现出江寒栖惨死在雪地里的噩梦。他生于冬至,死于冬至,眼下立秋已过,算算时日,他还剩不到一年半的寿命。 那时她可以做到全身而退吗?洛雪烟看向手中的毛笔,莫名为还未到来的终局感到惆怅。 书中人想要置身事外,谈何容易。 第8章 .喜甜 序章 肥硕的灰皮老鼠穿梭在断壁残垣间,粗大的长尾巴拖在身后,扬起些许尘埃。它循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行至一间墙体漆黑的屋子。 进门前,老鼠习惯性地躲在残破的门后,支起身子,警惕地张望四周。 杂草丛生,毫无人气。 老鼠放松下来,大摇大摆地穿门而入,看到地上有两具鸟雀的尸体。它兴奋地吱吱叫起来,食慾大开,加快脚步,直奔尸体而去。 白光一闪而过,它不安地停在原地,往不远处看去。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老鼠随即安下心来,毫无防备地靠近了尸体。 铜镜中映出它臃肿的身躯。 老鼠在原地饱餐一顿。吃到最后,还剩一只鸟雀,它咬上喉咙,叼起尸体往门外拖。 「吱吱——」 老鼠勐地顿住,不可思议地朝身后望去。一只长得和它一模一样的灰皮老鼠瞪着两颗圆熘熘的小眼睛看着它。 突然间,老鼠感觉牙齿变长,四肢充满了力量,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喷薄而出。它想把尖尖的牙齿刺入另一只老鼠的脖子,想用爪子破开它的身体,想喝光它的血、咬断它的骨。 于是老鼠便真的那么做了。 片刻后,地上多了两具老鼠的尸体。 铜镜中显出一位女子的身影。 「终于可以找你了,姐姐。」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空荡荡的屋子。 外面清夜无尘,弯月如钩。 繁星点点,弯月如钩。灯笼摇曳,人来人往。 窗户开了半扇,洛雪烟百无聊赖地托腮倚在窗台上看夜景。 晚风习习,商贩的叫卖声依稀可辨,她盯着一个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亖尓而尔五九易私妻头髮花白的阿婆,看她托着竹篾卖首饰。连着五次被拒,阿婆仍不气馁,转眼又拦了个姑娘推销。 姑娘身形有些眼熟,洛雪烟定睛一看,认出是江羡年。眼珠一转,她在江羡年身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视线跳到江寒栖的衣服上,洛雪烟莫名觉得袍子颜色变了,白天看是暗红,晚上变浅了。 江羡年转头,应该是说了些俏皮话。江寒栖嘴角上扬,回以微笑,含着她没见过的温润柔和,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尽管不喜江寒栖的性子,洛雪烟也不得不承认那张脸生得很好。江寒栖的相貌超过了性别可以定义的范畴,男生女相,雌雄莫辩。美人大抵莫过于此。 洛雪烟看了会儿,离开窗子,使劲拍了拍脸,把江寒栖对她做过的恶行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她怕自己被那张脸勾了魂去,变成一个唯命是从的痴女。 没过多久,有人敲响房门。 洛雪烟打开门,站在门外果然是江寒栖:「下来吃晚饭。」 她这才发现江寒栖换了衣服,身上穿的是月白色的长袍,先前所见淡红是因为映了灯笼的红光。 头回见江寒栖穿素色,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生得艷丽,五官像被浓墨勾出一般,眸子漆黑,嘴唇殷红。月白衣衫中和了天然的媚色,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玉洁。恶鬼摇身一变,成了高不可攀的谪仙。 女娲真是偏心。洛雪烟再次感嘆,回房拿了纸笔,跟他下了楼。 江羡年占好座位,朝两人招手。 方正木桌,洛雪烟在江羡年旁边坐下,江寒栖坐在她对面。 「洛姑娘你看看想吃什么?」江羡年递上菜单。 洛雪烟扫了两眼,菜名五花八门,看不出门道。她看来看去,最后要了菜单最后那道带着长串修饰词的甜汤,把菜单还了回去。 「没别的想吃吗?」江羡年问道。 洛雪烟摇摇头。她有选择困难症,头疼点菜,很多时候会让一起吃饭的人决定吃什么。 江羡年添了两荤一素,江寒栖没额外加,叫来店小二,把菜名报了一遍。 等菜的时候,江羡年挑起话头,跟江寒栖聊起了在千机阁的见闻。 「王家那怪事听起来不像一般妖物所为。我想了一路,没想出哪种妖物能让活物一变二。」 「也许是障眼法。」江寒栖给出猜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若真是障眼法,那两个活物自相残杀只剩其一又该作何解释?」江羡年顺着问下去。 「背后妖物所杀。」 「应该不是,情报上提过两只锦鲤死的时候都见血了,尸体也没有消失。障眼法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洛雪烟听着两人一问一答,大致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临水王氏三代经商,家财万贯。前些日子做了单大生意,恰逢千金满百日,双喜临门。现任家主王焕金欣喜至极,当天将重金买来几十条名贵锦鲤投到新造的水池里,希望延续祥瑞。 怪事发生在养锦鲤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水面上就会出现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锦鲤尸体。养锦鲤的下人有次亲眼看到一条锦鲤凭空分化成两条,在水池里互相残杀。 如此这般,王家便在千机阁挂了悬赏令。 洛雪烟模模煳煳记起第一个副本跟镜子有关,但想不起具体细节。她偏爱感情线,主线是跳着看的。 关于捉妖副本,她只记得几个关键剧情节点,三个人的感情线倒是倒背如流,谁在哪里动心,喜欢到那种程度,跟心上人有什么互动她统统一清二楚。 早知今日,我当时一定一字不差背诵全文。洛雪烟悔不当初。余光扫到月白色的衣袖,她抬眸,看到江寒栖在给江羡年倒水。 说起来,江寒栖到死都没挑明过心意。 他这人太过别扭,明明早就意识到自己动心,却将所有的爱意埋在心底。他自虐一般地借着兄妹这层关系靠近江羡年,离近了,又立刻惶恐地避开。像是在寒冬里烤火的人,贪恋那一点温暖,又畏惧被烈火灼伤,谨慎地探寻着离火最近的距离。 别人是求之不得,他是不敢别有所求。 「洛姑娘,我脸上有东西吗?」凤眸不悦地眯了眯,黝黑的瞳眸幽幽透着寒光。 偷看被抓,洛雪烟面子挂不住,眼睛往下一瞥,看到江寒栖手边的茶壶。她故作淡定地把杯子推向江寒栖,指了指茶壶。 江寒栖挑眉,左手食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桌面。 不知为何,明明周围人声鼎沸,洛雪烟却异常清晰地听到了那两下敲击声。心跳慢了两拍,她感觉江寒栖不是在敲桌面,是在敲打她。 气势一下弱了大半。洛雪烟心虚地撤回视线,想把杯子拿回来。 江寒栖抬手把茶杯往他那边拨了下,避开了她,说道:「是我疏忽,忘了给洛姑娘斟茶。」 带缚魂索的手腕传来轻微的刺痛,洛雪烟讪讪缩回手。 「洛姑娘见谅。」 骨节分明的手推过茶杯。 洛雪烟七上八下地接过茶杯,再没敢抬头往那边看。 客栈的饭菜格外实诚,大盘大碗满满摆了一桌。每道菜分量很足,甜汤也是如此。洛雪烟看了眼店小二端来的甜汤,又看了看桌子上其他的菜。盛甜汤的白瓷盆是桌上最大的器皿。 洛雪烟拿起勺子,装了碗,转头跟江羡年要碗。 「我不喜甜食。」江羡年笑着拒绝了。 不会要我一个人吃吧……洛雪烟浅浅估量了一下甜汤的量,能装七八碗的样子。甜汤水少料多,她随手一捞,碗里的小料堆成尖,看起来跟装了碗饭似的。 「洛姑娘为何不问我?」一只碗闯入视线。 洛雪烟一怔,抬头,对上江寒栖的目光。她接过碗,搅了搅甜汤,给他装了一大碗料。 甜汤汤底是银耳汤,煮了很长时间,已经有了略黏稠的胶质感。糖藕软糯,板栗清甜,五颜六色的圆子小巧可人。 好吃,没踩雷。洛雪烟对甜汤相当满意。 她胃口小,吃不下多少东西,为了多喝些甜汤,其他的菜浅尝辄止。饶是如此,第二碗甜汤下肚,她还是吃撑了。 可惜这么好吃的甜汤了。 洛雪烟捨不得甜汤浪费,装了小半碗,一个一个往嘴里送圆子。 对面的白瓷碗又送到眼皮子底下。她熟练地接过,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碗,头也不抬地推到对面,慢条斯理地数着碗里的圆子。 等等,刚刚是第三碗了吧!洛雪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眼看过去。 跟她一样,江寒栖手里只有一把勺子。 第9章 .锦鲤 浮萍下,几条身体残缺的锦鲤肚皮朝上浮在水面,暴露在外的脏器随着水流晃晃荡盪。 江寒栖挑断围在水池外围的一串花里胡哨的符纸,接过奴僕递上的渔捞,将聚在一处的锦鲤尸体捞了上来。 「八条,又是双数。」江羡年数了数,伸手要去翻看锦鲤的尸体,被江寒栖拦下了。 「脏,我来。」江寒栖说完,蹲下身,上手抓起离他最近的那条锦鲤,仔细检查起来。 一旁的翠竹见状,不由得一愣,随即更加欣赏江寒栖。 王焕金挂出悬赏后,除妖师接踵而至,声势造得一个比一个大,捉妖前也不管三七二十,先摆出自己的风华录吹嘘一阵,再兴师动众地布阵画符。结果没一个成功解决妖邪,锦鲤每天还是会离奇死去。 江家兄妹登门说明来意后,连风华录都不展,直接要求去府里怪异之处查看。 王焕金见他们年龄不大,又穿着锦衣绣袍,以为是哪家公子小姐学了些除妖的皮毛想来凑热闹,打发手下的管事丫鬟接待。 翠竹就是那个负责接待的管事丫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方才带路的时候江家兄妹问她细节。她瞧那白衣公子姿容绝滟,芝兰玉树,不由得想多跟他说几句话,仔仔细细把王家的怪事交代了一遍,又搜肠刮肚将之前来的除妖师做出的推论交代了一通。 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美的。 翠竹出神地注视着江寒栖,感觉开膛破肚的锦鲤尸体也没有那么噁心了。 江寒栖看完最后一条锦鲤,翠竹忙不迭递上攥在手里的帕子,但贵公子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转头喊了声:「洛雪烟。」 洛雪烟是谁?翠竹一脸茫然。 两兄妹不是姓江吗?从哪里冒出个姓洛的?听起来还是个女子名。 正想着,一个脸庞清秀的少女从花园走出。肌肤不见红润,透着病态的白皙,就连嘴唇也没多少血色,像是用白雪堆起来的人儿。 翠竹看着身形羸弱的少女走来,有些担心她会在阳光下消散。 「去哪了?」清冷的声音拉回了翠竹的思绪。 青木香气转瞬即逝,江寒栖从她面前走过,停在少女跟前,挡住了她的身影。 翠竹有些好奇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的声音,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只有江寒栖在说话。 「花园有什么好看的。」 「给我条帕子,我要净手。」 「我又不瞎,上次就看到那堆帕子了。」 怎么都是江公子在说话?她出声了吗? 经常被人夸耳朵灵的翠竹头一次对自己的听力不自信了。她按捺不住,往旁边站了站,看向少女,随后惊讶地张大了嘴。 少女根本没说话,拿了个本子,江寒栖说一句,她写一句。 翠竹忽然想起初见江寒栖时看到后面有截白纱,她当时以为眼花看错了,因为江寒栖今日也穿了身白袍。想来是少女站在他后面,身材娇小,被挡得严严实实,又不说话,这才闹了误会。 江寒栖手里多了条帕子。 翠竹失落地收回手,将洛雪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少女虽有弱柳扶风之姿,容貌清绝,但身上衣着朴素,一头青丝挽在脑后,发间没有饰品,脸上未施粉黛,不像名门贵女打扮。 莫非是江公子的贴身丫鬟?翠竹猜测。她听到江寒栖向她要帕子。她越想越合理,顿时对洛雪烟心生不满。 从来都是贴身丫鬟主动伺候主子的,哪有把主子丢下自己跑去逛花园的贴身丫鬟?也就江公子这样光风霁月的人良善,不与她计较。这种没眼力见的贴身丫鬟在别处再就被打发回家了。 翠竹为江寒栖打抱不平。 洛雪烟想不到跟江寒栖说个话还能被人编排成贴身丫鬟。她给了江寒栖一条帕子,又拿了一条给江羡年。 「我没碰锦鲤,不需要帕子。」江羡年摆手回绝。 洛雪烟把帕子塞到江羡年手里,对她眨眨眼,示意她留下。 送江羡年帕子是她的私心。如此一来,主角团三个人就有了同款帕子。 【府里的妖邪查得怎么样?】洛雪烟写道。 「还不清楚,哥哥刚看完这些锦鲤的尸体。」江羡年摇头,指了指摆在地上的八条锦鲤。 洛雪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八条锦鲤整整齐齐摆成一排,两两为一组,分成四对。每对大小花色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有妖气,多出来的锦鲤不是妖物所化,」江寒栖擦完手,走到江羡年旁边,想了想,接着说道,「伤口看起来像是互相撕咬所致。」 「自相残杀.....」江羡年低喃道,陷入沉思。 自相残杀到这个地步?洛雪烟看到其中一条锦鲤肚子破开,内脏挂在外面,感到一阵恶寒,移开了视线。 也不知道第一个副本里的妖邪凶不兇残。 洛雪烟想起第一个副本的结尾是主角团三个人合力杀了妖邪,今安在拉弓给了致命一击。脑海里随即浮现出那个一瘸一拐的血人,她觉得短时间内应该见不到今安在,那身伤要养一段时间。 「池子里还有多少锦鲤?」江寒栖问一旁的小厮。 「应该不足十条。」小厮算了算死去的锦鲤数,应道。 「全捞出来,找个水缸放里面。再找个小一点的,能装下一条锦鲤就行。」江寒栖吩咐道。 「这......」小厮犯了难,江寒栖是第一个提出把锦鲤捞出来的除妖师。没有其他人的命令,他不敢私自捞出可能是妖邪本体的锦鲤。 「有何不可?出事我担责。」江寒栖不怒自威,看向地位稍高一些的翠竹。 「江公子稍安勿躁,我去请示下老爷。」翠竹也不敢轻举妄动,福身行过礼,离开了水池。 「洛姑娘你累不累,要找地方坐一坐吗?」江羡年记挂着洛雪烟的身体,开口问道。 【没事,别担心。】 「你昨日走了那么多路,今天应该在客栈里好好休息的。」 【一个人呆在客栈里太闷了,想出来走走。】 洛雪烟瞄了眼不远处的江寒栖。 她确实觉得一个人呆在客栈太闷,也确实想出去转转,但并不打算跟江家兄妹来王家除妖。一则她没有自保能力,遇到妖邪只能献个人头;二则她不愿当江家兄妹的电灯泡,三人成行,总会有一个尴尬的落单者。 然而江寒栖只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在客栈里老实睡觉,要么跟他同行去王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洛雪烟退而求其次,选了第二个。 她对妖邪真身没兴趣,也自知帮不上忙。江家兄妹随婢女往池子走时,就她留在了路过的花园里,寻了个石凳坐下歇脚。哪知刚把石凳坐热,就听到江寒栖喊她名字。 江羡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洛雪烟闲聊,江寒栖背对两人站在那排锦鲤尸体前。 看不见表情,洛雪烟不知道他心情如何,但估计不会太好。毕竟她的到来抢走了江羡年所有的注意力。 【我想过去看看那些锦鲤。】 为了不得罪江寒栖,洛雪烟决定把江羡年引到他身边。怎料走了没两步,江寒栖突然警觉地回过头。她走在前面,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漆黑眸子里浸着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杀意。锦鲤尸体勾起了无生妖性,恶鬼身上的人皮摇摇欲坠。 洛雪烟定在原地,无法再向前一步。刻在骨子里的恐惧翻涌而出,直觉告诉她:江寒栖在「犯病」的边缘。 「怎么了?」江羡年不明所以,疑惑地问。 江寒栖回过神,摁住眉心金莲,晃了晃脑袋,把头转了回去,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骨节泛白。 洛雪烟转身挽住江羡年的手,把她拖到一边。 【看起来有些吓人,还是不看了吧。】洛雪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替江寒栖打掩护,接着没聊完的话题挑起话头,把江羡年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闲聊间,她往水池的方向瞟了一眼。江寒栖已经不在那里了。 第10章 .投餵 直到翠竹通报完回来,江寒栖都没有露面。 王焕金同意了捞鱼的请求。 四个壮丁抬着一个陶瓷缸来到池边,身后跟着一个捧小鱼缸的小厮。注水、捞鱼,奴僕们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活。江羡年看出下人有所畏惧,主动加入捞鱼,安抚他们的情绪。 池边没建护栏,顾及失足掉下去会现原形,洛雪烟不敢靠水池太近,站在外圈看其他人忙前忙后。看了会儿,她忽然有些头晕,忙从储物袋摸出几颗糖扔到嘴里,又拿出一袋分装好的百花糕,小口小口吃起来。 原身有低血糖的毛病,她出门的时候会随身携带糖和糕点。 「在吃什么?」背后冷不丁发出声音,洛雪烟吓了一跳,险些呛到。她咽下嘴里的糕点,看向来人。 那张漂亮的脸有些发白,白中隐约透着死气沉沉的灰,往日像吃了胭脂一般的嘴唇也失了些血色。 江寒栖面无表情,黑亮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一瞬不移,好像洒满浮光泛着涟漪的平静潭水。藏好令人胆寒的杀意,他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江家公子。 洛雪烟将标有「百花糕」三个字的那面展示给他看。 江寒栖看了眼油纸里的精緻糕点,淡然道:「来一块。」 洛雪烟扯开油纸包,递过去。 江寒栖伸出手,像是想起什么,看了看手心,又放了回去。 洛雪烟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手上有鱼腥味。」江寒栖解释道,随后抬起眼皮。 洛雪烟感觉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下一秒,她听到江寒栖说:「你拿给我吃。」 不亚于遇到江寒栖发疯的惊悚感给了洛雪烟当头一棒。她没听错吧?江寒栖让她餵他! 「你攻略对象在那边,不找她折腾我干吗?」如果不是哑巴,洛雪烟感觉自己会慌不择言说出这种话。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 左手托着油纸包,右手捏着没吃完的糕点,她甚至连字都没法写,只能傻站在原地顶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和江寒栖对视。 「你耳朵也聋了?」江寒栖见洛雪烟迟迟未动,嫌弃地剜了她一眼,眉心蹙了蹙,不快地重复了一遍要求。 缚魂索上的红活了过来,缓慢转动。 洛雪烟只觉手腕像被蜜蜂蛰了下,难以忍受的刺痛传来,剩下半块百花糕没拿住,掉到地上。抗拒在压迫面前不堪一击。她捏了块百花糕,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到江寒栖嘴边。 江寒栖比她高了近一个头。 当像山一样高大的影子一寸一寸压到身上时,洛雪烟勐地意识到这件事。 青木香气由淡渐浓,霸道地侵入一唿一吸间。眉心莲闪着金光,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樑上的黑色小痣近在咫尺,两片宛如涂过口脂的薄唇张开,白齿咬下百花糕的一片花瓣,温热的气息喷到指尖的皮肤上。 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太近了。洛雪烟慌乱地低下头,感觉整个人要烧起来了。脸热,耳朵热,脖子热,手热,身上没一处不烫的。除了亲哥,她很少跟男生单独相处,更别提是这种近距离接触。 眼睛不看,其他感官就更为敏锐。 江寒栖第二次俯身时,洛雪烟闻到更为浓郁的青木香气,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但随之感受到了几乎要把手指点燃的唿吸。她的耳朵瞬间红到像要滴血,心跳声震耳欲聋。 「你脸怎么那么红?」江寒栖眼看着洛雪烟的脸越来越红。 【热的。】洛雪烟心烦意乱地比了个口型,更不敢看他了。 江寒栖抬头看了看天。烈日当空,确实热。 叼走最后一点百花糕,血液里躁动的杀意终于彻底安分下来。江寒栖环视四周,看到身后有一大片阴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你去那边......」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洛雪烟飞快地闪到阴影下。那两步迈得好像逃命一样急切,仿佛在光下多站一秒就要灰飞烟灭。 怎么这么娇气?江寒栖有些头疼。他把洛雪烟绑在身边是为了免受莲心针之痛,但她不老实就算了,身体还特别差。唱完鲛人曲跟丢了半条命一样,晒个太阳都扛不住。 江寒栖不禁忧心起洛雪烟的寿命。以杀戮为乐的无生破天荒地想让一条生命活得尽可能久一些。 锦鲤躲猫猫游戏在第九条锦鲤落网后结束。 「这条放那个缸里。」江羡年指挥捞鱼的奴僕把鱼放进小鱼缸里。 锦鲤入水后不安地绕着缸游了几圈才平静下来。 江寒栖掏出一张黄符,贴到旁边的大水缸上,默念了一串咒语。黄符凭空消失,水面起了一圈涟漪,一无所知的锦鲤优哉游哉地扭动着身体游来游去。 「好了,可以回去了。」江寒栖弯腰抱起小鱼缸,对江羡年说道。 「公子不去其他地方看看吗?」翠竹多嘴问了一句。 「家主既然信不过我们,我们也没必要多出力。」江羡年毫不客气地呛声道。 她生在享有盛名的除妖世家,打小见惯了达官贵人求族人上门除妖的场景,不知不觉养出了一身傲气,在外自报家名时总是底气十足。然而临水鲜有妖邪出没,当地人对除妖师知之甚少,王家也是如此。王焕金压根没把他们当回事,打量的目光里透着不加掩饰的不屑。 江羡年从进门时就憋着火。 「我的回答跟阿年一样。」江寒栖面带微笑地帮腔。 翠竹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洛姑娘,回去了。」江羡年沖洛雪烟招了招手。 洛雪烟昂首挺胸走到江羡年身边,挽上她的胳膊,特意把腰板挺得特别直给她造势。 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落到江寒栖眼里却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神气,倒是让他想起狗仗人势这个词。不,应该是鱼仗人势。 江寒栖看了眼小鱼缸里的锦鲤。银色鳞片,跟洛雪烟真身的鱼尾一个颜色。 锦鲤随着走路的动作晃晃荡盪,不紧不慢地吐了串泡泡,自得地扭动身子,甩尾潜到下面。 好傻,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心声像在笑话锦鲤,又像在借着它意有所指。 第11章 .上药 脖子上,掐痕犹在。 洛雪烟对着铜镜心疼地摸了摸脖颈。不缠绷带掩盖的话,看起来确实瘆人。她看了眼梳妆檯上湿漉漉的绷带,洗澡的时候她忘了取,绷带整个被打湿了,一时半会也干不了。 还是去跟江寒栖要条新绷带吧,顺便拿点药回来涂。洛雪烟这么想着,离开房间,敲响了隔壁的门。 「谁?」 「......」又到了哑巴最讨厌的问答环节。洛雪烟无奈地继续敲门。 门开了。 江寒栖显然刚沐浴完。两颊泛着红晕,还在滴水的长髮未束,披在身后,穿着中衣,外面罩着一件宝蓝色长袍。青木香气被水汽晕开,湿漉漉地瀰漫在空气里。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视线飞快从微微敞开的领口逃走,降落到垂落的袖子上。洛雪烟举起纸条:【绷带药膏】。 「进来吧。」衣袖一甩,江寒栖走进屋里。 不是,不讲究一下吗?说好的男女有别呢?洛雪烟定在原地,看着江寒栖自顾自走到木桌旁。 「你耳朵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江寒栖回过头,露出跟白天在王家时一模一样的嫌弃表情。第二次了,洛雪烟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想了想,举起右手,对着洛雪烟勾了勾半个手掌。 叫狗呢?江寒栖的手势瞬间撕碎了萌生的那点羞怯,洛雪烟耷拉下脸,带上门,冲到他面前,张开手。 江寒栖若有所思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眼洛雪烟,决定以后也这么叫她,比说话有效。他翻出绷带和药膏,放到洛雪烟手里,随口问了句:「你会缠绷带吗?」 洛雪烟把本子放到木桌上写字,回道:【不劳费心。】 江寒栖没再说话,安静地逗弄起鱼缸里的锦鲤。 【你的伤怎么样了?】洛雪烟忽然想起手臂上那道骇人的伤口,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要看吗?」本子上的字映入眼帘,江寒栖有些意外地看向洛雪烟。 在他印象里,洛雪烟对他避之不及。他不找她,她就不来。两人说话也是由他开始,由他结束。 他是知道的,洛雪烟不喜欢他。 洛雪烟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江寒栖挽起衣袖,映入眼帘的不是洛雪烟想像中经过妥善处理的伤口,而是一道长到几乎横跨整个手臂的被水泡到发白的的伤口,伤口两侧翻开,里面的血肉清晰可见。 洛雪烟倒吸一口冷气,不忍直视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皱眉移开了视线。 江寒栖见她不为所动,正要放下袖子,却被她拦了下来。她按在他扯袖子的那只手上,使劲摇了摇头。嘴张张合合,他看了半天,读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江寒栖一头雾水。 洛雪烟松开他的手,又把袖子往上拽了一截。 「你不想让我放下袖子?」江寒栖猜测道。 洛雪烟点点头,放开手。江寒栖果真没再拉袖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为什么?」江寒栖直直注视着洛雪烟的眼睛。 洛雪烟扯着江寒栖没受伤的那只手的袖子,引他坐下,让他把负伤的手放到桌上。确保江寒栖不会乱动后,她才抓起笔,龙飞凤舞写下:【那么大一条伤口你不疼吗?】 都深到快能看到骨头了。 「没什么感觉。」江寒栖觉得洛雪烟的反应很有趣。受伤的明明是他,她看起来比他还难受,龇牙咧嘴的,脸皱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手上挨了一刀。 不是吧,这么大的口子还没感觉? 洛雪烟鼓起勇气瞥向伤口,视线刚沾上去,眉毛就不自觉地拧到一起。她看得心惊,感觉那道口子开在了自己手上。 【让阿年过来给你处理一下吧。】 「不行,这伤是我在王家弄出来的,不好解释。」江寒栖当即否定。 怪不得......她分明记得昨日的伤口没这么深。 【为什么?】 「放血压制妖性。」 洛雪烟想起来书里还真有这个设定。因为这个原因,江善林教给他的法术也几乎全需要靠血驱动。 【那你好歹上上药吧。】 「无碍,等过几天就可以用无生之力癒合了。」江寒栖不以为意。 他从小就与疼痛为伴,对受伤早就习以为常。 反正死不了,不管是四肢断掉,还是身首分离,亦或是五脏六腑掉了一地,只要时间够长,断掉的骨头总会重新接在一起,新的血肉一点点生出,阻塞的血液重新流动,被剧痛折磨到几近崩溃的意识復甦,睁开眼,所见的仍是早已厌恶的人间。 除了习惯,他还能做什么呢? 【你不想上药吗?】 江寒栖淡淡应了声。洛雪烟再没动笔,低头站在一旁。 「没事就回吧。」江寒栖下完逐客令,准备放下袖子,手还在半空中,另一只温暖的手却先他一步落到袖子上。 洛雪烟俯身写字的时候,身体也跟着微微晃动,焦急便这么顺着左手,沿着体温,传给了他。 是错觉吗?洛雪烟在着急?因为他? 江寒栖盯着洛雪烟看。青丝垂下,遮住她的脸,他看不到她的神情。 【我给你上药。可以吗?】写的太急,几个字大咧咧铺满纸张,潦草到几乎要从原地飞出去。 洛雪烟抬头,直直望着他。不是错觉,他从她眼里看到了千真万确的急切。 「为什么想给我上药?」不是厌恶我吗? 后半句话江寒栖没问出来,答案他心知肚明。洛雪烟看他的眼神跟看江羡年的眼神完全不同,她的眼睛不会说谎。 【我见不得别人受伤。】洛雪烟受不了看到别人身上有伤。江寒栖可能不觉得疼,但她是真的感同身受,从看到第一眼起就在头皮发麻。 又是可笑的同情。 江寒栖想起昨天看到她跑去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送帕子的事。 那夜她可以因为同情放弃逃命,回到他身边,总有一天她也会因为同情奔向其他人。她的同情心,对谁都一视同仁。 「洛姑娘真是同情心泛滥。」江寒栖的神色沉下去,语气平静,但话底里却有隐隐的不悦唿之欲出。 听起来不像在夸人。洛雪烟接着写道:【不愿意就算了。】 她没义务求着他抹药,提出上药也只不过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他不领情,她也不会低声下气哄他。 洛雪烟撤回手,收好本子,拿起绷带和药膏起身要离开。 「随你吧。」江寒栖转过脸,搅弄着缸里的水,看锦鲤慌不择路到处乱游。 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果那只受伤的手没有挡住去路的话。 洛雪烟无语地把东西放下,抽了个凳子,在江寒栖身旁坐下。 伤口看着太疼,她拿着装药粉的瓶子,迟迟下不去手。比划来,比划去,好容易迈出第一步,白色的药粉消融在血肉里时,她幻想出那瞬间的痛觉,下意识跟着咬紧下唇,屏住了唿吸,缓了会儿才接着撒药。 断断续续熬到缠绷带的最后一个环节,洛雪烟抓着绷带的两头,飞快打了个蝴蝶结。幻痛终于消失,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江寒栖瞄了眼,评价道:「好丑。」 「......」看不上就自己打。 洛雪烟对他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收拾好东西。 「给我擦干头髮再走。」 洛雪烟没理他。她又不是他的僕人,凭什么要听他的? 她走了两步,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拉住,低头一看,腕上的缚魂索生出一条黑色的细线。那一头在江寒栖手里。她拽了拽,没拽动。 洛雪烟看向江寒栖,用眼神询问理由。 「手疼,抬不起来。」换药过程中没皱过眉的人面不改色地跟她对视。 疼你个大头鬼!分明就是想折腾人! 第二次没走成,洛雪烟骂骂咧咧地折回去,取下搭在架子上的长帕子,帮他绞干头髮。 江寒栖全程一声不吭。他仿佛被锦鲤夺走了所有的注意力,手指追着摇摆的银色鱼尾,出神地盯着翕动的鱼腮。 第三次,洛雪烟顺利离开了江寒栖的房间。 她走后,入定一般少年动了动眼珠,看向手臂上大大的蝴蝶结。他用食指压下蝴蝶的一只翅膀,抬起来。蝴蝶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翅膀弹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好丑。」他喃喃道,扯了下那只略小的翅膀。 夜色寒凉,弦月如钩,万籁俱寂。 江寒栖遥遥眺望王家的方向,手持千咒,半边身子沐浴在月光下,半边身子隐藏在阴影里。 鱼缸里的水被血染红,两条一模一样的锦鲤肚皮朝上。一只眼睛没了,鱼尾残破,嵴背上少了一大块肉;另一只没了一对鱼翅,头和身只有一根鱼刺连着。水溅得到处都是,木地板上一滩水渍。 千咒上的咒文全部亮起。 江寒栖翻出窗外,直奔王家而去。他迅速掐了个决,一条咒文化成黑线,贴着地面不断延伸,很快被夜色淹没,不见踪影。 王家朱红大门紧闭,门口两边的石狮子在红色灯笼的映照下沁了满身红,白日看还威风凛凛的镇宅兽此时多了种莫名的诡异阴森。 江寒栖一跃而起,跳上围墙,前往宅子的东南角。他的步子又轻又稳,点在耸起来的嵴瓦上,像猫一样灵活。 咒文规律地闪动着。 水缸被砸碎,十六条死状各异的锦鲤躺在大大小小的碎片中,黄色符纸泡在水里,下端有灼烧的痕迹。 江寒栖看了一圈,迈过尸体,朝府里走去。千咒底端,黑线剧烈抖动。 尖叫声突兀地刺穿了夜的寂静。 江寒栖穿过迴廊,看到一个跌坐在地的小厮,对面,两只半人高的黑背狼犬面对面站着,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声。 每条狗的脖子上都套着黑线。 第12章 .狼狗 「趴下。」 「起来。」 「手。」 两个并排摆放的漆黑铁笼内,高大狼狗同时朝发布指令的黄衣男子伸出爪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尾巴摇得飞快。 「追风,到底哪个是你啊?」王焕金一筹莫展地对比两条狗的行为举止。 「汪汪汪。」「汪汪汪。」 一条叫起来,另一条也不甘示弱。叫着叫着,两条狗急眼了,转过头,看着彼此大声叫板,一声比一声高。 王焕金的眉皱的更深了,他向昨夜不请自来的除妖师投出求助的目光。 「我还是那句话,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把两条都杀了。」江寒栖淡淡道。 他亲眼看见原本温和的锦鲤分裂成两只,嘴生獠牙,眼睛变红,疯了一般地厮杀起来。他试过阻拦,用缚魂索捆住鱼的身体,令其动弹不得。然而两条鱼宁愿被缚魂索割得遍体鳞伤也不愿停止攻击。有一只甚至不惜以断尾为代价挣脱束缚,沖向另一只继续扭打。 是以,发现两条狗脖子上都有缚魂索时,他第一反应便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手起,棍子还没落下,白日没拿正眼瞧过他的王焕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在狗前面,不分青红皂白训了他一通。 江寒栖差点没忍住连人带狗一块收拾了。 直到王焕金髮现爱犬变成了两条,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有怪异。 江寒栖简单跟他说了下银色锦鲤的下场,想把两条狗处理掉。 王焕金却不愿他杀狗,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分辨出哪条狗是本体,哪条狗是受妖邪影响。他让人拿了两个铁笼,把狗锁在里面,试了各种法子区分。从下达指令到观察行为举止的细节,他不信邪地试了一遍又一遍。 因为心里没底,他还让江寒栖陪他做实验。 江寒栖不同意,王焕金就拿千机阁派发的急召令牌要挟。 除妖师接下悬赏后,千机阁为了防止他们消极怠工,会给双方派发急召令牌。僱主那边是母令牌,除妖师那边是子令牌。若僱主动用母令牌,子令牌会一直响,除非除妖师在僱主身边。 其实江寒栖不在意急召令牌,只要他想,切断两个令牌之间的感应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工夫。 但他来王家有私心。 一是这次的妖物很是诡异,他怕江羡年掺和进来遇险受伤,反噬给他,所以偷偷来到王家,想独自解决妖物。二则是王家有个藏书阁,收罗了很多孤本,包括一些记载妖邪的古籍,他想进藏书阁寻找记载鲛人的古籍。 江寒栖顺水推舟提出要到藏书阁找书,王焕金痛快答应,他这才留了下来。 「追风不能杀。」王焕金态度强硬。 听到主人叫名字,两条狗纷纷停止了互斗,争先恐后向他伸出爪子。 王焕金伸出手,余光瞥到笼子上的符纸,没摸,嘆了口气,缩回了手。 「相公。」柔柔的唿唤抚平了王焕金的眉头。 「如云,你怎么来了?」王焕金眉笑眼开地看向来人。 青衣女子亭亭玉立,姿态曼妙,两只眼睛像含了春水,娇柔婉转。她是王焕金的妻,名叫杜如云。人如其名,肤如凝脂,眉眼中蕴着江南女子的温和。 「来叫相公一起吃早饭,」杜如云走到他面前,越过他,看向关在笼子里的狗,柳眉一蹙,「追风它......」 两条狗看到她却忽然暴躁起来,压低身子,呲牙狂吠。笼子被撞得晃了几下。 江寒栖不由得多看了杜如云几眼。只见她像是被吓到,小脸煞白,转身向王焕金寻求庇护。 「追风!」王焕金板起脸,厉声喝道。 两条狗置若罔闻,沖杜如云叫得越发兇狠。 「白眼狼。没有如云,你当年就被狗贩子杀死了。」王焕金恨铁不成钢地指责道,拉起爱妻的手转身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王焕金与杜如云是,王家与杜家交好,自幼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八岁那年,有小伙伴家里养了只威风凛凛的狼狗,经常牵出来熘,王焕金满是羡慕。杜如云看在眼里,攒了钱去集市找品相优良的狼狗,想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他。 狼狗没挑好,小姑娘在狗贩子那里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奶狗,动了善心。狗贩子唯利是图,左一句小奶狗进价贵,右一句不买回去就丢,黑了小姑娘的买狗钱。 杜如云带小奶狗回家时,正巧撞见王焕金。竹马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主动提出跟她一起照料小奶狗。 两个孩子就这么误打误撞把吊着一口气小奶狗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小奶狗出乎意料的是个好苗子,很快长成了黑背狼狗,极为护主,只亲近杜如云和王焕金。 王焕金不想杀狗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追风承载了他与杜如云从青梅竹马走到恩爱夫妻的美好回忆。 通讯符发出的消息如石沉大海,一个回信都没有。江寒栖心不在焉地吃着早点,盘算江羡年该醒了,又发了条消息。 甜的。舌头尝到的味道将游离的思绪拉回来,他看了眼碗里的黑色糕点。 洛雪烟应该爱吃这一口。他想。 「哥!你怎么又瞒着我!」未见其人,先闻带着愠怒的清脆女声。 江羡年风风火火冲进屋。 她一觉醒来看到江寒栖发的消息,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遇到妖邪不让她插手,自己处理完后,才把她叫过去领奖励。两人刚启程的时候,江寒栖没少做这种事,气得她跟他吵了好几架。 「事出突然,我没想瞒着你。具体情况在通讯符跟你说了。」江寒栖安抚道。 「你昨晚为什么不叫我一起?」 「你在睡觉。」 「那你不会敲门吗?」 「那不就吵到你了吗?」 ...... 杜如云听兄妹两一个发火,一个安抚,笑着感嘆道:「这两兄妹感情真好。」 「既然来了,那姑娘跟我们一起吃早点吧。再去备一副碗筷。」王焕金吩咐侍奉在一旁的丫鬟。 「洛雪烟呢?没跟你一起来吗?」江寒栖没看到那个素白的身影。 「我出来的时候洛姑娘还在睡觉,我留了纸条给她,告诉她我们两在王家。」江羡年答道。 大街上,江羡年口中「还在睡觉」的洛雪烟正坐在一个露天小摊上,美滋滋地吃着喷香的小馄饨。 看到江羡年留下的纸条,原本还睡眼朦胧的她瞬间精神抖擞,火速带上钱袋,向客栈老闆打听了附近游玩的地方,兴高采烈地跑出客栈。 江寒栖不在太快乐了!洛雪烟想着想着,没忍住笑了出来。 余光扫到腕上的红绳,她嘴角一沉,抖了抖袖子盖住了那抹抢眼的红。 反正江寒栖现在管不着她。 第13章 .找到 天色澄澈,大朵大朵厚实的白云懒懒挤在一起,慢悠悠地随风一丝一丝挪着位置。水波荡漾,一片叶子打着转飘到水面上,被过路小舟的船桨一拨,沉到下面,又浮起来,混在了靠在岸边的一堆落叶。 洛雪烟穿过石桥,手里拎着两包在春安轩门口排长队买到的招牌糕点。她打算去书屋淘些新话本看。 牌匾上,金灿灿的三个大字——「黄金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么张扬?洛雪烟啧啧称奇,走进书屋,扫视一圈。里面比在外面目测的还要宽敞,放眼望去全是书,还有个通向二楼的楼梯。 站在门口的圆脸姑娘顶着一张喜庆的笑脸迎上来:「姑娘想看什么书?」 【话本。】 「姑娘随我来。」圆脸姑娘领她走到一排书柜前,热情介绍了不同话本题材的区间和当下流行的写手。 正当洛雪烟以为那些就是全部的话本时,圆脸姑娘转过身,指着另一个书架说道:「还有这边,是最近兴的男弱的言情话本。」 还有女强文?洛雪烟大开眼界。不愧是临水最大的书屋! 书屋来了新客人,圆脸姑娘跟洛雪烟打了声招唿,转身去招待其他人。 洛雪烟好奇女强文的内容,随手抽了本名叫《霸道妻主求放过》的话本翻开。没想到名字虽土,剧情却新颖上头,一女七男,处处修罗场。女主人设满分,又美又飒,别说是里面的一个个男人为爱痴狂,就连她这个读者也不禁在内心发疯:姐姐我可以! 她沉迷话本,全然忘了进门前的打算:买两本就打道回府,赶在江寒栖发现她不在前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惊雷落下。洛雪烟抬起头,发现书屋的光线暗了不少,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闷雷声,像野兽在低吼。 要下雨了?!她急三火四在书架上找到其他两册,拎起糕点,抱着话本沖向结帐的柜檯,付了钱便要往外跑。 老天似乎存心跟她对着干。 洛雪烟雪烟前脚刚迈出门,大雨便倾盆而下。身上被打湿的地方生出鳞片,两条腿痒痒的。那是变成鱼尾的前兆。 洛雪烟吓得连忙退回书屋。雨不停,她走不了。 暴雨来得急,走得肯定也快。她安慰自己。然而站了许久,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不仅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反而下得越来越大。 宛如吸饱墨汁的乌云沉沉压下来,遮天蔽日,天黑得像夜晚,间或有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骤然照亮天穹,后面跟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这怎么回去?洛雪烟欲哭无泪。她可不想被江寒栖抓回去。跑出来自己回去,和被他找到带回去是两码事。 「洛姑娘?」温和的声音伴着雨声进到耳朵里。 洛雪烟循声望去,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 好大的眼睛。这是她对少年的第一印象。那双眼眸好像深林里的鹿,未沾分毫人间污浊,清亮得惊人。 「真的是你。」少年粲然一笑,眉目舒展。 洛雪烟感觉世界一下亮了起来。 真是个亮堂堂的人。她默默赞嘆,翻开本子写下:【你是?】 她不记得有见过这般俊美的少年。 「小道名今安在。洛姑娘可还记得那只魔蛛?你那日递了手帕给我。」 洛雪烟震惊地睁大了眼。好大儿!原来你这么俊! 「洛姑娘你......」今安在看了眼她手里的本子,欲言又止。 洛雪烟明白他想问什么,啪的一下翻到第一页:【本人口不能言,以笔代口,还请见谅。】 每次遇到人都要解释,她索性在第一页写下应对提问的统一说辞,重复利用。 「原来是这样。」今安在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往怀里一掏,拿出一条手帕,递给洛雪烟。 她茫然地看看帕子,又看看他。 「那日洛姑娘给我的帕子沾了泥巴和血,洗不干净。我买了条新的,想着兴许以后有缘见到还给你。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那条帕子不值钱的,你别往心里去。】 「不行,师父教导过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没什么钱,买不起贵重的谢礼,只能买条帕子给你。再说帕子还帕子,理所当然。」 洛雪烟拗不过他,只好收下。接过帕子展开时,她才看到帕子的图案有多一言难尽。 那个花花绿绿的富贵牡丹跟她奶奶最爱的花床单一模一样! 「怎么了?洛姑娘不喜欢这条帕子吗?」今安在见她神情复杂,笑容黯淡下去。 【没有,我很喜欢,谢谢你。】洛雪烟昧着良心回道。 「太好了。」今安在放下心来。 【这是你挑的吗?】 「也不算我挑的吧。我不太懂女孩子的喜好,问了老闆娘,她说年轻姑娘都喜欢这样的。话说老闆娘人还挺好的,店里就剩这么一条帕子了,我身上没多少钱,她就便宜卖给我了。」 不是!好大儿你这是被奸商骗了还帮人家数钱! 洛雪烟真想把真相告诉懵懂无知的今安在,但对上他天真无邪的笑脸,她最终还是没能动笔。 算了,守护孩子的童真。 今安在无父无母,被一个老道士抚养长大,一直住在深山老林里。老道士死后,他才步入尘世。所以尽管外表看起来是少年,内心却和稚童一般单纯,被骗是常有的事。 【你的伤好了吗?】 今安在穿着洗得有些褪色的蓝白色道袍。道袍肥大,她看不出来他身上有没有伤。 「好了,我很抗揍的,洛姑娘不必担心。」今安在说完,在原地蹦跶了两下。 倒也不必如此实诚。洛雪烟哭笑不得地对他点点头。她想起来手里提着两包糕点,分出一包给他。 今安在加入主角团前经常身无分文,飢一顿饱一顿的。他花钱买下帕子是这几日的事,估计现在穷得叮噹响。 「我不能收。」今安在连连摆手。 洛雪烟清楚他的性子,奋笔疾书编了个理由:【店里买一送一,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 「这......」今安在有所动摇。 洛雪烟乘胜追击:【我吃不掉早晚要丢的,还不如给你一包。】 「糕点多少钱?我出一半的价钱。」今安在妥协了,但仍不愿意白拿。 洛雪烟把糕点塞到他手里,写下:【这是送的那份,不要钱。】 「这样吗?谢谢你。」今安在挠挠头,没绕出她的歪理。 「对了,洛姑娘是没带伞吗?若不介意的话,我打伞送你。」 【不用,你有事先走吧。】 「我现在没事。洛姑娘若是介意与我共撑一伞,你拿着这把伞。我住的地方在附近,很快就到了。」今安在说完,要把手里的油纸伞塞给洛雪烟。 【真不用,我家里人等会儿就来接我了。你不用担心我。】洛雪烟继续扯谎,将伸到身前的伞推了回去。 就在这时,闪电乍现,雷声轰鸣,人影雪白。 洛雪烟若有所感地看向书屋门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这就是洛姑娘口中的逛街?」 第14章 .带走 门口,一袭红衣的贵公子撑伞不语。屋内,浓眉大眼的小道士热情送伞。 处在双男主修罗场里的洛雪烟表示:整挺好,左右为男,就是人有点想死。 「他是你家里人吗?」今安在见江寒栖面色不善,压低声音问洛雪烟。 顶着江寒栖冷到仿佛能杀人的目光,洛雪烟点了点头。 江寒栖没说话,朝她勾了勾手。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带着强势的压迫感。背后,是黑沉沉的天空;身上,是红艷艷的华服。他整个人背光站在那里,活像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浴血恶鬼。 洛雪烟根本不敢忤逆,乖顺地走到他跟前。 江寒栖的视线落到今安在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你是那位公子!又见面了,上次的事多有得罪。」今安在认出江寒栖,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唿。 江寒栖视线往下一落,看到他手里的油纸包。执伞的手青筋暴起,眉心莲染上了些许红色。 洛雪烟打了个寒颤,心跳漏了一拍。不能让江寒栖继续留在这儿了,会出事的。 【我们走吧。】 本子挡住了视线,江寒栖垂眸,洛雪烟讨好地沖他笑了笑。 笑得比刚刚假多了。江寒栖心无波澜,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杀意在眼底涌动。 「没想到你就是洛姑娘的家里人,好巧。」今安在并没有发现身旁两人气氛怪异,自顾自地往下说。 话音刚落,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江寒栖冷笑一声:「家里人?」 好大儿你别说了! 洛雪烟此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勉强维持体面的笑容,晃了晃本子,指了下上面的字,大着胆子去拉江寒栖的袖子。 见他没反应,她鼓起勇气挤到伞下,拽着他走出书屋。 鞋子沾水即湿,凉意顺着脚传遍四肢百骸,鳞片顷刻布满小腿,两条腿像粘在一起,寸步难行。 坏了,忘了还有下雨这茬!洛雪烟松开手,退回屋檐下。 「怎么了?」今安在正欣赏两人郎才女貌的背影,却看到洛雪烟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洛雪烟刚摆手示意无碍,江寒栖就送上了冷嘲热冷:「才第二面就这么捨不得了?」 救命啊,修罗场是什么人间疾苦。洛雪烟心力交瘁。 【过来下。】 她举着本子,沖站在雨里的江寒栖招招手。 【有话跟你说!】 洛雪烟手都快摇断了,江寒栖才不紧不慢地踱步走到她面前。 【我现在不能走。】 「理由。」 然后,江寒栖看到洛雪烟看了眼今安在。 早已麻木的心勐地豁开一道口子,毁灭的欲望顷刻间达到顶峰。 为什么?才见了第二面......为什么可以这么轻而易举抛下他?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 天上噼下一道闪电,赤红自莲花底端吞噬了金色,握着油纸伞的手微微颤抖。江寒栖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朝洛雪烟的脖子伸出了手。 都该死…… 暖意裹住了冰凉的指尖。 江寒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洛雪烟用力拉了一把。他不得不顺势往她的方向弯下了腰。她变本加厉,又是一拽,勾上他的肩,强迫他低下头。 少女的馨香霎时包围了他。 「你!」一顿操作下来,妖性退了个七七八八。江寒栖眼神清明,脑子却一团糟。 她想做什么? 洛雪烟沖江寒栖使了个眼色,想让他看一眼本子上的内容。然而对方并不配合,仍是跟她大眼对小眼。 真是一点默契也没有。 洛雪烟嘆了口气,用食指戳了下江寒栖的脸。 没办法,他肩太宽了。她本来想的是掰着他下巴调角度来着。 【下雨,我尾巴要长出来了。】 江寒栖不由自主地想起锦鲤尾巴扫过手指的触感,像碰到了一团虚无缥缈的云。 「就因为这个?」他反问。 洛雪烟点了点头。那不然呢?江寒栖觉得她为什么跑回来? 她松开手,在本子上写道:【雨停再走。】 「现在就走。」江寒栖坚决道。 洛雪烟傻了。 做妖不应该低调些吗?枉她还煞费苦心背着今安在给他传小纸条。再说她长出尾巴怎么走,在雨里游回去吗? 「你拿伞,我背你。」江寒栖言简意赅。 啊?洛雪烟疑惑,洛雪烟不解,洛雪烟大为震撼。 【说不定雨马上就停了呢。】她劝道。 「等不了,就现在。」江寒栖铁了心要走,把伞塞到洛雪烟手里,背对她蹲下。 洛雪烟目瞪口呆。不再商量下吗? 江寒栖来时就因好皮囊吸引了很多目光。他这一蹲,更是引人注目,惊唿声此起彼伏。 洛雪烟隐约听到「恩爱」「夫妻」「如胶似漆」之类的字眼,勐地涨红了脸。 「这就是家里人吗?」背后幽幽传来今安在的感嘆。 太社死了,这下不走也不行了。洛雪烟捂住脸,走到江寒栖身后,视死如归地趴到他背上。议论声不绝于耳,她羞得一头埋进江寒栖的脖子里。 江寒栖的体温依旧很低。她感觉自己像贴在一块冰,只是脸上的热度不降反升。 「伞打好。」江寒栖说道,背着她走进暴雨里。 洛雪烟怕淋到他,把伞往他那边斜了斜。 「撤回去,不是怕长尾巴吗?」江寒栖冷冷道。 洛雪烟默默把伞举回头顶。 「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腿废了,让你一辈子走不了路。」 洛雪烟把下巴搁到江寒栖肩膀上,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男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把他头砍下来给你,省得你们见面还要集天时地利人和。」 不是,怎么就扯到了今安在了? 洛雪烟不理解江寒栖为什么对今安在抱有这么大敌意。这才见了两面。 「你好像喜欢灯笼。做成人皮灯笼怎么样?每晚都能看到他那张脸。」 「或者做成人彘,让他每天给你读话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江寒栖的疯话愈发血腥惊悚,洛雪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捂上了他的嘴。 「这就捨不得了?还是想跟他走?」声音从指缝溢出来,柔软冰凉的唇随着说出的话张张合合,擦过掌心,宛如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 洛雪烟心砰砰跳,下去的热度再次涌上脸,她缩回手。 「被我说中了?你真想跟他走。」江寒栖声音陡然高起来,把住双腿的手突然收紧,力气大到仿佛能掐断骨头。 洛雪烟发现江寒栖有做怨妇的潜质。她一句话没说,他已经设想到她跟人跑了这一步。 我恨自己是个哑巴。 洛雪烟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犹豫片刻,抱紧江寒栖,用脸蹭了下他的脖子,想借肢体语言传达自己没有要逃的意思。 身下的人僵硬了一瞬,很快恢復了常态:「你要是......」 洛雪烟故技重施,江寒栖顿时失声。 过了会儿,他又恶狠狠开口:「你要是......」 一回生,二回熟,洛雪烟贴上他的脸,再次成功禁言。 没多久,江寒栖又张开嘴:「你要......」 洛雪烟蹭了蹭他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江寒栖的体温高了些。 一片花瓣悠悠坠下,落到绘有瑞兽呈祥图案的紫檀木妆奁上。 杜如云将石榴焦口脂点涂到嘴唇上。口脂晕开,绛色均匀地铺开,镜中人的气质焕然一新。温婉不再,明艷动人。 眼波流转,视线触到那片雪白花瓣。蘸了口脂的食指重重摁下,拿开时,花瓣上面多了一个刺眼的手印。 「燕儿。」 「夫人。」候在一旁的丫鬟出声回应。 「花要谢了,换个新的。」 「还要如云花吗?」 「腻了,要院子里的墨玉牡丹,挑开的最大的那朵。」 燕儿捧着花瓶离开了屋子。 杜如云对镜自赏片刻,擦掉口脂,盖上盖子,把口脂盒放到妆奁底层抽屉里。她打开桌上未开封的银色口脂盒,蘸取口脂,一点点给嘴唇着色。相比之前那个口脂,新口脂的颜色淡了很多,即使反覆涂也不过是显出浅浅的绛色。 燕儿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 「夫人,这朵可还满意?」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插在她怀中的花瓶里。 「好看,开的真好。」杜如云满意地点点头。 燕儿将花瓶轻放到梳妆檯上,杜如云边拨弄花瓣边问:「老爷呢?」 「在西院。」 「还在商量怎么处置追风?」 「是。」 「过去看一眼。」 途经花园,如云花位于最显眼的位置,开了一片。墨玉牡丹在其附近的一个小角落里,数量很少,摘过花地方突兀地空出一块。 杜如云掐了朵如云花,别出心裁地插到墨玉牡丹间。如云花比牡丹小得多,混在里面像误入大人堆的孩童。她插得不牢,微风吹拂,那朵如云花就掉到了泥巴里。 她到西院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狗笼子激烈讨论。里面多了个面生的年轻姑娘,站在江寒栖身后,拿本子写写画画,旁边的江羡年时不时扭头跟她说话。 江羡年的衣裙以明快的红蓝两色为主基调,少女的衣裙却以淡雅的藕白两色为主。两人气质也截然不同,江羡年傲然凌厉,少女温婉可人。恰如墨玉牡丹之于如云花。 杜如玉的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穿梭。 平心而论,她更喜欢江羡年。 第15章 .说话 苍穹之下,夜色融融,星光黯淡,不见明月。 妖兽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黑色的血随着山地的起伏四下蔓延,没入杂草。令大多数除妖师闻风丧胆的恶妖多耳半截身子插在被血染红的泥地里,千咒贯穿其胸口,撑起上半身。它目眦尽裂,嘴被撕到耳后,口中含着一个发着蓝光、奇形怪状的头骨。见多识广的除妖师一眼就能认出那是玄香兽的头骨。 玄香兽骨带异香,以鲜血滋养,香传百里,能吸引其他妖兽。修为越高,骨香的吸引力越强,是天然的妖兽诱捕器。 玄香兽天生能吸引大妖,一降生就有大妖伴其左右,护其周全。随着修为增长,守护大妖也更为厉害。一只百年修为的玄香兽身边出现九尾狐一类的妖物并不罕见,所以很少能看见除妖师拥有修为超百年以上的玄香兽骨。 眼前的头骨通体深蓝,修为少说也有五百年。 江寒栖蹲在地上,手插在一具虎妖的尸体里,感受它的体温慢慢流逝。心口刺痛,他抬手往手臂上划了一道,眼睛不带眨一下。 鲜血直流,疼痛缓解,绷带上的蝴蝶结吸饱了血,两只翅膀无精打采地耷拉下去。 烦躁。 他从看到洛雪烟和那个蠢东西谈笑就开始烦躁。烦躁攒着攒着,堆成了杀意。 那里面本来带着洛雪烟的一份。 然而在回去的路上,那点杀意莫名其妙地消融在从肌肤相接处传来的暖意里。最后,他既没有断了她的双腿,也没有卸掉她的胳膊,只是轻描淡写地没收了钱袋。 可杀意并未彻底消失。他闭上眼,满脑子想的都是将小道士大卸八块。 道士以身受重伤的弱势姿态闯入洛雪烟的世界,轻而易举得到了她的同情。他看得出洛雪烟喜欢那个小道士,望向他的时候眉眼弯弯,嘴角含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那是在他面前不曾有过的轻松自在。 也是,农夫怎么可能会喜欢一条忘恩负义的蛇? 他也没想去讨她欢心。喜欢也罢,厌恶也好,反正繫着缚魂索,她逃不掉,余生只能呆在他身边,为他献上鲛人曲,至死方休。 可既然是他的所有物,就不该对其他人产生依恋! 那个时候就应该杀掉他。 江寒栖这么想着,手下用力,捅得更深了,尸体下涌出一大摊血。他抽出手,神情淡漠,抓起旁边的匕首,剥下一张完整的虎皮,割下四肢尾巴,又一点点切肉剔骨。 他全程代入小道士的脸,下手又快又狠,没过多久,虎妖尸体就变成了一副骨架和一堆肉块。 体内咆哮的杀意总算消停。 江寒栖起身收好玄香兽的头骨,拔出千咒,跨过纵横在地上的尸体,朝水潭走去。 他一把火烧了沾满了血的夜行衣,步入潭水,洗掉身上的血,换上干净的衣物,下了山,回到王家。 洛雪烟被重物倒地的声音吵醒。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抓起放在床边的血符,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等了许久,没听到第二声。她攥着一把符咒,挪到床边,抹黑找鞋,想点上蜡烛看看情况。 脚下碰到东西,心一下飞到了嗓子眼,洛雪烟甩下几张符,退回到床边,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压抑的喘.息声时断时续,但血符却如泥牛入海,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是妖?洛雪烟眉头紧锁,抄起枕头扔到地上,不速之客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攥紧手里的血符,鼓起勇气回到床边,往地上看去,模模煳煳辨认出那轮廓是个人形。她踢了下那人的腿,他还是一动不动。她大着胆子下了床,凑到他跟前。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江寒栖! 洛雪烟丢掉血符,扶起不省人事的江寒栖。 他眉间金莲明明灭灭,是莲花针发作了。 两人体型悬殊,她拖不动江寒栖,只好坐到地上,让他靠在怀里。她拍了拍的脸,试图叫醒他。可他还是双目紧闭,疼到浑身都在抖。 洛雪烟心急如焚。她张开嘴,想哼唱鲛人曲,然而嗓子没有一点可以发出声音的迹象。 鲛人曲那个金手指不会是一次性的吧? 洛雪烟怔住。她原以为唱鲛人曲的触发条件是莲花针发作,没想到只能唱一次。 她顿时心乱如麻。江寒栖留她是为了鲛人曲,得知真相肯定会毫不犹豫杀了她的。 洛雪烟想了半天想不出要怎么圆,嘆了口气,宽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垂眸看到垂在地上的那只手黑乎乎的,不是冷白皮应有的颜色。她一愣,覆上江寒栖的手,摸到一手粘稠。全是血。 她顺势往上摸了摸袖子。不出所料,湿漉漉的,吸饱了血。 江寒栖又自.残了。 洛雪烟看他疼得连声呻.吟都发不出来,于心不忍,张开五指,包住拳头,一点点撑开指缝,跟他十指相交,分担他的痛苦。 江寒栖的手比平时还要冰。他疼狠了,忽然用力抓紧她。 洛雪烟只觉得手像被寒冰狠狠咬了一口。她下意识想抽回手,江寒栖却抓得更紧。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吐纳间,微弱的□□声冲出喉咙。 洛雪烟僵在原地。能发出声音了? 她看了眼脸色惨白的江寒栖,定了定神,鲛歌脱口而出。 歌声千迴百转,温柔低沉,像是某个风和日丽午后遇见的海,安安静静地接纳天地万物。那片海何其广阔,无论是新生的鱼儿,还是枯叶的残渣,它从来不会拒绝,生的希望与死的轮迴在浪中交织缠绕。 被剧痛割裂的灵魂重归□□,江寒栖吐出一口浊气,听到哼唱声,抬起眼皮,转了转眼珠,看到洛雪烟的脸。 「不用唱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你醒了!」洛雪烟接上话。 会说话......还在做梦吗?江寒栖疲惫地合上眼。 「还疼?我还是接着唱吧。」话音落,哼唱起,歌声像极了真正的她。 江寒栖睁开眼,注视着梦境里的洛雪烟。身上有了力气,他想抬起手动用妖力,结束这个荒诞的梦境。 有东西缚住左手,他甩了下,没甩开。 暖的。暖的?!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洛雪烟察觉到他在挣扎,松开手。就在这时,歌声戛然而止。 「洛雪烟?」手指弯曲,手心贴在一起。 「嗯。」洛雪烟下意识应了声,惊讶地发现声音又回来了。 莫非......她挣脱江寒栖的手,试着说话,没声。她又握回去,叫了江寒栖的名字。 「嗯?」江寒栖有回应。他听到了。 「我知道怎么才能开口说话了!」洛雪烟喜出望外。原来牵手是声音开关。 「什么?」 「你看。」 洛雪烟松开手。 江寒栖看到她嘴在动,但听不到说了什么。她握上他的手,嘴张开:「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下轮到江寒栖吃惊了,他答道:「能。」 「早说牵你的手能说话啊,不用做一辈子的哑巴了。」洛雪烟愉悦地笑出了声,垂在脸庞的长髮跟着摇摆,发尾蹭过江寒栖的脸,他感觉有些痒,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她热得像个小火炉,体温隔着一件薄薄的中衣传到他身上,令他生出一种在夜里晒太阳的错觉。 「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洛雪烟转头问江寒栖。 「没事了。」江寒栖摇摇头。 「你有力气起来吗?地上凉,我扶你到床上去。」 「有。」 江寒栖靠着洛雪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你坐在这儿,我去点个蜡烛。」洛雪烟放开他。 江寒栖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远去,恍惚了下,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困在梦里。 在他屠杀的那群妖兽里,有一只梦魇,临死前给他下了梦魇术。 他入睡后,梦魇术生效。封存在记忆中的苦痛化为接踵而至的噩梦,将他强行拖入不愿面对的过往里。 举目不见光,所见皆绝望。 无生妖性失控,莲心针跟着发作。他痛醒了,浑浑噩噩爬起来,半梦半醒间进了洛雪烟的屋子,正要叫她起来,他眼前一黑,疼晕过去。 最后一个梦和现实混在一起。 他梦到自己倒在地上,苟延残喘。洛雪烟取下缚魂索,丢到他身上,转身笑着奔向那个小道士。 烛光碟机散黑暗,眼前骤然亮起来。 梦里无法留住的少女站在不远处。手上沾着他的血,衣服沾着他的血,就连圈住手腕的缚魂索也是他的血。 江寒栖油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他的血弄脏了她。 梦里,洛雪烟一步步离他远去,抽出手,跑向他人。 现实,洛雪烟一步步向他走来,伸出手,触手可及。 她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冰凉的指尖搭上手心,滑过延伸到食指侧面的生命线。掌心朝上,五指合拢,他将暖意囚在手里。 第16章 .再见 王家妖邪作祟一事古怪且棘手,江羡年找不到头绪,于是打算先从卖锦鲤的商贩入手。 见了面,她发现对方就是个本分的普通人,跟妖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查了一圈,空手而归,唯一的线索就此中断。她忧心忡忡,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一只草编的蚂蚱蹦跶到眼前,江羡年愣了愣神,顺着修长的手看去。 江寒栖眉眼含笑,晃了晃手里的草蚂蚱,笑道:「我记得你说过,看你不开心的时候要编草蚂蚱逗你笑。」 「哥哥还记得那个玩笑话呢?」江羡年接过草蚂蚱,想起小时候不懂事欺压江寒栖的那段时间。 她儿时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不对付,总觉得他抢走了父亲的疼爱,处处跟他对着干。偏偏江寒栖是个好脾气的,什么事都顺着她,对她千依百顺。 有次她看到江寒栖会编草蚂蚱,心里想要却拉不下脸开口,故意找茬训了他一通,拐弯抹角地让他把手里的草蚂蚱给她,哄她开心。 「原来是玩笑话吗?我竟然当真了。」江寒栖一怔,尴尬地收回手。 「不过也没差,看到草蚂蚱确实开心,」江羡年见江寒栖一脸难为情,连忙打圆场,沖他粲然一笑,「谢谢哥哥。」 「阿年开心就好。」江寒栖唇角勾起,露出温和的笑意。 模样好,脾气好,江羡年觉得江寒栖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神仙哥哥。 也不知道未来的嫂子是什么样的人?她天马行空地想。 路过那家门口排着长队的店铺,江羡年分心看了眼店面,是家糕点铺子。她记得洛雪烟糕点不离手。每次看到她,不是在吃糕点,就是在找糕点。 「哥,我们买些糕点带回去给洛姑娘吧。」江羡年提议道。 洛雪烟旧疾復发,一直昏睡不醒。 江羡年出门前去房间探望过她。躺在床上的少女脸色苍白,除了胸口的微弱起伏,看起来和死人并无二致。 「好。」江寒栖敛下眼眸,眸色晦暗不明。 洛雪烟晕过去的时候,他在场。前一刻还在苦口婆心劝他对自己下手轻点的少女突然变了脸色,直直倒在他怀里,再没醒来。 「都排到这儿了?」江羡年挤开人潮,找到长队末尾,发现队已经排到相邻店铺门前。 「要不阿年先回去,我留在这排队。」江寒栖说道。 「不了,看起来挺快的,应该不用太长时间。」江羡年探头,看到前面有不少人已经提着油纸包往回走了。 迎面走来一个梳着太极髻的小道士。 她头一次见到这般年轻的道士,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再抬眼时,意外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小道士好像受到惊吓一般定在原地。 江羡年若无其事地站直身子。 「怎么了?」江寒栖注意到她的不自在。 「没什么。」 江羡年说完,江寒栖也探出了头。 「哥,别看了。」 「又是你!」 「啊,洛姑娘的家里人。」 三人异口同声。 江羡年有些愣怔。她哥还认识道士?那个「洛姑娘的家里人」又是怎么回事? 今安在走到两人身边,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江羡年,往后退了退,才跟慕寒栖打招唿:「好巧,又见面了。」 「不巧。」江寒栖语气不善,眼里透出的冷冽几乎要凝成实体。 江羡年的目光饶有兴趣来回在两人之间打转,她隐约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阿年。」 冷不丁被点名,江羡年调整好表情,佯装无辜地看向江寒栖:「哥哥。」 「你昨天不是还跟我说要手刃那个那个抢你妖核的混蛋吗?」 「啊?怎么好端端地提这个?」 「他就是那个混蛋。去吧,哥哥给你撑腰。」 「嗯?!」 江羡年最后倒没真的对今安在做出些什么。她其实早就想通了魔蛛一事不能全怪在今安在身上,只是心里不爽,才在江寒栖面前过过嘴瘾,发泄下情绪。 谁想到有朝一日还真能遇上。 江羡年象徵性地讨伐了两句,对上那双楚楚可怜的小鹿眼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僵硬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就打发今安在走人。 今安在更不自在了。他本来就怀着愧疚,见江羡年不追究,愈发过意不去,拿出身上所有的钱递出去,执意要赔罪。 「要不这样,等下你来付买糕点的钱,魔蛛的事一笔勾销。」江羡年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好。」今安在答应下来,站到江羡年身侧。 「不需要他付钱。」江寒栖却不愿,阴沉着脸盯着今安在。 「哥,咱不能得理不饶人。」江羡年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不悦,有些惊讶。她很少见江寒栖露出那样的神情。 「阿年哪里得理了?」江寒栖理直气壮地反问,噎得江羡年一时语塞。 他自顾自说下去:「那只修为上百的魔蛛就值几包糕点?那只妖物本该属于你的风华录。再说他来路不明,三言两语把杀魔蛛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你怎么知道他所言非虚?万一是故意骗我们的呢?」 「我没骗......」今安在急得想要解释。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江寒栖堵住他的话,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眼看两人间的冲突一触即发,江羡年灵机一动,问道:「哎,哥,『洛姑娘家里人』是怎么回事?」 话头一起,江寒栖咄咄逼人的气势弱了大半,覆在脸上的冰霜出现一丝裂痕。他看向她,语气有些无奈:「没有的事。」 「你昨天还背洛姑娘......」江羡年不依不饶。 「阿年,我说了是她腿疾犯了。我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多想。」江寒栖解释道。他收了兇狠劲,又恢復了平日里那副光风霁月的温润模样。 「没多想。」劝架目的达成,江羡年笑笑,没再接着追问下去,转过身去安抚手足无措的今安在。若非思虑江寒栖是个脸皮薄的,她倒真想跟今安在打听江寒栖和洛雪烟的事。 聊着聊着,江羡年随口提起王家的怪事。 「一分二,自相残杀......」今安在陷入沉思。 「是不是挺奇怪的?我想了好几天不知道是哪种妖物所为。」江羡年苦恼地嘆了口气。 「有两种妖物能做到。」 「哪两种?」 「一为『拟』,天生无形,遇心仪之物可仿其外在,然,化形即定形,余生不可变。」 「拟?」江羡年从没听说过有叫「拟」的妖物。 「不过『拟』很早就灭绝了,应该不是它所为。还有一种妖物,是什么来着......」今安在忽然卡壳了,死活想不起另一种妖物。 「想不起来就算了,」江羡年安慰道,接着又问,「不过你是从哪得知『拟』这种妖物的?我从未没听说过。」 「我师父有个记载了各种妖物的长捲轴,说是那上面涵盖了世间所有妖物,让我挨个记住,背不过就要挨手板。我怕挨手板,就全背下来了,」今安在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但我脑子愚钝,经常会忘。」 「你师父是?」 今安在猝不及防换了种体态。他清清嗓子,将腰板挺得直直的,负手而立,左手做出捋鬍子的动作,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眼,配合着晃了下脑袋:「一个无名无姓、平平无奇的问道者罢了。」 一套动作演完,他羞涩地咳了两声:「师父特地吩咐过,假如别人问起他就这么介绍。别的不用多说。」 「你师父还挺有趣的。」江羡年忍俊不禁。她听父亲说过很多高人脾气都很古怪,想来今安在的师父也是属于其中一个。 「那你知道鲛人吗?」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寒栖忽然加入了对话。 「鲛人,」今安在想了想,答道,「鲛人近神,可通天地、善净化,其歌如天籁。」 「哥你怎么想起来问鲛人了?」江羡年疑惑地问。 「没什么,看书看到了,有些好奇。」 不知不觉间,江羡年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看着琳琅满目的糕点,听着店员天花乱坠的推销,一向果断的她迟迟拿不定主意,纠结半天,不知该买哪种好。 「要不买那个吧。洛姑娘昨日给我的就是那种糕点,还挺好吃的。」今安在认出洛雪烟送的糕点。 「洛姑娘送你糕点?」江羡年抓的却是另一个重点。短短一句话令情窦初开的少女浮想联翩,瞬间脑补出了三人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 「公子真是好眼光,本店的招牌便是这糖蒸酥酪。」老闆娘接上话茬,趁机介绍起糖蒸酥酪,从用料讲究讲到制作过程的复杂。 「几位客人可知临水首富独子王焕金?」 「他和糖蒸酥酪有什么关系吗?」江羡年不明所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那来一份这个吧。」今安在说道。 「好嘞。」老闆娘找来油纸,熟练地将糖蒸酥酪装进去打包。 「王焕金原来不住在这儿?」江寒栖问道。 「王家主家在城南那片繁华之地,他是成亲后才搬到这儿的。看几位不像本地人,应该是头一次来临水吧。王焕金在我们这儿是出了名的宠妻,他院子里那片如云花也是也是为他娘子栽的。王家娘子真是好大的福气。」 老闆娘一边羡慕地感嘆,一边把打好包的糖蒸酥酪递给今安在。 「不是买一送一吗?」今安在想起昨天洛雪烟写在本子上的话。 「公子从哪儿听说的?本店从未有过买一送一的时候。」 「可......」今安在听完,稍一思索,忽然明白了什么。 「再来一份这个,」他指了指糖蒸酥酪,看到旁边还摆了几种外观精緻的小巧糕点,「这些也各来一份。」 「你不必买这么多的,一份糖蒸酥酪足够了。」江羡年吃惊地看向今安在。 糖蒸酥酪的价格不算便宜,他刚还完拖欠的住宿费手头也不宽裕。 「不是赔罪,算是我对洛姑娘的谢礼吧。」今安在对她笑笑。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 老闆娘眉开眼笑地装完一堆糕点,笑嘻嘻地交到今安在手里,算了算利润,心里乐开了花。 「几位客人慢走。」她送别今安在和江羡年两人,转身要去招唿后面的客人。 「给我也来一份这个。」江寒栖伸出手,指的正是今安在要了两份的糖蒸酥酪。 「啊?公子不是和他们一起的吗?」老闆娘看看他,又看看已经走去结帐的少年少女,眼神有一点困惑。 「是一起的,但我不想让他付钱。」 江寒栖捏了捏手里的钱袋。 给今安在不给他?没关系,他可以用她的钱给自己买。 第17章 .镜像 阳光和煦,暖风轻拂,树影婆娑,如云花的幽香在空气中浮动。 一只纤纤玉手从衣袖中探出,腕间垂着一只细细的银镯,镯子内侧刻了一个「云」字。那只手穿过栏杆,落到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上,顺着毛髮生长的走向温柔抚过,抚顺了几根翘起来的杂毛。 欣喜若狂的犬吠扰了角落的清净。 「嘘——」食指竖起,抵在唇边。 「追风,不要出声。」声音太柔,脱口即散,像是花香融进风里。 另一条狼狗不满被冷落,低声发出一声呜咽,趴下身体做出乞求抚摸的温顺姿态。 「忘了这边还有一只追风。」美眸揉进星点笑意,顾盼生辉。 层层裙摆在地上铺开,另一只手也探进了笼子。 两只追风同时得到安抚,心满意足地翻过身,露出柔软的肚皮。 「若你把我忘了该多好?」微不可闻的嘆气声被树叶的沙沙声盖住。 「那样,」两只手齐齐停在狗的肚皮上,轻轻往下摁了摁,摸到皮毛之下的柔软血肉,「我就不会捨不得你了。」 风过,如云花的花瓣落到铁笼前,幽怨的低语随之消失,无处可寻。 春安轩的糕点堆满了整个桌面。 破破烂烂的本子憋屈地占据木桌一角,翻开的那一页的最顶端写了「约法章」三个字,「法」与「章」之间空了一块,正正好还能纳下一字。 洛雪烟单手撑脸,心烦意乱地转着毛笔,嘆气声一声重过一声。 江羡年来之前,她只是身体酸痛;她走后,她的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江羡年,一个处于盛产修罗场言情小说里的正牌女主,不走主线发展跟两个男主的感情线,反而嗑起了她这个无名炮灰和双男主的三人行。 这都叫什么事! 洛雪烟想起江羡年那个意味深长的姨母笑就心塞。嗑就算了,她还明目张胆地当着她的面。买的是她跟江寒栖的股! 套用江羡年的原话:「好久没看哥哥生气了。」跟霸总里的管家语录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她眼里,江寒栖失态是因为看到心上人跟别的人亲近,然而真实情况却是江寒栖以为她想利用今安在跑路,气到差点把她挫骨扬灰。 洛雪烟痛定思痛,深刻反思了她和江寒栖的日常相处,感觉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他身上。又是半夜翻窗,又是当众背人,闲着没事还喊她过去敲打两下,也难怪会被误会。 于是洛雪烟才有了制定规章约束江寒栖言行的念头。然而想起来容易写起来难,她提笔许久,还没想好具体内容该怎么写。 首先是肢体接触...... 洛雪烟来了灵感,在纸上奋笔疾书写下第一条:【除了心绞痛发作时,不准碰我。】 她想了想,又接连写下后面几条。 【保持一步之遥,不准逾越。】 【无事少喊我的名字。】 【不要翻】 「你在写什么?」 洛雪烟手一抖,毁了没写完的「翻」字。她回过头,发现江寒栖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直勾勾盯着她。 好一个精准预判。她刚想到翻窗的事,江寒栖就完美违规。 洛雪烟还没来得及写字解释,江寒栖大步一迈在她旁边坐下,牵起了她的手。 什么情况?!她瞪圆了双眼。 「不是说牵手才能说话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哦对,忘了还有这个设定。洛雪烟正襟危坐,打算跟江寒栖好好说道下他行为逾矩造成的严重后果,然而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愣了愣,不死心地又试了一遍,还是没有声音。 「又说不出话了?」江寒栖皱了皱眉,想起夜半牵手的细节,拉过洛雪烟的手,仿照记忆中的姿势插入她的指缝。 「握紧。」他命令道。 十指相扣,两只手严丝合缝地贴到一起。 洛雪烟依旧说不了话。她失望地扯过本子,写道:【也许不是牵手。】 大概率还是得跟莲心针发作这个条件绑在一起。 洛雪烟想收回手,奈何江寒栖力气太大,她竟没能抽得回去。她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示意他松开。 江寒栖这才松开手。 洛雪烟翻到前一页,送到他眼前。 江寒栖粗略看了遍,问道:「最后那个是什么?」 【翻窗。】洛雪烟补全最后那条规矩。 「又不会被发现,为什么不能翻窗?还是说你打算逃跑?」江寒栖问得煞有其事。 【我真没想跑,主要是咱们孤男寡女在一个屋里不合规矩。】 洛雪烟穿书以来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前日偷跑出去玩。江寒栖仿佛认准了她会跟今安在逃跑,总怀疑她在为跑路做准备。 「规矩?你我皆为妖,何惧人类的规矩,」江寒栖不屑一顾,「再说我对你也不可能有非分之想。」 他抢过笔,划掉最后一条。 行吧,您老人家说了算。洛雪烟放弃争取翻窗权。 【你来有事?】 「拿点心。」 【这些是新买的。】江寒栖隔三差五会从她这儿顺包糕点走。洛雪烟对此习以为常。 「全部的糕点都在这儿了?」 洛雪烟点头。 江寒栖站起身,拎起所有的油纸包,一包没留。 【全要?】洛雪烟大惊失色,她还没来得及尝味道呢。 「全要。」江寒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他找到常有乞儿出没的角落,松开手。未拆开过的油纸包散落一地。 襁褓中的婴孩啼哭不止。 杜如云抱着孩子,极有耐心地哼着歌,跟着节拍轻轻摇晃手臂哄女儿。 「如云。」王焕金大步流星走进屋。 他本来顶着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听到啼哭声,皱起了眉,问道:「嘉儿怎么哭得这般厉害?」 「我也不知道,」杜如云头疼地望着王焕金,「睡得好好的忽然就哭闹起来了,怎么哄也哄不好。」 王焕金走上前,拉开襁褓,看着女儿的小脸柔声安慰:「好嘉儿,别哭了,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张开手,落下一个金色的长命锁。长命锁晃啊晃,晃走了哭声。 小婴儿睁着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上方的长命锁。 「不愧是我王焕金的女儿,」王焕金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怜爱地摸了摸她脸颊的软肉,「看到金子就挪不开眼。」 「夫君一大早上京是为了取长命锁?」杜如云先前一直在听王焕金念叨京城那个做长命锁的名匠工期太长,赶不上女儿的百日宴。 「是啊,虽然赶不上百日宴有些可惜,但现在戴上也不迟。」王焕金将锁挂到女儿脖子上,抚过刻在上面的「长命富贵」四个字,祈愿道,「希望我们的女儿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那是他和杜如云的孩子。他深深地爱着她。 「肯定会的。」看到夫君眼里满是宠溺,杜如云不禁勾起了嘴角。 这是她的夫君,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君。 铜镜中映出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画面。 突然间,杜如云的镜像动了,只见她转过身体,正对着屋里的三人。 镜中的杜如云死死盯着镜外的杜如云。 瓶中的墨玉牡丹不见颓势,仍然热烈而张扬地绽放着,红得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 第18章 .大火 弓弦紧绷,凝水成箭。 今安在瞄准逃窜的青蛇,松开手,三箭齐发。 一箭钉在蛇尾,一箭穿破七寸,一箭贯入头颅。箭箭无虚发。 青蛇当场毙命。 三支透明箭矢散开,聚成水莲模样,盛开于尸体之上。 今安在默念心诀,手中长弓化为无形之水,裹住右手。他放下手,食指上多了个流光溢彩的水色素戒,隐约可见活水在其间流动。 今安在跳下院墙,走向青蛇。越靠近,妖气越重,呛得他咳了两声。他掏出匕首,刺入蛇身,挖出一颗青色的妖核,随即召出风华录,将妖核餵了进去。 捲轴上赫然出现一道苍劲小字,是有关青蛇的记录。 三朵水莲花瓣大张,最外层的花瓣落下,触地化水。瞬息之间,水莲凋谢,地上只余三滩被水沖淡的血迹。 妖核已取,妖气却仍未散去。 今安在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用袖子捂住口鼻,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青蛇尸体。 奇哉怪也,一个修为不足以化为人形的蛇妖妖气竟重到如此地步。 今安在抬眼,看到一扇半掩的雕花木门,木头是黑色的。光线没照进屋里,透过门缝,他只能窥见一点模煳的光景。 今安在站起身,推开木门。尘埃飞舞,浓郁的妖气扑面而来。他摆手赶了赶灰尘,走进屋里,环顾四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墙壁一片漆黑,没什么摆设,空荡荡的。 今安在向里走去,脚下踩到一个物件,低头一看,是个一截木条,通体黑色,一端显出原木的颜色,像是桌腿的部分。 他抬起脚,木条离了位置,在地上划出灰烬。 这里被火烧过?他这么思忖着,穿过月门,行至内室。 苍蝇在残缺的鼠雀尸体上方盘旋,血迹发暗,死了有些时日了。老鼠和鸟雀皆成双入对,体型颜色毫无差别。 「一分二,自相残杀......」今安在沉思低喃,遗忘的妖物名在嘴边唿之欲出。他站在那儿想了会儿,还是没能记起来另一种妖物是什么。 他敲敲脑壳,失落地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是师父还在的话肯定会把我手打折的。」 老道士手持戒尺的画面歷歷在目,今安在的思绪被卷进那个再寻常不过的黄昏。 鹤髮童颜的老者坐在树荫底下的摇椅上,手一松,葫芦里的酒撒了一地,酒香四溢。 他目送老道士的身体化成上千只蝴蝶振翅飞进山野里,并没有感到悲伤,只觉得太阳落得好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他把那间简陋的木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将未开封的酒罈埋到院子里的桃树下,然后坐在门槛上数了一夜的星星。 老道士很全能,箭术、对弈、剑术、画符、占卜、医术,好像什么都会。然而他悟性极差,最后只继承了他的箭术。 晨光熹微,他背上老道士给他的若水弓,对着门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下了山,没回头。 时至今日,今安在发现自己有些捨不得那个会板着脸骂他笨的老头,但是他已经不在了。他摩挲食指上的素戒,想起老道士的训诫:「献此身,护世安。」 今安在既是他的名字,也是他志向所在。 他将倾其一生,斩杀妖邪,为天下苍生立命。如此这般,命数将尽时,他才能告慰老道士在天之灵,无愧其养育之恩,道上一句:「而今,安在。」 不能放任不管。 今安在甩出一道净符,除去难以消散的霸道妖气,决定追查背后的妖物。 临水城南,富商云集,商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吆喝声此起彼伏。 「姑娘,算命吗?」摊位占卜的算命先生相中一个行色匆匆的娇俏少女,打算从她身上捞今日第一笔钱。 她闻言停下脚步,看向他。水眸灵润,面若桃花。 算命先生在这一瞥中短暂地失了神,心道富贵人家的小姐当真不是庸脂俗粉。 「我不想算命,想跟先生打听点事。」少女走到摊位前,带去一股女儿家的香气。 「姑娘想问什么?」美色当前,算命先生狠不下心来用管用的伎俩诓骗钱财,乐呵呵地接上她的话。 「临水王家。」 狼狗始终没变异,调查毫无进展,双生之谜愈发扑朔迷离。 江寒栖不经意的一个问题让僵局出现了新的转机。他问是:「当初为什么搬家?」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杜如云脸色惨白,筷子掉到地上。 王焕金见状将她搂入怀中,安抚几句后才搪塞道:「是因为如云爱吃春安轩的糖蒸酥酪,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公子莫再追问了。」 说完他向众人致歉,扶着杜如云离开了餐桌。 江羡年与江寒栖对视一眼,瞭然搬家的理由应该并非像他说的那般简单,所以才有了江羡年来城南打听消息的事。 算命先生口中的信息与已知信息大差不差,江羡年换了个问题:「那先生可知王焕金为何会搬出主家?」 「据说是因为王家娘子爱吃糖蒸酥酪。」 跟王焕金的说辞一样。 江羡年正思考下一个问题,听到算命先生话锋一转:「但我觉得不单单是这个缘由。」 「那依先生高见?」 「兴许跟杜家那场大火有关。」 「大火?」 王家经商,杜家授业,富商文人结亲在临水不是稀罕事。两家早早就定下了娃娃亲,说孩子若是一男一女就喜结良缘。 王家确实生了个儿子,杜家生得也确实是女儿,但却是两姐妹、双。一个叫杜如月,一个叫杜如云。三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虽然姐妹两长得一模一样,但王焕金爱的只有杜如云,最后娶的也是杜如云。 「跟大火有什么关系?」江羡年听了半天,没听到大火。 「姑娘别急,正要说呢。两人好事将近时杜家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杜如月没逃出来,被活活烧死了。」 「杜如云伤心欲绝,抑郁成疾,生了好几场大病。守丧期满后,她还是整日以泪洗面,一听到跟杜如月有关的事就哭得不能自已。当年城南这边可是下了禁言,不让城里人谈论杜家那场大火。」 「后来杜家就搬走了。又过了些时日,杜如云嫁给王焕金,随他一起搬出了主家。」 「原来还有这样的隐情,」江羡年又随口问了句,「话说杜如云是姐姐还是妹妹?」 「好像是姐姐,好多年了,我也记不清了。」算命先生答道。 「杜府旧宅在何处?」 「顺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尽头拐个弯就能看到了。姑娘可是要独自一人前往?那里荒废多年,指不定会有邪祟出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那巧了,」江羡年展颜一笑,「我就是除邪祟的。」 算命先生一愣,这才发现她腰间别了把剑。 洛雪烟无所事事了一段时间,终于在王家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养花。 花园里的如云花染了虫病,花匠束手无策。她自告奋勇揽下治花的担子,在花院里搞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江寒栖太烦了。 江羡年不在,他走哪儿都要叫着她。早上探查让她陪着,中午换新符拉她一起。他气还没消,时不时就开启怨妇模式给她来段血腥的碎碎念洗脑,反覆念叨逃跑的后果。 洛雪烟人听麻了,以脚疼为由,借养花之名,推掉了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当时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江寒栖极度缺乏安全感,如今亲身体验才知道他患得患失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也不知道这人小时候经歷了什么?作者没交代江寒栖的童年,她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 洛雪烟忽然很好奇假如有个人全心全意爱着他会发生什么。 江羡年的一点爱意就能让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那一颗真心呢?给他一颗对他至死不渝的真心,他又会作何反应? 枝叶勾住了腕上的缚魂索,她抬起手,将红绳解救出来。 「嘉儿你看那是什么呀?」 洛雪烟转过头,看到杜如云站在小径尽头的那几朵墨玉牡丹前,指着半空中的蝴蝶问女儿。 杜如云,如云花,看起来像,又说不出哪里不像。 目光下移,落到尖尖的下巴上。洛雪烟想起有几次她看到杜如云跟下人说话的时候下巴是微微昂起来的。 表面温婉是没错,但内里......她看向墨玉牡丹。 西院爆发一声巨响,受惊的尖叫声响彻院落,激烈的犬吠声由远及近。 洛雪烟怕狗,那声音落到她耳朵里,像一道惊雷炸响,炸得她心惊肉跳。她忙不迭丢掉修剪花枝的工具,拔腿就跑。 杜如云惊慌失措地抱着孩子沿着小径逃窜,两条异变的狼狗在其后紧追不捨。 两人身形交错之际,洛雪烟只觉得胳膊被人用力拽了一下,脚下不稳,向后倒去。 什么?!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眼前掠过杜如云矫健的身影,听到她惊恐地大喊:「不要过来!」 狼狗张开了血盆大口。 第19章 .怒气 红黑双线收紧缠绕,深深陷入嘴角处的血肉,鲜血喷涌而出。 狼狗痛苦地哀嚎一声,被迫扬起头,调转了朝向。还没等它反应过来,银色长棍击中它的嵴骨,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另一条狼狗朝不速之客扑去。 四道血符飞到半空中,召出由血线织就的天罗地网,将它困在其中。 江寒栖分神看了眼那只甩符的手,袖子滑落,系在皓腕的红绳格外鲜明。 他收回打量的目光,拿着千咒重重往下一砸,又一次打到狼狗的嵴骨上。借着击打的力,他撑起身子,高高跃起,在空中利落地翻了个身。 衣摆翻飞,手腕一转,千咒落下,打得那只困在网里的狼狗头破血流。它撕心裂肺地呜咽几声,无力地趴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鲜血。 千咒棍身上的红光熄灭。 江寒栖稳稳落到洛雪烟面前,月白衣袍上滴血未沾。 他看到她撑着身子坐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又想起午后的推脱,到嘴的关心拐了个弯,咽回肚子里。再开口,已是幸灾乐祸的嘲讽:「看得出洛姑娘很享受养花的乐趣。」 洛雪烟白了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刚站直身子,就看到奄奄一息的狼狗一跃而起,她伸手去拉江寒栖的胳膊。 江寒栖反应更快,横拿千咒挡在身前,转身面对狼狗,将她护在身后。 可奋起的狼狗并没攻击他们。它张开血淋淋的嘴,一口咬住了网里的狼狗。利齿刺入喉管,狼狗目眦尽裂,拼命挣扎了两下,咽了气。 缚魂索随即穿透另一只狼狗的身体,黑色咒文布满鲜血淋漓的躯干。它疼得松开嘴,长啸一声,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两条狼狗眨眼间成了尸体,旁边的如云花从受到波及,花瓣落了一地。 「去西院看看。」江寒栖转头对洛雪烟说。 西院一片狼藉。 一个面目全非的小厮躺在地上,死状悽惨。关狗的笼子笼门大开,笼前死了一对乌鸦,每只嘴里都衔着一道黄符。 江寒栖的目光在地上扫视一圈,落到那把插着钥匙的大锁上。 有人打开笼子放出了狗。 「这、这是怎么回事?」闻声赶来的王焕金看傻了眼。 「谁管笼子的钥匙?叫他过来。」江寒栖问他。 「是、是牛二在管。牛二!牛二人呢?」他叫了几声,随从无人应答。 一个僕人大着胆子看了眼小厮的尸体,颤声道:「老、老爷,这好像就是牛二。」 「什么?」王焕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出了人命,妖物不知所踪,金碧辉煌的府邸好像一下被蒙了层尘埃,变得灰濛濛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洛雪烟心情沉重地跟在江寒栖身后。她完全想不起妖物的底细,也不知该怎么帮他们提防。不,别说帮人了,她自保都有些困难。方才要不是江寒栖及时赶到,她恐怕会被狼狗一口咬断脖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她抬眸看了看前面宽肩窄腰的背影,莫名觉得踏实了不少。 耳边传来啜泣声。洛雪烟往旁边跨了一步,看到杜如云哭得梨花带雨,见到她立马破涕为笑:「洛姑娘,你没事太好了,我......」 「啪。」 杜如云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脸被打到一边。 洛雪烟冷冷盯着她。 王焕金暴跳如雷,要冲上去推她:「你这是在干什么!」 伸出的手被银色长棍拦下,黑色咒文缓慢扭动,如蛰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的毒蛇。他扭头,对上一双沁着寒意的眸子。 「你......」 「夫君,是我有错在先,对不起洛姑娘。」杜如云捂着脸,哭着向洛雪烟道歉,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不小心」,字里行间透着无辜,绝口不提拉扯的事,将事情扭曲成「她逃跑时慌不择路,无意撞到了洛雪烟」。 不小心?洛雪烟气笑了。她还没蠢到分不清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份上。 杜如云的姿态一低再低。 洛雪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既没说原谅,也没说追究。 「够了!如云也是无心之举。你打也打了,不要再揪着不放了。」王焕金看不下去,站到杜如云身前,挡住了洛雪烟的目光。 「洛姑娘,你要是还不解气......」 杜如云一露脸,洛雪烟就转过身,拽着江寒栖往凉亭的方向走去,连道目光都懒得施捨给她。 江寒栖看了看拽着袖子的手,问道:「怎么不继续了?」 洛雪烟闷头把他拉到凉亭里,往坐凳上一坐,找出纸笔:【做人留一线,已经让她下不来台了,没必要做太绝。】 社死是最好的鞭尸方法。杜如云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下错在她身上,在情理上就抹不开面子。她再不济也是王家的女主人,追究到底会让他们这边难做。 「为什么不能做太绝?」 【之后还会见面,尴尬。】 「也可以不用再见面。」 洛雪烟抬头看他。 「把她杀了不就行了?」江寒栖语气认真。 洛雪烟从余怒中回过神来,听到他兴致勃勃地谋划起死法。 「既然她用你挡狗,那把她剁碎了餵野狗怎么样?或者干脆让狼狗把她咬死好了。」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兴许还能当个玩笑听听,但从江寒栖嘴里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真能做出来。 洛雪烟连忙写了一堆大道理劝他放下屠刀。 「只要你点头,我可以帮你杀掉她,神不知,鬼不觉。」江寒栖低声劝诱,将她一步步引向恶念。 他想把她也拉入累累杀孽之中,与他共沉沦。 【会脏了你的手。】 「脏就脏了。」他满不在乎。 【如果你沾上她的血,以后我牵你的手,就会感觉在跟她手拉手。为了我的身心健康,请你洁身自好,别沾脏东西。】洛雪烟用食指挨个把「洁身自好」四个字重重点了一遍,严肃地望着他,抛出无声的警告。 「......」 在无名角落悄然滋生的阴暗像被一把扯到太阳底下,噗呲一下,烟消云散。 镜像扭曲,雕花铜镜里渐渐浮现出一抹倩影,左手持着一朵硕大的墨玉牡丹。 玉手一扔,牡丹砸中养在瓶中的那朵墨玉牡丹上。两花相撞,火星迸发,眨眼间红光窜起。 菸捲火,火裹烟,墨玉牡丹被火舌吞没,在火里舒展、蜷缩、颤抖。不多时,繁花燃尽,只余灰烬。瓶中的墨玉牡丹极快地凋谢枯萎,干瘪的枝条无力地耷拉下去。 目光游移,落到正在酣睡的婴儿身上。 「嘉儿......」 这一声如泣如怨,带着恨,又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痴。 那只手抚上圆润的小脸,虚虚摸了摸。 「我的。嘉儿。」 第20章 .镜生 娇柔红艷的海棠花簌簌飘落,像从天而降的一场朦胧红雨。 今安在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身。他晃了晃脑袋,抖掉发间的海棠,向上望去,红衣少女坐在院墙上,一条腿曲起,手上晃着一枝探出院落的海棠花枝。 目光相接,一双猫眼笑得弯了起来:「被发现了。」 说完,江羡年松开花枝,纵身一跃,如一团火,倏然点亮了荒凉的方寸之地。海棠花伴她而落,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焰坠落带来的细小火星。 「江姑娘。」今安在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唿。 「你在看什么呢?那么专心。」江羡年向他走去,要越过他看杂草里的物件。 「哎,别看,有些吓人。」 今安在没拦得住。 江羡年看见了草里的东西——两只四分五裂的花猫尸体,断骨维持不了猫的形态,头不是头,尾不是尾,扭曲在一起,皮毛被血煳在一起,沾了尘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停在尸体上的苍蝇被惊扰,乱闹闹地聚在上方来回打转。血肉腐烂的恶臭味散发在空中,竟是连那一树海棠倾其所香都无法将其彻底盖住。 与其说那是尸体,倒不如说是两块脏兮兮的肉团更为贴切。 「又是那个妖物。」江羡年眉头紧锁,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尸体看。 今安在后知后觉想起来身旁的娇俏少女曾经利落地斩杀过一只残暴兇狠的魔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而是生于除妖世家的大小姐,内里含着凌厉的锋芒。 她不需要别人保护。 倒是他以貌取人了。今安在收回手,跟她说起在杜家旧宅里看到的诡异景象。 「这个我知道,我刚从屋里出来。」江羡年打断今安在,将从算命先生那里听来的见闻复述给他听。 今安在安静地听完了杜府旧事,沉思片刻,问道:「江姑娘怀疑杜如月之死跟妖物有关?」 「你不觉得很巧吗?妖物诞生之地跟失火的房间是同一处。」 「话虽如此,但那妖物为什么要针对王家?它想做什么?」 「是啊,它想做什么呢?」江羡年一筹莫展。 妖可诞于天地之间,也可生于人的欲望。欲望千奇百怪,妖物千姿百态。 正所谓恶念滋恶妖。若那妖真是自死去的杜如月的执念中降生,那她心中所愿,绝非善念。 可杜如云是她情同手足的妹妹,王焕金是她两小无猜的竹马,她对王家做那些事的目的何在? 「三人的关系恐怕没那么简单,」江羡年跟今安在对视一眼,「还是要回去问问王焕金。」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回王家。先走一步,告辞。」她向今安在告别,转身欲走。 「那一起吧。我住在那边,正好顺路。」今安在跟了上去。 城南繁华,街道两边做小生意的商贩也比其他地方要热情许多。路边的小贩往往也不管过客何人,见到人就冲上去拉客。一打招唿,二推销,三拉胳膊,四拽人。 本地人知晓小贩的德行,只要他们一上前就甩出冷脸,长袖一摆,头也不回地阔步往前走。若遇到厚脸皮的小贩纠缠,他们还会用方言高声骂上几句。 所以小贩偏爱来临水的外地人,尤其是那种面善好欺负、一看耳朵根就软的。眼毒的小贩专门练就了识人性子的本事,专挑老好人忽悠。 十分不巧,今安在就长了一张小贩们偏爱的脸。一条街不到走了一半,他已经被摊位紧挨着的八个小贩拦过。 今安在不会拒绝。小贩强势地一拦,他只会摆手摇头,客客气气地告诉他们对买东西没兴趣;小贩上手,他就半推半就跟着人家去了摊位,着急赶路却得不被迫听他们花里胡哨的推销词,甚至还有两次被哄骗着掏出了钱袋。 江羡年那边说走一个小贩,他就又在下个商贩栽了跟头。 「还是我走里边吧。」江羡年筋疲力尽地插到今安在与小贩之间,从小贩手里抢出他,又将他提熘到外侧。 「抱歉,麻烦江姑娘了。」今安在难为情地垂下头,语气有些低落。他还是没学会和世人相处,给江羡年添麻烦了。 江羡年转头看今安在,看到他头髮里有一朵海棠花。是那场艷丽花雨遗留的雨丝。 她伸手取下海棠花,将花举到他跟前,眨眨眼:「淋你一身花雨,我罪有应得。这就当赎罪了。」 今安在顺着托着海棠花的手看向江羡年,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江姑娘可真像海棠啊。他心道。 「哎,姑娘,我看你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可惜美中不足,少了样东西。」一个小贩拦下了江羡年,摇头晃脑地故弄玄虚。 「我知道,我缺钱。」江羡年皮笑肉不笑,直接拽着今安在走过了摊位。 「哎姑娘别走啊!看看我家的镜子,做工精緻还便宜实惠,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买我家镜子,你绝不吃亏,不买后悔一辈子。」小贩锲而不捨在身后吆喝。 「镜子。」今安在勐地停了下来。 「你要买镜子?」江羡年转头看今安在,听他小声嘟囔起什么。 「镜子......镜子......一生二.....自相残杀......」 今安在反覆念叨着这几个词,语速越来越快。突然间,他一手张开,一手握拳,捶到一起,看着江羡年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是镜生!那妖物是镜生!」 听到「今安在」三个字,洛雪烟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江寒栖,却没想到他也看了过来。她眼睛转了转,将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私下却支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江羡年传音的内容。 江羡年言简意赅地说明了镜生的来歷。 镜生是种极为罕见的妖物,因为其苛刻的形成条件。一是需一面用了至少三十年的铜镜,二是需强到至死不能消散的恨意,三则是,恨意必须是双生子之间的恨。 镜映万物,仿其相,拓其型。而长相相同的双生子,天生互为镜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死去的一方恨不得将另一方千刀万剐时,他就打破了互为镜像的平衡,成为镜生。 镜生,生镜,活过来的镜像。镜像是不会杀镜外人的,但镜生会。 某物一旦被镜生附身的镜子照到,与镜像对视,其镜像就会化为实体。待到发育成熟,镜像就会照到本体,跟本体互相残杀,不死不休。 唯一的破解之法便在镜像杀死本体前先击杀镜生,然而最麻烦的一点是镜生产出的镜像不带妖气,根本无法用灵力区分。 此外,镜生会吸收镜像的力量,生出的镜像越强,镜生也越强。 蛰伏在王家的这只镜生最先杀过老鼠、鸟雀、花猫,后来又将目标转移到那一池锦鲤上。而它最近一次动手,杀死的是体型比成人都健壮的黑背狼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离能杀人不远了。 「哥你赶紧找黑布把王家所有的镜子遮起来,别让镜生照到人。我马上赶回去。」 「知道了。」 通讯切断,江寒栖找到管家,将遮镜子的事和注意事项吩咐下去。王家的下人行动迅速,很快办妥了遮镜子的事。 江寒栖问管家:「确定把所有的镜子都遮上了?」 「是,都遮上了,不会有漏的。」 「老爷和夫人在哪儿?」 「哦,今天一大清早老爷就带着夫人出门拜佛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管家话音刚落,卧房那边就传来了杜如云惊恐的叫声。 「嘉儿!」 洛雪烟跟着江寒栖跑进房门大开的卧房,映入眼帘的是呆滞的杜如云,还有小床里哇哇大哭的一对婴儿。 一面小巧的手持镜摔在地上,镜面四分五裂,地上碎片遍布。形状各异的碎片映照出房间的每个地方,将所有的角落纳进了镜中的世界。 镜外有卧房,镜中也有卧房,分毫不差。 脚下踩到一块碎片,洛雪烟后退一步,不自觉要低头察看。 「别看。」 冰凉的手覆上双眼。洛雪烟僵在那儿。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熟悉的青木香气。 「闭眼。」 她闭上眼,感觉睫毛扫过指腹,那只手像是被惊到似的,跟着稍稍弓起。凉意离开肌肤,青木香气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好了。」 她睁开眼,看到缚魂索缠在江寒栖腕上吸血,千咒棍身咒文闪烁,镜子碎片被缚魂索织就的一张张黑网包住。 江寒栖转过身,望向啼哭不止的婴儿,举起千咒。无数条缚魂索延伸,交叠,呈现出绞杀前的预备之势。 「不要动她!」杜如云回过神,冲到小床前,警惕地看着江寒栖。 「你要对嘉儿做什么!」 洛雪烟毫无防备,被突然冲进来的人撞得一趔趄,险些没站稳。 这个声音?!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闯进屋里的不速之客。 不远处,站着两个杜如云。 一个张开双臂,挡在小床前面;一个怒不可遏,手握千咒一端。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衣服,一样的警惕。 第21章 .如月 真假杜如云的故事莫名其妙拉开了帷幕。 两个杜如云是主角,洛雪烟和江寒栖是观众,小床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对婴儿是背景板。 当第二个杜如云出现在面前时,屋内的杜如云一幅活见鬼的样子,又惊又惧,二话不说给对方扣上了「妖怪」的帽子。 杜如云二号也不遑多让,松开千咒,同样一脸惊恐,指着另一个杜如云颤声连说好几个「妖怪」。 场面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人都说自己是杜如云,起先那点害怕在愈发激烈的争辩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江寒栖便这么退了场。 【能分出来吗?】洛雪烟偷偷问江寒栖。 江寒栖实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全杀了。」 他除妖的宗旨一向简单明了:一个不留,统统除掉,省得节外生枝。 【那王焕金能把你吃喽。】洛雪烟打趣道。 江寒栖没搭理她,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盯着两个杜如云对峙。他腕上的伤口还没止血,千咒贪婪地饮着血,咒文光芒不减,绕着棍身缓缓转动。 洛雪烟找出手绢,勾了勾他的拇指。 江寒栖偏头看了她一眼。 洛雪烟抓着他的手背,转过他的手,将手腕内侧对着她。缚魂索隐去,伤口露出,她把手绢系在上面,用手按压那处。手下的触感如一块经年不融的冰,冷得灼人。 她抬眼,用目光一点点描摹江寒栖的轮廓。 他不笑的时候,跟让人如沐春风的江家公子判若两人,就像冒着寒气的坚冰,只一眼,就能把人冻得直打哆嗦。 面冷,身冷,心冷,甚至连那一头乌髮都是冷的。真是哪儿哪儿都冷,没一处热乎的。 洛雪烟拿开手,看了眼伤口,还在渗血,于是又把手按了回去。她扭头,望向另一边的荒唐剧。 婴儿哭得时间太长,唿吸不畅,哭声变得断断续续。其中一个杜如云听到了,着急地喊了声孩子的乳名,顾不上对峙,走到小床边哄孩子。因为分不出哪个是真嘉儿,她抱起一个婴儿,也没忽略另外一个,俯身轻拍婴儿的身体。 「别动嘉儿。」杜如云二号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小床里被留下的婴儿,柔声哼唱起童谣。 洛雪烟细细端详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杜如云不久前可是挨过重重的一巴掌,那她的脸上应该...... 搭在手腕上的手忽然撤走,江寒栖下意识垂眸去寻找消失的暖意。 【左边是妖,动手。孩子先别杀。】 缚魂索转眼间刺穿杜如云一号的咽喉。她呕出一口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头一点点往江寒栖的方向转。 缚魂索收紧。 「哗啦——」美娇娘成了一地碎片。 受惊的婴儿落到黑网之中,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多谢江公子出手相......」 千咒对准了倖存下来的杜如云。 洛雪烟看向江寒栖,不知他是何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孩子镜像未解,妖物本体尚在。会是你吗,杜夫人?」江寒栖沉声道,盯着杜如云,看不出一丝感情波动。 缚魂索在空中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游走着,红线失去绞杀时的紧绷感,松垮垮地隔出两个。 杜如云站在里面,当即矢口否认,开始绞尽脑汁证明自己并非妖物。 「怎么回事?」 正说着,门外进来个王焕金。脚刚迈进屋,他就惊得说不出话来,颤巍巍地指向屋里的杜如云:「你、你......」 洛雪烟回头,看到站在他身旁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又来一个杜如云! 「这、这是......」新来的杜如云惊恐地捂住了嘴。她的左半脸之上赫然有一个巴掌印,跟屋里的杜如云一模一样。 江寒栖问道:「老爷和夫人可曾分开过?」 王焕金还未回神,恍惚地对上他的目光,应道:「分开过一段时间。」 语毕,缚魂索捲起他身旁的杜如云,将她放到屋内,和杜如云二号并排而立。 「夫君!」 「江公子这是何意?」 江寒栖放下千咒,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焕金:「一人为镜像,一人为夫人。至于留哪位夫人,全凭老爷定夺,在下只负责除妖。」 分不清哪只是自己亲手养大的狼狗,总该分得清哪个是相伴多年的枕边人吧。 洛雪烟一看江寒栖表情便知他想看乐子。 骨子里还是个坏心肠的。她嘆息,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自己的妻,不自己认,还指望他们这些不熟的外人分辨吗? 听到婴儿的哭声弱了下去,洛雪烟写下几个字,戳了戳江寒栖:【哄哄孩子,再哭会出事的。】 万一哭得缺氧可就不好了。 「你让我哄孩子?」江寒栖满脸惊诧。 【你轻轻晃几下,也不费事。】 怕江寒栖拿捏不好「轻」的度,洛雪烟虚环起手臂,轻轻摇晃,做了个简单的示范。见他满脸抗拒,她又抓着他的衣袖,轻晃他的手,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寒栖黑着脸,半推半就地催动缚魂索干起了哄孩子的活。 繫着手帕的手往前伸了伸,洛雪烟想也没想地松开衣袖,像先前那般按在渗血的地方,将注意力放到那边认人的戏码上。 王焕金惆怅地打量着两个女人,急得抓耳挠腮,却束手无策。外表、声音、神态、举止,他找了半天破绽,没发现任何区别。 「夫君,要不这样,你问一些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事。最好是在我们搬来这儿之前的,我怕这妖潜伏府中多年,若你问起府里发生过的事.......」其中一个杜如云欲言又止,怯生生地瞥了眼抱着孩子的杜如云。 「问就问。我不怕你这妖。」杜如云二号恶狠狠地瞪着她。 「也好,」王焕金思量片刻,问道,「我爹的那支狼毫毛笔藏在哪里?」 「东院的老杏树下,我给你望的风。」提议发问的杜如云对答如流。 「张绩那次说在城外的山上看到了神仙,那之后我做了什么?」 「叫柳生换上你的衣服,替你装病在床。结果最后也没找到什么神仙。」 「我随我爹去岭南给你带了什么?」 「一盏鱼灯。」 「十五岁那年灯会我放河灯许下的愿望是?」 「一世一双人,此生非我不娶。」 ...... 两人在那边流畅地一问一答,杜如云二号的脸却越来越白。她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压抑着沉重喘息,胸腔的起伏逐渐剧烈。冷汗滑过她的脸颊,没入衣领之中。 「你是如云。」 结果一目了然,王焕金长舒一口气,朝那个陪自己进屋的杜如云伸出了手。 「就知道夫君肯定认得出我。」那个杜如云面上带笑,抓住手,向他一步步走去。 杜如云二号如梦初醒,声嘶力竭地喊道:「不!杜如云,你是杜如云!夫君,她才是妖!她是妖!」 缚魂索拦住她的去路。 【孩子。】洛雪烟重重点了下本子。 缚魂索从杜如云二号手里抢出婴儿,束缚了她的身体。 「你确定认出夫人了吗?」江寒栖看向王焕金。 「确定,她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肯定是那个妖物。」王焕金相当笃定。 「我不是妖!她才是!她才是妖,」杜如云二号拼命挣扎起来,镇定荡然无存,「杜如云、杜如云她,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夫君。」 「一派胡言!江公子,赶紧动手吧。」王焕金将受惊的爱妻揽入怀中,温声细语地安抚起她。 「死在那场大火里的是杜如云!我亲眼看着她烧死的!」 缚魂索一改松散,直奔落选女人的命门而去——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凌厉剑气将缚魂索斩成两节。 「哥,手下留人!」江羡年手持霜华剑,她冲进屋里,对着王焕金厉声道:「你怀里的才是妖,快推开!快!」 王焕金彻底蒙了,他放开怀里的人,看看杜如云,又看看江羡年,愣愣地应道:「你在说什么,她才是如云,被捆住的那个才是......」 晶莹水箭破空飞出,钉入他面前的女人胸腔里。 「咔嚓——」 没有血流出,只有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像镜子摔在地上发出的那种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王焕金呆若木鸡地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水莲绽开。 杜如云痴痴地笑起来。起先只是小声轻笑,逐渐癫狂起来,笑得整个人前仰后合,浑身抖个不停。她毫无惧色,歪头看着江羡年,问道:「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能借刀杀人了。只差一步啊。你是怎么识破的?」 「我听说了杜家那场大火的事,进门前又听到她说的话。」 「所以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死在大火里的,不是杜如月,而是你,」江羡年剑指杜如云的胸口,一字一顿,「杜如云。」 杜如云鼓起掌:「没错,你说的一点不错。」 她拔出胸口的水箭,丢到地上,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审视跌坐在另一边的狼狈女人。 「那个放火的人,正是我的好姐姐,杜如月。」 第22章 .共死 王焕金自幼跟父亲学习经商,在交易中摸爬滚打半生的精明商人教他的第一件事便是:遇事不慌。 慌乱会扰乱心绪。心不定,则无法审时度势,容易失了商谈的主导权,叫对方占尽先机。生活也是如此。遇事不慌,方能寻得万全之策解决问题。 然而,眼前的一切叫他如何不慌。 同床共枕的妻不是心上人,曾经的青梅成了兇残的妖物。还有那场大火,那场让他唏嘘不已的大火,放火的人和所谓「被烧死的」那个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疯了,是我疯了吧? 王焕金坐在那儿,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现实了。他脑子一片空白,但感官还在兢兢业业地运作着。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扭打在一起,尖叫声与咒骂声撞到一块,他的孩子在哇哇大哭。诡异的红线在空中飘浮,除妖师的警告声此起彼伏,被黑网包裹的碎片到处都是。 疯了,是我疯了。 他不想去听,不想去看,不想去想。 一定是我在做噩梦吧? 他垂下头,用手捂住耳朵,像丢了魂儿似的,呆愣愣地盯着水莲消失后留下的水渍看。 「哐啷——」 梳妆檯上的铜镜被掀翻在地。 王焕金吓得一哆嗦,抬头望去。只剩一个女人了,另一个不知去向。披头散髮的女人对上他的目光,眼底百般情绪翻滚,朱唇轻启,像是要说些什么。 王焕金眼神闪躲,飞快低下了头,又继续抱头髮愣。 杜如月与杜如云这两个名字像恶毒的咒语盘踞在他的脑海中。那场记忆模煳的大火再度復燃,火光沖天,烧得他头疼欲裂。他一会儿想起与杜如云两小无猜的那段青涩岁月,一会儿又想起和杜如月成亲后花前月下的这几年。 分不清。她们长得一样,他分不清。 杜如月见王焕金不愿看自己,万念俱焚。她放的那把火,终究还是烧回到她自己身上。 嘉儿的哭声拽回了溃散的思绪,杜如月撑起身子。 手摁到一块碎片上,扎进了血肉里。她拔出碎片,看到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没觉得疼,身体和脑子一起变得麻木,像一团浆煳一样混在一起。 她的灵魂脱离了躯壳,仅与□□保持着微弱的联繫,勉强支配四肢走到了小床边上。 嘉儿。嘉儿。 杜如月恍惚地想起孩子的乳名是王焕金起的。因为杜如云说过若将来生的是女儿,乳名就叫嘉儿。 嘉儿是她和王焕金的女儿,但嘉儿的乳名却是杜如云和王焕金起的。 多荒唐吶!她的女儿叫别的女人起的乳名! 杜如月的手刚放上去,原本哭闹的婴儿却忽然止了声。只见她模样突变,双目通红,嘴生利齿,身上青筋暴起,发出类似野兽一般的低吼。 杜如月吓得魂飞魄散,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婴儿翻过身,朝另一个完成异变的婴儿爬去。 今安在一把捞起,及时分开了两个婴儿。他扭头对江寒栖道:「江兄,劳烦你拦下另一个婴儿。」 江寒栖看了眼努力翻身的婴儿,提着领子拎了起来。他正准备召出缚魂索捆上,洛雪烟从他手里接过婴儿,制止了他下一步行动。 江寒栖一套操作下来孩子毫髮无伤简直是万幸。 「这是『镜化』吗?」江羡年听今安在介绍过镜生的能力。 「对,」今安在转身望向内室,正色道,「事到如今,镜生非杀不可。」 「但她藏在哪块镜子里呢?」江羡年看着一地镜子碎片,束手无策。 镜生依镜而活,只有在镜中才能彻底将其杀死。可那么多碎片,全部排查费时费力,镜化后的婴儿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杜如月看着不成人样的女儿,精神终于彻底崩溃。她冲进内室,歇斯底里地对地上的碎片喊道:「杜如云,有本事你沖我来,别动嘉儿!」 「那可不行,」低低的笑声同时从数个碎片中传出,「姐姐可要好好品尝这份绝望。这是你欠下的债,是你欠下的债啊。」 杜如月举起装着墨玉牡丹的花瓶,泄愤一般地用力砸向地面。早已干枯的花躺在一堆碎片中,全然没了极盛时艷压群芳的气势。 她脚步虚浮,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置物架上,掩面啜泣起来。 婴儿的异变还在持续,镜像与本体的厮杀本能一刻不停地膨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洛雪烟使出吃奶的劲死死抱住怀里的婴儿,才没让她成功挣脱。她不得已退到门口,拉开跟今安在的距离。今安在抱得也不轻松,惊唿连连。 「松开。」缚魂索碰到婴儿的身体。 洛雪烟将身子扭到一边,对江寒栖摇了摇头。缚魂索太过锋利,婴儿细皮嫩肉的,在挣扎的过程中肯定会被割伤。 江寒栖沉默地跟她对视了一会儿,收回缚魂索,摸出一道符。 迎上洛雪烟询问的目光,他解释说是定身符,然后将符贴到了婴儿身上。 婴儿果真安分下来,不再乱动。然而还没等洛雪烟长舒一口气,怀里的婴儿又开始疯狂扭动。 江寒栖默默随上一道符。后来婴儿一动,他就贴符。备好的定身符用完,他又找出一沓黄纸,随画随贴。 洛雪烟哭笑不得地看着贴满定身符的婴儿,感觉自己在抱一个展示定身咒的人形展览板。 今安在喊江寒栖:「江兄,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说。」 江寒栖应了声,飞快画下三道定身符,又画了道主杀的血符。他把符塞到洛雪烟手里,走到今安在身旁,问道:「何事?」 「我有一计......」 今安在爬上梳妆檯慢慢站直身体。站定后,他对江寒栖点了下头。 一条缚魂索腾起,飞入碎片的上空,毫无章法地四处游走,像是一条在草丛里闲逛的蛇。 形状各异的镜子碎片映出红线的一截镜像。 今安在拉开若水弓,水箭即刻成形。 弓弦崩到最紧,他屏息凝神,视线追随缚魂索而动,箭头也跟着一刻不停地调整指向。 红线的镜像分散在由瓷片和镜片组成的零散碎片中。本体在上方徘徊,镜像在地上移动。其他物件一动不动,镜像也死挺挺地定在镜片当中。 唯有缚魂索的那抹鲜红是活的,上百个镜像也是活的。一模一样、别无二致的红裂开,跃进大大小小的碎片里,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但今安在的眼没花。 他极有耐心地循着缚魂索的移动轨迹一块块找过去,保持着拉弓蓄力的姿势,巍然不动。 箭在弦上,也在他心里。 镜生本就是镜像,所以其依附的镜子在映照物件时会出现片刻的空像。他要利用那个转瞬即逝的空像期找到镜生的藏身之处。 不在那里。 婴儿的力气越来越大。终于,在某个瞬间,洛雪烟再也制不住婴儿,让她挣脱了怀抱。受镜化的影响,婴儿落地就跑了起来,迈着两条小腿,直朝控制另一个婴儿的江羡年而去。 不是那个。 一眨眼,婴儿离江羡年只有一步之遥。就在这时,江羡年怀里的婴儿也逃了出去,摔在地上。 那里也没有。 电光火石之间,本体与镜像已经滚到了一起。一切快到来不及反应,江羡年拿着霜华剑,洛雪烟握着血符,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那个也不是。 一个婴儿张开布满利齿作势要咬另一个婴儿的喉咙。剑气凝结,血符预备,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了。 找到了! 就在这时,水箭离弦,势如破竹,射到一块碎片上,然而箭并未止步于碎片表面,一整个没入镜中,被碎片吞了进去。 一个婴儿定在那儿,一条条细纹爬满皮肤。 「哗啦——」婴儿应声而碎,一地狼藉。 另一个婴儿则一点点变回了正常的模样,躺在地上大哭。 解决了吗?今安在等了片刻,不见异常,长舒一口气,放下了酸痛不已的手。 「应该杀死......」 今安在正要跟江寒栖说话,余光瞟到一道白光从水箭射中的那个碎片里钻出,他心道不妙,拉弓搭箭一气呵成。 缚魂索也改了方向。江寒栖握紧千咒,做出攻击的姿态。 然而还是为时已晚。 杜如月怔怔地拿开手,顺着那只握着镜片插进她心口的手向上看去,看到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是她的妹妹。是与她共享同一个的胎宫、于同一天降生的妹妹,也是被她亲手杀死的妹妹。 如今,她的妹妹来向她讨债了。 「这是你欠我的债,」杜如云悽然地笑道,声音带着哭腔,「我要讨回来。」 杜如月看着杜如云,忽然想起儿时和她许下的愿望:做一辈子的姐妹。 她爱着妹妹,也恨着妹妹。但爱也好,恨也罢,她们体内留着相同的血,她们是最亲的姐妹。 衣裙自裙摆处烧了起来,一如几年前的那场大火。 火光中,两个女人的身形融为一体,化为一股黑烟。谁也不能将她们分开。 云伴月,月照云。 她与她同生,她与她共死。 第23章 番外妹妹 除了外表,杜如月感觉自己和杜如云毫无相似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她喜欢大红大紫的艷丽,杜如云喜欢清淡雅致的素洁;她爱好胭脂水粉,杜如云爱好诗词歌赋;她专横跋扈,吃不得一点亏,杜如云却温婉随和,待人接物讲究和气,很少红过脸。 她和杜如云就好像互为镜像,看着相同,内里却是颠倒过来的。 尽管和性子天差地别,杜如月还是深爱着和她共享过一个胎宫的妹妹。 她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双生姐妹。没有人可以取代杜如云,做那个跟她最亲密无间的人,也没有人可以斩断她们之间的纽带,抹去她们之间的血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没有人。 杜如月本以为这辈子都遇不到能让她和杜如云都喜欢的物件。然而世事难料,物件没遇到,遇到了人。 多奇怪啊,明明喜好毫不相干,她们却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她们是双胞胎,两个人,两份喜欢;可竹马只有一个。他一心一意,只能回应一个人的喜欢。 三个人的青梅竹马,两个人的两小无猜,一个人的黯然神伤。 杜如月输得一塌煳涂。 若是旁人,她兴许还能使出浑身解数不争个头破血流誓不罢休,可那是她的亲生妹妹,是这个世上她最亲的人,她没办法去抢。 可是感情这事,说不清道不明,杜如月像是着了道一般,越是得不到,越是放不下。 她为此求了人生中第一次情,向杜如云,求的是将王焕金让给她。她摸准了妹妹的性子良善,知道她定会答应下来。 不出所料,在她与王焕金之间,杜如云选了她。 「是姐姐对不起你。」她抱着杜如云,哭得梨花带雨。 她的妹妹真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她心想,决定日后更加用心地去爱护她唯一的妹妹。 然而感情又岂是一人可以左右之事? 王焕金喜欢的是杜如云,而不是她杜如月。纵使杜如云避而不见,王焕金眼里还是看不到满眼爱慕的她。 某天午后,她去找王焕金又扑了个空,满心欢喜化为无尽失望。她站在王府偌大的院子里,仰头看向明晃晃的日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遍体生寒,冻得她直哆嗦。 杜如云退出又如何?她还是得不到王焕金的心。他满心满眼只有杜如云,根本容不下她。于是她退出了那场根本赢不了的博弈,做回了那个看着妹妹和竹马情投意合的第三人。 及笄礼和定亲在同一天举行。她青丝尽绾,戴着期待已久的墨玉牡丹髮簪,围观了妹妹的定亲仪式。 她望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与王焕金并肩而立,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玉人。 妹妹,她的妹妹,马上就要成为她心上人的新娘子了。 她笑着送上祝福,将苦涩埋在心里。 杜如云成亲前一个月,她偶然淘到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都说女儿红要在嫁女儿那天挖出来喝掉,那送妹妹出嫁是不是也可以喝?妹妹于她,是比女儿还亲的存在。 她这么想着,向杜如云发出了邀约,叫她晚上来她房间喝酒。 夜幕降临,杜如云如约而至。 她跟杜如云小时候是住在一间房里的。那时候年纪小精力旺盛,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就盖着被子脸对脸说悄悄话。后来长大了些,杜如云有了自己的卧房,她们再也没同床共枕过。 烈酒上头,易催人醉。一杯下肚,她已经有些醉意。 她看着杜如云,一刻不停地说话,什么都说。一会儿是童年趣事,一会儿是新婚祝福,一会儿是失恋追忆。她晕头转向,前言不搭后语,杜如云也两颊绯红,笑呵呵地随声附和。 女儿红,夜烛光。那个夜里,她和杜如云又变回了那两个蒙着被子说悄悄话的女孩。 酒过三巡,杜如云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她也喝多了,看到烛台上的蜡烛变成两支,一直在晃。她看得头晕,不耐烦地伸手一挥,也趴倒在桌上。 火光灼人,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她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看到大火熊熊燃烧。热浪扑面而来,火舌卷上她的衣袖,她噌的一下站起来,逃离了火的围攻。 火。有火。这里有火。 她四处张望,回身看到门扉,仓皇地夺门而出。 夜风晚凉,吹到滚烫的酡红脸颊上,像冰毛巾敷在脸上。她晃晃头,合紧衣服,找回了一点意识,正要往自己的卧房走,勐地想起来半夜去找杜如云喝酒谈心的事。 唿救声如鲠在喉,她回头看向透出一点光亮的房间,里面静悄悄的,火焰无声蔓延,杜如云还没醒来。 恍惚间,她想起定亲仪式上杜如云和王焕金站在一起的画面。 要是她穿同样的衣服,做一样的打扮,跟杜如云站在一起,无人可分辨哪个是她,哪个是杜如云。如果那天,站在王焕金身旁的是她...... 她鬼使神差地立在原地,既没唿救,也没冲进屋里叫醒妹妹。 酒劲未散,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梦里妹妹在火势不断蔓延的屋子里昏睡,她站在门外看着,一动也不能动。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王焕金的拒绝,妹妹的笑声,墨玉牡丹的髮簪,上好的女儿红。 她的思绪乱成麻,缠在一起,和妹妹的身子一同燃烧,融化在火光里,成为一缕缕升上高空的灰烟。 直到有人唿救,她才回过神来,焦急、心虚、愧疚一股脑涌上心头。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她的妹妹还在屋里。她怎么能、怎么能! 她嚎啕大哭要冲进去救人,但火已经彻底烧起来,火焰吞噬了屋内的一切,包括她那还在睡梦中的妹妹。 她被人拉住,眼睁睁看着黑夜被火光映照,亮如白昼,黑烟滚滚,升到半空中,和天边的云影叠在一起。 如云,她的亲生妹妹,够到了天边的云彩。 「娘.....」 「云儿,你没事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她被娘亲一把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怔怔地听着她喊她云儿。 没人可以分得出她们两个,因为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她可以取代杜如云,拿到她拥有的一切。 她忽然就说不出话了,只是抱着娘亲失声痛哭,身子止不住发颤。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火势太大,已经救不回来了。 她的妹妹死在那场大火里。除了她,无人知晓。在其他人眼里,活下来的是和王焕金定了亲的杜如云,而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杜如月。 她顺理成章地从杜如月变成了杜如云。 出殡那天,她仍没有实感,看天天是灰的,看地地是灰的。棺材摆在面前,里面没有尸体,只放了她曾经穿过的衣服和为及笄日订做的那支墨玉牡丹髮簪。 她只戴过两次簪子。一次是及笄那天,一次是买女儿红那天。两次都和妹妹有关。 此刻,她装作妹妹,给自己送葬。 弔唁的宾客都在惋惜她死得太年轻。 王焕金也来了,见到她,开口便是:「如云,节哀。」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有些认不清那里面盛是她还是杜如云的魂。 王焕金永远也不可能看到她了,他只能看到杜如云一个人,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亦如是。 她放声痛哭,为死去的杜如云,也为在他人眼中死去的自己。 她再也做不回自己了。 杜如云的魂在体内,她的魂也在体内。她们是一体双生的姐妹花。 杜家再无杜如云,可家里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每个物件都在提醒她曾经有个很好很好的妹妹,是她杀了她,是她一念之差让她活生生被烧死。 她整日以泪洗面,无时无刻不在忏悔自己的罪责。可她不敢对任何人说,也不能对任何人说。 家里人以为是姐妹情深,妹妹接受不了姐姐的死亡。他们怕她一蹶不振,几番商讨下举家搬迁,并责令府里上下不准提杜如月的名字。 杜如月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杜如云温婉,她也变得温婉;杜如云和善,她也变得和善;杜如云着素衣,她也着素衣;杜如云不施粉黛,那她也不施粉黛。 有时望着镜子里的温柔面孔,她禁不住会想,死在那场大火里的究竟是谁? 是杜如云吗?可她现在就是杜如云。是杜如月吗?可没人知道她是杜如月,又怎么能说是杜如月存活于世? 那一场大火烧死了她唯一的妹妹。火灭之后留下余烬,也将她一点点烧成了灰。 她顶着妹妹的身份嫁到了王家,跟王焕金成了夫妻。 旁人无不羡慕她嫁了个会疼人的好夫君,人人都觉得她是整个临水最幸福的成婚女子。然而她真的幸福吗? 她不敢细想。 「云儿,你看我给你弄来了什么好东西?」 她走过去,看到满园如云花。 「喜欢吗?」王焕金问她。 「喜欢。」 喜欢墨玉牡丹的她装出惊喜的模样望向他。 艷阳高照,她内心一片荒凉。 第24章 .蕴灵镇 序章 涂有蔻丹的五指拂过红似晚霞的布料,拎起一角,捻了捻。 「阿九的手艺就是好。」 浓妆艷抹的妩媚女子以画扇遮半脸,看着端着托盘的朴素妇人,发出一声轻笑。 阿九羞赧地低下头,看到身上打着布丁的朴素衣物,难为情地缩了缩脖子。本就瘦削的人显得更弱小了。 「你家重山没一起来吗?」 「他、他今天要赶预订的美人扇,没空陪我一起来。」阿九应道,声音微若蚊吶。 「哦,这样啊。难怪没看到他。」女子摇了摇手中的画扇,激起一阵浓郁的香气。 阿九抬眼,看到扇面的角落里写着一个小小的「山」字。执扇的手指如葱根,她收回目光,看像自己的手,又粗又笨。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你把布给迎春去领酬金吧。我还有事,今日就不留你了。」女子转身离开,层层叠叠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阿九弓着背把布交给了走上前的丫鬟,鼓起勇气看了眼女子的背影,又飞快低下头,走下楼梯。 女子拖着长长的裙摆回到房间,放下画扇,在梳妆檯前坐下。她习惯性地看了眼台上的花瓶。 里面的花又变了,这次是一朵硕大的□□。 最近这段时间里,她每天都会收到不同的花。 牡丹花、杏花、芙蓉花、玉簪花、山茶花、桃花、水仙花、梅花、石榴花、桂花、荷花,再加上新出现的菊花。 整整十二种花,正好对应十二花神头上需要戴的十二种花。 她问了楼里的人,没人知道这些花是怎么来的。这十二朵花好像凭空出现一般。 有人说,这是花神的偏爱,偏爱她这个全镇最美的人。 女子抱起花瓶,观赏了会儿,心情舒畅地放回原处。她打开妆奁,摆出一堆胭脂水粉,对镜上妆。 「绮华娘子,有客人找您。」 传唤的丫鬟喊了几声,屋内无人应答。她推开门,走进屋里。待看清屋内的情景后,她发出一声尖叫,跌坐在地。 女子端坐在梳妆檯前,只有血肉,没有皮囊。 碧波荡漾,微风和煦,落英缤纷,金桂飘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对岸传来婉转歌声,如烟雨忽至,混着船桨划过湖水的声音,悠悠唱进游湖人的心坎里。 立在船头的摇橹女朝另一条游船望去,跟正在唱歌的年轻女子打了个照面,相视一笑,合唱了起同一首歌。 两岸一唱一和,去和来的游船渐行渐远,只有渔歌隔江依旧。一曲终了,沉醉在歌声中的乘船客们如梦初醒,纷纷拍手叫好。 「我加钱,姑娘再来一曲吧!」有人起闹。 「不了,千金难买我高兴,客人还是留着钱去蕴灵镇快活吧。」摇橹女笑着回绝。 一个纨绔扮相的公子哥听完,遗憾地嘆了口气,对摇橹女道:「都说听鲛人高歌似仙乐入耳,依我看,姑娘的歌声也不比鲛人差,说不定比之更上。」 「谢客人夸奖。」 正在合眼假寐的江寒栖闻言睁开眼,看向献殷勤的纨绔,眼底尽是鄙夷。 凡夫俗子。他暗自嘲讽道。渔歌再好,终究是凡世之物,根本无法与鲛歌相提并论。 江寒栖移开目光,望向坐在对面的人。 洛雪烟靠着江羡年,睡的正香。 她梳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编得不紧,头髮松松散散的,耳边发间插着一支白茶花缠花髮簪。那是她从一个头髮花白的阿婆手里买下的,说是先前住客栈的时候一直看阿婆卖首饰,看出感情了,支持下阿婆的事业。 当然,钱是他付的。洛雪烟的钱袋现在还在他手里,他一直没还。 江寒栖看着洛雪烟的睡颜,感觉她的脸比在太守府的时候圆润了些,双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如雪映霞光。 最近一次莲心针发作,她唱完鲛歌还有精力跟他说闲话。 平时没机会说的话如倒豆子一般从她嘴里抖出来,大多都是些不起眼的寻常小事,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又不是那么无趣。 长夜漫漫,灯火如豆。他和她相对而坐,手手相连。昏暗的烛火在她的脸上留下跃动的阴影,衬得那双含笑的眸子格外明亮。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在他面前可以随心所欲地笑出来了。 游船靠岸。 洛雪烟被晃醒,睁开眼,对上江寒栖的目光。交接一瞬,他扭头看向船头。今安在板板正正地坐在他旁边,跟着他朝船头张望,那双大眼睛难掩好奇和期待。 镜生一事处理完后,他也加入了除妖小分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因因,我们到了。」江羡年以为洛雪烟还在睡,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跟江羡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江羡年想在称唿上亲近些,便问了她的乳名。 洛雪烟坐直身子。 已经有人走上船头要上岸,摇橹女一边稳定船身一边贴心叮嘱道:「客官慢些,注意脚下。祝您在蕴灵镇玩得开心。」 洛雪烟想起原文对蕴灵镇的描写:「蕴灵此间,其乐无穷。」 蕴灵镇以盛产美人闻名。据说是地方风水好,养出的女子一个赛一个地水灵。不少人因此慕名前来,男子大多为一睹美人芳容,女子则为探寻美容秘诀。 镇上有句广为流传的俗语:「五步赛西子。」 说的是镇子里成衣铺、首饰铺、香粉铺、胭脂铺比比皆是,并且每家都会提供打造美人一条龙服务。哪怕是相貌再普通的女子,随便走进一家店,再出来时也会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然而美人招的不止游客,还有好美色的画皮妖。 「姑娘,来看下我们碎玉阁吧!昨日店里新进一批眉粉,都是京城那边时兴的。我现在的妆容就是......」 「小娘子,有兴趣来八珍阁逛逛吗?店里可以定制衣裙,而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您看我身上这件......」 渡口揽客的女子各个貌美如花,满身珠光宝气,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洛雪烟从一个女子手里接过传单,若有若无的暖香扑面而来,她莫名觉得她递来的纸也是香的。 传单只有手掌大小,纸质厚实,纸面滑腻。店名叫「桃夭」,左上与右下各斜出一枝栩栩如生山桃花,中间缀着几朵桃花瓣。字与花映衬,小巧圆润,处处透着巧思。 洛雪烟爱不释手,主动扎进美人堆里,又要了一沓精美的传单。 蕴灵镇,好地方啊。 她恋恋不捨地跟一个能说会道的姑娘挥手道别,乐呵呵地看了看刚到手的传单,抬头物色起下一个对象。余光瞥到一黑一白,她看过去,今安在和江寒栖站在外围,格格不入。 洛雪烟愣了愣,转身去找江羡年的身影,才发现她跟自己一样沉溺在温柔乡里,被各种美人迷住了眼。从某种意义上,她跟江羡年还真是「志同道合」的好姐妹。 洛雪烟将江羡年拽出了美人堆。 「蕴灵镇真是名不虚传,」江羡年脸上的笑根本压不住,她一张一张传单翻阅过去,又道,「因因,我们等下去镇子里逛逛吧。」 翻到一张主营胭脂水粉的铺子的传单,她想到什么,抬眼看向洛雪烟:「对了因因,我还没见过你化妆呢。」 因为不会。洛雪烟痛心疾首。 她第一次尝试化妆是五岁那年偷用妈妈的化妆品,化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长大后她的化妆技术也处在那个区间上下,毫无长进。朋友们都说别人化妆是追求美丽,她化妆是探索丑陋,纷纷劝她断了化妆的念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今天让我好好打扮打扮你。」江羡年笑道。 四个人走进镇子,想找客栈落脚。没成想走遍大半个镇子竟找不到一家有空房的客栈。客栈要么住满了人,要么虽有空房但已被预订。 「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没空房了。」掌柜赔笑道。 「此地为何一房难求?」今安在不解道。 「这不是『花萼会』快开始了吗?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现在人来得还不算多。等过几天您再到街上去看看,除了人,什么也看不见。客官您应该早些订房的。」 「『花萼会』?」 「几位客官不是为『花萼会』来的?」掌柜愕然。 「不是,只是途经此地。」江寒栖回道。 「原来是这样,那我劝客官最好赶紧动身去小镇外围的客栈碰碰运气。这附近的客栈都满客了。几位要是再不抓紧时间恐怕连外边的客栈也住不上了。」 「『花萼会』是什么?」江羡年好奇地问。 「蕴灵镇每五年都会选出镇上最美的美人来扮演十二花神,跳花神舞赐福,『花萼会』一名由此而来。『花萼会』就在半个月后举办,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以留下来看看。」 临近正午时分,四个人终于在蕴灵镇外围的一家客栈找到下榻处。江羡年想逛商铺,于是一行人稍事休整后再次进了蕴灵镇。 蕴灵镇商业街的繁盛相比渡口揽客的景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整条街几乎全是做女子生意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钗玉簪,十步之内,从头到脚的物件都囊括在内。四面八方全是女子的莺声燕语,各种各样的香粉气混在一起,环佩叮噹作响。 一间成衣铺绊住了江羡年的脚步。她只是往店里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几个姑娘立刻围了上来,将她半推半就地迎进店里。 听到「包妆造」三个字时,江羡年眼睛一亮,凑到洛雪烟耳边道:「因因,我们在这家店买套衣服吧,正好化完妆去逛其他铺子。」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你平时穿素色,我平时穿艷色。今天不如换换,你买艷色,我买素色。我给你挑,你给我挑。」 【我没钱。】洛雪烟实诚地回道。 单看店面装饰之华丽就知道里面的衣服便宜不到哪儿去。且不说她现在身无分文,就是钱袋子在自己手上,她估计钱袋子里的那点钱也买不起一个大全套。 「我有钱,我送你,」江羡年看了眼江寒栖,又道,「再不济还有我哥呢,你就不要担心钱的事了。」 虽然但是,我就是因为你哥才一穷二白的。 洛雪烟拗不过江羡年,只得点头答应下来。看了一圈,她最终相中了一套藕色间白色的襦裙。上杉绣着一只持药杵的雪白福兔,面料金丝交错,有淡粉重瓣桃花刺绣作衬,下裙为间色裙,外罩藕白渐变大袖衫。 她叫店员取下那套衣裙,正巧江羡年也挑好了衣裙,领着店员走了过来。 洛雪烟期待满满地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店员。视线落到托盘里的衣裙时,她傻眼了。 说好的艷色呢! 第25章 .邀约 轩窗四敞,街上熙熙攘攘,楼阁内却寂静无声。鹤形焚香炉裊裊升起几缕轻烟,檀香渗进室内的每个角落。 花口瓷杯中盛着翠绿茶汤,茶香幽幽。今安在端起茶杯抿了口,只觉得清茶润喉过,茶香留唇齿。他放下茶杯,笑眯眯地问坐在对面的人:「江兄,这茶好香。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不喝。」 第三次搭话未果,饶是今安在这般心大也没法再笑出来了。他看了江寒栖一眼,挫败地垂下头。 江兄真的是个好脾气的人吗?今安在深表怀疑。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有些憷江寒栖,总觉得他的目光带着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不止对他,江寒栖对洛雪烟也是冷冰冰的,疏离得好像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 但这些落在江羡年眼里却是正常的事。 「因为我哥对因因有意。你又是跟她单独见面,又是被她送糕点的,他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但他对洛姑娘好像也……」 「这怪我。我哥他脸皮薄,我之前问他问得太狠了,从那以后他就跟因因避嫌了。你相信我,我哥绝对对因因有意。」 男女之情真是复杂。 今安在嘆了口气,喝了口茶,转而观察起周围其他人的神情举止。 跟他们坐在一处的无一例外全是男子,有少年人也有中年男子,有的专心品茗,有的跟同行之人谈天说地,有的则百无聊赖地凭栏远望。每个人身上都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就像是他用若水弓瞄准目标等待最合适的射箭时机一样。 两个女孩子去挑衣服后,他和江寒栖就被店员请上了三楼的茶室。那些人也陆陆续续地上楼落座,等到现在,无一人离开。 「相公!」一个姿容华贵女子的到来让凝滞的气氛稍微快活了些。 「挑好了吗?」其间一个男子站起来,眉开眼笑地走到她跟前。 「这身好看吗?不合适我再......」 「好看好看,娘子美若天仙穿什么都好看,」男子打断她的话,揽着她往楼下走去,「我去付钱。」 众人默默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气氛重新凝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不多时又一个稍年轻些的姑娘走上了楼。还没等开口,一个年轻男子噌的一下站起来,走过去就是一顿夸。 于是第二个离开的人出现了。 投向两人背影的目光有幽怨,有羡慕,还有烦闷。一片唉声嘆气。 今安在对怪异的气氛感到困惑。他想去请教江寒栖缘由,但看到他冷若冰霜的侧脸,又开不了口,只得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一杯一杯地喝茶。 「哥,我挑好了。」熟悉的声音从楼梯方向传来。 今安在循声望去,看到江羡年提裙走上楼。她顶着双螺髻,肆二弍贰武九一伺七腾讯裙整理本文欢应来玩髻尾饰有一对银鎏金钗首,走起路来两只镶金白玉耳环一晃一晃的,眼尾曳有两条上扬的红白细线,眼底微红,像一只纤尘不染的白兔。 江羡年走到江寒栖身旁,在原地转了一圈,问他:「哥,这身好看吗?」 「好看。」在妹妹面前,江寒栖才有了些许笑意。 江羡年转头又问今安在:「今安在,我好看吗?」 四目相对,今安在莫名其妙感觉脸热,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点点头,回道:「好看。」 「有多好看?」见今安在一脸拘谨,江羡年忍不住想去逗他。 被宛如玉兔化身的少女盯着看,今安在的耳朵越来越红。他努力回想刚才从那两个男子口中听到的夸奖词,然而脑子在江羡年的目光中渐渐粘成一团浆煳,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杜家旧宅那天的海棠花开得很好。 是了,她既是明艷海棠,又是圣洁玉兔。 「就是,」今安在顿了下,瓮声瓮气道,「很好看。」 除了好看,他找不出别的词彙来形容江羡年。 得到两个人的肯定,江羡年心满意足地笑道:「这身是因因挑的。」 「洛姑娘人呢?」今安在问道。 「应该快好了,我感觉因因脸上缺点东西,让店员添了点东西上去。估计很快就上来了。」江羡年回道。 「缺什么东西?」今安在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这个嘛,」江羡年拖长尾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寒栖,「保密。」 谈笑间,又有脚步声从自楼梯传来。 江寒栖漫不经心往那边瞟了眼。待看清上楼之人的相貌时,他有些愣怔。 进门时还是一身素白的少女此时换上了以黑金双色为主的裙装,头髮全都盘了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发间插着一只鎏金点翠钗。 点绛唇,画黛眉,浓墨泼素雪。 雪做的人儿,以墨为衣,其间点缀碎金,走起来裙摆摇曳生姿,一步一生辉,像是天上客误入尘世中。 「因因,这边。」江羡年朝洛雪烟挥挥手。 洛雪烟走到江羡年旁边,对她笑着比口型道:【阿年很好看。】 奇蹟阿年诚不欺我,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因因也很漂亮。」江羡年拉起她的手,将她从头到脚细细端详了一番,越看越满意自己挑的衣服。 「哥,你觉得因因这身好看吗?」她问江寒栖。 洛雪烟跟着她的目光望向江寒栖。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 江寒栖这时才发现她眉间贴了金花钿,是莲花样式的。 「哥,因因好看吗?」江羡年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洛雪烟和那只怒面貔貅对上了眼,勐地意识到她身上的色系跟江寒栖身上的色系完全一致,都是黑金双色。 我说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后知后觉江羡年的用意,扶额移开视线,拿起茶杯勐灌一口水缓解尴尬,偷偷在桌子底下用另一只手掐了一把江羡年,瞪了她一眼。 江羡年吃痛本能闪到一边,对洛雪烟傻笑,凑了过去,在她耳边悄声狡辩:「好因因,我真觉得这套衣服挺配你的,让你试衣服没别的意思,你相信我。」 说着,玉兔扑闪着无辜的眼睛,四指併拢,装模作样地发誓。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发誓要三根手指。洛雪烟微笑着去挠她的痒痒肉。 「因因穿这身真的很好看嘛,」江羡年死不悔改,给今安在使了个眼色,怂恿他帮腔,「今安在,我挑的裙子是不是很好看?」 今安在配合地使劲点头:「洛姑娘穿这身很漂亮。」 「你看,今安在都这么说了!」江羡年离开座位躲到江寒栖身旁。 洛雪烟见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收起笑容,规矩地端坐在凳子上,又呷了一口茶。她脑补了下和江寒栖走在一起的画面,如坐针毡。 把她拎出去还好,三个人,江羡年搭哪个都登对。可她加进去以后,路人就是会把同色系的她和江寒栖归到一起。 太奇怪了。 洛雪烟正想着换衣服的措辞,却听到一声淡淡的回应:「嗯,好看。」 她惊讶地望向江寒栖,只见他看着江羡年,夸奖道:「阿年很会挑衣服。」 结果洛雪烟最后还是没能成功换下黑金衣裙,就那么穿着离开了成衣铺。 走出去没多远,江羡年又一头扎进了一家卖首饰的铺子,说是要给洛雪烟再挑几只金簪搭新裙。 今安在站在门口,看江羡年兴致勃勃地给洛雪烟试簪子。 他想起在临水城逗留的某个晚上,江羡年换下平日的短装,穿上漂亮的裙子,头上簪着一支缀着铃铛的簪子,走起来丁零噹啷的,笑起来也会丁零噹啷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他听着铃铛声,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去追簪子上摇晃的铃铛。看铃铛免不了要看江羡年,结果那晚他闭眼,铃铛声不绝于耳,江羡年的一颦一笑也出现在眼前。 沾枕头即睡的少年人难得失了会儿眠。 「今安在。」江羡年突然喊他,沖他招了招手。 今安在闻声走进店里,站到她面前。 「你低下头。」 虽然不明所以,他还是照做了。 「再低一些。」 他将头低到和她一般高。 江羡年凑近了他。 今安在始料未及,惊得一下子要直起身子,刚挣扎了下就听她说:「不要动。」 他于是便老老实实定在那儿任她摆布。 距离过近,视线无处安放,今安在仓皇垂眸看向地面。视野前面是粉白相间的裙摆,隐约可见绣花鞋的鞋面。他闻着淡淡的香气,慌乱地将视线往里收了收,放到自己脚上。 「好了,可以直起腰了。」 今安在站直,听到头上一阵叮叮噹噹的声音。 他的太极髻扎得极圆,像一颗皮包馅多的饱满汤圆。此时这颗圆滚滚的汤圆上插着好几只花鸟髮簪,下面流苏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江羡年早就想对今安在的髮髻下手了,如今终于得逞,忍俊不禁。 江寒栖盯着不远处的两人,忽然感觉手里被塞了个东西。他转过头,看到那朵和他眉间金莲相似的莲花。 洛雪烟点了点他的手背。 江寒栖张开手,发现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能不能把钱袋子还我?我晚上想去那边街上的糕点铺子看看。】 蕴灵镇的街道是分开的,吃的铺子集中在桥那边的街上。 「不还。」 他话音刚落,洛雪烟就抽出纸条,翻到背面。 【你一起来总行了吧?我们两个找时间偷偷去那边,可不能让阿年看到。】 再看到他两单独在一块可就真说不清了。 江寒栖想了想,说道:「今晚去。」 第26章 .金凤蝶 看到女主被闺蜜背叛时,洛雪烟火冒三丈。 枉她还站那个闺蜜和女主的cp,没想到闺蜜是个满嘴谎话的坏女人,把女主心伤透以后便一走了之。 洛雪烟翻到前面,站回女主跟一号男主的cp后才接着看下去。翻过十几页,一个大大的「完」出现在最后一行。 这就没了? 洛雪烟难以置信地重新看了遍最后几行字。 结局是女主封心锁爱,遁入佛门,从此断情绝爱,不再入红尘。 洛雪烟茫然了一会儿,感觉哪里怪怪的,找出第一册 匆匆翻了一遍。 对啊,这不是文,开一群男人的后宫吗?怎么写到后面变成女主跟闺蜜的爱恨情仇了? 洛雪烟看着桌子上的上中下三册,陷入了沉思。 这书是她在临水买的那本女尊文。她没一口气看完,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打发时间,所以也察觉不到剧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跑偏成女主和闺蜜相爱相杀。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买男主股变成女主和闺蜜的cp粉。 洛雪烟理了遍故事线,发现如果整本书主要是围绕女主跟闺蜜之间的感情来展开的,前面出现的男人都是陪衬。 作者是被好姐妹伤过吗? 洛雪烟看了眼作者名,还挺有特色。火炎焱,拆开来六个火。 有人敲窗。洛雪烟放下书,跑到窗边,推开窗。江寒栖在外面。 「走吧。」 她看看对她来说有些高的窗台,又看看他。 「翻出来,我接着你。」 洛雪烟踩着凳子爬上窗台,江寒栖对她张开双臂。她跳下去,被他稳稳接住。 入夜以后的蕴灵镇又是另一种光景。灯笼高挂,彩帛飘摇,繁华气派远远可观,人潮不减反多。 洛雪烟跟江寒栖坐在一家甜水铺子门口,排队等叫号。 【你吃哪个?】洛雪烟扭头问他。 「都可以。」江寒栖对甜点不挑,也没什么具体的喜好。洛雪烟买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 【你点一种,我点一种,我们买两种吃。】 「嗯。」 洛雪烟精挑细选,最后筛出三种甜水,实在难以取捨。 【不要哪一个?】 「都买好了。」 【吃不完。】 「吃得完。」 哦对,她又忘了江寒栖的胃口和他身形不相符合的事。 【能吃四份吗?】洛雪烟看向江寒栖,眼睛亮亮的。 「能。」 洛雪烟如愿以偿地尝到了四种甜水。她掏出做测评的小本子挨个记录,记完后顺手把本和笔递给了江寒栖。 江寒栖有次撞见她写测评,觉得有趣,要过本子添了几句。他点评水平高,字又好看,写在测评里赏心悦目。从那以后,她每次做新测评都会给他留个位置。 江寒栖动笔,洛雪烟就在旁边喝装在小碗里的糖水。 吃到一种口感特别的小料,洛雪烟惊为天人,拿公勺从大碗里找了一个,放到江寒栖的勺子里。 江寒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拿起勺子,吃掉了小料。 「好吃。」他如是说。 甜水铺子跟一家生意红火的糕点铺子挨着,两个人喝完糖水又跑进那家糕点铺子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每种糕点都提供小份的试吃,店里人挤人,没人按规矩排队,要靠自己硬塞才能拿到试吃。 洛雪烟瞄准一种糕点,凭藉纤细的体形顺利挤到最前面。她拿了一份直接塞到嘴里,又拿了一份给江寒栖,紧接着混入另外的人堆里抢试吃。 江寒栖的目光追寻着她,看她像一尾灵活的小鱼在人群里进进出出。店里那么多人,只有他们两个穿着黑金双色的衣服。他一眼就能看到她。 洛雪烟拿到的最后一种糕点是酥。她一手捏着那一小块酥,一手护着,小心翼翼地退出人潮,走到江寒栖面前。 江寒栖伸手要去接。 洛雪烟避开他的手,伸长胳膊,将酥举到他嘴边。这酥过于脆弱,她感觉经江寒栖一拿十有八九会碎成渣。 还是直接送嘴里吧。她心想。 江寒栖看了看她手里的酥,微微低下头,咬住凸出的地方。 酥太小,能咬的地方不大。嘴唇擦过手指。 感受到柔软的触感,洛雪烟身子一僵,挪开视线,飞快缩回手。她找出纸笔,写下:【买哪些?】 做选择对她来说太困难,来之前她跟江寒栖商量好这次由他来选。 怕他一开口就是全包,她随即添了句:【太多了,各买一份的话吃不完,你挑几种。】 江寒栖看了洛雪烟一眼,打消掉各来一份的念头,思索片刻,随便挑了几种。 店里有抽奖活动,根据花费发放对应数量的抽籤机会。 洛雪烟一共得到五次抽奖机会。她抽籤前特地问了奖品。安慰奖剩的最多,还有七十五个,内容为店里新品大全套。 听说安慰奖中奖率极高,洛雪烟挑了会儿,抽了第一支签,没中;她双手合十搓了搓,选出第二支签,签上空空如也;她不信邪,立马又抽了第三支签,还是空的。 今晚不会空手而归吧? 洛雪烟面色凝重地看着筒里的竹籤,虔诚祈祷过后,才慎重地挑出一支签。 第四个空签。 洛雪烟心如死灰,向江寒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她不想再承受第五个空签的痛苦了! 「我来?」江寒栖问道。 洛雪烟点点头,往边上退了退,让出抽籤的位置。她以为江寒栖看她抽籤的惨状会至少纠结一会儿的,哪想到他没动弹,就站在原地,随手拿了支,直接递给解签的店员。 唉,肯定没戏了。 洛雪烟感觉江寒栖那样肯定也抽不中安慰奖。她做好面对第五支空签的心理准备,等待店员说出大差不差的安慰话。连听四次,她都快背下来了。 「恭喜这位郎君,抽到唯一一个特等奖!」 洛雪烟有些懵,难以置信地看着道喜的店员。 她没听错吧?江寒栖不仅中了,中的还是特等奖? 她晕乎乎地听着店员的贺喜,晕乎乎地接过递来的盒子,晕乎乎地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被江寒栖拽出了糕点铺。 「拆开看看。」 直到江寒栖出声,洛雪烟才堪堪回过神来。她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支金凤蝶步摇,蝴蝶做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展翅从盒子里飞出来。 洛雪烟拿出步摇,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又放了回去,合上盖子,还给江寒栖。 「你不喜欢?」江寒栖以为她会留下步摇。 【喜欢。但你】 洛雪烟还没写完,江寒栖就从盒子里取出步摇,插进她的髮髻里。她猝不及防,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但你不留着给阿年吗?这是她还没来得及写完的话。 连她都能笃定江羡年会喜欢这支步摇,更别说是对江羡年喜好颇有研究、处心积虑想讨她欢心的江寒栖。 江寒栖扶正步摇,退后一步看了看位置,说道:「喜欢就送你了,我又用不到。」 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见她喜欢,就那么送出了步摇。 江寒栖拨了下步摇,那只金凤蝶瞬间有了生命,双翅振振,像要起飞。 洛雪烟摸了摸步摇,欣然接受。 小说里江寒栖没去糕点铺子,自然也没抽到步摇这事,更不可能会有给江羡年送步摇的情节,她留下似乎也无妨。再说,她还挺喜欢这支步摇的。 「走吧,再去别处逛逛就回去了。」 难得能出来逛夜市,无论是背着货箱的卖货郎还是拖着奇异尾音叫卖的商贩,洛雪烟看什么都新奇,根本不知道要把视线停在何处好。她走了一段路,看到道边有一个论堆卖手绢的,想起那一沓手绢被江寒栖用得所剩无几,想再买一些备着。 洛雪烟转过头,却不见江寒栖的身影。 人潮攒动,拥着她往前走。她踮起脚,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竭力避开人群。所见皆是陌生的面孔,不安渐渐在心里发酵,她有些慌了。 她好像,和江寒栖走散了。 人生地不熟,她又不能说话,要怎么找到他? 人人人,放眼望去全是人。 洛雪烟感觉自己像人海里一颗小小的沙砾,被浪打得东倒西歪。她无措地被人潮裹着慢慢移动,不知该如何是好。 慌乱之际,她根本没注意到腕上的缚魂索生出一截,延伸到人群里。 手被握住,洛雪烟吓了一跳,下意识要甩开。 「是我,」江寒栖出现在她眼前,无奈道,「不是叫你跟紧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一眨眼的功夫,她竟然能把自己搞丢。 洛雪烟如释重负,反扣住他的手,与他紧紧十指相交。她在冰冷的触感中渐渐找回平静。 江寒栖对上洛雪烟好奇的视线,知道她想问什么。他解释道:「缚魂索。」 洛雪烟看向两人的手。江寒栖的左手无名指多出一圈缚魂索,两条猩红细线各生出一截连在一起,像是从他们体内生出的两条血线,交融在一起,难分彼此。 他说过的,有缚魂索在,他一定能找到她。 两人逛了许久才回到客栈。 洛雪烟熟练地搂住江寒栖的脖子,窝在他怀里,被他抱上窗台。瞄到一抹白色,她转头望去,看到今安在一脸震惊。 江寒栖也跟着转过头。 今安在讪笑道:「我、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江寒栖:「......」 洛雪烟:「......」 第27章 .妖气 计划离开蕴灵镇的前一晚,四个人跑到镇子里最大的酒楼——摘星楼,吃最后一顿晚饭。 摘星楼坐落于蕴灵镇中心,坐西朝东,由数个楼阁亭榭相连而成,四柱七层,俯瞰蕴灵。 楼尖直顶苍穹,夜至星闪时,于楼下观望,可见「星落楼顶,楼顶繁星」的奇观。摘星楼一名,由此得来。楼的各层并不一般大,底宽顶窄,每层有每层的价格,越往上越贵。 听闻此次有扮演十二花神的女子登台表演,江羡年一掷千金,买了六楼的位置。 花萼会是等不到了,但可以见见扮演十二花神的神女。 洛雪烟扫了眼菜谱上引经据典的高雅菜名,感觉自己像个绝望的文盲。她将菜单推给江羡年,让出了点菜的重任。 点菜这事还是让有文化的人来吧,她连菜名都看不懂。 今安在显然也没怎么来过豪华的酒楼。他拿着菜单看了会儿,同样也看不出什么门道,索性把菜单交给了江寒栖。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同病相怜,惆怅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嘆了口气。 洛雪烟无所事事,想起六楼观景绝佳,离席到窗边眺望。 夜幕之下,灯火通明,游人如织,木舟叶叶。她一边回想这两天逛过的地方,一边将望到的夜景和记忆一一对应。 一座拱桥映入眼帘,隔得太远,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轮廓。洛雪烟的心没由来地一沉,之后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蕴灵镇的桥…… 搭在栏杆上的手不自觉握紧,心脏突突跳起来,周围的喧闹像浪潮一般勐地退去,唿吸变得困难。 蕴灵镇和桥…… 她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理不出头绪。 记忆平白空出一块,像是突兀出现在海中的礁石,露个黑尖,被浪一扑,踪迹难觅,隐隐约约有点形状,但它还在那里,只是看不清晰。 蕴灵镇……桥…… 她开始感到害怕。嵴梁骨窜上难言的惧意,令她浑身发冷。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一样,一胀一缩的震颤在耳边迴荡,轰轰作响。 「因因!」 急切的唿唤拉回了深陷记忆旋涡的思绪,洛雪烟喘上气,怔怔地回过头,看到江羡年满脸担心地望着她。 「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羡年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施力按了按掌心。 洛雪烟摇摇头,展颜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江羡年看着小姐妹血色全无的脸,仍是放心不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担忧道,「怎么这么多冷汗?」 洛雪烟摇摇头,拉着她离开窗边。她安抚完江羡年,重新落座,再抬头时,对上一双凤眸,眼里一如往常看不出情绪。 她笑了笑。 对面的人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良久,琴声奏响。 身着绫罗绸缎的姑娘们托着餐盘,步步生莲,伴着琴声有条不紊地按桌上菜。 菜全,乐器齐奏,漫天花舞。 有一婀娜多姿的女子跳着轻巧的舞步行至台上。裙裾飘飞,长袖曼舞,摇曳生姿,倾倒众生。 乐声转急,她随之旋转,托花素手拂过之处,金蝶忽隐忽现,衣裙刺绣上的金绣耀耀生光,宛如金浪荡开。一提一沉,一唿一吸,柔媚勾人,却自带风骨,不见风尘气。 花、蝶、美人,三种元素搭配成一副绝美的画卷。在场的宾客无不屏息凝神,静静地观赏着曼妙舞姿,每个人的眼睛都钉在台中央的舞女身上,无一人动筷。 乐声越来越快,七重锦衣裙摆大张,犹如绽开的花蕾。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女子恰好跳完最后一个舞步,裙摆合拢,如花含羞合瓣。只见她面朝台下,一双水眸顾盼生辉,粉腮生红云,眼尾上扬,美而不妖。玉手张开,数十只金蝶以她为中心,朝四面八方飞去,渐渐化为虚影。 曲终,舞完,花落,蝶灭。 台下掌声雷动,女子行过礼,踩着轻盈的莲步离开了舞台,仿佛天仙腾云。 乐师再次奏响乐器,又上来几十名舞女伴乐起舞。舞姿虽美,却远不及第一个上台的女子那般惊艷,席间陆陆续续响起觥筹交错之声。 「感觉好像做了场美梦。」江羡年拍拍脸,还没回过神来,有些愣怔地看着舞台。 洛雪烟点头贊同。她的魂儿被开场的舞娘勾走了一半。方才某个瞬间,她以为自己身处仙境,在看仙女起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怪不得六楼座位昂贵却一座难求,六楼可是能看到仙女跳舞的地方!活该赚大钱! 「那位姑娘就是花萼会的十二花神吗?」今安在问道。 「是她,」江羡年嘆息一声,「可惜了,看不到她跳花神舞,肯定比刚刚那支舞更美。」 能看到的。洛雪烟在心里应道。再过不久,画皮妖应该就会去献花了。 蕴灵镇菜系南北混杂,虽以甜咸为主,也会冷不丁冒出几道辣菜。不过摘星楼的辣菜为了迎合素雅,在外观上跟甜口菜并无二致,洛雪烟也是无意中夹到才知道有道菜里放了辣椒。 她虽偏爱甜口,对辣也来者不拒,有时嘴馋还会主动搞点辣的东西吃。许久没吃到辣,她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放到碗里。 对面伸来一双长筷,洛雪烟认出拿筷子的手是江寒栖的。 那双筷子夹走一点辣菜。 洛雪烟看了他一眼,扭头看台上的美女们跳舞下饭。不多时,她听到对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抬头看去,发现江寒栖正在灌水,碗里还有没吃完的辣菜。 他放下杯子,咳嗽还没止住,咳得整个人在抖。他捂着嘴,眉头紧皱,拿茶壶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原来他一点辣也吃不得吗? 洛雪烟看着他喝水,跟着吃了一口辣菜,没觉得有多辣。她疑心是夹了上面的菜,没入味,特意去汤下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还是那个辣度。她上小学初次尝试的辣条都比这菜辣。 然而江寒栖的唇色肉眼可见地加深了些,红艷艷的,跟吃了小孩似的。 洛雪烟忽然有些想笑。杀人不眨眼的冷面恶鬼竟然吃不了辣。嘴角扬起来没多久,对面射来一道凌厉的目光,还含着些许幽怨。她竭力压住笑意,低下干饭,佯装无事发生。 吃着吃着,三个除妖师骤然变了脸色。 「有妖。」江寒栖率先点破。 「在楼上。」今安在看向摘星楼的顶层。 「还是个大妖。」江羡年接上话。 来了。洛雪烟心想。 点翠打量着无故出现在花瓶里的杏花。 「点翠娘子,这......这不是......」侍奉她的丫鬟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差点没拿住手里的托盘。 绮华当时收到的第一种花就是杏花。 「不是说是十二花神赐福吗?」点翠笑道,抽出了那枝杏花,拿在手里把玩。 「不是赐福,是,」丫鬟定了定神才接着颤声道,「是妖。」 「妖?」 「我听兰儿她们说绮华娘子是被妖所杀,死相极惨。娘子要不还是别接花萼会的邀请了......」 「小春你跟了我多久了?」 「七年。」 「那你知道我盼了多久的花萼会吗?」 小春摇头。 「十年。我盼了整整十年。」 「可是娘子,你若扮演十二花神会被妖......」 「为十年所盼之愿,我死而无憾。」 点翠将杏花插回瓶中,掐去几片位置不太好的杂叶,把叶子放到空托盘里,笑意盈盈地调侃道:「这妖之前给绮华送花,现在又给我送花。看来我也不比她差嘛。」 小春看着她一脸无所谓,不知该说什么话好。她家娘子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固执,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通报,说是有除妖师求见。 点翠应允后,转头对小春笑道:「你看,花神娘娘赐福了。」 缚魂索停在窗边,止步不前。 「那妖隐去踪迹,没法追踪了。」江寒栖收回缚魂索。 「这花是那妖送的?」江羡年指了指瓶中的杏花,看向点翠。 「也许吧,」点翠眉眼含笑,细细端详江羡年的脸庞,接着道,「姑娘模样生得真好。」 绝色美人的夸奖来得突然,江羡年愣了愣,有些害羞道:「谢谢。」 「送杏花有什么讲究吗?」今安在问道。 「十二花神,十二种花,杏花是其一。」点翠应道。 「被妖盯上,你不害怕?」江寒栖看向点翠。 一般人得知有妖,十有八九会陷入极度的不安,恨不得拿根绳子将除妖师拴在身边,以期面面俱到的庇护。 但点翠却与众不同。从进门告知来意到勘察踪迹,她自始至终都是慵懒松弛的状态,好像他们带来的消息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样。 「我怕它就能离开吗?」点翠反问。 她点了点杏花,自顾自说下去:「既然如此,还不如赏赏送来的花来得舒心。」 「点翠!点翠!」 门外忽然传来焦急的唿喊,一满脸富贵相的中年男子急三火四地走进屋,身后跟了几个随从。 「钱老闆。」点翠不慌不忙地躬身行礼。 「点翠,你收到花了?」中年男子看着她,脸皱得像苦瓜。 点翠还没应答,他看到桌子上的杏花,脸色更加难看,随即看向点翠,目光中带着探究:「那花萼会……」 「钱老闆放心,我照演不误。」 得到点翠承诺,钱进宝抹了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紧绷的身子舒展开来,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这时才发现屋子里还有旁人。 「这几位是?」 「我们是除妖师,发现有妖出没所以冒昧上楼探查。」今安在应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钱进宝一下来了精神。他扫视一圈,排着把四个人看了遍,喜笑颜开:「看几位少侠气度不凡,没想到是除妖师。」 他有的没的吹嘘了一堆,尔后突然转了话锋:「几位可否在花萼会结束之前留下来护点翠周全?事成之后,钱某必有重谢。」 「这……」江羡年面露难色。 去怀梦山的船票已经买好了,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起程。 「现如今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其他除妖师,点翠被妖物盯上,我是真怕她有什么闪失。」钱进宝又瞄了眼杏花,发出一声重重的嘆息声。 「不会有事的,钱老闆。」点翠嘴角挂笑安慰道。 「离花萼会还有几天?」江寒栖问道。 「抛去今天,还剩十一天。」 江寒栖看向江羡年,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那我们就待到花萼会结束吧。」 第28章 .织娘 晨光熹微, 鸟鸣碗转。 洛雪烟悠悠醒来,睁开眼,入目是祥云鲛绡的帷帐。她翻了个身, 将脸埋进枕头里, 闻到馥郁的桂花香。残余的睡意圈住意识,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拱了拱枕头, 伸手挑开纱帐。 淡淡的日光透过窗棂,将窗边的那枝桂花照得晶莹剔透。 洛雪烟缓了缓神, 掀开被?子下了床。她走到窗边,推开窗。蕴灵镇还在沉睡, 安安静静的,不见?昨夜的繁华。 那座桥再次出现在视线中。 她盯着看了会儿,留意起桥的周围。附近并没有什么显眼的标志,平平无奇的石拱桥横在河上, 连接两岸。 她又往远处看了看。 桥的位置在蕴灵镇边缘,再远, 就出了镇子。 微凉秋风划过脸颊,她打了个喷嚏, 带上了窗。 洛雪烟穿好衣服, 坐到梳妆檯前思考怎么敷衍今天的髮型。她还没学会盘头髮,至今只掌握了用簪子绾髮煳弄。她摆出所有的首饰,那只金凤蝶步摇在朴素的髮簪里格外显眼。 想起江寒栖眉间的那朵金色莲,洛雪烟抬头看向镜子。她眉间已经没有花钿了,身上又换回?了一贯的素衣。 怎么看都用不上这只步摇。她没别的艷色衣服, 好像也只有那套黑金衣裙能搭金凤蝶步摇。 以后得再买一套艷色衣服。洛雪烟惋惜地?看了看步摇,拿起旁边的簪子, 绾起了发。 洛雪烟按江羡年的留言找到东花厅。那里的人出乎预料地?多。江寒栖站在窗边望远,江羡年和?点?翠相?谈甚欢,今安在在旁边捧着杯茶喝。 「因因。」江羡年跟她打招唿。 洛雪烟走过去,在她身旁找了个位置。 「话说洛姑娘的乳名是哪两个字?」点?翠一直听江羡年喊洛雪烟乳名,不免有些好奇。 「因果的因。」江羡年回?道?。 「竟是因果的因?有什么讲究吗?」点?翠追问。 洛雪烟对她摇摇头。 她的小?名没什么深意,就是小?时候刚学写字那会,她写不好「烟」,总是写成隔了十万八千里的「火」和?「因」。她那好哥哥看见?以后就拿这个来取笑她,一口一个「因因」的叫她。家里人觉得顺口,就拿「因因」做了她的乳名。 也不知道?我出车祸以后他什么反应…… 洛雪烟还记得出车祸的前一个晚上给家里打视频。她哥当着她的面连炫四?块糖醋排骨刺激她,气得她恨不得沿着网线过去揍他一顿。 现如今她无父也无母,更遑论有个和?她吵吵闹闹、陪她慢慢长大的哥哥。有的人,一见?面就吵架,见?不到却甚是想念。她哥便是其中一个。 「洛姑娘的皮肤真好,有什么护肤的心得吗?」 出乎意料的问句驱散了淡淡的伤感?,洛雪烟眨眨眼,对上点?翠渴求的目光。 「因因是天生丽质啦。」江羡年替她应答。 「还以为能讨到美白的方子,」点?翠佯装失望地?蹙了蹙眉,看了眼自己的手和?洛雪烟做对比,接着道?,「看来还得下点?功夫在美白上。」 被?大美人吹捧肤色并且自愧不如,洛雪烟受宠若惊,写下:【点?翠娘子已经很白了。】 点?翠白如瓷器,哪里还需要美白? 「还可以变得更白的。」点?翠认真道?。 「我算是知道?你为何可以成为蕴灵镇第一美人了。」江羡年感?嘆道?。 「为何?」 「我就没见?过有比你更执着于变美的人。」 昨夜入住,点?翠敲开了她的房门。江羡年本以为点?翠畏惧妖物之事才来找她,没想到寒暄过后的话题是美白护肤。 江羡年真觉得点?翠已经够美的了,不然她也不会一不小?心就看呆。可美人自己却不觉得。 「谁会拒绝变得更美呢?」点?翠笑道?。 所以她只当自己是个美的人,而不是最美的人。因为「最」限制了变美的所有可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美外,自然也有美。 机织声?接连不断,像海浪声?一样此起彼伏。 梭针卷着各色蚕丝细线,在一双粗糙的手中来回?穿梭,像一只灵活的鸟在织机上上下翻飞,衔来一寸寸轻如蝉翼的花罗。 「阿九。」 手停下来,街道?上的喧闹声?有机可趁,涌进了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阿九回?过头,看到一娉娉裊裊的美人立在门口。她感?觉狭窄的屋舍顷刻间生出光辉,光打到身上,照得她嵴樑不禁弯了些。 在美人面前,她这样丑陋的人总是抬不起头的。 「点?翠娘子。」阿九赧然地?笑了笑,两颊的雀斑被?撑开。她起身走向点?翠,看到她后面还跟了两个面生的少女。 对上陌生人打量的目光,阿九僵脚步顿住,浑身紧绷,雀斑又聚拢到一起。 「你不用紧张,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点?翠看出她的紧张,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以示安慰。 点?翠转过身,向阿九一一介绍:「这位是江羡年,这位是洛雪烟。」 「阿九姑娘好。」江羡年打了个招唿,洛雪烟也跟着展颜一笑。 「两、两位姑娘好。」阿九的声?音小?到微不可闻。她低下头,终是没敢正视她们。余光瞥到点?翠裙摆上的莲蓬暗纹,她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衣裙,羞于出现在少女们的面前。 点?翠和?她们才像朋友。 阿九感?觉自己难看得格格不入,如同沾在别人鞋面上的一团污泥,惹人厌烦。云和?泥做朋友,是她高攀了。 「阿九她有些怕生。」点?翠向江羡年解释道?。 「那我跟因因在门口这里等你。」 「不、不碍事的,两位请进。」阿九弯了弯腰,拘谨地?做了个欢迎姿势。她依旧连话都说不利索,声?音不稳,好像在狂风中瑟瑟发抖的枝头叶。 江羡年看向点?翠,迟疑不决。 「你们在门口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出来。」点?翠说完,牵着阿九的手引她走到织机边上,开了个闲谈的话头来安抚受惊的她。 阿九慢慢镇定?下来。她鼓起勇气看向还站在门口的两个少女,小?声?道?:「两、两位姑娘还在门口。我去、去把她们请进来。」 她们是点?翠的朋友,她不能让点?翠难堪。 「那我现在喊她们过来?」点?翠问道?。得到肯定?后,她叫来了两个少女。 「我、我去沏茶。」阿九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她本就矮小?,穿的还是灰扑扑的衣物,畏畏缩缩的模样活像一只长久不见?光的胆小?硕鼠,蜷缩在繁华街道?里的阴暗洞穴里,稍有不慎就会被?一点?风吹草动吓得魂不守舍。 「不用麻烦。我们不喝茶。」江羡年不自觉地?放低了说话的音量,唯恐声?音大了会再次吓到这个怯懦的妇人。 「对、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我、我……」阿九的头埋得更低了,话说得磕磕巴巴的。她难为情?地?攥紧上衣下摆,嵴背弯了又弯。 她让点?翠丢人了。 「不关?你事,是我带人来之前没知会你一声?。若说有错,应该算在我身上。」点?翠抚上弯曲的嵴背,低眉自责道?。 「点?翠娘子。」阿九惊慌失措地?看向她。 「终于抬头了。」点?翠露出诡计得逞的得意笑容。她深谙阿九的性子,假装自责这招屡试不爽。 阿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点?翠此举何意。她欲言又止:「点?翠娘子,我……」 点?翠跟她说过要抬头挺胸,可她还是改不掉含胸驼背的习惯。 「慢慢来。这样就好。」点?翠放开手,阿九的嵴背没再弯回?去。 她想起手里还提了些东西,一拍脑袋,嗔怪道?:「瞧我,进门光顾着说话,把此行的目的忘了。」 「这是成芳坊的胭脂水粉,你先试试这一套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另物色。这里边是窈窕阁的百花膏,可以祛斑美白,早晚各抹一次。这边是调理气血的草药,服用事项都在药包上贴的纸上,你让你们家重?山看看怎么服用。」 点?翠每说一个就把东西塞到阿九手里。等她说完,阿九手里提了一堆包装华美的盒子。 「太、太多了,我没什么可、可以给点?翠娘子的。」阿九呆呆地?拎着东西,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人生几十载,她收过的礼寥寥可数,大部分是点?翠送的。 「你织的流彩锦就是上好的礼物。」点?翠回?道?。 「我现在、在织云烟罗,等、等织好给点?翠娘子送去。」 「好,」点?翠笑着应完,又请求道?,「我的朋友没见?过织布,想看一看。能拜託阿九给她们演示一下吗?」 「好。」 阿九坐回?织机板凳上。落座后,她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目光炯炯有神。那双笨重?的手娴熟地?操纵线条,令亮晶亮晶的纬线压住一根又一根经线,通透的花罗一点?点?从?下端延伸,慢悠悠地?吞掉架好的经线。 「咵唧、咵唧。」 不绝于耳的打纬声?造出特殊的屏障,隔绝了屋外的嘈杂。 洛雪烟正沉醉在富有节奏感?的打纬声?中,却见?阿九停了下来,望向门口。 「重?山和?虎子回?来了。」她说。 洛雪烟转过头。外面人来人往,没人站在门口。 错觉?她正打算回?头,却见?门外进来一个体貌丰伟的青衣男子,旁边跟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脸上也有几颗雀斑。 「阿九。」「娘。」 阿九的…夫君?洛雪烟不太确定?青衣男子跟阿九的关?系。两人看起来像两个世?界的人,放在一起着实违和?,但看小?男孩的眉眼又能依稀看出两人五官的特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点?翠娘子又来找阿九了。」万重?山点?头示意。 「嗯。」点?翠笑容淡了些,客气地?问了声?好。 在阿九起身迎接来人时,点?翠简短地?介绍了男人和?小?孩的身份。跟洛雪烟猜的一样,男人的确是阿九的丈夫,虎子是他们的儿子。 在丈夫面前,阿九放开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万重?山比她高太多,他说话的时候阿九就仰头盯着他,爱意满得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来。 身材矮小?的她站在万重?山旁边,像是灰色小?鼠遇到修长翠竹一般,腰板挺得是那么用力,以求能一睹竹子的风采。 爱使自卑者抬起了头。 看着夫妻两人的互动,洛雪烟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她看向那个被?叫作「虎子」的小?男孩。他似乎在发呆,表情?木木的,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像是被?下了定?身咒。 其他人在说话,没人注意年幼的孩子和?口不能言的她。 洛雪烟从?袋子里掏了把糖,偷偷晃了晃手,然而虎子却无动于衷。她又晃了晃,虎子没反应,倒是引起了江羡年的注意。 「怎么了因因?」江羡年问她。她这一问将其他人的目光也问了过来。 洛雪烟摊开手,指了指虎子。 「虎子,姐姐给你糖怎么不理人呢?」万重?山推了推虎子的肩膀。 「糖,哪里有糖?」小?男孩这才醒了神,掀起眼皮看向洛雪烟。 洛雪烟将糖放到并在一起的小?手里。虎子惊喜地?看着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胖乎乎的小?脸总算有了生气。 「要对姐姐说什么?」万重?山问道?。 「谢谢姐姐。」 「这孩子,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总在发呆。」万重?山责备道?。 「可能是去学堂温习累着了。」阿九慈爱地?摸了摸虎子的脑袋。 虎子还沉浸在得到一把糖的喜悦里,一边念叨着糖一边咯咯地?笑。洛雪烟见?他喜欢,又抓了把糖放到他手里。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虎子反覆重?復着这两句话,憨态可掬的小?模样逗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黄昏将至,点?翠要回?摘星楼准备晚上的演出,跟阿九道?了别。 打纬声?和?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淹没在喧闹里。 走出没多远,洛雪烟打了个喷嚏。 第29章 .皮囊 杏花、牡丹花、山茶花、芙蓉花、山茶花, 每天一朵,但见花,不见妖。 点翠泰然自若, 见花便收, 找了个大花瓶供养起来。她不急, 江羡年急, 连着两个晚上熬大夜盯梢, 却仍是?一无所获。太阳落山前,花总会凭空出现在某处。 肩膀一沉, 洛雪烟往旁边看?了眼,江羡年靠着她睡着了。话本从她手中掉落, 顺着腿滑到地上。 洛雪烟拆掉江羡年的髮钗,轻轻将她放倒在床上,替她脱了鞋,盖上被子, 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话本。那话本不是别的,还是?那本走向诡谲的女尊文。 她拿起话本, 翻开的那页恰好?是?女主闺蜜首次出场的大段外貌描写。她重温了一遍,还是?觉得作者对闺蜜这个角色还是?有?一丝丝偏爱的。按设定来看?, 她的相貌比女主还要?美一些。 秦雁落, 名字也好?听。 洛雪烟合上话本,看?了眼江羡年的黑眼圈,心想原来女主熬夜也难逃黑眼圈的制裁。她笑了笑,随手将江羡年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 她放下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融入主角团, 逐渐成为除妖小?分队的第四人。她早就忘了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原着虽没?完结,但洛雪烟知道最?后的结局不会太好?。 作者在简介里标上了醒目的be字样, 并且多次表明铁三角最?多只?能活一个。江寒栖必死?无疑,江羡年和今安在生死?未卜。 她不聪明,武力值为零,什么金手指也没?有?,别说是?给主角团改命,她怀疑自己搞不好?会死?在后面哪个兇险的副本里。 所以她一开始就告诫自己:别交心,你?只?是?一个看?客,最?多只?能陪他们走一遭,看?他们所看?,听他们所听,感?他们所感?,记住他们的故事。除此之外,你?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守不住自己的心。 洛雪烟望着江羡年的睡颜,有?些惆怅。她不知道自己能当多久的看?客。她想独善其身,却做不到独善其身。有?时,她听着江羡年的声音,脑海中会弹出关乎她命运的剧情?转折点,然后越想越难过。 要?是?没?遇到江寒栖该多好?,她心想。 如果没?有?江寒栖,她还是?太守府里闲散的养花女,每天最?大的烦恼应该是?决定三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还未到来的今后发愁。 可偏偏,她遇到了他。他将她强势地拖进剧情?,让她成为了推动故事发展的一份子。 江羡年翻了个身,洛雪烟替她掖好?被角,心道:好?好?睡一觉吧。 虽然小?说里没?有?写画皮对江羡年图谋不轨的情?节,保险起见,她临走前还是?贴了几张血符在帷帐上。她回到聆音厅,点翠在习琴,江寒栖站在角落守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洛雪烟走到江寒栖身旁。 「阿年睡了?」江寒栖问道。 洛雪烟点点头,写道:【血符快没?了。】 江寒栖会不定期给她画一堆血符用于防身。上次给她是?在大半个月前,袋子里的血符所剩无几。 「明天给你?。」江寒栖回道。 他之前都是?在需要?放血平復无生妖性?的时候顺带着画血符。后来鲛歌的安抚效果越来越强,他不再?需要?靠自残的法子压制妖性?,也就没?怎么画过血符。 【最?近还好?吗?】江寒栖有?段时间没?来找她唱鲛歌了。 「嗯。」没?有?压不住的杀意困扰,他夜夜无梦,好?眠天明。 今安在在聆音厅探查一圈一无所获,回到厅内,看?到江寒栖和洛雪烟两人。正要?打招唿:「江……」 江寒栖的手伸向旁边。 今安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敢轻易打扰。随后,他看?到洛雪烟找出一个油纸包,放到他手上。 江寒栖再?次伸出手,这次得到的是?洛雪烟的手。 今安在瞪大了眼。 普通朋友也能这么牵手吗? 上次他无意中撞见两人夜游回客栈,洛雪烟交代了前因后果,反覆强调她跟江寒栖只?是?普通朋友,让他不要?多想,更不要?对江羡年说这件事。事后江寒栖也再?三声明他跟洛雪烟毫无关系,不准他声张。 他看?着牵在一起的两只?手,想起江羡年的话。 还是?江姑娘看?得透彻。今安在嘆了口气。他见识太过短浅,看?不透人情?世故。 老?道士曾对他说过,世间万物,唯情?难勘。他们的道不在天,不在地,而在七情?之中。等什么时候他能参出情?为何物,他也就能得道。 他问老?道士可曾得道。 老?道士笑咪咪地灌了口酒,只?说了八个字,入道半生,悲喜交加。 今安在又问他悟道缘何会悲。 这次老?道士没?回答,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他去背书。 今安在看?了会儿?,笑着摇摇头,蹑手蹑脚寻了个角落立身。 琴声悠扬,绕樑不绝。一曲终了,头髮花白的琴师沉默许久,对点翠说:「点翠,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 「学生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你?现在弹得比我好?。」 「恩师,我……」 「点翠,我跟你?说过的,等你?出师,我就回乡养老?。」 「可……」 「没?有?可是?,我会留到花萼会那天的。」 相识十五年,点翠最?了解琴师的脾气,她默了默,毕恭毕敬道:「好?,我会好?好?准备花萼会的,定不会让您失望。」 「陪我走走?」 「好?。」 秋风徐徐,天高气爽。琴师凭栏远眺,蕴灵镇铺满视野,和他第一次登摘星楼见到的相差无几。 景物未变,年岁渐长。他生出一根根白髮,点翠也慢慢从那个孤苦伶仃的孤女蜕变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点翠娘子」。 点翠不是?他的收的第一个学生,却是?他最?欣赏的那个学生。她不聪慧,但足够勤勉,而且野心勃勃,看?准了什么就卯足劲去争取。 他来摘星楼最?先看?好?的是?绮华,觉得她颇有?天赋。至于点翠,他实在觉得她不是?学琴的好?苗子,连考试名额都没?给。 点翠不服,他教别人,她就旁听。收徒考核那天,她不请自来,抱着求来的琴,跟其他人一起参加了考试。她虽不是?弹得最?好?的那个,但意外地胜过绝大多数人。 于是?他也将她收为了徒弟。 除了琴,她在其他技艺里也没?什么天赋。舞,歌,棋,书,画,绮华轻而易举达到的高度,点翠总是?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够到。不止技艺,就是?论外貌,点翠也略逊一筹,不如绮华貌美。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哪里都比不上绮华的小?丫头,在十三岁那年目睹花神赐福之后,信誓旦旦跟他说五年之后,她也会化身十二花神,赐福人间。 从那之后,点翠练得更加刻苦,竟达到了能和绮华持平的地步。她在外貌上也苦下功夫,到处寻变美的法子,吃草药,控饮食,习化妆,渐渐地,提起第一美人,也会有?不少人脱口而出「点翠娘子」四个字。 十八岁那年的花萼会,花神扮演者要?从她和绮华中抉择。最?后一票落到了画美人扇的丹青师手里。 丹青师选了绮华。 花萼会举行那天,点翠闭门不出,独自在房间里呆了一天。第二天他授课,点翠按时到场,还跟以往一样在课后缠着他问东问西。 「点翠,收徒那年你?恨过我吗?」 「没?有?。」 「为何?」 「是?我天资愚钝,入不了您的眼我没?觉得不公平。」 琴师笑了笑,看?向她,问道:「花萼会势在必得?」 点翠听出琴师的话外之音是?在说妖物作祟,问她是?否会因此退缩。 「势在必得。」 为了十八岁那年的未遂之愿,她无所畏惧。 察觉到妖气,江寒栖警惕地绷紧身子,对洛雪烟说:「你?呆在这儿?,我上去看?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今安在也第一时间察觉到妖气,还没?行动,看?到江寒栖折回了聆音厅里。 「我上去就行,你?去外面看?着点翠。」吩咐完,江寒栖提着千咒赶往妖气外泄之处。 花瓶中,水仙亭亭玉立。屋内空无一人。 江寒栖在屋子里转了圈,走出门,迎面遇上点翠的贴身婢女。 小?春托着一匹布,见到他笑嘻嘻地叫道:「江公子。」 「在我之前,你?有?见过什么人进屋吗?」 「除了江公子没?人进去。」 「你?进去过吗?」 「没?有?。」 千咒当头砸下,砸烂了和善的笑脸。血肉横飞,布匹落地。 「房里有?这个婢女的味道,你?撒谎了。」江寒栖面无表情?地用千咒一挑,将□□甩到墙上。披着小?春皮囊的画皮闷哼一声,贴墙滑到地上,倒在血泊中。 妖气消散,人类死?亡的气息居上。 江寒栖静静地看?着小?春的尸体,千咒在他手里转了半圈,对准头颅。他手上施力,千咒划开空气,发出急促的破空音。 就在这时,小?春忽然动了。她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贴着地面飞快爬行,沖向窗户,眼看?着扒上了窗台。 千咒落到嵴骨的位置上,响起的却并不是?骨裂声,而是?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打到墙面的声音。 不对! 江寒栖跑到窗边,探头往下看?。街道上人挨人,热闹一如既往。他看?向半个身子伸出窗外的小?春。 空荡荡的皮囊随风飘荡。 第30章 .断尾 细细雨丝如烟如雾, 悄然?洒落在瓦砾堆中的枯枝败叶中。雨水滴落到河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微小的涟漪。涟漪交叠,乱纹频显, 夜里下起的雨源源不断地将秋寒运至人间。 风里裹挟的寒意渐显锐利, 吹到皮肤上像是有刀尖划过, 洛雪烟打了个冷颤, 混沌的意识变得?清醒,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吸了吸鼻子, 一只鼻子已经彻底塞住了。 她看着哈出的白?气,疑心?是夜里睡觉时没盖好被子, 着了凉。她感觉自己跟喝醉酒似的,整个人浮在半空中,脚下没什么实感。 洛雪烟轻轻晃了晃头,试图驱散纠缠不休的倦意。她疲惫极了, 浑身软绵绵的,油纸伞得?两只手抓着才不会被强势的秋风捲走。 她此时无比怀念以前那个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健康身体。原身身子骨太?弱, 三步一喘,五步一咳, 她都?那么注意保暖了, 一降温就换上了厚衣服,结果还是逃不掉感冒的命运。 等回去弄点姜汤喝喝。 洛雪烟强打起精神,抬头看向跟调香师交谈的点翠。 小春死?后,点翠消沉过一个晚上,第二天见?面又是那副干劲满满的样子。 有不少人劝说她放弃花萼会, 她没有理会,甚至比之前更为上心?, 凡事亲力亲为,又是跑到定做花神裙的成衣铺打听进度,又是跑到负责花神头饰的工匠那里确认工期。 今日点翠跟调香师约好取花神香,冒雨来到建在蕴灵镇边缘的老牌香坊。怕出意外,他们四个一起坐马车陪她来的。 冰凉的雨打在手臂上,洛雪烟斜了斜伞,挡住转向的秋风。脚下踩到小水洼,鞋底凉意沁骨,她低头看了一眼?,挪了挪位置。 还好现在下雨也不会长?尾巴。 洛雪烟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拢到耳后,看到一截烟紫色的下摆。她抬了抬伞,一个修长?的背影映入眼?帘。 江寒栖不知什么时候跟江羡年换了个位置,恰巧挡住了吹向她的风。 洛雪烟以目光丈量江寒栖的肩膀,想起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狂风骤雨里,路人慌忙避雨,他却走得?不紧不慢,背着她穿过长?长?的街道。她趴在他背上,鼻子里全是青木香气,就那样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不得?不说,肩宽的人背人也舒服。她心?想。 点翠顺利拿到花神香,一行人离开香坊,朝着连接两岸的石桥走去,迎接的马车在桥的另一端等候。 江羡年率先走上台阶,目测桥的宽度,估摸只有三步之宽。她转头问点翠:「这桥这么窄,没人提出要重修吗?」 石拱桥狭窄,两人并?排走勉强还行,三人并?排就有些拥挤,是以马车根本无法通行。这桥出现在哪里都?说得?过去,可出现在崇尚大气的蕴灵镇就显得?不伦不类,像是鸡混进了鹤群里。 「这桥有些年头了,住在这边的老人捨不得?,拦着不准拆。僵持不下也就不了了之了,」点翠在她后面上了桥,「话?说这桥还算蕴灵镇的一个景点呢。」 「景点?」江羡年仔细看了看石桥,感觉只有「窄」能姑且称得?上特色,其他地方都?平平无奇。 「对,这桥有双拱。月亮半满之时过来会在水里看到三个半圆的影子,因而得?名『月朋桥』。江姑娘日后可以挑个月亮半满的时候来这儿看看。」 月朋桥? 洛雪烟抬头看向静立在雨里的石桥。她隐隐约约要想起些什么,但?记忆有所空缺,苦思冥想换来的是头痛欲裂。 月朋桥,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眼?皮沉重到几乎睁不开眼?。 在哪里听说过呢…… 脚步虚浮到几乎站不稳身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月朋桥……桥…… 手上无力,油纸伞被风吹走,淋了一身雨。 桥…… 有谁在喊她的名字,好像是从身后传来,声音听不太?清,似隔了一层水雾。 蕴灵镇的桥...... 天旋地转,她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意识归于黑暗。 乌鸦收翅而栖,蹲在干瘦的枝条上俯视大地。万里无云,如弯钩般清瘦的月挂在夜空中,像是有人割破天幕泻出的天光。四下无风,郁郁葱葱的树木沐浴在月辉里,沉默不语。 树枝断裂声突兀地响起。 霎那间,乌鸦飞离,风起长?林,唯有弯月如初,静照万物。 一个白?色身影从林中冒出,是个狼狈的少女,髮髻散乱,素衣带血,面色惨白?。 她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一停下脚步便会坠得?她立刻跪倒在地,但?她不能停下。 有人在追杀她。 脚被突起的树根绊了一下,身体前仰,她慌乱地扶住树干,堪堪稳住身形,继续慌忙逃命。 跳进河里就没事了。 她一遍遍这么告诉自己,踉踉跄跄地穿过杂草丛生的树林朝水流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救命的河终于出现在眼?前,少女跳进河里,双腿沾水即化为银白?色的鱼尾。不安慢慢消散在平缓的水流之中,她潜在河底,摆动鱼尾顺流而下。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她浮出水面,往岸上看了一眼?,那人没追上来。回过头,不远处是一座朴素的双拱桥。 她记得?桥那边的镇子叫蕴灵镇。 看来得?到镇子里避两天了。 后背的伤隐隐作痛,她疼得?龇牙咧嘴,却仍不敢轻易停下,又一头扎进水里,闷头向前游。 身后有奇怪的声响,像是细长?的大鱼在水中疾速穿行的破水声。她心?里没由来地开始发慌,不禁加快了划水的速度。 不要多想,向前游,不要多想,向前游。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她竭力保持理智,稳定情绪专注游泳。突然?间,身子窜出去一段距离,速度慢了下,随后任凭她怎么拨水,速度就是提不上去,比之前慢了太?多。 发生…什么了? 不详的预感促使她再?次回过头向身后看去。 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忘了拨水,就那么呆呆地停在那儿,看着身后的情景。 漂亮的银色鱼尾半浮在河里,切面可见?血肉与白?骨。血!好多血从她身下流出,染红了河水。 她看了看漂浮在水里的鱼尾,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下半截身体。那一瞬间,她没觉得?疼,只是被血水吓掉了魂,脑子一片空白?。 鱼尾,断成两截了。 愣神之际,红色丝线自血色中探出。 不要! 她仓皇转过身想逃,但?丝线已经缠上了她的断尾,令她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丝线疯长?,箍住躯干,钻入血肉之中。线顷刻间爬满了她的下半身,她哭喊着翻身去扯,可怎么扯也扯不开。 无穷无尽丝线在血肉里横冲直撞,穿破她的五指,穿破她的胸腔,穿破她的咽喉。 除了血,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在汹涌而至的红色绝望中步入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丝线退去,身体失去束缚缓缓上浮,她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仿佛可以飘到天上一般。 她已经看不出人样了,皮肤千疮百孔,鱼尾上坠着几块没完全掉下来的肉,随河水晃荡,河底遍布白?鳞和肉片。 鲛人也会溺亡吗...... 她睁着两只无神的眼?睛,看着流动的水沖刷着她的残躯,带走从创口流出的鲜红的血,奔向远方。 气管被血呛到,她难受地咳嗽起来,呕出一口血。余光捉到躲在血红中的一点绿意,她挣扎着够到长?在岸边的水草,轻轻一拉,整个人飘向岸边。 她浮出水面,看到发着血光缓缓转动的咒文。她一愣,顺着长?棍往上看去,对上一双血红的眸子。 红衣少年低头看着她,嘴角噙着笑。 「哥,因因是不是还有没退烧啊?」江羡年拿开湿毛巾,摸了摸洛雪烟的额头,又摸了摸她自己的,不太?确定她有没有退烧。 洛雪烟高烧不退,烧得?整张脸通红,昏睡了一整天都?没醒,临近傍晚才渐渐有退烧的迹象。 「我看看。」 江羡年让出位置,江寒栖站到床边,伸手摸向洛雪烟的额头。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重重打在手背上。 江寒栖错愕地呆在那儿,看着洛雪烟仓皇坐起身,飞快缩到床的一角,瞪着他,眼?神和他杀她未遂醒来看到他的那个晚上如出一辙,半是畏惧,半是愤恨。 被打到的地方泛出刺眼?的红色。他没由来有些慌乱,又往前伸了伸手。 洛雪烟突然?开始发抖,扯过被子蒙住了自己。 江寒栖彻底动不了了,张开的手僵在半空中,他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从手里流走,像掬了把水似的,攥得?再?紧也留不住。 「因因,你怎么了?」江羡年挤到江寒栖身边,碰到他的胳膊。他一言不发地收回手,看着江羡年爬到床.上,急切地探看好友的状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被子张开一条口,像是一个合的死?死?的蚌壳心?甘情愿打开一般。一双手自蚌壳中探出,躲在蚌壳的鲛人紧紧抱住了身前的少女。 江寒栖看着那双手,莫名生出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第31章 .薄情 一滴雨珠顺着伸展的绿叶滑到叶尖, 欲坠不坠地在潮湿的风里颤抖。那?片叶子终是承受不住雨珠的重量,只见小小的水珠骤然离了叶尖,极速落下, 砸进树下的一处小?水洼里。 同一时刻, 洛雪烟从睡梦中惊醒, 勐地坐起身?, 慌张地掀开被子去摸自己的小腿。 她浑身?发抖, 唿吸急促,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从腿肚摸到脚踝。手摸到脚踝时, 溃散的理智终于回归,她一下卸了所有的力气, 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蔫在床.上,像一朵被急雨噼里啪啦打了一顿的花,弯曲的花枝有气无力地擎着花骨朵。 听到鸟鸣, 她看向窗外,目光呆滞。 连绵秋雨不知何时撤离了蕴灵镇, 外面碧空如?洗,阳光明媚。明晃晃的阳光打在瓶中的桂花上, 点点黄花发出宛如?碎金般的光亮。 金秋时节, 一派和谐,洛雪烟却无端觉得发冷。 她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极慢、极慢地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臂弯里,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抱膝在床上枯坐了许久。 狰狞的伤疤横在手背上, 不长,窄窄的一条, 却格外醒目,像一条蚯蚓伏在那?儿。 江寒栖垂眸看着那?条丑陋的蚯蚓,捏住它,摁了摁。伤口早已癒合,没有?痛觉,但莫名生出些许痒意。他轻轻挠了下,想起等伤口癒合的过程。 那?时正值盛夏,伤口没处理,发了炎,又疼又痒,他总忍不住去挠。伤口晚上结痂,他白天去挠,反反覆覆不见好,后?来甚至感染化脓,周围生了一圈可怖的红点子。 其他孩子怕他手背上的伤,躲着他不和他玩。他找了块白布忍痛缠上伤口,追在他们身?后?想融入他们的小?圈子。 有?个老中医看他可怜,帮他揭开结疤的伤口,挤出脓水,替他上药。 老中医心善,给他用了祛疤的药膏。药膏凉凉的,涂在手上像覆了一层薄冰,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药膏的味道,很好闻,像是掐断野草,断口处流出的草液散发出的清新气息。 他搬走的时候,老中医把剩下的药膏给了他,嘱咐他早晚各涂一次,不然会留疤。 他依言照做,一次不落,涂了一个多月,可是伤口处理得太晚,到底还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手心能看到,手背也能看到。 他留下装药的空罐子,想着以后?再见到老中医要报答他的恩情。然而他再也没回到那?个地方,罐子弄丢了,身?体也不会再留疤了。 江寒栖松开手,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色掐痕。他又想起洛雪烟打他那?一下。巴掌不偏不倚,恰好落在疤痕上,疼倒是不疼,只是痕迹久显不消。 当?时他被打个正着,对上充满戒备的眼神,惊愕不已。 江羡年将洛雪烟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她,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她点了点头,紧紧回抱她,再没看过他。 后?来也是。 她看到前来探望的点翠会笑,看到询问她身?体状况的今安在会笑,唯独对他,连目光都吝啬给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巴掌好像打没了某些东西。 「哥!」 江寒栖抬头,发现满屋子人?的视线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抱歉,我走神了,」他放下手,露出一贯的和善笑容,「刚才?说到哪儿了?」 「在讨论怎么把画皮妖引出来。哥你有?什么想法吗?」江羡年应道。 江寒栖回想愣神前进行的对话,理了理思绪,接着说了下去:「画皮披上人?皮以后?可以完全隐匿妖气,跟人?无异。摘星楼宾客盈门,画皮混在其中根本无法搜寻。排查这条路行不通。」 「只能等它上门,」今安在问道,随即摇摇头,嘆息一声,又跟了句,「可这样?也太被动了。 江寒栖摩挲空茶杯,看着插在花瓶里的七种花,杏花送的早,已经掉了不少花瓣。他开口道:」也许可以主动。」 「主动?」江羡年不解。 江寒栖拿起茶杯,解释道:「我们现在就像这个杯子,因为杯口朝上,所以无法控制进入杯中的东西。但若是这样?呢?」 众人?看着他将茶杯倒扣过来,罩住桌面上的一片杏花花瓣。 江寒栖压住杯底,接着道:「像这样?。」 「由我们来决定?杯中之物。」 秋雨送凉,霜风凄紧,栾花落了满地,金衰翠减,物华休止。 丹桂悲戚地倚窗而立,看着一树栾花盛极转衰,于瑟瑟秋风中抖落一地金花。睹物思亡人?,绮华的音容笑貌在金色中浮现。丹桂感到一阵心绞,不敢多看,关窗遮住了栾树。 绮华死了一个多月,她还是放不下,每每想起总会悲嘆红颜薄命。她是绮华的贴身?婢女?,绮华待她不薄。 人?死如?灯灭,可她跟了那?盏灯八年之久,难以接受灯灭的结局。 丹桂走下楼,看到其他人?在为点翠忙前忙后?。她听说点翠感怀扮演花神的机会来之不易,全仰仗支持她的贵客,所以特地于花萼会前一日?登画舫出演,只面向那?些贵客,以答谢他们对她的喜爱之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要是我家娘子没有?惨死,哪轮得着你点翠得意。 丹桂幽怨地盯着和别人?谈笑的点翠。绮华在时,点翠处处被她压一头,心中不服,凡事都要与绮华争个高?低。绮华不喜点翠,她也不喜。 丹桂的视线偏了偏,看到点翠对面的人?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看,认出是那?个其貌不扬的织娘。 也不知万公子该有?多伤心。她嘆了口气。 绮华跟万重山情投意合,但碍于世俗却无法长相守。她是摘星楼的招牌,而万重山已经成?家,两人?只能背着他人?私会,于夜深人?静时你侬我侬,互诉衷肠,做一对见不得人?的苦命鸳鸯。 丹桂眼睛一瞟,不曾想在拐角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心念微动,迈步走向万重山。 「万公子。」丹桂叫他。 万重山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有?波澜。 「绮华娘子…绮华娘子……」仅仅是提到那?个称唿,丹桂便泣不成?声。她掩面而泣,哭了半天没听到万重山开口。她拿开手,发现他还是那?个表情,找不出一点难过的迹象。 「公子不知道吗?」她问,心中对万重山的埋怨消了些。 难怪绮华死后?他没露面弔唁,原是没听到消息。 「什么?」 见万重山一脸疑惑,丹桂愈发相信他不是绝情之人?,不知者无罪。然而她一下不知该怎么说了,万重山那?么爱绮华,她担心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话已脱口,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将绮华的死讯告诉了万重山:「绮华娘子她、她死了……」 「绮华死了?」 丹桂点头,泣不成?声。 「哦。」万重山回过头,望向阿九的方向。 「万公子,你,你怎么无动于衷?」丹桂诧异。 「于我何干。」本该一起与她痛哭流涕追忆亡人?的男人?如?是说。 别说是神情,万重山说话的语气也淡然之极,平静到近乎有?些残忍。他的话像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一下把丹桂悲怆不已的心片了开来,钝痛之余,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绮华活着的时候他立下什么海誓山盟说此生挚爱,死后?他却连一滴泪都不掉,好像没她这个人?似的。是她看错人?了,误把负心汉当?痴心人?! 「你……」丹桂还没来得及发作,看到点翠往她的方向走来。她咬了咬下唇,剜了万重山一眼,扬长而去。 点翠将视线从丹桂的背影上撤回,抛向万重山,语气不善,咄咄逼人?:「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一些无聊的话罢了,」万重山看到她身?后?的阿九,笑了笑,向她伸出手,轻唤一声,「阿九。」 阿九将手递了上去,献上温柔眼波。 「回去吗?」万重山问。 「嗯。」 两人?手牵手跟点翠道别,不知是从哪里掉下一枚铜钱,落在阿九脚边。她没发觉,抬脚离开。一只手拾起铜钱,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九回过头,顺着腕上的红线向上看去,看到一张白到可以与雪媲美的脸,一抹笑擦过苍白的唇,使?那?张脸焕发出了些许光彩。 「谢、谢谢洛姑娘。」阿九接过铜钱,紧紧攥在手里,铜钱凸起的花纹陷进掌心的皮肤,硌得生疼。她另一只手牵着厚实的大手,柔软温暖,那?是万重山的手,是她最爱最爱的丈夫的手。 洛、雪、烟。 阿九默念眼前之人?的性命,恨意在不见光的阴暗地带滋长,缠住了她的神智。顷刻间,她恨上了面带微笑的少女?。 未来某日?,她会毁掉她苦心经营的姻缘,让万重山变心! 点翠见阿九表情有?些怪异,喊了她一声:「阿九?」 阿九平息滔天的恨意,头一低,又是那?般畏首畏尾的怯懦模样?。她向洛雪烟道歉:「不、不好意思……我、我……」 「不好意思,阿九她怕生,洛姑娘别忘心里去。」万重山替她解释道。 洛雪烟摆摆手,对上阿九打量的目光,朝她友善地笑了笑。 她一定?会守住她的姻缘的。 阿九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见了血。 第32章 .眼泪 以血为墨, 以指为笔,繁杂的红色符文落在黄符上,收尾的血线甩出一道飘逸的线条。 江寒栖将写好的符放到一堆血符上。 他的手忽然?抖了下, 眉间莲开始在金色与红色之间摇摆不定, 心脏阵痛不断, 像是有人?拿着锥子不紧不慢地凿, 锥尖抵住血肉, 而后用勐地锤子勐地一敲,将心捅了个对穿。 江寒栖看了眼用匕首划开的伤口, 血流的速度慢了下来,若想暂时压制只能再放一次血。 放在以往, 他定会果断拿起匕首往胳膊上来一刀,然?后?在血腥味里手握匕首等待着心绞痛的下一次到来。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有洛雪烟在。 如果不是为了画血符,他早就翻窗进了她的房间, 牵着温暖的手听鲛歌。 江寒栖数了数血符,四十?七张, 够洛雪烟用一段时间了。他将符塞进储物袋里,找了条干净的帕子包住伤口, 走到窗边, 翻窗而?出。 皎皎明月,星河流转。如此月色之下,一片枯叶破裂,清脆响声骤然?刺穿林中的静谧。经过无数次的林中小路延伸至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盖的远方,尘土飞扬, 急促的唿吸声洒在路上,和风吹叶动的声音搅在一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洛雪烟绝望地在林中奔跑。 穿过草丛, 她会回首张望。 腿迈过草丛的同时,头转到了后?面,望见了挺拔的林木。 到凸起的树根那里,她会被绊一脚。 脚尖踢到树根,慌乱中,手扶住树干,掌心被粗粝的树干蹭破了皮。 看到河流,她会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流水潺潺,笑意牵起嘴角,身体凌空而?起,双腿被水打湿,银白色鱼尾铺展开来。 然?后?是,桥。 内心的恐慌不断膨胀,洛雪烟想要?离开河流。她知道,再过不久,她就会被杀死在河里。 她拼命想改变行动轨迹,妄图逃离倾倒过数次死亡的河流,但身体纹丝不动,她在按部就班地向死亡奔赴而?去。 心飞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塞住耳朵,大过其?他一切声音。洛雪烟感觉自己?快要?晕倒在恐惧中,意识被心跳声冲击得七零八落。她要?撑不住了。 然?而?纵使是害怕成这个样子,她依旧头脑清醒,浮出水面,望见了那个死亡预告——月朋桥。 我不要?呆在河里了,我不想被杀死在河里。 抗拒的念头并未奏效,她重?新潜入河水里,摆动鱼尾朝上面的蕴灵镇游去。 利线的破水声按时来临。 不要?!我不要?在河里了!我不要?在河里了…… 她想哭,想叫,想要?逃跑。可?身体做出的动作却没有如愿,穿行变慢,她的心重?重?坠落,在对死的畏惧中摔了个稀巴烂。 不要?回头,求你了,洛雪烟,不要?转过头。 脑海在乞求,头却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断成两截的鱼尾毫无悬念地闯进了视野,满眼血色。 顷刻间,世界只剩下红一种颜色。 她尖叫起来,疯狂去扯钻进血肉的红线。一条红线被扯出来,割破了手,她看到那条线带出了一小块血肉。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张布,那些线像穿在针上的线,无视掉肉与骨的厚度,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身体。 她惊慌失措地阻止红线没入身体,然?而?红线的数量实在太多,像一群兇残的野狗,飢不择食,围着她撕开她的皮,扯下她的肉,嚼断她的骨,将她拆吞入腹。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她边叫边哭,胸腔长出的红线灵活地避开手扎进了喉咙,更多的红线紧随其?后?,一条接一条地穿过喉咙,在血肉里横冲直撞。 于是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红线侵袭。泪水承载所有的恐惧,夺眶而?出,融进血水。 不知过了多久,红线忽然?全部停了下来。此时她的身体早已破烂不堪,全凭一口气?吊着才没能葬身河底。 好可?怕……我不要?……不要?再呆在不见光的河里了…… 她靠最后?一点?微弱的力气?抓住了岸边的水草,借力将身体扯了过去。身体变得很轻很轻,流淌的河水将她举了起来,她一点?点?离开了处死之地。恍惚中,她瞧见了一句咒文,仿佛来自幽冥之界的血色泛出幽光,猩红预示着死的逼近。 我不想死…… 她仰望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着那双凤眼被玩味的笑勾得弯了起来。 拥有血色眼眸的艷绝恶鬼注视着死亡降临。 洛雪烟勐地坐了起来,颤抖着用手从脖颈往下摸去,急切又?害怕地确认着肢体是否完好。 断尾的余痛似乎还盘踞在小腿之下,她一会儿看到两条腿,一会儿看到变成两段的鱼尾,骇人?的血色时隐时现。 手摸到膝盖时,她看到腕上的红线。霎那间,被线贯穿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 红线杀了她。 洛雪烟崩溃地伸手去扯那条红线。 她会被红线杀死的。 手被坚韧的红绳割破,流出了血。但她好像没看到似的,越是扯不断,越是用力。 「洛雪烟?」 洛雪烟慌张地抬起头,看到梦中的恶鬼向她走去。 「你在干什么?」 江寒栖快步走上前,捉住了那只被缚魂索割得鲜血淋漓的手。 他原以为心有异样的感觉是因为莲心针发?作,没想到是洛雪烟在扯那段用他心头血召出的缚魂索,因此触发?了两者的感应。 江寒栖皱眉望着洛雪烟。只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色惨白地看着他,又?是害怕的神情。 「你在害怕我?」江寒栖惊诧莫名。 他的感觉没错。 前日挨巴掌的时候他就感到洛雪烟变了,好像变回了太守府那个看到他会打憷的养花女,投向他的目光带着提防与戒备。不,她似乎比那时还要?怕他,怕到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昨日他看了她好几次,她每次都故意避开视线,往其?他人?身后?躲。 洛雪烟浑身都在抖。她挣扎着要?缩回手,抗拒地一丝丝往后?挪去。 「为什么?」江寒栖不解。明明前不久还能跟他手拉手一起吃糕点?,怎么发?了个烧烧成这幅样子? 愣神之际,洛雪烟已经挣脱他的束缚退至床角,蜷缩身体,将头埋进臂弯里,一边缩一边拼命后?退。 她本就消瘦,好容易长了些肉,被风寒折腾得薄了一圈。整个人?堆在那里,小小的一个,江寒栖感觉她比猫儿大不了哪儿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心脏剧烈收缩,莲心针徘徊在发?作的边缘,已经不是靠放血压制的程度了。 江寒栖站不住,捂住心口,撑着床喘息。疼痛来势汹汹,他疼得眼冒金星,唿吸不畅。他俯下身,手撑着床,凑近了洛雪烟,拽开被子,与她手贴手,气?若游丝地央求道:「鲛…鲛歌……」 鲛歌未至,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江寒栖……求求你……放过我……」 江寒栖抬起头,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洛雪烟的脸滑下,泪水砸到冰冷的手背上,像是火星坠落,烫到近乎要?把他的皮肤烧出洞来。他愣在那儿,不解道:「为什么……」 「求你……放过我……放我走吧……求你了……」 眼泪将江寒栖拖回了决定将洛雪烟留在身边的那个夜晚。 她那时候刚恢復意识,见到他像见了活阎王一样,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扔。他靠近,她就抖着后?退,直至后?背抵到墙壁,退无可?退。 能丢的东西都躺在地上,她防备地盯着他,一只手半张不张地举在那儿,做好打人?的准备。 有泪在她眼里打转,湿润的双眼向他投出锐利的警惕目光,像是某种和顺动物受惊做出的本能反应。 然?而?即使是那个时候她也不曾崩溃地大哭过。 江寒栖突然?觉得这样的洛雪烟有些陌生。 在他眼里,她并不像外表那般娇弱不堪。人?不犯她,她挂上客气?的笑八面玲珑;人?若犯她,她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还回去。 可?现在的洛雪烟完全丧失了斗争的勇气?。绝望摄取了眼里的光,给她留下了滚烫的眼泪。她没有反抗,没有骂人?,只是一个劲在求他放她走,语气?卑微到极致。 这一点?也不像她。 江寒栖望着她,轻声问道:「你还在恨我吗?」 回答他的只有哭声和拼命想抽回的手。 江寒栖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农夫一直没有释怀蛇的加害,只是因为不敌强大的蛇,才不得不用花言巧语与之周旋,迫使自己?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挤出笑容去讨他的欢心。 洛雪烟不曾放下对他的怨与恨,不曾。她怕极了他,也恨透了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留下?想来是为了求生自保,才不得不强颜欢笑去亲近他,跟他与江家虚与委蛇一样。结果装着装着自己?先被恐惧击垮,彻底陷入了绝望。 都是假的。 没有谁会自愿伴他左右。多可?笑啊,明明早就心知肚明,却还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他以为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力气?在流失,江寒栖深深看了洛雪烟一眼,没抓住,被她挣脱,缩回了手。意识湮没在剧痛里,他坠入无尽黑暗。 第33章 .生疏 江羡年在睡梦中听到规律的敲门?声。她睁开眼, 披上衣服,拿起放在枕边的霜华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 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开了条缝。 洛雪烟站在门?口, 惨白?的脸堪比横死的女鬼。 「因因,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又发烧了?」江羡年摸了摸洛雪烟的额头, 没感觉到发烫,摸到一手冷汗。她这才发现洛雪烟额前的头髮被冷汗打湿, 贴在皮肤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怎么这么多汗?你先进来, 我穿个衣服带你找大夫。」江羡年?牵起洛雪烟的手将她拉进屋里。手上的触感濡湿黏腻,她低头一看,看到满手鲜红。 她惊得立马松开手,翻过?洛雪烟的手查看。全是血, 看不到伤口。 「谁做的?」江羡年?抬眼问她。 洛雪烟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 「因因你的眼睛......」江羡年?还没说完, 洛雪烟向前一步,垂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她在发抖。 江羡年?一怔, 感觉衣领在一点点被眼泪打湿。她略微俯下身?, 给了洛雪烟一个?拥抱,问道:「是妖吗?」 洛雪烟摇头。 「是人吗?」 洛雪烟还是摇头。 「做噩梦了?」 怀里的少女顿了下,点了点头。 江羡年?稍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因因,我在呢, 现在没事了,你不要害怕。」 门?口有风吹过?, 灌进了屋里。 江羡年?松开洛雪烟,执起她的手腕,带上门?,将她迎到了屋里。 她把洛雪烟领到床边,引她坐到床上,给她披上被子,又给她倒了杯水,随后找出药和绷带,坐到洛雪烟身?旁给她处理伤口。 江羡年?小心翼翼地擦掉血迹,看到横在手心上的割伤,细细的几条叠在一起,像是用坚韧的细线勒出来的一般。 线?她想起江寒栖在洛雪烟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缚魂索,拉过?洛雪烟的另一只手一看,腕上果然有一道血淋淋的勒痕。 「是哥哥的缚魂索让你感觉不舒服吗?」江羡年?看向洛雪烟。她低垂着眼眸,睫毛上还挂着没来得及落下的泪珠,似乎还陷入噩梦带来的恐惧中,表情木木的,身?体还在抖。 「因因,」江羡年?大?声叫洛雪烟,见她向自己投来了视线,心疼地抹去她的泪痕,「你已经?醒了,现在很安全。」 洛雪烟看了她一会儿,又低下头,看向腕上的红绳。 江羡年?上完药,看洛雪烟格外在意缚魂索,特?意用绷带遮住红绳。她缠好绷带,说道:「别看了,我明天让哥哥解开缚魂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洛雪烟眨眨眼,挂在眼睫上的那滴泪落到衣裙上,洇进了上面?沾的零星血迹。 肚子空空如也。 江羡年?看了眼窗外,日上三竿。 洛雪烟还在昏睡,江寒栖没露面?,今安在一大?早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见踪影,钱进宝单独把点翠叫去商讨论关于花萼会的事,不方?便让旁人听到。只有她一个?人无所事事,饿着肚子等其他人一起吃早饭。 江羡年?蔫蔫地趴到桌子上,盯着时不时掠过?的飞鸟发呆。 「江姑娘。」 「今安在!你去哪儿了?」江羡年?喜出望外地转过?头,看到今安在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 「这是什么?」她问。 「千张包,江姑娘趁热吃。」今安在笑呵呵地把油纸包递给江羡年?,看着她睁圆了一双猫眼。 「你一大?清早出去买这个??」江羡年?惊喜道。 「对,没想到那么多人排队,还好去的早。」 「有口福了嘿嘿。」江羡年?解开油纸包,香气扑鼻,四四方?方?的千张包规矩地叠成一堆。她捏起一块,咬了一口,外层的豆皮厚实但嫩,内陷为瘦肉,加了鲜笋丁和榨菜丁,和着豆脂的芳香,鲜美又不失清甜。 江羡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嘴里有东西?说不了话,于是对着今安在连连点头来表达的千张包的喜欢。 「江姑娘喜欢吃就好。」今安在笑道。 昨日他们陪点翠出门?,途经?一地时点翠说那里早上会有个?小摊卖千张包,每天只卖固定的数量,卖完就收摊。江羡年?听她描述千张包的口感如何?好吃,馋得不行,但听说得在卯初前后到那儿排队否则很可能买不到,吃千张包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她起不来。 今安在当时走在江羡年?身?侧,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于是他默默记下了那家店的位置,特?地起了个?大?早去排队。 肚子叫的声音接在话音后面?。 江羡年?看看今安在,咽下嘴里的东西?,惊讶地问道:「你没在外面?吃早饭吗?」 「没有。」今安在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摊主装千张包的时候说过?趁热好吃,他想得让江羡年?在千张包最?好吃的时候吃到。 「买的人竟然没尝过?味道,」江羡年?调笑他,招唿他坐下,把油纸包推过?去,「来一起吃!」 今安在吃了一个?,想起来什么,环视一圈,发现今天的人似乎有些少:「怎么没看到江兄?」 江寒栖平常起得比他还早。 「我到现在都没看到哥哥。」江羡年?等了一早上也没等到江寒栖,她想告诉他洛雪烟昨晚做噩梦手被缚魂索割破的事,让他解开留在她身?上的缚魂索。 江寒栖当初留缚魂索的目的是提防身?为妖物的洛雪烟反过?来害他们,可她觉得现在没有提防的必要了,洛雪烟不是那种害人的恶妖。 「江兄莫非也染上风寒了?」 「不会吧……」江羡年?也说不准,江寒栖昨日一整天的状态都不太对,老是走神。 「要不我去看看江兄?」 「好,那我去看看因因。」 今安在找到江寒栖的房间,敲了两下门?,没人开。 「江兄。」他叫了声,又敲了两下,门?关得紧紧的,屋内寂静无声。 「难道是出去了……」今安在喃喃自语,放下手,转身?欲走,门?却忽然开了。 「江兄,」今安在看向立在门?口的人,愣了愣,「江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寒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惨白?里隐着一点灰,嘴唇却比以往更?红。病态在红与白?的极大?反差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再加上他身?上穿的月白?色长袍,往那一站像是一尊用白?玉雕成的易碎玉人。 「无碍。」 「你是不是跟洛姑娘一样也……」 「提她做什么。」 今安在话说到一半,就看到那双凤眸一挑,狠狠颳了他一眼。 「啊?不能提吗?」 江寒栖提了口气,欲言又止,默了默,露出笑容:「今安在,长嘴不是用来让你问无聊的问题的。」 今安在不明所以,他感觉江寒栖好像在…生气?可他在生谁的气?他的吗?可他也没说什么啊,就提了嘴洛姑娘。 「那江兄你身?体没不舒服的地方?吧?」 「我好得很。」 「没生病就好,江姑娘去看洛姑娘了,也不知道她今天好……」 青木香气擦身?而过?,今安在怔怔地看着江寒栖的背影,感觉他今日格外难相?处。 江寒栖疾行到大?厅,将今安在远远甩在身?后。 聒噪。无名火腾跃而起,烧得他心烦意乱,杀意在心头流窜。 「哥?你没事吧?」 江寒栖循声望去,看到江羡年?挽着洛雪烟的胳膊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洛雪烟有些红肿的眼睛上停留片刻,手瞬间握紧,又很快松开。 「没事。」江寒栖垂眸避开洛雪烟的视线。 洛雪烟看着他,想起他疼醒后捂住心口摇摇晃晃离开的背影,孤零零的,转眼间被黑夜所吞噬。她知道莲心针发作时有多疼,但她没有张口为他唱鲛歌。 愧疚油然而生,再回神,洛雪烟见到了那双望着她的漆黑眼眸,黑沉沉的,像是蕴了一团没散开的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不远处的人和梦中杀她无数次的恶鬼形象渐渐重叠在一起,恐惧挤掉内疚爬上心头,被红线绞杀的疼痛袭遍全身?,她的脸白?了白?,不敢再看他。 四个?人终于聚集在一张桌上。 早饭期间,江羡年?极力推荐今安在买的千张包。 「快尝尝,特?意给你们留的。」她和今安在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给江寒栖和洛雪烟。 江羡年?期待满满地观察洛雪烟的反应:「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洛雪菸嘴里没味,吃什么都是苦的,但不忍扫了江羡年?的兴,还是做出被好吃到的表情。 江寒栖一眼就看出她是装出来的,他不由得想起和洛雪烟偷跑出去吃东西?的那天晚上。 那晚她有真心实意地笑过?吗?还是说都是假的?阑珊灯火下的一个?个?笑浮现在脑海里,如此鲜活,又如此模煳。 那里面?哪个?是真心,哪个?又是假意?他不知道,他分不出。 「哥,你也来尝尝。」 江寒栖看到洛雪烟的嘴角沉了下去,缠着绷带的手颤了下,随即低下了头。他忽然发觉一件事情:假的也好,她现在甚至都不愿意装装样子。 「哥?」 「我吃好了。」江寒栖放下筷子,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餐桌,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 「哥、哥?」江羡年?连叫几声,他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怎么感觉我哥这两天怪怪的?」江羡年?扭头想向洛雪烟求证,结果看到小姐妹也心事重重,压根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江羡年?狐疑地看了看洛雪烟,联想到江寒栖的反常,心思千迴百转,最?终什么也没说。 「今安在。」 今安在看到江羡年?把装千张包的油纸包推到他面?前。 「看来只有我们两个?享用千张包了。」她惋惜道。 第34章 .花神 香火味远传数里, 求神之人揣着各色心愿,跨过门槛,走入观中, 还没见?到花神像就合掌拜了又拜。观前始终不缺虔诚举香拜神的人, 离开一茬又接上?一茬。面容慈悲的花神像含笑?俯视众生, 聆听各色愿望而不动安如山。 点翠进到花神宫里, 朝花神的方向拜了拜, 走到发放香火的地方。 「点翠娘子,又来拜花神啊。」发放香火的道士跟她打招唿。 「是啊, 好久没来看花神娘娘了,得空过来拜拜。」点翠接过香火。 江羡年和今安在也向道士讨了香火, 跟点翠走到供奉花神像的殿前,举香拜神。 今安在没什么愿望要诉说。他只?是按步骤拜了拜,插好香火,就站到旁边看江羡年拜神。 江羡年举着香, 举了很长时间,嘴张张合合, 默声向花神诉说心中之愿。其他人也跟她一样,一个个将?香举过头顶, 垂头祈愿。 其中有穿着满是补丁衣物的平民, 也不乏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然而纵使家?财万贯,纵使权势滔天?,只?要有愿相求,神前总也免不了放下身段,垂下往日里高昂的头颅, 作为世间里渺小的一粒尘,献上?一颗虔诚心, 但?求所想皆如意?。 愿望是红尘的枷锁。有欲所求便?被其所困,苦苦求索而不得超脱世俗。 今安在看着他们,忽然觉得他虽身处人间却仍未真正入世。他无?欲无?求,没有自己的愿望。 杀尽世上?作恶妖是他师父所愿,不是他所愿。 僧侣在出家?前尚且是世间人,所以需要放下执念,拔除欲望,如此才能遁入空门。然而人的欲望何其顽固,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所以他们要修行,他们要在诵经念佛中磨掉人生来就有的七情六慾,一点点熬成与?佛无?限接近的慈悲为怀空桑子。 但?他不是。 他在走跟僧侣相反的路,沾染红尘的人情味,学?着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老道士说他生来便?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而且可以修最为上?乘的那种——无?垠道。他教了他修无?情道的法子,把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里。 老道士要求他入世三年,用心去感受人的喜怒哀乐恨愿痴。三年过后,若他不愿入世,就修无?情道;若他喜欢红尘,就在里面打滚,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修道也好,入世也罢,老道士希望他好好体?验一番再做出决定。他的一生,应当由自己来选择。 香火缭绕,诵经不断。今安在的神思逸出□□,漂浮在世俗之外。 「今安在。」 独立于世俗之外的异样感勐地消失,喧嚣声灌入耳中,尘世的风挟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拂面吹过。 「发什么什么呆呢?」 摇晃的手将?心绪拽回红尘。今安在回过神,看到那只?手放下,现出芙蓉花一般的面容。 「没什么。」他展露笑?颜。 点翠供完香火后,走进了祀花神的花神殿里。目之所及,彩绘木雕的十二花神像眼眸低垂,怜爱地俯瞰众生。花神像头簪十二种花,身披帔帛,下着长裙。神像上?的色彩已经脱落许多,一块块斑驳诉说着岁月的蹉跎。 点翠见?过许多画师笔下的花神。那些画像美虽美,却无?法带给她初次见?到花神像时的震撼。 彼时花神殿的门槛对小时候的她有些高。带她去朝拜的大人没嘱咐她不能踩门槛,她提裙摆踩着门槛进到里面,被一个香客撞见?,噼头盖脸指责她对花神不敬,同行的大人也开始说她的不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小点翠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还是有些委屈。她第一次拜神,没人告诉她神殿的门槛不能踩啊。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惊唿声,有人高喊观中的桃花一下子全开了。香客和大人闻言抛下她跑出去看奇观。 「别哭了。」温柔的女声从花神殿最里面传来的。 小点翠抬头看去,看到眼前花团锦簇,五颜六色的花极速绽开、盛放、凋谢,层层色彩叠加变换,令她目不暇接。她看着那些花,大气不敢出一口?。 花枝隐去,那座花神像就那样跟她打了照面。 千花万开,一眼万年, 她感觉她的魂好像跟许许多多的花撞了个满怀。那些花瓣轻轻柔柔的,迎面相撞也不疼,只?是会激起一阵好闻的花香,香得她头晕目眩,恍恍忽忽不知今夕何年。 花神像居高临下,她呆呆地抬头仰望。四目相对,她心想:好美。 惊鸿一瞥,花神像给幼小的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她再也没见?过比花神像还美的事物。这也是她对花萼会有执念的根源所在。 她爱美,追求美,自然也会对最美的事物心嚮往之。她想让世人见?到她眼里的花神——一个美丽、温柔、又极度包容的神明。 花神娘娘,请保佑我得偿所愿。 点翠朝花神像叩首三次,双手合十向她祈祷。 江羡年走在回摘星楼的路上?,晃了晃手里的绿色袖珍香囊,看着上?面的百花花纹和「安康」两字,想起洛雪烟的病容,心情不禁沉重?了起来。 高烧退后,洛雪烟的精神状态变差了很多,好几次坐着坐着就昏睡过去,没多久又会突然惊醒,惊慌不已地低下头像是在寻找什么。 她知道洛雪烟晚上?失眠。 刚在一起睡的时候洛雪烟夜里睡不着辗转反侧,把她弄醒过几次。洛雪烟心里过意?不去,跟她说搬回自己房间睡觉,她没同意?。 那之后洛雪烟就没怎么翻过身。可她每每半夜醒来,总是能听到沉闷的唿吸声。洛雪烟根本没睡,她一直醒着。 江寒栖这两天?也不太对劲,话少了很多,像是揣着满噹噹的心事,肉眼可见?地日渐疲惫下去,问?他他却说是她多心,用一贯的柔和笑?意?搪塞过去。 至于缚魂索,虽然江寒栖没有明着表意?,但?她能感觉到他并不愿意?解开。他说那截缚魂索并不具备攻击性,只?保留了追踪的功能。她这才知晓了王家?狼狗袭击一事。 倘若没有那截缚魂索,洛雪烟当时很有可能就死在了狼狗嘴下。 「我留缚魂索不是为了防她,是为了护她。阿年,你信我。」江寒栖说得情深意?切,江羡年也不好再说他什么。 江羡年总觉得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她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江寒栖和洛雪烟平常根本没有互动,客气到连称唿都维持着「江公子」「洛姑娘」,举止也不见?熟悉,递个东西都得经她之手。 「哎,小心,」江羡年没看路,差点撞上?一个提着礼盒的人,被今安在拉到身边。他跟那个路人道了个歉,让出了路。 「抱歉,我没看到那人。」江羡年难为情道。 今安在转身安慰她,见?她眉头仍未舒展,关切道:「江姑娘有什么烦心事吗?方便?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江羡年望着今安在,想求证自己的直觉,于是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我哥和因因两个人之间怪怪的?」 「哪里奇怪?」今安在反问?。 「我感觉他们两个这两天?在躲着对方。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吵架了?」 「不会。」今安在斩钉截铁。 「怎么不会了?」 「因为……」话在嘴边,今安在想起给出的许诺,及时打住。 「我感觉他们不会吵架。」他僵硬地补了一句。 「哦,」江羡年尾音上?扬,眼睛一转,瞥向今安在,「可你之前不是还觉得我哥和因因关系不好吗?现在怎么这么笃定他们不会吵架?」 「今安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事瞒你。」今安在被问?得耳热,垂眸避开江羡年灼人的目光。他实在是不擅长撒谎,耳廓整个都是红了,脸也在慢慢变红。那双干净的眸子藏不住半点事,透出说谎的心虚。 「真的吗?」江羡年看他笨拙地装出坦然的样子,心中瞭然他定是看到了什么。 「真的。」回答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敢不......」 「江兄!」今安在像发现救命稻草一般突然看向前方。 江羡年转回头,还真在摘星楼的门口?看到了一上?午不见?人影的江寒栖。她走过去,发现江寒栖面前站着的是跟给洛雪烟看病的郎中,正在跟他说洛雪烟的身体?状况。 「洛姑娘的风寒已无?大碍,江公子不必担心。」 「嗯,多谢。」 「不过.....」郎中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郎中纠结片刻,还是说了:「洛姑娘脉搏弦细而不舒展,失眠多梦,我想给她开些安神的方子,她却.....」 「却什么?」 「她让我开了提神的方子。我问?她缘由,她说睡着就会做噩梦,不如醒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郎中说完,江羡年看到江寒栖的脸一下变得煞白,整个人愣怔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江寒栖与?她不过几步之遥,但?她却觉得他好像身在离自己很远很远的极寒之地。 大雪过境,他茕茕孑立,沾了一身白。 第35章 .心软 江寒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儿时设计杀死江羡年的事。 彼时七八岁的江羡年还不愿叫他哥哥,整天端着大小姐的架子对他颐指气使,处处跟他作对, 想把他赶出江家。 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娘眼里?, 他是跟她抢父亲的野孩子。 江家人都知道江善林疼爱江羡年, 对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尔有人看不下去, 不轻不重地教育她两句,就没了下文。 江善林有时也会?说她, 但只要她一瘪嘴,掉两滴眼泪, 质问他为什么要带个野孩子回来,所有的过错都可以一笔勾销。 江善林无法对女儿说实话,他甚至不敢让其他人知道,与妖邪势不两立的江家家主为了给?女儿续命, 将?恶妖无生收为养子。 江寒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江家。在那之前,他要断开和江羡年的生死结。于是他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 将?江羡年骗到人迹罕至的深山,将?刀捅进了她的心口。 一刀毙命。 江寒栖迎着阳光, 握着沾着血迹的匕首, 冷漠地看着倒在阴影里?的江羡年。 结束了。 他扔掉匕首,畅快地笑出了声。他已?经能想像到江善林发现女儿尸身的时候该有多么悲痛欲绝,江羡年的死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復。 可惜见不到了。 江寒栖大笑着仰头望向?烈日。阳光刺眼,晃得眼角渗出了泪花。笑着笑着,他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谁捅了一刀。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看到心口处的布料被?血染红。他摸了下,满手?黏腻。 不是只要亲手?杀死生端之人就能解开生死结吗? 江寒栖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本该断气的江羡年的胸口又有了起伏。 江寒栖失败了,但好在他醒在了江羡年之前,有充足的时间将?谋杀伪造成了失足坠崖。 江羡年对他的说辞深信不疑,江善林却?将?信将?疑,对他起了疑心,想把他锁在地牢里?,永绝后患。他身上被?下了生死结,身为无生,死又死不掉,关在那里?跟放在外面?没什么区别。 从那以后,江寒栖如履薄冰。 若他真?被?关进永不见天日的地牢,那他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江家了。 为了自由,江寒栖打起了江羡年的主意。 他设了场局。 在那只被?他引来的大妖落下爪子的前一刻,他挡在江羡年身前,替她接下致命一击。听到江羡年慌张地喊他名字的时候,他心想,她果然很好骗。 自此,江羡年多了个哥哥。他戴上温柔兄长的假面?,一点点取得了她的信任。 江寒栖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人看穿他假面?之下的野心与仇恨。包括江善林。他只当是自己的雷霆手?段起了作用,用鞭打与疼痛驯服了一只恶妖。 作为「被?驯服」的一方,江寒栖深谙调.教?之道,他可以抛弃道德一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不顾名誉和伦理,做到比江善林更残忍的地步。他完全可以像江善林对他一样对待洛雪烟,把她当成没有自主意识的工具,以高高在上的支配者的姿态控制她的行为,让她为自己所用。 可如果真?的做到那种地步的话…… 江寒栖看向?自己的手?,弯了弯手?指。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手?心的疤痕,贴着掌面?下移,抵在生命线的末端。 没有洛雪烟的手?,他的体温始终低得像坚冰一样,即使合拢的时间再长,也不可能自发生出暖意。 无生冷血,却?向?往温暖。 太?阳炙热,晒得时间长了会?刺痛双眼;沸水滚烫,贴在杯子上会?被?烫伤;火焰灼人,靠得太?近会?烧伤皮肤。 但是她身上的暖意恰到好处,柔柔的,像是春日的暖风拂过。十指相交时,他的手?会?染上暖意,滞塞的血液好像被?唤醒的冻水一般重新流淌。 「江寒栖,你怎么总是冷冰冰的。冬天天气变冷可怎么办啊?」洛雪烟嫌弃他,两只手?却?不自觉地拢得更紧了些,将?他的手?夹在中间。 「你多捂捂。」 「江寒栖,鲛人的命也是命。」她白了他一眼,絮絮叨叨地盘算起冬天要买汤婆子暖手?的事,顺便把他的那份也一起算了进去。 「不要汤婆子。」 「话说在前面?,我冬天是不会?给?你暖手?的。」 他没作声,盯着她,用另一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眼里?的威慑不言而喻。 「如果你非要暖手?的话,也不是不行……」 江寒栖转念想起她哭着抗拒他触碰的情景。 如果真?的做到那种地步的话,他会?失去一条会?跟他嬉笑怒骂的鲛人,塑造出第?二个不堪的自己。她不可能再对他笑,说些奇奇怪怪的玩笑话,牵着他的手?穿梭在大街小巷探索某地的糕点。那双看起来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将?会?永远蒙尘,暗淡无光。 莲花针无法可解,他不可能放她自由。他不想余生和另一个自己为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江寒栖张开手?,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做了个决定。 洛雪烟眺望着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石桥。 不管什么时候望去,那座石桥都静默地矗立在奔流不息的河流之上,看起来宛如一位年岁已?高的老人,无言地凝望着蕴灵镇的方向?。 晚上有江羡年陪着,她已?经连着两天没做那个噩梦了,但梦的影响犹在,她现在还是没办法克服对江寒栖的恐惧。只要看到他,梦里?的情景就会?在眼前上演,血色铺展,幻痛蔓延,铺天盖地的红线缠住四肢,勒得她喘不上气。 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还是说…… 洛雪烟不禁想起刚碰到江寒栖那会?连着三天梦到他死在漫天大雪里?。 江寒栖死于冬至,她梦到的是无法更改的既定结局。以此类推,这?次的梦也是将?来会?发生的事吗?她会?被?江寒栖杀死在月朋桥前?可他为什么要杀她? 洛雪烟苦思数日,找不到江寒栖杀她的理由。莲花针一日不除,她对江寒栖就有利用价值,然而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将?那场梦彻底抛之脑后。 那场梦太?真?了,真?实到不像一场梦。 洛雪烟感?觉自己快疯了。 一边是现实里?从某种程度上勉强算得上友善的江寒栖,一边是梦里?更接近小说前期无情漠视生命的江寒栖,她要相信哪个?是信江寒栖目前对她没有杀心?还是信那个梦是预知梦? 信任错付的代价是丢掉性?命,她不敢赌。 万一是真?的……洛雪烟盯着那座石桥,眉头紧锁。 明天杀画皮,后天花萼会?,大后天修整一日,再过四天,他们就会?坐船前往怀梦山开启下一个副本。她不在蕴灵镇,那梦里?的在月朋桥前发生的一切也就不可能再现。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先躲四天再说。她扶住额头,嘆了口气。 洛雪烟突然感?到一道目光。她直起身子,转头看去,看到江寒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她。 植根于内心的恐惧让身体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姿态。她后退一步,警惕地跟他对视。 江寒栖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半晌,他才打破了沉默:「接着。」 只见江寒栖抛出两个圆滚滚的物件,洛雪烟伸手?去接,发现是两个小袋子,其中一个是她苦求不得的钱袋。 再抬头时,江寒栖只给?她留下了一个修长背影。她感?觉他的腰好像细了一些,衣服松垮垮的,没原来那么合身。 洛雪烟先打开了另一个塞得鼓鼓囊囊小袋子,里?面?装着一堆血符;她又打开了久别重逢的钱袋,看到里?面?的碎银。 我攒了这?么多钱吗? 她掂了掂。钱袋沉甸甸的,好像比收走那会?儿重了不少。 雍容华贵的女子坐在桌前,挥了挥手?,藤蔓勾着茶壶斟满了三个茶杯。各色各样的鲜花在她身后一一绽放,层层叠叠,开了又谢,花香混杂在一起,调成奇异的香气。 「请用茶。」 女子动了动食指,一朵硕大的芍药将?三个茶杯推到对面?。 今安在歪头细细打量热气腾腾的茶,伸出手?,将?手?指插进了茶水里?,搅了搅,茶杯化为泡影,升腾出细碎的闪光粉尘。他如法炮制,对旁边的茶杯动手?,粉尘又一次腾空。 还剩最后一杯,他问江寒栖和江羡年:「喝茶吗?」 「公子真?是好眼力,每次都瞒不过你。」 华掩嘴笑了笑,看向?今安在清澈的双眼。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心思澄澈到能一眼看穿幻术的人。 「老师你就别戏弄他们了。」点翠无奈地看着华。她的幻术老师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用幻术诈人,看他们上当受骗以后的窘态。 「哪里?戏弄了?不是每次都被?小道长识破了吗?」华理直气壮,指挥大芍药拂了下点翠的头,把她盘好的头髮弄乱。 「老师。」点翠护着头,连连后退。大芍药不依不饶,插进她的发间,化成一根芍药簪子。 「也就你不经逗。」华嗔怪道。 点翠对华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委屈叫了声老师。 江羡年看着华,脑子里?冒出了「驻颜有术」四个字。 华虽为老师,但外表看起来和点翠差不多大,举手?投足也含着少女的娇俏任性?,两人走在一起不像师徒,倒像姐妹。 据点翠所说,她是在集市上遇到华的。 华那时在街头摆摊表演幻术,点翠突发奇想,想试着把幻术融入平时的表演中,脑子一热,便问华可否教?她幻术。 华答应得很痛快,条件是点翠得养她一辈子。于是两人就这?么结成了师徒关系。 江羡年私下向?点翠问过华的真?实年龄,点翠回她,华说知道她真?实年纪的人都已?不在人世。 「有动作了。」华说完,身后的花聚成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画皮现在长这?样。」 第36章 .收网 华灯映水盪, 画舫凌波行。 断断续续的笙歌洒在河上,绵延数里。月拢高塔,人影憧憧, 两?岸游人摩肩擦踵。 不少人纷纷向?绕着九曲水湾轻缓移动的精緻画舫投去惊羡的目光, 低声感嘆画舫华美。 「那是哪家的画舫?」初来蕴灵镇的公子哥好奇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摘星楼的画舫, 今晚点翠在里面表演。」 「今年扮演十二花神的点翠?」 「正是。」 「现在还能进画舫里吗?」 「这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今晚的表演可?是特地为答谢贵客而筹备的, 你又?不在贵客之?列。还是等明日花萼会吧。」 晚风清凉, 画舫渐行渐远,驶离了人头攒动的闹市区, 朝着广阔的无垠江而去。 雀室与一层隔绝,间或有宾客的劝酒声翻越木板传来, 大多数时间都寂静无声。江寒栖抱着千咒临窗而立。 江面辽阔,其上映着灯火,如同往江里撒了一圈金粉,合着平缓雅致的丝乐之?声在水波中晃晃悠悠。微风渡江, 捲起灯笼下?的彩绸,长?长?的绸带悠然摆动。就在这时, 下?层嘈杂的人声突然全部消失,丝乐不响, 风息月隐, 绸带垂坠。 千咒上的咒文开始转动。 江寒栖走下?雀室,闻到混杂在一起的花香。不出所料,还没走几?步,他遇到了华。 「江公子。」华先打了招唿。 「准备收网?」 「只待百花杀。」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江寒栖看着华的眼睛,突然来了句:「华姑娘装人类真是炉火纯青。」 华微微一愣, 转而笑起来,回道:「这话原封不动还给江公子。」 江寒栖勐地抓紧了千咒, 眯了眯眼,语气不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到你的第一眼。」华大大方方地承认。她不动声色地掐指,水仙花开在伸向?她的缚魂索上,断开了暗藏杀机的红线。 江寒栖盯着华看。眼神晦暗不明。 「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也难怪那只鲛人怕你。」一朵水仙开在华的指尖上,她一挑手指,花被抛到空中,散成一堆粉红的桃花花瓣。 江寒栖变了脸色:「你到底是……」 鲛人一族与其他妖有所不同,他们不带妖气,除非化形,不然根本无法凭藉外?表和气息判断他们是妖。而且就算看到原形,现如今也鲜有人能断定那是鲛人。鲛人灭绝已久,相关记载也少之?又?少。当时若非洛雪烟主动告知,他完全想不到她就是传说中的鲛人。 华能看出洛雪烟是鲛人。 「非人,也非妖。」华从?容应道。 她看了眼千咒上缓缓转动的咒文,接着说道:「我不是好事之?徒,保密这事你大可?放心。」 江寒栖看了她一会儿,召回了缚魂索。 剑拔弩张的气氛倏尔不见?,华有闲心关心起其他的事:「你从?哪找到那只鲛人的?」 鲛人灭绝已久,她都想不起来上次看到鲛人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不是找到的。」 「那就是抢来的?」华脱口而出。 「不是。」江寒栖断然否认。他回得迅速,可?说出口的瞬间他脑子突然浮现出洛雪烟哭着哀求他放过她的模样?。 「不是?总不能是她自己送上来的吧?」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换作以前?,江寒栖可?能会风轻云淡地来一句「为什么不能」,但时至今日他无法言之?凿凿地给出这样?的回答。面对华的调笑,他一言不发,就站在那里紧握千咒默默受着华的嘲笑。 笑声突然戛然而止。缚魂索出现在华立足之?地,缓慢地在空中扭动。 「好大的脾气。」华的身形一点点在江寒栖背后浮现。 「你太吵了。」千咒挡住来势汹汹的荷花,缚魂索将花撕成了碎片。 琵琶声乘风掠过船舷,华看了看船舱的方向?,收起法术,不爽地撇了撇嘴,对江寒栖道:「你该走了。」 江寒栖越过华迈步朝船舱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瞳孔的颜色从?血红变成了正常的黑。 非纯种无生和哑巴鲛人,有意思?。 华看着他的背影,身形自下?而上渐渐散成五颜六色的花瓣,转眼间,船舷只余江风。 琵琶弦冷,仅是试音挑出的短短几?个音符就冻住了嘈杂的觥筹之?声,到场的宾客无心攀谈,一双双眼睛聚到抱琵琶的美人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接下?来的一曲,名唤……」点翠掀起眼帘,美目漫不经心一扫,直直望向?端坐在主宾之?席的中年男人。 男人感受到她的目光,举杯示意。 点翠隔着人群与他遥遥相望,嘴角上扬,一字一顿: 「百、花、杀。」 点翠说完,垂面拨弄起琵琶弦,指尖慢捻,乐声轻缓清脆,像是秋风徐徐扑面而来。她手指拨弦的速度渐渐加快,徐来的秋风变成了肆虐的狂风,伴着骤雨席捲而来。 中年男人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美人当前?,美酒入喉,他却无心享受。 藏在衣袖里的手上的皮肤剥落,他一抖袖子,抖落一地黄花。他捂住那只手,看了看掉在席间的花,惊出一身冷汗。 他看到了一地金菊! 中年男人正思?索着其中缘由,又?有一大块皮肤脱离,他亲眼见?到肉色皮肤是如何一点点变成菊花,那朵菊花又?是如何悠然落地。 那朵菊花个头格外?的大,躺在之?前?落下?的菊花里,像一个误入孩子堆的大人。 中年男人看着硕大的金菊,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抱琵琶的美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员外??」随中年男人一同前?来的人看到他起身离席,叫了他一声,想问他有何需要。但中年男子充耳不闻,他盯着点翠,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点翠每弹一个音节,他手上的皮肤就会剥落一块。他途径之?处,满地金黄,像是秋雨过后打掉一地菊花的残景。皮肤脱落的地方没有露出血淋淋的血肉,那下?面的皮更细腻、更有光泽。 琵琶声转急,中年男子的步子也跟着迈得大了起来。他掀开面皮,甩到地上,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多天前?死于非命的绮华。 贪婪的光从?双眼里迸发出来,化身绮华的画皮沖向?点翠。 点翠宛如没看到异常一般,专心致志地弹奏琵琶。 肃杀之?风颳过船舱,吹散了一个个宾客的身形,登时花开花谢满天飞。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支水箭,蕴含破竹之?势,带起的气流破开纷纷扬扬的花瓣,杀出一条箭道,钉入了那只涂着红蔻丹的玉手。 画皮吃痛,哀嚎一声,缩回手,恶狠狠地看向?箭射来的方向?。那边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道士,一双眼睛清明得好似可?映万物的明镜。 血一滴一滴落到船板上,正好合上了琵琶声的节奏。 画皮掐断盛开在手背之?上的水莲,转过身扑向?近在咫尺的点翠。如此近的距离,那副漂亮的皮囊,它志在必得。登船前?它已经找好了最?佳逃跑路线,谁也别?想抓住它。 就在画皮快要碰到点翠的时候,它感到危险来临,下?意识抬头,迎上一道带着寒气的剑气。 画皮抬手格挡,生生挨下?一剑,皮肉破开,寒霜覆盖。 貌美少女手持一柄银白长?剑,从?天而降,落到点翠身前?。 又?有水箭射来。 画皮高高跃起,避开箭,撑地空翻。还没等它站稳,江羡年便提剑沖了上去。 画皮迎击,不敢轻举妄动,转攻为守,但架不住江羡年的剑快,退到船舱中央时它已经中了五剑。 江羡年挥剑,今安在间或在背后放水箭,两?人默契配合,丝毫不给画皮喘气的机会。 琵琶声更为急切,其中的杀气和现实的围杀合在一起,让画皮听得心惊。这种恐惧在它看到那个眉间有金色莲花的艷绝少年走进船舱的瞬间达到顶点。 不能再呆下?去了! 画皮放弃取点翠皮囊的计划,它转身按照规划好的逃跑路线逃去。 江羡年追在画皮后面勐地一刺,眼看刺中了胸腔,但手感却诡异十分。她再定睛一看,发现剑刺中的压根不是画皮,而是绮华的皮囊。 画皮扔掉绮华的皮囊,化身稚童,灵活地躲开了紧随其后的水箭与缚魂索。江寒栖举起千咒往下?一噼,砸中了画皮的肩膀。画皮扑倒在地,只见?一个高瘦的男子从?稚童体内摔了出来,爬起来就往船舷跑。 谁也抓不住我。在跳入江里的时候,画皮挑衅地看向?后面,笑的得意。 「想跑?」江羡年脚尖轻点,高高跳了起来。她一剑挥下?,画皮只觉霜雪经过,它避之?不及,以为要挨下?一剑,结果毫髮无伤。 「虚张声势。」画皮嘲讽道,转过身,脸着地重重摔在冰面上,滑出一小?段距离。 「蠢货。」 霜华剑斩下?画皮头颅。 血洒江面,琵琶声止。点翠穿过满地零落的花瓣,走到船舷,将登船后不久收到的金菊丢到江里。那朵金菊像一团金色火焰,乍一看好像在血水里燃烧。 百花杀,金菊绽,秋风过处,片甲不留。此为杀曲《百花杀》之?意。 画舫靠岸。 急得抓耳挠腮的钱进宝在看到点翠下?船时笑出了一脸褶子,他迎上去,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又?看,一边看一边问她是否安好。 「钱老闆放心,画皮已除。」点翠道。 「好好好,没事就好,」钱进宝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看到跟在点翠后面下?船的其他人,对他们道,「几?位少侠辛苦了,此次全仰赖各位才能除掉画皮,钱某感激不尽。」 「钱老闆言重了。」江羡年摆手应道。她在钱进宝身后看到洛雪烟,愣了愣,跑到她面前?。 「因因你怎么没回摘星楼啊?」江羡年问道。 他们登画舫的时候洛雪烟跟着钱进宝送他们,那时是傍晚,天还没黑,气温也没降低。江羡年挂念洛雪烟体弱,又?是大病初癒,怕晚上秋风凉冻到她,便让钱进宝派人送她回去。 洛雪烟伸手抓住江羡年的手,对她比口型:【不冷的。】 她的手一如既往地热乎。 江羡年摸了摸洛雪烟衣裙的厚度,这才松了口气,拐上她的胳膊,将她带离江边:「江边风大,别?在这里待了。」 「江兄,你的手还在流血。」 洛雪烟转过头,影影绰绰地看到江寒栖站在不远处,一半脸隐于黑暗,一半脸被灯火照亮。千咒散发着红色幽光,他还在流血。视线交汇前?,她垂下?眼眸,转回了头。 「我这里有止血符。江兄……」 「不用。」 江寒栖注视着那个白色的身影。他昨日决定给洛雪烟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之?内,他不做主宰生死的刀俎,放手给她彻底的自由。他想试着消除她对他的恐惧。可?以的话,他不愿做第二个江善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洛雪烟,别?让我失望。 江寒栖掐断了和千咒的联繫,流出的血渗进刻在棍身上凹陷的咒文,一点点往下?流。 第37章 .花萼会 拿茶壶的动作牵扯到结痂的伤口, 有些刺痛。 洛雪烟皱了下?眉,合了合五指,取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手腕翻转, 腕上猩红的细绳滑到腕骨处, 勾住了她的视线。 洛雪烟放下?茶壶, 看了眼缚魂索, 想?起昨晚在黑夜里泛着幽光的千咒。 杀画皮见血, 江寒栖定?会受到影响,搞不好又会唤起足以催动莲心针发作的无生妖性。她心里装着这事, 夜里辗转反侧许久才睡过去。 随着噩梦残留的影响淡去?,洛雪烟渐渐找回平静, 开始思考起跟江寒栖有关的事。 小说里淡漠的恶妖无生与活生生的江寒栖到底有些不同。 书里的江寒栖只是一堆文字堆砌而成?的角色,她见不到他,摸不到他,只能通过作者的只言片语简单建立起对他的印象, 了解他部分的经歷和性格。 小说写他冷漠无情、嗜杀成?性,他在她眼里便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小说写他除了江羡年谁都不在乎, 他在她眼里便是只能看到妹妹的江家公子。 因为他在书里,所以文字成?了了解他的唯一途径。可实际接触后, 她才发现江寒栖远比小说中呈现出来?的鲜活。 他喜欢甜食, 吃到好吃的糕点时眉目会不自觉舒展;他会研究穿搭,衣服和发冠都是一一对应;他嘴上虽然极少来?句关心话,但会在一些细节上展现出出乎意料的体贴;他脾气差不假,但哄起来?也容易。 关于江寒栖,洛雪烟想?了很多很多。她不太希望江寒栖是书里的那个江寒栖。 书里的江寒栖要?杀她, 她不会怀疑;现实的江寒栖要?杀她,她会迟疑。 洛雪烟正要?拿茶杯, 看到江寒栖走了进来?。 剎那间,茶杯倾倒,滚烫的茶水洒到虎口上,火辣辣的疼搅得心绪起伏不定?。眼里的红衣抽成?一条条红线吞掉其余色彩,涨满视野,像那个怎么挣扎也逃不掉的血色长河。身体还记得在月朋桥发生的一次次杀戮,断尾割喉之疼缠上脖颈。 来?蕴灵镇大半个月都没穿过那件衣服,为什么偏偏在即将离开的前?两天穿上了…… 那场梦……那场梦到底是…… 「因因!」 红色隐去?。 洛雪烟愣愣地眨了下?眼,看到江羡年担忧地看着她。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到了屋外,站在一个半人?高?的水缸旁。手上湿漉漉的,烫伤处的灼热转成?了麻麻的刺痛,雪白的皮肤红了一片。 「你又做那个噩梦了?」江羡年握着洛雪烟的手,感受到她的震颤。 自那日无意中听到郎中说的话后,她便搬到洛雪烟的房间陪她一起睡。 第一天洛雪烟晚上惊醒了好几次,每次都惊恐不已。然而问她梦到了什么她却不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后面几天洛雪烟似乎再没做噩梦,精气神逐渐好了起来?。 江羡年以为噩梦的事就此?翻篇,没想?到今早又看到洛雪烟这样。 洛雪烟没回应,看了她一眼,又望向?两个人?的手。 江羡年感觉她好像要?哭出来?了。她抱住洛雪烟,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别?怕,只是一场梦。」 也许不是梦。 在相信江寒栖这件事上,洛雪烟失败了。 一团烟花擦地而起,在摘星楼外的飞仙台当中炸了个满堂彩,象徵十二花神的十二种花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花雨凌乱,异香四散。 一女子随花雨翩然而至。只见她梳了个飞天头?,发间错落有致地插有十二花,柳叶细眉之下?生着一双似蕴秋水的盈盈明眸。正是扮作十二花神的点翠。 五彩垂条翻飞,点翠足尖点在飞仙台中央。舞台之上,百花齐放,她的身形在其间时隐时现。 突然间,花瓣倒飞,金蝶飞舞,点翠凌空而起,踩在凭空出现的水仙花上。她和乐起舞,舞步灵动飘逸,每走一步,脚下?的花便会变换一次。 水仙之后,重瓣梅花抽枝生长,风送桃香。 骑在父亲肩头?的男孩伸手去?接落下?的粉红花瓣。指尖触到花瓣,花瓣散成?亮晶晶的粉末。他抓了一把,张开手,什么也没有,只留下?了淡淡的桃花香。 风中香气变换,男孩往天上看去?,看到杏花重重叠叠绽开。花瓣一片片脱落,春雪下?在金秋时节,像极了他出生时家中院子杏花极盛的光景。一朵小小的杏花主动躺到他手心里,接触的一瞬间,杏花金光耀耀。 花神赐福,所愿顺遂。 洛雪烟也收到了一朵杏花。 江寒栖看着她合掌闭眼祈愿,忍不住去?猜她心中所愿之事。或许是希望他恶人?有恶报,又或许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逃离他身边,不外乎是这两种。 人?们总以为只有所爱之人?才会入愿,殊不知恨之入骨之人?也可以结出含着仇恨的怨望。 窃窃祈福声中,水仙花燃成?灰烬。 江寒栖不信神明,也不信赐福。 从前?,他还会虔诚朝拜,一次又一次地向?各路神明吐露心愿。起初很多很杂,后来?许下?的愿越来?越少,许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跟自己有关的、再单纯不过的愿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他想?与世长辞。 随便哪天都好,以什么方式咽气也在所不问,他想?终结自己荒诞又可悲的一生。 可是。 无生、无生,却是生生不得死。 手掌大小的荷花飘到今安在面前?,他伸出手,托住荷花。 江羡年看了看他手里的荷花,对他道:「原来?你的生辰在六月,比我小一个月呢。」她手里握着一朵红艷艷的石榴花。 「看来?我是姐姐。」 今安在对上亮晶晶的眼睛,知道江羡年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直接戳破了她想?要?当姐姐的美梦:「江姑娘,我比你大一年。」 「唉,还以为能听到你叫姐姐的。」江羡年撇嘴。先?前?问今安在生辰她只记得他说不清楚月日,倒是把年份给忘了。她还是四个人?里最小的。 「姐姐。」眉清目秀的少年乖顺地喊她。 一声「姐姐」砸懵了江羡年,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连话都说不利索:「怎、怎么还真?……」 今安在眉眼含笑盯着她看,看得她的脸有些烧,热热的,后面的「叫了」两个字几乎是蹭着喉咙说出的,像是猫咪微弱的呜咽声。 「花神赐福,所想?成?真?。我虽非花神,但满足江姑娘当姐姐的心愿还是能做到的。」 在今安在的目光中,江羡年羞红了脸,应了声,把头?转了回去?。她摸了摸脸,烫得厉害。 花神赐福舞的舞步早已牢牢刻在了骨子里,身体随乐曲变换姿态,点翠感觉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轻盈,如同真?正的花神凌空微步一般,脚下?无实感,身子轻似云。 迴旋的瞬间,她看到了摘星楼。 十年前?,她见到花神像,许下?了想?要?做十二花神的愿望;五年前?,绮华在台上起舞,她在屋里看着在花神宫捡到的山桃花,发了一天的呆;如今,她即是十二花神赐福人?间。 「点翠,恭喜你如愿以偿。」高?楼之上,华的身形散成?代表花神的十二种花,随风而去?。 一朵山桃花经过点翠的眼角,带走了她的泪花。 万众瞩目的花萼会顺利落下?帷幕。画皮妖牵扯多桩失踪案,千机阁要?求江羡年他们到阁里协助官府处理案件收尾,于是四个人?在花萼会结束后赶到了千机阁。 洛雪烟掩不住对江寒栖的恐惧,没敢随他们一起进去?,找了个藉口留在了千机阁外等他们。 洛雪烟站在树荫下?,看着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想?起前?几天还盘算过等以后摆脱江寒栖后来?蕴灵镇定?居。然而镇子还是那个镇子,她的心境却不似以往。 梦里的她在蕴灵镇外围的月朋桥死了二十七次,她现在只想?尽早离开蕴灵镇。 「姐姐。」 洛雪烟循声低下?头?,看到虎子站在面前?。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娘亲有事找你。」 阿九?洛雪烟有些意外,她跟阿九不过只有两面之缘。 肉乎乎的小手伸出,发出邀请的信号。 洛雪烟牵住虎子的手,指了指千机阁,要?把他往里带。她得知会江羡年一声。可虎子拉着她就要?走。 虎子的力?气出乎意料得大,洛雪烟被迫弯下?腰,踉跄着跟着虎子走。她以为是虎子没搞懂她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拉住他,将他往千机阁的方向?引。 「娘亲有事找你。」 此?言一出,迈向?千机阁的腿换了方向?,跟上了虎子的脚步。洛雪烟眼看自己一步步离开千机阁,步入人?潮,朝蕴灵镇外走去?。 「娘亲有事找你。」 有人?撞到洛雪烟的肩膀。她想?和那人?求助,竭力?逆着控制身体的神秘力?量转过了头?。嘴皮分开,舌头?碰到上牙,她和那人?对上视线:【救......】 突然间,身体的各个关节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一般,舌头?抗拒脑子发出的指令,口齿活动,嘴型组成?令她心惊胆战的两个字:【抱歉。】 那人?摆摆手,匆匆离开。 别?走! 洛雪烟不受控制地转回了头?,她盯着圆滚滚的后脑勺,遍体生寒。 待江羡年处理完画皮妖走出千机阁的时候,树荫下?早已没有洛雪烟的身影。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江寒栖冷眼旁观她跟今安在两个人?找人?。 还是跑了。 他自嘲地笑出声,眉间血莲绽开。 第38章 .替死 乌鸦在草丛中一蹦一跳, 扭动脖子,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站得板板正正的小?男孩。爪子踩在坚韧的杂草上,草叶沙沙作响。乌鸦见她不动, 又往前跳了两?下观察他。 没有反应。 男孩的眼睛宛如一潭死水, 不含一丝光, 瞳孔之中没有任何事物的倒影。他木愣愣地盯着面前——一棵离他不过几?步之遥的参天大树的树干。 树下坐着一个头髮凌乱的少女, 白衣上沾有泥土。他既没仰头看葱葱郁郁的枝干, 也没低头看倒地的少女,就那样目视前方?, 望着沟沟壑壑的树皮纹理髮愣。 乌鸦看腻了呆若木鸡的男孩,翅一展, 飞向暮色沉沉的高空。 洛雪烟受惊一顿,屏气看向虎子。他像安在田间?的稻草人?,尽职尽责地站在那儿?,任风吹任雨打, 纹丝不动。她稍稍松了口气,手握匕首继续割捆住她的绳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洛雪烟是真没料到阿九身上竟也有古怪。 她记得很清楚, 画皮妖的故事里没有阿九的身影,她也是亲身参与这个副本?以?后才知道点翠还有一个跟她相差甚远的织娘朋友。 一个在小?说里连名字都没出现过的路人?, 成了造就她磨难中的主角。 又一道绳索断开。 洛雪烟动了动手腕, 感觉还差一点就能彻底挣脱。她将匕首的刃换了换位置,挑住完好的绳索,开始磨绳子。 捆住她的绳索比一般绳索要结实,但?不像缚魂索那般无坚不摧,不然?她袖口中藏的匕首也派不上用场。 幸好随身带了匕首。洛雪烟庆幸不已。 之前被杜如云推了一把险些命丧犬嘴后, 她感觉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鲛人?跟主角团走剧情出事概率极高,容易成为被针对的对象。 她手里一直不缺江寒栖给的血符, 可?以?自由行动的话问题一般不大,怕就怕拿不出血符。于是她跟江寒栖讨了把袖珍匕首,可?以?藏在袖子里的那种。 江寒栖当时还笑她贪生怕死来着。不过笑归笑,他给她匕首后还是认真教了她怎么藏、怎么取、用匕首刺对方?哪些地方?可?以?为逃跑争取时间?。 他还让她被抓的时候扯三下缚魂索,然?后只管逃命,剩下的交给时间?。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权衡再三,洛雪烟扯了缚魂索。除了江寒栖,她没办法联繫其他人?。而且…… 视线下移,落到红色的绳索上。 红色,又是红色的绳索。捆住她的绳索是暗沉的红褐色,而缚魂索则是血一般的鲜红。都是红色。 缚魂索、身上的红绳和梦里的红撞在一起,化成红色迷雾,将她困在其中。 洛雪烟感觉脑子乱糟糟的。 梦里她只看到了江寒栖,但?现在半路又冒出个阿九。 她看不出阿九想对她做什么。 虎子没对她痛下杀手,只是领她走到蕴灵镇外的树林里,召唤红绳绑住她。随后他就不动了,像是突然?被摄走了灵魂,呆呆地站在那儿?,盯着树皮看。 洛雪烟翻遍了能记起来的小?说剧情没找到可?以?召唤红绳的妖物,她不清楚阿九一家的底细。 束缚彻底解开。 洛雪烟小?心翼翼地抖动肩膀,放松断开的绳索。她看了看虎子,目测自己和他的距离,握紧匕首,在心中给了自己三个数的倒计时。 三。 腿并在一起,脚下用力?。 二。 上半身前倾。 一。 匕首扎进虎子的腹部,血染红了衣服。 没反应?! 洛雪烟看着他无光的眼睛,缓缓松开匕首。 尽管她默认虎子是妖物,但?他外表上看起来和人?类毫无区别,她用匕首伤他的时候不免还是有些心惊肉跳,手止不住在抖。 到底是人?还是妖? 洛雪烟不解。按理说大部分妖物受伤多多少少都会泄漏点妖气,可?虎子身上分明?是人?类的气息。 拿血符的手放了回去。 虎子看起来像被操纵一样,不像是妖,万一错杀,她身上将会背一条人?命。 见虎子还是那副入定僧人?的模样,洛雪烟不敢多留,拔腿就跑。 树林阴翳,惊雀群飞。 洛雪烟越看掠过眼前的景象越慌。梦中逃过无数次的路延伸到了现实。转头的草丛,会绊人?的树根,树林的尽头是河。每一个细节都对应上了。她停在河边,咬咬牙,选择继续在岸上逃跑。 梦。月朋桥。杀人?红线。 江寒栖。 他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洛雪烟想起江寒栖的笑,突然?感觉那跟他平时看别人?乐子的时候有些像。如果是他亲自动手,那笑只会更癫狂。 月朋桥探出了头。 洛雪烟下意识感到生理不适,四肢出现幻痛,心跳加速,唿吸困难。 别想了。她对自己说。这次她没有跳进河里,肯定不会发生被杀死在河里的事,不会发生的。 「生气。生气。娘亲很生气。很生气。」稚嫩的童声在身后响起,像来自冥府的催命符。 「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娘亲很生气。娘亲很生气。生气,生气。」 「生气。」 血符燃尽,血线截断红绳。 洛雪烟伸手要掏第二张血符,看到一根红绳直冲她而来。她来不及拿出血符,闪到一边,红线像是有感应一般追着她不放。她实在躲不开,伸手去挡。红线擦着她的手臂过去,留下一道口子,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装血符的袋子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生气。娘亲。生气。」 数根红线从虎子体?□□出,拦住想要捡血符的手。 红线的攻击过于密集,洛雪烟连连后退,放弃血符,转身跑入树林。红线紧追不捨,她向树木生长茂密的地方?逃去,想让树替她挡下红线。 跑出一段距离后,洛雪烟回头看身后,恰好看到一根红线绕过树干,正对她的脸。 完蛋了。她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伸手去挡,闭上了眼。 死亡是逃不掉的宿命。命运当前,她无能为力?。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青木香气掠过鼻腔,洛雪烟只觉得自己像一阵强风吹起来的落叶,身体?猝不及防地腾空,失重感令她慌乱地睁开眼,看到红色的团花暗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江寒栖赶来了。 听?到急促的唿吸声,洛雪烟想起和他走散的那个晚上,人?海茫茫,但?他还是很快找到了她。 脖子被温暖的手圈住时,江寒栖看了眼怀里的人?。 刚发现洛雪烟不见的时候,他以?为她跑了,带着一腔怒火循着在她腕上留下的缚魂索追踪。后来感应到缚魂索被扯了三下,他的火便消了一大半,剩下的那点余火也在看到她差点被红绳伤到的时候彻底熄灭。 她是被抓走的,不是逃了。 江寒栖甩开虎子,将洛雪烟带到安全地方?,把她放到地上。 「在这等我。」说完,他提着千咒对上紧随其后的虎子。 洛雪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的战况。 江寒栖以?压倒性优势制住了虎子的进攻,很快就反守为攻,转过去击杀虎子。他下了死手,千咒舞得又急又狠,棍棍对着要害打。 洛雪烟感知到逸出的无生妖气。 无生为极兇恶妖,妖气霸道强横,含着万骨枯肃杀之地的死气,像是阴差索命的预告帖,但?她那颗悬着的心却在浓重的无生妖气中渐渐放回了肚子里。 终于,满身是伤男孩倒地不起,咽了气,红褐色的线凌乱地铺了一地。 洛雪烟看了看惨不忍睹的小?小?尸体?,嘆了口气,又看向朝她走来的江寒栖。 看来是她弄错了,她的死劫在阿九一家上,不在江寒栖身上。 洛雪烟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江寒栖,在对上视线的瞬间?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开始发愁怎么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了。 这些天她因为那场梦刻意躲着江寒栖,好几?天没和他说话。 他私底下找过她几?次,每次也不说话,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注视着她,看一会儿?就自行离开,还钱袋后他再也没有单独找过她。 她避江寒栖,江寒栖也避她。 早上她处理完烫伤回去,摘星楼的侍女传话说江寒栖有事离开,不用等他吃早饭。 参加花萼会时,她想着花萼会有三人?互动的剧情,故意和江羡年分开。 她在找位置时遇到了消失了一个早上的江寒栖,还没等她逃走,江寒栖像是没看到她一般目不斜视地从她前面走过。她看着他绕开江羡年他们,站到了另一边。他离她很远,但?却是个可?以?让她时刻确定与他距离的位置。 话说回来,那场梦究竟是怎么回事?洛雪烟忍不住去復盘那场不明?不白的梦。 如果说她是死在虎子的红绳下,那江寒栖出现在河边又该怎么解释?还是说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树林和红绳又确实对应上了。那场梦到底是预知还是警示? 洛雪烟正思?索着,看到江寒栖突然?放出缚魂索,朝她跑了过来。 接下来的一切像被无限放慢一般。 缚魂索没能截下红褐色的线。 江寒栖推开她。 无数红线贯穿他的身体?。 千咒脱手砸到地上。 鲜血在圆领袍上蔓延开来。 第39章 .真身 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得到处都是?, 红线穿骨过肉,在空中缓慢蠕动?。 江寒栖抬手控制召出的缚魂索,截下进攻洛雪烟的红线。转眼间, 他的喉咙被一条沾血的红线穿过。红线的那头?是?虎子的尸身。 「跑……」 江寒栖开口, 溢出满嘴的血, 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转过头望向洛雪烟, 张开的手?微微合拢, 还想再说些什么,更多的红线从他喉间长出, 手?也在顷刻间生出红线。 「跑……」 江寒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洛雪烟说。他看到她爬起来,却不是?朝树林深处跑去, 而是?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洛雪烟的眼泪。前两次皆因对他的恐惧而流,这次是?为?了什么? 疼痛剥夺了思考的能力,江寒栖已经不知道是?哪里在疼了,红线在体?内乱窜, 五脏六腑被搅得稀巴烂。熟悉又陌生的濒死感占据了全部的感官,他胸口的起伏变得微弱, 一唿一吸间,血从嘴角淌下, 流得整个下巴都?是?。 江寒栖记不清自己?死过多少次了。 他最喜欢意?识处于死亡状态的那段时间,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好?像他真的从世?间解脱、再也不会?醒来一样,可他这次不想要那段时间了。 洛雪烟还在那儿,他要救她。 血淋淋的红线从血肉里抽出, 转向洛雪烟,却被突然?疯长?的缚魂索一一切断。 江寒栖跪倒在地, 摸上身旁的千咒。银色长?棍通体?变成?血红,咒文急速转动?。 又是?数条红线贯穿身体?,皮开肉绽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条红线环上鲜血淋漓的脖颈,收紧、拉直。 缚魂索铺天?盖地,将洛雪烟护在当中,也隔开了她和江寒栖。伸出的手?被挡在外面,她眼睁睁看着江寒栖倒下,无生的妖气也随之消失殆尽。 「江寒栖——!」 穿书第七十八天?,目睹江寒栖死亡后,洛雪烟第一次在没有和他牵手?的情况下发出了声音,喊的是?他的名字。 江寒栖死了,就死在她眼前。伤痕累累的尸身在缚魂索的那边,离她很近,又遥不可及。 本该从她身上流出的血从他身下流出,像装满水的水壶倾倒一般,急速蔓延开来,形成?一道血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梦中笑看她身亡的恶鬼现在却为?她而死。 巨大的悲怆宛如掀起的巨浪,浩浩滔天?,悉数拍下,打得洛雪烟嵴背弯曲,直不起腰。她哭着一遍遍喊不会?得到回应的名字,缓缓跪到地上。 血一直在流。指尖沾上殷红的血,很快,按在地上的整个手?掌被冰凉的血染红。 是?她造成?了江寒栖的死。是?她轻信那场毫无根据的梦疏远他,落了单,给了阿九下手?的机会?。 全是?她的错。 该死的人不是?江寒栖,而是?她才对。 「不该是?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对不起,全都?是?因为?我,是?我害的你,对不起,对不起……」 洛雪烟语无伦次地向江寒栖道歉。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死了,什么也听不到。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红线退了回去,藏在树木后面的万重山走出。他依旧是?一身儒雅扮相,青衣纤尘不染,滴血未沾。 「你杀了我的孩子,还会?破坏我的幸福。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阿九很生气。杀了你。杀了你。阿九很生气。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万重山重新放出一批红线。 之前在缚魂索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红褐色细线这次却和缚魂索打了个平手?。两种红线交错在一起厮杀,不分上下。 「毁掉我幸福的人都?该死。毁掉我幸福的人都?该死。洛雪烟。毁掉。幸福。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该死的人是?你!谁稀罕管你幸不幸福!」洛雪烟转头?瞪着万重山,直觉告诉她,壳子里套的是?阿九的意?识。 她带着哭腔,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我会?毁掉你的幸福吗?行,那我祝你跟万重山此生不得长?相守!」 「果然?是?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万重山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他面目狰狞,操纵红线切断缚魂索,落红满地。江寒栖留下的缚魂索越来越少,一条红褐色的线突破拦截,直朝洛雪烟面门而去。 洛雪烟看着那条红褐色的线,内心并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她早就应该在那场车祸中死去,穿书不过是?上天?垂怜,得续数月的寿命。她知足,但?有憾,她连累了江寒栖,欠他一条命。 沾了鲜血的手?紧握成?拳,洛雪烟盯着逐渐逼近的红线,静候死亡来临。 突然?间,黑雾裹住红线,涌向万重山,所到之处,草木凋敝,寸草不生。黑雾像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巨兽疯狂吞噬红线,不消片刻,所有的红线都?消失不见。 「什么?」万重山看到有暗红色的液体?包住躺在不远处的尸体?,卷着尸体?升到半空。 暗红洗尽,银髮少年缓缓抬起眼皮,杀意?在血红的眸子中翻涌不息,眉间血莲艷丽欲滴。 「找死。」 黑雾过境,皮肉皆无,只余森森白骨轰然?倒地。 江寒栖落到地上,看向望着他的洛雪烟,想要过去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腾讯群四2贰二五酒爻肆七扶她,却在看到她脸上的惊愕时止住了步子,伫立在原地,敛了无生的妖气。 他当着她的面现出可怖的原形,用无生的妖力杀了人。 眼帘垂下,挡住投来的目光。江寒栖不想看洛雪烟的眼神,转身要去探看万重山的尸体?,未曾想被结结实实地扑了个满怀。他愕然?地接住一把抱住他的洛雪烟。 「江寒栖呜呜呜,你没事太好?了。呜呜呜我…我以为?你死了。你没事就好?呜呜呜你没事就好?。」 洛雪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她抱得是?那样用力,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紧到甚至有些让他唿吸困难。 暖意?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江寒栖感觉怀里好?像拥着一朵晒了好?长?时间太阳的云,温软蓬松,带着阳光的味道。 「你不想我死?」江寒栖整个人都?是?懵的。洛雪烟被夺舍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怎么会?为?恨的人活着而庆幸呢? 哭声不减,毛茸茸的脑袋摇了摇。 「你不是?恨我吗?」江寒栖煳涂了,他看不透洛雪烟在想什么。 「没、没有。没有恨你。」 「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在躲着我?」 「我、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你要、要杀我,我、我以为?你会?杀了我。」 江寒栖没想到洛雪烟因为?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就认定他想杀她,还为?此生出隔阂,弄得他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几晚彻夜未眠。 「就因为?一个梦就觉得我要杀你?!你是?」 江寒栖着实是?气笑了。他若真想她死还会?给她血符教她自保吗? 愤怒顶着各种难听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化为?一声无奈的嘆息:「笨蛋吗。」 轻飘飘的三个字听不出任何责备的意?味。 「我、我是?笨蛋。呜呜呜,对不起江寒栖,对不起。」 江寒栖的气一下消了。他伸出手?,犹豫了下,虚环着洛雪烟,轻轻地把她圈在怀里。他想起復活时看到的惊悚一幕,问道:「刚刚不是?叫你跑了吗?为?什么不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若是?他復活得再晚一点?,洛雪烟就没命了。 「我、我以为?你死了……」 「我不会?死的。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不用管我,保护好?自己?。」 洛雪烟没应声,只是?在那里啜泣。 「听到了吗?」江寒栖又问了一遍,看到她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他是?无生,死了可以再復活,但?洛雪烟只有一条命,死了就真的没了。 江寒栖等了会?儿,见洛雪烟还是?哭得稀里哗啦的,渐渐焦躁起来。 他跟江羡年逢场作戏,演的是?好?哥哥的角色,学着其他兄长?疼妹妹的方?式对她施以假意?,以讨她的欢心。可洛雪烟不同。他在她面前从未掩藏过恶劣的本性,也没想过她的喜欢,他没办法把对江羡年演戏那一套用在她身上。 江寒栖想了又想,拍了拍洛雪烟的背,生硬地憋出来一句:「别哭了,哭得头?疼。」 怀里的人立马噤声,身体?却一顿一顿地抽嗒。 江寒栖不自在地转移话题: 「去看看那具尸骨。」 洛雪烟松开他,用手?背抹去眼泪。江寒栖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向万重山的骸骨。 银白色的马尾在余光中一晃一晃的。 洛雪烟抬眼打量江寒栖的真身形态。 血肉没,万骨枯,一抔黄土降无生。诞生于死气的恶妖最显着的特徵便是?银髮如骨白,红瞳似血艷。白骨红血织出浴血而出的地狱修罗画卷,一展开,血腥味扑面而来。 还好?他是?不死不灭的无生。洛雪烟无比庆幸。他还活着。 江寒栖对上她的视线,忽然?想起来什么,放开手?,问道:「你是?不是?能说话了?」 「好?像是??」洛雪烟跟他面面相觑,才反应过来自己?能说话的事。 洛雪烟想不起来能说话的节点?在哪儿。当时她连无生可以无限復活的设定都?忘了,真以为?江寒栖身死魂灭,脑子被悔恨塞满,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 「被吓的?」 江寒栖的猜测让洛雪烟一阵语塞。她感觉还是?被他追杀的那晚更恐怖一些,万重山的压迫感没他厉害。 「尸骨我看,你转过身去。」见洛雪烟迟迟不语,江寒栖以为?她还在害怕,挡在她前面。 「没事,就一堆骨头?。」洛雪烟跨了一大步走到江寒栖身旁,拉着他的袖子,满不在乎地拽着他往万重山的方?向走去。她想知道万重山到底是?哪种妖。 江寒栖看了看洛雪烟,挣开她的手?,反手?握了上去。那只温暖的手?习以为?常地张开了些,插入他的指缝。 高?大的骨架上密密麻麻地缠满了红褐色的线。 江寒栖蹲下身,捻起一条仔细看了看,说道:「是?傀儡线。」 「他是?人是?妖?」 「人,有人给他下了傀儡线,」江寒栖又看了眼骨架上的红线,接着说道,「不过傀儡线遍布全身,他就算活着也不能算作人了。」 「是?阿九。」 「阿九?那个织娘?」 「你记得她?」 「她来找点?翠那天?,我就在楼上,有点?印象。她走之前是?不是?从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这你也知道?」洛雪烟惊嘆。 江寒栖嗯了声,别开脸,装模作样地捡起条傀儡线翻看。 他那天?之所以会?在楼上,是?因为?想暗中观察她的言行,但?这话可不兴说出去。 「她的铜钱掉到地上,我捡起来给她还回去了。」 「你跟她有仇吗?」 「没有,我就跟她见过两面。会?不会?是?想抓我来要挟你们做什么?我没仇家。」 洛雪烟穿书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身的记忆翻了一遍,确认新身体?没给她留下什么烂摊子要处理。 原身的经歷平平无奇。她在一个大蚌壳里化形,走上岸,靠着渔民的接济度过了最初的时光。后来她想去见见其他地方?,攒了些钱踏上旅途,一路兜兜转转,最终定居在太守府。 无背景,无使命,无仇家。原主的「三无」深得洛雪烟的心,阿九不可能是?原身结下的仇。 洛雪烟忽然?想起万重山说过的话,他说她会?毁掉她的幸福,那听上去像是?是?阿九会?说的话: 「不对,她好?像就是?冲着我来的。可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奇怪。等会?儿去找她对峙。」 「她死了。」 「死了?」 「你看骨头?,」江寒栖拨开红线,指了指骨头?上的红印,「傀儡线入骨,说明操纵者与傀儡共命,傀儡完全为?他而生,顺从他的意?志行动?。但?反过来,傀儡死,他也活不成?。」 」那个孩子也是?傀儡吗?」 「过去看看。」 黑雾蚀去血肉,露出白骨。和万重山不同,红褐色的线并没有遍步虎子的身体?,只是?分布在四肢上。 「还没完全成?为?傀儡。」 难怪总是?一副痴呆模样。洛雪烟心想,转念回想起自己?被拖到树林的事,跟江寒栖说了一遍。 「我身体?里不会?也有傀儡线吧?」 「不会?。傀儡线没那么容易入体?,要让傀儡吃下才行。你那个时候应该只是?被他放出的傀儡线暂时操控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吃下?!」 洛雪烟看了眼虎子身上的红线长?度,惊异地又问了一遍:「这些都?是?他自己?吃进去的?」 「对。」 好?狠的心。洛雪烟感到一阵恶寒。 对自己?的孩子和丈夫下手?。不对,说不定不是?丈夫……她随即想起如灰鼠般的妇人仰着头?,抻着脖子痴迷地看着风流倜傥的男人的画面。 这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凉的手?勐地收紧。洛雪烟转头?看到江寒栖跪在地上,捂着心口蜷缩在一起。喘息声断断续续,间或夹着一声破碎的□□。 江寒栖抖着手?摸到匕首刀柄,正要抽出来捅自己?一刀,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鲛歌响起,迅速镇下无生的妖性,满头?银髮一寸寸变回黑色。江寒栖伏在洛雪烟的肩头?,松开握匕首的手?,回抱住她。 过了会?儿,洛雪烟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煳,歌声也微弱下去。她晕乎乎地喊他:「江寒栖。」 「嗯?」 「对不起。」 漫长?的沉默终结在昏迷前的瞬间。 「下不为?例。」 洛雪烟梦到了那场梦的后半段。 她从死在岸边的少女体?内挣脱出来,视角一转,以一种微妙的第三人视角看到了死相悽惨的自己?。 尸身上的线是?红褐色的,而千咒生出的缚魂索延至另一个方?向,她顺着缚魂索看去,看到缚魂索缠在万重山身上。 「有趣。」江寒栖盯着尸体?看了会?儿,转身离开。 抱着的人不安分地动?了下身子。 江寒栖低头?看了眼洛雪烟的睡颜,又看了看桥上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忽然?感觉心情很好?。 月色如水,晚风温柔,流萤四散,她在他怀里安睡。 「好?梦。」 奔流不息的河流卷着缱绻缠绵的低语抵达怀中人的梦乡。 梦中,洛雪烟停下脚步,看了眼潺潺流水,尔后追上江寒栖,随他一同走过了月朋桥。 第40章 番外 血爱 「娘, 爹去哪儿了?」 「他?去给客人画美人扇了。」 「那爹爹明天会回来吗?我想爹爹了。」 「会的。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学堂。」 「爹爹真的回来吗?」 「快睡,时候不早了。」 带上房门, 阿九走下?楼, 一改哄孩子时的温柔神情, 哀伤爬上眉梢, 压得?眉眼耷拉下?去, 成了一副令人不适的苦相。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楼下?,心里的那块空缺被扯得?更大了些, 寒意灌进心窝,冻得?她魂冰魄凉。手不自觉抓紧了扶手, 却又因为木头的凉意勐地松开,留下?一道充血的红印。 阿九心情沉重地走到织机边上,那上面架着一块未织完的布。 布是摘星楼里颇负盛名的绮华娘子订的。按照约定,她后天就要?将布交给绮华。没织的布剩得?不多, 只要?她想,一个晚上就能织完。 阿九在织机前坐下?, 摸了摸那块布,失魂落魄地看着烛台发?呆。 可她织不下?去。一碰织机, 她的脑子就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万重山笑意盈盈地搂着绮华走进摘星楼的画面。 是的, 她的夫君,移情别恋了。 阿九没有感到愤怒,只是心里堵得?慌。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万重山,也不奢求他?能全心全意地爱她,只想和?他?做一对平平淡淡的夫妻。 她和?万重山不是因为两情相悦才结为夫妻的, 准确来说,万重山算是「被迫」迎娶她的。 彼时闹饥荒, 万重山挨家?挨户讨吃食。那时一个馒头千金不换,哪有人愿意施捨他?口吃的?他?从村头走到村尾,没要?到一口吃食,晕在她家?门口。 她的娘亲好心,将万重山带回家?,给了口吃的,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万重山醒后感激不尽,又是磕头又是谢恩。 阿九的爹正?愁阿九老大小一姑娘嫁不出去,见万重山模样俊俏,灵机一动?,问他?是否愿意娶阿九。若愿意,他?家?就为他?多添一双筷子;若不愿,那就另寻出路。 能吃上饭对一个饱受饥荒之?苦的穷酸人来说太有诱惑力了。万重山想了一夜,答应了下?来。 嫁不出去的丑姑娘就这样有了夫君。 后来阿九的父母相继离世,万重山想离开村子,去外面的世界闯闯。阿九便随他?一起到了蕴灵镇,靠织布的手艺站稳了脚跟。万重山则拜一个丹青师为师,随他?学画美人扇。他?很快就将丹青师的技艺学了个七七八八,开始自己接活画美人扇。 两个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后来还有了孩子。 阿九以为他?们?一家?三口能永远幸福下?去的,直到她撞破了万重山和?绮华厮混在一起。 她早该察觉的。阿九想。 万重山在三个月前就时时夜不归宿。他?说是客人要?求他?上门画美人扇,可她在替他?洗衣服的时候看到过好几次口脂的印子。 阿九渐感压抑,甚至到了有些喘不上气的地步。她熄灭蜡烛,提着灯笼离开家?。她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只是不想再在镇子里呆下?去了。 阿九走过月朋桥,想起刚来蕴灵镇时跟万重山走过桥的光景,愈发?难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但现在走在桥上的只有她一个人。 阿九站在岸边,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终是憋不住泪水,失声痛哭起来。她这样不堪的人是留不住万重山的。 「需要?手帕吗?」 耳畔传来温和?男声,清荡荡的,像是流水击石。 阿九本能地遮住脸,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不敢去看旁边的人。 一方?手帕递了上来。 阿九怯生生地看过去,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 月华流照其面,他?眼似双星,朱唇点?红,喜相含笑,貌若佛子,左耳坠着一只白玉雕成的狐狸耳坠。蹲坐的狐狸栩栩如生,耳尖和?底部透着浅浅的红。 「你看起来很难过。介意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阿九看着那双饱含悲悯的眼,一下?子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攒在心底的苦闷与无助在温柔的鼓励里冲破伦理的束缚,她语无伦次地跟男子讲了「家?丑」。从与万重山相识到发?现他?负心背叛,她想到哪说到哪,哭了说,说了哭,心在话语中一次又一次破碎,裂成一片一片的碎块。 她在讲述中渐渐认清了自我——她是个骗子,对自己撒过很多很多谎的骗子。 早在绮华之?前,万重山曾经与其他?女人有染。有次她看见他?们?两抱在一起,万重山解释说是那个女人没站稳,他?不过是出于好心扶了一把。 他?那么说,她就那么信了。 其实相信撞破的谎言很简单。眼睛一闭,回想谎言,一遍又一遍地否定自己的想法,再睁眼,谎言就成了现实。 在和?万重山生活的光阴里,阿九将这个方?法用得?炉火纯青。 男子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爱你夫君吗?」 阿九愣了下?,重重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明天此时再来此地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第二天,万重山仍未归家?,阿九如约到了河边。男子背对着她站在岸边。 阿九才发?现白玉狐狸身后有许多尾巴,乍一看像一朵高洁的白莲,尖上淋了点?血。 「你来了,这个给你。」男子转过身,沖阿九笑了笑,拿出一捆红绳。 「这是?」阿九接过红绳,翻来覆去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门道。她捻了捻红绳,比棉麻韧,比金属软,摸不出材质。 「可以让你夫君爱上你的东西。」男子笑弯一双眼,像极了慈眉善目的佛。 阿九不解:「这红线怎么用?」 「以你的血滋养,使其浸透爱意,然?后……」 河水清澈,皎皎白衣倒映其中,吞月纳星。佛子的笑语与风缠在一起,狐狸尾巴轻轻晃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晚风吹散话语,携着声音拂过水面,将那些字词抛进河中,留得?一身轻快向远方?吹去。 阿九捧着红线立在河边,望着男子上了桥,身形渐渐虚幻。她攥紧红线,疾步朝家?里走去。 碗里盛着血,血里泡着线。 阿九将稍大一点?的碗倒扣过来,盖在那只碗上,将两只碗推到其他?瓶罐之?后。她手拿一根红褐色的线,打开木盖,将线扔了进去。线接触到锅里的鲈鱼立刻消失不见。 阿九把鱼装出锅,端着盘子走到饭桌旁,朝楼上喊了一声:「重山,该吃饭了。」 「好香。今天中午做了什么菜?」万重山从楼上走下?,被鲈鱼香得?勐吸一口气,顿时口齿生津,食慾大开。 「你最?爱吃的鲈鱼。」 阿九盯着万重山一口一口吃下?鱼肉,暗暗松了口气。 他?将她的爱意悉数吞下?。 「今晚还去给别人画美人扇吗?」阿九将鲈鱼肚子上最?肥美的那块肉夹到万重山碗里。 「画什么美人扇,」万重山吃掉鱼肉,摸了摸儿?子圆滚滚的小脑袋,朝他?笑了笑,「晚上留在家?里陪你和?虎子。」 「好。」阿九欣慰地笑了出来。 果然?,只有吃下?她的爱,他?才会感同?身受,反过来爱她。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虎子摸黑潜入灶台,想找被娘亲藏起来的糖吃。他?看到阿九把糖藏在罐子里,放到了灶台放调料的地方?。 虎子摸到一个倒扣的碗,大为欣喜,美滋滋打开碗,往里面一掏,抓出一把湿漉漉的线。 线?虎子抓着那把线走到屋外,借着月光,他?看到满手红色。线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红色的液体,他?靠近闻了闻,闻到一股怪异的腥臭味。 「虎子。」 听到阿九的声音,虎子下?意识一抖,将手背到身后。 「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 「把手伸出来,听话。」 虎子看着阿九的笑,心里一阵发?毛,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听话。」 阿九步步逼近。 「听话。」 虎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阿九怒吼,脸扭曲在一起,没有人样。 虎子撞到一堵肉墙,抬头一看,看到了万重山的脸。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无光的眼珠一转不转。 万重山一把夺过红绳,掰开虎子的下?巴,塞进了他?的嘴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又是一个有着清风朗月的夜晚,阿九走下?月朋桥,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男子。 「你现在很幸福。」男子笑道,一如他?们?初见的那晚。 「感恩活佛护佑加持。」阿九面朝他?,磕头跪拜。在阿九心里,男子就是佛的化身。他?是来世间渡她的活佛,救了她余生的幸福。 「我要?离开蕴灵镇了,在此之?前,有件事我要?嘱咐你。」 「活佛请讲。」阿九伏在地上虔诚地仰望着男子。 「我算了一卦,你的姻缘之?后还有一劫。这枚铜钱你收好。」 阿九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接下?带血的铜钱。 「你将这枚铜钱戴在脖子上。日后第一个捡到这枚铜钱的人会毁掉你的姻缘。」 「有破解之?法吗?」 「有。若那人出现的话,你就杀了他?。」 佛子耳垂上的红色狐狸耳坠晃了晃,像是在随声附和?。 第41章 .白云村 序章 红袖之下, 青筋凸起的大手惴惴不安地抓紧了嫁衣。 男子听着像是要吹尽天下喜庆的锣鼓声死死盯着红盖头下露出的一小片光景——百子百福的花样,一颗心绝望地随着花轿的行进乱晃。 红盖头将世界遮成一片血红,边上的流苏纠缠在一起, 挤来碰去。 半月前他围观街上的迎亲队伍还觉得洞房花烛真乃人生一大美事, 然而现在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当时花轿从?眼前过, 他想的只有?新郎抱得美娇娘的喜;如?今当了轿中人, 他才知那其中的美娇娘眼前所见之物有?多怖。 放眼望去全是红, 像被血浸过一样。 胃部的灼烧感强烈到无法忍受。男子弓起身,想要用手捂着。然而他的手被反绑在身后, 动弹不?得,他只好吸气收肚子以求缓解飢饿感。 他一大早就被拖起来穿嫁衣、戴凤冠、梳妆抹粉, 连水都没喝上就被塞进了花轿。 头上的凤冠压得他抬不?起头。一弓身,凤冠失了平衡,直直拖着脑袋往下坠,险些让他一头栽在那儿。 花轿突然停了, 男子的心跳也?跟着断了片刻。 「山鬼娶亲——」 尖细诡异的声?音搭配古怪的腔调将尾音迤得老长,唢吶声?响彻天际。 有?光透进轿中。 「有?请新郎下轿——」 只见一只覆着稀疏黑色毛髮的手探了进去。 这?到底是成亲还是上黄泉? 男子离开花轿, 跨过火盆,被强压着拜了堂, 送进了洞房。 盖头挑开, 他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 山鬼、山鬼竟然是…… 嫁衣红上加红,洞房外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大喜之日,岂能哭丧着脸? 张开的嘴被合上,挑起了嘴角,塑成一抹欢笑。 第三碗鸡丝面见了底。 洛雪烟向对面的人递了个眼神, 咳嗽一声?,然后故意埋头在碗里的汤水里挑挑拣拣。 「来碗阳春面。」 「好嘞, 马上来。」 不?多时,店小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来到桌边:「客官您的阳春面好了。」 店小二见洛雪烟碗里就剩了汤水,正要往她跟前放,却见她指了指同桌的少年,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点的。」 「好的好的。」 待店小二离开后,洛雪烟把?碗摞到一叠空碗最?上面,捏着碗沿将那碗阳春面拖到了跟前。 江寒栖看?了看?手边的一摞碗,嘲笑道:「多此一举。」 洛雪烟冷哼一声?,挑开面,夹了一口?送进嘴里。阳春面也?好吃。她看?向江寒栖,问道:「吃阳春面吗?」 装着鸡丝面的碗碰到她的碗边,发出一声?短促的清脆响声?。 洛雪烟挑了一大筷子面放到里面,刚准备再挑一筷子,那只碗就被拉了回去:「够了。」 洛雪烟闻言撤回碗,专心对付第四碗面。她摸了摸只能感到一丁点饱腹感的胃,含泪吃下一大口?阳春面。 胡吃海塞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渡过阿九那一劫后,洛雪烟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好到离谱的胃口?。 先前装一碗饭都费劲的胃一下成了个无底洞,上顿没吃多久就叫嚷着要吃下顿。抛去赶路的时间,她的嘴就没停过,不?是在吃就是在找吃的路上,一时不?吃就饿得慌。 她吃,她惶恐;其他人却甚是欣慰。 江羡年说她大病痊癒,能吃是好事;今安在觉得是她风寒严重,亏损得厉害,胃口?好也?是应该的;至于江寒栖,那就更过分了,不?仅不?劝阻还给她加餐。 江寒栖因暴死被迫恢復无生真?身,体内妖气不?稳,时时和?莲心针相冲,需要她唱鲛歌压制妖性。他来找她的时候从?不?空手,昨晚拎的是一只烤鸡。 她跟江寒栖据理力?争晚上暴食的坏处,他敷衍地应了两声?,手上没闲着,解开油纸包,把?烤鸡推到她跟前。 「江寒栖!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愤愤地敲了两下桌子。 「在听,」江寒栖说着,拽下一只鸡腿举到她嘴边,「尝尝。」 烤鸡太?香了,她没忍住。 洛雪烟本来担心这?么暴食身体会受不?住,然而奇怪的是她的精力?一天比一天充沛。阿九的劫如?同一个转折点,她觉得自己在那儿之后好像获得了重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江寒栖见洛雪烟放下筷子,问道:「还想吃什么?」 「我饱了。」 「鲜肉馄饨也?是这?家的招牌。」 「江寒栖,我真?饱了。」 江寒栖仍是盯着她看?。 「真?吃不?下了,骗你是狗。」 来收碗的店小二看?看?离去的两人,又看?了看?桌上高高摞起的碗,好奇数了数,一共六个空碗。他讶异地往街上看?去,只见两个远去的背影,一个身长如?玉,一个纤细窈窕,转眼间混入人群无影无踪。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店小二想了想坐在那儿的少年的出众相貌,一边感嘆一边收掉了桌上的碗。 丰泽城最?大的千机阁内,交接悬赏的除妖师进进出出。 负责提供情?报的阁人在封管情?报的百闻间和?接待处来回走动。人人走路带风,算盘声?、低语声?、翻页声?乱糟糟地混在一起,处处都透着紧张的急切。 「有?劳,我想调下怀梦山山鬼的情?报。」 江羡年说话的声?音不?大,周围陷入了却诡异的片刻寂静。附近的除妖师纷纷看?向她,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压低了不?少。 江羡年听到他们在谈论她。她跟阁人交代完,走向离的最?近的一个男除妖师,直截了当问道:「有?事?」 那名除妖师被问的一愣,矢口?否认,打哈哈意图搪塞过去。 「有?话直说。」江羡年直视那人的眼,抓住了躲闪的眼神。 「姑娘误会了,我真?没在说您。」那人被看?得心虚,对江羡年一个看?起来明显比他年少的少女都用上了敬语。 他见江羡年还是没翻篇的意思,迫不?得已又开了口?:「方才听到姑娘要调山鬼的情?报……」 「是,有?什么问题吗?」 除妖师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小道士,又问:「小道长可是跟姑娘一道的?」 今安在点点头。 「我劝两位最?好不?要接山鬼的悬赏。」 「为何?」江羡年皱起眉。山鬼,又是山鬼。 「听说接下这?个悬赏的除妖师都有?去无回。女除妖师相比之下还算幸运,能留个全尸;男除妖师就……」 他看?向今安在,默了默,继续说道:「成为山鬼的新郎,行踪不?明。」 江羡年跟那名除妖师交谈了会儿,看?到接待她的阁人端着托盘走来:「怀梦山山鬼情?报,请姑娘收好。」 托盘举起,里面放着一封漆红小笺,封面用鎏金笔墨写有?」山鬼」两字。 竟是红笺鎏金墨。江羡年面色凝重地接过红笺。 记录妖物情?报的笺纸颜色按照处理妖物的难易程度从?低到高分为白?、绿、蓝、黄、红。红笺以鎏金笔墨书写,意在警醒接悬赏的除妖师:富贵险中求,量力?而行,至于是泼天富贵还是白?白?送命就要看?各自本事了。 江羡年出门歷练以来接的大多数悬赏都是蓝笺记载,偶尔冒出几?个黄笺,处理起来就没那么顺利,往往一波三折,不?乏兇险。山鬼用的却是红笺。 江羡年飞快浏览纸上的情?报。 三个月前,一户人家报案声?称十五岁的儿子失踪,此后又陆陆续续发生了几?起男子失踪案。官府着手调查,发现线索指向怀梦山的一个叫做白?云村的一个诡异村庄。村庄从?几?年前起就彻底与世隔绝,没有?任何与外界往来的记录。官府派人到村子一探究竟,但派去的人无人生还。这?才有?了千机阁介入设立悬赏。 起初无人知晓白?云村的妖物为何,直到一女除妖师逃出来在咽气前念叨「山鬼娶亲」才冠之以山鬼之名。 今安在记下红笺上情?报的关键点,将红笺还给阁人时,看?到托盘里还有?一折白?纸。他拿起白?纸,一边展开一边问道: 「这?上面也?是情?报吗?」 「严格来说,这?张白?纸不?算情?报,」阁人沉默片刻,接着道,「这?是死在山鬼手里的除妖师名单。」 阁人说完,今安在恰好彻底展开白?纸。一摺纸,共七页,正反都记满了名字。 数不?清的人名挤在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像爬满了蚁虫,一个名字就是一条人命。 今安在忽然觉得手中薄纸有?千钧重。 乌云渐拢,白?日不?现,射到地上的光似蒙上了一层灰,暗淡不?刺眼,给万物打上了一层萎靡的灰光。 「还在想山鬼的事吗?」今安在转头看?向并肩而行的江羡年。 自从?看?过山鬼的情?报,江羡年的眉头就不?曾展开过。 「我在想山鬼有?没有?可能跟碎片封印有?异动有?关。」江羡年应道。半个多月前,江家人给她传信,说是代表怀梦山封印的封印石有?异,让她去看?看?具体情?况。 「妖王……」今安在摩挲食指上的水戒。 老道士经歷过封印妖王的时期,却极少提起。他似乎对妖王很忌惮,嘱咐他日后下山除妖若是遇到妖王残孽就格杀勿论,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怀梦山,白?云村,山鬼娶亲和?妖王碎片……这?其中到底有?何联繫? 今安在正思索着,听到不?远处传来招唿。他回神望去,看?到江寒栖和?洛雪烟迎面走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我们打听到白?云村的入口?了。」 第42章 .进村 木筷重重打在粗糙的手背上, 吃痛的吸气声响起,拿筷子?的手缩了回去。 「这?是给你哥吃的,你动什么筷子!」中年妇女横眉冷对?, 兇狠地瞪了眼低头不语的女孩, 还是不解气, 逮着又骂了几句。 年?轻男子?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 在母亲的咒骂声中夹走盆里的一块鸡肉放到嘴里。吃着?吃着?, 他嘆了长长的一口气,放下了筷子?。 「根顺, 怎么不吃了?」面对?儿子?,刘巧娥随即换上了和颜悦色的神情。 「娘, 我脑子?一直在想着?山鬼的事,吃不下。」 此话一出,刘巧娥也没了笑意?,跟着?把筷子?一放, 嘴一瘪,捂脸哭起来?。她哭的时候嘴也不停, 又是嘆自己命苦早早死了男人,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拉扯孩子?长大;又是怨老天不开?眼, 让唯一的独苗被山鬼看上。 「根顺, 要不咱逃吧?逃出白云村,逃的远远的。娘实在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去当山鬼的新郎啊。」 「娘,」杨根顺又是一嘆,「你忘了大有的下场吗?逃不掉的。」 一个月前,住在他家旁边的刘大有被山鬼选中, 一家三口?仓皇出逃,隔日便成了摆在家门口?的三具尸体。父亲和儿子?被剁成肉块, 只有母亲留有全尸,怎一个惨字了得。 杨小禾见母亲和哥哥都?愁眉苦脸,没心思?注意?她,偷偷朝那盆鸡肉伸出了筷子?。 「死丫头,你哥后天就要被山鬼抓走了,你怎么有心情吃的?没心没肺的冷血玩意?儿!山鬼怎么就不抓你?怎么不把你抓去!」 杨小禾麻木地听着?母亲的谩骂,缩回手,看了眼手背上的红印,心想晚些肯定?会肿。她看看放在杨根顺眼皮子?底下的那盆鸡肉,咽了咽口?水,恋恋不捨地收回目光,继续闷头吃碗里的寡水菜粥。 今年?村子?收成不好,家家户户都?紧着?那点存粮过日子?。人都?快吃不上饭了,更何况牲畜?刘巧娥处理掉其他牲口?,只留了一只可以下蛋的母鸡。白云村闭塞,外面鲜有人进,里面的人也很少出去,想吃什么只能靠自己种养。她想留只母鸡至少每天还能收个鸡蛋当荤菜。 若非儿子?要被抓去做山鬼新郎,她是断不忍心杀了那只母鸡的。 杨小禾一口?一口?吃掉少到几乎可以掰着?手指头数过来?的米粒,她吃完还要去做农活。杨根顺被山鬼下了聘书后,家里的农活全落到她一个人身上。 「村子?来?人了!快去看快去看!」这?句话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头,霎时激起千层浪。 刘巧娥噤了声,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走出了家门。 有人抹开?涂在天幕上的鲜血,留下几道血淋淋的云痕。如血残阳淋在村舍的屋顶,流下晕开?的血水。背光而立的村民的脸隐在漆黑阴影里,像是被墨汁刻意?涂黑一般,掩住骇人的神情,只有两道阴测测的目光从黑洞似的眼睛中射出,投到村口?的四人身上。 江寒栖本能地握上挂在腰带上的千咒,警惕起来?。 村民的目光不怀好意?。恶妖兇险,但?人坏起来?也不会比妖善到哪去。 腕上的缚魂索突然紧了紧。洛雪烟回过头,看了看江寒栖的脸,视线下移,看到紧抓千咒的手,心想假如这?人是一只猫的话此时肯定?完全炸毛了。 【放、轻、松。】洛雪烟对?他比了个口?型。 江寒栖的情绪波动会影响无生的妖性。他若平静,无生妖性和莲心针的压制可以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但?若他情绪有起伏,无生妖性会随之变强,莲心针的压制也会更加厉害。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 洛雪烟转头望向村子?,復盘起怀梦山这?个本的剧情。 山鬼娶亲,锣鼓满山,大悲无喜。 原着中三人到怀梦山调查山鬼之事,江寒栖和今安在阴差阳错上了山鬼的花轿,做了嫁给山鬼的新郎。山鬼在酒里下了药,两人喝完后灵力尽失。后面就是江羡年?和他们?两个漫山遍野大逃亡,差点命丧山鬼之手。 整个副本相当兇险。今安在变成了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江寒栖虽为无生,却没办法明目张胆使用?妖力;唯一能打的只有江羡年?。然而三个人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山鬼,还有受其驱使的各种精怪。 她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件无论如何也要做的事,一件和江寒栖有关的事——在幕后主使取走妖王碎片之前找到它。 副本结局山鬼坠崖而亡,有神秘人赶在主角团下崖探查前剖开?其心拿走了供养其中的妖王碎片。 妖王碎片共有三十片,七片下落不明,其余碎片由几大除妖世家分管,一半碎片便可筑出妖王半心。幕后主使造出妖王半心后就盯上了江寒栖,寻得灭魂箭,杀之夺身。 洛雪烟不知道灭魂箭在何处,只知道主线里涉及妖王碎片的几个本。她想改变其中几个被幕后主使拿走的剧情,打乱主线走向,延后锻造妖王心的时间节点,让江寒栖避开?在冬至惨死的命运。 她心匪石,做不到看着?为自己死过一次的无生走上绝路却无动于衷。 不过这?些村民怎么那么奇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洛雪烟接触到村民的目光,感觉像是虫子?爬到了身上。就眼前看到的景象来?说,她没法将「质朴」一词用?到怀梦山的村民身上。她问:「里面有妖吗?」 「我没感觉到妖气。」江羡年?用?灵力探了好几次,村子?里全是人,没有妖。 「我也没有,里面应该都?是人……」今安在没说出来?后半截话:可他莫名觉得里面应该有妖的,然而他探了又探就是捕捉不到一丝妖气。 江寒栖冷眼看着?那些打量他们?的村民。皮囊是人无疑,但?内里包着?的那颗心有多骯脏就说不准了。 一行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装作误入白云村的过路人进村子?调查。四个人走进村子?,那些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的步伐移动。无数道目光织成一张大网,悬在他们?头上,欲坠不坠。 村头第一户人家大门紧闭。江寒栖叩了叩门环,不多时门打开?了一半,门后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五官青涩,但?透着?一种憔悴,加上眼底里透出的沧桑,既像少女又像妇女。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躲在她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望着?门口?的陌生人。 江寒栖换上温和的笑,问她: 「我们?在山里迷路了,请问可以投宿一晚吗?」 女人看看他,又看看他身旁的今安在,欲言又止:「可以是可以……」 江寒栖紧接着?抛上一句:「现在天色已晚,山路又崎岖……」 女人仰头看了看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将四个人迎进了院子?。她带上门,领他们?走向屋子?,问道:「几位怎么会来?怀梦山?」 「我们?要翻过怀梦山去江阴探亲,没想到山路那么难走,在山里迷路了。」江羡年?扔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故作懊恼地嘆了口?气。 女人附和道:「怀梦山确实容易迷路。」 洛雪烟走在最后,观察着?院子?的摆设。地面打扫得很干净,东西少得可怜,院落空荡荡的,有些寒酸。她又看向走在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女人跛脚,走起来?一瘸一拐,牵着?她手的小姑娘穿着?厚厚的衣服,像只胖乎乎的小鸟,时不时回头偷看他们?。 家里就两个人?洛雪烟感到奇怪。她没看到女人的丈夫。 「素素娘,」中气十足的声音绊住了几人的脚步,「家里来?人了?」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眼露精光的妇女推门而入。她面上和女人说话,黏腻腻的目光却时不时往两个少年?身上贴。 「是途径此地的过路人,住一晚就走。」女人接上刘巧娥的话。 「哦,」刘巧娥拖长声音,眼睛一扫,将四个人打量了个遍,「这?么多人你家能住下吗?」 「这?……」女人犯了难,她家只能腾出两个像样的地方供人睡觉。 「几位要不来?我家吧。我家正好能收拾出四张床。」刘巧娥顺水推舟发?出邀约。 女人对?上刘巧娥的视线,抓紧女儿的手。她犹豫片刻,说道:「几位要不就去巧娥姐家吧。我这?里屋子?太小了,怕是容不下你们?这?么多人。」 「好。」江羡年?看出刘巧娥心思?不纯,随口?答应下来?。他们?来?就是要调查怪异的,不怕有事,就怕无事发?生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既然刘巧娥蠢蠢欲动,那她就给她个机会,看看她到底能作出什么妖。 听到应答,洛雪烟心头为之一颤。 剧情变了! 原书里三人没换地方,在女人家里将就了一晚。由此引出了江寒栖不愿和今安在睡在一张床上,在江羡年?的屋外守了一夜的后续。 所以她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搅乱剧情吗? 洛雪烟本来?还忧虑靠自己一个路人甲的微薄之力难以撼动剧情,但?她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也许给江寒栖改命没她想像的那么难。 江寒栖注意?到洛雪烟的笑意?从女人家离开?就没消失过。他放慢脚步和她并肩,压低声音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好看。」 「……」 江寒栖偶尔会觉得洛雪烟还是不长嘴为好。 第43章 .探查 杨小?禾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鸡肉。听到门外的交谈声, 她朝外?面看了眼,吐出骨头,把骨头扔进了上衣口袋后, 拨了拨盆里的鸡块, 盖住了那处明显的缺处。她用袖子抹了抹嘴, 端起碗装作喝最后一口的菜粥的样子。 说话声进到?屋里。 杨小?禾心虚地站起身, 看到杨巧娥带回来四个人, 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便先发制人问道:「娘, 这些人是?」 「过路的,今天在咱们家留宿一晚, 」刘巧娥笑得合不拢嘴,连带着看杨小?禾也顺眼了不少,「小?禾,你去收拾下西屋, 倒个地方给他们睡觉。」 杨小?禾应承下来,匆匆逃离餐桌, 心想等会?得找机会?要把口袋里的鸡骨头偷偷埋了。 洛雪烟看了看杨小?禾单薄的背影,又?看向和杨巧娥一起招唿他们的刘根顺。他虽不胖, 但和杨小?禾的身形比起来明?显更为健壮。 重男轻女? 她的视线落到?那些还没吃完的饭上, 碗里只能看到?漂着零星菜叶的寡水,如此?一来倒衬得那盆鸡成了桌上难得的珍馐。可盆不在桌子正?中,而是偏向杨小?禾座位的对?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你好像对?我很感兴趣?」 洛雪烟一愣,望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江寒栖。只见他面上带笑,大?大?方方地迎上刘根顺的视线。 杨根顺被抓个正?着, 慌张地低头摆手?,连声否认:「没有没有, 我、我只是……」 「是什么?」江寒栖笑意不减,藏在笑里的刀渐渐露出来,刀尖对?着杨根顺。 「根顺他没别的意思?,就是看公子模样生得太好了,所以才忍不住盯着看,」刘巧娥伸手?怼了杨根顺一下,故作严厉,「还不快向公子道歉。」 杨根顺依言照做。 江寒栖凤眸一扫,看向杨巧娥:「哦?那大?娘盯着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刘巧娥被他的直白问得一噎,讪讪地打了个圆场。 洛雪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江寒栖在整人这方面从没让人失望过,笑容一挂,刀隐话中,三言两语就能把人脸面挑得一干二净。偏偏他的言行举止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对?面有苦也说不出。 刘巧娥打发杨根顺去烧水,招唿四人坐下,说是再?去做点饭,让他们稍等片刻。 洛雪烟笑着婉拒:「我们自己带了吃的,就不麻烦大?娘了。」 上山前,江寒栖和江羡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给她准备了装着一堆吃的储物袋,再?加上四个人共同的口粮,她感觉他们自备的饭足够在深山里荒野求生一个月。 不过看白云村村民的样子,他们备饭确实是明?智之举。 刘巧娥做饭,她还不敢吃呢。 刘巧娥看江寒栖和今安在的眼神?太过露骨,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两个人吃进肚子一般,连骨头都不吐,演技拙劣得要命。 「那你把饭给我,大?娘去给你们热一下。」刘巧娥不死心。 「带的凉菜,不能热。」江寒栖回怼。 「这天这么冷......要不还是我去做点吧?很快的。」刘巧娥说着,转身要去灶台。 「真不用。大?娘歇着吧,我们歇个脚而已。」江羡年?拦住刘巧娥。 「好,话说几位何时离开怀梦山?」 「明?天早上?」洛雪烟故意拖长四个字,观察刘巧娥的神?情?。只见她眼睛微微睁大?,眼珠子转了转,眉头不自觉地挨在一起。 刘巧娥故作为难:「明?天怕是不行......」 今安在问道:「为何?」 「这两天恐怕要下大?雨,怀梦山这路也不好走。你们不是迷路才走到?这儿的吗?等天好点我让根顺带你们离山。这两天先在我家安心住下。」 江羡年?道谢:「那就麻烦大?娘了。」 刘巧娥眉头平展,说出的话也带了些真诚的欣喜:「不客气,有啥需要的跟大?娘说。」 这时,江寒栖忽然捂嘴咳嗽两声:「抱歉,我身体有些不适,想去房间休息下。」 江羡年?关切道:「哥你没事?吧?」 「不碍事?,可能爬山累到?了。」 洛雪烟疑心是江寒栖心绞痛犯了,看了他眉心莲一眼,没找到?红色。 装的?还是真的不舒服? 洛雪烟有些担心,开口问道:「真累着了?」 江寒栖拿开手?,看向她,小?声应了句:「嗯。」 看样子是装的。 洛雪烟放心了。虽然她不知道江寒栖意图何在,但不是莲心针发作都好说,这么多人在场,她找不到?机会?唱鲛歌。 杨根顺烧好水走进屋子。 刘巧娥问江寒栖:「公子要不喝点热水缓缓?」 「不喝,我想睡一会?。」 「根顺,你领公子去东边那间屋子。」 江寒栖走后,刘巧娥放得更开了些,又?是倒水又?是劝饭,契而不舍地和三人套近乎。 「谢谢。」今安在接过热气腾腾的白水,随手?放到?桌子上。 几人在村口观望时约好了进村后不吃村子里的东西,水经他人手?后也一概不喝。 「对?了,大?娘知不知道最近的失踪案是怎么回事??」江羡年?特意把话题引到?了男子失踪案上,想藉机试试刘巧娥的态度。 「失踪案?」 「我们进山前看到?城里贴了很多寻人启事?,都是男子。太奇怪了。」 「啊?还有这般古怪事??」 洛雪烟接上话: 「大?娘不知道吗?」 「没听说这事?啊。我们一家一直在村子里,外?面竟然这么乱。真是吓人。」刘巧娥拍了拍心口,似乎真的被吓到?了。 「谁说不是呢?」洛雪烟陪着她演戏,「我看大?娘就一个儿子,可得注意点。」 「姑娘说的是。」刘巧娥赔笑道。 夜半三更,月隐云后,人影在黑暗中晃动。 江寒栖蹲在屋顶上,看到?刘巧娥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带上了门。他不爽地眯了眯眼,血色覆上双眸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张嘴。」他张开嘴,吃到?掰碎的芙蓉糕。 洛雪烟见凤眸变回漆黑,暂时松了口气:「控制下情?绪。」 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对?村民的恶意感到?不适,江寒栖是反应最强的那个。她猜他下午装病那阵其实就是察觉到?情?绪不对?劲,想自己排解下,结果压根调节不好。 敲开房门时,江寒栖的眉心莲染红了一小?块。商量完接下来的计划后,他的眉心莲已经变成了淡红。她在旁边看着,着实捏了一把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她怕江寒栖妖性失控,扯了个藉口和他一块监视刘巧娥一家,这才有机会?唱鲛歌镇下了妖性。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刘巧娥一出现,她鲛歌直接白唱。 她下药不成,半夜偷跑出去跟另外?几户村民合计算计他们,想把江寒栖和今安在送去顶替杨根顺做山鬼新郎,留下江羡年?和洛雪烟给她儿子和另一个打光棍的男人当媳妇。 「下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给你唱鲛歌。」 江寒栖抱着洛雪烟跳下屋顶,找了个荒地,把她放到?地上。 一曲鲛歌终了,洛雪烟感觉他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问道:「好点了吗?」 江寒栖没吭声。 洛雪烟找了包点心给他。他接过也没吃,沉默地站在那儿,什么话也不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阴沉得仿佛要融入黑夜一般。 洛雪烟陪他站了会?儿,看到?身旁长了一丛杂草,扯了几根长的,照着他之前教?过的步骤编小?鱼。她绕来绕去,举到?远处看了看,扯紧了编在一起的草,然后又?是一顿操作,再?一看,还是看不出鱼的形状。 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过洛雪烟手?中的「四不像」。只见一双手?三缠两缠,编出一只小?鱼,又?丢回到?她手?里:「笨。」 洛雪烟看向江寒栖,月光点亮了那双宛如淬入黑夜的眼睛。她就知道,江寒栖把她编不出来东西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当乐子看。 洛雪烟哼了一声,收起小?鱼,问道:「去找阿年?他们吗?」 「嗯。」 两个人联繫到?江羡年?,找到?了去山上探查山顶情?况的另外?两人,互相交换了情?报。 「山鬼就在山顶,但这里被设了一圈屏障。」江羡年?捡了块石头朝前丢去,石头撞上看不见的屏障掉到?地上。 「倒是张扬。」江寒栖仰望山顶。妖气源源不断地从山顶逸出,网罗漫山遍野,仿佛在向天下大?咧咧地宣告:此?地有妖。 山鬼根本不在意被人发现。 今安在望着被风吹落的一片树叶:「不知道山鬼跟碎片封印有没有关系。」 捲轴记载山鬼此?妖性多为女子形象,性情?温顺,不喜与人交,隐山林避世。按理说山鬼不会?释放如此?兇狠的妖气,可他隐约从山风中嗅到?了死气。 洛雪烟问道:「你们觉不觉得山鬼杀人蛮奇怪的?」 江寒栖看向她:「怎么说?」 「山鬼娶亲只娶男的,但它好像也不挑,不管多大?年?纪,有没有成家,只要是男的就行。假如它是想通过吃人增进修为,不应该不分性别一视同仁吗?可它不要女的。还有山鬼对?男女的态度也明?显不同,男的碎尸,女的全尸。我感觉它有点……」 「厌男?」江羡年?接上话。 「对?,」洛雪烟点点头,「白云村也怪怪的,说不上哪里违和,总感觉有些村民不太像村子里的人。」 有些女人长得太白净了,看起来不像是山村里的村妇。 江羡年?想了想,说道:「话说我们上山的时候遇到?一个疯女人。」 江寒栖重复道:「疯女人?」 「对?,她跑出家门,又?是哭又?是笑,后来被一个男人拖了回去。她不太像村子里的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料子一看就不是那种普通麻布。」 江羡年?好打扮,看人时总是不自觉观察对?方衣着装饰。她离疯女人有一段距离,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一眼就能看出她衣服的布料绝不是白云村这种闭塞的村子里的人会?用的那种。 「疯女人在哪?」 「在离山顶最近的那户人家家里。」 第44章 .剑穗 衣不蔽体的女人倒在稻草上, 拢紧撕碎的衣裙蜷在一起,眼?神涣散,瑟瑟发抖。她嘴角带血, 一边脸挂着巴掌印高高肿起, 头髮看不出扎在哪儿, 但又没完全散开。 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啐了她一口, 骂完后不解气又踹了女人两脚, 骂骂咧咧地提灯离开了柴房。 房门关上,所有的光亮被隔绝在屋外, 黑暗掌控柴房,抹去了女人的轮廓。 隐忍的哭泣声填满了屋内的各个角落, 女人开始喃喃自语:「林涧、林涧,你在哪里啊……快来救我……林涧……死了。山鬼娶亲……不要!」 她哭着哭着突然趴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越来越癫,听起来还?是在哭。下一刻, 她一头撞在墙上,当场咽了气。 江寒栖始料未及, 睁大?眼?睛看着那?具尸体,一时间忘了唿吸。 女人的哭声犹在耳边, 一声比一声清晰, 和记忆深处的哭声重叠在一起。 点缀在蝴蝶玉兰钗上的珍珠一晃一晃的,烛火明明灭灭,女人背对他而坐,身子随啜泣声一抖一抖的,背后的肩胛骨像蝴蝶一样, 轮廓印在薄薄的衣衫上。大?红嫁衣从她腿上滑落,堆到她脚边, 像是一大?滩血。 再一晃眼?,他的眼?前?还?是那?间阴暗的柴房。女人的尸体躺在地上,逐渐逸出了死气。 江寒栖喘不上气。妖性躁动,心脏传来刺痛,他甩甩头,想要将看到的景象抛之脑后,快步离开关着疯女人的地方,沿着山路走了上去,找了处开阔的地方透气。 怀梦山像是被光抛弃一样,山的剪影嵌在夜幕当中,阴暗吞噬了月辉的光芒,眼?前?黑茫茫的一片。黑暗在光到达不了的地方滋生繁殖,慢吞吞地咀嚼着其所覆盖的一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江寒栖站在阴影里,感觉灵魂在缓缓坠落。 他的眼?前?飘起了雪。 白雪与黑夜厮杀,难捨难分。雪照亮了夜,夜接纳了雪,他困在没有光亮的雪夜,被黑和白消去了存在。 「江寒栖。」 雪花消融,白色隐没,江寒栖动了动眼?睛,望见黑乎乎的怀梦山。他回过?头,看到一抹白闯入漫天?的黑,宛如月华凝出的脸庞映入眼?帘,眼?前?的世界忽然亮堂起来,暖意缠上了他的手。 「怎么跑这儿来了?」洛雪烟将江寒栖拽到身边,担忧地注视着他。她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站在山边,离深不可测的悬崖只有两步之遥。 不该跟他分开的。她有些后怕。 四个人讨论完山鬼决定调查下那?个半路出现?的疯女人。她本来想跟江寒栖一起去探查疯女人家里,但他说人多了容易被发现?,一个人去就行。于是她跟另外两个人组了队去其他地方探索,没想到调查完后联繫不上江寒栖。 江寒栖又是以?沉默应答。 洛雪烟看着江寒栖,感觉他的精神状态令人堪忧。她不清楚他这样是因为之前?暴死妖性不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小说里的他的情?绪还?算稳定,至少是装得「稳定」,没出现?过?失控的剧情?。 洛雪烟问:「你是不是很讨厌白云村?」 江寒栖抬眼?看她,仿佛在无声地肯定。 「为什么?」 「因为白云村是个村子。」 村子?洛雪烟正要往下追问,通讯符收到了江羡年发来的消息。她跟江羡年报了个平安,拉着江寒栖回到了村子。 听说疯女人撞死一事,每个人心里充满了愤怒,江羡年甚至说出要立刻将那?家人绳之以?法的话。 「现?在还?不行。我们来是为了调查妖王碎片一事,要先处理山鬼。现?在和村民起冲突的话,我们所面临的就不单单是一个山鬼了,」江寒栖对上江羡年的视线,一本正经道,「阿年,这里的村民远比你想的可怕。」 「但是那?些村民……」 洛雪烟劝她:「阿年,我同意你哥说的话。这个村子不是单靠我们四个人能?应付的了的。你忘了我们走了几天?的山路才进来的吗?万一发生点什么,没人会来救我们的。」 江羡年沉默不语,有些难过?地垂下眼?,咬紧了下唇。她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只是、只是…… 洛雪烟抓起江羡年的手,直视她的眼?睛:「阿年,那?些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一定。」 江羡年默了默,认真点了点头:「好。」 江寒栖复述了疯女人的遗言。 「林涧……这名字好耳熟。」江羡年思索。 江寒栖问道:「你们那?边找到了什么?」 「我们找到一个剑穗。」今安在掏出一个剑穗,岫玉同心结下坠着一颗珍珠,渐变青色流苏蒙上不少尘土,变得脏兮兮的。 江寒栖接过?剑穗看了看。剑穗做工复杂,不像是普通除妖师惯用的那?种廉价朴素剑穗。他问道:「只有剑穗没有剑?」 江羡年摇摇头: 「没找到。」 江寒栖问道:「这剑穗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遇到疯女人的田埂里找到的,」洛雪烟想了想,补充道,「在一个杂草垛里。」 江寒栖又看了看剑穗,笃定道:「这剑穗是被拽掉的。」 三个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自顾自解释下去:「你们看这上面的挂绳,绳子是断的,系剑穗打?的死结在这里。所以?剑穗不可能?是因为没系好掉在田地里的。」 江羡年对着江寒栖手里的剑穗观察了一下自己剑上的剑穗,扯了扯,贊同道:「我打?的也是这种结。这种死结很结实的,我上面的剑穗挂了四年了,从没掉过?。」 今安在推测:「会不会有除妖师在那?里遇到了山鬼,在打?斗的过?程中被扯掉了?」 洛雪烟听完他说的话,忽然想起山鬼的设定是不能?下山。山鬼体内有妖王碎片,上面封印未解,山鬼无法离开山顶。 田埂,剑穗,离不开山顶的山鬼,要给他们下药的刘巧娥一家,吃人的村子。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形,洛雪烟加入了讨论:「或许不是山鬼。」 「因因你的意思是……」 「是村子里的人。」 之前?来村子里除妖的除妖师可能?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上怀梦山前?,洛雪烟一直以?为山鬼就是绝对的恶,村民就是绝对的善。妖杀人,人怕妖,除妖师除妖,一切顺理成章,看起来就是个为民除害的故事。 可那?些「深受迫害」的村民真的只是单纯的受害者吗? 她感觉小说里的白云村像是深潭里偶尔鼓出的一个气泡。气泡在水面炸开,潭水不惊波澜,平静得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可她身临其境,站在岸边往里探看,看到的却是暗流涌动,幽绿色的水孕育着扭曲的恶意。 怀梦山所怀之梦,也许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 鸡鸣伴日升,薄雾缭绕山间,晨光熹微,怀梦山如梦似幻。 杨根顺痴痴地望着在院子里洗漱的少女,不加掩饰的贪婪聚成两道目光沿娇柔柳腰而上,爬到柔顺乌丝,欲.望在心头翻腾不止。他看着看着,觉得那?双白皙的手在向自己发出邀请,闻到了少女身上的香气。他情?不自禁走向少女,想要离她更近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套近乎的说辞在喉头滚动,杨根顺深吸一口气:「姑娘」。话没说出口,他就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黑衣少年大?步一迈,将少女挡了个严严实实:「滚。」 杨根顺感觉自己像被路边埋伏的毒蛇咬了一口,寒意彻骨,落荒而逃。 江寒栖冷着脸看着杨根顺的背影。杀人的念头和暴动的妖性撞在一起,他不自觉握上了千咒,灵力催动,咒文移转。就在这时,耳边忽然飘来一个接地气的问句: 「江寒栖,吃早饭吗?」 江寒栖撤回视线,放下手,转过?身,看到洛雪烟晃了晃油纸包,伸出了手。 洛雪烟拆开油纸包分了张油饼给江寒栖,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凤眸下的眼?眶微微发红,眼?底浮出一圈青黑,一看就没睡好。她问:「昨晚没睡好?」 江寒栖直接承认:「没睡。」 洛雪烟震惊:「没睡?!是莲心针吗?」 江寒栖以?前?经常因为无生妖性和心绞痛失眠,后来鲛歌听多了,他鲜少受杀意和疼痛影响,失眠的状况也有所改善。 「不全是,」江寒栖摇摇头,「我不想和今安在睡在一个屋子里。」 洛雪烟一时语塞。不过?是在一间屋子里,在两张床分开睡都接受不了,不愧是双男主文的男主。 「你就不能?凑合下?又不是在一张床。你们两的床隔那?——么远,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洛雪烟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两张床的距离。她去过?那?间屋子,两张床的位置可谓是天?南地北。 江寒栖义正言辞:「不能?。」 洛雪烟信了他的话,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忍一时风平浪静。 江寒栖听着她念叨,戾气稍微散了些。 他撒谎了。 他失眠并不是因为今安在,而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另一个村子里的事情?。 那?时的他,还?不叫江寒栖。 第45章 .视线 后半夜下?了场雨, 乡间小路被雨打湿,一片泥泞,一脚一个坑。起了薄雾, 太阳半出不出, 似轻纱一般的雾气湿漉漉的, 宛如那场半夜前来探访的雨意犹未尽, 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 今安在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头, 挪开脚,突然警觉地向一边看去。睫毛染了湿气, 眼前雾蒙蒙的,他依稀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但察觉不到被窥视的感觉了。 他转回?头看前方的路,依旧感觉有许多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那些窥探的视线像细针扎在皮肤上一般,让人产生轻微的刺痛感。他循着一条条视线回?望过去,得不到一双眼睛的回?应。可等他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些视线又会阴暗地从角落伸出,不断延长、延长, 直至攀上他的身体。 今安在被看得不太舒服。隐密处的视线如同蛛网,不见实体, 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到沾到身上的噁心感。 白云村的村民真的是人类吗?他感到困惑。他从那些人身上感到了比妖还?可怕的恶意。 「今安在, 我这里有帷帽,你要不要?」 今安在看向江羡年,笑了笑:「不用了。」 「那你走里边,这边有树荫,能稍微好点。」江羡年让出了里面的位置。 「没事, 我就在外面好了。」今安在摇摇头。他走外侧还?能多少挡一下?村民的目光,不然?就得江羡年来?承受那些满怀恶意的视线了。 「阿年, 你看那边,那个女人走起来?也一瘸一拐的。」 江羡年顺着洛雪烟手指的方向看向溪边,一个女人抱着木盆,拖着左腿费劲地走上岸。她和他们一行人相对而行,打照面的时候胆怯地抬眼看了江羡年一眼,捂住额角的疤痕,头一埋,长长的刘海遮住面容,快步走了过去。 江羡年想?了想?出门以来?遇到的坡脚女人,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第?四个了吧?」 「加上素素娘的话,一共是五个。」 江羡年看到在溪边浣衣的几个女人转过头,看了看她和洛雪烟,打量的目光除了羡慕还?带了些同情?。她们大多面容憔悴,脸庞蜡黄暗沉,腮边凹了进去,颧骨突出。视线相对,她们飞快转了回?去,彼此的头靠近了些,偷偷说只有她们几个人才能听到的悄悄话。 「你说我们过去问她们能问出东西来?吗?」 「问不出来?的,」洛雪烟拐着江羡年的胳膊拉她往前走,「我们是外人。她们说出隐情?就是在背叛村子。」 从向刘巧娥一家打探情?报一无所获时起,洛雪烟就隐约预感到他们将来?也无法从白云村村民的嘴里套出情?报。村民人人守口如瓶,共同守着那些不能说的秘密,排斥着他们几个外来?人。 面容姣好的女人出现?在穷山恶水之中。她大概猜到了那些女人残疾的原因,但?他们目前不好插手她们的事。 白云村位于与外界隔绝的怀梦山里,他们找路找了整整五天,难以外面的人取得联繫。假如他们现?在和村民发生冲突,就是四个人对上整个白云村,打是能打,但?牵一髮动全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村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要是村民下?死手,他们是以暴制暴还?是被动防御?这其中的度太难控制了。更?何况,他们是以除妖师的身份进村的,解决山鬼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那些女人肯定要救,但?不是现?在。 关过疯女人的人家大门敞开。 江寒栖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一对父子蹲在院子里吃面,柴房的门上挂着锁链,里面静悄悄的。父子俩直勾勾望着他们经过家门口,浑浊不堪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灰膜,骯脏龌龊的想?法在里面鼓胀。 像臭虫一样。 江寒栖压下?反胃的感觉,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到走在前面的洛雪烟身上。她的衣服全是白色,浅白、月白、银白、乳白,各种各样的白穿在她身上,将她衬得像月光雕刻白雪造出的人儿一般。 干净的人在这种村子里活不久的。 江寒栖突然?很想?抛下?其他人带她离开白云村。他莫名感到不安,白云村太脏了,他怕他护不住她,让她掉进村子的泥淖里,葬身在吃人的山村里,尸骨无存。 正想?着,江寒栖感觉有人勾了勾他的小拇指,紧接着手里被塞了个方方正正的小物件。 「吃糖别瞎想?。」洛雪烟点了点他的手心。她看了眼江羡年和今安在,他们还?在讨论野菜的做法,没人注意她跑到了江寒栖身边。 洛雪烟包住江寒栖的手指,对他说:「厌恶就别看,讨厌就别听,少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感觉自己为江寒栖的心理健康操碎了心。发现?腕上的缚魂索不对劲时,她冒着被造谣的风险偷跑到后面安抚他的情?绪,开导的同时还?得提防被另外两个人看见,跟做贼一样。 洛雪烟回?去后,江寒栖拆开包装纸,将酥糖放进了嘴里。 不会有事的。他安慰自己。他现?在是无生,是可以主?宰人生死的恶妖。 几个人爬上山,沿着山鬼设下?的屏障走了一会儿,发现?从外面难以打破屏障。 江寒栖敲了敲屏障,说道:「看来?只能通过当新郎接近山鬼了。」 今安在问道:「刘巧娥那边怎么办?」 「将计就计,既然?她想?把我们送给山鬼,那我们就如她所愿。」 下?山的路上,洛雪烟一直在想?剧情?线变动的问题。 因为她,打听情?报同情?村民的剧情?变了,主?动代替杨根顺嫁给山鬼的剧情?变了,村民热情?招待感恩载德的剧情?变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没在素素娘家住下?。 小说里他们主?角团看到素素娘家睡觉的地方,觉得三个人能应付一晚,就拒绝了刘巧娥的邀约。 素素娘没有隐瞒山鬼娶亲的事,他们一打听,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去。三人得知杨根顺被山鬼选中,去山上看了下?山鬼的屏障,主?动请缨代替杨根顺嫁给山鬼。后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三人被村民奉为救世主?,去到山顶,对上了山鬼。 白云村的村民只在铺垫副本背景的时候短暂地出现?过。 最?后山鬼被杀,三人离开,白云村还?是那个隐于怀梦山的小山村。 没有人知道白云村的罪恶,包括身为读者的她。她只当山鬼本是个简单的除妖故事。妖害人,人怕妖,除妖师杀妖,所以村民可怜,山鬼该杀。 清脆的欢笑声像玉石相碰,叮叮噹噹地洒在村口的槐树下?。 洛雪烟回?过神,看到一群孩子蹲在地上玩。她对江羡年说道:「阿年,我去跟那几个孩子打听下?山鬼的事。你们在这儿等我,我怕人太多会吓到他们。」 「好。」 洛雪烟走进孩子堆,蹲下?身。 孩子们一下?就不出声了,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吃糖吗?」洛雪烟拿出一把饴糖。白云村不通外界,她猜糖这东西在这儿也是种稀罕物。 不出所料,饴糖一出,孩子们的眼睛立刻粘了上去,有两个孩子还?咽了咽口水。 「可以吃吗?」其中一个小女孩怯生生问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洛雪烟见孩子们伸手要拿,把手一合,接着道,「要先回?答姐姐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知道山鬼吗?」 「我知道!山鬼会娶新郎。」 洛雪烟给了那个孩子一颗糖,引诱其他孩子:「山鬼怎么娶新郎?」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孩子抢着回?答,「山鬼会让好多好多猴子抬着花轿来?,敲锣打鼓的,那小曲吹得可喜庆了。那些猴子会摇着花轿把新郎带到山顶上,娘亲说他们是被山鬼吃掉了。」 洛雪烟又给了那个孩子一颗糖。她的计划奏效了,更?多的孩子加入了问答环节,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她说山鬼之事。 「山鬼会把新娘服送到他选中的新郎家里。」 「山鬼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新郎。他看到没打扮的新郎会生气,一生气就会杀人了。」 「还?有还?有,山鬼不喜欢逃跑的新郎,被他发现?逃走的话会死得很惨。」 「山鬼好花心的,他娶了好多好多新郎,都快把村子里的新郎娶光了。还?好我是女孩子,山鬼只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我娘说我爹当年因为我是个女孩气得要死,现?在高兴得不得了。」 「唉,我爹愁我长大了怎么办。我不想?被抓去成?亲,我不想?死呜呜呜。」 「你们家怎么不逃啊?」 「拉倒吧。你忘了大有哥死得有多惨吗?我可不想?那么早死,多活一天是一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对了,你家不是也被送过新娘服吗?怎么你哥哥还?在啊?」 「我娘跟山鬼求情?了,去外面买了个新郎回?来?给他。花了好多钱呢。」 「你娘真出去了?」 「真的,她还?从外面给我带了好吃的。」 「她怎么不带你出去?」 「我出不去,我哥和我爹也出不去,只有我娘能下?山。她说是山鬼的恩赐。唉,我也想?去外面看看,村子里太无聊了。」 童言无忌。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用单纯的话语描绘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噩梦。 第46章 .失控 万里无云, 明月高悬,寒光自血迹斑驳的屠刀上一闪而过。 刘巧娥将拿刀的女人引进大门?。 女人矮小敦实,身穿麻布衣服, 两只袖子?卷至肘处, 露出看?起来?比普通男子都要健壮一些的手臂。其后跟了一胖一瘦两个女人还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捆五股麻绳。 杨根顺听?到声响看?向来?人, 跟矮小女人打了个招唿:「福娣婶。」 「福娣婶。」杨小禾跟着打了个招唿。 「里边睡熟了吗?」孙福娣问道。 「熟了。我在门?外喊他们?都没回应。」杨根顺回道。 「那两个姑娘呢?」 杨小禾应道: 「也睡熟了。」 「婶子?, 记得到时候下手轻点,最好别?伤了她们?。」杨根顺不放心地?嘱咐道。 短短两天, 他被洛雪烟迷得七荤八素的,晚上想?得连觉也睡不踏实, 做梦耳边都是她的温声细语。 可江寒栖几乎和她形影不离。她站在那儿,不远处肯定立了个黑色的身影,致使他很难找到机会和她搭话,只敢远远望着肖想?一下。 不过过了今夜她就落到他手里了, 江寒栖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这个冤大头明天就要代替他成为山鬼的新?郎, 马上就是个死人了,能拿他怎么办? 「瞧我这傻儿子?, 人还?没抱上, 倒先心疼上了。」刘巧娥笑着打了下杨根顺的后背。 「事先可说好了啊,另一个要归我。」贼眉鼠眼的男人生?怕自己吃力不讨好,来?的路上就反覆确认江羡年的归属,现在又强调了一遍。 「少不了你的。真是,净会操心些有的没的。」刘巧娥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怪不得打了大半辈子?光棍。她打心底里鄙视男人。畏畏缩缩, 软弱无能,还?妄想?占个大便宜。 要不是她去找孙福娣商量的时候被他撞见, 扬言若不加他就把他们?算计的事抖出去,怎么能轮到他要人?她本来?是打算把两个女子?都留给杨根顺的。 「刀快吗?」孙福娣看?了看?杨根顺手中的菜刀。 「快,这我杀鸡用的刀。我磨了一下午。」刘巧娥笑着接过话。 「行,等会看?我手势。要是不小心醒了要拼命的话,记得先往脖子?上砍,砍其他地?方可能会醒,那蒙汗药没那么管用。上次那个砍第一下醒了,花好大力气才杀死了。」 「好,我知道了。」 孙福娣又叮嘱了几句,叫众人各就各位。她和杨根顺走到两个少女睡觉的屋外,另外几个人则去到西屋。 孙福娣敲了下门?,在门?口仔细听?了会儿,没听?到回应。她沖杨根顺使了个眼色,见他点头,放下高举的手。 两扇门?同时被打开。 孙福娣和杨根顺冲到床前,一个举起菜刀,一个举起麻绳;两个女人爬上床,跨坐到睡梦中的人身上。 「人呢?」其中一女人手脚麻利些,感到麻绳套了个空,打的结被用力一系团到一起。 「在身后。」淡淡的回应在身后炸开。 缚魂索收紧,手脚受缚的六人倒在地?上,像是砧板上的鱼,身子?扭动跃起。 一只黑靴踩到杨根顺的嵴背上,将他踩得起不了身。青筋暴起的手抓住他的头髮,提起他的脑袋,布满红色咒文的银色长棍贴近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穿破血肉,直击灵魂。 「你喜欢身首分离这种死法吗?」黑衣恶鬼笑意吟吟地?看?着杨根顺眼球震颤,拿千咒绕着他的脖子?划了下,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线。血线绕着脖子?伸展,两端接在一起。 「再动一下你这条命就没了,」江寒栖勐地?松开手,杨根顺的脸摔到地?上,发出一声疼唿,又要开始挣扎,江寒栖不紧不慢地?对他说道,「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血线实化?,红绳紧缩,杨根顺吓得血色全无,像具僵硬的尸体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其他人跟着连声求饶。 「闭嘴。」千咒不耐烦地?往地?上一杵,发出玄铁的震颤声。 屋内顿时没了声响。 洛雪烟押着人进屋时看?到的正是江寒栖威胁杨根顺那一幕。 今安在就站在江寒栖旁边,看?看?他,又看?看?躺在地?上几人的惨样,欲言又止。 真的很像反派。她心想?。 叫今安在一衬,江寒栖像极了小说里常见的貌美反派,长着最漂亮的脸,干着最混蛋的事。 洛雪烟故意咳嗽两声,提醒江寒栖在人前收敛一点。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退到一边。 「蹲地?上。」江羡年推了把鼠眼男人,眼睛往两个女人脸上一扫,几个人立刻老老实实地?蹲到一起,大气不敢出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洛雪烟挨个扫了一眼,把手往桌子?上一拍,问道:「说,你们?到底做过多少腌臜事!」 杨根顺不敢应答,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江寒栖。 「让你说就说。话说前头,说假话是要剪舌头的。说话的时候自己掂量下。」江寒栖面带微笑,用千咒碰了碰杨根顺的脖子?。 洛雪烟从?支离破碎的话语里理出了白云村犯下的罪孽。 最初,村民是盼着除妖师除掉山鬼的,但上山的除妖师有去无回,山鬼隔天又会指使手下在村子?里大开杀戒。久而久之?,村民就达成了共识:若除妖师为男子?,则送去成亲;若除妖师为女子?,则留下共享。 江羡年大为震惊,随即想?起那个死在柴房里的女人:「关在最后那户人家的女人也是除妖师吗?」 「是、是除妖师。她大概是在半个月前来?村子?的……」 半个月前,一对年轻的除妖师伴侣踌躇满志地?来?到怀梦山,想?要斩杀山鬼证明自己的实力。两人信誓旦旦向村民保证定会除掉山鬼,还?怀梦山一个太平。 少年人的一腔热血还?没来?得及沸腾就洒在了怀梦山的土地?上。 他们?没想?到站在他们?身后的「受害者?」手里也拿着刀。 昏迷不醒的青年被送上了花轿,同一时间,昏迷不醒的女人被送上了床。唢吶震山,吹出了成亲的喜庆,也吹出了分离的悲哀。 就这样,青年死无全尸,女人生?不如死。她被村民餵下了可以使灵力尽失的药,被锁链锁住手脚,被困在了那个逼仄的柴房,终日不见光。 有一次,她逃出来?,看?到自己的剑放在砍柴的木墩上,顺手拿在了手里。她跑啊跑,跑出房门?,跑出小路。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不知道,但她不敢停下。 村民还?是在田埂里追上了她。他们?用锄头和镰刀打掉她的剑,将她按在杂草垛里拳打脚踢。 黑夜里,她的哭声传出去老远,可是没能传出怀梦山。 于是她疯了。她的爱人死在山里,她的灵魂跟着殉情,以疯傻逃离了看?不见希望的现实。 今安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在遇难者?的名?单里看?到过疯女人口中的名?字:「她的伴侣是叫林涧吗?」 「是......」 屋内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洛雪烟的视线落到地?上的屠刀上。暗红盖住了屠刀刀身的原色,刀柄也吸了血,木头现出一种似红如黑的奇妙颜色。屠刀不远处的菜刀则崭新?如初,泛着寒寒银光。 这上面沾了多少除妖师的血? 洛雪烟忽然感到一阵噁心,一种平静的、汹涌的噁心。她原本是人,穿书以后也一直把人当作?同类看?待。所以妖再坏,她也只当是看?独立于人类种群之?外的生?物本身有野性;可她无法把人性的恶解释成野性。 她忍不住去想?小说里白云村里的女人们?的结局。山鬼死了,怀梦山还?压在她们?身上,她们?仍然无法逃离。 洛雪烟忽然觉得自己的穿书是有意义的,至少对怀梦山的女人们?来?说。 她的到来?揭开了白云村罪恶的一角,看?到了她们?遭受的苦难。 人,坏透了。 江寒栖的眼前浮现出被白雪覆盖的村落,村民手持农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双双眼睛含着恐惧又含着厌恶。 杀人不忌者?…… 大雪纷飞,乌云蔽天,弯月如钩,火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灯笼纸打在雪地?里,反出一层浅红。 一双双手举起来?,锋利的铁片边缘有银光一闪而过。一把生?锈的镰刀先行落下,更多的手落了下去,一下、一下,血溅到雪地?上,溶出一个又一个的洞。 该以命偿! 「江寒栖!」 指尖的暖意让雪停了下来?,唤回了失控的意识,江寒栖看?到缚魂索已经陷入几个人的脖子?里,割破了他们?的皮肤,有血流了出来?。 他精神恍惚了下,摸上眉间莲,唿吸急促。 「阿年,我带你哥出去下。」 情况紧急,洛雪烟也顾不上避嫌,拉着江寒栖匆匆离开了屋子?,找到一处荒地?,看?了看?四下无人,对他唱起了鲛歌。 手怎么这么凉? 洛雪烟感觉江寒栖的手冰得比平时还?要过分。之?前牵会儿手还?能染上些许暖意,这次她怎么捂都捂不暖。 手指抚过某个凸起的地?方时,她看?到江寒栖愣了下,低头一看?,发现是他手背上那道来?歷不明的疤痕。她用手盖住那里,轻轻摸了摸。 那只手总算有了回应,慢慢合拢,主动抓住了她的手。 第47章 .编发 洛雪烟还是?头一次在身体变好以后唱鲛歌唱到眼皮发沉。她看了眼?瓣尖染血的金色莲, 强忍不适接着唱了下去。 「别唱了。」江寒栖突然出声。 「好点了吗?」洛雪烟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那双眼?又像昨晚一样阴沉沉的,一点光亮也没有,像盖了一层不透光的黑布。 「嗯。」江寒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看着她的手, 抓得更用力了些。 他的周身被月亮镀了一圈虚幻的银光, 乌丝泛着白芒, 像是?一片偶然出现于深秋的薄冰, 晶莹剔透却又脆弱不堪,轻轻一折就碎成一块一块的冰晶, 再也成不了形,也可能不需要人, 一阵轻风就足以让他支离破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洛雪烟望着他,脑子一热,问道:「要抱一下吗?」 江寒栖登时讶异地瞪大眼?睛。他看到她张开了双臂。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回应。腰不由自主弯了下去, 手臂收紧,圈住了温暖的躯体。 他像一条冻僵的巨蟒, 偶遇过路的旅人,和?往常狩猎一样, 用绞杀猎物的蛮力缠上?了路人的身体, 但他并?不想?将路人拆吞入腹,他只是?太冷了,而路人的身体又是?如此的暖和?。 洛雪烟紧紧回抱他,摩挲他的背,轻声安抚道:「再忍一忍, 很快就结束了。」 下午讨论?山鬼的时候,她疯狂提醒两人别喝山鬼的交杯酒, 两人看样子都听进去了,只要灵力未失,几?个人解决山鬼易如反掌。届时山鬼一除,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好。」江寒栖将头埋进她的肩颈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两人回到刘巧娥家的时候,江羡年和?今安在已经审完七个人,摸清了山鬼娶亲的流程。 「哥你没事吧?」江羡年问江寒栖。 「没事,」江寒栖调理好情绪,戴上?温和?的假面,「刚才是?因?为太气愤了。抱歉,吓到你了吧?」 「没事,」江羡年摇摇头,随即看向蹲在一起的几?人,「这?些人确实让人恨得牙痒痒,等处理完山鬼就把他们的送到官府那里。」 光是?刘巧娥一个人就背了八条人命,其他人手上?也不干净,就连看起来最无?辜的杨小禾也帮着杀过不少人。 江寒栖走向孙福娣,蹲下身,和?她平视。孙福娣被他盯得一哆嗦,低下头,老实得像个鹌鹑,全然不见?拿屠刀的威风样。江寒栖又看向偷瞄他的刘巧娥,她吓得眼?一闭,抖着身子缩在一起。 江寒栖起身俯视他们,取出别在腰间的缩小千咒,拿在手里把玩,问道:「想?活命吗?」 「想?!」「想?……」「少侠饶命!」求饶声接连不断。 「那就按我?说的做,」江寒栖将千咒抛到空中?,「第一,今晚的事不准告诉其他人。谁若多嘴,下场只有一个。」 缚魂索渐渐显形,张牙舞爪地沖向刘巧娥等人的面门,惊唿声此起彼伏。然而缚魂索只是?悬在每个人的眼?前,晃晃悠悠地扭动,似是?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一定、一定,您放心,我?们不会往外说的。」孙福娣哆嗦着应允。 「第二,想?办法让我?和?他坐上?山鬼的花轿上?山。」江寒栖指了指今安在。 「少侠要参与山鬼娶亲?」其中?一个村妇露出诧异的神?色。 「不行吗?」江寒栖斜睨她。 「没、没事。」村妇低下头。 江寒栖又敲打了一会儿?,把几?个人整得服服帖帖后,解开了捆住手脚的缚魂索,只在每个人的脖子上?留了一条。 几?人离开屋子去置办山鬼娶亲的东西。 江寒栖转过身,看到另外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今安在和?江羡年是?钦佩和?崇拜,洛雪烟则是?满脸复杂。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符合平日里端着的「谦谦君子」的做派。他想?找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羡年和?今安在围起来吹捧,听他们说他威胁人的时候有多厉害。 洛雪烟笑着揶揄他:「没想?到江公子敲打人也有一套啊,刚才真是?好威风啊。」 她给他使了那么?多眼?色,他一个都没看到,我?行我?素地将恶劣本色贯彻到底。她算看出来了,只有她真心实意为江寒栖人设崩塌着急,他本人都没这?么?上?心。 「……」江寒栖不想?理她。 两套嫁衣很快送到了两个少年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进村时遇到的素素娘。 山鬼娶亲要求新郎盛装打扮,凤冠霞帔,画眉口脂一样也不能少。素素娘擅长编发,之前很多新郎的编发都是?出自她之手。江寒栖和?今安在提出要嫁给山鬼后,刘巧娥就去隔壁把素素娘请过来给他们编发上?妆。 见?素素娘抱着睡眼?惺忪的小女儿?进屋,洛雪烟率先打了个招唿:「你好。」 素素娘看他们年纪不大,眼?里划过一丝惋惜,扬起笑脸打了个招唿:「你们好。」 小女孩倚在母亲的肩头,睁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屋子里的人。她有些困,没撑多久就打起了盹。素素娘将女儿?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怜爱地将盖在女儿?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 「麻烦你了,这?么?晚还来给我?们编发。」江羡年压低声音。 她见?素素娘第一眼?便对她挺有好感的,后来听到刘巧娥她们说她想?给女儿?积德不曾害过人就又多了几?分好感。 在这?种吃人的村子里,不害人就是?善人。 「没关系,」素素娘摇摇头,「你可以大声说话。小雀睡的死,不要紧的。」 「小雀?是?你女儿?的名字吗?」洛雪烟问道。 素素娘点头。 「好可爱的名字。」洛雪烟想?起看到跟小女孩初次见?面的那天,裹着厚实衣服的小女孩就跟一只羽毛蓬松的小麻雀一样。 素素娘朝她羞涩地笑了笑,解释名字的寓意:「我?希望她可以像鸟雀一样飞到很高很高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高到飞出怀梦山,乘着风飞到山外。 桃木簪取下,饱满圆润的太极髻散成发尾捲曲的马尾,束髮的髮带被解开,黑髮披散开来,落到肩膀略微靠下一点的位置。木梳从发顶梳到发尾,梳顺了缠在一起的头髮。 今安在有些不太习惯让别人梳头,拘谨地坐在那儿?,双手握拳搭在大腿上?。他身穿繁重的大红嫁衣,像一个待出嫁的少女一般羞红着脸,直盯着嫁衣上?的图案看,似乎是?想?藉此掩盖面对娶亲的紧张。 江羡年第一次见?他散发的样子,盯着看了会儿?,转头跟洛雪烟悄声说:「因?因?,你有没有觉得今安在好像女孩子?」 眼?睛大大的,脸颊红红的,皮肤白白的,比她这?个少女还像少女。 「像,」洛雪烟点点头,不自觉也跟江羡年一样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小声怂恿她,「你以后可以劝今安在让他多穿穿裙子,这?样你就会多个小姐妹了。」 她看过一篇江羡年和?今安在的同人文,写的就是?江羡年变着法叫他穿裙子陪她出去玩。作?者在底下留言说是?看完山鬼副本产出的脑洞。 「好主意,」江羡年毫不犹豫地採纳了她的建议,接着往下说了下去,「等回头给今安在买条裙子,我?感觉他适合穿粉的。」 「江姑娘,」今安在突然喊江羡年,他看着她,用和?她差不多小的声音认真道,「我?不想?穿粉裙子。」 素素娘闻言笑出了声。 少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地将话题引到还在换衣服的江寒栖身上?。 「你们今年都多大了?」素素娘突然开口问道。 「我?今年十八岁了。」今安在答道。 「因?因?和?我?同岁,都是?十六。」江羡年应道。 其实洛雪烟新身体的实际年龄比其他三个人都要大,不过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四个便统一口径,对外称她和?江羡年同岁。 「十六,十八,」素素娘重复了一遍,感嘆道,「正当好年华啊。」 洛雪烟看着素素娘的脸,感觉她似乎和?她们差不多大,但看眼?睛和?神?态却又觉得她比她们大很多。她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方便能问下你的年纪吗?」 「你看我?像多大的人?」 「看不出来,我?不会看人年纪。」 「那我?说我?二十有一你信吗?」 二十一?洛雪烟再次仔细打量素素娘的脸。那张脸疲态尽显,一点青春活力都没有。若真是?二十一的话,看起来确实有些显老。 「说笑的,你看我?多少岁就是?多少岁吧。我?也忘了我?究竟几?岁了。」素素娘沖洛雪烟笑了笑。 「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觉得你看起来太年轻了才没接话,你别误会。」洛雪烟隐约觉得好像不小心戳到了素素娘的伤心事,有些无?措地补救。 素素娘笑着摇摇头,低下头专心给今安在编发,再没出过声。 怎么?偏要多嘴问人家年纪!洛雪烟暗自唾弃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好奇心。 「我?哥怎么?换了这?么?长时间的衣服?再不出来今安在的凤冠都要戴上?了。」江羡年看出了洛雪烟的无?助,又把话题扯回到江寒栖身上?。 「是?不是?不会穿?」洛雪烟猜测道。 今安在换嫁衣的时候就是?几?个人帮他穿的。但江寒栖拿到嫁衣后拒绝了帮忙的提议,自己拎着嫁衣进了屋。 「不会吧.....我?哥说他会穿的。」 「你哥那人有时候就是?死要面子,不会穿也说会穿。」 「我?会穿。」 洛雪烟一怔,转头看向门口,看到一身大红嫁衣的江寒栖「和?善」地看着她笑。 「我?是?说,你哥说他会穿就是?会穿。」顶着江寒栖的目光,洛雪烟梅开二度,尴尬地满地找补。她忽然觉得能开口讲话好像也不完全是?好事,尤其是?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时候。 「哥,嫁衣合身吗?」 「还行。」 「稍等一下,这?位公子的头髮还得一会儿?。」 「不用,我?自己来。有镜子吗?」 江寒栖的回答完全出乎在场人的意料,一时之间没有人回他。四双眼?睛惊讶地望向他。 江羡年承接洛雪烟的话,硬着头皮劝他:「哥,编头髮这?事,不会也没人笑你的。」 「我?真会编头髮。」 最终江寒栖还是?坐到了镜子前。他卸掉发冠,一头青丝尽散,垂至半腰后。他分开头髮,一双手灵活地穿插在发间,一层一层地将头髮编了起来。 还真会啊。 洛雪烟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寒栖的手看,思绪七拐八拐,想?起上?次看他随手拽了根草眨眼?间就编出只螳螂,快到像用了法术一样。他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用草编东西,玩腻了就扔给她。她还留了一只草编小鸟在存放小东小西的储物袋里。 下次要找他编头髮。洛雪烟心想?。她手笨,驯服不了头髮,每回心血来潮想?学个新髮型最后都不了了之。 江寒栖编得晚,却几?乎和?素素娘同时结束,编发的样式甚至比她的还要复杂些。 「好漂亮的编发,公子是?跟谁学的?」素素娘对江寒栖的手艺赞不绝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自学的,」江寒栖看了看江羡年贡献出来的胭脂水粉,接着问道,「下一步是?上?妆吗?」 「哥你不会连化妆都会吧?」江羡年目睹完江寒栖编发,对哥哥的评价已经上?升到「无?所不能」,所以江寒栖会什么?她都不觉得奇怪了。 「不会。」江寒栖实诚地摇了摇头。 「那我?来帮公子上?妆。」素素娘提议道。今安在那边有江羡年,她正好闲着。 「我?不喜欢外人碰。」 熟悉的对话唤醒了洛雪烟对原文为数不多的记忆。她记得接下来将要发生江寒栖软磨硬泡要妹妹上?妆,跟今安在暗戳戳较劲的剧情。 「阿年.......」 来了来了!阴暗心机男大战天然呆! 洛雪烟饶有兴趣地观察三个人的表情。她当时看这?一段修罗场的时候激动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现场版的三人拉扯。 「因?因?,你不是?跟点翠学了化妆吗?」 「啊?我?化得不好......」 「别谦虚了!你上?次不是?化得挺好的吗?」 「我?没有......」 「今安在这?里我?暂时走不开,你先给哥哥化着,等我?弄完了就过去。」 「不是?,我?......」 「哥,你意下如何?」江羡年把选择权递给了江寒栖。 江寒栖一时也没想?好该怎么?回。他盯着洛雪烟看了会儿?,刚要说话,被江羡年一句话堵了回去:「不说话就是?同意喽。去吧因?因?,哥哥就交给你了。」 第48章 .出嫁 「你想化?哪里?」 江寒栖看洛雪烟对着他的脸端详半天, 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随你。」 江寒栖说完,就看?到洛雪烟愁眉苦脸地对着胭脂水粉看?了又看?,用食指点来点去, 嘴里又念叨起不知所云的「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她?点到一盒香粉, 打开盖子看?了看?, 又看?了他一眼, 默默合上盖子放了回去。 「怎么了?」 「我感觉你已经很白了, 不太需要香粉。」 洛雪烟点了好几?次。每次都?以看?看?江寒栖,再把?东西放回去结尾。她?看?不出那张脸还需要改进哪里。 「你要不自己决定化?哪儿?」洛雪烟再次向?江寒栖投出了期待的目光。 江寒栖清楚洛雪烟纠结的性子, 他回道:「画眉,上胭脂和涂口脂。」 「好嘞。」 洛雪烟用眉笔蘸了点黛砚中?调好的石黛, 俯下身,和江寒栖视线持平,比划了下发现隔得远不好上妆,于是?凑得近了些?。 她?提心弔胆地握着眉笔点到江寒栖的眉毛上。因为紧张, 她?的手不太稳,一触即离, 在眉端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 洛雪烟问道:「我可以碰你的脸吗?这样不太好画。」 「嗯。」 得到同意,洛雪烟伸出手, 轻轻地摸上江寒栖的脸, 用手掌托起他的下巴。他主动扬起下巴,枕到她?的手心里。她?就着顺手的角度调整了下手的位置,一边回想着点翠教她?的技巧,一边替他描眉。 江寒栖注视着她?,从她?的眼里找寻自己的身影。 这么近的距离, 她?的眼里只能装下他一个人。 他成功靠那次横死走进了她?的眼里。愧疚蒙蔽了她?的双眼,很多?时候, 她?的视线只为他而?停留。 可是?,愧疚能留住她?多?长时间?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若他恢復正常,她?的眼里还会出现他的身影吗? 有古籍记载,无生,乃极兇恶妖,性贪不知足。 他以前对这话是?不屑一顾的,可洛雪烟抱过?他以后,他却对拥抱产生了依恋。 如果疼痛可以换来温暖的拥抱,他不介意长期与心绞痛为伴。她?会因为他疼而?施捨一点同情,他可以靠那点带着温度的同情挨过?许多?个难眠的夜。 洛雪烟时常后悔蕴灵镇的的疏离。她?说,要是?她?没有相信那场毫无根据的梦,他就不会死了。 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为她?而?死。 习以为常的死亡换来了鲛人的心,多?划算的交易。 他心甘情愿。 画完眉,洛雪烟向?后仰身看?了看?整体的效果。 很好!这是?她?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的一次画眉,比给她?自己画好看?多?了! 画眉的成功鼓舞了洛雪烟,上胭脂的时候她?彻底放开,对江寒栖也不再不好意思,对着那张脸又是?抹又是?蹭,完全沉浸在化?妆的快乐里。 上到一半,她?玩心大起,单手捏住江寒栖的脸,轻轻揉了揉。手感?出乎意料得好,像松软的发糕一样。 脸再冷的人肉也是?软的。洛雪烟心满意足地得出结论。 「干吗?」 「晕胭脂。」她?又是?轻轻一按,不舍地松开手,继续给江寒栖上胭脂。 「?」他怎么不知道上胭脂还有捏脸晕开的步骤? 口脂的颜色也是?江寒栖选的。 洛雪烟怀疑江寒栖的审美是?艷丽的色系,他选了最红的口脂。 她?用指尖沾了口脂,捏起江寒栖的下巴点到他的唇上,顺着轮廓仔细涂开。食指渐渐往里,两瓣唇配合地轻微张开。涂着涂着,她?突然意识到距离过?近,往后去了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视线拉远,所见的范围随之大了些?,一晃眼,洛雪烟就瞧见了鼻樑上的那颗小痣。那颗痣长在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是?从久悬不落的笔尖上坠下的一滴墨,滴到了空白纸张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墨点牵引,眼帘缓缓掀起,沿着鼻樑朝上看?去,撞进那双凤眸里。 那里面含着她?的倒影。 江寒栖在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看?。 按在唇上的手抖了下,慌乱地擦着唇拿开,口脂斜出唇角,留下一抹浅淡的红。 洛雪烟见状赶忙拿了条手绢给去擦,她?擦的时候江寒栖还在盯着她?,目光灼人到令她?无法泰然忽视:「你盯着我看?什么?」 「我面前就是?你,不看?你看?谁?」 「别看?了,」洛雪烟被?看?得心烦意乱,也没心思认真擦,手绢一扫,毁了涂好的口脂。她?干脆把?手绢往江寒栖手里一塞,迅速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对他说道,「还是?擦掉吧,你不适合涂口脂。」 江寒栖莫名其妙地接过?手绢,擦掉了残留的口脂。 「你的脸好红,发烧了?」 他眼看?着洛雪烟的脸一点点染上了红晕,一下联想到她?发高烧昏过?去那次。那天早上她?的脸烧得通红,但?他没往发烧那方面想,后来才知道是?高烧所致。 「没有。」 「真没有?」 「真的......你别看?我了。」 江寒栖还打算追问,听到江羡年在那边惊唿:「今安在,口脂是?不能吃的!」待他回过?头,洛雪烟已?经背对着他收拾起桌上的瓶瓶罐罐。 天蒙蒙亮时,两位新郎头戴凤冠,身披霞帔,蒙上了红盖头。 洛雪烟往每个人的手里塞了包垫肚子的零食。 江寒栖伸手接的时候,她?絮絮叨叨地小声?对他说道:「里面是?你爱吃的那几?种点心,饿了就在花轿上吃点。山鬼给的东西千万别吃。等会杀妖的时候收着点劲儿,注意控制情绪。不舒服的话先忍一忍,等你们处理完我就到山上找你们。万事小心为上。」 透过?盖头,江寒栖只能看?到洛雪烟的手。他伸出手,那只手自然而?然地递了上去,抓住他的手,捏了捏。 「听到没有?」 「嗯。」他反手捏了捏那只手。 「因因,该准备走了。」江羡年喊洛雪烟。 「走吧。」 洛雪烟拽着嫁衣的袖口领江寒栖走向?牵着今安在的江羡年,四个人一起往山上去。 白云村的村民都?跑出来看?热闹。他们走一步,那些?村民也跟着走一步。不少人交头接耳小声?猜测着他们的结局,有人说这次兴许能除掉山鬼,有人说指望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倒不如相信太阳明天会打西边出来,还有人则惋惜没能留下两个年轻的少女。 江寒栖一行人自备口粮,村民找不到机会下手。他们听说刘巧娥打算算计他们,盼着得到两个少女,没想到早上等来的却是?四人主动上山,她?为此没有下手的消息。 参与昨晚屠杀的几?人混在人群里,无心加入其他人的讨论。江寒栖威胁她?们若是?再敢动什么歪心思就绞杀她?们。 「巧娥嫂,你觉得这次能成吗?」一个村民问刘巧娥。 「不知道。」 刘巧娥感?觉他们好像比之前来的除妖师都?要厉害,但?她?不想让他们了结山鬼。 解决掉山鬼后,他们就会把?村子里犯过?人命的人移交到官府手里,到时候她?们还是?难逃一死。但?他们要是?死在山鬼手里,那她?不仅可以免受牢狱之灾,根顺也可以保住,一家人还能在一块过?日子。 如此看?来,他们还是?死了好。 两顶花轿停在结界前。一群黑色的猴子像人一样站在旁边,看?到穿红嫁衣的新郎来了呜哇乱叫,高兴得手舞足蹈。吹奏唢吶的猴子吹起了娶亲的欢曲,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娶亲的喜气直冲云霄。 只听有一只猴子喊了声?:「山鬼娶亲——」山上立马传来了密密麻麻的回应,欢唿声?乘着回音在山野间来回激盪。 「闲人止步,有请新郎——」 领头的猴子对洛雪烟和江羡年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停下脚步,松开手,交出了跟在身后的新郎。 身穿红嫁衣的新郎官坐进了花轿。 「起轿——」 结亲的队伍抬着花轿走进结界。 唢吶声?渐远,江羡年握紧从猴子身上收回的符纸,转头对洛雪烟说:「因因,你寻个隐蔽的地方等我们消息。等解决完我就给你传音。」 「好。你多?加小心。」 洛雪烟目送江羡年穿过?结界,向?山上行进。 村民停在山下,眼见四人分道,嬉笑又有除妖师要遭殃了。 花轿晃,凤冠坠,今安在感?觉头一点也抬不起来,扶住凤冠活动了下脖子。 女孩子成亲好辛苦啊。他心想。 天还没亮就要起来收拾梳妆,编发戴凤冠,一点饭也不能吃,还要坐晃来晃去的花轿。 为什么非要吃这种苦才能成亲呢?若是?心意相通的话,丈夫会捨得让未来的妻子遭这种罪吗?若是?心意不通,女孩子又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爱的人忍受这些?呢? 今安在想着想着,听到猴子喊了声?「落轿」,花轿停了下来。他随猴子的指引走下花轿,感?到江寒栖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跨火盆,拜高堂,满屋喝彩声?。 今安在和江寒栖被?送进了屋里。 「哟,赚了,来了一对。」 娇滴滴的女声?从散发妖气的中?心处传来。 「让我看?看?我的新郎官有多?俊俏。」 水戒中?的活水流动起来,千咒上的咒文转动起来。 盖头被?挑起,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巧笑倩兮:「好俊的新郎。」 第49章 .事发(三合一) 事发 江羡年循着迎亲队伍遗留的妖气找到位于山顶的一处山洞, 两顶花轿停在洞口,轿帘掀开?,里面空无一人。 前?来贺喜的精怪聚在一起, 叽里哌啦地谈论着今天的亲事, 像人一样端着碗互相劝酒痛饮。 江羡年隐藏气息, 寻了处隐秘的地方躲在那儿观察山洞。妖气的发源地就在里面。 她看了看太阳的位置, 粗略算了下时间, 估计两个人进去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但听动静还没打起来。 江羡年等?了会儿, 蹲得腿都麻了,还是没听到打斗的声音, 妖气也毫无变化。 莫非还在拜堂?她猜测。但成亲的流程有这?么?长吗? 江羡年正疑惑着,突然?看到有个红色的东西飞了出来,撞到树上,发出一声闷响, 树叶震得簌簌作响。 另两抹红色紧跟着出现在洞口,她定睛一看, 看到缚魂索朝其中一抹红袭去。 缚魂索?哥哥。那飞出去的红色是......? 江羡年朝那棵树底下看去,看到了倒地不?起的今安在。 「今安在!」 江羡年跳到地上, 跑过去扶起了今安在。 「今安在, 你还好吗?」 「江、江姑娘,快跑。灵力...灵力被封了。」 「什么??!」 江羡年还没来得及反应今安在的话,看到精怪围了上来,让今安在扶住树干,拔剑迎上了它们的侵袭。刚出第一剑, 她就意识到身上的怪异之处。 她使不?出灵力了! 「阿年,快跑, 」江寒栖及时拦下精怪,召出缚魂索杀了沖在最前?面的几个,「往山下跑。」 「哥,这?到底是......?」为?什么?会使不?出灵力? 「我们被那些混帐暗算了,」江寒栖咬牙切齿道,挡在江羡年身前?,杀光了所有的精怪,「你带今安在先跑,下山找洛雪烟,山鬼我来拦。」 「哥......」 「跑!」 江寒栖提着千咒对上了山鬼。江羡年看了他一眼,扶着今安在往山下撤。 「怎么?才一个?不?是两个女孩吗?」山鬼看了眼江羡年,跟江寒栖交手之余还有闲心问他问题。 江寒栖没回。 山鬼自顾自地往下说:「哦,我知道了,她是不?是在结界外等?你们?我待会儿派手下找她。」 「你敢!」江寒栖用力一甩千咒,没打中山鬼,打掉一条粗壮的树枝。他蹬到树干上,借力反身朝山鬼狠狠噼下。 「对啊,你为?什么?没有灵力还这?么?能?打?好奇怪啊。」山鬼绕到江寒栖身后,伸手一掏,被他横拿千咒挡了下来。 「难道是药效还没到,」山鬼侧身躲过千咒,「不?应该啊,你的同伴可是一点灵力也没有了。」 「吵死了!」江寒栖不?耐烦地拿千咒一挥,依旧没打中。 「好兇。」山鬼笑嘻嘻地往江寒栖脸上招唿,缚魂索拦下了长着长指甲的手。 无生妖性受被背刺愤怒的影响疯狂暴涨,莲心针也濒临发作,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江寒栖咬紧下唇竭力控制着妖性来催动千咒。他的灵力也被封了,目前?完全在用无生妖性支撑,再?不?了结的话就要被压制了。 江寒栖放手一搏,完全放开?了限制,打得越来越狠。 要杀了山鬼。 血眸恶狠狠地盯着嬉皮笑脸的山鬼。江寒栖当头砸下,腿往下一扫,千咒倒了个个,击中了山鬼的腹部。山鬼被打飞出去,接连撞倒了好几棵树。 要杀了山鬼! 江寒栖沖了过去。千咒照着山鬼倒下的地方重重打下。 「打新娘的新郎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哦。」 山鬼像个没事人一样坐起来,单手抵住千咒,笑意不?减。 「轮到我了。」 山鬼向江寒栖伸出了利爪…… 山路上,江羡年架着今安在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今安在捂嘴咳了两声,吐了一手的血。 「今安在,你没事吧?」 今安在摇摇头,问道:「江兄一个人可以吗?」 「相信哥哥,」江羡年既是在对今安在说,又是在对自己说,「精怪没追上来,哥哥很厉害的,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江羡年就身后传来了山鬼张狂的笑声。 「接着打啊,不?是很能?打吗?」 江羡年回过头,看到江寒栖被高高抛起,山鬼一脚踹到他身上,他碰上山石,呕出一大口血,摔到地上。 山鬼掐着江寒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五指併拢聚成尖锐的利爪,贯穿了他的腹部。 江寒栖勐地睁大了眼睛。 「这?一下是还你刚才打我的那一下,谁让你下手那么?重,」山鬼抽出手,甩了一地血,尔后漫不?经心地抬手格挡江羡年的剑,假惺惺地嘆了口气,眼眸一转,对上江羡年愤恨的目光,「好漂亮的姐姐,死了真是可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说完,山鬼把江寒栖扔向山崖。 「哥!」 江羡年转身要去接江寒栖,还没等?蓄力,就被山鬼挡在了原地,山鬼转而?朝她发起了攻击。 千钧一髮之际,今安在拉住了江寒栖的手,他扑在地上,被冲击力拽得上半身探出了崖边。 「江兄,撑住,我马上拉你上来。」今安在单手撑起身体,一点点把江寒栖往上拉。 江寒栖借着他的力把着崖壁往上爬,眼看着就要够上悬崖边,他感觉右肩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肩胛骨凭空多了一道贯穿伤。 江羡年被山鬼刺穿右肩,生死结髮动了。 江寒栖使不?上力,被迫松开?了手。 山风唿啸,嫁衣猎猎,他看着天离他越来越远,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他和洛雪烟走在回刘巧娥家路上打下的赌。 他赌第二天是阴天,洛雪烟赌的是晴天。两个人的赌注是一顿饭,约定谁输了就请对方去进村前?的那家面馆吃最贵的面,吃到饱为?止。 出太阳了,是晴天,她赢了。他心想。就是不?知道赌约什么?时候能?履行?。 肩膀和腹部的伤还在流血,哪里都在疼。莲心针全面镇压了无生的妖性,心脏像被捏爆了一样,疼得他喘不?过气。 既然?都这?样了,那再?疼一点也无所谓了。 江寒栖握上千咒,坠入云雾之中,不?见踪迹。 送走江羡年后,洛雪烟照着原定计划在屏障附近找了处隐蔽的地方等?他们。 她本想在结界外等?他们的,但江羡年怕到时候山鬼一死,精怪暴动,她离山顶太近容易被波及到,就让她先躲起来,静观其变。 老天保佑,一定要顺顺利利的。 涉及到剧情线的变动,洛雪烟心头总是萦绕着淡淡的不?安,一有空就向天祈祷。 两个人不?喝酒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焦躁地在林地里踱步,脑子不?受控制地盘起打山鬼的前?置剧情,反覆确认关键节点只有山鬼给的两杯酒。 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她不?停对自己说。 不?会有事的。 口袋在震动。洛雪烟拿出通讯符,发现是江羡年给她传音。 「阿年。」她喜出望外地接起来,以为?是山鬼已死,江羡年叫她会合。 她脚都踩到上山的小路了,却听到那边说:「因因,快跑,村民跟山鬼是一伙的!」 「什么??」洛雪烟完全是懵的。 「他们给我们下了药,我们三个现在没有灵力了。」 洛雪烟的心咯噔一下,坠到了无底深渊。剧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可是刘巧娥他们什么?时候下的药? 他们几个人这?几天吃的饭是自己随身带的,喝的水是亲自去水井边上打的,化妆用的是江羡年的胭脂水粉,杜绝了被下药的所有可能?。刘巧娥到底是在什么?里面下的药? 「快跑!」 洛雪烟听到江羡年那边好像很混乱,一会儿是女孩猖狂的笑声,一会儿是今安在的吸气声,最后的最后,她听到江羡年喊了声「哥」,通讯彻底中断。 江寒栖出事了。 「我看到她往哪儿跑了,大人跟我来。」 刘巧娥领着山鬼派下来的黑猴子往洛雪烟的藏身之处走去。 她知道他们手里不?缺食物,不?会吃他们给的东西,所以,她将山鬼给的药涂到了打水的水桶里。 自己打水自己喝又怎么?样?那个水桶是公用的,他们再?聪明也想不?到她会在那里下药。 山鬼刚问世时,村里人跑到山外请过赫赫有名?的除妖师来除妖。 除妖师无能?,死在山鬼手里。 山鬼迁怒于村民,杀了请除妖师的那户村民,又指使手下挨家挨户派发封印灵力的药,说以后若是再?来除妖师就给他们下药,下药不?成的必须上山通报,知情不?报者?,死无全尸。 翻过这?一篇,好日子就要开?始了。刘巧娥舒心地长舒一口气。知道她罪行?的人已经死了,根顺也不?用嫁给山鬼,她可以继续享受平淡可贵的农家生活了。 正想着,刘巧娥感觉套在脖子上的红绳在慢慢收紧。她下意识地扯着红绳往外拉,结果连手也卡进了红绳里。红绳陷入她的血肉里,越勒越深,然?后脖子突然?一松,眼前?所见的一切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视角极速变换。 她看到天,地,还有维持着拽绳姿势的无头躯体,抓住绳子的手十指俱断,手指掉在脚边。 血浸透了暗淡下去的缚魂索…… 血箭 撞到树上的时候,江羡年清晰地听到了骨头髮出的闷响,右肩的贯穿伤疼到让她几乎握不?住剑。 山鬼俯冲下来,她本能?地调动灵力用剑格挡。 霜华剑凝出一道沁着寒意的剑气,还没等?成形,身体就遭到灵力被封的反噬,灵气倒行?,剑气散去,她喉头一紧,咳出一口血,硬生生用一把没有剑气的剑对上了山鬼。 使不?出灵力的除妖师哪里是妖物的对手。只见山鬼挥手一打,霜华剑就脱手掉到了地上。 「你哥刚死不?久,姐姐说不?定能?在黄泉路上遇到他,」山鬼掐住江羡年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我这?就送姐姐上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江羡年把住山鬼的手拼命往外扯,用脚去踹她,可窒息感愈发强烈,她喘不?上气,挣扎也使不?上劲。 青色血管在娇嫩的小手上凸起,山鬼用的劲越来越大,她铁了心地想取江羡年的性命。她知道,她当着江羡年的面杀了江寒栖,她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她不?能?留江羡年。 江羡年感觉喉咙近乎要被山鬼掐断,山鬼的利爪抵在动脉上,她的眼睛和耳朵出现了难以言喻的肿胀感,每一次竭力唿吸都伴随着磨人的窒息。 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模煳,天和地混为?一体,化为?白?茫茫的混沌。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有娘亲的画像,爹爹离家时的背影,面带温和笑意的江寒栖,和她嬉笑玩闹的洛雪烟,还有穿着红嫁衣的今安在。 今安在应该成功逃掉了吧……因因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江羡年的手无力地垂下。濒死前?,她看到了疯女人。 疯女人在月光下狂奔,身影朦胧得像是月亮造就的一场脆弱的幻象。她与疯女人擦肩而?过,感到了她扬起的风。 那时她还不?知道疯女人的遭遇,只当她是一个疯子,驻足让出路,看着她朝山下跑去,然?后转头和今安在往山上走。 她忽然?想起了挨着林涧的那个名?字,姓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名?字叫清风。 会是她的名?字吗?江羡年无从求证,疯女人已经死了,就在她遇到她的那个夜晚,死在了那间脏兮兮的柴房里。 而?她的伴侣,则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在了山鬼手里。 名?单上的除妖师都是这?么?丢了性命的吗? 江羡年深感无力与悲哀。 离家歷练前?,她曾经设想过自己也许有一天会被妖杀死。 除妖师免不?了要与死亡为?伴,她不?可能?每次都遇到比自己弱的妖,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有的除妖师图财,他们会避开?比自己强大的妖,只接低级悬赏,打不?过就跑。但她是江家家主的独女,生来就有为?民除害的责任。妖害人,她必除之,哪怕豁上自己这?条命。 可是,就这?么?死在山鬼手里,她不?甘心,相当不?甘心。 村民算计她,害她在灵力尽失的情况下对上山鬼,白?白?给出一条命,太憋屈了。 江羡年感觉自己死后会化身厉鬼,失了神?智,徘徊在白?云村里,日日找害她的村民索命。不?,最好是赶在山鬼害洛雪烟和今安在之前?变成鬼,这?样她还能?阻止山鬼残害她的朋友们。 也许真的能?在黄泉路遇到哥哥,她心想。 「啊!」 脖子上的束缚突然?松开?,新鲜空气迅速涌进肺里,江羡年勐吸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喉咙火辣辣的疼。她抬头看向发出惨叫的山鬼,发现她的肩膀被一只血红的箭射中。 今安在站在山鬼身后不?远处,拉弓搭箭对着她。 他没走! 江羡年说不?上看到身穿红嫁衣的少年的那一瞬间是什么?滋味,就好像是悬在半空中的心一下有了定处。 今安在还在那里,他在和她一起面对山鬼。 不?过若水弓射出的箭怎么?是红色的? 江羡年注意到搭在弦上的箭不?是往常见到的那种澄明透亮的水箭,而?是鲜红得像是用血凝出的箭一般。 山鬼疼得小脸扭曲在一起,捂着肩膀大颗大颗掉眼泪:「好疼呜呜呜,好疼。」 她气急败坏地转头看向今安在,脸上还挂着泪,放出的狠话也因为?带着哭腔变得黏黏煳煳的:「我要杀了你!」 今安在又放出一箭,这?次山鬼躲开?了。她沖向今安在,今安在持弓边往后退边朝她射箭。射出的箭越来越短,到后面只有不?到半支的长度。箭头不?再?锋利,射中东西就会散成一滩血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还不?够远。 今安在目测山鬼到江羡年的距离,咬牙抓起小刀又给手臂上来了一刀。流出的血汇集到残破不?堪的若水弓上,他瞄准山鬼,放开?了弓弦。 一般情况下,若水弓放出的箭都是由他灵力所化,灵力充足,弓箭也不?会有所短缺,但保不?齐也会遇到妖邪难对付灵力枯竭的时候。所以他一直备着一把小刀,为?的就是在没有灵力时放血造箭。 拉弓的手止不?住在抖。 光是召出尚且能?射出箭矢的若水弓的部分就达到了今安在的极限,更别提手臂上还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他强忍灵力压制的不?适,尽力维持着若水弓的形态,将山鬼往他这?边引。 要让江姑娘逃走。他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山鬼的攻击过于密集,今安在顾不?上准头,控制着每支箭的大小,想尽可能?在数量上拖延一些时间。 终于,山鬼一个勐冲冲到了今安在面前?,一爪子打散了溃不?成形的若水弓。若水弓和血箭破裂,碎成一个个血和水造就的珠子,洒了一草地。 「去死吧!」 山鬼正要将手捅进了今安在的胸口,感到后背有危险来临,反身接住了霜华剑的剑身。 今安在看到江羡年提剑和山鬼交上了手,重新凝出若水弓,连发三箭。可他实在是撑到了极限,箭刚发出去若水弓就散了形,他呕出一大口血,半跪在地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今安在!」江羡年回头喊他。 「江姑娘,别管我了,你快往山下跑,我来拦山鬼。」今安在对江羡年说。 他已经没了和对打妖物的能?力,保他就是带了个累赘。与其双死,还不?如?舍他拖住山鬼。 「要跑一起跑,要死一起死。」江羡年挡在他身前?,眼神?坚毅地看着冲上前?的山鬼。 要么?两个人一起活,要么?两个人一起死。这?么?想着,她迎上了山鬼新一轮的袭击。 长长的一条血线自羊肠小路延伸至树林,喉管被缚魂索割断的杨根顺朝洛雪烟爬去,向她伸出手求救:「洛姑娘……求你……救…救我……」 洛雪烟冷漠地看着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摸出一张血符,甩到空中,血线交错,将伸向她的那只手切成了碎块。 杨根顺的血溅到裙摆上。她看了眼裙摆,嫌脏,睥睨地上的尸体,冷冷道:「这?么?死真是便宜你了。」 她杀人了。 虽然?是快要咽气的人,但她确确实实地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然?而?她并没有初次杀人的畏惧,她唯一能?感到的只有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 把他们往火坑里推的人有什么?脸求救? 草丛被拨开?。黑猴子看到洛雪烟,猴脸扭曲变形,像是在笑:「找到了。」 黑猴子不?紧不?慢地走向洛雪烟,准备扭断她的脖子给她来个痛快。视线突然?碑血线覆盖,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倒在地上咽了气。 洛雪烟跨过黑猴子的尸体跑出树林,看了看上山的路,又看了看下山的路,没想好是上山找江羡年他们还是跑出去找人求救。 现在的处境比小说里的还要糟糕。小说里至少江羡年还有灵力跟精怪抗衡,现如?今三个人都没了灵力,她不?确定他们能?不?能?撑到救援来的那一刻。她手里还有一包血符,如?果能?和他们会合还能?多少帮他们扛一扛。 还有江寒栖。她不?清楚他遭遇了什么?,但通讯符里江羡年的语气听起来实在是不?太好。他这?段时间离不?开?鲛歌,如?果他们两个分开?的时间太长,无生妖性搞不?好会再?次失控。可山上的情势尚不?明朗,上去会不?会只是送个人头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洛雪烟正权衡利弊,忽然?看到四五只黑猴子从山上走来,见到她激动地大喊大叫:「她在那里!她在那里!」 她扔出血符杀死一只,看到更多的精怪从山上下来。血符一张张被消耗,储物袋渐渐瘪下去,但冲上来的精怪却仍不?见少。 不?行?,上不?去! 洛雪烟连甩三张符,转身朝山下跑去。她现在上山就是去送死的。 「姑娘。」 洛雪烟听到有人小声喊她,转头一看是素素娘站在上山的岔路口。她抓着衣服下摆,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给她指了另一条路。 「你若信我的话就顺着那条路跑,那条路草密,好藏。」 洛雪烟看了她一眼。 素素娘紧张地抓紧了下摆,转身要躲进草丛里,回到村里。 「我信你,谢谢。」 素素娘回过头,看到洛雪烟朝她指的那条路跑去。 喊疼 招展的枝叶挡住了阳光,林间小路光线昏暗,零星的血散布在枯叶堆上。 「江姑娘,我跑不?动了,你丢下我自己逃吧。」今安在失血过多,加上强用灵力,脑袋发昏,站都站不?住,整个人几乎靠倒在江羡年身上。 「今安在,你再?说这?话我真要骂你了!」江羡年的语气强硬起来。 「我现在只会拖累你。」今安在实诚道。抛下他,江羡年可以逃得更快。 「今安在,我还是那句话,要死一起死。我已经没有哥哥了,不?能?再?看着你送死。」江羡年想起江寒栖坠崖鼻子一酸。白?云山那么?高,她都不?敢去想江寒栖的尸骨是什么?样子。不?,也许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江姑娘……」听到哭声,今安在有些无措。 「总之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不?要再?说这?话了。」江羡年抹去眼泪,架着今安在闷头往前?跑。 今安在也不?好在说什么?,默默调整了步伐,想尽可能?减少压在她身上的重量。 「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江羡年笃定。 方才打斗的时候山鬼不?知为?何捂住被血箭射中的肩膀哭着直喊疼,她见状拉起今安在就跑。逃到现在,山鬼还没有追上来。 「他们两个在那里!大家快来!」一只长臂猿盪着挂在树上的藤蔓追上了两人。 江羡年回头看了长臂猿一眼,加快步伐往另一个方向跑。 随着长臂猿播报两人的方位,他们身后跟上了各种各样的精怪。江羡年火冒三丈,恨不?得一剑噼了那只聒噪的长臂猿。 「江姑娘,我头好晕……」 「你再?忍忍,等?我们跑过这?段路」话说还没说完,江羡年感觉脚下一空,她下意识把今安在推到坡上,眼看就要滚下山坡,今安在却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护在怀里。 「今安在……」 「要死就一起死。」但最好你能?活下来。 今安在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高过人的杂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草叶被拨开?,露出洛雪烟的脸。她探头看了看身后,确定没有精怪追上后走出了杂草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素素娘没有骗她,另一条下山的路虽然?难走了一些,但藏身的地方也多。她靠草丛躲过了好几波精怪的追击。 洛雪烟抬头看了看慢慢落下的太阳。她逃了将近大半天才甩开?精怪,左躲一躲,右躲一躲,躲得迷失了方向。她给三个人的通讯符都传过音,没有一个人回她。 落日西沉,群山合抱,山风凛冽,洛雪烟站在辨不?出方向的山间,内心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怀梦山像只巨兽,交叠的山路是它的食道,葱郁的树林是它的血管,奔流的溪水是它的血液。她在怀梦山的体内,在被它慢慢消化。 洛雪烟拍了拍脸,深唿吸,清除掉消极的念头。她拿出路线图对照周围的景象仔细看了看,找到了所在的地方,又找了找出山的路。 官府在进山的地方设了重兵把守,她要走出怀梦山求救。 洛雪烟顺着山路往山下走,走了会儿,听到水流的声音,跑去一看,发现是河流。小河不?深,堪堪能?没过脚踝。 要是水深点就好了。 洛雪烟遗憾地嘆了口气,沿着水流继续往下走。走出去没多远,她看到一抹红化在水里。她看了看上游,转身朝山下走,走了没两步又折了回去,在原地等?了会儿,看到又有淡淡的红色从上面流了下来。 血? 洛雪烟莫名?其妙想起第一次撞上江寒栖莲心针发作的那个晚上。他那时就倒在河边,放出的血染红了河水。联想到江羡年切断通讯符时喊的最后一句话,她犹豫片刻,握着一把血符往上走。 说不?定是精怪呢?但是精怪的血怎么?会平白?无故流到河里呢?又或者?不?是血?是其他东西? 洛雪烟浮想联翩。理智告诉她上去查看的风险太大了,她的当务之急是逃下山;但直觉却说:你应该去看一眼。 水里的红由浅变深,越到上面,红色越明显。 洛雪烟辨认着河里的红,向前?看去,还是只有乱石和野草。她停下了脚步,可河水里若隐若现的鲜红着实勾得她心痒痒的。 万一真的是他呢…… 洛雪烟想了会儿,决定再?走最后二十步。她一边数着步子一边继续往上走,到第十九步的时候,她远远看到河边躺了个身着红衣的人。 心脏砰砰直跳,她飞快跑过去,那人离她越来越近,她看清了他的脸。 「江寒栖!」 柴火噼里啪啦燃烧。 洛雪烟在洞口布置好血符,回头看到靠在墙上昏迷不?醒的江寒栖,火光映在他脸上,给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添了一丝生气。她走到他身旁坐下,让他靠到自己身上,往火里又扔了块柴火。 她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无意发现这?处山洞的。山洞可能?是下山人过宿留下的,里面堆了一堆柴火,正好离发现江寒栖的地方也不?远,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河边拖到山洞里。 洛雪烟摸了摸他的手臂,断骨已经癒合了。她又检查了其他伤口,大部分伤口都长好了,只有肩胛骨的伤还在流血。 她找到江寒栖时,他全身是伤,骨头也没几块好的,一摸几乎全是断骨。 无生妖性使然?,身体想要修復,但莲心针被触发一直压制,结果就是他活活疼死身上的伤却迟迟不?癒合。她唱了会儿鲛歌安抚妖性,中和掉莲心针的压制,待太阳彻底落山才等?到江寒栖伤好得七七八八,她这?才拖着他进了山洞。 洛雪烟试了试江寒栖的鼻息。没有唿吸,他的意识还处在死亡的状态。 这?才过去几天啊,又死了一次。 洛雪烟看到他的手,习惯性地捞起来放手里捂着,看着柴火,思考起她存在对江寒栖而?言意味着什么?。 没有她的话,他不?会在蕴灵镇暴死,后面也不?会有三个人统统失去灵力的剧情,他也不?会掉下山崖又死一次。 江寒栖将她强留在身边是留下了不?幸吗? 洛雪烟不?是那种妄自菲薄的性格,但就目前?看来,江寒栖好像确实是因为?她受了很多不?该受的苦。 蝴蝶效应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也许两个人没交集会更好一些。 「你怎么?就非得带上我呢?我还挺喜欢在太守府的。」洛雪烟看着江寒栖轻声埋怨道。 最开?始她觉得江寒栖扰乱了她平静无波的生活经常在心里怨他,可现在她的幽怨却是因为?觉得她给他带来了不?幸。她在怨自己。 江寒栖的手动了下。 洛雪烟一愣,喊了声他的名?字:「江寒栖?」 双目紧闭的人突然?睁开?眼,狠狠抓住了她的手。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饲儿洱而勿救义斯七江寒栖闷哼一声,想整个人蜷起来,蜷到一半却又强行?止住,身体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唿吸急促又破碎。 洛雪烟连忙哼唱起鲛歌,可他还是在疼得喘不?上气,身子无力地从她的肩头滑落。 「不?、不?是……」 「不?是什么??」洛雪烟扶住他。 「禁制……是……禁制……我……杀人……」 江寒栖感觉有人在用刀子同时刮他全身的骨头,每一寸骨头都在疼。疼痛不?集中,怎么?安放身体都不?对劲,没有一块地方不?疼的。疼和疼连起来,他根本受不?了,难受得用头撞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江寒栖,」洛雪烟抱住他,将他摁在怀里,「你别这?样。」 江寒栖喘息着在洛雪烟怀里乱动。他疼得不?知该怎么?办好,自虐一般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力贴在一起的骨头更疼,但贴在一起会感受到她的体温。 「疼的话就喊出来。」 洛雪烟听着江寒栖的□□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然?而?江寒栖只是在呻.吟,一声也不?吭。 「疼的话就喊出来,喊出来会好一些。」洛雪烟继续劝他。 江寒栖不?会喊疼,无论疼得有多厉害,他只会呻.吟,只会喘.息,但却不?愿喊一声疼。她跟他说过好几次疼的话喊出来会好一些,但他就是不?喊疼,疼晕过去最多发出一声闷哼。 江寒栖摇了摇头。洛雪烟不?知道他是因为?太疼还是在拒绝她的提议。 「你试着喊出来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关系的。」 江寒栖疼到浑身颤抖。 「疼就喊出来,没关系的。」 「好疼。」 小心翼翼的一声像一个宣洩口,积攒着疼痛的洪水决堤,冲出堤坝,涌向四面八方。 「好疼…好疼好疼,疼得想死,好疼,洛雪烟,我好疼啊。」 江寒栖语无伦次地喊着疼,声音一声比一声坚定。他像是初次经歷疼痛的幼童,听到有人告诉说疼可以喊出来,大声地宣洩着身上的疼痛。 「我听到了,我知道你疼。」洛雪烟低声安抚他,拍着他的背哼唱起另一首安神?效果更好的鲛歌。 一个晚上,江寒栖疼醒了又睡,睡着了又醒,洛雪烟跟着他彻夜未眠,听他喊了一晚上的疼。 破晓时分,禁制才彻底发作完。 江寒栖问洛雪烟戴着缚魂索的七个人死没死透。 洛雪烟想了下见到的尸体,回道:「应该都死了。」 江寒栖算了算禁制发作的次数,回道:「少一个。」禁制发作了六次,对不?上数。 「杨根顺的死可能?算在我头上了。」洛雪烟想起来杨根顺严格意义上不?是江寒栖杀的。 「你杀人了?」江寒栖愕然?。 「嗯。那种人该杀。下次要杀人你给我血符,我来杀,省得你杀完受罪,」洛雪烟说完,怕他以后滥杀无辜也拖着她一起,随即补充道:「不?过我只帮你杀坏人,十恶不?赦的那种,好人我不?杀。」 「我也只想杀坏人。」 江寒栖说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就当洛雪烟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一句:「我曾经屠过两个村子。」 屠村?洛雪烟怔在原地,小说开?头江寒栖就在江家,从他身上禁制反噬的程度来看,屠村应该不?是发生在他进江家以后的事。她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因为?村子里都是坏人吗?」 「可能?也有好人吧,」江寒栖顿了顿,「但我没有遇到。」 他的运气实在是烂透了,活了十九年没遇到几个好人,洛雪烟算是其中的一个。 「睡吧。」 温柔的歌声在耳边响起,江寒栖合上眼,沉沉睡去。 第50章 .杀孽 破旧木门打开?一条缝, 发出年久失修的「嘎吱」声。 洛雪烟推开?门扉,「嘎吱」声绵延起?伏,屋内的景象一点点在眼前展开?, 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人?背对着?她坐在木凳上。 她跨进门槛, 就在这时, 门扇突然重重合到一起, 灰尘扬起?, 门闩插进门槽里,阳光被隔绝在屋外, 屋内陷入昏暗。 坐在板凳上的那个人脖子上的红绳发出幽光。 洛雪烟全身仿佛被定住一般,怎么挣扎也动不了。她眼看着?红绳慢慢收紧, 割破皮肤,陷进血肉,血顺着?脖颈流到衣领上,染红了麻布。 那人?缓缓回过头, 连接头和身体的血肉在转头的过程中被红线切开?。头颅掉下肩颈,全靠一个嵴骨连接才没落到地上。 那张脸终于彻底出现在洛雪烟眼前。 是死在她手里的杨根顺! 「洛姑娘……」嘴张张合合, 鲜血哗啦啦地直流于地。 洛雪烟吓得六神无主,忽然发现能动弹了, 转身要往外跑。她冲到门前伸手去?拉槽里的门闩, 可?怎么拉也拉不开?。 门闩哐哐作响,门扇却纹丝不动,中间有光透过,窄窄的一片,照到她手上。 洛雪烟惊恐地缩回手, 慢慢翻转手掌。 血。她满手都是血。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下,白色的裙摆上开?出了罪恶的血之?花。 不知怎的, 她认准了那血是杨根顺的。 身后,杨根顺步步逼近,血线闪现,他的血肉一块一块掉到走过的路上,身后拖着?淋漓的血线。 「为什么要杀我?我是人?。你杀人?了,洛雪烟,你杀人?了。洛雪烟,你杀人?了!」杨根顺癫狂地叫起?来。 「别过来!」 流水潺潺,澄澈河水映出一点被金色裹挟的鲜红。江寒栖对着?河里的倒影调了下红金玉髓发冠的位置,看了眼身上的大红圆领袍。 他之?前那件暗红圆领袍被傀儡线毁了,从头到脚血窟窿,回去?就扔了。 进怀梦山前,他和洛雪烟外出搜集情?报的时候路过一家成衣铺,店头挂着?一件大红圆领袍。她拉他进去?试了试大小合适就用自己的钱买下了圆领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你不是害怕我穿红衣吗?」江寒栖问她。 她说梦里他杀她的时候穿的是那件暗红色的圆领袍,所以?花萼会那天看到他穿那件衣服才会害怕。 「现在不怕了。可?惜找不到跟之?前那件一样的暗红色,只能赔你件大红的。对了,你之?前那件在哪买的?」 「忘了。」江寒栖漫不经心地拂过店家摆出来的布料。 那件暗红色的圆领袍是定制的,世上只有那一件。不过看在洛雪烟兴致勃勃地给他挑衣服的份上,他决定隐瞒这件事,省得她知道又难过。 江寒栖没想到洛雪烟对他的死亡有那么大反应。 他半夜莲心针发作疼得受不了去?找她时,她唱鲛歌抓着?他的手,整个人?仿佛要被难过淹没。 道德感太强的人?活得往往很累。 他想笑洛雪烟无处安放的责任心,又有些看不得她为虚无缥缈的伦理所累。 所以?刚復活那段时间洛雪烟和他道歉,他总会很认真地跟她说没关系,然后找其他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吧,以?后找到更好看的再买给你,你先凑合穿这件。」 「以?后?」 「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 洛雪烟接过店员打包好的衣服,拉着?他的手,走出了成衣店。 江寒栖微微垂眸,看到他留在洛雪烟腕上的缚魂索。 以?后。 洛雪烟把他放到她的以?后里。 那个时候,他在想,要是没有那段缚魂索,她会留在他身边吗? 可?他最?后也没问出来。 洛雪烟没有像他恨江善林那样恨他,这就足够了。缚魂索将永远留在她的腕上,她会一直在他身边的。 江寒栖按住右边肩胛骨的位置活动了一下手臂,伤口隐隐作痛,但没有加重的迹象。他又检查了其他的伤口,伤势还是和早上醒的时候一样,没有再产生新伤口。 江羡年没有再受伤,她暂时脱离危险了。 江寒栖离开?河边,转身朝山洞走去?,心想要是洛雪烟再没醒就抱着?她上山。 他要尽快找到江羡年。若她死在山鬼手里,他也会跟着?咽气?,届时将会承受两次死亡,妖性失控到何种地步尚且不论,復活时长?不确定是最?大的问题。 山鬼意欲置于他们四人?于死地,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江羡年和他有生死结,所以?他们两个怎么都能活下来,可?洛雪烟没有。她能毫髮无伤地来到他身边已是万幸。 以?防万一,江寒栖清醒后又给她画了一大袋血符。 令江寒栖没想到的是,他在洞口旁见到了蹲在地上的洛雪烟。她在干呕,脸上挂着?泪痕。 江寒栖走过去?,问她:「哪里不舒服?」 洛雪烟对他摇了摇头,把头转到一边,用手挡住脸,抗拒道:「你别看我。」 脚步声远去?。 洛雪烟放下手,继续在那儿干呕。但她长?时间没吃东西,呕也呕不出什么,只是感到反胃,呕得两眼泪汪汪,嘴里全是酸水的味道,顶得肠胃一阵抽搐。 青木香气?没多久又出现在身旁。 洛雪烟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正要用手遮住自己的狼狈样,偏头避开?江寒栖的目光,却听他说:「我不看你,给你手帕,给我你的水囊。」 一方沾了水的白净帕子递了过来。 洛雪烟挡着?脸接过帕子,解下水囊给了出去?,又蹲在那儿干呕了会儿。 噁心的感觉好容易消退,她拿帕子擦净脸,看到水囊在旁边,拿起?来晃了晃,里面装满了水。她漱完口,扶着?旁边的山壁站了起?来,转头一看,江寒栖背对她站着?。 「好了吗?」他问。 「嗯。」 江寒栖这才转过了身。他看了看洛雪烟苍白的脸,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梦见杨根顺了。他说我杀了他。我杀人?了。」洛雪烟崩溃地捂住脸。 直到杨根顺在梦里索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用血符杀人?了。那是一条人?命,不管杨根顺做了什么,那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杀人?了。 「你不动手他也会死。」 「可?他不是自己死的,是我杀的。」 「是我们一起?杀的,不是你一个人?造下的杀孽,」江寒栖拿开?洛雪烟的手,直视她的眼睛,「如果?你怕报应的话,我已经还了,你不会遭报应的。」 洛雪烟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杀人?偿命。我坠崖死过一次,已经把我们的杀孽还清了。」 江寒栖特地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洛雪烟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突然感觉好受了很多。杨根顺的死,不是她一个人?的杀孽,是她跟江寒栖共同?造下的杀孽。 他们是共犯。 洛雪烟长?舒一口气?,将堆在心里的郁结吐了出去?。她对江寒栖笑了笑:「谢谢。」 江寒栖望着?洛雪烟,想起?她黎明时分立下的豪言壮志。 她不适合杀人?。他心想。她和他不一样,她这双手现在干干净净,以?后也应该干干净净的,但他的手沾了太多太多的鲜血,已经彻底脏了。 江寒栖收回手,说道:「走吧,去?山上找阿年他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眼前红艷艷的一片,江羡年愣了愣,挣脱身上的束缚,看到石榴刺绣。她在今安在怀里。 江羡年撑着?地坐起?来,轻轻推了推今安在:「今安在。」 没有回应,身穿红嫁衣的少年闭着?眼,盘好的头髮在逃跑的途中散开?,嘴上不知是口脂还是鲜血,脸色惨白,看起?来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江羡年探完今安在的鼻息后稍微松了口气?。他还活着?。 她看了看周围。全是树,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杈看到的太阳像梦中之?物,虚幻飘渺,阳光被切成丝丝缕缕的白线穿插在交错纵横的枝叶间,尘埃一样的物质在空中缓慢升腾,树叶腐烂发酵的气?息湿漉漉的。 江羡年低头看向今安在,看到盖住小半张脸的头髮之?下伸出一道红色。她将他的头髮拨到一边,一道细长?的刮痕露了出来,像是瓷器上的一道突兀的裂痕。她又喊了两声,不见人?醒。 江羡年扒掉嫁衣,检查起?今安在的伤势。 今安在身上大多是滚下山崖受到的擦伤,最?重的伤是自己往手臂上划的两道口子,还有后背撞上尖石留下的创口。 江羡年找出伤药和绷带,一点点处理起?他的伤口。 看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刮伤,她想起?滚下山坡的时候他将她死死护在怀里。那其中的某些伤本该在她身上的。 她看得心疼,别开?眼缓了缓后才敢放回视线。 处理完伤口,江羡年替今安在穿好衣服,将他搬到树下。她抱膝坐在他旁边,望着?茂密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高木,骤然生出莫大的悲伤和无助,小声啜泣起?来。 江寒栖死了,洛雪烟下落不明,通讯符丢了,灵力没了,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今安在再出事的话,真的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今安在,你快醒来陪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害怕。」 今安在的眼皮动了动。 第51章 .上山 石杵重重砸下, 绿色汁液溅出石臼,透入木桌里,浓郁的草药味随着草木枝叶的破碎迸发而出。 白髮油亮板正的老妪捣了几下, 拿开石杵看了看石臼里砸出的汁水, 又把手边的一把草药扔了进去研磨。 「呜呜呜, 好疼, 」山鬼趴在床上委屈地瘪嘴掉眼?泪, 扭头问老妪,「鸢婆婆, 你?什么时候给我上药啊?」 「等着?,药还没弄好。」鸢婆婆冷冷回道。 「可我的肩膀好疼。我会不会疼死在床上啊?」山鬼说的煞有其事, 眼?泪越掉越多,可怜兮兮地喊着?「鸢婆婆」想要?回应。但鸢婆婆却没有搭理她,只是在全神?贯注地捣药。 山鬼哭了会儿没有回应,自觉无?趣, 擦掉眼?泪抓起床头的布老虎自娱自乐。那只布老虎已经褪了色,布料灰扑扑的, 肚子上绣了个娟秀的「岁」。 山鬼揉揉布老虎的耳朵尖,又按了按它?的爪子, 翻到肚子那一面, 盯着?上面的「岁」发呆。 良久,鸢婆婆端着?石臼走到床边,掀开盖在山鬼身上的衣服,直接将捣碎的草药煳了上去。山鬼顿时疼得?大唿小叫,又开始哭唧唧地喊疼。 「疼也忍着?, 早跟你?说杀生会遭报应,你?还不信。」鸢婆婆板着?脸训山鬼。 「哼。」山鬼咬紧下唇憋住了眼?泪。 鸢婆婆见她这样嘆了口气, 放轻了上药的动作,柔声细语劝她:「答应婆婆,以后别杀人了好吗?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我不。」山鬼气鼓鼓地把头转到里面。 「你?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鸢婆婆问道。 山鬼不说话了,闷声扣布老虎肚子上的刺绣。 「非要?把整个村子的人杀完吗?」 山鬼没吱声。 鸢婆婆按了下山鬼肩膀上的箭伤,她疼得?直哼唧。鸢婆婆又说:「还知道疼?你?也不怕有天被除妖师杀死?」 「除妖师打不过我。」 「肩膀上的伤怎么说?」 山鬼逞强:「我不小心被暗算了。他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 「怎么没见你?把几个除妖师的尸体带回来??」 「一个跑了,一个坠崖了,两个失踪了。我让手下去找了。哎哟婆婆你?轻点,我肩膀真的好疼。」 「那两个孩子都死了?」 「不知道,反正有个掉下怀梦山了。另一个特?别可恶!就是他在背后放箭,等我找到他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山鬼激动地捶床,结果?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叫个不停。 鸢婆婆闻言长嘆一声:「他们看着?年纪不大。」她见过那两个少年,打眼?一看也就十七八的年纪。 「我年纪也不大啊。他们还以大欺小呢。」 「你?啊你?,说你?一句你?还十句。」 鸢婆婆弹了下山鬼的脑瓜崩,听着?她抱怨的碎碎念,忍不住笑了出来?。 山鬼见鸢婆婆没再生气,忍疼沖她傻笑,撒娇道:「婆婆,我饿了,想吃面。」 「还是老几样?」 「嗯。」 「等着?,婆婆现在去做。」 鸢婆婆收拾好捣药的东西,去到做饭的地方。 山洞幽闭,不好搭灶台烟囱之类的物件,鸢婆婆便在洞口边支了两个木架子,架了口小锅,下面放着?柴火供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山里的精怪不吃熟食,只有鸢婆婆和山鬼做饭吃。两人虽在山顶,却并不缺新鲜食材。 山鬼在山洞外?面开垦了田地,交由特?定的精怪打理,定期播种收穫。 林中散养了许多鸡,鸡苗是鸢婆婆当年从山下带的,鸡生蛋,蛋出鸡,不知不觉就养了一群出来?,每天都能收到鸡蛋。 至于油盐酱醋之类的调味品,则由精怪隔三差五从村里搜颳得?来?。 鸢婆婆指使守在门口的两个精怪搬了些木柴堆在锅下面,又吩咐它?们去林中找两个鸡蛋回来?。 她拿出醒好的面团,用擀面杖擀扁,又捲起面皮,擀两下顿一下,重复七八次后,她展开面皮,从头擀起,又捲起面皮继续两下一顿的操作。 「婆婆,鸡蛋。」找鸡蛋的精怪回到山洞。 「放那儿,去把火生上,给锅加水,别加多了。」鸢婆婆手持菜刀切叠了几层的面皮。菜刀看着?没怎么抬起来?,刀过之处,一条条细面躺在案板上。 精怪依言照做,确认没有其他指令后,退到洞门外?。 鸢婆婆抓起两个鸡蛋,往台边一磕,掰开蛋壳,将鸡蛋下进了开水里。她转身切了两根小葱,等鸡蛋成形浮到上面,她抖开手擀面,丢进锅里。 水滚了两滚,鸢婆婆用筷子搅开面条,试了试面条的火候,把葱花扔了进去。 热气腾腾的面条倒进碗里,她拿起装麻油的瓶子,往里面滴了几滴麻油。高温激出顿时麻油的香气,惹得?一个嘴馋的精怪咽了咽口水,扭头朝洞里看。 鸢婆婆拿着?碗筷进到洞里。 「这么快就做好了?哎哟疼疼疼。」山鬼兴奋,要?转头,又扯到肩上,疼得?大唿小叫。 「别乱动。」鸢婆婆把面放到山鬼面前,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她掀开衣服看了看山鬼的肩伤,没有出血,盖回了衣服。 山鬼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几下,便急不可耐地要?吃滚烫的面,然而她的嘴刚挨上面就拿开了面,后面又是一阵勐吹。 「凉凉再吃,没人跟你?抢。」 山鬼答应了一句,把面放进嘴里。 「好吃吗?」 「好吃,婆婆做的面哪能不好吃?」山鬼转头笑答,心满意足的笑还没彻底占据嘴角,她神?色一凛,失了笑意。 「出什么事了?」鸢婆婆跟着?警惕起来?。 「结界,被打破了。」 老鹰振翅高飞,在高空盘旋俯瞰。 山鬼给精怪下发了找人的命令,它?被分到了找坠崖少年的任务。它?在怀梦山崖底飞了一圈没看到尸体,心想那少年摔下那么高的山崖留个全尸都难,也没找人的劲头,便无?所事事地绕着?山腰兜圈滑翔。 喜酒也没喝个痛快,不知道山鬼下次什么时候娶亲。 老鹰算了算以往娶亲的时间间隔,感觉再过不久又能吃到新鲜的人肉。它?转念为刚过去不久的酒席感到遗憾。那两个少年是它?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新郎,想必两人的肉吃起来?也比之前的人要?可口些,可惜叫两人逃了没吃上。 老鹰有些馋肉了,看到河流,想去顺道抓条鱼解馋。它?俯冲下去,突然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老鹰嗅着?血腥味贴地滑翔,隔着?老远看到横尸遍野,都是各种精怪的残骸。 这…… 老鹰大惊失色,想要?跟其他精怪联络,一个迴旋,看到一红衣少年背着?一个白衣少女。它?认出那少年是掉下山崖的新郎,火急火燎给其他精怪报信。 老鹰正准备跟上去暗中观察,却见那少年转过身,直直望向它?。 缚魂索一击即中。 「又被发现了。」洛雪烟看着?聚集在前面的一群精怪,在江寒栖耳边悄声说。 她说完感觉用「发现」这个词不太妥当,江寒栖一点不在意精怪,碰上就杀。上山的路是他拿千咒开出的血路。 「你?嗓子还行吗?」江寒栖问她。 「现在没问题。」 「那我现真身打了。」 「好。」 江寒栖找了块巨石,把洛雪烟放到上面,转身面对?逼近的精怪。他抽出别在腰间的千咒,走向精怪。 伴着?鲛歌,千咒放大,黑髮在顷刻间染成了霜雪一般的颜色,一双凤眸红似含血,无?生妖气蛮横地铺满方圆数里。 打头的精怪本能感到畏惧,有不少精怪驻足不动,看到江寒栖走过来?,有的甚至往后退了一小步。可偏偏他身后传来?的鲛歌婉转动听,像是柔和的海浪涨潮又退去,极轻极轻地打在身上,引诱着?海岸上的人不自觉地逐浪而去,奔赴海的邀约。 杀胚和天籁搭在一起,精怪有些混沌。它?们一边惧怕着?江寒栖身上的杀气,一边被洛雪烟的鲛歌吸引,两种本能对?抗斗争,换来?了精怪的呆立。 千咒咒文化为数十条缚魂索,出其不意地拉开了杀戮的帷幕。 江寒栖完全释放妖性?,穿梭在精怪堆里屠杀。普通精怪根本不敌极恶凶妖,逃都来?不及逃,傻站在那儿就被夺了性?命。 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在一起,蓝天白云之下,血红遍地。 鲛歌直冲云霄,眉间血莲在最后一只精怪咽气时开到了最盛。千咒沉寂,江寒栖踏着?鲜血走向洛雪烟,在鲛歌的余音里变回了黑髮黑眸的人类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洛雪烟唱了一路鲛歌,身体扛不住,唱到结尾的时候一头栽了下去,倒在江寒栖怀里。 「别唱了。」 洛雪烟看了看他眉间那朵莲花,还是血红:「莲花还没变回去。」 莲心针还在压制妖性?,心绞痛并未结束。 「不碍事,我换条路上山。」 江寒栖背起洛雪烟,辨识远方的妖气,走上了另一条山路。 无?生对?生气和死气的感知都很灵敏,江寒栖能明显感觉到洛雪烟在硬撑。 她身上的生气少到和能说话前一样,比一般生灵少了大半截,像是在滂沱大雨里苦苦燃烧的微弱火苗,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 第52章 .骨路 有人在哭。 水戒里的活水流光溢彩, 绷带下面的伤口迅速结痂。 是?女孩子的哭声。 长长的睫毛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好?像是?,江姑娘? 突破灵力压制而受损的经脉顷刻间接好?,充沛的灵力遍布四肢百骸。 别哭了。 垂在地上的手动了动手指。 要…醒过来…… 今安在缓缓睁开眼, 看到江羡年抱着膝盖, 压着声音低声抽泣。他?想给?她安慰, 但一时半会儿没?力气动, 只好?在那儿小声唿了声:「江姑娘。」 哭声忽然止住了。 今安在看到江羡年转过头。她哭得眼睛和鼻子红红的, 眼角还挂着一颗没?掉下来的眼泪。他?正要出声报个平安,嘴张开了还来得及说?话, 就见江羡年侧过身子。 思绪轰的一下炸开,他?本能地张开双臂, 向扑过来的少女敞开了怀抱,下一刻,怀里多了个温软的身躯。 「今安在呜呜呜你?可?算醒了。」 怀里的人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今安在拍了拍江羡年的后背, 柔声安慰道:「江姑娘,我?没?事的, 你?别担心。」 江羡年还是?在哭。 今安在搜颳了半天暖心的安慰话,发现自己实在是?嘴笨, 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束手无策地听着哭声, 试探性地把?手放到江羡年的背上,学着大人哄孩子那样一边轻轻抚摸着一边说?:「不哭不哭。」 两个人的体温在拥抱中逐渐同化。 今安在新奇地感受着和人拥抱的感觉。 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到另一个生?命的存在,仿佛两团火被风吹到一起,火焰勐地碰在一起,就那么慢慢合为了一体。 他?身上所有的感官都属于江羡年。眼睛看到的是?她的头髮, 鼻子闻到的是?她的香气,耳朵听到的是?她的啜泣, 手上触到的是?她的身躯。 心跳声一声盖过一声。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为江羡年跳动。 异样的感情伴随着少女的离开而消失。 今安在怀里空了,被某种东西填满的心也突然跟着空了一块,和世俗脱离的游离感达到顶峰。他?感觉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线的那头在江羡年手里,而他?乘风直上,奔向苍天。 他?怅然若失地放下手,重新回归到鲜有波澜的平静。 痛痛快快地哭过之后,江羡年心里只剩下难为情。她这么大个人竟然还哭鼻子。她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面对今安在,把?身子一转,背对着他?擦眼泪。 「江姑娘。」 「别过来。」 「哦。」 于是?今安在乖乖坐了回去。 江羡年调整好?心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问今安在的伤势。 今安在站起来,活动身体给?她看。 「哎哎哎,你?别乱动。」 眼看今安在要蹦哒,江羡年急忙摁住他?,怕他?逞强把?伤口?崩开。 「我?真?没?事了。」今安在见江羡年信不过,挽起嫁衣袖子,当着她的面拆开了带血的绷带。 绷带之下,原本深可?见骨的刀伤已经结好?痂,手臂上的淤青也消失不见。 江羡年有片刻的失神。 不到一天,那种程度的伤竟恢復到这种地步?人,可?能做到吗? 她将视线投到今安在的笑脸上,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今安在你?是?妖……」 江羡年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因为顾虑还是?别的原因。「妖」字脱口?以后,她像是?被吓到一般噤声不语。 「嗯?我?腰后面的伤也好?了,你?看。」今安在没?听到中间那个「是?」,以为江羡年在问他?后腰上的伤。他?转过身,作势要解开嫁衣给?她看。 「别别别,我?相信你?,看就不必了。」江羡年连忙止住他?。她看着今安在的那双干净透澈眼睛,忽然觉得假如他?是?妖也没?构不成什么危险。 原因无他?,今安在太?过单纯,若他?真?是?妖,看起来也只能做人类的玩物。 「哦对,我?灵力也恢復了,」今安在召出若水弓,笑眯眯地看着江羡年说?道,「可?以用若水弓保护江姑娘了。」 「今安在。」 「嗯?」 「你?低下头。」 今安在低下头。 江羡年摸了摸他?的头,对上不解的目光,解释道:「没?什么。」 她只是?突然觉得今安在有些像小狗,笨笨的,但很听话。她不想纠结他?是?妖还是?人了,他?还是?那个她一叫就会乖乖低头的小道士,从来没?有变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江姑娘是?觉得我?伤好?这么快很奇怪吗?」 江羡年没?问,今安在倒主?动提了。 「有点在意?,」江羡年如实告知,「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也不太?清楚原因,」今安在看起来也很苦恼,「我?师父说?我?的体质是?除妖的天选之子。」 「为什么?」 「他?说?我?比较抗揍,遇上难缠的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江羡年哈哈大笑。 枯叶堆路,杂草丛生?,白骨累累,死气沉沉。江寒栖看了会儿隐于草丛中的尸骨,耐着躁动的妖性,辨识起死气的发源地。 「怎么这么多骨头?」背上的人突然有了声音。 「醒了?」 「嗯。我?们现在在哪儿?」洛雪烟环顾四周,发现跟睡着前的景象不一样了。 「快到山顶了。」 「这么快?」洛雪烟讶然,她记得睡前刚到半山腰来着。 「你?睡了很长时间。」 洛雪烟抬头看了看天。还真?是?,她一觉从上午睡到了傍晚,江寒栖背着她赶了一天的路。 「放我?下来吧。」 江寒栖没?松手。 「我?能走了。」洛雪烟拍了拍他?,挣扎着要从他?背上下来。 江寒栖这才把?洛雪烟放到地上。待她站稳后,那只护在她身后的手才放了回去。 洛雪烟看向江寒栖的眉间莲,褪回金色了。她又看了看他?的右肩,想起肩胛骨的贯穿伤,自责让一个肩上有伤的人背着走了那么长时间:「你?的肩伤……」 「差不多长好?了,」江寒栖堵住她的话,把?她的注意?力往尸骨上面引,「我?找到死气的发源地了,就在这。」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堆白骨,用的是?洛雪烟紧盯不放的右手。 洛雪烟转头看去。视线所及,白骨无数,铺就出一条死亡之路。 「都是?人?」 「应该是?。」 两人走到骨路边缘,看到尸骨间染血的衣服,款式无一例外全是?男装。 「山鬼是?不是?真?的仇视男人啊?」洛雪烟又想起之前的猜测。她在白云村待过以后觉得山鬼杀人的背后跟村子里的男人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白云村孕育出来的妖物。 「难说?,但她记仇。」江寒栖现在还记得山鬼捅他?的那一下。他?照着她肚子打的,她就还了他?一爪子。 洛雪烟见他?满脸阴郁,一副「我?迟早要还回去」的表情,感觉有些好?笑。他?这人也挺记仇的。 「对了,阿年他?们联繫上了吗?」 「没?有,但他?们现在是?安全的。」江寒栖回道。他?身上没?出现新伤,至少江羡年没?事。 风送来了活人的气息。 「有人来了。」江寒栖压低声音,观察着传来气息的方位。 「是?阿年他?们?」 「不是?,只有一个人类。」 「那我?们?」 「躲起来。」 活人气息由远及近,江寒栖站在树上,血色双眸紧盯着骨路上方,一手握紧千咒,一手把?着洛雪烟的腰。洛雪烟受他?影响也紧张起来,扶着树干和他?一起望着那里。 不多时,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妪顺山路而下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胳膊上拐了个竹篮。她的衣服简朴破旧,但洗得很干净,头髮梳得板板正正,看起来每根头髮都梳到了该梳的地方,没?有一根髮丝凌乱。 老妪从篮子里拿出供果和香炉,摆在骨路旁,又点了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她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骨路拜了拜,而后从篮子里拿出一沓白纸,一张一张地烧起来。白纸燃尽后,她闭眼在原地又站了一会,不断捻动手上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洛雪烟扯了扯江寒栖的袖子,他?弯了弯身子,将耳朵凑了过去。 「她是?人吗?」 「是?,但她身上沾了山鬼的妖气。」 山鬼旁边的活人?洛雪烟仔仔细细将老妪看了一遍。她确定以及肯定,书里没?出现过老妪这个角色。山鬼拥着数百精怪出场,孤零零地坠崖退场。从哪儿冒出来个老妪? 难道是?幕后主?使??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洛雪烟不自觉地绷紧身体,更加认真?地把?老妪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她死的时候小说?刚更到江寒栖魂灭,作者在后面留言说?过几章才会揭晓反派真?面目。也就是?说?,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贯穿了大半本小说?四处拱火的幕后黑手长什么样,身份是?什么。 大反派在山鬼副本正式出场搞事,她现在遇到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他?。 「怎么了?」江寒栖感到洛雪烟的紧张,偏头看她。 「没?什么。」洛雪烟摇摇头,决定对老妪多加留心。 老妪走后,两人走到她待过的地方,发现有一张白纸被风吹到草里,还没?完全燃成灰烬,剩了小半页。 江寒栖捡起来,浏览上面写的内容。 洛雪烟瞅了眼,感觉像是?某种咒语,字虽然歪曲,但能看懂,就是?理解不了具体的含义。她见江寒栖看得认真?,问他?:「纸上写了什么?」 「《往生?咒》。」 用于超度亡灵的佛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第53章 .包围 夜色中, 暗箭悄发。 水色箭矢钉入一只高大粗壮的熊怪胸口,冰寒剑气划开咽喉。瞬息之间,水莲盛开在无声倒地的尸身之上, 花瓣散开, 化为流水, 打湿了熊皮。 走在熊怪前面的鹿妖敏锐地察觉到危险, 前足踏地, 数十枝藤蔓拔地而起,直朝江羡年袭去。 江羡年足尖点地, 翻身?用剑撑起身?体?,避开攻击。一支水箭自她身后射出, 射穿了足有碗口那般粗的藤蔓。 江羡年挥剑噼开藤蔓织成的网。剑气切断处,寒意逼人,噼到鹿妖脚下,结成冰凌, 冰尖刺穿鹿腿。 鹿妖吃痛,要往后退去, 却被?水箭射中了眼睛。 江羡年提剑沖向鹿妖,一个利落的回刺, 剑尖刺瞎鹿妖的另一只眼, 再一回手,霜华剑被?送进了鹿妖的脖子。 鹿妖垂死挣扎,不知从何处射出的水箭射入它?的两眼之间。 江羡年拔出剑,退后几?步,看着鹿妖倒地不起, 血流了一地。 今安在收弓从暗处走?出。他随手捡了根枯枝簪起了头髮,顶着个没那么圆润的太极髻, 有些头髮没簪上去,垂在耳边,比平日多了几?分随性和?洒脱。 江羡年看着他身?上的红嫁衣,突然笑?了起来:「今安在,你现在好像一个逃婚的新娘啊。」 衣冠不整,头髮凌乱,加上脸上的刮痕,活像一个正在逃婚的狼狈新娘。 「是吗,」今安在看她?笑?,也跟着笑?起来,「那江姑娘是在帮我逃婚吗?」 江羡年看了看身?上利索的黑衣和?手里还在滴血的霜华剑,感觉自己在逃婚的戏码里不像什么好人,便打趣道:「我是抢婚的那个。」 她?从山鬼手里抢走?了今安在。 苍茫夜色之下,结伴逃亡的两人在危机四伏的密林里说笑?,宛如溺水之人在挣扎中浮出水面换了口气,稍微缓解了心?中的不安。 今安在的灵力完全恢復,江羡年因为药效渐失也可以支配微薄的灵力。两人互相打配合躲过精怪的数次追杀。 夜幕降临后,视野受限,他们找了处隐蔽的地方歇息,打算等天亮后再探查逃跑路线。 江羡年收起霜华剑,看了眼熊怪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血腥味可能会引来精怪,我们要换个地方呆了。」 今安在提议道:「往北走?吧,南边精怪多。」他们就是从南边逃出来的。 「好。」 夜里山风寒凉刺骨,吹在身?上跟小刀刮骨一样,冻得人瑟瑟发抖。 江羡年搓了搓手,从装衣物的储物袋里翻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又给?今安在翻了件斗篷。 今安在披上斗篷后,江羡年看看他,又看看脚边。 两件斗篷除了颜色不同,大小大差不不差,可罩到她?脚踝的斗篷到了今安在身?上就显得有点侷促,像是孩童的衣裳穿到了大人身?上。 江羡年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今安在比她?高了一大截,但单看那张娃娃脸又看不出他个子有那么高。她?往他旁边走?了走?,更为明?显地感到了两人体?型的差距。 今安在以为江羡年被?风吹得冷,让出位置叫她?走?另一边:「江姑娘来这边。」 江羡年走?过去,整个人被?他的影子盖住。她?拢了拢斗篷,看着在黑夜里张牙舞爪的枝杈,突然觉得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也不是那么可怕。 长夜漫漫,有人同行,没什么好害怕的。 泥地上堆着木柴,火光在风中摇曳不定,打在宛如被?雪堆砌而成的手上,将腕上的那抹红映得夺目生辉,像是鲜血在燃烧。 江寒栖的目光追随着那抹红,盯着那只手取下串着烤鸡的竹竿,向他伸了过来。 洛雪烟说道:「给?,应该热透了。」 江寒栖看了眼另一只架在柴火上的烧鸡,故意问道:「是谁说买那么多吃不完只会浪费钱来着?」 洛雪烟一听就知道他是指进村前买了好几?只烤鸡被?她?说了一顿的事,顺着他说下去:「啊对对对,您高人有远见。」 江寒栖故作淡定地应了声。 幼稚。洛雪烟看着江寒栖一脸风轻云淡接过烧鸡,哭笑?不得。他眉眼间的得意根本藏不住,像是被?平白无?故说了一通不服气的小孩,跟别?人据理力争以后讨回了公道。 两人一边吃着烧鸡,一边聊起了傍晚遇到的那个老妪。 洛雪烟问他:「你说那个老婆婆跟山鬼有什么关系?」 他们跟踪老妪去到山鬼所居的洞穴,看到门?口把守的精怪对她?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猜不到。人和?妖什么关系都可能出现。可能是家人,可能是朋友,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共生关系。」 「那你觉得山鬼和?白云村有没有关系?」 「怎么说?」 「你想想看,如果把山鬼的所作所为视为她?对白云村的报復,那她?做的一切是不是就合情合理?她?以前遭遇过同样的事情,所以要奉还同样的事情。」 「那你觉得她?的是正确的吗?」 洛雪烟看了江寒栖一眼,想了会儿,回道:「在世道看来是错的,但对她?来说肯定是正确的。我可以理解她?,同情她?,但不会放任不管。就事论事,她?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也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但我不想妄断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假如我是她?的话,说不定会做一只比她?还兇残的山鬼。未经他人事,不评善恶分,我是这么觉得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江寒栖听完,没说话,盯着火焰燃烧。 洛雪烟反问他:「那你觉得山鬼復仇是正确的吗?」 「不知道。」 火光在江寒栖眼里跃动,像是夜里雪原上蓦然升起的一把火,轰轰烈烈,烧没了积雪,雪原上突兀地现出一块了无?生机的土地。 洛雪烟忽然觉得江寒栖是在借山鬼问自己,他就是靠恨活着的。 《无?尽》的作者喜欢互动,有时?会在社?交平台评论区挑些奇怪的问题回答。 她?记得在江寒栖发现自己爱上江羡年的剧情出了不久后,有读者在评论里要江寒栖没有动心?完成復仇的if线剧情。她?看那人的头像用的是江寒栖的同人图,点进主页看了看,感觉是江寒栖的唯粉,只想让江寒栖独自美丽。 隔了一天,她?好奇作者会不会回那个留言,找到那条评论,看到作者在下面回復道:「只有爱或恨才能让他实实在在地活着,他不恨人,就只能爱人。无?爱也无?恨,他将彻底死去,变成一只真正的无?生。」 她?以前将作者口中的死当作生理性死亡,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的她?才知道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江寒栖恨江家,但他更恨自己。 爱人也好,恨人也罢,他好歹是有点感情寄託,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看不到自己。 可一旦不爱也不恨,他对自己的恨意便会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那恨意刻骨铭心?,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轻而易举就会吞噬掉他对世间仅存的眷恋。 她?想不出復仇成功的江寒栖会为什么而活。他无?牵无?挂,空落落地一身?轻,活着反而是对他的折磨。 恨有时?只是为活着找个藉口,仅此而已。 洛雪烟不知道该怎么开导江寒栖,只好碰了碰他的胳膊,故作轻松地说:「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江寒栖没再出声。他吃东西的兴致不高,小口小口吃着鸡肉,望着柴火神游。 洛雪烟观察江寒栖的神情,绞尽脑汁地想新话题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怎料她?手里的鸡啃了还没半只,他突然把鸡一扔,拉起她?就跑。 「怎么了?」洛雪烟茫然地跟着他跑,手里还拿着穿了大半只鸡的竹子。 「有东西来了,」江寒栖感觉密林里的东西在迅速接近他们,他一把扛起洛雪烟,眼睛变成了血眸,「抱紧。」 洛雪烟丢掉鸡,勾上他的脖子。 江寒栖全力奔跑起来。朝前跑出去没多远,他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但这次又没跑出去几?步,他勐地停了下来,站在那儿不动了,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 「又怎么了?」洛雪烟问他。 「我们被?包围了。」 江寒栖话音刚落,洛雪烟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排「红灯笼」。一只巨大的勐虎走?出密林,有三只寻常老虎那么大,喉咙里发出不快的低吼声,冒着红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寒栖。更多的异化野兽走?了出来,慢慢向林中的两人靠近,缩小包围圈。 江寒栖放下洛雪烟,捏了下她?的手,说道:「给?我一首鲛歌的时?间。」 洛雪烟看出他在安抚她?的情绪,朝他笑?了笑?:「去吧,打的时?候小心?点。」 手腕割破,鲜血流淌,红色咒文离开千咒,化作几?十条缚魂索,将洛雪烟护在其?中。 江寒栖恢復真身?,鲛歌随之响起,他冲进兽群,黑雾席捲树林,死亡红线若隐若现,白骨和?血液铺撒在地,哀嚎和?天籁交织,合成一首生与死之歌。 洛雪烟唱完最后一个音,缚魂索散去,她?看到主宰死亡的恶妖转过了头,脸上还沾着妖兽的血,展颜一笑?。 「正好结束。」 第54章 .坟山 什么叫帅不过三秒? 洛雪烟表示:贴脸嘲讽开大清场, 正准备美美收刀的?时候,对面来人了。 江寒栖处理完那波突如其来的?兽群,不知从何处又涌出?来一大波兽群, 规模更为庞大, 领头几个精怪的?修为也比前一个兽群高。 她唱了太长时间的鲛歌还没恢復, 江寒栖的?体力也几近透支, 没法再动用妖力。就这样, 她又被江寒栖扛在肩上,开始漫山遍野的大逃亡。 洛雪烟望着在身后闪烁迫近的?一个个灯笼, 估摸距离有些危险,摸出?一张血符, 甩了出?去,悽惨的?哀嚎声随之响起,前?头的?灯笼闪烁几下,在黑暗中熄灭。 冰凉的?发?丝拂过指尖, 她听着愈发?粗重的?喘息声,戳了戳江寒栖的?背, 担忧地?问道:「江寒栖,你还好吗?要不把我放下来吧。」 「不行, 你跑太慢了。」 「可」 「少说话, 费力气。」 洛雪烟看了看发?丝飘扬的?马尾,嘆了口气,又将注意力放到身后,专心找时机往外扔寥寥无几的?血符。几路兽群从四?面八方汇集,慢慢成了惊人的?兽潮, 离他们越来越近。 手掏了个空,洛雪烟不死心地?摸到袋子底部, 储物袋里空无一物。血符用完了。 她眉头紧锁地?盯着身后的?兽群。狭窄的?山道上,精怪紧紧挨在一起奔跑,像是遮天蔽日的?漆黑团云。 江寒栖的?速度慢下来了,但兽群速度不减,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变小,她甚至能感?觉到领头灰狼腾空试图扑击他们爪子挥下带来的?劲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如果唱那个的?话,不知道有没有用…… 洛雪烟想起一首名为《镇魂曲》的?鲛歌。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首鲛歌可以?赶邪祟、定惊魂、安心神?。她理?解的?效果是「摄魂」。因为消耗巨大,原身从没唱过《镇魂曲》,她不清楚实效如何,但眼下情况危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洛雪烟点了点江寒栖的?后背,设下屏障,让他免于被「摄魂」。她微调姿势,清了清嗓子,哼唱起《镇魂曲》。 第一个音节冲破喉咙,化?作一条线,上通碧落,下接黄泉,顷刻间,银河倒转,冥河颠倒。空谷之间,高音绕山不绝。柔和的?嗓音蜕成一条条细线,自听者耳入,笼其?魂灵,夺其?精魄。 兽群沉溺于摄魂之歌,呆立在那儿,全?然忘了奔跑。 唱到第二句,洛雪烟可算明?白了「消耗巨大」的?含义。她累得撑不起身子,想被压在山下,软趴趴地?伏在江寒栖肩膀上,头也抬不动。喉头腥甜,她捂嘴咳嗽起来,嘴里全?是血腥味。她拿手一看,手心里溅上了血沫。 「你在唱什么?!」江寒栖感?觉洛雪烟的?生气在飞快地?流失。 洛雪烟抬眼,看到「灯笼」又朝他们跑来,她咽下血,强撑着继续哼唱。 「别唱了!」江寒栖喝道。再唱下去,她这条命就没了。 一句没唱完,洛雪烟嗓子难受,咳得弓起了身子,鲜红的?血从指缝流出?,落到红色圆领袍上。 「洛雪烟!」江寒栖吼她,急忙施下禁言咒,疾步前?行,跟身后的?妖兽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将洛雪烟放到树下,看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白衣上沾了血,气话也说不出?来,放出?缚魂索,转身冲进?了还没回魂的?兽潮,强开无生妖性,大杀四?方。 下什么禁言咒啊!她擦掉嘴边的?血,恼羞成怒地?拍了下缚魂索织成的?网。 江寒栖动用了太多的?妖力,也不许她唱鲛歌安抚,莲心针一整天都处于金中带红的?状态。他一直在强忍着心绞痛,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镇魂曲》的?效果超乎洛雪烟的?想像。 她唱了不到三句,兽群定住足足半盏茶有余。她有种今天才认识鲛人实力的?感?觉。 或许后面改剧情线能派上很大的?用场。她心想。 精怪数量过多,江寒栖在摄魂期间竭力清理?,堪堪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恢復神?智,开始回击。 洛雪烟在后面看得提心弔胆。 江寒栖之前?冲破包围圈的?时候就在硬撑,后面又扛着她逃了那么长时间,早已是强弩之末。 红色身影渐渐消失在兽潮之中。 洛雪烟心神?不宁地?望着那边,始终不见红衣,但兽潮却止步不前?,无法向前?。 过了许久,树林里的?嚎叫声终于消失。 缚魂索自动消散,洛雪烟扶着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找江寒栖。她踩着兽群的?血,跨过残骸往深处走,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洛雪烟在一棵树旁发?现了江寒栖。 千咒插在地?上,他斜倚着树干,右肩被血染红,捂着心口剧烈喘息。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扶住他,指了指嗓子,要他解除禁言咒。 「不行,你现在不能唱鲛歌。」江寒栖看了她一眼,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她。 洛雪烟瞪他,又使劲指了指嗓子。他眉间的?莲花都红成血莲了! 「没得商量。」江寒栖把眼一闭,索性不去看她。 洛雪烟拿他没办法,僵持了会儿,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不唱,说】。她说不出?话都没法问他伤势。 江寒栖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当真?」 洛雪烟重重地?点了点头。 「骗我是狗。」 洛雪烟黑着脸又点了点头。 江寒栖解除了禁言咒,撑不住身体,靠着树干要滑到地?上。 洛雪烟接住江寒栖,让他靠到自己肩膀上,跟着他缓缓蹲下,着急道:「我给你唱」 江寒栖伸手要去捂洛雪烟的?嘴,看到手心都是血,于是他伸出?食指轻轻抵到她的?唇上:「不需要,靠一会儿就好。我只是有点累了……」 「可你」 「听话,」江寒栖放下手,执起洛雪烟的?手抓着,疲惫地?合上眼,「一会儿就好。」 「你伤到哪儿了?」 没有应答,洛雪烟听着耳边的?唿吸声由急促变得平缓。她闲着无聊,看到江寒栖的?马尾,插入发?间一下下理?顺。 两个多月前?的?洛雪烟断想不到,她有朝一日能成为江寒栖的?人形靠垫给他顺头髮?。 眯了片刻,江寒栖醒过来,起身要带着洛雪烟走。 洛雪烟拉住他,问道:「你肩膀的?伤不处理?下吗?」 「没受伤。」 「右肩怎么这么多血?是不是伤口根本没长好?」 「被妖兽咬的?。」 「你不是说没受伤吗?」 「刚才忘了。」 洛雪烟听着江寒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又无语又心疼。他右肩的?伤口一直没癒合,还背着她走了一天的?山路。 「很快就长好了,」江寒栖见洛雪烟自责,晃了晃她的?手,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伤口不用处理?下吗?」 「不用,不流血了。」 洛雪烟瞄了眼半红不金的?眉心莲:「你的?莲心针……」 「禁言咒。」 「行吧行吧,那我们接下来往哪走?」 「往北,北边没妖气。」 天将亮未亮,发?狂的?兽群在树林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树木折断,尘土飞扬。 江羡年和今安在踏着枝干北上,逃跑的?同时间或回头看看兽群,继续闷声前?进?。 今安在朝身后发?出?几支水箭,杀死跑在前?头的?几只妖兽,奇怪道:「怎么妖兽一下子发?狂了?」 「山鬼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可能,这些妖兽是受她驱使的?。难道她也发?狂了?」 「发?狂?」 「山鬼自山里诞生,山即是她,她即是山。妖兽也是山的?一部分,所以?它们会受到山鬼情绪的?影响。」 「这些妖兽怎么追这么紧?甩都甩不掉。」江羡年感?觉他们已经跑了很长时间了,可每次回头都能看到穷凶极恶的?妖兽在嘶吼。 「要不我们先下去杀一批?前?面几只离得太近了。」今安在说完,后面的?松树应声倒下。 「走。」 江羡年拔出?霜华剑,跳了下去,长剑一挥,冰霜刺瞎狼妖双目,她翻身跳到狼妖身上,霜华剑穿破狼妖头颅。她又是一个回身,剑尖划破鹿妖喉咙,血溅树干。 弓弦绷到极限,今安在松开食指,水箭在空中分化?成三支,直直射入虎妖脖颈。 两人合力清除一波妖兽,转身朝北跑去。跑到某处,江羡年觉得后面的?动静有些怪异,回头一看,发?现妖兽停滞不前?,在原地?焦躁地?用爪子刨地?。 「今安在,」江羡年停下来,「妖兽好像进?不来这里。」 今安在跟着回过头,看了眼妖兽,它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夹着尾巴四?处逃散。他正奇怪它们在害怕什么,突然感?觉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今安在,你看那边!」 今安在转头望去,呆愣在原地?。 太阳突然升了起来,金光普射,将不远处的?墓碑照得血淋淋的?,像是吸了躺在棺材里尸体的?血,从碑顶渗了出?来。那些整整齐齐的?墓碑像浑身是血的?人一样立在那儿,无言地?注视着来者,活脱脱一副炼狱景象。 江羡年远远看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难以?置信地?指着那儿颤声道:「今安在,我好像看到哥哥的?魂儿了……」 「啊? 第55章 .困山 洛雪烟设想过四人会合的场面。 要么在躲避精怪追杀的过程中不期而遇, 要么在?刺探情况的?时候打照面,再不济晚些?相聚于山鬼洞穴,齐心协力除掉山鬼。 她是真没想到是在?她跟江寒栖双双体力?耗尽, 两人跟没骨头似的?相拥着靠在一起的时候碰到江羡年和今安在?! 她的?避嫌, 就像小狗屁。 「因因?!呜呜呜你怎么也死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的?……」 出乎意料的?的?是, 江羡年看到她就?哭, 今安在?也悲痛欲绝地望着?他们。 不是, 我们还有气! 洛雪烟想要解释,但她说不了话, 只能发出微弱的?「啊啊」声,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脸悲痛地走过来。 她掐了下江寒栖的?虎口, 靠在?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髮丝擦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江寒栖随着?她的?动作下滑了些?, 贴到敏感的?脖颈,更痒了。 「嗯?」江寒栖没睡醒, 声音含煳不清,上?扬的?尾音听上?去像在?撒娇。 洛雪烟又?用力?掐了下虎口。 「没妖气, 有死气, 精怪没追来。」江寒栖抛出一连串应答,拇指绕过她的?拇指,按在?关节上?,微微用力?钳住她的?手,仍是没有要醒的?意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别睡了!你快跟阿年解释下!你妹妹以为咱俩上?西天了! 要不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洛雪烟真想抓着?江寒栖的?肩膀把他晃醒。 感知?到逐渐靠近的?人气,江寒栖一下清醒过来, 一手揽着?洛雪烟,一手抽出千咒,勐地转过身。防备的?姿态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卸下劲,他怔怔地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江羡年,开口叫道:「阿年?」 「哥呜呜呜,」江羡年哭得更厉害了,跪到地上?,一把将坐在?地上?的?两人抱在?怀里,「你跟因因在?下面一定好?好?的?,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我跟今安在?都?没事,你别担心我们。因因,我、我们下辈子还做好?朋友……呜呜呜……」 「谁跟你说我们死了?」 「啊?」江羡年直起身,诧异地望着?两个人。 洛雪烟伸手替江羡年擦掉眼泪,抚上?她的?脸。 「因因你的?手怎么还是热的??」江羡年还没反应过来。 「因为我们还活着?。」江寒栖无奈道。 江寒栖隐瞒坠崖身亡的?事,说自己掉下去的?时候恰好?被一棵树接住,缓冲了下,只受了点皮外伤,后来上?山找他们的?时候又?遇到了逃出来的?洛雪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哥你肚子上?的?伤没事吧?」江羡年问道,山鬼在?她面前捅江寒栖那一爪子歷歷在?目。 「没事,伤口处理过了。」 江羡年又?把目光移到斜倚在?他身上?的?洛雪烟,看到她衣服上?的?血,担心道:「因因你呢?你伤到哪了?怎么衣服上?这么多血?脸也好?白。」 【没事。】洛雪烟摇摇头。江寒栖抱来抱去,把她的?白裙变成了红裙。 「你的?嗓子……」 「旧疾復发,过几天就?好?了,」江寒栖替洛雪烟解释,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我跟江姑娘从南边一路逃来的?,那些?精怪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进这里。」 「你们说那边是坟场?」江寒栖望向墓碑林立的?地方。 他和洛雪烟逃来的?时候那边罩着?一层极厚的?瘴气,什?么也看不见。他只知?道那边有死气,但不清楚有那么多墓碑。 「对,好?像都?是为女子立的?碑。」江羡年随口报了几个墓碑上?的?名?字,听起来都?是女子的?姓名?。 洛雪烟看向江寒栖,他正好?收回视线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那条铺满了白骨的?阴森山路。 女死立石碑,坐南山望北天;男死铺骨路,守死水驮高山。山鬼之怨,可见一斑。 裸露在?外的?肩膀上?有一道狰狞的?箭伤。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流出的?血汇集在?一起,一点点聚成莲花的?形状。 「好?疼呜呜呜,鸢婆婆我肩膀好?疼。」山鬼疼得死去活来,身子不停在?床上?扭动,泪珠子一颗一颗掉在?枕头上?,洇湿了枕巾。她的?下嘴唇被咬破,血煳在?唇上?,和苍白的?小脸一对比,显得唇更红,脸更白。 鸢婆婆面色凝重地看着?绽放在?伤口上?的?血莲。 伤山鬼的?血箭非凡物。她拔箭的?时候剪断山鬼肩头的?血莲,箭身化为一滩血水,淋了一床血。 她上?好?药没多久,山鬼又?开始喊疼,她掀开衣服一看,一朵小小的?血莲在?肩头缓缓成形,而离她剪掉第三枝血莲不过一个时辰。 鸢婆婆拉住山鬼的?小手,把另一只手伸到她嘴边,说道:「是婆婆没用,疼就?咬婆婆的?手,别咬到舌头。」 山鬼把脸扭到一边,想起在?背后放箭的?少?年,用力?捶了下床,眼底有金光一晃而过,怒道:「我要把那个混帐的?眼睛挖下来祭北坡!」 「小孩子家家的?不准说粗鄙话。」鸢婆婆戳了下山鬼的?脑袋。 「我都?这么疼了婆婆你还说我。」山鬼委屈巴巴地拖长尾音,转头抬眼看她。 「疼还有力?气说话?」鸢婆婆不吃山鬼这一套,直接呛了回去。 「婆婆……」山鬼撒娇。 煎药的?精怪端着?安神药进屋,向鸢婆婆请示:「婆婆,药煎好?了。放哪儿?」 「放桌子上?吧,再把装麦芽糖的?罐子拿过来。」 「等下能吃糖吗?」山鬼兴奋地问。 她爱吃糖。鸢婆婆没来之前,她派手下去村里抬花轿时总也不忘从村民手里搜刮各种糖。后来鸢婆婆来到她身边,她就?没再做过抢糖的?事。 鸢婆婆让她少?作恶,多行善,免得日后遭报应。抢糖这事在?鸢婆婆眼里算是上?不了台面的?「土匪勾当」。 鸢婆婆会做麦芽糖,她最喜欢做的?事之一就?是盯着?鸢婆婆做糖。 看起来黏煳煳的?糖浆从锅里倒出来,进到鸢婆婆的?手里,一拉,一扯,再摺叠起来,黄褐色的?糖浆逐渐泛白,变成金子一般的?色泽。长长的?一条,拿刀切块,就?是一块块好?吃的?麦芽糖。 但鸢婆婆不许她吃太多,说是会吃坏牙。 装糖的?罐子是鸢婆婆在?保管。只有她听话不滥杀无辜,鸢婆婆才奖励给?她吃。 然而她杀的?人越来越多,和鸢婆婆的?分歧也越来越大,久而久之,吃麦芽糖成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 「你把药喝完就?给?你糖。」 「好?。」 血莲停止生长,鸢婆婆一剪子下去,血溅满床。她哄着?山鬼喝下安神药,在?她叫苦不迭的?时候餵了几块麦芽糖,让她破涕为笑。 鸢婆婆看着?山鬼捧着?最后一块,看来看去就?是不捨得吃,感觉既好?笑又?可怜。 因为杀人的?事,她很长时间?没给?山鬼麦芽糖吃。山鬼要糖吃,她就?让她少?杀人。两个人都?试图说服对方接纳自己的?想法?,但谁也不让谁,往往说着?说着?就?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上?次吵架的?时候她以麦芽糖引诱,劝山鬼放过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山鬼不从,她气的?叫她一辈子都?别吃她做的?麦芽糖。 少?年还是死了,两人和好?后,山鬼也没再跟她要过糖。 折腾半天,安神药起了药效,山鬼睡着?了。鸢婆婆在?床边坐下,抬眼看到摆在?床头上?的?布老虎,拿起看了看,抚摩虎肚上?的?「岁」。 她给?山鬼缝了个新的?,仿的?是她爱不释手的?这只,还差绣字就?可以充棉缝合了,可以赶上?山鬼十八岁的?生辰。 山鬼早已停止生长,外貌永远定格在?十三岁的?那个午后。尽管如此,鸢婆婆还是会给?她庆生,祝贺她又?年长了一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岁岁。」鸢婆婆低喃。 山鬼的?小手应声动了下。 「你爹娘一定是想要你平平安安的?。」鸢婆婆替山鬼理了理被冷汗打湿的?头髮。 山鬼有时会跟她说她家里的?事情。 她上?面有两个哥哥,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全家人都?很宠她。 她的?爹爹去京城办事会不远万里背回一只做工精巧的?蝴蝶纸鸢给?她;她的?娘亲手巧,给?她做了很多漂亮的?裙子;两个哥哥看到有好?东西也总不忘她的?那份。 山鬼头一次劝她离开怀梦山的?时候,她问山鬼为什?么不离开。 小姑娘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哭着?说她是怀梦山的?妖怪,走不出这座山。 她沉默地听着?山鬼的?哭声,勐地意识到自己又?何尝不是走不出这座山。 她进山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哭过,喊过,反抗过,逃过,最远也就?逃到了村里女人说的?那处落脚的?山洞。结局无一例外是被抓回去毒打,强迫她行床笫之事,要她的?身子生恶人的?杂种。 怀梦山一点点吞噬掉她的?灵魂。她整天麻木地混日子,看着?一个个新面孔重蹈她的?覆辙。看着?看着?,她从「小鸢」变成「大春他媳妇」,最后了熬成了孤寡阴郁的?「鸢婆婆」。 村民们可怜她,说她早早没了丈夫,两个孩子也相继离世,她倒也无所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心没肺地跟每一个看不惯的?人骂街。 逃走的?念头偶尔会在?夜深人静之际偷偷探头,窥视到花白的?头髮和松弛的?皮肤又?缩了回去。她冷哼一声,将镜子反扣,起身去捣弄缓解风湿疼痛的?草药。 她不敢想家。她都?老成这样了,家里还有她认识的?人吗? 山鬼是被怀梦山困住的?妖,她是被怀梦山困住的?人。她们都?出不去了。 第56章 .劫持 《地藏菩萨本愿经》放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 整本佛经虽一页未折, 但纸页翘起,边缘起了毛边,显然是被?经常翻阅的。 鸢婆婆擦干手上的水, 端身坐在桌前, 双掌合起, 微微低了低头, 伸出拇指与食指翻开经本, 出声读诵起来。她读得很认真,每个?字咬的缓慢清楚, 神情专注,目光如炬, 专注于经文。 全本佛经诵完,她双手?合十,闭上眼,虔诚做诵经回向:「愿以此功德, 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 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我将所修的全部功德回向给死在怀梦山的女人?们, 希望每个人都能走出怀梦山, 未来究竟成佛。」 鸢婆婆睁开眼,合上经书,抚平摺痕,看了眼封面一角溅上的早已干涸暗淡的血迹。 得到这本经书的时候,她和山鬼还不熟。 那个?时候山鬼刚现世不久, 派手?下到村里要会超度的僧人?。村民合计着去外?面请了个?会除妖的得道高僧,向他?道出原委, 将他?送上了山。 高僧不敌山鬼,死在了山上。 山鬼大发?雷霆,扬言说一天之内找不到会超度的人?就屠了村子。 此言一出,村里人?心惶惶。光是出山就要四天时间,一天之内,他?们连怀梦山的边都看不见,更遑论去外?面找僧人?。 村子里经常跟她作对的那个?人?知道她懂些心经,大肆宣扬在村里宣扬,将她推了出去。她怕得要死,但打不过一个?村子,被?强逼着跟山鬼的手?下上了山。 见到山鬼,她惊得眼睛都要掉出眼眶了。 「是你?!」她记得那张稚嫩的小脸。她给那孩子上过药,得到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最后一次见,是小姑娘逃跑经过她家门口。 小姑娘看了她一眼,也许是想得到鼓励,可她什么也没说,顶着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站在家门口目送她跑出白云村,看着一群男人?在后面追她。 男人?们的身影消失在村头,她回屋备好疗伤的草药,收拾出小姑娘曾经呆过的屋子。 那天下午前去追赶的男人?们回来,没看见那张喜笑的小脸。她听他?们说小姑娘掉下山崖,摔死了,尸骨无?存。 一直在村口等消息的中年男人?骂了声晦气?,又说了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骂骂咧咧地在村民的议论中回家了。一个?村妇跟在他?旁边,黯然抹泪,感嘆命运不公,买了个?赔钱货回来。 一群跛脚女人?面面相觑,互相感嘆了两句小姑娘的悲惨遭遇,也没看出多悲伤。有孩子的抱着孩子回家,没孩子的约着去谁家里聊天,陆陆续续散了。 剩下的村民有好事的,逮着抓人?的男人?们问东问西?,把小姑娘的逃跑的过程当闲谈,手?里抓着瓜子,满地瓜子皮。小孩子们爱凑热闹,围在旁边听着,像在听讲故事一般。 她听别人?议论了一会儿,烦了,用扫把赶走聚在门前的人?群,挑几个?不顺眼的发?泄了一下,然后把大门一关,回到屋里收拾好草药,给自己做了碗素面,油盐都没放。 她看着装麻油的瓶子吃完了那碗寡淡的面,洗完碗筷,早早睡了。 隔日,死去的小姑娘就彻底消失在白云村。又有人?到处打听人?牙子的情报,货比三家,讨论怎么把钱花得顺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婆婆!」见到熟人?,山鬼高兴地抱住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兴奋道,「原来你?会超度啊!早知道直接把你?请上来了。哼,那个?臭秃头要杀我,出家人?还杀生,坏死了。」 山鬼一如她初次遇到她那般单纯,娇声娇气?地控诉僧人?动?手?的时候有多吓人?,窝在她怀里,依旧像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若非知道那高僧死无?全尸,她还真信了山鬼的鬼话。 她感觉山鬼没有杀她的意?思,渐渐放松下来,打听她要超度僧人?的目的。 山鬼有些不好意?思,却相当认真地回答道:「我想让死在这里的女人?们转世投胎。我死得那么惨,她们死的时候肯定也有极大的怨气?。不是都说恶鬼不得超生吗?可她们什么也没做错,我不想让她们的魂困在这座山里。我不喜欢这里,她们肯定也不喜欢。我想送她们走,离开怀梦山。」 山鬼的回答像是惊雷一般从她天灵盖噼下直通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她这个?浑浑噩噩过了几十年的煳涂人?,在那时勐地惊醒了。 「对了婆婆,你?这么大岁数是不是知道死在村子里的女人?的名字?」 「你?想做什么?」 「我想给她们立碑,用杀死她们的坏人?的血肉祭她们的魂。她们没法报的仇,就由我来还回去。我现在是妖怪,已经不怕那些坏人?了,」山鬼说完,捧起她的手?期待地看着她,「婆婆可以帮我吗?」 身为人?,她不应该去帮一只妖;但她是被?怀梦山禁锢的女子,山鬼也是。女子帮女子,哪里有错? 于是她答应了,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她继承了那名惨死僧人?的经书,和山鬼在山顶上寻了处风水宝地,督促精怪立起石碑,刻上快在她脑海中风化的一个?个?名字。 有些名字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村里人?是怎么称唿那名女子的。可山鬼宁愿立无?字碑,也不让精怪往上刻那些代称。 「她们有自己的名字,不稀罕那些坏人?起的。」山鬼如此坚持道。 她好奇地问山鬼的本名,小姑娘一下子落寞了,像朵被?大雨打蔫的小花耷拉下来,难过道:「我、我不记得了。我变成山鬼以后就忘了名字,只记得小名叫岁岁。」 碑立好了,经诵过了,纸烧完了,度超完了,她却没有像开始约好的那样?回到村子。 她捨不得山鬼,捨不得让她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呆在寒冷的山顶,守着仇恨熬日子。那么苦,怎么熬啊?她还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 再?说,她早就受够了白云村的一切。谁稀罕回那个?人?间炼狱? 山鬼杀人?,她就帮着超度,想尽可能减少?山鬼的罪恶。可山鬼杀的人?越来越多,她怕她遭报应,劝了又劝。 然而山鬼却说,她不相信报应,如果有的话,那些害人?的村民为什么还活的好好的?再?说她杀的是穷凶极恶之人?,是在替天行道,为什么会遭报应? 山鬼一再?向她许诺,她只杀作恶多端的人?。但她怎么可能不牵扯到无?辜之人?? 母亲为了儿子会拼命,被?驯化的妻子会豁上性命保护丈夫,还有陆陆续续前来杀妖的那些除妖师们。在意?的人?死在山鬼手?里,山鬼放过他?们,他?们放不过山鬼。而山鬼为了自保,最终还是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一报还一报,山鬼越陷越深,不得已害了许多无?罪之人?。说好的报仇,也逐渐演变成和报仇者的厮杀。她报仇的同时也在制造新?的仇恨,这本就是件无?解的事。 山鬼杀人?之多,令她心惊胆颤。 血莲会不会是报应?鸢婆婆想起不断开在山鬼肩头的血莲。 佛,莲花,报应。三个?词串在一起让她有些打憷。 鸢婆婆将经书封进藏经袋收好,走进山鬼的卧房看了看她的肩膀,一个?小小的花瓣已经隐约成形了。她又看了看山鬼酣睡的小脸,离开卧房,拿了叠好的金元宝和纸钱,走出了山洞。 「婆婆您一大清早去哪啊?」守门的精怪随口一问。 「去北坡。」 靠近墓碑,血肉腐烂的臭味直冲脑门,洛雪烟犯噁心,捂住口鼻,皱眉看着墓碑下供奉的血淋淋的脏器和一旁的洁白花束。 「把你?放那边?」江寒栖背着她,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抗拒。 洛雪烟摇头。她怕阿飘,可不敢一个?人?呆在坟山的角落。 她趴了回去,闻到一缕淡淡的香气?。她拿开手?,把下巴搁到江寒栖的肩膀上,凑近他?的衣领闻了闻,还是青木香令人?安心。 「这些不会是参与山鬼娶亲的那些男人?的脏器吧?」今安在看得头皮发?麻。 「我觉得是。哎,怎么这个?碑上没刻名字?」江羡年看到一个?有供奉却没刻名字的墓碑。 「那边也有。」江寒栖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墓碑。 有供奉的无?字碑……洛雪烟沉思。是不知道名字吗? 她惊觉自己还不知道素素娘的全名。刘巧娥喊她素素娘,她也跟着这么叫了,一点儿也没想过要问她真正的名字。 「有人?来了。」江寒栖看向远方。 江羡年拔出剑,今安在凝出若水弓,警惕地随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方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是那个?老妪,」江寒栖辨出来者的气?息。他?把洛雪烟放下来,交给江羡年,对今安在说道,「我打头阵。」 他?拿出千咒,直奔老妪而去,今安在紧随其后,跟他?一起沖了过去。 鸢婆婆大惊失色,转身要逃跑。 大张的血线截住她的退路,她后退几步,换了个?方向,一支水箭落到她脚边,将她钉在原地。 「别动?!」 银色长棍架上脖子,竹篮翻在地上,纸钱洒了出来,被?风捲去了几张。 第57章 .第五天 江羡年简单跟鸢婆婆交代了他们的身份。 「你们还活着?」鸢婆婆大为震惊。 「放心, 活得很好。」江寒栖皮笑肉不笑地回她。 「你是被山鬼抓到山上的吗?」今安在问?她。 鸢婆婆见他面善,正?准备和他求情,看到他手里的若水弓, 想起了山鬼的肩伤, 求饶道:「求求你大发慈悲放过岁岁吧, 我以后?会看好她不让她杀人的。求求你别杀她。或者你把我杀了吧, 我代替她受罚。求你高抬贵手, 不要杀她。」 鸢婆婆跪地磕头的架势把几个人弄懵了,今安在尤其不自在, 耳朵通红,一连「哎」了几声, 伸手去扶她。 「岁岁是谁?」江寒栖敏感?地捕捉到山鬼的小名。 「是你们口中的『山鬼』,那孩子小名叫岁岁。她......她原先是人,后?来阴差阳错才变成山鬼。求你们放她一条生路,我知道她杀了很多人, 但她是被逼到这个份上的。求你们放过岁岁。」 山鬼真的是人啊。洛雪烟内心唏嘘。她听?江寒栖说?小姑娘最多不超过十五岁,料想她就?是在那个年纪出逃遭遇了什么?才化身山鬼。 洛雪烟回神?打量声泪俱下的鸢婆婆, 思量她有几分像幕后?黑手。 在她的印象里,幕后?黑手阴险狡诈, 擅于借刀杀人, 是个实打实的恶种。 那人最爱用的把戏就?是打着助人的名义害人,将无?辜的人拖入万丈深渊再全身而退,坐享其成。 比如他遇到一个胃疼的人,他会对那人说?他手里有治胃疼的药,疗效显着。 胃疼的人吃下他给的药, 果然?不再疼了,于是对他感?激涕零, 夸他是个好人。他一笑而过,端着好人的姿态扬长而去,留美名万里。 然?而过了些时日,胃被治好的人会忽然?发现?自己的四?肢在慢慢萎缩,瘫痪在床。 原来那药有副作用,但幕后?黑手只告诉他吃药可以治胃病。 她每次看关于幕后?黑手的描写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原文中主?角团三个人的惨状也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在流行反派洗白的,她极少?看到像《无?尽》的幕后?黑手一样的大反派,一坏坏到底,洗都没法洗。他本身就?是极致的黑,放多少?水去洗都没用,反而会把本来干净的水也弄脏。 洛雪烟感?觉鸢婆婆怎么?看都不像幕后?黑手。 那人做事不会抛头露面,只会在暗处织网布局,静待猎物上钩。怎么?可能为了其中一个「棋子」做到求饶这种地步? 联想到山鬼的坠崖被分.尸的结局,洛雪烟看着鸢婆婆卑微地跪地求饶,只觉得心酸。 山鬼和她,都是可怜人。 「不可能,」江寒栖坚决地回绝了鸢婆婆的求饶,对上她的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杀人偿命。不管遭遇过什么?,她滥杀无?辜,就?该付出代价。」 「可她杀人的初衷不坏,她是个好孩子。」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活该被她捅了一爪子扔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我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就?活该被那些精怪追杀?还有之前惨死的除妖师,他们和你们有仇吗?」江寒栖目光灼人,问?得掷地有声,鸢婆婆望着他,跌坐到地上,发不出声了。 「阿婆,我们不是来管山鬼向白云村的復仇的,」江羡年嘆了口气,不忍心看白髮苍苍的老人垂泪,移开了视线,轻声说?道,「我们是来替那些无?辜的除妖师讨公道的。他们死得冤枉。」 她一共在白云村待过两天。短短两天,村民显露出来的恶意就?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那些恶意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被送进山的女人们身上。白云村的村民死得不冤,但那些进山的除妖师何其无?辜,他们只是在执行自己的正?义,却死在了山鬼手里。 「因果、因果,恶因结恶果啊,」鸢婆婆摇摇头,长嘆一声,抹掉眼泪,看向碑林,指着墓碑跟他们说?,「这些墓碑,是岁岁要立的。」 「她怕死在怀梦山的女人的魂儿没有去处,找了风水最好的一块地,给她们立了碑。她心不坏,真的不坏。杀那些无?辜之人也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想杀那些作恶的人,她也没想杀这么?多人的,都是被逼的。她不杀那些人,那些人就?会杀她,所?以她才、她才......」鸢婆婆话没说?完,没憋住眼泪,掩面哭了起来。 在她心里,岁岁就?是一个很善良很善良的好孩子。尽管她手上沾了很多人的血。 洛雪烟闻言想起江寒栖那晚说?的话,转头看他。 江寒栖沉默地盯着鸢婆婆,眼神?晦暗不明,握着千咒的手青筋迸起。他抓得太用力?,连带着千咒跟着微微发颤。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再施一点?力?就?会断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许是感?受到视线,江寒栖冷不丁抬起头,和洛雪烟四?目相对。 她不好走到他身边,轻轻勾了下套在腕间的缚魂索,捻了捻。 江寒栖怔了下,紧抓千咒的手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妖风惨惨,杀气霏霏,落叶纷纷。 「放开鸢婆婆!」山鬼冲进坟山,来到几人面前。 「岁岁,你快跑。婆婆没事的。」鸢婆婆着急地沖她喊道。 「婆婆!」山鬼伸手要带走她,被猩红的细线拦了下来。 「阿年,看好她。」江寒栖召出缚魂索捆住鸢婆婆,一甩千咒,打在山鬼手上。 山鬼吃痛缩回手,恶狠狠地瞪着江寒栖,沖他呲牙。那双娇嫩的小手变成一对青色的利爪,朝他的脸抓去。 通透的水箭擦着山鬼的手背射到树里,她一转头,看到举着若水弓瞄准她的今安在。 山鬼想要召唤山间的精怪压制他们夺回鸢婆婆,然?而余光瞟到林立的墓碑,她却犹豫了。 打坏了那些墓碑可怎么?办?女人们活着的时候就?不得安宁,死了难道还要沦落成居无?定所?的孤魂野鬼,在怀梦山游荡,永世不得轮迴吗? 就?在山鬼迟疑之际,江寒栖瞅准时机重重打上她的肚子,将她打飞出去。 「还你的。」江寒栖追过去,用力?往下一噼,被山鬼抠叩君羊私贰尓二五九衣肆器看更多万结文用手臂挡了下来。他将千咒掉了个个,用另一端重击她的腰侧。 山鬼受击,痛唿一声,抬手挥了一爪子。 江寒栖后?退一步,侧身躲开,召出了缚魂索,直朝山鬼面门袭去。一只老鹰突然?俯冲下来,飞到他和山鬼之间。缚魂索穿透鹰身,山鬼侧身避开,趁机叫来自己的坐骑。 「江兄,身后?!」 江寒栖一跃而起,几乎在同一时间,矫健的文豹落到他方才站立之处,抬头看了他一眼,发出警告的咕噜声。 山鬼拍了拍文豹的脑袋,手指江寒栖,命令道:「咬他!」 文豹扑向江寒栖。 江寒栖用千咒撑地而起,空翻到文豹后?面,抬脚踹上它?的脑袋。 另一个方向飘来浓郁的妖气,他分神?看了一眼,望见密密麻麻的精怪向江羡年所?在之处迫近。江羡年已经拔剑去迎战,留洛雪烟和鸢婆婆在原地。 「今安在,过去带人,这里不能留了。」江寒栖喊完,又给了文豹一脚,无?心恋战,拿千咒随意打了两下,跑到洛雪烟旁边将她一把扛了起来。 洛雪烟这几天被江寒栖扛习惯了,轻车熟路地伸手去搂他的脖子,自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今安在射死一条巨蟒,赶了过去,为难地看着五花大绑的鸢婆婆,不知该怎么?下手。 「扛肩上。」江寒栖对他说?。 「啊?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了不好像扛麻袋一样扛吧……」 被当成麻袋扛了很久的洛雪烟默默收回了放在今安在脸上的视线。 江寒栖催促道:「快点?,精怪快把这儿围起来了。」 今安在俯身扶起鸢婆婆,小心翼翼将她扛在肩上,小声道歉:「阿婆,对不住了。你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我只求你们放过岁岁。」鸢婆婆苦苦哀求道。 「你先让她放过我们吧,」江寒栖冷冷回復,沖不远处的江羡年喊道,「阿年,走了。」 见几人匆匆逃离坟山,山鬼松了口气。她故意指挥精怪漏出包围圈的破绽,将不速之客逼出了坟山,还了长眠于此的鬼魂一个安息。 她重新在坟山周围设下结界,骑上文豹驱使精怪围堵四?人。 山鬼对怀梦山的地形了如指掌,有意将几人往绝路上赶,指挥精怪兵分几路限制他们的逃跑路线。 终于,万丈深渊止住了逃亡的步伐,几人停在断崖边上。 一块碎石坠落山崖,洛雪烟探头往下看了看,下面白雾茫茫,如梦似幻,根本看不见底。 山鬼坠崖! 她一下就?想起小说?里副本的结局。剧情又回去了,前面崩得七零八落,和原着几乎是两个故事,但临近结局又兜兜转转地回归了原着的故事线。 小说?里,主?角团在进山后?的第五天对上山鬼,由此导致山鬼坠崖,被早就?等在崖底的幕后?黑手捡漏,毁尸取碎片。 而现?在不多不少?恰好是第五天,幕后?黑手姗姗来迟的那天。 第58章 .生气 精怪自行让出一条路, 骑文豹的山鬼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趴在文豹上,捂着肩膀喘息,小脸煞白。她支起身子?, 看了眼鸢婆婆, 扬起下巴对江寒栖说道:「你放了鸢婆婆, 我做人质。」 「岁岁。你别管我了, 放过他们?回山上吧, 」鸢婆婆看向今安在,又是苦苦哀求, 「求您饶了岁岁,别让血莲再长?了。我会好好教育她让她不害人的。」 「阿婆, 我真没对她做什么。」今安在一头雾水。 他听鸢婆婆的意思是他给山鬼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持续性伤害,可他就射了那?一箭,箭进入妖物体内会自动生花、凋零,维持的时间极短, 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 「你先散掉精怪。」江寒栖回山鬼。 山鬼没动静。 「不散免谈。」江寒栖故意将手伸向鸢婆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别动婆婆!我散。」山鬼急了,挥手遣散聚集的精怪, 只留了下文豹。 山鬼拍拍文豹的脑袋,文豹乖顺地?趴到地?上, 山鬼翻身落地?, 往前走了几步,盯着江寒栖张开了爪子?,当着他的面恢復成女孩子?的小手:「现在可以了吗?」 江寒栖和她对视片刻,召出了缚魂索。 「诶,等等, 你把我绑起来万一耍赖怎么办?」山鬼躲开缚魂索,灵活地?闪到一边。 「你想怎么样?」江羡年问她。 「等婆婆骑上文豹离开我就束手就擒, 随你们?处置。」山鬼举起双手应道。 江寒栖找好最佳攻击角度,悄悄激发千咒,在脑子?里模拟了下攻击步骤。确认无误后,他爽快答应下来:「成交。」 今安在扶起鸢婆婆,将她带到前面。 「岁岁,你别……」鸢婆婆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没事婆婆,您先走,不用担心我,」山鬼朝她笑了笑,指了指她手上的缚魂索,「把婆婆的绳子?解开。」 江寒栖照做。 文豹走到鸢婆婆前,趴了下去。鸢婆婆骑上文豹后,山鬼揉了揉文豹的耳朵,说道:「走吧,走得?远远的。」 「岁岁。」鸢婆婆的头始终没转回去,就那?样回头望着山鬼消失在密林中。 红绳、水箭、冰霜,三样东西同时向山鬼发起攻击。 山鬼转过头,挑衅一般地?朝离她最近的今安在笑了笑,黑亮亮的眼睛顷刻间变成了黄金竖瞳,头髮翻飞,獠牙生出,她伸出利爪,一巴掌拍碎了水箭,躲过冰霜剑气,绕过红绳,直冲今安在而去。 「先拿你开刀,」山鬼的声音也不像小姑娘那?般稚嫩,有类似成年男子?一般的重音,叠在一起,诡异至极,「我讨厌你的血,去死吧。」 江羡年挡下她的利爪。她感觉山鬼的力?量好像变强了很多,她一剑挡下来竟有些吃力?。 是碎片吗?她对上山鬼的黄金瞳,想起妖王的特?征之?一就是黄金竖瞳。 山鬼用了妖王的力?量! 江寒栖给了山鬼一棍子?,被她轻易抵挡下来。 山鬼歪了歪头,咧嘴一笑,捅向他的腹部。江寒栖早有准备,一转千咒,挡下攻击,抬腿踹向她的脸。山鬼拉开距离,看到在一旁观战的洛雪烟,朝她袭去。 江羡年蹬地?而起,剑尖一划,寒霜割掉了山鬼袖子?上的一块布料。江寒栖又放出一批缚魂索,护在洛雪烟前面,落在山鬼面前,阴恻恻地?垂眼看她:「你的对手是我们?三个。」 水箭连出三支。 山鬼接连撑地?空翻,退了回去。她站定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又冲过去跟他们?缠斗在一起。 三人一妖打得?不可开交。山鬼动用妖王之?力?,速度力?量大幅提升,而三个人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復到正常水平,身上又带着伤,难免有所限制。 肩伤復发,山鬼感觉血莲好像又渐渐成形,力?量迅速流失,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金色尽褪,她的眼睛又变成了当普通山鬼时的黑眸,爪子?也没那?么坚硬,抓缚魂索的时候被割破了手心。 山鬼想继续动用体内那?股神秘的力?量,可她一用肩膀就会?发烫,像有人用文火慢烤那?处。火势兇勐,她疼得?眼泪汪汪,很快,她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霜华剑先插进了山鬼体内,紧接着是两支水箭射进了她的胸口。 山鬼召唤精怪,转身要往外跑。江寒栖跑到她面前,将她赶了回去,眼里的杀意浓得?几乎要化为?实体。 山鬼害怕了。 他会?杀死她的! 山鬼拼尽全?力?想要冲破江寒栖的封锁,但他实在太快了,千咒舞出了残影,根本看不清攻击轨迹,她乱挡一通,身上挨了好几棍。 这?样不行。 余光瞟到没有攻击力?的洛雪烟,山鬼刻意挨下一棍,转身要去抓她。 洛雪烟周围松弛的缚魂索突然绷直,射穿了她的身体。 别!别让山鬼坠崖! 洛雪烟想大声告诉江寒栖,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亲眼看着千咒打到山鬼的身体上,小小的人儿朝悬崖飞了过去。 山鬼坠崖的剧情到底还是触发了。 洛雪烟心一紧,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拖着两条光是站立都费劲的腿追着跑过去,摔在崖边,山鬼的手臂像细沙一样从她的手里滑落。 抓住! 洛雪烟慌忙合拢五指,山鬼的小手主?动抓上了她的手,她整个人被带得?半个身子?探出了悬崖,几颗小石子?掉落下去,撞在崖壁上,直直坠落,被云雾吞掉了踪迹。 洛雪烟真的一点力?气也没了,整条手臂都在抖,身体也不断跟着山鬼下滑,脚下跟插了两把尖刀一样,疼得?她直冒冷汗。 「好疼,」山鬼咳出一口血,望着洛雪烟哭了出来,「姐姐,我抓不住了。」 山鬼一点点松开了手。 洛雪烟也快支撑不住,大半个身子?已经离开了崖边。 要松手吗?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现在松开还为?时不晚,再晚些,搞不好她会?跟山鬼双双坠崖而亡。 可山鬼摔下去的话,她体内的碎片就会?被幕后黑手拿到。届时,江寒栖将迈出走向死亡的第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她不想让他死在那?场大雪里。 赌一把!看天道站在谁那?边! 洛雪烟彻底豁出去了。她放弃单手把着崖边支撑身体,转而用两只手死死抓住山鬼的小手,光靠腰的力?量去拽住山鬼。 【坚持住。】她无声地?对山鬼说道。 她也不想这?个可怜的女孩被反派找到,落得?没有全?尸的下场。 危急关头,江寒栖击杀纠缠的精怪赶了过来,抓着洛雪烟的腰,将她往悬崖上拖了些。他斥道:「洛雪烟你疯了!为?了救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什么好人?他看她就是个舍己?为?人的笨蛋!山鬼要她死,她都能为?山鬼豁上性命。 「松开!」 洛雪烟置若罔闻,还是在紧紧抓着山鬼。 「你快松开她!」江寒栖有些恼了。他跟山鬼交手也没剩多少力?气,没把握承担洛雪烟和山鬼两个人的重量。 洛雪烟摇摇头,就是不放手。 正当江寒栖准备探下身扯掉山鬼的手时,江羡年和今安在杀掉前来支援的精怪赶到崖边,合力?将洛雪烟和山鬼拉了上来。 山鬼没掉下山崖,她赌赢了! 洛雪烟躺在江羡年怀里,看着救上来的山鬼,欣喜若狂地?感受着山鬼的小手在她手心留下的余温。 幕后黑手还在崖底傻乎乎地?等山鬼摔下去,如此?这?般,他等到天荒地?老也拿不到第一个碎片了。 洛雪烟突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关乎江寒栖命运的剧情线也同时关乎到另外两个人的命数,她也许能给三个人造一个大团圆的美好结局。 江寒栖的命,她改定了! 「洛雪烟你以为?自己?是佛祖来世间到处渡人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摔下悬崖?你有几条命够摔啊?」 江寒栖见?洛雪烟欣慰地?望着山鬼,气个半死,恨不得?砍下她的双手,将她永远锁在身边,省得?她为?无用且愚蠢的善意给无关的人白白送命。 他那?么在乎她的性命,她却随随便便就能拱手让人,和别人同生共死。 好!真是好一个菩萨心肠! 江羡年替洛雪烟说话:「哥,因因她也是好心。」 「好心给人送命吗?」江寒栖冷冷嘲讽。 洛雪烟对上他冷到仿佛可以剥肉剔骨的视线,打了个寒战,从更?改剧情线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沖江寒栖露出讨好的笑,他直接起身离开,看都不看她一眼。 真生气了…… 洛雪烟感觉江寒栖这?次生气没那?么好哄,暗自为?后面的日子?捏了一把汗。这?事也没法跟他解释。 算了,慢慢哄吧。她心累地?嘆了口气。 「因因,哥哥也是着急你,你别往心里去。」江羡年安慰洛雪烟。 洛雪烟摆手示意没事。她指了指奄奄一息的山鬼,示意江羡年过去看看。 就在这?时,文豹不知从何处沖了出来,还没趴下,鸢婆婆就连滚带爬地?去到山鬼身边,看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哭着叫了声:「岁岁。」 沾满血的小手擎起,放到了宛如树皮一样干瘦的手上,像一片小小的落叶掉下枝头般轻柔。 第59章 .离山 「婆婆, 对、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山鬼气若游丝,吐出的字像水溶于水一般散在风里。 「你没有对不起婆婆,是婆婆没有看好你.......」鸢婆婆哭着摇摇头?, 她想将?山鬼抱在怀里, 但看她满身是血, 一双手举在那儿不知该放在哪里。 「是我杀了太多人, 遭、遭报应了.......」 鸢婆婆只?是摇头?。她知道岁岁早晚有一天会被除妖师杀死, 但真正发生却又无法?接受。 「婆婆,我第一次看到你哭.....你、你别哭了, 我看得难过......」山鬼也流着眼?泪。 在她心里,鸢婆婆是个顽石一般的老太太,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冷着张脸,鲜少?有大?的情绪波动。 可鸢婆婆为她哭了。 山鬼抬手擦去鸢婆婆的眼?泪,央求道:「婆婆,我死后你带我离开怀梦山好不好?我不喜欢这里...也不想葬在北坡.......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和鸢婆婆立碑的时候给?两个人选好了放墓碑的地方, 两个人的墓碑是连着的,但她临死前反悔了, 北坡也不行?,她不愿葬在怀梦山。 山鬼没力气擎手, 小手要?滑落, 被鸢婆婆一把攥在手里,紧紧地:「好、好。婆婆答应你。婆婆带你离开怀梦山......」 山鬼朝她笑了笑,挤出一对小梨涡:「谢谢婆婆,你、你真好......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后悔那天没帮我...帮我逃出去......但我不怨你......我真的不怨你......」 鸢婆婆泣不成声。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山鬼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她从?没像现在这么困过,身上的伤已经麻木了, 感觉不到疼痛。她转了转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明晃晃的日头?,竭力分开互相打架的眼?皮,连眼?白都露了出来,像是要?把太阳吞进眼?里似的。 耀眼?的阳光将?山鬼的瞳孔照成了透彻的褐色,她突然抓紧鸢婆婆的手,瞪大?眼?睛声嘶力竭道:「我想起来我叫什么了!我姓赵!我叫赵初阳!我叫赵初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濒死前,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母亲说?她是在阴雨连绵过后的第一个晴天出生的,所以?叫她初阳。 她出生的时候是极好的天气,死的这天也是极好的天气。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太阳明亮到让人睁不开眼?。 家里人常说?,她是家里的小太阳。现在,她要?落下了,落在家里人找不到的荒山上,再也升不起来了。 那一声震耳欲聋,用尽了山鬼所有的力气。她目眦欲裂,张着嘴,上半身拱起,直视着太阳,泪水自眼?角流下,忽然就一动不动了。 山鬼咽气的同时,精怪暴动,齐刷刷下山闯进了村子,它们踢开门,翻过院墙,找到被山鬼打下标记的一个个男人们。 恶人的血染红了村道,那上面曾经留下过许许多多个逃跑的女子的脚印。 迅速残暴的屠杀结束,精怪凭空消失,瑟瑟发抖的女人们从?藏身之处走到外面,抬头?看天。 好红的一轮日头?。 像血。 像从?死去的男人们身上流出的血,像从?死去的女人们身上流出的血,还像从?山鬼体内流出的血。 眨眼?间,所有的恩怨随风散去。 山鬼的怨弥散在怀梦山里,留下一具瘦瘦小小的人类女孩的尸体。 洛雪烟心中掀起无尽悲凉。 那孩子活着的时候,到底还是没能走出怀梦山。 徘徊在在怀梦山的怨灵不计其数,现在又多了一个,但是以?后不会再有了。 她抬头?仰望天上的太阳,视线被泪水浸得有些模煳,可依旧能看清太阳的轮廓。昨日还是阴沉沉的天,被日头?照得锃亮。 天亮了,是噩梦,总要?醒来。梦醒了,破梦的人却永远沉睡。 愿汝魂归家。 她在心里默默献上鲛人一族超度亡灵的悼词。 今安在的目光从?在场人的脸上游走了一圈。 眼?泪?在哭,是很难过。他按照以?往的观察得出结论,摸了摸眼?下,皮肤干燥。他又眨了眨眼?,一滴泪也没有。 难过,到底是什么感觉?今安在抚上心口。 他曾经遇到过一个歷经沧桑的老人,和他交谈甚欢。 他问?老人难过是什么感觉。 老人说?你会感觉心不舒服,就像蹲久了把腿蹲麻的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哪里都不得劲,甚至会难受到流眼?泪。 他说?自己没流过眼?泪。 老人哈哈大?笑,说?他这个年纪的没心没肺很正常,而?且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流眼?泪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就是很奇怪。 今安在看向江寒栖。他虽未流泪,但面容悲戚,一看就在难过。 连一向不近人情的江兄都为为山鬼之死而?动容,他却没有。 他同情山鬼的遭遇,知道应该为她感到难过,可他就是没办法?难过。他努力想要?共他人之情,然而?那颗心就是平静如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今安在在最外围站着。他感觉有人给?他布下了一层屏障。 屏障之外,人情冷暖,众人皆知;屏障之内,悲喜不通,心如止水。 他握紧拳,用力摩挲食指上的水戒,像是要?把水戒扣烂。 「你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老道士对他的评价犹在耳畔。 或许,我并不适合入世?。今安在自暴自弃地想。 他这样的人,行?走在红尘中,染不上一粒尘土。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日修道,超脱凡尘之外,于他亦是解脱。 陪江姑娘走完这一遭吧,等?她歷练完回江家,他就避世?修道。 今安在给?自己定下期限。 闪着光的红色碎片冲破尸身的心口,鎏金咒文在上面缓慢缠绕。 看到碎片,江羡年擦了擦眼?泪,找出一个刻了密密麻麻咒文的黑色罐子,打开,碎片被收入其中,罐身上的咒文发出金光,罐口新缠上了几条咒文封印。 那罐子名叫万象,取「包罗万象」之意,可以?收纳封印跟妖有关的一切事物。江羡年外出游歷前江家人执意让她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暂存妖王碎片正好派上了用场。 压在洛雪烟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下,她为江寒栖从?幕后黑手手里抢回了一点命。她看了眼?抱臂站在一旁的江寒栖。 他在凝望赵初阳的尸体,用的是羡慕又嫉妒的复杂眼?神。 在爱上江羡年之前,江寒栖有极强烈的厌世?情绪。 她感觉他要?是知道她想给?他续命说?不定会发更大?的火。现在的他一心求死,对世?间毫无留恋。 也不知道除了恋爱还有什么其他法?子能让他不那么厌世?...... 洛雪烟正想着,对上他的视线,还没来得及避开就看到他勐地扭过头?,不去看她。 得,还在气头?上。 洛雪烟为未来的日子感到惆怅。 几人心照不宣,对外统一说?怀梦山的山鬼摔下山崖,死无全尸,在山洞里发现被她掳走的两个受害者。一个是村子里失踪多年的「鸢婆婆」,另一个是出逃的「赵初阳」。 赵初阳死在山鬼手里,就剩鸢婆婆一个倖存者。 「可以?出去吗?」鸢婆婆紧张地扶着今安在肩上的棺椁,盯着他一步步迈向山鬼无法?迈入的地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今安在谨慎地伸出一只?脚,踩到前面的一块空地,深吸一口气,抬起另一只?脚,站到那里。无事发生,棺椁跟着他下到山下。 「可以?!」他笑嘻嘻地回鸢婆婆。 「太好了!岁岁!婆婆带你离开怀梦山!婆婆带你回家!」鸢婆婆笑得满脸褶子堆在一起,眼?睛都看不见了。 「真好!她可以?回家了。」江羡年不由得跟着一起笑起来。 「嗯,可以?回家了,岁岁。」洛雪烟轻声说?道。 背她的人依旧沉默。 「你也可以?离开村子了。」她凑到江寒栖耳边悄悄对他说?。 江寒栖冷哼一声,像是回应,又像是发脾气。 自从?她阻止山鬼坠崖后,江寒栖就单方面跟她冷战了。 不回问?句,不接闲话,不吃零食,视线零接触,连听鲛歌都能目不斜视,她凑近,他就闭眼?,听完就走。不过肢体接触倒是不拒绝,她去牵他的手他也不挣开,她走不了路多数时候也是他或抱或背搬来搬去。 小气鬼。洛雪烟朝他做了个鬼脸,作?势要?给?他来两拳,却没想到他突然转过了头?,她尴尬地僵直身体,把手一放,安静如鸡。 然而?江寒栖没有看她,他驻足盯着山头?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洛雪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山还是山。 江寒栖没回她,又闷头?跟上前面的人。 洛雪烟自讨没趣,趴到他肩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眯一会儿。 江寒栖从?储物袋里找出阿九的铜钱,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 从?万重山手里救回洛雪烟的那晚,他去阿九家里搜寻了一番,找到了还没用完的傀儡丝和掉在阿九尸身脚下的这枚铜钱。 从?山上飘来的好像就是铜钱沾染的气味。到底是人,还是...... 背后传来均匀的唿吸声,江寒栖暗骂了一句没心没肺,收起铜钱,朝山下走去。 第60章 番外 化鬼 板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来晃去, 躺在?车上的?小人儿睁开?眼?,入目的?是高得不可思议的天空,一只雄鹰盘旋在?天际, 小如蚊蝇。 她慌张地挣扎起来, 粗粝的?麻绳磨破手腕, 头撞上木板, 「咚」的?一声, 她的?眼角一下就结出了泪花,身子弓起来, 吃痛声被布条堵在?嘴里。 「老实点!」坐在对面的?女人用力踢了她的?腿一下。 她挣扎得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 「非要老?娘动刀子是吧?」女人亮出了小刀,往她的?身上比划了下, 她吓得定在?那儿,老?老?实实地?躺了回去。 坏人。 她才看透女人的?本性,在?女人用糖人将她骗到死胡同迷晕她之?后。 这?是哪儿? 她抻着脖子到处看,试图找到一点能辨识的?标记。可是眼?前除了山就是山, 堪比天高?的?群山限住了她的?视野,她找不到其?他?东西。她扭头往进?山的?路看了看, 只有身后一小段是路,再远, 好像就被山啃掉了, 一条路也看不到。 毛驴缄默不语,只会发出类似人类疲惫时?的?那种哼哧声,驱使毛驴的?男人也寡言,像个石头坐在?毛驴上一动不动。风吹过树林,哗啦啦的?, 如同流水的?声音。 她心里油然生?出极大的?恐惧。 山在?吃她。 毛驴走了三天三夜,带着三人来到了山里的?一个村子。 她看着一个中年女人和女人讨价还价, 用一袋碎银买下了她。 女人和男人赶着驴离开?了村子。 在?全村人的?注视下,她被中年女人带回了家,见到了她的?儿子——一个肥猪一样的?傻子。 「儿子,过来看你?的?媳妇。」中年女人招了招手,傻子扔下手里的?秸秆,傻笑着凑到她面前,嘿嘿沖她笑。 她眼?一闭,头一扭,挣扎着要往后退。 「跑啥跑,你?早晚要跟我儿子成亲。还不如赶紧熟悉下,亲近亲近。」中年女人把她往前一推,傻.子吓了一跳,大叫着跑开?了。 「哎哟,不争气的?玩意,」中年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瞅了儿子一眼?,低头跟她说,「我解开?你?绳子,你?老?实点。」 束缚一除,她一把推开?中年女人,直奔大门而去。 有人拿东西重击她的?后背,她脚下趔趄,倒在?地?上,惊恐地?回头看去。是方才在?女人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男子。他?无视她的?求饶,怒目圆睁,手拿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狠狠打?在?她的?身上,一边打?一边大声咒骂。 女人将他?拦了下来。 「别打?坏了,还得成亲呢。」 她泪眼?婆娑,模模煳煳看到那个傻.子在?后边拍手直乐。 她被关进?了漆黑的?柴房。 第一天,女人来给她送饭,被她接过碗砸在?女人身上,然后又挨了一顿毒打?。 第二天,胳膊和腿疼得她受不了,哭着喊了一天的?疼,嗓子都哭哑了,没吃女人放在?门口的?饭。 第三天,女人带傻.子来看她,她躲在?角落里,抱头听傻.子笑她胆小。 第四天,她吃了女人做的?饭,饭很难吃,像猪食一样难吃,但她饿坏了,没等烂菜凉了就扒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哭,不知道什么滋味,也不晓得到底有多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第五天,太阳还没出来,女人带她离开?柴房,送进?屋子里。屋里站了一圈女人,见到她,眉开?眼?笑地?说女人好福气,然后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她又哭又叫,扒开?一个又一个女人要往外跑,她们摁住她,给她套上朴素的?红嫁衣后,又捆住她的?手脚,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红日爬上山头。 她被人扛到村口,塞进?了花轿。 红盖头一盖,眼?前血红一片,她怕到不行,靠着花轿发抖。 花轿动了,眼?前的?血也流动起来。她在?里面跟花轿一晃一晃,晃破了胆,晃出了魂,晃到两眼?混黑,天地?混沌,不知今夕何年。 花轿被抬上了山,祝词贺言震耳欲聋,她脑袋发胀,想吐,胃又空得难受。 「请山神保佑我家多子多福。」 她听到女人的?祈祷,也在?心里跟着祈祷起来。 山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帮我逃出去吧。我不属于这?里。我想要回家。 求神,是她能为自己做的?唯一的?事情。 她被强迫着和傻子拜堂成亲,送入了洞房。 盖头掀开?,猪.头拱进?眼?里,她扭动身体直往后退。 男人在?一旁看着傻.子乐呵,沖女人扬了扬下巴,使了个眼?色:「扒掉。」 女人扒开?她的?嫁衣,男人引领傻子靠近她—— 她闭上眼?一顿乱蹬,慌乱中听到傻子喊了声疼,没来得及睁眼?,就被男人骑在?身上一拳打?在?脸上,她眼?冒金星,缩在?一起保护自己。 后面的?事,她记不起来了,再睁眼?就看到了一个头髮花白的?阿婆给她上药。 她抱紧自己,两只手死命抓着胳膊上的?布料,哇哇大哭。 「还能哭,看来没事了。我窝了两个蛋,吃吗?」阿婆面无表情地?问她。 她没吱声。 阿婆放下草药,转身离开?,没一会儿又重新出现在?她眼?前,一只手端了一只碗,另一只手拿了一双筷子。 「加了麻油,」阿婆把碗筷递到她手边,见她没动静,作势要拿回去,「算了,不吃我吃。」 她一把夺过碗筷,就着咸咸的?眼?泪狼吞虎咽地?吃光了碗里的?荷包蛋。吃完,她看着阿婆,委屈地?对她说:「没有麻油。」 阿婆哼了声:「我自己都捨不得吃,还给你?这?丫头片子吃。我还煮了面,吃吗?」 她擦掉眼?泪,还回碗。 阿婆没一会儿带着热气腾腾的?细面回到了她身边。 她在?家很少吃面,觉得面条没嚼劲,不好吃。但她吃那碗细面的?时?候却觉得面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 全程,阿婆一言不发,坐在?她旁边给衣服打?补丁。她后来发现阿婆的?话时?而多,时?而不多,她在?跟邻居对骂的?时?候能做到对面一句,她还十句的?地?步。 女人每天都会来阿婆家里问她的?情况。她装晕,阿婆也不戳穿,含煳地?帮她搪塞过去。她觉得阿婆是个好人。 某天,她问道:「阿婆,你?能帮我逃出去吗?求求你?了。我想回家。」 阿婆冷冷回道:「回家是自己的?事,我帮不了你?。」 「求求你?了......」 「与其?求我还不如想想几天过后回去怎么应付那家人。」阿婆挣开?她的?手,离开?了屋子。她转头看向被烛光印在?墙上的?影子,好大一个,但看着好孤单。 她最终还是离开?了阿婆的?家,临走前,阿婆依旧是冷冰冰的?表情,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着才能回家,你?自己看着办吧。」 回去以后,她学?乖了,对那家人逆来顺受,笑脸相迎。 男人再没打?过她,她也学?会骗傻.子玩,晚上将他?引到一旁,不让他?靠近她。 她开?始下地?干农活,去溪边洗衣服。她认识了很多个和她一样的?女人,大多数是瘸子,走起来一瘸一拐,看着跑不动路。渐渐地?,她们偷偷跟她说起了出山的?路。那是她们许多个人,尝试了很多很多遍,摸索出来的?、最好走的?一条路。 她们告诉她若用了半山腰那个山洞里的?柴火,如果来得及,记得补些柴火回去。 那是之?前某个逃亡的?女人无意中发现的?山洞,后来有另外的?女人收集柴火在?里面落脚,也不知道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反正成了她们外乡人口口相传的?秘密。 在?那些女人里,山鬼最喜欢一个叫素素娘的?女人。她觉得叫她女人不太合适,因为她才十八,和她二哥一个年纪。 素素娘喜笑,见谁都扬着笑脸相迎。她感觉没人会不喜欢她,除非那人眼?瞎。 可素素娘的?丈夫就是个眼?瞎的?。 她不止一次在?经过素素娘家门口的?时?候听到男人粗暴的?呵骂声和女人的?哭泣声,素素娘求他?不要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男人回她若再生?女孩,定要她好看。 她很久以后才从别人嘴里听说素素娘名字的?由来。她之?前有过一个女儿,起名叫素素,结果某天有人在?溪边发现溺亡的?女婴。 素素死了,素素娘这?个称唿却留了下来。 准备出逃的?前一天,她去探望了阿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阿婆听完她的?逃跑计划,既没劝阻,也没支持。阿婆给她下了碗细面,依旧是打?了两个荷包蛋,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尝出了麻油的?味道。 「要是在?家也能吃到婆婆的?面就好了。」 「最好过了这?次永远都吃不到。」阿婆回她。 她朝阿婆呲牙笑了笑,端起碗,将面汤一饮而尽。 第二天,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农活做了一半,看了看四下无人,把锄头丢在?了田里。经过阿婆家门的?时?候,她和站在?家门口的?阿婆对视一眼?,没道别,朝小路飞奔而去。 她拼命地?跑啊跑,跑到上不来气,跑到脚底生?疼,跑到大汗淋漓,跑到群山在?身后渐渐隐去。 我要出去! 我要回家! 她不停奔跑,不知饥渴,不知疲惫,满心欢喜地?看到女人们口中的?一个个标志物在?眼?前掠过。 好景不长,她突然在?身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男人。可怕的?男人。噁心的?男人。 她浑身直冒冷汗,想要甩开?他?们。但他?们跑得比她快多了,声音慢慢靠近,她慌了,回头看身后的?时?候,望见傻子的?父亲,昔日被毒打?的?痛苦在?身上重现。下一刻,她感觉脚下一空,掉下万丈深渊。 她没有摔死,但离死很近了,全身的?骨头都在?疼,她无法准确找到疼的?位置,就是疼。 「人、人、我要吃、人......」 青色头髮的?妖物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起来虚弱至极,朝她一点点爬过去。眼?睛一会儿是青色的?,一会儿是金色的?。 妖物咬上她的?脖子,咀嚼起她的?血肉,痛饮着她的?鲜血。 我要......回家!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口咬上了妖物的?喉咙,撕下一块血肉...... 第61章 .同行 序 江水涛涛, 远山秀丽,阴雨霏霏,薄雾轻笼。 女子娥眉低垂, 伸手接住一滴雨。冰凉的雨珠在掌心滚动, 她感?受着秋的清凉, 看着小小的水滴在?手掌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凉, 别贪玩。」一只大手拉过女子的手, 用?帕子擦掉了雨珠。 「就接个雨,又不会着凉。」女子嗔怪。 「是吗?」男子抬眼看她, 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似盪着一汪春水。 那春水从女子眉眼淌过流到?红润的唇上, 男子轻笑:「你上次发烧就是淋雨淋的。」 他将女子拉进船舱,给她披上红斗篷,繫紧帽绳,又扯了扯毛领, 环住了她的脖子。 宋妙仪望着他,情难自抑, 伸出食指,点到?他的眉心上, 又顺着眉骨的走向一点点描摹他的眉。 宛如?扇子一般的长睫扑闪了下, 男子和她对上了视线,眸中的春水决堤而出,倾泻而下。 宋妙仪被他看得脸发烫,心尖也发烫。她捧起他的脸,闭上双眼, 吻了上去。 男子慢慢合上眼,不?由自主地将她抱在?怀里, 摸上她的青丝。 情.欲纵江而起,和雨而漫。 宋妙仪抬起身子,暂停了突如?其来的吻。她抚上男子的脸,他睁开眼,春水滔天。 宋妙仪朝他莞尔一笑,喊道?:「景策。」 春水散去,死水蔓延,男子的笑僵在?嘴角。 宋妙仪又吻了上去。 男子碰到?她的身体,像是被烫到?一样,抬起了手。他看向江面,感?觉眼前的景似曾相识。 阴雨连绵,秋意寒骨,像极了宋妙仪站在?岸上跟他挥手道?别的那天。 离开怀梦山后,洛雪烟昏睡了好几天。 其他三个人帮官府安顿怀梦山里倖存的女人们,得空会去看她,告诉她那些苦命女人们的归处,跟她分享一些好玩的事情。 江寒栖和她的冷战依旧在?继续。不?过比起在?山里那时候好了一些,他偶尔会蹦几个字出来,挑两句顺耳的问?句回答。 洛雪烟开始还哄,后面累了,看他一时半会哄不?好,果?断选择摆烂。 她从跟她哥无数次冷战中摸索出一个道?理:没有热不?起来的冷战,如?果?有,那就是时间不?够长。 反正江羡年和今安在?会跟她说话,客栈的老闆娘也健谈,出门?遛个弯凑到?八卦堆里也有新鲜玩意儿听,她不?缺人说话。加上她无意中淘到?本《画符新手入门?》,迷上了简单的造物符,闲下来就拿江羡年塞给她的一大把符纸画着玩,她也不?缺乐子。 江寒栖离开村子后情绪稳定了很多,不?再需要她时时刻刻盯着防止发疯,渐渐地,她又回到?了和他之前的相处模式——他不?叫她,她也懒得找他。 洛雪烟已经习惯顶着阴恻恻的目光做自己的事了。 她心知江寒栖再生气?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这天,洛雪烟对着书画能?召出一枝桃花的造物符。眼看眼的,手画手的,蘸了硃砂的毛笔勾出符咒的最后一笔,符成,召出一个小得可怜的桃花瓣。 到?底哪出问?题了? 洛雪烟眉头紧锁地瞅瞅书上的范例,又看了看自己画的一堆乱麻。线太多了,她看不?出来哪里有错,于是向坐在?身旁的江羡年求助。 「看不?出来,」江羡年也挑不?出错,符纸上的线煳在?一起,分不?清哪条是哪条,她随即提议道?,「要不?别看书了,我会画这个,我来教?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好呀。」洛雪烟把笔递给她。 江羡年飞快做了个示范,几笔召出了一枝粉艷艷的桃花,将笔递给洛雪烟。 「我没看明白?。」洛雪烟看呆了,她还没看明白?哪块的线是怎么拐的,江羡年就画完了。 「那我画慢点,」江羡年放慢速度重画了一遍,边画边带讲解,「因因你看啊,这里是这样的,然后拐个弯,再画个圈,之后勾到?最上面,然后就......」 桃花枝芽伸展。 「画出来了。」江羡年对洛雪烟眨眨眼,又把笔递了过去。 洛雪烟还是很蒙。 江羡年的示范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从她脑子里流过,一点都不?带停的。 「你先试试呢,可能?画起来就好了。」江羡年鼓励道?。 洛雪烟照葫芦画瓢,照着江羡年的符描画了一通,这次,连桃花瓣都没有了。她后来听从江羡年的指导又画了几张,比最开始有进步,能?召出一整朵桃花了,但还是召不?出完整的桃树枝。 江羡年看着好姐妹愁眉苦脸,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要怎么教?。 她记得她小时候学?画符没这么费劲,看几遍就会了,没想过去拆分成简单的原理。 在?她眼里,桃花符就是一个不?可分的整体,所以洛雪烟搞不?懂某个部?分她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余光看到?一个圆滚滚的黑色丸子,江羡年看过去,今安在?正伏案往本子上写着什么。 「今安在?,」江羡年喊他,看到?他抬起头,招了招手,「过来下。」 今安在?放下笔,合上本子走到?她面前。 「你会画桃花符吗?」她问?。 「会,」今安在?点头,「江姑娘要桃花符吗?我给你画些。」 「不?不?不?,我不?要桃花符,我是想让你教?下因因。我不?太会教?人画符。」 「我也没教?过人,要不?去找江兄?」今安在?四下搜寻起江寒栖的身影。 「别,」洛雪烟连忙制止他找人,「不?用?他教?。」 她已经能?想像到?江寒栖过来教?她画符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了:看她画不?出来,故意连画几张成功的桃花符显摆,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暗戳戳地表达无声的嘲讽。 「因因你跟哥哥还没和好啊?」江羡年看出两个人在?冷战,但不?知是因为什么。 「我跟你哥关?系本来也没好到?哪去,这样就挺好的。」洛雪烟拍拍江羡年的手以示安慰。她还挺喜欢和江寒栖保持距离的,不?然他实在?太粘人了,搞得她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要不?今安在?你来教?吧?」江羡年说完,起身给今安在?让了个位置。 「那我试试。」今安在?在?洛雪烟身旁坐下。 紫色灵蝶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闪着碎光的轨迹,降落在?曲起的食指上,合拢翅膀。 「找我什么事?」江寒栖问?灵蝶。 「第三个愿望我想好了。」 「说。」 「帮我杀一只千年的『梦魂』。」 「时间,地点。」 「来我这里,越快越好。」 「很急?」 「很急。」 「行,那我今天就走。」 「你一个人吗?」 「不?然呢?」 「那就恭候江公子大驾光临了。」 灵蝶散为齑粉,江寒栖放下手,走出暗巷,回到?了客栈。 一进屋子,他就看到?洛雪烟和今安在?头挨着头凑在?一块。 她在?认真?听今安在?讲着什么,一会儿蹙眉,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江羡年在?他两旁边看着,嘴角上扬,就像她平时看话本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样。 江寒栖突然觉得那一幕很刺眼。他别开眼,走到?江羡年面前,跟她说他有事处理要离开一段时间。 「要去多久啊?」江羡年问?他。 「可能?要一个月。」 听到?江寒栖的说话声,洛雪烟分神看了他一眼。 按照剧情推进,江寒栖会下线一个月,留一个副本的时间给江羡年和今安在?增进感?情。两人会意外进入一个叫做「咕噜庄」的地方?,邂逅据说是书里最可爱的妖物——咕噜兽。 书里写咕噜兽像糯米糰子一样,脾气?超好,任捏任揉,还会叽里咕噜地唱些奇奇怪怪的歌谣。它们最喜欢的事是叠高高晒太阳,身体变热了还会像小幽灵一样在?空中飘浮。 洛雪烟买过一个同人产出的咕噜兽抱枕,软得像云一样。 她已经迫不?及待跟可爱的咕噜兽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贴贴了! 洛雪烟低下头,听今安在?细緻的讲解,跟着他一点一点画符。她正画到?关?键地方?,冷不?丁听到?江寒栖喊了她的名字。 「洛雪烟。」 她没理他,继续画符。 「洛雪烟。」 这次不?理不?行了,她抬头看他。他又不?说话了。她等了会儿,低头接上最后画的那笔往下走。 「收拾东西。」 「什么?」洛雪烟心思不?在?江寒栖那边,也没反应他在?说什么,手里画着符,随口问?了下去。 「你不?是说你哥可能?在?那边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我什么」洛雪烟正要反驳,忽然感?觉腕上的缚魂索咬了她一口,她笔一划,一枝光秃秃的桃花枝跃然纸上。 她愤愤地望向江寒栖。 什么她哥?他教?她撒的谎还不?知道?她寻亲这件事就是莫须有的吗! 洛雪烟恼火,江寒栖看起来比她还生气?,黑着脸,直勾勾盯着她,跟索命的厉鬼一样。她吓得一激灵,打了个冷战,改了兴师问?罪的措辞:「瞧我,什么记性,还得江公子来提醒。对对对,那边可能?有我哥的线索。」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边是哪里。 江寒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接着说道?:「上楼收拾东西,等会儿就走。」 不?找他跟今安在?说话是吧?他偏不?遂她的愿,带她一起走。 洛雪烟莫名其妙地坐上了江寒栖的马,和他一起踏上了旅途。 「你要去找谁啊?」她好奇地问?。 「一个痴人。」 第62章 .鱼片 飘着?红油的菜每上?一道, 江寒栖的脸就跟着?黑一些。洛雪烟已经就着桌上的菜大吃特吃了,他还在拿着筷子等没上的菜。 「我带了点心,你?要不吃这些?」洛雪烟找出装点心的储物袋, 推到江寒栖面前。 江寒栖一言不发, 也不看那只储物袋, 挑了个路过的店小二盯人家上菜。 洛雪烟惋惜地摇摇头, 收回储物袋, 埋头干饭。菜的辣度狠狠满足了味蕾,她整个人吃得容光焕发。 她爱辣油!她爱辣椒!偶尔换换口味别太快乐了! 没多久, 店小二端了个大盆上?来,放在特意留出的中间位置, 笑?道:「客官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这是??」江寒栖指了指桌子中央的鱼。那盆鱼汤底是?金色的,不同于其他放辣椒的菜那般红,也没飘辣油, 跟其他辣菜一比看着?清爽不少。 「哦,这是?本店的特色, 酸汤鱼。汤底是?番茄熬的,好?喝得很。」 「辣吗?」 「不辣, 」店小二笑?着?摆手, 「小孩都能?吃。」 店小二退下后,江寒栖夹了块鱼片,翻来覆去看了下,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小心地咬了一口, 嚼了嚼,发现确实没辣味, 放宽了心,一口吃掉了剩下的鱼片。 洛雪烟偷偷观察江寒栖吃鱼片后的反应。 只见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下,眉眼?舒展,吞下了鱼片。筷子夹起第二块鱼片,他的脸色一变,撤回筷子捂嘴剧烈咳嗽起来。 洛雪烟不小心笑?出了声。 酸汤鱼的辣,后劲大着?哩!吃进去当然不觉得辣,鱼片的精髓在吞到肚子后反出来的余辣。 江寒栖似乎是?想说?她,眼?一瞪,又?被?辣呛到,咳得腰都直不起来。 洛雪烟倒了杯水给他:「喝点水。」 江寒栖接过后一饮而尽。洛雪烟替他又?续了一杯,他喝完后坐在那儿缓了好?久才压住了咳嗽,愤愤地一捶桌子:「骗人。」他作势起身要找店小二算帐。 「人家说?的是?本地小孩,你?是?外地的,比不了比不了。」洛雪烟把江寒栖拉回座位。 江寒栖不爽地斜睨她。她这才发现他被?辣出了眼?泪,眼?底红红的,嘴也红了一圈,看着?怪可怜的,跟被?人欺负过一样。 「你?笑?什么?」 「我没笑?。」 「我看见你?嘴角笑?抽了。」 「辣的。」 「......」江寒栖无语地扭开头。 「不笑?你?了,擦擦嘴,不然嘴还是?辣的,」洛雪烟找了条手绢给江寒栖,他没动弹,她直接塞到他手里,「快擦,不然等会儿嘴肿了。」 江寒栖不情不愿地擦了擦嘴。 洛雪烟倒了杯清水,用江寒栖的筷子夹了块鱼片放里面涮了涮,直到鱼片没有汤底的颜色才放到他的碗里,把筷子还了回去:「尝尝?」 「不吃了。」 「那吃点心?我带了金乳酥,就上?次你?说?好?吃的那家店的。」洛雪烟重新找出储物袋,取了包金乳酥给他。 因为途径地的绝大多数食物放辣,江寒栖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她担心他等会儿赶路饿晕在马上?。 江寒栖张着?手,没有要接的意思?。 还在置气呢。 洛雪烟懒得跟一个幼稚鬼一般见识,央求道:「吃点吧江公子,算我求你?了。」 她说?着?,两?只手包住了江寒栖的手,将他的手合起来,笼住了那袋金乳酥,微微施力合了合才放开。 江寒栖瞥了她一眼?,闷声打开金乳酥吃了起来。 吃了会儿,他的注意力不自?觉被?身旁的人吸引,余光游移。他看着?洛雪烟被?辣得脸颊泛红,两?瓣嘴唇像涂了艷红的口脂一般,水润润的。 四周人声嘈杂,但他们两?个的餐桌却安安静静,间或有几声被?辣到舌头的倒吸气。 洛雪烟很久没找他说?话了。 刚离开怀梦山那几天,她和他独处时还会反覆检讨自?己救山鬼的举动过于冲动,换了十几种求和好?的委婉说?辞跟他服软。 就当他打算勉为其难地给洛雪烟找个台阶下时,她忽然就不搭理他了。 他坐不住了,特意到洛雪烟面前晃悠,想让她主动搭话,他好?应下去,然后顺理成章地重归于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可她倒好?,跟他敷衍地打过招唿就没了下文,跑去跟其他人谈天说?地,全当没看到他这么大个人站在面前似的。 他拉不下脸去跟她服软,就那么僵持着?看她整天快活,自?己生闷气。 真是?没心没肺。 江寒栖见她吃得忘乎所以?,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再?拿一块金乳酥狠狠咬一口解气,一摸袋子,空了。他把金乳酥吃完了。 洛雪烟夹了个鱼片,在茶水里使劲涮了涮,洗掉了辣汤,又?在米饭上?蹭了蹭,尝了口,吃不出辣味,还挺好?吃的。她扭头向眼?巴巴盯着?她吃饭的江寒栖邀请道:「这鱼片好?嫩,你?真不吃吗?洗掉汤就不辣了。」 见江寒栖不吱声,她使出了激将法:「江寒栖,这鱼片可是?连小孩都能?吃。」 她故意看向忙着?招唿客人的店小二。 江寒栖拿起筷子,也夹了个鱼片,涮水,放进了嘴里。 「是?不是?不辣?」洛雪烟眉飞色舞地问他。 「嗯。」江寒栖不自?然地应了声。 「这些鱼片是?你?的了,」洛雪烟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先?凑合下,等吃完出去给你?找不辣的东西吃。」 餐馆生意火爆,外面一堆排队等饭的。她捨不得辣菜盛宴,怕人一走就被?清桌,想吃饱再?走。江寒栖又?不愿意留她一个人吃饭。她觉得他只能?看她吃惨兮兮的,只好?委屈他涮鱼片陪吃。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心情突然好?了些。 哼,还算有点良心。 他移开视线,和她一起吃起鱼片。 吃过饭,洛雪烟带着?江寒栖探索附近的商铺,买了点清淡的食物给他。她看着?他吃得两?眼?放光,有些想笑?。 她早就看出江寒栖不好?意思?跟喜辣的当地人的打听哪里能?买到不辣的食物,又?因为冷战不要她的糕点,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洛雪烟暗自?嘲笑?江寒栖的孩子气,若无其事地问他:「好?吃吗?」 江寒栖分了个三鲜馅的破酥包给她。 「饱了。」 「好?吃,你?尝尝。」 没一会儿,洛雪烟拿走了第二个破酥包。 鲜肉、豆沙、白糖外加彭松香软的酥皮,咸甜搭配,香迷煳了! 「好?吃吗?」这下轮到江寒栖发问了。 「好?吃,」洛雪烟笑?嘻嘻地望着?他,夸道,「江公子仙品。」 江寒栖不由自?主跟她笑?弯了嘴角。 洛雪烟眼?尖,看到他嘴角上?扬,问道:「终于笑?了,不生气了?」 「没有。」江寒栖想起他们还在冷战,连忙压下嘴角,转到一边吃破酥包。 「我明明看到你?笑?......」 「没有。」 「就是?笑?了。」 「没有。」 一顿饭敲掉一块冻结两?人关系的冰。晚上?住进客栈的时候,江寒栖破天荒地找洛雪烟出门吃东西,可把她惊奇坏了。 上?路以?来,他们两?个赶路歇脚一直各呆各屋,互不相干。 洛雪烟嫌闷,每晚都找江羡年挂着?通讯符聊天。下午在马上?的时候,她收到江羡年给她发的消息,说?是?发现一处散发妖气的奇怪地方。 她心知咕噜庄的副本即将开启,特地准备了瓜子茶水等江羡年讲新鲜见闻,结果刚把东西摆上?就被?江寒栖敲了门。 「出门吗?」江寒栖问道。 「怎么忽然想出门了?」洛雪烟感觉有些新奇,以?前都是?她喊江寒栖出门觅食的。 「想出去走走,」江寒栖又?问了一遍,」去不去?」 江寒栖说?话的时候,洛雪烟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 这人竟然有闲心换了身衣服!穿的是?她从?没见过的一件白色广袖衣袍,内衬蓝色交领,下摆缀有仙鹤腾云的绣花,如玉君子当如是?。 洛雪烟顿时对江寒栖肃然起敬。 她这个坐马的到客栈直接倒床上?,半点不想动,没想到骑一整天马的人还有换衣服的精力。 「不去,累了。你?自?己去吧。」洛雪烟非常刻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咕噜庄更有意思?些。再?说?,赶一天路累个半死坐下嗑嗑瓜子喝喝茶水不香吗?她浑身骨头跟散架一样,只想躺着?。 「就去附近走走。」江寒栖继续邀请。 不对,怎么今晚这么积极?难道是?想和好??但这态度也太好?了点,看着?不像。 洛雪烟狐疑地和江寒栖对视,试着?回绝,看他什么反应:「真的累了,走不动。」 江寒栖提了口气,仿佛想说?些什么。 洛雪烟以?为他还没放弃,已经思?量起要不要同意出门,却听他说?:「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她见江寒栖表情没什么变化,心想他应该真是?想出去熘达一圈,于是?回道:「行,别逛太晚,早点回来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江寒栖一言不发地走了。他转身时,洛雪烟闻到了青木香气,她疑惑地探头闻了闻他呆过的地方,香气比赶路的时候要重一些。 这人不会还,洗了个澡吧? 洛雪烟大为震惊,看向下楼的背影,却见江寒栖折了回来。她问:「怎么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累了。」江寒栖径直走到她旁边的房间,进屋关上?了门。 「?」行,任性还得看您。 洛雪烟带上?门,正巧这时江羡年来了消息,她愉悦地往床上?一扑,打开了通讯符。 隔壁,江寒栖闷声拆发冠,脱衣服。他手上?的动作很快,仿佛是?在宣洩不满。他拿着?那件外衣,盯着?看了一会儿,气愤地往架子上?一扔。 就因为洛雪烟上?午的一句蓝白撞色好?看,他找了好?久才从?衣服堆里翻出这件。 江寒栖想起洛雪烟的两?次回绝,泛起些许难堪的恼火。 他中午吃饭使性子没抓住和好?的时机,下午洛雪烟又?不跟他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路上?谋划晚上?落脚以?后找个机会约她出门,然后恢復到以?前的状态。 入住后,他跟客栈的掌柜打听过附近哪里有趣,特地上?楼为出游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去找的洛雪烟。 可她根本就不想和好?。 江寒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的恼怒过后,他看上?去有些失落。 但是?,他想和好?了。 第63章 .画符 两堆黄符摊在桌子上, 一堆是画过的,一堆是空白的。 洛雪烟坐在桌前?,面前?放着画符的参考书。她右手握笔对着书练习画桃花符, 左手手边放着正在发光的通讯符。 「因因你?跟哥哥还不说话啊?」江羡年的声音从通讯符里传来。 「昨天说了几句, 今天又不搭理人了。我感觉他好像又生气了。」洛雪烟郁闷道。 江寒栖的脾气跟天气预报里的天气一样, 一时一个样。明明昨天露出点和好的苗头, 结果晚上睡了一觉一起来又变回去了。 「啊?怎么?又生气了?是不是你?昨天笑哥哥不能?吃辣笑得太过了?哥哥他脾气蛮好的, 很?少生气。」 「那是在你?面前?,你?哥的坏脾气全在我这。」 「我感觉江兄有时也?会生我的气。」今安在弱弱地出声。 毕竟你?可?是他情?敌啊。 这话洛雪烟没说出口, 她听着那边的两?人就着江寒栖的脾气交谈起来,在脑子里理了理接下来的感情?线。 小说里, 咕噜庄的副本是两?对cp的分水岭。江羡年和今安在单独过本,两?人感情?突飞勐进,进下个本会更为亲密。 江寒栖回来后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吃醋生气, 逐渐明白他对江羡年的心意,开始频繁动心, 跟今安在明争暗抢。 虽然原文里感情?线是这么?发展的,可?她总觉得江寒栖对江羡年的感情?并不深, 前?几个副本里应该有的一些双人暧昧情?节很?多都没有触发。 江寒栖看江羡年的眼神也?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般占有欲爆棚, 寡淡得很?。反观江羡年和今安在两?个人倒是感情?稳步进展,她有时看两?人玩闹都幻视出粉红泡泡了。 莫非江寒栖的心思藏这么?深?明明早就兵荒马乱却装得风雨不动安如山? 洛雪烟想了想,很?难把那个几乎什么?事都写脸上的幼稚鬼跟藏心事这个词联繫起来。没人比他更好懂,想要什么?,讨厌什么?, 高兴抑或是生气,她只要看上一眼便心知?肚明。 她疑心是他春心埋太深。 感情?和情?绪是不一样, 她兴许只能?读懂他的情?绪,却看不穿他的心。 「是不是因为我跟哥哥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我真没感觉他脾气不好……」 江羡年的一句话让洛雪烟心神一震,她忽然发现自己和江寒栖在一块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山鬼本本来是三人感情?线大?发展,被她一搅和,愣是给江羡年和今安在单独辟出了双人独处模式。江寒栖没机会和江羡年互动,更遑论要发展两?人的感情?线。 罪过大?了,竟然是她挡了江寒栖的桃花。 游离的思绪聚于生疏的笔画,洛雪烟又忘了最?后一笔该怎么?收尾,随口问道:「今安在,桃花符的最?后一笔怎么?收尾来着?」 窗户突然被打开,窗扇碰到窗框发出很?大?的一声。 洛雪烟笔尖一斜,画的符又化成一枝光杆桃枝。她抬眸望去,江寒栖像猫一样蹲在窗台上,眼睛也?像猫一样眯了起来,不爽地盯着她。 「怎么?了因因?」 「没事,风太大?把窗吹开了。我下去吃饭了,先不聊了阿年。」洛雪烟眼疾手快切断了和江羡年的联繫。 江寒栖翻进屋,语气平静:「怎么??我来了就不聊了?」 洛雪烟感觉不妙,故作淡定地笑道:「我这不是怕阿年误会你?来我房间吗?我跟她说了在自己房间。」 「误会又怎么?了?我见不得人吗?碍着你?的事了吗?」 洛雪烟被一连串三个问句砸蒙了。她久违地从江寒栖身上感到压迫感,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但?这次因为什么??因为她跟江羡年聊天?可?她都聊了好几天了也?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春心作祟?还是占有欲?难道是她每晚找江羡年也?折了他的桃花枝? 她感觉江寒栖又生气了,气得还不轻。 「你?来拿点心吗?」洛雪烟下意识感到不妙,火速转移话题。 「来散步的,」江寒栖坐到凳子上,随手拿起洛雪烟手下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符,看了看,没好气地嘲笑道,「都画了半个月了,桃花符还不会。洛姑娘好记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连洛姑娘都出来了。 洛雪烟确信江寒栖真的在生气,虽然不明原因,她还是硬着头皮试图顺毛:「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肯点拨我?你?教我的话兴许现在都能?画桃树了。」 「行,你?画,我现在就教你?。」江寒栖拿了张空白的符给她。 「现、现在画吗?不去吃饭吗?」洛雪烟没料到这个展开,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他俩进各自的房间前?约好了待会儿碰面找饭吃。 「天还早,学?完再吃也?不迟。」江寒栖对上她的视线,拿开了手。 洛雪烟闻言提笔画起桃花符,画几下抬头看下江寒栖,见他注意力放在她的笔上,开始全神贯注地画桃花符。 视线随着皓腕上的红线而动,暴动的妖性慢慢安分下来。 为什么?都离开了还要问今安在呢?明明他就在隔壁房间,不会画过去找他不行吗?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呢? 江寒栖握紧拳头,指甲深陷肉里。他画符才是最?厉害的,今安在算什么?。 他见她画不出桃花符,一直在等她向他求助。就好像,她向今安在求助那样。 他可?以比今安在教得更好。 「江寒栖,我不会画最?后一笔。」 期待已久的求助终于化作话语飞进了耳朵里,江寒栖回过神,看了看洛雪烟画的符,指导道:「把两?个连枝结连起来。」 「连枝结?哪个?」洛雪烟对连枝结这个名词很?陌生。 今安在给她讲的时候没这么?专业,大?抵是他自己当年学?画符的时候也?不轻松,他一般用「捲起来的大?圈」和「三个结的线」这种话去代称。 「这两?个,」江寒栖点了点符中的两?个连枝结,暗讽道,「今安在怎么?连连枝结都不教给你??」 「怎么?连?」洛雪烟无从下笔。两?个连枝结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中间隔了其他的线,她不确定是穿过还是穿过那些线。 「穿起来就行。」 「要避开中间的线吗?」 「算了,我带你?画。」江寒栖起身走到洛雪烟身后,俯身环住她,握上她拿笔的手,贴在她耳边,一边讲解,一边带着她画符。 悬笔,离纸,符成。 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从符里探出,抽长,拉伸,红粉艷绝。洛雪烟受惊往后一仰,落入了江寒栖的怀里。 江寒栖一怔,想起怀梦山上的许多次拥抱。 疼到难以入眠的漫漫长夜,累到筋疲力尽的黄昏,还有最?开始那个安抚的拥抱。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疯长,像是在春天突遇初雨的野草一般。 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带着温度的拥抱有些着迷。 他很?喜欢拥抱。 粉色桃瓣宛如粉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满了整张桌面。 洛雪烟高兴坏了。她头一次画出完整的桃花枝! 「画出来了画出来了!」她指着桃花枝,转头要跟江寒栖分享喜悦,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脸。她感觉像是有冰柱在脸颊滑过一样,凉得她心尖一颤,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倒在江寒栖的怀里。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近到她动哪都会挨上江寒栖的身体?。 洛雪烟慌忙坐正,也?没心情?看桃花飞舞的美?景,像个木雕一样规矩地将双手搭在腿上。 「嗯,画出来了,」江寒栖接了朵桃花,施法凝住了它?的形,插进了洛雪烟的头髮里,「你?做得很?好。」 「谢、谢谢。」洛雪烟有些无所适从。 江寒栖站在身后俯身圈着她,青木香气无处不在。往日柔和的草木香莫名多了份令人心生警惕的侵略性,她下意识感到紧张,心跳得飞快。 「自己画画看。」 直到青木香气淡去,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洛雪烟手握着笔,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之间连起笔怎么?画都忘了。 江寒栖见洛雪烟还没回过神来,看了眼渐渐爬上她脸上的红晕,心情?一下好了不少,向她张开手:「把笔给我。」 他拿过笔,在符纸上画出桃花符的第一步,带着讲解:「第一步是物生结,花草造物符起笔一般都是这个。」 洛雪烟接过笔,照着画完了。 「第二步是连枝结,记得跟物生结的最?后一笔接上。」 洛雪烟很?快画完了。 「第三步是繁叶结,画得越多叶子越茂密。桃花符一般两?个就够了。」 洛雪烟画了两?个,突发奇想:「叶子的颜色也?可?以改吗?」 「可?以,」江寒栖点在繁叶结中间的位置,指了指里面的一个圈,「这地方连着加圈可?以让叶子颜色变深,要改的话两?个一起改,不然颜色不一样。」 洛雪烟各加了两?个圈。 「第四步是芽结,加不加看你?。」 「芽结是管发芽的枝叶?」 「对。」 洛雪烟看了遍芽结,加在了符纸上。 「第五步」 「桃花结。」洛雪烟抢答。 江寒栖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孺子可?教。你?学?的是绛碧桃的画法,画其他种类的话要另外学?。」 「可?以画白色的桃花吗?」 「可?以。这是白花碧桃的画法。这个是洒金碧桃的画法,这种桃花粉白相间,画起来会麻烦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粉白相间?粉色换其他颜色可?以吗?比如蓝色。」 「可?以,这个地方跟颜色有关。蓝色这么?画。」 洛雪烟最?终选了一直学?的绛碧桃。 江寒栖正要拿她手里的笔教最?后一步,却见她快速画了个连枝结。两?个连枝结一连,绛碧桃跃然纸上。 「我会了,让我自己画个。」洛雪烟兴沖沖地抽走一张空白符纸,埋头画起来。 江寒栖把讲解时顺便画的参考纸放到洛雪烟面前?,拿过那本画符教程书,从头看起来,盘算抽空给她讲讲画符的原理,这样举一反三,她很?快就能?学?会书上的符。 看了会儿,洛雪烟忽然喊他:「江寒栖。」 江寒栖放下书,看到一张画好的符递到眼前?。 「看看教学?成果。」 江寒栖接过符,注入灵力,桃花抽枝绽开,颜色不像是纯白。他再一看,发现是蓝白相间的,而他正穿着昨晚找出的那套衣服。 桃花散去,洛雪烟笑意盈盈地望着愣住的他:「这是我的赔礼。江寒栖,和好吧。」 「好。」 第64章 .圣子 轻舟盪, 竹浆划,江河阔,青山映。 洛雪烟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往手上哈了口气。清晨坐船的时候下了点毛毛雨, 天还没?亮。这会儿太阳还被挡在乌云后面, 空气湿冷。 右手抓的手冰凉如初。洛雪烟抖了抖胳膊, 让披风的宽袖罩住了两人的手。 「你?真?不冷吗?」她扫了眼江寒栖身上的衣服。 他穿了件宽袖圆领袍, 碧玉一般的淡绿,衣料有祥云暗纹, 内衬白色交领长衫,温润如玉, 挺秀似竹。他身后?青山连绵,打?眼一看,像是仙风道骨的山水人物,不过略有不同的是, 山水画是人衬景,他则是景衬人, 万水千山尽入那?一双凤眸。 不过衣服好看是一码事,薄又是另一码事。她估计那?料子放夏末秋初穿都成, 如今都快进十二月了。 「不冷, 」江寒栖对着岸边的景致看了看路线图,「等船靠岸还要走段山路,挺远的。我背你?上去?」 「不要,又不是没?腿。」洛雪烟当即回绝。 「哦。」江寒溪淡淡地回了句。 「话说你?朋友是苗疆人?」洛雪烟感觉他们?应该是到了黔南一带,昨晚她在街上看到几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年轻人。 「不是朋友。他是苗疆人。」 「他住在山上?」 「嗯, 在山里边。」 「那?他是不是会下?蛊啊?比如让人死心塌地的情蛊。」 江寒栖听洛雪烟饶有兴趣,瞥了她一眼:「会下?情蛊, 但不能让人死心塌地。」 洛雪烟忽然想起来江寒栖给江羡?的情蛊。该不会就是……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忘了。」 洛雪烟见他兴致不高,也没?再打?听下?去。 小舟靠岸,两人找到上山的路,拾级而上。爬到一半,平整的石阶没?了,剩下?全是崎岖山路。 上面的人是不怎么下?山吗?怎么连个路都没?有。 洛雪烟爬的心累。地上的雨水还没?干,湿漉漉的,踩到略微凹陷的地方一脚水,有的地方走起来还打?滑。她后?面一直拽着江寒栖的手爬,感觉像被他拖上山的一样。 「累了?」江寒栖感觉到洛雪烟爬山的速度慢下?来了。 「能歇歇吗?」洛雪烟问?。 「晚些上去也无所谓。」江寒栖不急着赶路,寻了处平滑地落脚,拿出路线图比对寻找最省事的那?条路。 洛雪烟凑到他旁边瞄了眼路线横飞的地图,想起不甚愉快的怀梦山之行,问?道:「那?个人住在村子里吗?」 「不在。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洛雪烟收回目光,退到一边站了会儿,又看了看江寒栖,确认他的情绪是否稳定。 江寒栖进白云村的精神状态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那?段时间就像深陷黑泥爬不出来一样,一个没?看住就开始发疯。她笃定他一定在某个村子里遭遇过什么,以至于他到新村子也会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 她跟江羡年打?听过江寒栖有没?有过哪个村子,在那?里发生过不好的事,得到的回答却和她一样——不知道。 江羡年说江寒栖每年在江家?的时间很短,大多?数时候都跟着她父亲外出除妖,她没?听两人提起和村子有关的事。 比进江家?更早......在他还是无生的时候吗? 洛雪烟看着江寒栖,感觉过往像一座看不见大山似的一直压在他身上。他从不提过去的经歷,问?起来也是三两句搪塞过去,仿佛在逃避一样。 歇了会,洛雪烟的体?力恢復了些,主动叫江寒栖上山。然而走了没?一会儿,两人遇到虫群拦路,天上飞,地上爬,树上吊,黑压压的一片,像洪水一般沖向他们?。 洛雪菸头?皮发麻,拉着江寒栖往回撤。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银铃声涤盪开来,像是石子落水,水波一圈一圈散开那?样传遍整个山谷。 「没?事,跟我走。」江寒栖拉住洛雪烟,牵着她往前走。他走一步,银铃便跟着响一次。 铃声开路,虫群退散,片刻间,眼前绿意依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你?身上怎么有铃铛声?」洛雪烟疑惑。 江寒栖从腰带上解下?一只银色蝴蝶,其下?坠着六个雕有百花纹的银片,一动一响。 洛雪烟接过银蝶,套在食指上,晃了晃,铃声清脆,再一晃,银片相击,悄无声息。她惊讶地问?江寒栖:「怎么不响了?」 「这是御虫铃,现在没?蛊虫,自然不会出声。」 乖乖,苗疆人会下?蛊是真?的。 洛雪烟再看前方望不到头?的山路,感觉神秘又迷离。她不禁对即将要见到的苗疆人感到好奇。 能叫的动江寒栖的人绝非凡夫俗子。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一座苗寨出现在枝叶交错之间。苗寨依山而建,隐于绿茵,乍一看并不算大。两人行至门口,突遇寒光截路。 「站住!哪里来的中原人?敢擅闯圣地。」浑身银饰的男人手握弯刀,站在门口,脖子上盘着一条小蛇,呈现攻击的姿态。他后?面跟了几个护卫扮相的男子,瞬间警惕起来,掏出了各自的家?伙。 江寒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张开,银蝶一盪一盪,响了三声。 小蛇一下?蔫了,灰熘熘地缩了回去。男人的脸色也跟着变了,收起弯刀,低声下?气地赔不是:「原来是圣子的客人,得罪了。」 那?几个护卫也大惊失色,恭敬地朝江寒栖行礼。 圣子?洛雪烟震惊,看了眼江寒栖。他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问?道:「他人呢?」 「客人请随我来。」 走进苗寨,洛雪烟发现寨子远比外面看到的还大,里面全是穿着苗疆服饰银饰满身的人,看到他们?两人忍不住抬眼打?量。 「你?朋友原来是苗疆圣子啊。」洛雪烟小声跟江寒栖说话。 「不熟,都说了不是朋友,我是来帮忙的。」 「好好好,不是朋友,那?你?帮他什么忙?」 「杀妖。」 「对了,待会儿见面我怎么称唿他啊?直接喊圣子吗?」 「叫他名字,谢无忧。」 男人领他们?穿过寨子,来到一座府邸。府邸仿的是江南水乡的建筑样式,黛瓦白墙,立在苗寨深处,像是一位误入深山的江南女子。 「圣子就在此处,两位请。」男人退了下?去。 江寒栖叩响门。 洛雪烟注意着门背后?的动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缝,脑子里想起以前刷过的一些苗疆少年绘图。寨子里的其他人那?一身丁零噹啷就够华丽了,她想像不出贵为「圣子」的人的衣服该有多?好看。 门缝后?有黑影闪过。 洛雪烟提前备好礼貌微笑?,组织了下?打?招唿的话。怎料门一开,门后?的人出现在眼前,她一句招唿语都没?用上。 开门的人穿的是中原的服饰,湖蓝长衫,青丝半挽,披在脑后?,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看打?扮不是圣子。不过苗寨里怎么会有中原人? 洛雪烟也不知该怎么叫那?个好看的年轻男子,等着江寒栖先开口。 「不是说自己来吗,」那?人先开了口,看了洛雪烟一眼,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凑近细细打?量,「阿年都长这么大了?」 洛雪烟猝不及防,正要往后?躲,江寒栖伸手挡在她面前,隔绝了男子的视线。他冷冷道:「她不是江羡年。」 男子愣了愣,站直了身子,认真?看了下?洛雪烟的脸,发现确实跟他记忆中的江家?大小姐对不上。他随即玩味地笑?出来,意味深长地拍了下?江寒栖的肩膀:「行啊你?江寒栖,找到佳人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回去了。」江寒栖白了他一眼,牵着洛雪烟转身要走。 「哎,别走啊,你?还没?帮我忙呢。」男子急了,追出来挽留。 「不帮了,看你?烦。」江寒栖不耐烦地回他。 「来都来了。」话音落,铃声响,百蝶振翅,悬在空中,堵住了回去的路。 江寒栖转过身,不耐烦地盯着男子。 「快进来吧,舟车劳顿,你?不为自己,也为人家?姑娘想想。」男子看了眼洛雪烟,江寒栖也跟着他看向洛雪烟。 忽然成为视线焦点的洛雪烟急忙向江寒栖表态:「你?走我跟你?一起走。」 虽然尚不清楚江寒栖跟男子关系如何,但她是跟着江寒栖来的,于情于理都该无条件向着他。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找的这个姑娘还挺有趣的。」 「再笑?把?你?嘴撕了。」江寒栖嘴上这么威胁着,身体?却转了回去。 「行,不笑?了,」男子擦掉眼角的眼泪,问?洛雪烟,「你?叫什么名字?」 洛雪烟看了看江寒栖,见他对男子没?什么明显的敌意,如实道:「洛雪烟。」 「我叫谢无忧,方才有冒犯之处还请洛姑娘见谅。」谢无忧躬身作揖,规矩起来看上去倒有几分苗疆圣子该有的稳重。 谢无忧?还真?是圣子。不过他为什么不穿苗疆服饰呢? 洛雪烟不解。身处圣地的苗疆圣子住着江南府邸,身着中原服饰,说的也是中原话。 「不过两位进了这扇门就别喊我谢无忧了,」谢无忧收敛笑?意,极为认真?地嘱咐,「门后?的我,名唤沈景策。」 第65章 .藏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庭院的一角栽着一颗高大的苦楝树。 叶子落光了?, 枝干光秃到有些寒酸,显得挂在枝头的果实也悽苦起来。 江寒栖踩到一颗苦楝果。他抬脚俯身拾起了那个硬邦邦的果实,剥开最外面的不规则硬壳, 捏了?下里面那?层壳, 试了?试 硬度, 问谢无忧:「这什么?」 「苦楝树结的果。」 「苦恋树?」江寒栖笑出了?声, 「痴心人栽苦恋树, 绝配。」 「字不一样,不是那?个苦恋, 同音,同音懂吗?」谢无忧瞅了?他?一眼, 又补充道,「再说这树也?不是我栽的,是我叔父栽的。」 「能吃吗?」江寒栖闻了?闻苦楝果。果实长得跟栗子似的,褐色的壳, 圆滚滚的一个。 「好像能做豆腐?没了?解过?。」 「感觉不好吃。」江寒栖揉捏苦楝果。 苦恋人栽的苦恋树结出的苦恋果,怎么想怎么难吃。 谢无忧瞟了?江寒栖一眼, 感觉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江寒栖还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儿,插科打诨样样不行, 和他?聊上天简直是天方夜谭。 「宋妙仪呢?」江寒栖又问。 「身体不舒服, 还在睡。」 「甘心吗?」 「什么甘心?」 「你为她当了?沈景策。」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三年是我偷来的,我已经知足了?。」 「知足?你的知足还真是廉价。」 「你不懂,」谢无忧幽幽嘆了?口气,望向江寒栖, 「你什么也?不懂。」 「我对情爱没兴趣。」江寒栖抛起?苦楝果,接住, 又高?高?抛起?。 情爱有什么好的?求不到的人疯,求到的人也?疯,不如孑然?一身,兀自得意快活。前车之鑑摆在那?儿,他?这辈子都不会沾情爱的。 「江寒栖。」 江寒栖接住苦楝果,回头看向前来寻他?的洛雪烟。 洛雪烟找到他?的时候没看到谢无忧,走近了?才发现他?旁边还立了?个湖蓝色的身影,想打招唿,舌尖顶到「谢」字及时止住,急忙换姓:「沈公子也?在啊。」 「洛姑娘对房间可还满意?」谢无忧问她。 「很满意,有劳沈公子了?。」洛雪烟笑着向他?道谢。 「话说那?房间可以?睡两个人,你真不住一晚吗?」谢无忧用胳膊肘碰了?下江寒栖。 江寒栖告诉他?一个人来,他?只准备了?一个大?房间,其?他?空房没吩咐下人收拾。江寒栖把房间让给?了?洛雪烟,也?不用他?准备另外的房间,说吃完午饭就进山找梦魂,不留宿。 「不住,早杀早走。」江寒栖回道。 「你不多呆几?天?难得来我这儿。」 「不呆,饭难吃。」 洛雪烟正在研究地上圆滚滚的果实,闻言抬头看了?眼江寒栖。 赶路途中?他?因为没东西吃化身怨鬼,整天哀怨地盯着她吃香喝辣,致力于给?每道菜打差评,还非得让她承认江南菜就是最好吃的。 「现在吃饭吗?正好洛姑娘收拾完了?,」谢无忧跟洛雪烟对上视线,想起?她私下嘱咐过?让厨房做江南那?边的菜系,跟上一句,「全?是江南菜。」 「嗯。」 谢无忧把两人往用餐的地方领,听到身后两人的交谈声: 「这是什么果子?」 「苦楝树的果实。」 「苦恋?下面带心的那?个恋吗?」 「不是,同音不同字。」 「能吃吗?长得好像栗子。」 「据说能做豆腐,没吃过?。听名字感觉不好吃。」 「也?是,苦恋,听起?来就苦哈哈的。不过?这么一说,我想吃栗子了?。等回去我们买糖炒栗子吃吧?」 似曾相识的对话。 谢无忧回过?头,看到江寒栖的眉眼柔和下来,宛如春寒乍暖还,寒雪冷风皆不见,只听他?轻轻应了?声:「好。」 他?想,江寒栖当下不懂,也?许很快就懂了?。 曾几?何时,他?也?像他?一样,对情爱不屑一顾,但实际置身其?间才发现情是最可怖之物,也?是最迷人之物。 情爱如剧毒,可他?甘之如饴。 情至深,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他?等着江寒栖深陷情网的那?天。 江寒栖久违地在饭桌上展现了?惊人的饭量。 洛雪烟看他?吃饭吃得开心,感觉碗里的饭也?香了?些。 她这段时间取代江寒栖成了?餐桌上的霸王,每天热汤辣油,脸都吃圆了?一圈。然?而她虽然?吃得快乐,但抬头看不见对面一块激情干饭,总觉得少点乐趣。 洛雪烟听谢无忧打趣江寒栖,心想两人的关系兴许比她想像的还要好,肯定不止是托人办事这种程度。 但是一个苗疆圣子是怎么认识江家长公子的? 她注意到谢无忧似乎对江家的情况很熟悉,江寒栖也?不避讳他?,谢无忧问,他?就答。两人甚至还谈论了?一会江善林的失踪。 洛雪烟眼馋餐桌那?边的虾,拿筷子试了?试,够不到。她戳了?下江寒栖的胳膊,怕影响他?和谢无忧说话,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江寒栖,我想吃那?边的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江寒栖夹了?只虾,嘴上回应谢无忧,手上剥掉虾壳,把虾仁放进洛雪烟的碗里。谢无忧说话的时候,他?抽空问了?句:「还要吗?」 「再来两只。」 谢无忧看着江寒栖还没吃完就放下筷子,任劳任怨地剥掉第三只虾的壳,送到洛雪烟的碗里,拿筷子夹起?第四?只虾,小声问她还要什么菜。他?终于忍无可忍道:「两位,我耳朵不聋,你们说什么我都能听到,不用那?么小声。」 江寒栖看了?他?一眼,转头问洛雪烟,用回了?正常音量:「还要什么菜?」 「想吃那?边的鱼。」 又吃了?会儿,谢无忧无比后悔自己说出的那?句话。他?本意是想提醒江寒栖收着点,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让他?肆无忌惮地献起?了?殷勤。 他?一个孤家寡人越吃这顿饭越不对味,三个人的饭桌,是他?多余了?。 吃过?饭,江寒溪换了?身便利的短装,听谢无忧提了?一堆杀梦魂的注意事项。 洛雪烟在一旁听着,觉得梦魂不是说杀就杀的弱小妖物,那?个上千年的名头就挺唬人的。趁谢无忧离开准备行囊之际,她走到正在研究路线的江寒栖身边,不放心地问道:「真不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 「那?你带我来做什么?」她还以?为是需要她唱鲛歌辅助杀妖。 江寒栖被?问住了?,看着错综复杂的交叉路线,想不出回答。 对啊,他?为什么要带上洛雪烟?她帮不上任何忙,说是累赘也?不为过?。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带着她呢?他?明?明?很讨厌麻烦。 因为你怕她疏远你。 内心深处给?出这么一个回答。 疏远?他?想起?来了?,目睹她跟今安在学画符时,他?的第一反应其?实不是生气,而是恐惧。 她那?时候不跟他?说话,眼里也?好像没有他?一样,总是越过?他?看向其?他?人。 他?在或不在,她都可以?过?得很恣意。可他?不是。 很多时候,他?只在注视着她一个人,万念皆因她起?,皆因她灭。她不跟他?说话,他?也?不想跟别人说话;她不对他?笑,他?也?不想对别人笑。 有时他?会想,究竟是他?锁了?洛雪烟?还是洛雪烟锁了?他?? 他?无法忍受洛雪烟的疏远,更无法忍受她靠近别人。 他?敏感、多疑、狡诈,江羡年和今安在都比他?好,他?怕他?下次回来洛雪烟就彻底看不到他?了?。于是他?用恼怒掩盖了?恐惧,冷着脸强行把人带走了?。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缘由。 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他?的不安。 只是因为那?一点不安。 「江寒栖?」洛雪烟感觉江寒栖的表情怪怪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寒栖找回理智,却不敢看她,闷闷道:「看你太闲。」 「……」她就不该多嘴问。 洛雪烟盯着江寒栖看了?会儿,忽然?意识到马上要一个人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她开口问道:「你去几?天啊?」 「七八天。」 「这么久?」 「你想我什么时候回来?」 「快去快回,」洛雪烟回完,看到江寒栖抬起?头,眼睛像是被?火焰擦亮,她略感奇怪,但没太在意,自顾自说下去,「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个人。」 「不会等太久的,我尽快。」 江寒栖离开府邸,谢无忧送他?找梦魂也?跟着出去了?。 洛雪烟百无聊赖地参观着府邸消食,一一分辨院中?的草木。 原身对花草的研究可谓是登峰造极,她只需往草木上一瞄,大?部分植物的特性、产地、栽培要点全?都出来了?,比实物百科都靠谱。 府邸栽的很多树种都是江南地区特有的,花也?一样。有的花根本不适合黔南的气候,移植养活的难度好比一步登天。但那?些花不仅活了?,还活得很好。 沈景策。谢无忧。一个痴人。 江寒栖没说过?谢无忧的事,但她隐约有了?猜想。 男欢女爱,求而不得,为爱做替身。谢无忧大?概率拿的是苦命替身的剧本。 洛雪烟又路过?那?棵苦楝树,仰头看了?看枝头的累累果实,再次往前看,见到了?一个裊裊婷婷的女人。 苍白面,秋水瞳,如烟眉。恰逢秋风,女人衣袂飘飘,似一场突然?降临在山巅的薄雾。 她遇到谢无忧藏的娇了?。 第66章 .三人 宋妙仪满足了洛雪烟对江南女子所有的美好幻想。 外表柔似薄雾, 说?话时的吐字也像烟雾一样柔和?轻巧,听得?她耳朵酥酥发麻,狠狠地领会了一把温柔乡的滋味。 宋妙仪站在哪, 那处便成了江南。 难怪谢无忧会建一个江南府邸将她深藏其中。洛雪烟心想, 宋妙仪值得?。 「抱歉, 我?身子太差了, 没能亲自去迎接你们, 失了礼节,望你莫要见怪。」宋妙仪愧疚道。 洛雪烟对?她摆摆手, 笑道: 「怎么?会?我?们又不是什么?贵客,宋姑娘别往心里去。」 说?完, 洛雪烟看了眼?宋妙仪的衣服。 她体弱怕寒,来这也只?是穿了件遮风的薄披风,而?宋妙仪此时却披上了带毛领的那种?斗篷,手上一直捧着汤婆子, 人坐在凳子上,毛领衬得?鹅蛋脸小小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洛雪烟又瞄了眼?宋妙仪的髮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这种?髮髻在嫁为人妇的女子中最?常见,但她真没看出来宋妙仪到了嫁娶的年纪。 不过要是宋妙仪已为人妇, 那谢无忧这...... 「叫我?妙仪就好。」 「妙仪, 你名字真好听。」洛雪烟由衷赞嘆。外貌,声音,名字,宋妙仪一个不差。 她忽然觉得?谢无忧建这处府邸是个明智之举。宋妙仪就应该在江南,住在苗寨就显得?有些违和?。 「洛姑娘名字也很好听, 雪烟。我?就见过几次雪,我?家那边冬天?下雨, 即使下了雪也留不住。」 看来宋妙仪是住在偏南的水乡里。 洛雪烟听宋妙仪喊洛姑娘生分,便道:「妙仪可以直接叫我?因因。」 「因因,好特别的乳名,」宋妙仪想了想烟字的结构,猜测道,「可是把烟字拆开取的?」 「对?。我?小时候写不好烟,总是写分家。我?家里人觉得?因因顺口,就这么?叫了。」 「竟是这么?来的?」宋妙仪忍俊不禁。 「话说?沈公子是你的......」洛雪烟按捺不住好奇心。 「景策是我?的夫君。」 宋妙仪笑得?很甜蜜,洛雪烟面上还算平静,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夫君?!这这这!谢无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此时真的很想把刚走不久的江寒栖薅回来八卦谢无忧的事,这比她预计的替身本还要炸裂百倍! 人家当替身最?多爬到男友的位置,谢无忧这人怎么?能当上别人夫君的替身啊!真正?的沈景策又去哪儿了? 洛雪烟怕面部表情管理不当,特地揉了揉两腮,抿了抿唇才敢开口问?下去:「妙仪在这住多长时间了?」 「搬来一年多了,景策在这里除妖,还要呆些时日呢。」 「除妖?沈公子是,除妖师吗?」洛雪烟不确定地问?。 「是啊,因因不是他朋友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不算是沈公子的朋友。他朋友过来办事,顺便把我?带过来了。我?之前都不认识沈公子。」 「这样啊,我?以为你是景策的朋友。」 洛雪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压惊。 谢无忧、宋妙仪、沈景策三个人的关系快把她cpu干烧了。 她目前想到最?合理的走向是谢无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抹掉了沈景策的存在,结果发现宋妙仪对?他念念不忘,于是给她下了情蛊,将她强留在身边,做了沈景策的替身。 「妙仪。」 谢无忧的声音听着温柔,但落到洛雪烟耳朵里却是那种?藏着一肚子坏心思的调调,她对?苗疆圣子的滤镜在短短几分钟的对?话里碎了一地。 「景策,你回来了。」宋妙仪喜出望外。 「我?出门送我?朋友了,没想到你已经和?洛姑娘聊上了,」谢无忧走到宋妙仪跟前探了探她的额头,转头问?她的贴身婢女,「小桃,夫人吃药了吗?」 「夫人还没吃饭,要等?下才能吃。」 「怎么?不吃饭?」谢无忧问?宋妙仪。 「我?起来看到因因,就和?她聊了会儿天?。马上去吃。因因要一起吗?」宋妙仪看向洛雪烟。 「不用不用,我?已经吃过了。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回房间休息了,有点累。」洛雪烟怕耽误谢无忧和?宋妙仪温存,急忙起身道别。 「好,晚上见。」宋妙仪笑道。 「洛姑娘需要什么?直接跟下人说?,不用客气。」谢无忧开口道。 洛雪烟离开的时候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谢无忧单膝跪在地上,手搭在宋妙仪手上,仰头看着她说?着什么?。宋妙仪笑着回应,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两人看上去宛如一对?恩爱的年轻夫妻。 洛雪烟回屋躺到床上,越寻思那三个人的关系越不对?劲。太抽象了,她没法理解。 洛雪烟找出通讯符,想问?问?江寒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打过去没人接。 她这才想起来江寒栖说?过苗疆人为了防止外人进入圣地,在山里面设下屏障,通讯符在这边不是很灵敏,接通得?看运气。 她转念想打给江羡年,和?小姐妹分享这个八卦,但一想到江寒栖是瞒着江羡年过来的,又担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她多心,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难受,太难受了,守着一个八卦找不到人说?。 洛雪烟辗转反侧,脑子不受控制地设想三人的替身关系。 她疑心江寒栖也掺和?在里面。 如果江羡年体内的情蛊是谢无忧给的,那江寒栖很有可能会去趟这趟浑水。他前期为了復仇,什么?都愿意做,破坏人家姻缘这种?事应该也不挑。 她比较关心三角关系里的另一个中心人物——沈景策的下落。他怎么?能忍得?了妻子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而?且那个男人做的还是他的替身。 洛雪烟实在受不了胡思乱想却找不到答案的感觉,找出火炎焱新出的话本看。 《学宫之花今天?有主了吗》几个字用粉得?显得?有些廉价的颜色摆在封面上,翻开第一页,是一张对?半折的插画,打开来,上面画着一女被八男包围在中间的狗血画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洛雪烟看了遍书后的梗概。 很好,又是火炎焱擅长的买股文,这次男主比上次还多,人设五花八门的,几乎都是她爱吃的类型。 洛雪烟摩拳擦掌,准备冲进文里大买特买,火速翻到第一章 的位置,开始愉快的买股之旅。 话本女主仍旧走大女主路线,美丽强大有能力,与上一个话本的女主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洛雪烟好感拉满,期待起和?女主互动的第一个男主的表现。 看到第三页的时候,男主一个没出来,但洛雪烟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秦雁落。 她心生困惑,一目十行扫过对?秦雁落的描述。 怎么?又是第一美人? 洛雪烟的眉头皱了起来,翻回去对?比作者对?女主的描述。 女主外貌描写两行,秦雁落外貌描写八行,还有侧面描写美貌的小段落不等?。就篇幅而?言,她很难不怀疑作者夹带私货。 她火速找出最?后一册,粗略看了下结局。 还好,这次是np结局,女主和?八个男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洛雪烟放下心来,翻到刚刚看过的地方打算接着往下看,却听到有人在敲门。 「洛姑娘,我?家主子有事找你。」 洛雪烟跟着下人到了会客厅,去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心想是不是方才在宋妙仪面前没控制好表情让谢无忧抓了个现行,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谢无忧泡好了茶坐在桌旁等?她。 洛雪烟战战兢兢地落了座,思忖该怎么?措辞为自己开脱。 谢无忧先笑了:「你看起来很紧张。」 洛雪烟避开他的视线点了下头;「有点。」 「不用紧张,你是江寒栖的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洛雪烟听谢无忧那话说?得?别扭,一下来劲了,抬头反问?道:「谁是他的人了?」 谢无忧试探:「你两不是两情相悦?」 洛雪烟理直气壮地回他,全然没了刚进屋的慌张:「当然不是了,你想什么?呢。」 谢无忧追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洛雪烟一时找不到词概括她和?江寒栖之间的关系。 说?是朋友?好像也不算是正?经朋友。但不是朋友又是什么?? 洛雪烟绞尽脑汁,好容易从匮乏的词彙量里挑了个恰当的词:「饭搭子。」 似乎是为了增强可信度,她说?完又看着谢无忧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对?,就是饭搭子。」 「饭搭子是什么??」 「就是经常在一块吃饭的人。」 「还有这种?关系?」 洛雪烟有理有据:「对?啊。江寒栖爱吃甜口,我?也爱吃,这不就吃到一起就变成饭搭子了吗?」 谢无忧笑而?不语。 两个人八字那一撇都快撇上天?了还在这扯什么?饭搭子。 他看江寒栖也是个没开窍的,问?他和?洛雪烟的关系就知道回煳弄一句「暖手的关系」。鬼才信嘞!他怎么?不在剥虾壳的时候来一句「剥虾的关系」? 「别光顾着问?我?啊,」洛雪烟被问?麻了,胆子一下大了起来,反客为主,「你跟宋妙仪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该不会真做了她夫君的......」 「她夫君的什么??」 洛雪烟顾及谢无忧的面子,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替身?」 谢无忧鼓起掌来:「恭喜你,猜对?了。我?就是她夫君的替身。」 「还真是啊?」谢无忧认得?太快,洛雪烟有些懵,追问?下去,「你也不怕人家夫君找你?」 「找我??他怎么?找我??从地府里爬出来吗?」 谢无忧喝下一杯茶。茶苦得?舌尖发颤,就好像他的单恋一般。 第67章 .真相 谢无忧幼时常被人说生了一双滥情的桃花眼, 肯定会惹上一身桃花债,这句话伴随了他长大的全过?程。 族里有的是给他送东西的漂亮阿妹,和他对上视线便会红着脸跑开, 跑远了再回头偷偷看?他。 他不缺女孩喜欢, 可没一个能乱了他的心。 就这样, 他到了可以随叔父游歷的年纪, 那双桃花眼依旧好?看?, 盯着姑娘家看?能把人看?得脸通红,但没有一个姑娘的回眸能叫出躲在他两颊之下的红晕。 后来他跟叔父去了中原, 在烟花三月的时?节下了江南。 在那里,他遇到了宋妙仪, 和她成了朋友。 宋家有人需连着五年定期解蛊。他连着五年在相同?的季节和宋妙仪相见,眼见着她出挑得愈发秀丽。 少年人的动心总是来得突然又急促。 一场春雨过?后,他站在回乡的船上,看?宋妙仪在岸上跟他告别。江上漫着朦胧的水汽, 弄得照在身上的阳光像一层轻柔的纱一般。 他看?着她招手,听她大喊一路顺风, 心忽然就漏了一拍。 他的心乱了。 因为宋妙仪在那边。 那次回乡,他这个愣头青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相思之苦。 看?云会想起宋妙仪, 玩水会想起宋妙仪, 炼蛊会想起宋妙仪。 宋妙仪不在他身边,但他身边全是宋妙仪。 他开始向有相好?的阿哥讨要追心上人的经验,跟叔父旁敲侧击地打听宋家人的喜好?,努力成为一个为人称道?的苗疆圣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之后的中原之行?,他总是格外珍惜和宋妙仪相处的时?光, 拼尽全力想在那短短几天里给她创造尽可能多的回忆。 他在苗疆的时?间那么长,万一宋妙仪把他忘了可怎么办? 然而宋妙仪不曾忘记过?他, 但她把心给了竹马。 他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宋妙仪和沈景策订了婚,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他。 宋妙仪成亲后,他再没离开过?苗疆,尽职尽责地履行?身为圣子的职责,和她彻底断了联繫。 造化弄人。 沈景策死在了大妖手下,在宋妙仪面前,而她那时?已怀有身孕。 他赶到宋家的时?候,宋妙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她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受惊过?度没有保住,再加上精神受到重创崩溃,那时?的她不过?是比死人多了口气。 宋妙仪的父母求他下蛊让宋妙仪暂时?忘了沈景策的死,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于是他给宋妙仪下了忘情蛊。 可也不知是她对沈景策的感?情太深还是老天想捉弄他,她醒来后竟把他当作了沈景策! 他稀里煳涂地成了她深爱的夫君,代?价是谢无忧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谢无忧苦笑道?:「我倒真希望沈景策能从地府里爬出来打我一顿,这样她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辛苦。」 洛雪烟没想到三个人是这种?关系,沉默地给谢无忧倒了杯茶,推到他手边。过?了会儿,她开口道?歉:「对不起。」 谢无忧听到道?歉愣了愣,问她:「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洛雪烟如实道?:「我之前误会你了。我没想到你和宋妙仪是这种?关系,抱歉。」 她感?到良心不安。 谢无忧找她解释肯定是发现她看?他和宋妙仪的眼神不对劲,而那时?她正在恶意揣测他当替身的过?程。 谢无忧被?洛雪烟诚恳的态度逗笑了,见她羞愧难当,把锅往外一甩:「不怪你,要怪就怪江寒栖那傢伙什么也不说?,害我在你这里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弄得我还要特地向你解释一遍。」 「那就怪他。」洛雪烟跟着他甩锅,笑了出来,「话说?你叫他来,和宋妙仪有关吗?」 「有,我需要梦魂的妖丹炼忘忧蛊。」 「不是下过?忘情蛊了吗?」 「两?种?蛊不一样。忘情蛊只能让她忘掉最痛苦的那段记忆,如你所见,效果不算太好?,而且副作用很?大,她身子扛不住。忘忧蛊则是能抹去近十年的记忆,让她回到十五岁那年。」 「十五岁?那她会忘了你吗?」 「会的。」 如果宋妙仪忘记了沈景策,怎么可能会记得他? 他少年时?时?轰轰烈烈的动心,于她,根本?不值一提。 「难怪江寒栖说?你是痴人。」洛雪烟想起江寒栖的评价,觉得他说?话真是一针见血。 谢无忧警觉道?:「他还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就说?了这个,别的什么也没提。对了,你是怎么叫动江寒栖的?莫非你手里有他的把柄?」 洛雪烟特地开了个玩笑活跃沉重的气氛,没成想,谢无忧真应下了。 「对,我手里有他的把柄,」谢无忧大大方方承认,「你知道?江羡年体内的情蛊是谁下的吗?」 洛雪烟随即反应过?来。所以?那个情蛊真的是...... 谢无忧缓缓弯曲手腕,伸出的食指最终指向了自己:「我下的。」 「我用那只情蛊和江寒栖做了交易。我下蛊,他帮我实现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杀掉杀死沈景策的那只妖,将它碎尸万段。」 「第二个愿望是找『亡心』。那是一种?寄生在伏地体内的妖草,可以?炼忘情蛊。」 「第三个愿望你也知道?,就是杀梦魂取妖丹。这次是为了忘忧蛊。」 洛雪烟总结:「三个愿望,每个都是为了宋妙仪。」 「不错。」 洛雪烟再次套用江寒栖的评价,唏嘘道?:「你还真是个痴人。」 她看?谢无忧才是最需要忘忧蛊的那个人。 众星捧月的苗疆圣子把真心留在了中原上,空留一颗伤痕累累的痴心守候。 山月高照,星辰璀璨,虫鸣不绝,草木生长。 熊熊燃烧的篝火上悬着一双手,一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道?长刮痕,伤口不深,已经结了层痂。 江寒栖席地而坐,望着烈焰发呆。 冰凉的手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火焰,火舌卷上手心,江寒栖感?觉疼勐地把手缩了回去。 他翻过?手心查看?,被?火燎到的那片皮肤微微泛红,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那块,除了疼,还是一片冰凉。 气温降低,他的体温也随之变低,手更是重灾区,凉得连他自己也受不了。 江寒栖拢了拢手指,留出一块空隙,大小恰好?能容下另一只手。如果洛雪烟在,她一定不会让那只手空着。 他找出临行?前洛雪烟硬要塞给他的那只装糕点的储物?袋,随手往里一掏,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他拿出来,发现是她测评糕点用的小本?。 本?子翻得太频,前几页补过?好?几次还是七零八落,要掉不掉地挂在线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江寒栖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放到腿上,拿了包糕点出来,一边摸糕点垫肚子,一边翻本?子看?本?子上记的内容。 最前面几页记的是太守府附近糕点铺子的测评,他看?到几个眼熟的会零星冒出一点关于糕点味道?的回忆。 浏览到梨花酥的评语,江寒栖在最后一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江寒栖,我恨】 后面画了只比中指的手,长得像鸡爪。 那个湿漉漉的午后重现在眼前,江寒栖依稀透过?雨幕看?到了立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洛雪烟,他猜她当时?肯定在心里把他里里外外骂了好?几遍。 他随即想起身上的某个储物?袋里还装了一包追月的种?子,不知何时?才能种?下。 通讯符在震动,江寒栖拿出符纸,接通一听,洛雪烟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竟然打通了?」 洛雪烟的声音在通讯符里有些失真,江寒栖听着不太习惯,自动在脑子里换成了和她面对面时?说?话的声音。 「找我什么事?」 「江寒栖?」洛雪烟听起来有些惊讶,「打错了,我是想找阿年来着。」 「......」江寒栖的欣喜荡然无存,手上已经做好?切断通讯符的打算。 「算了,既然打通了跟你聊会天也行?。你吃晚饭了吗?」 「在吃点心。」 「里面有包金乳酥,最后一包了,特地给你留的。爱吃的话自己翻翻。」 「嗯。」 「你旁边怎么噼里啪啦的?」 「在烤火,旁边放着柴火。」 「山上很?冷吗?」 「冷。」 「还好?我在温暖的被?窝里,冻不着。」 江寒栖听到翻身时?带动被?子摩擦的声音,哼了一声。 「冷的话你多穿点。」 「知道?了。」 不过?就算穿得再多也没用,他的血是冷的。江寒栖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谢无忧今天跟我说?了他的事。」 「感?想如何?」 「江公子一针见血,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无忧还跟你说?了什么?」江寒栖往火里扔了根柴,听到那边又响起了倒腾被?子的声音。 「没什么了。他下午不在府里,宋妙仪身体不舒服回房间了。府里就我一个闲人,画了一下午符,学到了画小鸟那里,你总结的那张纸真好?用。」 「好?好?学,回去教你画花鸟组合造物?符。」 「画出来是什么样的?」 「鸟语花香。」 「行?,我等江老师回来教,争取早日出师。」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江寒栖默默听着洛雪烟的唿吸声,拿木棍搅了搅柴火。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洛雪烟的问题难住了江寒栖。他感?觉下午一个人找路无聊透顶,还没和她说?话这一小会来的有趣,他想不出值得分?享的东西。 「你不说?我挂了。」 「等等。」 江寒栖莫名想留住她,四处寻找起可以?当做话题的东西:「现在的月亮很?亮。」 「月亮?等我下床看?下。」 翻身声后面接的是拖着鞋子走路的脚步声,纸窗哗啦一声被?推开,洛雪烟惊唿道?:「是挺亮的。」 「星星也很?闪。」 「嗯,看?到了。嘶,有点冷。」 「回床.上盖好?被?子。」 「回来了,还是被?窝暖和。」 关于景物?的话题再次终结,江寒栖这下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和洛雪烟待在一块的时?候是她提供话题,话像说?不完似的。他不会抛新话题。 视线落到手背上的刮伤上,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开口:「我的手被?......」 「阿年找我了,先?不聊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晚安晚安。」 通讯符被?切断。 黑眸中有红光闪过?,结好?的痂脱离皮肤,江寒栖撕掉翘起来的痂,看?了眼新长好?的肉,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独自度过?漫漫长夜。 他想回去了,呆在洛雪烟身边。 江寒栖收好?东西,点燃火摺子,熄灭柴火,在本?该休息黑夜里找起了路。 第68章 .失效 洛雪烟住在府邸的第三天, 宋妙仪的?精神才算好了?些。 也许是周围没什么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说话,吃过早饭,宋妙仪就拉着?洛雪烟去花园聊天, 问她路上的?见闻。 听洛雪烟提起江寒栖因为不能吃辣饿了好几天肚子, 宋妙仪捂嘴笑了?笑, 说道:「我也吃不了?辣, 不过来的?时候景策怕我吃不习惯把我家的?厨子也带来了?, 所以我一路上吃的?还是家乡菜。」 谢无?忧,你够了?。 洛雪烟没想到狗粮来的?这么突然, 打哈哈道:「难怪江寒栖爱吃府里的?菜,原来是南方的?厨子做的?。」 她说怎么这几天吃的?菜都是江南常见的?菜, 找厨子要辣椒酱也是甜辣口的?,远没有谢无?忧从外面带回的?辣酱正宗。 宋妙仪看了?洛雪烟一眼,又是一笑,打趣道:「你和江公子的?关?系可真好。」 洛雪烟摆摆手, 连忙否认:「没有,我跟他关?系一般, 就是普通朋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宋妙仪对上她的?视线:「真的?吗?你刚刚说了?十句话,七句提到了?江公子。」 洛雪烟不确定道:「没有吧……」 她都没注意。 宋妙仪见洛雪烟一脸茫然, 心道原来两个人都没开窍。 沈景策昨夜还跟她抱怨说问江寒栖平安与?否, 他第一句上来先?问的?洛雪烟有没有吃好睡好,打听了?她这几天的?情况直接切断了?通信,一点也不关?心他这个朋友。 说到朋友,宋妙仪觉得沈景策和江寒栖成为朋友这件事还蛮不可思议的?。 彼时沈景策还没当上除妖师,江寒栖已经?是名声大噪的?江家长公子。 下斩恶蛟, 上杀白?乌,其他除妖师避之不及的?众多恶妖落到他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沈景策崇拜江寒栖, 将?他的?事迹当作激励自己进步的?动力。她陪沈景策长大,没少?听他讲江寒栖的?光荣事迹。 活在竹马嘴里的?传奇人物就这么来到了?身边,她感?觉像在做梦一般。 不过,景策何时认识了?江寒栖?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宋妙仪发现自己没有沈景策和江寒栖相识的?相关?记忆,但依照沈景策无?话不说的?性子又不可能不把与?江寒栖结识的?事情讲给她听。 是什么时候来着?? 「真希望我也能像江寒栖一样单挑修为上百年的?大妖。」 「妙仪,我出门啦。」 「妙仪,你先?躲起来!」 「妙仪,快跑!」 「妙仪……」 「妙……仪……」 「叮——」 铃声如风乍起渐消,谢无?忧接住倒下的?宋妙仪。 「妙仪她……」洛雪烟被宋妙仪吓了?一跳。方才她忽然跟入定了?一样,两眼发直,怎么叫都没反应,然后就痛苦地捂住了?头,急速喘息。 谢无?忧看着?洛雪烟,摇了?摇头,安慰道:「没事。」 洛雪烟起身,有些无?措:「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我们?刚刚在说江寒栖,她忽然就……」 「你不要多想,是忘情蛊没压住她的?记忆,和你没关?系。我先?送她回房。」谢无?忧抱起宋妙仪,直奔卧房。 他把宋妙仪轻轻放到床上,替她脱了?鞋,解了?斗篷,扶着?她躺到枕头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小桃,」谢无?忧转头问宋妙仪的?贴身婢女,「你家小姐有按时吃药吗?」 小桃回道:「有,一日三次,一次不落。每次都是我看着?小姐喝完的?。」 谢无?忧看向宋妙仪,忧心忡忡。 忘情蛊辅以药物都无?法阻止宋妙仪想起以前的?事,再晚一些,她什么都会?想起来。 谢无?忧拿出匕首,往手心上划了?一刀,掰开宋妙仪的?嘴,餵了?进去。他吩咐道:「以后不用给你们?家小姐吃药了?。」 「但这样的?话,小姐不会?想起……」小桃担忧地望着?宋妙仪毫无?血色的?脸。 她打小就做了?宋妙仪的?贴身婢女,陪着?她度过了?成人、恋爱、成亲的?整个过程,对谢无?忧下忘情蛊的?事一清二楚。 宋妙仪被下蛊的?头一年,宋家人和谢无?忧联合起来骗她说她患了?不好根治的?病,需要长期静养。而沈景策在外除妖,分身乏术,照顾不了?她,但她独自在家又会?挂念着?,会?让他除妖时分心,说服她长留在宋家。 那时谢无?忧江南苗疆两边跑,回去处理下族里的?事务,就骑快马飞奔到宋妙仪身边陪她,顺便安定她体内的?忘情蛊。 好景不长,沈景策在家中惨死的?消息不小心传到了?宋妙仪的?耳朵里,她再度受刺激,情况急转直下,忘情蛊逐渐失效。她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谢无?忧回下江南的?次数多了?不止一倍。 在宋家人同?意下,谢无?忧配了?辅助忘情蛊维持抹去记忆的?药,餵给宋妙仪喝。 药有副作用,从那以后,宋妙仪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大量的?补药吊着?。 过了?两年,连药都压不住过去的?记忆,宋家人没办法,只得同?意谢无?忧将?宋妙仪带到苗疆,在那边休养。 宋家人知道她对宋妙仪忠心耿耿,便派她跟着?照应。 这些年她眼见着?谢无?忧跟着?她家小姐一起消瘦下去。 可惜两个都是痴情人,他钟情宋妙仪,宋妙仪钟情沈景策。 几年前她第一次看到谢无?忧时,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少?年,一身亮蓝色苗疆服饰,走起路来身上的?银饰丁零噹啷,长发半披在脑后,一边梳了?条细长的?麻花辫,一边梳了?条半编的?麻花辫,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显得他看狗都深情。 她听大人说那种桃花眼最爱惹桃花债,所以对谢无?忧的?第一印象便是还未长大的?轻浮浪子。 谢无?忧每年会?随他叔父来一趟宋家,待不久,至多七天就会?回苗疆。 她见那双桃花眼黏在宋妙仪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几次三番提醒她提防谢无?忧图谋不轨。 宋妙仪却说是她多心了?,她跟谢无?忧每年见面时间就那么短,说是普通朋友都有些勉强,顶多算苗疆那边一个认识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可是小姐,他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呀。她心道,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妙仪定亲的?那年,谢无?忧夏天依旧来了?。 临行的?前一个晚上,他单独约宋妙仪看灯会?。宋妙仪去了?,没带她,她等到很晚,见人没回来,准备去告诉宋妙仪的?父母一声的?时候,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那之后,谢无?忧再没来过宋家。 宋妙仪成亲前给谢无?忧发了?请帖,他杳无?音讯,连个回復都没有。 随宋妙仪搬出宋家后,她偶尔会?想起谢无?忧和宋妙仪相处的?几个瞬间,心想也许是他想开了?,抑或真的?是她多心了?。 再后来沈景策死于非命,谢无?忧快马加鞭地从苗疆赶来见宋妙仪,进门时带进一屋子风霜,她发现她才是正确的?那个。 谢无?忧就是喜欢宋妙仪。 然而宋妙仪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没事,这几日我给忘情蛊餵血,她不会?想起来的?。」谢无?忧掐了?个心诀,激活宋妙仪体内的?蛊虫。 妙仪不喜欢喝那个药,说苦,那不喝便是了?。反正她很快就会?忘记一切,也不差这几天。他心想。 「可你能撑得住吗?」 「能。」 简短的?回答,铿锵有力。 谢无?忧处理完蛊虫,走出房间,看到等在门外的?洛雪烟,一看见他,急切地围上来问东问西。 他感?觉到她的?慌乱,笑着?安抚道:「别?担心,她没事的?。」 洛雪烟心乱如麻:「我不知道提江寒栖也会?刺激她。」 「和江寒栖没关?系,是她体内的?蛊虫有些失效了?,她这段时间经?常想起以前的?事,」谢无?忧话锋一转,调笑洛雪烟,「话说你怎么聊天也不忘你那远在天边的?饭搭子啊?想他了??」 「没想他,你不要乱说,我跟江寒栖清清白?白?的?。」洛雪烟立马反驳。 「哦,清清白?白?,」谢无?忧怪里怪气?地重复了?一遍,看着?洛雪烟愈发不自在,笑了?笑,「你饭搭子昨晚还问起你来着?。」 「问我什么?」洛雪烟一怔,没想到江寒栖晚上和谢无?忧联络。 「打听你有没有很闲。」 「……」难怪她昨晚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洛雪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对谢无?忧说:「要是他下次再问,你就说我忙着?在背后蛐蛐他。」 「蛐蛐?」 「就是骂他的?意思。」 谢无?忧笑出了?声,端详洛雪烟的?脸,有些意外她和江寒栖的?相处模式。 他和江寒栖打了?多年交道,知道他真实?的?性子奇差,越跟他对着?干越来劲,直到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才罢休。 可他看洛雪烟有自己的?脾气?,一点也不像被江寒栖整过的?样子。 倒是江寒栖的?脾气?改了?不少?。 谢无?忧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你现在对江寒栖了?解多少??」 洛雪烟不明白?他问的?意思:「什么叫了?解多少??」 「你知道江寒栖进江家前经?歷过什么吗?」 洛雪烟愣了?下,实?诚地摇了?摇头。 小说里只是写江善林利用他给女儿续命,忌惮他是恶妖对他不算太好。儿时的?江羡年也不喜欢他,和他作了?很长时间的?对。 在设局假意救下江羡年之前,他在江家可谓是查无?此人,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她只知道这些概括性的?只言片语,其他的?一概不知。 「想知道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谢无?忧的?话像一只无?形的?小手,伸出来,探进了?洛雪烟的?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想。」 第69章 .莲心针 事情很急。 当谢无忧半夜被叔父从温暖的被窝里薅起来时, 他迷迷煳煳地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那时他和叔父正在回苗疆的路上,连夜租船赶路,又踏上了中原的土地。 下船后, 他叔父骑马带着他直奔仙游山, 那时天上还在飘雪花, 冻得他鼻涕直流, 缩进毛领里打哆嗦。 他极少见叔父那么着急, 连换几?匹快马奔驰,几?乎不曾歇过。 看?惯了江南常年不变的秀润光景, 谢无忧对中原的印象就是清秀水乡和温婉女子,所以?乍一接触纷飞的大雪, 他颇有些不适应,对扰了清闲时光的目的地也没什么好印象。 谢无忧随叔父登上白雪皑皑的高山,顶着寒风一步一步往山上爬。他们?行至半山腰的一处平坦地,穿过竹林, 拨开竹叶,见到了一座朴素的寺庙。 一个年轻的男人杵在寺庙门口, 身材伟岸,面?相周正, 正气凛然。 谢无忧估计男子比他叔父要小一些, 但也不算太年轻,年龄肯定在三十岁往上。他又看?了眼寺庙的名字。 栖净寺。 门迎竹林,前无饰物,加上白茫茫的大雪,栖于幽静, 不入尘世?,倒是名副其实。 男人似乎对他叔父很熟络。谢无忧听到他喊了叔父的吃肉停不下来加裙亖二珥贰武旧易四七名字, 热情地嘘寒问?暖。叔父也以?热情待之,推了他一把,让他喊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谢无忧开口道:「江叔叔。」 男人应了声?,客套了几?句,脸色一沉,领着他叔父走进寺庙。 谢无忧跟在两人身后,隐约听到「恶妖」「无生」「阿年」「生死结」「莲心针」几?个字眼。 莲心针不是压制妖性的吗? 谢无忧感到奇怪,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三大除妖世?家以?江家为首。 江。江叔叔。是江家人? 他看?向男子,只觉得他像个练家子,修身棉服包裹的身体里藏着强壮与矫健。 除妖师不是杀妖的吗?为何需要莲心针? 谢无忧百思不得其解。 族里的秘法里有记载莲心针的炼制方法。他见莲心针的作用是压制妖性,还去问?过他叔父。 他叔父回答曾有妖想隐藏妖气隐于人世?,但修为又不够防止妖气外泄,便跟前任族长做了交易,求他研制可以?压制妖性的蛊虫。 莲心针就此诞生,后来也有妖断断续续求过,不过人类求莲心针倒前所未闻,尤其那人还是和妖物水火不容的除妖师。 到了寺庙最深处的一间祠堂,谢无忧看?到主持站在门口,身后跟了两名僧人。只见其中一名僧人敲了敲门,飞快地把食盒放在地上。 男人忽然停住,拉住叔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叔父也停了下来,皱眉远望祠堂的方向。 谢无忧好奇地看?过去,看?到祠堂的门从里面?打开,里面?伸出来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就好像是骨架上披了层薄皮一般,白得像死人的手。 那只手似乎很怕人,摸索着往食盒的方向探去,却被一阵金光震了回去。 主持将?食盒往前推了推,那只手又伸了出来,跟它一起出现在门口的还有长长的银髮,垂在门槛上。手拿到食盒缩了回去,房门被带上,祠堂里悄无声?息。 叔父问?:「那就是无生?」 男人回:「对。」 无生,好奇怪的名字。 谢无忧心想,脑海里又浮现出探出祠堂的手,看?着自?己的手比了比,感觉那只妖的体形可能还没他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大。 男人早就备好了炼制的材料,专门为叔父腾出一间房供其炼制莲心针。 谢无忧随叔父在栖净寺住下,看?着他没日没夜地炼制莲心针。他有时会?被叔父抓到身边打下手,然而更多时候是孤身一人躲到寺庙的某个隐秘地玩雪。 某天,天上在飘雪花,谢无忧不知不觉转悠到祠堂门口,又撞见僧人给里面?的无生送饭。 胆小的僧人把食盒放在距离祠堂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腿定在原地没动,身子前倾,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敲了两下门后,脚底抹油一般地走开了。 谢无忧站在那儿,看?到祠堂门打开,那只手又伸向了食盒。不出所料,它被金光隔在了食盒之外。 那只手还不死心,又试了好几?次,没一会?儿就变得鲜血淋漓。 谢无忧头一次从一只手上看?出了无助和迷茫。他看?了眼四下无人,大着胆子走到祠堂前,用脚把食盒往里踢了踢。 那只手顿了下,接着,祠堂里传来了声?音,像幼猫叫唤的声?音一样,听起来很弱小:「谢谢。」 谢无忧退到一旁,探头往里看?了看?,瞥见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紧张和畏惧在里面?翻滚,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有些惶恐,然后长睫一垂,祠堂门被重重关上了。 银髮血眸的美?丽妖物。 谢无忧对祠堂里的无生如是评价。 叔父炼制出莲心针的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谢无忧穿好衣服,推开门,入眼白茫茫的一片,冷得人牙齿打颤。 一群僧人站在祠堂前,男人和主持在门口低声?交谈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把剑。 叔父不让谢无忧靠近祠堂,命令他站得远一些,一个人走到祠堂前,加入了前面?两人的对话。 良久,男人推开祠堂门,叔父紧随其后,主持在最后。三人走进祠堂,关上了门。 谢无忧等得无聊,捞起一大把雪搓雪球玩,想着宋妙仪很少看?到雪,知道他有这么多雪玩肯定羡慕不已。 玩了会?儿,他实在是冷得要命,丢掉还没成?形的雪球又开始怀念起不会?下雪的家乡。 他在寺庙呆够了,一日三餐全是素的,看?着就没胃口。 呆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谢无忧等得不耐烦,低头找到丢掉的雪球,正要踩上一脚,突然听到祠堂传来悽厉的叫声?。他一愣,看?向祠堂,叫声?转眼间销声?匿迹,里面?的三个人急匆匆地离开祠堂。 男人的剑出了鞘,剑上带着血,顺着剑尖滴到雪地上,红得夺目。 主持转动念珠,低声?念叨了几?句,食指往门上一指,半扇门大的金印出现在门上,金光像是波纹一样从金印处盪开,将?祠堂裹住,转瞬即逝。 三人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注视着紧闭的大门,关註里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里面?的无生痛苦地喊道:「我....我还是没死。你不是说可以?杀死我吗?为什么我还是没死?我的心、我的心现在好疼......」 男人没有应答,听着无生在屋里痛苦地□□。 「好疼.....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为什么没有杀死我?为什么没有杀死我!」无生把门拍得咣咣响,三人无一人回应他的质问?,沉默地站在寒风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你说话啊!不是说好了可以?了结我吗?你是不是骗了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疼?说话!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门上金印乍现,叫声?更为悽厉,像是风穿过窄巷发出的声?音那般尖锐。 门后面?忽然很安静。 有血流了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无生又发出了声?音,高声?质问?男人:「你是不是骗了我是不是?!你骗我!你骗我!」 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有些颤抖,不知是气愤还是疼的,但质问?很快被断断续续的□□取代,紧接着,里面?再次没了声?音。 谢无忧站在远处听着,只觉得灵魂像是被间隔不久的悽惨叫声?缠住,随里面?的妖物一起坠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他眼睁睁看?着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叫声?伴着僧人们?的诵经声?,他感觉自?己身处炼狱,目睹恶鬼受刑。 那晚入睡,谢无忧做了个有关十八地狱的噩梦。 他梦到那只银髮血眸的美?丽妖物被放在火上炙烤,嘴里一直大喊着「你骗我」,流出的泪是血红的。金色佛像在旁边俯视着他,周围尽是听不清内容的诵经声?。 醒来时,不过夜半三更,他在黑暗中睁眼,依稀听到祠堂传来的惨叫声?,一夜无眠。 隔天谢无忧又跑到祠堂去,看?到窗纸上全是血手印,地上的血结成?红色的冰,铺在门口,像从中伸出的一条血路。 「求、求你,杀掉我吧。好疼……求求你.....」 男人背对着谢无忧站在门前,身上落了一层雪,依旧没有应答。 新?鲜的血踩着血路流到男人脚下,他却不为所动,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谢无忧头一次可怜起妖物。 莲心针需要七天时间才能彻底入体,这七天,妖物将?无时无刻不在忍受钻心之痛。 据说有妖物钉入莲心针后活活疼死,还有几?个受不了,半途就求下针的人取出莲心针,唯一成?功的只有第一个求针的大妖。 但是无生,可是不死不灭的恶妖。 他疼到咽气,也只能受着,死是死不掉的。 第五天后,里面?彻底没了声?音,但门依旧没有打开,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第七天的时候,雪停了,男人终于打开了门。浑身是血的无生勐地沖向他,被他一剑穿心。 谢无忧没敢进去,粗略地扫了一眼,祠堂内没有一处不带血的。 金色佛像端坐高台之上,但笑不语。 无生復活,变成?了黑髮黑眸的人类模样,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疼得发不出声?,缓了会?儿,他气若游丝地对男人放狠话:「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剑再次插进无生的胸口,刺穿了他的心。 血洒栖净寺。 后来谢无忧再没去过祠堂,一直在屋里躲到离开,做了好几?天噩梦。 他忘不掉那句「谢谢」,也忘不掉那间血红的祠堂。 他不想再见到那只无生了。 因为他太过悲惨,惨到让人胆寒。 第70章 .表字 洛雪烟久久没有说话?。 杯子里的茶水早就凉了, 但她还是用冰凉的双手捧着,想要借茶水取暖。 再开?口时,她发现自己嗓子有些沙哑, 说出?去的问句微微发颤, 仿佛是在数九寒冬里冻了许久才说话一般:「江寒栖体内的莲心针原来是你?叔父亲手钉进?去的……」 「是, 」谢无忧点点头, 喝了口茶, 冰凉的茶水顺着食道滑下,将他拽出?了身处栖净寺的七日, 「时隔多年,我想起这件事还是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我从来没有见过那般悲惨的景象, 祠堂里全是血......」 「别说了。」洛雪烟不敢去想那间祠堂里的光景。 江寒栖知道疼,也?并非一点都不怕疼,一晚上的心绞痛就能让他疼得死去活来,更别说是整整七日。 她想起莲心针发作时的江寒栖。好?几次, 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靠在她肩膀上断断续续地喘.息, 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像在抓救命稻草一般。 那时候没有鲛歌, 他是怎么?在不见光的祠堂里度过漫长的七日的? 洛雪烟缓了很久, 看着谢无忧,问道:「那你?和江寒栖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就莲心针的事来看,你?碰上他就是个死。」 「是我主动找的他,」谢无忧想活跃下气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差点死在他手里。」 洛雪烟接上话?:「你?用情蛊和他做了交易,对吗?」 「对, 害死沈景策的是只暮天,没几个除妖师能杀死他。我只能想到江寒栖。不过我离开?栖净寺后也?不是一次都没见过他。钉入莲心针的前三年,叔父每年会到江家检查一遍,我随行自然也?能见到他。」 「那他前三年在江家过的好?吗?」 「怎么?可能过得好??」谢无忧看了洛雪烟一眼,牵起嘴角不屑地冷笑一声,「江善林只把他当给宝贝女?儿续命的工具,再加上仇视妖邪,对他好?就怪了。江羡年前些年和他也?不对付,欺负是常有的事。他若不是无生,早就在江家死上千八百遍了。他恨江家人?是应该的,报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洛雪烟转了转茶杯,看着茶水在杯中晃了晃,突然开?口:「你?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谢无忧笑了笑:「没什么?。你?和江寒栖是饭搭子,和江羡年是好?朋友。我只是告诉你?他们两个的关系。」 洛雪烟挑衅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些告诉阿年?」 谢无忧反问回去:「你?会吗?」 洛雪烟没作声,只是摩挲茶杯的边缘,盯着茶水看。 「如果真到了江寒栖和江家人?反目成仇的那天,我不奢求你?去帮他做什么?,只希望你?别在背后捅他刀子,闭上眼睛当一个看客就好?。他很相信你?。」 洛雪烟闻言抬起头,对上谢无忧耐人?寻味的视线:「他已经被江善林骗的够惨的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信了你?。」 她一头雾水:「信我什么??」 「不信你?怎么?会在你?面前谈论?江善林的事?」谢无忧清楚洛雪烟没把江寒栖当她面谈论?江家的事放在心上,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于是他点明了,「他把你?当自己人?了,洛姑娘。」 心漏跳了一拍,洛雪烟似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江寒栖把她当自己人?? 她想了想,貌似是真的。连江善林的事都不避着她,还带她见到了目前看来姑且算得上是朋友的谢无忧。 江寒栖信她到这种?地步。 「我知道了,」洛雪烟当着谢无忧的面发下毒誓,「今天在这里听到的事,我洛雪烟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如违此誓,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谢无忧愣在那儿:「你?怎么?还发起毒誓了?」 「我不发誓,你?的蛊虫也?不会放过我,」洛雪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无忧腰下被桌子挡住的地方?,「我听到铃铛声了。」 鲛人?对声音最为敏感,她刚刚听到了微小的铃铛声。 洛雪烟话?锋一转,妥协似的举起双手:「若你?信不过,那我也?没办法。随你?处置。」 谢无忧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了,尴尬地咳嗽两声:「不敢,我怕你?跟江寒栖告状,到时候他能撕了我。」 「不告状,你?不放心对我下蛊好?了,就当是我打听江寒栖往事的代价好?了。」洛雪烟大大方?方?地挑明。 她一开?始就怀疑谢无忧主动告知的动机不纯,但还是咬住他的钩子,了解到江寒栖的一点过往。 只不过那个动机比她想像的要友善一些。 谢无忧得知她和江羡年处成了好?友,怕她阻止江寒栖的復仇,在背地里算计他。 从交朋友这个角度来说,她觉得江寒栖的这个朋友处的还挺成功的。谢无忧确实为他着想。 至于下蛊,她思考了一下,估计谢无忧顶多下个有禁言作用的蛊虫。江寒栖离不开?鲛歌,他怎么?可能让蛊虫害了她的命? 退一万步讲,要是她真因为蛊虫有生命危险,江寒栖肯定会找谢无忧算帐,那时候可是真的会撕了他。 谢无忧召回放出?的无言蛊,挫败地摆摆手:「不下了,我信你?还不行吗?」 洛雪烟和江羡年关系亲如姐妹,江寒栖有什么?事却不瞒她。他担心有朝一日江寒栖和江家反目,洛雪烟顾及姐妹情谊会阻止他报仇雪恨。 他目睹江寒栖被钉入莲心针的全过程,知道是江善林对不起他在先。復仇一事,他无条件向着江寒栖,所以才想给洛雪烟下无言蛊保证她不会将情蛊的事透露给江羡年。 被洛雪烟戳穿,他也?不好?意思当面下蛊。既然江寒栖信她至此,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掺和什么?。是福是祸,他自己选的也?该由自己受着。 不过洛雪烟果真不像寻常深闺女?子一般,他这点倒没看错。 「感谢信任。」洛雪烟笑眯眯地回他,像只诡计得逞的狐狸。 她赌赢了,点破谢无忧可能会免于被下蛊。该说不说,她还挺怕虫子的,能不沾就不沾。 「话?说你?知不知道江寒栖进?江家之前的经歷?」洛雪烟想弄清楚两次屠村事件的始末。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江善林骗了他,说跟他走可以杀死他。」 「杀死他?江寒栖那时就不想活了吗?」 「他不是一直想死吗?以前还跟我讨过杀人?的蛊虫,照样死不了。」 进?江家前就厌世...... 江寒栖,你?以前究竟经歷过什么?? 洛雪烟隐隐感觉再遥远一些的过往是碰不得的。江寒栖可能会因此彻底碎掉。 谢无忧提议道:「你?要是真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问过,什么?也?不说,」洛雪烟嘆了口气,「祠堂的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跟江寒栖熟悉后,有意无意会触及到他不愿提及的曾经。可他死死守住封印过去的大门,抗拒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 「时候到了总会知道的,顺其自然就好?,」谢无忧安慰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知道江寒栖的表字吗?」 「他还有表字?」洛雪烟不知道江寒栖竟然还有表字,小说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有,栖净寺的主持在他外出?游歷那年起的。」 「叫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观南。」 千年的梦魂没撑过一个下午。 当落日的余晖洒进?山林时,梦魂的眼里的光消散在橙色的夕阳里,流出?的彩色血液像幻梦一般慢慢散去,闪着光升到空中,倏尔消失不见。 江寒栖挖出?妖丹,甩了甩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河边,蹲下来洗掉了溅到身上的血,迫使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对面的乱石滩上。 他找路几乎没休息,动用无生妖性支撑体力,方?才又和梦魂打了半天,莲心针差点就发作了。他感觉有针在扎心脏,虽然还没疼到走不动路,但唿吸变得有些困难。 江寒栖洗净手,掬起水泼到脸上,按着眉心莲的位置缓了缓,看向河里的倒影。 金莲下面变红了。 他擦了擦手,找出?通讯符,想找洛雪烟,但想起从昨晚开?始就联繫不上人?,灰熘熘地收起来,捂着心口蹲在河边盯着流水,看阳光渐渐变暗,等着看是否需要靠放血缓解心绞痛。 太阳落到半山腰,气温骤降,黑夜即将接管世间。 江寒栖感觉体温也?跟着渐渐低下去,心却越来越疼了,手臂上的伤口也?疼了起来,刺激了无生的妖性。 他感觉不妙,拿出?许久未用的匕首,撸起袖子,考虑给哪里来一刀放血快。刀尖快要刺穿皮肤时,通讯符有了动静。 江寒栖怔住,不确定地摸了下,真的是通讯符在震动。 看来是谢无忧问他进?度了,正好?让他喊洛雪烟过来唱鲛歌。他心里这么?想着,接通通讯符,说道:「梦魂已杀,你?去叫......」 「这么?快?!不是说要七八天吗?」出?乎意料的是,那边传来了洛雪烟的声音。 江寒栖震惊:「洛雪烟?」 自从第一天晚上找错人?后,她再没联繫过他。 「是我。怎么?听起来这么?惊讶?」真的是她! 「没有。」 「你?唿吸声怎么?听起来这么?重?是不是莲心针发作了?」 江寒栖惊讶洛雪烟的敏锐,如实道:「嗯,我现在不太舒服。」 最后一个音节脱口,那边接上了婉转动听的鲛歌,眉心莲逐渐褪成了金色。 江寒栖不自觉地合拢手,抓到的却是自己的衣服,料子是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他看了眼,松开?了手。 唱完一首完整的鲛歌,洛雪烟问他:「好?点了吗?」 「没事了。」 「你?刚刚说梦魂已杀?」 「嗯,妖丹已经到手了。」 「你?有受伤吗?」 江寒栖动了动手臂,伤口没癒合,还是疼的:「有,伤到手臂了,不是很重。」 这种?程度的伤,一会儿就自行癒合了。 「你?带了药吗?」 「没有。」 「那你?身上总该有干净的手绢吧?我在装糕点的那个储物?袋里塞了些,没有的话?去找找那里。好?好?处理?伤口,别不管不顾地拿河水沖,小心发炎。」 「哦。」江寒栖不太习惯忽然贴心起来的洛雪烟。 「别敷衍,你?是不是又没往心里去?」 「没在敷衍,听到了,我会好?好?处理?的。」 江寒栖本来打算用无生的力量加速癒合伤口,但他改主意了,他想带着伤让洛雪烟处理?。 洛雪烟停顿片刻,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太阳刚落下,天上的云很好?看。」 两句话?撞到一起,惹得两边的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我应该明天下午可以回去。」 「看到了,是很漂亮的橘红色。」 又是撞到一起的两句话?,这次两个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江寒栖率先打破沉默,说道:「我现在往回走,你?没什么?想说的话?就切断找阿年吧。」 洛雪烟肯定又是打错了,她根本不会主动找他。 「为什么?找阿年?」 「你?不找阿年难道还找我吗?」江寒栖站起身,看了看回去的近路,打算切断通讯符专心赶路。 「对啊,我找你?不行吗?」 洛雪烟的回答绊住了脚步。 「江寒栖。」 江寒栖听见她喊名?字,莫名?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第71章 .告别 天将将亮, 山间露水还没完全被阳光蒸掉,空气里瀰漫着草木散发的独特气味,风湿漉漉的。 刚醒不久的洛雪烟顶着乱糟糟的头髮打开门, 看到?修长的手托着一朵流光溢彩的淡紫色花朵, 伸到?她面前。 她怔怔地抬头看向献花的人, 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 瞬间清醒:「江寒栖?!」 「幻梦花。」 洛雪烟感觉在做梦, 一觉醒来见到?了昨天通讯符里说还要一天才能回来的人。 她接过花,闻到?暖洋洋的香气, 有种是做了场美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被阳光晒得温暖的草地上的感觉。 梦幻般的香味告诉她, 眼前的江寒栖不是梦中人,他?确确实?实?回?来了。 洛雪烟举着幻梦花,新?奇地打量花的外观,兴奋道:「你真带回?来了!」 江寒栖取到?妖丹的那个傍晚, 她在通讯符上陪了他?一段时间。 幻梦花伴梦魂而生?,江寒栖找路的时候恰好经过幻梦花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她问江寒栖能不能摘一朵带回?来。 他?回?答花娇贵, 不太好拿。 她没放在心上,说算了, 扯了个新?话题聊天。 哪知江寒栖还真带回?来了, 还保存得完完整整! 「嗯。」江寒栖见洛雪烟欣喜,嘴角跟着往上挑了挑。 「感谢好心的江公?子!」洛雪烟朝他?笑了笑,想?起他?手臂有伤,问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包了下, 还没好。」江寒栖回?道。 他?压着无生?妖性,伤口不癒合, 就?这样带着伤回?来了。 「你进?屋我给你处理下。」洛雪烟不相信江寒栖会好好处理伤口,拉着他?进?屋要给他?上药。 托江寒栖的福,她对各种皮外伤的处理和包扎有了很深的造诣,上药缠绷带的手艺堪比专业医师。 「脏,」江寒栖轻轻挣脱她的手,退到?门外,「我先去洗澡,等下来找你。」 洛雪烟看了江寒栖一眼,感觉他?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马尾高挺,衣冠整齐,除了脸上有些疲态,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深山老林里风餐露宿的人,她开门的时候还闻到?了熟悉的青木香气。 她起初以为江寒栖有洁癖,对谁都?一视同仁,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受不了自己?脏。 哪怕在触髮禁制疼了一晚上几近虚脱的情况下,他?恢復力气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走到?河边把自己?从头到?尾拾掇了一遍,换下脏衣服,重新?梳了头髮。 跟猫给自己?舔毛一样。 洛雪烟叮嘱道:「去吧。洗的时候看着点伤口,别沾太长时间的水。」 江 寒栖离开后,洛雪烟穿好衣服,想?找个小花瓶安置幻梦花,便出门找府里的管家,没走多远碰到?了前来找她的谢无忧。 「早,」洛雪烟和谢无忧打招唿,「我想?找个花瓶放花。府里有小花瓶吗?」 谢无忧疑惑地问:「哪来的花?」 「江寒栖带回?来的,你没看见吗?」洛雪烟以为江寒栖和谢无忧见过面,才来给她送了花。 谢无忧无语道:「我都?没看见他?人。我拿到?妖丹才知道他?回?来了。」 枉他?还念着江寒栖取妖丹辛苦打算亲自到?山里接他?,江寒栖倒好,一声不吭地回?府,进?门把妖丹丢给管家就?跑到?洛雪烟的住处献花。 洛雪烟诧异:「江寒栖不是先去找的你吗?」 「他?只找了你一个人。」 洛雪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避开谢无忧的视线,看向地面,做了下心理建设,才抬起头看了回?去:「所以府里有没有小花瓶?」 洛雪烟如愿拿到?小花瓶,装了些水,将修过枝的幻梦花放了进?去。 花的香气过于上头,她闻得有些飘飘然,心想?若晒干做成香囊留香的时间还能长一些。 她用食指碰了碰幻梦花的花瓣,还没怎么用力,触到?的花瓣就?脱枝缓缓飘落,掉到?了桌子上。 娇花难留。 洛雪烟转念发觉江寒栖将这朵花护的真的很好,走了那么长时间的山路,花还维持着大概的形状。 门再次被敲响,洛雪烟等来了洗过澡的江寒栖。 他?洗了头,披着半干的头髮,被高温蒸出的红晕还未完全从脸上消失,像打了层浅浅的胭脂。 洛雪烟看到?湿发,想?起早在临水的某个夜晚。那时还是她去敲江寒栖的门,现在人反过来了,变成江寒栖敲她的门。 她把人领到?凳子旁,拿干净的长毛巾替江寒栖绞干头髮,看了看长短,快要及腰了。 「你头髮长得好快。」她记得在临水除妖时,江寒栖的头髮才长到?肩胛骨的位置。 「嗯。」江寒栖点了下头,轻轻应了声。 洛雪烟擦完头髮,在他?旁边坐下,招了招手:「手给我。」 江寒栖默默把手搭在她的手心里。 「伤口在哪儿呢?」 江寒栖把袖子扯了上去,露出斜着贯穿在手臂上的一道长长的伤口。 洛雪烟生?理不适地打了个冷颤,皱眉观察了一下伤口,感觉不久前还流过血,但伤口不是很深,只是有点长,便问:「伤口不算深,怎么没用无生?的妖性癒合?」 「打梦魂,没力气。」 洛雪烟看了江寒栖一眼,他?没什么表情,凤眸扫了她一眼,半合起来。她看了看眉间莲的颜色,又问:「莲心针有再发作吗?」 江寒栖点了下头,又飞快摇了摇头。 洛雪烟把注意力放到?处理伤口上。缠完绷带后,她对江寒栖说:「好了,袖子放下来去吃早饭吧。」 没人应答。 洛雪烟抬起头,看到?江寒栖头低垂着。她轻轻推了推他?,试着喊他?:「江寒栖?」 江寒栖睡过去了。 「醒醒,要睡去床上睡。」洛雪烟一推,江寒栖失去平衡,顺势倒下,她连忙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江寒栖。」洛雪烟贴着耳朵喊他?,他?仍伏在她的肩上睡得不省人事。 那几次点头不会在打盹吧? 她觉得江寒栖也蛮有意思的,困成这样了还非得洗个澡过来找她上药。 晚上的饭又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江寒栖执意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谢无忧留不住他?,弄了两坛好酒要跟他?痛饮一番,却被江寒栖回?绝了,理由是怕喝多了早上爬不起来,误了行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真是不解风情,」谢无忧白?了他?一眼,对洛雪烟投去求助的目光,「快帮我劝劝他?。」 「喝水一样的。」洛雪烟给江寒栖倒了杯水。 「两个人胳膊肘拐一块了是吧?」谢无忧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江寒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才回?道:「嗯。」 「受不了你们两个。不喝算了,我自己?喝。」谢无忧感觉扫兴,手摆了摆,开了坛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江寒栖看了眼谢无忧手上的绷带,上面有干涸的暗红血迹,问道:「忘忧蛊什么时候炼?」 「明天开始,大概需要三天。」 「你不多等几天吗?下完忘忧蛊,宋妙仪可就?不记得你了。」 谢无忧嘆息道:「她身体?撑不住了。」 宋妙仪是他?喜欢了整整十年?的人,他?何尝不想?再多和她待一会?但是宋妙仪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继续喝药了。 他?想?和她在一起,但更希望她可以好好的。 这几天,他?处理完族里的事务就?回?到?府里,看着昏睡的宋妙仪,一看就?是大半天。他?不知道用目光描摹过多少次她的眉眼,睁眼闭眼都?是她。 他?是个矛盾的人。江寒栖进?山杀梦魂时,他?巴不得他?越快取到?妖丹越好。可妖丹到?手,他?又埋怨江寒栖回?来得太早。 忘忧蛊炼成之日,也是他?和宋妙仪分别之时。 江寒栖替谢无忧斟满酒,他?拿起来,一口干了,忽然开口:「沈景策死了,我跟宋妙仪这辈子再无可能。」 「若他?还活在世上,我心里还有点期待。万一、万一他?某天变成负心汉了呢?我兴许还能去争一争。我可以等,等很长很长时间。」 「可他?没有变心。他?死了。他?死在宋妙仪面前,在宋妙仪最爱他?的时候!」 见谢无忧激动起来,洛雪烟想?去劝劝他?,却被江寒栖拦住了。他?对洛雪烟摇了摇头,又给谢无忧续上了酒。 「我像个贼一样偷了本该属于沈景策的三年?,和她做了夫妻。我应该知足的,我应该知足的。我本来不可能成为她夫君的......但是、但是,我还是捨不得她.....」 「我喜欢宋妙仪喜欢了整整十年?.....」 「我捨不得她.....」 「真的捨不得......」 谢无忧说到?后面甚至带了哭腔,忽然一头栽下,没声了。 洛雪烟被吓到?,要起身看他?的情况,却听江寒栖淡淡来了句:「他?以前是一杯倒。现在酒量还进?步了,喝两杯才趴下。」 「你怎么知道?」洛雪烟感到?诧异,她看谢无忧喝酒那架势还以为他?千杯不醉。 「几年?前一块喝过,」江寒栖夹了个虾仁,放到?洛雪烟碗里,「吃饭吧,他?今晚醒不了酒。」 杀死暮天的那个夜晚,江寒栖给谢无忧汇报,却收到?了去酒楼吃饭的邀请。 他?正好饿了,前去赴约。一桌子菜,旁边放了两坛酒。 手边的杯子里已经倒满了酒。他?喝了口,是甜的果酒,没烧酒易醉。他?将果酒当水连喝几杯解渴,拿起筷子埋头就?吃。 谢无忧硬要把他?和宋妙仪的往事讲给他?听。 他?当耳旁风听着,间歇性点点头,当做回?应。 谢无忧说得口干,也倒了杯果酒,一口见底,之后再没醒过。 那晚他?付了钱,扛着谢无忧走出酒楼,把他?扔进?了一家客栈,在枕头旁留了张记录晚上开销的纸条,转头走了。 翌日清晨,洛雪烟和江寒栖走出苗寨的大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谢无忧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到?穿着一身亮蓝色苗服的谢无忧走了过来,身上的银饰叮噹作响,左边一根细长麻花辫,右边一根半编的麻花辫。 「我送你们下去。」 谢无忧送他?们下了山,来到?渡船停靠的岸边,看他?们上了船。 「保重。」他?笑道。 「嗯,你也是。」江寒栖回?道。 「有空常联繫。」这次谢无忧看的是洛雪烟。 「有缘再见。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洛雪烟跟谢无忧招了招手。 她加了谢无忧的通讯符,想?着他?对江寒栖算是知根知底,以后兴许会有用到?他?的时候。 「会的。」 他?不仅是喜欢宋妙仪的谢无忧,更是身为苗疆圣子的谢无忧。 纵有千般不舍,他?还是要大步往前走,走向没有宋妙仪的未来。 第72章 .单间 来时路暖, 归去路寒。 江羡年传信说受宣平王所託,进宫调查妖妃一事?。 江寒栖带着洛雪烟一路北上,从环抱青山走入纷飞白雪。 洛雪烟的?衣服换了又换, 如今穿的?是暖和的?毛绒袄子, 外罩半路上买的一件白色斗篷。遇到雪天, 她把帽子一扣, 缩进毛领里, 恨不得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被毛茸茸的衣物裹住。 然而,即使是下雪, 江寒栖还是一身秋装,料子薄到她从后面抱着他的?时候能感到肋骨的?轮廓。 大雪封路, 两人不得不在槐安落脚,等雪停再赶路。 找客栈的?路上,洛雪烟瞧见路边一家成?衣铺挂着大氅,指着那?边问江寒栖:「那?边有卖大氅的?, 你要?不要?买一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江寒栖没兴趣,看都没看便回道:「不要?。」 「我看着你觉得冷。」洛雪烟看了他那?一身压不住风的?秋装, 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眉头拧到一起。 「那?就不看。」 「你穿厚一点能怎么了?」洛雪烟知道江寒栖像蛇一类的?冷血动物, 冬天穿不穿厚衣服对他的?体温没影响, 但?至少外观上看着和谐啊! 一路走来,路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看起来不应季的?江寒栖,连带同行?的?她也一块成?为焦点。 「累赘,不舒服。」 「你也不怕感冒了。」 「不会感冒。」 洛雪烟拗不过江寒栖,嘆着气摇了摇头, 把暖好的?手抄给?了他。 江寒栖倒是乐意要?手抄,接过去直接把手揣了进去, 尽管绣着红梅的?白色手抄和怒面貔貅的?黑色衣袍的?气质不甚相符。 他们走进一家客栈,被告知因雪天封路,客房爆满,只剩一间房了。 「一间?不行?不行?,换一家。」洛雪烟听完,拉着江寒栖要?离开。 客栈的?掌柜懒懒地?拨了下算盘,说道:「姑娘,方圆几十里就我这一家客栈,离此地?最近的?镇子也要?小半天才能赶到。你今日若想留宿,只能在本店落脚了。」 「真就一间了?我们可?以多?出些银两再买一间。」洛雪烟不死?心。 「黄金万两也只有一间,」掌柜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瞥了柜檯前的?两个人,郎才女貌,很是登对,便问,「再说你和你夫君住一间怎么了?」 「不是夫君,他是我朋友。」赶路这么长时间以来,洛雪烟已经习惯和陌生?人解释她与?江寒栖的?关系了。 「朋友啊,」掌柜眼皮一耷拉,看向江寒栖,「你是正人君子不?」 江寒栖愣了愣,点了点头。 掌柜将视线放到洛雪烟脸上:「那?你好你朋友美色不?」 「当然不了,我怎么可?能贪他美色?」洛雪烟一脸莫名其妙。 掌柜像是得出什么真理一般,得意地?笑了笑:「这不就得了。你两怎么就不能住一间房了?」 洛雪烟感觉有很多?离谱的?地?方可?以反驳,又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几次欲言又止后,她看着江寒栖说:「你付钱,你决定。」 江寒栖觉得一间房睡两个人太窄了,正思考对策,听到身后传来了推门声,两个旅人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声问:「掌柜的?,还有空房吗?」 「我要?了。」江寒栖掏出钱袋,把钱放到掌柜面前。 掌柜嘿嘿一笑,收了钱,伸长脖子对旅人喊道:「没咯,两位客人另寻去处吧。」 走进屋,洛雪烟直奔床而去,看了看床的?宽窄,目测躺两个人不成?问题。可?他们两个怎么睡?真在一张床上吗?床看着也不大,一翻身就能碰到另一个人。 虽然她放心江寒栖的?人品,然而这并不代表着她能接受两个人同床共枕,男女有别,睡在一起怎么想怎么怪。 她提议:「要?不我趴桌子上睡吧。」 「不用,床归你。我趴桌子上睡。」 「还是我睡桌子吧。明天还要?赶路,你骑马需要?休息。」 「我睡桌子。」江寒栖往凳子上一坐,似乎在表达他晚上睡桌子的?决意。 「那?床归我了?」 江寒栖点了点头,从抄手里抽出手,说道:「凉了。」 洛雪烟摸了摸水壶,里面装了热水。她翻过空杯,倒了杯热水,推到江寒栖面前:「先捧一会。」 江寒栖没回应,盯着她的?手看。 「你手太冰了,捧会热水再给?你捂,」洛雪烟收回手,给?自己?也倒了杯热水,捧着杯子暖手,见江寒栖还是不为所动,威胁道,「不捧热水,捂手免谈。」 江寒栖不情?不愿地?把两只手放到杯子上。 洛雪烟喝了两杯热水才感觉体内的?寒气散去了些。她向江寒栖伸出手,还没说话,他迫不及待地?把手送进了她的?手里。 碰到冷得和冰没什么差别的?手,洛雪烟下意识想躲开,骨节分明的?手像蛇一样攀上她的?手背,慢慢收紧,将她的?手卷进了蛇身里。她挣脱不得,只好张开手配合蛇的?缠绕。 蛇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缓缓舒展了身体,轻轻圈着她的?双手。 洛雪烟看了眼江寒栖。只见他眼里一下有了光,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如果说秋天的?江寒栖还在蛇和猫两种生?物摇摆不定,那?冬天的?江寒栖毫无疑问成?了一条冬眠的?蛇。 他的?饭量小了不少,反应也慢了许多?,不爱说话,看起来恹恹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走神,只有到温暖的?室内才会有点精神,捂好手的?时候是他一天中精神最好的?时候。 江寒栖的?血是冷的?,没法靠体温御寒,于是她这个恆温鲛人就变成?了他的?暖手炉。 他一下马就要?捂手,可?暴露在寒风中的?手实在太冰了,她遭不住,慢慢就演变成?在路上给?暖好的?手抄、歇脚时捧热水抵掉一部分寒冷、最后再捂手的?步骤。 为了让江寒栖多?吃点,这几乎变成?了饭前必备环节,不然他吃不了多?少东西就要?撂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还有几天到皇宫?」洛雪烟问江寒栖。 「还剩两天路程。现在大雪封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应该不会等太久。洛雪烟心想。 书里写江寒栖离队的?时间不到一个月,他们肯定能在十二月中旬赶到京城,参与?下个副本。 下个副本的?剧情?用四个字概括就是祸国妖妃。 西域有舞姬,一舞惊天下。君上大悦,纳入宫中为妃,赐封号为容,赏无上宠爱。 然而容贵妃非寻常人类,乃妖狐所化,擅魅惑之?术,是煌月国安排的?细作。煌月国进贡给?安平国的?目的?就是让她扰乱朝政,削弱国力,方便日后起兵攻打。 进副本的?时间段已是容贵妃布局完成?大半之?时。 三皇子萧跃安察觉容贵妃有异,对她起了疑心,恰好回宫途中遇到江羡年和今安在除妖邪,便委託二人进宫调查容贵妃。 洛雪烟不喜欢,中间的?弯弯绕绕全?忘了,只记得结局是扮猪吃老虎的?萧跃安做了皇帝。 入夜,雪下得更大了,寒风唿啸,窗唿唿作响。 洛雪烟脱完衣服,钻进被子里,冻得打了个哆嗦。她抖了抖棉被,翻身看向背对她站着的?江寒栖,说道:「我换好了,你转过来吧。」 江寒栖是主动转身背对她的?。她自己?倒不觉得有转身的?必要?,就脱个袄子,她那?里衣都快有他的?衣服厚了,单穿也没什么。 江寒栖转回身子,问道:「现在熄灯吗?」 「你不盖被子吗?」洛雪烟拍了拍留给?他的?那?床被子。 「不盖。」 「今晚这么冷,你不盖被好受凉了。」洛雪烟说着,又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只露出眼睛以上的?地?方。 客栈提供了火盆,但?室内没暖和到哪去,袄子一脱还是冷。 「不会。」 「那?你披着我的?斗篷睡觉。」 「不要?。」 洛雪烟和江寒栖大眼瞪小眼,末了妥协道:「把火盆拿过去,放脚边。」 火盆放在床边,离桌子有段距离,江寒栖烤不到火。 眼看江寒栖又要?摇头,她连忙跟上句:「你不拿明天别找我捂手。」 此言一出,江寒栖顿时老实了,听洛雪烟的?指挥把火盆放到脚下。 「睡觉了,熄灯。」 蜡烛熄灭,眼前陷入黑暗,洛雪烟看江寒栖的?身影走到桌边,矮了下去,说道:「晚安。」 「晚安。」 洛雪烟早上醒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雪。 她估计今天肯定赶不了路,也不着急起床,躺到肚子饿了才慢悠悠穿袄子下了床。 江寒栖还在睡。 洛雪烟蹑手蹑脚去下楼洗漱,吃了点东西,估计江寒栖差不多?醒了,买了早点回到屋里。 然而江寒栖仍趴在桌子上。 洛雪烟把早点放到桌子上,看到炭火灭了,拿斗篷罩在江寒栖身上,取出火盆,出去找跑堂的?换了新的?炭火。 跑堂送来新炭火,洛雪烟问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 巳时?怎么江寒栖还不醒? 洛雪烟回到屋里,越想越奇怪。江寒栖觉少,她从没见过他睡到这个时候。 洛雪烟放下火盆,推了推江寒栖:「醒醒,起来吃早饭了。」 她叫了会儿,江寒栖才懒洋洋地?坐起来,看着没睡醒,眼都睁不开。他呆呆地?盯着送到眼前的?早点,眼皮一掀,对上洛雪烟的?视线:「困。」 「等等。」洛雪烟扶住江寒栖的?肩膀,阻止他趴回桌子,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红晕。 「江寒栖,你是不是发烧了?」 第73章 .发烧 身为恆温妖物如何在没有体温计的情?况下判断一只无生是否发烧? 洛雪烟用一团雪解决了这个问题。 她把攥成球的雪怼到江寒栖额头上, 得到?了冷的回应。 说好的不会感冒呢?! 洛雪烟无语地看?着?江寒栖躲进被子,有很多想吐槽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握了会儿雪球,让手的温度被雪同化, 伸手摸了摸江寒栖的额头。 温差有点大?, 她看?江寒栖神志不清的样子感觉他?烧得不轻。 无生发烧怎么降温?这种情?况可以?喝人类的药吗? 洛雪烟顿时头大?。她试图叫醒江寒栖, 想问问怎么处理?, 可他?已经烧迷煳了, 任她怎么拍脸都没有反应。 洛雪烟看?了看?有点融化的雪球,取了条长毛巾铺到?桌上, 把雪球放到?上面敲碎,合上毛巾, 折了折,做了个简易的退烧贴,盖到?江寒栖的额头上。 许是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凉意?,江寒栖又要抗拒地缩进被子。 洛雪烟扯住被子, 摁住毛巾固定位置:「不要动,你现在在发烧, 需要降温。」 江寒栖挣扎几下,没抢过被子, 老实了。 「人类的药对你有用?吗?」 意?料之中, 无人应答。 洛雪烟嘆了口气,说道:「我去药铺抓点治风寒的草药,你老老实实躺在这,别把毛巾搞掉了,我很快就?回来了。」 洛雪烟掖好被子, 披上斗篷,到?客栈的附近药店里抓了几副草药。 药铺的老闆是个有商业头脑的, 往柜檯上放了张写有「蜜饯」二字的纸,拿镇纸压着?,后面放了一堆包好的蜜饯,旁边还有各种蜜饯的试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洛雪烟看?了看?牌子,转头问店家:「这药苦吗?」 「可苦了。这边有蜜饯,姑娘可以?顺便买包回去,喝完药来上一个,解苦。」 洛雪烟估计江寒栖是个怕苦的主,回头灌药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他?遇上不爱吃的宁愿饿着?肚子也?绝不来一口,更?别提喝难以?下咽的中药了。 她尝了尝试吃,根据江寒栖的口味挑了两包。 回客栈后,洛雪烟去后厨打点厨子,借了个煎药的土罐,按医嘱处理?好药材,放进锅里点燃了柴火。 之后她又讨了个食盒,去外面装了盒干净的积雪,提着?食盒回到?客房,又往毛巾里添了些雪。 洛雪烟在床边坐了会儿,观察江寒栖的脸色,换了次雪。她约摸煎药的时候差不多了,便下楼去盯着?火候熬药。 药汤沸腾,她减了点柴火,揭开锅盖,见哪味药材要上浮就?用?筷子压一压,抑制沸腾的药汤滚出土罐。 柴火熄灭,洛雪烟闻着?满屋子的药材味,好奇药汤能有多苦,忍不住用?筷子沾了点放进嘴里。 舌头一舔到?药汤,脑子立刻停摆,五官不受控制地扭曲到?一起,冷颤一阵接一阵地打出来。 洛雪烟连呸几下,捂着?嘴感受舌头受刺激大?量分泌出唾液的感觉,难受地攥拳弓起腰,又不知所措地走了几步,折回原地打转。 这药是怎么做到?又酸又苦又辣的! 她跟厨子要了碗水,漱了好几次口才把难以?言喻的怪味从嘴里赶出去。 江寒栖,你有难了。 洛雪烟把药装进碗里,端起碗把手伸到?不能再伸为止,维持那样的姿势上了楼。 她不想再闻那个该死的药味了,舔那一下差点没把她当?场送走。 洛雪烟回到?房间,等药凉到?一口闷不会被烫到?的温度,把江寒栖叫了起来。 「头晕.....」 眼看?江寒栖要躺回去,洛雪烟眼疾手快拉住他?,一拽,让他?倒在她身上:「等下再晕,给你买了糖水喝。」 「糖水?」江寒栖的眼皮往上抬了抬。 「对,糖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口干舌燥,头晕得难受。」见江寒栖上钩,洛雪烟接着?往下忽悠。 「嗯。」 「这不巧了?那糖水就?是针对你这种症状的,不过你要一口气喝完,否则就?没有那个效果了。」 「好喝吗?」 「我试过了,可好喝了,快来尝尝,」洛雪烟拿过药汤,在江寒栖接过之前抬高手,嘱咐道,「一口喝完才能尝到?最佳口感,记住了吗?」 江寒栖晕晕乎乎地点了个头。 「必须要一口干掉哦。」 洛雪烟把碗给江寒栖,提心弔胆地看?着?他?把嘴挨到?碗沿上,喝了一口,警觉地皱起眉,半睁的眼睛眯了起来,五官开始扭曲,要把碗拿开—— 她立刻跪坐起来,一只手捏着?江寒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另一只手托住他?拿碗的那只手,往上慢慢抬,将药灌进他?嘴里。 被迫仰起头的江寒栖转动眼珠,难以?置信地看?向洛雪烟,像是遭受了莫大?的背叛。他?猝不及防被灌下大?半药,扭头要吐出来。 「吞下去,不准吐出来。」洛雪烟死死抱住江寒栖,不让他?逃开,一把捂住他?的嘴,抬起下巴,将药汤送了下去。 她见碗里的药快洒完了,从江寒栖手里抢过碗,松开他?,将碗放到?一边。她紧接着?拿了两块蜜饯,扯下江寒栖捂嘴的手,又捏着?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塞了进去。 「你嘴里是蜜饯。这次没骗你,你不信嚼一嚼。」洛雪烟退到?床下,看?着?江寒栖怒气沖沖地瞪着?她。苦劲没过,他?还在发抖。 江寒栖嚼了口蜜饯,下意?识想吐,突然换成了迷茫的表情?。 「好吃吧?」洛雪烟功成名就?,微笑着?用?手绢擦了擦手,给江寒栖递了过去。 洛雪烟一系列的操作?给毫无防备的江寒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戒备地看?着?她,眼神有责备,也?有些许惊恐。 洛雪烟把手绢塞到?江寒栖手里,双手合十举到?面前,放低姿态道歉:「骗你是我不对。但不这样你不会喝药,烧没办法退,对不住啦。」 她面上做得卑微,实则心里在窃喜。 聪明如她,想到?给猫餵药的步骤,照搬到?江寒栖身上,让煎药的辛苦没有白费。 江寒栖被药顶得有些犯噁心,捂嘴弓起身子,扭过头,不去看?洛雪烟。 「喝点水往下送送。我尝过一口,知道这药有多苦,你多喝点水就?好了,」洛雪烟倒了杯水给江寒栖,接着?哄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两包蜜饯赔罪,别生气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快喝点水压压味道来吃蜜饯了,这两包真的好吃,我精心为你挑的。」 说着?,她拿过两包蜜饯抖了抖。 江寒栖转过头,看?了看?那两包蜜饯,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好苦,还要。」他?把杯子还给洛雪烟。 「我再给你倒一杯。」 喝掉六杯水,江寒栖的脸色才算好看?些,换着?吃两包蜜饯。吃了没一会儿,他?突然摇摇晃晃要倒,被洛雪烟一把接住。 洛雪烟关切道:「怎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难受......」江寒栖蹭了蹭洛雪烟的脖子,觉得有些奇怪。往日他?感受她的体温会很舒服,但今天却越来越难受。 「你躺回去,我给你换换毛巾里的雪。」洛雪烟想把江寒栖从身上扒拉下来,拽了一下,没拽动。 「洛雪烟,我好难受......鲛歌,我要听鲛歌......」江寒栖感觉脑子化成了一滩水,他?什么也?思考不了,言行完全由本能支配。 他?现在很难受。 莲心针发作?的时候也?很难受。 洛雪烟可以?让他?不难受。 「鲛歌对发烧没用?,你躺好,温度降下来就?不难受了。」洛雪烟这次用?了点力气,但江寒栖还是紧紧贴着?她。 「鲛歌......我好难受......你为什么不给我唱鲛歌.....」 江寒栖铁了心要听鲛歌,洛雪烟跟他?说不通,只好敷衍地贴在他?耳边唱了段。 「舒服了吗?」洛雪烟明知故问。 江寒栖摇了摇头,又蹭了蹭她的脖子,还是觉得奇怪。 抱洛雪烟变得不舒服了。 他?有些无措,抱得更?紧了些,还是很难受。 「难受......」 「你发烧了,难受是正常的。你乖乖喝药就?好了。」 「喝药?」 「对,你喝药才能好得快。」 「不想吃药。好苦。不要吃药。难受。」 江寒栖语无伦次地传达着?身体上的不适。 他?感觉像是有人往他?骨头里灌了热汤,热得他?头昏脑胀,被苦味激出的唾液好像也?要在瞬间被蒸发了一样,奇异的苦味残留在口腔里,胃似乎在往外冒着?令人作?呕的苦气。 他?烧煳涂了,说出的话也?像是被高温蒸熟,每句都曳着?尾音,像是在委屈。 怎么烧成小?孩了? 洛雪烟还是头一次见江寒栖这样,觉得好笑。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手机,不然她肯定给江寒栖录像留念,当?作?教育他?降温添衣服的素材。 「好了好了,不吃药,你躺好,我给你换换毛巾降温。」洛雪烟去拉江寒栖,结果又被他?抱住。 她连哄带骗劝他?撒手,他?却死活不放,一个劲说着?难受。 我体温比你高那么多,你不难受谁难受? 洛雪烟生拉硬拽,还是没能让江寒栖从她身上下来。 她好说歹说,让江寒栖放她换了毛巾里的雪,找了根髮带,将毛巾固定到?他?额头上。她转身想起倒杯水给自己,一起身又被江寒栖缠上,一屁股坐了回去。 「我去喝水。」 「难受。」 「难受躺回去,别抱我了。你抱我更?不舒服。」 「难受。」 「撒手。」 「难受。」 「那你倒是放开我啊。」 「难受。」 就?这样,被抱到?没脾气的洛雪烟在床边坐了十多分钟才等到?江寒栖折腾够睡过去。 她现在知道有谁比江寒栖还磨人了。 是发烧的江寒栖。 第74章 .共枕 江寒栖发烧反反覆覆, 退了烧,烧了退。 洛雪烟跟着忙活,餵水试体温换毛巾, 用光了两盒雪, 才?让江寒栖的体温降回正常范围。 她下?楼吃了点饭, 瘫趴到桌子上?, 心想江寒栖下?次再跟她犟不加衣服她一定重拳出击, 好好惩治一番。 他发烧,她受罪, 受不了一点。 洛雪烟休息片刻,给江羡年传音, 告诉她江寒栖退烧的事?,顺便问了问她那边的情况。她发出去没多久,江羡年就?打了过来。 「因因,哥哥退烧啦?」 「退了, 折腾了大半天?。」 「辛苦了。唉,没想到哥哥也会?感冒, 我以为?他不会?生病呢。」 洛雪烟听?江羡年感嘆,忍不住笑她:「你当你哥是什么百毒不侵的主啊?下?着大雪他就?穿那点衣服在外面吹冷风, 他不感冒谁感冒?」 「我哥冬天?一直就?穿那么少, 从没生过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发烧。」 「你之前冬天?看?他穿那么少也不说说他。」 「小时候说过几次,他跟我说不冷,我以为?他不怕冷,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原来哥哥也会?冻着啊。」 洛雪烟发觉江羡年似乎把江寒栖神化了。 在江羡年眼里,江寒栖无所不能, 刀枪不入。可?他明明也会?受伤,也会?觉得冷。 她一点也不怀疑江羡年的善心, 心知她是江家唯一真心待江寒栖的人,然而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代入江寒栖想了一下?,突然找到他在江羡年游歷前迟迟未对她改观的原因。 江善林视江寒栖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愿见他。可?江寒栖毕竟是他的养子,是他亲口承认的江家人,随便打发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将江寒栖外派,命他四处除妖,利用他的功绩巩固江家在除妖师界的地位,给江羡年当家主铺路。 江寒栖对外说是江家大公子,但一年里在江家的时间却?少之又少,和江羡年的相处时间并不长。 在为?数不多的相处当中,江羡年对他一无所知,自然也不可?能把温暖送到他心坎上?。 「你哥再怎么厉害也是个普通人啊。」洛雪烟感觉有?必要尽快改正江羡年对江寒栖的看?法,不然感情线没法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知道了。」江羡年话音刚落,洛雪烟听?到她那边传来婢女通报赴宴的声音。 江羡年应了声,跟洛雪烟说道:「因因,我和今安在要去赴宴了。哥哥辛苦你照顾了。」 「没事?,你那边情况还好吗?」 「暂时看?不出什么门道。不过宫里面的礼仪好麻烦哦,我和今安在都快被逼疯了。你和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啊?我好想你。」 「看?你哥感冒什么时候好。不过这两天?一直在下?雪,可?能到时候还要看?看?路面积雪的情况。」 「好吧,我现在要出发了,因因你注意保暖,回聊。」 「好,回聊。」 洛雪烟切断通讯符,起?身走向床,打开食盒,把手放到雪里凉了会?,探上?江寒栖的额头。 差不多的温度,这次退烧好像退了个彻底。 洛雪烟打了个哈欠,看?着熟睡中的江寒栖,想到自己要趴在桌子上?睡一晚上?觉,胳膊提前发麻。 她转头目测桌子的大小,感觉躺在那么小的桌子上?睡觉不太现实?,又打起?了凳子的主意。四个圆凳,摆一排还不够她一个人长。 圆凳不行,那打地铺? 视线触到水泥地,期待的心终于死?了,她今晚非趴着睡不可?了。 洛雪烟认命地嘆了口气,掏出《学宫之花今天?有?主了吗》最后一册,找到折页,重新品了下?女主和秦雁落独处时的互动。 和上?次一样,她又嗑上?女主和秦雁落的cp。 比起?女主和八个男主互相暧昧的拉扯感,她还是更爱女主对秦雁落的恨性恋。 轻微的占有?欲混着只此一人的特殊性,燃烧满腔怒火将厌恶的视线投到对方身上?,却?给内心深处的一点隐秘爱意的悄然探头提供了机会?。 爱。欲。恨。 矛盾的感情搅和在一起?,熬成一锅千滋百味的情汤。女主将心也加了进去,一点点炖熟,却?骗自己里面无心。 别太好品。 洛雪烟疑心作者应该跟秦雁落的原型有?过一段拧巴的,她写女主和秦雁落的拉扯总是格外真实?,像是真情流露,那八个男人可?没这个待遇。 临近结局,女主和秦雁落即将要掰了,he爱好者洛雪烟做好折角标记,把书一合,当作没看?见一样。 只要她不看?,刀子就?扎不到她身上?。 临睡前,洛雪烟跑到楼下?换掉食盒里的雪,以备不时之需。随后她跟跑堂要了新炭火加到两个火盆里,一盆放在床边,一盆放在桌边。 她试了试江寒栖的体温,给他掖好被角,抱了床被子,吹灭蜡烛,摸黑走到桌旁。 趴着睡觉到底不舒服,洛雪烟睡了没多久就?因唿吸不畅睁开了眼。 她稍稍动了下?手臂,立刻感到难以言说的酸麻。嵴椎长时间无法舒展,腰也酸,背也疼。她难受地坐了起?来,感觉眼睛受到长时间压迫不太舒服,颈椎那块也僵得不行。 洛雪烟活动了一下?肩膀,转了转头,重新趴下?,这次却?睡不着了,怎么趴都难受。 麻了,趴着睡是什么酷刑。 洛雪烟直起?身子,扶额嘆了口气,看?了一眼床。江寒栖的轮廓在黑暗中并不明显,她只能看?到那边有?一点起?伏。 她怀念在大床上?像八爪鱼一样尽情舒展的感觉! 第三次趴下?,洛雪烟没坚持多久,再次坐了起?来,直直看?向床。 不行,她还是想睡床,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 洛雪烟披着被子走到烛台边,点燃蜡烛,看?了看?江寒栖。他还在之前的位置,躺得板板正正,根本没动过。 她想了想江寒栖的设定。小说可?没写他睡觉不老实?爱乱动。退一万步讲,他两在怀梦山还相拥着睡过一晚上?,那可?比睡在一张床上?离谱多了。 再说这么大一张床呢! 洛雪烟做完心理建设,比了比江寒栖占的位置,爬上?.床,推了推江寒栖:「江寒栖,往里一点。」 江寒栖没动弹,她用力?把他往里推了推,躺下?感受了一下?宽度,感觉一翻身就?能碰到他。她坐起?来,使劲把他推到最里面,床前立刻空出一大片地方。 洛雪烟将斗篷放在正中当分界线。 不是她信不过江寒栖的人品,她是怕自己乱动搞出什么么蛾子。 洛雪烟铺好被子,吹灭蜡烛,穿戴整齐地钻进被窝,美美入睡。 江寒栖睁开眼,头清凉凉的,身上?一阵轻快,没有?烈火灼烧的不适感,不过有?些疲惫。 他摸上?额头,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突然惊觉身上?盖了被子。 被子? 江寒栖勐地睁开眼,看?到帷帐,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 发烧时混乱的记忆片段一点点拼到一起?,喉咙里好像又反出中药的苦味。 他隐约记得昨天?早上?头晕得厉害,看?什么都在转,身子发轻,飘飘然像是要飞起?来一样,但骨头却?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烈火煎烤。 火烧得最旺的时候,洛雪烟把什么东西放到他额头上?,冰冰的。随后她搞来了一碗「糖水」,给他灌了进去,搞得他胃里翻江倒海,几次想吐。 再后来他醒醒睡睡,每次醒来都会?听?到洛雪烟问他什么。他听?不清,只想睡觉,敷衍几声又立即合上?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发烧,下?雪,又是一年冬天?。 江寒栖转过头,看?到洛雪烟睡在旁边,脸朝着他,两人中间隔了那件白色斗篷。 斗篷的帽子拱起?,挡住了视线,他抬手把帽子压扁,看?见她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睡得很香。 江寒栖轻轻把被子往下?扯了扯,让洛雪烟的脸全都露了出来。淡淡的红晕布在雪白的皮肤上?,他心想她盖的那床被子肯定很暖和。 余光瞥到放在枕头上?的手,江寒栖看?过去,那只手在斗篷旁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界,撤回手,不经意看?到越过斗篷的的长髮。他挑起?一缕,摩挲发尾。 江寒栖觉得洛雪烟的头髮比他头髮的颜色要浅一些,于是摸了缕自己的头髮,放到一起?做对比。果然,他的发色更深。 两缕头髮在手里,他手痒,将头髮编到一起?。他轻轻一拉,头髮毫不费力?地分开了。他不厌其烦地重新打了个结实?的结,编一道,紧一紧。 这次总算扯不开了,他和洛雪烟的头髮像两条共生的藤蔓一样,枝条交缠,互相攀附。 结髮。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有?些暧昧的词语,江寒栖飞快解开头髮,把洛雪烟的头髮放了回去,莫名有?些心虚。就?在这时,他看?到她的眼皮动了动,慌忙闭上?眼,装作无事?发生。 洛雪烟翻了个身,许久没动静。 江寒栖正要睁开眼,却?看?到她转了回来,连忙又把眼合了起?来。湿漉漉的冰手放到额头上?,他听?到洛雪烟含煳不清地说了句:「总算退烧了。」 之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旁边传来绵长的唿吸声。 江寒栖睁开眼,望见被子外露出一截冻得通红的手指。 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一下?子被触动,他将手越过斗篷,小心地用食指碰了碰洛雪烟的小拇指,然后像做了坏事?一样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见洛雪烟没有?要醒的意思?,他又大着胆子把手探进被子,碰了碰她的手背。 蜻蜓点水一般的碰触仍未惊醒睡梦中的鲛人。 他慢慢把整个手放了上?去,洛雪烟的手和他的手一样冰。 心跳声震耳欲聋。 第75章 .名字 寒风唿啸, 遍地素白,簌簌雪落。 洛雪烟看到街上有人牵着马走?过,消失在雪里。她伸手接了片雪花, 感觉雪变小了些, 昨天她出去挖雪的时候还是鹅毛大雪, 打到?皮肤上生疼。 冷风灌进衣领里, 她冻得一个哆嗦, 带上窗,转过身, 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边,她盖过的被子掀在一边。 洛雪烟庆幸江寒栖醒的晚, 不知?道她昨夜也睡在床上。她走过去慰问:「醒了?」 江寒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起来还?没?完全醒来。 洛雪烟怕江寒栖穿中衣冻着,拿了她的斗篷披到?他身上。 她系上斗篷, 看了眼江寒栖的脸,觉得用俯视的视角看他还?挺新奇的, 有?种上位者在支配的微妙感觉。 她用抚上江寒栖的脸,引导他抬起头, 仰视她。 头髮披散的江寒栖敛了具有?侵略性的锋芒, 只剩下勾人?心魄的美丽,像是媚骨自成却涉世未深的妖物,清纯中带着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魅惑,惹得人?忍不住去靠近。 身居下位的散发美人?似乎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她:「干吗?」 「帮你活动下脖子。」洛雪烟睁眼说瞎话, 捏了捏他的脸,恋恋不捨地拿开手。 江寒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下楼搞点东西?吃。」 江寒栖摇摇头, 他刚退烧,没?什么胃口。 「不吃饭怎么行?你昨天就喝了点水,一口饭没?吃。」 「没?什么想吃的。」 「真没?想吃的?」 「没?有?。」 洛雪烟看出他没?什么食慾:「那你多喝热水,我下去吃饭了。」 「嗯。」 洛雪烟走?后,江寒栖走?到?窗边,推开窗,满目皑皑白雪。 还?在下雪。 他摊开手,让雪落到?手上,举到?面前?,思绪在眼中沉浮翻滚。 手慢慢变小,飘到?上面的雪花化?成血水,滴到?裙摆上。 唿吸加重?。 血汇聚到?菜刀上,刀重?重?落下,砍向他的喉咙。 雪和血,纯白与?鲜红在眼前?不断变化?。 十年前?的那场大雪从未停过,雪堆到?一起,将他深埋其中,压得他无法唿吸—— 「江观南。」 唿唤撬开挂在牢笼上的锁,灵魂逃离十年前?的那场大雪,重?获自由。 江寒栖勐地回过头,看到?洛雪烟站在桌边,朝他招了招手。他感到?奇怪:「你从哪得知?我表字的?」 「谢无忧告诉我的。」 江寒栖没?想到?谢无忧会把他的表字告诉洛雪烟,疑心他还?跟她说了他进江家之前?的事,警觉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想知?道啊?把窗关上过来。」 江寒栖关上窗,走?到?她面前?。 「他跟我说......」 洛雪烟压低声音,江寒栖配合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大郎,该吃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听到?吃药,江寒栖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神?防备,直直盯着洛雪烟。 洛雪烟笑?得前?仰后合:「骗你的,过来吃面。刚做好,可热乎了。」 江寒栖这才看到?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最上面铺了个金灿灿的煎蛋,缀着绿色的葱花。 「我亲自下厨做的,」洛雪烟挑了挑眉,把江寒栖拉到?桌旁,摁着他坐到?凳子上,往他手里塞了双筷子,「江公子赏脸吃点。」 「你还?会做饭?」江寒栖惊讶。 洛雪烟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和做饭这种事不搭边。 「会啊,就是不会生火。你快尝尝好不好吃。」洛雪烟催他动筷子。 她本人?挺喜欢烹饪的,奈何?不太?会用古代的灶台。做清汤面的火是她借用厨房拜託客栈厨子控制的。 江寒栖尝了口,面味道清淡,但意外鲜美,甚至胜过他吃过的许多珍馐。他喝了口面汤,热乎乎的汤水进到?空空如也的肚子,冰凉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怎么样?合胃口吗?」洛雪烟期待满满地等?着江寒栖的反馈。她许久没?下厨,感觉有?些生疏,不太?确定做的清汤面是否能入得了江寒栖的眼。 「很好吃。」江寒栖给出了肯定的答覆。 「那你多吃点,不够我等?下再去借厨房下一碗。」 「发烧的事,谢谢你。」 「想谢的话吃完饭再喝碗药。」 「咳咳咳。」 「咳嗽了?等?会去抓点咳嗽药。」 「我好了。」 「不信。」 「真好了,不用吃药了。」 洛雪烟看江寒栖当真了,顺着往下揶揄:「以?后还?敢不敢穿那么少了?」 「我不冷。」 「我现在下去煎药。」 洛雪烟装作要起身,被江寒栖一把抓住。她扔出两个选择:「加衣服还?是喝中药,选一个。」 江寒栖沉默片刻,回道:「加衣服。」 「这才对嘛,」洛雪烟笑?着坐回去,拍了拍江寒栖的肩膀,「吃吧,等?雪停了就去买衣服。」 雪下个不停,两人?哪儿也去不了,在房间里无所事事。 洛雪烟提议窝在被子里看话本,将《学宫之花今天有?主了吗》借给江寒栖看,自己则掏出《霸道妻主求放过》重?温。 两个人?并肩坐在床上,人?手一本书,每人?一床被子。 江寒栖头一次看np设定的话本,皱眉翻完第一册 ,问洛雪烟:「最后女主和谁在一起了?」 「你不介意剧透吗?」 「不介意。」 「和八个男人?在一起了。」 江寒栖瞳孔震颤了一瞬:「八个?!」 「对啊,一女八男。你看最前?面的插画,这就是结局。」洛雪烟凑到?他旁边,翻开第一页,展开插画。 江寒栖看了看插画,欲言又止。 洛雪烟感觉他的灵魂受到?了重?创,问道:「你是不是把其中一个男主和女主绑在一起,接受不了女主和其他人?谈恋爱?」 「没?有?,」江寒栖对八个男主倒没?什么感觉,暧昧情节能跳就跳,专挑主线看,他随口问道,「你喜欢这里面哪个男主?」 「少庄主挺对我胃口的。」 少庄主? 江寒栖回忆了一下少庄主的相关情节,感觉他和今安在的性格有?些像,都不太?聪明。他立马想到?少庄主的十个缺点,打算掰着手指头讲给洛雪烟听。 「不过要说我最喜欢的角色,还?得是秦雁落。」 洛雪烟突如其来的补充把江寒栖组织好的话堵在嗓子里:「秦雁落?她不是女主的死对头吗?」 「不不不,死对头狭隘了,你细品一下,她才是女主真爱。」 「可她不是女的吗?」 「是啊。」 「那她怎么能是真爱呢?」 「路别走?窄了。管他是男是女,看对眼就喜欢上了呗,」洛雪烟想趁机把江寒栖的拧巴劲改一改,给他日后谈恋爱打下坚实的基础,「别说性别,其他事情在感情面前?统统靠边站。你要是以?后有?喜欢的人?就大胆追,别想太?多了。」 刚说完,通讯符响了起来。洛雪烟接通,听到?江羡年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喊她:「阿年!」 她掀开被子,披上斗篷。下了地,走?到?窗边和江羡年说悄悄话。 江寒栖听洛雪烟眉飞色舞地和江羡年聊天,联想到?她说的话,低下头,「秦雁落」三个字映入眼帘。他神?情复杂地往下看去,越看越觉得女主和秦雁落越界了。 洛雪烟该不会喜欢...... 江寒栖不敢细想,啪的一下合上书,心烦意乱。 雪停后,洛雪烟立刻拽着江寒栖去成衣铺买了几套冬装,外加一件有?超大毛领的黑色大氅。 她本想怂恿江寒栖买下那件红色大氅,这样可以?跟江羡年的红色斗篷凑成同色系。她耽误江寒栖走?感情线,心想这次助个攻全当补偿了。 哪知?偏爱艷色的江寒栖一反常态,看中了黑色大氅。 洛雪烟围着穿着大氅的江寒栖转了圈,对那圈毛领爱不释手,摸了又摸。 「想要?」 「不要,太?大了。我穿了会拖地,」洛雪烟左看看,右看看,感觉江寒栖又美了一个档次,看得嘴都快咧到?耳朵后了,「请江公子以?后务必多穿大氅造福大家双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这么好看?」江寒栖瞟了洛雪烟一眼,稍稍低了低头,方便她摸毛领。 洛雪烟疯狂点头。 她单方面宣布,穿大氅的江寒栖挤掉日常装江寒栖荣获美人?榜第一! 「去京城再买,这家店的衣服一般。」江寒栖推开门,风涌进店铺。他顺手扣上了洛雪烟的帽子,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风。 洛雪烟走?出店外,突然?扯了扯江寒栖的袖子,指着街边道:「看那边。」 江寒栖看过去,望见寒风捲起积雪,雪像烟雾一般在空中瀰漫,慢慢散开。 洛雪烟怀念道:「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我娘亲在怀我的时候看到?风吹雪,觉得那一幕很美,心想若生了女儿就以?『雪烟』命名。这样她以?后见到?孩子就会想起那个美好的瞬间,想起她是以?怎样期待的心情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江寒栖过了会儿才接上话:「你娘亲很爱你。」 「嗯,我也很爱她,」洛雪烟感觉鼻子酸酸的,「忽然?有?些想她了。」 可惜今生母女缘分已尽,她再也不可能见到?妈妈了。 娘亲。 唿出的白气模煳了视线,江寒栖在心底默念那个陌生的称唿,不自觉地抵上手掌心的疤痕。 他望着雪烟消散,原本被遮掩的一切渐渐显形,雪却不见踪影。 美好之物总是转瞬即逝。 晴空万里,屋檐下的冰柱滴滴哒哒往下滴水。余雪被行人?踩踏,脏成了黑泥一般的粘腻物,团在一起,令人?见了心生不悦。 身着雪白狐裘的男子站在街边。他生了一张佛面,饶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也透着悲悯,唇未见起伏,却有?浅笑?浮现,远远一看像是巧匠用世间最纯净的白雪雕出的一尊佛像。 一架马车在京城中疾驰,四面由华贵的织金锦包裹。 只见重?重?鲛纱帐被一只雪白的手挑起,坐在车里的少女和男子的视线交错了一瞬,还?没?看清他的长相,被风呛到?,放下了帘子。 男子哈出一口气,收回目光,耳垂下的白玉狐狸摇摇晃晃,自言自语道:「寒冬将至。」 第76章 番外 痴心 朗朗晴空下, 蓝色蝴蝶乘风而起,摇摇晃晃地奔向白云。不知是哪条坏心眼的枝干故意挡住升天的道路,白线一缠, 蝴蝶坠落, 蓝色撞进翠绿。 从蝴蝶尾部延伸出的白线往下拽了拽, 蓝色彻底被?翠绿包围, 这下连动都没?法动了。 「小桃, 我拽不下来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哭丧着脸。 「小姐别急,我来试试看。」小桃接过控制风筝的线筒, 用?力拽着线往下一扯,蝴蝶死死卡在树枝里, 晃掉一片黄绿相接的叶子。 「哎,别拽了,」宋妙仪怕树枝戳坏风筝的纸面?,不让小桃用?蛮力拉风筝, 「去找丁伯伯来取吧。」她口中的丁伯伯是府里的管家。 小桃离开偏院,宋妙仪留在树下, 仰头盯着宝贝风筝,紧紧拽着线。 丁零噹啷的声音闯入聒噪的蝉鸣中, 像冰凉泉水之于?炎炎夏日。 宋妙仪转过头, 看到?浑身银饰的男孩踩着悠哉悠哉的步子从拐角处走出,从头到?脚都在发光。她有?些怕生,瞄了一眼就飞快转回头,继续望着树上的风筝。 「要帮忙吗?」 丁零噹啷的声音越来越近,宋妙仪看向走向她的男孩, 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摇了摇头, 小声回道:「不用?。」 「你的风筝不是卡在树上了吗?」男孩追问。 宋妙仪不敢应声,默默往旁边跨了几?步,拉开她和男孩的距离。 男孩眉头一挑,探究的目光在宋妙仪脸上停留片刻,什么也没?说,朝着树走过去了。 宋妙仪偷偷看男孩,见到?他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树,顿时目瞪口呆,眨巴着眼傻傻看着他站在了勾住风筝的那条树枝上。 「哎,你……」她心?惊胆战地看着男孩踩着上下晃动的树枝往前走,蹲下身,解下缠绕的白线,拿到?了风筝。 「想要吗?」男孩炫耀似的扬了扬手里的风筝。 宋妙仪点点头。 「叫我名字。」男孩提出条件。 名字……唔,他叫什么来着? 宋妙仪努力从对男孩乱七八糟的印象中扒拉出他的名字,找来找去却?发现她根本不记得人家叫什么。 她只知道男孩来自苗疆,会?下蛊,很危险,不好?相处。 小桃跟她说苗疆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人下蛊,如果惹他们生气会?被?蛊虫吃掉。 「我不记得了,」宋妙仪害怕男孩给她下蛊,后撤了一步,可怜兮兮地为自己?开脱,「我年纪小,记不住名字。你可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忘记的。」 「真不记得了?」 宋妙仪点头如捣蒜,连带着头上的双髻也跟着像两只兔耳一样晃来晃去。 「那你这次可要记好?了。我姓谢,名无忧。喊一声听听?」 「姓谢名无忧。」宋妙仪照葫芦画了个四不像的瓢。 「错了,是谢无忧,不是姓谢名无忧。」谢无忧纠正道。 「谢无忧。」宋妙仪终于?叫对了名字。 谢无忧取下风筝,宋妙仪连忙上前去接,但她没?接住,风筝飘飘忽忽地落到?地上。她哎哟一声,捡起风筝抱在怀里,一抬头,谢无忧已经下了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谢谢。」宋妙仪还是有?点怕谢无忧,往后去了几?步。 谢无忧发现她一直在保持和他的距离,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宋妙仪赶紧后退。他再往前,小姑娘又往后。 他得出结论:「你很害怕我吗?」 「有?点。」 「我长得这么可怕吗?」 「没?有?。」何止是没?有?,宋妙仪觉得谢无忧的眼睛是她迄今为止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那你怕什么?」 「我怕虫子。」宋妙仪谨慎观察谢无忧的神情。 「我身上又没?有?虫子。」 「你有?蛊虫,很吓人。」 「蛊虫?」谢无忧看了看宋妙仪怀里的蓝色蝴蝶,问道,「那你怕蝴蝶吗?」 宋妙仪摇摇头。霎时间?,银铃声震,紫色灵蝶横空出现,宛如仲夏时节破茧而出的一场盛大幻梦。 谢无忧收回灵蝶,走到?呆滞的宋妙仪面?前,放飞停在食指上的灵蝶:「这就是我的蛊虫,你害怕吗?」 宋妙仪怔怔地用?手笼住飞得不紧不慢的灵蝶,慢慢张开手,只看到?亮晶晶的紫色畿粉。 「我想玩你的风筝,」谢无忧指了指蝴蝶风筝,「可以一起吗?」 「嗯……好?吧。」 小桃带人回到?树下时,谢无忧已经和宋妙仪放起了风筝。她看着和谢无忧相处融洽的宋妙仪,怀疑她被?下了蛊。 第二年谢无忧来,见到?宋妙仪第一句话就是问:「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姓谢名无忧。」 「错啦,不给你好?吃的了。」 「谢无忧你还给我带吃的了?」宋妙仪来了精神,围着谢无忧打量他身上哪里藏了吃的。 「嗯,为了答谢你记得我的名字。」谢无忧来宋家前总担心?一年前见过面?的小姑娘把他忘了。 「嘿嘿,不会?忘的。」宋妙仪一直惦记着他的灵蝶。 两人在一年一度的重逢里抽了个下午一起放了风筝,那只蓝色蝴蝶无比顺利地升上天空。 夏日的相会?不定时,也不长久。 谢无忧每次临走前都害怕宋妙仪忘了自己?,千方?百计开出条件让她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时间?悄无声息地在两个孩子身上留下来过的证明。 宋妙仪被?江南的柔水生养,出落得愈发水灵;谢无忧被?南疆的群山哺育,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揉杂着山野的恣意,也多了些隐隐约约的情愫。 青山含蓄,秀水懵懂,谢无忧在江南多了个心?上人。 相思被?时间?扯得无比绵长,化?作清风,从南疆下到?江南,吹开江南的碧波。 再等一年,再等一年,等她开了窍,我就坦白心?意。 谢无忧笃定宋妙仪必定是他未来的妻子。可他等啊等,却?等来了她定亲的消息。 他五雷轰顶,问她定亲的人是谁。 宋妙仪羞红了脸,回他,是她的竹马,他们已经互相喜欢很长时间?了。 谢无忧惊觉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是如此之短。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他最多只能陪她一周,但她的竹马却?可以与她日日相见。他哪里能比得过? 余光瞥到?手腕上缀满铃铛的银手镯,谢无忧召出一只灵蝶,送给宋妙仪。 不,他还没?有?输。他还有?—— 蛊。 那年夏天有?灯会?,谢无忧约宋妙仪单独出来,她赴约了。 灯会?入口旁一熘摆摊卖面?具的,蝴蝶款式最多。谢无忧见宋妙仪喜欢,提议戴着面?具游灯会?,宋妙仪欣然同意。 他挑了个花纹繁杂的半面?蝶面?,戴上可以遮住上半张脸;宋妙仪也选了蝴蝶面?具,颜色比谢无忧苗服的蓝要暗一些。 两个人戴着面?具逛完灯会?,作伴回宋府,要穿过一座拱桥。 「我们在桥边吹吹风吧,我不想那么早回去。」谢无忧放慢了脚步。 宋妙仪陪他停在桥边,将手搭在桥柱上,看着河水,突然好?奇问道:「谢无忧,你会?来看我成亲吗?」 她伯父的蛊毒已除,谢无忧的叔父不必再来,谢无忧自然也没?下江南的理由。 谢无忧不语。 宋妙仪转头看他。只看到?露在面?具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桃花眼躲在面?具之下,映照灯火,反出微光,辨不出是何种神情。 「你希望我来吗?」谢无忧突然发问。 「自然是希望的,你可是我在苗疆唯一的朋友。」宋妙仪脱口而出。 朋友,仅仅是朋友而已。 搭在桥柱上的手勐然收紧,谢无忧转头对上宋妙仪的目光。 银铃声在寂静的桥上格外清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是陡然升腾而起无名怒火,又像是因为激动而逐渐加快的心?跳。 谢无忧伸出手,银镯上的每个铃铛都在剧烈地抖动—— 食指轻轻点在唇珠上。 「嘘,」谢无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若只是朋友的话,我不想去。」 宋妙仪的眼神变得迷离。她呆呆地望着谢无忧,垂在身侧的食指轻微动了下,很快就放松下来。 「叫我名字。」谢无忧拿开手。 「谢。无。忧。」宋妙仪一字一顿,像是丢了魂一样,眼里失去了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说宋妙仪喜欢谢无忧。」谢无忧愉悦地诱导下去。 「宋。妙。仪。喜。欢。」宋妙仪没?声了。 「说宋妙仪喜欢谢无忧。」谢无忧笑意不减。 「宋。妙。仪。喜。欢。」宋妙仪又是停在了他的名字之前。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谢无忧没?了笑容,阴沉沉地俯身盯着宋妙仪。 紫色蝴蝶在他左眼里缓缓展翅,铺满整个瞳孔。 苗疆圣子一脉,伴千丝蛊降生。 千丝蛊是情蛊中的极品。无需情动,只要成功下蛊,就可让人死心?塌地,今生今世唯爱下蛊之人。 然,一蛊得一心?,用?之不可毁。 所以下蛊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心?上人眼里装的情波是发自内心?还是情蛊所致。 千丝蛊一点点融入宋妙仪的身体?。就在这时,她忽然艰涩地说道: 「蝴。蝶。很。好?。看。」 谢无忧愣住,听宋妙仪艰难地张嘴往下说: 「谢。无。忧。很。好?。蝴。蝶。蛊。虫。漂。亮。」 谢无忧想起和宋妙仪成为朋友的那个午后。 她说自己?很怕虫子,所以很怕会?下蛊的他。在知道他用?灵蝶下蛊后,她一点也不害怕了。 对此,宋妙仪是这么解释的:「蝴蝶很漂亮,你的蛊虫是蝴蝶,所以你肯定是个好?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笑宋妙仪奇怪的好?人定义,但也很欢喜能因为蝴蝶和她做朋友。 如今想来,谢无忧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是不会?用?下蛊这种卑劣的手段求心?上人的真心?的。 「谢。无。忧。好?。」被?下蛊的宋妙仪也不忘维护他的形象。 「也只有?你这么觉得,笨蛋宋妙仪。」谢无忧苦笑,不舍地摸了摸宋妙仪的脸,闭眼,隔着蝴蝶面?具,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我不会?去看你成亲的。但是,祝你幸福。」 千丝蛊退回谢无忧体?内。 恢復神智的宋妙仪有?些晕,甩甩头,问眺望远方?的谢无忧:「你刚刚跟我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回去吧,我累了。」 回苗疆后,谢无忧再没?踏足江南,潜心?投入蛊术的研究中。 宋妙仪成亲前一个月,他收到?了请帖,粗略看了眼内容,用?烛火点燃,烧成了灰。 宋妙仪成亲前两周,他比之前更忙了,接管了叔父的大部?分?事务,忙得团团转。 宋妙仪成亲前半个月,寨子里举办了给男女牵线的牵线篝火晚会?,他被?好?几?个小姑娘送了定情物,都没?有?接。 宋妙仪成亲前十?天,他搞来一坛酒想练练酒量,一喝就醉倒在桌子上,一晚上没?醒。 宋妙仪成亲前一周,他早早下山,坐上渡船。 上岸后,他买了匹快马,一路狂奔,直下江南。马累死了一匹又一匹,他却?像不知疲惫一样日夜兼程,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死命赶路。 宋妙仪成亲的那天晚上,他赶到?宋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喜庆的红灯笼在晚风中摇摆。 他看了一晚上灯笼,天亮踏上了返程的路。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