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适》 第1页 《不合适》作者：缺觉鱼【cp完结+番外】 引言:不合适的两个人怎么在一起呢？ 分类:纯爱,现代,都市,完结 标籤:火葬场,,狗血,完结 文案: 席衍峥以为他在引导教育沈漆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上层人， 成为一个能与之匹配的合格伴侣。 席衍峥严苛的管理沈漆的一切，以自己的标准让沈漆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 可是席衍峥万万没想到，从小都乖乖听话的七七被他养坏了，不声不响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两年后再见，原本听话黏人的沈漆一口一个不合适，席衍峥很生气。 像小时候一样捂住那张嘴，让其不能说出他讨厌的话。 天之骄子冷感攻x前期自卑怯懦后期洒脱受 （超级俗套狗血文，为了满足自己兴趣的无脑作，切勿较真，喜欢就看不喜就不看） 第01章 沈漆站在酒店大厅，揉捏着犯疼的额头，他又搞砸了。 今天这场商务合作的酒会席衍峥之前交代给他全权办理，可他漏掉了合作对象对花粉过敏这条信息。 场会里布置了大量的花束，视觉效果很好，合作方老总却从走进会场开始就一直打喷嚏。 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助理带着上车，掉头去了医院。 现在席衍峥和总助苏棋一起赶去医院赔礼道歉了，临走前席衍峥又用那冷得像是极地冰川的失望眼神看了一眼沈漆，眉头拢着，让沈漆先回去好好反思今天的错误。 沈漆解了两颗衬衫的扣子，仍觉得唿吸不上来，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坐在酒店大厅的休息处，沈漆又开始焦虑地啃咬指甲，拇指已经被他啃得光秃秃了，瞧上去丑丑的，一点也不好看。 意识到焦虑又发作时，沈漆赶紧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白瓶，从瓶子里倒了一颗药出来。 这是医生开给他的，嘱咐一天一颗，缓解焦虑镇定的药物，这却已经是沈漆今天的第二颗了。 药片干咽下去，在舌头和喉咙处留下一阵苦涩，沈漆等到心律稍缓，站起身下了地下停车场，独自开车往郊外的别墅驶去。 那里是席家的老宅，席衍峥住惯了，不愿搬到别处，即使这里离公司有相当远的距离也不肯搬走。 沈漆回去后，进了小时候住的房间，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靠着床头而坐。 沈漆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发呆，他已经很久没在这张小床上睡过了，自从成年后就搬到主卧和席衍峥睡在一起，他们会亲吻，会拥抱，会做热恋的人做的一切。 可沈漆感受不到爱，席衍峥看向他的那双眼睛总是述说着对他的失望。 他不是席衍峥眼中合格的另一半，对方却执意要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上层人，成为一个能与之比肩的满分伴侣。 以前沈漆为了获得席衍峥的认可，不断的努力，高中解不出的题他找老师私下补习，大学处不来的场合他上网搜寻社交礼仪课程，报班学习，毕业后进入公司，看不懂的合同也是熬夜加班加点拆析，做不来的策划硬着头皮写。 可他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做不好，没用极了，在周围人都热烈生活的年纪，沈漆垂垂老矣，内心一潭死水，他好累，累到想要放弃，又偏偏不甘心。 . 被外面传来的铁门开关声和汽车声吵醒，沈漆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张幼时的小床上睡着了。 他迅速起身，回到主卧，将架子上挂着的藤条取下来，静静立在门边等席衍峥。 沈漆不能让席衍峥看见他进小时候的房间，对于席衍峥来说怀念过去，是浪费时间，是弱者的表现，强者应该永远向前看，一刻不停地努力着。 如果没有认识席衍峥，沈漆听到这样的话可能会哈哈大笑，这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像陀螺仪一样的人，可席衍峥他就是这样的人。 天之骄子，从小到大得奖无数，一直走在同龄人前面，是公认的别人家的孩子，自律克己，永远不浪费时间，永远在前进。 跟在这样的席衍峥身后，沈漆累极了，前面的人却一点也不愿停下来等等他。 沈漆有时觉得很委屈，席衍峥跟他做尽了世间最亲密的事，却还是嫌他废物，没用。 这样惶惶不安，随时会被丢下的忐忑折磨着沈漆，唯恐一不留神他就再也无法跟上席衍峥，被远远甩在身后。 席衍峥是一直不断向前的黑鲨，是沈漆拉不住的前行者，他不会为沈漆停下脚步。 沉重的主卧木门开了，席衍峥和往常一样，没看沈漆一眼。 踩着黑亮皮鞋的长腿向房间里迈进，席衍峥脱下深灰的西服外套挂在床头的衣帽架上，里面只剩和衬衫，衬衫扣子开到胸口处，席衍峥又解开腕上的扣子，将衣袖向上挽了两圈才朝沈漆走过来。 沈漆觉得席衍峥的每一步都像是重重踏在他心口上，他的手心浸出些湿汗，举着藤条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些轻颤。 沈漆没有对上席衍峥的视线，他怕再看到里面浓浓的失望。 眼神定在那双布着青筋，指骨分明的手上，那只手从沈漆手中接过藤条，毫不留情地打在沈漆摊开的手心。 这次一共打了十下，每一下都不留力，很快，沈漆的手心就红肿起来。 第2页 只是现在的沈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抬着红彤彤的眼眸，委屈地瞪着席衍峥，瞧上去可怜极了。 现在的沈漆一脸麻木，好似早已习以为常，任席衍峥打得如何用力也毫无反应。 这条惩罚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沈父是席老先生的司机，常常要跟着席老先生出差。 沈漆从很小的时候就住进了席家，因为沈父忙碌，常常把沈漆交给大两岁又异常懂事优秀的席衍峥，沈父还经常开玩笑说，「七七就交给小少爷啦，要是七七不听话，小少爷只管收拾。」 沈父以为沈漆从小乖乖软软，哪里会犯什么错误，却不知小少爷席衍峥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自从六岁的小沈漆跟着他那天起，席衍峥就把沈漆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类似宠物一般的存在，管教自己的小宠物，在席衍峥看来就和旁人教育猫猫狗狗一样，是理所当然的。 而沈漆也被沈父嘱咐要听哥哥的话，这一听就是往后的十六年，在这期间沈漆一旦犯了什么错误触及席衍峥的底线，席衍峥就会学着家里保姆教训不听话的儿子一样，为不听话的七七准备一根藤条，犯了错误就要打手心。 这个惩罚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打满十下，席衍峥收了藤条，让沈漆坐到床边，熟练地从抽屉里取出药粉，撒在沈漆红肿的手心上。 「七七这次犯了一个错误，按我们的规定是十下。」 「下次要记住教训。」 这是每次惩罚完之后，席衍峥都会做和说的事，这时候，看着暖黄灯光下，晕着光圈的席衍峥，沈漆又会觉得他是在乎自己的。 心里的委屈迟迟到来，沈漆的眼眶泛红，泪珠不自觉砸落下来，砸在了席衍峥还在帮他上药的手背上。 那双大手顿了一瞬，觉得那颗泪珠有些烫，但随即席衍峥的内心又再次恢復毫无波动的状态。 在他看来，犯了错就要罚，搞砸事情就要弥补，这次他没让七七出面，已经是在维护家里的小朋友了，但一顿藤条是逃不过的。 只是这次七七哭得有点久，一直到洗完热水澡，塞进被子里都还在抽泣。 床头灯打下来，席衍峥能清楚的瞧见沈漆薄薄的眼皮和圆润小巧的鼻头都红红的，似为了安慰对方，席衍峥在那张红嫩嫩的软唇上轻啄了一下。 半晌，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沈漆带着鼻音的声音，「对不起，事情解决好了吗？」 「下次不要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事情后续交给苏助处理了，他的能力没问题。」 「快睡，明天不要顶着这幅样子上班。」 席衍峥不知道，他的语气有多冷硬，那个轻轻的吻带来的安慰像被风吹过的细沙，轻飘飘地散了。 沈漆立刻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十多分钟后，身旁传来平稳的唿吸，沈漆才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席衍峥的话让他难过极了，脑袋里一直迴响着「都是你太没用了，才会搞砸这么简单的事。」 「要是事情一开始交给苏助，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 「沈漆，你以后还能干什么啊？」 沈漆背过身去，眼泪不断从眼角流出，他单薄的身体在被子下不断轻抽，手心死死攥紧，可手心的疼痛怎么也消不了心口的疼。 心里的不甘放大成一只黑色的魔爪，向沈漆铺天盖地盖下，他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席衍峥对他温柔一些呢。 沈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时手上扎着针，床头挂着吊瓶，他发烧生病了。 让他意外的是，席衍峥竟也没去公司，而是在一旁的沙发里窝着，用笔记本处理公司事务。 沈漆没有出声打扰，就这样静静看了许久，在家里的席衍峥头髮蓬松的散着，鼻樑上会架一副低度数的无边框眼睛，整个人的气质要比在外柔和得多。 沈漆更喜欢这样的席衍峥，这时候的席衍峥才让沈漆觉得没有那么遥远。 可那张刻薄的薄唇一张，沈漆又被打入泥地。 「醒了？你的体质太差了，锻鍊要抓紧。」 席衍峥跟沈漆说话也总是像老闆和下属，沈漆这段时间常常会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席衍峥有共同话题，到相谈甚欢的程度。 沈漆悄悄嘆息，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如果不是沈父，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遇见席衍峥这样的人，像是水中月，抓也抓不住，终究是一场空... 第02章 沈漆的生病并没能在席衍峥那里换来延长的假期，在烧退后，就让沈漆到岗位恢復上班。 沈漆整个人都蔫蔫的，却不得不打起精神，今天有很重要的商业研讨会，席衍峥让他和苏助分别出了一份策划案。 是关于公司即将收购一家娱乐公司的企划，以及未来公司的发展方向定位。 这份策划案，沈漆埋头苦想了一夜，他实在不擅长这类工作，上学时就学得相当吃力。 现如今步入社会，更觉得无法适应。 即使是苦写了一夜弄出来的策划案还是入不了席衍峥的眼，在会议上席衍峥冷冷地批评了沈漆。 「这次方案还是採用苏助的，但是，沈漆。」 沈漆抬起眼眸望向席衍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敢和那双锐利的眼眸对上，那双眼睛像是一面镜子，总是让他看见里面映照出的自卑怯懦又一无是处的自己。 第3页 「你还是要重写，到我满意为止。」 沈漆死死咬住嘴唇，低低地应了声「好。」 他不禁想，如果是别人可能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吧，可他不敢，心里满是迷茫。 从小时候进入席家大门开始，到后来不知不觉间沈漆就一直按照席衍峥给他安排的方向在走，参加各项比赛，是席衍峥给他报的名，大学专业也是席衍峥做决定。 沈漆开始不知道自己离了席衍峥能做什么，却越发觉得活成了一具提线木偶，除了那颗心还对席衍峥热烈的跳动着，身体里的其他器官都在急速衰败，他没有一点活力。 在茶水间里遇到了苏棋，看着沈漆苍白无神的面色，「小先生，你是不是生病还没好？要不回去多休息休息？」 公司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沈漆和席衍峥的关系，并且很少叫他的职称，而是「小先生小先生」的叫着，这也是席衍峥默认许可的称唿。 像苏棋是真的尊重沈漆，可其他人并不见得如此，「小先生」三个字语调稍稍一边，就成了带有旖旎成分的嘲讽。 圈子里无人不知，他是跟在席衍峥身边的小情，还是从小养到大最知根知底，最合心意的小情。 有人也猜测他们是否会结婚，这个答案在沈漆心里是否定的，他比谁都清楚，席衍峥的要求有多高，他远远够不上。 可是太不甘心了。 沈漆掩下心绪，对苏棋笑笑，「他不会同意的。」 苏棋的唇一张一合，欲言又止，半晌才干巴巴的安慰道，「席先生还是很关心您的，只是对您的期望太高了。」 沈漆无法反驳，他也不知道席衍峥为什么对他的要求这么高，明明丝毫感受不到席衍峥的在乎。 . 晚上回到席家老宅，沈漆沖了个凉，换上柔软的丝质睡衣，盘腿窝在主卧附带的书房里。 小小的身形陷在宽大的靠椅里，骨节突出的手腕伸长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手里虚握着钢笔，头枕在手臂上。 电脑上的资料晃得沈漆眼睛疼，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也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又感到睏倦，这段时间困意总是不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等到再次有意识时，是席衍峥的大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没发烧，怎么无精打采的？」 说完，席衍峥的视线又停留在屏幕上，眉头轻微地蹙了下，没逃过沈漆的眼睛。 沈漆突然感到烦躁，他不想再守在这里枯坐着，干巴巴地一个字一个字憋闷出来。 手腕轻轻一甩，笔被砸到了桌面上，但其实说是砸，也不过是很轻微的声音。 从小温温软软的沈漆发不来脾气，也不知道怎么抒发心里的焦躁。 对上席衍峥俯视下来的锐利视线，沈漆又怯怯地抿唇低下头去。 席衍峥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自己坐了下去，又将沈漆按坐在腿上，手理着沈漆散乱的额发，「七七，不高兴了？」 沈漆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想法，越长大，越像一个失了声的哑巴，小时候他还会反对席衍峥的一些话和观点，可能是反抗却没有结果，沈漆也就越来越不愿意说了。 听见席衍峥问话，委屈又漫上心间，沈漆不知道他的眼尾又开始泛红。 对于哭泣的沈漆，席衍峥其实是不太能招架的，他有些怕哭泣的沈漆，总觉得这样的沈漆太脆弱，他怎么也留不住，但席衍峥不会哄人。 只会皱着眉，疑惑，「七七，最近很爱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席衍峥不知道这句话对于现在的沈漆来说像是一根尖锐的刺，直直刺入心脏，长久的情感缺失，已经让沈漆无法无法招架，他已经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问题了。 沈漆重重咬住唇，被眉头越皱越深的席衍峥扒开，「别咬嘴唇。」 沈漆泄气般地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仰起头，白皙的脖子拉长，像是即将陨落的天鹅。 席衍峥觉得眼前的沈漆变得有些模煳，好像离他远了些，他心下有些慌张，将沈漆重重按进怀里，他怕不这样做，七七就飞走了。 半晌，席衍峥听见胸口处传来沈漆闷闷的声音，「峥哥，我要辞职，我不想继续这份工作了。」 席衍峥突然愤怒地将人扯开，眼神逼视着沈漆，冷硬道「不行。」 这次沈漆没想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向席衍峥低头，沈漆从席衍峥身上挣扎着下来，跑出主卧，将自己反锁进小时候住的房间，不再出来。 沈漆坐在小床上，摸出手机拨通了沈父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沈漆刚委屈的叫了一句「爸爸，我...」 那头便急忙传出男人的声音「七七啊，爸爸在忙，有什么事情找你峥哥。」 说完还不等沈漆回答，手机里就传出一阵忙音，而这句话沈漆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 沈漆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只觉得他的心也跟着黑了下来，身后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是席衍峥进来了。 「七七，我们谈谈。」 席衍峥说着，从背后把沈漆像玩偶一样抱进怀里，「为什么会有辞职的想法？」 沈漆低垂这头，开始扣指甲毛躁的边缘，「我不适合这份工作，我太笨了，做不好。」 「那七七想干什么？」 沈漆抿唇，抬头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茫然回答「不知道。」 第4页 「七七想太多了，你只是没用心而已，七七很聪明的。」 「还有我帮你不是吗？七七要努力，以后我们要一起管理家业的。」 沈漆缓缓转头，对上席衍峥的视线，不太明白也不是很敢相信地问「什...什么意思？」 席衍峥缓缓道出他的计划，沈漆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直到被抱回主卧还没有回过神来。 席衍峥说他们会结婚，会一辈子在一起，所以沈漆要努力，以后得成为席衍峥的得力助手。 不过席衍峥不太会比喻，想了半天说「嗯...就像父亲和沈叔一样。」 沈漆被都得捂着肚子直笑，好半晌才缓过来，捏扁席衍峥的嘴，「哥哥笨蛋，席叔叔和爸爸是兄弟伙，是知己，是一起打拼的战友！」 席衍峥捉开沈漆的手，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那我们是什么？」 沈漆听见问话默了一会儿，眼睫眨了眨，在席衍峥薄唇上轻啄一下，小声说「是爱人。」 席衍峥嘴边的笑意扩大了一些，看得沈漆晃花了眼，他的峥哥很少笑，但偶有的几次都能让沈漆看入了迷。 勐烈又热烫的回吻铺天盖地而来，房间里的温度变得燥热，床铺上的布料不断摩擦变皱，偶有一截藕白的手臂从被子里钻出来，又被一双大手钳回去。 席衍峥能和沈漆做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也能任由沈漆偶尔调皮，却无法接受任何沈漆可能离开的预兆，在察觉有这样的可能时，席衍峥都没意识到，自己会下意识的放软态度，将沈漆哄骗回来。 在主卧里的唿吸平復下来，深黑的夜恢復沉寂时，沈漆终于疲惫地沉沉睡去，这是沈漆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睡不着的人变成了席衍峥，大手在熟睡的沈漆额头唿噜了一把，抹去上面浸润着的细密汗珠。 看着怀里的人眼下两道青黑，席衍峥小心翼翼地扯过绒毯，把人包住，又稳稳地抱着去浴室。 沈漆实在是太累，毫无意识地任由席衍峥清理完，重新回到换了床单被套的大床上。 要是沈漆还醒着，便能在席衍峥眼里看见浓厚的，密不透风的深沉爱意。 可惜，在席衍峥错误的世界观里，一直觉得爱情是建立在平等身份地位上的，否则就会像他的父母，以悲惨收场。 所以在这方便席衍峥不会妥协，但他也不会放开沈漆，沈漆是他的，从小就註定了，没人可以把沈漆从他身边抢走，哪怕是沈漆自己也不可以。 缺乏感情引导的席衍峥，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但现在，他仍旧按照自我想法，要把沈漆牢牢锁在身边。 第03章 席家老宅处于郊外，面积大得像是欧美电影里的老旧城堡。 即使是喜静的沈漆，在这里住了十六年也无法喜欢上这座古老寂静的房子，因为它是压抑的，孤寂的。 在天色没这么明亮时，更是显得气氛阴沉。 沈漆窝在丝绒躺椅上，腿上摊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席衍峥终于给了他两天假。 本该感到放松的沈漆却没有松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和院子里那颗苍老的大树一样，死气沉沉，连叶子的颜色都显得灰扑扑的。 他还是焦虑，开始有了和席衍峥一样的毛病，觉得这样无所事事的休息是在浪费时间。 他本来不是这样的，手机轻震一下，沈漆以为是席衍峥的消息，拿起来一看却发现是沉寂已久的高中同学群，好像是要组织同学聚会。 从六岁起，沈漆就和席衍峥一个学校，席衍峥虽接受教育很早，但真正进入学校环境还是9岁的时候。 说起来还有一段往事，是七岁的沈漆不能再耽误必须去上小学，但已习惯沈漆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的席衍峥根本无法放心。 他担心极了，倔强的放弃家里一对一的精英辅导，要跟着沈漆一起去学校上课。 明明大沈漆两岁，也还是要和对方同一个班，甚至苛刻到必须当同桌。 学校的老师不敢得罪席家，即使别的同学座位更换，沈漆也一直是和席衍峥坐在一起。 两人就这样一直同桌，直到大学，才被迫分开了两年，因为大学最后两年，席衍峥去国外进修了，沈漆的绩点不够，无法申请国外学校。 沈漆记得为此席衍峥还和他冷战了一阵，那时候沈漆也很沮丧，觉得都是因为自己不够聪明，才没跟上席衍峥的步伐。 但席衍峥不可能为了他放弃进修机会，两人就这样分开两年，不过席衍峥在国外每天都会算着时差给沈漆打电话，发信息，视频。 手上的手机再次发出一连串震动，把沈漆从回忆里拉出来。 看着群里这么热烈的讨论，沈漆的心也隐隐发痒，但他太久没和以前的同学接触，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像是所在壳里畏手畏脚的蜗牛，在没确认外面的安全时，不敢彻底将自己的脆弱部分露出。 沈漆长嘆一声气，摁灭手机屏幕，又看着院子里的大树发呆。 . 这两天因为沈漆在家休息，席衍峥回来得很准时，没加过一天班。 即使有多余的工作也要带回家里做。 吃完饭，席衍峥把沈漆叫到书房，在他的指导下，沈漆完成了那份搁置的策划案。 在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时，沈漆重重唿了口气，一旁的席衍峥俯身奖励了他一个吻，「看，七七这不是完成了？」 第5页 沈漆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下，却仍感到茫然，要是没有席衍峥他靠自己真的能完成吗？对自己的否定又浮现在脑海里，沈漆想到医生说的，要多肯定自己的话，连忙把脑袋里的杂念清楚，他完成了，已经很棒了，没关系的... 可惜收效甚微，沈漆干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他抿了下唇，拽住席衍峥的袖子。 「峥哥，今天...高中同学群在讨论同学聚会，我，我能去吗？」 席衍峥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摸出自己的手机，登上了许久没用过的qq，翻出被屏蔽的群看了一眼，视线在瞟到一个名字是顿了顿，随即回答沈漆「去吧，我也去。」 群里正好在统计人数，席衍峥顺手报了自己和沈漆的名字，群里安静了一瞬又热烈的讨论起来，还有打趣他和沈漆感情真好的，现在还在一起。 席衍峥都未察觉自己嘴角上浮了两分，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沈漆，对方看见他已经帮忙报名后，眼眸惊喜地看向他。 「你也去？」这是沈漆今晚收穫的意外惊喜，他不喜欢席衍峥带他参加什么商业酒会，却喜欢跟席衍峥一起参加其他活动。 因为二者他存在的意义不同，在酒会上，即使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六年，在别人眼里他也不过是席衍峥的小情。 同学聚会不一样，他们是同学，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更是同学们认可的相爱多年的恋人。 沈漆眼眸亮亮的，一扫这几天的沉闷，欢欣愉悦地楼上席衍峥的脖颈，与之交换了一个深长的吻。 席衍峥面对面抱住沈漆，像抱小熊玩偶一样把人带回主卧，在一起跌进大床里时，不小心碰掉床头柜上的一瓶东西。 护着沈漆的腰和脖子把人放好，席衍峥才去捡，发现是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他轻微拧眉，看向沈漆「七七，这是什么？」 沈漆看了眼小药瓶，神色自若起身从席衍峥手里拿过，「医生说我却维生素，给开的。」 说着，朝席衍峥热烈地吻上去，在对方重新俯身上来时，被压倒在床铺上的沈漆顺手把小药瓶塞进了枕头下面。 反正医生真的开过维生素给他，也不怕席衍峥去问。 他生病、看医生的事情没有让家里任何人知道，这对于沈漆来说是无法启齿的，会被人诟病的缺点，他更不想席衍峥知道，对方失望的眼神已经看得够多了。 如果席衍峥得知自己生病，就不会跟他结婚了，席衍峥心目中完美的另一半不会因为压力太大而重度焦虑。 欲望的浪潮汹涌而上，沈漆像搁浅的鱼，大口地唿吸汲取氧气，他喜欢这种负距离的时刻，只有这时，他才感觉与席衍峥灵魂相拥。 . 席衍峥果然没有轻易信任沈漆随口胡诌的话，第二天当着沈漆的面问了医生。 不过医生的回答和沈漆的说辞一直，确实是给沈漆开了维生素。 医生还嘱咐说小先生的身体元素缺得有些厉害，平时的饮食要多加注意营养搭配。 沈漆身体上和事业上的事情席衍峥都很关心，当天就联繫了营养师，给沈漆调配饮食，还给沈漆办了健身卡，让沈漆每周至少要去三次。 沈漆看着安排好这些的席衍峥，很想张口问问，席衍峥究竟是不是陀螺仪转生。 不过这种话显然没能问出口，席衍峥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在他看来所有与工作不相关的事情和话术都是浪费时间。 只是这样的席衍峥似乎也破了例，要和他一起参加同学会。 沈漆的两天假期结束得很快，第三天就恢復了上班，可能因为这两天养足了精神，沈漆的状态好了许多，面对工作上的挑战也能鼓起勇气应付。 空余时间，沈漆为同学会做了准备，给自己和席衍峥都挑了出场的衣服。 晚上熨烫衣服时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好友的添加请求，沈漆看了眼备註，是高中班长。 印象中班长叫苏清朗，和席衍峥一样的天之骄子，为人圆滑周到，人又聪明。 高中时苏清朗和席衍峥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只是苏清朗在高三时就出国了，此后一直待在过来，这次同学会也是为了庆贺对方回国准备的。 沈漆无所谓同学会举办的目的，他只是想和以前相熟的同学说说话。 在高中毕业后，沈漆进入的是席衍峥指定的学校和专业，整天忙忙碌碌，接触的人不是老师就是席衍峥，毕业后更是一刻不歇就被席衍峥安排进了公司。 沈漆已经许久没有和朋友见过面，严格说起来他应该也没有真正能谈心的朋友。 每次看见电影里三五个朋友大晚上勾肩搭背，喝得稀里煳涂在大马路上撒疯的情节，沈漆都会羡慕，压下心底的寂寥，沈漆手指轻动，给苏清朗的申请点了通过。 对方上来就友好热情地跟沈漆打了招唿，而沈漆只会干巴巴地回覆你好，他其实不明白，不相熟的两个人要怎么开启话题，怎么聊得火热。 显然，苏清朗是和他截然相反的人，对方热情的跟他说了同学会的地址，还询问了沈漆的饮食喜好，实际沈漆是很挑食的，此刻却什么也没说，只道都可以，他并不打算在这种场合吃太多东西。 最后苏清朗还自然地要走了席衍峥的联繫方式，说虽然知道沈漆和席衍峥住在一起，但出于礼貌还是亲自说一下比较好。 第6页 沈漆没有意外，把席衍峥的微信推送给了苏清朗。 一旁在床上靠坐着处理完文件的席衍峥见沈漆半天没过来，仍旧窝在丝绒躺椅上发消息，眉头拧起，赤着脚踩上地毯，走近躺椅，一把将沈漆横抱起来。 毫无防备的沈漆发出一声惊唿，手机掉落在躺椅上，他却顾不上捡了。 被席衍峥抵在床铺上，「七七在跟谁发消息？」 「苏清朗，高中的班长，这次同学会是他组织的。」 「他还要了你的联繫方式，之后会问你一些饮食喜好什么的。」 席衍峥听后似乎毫无兴趣，发了个单音示意自己知道后，就像抱玩偶一样将沈漆紧紧搂在怀里，「七七该睡觉了。」 席衍峥除了工作上严苛，对作息时间安排也严苛，此刻时间刚刚走到十点，是席衍峥给沈漆定的睡觉时间。 前几天因为沈漆闹情绪，这个规矩被模煳掉，现在又要捡起来了。 好在这两天沈漆的睡眠恢復不少，虽无法立刻睡着，却没有再像前段时间一样躺上两三个小时还睡不着。 沈漆从内而外的感觉自己在变好，他想要是病能好的话，其他事情也能跟着好起来吧。 席衍峥抱着沈漆，大手在背后哄拍，远处躺椅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待沈漆的唿吸平稳后，席衍峥放轻动作下床，拿起沈漆的手机看了一眼。 仍旧是苏清朗发的消息，「非常期待跟你见面。」后面还跟了一个用了小狗大笑的表情包。 席衍峥不动声色将这两条消息从沈漆手机上删除，才回到床上，抱紧给他从小到大当抱枕的七七，陷入梦境。 第04章 同学聚会定在这周周六，这天天气算不上好，阴沉沉的，但是天空憋了一整天的黑脸都没下雨。 晚间温度有些低，沈漆准备的两套同色不同款西装有些单薄。 席衍峥还好，没觉得多冷，反倒是沈漆刚踏出门被风一吹就打了个冷颤，席衍峥朝门边立着的保姆阿姨示意一眼，对方很快会意，转身进去帮沈漆拿了件大衣。 老宅里的佣人和这座宅子一样，都是悄无声息的，因为他们的主人都是那个无法忍受嘈杂的席衍峥。 沈漆甚至没察觉身后保姆阿姨去做了什么事，只觉得身上一暖，略微偏头瞧见席衍峥正在给他披衣服。 他像小孩子穿衣服一样拽紧袖口，伸手从席衍峥拉直的那只大衣袖子里穿进去，另一边同样穿好，对着席衍峥咧嘴一乐。 席衍峥捏了下沈漆的后颈，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的七七还没长大。 跟小时候乖软的糰子一样，一样听他的话，一样世界里只有他。 穿好衣服司机正好将车挺稳在大门前，沈漆率先低头钻进去，席衍峥的手挡在门框处护着他的脑袋。 和帮忙穿衣服一样，这也是他们多年来养成的独属于彼此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戒也戒不掉。 席家的司机也是不言不语的，沈漆有时会想席家僱佣下属和佣人时是不是都特意标註了需要哑巴这一要求。 不过沈漆对小时候保姆阿姨教训儿子的印象深刻，那时保姆阿姨一边追着打一边叫着「臭小子别跑！」，沈漆记得那会自己还看得挺乐呵，咧着嘴在一边笑。 保姆阿姨的儿子抱怨母亲兇巴巴，像母老虎，可沈漆却想要是自己的妈妈还在，也这样收拾调皮捣蛋的他就好了。 可想了一会又觉得不对，这样收拾他的只会是峥哥，不过他和峥哥，一个不会跑，一个不会追，每次教训都是沉寂的、凝重的，只有藤条「咻唿咻唿」的响。 . 思索间，车子已经开出席家老宅的院子，这院子很大，大得沈漆站在主卧窗口向外望时，发现那扇本该巨大的铁门，缩成小小一扇，要是他向鸟儿借双翅膀，就能轻易地飞出去。 可是沈漆不想飞，他想留在席衍峥身边。 思绪回笼时，沈漆才发现车子的挡板和往常一样，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自动升起了。 席家的佣人和下属都有两个特别榜的优点，那就是会察言观色和自觉，可惜席家的小先生沈漆在这方面却是不拿手。 挡板升起，席衍峥就会把沈漆抱到自己腿上坐着，他们俩从小坐车都是如此。 从6岁到22岁，沈漆都是席衍峥的大号安抚玩偶，要随时抱在身上才安心。 好在沈漆也喜欢与他黏腻在一起，喜欢被这样抱着。 席衍峥按了下沈漆嘴角的小梨涡，小梨涡只有一边，却深得席衍峥欢心，每次看见悄悄露出来的小梨涡，都要戳一下「今天很开心？」 沈漆的小梨涡又深了一点，「开心，哥哥陪我出去玩。」 长大后的沈漆只会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叫他哥哥，席衍峥对此表示过不满，那会沈漆还没现在这么沉闷，要活泼许多。 对席衍峥说，要是他生气的时候也喊哥哥，席衍峥就不会知道他生气了。 对此席衍峥却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总生气的是他自己才对，还每次都是因为七七不听话，因此，他并没在意沈漆生气时的峥哥，只记得七七开心时的哥哥。 席衍峥觉得这个引导沈漆的好机会，明明眼前人已经22岁了，他还跟哄小孩儿似的，「那七七以后要多努力，我就多带你出去玩。」 第7页 席衍峥没注意到，沈漆听到这句话表情凝滞了一瞬。 沈漆也不想扫兴，将这话暂时抛之脑后，沖人弯着眼笑了下，把头轻靠在席衍峥宽阔的肩膀上，悄悄打了个小哈欠。 席衍峥有所感应般，在沈漆背后拍拍，低沉的嗓音带着些宠溺，「睡吧，到了叫你。」 . 沈漆是在听见手机铃声响时才醒过来的，是苏清朗打的语音电话，问他到哪了。 沈漆茫然坐起身四处望了望，他有些睡迷煳了，明明没多久的路程。 一只大手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姿态自然地回答对面「到停车场了，马上上去。」 席衍峥明显感觉对方顿了一下，但这不在他关心范围内，把手机递迴给沈漆，拍拍那节柔韧的后腰「走吧。」 钻出车子时，手机屏幕还没熄，沈漆看了眼时间，本还未消散的睡意全无，他们从老宅到这里即使算上堵车的时间都最多只需要五十多分钟，现在却足足一个半小时了。 沈漆无奈看着席衍峥，觉得这人特别矛盾，这种时候由着他任性，工作上却不容许他犯一点错误，真奇怪。 想着沈漆再次伸手捏扁了席衍峥的嘴唇，对方皱起眉，捉开沈漆的手，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反倒质问起沈漆来，「怎么？着急去见你的老班长？」 沈漆想不通席衍峥怎么想到这里去的，他蹙着眉，提醒席衍峥「不礼貌。」 席衍峥却轻笑出声，曲起手指颳了下沈漆的鼻尖，「怎么不见你对合作商礼貌？」 每次与合作商见面，沈漆都是磨磨蹭蹭，躲在他和苏助身后，一副不愿与人交谈的样子。 被反问的沈漆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这不一样。」 说完，加快脚步向电梯走去，身后的席衍峥听见这句却停驻在原地，眼眸暗沉浮动，拽住沈漆的手，「哪里不一样？」 沈漆被问住了，一时间想不出说辞，他想说那些合作商不能成为朋友，可以前的同学可以和他做朋友。 但沈漆紧接着想到，席衍峥一定会教育他，那只是他不愿意和对方打交道，不然也可以成为朋友。 这样的对话在以前其实有过，只是没有作为同学的一方作比较。 沈漆还记得那是他反驳席衍峥，那样的朋友不是真心的，席衍峥却告诉他能带来利益，能达成合作那就是短暂的朋友，表面朋友也是朋友，这是商业合作中必须的。 沈漆潜意识觉得不对，却找不到很好的证据来继续反驳席衍峥，因为他其实也没交过真正能交付真心的朋友。 从小到大，他的朋友、玩伴似乎都只有一个，就是眼前的席衍峥。 沈漆想不出理由，胡乱敷衍道「就是不一样，快走吧。」说着身体向前倾，扯着身后故意往后拖沓的席衍峥向前。 沈漆没看到席衍峥眼里多了些戾气，席衍峥也不愿让他看到。 其实从小他都对沈漆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不允许沈漆身边出现任何比他还亲密的人，那会让他感到焦躁。 . 沈漆好不容易把故意施加重力的席衍峥拖到电梯门前，微微喘气抱怨对方「你太重了！」 一旁却传来一声轻笑，两人顺着视线望过去，之间一道身形修长，面容精緻的男人倚着车身笑看着他们，对上两人的视线，一点也不见尴尬。 「不好意思，你们俩还是这么好玩，感情真好。」 男人好看的唇咧成四方形，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沈漆只觉得宁添和高中时一样，耀眼得让人眼痛。 明明是男人，那张脸却比女孩子还明艷，和席衍峥一样，往人群里一站就是焦点的那一类。 高中时的沈漆在宁添面前觉得自己像只丑小鸭，现在还是如此，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变化。 他的手还拽着席衍峥的小臂，对方任他拽着，另只手却向宁添伸了过去，宁添大方地握上，道一句「好久不见。」 席衍峥回道「待会好好聊聊。」 听到这句话沈漆拽着席衍峥的手突然用力了一些，席衍峥回头问「怎么了？」 沈漆呆呆地摇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莫名不想席衍峥和宁添说话，想把他的峥哥从这里带走，立刻回到处于郊区静谧的老宅。 只有在那里沈漆才会觉得没有任何威胁，任何席衍峥被抢走的威胁。 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回到老宅，甚至后悔今天出来过，眼前闪过高中时无数次席衍峥看向宁添，眼里欣赏的意味，那样的眼神，席衍峥从没在看沈漆时有过。 可这场同学聚会是沈漆先提出来的，是沈漆满心雀跃要来的，况且都到门口了，不能不进去。 电梯缓慢上升，席衍峥和宁添在电梯里就聊上了，两人聊了各自的近况，慢慢延续到上学时的回忆，还有各自在国外的经歷，他们无话不说，缩在角落的沈漆格格不入，像个陌生人和两个知己朋友挤进了同一部电梯，他完全插不上话。 出电梯后，沈漆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他藉口去了卫生间，将随身携带的小白瓶摸出来，和以往一样干咽下去。 苦涩的味道从喉间滑过，让沈漆有一瞬间想吐，躲进狭小的隔间缓了许久才出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镇定，宁添和苏清朗一样高二时就出国了，现在才回来，中间不知道多久没和席衍峥联繫过，他可是一直陪在席衍峥身边，即使席衍峥出国那两年，他们也每天通电话、发信息，视频。 第8页 没有什么好慌张的，不过是席衍峥一个比较聊得来的老同学而已。 沈漆这样安慰着自己，望着狭小隔间上方的灯，望到眼睛发痛才收回视线，从卫生间里出去。 长久凝视灯光让他眼睛有些花，在进大厅时远远就瞧见席衍峥脸上竟带着明显笑意，心口像是被重重撞击了一下，有些疼。 沈漆躲在大厅门外揉了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近视，看人都花了眼... 第05章 宴会大厅里水晶吊灯散射出奇异的光，耳边响着重重叠叠的交谈声。 沈漆却全然没了来时的兴奋劲儿，他蔫蔫地举着长长的公筷，连要往哪里夹菜都无法思考。 在一众嘈杂的声音中，唯独席衍峥和宁添的交谈声最清晰，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了沈漆的耳朵里，让他体内一阵一阵地升起寒意。 那些内容他也接触过不少，却从没像宁添一样，能和席衍峥聊得这么畅快。 兴致上来，两人还会举起酒杯「叮咛」一撞，似庆祝他们的默契一般，却将沈漆的心撞出一条裂缝。 身旁的人似乎换了，沈漆没太注意，察觉嘴里的味道不对，他略微蹙眉，软舌捋了一下，把不小心吃进去的花椒悄悄吐进盘子里。 旁边传来一道轻笑，沈漆转头去看，眼前人似熟悉又有些陌生。 还没等沈漆想起眼前的是谁，对方已经开口了，「沈漆，还记得我吧，苏清朗，咱们还在微信上聊了。」 「哦...你好。」即使跟着席衍峥在商场里浮沉了这么久，沈漆也还是不擅长跟陌生人打招唿。 原本想像的能和相熟的老同学聊聊天的场景也未曾出现，大家长大后，似乎都变了，唯独他还停留原地，踟蹰不前，永远都长不大一般。 沈漆时常觉得在面对这个快节奏的世界时，他永远跟不上大部队，每向前走一步，都让他心力交瘁。 苏清朗和微信上给沈漆的感觉一样，并没因为沈漆态度冷淡而感到尴尬，依旧找话题与沈漆聊天。 . 苏清朗了解的东西多，见过世面，说话也不惹人讨厌，渐渐的沈漆放下牴触和戒备，两人竟能聊到一块去。 沈漆喜欢苏清朗跟他将外面的旅游景点和特色小吃，苏清朗还问沈漆有没有喜欢的地方，以后可以一起约着去旅游。 谈到这里沈漆沉默良久，才从记忆里扒拉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在沈父房间里的衣柜底层翻到的。 照片背面写着「于水乡摄，特留纪念」几个字，那是沈漆的母亲留下的。 那张照片上是一派烟雨朦胧的江南美景，古香古色的屋檐瓦砾，白墙青砖，让沈漆特别嚮往。 光是瞧着照片，便觉得时间的流速都变得缓慢，如果有机会，沈漆真的很想去这样的地方瞧瞧。 可惜，席衍峥是不会允许他独自出去旅游的，不是因为不放心，而是席衍峥觉得这种事情是在浪费时间，有能力的人应该不断将自己的能力变现，不断提升。 沈漆在高考结束时跟席衍峥提过，当时席衍峥却默默摇头，首先就给他安排了驾校，紧接着又是外语课程，加各种商业金融相关的学习。 沈漆还记得当时席衍峥的语气，或是因为沈漆的高考成绩不错，那段时间席衍峥的面容都温柔不少，给沈漆做下这些安排时，也是温柔低醇的嗓音。 苏清朗的提议让沈漆心生嚮往，却没办法给予对方肯定的回答，他只是轻声笑笑，善于察言观色的苏清朗看出对方为难，灵巧的换了话题，不再谈论旅游的事。 相谈甚欢的两人未曾察觉，沈漆右边的交谈已经停止很久了，席衍峥周身似乎蒙上一道暗沉气息，周身的温度都降低不少。 他拿起从开席就没动过的公筷，夹起一块丸子，放进沈漆的碗里，语气不怒不喜，冷不丁打断左边聊得正酣的两人，「七七，吃菜。」 沈漆这才注意到原本热闹的包间气氛都降了许多，大家的交谈声都小了不少。 这样的同学聚会其实很多人想和席衍峥打上交道，对方却一来就和宁添一直聊，旁人根本插不上话。 偶有胆子大的上去敬了两杯酒，席衍峥也很给面子的喝了，只是再想递名片之类的，就被对方婉言拒绝。 胆子小的好不容易等到那两人不再聊天了，却发现席衍峥面色都沉了下来，他眉眼生得利，稍微一冷脸就显得很兇。 此时突然席衍峥出声叫到旁边的沈漆，许多人这才注意到沈漆也在。 沈漆被打断有些不开心，但他瞧着席衍峥面色暗沉，也不敢反驳，从小到大席衍峥冷脸都意味着他犯错了，虽有时并不知道错在哪里，沈漆却已经养成了习惯。 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能继续惹峥哥生气。 慢吞吞把丸子吃了，沈漆刚放下筷子，碗里又多了一夹凉拌毛肚。 沈漆手指一顿，又把毛肚吃掉，碗里又立刻多了一整个鸡腿，他抿住唇，盯着满桌注视着的视线，艰难地说「我...我吃饱了。」 席衍峥却不听，手上继续夹菜的动作，不一会儿沈漆的碗就满了，席衍峥冷冷落下一道命令似的「吃。」 一旁的苏清朗看不下去，拧眉站起身，「席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小漆说了他吃饱了。」 席衍峥一道鹰隼般锐利的视线望过去，唇齿见仿佛磨了又磨，重复苏清朗那句「小、漆？」 第9页 宁添瞧着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重新让气氛热起来，「诶，咱们太久不见了，都是老同学，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专场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都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宁添起身勾住苏清朗肩膀，「走，班长，结帐去，今天本质是为我俩接风，饭钱我来，待会唱歌你来吧。」 苏清朗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再管下去，说不定会给沈漆带来麻烦，也应了宁添的话，跟着人先离开包间「行啊，待会可别跟我抢了。」 包间里的人散得快，不一会儿就只剩沈漆和席衍峥两人。 沈漆起身匆匆丢下句，「我去一下洗手间。」刚要走，手腕却被席衍峥拽住。 对方不容置疑地说「七七待会告诉他们，我们有事要先回家了，就不和他们一起去玩了。」 沈漆其实早在看见宁添时就巴不得席衍峥说这句话，此时虽然有些别扭，却没有心力再跟老同学们去闹腾，点点头同意了席衍峥的要求。 但沈漆还是去了趟卫生间，咽下了今天第二颗小药片，他觉得这周必须再找一天时间去见见医生，身体像是出现了两个他，不断拉扯，他快要崩溃了。 宁添的归来更是让他焦躁，明明席衍峥还在他身边，还是会和他一起回家，沈漆却觉得对方像一把迅速流失的细沙，他快抓不住了。 . 走出饭店，沈漆找到苏清朗，说明自己累了，要先回去。 苏清朗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跟在沈漆身后的席衍峥，神色不渝地点了下头，又挑衅似的故意当着席衍峥面说，「下次我单独请你出去玩。」 沈漆这时才露出个轻浅的笑，点点头答应。 待席衍峥和沈漆一前一后上车远去，宁添才勒了下苏清朗的脖子，「你傻呀？没看出来衍峥吃醋啦？还往前凑。」 苏清朗没好气，直为沈漆抱不平，「就看不惯他那样，仗着小漆喜欢他，可劲儿欺负。」 「从高中就是这样，小漆哪像他的恋人，分明是跟在他身后好使唤的小宠...」 见他越说越没遮拦，宁添一把捂住苏清朗的嘴巴，「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边了你，感情的事儿，我们都插不了手，劝你别去搅和啊，衍峥对沈漆在意着呢。」 「走了走了，唱歌去。」 宁添一边推着苏清朗离开，一边转身去往早已远去的黑车，他也觉得这两人气氛有些不对，怎么比高中时还拧巴了。 宁添不解地摇头，正如他自己所说，感情这事儿啊，外人还真插不了手。 . 车上席衍峥又如往常一样想把沈漆往身上抱，对方却第一次别开身体，不让他碰。 席衍峥伸出的手顿了好一会儿，才克制地收回，「七七...生气了？」 「因为我打断你们说话？」 「你喜欢和苏清朗聊天？」 席衍峥声线低醇暗哑，像是深海里蛊惑水手的海妖，却句句都像是在质问。 沈漆委屈极了，生病后他越来越无法稳定自己的情绪，大悲大喜的次数越来越多，可他不能告诉席衍峥，只能红着眼睛死盯着窗外反问席衍峥。 「你也和宁添聊得很开心，为什么不准我和别人聊天。」 席衍峥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熄火，反而再也克制不住一般大手扳过沈漆的身体，强硬地把人按在腿上坐着，直到面对面，席衍峥撞上那双通红的眼，手上的动作才一顿。 半晌，他长长嘆息出声，「七七...哭了？」 「对不起，是我太专横了，但苏清朗看七七的眼神不对，他对七七有想法。」 「我不希望七七跟他走太近，好吗？」 沈漆这才冷静些许，意识到一个可能，他试探着问「峥哥，是...吃醋了吗？」 席衍峥沉默良久，眼神却没丝毫躲闪，好像是默认了，沈漆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重新得了自由，又活了过来，眼皮上的红还没褪去，耳尖和脸颊又染上了粉。 嘴角要笑不笑，本想强硬一点，学席衍峥多冷冷脸，却还是忍不住快乐起来。 席衍峥重新紧紧拥住他的七七，嘴角也噙了抹笑，心道，看，他就说，七七还是最听话的小孩，一哄就好了。 至于那位苏清朗，绝对不可能替代得了他在七七心上的位置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七七。 好哄的沈漆对席衍峥内心毫无所知，他因为冷冷酷酷的峥哥为他吃醋了而兴奋，想着这周也许又不用去见医生了。 沈漆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好了，席衍峥至于他比任何良药都管用。 第06章 聘怀集团坐落在寸金寸土的商业中心，占据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一栋大厦整整三十多层，都是聘怀集团的，京市不少人都想进来混个职位。 不过整个集团真正称得上「混」的，只有沈漆一个人。 苏棋是席衍峥的总助，几乎是全能型人才，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而沈漆的职位也是助理，两者却天差地别，大多的工作能容是安排席衍峥的行程，对接预约见面的合作商之类。 办公位置也在席衍峥的办公室外间，外人不知，但整天和两人接触的苏棋却知道，席先生这是把小先生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 其实席衍峥有心想把沈漆往副总位置上培养的，至今公司那个位置还空缺着，可苏棋看得出来，小先生志不在此。 第10页 沈漆不是一个野心家，他喜欢平淡、舒适、安逸的生活。 可惜，旁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偏席先生瞧不出，时不时一件重任落在沈漆身上，要让人忐忑心慌好久。 苏棋总是撞见小先生在茶水间嘆气，目光幽远地望着大厦落地窗外那片天空，像是被折断羽翼关住的鸟儿，瞧着让人不忍。 现下倒好，公司的副总位置总算来人了，苏棋想，小先生应该能不少。 可是当沈漆见到新来的副总时，却不如苏棋预想般开心，连脸上的血色都褪去不少，立在原地，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眼睛极其缓慢才眨一下。 苏棋又瞧着与副总聊得融洽的席先生，两人好像是老友，一向话少的席先生虽说得也不多，但明显能瞧出与之前的区别。 苏棋心底像是被撞钟的大木棍撞了一下，席先生这是...要放弃小先生了？ . 宁添地到来让沈漆惶恐不安，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同学会见了一面，聊了几句，席衍峥就让对方加入公司。 苏棋心里的想法不光他一人有，公司知道沈漆和席家关系的高层都这么想，包括沈漆本人也惶惶不安，觉得自己要被席衍峥抛弃了。 沈漆没办法问，因为宁添的优秀显而易见，席衍峥是个逐利者，自然不肯放过能为他创造价值的人才。 加上宁添性格好、样貌佳，很快和公司同事打成一片，谁都喜欢有能力又好相处的人。 宁添像是带着天然的光晕到来，把灰扑扑的沈漆挤到狭小的角落，越发忐忑不安。 沈漆曾经也听过席衍峥要把那个位置留给他的传言，那时他不置一词，也根本不想坐上那处高位。 可现在心底的晦暗生出魔爪，把他不断往下拉，沈漆不甘心，也想往上挣一挣。 在会议上主动提出要参加公司新的招标计划，应徵上面拨下来的一块地，为此沈漆熬了几天夜，翻阅了无数资料，整理出了详尽的计划书。 席衍峥很意外，却不动声色压下，没有直接答应沈漆的要求，而是让他和宁添一起负责。 沈漆这段时间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不过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是为何，虽宁添的到来，把七七的进取心激发了出来，但席衍峥并不能把如此重要的项目交给沈漆全权负责。 席衍峥不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他要保证集团的利益。 沈漆没得到自己预想中的结果，手攥得死紧，修建得光滑圆润的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 今天席衍峥的工作处理得快，傍晚时准时下班，走出外间却没见平时都等在那里的沈漆。 他眉头下压，眉心又不自觉蹙起，没能见到意料之中的人，让他烦躁。 不过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沈漆的一些小脾气还是了解的，一个电话打到家里，是保姆接的。 果不其然，对方告诉他，小先生早半个小时就回来了，又躲进那间小卧室去了。 席衍峥一边走向电梯一边收起手机，打算直接下去吩咐司机回家，却被身后追上来的宁添叫住。 「衍峥，一起去吃顿饭？感谢你把这抢破头的好机会给我。」 宁添眉眼微微勾着，他五官生得标志大气，偏又有一双狐狸眼，一笑起来百媚生。 与高鼻深目、肩阔腿长的席衍峥站在一起格外养眼，路过的同时都悄悄看了好几眼，然后转过头去和同伴低声交流。 席衍峥难得嘴角挂笑，虽若有似无，却比平时严肃冷淡的样子柔和太多。 「好，你请客？」 「当然我请。」 两人约定好，席衍峥坐宁添的车离开，嘱咐司机等结束时再来接。 至于沈漆，席衍峥是故意放着的，七七从小糰子长成大糰子，也不是全然乖觉，偶尔也会任性闹小脾气，通常这种时候席衍峥不会上前哄他，而是让他自己冷静。 在席衍峥看来，他是不会错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七七好，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席衍峥有时觉得自己是在扮演严父的角色。 他们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没有感受过多少温柔小意。 父亲又常年在外忙碌事业，即使是现在席老先生都安分不下来，把家业交给席衍峥后又去忙别的。 沈父作为他的心腹，常年跟着席老先生在外奔波。 家里两个孩子只能自己学着长大，而年长两岁的席衍峥更是要学着如何管教沈漆，对沈漆的期望在这共同成长的年岁间日益增长。 并且席衍峥病态的觉得，只有将七七的未来和自己牢牢捆绑在一起，他的七七才不会像归林的鸟儿，一眨眼就飞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不知为何，随着沈漆长大，席衍峥的这种预感就越来越强烈，常常让他觉得抓不住沈漆。 席衍峥或多或少都有察觉，他的七七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宁添开车带着这个年纪的不羁，很快到达目的地，席衍峥也从思绪里抽身，总之，不管如何，他是不会让沈漆离开他身边的。 . 夜色沉沉，将席家老宅笼罩在黑灰蓝的罩子里，远远望去，只能从那片寂静无声的宅子里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寂寥。 占地面积宽广的宅子，却只亮着零星几点小灯，都是从佣人房发出来的。 家里常年只有两个主人，席家的佣人时常闲得发慌，有几个年轻一点的小女佣围坐在房间里说闲话。 第11页 「诶，小先生又把自己关在小卧室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又跟先生吵架了，每次小先生一不开心就把自己往房间里关。」 有两个小女佣只比宅子里的两个主人大两三岁，算是席家的老人了，从小也是看着俩人一起长大的，现在不免为两人担忧。 另外一个刚来一年都不到，面容姣好，属于艷丽的那挂美人，即使穿着女僕裙也是风姿绰约，她磨了磨自己形状饱满的指甲边缘，捏起指尖伸远放在灯光下瞧了瞧，拈酸的语气从她嘴里轻飘飘地出来。 「要我说啊，这小先生不识好歹哩，对着先生那张脸，还能耍什么小脾气？」 「反倒把自己弄得凄悽惨惨的，瞧这个点儿，先生也还没回来。」 两个小女佣气不过，与拈酸的那位争执起来，把保姆阿姨引了过来，一人斥责了她们一句，「两位先生也是你们能议论的？管好自己的嘴。」 说着，保姆阿姨还睨了那位艷丽女佣一眼，她眼光老道，知道这不是个善茬，仗着长得好看，对先生有些想法，可惜先生性向不如人意。 两位先生的关系在家里不是秘密，甚至连席老先生都知晓一二，不过席老先生对孩子是个放养的，说全凭先生自己做主。 两人从小到大除了先生出国那两年，没有一刻是不腻在一起的，只是先生的对小先生的态度始终不明晰。 就像外人说道的那样，说席衍峥身边那位，好听一点是竹马助理，难听一点那就是小情，并且这位小情本事又不大，以席衍峥本人的要求，要坐上席家继承人身边的位置啊，难。 连外人都知道席衍峥是个利益至上者，都觉得先生是连伴侣都要挑能创造价值的，小先生在这个家能待到何时，还真是个问题。 保姆阿姨端了杯热牛奶上了三楼，站在那间小卧室门外悄悄嘆息了一声，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何况小先生虽然长得没有先生那样惊艷，可五官清秀，满身清隽，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 保姆阿姨刚要敲门，楼梯口上来一道高大身影，在昏暗的屋子里差点吓保姆阿姨一跳，半晌才瞧清是先生回来了。 席衍峥上前说了声「连姨，我来。」 连姨赶忙将托盘递到先生手上，欠身朝楼下退去了，拐下楼梯时，连姨脚步顿了顿，先生...身上好像有酒味。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能插手管的，总之，回来就好，小先生等了那么久，可要伤心坏了。 席衍峥拧了下门锁，意料之中被从里面锁上了，许是染上些酒意，他今晚多了些倦意，无奈摇摇头，摸出衣兜里提前从楼下揣上来的钥匙。 一进屋周身就被冷冽的空气包裹住，席衍峥皱眉，七七把空调温度调太低了。 黑暗中小床上隆起个小包，席衍峥眉眼又柔和下来，把牛奶放到小书桌上，摁开墙上的开关，室内乍然亮起，上前去一瞧。 沈漆整个人缩在蓬松厚实的被子下面，露出颗脑袋闭着眼熟睡着，额上的碎发都被汗水浸透了。 席衍峥又从床头摸过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不然七七这浑身热汗，出来一吹风准要生病。 手刚刚挨上沈漆的脸，要把人叫醒的席衍峥顿住，微醺的酒意散了个干净。 沈漆已经发烧了，还把自己锁在小房间里，若不是他回来，没一个人发现，席衍峥捏了捏山根，眼里是浓重的忧虑，摸出手机拨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关掉空调，等冷气彻底散去，席衍峥把沈漆从被子里刨出来，要抱回主卧。 动作间沈漆手里的小白瓶子滚落到了床上，席衍峥单手抱着人，捡起看了看，小药瓶死了标籤，瞧不出什么。 席衍峥眉眼下压，暗沉沉的，他记得七七告诉他这是维生素，可维生素有什么值得生病都攥着的？ 第07章 席家老宅那间装修得富丽古韵的主卧里，佣人们零零散散地退出来，宅子里的小先生躺在大床上，安静地熟睡着，立在床尾眼神一刻不移注视着床上的席衍峥静静等着医生的答覆。 家庭医生手上捏着白色的小药瓶，里面的药片只剩下不到一半。 「这...就这样不太看得出来，需要拿回医院检测成分。」医生擦擦额上的汗，婉言劝说。 面前的席家现任家主眉深目刻，眼眸里酿着漆黑翻涌的海，医生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这个时间点接到电话便猜到是家里的小先生又生病了，席衍峥很少因自己出问题大晚上叫家庭医生。 家里的小先生从小身体都不好，每次席先生都会大动干戈，老宅主卧的灯有时甚至能亮到天明。 医生给烧晕过去的小先生挂上水，又从席先生手里接到这个小瓶子，察觉对方身上除了之前遇到小先生生病时都会有的凝重，还多了几分戾气，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席衍峥除了面色难看，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人，让医生取了两片药带走，又将小药瓶稳稳地放在了床头，装作从没动过的样子。 医生如蒙大赫，赶紧收拾东西离开，心底嘆息席家的先生越长大，心思越发深沉了。 席衍峥揉捏了下山根，有些疲惫地在大床另一边靠坐下来，身旁的沈漆突然动了动，蜷缩成一小团，席衍峥连忙俯身过去护住他输液的那只手。 第12页 等人彻底安静后，席衍峥才松开，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小时候和沈漆一起在院子里捡到的小鸟。 小时候的沈漆最喜欢的娱乐方式之一就是坐在院子里看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他说他在看小鸟们开演唱会。 席衍峥却觉得沈漆在浪费时间，有这功夫明明可以和自己一起多写一篇小字，多背一章课本，多学一课英文。 为了不在让七七被院子外的小鸟吸引，席衍峥做了个弹弓，用石子打散了一群开演唱会的小鸟，有一只被打到翅膀从树上掉到院子里飞不走，被从宅子里走出来的沈漆看见，捡回去养了起来。 因为忙着给小鸟包扎，沈漆没有瞧见席衍峥往身后藏的弹弓，在看着七七捧着受伤的小鸟进屋后，席衍峥就把弹弓扔到了院子外面，许多年过去，早不知被谁捡走了。 树上那群小鸟再没来过，受伤的那只被席衍峥关进了笼子里，不然七七总是捧着小鸟，什么正事儿都不做了。 小鸟的翅膀是一天天好了，可一直郁郁寡欢，不怎么活泼，某天七七找到席衍峥说，「哥哥，我们放小鸟走吧，它不开心。」 席衍峥巴不得这只小鸟快些走，自然乐得答应，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到院子外面放飞了小鸟，一开始小鸟还有些踌躇，适应了一会儿，就飞高飞远了。 只能在地上看着的沈漆露出了春风般的微笑，一旁看着的席衍峥感到奇怪，觉得那笑里面还藏着些许嚮往。 现在席衍峥看着身旁的沈漆，只觉得对方像是那只受伤后被关在笼子的小鸟一样，慢慢枯竭，不再活泼了。 可是他不能放七七走啊，想着，席衍峥缩下来侧躺着，把蜷缩起来的沈漆抱进怀里，如同抱大号玩偶，紧紧的，死也不放开。 七七是他的，哪里都不能去。 . 沈漆这次生病又耽误了两三天，再次回到公司上班得知宁添已经把应徵招标计划更加详尽的计划书做出来，给席衍峥看过，公司众人开过会，敲定拍板了。 新的计划书比沈漆之前做那份更加完备，更加新颖，上面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工作重压被分减，本该感到松快的沈漆却并不这样觉得，他仔仔细细把宁添那份计划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想找出任何一点不足之处。 可没能如他所愿，宁添的计划书写得很完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沈漆迅速丢开了手上的计划书，文件外壳撞到咖啡杯，里面还剩着的咖啡洒了一桌。 沈漆手忙脚乱地收拾，被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席衍峥看见，对方只是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又迈开脚步去忙碌等待他处理的「大事」。 席衍峥向来不会为杯子被打翻这种小事停留，哪怕打翻杯子的是沈漆，他也不会多问一句「怎么了？」 沈漆扶好杯子，擦干净桌面，怔怔地坐下，为自己卑劣的想法自责，也为席衍峥冷漠的态度难过。 他不知道怎么办，无论怎么努力也追不上拥有天赋的人，沈漆觉得这栋大楼里人人优秀，哪怕是前台小姐姐也是千挑万选招聘进来的，没有人比他愚笨。 巨大的自卑感像涨潮般漫上来，掩住了沈漆的口鼻，他再次感到唿吸困难。 「沈漆？」 一道清逸的声线闯入耳朵，把深陷在自怨自艾中的沈漆短暂拉出。 抬眼看去，沈漆眼神顿了一下，身体微僵，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宁添。 对方弯着狐狸眼，带点笑意就像是藏着钩子，要不是沈漆心底深刻着一个席衍峥，准要被宁添勾魂似的勾走。 宁添沖沈漆友好道「我没找到衍峥，一起去吃饭吗？」 沈漆心底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这人原本是要和峥哥一起吃饭的，峥哥却先一步出去了。 想到这里，沈漆又顺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明明峥哥以前都是和他一起吃的，除了外出有饭局的时候，不过这话沈漆自然不会说出口。 他不太会拒绝别人，诺诺地答应了宁添。 两人一起去了公司食堂，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同事注意，不过沈漆没感到别扭，因为平时他和席衍峥一起，也会吸引很多人注意。 走在宁添身边的感觉和走在席衍峥身边的感觉大差不差，那两人才是被众人注视的焦点，他不过是身旁的一道陪衬。 短暂的相处下，沈漆确实感到宁添的性格非常好，他很健谈，哪怕沈漆回答的并不是多热情，对方也能有许多话说，并且不让人感到烦躁。 意识到自己也被宁添的性格吸引时，沈漆陡然回神，连对宁添抱有排斥态度的自己都能感觉到轻松，更何况本就与对方关系不错的席衍峥？ 沈漆突然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想要快点离开，食堂门口却走进来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席衍峥自然地走到沈漆身边坐下，把手里的外卖袋放到桌上，「七七，怎么没等我？」 问着，席衍峥还不动声色瞟了一眼对面的宁添，宁添察觉到对方眼里的些许敌意，不禁腹诽，至于吗，就一起吃个饭而已，看得比眼珠子还紧。 其实宁添和席衍峥也就是工作内容上比较聊得来，其他方面他跟席衍峥还真是全然不同的类型，两人私下接触得也不多。 心思敏捷如宁添，早就察觉沈漆可能误会了，但在宁添看来这种事情越解释反而越说不清，还不如等对方自己发现。 第13页 顶不住席衍峥护食一般的凌厉视线，宁添打算先熘了，「我吃好了，先走了啊，你们慢慢吃。」 席衍峥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宁添走远，瞧不见影子才放心地收回来，却不知一旁的沈漆将他的动作皆纳入眼中，默不作声低下头，戳了戳盘子里还剩一大半的白米饭。 席衍峥动作熟稔地将沈漆的盘子换过来，拿了沈漆手里的筷子，又将外卖袋递到沈漆面前「吃这个。」 沈漆慢吞吞打开袋子，是他很喜欢的那家海鲜粥店，在距离公司旁边的城里，先前沮丧的情绪一扫而空，眼眸亮亮带着些惊喜问旁边的人，「你去给我买粥了？」 「嗯，顺便办了点小事，回来晚了七七就跟人跑了。」席衍峥毫不掩饰对沈漆没等自己的不高兴。 沈漆却眉开眼笑，没在意席衍峥去办了什么事儿，抱着人手臂，凑到席衍峥耳边小声愉悦道「那我以后都等哥哥。」 「哥哥」两个字取悦了席衍峥，不再计较沈漆跟人跑了的事儿。 他去办的小事是去楼下咖啡厅见家庭医生，医生那边因为得了席衍峥的要求，检测报告出得很快，对方说七七在吃的药物是抗焦虑的。 听到这个消息时，席衍峥当时手上搅动咖啡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似不太明白医生在说什么，七七怎么会焦虑呢？席衍峥也不明白。 医生告诉他，现在社会压力大，很多人都会焦虑，到要吃药的地步可能有些严重，让席衍峥平时注意一下小先生的情绪问题。 等医生走后，席衍峥在咖啡厅独自坐了五分钟，这已经是他能给予自己最大限度的放空思绪的时间，思考了足足五分钟，席衍峥觉得还是七七抗压能力太小了，缺乏锻鍊。 得出结论的席衍峥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总之他觉得七七待在自己身边不用顾虑任何东西，只需要努力向上爬就行。 席衍峥却没想过一个能把时间花在看小鸟演唱会上的孩子，也许从来就不愿意挣破头的往上爬，那从来不是沈漆想要的。 第08章 聘怀集团上空划过一队飞鸟，在茶水间泡咖啡的沈漆不经意间瞥见，被短暂的迷了心神。 沈漆很喜欢鸟类张开翅膀滑向的那一刻，觉得那应该是鸟儿最骄傲自由的时刻。 「叩叩」茶水间的门被敲响，门口站着宁添，最近出于工作的原因，沈漆和宁添接触得很频繁，刚才在会议上还商定了两人要一起去临市进行商业谈判。 宁添的计划书在公司的高层处一致通过，现在只剩下当面谈判。 沈漆一直对这种本质是「面试」一样的合作谈判不擅长，每次遇到能躲则躲，席衍峥却不允许他躲在身后当小鹌鹑。 不过这次确实沈漆主动要求要去的，他不是想证明自己的才能或优秀，奢求的不过只是能留在席衍峥身边。 沈漆以为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让宁添来找自己，对方却是来问他介不介意双床房。 沈漆还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以前出去都是和席衍峥一起，他自然而然和席衍峥一起住，这次却是他自己出去单打独斗。 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宁添刚要点头，身后却传来席衍峥的声音。 「七七单独住。」 宁添立刻抿唇勾出一抹假笑，本来还想着和沈漆住一起，让对方慢慢了解他其实是个直男，并不会对席衍峥那个钢板一样硬的男人抱有丝毫想法。 可现在老闆拍板发话了，他也没什么办法，摊手一耸肩，把留给了席衍峥和沈漆。 . 「泡咖啡泡这么久？」席衍峥又习惯性地皱着眉，他的眉眼深刻浓重，一冷脸就很兇。 沈漆也习惯性地认为对方又在嫌弃他动作慢，看见窗外飞鸟的好心情霎时消失。 茶水间里有一面贴墙的镜子，为了给员工整理容貌和装束的，此刻沈漆望见镜子里的自己，看见那张薄唇再次抿成一条直线。 沈漆偶尔刷手机，也看见过说嘴唇薄的人都很薄凉花心，感情上不够专一。 瞧见这条博文时，沈漆真想把那人顺着网线叫过来，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这个活例子，生了张薄唇，却是个痴情种。 沈漆没应席衍峥的话，转身动作麻利地泡完咖啡给席衍峥递去。 他手指稳稳端住了，没有弄洒，「峥哥，放办公室去？」 沈漆抬眼看向席衍峥，对上那双冷情的凤眼，席衍峥也没接他的话，直接从他手里接走咖啡，单手端在手上。 另一只手捏住沈漆的指尖，摩挲两下，「七七，手指烫红了。」 沈漆却突然觉得席衍峥捉住他的手心比咖啡还烫，从指尖顺着皮肤下的青色血管一路烫进心里，沈漆那点不开心的情愫又像被飞鸟的翅膀扇过，轻飘飘地，不在了。 低垂的长睫眨了眨，沈漆小声央求「哥哥吹一吹，就不烫了。」 成功听到预料中的那句「哥哥」，席衍峥眉眼像消融的雪水一般跟着松散开，低头凑近沈漆的指尖轻轻吹了吹。 . 沈漆要和宁添一起去临市的前一天，是席衍峥亲自动手帮沈漆收拾的行李。 不过这件事情已经在多年陪伴着的成长过程中成了常态，沈漆每次出远门的行李，都没经家里保姆阿姨连姨的手，全是席衍峥亲自来的。 第14页 小小的行李箱里装了两三套换洗衣服，手机充电器也备了两个，还有一个大容量充电宝，这些以前是撞在席衍峥的行李箱里的，沈漆总是和他一起，不怕失联。 但这次席衍峥如同家里小孩要去夏令营般的老父亲，装备全都要给沈漆安排上。 他沉着脸不说话，心里却怕七七一个人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儿联繫不上。 除了现有的这些，席衍峥还整理了一包常用药，七七的体质不好，在外很容易水土不服，容易生病。 瞧见席衍峥正在装药，沈漆赶忙光着脚踩下地，拿着白色的小药瓶凑过去，递给席衍峥，「哥哥，维生素也装上。」 席衍峥看见递到眼前的小瓶子顿了一秒，随即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收进行李箱里。 沈漆还不知道，他已经知晓面前这瓶药是什么了，席衍峥面色无常关上行李箱的拉链，扣上锁，把收拾好的16寸行李箱放在角落，又转头问沈漆「航班确定是什么时候了吗？」 「早上9:15的，临市不远，一会儿就到了。」沈漆乖顺地回答。 不知为何，沈漆总觉得峥哥今天有些焦躁，这会儿竟然还叉着腰在窗前走来走去，以前工作上遇到再大问题都没见人这样过。 第二天要早起，沈漆打了个小哈欠，被席衍峥塞上床睡觉。 沈漆这段时间睡眠不错，不太需要药物辅助，没一会儿就熟睡过去。 睡着的沈漆不知道，席衍峥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定好比9:15晚了两小时的航班，然后起身拿着手机去了露台。 苏棋大半夜被老闆的电话吵醒也不敢有什么怨言，但在听见席先生告诉他临时决定要陪着宁添和沈漆一起去临市后，苏棋着急下喊了句「您...」 后面的话被苏棋紧急咽了回去，这要是说出来，他大概明天就不用去了。 猜到席先生估计还是放心不下小先生，苏棋在电话那头悄悄嘆息，听席衍峥在对面交代工作安排，打开电脑迅速记下。 苏棋默默给自己打气，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总助！ 这是他从小侄儿看的动画片里学来的，此情此景正好拿出来加油助威... 望着深沉夜色里席家老宅宽阔的花园，席衍峥自顾自地安排好任务，全然不觉做自己的总助有多辛苦。 安排好事情的席衍峥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回到室内在旁边站了站，等到身上的冷意散去，重新回暖，才上床抱住他的大号玩偶七七，沉沉睡去。 睡前，席衍峥还在想，幸好今天让宁添给七七单独定了房间，自己过去刚好可以睡。 果然他还是放心不下七七，七七没有他遇到问题肯定会手忙脚乱的。 . 第二天晨光微熹，沈漆被席衍峥叫醒，对方已经换好衣服，搭理好自己了。 沈漆很少见到席衍峥早晨不修边幅松散的样子，对方是个极度自律的人，早起锻鍊黑咖啡是席衍峥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三件套。 这种自律程度是沈漆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达不到的程度。 席衍峥没告诉沈漆自己也要陪同前行的事情，心里破天荒生出些给七七一个惊喜的想法。 送沈漆过了安检口，席衍峥退后候机厅坐着，注意力第一次没有停在财经新闻或者杂志上，脑海里想着待会七七见到他，眼睛一定会睁得大大的，像是刚出生的小羊，眼底清晰地映着见到他的惊喜。 就像沈漆前一晚说的，临市一点也不远，半小时左右飞机就落地了。 可也就这点时间，让沈漆落地后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宁添跟进去帮他拍背递纸，见沈漆难受的样子，没忍住开了句玩笑，「你也太脆皮了。」 沈漆又难受，又因为在假想敌面前出了洋相难堪，闻言抬头看着镜子里依旧光鲜亮丽的宁添，情绪上来，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回怼一句「不要你管！」 这句话的排斥意味实在太浓，宁添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长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抗拒，帮忙的动作顿了一瞬，宁添没继续放在心上，举手投向，推开半步，又伸长手把纸巾递了过去。 沈漆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低头抿紧了唇，自我贬低的念头又从脑海里冒出，他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一边嫉妒一边排斥，又同时觉得自己卑劣又小气。 宁添不管从性格还是能力，甚至外貌都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沈漆为自己晦暗的小心思感到愧疚。 接过纸巾，对宁添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宁添毫不在意，甚至笑着重新走近沈漆，弯腰低头，打趣抵消尴尬气氛「别说，你瞪人的时候还真挺好看的。」 沈漆从小第一次遇见宁添这样耀眼又大来大去的人，他心生羡慕，又卑劣的嫉妒，心里默默想，要是他的性格也像宁添一样该多好。 那样是不是席衍峥也会多用欣赏的眼光看他，而不是怎么都不满意的眼神。 沈漆趁着漱口的空档，顺势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们这次出差是来忙公务的，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耽误正事。 两人打车去了定好的酒店，到酒店拿了房卡宁添就让沈漆先回去休息，与合作方约定的时间是在明天，现在不用着急。 沈漆确实还难受着，应了宁添的话回房间休息。 到了房间沈漆翻找出席衍峥给他备的常用药，果然在里面瞧见晕机、晕车的用药，沈漆拿出来吃了两颗，看时间距离午饭都还早，干脆躺在床上眯一会儿。 第15页 沈漆坐车没问题，晕机却是老毛病，自从第一次坐飞机后，席衍峥就会随身带着药，都是给沈漆准备的，这次他单独出门，也没忘记。 这一点被惦记的感觉，又让沈漆觉得，比不上宁添优秀也没关系。 另一头京市机场，又一架飞机划过蓝空，向临市飞来。 坐在飞机上的席衍峥心里难得感到急切，想要抱紧他几小时没见的七七。 第09章 停机场里飞机缓缓降落，席衍峥从出口出来，并没有看见预想中惊喜的沈漆。 席衍峥这次的决定临时、匆忙，什么都没有安排好，庆幸有靠谱的苏棋提前通知了宁添，让宁添来接连酒店地址都不知道的老闆。 看见宁添脸上带着丝揶揄意味的轻笑，席衍峥感到一丝别扭，手指抹了下鼻樑，问「七七呢？」 「晕机了，酒店里休息。」宁添回答。 席衍峥顿了一下点点头，这是沈漆的老毛病他是知道的，行李箱里也备了药...想着应该没什么遗漏，席衍峥心里还是有一丝慌乱，面上却不显，只让宁添直接带他去酒店。 到了酒店后和前台交涉一番，席衍峥拿到沈漆房间的另一张房卡。 宁添把他带回酒店就离开了，说是还约了在临市的朋友，别人等着。 今天本就没什么正事儿，席衍峥点头让他离开。 房卡挨在门锁上，「嘀嘀」两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席衍峥推门进去，一眼就瞧见床上隆起的小鼓包，室内的空调仍然极低。 轻轻带上门，把行李箱放置到角落，席衍峥没立刻朝床上的小鼓包走去，先走到床头摸起空调遥控把温度调高。 沈漆一感受到惹就把空调开得很低这个毛病从小到大都没能改掉，每次都是席衍峥发现后，直接把温度调高。 临市最近比京市要热一些，沈漆果然不太适应。 温度调高后，捂在松软被子里的沈漆感受到热，一把踢开了先前裹得严实的被子，朦胧间感受到一抹注视。 沈漆模模煳煳睁开眼，看见唇角微微翘着的席衍峥还以为是在做梦。 直到被人切切实实抱进怀里，才反应过来席衍峥真的来了，沈漆现在确如席衍峥所料，眼眸大睁，满眼都是惊喜「哥哥来了。」 「嗯，不放心七七，七七是小笨蛋，要有聪明蛋守着。」或是短暂的分开让席衍峥贬低的话也带着些许温度，沉浸在高兴里的沈漆更是没有把这点话放在心上。 总归从小到大，席衍峥说过他笨蛋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 席衍峥挤上床，亲密无间地抱了沈漆足足二十分钟才觉得短暂分开遭受折磨的内心被抚平，但这是他自己隐秘的感受，并没让当事人七七知道。 抱够后，席衍峥的大手刨开沈漆细碎的额发，手背探了下温度，「晕机了？」 「嗯，吃过药了。」沈漆乖乖承认。 「还难受吗？」席衍峥又问。 沈漆摇摇头，睡了一觉已经好许多了，再加上见到席衍峥的喜悦一冲击，早把那点难受忘在了脑后。 席衍峥来得突然，加上今天没有商谈，竟难得赚了一天休假，沈漆意识到这点时还有些忐忑，猜测席衍峥会不会马上就要求他们联繫合作方，立刻办完正事儿打道回府。 似看出沈漆心中所想，席衍峥在沈漆额头上轻轻敲了个栗子，「不难受了，我们出去走走？」 沈漆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席衍峥，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时，重重点了头。 酒店本就处于临市的旅游中心，周围都是小吃街和商业街，沈漆乐得好好逛逛。 从小吃街穿过的一路，有卖钵仔糕的、铁板豆腐、烤肉串、大福...好多数不清的美食，可惜沈漆一个也没能吃到，他没停留在一个摊位前，看向席衍峥，就瞧见那浓重的眉眼深深皱起，对沈漆表示不同意。 沈漆虽然嘴馋，也只好作罢，有位大婶看不下去打趣一句「都大小伙儿，哥哥还管这么严啊？」 沈漆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席衍峥甩了个眼刀过去，大婶被那视线吓了一跳，连忙招唿别的客人去了。 最后席衍峥还是带沈漆回了酒店，订了酒店的西餐送到房间里。 沈漆没有太在意这些，从小被席衍峥管惯了，偶有别扭也一会儿就过了，一点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席衍峥肯陪他逛街已是难得，别的沈漆不奢求太多。 吃过饭，沈漆想窝回大床上休息耍会儿手机，席衍峥却又变回了工作狂魔，「七七对这次商谈有什么想法？」 沈漆像是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的学生，矗立在班级里，回答不出来，只能茫然垂头。 但今天松软一点的席衍峥让沈漆大胆了一些，「宁副总不是主要负责人吗？让他来出面谈判，我在旁边帮衬就好。」 席衍峥闻言立刻皱起了眉，「七七，你也要有自己的想法...」 席衍峥还没说完，就被沈漆打断，「我为什么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我从来都按照你的想法走，干嘛要自己想！」 沈漆不似从前那般乖顺，神色间隐约透露着暴躁，两人僵持片刻，沈漆光脚下床藏进卫生间里把自己关了起来。 席衍峥没有酒店卫生间的钥匙，不能进来抓他。 意识到自己又没控制住脾气，沈漆摸出随身揣着的小药瓶，倒出一颗药片干咽进喉咙，摩挲着药瓶想，这次商谈结束还是得去趟医生那里。 第16页 沈漆自身极其矛盾，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也能主动去寻求医生的帮助，却又在自我感觉良好时觉得不必去看医生。 其实还有一个抗拒去见医生的原因，是上次沈漆到访时，医生提了个建议，希望沈漆可以换一个环境，离开现有的让他不断产生焦躁、不安、自卑想法的环境，开启新生活。 却被沈漆言辞立决地否定，他不可能离开席衍峥的。 沈漆无法想像没有席衍峥的生活，只能忍受生病的折磨。 . 沈漆低估了席衍峥，对方还是找酒店前台和设施维修员要来了卫生间的钥匙，把门打开了。 沈漆仍然倔强地抱住腿坐在浴缸里不看席衍峥，却被对方整个一团抱起，还被酒店的设施维修人员和跟来的前台看见了。 被放在床上的沈漆被子一掀把自己埋了进去，已经没脸见人了。 等房间里的人走完，席衍峥才把沈漆重新挖出来，「七七，我们谈谈。」 这句话沈漆不止一次听过，每次说谈谈，每次都没有结果，久而久之沈漆极度抗拒这句话「不谈。」 「七七，不记得我之前说的话了吗？我们要在一起，七七就必须变得优秀。」 听到这里沈漆一把掀开被子，眼眸正视着席衍峥，「不优秀你就不要我了吗？」 席衍峥沉默不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我会娶别人。」 对于席衍峥来说，父母地位差距带来的失败婚姻是扎在他心中的一颗刺，他永远都记得母亲郁色的面容，临终前嘴边呢喃的「门当户对」，以及老宅宅门前那一滩鲜红血迹... 他要沈漆与他门当户对，他逼沈漆优秀，不愿走父母的老路，没有人教他什么是爱，怎么爱，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可对面的沈漆好像很难过，席衍峥死抿着唇，看见低垂着头像受伤小猫一般的沈漆，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松口，可下一秒眼眶红红的沈漆却抬起头，对他保证，「我会努力的。」 小猫凑近他，抱住他的手臂，小声乞求「不要丢下我。」 席衍峥悬起的心落下，「我会帮七七，不会丢下七七。」 他们都是没人管的小孩，相依为命靠着自己的摸索长大，席衍峥从小对沈漆的占有欲就是病态的，沈漆对席衍峥的依赖也不正常。 可两个小孩都未察觉，只按各自的方式在意着彼此，谁也理解不了谁，又谁也离不开谁。 宁添拎着几瓶灌装酒和食物回来敲开沈漆的房门时候，瞧见屋里两人一个眼眶红红，一个唇角下耷，差点要以为上演了一场蓝色生死恋... 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来干什么，晃了晃手中的酒和肉串，问「喝吗？吃吗？」 席衍峥皱眉看着他手里的罐装啤酒和外卖肉串，嫌弃都要溢出眼眶了，刚要拒绝，身后的沈漆便说了句「要。」 觉得自己刚把人哄好的席衍峥抿住唇，被迫答应了，侧开一点身，把宁添让了进来。 谁知沈漆的酒量差得可以，两瓶啤酒下肚就被彻底放倒了，席衍峥把沈漆塞进被子里，空调开到合适的温度，和宁添换了个房间续杯。 几瓶酒下肚，宁添出于席衍峥的同学兼下属，单方面附带一个好友身份劝说道「诶，你真的没想过沈漆不适合这一行？」 闻言，席衍峥立刻皱起眉一言不发瞪视着他，一向犀利深沉的眼眸里带了点点醉意和一丝不耐烦。 宁添继续说「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你怕放他飞出去就不回来了。」 心里一条条念头被戳中，席衍峥平直的唇角下垮，想让宁添闭嘴，「刺啦」开了一瓶酒怼到人嘴边。 宁添往后一躲，「我觉得他情绪有问题，你再这样下去会把他逼疯的。」 席衍峥把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宁添的房间。 医生、宁添，都在告诉他这件事，席衍峥视而不见，比起七七疯掉，他更怕七七跑不见，去没有他的世界... 第10章 第二天是要从酒店出发去进行合作谈判，商谈地点在临市的政府大楼，时间定在上午十点。 沈漆实在不胜酒力，前一晚一瓶半的酒，到今天早上都还没醒透，脑袋有些胀，像是有团雾气堵在里面，闷闷的。 席衍峥沖完澡从浴室出来瞧见沈漆呆呆地坐在床上，走过来大手覆着沈漆额头揉了揉，沈漆的脑袋被他带得轻轻晃动。 「头疼吗？」席衍峥问。 沈漆摇摇头，脑袋虽然发沉，但却不太难受，就是觉得睏倦，想窝回床上再睡一觉。 窗外的天气也阴沉沉的，泛着让人犯懒的冷，不过沈漆知道即使他只能跟在身边当个陪衬，席衍峥也不会同意他留在酒店里，睡回笼觉。 公司里的人并不是没一个都像苏棋一样友好，常常有议论沈漆走后门、关系户的人。 是席衍峥让在身边的花瓶。 沈漆时常想反驳他们，哪有花瓶当得比他还辛苦的，谁家的花瓶不是小心捧着，生怕碎了。 起床快速收拾好，房门被敲响了，是一身神清气爽的宁添拎着早餐来找他们。 沈漆突然觉得自己失职，买早餐这样的事儿应该是他这个助理来做，现下的情景更加让沈漆觉得自己是席衍峥养在身边的小宠，明明跟眼前两人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边。 第17页 他看宁添像在透过屏幕看优秀青年事业奋斗记，看席衍峥，更是如此。 席衍峥对沈漆来说，一直都宛如在天文镜中看见的星星，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到无法计算距离。 沈漆听见外间两人开始交谈，举着毛巾停滞半天的手才开始有了动作，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沈漆唿出一口气，才放下毛巾走出去。 . 从吃早餐开始，到前往合作临市政务中心的车上，再到行驶的路途中，沈漆一路上都只顾得上看车窗外的风景，车里另外两人的谈话他一点也插不上嘴。 宁添坐在副驾驶，他和席衍峥坐在后排。 沈漆却有那么一刻冲动得想要把车叫停，然后和宁添调换一下位置，免得宁添说到兴头上还得转过身来看一下席衍峥，怪麻烦的。 席衍峥昨天才问过沈漆对这次合作的想法，沈漆没说出来，他不会再继续问。 在席衍峥心里，这次给沈漆的锻鍊机又是以失败为结果。 这件事是他和沈漆都心知肚明的。 应徵招标的过程加合作商谈都格外顺利，聘怀拿到了那块各方都虎视眈眈的地。 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席衍峥亲自来了，临市的各位领导觉得对方能有如此重视程度，交给聘怀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签好合同后，宁添看了一眼席衍峥，席衍峥面色淡淡，带着胜利者特有的傲然。 对方已然误会，再去解释席衍峥过来的真正目反而犯傻。 双方相谈甚欢，合作方要做东邀席衍峥一行人去吃饭，席衍峥欣然应允。 饭桌上少不了喝两杯，酒过三巡，大家聊的话题也不再局限于表面的客套，有人夸赞席衍峥沉敛有魄力，比起席老先生有过之无不及，夸宁添年轻有才，见识广博。 轮到沈漆时，大部分人都要端起酒杯，视线对上席衍峥或宁添，问一句「这位是...」 席衍峥沉默着不答，宁添帮腔回答一句「是咱们席总的助理，沈漆。」 对方找不出夸赞的话，只客套的说一句「沈助理也是年轻有为啊，敬沈助理一杯。」 这时一旁的席衍峥有了多余的动作，他端起自己的杯子，站起身和对方碰碰，替沈漆挡酒，「家里的小孩儿，不会喝酒，我跟您喝。」 席衍峥的面子肯定要比沈漆大得多，只是这话一出后，周围人投向沈漆的眼神就又变成了沈漆很熟悉的瞭然，像是一眼明白了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沈漆顿时觉得胸口发闷，他侧身对席衍峥道「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像逃一样的出去了，桌上众人聊得正酣，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席衍峥的视线在沈漆空出来的椅子上停留一会儿，脑海里骤然闪过宁添昨天劝告他的话，静默半晌，收回视线，抛在脑后。 . 沈漆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想在酒店外找一处僻静的地方等。 距离酒店不远处有个小广场，这个小广场位于商业中心，来往逗留的人都很多，沈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这一处格外热闹，左边角落里有跳广场舞的阿姨，右边角落有街演的kpop舞者，还有抱着吉他唱歌的流浪歌手，卖五花八门小玩具的摊贩... 沈漆站在广场外沿，不自觉被吸引，迈开脚步走了进去，越往人群里走，沈漆越发感到轻松。 只是他今天穿着整齐的西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沈漆没在意。 他脚步停驻在流浪歌手那处，对方唱着悠扬的民谣，吸引了不少人观看。 「沈漆？」直到流浪歌手唱完一首歌休息的空档，一道离得很近的男声叫响了沈漆的名字。 沈漆转过头去，眼睛微微张大「苏清朗？」 「漂亮哥哥好！」回答沈漆的是一道脆生生的童音。 视线对上一双月牙般弯弯的笑眼，是苏清朗抱在手臂上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手上还拿了一个从小摊贩那里买来的雾蓝色风车，是一堆花里胡哨的风车里最好看的那个。 「我带妹妹来临市旅游，没想到能遇见你，真巧！」 还不等沈漆发问，苏清朗就自顾自说完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紧接着邀请沈漆去广场周围的奶茶店，要请沈漆喝奶茶。 沈漆看了眼手机，没什么响动，想来席衍峥他们结束还早，便答应了苏清朗。 进的是一家国风奶茶店，装修也偏古代，沈漆没太喝过奶茶这类饮品便让苏清朗给他推荐，苏清朗给他点了一款带山茶花作配料的。 在他插上吸管打算喝时，面前一大一小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等他的反应。 沈漆不禁被逗笑，快速尝了一口，茶花的清香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沈漆眼里染上惊喜，亮晶晶的，看得对面的苏清朗有一瞬间的怔然。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沈漆「好喝吧？」 沈漆贊同的点点头。 苏清朗是个很会找话题，很能活跃气氛的人，给沈漆点了一杯好喝的奶茶，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给沈漆看他出去旅游时拍的照片。 小妹妹嚷着「我也要看，我也要看！」三颗脑袋便凑在了一起。 小小的相机屏幕上照片依次滑动，有的是纯粹的景，有的主角是苏清朗的妹妹。 一张青砖黛瓦，下着雨的江南景突兀地闯入沈漆眼帘，让沈漆瞳孔皱缩，苏清朗还要按翻阅键，沈漆突然抓住他的手，「等等。」 第18页 苏清朗看着覆上来的那只青白细瘦的手，无端打了个颤儿，被一旁的妹妹瞧见，刚要笑话，便见自己哥哥唇语比了个「嘘」的口型，妹妹一把捂住嘴，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沈漆没注意到兄妹俩的小动作，只盯着苏清朗相机里的照片看了许久，耳边仿佛能听到照片中的雨声。 「你喜欢江南吗？」苏清朗见沈漆一直看着，便问道。 良久，沈漆好似看够了，才松开抓住苏清朗的手，点点头，声音里透着些惋惜「喜欢，但我没去过。」 他只在妈妈留下的那张照片中看过这般静谧幽深的景色，在六岁之前沈漆没跟着沈父到席家，而是住在他们自己的小家里。 那年沈父和席老先生出差，家里只有妈妈和小沈漆，在妈妈接到一个电话出门前，都一直在跟沈漆将那张江南照片背后的美好。 那里是沈漆妈妈去过又无比怀恋的地方，也是沈漆嚮往的地方。 可那天之后妈妈再没回来，这张照片也被封存了，知道沈漆偶然才在父亲衣柜底层翻找到，沈漆偷偷拿着去多洗了一张，夹在自己常用的笔记本里。 沉浸在思绪里的沈漆身上多了一丝幽远的愁绪，给有些淡的眉眼都增添了几分颜色，苏清朗看得有些恍神，刚想说「下次我陪你去」，便被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 只见沈漆对他说了声抱歉，接起了电话，先前身上那缕愁绪消散，多了几分绵软乖巧。 电话是席衍峥打来的，还不等沈漆说什么，对面便是一声质问「七七，去洗手间去了五十分钟？」 「我...觉得太闷了，出来逛逛。」沈漆没打算瞒着席衍峥。 「回来，席快散了，你不在不好。」 说完，对面便挂了电话，沈漆起身对苏清朗和妹妹道别，苏清朗还想留他，沈漆只好告诉对方他今天出来是应酬的，不回去不行。 解释完，沈漆转身要走，被苏清朗拽住了手腕，「沈漆，你没想过选择另一种人生吗？」 沈漆看着他怔愣了许久，垂敛下眸子，拨开苏清朗的手，离开了。 苏清朗拉人的动作僵持了半晌才讪讪放下，一旁的妹妹问他「哥哥，你失恋了？」 苏清朗没好气地瞪妹妹一眼，「胡说，哥哥的恋爱还没开始！」 另一边等着沈漆的席衍峥默不作声地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小红点，正在朝酒店方向回来。 看着小红点越来越近，席衍峥才觉得心里的暴躁被渐渐抚平。 粗粝的直接摩挲着手机边缘，七七不知道，在很多年前手机里就被他装上了定位装置，沈漆像席衍峥亲手放飞的风筝，飞多远飞多高都精准地控制在席衍峥手里。 如果太远了，那席衍峥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地收回来。 桌上已经有人问起席总的助理怎么不在了，席衍峥看着手机淡然回答「帮我办事去了，还有两分钟就回来。」 对方以为两分钟是指沈漆从办事地点回来，却没想到两分钟一道，包间的门真被人推开了。 第11章 此次任务顺利谈成，席衍峥给沈漆和宁添都放了三天假。 宁添是真放假，而沈漆自从回到席家老宅，这三天脚就没沾过地。 那天沈漆赶在饭局结束前回去，谁也没说什么，连席衍峥也像是忘了般没与他计较。 第二天甚至陪着沈漆窝在房间里看了一整天的猫和老鼠，这是沈漆最喜欢的动画片，从小到大都看不腻，每次看都要窝在席衍峥旁边。 席衍峥对老鼠和猫的故事不感兴趣，他只是守着沈漆，或是让一件事情吸引沈漆的注意，让对方安分待在他身边。 一直到从临市离开，席衍峥都没有发作，在当天晚上回老宅，进了独属于他们俩的隐秘地盘后，才捏着沈漆的下巴蛊惑般问，「七七，前天晚上去哪了？」 沈漆眼睫颤动，不知为何，只说了地点，「旁边的小广场。」 他忘了，席衍峥也有苏清朗的微信，而苏清朗在朋友圈了晒了一张照片，是握着奶茶杯的三双手，两大一小。 其中一双肤色白皙似玉，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明显，手指细瘦纤长，中指的指侧有一颗颜色浓重的小黑痣，在白玉般的手上显眼极了。 席衍峥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常常想咬一口，却又怕惹对方疼的手，是独属于沈漆的手。 沈漆不知道苏清朗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片，他不爱刷社交软体，更是没瞧见对方发的朋友圈。 只感受到了席衍峥风雨欲来的怒意，那双稳健有力的大手按着他的肩膀抵在床上，褪去他的外衣，带着些许暴躁，好几次弄疼了沈漆。 这几天京市的天气不好，窗外一声雷响落下了大颗的雨珠，沈漆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也跟着下雨了，连着几日，像是发了霉，潮湿得连太阳都照不暖。 . 三天假期的第二天晚上，沈漆朦胧着睡眼枕着枕头缝儿醒来，耳朵里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瞧见的是席衍峥拿着他常用的那本笔记本在看。 席衍峥并没翻页，只是盯着纸张中间夹着的照片沉默不语。 沈漆为了防止照片弄丢，特地用胶水涂在了背面，牢牢粘贴在笔记本的纸张上。 而那晚，夜色深黑，连绵不绝的雨水带来冷意，让坐起身的沈漆打了个颤，眼睁睁瞧着席衍峥的手沿着笔记本边缘，将那一页扯下。 第19页 连带着上面牢牢粘贴的江南风景照，一起撕成碎片。 沈漆只觉得那纸张撕裂的声音大得刺耳，他死死捂住耳朵，声嘶力竭的尖叫，但究竟有没有叫出声沈漆却不记得了。 他的心也像那张轻飘飘的照片一样被席衍峥撕成一片一片，再也拼合不上。 沈漆又病倒了，从三天假期开始一直到假期结束后的一周，都没再出现在公司里。 手机里苏清朗的微信也被席衍峥拉黑，沈漆只认识这一个可能成为朋友的人，现在也没了人说话。 沈漆可以不去公司，席衍峥却不得不去，在去公司前，让人守在门口看着沈漆。 连姨会对七七心软，席衍峥没用，用了那位用腰封把腰勒得极细，指甲上涂了艷红甲油的女佣。 女佣名字叫红桢，沈漆不知道她姓什么，反正宅子里的人都这样叫。 主卧的门一直开着，并没有死死锁上，红桢就坐在门口，翘着腿，偶尔拿着锉刀磨指甲，偶尔拿着眉笔描眉毛，偶尔又举着口红抹唇。 沈漆一眼也没看她，只常常盯着窗外的飞鸟，看它门飞行间扇动的翅膀。 可红桢却想让家里的小先生注意到她，见一些光是动作没用，便开了口。 一些不堪入目的言语闯进沈漆的耳朵，沈漆只觉得吵闹极了。 「小先生，要我说你该跟先生服个软道个歉。」 「先生多优秀的人啊，外面多少人觊觎着，你关在家里这么久，等先生不要你啦，都没地儿哭去。」 「小先生你该知足哩，相貌说不上出彩，学歷也平平无奇，在公司也没做出什么贡献，先生把你留在身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沈漆被这些带刺的语言刺激得浑身发抖，他捂住耳朵，拍上门反锁，将红桢关在外面。 听到门巨响的连姨慌忙跑来，瞪了说风凉话的红桢一眼，这女人又坏又蠢，真以为小先生出了什么事儿，先生会放过她？ 但这些连姨跟红桢也说不着，到时候自己吃了苦头，便懂了。 连姨更担心的是房间里的小先生，先生是个闷不吭声、自我主见强烈的人，自家儿子又是个调皮捣蛋、混不吝的。 唯独着席家的小先生从小都乖乖软软，为人温和，从小到大先生惩罚小先生时，连姨都忍不住要上前帮忙劝说。 这段时间席家老宅的人都主要到小先生情绪不对，偏向来对小先生事事亲为的席衍峥瞧不出来。 连姨操碎了心，敲了半天门，里面毫无动静，可打电话去公司，苏总助却说先生在开重要会议，没办法回来。 连姨长长嘆息了一声，觉得这偌大的老宅，也太没人情味儿了。 . 沈漆坐在地毯上，头枕着床沿，他把窗帘也拉上了，不想再看外面的飞鸟。 越看越觉得自己连它们都不如，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简讯。 现在通讯发达，用简讯发消息的人很少了，但沈漆的联繫人里有一个，是医生。 这是沈漆要求的，席衍峥会看他的微信联繫人，若是有哪个陌生的必定要追问。 就让医生用简讯跟他联繫，这已经是医生这几天发来的第三条简讯了。 因为沈漆和他约好了周末见面，现在距离周末已经过去两天，沈漆却没到。 【沈先生，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药量不要胡乱增加或减少，还是按照往常吃，后续用量我们见过之后才能判断。】 这是沈漆上午问的问题，问医生能不能增加药量，对方给的答覆。 实际上，沈漆已经在增加药量了，他今天已经吃了两片，决定还是遵从一下医嘱，不打算再吃，将小药瓶丢进了抽屉里。 他回復医生没遇到什么麻烦，又说明自己会遵照医嘱，等消息发送成功，将这几条对话从简讯里删除，并且还找到最近删除，彻底清理干净才放下心来。 窗帘缝隙照进来一束光，反射到什么东西上，晃了下沈漆的眼睛。 沈漆撑起身走过去看了下，是红桢之前送进来的水果，没削皮也没切块，只放了一把银亮的水果刀在一旁。 沈漆盯着水果刀看了许久，似被蛊惑一般伸出细白的手指拿了起来。 锋利的刀刃抵着苍白的小臂上，轻轻一划，一道殷红立刻渗出来，沈漆骤然清醒一般将刀丢开，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眼眶漫上一片赤红。 在原地怔愣片刻，沈漆才上前将水果刀拿到浴室里沖洗干净，放回原位，手上的刀口匆匆用毛巾擦干净，换了一件长袖衬衫遮挡住。 好在这几天天气变化无常，沈漆穿长袖也不会引人注目。 做完这些，沈漆退回到床边跌坐下去，他舔了下唇，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医生最初的建议。 还不等沈漆理出一个线头，身后主卧的门开了，席衍峥回来了。 连姨和佣人都不敢拿钥匙随意开门，席衍峥却可以，比较这栋宅子连同宅子里的小先生都是他的，他毫无顾忌。 见几天都冷冷淡淡的沈漆回头看他，席衍峥冷冽的心有片刻松软，七七看他的眼神没变，里面还是藏着依赖和信任。 两人之间凝固了几日的坚冰好似有些许融化，席衍峥走到沈漆跟前儿蹲下与之平时。 手掌挨上沈漆的脸颊，稍微用力拢了一下，又松开，「七七不生气了？」 第20页 沈漆觉得奇怪，明明经常生气的是席衍峥，对方却每次都这样问他，他面对席衍峥时从来都没有生气可言，只有慌乱无措，焦急迷茫。 他怕哪点没做好，被席衍峥丢开，毕竟席衍峥在他面前从来都没表现出可以让沈漆肆无忌惮的安全感。 尽管连姨，苏棋都说先生在意着小先生呢，沈漆却还是觉得随时会被扔下。 这种感觉从小时候认识席衍峥的第一天起就有了，从那时起他就一直跟在席衍峥身后，跟得磕磕绊绊，前面的人总是叫他要努力要跟上，也会帮他解决一些困难，却从来没有缓下脚步等等他。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总是如此反覆，又或是刚才刀口划破皮肤带来的颤慄让沈漆有些兴奋又隐隐害怕。 这些天的冷战被打破，沈漆在席衍峥的注视下把头枕到席衍峥肩上，低低的回应席衍峥，声音小小的，如同小动物的呜咽「哥哥，我没生气，你也不要生气，七七错了。」 沈漆时常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飘摇着的，有父亲，父亲却时常忙碌，见也没见过几面，连打电话都是匆匆撂下句让他找峥哥便罢了。 朋友是一个也没有，每个阶段都有能说上几句话的，可过不了多久，对方身上让他受不了的劣根性就会出现。 沈漆避之不及，到头来身边好像只有一直陪着他长大，教养着他的席衍峥。 沈漆弄丢谁都不敢把席衍峥弄丢，因为没有席衍峥，沈漆就真的孤苦伶仃了。 席衍峥见七七又变成一团柔软的白云，软乎乎地黏着他，沉郁几日的心情变得晴朗，他将沈漆抱上床，默默七七连续几天都有些红肿的眼皮。 「困吗？睡会儿，睡醒了我们起来吃东西。」 「好。」 两人的争吵总是沉默又压抑的，压抑到极致就会迴转，席衍峥一直这样认为。 在许久之后，彻底找不到他那一朵柔软小云时，才发现为时已晚... 第12章 主卧大门不再紧闭，宅子里的小先生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明明没过多久，连姨却觉得蹲在院子里种花的小先生又白了一些，像是要变成透明的幻影，叫人抓也抓不住。 或许是那天沈漆主动示软讨好到席衍峥，处在强权高位上的人没有立刻让他回公司上班。 而是用低醇沉和的语气对他说，「七七要是觉得累，就现在家里休息。」 「家里的院子很大，七七不用出去，也能玩得开心。」 沈漆开心吗？他自己也不知道，好像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开心的能力。 将种子放进挖出的小坑里，又用一旁湿黑的泥土将它们埋上，期待等到花期时能长出漂亮的花朵，沈漆种的是山茶花，不是很名贵的花种，但他很喜欢。 这一刻沈漆又是开心的，可等到站起身，望向拿到遥远的黑色铁门，嘴唇又抿了下来。 席家老宅很大，大到小时候的沈漆可以肆无忌惮玩捉迷藏，宅子里的人总是找不到他，只有席衍峥能次次逮住他的尾巴。 宅子又很小，小到长大后的沈漆宛如被关在笼子里，外面天高地阔，他却怎么也飞不出去。 不过，沈漆也不想飞，他飞走了，峥哥怎么办呢？ 沈漆自我消化情绪，他又给医生去了简讯，告诉对方，他觉得好多了，见面可以再往后推迟。 对面却一反常态地说不行，让沈漆尽量快地去治疗室，他们需要面谈。 这可就让沈漆苦恼了，席衍峥虽然同意他出主卧，却没说可以出老宅大门。 还不等沈漆相处解决办法，席老先生和沈父回来了。 . 席衍峥踏进老宅大门便觉察不对，平日里宅子死寂得如同鬼屋，今天倒是热闹了些。 他回来得有些晚，正好赶上饭点，平时他和沈漆吃饭都直接在房间里，就两个人，用那张宽大的餐桌显得很寂寥。 况且他更喜欢和七七窝在房间里，让七七亲昵地贴在他身边吃菜，小声跟他讨论今天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可今天冷清的餐厅上方的水晶吊灯大开，一阵浓郁的菜香从那边传出来。 席衍峥在门口顿了片刻，意识到什么，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 一眼便看见坐在沈父旁边无聊吃菜的沈漆，他和沈漆跟各自的父亲都不亲厚，即便这么长时间才见面也没有什么话要说。 从进门到现在沈父就跟沈漆问了几句话。 「七七，最近怎么样？」 「工作吃力吗？」 「这么瘦，没好好吃饭？多吃点。」 仅此几句，沈漆有时觉得他被席衍峥推出去应酬，合作方说的话都要比沈父多得多。 聊得更欢的是一旁的沈父和席老先生，席老先生只是席世裕的称唿，他本人一点不显老，头髮茂密乌黑，精神奕奕，神态间有种囊括万事的气度。 席世裕和沈镰常常待在一起，回来也还是有说不完的话，谈他们的惊心动魄，和图谋大计。 沈漆比两人更先注意到席衍峥，眼眸亮亮从座位上跑下去，「峥哥，你回来了？」 这还是从临城回来后沈漆第一次对席衍峥热情相迎，前几日的七七总是蔫蔫的，对他也提不起兴趣。 席衍峥一时都不知道席世裕这趟回来好还是不好了。 餐桌上两人的谈话停了片刻，席世裕不动声色看了眼沈漆跑过去时的热切，一旁的沈镰注意到席世裕的眼神，轻咳了一声，转头对七七吩咐「七七，去拿碗筷，让你峥哥过来吃饭。」 第21页 沈镰虽算得上席世裕的忠僕，看着关系好，什么都能託付，却还是占这个「仆」字，也不是什么都能肆无忌惮的。 他们这次回来也是有事要找席衍峥商谈，七七这孩子...怕是要伤心了。 . 饭桌上的气氛比席衍峥回来之前沉闷，席世裕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沉默的儿子。 小时候他就没看透过席衍峥的心思，长大后更是琢磨不清。 席衍峥从没在席世裕的掌控中生活过，他优秀、卓越，有主见有能力，从来不需要依靠谁，但老沈家的儿子不养，席世裕虽不常在家里待，对两个孩子的事儿却有所耳闻。 毕竟圈子转来转去就这么大，外面那些言语自然能传到席世裕的耳朵里。 老沈愧对妻子，虽没有太过关心儿子，实际上对沈漆是放纵的，自己也欠他们夫妻二人一个情，自然不好插手管。 但现在...他需要席衍峥助力帮他拿下一个商业合作，席家的人从来是奔竞之士，看见可图的利益就咬住不放，这次能成他的商业版图能拓宽一整个板块。 此次的合作方是北市相当有地位的世家大族，跟席家在京市的地位不相上下，但那位是个极其宠女儿的。 而对方的女儿又痴迷席衍峥这个小子，合作的事情可以商谈，对方给的前提是要双方联姻。 但虽平日里对席衍峥管教少，却还是那句话，知子莫若父，席衍峥跟他一样，本性里藏着商人的血，看重的都是名利钱权。 只是要让席衍峥出人，必定要给对方好处，这个好处席世裕觉得儿子不会拒绝。 至于老沈家的儿子，之前两人商量过了，要是席衍峥松口答应，就把沈漆送出国去，年轻人见识太少，出去多认识些人总能知道世界上有比席衍峥好的。 席世裕兜兜转转，一句话拐三道弯把这件事在饭桌上说了，没有必要瞒着谁，大家都清楚才好办事。 席衍峥切了一块肉放进沈漆盘子里，问「您要我牺牲，也得看分我的肉够不够鲜够不够大。」 席世裕哈哈一笑，用手点了点席衍峥，「周家这段时间在京市度假，明天就要办厂聚会。」 「是老周女儿的生日，你亲自去看看，聊聊就知道这块肉的分量如何。」 席衍峥没有明确答覆，用餐巾抹了嘴，只道「再说，我吃好了，你们慢聊。」 「七七，走了。」说完还顺带叫走了沈漆。 沈漆从明白过来席世裕的话就像是被木棍敲了脑袋，嗡嗡直想，什么都思考不了，麻木地吃着席衍峥给他的食物，味同嚼蜡。 他想说些什么却对上沈镰的视线，父亲沖他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他什么都别说，不要插嘴。 沈漆只好将话咽下，反正他思绪混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 两人径直回到主卧，没有交流，各自忙自己的事儿，席衍峥还有点公司的事务没处理完，在桌前开了电脑继续处理。 而沈漆则坐在那张丝绒躺椅上望着窗外发呆，不一会儿他看见一辆黑车载着席世裕和父亲离开了。 那两人总是来往匆匆，老宅空着也不怎么回来住，沈漆有时也想问问父亲在忙什么，往往还没开口电话就被挂断。 久而久之他就不敢打扰沈镰了，像去那间小时候的卧房一样，也时常到沈镰以前的卧室里坐坐。 说来他又去找了那张照片，照片还在，沈漆没敢带在身边，看了看摸了摸，便放回原处。 他这段时间没找到机会再出去沖洗一张，也怕席衍峥看见这张原件，当着他的面再次撕掉，那他的念想就真的彻底没了。 主卧里大概沉寂了半小时，席衍峥盖上笔记本，走到沈漆身边，把人抱起来，自己半靠上躺椅，将沈漆放置在身上。 沈漆顺势软软地趴上去，听见席衍峥问「七七在看什么？」 「唔，没什么。」沈漆摇摇头，他确实没在看什么，只是单纯的发呆。 席衍峥抓着沈漆软软的髮丝玩弄，头皮上带来酥酥麻麻的牵扯感，沈漆喜欢这种温存的时刻，能感受到席衍峥是喜欢他的，在意他的。 两人极近地贴着，沈漆还能听见席衍峥胸膛下传来稳定有序的心跳声。 沈漆不禁想，这颗心也会为了谁慌乱失序吗？会是那位在席世裕口里很优秀的周家小姐吗？ 有多优秀？会比苏总助和宁添还优秀吗？ 沈漆漫无边际的想着，耳朵被人轻轻扯了扯，「七七，没在听我说话？」 「什么？」沈漆略微偏头，对上席衍峥的视线，才意识到席衍峥刚刚好像是问了什么，一直在等他问答。 席衍峥问的什么，哦，是了，问的是「七七打算多久回公司？」 沈漆莫名不想回答，他有些疲倦地轻闭上眼，反问席衍峥，「那哥哥明天要去聚会吗...」 声音拖拖沓沓的，七七像是困极了，快要睡着... 「要去。」不管席世裕说的那些话，分不分杯羹，他都得去，周家的地位在那摆着，他作为东道主一方的其中一员，不去是给对方下面子。 只是多余的话他没跟沈漆解释，七七向来不喜欢这些。 他动作轻缓地把像是睡着了的沈漆放回躺椅上，迈步进浴室洗澡。 片刻，水流声钻进沈漆耳朵里，他细细听了一阵，睁开眼摸过手机，给医生去了条简讯。 第22页 说是明天有空见面，让医生给他留个预约。 对面好似松了口气，欢喜地和沈漆确定了时间，沈漆其实有些不懂医生是不是都这么慈悲为怀，连他这种在荷塘淤泥里沉沦的人都使劲力气想要搭救。 但总归，沈漆现在也还没到彻底放弃的地步，他也想救自己，也想从淤泥里挣扎出来... 第13章 第二日是个晴朗天气，一醒来就瞧见偷跑进室内的阳光，沈漆看着光点发了一会儿呆。 余光瞥见席衍峥走来走去梳洗打理的样子，又觉得哪怕眼前的阳光再明媚，也照不热他心底结起的厚厚冰霜。 周家小姐的生日宴从上午就开始，要办一整天，白天难免多些商业性质，给各家交谈的机会，晚上是留给年轻人的场子。 席衍峥换好衣服，一身妥帖的深黑色西装，将身形包裹得很好。 席衍峥宽肩窄腰，是极其适合转西装的，沈漆却莫名觉得碍眼，这衣服是穿给别人看的。 他移开眼，不再把视线放在席衍峥身上，又去追房间里闪烁游移的光点。 「七七，起床了。」席衍峥打理好，走到床边俯下身叫沈漆。 沈漆在他走过来前就闭眼装睡，眼皮的颤动却出卖了他，席衍峥今天心情好像不错，伸手去挠沈漆的痒痒肉，沈漆没忍住，笑得眼泪都溢出来，无奈「醒」了过来。 「我晚上就回来。」席衍峥落了个轻吻在沈漆眼皮上，又用指腹颳了刮沈漆的脸。 沈漆知道席衍峥的意思是不会参加晚上的场子，但是有席世裕在，对方不会由着峥哥的性子来，好在，他今天也约了医生。 沈镰作为司机要和他们一起去赴宴，席衍峥必不可能任由沈漆出门，所以沈漆打算等他们都走了，去求求连姨，连姨心软，一定会同意的。 . 十点左右，席世裕和席衍峥分了两辆车出发，沈漆站在窗前目送一前一后两辆黑车从家里离开。 跟着席衍峥一起前去的是苏总助，不是沈漆这个毫无用处的生活助理。 沈漆看了很久才收回视线，他换了身衣服，下楼去了趟沈父原来的房间，从衣柜底摸出那张照片，打算在去见医生之前，先把照片拿去沖洗。 轻飘飘一张照片，很快就能被遗忘，沈镰也早就不记得了，却不知儿子深深放在心里。 沈漆出去前走遍老宅都没找到连姨，自己先去试试老宅大门能不能打开。 老宅的一切都保持着中古的装饰设计，连门锁也还是老旧的需要钥匙的锁，没有应时代发展换成智能密码锁，沈漆细白的手指放在把手上，往下一按，果然，门不能打开。 刚想迴转去再找下连姨时，却撞上红桢意味深长的笑眼，她依旧将灰扑扑的女佣裙穿出一股风尘味儿，艷红的嘴唇咧开笑着，手指上挂着一串钥匙。 沈漆觉得她像是书本里的妖怪，还是手段比较低劣的那一类。 这一时刻沈漆又觉得自己是聪明的，不然怎么能一眼瞧出红桢眼里蕴藏的小诡计。 「小先生，你运气不太好呀，正好撞上连姨今天出去採买。」 经红桢这一提醒，沈漆才想起今天确实是连姨一周一次採买的日子，看来是他运气不好了，但他运气从没好过，并不很在意。 「小先生要出去？我可以帮你开门呀。」红桢踮着脚尖走近沈漆，沈漆这时又觉得对方不该是着老宅子里的女佣，该是夜上海舞厅里的歌女。 不过沈漆嘴唇紧闭，一句话也没说，只在红桢走近后说「好，麻烦你帮我开门。」 红桢好像使劲满身力气打在棉花上，面容有一瞬间的呆滞，不过她还是给沈漆开门了，站在门口欢送，架子摆得像是老宅子的女主人。 沈漆没管她，也没叫车，他太久没出来，很想好好走走逛逛。 离身后的宅子越远，沈漆越发觉得轻松，好像缠缚着他灵魂的枷锁一点点脱落。 有那么一瞬间，沈漆想立刻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但他又想到了席衍峥，要是他走了，席衍峥会怎么办呢？娶那位未曾谋面，很优秀的周家小姐为妻吗？还是打破困难险阻，和宁添那样开朗有冲劲的人在一起呢？ 不管哪一种，都让沈漆，很不甘心啊。 身体里像是左右伸出两只手，不断拉扯着沈漆，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一直到沉静肃穆的老宅被远远甩在身后，沈漆才重重喘了口气，停下来。 可是，席衍峥说了要和他结婚的啊... . 周家的聚会在临江别墅，这里是周家购置用来度假的房产。 跟沉闷的席家老宅不同，四处都是明亮活泼的颜色，听说整套别墅都是周家小姐参与跟进设计的。 席衍峥带着苏棋跟在席世裕身后，却没有丝毫被长辈钳制的唯诺，那一身傲人的冷峻气质足以将席衍峥和席世裕的名字分开来看。 他甚至不用摆出客套的笑，仅仅是如常般地走进别墅，就吸引来不少目光。 沈镰没有跟进来，这种场合他一向是在车里等。 周老总和夫人站在门口迎接宾客，席世裕上前和对方打招唿，让席衍峥唯一感到轻松的便是跟在席世裕身后，他不用亲自出面，什么都有席世裕这个当爹的挡在前面。 只在席世裕向对方介绍自己时，席衍峥才略微上前点了下头，道一声「伯父伯母好。」 第23页 他的态度不算恭敬，是保持着疏远距离的客套，周老总的视线在席衍峥身上轻轻绕上一圈，又默默收回，与夫人相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都是常年在人精里混迹的，能一眼瞧出席家公子并没有想和自家女儿结亲的意愿，可他们的女儿不知从哪认识了席衍峥这么个人，整天痴迷得像是中了蛊。 周老总只当年轻人还不相熟，他自认为女儿优秀漂亮，性格也教养得不错，被宠爱着长大，却没有骄纵的小性子，该是很好的婚配对象。 席衍峥虽性格冷了点，但想来能力出众，手段强硬，不动声色且沉稳，如果能成，也是个值得託付的人。 周家和席家离得远，分别占据两处地方，平日里有生意往来，却没太过深交。 周老总不知道沈漆的存在，更不知道对方与席衍峥的关系，一心只想为女儿撮合这姻缘。 「莱莱这孩子在后院陪小狗玩，嫌我们这些老头子无聊。」 「衍峥要是也觉得没意思，可以去后院找莱莱玩。」周老总弯着眉对席衍峥说，夫人也在一旁附和。 只是席衍峥淡淡点了下头，并没有要去后院的意思，夫妻两只好作罢。 想着，反正待会周莱也要出来见客，便不急着催促了。 席衍峥跟主人家打过招唿，没再跟着席世裕，他现在已经独立顶住席家的一片天，不需要再借席世裕的名号为自己赚取人脉。 多的是人想跟他攀上关系，但席衍峥今天没心思交际，他走的时候七七人是醒了，但一直坐在床上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段时间席衍峥也有感觉到沈漆的不对，脑海里不断闪过宁添和医生之前的话，心里莫名感到慌乱，却不知为何。 席衍峥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刻意忽视不去管它，沈漆向来都是他手里掌控着的风筝，无论如何也飞不走的。 只是席衍峥忘了，风太大，线会断。 因为是周莱的生日宴，宴会的酒都用的香槟，比较符合年轻人的口味。 随手拿了一杯，不想交际的席衍峥带着苏棋去了后院，迈过那道门一眼就能瞧见在草坪中间的周莱，正在跟家里那只陨石边牧玩飞盘，身边还有几个小年轻，估计是周莱的朋友。 席衍峥看了一眼，没有过去，沿着廊檐拐去了另一边，那边摆了张小圆桌，席衍峥过去坐下，让苏棋自己去转转，不用一直跟着他。 拿出手看了一眼，很多消息，却没一条是沈漆的，不知道七七在干嘛... 正想着，手机上跳出来一条简讯通知，席衍峥捕捉到「小先生」几个字，微蹙着眉点进去。 【先生，我是红桢，你还记得吧，小先生趁连姨不在，拿了钥匙出门去了！】 席衍峥眼睛微眯，没有回覆这条简讯，转而给沈漆打了个电话，通话显示无人接听。 眉皱得越发深了，席衍峥斜握着手机，手机角在腿上点了点，他又点开微信，进入苏清朗的朋友圈，对方刚发了一条新的动态，下面定位显示在其他地方，总之离京市很远，席衍峥这才觉得烦躁的心绪被抚平两分。 但也仅此两分，脑海里回忆着红桢这个名字，隐约有点印象，是家里的女佣。 席衍峥一眼便猜透红桢的心思，摆明是在挑拨离间，七七即使要出去，也只会去向连姨撒娇，并不会自己偷摸拿钥匙。 这个女佣的心意昭然若揭，席衍峥并不打算搭理她，现在看来这人不能再在老宅待下去了。 心思太活跃的人，席衍峥不喜欢。 家里的佣僕基本都是连姨在管，席衍峥有连姨的微信，直接把简讯截图发给对方。 该怎么处理不用席衍峥多说，连姨会看着办。 席衍峥收了手机，一抬眼，便对上一双浅蓝灰眸子，是周莱那只陨石边牧。 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席衍峥身边来了，席衍峥摸了摸它的脑袋，狗狗似乎很喜欢他，。 对他格外热情，席衍峥被舔了手指，有点嫌弃，动作有一瞬间凝滞，再一抬眼，便瞧见周家小姐站在一旁捂嘴偷笑。 第14章 治疗室里的沙漏已经倒置过来半小时，沈漆没有隐瞒最近的状态，包括出现自残行为皆数告知医生。 医生出于职业要求，没有把凝重情绪表现在脸上，但他仍旧劝诫沈漆，目前最好的方式是换个环境生活。 可每每谈及这个，沈漆就一直沉默，看着窗外的景物发呆。 医生有些无力，他不是神，并不是所有病人都能救，沈漆有着根深蒂固的执拗，跟他执着的那个人有很大关系。 这次的见面没有任何效果，并且沈漆的病情更加严重了。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医生起身向沈漆道别，在对方临走前还是嘱咐道「沈先生，希望你真的好好考虑一下。」 沈漆单薄的身形顿了顿，点点头，迈向大门离开。 医生的治疗室跟席家老宅一样，都处于郊区。不过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沈漆没打算这么早回去，他太久没出来想好好走走，正好把照片沖洗出来。 北郊距离市中心有些距离，沈漆没打算坐车，走走停停在马路上浪费时间。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浪费，但这在席衍峥看来是决不允许的事。 思绪不知不觉间又想到那个陪着他长大，不断在成长过程中教导他的男人。 第24页 或许是习惯了，沈漆从来没觉得他们的相处方式有什么不对，直到他生病，开始看医生，才隐隐察觉他们之间交缠的线是拧巴的，错乱的，甚至本不该纠缠在一起的。 席衍峥身边适合站着像宁添和苏棋那样优秀又闪光的人，而不是他这颗普普通通的小草，既没有引人注目的色彩，也没有形状漂亮的花瓣。 又或者是那位周家小姐…周家小姐长什么样呢？ 漂亮吗？聪颖吗？席衍峥…会喜欢吗？ 耳边想响起一阵刺耳尖锐的喇叭声，沈漆恍然回神，他差点闯红灯了。 司机对着他骂骂咧咧一大串，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换了个方向继续走，心里惦记着去沖洗照片，脑袋里却空空的，一片茫然。 . 周家临江别墅后院是一整片宽阔的绿地，绿地西北角有一处泳池，一群年轻男女在那边嬉戏玩耍，时不时将视线投向别墅迴廊的另一边。 周莱正坐在小圆桌的另一把椅子上和席家那位攀谈，集体说了些什么隔太远听不见，但几个年轻人看过后都相视一笑，心底会意，看样子是聊得不错的。 席衍峥背对着他们，自是没有周莱清楚，这人的态度有多冷淡。 看似懒懒散散的，脸上没太多表情，什么都回应，却大多是语调不同的「嗯」，肯定时语调降一点，疑问时语调升一点。 周莱觉得眼前人对她的兴趣还没有对她养的那只陨石边牧的兴趣大。 看了一眼席衍峥挠着狗狗下巴的手，周莱眼珠转动一圈，把话题引到了宠物身上。 「席先生也喜欢狗狗吗？」 席衍峥歪头思考了下，不太确定，他觉得七七更像小猫，小狗总是活泼的充满精力的，七七不是。 或许是联想到沈漆，让席衍峥来了些兴趣，简短地回答了对方「猫，喜欢猫。」 周莱以为是找到了席衍峥感兴趣的话题，连忙接着话题往下聊，跟席衍峥说朋友家里有只小猫，性格别扭极了，有时生气不理人，有时又黏煳煳地贴过来，还会看人眼色，简直是只心机小猫。 席衍峥默不作声，像七七好像也这样，但看人眼色这点还是差强人意，但大致跟小猫没什么差别。 周莱不知道席衍峥心中所想，见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瞬间以为他们有了共同话题。 两人鸡同鸭讲聊了半晌，直到宾客到齐，周老总让夫人来把周莱叫走了。 席衍峥又跟陨石边牧玩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前厅，好歹他也代表着席家，一直躲着不是回事。 在前厅找到苏棋，两人换了杯新的酒，融进一片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席衍峥在后院时的散漫气质消失得一干二净。 . 到晚宴结束，大部分上了点年纪的都陆续走了，带了孩子来的父母，把孩子留下自己玩。 天际逐渐黑透，就该是年轻人的场子了，他们不打算跟着掺和。 席衍峥也想走，跟苏琪吩咐了一声，对方问是否要另外叫车，他点了下头。 他不和席世裕一路，席世裕也不会回老宅住，从他妈死在老宅门前的那一天起，席世裕就再没在老宅过过夜，最多进去坐坐，吃顿饭。 想着，席衍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他对沈漆的定位追踪也不是随时的，并且在一定范围内才能看到。 这会儿离得远，席衍峥直接发消息问了连姨。 对方却说小先生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这点连姨不敢隐瞒，小先生出点什么事，他们也别好过。 席衍峥眼皮一跳，手指顿在半空中，过了几秒还是把手机上的定位追踪打开。 临江别墅和老宅足足隔上二十多公里，定位有效距离恰好在二十以内。 可瞧着地图上显示距离他不到三公里的小红点时，席衍峥的眼睛缓慢眨了一下。 七七这是…在临江别墅外面？ 席衍峥起身便要叫上苏棋离开，一抬眼看见席世裕跟在苏棋身后朝他走来。 眉宇间缠绕上一丝烦躁，席衍峥知道席世裕是想让他再留会儿。 果然，将将站到他面前，席世裕便开口「好歹留到切完蛋糕。」 席世裕的语气不容反驳，席衍峥也明白其中利弊。 即便席衍峥从一开始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根本没想过要靠取周莱来达成两家根深蒂固的合作关系，在席衍峥看来，完全有另外的解法。 可出于尊重，席衍峥现在走确实落对方面子。 早在白天，周家夫妇已经三番四次的劝留他陪周莱切蛋糕，席衍峥一直没有明确答覆，估计对方耐心也快告罄。 席衍峥与席世裕沉默地对峙，视线瞥见手机上的小红点开始移动，远离了临江别墅，他盯了一阵收起手机，算了。 席衍峥的手机亳无遮挡，席世裕也看见了手机屏幕，他浓眉深皱，「你监视沈漆？」 只见他那位身形已经比他还高大，肩宽腿长的儿子立在他眼前，带着一丝理所当然，「七七是我养大的，我当然要看好他。」 说完，席衍峥朝厅里走去，只想周莱快点切完蛋糕，他可以快些离开。 席世裕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沉默良久，终是深深嘆了口气，他和老沈好像多这两个孩子忽略得太厉害了。 以至于现在有些方向走偏了，但席世裕想，没关系，走偏了就掰正，没什么是转换不过来的。 第25页 . 沈漆也不知道怎么就不知不觉走到了临江别墅这边，他没有一直走，也转了车。 明明是茫然无目的的瞎转，却隐隐有条线引着他往这处来。 瞧见那栋灯火璀璨的宽阔别墅时，沈漆才发觉，是他心底的好奇拉扯着他。 太好奇那位周家小姐是什么模样，沈漆记得自己一路上幻想了无数次，却敌不过亲眼一看。 所以就来了，但他没进去，要邀请函的，他没有。 在别墅外遇见了出去转悠回来接席世裕的沈镰，在看见自己儿子那单薄背影时，沈镰有一刻是愧疚的。 他没好好照顾教养过这个儿子，一直把他交给席家的小少爷。 沈漆长得跟妻子很像，每每见到沈镰都会心生愧疚，妻子因他和席世裕惨遭人杀害，他却无能为力，只能逃避。 如果一直待在沈漆身边，他怕自己会不甘，会堕落，会活成一具永远沉溺在伤痛中的傀儡，那对沈漆来说又是另一种伤害。 可现在…七七过得好像也不开心。 沈镰把车停在路边注视着沈漆的背影许久，那道瘦削的身影一直抬头望着别墅那一片暖融融的灯光良久。 直到沈漆感受到脖颈僵硬才收回视线，转过身，撞上沈镰的眼睛。 父子俩无言相对一阵，沈漆听见沈镰带着一种近乎遗憾的语气对他说「七七，回去吧。」 沈漆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什么，但他立刻否定那个想法，除非是席衍峥亲口告诉他，否则他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从小到大，席衍峥对他近乎严苛，却从没欺骗过他。 沈漆再次对自己说，峥哥说过，要和他结婚的，他坚定地相信，并持续相信着。 别墅里，席衍峥耐着性子陪着一群年轻人哄闹着切完蛋糕，立刻对周莱和周家夫妇道别离开。 那道高挺的身形稳健迈步离开，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一丝丝急促，再去看又只看见席衍峥身上那道不动如山的稳定气度。 周莱收回视线，想，也许是她看错了。 席衍峥坐上苏棋叫来的车，有些急切地吩咐司机回老宅。 在车子启动的那一瞬，手机上收到连姨发来的消息：先生，小先生已经到家了。 席衍峥有些发僵的嵴背不动声色松懈下来，闭眼靠在车座背上，又吩咐司机开慢点，稳一点。 司机是个新人，被老闆前后不一致的要求弄得虚汗直冒，一旁的苏棋看出，低声稳定他的心神「开慢点，不着急。」 苏棋估摸着是小先生的原因，但他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视线在后视镜上停了片刻，又收回。 马路上车辆往来交错，大部分人都忙着归家，席衍峥也是如此。 第15章 黑色漆面的车开进老宅大门时间已经将近零点，老宅一片幽深肃穆，从外面望去像是没有主人的空宅子。 宅子里人确实不多，要是席衍峥愿意，都能租借给鬼片导演拍一部电影。 一楼几处窗户照常亮着灯，位于楼上三层的主卧也亮着，席衍峥透过车窗瞧见那一方晕着光的窗口，嘴角多了一丝柔软。 看见灯亮着，便知道七七在家里，这个认知让席衍峥安心不少。 不过，席衍峥手指在车窗边沿敲了敲，他还记得七七今天出去了一整天，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这得好好问问，他习惯掌控沈漆的去向，不喜欢沈漆没有告诉他就去到他不知道的地方。 推开主卧大门前席衍峥已经想好要怎么盘问沈漆了，这件事情他一向拿手。 还想着，若是七七去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地方，见了什么他不喜欢的人，拿一定要用藤条打七七手心，让七七记住教训，不能再跟他不喜欢的人见面。 老宅里的门都是实木的，很有些分量，席衍峥推开时还想着七七望向他那一双小猫般的眼睛。 却不曾想，主卧的灯虽亮着，但他的七七早就窝在大床正中央睡着了。 席衍峥一声凌冽气质散去，肩膀微不可查的松懈两分，瞧着蜷缩在床中央的人，质问的心思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禁想起今天跟周家小姐的聊天，席衍峥默嘆，七七真的很像小猫，还是猫的幼崽，一直都是瘦小的，脆弱的，让人心生不忍的。 席衍峥走过去坐在床沿，轻轻碰了下沈漆的脸蛋儿，沈漆的手机垂落在旁边，上面显示着与他的微信聊天界面。 席衍峥手上动作一滞，突然意识到主卧这么晚还亮着灯，是因为守着手机睡着的沈漆在等他，心里积累一天的烦躁不经意间被抚平。 他又想，打手心还是算了，但还是要问清楚七七去了哪里。 . 沈漆感到有些一双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身上泛起一些凉意，让他有些想找被子遮盖，可手好像被人钳制住，片刻，有什么东西闯进了他的身体，带来一阵疼和诡异的舒服。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睁开了眼，眼睛蓦然接触到室内的亮光有些疼，被一双手覆上来捂了一会才稍微好些。 大手撤开后，沈漆对上席衍峥那双着色浓重的眼睛，意识到他们此刻在干什么时，顿觉荒唐羞涩，脸颊上染上一层薄红。 席衍峥在这方面也处于主导者，他调动着沈漆的情绪，掌控着沈漆的开关。 第26页 沈漆刚清醒没多久，又沉溺进另一种迷幻中，身体颠簸间，他听见席衍峥问「七七今天去哪了？」 沈漆一时间也忘了今天去哪，良久才迟缓地回答道「出去...逛了逛。」 「去哪里逛了？」席衍峥不依不饶地追问。 「唔...北郊、市中心、临江别墅...」沈漆一一回想今天走过的地方。 听到北郊，席衍峥眉眼一凌，问「北郊？一个人吗？」 「对，一个人。」 席衍峥没再继续问，沈漆也没再回答，主卧里气氛燥热腾升，好半晌才重新降低温度。 身旁睡着了又被折腾醒的沈漆睏倦得不行，被安放在床上，脑袋沾到枕头就立刻睡了过去。 主卧里的灯早就关了，因为沈漆中途说灯太晃眼，不知何时被挤到床尾去的手机亮了一瞬，席衍峥视线移过去，眼眸微眯，那好像是七七的手机。 想着他自然地拿过来放在眼前看，沈漆的手机没有密码，他们的手机从来都可以互相看。 最顶上有个简讯的小图标，但现在但凡收到简讯都是些垃圾简讯，席衍峥没太注意，直接点进了微信检查，找出黑名单，看见苏清朗还躺在里面，心底才松懈半分。 又看了下消息栏，并没有人约沈漆出去，看来七七没有撒谎。 看完后，席衍峥拉下通知栏，习惯性地清理掉一些无关痛痒的通知消息，在小方条一条条清除时，视线一扫，瞟到一串不太对劲的消息，余光瞥见是简讯的标志，席衍峥坐起身，手指微动，不急不缓地点进了简讯界面。 是一串没有备註发来的消息：药量千万不能再增加了，还有我想了很久还是希望您真的真的好好考虑换个环境生活。 席衍峥眉头紧锁，简讯发得没头没尾，界面也仅仅只有这一条信息，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谁发错了。 看了下身旁的沈漆，席衍峥收回视线，拿过自己手机记下了这个号码，不管是谁，不管是不是发错，这人在劝七七离开自己，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席衍峥心底划过一丝厌恶，丢开手机，躺下身，紧紧将沈漆箍进怀里。 七七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 一夜过去，沈漆没再继续赖在家里犯懒，跟着席衍峥去公司上班了。 苏棋和宁添看见他都是一喜，宁添还上来问沈漆怎么请了这么久的假，沈漆答不上来，只能託词说生病了。 他也确实病了一场，只是家庭医生上门给他挂了两天水就好了，却前前后后拖了一星期没来公司。 宁添只当他病得严重，拍拍他单薄的肩膀，精神奕奕地说「那你得好好锻鍊锻鍊了，不然以后上了年纪才知道受罪。」 一旁的席衍峥拍开宁添的手，让沈漆去他的位置坐下上班，自己留下对宁添道「我会监督他。」 宁添一阵茫然，跟他说干嘛，他又不会跟席衍峥抢这个监督位置...真是个别扭的男人，莫名其妙。 坐在工位上的沈漆丝毫不关心他们的对话，不知为何在宁添说出那句话时他只觉得嫉妒，嫉妒宁添强健欣长的身形，嫉妒对方聪明的脑袋。 沈漆在心底对自己生出一股厌恶，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善妒，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好，像是本就灰扑扑的自己变得更加糟糕，蒙上了丑恶的嘴脸。 他现在就像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从地下水道的护栏里窥探外面鲜活亮丽的世界和那些自信张扬的人。 这样想着，沈漆甚至产生一股生理性的反胃，为转移思绪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径直点开了简讯界面。 这是他的习惯，平日里没什么朋友，除了席衍峥的消息，只有医生能和他聊上两句，有事没事都会看看对方有没有新消息。 点进去后，沈漆看见那条他没看过，却没有提示的简讯疑惑了一会儿，只当手机抽风了，看过后，简短回復了句「好」后接着把两条消息都删除。 对面收到回復的医生看见那个不痛不痒的「好」字，便知道沈漆没放在心上，他长嘆一声气，这个病人虽不是他遇到情况最糟糕的，却是最封闭最执拗的一个。 沈漆不知道他的想法，放下手机开始机械的工作，他想，没有令人叫绝的天赋和让人惊嘆的点子，他唯一还会的就是把手上枯燥无聊的工作做好。 不至于真的变成席衍峥放在身边的花瓶，更何况他连花瓶都算不上，花瓶无一例外都是面容姣好，惊艷明媚的，他的外貌远远够不上。 想到这里，沈漆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周家小姐的剪影，那是他幻想过无数个想出来一个最契合的，必然是张扬艷丽，带着女孩子特有的骄矜和贵气。 是他永远不会有的，天生充满吸引力的灵魂。 放空的眼神逐渐聚焦，沈漆甩甩脑袋，让注意力回到表格上，过于枯燥的工作就是这点不好，他总是会走神，胡思乱想一大堆。 有时沈漆甚至想把脑袋打开看看，研究一下自己的脑袋究竟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他就不能做到那样优越拔尖，引人注目呢？ . 恢復上班的第一天下午，觉得自己灰扑扑像小老鼠一样的沈漆终于见到了那位让他「朝思暮想」的周家小姐。 起因是前台打上来一个电话，说是有位小姐想要约见席先生。 第27页 这样的电话很多，沈漆照例问了对方的姓名和身份，周家小姐的名字和身份没什么好隐瞒的。 从电话听筒里听见「周莱」这个名字并知晓对方就是周家小姐后，沈漆有一瞬间想立刻切断电话，隐瞒这个消息，将周小姐挡在公司门外。 可内心的拉扯阻止了他，沈漆不想让那些阴暗恶劣的念头彻底占据他的灵魂，好像那样做就真的成了阴沟里的老鼠。 恶劣、卑微、阴暗，他怕极了在席衍峥眼里瞧见这些评判，过了许久，沈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电话那头说，「让周小姐稍等，我去问问。」 沈漆进办公室问之前，还隐隐期待着席衍峥能拒绝，能说出公司是工作的地方，让对方回去。 可席衍峥没有，只是稍显意外，便对沈漆道「让她上来。」 沈漆像是被一盆冰凉彻骨的冷水泼下，浇得他脚下都结了冰，半晌才迈动脚步。 回到工位，听见自己的声音变成机械的人工智慧才会发出的声音，对电话那头道「请周小姐上来。」 他还得维持着礼貌，克制着心底的疯子不要说出让对方「滚」的话。 沈漆觉得他糟糕透了，是因为天生性格恶劣晦暗，才会产生这些想法吗？ 内心不断被拉扯，沈漆像一艘破了底的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只能往深海里沉... 第16章 聘怀大厦总共有三十二层，席衍峥的办公室位于最顶上，占据整整一层楼的空间。 大厦的员工电梯不算快，但周莱应该是走的专梯，专梯中间不会停顿，用时不会超过1分钟。 沈漆坐在办公室外间的工位上却觉得这不到1分钟的时间如同过了一个世纪。 「叮」电梯提示音响起时，沈漆打了个激灵，抬头往门口望去。 电梯到办公室门前还有一段走廊，渐行渐近的高跟鞋声音钻进沈漆的耳朵里，极其规律，像是在进行某种审判的倒计时。 那道穿着蓝底白碎花盪领吊带连衣裙的身影踩上办公室范围内的吸音地毯时，高跟鞋规律的敲击声消失了，沈漆脖颈上的铡刀也落下。 周莱确实漂亮，沈漆常年跟在席衍峥身边，见过许多男男女女，里的也不在少数，却还是觉得周莱出尘的漂亮。 皮肤在灯光下莹白髮光，是拍照都不需要反光板的白，皮肤底子好，妆容精緻，身材更是没得说，是拥有肌肉线条的流畅匀称。 沈漆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哑巴，自心底产生浓浓的自卑，是丑小鸭遇上白天鹅时的自惭形秽。 「请问衍峥在吗？」周莱语调轻松活泼，喊的不是尊称，而是「衍峥」。 沈漆的思绪被拉回，他尽量让自己不要露怯，更不要冷脸，嘴角轻微动了动，但他不知道有没有笑出来，只从干涩的嗓音中挤出一句「在里面。」 周莱得到答案，全然没把这位生活助理放在心上，径直向前敲门，里面传出一道平稳低醇的「进。」后，这位大小姐本就笑着的唇角更加上扬，按下门把进了办公室。 沉重的实木大门被关上，沈漆脑子里像是突然开起了聚会，无数个声音吵来吵去。 「他们会说什么呢？」 「一男一女单独在办公室里会干什么？」 「周小姐会跟峥哥吐槽我吗？刚才表现得太过僵硬了...」 「他们...会谈结婚的事吗？」 ...... 沈漆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坐回椅子上从抽屉里摸出小白瓶倒出一块小药片。 现在他已经习惯将药片干咽下去，喉咙感受到那股苦涩的味道才会觉得药效起作用。 . 办公室的隔音很好，席衍峥听不见外面简短的交流。 这个时间点敲门，本以为会是沈漆，一抬头却看见是周莱。 席衍峥甚至迟疑了一瞬才确定，那天生日宴，他没太注意周莱长什么样，晃眼认了个大概，对周莱的印象还不如那只陨石边牧来得深。 敛下眼眸，慢条斯理将手上的文件合上放到一边，席衍峥才从椅子上起身，向周莱走过去，伸手与对方交握，喊了声「周小姐。」 周莱的性子活泼，对这样严肃板正的会面仪式不太适应，但她知道席衍峥性格如此，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衍峥，我没打扰到你吧？」 「我们是朋友，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不用这么客套。」 周莱大大方方的寒暄，自然熟稔地坐到了会客沙发上，席衍峥对她的称唿和言谈不置可否，垂敛下眸子，仍然坚持之前的称唿。 「周小姐，要喝点什么？」 听见对方客气的回话，周莱感到无奈，揪了揪抱枕上的流苏，回答「唔...咖啡吧。」 席衍峥没问对方口味喜好，走到门口将沉重的实木门推开一条缝儿，对外面的沈漆吩咐道「七七，帮周小姐泡杯咖啡。」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唤沈漆的，很少叫对方大名，真叫了沈漆大名那得是席衍峥很生气很生气的时候。 周莱注意到这点，敏感地察觉一丝不同，虽认识时间短，但她从未设想出席衍峥亲昵地唤某个人小名的语气。 回想刚才进来时在门口撞见的生活助理，周莱掩下思绪暂不做评论。 沈漆接受到席衍峥的话，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抬了下头想通过那条门缝窥探里面的情景，但席衍峥身形高大，他只能瞧见对方那刀削般利落的下巴轮廓。 第28页 「哦。」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沈漆转身朝茶水间走去。 在加糖和奶时沈漆顿住了，他忘了问对方的口味喜好，席衍峥也没告诉他，是要去问问还是按照一般女孩的喜好来？ 公司里大多女同事都喜欢加奶加糖，有一部分在健身的，只喝黑咖啡。 沈漆脑子里莫名浮现周小姐那一身姣好的身材，默了一瞬，还是黑咖啡好了。 他也幼稚地不想给对方加糖加奶，最好周小姐一点苦都喝不了，直接被气走。 想着，沈漆手上动作顿了一瞬，多加了一分浓缩。 在即将端进门时，沈漆又退缩了，他这是在干什么，幼稚地捉弄人吗？嘴唇被牙齿紧咬住，在原地杵了半晌还是退回了茶水间。 沈漆打算重做，却还是别扭的不愿意进去问那两个人，干脆加奶加糖的泡了一杯，黑咖啡也沖了一杯。 糖和奶只加了一半，想来周小姐平时健身，即使加奶加糖也会注意分量。 端进去将两杯咖啡放在周莱面前，沈漆道「不知道您的口味，就沖了两杯，左边是加奶加糖的，右边是黑咖啡，周小姐按自己口味选一杯吧。」 周莱有些意外地看了下沈漆，手指一勾选了那杯半奶半糖的，她确实健身，但也确实不爱喝苦不拉几的东西。 看着对方露出满意的微笑，沈漆心底松了口气，拿着那杯黑咖要退出去，席衍峥却直接按上了他的手，又将他手里的咖啡接过去，末了还捏了两下沈漆的指尖。 「这杯我喝。」 「哦，那我先出去了。」沈漆抽身得有些快，耳尖泛着粉，他没想到席衍峥会在周小姐面前做一些亲昵的小动作。 席衍峥看着沈漆退出的身影，抿了口黑咖，在心底默念了一句「七七笨蛋」。 他就是故意没问周莱喜好，希望能让周莱意识到，他没有耐心，也是个不会关心照顾人的男人。 可惜，七七没会意到他的意思。 . 周莱哪里看不出来，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都是人精，言语动作一观察便能知道。 生日宴那天周莱本以为他们聊得还不错，可到了切蛋糕时瞥见席衍峥眉宇间暗藏的不耐烦，便知道对方是出于情面才留下来的，实际早就想离开了。 加上刚才对方故意在她面前表露的亲昵，哪怕周莱再天真、不谙世事，也可以瞧出不对来。 可她并不想轻易放弃，席衍峥外貌优越，能力出众，是圈子里的佼佼者，周莱知道即使家里宠爱，她大概率也躲不掉联姻。 既然如此，为何不在仅有的选择里选择一个最优的，而席衍峥就是她看上的最佳选择。 两人身份背景相当，外貌学歷也相匹配，没什么不好的。 即使不论这些，周莱也很欣赏席衍峥，因此，她更不可能轻易放弃。 「你的助理还挺细心的。」周莱想尽可能多的了解沈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当然，七七是我教导出来的。」席衍峥毫不掩饰这份骄傲和对沈漆的占有欲。 周莱放下咖啡杯，红唇轻抿，笑了一下，「可是...他好像只是生活助理？」 席衍峥没有接话，不欲和周莱过多讨论他和沈漆的关系，或是对沈漆的期望。 板正严肃起来的席衍峥并没有像是在临江别墅时好说话，或者说对方从来没有想要聊天的欲望。 周莱不甘心，继续问「快要下班了吧，衍峥要一起去吃个饭吗？」 「吃饭就算了，如果周小姐的父亲有什么商业合作需要谈，我们再联繫吧。」 席衍峥没给太多面子，直接拒绝对方，他向来不会浪费时间在不可能的事情上。 周莱接连碰壁，也知道今天是没什么可能了，她掩下失望神色，却也不打算就此放弃，伸出手和席衍峥握手道别，「那期待下次见面。」 席衍峥只是点了下头，将周莱送出去。 外面心情焦灼的沈漆瞧见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下站起身，视线望过去，瞧见周莱单独离开后怔愣了片刻，才松懈下来。 他还以为，席衍峥会和对方一起走... 「怎么了？」席衍峥瞧见沈漆懵懵的神情，脸色也不太好，以为他又生病了，伸手探过去摸了下沈漆的额头。 沈漆愣了一瞬，将额头亲昵地贴上去，他从来不会抗拒席衍峥，向对方展示亲昵已经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脑袋在席衍峥掌心下摇了摇，席衍峥也没探出什么异常，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习惯掩藏心绪，对沈漆来说永远都是挡在前面的铜墙铁壁，沈漆也习惯依恋他。 沈漆想他不能没有峥哥的，他身边的人太少了，母亲在小时候就离他而去，他永远记得妈妈接了个电话出门，让他乖乖在家等，却再没回来的那种茫然。 不是被抛弃的伤心，而是不知为何事情就变成这样的迷茫，那时候他只剩下父亲，什么都只能依赖父亲。 但父亲整天忙碌，不能时时顾上他，沈漆当时只觉得孤独，这么大的世界，却只剩了自己一个人。 直到沈父带着他到席家，见到席衍峥，对方也是孤独的一个人，像是两颗磁极相吸的铁石，彼此紧紧黏贴在一起一直到现在。 沈漆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空了个大洞，怎么也填不满，就着额头紧贴对方掌心的姿势，他像小猫呜咽一般软声恳求，「哥哥，别丢下我。」 第29页 席衍峥身形一顿，将脆弱的沈漆拥进怀里，承诺道「不会的。」 第17章 这段时间沈漆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周家小姐身上，每天都怕突然接到前台电话，告诉他周小姐又来约见席衍峥了。 好在，对方突然沉寂了，自上次后一周都没来过。 也是前前后后过了这一周，沈漆才发现老宅里的女佣少了一个，那个爱在他面前说风凉话，言语讽刺，叫红桢的，不见了。 偶然经过几个聊八卦的小女佣面前，沈漆才知道，是席衍峥把对方赶走了。 当然席衍峥本人并没出面，全程都是连姨负责的，听说红桢撒泼哭闹了一整天，最后才收拾行李，不甘心地离开，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可惜没人同情她，大家都知道红桢肖想了不该想的，触怒到先生的底线。 就这样把人赶走，已是先生仁慈，并且连姨还多给红桢算了一个月的工资。 席家老宅佣人的工资即使红桢浑浑噩噩不去找工作，随便挥霍两个月也不会饿死。 沈漆听过便罢，没多在意，老宅里多一个人或是少一个人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为了增添人手，连姨重新找了一位，不过是个男孩，剃着小圆寸，五官平平、皮肤黝黑，但他干活麻利，还能找到许多新奇事物，沈漆喜欢他，愿意跟他一块玩。 老宅里的人都管这个男孩叫毛栗子，沈漆也跟着这么叫，毛栗子也不会叫他小先生，而是叫沈漆的大名。 毛栗子是连姨老家亲戚的孩子，亲戚拖连姨帮忙给找个事儿做，连姨左右推辞不过。 正好老宅有这个空档，就把毛栗子接过来了。 沈漆很欢迎毛栗子的到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朋友。 但他们一起玩的时间不多，沈漆的日常被席衍峥安排得满满的，抽不出太多空。 并且他们在一起玩不能被席衍峥发现，这个判断来自于沈漆的潜意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 席衍峥整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更加不会注意宅子里的人数变化，只要这些人没有像红桢一样犯傻，舞到他面前，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也是为何，连姨敢把毛栗子接过来的原因，但是现在看毛栗子和小先生的关系越来越好，连姨不禁有些发愁。 她想劝诫毛栗子与小先生保持一点距离，却又觉得小先生难得这样开心。 这段时间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又是一个周末，沈漆可以结束连续一个周的忙碌，好好松一口气，而且席衍峥被席世裕叫走了，这段时间席世裕都待在京市，时不时就会叫席衍峥去参加一些宴会。 沈漆猜测应该是跟周家人，或者是那位周小姐见面，想到这点，连轻松的周末都变得提不起劲儿来。 下午三四点，沈漆坐在丝绒躺椅上发呆，感到昏昏欲睡，身旁是一本席衍峥安排给他的英文原着，里面词句晦涩难懂，沈漆根本看不进去。 一转头却瞧见窗外的大树上有个瘦猴一样的人在沖他招手，沈漆眼眸一亮。 白皙细瘦的手臂推开窗户，朝树上那人大喊了一声「毛栗子！」 「沈漆，上来玩啊，这里风景好好！」毛栗子沖沈漆唿唤道。 沈漆歪头疑惑，风景好吗？他在席家老宅待了十多年，从没觉得这里风景有多好，看久了也就那样，反而让人觉得像一个繁复的牢笼，即使变成小鸟也不能从笼子栏杆的缝隙里飞出去。 可来自毛栗子的邀请，沈漆不想拒绝，他大声问「我怎么过去啊？」 毛栗子顺着延伸到窗前的树枝爬过来，向沈漆伸手「沈漆，过来！」 沈漆看着不知是否足够粗壮的树枝，还有树枝下的空地，咽了一下口水，这可是三楼，但新奇的冒险让他有些振奋，将自己的手递给了毛栗子。 等到神经紧张地被毛栗子带着，在树枝更加粗壮的位置稳稳坐下，沈漆才松下一口气。 不过他仍旧有些僵硬，颤颤巍巍的，生怕从树枝上摔下去。 「你看！」毛栗子叫他抬头。 沈漆视线上移，抬头望去，顿时怔住了，老宅地处郊区，地域宽阔，这片没有太多高楼大厦，放眼望去一片辽阔的平原绿植，还有碧蓝的天。 天和地相交成一条线，好像动漫里才有的场景。 沈漆看的动漫不多，席衍峥不允许他看，看的最频繁的猫和老鼠，对沈漆来说也是属于奖励，并不算日常娱乐。 直到此刻沈漆才真正懂了，什么叫艺术来源于生活，原来不只是动漫里，现实世界也有这么漂亮的风景。 可惜他之前都没看过。 「啊——连姨，不好啦！小先生爬到树上去了！」 一道惊叫打破此刻的美好静谧，沈漆差点被吓得一头栽下去，急忙扶稳树干才平稳下来。 随即耳边传来连姨由远及近，气急败坏的叫骂声「毛栗子！你要死啊！」 「带着小先生爬这么高的树，快点给我下来！」 连姨紧张极了，这要是有个好歹，她和毛栗子都得完蛋。 毛栗子调皮地沖沈漆吐了个舌头，对他道「我先下去，你看我演示一遍，跟着我下来。」 沈漆点点头，望了下主卧的窗户，毛栗子已经缩下去了，让他一个人原路返回有些困难，可是沈漆从没爬过树，更加不知道怎么下树。 第30页 连姨带着一群人围在大树周围，紧张极了，一边希望沈漆快点下来，一边又让沈漆慢慢来，稳当一点。 可沈漆下到一半，脚下一滑，从树上掉了下来，手上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眼泪花都出来了。 一群人围上来更是吵得沈漆头疼，不知道这算不算乐极生悲。 . 席家老宅一直以来都是沉静庄严的，但这天晚上席衍峥应付完酒会回来，却觉得整个宅子安静得过分。 连一楼的佣人房都黑漆漆一片，整个宅子只有三楼亮着灯，但跟以往不同。 以往三楼最多只会亮主卧那间房的灯，今天确实这个走廊都亮着。 席衍峥拢起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脚下的步子快乐些，走到主卧门前，发现家里的佣人都围在这里。 他沉下声，问「怎么回事？」 连姨紧张地带着毛栗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席衍峥。 「先生...毛栗子邀请小先生到树上玩...」 「下...下来的时候，小先生没踩稳，从树上跌下来了...」 「医生刚来看过...小先生的手，骨...骨折了...」 说完，连姨甚至不敢看席衍峥的脸色，余光都能瞥到那面容上风雨欲来的架势。 房间里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是吊着手臂的沈漆跑出来，凑到席衍峥面前主动认错「哥哥，对不起，是我自己要上去的，不怪毛栗子。」 席衍峥半分都没给一旁的小寸头，看了沈漆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的手，抿唇不语。 半晌迈动脚步率先进了卧室，吩咐道「七七进来，其他人离开，毛？毛栗子留下来。」 连姨还想再帮毛栗子说说话，被其他女佣拉走了，谁都能看得出来先生现在很生气，还是不要去触霉头得好。 况且有小先生在，先生再怎么应该也不会太决绝。 外面一众人散干净，毛栗子刚要跟着前面两人踏进主卧，便被席衍峥制止「就站在门外。」 他的语气不怒不威，却无端让人感到压迫，毛栗子紧张地舔了下唇，杵在门外不动了。 席衍峥没有关门，他让沈漆去把藤条拿过来，眼前的七七像是没料到摔伤了手，还要接受惩罚，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了席衍峥半晌。 知道对方不会有任何松动和心软后，才脚步拖沓地过去拿藤条。 毛栗子站在门外，全然不知里面两人在干什么，直到沈漆手里的藤条被席衍峥接过。 藤条在沈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背上点了一下，沈漆迎合着将手举高，摊开手心，毛栗子才意识到席衍峥要干嘛。 他不大的眼睛瞪圆了，看着就要冲进去制止席衍峥「喂，你干嘛！他受伤了，你干嘛还要打他？」 毛栗子生气极了，即使在老家乡下也没这样陈旧腐败的规矩，家里小孩爬个树，摔伤了还要挨打，简直不可理喻。 可席衍峥那鹰隼般的视线投射过来，将毛栗子钉在了原地，他声音冷淡得像来自地狱，「连姨...是席家的老人了，因为你丢掉工作不划算。」 毛栗子眼眶都气红了，他虽然心思大条，却也知道席衍峥这是在威胁他。 就连沈漆也沖他摇摇头，示意他忍耐下来。 席衍峥看着眼前这一幕，呲笑一声，觉得好没意思，自己像是拆散一队苦鸳鸯的恶人，可七七是他的，他得让七七和这个毛头小子都知道清楚。 毛栗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漆挨打，帮不上任何忙，那手心很快就和沈漆的眼眶一样红。 毛栗子的手紧攥成拳，连带着身体都在颤抖，他第一次感受到这间宅子那么大，也那么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藤条打手心的惩罚结束，席衍峥把哭花脸的沈漆抱到床上，再走出来关上主卧的门，对眼前的毛栗子说「出于连姨的面子，我可以不赶走你。」 「但刚才你也看见了...那就希望你之后和七七保持距离。」 毛栗子很想有点骨气，直接跟席衍峥说他不干了，才不要在这样冷血无情的大宅子里做事，可他老家的父母缺钱，等着钱买药治病、盖新房子。 席家在薪水这方面从未剋扣过佣人，甚至可以说是大方，他没有铮铮铁骨拒绝这样的好机会。 半晌毛栗子才在幽深的走廊里重重点头，转身离开，只是他离开时的嵴背似乎弯垂了一些。 第18章 鑑于沈漆受伤，席衍峥大发慈悲给了他一天假，但自己也留在老宅里守着。 老宅的隔音好，那晚席衍峥和毛栗子在门口的谈话并没有被沈漆听见。 沈漆感觉到已经失去这个刚交的朋友时，是在他跟毛栗子打招唿，对方却视若不见的时候。 被当成空气的沈漆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像是冷硬的拉锁。 不甘的念头盘旋心底，在毛栗子给院子的灌木修剪枝丫时照旧上去和对方搭话，毛栗子眉眼下压，连鼻子都皱了起来，明显不耐烦极了。 面对着他的沈漆没注意到身后那栋庄严肃穆的老宅走廊尽头，席衍峥正如同一尊庄严的雕塑一样立在那里。 沈漆还想上前跟他讲话，毛栗子视线从席衍峥那边收回来，推搡了沈漆一下，力气不大，但足以把沈漆积攒起来的勇气给彻底退散。 他本就是个内敛，很少主动的人，此刻被毛栗子一推更是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 第31页 「你能不能别来找我了？你会给别人惹麻烦的不知道吗？」 「...又笨又闷，没人想和你玩。」 毛栗子说完话立刻转过身去，修剪枝丫的大剪刀继续「咔擦咔擦」地工作，声音格外清脆，带着一些愤怒和隐忍。 他不敢看沈漆的表情，那张清润的面容上此刻满是破碎的委屈，像是再说下去沈漆就会像在炽热的太阳光线下暴晒的玻璃瓶，裂开无数细小纹路。 他也没看见，沈漆在他身后瞭然般点点头，脚步迟缓地转过身去走了。 沈漆自知是个无趣的人，他从来都维持不了任何一段长期关系，无论是友情还是...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沈漆撞上了一堵厚实的胸膛，他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眼前的人良久，喊了一句「哥哥。」 沈漆最近叫哥哥的频率很高，这让席衍峥很受用，连昨天因对方调皮爬树摔伤手产生的气都抚平不少。 心情还不错的席衍峥不知道沈漆从他嘴角噙着的那抹旁人不足以察觉的轻笑中明白了一件事。 对啊，他从来都维持不了任何一段亲密关系，唯独席衍峥是例外，并且每每遇到他和谁一旦有超过仅止于认识关系的范畴，席衍峥都会从中作梗，在成功以后，嘴角也是这样淡淡地噙着一抹笑。 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傲慢。 沈漆说不上自己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什么滋味，但他纵容席衍峥的霸道太久了，这种纵容让他们两人都无法逃脱彼此给予的束缚。 比起对于这种认知的恐惧，沈漆更多的是安心，像一只心甘情愿的猎物，自愿走进席衍峥为他编织的蛛网。 他想，这样是否能说明峥哥也是离不开他的呢？ 心底晦暗的念头再次膨胀，仿佛要凝聚成一只拥有蛊惑能力的怪物，沈漆清醒一瞬，又模模煳煳地沉溺下去。 顺势贴上席衍峥的怀抱，沈漆听见自己装傻发问「哥哥，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不，是他们不识货，七七是我的宝贝。」专属于我的。 后面半句席衍峥没说出口，沈漆听见想要的答案。 这次看似暗潮涌动的争吵，又以无疾而终为句点。 . 沈漆萌芽的友谊被掐灭，又恢復成了海面上被游轮附带的小艇，只有席衍峥可以给他依靠。 在家休息了一天，沈漆就跟着席衍峥回了公司，他受伤的是左手，不耽误惯用手做事，就是比平时慢了一点。 宁添拿着文件来找席衍峥签字时，路过外间跟他打了声招唿，瞧见他的手时有些许讶然「你手怎么了？」 大概是席衍峥之前在宁添面前表现出来的占有欲太过病态，有一瞬间宁添以为沈漆手上的伤是席衍峥弄的。 沈漆不知道他的想法，他还是不太愿意和宁添说话，但自知在这一点上宁添毫无过错，只能压下心底的别扭，说出原因「从树上摔下来了。」 宁添更觉不可思议，一点都瞧不出沈漆是会爬树的样子，「你...」 还不等宁添说完，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他提前跟席衍峥报备过，对方大概是等太久，出来看看情况。 「上班时间闲聊什么？」席衍峥刻削的眉眼皱着，一副铁面无私的老闆模样。 「来了。」宁添无奈道，语气里带着些许懒散。 沈漆却抿直了嘴唇，他不知道席衍峥只是觉得他和宁添说话太久，而是认为对方嫌他耽误正事儿，在工作上席衍峥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仅仅是他今天早上整理行程安排慢了一些，就被对方说了不下两次。 莫名感到委屈，席衍峥明明知道他的手受伤了，面对电脑上还有一大半的表格没整理出来，沈漆嘆了声气，任劳任怨的开始工作。 沈漆不知，席衍峥不过是看见沈漆包着石膏的手，又想到那只手是为何变成这样，就心烦。 席衍峥并没有因为那天成功离间沈漆和毛栗子，以及沈漆的示软而完全消气。 但他们之间总是这样的，存在的问题从来没有彻底解决过，看似沉稳可靠的席先生也有幼稚到要不断找茬的地步。 这时候，席衍峥还不知道小矛盾不断累积会产生质变，他和沈漆终将走上一条决裂的道路。 . 不知道是否因为毛栗子的「趁虚而入」，这段时间席衍峥没再经常出去参加酒宴。 每天都和沈漆同进同出，对此公司里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有人联繫到那天瞧见的周莱，和这几天老闆对沈助理的态度，脑补出了一段。 宁添偶然听了一耳朵，趁着签字的时候好奇八卦了一下，毕竟他还是单方面认为自己算是席衍峥的朋友。 「喂，你和那个周莱是怎么回事？」宁添姿态散漫，完全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席衍峥睨了他一眼，「你的职业技能和特长上也没写擅长八卦。」 宁添一噎，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姿态，提醒席衍峥「你要是决定和周家联姻，还是趁早放沈漆走吧。」 「不可能。」席衍峥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笃定沈漆绝不会离开，无论以什么方式留在他身边。 宁添无语，觉得席衍峥真该去查查心理健康状态，这人对沈漆的掌控欲简直变态。 「席衍峥，你应该比我更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沈漆最后劝告道。 第32页 席衍峥没有回应，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宁添，赶人离开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宁添无奈接过文件走了出去，那天饭局他离席衍峥很近，把席衍峥的手机屏幕看得真真切切，看着小红点移动的位置，席衍峥眉眼间都染上一种势在必得的漫不经心。 那一刻，宁添就意识到两人的关系没有更好，反而发展到了愈发病态扭曲的程度。 高中时宁添也见识过席衍峥对付想与沈漆交好的人的手段，却也没有如今这样丧心病狂。 那时他也只当席衍峥心智还未完全成熟，把沈漆当作一个只属于他的物件，而非活生生的人。 现在看来，好像更糟糕了。 但宁添始终是个旁观者，他无法插手，也无法改变，有些事情大概还是要等席衍峥真的走到那一步了才会明白。 从办公室出来，宁添正好撞上沈漆在吃药，白色的小药片扔进嘴里，都没用水送一下就干咽下去，宁添怔住，莫名又觉得两人绝配，都像是有大病的样子... 他还是好奇问道「吃的什么药？」 沈漆没想到对方会关心自己，顿了一下，脱口而出「消炎药。」 这个回答跟他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相称，显得很靠谱，宁添没有多问，如同一个普通同事一样，只是微不足道的关心了一句，得到回答后「哦」了一声已做回应就离开了。 沈漆也没放在心上，他整天跟在席衍峥身边，又长期盘踞在聘怀大厦的32层，对员工之间的讨论和八卦并不了解，当然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传得风风火火的关于席家先生和周家小姐的暧昧关系。 公司里也没人傻到把这件事拿到沈漆面前去说道，毕竟沈漆和席衍峥的关系在整个聘怀几乎是透明的。 也有人为沈漆惋惜，也有人和老宅女佣红桢一样，觉得沈漆样貌才智都平平，虽也耐看，却没有让人唿吸一滞的那种明媚，能力也并不出众，至今都只是席衍峥的生活助理，跟周家小姐周莱相比，高下立现。 况且席家这样的世家，应该很注重继承人这块吧，沈漆再怎么说性别也不合适。 现如今虽说可以男男婚配，可没一个出现在席家这样的家庭中。 当然具体的他们也不得知，只是在繁忙工作之余的谈资，谁都没太放在心上。 对此全然无知的沈漆还是沉溺在席衍峥为他营造出来的梦境中，梦境不算美好，却让他无尽沉溺其中。 沈漆要的很简单，他要干净纯粹的爱情，要席衍峥不离开，要他们可以长相守。 只是现在的沈漆还没有清楚的意识到，席衍峥是完全的利益至上者，在他看来有些东西时可以往后放的，例如他和沈漆的「爱情」。 第19章 一晃眼夏天的尾巴就熘走了，气候入秋，天气开始变冷。 落了一场秋雨后，席世裕又回了一趟老宅，把席衍峥叫进书房，父子俩整整谈了大半天才出来。 沈漆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席衍峥出来时脸色暗沉沉的，在看见沈漆后又将那郁色压了下去。 之后一天，沈漆又在公司里见到了那位周家小姐，他没听过同事间的议论，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周家小姐的大名，这次周家提前预约，沈漆帮他们做了会客登记，得知周家小姐名叫周莱，同她一起来的是老周总。 周莱和老周总的关系很好，是沈漆从未见过的父亲与孩子的良好关系。 他注意到周莱换了一身裙子，是一条浅绿纱裙，腰上繫着一截白底蓝纹的腰封，即使在入秋的季节还是宛如来自夏日的精灵，笑着挽住老周总的手撒娇让父亲待会儿一定要帮自己说话。 可见是娇宠着长大的公主，吊着手臂的沈漆在这样闪着光的周莱面前愈发自惭形秽却又无处躲藏。 他还需礼貌客套，笑脸相迎，客气地将三人请进席衍峥的办公室。 除了老周总和周莱父女，他们还带了一位助理，席衍峥这边也并非一人，苏棋和宁添都在里面。 明明和上次不同，不再是周莱和席衍峥单独相处，沈漆却更觉心慌。 看着周莱和老周总脸上的笑，沈漆总觉得他的峥哥要被他们给抢走了，那笑容是这么的势在必得，是成功者不会失手的笃定。 . 办公室里的谈话不过短短半天，沈漆却觉得那扇实木大门隔了一个世纪才被打开。 瞧见里面的人出来，他「噌」地一下起身，或许是他动作太大，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投注过来，沈漆感到无地自容的尴尬，暗斥自己究竟在干嘛。 还是席衍峥率先向他走了过来，神色淡淡地对他说「我要和他们出去吃饭，你先回家，我让司机来接你。」 说完席衍峥亳不停顿转向老周总招唿道「老周总，请。」 一行人从沈漆面前走过，坠在后面的苏棋和宁添看沈漆的眼神都怪怪的。 沈漆看出他们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料想的事情好像猜中了… 沈漆对任何事情的反应都是迟钝缓慢的，总是被席衍峥说「七七做事不够圆滑，是个小笨蛋」，唯独在与席衍峥相关的事情上异常敏感。 他很想追上去问，为什么吃饭不带他一起，他也是助理不是吗？还想问席衍峥，是不是已经做好选择了… 第33页 但此刻他又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不该追上去问一下看似无理取闹的问题。 沈漆只能收回被牵扯出去的视线，听席衍峥的话，乖乖回那栋庄严肃穆的老宅里等着。 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席衍峥，等对方落下悬与他头顶的铡刀。 . 在地下停车场找到司机的车，沈漆蔫蔫地坐上去，看着车窗外的景象一路后退，从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驶出到了地面，乍然见到光有些刺眼，沈漆眼睛眯了眯，突然开口「不回老宅，去…随便去哪转转，哪里都行。」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漆的侧脸，犹豫道「小先生，先生说…」 「你不去就停车，我自己走走。」 司机还没说完就被沈漆打断，他有些无奈，有他看着总比放小先生一个人出去得好，不然真要出点什么事他根本没法交代。 沈漆没说目的地，司机只能胡乱开着，跟之前回老宅的方向截然相反。 车子驶过立交桥，又穿过跨江大桥，司机看着方向越发远了开始绕路往回走，反正小先生也没怎么出来过，不清楚路线，他们还是得赶在先生回家前回老宅，只是比之前慢了些。 因为饶了原路，经过了一条正值热闹，五光十色的酒吧街，这个时间段大家都下班放松了，这条路上有些堵，车子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司机把车窗降了一些下来，外面哄闹的声音传进沈漆耳里。 本以为不回对这种地方感兴趣的司机，却眼睁睁看着车子再次被堵住时，后座本来蔫巴巴的小先生「咔哒」一下打开车门，直接就走了出去，还绕回前面对他说「您先回去，我下去逛逛。」 司机眼睛都瞪直了，一边是跑远的沈漆，一边是被堵住动也动不了的车，记得冷汗都冒了一脑袋，等到车子终于能动，司机赶紧找位置把车停好，去找席家那位早就不见踪影的小先生。 . 逃跑的沈漆走在人潮拥挤的马路上，心里有种隐秘的叛逆的快感，他从来都是乖巧顺从的，今天却一点也不像当席衍峥的乖弟弟。 沈漆暂时不想回那栋孤寂空旷的老宅，也暂时不想面对席衍峥相关的一切。 他放空脑袋，随便找了一家酒吧钻进去，在各色灯光交织却怎么也照不明亮的酒吧入口茫然懵懂的站着，手臂上还打着石膏。 沈漆不知道自己此刻像极了走岔路迷失方向的小羊羔。 他的长相不属于第一眼惊艷的类型，五官不是浓墨重彩的，更像是白描，但再一细看，又会发现他的五官都长得很标准，加上身上清润的气质，给人一种无害的亲和。 可惜沈漆的性格并不如外表那般好接近，他无比渴望与人接触，却又踟躇不前，兜来转去身边都只有一个席衍峥。 此刻站在这恍若魔窟般的酒吧里，沈漆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出想进来看看的想法。 刚想退出去，凑上来一个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沈漆？你怎么在这？」 「你的手怎么了？」 沈漆转过头去，在昏暗的灯光下迷濛了片刻，才辨清眼前的人是苏清朗。 . 坐在卡座里沈漆觉得他和苏清朗有种莫名的孽缘，每次他情绪不高出来晃荡都会遇见苏清朗。 并且每次被席衍峥知道，对方都会莫名其妙生气，沈漆此刻都有些忐忑，生怕席衍峥就从哪里冒了出来。 上次苏清朗请沈漆喝奶茶，这次请对方喝酒，看着眼前装在玻璃杯黄澄澄的液体沈漆有些犹豫。 他很少喝酒，即使在外有应酬，也大多是席衍峥帮他挡掉，实在推拒不过才喝那么一两口当做给对方面子。 此外，沈漆没碰过任何带酒精的东西，连小时候席世裕带回来的酒心巧克力席衍峥都没让他吃。 因此，沈漆对自己的酒量深浅毫不知情。 可今天他无端想醉一醉，不想那么清醒的去面对席衍峥的选择。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沈漆眼眸一亮，这跟他以前喝过的酒一点也不一样，酒味儿很淡，在尾调才能品出一点，刚入口时是酸甜的果味儿，很好喝。 苏清朗瞧见他微眯起的眼，笑问「好喝吧？」 沈漆点点头，觉得苏清朗这人很神奇，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能被他找到。 就是有时太直白，让沈漆有些无力招架，比如此刻，苏清朗手指悬悬地抓着杯口，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子，玻璃相撞，发出「叮铃」声，随着这道声音苏清朗直接问道「你微信把我拉黑了？是席衍峥要求的吧？」 沈漆哑口无言，这两个问题转成陈述语气就是答案，连辩解都不需要，沈漆只能默认。 苏清朗那双眼睛太透，一眼就能把人瞧清楚，沈漆又是羡慕又是惶恐。 「沈漆，你不觉得你们这样不太正常吗？」苏清朗不由得发问。 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沈漆本就不太明白，那双望向他的眼睛蒙着一层出生小羊般的懵懂，沈漆确实不太明白，不管是医生也好，还是苏清朗也好都觉得他和席衍峥这样不对劲。 就连不常回家的沈镰，看向他的眼神也总是充满怜惜和遗憾。 好像世界上除了他们自己，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合适，哦，也许席衍峥也是这样认为。 沈漆沉浸在思绪里忘了答话，对面的苏清朗嘴角自嘲般地咧了一下，嘆息着摇摇头，把酒杯里最后一口酒喝光，又点了下沈漆的手臂「你的手？怎么回事？」 第34页 要是此刻宁添也在这，一定和苏清朗很有话聊，因为苏清朗第一时间也觉得沈漆的手臂是席衍峥弄的。 在听见沈漆「从树上掉下来」的原因后，苏清朗露出了和宁添一样的讶异表情，他还没来得及问沈漆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小伙朝他们沖了过来。 上来就扒住沈漆的肩膀，神色焦急「小，小先生，我可找到您了，您怎么还喝酒了？」 「别喝了，咱们该回老宅了！」 那人说着就要把沈漆往肩上架，沈漆的酒量并没有他自己预想的好，这会儿半杯调酒下肚已然醉醺醺了。 苏清朗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新型拐卖方式，拦着对方不让沈漆被带走。 司机无奈又焦灼，他不光没直接把小先生送回家，还半路把人弄丢了，这会儿竟还和一个陌生男人喝醉了酒。 脑海里已经浮现先生那张暗沉阴郁的脸，司机打了个冷颤大吼「您不信我，我还不信您呢！您要真是小先生朋友放心不下就跟我们一道，看着小先生回去总行了吧！」 苏清朗拉扯沈漆的手一顿，看着司机沉默片刻，认真点点头，觉得对方的建议不错，l立刻跟了上去。 司机满头大汗，不知道今天触了谁的眉头，倒霉极了。 第20章 席家老宅位置偏僻，一旦进入通往老宅的那条路就再遇不上别的车。 在漆黑寂静的夜晚，这样的道路让人觉得阴森恐怖，苏清朗坐在后排，揽着沈漆的肩膀，还是很怕前面自称席家司机的那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 揽着沈漆的手愈发用力，苏清朗都开始思考什么时候带着沈漆跳车比较合适。 可沈漆的手臂本就受伤了，再跳车，那不是伤上加伤吗？ 正在苏清朗犹豫不决间，前面的司机勐地一踩剎车，车子被逼停了。 后排两人都往前栽去，苏清朗还好，意识比较清醒，手撑着椅背，没有直接撞上去。 沈漆却是实打实地撞了个狠，鼻子一阵酸疼，疼得眼泪花都从眼眶中溢出。 可惜这一撞没把他的酒意撞散，迷濛地抬头向前看，身旁苏清朗问他有没有事，他也不回答。 苏清朗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才发现车是被前面那辆车逼停的，那车是从后面超上来，正正好堵在他们前面的。 一股闷气从肚子里升到胸口，苏清朗刚想下车和人理论，便瞧见车里一道肩背宽阔的身影下了车，朝他们走来。 那人他们都很熟悉，是席衍峥。 前排的司机已经要紧张死了，这么晚才把小先生送回来就算了，还正正好遇上先生，后座还有个与小先生关系不知深浅的苏清朗。 这是什么地狱修罗场，司机只想立刻弃车逃跑。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先生绕到后座打开车门，像是没看见与沈漆坐在一起的苏清朗一般。 席衍峥只是望着沈漆那双布着水雾的眼睛皱眉，俯身低头在沈漆颈边嗅了嗅，像是大型犬类在认自己的玩具一般，确认道「七七...喝酒了？」 司机擦了下额上的汗，不知道要不要解释一下，可先生明显不是在对着他发问。 可是被问话的沈漆也不回答，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席衍峥，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把手环上席衍峥的脖颈，那只打着石膏的手被席衍峥眼疾手快的按住，这样不管不顾地搭上来，肯定是要疼的。 喝醉酒的沈漆以为自己的求抱被拒绝了，睁着一双满是委屈的眼睛瞪着席衍峥。 席衍峥只好径直把人抱进怀里，一只手护着沈漆的头把人从车里弄下来。 就在司机以为对方确实没注意到苏清朗时，只听席衍峥沉声吩咐了一句，「把苏先生送回去，然后写份检讨给你的师傅。」 司机如蒙大赦，他进席家是师傅带的，师傅千丁玲万嘱咐在小先生的事情上千万不能出差错，可他才来没多久就犯这么大错误。 好在先生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没给他什么严重的惩罚，虽然高中毕业后就没写过检讨书这种东西了，司机还是好好地松了口气。 后排只留下苏清朗一个人，他不是没见过沈漆和席衍峥相处的样子，高中时这俩人就黏煳得厉害，可现在席衍峥这样当着他的面，轻而易举就将沈漆带走的行为让他格外不爽。 沈漆好像真的变成了席衍峥驯服后的小乖宠，无论在对方那里受了任何委屈，都还是会对席衍峥张开手臂。 苏清朗很不甘心，看着那栋庄严肃穆的大宅，只觉得那是困住沈漆的牢笼。 他一定要把沈漆救出来，沈漆和席衍峥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 另一边席衍峥抱着沈漆坐回了他先前的那辆车，司机见状不动声色地启动车子继续往老宅驶去，还极有眼力见地将挡板给升了上去。 此刻的席衍峥并没有像先前那位司机以为的心情好，也不像苏清朗觉得的有种势在必得的淡然。 任沈漆窝在自己怀里，席衍峥帮他抚着背，心里有那么一点愧疚以至于今天这样的情况他本该生气惩罚沈漆的，现在却生不出任何气来。 酒宴上，他和周家父女推杯换盏，听对方的意思是，这个合作势必要用联姻来达成了。 周莱甚至让步到愿意和他签一年的合约，他们先领证结婚，一年后若是席衍峥还是没有喜欢上周莱，他们就离婚，那时两家的合作还是不变。 第35页 话里话外都说明，席衍峥不答应的话，就是连合作开始的可能都没有了，虽说与席家合作能视线最大共赢，可世家里想要这份合作的比比皆是无非是赢面没有现在可料想的大。 这对周家来说怎么都不算亏，只是赢多赢少的区别，对席家来说确实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饭桌上，席衍峥是有些生气的，他举着杯子晃晃，眼眸锐利，问周莱「周小姐，这是要逼婚？何苦呢？」 周莱不置可否，将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丝毫不觉得羞耻或不值得，席衍峥在她眼里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贪婪。 周莱不打算依靠家里，她想在京市自己开设计工作室，结婚的一年里她可以享受席家扎根在京市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关系，即使最后和席衍峥没能走下去，她得到的也足够了。 这其实是一场三方共赢的合作，没有哪个闻见钱味儿的商人会拒绝。 饭局结束，席衍峥都没有明确答覆，苏棋和宁添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终是什么都没说。 可是在回来的一路上，席衍峥心中已经有了利弊权衡。 他抚着沈漆柔软的黑髮，觉得只是一年而已，一年很短的，晃眼就过去了。 到时候席家的家业更稳，七七要是真不喜欢这些，想辞职也没关系，席衍峥想等到那时，再给沈漆空间，让对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来得及。 席衍峥心中已有决断，但他还不打算告诉沈漆。 朝夕相处，席衍峥知道沈漆本性执拗，七七不理解他们这些商人为了追名逐利，连感情也可以当作筹码。 席衍峥本能预感，沈漆如果提前知道，一定会从他身边离开的，所以他打算先藏着。 他太贪心了，钱权想要，七七也想要。 宁添说得对，没人比他更懂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却也没人比他更有手段。 只是席衍峥忘了，沈漆并非真的玩偶物件，伤心到极致也会破碎。 . 回老宅的后半程路，沈漆一直趴在席衍峥颈窝睡着，在下车时却突然清醒过来。 只是睡意醒了，就还没醒，先前乖乖的沈漆瞧见老宅大门却突然闹了起来，挣扎着要离开席衍峥怀里，脸上泛着砣红，有些生气地嚷着「我不要回家！」 在对上席衍峥下压的眉眼后又泄了气，不再叫嚷，却也学着席衍峥一言不发地瞪回去。 对方却突然一下笑了，笑得有些无奈，似乎拿他有些没办法。 沈漆脸上的表情从委屈生气变成了呆愣茫然，他的峥哥是很少笑的，从小到大席衍峥笑的次数，沈漆都能一一细数出来。 可在这个被酒精薰染的夜晚，席衍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笑了。 沈漆像是在茫茫森林里突然瞧见一只翅膀上带萤光细闪的蝴蝶，突然被迷了眼，视线只知道追逐着那只翩飞的蝶，任周遭环境再怎么变换都移不开眼。 片刻，原本还挣扎着远离席衍峥的沈漆，突然又凑上去将人搂紧。 他怕他再不搂紧，席衍峥就真的变成蝴蝶飞远了。 「现在要回家了？」席衍峥轻轻扬眉问道。 沈漆在他颈侧谨慎认真地点头，似怕席衍峥觉得他不够坚定。 席衍峥满意地抬腿踏进老宅大门，在上楼时，他听见沈漆又问了那个问题，「哥哥，你会丢下我吗？」 脚步一滞，席衍峥又状态如常地向上走，仍旧回答沈漆「不会。」 沈漆没再说话，埋在席衍峥颈窝睡着了，他惶恐一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口悬着的巨石落下，头顶的铡刀撤开，他又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将沈漆带回主卧，给人擦了脸又擦了手脚，帮沈漆换了衣服塞进被子里。 从小到大，席衍峥照顾沈漆的次数不在少，每次都让他感觉是在照顾专属于他自己的小人偶，小人偶乖巧听话，让他爱不释手。 帮人打理完，席衍峥没忙着去洗澡换衣服，拿过沈漆的手机检查了一下，果然苏清朗的微信已经恢復了。 席衍峥在宅门外面对沈漆的那抹笑像是从未存在过，嘴唇再次抿成一条平直冷硬的线。 没有再次把苏清朗的微信拉黑，而是看着对方最新发来的那句：到家了吗？他没有为难你吧？ 凝视半晌，席衍峥神色自然地帮沈漆做了回覆：多谢关心，七七已经睡了，只要你不来打扰他，我也找不到理由为难七七。 席衍峥脸上带着和上次对付毛栗子一样的冷傲，他很擅长处理七七身边的人，看着对方发来的一串省略号，席衍峥没再回復，将这几条消息从沈漆手机上删除，像是从来没人找过他的七七一样。 做完这些，席衍峥才把沈漆的手机放置在床头，去快速沖洗换完衣服后，上床将沈漆牢牢抱进了怀里。 沈漆似被他勒得有些不舒服，小声哼哼了两句，席衍峥却没放松力道，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了，好像这样，沈漆就不会像一尾调皮的小鱼，从他怀里熘走了一样。 第21章 一场深秋的雨落下，沈漆终于可以拆下手上的石膏。 被禁锢的手臂突然失去束缚，还多少有些不习惯，沈漆动了动那只有一段时间没有活动过的手，总觉得怪怪的。 像是自己身体上多余长出来的东西，总是错觉左手比右手细瘦了一圈。 第36页 从诊疗室里出来时，沈漆把手往后藏了藏，觉得有些丑，不想让席衍峥看见。 席衍峥却径直捉住他的左手臂轻轻揉捏了两下，认真听医生嘱咐的注意事项。 「小先生的手臂恢復不错，但还是不要一上来就拿重物，循序渐进比较好。」 席衍峥点头，示意明白了解，这一刻沈漆蓦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像席衍峥的一件精心养护的玩具，就像许多bjd人偶爱好者一样。 对自己的小人偶精心照料，购置衣服装束，有了破损也认真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好好修护。 医生似乎也这样认为，所以说注意事项事是对着席衍峥说的。 对于他们来说沈漆就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偶，不用太在意他的想法。 不过这种微妙的违和感在席衍峥问他接下来想去哪的时候又像河底钻出一瞬的小泥鳅，咻唿一下，又回到了厚重污浊的淤泥下，再也瞧不见身影。 沈漆偏头疑惑了一下，看着医院出来的空旷马路，有些茫然，也觉得有点奇怪。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节假日，没道理不浪费一丁点时间的席衍峥会问他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直接上车回公司接着上班吗？ 拆石膏已经耽误了大半上午的时间，席衍峥竟然会允许他接着浪费下去。 沈漆心里有一丝警觉，迟迟说不出想要去哪里，他心里也没有除开公司以外的任何地点。 席衍峥仿佛看去他的想法，做了决断「去吃饭吧，也快到饭点了。」 沈漆迟滞地点头，心里默想，对，吃饭，吃完饭再公司上班，也算是符合席衍峥快节奏的处世理念。 刚要上车，却又听见已经坐上车的席衍峥说「吃完饭七七就回家休息，明天再去公司。」 脚步一顿，沈漆停在车门外呆愣了半晌，才慢吞吞挪进车里，坐在席衍峥的腿上，紧张地舔了下唇，怯怯地发问「哥哥，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怪他惶恐，实在是席衍峥的态度过于奇怪。 席衍峥和沈漆无言对视了一阵，伸手戳了下沈漆紧张抿唇挤出来的小梨涡，「七七没做错什么，下午我有个私人行程，给七七放半天假。」 闻言沈漆低低地「哦」了一声，把头靠在席衍峥肩上，心情却没有如释重负。 私人行程...他这个生活助理都不知道的私人行程，会是什么呢？是去见周莱吗？ 沈漆没有问，有些既定事实，似乎不说明就不存在一样。 . 午饭吃的菌汤，比较清淡，吃完后席衍峥先送沈漆回了老宅，看着人走近那栋寂静的屋宅才放心离开。 他没有对沈漆放松要求，只是觉得在那个已经决定的消息透露之前，要对七七松泛一些。 就像他自己认为的那样，不管是处理沈漆身边过于亲密的人还是对付沈漆，他都很有手段。 车子再次启动，从老宅出发去了北郊，从南郊到北郊有些距离，席衍峥拿过平板在车上处理事务。 席衍峥一向争分夺秒，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将家业发展得如此壮大。 这次去北郊是席衍峥查到沈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去，与那边那位心理医生约见，他得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对于席衍峥来说，这是他掌控范围外的事情，不能牢牢攥在手心的感觉让他不舒服。 他提前预约了会面，没透露丝毫和沈漆相关的消息，在医生那边他只是作为病人去谘询的。 席衍峥对于心理健康这方面完全不了解，也没有时间去了解，在瞧见这栋窗明几净的小洋楼时还有些意外。 房子里面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与老宅古老繁复的装修风格很不一样，但席衍峥能明显感到自己走进来，心似乎就静了一瞬。 医生是一位年轻女性，姓柳，气质端庄大方，笑容恰到好处。 柳医生见到席衍峥时心底有些许讶异，面色却不显，做这一行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 她不动声色地端着笑容和席衍峥打招唿，「席先生好，这边坐，可以先填一下这张表。」 席衍峥跟着她在宽敞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沙发是纯色的，和房间里的其他装修一样，很容易让人静心。 接过表格大概浏览了一下，席衍峥却没拿笔往上填资料，他的腿交叠着，背嵴挺拔，肩膀宽阔，上位者的姿态很足，柳医生默默判断，这位不像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困扰的样子。 果然下一刻，听见席衍峥沉稳又流畅的声音「我不是来谘询问题的，是想问问关于沈漆的病情。」 柳医生听见沈漆的名字神色一滞，觉得这一秒她不像是能力出众，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反倒像是对席衍峥诚惶诚恐的下属。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对席衍峥轻笑一句，「席先生，这属于病人的隐私，出于职业道德我是要保密的。」 沈漆的隐私，这个认知让席衍峥有些不爽，他认为和沈漆之间从来没有隐私之说。 他们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睡一张长，甚至负距离的深度接触过，没人比他更了解沈漆，但现在却有一个外人对他说，要为沈漆的隐私保密。 「医生您不用对我有隐瞒，我是七七最亲近的人，对他的一切都有知情权。」 听完这句话，柳医生突然有些明白沈漆的病灶来源于哪里，之前在与对方的交流中她大概猜测出有一个人对沈漆的牵制及影响相当深刻。 第37页 今天她终于得以相见，实在是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出于为沈漆考虑，柳医生沉吟了一瞬，提点道「席先生，您...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的人，其实...沈先生不太适合在您身边生活，这对他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 柳医生第一次在访客面前说不下去话，席衍峥先前维持出来的和善面容在听见她这句话后染上不耐烦，眉眼相抵下压，面色暗沉凶戾。 「所以，你劝他离开我？」席衍峥问。 语气里是逼迫人的威压。 柳医生面上的笑也没有了，与席衍峥无声对峙着，墙上的挂钟摇摆着，两分钟后席衍峥起身「后续治疗停止，费用我会跟您结清，希望您往后不要再联繫七七，我会帮他找其他医生。」 柳医生勐地站了起来，细眉快要拧巴成结，「你这样做只会害了他！」 席衍峥却已然不会改变决定，站起身离开这栋小洋楼，对身后柳医生那句「您会后悔的」不置可否。 只有真正放跑沈漆他才会后悔，除此之外席衍峥不会为自己任何决定后悔。 至少，在踏出柳医生这间治疗室时，席衍峥是如此笃定着。 . 收穫半天休息日的沈漆在家里无所事事，书看了一半就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手臂垂在地面上，还翘着书本的一角，窗外的风吹进来把正在看的那一页翻了过去。 主卧的门没关，毛栗子给连姨送换洗的窗帘路过瞧见了，停顿两秒本想进去帮沈漆把窗户掩上一点，却越过窗玻璃看见远远的有辆黑车回来，毛栗子踏进门的半只脚收回来，抿住唇从主卧门边走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等沈漆从迷濛睡意中醒来，看见的就是席衍峥抵靠在床头坐着，一条腿曲起，将西裤牵拉出褶子，指骨分明手指间把玩着属于他的白色小药瓶。 沈漆意识逐渐清醒回笼，赤脚踩在地上，凑到席衍峥身边，想将白色小药瓶拿回来「哥哥，这是我的...维生素。」 「不是玩具。」沈漆轻声挽救自己的小药瓶。 「维生素？七七，是生病了吧？」席衍峥反问着，神态间是已经清楚事实的瞭然。 沈漆眼眸大睁，身体僵在原地，半晌都没动一下，他心底像是经歷了一场地动，裂开一条万丈幽深的沟壑。 好像本就不堪的自己又在席衍峥面前被扒掉了一层遮掩的皮，露出丑陋的内里。 半晌，沈漆才吞咽了一下，肩膀松垮下来，怎么挣扎都没用了，席衍峥已经知道了。 在被对方拥进怀里时，沈漆才后知后觉，席衍峥没有对他失望，竟也没说出那句一直高悬在沈漆头顶的「是七七内心太脆弱了」。 席衍峥只是抱住他，对他说，「我会帮七七找新的医生，七七会好的，柳医生那边就不用去了。」 「七七以后就定时到新医生那里看病，这样我才放心一些。」 席衍峥的声音像浸了毒药的蜜糖，将沈漆蛊惑得晕陶陶的，一时间没辨出有哪里不对。 沈漆在这表面平静的温柔水潭里沉了下去，不知池底深浅。 他以为得了片刻的自由徜徉，殊不知脚腕上早已系上沉重的锁链，锁链尽头还绑缚着一块巨石，让他挣无可挣... 第22章 在外人看来，真的会认为席家先生对这个席家司机的儿子好得过分。 席衍峥帮沈漆换了医生，却不用沈漆往外面跑，医生是上门服务的。 还专门在家里改造了一间诊疗室给沈漆治疗用，那间诊疗室的装修风格和整个老宅格格不入，一走进去像是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毛栗子默不作声地站在角落看着工人往那间诊疗室里搬进搬出，并没有为沈漆感到开心。 反而觉得席衍峥在这间大牢笼里又给沈漆建造了一间小牢笼。 但沈漆本人不这样觉得，他只觉得席衍峥知道他生病了还没有嫌弃他，并且给他安排了新的医生和治疗室。 出于礼貌沈漆还是给柳医生发了条信息，从对方的言语里沈漆得知席衍峥已经去见过他。 柳医生想劝沈漆，却又不好在简讯里说，只说还是想约沈漆出来聊聊。 沈漆答应了，但具体时间没有定下，这段时间不管在家还是在公司席衍峥都会陪着他，沈漆觉得有些奇怪，却又偷偷地享受席衍峥的「黏人」。 这是和对方相识十多年来，沈漆第一次觉得是被席衍峥需要着的。 被需要的感觉让沈漆上瘾，对柳医生说等他空出时间来，会与对方见面的。 柳医生似乎有些迫切，却还是没有强迫沈漆，只是让他尽快。 沈漆其实挺喜欢和柳医生聊天的，每次聊天都让他觉得格外舒服，有种想和对方做朋友的欲望，但心理医生似乎不能和自己的病人成为朋友。 沈漆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但现在席衍峥帮他换了医生，也许就可以和柳医生成为朋友了。 新的医生姓许，也许这个职业就註定让他们很会说话，相处起来很舒服，至少和对方接触的这两次，沈漆没感到任何不适的地方。 他适应得很好，以至于没觉得这背后有什么不对。 . 最近的天气也很好，在京市还很少能看见晴洗般的蓝天。 连续一周京市的上空都是湛蓝的，天空高远，云朵洁白。 第38页 这一切都让沈漆的心情处于不错的状态，加上席衍峥近来有意无意对他透露出来的温柔和纵容，都让沈漆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又深切了几分。 沈漆沉浸在这过了毒药的蜜糖里，毫不自知，等到深陷下去，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逃脱。 不管是在商场上还是感情上，席衍峥都游刃有余，把过度依赖他的沈漆耍得团团转。 唯一让沈漆不太开心的，还是周莱。 两家的商业合作似乎是谈妥了，这段时间周莱总是回来聘怀找席衍峥，有时两人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沈漆常常会藉由送咖啡或者其他文件签字的事情进去找席衍峥，看看两人在说些什么。 却总是看见席衍峥好整以暇地在办公桌前办公，而周莱则坐在会客沙发上看杂志。 互不打扰，却又状态自若，沈漆觉得奇怪，不明白周莱这样做的意义。 随着公司里四起的流言，以及宁添和苏棋看他奇怪的眼神，沈漆才迟钝地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这天周莱是早上来的，中午时拉上席衍峥出去吃饭了，沈漆只好自己去公司食堂吃。 路上遇见苏棋和宁添，叫上了他，由于周莱的出现，沈漆现在对宁添没有太过牴触的感觉了，并且通过平时的相处，沈漆发现，宁添就是个妥妥的大直男。 爱好只有腰细腿长的大美女，席衍峥虽也算腰细腿长，但在性别上就卡死了。 与是宁添这个假想敌的身份，算是被沈漆解除了。 . 沈漆拿了餐盘跟着苏棋和宁添排队打饭，他最近心情不错，连带胃口也很好。 聘怀的伙食相当好，职员对公司的意见表上都开玩笑的写着，建议换个食堂老闆，不然每次过年回家，逢人便被说胖三斤，简直是公司职员减肥的一大阻碍。 不过这只是玩笑话，大家都很喜欢公司食堂，巴不得放假也能来公司蹭饭吃。 沈漆虽然最近胃口不错却还是吃得少，只点了一荤一素，荤菜是小炒牛肉，素菜是醋熘莲白，跟一旁的苏棋和宁添比起来简直让人怀疑他的胃是不是只有米粒大小。 宁添也惊讶地看着他，好奇问「你真的能吃饱吗？席衍峥那傢伙真的没虐待你？」 沈漆懵懵地摇头，似乎不明白他问这问题的出发点是为啥，「能吃饱，峥哥不会虐待我。」 宁添被沈漆一本正经地回答一噎，默不作声吃自己的饭去了，第一次怀疑自己是牛变的。 因为食堂伙食好，大部分员工都在食堂吃饭，人特别多，沈漆他们好不容易才找了了三个靠窗的空位。 沈漆背后立着根柱子，把坐在他们后排的员工隔开了，但是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是能传过来。 一开始沈漆其实没太认真听，这个时间本就是八卦闲聊的好时候，说的左右不过一些无聊的事情。 但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周莱」和「席总」两个名字，不禁竖了竖耳朵。 「诶，最近周家那位总是来公司找席总诶。」 「小道消息啊，不靠谱，我也是听别人传的。」 「说是两家快联姻了！」 「啊？真的假的？不过周家小姐漂亮大方，听说设计天赋特别高，想在京市开自己的工作时呢，跟咱们席总还是郎才女貌，配着呢。」 「可是...那位咋办啊？」 「能咋办，估计等周小姐进门了会被扫地出门吧。」 「一直都碌碌无为的，姿色嘛也一般般，工作上怎么也提拔不起来，席总应该也挺失望...」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沈漆才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宁添不见了，片刻他听见宁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席总的事情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公司里的八卦闲谈少说，正要被正主听见，得罪了谁，小心工作不保。」 被训的几位职员像鹌鹑一样低下了头，他们还是第一次瞧见性格大大咧咧的宁添冷脸生气。 宁添训完话，旁边的苏棋也跟着开解沈漆「他们都是瞎说的，席总没有明确表态，你别放在心上。」 那几位职员这才注意到沈漆就在他们身边，一时间心里更是惶恐，无论在他们嘴里沈漆是如何不堪，他们也不知晓真实情况。 要是沈漆真的去席衍峥耳边吹吹枕头风，他们工作还真保不准得丢。 一时间几人都开始辩解劝慰，告诉沈漆他们都是乱说的，捕风捉影的事儿，算不得真。 众人内心惶惶不安，却见沈漆只是顿了片刻，又开始吃起饭来。 好像对他们所谈之事并不关心，沈漆还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们，问「你们都怎么了？吃饭呀。」 说着，还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好像偶然经过他们身边的一缕风，并不在意他们在交谈什么。 一直到吃完饭，回到32层的办公室，沈漆都面色如常。 苏棋和宁添见他没什么异常反应，对视了一眼也没再多说，各自回办公室工作。 他们不知道，一直维持着正常状态的沈漆见周遭只有自己一个人后，就立刻冲去了厕所，将午饭吃的东西全部都吐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的心跳还开始加速，那几位职员交谈的话不断在他脑子里重播，吵嚷极了。 像是一群蜜蜂住进了脑袋里，不到两秒的时间，沈漆就还是手脚发麻，浑身冒虚汗。 第39页 他赶忙将小药瓶摸出来，咽了一片药片下肚。 药还是之前的药，徐医生没给他换，说他这种情况换药和停药都需要循序渐进，急不来。 沈漆却总觉得这药不一样了，好像失去了效用。 他吃下一片没有像以前一样好转，周遭的空气都让他觉得憋闷，他想到空旷些的地方去。 沈漆神思恍惚地离开了聘怀，他没有目的地，也不想回老宅，像一缕幽魂一般在外面飘荡。 . 席衍峥和周莱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两三点，才结束。 只是并非全然是吃饭，周家已经拟出了合作合同，由周莱来跟他对接。 两人藉由吃饭的时间商谈了半晌，才达成共识，周莱发现席衍峥确实是个吃不得亏的商人，连半分薄利都不肯让步。 席衍峥是能吃下多大块的蛋糕就要吃下多大块。 两人说完公司的事情又说了下私事儿，席衍峥已经对周莱表示过同意的态度，周莱今天来还带了另一份合同。 席衍峥只找到了其中一条，「两人婚姻期间不互相干涉，也不住在一起，只在需要共同出席的场合相伴出场即可。」 看到这条后，席衍峥面色如常的收回视线，瞧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但周莱知道，这个男人绝不是她能掌控住的，她只能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利益，然后及时抽身。 或许一开始她还对席衍峥抱有一些幻想，但接触过这几次后，周莱发现他们只能成为商业伙伴。 别的，再没有了。 其实如果席衍峥再看重沈漆一些，抵死不答应她的条件，席家的损失也大不到哪里去。 只是不知席衍峥是对家里那个小人偶太过看轻，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他笃定了两样他都能紧紧抓在手里，却不知没有谁能一直这样纵容他。 即使是沈漆，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席衍峥回公司后没瞧见本该坐在工位上的沈漆，打电话也一直没接。 浓眉紧蹙，叫来人问了话，才得知沈漆旷工了，吃完午饭没一会儿就出了公司。 席衍峥又给家里打了电话，问连姨，连姨却说没见着小先生回来过。 电话挂断，落地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席衍峥的面容却乌云密布。 第23章 天色渐渐暗了，沈漆漫无目的走了一下午，这会儿终于觉得有些累了。 向四周望了望，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处小公园，这座小公园距离聘怀有两三公里远。 腿上泛起酸软，沈漆挪到公园广场旁的凳子上坐下。 手机从始至终只响过一次，沈漆没接，之后就再没响过。 沈漆恹恹地想，也不过如此，席衍峥有了周莱要陪，对他就不那么上心了。 什么不会丢下他，会和他结婚...都是假的，沈漆突然有些生气，气席衍峥怎么可以一边和周莱确定婚约，一边又神态自若地对他做下承诺。 有那么一瞬间沈漆想远远的逃掉，去席衍峥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可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沈漆不知道的是，聘怀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里，席衍峥看着手机上的小红点一下午饶着公司走了三四圈，最后停在旁边的小公园里不动了，这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他启动车子，往小公园驶去，七七很少出远门，即使闹别扭离开公司也不会走得太远。 席衍峥到的时候，沈漆正一直盯着一对儿在公园的小沙滩上堆城堡的小孩儿。 沈漆看得很认真，以至于席衍峥走到身边来时他都没回过神。 这样很平常的童年经歷，他和席衍峥都没有过，席衍峥小时候的娱乐活动永远都没有玩泥巴堆城堡这一项。 大多时候他不是窝在书房看书，就是在影映厅里看纪录片，沈漆到了席家后，天天跟在他身后转，看的也是这些。 不过沈漆大概真的没有天分做天才儿童，常常看到一半，甚至是开场就在席衍峥身边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 席衍峥已经换了下一本书或另外一部纪录片。 导致现在沈漆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好像都是在无尽的睡眠中度过。 为此，席衍峥也感嘆过，说七七真是睡神转世，也许是小时候睡太多，现在长大后的沈漆反而夜夜难免，总是睁眼到天亮。 沈漆看得入迷，想得入神，在听见耳畔传来一声低醇的「七七，回家了。」 才慢悠悠转头，视线触及到席衍峥那张深刻的面容时，沈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又在下一刻感到委屈，沈漆薄唇下撇，没有回应席衍峥。 席衍峥嘆了声气，背过去蹲下身，对身后的沈漆说「上来。」 后面半晌没有动静，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席衍峥才感到后背覆上来一道重量，他背起沈漆掂了掂，往停在路边的黑车走去。 俩人谁也没开口，沈漆没问席衍峥公司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席衍峥也没问沈漆为什么突然就旷工翘班。 他们性格截然相反，却又在多年的相处中养成了一种特有的默契，有些事情不必说明，彼此心底都已经清楚。 只是席衍峥忘了很多时候不是沈漆不需要解释，而是对他太过宽容。 . 席衍峥今天是自己开的车，沈漆被他放在后排，上车就倒在车上面向靠背闭上了眼睛。 第40页 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席衍峥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聘怀位于市中心，距离在南郊的老宅有些距离，沈漆本没打算睡觉的。 可看着车后座上的皮质纹理，不知不觉开始犯困，眼皮挣扎俩下，彻底合上了。 等车挺进老宅的院子里沈漆也没醒，席衍峥又任劳任怨把他的小人偶抱出来，车钥匙交给宅子里的佣人，让对方去停车。 将沈漆放在主卧的大床上，席衍峥又出去吩咐连姨熬一些清淡点的粥，熬好后在锅里热着，等沈漆醒了再端上来。 连姨不知道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却敏感地察觉气氛有些不对，担忧地往卧室里探了一眼，被席衍峥身形挡住。 只好收回视线，去做席衍峥吩咐的事情。 等连姨走了，席衍峥才关上门走到床边，看见沈漆薄薄的眼皮虽闭着，却有细微的颤动，明显是醒了。 席衍峥不打算再给沈漆逃避的机会，他做事一向斩钉截铁、快刀斩乱麻。 「七七听见公司里的人议论了？」 沈漆睁开眼，眼神利利地瞪着席衍峥，似乎在惊讶这人怎么能面色如常到如此地步。 瞪了一会儿，沈漆又收回了视线，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突然又丧失了质问的勇气。 席衍峥永远这么镇定，永远运筹帷幄，又是沈漆也会想到底什么事情才能让席衍峥这样的人慌乱，大概「慌乱」「失措」这类词永远不会在席衍峥身上发生。 沈漆不想面对他，干脆转过身去，他心里抱有侥倖地以为席衍峥会解释，说那些无凭无据的传言都是假的，他没有要和周家小姐达成什么联姻。 可席衍峥像个无情的刽子手，说出的话凉薄到让沈漆觉得如坠冰窟，还没到深冬的季节里，沈漆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被冻住了。 偏生他穿得单薄，体质差，在这冰封的世界里，只有冻死的下场。 席衍峥的声音不再像低醇柔和的大提琴，犹如琴弦断裂后的刺耳。 「他们说的没错，我是要和周莱结婚。」 「婚期一年，七七，等我一年好不好？」 沈漆「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角染着猩红，想要质问、斥责席衍峥怎么敢如此平静的让他等这一年。 可他的嗓子好像被黏稠的胶水封住了，发不出一点声，含住了一片刀片一般，割得嗓子生疼。 看见沈漆眼睛里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时，席衍峥才有了些心慌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点。 他以为沈漆和一起长大，两人彼此依偎了十多年，对方永远都会为他让步、等待。 半晌房间里响起沈漆艰涩的声音，他问席衍峥「为什么要我等？」 席衍峥蹙眉，似乎不太理解沈漆这句话，利益在前，感情稍后，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他觉得应该很好懂才对。 可他眼前的七七却像是要碎掉了，沈漆从来没有这样难过过。 一股作呕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沈漆顾不上和席衍峥辩解，把人掀开赤脚冲去了卫生间。 席衍峥这才觉得不对，可是卫生间的门锁上了，他本可以用钥匙直接打开的。 却不知为何，席衍峥潜意识里觉得不能再这样做，他意识到沈漆或许需要一些空间，轻叩了两下门，「七七，我这两天去客房住，你...再想想。」 席衍峥的语气里有了些许的犹豫，但那犹豫转瞬即逝，连尾巴都抓不住。 卫生间里早就吐无可吐的沈漆知道，不管他怎么决定，席衍峥都是要和周莱结婚的。 如果自己反抗，或许还会被关起来，沈漆在冰冷的地面上抱紧自己，觉得他没用极了，甚至不敢跟席衍峥大声叫嚷「你要是娶周莱，我们就一刀两断！」 他怎么跟席衍峥一刀两断呢，那是长在他心上，扎了根儿的人。 那是飘飘荡荡的沈漆唯一的依靠，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漆都惶恐优秀的席衍峥会离开自己，他不知道没有对方的世界该如何生存下去。 沈漆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寄生在席衍峥身上的可悲的寄生草，无用、乏味，扯下来就能随意丢弃。 沈漆望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黑想，是不是他像周莱、宁添、苏棋他们一样优秀席衍峥就不用和别人结婚了呢？ 自卑感像是一层韧性极佳的薄膜，将沈漆层层叠叠地裹缚住，难以挣开。 . 席衍峥以为给沈漆一些空间对方会想明白，在他看来只是一年而已。 就像他之前认为的，一年时间很短暂，可他和沈漆还有长长远远的一辈子，这短短的一年也磋磨得起。 席衍峥是如此的冰冷，像万年冰川上凝结起来的坚冰，他对感情的敏锐度不高，甚至很低，母亲的惨死，父亲的疏远，都让他觉得感情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唯独沈漆对他来说是个例外，但不懂得情感的重要性的席衍峥仍旧认为是可以让步的。 沈漆并没照席衍峥以为的那样「通情达理」，席衍峥不在主卧，沈漆也搬了出去。 他躲进那间小时候的卧房里，将自己一关就是一整天，不跟任何人见面，也不跟谁说话。 整个人像是被封闭了一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席衍峥被这样不受掌控的沈漆搅得很烦躁，他觉得自己的小人偶坏掉了，像是体内哪个零件出了问题，再也不听他的话了。 第41页 两人开始了一场没有头也没有尾的冷战。 沈漆不去聘怀，也不出门，只是成天坐在小卧室里发呆，他在等，等沈镰回来。 他想乞求父亲带他离开，离开这座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老宅。 沈漆是懦弱的，他一直都需要一个人来作为依靠，需要谁来给他一丝勇气，就连离开也需要得到谁的支持。 他自己难以下决断，总是犹豫不决，惶恐不安，这也是他非常厌弃自己的一点。 因为这样怯懦的性格他永远也做不到席衍峥、周莱那样的明媚大方，连就是贪图利益这一点，都能明目张胆地摆在脸上。 那样优异的外貌、才智加野心，永远都是别人称赞的对象。 所以怯懦无欲的沈漆常常觉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和席衍峥更加相差甚远... 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深深的疲累，也没有人可以救他，大家都忙碌于自己的事情。 那把头顶的铡刀彻底落下，沈漆被丢下了，灰扑扑的沈漆被光辉熠熠的席衍峥丢下了。 第24章 京市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冷空气席捲而来，不给人们任何准备。 沈漆这一个周除了吃饭，都窝在小卧室里裹着毯子昏昏欲睡。 他从影映厅里翻出了一个投影仪，搬到小卧室里。 在墙上投映着晦涩枯燥的纪录片，具体是关于什么的沈漆其实没认真看。 他的脑袋变成了一张空白画布，面前坐着一个灵感枯竭的画家，什么都装不进这张白茫茫的画布里。 沈漆只是在纪录片作为背景音的小房间里睡了醒，醒了睡，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窝在席衍峥身边陪对方看片子的时候。 那时他也看不懂，总觉得这些纪录片又长又无聊，里面的旁白像是在催眠一样，催得他困意翻涌。 前段时间失去的睡眠都找了回来，沈漆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席衍峥自己没踏进过小房间，却让许医生来找过沈漆。 对方尝试着和沈漆交流，最终以失败结束，回去反馈给席衍峥的第一话和当初的柳医生一样，劝席衍峥放沈漆离开，他们真的不适合，也绝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席衍峥觉得荒唐极了，他和沈漆从小一起长大，生活中只有彼此，怎么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席衍峥不明白，把许医生也赶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亲手把他的小人偶推向绝境。 两人都不肯让步，这场日积月累爆发的冷战整整持续了大半个月。 沈漆那样颓丧的状态在后面一周好了许多，他照常吃饭、规律睡觉，只是不和席衍峥说话。 态度摆明了，只要对方要和周莱结婚，他们就再无可能。 向来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格外坚定的席衍峥第一次产生了动摇，他有在考虑是否要为沈漆放弃已经唾手可得的利益。 可惜这个念头没有存在多久，因为在老宅周围的几颗银杏开始变黄时，席世裕和沈镰回来了。 . 沈漆其实也不是无畏的抵抗，他心底还是抱着些许期待，期待席衍峥可以为他发生转变。 也希望自己在席衍峥心里是特别的那个，尽管从小被席衍峥带在身边，照顾、管教，沈漆也不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因为比起席衍峥身边围绕的人，他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从最肤浅的外貌来说，他只能算得上干净清秀，远比不上动人心魄的艷丽和明媚。 从灵魂深度来讲，更没可比性，沈漆的爱好很简单，发呆、看动漫或一些简单易懂的小说。 再或者闲暇的时候可以坐在窗口看天空上的游云，一直到大团的云朵慢慢飘走或是散开。 沈漆不觉得无聊，观察和感受自然好像是他的天赋。 如果可以的话，沈漆想成为一尊雕塑，不用出自什么着名雕塑家之手，也不用被雕刻得多精细，更不用将他陈列在博物馆里。 只需要随便找一片山或树林，把他往那一放便好。 他不用思考，还能听小鸟唱歌，被柔风抚摸，感受太阳的光辉，触碰雨丝的冰凉。 这样的沈漆和满脑子装着金融股市、公司发展、合作利益的席衍峥相差甚远，更和饱读各类晦涩难懂的专业及语言类书籍，喜欢看各种深奥纪录片的席衍峥格格不入。 他们甚至没有很深入的交流过，没有共同的话题，更没有灵魂共振的奇妙时刻。 即使肉体贴得很近，沈漆也仍旧觉得席衍峥离他很远，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微不足道地施捨给了他的信仰者一点微薄的怜爱。 所以在沈镰回来的时候，沈漆不假思索就找了过去。 他想寻求父亲给他一点勇气和支持，此后随便什么地方都好，只要不是老宅、不是聘怀，不是席衍峥身边。 沈漆想得很简单，如果席衍峥真的要和周莱结婚，那他就只能搬出去，孤独地过完后半余生，他觉得自己不会再遇到想要费尽心思在一起的人了。 沈漆也不相信席衍峥说的一年婚约，在他看来两个优异的人互相吸引是很自然的事情，几乎是定律般的存在，即使这段关系的开始不那么美好浪漫，但相处久了，未必不会生情。 就像席衍峥之余他，只是略微不同的是沈漆在6岁时见到席衍峥的第一眼，就被那位五官深刻，如刀削斧凿，气质冷冽的哥哥吸引，此后是日復一日的弥足深陷。 第42页 到现在才想着抽身好像有些晚了，但沈漆觉得，自己也该醒悟了。 梦总不可能一直做下去。 . 沈镰和席世裕是晚上回来的，沈漆难得从小卧室里出来，在院子里待了一阵。 毛栗子今天的活儿干完了，躺在草坪的角落默默注视着沈漆。 他也看出最近家里的气氛不很对劲，也知道沈漆和席衍峥都搬出了主卧，两人还在冷战，谁也不退缩。 在瞧见沈镰那间屋子亮起灯时，沈漆突然从院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近那栋高大的宅子。 好像宅子把沈漆吃进去了一样，毛栗子想，他收回视线闭上眼睛，没打算多管闲事。 沈漆本来在两人回来的时候就要去找沈镰，却发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还把席衍峥也叫进去了，便没有跟上去，晃悠着到了院子里。 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到沈镰回了屋子，沈漆刚要屈起手指叩门，便瞧见房门并没关紧，虚着一条缝。 沈漆打算干脆直接推门进去，才刚刚推开一点便听见里面传出席世裕的声音。 手指一顿，又将门稍稍掩回来一点，鬼使神差的，沈漆没有离开，呆愣愣地立在门边。 「唉，老沈啊，衍峥这孩子是越来越掌控不住了。」 「那不也因为你从没管过他。」沈镰虽说是席世裕的司机，两人私下说话却没有什么上下层的架子，就是老朋友一般。 「这次不行啊，和周家的联姻成不了，咱们只能断尾求生。」席世裕声音里满是忧虑和严肃。 沈漆常年跟在席衍峥身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席家之前的产业多少沾一些灰色，在席衍峥慢慢成长起来后，席世裕才把席家名下的产业彻底洗白过渡到席衍峥手里，但他自己还是在外面做一些生意，具体是什么沈漆不太清楚，但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渠道生意。 席世裕一般不让自己手上的事情和席衍峥有牵扯，他终究还是觉得愧对席衍峥，希望对方走一条干干净净的道路，只是这次好像不行了... 沈漆刚开始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偷听大人谈话不是什么好事儿，可听着听着，脑袋再次变成了一张空白画布。 席世裕之所以挤在沈镰这间小卧室里和老友谈心，是因为书房被席衍峥占据了。 那位一向有自己主意的席家现任家主，在得知父亲需要他的帮助后独坐在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倒不是因为他和席世裕的血缘关系羁绊，也不是多富有同情心。 而是这次如果席世裕出事，也会牵连他，这些年他对聘怀付出的心血都将毁于一旦。 席衍峥心里为沈漆放弃联姻的想法彻底打消，但他还是告诉席世裕期限只有一年。 一年是底线，席衍峥绝不让步。 这边的沈漆也在两位父亲的谈话中得知了这件事，还有更加荒唐可笑的关于母亲的事。 让沈漆觉得身处的世界像是一座巨大的生锈的铁皮笼子，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关得他发闷窒息... . 沈漆的母亲叫江廉纤，是个很温雅的名字，廉纤是诗句里对雨丝的描写。 沈漆一直觉得很好听，只是温婉柔雅的江廉纤连一座墓碑都没有。 席世裕一直都在大江南北的跑，没在京市落过几次脚，一次生意争抢成功后行程暴露，被对家知晓，在路途中遭遇围追。 沈镰和席世裕身量差不多，当时处于危急时刻，沈镰半途找机会换了席世裕的衣服，打电话给江廉纤让妻子开车出来，自己坐上了江廉纤的车。 对家的人以为是席世裕换了车，又查到江廉纤是司机的妻子，关系紧密，没多少怀疑。 江廉纤对丈夫的工作其实不太了解，满头大汗地按照丈夫指挥，往前开。 中途沈镰接到席世裕的电话，得知席世裕已经成功逃掉，但对方要求他也找机会撤下车，让江廉纤继续把人引开，沈镰心下震动，却不得不这样做。 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席世裕的司机，但实际上是席世裕的心腹，手上握了太多重要资料和重要人脉关系，这个时候出事，席世裕无疑损失一员大将，本就是动盪的时候... 沈镰思考再三，狠心在车上脱去席世裕的外衣，让江廉纤找了个路边停车，趁着对家还没追上来，藉口去旁边的小卖部买烟。 毫不知情的江廉纤单纯，没有丝毫怀疑，她等得焦急，从后视镜里远远看见追上来的人，心慌不已，深深看了一眼还在小卖部里结帐的沈镰，一咬牙，脚下油门一踩，车子蹿了出去。 远远望着江廉纤离开的沈镰喉结滚动几下，终是决绝转身从小卖部后门走了... 后面追上来的人也在小卖部下了两个，只是没找到沈镰的身形。 江廉纤的车被追到盘山公路上，对家为了逼停她，用车身撞击。 纤弱的江廉纤没控制住，车子摔下万丈高的山崖...后续等事情平息后，席世裕和沈镰都着人去找过，都没找到尸体。 可怜江廉纤痴爱一生，连座小小的墓碑都没有... 江雾也是这时候才得知，席衍峥的母亲也差不多是那时跳楼自杀的...席家是大家族，但人丁稀薄，到席世裕这代只有他一个。 席世裕却不是个安分的，好好的家业不想继承，非要自己出去闯，小门小户出生的叶芷也是在席世裕外出闯荡时遇见的。 第43页 叶芷见过的人不多，风流潇洒、聪明睿智的席世裕简直像她世界里的一道光，俩人爱得轰轰烈烈，很快就结了婚，也很快有了席衍峥。 那时席世裕稍微收了些心，带着叶芷回了老宅，但也是从那时起，叶芷发现席世裕其实是个自私自利、冷血绝情的人。 叶芷逐渐变得郁郁寡欢，多次劝诫席世裕收手，他们过平淡的生活没什么不好，更何况席家的家业好好洗白经营下去，也够他们几辈子不愁了，可席世裕觉得不够，他贪图的太多。 叶芷那点小情小义对他来说越发不够看了，两人的争吵越来越多，席世裕开始长时间的不回家。 在江廉纤的事情之后，叶芷终于明白席世裕永远都不会回头，永远为那点利益奔走，席家人本性就是如此凉薄。 更让叶芷绝望的是，他在小小的席衍峥身上也看到了这一点，来自至亲和爱人的冷漠、无情彻底压垮叶芷，她从老宅的顶楼跳下，当着席衍峥的面，带着些许报復和骐骥。 希望她的死能让席衍峥明白一些什么，却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席衍峥还是做了和席世裕同样的选择...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落得又大又急，沈漆视线平直地移向走廊里的窗户，看见外面原本躺在草坪上的毛栗子像是被雨烫着了，一下子跳起来，手挡在头顶，嘴里骂骂咧咧地跑回了屋。 沈漆悄悄地离开了沈镰的屋前，好似从没来过，但他的灵魂却更加重了，被封锁了一桩陈旧带着霉味儿，让人难以唿吸的陈年往事。 . 不知不觉间，沈漆像一缕游魂飘荡到了院子里，豆大的雨砸落在他身上。 沈漆没躲，就呆愣愣地矗立在院子里，他把这雨想像成江廉纤的魂魄，就好像妈妈在透过这些雨紧紧拥抱他。 他的性格全然随了江廉纤，理解不了自己生活在一个什么唯利是图、冰冷黑暗的世界里。 好在江廉纤直到死也不知道真相，说不上是否比沈漆幸运一些。 而沈漆虽然还活着，却也如同死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沈漆好像真的在雨幕中看见江廉纤的身影。 对方接了电话，转头对他柔声说「七七，乖乖在家好不好？妈妈出去一趟。」 这次，沈漆没有点头，而是紧紧拽住江廉纤的衣摆，固执地说「妈妈带我一起。」 江廉纤笑了，宠溺地看着还是小豆包的沈漆，温婉道「好，带七七一起。」 那被大雨沖刷到青白的纤细手指间掉落了一块小铁片，铁片上沾染了一片红，很快被大雨沖刷干净。 另一边的红却怎么也洗不干净，混着雨滑过苍白的手，滴落在草坪上，浸润到泥土里... 第25章 偌大的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檯灯，席衍峥沉浸肃穆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像一个凝固的石膏像。 视线落在窗外，他其实是看着沈漆走出去的。 也许是刚和席世裕谈过话，也许是他即将要做的决定很亏欠沈漆，以至于他没有焦急地出去阻拦。 他静默的在房间里看着呆愣愣矗立在草坪上的沈漆淋雨，心底想，七七会生病的。 身体却仍然没动，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注视着... 直到那道单薄得像是要被这雨敲散的身影像一片被雨打落的风筝，「咚」地一下倒落下去，席衍峥才迅速站起身来。 窗户关得很紧，明明是静默无声的，席衍峥却觉得自己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怎么跑到院子里，怎么发现沈漆紧闭着双眼，又怎么看见青白的手腕上那一道扎眼刺目的恐怖刀口，席衍峥全然记不清。 脑海里回放着这一切，席衍峥只觉得像一部镜头晃动、剧情倒错的电影。 最后浑身湿透地站在急救室门口，席衍峥还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即将失去沈漆的恐惧将他掩埋，席衍峥第一次感到那紧握在手中、任由他掌控着方向的风筝断了线，要落到他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家里的人几乎都来了，沈镰、席世裕、毛栗子、连姨，大家都焦急地等在门口。 没有一个人清楚沈漆为何会做如此决绝的事情。 席衍峥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的西服上还沾染着血迹，生平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眼眶猩红，嵴背紧绷，连席世裕都忌惮着不敢上去问他发生了什么。 沈镰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只知道七七这个孩子从小就很乖，即便是他没怎么管过，对方也柔顺懂事的长大了，这大概是沈漆最「叛逆」的一次。 沈镰找不到别的词来解释沈漆的行为，只能如此认为，他焦急地走来走去，本就无颜面对江廉纤，沈漆若再出什么事儿，怕是下辈子江廉纤都不会原谅他... . 沈漆的视线盯着前面晃动飘逸的白裙子，江廉纤紧紧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去向未知的远方。 小小的沈漆感到很开心，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再也不用跟母亲分开了。 可前面的江廉纤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她不再往前走，握着沈漆的手也松开了。 江廉纤回过头近乎悲悯地看着沈漆，嗓音滞涩「七七，妈妈还是不能带你走呀。」 在这一瞬间沈漆仿佛迅速抽长身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脸上带着疑惑和不解，问江廉纤「为什么？」 第44页 江廉纤没有回答他，只是悲伤又不舍的看了他良久，沉默地转身一个人离去。 沈漆机械地买动脚步追上前，江廉纤却越走越快，他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终于，江廉纤那道纤弱的背影被沈漆眼前消失不见了。 沈漆唿吸一滞，勐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视线范围内刺眼的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七七...醒了？」 顺着声音望过去，沈漆看见那张深刻在心里，即使每天相见，也仍旧觉得不够看的面容没有感到惊喜，眼底漫上浓浓的失望。 他终究，还是留在了这个残酷的，令人厌恶的人世间。 席衍峥脸上难得染上小心翼翼，但他又立刻严肃起来，皱着锋利的眉质问沈漆「七七，这是在报復我？」 沈漆又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沟通的态度，他对席衍峥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没有得到回覆的席衍峥有些愤怒，但看着面无血色的沈漆心里又漫上细密的心疼，算了，他在心底嘆道。 「你乖乖在医院休息，有什么事等你好了我们回家再说。」 「还要住两三天院，我回去给你收拾点东西。」 沈漆还是没理他，席衍峥压下心底的烦躁，帮沈漆掖了掖被子，才转身离开。 . 其他人在医生说出「没事了」几个字时，就被席衍峥先赶回了老宅。 他觉得沈漆即使是住院也得有他来亲自照料，就像是自己心爱的玩偶，哪怕是帮玩偶打理髮型，整理服装这种小事，也不想让别人来，就怕旁人笨手笨脚碰坏了他的小人偶。 可惜席衍峥还不知道他的小人偶早就被虫子蛀空了内里，已经修復不好了。 沈镰见席衍峥回来，跟上去和人商量换他去医院照顾沈漆，说他毕竟是沈漆的父亲。 怎料，席衍峥锐利的视线扫射过来，冷冰冰地扔下一句「七七是我养大的。」 沈镰一噎，再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席衍峥大步流星的上楼去。 席衍峥进了主卧，去衣帽间给沈漆收拾了连三套换洗衣服出来，考虑到最近天气凉，又拿了一件羊绒针织外套和一张柔软的毯子。 以前席衍峥其实病态地有些喜欢沈漆生病的样子，那样的七七总是会软糯几分，裹在羊绒针织的外衫或薄毯里，浑身都散发着软乎的气质。 只想叫席衍峥爱不释手地紧抱在怀里，谁也无法抢走。 所以他还是在顾虑到天气温度的情况下按自己的喜好给沈漆拿了换洗衣物。 在翻衣服时沈漆的某个衣兜里掉出了一张照片，席衍峥夹在指间看了半晌，想到之前那张被他撕坏的那张，嘴角又平直了几分。 但最终席衍峥还是把这张照片带上了，他想着七七看到这张照片的话，应该会开心一些。 将东西都放进后座，席衍峥启动车子驶出老宅。 这两天他都没用司机，自己开车，前往医院的一路上席衍峥开始思考拒绝周家联姻的可能，也许牺牲一些不必要的利益，也不是不可以。 席衍峥好像在这一刻才懂，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沈漆，那个让他产生占有欲，从小都乖乖跟在他身边的小人偶才是他不可以失去的宝贝。 至于其他的，他那么聪明有手段，不怕想不到办法。 席衍峥心里竟然有些雀跃，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除了雀跃还有些着急，他想快点感到医院，告诉沈漆心里的想法。 连红灯席衍峥都不想多等一秒，瞧见上方的灯变绿，席衍峥立刻就驶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沈漆被送到医院时是八九点，手术到清醒又过了两三个小时。 席衍峥本可以等天亮了再去医院，但他不知为何沉稳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像毛头小子一般急切。 若不是为了回来给沈漆收拾东西，他一刻也不想从沈漆身边离开，交给其他人他又不放心。 从小到大，他照顾沈漆照顾惯了，自然而然觉得对方有什么事情都该归自己管。 . 紧赶慢赶的席衍峥开了病房的门，却石化般呆在了原地。 流动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席衍峥感觉巨大的后悔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在他回老宅的这一两个小时内，他的七七不见了。 席衍峥感觉自己停滞了很久，但其实只有几十秒的时间。 那几十秒过去，他像疯了一般在病房里四处寻找，还引来了值班医生。 病房里的小阳台、卫生间，甚至床底都没有他的小人偶，席衍峥又要求看监控。 医生无法拒绝，这家医院本就是席家私有的，席衍峥即便是要把医院卖了他们也说不上什么话，更别说只是看监控。 只是给对方调处监控后，医生和安保人员都感到后悔。 因为小小的监控室里，满是席衍峥低沉的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都看见席家的小先生在席衍峥走后，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窗外，好几分钟后才动了动。 他起身在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里摸了摸，摸出一些零钱，随即又将身上的病服换了下来，穿好鞋，生态自然地走出了病房，离开了医院。 一直到医院监控覆盖的公交站牌前，沈漆上了最近的一辆公交车，不知道去了哪里。 席衍峥的手臂撑着桌板，平时用髮胶打理好的头髮此刻散乱着，他狠狠闭了闭眼。 第45页 但医生敏锐地察觉这位一向冷漠又强大的席家先生浑身在细微的颤抖。 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害怕。 狭小的监控室里气氛压抑，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口，好在这位席先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拿他们这些无辜的小鱼小虾撒气。 只是一个人疾步离开，细看之下，能发现对方的背影带着急促和慌乱。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这个季节的京市总是很多雨水，席衍峥离开前还不忘把病房里的东西带走，他想也许是七七不习惯住在医院，回家去了。 他得快点赶回去看看，还有那张照片...要是七七回家发现照片不见了，应该又会生气吧。 席衍峥车开得飞快，在寂静无人的黑夜马路上疾驰，停在老宅门前时还发出了一声刺耳悽厉的急剎声。 将宅子里的人都吵醒了，众人都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却发现从来都冷静自持的席衍峥慌慌张张摔上车门进屋，揪着他们问「七七回来过吗？」 所有人都一脸迷茫地回应着他「没有。」 等到席衍峥不细心把整个老宅上上下下翻找个遍，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老宅大厅里时。 大家才意识到，宅子里的小先生不见了... 沈漆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连身份证件，一件保暖的外套都没带。 真的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连落在何处都不得而知... 第26章 京市最近连日降雨，空气中一直瀰漫着湿润的潮气。 席衍峥讨厌这样的天气，总觉得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泥土、青草以及血液混杂的味道，这味道不好闻，让他很难受。 更让他无数次想起抱起沈漆时世界静默的慌乱。 一开始席衍峥还抱着侥倖，认为沈漆只是坐公交车出去散散心。 等心情好了就会回来，但他接连等待了一个星期，没有一位身形单薄瘦弱的青年踏进老宅冷冰冰的大门，叫他一声「哥哥」。 警方失踪人口那边也没有消息，席衍峥着人翻遍了整个京市也没找到，向周边城市寻找也没有下落。 手机上的小红点一直停顿在老宅的位置，一动不动，自出事那天起沈漆的手机就被遗落在家，没有带在身上过。 那个席衍峥曾经用来掌握沈漆所在位置的追踪装置在离开被追踪的人后毫无用处。 心好像迟缓地裂开了一条沟壑，席衍峥整个人都在往那条深黑的沟壑里下沉。 前所未有的一个念头出现在席衍峥的脑海里，沈漆不要他了。 想到这个点的时候，席衍峥甚至发出了一声像是从海底传出的讥笑，真的很可笑，在这段别扭关系中一直占据主导权的他，一直都是让对方惶惶不安的他，有一天被抛弃了。 沈漆离开后，席家这个本就不太像家的家彻底散了，沈镰在窗前静坐了两晚，第二天去跟席世裕辞职，但正是事业的关键时刻席世裕哪里肯放他走，只给了他一段时间假期，让沈镰出去散散心再回来。 席衍峥更是疯魔，没日没夜地找人，一点消息都不放过，还因此耽误了与周家的订婚宴，并扬言不会再和周莱有任何婚约关系。 席世裕气得用桌上的水晶菸灰缸砸了他的脑袋，席衍峥也仍旧不松口，坚持要接触婚约。 连姨吓得左右相劝，终究无果，席世裕一气之下也走了，老宅又变得孤冷深幽。 . 席衍峥开始每天早出晚归，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问消息，或向警方打听。 只是他的小人偶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到处都找不见。 席衍峥也没能扑在找沈漆的事情上太久，他毁约，解除了和周家的婚约，席世裕那边的事情波及到聘怀，这段时间聘怀股票动盪，席衍峥每天都焦头烂额，忙碌不已。 逐渐他开始享受这样的忙碌，因为那些文件合同、股市等消息可以占据满他的脑子，让沈漆出现得不那么频繁。 可每当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回到那栋庄严肃穆的老宅，席衍峥又长久地待在客厅喝酒，酒意蒸腾时，他能瞧见沈漆的身影又再次回到这栋老宅，四处晃悠。 家里那个青皮愣头的佣人毛栗子似乎看不惯他这副迟来深情的样子。 有一次在席衍峥照常借酒消愁的时候从房间里冲出来，把他的酒杯摔了，玻璃在地板上炸开飞溅，酒液撒了一地，席衍峥莫名就想起了那天沈漆手腕上那条止不住流血的口子。 像是灵魂被生生撕裂，席衍峥感受到一种迟缓又巨大的隐痛。 毛栗子叫骂斥责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唯独听进了那句「他都寻死过一次了，你怎么知道不会有第二次？！」 因为这句话，席衍峥把毛栗子赶出了老宅，连姨帮忙劝说，毛栗子却不想再在这冷冰冰的老宅里待下去，他早就想走了，没有丝毫留念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从这座像巨大的冰冷牢笼一样的老宅离开。 席衍峥并没有因为毛栗子的话清醒多少，家里四处都是沈漆的影子，衣帽间里一半是沈漆的衣服，那张沈漆爱在上面休息的躺椅上还随意搭着薄毯，甚至沈漆没吃完的药都还放在床头，视线所及之处，一唿一吸间仿佛沈漆都还在他身边。 心里一直不断地产生疑问「七七伤还没好，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行呢？」「从来都没离开过他的七七真的很笨，什么都不带，即使离家出走也不做好准备。」「七七一定不行的，没有我在他一定很慌乱」...这儿些问题不仅让席衍峥惶恐不安，更是在他心里一遍遍加强毛栗子的那句话。 第46页 沈漆的种种反常行为，好像都在印证，这个世界已经留不住他... 席衍峥不死心，找上了苏清朗，质问是不是他把沈漆藏起来了。 苏清朗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反问「沈漆为什么走，你不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席衍峥全然听不进去话，把苏清朗家找了个遍，都没瞧见人影才作罢，苏清朗就冷冷地抱着手臂在一边站着看他发疯。 直到席衍峥搜寻无果自己放弃，嵴背僵直地离开。 天上的夜又黑又蓝，席衍峥回去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身体上的疲累和精神上的折磨让席衍峥有些抗拒回到那栋又大又孤寂的宅子，这是自沈漆来到席家后，席衍峥第一次觉得那老宅是那么的让人窒息，一座冰冷巨大的牢笼，锁住了他和沈漆两个人。 可现在沈漆即使折了自己的翅膀也要逃出去，只留下他一个人... 回到老宅后，席衍峥进了主卧，把那天给沈漆收拾好的住院用品又一一摆放回原位。 在那张照片掉出来时，席衍峥胸腔发出震动，手指死死地捏着照片的一角，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 可惜这最后的希望已被磨灭，那是江廉纤几十年前去过的一处江南小乡村。 席衍峥探听到小乡村早就脱贫改建，再也没有原来的风貌了。 席衍峥觉得现在的小乡村沈漆是不会喜欢的，却还是找了一个晴朗的天气赶了过去。 没有信息，没有联繫方式，即便是在一个小城里找人也如同大海捞针。 在小城待了三天席衍峥被匆匆赶来的沈镰叫了回去，公司财务出现漏洞，席世裕那边也要被严查，作为顶樑柱的席衍峥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席衍峥只好把找人的事情暂时安排给别人，自己回公司忙碌。 经过混乱繁杂的半个月，聘怀在席衍峥的力缆狂澜下算是即使止损，损失不算重大，却也让聘怀掉了很大一块肉。 难的是席世裕那边，仍旧需要周家的帮忙，周老总对席衍峥的临场反悔很生气。 那天是早就订好了的宴席，宾客宴请都一一到位，席衍峥却晾了他家的宝贝明珠一整天，一直到宴席结束人都没来，还只是着人匆匆地来了个悔婚的消息。 周老总气得差点高血压当场復发，周莱虽早就想得透彻，骄傲的千金小姐也受不得这种委屈，更是不可能主动找席衍峥讨要说法。 外界都在传两家关系破裂，现在这个节点要为了席世裕的事情上门找人帮忙，怎么可能。 席衍峥也不是很想管，他和席世裕的父子情份这么多年来只是浮于表面，可血缘关系斩不断，席世裕也毕竟姓席，不管他，聘怀的损失便不止眼前这点。 席衍峥只要装作乖巧顺从跟着席世裕去周家赔礼道歉。 不过话里话外，席衍峥还是坚持一条底线，宁愿多让几分利出去，也不愿和周家联姻。 在几次三番的商议和席衍峥让出了两处商业前景很好的地皮后，周家终于松了口，着人去处理了席世裕的危机。 只是时间拖延太长，席世裕还是遭受了重创，似乎也折腾累了，将手上干净的产业全部转移给了席衍峥，其余的该抛的抛，该弃的弃，拿着足够养老的资产去了国外。 沈镰没有跟他一起，跟着席世裕打拼这么多年，钱权是有了，可终归妻离子散。 在席衍峥疯魔着找沈漆的那段时间，翻遍了家里的监控，沈镰才得知那晚他和席世裕的谈话被儿子听到了。 他自然无言再见沈漆，找了个乡下小城隐居去了，沈漆既然走得干净，便不想再被打扰，沈镰这么多年都没与儿子太过亲近，这时找去无疑是孩子的负担。 不如一个人在半边过活，反正他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没几年好活。 沈镰只希望儿子能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再不要为谁痴心将自己困住。 那样的话，等他到了地底下，才好向江廉纤忏悔道歉，只是不知道妻子还等没等他。 逝人已经远去，无非是还活着的人一点执念。 至于席衍峥还找不着沈漆他管不了，也劝不住，这两个孩子也许生来就是段孽缘吧，说到底还是怪他，不该失了父亲的责任，把沈漆交给只大两岁的席衍峥。 两个都缺乏爱和管教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走岔了路，终究分崩离析，只愿往后都能各自释怀。 可惜席衍峥无法释怀，在所有事情停歇后，他感到巨大的孤独和无措。 在沈漆离开的几个月里，席衍峥才深刻地意识到，不是沈漆离不开他，是他姿态高昂，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误以为沈漆会一直跟上来，误以为自己掌控了沈漆的全部。 殊不知他早就成了钳制风筝的那根棉线，在风筝得到自由后，只是一根线的他什么都不算，甚至连追上去的劲儿都没有。 只能于万丈高空坠落，悄无声息地跌落在地面。 京市过了雨季，在一个周六放晴了，席衍峥的天空却再也不会晴朗。 第27章 一个城市有繁华的地方就有贫瘠之处，这段时间京市的天气都还不错。 在一处城郊的桥洞里，毛栗子远远望着呆愣愣、脏兮兮挤在两个乞丐中间的沈漆。 心里饱胀地蔓延上来一股得意，在心底暗自嘲讽，席衍峥看着不可一世、手握钱权、身居高位，那又怎么样呢，在某些方面不照样蠢极了。 第47页 席衍峥就没想过沈漆没钱又没证件，能跑到哪里去呢？ 也许是压根儿不认为他的七七会过上小流浪的生活，整天派人四处瞎找，却从没想过问问每个城市里消息最迅捷的人。 毛栗子小乡村出生，对这个世界的恶和底层环境其实了解得要比席衍峥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清楚。 他根据沈漆坐的那趟公交车的路线，找到几处乞丐聚集地，许诺了这些乞丐一些钱，反正席家给的工资不少，他随意挥霍也能用上好一段时间。 就这样一路寻到了这里，在这期间他还回去了一趟，把沈漆的身份证偷了出来。 席衍峥把沈漆的物件都好好地规整在原处，维持着沈漆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样子。 毛栗子虽然在心中暗嘲，却也知道席衍峥不是真的蠢，只要发现沈漆的证件不在，又调出老宅的监控，或者逼问一下连姨，其实就能知道家里那个青瓜皮前佣人已经找到他心爱的小人偶，并计划着将人拐跑。 所以毛栗子要带着沈漆马不停蹄地逃跑。 在看见陡然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时沈漆愣了好久，他其实也不知道去哪，只是不想待在医院也不想回老宅，更不想被席衍峥找到。 在外面晃荡了一周他就已经成了灰扑扑的小泥人，很饿的时候和小狗抢过吃的，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气质太无害，那只小狗竟也没有咬他，还是被两个老乞丐收留的。 瞧见毛栗子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席衍峥让人找上他了，沈漆却不想跑，只是背过身去不理毛栗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倔强的反抗。 . 直到被毛栗子强拉着开了一间快捷宾馆的房间，洗了澡又换了一瞬质量不太好的干净衣服，被塞上高铁时，沈漆的眼眸才逐渐睁大。 「我们...是要去哪？」他后知后觉警惕起来，和毛栗子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脑袋里出现了不少被熟人拐骗的新闻。 毛栗子看出他的谨慎，冲着车顶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眼白被他那黝黑的皮肤衬得很显眼。 为了帮沈漆躲过席衍峥的追查，他还帮沈漆联繫乞丐们弄了些假身份证，让他除了这趟火车不要暴露真是信息。 沈漆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要帮我逃跑吗？」 毛栗子点了下他的额头，嘟囔说「你好笨，离家出走都不知道计划一下。」 「可是...」可是沈漆其实没想跑太远，他从小都跟席衍峥生活在一起，从来不知道另一种生活是什么样子。 这些天他只是有些没目标，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经常蹲在路边看小花小草，和小流浪。 路过的人都以为他是神经错乱的小疯子，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了。 沈漆没考虑过以后，却也在等着什么时候席衍峥能把他抓回去。 只是他不知道席衍峥被家里的事情绊住了，并且完全找错了方向，再聪明的人在慌乱的时候也会变得迟钝笨拙。 毛栗子看出他的犹豫，一把捉住沈漆的手腕，将那道狰狞地疤怼到他眼前。 因为没好好治疗，手腕上留下了很丑的一道疤，沈漆有些不愿意看，眼神闪躲。 「你晃荡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再寻思，就说明你内心深处想活下去。」 「但以前的那种生活还不如你死了。」 「沈漆，你必须要换一种方式生活。」 沈漆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似质朴憨厚的黑皮肤少年是这么的通透，他其实比毛栗子年长了两三岁，却没有对方想得开。 「换一种方式」「换一处环境」...太多人对他说过这些话了，柳医生、苏清朗、许医生和眼前的毛栗子...沈漆的心脏震颤鼓动，觉得那束缚在他身上的锁链好像在缓缓退去。 本就是他故步自封，既然死过一次，为什么不活的潇洒一点呢，想必江廉纤将他留下，也不是为了看他整天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虚度光阴。 沈漆的眼眸突然亮了，里面像是装了许多细小的流光，他有些雀跃地问毛栗子「那我们去哪里呢？」 毛栗子的手指点住沈漆胸口，「问问你自己啊，想去哪里？」 沈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江廉纤留下的那张照片，他有些遗憾没能把照片带走，但之前他就了解过，那个地方已经改建了，已经是城市景观样貌的小县城了。 沈漆想了一会儿慢吞吞问「你知道哪里有经常下雨的小古镇吗？」 毛栗子好像从来不会觉得沈漆异想天开，听了他的问题就拿出手机开始查询。 沈漆发现其实毛栗子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和席衍峥的性格有点像，又不太像。 至少在毛栗子身上没有席衍峥的那种压迫和威严，只能感受到满满的，属于少年的朝气。 等毛栗子查好地方后，他们在下一站转了车，沈漆在路上才知道毛栗子也从离家出走过，并且走了两三年，这两三年里都是靠着自己在外面存活下来的。 后来看过外面的世界才觉得不过如此，灰扑扑的回家去了，等他回去后家里人却不想他再留在家里，于是联繫了连姨让他来席家工作。 却不曾想，在这里遇见了沈漆，毛栗子本以为大户人家长大的人都那副臭德行，但沈漆不一样，他虽然在那栋宅子里生活了十几年，却还是没有一点属于那栋宅子的感觉。 第48页 像是一直住在别人家，虽然环境适应了，灵魂却始终不安。 毛栗子在席家待的时间不长，却见证了沈漆急速枯萎的那段时间。 在看着救护车到老宅拉走沈漆的那一刻，毛栗子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沈漆不属于哪里，可惜这个道理席衍峥不明白，连沈漆本人都煳里煳涂。 . 被公司的事情搅得头疼的席衍峥今天回去得比较早，一直像个铁人一样的席衍峥也会感到累。 回去后，席衍峥就坐在沈漆经常待的那张躺椅上发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桌上有点不对。 沈漆的东西其实放得不是很规整，大部分时间都是席衍峥帮他收拾，从小席衍峥就知道他的七七性子里透着点散漫，这么多年都没被他纠正过来。 在沈漆离开前，那张身份证也是被胡乱丢在桌上。 席衍峥前段时间找人拿出去过，没消息被送回来后被他原封不动地摆在了原位，连角度都一模一样。 现在，那张身份证却不在了。 席衍峥立刻站起身在原地矗立了半晌，随即猜想是不是沈漆回来过，他又疯疯癫癫地把整个老宅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沈漆的影子。 最后跑到监控室看了，才发现回来的不是沈漆，而是一个「小毛贼」。 席衍峥面色暗沉得犹如外面的黑夜，按捺着心里的怒火把连姨叫过来，无声地让人看了这段监控视频。 看完后，席衍峥让连姨把手机拿出来，当着他的面联繫毛栗子。 若是不照做，席衍峥就报警处理，让警方介入。 连姨看着席衍峥的面色沉沉，身上皆是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她握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其实毛栗子回来她看见了，也发现对方带走了小先生的证件。 本该阻止的，但不知为何连姨想到那天晚上淅沥的大雨，和小先生手腕上那道口子，阻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这会儿她的手指悬空在毛栗子的号码上面，僵持了许久也没按下去。 连姨闭了闭眼，将手垂了下去，拽着裙摆，似鼓足了勇气才对席衍峥说道「先生，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席衍峥盯着她看了良久，或许是连姨在他孤独的生活里，某种程度地扮演了母亲的角色，席衍峥最终颓丧地跌回椅子里，声音低沉沙哑「那，是什么样的？」 没人教过他怎么爱一个人，他按照自己的方式，无限放大对沈漆的占有欲，又因为亲生母亲的离世错误的认为两个人在一起身份地位都必须相当，所以对沈漆几近严苛，以自己认为好的方式来教养沈漆。 他们没有父母在身边陪着长大，无数次席衍峥都觉得他和沈漆是同一颗种子发出的两根芽儿，无论如何一方都无法离开另一方。 日復一日，席衍峥越发坚定自己是对的，从没意识到这样的关系是病态扭曲的。 连姨第一次没了对席衍峥的惧怕和尊重，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却从来没说过半分体己话，也是她太过划清与席衍峥的界限，忘了自己原本是可以尝试引导席衍峥的。 连姨伸手按住席衍峥的肩膀，「小少爷，您应该冷静下来先好好学习怎么爱一个人，再去找小先生。」 「就放他一个人在外面？」席衍峥不甘心。 「嗯，小先生一个人在外面说不定会更好哩。」这话身边的人也跟席衍峥说了无数次。 「万一他忘了我，喜欢上别人，我要怎么办？」席衍峥现在才有了一个孩子该有的胆怯和慌乱，他在孩子的年龄就把自己弄丢了，又何谈去爱另一个人。 连姨没有具体回答他，只说「爱一个人要以对方的意愿为前提。」 说完，连姨转身去忙了，留下席衍峥一个人想。 席衍峥静静的，一个人坐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是去查了沈漆的踪迹，毛栗子的手段其实也很不够看，他们转站时假身份证就用不了了。 还是沈漆劝毛栗子就用真的身份证，反正席衍峥真的找来他也不会跟对方回去的。 还在毛栗子质疑的眼神中发了好几遍誓才成功说服对方。 席衍峥看着沈漆最后停留的那个小古镇的名字，用手摸了摸，静立了许久，打电话撤销了警方那边的寻人登记，又联繫手下的人手说不用找了。 他想也许连姨说得对，他该学学什么是爱，怎么爱一个人，只是在这之前席衍峥只能向曾经不屑一顾的神明祈祷，祈祷他的七七不要喜欢上别人。 第28章 这段时间到了雨季，临源这边总是下雨。 不过沈漆很喜欢，雨下得稍微小一点时，他甚至都不需要打伞。 细细绵绵的雨丝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在这个季节特别舒服。 转眼他已经来这边一年多了，又迎来了一个深夏，现在在一家民宿客栈里打工，说是打工，实则悠闲得很。 老闆老闆娘都不太管事，他们是村子里的老干部，早就退下来了，留在村里养老，盘了一处小院开民宿，孩子们都在别的城市各自安家，他们不用为谁操心，自在安逸。 一年多前收留了流浪到这里的沈漆和毛栗子，把他们留在店里帮忙，毛栗子的工作要稍微忙碌一些，要在有客人预定时把房间提前收拾打扫出来。 沈漆则是负责处理小院在网上的订单，预定和退订稍微麻烦一点，经营一下小院的网络帐号，发布一些日常。 第49页 他还把小时候学了点皮毛的古筝捡了回来，闲暇时就在院子里架着直播，播他自学练习的过程。 日子慢慢过得顺遂，沈漆才觉得他把破碎的自己一点点捡回来了，焦虑心悸的情况还是会有。 之前从京市的医院离开，他没带药，一直和毛栗子在路上流浪，期间病也没怎么犯过。 反而是在这里安顿下来后，有一天晚上突然满头大汗的惊醒，连唿吸都极度困难，把毛栗子和老闆夫妻俩吓得够呛，连夜把他送去了市里的医院。 医生看过后，问了他的病史，给他开了以前用过的药，严肃嘱咐他突然断药是不可取的，即使停药也要慢慢来。 沈漆听话地点点头，期间医生有注意到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吧，但终究没说什么，只让沈漆按时来复诊。 沈漆都一一记下，另外三人更是比他还听得认真。 . 临源这座雨村小古镇，远比京市那栋庄严肃穆的宅子鲜活多了。 沈漆觉得他在这里每天都过得很舒心，心里有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这里的猫咪和狗狗都是散养的，经常蹲在各家院子里，或是房顶上，又或者随便那条小巷子晒太阳，下雨时还会自己躲到屋檐下。 沈漆他们的小院里也有一只猫一只狗，都是老闆夫妻俩捡回散养在院子里的。 常常出去走街窜巷，累了就回来休息，不过自从沈漆来了之后，一猫一狗会被每天抓来刷牙，定期洗澡、梳毛。 沈漆发了工资还会给他们买小衣服和各种项圈、髮夹，弄得越来越像家养的。 今天沈漆抽空去了趟市里复诊，医生说他的药已经可以隔三天吃一次了。 以前沈漆总觉得自己的病很难以启齿，是他身上的一处丑陋沉疴，但现在他慢慢接受了，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接受身上的缺点。 沈漆和自己和解了。 回来的时候他还顺带去宠物店给小院里的一猫一狗带了口粮和小零食。 这段时间是旺季，店里有些忙，沈漆回去的时候稍微快了些，在门口撞见披着雨衣出来的毛栗子，看着对方着急忙慌地连忙问「栗子你干嘛去？」 「有个女孩儿，一个人过来玩，找不到进镇子的路，我去接她。」 「对了，网上又多了些订单，你回来了就去处理一下。」 今天沈漆请假半天，毛栗子帮他做了半天工作，他是个没有耐心的，处理半天订单毛焦火辣，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出去了。 见他已经跨上摩托车，沈漆喊着「慢点啊。」 毛栗子朝他挥挥手，引擎一发动，摩托车就蹿出去了，看得沈漆心惊胆战，毛栗子根本没听他说话。 来这里的一年多，毛栗子已经考了摩托车驾驶证并拥有了自己的摩托，在淡季的时候还会骑着摩托去周边玩。 沈漆不太爱到处乱跑，就喜欢懒洋洋窝在小院了，两人虽已经成为好朋友，却没有经常在一起玩，不过毛栗子每次出去都会给他带些小礼物回来。 . 沈漆回到小院里先把猫猫狗狗的口粮和零食放好，才回到小院廊檐下的一块空亭子坐下。 这里是老闆和老闆娘专门空出来的一片空地，布置得有懒人沙发和小茶几，地板上铺了大片竹蓆，夏天待在这里乘凉可舒服了，沈漆就爱窝在这处亭子的角落里，抱着笔记本懒懒地处理工作，旁边放一杯奶茶或者果饮别提多舒服了。 猫猫狗狗现在和他也亲了，不太爱往外跑，常常待在身边黏着他。 在处理堆积起来的订单时，沈漆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字，苏清朗，点订单的时候手指顿了一下，还是帮人预留好了房间。 沈漆想全国这么大，也许是同名同姓也说不定，哪就能这么巧了... 处理完最后一个，沈漆把房间都下架了，小院里已经被订满了，没办法再接订单。 客人多的时候沈漆不会直播弹琴，他现在弹得还不是很好，怕吵到客人。 可这会儿又没什么事情做，沈漆还是开了直播，他的直播间现在观众还不少。 沈漆没想到只是业余不成调的练习都有这么多人看，即使他不直播弹琴的时候，只是无聊地听雨、聊天，也有很多人来，并且大部分人都很友好，说他让人觉得很舒服，想在他的直播间里一住就不走了。 直播送礼的功能被沈漆关闭了，还有观众问为什么不能送礼物，沈漆温温柔柔地说「不用啦，留着给自己和家人朋友花吧，我自己有钱的。」 一时间网友更爱了，现在社会节奏快，大家都为生活挣破头，很难有真正放松的时候。 沈漆的直播间是他们短暂喘气的地方，有的观众恨不得沈漆每天都不间断地播，但那是不可能的。 . 京市这段时间热得人烦躁，一步都不想踏出没有空调的地方，席衍峥刚结束一场会议回到办公室，捏了捏眉心。 最近公司要那一块地，在会议上宁添和几个老员工意见不合，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把选择留给他来做，席衍峥觉得那块地其实可拿可不拿，但顾虑到下面人的想法，决定又不是这么好做的。 他现在已经不那么看重利益了，原本一身凌冽的气质都柔和许多。 外人道席家年轻气盛的家主经歷了一场冲击，性子沉敛下来了，却不知席衍峥只是在为了一个人收敛自己的锋芒。 第50页 手上传来一道提示音，席衍峥拿过手机一看，瞧见app的消息提醒「您关注的落雨小院开播啦！快来看看吧！」 席衍峥立刻正色起来，用手机支架把手机撑好，带着些许隐秘的紧张点了进去。 在听见那道柔和的声音时，又放松下来。 「诶，不太稳诶，算了就这样吧。」 「支架太远了，不想去拿，今天不会太久，播一会儿就下啦。」 手机放置的位置有些低，整个视角呈仰视角，能看见青年的下巴和挺翘的鼻子，沈漆的容貌虽算不上惊艷，却是很耐看的，即使是死亡角度，也还是让人觉得心念微动。 当然对于席衍峥来说，哪怕只是见到沈漆一根手指，他也会激动不已。 青年那边在下雨，背景音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席衍峥本来不喜欢雨天的，因为沈漆也是在那个瓢泼的雨夜做出了决绝的事情。 可看了这么久的直播，席衍峥渐渐对雨也讨厌不起来了，虽然鼻息间还是会萦绕着那股青草、泥土、血腥混杂的气味，但他愿意为了沈漆忍受。 他的七七似乎很喜欢落雨的天，每次遇到这种天，沈漆都会显得更慵懒几分，窝在那张白色的懒人沙发上，像只不需要考虑生活大计的家养猫咪。 最开始席衍峥知道沈漆的落脚地后，是想过派人去监视的，但他又蓦地想起了连姨的话，那样的行为跟以前变态的占有欲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席衍峥忍耐了下来，在不知道这个小院帐号前，每天都抓心挠肺的难受。 脑海和梦里不断出现沈漆的身影，皆是或冷漠或决绝的样子，总是让席衍峥惊醒，然后在漫长的夜里熬到天明，他也体会到了七七以前难以入睡的痛苦感受。 分明是折磨的，席衍峥却觉得有些隐秘的痛快，觉得这样就可以为他犯的错误赎罪。 在这一年多里席衍峥还把家里的装修全换了，老宅变了模样，不再是沉静肃穆的样子。 只是装修配色明亮了，却还是难掩它太过宽阔，而房子里的人太少带来的孤寂。 席衍峥又在前面的园子里种了许多花，家里请了好几位专业的园丁，帮他照顾这些花。 他们养得很好，这段时间有许多花都开了，园子里奼紫嫣红的一片，漂亮极了。 席衍峥很想给沈漆看看，拿手机拍了照，却只能发送给那个已经失去主人的手机和微信。 直到某次宁添拿着这个号的直播来问他，这是不是沈漆时，席衍峥像是凝固了一样，手上泛起青筋，抓着宁添的手机一直看到沈漆下播，还把宁添的手机看没电了，自动关机。 席衍峥平时不爱玩这些短视频软体，那几天经常神神叨叨地把宁添叫过去问他沈漆开播了没。 宁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您自己下个软体，註册一个号关注他不就知道了吗？ 席衍峥仿佛这才恍然大悟，让宁添教他操作，好不容易弄好，宁添戳戳他，问「诶，现在把我当朋友了吧，走，喝酒去？」 席衍峥淡淡看了他一眼，冷漠拒绝「不去，回家了。」 被用完就扔的宁添一噎，发誓他下次再主动邀请席衍峥他就是狗！ 席衍峥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手机上关注好的那个头像，是一猫一狗的照片，还把这个帐号的所有视频刷完了。 前面很早的一些视频基本都是小院的风景，拍摄手法也不怎么样，后面就好多了，大部分也还是小院里的风景，但多了许多烟火气，有吃到一半的糯米糍，也有没喝完的奶茶被放在小桌上，拍摄手法不说比之前好太多，但也算是有自己的风格。 偶尔有几条视频还拍到青年的背影或侧身，那几个视频席衍峥反覆看了好多遍。 那天他等到夜深，老宅所有的灯都熄了，窗外也只剩蝉鸣，都没能等到沈漆直播，席衍峥掩下心里巨大的失落，觉得一直是天之骄子的他，在学着怎么爱人这件事上，也变笨了。 第29章 沈漆今天的直播只持续了半个小时，直播间里传来一阵突兀的摩托车嗡鸣。 在这嗡鸣声中跟着一声略带烦躁，「漆！来帮忙！」 观众们便知道是落雨小院里的另外一个小哥回来了，这个小哥脾气不太好，总是很没耐心，说话语气常常唿来喝去。 直播间的观众一开始不了解两人的朋友关系，还生怕沈漆受欺负。 在沈漆被喊到帮什么忙，做什么事情时，都纷纷在公屏上刷「不要去！」「当我们漆漆好欺负呢！」「就是就是，别理他。」 沈漆见大家误会，这才凑到镜头面前温温柔柔地笑说，那是他的朋友。 后来沈漆又讲了许多他和毛栗子一起流浪的事情，还给他们看了一些在路途上毛栗子用手机拍的照片，观众粉丝们才放下心来。 甚至有人嗑起了俩人的cp，知道有一次，两人很严肃认真地在直播时做了解释才消停下来。 有新来的不知道情况，瞎起闹，老粉丝就会出来帮忙解释澄清。 让大家不要过分猜测两人的关系，只是单纯的朋友。 对这个情况最满意的是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席衍峥，听到七七主动解释和毛栗子的关系时，在屏幕前的席衍峥像是一只炸了毛又被抚顺的大猫，脸上露出满意餍足的表情。 不过对于沈漆讲述的那段流浪经歷他听得很认真，听见他们没有钱只能挤在气味难闻的中巴车里时席衍峥觉得心疼，听见两人流浪在鲜少有人经过的大马路上，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才拦到一辆过路的车时恨不得穿越过去，把交通工具送到沈漆面前。 第51页 可瞧着沈漆在讲述这些事情时，脸上竟是怀恋和感慨的表情，他又生出满心疑惑。 席衍峥还是不明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看似磋磨的路途上有什么意义，但沈漆脸上的表情却比在他身边时开心得多。 心里漫上丝丝密密的酸涩，拒绝承认旁人无数次在他耳边说过的话，沈漆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席衍峥是从那时才深刻的意识到，但他不可能放手的，他开始不停地看旅游博主的视频，看旅行纪录片。 幻想等他再次找回沈漆，一定也要和对方走一遍他没能陪着沈漆走过的路。 不过这些幻想仅存在与席衍峥的梦里，他变成了胆小鬼，每次生出要去找沈漆的冲动，就会想起连姨的话，以及沈漆手腕上那道狰狞的口子。 原来真正在乎一个人是会变得胆怯的，害怕对方不想看见自己，害怕对方的厌恶与抗拒，害怕对方眼里变得如同坚冰似的冷漠。 屏幕在沈漆应声后，变成一片黑，上面提示主播已下播。 席衍峥收回不舍的目光，毫不留恋地点了右上角的叉，他没有刷短视频的兴趣。 下载这个软体也只是为了看沈漆而已。 现在他的小人偶像是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每天活得畅快恣意，而席衍峥却丢了魂，日復一日地机械工作，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孤寂空旷的老宅。 . 沈漆举着伞到门口，便瞧见浑身湿透的俩人，女孩脸上的表情冷冷的，细眉紧蹙，明显生气极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沈漆这才想起，他回来时雨下得还不大，细密的雨丝绵绵的，丝毫构不成威胁。 但在他拐进小院后不一会儿雨又大了起来，毛栗子骑着摩托去接人家姑娘，可不是无处遮雨。 即便是带了双人穿着的雨衣也没见的起到什么太大作用，好在女孩的行李箱防水效果不错，里面的物品都没有被打湿。 把人迎进客栈，沈漆在身后和毛栗子挤眉弄眼，用眼神质问毛栗子怎么不开小车去。 毛栗子惭愧地笑了下，他以为雨势不会下大，便就这样去了...女孩精緻化好的妆都被淋花了。 进了小院，沈漆赶忙带着人去房间洗澡换衣服。 女孩儿叫蓝天，蓝天进了房间跟沈漆一路抱怨，告诉沈漆自己是他直播间的忠实粉丝，以前就不喜欢毛栗子，现在更不喜欢了。 沈漆无法为毛栗子辩解，只说毛栗子就是性格太大大咧咧，等相处多了，会喜欢和他一起玩的。 蓝天无奈望天，感嘆道「但愿吧。」 安顿好蓝天，沈漆退出房间去，现在因为他来到这间小院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很开心自己能为小店带来更多的客流量，也能让大家更加喜欢这座小古村。 以此同时，沈漆也不禁担忧，他的视频会不会被那个人看到呢？看到了会来抓他回去吗？ 可是席衍峥要是想抓他回去早就找到他了吧，何至于等到现在，说不定早已和周莱结婚联姻，发展出感情了。 眼前的雨淅淅沥沥，雨声总能让人感到静谧沉和，也总能让人愁绪万千。 沈漆并没有全然放下，那陪伴了十几年的身影早就是他生命中挥之不去的一道深刻烙印，顽疾和旧疤总是很难去除的。 猫咪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沈漆脚边，沈漆感受到毛绒绒的触感，伸手把猫咪捞进怀里，将脑袋里席衍峥的身影赶走。 这只猫咪是一只奶牛猫，在沈漆来之前是没有名字的，在沈漆来之后，得到了一个很直白明了的新名字「奶牛」，小院里的狗狗也是如此，新名字叫「大黄」。 把奶牛放到小亭子里，沈漆拐去了厨房，蓝天预定了小院里的晚餐，要去给厨师吩咐一下。 . 晚饭被安排在小亭子里，蓝天换了一身奶蓝色的裙子，见到毛栗子就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 看见沈漆又甜甜地笑起来，一副爱憎分明的样子，毛栗子自知理亏，摸摸鼻子没敢说话。 本来蓝天的晚餐和他们主人家是分桌的，但蓝天看着布置精緻很有氛围的小桌还是觉得一个人吃饭太孤单，干脆凑过来和沈漆他们一起。 今天老闆夫妻也在，厨师也一般是和他们一起吃饭，人多好不热闹。 小院里还有其他客人，但他们没有预定小院里的晚餐，都三三两两约着去外面吃了，偶有活泼的客人路过他们，凑上前来看看饭菜，被诱惑到，扬言第二天也要在小院里吃饭。 厨师大叔唉声嘆息「明天有的忙喽！」脸上却满是乐呵呵的笑意。 沈漆的话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太多，即便是直播时也经常沉默不语，时不时就被雨声吸引走了注意力，在弹琴练习时更是不会多说话。 现在在桌上都是听蓝天和其他人讲话聊天。 当「聘怀」两个字突然闯进耳里的时候，沈漆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手上夹菜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下来。 仔细听过后才反应过来，蓝天确实是在说聘怀。 她是半年前进入聘怀工作的，职位和薪资待遇都还不错，但是工作压力太大，蓝天坚持半年后终于受不了了，把工作辞了，跑到这处小村落来散心。 在蓝天口中他们的大老闆是个工作狂，没日没夜的加班，工作效率高，处理得快，但是意味着他们下面的人也要跟上大老闆的节奏，提高工作效率。 第52页 蓝天说那半年她就没有几天是按时下班的，大老闆走得比她还晚，每天聘怀大厦最顶层的灯都是最后关的。 那样的工作环境和高压氛围让人难以承受，所以蓝天终究是选择了辞职。 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浪费这样的繁重工作上，在看了沈漆的直播后更加坚定了要来这边旅游散心的想法。 从聘怀两个字出现，毛栗子就拼命给蓝天使眼色，却不想对方因为还在和他置气，拒绝接收他的暗示。 毛栗子看着沈漆越来越慢的吃饭速度，和逐渐缥缈的眼神，便知道对方是想起了那些伤心事儿。 他开始把话题往今天的菜品上引，试图转移话题，但沈漆已经放下碗筷，略带歉意地到了一声「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把自己的碗筷带走放去了厨房，接着又拐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毛栗子肩膀一卸，有点泄气，一旁的蓝天才稍微意识到气氛不太对，手掌惊讶地捂住嘴「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没什么，吃饭，漆今天去了趟市里，应该是有些累了。」毛栗子虽然大大咧咧，却也没想把沈漆曾经的事情拿出来宣扬，也不是谁都能说。 更何况那些是沈漆的伤痛，伤痛从来不是一个人成长后拿来炫耀的东西，它们依旧晦暗、苦涩，依旧碰一下就疼痛难忍。 沈漆的房间在小院最顶层，视野好空气也清新。 当初他们在这里落脚，老闆夫妻说房间任他们自己选，沈漆无所谓住哪里，毛栗子却费心费力帮他找到了这间房，自己住在另一间採光不是那么好的房间。 沈漆知道和毛栗子推脱是没用的，便就此住下了。 站在窗前向外望去，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混杂着植物和泥土带来的清香，沈漆思绪飘远，觉得蓝天其实说得没错，席衍峥就是像个铁陀螺一样的人，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那些压力和紧张是他在席衍峥身边常常感受到的。 沈漆的视线落在树叶盛着的一滴水珠上，水珠很有分量将那片叶子压弯了，叶子不堪重负，将水珠甩了下去，从高空下坠，水珠摔得支离破碎。 在他离开后的一年多里，席衍峥没有变真是太好了。 沈漆这样想着，心里逐渐蔓延上酸涩，指腹摩挲了一下手腕上凸起的疤，又嘆息，果然，席衍峥是不会为了他改变的... 也罢了，他们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强行凑在一起只会彼此折磨，谁都不好受。 第30章 临源是座小古村，娱乐方式其实不比大城市繁复，来这边主要就是感受自然和静谧的气氛。 沈漆和毛栗子都是不负责带客人观光游览的，他们只是民宿，提供住宿，客人大多都自由行动，只是蓝天和毛栗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二天又化干戈为玉帛，毛栗子带着蓝天出去游逛。 今天没下雨，他们还骑了毛栗子那辆两万多的250sr，问沈漆借了他平时用着的头盔。 沈漆不出门，就给他们了，让他们早点回来，临源的天气说不准，天不一定一直晴朗着。 老闆夫妻今天也要去市里坐飞机，然后飞往别的城市游玩，小院里只剩了沈漆一人。 除了蓝天，这次店里有另外两拨客人，都是参团旅游的，这会儿早就按计划出去了。 院子里留了沈漆，奶牛和大黄，他把古筝搬了出来，架在院子打算直播一会儿。 前段时间他新学的几首曲子已经练得比较熟练了，正好弹给粉丝们听听。 看着直播间涌进来的人数远远超过平时，沈漆才意识到今天是周六。 来到这座小古村后，他总是忽略掉时间，以前是忙得记不清时间，现在除了看天色变化，都不太能察觉到时间。 淡季的时候，沈漆甚至可以睡一个悠长的午觉，直到傍晚吃饭才会被毛栗子叫起来，曾经在老宅这种事情是想也不敢想的，即便是在休息日，席衍峥也会把他的时间安排得很满，沈漆很难才能找到空隙喘口气。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那些恍如隔世的过往，沈漆清清思绪，将注意力落到眼前的古筝上。 . 落了好长一段时间雨的临源今天终于被太阳临幸，叶缝把光打成细碎的斑投落下来，正好洒在沈漆和古筝上，镜头中的画面好看得像精心布置过。 今天上午聘怀有一场会议，比较重要，席衍峥把手机静音了。 散会后发现他已经错过沈漆的直播大半个小时，有些懊恼，连忙将手机架在桌上，一边看文件一边听沈漆弹琴。 席衍峥依稀记得小时候沈漆学过几节古筝课，不过没多久就被他打断了，因为他觉得七七去上课后便会耽误学业。 那时的席衍峥冷硬地用这套说辞来阻止沈漆学古筝，现在回想，他还能想起沈漆稚嫩的脸上浮现着尴尬又羞愧的表情，可现在瞧着镜头里七七始终挂在嘴角的笑，席衍峥觉得他似乎有点理解连姨说他不会爱人是什么意思了。 明明是因为沈漆去学古筝，他会有整整两天的下午都没办法见到对方，见不到沈漆，他的心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又疼又痒。 席衍峥偏偏要用打压沈漆的方式来让人回到他身边，不让对方被其他任何事情和人吸引走注意力。 在那之后，家里就再没出现过任何乐器，沈漆也没再提过喜欢古筝这件事。 第53页 直到现在越过镜头看沈漆一点点把曾经丢失的爱好捡起来，席衍峥才意识到沈漆是真的喜欢这种在他看来算是闲情雅致的东西，或者难听一点，是附庸风雅。 只是席衍峥开始尝试着去理解了，不然他永远都找不回他的小人偶。 正努力劝诫自己的席衍峥听见直播间里的琴声突兀地停了，他一开始以为是对方下播了或者网络信号中断，正皱着眉望过去，却直直对上沈漆的视线。 席衍峥有那么两三秒身体都僵直着不敢动，直到看见弹幕上疯狂却又诡异地刷着「呜呜，妈妈他看我了，他心里有我。」 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沈漆不是真的看见了他，而是看见了什么熟悉却又很意外的人。 以至于表情如此惊愕，直播间里传出一道男声，喊着「沈漆...」 那语调百转千肠，似乎含着许多复杂的意味，短短两个字却宛如道尽千言万语。 弹幕都在纷纷猜测是谁，席衍峥却从沈漆呢喃的口型中瞧出了「苏清朗」三个字，他眉头拧得更深了，身体一下子站直，将手中的笔握得死紧。 直到那人的身影走入镜头，席衍峥瞧见那张让他很讨厌的脸时，直播匆忙中断了。 席衍峥看着黑掉的直播间，急促喘息了两下，不行，让人捷足先登了。 什么学会爱人，什么尊重意愿，席衍峥全然顾不上了，他甚至没有联繫苏棋，就自己订好了机票。 一刻都不能再等了，他必须马上见到他的七七。 席衍峥眼眶猩红，手在微微颤抖，再次失去沈漆的惶恐袭来，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出公司的路上遇见了很多人，宁添、苏棋都在问他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席衍峥一个都没回答，心底却一遍遍说着他要去找沈漆。 聘怀员工发现这天大老闆又抽风了，一向加班到最后的席衍峥居然翘班了。 . 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早在沈漆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就做好了真的是苏清朗本人的准备。 但是在见到苏清朗的那一刻，沈漆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重重跳了一下。 那一下跳得有点疼，这么长时间一来除了已经熟悉习惯的毛栗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旧识。 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沈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席衍峥的身影。 因为几人的关联不浅，沈漆始终觉得苏清朗是个幌子，真像是席衍峥亲自找来了。 在外出逃这么久，沈漆不是没想过被席衍峥抓回去会怎样，按照对方以前的脾气，一定会用藤条打他，再把他关起来思过，这甚至和席衍峥有没有与周莱结婚没关系，因为他触到了席衍峥的逆鳞，从席衍峥的手心里逃跑了。 让觉得事情尽在掌控的席衍峥被狠狠打了脸。 沈漆刚和毛栗子逃出京市的那段时间天天做噩梦，梦里都是席衍峥黑着脸来抓他回去的景象。 只是怕毛栗子担心，沈漆并没告诉他。 因此，沈漆像一只炸毛的猫，呆愣愣地看着来人，不敢动也不敢先开口说话，在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才小声回应了一句，但有没有叫出声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苏清朗本来是想装作偶遇的，即便是来的路上演练了许多遍，他也装出自然的表情。 何况，沈漆的反应也很过激，有那么两秒苏清朗都有些后悔这么贸贸然地找来了。 不过在短暂的怔愣后，像是确认他身后没跟着别人时，沈漆又松懈下来，有些侷促地和他打招唿，不好意思地轻笑说「对不起，我没想到真的是你。」 知道沈漆是在为刚才惊愕的表现道歉，苏清朗不在意地挥挥手，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太冒失了，但是...真的很想来看看你。」 「你要是介意，就把我当成来旅游的陌生人，不用特地照顾我。」 苏清朗赶紧解释道，他其实才是最先刷到沈漆直播的人。 苏清朗喜欢旅行，喜欢游山玩水，大数据总是给他推送相关的讯息，就这样偶然地看见了沈漆，有次和宁添他们聚会，喝多了酒，又把这事儿透露给了对方。 酒醒后苏清朗很是懊悔了一阵，明知道宁添在聘怀工作，并且和席衍峥关系似乎还不错，偏就把沈漆的踪迹告诉了宁添。 为这事儿苏清朗还私下找过宁添，想劝说对方不要把沈漆的行踪告诉席衍峥。 宁添却好笑地看他一眼，从对方无奈的眼神中苏清朗突然意识到，以席衍峥的手段想找沈漆早就找到了，至于为何迟迟没有本人亲自来，旁人都不知道原因。 苏清朗高悬的心脏落了一半，却始终放心不下，一边不想打扰沈漆的新生活，一边又心痒难耐想来亲眼看看沈漆过得好不好。 不过沈漆在接纳这个突兀的相遇后并不排斥他，还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 带他去预定好的房间，路上还夸他手速快，不然都抢不到这最后一间房，在毛栗子和那个叫蓝天的女孩回来后，还邀他一起吃饭，说这顿饭算是请他的。 苏清朗突然发现沈漆要比以前健谈得多，虽然人一多起来，他的存在感还是降低了不少，但单独相处时，沈漆愿意开开玩笑，说说趣事儿。 这状态在苏清朗看来是好太多了，他想，沈漆离开席衍峥后果然更加恣意。 他更加坚定俩人不合适，暗藏在心底的情愫也再次被撩拨意动，或许他可以再尝试尝试也说不定。 第54页 苏清朗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一路上都在忐忑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他走过的地方多，又健谈，饭桌上讲了不少故事，气氛很活络，总得来看，虽然是有些突然，但这次相遇却不算失败和打扰。 入睡前苏清朗嗅着窗外清新的空气，吹着自然凉爽的夜风，再次坚定自己没来错。 只是他不知，小院最顶层的房间里，沈漆久违的失眠了，他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浮现出席衍峥暗沉的脸色和强硬的态度。 或许是突然见到旧识，这一晚沈漆即便睡着也被噩梦惊醒，梦里一会儿是席衍峥身后跟了好多黑影帮手要来抓他，一会儿是江廉纤飞驰在盘山公路上，坠下悬崖的画面，又或是那道让他卸力的血腥味萦绕在鼻息间... 后半夜沈漆干脆不睡了，坐在窗沿边吹夜风，一直看到天际熹微，眨了眨酸涩的眼眶。 指腹揉捏着那道早已癒合的疤痕，却又觉得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持续了一整夜。 沈漆眉眼间又染上点点厌倦，但在小院里重新热闹起来后，他又不动声色地将那抹厌倦藏匿进清润的笑容里，没让任何人发现。 第31章 聘怀大厦最顶层，苏棋站在席衍峥办公室门口敲了敲。 直线挪到那个空着的位置上有些怅惘，想着是不是该给席衍峥新招一个生活助理。 但是席衍峥又一直没说过这件事，到现在沈漆工位上的东西都还按照原位摆在上面。 苏棋收回视线，突然觉得自己是傻的，这位置本就是席衍峥以前专门为沈漆设的。 哪里容得下别人来代替。 继续站在门口等了会儿，以为席衍峥没听见，苏棋又敲了一下。 还是没人来开门，苏棋这才蹙起眉，径直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走进去一瞧，脸上一片愕然，诺大的办公室空空荡荡，连小隔间休息室的门都没关，苏棋不用走近，都能瞧见里面没人。 向来工作狂的席衍峥不光前一天早退，今天更是直接旷工？ 奇了怪了，苏棋往窗户外望去，也没见太阳打西边升起啊。 席衍峥以前若是有急事或紧急出差，再或者沈漆生病，都会在微信或者电话里跟他安排好工作，像现在这样不声不响直接旷工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苏棋不禁怀疑是席衍峥自己生病了，他有席家老宅的联繫方式，打电话过去询问。 是连姨接的电话，对方说先生一大早就去机场赶飞机了，她还以为是要出差呢。 为了不让长辈担心，苏棋只好解释是自己记差了，先生确实是出差去了。 挂了电话，苏棋便直接联繫席衍峥，对面却冰冷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门口传来响动，苏棋转头一看，和正找来的宁添大眼瞪小眼。 . 而不知所踪的席衍峥此刻刚下飞机，京市的飞机没办法直接到临源这座小古村。 先到市里，还要转坐高铁，高铁还没有合适的时间，要在市里等上两个小时。 席衍峥哪里有过这样毫无计划，将时间消耗在等待上的时候，坐在高铁站候车厅的席衍峥不停看着手机时间，将手机上有的软体来回刷来刷去。 最新的财经新闻看了一遍又一遍，点进短视频软体不下五次，发现沈漆确实没有开播的迹象才彻底放弃。 这时才想起公司里的事情都还没安排好，他就匆匆忙忙跑出来了，随身行李只有两三套换洗衣服，以及洗漱用品，甚至连落脚的酒店都没预订。 席衍峥捏捏眉心，暗斥自己怎么会想三岁小孩儿一样幼稚，但他没有后悔想调转头回去的想法。 苏清朗比他先找到沈漆这件事儿让席衍峥无法再忍耐下去。 毛栗子他可以容忍，根据他的调查，毛栗子对沈漆没有任何旖旎暧昧的想法，可苏清朗不一样，看沈漆的眼神就满满写着欲望。 席衍峥无法容忍一个可能将他的小人偶抢走的人捷足先登，更何况...现在七七对他的态度，和对苏清朗的态度可大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席衍峥烦躁得不停点着手指敲击扶手，一看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这才联繫了苏棋，把公司事务安排下去，又让宁添暂代他处理一些文件，处理不了的就放着等他回去。 对面大眼瞪小眼的两人才纷纷松了口气，离开席衍峥的办公室。 在跨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宁添古怪地皱眉看了一眼苏棋，问「他不会去找沈漆了吧？」 苏棋凝眉思索片刻，认同宁添的想法「很有可能。」 俩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那边见面后回事怎样的腥风血雨。 若不是公司事务堆积到了自己手里，宁添甚至想跟去瞧瞧热闹，据他所知，苏清朗好像也去了临源，对方在朋友圈里发了照片还分享了地方位置。 . 席衍峥在焦灼等待了足足两个小时候终于坐上了去临源的高铁，他从来都不喜欢这样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可现在却愿意为了沈漆等上这荒芜的两个小时，席衍峥有些小得意，觉得连姨口中的学会爱人，似乎也没这么难。 席衍峥甚至想着，等他找到沈漆，态度软和一些，对方就一定会跟他回去的。 势在必得的席衍峥从未想过失败的可能，更没想过那个曾经为他敞开软肚皮的沈漆早就合上了大门，再也不愿意为他打开。 第55页 不过席衍峥的耐心还没能坚持到与沈漆相见就告罄，下了高铁后他被告知还需要坐一段大巴才能真正抵达临源。 席衍峥突然对毛栗子也不爽起来，把他的七七带到了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 可是为了见到沈漆，席衍峥还是只能坐上空气密闭难闻的大巴车，在一颠一跛中往临源驶去。 席衍峥再次在心里坚定，必须要带七七回去的，七七从小住在老宅这么宽敞的大宅院里，什么时候吃过这些苦？ 这种地方可不是人能待的。 下了大巴后，临源又下起了雨，席衍峥已经不想再多余挣扎，拎着箱子走在雨中往落雨小院赶去，但他面色暗沉，竟比这瓢泼大雨还要来势汹汹，看着不像是去找人，而像是去惹事儿的。 路上行人见了，都要为这位身形高大，气质出尘，却满脸冷凝的人让路，纷纷在心底吐槽，这人好看是好看，就是长得太兇，不像什么好人... 不像好人的席衍峥还在小古村里迷了路，他从没见过这么七拐八弯的巷子。 身处的窘境让他不得不询问路边的人家，对方战战兢兢地回答完他，连句「谢谢」都接受得诚惶诚恐。 好不容易到了落雨小院的墙角处，看着视频里熟悉的景象，席衍峥这才后知后觉产生了些许怯意。 不过这怯意只停留在席衍峥心上一两分，转眼变烟消云散。 大步朝小院门口走去，席衍峥仍然觉得他的七七一定会乖乖跟着他回家的，即使闹些小别扭，那他便好声好气地哄着。 他还想告诉沈漆这一路上自己是有多艰辛，克服了很多困难才找到这里。 席衍峥想，那个苏清朗最好识趣一点，认清自己的位置，麻熘的滚蛋，沈漆是他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变。 即使两人分开了这一年多的时间，毫无联繫，若不是他单方面追踪，连沈漆丁点消息都无，可席衍峥还是如此坚定的认为着。 他们的关联太久了，久到席衍峥忘了，伤害营造的鸿沟是巨大的，巨大到不是依靠曾经的些许温情就可以消弭。 . 落雨小院今天要送走一波客人，他们是旅行团的，今天时间已经到了。 席衍峥站在门口时，沈漆正举着伞将这批这人送出门，旅游团的游客们都纷纷感谢着沈漆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说下次来玩，还要住在落雨小院，让沈漆他们千万别涨价。 沈漆笑着寒暄，说价格也不是他们定的，都由市政府统一定下呢。 大家也都知道落雨小院真正的两位老闆是村里以前的干部，临源村的旅游业发展起来有他们不小的力，即便是周围民宿私自涨价，落雨小院也不会的。 有了口碑才有回头客，和客户关系网，这还是沈漆在席衍峥身边时学到的，却到了现在才会用。 沈漆觉得他是真的没有在商界里混的天赋，但经营一家小店或许还不错。 他逐渐有了新的想法，打算攒够钱，在临源也盘一家店面，在这里长久的定居下去。 沈漆喜欢这里，民风淳朴，风景秀丽，一猫一狗就可以陪伴他一天，他物语也不高，更需要满足的是精神需求。 和最后一位出门的游客挥手道别，沈漆觉得前一晚失眠忧心的那些愁绪逐渐消失，收回笑容，要转身回去。 视线一滞，瞧见小院门口站着一道高大身影，那身影全身都被淋湿了，原本挺阔修身的西装这会儿也湿哒哒的滴着水。 沈漆知道，这套西装是不能要了，席衍峥的西装都是私定，平时都是连姨拿去干洗店s送洗，很少有一套能穿两次以上。 莫名的脑袋里钻出席衍峥的习惯，让沈漆软眉微蹙，他不想记起的，这两天却频繁想起。 沈漆站在原地没动，他其实是有些怕的，怕席衍峥像梦里一样，强硬地要带他走。 太过震惊和恐惧，手中举着的伞何时掉了，沈漆都不知道，只瞧见席衍峥忽然动了，锋利锐刻的眉眼也皱着，像是他又做了什么惹对方不开心的事情。 见席衍峥大步走来，沈漆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没注意到门槛儿，差点被绊倒，被席衍峥眼疾手快抓住。 待沈漆站稳，席衍峥又俯下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伞，今日雨势大，沈漆才被淋了一会儿，身上都湿了不少地方。 席衍峥还记得他的七七身体不好，淋这样的雨会很容易生病。 并且，他也看不得沈漆在雨幕中的样子，总是会让他想起老宅草坪上的那一幕，看着沈漆被门槛儿绊倒的那一刻，心悸心慌的感觉一涌而上，让席衍峥恍惚以为沈漆会再次在他眼前倒下。 沈漆瞪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感受到手腕上冰凉的触感，才恍然回神，这不是在做梦。 他「啪」的一下迅速甩开席衍峥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回楼上房间锁上了门，连带观上了窗户。 看着沈漆抗拒的反应，以及楼上那扇毫不犹豫关闭的窗，席衍峥怔愣在原地。 这才迟钝的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耳边的雨声稀里哗啦，屋檐上也落在雨幕，街巷里的人都在避雨，唯独席衍峥撑着把伞却没遮住自己。 呆愣愣地任由雨水将他淋得更湿，好像身体都开始漏雨，这大雨下进了心里。 第32章 第56页 落雨小院里虽然刚送走了一批游客，但还有另外一批在。 大家进进出出的都能瞧见那个身形高大，容貌削刻却又失魂落魄的男人站在门口。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大家都零零散散邀约着出去玩玩。 蓝天也想出去熘达熘达，还没靠近门口脚步就顿住了，顿时像闯鬼了一样往回跑。 揪住刚抱着换下来床单毯子要拿去洗的毛栗子，惊恐又小声地问「你猜我看到谁了？」 毛栗子不太感兴趣，淡淡地问「谁？」 蓝天眼睛却瞪得熘圆，「我的前老闆！他怎么会在这？！」 「你的前老闆？！他怎么会在这里！」毛栗子迷濛了几秒，瞬间反应比蓝天还大。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人对于沈漆来说是怎样的危险存在，和前几天来的那个苏清朗可不一样。 毛栗子气势汹汹地冲到门口，远远瞧见席衍峥顿住了脚步。 毛栗子记忆里，席衍峥无一不是精緻的，讲究的西装和配饰，挺阔的背嵴和肩膀，看人的眼神冷淡如冰，十足十的上位者姿态。 却从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浑身西装都湿了，料子沾了水，颜色显得更深沉些，头髮乱蓬蓬地散着，一张脸白得好像电影里的吸血鬼。 席衍峥瞧见毛栗子后，那微微显现的委屈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即使样貌狼狈，也还是端起了老宅先生的冷硬气质，「我要住宿，开间房。」 毛栗子瞧见席衍峥还是有些胆怯，但现在已经不在京市，也不在老宅了。 作为沈漆的朋友，他有义务站在席衍峥的对立面，于是，毛栗子也强装镇定地说「我们这里没房间了。」 席衍峥那双狭长的眼睛微眯，质疑地打量着毛栗子，连缩在毛栗子身边的蓝天都打了个颤儿。 蓝天有些心虚，看着这几个人好像认识的样子...她刚来那天还说了很多聘怀和席衍峥的坏话... 片刻后，小院里响起席衍峥毫无波澜，却又气势迫人的疑问「刚走了一批游客，怎么会没有房间？」 小院里的空气死一般沉寂，毛栗子紧抿着唇，答不上话。 . 一觉睡到现在的苏清朗刚起来，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洗漱过后就跑去敲了沈漆的门。 里面半晌没动静，苏清朗又敲了敲，还顺便理了下自己的头髮。 等到沈漆来开门后，苏清朗便扬起灿烂的笑容，问「沈漆，带我出去逛逛...」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来开门的沈漆脸色很苍白，神情也很疲倦，苏清朗皱眉，上前一步，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说着想伸手探探沈漆的额温，被对方退后两步躲开了，苏清朗悬在半空的手顿了两秒，收回来。 「我，我没事，你想出去逛逛吗？我带你去吧。」沈漆也察觉自己反应大了些，连忙转开话题。 刚好他也不是很想面对席衍峥，找个藉口出去正好。 苏清朗见沈漆答应，立刻又欢喜起来，拽着沈漆就要往院门去。 在远远瞧见那道熟悉身影后，立刻将沈漆挡在身后，那保护的意味昭然若揭，深深地刺痛了席衍峥，他握着行李箱把手的手青筋鼓起，用力到快要将把手捏断。 那是他的七七，凭什么躲在苏清朗身后，而且为什么要躲他？ 苏清朗戒备地瞪着席衍峥，沈漆却全然不当一回事，他只拿席衍峥作一团空气，轻轻拍了下苏清朗的肩膀，淡淡说「没事，走吧。」 说完，沈漆又转头对毛栗子交代「我带苏先生出去转转，店里的事情先交给你。」 毛栗子巴不得沈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他把席衍峥打发走，再回来。 沈漆佯装镇定地从席衍峥身边走过，还是无法完全忽视掉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直到彻底走过席衍峥，沈漆才悄悄松了口气。 见他如此淡然地往外走，苏清朗也匆匆跟了上去，两人越走越远，丝毫不顾及席衍峥长久凝望的眼神。 席衍峥薄唇紧抿，眉头紧皱得可以夹死蚊子，他生气极了，沈漆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和苏清朗相约出门，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个曾经眼里心里都只有他的沈漆，现在看也不多看他一眼。 周身像是颳起了凌冽的寒风，席衍峥面色暗沉，眼底汹涌，半晌才收回视线，冷硬地对毛栗子说「我要住宿。」 「说了，我们这里没有空房。」沈漆的态度给了毛栗子勇气，让他再次坚定地拒绝席衍峥。 席衍峥眼神宛如坚硬的冰刀，恶狠狠的，似要将毛栗子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但最终，他还是收回沉沉地视线，转身去了旁边那家民宿。 虽然没将人彻底赶走，但毛栗子还是稍微松了口气，他是看着沈漆一步步从伤痛中抽筋拔骨走过来的，不可能再让席衍峥插入沈漆的生活。 临源的民宿不少，随便席衍峥住哪，反正不能住在他们落雨小院。 毛栗子为自己成功捍卫了沈漆好不容易适应的惬意环境而高兴，转头发现蓝天一脸神游天外，魂魄好像离家出走了似的「喂，你怎么了？」 「天吶，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蓝天仰天长嘆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跟席衍峥打交道，即使对方落魄狼狈，那一身气质仍旧迫人。 第57页 这几天家里人已经知道她从聘怀离职的事情，每天打爆电话地骂她，骂完又劝她找找关系回去上班。 蓝天虽然牴触家人的态度，但其实去了聘怀再离开，还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昨天她试着联繫了主管，他们主管能力强，但也好说话，答应帮她探探口风。 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遇见席衍峥，蓝天只祈祷席衍峥这辈子都不知道手底下有个叫蓝天的员工。 「哦，对，你之前在聘怀上过班，你还说了席衍峥的坏话。」 「你完了，席衍峥可小气了。」 毛栗子偏要戳蓝天痛处，被蓝天追着打，他也不是全然诋毁席衍峥形象，那人确实小气，别人跟沈漆稍微走近一点，都要想方设法将那人赶走。 现在席衍峥终于尝到人近在眼前，却视他不见的滋味了，毛栗子开心极了。 恨不得拉一串鞭炮在门口放，专门放给席衍峥看，气死他。 . 对此全然不知情的席衍峥在旁边找了间民宿住下，直接要了最好的房间，一订就是一个月，民宿老闆借来这单大生意，简直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可是眼睁睁瞧着这位大老闆从落雨小院出来的，有生意不做，还便宜了他。 看着刷卡机上的金额，民宿老闆简直要把席衍峥捧上天去。 席衍峥身边向来不缺这种阿谀奉承的人，这种围在身边一个劲儿拍马屁的也不过是小人物，往常席衍峥只当是空气，一点不放在眼里。 现在他却需要对方，只能耐下性子，隐忍住对那聒噪的不耐烦。 他加了民宿老闆的微信，让对方把沈漆何时来到这里的，来这里后大概经歷的人和事儿都编辑成消息发给他。 民宿老闆苦恼，这多久以前的事儿他怎么记得清，席衍峥却让他能想起多少说多少，之后还有金钱报酬。 没谁会跟钱过不去，民宿老闆咧着大牙乐呵呵地满口答应，转头边去冥思苦想了。 席衍峥去房间快速沖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头髮随意擦到半干，便出了门。 他不可能就这样放任沈漆和苏清朗单独待在一起，说什么也得跟上去。 临源这种小古村的巷子错综复杂，席衍峥追出去没找到人不说，还把自己弄丢了，即使是手机地图app也没办法在这样的巷子里精准定位。 对公司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席衍峥，第一次在这个陌生地方感到了挫败。 思考了很久，他还是播出了沈漆现在使用的号码，这个号码他其实早就查到了，但为了学习连姨说的「爱」，一直克制着没有播出，也没发送任何信息。 现在席衍峥紧咬着后槽牙，后悔极了，他早该播出这通电话，早该来把七七带回去。 可在听见那声温润的「餵」时，席衍峥心底的埋怨和戾气又消散了，他像只走丢的大狗一样委屈，「七七，来接我。」 不过委屈是委屈，京市来的席先生还是语气强硬，想在吩咐下属。 对面只传回长久的沉默，席衍峥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又赶紧补充「我，我迷路了。」 在说出这句话时，席衍峥的耳朵有些发烫，从小他都习惯将所有事情掌控在自己手里，所有事情他都处理得很好，学业、事业，没有一样不是他拿手的。 但聪明狡黠，天之骄子般的席衍峥，在这个小古村迷路了。 席衍峥觉得有些丢脸，自从他匆忙订了机票开始，老天爷就像在和他作对一般，处处都不让他好过，丢脸的尴尬过后，席衍峥又有些气闷。 不过对面的沈漆并没有笑话他，只问他「旁边有什么铺子和景观？」 席衍峥看看周围大概描述了一下，沈漆就把电话挂了。 呆愣愣地握着手机，席衍峥有些茫然，以前的七七从来不会先挂他的电话。 若是他没听错，对方语气里还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那个黏人又乖巧的七七，怎么有一天会对他不耐烦呢？ 席衍峥的唇再次抿直成一条线，冷硬极了，却又在嘴角泄露出一丝微薄的委屈。 七七...对他的态度，真的变了... 第33章 沈漆是在街巷拐角的一家茶店找到席衍峥的。 不得不承认即使在对方死心后，席衍峥那身高腿长的优越身姿还是吸引着沈漆的注意，或者说吸引着走街窜巷所有人的注意。 席衍峥没有干等在哪里，拿着手机不停的打字发送消息，或接打电话。 沈漆一看就知道席衍峥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情，他其实不太明白对方这样追来有什么意思，是要还不够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吗？ 一阵心累袭上心头，沈漆突然就不想过去了。 身旁一直跟着他的苏清朗察觉他的情绪，上前一步说「要不你先回去，我去找他。」 沈漆略微蹙眉看了苏清朗一眼，眼神里是满满的怀疑，怀疑这两人会不会当街打起来。 苏清朗看出他眼里的质疑，抬手尴尬摸头，「放心吧，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沈漆又望了一眼远处还没注意到他们的席衍峥，对苏清朗点点头，转身往回走，似觉得有点愧对苏清朗，耽误了人家游玩不说，还要让别人帮忙处理他的破烂事。 脚步停顿下来，沈漆转头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晚上我...」 第58页 沈漆还没说完，苏清朗就抢答道「想吃小院的招牌菜，清蒸鲈鱼！」 得到回答的沈漆点点头，转身回去了，苏清朗喜滋滋地看着沈漆的背影，开心得想要到席衍峥面前叫嚣，像一只花孔雀一样宣扬沈漆要为他下厨这件事。 . 那头的席衍峥站得有些腿酸，可看着旁边刚被雨浸湿还没干透的石墩子，又有点嫌弃，不想让刚换的衣服挨上去弄脏了。 他只能继续站着，低头处理了一会儿公事，脖子也有些酸，正想转转脑袋活动一下，视线向旁边一瞥，瞧见来人。 那双像是冰霜般冻住的眼眸立刻浮现点点微光，却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又忽然黯淡下去。 甚至比之前还要冷冽，那眼神似要化作冰刀，远远投射在苏清朗身上。 还不等苏清朗走近，席衍峥就沉声发问「七七呢？」 苏清朗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懒懒散散走到他面前，盯着席衍峥，换上一副轻浮的笑，「他不想见你，让我来劝你离开，你留下也没什么用，沈漆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席衍峥周身的温度再次下降到零下，整个人都像是被冰封了一般。 看着苏清朗脸上张扬又嚣张的笑容，席衍峥握紧拳头，竭力克制才控制住想揍人的欲望。 苏清朗见他没有反应，顿了一下，继续刺激道「你要是不信就算了，自个儿找人问路吧，我得回去了，沈漆晚上还要给我做鱼吃呢。」 话音刚落，苏清朗身后便传来席衍峥的冷笑，淡淡的，很轻，却无端让苏清朗像是被尖刺刺了一下，「你笑什么？」 「七七不会做饭，在家没做过一次饭，不可能做给你吃。」 席衍峥语气肯定，姿态高傲，一脸笃定的模样，似对沈漆了解极了。 这话确实噎了苏清朗一下，他心底打鼓，刚刚打断了沈漆的话，都没听完对方在说什么，应该等沈漆讲完了，苏清朗真想给自己的嘴一巴掌，但他此刻还需要强撑面子。 「他都离开你一年了，你怎么知道他没学会新的技能呢？古筝沈漆都学会了。」 「他这么聪明，做菜简直是小意思。」 看来是戳到了席衍峥的痛点，对方闭嘴不说话了，苏清朗扳回一城不再搭理席衍峥，转身走了。 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席衍峥不声不响跟在他身后，苏清朗谨慎回头，「你跟着我也会被赶走的！」 席衍峥眸色沉沉，也不回应他的话，只是他走就跟着走，他停席衍峥也停。 苏清朗气闷极了，拿这人没办法，只好不管他，径直往落雨小院回去。 这种古村落他以前也去过不少，其实路不复杂，四通八达的，随便转转都能走回去。 也就席衍峥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公子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 到了小院后，苏清朗刚想看看席衍峥还想干什么，却见那人转身进了旁边那家民宿，苏清朗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现在装深情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见席衍峥不再跟来，苏清朗一身轻松地回了小院，闻见小厨房里传出来菜香，就知道厨房已经开火了。 见毛栗子拎着一条鱼往厨房走，苏清朗赶忙追上去问「是沈漆要做鱼了吗？」 毛栗子一脸震惊又古怪地盯着他，「厨师做啊，漆又不会做饭，你想啥呢？」 毛栗子对苏清朗也没太多好感，在他看来现在只要是觊觎他们家漆的，都要列入待审查名单，只要是有半点问题的，就要被逐出门外。 蓝天嘲笑他，把沈漆看得比眼珠子还紧，还自诩是直男，怕不是深柜。 毛栗子只是一脸高深地看着她，神秘地丢下一句「你不懂。」 在这离开京市的一年多里，毛栗子早把沈漆当亲人对待了，沈漆比他大几岁，但毛栗子却觉得沈漆更像自己的弟弟，是需要保护、需要照顾的弟弟。 他见过沈漆最绝望最难过的样子，再也不想沈漆回到那时的状态了。 这两天，苏清朗和席衍峥相继跟来后，毛栗子明显发现，在人前沈漆的状态如常，却常常偷偷发呆出神，连直播都搁置了好些天，帐号视频也没有更新，看得毛栗子恨不得把这两人都扫地出门。 有可能的话，毛栗子更希望沈漆能遇到一个全新的人，那个人一定要毫无保留爱着沈漆，他才会放心。 一旁的苏清朗不知道毛栗子的心思，只知道沈漆不会给他做鱼，顿时大失所望，他还在席衍峥面前叫嚣，结果真被对方言中了。 丢脸丢大了，但反正席衍峥也不知道，苏清朗想着又释怀了。 两人半斤八两，没什么好比的，如今在追求沈漆的这条路上都是百分之零的进度。 哦不，席衍峥甚至是负数，想到这里苏清朗又开心了一点。 . 苏清朗跟着毛栗子进厨房去观摩清蒸鲈鱼的烹饪过程，沈漆才从楼上下来。 他在楼上悄悄躲在窗户后面看过，发现席衍峥并没跟在苏清朗身后回来时，心里泛起些许失落，又被他立刻忽略掉了。 这样也好，他们本不该再有交集，席衍峥知情识趣地离开，对谁都好。 只是虽然想得开，沈漆却没有多高兴，这么久过去，席衍峥仍旧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的大树，大树早就生长得枝繁叶茂，要想连根拔除，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第59页 但沈漆想，总有一天他会释怀的，即便是不能全然将席衍峥忘掉，他也能治癒好自己，不再为失去席衍峥而痛苦。 他们若是恢復以前的关系，只能是互相折磨，席衍峥或许会对他放纵一段时间。 可是时间久了，席衍峥还是会发现，他们差距太大，本就不合适，会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会觉得他连璞玉都算不上。 若是早晚会有一天走到如此地步，那不如一开始就斩断坏情况出现的可能。 等到了晚饭时候，沈漆以为早该走了的人却又出现在了小院门口，他身体僵直一瞬，当作没看见席衍峥，转身离开。 在面对席世裕那堆烂摊子都有条有理的席衍峥，却在这一刻有了一丝一缕的慌乱。 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扣住沈漆的手腕，指腹刚好触在那道狰狞的疤上。 席衍峥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了，迅速缩回手，抿住唇又拽住了沈漆的另一只手。 「那家民宿老闆不管饭，我在这边吃。」 「我会付钱的。」 沈漆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席衍峥没走，还在旁边那家民宿住下了。 听着席衍峥直愣愣的上位者语气，沈漆有些疑惑，怎么他和席衍峥好像掉了个位置。 以前在生意场上是他不会说话，连跟合作方打个招唿都像是在解世界上最难的数学题，现在在他面前，不会说话的变成了席衍峥。 这人连迂迴婉转都不会，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直白地想要接近他。 沈漆暗自挣了挣，没挣开席衍峥的手，对方力气很大。 越过门口看了一眼旁边民宿的大门，沈漆又淡淡收回视线，那家确实不管晚饭，即便给钱也不管，因为那家生意不太好，收支不平衡，没有多余的钱请厨师，老闆自己也不愿意下厨，所以只提供住宿。 沈漆暗自嘆气，想着会迷路的席衍峥，第一次觉得这人也挺笨的。 「你来晚了，厨师已经下班了。」 席衍峥视线一跃，直直望着正端菜出来的毛栗子和胖胖的厨师，还有那个讨厌的苏清朗。 明显是准备得小院员工自己的饭菜，他毫不客气，直接说「那我和你们一起吃。」 「我还是会付钱的。」席衍峥似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又找补一句。 沈漆不想再和他说话，径直走到前台记下席衍峥的帐，他是手写的，席衍峥看得清清楚楚，记下了「300/（位）」的字样。 七七写字的速度有些快，飞凤舞的，显然是在生气，要是平常客人看了，怕不是要以为这是一家黑店，找沈漆好好理论理论。 一顿晚饭，三百一个人，即便是去最贵的摊位吃烧烤都不是这个价位。 但席衍峥才不在乎这些小钱，只要能和沈漆一起吃完饭，给三千他都愿意。 反正这也是在帮七七赚钱，席衍峥一点儿也不介意。 沈漆也自知这幼稚的赌气行为对席衍峥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他又站定在席衍峥面前，皱眉严肃道「先给钱，后吃饭。」 眼看着席衍峥要拿出手机，沈漆又为难道「只收现金。」 席衍峥这才有些无奈地看了沈漆一会儿，就在沈漆以为对方不耐烦要离开时，席衍峥却越过他拿起了前台摆放的收款码，沖他摇了摇「七七，这不是有收款码吗？」 不等他回应，席衍峥径直扫码，转帐了三百，随即走到沈漆身边「我给钱了，可以吃饭了吗？」 沈漆只觉得心底的火越烧越旺，以前面对席衍峥他更多的是失落和无尽的自卑，现在直接变成了愤怒。 他不再搭理席衍峥，将人带到桌前也把人位置安排得远远的，一点也不想和席衍峥靠近的样子。 席衍峥还是保持着商人的本性，知道见好就收，他乖乖坐在沈漆指定的位置默不作声吃饭。 任由毛栗子和苏清朗向他投射眼刀，席衍峥自是稳如泰山，八风不动。 一边吃，一边偷看着他的七七，想，以前很少见七七发脾气，但现在看了，非但不觉得无理取闹，反而觉得七七更可爱了。 席衍峥觉得自己今天进步了一大截，吃饭都吃得更香了。 他夹得最多的是桌上的清蒸鲈鱼，他记得苏清朗说这是七七做的。 虽然对苏清朗的话持怀疑态度，但席衍峥想，万一...七七在离开他的这一年多里真学会了做饭呢？ 苏清朗和他较劲儿一般，也多次朝清蒸鲈鱼伸筷子，这更加印证了席衍峥心里的猜想。 第34章 一顿饭因为席衍峥的插入变得气氛诡异，只有苏清朗还在和席衍峥较劲儿。 其他人都觉得原本可口的饭菜没了滋味。 沈漆草草吃完，便想提前离开，谁知见他放下筷子，较劲儿的俩人也跟着放下。 还同时从座位上蹭了起来，拦住他。 席衍峥冷漠如锋利刀刃的眼神在苏清朗身上割了一下，才移开视线拽住沈漆细瘦的小臂「七七，我有话要说。」 沈漆顿了一下，想挣脱席衍峥的手，可对方力气实在是大。 挣脱不开，沈漆也不再挣扎，他点点头，示意席衍峥跟他过来，事情早点说清楚也好。 说清楚了，他和席衍峥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谁也不耽误谁。 席衍峥见他同意，冰冷的眸子里染上一抹亮光，视线还若有似无地瞟了苏清朗一眼。 第60页 其中嘲讽的意味浓厚，气得苏清朗想揍他。 沈漆把席衍峥带到小院外的围墙角落，摆明了是不想对方再踏入属于他自己的领地。 像一只排外的猫咪，将席衍峥这个外来者赶出自己的地盘儿。 这个明显的意图，席衍峥显然也注意到了，本来还有些柔和的嘴角下拉，又变得凌冽起来，他仍旧没放开沈漆，反而用直白平叙的语言对沈漆说「七七，去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回去，机票已经定好了。」 从来都温温软软的沈漆眼底漫上一丝震惊和好笑，不敢置信地看着席衍峥。 眼前这人凭什么还觉得他会乖乖跟着回去，他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搓圆揉扁还要找自己错误的沈漆了。 沈漆视线看向远处，带着一丝飘茫，他轻嘆了一声，似要准备说什么。 席衍峥的内心其实并不镇定，他早就隐隐察觉一些事情好像变了，只是他不愿意接受和承认，直到沈漆开口，落下对他最后的审判。 「席先生，我不会跟你走，我喜欢这里的生活，要留在这里。」 「我们从来都不合适，纠缠了这么多年，早该放手了，抱歉，我太愚笨，直到现在才彻底明白。」 「您自己回去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随着说出口的话钻进耳朵，席衍峥手上的力气也松了，沈漆趁机挣脱开，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对席衍峥说「您跟周小姐很配，祝你们...百年好合。」 「我没有跟她结婚！」席衍峥突然再次抓住沈漆，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句解释。 着急得像是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一样。 但他的七七只是顿了一下，那截细瘦的手臂再次从他手里挣脱，用冷漠的态度对待他，「那是席先生自己的事情，跟我无关，您总会找到良配，不是我罢了。」 说完，沈漆没再等席衍峥反应，头也不回地回了小院，还顺带关上了门。 席衍峥孤零零地站在院墙角落，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很快，天上又落雨了，将他这颗石头再次浇透。 只是大雨的沖刷也无法让席衍峥清醒，他想不通，为什么不合适，为什么七七不再叫他峥哥、哥哥，而是客套又疏远的席先生、您... . 沈漆一回到小院，毛栗子和苏清朗都围了上来，异口同声地问他席衍峥跟他说了什么。 还劝诫他，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看着两人义愤填膺的样子，沈漆轻笑出声，他早就不再执着席衍峥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他认得很清楚，不会再犯傻了。 现在只想好好生活，好好吃饭，攒钱也开一家小客栈，悠闲度日。 只是他也不想过多提及席衍峥，对关心的两人说「我不会跟他回去的，你们放心吧。」 说完见俩人还想再问，又打了个哈欠补充道「我想休息了，先上去啦。」 这次不再等俩人反应，沈漆就像奶牛一样，咻地一下跑没了影儿。 天上的雨越来越大，苏清朗和毛栗子也没再继续待在院子里，各自回了房间。 谁也没注意到，小院最顶层、视野最好的房间，悄悄开了一条小缝儿。 沈漆藏在那道小缝隙后面，皱眉看着院墙角落处隐匿着的那一片衣角，衣角的主人好像傻了，不知道躲雨，任由大雨沖刷在身上。 沈漆纤长细白的手指死死扣在窗框上，才忍住下去找席衍峥的冲动。 他依赖、喜欢、爱慕了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就能忘呢？不过是真的彻底看透了席衍峥骨子里流着商人唯利是图的血，他永远都无法平等的看待他们的关系，他也永远都无法理解那种无论如何努力也达不到他所在阶层的感觉。 并且，席衍峥和席世裕一样，都觉得感情这样幼稚的东西，是可以放在利益之后的。 这一点是沈漆绝对无法接受的，沈漆几乎能想像跟着席衍峥回去，他的底线只能一退再退的境地，退到不能再退时，那他就再次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那样的沈漆，不是自己想要的沈漆，也不是江廉纤希望沈漆活成的样子。 席衍峥曾经不断地引导他向上，却总对他做出的结果不满，却从来没有迁就和包容过他，那人永远都站在高台上，看他气喘吁吁地向上爬，冷漠地计算着他们之间还差多少距离。 那样的过去即便回忆一下都让沈漆觉得窒息。 席衍峥是天之骄子，沈漆只是普普通通的俗人，喜欢窝在摇椅里晒太阳，喜欢逗逗猫狗，喜欢发呆听雨，而这些在席衍峥看来都是浪费时间的事情。 註定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一起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这一点沈漆已经看清了，只希望...席衍峥也早点醒悟，并且习惯，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柳医生曾经说过他对席衍峥有些过度依赖，现在沈漆戒掉依赖了，像个学会独立行走的孩子，虽然还是有些磕绊，却不再需要席衍峥作为支撑了。 而席衍峥向来强大，从来都不需要他，沈漆心底漫上些许酸涩，将门缝轻轻关上，不再看那片固执的衣角。 时间会治癒一切的，沈漆想，只要时间够长，他们都能习惯没有彼此的日子。 就像他，已经开始适应没有席衍峥的生活了。 . 第61页 席衍峥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和来时一样，他浑身再次湿透了。 回到民宿在床沿边就这样缩着睡了过去，第二天接到苏棋的电话时头疼欲裂。 苏棋听见电话里席衍峥沙哑的声音怔了一下，跟了席衍峥这么多年，很少见过对方病弱的模样，又很少听见席衍峥沙哑的声音。 席衍峥就像是铁打的一样，任天气如何变换，他都很少生病。 反而是被照顾着的沈漆，时不时就要生场大病，席衍峥每次请假，都只有沈漆生病这一个原因。 只是这俩人像一对儿怨偶，一个察觉不到压抑下的关心，一个辨不清自己的心思。 苏棋拉回思绪，问席衍峥「席总，您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问起，席衍峥才想起把订好的机票退掉，民宿他直接定了一个月，就不用去续订了。 他以为会像以前每次放低姿态哄慰沈漆一样，这次也能轻而易举将沈漆带回去。 席衍峥还盘算着沈漆要是答应他，就直接把民宿退掉，退不了的押金他也不在乎。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要在这里长久的住下去，不可能轻易放弃的，也绝对不能放弃。 他就是要沈漆回到他的身边，不可能改变，席衍峥偏不愿放沈漆走，他们相依为命地长大，怎么可能分开，又怎么可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暂订一个月之后。」席衍峥淡淡回应。 「一个月？！」对面的苏棋显然震惊极了，没控制好音量，「席总，公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您...」 「晚上我跟你和宁添开个视频会议，公司普通项目暂时交给你们，需要我处理的就远程发给我。」 「可是...」苏棋还想再说什么，被席衍峥打断了，「就这样。」 苏棋只好抢在席衍峥挂断电话之前，嘱咐一句「那您记得吃药，实在不行就去看看医生。」 「嗯。」说完席衍峥挂断电话，嘆息一声仰靠在床沿上，闭眼缓神。 太阳穴连着额头一跳一跳的疼，席衍峥却有些奇怪的享受，他的心也分成了两半，一半想着公司的事情，一半为沈漆焦虑。 半晌，席衍峥才撑坐起来，去浴室将自己打理干净，这幅邋遢模样是不能出现在七七面前的。 最先注意到席衍峥不对的竟是没说过几句话的民宿老闆，老闆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哟，您这是病了？顺着这条路下去拐过巷角有一家诊所，您可以去看看。」 席衍峥即使是生病透着点虚弱，也还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要走。 跨出门前想起沈漆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顿住脚步，有些别扭的说了声「谢谢」，在再次离开。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他很多年没对谁说过谢，身边的人似乎都不需要他来道谢，他才是那个被感谢的人，因为他处于的阶层高，能给予下面的人很多，却很少有人能给他什么。 即便是外出谈合作，也不过是商业客套的话术，商人之间，没有衷心的感谢。 只是...席衍峥想，身边人包括沈漆本人都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否也要学着去感受一下沈漆所说的世界呢？ 席衍峥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他还搞不清楚。 出门后，席衍峥没有先去民宿老闆说的诊所，而是去了斜对面的落雨小院。 他向来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现在，生病便是他的优势... 第35章 落雨小院开门很早，六七点院门就开了，沈漆和毛栗子会开始各自的工作。 之前刚走了一批游客，客房有空出来的，沈漆又把空房间上架，刚处理了两个订单，变感觉眼前的光线被遮住了。 沈漆以为是客人，笑着抬头想问对方有什么事情，去不料一抬头就撞见席衍峥。 脸上的笑意忽然凝固，席衍峥看见沈漆嘴角边的小梨涡也跟着消失。 心底生出丝丝缕缕的不舍，可他找不到挽留那个小梨涡的办法。 自从他找来后，沈漆就没对他笑过，明明在直播间里，都能对着那些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笑，席衍峥眼里暗流涌动，但他已经没资格生气了。 「你怎么还没走？」沈漆拧眉问，他已经没办法再保持耐心，对席衍峥的忍耐已经在那十多年里被磋磨掉了。 席衍峥欲要开口，却先吐出一串咳嗽，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一副病得厉害的样子。 沈漆眼眸大睁，察觉到席衍峥的不对，瞧见对方泛红的脸颊，怔愣了片刻。 就在意识到席衍峥生病的那一刻，沈漆差点就想上手探探对方的额头，拽着席衍峥的手去看医生。 但是，沈漆立刻制止了自己，正如席衍峥了解他一样，他也同样了解席衍峥。 这人确实很会利用自己现有的优势，察觉席衍峥也许是在施苦肉计时，沈漆收回视线，眼眸下垂，盯着电脑屏幕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情。 嘴角抿直成一条直线，冷硬地建议席衍峥「生病了就去看医生，来找我没用。」 席衍峥面色沉了一瞬，抬眼看着沈漆的头顶，语气透着些许虚弱「我不知道哪里有医生。」 闻言沈漆立刻抬头瞪他，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席衍峥在心底想。 果然，下一刻沈漆从柜檯后面出来，拽住席衍峥的一角，把人扯着往民宿老闆告诉席衍峥的那个方向走。 第62页 乖乖任沈漆拽着的席衍峥在后面悄悄翘了下嘴角，他的七七还是心软。 .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流，把席衍峥带到诊所门前，沈漆转身就走了。 席衍峥虽很想追上去，但他知道要适度，按捺下心底的着急，先去让医生给他开了药水。 输液好得快些，席衍峥不想吃那些拖拖拉拉的药，很麻烦。 并且快些好起来，他也好去找他的七七。 医生开的药水整整挂了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多小时席衍峥也没闲着，昨晚和宁添、苏棋开过视频会议后，今天早上苏棋就把需要处理的文件全都发送给了他。 挂水的两个小时，席衍峥都在看这些文件。 过来帮他看药水的护士好奇，「先生来这边玩还带着工作啊？」 席衍峥不欲和多方多交流，也不想解释，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护士也看出这个外貌优越，像大城市里来的贵公子不太想和自己说话，讨了个没趣，看完药水就走了。 席衍峥只是觉得不做点什么就是在浪费时间，他不喜欢时间被浪费的感觉，那样会让他觉得很多东西都从身边流走了，抓也抓不住。 可是...他的七七好像格外喜欢浪费时间，从小就是这样。 小时候沈漆可以呆呆的一直看小鸟唱歌、蚂蚁搬家，天上的云朵慢慢飘走，看树叶上的蜗牛缓慢爬行。 那时席衍峥总是想，七七要是把这些时间都拿来学习，成绩早就赶上他了。 他也确实是这样教导沈漆的，可沈漆就是对学习提不起兴趣，慢慢的席衍峥从觉得沈漆在浪费时间，变成了那些东西吸引走了沈漆的注意力。 院子里的小鸟被他赶走了，地上放了蚂蚁药，蜗牛爬行的枝叶他也让人修剪掉了。 渐渐的能吸引沈漆注意力的东西越来越少，沈漆就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学期和他身上。 现在，席衍峥仍旧觉得是这里的一切吸引走了沈漆的注意，可他不能把落雨小院里的人赶走，也不能让这座小院消失。 席衍峥一开始甚至考虑过把小院买下来，但这对他来说是亏本生意，不划算。 席衍峥没发现，他还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丝毫没有学会如何喜欢一个人，如何对一个人好。 这样的席衍峥，不是沈漆想要的。 . 沈漆回到落雨小院时，在院子门口顿了一会儿，他真的有些生气。 对于席衍峥频繁出现的生气，也对自己生气，时间过去这么久，沈漆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对席衍峥保持平和的心态。 他还是会受席衍峥的影响，看见对方生病就忍不住心软，即使知道席衍峥有故意卖惨的嫌疑，也还是不禁担心。 沈漆觉得自己没用极了，这么久了，还是会被席衍峥牵着鼻子走。 他做不到完全释怀，无法对席衍峥视若不见，这让沈漆感到绝望，觉得自己又会回到以前的状态。 可一想到那样扭曲的关系，最终只会导致他的消亡。 他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怎么还能回到过去，不行，沈漆想，他不能再受席衍峥影响。 在踏进小院的门时，沈漆便决定接下来随便席衍峥做什么，都要熟视无睹，既然席衍峥认不清事实，那他就主动让席衍峥明白，他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下定决心的沈漆，长长舒了口气，他会好的，没有席衍峥他也能过好以后的日子。 就像他来这里一年多的日子，适应良好一样。 回到柜檯前，奶牛和大黄跑到沈漆脚边转悠了一会儿，沈漆蹲下身摸了摸它们，内心逐渐变得坚定，他喜欢这里，不会再回到冷冰冰，板正肃穆的老宅了。 出笼的鸟儿见识了外面世界的高阔，无法再拘束于笼中。 毛栗子刚才看到俩人的身影，凑到沈漆身边，有些担忧地问，「漆，他找你麻烦了？」 沈漆看了一会儿毛栗子，摇摇头，「没有，他生病了。」 「生病了，就去找医生，来找你干嘛！」毛栗子义愤填膺，生怕沈漆再被欺负。 在老宅时，他就看不惯席衍峥对待沈漆的态度，仗着年长两岁，和沈漆相处的时间长，就像严厉的主人管教宠物一般。 他从来没觉得席衍峥看待沈漆是平等的，不然也不会吧沈漆逼到那个份儿上。 看出毛栗子的担忧，沈漆轻笑了一下，安慰对方「放心吧，我不会跟他回去的。」 毛栗子捧住沈漆的脸，把沈漆的脸颊挤在一起，严肃认真道「对，你不会回去的。」 见沈漆点头，毛栗子才缓缓放下心来，要是再被他看见席衍峥踏进这个院子，他就拿扫把把人赶出去。 当初被席衍峥威胁时，毛栗子就很愤恨，也看不起自己，但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即使席衍峥真的因此把连姨赶走，连姨也会理解的。 连姨是心疼沈漆的，不然也不会在他回去偷拿证件时，当作没看见。 所有人都在把沈漆拉离黑暗的过去，席衍峥一个人，再有权有势也不能将沈漆拉回泥潭。 . 席衍峥挂完水出来，天上又落雨了，他感到烦躁。 这地方总是下雨，让他不断想起沈漆倒在老宅院子里的场景，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儿。 席衍峥突然想起，来这里的这段时间，他还一直不知道沈漆的病情如何了。 第63页 还有那些被沈漆意外撞破的过去，已经释怀了吗？ 席衍峥私心是希望沈漆放下的，因为从根本来说，沈漆的妈妈是他的父亲害死的。 虽然席衍峥打心底不愿承认与席世裕的父子关系，但血缘始终割不断。 那之后他没再见过席世裕，不知道人跑到哪里去了，席衍峥也没想过要找。 席衍峥从幼时开始就觉得自己是没有父母的，在他眼里，沈漆亦是如此。 他们不只是恋人，还是亲人，是彼此无法割捨的依赖，席衍峥怕他和沈漆走上父母的老路，拼命拽着沈漆向前奔，却从没想过迁就沈漆半分。 他始终不明白，爱是相互包容和共同成长，不是一方紧逼另一方不断让步。 不够清楚的席衍峥挂完水又回到落雨小院，他一定要让七七跟他回去的，若是七七依旧不同意，他不介意动用强硬手段... 沈漆不知道席衍峥所想，订单已经处理完，他窝在小亭子里坐着，苏清朗不知怎么回事，也成天黏在他身边，无所事事。 鸽了太多天的直播，沈漆打算趁着下雨开直播和粉丝们聊聊天，或者就这样一起听雨也很不错。 沈漆从来不抗拒雨，他很喜欢落雨的声音，能让他感到安静、平和，让他觉得江廉纤就陪在他身边。 他的妈妈也如同这细软的雨丝一样，柔和、温润，可惜未遇良人。 毛栗子接到游客电话，到外面接人去了，刚好和席衍峥错开，没来得及拿扫把将席衍峥赶出去。 席衍峥一踏进院门，便瞧见苏清朗那个别有心思的傢伙紧紧贴着他的七七，两人还有说有笑。 心中一阵刺痛和烦躁，席衍峥加大了步子，凑过去，也挨着沈漆坐下。 气氛突然凝滞，变得别扭又诡异，沈漆忍耐了片刻，还是对直播间粉丝说了抱歉，先关掉了直播。 没了直播做缓冲，三个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外面的落雨。 沈漆嵴背僵直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的决定，又窝回躺椅里，姿态悠然地继续欣赏眼前这场雨。 余光观察着旁边的席衍峥，果不其然，不过五分钟，那人就开始焦躁不安，频频拿出手机，翻看起文件。 苏清朗见沈漆并没因席衍峥的到来有半点异常，反而像是没瞧见人一样，睨了席衍峥一眼，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和沈漆小声聊天。 伴随着雨声，他们天南地北的聊着，落在席衍峥的耳朵却像是苍蝇在嗡嗡乱叫，他烦躁极了。 这样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十多分钟，席衍峥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拽住沈漆的手，想把人拉走。 却见原本淡笑着的沈漆收了表情，冷淡地看着他，「席先生，你看，我可以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听一天的雨。」 「可是你会焦躁不安，觉得时间被浪费。」 「我们的想法、喜好，从来都不一样，我们也从来不对等。」 「以前我总是仰望着你，为了追上你磕磕绊绊跟在你身后，你从来没有停下半分等过，只觉得我不够努力。」 沈漆说着，眼眶不禁晕红，他现在才学会为以前的自己委屈，曾经的自己被他零零散散丢了一地，现在要一点点捡回来了。 「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过是阴差阳错硬是凑到了一起。」 「跑到这边来找我，对你来说本质上也是浪费时间。」 「席先生，您应该回您的高楼大厦，而我也应该安居一隅，不再痴心妄想。」 席衍峥怔怔地听着沈漆说完，他从来不知道他的七七有这么多委屈和伤心，他的七七此刻眼尾红红，眸子里水光细碎，难过极了。 该好好抱抱沈漆，哄哄沈漆的，可是席衍峥却觉得比起那一年多相隔两地的日子，此刻的沈漆离他更远了。 紧握住沈漆的手不禁发力，明明他的力气很大，却还是被沈漆挣脱。 沈漆用决绝的背影对着他，赶他走「回去吧，别再来了。」 这是自沈漆倒在老宅院子里之后，第二次，席衍峥觉得他马上、立刻就要失去对方... 第36章 那天之后席衍峥连续三天都没再来过落雨小院，但沈漆还是会时不时在临源的巷子里碰见他。 每次两人见面，沈漆都像是炸毛的猫，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席衍峥先收回滚烫灼人的视线，率先离开，沈漆才松下戒备，他是真的很怕席衍峥会强硬地将他带走，这是席衍峥会做出来的事。 落雨小院里的人有同样的担忧，蓝天甚至在跟席衍峥吃过一顿饭后第二天就退房离开了临源，但走之前女孩加了毛栗子的联繫方式。 苏清朗怕席衍峥硬来劝说沈漆，「要不跟我去别的地方玩一阵再回来？」 沈漆顿了一下，摇摇头，推辞说「小院里人手不够，我走了栗子忙不过来。」 见他拒绝，苏清朗还想再劝，却撞上沈漆望过来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算不上苏清朗见过最好看的，却是最清泠的，好似一眼就能看破他的意图。 意识到沈漆欲要说的话，苏清朗转身想逃，却没能逃得掉。 「苏清朗，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 「可是我没办法给你回应，你来这边也是担心我，这点我很感激。」 「现在你见过了，我好好的，病情也有好转，会好好生活下去。」 第64页 「你...回去吧。」 苏清朗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石板砖，良久才抬起头对沈漆点点头。 这段时间依赖，苏清朗看出沈漆终归还是一个喜欢安稳、闲适的人。 而他热爱行走四方，从不困于一隅，他和沈漆也不合适，虽心中有些许遗憾，但苏清朗做不到对沈漆死缠烂打。 在沈漆对苏清朗说清楚后，对方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踏上了去下一个旅程的路途。 临走前，苏清朗走远几步又倒回来站定在沈漆面前问「那我们能做朋友吗？」 沈漆笑着点头，嘴角边的小梨涡像是盛着一盅甜酒，「能啊。」 看着笑意盈盈的沈漆，苏清朗点点头，潇洒地转身走了，背对着沈漆扬起手臂挥了挥以作道别。 . 沈漆在落雨小院门边站了一会儿，目送苏清朗的身影远去直到瞧不见才收回视线，转身回院里。 刚要踏进门，手腕却被紧紧拽住了，拽他的人力气有些大，沈漆觉得他骨头都在犯疼。 一转身却对上一双惊喜泛红的眼睛，拉住他的席衍峥像是见到了肉骨头的恶犬，眼里闪着异样欣喜的光。 沈漆从未见过这样的席衍峥，席衍峥的情绪永远是克制、冷漠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显的外露着。 这样的席衍峥让沈漆格外警惕，他挣了挣手腕，对方的力气很大，挣脱不开。 沈漆只能后仰身体，让自己尽量离席衍峥远一点。 可能是感冒还没好完，席衍峥的声音依旧带着些沙哑，他问沈漆「七七让他走了，是可以跟我回去了吗？」 听完这句话，沈漆脸上浮现疑惑的表情，弄不懂席衍峥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以前也从来没觉得这人的理解能力这么差，为什么他让苏清朗离开，就是答应回去了呢。 沈漆不知，在席衍峥看来，喜欢发呆、亲近大自然的沈漆和喜欢四处旅游的苏清朗有某种共性，这样的共性让他们有许多共同话题，也让席衍峥感到危机和慌张。 只要有苏清朗在，席衍峥就会觉得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将他的七七带走。 因为他们看起来，远比他和沈漆更加合适，但席衍峥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像护食的狗一样，警觉地看守着自己的食物。 在瞧见沈漆没有跟着苏清朗离开时，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掩埋。 那一刻，席衍峥觉得沈漆把苏清朗「赶走」，证明沈漆心里住不下别人，七七的心里还是只能装下他一个人。 这一点席衍峥没有预估错误，毕竟他真的很了解沈漆，但他忘了，沈漆已经死过一次，新生之后的沈漆不会再跟他回到那方牢笼，困顿一生。 沈漆即使喜欢安稳、闲适，也只会是在临源这样清幽，充满烟火气的地方，而不是冰冷、毫无人情味的老宅，更不可能是冷血、自以为是的席衍峥身边。 . 手里紧攥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那双清泠的眼睛生出愤怒和抗拒，另只手也在帮忙挣脱他的手。 席衍峥意识到沈漆是真的不会跟他回去了，眼里的欣喜和惊喜黯淡下去，变成暗沉的海。 形状如刀刻般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席衍峥突然蹲身发力，将他的小人偶抗在了肩上。 沈漆眼前的世界突然倒转，头晕眼花了一阵才回神，意识到席衍峥要将他强硬带走时，不管不顾地挣扎了起来。 俩人奇怪的姿势惹得过往路人纷纷看过来，有相熟的邻居想要拦住席衍峥，说他光天化日之下抢人，还有的准备要报警。 席衍峥气急了，所有人都跟他作对，所有人都拦着他不让他带沈漆走。 像是见到了红布的牛，席衍峥不顾周围阻拦，一直坚定地往临源渡口走去，他要带沈漆坐船离开这里。 但感冒终究是拖累了他，抵抗力下降，让他的力气也跟着变弱，不小心被沈漆挣扎了下来，两人摔倒在地，滚作一团。 还不等席衍峥检查他的七七有没有摔伤时，脸上就「啪」地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沈漆用足了力气，席衍峥的脸很快红肿起来，但比脸颊更红的是席衍峥的眼睛。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沈漆，不敢相信他听话乖巧的小人偶打了他。 沈漆愤怒地瞪视回去，一旁的老伯上前来问他有没有事儿，沈漆才暂时压下愤怒，安抚围观的群众，告诉大家是他和席衍峥之间的一点私事，感谢大家的帮忙，他会自己解决好。 刚得知消息的毛栗子提着扫把赶来，刚好撞上沈漆解释，也看见了沈漆打席衍峥的那一巴掌。 帮着沈漆把围观群众劝说回去，留下空间让他单独和席衍峥谈话。 毛栗子看着手里的扫把，想，原来兔子被逼急了真的会跳墙，沈漆被逼急了也会打人。 . 摔倒在地上又被打了一巴掌的席衍峥还没回过神来，他的头髮散乱蓬松，显然是这几日无心打理，脸颊红肿着，眼眸低垂，显得有些可怜。 但沈漆不会再可怜这人了，他冷冷地看着席衍峥，「起来。」 席衍峥像接收到命令的大狗，慢吞吞地用手撑着青石板路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刚才没察觉，现在站起来才发现膝盖疼得厉害，沈漆没有摔伤，他却磕伤了膝盖，长裤包裹着不知道怎么样了，席衍峥却悄悄松口气，暗嘆七七发现不了。 第65页 可是沈漆接下来的话却一刀一刀刺在他心上，远比膝盖上的伤来得疼。 「席衍峥，我前几天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这是沈漆第一次叫他的大名，不是客套、疏离，更不是亲昵、密切，而是像在叫任何一个只知道名字毫无接触的陌生人。 席衍峥默默在心底回答，有，他有听进去，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你为了利益，连婚姻都可以出卖，这就是你我之间本质的不同。」 「那是有期限的，只是一年而已...」席衍峥为自己辩解，他是真的觉得一年的感情牺牲没什么。 沈漆眼睛里凝结着冰霜，嘴角染上一抹讥笑，直到现在席衍峥还是意识不到，一段两情相悦的感情怎么容得下第三个人，即便那个人只是一纸协议牵绊。 「我让苏清朗走，是因为他爱自热，喜欢飘荡，我喜欢安稳，我和他不合适。」 「我不跟你回去，也是因为你席衍峥冷心冷肺，感情可以当作生意的筹码，这一点我沈漆跟你不一样，我和你更不合适。」 「以前是我眼盲心瞎，没有看清这一点，但是这十多年，是你一点点让我明白了。」 「现在煳涂的人反倒是你了，哥哥，你才最该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吧。」 「你才是最明白我们不合适的人。」 「哥哥，周莱那样聪明、机敏的人确实才是适合你的。」 「真的，回去吧，别浪费时间了。」 沈漆这段话叫了他两次哥哥，可席衍峥却没感到开心，他知道这两句丝毫不带旖旎之情的哥哥是沈漆在向他说明，过去的十多年里就当他作为兄长教导了沈漆，沈漆感谢他的兄弟情谊，却拒绝和他再以情人的方式相处。 这是沈漆的决绝。 说完这段话，沈漆转身和毛栗子一起走了，像一缕抓不住的风，从席衍峥身边迅速掠过，带走那十多年的依赖和爱慕。 席衍峥看着沈漆越走越远，脚却如同灌了铅，一步也迈不了，他是真的弄丢了他的小人偶，再也找不回来了。 沈漆的身影进了落雨小院，再也看不见时，天上又开始落雨了，之前路过驻足的游客和行人纷纷跑开躲雨。 席衍峥一个人立在不算宽阔的青石板路上，很快和雨幕融为一体。 直到身上开始僵冷，席衍峥才动了动，膝盖上的伤口因为牵扯带来一阵阵刺痛，他慢吞吞地淋着雨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挪回民宿。 到了房间席衍峥颓丧地在地板上做了许久，才迟缓地动作着，摸出手机给苏棋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苏棋接到电话一喜，正好有个文件需要席衍峥加急处理，但还没开口，他便听见老闆脆弱又低哑的声音吩咐「你...或者宁添，来一趟临源出差。」 「顺便...顺便，把我接回去。」 席衍峥说完这话手机就从脱力的手里滑落，他感觉自己又浑浑噩噩地烧了起来，这场病痛像是要把以前欠缺的都找回来。 昏沉间，摔进暗沉深黑的梦里，梦里席衍峥也抱不住他的小人偶... 第37章 深黑的夜里苏棋接到电话，听出席衍峥的不对，焦急忙慌订好机票，又联繫了宁添，交代完工作，就赶去机场乘上最近一趟航班。 等好不容易赶到临源，找到席衍峥所入住的民宿，却被店里的帮工告知他的老闆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 苏棋心下大惊，跟着席衍峥这么多年，何时见过对方病倒被送医院的情形。 再次心慌慌地往帮工所给的医院地址赶去，匆忙路过落雨小院时，苏棋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但他没太注意，席衍峥那边更需要他。 虽然苏棋没注意到沈漆，沈漆却已经瞧见他匆忙的背影。 心底疑惑苏棋怎么赶来了，瞧见人急匆匆从斜对面的民宿出来又往临源的渡口赶去，不禁有些心慌。 随即便被沈漆自己压下，担心什么呢，他已经和席衍峥分道扬镳，没有半点关系了。 此后，席衍峥是病是痛都与他沈漆无关。 沈漆收回视线和思绪，将席衍峥整个人从脑海中清除出去，专注手里的工作。 他盘算过了，再存一些钱就能在这条街上租一间小院，开始他的计划了。 临源的租金不贵，房价也便宜，沈漆本来是想直接买下一间的，但他的钱还差欠些许，干脆先选择租住，这样一边赚钱一边存钱，等到资金足够的时候就能把整个小院全部买下来。 连地方他都看好了，就在距离落雨小院不远的拐角，那家人已经全家迁移到外地定居了，房子空出来没人住，老闆和老闆娘帮沈漆打听过了，说沈漆想租下完全没问题。 临源的风景好，人也淳朴，沈漆喜欢这里。 . 苏棋赶到医院的时候席衍峥还在输液，但人已经清醒了。 民宿老闆见有人来照顾席衍峥后就先行离开，席衍峥让他帮忙把留存在房间里的行李寄送到京市，他不打算再回去了。 苏棋作为总助立刻会意老闆的心思，把自己的联繫方式给了民宿老闆，告诉对方后续寄送的费用和退房手续费都可以找他结清。 民宿老闆看出这两人都是大城市来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骗子，便同意了。 老闆走后，席衍峥疲惫的将小臂搭在眼睛上，吩咐苏棋定晚上回京市的机票。 第66页 这家医院正好是市里的，他们可以直接从这里离开。 临源是座小古村，连正规点儿的医院都没有一家，还没离开，席衍峥已经在忧心要是他的七七生病了怎么办，旋即又想起对方已经不需要他的关心了。 苏棋从没见过席衍峥如此颓丧的模样，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助理和下属，他知道自己不该问。 只是尽量做好安排，帮席衍峥分忧。 席衍峥挂完水，剩余的时间刚好够他们赶去机场。 离开医院时，席衍峥杵在医院门口，看着一个方向望了许久。 在苏棋提醒他时间快不够时，席衍峥才垂下眼眸收回视线，沙哑的嗓音道出一句沉沉的「走。」 席衍峥上了飞机才发现自己不过才来临源一个周都不到，却像歷经了整个世纪。 他也没能按自己预想的在临源死缠烂打待上整整一个月，因为他的七七跟他说那些话时，除了决绝，还有难过和冷漠。 看着窗外厚厚的云层，席衍峥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沈漆说得没错，最清楚他们之间差距的人其实是他，所以他才拼命想拽着沈漆往上爬，可他忘了粗布麻衣也能幸福生活，爱情里面从来不讲究物质身份对等，而是那份真诚的感情对等。 连姨也没说错，他确实不会爱人，他得回去冷静一下，再来找他丢失的小人偶。 . 席家老宅跟以前已是截然相反，远远望去便让人觉得像是童话世界里才会有的花园洋楼。 席衍峥望着老宅想，他应该拍一些照片带给七七的，看见这些说不定七七会开心一些。 下次好了，下次他再带给七七。 苏棋把他送到老宅就先回去了，顺便问了下席衍峥第二天会不会回公司工作，席衍峥点了下头。 看着席衍峥离开的背影，苏棋有些发愣，总觉得先生这次出去一趟，反而变得温和了一些，虽然外表看着有些沧桑，就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大狗。 等在老宅里的连姨远远瞧见席衍峥回来的身影低声嘆息，看着孤零零一个人的样子便知道先生没把小先生带回来了。 连姨迟疑了一会儿，等席衍峥进了主卧后，进了以前沈漆住过的小房间，拿了一个深蓝色封面的本子。 沉默地递到席衍峥面前，连姨轻声劝慰「先生...看看这个吧。」 说完连姨便出去了，帮席衍峥带上了门，留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 席衍峥坐上了沈漆曾经最爱躺的那张躺椅，视线遥遥望着窗外，想要感受沈漆喜爱的闲适到底是何种滋味，但仅是坐了五分钟，席衍峥就开始浑身不舒服，视线从窗外收回，想找一本书来看。 他想，看书应该也算打发时间吧？和七七说的闲适、安逸，应该差不多。 只是他手边的书皆是金融相关、或各种复杂晦涩的专业知识用书，根本没有一本是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 视线在房间里逡巡，最终落在连姨给他的那本深蓝色本子上。 本子有些旧了，边角都有些卷边脱皮，里面的纸张也都有些泛黄，质地变得脆薄。 看见那再熟悉不过的稚嫩字体时，席衍峥的唿吸一滞，没有谁比他更熟悉沈漆从小到大的字体了。 沈漆小时候的作业、书本笔记全部都是他检查的，包括练小字时，也是席衍峥守在旁边监督。 这个本子好像是沈漆的日记本，又好像不是，上面没有具体的时间日期标註，只记录了发生的事情和沈漆当时的心情。 席衍峥一页一页翻看起来，手指微颤，这些记录从沈漆住进老宅开始就存在了。 席衍峥仿佛能看见小时候的七七缩在角落里，小小一团用稚嫩的语气记下或难过或欢快的情绪。 「跟爸爸住进新家了，新家有个漂亮（划掉）帅气哥哥。」 「爸爸跟叔叔去忙了，让我听哥哥的话，我会做到的。」 「哥哥用藤条打手心，很疼，但是是我做错了，希望下次犯错哥哥能轻一点。」 「哥哥把小鸟赶走了，可能是小鸟们太吵了，哥哥喜欢安静，那就对不起小鸟们啦，去更快乐的地方吧。」 「有同学跟我说话，真是太好了，但哥哥好像不高兴，那我就不交新朋友啦。」 「小蜗牛的滑滑梯也被哥哥剪掉了，难过，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学习吧...」 「有新朋友了，但是看见哥哥威胁对方不要和我玩，难过...没关系，有哥哥就好了。」 「哥哥太优秀了，我也要努力才行！」 「好累啊，不想努力了，为什么这么努力还是赶不上呢？为什么不等等我...」 ...... 一条条记录一直到沈漆大学毕业进入聘怀工作，那之后大概是工作太忙，或是觉得没意思了，沈漆再没记录过。 席衍峥一条条看下来，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些，眼眶肿胀发红，喉咙干涩像是有刀片在割。 原来一直被迁就的是他啊。 沈漆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对他退让了，记录到后面，席衍峥都感受到字迹里透露出来的委屈，有几页上面还有干涸掉的泪水痕迹，很大一颗，当时的七七一定很难过。 席衍峥却自以为是地认为他是为了沈漆好，是在鞭策沈漆。 他刻薄冷漠的指责着沈漆，以为对方油盐不进，却不知是在一次次消磨沈漆对他的忍耐。 第67页 过分的从来都是他席衍峥，他让沈漆失去了奇妙的童年，也没让沈漆过上闲适的生活，他没有资格说喜欢、说爱。 他才是那个差劲儿的人。 沈漆不是懵懂无知，而是选择对他所有恶劣的行为包容和原谅，可他却一次次让他的小人偶失望。 直至现在，席衍峥才幡然悔悟，可一切都太晚了，沈漆已经不需要他的喜欢和爱了。 . 席衍峥将那本笔记放在枕头边，每晚都会翻看一遍。 家里沈漆的东西他还是没动，依旧放在原位，他还是幻想着沈漆回来，要是七七回来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见了，那可怎么办？ 院子里重新移栽了一棵大树，没多久就有鸟儿在上面筑巢了，席衍峥也开始学着小时候的沈漆，站在大树下面听小鸟开演唱会。 花园里以前全是肃穆的绿植，每每望去都是一片暗沉的绿，并不让人觉得清爽，反而衬得老宅更像一座孤寂、被人遗忘的房子。 现在不一样了，席衍峥打算每到换季的时候，就将花园里移栽上当季盛开的花儿。 让花园里永远都充满靓丽的色彩，因为植物多了起来，沈漆喜欢的小蜗牛、小瓢虫都回来了。 只可惜，现在看他们的人变成了席衍峥，并且他没有可以分享的对象。 整个商界都在传席家现任家主好像在这短短几年里成长了许多，做事不再激进、不讲情面、赶尽杀绝。 变成了做事留三分，不争不抢，稳当了许多。 只有席衍峥身边的人知道他一点都不正常，每天都关注着天气预报，要看看临源的天气变化。 还给家中的小鸟买了粮食，最近还来了几只松鼠，苏棋刚收到席衍峥发来的消息说让他帮忙买机箱松鼠粮。 席衍峥仍旧每天关注着沈漆的直播，这是他唯一的安慰。 最近入秋了，天开始冷了，席衍峥想等到来年开春他再去找七七好了。 那时他应该学会怎么爱人，怎么认错，怎么取得原谅... 第38章 临源的旅游旺季在春夏两季，入了秋，客流量就减少了。 也到了沈漆他们休息的日子，即便是淡季，临源的村民也会自己栽种一些植物或果子，或是去河里捕鱼拿到外面去卖，生活清闲安逸。 只是不知怎的，今年的秋天雨水特别多，好些地方都遭了灾，收成不好。 进入九月，临源也是接连下雨，不见晴空，老闆夫妻俩都去孩子们的城市玩了，将民宿留给沈漆和毛栗子守着。 客人少了，几家民宿的帮佣和老闆都四处串门聊天，沈漆和毛栗子在小院里无事可做也抱着奶牛和大黄去别的院子里聊天吹牛。 和落雨小院隔了两间院子的民宿里，有位老奶奶，老奶奶九十多岁了，仍是头脑清醒，活动便捷，并且知道许多民俗故事。 沈漆很爱到老奶奶的院子里听故事，一听就是一整天，还能顺道在老奶奶那里蹭饭。 只是这天奶奶不讲故事了，只是望着阴沉落雨的天，唉声嘆气，嘴里一直念叨着要变天咯，等人追问是要放晴了吗？老奶奶又不说话了。 没有故事听沈漆也不觉得无聊，陪着老奶奶一起看了会儿雨，才邀上毛栗子，抱着奶牛和大黄回落雨小院。 今年的天确实不对，河水都涨了不少，这还是以前从未有的河面高度。 落雨小院里的鸟儿也整日叽叽喳喳，不似平常的叫声，格外吵闹。 就连奶牛和大黄着几日也很暴躁，懂不懂就哈气、吼叫，沈漆看着连绵的雨幕，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慌。 毛栗子从小生活在山里，气候干燥，对临源的情况没太当回事，只觉得也许是今年雨水比较多。 直到晚上沈漆在睡梦中被巨雷惊醒，听见外面由远及近地惊唿「堤坝塌了！快叫人去抢修！」 「快点！再晚一点就要发大水了！」 沈漆立刻从床上惊坐起来，匆匆穿好衣服和鞋赶下楼，发现毛栗子和厨师也都起来了，显然比他醒得还早些。 毛栗子见到他，对他焦急地说「漆，有贵重东西就拿上，去渡口坐船！村里人说要发大水，起洪灾了，要先转移一批村民出去，你先带上奶牛和大黄跟他们走！」 「我和厨师大哥去帮忙堵堤坝！」 毛栗子迅速说完，叫上厨师大哥便要走，被沈漆一把抓住，「我也去。」 毛栗子拧眉，本想再劝说沈漆，他一直都文文弱弱的，性子温吞，如何能去堵堤坝，但毛栗子撞上沈漆坚定不移的眼神，沉默半晌，外边再次传来催促声，终是重重点头答应了。 不过再赶去堤坝前，和沈漆一起将奶牛和大黄送到了渡船上，拜託老奶奶极其家人照顾照顾。 若是他们躲过这一劫，就去接回来，若是没有... 那都是后话，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抢险救灾！ . 远处的京市也下着大雨，雨水沖刷在老宅的窗户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席衍峥眉头紧拧，明明是透着凉意的天气，额头上却布满细密的汗珠，像是被梦魇住了，身体细微的挣扎。 不知在梦里瞧见了什么，席衍峥眼睛忽然睁开，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惊醒了。 可回想刚才的噩梦却又什么都记不得，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是凌晨三点十六分，距离天亮还早，更是没到上班时间。 第68页 可席衍峥却睡不着了，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总觉得心慌慌的，破了个大洞一般，大风唿唿往里灌。 手机上跳出一条微博消息提醒，席衍峥平时是不看这些的，但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临源两个字，不禁解锁手机点了进去。 「来自南市应急管理局消息，江河区遭遇暴雨袭击，截至12日凌晨2时，22个镇乡街道达到暴雨，14个镇乡街道达到特大暴雨......降雨导致临源等32个镇乡街道受灾...」 后续的内容席衍峥都不敢细看，看着那些数字，眼睛都有些发花，耳边只余下「咚咚」的心跳声以及窗外哗哗的雨声。 他不禁翻出储存在手机里许久的号码，那是沈漆的新号，但席衍峥一直没敢联繫，他不想让沈漆知道自己的生活仍被私下关注、追查着。 但现在，席衍峥什么都顾不上了，触上那个号码的指尖都在发颤，通话音「嘟...嘟...」地迟缓想着，最后变成冰冷的女声提示「你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 . 席家老宅在凌晨三点多亮起了灯，整个宅子灯火通明，佣人们都被吵醒，但没人敢来向席衍峥问话，只有跟了席家多年的老人连姨敢凑到席衍峥面前问上一句「先生怎么了？这大半夜的是哪里不舒服吗？」 「连姨，我要去临源...」席衍峥眼眶猩红，声音在发颤。 连姨顿时愣住，除了小先生在院子里栽倒的那天，这是第二次见先生如此慌乱的样子。 身上的衣服都是胡乱套上的，领口歪了，扣子扣错了，连裤脚都有一边卷了上去。 眼前的人和平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席衍峥截然相反。 连姨抓到了重点，临源，小先生现在所在的地方...连姨平时不太看手机，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席衍峥如此慌张，徒劳地安慰着席衍峥别慌。 帮席衍峥联繫了苏棋和宁添，先生没什么朋友，和老先生关系也淡薄，加上小先生走了，着慌乱的时候都每个人帮忙，连姨看着席衍峥混乱的样子，嘆息一声，只得麻烦苏棋和宁添跑一趟，来帮忙劝劝和问问原因。 直到一位爱熬夜的小女佣趁着空档悄悄凑上前，扯了一下连姨的袖子，贴近耳朵告诉连姨临源遭灾后，连姨才瞪大双眼，明白为何先生如此慌张。 她虽也担心小先生的情况，却不能让这个家里没了主心骨，席衍峥全然没了平日里杀伐决断，平稳沉着的样子，头髮散乱着，握着手机一会儿刷新最新的航班情况，一会儿不停拨打那个不在服务区的号码。 购票软体一直提示因雷暴雨天气恶劣，航班停运，席衍峥烦躁极了，脑海里不断是沈漆被大水沖走的画面，一旦想到有再也见不到沈漆的可能，席衍峥就无比后悔几个月前从临源离开。 要是他坚持着没走，是不是就能陪七七一起度过这恐怖的天灾，即便是死亡，两人也能共同奔赴... 沈漆从小都没经歷过这些，不知道有多慌乱、害怕... 苏棋和宁添赶来见到席衍峥眼眶猩红，手背青筋鼓起，不断颤抖的样子也是怔愣了一瞬。 虽然以前一直觉得沈漆对席衍峥来说是不太一样的，但席衍峥表现得过于克制、理性，总会让人忽略这一点。 甚至席衍峥自己也是在沈漆离开后，才彻底醒悟过来。 压下心底的震惊，苏棋拧眉严肃汇报，「所有去南市的航班都停运了，动车也是，特大暴雨，都走不了。」 刚才来的路上苏棋和宁添就查过了，现在没有立刻能赶去临源的交通方式，连高速都不放行。 宁添迟疑了片刻，对席衍峥试探着说「自己开车走国道可以绕行...但是，这个天气太危险了...」 根本没顾上宁添后续的劝诫，席衍峥勐地抬头，像是行走在混沌黑暗中的人终于看见了曙光，他顾不上整理衣服和样貌，匆匆拎上手机充电器就往车库走去。 其他的都无所谓，手机得用来联繫七七，席衍峥在混乱中竭力分析。 宁添和苏棋对视一眼，紧紧追上去，连姨也跟着追了几步，被苏棋拦下了「连姨，您先休息，我们会看好先生的，不会有事的，放心。」 苏棋拍拍连姨的手转身要走，连姨又把人拽住，已经爬上皱纹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你们...也要小心...千万小心...」 苏棋凝重地一点头，松开连姨的手转身走了，连姨焦急地望着远处，看着黑车从车库急速开了出去，心里一阵慌乱。 沉思片刻，连姨还是匆匆去联繫了家里的两个大人，沈镰和席世裕这两人关键时刻总消失，比几个年轻人还不靠谱。 连姨听着传来的通话音，有些愤懑地想。 令她失望的是，一个都没联繫上，连姨沉重地嘆息一声，叫来那位告诉她消息的小女佣，学着上网关注着消息。 小女佣劝说她去休息，连姨却满脸忧虑、语重心长道「我怎么睡得着，我虽只是个老佣僕，但先生和小先生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 「不管哪个出事儿，我这颗心啊...都不安啊...」 小女佣也是跟了席家很多年的，听连姨这么一说，也再睡不着了，一老一少时刻关注着手机，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而那辆深黑的车穿梭在夜色和飘雨中，慌忙地往它的目的地赶去。 第69页 中途席衍峥被从驾驶位上劝说了下来，是宁添按着他问「要是你出事儿，谁还能去救沈漆？」才把席衍峥劝阻。 确实，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席衍峥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但还是提议三个人轮流开。 他还没全然失去理智，开车从京市到南市的路途不短，还是走的国道，苏棋和宁添大半夜被吵起来，也想必会精力不济。 席衍峥压下慌乱，严肃认真地跟两人发誓轮换到他时不会乱来，不会胡乱超速才徵得两人的同意。 至少在见到沈漆之前，他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第39章 紧赶慢赶到了临源所在的区，席衍峥却被告知现在不能进去，里面已经被洪水沖刷淹没，现在救援队正准备进去救助围困人员。 苏棋和宁添都劝他就在外面等消息，但席衍峥哪里坐得住。 他上前抓住负责救援的管理人员，急切地问「不是有自愿参与救助的志愿者吗？我愿意，带我一起进去。」 管理人员看了他一眼，他们确实欠缺人手，但是洪水湍急，救援难度大，若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跟着去，那不是帮忙，反而添乱。 席衍峥在焦急中也明白对方的顾虑，但他死死抓着管理人员的手，眼中全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管理人员在席衍峥的注视下答应了，嘱咐必须听指挥，服从行动，若是出现什么意外，个人承担责任。 席衍峥全都应下，现在没有什么比他的七七还重要。 水流湍急，连船都没办法运行，现在从外面进临源是逆流，他们抵不过大水的冲击，只能选择从旁边的路面绕行。 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曾经秀丽清幽的村子全被沖毁，皆数淹没在浑浊的洪水中。 席衍峥穿好救生衣跟随救援队进去，让苏棋和宁添等在外面。 临走前席衍峥深深看了苏棋一眼，拍了下他的肩膀，苏棋一震，顿时明白席衍峥的意思，若是...若是席衍峥没能回来... 苏棋不敢往后想，他认真严肃地看着席衍峥「请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席衍峥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开。 . 昏黄浑浊的河水不断往下游涌动，大雨还没停歇，水位仍在上涨。 救援队从旁边的路面上绕行，能看见许多被围困的人，或是在屋顶、或者抱着树干、电桿等建筑苦苦支撑，也有人被围困在大石头上，一不小心就被湍急的水流吞没。 席衍峥一路看过来，心下震颤，渺小的人类面对自然界的灾难，毫无抵抗之力。 他整日坐在大厦顶层，想着如何赚钱牟利，却从未关注过人间疾苦和自然万物。 很奇怪，在这一片悽惨景象中，席衍峥突然更加清醒地明白沈漆喜欢着什么。 与此同时他又感到绝望，这一路上来，他们已经救助了大概三四批人，也看见不少人被洪水捲走无能为力，但却没有看见沈漆的身影。 旁边救援队里一位年长些的大哥看出席衍峥的焦灼，像席衍峥这样跟来的，要不是天生纯善大义，要不就是有重要的人被困住了。 他不禁安慰劝导「听说再往上堤坝处还有一批人，是最先去抢险救灾的那一批...但是这么大的水，堤坝可能没守住...你...」 说着说着，大哥只余下沉默，拍拍席衍峥的肩。 越是往上游区，遭难的地域更旷阔，救援队里有人提议要放弃，这么大的洪水，上面早就不可能有人了，却被席衍峥一把抓住，他力气很大，眼眶猩红得如同受伤警戒的勐兽，连嘴唇都泛白颤抖，「万一，万一还有人在呢。」 救援队队长也不愿就此放弃，临源是他的老家，最先一批抢险救灾的人里还有他的弟弟，他也还想去看看。 大部分人还是想再努力挣扎一下。 最终救援队还是往上游去了。 席衍峥手握成拳，指节失去血色开始泛白，他心底不断乞求让沈漆等等他。 或许是他的乞求真的起作用了，救援队所有人远远望见中段被沖毁的堤坝两旁都还有几个人扔在坚持。 救援队所有人眼睛一亮，立刻实施救援。 席衍峥瞳孔皱缩，他看见沈漆了。 他们距离右侧的堤坝更近，按照救援实施难度，先救助右边的人是最好的选择，席衍峥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的一颗心仍被揪着，怎么也放不下。 沈漆在左半侧堤坝上，堪堪坠在堤坝边缘，手上紧紧地拽着一个人，是半昏迷的毛栗子。 若是再一股湍急的水流打来，两人都会被洪水捲走。 席衍峥慌乱极了，在右半侧的人被救下后，迫不及待就要前往河对面。 队长见他着急的样子，顿时明白那边便是这位在乎的人了，他没阻拦席衍峥要跟着一起下水的请求，用绳子将席衍峥的腰牢牢繫紧。 席衍峥等不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漆被大水沖走，腰间系好绳子就率先下了水。 堤坝中段虽被沖毁，却还是可以踩到地面，只是以席衍峥的个子，洪水都漫到了他的肩膀，并且水流速度快且急，席衍峥本在被雨淋透后又被水浪打湿。 他们行进缓慢，席衍峥心下焦急，却不得不小心谨慎，若是他们都没办法淌过去，谁还能去救他的七七。 眼看着好不容易接近，席衍峥伸手沖沈漆大喊「七七，把手给我！」 第70页 沈漆看见他震惊了一刻，勐地对他摇头，嘶声力竭地回应「先救栗子！」 席衍峥看了一眼已经全然昏迷，仅靠着沈漆拽着的毛栗子，眼眸中暗流涌动，在撞上沈漆通红的双眼时，席衍峥又心软了。 让身后的队长拽着自己缓慢放绳，游过去将毛栗子从沈漆的手中接走。 他水性不错，勒住毛栗子就往回返，在能接触到队长的距离就将人交给了他们。 刚要反身回去找沈漆，至今后面一个浪头打来，早就体力不支的沈漆摔进水里，席衍峥目眦欲裂，他跟着勐地扎进水里，赶在沈漆被水沖走前紧紧将人抱住。 所有人看见这一幕，心跳都差点吓到停滞，队长和其他队员连忙施力要将席衍峥往回来。 席衍峥脚下没了着力点，又紧紧抱着沈漆，游动艰难，水流不断冲击，对面拉动得也很艰难。 眼看着距离缩短，一个水浪打来又将人冲散，席衍峥被这水浪拍打在了堤坝断裂的墙壁上，剧烈的撞击让疼痛席捲席衍峥全身，有一时片刻，他的耳中嗡鸣，视线都有些昏花。 但他还没将沈漆带上岸，半点不敢松掉力气。 凭藉一股毅力支撑和救援队队员的帮助，席衍峥最后还是带着沈漆上岸了。 在意识到两人安全后，就彻底昏迷过去失去了意识。 . 这场暴雨连续下了一个星期，将曾经秀美的村子全部摧毁成一片荒芜。 各方都在关注南市的灾情，不断有救灾物资和欠款捐送过来，大家都在为南市祈祷。 这次灾害损失重大，人员伤亡数量之高。 再多的安慰在巨大的灾难前都是苍白无力的，有的人失去了家人、有的失去爱人，有的失去朋友，房屋可以重建，生命的损失却回不来。 新闻上不断唿吁众志成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所有人都不断关注和帮扶南市灾后重建。 沈漆现在住在市医院里，因为灾情，伤亡人数众多，医院的床位和医疗资源都有些短缺，若是没什么大碍的就可以出院暂时住到市里新建的救助所。 今天是沈漆在医院的最后一天，他是前天醒过来的，没什么大碍，就是脱力和发高烧。 现在烧已经退了，只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他去看过毛栗子，对方在水流冲击中撞到头，但也许是年轻人体质好，也已经醒了，脑袋上多了一圈纱布，有些轻微脑震盪，还得住院观察几天。 早已回去的蓝天在得知这边的灾情后，立刻报名加入了志愿者，现在在医院里帮忙。 撞见好几次蓝天给毛栗子送饭，沈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朋友已经悄悄找好女朋友了。 沈漆为毛栗子高兴，两人也算是有缘分，在蓝天来玩时，就是毛栗子去接的她。 虽然初识有些小矛盾，但不影响俩人现在浓情蜜意。 沈漆办理好出院手续，转头就报名了救灾志愿者，也被分配在医院里，负责帮顾一些受伤的病人。 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说没见过他这么积极的，身体刚好，就要做贡献，要是所有人都像沈漆一样，那这个世界就太美好了。 每次听话夸赞的话沈漆都只是笑笑，毛栗子总觉得沈漆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他当时晕过去并不知道是席衍峥来救的他们，就连沈漆都怀疑那是一场梦。 还是后来见过苏棋，才知道真的是席衍峥赶来了，但在席衍峥入院后，就被得知情况的席世裕办理好转院回了京市。 苏棋和宁添也急匆匆跟着回去了，据说因为席衍峥一直陷入重度昏迷，京市商界乱作一团。 席家现任家主昏迷不醒，席世裕又放权已久，四方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席家这块肥肉，都想分食一口。 沈漆在空闲时偶尔会想席家情况如何，聘怀内部状况怎样，席衍峥...醒没醒。 可望着天边的飘逸的云，沈漆又觉得那似乎已经是离他很远的事情。 他很感激席衍峥救了他，也很为对方担忧，但终归他是回不去京市的，经歷了这次天灾，沈漆对南市的情结更加深刻。 他想留在这里，尽一份力让临源重建，在这里安家。 和远在京市，需要掌管树大根深的席家家业的席衍峥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漆收回停留在天边的视线，继续去忙了。 第40章 经歷了一场天灾地变后，南市终于迎来晴日，太阳高悬在天空。 看着这和暖的日光，将世界映照得五彩缤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再放眼人间，却已是一片狼藉，大水褪去，临源一众房屋基建毁坏坍塌，一些生命也随着洪水于世间消亡，人们还是要收拾好心情重建家园。 在灾情逐渐稳定下来后，沈漆和毛栗子就从医院离开，回到临源，加入灾后重建的队伍。 落雨小院已经没了以前的样子，老闆夫妻因去外地儿女家躲过一劫，在这边平安后回来了一趟，拿到一笔补偿金。 夫妻二人年事已高，被儿女劝说，打算今后去儿女身边生活，补偿金和小院的屋宅都转让给了沈漆。 本来沈漆也打算拥有一家自己的民宿小院，现在正好。 老闆夫妻不缺钱花，守着这里也不过是出于情感，临源遭遇劫难后，他们即便再想帮助重建也已无心无力，不如把钱赠予需要的人。 第71页 沈漆本不打算要，但老闆夫妻说就当是他们的捐赠，并且还额外捐了一笔钱给政府。 对于南市的灾情上面很重视，拨了许多款项和人力大力扶持南市进行灾后重建。 这样的大水几百年难遇一次，南市遭了难，自然要得八方支援。 在这样的情况下，临源的重建很快，不过村落都改换了新面貌，较之前的原始村落有了变化，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现在已是属于沈漆的小院也正在重建，砖墙都砌好了，大致构造保存了灾前的样貌，就差一些软装。 时间一晃都大半年过去，沈漆在小院门口看见沈镰时有些许恍惚，太久没见到的父亲，气质有了些变化，沈漆说不上来，却觉得这样的沈镰更谦和了些。 . 落雨小院的名字没变，目前沈漆的房间和毛栗子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可以住人了，蓝天没有回聘怀，说服家人在南市找了工作，工作之余的休息日就会来临源找毛栗子。 小情侣一见面就腻歪，腻得沈漆牙酸，每次都躲得远远的，好在他们有自知之明，约会也尽量上外面去，不在沈漆面前当显眼包。 沈漆杵在门边顿了片刻，才将沈镰迎进来，泡了一壶特气腾腾的花茶。 父子本就关系浅薄，又是长时间未见，一时找不到话说，沈镰只是用那双似乎已包含世事沧桑的眼睛打量着他唯一的儿子。 对于沈漆，沈镰是亏欠的，这孩子跟着他，虽物质条件优越，却没得到很好的照顾和引导，沈漆能长成现在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着他自己。 「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时，沈镰自己都有些尴尬，沈漆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自然还好。 沈漆倒没觉得别扭和尴尬，除了一开始见到沈镰的意外，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对沈镰的怨怼了。 经歷过天灾人祸后，人与人的那点仇怨都化作细沙，飘飘散散，一吹就没了。 现在的沈漆更多的是平和。 「还好，您呢？」沈漆端起热茶抱在怀里呷了一口，窝在松松软软的懒人沙发里，惬意自在。 也是这时，沈镰才意识到，这个他没有看顾好的孩子，在没有他陪伴的岁月里已经独自成长为平和沉敛的大人。 沈镰点点头，迟疑着说了些自己的近况，但他怕沈漆不爱听，语速稍微有些快。 「我回你妈妈的老家了，在那边养老定居。」 「那边闭塞，通讯不便，得知消息还是几个月前席老先生去找到我时知道的...」 「他找我回去帮忙处理了一些事情...现在已经结束，我就想着...想着临走前来看看你。」 沈漆听着点点头，淡淡地说「我挺好的，您...守在妈妈的老家还有什么意义呢？」 沈漆是真的觉得沈镰这样做没什么意思，斯人已逝，迟来的弥补和愧疚不过是还活着的人图一个安心，更何况即便江廉纤看见沈镰如今所做的，也一定不会再原谅他。 这个道理沈镰何尝不明白，只是一直自欺欺人，如今被沈漆点破，他身体僵直，找不出话反驳。 父子间又只剩沉默，待到桌上的热茶已经没有腾升热气时，沈镰站起身跟沈漆道别「那你...以后好好的，我就先走了。」 沈镰甚至不敢自称一声父亲和爸爸，因为他早已没有资格。 沈漆对他的态度也不冷不热，听见他道别，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添了句「慢走。」 快要踏出院门的沈镰在心里嘆息一声，这以后便是再也不相见了。 在沈镰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小院门外时，沈漆忽然站起身，向外追了两步又停顿下脚步。 他的心脏如同火车驶过般嗡鸣，心里缠绕着无数个问题「聘怀稳定下来了吗？」「席家的情况还好吗？」「他...怎么样了？」这些问题像藤蔓缠绕着沈漆，让他有些唿吸困难。 可直到沈镰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沈漆也没能及时追上去问一问。 在原地呆滞矗立良久，沈漆薄弱的肩下塌两三分，算了，总归不会再见了，问了又能做什么。 脚腕上缠上一道软绒绒的温热，将沈漆从思绪中拉回，是奶牛。 旁边院子的老奶奶因为提前撤退躲过了大灾，还将奶牛和大黄养得肥肥壮壮，就在上星期刚送回来。 沈漆原本还担心，许久未见奶牛和大黄可能都认不出他了，却不曾想两只小动物一见他就欢快地扑腾上来，兴奋得不得了，被老奶奶笑骂「瞧着认主的样子哟！」 沈漆丝毫未觉愧疚，知道老奶奶也只是玩笑话，他和奶牛、大黄再次团圆，又给一猫一狗囤了好些口粮、零食和玩具。 先前的都被大水沖走了，连窝都没了，沈漆斥巨资给它们添了两个小别墅。 奶牛和大黄都很喜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跟大黄待久了，奶牛也学到一些小狗的习性，变成一直小狗猫，脸上好像一直挂着笑，看得沈漆给它们拍了好些照片。 照片都洗出来挂在了小院的墙上。 抱着奶牛回到懒人沙发上，沈漆开了直播，粉丝们都很关心他和小院的情况，前段时间一直在平台上私信评论问他，他承诺后续稳定了会开直播，却不成想一忙就忙到现在。 好不容易得了清闲，沈漆打算上线好好跟大家聊聊。 . 第72页 京市最近天都阴着，老宅主卧里，席衍峥靠坐在床头看着老宅手机屏幕里的人，面上浮现一抹柔和的笑。 他周身的气质沉敛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如同坚冰一样冷硬。 手机上出现通讯来电，打断了席衍峥正在看的直播，面上的笑又消失了，神色间有些厌倦，慢吞吞地接起，里面立刻传来宁添气急败坏地声音。 「不是，烂摊子处理完，你们席家一老一小就都不管公司上下员工死活了是吧？！」 「一个连夜出国跟逃难似的，一个窝在家里闭关修炼！」 「要不那天把聘怀股份转我宁添名下？」 在席衍峥昏迷入院后，席世裕就匆匆赶回国，又带着席衍峥转院回京市，勉强稳定下动乱的军心。 可当时席衍峥未醒，席世裕又放权太久，一时间聘怀变成被群狼围攻的猎物。 好在席世裕虽年纪大了，手段还在，在席衍峥清醒前把公司状况稳定下来。 那天在水里造成席衍峥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最严重的后背和后脑勺的撞击，凭着毅力将沈漆带上岸后便不省人事，转院后多次反覆高烧，情况危急。 前前后后拖了三个月才逐渐稳定下来，开始好转，而席世裕如今是真的对名利钱权没兴趣了，处理完事情就连夜出国，过他的潇洒日子去。 席衍峥又一直以修养为由，整日待在老宅闭门不出，聘怀大堆事务都堆积在宁添和苏棋头上。 两人忙得不可开交，席衍峥这个万恶资本家坐享其成。 算算自己未来还得有整整两个月不能按时下班、不能周末泡吧后，宁添再也忍不住给席衍峥打了电话，三催四请，这次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阴阳怪气质问席衍峥了。 可对方悠悠哉哉对他的建议表示贊同，「嗯...有这个打算。」 对面的宁添因为席衍峥的回答愣住了，一脸懵地问「什么意思？」 席衍峥看了眼窗外，气候再次入秋，花园里的花都开了，惹来许多小昆虫，别有一番热闹景象，他淡淡对电话那头说「我打算把京市的业务全权交由你负责，其他产业全部转移到南市。」 「对了，苏棋我要带走的，你自己再物色一个助理。」 说完还不等宁添彻底理清情况，席衍峥就把电话挂断了，这件事他前段时间也跟苏棋通过气了，对方也表示愿意跟他去南市。 只是这偌大家业想转移也不是件易事，急不来。 因此，席衍峥现在还是只能通过手机屏幕看着无比思念的人。 今天沈漆为了照顾粉丝心情，直播时间格外长，这也是席衍峥在昏迷后第一次见到他的七七。 镜头里的人精神不错，神态温润，看着多了几分成熟，却更显韵味。 旁边窝着一猫一狗，还是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手指隔着屏幕摸了下沈漆的脸，席衍峥想，今晚，他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第41章 老宅的植物变多了，蚊虫也变多了，连姨在不知道第几次採购驱虫药后，询问席衍峥要不要适当减少一些植物栽种，席衍峥却摇头，还是要将这奼紫嫣红的花园保存下来。 连姨嘆息一声，她知道席衍峥要将家业南迁的事情，对方跟他商量过。 还将宅子託付给她，说是万一七七想回来小住，总得有这么个地方。 连姨想说，小先生愿不愿跟您和好还是一回事儿呢，却又不好打击席衍峥。 沈漆离开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席衍峥好像终于学会了爱人，气质更加沉和，可连姨看着总不是滋味儿。 在席衍峥坚定告知她要将家业南迁时，连姨心底震颤，偌大的家业，哪是说迁就能迁的。 更何况席衍峥做了这些，却一件也没让小先生知道，对方如何回心转意，连姨为两人担忧，却又无法劝阻。 只能默默期盼，先生能得偿所愿，小先生亦能释怀，即便这两人最终没成，也希望各自能朝着明亮的前方走。 产业转移是艰难且动盪的，不只是聘怀内部人心惶惶，连整个商界都对席衍峥如今的行事作风议论纷纷。 曾经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好像打算提前退休了似的，非必要不来公司，还经常去外地出差。 就连宁添和苏棋一开始也是不适应的，直到苏棋跟着席衍峥跑了几次，在南市看好商业大楼他们才有了实感。 意识到席衍峥不是说玩笑话，而是认真的。 . 六七月的时候，临源灾后重建进度达到百分之八九十，属于沈漆的落雨小院也彻底建成。 和灾前变化不大，只是院子里添置了一架鞦韆和一小块花圃。 沈漆的古筝被大水沖走了，他又重新购置了一架，前几日才送来，但这段时间一直忙碌，没顾上练习，有些手生。 这个时间又是临源的旅游旺季，灾后的临源游客只多不少，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粉丝。 有的甚至带了礼物来看望沈漆，对于自己突然成了个小网红这件事，沈漆一直都没太大认知，仍旧跟以前一样，空闲之余就上线和粉丝聊聊天，只是没弹琴了，沈漆当上小院的老闆后抽不出时间摆弄古筝，便暂时搁置在房间里。 他的房间还是在原来那个，可惜长到比小院房屋还高的那棵大树没了，此前，每每看见那棵大树，沈漆都能想到在老宅时不小心从树上摔下去的场景。 第73页 继而又想到老宅是否有了变化，老宅里的人又如何了... 现在想起这些，都恍如隔世，沈漆收回思绪，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游客，开始思考要不要请个帮工。 他和毛栗子两人实在忙不过来，毛栗子现在也算落雨小院的股东之一了，收入按股份占比和分成算。 前段时间毛栗子跟着蓝天回了趟家，蓝天家里人似乎对毛栗子很满意，两人已经在商量婚事了。 沈漆看着打心底里高兴，承诺毛栗子到时候也要给他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招聘人手的事情，沈漆在网上发布了信息，也制作了招聘海报贴在小院门口，但是来临源旅游的人多，想过来生活的人还是太少，招聘信息发布了大半个月都没有回音。 更让沈漆苦恼的是有位先生在网上定了房间，时间长达半年，入住时间写的是五月，但到时间人却没来，沈漆联繫对方问是否要退订，对方却说不退。 那间房便一直空着，但那位先生已经把房费皆数转给了他。 说是有事情耽误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入住。 眼看着房间订下的时间都快过半了人也没来，沈漆撑着下巴看着电脑屏幕，暗嘆这位先生可真奇怪。 前段订房间的平台软体出了问题，顾客的私人信息遭到泄露，为此平台出具规则，一律实名认证，但商家是无法准确看到顾客的真实姓名的，只有在入住时出具身份证信息才核验。 因此，在沈漆头也不抬接过面前一双骨节修长的手递过来的身份证，看见上面小小的证件照时，僵滞了一瞬。 面前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也不催促他，静静地战立等待。 可男人的面貌还是格外出众，引得来往游客频频回头驻足，沈漆不得不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稀里煳涂给席衍峥办理好了入住。 席衍峥没有多说什么，接过证件和房卡留下一句「谢谢」就先离开了。 这淡漠的态度让沈漆一头雾水，他隐隐感觉席衍峥就是来找他的，却又不敢自作多情，可对方来干什么呢？为何又偏偏选择了他的小院？ 由于那场大水里的出手相救，沈漆再没有曾经的底气拒绝席衍峥入住。 明明现在小院的老闆已经是他... 这样想着，沈漆突然有些后悔，算算席衍峥订的房间还有三个多月的期限，他们难道要朝夕相处这么久吗？ 不等神思恍惚的沈漆想出席衍峥来这里的原因，欣长的身影再次立在他面前。 还将他贴在小院木门上的招聘海报扯了下来，站在眼前直白干脆地说「我要应聘。」 沈漆皱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行。」 席衍峥神色无异，淡淡地问「为什么？」 沈漆看了看认真发问的男人，表情严肃得不像是在逗弄他，只好搪塞道「条件不符。」 谁知，席衍峥看着招聘海报，一条条将要求念了出来「不限男女，年龄20-45，能吃苦耐劳，好相处，性格活泼...哪里不符？」 沈漆哽住，眼前的画面有些玄幻，席家家主、聘怀老总，竟要来他这小小民宿应聘一个帮工的职位，说出去都让人觉得是在讲笑话。 「...好相处、性格活泼这两条不符。」本来这两条也并非硬性条件，可沈漆为了打发席衍峥，只好单拎出来说道。 他不知道席衍峥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但出于对方的救命之恩，不好态度恶劣，沈漆甚至为过去好久的事情道了谢。 「之前洪灾的事情...谢谢你...」沈漆本想再问问对方身体恢復得如何，却又觉得太过友好，于是干巴巴地道完谢，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见席衍峥还是拿着招聘海报杵在自己面前，沈漆不由得问「席先生...是来干什么的？」 「追你。」席衍峥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 却让沈漆瞪大了双眼，他都开始怀疑面前的人是否还是那个席衍峥，莫不是在大水里一撞，撞傻了？ 沈漆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应对席衍峥这句话，好在有其他客人前来办理住宿，席衍峥自觉走开了，但他没走太远，好像真的无所事事一样，去到空着的鞦韆处，把奶牛抱起来，占据了猫猫的宝座。 增进不屑于浪费丝毫时光的席衍峥如今抱着猫坐在鞦韆上发呆，哦...也不是发呆，是盯着沈漆看，但不管席衍峥现在在干什么，他都更应该坐在大厦顶层办公，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荒唐的理由更是让沈漆觉得对方在跟他玩笑。 顾不上去辨析席衍峥的目的，沈漆自顾自地忙碌起来，不再去在意突兀出现在小院里的人。 . 对于突然出现的席衍峥反应更大的是毛栗子。 像是对席衍峥产生了应激反应，毛栗子看见对方，就觉得是来欺负沈漆的，雄赳赳地冲过去想把人赶走。 却在临近席衍峥时剎住了车，他虽然当时不知道，但在后来村里邻居和救援队的人聊天声中得知是这人救了自己和沈漆一命。 毛栗子顿了良久，气沖沖地把奶牛从席衍峥怀里抱走，转身低声骂猫猫「你个小叛徒！」 随即又凑到沈漆面前，小声嘀咕「他来干嘛？不会还要强行把你带走吧？」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呢？」 沈漆在毛栗子的咕哝声中再次响起席衍峥给他的答案，顿觉可笑，只对毛栗子道「不用管他，让他待着吧。」 第74页 也不是全然不在乎，沈漆也想看看席衍峥到底要干什么，总不能真是席家破产了？ 这个疑虑盘踞在沈漆心头，久居不下，想着那段时间听说席家和聘怀的动盪，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晚上回到房间后，沈漆抱着奶牛窝在小榻上，拿出手机搜索了「聘怀」二字。 却并无什么关于破产的消息，只有或许要开分公司的传言...但网络上众说纷纭，真真假假辨别不清。 沈漆想，若是真要开分公司，那说明席家的情况一点儿也不糟糕，反而更好了。 可事业蒸蒸日上，本该忙得脚不沾地的席衍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漆想不通，索性也不去想，管他爱干嘛干嘛吧，反正退房时间到了席衍峥也得走。 他是不会大发慈悲给席衍峥续订的，沈漆想，这还是看在对方救过他的面子上。 困意上涌，沈漆很快跌入梦想，在经歷过生死劫难后，他的心理疾病已经大好，现在药也停了，人的困顿比起天灾简直太过渺小，他此前故步自封，现在看开了，只觉得生活处处美好，再也不为任何人忧心。 睡着的沈漆不知，院子里席衍峥还是坐在那架鞦韆上，看着属于沈漆房间的方向，直到屋内的亮光熄灭，席衍峥才收回视线，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42章 第二天醒来，沈漆被从窗缝里泻出来明亮日光刺得双眼微眯。 推开窗瞧见外面已满是进进出出的游客，并没有昨天见到的那道高大俊朗的身影。 沈漆从上至下望着花圃里的花，怀疑自己昨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那人不过是在梦中出现。 晃晃脑袋，收回思绪，沈漆逗了下还窝在枕头边的奶牛，把还在熟睡的猫咪闹醒，宠物医生说奶牛已经需要减肥了，不能让它老是睡着不动。 可惜，奶牛已经被沈漆娇宠惯了，整日化作一滩猫饼，懒洋洋的，就连活泼的大黄也带不动它。 逗弄了一会儿，见奶牛并没有起来的迹象，沈漆只好先去打理自己。 旅游旺季，小院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还没找到帮工，可有得忙。 洗漱完的沈漆打开屋门对奶牛招手，奶牛知道新的一天开始，它不能继续窝在房间里摊饼，这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跟着沈漆出门，打算去院子里的鞦韆宝座上继续它的摊饼事业。 反正它的工作就是负责和小院里的游客拍照，光是趴在那里不动，就能帮沈漆的小院赢得一波宣传。 等到奶牛晃晃悠悠出来，准备关门的沈漆才发现门框上别了一朵玫瑰。 红艷艷的，想忽略都难。 关门的动作一滞，沈漆摘下那朵玫瑰拿在手间看，意识到昨天见到那人或许不是做梦时，像是被剃了尖刺的玫瑰扎到，呆愣在原地。 奶牛似乎疑惑他今天动作太慢，沖他催促地「喵」了一声。 叫声将沈漆从怔愣中唤醒，连忙对奶牛道「来了来了。」 说着将手里似在发烫的玫瑰别回原位，像是从没见过一般，将门合上，转身抱起地上的奶牛匆匆下楼。 . 本意为躲过那朵玫瑰就没事了时，沈漆绕到院子后面的空地去找毛栗子，却见本该坐在聘怀32层手握钢笔的人一身休闲装，在后院的空地上晾晒客房里换洗下来的床单被套... 沈漆驻足顿在原地，纠结是该装作没看见，还是上前质问席衍峥到底想干嘛时，毛栗子从旁边抱着大木盆凑了过来，木盆里是另一堆洗好的被单。 「漆，傻站在这干嘛呢？」毛栗子用气音在沈漆耳边发问。 吓了沈漆一跳，回神后，将毛栗子拉到一边低声问「他这是在干什么？」 毛栗子顺着沈漆示意的方向望过去，有些心虚地挠挠头，「这不是...他一大早就来问我有没有活儿给他干吗？我就...」 「反正咱们也正需要人手不是吗？他想帮忙就让他去咯。」其实毛栗子有点故意的心思，他就是故意把粗活累活扔给席衍峥，想帮沈漆出出气。 高高在上的席衍峥如今跑到他们的地盘儿，可不就得听他们的话。 对上沈漆不贊同的眼神，毛栗子眼睛轱辘一转，劝说道「你看他从没做过这些，肯定手忙脚乱，等他意识到这些不是他能忍受的，就会自己回他那高阁去了。」 沈漆在毛栗子的劝说下沉默起来，觉得有些道理，席衍峥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做得来这些，等到对方尝试过，意识到他们真的不是一路人后，说不定就会自己放弃，回去了。 这样想着，沈漆也不再阻拦，只是他心底还是有些气闷。 那边的席衍峥也瞧见了他们，长腿一迈走了过来，眼里仿佛只有沈漆一个人。 「七七醒了？花儿收到了吗？吃早餐了吗？」席衍峥关心三连，换来沈漆的沉默。 时刻谨记帮好友出气的毛栗子见状，将手里的大木盆塞到席衍峥手里，指挥道「我们老闆用不着你关心，去，这还有一大盆呢。」 席衍峥淡淡瞟了他一眼，眼神像是打磨锋利的冰刀，毛栗子不禁缩了下脖子，但仗着沈漆在旁边，又有了底气，对着席衍峥颐气指使。 对方没讨到沈漆的回答，还是顺从地接过了木盆。 刚要转身去继续工作便听沈漆微蹙着软眉，轻言细语，又带着一星半点的严肃「你做这些是不会算工钱的，吃饭也自行解决。」 第75页 沈漆存着点私心，在想自己若是凶一点，态度恶劣一点，就能把席衍峥吓跑。 谁知席衍峥悉数接受，面容上还带着点哄小朋友似的温柔「好，七七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七七的。」 「我去干活儿了，七七记得去吃早餐。」 席衍峥说完就抱着木盆走到空地里去了，瞪着他的沈漆全然不知自己这幅样子在席衍峥眼里多么像一只炸毛小猫，安抚小猫的最好方式是顺毛摸。 . 沈漆碰了个软钉子，慢吞吞晃悠到饭厅吃早饭去了。 当香软的包子拿在手上时，脑海里又不禁浮现席衍峥的身影，沈漆不自觉地开始想席衍峥吃早餐了吗？自己已经起得够早了，他是起多早才能在门上别好花，又晾晒这么多床单的？席衍峥不管聘怀了吗？不是要开分公司？怎么不见忙... 意识到自己的关注越来越多的放在席衍峥身上时，沈漆连忙打住，将手里的包子当作拐跑他思绪的人，愤恨地咬了一口。 席衍峥忙碌一整天，印证了毛栗子说的话。 这一天下来，他晾晒的被单有百分之六十都不行，晾晒时没有牵拉好布料，导致最后床单被套都皱皱巴巴，还得用熨斗熨烫过才行。 去厨房里帮忙洗碗，摔坏了十个瓷碗，八个盘子，最后被厨师大厨赶了出来。 厨师大叔还在厨房门口院门写着「奶牛和大黄不得入内」的小黑板上，力道之大地加了一句「姓席的也不能入内！！！」 感嘆号都是加粗加大的三个，足以看出厨师大叔的激愤。 最后什么都做不好的席衍峥被毛栗子赶去扫院子，但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大少爷也上不了手，把树叶和其余垃圾都倒在了一个垃圾桶里，被来检查垃圾分类的人一顿批评。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席衍峥站在深深拧眉的沈漆面前竟破天荒有些无措，开始对自己的生活能力感到质疑，也对自己是这么活到现在的感到疑惑。 但随即他又想明白，从小到大他都不需要考虑这些，有的是人伺候，床单被套如何晾晒是连姨思考的事情，碗碟如何刷干净是家里的帮佣要做的，院子里的落叶垃圾是园丁和保洁来处理的。 「你太笨了！明天不许再做这些！」 在听见他的七七带着怒意的指责时，席衍峥恍惚想起曾经自己也对沈漆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不似沈漆这样直接，带着上位者的傲慢和轻浮。 「七七真是小笨蛋，连这个都做不好。」 「七七还没听懂？已经讲过很多遍了。」 「七七真笨，没有我可怎么办？」 ......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笨不笨，只是擅长亦或者不擅长。 隔着遥远的时光，席衍峥深刻意识到曾经在沈漆面前高傲、自以为是的自己有多么可恨。 现在面对沈漆失望的指责，他的唇线抿直，恳求对方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会学的，再让我试试好吗？」 「七七知道的，我的学习能力很强，一定能学会的。」 席衍峥努力展示着自己的优点，姿态尽量放低，但说着说着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他的七七红着眼眶，问他「你何苦这样？」 「还认不清楚我们不合适，不是一路人这个事实吗？」 「你做再多，也只能越来越清楚地印证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席衍峥勐地拽住了沈漆的手腕，想堵住沈漆的嘴，让他不要再说了，可力量却无端从体内流逝，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沈漆说的是事实，可席衍峥早已决定不会轻易放弃。 但还不等他继续争取，沈漆已经挣脱他的手，跑回房间去了，门上别着的玫瑰，被沈漆从窗户边对着席衍峥扔了下来。 七七的准头不错，被花打到的席衍峥在心底想... 只是艷红的玫瑰砸到他身上，又掉落在地，花瓣摔得七零八碎，就如同他们破碎的关系一般，怎么也恢復不到原样了。 席衍峥盯着地上散落的花瓣看了良久，迟缓地蹲下身一片一片，连带枝干一起捡了起来。 毛栗子见状本想出言讽刺席衍峥两句，却见已经站起身的席衍峥眼眶猩红，瞧着像是要哭了一样，却又带着凶兽独有的狠戾。 毛栗子不敢说话的，再怎么说，席衍峥也是权利的代表，想要捏死他还是如同对付蝼蚁般轻松。 看着对方带着破碎的玫瑰回房间，毛栗子也跟着关上小院大门，回去和蓝天吐槽去了。 . 回去后的席衍峥在行李箱里四处翻找，被他找到一支已经开过的胶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应急买来用过后丢在行李箱里的，但现在急着将玫瑰恢復原状的席衍峥无比感激这支小小的胶水。 坐在桌前捣鼓了半天，都不成样子，还将几片本就有些打蔫的花瓣弄得更加奄奄一息。 席衍峥徒劳地松开手，突然意识到即便他把玫瑰恢復原状，也不能阻止鲜花衰败。 更何况他根本就无法将一朵花拼凑回去，就像他无法抓住越走越远的沈漆... 放弃这朵玫瑰的席衍峥走到窗前，推开窗，望着对面紧闭窗户的屋子，怔怔地出神。 这间屋子是他特意挑选的，沈漆的直播和视频经常会给粉丝看小院的全貌，这间屋子是斜对着沈漆所在的房间的，推开窗就能清楚地看见那个方向。 第76页 可惜他来这里的两个晚上，都没见沈漆将窗户大大打开，都是只需了条小缝儿透气。 席衍峥望着望着不禁攥紧了手，拼不回去又怎样，他偏要和沈漆重修于好。 不管这些琐碎的杂事对于他来说再难，他都会努力学着做的。 曾经他也是这么对待沈漆的不是吗？现在就当是赎罪，认错。 席衍峥甚至想七七能晚一点原谅他也好，那样七七就能足够多的发泄曾经所受的委屈，在他身上一一讨回去。 皎洁的月亮高悬在天空，周边围着璀璨的星子，席衍峥第一次意识到，他曾经觉得浪费时间的事情，也是构成生活的种种。 没有那种生活方式能被质疑和不屑，只是看人做出何种选择。 席衍峥想，他也选，他要选七七喜欢的生活，即便那和他一贯的认知截然相反。 第43章 太阳再次挂上高空，似乎为了弥补之前那场洪灾，临源这次的旅游旺季竟连落雨都少了。 连着好几天都是明媚的阳光，沈漆昨晚生闷气睡得有些晚，这会儿不似往常清醒。 有些迷濛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沈漆才起床踩着拖鞋去推窗， 本想感受下清晨的和暖日光，视线里却闯进那道高大身影。 对方有所感知似的，还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嘴角竟带着浅淡的笑意。 沈漆「砰」地一下把窗户关上，不敢置信地呆滞片刻，想，见鬼了，席衍峥会笑。 以前席衍峥虽也有表情柔和的时候，却从没有过这么明显的笑意。 按下自己有些快的心跳，沈漆软眉皱起，他刚刚看见席衍峥仍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清扫落叶，对方好像没死心，还在做那些他并不擅长的事情。 走出门外，果然，又一朵艷红的玫瑰，沈漆看着娇嫩的花朵，突然有些愧疚。 他从小就是热爱大自然的，觉得昨晚把气撒在一朵无辜的玫瑰身上，着实过分。 看着这多新玫瑰顿了片刻，沈漆还是伸出葱白的手指，将玫瑰带进屋里，寻了个长颈瓷瓶插上，默默在心里辩解，他只是不想浪费这么好看的花儿而已。 并不是对某人心软，他才不会心软，曾经承受的伤害沈漆可没忘，他决定今天之内一定要找到合适的帮佣，把席衍峥挤兑走。 . 下定决心的沈漆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窝在小凉亭里的懒人沙发里，捧着笔电开始查看之前发布的招聘信息有没有收到消息。 消息倒是收到几个，只是一圈聊下来都不怎么合适。 沈漆丧气地仰倒在沙发上，顺手摸了摸一旁窝着的大黄，奶牛还在它的鞦韆宝座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片刻，沈漆眯起了眼，昨晚没睡好，白日里便犯困。 还不等他彻底陷入昏睡，就感觉头顶覆盖上一层阴影，倦怠地睁开眼，瞧见来人是席衍峥时，睡意顿消，连身体都不禁坐直了些。 这反应让两人都顿住了，是曾经坐在聘怀工位上的沈漆偷偷打盹，被查岗的席衍峥发现时才会有的慌乱和紧张。 沈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自己还是会因为席衍峥产生一些下意识的反应，顿时有些懊恼。 而席衍峥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曾经的苛刻对沈漆的影响如此深重，以至于对方现在就像小老鼠见了猫，他抿下唇，发现需要改正的地方还有很多。 但此刻他将手里的一叠香软肉包和牛奶放置在沈漆面前的小桌上，蹲下身摆好碗筷「七七，不能不吃早饭...」 察觉自己又在用教导的语气时，席衍峥及时住嘴，停顿片刻，才迟缓地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多少吃一点。」 关心人的话术席先生不熟练极了，磕磕绊绊才说清楚，带着点第一次学说话的孩童特有的笨拙。 沈漆虽不满被席衍峥吓了一跳，却还是不捨得浪费食物，厨师大叔做的包子很香的，早上刚对玫瑰忏悔完的沈漆，不打算再伤害香软的包子。 埋头吃了起来，吃到一半发现那道高大身影还杵在身边，很是扎眼，往旁边挪了半刻，沈漆开始赶人「别杵在这，走开。」 席衍峥心上一疼，像是再次被小尖刺扎到，却还是听话地往旁边走了半步，语气和缓地道「那我继续去扫地了。」 等了一会儿，见沈漆不再搭理他，席衍峥才转身离开。 塞下最后一口包子的沈漆觉得有些噎，半杯牛奶下肚，还是觉得心口噎得慌。 他便知道哪里是包子噎，是他喉咙发堵，心口发闷，没有为席衍峥如今的态度转换而高兴，只觉得惶惶不安。 若是他真的没招架住，对席衍峥心软了，那以后呢？他又要一次次妥协吗？ 席衍峥真的变了吗？沈漆不太清楚，他只知道那是个为了自己想要的利益什么都能做得出的商人，感情曾经在对方手里也是一块筹码，现在呢？沈漆不确定。 揉了一把大黄的毛髮，沈漆闷闷地警告自己，一定要清醒一点。 . 决议要在今天之内找到帮工的沈漆到下午都没收到新的应聘消息。 不过小院来了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中的人。 「沈漆！」 看见苏清朗的那一刻，沈漆有些惊喜，先前遇灾，后来又忙着加入重建队伍，根本没顾得上联繫苏清朗。 第77页 等到闲下来后，沈漆才回神，自己已经换了新手机和新号，以前的手机连带手机卡都在大水中弄丢了，就连小院帐号都是重建的，是粉丝瞧见同样的名字寻过来重新关註上的。 苏清朗的联繫方式自然也跟着丢了。 没想到苏清朗自己找来了，对方看见他也非常激动。 进了院门就拉着沈漆左看右看，确认沈漆没半点不对才放下心来。 瞧出苏清朗有一肚子话想说，沈漆便把人带到小凉亭，还给人到了一杯解渴的花茶。 「我上次从临源离开就直飞国外了，这大半年都在国外转悠，不知道国内的消息。」 「前两天才偶然看到临源灾后重建的消息，就赶过来看看你。」 「还好你没事，可急死我了。」 能看出苏清朗真的很急，非要把话说完才拿起杯子咕嘟咕嘟灌水，只是没喝两口，对上一双略带幽怨的眼睛时，猝不及防喷了出来。 除了幽怨，苏清朗还能从对方那双眼睛里看出一点不耐烦，似在质问他「怎么又是你？」 苏清朗眼珠子一转，虽然他和沈漆在之前就说开了，现在找来，他也只是把沈漆当作朋友一般关心，却还是忍不住想气一气席衍峥。 于是，苏清朗当着席衍峥的面，拉着沈漆说了好多话，还给沈漆看了他在国外旅游时一路拍下来的照片。 每看一张，沈漆都眼睛亮亮，格外兴奋，在他讲述一些人文地理或民俗风情时，还会好奇地发问，看起来对他的照片感兴趣极了。 苏清朗在等，等席衍峥何时发怒，上前来阻止他和沈漆交谈。 那他可就逮到机会能好好教训席衍峥一顿，但一直到他讲得口干舌燥，拍的所有照片都看完时，席衍峥也没上千半步。 他只是如同一棵沉静的大树，克制地站在一旁守着。 没有上前打扰他们，也没拦着沈漆不和他来往。 不过即使席衍峥装得再云淡风轻，苏清朗还是注意到他交叠在腹前手扣得格外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明显地隆起。 苏清朗抓到了席衍峥的尾巴，有些得意地沖对方笑了一下，好似在挑衅。 席衍峥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苏清朗这才意识到，这两人的位置似乎有些变了...但他肯定不会鼓励沈漆轻易迴转心意。 . 这天落雨小院又多了一位客人，便是和老闆有旧交，现在又是好友的苏清朗。 房间正好在席衍峥那间的隔壁，被戒备註视了一整晚的苏清朗大快朵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憋屈的席衍峥。 真是痛快极了，为此他还专门给两人共同的老同学宁添打了一通电话，大肆宣扬了一番这件事。 此刻，办公室已经换到聘怀32层的宁添，看着手里还有一堆待处理的文件时，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苏清朗的电话，还顺带把人的微信也拉黑了。 宁添并不想知道他的顶头大老闆和老同学在临源过着怎样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的生活。 只知道自己处在水深火热中，席衍峥还真没把万能总助苏棋留给他。 虽然苏棋自己的意愿还是跟着席衍峥，但宁添还是觉得气愤。 这升职加薪把他的休息时间直接压缩一半，都不能再去潇洒了，下班后泡吧的日子已经离他而去，只有这堆处理不完的文件等着他临幸。 而那个冷血寡情的顶头大老闆，连他恳求推荐一位得力助手的消息都没回。 现如今一心扑在他的七七身上，早干嘛去了？ 宁添心里把席衍峥和苏清朗骂了个狗血淋头，手上却没停下处理事务的速度，毕竟这跟他今晚早半小时回家还是早一小时回家有很大关系。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席衍峥这边有得力能手苏棋，可以放一大半的心。 苏棋刚才就给了他消息，说新的大楼已经归置得差不多，人员也都招聘得差不多，有一些还是从京市调任过来的，就等着席衍峥定下时间，来主持剪彩仪式。 席衍峥想着今天和苏清朗相谈甚欢的沈漆，眼底一片幽暗，望了下斜对面亮着橙黄暖灯的窗户，淡淡对苏棋说「再过段时间。」 那头的苏棋顿了一下，猜到席衍峥这边多半是不顺利，什么也没多说，表示知道了，便挂了电话，不再打扰席衍峥。 收起手机的席衍峥幽幽望着那扇窗户，视线极好地捕捉到窗缝儿里伸出一直白手套猫爪，看似想从那条小缝儿里钻出来。 却被一只镀了月光的手打了一下，迅速缩了回去，席衍峥还听见一声猫叫。 想到七七教育奶牛不能爬窗户的样子，席衍峥一扫晚上的阴霾情绪，嘴角又挂上淡笑。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一日不成便两日，日日不成便一辈子。 整个席家都被他搬过来了，他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忏悔、改过自新，等待七七的原谅。 这样想着的席衍峥忽闻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阵开窗声，侧头一看，对上苏清朗揶揄的脸，眼底的笑意消失。 冷漠地收回视线，又冷漠地关上窗户，开始冷漠地思考自己的得力助手苏棋有没有改姓的可能。 他现在可太讨厌姓苏的了。 第44章 在苏清朗也住进落雨小院后，院子里本就奇怪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第78页 两人开始争抢着做小院里的杂事，大到拆换客房床单，清理退房后的房间，小到给奶牛和大黄换水换食。 苏清朗喜欢旅行，常年行走在外，生活技能样样都比席衍峥强。 席衍峥不服输，比不过他就努力学，正如他所说的，自己的学习能力很强，一个月下来，床单他会晾了，不会再皱皱巴巴，小院里的垃圾他也会分类了，洗碗不会再摔坏盘子。 一切都慢慢上手，小院里的活儿被两人抢着做，为挣表现似的。 但问题还是层出不穷，厨房的碗一天能被他们刷好几十遍，厨师大叔都找不到盛菜的餐具，床单被套洗得太勤，导致换洗供应不过来，有游客回来看见自己空荡荡光秃秃的床铺，开始向沈漆投诉。 对院子里的垃圾更是如惊弓之鸟，瞧见游客手上一个空塑料瓶，席衍峥都要沉着脸上前从对方手里抽走。 被他吓到的游客也来找沈漆投诉，曾经安稳平和的小院，现在一天能接到不下十个投诉。 沈漆一个脑袋两个大，终于忍不住要找席衍峥谈谈。 这天夜里，整个小院都安静下来后，沈漆让奶牛和大黄乖乖等在窝里，他独自穿过走廊来到席衍峥房门前。 正从外面回来的苏清朗看见沈漆眼睛一亮，连忙凑上来问「漆，你终于忍受不了要把席狗赶走了？」 沈漆对他直白的问话感到无奈，他确实想劝说席衍峥离开... 还没等沈漆回应苏清朗，隔壁听到动静的席衍峥就把门打开了，显示冷冽地睨了苏清朗一眼，才转头尽量柔和地问沈漆「七七找我？」 已经一个月了，沈漆还是对这样伪装亲和的席衍峥感到陌生，对上期盼的视线，点点头。 「进来说？」席衍峥让开半寸，露出房间里面的场景，似乎怕沈漆不愿意，语气里带着点迟疑。 好在他的七七点点头，率先走进了房间，席衍峥眉眼染上几分傲然，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苏清朗一眼，在对方的瞪视中关上了门。 苏清朗简直气得跳脚，连忙也进房间，贴着墙壁想听听隔壁在说什么。 但小院的一大有点便是隔音环境好，他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徒劳放弃。 . 进屋后沈漆环顾了一圈，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却无端有些陌生。 好像这里全部染上了席衍峥的气息，让他不太有归属感。 和席衍峥曾经的习惯一样，所有的东西都很好地归置起来，就连充电的手机也是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上。 视线停在大开着的窗户时，顿了片刻，沈漆才知道这间屋子能完完整整地看到他的房间。 席衍峥察觉沈漆的怔愣，连忙走过去把窗户掩上了，但他没解释，他的目的就是这么明显，不想掩藏。 他更愿意沈漆清楚他的心思，能够相信他，原谅他。 镇定自若惯了的席衍峥难得有些忐忑，迟疑着问沈漆「七七找我...是什么事情？」 沈漆看着眼前人，还是那副令他痴迷的面容，但他们回不去了，眼神逐渐冷下来，对正看着他的人说「你做这些没有意义。」 仅仅是这句话便足够让席衍峥面色沉寂下来。 沈漆看着眉眼凝上冰霜的人，觉得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曾经的席衍峥。 继续道「不管你做再多，都改变不了我们已经分开的事实，我是不会跟你回京市的。」 「我不需要你跟我回去。」席衍峥抢着说出这句话，上前紧紧箍住沈漆的手腕，又低声重复「不用跟我回京市。」 男人的威压袭来，沈漆怯缩后仰，对上那双染着些许破碎的眼睛，突然清楚地意识到曾经随时都会问他知道错没，会用藤条惩戒他的人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你不要聘怀了吗？不是那么在意事业家产的吗？」 「你永远都是个逐利的商人，眼里只能看见利益，现在跑到这里来做这些琐碎小事，一点都不像你！」 沈漆说着眼眶有些发红，心底清楚自己不会再跟着席衍峥回去了，但他宁愿席衍峥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席先生，而不是跑到这里做着完全与之不符的杂工。 他仍旧觉得这是席衍峥套上的面具，所以说出的话也越发残忍「你不用跑到我面前伪装，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席衍峥心底像是有一架飞机撞击坠毁，燃起滚滚浓烟，此刻的他才明白，连感情都能做筹码的他在沈漆心中永远都是权衡利弊、计较得失的狐狸，即便他现在真心悔改，在对方眼里也不过是戴上了一张伪装的面具。 曾经他承诺了沈漆会与之结婚，但他中途嗅到可图之利，亲手将承诺摧毁。 现在自食其果，他的七七不相信他，不会再相信他。 在沈漆眼中，他不过是来伏小做低，哄诱沈漆回去的大骗子。 席衍峥找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也拿不出让沈漆相信的实证，只能看着沈漆挣开他的手，退后两三步远，再次对他说「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席衍峥呆滞地站在原地，身体紧绷成一块两端承重的木板，马上就要承受不住，从中间断裂开来。 床头放着的手机充电许久，才被席衍峥接起。 对面传来苏棋的劝说「席总，剪彩仪式不能再推了...」 第79页 「知道了，我明天过去。」席衍峥挂断电话，长嘆一声，走到窗边望着对面的窗户看了许久。 他完全可以向沈漆说出席家家业南迁的事情，但一切都还不稳定，看似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实则现在各个城市都有各自的势力地盘，大家的蛋糕都分配好了，席衍峥站着京市的蛋糕，又想来分南市的份儿，没那么容易。 剪彩仪式过后，他得在公司忙上好长一段时间，等彻底稳定下来才能再见沈漆。 沈漆的话像利刃一般在他心上一道道划过，但他曾经不也是将沈漆一颗真心弃如敝履，都是要一一还回去的。 席衍峥开始清楚地明白他的七七想要的是什么了，总归不过一段毫无杂质，纯粹真切的感情。 原本是他能够轻易给到的东西，却因为不珍惜，丢了这份真心。 现在要捡回来，自然得多受些磋磨，但他离开，不能让苏清朗单独留下。 席衍峥找到宁添的微信给对方发送了一份文件，嘱咐对方去跟苏家谈一项合作，忙得昏天黑地的宁添收到消息，看着那个换成奶牛和大黄合照的头像差点以为是什么骗子的新型诈骗手段，网上翻了一下，看见好几个回復他的冷淡的「嗯」才确定这就是席衍峥本人。 跟宁添嘱咐完，席衍峥又从联繫人里找到了苏家老先生的号码，「苏伯伯，您好...」 . 沈漆第二天醒来，在房间里拖拖拉拉到大中午才下楼，脚步还带着些许迟疑，他不太想见到席衍峥... 可走到院子中间，他才后知后觉小院今天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准备送蓝天回市里上班的毛栗子路过看见他，连忙跟他汇报好消息。 「漆，那个瘟神终于走了！」毛栗子爽朗地大笑着。 蓝天拍了他一巴掌，笑话他「你也就敢在席先生背后说人家坏话！」 「走了？」沈漆喃喃道，心里漫上一阵失落，但这本也是他想要的，像是劝慰自己一样咕哝「走了就好，本来就该走的。」 「苏清朗呢？」似为了转移注意力，沈漆环顾起来。 「啊，他也走了，一大早匆匆忙忙的，让我跟你打声招唿，好像是家里有事儿。」毛栗子听他问起，解释道。 沈漆怔愣片刻，迟缓地点点头，忽然觉得这小院空得厉害，明明游客还没走，来往络绎不绝，他却就是觉得小院里像是少了什么。 摇摇头，赶走纷乱的思绪，去将招聘海报重新贴在门上，又找到苏清朗的微信，问候了一番对方，得知是真的家里有私事，沈漆才放心下来。 他生怕是因为自己牵连了对方，总怀疑是席衍峥气恼自己赶他走，要将气出在苏清朗身上。 从前沈漆就一直觉得席衍峥跟苏清朗不对付，总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 生怕苏清朗抢走他的东西。 不知不觉沈漆发现自己竟然晃到了席衍峥住过的那间房间，记录册上还写着刚退房未清扫几个字，却比任何一间退房的房间都干净。 干净得好似根本没接待过客人， 沈漆嘴角下撇，生出些无力，他发现真的将席衍峥赶走后，心里也没那么快活。 倚靠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对面自己房间的窗户，沈漆不禁想，席衍峥站在这里的时候是在看他的房间吗？ 是故意选的这间房吗？ 越想越是烦躁，沈漆觉得自己矫情极了，是他把人赶走的，现在又不舍起来。 心口闷堵的沈漆化悲愤为勤劳，转身去扯下席衍峥睡过的床单，力气大得像是将这床单当作席衍峥本人一般。 在听见细微的布料崩裂声时，沈漆才心头一跳，放缓动作，找了一下，没发现哪里有明显的裂口，这才放下心来。 拍拍脸颊，沈漆警告自己，不能再想那个人。 席衍峥已经回去了，往后余生他们都再无交集。 第45章 新公司大楼位于南市的工业园区，大部分公司都在这一片，每天都有地铁运送拥挤的人潮到这处上班，大家都变成了世界运转的一颗小齿轮。 为了节省时间，席衍峥直接买下了一整栋大楼，现在大楼楼侧已经挂上了「望期」的牌子，这是新公司的名字。 此刻公司大楼下正在进行剪彩仪式，还有媒体跟踪报导，席家家业南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商界。 仪式结束后席衍峥还要去赴宴，此次望期作为主办方，他不能缺席。 离开临源那座小院子，他就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席总，忙得脚不沾地。 宴会是交由苏棋主办的，设在南市最顶级的酒店里，酒店老闆在席衍峥踏入场会时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席总，您好您好，看这还满意吧？」 席衍峥放眼望去，挑不出什么错，交给苏棋他很放心。 脑海里却不禁浮现曾经让沈漆主办宴会时，对方因为粗心大意，导致合作方老总过敏进医院，那会儿他严肃得厉害，回去还用藤条打了沈漆的手心。 现在想来，本就是他的过错，在宴会开始前他完全可以提醒引导，却因为想看看七七的能力，放任对方单打独斗。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的教导人，却一直沾沾自得，不以为意。 「宋总办事妥当，我放心，哪里谈得上满不满意，小辈在南市还得仰仗您多关照。」席衍峥脸上虽无明显笑意，却始终保持着谦和态度。 第80页 让宋总有些意外，他分明听说席世裕这个儿子杀伐果断，做事不留情面，小小年纪便在商界混出了明堂站稳脚跟儿，手段狠辣，性格也是极难打交道的。 可今天这一见，却是跟传言里全然不一样了，年轻人的傲气收敛许多，成为不动声色敛于剑鞘里的利刃，再不见锋利的寒光。 但宋总也没小瞧席衍峥，能把整个家业南迁，还能在京市保留一席之位，可不简单。 那利刃寒光不过是收敛起来，并不见得就此消失。 席衍峥今天有得忙，宋总跟他打过招唿便离开，不再耽误他。 . 宴会大厅里筹光交错，衣香鬓影，席衍峥西装笔挺，身姿傲然，无论对上什么性格的人都是那副沉着持和的样子。 跟在他身后的苏棋想，先生是真的变了啊... 片刻，身后传来一阵哄闹，席衍峥和苏棋都转过身去，入目是一张精神奕奕、笑得和善的脸。 但席衍峥的眉宇却不禁细微地凝了两分，苏棋也不动声色看了席衍峥一眼。 来人是南市余家的老爷子，这个年岁都还掌握着余氏的大权，手上的股份都还未转移，底下有两个孩子，外界都在猜测老爷子会把最终权利交给谁，至今都每个结果。 「席世侄，老朽来晚了，不介意吧？这不，我这孙女啊就好打扮，可不得多等等。」余老爷子此话一出，在场的眼观鼻鼻观心，都猜到几分用意。 「爷爷！」被点到的余茜茜娇嗔地道了一声。 席衍峥心思流转，不会不明白眼前这爷爷和孙女的心思，比起审时度势的周家，这余家明显更难缠些。 同样都是家里娇宠的大小姐，周莱却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并且不会过于死缠烂打，自降身价，在席衍峥铁了心思断了和周家的联姻后，周莱便再也没找来过。 现在她的工作室仍旧在京市开得风生水起，不再需要席衍峥坐那块踏板。 但这余茜茜显然不同，是真的千娇万宠的任性大小姐。 可这余家却不是好得罪的，席衍峥现如今虽迁过来了，却还没彻底站稳脚跟，攀上余家确实是最快的办法。 但席衍峥不会再拿感情当作筹码，不会再让沈漆失望，着站稳脚跟的路得他自己闯。 「余老爷子能来，都是给小辈面子，那还会嫌迟。」席衍峥沉稳应对，却丝毫不提及一旁的余茜茜。 余老爷子是个老狐狸，三言两语便能看出席衍峥的心思，只是这南市本就是余家坐镇，席衍峥这个外来者想要插一脚，不付出点代价可是不行的。 不过老爷子知道事情宜缓不宜急的道理，便嘱咐孙女「茜茜自己去找朋友玩儿吧，爷爷跟席世侄说说话。」 「爷爷...」余茜茜是真的天真任性，瞧不出门道。 席衍峥为了尽待客之道，吩咐苏棋「带余小姐四处转转吧。」 苏棋应声点头，余茜茜见爷爷态度已明，愤愤地一跺脚转身离开，只是那眼神还流转在席衍峥身上，像牵了蛛丝，剪也剪不断。 苏棋默默跟上去，没有多言。 席衍峥邀着余老爷子去了另一边，周围宾客散开，各自交谈去了。 只是言语间谈论何事，又八卦谁就不得而知了。 . 和心思各异、气氛暗涌的宴会现场不同，临源的旅游旺季临近末尾，游客都纷纷离开了。 落雨小院也跟着清闲下来，沈漆算了算这次的入帐，只比往年多没有少的。 不过他的帮工一直没找到，大多年轻人还是不愿意这个年岁就蜗居在这小村镇里。 尽管这处环境清幽，安逸闲适，也留不住想要往外展翅高飞的鸟儿。 没这么忙碌后毛栗子跟沈漆告假，去南市陪蓝天去了，两人虽都在南市却还是异地，相聚的时间不算多，沈漆便没拦着，他也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幸福。 好在小院里还有厨师大叔，厨师大叔是临源土生土长的人，平时在小院工作完就回自己家去，家里也不远，走过一两条小巷便到了。 现在淡季没那么多饭菜要做，厨师大叔就留了电话给沈漆，让他有客人或是需要帮忙都随时联繫他。 沈漆没有拒绝，临源的人情往来最是淳朴，他喜欢这种不带任何弯弯绕绕的纯粹善意。 小院里只剩沈漆一个人，还有一猫一狗，却没让他感到孤独。 以前在老宅他总是觉得被遗忘了，只有见到席衍峥才觉得自己是还活着的、生命燃烧着的人，而不是一间被遗忘在角落的死物。 现在不一样了，即便是独自一人，沈漆也还有许多要看顾的，小花圃里的花儿，还有奶牛、大黄，乃至整个小院都陪着他。 闲暇下来，沈漆又把古筝搬到院子里，每日都开着直播练习，虽略有退步和生疏，粉丝们也没嫌弃。 沈漆便练一会儿，跟他们又聊一会儿天，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没有半点无聊。 又是沈漆还会带着粉丝看天上飘走的游云，看他新开的小花儿，还有落雨和奶牛、大黄玩闹的场景。 粉丝都笑称沈漆的直播间是当代年轻人的休息地，一天不看都难受。 . 时间流逝，夜色渐浓，马路上穿梭的车辆都少了许多，觥筹交错的宴席也该散了。 席衍峥送走所有宾客后才站在酒店门口等代价，苏棋也喝了酒，没办法送他。 第81页 在等待的过程中，心里突然涌上巨大的疲惫感，将席衍峥掩埋，他好似承受不住地蹲下身来。 一旁陪着的苏棋见了以为是他喝多了酒，想来扶他，「席总...」 却见席衍峥沖他摆摆手，苏棋手上动作一顿，又收了回去。 席衍峥突然有了和曾经沈漆一样的感受，这样的名利场明明是他如鱼得水的场合，宴会也很成功，余老爷子也被他暂时安抚好胃口，该感到满足和高兴的，他却只有浓浓的疲累。 忽然很相恋那个环境清幽，连时间流速都仿佛变慢的小院子。 也很想念窝在懒人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逗着奶牛和大黄的人。 因着这点想念，席衍峥在坐上车时将手机摸出来，点开了挂着小院大门当头像的帐号，上面闪着一圈红，显示着帐号主人正在直播。 席衍峥手上动作有些急切，在屏幕跳转进直播间后，才舒了口气。 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席衍峥面容上的疲累消失，只余轻浅的笑。 前面的司机，瞧着这等大人物捧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面容柔和带笑，想着刚才领班嘱咐他这位千万不能得罪的话，觉得也没什么嘛，这位从京市来的席先生瞧着也没那么难相处。 不知自己被人肯定的席衍峥看着镜头里的沈漆正在挥手对粉丝说再见，还打了个小哈欠，显然是困极了，心里生出万分不舍，却又想让七七早点休息。 席衍峥打下了两个字发送在公屏里，不过短短的「晚安」很快被刷上去。 道晚安的粉丝很多，沈漆也不断回应着晚安晚安，席衍峥悄悄将手机抵在心口，只希望这其中一句晚安是说给他的。 沈漆对粉丝格外珍惜，道别都说了半天，连席衍峥都替他感到无奈时，屏幕终于黑沉下去。 看着中断的直播界面，席衍峥又生出不舍，很想现在让司机掉头往临源的方向开。 市里修建了到临源的高速路，抵达临源不过十多二十分钟，但席衍峥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和孤寂的暖黄路灯，还是按捺下了心里的冲动。 现在他被所有人盯着，更是不能去找沈漆，以免有人拿他的软肋耍手段。 席衍峥劝慰自己再等等，等到一切都稳定了，他就能去找他的七七了。 第46章 游客退去的临源到了晚上总是格外静谧，商铺都早早歇了业，大家都窝在小院里悠闲休憩。 沈漆刚去老奶奶家送完自己新做的小甜点，在道别离开时，老闆娘也就是老奶奶的儿媳妇叫住他「唉，小漆，最近记得把门窗锁好，说是有个抢劫犯流窜到咱们这来了！」 「啊？是吗？」沈漆一脸惊诧，着可不得了。 「可不是吗？吓人着呢，你这两天一个人小心着点，有什么事儿啊就大喊，我们听见了就来帮忙。」老闆娘尽心嘱咐。 沈漆点头如捣蒜，毛栗子去市里还没回来，他一个人可对付不来抢劫犯。 不管传言真实与否，小心谨慎一点总归没错。 这几天也确实看见有一些外人在临源走街窜巷地拜访各家，那些人没来过沈漆的小院，沈漆也就没当回事，现在想来怕不是便衣警察... 说着，沈漆连忙跟老闆娘道了别，几步走回自己的小院，把门紧紧锁好。 锁好后，沈漆又看了下院墙，虽然没封顶，可墙体还是挺高的，那人应该翻不进来。 但为了谨慎，沈漆还是搭着椅子在墙上放了一排松动的脆瓦，这样要是有动静他也能及时发现。 做完这些，沈漆又把奶牛和大黄的窝都搬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段时间小院里没有游客，沈漆就放任它俩想睡哪睡哪，但现在不行了，万一自己倒霉，真遇上抢劫犯，东西丢了不要紧，他和奶牛、大黄的小命和得保住。 把两个小傢伙的窝挪进房间，沈漆把门紧紧锁好，这才上床休息。 只是担心受怕的，始终睡不着，熬了一两个小时才昏昏沉沉眯过去。 . 最近天气冷了，天亮的时间也跟着推迟，五六点夜都黑得浓重。 沈漆这一晚都睡得不太安稳，在听见外面响动时，立刻睁开了眼，神经高度紧张，让他定在床上好几分钟都没动。 耳朵细微地捕捉着外面的声音，手心一片湿汗，他没敢开灯。 本还睡着的奶牛和大黄似乎也察觉到他的紧张，醒了过来，凑到他身边小小声的呜咽，沈漆竖起手指，向它们比了个「嘘」的动作。 两个小傢伙立刻安静下来，跟着主人悄悄下床。 深黑的夜还未褪去，沈漆躲在窗户下面，小心翼翼地把窗户虚开一条缝儿，从小缝隙中望出去。 虽然人家户都没亮灯，但是外面巷子里的路灯却是大亮着，沈漆心跳剧烈，神经紧绷，在瞧见小院门口晃动着一道身影时，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他不禁暗嘆，「我真的这么倒霉吗？」 那人影似乎在门口徘徊，还没打算进来，沈漆的视线被限制，只能看见对方的脑袋。 片刻那人像是矮下身去，沈漆心下大惊，他不会是在撬锁吧！ 沈漆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悄悄摸出门，又轻手轻脚下了楼，奶牛和大黄紧紧跟着他，很听话的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走到楼下拐角，沈漆摸上了靠在墙边用来铲垃圾的大铲子，紧握在手里朝门边摸过去。 第82页 待沈漆摸到门边，外面却没了动静，这人似乎对撬锁有些不得要领，沈漆想。 又等待了片刻，也不见有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和两小只对视一眼，沈漆沉下一口气，勐地打开门，在瞧见倒进来的黑影时看也没看清就将铲子往人头上砸。 「嘶，七七！」 听到熟悉的呵斥声，沈漆傻了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借着昏黄路灯看见席衍峥额角上流下来的鲜红，沈漆倒吸一口凉气，呆愣愣站在门边，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怎，怎么是你啊...」沈漆讪讪地咕哝，眼底有些愧疚。 . 席衍峥刚出了趟差，回南市时只觉得心里空落得厉害，在下高速口时，心里涌上巨大的想念，快将他淹没。 想着这趟差结束能有两三天假期，席衍峥毫不犹豫调转头又上了高速，在五点五十二抵达了临源。 在看见黑压压，还没动静的小院时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但来都来了，车也停在村镇口专门修建的停车场里，他迟疑了一会儿便靠坐在门边休息，想着等天亮了看看沈漆再走，若是能争取留下，那便是再好不过。 却不想，没等到天亮，他的七七就给了他一份「大礼」。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席衍峥率先捕捉到沈漆光着的脚，踩在青石板上，眉头一拧，上前两步，却见人瑟缩地退后。 席衍峥无奈长嘆一声，还是上前将沈漆抱了起来，径直将人一路抱到了房间。 房间的灯亮了，沈漆重新放在床上，奶牛和大黄认识席衍峥，没有吼叫，但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不明原因的席衍峥将沈漆放在床上后，拖了张椅子过来坐着，有些受伤地问「这么讨厌我？」 沈漆在心底咕哝了一句不是，却没说出口，明明是这人鬼鬼祟祟在门外才让他误会的，现在倒是先委屈上了。 但视线触及席衍峥头上那道口子，沈漆又压下心思，他只是摇摇头，接着下了床。 去翻找出医药箱，递给席衍峥。 席衍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沈漆的意思，接过医药箱抱着，半晌没动。 两人像是在演哑剧，谁也不说话，接着沈漆又意识到什么跑去拿了一面镜子，丢给席衍峥，动作快得像是戒备，但又想亲近人类的小猫。 气氛凝固了半晌，席衍峥才有了动作，打开药箱又拿着镜子给自己上药。 但一手拿镜子一手擦药实在不得要领，折腾半天席衍峥也没能给自己上好药。 镜子也不是能放置在桌面上的那种。 一旁的沈漆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想到这条口子是谁打的时候，内心再次涌上一阵愧疚。 默不作声将席衍峥手里的棉签夺了过来，还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小脾气。 镜子也被他抽走扔在了桌面上。 查看起席衍峥的伤口时又皱起了眉，好在他打的时候席衍峥挡了一下，不然必须得去一眼缝针才行，现在只是划了道口子，看着严重，实际上还好。 小心翼翼地上着药，沈漆手上的动作不禁轻柔几分，不一会儿便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沈漆另一只手下移盖上席衍峥的眼睛，有些兇狠地命令「不许看！」 席衍峥没说好与不好，只是嘴角微弯，觉得这伤受得挺值。 等到上完药，沈漆沉默着收拾医药箱，背过身去问「你...来干什么？」 「想你了。」 没料到席衍峥如此直白，沈漆身形一僵，大脑短暂空白，手上动作停顿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 明明这人以前连半点情话都不会说，即便说了一些指向性语言，也是带着某种诱哄，大多都是为了引诱沈漆再多做一篇作业，或多看一个策划案例。 却从未这样直白过，沈漆都要怀疑席衍峥壳子里是换了一个人。 因为着过于勐烈干脆的回答，房间里的气氛又沉寂下来，这时问话的变成了席衍峥「七七，干嘛拿着铲子去门边？」 沈漆本不欲解释太多，只淡淡敷衍「以为有小偷。」 谁知，席衍峥却面色沉重起来，皱着眉发问「最近有小偷？」 沈漆却不想再和他多说，只是问「你什么时候走？」赶人意味再明显不过。 果然，听闻这话，席衍峥脸上的沉重变成了失落，他的额角上多了一块创可贴。 沈漆站着，他坐着，从沈漆的角度俯视下去，席衍峥变成了一只可怜巴巴无家可归的大狗，殷切地看着他。 「我才来没多久。」本决定天亮见过沈漆就走的席衍峥开始暗藏小心思的拖延。 没见到人时他的自制力很好，可一旦见到，便恨不得时刻黏在沈漆身边，哪里也不去。 「你...」沈漆无言以对，他还不知道席衍峥现在在南市有瞭望期，问「你不管聘怀了吗？整天瞎跑...」 沈漆有意提起聘怀，想提醒席衍峥，两人之间的差距，让对方意识到这点后赶快离开。 没想到，席衍峥却一脸神态自若，「哦，忘记告诉七七了，我现在在南市。」 听到这个消息，沈漆眨了眨眼，眼睫跟着颤动两下，想起在网上看见的关于分公司的消息，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把分公司开在南市了？」 「分公司？算是吧。」席衍峥没多解释，他虽然是为了沈漆过来的，却也没想给他的七七带来什么负担。 第83页 沈漆却像是呆住了，没想到席衍峥能做到这个程度，这还是以前只趋向利益的席衍峥吗？ 虽然在金融上，沈漆不算精通，但他跟着席衍峥学习这么久，还是知道南市比起京市各方面都还是有差距，分公司开到这边，可能没多少盈利，席衍峥却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看了沈漆的反应，席衍峥在心底庆幸，还好没说出实话，光是以为分公司开在了南市他的七七就要呆住了，要是知道他把家业百分之八九十都迁了过来，还不知道会怎样... 「...那，南市也不远，十多二十分钟开车就到了，你是开车来的吧？可以，可以回去了。」 震惊过后的沈漆还是决定把席衍峥赶走，但这人却厚脸皮地耍起赖来「我出差完就赶来了，开了一夜的车，还受了伤。」 「七七，行行好，收留收留我。」 沈漆竟然在席衍峥眼睛里看到了几分和大黄相似的渴求，视线瞟到那个因为他多出来的创可贴上，默默败下阵来。 席衍峥见沈漆松动，悄悄笑了一下，待沈漆望过来，又是又一副可怜样儿。 沈漆心想，算了，就把他当大黄的好朋友好了...总归公司一忙，席衍峥自己就会回去的。 一旁的大黄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兄弟，返回狗窝睡回笼觉去了。 第47章 席衍峥最终还是成功地赖了下来，不过不是在沈漆意愿下留下来的。 沈漆不肯给他开空房间，即便现在一个游客也没有，席衍峥也表示愿意付房费，也没让他的七七松口。 他便只能拖着行李霸占掉小院的小凉亭，将两个大大的懒人沙发拼合在一起当作床铺。 好在小院里有公共水池和卫生间，席衍峥在这两处解决洗漱和换衣服的问题。 沈漆见赶不走人，便把对方当作空气，反正...现在也是危险时期，席衍峥在这还能帮他看门。 用这个理由劝服自己的沈漆去了老闆娘家串门，还没走到便瞧见老闆娘慌里慌张迎出来，连忙慌里慌张问，「哎哟，小漆，我听隔壁娃娃说你院子里一大早动静很响哩？不会是抢劫犯找到你那去了吧？」 他们两家中间还隔了一户，这家的大人都在大水里失踪了，只有剩一位母亲和小孩，母亲为了养家，时常要去市里进货回来卖，便将小孩留给两边看顾一下。 小孩不乐意在别家睡，不管玩得多晚，睡觉时都要回家。 凌晨听见沈漆这边的动静，小孩吓得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天光大亮，才跑到老闆娘家里求助。 老闆娘一听便赶忙出来看看，谁知正撞上沈漆来找她。 被问到的沈漆支支吾吾，有些窘迫地解释「不是抢劫犯，是我朋友...」 「你朋友这么一大早来找你啊？」老闆娘好奇询问。 沈漆只敢在心底回答，可不是吗，还被他当抢劫犯挨了一铲子，额头上多了道口子... 老闆娘只是随口一问，见沈漆好端端的便放下心来，邀沈漆到家里坐，踏进门前还让沈漆把朋友也叫过来玩儿，沈漆推辞说朋友一大早来要补觉，老闆娘便没再坚持。 . 另一边被安排补觉的席衍峥窝在懒人沙发不禁想起后来得知的消息。 他的七七睡过桥洞，还和小流浪抢过吃的，想来他睡着小凉亭也不算什么了，根本弥补不了一点沈漆曾经受过的苦难。 想着席衍峥不禁望向了放在墙角的狗盆，里面还有大黄吃剩下的狗粮，踟躇着走到狗盆前，席衍峥拈起一颗放到眼前看了看。 「你...在干嘛？」听见身后传来沈漆疑惑的声音，席衍峥像是犯错被抓包似的，连忙丢掉了手里的狗粮。 对上七七疑惑的视线，曾经威严凌厉的不禁摸了下鼻尖，眼神飘忽，挣扎解释「我就是随便看看...」 沈漆显然是没相信他的说辞，走到他搭窝的地方，慢慢推了一叠包子放在桌上。 随后丢下一句「饿了吃包子，别抢大黄的狗粮。」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包子是老闆娘家的，沈漆吃着吃着想起院子里还有一个人，始终有些不好意思，便端了一碟回来，谁知撞上席衍峥对大黄的狗粮鬼鬼祟祟。 跑回房间的沈漆蹲在地上摸摸大黄的脑袋，软眉拧起，思索，他不会把席衍峥打傻了吧。 但临近中午，当他下楼时，对方似乎又恢復了正常，已经从随身带着的行李箱中拿出电脑来办公了。 沈漆看着沉着脸色处理事务的席衍峥，无端想起以前没回自己生病时，席衍峥也是这样陪着他窝在老宅的主卧床上，处理事务。 那时候的席衍峥是沈漆格外眷念的，因为穿着家居服窝在床上的席衍峥远比坐在聘怀32层西装革履的席衍峥显得平易近人得多。 也只有这种时候沈漆才会觉得席衍峥是在他身边的，而不是遥遥走在他前面。 可现在的席衍峥有些不一样了，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精英的模样，却莫名让沈漆觉得对方没有那么遥远了。 奇怪...沈漆轻轻甩头，将这怪异的思绪抛出脑海，坐在古筝前练习起来。 这段时间没什么游客，但他要维持开支，直播间没再关闭打赏，这还是粉丝都心疼他遭遇灾祸后重新生活，都很支持，鼓励他开放的。 以前沈漆只是个领工资的小工，不用操心整个小院的收支平衡，现在却不一样了，在旅游淡季还是要考虑小院的收入情况。 第84页 自己做老闆，便是顾虑到这些事情，但这也是沈漆乐意的，不觉得烦闷。 他现在古筝的进步不小，能完整地弹上好几首曲子，并且非常宠粉。 有粉丝要求的曲目，即便当时沈漆不会，也会记下来，私下里练习，等到熟练后就会弹给粉丝听。 处理着文件的席衍峥听着这灵动的琴音，不禁停顿下来，远远看着专注的人。 这和在镜头里看不太一样，眼前人真是地存在于他面前，像是打破了一道玻璃壁垒，席衍峥只想放下工作好好欣赏。 他再次感悟到沈漆所说的想要的生活，无非是这样闲适安逸的享受。 可惜他从前没有懂过，固执的认为自己和要伴随自己一身的人都应该处在不断的忙碌和奋进中，在考虑世间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看了一会儿席衍峥摸出手机，关掉音量点进了直播间，送了一个价值最大的礼物，还不禁苦恼没有更值钱的。 他想给他的七七最好的。 沈漆平时不太关注弹幕，但看到送礼都会感谢，只是他感谢得不太熟练，常常都带着质朴的笨拙。 这次也一样，席衍峥的名字是初始生成的，一大串字母加数字，沈漆却没嫌麻烦，耐心地慢慢地念完了，很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 席衍峥看一眼镜头里的人，又越过镜头看看眼前人，直觉得一颗心都快化了。 他的七七一直都是这样温柔又包容地忍耐着他曾经过分的种种。 越是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席衍峥便越是唾弃自己一分。 沈漆没有播太久，他是十点四十多下来的，现在刚好十二点，直播时常一个多小时，虽然也很捨不得粉丝，但是他该去做饭了。 厨师大叔不在，他得自食其力，不然只能饿肚子。 去厨房时，沈漆不经意瞟了一眼席衍峥，唇角抿直，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思考要不要做席衍峥的饭。 说实话，沈漆是不太想的，但又怕对方真的去偷吃大黄的狗粮。 毕竟现在的席衍峥看起来很不正常的样子。 . 沈漆不知道他那一眼给了席衍峥错误的讯息，对方以为是在示意进厨房帮忙。 席衍峥现在巴不得时时刻刻腻在他的七七身边，便放下手里的电脑，殷切地跟了上去。 进了厨房后看见沈漆正在系围裙，结系在背后看不见位置，沈漆有些不得要领，席衍峥见了径直走上去帮忙。 指尖相碰沈漆被吓了一跳，灼伤似的收回手，又想立刻转回身。 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别动。」带着些许命令的意味，是席衍峥曾经的语气。 不知是否这才是熟悉的席衍峥，沈漆反而轻松了些，但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生硬，在系好结之后又找补到「还好七七没动，不然我笨手笨脚地肯定系不好。」 沈漆闻言转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刚才还觉得正常，现在又不正常了，席衍峥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笨手笨脚过？ 沈漆压下心底的惊诧，沉默着烧水做饭去了。 小院人不多，他打算煮些刀削面应付就行，厨房里存着厨师大叔自制的肉酱，加一勺进去可香了。 本来沈漆是打算连同席衍峥的份儿一起煮的，但这人还不等水开便上赶着问了句「七七可不可以帮我也煮一碗？」 沈漆不愿承认自己本就是这样的打算的，更不想席衍峥误会自己还在意他，微微撇着嘴嘟囔了一句「你自己煮。」 席衍峥见好就收，知道沈漆容他留在这里已是极有耐心的了，不敢再厚着脸皮讨要一碗面。 自己煮也行...看着七七熟稔的动作，席衍峥觉得应该也不难。 如此，沈漆便只煮了自己的，将锅里剩余的水倒掉，又刷了一下，才把位置让给席衍峥，端着香喷喷的面去一旁坐着吃。 不过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看着席衍峥的煮面步骤，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水还没烧开，只是稍微热了一些，席衍峥就抓了一把面丢进去，丢完后似觉得不够，又两三根地挑着往锅里放。 看得沈漆忍不住提醒「煮熟了面会胀，你别下多了。」 「浪费。」 席衍峥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朝沈漆柔柔地回了个「好。」 沈漆好似根本不在意地转头继续吃自己的，只是耳廓藏着掩不住的红。 没过一会儿，沈漆又转头去看了看，那面条明显还夹生着，席衍峥却开始往外捞了。 但沈漆决定不管他，没再提醒。 紧接着席衍峥又开始加调味料，糖和盐都没分清，倒酱油时又手抖，眼看着对方又要去盛厨师大叔做的肉酱，沈漆再也看不下去，不能让美味的肉酱进入这碗黑暗料理中。 沈漆有些气沖沖地走过去将席衍峥挤开，再次斥责对方「浪费！」 接着自己动作起来，干净利落，很快又煮好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没好气地放在席衍峥面前，席衍峥顿了一下，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殷切地端着属于他的那碗面凑到沈漆身边坐着「谢谢七七！」 沈漆挑面的筷子停顿片刻，咕哝了一句「笨死了。」心里生出些许暗爽。 这可是曾经席衍峥经常说他的话，现在终于能还回去了。 只是对方的反应跟他曾经不同，被骂了还像个傻子似的挂着浅笑。 第85页 第48章 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练着琴的沈漆时不时看一下小凉亭里，那个抢占了他懒人沙发，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敲击的男人，眼眸里带着微怒。 这人已经赖在他的小院里一天半了，已经蹭了他三顿饭，即将要蹭第四顿。 可席衍峥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在小院里待得心安理得，身上甚至还换了休闲装。 以前的沈漆很少见到席衍峥穿休闲装的样子，除了在老宅主卧里，席衍峥走到哪里都是一身板正西装。 西装的色调大多都是深灰和纯黑，给他本就冷淡的气质衬得更加严肃，深沉。 让人一看便不禁想要警惕三分，那双眼眸以前也是犀利却冷冽的，现在望向沈漆时却总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温柔。 再次对上席衍峥带有温柔意味的眼神，沈漆不禁在艷阳天里打了个冷颤。 他...要不要建议席衍峥找个大师看看，怎么总觉得那么不正常呢？ 还不等沈漆收回视线，席衍峥便放下手里的笔电，走了过来，沈漆虽在直播，但他坐着镜头摆得低，这真是因为这一点，席衍峥才毫无顾忌地凑近。 镜头并不会拍到他的脸，只能拍到他的腹部到大腿那一节。 不过公屏显然因为他的到来沸腾起来。 【嗯？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根据分析，此人不是栗子，是谁！】 【唔...好像之前没怎么见过诶，也不想七七的另一个朋友...】 【哪里来的野男人，和我抢漂亮老婆！】 ...... 看着公屏越来越离谱，沈漆连忙打了声招唿下线了，在任由他们说下去，都不知道得演变成什么了，堂堂席先生都成野男人了。 还被正主看着...沈漆有些心虚，身体僵硬，但还是微怒地问「你凑过来干嘛？」 像一只假装强势的小动物，席衍峥脑海里浮现可爱两个字，缓缓解释「只是想近距离看看七七弹琴。」 沈漆一噎，想也不想便回怼「你以前不是觉得这些事情浪费时间？」 他还记得在他十八岁那年，京市有一场民乐演奏会，沈漆得到消息时兴奋得不得了，辗转找同学的父母帮忙拿到了两张票，想让席衍峥当作生日礼物陪他一起去。 可当他把票递到席衍峥面前，对方看也没看就扔掉了，还对他说这是浪费时间的事情，有这时间不如多做几页题，因为当时正值高三，课业紧张。 最后沈漆也没能去成那场民乐演奏会，他的成年生日只有连姨做的小小蛋糕，吹过蜡烛便结束了，就连蛋糕席衍峥也以太晚吃太多甜食对身体不好，只准许他吃了一小块。 席衍峥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他身形僵滞了一瞬，随即又摆好十足的认错姿态，对沈漆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认知错误，以后都不会了，七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谁要你陪！」沈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去厨房做饭了。 席衍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在跨进厨房前被沈漆凌厉的眼神一扫，没敢在前进一步。 而沈漆不知道从哪翻出了厨师大叔之前写的「姓席的不能入内」加了好几个感嘆号的牌子挂在厨房门旁边，将席衍峥隔绝在外。 席衍峥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乖乖守在厨房门边，没再踏进去半步。 直到沈漆做好饭他才被准许入内，在吃饭时沈漆踟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始赶人「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你额头上的口子已经结痂了。」似怕席衍峥又拿这当藉口，沈漆抢着提醒。 席衍峥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将饭菜塞进嘴里感到有几分苦涩，良久他才微哑着嗓子回答「明天，明天回去。」 得到确切回答的沈漆点点头，饭桌上的气氛沉寂下来，没人再开口说话，只余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音。 . 如果可以席衍峥是想继续赖着不走的，但苏棋已经发信息催促他了，这两天还和余家有合作要谈，席衍峥是万不能缺席的。 因为这个问题，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有些低迷，午饭过后在一直到吃完晚饭两人都没再交流。 一直到外面天幕浓黑，路灯大亮时，沈漆看着东西散落在小凉亭各处的席衍峥抿紧了唇，以前也没见席衍峥如此不讲究，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 他还是刻意提醒道「你...把东西都收一收吧，明天一早才好走。」 说完，沈漆才发现席衍峥又是受伤又是无奈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七七就这么想我早点走？」 沈漆没有直接回答这话，只说「你该回你的地方去。」 看着固执倔强的沈漆，席衍峥再次感到无力，他的七七始终觉得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该坐在高楼大厦执掌无数人生存的商业家，而不是可以共度一生的枕边人。 不过，这也是他的错，席衍峥自知过错深重，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掩下心底刀割似的苦涩，低声对沈漆说「我会收拾的，七七去休息吧。」 听对方这样说，沈漆便没再多管，上楼去休息了，这两天临源好像没什么关于抢劫犯的风声，渐渐放下心来后，沈漆又放任小院里一猫一狗随便在哪待着，没再关进他的房间里。 两个小傢伙野惯了，更喜欢睡在宽敞的院子里，就连沈漆给它们精心准备的猫窝狗窝都是偶尔才宠幸一下。 第86页 临睡前沈漆悄悄站在窗边，透过小小的窗缝看了一会儿席衍峥，对方果然已经开始收拾行李，看样子是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沈漆心里松了口气，却又迟缓地漫上一阵酸涩，那点不舍若有似无地萦绕着他，无论如何特挥之不去。 有那么一瞬间沈漆有股冲动想要下楼，告诉席衍峥，其实不希望对方走。 但沈漆的脚还是钉在原地没动，只是视线投注在那註定要走的人的身上良久，总归强迫着自己收了回来。 即便席衍峥现在不走，以后也会走的，沈漆仍是这样觉得。 . 沈漆的失眠早已好了很多，临源的夜晚静谧，他通常都能睡得很熟。 可这天晚上却是无比喧闹，沈漆是在一阵犬吠、猫叫和人的吵闹声中醒来的。 被惊醒的沈漆连鞋都顾不上穿就立刻打算冲出房间，额上迅速起了一层冷汗。 推门时却发现门从外面抵住了，意识到什么，在紧张害怕至于，沈漆又生出了一层愤怒，他跑到窗户边，勐地推开了窗，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从不远处传来的尖锐警笛声。 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怎么才能下去，看着下面缠斗的两人心慌得厉害。 沈漆突然生出无尽的怨愤来，老天爷就是要让他这么倒霉，但长久的安生日子也不让他过，隔一段时间就有麻烦找上门来。 他没想到，抢劫犯是真的在临源，并且还盯上了他的小院，让沈漆更加着急的时，席衍峥显然早就听见了动静，为保证他的安危悄悄摸上楼把他的门给锁死了，自己却在外面逞英雄。 由于他们家的吵闹声太大，周围的左邻右舍也前来帮忙，加上越来越近的警笛声，那抢劫犯显然不欲再恋战，想要逃跑。 沈漆看着死死拖拽着人的席衍峥急得不行，翻出窗外，站上了房间前面的院墙上，院墙只走过去靠着一架梯子，他可以从哪下去，席衍峥显然是看见了他，立刻向他怒吼「沈漆！回去！」 席衍峥很少很少叫他的全名，叫他全名的时候是真的说明对方很着急又很生气。 可沈漆固执地往前走着，他也生气，才不需要席衍峥自以为是的保护，可下一秒让他目眦欲裂的场景发生了。 那抢劫犯似乎看出沈漆是席衍峥的软肋，眼睛里泛着冰冷寒光，现在一群人涌上来让他逃无可逃，那就别怪他下手狠了！ 之间抢劫犯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土枪对着沈漆的方向就放了一枪，但沈漆并没有感受到被子弹贯穿的痛，只觉得心口像是要被撕裂一般。 众人都没料到着抢劫犯带着枪，气氛死寂一般地凝滞，那抢劫犯没了阻碍，立刻向门外窜逃，但他已经被耽误太多时间，被正赶来的警察堵了个正着。 「小漆，你慢点！慢点！听话，走楼梯下来！」 「您没事吧？怎么样了？」 「快叫救护车！」 「还想跑？！你被捕了！」 「是有伤员吗？有人受伤了？！谁受伤了？」 ...... 沈漆只觉得耳边嗡嗡声一片，有老闆娘让他走梯子的声音，有警察的声音，和邻居叫救护车的声音，混乱无比。 大脑皆是空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席衍峥身边的，只知道那左肩上晕车一片血迹的人视线停驻在他的脚背上，连说话都费力「七...七七不乖，说了...说了别，别下来...」 「连，连鞋也不穿...七七真是，要...气死我了...」 沈漆只觉得眼睛灼热发烫，泪水止不住地掉落，把他的视线都晕花了。 无措地把席衍峥抱在怀里，沈漆只能一遍遍徒劳地让席衍峥别再费力说话。 又过了不知多久，救护车停在小院门口，沈漆丢了魂似的跟着上车，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夜色深黑，一辆救护车疾驰上高速，最后停在市医院门口。 再一转眼，沈漆眼里便只剩下赤红的手术灯一直亮着... 第49章 夜晚的医院是寂静的，白炽灯打下的灯光让气氛显得更加冰冷和死寂。 沈漆大脑空白地靠坐在医院走廊的休息椅上，旁边有警员在向他问话，他机械地将这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警员记录完，起身要走，却撞上沈漆那双通红破碎的眼眸，不禁出声安慰「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沈漆愣愣地点头，不断在心底重复警员安慰他的话，一定会成功的，一定没事的。 手术中途医生出来说了下情况，大概是那颗粗制滥造的子弹卡在了左胸口，好在距离心脏还有段距离，把子弹成功取出，人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虽医生的语气听上去很沉稳冷静，仿佛不是难题，但沈漆还是忍不住担心。 手术室的灯从开始到现在，已经亮了将近两个小时了，席衍峥却还是没有出来。 这时，走廊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沈漆迷濛地抬眼去看，等到苏棋走到他面前，才嗓音沙哑地喊了一声「苏助...」 「这，这是发生什么了？」苏棋还是懵的，他只记得席总出完一趟差，通知他要休息两三天，他便猜到人是去临源找沈漆了。 可短短一两天没见，怎么就躺进手术室了... 沈漆的心绪起伏得厉害，听苏棋这一问，豆大的泪珠又从眼眶中砸了下来，断断续续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第87页 听完，苏棋也是无力地坐在他旁边，现在他们都没有办法，只能等待医生的消息。 . 席衍峥被紧急送往医院时已是凌晨三四点，等到天际熹微，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 沈漆和苏棋连忙凑上去询问，从医生口中得知席衍峥已经转入病房，没有生命危险了，等人醒了好好修养就行。 沈漆这才松了口气，身体脱力地往下坠，被苏棋一把扶住。 与此同时走廊里又来了一些人，有小院旁边的老闆娘，还有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宁添和连姨。 连姨看着沈漆混乱的状态，眼眸一下就红了，连忙迎上去，「小先生...」 宁添则是从苏棋和医生口中得知席衍峥已经没事，松了口气，现在席家本就是关键时刻，席衍峥再出事儿，难免又要受到重创。 更何况席世裕那老头不知道又浪迹到了哪里，是彻底放手不管家业了，根本联繫不上人。 几人转到病房去看了一下席衍峥，苏棋便带着宁添暂时离开，席衍峥受伤，他们得去公司稳住，只能拜託沈漆和连姨照顾一下席衍峥。 跟着前来的老闆娘还带了些吃的，劝慰呆呆守在床边的沈漆「小漆，好歹吃一点，等这位先生醒了，不是还要照顾他吗？」 「对啊，小先生，先吃点东西吧。」一旁的连姨也跟着劝说。 视线向下一瞟，连姨蓦地一惊，高声唿道「小先生，您怎么没穿鞋呢？！」 那双白生生的脚，意识沾了泥污，脚掌贴在冰冷的地板上都被激出了一层红。 听连姨着一声惊唿，老闆娘也凑过来一瞧，「还真忘了穿鞋，这样，婶子，我回去帮忙拿，你看顾着。」老闆娘热心肠，连忙跟连姨说道。 现在她瞧着也就这位老妇人还算理智，沈漆跟丢了魂似的，怕是不看到那位先生醒来，是不会放下心的。 连姨见她肯帮忙连连道谢，又麻烦老闆娘再给沈漆收拾一件外套来，她看着小先生身上只有单薄的睡衣，如今天气转冷，如何扛得住。 老闆娘应下来后，转身离开。 连姨想再劝沈漆吃点东西，沈漆却摇摇头，将头抵靠在连姨身上，低声说「连姨，我吃不下。」 连姨一震，拍拍他的背，没再继续劝。她此前还担心这么久不见，小先生怕是要和她这个老佣僕生分了，现在看来倒是没有，沈漆在下意识地向她寻求安慰。 小时候沈漆被先生教训了，也是这样来找她，也许自己作为两个孩子身边唯一的女性长辈，或多或少都被这两人当作了可以信赖的对象。 连姨看着他们长大，又何尝不怜惜，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 所以在听见沈漆闷闷地问她自己是不是扫把星时，连姨心都要碎了，她连忙问「小先生 怎么这样想？」 「上次大水...这次又是抢劫犯...他总是为我受伤，还差点丢掉性命...」沈漆嘟嘟囔囔地倒豆子，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两人曾经的纠缠折磨，是不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否合适，他只觉得自己带给席衍峥的好像都是不幸... 连姨忍不住像教训自家亲生孩子一样教训沈漆，退开半步，往小先生脑门上轻拍了一下，「小先生是傻了，洪水是天灾，抢劫犯是人祸，都不是小先生能控制的，何必把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 「更何况，先生也不是被你牵连，他是想保护小先生，对小先生在意着呢。」 听着连姨的话，沈漆有些茫然地望向床上静静沉睡的人，席衍峥是在意他的吗？好像确实如此...可沈漆又胆怯的不敢相信。 混乱的思绪让沈漆头疼，干脆不再去想，他现在只要席衍峥平安醒来就好。 . 席衍峥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在住进医院病房的第二天才醒来。 这段时间天气开始降温，天色也跟着亮得晚了，他睁眼时，视线里皆是一片朦胧暗色，席衍峥还有些不太清楚，以为自己还在小院的凉亭里，脑海里还惦记着他该动身走了，不然七七要生气的。 想要坐起身时，一动，才察觉左胸口传来一阵剧痛，疼痛将他的思绪拉回。 混乱的场景放电影似的钻进脑海，席衍峥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没在小院，而是在医院病房里了。 也是此刻他才注意到，床边趴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待辨认出是谁后，席衍峥放缓了动作。 天知道当抢劫犯的枪口瞄准沈漆时，他的心跳都快停了，身体条件反射地挡了上去，根本顾不上思考后果。 好在，他挡得值，他的七七现在完好无损的在他眼前。 怕牵动伤口，席衍峥再怎么放轻动作也还是笨拙，在他的手颤巍巍将要摸上沈漆蓬软的头顶时，熟睡的人已经被他吵醒了。 沈漆一双迷濛的双眼缓缓睁开，还带着些许湿润的水汽，却在瞧见席衍峥后陡然清醒，声音里带着雀跃「你醒了！」 说着，还不等席衍峥反应，便奔出病房外去找了医生。 医生来简单检查过，便告诉两人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好生修养就行，沈漆这才彻彻底底放松下来。 再次坐在床沿边时有些侷促，看着席衍峥还是很苍白的脸色，又有些生气。 「你不要命了？」 对上沈漆微怒瞪圆的眸子，席衍峥脸上却浮现出轻笑，只觉得他的七七生气也可爱。 第88页 看着席衍峥被骂还笑，沈漆又不禁心软下来，这人来找他的第一天就被他一铲子砸了头，现在又因为帮他挡枪挨了枪伤。 沈漆都不知道，他和席衍峥究竟谁跟倒霉一些，也不禁感到疑惑，为什么在危及时刻，席衍峥总是挡在他的前面。 连姨说的话，沈漆有听进去，只是...他还是有些别扭... 在天光大亮时，连姨和老闆娘一起来给他们送饭，此前沈漆已经电话通知两人，说席衍峥醒了，连姨听到这个消息连忙在小院里给席衍峥熬了一锅粥，他现在刚醒，最好吃些好消化的流食。 等到连姨在小桌板上摆好碗筷时，沈漆却感受到来自席衍峥灼热地注视，他不禁抿抿唇，犹豫片刻，伸手端起了粥和勺子。 席衍峥本意是没想沈漆餵自己的，他伤的是左胸口，右手吃饭没多大影响，只是因为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的七七第一次离他这样近，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一个劲儿盯着人。 之前，即便是在小院里一起吃饭，沈漆也要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 现在看着七七不光靠近自己，还要餵他喝粥时，席衍峥眼眸里毫不掩饰地写着意外和惊喜。 沈漆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视线盯着手里香糯的粥，嗫嚅着辩解「只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 席衍峥知道他的七七脸皮薄，便收敛了些，乖乖坐着等待沈漆餵饭，像是一条接收到主人指令的大狗。 不过，没餵多久沈漆就有些后悔了，两人距离太近，以至于他丝毫躲不开席衍峥的视线，在对方灼热的目光下机械的动作，沈漆觉得四肢产生了奇怪的抽离感，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想着，沈漆不知不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被一口接一口，丝毫不给喘息时间的席衍峥意识到他的不自在，终于握住沈漆的手腕，「七七，吃饱了，你也去吃吧。」 沈漆心底狠狠松了口气，总算解放了，还不等他放下碗筷，把手从席衍峥手里抽出来，一个咋咋哇哇的人冲进了病房。 「漆，你没事吧！」来人是毛栗子，身后还跟着蓝天。 慌慌张张赶来的毛栗子在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席衍峥时傻眼了，他只听到落雨小院进了抢劫犯还有人受伤，就急匆匆带着蓝天赶来了。 丝毫没想过受伤的另有其人... 直到沈漆拉着他坐下细细解释后，毛栗子才得知事情全部经过，不过他大松了一口气，拉着沈漆说「还好你没事。」 眼神又不断瞟向席衍峥，带着点点感激又带着点点不爽，别扭极了。 沈漆告诉毛栗子让他先回小院去，自己要留下照顾席衍峥，暂时没时间回去打理事情，还有家里的一猫一狗，虽然连姨去时帮着换了水食，但毕竟毛栗子更熟悉一些。 毛栗子见沈漆没事就放心了，带着蓝天听从沈漆的安排回去。 沈漆安排好毛栗子又让连姨跟着老闆娘一起回去休息，这里有自己就行，连姨本想换换沈漆，却又瞧见自家先生殷切的目光，心里一顿，也罢，年轻人多相处相处，说不定误会就解开了。 等到病房里再次剩下两人，沈漆一回头便撞上席衍峥亮亮的、带着隐隐兴奋的眼睛。 「七七要留下来陪我？」席衍峥开心极了。 「只是，只是照顾你...」沈漆别扭地找了个藉口敷衍。 席衍峥却还是高兴，眼角眉梢都瀰漫着淡淡的喜悦，好像遭受无妄之灾的不是他一样。 第50章 席衍峥并没能安安稳稳在病房里好好修养，因为他意外受伤，虽得了警局送来的见义勇为锦旗，公司却并没因此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只能说望期在南市民众嘴里的口碑更好了些，但不能避免竞争对手们仍旧对望期虎视眈眈。 聘怀那边也略有动盪，宁添在南市待了不到三天就回去坐镇去了。 南市虽有苏棋这个得力助手，但很多事还是得有席衍峥来处理。 沈漆再次送饭来，便撞上席衍峥询问医生可不可以出院，那双颜色轻浅的瞳仁里立刻染上些许怒色和不解。 就连医生也很迟疑「席先生恢復的状况看着是不错，但最好还是在医院多修养些时日，观察观察。」 听了医生的话，席衍峥皱眉，望期在南市根基还不算稳固，如何耽误得了。 他便又问「最快得多久能出院？」 医生见他出院心切，无奈嘆息，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至少也得再待一周。」 席衍峥眉拧得更深了些，还想跟医生探讨能否再缩短些住院时间，便察觉一道眼刀子凌厉地瞪着他。 顺着视线望过去，席衍峥撞上沈漆微怒的双眸，眉宇忽然松开了，像布料上的褶皱被扯平，朝沈漆回应了一道略带讨好的浅笑，又对医生妥协说「那就再待一周。」 见席衍峥松口，医生也松了口气，点点头，嘱咐席衍峥一些注意事项，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沈漆闷不吭声地将饭菜摆上小桌板，心里暗斥自己，席衍峥不爱惜身体关他什么事儿，这么在乎做什么？受伤的人都不在乎... 想着沈漆摆好饭菜，收好东西便转头要走，这段时间他在医院耽误得也够久了。 席衍峥救他的请想必也还完了，反正这人下周就出院了，也不再需要他，就连医生都说病床上的人恢復得很好。 第89页 沈漆想，自己何必还留在这受罪，这段时间他天天临源、南市来回跑，虽说路程短，却也累得慌，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却不料手上传来一阵温热，是见他要走的席衍峥一把拽住了他。 那只有力大手还下滑捏住了沈漆的手心，在手心里挠了挠。 泛起的痒意从手心传递到心里，沈漆挣了挣，没挣开。 . 还不等席衍峥问沈漆为何要走，外面传来规律的脚步声，听着像是苏棋的。 果不其然，来人确实是苏棋，还带了一叠文件，见席衍峥面前摆着饭菜，视线又扫过两人的手，轻浅地笑了一下，抱歉地说「我来得不是时候。」 沈漆脸上忽起一片红云，加大力气挣脱开席衍峥的手，但他却没转身就走，总觉得刚才席衍峥拽住他的样子有点可怜。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摸出手机来玩，他暗自给自己找藉口，只是因为席衍峥吃完还要把饭盒带回去清洗，对，只是因为这个。 手机玩了还没五分钟，沈漆变察觉席衍峥的视线还是停滞在他身上，面前的饭菜却不动。 他疑惑抬头，席衍峥对上他的视线，问「今天七七不餵我吗？」 沈漆还没回答，一旁的苏棋轻咳一声，道「我暂时离开一会儿，等席总吃完饭再来。」 说着，苏棋又带着那叠文件出了病房。 病房里没了第三个人，席衍峥的视线便更是灼热、明显，沈漆偏过头去不看，咕哝着说「医生说你恢復得很好，不需要人餵了。」 「可是我想七七餵。」席衍峥的渴望毫不掩饰，直白得让人心惊胆战。 沈漆突兀地站起身，带动椅子发出刺耳的拖地声，瞪着席衍峥看了一会儿才僵硬地回绝「你不是小孩子，自，自己吃。」 说完沈漆也不再坐回椅子上，站在距离病床最远的窗户边吹风，假装没瞧见刚才席衍峥听到他的拒绝时，失落的眼神。 曾经他失落的时候比这多多了，这才哪到哪... 席衍峥看见沈漆决绝的背影，知道今日份的餵饭是不可能了，便动作着自己开始吃，刚才看苏棋拿着的那叠文件数量可不算小。 等吃完饭，还有的是事情等着他处理。 在心底默默嘆息一声，曾经事业心爆棚的席先生，如今只想退休休息。 可为了给他的七七无忧无虑的生活，他还是得继续奋斗。 不知何时起，席衍峥发现自己奋斗的目标不再是钱权带来的愉悦感，而是想让七七可以生活得舒心，去自由做他想做的事情。 而他，会永远是沈漆的后盾，不管如何都有他在兜底。 只是这些话，他并不会说给沈漆听。 . 席衍峥不知道看着窗外沉思的沈漆在安慰自己，这人下周出院也好。 等席衍峥出院，他们就彻底两清，各回各的生活。 这样想着，等席衍峥吃完饭，沈漆也不欲与对方对待，迅速收拾完碗筷和餐盒就要离开，出门前席衍峥叫住他，语气里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七七，明天还会来吧？」 沈漆听着那小心迟疑的语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停顿半晌略一点头，才匆匆离开。 没看见身后得到他回答的席衍峥松了口气，靠回床头，在心底咕哝，还会来就好。 沈漆出去后瞧见等在休息区的苏棋，才意识到对方应该是真的有事儿要找席衍峥，并没走得太远。 为了不多耽误两人时间，沈漆凑上前提醒苏棋「他吃完饭了，你有事要找他的话就快去吧。」 传达完意思的沈漆便要走，却被身后的苏棋叫住了「小先生，您等等...」 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在耳边的「小先生」称唿让沈漆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京市，但这个感觉已经没有让他牴触的想法了，也许他是真的放下了... 沈漆闻声驻足，以为苏棋还有什么事情，却见对方踟躇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助有什么事儿直说就行。」沈漆怕对方有事相求却不好开口。 苏棋却摇摇头，迟疑片刻终是将憋在心底的话说出。 听完苏棋的话后，沈漆一直回到落雨小院都还有些恍惚，毛栗子凑到他面前挥挥手，看他这样，还以为是席衍峥又欺负他了，义愤填膺地要去找对方说理。 沈漆一把按住他，只是摇摇头说没有，又说想一个人静静便回了楼上，不过倒是把一猫一狗也带上去了。 还愿意找小动物陪，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儿，毛栗子也只得作罢，接着去干活儿。 . 沈漆回到房间关上门，直接坐在地上铺着的绒毯上，最近天气冷了，地板凉得厉害，沈漆喜欢光脚在地上走，每次双脚都冷得像冰，干脆铺上地毯。 他坐在绒毯上，奶牛趴在他右边，大黄趴在他左边。 两只小动物对情绪感知很敏感，察觉沈漆这会儿情绪不高，便都安安静静地陪着。 许久，沈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两小只吐槽，小声咕哝着「席衍峥，是傻了吧...」 中午苏棋在医院拦住他并不是有事相求，而是帮席衍峥说话，从之前那场洪灾席衍峥如何着急忙慌赶来，说到席衍峥为了他把家业南迁，想要在南市扎根儿，所以才会这么忙，才会着急出院。 沈漆听完心底宛若被一片细碎的石块密密匝匝地砸中，满是细小的疼痛，自心口蔓延开，遍布全身。 第90页 席衍峥两次捨身相救已是出乎沈漆的意料，现在得知对方将家业南迁，沈漆更是震惊不已，他从未设想过席衍峥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席家在京市树大根深，想要迁过来谈何容易，南市亦有地头蛇，想要站稳脚跟儿，又有多艰难。 这些沈漆虽没深入了解，却也知道其中各种复杂问题。 并且坐下这个决定的还是曾经唯利是图的席衍峥，那个可以把感情当作筹码的席衍峥。 在分开的这短短一两年，席衍峥似乎变了许多。 那个不懂爱是何物，如何才叫真心的席衍峥，好像迟缓的，笨拙的学会了。 沈漆将脑袋侧埋在膝盖间，他在房间里坐了很久很久，久到窗户外的天空染上金红，久到日落西山，夜幕渐渐覆盖上整个世界。 外面天色黯淡，室内亦变得昏暗，而沈漆心里的小火苗却渐渐热烈燃烧起来。 火焰越烧越旺，变得灼热滚烫，沈漆想，也许他可以试着相信一下现在的席衍峥了。 来到临源许久，也见过各色的人，沈漆却很清楚，席衍峥深烙在他心底，任谁也无法取代，无法磨灭。 沈漆以为自己余生都只会一猫一狗伴着，悠闲的，平淡的，一个人度过。 却不想兜兜转转还是绕回去了，只是又多了些不同，曾经那个人并不会驻足等他，只管自己一个人往前走，虽也想让他陪伴身边，却是生硬地拖着拽着，丝毫不管沈漆能否适应这样的节奏。 而现在，在沈漆放弃换了方向独自去往想走的路后，那人却亦步亦趋跟了上来，并且带着沉重的行李，那些行李不再是他追逐嚮往的利，而是给沈漆的家和底气。 不过沈漆虽选择相信，却也没有立刻回应着沉默却又震耳欲聋的爱意，他按捺下心底的迫切，告诉自己再看看。 等他再确认一些，再肯定几分，也不迟。 第51章 前一晚想了很久的沈漆有点兴奋，睡得晚了些，第二天也起晚了。 好在连姨这段时间都在他的小院里，帮着做好了饭，沈漆匆匆吃完，便开始给席衍峥装饭菜，已经有些晚了，等到南市再赶去医院，怕是要错过饭点了。 还不等他装好饭菜，一通陌生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沈漆疑惑接起，以为是想要订房的游客，却不曾想对面传来一道熟悉却又稍显陌生的声音。 沈漆顿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这是席衍峥的声音，实在是他没有听过对方如此小心翼翼的语气。 「七七...今天还来吗？」席衍峥问得很犹豫，语气僵硬迟缓，好像沈漆哪怕说出一个不字，对方都会立刻挂掉电话。 不愿听到沈漆的拒绝。 沈漆一颗心像是泡在了温泉里，但语气不显，只是稍显冷淡地说「要去。」 随即，沈漆便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很轻很缓的喘息，是得到满意答案后一颗心落地的放心。 「我等你。」席衍峥得了沈漆两次肯定答案，却还是不太放心，生怕他的七七临时反悔。 沈漆率先挂了电话，他怕通话时间再长，自己就装不下去了，昨天还说要多确认一下，可不能这么快表态。 但沈漆手上的动作明显变快了，出门时脸上的表情也如同灿阳。 看得毛栗子直皱眉头，跟一旁的连姨吐槽「漆他这么开心干嘛？记吃不记打？」 连姨赏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乐呵呵道「说什么呢，先生和小先生早点和好才是好事儿！」 毛栗子眉头蹙得更深了，他这是错过了什么吗？ . 那头紧赶慢赶还是没在饭点时间到医院的沈漆站定在病房门口喘息了一会儿，平復下心绪，他不能显得太过激动。 等到彻底平静下来，沈漆才提着保温桶走进去，他进去时席衍峥本是拢着眉低头在看文件的。 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沈漆后，那双从来深沉幽暗的双眸竟然有了带着惊喜的亮光。 让沈漆意外地停顿了片刻脚步，一两秒后才恢復正常。 以前席衍峥从没对他投来过这样的眼神，所以他总以为自己是不被席衍峥所爱着的。 但现在，席衍峥不再掩饰那明晃晃的爱意，只一个眼神都带着对沈漆到来的满满期待。 沈漆心跳加快，面上却仍然神色自若，按照往常的步骤依次将饭菜摆在小桌板上。 席衍峥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久到沈漆有些不自在，伸手在席衍峥眼前挡了一下，还隔着两三分的距离，对方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贴上沈漆的手掌。 浓长的眼睫在沈漆手心轻颳了一下，好似带着滚烫的温度，让沈漆想要缩回手，却又听见席衍峥说「听七七的话，不看了。」 未说出的话被猜中，沈漆脸上起了一层红云，急忙将手撤了回来，背到身后用力蹭蹭。 现在的席衍峥好像变成了巨型家养犬，并且是被驯养得极好的那种。 让沈漆这个只养过奶牛和大黄的主人有些手足无措。 为了转移对方那灼热的视线，沈漆催促道「快吃饭吧。」 说完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席衍峥渴求地眼神还是跟随着他，沈漆望过去感受到对方似在问今天也不餵我吗？ 沈漆唇角抿直，哪有这么大的人天天要人餵饭的，而且医生都说了席衍峥恢復得很好。 第91页 并且右手吃饭本就没太大影响，于是沈漆声线强硬「自己吃。」 看着席衍峥一瞬间失落的反应，沈漆觉得如果对方真的本体真的是动物的，这会儿大概连耳朵都耷拉下去了，身后的尾巴也一定蔫蔫的，再也不活泼。 想想竟觉得有几分可爱，沈漆将手机上移了一点，挡住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 . 南市经歷了那场洪灾，今年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晴日，并且还带着柔和的微风。 风和日丽的，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沈漆昨晚睡得实在太晚，这会儿在椅子上靠着竟打起盹来，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病床上的席衍峥见状，轻手轻脚将吃完的饭盒收起来，又将小桌板也回归原位，紧接着悄悄下了床，靠近沈漆。 手小心翼翼地穿过沈漆的腿弯和肩背，将人抱了起来，动作间牵扯到伤口，疼得席衍峥咬紧了压根儿。 但他依然没有放手，将睡得很熟的沈漆轻轻放在床上，又给搭了一点被子，怕他的七七着凉。 两人的位置完全调转，明明席衍峥才是病人，却把病房里的床让给了沈漆。 他微扶着左胸的伤口，缓了一阵感到没这么疼了，才在椅子上坐下来，盯着沈漆看了一会儿，又拿过床头的文件处理公司事务。 这么久以来，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们之间如此和谐的相处，席衍峥觉得自己宛如做梦，只希望这样的美梦迟一点醒来。 只是他没想到总有人要在他和沈漆之间插一脚，他们之间的路总是不平坦。 沈漆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小时，睡得又沉，醒来时都还有些迷濛，还不待他完全清醒，就见席衍峥坐在椅子上，背后走进来一个趾高气昂的女孩儿，指着他开始骂「诶，你谁啊？怎么能占病人的床位睡觉呢，你这样让我峥哥哥怎么好好养伤啊？！」 「峥哥哥」三个字一出，病房里另外两个人，加上刚踏进病房门的苏棋都顿住了。 席衍峥怔怔地看了沈漆一会儿，才疑惑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孩儿一头雾水。 苏棋瞧着自家老闆这幅怔愣的模样，便知道席衍峥早就将这位余小姐忘干净了，于是上前提醒道「席总，这是余老爷子家的千金，余茜茜，余小姐想来看望看望您。」 苏棋解释的话音刚落，余茜茜便朝着席衍峥靠过来，嘴上嗔怪着「峥哥哥，你不记得我啦？」 眼眸里含羞带怯，还有几分委屈，看着一副好颜色。 席衍峥连忙躲开，迅速站起身，身上带着无法轻易靠近的疏离，神色间也淡淡的，还坐在床上懵懵的沈漆，一时间以为看见了以前冷漠极为理性的席衍峥。 并且就连声音也透着雪山融水似的冰冷刺骨「席某不过受点小伤，哪能得余小姐亲自来探望，真是让余小姐辛苦一趟。」 「席某已无大碍，恢復得很好，余小姐看过了就请回吧。」 席衍峥冷酷无情，赶人的话说得又满又客套，余茜茜到底是被家里宝贝着的，很对应对这种极其疏离的态度，一时间委屈化作愤恨，跺了一下脚下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眼眸睨了席衍峥身后的沈漆一眼，气沖沖地转身走了。 沈漆现在是彻底回过味儿来，看来这位也是席衍峥的追求者，但沈漆发现现在面对这些人他已经全然没有自卑怯懦的感觉，比起对方如何优秀，他更在乎的其实从来都是席衍峥怎么选。 不过沈漆对席衍峥还在观察期，并没有说出心中想法，只是神色平静地起身，穿好鞋，拿起一旁已经收好的保温桶，淡淡扔下一句「我该走了，床位还给席先生，免得打扰您修养。」 席衍峥勐地拽住沈漆的手，苏棋非常有眼力见地找藉口遁逃「我去送送余小姐。」 沈漆被拽得脚步停顿，只好看看席衍峥要说什么，他的心里其实是忐忑的，生怕听见和几年前一样的话术，那席衍峥就再次令他失望了。 「七七，我跟她没有关系，不过是两家有生意往来，余家是南市的商业龙头，我暂时还没办法压过他们...」席衍峥尽量多地解释着，生怕沈漆误会。 却听他的七七问「所以，你会为了站稳脚跟和余小姐联姻吗？」 短短一句话像是一把利剑插入席衍峥心脏，这正是他们之间的问题所在，曾经他也以为联姻不过是短暂的利益手段而已，并且有期限，时限一到便自动解除。 但后来沈漆离开，他才逐渐明白感情沾染了这些便不再纯粹，他的七七想要的不过是一段纯粹干净，不沾染任何利益的感情。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而不是可以出卖利用的手段和筹码。 席衍峥拽住沈漆的手剧烈颤抖，沈漆背对着他，没瞧见那双曾经淡漠的眼睛已然通红，只听出对方言语中略带哽咽。 「七七，我曾经做了错误的选择，失去了你，现在不会了。」 「七七相信我。」 那近乎卑微的恳求，沈漆何尝听过，心里一时间也不是滋味，但他还是倔强地讥讽「席先生这么好的艷福，不觉得可惜？」 席衍峥却只是抓着他的手，一再恳求「相信我。」 沈漆承认他有些故意的心思，想要报復报復席衍峥，但看着这样卑微乞求的席衍峥，他又心软了。 深深地唿了口气，沈漆冷静下来，缓缓挣脱席衍峥的手，转身对他说「席衍峥，不要光是说，你最好做到给我看。」 第92页 说完沈漆便转身离开了病房，而曾经高高在上的席衍峥像是被巨大的喜悦砸蒙了，呆愣在病房里半晌才明白过来的沈漆的意思。 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变幻莫测，不知是该落泪还是该开心，但总归他的心情是喜悦的。 他的七七，愿意给他机会了。 席衍峥暗自发誓，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绝不会让他的七七再次失望。 第52章 虽然这几天每次送饭来都看见席衍峥抱着厚厚的文件在看，却没想到对方真的在多待了一周后便要出院。 出院前一天沈漆要出门送饭时还被连姨叫住了，说是要一同去帮席衍峥收拾东西。 这会儿沈漆才反应过来是席衍峥准备出院了，他心底有些失落又有些生气。 失落等对方出院后便没有这么好用的藉口频繁见面，生气的是席衍峥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以至于沈漆这天走近病房时，脸上的神情都透着一股淡漠。 他很想劝席衍峥不要这么忙碌，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来劝，虽然对方对他表了态，但他还没轻易答应席衍峥。 并且席衍峥这么忙，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他，这让沈漆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从沈漆进门起就盯着人的席衍峥自然注意到沈漆的不对劲，但他不知原因，只怕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惹了他的七七生气。 好好一个席家家主，说话做事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自觉主动吃饭，吃完还乖乖把餐盒、保温桶都收拾起来，一旁收东西的连姨一个劲儿给席衍峥使眼色，席衍峥看在眼里却只能干着急，他不明所以，不知道他的七七为什么不高兴。 但席衍峥还是带着些迟疑，凑上去拉住沈漆的手，问「七七能收留我吗？我的东西都拿到小院去，每天下班我都会回去。」 「我也可以付房费的，空闲之余也可以做小院里的活儿。」 「我现在会做的也不少了...」 席衍峥努力说着展示着自己能给的利益，极力游说沈漆收留他，却见他的七七拢起了清秀的眉毛，强硬拒绝「不行。」 听着这不容置疑的拒绝，席衍峥下意识看了一眼连姨，只在对方眼里瞧见嫌他不争气的眼神，连姨唇线抿直，沖他摊手，示意老婆子也帮不了他。 殊不知，沈漆不是因为不愿接纳席衍峥，而是在心底咕哝，南市到临源少说也是十多二十分的车程，要是在市里再耽误耽误，多的都出来了。 席衍峥本就忙碌，身体虽然恢復得不错，哪经得住这样折腾。 他要提早出院，已是让沈漆心里不痛快，更别说每天来回两边跑。 席衍峥见他的七七冷着脸不松口，捏了捏那双比他小上一圈的手，再次试探着问「那我...每个周双休去找你好不好？」 这次，沈漆眉头拢得更紧，但沉默良久后，他不太自然地咕哝「你不嫌麻烦就随便。」 见他终于松口席衍峥面容上浮现浅淡笑意，和连姨对视一眼，对方给他竖了个拇指。 . 给席衍峥收完东西，沈漆才知道连姨要走，不禁有些捨不得。 江廉纤走得早，沈漆身边陪伴最多的女性便是连姨，已是当作半个母亲，本就许久未见，现在才重逢没多久又要分开。 只是连姨要走的心思已决，怎么劝都没用，不过临走前拉着沈漆到外面说了会儿话。 沈漆满眼不舍，连姨拉着他的手拍拍，安慰道「我不回去，那么大个宅子谁管呀？」 「而且，我守着老宅守惯了，忽然离开这么久还不习惯哩。」 听着连姨的劝说，沈漆只好点头答应，让连姨时常过来玩，现在临源重建了，交通也要便利些，进村不再只有水路一条，汽车也能直达。 连姨笑着答应，拉着他的手拍了又拍，有些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道「小先生...什么时候也回老宅看看？」 「老宅不一样啦，先生为了您种了好多花花草草。」 「还有您小时候喜欢的小鸟，都回来安家啦！树上还有松鼠哩...」 一直到苏棋送连姨离开，沈漆都久久没回过神，他很难想像老宅大变样是变成了什么样儿，无论如何也幻想不出连姨口中色彩缤纷的老宅... 但他现在还没有理由回去，等等，再等等吧。 . 第二天沈漆没有去医院，席衍峥早上就出院，他没必要再去送饭了，便留在小院里休息。 毛栗子这段时间也都一直待在小院里，他和蓝天还是属于异地恋，虽也能时常见面，但住在一起的时间不多。 毛栗子告诉沈漆想在南市市里买套房子，到时候便能在这边安家啦。 沈漆自是为他高兴，说等到两人结婚封个大红包，只是毛栗子要在市里安家，便不再能频繁到小院来，沈漆还是得招几个帮工才行。 和朋友即将聚少离多，让沈漆有些惆怅，制作招聘海报都有些没精力。 毛栗子安慰他，会在市里找个清闲点的工作，一有空就来小院找沈漆，保准来得频繁得让沈漆嫌烦。 两人正讨论着便见门外站着一个高大人影，沈漆怔怔地望过去，发现是席衍峥，「你怎么...」 还不等他问完，席衍峥就自动回答「明后天双休，说好的，来找你。」 沈漆怔愣片刻后无奈，只得把人安排住下，心底却有些死死压住的窃喜，他才不会表现出来。 第93页 原本看席衍峥在医院处理事务的架势，沈漆还以为对方一出院就会直奔公司，却不想出现在了他的小院门口。 虽然沈漆极力压制，却还是透露出了几分开心。 刚才他和毛栗子的讨论被席衍峥听见了，等沈漆让毛栗子带席衍峥去之前住过的那间房间时，席衍峥趁机问毛栗子「你要在南市找工作安家？」 「嗯，怎么？席总要给我安排？」毛栗子对待席衍峥的态度还是不太好，他永远都记得这人以前是怎么欺负他的好朋友沈漆的。 即便现在改变了，但那也在观察期，岂是这么容易能得到他的认可的？ 毛栗子本是揶揄嘲讽，却不料席衍峥下一秒脱口而出「来做我的司机，这样你也能时常回来陪七七玩，席家的工资你也是清楚的，够你少奋斗很久。」 听见席衍峥的利诱，毛栗子眼睛都瞪大了，一言不发盯着席衍峥看了许久，都没从对方眼中看出半分玩他的意思，这个诱惑对于毛栗子来说是真的很大。 但他也没忘记曾经这人用差不多的手段威胁过他远离沈漆。 于是毛栗子咳嗽一声清清嗓，用探究质疑的眼神紧盯着席衍峥，发问「你这么做...是怕我和漆来往少了，他会觉得孤单？」 「对。」席衍峥回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毛栗子顿了一下，又继续咕哝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我凭什么相信你？」 「以前是我的错，是我太过自以为是，单方面为了七七好，不过是因为我自私，只想满足自己的私心，而非真正为七七考虑，现在我已经深刻意识到我的错误，以后都不会了，你也可以先试试看，不会跟你签任何不平等的合同，你若是觉得哪里不好，不想干，随时都可以离开。」 席衍峥忽然郑重的反省错误，给予承诺，让毛栗子吓了一跳。 他从席衍峥眼睛里看出了浓烈的认真和悔改之意，这人...似乎真的变了。 毛栗子咬咬牙，最终还是答应了席衍峥，不说别的，有一点席衍峥确实说得很对，席家开的工资确实够他少奋斗很久。 况且，也是因为他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发现沈漆也逐渐有了些动摇，似乎对席衍峥还是抱有期望。 他去席衍峥身边也好，顺便还能帮沈漆盯着对方。 两人便就此达成了协议，在晚饭的时候毛栗子有些不好意思把这件事给沈漆说了，沈漆虽有片刻怔愣，但也很为毛栗子高兴，不为别的，是真的觉得这份职位和工资很适合毛栗子。 这件事情便就此定下，只是毛栗子周末晚上便要跟着席衍峥走，沈漆找帮工的事情成了难题，好在现在是淡季，一个人也忙得过来，沈漆便没有太着急。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并且席衍峥为了不耽误周一上班，周末晚上就要回去。 回去当天席衍峥一直在磨蹭，连新上任的司机毛栗子都看不过去了，没好气地质问席总到底走不走。 席衍峥就像是要不容易得了周末的高中寄宿生，非要赖到最后一刻才走。 依依不捨的席衍峥站在门口和沈漆道别，对上七七毫无波动的眼神，让他有些受伤。 他的七七对他们的短暂离别似乎毫无感触，但席衍峥还是压下心底的失落，恢復表情和沈漆道别，并且强调自己下周会再来的，让沈漆等他，仿佛很害怕他前脚一走，沈漆后脚就消失似的。 最后席衍峥是被毛栗子拖拽着上车的。 恋恋不捨的席先生不知道，看似无动于衷的沈漆就躲在门框后面，悄悄探头目送着黑车远去，奶牛缠在他脚边朝他疑惑地「喵」了一声，沈漆连忙比了个「嘘」的动作。 转而又反应过来车子早就走远了，沈漆不禁开始担忧，席衍峥说下周还会来，会是真的吗？ 已经走远的席衍峥不知道，不舍的不光是他一人，沈漆早就深深沦陷，又怎么会对着短暂的离别毫无触动。 他只是不愿在席衍峥面前表现出来罢了，好像这样做，爱得比较多一点的便是席衍峥了。 第53章 之前还担心对方是否按照约定如约而至的沈漆在度过接下来的一周后，内心已经超脱似的平静。 席衍峥没有做到他们约定好的那样，每周周末来小院。 却做到了每天晚上回小院，偶尔早一些还能赶得上晚饭，沈漆数次皱眉劝说对方不听后，便也不再管。 腿长在席衍峥自己身上，非要来回折腾，沈漆也管不住。 但他心底其实是有隐秘的喜悦的，有时席衍峥回来晚了，他也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在小院门口探头张望。 在视线触及熟悉的车灯时，会迅速收回来，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懒洋洋窝进小凉亭的懒人沙发里，握着手机一副只是沉迷玩乐的状态。 在那道高大身影踏进小院时，漫不经心问上一句「回来了？」 通常率先回答他的都不是席衍峥，而是毛栗子，一个劲儿吐槽席衍峥这么晚都要往回跑，简直不顾他这个司机的死活。 现在毛栗子仗着自己作为沈漆亲友的身份，在席衍峥这个老闆面前是越发嚣张了。 不过席衍峥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他现在全然像变了一个人。 毛栗子跟着他这段时间，发现对方待人待事都亲和许多，身上的气质也似从前那般凌厉。 第94页 偶尔，毛栗子会凑到沈漆身边好奇问上一句，试探沈漆对席衍峥的态度。 虽然沈漆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但毛栗子看得出来，沈漆距离被打动也不远了。 这天等到席衍峥回来，沈漆佯装才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便要上楼休息，却被席衍峥拽住手腕。 被席衍峥拽手腕的次数多了，沈漆发现对方总是避开他留了条口子的那只手，好像那已经痊癒的滋生疤痕还会被他碰疼一样。 席衍峥为他做的改变，沈漆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因此，席衍峥也总是惶惶不安，就连周末要去赴一场晚宴，也要拽着沈漆交代清楚，「周末我晚些回来，你早点休息，是余家的宴会，七七不用担心余小姐，我有分寸，能解决好。」 沈漆抽出自己的手，睨了他一眼，小声咕哝道「谁担心了...」抬眸却撞上席衍峥那双好看的眼眸里盛着温柔。 现在的席衍峥眼中总是带着这样的柔情，让沈漆不敢多看一秒，生怕自己把持不住，一头扎进去。 在上楼前，沈漆还是半侧着身，低声嘱咐「太晚就不用回来。」 谁知，席衍峥并不领情，坚持道「要回的。」 沈漆抿唇沉默几秒，淡淡吐出两个字「随你。」 席衍峥目送着那道清瘦的背影上楼，微微蹙眉，他的七七即便现在饮食正常，胃口也不错，却还是太瘦了，总也养不胖似的。 就连院子里的一猫一狗都圆滚滚的，他的七七却还是不见长肉，看来他还得想想办法。 . 周末的宴会是余老爷子的寿宴，席衍峥必须得去，否则就落了老爷子的面子。 但他也清楚这对他来说势必是场鸿门宴，只是余家人不知道他早已吸取教训，曾经的错误决策让他失去了唯一的珍宝，这次必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宴会当天席衍峥将苏棋和毛栗子都带上了，毛栗子穿上西装还是有模有样的，被席衍峥打趣一句「蓝天眼光还是不错。」 毛栗子得意昂头，满脸骄傲。 余家是有文化底蕴的大家族，老爷子最爱捣鼓文玩和文房四宝，席衍峥按照老爷子的喜好送了一份中规中矩的寿礼，既不显敷衍，也不过于趋炎附势。 老爷子显然对寿礼也不太关注，他这把年纪见过的东西太多，目前最宝贝的还要属家里的乖孙女儿，说着便把席衍峥招到跟前儿来。 身旁陪着的余茜茜瞧见席衍峥的身影，眼睛都亮了，视线贴在席衍峥身上就撕不下来。 席衍峥上前客套地对余老爷子祝寿，询问对方是否还满意这份寿礼，老爷子满意地点头，却还是拉过孙女的手拍拍，示意席衍峥，「要是席总能给老头子再添分寿礼那便更好了。」 话语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席衍峥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连弧度都好似精密计算过，对余老爷子的话但笑不语，没做回应。 见状，对方便也清楚他的意思，再看向他眼神便冷淡许多。 虽表面还是和气，却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审视。 片刻，席衍峥叫来苏棋，苏棋呈上一份合同给余老爷子，席衍峥紧跟着解释「这是小辈带来的第二份寿礼，还请老爷子过目，看是否比您想要小辈准备的那份更和心意。」 余老爷子轻扬了一下眉，眼神示意孙女先到外面去等，余茜茜不满地噘嘴，见爷爷面容上不容置疑的严肃后，才作罢，不甘心地转身出去了。 待余茜茜身影消失在房间里，余老爷子才低头仔细看了下手上这份合同，随即眼底的闪过讶异的光。 「席世侄，这五成的利可不少，你真的心甘情愿让给余氏？」 「五成的利能换来余家这位可靠的盟友不亏。」席衍峥沉着应对。 余老爷子犀利的眼神审视他片刻，深长地嘆了声气，将合同手下，感嘆道「看来席世侄和我家乖孙是无缘咯。」 席衍峥谦和地点了一下头，回应道「余小姐自会有更好的良配。」 「罢了罢了，缘分和感情最是强求不来，那老头子我可就收下席世侄这两份寿礼了。」 决绝完横亘在眼前的大难题，席衍峥再次出现在宴会厅中，步伐都显得轻巧许多。 苏棋却轻蹙着眉凑上前来对席衍峥劝说「席总，五成利会不会太多了？」 席衍峥面容上却挂着淡然的笑，「从长远来看并不多，我们在南市暂时还需要倚靠余家。」 「以这样的方式，比起拿感情当筹码稳定得多，老爷子是过来人，心中自是比我清楚。」 苏棋醍醐灌顶，谦逊垂头，自觉该学习的还有许多，同时也意识到眼前这个只为利益奔走的男人是真的改变了。 余老爷子自是清楚席衍峥后生可畏，能把家业南迁便是不容小觑，更何况即便是这段姻缘成了，席衍峥对余茜茜没有真心，往后他自己立起来了，大可新生怨念一脚将余氏踹掉。 商业利益掺和进感情，最是扯不清楚，还不如纯粹的利益合作来得稳固。 余老爷子看得多，经歷得也多，便是看见了这点。 更何况，余老爷子看出席衍峥对自家孙女毫无触动，强行撮合，最后受伤的也只会是余茜茜，不如早些断了念想。 . 可惜长辈看得通透，身在其中的人却死脑筋。 第95页 席衍峥现在不太喜欢这种利益往来的场合，只想着早些回去，见见他的七七。 可惜他身份在那，不能率先离开，只能耐着性子应付。 好不容易寻了个空档，才得以躲到后花园里透透气，至于那些难应付的人交给苏棋就好了。 只是席衍峥没想到余茜茜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先前因为他身边人多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会儿倒是逮到空子，跟着席衍峥一起到了后花园。 「峥哥哥！你可真是大忙人，想找你说话也不容易。」余茜茜笑着凑上来，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眼见着对方的手快要挽上自己的胳膊，席衍峥迅速后退一大步，「余小姐找席某是想说什么？」 余茜茜当然看见对方疏离的反应，身形顿了一下，却还是不甘心，「峥哥哥不用这么客气，叫我茜茜就好。」 「我找你...当然是...」余茜茜脸上浮现青涩的娇羞。 但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席衍峥打断，「余小姐，席某已有爱人，抱歉辜负您的心意，还请您另择良配。」 席衍峥说完便淡漠离开，浑身都透着冷冽的气质，没有半点对余茜茜的心软。 他内心坚定，不会再次做错决定，自是再不可能动摇半分。 余茜茜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气得跺脚，愤愤地踢了一下花园里的石头，脑海里浮现那天在医院里见到的男人，手指不禁攥成拳... . 等到宴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毛栗子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席总今天还要回小院啊？太晚了。」 席衍峥不置可否，让他把钥匙给自己，「我自己回去，你今天就留在市里休息吧。」 毛栗子应了一声，刚要把钥匙交到他手里又迅速收了回来「不对，你喝酒了怎么开车？」 席衍峥轻笑一下，解释道「我没喝。」 带着质疑的眼神，毛栗子凑近闻了一下，确实没问到酒味，眼底有些惊奇，奇怪席衍峥在这种场合是怎么滴酒未沾的，但是被质疑的人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从他手里一把抢过钥匙便走了，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是再晚一些小院里的沈漆便会跑了似的。 毛栗子无奈摇头，一旁的苏棋问他去哪，顺带捎他一程，毛栗子没客气，报了在市里的住所。 而另一边的席衍峥一扫在宴会场里的疲惫，兴沖沖地驾着车上了高速。 他今晚用伤还没好完当了一整晚的藉口，躲过了所有的酒，为的便是没有任何因素能阻挠他回落雨小院。 多一个晚上见不到他的七七，席衍峥都会想得疯掉。 第54章 夜晚的临源总是安静的，大家都休息得很早，现在天气冷了，半路上有些下雨，但席衍峥一心想往小院赶，速度并没有慢上多少。 理智告诉他这是有些危险的，可心里的急切又让他慢不下来。 最后还是卡在最短时间抵达了临源，被车停在停车场，下车后席衍峥才发现自己忘了拿伞，但他顾不上遮挡，满心都念着他的七七，想要快些见到才好。 不过停在小院门外时席衍峥却慢了下来，这几乎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每次晚回来，他进门前都会轻手轻脚，生怕沈漆已经睡着，再被他吵醒。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缝，席衍峥视线率先望向小凉亭，视线蓦地一下温柔起来，他的七七已经裹着厚绒毯窝在懒人沙发里睡着了。 最先发现他的是大黄，院子里的一猫一狗现在都认识他了，并且熟悉起来，每次看见他还会表示欢迎，但席衍峥连忙蹲下身把大黄的嘴捏住，朝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大黄很通人性，明白席衍峥的意思，低低呜咽两声，趴下不出声了。 席衍峥满意地收回手，拍拍大黄的脑袋以作奖励，本来还应该给它一份小零食的，但沈漆前段时间勒令他和毛栗子不准再给一猫一狗瞎餵零食，现在院子里这两只都需要减肥了。 大黄被奶牛带得日益变宽，也跟着不爱动了，宠物医生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再胖下去它们可能连路都走不了了。 沈漆立刻重视起来，就连每天的口粮都减少了些。 安抚好大黄，席衍峥才迈着脚步朝沈漆走过去，走近便瞧见他的七七半张脸埋在绒毯里，已经睡得很熟了，垂直纤长的眼睫盖在脸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脸上还铺着一层软红，看着只觉得叫人心都化了。 席衍峥安静地凝眸看了一会儿，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沈漆抱起，这时候太晚了，小院里唿唿刮着风，小凉亭也没什么遮挡的地方。 再在这里睡下去，非感冒不可。 . 即使席衍峥动作再轻，沈漆被放在床上时还是迷迷煳煳醒了过来，看见那张熟悉的刀削般的脸时，沈漆睡意陡然消散。 不太自在地和席衍峥拉远了距离，偏着头小声解释「我没有等你，是...是工作一半太困了，才在小凉亭睡着的...」 不停找补，假装自己不在意的沈漆像一只傲娇的猫咪，一道道梅花爪印按在席衍峥心上，只叫人想要融化在这份加了糖的可爱里。 「好，七七没有等我，只是不小心睡着了。」席衍峥顺着他的话说，却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知道沈漆抵抗不住那道灼热的视线，主动开口「你...你还不走？」 第96页 席衍峥面容柔和半分，嘴角浅淡的笑意更深了些，「就走，七七晚安。」 说着，便缓缓退了出去，还帮沈漆关上了灯，沈漆看着已经合上的门，在心底缓缓道了一句晚安。 现在的席衍峥很不一样了，那张冰山一样的脸上总是出现未曾见过的柔和，为人也更加克制和沉敛。 刚才对视之间，沈漆不是没有发现对方深棕色瞳仁下沉浮的慾海，但席衍峥什么也没做，只是对他道了晚安便安分退出去。 沈漆将厚绒毯拉到脸上，遮住小半张脸，听着窗外漏进来的风声，再次沉入梦境。 而席衍峥照旧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处望了一会儿才跟着休息。 . 第二天是还是休息日，席衍峥不用一大早起床赶去公司，多睡了一会儿，他现在也开始学着享受懒觉，偶尔放纵。 但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好好享受着闲暇时光，一大早就接到苏棋的电话，让他看刚出的娱乐新闻。 席衍峥捏了下眉骨，眉头深深拢起，能让苏棋打电话来让他看的娱乐新闻必定是跟他有关的。 果然，刚挂断电话，手机软体就一连出了三条推送，基本都是在说他参加余家老爷子寿宴，在后花园和余小姐私会的事情，加上席衍峥最近常常活跃在南市，猜测两家是否联姻，并且还有人扒出了几年前和周家那场无疾而终的联姻。 席衍峥眉眼下敛，盯着屏幕一阵沉默，眼底暗涌浮沉，这是谁的手笔不难看出。 余家不是什么娱乐狗仔都能混进去的，必然是有人放了水，余老爷子已经被他说服，也不喜欢这种噁心人的手段，搞这种幼稚的小花样的，只能是余茜茜了。 一大早就知道这等消息，让席衍峥头疼，事情不难解决，澄清就好，只是他怕沈漆误会，毕竟他有前科，也怕沈漆看见想起曾经的事情，最近对他松软的态度会再次疏远。 顾不上继续多想，席衍峥联繫苏棋让他安排公司公关，把这个新闻暂且压下。 吩咐完后起床洗漱匆匆下了楼，沈漆现在睡眠不错，作息规律也很良好，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起床了，席衍峥想去看看他的七七有没有看见着条八卦新闻。 在他下楼时，沈漆刚好在楼梯拐角给奶牛和大黄配制今天的口粮，两只吃饭最积极，这会儿都守在旁边。 最近他们的饮食清减了，每吃一顿都不容易，所以格外珍惜。 「七七，早安。」席衍峥如同以往一样和沈漆打招唿。 接着便瞧见沈漆身形一滞，并没有给予他回应，席衍峥心底咯噔一下，料想果然猜中了，他的七七看见那条八卦新闻了。 沈漆早上洗漱完便摸过手机拿在手里看看，现在有了粉丝，他都习惯每天看看新视频的留言和一些私信，会挑一些做回復。 这一看便瞧见手机软体推送的新闻，并且其中一位主人公便是昨晚匆匆回来找他的那位。 其实席衍峥提前跟他打过招唿，也做过承诺，沈漆本是看看变过了，但往下翻找的时候看见有人提到以前席家和周家的那场联姻，无端就有些不舒服。 这让他心下惶恐，席衍峥真的变了吗，真的不会再丢下他选择别人吗？ 沈漆认为自己现在虽然过得比以前自在舒适了，但他还是没有改变太多，对商业上的事情不感兴趣，对人际交往也仍旧不擅长。 这样的他在曾经的席衍峥眼里不是没用的吗？ 纷杂的思绪铺天盖地涌来，让他面对席衍峥时做不到心平气和，于是也就没回应对方的那一句「早安」，弄完两只的口粮，便去厨房做自己的早餐。 席衍峥像是忠诚的大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几乎是沈漆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看着水开后，沈漆下粉丝的分量只够一个人的，席衍峥叫住他「七七不帮我煮吗？」 听见这略带委屈的问话，沈漆手上动作一顿，唇线抿直，将手里的粉丝丢进锅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又抓了一把下进锅中。 旁边的席衍峥见沈漆还会对他心软，暂且放下了一点心。 在放调味料时，席衍峥也跟着凑过去，将自己的碗和沈漆的并在一起，再次恳求「七七也帮帮我，我弄的没有七七弄的好吃。」 沈漆再次抿唇，帮席衍峥放了调料，不过放盐的时候故意多抖落了一点，倒醋的时候也不小心手抖了一下。 席衍峥吃着比平时口味要重几分的粉丝，不敢反驳，知道他的七七是故意朝他撒气呢，只要没有全然不理他就好。 吃完早饭，席衍峥主动将沈漆的碗收过来和自己的一起洗干净，现在洗碗这种简单的家务活他已经会做了，不会再打碎碗和盘子。 等手上的活儿全部做完，席衍峥走到小凉亭旁，挤在沈漆身旁坐下，沈漆往旁边移动一点，他便也跟着黏上去。 最终是沈漆先败下阵，不跟他玩我逃你追的游戏，停在原地不动了，随便席衍峥想怎样，他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接连处理了两单最近的房间预定，沈漆才反应过来，席衍峥已经拿着手机看很久了，好像是在处理什么事情。 他心底好奇席衍峥是否在处理那条八卦新闻，却张不开嘴问，磨蹭了一会儿，也拿出手机在旁边偷偷看了起来。 手机软体收条推送便是席氏现任家主已做回应，沈漆心下好奇，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很想看看席衍峥做了什么回应。 第97页 顺着推送点了进去，最上边便是席衍峥官方认证过的帐号。 在亮白的屏幕上，那条博文特别瞩目，席衍峥的回应很简单，只说了一句：已有爱人。 重要的是下面配了张图片，是沈漆窝在懒人沙发里的背影，小小一只，看上去可爱极了。 下面甚至有网友认出了落雨小院，以及照片中的人是落雨小院的老闆沈漆。 当事人之一沈漆点进评论，发现席衍峥除了这条回应博文，还给网友的评论做了回復，承认照片中的人就是落雨小院老闆，并且告知大家他们竹马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心中只有沈漆一人，曾经没有和周家联姻，未来更不会跟谁联姻。 能和他结婚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沈漆。 但席衍峥随后又发了一条，让大家不要去打扰沈漆，说自己还在追求过程中。 沈漆看完只觉得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整个人都愣愣地窝在懒人沙发里。 片刻，他瞧见刚才还在网上回应的席衍峥收起手机，对他郑重严肃地解释和承诺「七七，昨天我已经和余老爷子、余小姐都说清楚了，余小姐或许还有其他想法，但我会让她明白我的决心。」 「七七，我只有你，也只会有你。」 小院里小动物多，外面走街串巷的邻居嗓门也不小，但沈漆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只余席衍峥这句承诺久久迴荡。 第55章 两人对视沉默了许久，沈漆望着席衍峥那双眼睛，想看出任何一点说谎的迹象。 但那双如刀削般的锐利眸子，现在却盪着春水般柔和的温柔，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派坦然。 沈漆薄薄的唇嗫嚅两下，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余心脏不停地跳动，好像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跳舞，跳得他有些脑袋发昏。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将他从这让人晕眩的昏沉中清醒。 小院的木门外踏进了一个女孩儿，穿着高腰小背心上衣，下身一条蓬蓬裙，脚上是最近很流行的芭蕾风矮高跟鞋。 沈漆不懂最近的时装流行风格，也不了解女孩子的穿搭，只觉得来人像一个漂亮的玩偶娃娃，精緻，且朝气蓬勃。 不过在看清那张脸后，沈漆面色冷淡下来，看着席衍峥像是在质问「你不是说说清楚了？」 怎么现在人还找来了？ 席衍峥跟随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感头疼，他耐心实在有限，几次三番，对余茜茜再摆不出笑脸来。 可女孩儿很热情，并且毫不顾忌他阴沉的脸色，视线挪到他身上，就欢快地叫了起来「峥哥哥！」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余茜茜兴奋地奔过来，即将挂在席衍峥身上时，对方及时起身，让她扑了个空。 沈漆不想留在这里看两人相处，心中有些憋闷，某人前脚刚跟他信誓旦旦的承诺完，后脚就让人找来了他的小院。 虽然身为老闆，但沈漆并不是很想招待这位不速之客。 起身端起自己的笔电，一声不吭地上了楼，后面的余茜茜见他态度不好，阴阳怪气道「这家店的老闆态度这么差吗？客人来了都不端茶倒水的？就这样的待客之道还能有客人和粉丝啊？真是奇了怪了。」 沈漆却毫不在意她的讽刺，头也不回的上楼，还叫上了院子里的一猫一狗。 他可不想把奶牛和大黄给没礼貌的小姑娘摸。 眼看着沈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席衍峥捏了下眉骨，面色不虞。 . 余茜茜在看见席衍峥更为阴沉的脸色后才后些许惧怕，现在的席衍峥看上去似乎透着股危险气息。 眼神也不似平常那般温润柔和，像是凝结起了刺人的冰碴，扎得人又冷又疼。 「余茜茜，出于礼貌和余老爷子的关系，我之前对你客气。」 「你却还是这么没分寸。」 「这么大的人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不喜欢你，我们没可能，你清楚了吗？」 一句句冰冷带刀的言语向余茜茜扎来，看着对方眼底暗藏的威胁，余茜茜才意识到她怎么会仅凭着短短几面就觉得足够了解席衍峥。 刚刚进门时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柔和和温柔，全都消失不见，现在的席衍峥是危险的。 像一头缓慢逼近想要猎杀她的野兽，因为她碰掉了野兽保护的花朵的叶子... 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余茜茜虽感到委屈，却没想轻易放弃，瞪着眼眸，一副就不走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可视线扫到席衍峥青筋鼓起的手背，还是不禁退远了一步。 席衍峥见她不听劝，也不再管她，自顾自去做事儿了。 他今天最多待到晚上，就要驱车回市里，在此之前，要把小院里的东西都处理好。 显示看了看花圃里的情况，自从席衍峥出院后这些花慢慢变成了他在打理，一周或两周会施肥一次。 气鼓鼓坐在小凉亭里的余茜茜亲眼看着席衍峥堂堂一个大总裁毫不顾忌地踩进花圃里，手里抓着那袋满是灰尘的肥料袋，一点点往里面撒。 打理完这些花花草草，席衍峥又来到一猫一狗的饭盆前，直接卸下里面的不锈钢内胆拿去水池边清洗，清洗完之后又按照沈漆规定的量放好奶牛和大黄下一顿饭的口粮。 加上刚才看见沈漆接了两条游客订单，席衍峥又上楼去将两套客房的床单被套拆卸下来清洗，把房间也里里外外打扫个干净。 第98页 在他拿着喜好的床单被套去后院晾晒时，余茜茜终于看不过去追上他，「你干嘛要做这些？那个沈漆难道连帮工都请不起？这些不是你该做的。」 席衍峥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余茜茜却看出他眼中的漠视。 这些事情席衍峥曾经也认为是自己不该做的，他该做的是坐在高层做下判断和决策，至于生活中的零碎，有的是人帮他处理。 可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束之高阁，不懂沈漆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他明白了，生活就是由这些零碎的小事组成，他的七七想要踏踏实实活在人间，而非缥缈，踩不到实处高空。 席衍峥现在便正是为了沈漆，在感受生活中的零碎。 这让他发现他以前从未好好生活过，围绕他的不过是虚浮的名利，都是空中楼阁，抛去那些钱权带给他的名利和外表，又有谁认识他呢，但余茜茜这样娇宠长大的大小姐是不会明白的。 席衍峥懒得和她说太多，对待不重要的人或事儿，他还是如从前那般冷淡、无情。 . 一直到吃午饭沈漆才带着奶牛和大黄下楼，闷不吭声地钻进厨房做饭，却发现席衍峥已经在弄了，手机被随手扔在灶台上，界面上播放着做菜的教程。 余茜茜惊恐的躲在厨房角落，显然是被席衍峥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做菜方式吓到了。 沈漆看着像是发生过一场乱斗的厨房，抿唇不语，席衍峥再次被赶了出去，和余茜茜一起。 被赶出来的两人对视，席衍峥从余茜茜眼中看到了震惊，仿佛在说看你做猫饭这么熟练，没想到做人饭这么炸裂。 席衍峥摸了下鼻子，又凑到厨房门口去等沈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人看。 没瞧见在他身后的余茜茜眼神逐渐平静下来，她逐渐意识到，席衍峥是真的很爱沈漆。 这样的感情她无法插足，固然被家里娇宠长大，却也懂得孰是孰非，及时止损。 席衍峥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介入他和沈漆之间的，即便他现在还没被接受，还小心翼翼，在在讨好。 醒悟的余茜茜在蹭了沈漆一顿午饭后，悄悄留下了饭钱，又趁席衍峥去洗碗时，拦住沈漆，鼓足勇气，诚挚地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便侷促地转身要走，却被沈漆叫住，她瞧见那个青年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以后可以带朋友来我这里玩。」 余茜茜呆滞在原地很久，才点点头，她想有的人你甚至不用了解太多，那挡不住的温柔只需溢出一点点就能将人融化。 所有戾气、无须有的敌意、针锋相对，都在这一刻撞上了饱胀的海绵，被海绵无尽的包容、接纳。 余茜茜这趟追爱不成，倒是多交了位朋友，离开前还加上了沈漆的微信。 但谁也没把这事儿告诉席衍峥，一无所知的席衍峥洗完碗出来，看着院子里已经没有余茜茜的身影，好好松了口气。 跟在沈漆身后，像是做错事的大狗，大狗还从背后拿出一根竹条，不知是不是从后院那片野生小竹林里扯的。 青绿的竹条被席衍峥放在沈漆手里。 沈漆朝席衍峥投去疑惑的视线。 只见席衍峥摊开手掌，那双大手刚洗完碗，上完还浸着些水迹，手心被水沖刷后有些泛红。 「对不起，七七，说到却没做到，是我错了。」 「让人来打扰你，也是我错。」 「以前用藤条作惩罚更是我错。」 「但我找不到和藤条一样粗细，一样重量的棍子，就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七七想打多少下就打多少下，不要生闷气。」 沈漆沉默凝视了席衍峥一会儿，嘴角忽然有些下撇，他垂下头，细碎的刘海遮掩掉他的面容，让席衍峥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漆心里是有怨气的，他发现面对席衍峥永远都做不到平静，眼前的人总能带动、影响他的情绪。 好像仍旧被席衍峥掌控着，让沈漆感到憋闷。 但在此时此刻，沈漆忽然意识到，席衍峥自己将那锁链束缚的锁链从他身上解开，又系在了他自己身上，而上锁的钥匙，交到了沈漆手里。 沈漆没有心软，像是在发泄曾经受过的委屈，捏着竹条一下又一下打在席衍峥手心。 那微红的手掌很快变得更红，沈漆的眼眶也跟着发红，最后一下没有打在席衍峥手心，沈漆用力将竹条扔在了对方身上。 没有控制方向的竹条划过席衍峥的脸，又撞到身上，最后掉落在地。 席衍峥脸上多了一条细微的红痕，可他却顾不上脸上和手上的疼，重逢这么久，沈漆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这样伤心，那眼泪仿佛汹涌的洪水，让席衍峥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那难以抵御的洪流中。 他想要把他的七七抱在怀里，却又生出恐惧和胆怯，最终只能守在沈漆身边耐心的等待。 沈漆的手臂盖在眼睛上，视线被遮挡什么也看不见，这样狼狈的样子本是不想让席衍峥看见的。 却又因为知道席衍峥在身边才敢这样放肆的大哭。 沈漆对席衍峥的依赖自小生长，即便在经歷了许多的现在仍旧如影随形，独自强撑的滋味并不好。 流浪、洪水、重建小院、遭遇抢劫犯...即便席衍峥总是以自己的方式陪在他身边，沈漆却没有一次内心是完全安宁的。 第99页 可在此刻，沈漆意识到可以肆无忌惮地依赖席衍峥了，甚至比以前还能更加放肆。 这个人曾经冷冰冰的人融化掉了外面那层坚冰，向他敞开了温暖的内里。 现在的席衍峥才是沈漆想要的，才是沈漆可以依赖的，才是值得沈漆爱的。 第56章 .完结 尽管席衍峥当天很不想离开，还是在晚上回到了市里。 席衍峥不是每晚都能有时间回来，虽然捨不得沈漆，但公司也还需要他回去处理事务，不过在那场余老爷子的生日宴后，望期在南市逐渐稳固下来，席衍峥也可以稍微不那么忙了。 下一个周末还提前了一天回到小院，但他敏锐地发现小院里多了两个人，是沈漆新招来的帮佣。 席衍峥看着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小院，游客走后换洗下来的床单晾在后院，花圃里的花已经施过肥、浇过水，甚至除了杂草。 就连一猫一狗的饭盆里都配比好了饭食，就连最轻松的洗碗的活儿，也有人顶替了他。 席衍峥压下心底的沮丧，劝说自己沈漆找人来帮工也是正常的，等到了旅游旺季，他也没办法分身来小院帮忙。 可等到席衍峥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东西，却发现他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房间空了出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副即将迎接其他客人到来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跳都漏了一拍，席衍峥怕他的七七还没出够气，还没打算原谅他。 找到人跟前儿时，气息都有些侷促，迎上沈漆疑惑的眼神，席衍峥嘴巴像被针缝住，一个音都发不出来，怕得到他无法接受的答案。 「哦，对了，你之前住的房间我让他们收拾一下空出来了...」沈漆看见席衍峥才想起这件事，连忙跟他说明。 说到一半却被席衍峥打断了，嗓音低沉又沙哑「我看见了...七七是要赶我走吗？」 沈漆沉默看了他半晌，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其实席衍峥听清楚了，但是他又怕是自己产生了幻听，有些呆滞地追问「七七...说什么？」 「我说，你的东西都搬到我房间去了，以后你和我一起住！」沈漆提高音量，快速回復完，转身跑开了。 席衍峥只来得及捕捉到他泛红的耳尖和脖颈，他的七七变成了粉色。 等到完全意识到沈漆的意识时，巨大的喜悦上涌，快淹过席衍峥的头顶，他仿佛再次泡在了水里。 但这次是晴朗阳光下的海滩，海滩清澈见底，亦可以看见他阴转晴的明媚心情。 . 说完这句话的沈漆一整天都没有搭理席衍峥，每当人凑近，他的耳朵就奇异地泛起红。 席衍峥一整天跟在沈漆身旁转悠，但也没和对方说上一句话，他觉得七七有些故意躲他的意思，但看到那红彤彤的耳朵尖和脖颈，席衍峥便知道是他的七七害羞了。 两人像是在落雨小院里玩起了躲猫猫，还是明目张胆的躲藏。 没见过如此新奇的躲猫猫游戏的帮工趁着席衍峥在忙别的，好奇地问「老闆，那位是谁啊？」 「唔...试用期男朋友。」 这句回答刚好被再次凑上来的席衍峥听见，他却并不失落，那双常年如同冰湖一样的眼睛竟泛出些许粼粼波光，「七七...」 席衍峥有许多话想和原谅他的沈漆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思绪纷乱，半天都理不出头绪。 最终他想到的只有确认，确认沈漆这句话的意思，确认沈漆是否恢復了他的身份，是否允许了他的爱。 不过被他「偷听」到回答的沈漆更加害羞了，接下来的一整天连眼神都没再和席衍峥对上一次。 傍晚时分试过晚饭，在院子里直播了一会儿，沈漆就跑上楼去了。 但每隔一会儿他总要找藉口下楼来一趟，第一趟把奶牛抱了上去，第二趟把大黄也牵上了楼，第三趟拐去厨房拿了一瓶冰牛奶，不过这次被席衍峥拦截住了。 席衍峥原本是在小凉亭处理工作的，看见沈漆手里拿着还落着水珠的冰牛奶，连忙大步走了过来，从沈漆手里抢走了牛奶。 动作虽然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强硬，但对上沈漆的视线和说话的语气都不禁放软。 「七七，天气越来越冷了，不要喝冰的。」 「我给你热热。」 席衍峥别的不会做，热牛奶这件事却是熟练的，这几乎是他从小做到大的事情。 小时候的沈漆也爱喝牛奶，尤其是不高兴或生病发烧的时候，那会儿席衍峥便负责帮他热牛奶。 将牛奶盒子剪开一个小口，倒进小奶锅里，搅和几下就好了。 这是最简单的事情，也是席衍峥为沈漆养成的最长的习惯。 看着席衍峥熟练的热牛奶动作，沈漆心中有些触动，试探着问「这么晚了，你的工作还没做完？」 「已经做完了。」席衍峥坦然回答。 沈漆沉默一瞬，又嗫嚅着问「那...那你，怎么还不上去？」 席衍峥没有先作回答，把热牛奶递到了沈漆手里，沈漆伸手接过，被子是他平时和水的杯子，外面套了一层隔热套，不是很烫手。 在这深秋的夜晚，倒是还有些暖和。 随着这份温暖钻进耳朵里的，是席衍峥头屑迟缓的语气，「怕七七是在逗我玩...不确定真的上去，七七会不会生气。」 第100页 沈漆何时见过这样姿态底下，低到竟有些卑微的席衍峥呢？ 但这样的改变却是为了他，他想，他们其实都不是会爱的，不会爱的两个人总是要走得坎坷崎岖一些。 好在，他们走过这么一大圈，彼此还在眼前。 沈漆忽然放下了最后一丁点米粒大小的争锋相对，勇敢地空出一只手抓住席衍峥，视线还是有些怯怯地垂着，语气和缓却又坚定地说「不会，不会生气。」 后来每每回想起当时的心境，席衍峥都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乖乖任由沈漆牵着他上楼，跟在沈漆身后进了房间。 被牵着鼻子走的人变成了他，但他甘之如饴。 . 来落雨小院这么久，席衍峥从来没真正踏足过沈漆这间房间，只隔着对面的窗户遥遥窥见一星半点的内里。 现在房间的全貌展现在他眼前，小院里的房间布置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家具皆是古香古色的，带着这座临水村落独有的特色，但沈漆这间明显更有生活气息一些。 房间里随处可见的盆景植物，还有窗台上摆着一派可爱的多肉盆栽，墙角边也有一套猫猫狗狗的出水机，为了让两只随时都能有水喝。 桌上还摊着基本书，席衍峥大概都能猜出哪本是沈漆暂时看不进去搁置一边的，哪本是格外感兴趣，巴不得快些读完的。 站在这里，席衍峥好像看见了一个更加具象的沈漆，一个真正在生活的沈漆。 曾经无数次想要闯进来的地方，如今真的被允许入内了，席衍峥却有些惶惶不安。 总是担心眼前的一切都是浮梦一场，等到梦醒，他面对又是一个冷冰冰的七七，不会原谅他的七七。 两人站在房间里相对无言，曾经肌肤相亲的人，这会儿却没来由有些尴尬。 沈漆找不到话说，干脆安排席衍峥去洗澡，「你，你可以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你的衣服都在衣柜里...毛巾那些也在浴室里...」 席衍峥点头应声，沉静如水的表面下实则手足无措，半只脚踏进浴室才想起没拿换洗衣服和浴巾，又倒了出来。 等到站在衣柜前，看着两排风格差异明显的衣服，席衍峥怔愣片刻，忽然没有那么无措了。 他的七七是想让他们回到曾经亲昵的、不分你我的状态，他又何必再谨小慎微。 虽这样想着，进了浴室关上门，席衍峥还是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是疼的，他没在做梦，身处在现实里。 他的七七就是原谅他，接纳他了。 席衍峥缓缓舒了一口气，气息有些颤抖，被水沖刷过的眼睛也有些热烫。 曾经弄丢的珍宝，被他找回来了，他会百万倍千万倍地珍惜，小心谨慎，绝不会再弄丢第二次。 为了平復心绪，席衍峥这澡洗得有点久，等再次出来，沈漆已经斜倚在床上昏昏欲睡了。 席衍峥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帮他拿掉拖鞋，将七七睡觉的姿势摆正。 随后带着些许紧张，关掉灯，小心翼翼地上了床，躺在外面的一侧，他没敢靠太近，怕现在的沈漆还不能接受他的触碰。 这是席衍峥难有的紧张，在这已经感受到冷意的秋，手心竟出了一层薄汗。 他不知道沈漆在被搬动时就清醒过来，他察觉身旁人的僵硬，轻咬了一下嘴唇，咕噜一下滚进了席衍峥的怀里。 「七七。」黑暗里想起席衍峥一声略微侷促的唿喊。 随后耳边传来沈漆小动物似的咕哝，温热的气息打在席衍峥脖颈上，痒痒的「哥哥，你可以抱着我睡。」 席衍峥的心脏像是被一把锋利的箭击中，他已经太久没听见沈漆这样叫过他。 一时间新潮彭拜，席衍峥半侧起身，手臂撑在了沈漆两旁。 黑暗里沈漆看见那轮廓明显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耳边响起席衍峥的问话「那...可以亲七七吗？」 沈漆脸上烧了起来，但庆幸是在夜色里，看不清楚，他停顿片刻，才迟缓地、小幅度地点点头。 席衍峥来劲儿了，得寸进尺又问道「那七七，什么时候可以转正？」 窗外有月光洒进来，席衍峥看见他的宝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狡黠的、小狐狸一般的笑，嘴角边的小梨涡显现出来，盛了一杯秋酿，「看你表现。」 席衍峥被沈漆上扬的尾音勾的心痒，终于贴上那张他肖想已久的软唇，和曾经一样柔嫩、温热，像甜而不腻的点心，怎么也尝不够。 夜色里喘息深重，忽闻一声断断续续的「奶..奶牛，和大黄...」 话没说完，但听的人已经明白意思，床沿边的帷幔被放下，遮住了两只家养宠物的视线... 天气愈发冷了，但人的心却越来越火热，快要烈烈地灼烧起来。 席衍峥像是一头兇勐的野兽，眼眸闪着锐利的光，欣赏他还不容易得来的珍宝在月色的映照下闪着莹白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更浓了，皎白的月亮也挂得更高。 席衍峥用力又克制地抱住他的七七，轻轻抹去沈漆额上的湿汗，看着沈漆的睡颜久久无法安睡。 他的意识清醒着，神经雀跃着，一点儿也不想浪费这个对他来说瑰丽奇异又梦幻的夜晚。 但席衍峥还是忍住了，他知道，他和七七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第101页 能够一起经歷无数个四季轮换，陪伴彼此直到青丝变银髮。 第57章 .番外 01 自从有了实习期男朋友的身份，席衍峥回临源的时间更多了。 加上现在望期逐渐在南市稳定下来，席衍峥的空闲时间也随之增多，有时甚至能连着两三天赖在小院里不去公司。 这天沈漆醒来，拖着酸软的腰下楼，看见人又没去公司，抱着奶牛往小凉亭走，看样子是又要留在家里办公。 沈漆忽然想起前两肩负重任的苏棋找他求救，拜託他劝说席衍峥至少白天工作时间是要待在公司的。 不然一些合作商老闆临时找来总见不到人，苏棋只能和对方说「席总出差了」「席总正在忙」之类的话，只是这样的推辞多了，有些人就怀疑是席衍峥故意不想见人。 虽然对望期暂时没什么实质影响，但长期以往也是不好的。 沈漆也走到小凉亭去，面前的小茶几上已经摆好了早餐，都是席衍峥准备的，见他走过来，席衍峥笑着迎上来「怎么不多睡会，等我叫你？」 沈漆睨了他一眼，都怪席衍峥他最近的起床时间是越来越晚了，沈漆觉得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成小废物了。 窝进懒人沙发，沈漆伸手捏了一个香菇馅的包子，把穿了毛绒袜子的脚塞进身旁人的小腹处取暖。 临源位于南方，天气总是湿冷的，不管穿再多，沈漆的手脚都还是凉得厉害。 席衍峥自觉捂住，感觉沈漆的脚丫在自己小腹上踩了踩，体内升起一点燥热，空出一只手按住那双不安分的脚丫。 这才听见沈漆问「你怎么老是不去公司？」 席衍峥不以为意，坦然道「想陪着七七，哪里也不想去，公司太远了。」 沈漆一点也不怀疑，若是临源并不是一个小乡镇，席衍峥甚至会把公司直接搬到这里来。 这人从曾经的敬业劳模、工作狂，变成了闲散老闆，只要公司没有出现财务危机、面临倒闭，席衍峥都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已经是席衍峥没去公司的第三天了，眼看着即将突破新的记录，沈漆微蹙着眉「不行，你得去公司了。」 向来严肃克制的席衍峥像只委屈的大狗看向沈漆，竟撒起娇来，像个幼稚小孩儿，「不去。」 「就不去。」 「除非七七陪我。」 此话一出，良久没得到回答的席衍峥有些忐忑，觉得自己似乎得意忘形了些，他可还处于实习期阶段，怎么能要求沈漆陪他去公司呢？ 而且曾经的沈漆可是最讨厌去公司的，更何况现在。 不过，席衍峥还没来得收回这话，就听见一声干脆的「好」，一时间他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我说，我陪你一起去。」 最近已经临近年节了，还有大半个月就过年，小院里已经送走了最后一批游客，帮工也各自放假回老家了，沈漆也下架了客房订单，有大把空闲时间。 临出门前，沈漆检查门窗，关好门，又跟旁边的老闆娘交代一声，拿了把备用钥匙给她，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家里的一猫一狗，说他们要去趟市里。 老闆娘精明，早看出两人的关系，也猜到沈漆这位身份不简单，去市里必定是有事儿要办。 欣然答应下来，让沈漆一定放心。 沈漆这才跟着席衍峥上车，一直到车子驶上高速，席衍峥都还有些恍惚，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七七真的要去吗？」 「嗯，对啊，你身为老闆，这样旷工不好。」沈漆一脸认真严肃地教育起身旁人来。 却惹得席衍峥轻笑出声，惹来沈漆疑惑的眼神，他连忙解释「没想到七七也会教育人。」 沈漆表情浮现些许小得意，又很快压下去，又听席衍峥说「下次可以把奶牛和大黄也带上，陪你玩。」 「唔...下次带上。」沈漆心里有些感到一阵暖意，像是喝了一碗浓汤，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他知道席衍峥是怕他无聊。 这人是真的变了，曾经的席衍峥是不会考虑这些的，沈漆有些感嘆又有些庆幸，庆幸学会爱的席衍峥还是将这份爱放在他身上。 . 虽然沈漆做好了准备，但陪席衍峥待在公司真的是件无聊的事情。 以至于他在席衍峥去开会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窝在会客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是皮质的，在这样的天气里泛着冷意，沈漆不禁缩成了一小团。 他躺的沙发背对着办公室大门，等到席衍峥开完会回来，看见空旷的办公室里没有人时，有一瞬间的恍神。 连心跳都漏了一拍，他忽然心慌，怕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梦，其实他的七七根本就没回到他身边过。 焦急的席衍峥困兽一般在原地左右走了几步，才在办公室里找起来。 他先去了休息间，但那里同样空荡荡的，席衍峥心慌得更厉害，刚要奔出去让苏棋调监控，转头便瞧见沙发上蜷缩着的一小坨。 席衍峥骤然松懈下来，感觉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被窗外的冷风一吹，轻微地打了个颤儿。 这才轻轻走到沙发边，什么也没说，也没叫醒沈漆，脱了鞋也跟着躺了上去，把他蜷缩成一小团的七七紧紧抱进怀里。 好在沙发宽阔够大，加上沈漆身形单薄瘦弱，躺上他们两个也没问题。 第102页 睡梦中的沈漆感受到一阵暖意包裹而来，蜷缩的身体不禁放松几分，在席衍峥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再次陷入深睡。 席衍峥睡不着，就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给沈漆当人形暖宝宝，还是巨大的那种。 等到沈漆再次醒来，天际已经擦黑，进入冬天的季节，天黑得早，外面已经有点点灯火亮起，室内昏黑一片。 沈漆动了动，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过于温暖和舒服，不太想起来，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席衍峥发现怀里细微的动静，接着昏暗的光线看见沈漆眼睛半睁半闭的可爱的模样，不禁发出闷闷的笑声，揉了一把那蓬松的黑髮，「七七小懒虫，别睡了，快起来了。」 「不然晚上睡不着。」 「快起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在席衍峥温柔劝哄攻势下，沈漆终于从席衍峥怀里坐起身，懵了一会儿，又趴下去，整个人横趴在席衍峥腰腹处，抱着他精壮的背和侧腰。 席衍峥又伸手揉了揉那黑色发顶，过了一会儿看见趴在他身上的睏倦小狗忽然雀跃地抬起头，再次坐起身。 顿了两三秒，激动地拍打他，兴奋地喊道「哥哥，快看，下雪了！」 南市的雪来得很晚，早在此前席衍峥就看见宁添发了京市下雪的朋友圈，这边却因气候温暖些，不一定会下雪，没想到还是来了。 这下沈漆彻底不困了，从席衍峥身上迈过去，凑到窗边雀跃地看着窗外的落雪。 席衍峥无奈跟着起身，走到沈漆身后把人抱起，让沈漆坐在他的手臂上，他的七七没穿鞋，即便穿着绒袜，踩在地板上也是凉的。 席衍峥不想沈漆生病，便这样抱着人看窗外的落雪。 南方的落雪没有这么大，细细的、小小的，落到地上便化了，堆不起来，即便堆起来也只有薄薄一小层，到第二天就彻底化了。 但沈漆还是看得很开心，就着这个姿势看了一会儿，沈漆丝毫没觉得羞涩，他和席衍峥认识太久了，解开隔阂和误会，比以前还要亲昵。 搂搂抱抱的姿势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常态。 不过他还是担心席衍峥手会酸，看了一会儿便拍拍对方的肩，示意自己看够了，让席衍峥放他下来。 席衍峥把他抱回沙发处，帮他穿好鞋才让他重新下地。 这会儿早过了下班时间，大楼里的员工几乎都走完了，席衍峥带着沈漆出去吃完饭，被沈漆拽住手臂，「还在下雪...要不今天不回去了吧，开车危险。」 「我们可以去酒店住一晚。」沈漆建议道。 席衍峥却神秘一笑，拉着沈漆上车，发动车子后，才说「不去酒店，带你去个地方。」 沈漆看着保持神秘的席衍峥点点头，心中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人要带他去哪里。 等到了一所高档小区，沈漆才回过味来，「你在南市也买了房子？」 「嗯，记的你的名字。」席衍峥淡淡地说。 沈漆顿了一会儿，席衍峥在什么都不确定，不确定能得到他的原谅，不确定还能和他重新在一起的情况下，不仅把家业迁过来，还买了署他名字房子... 沈漆心里缓缓淌过一阵热流，被席衍峥带着，进了这间属于他的大平层公寓。 不过...沈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有些无语，「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去酒店呢。」 表示有点感动，但不多。 席衍峥却打横将他抱起，进了主卧，将他放在那张柔软大床上，急切地热吻便盖了上来，等到一吻过后，席衍峥脸上才挂上一抹笑，像是电影里伪装起来的斯文先生，此时暴露了真实性情，覆在沈漆耳畔轻声道「有床就行，其他的等七七来设计。」 之后，沈漆便像是被带进了云层中，一阵阵的刺激下他听见席衍峥问「喜欢吗？」 不知道是在问这间大平层，还是在问别的什么。 随着席衍峥的腰腹一动，沈漆再次感觉身体里传来一阵难耐的隐秘刺激，不得不回答「喜欢...」 「很喜欢。」 第58章 .番外 02 年节的时候席衍峥带着沈漆回了京市，本来是想在万物復甦的春夏带沈漆回来的。 席衍峥觉得那时的老宅会好看很多，奼紫嫣红的花开，鸟儿北迁回来，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 现在回去，大概只能看见光秃秃的树丫了。 但沈漆说年节想回去和连姨一起过，席衍峥只好答应他，只是在进入老宅那段长坡时，席衍峥长嘆一声气，捉住沈漆的手捏了捏，「七七不要失望，要是愿意我们春天再回来一次。」 沈漆不置可否，他还没看见呢，心中自然没有定论。 他只是想着，连姨之前说老宅不一样了，他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不一样了。 进入老宅的那一段长坡倒是没变，周围的树木都掉了叶子，上面堆着厚厚的积雪，像是进入了一个纯白世界。 他们是傍晚到的，今天没有下雪，天际还残留着一丝暖阳，橙黄的光打在大地上，把积雪也映照成了彩色。 不过也就是走过长坡的这一会儿，残留的暖阳便消失了，夜幕落下来，又将整个世界染成蓝色，沈漆看着临近的大门，心脏「砰砰」地跳着。 忽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在车开过那道黑色大铁门后，沈漆便怔住了，老宅和记忆中大相迳庭，正如连姨所说的那般，全然不一样了。 第103页 沈漆看着车窗的老宅，觉得席衍峥的担心简直是多余的，冬天的老宅也有冬天的韵味。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下车，却被席衍峥捉住，套好了毛线帽和手套，还细緻地在他脖子上缠上了围巾，才放他离开。 下车后，能更加看清老宅的全貌，沈漆只觉温暖和酸涩交错流淌在心间。 让他久久都无法平復激动的心情。 . 连姨知道他们要回来，把老宅的院子里的灯都打开了，这些其实都是席衍峥之前安排好的。 他希望这栋曾经束缚禁锢沈漆的老宅能在沈漆的心底有新的印象。 不再是那样晦暗、肃穆的。 看着沈漆的反应，应该是满意的，席衍峥一颗心落回肚子，悄悄舒了口气。 跟在像是进入乐园的小雪人一样的沈漆身后，默默陪同参观。 在沈漆的印象里曾经的老宅就像是古欧洲的城堡，虽然很大很宽阔，拥有任何人都羡慕的大花园，但气氛总是庄严、肃穆，像是一位刻板古朴的严肃老者，每一扇窗户都像是严厉盯着你不能犯错的眼睛。 现在一样了，沈漆差点以为自己踏进了动漫世界的城堡，老宅的外墙被翻新，重新刷漆了，是白色的，现在和积雪融在一起，真的很像动漫里才有的可爱的房子。 也很有北欧童话故事的风格。 花园里的植物虽然都没有春夏时那样色彩缤纷，但仍旧能看出有些许不一样了，沈漆甚至找到一小片鱼骨松，枝叶上也挂着雪，简直就是圣诞树本树。 也许是为了装点颜色，沈漆还瞧见两颗腊梅，上面已经坠了点点红，在这素白的世界里漂亮极了。 这些植物上挂着可爱的星星灯，小小的，泛着或白或黄的灯光，在夜色里远远望去，真的像一片星星落到了人间。 地上还安置了地灯，沈漆凑上前去看，发现有几盏还是小雪人的模样，不知道席衍峥是从哪里弄的这些，要把人的心都可爱化了。 很难想像，平时工作严肃认真、板着一张脸的席衍峥在看这些装饰灯的资料时的表情。 光是想想，沈漆就忍不住笑意。 身后席衍峥大步走上前来，拦着他的腰，轻声问「七七没有失望吧。」 现在的沈漆要活泼许多，像是天性被释放的小孩，跳转过来回抱住席衍峥，仰头笑着，嘴角边的小梨涡也被挤出来「没有失望！哥哥，夏天我还要回来。」 「夏天小院不是很忙？」席衍峥剐蹭了一下沈漆的鼻子，问道。 「唔...那我们把毛栗子留在那边就好了嘛。」 听沈漆说完这句话，席衍峥不禁发笑，他们身上还是有共同点的，比如「压榨」下属。 不过席衍峥知道他的七七是开玩笑，小院要真的忙到走不开，沈漆也不会这样任性。 毛栗子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而是跟着蓝天回去商量婚事了，估计等年节过完，他们就要完婚了。 奶牛和大黄也交给老闆娘照顾，这次他们是飞回来的，时间有些赶，打算下次自驾再带着两只回来。 两人参观完院子，快走到大门前时，连姨迎了出来，「先生，小先生，回来啦！快进屋，外面冷。」 老宅其他佣人都放假了，只有连姨在，连姨还把儿子也接了过来。 知道沈漆想见她，特地留下来陪宅子的两个主人过节。 . 走进宅子，沈漆才发现老宅内里和外面一样，也变化了不少。 以前的装修是从席世裕那辈儿留存下来的，是很繁复老式的欧洲风格，看着极尽华丽，却让人感受不到半分温暖。 而此刻，看着眼前完全不一样的装修，沈漆脚步顿住，眼眶有些发热。 席衍峥看他顿住，问「嗯？怎么不进去？」 刚问完，便瞧见沈漆转过头来红着眼睛望着他，低低对他说「哥哥，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的。」 席衍峥先前因为他两次险些丧命，无论曾经有再多过错，在沈漆心里都已烟消云散。 但席衍峥还是怕他不满意，怕他不原谅，悄悄为他做了很多事情。 以前的席衍峥不懂爱、不会爱，可在明白后他几乎将身体里的爱掏空，全部都给到他的七七，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得到很少爱的人。 席衍峥看着沈漆眼中的晶莹，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心里也有些烫烫的、胀胀的，他的七七不知道，他得到的光是来自沈漆的那份爱就很多很多了。 多到快要溢出来，他以前没有意识到这饱胀的爱意，现在知道了，自然要加倍加倍的回赠。 感情这件事，说不上谁多谁少，但席衍峥就是决定以后要比七七爱他还要多的爱七七。 所以他难得幼稚，伸出手指戳了戳沈漆小梨涡，「就要为七七做这么多，还要做更多，更多更多...」 心中的感动被憋了回去，眼见这人快停不下来，沈漆一把捂住了席衍峥的嘴。 还是以前的峥哥好啊，话少。 沈漆转头对连姨喊道「开饭吧连姨，好饿啊！」 连姨乐呵呵地应声，去餐厅准备开饭，看着家里两位先生感情如胶似漆，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上许多，连姨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转头看着自己还是孤家寡人的儿子，那笑容立刻收了起来，在儿子结实的臂膀上拍了一掌「拿碗筷，开饭！」 第104页 连姨的儿子「嗷」了一声，惊唿连姨不愧是亲妈，对待亲儿子面目如此可憎！ 沈漆跟着跑过去跟着起闹。 席衍峥落后半步，看着他的七七越来越活泼，像是踩进了云朵，绵绵的触感让心脏越发柔软。 . 一起吃完团圆饭，帮着连姨收拾完，席衍峥便带着沈漆回主卧了，他们没有守岁、看春晚的习惯。 主卧也不一样了，家具都换成了实木的，外面上了原木色的漆，简直是大变样。 地上铺着毛绒地毯，沈漆一进屋就踢掉了鞋子，他悄悄观察到曾经摆放藤条的位置也有了变化，藤条不知道是被收起来还是被扔掉了。 那里换成了一个木质的储物柜，高度大概到成年男子的腰腹处，柜面上摆着小熊玩偶，装饰烛台，总之全部都是可爱的家装物品。 不过沈漆喜欢的躺椅还在，只是风格也换了，现在是奶白色的，总感觉躺上去要比以前更舒服、更软一些。 沈漆上去就变成了一滩融化的猫饼，席衍峥看着好笑，拿了床尾的绒毯走过去，把沈漆包裹起来，又将人抱起，自己坐上去后把他的七七放在腿上。 窗外的夜色是安静的，飘着落雪，雪是从他们吃饭中途就开始落的。 起先还比较小，连姨还庆幸说还好他们回来得早，没遇上大雪，这会儿雪已经有些大了，纷纷扬扬的。 但沈漆很喜欢，落雪的时候更显安静，他窝在席衍峥的怀抱里，两人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看着窗外的景色，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好像可以一直这样到一辈子。 曾经席衍峥觉得看雨、看雪都是浪费时间的事情，现在却忽然懂了这样静静待着的感受。 还是毫无意义，还是消磨时间，但是席衍峥却喜欢上了这样的宁静。 让他觉得他无尽拥有着怀里的人，在这偌大的世界，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属于他的。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也让席衍峥明白，和爱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不算浪费。 他们只是在度过一段美妙的、安静的时刻。 并且未来还会拥有很多这样的时刻，往后不管是看雪、听雨，又或者看一场小鸟演唱会、松鼠吃播，还是蜗牛徒步，席衍峥都会陪着沈漆一起。 那是他们在观看这个世界的表演，是他们约会日程的一部分。 第59章 .番外 03 席衍峥没有在春夏时节带沈漆回来，因为他们一直从年节直接待到了四月才回南市。 原由是聘怀这边出了点小问题，宁添解决不了，需要席衍峥到场，就耽误了些时间。 加上临源还没到旅游旺季，两人就没急着回去。 今年回暖也很快，沈漆见到了老宅冰雪消融的景象，以及花园里遍地花开的缤纷，大树长出茂密的叶子，小鸟们也回来了。 沈漆还在树上找到不少鸟窝，席衍峥刚从聘怀回来，便看见他的七七又爬到树上去了，像一只小猴子似的，远远望着好像还在抓什么东西。 席衍峥看着他趴在树枝上颤巍巍的样子，心头一紧，生怕他摔下来，疾步走了过去。 「七七，在干什么？快下来。」席衍峥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怕把沈漆吓到，一个不稳就掉落下来，他可是还记得多年前七七从树上摔下来的样子，那得多疼。 「哥哥，有只小猫，它不知道怎么上来的，下不去啦。」 席衍峥顺着沈漆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只橘色的小猫，他眉头拢了拢。 虽然现在沈漆在席衍峥面前放肆许多，却还是怕他皱眉，这是席衍峥不高兴的表现，如今席衍峥不高兴或生气，不会用藤条惩罚他，但就是会冷脸，要哄好可不容易了，沈漆每次都要被折腾得两天下不来床，才能让席衍峥消气。 这会儿看着席衍峥皱眉，怯怯地缩了半寸回来，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些无辜，他忘记说的是，他也下不去了。 那双略显无辜的眼睛虽示弱了，却也没想就这样放弃，明显还惦记着那只等待被救援的小猫。 席衍峥无奈松开拢起的眉，轻笑着朝他伸手，「七七下来，我接住你，再帮你去抓小猫，好不好？」 「好！」沈漆立刻乐开了花，席衍峥对他一直都是有求必应，说出口的话就不是在骗他。 因此，沈漆放心大胆的从树枝上扑了下来，经过走廊窗户的连姨正巧看见这一幕，心脏都要吓停了，若不是觉得不妥，都快要从一楼窗户翻出来阻止沈漆。 好在，席衍峥稳稳将他接住，没让他受半点伤。 连姨这才松下一口气，暗嘆自己也是多虑了，先生怎么捨得小先生受伤呢？势必是有把握才让小先生往下跳的。 席衍峥被沈漆扑了个满怀，站稳后大手在那两团软肉上轻拍了下，对调皮的七七略施小惩，看见那脸颊上泛起一层薄红，才把沈漆放在地上，教育道「摔下来就活该你疼。」 沈漆沖他做了个鬼脸，催促他快点去救小猫，席衍峥这才把外套脱了交给沈漆拿着。 随后身手敏捷地上了树，一只手稳稳拖着小猫又轻松地回到地面。 本以为能看笑话的沈漆没有看见心中预想的场景，有点点失落，但他也不敢表现出来，本以为席衍峥从未爬过树，一定会很狼狈。 却没想到，不会爬树的只有他而已，和笨笨的小猫一样，上去就下不来，还得等着人接。 第105页 不过沈漆不在乎，转头就把注意力落在小猫身上，橘白相间的毛色，看着很瘦，但不是很脏，沈漆估计是哪里跑来的小野猫。 席衍峥请了兽医来老宅帮忙看看，经过检查后发现小猫很健康，就是有点瘦，若是要养，之后补齐育苗就行了。 沈漆一双晶亮的眼睛望向席衍峥，席衍峥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我倒是没问题，你问过奶牛和大黄没？还是要把他们分开养？这只留在老宅，连姨倒是可以帮忙照顾。」 经席衍峥这一提醒，沈漆想了很久，还是打算把这只小橘带回去一起养，三只总是要见面的，不如让他们早些熟悉，下次回老宅就能一起在花园里玩耍了。 . 四月初，席衍峥带着沈漆和小橘回南市，连姨站在老宅大门送他们离开，嘱咐他们经常回来，不然这宅子啊都没个人气儿。 沈漆转过身从后车窗望着逐渐缩小的连姨有些不舍，席衍峥捏了一下他的脖子安慰着「没关系，我们放假就回来，还能接上连姨去其他地方玩。」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连姨跟了席家太久，已经是他们的家人了，无论如何这缘分也割捨不掉的。 回去后，让沈漆和席衍峥都没想到的是，奶牛和大黄对小橘的接受度很高，很快就成了你侬我侬的好哥们。 并且在两只的带领下，加上小橘的基因天赋，体重朝着两只直线追击。 沈漆苦恼极了，抱着席衍峥的手臂发愁，「哥哥，我这是养了三只小猪吧。」 席衍峥闷闷发笑，过了几天帮他请来一名宠物营养师，对方交了沈漆怎么搭配饮食，又怎么引导他们锻鍊。 一段时间过去，效果稍微有了些成效，几只看着没再继续变圆。 沈漆相信只要没继续变圆，就有变瘦的希望。 随着旅游旺季到来，沈漆在网上重新上架了房间预定系统，不到一天，小院的房间就被订满了，大多是劳动节过来游玩的游客。 不过好在即便是真正忙起来也是在五月份，这段时间沈漆变常常去南市陪席衍峥上下班。 并且每次都会带上家里的三只，就连席衍峥那间偌大的办公室都多了两个猫爬架和一个狗窝，还有三只的饭盆和水盆，以及各种玩具和小零食。 最近还添置了一栋猫别墅和一栋狗别墅，看得沈漆这个主人都咂舌。 三只也特别喜欢来公司，主要路上遇到公司员工那些哥哥姐姐，都会给他们投餵小零食，不过相应的，沈漆也会限制它们当天的零食量。 午休的时候，沈漆会放它们去楼顶天台的花园玩，公司员工还能免费撸猫撸狗，简直不要太幸福。 因为几只定期会洗澡、除虫、清洁，所以身上都很干净，席衍峥慢慢的允许它们上休息室的床了。 偶尔他太忙，没空午休，便让三只陪着沈漆午睡。 这天望期临时加了场会，一直开到了午休结束，不过第二天便是双休，席衍峥干脆大手一挥让大家多放了半天假时。 就连苏棋都感到恍惚，现在的席总是越来越体恤员工了，也变得不那么激进了。 可即便这样的闲散状态，席衍峥还是能带领望期赚得盆满钵满，就连放手百分之八十的聘怀也没有走下坡路，可见这个男人的恐怖。 但苏棋和其他员工都不知道，恐怖的席衍峥如常打开休息室的门，看见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四只，脸上笑得如沐春风般温柔。 . 四月中下旬，趁着小院还没忙碌起来，沈漆和席衍峥参加了毛栗子的婚礼。 现在毛栗子已经凭藉自己的能力在南市购置了一套房，成功赢得蓝天家里的一致同意，可以正式把老婆迎娶回家了。 这天沈漆还做了毛栗子的伴郎，席衍峥出于身份原因只是坐在台下看，毛栗子也不敢让席衍峥一个大老闆来给他当伴郎。 走过前面繁复的礼仪流程，毛栗子和蓝天终于礼成，来到扔捧花的环节。 沈漆没有注意到两位新人和其他伴郎伴娘交换了一下眼神，他没打算凑着热闹，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想要的幸福，这样的机会得让给别人。 可背对着他们的蓝天像是刻意找好了角度，捧花直直朝沈漆砸来，总不能让花落地，沈漆只得伸手接住。 他有点茫然，下意识朝席衍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身精緻西装、身高腿长的男人迈步向他走来。 意识到什么时，沈漆心脏怦怦直跳，脑袋都有些发昏。 果然席衍峥如他所猜到的那样，单膝跪在了他身前，只是那往常冷峻淡然的眼眸有点轻微颤动，好像在紧张，片刻后席衍峥开口说话。 沈漆想他的峥哥果然在紧张。 席衍峥带着只有在面对沈漆时才会有的忐忑，迟缓地说「七七，嗯...可能有点迟，场地也是借用的，但是...我还是想问，你愿意吗？」 说着席衍峥打开那个纯黑的盒子，里面的嵌着细碎钻石的戒指闪闪发光，像躺在夜幕上最明亮的一颗星星，漂亮极了。 沈漆没等席衍峥帮自己带上，也不用周围人起闹，便凑上前搂住了席衍峥的脖子，他眼眶发烫髮热，嘴里不断咕哝着「愿意愿意愿意！」 天知道他等了多久，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在幻想这一天。 在这期间有过期待，也有过失落和绝望，但最终他还是等来了。 第106页 席衍峥看着像小狗一样兴奋的沈漆，紧紧将人回抱住，他的宝贝啊，一直都抱着最诚挚的爱守在他身边，怎么能让他不珍惜呢。 为了不耽误新人，两人只抱了一会儿，下台后席衍峥才捉住沈漆的手把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尺寸大小刚刚好。 戴在沈漆的手上，更显漂亮。 席衍峥紧紧扣住沈漆的手，凑到沈漆耳边悄悄说「七七被我套住了，这辈子都是我的。」 沈漆脸上起了一层薄红，小声咕哝一句「本来就是你的。」 转而羞涩地挣开席衍峥的手，陪着新人敬酒去了。 席衍峥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沈漆，他想断线的风筝也是会落地的，庆幸的是，他的风筝终究是落回了他这一片贫瘠的土地，用爱不断将他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