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审判官怀孕后》 第1页 《清冷审判官怀孕后》作者:骸【完结】 本书简介: 「做你裙内之臣,做你欢愉源头。」 [文案] 观慈音生得美,性子冷且病弱,是阎玫父亲养在观音城的小情人,攀高枝后,便从贫民窟苟延残喘爬进了富人区,成为至高无上的监察官 手握权势,杀伐果断,是观音城令人胆寒的存在 阎玫远在狂欢城都有所听闻这位监察官的可怖手段 阎玫随父亲来观音城拜访,第一次遇见观慈音时,这位omega美人半跪在地,露出雪白后颈,蛇眼微垂,慢条斯理擦着指尖鲜血 父亲未至,观慈音连字眼都吝啬,他不招待阎玫,偏了头,淡声道:「您好。」 「小妈好。」阎玫金瞳含笑,吊儿郎当地转着刀,俊美年轻的脸上满是嘲讽,「小妈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弟弟玩?」 手中刀下一瞬便被迅速抢夺,刀尖冷漠刺向阎玫的咽喉 「注意言辞。」观慈音居高临下,玉白指尖轻扣刀柄,「不然,我不介意替您父亲,教训您。」 当真面若观音,心如蛇蝎 后来,这位蛇蝎美人成了他的妻子 任他摆布 —— 在成为阎玫的妻子前,观慈音是世间最后一位神明 这位神明意欲拯救世人,却被世人用谎言和毒药抓住,然后强行改造成了战斗兵器,研发者输入指令,他便会无条件接受杀戮任务 无一不对他动情,他从未动手,那些人便愿为他献上头颅 日復一日,痛不欲生,他的主人终于愿意给他自由 而他需要完成最后一个任务—— 杀了阎玫 但在那之前,他要怀上他的孩子 —— 异能abo,疯批控场王x清冷美强惨 病美人称帝 攻又疯又二 受是野心家,本体为蓝长腺珊瑚蛇,雄性也可产卵 he|双c|1v1 第一章 观音城。 虚拟穹顶已经黑烂了,人造月弧被密麻血尸滋养出冰冷的光,高悬在圣河尽头将无数神像肃穆笼盖。 它们面容古老悲悯,身形高如巨山,苍青石皮下是由机械神经严丝合缝控制的语言中枢,在深渊般的夜里不停歇呢喃起诵经之音。 楼观宝池被浸在自神像唇间吐出的灿金色全息梵文中,恍若真被庇佑了似的。 他站在观音像的顶端,一袭宝石蓝长袍随风摇曳,赤红绳缠住细如刀的腰肢,他抬手,冰冷的风穿梭过指缝,乌髮被吹掀四散的瞬间,月光被遮蔽了。 月光再度透亮后他已经消失,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续缔他点燃着夜色。 ** 今天是末世降临的第一百年。 也是观音城与狂欢城结盟三周年纪念日。 狂欢城的权贵们远道而来,外交高塔外直升机、奢靡跑车悬浮于琉璃地面,皮鞋、高跟鞋优雅行走此间,女士华美的裙摆映出地下游动盘旋的赤尾金鱼。 外交高塔外已被政府武装力量封锁监控,每一位进入高塔的权贵都需要接受最精密的基因检测。 以确保他们为人类,而非alien—— 【异种】 异种自百年前甦醒,它们脱离深海侵占大地并以人类为食,人类被迫浮空而居建立三所城市,观音城甚至与狂欢城结盟进行抵挡。 即便如此,异种还是入侵了。 它收敛起可怖巨大的外形,以精湛的寄生技术藏于人类的皮囊下,绅士般端起高脚杯,俯身回答一位金髮碧眼的女孩的爱语。 女孩的脸颊微微羞红,当听到同伴的揶揄时她偏过头嬉笑起来。 她没有看见它骤然露出的狰狞兴奋,英俊面孔上的五官如腐烂肉块凹陷下去,而后它抬高脖子,脖子愈来愈细成了一根细线,喉管被挤出来,哗啦啦流着血和食物残渣。 它的头颅不受控制拧动一圈后急切缩小成婴儿拳头大的七角「花苞」,人类躯体上的肉开始腐烂,血水贴住它的白骨,鱼眼长满白骨的任何缝隙并眨动起来。 它以畸形的姿态佝偻站立着,撕碎人皮后成了三米高、摇摇晃晃、满是鱼腥味的深海异种。 「异种来了……快跑……」周围的权贵剧烈颤抖着往后退入安全区,他们在被军队保护。 「监察处的人怎么还不来?」有人焦急问。 监察处是唯一有权在观音城杀死异种的组织。 女孩还偏着头与同伴讲话,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伴要惨白着脸双腿发抖,她随同伴的目光转回头,与它正面对视上了。 ——滴答。 它俯身,瞬间脸上「花苞」绽放开来,七片「花瓣」是长着细密鱼牙的在嘶嘶作响的触手,「花」最中心的椭圆鱼嘴张开了,一堆肠子混着粘稠物从女孩眼前坠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孩发出悽厉尖叫。 它瞬间将女孩的头颅一口吞下! ——咯吱 在女孩的头骨即将被捏碎的一剎那,众人听见了极轻的推门声,而后是高筒皮靴轻踩地面的步音。 太轻了,像是刻意敛起了骨骼的重量,又像是被贵族特地教弄过,不然绝无法踩出这般柔若无骨的旖旎步音,似蛇信子,柔肠百转、媚态横生。 安全区里有人感知到他是未被标记的omega时兴奋极了,这人嘲讽挑逗道:「omega来这儿做什么,是寂寞了——」 第2页 omega轻轻侧目,指尖搭在腰侧刀鞘,颇含礼貌地颔了首。 这人想细窥omega的面容时发现他戴了面具,只能在擦肩而过时望见一尾浓黑的发,一点宝石蓝的昂贵袍摆,和一抹自蝶翅袖口露出的瓷白腕骨。 白得纤尘不沾如谪仙,却有一小粒红痣在骨尖流转出艷丽媚态。 不料这omega抽刀的速度竟狠得令人畏惧了,褪离刀鞘的促鸣还未消散—— 刷啦。 唐刀尖端勐地刺入异种后颈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狠狠往上撕扯开来,硬生生地把这三米高的可怖畸体割成两瓣还在抽搐的血块。 而后刀尖轻轻一挑,异种那坚若磐石的头颅便咕噜噜滚落在地。 女孩这才得救,重见天日的一剎那氧气倒灌回胸腔,她惊惧睁大眼,在漫天血液泼洒下的、丝丝缕缕的线状红雨里,她看见了倒在地上被火焚烧嘶吼的无头巨型异种,上边那数千只鱼眼还在死盯着她。 她全然不看,只痴痴凝望近在咫尺的,这个救了她的、和她一样都是omega的年轻男人。 男人手中还握着那把救了她的唐刀,刀身直而长,刀尖还冰冷坠着腥血。 他腕骨偏转,被黑皮手套束缚的细长指尖拂过湿淋淋的刀刃,腥血缓缓碎片化转为气态消于空中。 下一瞬他收刀入鞘,这个姿态优雅又冷漠,他依旧微微垂着脖颈,鸦羽浓云般的长髮勾勒秾丽弧光散落下来,昏影绰绰遮住他的躯体。 他的上半张脸戴了银色面具,这令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她正欲说些什么,可他却越过她走了过去。 「你等下!」她焦急回头,一边看见提枪进入大堂疏散权贵们的军队,一边看见男人在朝谁走去、又在被谁拿帕子温柔擦拭面颊血渍。 面具被解开落地的一瞬间,她得偿所愿看清了男人的脸。 美人。 最顶尖出挑的美人。 面如观音,圣洁雪白。 可他那双眼却艷丽惊人,含毒含冷,浓香稠意地勾勒出蛇蝎般的美貌,眼珠总有点无趣而微微上抬,轻瞥过来时,宛如久经杀戮的毒蛇在睥睨漠视。 那样黑而无光的眼珠,那样华美却冰冷的眼珠…… 剎那间她像是被吓傻了,她瘫坐地上,呓语般呢喃,「不可能……不会是……我喜欢的人不会是……」 她几乎厌恶,又满怀不耻地念出那个名字,「观慈音。」 婊子。 妈的婊子。 她尖叫出声,崩溃地跑出了大厅。 ** 观音城外交大厅被仿生服务员利用分子重组技术再度復刻,又变回那专为两城贵族准备的上流舞会。 香槟塔淌下鎏金酒液,全息蝴蝶在塔的顶端绽开双翅,绮丽而盛大。 舞会上所有来自狂欢城的贵族都安然无恙。 观慈音身为观音城监察处的大监察官,他的职责便是击毙异种并保护人类的安全,他显然尽忠职守,任务完成得非常漂亮,异种被就地斩杀,也无人员伤亡。 按照规矩他本该要回监察处的,可一位端坐大厅svip区的alpha叫住了他。 「慈音,过来。」alpha温柔地说。 观慈音朝alpha走来。 「杀个异种罢了,脸上怎么还能沾血呢?我给你擦擦吧。」alpha坐在轮椅上,身后是傲慢轻视的仿生管家。 alpha唇齿永含仪态完美的笑,掌心有条制作精良的手帕。 观慈音俯身,黑皮手套裹住的五指轻扣轮椅扶手,这让楼遗月能更容易触碰他面颊上的血。 楼遗月是狂欢城尊贵无比的城主,也是他观慈音的主人。 楼遗月拿帕子温柔擦过他的面颊,又百般留恋抚摩过下巴尖,末了,又是毫无瑕疵的美人面。 「再美的脸,沾上血后……就脏了啊。」楼遗月温声呢喃,有种宠溺的意味。 「太慢些。」而后他话语一转,似嘆息,「慈音,你来得太慢些,若那个女孩死了,我无法与她的家族交代,我不希望旁人说观音城的大监察官就这点本事,连一个女孩都保护不了。」 「毕竟你是经我举荐的,不然观音城不会接纳你这个贫民当监察官,慈音,你在这个位置已经三年了,你想被取代么?」 观慈音听见楼遗月这样说时,他偏过了头。 「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记住,别给我丢人。」楼遗月捏住观慈音的下巴,像在打量艺术品。 楼遗月那一双琥珀般的眼珠被金丝镜片隔绝,有种深情得将人溺毙的光泽。 「回答我。」他说。 他的指腹摩挲过观慈音的唇时,观慈音指尖微颤,「抱歉,先生。」 下一刻楼遗月就当着满堂军队和权贵的面,一巴掌狠狠扇上了观慈音的脸! ——啪! 有人停了舞步,在乐曲悠扬里投来嘲讽的、窥探的、□□的目光。 观慈音忍住疼,乌髮遮住被扇红的脸,他不出声也不抬眼,永远都低眉顺目,沉默着一张漂亮的脸任由楼遗月对他做什么。 「乖孩子。」楼遗月莞尔,又是温润佛心的,「渴了么?」 观慈音没有回答,他尽可能地偏着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此刻的模样。 「我餵你喝,好不好?」楼遗月抬手,吩咐外交大厅的侍从递来酒酿,刺鼻而猩红。 第3页 「……您说过,不会再这样对我的。」观慈音这才有了情绪,他后退一步,却又被轮椅上的楼遗月扯住手腕拽了回来。 「慈音,你做错了事,需要得到惩罚。」 「先生,我没有做错——」观慈音这样回答。 楼遗月捏着他的面颊迫使他低头,而后冰冷刺骨的酒杯边缘入在唇齿,将烧喉的酒液灌了进去! 观慈音的喉腔被酒液入侵,水流如滚烫利刃狠狠剐蹭他的腔壁,一遍一遍勐烈地刮着他的肉,心口剧烈收缩、收缩,到最后那微弱的跳动都可怜极了。 「三年了,慈音,你还是不听话呢。」楼遗月手上发狠,笑意却温柔。 观慈音的指尖死死攥住楼遗月的小臂,他脚踝发软,双膝跪坐在地上时,脖颈微抬,望着轮椅上的楼遗月。 「我会听话的,先生,您不要在他们面前这样。」这哀怜与恳求,似是只给楼遗月看的。 但千米远的高楼天台上,一位顶尖狙击手也将观慈音尽收眼底。 狙击手为杀楼遗月而来。 不知为何目光却在观慈音脸上停留了。 在□□□□的红外线镜头中美人无力跪地,脸颊被狂欢城城主以惩罚的姿态捏住,白生生挑弄狙击手的神经。 美人眉眼低敛,啜泣般拿舌尖舔着狂欢城城主的手指,猫似的可怜,却色极。 下一瞬这色猫的眼珠微瞥,像是精准发现了狙击手的镜头,他不慌张,只蹙了眉,以求救的姿态望着狙击手,舌尖还满是酒液地露在唇外。 城主把新的一杯酒酿强行灌入他的喉咙,他脖颈高抬,眼珠不看城主,只望着□□镜头,而后,他的眼以柔软姿态弯曲,眼尾竟勾出了笑意。 这笑意远隔千米从纸醉金迷的大厅到了狙击手粗糙又遍布茧子的手指。 狙击手手指微抖,这是暗杀者最致命的时刻。 狙击手还来不及恢復理性,千米外的观慈音从袖口露出银色枪口。 他不借用辅助工具直接无声抬枪上膛,子弹从窗间缝隙直上云天穿梭千米将狙击手一枪爆头。 这反杀太过迅速流利,除了楼遗月,谁都没发现。 「慈音,做得好。」楼遗月坐于轮椅,俯身吻了吻观慈音的额头。 观慈音冰冷偏头,方才为迷惑狙击手理性而伪装的媚态尽数消失。 「今夜再帮我最后一次,可以吗?」楼遗月像在对深爱的人呢喃私语,他安抚牵起观慈音的手指,手指被他控制往大厅最角落的男人指了过去。 那是一个神经质的瘦削男人,他耸肩大笑,非常失礼地在调戏几位女士。 「他总试图挑起狂欢城与观音城的矛盾,是个坏孩子,慈音,你知道该怎样做的。」楼遗月盯着观慈音,良久才笑。 「杀了他。」 楼遗月点了点观慈音的眉心。 观慈音缓缓睁大眼,乌漆的眼珠最中央覆过一层深蓝的光。 像是一道指令被唤醒。 【杀了他】 【这是主人给予你的命令】 于是男人不可思议地看见观慈音朝他走来。 观慈音走路总柔软极了,踝骨被皮靴外的一根银链死死贴合,每走一步,银链便会因踝骨的偏转而轻晃摇曳。 「您好。」观慈音轻轻说着,他不看男人,只自顾自将宽袖拢起。 他拢袖的姿态很优雅,脖颈微低,长发从耳鬓乌浓滑落,一根髮丝细细勾在他的唇角,他不拂去,像是希望有谁能帮他做这件事。 「楼先生还在这里你就敢乱勾引人了啊?大名鼎鼎的监察官大人该不会就是这样升职的吧?不愧是出了名的婊子,卖身卖得爽不——」 男人的嘲讽还没讲完,他的大手便被观慈音抬了起来。 「您想试试么?」观慈音把漂亮的侧脸以亲昵姿态埋在男人掌心,慢慢蹭动的同时眼帘轻掀,皮肤是雪白冰冷的,百般媚态却尽敛目光。 这令男人唿吸一窒。 第二章 「观慈音,我在还没抵达观音城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字了,他们说你是被城主养在这儿的小情人,真的吗?你和城主那老瘸子睡过?你是和他睡过之后,才成为观音城大监察官的吗?你是让他多爽他才愿意给你这样好的礼物?」男人坐在画架前,手指兴奋握住画笔在昂贵画纸上挥洒起来。 「大监察官这个位置哪怕是我也眼馋呢,谁不想掌握击毙权?想杀谁就杀谁,这权利,独你一人。」男人以嘲讽的语气说着。 顶楼画室的四面森白墙壁满是沉甸多年的一层厚污垢,隐约还有烈火焚烧的痕迹,太古老太凄冷的地方,连扔弃在角落的玻璃镜子都碎出了蜘蛛网般的纹路,虚拟月光自天花板最中央一个十字架形状的洞口倾泻下来,洒满锈迹斑斑的血色地面。 观慈音被男人锁在十字架正下方的鸟笼里,鸟笼的竖状栏杆由纯金打造,很细窄、很疏松地蜷曲成玫瑰花瓣的样子向最顶端收拢而去,这鸟笼像是为观慈音量身定制的,他跪坐其间,脖颈低垂,五指以一种很优雅的姿态抬起,他似乎是在接洒下来的月光,这月光如细雪将他覆盖,有种冰冷到极致的圣洁。 男人想撕碎观慈音身上这袍子,太碍眼了,严严实实遮挡了一切,令他无法窥探他想窥探的部位,他气愤扔掉画笔,骂了几句。 第4页 而后他不再画笼中美人,他醉醺醺地站起来走到笼前,俯身,满是红墨的手指伸进笼子一把抓住观慈音的手腕,把人粗暴扯了过来。 「你怎么不回答我?自作清高吗?可分明是你引诱我来这里的。」男人抓住观慈音的长髮把这细瘦的美人毫不留情往金栏杆上撞去。 ——哐! 观慈音的额头被栏杆撞破流了血,他不生气也不反抗,只神色淡淡抬了眼。 「先生,我没有让您把我关起来。」观慈音说。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方才在外交大厅勾引男人时的媚态,自从他勾引男人来了画室后他便一丝笑意也没有,仿佛这如木偶冰冷的样子,才是他最真实的。 「没必要向你这个婊子报备一切,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这里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监控,我喜欢把美人关起来,然后慢慢折辱。」男人被观慈音的目光激起了征服欲,他的手松开观慈音的长髮,边古怪笑着边撕开观慈音后颈上的信息素阻隔贴。 观慈音骤然睁大眼,这是不被楼遗月允许的动作,他说:「不、不行——」 男人不顾拒绝直接将阻隔贴从观慈音后颈勐地扯落,扯落后omega的腺体毫无保护地暴露在空气中,信息素丝丝缕缕从后颈冒出。 观慈音的皮肤迅速攀红,他连下巴都没法抬起,宝蓝色的长袍子像是一团揉皱了的云散在地面,这也太让男人有成就感了,毕竟omega方才还是冰冷寡言的模样,如今只是被掀掉阻隔贴,就这般可怜。 「omega再强又怎么样呢,一闻到alpha信息素就会发情的东西。」男人哼着歌把鸟笼上的锁拆了,吱呀一声后他便进来了,他蹲在观慈音跟前,下流无比地打量起观慈音的脸。 「再美,也只是个被玩烂的破鞋啊,你的主人不要你了,这让你看上去很可怜,会被很多男人欺负吧?」男人的掌心拍着观慈音的脸,拍了一下又一下,极度羞辱的动作,「所以你找上了我,勾引了我,勾引我来到这里……你是想让我成为你的下家么?」 「因为,您是唯一有能力保护我的人了。」观慈音细眉微蹙,他不清高了,眉眼浓稠艷丽地百般温情望着男人,仿佛这眼前的男人是唯一可以救他于情热的救世主似的。 「我?保护你???哈哈哈哈哈哈!!!城主你都不稀罕,你稀罕我保护你?在你眼里,我难道比城主还厉害么?也对,毕竟就是个老瘸子,瘸子怎么能让你这个浪货舒服啊!」这句话让男人哈哈大笑,他被哄开心了,舌尖舔齿,满是下流地凑近观慈音,边盯住观慈音的脸,边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所以,城主让我找上了您啊。」观慈音听到男人的话后,唇角几不可见地扯开一抹弧度,这弧度是雪一般的冰冷,又如玫瑰花瓣暧昧淋漓。 「找上我?你什么意思?城主知道你背着他找我偷情?还是他允许——」男人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可他无法远离观慈音一丝一毫。 分明没有被绑在一起,偏偏脚就是无法挪动,他只能半跪在观慈音跟前,有种卑贱的差距了。 「他不允许我和您发生性关系,但有一点,您说对了。」观慈音下一瞬站了起来,这个金笼刚好是他的身高,他居高临下盯着男人的脸,蛇眼微垂,如杀人如麻的艷鬼。 「正如您所说,监察官这个位置真是好,我想杀谁,就杀谁。」蝴蝶袖中,观慈音掌心那尖锐得不可思议的匕首已迅速从刀鞘脱离,他握紧匕首,裹挟了浓烈的、说不清楚的香气俯腰凑近男人。 观慈音的语气太轻了,潮烂不堪地还有混乱笑喃。 男人这才清醒过来,他瞬间明白了一切,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在观慈音那张脸的蛊惑下,原来从未嗅到观慈音信息素的味道! 观慈音如今这香气不是信息素,而是一种蛇的毒液,香得让人神志麻痹,动弹不得。 他正要大喊求救,下一瞬观慈音便抬刀,刀尖被月光刺出审判般的高高在上的光泽,男人眼睁睁看着这刀刃缠绕着一环又一环的水流刺穿了自己的头颅! ——异能! 「你是变异——」男人瞳孔缩成一个黑点,脸煞白如纸。 而后水流从他头颅里侧往躯体跑去,如滚烫的尖叫的开水不要命地挤进他的任何一道骨头缝,然后化成刀刃的锋利,将他的躯体从内部,活生生地拆碎成了一滩白水。 啪嗒。 观慈音松指,把匕首丢进了还在焚烧的白水里。 丝丝拉拉的噪音里,观慈音提起袍摆迈出纯金鸟笼,宝蓝色的衣袖依旧纤尘不染。 观慈音推开画室门,门外是楼遗月的部下。 「长官。」他们对观慈音恭敬问好。 观慈音不作应答,他接过一人递来的面具与黑皮手套,慢慢地戴回去。 另一个部下进了画室,发现男人死透了才给楼遗月汇报。 观慈音站在走廊,银色面具覆盖了上半张脸,连带额头的伤痕与血渍。 他拽紧衣领,一丝皮肤也不再露出,他谁也不看,声音很轻,「处理掉。」 「长官,你看上去很不舒服……你是发情了么?」一人低声问道。 「没有。」观慈音偏过头捂住后颈。 在他即将失控并泄露omega信息素的几秒钟,他抽过一人的枪枝击破顶楼落地窗。 第5页 一百九十二楼外的高强度低氧冷风无情杀进来,无数玻璃碎片如尖刀狠狠刮过观慈音的皮肤,霎时间鲜血淋漓。 「长官!城主不会允许你——」楼遗月的部下大声制止,可还是晚了。 观慈音的足尖抵住窗沿,他的身子向楼外倾斜,衣袖被风吹起蝴蝶振翅的形状,他在三千米高的森寒浓夜里,在楼遗月部下的惊唿下直接跌坠了下去! 观音城与狂欢城的的财阀们还在外交大厅翩翩起舞,在机械乐师的琵琶弹奏下财阀们脸上满是醉醺笑意,他们没有任何惊惧或是不安,像是那深海异种没有寄生人类入侵此处进行杀戮,像是观慈音也没有来到此处提刀割断异种头颅救下他们。 观音城的任何人都不会感激观慈音,尽管他们曾视观慈音为救世主,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观慈音自甘堕落成为狂欢城城主楼遗月豢养在观音城的情人后他们便因爱生恨,无不以观慈音为耻。 若只是楼遗月的情人便罢了,无非是被一人玩弄,可观慈音偏不安分,一个手可遮天的城主还不够,竟还贪婪辗转于最顶级财阀世家之间,以那艷丽媚态的模样蛊惑他们覆一场又一场的声色犬马。 今夜被观慈音盯上的是狂欢城军火大佬的小儿子。 观慈音想从军火大佬的小儿子手上得到什么呢? 金钱?地位?还是更骯脏的东西呢? 他们低声嘲讽,觉得观慈音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婊子。 掌握异种击毙权本该救世人于灾难的大监察官是个婊子,简直太过可笑。 楼遗月坐在高处,听着这些人对观慈音愈发不堪的浪语羞辱,他玉白温润的指尖扣住瓷杯轻饮着茶水,俊美的皮相毫无情绪,宛如一尊最完美最神圣的神像。 观慈音,是只受命于他的杀手。 他想让观慈音杀谁,观慈音就只能杀谁。 —— 哗啦。 一抹宝蓝自月下乌夜坠落! 观慈音在坠楼的一剎那觉得疯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不需要担忧会不会在落地的时候烂成一摊肉泥,不需要担心哪怕变成肉泥还会被楼遗月用高科技再恢復成原来的样子继续替楼遗月做这些噁心的事。 也许是信息素失控令他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坠楼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当从高楼跳下,当躯体被烈风裹挟下坠时,他的背部「撕拉」一声被风割出红血,一颗又一颗的血珠从身后迸溅开来,又被烈风吹到他眼前,而后形成一抹浓红。 这漂亮的红,不是血的颜色。 观慈音慢慢抬指,因高速坠降而嘶鸣出浓黑碎影的视线内倏地出现一头红毛金瞳的巨型雄狼。 这雄狼金瞳傲慢低垂,它站在观慈音坠落的高楼最顶端死死盯着观慈音,而后发出一声响彻千米的狼吼使得高楼如地震剧烈颤动!它的四肢骤然爆发收力带动满身骇人肌肉沿鎏金幕墙一跃而下骤然俯冲下来,在不足一秒的瞬间便张开獠牙带着可视化的正在熊熊燃烧的浓红火光咬住观慈音的腰肢往地面坠落! 雄狼体型高达五米,重达数吨,它俯冲三千米带来的强悍重力彻底撞碎一栋废弃大楼!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音响彻观音城中心区,带着浓到无法消散的沙尘碎石久久盘旋不歇,在即将坠落于烈火焚烧的废墟前雄狼咬住观慈音一瞬将地位翻转独自作为最大受重物「砰」地一声掀起数米高的浓雾并砸出一个凹陷深坑! 滴滴滴滴滴。 在尖鸣刺耳的机械警报声里,雄狼嘶吼着褪去赤红毛髮,而后一只修长有力、佩戴顶级名表的男性alpha臂膀死死扣住观慈音的腰肢让观慈音坐在他胸上。 「抓住了!」alpha的红髮被狂风吹起飒飒烈响,他的兴奋却更加狂傲。 什么! 观慈音在这上下颠倒的颠簸里避无可避看到了alpha的脸。 昂贵西装也压不住匪气浪荡,他疯癫般睁大眼,又薄又英气的上下眼皮被撑到极致,眼白森寒扩大起来,有种病态的兴奋,偏偏他那鎏金眼珠天真得惊人,弧度锋利的唇扯开,尖锐雪白的鲨鱼齿随剧烈收缩成金线的瞳孔发出酣畅笑意! 他的信息素因为方才化成狼身缠绕在四周的烧红亮光而泄露出来,带着勐烈傲慢的血锈气息朝观慈音席捲而来! 观慈音险些将袖中枪枝拔出来击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alpha。 他双膝半跪跨坐alpha胸前,膝盖骨试图抬起远离alpha时alpha骤然抬高脖子愈发扣住观慈音的后腰往下压。 疯子! 发情的omega和随意泄露信息素的年轻alpha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这根本不需要思考! 灰尘漫天,天穹顶端有数辆直升机正在紧急迫降。 观慈音的银色面具上闪出裂痕,还未等alpha看清自己的脸,他的手腕便撑住地面不动声色地从alpha掌心微微抬腰,而后无情抬膝,用这漂亮细瘦的骨头直接狠狠撞上alpha的下巴! 「——等等!!!」alpha满脸不可思议,简直把「从小到大我亲爹都没打过我」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观慈音直接一膝盖把他踹到下巴脱臼,两眼一翻,以一种英俊姿态光速「安息」! 观慈音在半空那群开着狂欢城军用直升机歇斯底里喊「老大」的男人们抵达这里之前,他拿刀刺进自己小臂,血哗啦啦流出来强迫他保持暂时清醒。 第6页 而后观慈音利落站起以手扶住即将碎裂的面具,将身上衣袍扯落直接化成一条通体赤红,侧面却宝蓝冰冷的细长毒蛇湿漉漉爬进了浮满莲叶的乌黑水池。 第三章 狂欢城的一众财阀在深夜已被观音城仿生服务员送入套房就眠,楼遗月身为狂欢城城主自然最为尊贵,他在观音城中心临近最高级别法院的别墅区有一栋最高最华美的府邸。 府邸后花园有一片半开半合的莲花池,连随意一颗石子都价值不菲,古怪的是池内没有养任何名贵鱼类,深青色的水面萦绕月色波光粼粼地游动起来,在最微弱的一丝波纹里,一只细长毒蛇探出了头。 莲花池边细竹翠丽微晃,盲眼beta女佣沉默极了,她半屈膝,手捧白袍一动不动,恭敬等候观慈音。 湿发美人从水里走出来,雪白的肩上有水珠细细地往下滑,沿着侧腰、大腿、小腿,再到秀丽冷瘦的后足跟,水珠所到之处那因自三千米高楼坠落而破开的伤口尽数癒合。 他像是没跳过楼,仿佛没有做过任何违背楼遗月命令的事。 披上白袍后,女佣小心翼翼掀起他脖颈右侧的湿黑长髮,将omega发情期专用的抑制剂扎进挨近锁骨的那颗艷丽红痣。 「您身上……有别的alpha留下的痕迹。」女佣担忧着说:「城主会不高兴的。」 观慈音今夜接触了两个alpha,一个是被他一刀毙命的任务目标。 一个是红髮金瞳的年轻小变态。 小变态具体长什么样子他记不清了,他有点脸盲,如今连最熟悉的楼遗月,他都不太记得长相。 楼遗月? 他唇角微扯,「他总让我接触alpha,我身上有别的alpha的痕迹,他早该习惯了不是么?」 观慈音对人永远都这样一副温顺极了的姿态,他垂首,将白袍上的扣子繫到最顶端后指尖微顿,又往下扯开两颗。 这是楼遗月所要求的。 几乎是同时间,在扣子扯掉的剎那观慈音眉心刺痛,他知道是楼遗月在喊他过去。 去这府邸的顶楼。 顶楼大厅梵文密布,矗立起来的都是雕刻华美的上古神佛,楼遗月每每自狂欢城来访观音城,便会在这儿祷告诵经。 四面八方尽数布满华丽无比的玻璃镜子,楼遗月又请颇负盛名的油画大师在地面这透亮到毫无遮挡的镜面添绘了圣洁的莲花图纹。 莲花是浮雕形态,微微凸起的如森*晚*整*理白骨寒冷质感。 观慈音在门口提起白袍层叠如雪的摆尾,而后他褪了木屐,只着一双棉白的袜进了大厅,他头颅轻垂,乌黑半湿的一抹长发勾住纤细后颈,美人的腺体再度被信息素阻隔贴严丝合缝遮挡起来,谁也没资格嗅到。 除了楼遗月。 「慈音,过来。」 楼遗月坐在大厅尽头的最高处,他穿了一袭玉白手工唐装,四十多岁了,一张混血面容也依旧优越,比年轻财阀多了沉稳,比白手起家的贫民多了矜贵疏远,生得真是俊美,眉深目阔唇间噙笑,被圣洁的光普照,却有那么短短一瞬这笑意是虚伪淋漓的。 观慈音的足尖先是轻踩地面莲花的花瓣最边缘,而后足底才轻轻落在黛绿莲心,每走一步,身后便有一枝摇曳波光的莲花在镜面晕染出淡粉色的影。 步步生莲。 他跪在楼遗月的脚边,慵懒乏倦般,慢慢蹭动楼遗月毫无知觉的膝盖。 「死了吗?」楼遗月淡淡问。 「嗯。」 楼遗月拿起做工精美的烟杆儿,直接拿尖端撑开观慈音的嘴,慢慢地搅,「你和他接吻了。」 观慈音抬眼,一双蛇眼以疼痛的意味睁大,他轻轻摇头,舌尖被烟杆儿压住硬生生从唇里被带了出来。 舌根那莲花刺青还在。 还是处子。 但楼遗月还不放过观慈音,他俯身以庇护的姿态将观慈音遮挡,宽大温暖的掌心像摸猫崽似的摸着观慈音还湿着的后颅。 「可是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和我很像。」楼遗月细细地想,到底中年了,连想事情都这样慢,「啊,是阎玫,他从战场回来了吗?」 「你和他见面了?」楼遗月危险地捏住他的下巴,「带着这么浓的alpha信息素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他上床了呢。」 阎玫。 是谁? 为什么我和他上床,你会这样生气? 「先生,我不认识阎玫。」观慈音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楼遗月的机械义眼微微移动,语调乏味,「他是我的儿子。」 观慈音这才有了点反应,他依旧温顺跪坐,脸颊被楼遗月的手指慢条斯理抚弄。 观慈音像个妻子似的细语,「您收养了很多孩子。」 「都不是你生的。」老男人惯会调情,偏偏又总是正人君子的作态。 观慈音指尖微蜷。 「阎玫是我最优秀的养子,他从十六岁便率领狂欢城军队与异种战斗至今,他百战百胜,是狂欢城的英雄,我亦引以为傲。」楼遗月收回目光,「但遗憾的是,他的异能最近受损了。」 「他的异能太过强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需要有人贴身安抚,慈音,你最会照顾人了不是么。」楼遗月坐在神佛中央扣动腕骨佛珠,青山般的色泽在观慈音眼前如烂透了的沼泽。 第7页 「我不喜欢,照顾小孩子。」观慈音说。 「阎玫已经二十岁了,个子很高,已经长成了男人,男人需要有人照顾一切,不管是床下,还是床上。」楼遗月以这慈悲怜子的模样睥睨观慈音,带着昂贵疏远的檀香。 「我会把你送给他,慈音,杀了他——」楼遗月俯身吻了观慈音的额头,唇微动,字字无情残忍。 「但在那之前,你要怀上他的孩子,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命令,在那之后,我可以给你自由……」 观慈音骤然抬头!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浑身的血液都急速冰冷却转瞬滚烫! 阎玫。 阎玫。 观慈音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像是终于找到了救世主。 ** 翌日。 观音城军事基地外被紧急开出一条绵延数千米的空道,两侧灯塔之上是装备森严的侦察兵高高架起狙击枪,镜头内严防死守,防止任何异样出现。 深夜下,一道惊雷划破天际,高空之上骤然掀起狂风悍厉,一架狂欢城军用直升机带着刺耳轰鸣急速迫降,一群穿着顶级作战服的特种兵不稀罕观音城特地准备的停机坪,嘻嘻哈哈戴上护目镜直接从千米高跳下来「哐」地一声巨响勐地砸塌地面几辆s级装甲车! ——轰隆! 在外交官们面如土色的死寂里,狂欢城几位特种兵毫髮无伤从废墟里站起,他们将观音城特级邀请卡随手丢给一位漂亮的女外交官后便径直闯入基地。 他们来这儿是找人的。 找他们那因在战场负伤致使异能失控、被城主留在观音城接受治疗的儿子。 也是他们特种作战部队的队长。 阎玫。 阎玫的私人训练场在地下十九层,每一层的下降过程中,电梯外红外线雷射会配合人工智慧加密运算彻底消杀一切可疑入侵者与那些无休无止、寄生人类抵达浮空城进行杀戮的深海异种。 现在没有异种,这帮特种兵却陷入神经紧绷的备战状态。 「老大自从上回被个异种掏了脑袋,异能就失控了,每回一使异能就六亲不认到处放火……妈的差点把我老家给烧没,狂欢城治不了他的病,城主就把他送来观音城,想看看能不能治,但我估计,悬——」一人视死如归道。 「他现在就在训练场治病……嘶,别又在乱放火——」另一个人已经把防火盾牌拿出来到处比划了。 还没比划完,防弹玻璃电梯刚到训练场门前,训练场内直接就伴随人群惊唿与枪弹爆炸的声音哐啷啷地烧了起来,而后霹雳乓啷一阵乱震,大门「哄」地一下被炸碎了! 擦??? 老大搞这么勐不要命了!!! 在漫天如刀子似的碎片里,一群特种兵还来不及反应,一只周身焚烧出五百度高温的巨型火狼便脱离控制跑出来,一跃而上俯冲嘶吼,然后朝他们张开血盆大口! 「日!老大管好你的狼崽子啊啊啊啊啊!」他们大喊! alpha从天降落,像一道最耀眼最璀璨、又最为张狂的日光,直接一刀挥下来把狼头哗啦一下砍断! ——啪嗒。 训练场的大门尸骸还坚韧不拔立在废墟里,alpha的军靴沉重压在地面,他单手提起一把军刀,肩上扛着一架重达200斤、足以令一艘军舰瞬间爆破解体的机关枪慢慢朝这群特种兵走来。 alpha有一具非常高大的男性身躯,穿了狂欢城特种作战部队的军装,更显健硕、兇勐、年轻,面部轮廓哪怕被漆黑不透光的外骨骼机甲覆盖住,也能看出其英俊与贵态。 抬枪时面罩的缝隙间丝丝拉拉冒出浓白雾气,像烧灼的烟。 「哟,是你们啊,来找我玩的?」alpha歪了歪头,外骨骼机甲面罩迅速褪下,露出血红的发,鎏金的眼,鲨鱼齿如森森白骨,有种吊儿郎当的乖张,又极度游刃有余,肆意散漫。 军刀刚杀了由他异能幻化而来却失控了的狼,被他握在掌心擦拭,还燃着火滴血。 「卧槽老大!!!大帅逼!救命恩人!你救了俺滴命哇——」特种兵里一个娃娃脸少年嘴一瘪,直接双眼含泪跟见了爸爸一样朝阎玫跑过来。 阎玫白眼一翻,侧身躲过了。 娃娃脸「哐」一下子撞进了铝合金墙面! 阎玫耸了耸肩,转身朝在角落等他的医师走去。 他的异能刚刚失控吓坏了观音城军事基地的医师,医师提着医箱给他治疗时双腿直打颤。 治疗时阎玫不安分,翘个二郎腿在那哼歌,歌土得要死他还自得其乐。 部下们坐在阎玫旁边,娃娃脸凑得最近,眉眼戏弄对阎玫说:「老大,这么开心???在观音城有艷遇了?」 「艷遇?嗯……让我想想。」阎玫闻言摸了摸下巴,他思索片刻,而后抬眼一把勾住娃娃脸的脖子勐晃,牙尖微露,有种逼人的俊美。 他在娃娃脸的咳血声里笑嘻嘻道:「你觉得一个正义凛然、见义勇为的二十岁纯情alpha于昨天深夜以身试险从三千米高楼跳下,只为救一个不知道脑袋抽什么风玩跳楼的omega结果被omega恩将仇报一腿踢到下巴脱臼短暂昏迷——这惨绝人寰的事,算艷遇吗?老子又不是m!!!」 一片死寂。 没人敢回这祖宗的话。 生怕祖宗又来一次异能失控,直接把观音城给烧了。 第8页 正当众人战战兢兢当鹌鹑时,有个不怕死的仿生机械人进来了。 它来传达狂欢城城主楼遗月,也就是阎玫父亲的命令。 楼遗月让阎玫一会儿回府邸见他。 还有观慈音。 「一老头子有什么好见的……」阎玫抬手碾碎机械人的头,而后才想起机械人的下句话。 「观慈音是谁?」他问。 「您父亲那位……那位夫人……额,小情人?额,您的小、妈?」部下措词回答。 传闻里观慈音楼遗月,也就是阎玫父亲的小情人,也许是大人物人到中年□□薰心了,不仅把人从贫民窟救出来,还跟观音城城主举荐他成为大监察官,连带那独一无二的击毙权。 这种权力连阎玫都无法得到。 「小妈,是么?」阎玫想了想,有点嘲讽的意思,他仰首,傲慢地舔了上颚,「贫民窟出来的,有什么资格当我小妈?他要真想过门,也得看我同不同意吧。」 「毕竟狂欢城的下一任城主是我,父亲那死瘸子现在都老了,赶明儿一入土,那个叫观慈音的,不就又是随风摇摆的可怜小白花了么。」 部下们不敢搭腔,他们这队长平日里虽是个浪荡痞子,但一严肃起来,那血锈味的alpha信息素伴随火系异能的压迫足以让他们这批狂欢城精锐特种兵胆寒腿软。 末世降临,阎玫这种出身好、长得好,还觉醒了异能的顶尖alpha,在哪儿都是王者。 「装什么哑巴呢?走,跟我去见见那把我家老头子迷得要死的大监察官,大把年纪还玩异地恋,我也是服气。」阎玫站起来,一把拔了小臂上的输液管,五指收拢,咯吱咯吱地响动。 第四章 自那场大战导致异能受损后,楼遗月便禁止阎玫回归狂欢城,阎玫在观音城的生化实验室治疗了数十日才甦醒,没心没肺在训练场玩火玩枪烧观音城。 他不在乎这会让楼遗月,让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丢脸,他觉得爽就够了。 因为他对楼遗月没有尊重与敬仰,尽管楼遗月让他成为了狂欢城的继承者,得到比过去更高、更强的权力与地位,但也意味着他要终身为人类奉献生命—— 与异种战斗至死。 ** 楼遗月在观音城的这栋府邸,阎玫从未去过,这是他第一次前往。 几辆狂欢城军方越野在寒夜如勐兽唿啸而过,一车子特种兵在那窸窸窣窣,嘀咕阎玫即将见到的那位「小妈」。 观慈音。 「听说他可漂亮了。」 「那什么……交际花来得~能不漂亮嘛。」 「啊?交际花……城主难道他有绿帽癖?」 「日!!!闭上你那狗嘴!」 「话说老大竟然要带我们去见他诶,有点期待,啊啊啊啊我梳个头先,没准人家能看上我呢。」 「老大看你了!嘘嘘嘘——」 阎玫坐在驾驶座收回目光,他那覆盖机械外骨骼的五指慵懒扣着方向盘,而后腕骨一转,边哼歌边笑嘻嘻就带着这三吨重的越野车勐地调头。 车门自动掀开,把自己那十二位部下倒垃圾一样倒出去了。 部下:?!!!被、被丢了?! 操!老大你好狠的心! 「我改变主意了,带你们这群聒噪吵逼去见我小妈他肯定也觉得我是个吵逼,那多没面子,我要脸,所以,就不带你们去了,乖,快滚回家吧,拜拜。」阎玫降下车窗对他们缓缓竖了中指,墨镜吊儿郎当搭在英挺鼻尖,桃花眼眨了下。 他不顾部下在车后一路狂追大喊「老大」「老大」,直接车窗一关、油门勐踩,哗地一下便风驰电掣冲出去数千里。 到楼遗月的府邸前,西装革履的白髮老管家和蔼向前,这管家是楼遗月从狂欢城带来的,是看阎玫长大的。 他对阎玫说:「大少爷,好久不见啊。」 阎玫从车里探出头,他颇为不满地皱眉,「父亲品味怎么变这样了?」 楼遗月在狂欢城的祖宅极其寡淡无趣,但眼前在观音城的这府邸处处华丽,连砖瓦都是秾红宝蓝的水晶,雕成莲花形状,在月夜下光华流转。 丝毫不像楼遗月的手笔。 管家闻言笑了笑,边给阎玫打开车门,边恭敬道:「那位喜欢华丽的,城主自然要顺着他,这宅子,平日里也都是他在住。」 这位「他」还能有谁? 楼遗月那□□薰心的老东西简直把他宠到天上去了,到底多漂亮啊这得? 「他在哪儿?带我去见见。」阎玫下车,狼一样的体格压迫站立,血黑暴虐的作战服下,顶尖alpha的信息素镇得管家险些喘不过气来! 管家躬身带他去了大厅,而后便退下了。 大厅内一片漆黑,落地窗外,系了红线的珍珠风铃轻声晃了晃。 父亲不在,阎玫却嗅到了父亲的信息素,在一个omega身上,被当做载体传递到阎玫的神经中。 omega? 这屋里,身上能有资格沾上父亲信息素的omega,只有那位了。 而且,那位正在经歷发情期后的排卵,他今夜非常适合受孕。 但父亲不在。 阎玫嗤笑一声摘了墨镜,一双金瞳含兴味抬起,死死盯着楼梯尽头。 梯子尽头有一滩透亮的、含了香的水渍,这水渍的主人站在最高处,犹抱琵琶半遮面,纤细的男性身形被一道道翠玉珠帘遮住了,omega的淡粉指尖在珠帘缝隙里若隐若现,倒是白袍下,一双只穿了棉袜的足柔软露出,被阎玫瞧见。 第9页 还有那两足间,自小腿内侧缓缓流下的水液。 「观慈音。」阎玫盯住omega的足,危险道。 观慈音闻言,足踝无声挪动,他微微屈膝,对阎玫做了温婉的辑。 他的排卵期开始不久,慈母般的温柔随一种冷香将阎玫的神经死死缠住。 这不是omega的信息素,而更像一种毒液。 电光火石里,阎玫从珠帘内看到了观慈音的膝盖骨,这膝盖骨雪白冷清,太漂亮了,令阎玫记忆犹深。 「原来是你!」阎玫睁大眼,牙尖颤慄起来,金色眼珠骤缩! 操! 阎玫昨夜就是被这膝盖骨勐地一下踹到下巴脱臼,踹到异能失控,踹到食髓知味的。 那滋味他平生第一次尝到。 观慈音此时侧了身子,像是要离开了。 「你等等!」阎玫把腰侧的刀随手卸下扔地上,而后沉默上楼,他俯背,覆盖外骨骼机甲的手指带着探究与不悦,勐地掀开珠帘! ——唰! ——哗啦。 阎玫指间是珠帘上细小的翠玉,连带抓住了一尾乌黑长髮,又香又冰冷。 观慈音的鬓髮被阎玫不知轻重抓得刺痛,他不生气,脖颈偏过来,雪白优雅地低俯,连带浓睫含情的一双眼。 像是要就寝了,只穿了单薄的松散白袍,一粒红痣点缀在锁骨上,微微刺烫的诱惑转瞬即逝被浓黑的发滑下来,尽数遮挡。 阎玫「记仇」地盯着观慈音,他个子太高了,站在比观慈音矮了几层的台阶,alpha的躯体阴影也彻底把观慈音遮蔽。 观慈音退了一步,鬓角那抹长发却还在阎玫指间,他逃不掉。 「您好。」他似乎被吓到了,又柔弱到不知如何逃离,于是只能对这贸然闯入的来访者,细声细语地讨好。 阎玫被这讨好,还有观慈音昨夜恩将仇报踹他那一下,平白无故激起一种兴奋和恶劣。 他不太知道为什么观慈音会拿看陌生人的目光看自己,昨夜分明见过的。 他还救了观慈音的命。 在装不认识么? 「小妈好。」阎玫松了指,红髮金瞳,英俊轻佻,百般浪荡,「小妈什么时候生个弟弟给我玩?」 他主动亮了身份。 像是又觉得这种程度的调戏还不够,他竟然微扯领带,喉结微动,又疯又性感地笑出声,「最好能继承我家的一切,我这辈子都为您娘俩,伏低做小?您觉得——」 观慈音蹙眉抬眼,这令阎玫闭了嘴。 阎玫听见观慈音对他细声说:「注意言辞,不然,我不介意替您父亲,教训您。」 观慈音这样温柔无害,又有点腼腆,似乎他袖中匕首没有拔鞘,没有起将阎玫割喉的杀心。 阎玫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他天真地,年轻地,不知轻重地回答:「可您这张脸,属实没有什么震慑力呀,太漂亮了。」 「看您一身白衣,家里又格外冷清,八成是父亲死了吧,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气了——」阎玫上了台阶在观慈音面前单膝跪地。 而后他褪下机甲手套将小指上的纯金尾戒摘下来,再抬头,为观慈音双手捧上,他示爱道,「祖传的好戒指,带着我的一见钟情,敢问小妈愿不愿意改嫁给我?」 啪嗒。 一楼客厅外,珍珠风铃随阎玫的节操掉地上了。 「……大少爷在说什么胡话?」观慈音偏过了头,眼珠一动不动。 「真心的。」阎玫睁大眼,无辜道。 观慈音手中刀险些跟着掉下来。 他不知道,阎玫原来是这样的性子。 ……太不要脸了。 ** 府邸斜对面,政府大楼的天台大门被穿了高叉旗袍的冷脸女人一脚踹烂,她手里扛着狙击枪,不用狙击台辅助,直接瞄准府邸二楼楼梯上的那个红髮男人。 「阎玫。」女人嘴里叼着细枝香菸含煳念着,她柳眉慵懒微散,狠辣盯住镜头里的阎玫。 她哥哥在战场上被阎玫砍得只剩一条胳膊,以做报復她掏了阎玫的脑袋,令阎玫异能彻底失控。 但这还不够,她要阎玫死。 就当她瞬间扣动扳机的一剎那,狙击枪镜头内骤然闪过一阵雪光! 这雪光自阎玫所在的那栋府邸而来,可又不是阎玫惯用的弒敌手法。 这是刺杀,是杀手的伎俩。 谁! 是谁?!! 女人来不及思考,雪光里那由水化成的锐利尖刀便嘶鸣砍碎她的狙击枪!这还不够,尖刀再度化水,成为一条巨型长蛇对她张开獠牙! 「哥哥!」她悽厉大喊。 自她左眼钻出一条男人的断手,断手烧着大火一把攥住蛇头,把蛇头清脆捏爆了! 断手从妹妹眼中剥离钻地,以一道畸形黑影朝府邸游去。 异种。 这是一对自深海诞生,拥有自我意识的b级异种。 昨夜在观音城大厅引起慌乱的,只是最低级的f级异种。 断手在街下寻觅寄生对象,当看到豪车上的春夜城外交官时它一跃而上,在外交官惊恐的目光下,直接把他脑袋掏碎了! 血溅当场,尸体畸形抽搐起来。 司机听见什么声音赶忙回头,发现春夜城这外交官安然无恙坐在无声黑暗里。 「带我去楼先生那栋府邸吧,我有要事,要与他的儿子相谈。」外交官转了转脖子,礼貌道。 第10页 被阎玫在战场砍得只剩一条胳膊的异种熟稔在人皮下,操控这外交官的尸体。 一丝一毫都伪装得完美至极。 第五章 观慈音是楼遗月一手豢养的杀手,他的耳力非常敏锐,可以听到远隔千米外狙击枪上膛的微弱声响。 ——咯吱。 狙击镜怀揣恨意勐地偏转下移。 观慈音眼珠轻瞥,从府邸二楼望向斜对面政府大楼的天台。 天台上那个叼着烟的橙发女人她单腿撑在栏杆上,冷脸弯腰,将枪口死死对准了这里,对准阎玫的头颅。 异种。 b级异种,自深海而来,寄生人类躯体入侵观音城并汲取人类思维学会使用武器,为的就是杀因病暂留观音城的,狂欢城城主最重视的小儿子。 真巧,观慈音有点平淡地想,他也是为杀阎玫才待在这里的。 阎玫只能由他杀死。 只有那样,楼遗月才会给他自由。 「小妈妈,您在想什么呢?」阎玫,这位久经人类与异种厮杀,立下赫赫战功,天资强悍的特战队长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在被异种拿枪瞄准。 阎玫单膝下跪,桃花眼风流天真地眨动,手里捧着那价值好几亿的纯金尾戒,看不出真情假意,还在向观慈音求婚。 「我,阎玫,怀揣这世上最纯真、最赤城、最不要脸的二十岁男性alpha满心的爱,问问我亲爱的漂亮的温柔的贤惠的香甜的小妈妈,真的不和我结婚吗?」 这alpha是变态。 观慈音厌恶地想。 为什么要怀上这alpha的孩子……为什么要怀孩子……怀孩子意味着要和这alpha做那件事。 那件事,观慈音不喜欢。 这时,观慈音小腿内侧因排卵期而淌下的那一滩水,忽而被跪在面前的阎玫拿指尖,以放肆的力道搅动了一圈。 「您需要帕子了,一直流也不是办法。」阎玫金瞳含笑,有点坏。 「omega流水,是很正常的事,我无法控制,让您见笑了……抱歉。」观慈音移开了目光,他感知到那个女人的狙击镜还在瞄准阎玫。 「没什么需要抱歉的,该抱歉的是我才对,您是我见过的第一位敢在排卵期与陌生男性alpha单独相处的omega,我该说,您是天真呢,还是被父亲的权力保护得太好,觉得我不会对您做什么。」阎玫舌尖红艷地露出来,病态疯魔。 偏生脸长得太英俊了,不管怎么神经质,不管怎样夸张,都有种引人感嘆的强大男性魅力,以一种傲慢无礼的气场将观慈音裹挟起来。 毕竟是s级的alpha。 「小妈妈,您知道吗?我在军队时自制力考核是全队最差的,如果您继续待在这里,我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会将您——」 阎玫的混帐话下一瞬被观慈音轻轻打断。 「请不要,再喊我小妈妈了。」 「我并非是您的小妈妈,我只是您父亲的所有物,我会在这里与您单独相处,是因为您父亲希望我可以招待您熟悉这里,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他不会希望您对我这般……无礼。」观慈音袖中那把匕首被他温柔缠出一环一环的水流,而后他抬袖,宽大的袖子将他下半张脸优雅遮住。 「父亲短时间不会回来。」阎玫站了起来,玩够了似的,也不混子般嬉笑了,尾戒被他攥在掌心,外骨骼机甲伴随浓白雾气,又将他那只左手覆盖。 「我不想被他误会,而且,大少爷,您并不是真心在向我求婚,您更像在……报復我?您是想被您的父亲,看到这一幕,对么?」观慈音偏头,「您并不喜欢我,相反,您好像,讨厌我呢。」 阎玫的求婚,是报復而已。 「我是哪里得罪了您吗?」观慈音后退着,乌黑长髮遮住了冷艷眼尾。 他在与阎玫保持距离,蛇眼敛怯、唇瓣微抿,雪白细长的脖子也低下了,只望着雕有莲花的银亮地板,他后颈没被头髮遮住,阻隔贴露出来了。 这样令他有一种柔弱、畏惧、可怜的美丽,这种美丽是一颗明明暗暗的毒珠,见者即沦陷。 「得罪我?是啊,你是这世上,唯一敢得罪我的人了,观慈音,昨夜,你忘记了?」 阎玫敛笑,他不玩了,不装了,不求婚了,也不用「您」这个虚伪的他不屑的敬语了。 幼稚极了,面无表情以嘲讽的模样露出鲨鱼齿的尖尖,这样子太兇,太疯。 他就是个记仇的坏傢伙,就是仗着年纪小和地位高,永远盛气凌人。 在阎玫以危险的姿态朝自己走来的过程里,观慈音的白袖雪白似蝶翅抬起。 袖中利刃化成透明的水花贯穿府邸窗棂而朝政府大楼天台杀去,迅勐冰冷地砍碎了那异种的狙击枪! 观慈音在指尖光华流转的水珠里,他还能感知到那异种的尖叫与崩溃。 这一切都太快,从察觉再到反杀,观慈音的一切皆行云流水又无声无息,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哪怕是悬赏榜排名第一的杀手都比不上观慈音。 但阎玫俯身,如狼威慑的躯体阴影重重盖下来,金瞳如昂贵子弹俯视观慈音的脸,越盯,瞳孔越含着探究扩宽。 「你……」阎玫正要说什么,可观慈音无害柔和地笑起来了,这笑缠着香风湿淋淋的。 「大少爷要喝茶么?」观慈音把袖子落下来,这张漂亮得不可思议的,雌雄莫辨的脸被月光昏暗轻敛,他藏在袖中的指尖还在转匕首。 第11页 而后眼珠慢慢抬起,浓黑且冰冷,「您慢慢地,与我说昨夜,好不好?」 昨夜二字,观慈音咬得未免太软些。 似乎在勾人。 可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媚态,端庄清雅极了。 「好啊。」阎玫这张混血英俊的脸隐匿在黑暗里,脖颈勐地歪了歪,金瞳的最中央有红线骤晃。 他来父亲的府邸深夜拜访,叛逆到连西装都不穿,作战服还带着观音城军事基地的火药味与血味,就这样与干干净净的观慈音四目相对。 观慈音与阎玫告别时又屈膝作辑,足雪白柔软地贴合地面,而后,脖颈以最标准的贵族弧度微微垂下,就这般无声下楼往厨房走去。 阎玫站在二楼最顶端的楼梯上回首,年轻的躯体一动不动,意味不明盯着观慈音的背影。 这背影细长病弱,有种摇摇欲坠的美,皮肤被单薄的袍子遮住,小腿还在流水,镀了一层瓷釉似的香甜又透亮,带着母性繁衍天性的成熟韵味。 观慈音像是感受到了这如勐兽狩猎的目光,他在足尖落在一楼大厅金丝地毯的一剎那,鼻子线条圣洁到光华流转,蛇眼随他那软得要命的后腰同时侧了过来。 他的眼尾有道疤痕,应该是被人粗暴抓伤的,疤痕有点年岁了,但老天到底怜惜美人,年年岁岁将其晕染成了纤长浓红的凹陷的沟。 这沟太诡艷了,平日被睫毛尾部遮起来,无奈的是一抬眼就会暴露。 观慈音大抵是不喜欢的,不然他不会永远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 他不知道他这样,别人会更想「欺负」他吗? 阎玫面无表情极了,等观慈音离开后他也下了楼,他把枪枝上膛勾在长指,坐在沙发上等观慈音,等那个平生第一次一膝盖把他踹晕的omega给他倒茶。 他对观慈音撒谎了,他是军队永远排名第一无法被超越的天才,自制力考核永远满分,没有任何omega能让他失控。 没有任何。 他扣住枪枝,骨骼攥动了一下。 ** 观慈音进了厨房后才卸下伪装,他捏着帕子一遍一遍擦着小腿上的水。 十指指骨因为噁心而痛到发白,他不喜欢在发情期的时候见人,也不喜欢在发情期后的排卵期见人,更不喜欢流得满腿水渍见人。 可怎么办呢? 楼遗月喜欢看他用这模样去引诱男人,在男人迷乱急切上钩的一剎那,他便会按照楼遗月的命令无情进行谋杀。 楼遗月今夜把阎玫叫来这府邸,又只留下观慈音一个人面对阎玫,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杀了他】 【在那之前,怀上他的孩子】 这是楼遗月的命令。 观慈音从厨房出来时没让府邸外的下人进来伺候,自己端着紫檀木茶具,半跪在大厅的茶几边上,敛起袖子,慢慢地倾倒茶液。 一片死寂里,阎玫垂眸看到观慈音小腿上没有水了,雪白含粉埋入棉袜,是冰冷的,毫无瑕疵的艺术品。 很漂亮。 漂亮到阎玫没有杀了他。 阎玫痛恨一切给自己带来伤痛的人,他会在自己受伤时带着伤他的那人一起玩同归于尽,从来如此。 可他没有杀观慈音。 也许是因为观慈音身子不好,那一膝盖踹得不疼,还令他念念不忘。 「昨夜。」阎玫别扭道。 「嗯?」观慈音指尖摩挲茶杯,轻轻推给阎玫。 「你跳楼。」阎玫坐直了,「我看见了,为什么跳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死了,所以我想救你。」 患有轻度脸盲症的观慈音沉默了。 啊。 怪不得他刚才一见面就觉得阎玫有点熟悉。 红髮。 金瞳。 鲨鱼齿。 原来就是昨夜救他的那个年轻小变态。 所以,为什么生气。 「我救你。」阎玫语调有点低哑,「你把我踹晕,现在还装作不认识我,我很生气,没人敢惹我生气。」 所以,你才会刚一见面就拿求婚羞辱我对么? 观慈音抬眼,带着愧疚与无奈,轻声细语对阎玫说:「对不起。」 「我会从现在起,好好记住您的脸的。」他优雅跪坐在阎玫的对面,阎玫高高在上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饮着他倾倒的茶水。 像是觉得这样还无法弥补歉意,观慈音竟轻提袍摆起了身,膝盖抵住茶几,上半身都压在这上边了,可他体重很轻,茶几没有一丝动晃。 他的膝盖尖,有一粒深红小痣,像冷玉被扎了孔洞。 「你在干什么?」阎玫将茶杯放下,桃花眼微眯,看着观慈音朝自己爬过来。 观慈音腰肢低俯,乌黑长髮散落如云,他从茶几对面慢慢爬了过来,纤细的掌心撑住桌面,阎玫刚喝过的茶杯就在眼前。 他垂下脖颈,微小地张开唇瓣,咬住茶杯的边缘,这边缘刚在不久前,与阎玫的唇碰触过。 观慈音的脸被杯中温茶氤氲出雾色,眼下的皮肤微烫出脂红,细眉蛇眼,桃腮雪肤,身上又太香,是一种饱经□□的糜烂浓稠的冷香,比玫瑰馥郁,比莲花圣洁。 这样一位美人轻咬茶杯,就这样跪伏在茶几的水晶面上,他脖颈微抬,羊脂玉般的后颈被一根黑线缠绕,黑线下是omega信息素阻隔贴,带着珍珠细小的汗珠埋入后衣领。 第12页 他一手抬起,撩起面颊上的乌髮,一手捏住阎玫骨骼英挺的下巴,温温柔柔地,将茶杯的另一边摩挲试探着抵在alpha唇间。 「大少爷,再喝一点吧。」观慈音淡森*晚*整*理声道,「您父亲很喜欢我泡的茶,我想,您也会喜欢的。」 阎玫唇张开,鲨鱼齿森然咬住茶杯,而后下巴从观慈音指间挣脱,傲慢无礼地勐抬脖子,喉结微动,茶杯里的茶水被他一口闷下。 啪嗒。 茶杯被他吐在地上,军靴无情碾碎了。 观慈音这才彻底直起身子,他端庄跪坐着,水粉色的指尖从白袖露出,擦了擦含了茶水的唇瓣。 滴答。 水又从观慈音的小腿内侧流下来了。 滴答到了地毯上。 他的足底有些微颤,被薄如蝉翼的薄袜藏住,薄袜表层是蚕丝,蚕丝线勾勒出莲花的纹路,半明半寐像白蕾丝。 「是啊,我也会喜欢的。」阎玫的手掌按住茶几面,骨骼咯吱作响,而后一把扯住观慈音的手腕,把愈来愈远,褪去媚态的,还在排卵期的清高美人扯回到自己眼前! 观慈音没有任何畏惧或惶恐,他慢慢歪了脖子,湿舌在花瓣似的唇里若隐若现,语气轻得被香雾盖住了。 「您不生气了么?」观慈音问。 狼崽吞不下漂亮成熟的毒蛇。 阎玫虎口微扣,手背青筋混帐又孟浪。 「怎么敢生小妈妈的气。」 阎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拿混血傲慢的眼睥睨观慈音,可他也伸出手,掌心向上翻起,有种游刃有余的尊贵。 像在说,要与我共舞一曲么? 观慈音被他扶着,从茶几上落下来了。 观慈音的指尖搭在阎玫掌心,这个年轻人的掌心很宽大,很有力,带着常年舞刀弄枪的危险的茧。 阎玫下一瞬将他的手握住,他抽不出来。 「不……」他蹙眉,正要说什么。 可大门忽而被人推开。 第六章 旋转大门被来访者从外刚触碰上的一剎那,观慈音便微微用力,将手从阎玫掌心抽离,而后指关节无声扣动,做了应战的准备。 「怎么了?」阎玫状若天真地问。 「有新客人来了。」观慈音细语道。 又要处理尸体了。 楼遗月的府邸总戒备森严,那位狂欢城城主在世人眼里是温润君子,可甚少有人知道他君子皮下的骯脏龌龊,观慈音跟了他三年,他居住的地方除非得到他的允许,否则绝没命成功闯入。 所以,门外这位来访者,便只能是收到楼遗月邀请函的春夜城外交官,可外交官身上不该有尸体腐烂的臭味与血味。 除非这倒霉的外交官被异种寄生了。 异种寄在他体内避开层层检测,进入府邸后在下车的一剎那便暴露本性,动用异能杀了所有人。 于是异种行走之处尸体密布,碎尸断首腰斩遍地都是,血海地狱里它恨意十足站直了腰,双眼透过别墅外墙壁,死盯大厅里的阎玫。 啪嗒。 异种把手里拖了一路的管家无头尸体给扔了,它掏了管家的心脏一口吞下,边咀嚼边拿皮鞋后跟敲了敲地面,带了十成十的挑衅,「哐当」一声勐推开了门。 「阎玫,我们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它吞下血肉后,唇以人类无法完成的长度朝双耳撕扯而去。 ——撕拉。 脸被撕烂了,面颊上的肉一弹一缩,还在抽搐。 阎玫看到异种这可怖模样时,他脖颈高抬,桃花眼覆过金光,隐约有不悦闪过。 像是被打扰了好事。 也对,毕竟调戏美丽温柔还在排卵期的小妈妈,的确是件难得的好事。 「手下败将别出来丢人现眼,留你一条狗命,给你剩条胳膊,还不够?是想被我彻底杀了吗?」阎玫傲慢无礼地说。 「我、会、先、杀了你!」异种撕开西装革履的外交官尸体,自一分为二的面孔中央钻了出来,人皮像被臭水泡软了的褶皱物,异种是一团丝丝拉拉像漏电了的黑影子,仅有的实体部位是畸形似人的胳膊,咯吱咯吱可怖地旋转起来,而后掌心「砰」地绽放开,「唰」一声焚烧出了来自深海的幽火。 门顷刻间四分五裂成无数碎片,碎片爆破后自尘土飞扬中化为长鸣尖叫的浓黑烈火,带着一股幽幽污臭如百鬼哭嚎的森寒杀意朝阎玫飞溅而来! 唰—— 赤黑军靴下踩着绣了金线莲花的软红地毯,阎玫以悠闲姿态站在原地。 像是无所谓,觉得这异种莽足了劲儿的攻击也只是过家家,正当十指骨骼慵懒攥动,正欲调动火系异能时,他闻到身后的观慈音身上,传来一股极为清雅水润,又如雾浓稠的莲香。 他眼瞳微缩,回了头,带了过分逾矩的目光,紧盯观慈音。 「大少爷,异能受损就不要冒险,我来就好。」观慈音脖颈低垂,雪白的这样乖顺低俯,像是怕阎玫误会,他又解释了一句,「这是您父亲要求的。」 「……父亲?你可真听父亲的话啊。」阎玫低声笑了笑。 观慈音不做回答,他抬指,在电光火石,一旦触碰就会使皮肤彻底溃烂的黑火来临之前,他将鬓间如莲叶碧绿的长簪拔了下来。 长簪在观慈音头髮里时显得内敛温柔,可当彻底拔出,被观慈音握在掌心的一刻,阎玫才瞧见一直被隐埋起来的簪尖。 第13页 连一丝一毫的转折都没有,比阎玫在狂欢城军火库见到的最顶级刺刀还要锋利,尖端萦绕月光迸发出夺目水流,被观慈音夹在两指间掷了出去。 簪子在半空破开风声后自细碎水珠中完成重组,化为一把冰冷唐刀如蛇嘶嘶作响,以横着的姿态勐地挡在阎玫面前。 深海黑火一簇一簇死死缠绕响彻恶灵哀嚎,被门前异种控制着朝阎玫杀来! ——嘶拉 观慈音这把唐刀刀身骤然结冰将黑火尽数湮灭,水火不容,触碰的顷刻便腾升起浓白雾气,异种视线受阻无法确定目标,它谩骂着四处乱撞。 观慈音的瞳孔在这白雾一片里覆过宝蓝冷光,如蛇的眼珠可以在任何险境掠杀猎物。 他的足底无声轻抬,没有骨头似的轻盈体态,藏匿在雪白袍子下的躯体带了一股莲香,从阎玫身后走向前来。 他不看阎玫一眼,乌髮没了簪子,就华丽丽地彻底散落下来。 「阎玫!yan……玫,杀了你!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nan人……你是还要吃奶的小……hai……子吗?」异种含煳不清学着人类语音,它在白雾里爬行寻觅,尖利的嗓音阴森如鬼。 狂风大作里别墅已然成为废墟,坍塌着随血味和遍地尸体,一併焚烧起来。 白雾茫茫,黑火喑哑,观慈音身形细瘦高挑,瞳孔在乌髮的遮挡里隐约露出,眼的尾端似蝶翅,弧度微微屈起,像是半眯,又像在轻笑。 「先生,我可不是什么女人,您要,凑近些看我的脸么?看清了,再讲话。」他腕骨微抬,慢慢向前行走,他走过的地方,会留下一层薄薄的透亮水膜。 他能感觉离他越来越远的阎玫在以一种很古怪的目光,盯着他,这目光,令观慈音感到危险,阎玫是比这b级异种还危险的存在。 观慈音背对阎玫后便没了笑,含香柔软的唇一点也不温柔,面无表情一张漂亮的雌雄莫辨的脸,他将大厅中央那把还悬在空中以作防御的含冰唐刀一把握住。 握住刀柄的手背青筋优雅凸起,观慈音微微屈膝,与对手做了礼貌的问候。 到底是观音城的大监察官,在击杀异种前也要按礼仪,尽礼数与谦恭。 而后刀尖自上而下无情划破白雾,利声之下,在白雾被一分为二的间隙里,异种显然找到了他。 异种只剩一条胳膊是实体是可以被操控的,这只胳膊此刻肌肉野蛮暴起,被一团带着鱼腥味的黑影火团包裹住,它咕噜咕噜说了什么,便从岌岌可危的天花板角落朝观慈音跳了下来! 它在跳下时,仅剩的胳膊从黑团破出,五指畸形延长再延长,如勐兽利爪朝观慈音笼罩而来,这利爪方才杀死了这栋府邸所有的人类和家犬,沾着生灵的悽惨悲痛,弒杀四方! 观慈音下巴微抬,一张脸从乌髮里彻底露出,他的脸甚至不需要乌黑华丽的长髮做修饰就已足够艷绝,尤其是他的面颊弧度,流畅到不可思议,完美至极。 观慈音的细脖子不动声色偏移了一下,有点认真地望着从天花板落下的,长达十米的巨大怪异的胳膊与利爪。 不知为何,当这异种手上密密麻麻的鱼眼如廉价薄片一眨一眨,从白雾里彻底看清观慈音时,它显然停顿了这么一瞬。 它沾了血的指尖已经逼迫到了观慈音的眼珠之上,已然分毫的距离,赤红的血滴滴答答落了下来,与观慈音上下眼睫的黑长形成色感对比,观慈音丝毫不躲开,像一尊华美玩偶站立。 它收了手,没用指甲捅进观慈音的眼再搅进大脑把脑浆拖出来。 因为是美人。 它起了心思,胳膊上有十只鱼眼咯吱抬起,边盯着不远处看戏的阎玫,边对已然被它的五指阴影笼盖的观慈音说:「要和我接吻吗?」 ——哗。 它掌下的观慈音忽而变为细小水珠流散四周,倏地,它听见上方传来刀横着割破空气的骤响。 观慈音自虚空降临,居高临下无情垂眸活生生一刀下去直接砍得这异种胳膊与手彻底分离! 从勉强与人类构造相似的骨骼中,观慈音卡在异种腕骨里的刀尖还没抽出,他小臂轻挑,站在这不停飙血剧烈抽搐颤抖尖叫的异种胳膊的最上端,力道极深把这骨头也给刺穿了。 正当他从袖中将银枪上膛对准异种落在地面苟延残喘的碎尸块时,碎石块出现了鱼腥味,而后被一团黑火焚烧起来。 异种在黑火里嘶吼着又咿咿呀呀重组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掌心三百六十度翻转,而后带着利爪勐地攥住观慈音的脚踝! 「带你,一起……si……」异种说,「我……妹妹……会替我……报……bao仇。」 「先生,我的主人不允许我死亡。」观慈音的脚踝被一圈滚烫黑火束缚,这异种是火系异能,与他的水系异能天生相剋,更何况是b级畸变异种体,带着深海千亿年的毒素侵袭他的体内,他颅内一阵嘶鸣,眼前逐渐看不清了。 omega的先天构造就这样劣势,哪怕他再强,也无法在排卵期这种脆弱时刻顺利击杀一只b级异种,可他冷兵器用得实在好,至少这异种已经死了一大半,只要在异种完成肌肉重组前,把它再杀一遍就好。 他握紧掌心的刀,因为站在异种之上,所以他可以在这已经坍塌的府邸上空看到一切,都是被异种残忍杀害的人类,有老有少,万物生灵皆如此,满是血味。 第14页 他手中刀刃再度覆盖冰光,朝异种掌心最中央的眼砍去!这眼如今是异种的神经中枢,只要砍碎这个,异种就会死。 可异种愈发攥紧他的脚踝,已经有了骨折的声响,他膝盖勐地跪地,刀也落下地面。 一阵剧痛过后,观慈音掌心收拢,他被异种颠簸着,已经要和刀一样从百米高摔下,他被异种拿手指圈住脚踝要甩出去,可眼前却爆发出一阵业火赤光! 这赤火比异种那鱼腥污臭的,像烂泥的黑火的光泽要璀璨千倍万倍,是太阳的耀眼,是凶狼的发怒。 一只远比异种还要巨大滚烫,带着见之压迫强悍的火狼嘶吼着破开赤光从地面一跃而上,这狼张开獠牙,在惊人的弹跳与爆发力里,它兴奋睁大眼,金色瞳孔浮现出阴森红线,直接咬住异种这仅剩的胳膊勐地冲破落地窗「哐当」一声撞碎玻璃沖入了后花园! 无数玻璃碎片哗啦啦割破巨狼与异种的皮肤,鲜血淋漓如一场破天血雨。 哐啷! 巨狼冲破别墅的冲撞力令墙壁彻底坍塌,楼遗月亲手挑选的昂贵油画、瓷器、珍宝,都被巨狼这么一撞,丁里哐啷从收藏柜跌出来碎了满地。 阎玫操控巨狼一口咬碎异种的所有重组部位,骨头都被咬成了粉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只由阎玫在战场杀得只剩一条胳膊的异种,哪怕席捲而来观音城对如今异能失控的阎玫,它也显得可笑极了。 不过螳臂当车。 「哥!!!」夜空中一个橙发女人发出悽厉惨叫,她的长髮像鱼尾一样游离开来,狙击枪还来不及上膛,她便被阎玫发现了,阎玫笑嘻嘻地坐在大厅沙发上,气定神闲,俊美浪荡。 在府邸坍塌里他清脆打了个响指,身后凭空出现两个貌美如花的穿着古时代翠色旗袍的机械歌女,两个歌女千娇百媚捂嘴笑起来,脸上腮红如血,而后她们十指高抬,鲜红的指尖射出铁线贯穿了这女人,这异种的额头。 「阎玫,我会杀了你,还有所有,你在乎的人,人类不会赢得最终胜利,我们才是主宰。」这异种头颅被无数铁线筛成了篓子,它双眼含恨,撕开巨狼的肚子把哥哥的残骸颤抖着揉进眼里后才化成一只飞凤灯鱼潜入莲花池。 观慈音足下是漂亮的水,他每走一步,水便会癒合他躯体的伤,他从大厅废墟走到莲花池边,在看到水面浮现出一圈一圈的异种黑血和玻璃碎片后他蹙了眉。 阎玫太粗鲁了。 一场小规模战斗,竟然把府邸全毁了。 还有他的莲花池…… 「小妈妈,我帮你杀了异种,你会感谢我吗?」阎玫在他身后,拿低哑性感的男性嗓音乖巧询问。 「那谢谢您了。」观慈音的刀尖抵在地面,侧身,瞥了阎玫一眼。 「我的荣幸。」阎玫朝他走来,像在假惺惺关心他。 观慈音知道阎玫不信任他,不然不会等到他要死在异种手里了才出手帮他。 阎玫甚至对他没有生理兴趣,阎玫对他的调戏与调情不是真心的,倒更像在试探,阎玫在试探他这位传闻里阎玫父亲的情人。 阎玫不信任他。 他也不信任阎玫,他不觉得阎玫是个吊儿郎当的庸俗货色,伪装成这浪荡败类的模样,阎玫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里所有人都死了,真的好可惜,我的求婚壮举竟无一人欣赏。」阎玫单膝跪地,掌心带了温暖的火的温度揉了揉观慈音方才险些被异种折断的细白脚踝。 他痛心疾首地环顾四周的尸体与血流成河,没有同情,没有悲伤,他只是嘆息,「再见了,我的证婚人们。」 他嘴上这样说,却在四周无情用alpha的火系异能将所有尸体烧成了灰。 这alpha年轻又强大,又永不循规守矩,他违背医生的劝告动用了异能,此刻神志不清满是杀戮暴虐,他金瞳涣散,周身丝丝拉拉满是细碎火光,已然在失控边缘,需要得到omega信息素的安抚。 观慈音便是omega,于是阎玫迫切需要观慈音。 「大少爷,我感激您救了我的命,但这并不表示,我会允许您——」在骨灰漫天里,观慈音眼珠微动,手里刀尖抵住阎玫的下巴,凉凉的,莲香似有似无,「顺着我的脚踝往上,摸我的小腿。」 「如您所言,我到目前为止,还是您父亲的所有物。」观慈音脸上沾了血,雪白又冷清,他讲话永远轻声细语,刀尖愈发向上挑着阎玫的下巴。 他第一次喊了楼遗月这小儿子的名讳。 「阎玫,你起来,别再摸我了。」 第七章 观慈音记得楼遗月对他说过,阎玫在战场受伤后异能彻底失控,一旦使用,便会陷入狂暴与混乱,他是人类目前所能改造成功的最高级别的人形兵器,思维和正常人类不一样,以嗜血为生,唯有残忍令他兴奋愉悦。 阎玫此刻已然青筋暴起,英俊的脸上有薄汗性感淌落。 他的眼盯着观慈音,鼻骨轻抬,在贪婪嗅着观慈音身上的莲香。 阎玫这模样让观慈音觉得格外熟悉。 观慈音见过发情期的alpha,他们比自己高大强壮得多,目光满是渴求兴奋,带着永远不知克制的信息素以侵略十足的傲慢,高高在上永无停歇地朝自己看来,那是失了神智的纯粹的欲,哪怕他是低眉敛目站在楼遗月身边的,那些alpha也不畏惧,纵然死到临头。 第15页 观慈音在楼遗月身边这些年,他已经不在意那些目光,他们到底不敢越过警戒线真正对他做什么,因为他是楼遗月的人,楼遗月是浮空三城之一,狂欢城的城主,有象徵人类最高级别的武器和战士。 但阎玫不怕,阎玫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不畏惧楼遗月的人,于是他敢在楼遗月的府邸便对观慈音大肆调戏。 楼遗月的府邸已然一片废墟,无数尸体被阎玫拿异能焚烧殆尽,化为骨灰飞扬漫天,府邸被虚拟阻隔屏障盖住,于是异种入侵造成的这血海地狱无法被观音城政府检测到。 一片浓黑死寂的夜,唯独观慈音身侧这莲花池还有一丝翠绿。 与异种打斗时脚踝骨骼被捏断,喉腔更有血如鲠,观慈音不表露出来,无事似的冷而漂亮,直到阎玫在他面前单膝下跪,掌心握住他的脚踝慢慢揉捏,他以为阎玫只是单纯地拿异能给自己治疗,谁料alpha的手不安分,掀开了袍底。 阎玫的手指很长,力气也很大,惯善玩枪的,还带了点薄茧,这手指悄无声息从观慈音的脚踝往上探进白袍底里,轻轻摩挲观慈音的小腿内侧,柔滑雪白的肤肉太细,指腹勾上去都压不出多余的一抹肉浪,来回的摩挲让观慈音眼皮低垂,唇瓣发颤,alpha顺带将那自上而下流落的水液擦掉了。 「……阎玫,再说最后一遍,放开我。」观慈音垂眼望着阎玫,瞧着温柔内敛,可手背已然青筋暴起,连腕骨都咯吱出了轻响。 美人的乌髮随风散乱,几缕遮住他的脸颊衬得肤色更白易碎,脖颈还沾了他自己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你生气了?」阎玫睁大眼,金瞳的边缘有赤红细线疯狂缠绕,几乎将金瞳的亮泽覆盖。 他耸耸肩,鲨鱼齿委屈抵住下唇,森白如骨,「小妈妈,你怎么能对我生气呢?我为了救你才用的异能,现在我的头好疼,像是要炸开了……你就不能摸摸我吗?摸摸我,我会舒服的,不会瞎闹了。」 「我不会生气的。」观慈音轻轻摇头,他脸色苍白忍着喉间血,对阎玫说,「起来,您跪在我面前,旁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您还是孩子,不懂那些闲话如果被您父亲听见了,会多可怕。」 观慈音听上去在关心阎玫,可掌心长刀并没懈怠,依旧贴着阎玫的脖子,刀尖再往上轻抬两厘米,便可将阎玫这年轻的喉管往里一挑彻底刺穿,可阎玫眼中没有一丝惊讶恐惧,他一把攥住刀尖,力道太重了,刀尖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像瓷器上的碎迹。 阎玫不好哄。 一哄,就生气。 「可怕?是谣言可怕?还是父亲可怕?你为什么会觉得父亲可怕呢?他会对你做什么吗?会觉得是你勾引我,我才被美色所迷对你这也许会过门成为正式夫人的小妈妈,一见钟情而求婚?观慈音,别天真,我不会为了你和父亲反目成仇,你的担心显得太幼稚。」 阎玫歪了歪脖子,脖子上有黑红的符骤然浮现,他周身有赤红电流嘶鸣而晃,如一副无形机甲将他盖住。 身后有一只巨狼威严伫立,长尾横扫废墟,霎时如雷轰鸣。 观慈音看见阎玫金瞳含笑,格外傲慢地对自己抬高下巴,是金枝玉叶的大少爷,是人人畏惧的战场之王,是天赋异鼎,是败类恶鬼。 「我不喜欢你,观慈音。」阎玫说。 「我明白。」观慈音温柔说。 他不在乎阎玫喜不喜欢他。 「我求婚只是好玩而已,只是觉得你认不出我又冷淡的样子很好玩,我想看你生气,看你……害怕。」阎玫站了起来,五指收拢死死攥住观慈音的刀尖,他将下巴搭在刀尖,手指沿着锋利的刀刃往上,一滴滴被割破而从指腹争先勇后冒出来的血珠落在莲花池边流进水里。 而后全然站起,比观慈音高了太多,阴影笼盖下来,他将观慈音那把拿来威胁他的长刀扔进了莲花池。 ——唰。 他的血如焚烧剂,长刀一沾到血便在水面爆破解体,莲花池轰然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滚烫大火,如高墙一般屹立在水面不断不断地燃烧着,将池面一切都燃烧殆尽成为菸灰飞散而舞。 观慈音后退一步,薄袜隔着圆润的鹅卵石将一股冷意传递在他唇腔。 「就这样喜欢看我害怕?」观慈音不动声色道。 他觉得阎玫还在生气。 阎玫还在生气那晚从三千米跳下来救他,结果他还恩将仇报将阎玫踹晕,今夜再见,他也因为轻微脸盲,而无法认出阎玫。 这让阎玫觉得自己在被羞辱。 小孩子这样生气很正常,拿言语报復也正常,观慈音不会跟小孩子计较。 可阎玫是很坏的小孩子。 「是啊,喜欢你害怕,喜欢你哭泣,喜欢到我的心都兴奋到要跳出来了。」阎玫走了过来,外骨骼机甲手套冰冷覆盖他的五指,带着血锈味。 他的五指扣住观慈音的脖子,这样细这样白这样漂亮,他也狠得下心。 身后巨狼随他一併俯身,盯住观慈音。 人造月弧被浓云遮挡的瞬间阎玫的笑倏地消失,变得压抑阴森。 「观慈音,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阎玫一字一顿,而后指腹扣住观慈音的后颈,扯着美人后颈那覆盖在抑制贴上的黑亮细线,桃花眼危险骤抬,睫毛浓长如黑刀。 第16页 异能失控下,他的一切情绪格外勐烈起伏,尤其暴虐。 「我是谁?」观慈音不解道,「大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别装傻,装傻不适合你这张脸。」阎玫继续行走,边走一步,边扣住观慈音的脖子朝莲花池走去,观慈音已然到了莲花池的最边缘,身后是近在咫尺的剧温火墙! 「见你第一眼时,我就好奇你脖子后边缠的那根黑线,它像一条皮质项圈,父亲给你戴的吗?戴这样一条绳子,显得你的后颈很贞洁。」阎玫喃喃病态地笑,「没被父亲碰过?」 「不关,大少爷的事。」 「父亲到底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观慈音,你知道项圈是给什么东西准备的吗?」 宠物才戴。 尤其是犬。 「你是父亲的情人,还是走狗?」阎玫的鲨鱼齿整齐又尖锐,在浅色唇间肆意妄为,「父亲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会让我感觉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我这异能失控无法控制生理本能的alpha,看见你这还在排卵期的omega,对吗?」 太聪明了。 观慈音想。 阎玫太聪明,于是在这谎言刚开始的一剎那,他便有所察觉。 「您的问题太多了,但我一个也不明白。」观慈音声线很冷,他的脸被火照耀出秾雾的颜色,明明昧昧地,瞧不清,「您是因为异能失控才会胡思乱想吧,需要我去告诉你父亲么?」 观慈音忽而不讲话了,他的手指覆盖住阎玫扣他脖子的那只手的手背,蹭了蹭,「啊,那样他会不会惩罚您呢……」 细如月勾的长眉微蹙,又黑又黯,这眉下一双尾端上扬如花枝的蛇眼毫无波澜地凝视阎玫,沾了因身后烈火池而热起的香汗,自眼尾百般柔情地往下流。 衬得面颊那颗红痣更加濡湿艷丽。 「我不告诉他了,您好好睡一觉吧,睡一觉,天亮了,就好了,阎玫,不要生气,我知道你现在异能失控很痛苦,才会拿我发泄……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那就把我丢下去好了,丢进火里,把我烧死……」观慈音低眉敛目,慈母般无私。 「我没说过要烧你,我不杀人,我只想和你离得近一点,你的味道……很好闻,观慈音。」alpha被生理本能侵占,他松开扣住观慈音脖颈的手。 他看着观慈音的唇,而后起了好奇的意味,「你讲话,总很轻,舌头怎么长的,随便讲个字都像撩拨人。」 观慈音无法挣脱,看着这alpha拿一根手指抵开了自己的嘴。 舌根被alpha按住的剎那观慈音直接腿发软,眼皮都湿红可怜,他的鼻腔轻微翕动,像是快要窒息了,连脖子都粉白出紧张的色润。 「这是什么?」阎玫按住观慈音舌根上的刺青,是一枝长在临近喉腔的位置的莲花,深黑色的刺青,边缘拿鎏金色勾勒一圈光。 被按住舌根的一剎那观慈音瞳孔骤缩。 「不要……」观慈音勐地抬头,那双永远冷清如雪的眼有了惊惧的情绪,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像应激反应。 阎玫愣了愣,在这么一瞬间的松懈,观慈音便如初见那夜眨眼间化蛇消失。 观慈音的异能是水,他可以消失在每一滴水中,可如今这莲花池早被阎玫放火焚烧,观慈音逃无可逃。 阎玫余光一瞥,那宝蓝长蛇被莲花池的火烫到再度化人,雪白的衣衫不整凌乱,美人长发浓黑散乱在地,双膝无力,整个人跪伏在地,秀丽指尖紧扣住地面到了纸白的色泽。 「我说过,我不杀你,你为什么要逃?就因为我按住了你的舌根?那里很私密吗?」阎玫蹲在他跟前,外骨骼机甲手套扣住观慈音的小腿,跟黑链子一样把人锁住,不让人再逃。 观慈音垂头,目光慌乱。 他慌乱起来,很漂亮。 「不按你舌头了,再让我闻闻吧,我头好疼。」阎玫慢慢低了脖子,整个身形都为了观慈音俯下,像臣服,像上瘾。 无数的火在体内翻涌,将他五脏六腑烧烂了,他的鼻子嗅着观慈音身上的莲香,这莲香让他的弒杀和愤怒得到缓解。 观慈音脸色苍白,他的瞳孔抖颤如波,乌墨的涟漪。 地面的废墟开始轻微颤动,落了满地的珠玉珍宝满是莹莹华光,这光照在了观慈音的脸上,给他的恐惧、可怜、媚态镀上一层回归本性的冷。 观慈音的腕骨抬起,推开了阎玫的脸。 「他回来了。」观慈音淡淡说。 「嗯。」阎玫随性回答。 此时由阎玫所开启的隔绝屏障被半空之上的狂欢城军队压迫迫降,虚拟屏障活生生碎裂迸溅开来,在霓虹粉的光玻璃的碎片雨中阎玫那只由异能幻化的巨狼被无情击毙。 楼遗月被下人推着轮椅从正门进入,身后是黑如成年狼群的精锐战队,他们个个都看着阎玫长大,阎玫这狼崽是他们教出来的。 阎玫异能失控陷入发疯一样的状态,将观慈音死死抱在怀里。 观慈音是他的人吗? 「阎玫,这样抱着我的爱人……做什么呢?」楼遗月的镜片下,一双琥珀色的儒雅眼珠微笑望着阎玫。 观慈音明显感受到阎玫抱住他的胳膊肌肉一瞬间紧绷起来,不是害怕,更像在忍耐一种厌恶恨意。 阎玫松开了他。 第17页 在这顷刻,被阎玫和异种因战斗而毁灭的废墟再度经过仿生智能的数据重置化完成复制重建,又恢復成为原来华美冰冷的样子。 「父亲。」阎玫这样说。 楼遗月不看他,楼遗月的目光以怜悯担忧的姿态望向观慈音,「慈音,过来。」 观慈音站起来,袍尾被他提起,将褶皱给晕染开来,又是端庄的模样,他对着楼遗月微微屈膝,没有被楼遗月「捉姦」的心虚,相反冷清极了地将一缕落在脸颊的长髮重新拨回耳后,露出弧度漂亮的耳廓,和细长的脖颈线条,他的脖子有指痕鲜红。 他与阎玫擦肩而过时,阎玫在头颅轰鸣的暴躁与杀意里,隐隐约约像是一个错觉,听见他对自己说—— 救我。 救我。 救我。 阎玫眼前被血红笼盖,他的脑袋自从上次在战场被诛凰一手掏烂后便留下后遗症,这会导致无数幻听和幻觉,会让他完全被杀意控制,而后大开杀戒造成人类无法挽回的后果。 今晚是因为观慈音在身边,他才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可当意识逐渐清醒回笼,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观慈音未免太过分了。 他毕竟是父亲的人。 要是父亲误会了什么,观慈音怎样解释得清呢? 模模煳煳的,阎玫被楼遗月带来的那支军队,自己的叔叔们强行打下药剂缓解失控带来的后遗症,暴怒混乱渐渐消减,他逐渐恢復正常,可他依旧不顾劝阻,直接进入了大厅。 大厅和方才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楼梯尽头再也没有那滩浓香蛊惑的水液,珠帘后也没有美人作辑屈膝。 他上了楼,在父亲的书房前停下了。 他听见里面有哭声,很轻很轻,像是极力忍耐才没喊出来的那种因为疼痛而逼发出的哭声。 他这才有点明白,原来观慈音刚对他说的「救我」,不是幻听。 阎玫歪了歪头,眉眼有点烦躁。 在干什么呢? 第八章 楼遗月的书房内通生化实验室,由霓虹蓝液态玻璃制成的悬空鱼缸被汩汩灌入冰水,依稀还能看见方形赤红冰块滚落其间。 哗啦。 纯金打制的锁链将鱼缸外围缠绕住,透过锁链间的缝隙,一条纤长的宝蓝色蛇尾以痛苦的姿态蜷曲起来,这蛇尾像是经过改造,波光粼粼更贴合鱼类鳞片的质感,以及蛇尾也进化为尾鳍的样子。 比起百年前生存在东南亚地带属有鳞目蝙蝠蛇科的蓝长腺珊瑚蛇,这更像一条人鱼。 已经可以彻底适应那早被异种占据,人类无法存活的深海环境的人鱼。 「慈音。」楼遗月坐在檀木轮椅上,他的面容俊美如佛,额中央还有颗虔诚的血红细纹,以竖状的模样点缀在眉间,「为什么要让他摸你的舌根?我说过,我不允许你的舌根被除我以森*晚*整*理外的人触摸。」 「您让我怀上他的孩子,我以为你不让我反抗他。」观慈音在深海鱼缸中的每一次游曳,蛇尾都会掀起珍珠般的水粒,如远古神话象徵贪婪与死亡中的海妖塞壬,美丽而危险。 「可怀上孩子的前提是杀了他,观慈音,你不忍心?今天不是排卵期么?诱惑一个血气方刚的alpha与你□□,对你而言不该轻而易举么?你不止没有完成你的任务,你还怜悯了?怜悯他做什么呢。」楼遗月的腕骨搭在轮椅上,指间菸斗精緻华美,丝丝缕缕的浓香菸雾攀升起来,朦胧他的眉眼。 衬得楼遗月格外矜贵,像古时代的书香贵族。 可他轻轻抬手,鱼缸外的纯金锁链摺叠回墙角的机关口,仿生机械人为鱼缸瞬间通上高压电流,哗啦啦的电流闪烁明亮刺光通过冰水的加持更为强悍充斥入观慈音的皮肤! 这电流混着异种的血一併注射进大脑皮层,观慈音的发与眼一瞬变换色泽,成为一种世间最为清透的银与蓝。 银髮蓝瞳,人身蛇尾,一张如仙圣洁的脸上却满是疼痛和折磨。 「我没有不捨得,他和其他任务对象没有区别,我知道的,我没有不捨得,只是……他是您的儿子,我以为,您也许会后悔。」观慈音的视觉神经在这一瞬甚至短暂毁坏,他瞳孔涣散开来,眼前一片漆黑,他茫然无措地掌心贴住鱼缸内表面,他在挣扎,在求救。 细长的手指间有薄薄的,珍珠粉的蹼,冰水格外轻盈,他的长□□浮在水里,有种窒息死亡的疼痛感。 他在失明中感知到了楼遗月的存在,顺着那抹檀香,在鱼缸外锁链的束缚里,他的额头抵住玻璃,一双含泣带泪的眼望着楼遗月。 「我永远不会后悔。」楼遗月嘆声道。 他坐在这悬空鱼缸的侧面,微微仰头,像在仰望神圣无比的神明,这鱼缸自下往上看,如深海,孕育无数生命体盘旋而生,观慈音是其中最完美的艺术品,已然和人鱼相似的躯体周围,是一圈又一圈的鱼群,还有无数水母游离亲昵。 「慈音,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了,如果你做不好,你这辈子都会被我抓着,你永远也逃离不了我的控制。」 在这实验室的电流撕扯里,无数仿生机械人无声而退,楼遗月仰望观慈音,仰望雪白的发,宝石蓝的眼,还有这身华美至极的鳞片。 观慈音几乎痛到麻木,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从喉腔蔓出,起初非常细弱,因为得不到楼遗月的回应而感到害怕一样,这位观音城高高在上的监察官,他的悲伤竟从细微哽咽转为一种极力忍耐的哭声。 第18页 他的教养太好了,十六岁起便被楼遗月手把手教养,于是连狼狈和求饶都是漂亮极了的。 「慈音,你不是爱我吗?爱我就必须听从我的一切命令。」楼遗月声线低哑,喃喃自语般,「我把你从贫民窟救出来时,你说,你这辈子都只爱我,爱我的话,就该为我付出一切不是么?」 「先生,我会好好做的。」观慈音细声说,「我会怀上他的孩子,会杀了他,我不会再违背您了。」 「还有,不要再让旁人,触摸你的舌根。」楼遗月听见了观慈音的承诺,于是他放下菸斗,亲自将电流高压阀关闭。 鱼缸也从高处缓缓降落,临近银色地面时瞬间破裂开来,观慈音在无数玻璃碎片里与一群人造海洋生物一併跌落在地。 扑腾腾。 密密麻麻的一堆未变异幼鱼因为没了水而濒临窒息,只能求生般拿鱼尾拍打地面。 观慈音的蛇尾慢慢变回双腿,楼遗月俯身,将西装外套披在观慈音的身上。 观慈音跪坐在地,他鼻尖哭得微红,轻轻翕动着,不抬头,细长的一截脖颈乖顺俯下,有只小鱼亲吻了他垂落在地的指尖,而后转为数位化碎片消失。 观慈音有点发愣,而后他感受到脸颊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护住了,他闭了眼,眼皮哭得轻红,他的脸太小了,楼遗月的掌心贴住他的脸颊,手指还能摩挲他的眼皮向下,以一种年上者的安慰宠溺揉捏他的鼻尖。 鼻尖生得真好,瓷白的骨,清艷的皮,弧度随主人的垂首而惹人生怜。 「不哭了。」楼遗月温声道,「乖孩子不哭了。」 他听不见观慈音的回答,他耐心瞧见观慈音,目光水一样深邃,像是极爱的。 他的掌心摸着观慈音冰冷滑腻的脸,微微用力让观慈音抬起眼看他。 观慈音的睫毛沾泪,下眼睑都蔷薇般的水粉,濡湿那颗面颊红痣。 楼遗月吻了吻他的眼皮,格外虔诚,吻他像拜佛。 「你还是爱我的,对么?」楼遗月问他。 「嗯,我爱您。」观慈音的眼皮被吻出了一种檀香的暖,他微微眯眼,泪眼婆娑里有种熟稔的亲昵和依赖。 他在离开书房前,手搭着把手,轻轻转动的剎那,身后传来楼遗月的轮椅声。 「慈音,你还是听话些,好不好?」楼遗月坐在轮椅上,身形如青山白鹤,他臂弯间搭着方才给观慈音披着的西装外套,一双眼含笑温润, 「不然我不保证——我不会把你送给那群傢伙以此提高我的权利,他们肖想你已久,是我拦着,你才没□□死。」楼遗月扔了那件西装外套,这位狂欢城城主在黑暗里才如他的儿子一般傲慢,甚至更为野心阴冷。 这是老谋深算的狐。 观慈音眼瞳闪过红线,他侧着脸,对楼遗月说:「遵命,主人。」 —— 吱呀。 父亲的书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位乌髮半湿的男性美人,他的下巴还在滴落水珠,面颊微粉,唇瓣柔润而薄艷。 穿了一件新的雪白长袍,领口松开三颗扣子,雪白的肤像商品一样被展示。 「父亲让你哭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呢?」阎玫靠在墙上,吊儿郎当的英俊姿态。 异能不失控的时候,阎玫看上去是一位非常惹人喜欢的公子。 观慈音微微浅笑,纯情又腼腆似的,像一枝小白花,这白花还沾了泪,泄了洪。 「因为,我爱您的父亲呀。」观慈音走近阎玫,他轻轻拢起袖子,袖子遮住下半张脸,微踮脚,木屐轻踏莲花地面有悦耳的柔音。 观慈音的唇贴着阎玫的耳,这话讲得很清晰,一字一字都百般含情,似乎故意要被书房里面的楼遗月听见。 阎玫的手捏住观慈音的下巴,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挨打的痕迹,可他分明听见了观慈音的哭声。 「他对你不好。」阎玫笃定道。 而后他盯着观慈音,把那个拿来玩求婚的戒指重新递给观慈音,「要和我走吗?」 第九章 阎玫太过幼稚冲动,对父亲的情人都能坦然求婚,这是家族和身份给他的底气,他无所畏惧,也无伦理羞耻。 可他也亲口承认过他不喜欢观慈音,尽管那时他异能失控、意识混乱,他说他求婚只是觉得好玩,觉得观慈音失态、害怕,很好玩。 于是此刻他对观慈音说「父亲对你不好,要跟我走吗」时,观慈音摇了摇头。 「您父亲对我很好。」观慈音站在阎玫面前,阎玫的躯体将他遮蔽,他抬眼都是慢慢地抬,以一种认真而礼貌的目光看着阎玫。 「我和您走了,他会很困扰的。」他回答。 「别撒谎了,我说过撒谎不适合你这张脸,显得很浪费。」阎玫骤然俯身,一张英俊得过分的脸逼近观慈音。 他的指尖勾着尾戒,尾戒隔着皮肤,隔靴搔痒般,金灿灿地碰上观慈音拿来抵住面颊的袖子。 「他对你好?那你哭什么?瞧瞧,胳膊上的伤,还留着呢,这是电流疏导器进入血管运作后留的伤,这玩意儿,在战场是审讯异种和逃兵的。」阎玫齿尖微露,他的眉眼满是不耐,尾戒太冰了,隔着观慈音的袖子都把观慈音冰得睫毛颤了颤。 谁叫他袖子太薄,层层叠叠柔软地垂落下来,像蝴蝶翅膀一样滑到小臂,腕骨上被父亲攥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第19页 这抹红浓得要命,血割出来的一样。 「观慈音,你犯罪了吗?没有的话,你就是在被……家暴?被我的父亲,家暴。」 「不关您的事。」观慈音闻言将袖子扯了下来把伤痕挡住,他对阎玫缓缓屈膝,木屐无声轻移,转了身,要往楼下走去。 阎玫却说,「救我。」 观慈音微微侧身,不解地望着阎玫。 「我记得你刚才对我说过两个字。」阎玫揉了揉脖子,站直了,金瞳盯着书房禁闭的门,父亲在里面办公处理狂欢城的事务,他耳力极好,可以听见父亲在纸张上书写的声音。 「你让我救你,所以我大发善心,想帮帮你,当我刚才异能失控对你失礼的补偿,父亲觉得你出轨了?觉得你跟我有一腿?所以他生气了,才折磨你对吗?」阎玫收回死盯书房的目光,他下巴微仰,左手五指关节处随性搭着尾戒,在缝隙间穿梭环绕,极度灵活。 「您都说了,您那时异能失控,也许……产生幻听是很正常的。」观慈音敛了温柔的笑,他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衣袖,刚才被阎玫玩乱了。 「阎玫。」他轻声细语道,「你觉得我可怜,觉得我被你父亲折磨得生不如死,于是我只能没用地哭啊哭,一直哭到你的出现,我需要被你拯救。」 「但很可惜,我不觉得我可怜。」 观慈音的侧脸雪白而无光泽,没有一丝生机,秾艷得勾勒出一张美人皮,他的唇线柔软极了,字眼却如冰霜。 他可怜吗?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谁说的清呢? 观慈音下楼后,阎玫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 观慈音在一楼大厅,经歷异种打斗的府邸已经彻底重置恢復,连仿生机械人都安然无恙原地待命,观慈音不要它们帮助,自己慢慢地斟茶倒水,依旧是以一种内敛的模样半跪在地,非常赏心悦目的样子做一切,这茶,是给楼遗月准备的。 他像一具美丽妻子的躯壳,被楼遗月驯养出来的。 从讲话的语调、抬眼望人的目光、足踝抬动行走的步音,举手投足的一丝一毫,都是被楼遗月驯养出来的。 啧。 满足一己私慾的华丽空洞的装饰品。 吱呀。 书房门开了。 「阎玫,这些日子,还好么?」楼遗月被管家推了出来。 楼遗月刚忙完公务,目光有些倦意,于是他摘了眼镜,没了冰冷镜片的阻隔,他的面容倒是比平日里摸不清的疏远温润,多了分亲近,令他看上去像一位非常合格的父亲。 「你异能失控带来的后遗症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方才那样凶地扣住他的脖子,是要杀了他么?他会害怕的。」楼遗月的轮椅停在走廊边缘,垂眼,含笑俯视一楼的观慈音。 观慈音温顺垂了脖颈跪在桌边,未经允许,不会抬眼仰头。 只会默默等待楼遗月下楼与他用茶。 「只是觉得他没有防范意识,吓唬一下而已。」阎玫随口扯了个谎,没提任何怀疑观慈音身份的事。 他站在楼遗月身侧,一袭作战服与楼遗月的西装革履截然相反,他暴戾、傲慢、不尊礼数。 「排卵期还敢出来见alpha,父亲,这是您教的吗?您把一个omega教成这样子,是要做什么?」阎玫说。 「那你呢?未经他的允许,为什么把他抱在怀里像疯了一样吻他的味道,你那样冒犯他,算什么样子,不管你是不是异能失控失去理智,都算得上不知礼数。」楼遗月眉眼看不出喜怒,永远像一位沉稳的长辈。 「您老这样喜欢,我哪敢冒犯?」阎玫翻了个白眼,「部队还有事,我先走了。」 「阎玫。」楼遗月喊住了他。 楼遗月在走廊昏暗的光里,鬓髮间竟然有了那么一丝的银白,他的双眼浮现一抹慈父般的笑意。 「喜欢吗?」 楼遗月不明所以,只说了这三个字。 喜欢吗? 阎玫心知肚明,却没有回答他。 出府邸没走正门,阎玫像是故意不见观慈音。 出来后发现自己的部下正围成一团蹲地上说悄悄话,几颗脑袋环成圈。 异种入侵楼遗月府邸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于是连阎玫的部下也不知晓此事。 他们只知道阎玫一个a独自来这儿见那位他父亲传闻中的小情人,他没准会过门成为正夫人的小妈妈。 「老大进去那么久,嘶,孤a寡o,月黑风高,不来把干柴烈火烧烧不得劲啊。」一个年轻alpha点了根烟,满目单身狗的悲凉羡慕道。 阎玫:…… 阎玫鬼一样死寂站在他们身后,耳朵一伸,听他们讲话。 「我觉得吧,老大血气方刚,被美色迷住很正常。」 「扯你妈呢,我刚可看见城主回来了,老大再色中饿鬼,也不敢当他爹的面乱搞吧。」 「唉,大失所望大失所望。」 「那咱还留这儿看戏看个屁啊,回去睡觉算了,一夜没合眼,我都面黄肌瘦了。」 阎玫:啧。 平日上战场一个比一个狂野,怎么谈起他的八卦,就他妈的个个大文豪,四字成语用得一个比一个顺熘! 「说什么呢小混蛋,给我听听。」阎玫阴森可怖地咧嘴一笑,他扣住「面黄肌瘦」这位有着肉嘟嘟娃娃脸的少年的天灵盖,少年睁大眼,跟仓鼠被电一样「咦咦咦」地边颤慄边见鬼一样叫了几声。 第20页 「老大老大!!!爹!疼哇哇哇哇!」少年眼泪汪汪,捂住天灵盖不让阎玫扣了。 特战队其他成员见状一脸完蛋,他们齐刷刷抬头,对阎玫行了个人模狗样的军礼,到底是阎玫手下的兵,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阎玫是最不正经的一个。 他捏开少年的脑袋,然后让少年滚开让个位置。 「让我挤挤。」 阎玫身后是自家在观音城价值数亿的高楼府邸,他不待,偏偏在寒风刺骨里蹲大门口跟一群部下脑袋围着脑袋,陷入死寂。 阎玫下一刻从军裤口袋刷啦一下,华丽丽拿出一盒传闻中早已绝版的烟界皇太子,富春山居,他还叫人加了爆珠,古老药香与奢靡烟味混在一起,沖淡了菸丝生来的呛鼻熏气,又养生,又好抽,毫无阻力感,味道还他妈的光闻闻就垂涎上瘾。 众部下咽咽嗓子,想起老大以前抽这烟时,他们多馋这味。 下一秒阎玫便随手将这烟整盒抛给他们,他们兴奋地叽里哌啦热闹起来,大声嚷嚷老大威武,要给老大卖命到死。 「老大牛逼老大威武,老大我为你卖命卖到老!」 「卖命?哟,真假?」阎玫的眉眼英挺薄情,桃花眼还总挂着盛气凌人的傲,这alpha当真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惯了,根本就是个混子。 「咱兄弟,是出入战场一起打仗的致命交情了,既然如此,我——」阎玫长指搭着下巴,睫毛浓浓地遮住点眼尾,笑嘻嘻地说。 部下迫不及待了。 「老大,做什么!该不会今夜我们要攻打城主的府邸然后把他绑起来扔河里,明早就您老上位成为狂欢城新城主,然后我们直接升职成指挥部不用待在前线啦?」部下兴奋地说。 阎玫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下,才说:「你们这危险思想,持续多久了。」 部下:? 跟您学的。 阎玫一脸怒其不争,觉得自己的部下竟然是这种离经叛道的带恶人,太危险太危险。 「那老大,你让我们干什么啊。」娃娃脸手速快,直接抢了两根烟,都塞嘴里点了,撑得嘴鼓囊囊的,真跟仓鼠一样了。 阎玫站起来,浓红的髮丝在月夜下如肆意横行的血,他的金瞳随思索而骤然缩成一条竖线,这是掠食者的捕猎姿态。 一袭作战服勾勒出高大强壮的躯体线条,他长臂一抬,覆盖深黑色外骨骼机甲手套的食指与中指合併起来,抵在眉尖,一触即分。 这是狂欢城贵族表达感谢的手势,阎玫做起来随性慵懒,玩一样的姿态就把一种贵族高高在上的地位完美展现,偏偏眉眼浪荡无耻。 「你们几个黑丝套头,闯进去,把我那像被困在高塔上的长髮公主的小妈妈,绑出来,给我。」 部下:…… 阎玫:? 阎玫:「这烟有毒?」 你们哑了? 「那我们还是更愿意把城主绑起来扔河里。」娃娃脸年纪最小,最愤世嫉俗,他把烟一口闷下去,然后烟雾哗啦啦从嘴里闹出来。 众人随之点头。 阎玫摸了摸下巴,思索道:「难道你们更喜欢白丝套头?」 「卧槽这不是重点啊啊啊啊啊!老大你他妈色令智昏到真要绑小妈当老婆啊!伦理呢!道德呢!三观呢!脸呢!你那帅到人神共愤的脸,你不稀罕!老子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无敌稀罕啊啊啊啊啊!」 娃娃脸在心底,无声对阎玫小嘴抹蜜地咆哮。 阎玫听不到娃娃脸的心声,他瘪着嘴,垂着眼,睫毛长长地遮住情绪,然后上了越野。 像个被欺负的小孩。 他坐在驾驶座,俯下宽背狼腰,面颊贴着方向盘,死死盯住嵌在方向盘最中央的一颗宝蓝色钻石。 他的指腹摩挲着钻石,这宝蓝色疯魔般进了他的眼。 他一遍又一遍看着,乌黑的眉埋入深红的发,桃花眼垂落时,连金瞳的昏芒都显得安静。 方才在外边与跟部下插科打诨不成调的样子跟幻觉一样。 而后阎玫骤然直起身子,整个后背都埋入背椅,他抬手,手捂住眉眼,唇嘲讽扯开,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观慈音坐在大厅,为身旁的楼遗月递上一杯醒神的浓茶。 而后他跪坐着,脸颊温顺贴着楼遗月的大腿,他的指尖勾着楼遗月袖子上的珠玉袖扣玩。 「怎么不和他走呢?和他走了,完成任务不该更快些么。」楼遗月放下茶杯,比起温暖沁心的茶,他似乎更喜欢观慈音的冰冷。 他的指腹温情摸着观慈音的长髮。 「那样没有意思。」观慈音语调乏味,对楼遗月讲话时,有种不自觉的亲昵。 楼遗月等他继续说。 「杀他之前,我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那需要一点时间,先生,您宽容我一下吧,得到后,我就会杀了他的,也会……怀上他的孩子。」观慈音微微眯眼,有种醉酒的艷潮。 「那点时间足够他爱上你,足够让他对你……唯命是从。」楼遗月眉眼难得挑了点愉,声线儒雅宠溺,「所以今夜一切都是欲拒还迎么?」 观慈音抬起脸,乌髮如云滑落的一瞬他站了起来,手指秀丽极了,偏偏是惯善玩冷兵器的。 这手指活色生香贴着楼遗月的脸,这位大人物被这样触碰,他丝毫不生气,竟还顺应般,喉结微滑,轻笑道:「慈音,你想从我儿子那里得到什么?我说过,任务完成,我会给你自由,那还不敢满足你么?」 第21页 「不够。」观慈音的目光冰冷极了,他盯着楼遗月的脖子,指尖从脖子上横着割了一圈。 「先生,我想要,再多一点。」 第十章 观慈音俯身,指尖以杀器姿态横在楼遗月脖颈,慢条斯理地划呀划,又像割动,从最边缘到了男人的喉结。 楼遗月从容浅笑,把这「谋杀」当做比舌头还柔软的调情。 「慈音,只要我在,这世间一切都会是你的,你不需要依靠别人。」楼遗月握住他的手腕,没有收紧力道,他却无法抽身。 「你是观音城的监察官,有至高无上的击毙权,只要你认为谁是异种寄生体,你就可以杀谁,这份权力太高了,连观音城的城主都受制于你,可你也有杀不了的人。」 「那就是我啊。」楼遗月眼皮轻掀,眼珠如明月琥珀,浓光缱绻。 「我听命于您,怎么会反抗呢。」观慈音的眼珠乌黑,没有情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没关系。」楼遗月垂颈,唇吻了吻观慈音的手背,「只要你还活着,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观慈音这手背太薄了,薄到一捏就能碎掉,细细的骨头在皮肉下微颤,楼遗月舌尖探出,慢慢舔舐,从手背,到关节,最后一直到了观慈音的指尖。 上位者不该做这些,这些像示弱,可楼遗月偏偏永远不会有卑微的一刻,哪怕他双腿残疾坐于轮椅,哪怕像狗一样几乎病态去舔观慈音的手,也依旧能游刃有余地在这场对峙里成为赢家。 观慈音敛起袖子,他像是在证明自己的无辜,于是掌心朝楼遗月摊开,什么武器也没有。 「先生,我不会离开您的,离开您,我能去哪里呢?」 大厅落地窗外树影攒动,如一团一团杀不绝的阴云密布,唯独几粒浓紫花瓣席捲其中,零零碎碎被打散纷飞。 室内却温暖极了,连点在角落的薰香的微末气味都令人心安舒服,这香在观慈音眼前一瞬具态化,像一只艷丽至极的女鬼在惊声尖笑,给墙上绮丽珠宝、古老落钟、绝艷挂画勾勒出时而浅,时而浓的金线,是幻觉,是意识操控,扑簌簌落下浓稠花雨,落在茶几上这套价值上亿的杯盏间,显得愈发奢靡浓稠,让人细窥之下贪念四起。 这里什么都是世上最好的,在穷人的颠沛流离和异种残杀里,观慈音因为有楼遗月的庇护,永远都能得到最好的一切。 于是世人不耻观慈音的堕落,也暗自无比嫉妒着这份上位者给予他的庇护。 「我永远都爱您。」观慈音喃喃道。 「是么。」楼遗月松开观慈音,他的手摸着观慈音的唇,从这冰冷的唇间按压进去,在观慈音的闷哼中用力地往里一勾,硬生生给捅到了喉腔。 「先、先生……」观慈音的唇被撑得大开,上下唇瓣的每一处从里到外都被看得清清楚楚,舌尖都因为捅到喉腔的疼而颤抖,水淋淋的一波浪潮,把楼遗月的手指彻底湿润。 往日谁有这福气能瞧见大监察官的狼狈模样。 楼遗月把这沾了水的长指从他嘴里取出来,沿着他的下巴一路到了腰腹,还要往下时,观慈音后退一步,他偏过脸去,身形细微地有那么一丝摇晃。 「我不想做。」观慈音长睫垂落,面颊有一片在轻抖的阴影。 他还穿着白袍薄袜,乌黑的发愈来愈长,最初捡到这孩子时头髮分明才到肩膀,因为逃跑而乱成一团,雪白一张小脸除了泪痕就是血,那时候年纪小,模样比现在还秀气,真跟女孩儿没什么区别。 倒是现在长大了,脸上的肉瘦了许多,成了标准古典的鹅蛋脸,个子也抽长起来,细眉蛇眼,鼻樑秀挺,多了几分男孩的英气和俊秀。 算是他楼遗月养大的。 没有楼遗月,他哪里能活得下去。 「上楼睡吧。」楼遗月眉眼含笑,坐姿君子。 「但在那之前,先把药吃了。」 身后的管家顺势为观慈音递来药物,是被装在密码箱中的胶囊形状,观慈音不迟疑,也不询问,他取来两颗,水都不要,便熟练地一口吞下。 药入喉的剎那如火烧,他面上没有疼,冷冷淡淡地,对楼遗月告别后才回房间。 楼遗月对他说:「晚安。」 回了房间,门被关上「滴」地一声后,他才把喉咙里一直忍着的血和药物碎末一併吐掉,他捂住嘴把咳嗽咽下去,膝盖发软跪在地面,铺了柔软地毯也因为这勐地一跪疼到膝盖发麻。 长发一瞬滑落,把他苍白瘦削的脸颊遮挡,他眼珠慢慢扩大加深了颜色,几乎黑到滴血。 慈音。 耳边传来男人的轻笑,分明是世人觉得最为仁慈良善如神明的最动听的声音,对观慈音而言,却如一只最无情贪婪的恶鬼。 只要你还活着,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慈音。 慈音。 楼遗月喊他名字时的一遍遍的音调都深深刻在他的脑袋里,如同一只大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非要把他掐死才会停下。 慈音,过来。 这声音穿梭十年光阴回到最初那个雨夜。 「台上这小傢伙……听说是他们从贫民窟抓来的,啧,哪能想到贫民窟还有这种好货,天生的变异体,养好了做一等一的杀手不是问题。」 第22页 「到时候想让他杀谁,就杀谁。」 「而且那脸蛋长得真好看,养几年,教一教,绝对能把人伺候得□□。」 「哪用养几年?我就好这一口,多嫩。」 「你小子玩得开啊,你老婆知道这事儿吗?」 「管她干屁,各玩各的爽了就行。」 雨夜里的地下拍卖场满是财气酒色,糜烂得连雨珠都没有资格配进到这里滴落在场人的一点皮肤。 孩子被关在金笼里蜷缩起来,细细的脚踝上是一圈看不见尽头的铁链,沉重地蹭破他的皮肤,血流不止。 他身上是一件单薄的长衬衫,是成年男人的,破破烂烂,胸前还有个绣上去的身份牌,探索者a–984,数字后边跟着的名字已经看不清了,像刻意被摩擦掉了。 他抬起眼,乌黑凌乱的半长髮丝间的缝隙里,他看见了台下戴着面具的男人们。 那些男人戴着金闪闪的手錶,皮鞋都干净得不染尘埃,身侧都有人们围绕着讨好地递烟抬酒,脸上因为嘻嘻哈哈挤出来的笑意上都满是脏死了噁心死了的恭维。 「臭猪。」 他干涩地动了动唇,这声音微乎其微,却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死寂。 「他说什么?」 「臭猪,他骂我们,臭猪。」 「啊。」 「真他妈。」 方才的哄闹一消而散,无数双眼睛同时盯着孩子,在昏暗的嘉宾坐席间,他们的眼睛比勐兽还要可怕,带着嘲笑,讽刺,和迫切想将他吞吃入腹的狠。 他们站了起来,走了过来,围了上来,拍卖官慌乱极了,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一位女拍卖官起了怜悯心,却被一个男人笑嘻嘻抬枪击穿了脑袋。 一枪不够,他还砰砰砰地连开六颗子弹,直接把女人的躯体彻底击成一块一块无声分离崩塌的肉块。 「你们都是……」孩子睁大漂亮的眼,眼白里满是赤红血丝,他牙尖颤动,喉腔被捏住一样剧痛。 他在男人的包围里也丝毫不害怕,他看着血流成河的台子,看着已经四分五裂的女拍卖官的尸体,她的头骨从脸里完整剥离,被一只皮鞋狠狠踩住,踩碎了。 和爸爸一样的死法,都是被财阀杀死的。 「臭猪。」 「噁心的财阀。」 「去死!」 他站了起来,沉重的脚链也无法关住他坐以待毙,他站起来,脚踝因为脚链的自动收紧挤压传来清脆的骨折声。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轰隆! 一道惊雷终于穿破地面无数层高楼而勐烈抵到拍卖场,在闪电撕裂夜空而迸发出的强大电流嘶鸣声中,孩子握住金笼的栏杆,十指因为恨意攥得那样用力,指甲都裂开了,细细地、哗啦啦地往下流着血。 「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等我有钱了,我也要杀死你们,一个一个,都杀死。」他不低头,在金笼被人随手扯开,在男人们进来的一剎那,他也不低头。 他朝那个杀了女拍卖官,手里还拿着沾了血的枪转圈玩的男人扑了过去,他骑在男人身上,掐住男人的脖子。 「爸爸……我的……还、还给……」他唇张开,黑瞳一瞬变成竖状,雪白漂亮的牙齿也变得尖锐阴森,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语言了,来回颠倒,艰难地大吼道:「把我爸爸还给我!!!」 把我爸爸还给我。 还给我。 还给我! 「疯子……」被他掐住脖子的男人愤怒极了,他扣动扳机。 砰! 枪声响起的剎那窗外雨停了,连月色都水白冰冷。 ——滴。 清晨的露珠滴在眉心,观慈音骤然睁眼。 日光映入眼帘的剎那观慈音唿吸一滞,他五指收紧,攥住从小臂滑落出来的锋利匕首。 可眼前不是笼子,不是血,不是枪口子弹,不是十年前扯他进入地狱无法回头的那一夜,也不是楼遗月的府邸。 观慈音坐在一辆越野的后车厢,车厢盖子开着,他身上还盖了印有狂欢城军队标识的毯子。 毯子上没有追踪器,也没有监控器,观慈音摸了摸,没有摸到任何楼遗月会给他安的东西。 这不是楼遗月的车,不是楼遗月的毯子,也不是楼遗月会带他来的地方。 他从车厢一跃而下,落在了一片柔软的土地。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土地,据说百年前末世降临后,人类再也没有这样的土地。 会有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青色,潺潺流动的长河,当遇见鹅卵石会扑腾扑腾短暂停留的金鱼,和随微风轻轻缠绕起来飞到半空的是粉色的蝴蝶和鸟雀。 日光明亮圣洁,不再从人造云层,而从纯天然,雪白到毫无瑕疵能绵延万里的真实云层中洒落在这片空旷大地。 啪嗒。 军枪吊儿郎当挂在作战服的侧面,没挂牢,年轻的alpha每走一步,枪便晃一晃。 走到观慈音跟前时他像是觉得不礼貌,于是抬手,修长有力、被机甲包裹的指腹按住枪,利落解开丢进草地。 观慈音不动声色地探究alpha,他一直将匕首贴合小臂。 「小妈妈,被我绑架了,害怕吗?」alpha慢悠悠开腔。 观慈音手指微颤,当alpha停在自己面前时,他悄无声息,竟学着alpha方才的动作,也将匕首丢进了草地。 第23页 alpha闷笑出声,不透光、不透明的外骨骼覆面一瞬如火焚烧,随电流音过后自动降落在脖颈,形成一个黑色项圈,alpha的脸也露了出来。 英眉浓黑,眼若桃花,金瞳的光泽比日光还要盛大,鲨鱼齿随薄唇的疯笑而露出,英俊轻佻,尖锐锐得刺了观慈音的眼。 alp森*晚*整*理ha身后是一堆围起来在河边烧火的灰头土脸的傢伙。 他们也穿着作战服,大早上就跟被掏干精气神儿一样,萎靡不振,看透生死般沧桑极了,围着火堆拿军刀一下一下戳着火堆里的东西。 ……像丝袜。 被烧得稀巴烂,黑的白的看不清。 但观慈音看见那帮傢伙的脸上都有丝袜紧紧勒出来的痕迹,他们,像是把丝袜套过头,时间还不短。 当真是,变态至极。 不愧是,他的部下。 「我说过,我要带你离开父亲,这里你喜欢吗?」阎玫俯身,他的手腕微微垂落,做绅士邀舞礼时,手指却意外即将勾住一只朝他飞来的蝴蝶,他挑了挑眉,身形乘风向后微倾,嚣张肆意张开了双臂。 这动作他做起来倒不夸张,得天独厚似的,多耍帅他都适合。 这臂膀的每一丝肌肉线都被作战服紧紧包裹,因为太过强硬,导致长风穿梭而过时,竟掀起了如歌般动听的哗哗吟唱音。 阎玫伸完懒腰后,他又站直了躯体,没把日光挡住,日光洒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轮廓英气。 「早安。」他对观慈音说。 我们至今仍不知道于昨日深夜腿骑摩托,头套丝袜,手持枪枝闯进楼先生府邸并绑走楼先生那位传闻中情人的穷凶极恶的匪徒究竟是谁,也不知道那批匪徒的老大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对匪徒提出丝袜套头这种男默女泪,审美畸形的变态命令。 以及,由于穷凶极恶的匪徒们摩托骑行和绑架手法太过迅速熟练,几乎三秒内结束一切,导致我们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戴的是白丝还是黑丝。 这在观音城掀起激烈讨论,网络对此事件展开了激烈投票。 可喜可贺。 可口可乐。 第十一章 阎玫太轻狂了,连绑架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他是主犯,是谋划者,是命令者,也是引以为傲者,尽管他在「犯罪」。 可他是楼遗月的独,铁板钉钉拥有狂欢城的继承权,这份权力别人没有资格得到,他会继任狂欢城现任城主楼遗月,成为人类最至高无上,人人畏惧只能服从的存在。 狂欢城拥有人类目前为止最顶级的战斗武器和军队,武器使用权牢牢掌握在楼遗月手中,浮空三城要动用武器必须要经过他的允许。 也就是说,每当异种入侵,战斗与否是楼遗月说了算,如果他想要放弃那个区域,无需联合会议投票,他自行关闭武器使用权,令让那个区域自取灭亡从而保证人类利益最大化即可,贫民的命,哪怕是一万条贫民的命,都比不上一辆装甲车昂贵。 而军队的武器供应同样受制楼遗月,这导致阎玫率领由他亲手选拔的特种队在前线作战时常面临异种突袭、武器不足和补给全无的绝境。 异种愈杀愈勐,人类无法抵挡,阎玫更在不久前首次负伤,被与他同为火系异能的b级异种掏了脑袋致使异能失控,狂欢城军队首次陷入慌乱,为安抚军心,楼遗月为儿子开放了一部分武器使用权。 并在狂欢城与观音城的交界处建立了直辖阎玫名下的私人基地供阎玫养伤。 这基地占地极广,更有观音城最新研发的新一代信息阻隔与超导概念防御技术供给,不被任何城主管控,没有阎玫亲自下发的通行证,哪怕是楼遗月也没有资格进入。 枪枝弹药、飞船坦克、越野机甲、直升机、机械设备,这些把握人类命脉,无法用金钱衡量价值的高密军方物资被随性堆积在草坪上。 鸟雀身上的羽毛在日光下比宝石还要灼眼,啁啾清亮的鸣叫越过溪水山峦,所见万物繁花似锦,一种明媚苍翠的绿意野蛮勐生将这片植被下的涩土一口吞下,于是浓云流转,拨云见日的剎那,无数蝴蝶从涩土破茧而出,掀起了观慈音的长髮。 「我要回去。」观慈音的头髮太长,在风中晃啊晃,像是一片质地含香的绸缎,他抬指,指尖缠绕起一圈柔软极了、隐约能听见碰撞音的水珠,水珠随他勾指的动作瞬间化冰,将他的长髮自后颅低低束起,只有几缕细长碎发勾勒着脸颊。 他这样脆弱,看上去弱不禁风,纤细极了的男性躯体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不像在末世可以活下来的战士,更像一枝莬丝花。 但他除了楼遗月,从未被任何人抓住过。 「阎玫,未经你父亲的允许,我不能离开家门,他会生气的,你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么?」 观慈音蹙眉,目光里像是盈盈担忧,可天穹之上风捲云舒,明明暗暗,他的目光也摸不清了。 「父亲生气?我没见过,他从来不会生气。」阎玫双手抱臂,状若思考皱了皱眉,额前赤红碎发滑落下来,遮住眉尾一点点不明显的伤疤。 观慈音悄悄看着那伤疤,他眼尾微疼,尽头伤痕一股痒意席捲,伴随当年的烙铁嘶鸣,他指尖抖动如应激。 阎玫的伤疤是战场上留下的,是英雄的勋章,而他观慈音的,是屈辱。 第24页 「啊,想起来了,倒是生气过一次。」阎玫骤然抬眼,鎏金的瞳孔覆过一层讽刺,「八年前吧,听说是他养的蛇跑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过了多久呢?我不记得了,他亲自找回来的,还拿了锁链、药物,和——」 「滚烫的、烧着火的,古时代名为烙铁的刑具。」阎玫盯着观慈音的眼尾,「我当时只有十二岁,记不清了,只记得那蛇在父亲的书房里一直大哭,哭了很久。」 「蛇不是人,不会哭。」观慈音抬眼。 「谁知道呢,这世道什么都能变异,蛇能变异不新奇,变成人也不新奇,可变成漂亮的人,就新奇多了。」阎玫歪了歪头,闷笑道。 「观慈音,被楼遗月关起来不见天日,每日每夜对他唯命是从,只能跪下来蹭着他的腿讨他欢心,那不适合你。」 「你在绑架我,这也不适合你。」 「是么?我以为我在做好事呢,帮一位误入歧途的妙龄男子救于色狼水火,我自己说着说着都感动,而且,观慈音啊——」 「如果没有我父亲的允许,我的部下根本没命把你带来这里。」阎玫金瞳微眯,而后嘻嘻哈哈笑了起来,神经质一般喧譁,偏偏声线极为出挑,他大笑时探过身来,他长指微屈,捏起观慈音的下巴。 「这间接表明父亲他并不爱你。」 「如果他爱你,他不会让我带你走,除非他不爱你了,既然如此呢……你干什么还要跟着他,感情这玩意儿,得一厢情愿才行啊。」 他将观慈音面颊上的碎发抹下来,露出面颊上的那粒红痣,如针扎,将这皮囊最隐秘的欲与香一併倾斜如水。 「楼先生,不要我了吗?」观慈音缓缓睁大眼,他看上去像是恍然大悟,像是刚刚理解这是一场「阴谋」一样。 「所以,你父亲知道这一切……知道……你把我绑走?」观慈音在阎玫指间下巴微抬,这张脸彻底暴露在阎玫视线内。 他的面腮被日光晒出了蔷薇般的,晕染开的粉,太漂亮了,随他低眉敛目的姿态,又好像可怜。 「阎玫,你的父亲不要我了对么?他不要我了。」观慈音的面腮被阎玫揉了揉,他不舒服地眯了眼,面颊拱着阎玫的掌心,瞧着像是要推开阎玫,可又像觉得舒服。 想让阎玫再摸摸他。 「别难过,不就是被男人甩了,有什么要难过的,感情这玩意儿,没了就换,多自在。」阎玫的瞳孔被日光照得璀璨,亮晶晶的有意气风发。 观慈音:「……」 「嗯……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吧,看完了,你就不会难过了。」阎玫站直身子,单手插兜,天生傲慢看不起人的样子,可他的桃花眼含情又含笑,像个陷阱,容易让人中招。 观慈音侧过脸去,抬起手指,手指摸着腮部刚被阎玫摸过的地方。 「什么,是好东西?」而后他眼珠瞥过来,修长的一截脖颈在阎玫眼中白得发亮。 几分钟后。 观慈音后悔自己这句话了。 他是个非常重脸面的人,喜欢华美冰凉的绸缎,昂贵奢靡的珠宝,哪怕是刀,也要最漂亮的一把,于是他非常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不要脸。 阎玫是他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了。 绑架不够,他还把红髮往后一掀,露出完整眉眼后,站在正对太阳、光线最完美的位置原地不动,而后一根手指扣住作战服拉链的最顶端向下扯开,作战服被他脱下,露出里边一件印着写了大红色「欢迎」二字的黑色短t。 「也没多好,就让你开心一下的。」阎玫打了个响指,谦虚道:「不要太开心。」 「咳!」阎玫咳嗽一声。 无人回应。 「咳咳!」阎玫又打了个响指,金瞳笑眯眯一转,看向身后那群在河边烧丝袜像在毁尸灭迹的部下。 部下打了个连绵不绝的寒碜。 「卧槽开始了吗?」 「啊老大……我还没排练好……」 「他妈的老子的脸!脸……钱!为了钱!拼了!」 这批来自狂欢城最精锐军方特战队的男性alpha们哗啦一下站起,果断利落堪比军姿,而后他们拍拍脸颊,露出僵硬的,弧度几不可见的微笑。 一个留了渐变黄毛锅盖头的娃娃脸站在阎玫身后,率领特战队的一群铁骨铮铮alpha举起手中军刀,刀刃一瞬间亮起五颜六色的光,像演唱会观众们手里疯狂摇晃的应援棒,只是他们的「应援棒」都疯狂,刀一个比一个长,一个比一个磨得锋利,坦克都噼得开。 「一、二、三!」娃娃脸先用了中文,而后「tui」了一口,像是觉得不好意思了,于是红着脸,说了七零八碎,观慈音勉强才能听懂的日语。 「いち!」 【「一!」】 「に!」 【「二!」】 「さ!」 【「三!」】 「ん!」 【「四!」】 「いちにさん!」 【一二三四!】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欢迎光临!」】 黄毛举起军刀在空中画圈,而后蹲起马步开始把军刀在半空跟晃可乐一样哗啦啦地勐晃勐摇。 身后的特战队队员学着他群魔乱舞,一边脸上挂着痛苦面具念日语,一边额头青筋暴起,十指咯吱咯吱攥着刀继续「晃可乐」,准确来说,这叫打wota。 第25页 不远处,越野车车载音响16d全方位环绕放起了最近年轻人文艺復兴听起的,几百多年前的一首歌。 女声开腔的剎那,阎玫踩着节奏在部下们的wota艺中稳站c位,黑色军裤配混子穿的黑t,胸肌在t恤短领里若隐若现,他红髮晒在日光下,面部表情管理堪比top女团,长腿束在军靴里也活动自如,直接来了一段太空漫步鬼步舞,发力狠,蓄力稳,动作完美流畅灵活而精彩,跳得风驰电掣,堪比专业选手。 红莲の华よ咲き夸れ! 运命を照らして! 【红莲之花啊,盛开吧! 将命运照亮!】 娃娃脸在ending pose结束的剎那,和队友一起,同时拿掌心贴住鼻骨,五指扣住额头勐晃了三下脑袋。 给观慈音特意准备的欢迎仪式结束后,他们盖住脸的手迟迟还不肯放下,像是沉浸在方才的疯狂热血中,也是,毕竟是阎玫单曲循环好几天的歌,也是,毕竟是阎玫拿刀架他们脖子上笑嘻嘻拜託他们的舞,也对,也对。 嘶熘。 他们五指间,留下了眼泪和哽咽,仿佛这辈子颜面尽毁,尊严不在,清白难凑。 啪。 他们手中军刀落地,在战争弒杀异种大杀四方的荣耀,如今却因为方才那狗屎一样的排舞而骯脏了起来,他们背过身去,围着河边,双眼空洞看着河水发呆。 阎玫对此一无所知一样,因为他一直背对他们享受万众瞩目的c位独属舞台—— 指单单只正对观慈音一个人跳街舞。 歌一停,他就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捧玫瑰花,而后化为血红影子,丝丝拉的电流音过后,一瞬出现在观慈音的面前,几乎没有距离了,他俯身,垂下脖子,再歪一点,唇便可以贴上观慈音的额头。 阎玫指尖焚火,这点异能他还可以控制不至于失控,异能将这玫瑰焚烧后恍若被盛在一盆漂亮的火焰形状的玻璃瓶里。 他军靴踩地,腕骨松散缠了一圈纯黑皮亮的细绳,绳子随他身侧狂风越境带来的勐烈震动而向天的尽头飞去。 芳草芬菲,清晨白露滑落水涧泛起涟漪,朝阳悬挂天穹的最高处初生斜照,被绳子勾住云端后却骤然惊起电闪雷鸣,雪白云团顷刻压抑如血,渐昏逼近黑夜,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方才的日光斜照、赤暖热烈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噼里啪啦。 阎玫手里那捧玫瑰花被火笼罩起来不断焚烧变形,火灭的一剎那,玫瑰花成了柔软精緻的狼崽布娃娃。 阎玫把狼崽礼貌递给观慈音,「喜欢吗?」 观慈音接过狼崽,点了点头。 阎玫还没来得及满意,就看见观慈音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像,在发呆,在震惊,在思索。 阎玫:? 观慈音偏过头,颤着手,闭上眼,松了手。 把狼崽扔地上了。 阎玫:??? 为什么要跟被非主流混混头子非礼了一样啊? —— 深海万米之下,无数异种在这时张开了獠牙。 异种甦醒的那一天,人类便不再是地面的主宰。 它们用沉重的、粘稠的、阴潮的水推翻高楼城市,吞噬田野山川,水曾被人类控制,曾如慈母给予人类生命之源,如今却将暗中孕育千年万年的怪物们放出海底牢笼,任由它们睁开巨型眼珠,任由它们拖拽尚不熟练运用的、湿答答的、比蛆虫还要软的遍布鱼鳞的类人类四肢上了岸。 它们是世界目前为止进化速度最强最快,繁衍与寄生能力最强的新物种,从鱼头和鱼尾的位置撕扯般长出的人类的胳膊与腿那样长,光四肢就有五六十米,它们吃掉人类,汲取人类知识与智慧后妄图成为人类。 「我们……才是主宰。」 诛凰四肢全是血,她在深海里蜷缩起来,喃喃道。 她的哥哥在异种与人类的战场上一败涂地,阎玫太强了,他杀死了好多异种,杀死了她好多同伴。 哥哥…… 哥哥…… 诛凰在哥哥被阎玫砍掉躯体后,她第一次异能暴走,竟然独自掏穿了阎玫的脑袋。 异种从未取得那样的胜利。 主人于是把她带到身边,夸赞她是比哥哥还要强大的孩子。 可她既然强大,为什么又会被阎玫打败呢? 她与哥哥寄生人类的身体进入观音城,明明一起了,为什么还打不败阎玫呢? 哥哥彻底被阎玫杀死了。 她抱着哥哥的尸体从楼遗月府邸一路逃窜回深海后,不知道为什么,主人就是不肯见她。 好饿。 于是她把哥哥的尸体从眼球里挖出来,吃掉了。 那样才勉强恢復了一点体力。 好饿。 诛凰睁开眼,它在女人的皮囊下张开贪婪的嘴。 人类。 要进食人类。 第十二章 观音城,贫民窟。 密密麻麻,数不清数量的,仅仅只有半米宽的矮层楼们被一道铁栅栏冰冷围起来,铁栅栏的最中央安了个狭窄的门,是给在富人区如猪狗做苦力的贫民窟男人们的,他们都是普通的beta,稀有的alpha早被送入战场杀敌。 男人们被政府规定要在晚间十点前准时回到贫民窟,夜生活不属于他们,他们没有资格走在供富人纸醉金迷的商场与道路,如果超过十点还没回到贫民窟,他们要被击毙。 第26页 男人回来晚了,因为他在楼遗月府邸做事,他本来可以九点提前回来贫民窟与家人团聚,可楼先生微笑看着他,说他修剪的花园很漂亮,以作奖赏,楼先生留他吃了一顿晚餐。 他不会用刀叉,也不敢坐在柔软奢侈的椅子上,于是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浑身都是臭汗,衬衫洗得发白髮烂,好多破洞啊,但都被细细的针线给缝上了。 「你的衣服,是妻子为你缝好的么?」楼遗月亲自俯身,将一个干净瓷盘放在地上。 女僕冷眼傲慢地站在男人一侧,随手把一盆烤得酥烂软乎的猪肉倒在盆里,太脏的东西,富人不吃,都给狗吃的。 「是,是的。」男人侷促回答,他跪在盘子跟前,急促拿袖子擦着脸上的汗。 他满眼都是眼前盘子里的肉,这是从没见过的,好香,是肉啊,妻子和女儿一辈子没吃过的肉。 可他不敢吃。 因为楼先生没允许。 「你有一位好妻子,她很爱你,她是位怎样的女士呢?」楼遗月优雅坐在长桌尽头,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金丝边眼镜下令他愈显瓷白,如神佛疏远,令人唿吸一滞,不敢直视。 男人挠挠头,「就一普通女人,矮矮的,胖胖的,和我一样是beta,祖上几代都是贫民,她嫁给我很多年了,也没嫌弃过我,我也,不嫌弃她,她还给我生了个女儿,特别懂事。」 「您的妻子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士,不像我家那位……」楼遗月轻声笑了,他轻嘆一下,像是陷入一种回忆,「如今连家都不回了,不知道跟谁走了。」 「您的老婆跟人跑了吗?」男人不知道楼遗月结没结婚,也不知道他老婆为什么跑了。 他只知道楼遗月是狂欢城的城主,来观音城是参加什么……什么会议的。 「他不会离开我的。」楼遗月听到男人说老婆二字时眉眼舒展,像是愉悦了,「我的妻子只是在生我的气而已,我相信不久后,他就会,回到我身边。」 「您是大人物,哪有人不稀罕,话说,能被您看上当老婆,肯定长得很漂亮吧。」男人木讷讨好,混浊疲倦的眼一直低着,满是亮光,一直在盯盘子里的肉。 「是啊,他最漂亮了。」楼遗月指间搭着红酒杯,却一口不饮,桌上的珍馐美食也一口未动。 楼遗月眼珠轻瞥,垂着看了看跪在脚边的男人。 「吃吧,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楼遗月温声道,「让你听我的苦恼,真是抱歉了。」 「没有没有,我、这是我的荣幸!」男人连连感谢,他先粗暴撕下一大块最好的肉塞进袖子里,而后抱着猪肘子的骨头开始咬上边的肉沫,真跟狗一样了。 两个女僕站在角落,一个翻了白眼,一个捂嘴偷笑。 男人不知晓这些,他只知道这肘子真好吃,回去也要给老婆和闺女吃,她们一定会开心。 狼吞虎咽完后,他满脸都是猪油,还被噎住而一直大声咳嗽,霎时间唾沫飞溅,粗俗下贱。 楼遗月一丝嫌弃也没有,他还把帕子递给男人,还给他亲自倒了一杯红酒。 「谢、谢……」男人咳嗽得满脸猪肝红,他握着酒杯一口咕咚喝了,他不懂酒,不知道他这一口喝的酒,他工作几百年,也偿还不起。 他走时,还用楼遗月刚才给的帕子把地面擦的干干净净,一丝油污也没有,这个房子太漂亮了,高大明亮,一砖一瓦都让他惭愧害臊。 管家笑眯眯为他推开大门时,楼遗月却喊了他的名字。 「贫民9687,我说过……你有一位好妻子,希望你能好好珍惜,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楼遗月依旧坐在大厅,长桌上的烛光灭了,他拿剪刀,慢条斯理地剪了起来,眉眼浓稠,温润如玉。 男人没读过书,听不懂楼遗月讲的话,但他觉得楼遗月是好人,讲话肯定都是好话,于是他转过身,手足无措,鞠了个低到不行的躬。 还大声祝楼遗月早日把离家出走的老婆找回来。 「谢谢你。」楼遗月的脸在烛火光影里立体深邃,桌上花瓶中的玫瑰花枝探出长满荆棘的茎,男人站在门口,鞠躬起身后,从他这个视角看楼遗月,楼遗月的脸是被花枝挡住的。 楼遗月周身明明暗暗被光笼盖,优雅温润像一幅画。 这时呢,他恍惚听见楼遗月笑了一声。 笑得很轻,又让他后背莫名颤慄胆寒。 险些把袖子里的猪肘子掉出来,他大力收紧领口,把沉甸甸还在露肥油的猪肘子往更里头塞进去,肉更烂了,边走边掉。 男人走后,管家把大门关上了,他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他立在黑暗里,对楼遗月说:「您在生气。」 「是么?」楼遗月还在剪烛火上的线。 「您得知他有个幸福家庭时,生气了。」管家说。 楼遗月剪断了线。 良久,他才呢喃道:「我家念念,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念念。 念念。 念念。 什么时候回来呢? —— 天越来越黑了。 男人从楼遗月府邸出来后,一直躲着光亮一路艰难往贫民窟走去。 人造月亮的光随夜幕降临越来越亮,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拔腿就跑,跑得越来越快,沿着狭窄漆黑的泥巴路跑得大汗淋漓,跟身后有杀人犯追杀一样,跑得眼前发黑,跑得喉咙一阵范围,舌根发苦发酸。 第27页 猪肘子的油滴了一路。 要十点了! 门要关了! 不! 不、不行! 不要关!!!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贫民窟最高处的灯塔发出尖锐急促的警报声,机械女声冰冷报时—— 「距大门关闭还要十秒,未入门者,就地——」 「击毙。」 男人瞳孔惊惧收缩,像是黑暗里的一粒最不起眼的小点。 他跑得越来越快,甚至听到了回声。 结果被身后的壮实男人勐地一把推翻在地,壮实男人的脚狠狠踩着他的后背毫不愧疚,像是故意要把他踩死一样,他啊啊啊啊地惨叫,肋骨都被踩断了,他趴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是血,十指扣住泥巴地,越陷越深怎么也起不来。 壮实男人踩着他走过这最难走最容易陷下去死里头的沼泽,随铁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壮实男人安然无恙进了贫民窟。 男人袖子里的猪肘子也被踩烂了,他撑着胳膊,剧烈咳嗽要起来,双眼空洞,盯着近在咫尺的铁门。 明明……再走几步,就可以走到了啊……就可以跟老婆闺女……一起吃肘子……这可是大人物给的,有福气……老婆和闺女吃了…… 肯定比他自己有福气…… 「我要回去。」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了,脸色发紫,身体逐渐被沼泽吞噬往下扯。 机械女声围绕灯塔把最后倒数的三个数字,一一播报给贫民窟居民。 三 二 一 哐当! 贫民窟的铁门被驻扎在此的士兵勐地关上,里边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还要死。 「哟,还真有人没回家啊,十点了,你一个贫民不在家里,在外头干什么?想出去碍富人的眼?」士兵们喝酒喝得烂醉,他们手持枪枝,嘴上却还叼着烟。 一个士兵醉醺醺抬脚,脚踩着男人的头,把男人的头往泥巴里踩得更狠。 男人鼻子里都是泥,他十指满是血地扣住地面,往前爬。 在黑暗里终于爬出了沼泽。 他被士兵踩着脑袋,他费力抬头,哀求沙哑道:「别……别让我死……我、我有钱。」 「我……我把钱。」男人爬起来,跪在他们面前,磕了三个头,他把破烂的口袋里全部的纸币都掏出来,颤巍巍地捧在掌心,沧桑干涩的唇角扯出讨好的笑。 「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三个士兵掏了掏耳朵,已经把枪上了膛,枪口对着在地上爬着的男人的头,「还没你怀里抱的那个猪肘子值钱。」 「那个、不行!这是我……老婆、闺女要吃的……大人物给的……」男人把钱扔了,他鼻子里全是鼻涕哗啦啦流到嘴唇上,双手比划起来,猪肘子被他塞到怀里,他眼睁得可大了,有希望,和骄傲。 「楼先生!楼遗月!你们知道吧!狂欢城的城主啊!咱城主都怕他!楼、楼先生请我吃了饭,我才回来晚了的,猪肘子也是他给的,他、他还祝我跟我老婆百年好——」 咔嚓。 「楼先生?啧。」士兵不耐烦地扣住扳机,枪口对着他的眉心。 「他妈的谁信啊。」 砰! 子弹掏穿男人脑袋,男人跪着的尸体死不瞑目向前闷声倒下去的剎那,不远处,男人再走几步就能摸到的铁栅栏里,伴随一个女人的悽厉惨叫伸出一双粗糙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她十根手指死死攥住铁栅栏,她撞不开,晃不开,她要出去,可是锁太牢固了,这锁不拿来锁异种,锁罪犯,要锁他们。 她丈夫的尸体被那些士兵一边骂一边踩啊踩,骨头碎了一地,混着血。 天太黑了。 她看不清楚了,她一直哭啊哭,哭到那三个士兵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猪肘子,隔着铁栅栏,蹲在外头,炫耀般对着她大口大口地吃。 「这猪肘子,真好吃啊,可惜你娘俩吃不到哦,你老公拿命得来的。」士兵笑嘻嘻地说。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十根手指更加用力攥住铁栅栏杆,竟然不可思议地晃动了起来。 一瞬间,有个士兵给铁栅栏通上了高压电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女人被电得惨叫连连,她的躯体已经有了焦痕,她的女儿从家里跑出来,抱着布娃娃哇哇大哭。 【甘心吗?】 女人的耳边传来甜美的女音,时远时近,像是幻觉。 不甘心…… 【那,让我吃掉你的身体,我来杀了他们。】 好…… 女人闭上了眼。 顷刻间,无数家亮起了灯,他们不敢出来。 有个小男孩躲在家门后边,在女人发出剧烈抽搐轰然倒地时,他攥紧了手中玉石小像,是假玉,雕刻得却漂亮极了。 是观慈音。 「神啊。」小男孩轻轻地对观慈音的小像说:「快来救救我们吧。」 第十三章 女人被电击倒地的剎那,她耳畔有自己女儿悽厉尖锐喊「妈妈」的幼小嗓音,也有一个甜美阴狠的女音宛若拿十指抓住她的大脑,将表皮扯开后又无情尖笑地搅动起她的脑浆,她口味白沫抽搐着,她抬起粗糙满是茧子的手,双眼被血红的泪涂抹模煳,她想对女儿说别过来,可女儿小小的脚朝她跑来,哭得好委屈啊,看见自己爸爸被士兵杀死了不够,还要看着自己妈妈被电死吗? 第28页 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无动于衷? 神啊,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甘心吗?】甜美的女音倏地变尖,笑得愈发愉悦,【不甘心的话,由我来杀死他们吧。】 「好。」女人喃喃道。 【先,让我吃掉你的身体。】 女人的大脑骤然失重,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气从骨头底下扯出来扯到头皮外边,手无力落地的剎那,一道漆黑烧着火光的纤细影子从地面冒出,影子变成女孩子细腻漂亮的手,手扣住她的掌心向上轻轻一翻,伴随手腕骨折的声音,她视线里最后一眼是女儿天真的脸,和无数人惨白着脸瘫坐在地的模样。 为什么要颤抖? 害怕我吗? 女人的四肢不听使唤地在地面扭曲伸长,破破烂烂的鞋撑不住刷拉拉变得如刀锋利的、愈发尖锐像是锥子的脚,这脚上的粗糙皮肤层层叠叠生出白色鱼鳞,伴随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她的小臂开了道口子,骨头直接从口子往外掉出来了,胳膊顿时变得软绵绵,比鱼背上的鳍还要薄而透明,这玩意儿哪有站起来的力气呢?可她的腰却以摺叠的形态勐地朝上翻去,躯体直接扭动起来。 她站了起来,脖子从衣领冒出来,伸得好长,像蜗牛的触角。 滴答。 她张开嘴,嘴一直撕裂到耳边,变得巨大,占据一张慈爱的母亲面容的五分之四,眼和鼻子被挤到额头的位置,眼开始分裂起来,从两只分裂成了无数只,比蛙类的卵群还要密集烂软,这可怖的脸在短短一瞬从正前方咯吱一声扭转到正后方,对着身后的人们,颤巍滴血地朝铁栅栏那狭窄的门走去。 士兵们在门外醉醺醺地睁大眼,看着这个怪物朝他们走来。 「怎么了……」 「骨头、骨头掉出来了!」 「变、变异——」 「是异种……」 「快跑!!!」 周围有人发现不对劲,他们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地慢慢后退着,有个老爷爷抱起变异女人的女儿,他捂住小女孩的嘴把人悄无声息带走了。 可有人没见过这种场面,他太胆小了,在别人都退回房间避难时,他已经瘫倒在地,边尿边拿俩掌心往后扑腾腾跟划桨一样扑腾腾地挪着屁股往后爬。 ——咔嚓。 当他看到变异女人无数只猩红鱼眼疯狂眨动,歪着细长如触角的脖子冲破窄门捏碎士兵们脑袋的瞬间,他张大嘴,喉腔被拿塑胶袋缠住收紧一样,发出沙哑得不成样子的惨叫。 【吵死了。】 变异女人的眼偏过来,她的手长而尖锐,遍布鳞片和血液,她胖胖的躯体在转身的剎那被黑影覆盖,这黑影又浓又臭,侵袭范围越来越大,恍惚间,黑影里的胖女人躯体,变得高挑丰满极了。 他咽了咽口水,□□薰心啊,他还色眯眯地凑近,手掌攥啊攥,跟提前摸到什么柔软的东西了一样。 哗啦。 女人脚下的水从黑影里倾泻而出,如山洪海啸把他淹没! 什么东西! 水!是水! 他在似水如雾的没有一丝氧气如牢笼的绝境下不断求救,他好像还看见一张美艷的女孩子的脸,可女孩子的脸下一瞬从中间被她拿手撕扯开来,露出鱼的牙齿和大脑。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求生本能下他软着腿站起青紫着一张窒息的脸拼命森*晚*整*理地一下又一下撞着黑影的边缘。 「救命——」 【我说,吵死了。】 一只如羊脂玉细腻、指尖血红的女孩子的手从黑影里探出,她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拽进黑影的一瞬间就响起阴森寒冷的咀嚼声。 贫民窟的房子太单薄,什么声音都听得见。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撕拉—— 异种,在吃人。 手里捧着观慈音的玉石小像的小男孩躲在家里,他和爷爷一起捂住小女孩的耳朵,不想让小女孩听见自己那已经变异的妈妈在吃人类的声音和尖笑。 ——哐当! 可下一瞬他的家门便被狂风破开,传来高跟鞋的优雅轻响。 是诛凰。 她从深海潜入浮空城,观音城今夜没有监察处的人四处严查,她顺利进入并跟随血味来到贫民窟,吃了那个胖女人后得到一具新的人类躯体,她用了漂亮女人的皮囊,艷丽到不可方物。 「我的女儿在哪里呢?」诛凰餍足地眯起眼,她穿着一袭深红皮裙,腰身细得要命,沾了血的五指扣住腰,盯住被小男孩和爷爷藏在身后的小女孩,「过来,让妈妈瞧瞧你的小脸蛋,妈妈饿了呀。」 「异种。」小男孩抬起头,他盯着诛凰的同时攥紧玉石小像,太用力了,小像出现了裂痕,「神明会审判你的。」 爷爷捂住小男孩的嘴,「别说,乖孙,不要说……」 「神明?」诛凰捂住笑了起来,她的脸颊还有人的眼珠碎末,她拨去碎末,秀丽的、遍布青筋的手指做成枪枝形状,抵住自己太阳穴后整条舌头伸出嘴,把下唇瓣盖住了,她歪了歪头,乌黑捲髮盖住一只赤色瞳孔,「神明要是存在的话,宝贝,我根本就不会有诞生的资格。」 「祂存在!祂一直都在!祂还救过我!」小男孩在狂风骤雨的夜里对异种嘶吼,「等祂醒过来,祂会把你们都杀死!」 第29页 「谁在乎?不过……你手里那是什么?」诛凰眯眼,她骤然出现在小男孩眼前,一脚踹倒扑过来的老爷爷后,她狠狠掐住小男孩的脖子,把小男孩提了起来,「给我看看。」 这小像上的人。 她见过。 在楼遗月的府邸。 那是她的耻辱,她的哥哥在那个府邸死了,她瞳孔一瞬迸溅出血光,小男孩在她指间逃脱不了,脖子已经以可怖的角度弯折。 「妈妈……」小女孩抱住布娃娃,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她天真地望着诛凰。 诛凰盯住她。 去死。 人类这种东西,都去死。 可小女孩颤巍巍走过来,抱住诛凰的小腿,她还是小孩子,不懂为什么妈妈突然变这样漂亮了,还杀死了那些害死爸爸的坏人们,妈妈是英雄,可大家为什么都怕妈妈。 于是她对着诛凰甜甜一笑,「妈妈,回家……」 —— 楼遗月为阎玫所准备的这个休养基地足以屏蔽一切讯息,以确保他的儿子能安心养病,除了他的部下和私人医师,旁人没有进入的资格。 观慈音是个例外。 他是阎玫以一种流氓行为私自绑进来的。 阎玫和他眼中为他忠肝义胆、肝胆涂地、两肋插刀的好兄弟部下,其实是被阎玫武力要挟、工资要挟、金钱勾引的苦逼打工人部下们以「饱满热情」为观慈音跳完欢迎舞后,阎玫扯了扯领口,有点热。 他把狼崽玩偶作为欢迎礼物送给观慈音后,观慈音双眼有点不聚焦,他不看阎玫,侧过脸,把玩偶扔了。 这是阎玫亲手做的,被丢了他也不生气,他一脸可惜地捡起来,夸张地从裤兜跟掏卫生纸一样掏出一片市值六万七千六百五元的丝绸帕子给玩偶擦身上根本不存在灰尘。 「怎么丢了?你不喜欢?这可是新成员一定会得到的礼物,我的部下们人手一个,他们可喜欢了。」阎玫伸长脖子,跟河边那群不知道为什么满脸充满幽怨和寻死气息的部下们对视上了。 部下们立马变换营业笑容,穿着作战服蹲河边,皮笑肉不笑给阎玫齐刷刷比了个贊。 「喜欢,可喜欢了。」喜欢个屁,谁家玩偶里塞闹钟啊,还他妈到点都关不掉那种。 「老大送的,我都拿来当传家宝了。」传家个鸡毛线线,早被我家狗抢走当老婆了。 「我天天摆在床头。」当沙包打。 他们心照不宣,对阎玫持续比贊中。 「看吧,他们都很喜欢,而且,他们的狼崽是我派人随便买来的,但你这个不一样,我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做的,啧,无价之宝。」阎玫像个被养在象牙塔的天真到傻逼的小公主一样,笑嘻嘻对观慈音举起狼崽玩偶,晃了晃。 观慈音后退一步。 他喉腔一阵涩意,在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他便侧过脸去将食指死死抵在唇间。 「你脸色很不好,怎么了?」阎玫敛了开玩笑的混帐样,他的脸不笑时一点也不亲近,有种得天独厚的傲慢和风流。 他的部下听到这儿边的交流后,特别默契地在心里吐槽:肯定是被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做出的狼崽玩偶丑吐了呗。 阎玫余光不经意似的瞥了一眼部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短短一瞬便收回那目光,而后凑近观慈音。 「阎玫。」 观慈音轻声道。 阎玫歪了歪头,他似乎非常喜欢用这种方式回应观慈音,有点像年幼的小狗。 但这狗生得太勐,哪怕只穿了一件印有「欢迎」二字的杀马特黑t,那具男性躯体依旧优越十足,一米九五的罕见身高令他像一座压迫傲慢的山,但他一点也不瘦,健壮极了,却不是那种每块肌肉都鼓囊囊巨大极了的夸张。 他的躯体非常漂亮,尤其肩颈线处最为出彩,毫无瑕疵的一道弧线,凌厉、有力地从下颌线便勾勒下来,脖颈修长,肩膀直而宽,把对普通alpha来说都有点宽松的黑t给撑得极开,简直毫无缝隙,似乎用一下力就会崩开。 这是一具兼具力量与暴力美学的,久经战场杀戮与残忍的男性alpha躯体,举手投足是经年累月的命令与征服,生来该被人类跪拜跟随,于是他这辈子都不能是卑劣瘦小的刍狗,而只能是傲视群雄的狼王。 「我——」观慈音牙尖已经落了血,他有点唿吸困难,耳边有无形缠绕的哭喊和尖叫。 救我。 救我。 救我。 神啊。 救救我们。 观慈音心脏骤停,他艰难唿吸着。 「需要我扶你进屋休息吗?」阎玫金瞳竖起,有点坏。 观慈音摇摇头,他的脸因为一种虚弱感而愈发透明,有种隔着水雾瞧的美。 「放我走。」观慈音脚踝发颤,险些站不稳,「我有事要处理。」 这个基地只有阎玫拥有通行令,没有阎玫的允许,观慈音无法离开,最糟糕的是,他感知到这个基地无法接入讯息,也就是说,他此刻失去了对外界的信息来源。 这令他不安。 阎玫,是比陌生环境更让他不安的。 分明只是一个任务目标。 观慈音以为要和这年轻的alpha周旋许久,甚至alpha会很恶劣地询问到底。 可阎玫却耸了耸肩,他打了个响指,虚拟天棚便轻松打开。 第30页 「只要你不去父亲哪里,去哪里都好。」阎玫随手丢了他刚看上去很喜欢的狼崽玩偶。 阎玫身后的天空方才随他的笑意还是风捲云舒的热烈苍翠,如今却黑如深渊,细细的雨珠落了下来。 落在观慈音唇上,他的舌尖因为干涩而舔了一下,有点苦。 观慈音离开后,阎玫还站在原地。 黄毛娃娃脸撑着伞走过来,阎玫太高,他得踮起脚才勉勉强强够得上阎玫的头。 「老大。」娃娃脸有点紧张。 他们这群部下虽然私底下经常吐槽阎玫,可到底是阎玫亲手提拔才出人头地的,他们感激阎玫,也服从于阎玫的命令并为之荣耀。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娃娃脸继续说。 部下纷纷站起。 阎玫微扬下巴,意味不明道:「谁在乎?互相利用而已。」 第十四章 回到观音城的感觉很噁心。 可观慈音必须要回来。 巷子尽头幽深极了,观慈音掌心扶墙往出口走去,戴了兜帽,只露出苍白到透明的下巴,出巷子时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还未看清他的脸,他便化为水流骤消。 贫民窟外满地都是血水和被咬碎的四具尸骸。 还有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怪异鸟类盘踞在一起,它们用利爪和鸟喙拨弄着那些尸骸上依稀尚存的肉沫。 监察处在接收到贫民窟的求救讯息后无情挂断。 分明是观音城专门设来抵御异种的组织,却视贫民的命为草芥,他们今夜,一个,都没有来。 来的只有观慈音。 诛凰掐着小男孩的脖子,快要掐断这细细的脖子时,观慈音提刀砍断了诛凰的手,一脸青紫的小男孩朝地面坠去,观慈音抱住小男孩,刀刃上光华流转,被他轻轻提起。 他怀里抱着小男孩,身后是老人和小女孩。 小女孩还在探头喊诛凰妈妈。 那不是妈妈,是怪物。 「他妈的。」诛凰尖叫出声,她的胳膊被活生生砍断,横截面光滑极了,连一丝血都没流出来,足以证明挥刀者的力道与速度都太过强硬。 她愤怒偏头,当看清观慈音的脸时,她抬起下巴,鲜红的指尖捂住唇,语气嘲讽,「哟,见过啊。」 不管是方才那个小男孩哪怕要死了也不松手的玉石小像,还是昨夜在楼遗月的府邸。 这个男人,昨夜和阎玫一起,杀了她的哥哥。 观慈音没认出她,在他眼里,不管是披着人皮的异种,还是单纯的人皮,都一个样子。 他把小男孩轻轻递给老人,脚下浮现出波光粼粼的一片水,这水的表面覆盖一层冰,随他脚步轻移向空中蔓延,形成一个结实的半圆屏障将身后的人类保护起来。 他腕骨凌冽转动,笔直唐刀破风斩出尖锐嘶鸣化为巨蟒朝诛凰张开獠牙,一口将她吞下后巨蟒兇勐有力地冲破重重墙壁,墙壁一栋一栋地崩塌直直往贫民窟的铁栅栏撞去! 灰尘漫天,血月当空,巨蟒在撞击到铁栅栏后,高压电流一瞬连接,巨蟒嘶嘶作响,诛凰在它的腹里发出痛苦哀嚎,她眼中赤火烈烈,火光点燃巨蟒的剎那,她小臂肌肉暴起,直接从里撕裂巨蟒水做的身体而出,重见天日的剎那,她乌黑的发沾了水,沉重黏在脸颊。 周围梧桐树直耸云天,风吹起梧桐树上的薄叶时,观慈音抬起了头,「诛凰。」 「你叫诛凰,对吗?」观慈音轻声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诛凰撩起捲髮,她没有感情,只有好战,她说:「我只是在实现一个可怜女人的愿望而已,我很善良,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我只杀了四个人。」 薄叶从树枝脱落下坠的剎那化为畸形怪鱼。 观慈音手起刀落将它无情砍碎,「别自做高尚了。」 你只是饿了,你只是想进食人类。 诛凰笑得越来越尖,而后停顿片刻,再度开口,就是颇为成熟美艷的反问,「观慈音,你也在自做高尚。」 观慈音不再进入贫民窟,他站在贫民窟的铁栅栏外缓缓后退。 诛凰随他的后退而逼近,这令她逐渐远离贫民窟。 「我知道你在为楼遗月做事,你替他杀人,我和你是一样的,你既然在杀人,为什么又要救人呢?就因为你是观音城的监察官吗?这只是个职位,只要你想,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和你的部下一样悠闲……那样不好吗?」诛凰的声音处处都存在,空灵极了。 「观慈音,你的部下在接到贫民窟的求救讯息后,一下子就挂断了。」 观慈音慢慢抬眼,他的眼珠仍冰冷,可唇间血更腥,伴随剧痛。 「贫民真可怜呀,不如被我吃掉呢。」 那片被观慈音砍断的叶片里的叶脉丝丝缕缕冒出一股又一股浓烈的黑雾,越来越浓厚,有生命一样围着观慈音绕起了圈,如一座环形牢笼将观慈音关了起来。 「你喜欢观音城吗?为什么要为观音城做到这种地步?你怎么不讲话?好冷漠呀。」诛凰在黑雾里思索道。 她的指尖血红,她微微张开嘴,对观慈音笑了起来。 「这样漂亮一张脸,吃了可惜,观慈音,与我在一起吧,我们会和主人一起,成为新世界的主宰。」 「在那之前,我会杀了你。」观慈音冰冷抬眼,他的脸在黑雾里也颇为雪白,他的刀被黑雾腐蚀,雪亮的刀刃有了发锈的痕迹。 第31页 他紧握这刀朝诛凰走了过来,这黑雾如火,烧着他的皮肤,有了血黑的焦痕。 「你的身体太弱,杀不了我。」诛凰嘲讽道。 「试试么?」观慈音优雅提刀。 黑雾被观慈音提刀斩杀的顷刻间,诛凰脖子扬高,她扣住腰肢,手掌张开又勐地收紧,她还被黑雾笼盖,身后被召唤出高达二十米的佝偻着腰的f级异种,异种的躯体像人非人,它更像人类在夜晚映在墙面的影子,畸形又恐怖,舌头从嘴里吐出落在了地上,舌头上满是黑亮的油,滴答落地的剎那,观慈音不见了。 ——嘶拉! 异种的舌头被砍断,躯体被冰冻在原地不到三秒便随冰的破裂而成为一堆一堆的尸块。 「什么!」诛凰破开黑雾,她沖了出来,眼前什么也没有,那个男人不见了。 ——咔嚓。 有极其细微的踏冰音。 什么! 还未来得及反应,悬于半空的男人一袭修长白袍,长发随极速下坠时的狂风掀起浓黑阴影,他足下是由冰铺成的路,在走到尽头的剎那他跳了下来,一道宝蓝水光在他刀尖刷啦骤现朝她的面门直噼下来! 诛凰的红瞳缩小成点,她颤抖着,在即将被噼烂躯体的剎那她却歪了歪头,黑火将她的躯体束缚,在火里她的脸由美艷变为平庸,变得肥胖而疲倦。 「这具躯体的主人是人类。」诛凰尖锐笑着,「杀了我,她也会死。」 观慈音却没有一丝犹豫,他手中唐刀挥向指向异种自头颅无情噼下! 异种发出悽厉尖叫,裹挟烂开的人类肉块化为黑影躲进浓密黑暗的梧桐树林,刷啦啦,凡是她躲藏的枝叶都被黑火点燃。 水蛇自观慈音袖中一跃而出,追随诛凰将她所行之处燃起的大火熄灭吞噬。 异种被击退,观慈音手中唐刀一瞬解体成为如珍珠细小的水光,他转过身,朝贫民窟走去。 ——哐当! 将贫民窟封锁起来的铁栅栏被里边的人们愤怒晃着。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贫民对观慈音发出怒吼。 「为什么来这样晚!为什么只有你一个!」 「婊子!我们不稀罕婊子来救!」 浓夜如死,人造月弧在等离子雷射层的庇护下永远尖锐锋利,像是小丑的笑容。 「观慈音!滚出贫民窟!你是贫民窟的耻辱!我们一辈子也不会承认你!」这个男人朝观慈音扔了垃圾,是猪都不吃的烂白菜叶子。 他扔了垃圾,随后有更多人对观慈音扔垃圾,他们不满,不满观慈音的拯救,不满监察处对他们的狠心。 观慈音抬指,指尖一点光亮化为屏障,如月色冰冷,他站在屏障后,隔着铁栅栏,看了一眼铁栈栏后的贫民。 老弱病残,满脸愤怒。 可有的老人小时候还抱过观慈音,他们夸观慈音是世界上最乖最漂亮的小孩。 「滚出去!我们不想看见你!」老人狰狞着脸,他的目光猩红,盯着观慈音,「为钱爬上财阀床的婊子……你爸爸,九泉之下也会以你为耻!」 「可他救了我们……」小男孩握住玉石小像,他大声地说,「没有他,我们现在早就死了!」 霎时间唾沫横飞的谩骂消停片刻,换来的却是更骯脏的羞辱和愤怒。 小男孩的爷爷捂住他的耳朵,沉默着佝偻着后退进人群。 观慈音脸色苍白,他朝贫民窟走近一步,换来的是铁栈栏后贫民的后退。 在骂他。 又怕他。 「一定是你不让监察处的人来救我们,你一个人来这里,是想出风头是吗!是想抢别人的功劳是吗!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对吗!」 观慈音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雪白的衣袍随风轻晃,他沉默着,用衣物盖住小臂上被异种抓伤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朝贫民窟的人类低了低头以作告别后,便用异能离开了。 —— 酒香与烟吻在富人区的夜里飘荡,寸土寸金的舞厅下,地磁环形轨道骤然传来跑车失控的嘶鸣,急剧尖锐的摩擦音过后粉色灯管碎了满地,车门扭曲破开,流出机械驾驶员的电线与铁皮。 银色皮囊、杏眼下分别点缀两颗红痣的仿生女人站在交通指挥台上端庄浅笑,它身后的中式古典建筑屹立在巨型神像中,法相庄严,喃喃垂眼。 政府大楼外满是人群,观慈音不喜欢人群,异能在政府大楼被限制了,只能将他传送到政府大楼最顶端的天台,那里太高了,都快能触碰到虚拟天棚了,他要想去监察处。 只有跳楼这一个方法。 一跃而下极速下坠时狂风是最大威胁,会严重阻碍迫降者的视线与重力,观慈音未接受政府训练学会安全降落,他更喜欢用抓钩。 掌心银枪早已上膛,子弹迸出的剎那化作牢固抓钩狠狠勾住一百九十二层外的防弹玻璃窗的窗檐,抓钩的线太长,收回带有一定延迟性,观慈音没有穿鞋,他的袜子太滑,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摩擦力,他无法稳当落在窗户外的阳台,抓钩「嘶拉」一声勾破亮蓝墙面后观慈音唇间咬住线的尽头,胳膊肘微屈,借着快要下坠的勐烈惯性直接往前狠狠一撞,硬生生撞碎了这足以抵御狂欢城一级枪弹的玻璃。 哗啦。 玻璃碎了满地,惊醒室内躺在办公椅上打全息游戏的年轻人们,他们以为是异种入侵,纷纷从腰侧拔出长刀,他们是观音城上层阶级的子女,于是有资格在这温暖无忧的室内休憩。 第32页 落地窗被来者碎了个彻底,一块玻璃没留在上边,窗户直接成了宽度窄窄的方形门框。 观慈音落在阳台,提起白袍迈入这「门框」的瞬间便变了模样,他垂了脖颈,手指轻轻扣住「门框」边缘的剎那便被薄薄的黑皮手套覆盖住,长袜被高筒皮靴包裹,银链子在脚踝处叮铃作响,白袍化为监察处统一规定的制服后,观慈音将长发从细绳中扯落,手中枪被他扣住,上了八颗子弹,而后抬起枪,枪口有一圈冰冷色泽危险晃动。 「为什么拒绝贫民窟的求救。」他说。 监察处的成员认出了他是谁。 但没有回他。 只有个女孩子说了。 「长、长官。」女孩子是新来的,她朝他行了军礼,讲话时很紧张,「前辈们说……贫民窟的人……不需要救,所以、所以就没有去,那个异种,只杀了四个贫民,就离开了,没有大面积伤亡……」 贫民窟,异种,没有去,没有大面积伤亡。 救我,救我,救我,神啊,救救我们。 这些声音嘈杂地混在一起,观慈音沉默片刻,歪了歪头,声音很轻,「拒绝前去也该向我汇报,为什么瞒着我。」 「我才是长官,对吗?」他看上去没有生气,毫无威胁。 他的部下永远看不起他,觉得他是走后门进来的,贫民窟出身的病秧子有什么资格当他们的长官? 「贫民不需要救,所以我们不想,也懒得通知你,怎么着?你想去救他们吗?」有人嗤笑一声,不惧畏观慈音的枪,他们笃定观慈音不敢开枪。 「长官,你专心伺候楼城主就行,管那么多干什——」 砰! 一切不服从命令者被观慈音拿枪击穿膝盖骨,他们疼得无法出声,睁大眼,不敢置信地跪在地上。 观慈音的皮靴踩住其中一人的头往地面压去,那人的鼻骨传来断裂巨响,直接把瓷砖压断了! 「贫民的命,也是命。」 「他们是人类,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人类。」 观慈音抬头,他的脸上病气太重,可双眼毫无弱意,他平静地看着每一个人,「不问过去,无关将来。」 第十五章 观慈音不喜欢观音城,可他的爸爸却为守护观音城而死。 爸爸说异种在成为异种前只是无辜的鱼,鱼类生活在深海,人类在地面,各有各的领地,各为各的主宰,当鱼类离开深海侵占地面时人类不该畏惧,他们该反思,该抱歉,当爸爸和探索者们降落地面寻找物资时,爸爸每见到由鱼变异、被人击杀的异种骸骨时,他会悲伤地埋葬它们,还会一边鞠躬一边抹眼泪,说:「我很抱歉污染了你们的领地。」 爸爸回到观音城后会给他悄悄带好吃的糖,他讨厌吃药,但每每吃完药爸爸才给他糖,说是奖励。 但比起糖,药更珍贵奢侈。 他身体不好,贫民没有用药的资格,爸爸只能冒着被打的风险给他偷药,爸爸的脸和身体总有好多伤,青青紫紫,都是人打的,他们说爸爸偷药,真噁心。 「他们才噁心,没有爸爸,他们在地面早就死了。」他不高兴地说,「一群废物,什么都不做,什么都让爸爸做。」 爸爸是观音城最强的探索者,在地面爸爸永远走在最前面,保护着其他探索者和物资,人类被爸爸保护了一次又一次,却反过来说爸爸真噁心。 「爸爸,我想和你离开观音城,我们建一个小房子,养一只小狗,好不好?」他蹭着爸爸的脸,爸爸的脸有鬍子,刺得他不舒服又痒得发笑。 「念念,对不起。」爸爸抱住他,力气很轻,像怕他疼。 他那时候太小了,只有十六岁,爸爸那样强壮,他像一只猫蜷缩在爸爸怀里。 他听见爸爸自豪地说:「爸爸想一辈子守护这里。」 「为什么呀?」他挣开爸爸的怀抱。 「因为我出生在这里啊。」爸爸摸着他的头,揉啊揉,爸爸的虎牙笑出来了,连胡茬都显得年轻好多,「念念,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爸爸抬起头,看着破破烂烂的家,「能穷尽一生守护自己的家园,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他看着爸爸,歪了歪头。 爸爸站起来,抱住他在空中转了一圈。 爸爸还说他生对了地方,观音城是科技最发达的城市,生化医学最顶尖,他这样聪明,将来一定可以进实验室为异种研究出回归正常的药,为人类谋求一条生路。 于是后来,哪怕人类杀死了他的爸爸,用子弹、用蔑视、用冷漠。 哪怕他被人类不耻,被人类视为骯脏、自甘下贱、以色侍人的婊子。 观慈音也永远不会背叛人类。 他手中刀会永远圣洁如霜雪,永远指向异种。 「观慈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监察官的,观音城的人都知道啊。」 哗啦。 观慈音的部下在他身后如背叛者抽刀,刀刃横在他脖子上。 「婊子没有资格教训我们。」少年不屑地说,「等楼遗月玩腻了,你以为你监察官的身份保得住?」 「我不会杀你。」观慈音的脖颈被割破,流出浓红鲜血,他眉眼低敛,鞋还踩着个用尽力气也抬不起头起不了身的傢伙。 ——哗啦! 第33页 落地窗已经破碎,夜里有无数冷风如影随形,比利刃还要阴寒地刮进监察处,一道红光闪过,从外到里将监察处覆盖起来,瞬间损坏一切电子仪器。 有直升机的轰鸣在夜空镇压迫降。 啪嗒。 落地窗外又进来一个人,这人个子太高,得微微俯腰才进来,穿得随性,黑衬衫,西装裤,高定皮鞋,臂弯还搭了件西装外套,外套骚包极了,还绣了大片大片的暗纹玫瑰花,像是风流混帐的审美。 是阎玫。 身后直升机上有数十位狙击手抬枪严阵以待。 「观慈音,好歹是个监察官,杀个不听话的部下,很难吗?」阎玫抬手,屏退狙击手。 少年手中的刀还横在观慈音脖子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刚进来的这个年轻男人站在观慈音眼前,与自己面对面,衬衫袖子被捲起来,露出一块昂贵的表。 阎玫轻轻抬指,连一点劲儿都没用,就把他的钢刀压断了。 伴随钢刀一分为二落地的脆响,还有阎玫刻意泄露出的alpha信息素,猩红的血味如锁链沉重在空气中游走,在众人的窒息声中化为一匹巨狼站在阎玫身后。 少年一闻到这信息素就跪了。 「你……阎玫……」少年的脸唰地惨白,他也是alpha,同为alpha的阎玫的信息素压制让他肝胆俱裂。 这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赋鸿沟。 alpha都是好战又野蛮的,他们生来就势必要博弈出赢家,从地位、样貌、智商,再到信息素级别,这种基因令他们在战场所向披靡。 阎玫因负伤暂退一线战场前曾是狂欢城城主钦定的唯一战场指挥官,狂欢城所有战士直接听命于他,他的血性更狠更贪婪,威名与天赋如阴影永远笼罩浮空三城,在观音城更盛,他们亲眼见过阎玫率领大军在观音城与异种厮杀的场面,血流七日不停,阎玫提刀站在废墟的最顶端,外骨骼作战服在最后一只异种迸发出死亡嚎叫的剎那解体剥落,他一半的躯体都被腐蚀性的毒液融化,成为森森白骨,他没有一丝疼痛,金瞳竖起覆盖兴奋笑意,身后是对月长吼的炽火巨狼。 他是战神,也是疯子。 当他踏入监察处,皮鞋吊儿郎当踩地的剎那,众人便被他周身的信息素压得心脏骤停,这信息素并非对omega的求偶示好,而是一种警告,一种不悦。 「认识我啊?」阎玫挑眉道。 「未经允许闯入观音城政府大楼,这就是你们狂欢城的礼数?真不愧是一群莽——」少年的手剧颤,他撑着膝盖要在阎玫面前站起来。 阎玫歪了歪头,「莽什么?」 「莽夫!空有力气的蠢货!」少年哈哈大笑,「我爸爸说了,狂欢城迟早会被观音城踩在脚下的!」 阎玫闷笑出声,躯体被一团烈火缠绕消失,在「哗」的火光滔天声里,他出现在少年身后掐住他的脖子直接笑嘻嘻把人扔出落地窗自一百九十二层的万米高空摔落在地! 「杀、杀人了……」 「他是楼城主的儿子,是吗?我操了……」 「疯子……」 监察处的人纷纷捂住嘴,他们拿几不可闻的气声在距离阎玫很远的安全区域窃窃私语。 他们这群富二代平常就够张狂了,但永远做不到和阎玫一样敢当众杀人,杀的还是上层阶级的后代,当阎玫拿不耐烦的目光瞥向他们时,他们吓软双腿,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观慈音方才抬枪拿子弹射穿他们膝盖的举动都显得温柔太多,观慈音至少不会杀人。 可是阎玫…… 他们耳边似乎还余存那个被阎玫扔下楼的少年的惨叫和谩骂。 少年当然不会死,他背后有观音城排行前三的科技公司老总父亲做保护,但万米落地的滋味足够让他终生铭记,从每一块骨头在重力裹挟下急速撕裂的剧痛,再到皮肤被狂风如刀割出遍体伤痕无法止血只能眼睁睁感受每一根细管逐渐衰弱的绝望。 不捏碎脑袋,而只是扔下楼,这并非阎玫怜悯有善心,他只是觉得半死不活才叫折磨。 「除了你脚下这个,还有谁,方才欺负你了?」阎玫掌心高抬,咯吱收紧后,墨镜后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阎玫为什么会来呢? 观慈音思考问题总慢慢的,还会随思考偏移一点眼珠,有点像,觉得没意思。 一直都在吗? 跟着他进到观音城,跟着他去了贫民窟,跟着他,来到这政府大楼监察处? ……没人会这样无聊。 观慈音想。 「阎先生,他们是我的部下,我会亲自管教的。」观慈音对阎玫微微垂颈,雪白的一抹后颈从监察处的军装制服里露出来,明晃晃的,却被阻隔贴挡住了,观慈音抬手,轻轻挡住阻隔贴,不让阎玫继续窥探。 阎玫收了信息素。 观慈音到底是omega,不管这alpha的信息素究竟浓或淡,调情或兇恶,都会对他造成影响。 观慈音垂眼看着脚下这个因为阎玫到来而颤抖不止的部下,他的脚踝轻抬无声落地,侧过身往私人医疗室走去,他隐在袖子下的小臂上有一道被诛凰抓出的伤,还没有癒合,被他拿异能冰封住才没滴落血味被他人察觉。 「你的胳膊……」阎玫拽住观慈音的手,不过短短一瞬,观慈音便骤然摆开阎玫。 观慈音的脸色这才有点变化,他的眉蹙起,眼睁大了。 第34页 像是被阎玫抓疼了。 阎玫歪了歪头。 「抱歉。」观慈音朝他低了低脖子,便收起银枪,走了。 方才被观慈音一脚踩进地面才到瓷砖咔嚓断裂的部下骤然抬头,鼻骨折了,哗啦啦流出难闻的血,又狼狈,又可笑。 「妈的……妈的……敢这么对我……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婊子,观慈音……你个骚婊子。」他喃喃低语,额头青筋暴起。 正当他要爬起来找城主告状时,一只皮鞋冰冷抵住他的下巴,阎玫居高临下,皮鞋尖以一种危险的弧度把他的下巴轻飘飘往上一挑,就让他眼冒金光脖子脱臼,脖子僵直连颤抖都做不出来。 他只能跪地上抬头看阎玫。 「想去找城主告状?觉得城主会看在你父母的面上,替你惩罚观慈音?还是惩罚我?」 阎玫的语气兴味十足,像小孩子在好奇。 「但很遗憾啊,拼关系这事儿,你拼不过我。」阎玫摘了墨镜,墨镜搭在长指间,转了一圈,像是深渊的环。 第十六章 观慈森*晚*整*理音进入私人医疗室后,等离子雷射编织成蜘蛛网般的繁琐红线将门封锁,禁止任何人进入,室内的墙壁满是消毒水的气味,从地面攀升起的白雾模煳了观慈音的眉眼,他坐在沙发的边缘,背挺得笔直。 四周挂了许多悬浮半空的银线和培养皿,医疗机械人在听到门自动关闭的声音时睁开圆圆的大眼睛,它长相可爱,只有五十厘米高,整体圆柱形,小胳膊小腿的胶囊形状。 它是观慈音独属的医疗机械人,自动生成设定,与观慈音的气质大相迳庭。 机械爪爪自动伸长后,它还贴心地从储物柜中拿出消毒干净的软乎乎手套戴上,而后才用机械爪爪掀起观慈音的袖子。 袖子与伤口黏在一起,爪爪无法将两者剥离,于是只能通过喷洒药物令袖子融化,可这药物具有腐蚀性,当袖子被腐蚀成扇形的凹状样子后,那个一直藏在袖子下的伤也露了出来。 伤也被腐蚀了,在一层早就破碎并挤进伤肉里的薄冰冗杂一起,血肉模煳,雪白细瘦的骨头隐约可见,医疗机械人将薄冰从骨头和肉的缝隙里一一挑除。 观慈音的肌肉绷紧,他不发出声音,喉结都覆盖一层汗珠往下滑落。 【您的伤很严重,那个异种也太坏了。】医疗机械人给他处理完伤口后,躯体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它担忧地眨动数码眼睛,眼珠滴熘熘转了一圈后,表情由ovo变成了qaq。 正太音叽里哌啦含了哭腔,特别软萌,【呜呜呜呜为什么要受伤,每回受伤都不告诉别人,还自己胡乱包扎让伤口变得更严重,你总是在伤害身体,这么漂亮的身体,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嘛。】 「我没有时间。」观慈音松开紧攥的手,掌心有点冰凉,全是指尖掐出来的红血,他本来想摸着医疗机械人的小脑袋,看到自己掌心有血后,他就把手藏在了后腰处。 要是被它知道他此刻在强忍着疼,一定又要撒泼打滚自责大哭,觉得是它治疗水平不高,才会让他这样疼。 那样很吵。 【药抹好了,接下来我要给你缠绷带啦,长官,你这几天不要用右胳膊哦,最好休养一下。】医疗机械人满意地嘆了口气,像是累坏它啦。 「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一会儿,可以么?」观慈音抬指,点了点医疗机械人的眉心,给它重新设定了条行走路线。 【我想陪着你嘛。】机械人一脸哭唧唧朝观慈音拿机械爪爪捧着白绷带,它想朝观慈音贴贴,可胶囊般的小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拨动小短腿朝门走去。 【呜哇哇,你就是不想让我陪你!!!观慈音!你就是不要我哇哇哇!】它的小脑袋在门板跟前耷拉下去,爪爪背叛按照观慈音设置的程序输入密码打开了门。 观慈音要赶它走哇哇哇哇。 悲伤tat。 要出去时,门被外边的人不懂节制力道「砰」地一下子推进来,一米九的肩宽腰窄大高个直接把它这个五十厘米小萝蔔头撞飞撞到短暂死机。 显示屏上的数码錶情从tat变成了=a=。 阎玫太高,他压根傲得不看地面,不晓得自己无意间用身高霸凌了一个可怜巴巴正处于悲伤孤寡状态的小萝蔔头医疗机械人。 门关上后,他扯了扯衬衫领口,嗅到室内药味和血味后,皱了眉。 「观慈音,你不参加我为你精心准备的欢迎仪式,我忍了,你说你有事要做,我忍了,可你没告诉我,你的事就是救那帮白眼狼,他们根本不感激你。」阎玫坐在沙发上,西装裤黑如夜色,一种张扬的奢华在表皮流转光晕。 「什么垃圾部下啊。」阎玫讲话很兇,带着不容他人质疑的命令和傲慢,「观慈音,你太溺爱了吧,你以为你是他们的妈妈吗?一帮靠父母进来混的废物罢了,观音城的未来交给他们,迟早得废。」 话太多了。 好吵。 观慈音至始至终没有回答阎玫的话,他只是微微侧脸,一双上挑的眼有一种水光感,雾蒙蒙地对阎玫礼貌微笑。 阎玫鼻樑微皱。 「你不如跟我走?或者我带着我的部下进你这儿讨生活,但说句前提,我讨生活是有自尊的,所以不要给我钱,那样会显得我在被羞辱。」 第35页 他敲动桌面,皮鞋尖不耐烦,却更像兴奋地晃了晃。 「那样的话,您的父亲会责怪我的。」观慈音细声回答。 「父亲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是因为他,才活下来的。」 「是么。」阎玫额前红髮落下来,遮住了桃花眼,语气比好奇更危险,「你们……有接过吻吗?」 「没有。」 观慈音从储物柜拿出绷带,绷带方才一直泡在药里,有点刺鼻,他背对阎玫将袖子挽起,露出被紧急治疗后仍很严重的伤,小臂上面有一大块已经腐烂了,肉是深红色的。 他把绷带在小臂上缠了四圈,而后将绷带的头部咬在嘴里,他下巴轻起,绷带被他扯得笔直,伤口上的四圈绷带也愈发收紧,腐肉因为被挤压而活生生流出新的血,咯吱咯吱的骨头在□□里摩挲撕痒。 他膝盖一软,直接喘息着跪了下去,五指扣住墙面,手背上都有青筋,胳膊一直发抖,他捂住后颈,后颈全是汗水,阻隔贴快要掉了。 阎玫先为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 「那,和他做过爱吗?」阎玫说。 绷带湿润了,从观慈音嘴里掉出来,他在包扎伤口时分明是很疼的,可他不愿意喊出来,他用牙咬舌头,舌头破了,他讲话时,阎玫把他的舌头盯得清清楚楚。 又薄又红,还落了血,在苍白的唇里太过可怜。 观慈音侧着身子跪地上,他的脖子偏过来,对阎玫勉强抬头,「大少爷,这不是小孩子该问的问题。」 阎玫站了起来,他把袖扣扯落,昂贵的钻石滚在地上打圈儿,他蹲在观慈音跟前,「你一直喜欢忍着吗?什么都憋在心里?」 他捏住观慈音的脸颊。 观慈音摇了摇头,他眉蹙得太委婉,生理性的水溢出眼,溢出的瞬间阎玫松开捏他脸颊的手。 却愈发用力将他的下巴往上一抬,他霎时唿吸艰难,唇动了动。 「离我……远……」观慈音讲话讲不清了,都是气音,「我……不要……」 「离你远一点?观慈音,还记得你昨晚勾引我时的样子吗?继续啊。」阎玫看着观慈音的脸,「腿流着水还朝我爬过来,让我喝茶,那模样多漂亮,继续啊。」 脸上除了血,就是泪水和口水,没有一丝难闻的气味,反而香得过分。 阎玫把小臂肌肉绷紧,他骤然握住观慈音受伤了的胳膊,观慈音顿时惨叫出声,他的脖子因为剧痛而极速生红,笔直高抬如引颈待戮。 阎玫在他张开嘴的瞬间把自己胳膊横着塞进他嘴里。 「含住它。」阎玫金瞳微眯,「别咬住自己的舌头。」 观慈音跪在地上双眼无神,全身都在流汗发抖,他低下脖子,上半身都朝阎玫倾倒,阎玫扶住他的腰,太细了,掌心直接能从前到后给牢牢禁锢住。 观慈音别过头,他不咬。 「嫌弃我啊?」阎玫瞭然闷笑,他一脸无所谓,然后耸了耸肩,高大的躯体阴影森森,挡住观慈音。 「昨晚勾引我,到底是为什么?」阎玫的桃花眼含情,脸凑过来,唇撩拨观慈音的耳垂。 「是因为排卵期吗?观慈音,想生孩子吗?不给父亲生,先给我生,好不好?」阎玫捏住他的脸颊。 「楼遗月有什么好?腿都瘸了,别跟他了,跟我吧。」 观慈音骤然抬眼,他眼前是调笑混帐的一张脸,一瞬间意识不清,直接泄愤似的一口用力咬住阎玫的胳膊,牙尖死死陷在里边,舌头上的血都蹭上边了。 终于肯咬了啊。 兔子急了还咬人,阎玫此刻真真切切明白了这句话。 阎玫的金瞳往上眼皮一翻。 妈的。 说那么多欺负人的话,观慈音才肯咬他。 那么端着干什么?但是,光咬胳膊怎么够,该扇他巴掌,该掐他脖子,该对他破口大骂才对啊。 「观慈音,真不跟我一起走啊?」阎玫轻声问。 观慈音双眼模煳,他听不清阎玫讲话,只一边狠狠咬住阎玫的胳膊缓解疼痛,一边茫然望着阎玫。 阎玫俯身,单手将观慈音小臂上缠得一团糟的绷带重新包了一遍。 包完发现胳膊没被咬着了,徒留两排整齐的牙印。 观慈音已经疼得昏迷,睫毛都黏在一起,又长又浓地遮下来,他的下巴搭在阎玫肩膀,鼻尖变得微红,连唿吸都细弱得要命。 阎玫抬指,指腹蹭了蹭观慈音脸上被泪水濡湿的长髮,拨开后,是一粒小小的红痣。 医疗室只有药水滴进悬空培养皿的声音,阎玫蹲在地上,被观慈音咬过的胳膊还在流血,他抬起胳膊,看着自己的掌心,而后歪了歪头,掌心捂住脸,颤抖起来。 在闷笑。 像兴奋。 第十七章 阎玫笑起来很疯,他还年轻,声线远不及成熟男人沉稳,带了不加掩饰的放肆与桀骜,喉结随越来越勐烈的兴奋而晃抖,赤红髮尾像血涂抹在后颈,信息素毫不忍耐地散发出来后,他的笑从振彻心扉变得越来越轻成了勉强挤出来的疯癫尽头的一点余音绕樑的嘶哑气音,有点像喘息。 他这个年纪不喜欢掩饰什么,不管是好奇,还是欲|望。 alpha的信息素在打完抑制剂的前提下依旧不受控泄露,代表什么呢? 第36页 被omega吸引了。 想求偶。 阎玫身上闪烁出电流的红光,聚集起来像烟雾,他又打了一针抑制剂,药物超量后他眼里红血丝暴起,医疗室的光感设置被他无意识损坏,一切事物都被笼在黑暗里。 alpha险些提前的发情期被阎玫粗暴阻止,他双膝跪地,高大宽阔的臂膀一瞬绷紧,掌心捂住脸,金瞳从指缝透出,室内电子仪器爆破开的剎那,他的金瞳慢慢往上一掀,再落回眼白中央的位置时,多了一条竖状的赤线。 疯笑尽数收敛,面无表情时英俊得非常正气。 「观慈音。」他小声说。 观慈音无法回答他。 「观慈音,什么时候醒过来?」阎玫直直垂眼,像一具机械被指令操控似的去盯观慈音的脸。 观慈音的脸非常小,从额骨到颧骨再到下巴的线条又白又细,连一丝多余的曲折都没有,没有凸起,没有凹陷,标准的古典鹅蛋脸,尤其昏迷时这蹙眉敛目,显得愈发温婉。 他整个身体都软了,监察处的雪白制服内里覆盖一层湿透了的水,像从池子里捞出来的,可他一点也不狼狈,也没有难闻的汗味,只是水,浓稠光滑的水,与莲香纠缠不休。 阎玫的指腹蹭动观慈音的眼尾,把这陈年旧伤摸红了。 观慈音的下巴在阎玫肩膀上拱了拱,像不舒服,他陷入昏迷也没有失去戒备,十指紧攥,小臂内侧是一把已经出鞘的袖珍匕首。 阎玫刚给观慈音包扎时摸到了,他手不老实,乱摸时虎口还被刀尖割破了。 观慈音双膝跪地,上半身朝阎玫瘫倒,下巴随瘫倒而被迫搭在阎玫的肩膀,快要埋入肩膀与脖子连接的那个凹陷了,嵌里边似的,太细的下巴,尖尖的,白白的,因为方才疼痛的惨叫落了血与口水。 阎玫的手一路向上,从观慈音这盈盈一握的腰摸到了后心口,拍了拍。 五指太长,观慈音的背又薄窄,阎玫的掌心覆盖上去,像是个霸道的笼子,从腰窝一直清清楚楚摸到了蝴蝶骨,隔着湿透了的衣物,隔着水雾般浓稠的黑髮,摸到什么都容易联想更过分更放纵的。 比如没有穿衣服的时候,他是以什么神色看自己,会羞耻吗?会生气吗?会哭泣吗?会无措吗?会崩溃吗? 「还不醒吗?」 沉默里,阎玫脖子高抬,眼皮撑得极开,椭圆形的金瞳毫无遮掩冒出红雾。 「操啊,观慈音……就这么昏了?不是不想让我觉得你可怜吗?」 「你明明可怜极了。」阎玫喃喃自语,他的鲨鱼齿在上下张动的嘴间森白露出,「可怜的人,哭起来很讨人厌。」 可你不一样。 阎玫从小开始,从保镖到女僕再到战场上训的兵,都是人高马大的alpha,再不济也是一批最强的beta。 omega他自然也见过许多,都是贵族子女,被他的信息素吓一吓就会哭的软蛋。 观慈音不一样。 他喜欢看观慈音哭。 「怎么不讲话呢?」 「你那舌头,不是很会撩拨人吗?」 太死寂了,阎玫的心脏跳动显得更迅速,他停下心跳,勉强嗅到观慈音轻微的一点点唿吸声后,他的嘴也随之停了喋喋不休的碎语,他俯下身,面骨与垂落的红髮阴影融为一体。 啪嗒嗒。 被阎玫刚关在外头的医疗机械人醒了,小萝蔔头晃了晃脑袋,觉察到不对劲后,两个小爪子跟被电击了一样狂转门把手。 【阎先生!这是我主人的私人医疗室!外人未经城主允许,不能随便进的!】正太音拔高,快要骂娘了。 阎玫充耳不闻,他鼻息间全是观慈音的味道,他脖子偏过来,鼻骨冷硬蹭着观慈音的面颊。 好香啊。 又白又香,想舔一口。 怪不得……楼遗月喜欢啊。 楼遗月。 父亲。 「父亲。」扣住观慈音后背的手骤然松开,他睁大眼,金瞳里的红雾缓缓散去,他摇了摇头,跟狼崽甩毛一样。 医疗机械人还在转门把手,过了一会儿门把手被人从里烧开了,火光将铝制品烧得稀烂。 它的爪子落了焚烧物的碎片,烫得它一通乱叫,反应过来时它抬起粗粗的脖子,看见阎玫高大年轻的身影。 【公、公主……公主抱???啊啊啊啊啊我不能看不能看!!!啊啊啊啊我还是个未成年小机械人!!!】医疗机械人的数码錶情直接乱成黑白点点。 阎玫的臂弯轻而易举横抱起面色苍白的观慈音,金色的眼珠傲慢到不瞥他人任何一眼,当着所有观音城监察处成员的面,在落地窗外直升机机翼掀起飓风的剎那他将黑衬衫的领口扯松,单手揽抱观慈音,另一只手的指腹勾住直升机的升降梯便直接翻了上去。 强悍的背嵴屹立在浓黑夜色,在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过后,留下满地瘫地上不敢唿吸的监察处成员。 直升机是自动驾驶,阎玫从他的私人基地来观音城是贸然前往,连通行证也没办,全凭他自己身份堂而皇之闯进来的,这是狂欢城给他的底气,拥有世界最强武器供应城的下一任城主这个身份太高了,高得这世上只有楼遗月可以压得住他。 可这只是一时的。 狼崽再长大一点,会篡位弒父的。 阎玫把人带回基地,客厅开了暖气,观慈音还是冷,他蜷缩在沙发里,脸低垂下去,看不清了。 第37页 阎玫拿帕子给他擦干净脸和脖子上的血,这样像被洗干净了,跟瓷器一样干净。 阎玫给他盖了被子,他还在发抖,还多了梦呓。 「做什么梦呢?」阎玫蹲在沙发边歪了歪头,手指摸着观慈音的脸,慢慢欣赏。 观慈音的梦里是阎玫。 是十岁的阎玫。 有一张红髮金瞳的可爱的脸,鲨鱼齿紧张地抿在唇里,他躲在楼遗月的腿后,小手揪住楼遗月的西装裤一脸害羞地探出小脑袋,望着观慈音。 「你,你好……」十岁的阎玫腼腆蹭动父亲的腿,「我叫阎玫。」 第十八章 「我叫阎玫,你……叫……什么,什么名字呀?」小孩子躲在父亲身后,露出脸看了观慈音一眼后就缩回去了。 十根白白软软的手指一直攥紧父亲的西装裤,在他心里,楼遗月像是一颗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 你叫什么名字呀? 观慈音明知这是梦,他本该拿刀割断自己的脖子强迫自己醒过来,可他却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他像被关在身体里,被迫看着眼前陌生的,自己根本没有经歷过的场景。 他没有见过十岁的阎玫。 他被楼遗月买回家后的十年里,都只是和楼遗月生活在一起,整整十年,除了楼遗月,他不认识任何人。 他这样想的同时听见自己一句处于青春期的青涩话语,有嘶吼后的沙哑与茫然。 「我没有名字。」 「小少爷,我没有名字,我是被你父亲从拍卖场买回来的奴隶。」 「所以,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观慈音听见自己病态说着,像自暴自弃,伴随轻笑还有绝望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吓坏了阎玫。 「你、不要哭……对不起,我惹你哭了。」小孩子睁大眼,他也眼眶一热,跟着要哭。 「念念,你不是奴隶,你是我们的家人。」楼遗月微扣佛珠,说道。 楼遗月彼时还没有戴眼镜,双腿也没有残疾,一双温润的眼如琥珀流光,他低下身,温柔又溺爱地揉着小孩子的头。 他对观慈音说:「念念呀,我家阎玫是个很胆小的孩子,你不要吓唬他。」 「我才……才不胆小呢。」阎玫被父亲揉乱了头髮,他眯了眯眼,尖尖的鲨鱼齿随笑意咯咯咯地雪白在唇里。 小孩子笑起来很天真。 观慈音在刚失去父亲不久便被卖进地下拍卖场、又被楼遗月善心大发买回来的身体里透过这副皮囊看阎玫。 十岁的孩子好矮啊,才到自己腰部。 观慈音看了一眼阎玫的乳牙,乳牙尖尖的,像是小狼崽的齿。 这颗齿处于换牙期,摇摇欲坠,在轻轻晃动即将落地的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再度恢復光明时,什么都变了,古典檀香的客厅消失,平地颤动塌陷化为一个深不见底,望不见尽头的天坑,天坑黑如深渊,四周全是熊熊大火,焚烧起来噼啪作响,像小孩的尖叫。 天坑里全是骨头,堆起来后成了一座山。 哗啦—— 赤红的长髮在月夜下如血四散,少年人身形高挑如竹,他站在由无数小孩堆成的尸骨堆上,掌心攥刀,黑衣如风,猎猎作响。 他手里提着楼遗月的头颅,还在滴血,这颗头被砍断时并不震惊,也不恐惧,俊美儒雅,合眼怜悯,眉心红印依旧如佛慈悲。 观慈音看到楼遗月这颗头时,他后退一步。 少年人发现了他。 「念念。」少年人直起身子,他的脖子被他勐地朝观慈音偏过来,红髮散乱在脸上,一双鎏金眼珠在看清观慈音的脸后,由不耐变成了兴奋,眼珠阴森竖起,虹膜覆盖住少年人的天真,如野兽嗜血。 他丢掉楼遗月的头颅,长刀松手的剎那他于尸骨堆消失。 勐地出现在观慈音面前,近在咫尺步步逼近,他尚且瘦削的肩膀上已经有了肌肉,绷紧爆发的一瞬便勐地扑倒观慈音。 什么? 观慈音睁大眼,他还来不及挣脱便被这个十几岁的阎玫扣住两只手腕往上一提越过了头,直接动弹不得。 「念念。」阎玫俯下身,疯魔般扯开嘴唇,鲨鱼齿白得渗人随笑意颤动,他胸腔砰砰起伏,像紧张,像激动,毫不忍耐嗅着观慈音的脖子却一直不敢看观慈音的眼。 「我替你杀了父亲。」 「我是乖孩子,对吗?」 我是乖孩子。 对吗? ……疯孩子。 你明明是个疯孩子。 「放开我。」观慈音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慄起来,一种不可言喻的愧疚在心底滋长,还有很多陌生的模煳的回忆,还未等他看清那些回忆,他的脖子便被压在他身上的少年人拿牙尖一下子咬穿了。 观慈音张大嘴,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脖子被咬穿后血汩汩涌进少年人的嘴里,这孩子像是饿了,像是一个婴儿在喝母亲的奶,贪婪吮吸着,观慈音脸色发白,他在少年人身下曲起双腿,膝盖抵住少年人腰腹,缓缓向上,太温柔的速度,从腰腹到心口,少年人以为是调情。 可这膝盖勐地高抬,直接把他下巴仰头一踹,他唇里还含着观慈音的血,捨不得讲话,讲话嘴里的血会吐出来,他一口咽下去,机械般「咯吱」一声落回脖子时,观慈音已经站了起来。 第38页 「为什么要在我的梦里,你不是阎玫,我没有见过你。」观慈音捂住脖子,冰冷极了地盯着阎玫。 「我……我就是阎玫呀,我就是阎玫呀……」阎玫跪在地上双眼失神,而后垂下头,十指攥紧乖巧搭在膝盖上,他鼻尖轻皱,啜泣着哭了起来。 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脸还有些稚嫩,凌厉的骨骼长在雪白的俊秀面颊下,他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绝望。 「你说过,杀了父亲,你就和我结婚的!」 「可是你把我忘记了……」 「念念,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 「你把我忘记了!」 「念念,你为什么要忘记我!」 「你骗我!!!」他的大哭随这句话消失了,一瞬间从可怜兮兮变得沉默无声。 他站了起来,抬起头死死盯住观慈音的时候身后的天坑里骨头堆一瞬被火焚烧,火光如大军压境朝他自己席捲而来。 火烧在他身上,像一具灼热盔甲,他疯狂大笑着捂住脸,两个掌心、十根手指间是一双溢出红雾的桃花眼。 他的大笑越来越绝望,身上的火把他的肉都烧焦了,他俯下身,腰塌得太狠了,脸几乎要和膝盖贴在一起。 「你骗我。」泪珠从少年白皙的指缝里啪嗒啪嗒落下来。 「我没有骗你,我没有见过你,我也不会和你结婚。」观慈音脖颈上全是血,血珠落下化为唐刀,刀柄被他扣在掌心,如水晶透亮的蓝色冰冷绕在刀刃。 他此刻已经可以自由控制这具身体,他看着步步踏火,朝他跌跌撞撞走来的阎玫。 少年人看到观慈音抬起刀的剎那便意识到了什么,他发出悽厉嘶吼,「不要!!!你不要离开这里!!!陪陪我……陪陪我……」 「不要丢下我!」 观慈音抬起刀,刀横在他脖子,他微微侧过脸,没有一丝犹豫腕骨便牵引胳膊往外一扯,「嘶拉」一声,刀尖划破脖子,霎时血如注涌。 强行脱离梦境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可比起在梦中,面对那个少年人时从心底溢出的悲伤、歉疚与不舍。 观慈音更愿意抹脖子醒过来。 醒来时什么也看不清,他是蜷缩起来的,像躺在沙发里,脸上一直有个湿答答的像是帕子的东西在他脸上擦动,给他擦脸的人十分明显没有过伺候人的经验,擦得乱七八糟。 说实话,不舒服。 尽管力气已经被控制到最轻了。 「怎么还不醒……都半夜了……」 「做什么梦呢?」 alpha在他身边嘀咕道。 观慈音半梦半醒,他还陷在那个真实的、带给他无限痛苦的梦里,手指扣住沙发的边缘往里紧紧收缩,把沙发扣出了凹陷。 他眉蹙得厉害,呓语从嘴里说出来,颠倒又含煳。 「阎玫……」 他喊了阎玫的名字。 阎玫丢了手里的帕子,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接观慈音回来的衬衫西裤,皮鞋都还没换,半夜了,眼却明亮得很,越夜越精神了。 他本来是蹲着的,一下子支愣起来,笔直着腰,趴沙发边上听观慈音说梦话。 观慈音是侧着蜷缩起来的,他一睁眼,就跟趴在自己眼前的阎玫对视上了。 太突然了简直。 阎玫都愣了。 「醒——」阎玫的「了」还没出口,观慈音勐地抬眼,戒备十足地看着他。 观慈音坐起来长腿一抬,力道太狠太快,直接把空气都踢破了,破风声里,阎玫的脖子被观慈音的大腿绞杀夹住。 这是楼遗月教给他的绞杀术,两条腿在搭在敌人的肩膀上后迅速交叉在敌人的后背上收紧,可以将力气发挥到最大从而牢牢锁住敌人的脖子,这时只需要膝盖微微用力,便可用大腿扭断敌人的脖子。 「等下我还——」阎玫被带着往观慈音倒过来。 他双膝受重跪在地面,如沉重巨物跪在观慈音跟前。 「你,在做什么?」观慈音低低喘息,他捂住脖子坐在沙发上,脖子上似乎还有尖牙刺穿的疼。 「我什么都没做啊。」阎玫无辜眨眼,脸颊蹭着观慈音的腿肉。 出了监察处后,观慈音身上那套严谨无趣的制服便褪成自己原本的白袍子,宽松柔软,雪白冰冷,这袍子里没有裤子,于是没有布料挡着。 「不要脸。」观慈音眯了眯眼,眼尾秾艷上挑,却满是厌恶。 他下一瞬抬起了腿。 紧紧被黑皮环缠在大腿上、没有带刀鞘的锋利匕首随他抬腿的动作直接割破阎玫的脸颊。 血线漫出来的一瞬,观慈音的脚踝被阎玫攥住,阎玫扯开嘴角,眼里没有疼,也没有被冒犯后的愤怒,他的脖子上是千斤重担观慈音压下来的力气,他却轻而易举站起来,他手里还攥着一截脚踝,没穿袜子,触手可及的白细光滑。 「观慈音,你在谋杀吗?」 第十九章 「我没有,是你先咬了我……咬我的脖子,压住我……还说了奇怪的话。」观慈音意识还没有恢復,他还把眼前的阎玫认作梦里那个失控危险的,让他害怕的十几岁的阎玫。 「咬你的脖子?我没有啊,你想被咬脖子吗?怪好玩的……玩一次?」阎玫的桃花眼眯起,有点欠抽地嘿嘿笑出声。 「我不要。」观慈音膝盖抵着阎玫的下巴要把人抵开,可阎玫纹丝不动,他沉默着掀开观慈音的袍子。 第39页 不摸腿,把匕首没收了。 他还跪着,左右动了动脖子,这脖子刚差点被观慈音夹骨折了。 「家里玩什么危险器具,没收了。」他俯下身,对瘫在沙发上一点力气没了的观慈音嘻嘻一笑。 长指间勾着观慈音的匕首,在观慈音眼前当怀表晃了晃。 观慈音的眼珠跟着动了动。 猫一样…… 阎玫心想。 观慈音牙尖咬舌,他扣住阎玫的手直接把人地上一压,他跨坐阎玫腰上,低下身,居高临下掐住阎玫的脖子,十指雪白尖细,可根本收不紧。 他没力气了,阎玫如果想,可以轻轻松松挣脱开他。 「你到底是谁。」观慈音长发落下来,发尾垂在阎玫鼻尖。 阎玫:「哈?」 观慈音的脸越来越苍白,语气也茫然了,很轻,「我是不是真的见过你?」 阎玫敛了笑。 「你都知道了?」阎玫面无表情躺在地上,看身上的观慈音,「没错,我们的确见过,十年前了吧,都十年了……我喜欢你好久了,观慈音,我你,可是你却失忆了,不记得我了,只记得父亲。」 好正经好严肃。 观慈音咽了咽嗓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暗恋……吗? 阎玫伸长脖子,下巴微仰,金瞳竖起,舌尖吐出来的瞬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贱兮兮的笑。 他嘿嘿嘿地说,「开个玩笑。」 观慈音沉默低头,他站了起来,身后的家具没有一个例外都因为他的情绪变化而勐烈颤抖,脆弱点的材质已经裂开了。 洪流从地下冒出来,淹没了客厅。 观慈音衣袍沾水,他在水里,在变成废墟的客厅里,面无表情盯着站起来了的阎玫。 阎玫莫名其妙腿一软。 又想躺下了。 观慈音歪了歪脖子,黑色的瞳孔有点发蓝。 「我不喜欢……」 「啊?」阎玫耳朵竖起,没听清。 「不喜欢这个玩笑。」观慈音骤然出现在阎玫眼前,他揪着阎玫的衣领,手背上青筋暴起。 阎玫:? 阎玫:??? 「观慈音,你揪我领子,干什——」 基地外。 特战队的几个队员勾肩搭背,手里还带着烤串跟啤酒,他们从越野车上跳下来,站在基地大门外,对着智能门锁进行虹膜识别。 门刚打开,他们的军靴刚迈进基地草坪,就眼睁睁看见阎玫的私人别墅窟窿窿地一通巨响,而后别墅从里往外,被一股滔滔不绝的水给挤爆坍塌了。 队员:??? 一道黑影从私人别墅的废墟里被扔了出来。 黑影「哐当」撞到虚拟天棚把天棚撞出一道裂痕。 而后黑影砸落地面,队员这才看清这是谁。 妈的。 是他们队长。 阎玫眼冒金星,他捂住头,摇摇晃晃站起来,脸上却没呲牙咧嘴,照样帅的一匹。 阎玫有超乎常人的表情管理天赋,适合打包送进娱乐公司出道当女团top。 他转过身,看到不远处几个对着他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的部下。 「哟,回来了?」他走过来,熟练地抢了娃娃脸的羊肉串。 「老大,你、你怎么了?」娃娃脸汗流浃背了。 不单单是家塌得跟被碎尸了一样。 人也像被水淹过。 「没什么。」阎玫咬了一口羊肉串,含煳道:「就是因为嘴贱被小妈打出来了而已。」 观慈音从废墟里走出来。 阎玫打了个激灵。 观慈音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从大水磅礴的废墟里走出来,不朝阎玫,而朝阎玫身后的出口。 想走。 「别走。」可阎玫拽住他的手腕,脸上还有被观慈音大腿内侧的匕首划破的血痕,之后又被观慈音扔上天又摔在草地里,所以成了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眉眼却依旧死不悔改,吊儿郎当,轻佻恣意。 「过了观音城宵禁的时间,你回不去的。」 观慈音不搭理他。 「你毕竟是父亲的人,要是你违背宵禁强行回去,不是给父亲添堵吗?你是观音城的监察官,他是狂欢城的城主,各自立场不一样啊。」阎玫凑在他耳边,笑着说,「到那时老头子嫌你丢脸,把你扔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先生丢脸。」观慈音将手腕从他掌心抽离,而后站远了点,眉心微蹙,望着阎玫。 「我不关心。」阎玫森*晚*整*理有点不高兴,而后他眼珠转了一圈,又变回贱兮兮的浪荡模样,「在我这儿住一晚吧,别跑了,你以为你是午夜十二点会失去漂亮裙子所以只能逃跑不敢面对帅气逼人的王子的可怜灰姑娘吗?」 阎玫讲话总欠欠的。 欠打。 别人没资格也不敢打他,但观慈音打他,他只会爽。 帅气逼人的双标王子下一秒高抬贵手,大拇指指着自己那被灰姑娘拿异能干成废墟的别墅,而后拇指一偏,指向废墟后边那栋建得更高更华丽,装横却不敢恭维的别墅。 外墙涂得骚包大红色,油绿爬山虎爬满外墙,要死不死,枯萎颓废。 「有客人来,今晚吃火锅!」阎玫转过身,眉眼恣意挑乐,「小的们!把牛奶可乐准备起来!」 第40页 「卧槽!好久没吃了……啊啊啊啊啊老大我爱你的钱啊啊啊啊啊!」部下直接嘴咬烤串,手握啤酒,「哇唿」一声跟猴子捞月一样在原地一蹦三尺高,彼此拳打脚踢像在pk街舞,「呜噫噫呜」地蹦哒起来。 狂欢城不少居民祖上是亚洲人,再不济也是从川湘地区移民的美籍华人,大多黑髮黑瞳,能生出阎玫这种红髮金瞳的alpha纯属中了基因彩票。 但他骨子里基因还带点嗜辣,在战场打胜仗、埋了战友的尸骨后,他便会乐颠颠,没心没肺似的咋唿部下吃古董羹,也叫火锅,麻辣、清汤、酸汤、火锅、椒麻每种都是人间绝味,尤其拿菜籽油做底料的,火锅这玩意儿听说几百年前是什么阶级都能随便享用的美食,到了如今,异种诞生侵占地面,人类半空而居浮空城并谱写新秩序后,火锅就成了权贵财阀才有资格吃的奢侈品,要不是有阎玫,特战队的队员一辈子也吃不了几次这种好东西。 而且,阎玫还喜欢自己搞火锅,要是不打仗,他也能靠一手好厨艺和出挑俊脸出名。 观慈音看着眼前因为要吃火锅而群魔乱舞的年轻人们。 不像能在战场以一敌百的特战队队员,更像街头舞王率领的杀马特男团。 观慈音沉思片刻。 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走吧。」阎玫偏过头,眼没看观慈音,重新握住了观慈音的手腕。 这次学乖了,不冒犯了,五根手指没紧贴观慈音的皮肤,像戴镯子一样给皮肤留了一圈空隙。 观慈音眼珠动了动,瞳孔有点放大,他看了阎玫一会儿,才跟人走。 他这模样在阎玫看来像一只被前主人虐待丢弃又被新主人刚捡回家的猫。 第二十章 楼遗月为儿子下了大手笔, 基地里别墅、武器、仿生僕人多得数不清。 饭厅像是宴会大厅,水晶吊灯里挂了珍珠钻石,落地窗被深红天鹅绒遮起来, 绣了玫瑰花簇。 僕人们站在饭厅桌子前, 手里端着食物和调味料,等桌上铁锅被炭火烧至滚烫后,它们驱动机械身体站近, 让alpha能够到它们手中餐盘。 「闪开!这我的!」 「擦!李华,我他娘是你祖爷爷!」 「我祖爷爷早死了, 阿弥陀佛您老早日归西吧!」 「嘿嘿嘿你们继续吵, 这娃娃菜是我的了。」 「娃娃菜哪里好吃了?这羊肉卷才是人间绝味, 周斯年, 你说呢?」 「……」 「你问周斯年干屁, 自讨没趣, 三一,你再不夹, 我可就夹咯。」 「我夹!我夹!」 一下子热闹死了, alpha们站起来,嘻嘻哈哈你推我抢, 许多筷子朝餐盘蜂拥而来, 夹起冰鲜肥牛卷、千层毛肚、芦笋、羊肉卷、牛肉丸扔锅里一通乱煮, 都是一群在战场打仗的糙汉子,没耐心, 一煮好就着急忙唿地在锅里抢菜吃, 烫得嘴里冒烟儿还继续狼吞虎咽。 娃娃脸嘴里鼓囊囊塞满羊肉卷, 他闷头沉迷干饭无法自拔,噎到后勐地睁大眼, 直起身子跟个小老头一样咳咳咳,一头黄毛锅盖都跟着癫。 他一边拍胸口,一边随手把一听啤酒丢给坐他旁边的alpha,alpha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气,把开盖了的啤酒递给他,「三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三一暴风吸入半罐啤酒,打了个嗝儿后瘫在椅子里,抱怨道:「谁说没人跟我抢,老大每回都跟我抢羊肉卷……跟菜市场抢白菜的阿婆一样,啧,欺负小孩子嘛……」 「哇,那你今天真幸运,你爸爸我没胃口,羊肉卷都给你吃了,乖儿子,还不谢谢爸爸?」阎玫坐在三一正对面,他衬衫懒洋洋扯开几粒扣子,微微俯身,指间在转筷子玩。 「谢谢爸爸,但……」三一警惕起来,圆圆一张脸上写满童言无忌的天真。 「爸爸,您终于疯了?」他说。 周斯年面无表情捂住三一的嘴。 「谢邀,我一直精神不正常,每个人都有毛病,我无需自卑。」阎玫捏断铝合金筷子,他微仰下巴,朝三一身后那扇禁闭的门看去,而后故作深沉,将桌上热牛奶一饮而尽。 「我只是生平第一次怀疑起我自己——」阎玫拍了拍桌子,让部下们的全体目光向他看齐。 「的厨艺。」他宣布起了事儿。 三一翻了个白眼,「啊?」 「他,不和咱一起吃饭,看了一眼火锅后,就进屋了。」阎玫认真说,「我觉得我做得饭挺好吃啊,瞧瞧你们,每回都跟猪宝宝一样,吃得多香,连腹肌都软了吧?哪像我啊,依旧硬得不行。」 猪宝宝们一脸幽怨地盯着阎玫。 「爸爸,想开点,不是你厨艺有问题,而是他单纯不喜欢你这个人呢?」三一天真无邪地说。 阎玫站起来,黑着脸一个上勾拳把三一打飞了。 「我草草草草!上天了——」有人仰望道。 可怜的三一小朋友眼冒金星落回地面,在墙角画起了圈圈。 部下们默契地把椅子往后挪了半米,鸦雀无声。 「不吃饭不是个事儿啊……」阎玫从锅里捞了一碗牛肉丸,还浇了汤,热腾腾的,他想了想,端着这碗牛肉丸进了观慈音的房间。 这房间是阎玫在把观慈音绑架来的当晚就安排人收拾出来的,很古典精緻,门前还挂了一扇翠玉珠帘。 第41页 阎玫推开门,俯身掀开珠帘,高大的躯体倚着门板,拖鞋尖踢了踢门板,像在敲门。 「为什么不吃饭?还在生气?」他笑着问,「在写什么?跟父亲告状吗?」 「只是在处理公务。」观慈音背对阎玫坐在书桌前,不回头,桌上点了一盏明灯,他手里捏着羽毛笔,在认真写字。 「什么公务?」 「杀人。」观慈音轻轻地说,「前些日子抓了一批疑似异种者,我把名单写下来,明晚之前要交给城主。」 「然后呢?」阎玫走近。 「由我击毙他们,一个不留。」观慈音将笔放下,阎玫在他身后垂眼看着。 观慈音的头髮很漂亮,又黑又长,发尾拿红绳束起来。 「上边有写我的名字吗?」阎玫金瞳微眯,想看那张纸。 「没有。」观慈音将纸叠起来,摇了摇头,太内敛,太乖了。 「我以为你会写的,我觉得你讨厌我……可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在你揪住我领口把我甩出去的时候,我说了对不起。」 」观慈音,那是我第一次跟人道歉。」 阎玫俯下身,胸膛笼盖住观慈音的后背,他胳膊探过来,掌心撑在桌面,鼻尖还未嗅到怀里观慈音的发香,观慈音便化水消失。 再次出现是坐在床边,垂下脖子,慢条斯理理起袖子,他没有穿鞋,袜子还是阎玫给他找的一双新的白袜,阎玫的脚比观慈音的大太多,观慈音穿起来松垮垮地堆在脚踝,他将袍摆往下遮了遮,不让阎玫继续看了。 他抬起头,颇为认真地问阎玫,「所以,你以前经常对畜生道歉吗?」 阎玫的cpu被观慈音一句话给干烧了。 他站直,眼珠缩小了一瞬,而后他抬起脸,指腹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饿了么?」阎玫话题一转,对观慈音举起手里的碗。 「我感觉不到饿。」观慈音抬袖掩住鼻子,不想闻牛肉丸的味道。 「所以你刚才,才不和我们一起吃饭?」阎玫顿时悟了,他开心地蹲在观慈音跟前,一颗最饱满的爆汁牛丸被他拿筷子插|起来,汁水四溢。 阎玫餵到观慈音嘴边,「吃一个吧,我亲手做的。」 观慈音不想吃,他被楼遗月改造过,不需要进食便可以存活,上次进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还是在贫民窟,食物是发臭的糙米饼。 食物很难吃。 食物很可怕。 所以当他被阎玫带着进入这新别墅后,看到饭厅在煮食物后,才独自进了房间。 他放下袖子,要对阎玫讲话,可唇刚张开阎玫就瞅准时间把丸子餵进他嘴里。 怕丸子掉下来落在袍子上,观慈音只好咬住丸子,咬住后牙齿因为闭合带来的压力把丸子表皮咬穿了,汁水灌进嘴里。 「好吃吧。」阎玫站起来,有点神气地挑了下眉。 观慈音睁大眼。 喉结一动,把汁水都咽下去了。 丸子还在嘴里,鼓囊囊地咽不下去,他不会吃丸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阎玫拿起一根筷子,戳进观慈音嘴里那颗丸子,然后把丸子往观慈音的嘴的更深处塞了塞。 「嚼一下,就是上下动牙齿,用牙把它咬碎,慢慢再咽下去就好。」阎玫教他。 观慈音侧过脸,丸子满噹噹塞嘴里,他轻微动了动腮帮子,无声优雅地咽了下去。 阎玫金瞳竖起,看他吃东西。 「还要吗?」 观慈音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出来吧,外面还有好多吃的。」 阎玫用了一丝异能把碗烧成灰,他站在落地窗前,是刚好把月光引进来的阴影区,年轻的面颊上有一道刀划破的伤口。 「我打了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观慈音细语道。 门前珠帘轻晃,阎玫有点坏地说:「因为我喜——」 突然想到了不好的事。 「因为我尊敬长辈啊。」他把骚话吞下去,改了口,桃花眼含情又混帐,「您赶明儿过门了,我还得正式喊您一句小妈妈呢。」 观慈音低下了头。 他跟阎玫出来后,阎玫在自己个儿旁边拉开一个椅子给观慈音坐,观慈音坐下后,一众本来嘻嘻哈哈的部下陷入死寂。 他们尴尬极了,连筷子都不动了。 观慈音看着他们手里的长棍棍。 阎玫方才拿这个扎住一个好吃的圆圆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这个,是什么。」观慈音握住阎玫递给他的筷子,「怎么用?」 众人惊掉下巴。 阎玫支着下巴,眼都笑弯了,「你不用学,我餵你好了,学这个很麻烦,我学了三年才学会。」 学的还中西合璧不伦不类。 三一站起来,黑着脸,「我吃饱了,走了。」 「你今天好腼腆,平常不是能吃满满一锅吗?」有人好奇宝宝一样问。 三一咬牙切齿,一头黄毛随他的气愤而炸成一朵太阳花,「老大的狗粮,一次性倒太多,本大爷吃不下了!」 —— 大雨阴冷,楼遗月赴宴归来,下车时脱了大衣,被管家恭敬搭在胳膊上,并为他撑起黑伞。 女僕推着轮椅,送楼遗月回屋。 楼遗月在伞下,透过地面水纹看到一轮瘦月,「他不喜欢阎玫。」 第42页 「我是不是为难他了,要他和阎玫生孩子……」他嘆息道。 管家苍老地笑了笑,「您是主人,看重他才给他任务,这是福气,哪里算为难?」 「我知道他恨我,他也一直想杀了我。」月被乌云盖起来,楼遗月的脸忽而失去昏光,眉眼间的岁月痕迹再也无法隐藏。 「可怎么办呢?这世上,只有阎玫可以杀死我啊。」 他扯开衬衫领口,向来系得禁慾的扣子开了一颗,露出脖子与肩颈连接的一条缝起来的黑线。 带着滔天恨意被刀砍断过的痕迹永远无法抹除。 「希望我的念念,一辈子都不要记起他。」 「希望我的念念,一辈子都只爱我。」 第二十一章 观慈音坐下不久, 特战队的傢伙们便陷入沉默中,他们彼此对视,抓耳挠腮起来。 他们「眼波流转」开了队内语音, 用心声交流道:「他来干什么啊……」「老大死乞白赖从屋里哄出来的……咱忍忍呗。」 「哈?才不——大丈夫生居天地, 岂能郁郁久居o下?」「……吕布哥,三一都走了,咱也走算了?」 「我先走, 你垫后,省得老大赶上来追杀!」 「你不大丈夫吗?」 「……」 特战队的人三秒后蹭一下子站起来, 跟光一样迅速上楼, 还盛走了锅里全部的肉和菜, 只给阎玫留了一小根飘在汤面的绿色叶子, 很窄很长, 看上去蔫巴巴的。 「它是什么?」观慈音端坐着, 脸微微侧过来,礼貌问阎玫。 「香菜, 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阎玫黑了俊脸, 看着桌上那比空巢老人还孤独的锅。 造反吶?!! 他妈的一口饭也不给他留啊啊啊啊啊!好吧留了一口,但那香菜是来羞辱谁的?!!开麦了!香菜就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 咔嚓。 五指收紧发出咯吱声响。 「慈音, 你先在这儿坐着, 我一会儿就回来。」阎玫站起来, 拳里攥的汤勺被高温燃烧后成了粉末。 观慈音不搭理人,他一直盯着锅里那根香菜, 听见阎玫讲话也没在乎, 只轻轻点了点头。 阎玫打了个响指吩咐仿生人过来, 他亲自把两盘牛肉丸和羊肉卷倒进锅里,煮熟后捞出来放观慈音盘子上, 沾了调味料再将每个牛肉丸都雨露均沾拿长签子插好,他才离开饭厅,上了三楼。 阎玫单独住二楼,特战队住三楼,他们跟着他吃好喝好住得还他娘贼好,一人一间一百平的卧房,如今却……如今却!!!妈的竟然只给他剩下一根香菜!!!西蓝花都比香菜好谢谢!!! ——唰! 三楼走廊里的第一扇门被阎玫勐地推开。 电子锁的报废声里,部下们连滚带爬缩到角落战战兢兢抱在一起,阎玫面无表情看着这群跟遇见老鹰的小鸡仔一样哭唧发抖的部下们。 「老大,他那么好看,我们这群屌丝又没老大你这样帅破天际的脸,跟他坐一起会显得很丑陋……所以我们才上来的。」 「是啊是啊,我们是害羞,不好意思跟omega一起吃饭!」 「我们对观慈音没意见!」 「谁说哒?」三一探出黄澄澄的小脑袋,「我就是有意——」 众人捂住他的小嘴巴。 阎玫看上去比刚才可怕了呢。 他低下头,一股黑漆漆的火勐烈燃烧在他的身体边缘,浓红的发从额前被狂风吹起,再抬头,一双桃花眼乖巧地笑弯了,而后外骨骼机甲伴随火光阴涔涔覆盖他的胳膊,一把重达两百公斤的机关枪被他提在手里,枪口对准部下。 ——啪! 阎玫用脚把门踢上了,力道太勐,门还心有余悸地震了震。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机枪的扫射音和部下们上蹿下跳鬼哭狼嚎喊爸爸的声音混在一起。 观慈音一个人坐在饭厅,哪怕室内无人他的坐姿也极为端庄,这是楼遗月教养十年的杰作,他将长发低低束在后颈,手里捏着长签子,慢慢张开嘴,把牛肉丸的一端咬在嘴间。 好辣。 但他又不想吐出来,吐东西会显得很粗俗,他蹙眉吃下去后,舌尖微微探出搭在下唇瓣,舌尖好薄,弧度跟玫瑰花瓣一样漂亮。 他似乎对辣很敏感,脸颊不舒服地浮现一抹薄红,脖子也有点烫。 「我服了爸爸!!!」 「饶了我爸爸!!!」 三楼此起彼伏响起「哐哐哐」的逃跑震动与惨绝人寰的「爸爸」声。 还有机关枪突突突突突扫射的轰鸣。 观慈音抬头,看着天花板。 饭厅在一楼,跟三楼有近十米的距离,天花板照旧晃得厉害,饭桌正上方的水晶吊灯都咿呀咿呀地响。 观慈音歪了歪头,在干什么呢? 不关心。 ……还是好辣。 他接过仿生人倒的茶水,饮了半口便放下杯盏,目光一直锁定锅里那堪称今夜罪孽之源的香菜。 他拿汤勺把香菜捞起来,茎叶轻轻咬在嘴里,露出比方才第一次吃到牛肉丸更惊讶的表情。 尽管他的惊讶在外人看来依旧是冰冷无趣的。 半小时后,观慈音跟着仿生人去卫生间洗漱完了阎玫也没有回来,天花板还在地震。 观慈音身上这件白袍子不染尘埃,洁净极了,他的脸颊上有一粒洗漱过后留下的水珠,正巧落在红痣上,透亮盈盈地笼罩起艷红,而后慢慢向下滑落。 第43页 腕骨从袖子里露出来,手指挨着面颊将水珠蹭掉时他眼皮轻掀,水珠染在指腹,指腹往下移到了唇瓣上。 舌尖露出来,舔了舔。 上牙隐约有雪白的尖锐一闪而过。 他是为了杀阎玫才留下的。 杀人要在什么时候呢? 要在那人最松懈最疲倦的时候。 可阎玫永远不会有那个时候似的,这位年轻的alpha实在是太能熬夜了。 alpha是夜行性动物,尤其战士,每逢深夜作战,他们便会精神高度紧绷起来,视角盲区有无数只暗中潜伏、要将他们活活撕烂的异种,可如今这里不是战场,是拥有世间最高级别防御系统的休养基地。 阎玫为什么还能这样呢? 精力像是永远也用不完。 观慈音上了二楼,三楼的震感愈发强烈,二楼的所有房间都是阎玫的,阎玫给他准备的房间在一楼,他没回去。 他站在二楼的走廊里,安安静静一直等到阎玫下来,阎玫把额前红髮往后撩了撩,露出戾气尽消的眉眼,身上那件黑衬衫的扣子扯掉好几颗,胸肌鼓囊囊地随下楼的动作轻微震了震。 肩上还扛着机关枪,子弹用完了,三楼走廊「横尸遍野」,七零八落全是被烧成爆炸头身上还在冒烟的alpha。 没真打,就是玩。 阎玫自战场负伤退役后再也没玩得这样开心过,下楼梯时还哼着歌,在二楼看见观慈音时以为是幻觉,到一楼了思索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把机关枪随手抛给仿生人后噔噔噔地又上来了。 家用仿生人哪里扛得动机关枪这玩意儿,二十个都没扛起来,最中间那个最强壮的仿生人费力扛枪时腰咔嚓闪了,下一秒,所有仿生人直接跟多诺米骨牌一样全倒下来了。 「你在二楼干什么?」阎玫站在观慈音身后,他胳膊交叠在胸前,纳闷地歪了歪头,他不喜欢自己的领域被别人闯入,于是语气有点不好,显得有点凶了,「二楼是我的地盘,你要在一楼睡觉。」 「可我想和你一起。」观慈音细语回答。 一起干什么? 睡觉吗? 睡觉啊…… 阎玫盯着观慈音的背影,瘦高,冷清,白而内敛,身上穿的袍子很容易被扯落,只拿一根细长红绳子系在腰间,系得很松,腰线却仍有起伏,是向内凹陷的折角腰,那凹陷出的弧度最适合被男人一把扣住,他练过刀,腰也比寻常男性omega有力道,雌雄莫辨的柔软,凌厉无情的冷漠。 他的引诱是半明半昧在云雾里的,看破不说破,犹抱琵琶,却遮面,得亲手拨开帘子,才能窥见这引诱后的危险。 「二楼有很多房间,你可以随便选一间,没必要和我挤在一间。」 「阎玫,我想和你一起睡。」 「那晚我说过了,我是军校自制力考试分儿最低的。」阎玫唇角微扯,意味不明,「观慈音,你是一只没有被标记过的omega。」 下一瞬,观慈音转了过来。 阎玫一直觉得观慈音的举止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转身,寻常人的转身毫无美感可言,可观慈音不一样,赏心悦目极了,先是被薄白袜子裹起来的踝骨微微向一侧偏转,足底贴合地面柔若无骨不发出任何一丝踩动的声响,以脚踝牵动整个躯体转了过来,自始至终,他端庄得连髮丝都没有任何一丝晃动。 灯下看美人是很挑氛围的,华丽装饰、唯美角度、昏暗灯光缺一不可,可阎玫所住的二楼走的极简风,走廊上空无一物,连栏杆都是寻常铁色,挂在天花板上的顶光白灯又强又刺眼,洒在人脸上,所有沟壑与瑕疵都无所遁形。 「我从来不一个人睡觉的,一个人,睡不着。」观慈音轻轻抬脸,莹润雪白如皎洁月色,偏偏眉乌眼挑,面颊还有点桃腮的欲味,线条却水墨古典,没有一笔不是精心描绘的,这种级别的美貌根本不需要任何背景与灯光加持,越是空洞的背景,越衬得他遗世独立,如仙绝艷。 一个人睡不着,要男人陪,才能睡。 这样骚的话,观慈音因为语气太正经,以至于,有点好玩。 阎玫捂住脸,俯下腰闷笑了声,高大的影子往前侵略过去,侵略入观慈音的影子,「行。」 「那我就代替父亲,跟您……睡一晚?」 阎玫嘴上虽说得浪,开了门却不开灯,摸着黑进了卧室,他把床上的旧床褥丢地上,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铺床上了。 收拾完才开灯。 灯一亮,卧室干干净净特别整洁,观慈音坐在椅子上,记忆里是刚才没开灯时乱七八糟的卧室。 「睡吧,我去洗个澡再来。」阎玫背对观慈音解着衬衫扣子,脱下后露出满是伤痕的上半身,宽肩窄腰,修长压迫,阎玫的身材是在战场实打实练出来的,跟健身房那种不一样,光是看着就能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练家子,男性后背宽阔、有力,是观慈音的近三倍,肩胛骨处的肌肉尤为兇勐,后背中央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上纹了狼的头颅,张开了森寒獠牙,金色的竖状瞳孔盯住观慈音,观慈音移开了目光。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在看地铺。 「诶诶诶,不行。」阎玫上半身还没穿衣服就朝地铺扑过来,护食儿一样支着下巴侧躺上边,贱兮兮地说:「这个是我的,你睡那个。」 第44页 他指着那张看上去就很好睡很舒服的床,对观慈音说。 观慈音抿了抿唇,他俯下腰,长发落下来,碰到了阎玫的鼻尖。 阎玫蹭地一下子就起来了,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冲出卧室,快得能看到残影。 洗完澡回来穿的浴袍,头髮有点湿,水珠从额前滴下来,鼻子太挺,直接滴鼻尖不继续落了,他拿毛巾胡乱擦了一把头髮,他平日的髮型是狼尾,又是那种色度很深的红,看上去特别不好招惹,但他刚洗了头,擦头的动作还很勐,擦完直接有点炸毛了,野性的凶消散些许,有年轻人的朝气感了。 当他看到观慈音跪坐在他的地铺边缘帮把他的被子铺好,枕头调了个舒服的角度时,他的桃花眼一瞬睁大,有点湿漉漉的干净。 观慈音看到阎玫洗完澡回来后,他想了想,非常礼貌地说:「阎玫,我睡哪里都可以的。」 「不用。」阎玫把芭宝莉牌子的毛巾随手扔进垃圾桶,走了过来,蹲在观慈音跟前,隔着地铺,说:「以前在战场,能有个地方睡,就很好了。」 他不等观慈音继续说,直接把被子掀开以大字型瘫在地铺上,闭上眼,故意打起了夸张的唿噜。 观慈音这才上床。 阎玫等他上床了才钻出来把灯关了。 阎玫跟楼遗月这对父子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都不太喜欢使用这个时代的科技产品,倒是更喜欢百年前那种需要手动开关灯的卧室。 一片黑暗里,阎玫睁着眼,非常清醒,他听见观慈音轻轻地问自己。 「阎玫,地面是什么样子的?」 阎玫想了想,说:「很黑,潮湿,窒息,全是水。」 「和你的水不一样。」他补了一句。 观慈音指尖微动。 他以为阎玫在说自己那夜因为排卵期从腔口流下一直到脚踝的水液,谁料阎玫嘿嘿一笑,「我说的是你的异能。」 「从来没见过那样干净的水,地面的水都是臭的,除了异种的尸体,就是人的尸体,血和水混在一起,时间长了,就变得很臭。」阎玫的笑越来越收敛,到最后变得面无表情,金瞳的光泽一瞬黯淡下来,像陷入一场沉默的回忆。 他没听见观慈音的回答,于是侧过脸,看着那张离自己有点远的床。 观慈音背对阎玫睡在床上,他没有脱衣服,身上穿着那件白袍子,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他像是蜷缩起来的,把腹部保护得很好,只有不安的,陷入危险的动物才会这样睡觉。 阎玫英俊的脸上是明晃晃的乐,「晚安。」 —— 凌晨四点时观慈音下了床,他走路没有声音的,连气息都可以绝对收敛,他站在阎玫的地铺边看了一会儿才双膝跪在地面,地面铺了金线毯子,很柔软,跪上边不会冷。 观慈音俯身将长发捋到耳后,十指轻轻扣住地铺边缘,方才给阎玫收拾床铺时他把迷药洒在上边了。 他的耳朵贴在阎玫的胸膛,阎玫的心脏跳动趋于平缓,肌肉与脉搏也逐渐平息,这是熟睡的表现。 阎玫睡着了。 观慈音的眼珠往右侧瞥了瞥,在试探四周的环境是否适合刺杀。 观慈音非常清醒,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困意,他不需要睡觉,睡觉会带来很多危险,这是楼遗月教给他的,楼遗月告诉他,杀手是不能有软肋的,有了软肋,便意味着死亡。 他跨坐在阎玫身上,微微垂下脖子,脖子的光泽雪白温柔,蛇的獠牙从上唇腔露下来,比狼的獠牙更加细而尖,狼的牙是拿来啮断猎物头颅的,蛇的牙是拿来下毒的,獠牙随他的俯腰咬入阎玫的脖子咬出两个细小的黑洞,宝蓝色的毒液注射进去后,他才松开嘴,唇瓣上有点潮湿,他拿舌尖舔了下去。 这个毒液是用来麻痹神经的,以防万一才用的。 阎玫非常强,寻常的迷药对他而言也许不起作用。 十指抬起来,先是在空气中对合起来慢慢收紧,手背上有青筋优雅浮现,而后他才去掐阎玫的脖子。 也许是蛇的天性喜欢绞杀猎物,喜欢用修长冰冷的躯体将猎物缠绕起来,以愉悦的心情欣赏猎物最初的疯狂挣扎与哀嚎再到最后无力的抽搐与绝望。 观慈音愈发掐紧阎玫的脖子,他今夜并非要真杀阎玫,只是需要知道在绝对窒息的情况下阎玫可以存活多久。 三分钟后,阎玫还活着,不仅如此,他的脸色没有一丝苍白或是青紫,甚至还不舒服地动了动长腿,他好像还在长个儿,大半夜膝盖会疼,动腿的时候把身上的观慈音颠到了,观慈音歪了歪头,獠牙收了回去,又是优雅端庄的美人模样。 达尔塔神经毒素是蓝长腺珊瑚蛇的致命武器,眼镜王蛇都无法战胜,更何况是一只还没成熟的狼崽子呢? 为什么还可以动呢? 阎玫的手随之扣住观慈音的腰把人从身上抱了下来,他侧躺着,下巴抵住观慈音的头顶,跟抱娃娃一样抱着观慈音继续睡了。 什么…… 观慈音在阎玫怀里睁大双眼,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阎玫的心口,还是熟睡状态,没有醒。 他要从阎玫的怀里出来,可阎玫不知是因为熟睡无法控制还是怎的,竟然散发出了信息素。 并非求偶,而是安抚意味的,寻日里猩红压迫的血味信息素在今夜变得格外温柔,是一种比蔷薇花瓣还有温柔的粉色,他的掌心扣住观慈音的腰肢,正好陷在观慈音侧腰的那抹凹陷里,掌心的温度从腰侧传递到观慈音的四肢,观慈音不能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如果惊醒阎玫,会很麻烦…… 第45页 他要逃出去,可阎玫握住他侧腰的那只手分明握得不紧,却无法挣脱,连异能都无法使用,更别提化蛇了。 逃不出去。 过了好长时间,观慈音在阎玫的信息素安抚里眯了眯眼,睫毛颤抖森*晚*整*理了一下,眼皮随之一重,他有点困,把脸埋入阎玫的胸膛,找到最温暖的的地方后才闭上了眼。 观慈音睡着后,阎玫才睁开眼。 他忽然想起在父亲府邸正式与观慈音见面的那一夜。 他当时站在二楼楼梯,问观慈音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观慈音拒绝了他,而后下了楼跪坐在茶几一侧为一会儿会下去的楼遗月斟茶倒水,观慈音的后颈永远都要垂下一点花枝般的弧度,从后衣领露出来,白花花的一片细窄修长,却被信息素阻隔贴遮挡住了,多守贞洁的美人吶,像个仁慈的贤妻良母,温顺、美丽,却空洞至极。 父亲当时问他,「喜欢吗?」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父亲笑了笑,如同诉说秘密般,轻声说:「你知道慈音的敏感点在哪里吗?」 「在腹部。」 阎玫偏头,眼敛了情绪,心不在焉地听。 「他总那样敏感,被顶一下便会挣扎着哭,让我不要再欺负他,还让我拿东西蒙住他的眼……太天真了,他看不见我就觉得不羞耻了么?可我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慈音很美,」 「也很爽。」 「阎玫,要试试他么?」 阎玫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了。 他愈发抱紧怀里的观慈音,将人抱得太紧了,在他的怀抱里毫无缝隙,像是那些缝隙里的空气也会与他抢人似的。 他的鼻尖贪婪嗅着观慈音的头髮,在观慈音看不见的这时候,他的眼中才有那么一丝稍纵即逝的疲倦,他扯了扯嘴角,心想,「父亲,别撒谎了。」 我的。 这样漂亮的人。 会是我的。 他的瞳膜覆盖赤色红线,如极端上瘾的疯子。 —— 第二天清晨,观慈音才醒来,是在床上醒来的。 起身坐起来时乌黑的长髮滑落下来,勾在他的指尖,其中还落了一根深红的髮丝,这头髮又硬又粗,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阎玫已经不在了。 留下地面那堆不知道原先长什么样子的乱糟糟的地铺。 床与窗户是挨着的,这里是二楼,离地面大概有六米。 可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洒落满床的春光与芳草萋萋的翠绿昏影,阎玫探头脑袋,胳膊撑住窗台边缘,他穿了西装,高定外套非常适合阎玫,贵气又年轻,偏偏里面穿了一件骚包至极的金色衬衫,在阳光下特别刺眼,狼尾也还留着,那股吊儿郎当的玩笑气态永远消失不了。 他手里捏着一封信笺,拿蓝色火漆封了口。 是一封联合会议邀请函,狂欢城来访观音城为的就是这个,联合会议上狂欢城与观音城要签署和平协议,继续合作抵御异种侵略,因为两城有所合作,观慈音才能稳坐观音城监察官这个位置。 「谢谢。」观慈音伸手,要接过来。 阎玫却把手贱兮兮地一抽,变戏法一样将一封邀请函变为两份。 「慈音,好巧,我也收到了,要一起去吗?」阎玫趴在窗台上气定神闲,极为装逼,在观慈音看不见的下半身的皮鞋下—— 踩着由三位部下你踩我肩膀我踩你肩膀叠罗汉叠出来的梯子。 观慈音闻言立马消失了,水珠消散的瞬间连带捲走了阎玫手中一封邀请函。 阎玫笑了笑,鲨鱼齿在唇间恣意轻狂,他直接从部下肩膀上跳下来,长腿落地后吹了声口哨,一辆深黑越野便出现在面前,引擎轰鸣,震耳欲聋。 他把部下落在原地,一个人上车去追观慈音了。 第二十二章 「人类于600万年前开始进化, 是地球46亿年光阴中唯一已知高智慧文明生物,直到异种的出现。」 虚拟天穹诡谲云涌,浓重夜色一瞬倾盖整座城市, 机械猎鹰自雪山之巅俯瞰振翅, 勐俯地面的剎那发出尖啸鹰唳,惊空遏云直掀万米飓风。 「短短百年,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开启灾难纪元, 地磁失控,臭氧破裂, 无数陨石席捲人间, 山洪、海啸、冰川沦陷、火山喷发、饥荒寒冷曾带走数十亿人的生命, 我们没有悲伤的时间, 身后是无休止追杀, 企图将人类虐食殆尽的异种。」 飓风剧烈骤晃, 以足以撕碎人体的无情力量撞向一座萦绕赤蓝霓虹光的尖锐高塔。 城主年迈的嗓音经高塔顶端通信中枢在所有人类的耳内响起,他们驻足停留, 仰望被等离子雷射笼罩的观音城。 「异种自深海诞生的那一刻起, 人类便不再是地面的主人,我们的先辈曾无数次逃离地球, 航行百万光年寻觅新的居所, 可茫茫宇宙除却地球, 我们再无希望,只好拿起手中武器与同伴以不畏生死的勇气不断前行, 向前, 向前, 永远向前,人类与异种的战斗从未有一分一毫的停歇。」 浓白夜雾浓稠难消, 为阎玫独自开放的跑道间越野疯狂奔驰,强烈惯性下如勐火焚烧,骤然停下轮胎倏地擦过地面的响声堪比雷霆万钧,如巨狼张开飢饿已久的獠牙。 「阎先生,欢迎您的到来。」 「我们代表观音城,向您表达最真切的问候。」 第46页 「您这些日子在观音城休养,我们有哪里做的不周吗?」 「嗯……父亲呢?」阎玫降下车窗,胳膊搭在锋利的防弹窗沿,墨镜被他指尖扣住往下一放,露出鎏金灼目的眼。 「顶楼。」女人恭敬垂腰,讲话如播音员专业,「楼先生与城主正在等您。」 「知道了。」阎玫的耳后夹着通讯器,皮黑的细线沿着耳朵轮廓将观音城城主的演讲传送脑内—— 「异种狡黠、善于伪装,他们寄生人类入侵观音城,杀戮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我身为城主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绝望,一度试图饮枪谢罪,直到三年前楼先生向我提出合作的邀请,他无私为观音城提供军火支援,并同我们联手重金建设监察处,监察处的监察官接受改造得到可与异种匹敌的异能,这有效降低异种入侵带来的风险。」 观音城城主说完后,发出苍老的慰嘆,「观音城会永远铭记狂欢城的恩典。」 「您过誉了。」楼遗月的声线远比那位老人温润,如玉石慈悲,喃喃轻笑透过实时播报传遍观音城,「这都是慈音的功劳,和我哪有关系呢?」 「是您将慈音举荐给我的,我自然要替他,感激您。」观音城城主缓缓道。 「人类作为命运共同体,无论身处何等艰难处境……」楼遗月的声音没了笑意,变得悲悯起来。 成熟alpha的魅力就在这悲悯,「哪怕苟延残喘,哪怕身形俱灭,也该联合起来一同面对挑战,摒弃偏见与利益,与异种、与岁月展开战斗。」 「人类永不灭。」 阎玫听到父亲说这句话时嘲讽极了地关闭通讯器。 通讯线被阎玫暗中扯断埋入脖颈,今夜没玩风流,脖颈被隐在黑曜石衣扣里,衬得愈发劲长有力,青筋随侧脸的姿态发出咯吱的声音。 还未下车便被众星捧月,无需邀请函便进入外交大厅,举止优雅的西装绅士与长裙小姐将阎玫簇拥。 他的穿着是最昂贵最不守规矩的,大厅里全是等候在此要和他攀谈的权贵,他连唇角弧度都是标准化的礼貌,点头笑应时脖颈与背骨连接的线条如贵公子,仪态完美又好相处。 进入电梯,在银色水波门关闭剎那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对着电梯内的3d环绕镜面随手将领带扯松了,露出昨夜被观慈音掐过的细痕。 观慈音的掐痕其实早没了,他心思那样谨慎,怎么可能留下痕迹呢? 这是阎玫自己搞上去的。 自我欣赏片刻,阎玫才重新把领带系好。 电梯朝顶楼而去。 高塔分五层,受邀前来的两城权贵们按照社会阶级,由低到高地分布在其中四层,有资格现场真人进入顶楼,也就是第五层参加联合会议的,唯有各界顶尖财阀与他们的嫡系后代。 阎玫入场特地算了时间,扣着腕錶转了几圈,等两位城主讲完世界发展史与地面现状和应对措施,等财阀们挨个儿上台领完奖发表完获奖感言。 等要开席了他才推门而入,脸上没笑,有点傲慢砸场的意味。 每个人面前的私人圆桌随地下机关自动拼合变换,成了一排一排燃了烛光的华美长桌。 身穿翠绿旗袍的年轻女孩们鱼贯而入,将甜点餐食备好,香槟高塔摆在中心,澄澈的酒液叮叮噹噹落了下来。 阎玫不去楼遗月给他准备的第一排最中央万众瞩目的高位,随便挑了最后的无人区角落,角落连餐桌都没有,长胳膊肘各搭在椅子把上,后背往后一仰,跷了个二郎腿,亮蹭蹭的皮鞋尖敲着地面,闭上眼,睡了。 跟昨夜干了什么把精气神抽干了一样。 众人投来小心翼翼的目光,察觉到了这阎大少爷生人勿近的气场后,都不敢凑前了。 楼遗月坐在最高的位置,在众人如匍匐仰望的高处手持酒杯,温声对权贵们说了几句话,气氛恢復原来的模样,和和气气,有说有笑。 乐声缱绻里,阎玫听见有人怯怯走到了自己跟前。 「您……你好……阎先……阎玫。」男孩子声音很软。 是个不怕死的胆儿大的omega,不知有意无意,还散发出一点点只能被阎玫嗅到的信息素,奶味的。 「有事吗?」阎玫面不改色睁了眼,脖颈歪了歪。 男孩子面容清秀无害,他穿着古欧式蕾丝套装,齐膝短裤下的娇气小腿束在黑色皮带里,齐肩长发是琥珀般的棕,晶莹剔透如宝石地垂在脸颊。 阎玫盯着他小腿上的皮带,把人给盯害羞了。 阎玫:?脸红什么啊? 男孩子结结巴巴要说什么时,一群漂漂亮亮的omega也围上来了,见阎玫现在心情好,于是为他递酒搭讪忙着推销自己,如果能成为阎玫的妻子……那就会是狂欢城未来的城主夫人。 这个身份在末世可以活命。 阎玫在许多雪白的手中接过一杯宝蓝色的酒液,桃花眼随浓睫笑出调情的意味,他自始至终不站起来像个上流绅士对omega们敬酒,只扬起下巴,一口闷了。 陪omega们讲了一会儿的话,等晚宴正式开始后他们才离开,阎玫独自坐在角落,接过仿生人倒的又一杯宝蓝色酒液,垂着眼,毫无情绪地慢慢饮着。 金瞳的凌厉色泽氤氲在酒杯里,眼珠同一时刻往右侧机械般动了动。 没有。 没有他要见的人。 第47页 觥筹交错,相谈甚欢的晚宴上,高脚杯轻碰剎那有指尖暧昧勾起。 大门被仿生保镖从外推开了。 东方美人的木屐无声踩地,行走时肩膀没有一丝的晃动,华美逶迤的宽袖抬起,两只纤细的手背相互交叠起来挡住下半张脸,一双长而挑的蛇眼以温顺气质垂落,望向地面眼皮随之遮下。 有人手里酒杯落地了。 碎地上时牵起阵阵惊唿与私语。 阎玫瞥见这位东方美人的眼皮上被抹了妆,含了鎏金光泽的红脂粉被点缀在眼尾,将眼尾那原本伤痕藏起来了。 黑色束缚腿肉的皮带,宝蓝如酒液的冷清衣袍,浓稠如此夜的黑色长髮,都由碎片般的印象汇聚成一个,他今夜唯独有必要要见的人。 观慈音。 「一个个都看傻了啊?我的妈,不至于吧?」三一看不惯观慈音,他是跟着阎玫来这儿蹭饭的,蹲在地上,白嫩嫩的娃娃脸皱了起来,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嘟囔道:「也不怎么样嘛,勉强入眼。」 三一身后那个男人闷声笑了笑,有点像嘲讽。 男人的阴影笼罩了他。 「是吧,看来这位兄台与我审美一致,真有品——」三一打了个哈欠,扬高脖子想看身后那个品味与他一致脱俗的男人长啥样。 滴答。 男人站在他身后,头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转的脖子拧成螺丝上的密麻纹路,他抬手捅进嘴里,把一条长达一米的黑舌头从嘴里嘶熘拽出来。 舔了舔三一的额头。 诶?这什么? 纳尼……纳尼…… 三一睁大眼睛,一脸懵逼。 男人的脸从中间裂开两半,从缝隙里蠕动着挤出数千颗像是老人的布满黄渍的尖牙。 咯吱咯吱,尖牙摩挲时发出指甲刮黑板的刺耳声音。 异种的脸如今是竖状嘴唇,张开的瞬间一声枪声打破喧譁。 「观慈音——」有人惨白着脸喊观慈音的名字,事到如今,现场除了阎玫,便只有观慈音可以救他们。 观慈音敛下袖子,露出面容后,他抬起眼,没人看见他的银枪是何时出袖的,快如闪电嘶鸣便无情射穿异种的头颅。 异种覆盖在表皮的人类皮肉瞬间剥离下来,露出鲜红蠕动如蛙类的肉躯,肉躯还在爬行,啵唧啵唧地一颗一颗鱼眼冒了出来,有人受不了这场面,噁心得直接吐了。 他们后退着,他们不会反抗,只会等待救援。 楼遗月神色温雅,坐于高台俯瞰一切。 异种还活着,粘煳巨大的畸形婴儿手掌扣住三一的黄毛锅盖头,把人从地上提起来了。 三一qaq地扑腾起来,「老大,救我救我!」 阎玫站在不远处,他一点惊讶也没有,歪了歪头,带着点思索盯着三一,金瞳覆过一秒钟的赤线,是要使用异能的意思,可瞬间他五指收拢,异能的火光从掌心消失。 阎玫不能使用异能,他的失控远比异种可怕。 三一的嘴唇颤抖,他年纪到底小,见老大都没法救他时绝望地开始大哭,异种捏着他的头,晃了晃,跟在挤一只小水母一样,噗叽噗叽往下掉泪珠子。 如今只有观慈音可以救他,可他平常那么为难观慈音,观慈音怎么可能—— 唰—— 三一的眼角拂过一缕长而冰冷的黑髮。 诶? 三一吸了吸鼻子,被异种提起来提得太高,如今已经开始缺氧窒息,大脑都被挤压起来开始剧痛。 观慈音提刀,和风浮世绘般的水流如云,如风,如丝线缠绕在刀尖,朝异种挥去时锋利砍断它的头颅。 三一瘫在地上。 阎玫走了过来,把他拖走了。 观慈音的木屐踩住异种的头,银色地面倏地生出水渊,水渊的水柱如纤细女孩的臂弯将惨叫不止的头怀抱起来,随一声银铃轻笑将头颅吞食。 楼遗月端坐高台,与年迈的观音城城主形成鲜明对比,如坐神龛的佛,他看着观慈音。 看着这美丽、冰冷、强大,年轻,世间绝无其二的观慈音,是观音城的救星,也是他为之所用的顶尖杀手。 他说:「慈音,过来。」 观慈音侧过脸,他将唐刀收回刀鞘,别在腰间的剎那便随珍珠破碎的轻响消失。 「小意外,结束了,诸位,继续啊。」阎玫扬起下巴坐回椅子,含笑看过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财阀们。 孬种。 阎玫拍了拍手,晚宴上的一切混乱都随数据重组恢復原状,异种的尸体一瞬消失,地面血迹、满地狼藉也被地面吞没,霓虹蓝光立体化覆盖顶楼,随无声的数据清洗声哗哗响起,如阴绵夜雨。 不仅如此,阎玫面前随地上机关重组升降出一张新的长桌,鎏金纯色,桌角还坠着波光粼粼的水晶,连带另一张深红天鹅绒的欧式座椅。 观慈音提起袍摆,坐在了阎玫的身边。 以往在楼遗月身边总双膝跪坐在软垫上,与楼遗月总有那样一段卑微的距离,偏偏他眉眼没有一丝难堪,温顺极了。 他有做最完美妻子的天赋。 「小妈妈,来得太晚些。」阎玫支起下巴,在万众瞩目,高朋满座里盯着观慈音,他用只有观慈音可以听到的音量说,「观音城把你当成门面宣传了吗?打扮这样漂亮。」 第48页 观慈音未言一语,他坐在阎玫身边,袖子里露出的一截腕骨上还有异种的血,他拿帕子慢慢擦着。 阎玫长臂一抬,给观慈音倒了一杯茶。 距离百米。 楼遗月望过来,眉眼岁月深邃,看不透。 「阎玫,很喜欢他么?」楼遗月说。 阎玫隔着许多人,对父亲抬眼,语气颇为真诚与尊敬,他说:「喜欢啊,要不是父亲那夜让我回家,我怎么可能遇见我的小妈妈呢?」 霎时万籁俱寂。 众人掩住嘴,惊恐地睁大眼,不敢看一眼。 疯了……谁都知道观慈音是楼遗月的情人。 玩父亲的情人……疯了,还当众挑衅,这是在做什么? 楼遗月很多年没有笑得这样开心,「那我就把他赐给你,做妻子好不好?」 「这是你为狂欢城征战得来的荣誉。」 观慈音骤然抬头,他眼珠颤抖。 阎玫按住观慈音的手腕,歪了歪头,「好啊。」 第二十三章 喜欢吗?喜欢这还未被alpha标记的年轻漂亮的omega吗?喜欢你的小妈吗?喜欢你父亲的情人吗?喜欢的话娶回家就是了。 让他成为你的妻子, 任你摆布,任你玩赏,任你发泄, 如今能嫁入豪门的贫民窟omega的作用只有这个, 他们往往有惊涛骇俗的美貌,往往与丈夫的信息素匹配率达到百分百,能为丈夫的家族生育出最优秀的后代, 但观慈音与阎玫的匹配率,没人敢测, 没人知道。 但这不影响众人觉得楼遗月—— 疯了。 这竟然是楼遗月会说出的话。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失态, 谁也没有见过会说这种话的楼遗月, 偏偏在方才一瞬, 这句话通过实时直播传送到了观音城与狂欢城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在会议大厅悄悄打开通讯器, 看到黑客已经在网络匿名将这段直播传疯了, 无数人的留言越来越激烈致使网络崩坏暂且被封闭。 今夜两城签署和平协议才是重中之重,可现在闹哪一出?楼遗月是喝醉了吗?可他每每出席宴会酒不过三, 怎么可能醉到说这种违背人伦的话呢?哪怕观慈音不是他的妻子, 也是情人,听说是养了十年的, 如今儿子一句「喜欢」, 就随手把人送出去了??? 在楼遗月心里, 儿子比个没名没分的小情人更重要? ……啊,这是肯定的啊。 霎时间大厅暗潮汹涌, 无数只眼睛在死寂中潜伏着齐刷刷如带刺尖锐刺向观慈音的脸。 真没用啊, 观慈音。 长成这模样还勾不住男人, 还要被男人送给儿子玩。 签订协议的剎那意味着狂欢城长达三日的来访已经结束,顶楼外夜色深深阴冷, 室内烛光摇曳,他们纷纷从华椅站起,庄重地对坐在高台的两位城主表达最真挚的敬谢。 高台之后是一尊白玉雕刻的、头披薄纱对世人张开怀抱的观世音菩萨的神像,被圣光般的慈悲笼罩起来,它高大屹立庇护着大厅众人,仿佛将方才那父子间背德的骯脏都净化了。 在场众人神色平静沉默,似乎方才那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不,发生过,只是他们只能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这场父子间的背德闹剧他们不敢说出来,连眼神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恐惧、嘲笑,因为阎玫从刚才就坐在最后一排拿那双满是威胁的眼盯住他们的背影,盯得个个头皮发麻,背冒冷汗。 一小时后,狂欢城的财阀们要离开观音城了,数百辆悬浮跑车停留在高塔外,连空中跑道都被肃清,阴影处是观音城暗中安排保护的军队,财阀们一个接一个上车,到最后姗姗来迟从高塔一层电梯出来的,是阎玫。 还有观慈音。 「观慈音,我知道你不愿意,可父亲都允许了,他让你嫁给我,你就得嫁给我啊,谁让我喜欢你呢。」 阎玫走在前面,观慈音被他拽住手腕从电梯出来。 「阎玫,你放开我!」 「才不嘞。」 阎玫脸颊上有被揍过的痕迹,观慈音的手背有血痕,现场惨案非常明显。 阎玫大少爷估计在电梯里嘴贱调戏了这位观音城大监察官,强行逼婚不够,还拿残忍无比,堪比一个小孩骂另一个小孩没爸爸这种天真傻逼的语气说「父亲根本不爱你」这种话,于是监察官恼羞成怒,狠狠揍了阎玫大少爷一拳。 直接把大少爷的脖子给揍歪了,大少爷沉默片刻,自己把两个掌心贴住面颊,咔嚓一声把脖子扶正了。 阎玫从电梯出来,朝塔外走去的路上模样看上去毫无古怪,没有踉跄,没有眼晕,没有龇牙咧嘴喊疼,倒是每一步都走得吊儿郎当,却极稳,又颇为英俊,一身高定西装被他这个顶尖衣架子穿着,宽肩窄腰、长腿散漫,更显贵公子气态。 实际上他感觉他的大脑已经被观慈音刚那一拳给揍烂了,本来脑袋已经在战场就被掏出来过,今天观慈音在电梯又防不胜防揍了他一拳,揍得脑浆都给摇匀了,真不愧是惯善玩刀的,臂力就是强,嘶……真有点疼。 揍得真狠。 阎玫每回嘴贱,都会被观慈音打,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打他。 阎玫承认他方才在电梯对观慈音讲话时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可到底是祝贺啊,祝贺他脱离父亲的苦海,跟他结就可以再也不见父亲,再也不被父亲家暴……这不是很好的事吗?而且阎玫不觉得结婚就该履行什么夫妻义务,又不是互相视彼此为一生珍爱的身份,干嘛要认真?结婚后互相玩玩就好了啊。 第49页 他这么告诉观慈音。 结果观慈音勐地抬头,他的嘴唇都因为震惊而颤抖起来,牙尖咬住唇瓣,忍了好久,忍到阎玫脸上那贱兮兮的笑都没了,他才一拳揍上阎玫这张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脸。 然后阎玫就把观慈音从电梯里拽出来了,匪徒一样要把人带回基地当压寨媳妇。 「阎玫……放开我……」 「我要……见他……阎玫,我要去见——」 阎玫走到塔外了,五指也没松开观慈音的手腕,直到观慈音这样轻地与他讲话。 「见谁?父亲吗?都说他不要你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本来只是想看看观慈音这样轻讲话时是什么表情,又是那副温柔柔弱的妻子模样吗?还是媚态暧昧的模样? 可这一眼让阎玫愣住了。 什么啊? 观慈音怎么…… 三秒后,阎玫收回目光,金瞳在夜色与车水马龙的光亮里被覆盖一层神秘,他背对观慈音站得笔直,但脖子缓慢向右边歪了歪,盯着停在眼前的一辆银色跑车,低调内敛昂贵,车身还有莲花纹路,一如他父亲以往审美。 他父亲坐在车里,无声等待着。 等谁呢? 父亲在等的人,是谁呢? 阎玫的眼珠轻瞥,看着父亲在后车窗中若隐若现的脸,他忽而扯动唇角,他看着父亲,话却是对身后人说的。 「观慈音,我今晚,就给你个告别的时间,记得明早之前,回基地见我。」 他松开了观慈音的手腕的剎那转过身正视观慈音,俯身凑过来,雪白的一张脸上有耀眼无比的桀骜,他的掌心摸了一把观慈音的眼下皮肤,把水珠蹭掉了拿气声凑近观慈音的耳,有点像呢喃,带着笑意含煳不清又潮湿,「观慈音,别和父亲接吻好不好?也不要和他上——」 观慈音退后一步。 阎玫闷笑站直,离开上了自己的越野。 上车后车内一片黑暗,没打车灯,玻璃还将窗外一切屏蔽起来,阎玫脱了西装外套,他陷在座椅里,眼睛一眨不眨,颇为沉默,还是今夜充当司机的三一打破了车内寂静。 「那个……爸爸啊……」 「干嘛?」阎玫吭声了。 「城主说结婚那件事……把观慈音嫁给你……我、你——」三一的正太娃娃脸先是纠结地皱在一起,像个刚出炉的小包子,而后晃乱黄色的渐变锅盖头,圆熘熘的眼透过后车镜看阎玫。 「爸爸,你干嘛不把人家带回家呀?我觉得观慈音人很好啊,做你老婆,我挺喜欢的,爸爸爸爸爸,你把他娶回家给我当妈妈呗。」三一抬手蹭了蹭脸上的羞红,夸观慈音时有点腼腆,他被观慈音救了一次后就变得好乖,对观慈音态度大改。 「啊?可他哭了啊。」阎玫不耐烦地说。 他都哭了。 为父亲哭了。 那强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父亲还停车在等观慈音,这不显而易见吗? 他阎玫只是一个局外人。 只是观慈音和楼遗月y的一环。 阎玫不喜欢玩墙纸爱。 他虽然有观慈音只属于他一人的念头,到底也只是因为观慈音漂亮,可观慈音不喜欢他,抢过来没意思。 阎玫觉得感情还是两厢情愿得好。 「哭得那梨花带雨的样,我抢回来……算什么……人家心都不在我身上,我难不成要把他关起来吗?关起来……天天只能我一个人看见,只能我一个人摸,长长的头髮我给他梳,发尾的红绳子我给他系,连衣服都得是我给他亲自换才可以,那样爱干净的omega,一点脏都受不了的omega,要是因为发情期出了一身汗,水淋淋跟刚被捞出来的一样,神志不清,脖子上还拴了黑链子,每每抬头都会有锁链的轻晃,他还会跪在地上爬过来求我……我高兴了才会给他洗澡,给他标记,给他衣服。」 阎玫闭了眼,扯开西装领带将还在发晕的后颅仰在座椅,修长的脖子隐入深渊黑夜,喉结随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激动的话语而滑动,到最后阎玫抬手捂住脸,睫毛在掌心颤抖。 三一:「……」 阎玫移开手,他盯着三一的背影,危险地问:「你打激灵干什么……」 三一咽了咽嗓子,「……爸爸,我想下车尿尿。」 真的会被你们玩墙纸爱的吓晕谢谢!!! 第二十四章 所有来宾离开外交高塔后高塔被迅速肃清, 在枪声轰鸣里建筑轰然塌陷化为冰冷的可视化浮空代码,人造月弧下如点点星芒。 政府销毁一切存留信息后才下令收手,天穹之上是严加戒备的观音城防空军, 确保四周彻底安全后才无声远离, 偌大场地只剩一辆银色跑车,跑车内装横古典,通体木色, 连座椅都是微微含月的内敛光泽,座椅的边缘顶端挂了一串镂空铜铃, 外壳镶嵌松月竹鹤, 隐隐有薰香的气味。 观慈音上车时乌髮与铜铃轻碰出乐音, 他发间原先簪了枝莲花, 与铜铃勾到一起了, 抬指要拨开时, 楼遗月坐于座椅,眼珠轻瞥向他。 楼遗月不动声色一眼, 观慈音便没有拨开这铜铃。 它很小, 尾端还刺了一圈珍珠纹路,勾在耳边像是个奢靡坠子, 观慈音坐在楼遗月身边, 隔了一段礼貌的距离, 侧过脖子看向窗外时铜铃上一根细细的红线摩梭在他面颊。 第50页 跑车往楼遗月的府邸驶去,在私人悬浮跑道内, 忽明忽暗的光影洒在观慈音的侧脸, 衬得皮肤愈发雪白。 在光影里他有点孩子气了, 嘴唇抿了一下,才讲话。 「先生, 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您不怕我背叛您吗?」观慈音总对着楼遗月讲敬语,仪态温柔,举止完美,连埋怨都像是细语撩拨,「先生,到那时,我会杀了他,再永远离开您。」 不是说好怀上阎玫的孩子,杀了他,就给他自由吗?为什么还要嫁给阎玫? 那样就算阎玫死了,他也一辈子都只能是阎玫的遗孀,遗孀这个身份会纠缠他一辈子。 因为婚姻法里早就取消了离婚这一选项,于是就算阎玫死了,他终身也无自由可言,他要被迫为阎玫守寡并侍奉坟墓,直至自己的生命尽头,婚姻在这个时代意味着繁衍和忠贞,也意味着绝对束缚。 失去丈夫的omega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自由,他们的余生要为丈夫而活,如果他们不够忠贞,便会被政府强行送入军队的地下所接客。 楼遗月。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只要怀上孩子吗? 不是杀了他就好吗? 观慈音十指扣紧,骨骼纤细却凸出了青筋,他方才揍了阎玫一圈,指腹内侧还黏着血。 「为什么,要结婚?」 观慈音唇齿相依,讲出的话跟被云揉碎了一样,「先生,您说过,要放我走的,十年了,我没有几个十年了。」 观慈音没有任何情绪地与楼遗月讲话,明明方才还用哭威胁了阎玫,跟多爱楼遗月多急切要见楼遗月一样,阎玫那才松开他,让他上了楼遗月的车。 上了车却又一改柔弱,与楼遗月像毫无接触的陌生人,他们二人坐的位置留下的隔阂比月的光芒还要刻薄。 楼遗月将手中茶杯递给属下,温声道:「都下去吧。」 几位属下躬身后退,在抵到车门的剎那便如被黑影吞噬。 顷刻车内只剩他们二人,连驾驶系统与监控都被尽数关闭,防弹玻璃从底部攀升森*晚*整*理起冰蓝细线缠绕起来,彻底阻隔信息入侵,保密性极强。 「铜铃缠进去了,慈音,你的头髮太长了些。」楼遗月忽而启唇,他的指腹搭在佛珠上,无声扣动。 他没有回答观慈音的问题。 「您不喜欢我长发的样子了吗?」观慈音的眼珠偏过来,麻木看着楼遗月。 观慈音没有眨眼,像一具冰冷的玩偶,他的鬓髮间还缠着铜铃,铜铃太适合他了,越华丽,越惊心动魄。 两人太平静了,针落可闻的死寂里观慈音侧回脸,只看着车外,余光能看到楼遗月朝他探来的一只手,修长,温润,瓷白,含了淡淡的檀香。 「我一直都爱你啊,慈音……刚见你时,你的头髮还只到后颈……连腺体都遮不住,只能拿手捂着,一边哭,一边发抖,让我不要看你,瞧瞧,现在完全变了模样,冷冰冰的,没孩子气了。」楼遗月摸着观慈音的长髮,陷入回忆似的,喃喃道。 「毕竟十年了,不是么?」观慈音回答,「先生,是个人,都会变的。」 「是啊。」楼遗月闷笑一声,他说:「慈音,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你却只有二十六岁,我的儿子更为年轻,才二十岁,二十岁的年纪总是不乖的,总要惹点祸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个祸,终有一天会殃及狂欢城的未来,我身为城主,决不允许那天的到来,所以我需要你。」 他眉眼低下,长睫在镜片下优雅抬起,月夜里一张俊美样貌光华流转,有种令人臣服的从容,这种上位者讲起话来总很疏远,字字斟酌过的理性让人难以捉摸。 观慈音听着他讲话,他年纪大了,讲话也好多。 「阎玫要有一位妻子管教才可以,妻子要温柔,要年长,要稳重,不会轻易发怒,不会轻易暴露真实情绪,才可以叫完美。」楼遗月替观慈音将铜铃拨掉了。 男人的指腹凹陷处搭着那根牵着铜铃的红线。 「慈音,看着我。」楼遗月扯动一下,这红线便缠住观慈音的脖颈如提线木偶被迫偏过了头。 红线缠住脖子埋入后颈长发,十年过去了,少年人成为了青年,头髮也长得可以遮住后颈腺体,还贴了最昂贵的信息素阻隔贴,跟随楼遗月后,他才有了不被alpha觊觎危害的自保能力。 「慈音,他喜欢你,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楼遗月说。 他西装革履,背骨清雅,双腿残疾坐在轮椅,观慈音在他身边没有跪坐,也没有依靠他的膝盖,两人此刻平起平坐,却毫无平等可言。 「他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观慈音蛇眼轻抬,眼尾那抹脂红一直延长入鬓髮,细细窄窄,像一条绷紧的娴,笔笔凌厉,却秾得发香。 他正视楼遗月。 「先生,这世上想要我的人太多了,您一直都知道。」观慈音意有所指,字字柔软,「他们看我的目光,就像那颗铜铃勾进头髮里,很疼,可我为了您,一直在忍耐。」 「十年了,我对您,永远心怀感激。」 观慈音端坐着,蓝袍下的两条大腿并在一起,倒三角的腿缝隙间勾勒出雪白的肉泽一路滑下去,细瘦的脚踝内侧也贴在一起,木屐的底部是从前到后呈起伏的高,他的足裹在丝绸白袜里,像是一段冷香的玉。 第51页 十指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无害般垂落膝盖,指尖的粉浓郁又水润。 「先生,我感激您当年的救命之恩,于是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包括杀了您的儿子,可我不愿意结婚。」 他总喊楼遗月先生,太温柔的语调,听上去有点亲昵。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想要你爱我。」楼遗月良久才说,他的半身躯体隐没在黑暗里,语气温润如玉。 「如果我爱您呢,如果我爱您,您还会把我嫁给您的儿子吗?」观慈音竟然这样回答。 他站起来,提起袍摆,木屐脱落后只着勉强遮住脚踝的棉袜跪在楼遗月的面前,脸颊蹭着楼遗月没有知觉的膝盖上,长发一瞬间滑落下来,露出被阻隔贴遮挡的后颈。 他敛下眼,依偎着楼遗月。 「乖孩子,这话你说了太多遍,我早已不信,我知道你想杀了我。」楼遗月微微侧颈,金丝边眼镜折洒出暖光。 他的喉结微动,瓷白无情,又神秘莫测,他的下巴随之扬起一点弧度,这弧度像是老谋深算的狐狸甩起的尾,一举一动都带着陷阱。 楼遗月不信他的爱。 却信他的恨。 「别蹭我的膝盖了,不会有感觉的。」楼遗月嘆息,「抬起头来。」 观慈音不愿意。 他在楼遗月面前永远是个小孩子。 「先生,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怀孕,为什么要结婚,好不好?」 「因为,他喜欢你。」楼遗月回答他,「所以只能是你去做这件事。」 楼遗月的掌心依旧握着缠在观慈音脖子上的那根红线,这红线悬着铃铛,又崩得紧,像一松即断的刀,把观慈音脖子缠得有点紧了,像是项圈。 「为什么不愿意呢?怀孕都愿意,结婚却不愿意了,慈音,不想和我的儿子结婚,那你想和谁结婚呢?」 「慈音。」 楼遗月垂眼俯视观慈音,眼尾悲悯下垂,看不清情绪,「你想和我结婚,对么?」 跑车内空鸣喑哑,窗外是霓虹城市矗立不绝,宝蓝色的光落在观慈音鼻尖,显得皮肤更加雪白,像蒙了一层透明如水的面纱。 「楼遗月,我要离开的。」观慈音这样说。 「我会给你自由,可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还想要惩罚么?观慈音,我没有耐心了。」楼遗月腕骨微抬,观慈音的脖子也随之抬起,下巴微仰,冰冷面颊离开膝盖的剎那他跪坐直身,端庄委婉,仰视楼遗月。 楼遗月松了红线,温润却带了点刀痕的指腹勾住观慈音的下巴,他微微俯身,西装裤深黑如渊。 楼遗月把这冰冷如雪的面容百般瞧着,细长如月牙的眉被他描摹起来,像古时代中国的新婚夫妻晨起后的「懒起画蛾眉」了,从柔软的眉头,到纤长的眉,再到眼尾多年前被烙铁烧伤的疤痕。 这疤痕被妆抹掉了,可指腹一蹭,还是露了痕迹,当年烫伤时,一定很疼。 「以前你每次逃跑,我都要亲自把你抓回来,有一次,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要和那人结婚,我太生气了,于是把你的眼尾烫伤,我想如果你的脸不漂亮了,那人还会喜欢你么?于是我想再给你的脸多烫几道伤,可你哭了。」 楼遗月嘆息道,「你说,好疼,对不起先生,再也不会逃跑了,你说,我爱你,先生。」 「你说,你以后只会和我结婚,只会生下我的孩子。」楼遗月的唇吻了吻观慈音的眼尾,在观慈音茫然睁大双眼时单手揽住观慈音的后腰把人抱了起来。 楼遗月哪怕下身残疾毫无知觉,上半身也依旧强悍,强悍的臂力让他轻松抱起观慈音,让这穿着復古蓝袍的美人跨坐在自己大腿上。 「我……」观慈音喉腔微涩,「你都记得……那为什么还要我嫁给阎玫。」 「是我食言在先,慈音,我没有生育能力了,无法让你怀孕,无法让你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一直很愧疚。」 大衣褪去,楼遗月在车内只穿了衬衫,领带被观慈音不安地攥着手里,观慈音微微俯腰,脸颊贴住楼遗月的脖子蹭动,后背被楼遗月轻轻拍着,像在安慰。 楼遗月像在哄小孩,又像不舍,把观慈音抱得太紧了,快埋入骨骼的那种紧,「于是我想啊,我不能让你怀孕,可我的儿子可以啊,怀上他的孩子,和怀上我的孩子有区别吗?没有区别的。」 「可我到底还会嫉妒啊。」楼遗月敛下眉眼,他摘了眼镜,没有任何遮挡地用鼻尖嗅着观慈音的脸,「所以等你怀孕后,我要你亲手杀了他,我要你向我证明,你根本不爱他。」 「如果你能杀他,证明你不爱他,对吧?慈音,告诉我。」 什么! 观慈音十指扣紧楼遗月的肩膀,他骤然抬眼,眼珠剧烈颤抖。 他与楼遗月对视的剎那,楼遗月歪了歪头,与阎玫的习惯别无二致。 「至于为什么要和阎玫结婚呢?因为我无法娶你,可我又想见你嫁为人妇的模样,一定很漂亮……」 车隐入隧道骤行,在破风的嘶鸣里,观慈音的长髮被楼遗月粗暴拽起,观慈音的脸一瞬痛苦,他挣扎起来,可被楼遗月掐住脖子一把按倒在车椅上,楼遗月面无表情把一颗药塞入观慈音的唇里。 观慈音不肯咽下去,可楼遗月俯下身压在他身上,温柔说了什么,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浮现一抹深蓝的光。 第52页 于是喉结微动,药被咽下去了。 楼遗月摸进他的唇瓣,按住了舌根刺青。 第二十五章 观慈音吃了药后不久, 银色跑车于府邸外停下,车门打开后车梯自动铺下,确保轮椅可以安稳行驶下来。 管家手扶轮椅, 要送楼遗月回大厅。 跑车的门没有关上, 车内的一种浓香泄出来,伴随衣物被揉搓的响声。 观慈音的袖子垂落在地,像是一只宝蓝色的蝴蝶翅膀, 被揉皱了,风一吹就可以烂掉, 他今夜是真漂亮, 华衣乌髮, 雪肤秀脸, 身上穿的一丝一毫都是观音城城主特定命人给他妆扮的, 眉眼色泽都比平日里浓烈, 没那股清高的冷意。 木屐被楼遗月在车里时脱掉了,凌乱在地, 木屐上的红绳也扯开了, 与一只铜铃混在一起。 「楼遗月……」 「楼遗月……」 管家回头看了眼车内,车内那omega被餵药后, 面颊便浮现出不正常的红, 他瘫在椅子上, 紧紧攥住衣领发出哽咽和喘息,在乌髮散乱里他似有所感抬起了头, 在车门即将闭合的一瞬他看过来, 蛇眼冷红, 全然恨意。 他在看楼遗月。 楼遗月却视若无物,微微垂颈将金丝边眼镜重新戴好, 又是斯文君子的模样。 「把他带到我的房间。」 「轻一点。」楼遗月停顿一瞬,含了笑,百般温柔,「不要弄疼我家念念。」 「念念吃了药,现在很不舒服。」 观音城外。 数辆军方越野停在基地大门处,远方灯塔在夜里戒备森严,浓粉雷射扫射过环形领域,到基地的边缘戛然而止,伴随青山下机械古佛的诵经音,阎玫在车里睁了眼。 在粉光里他的面骨愈发立体,侧过脸时尤甚,从耳廓到下巴凌厉一道线勾下来,他的指腹抵住眼下皮肤,不耐烦地蹭了蹭,方才被观慈音打了一拳,还没好。 那股从肉里挤压出来的,难以形容的滋味还是没有消减,恨不得拿刀把这张脸给削烂再丢火里烧成灰踩几脚。 嘶。 不行啊。 老子脸这么帅,哪里经得起浪费。 阎玫把西装外套脱了扔车上,领带松开了,他俯身下车时露出一大片不守男德的胸肌,皮肤很白,少年气很足,赤红狼尾垂下来遮住点眉。 下车时他直起身子,随手把碎发撩了回去,他手里提了一小袋不透明的东西,是方才在观音城瞎逛买的。 阎玫走进基地的背影在三一眼里分明是黑色的,不知为何,却越看越红。 三一眼红了。 他心想,阎玫这种人活着就是碾压别的alpha的自尊心的……不愧是他爸爸!别的爸爸有这么牛逼吗?!么有。 三一:自豪.jpg 他坐驾驶座这样哼唧起来,结果越看阎玫的背影越不对劲了。 阎玫没回屋睡觉,没去训练场,也没去机甲场,更没把特种队的人都叫唤起来去格斗场打架。 他只身一人走在偌大空地,每每行进一步,便会有风声缠绕鬓髮吹拂,太安静的月夜,混浊的云大片大片压下来,地面阴影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阎玫越走越远,与建筑物背道而驰,踏入荒地枯草,那个地方阎玫从来不去,那里是埋葬战友的地方,尸骨都在地面战场被异种捏碎,这里葬的是衣冠冢。 以往他们祭拜都得偷偷来,不让阎玫知道,阎玫不稀罕祭拜,他说这破地方死人才配来。 可如今阎玫来了。 三一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脸上冒汗,一边按了通讯器让队员出来,一边着急忙慌跳下了车朝阎玫跑去。 「爸爸——」 三一闯入基地的瞬间虚拟大门如水拨开,他十指攥紧,脖子青筋暴起,心跳静止的一秒钟里圆眼因为迫切而微红,声嘶力竭的大喊仿佛将阎玫行走过的枯草都震碎—— 「老大!老大!你干嘛去老大!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怎么回事!老大要自杀!!!快去看看!!!」所有队员的房间亮了灯,他们噼里啪啦一阵鬼叫,而后穿戴整齐出来了。 阎玫的身影被一圈暗红大火雾裊裊吞噬起来,一转眼的功夫就化作菱形碎片消失,再度出现是在机甲场正后方的一座八百米高的山上。 阎玫在高山之巅俯瞰着,身影高大瘦长,指尖垂落下来,在往土壤内洒什么东西,一颗又一颗,很细很小且连贯。 三一他们在山底下着急忙慌地往上看,距离太远,天棚又太黑,再加上有云层的遮挡,阎玫手上洒的东西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就像是割腕流下的血珠子。 哗啦啦的流好多。 卧槽,卧槽……血?!卧槽…… 众人惊了。 他们方才通过全网直播知道了楼城主要把观慈音嫁给阎玫的新闻。 自然也知道在外交大会结束后,阎玫要带观慈音回家,结果观慈音竟然跟楼城主跑了的新闻。 阎玫跟三一孤零零地回基地,像是被老婆抛弃的丈夫跟儿子,这丈夫还一言不发把儿子丢下一个人上山……割腕…… 人间惨案了属于是。 默个哀。 阿里嘎多。 「老大!你下来老大!真的!别跳楼,想开点!」有人梗脖子,拿了大喇叭对山上的阎玫喊。 「老大!你怎么想不开啊老大!天涯何处无老婆!老大!实在不行下来揍我们一顿也行啊!」 第53页 「失恋没什么!看开点!」 「不就是老婆跟人跑了吗……至于寻死觅活要割腕嘛……」 「爸爸!!!想想值得你留恋的,回头看看我这可爱的聪明的年轻的天真无邪的儿子啊啊啊啊!」三一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 周斯年在他身后沉默地思索起来。 三一的小脖子扬起来,看着山巅离他八百米远的阎玫,清秀的小脸因为哭得悽惨直接瘪成包子。 「爸爸!」三一声泪齐下,「爸爸,就算妈妈拒绝你的求婚跟爷爷跑了你也不要跳楼啊!!!」 哈? 阎玫这才听清他的脑残部下们在地面跟他叽里哌啦在喊什么狗屁话。 方才风太大,他站得又太高,如今风停了他才听清,还他妈的刚好卡在三一那句「妈妈拒绝你的求婚跟爷爷跑了」这种吊话。 谁跑了?谁绿了?谁割腕?谁跳楼?啊?啊??? 阎玫手里还捏着那个装了香菜种子的袋子,他十指收紧,咯吱咯吱的,他从高山上探出英俊的脑袋,满脸都是黑线。 深吸口气,气沉丹田片刻后,便大吼出声:「老子他妈的是在种香菜!!!」 从观音城买的香菜种子,洒山顶,寻思离太阳近能晒得更好,长得也更好,谁他妈的会看错成他在山顶割腕闹殉情啊? 他的傻逼部下们。 哗—— 这大吼直接让李华手里的大喇叭失灵,三一的耳膜甚至有短短一会儿有碎裂的声音。 哟嘎达……老大原来不是自杀……唿,吓坏他啦,亏得他还把所有人叫起来看老大自杀……辛苦他啦。 等、等等。 所以、老大、大晚上、上山,只是种香菜……不是割腕跳楼。 ……嗯? ! 三一吸了吸鼻子,他忽然睁大眼,意识到什么后直接捂住耳朵,连滚带爬朝周斯年爬去。 「完了!完了——我要被爸爸——」 地面一条小河发出勐烈晃动,河水一瞬变红,红海翻涌,水面映射下的弯月亦如死神镰刀阴森。 阎玫从山巅一跃而下周身满是烈火,浓烟滚滚如焚烧白雾,他落地的瞬间身后是巨狼盘旋,机械猎鹰站在他的肩膀,翅膀震开霎时有破风裂响,它在阎玫肩上一瞬起飞俯冲,躯体比成年男性的躯体还要健壮。 爪子揪住三一的黄毛锅盖头往天上飞去。 阎玫出现在部下面前,手里的香菜种子一颗未洒,他倚靠在巨石上,长腿散漫曲起,不耐烦地歪了歪头。 「老大,你干嘛大晚上来这儿种香菜啊……」李华拿破喇叭顶头上,缩角落发出好奇的声音,「你不是最讨厌香菜了吗?」 「……他喜欢啊。」阎玫随口说。 他? 众人愣了愣,没想起部队里谁愿意吃香菜。 「观慈音?」周斯年说完,面无表情抬头看着被猎鹰抓在半空玩「海盗船」的三一。 阎玫点点头:=∧= 周斯年沉默:o_o 众人听到观慈音的名字时顿时石化。 阎玫侧过脸,鲨鱼齿露出来,雪白又倔强,周斯年不提起观慈音的名字还好,一提起来这小狼崽就不开心了。 他舔了舔牙尖,像狼崽在打哈欠,他随手把手里多余的香菜种子扔地上,而后掌心支着下巴,看着众人。 金瞳微眯,竖起冰冷的光。 「他为什么要去找父亲。」 「就因为父亲养了他十年吗?就因为救命之恩吗?」 「要不是他还有用,我根本不想和他结婚。」 「结个婚怎么了?各取所需而已啊。」 「妈的今晚竟然还不跟我回家……谁在乎啊,呵呵呵,我才不在乎,我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观慈音,我才不在乎。」 阎玫嘀咕道。 部下察言观色,一言不发,沉默看着阎玫脑门上那青筋跳得越来越有力了。 嘶,我咋感觉你这小子在嘴硬啊。 众人寻思。 要不我把天棚打下来,看看你小子的嘴能不能顶得住? 结果他们还未来得及动手打天棚,阎玫耳边的通讯器就闪烁出微光,机械猎鹰在半空盘旋迴翅,松开利爪把三一丢了下来,丢进周斯年怀里,周斯年把目光呆滞的三一提熘起来进屋了。 阎玫没有接通通讯器,三秒后通讯器强制打开,全息投影在众人面前如一幅冰冷的电影画卷在夜色里无声展开,气味、声音、画面都是当今最先进的技术,真实到仿佛就在眼前。 嘶拉一声的电流音后,画面彻底稳定。 「阎玫……阎玫。」画面里的人,在喊阎玫,声线很轻,带了点嘶哑,更多是茫然。 这茫然是无意识的,仿佛此刻他只会喊阎玫的名字。 阎玫抬眼,毫无情绪地看着不远处,他父亲发来的一份实况全息投影。 「都下去。」他对部下们说。 部下们早就跑了,他们不蠢,在透过这全息投影刚闻到一股omega的香气时就默契地一熘烟跑没了。 阎玫站起来,他走近投影,手抬起来,探究似的摩挲起投影的表面,分明是空气,却仿佛实质般能触摸到什么。 他的指尖下一瞬与画面里一只手触碰上了。 画面里只有一只手,镜头晃啊晃,伴随哽咽,这只从宝蓝色华美袖子里探出的手,指尖细长雪白,细腻到毫无瑕疵,又极为柔软,这水粉色的指尖轻微颤抖了一下,颤抖的弧度太僵硬,不自然,指关节微微蜷缩,把刚被掰断的骨折部位遮起来了。 第54页 投影的角度从这只手缓缓后退,将这人的全身都录了进来。 观慈音的脸上有血痕,他十指扣紧在地,整个身子都瘫软跪趴,地面是温润棕木色的,没有地毯,在地板上任何一点动作都显得很剧烈,他费力往前爬去,身上的袍子早就松乱,绣了莲花金线的宝蓝色衣物如一层云纱轻飘飘地皱了起来,露出有些薄的里衣,里衣也松开了,要是再挣扎一下,怕是什么都要露出来。 他身后是一只男性化的机械臂,机械臂攥住他的脚踝往画面外的漆黑地带拽去。 「不要!」观慈音勐地回头,他的目光不是看那只自天花板悬挂下来的机械臂,而更像在看角落。 那里有人在看着观慈音。 机械臂攥住他的脚踝,把那雪白的袜子都扯烂了,从未在他人面前暴露的,未被alpha标记的omega的脚从袜子脱离,很秀气的脚型,不大,alpha甚至可以一手可握,脚背细长,足趾因为畏惧而蜷缩,脚底的粉渍从宝蓝色的衣袍间若隐若现。 机械臂探进他的袍子,沿着小腿往里,他不挣扎了,他颤抖起来,侧过脸,微微仰起下巴,茫然地看着屋内角落,他不知道自己在被录视频,也不知道阎玫在看他,乌黑的长髮滑下来,遮住他的脸颊,他要是再挣扎一下,不知道这机械臂还会对他做出什么。 「不要……先生……对不起。」他十指攥得惨白,他还在望着角落,掌心抵住地面,腕骨微转,朝角落膝行过去。 机械臂被角落的人下令关闭了,从观慈音的大腿处松开化为冰冷的碎片,观慈音的膝盖被这些碎片割破了,每膝行一步,便流了鲜红的血。 室内一片昏暗,昏暗到有种窒息感,观慈音是这窒息里唯一雪白的美丽的景物,他跪在角落这坐在轮椅又未在全息投影镜头中露脸的男性alpha的面前,下巴被这人拿菸斗挑起。 观慈音此刻是背对镜头的,阎玫只能看到他跪在地上的背影。 偏偏他是侧着脸的,不知道目光在看那里,也不知道他妈的究竟吃错了什么,唇竟然毫不矜持地张开,舌尖探出来舔了舔自己的下唇瓣。 阎玫金瞳微眯,一言不发,鼻息有点急促,在这投影外,他可以闻到观慈音的香味,也可以听到观慈音的啜泣,和微弱的喘息。 观慈音的下巴被男人的大手捏住。 男人似乎微微俯身了,他对观慈音说:「念念,学着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观慈音点了点头。 「拜託了……阎玫。」楼遗月一字一顿,颇为温柔,「让我成为您的妻子吧。」 观慈音声线轻轻,「拜託了……阎玫。」 下雨了,通讯技术受到阻扰,阎玫眼前的全息投影有一瞬间呈雪花状混乱,再度恢復清晰时,他听到观慈音在投影里对他说: 「让我成为你的妻子吧。」 楼遗月愈发愉悦,他说:「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观慈音咽了咽嗓子,他仰望楼遗月,睫毛潮湿,「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说完这句话后,屋内那个通讯器被关闭,连带切断与阎玫的通讯。 阎玫那边陷入死寂,全息投影一片黑暗。 观慈音茫然极了,毫无自我意识可言。 直到后颈被楼遗月扣住。 「乖孩子。」楼遗月夸赞他。 他的眼里依旧潮湿极了,媚态横生,后颈被扣住的瞬间有一粒像是针状物的东西挤进皮肤,在血液里化为迸溅物横冲直撞,一直到心口。 砰。 砰砰。 砰砰砰。 心脏被解药贯穿的剎那他骤然清醒。 他眼瞳剧颤,回忆起自己说了什么后,他死死咬住唇,要站起来。 楼遗月的掌心压住他的肩膀,让他不得有分毫反抗。 「你疯了?」观慈音尽力冷静道。 「我爱你。」楼遗月回答。 基地内。 阎玫在夜里只身站着,大雨瓢泼里有闪电击碎死寂带来万钧骤响,他身后是一只盘旋的巨狼,头顶被巨狼拿尾巴遮起来,像是雨伞,可尾巴沾了水后变重了,湿答答的落在阎玫的额发前,他鼻骨英挺,落水后像是涂抹一层瓷釉,他抬指擦去,指腹摩挲了一下。 猎鹰在山巅俯瞰。 「父亲有什么好。」阎玫的眼珠机械般转了半圈,看着漆黑的月。 「还不死心?」 第二十六章 又下雨了, 阴雨绵绵死在夜里,瓢泼无休止,带着强烈的酸性辐射试图兇悍贯穿世间。 十年前, 初次见到观慈音, 也是雨夜。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那时我还没有给你取名字,你还叫念念……念念被关在笼子里,笼子外都是alpha, 你害怕极了,于是逃出来, 跪在我身边, 让我救你。」楼遗月摸着观慈音的脸颊, 摩挲到血痕时观慈音低下了头, 闷声不响。 「念念, 是我把你买回来的, 给了你生命、尊严,还有你一直渴望的地位。」 楼遗月喃喃道。 他是十年前买回观慈音的, 那时观慈音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 小孩子遍体鳞伤蜷缩在跑车后座,像被主人看中买回家的阿猫阿狗。 「大叔……你真的有很多钱吗?」小孩子无力抱住他自己, 脸上都是泪, 「大叔……你可以给我钱吗?我再也不要回贫民窟了, 我想住在富人区,我想成为富人区里最厉害的人。」 第55页 「你只是一只omega。」楼遗月当时还没有残疾, 那年也算得上年轻, 三十岁的年纪, 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坐在前座, 他在后视镜里看到后座的小孩子挣扎着坐起来,目光分明是害怕的,却有成年人都会心惊的狠。 「omega怎么了……omega除了被关起来生孩子,能干的事还有很多不是吗?我想进富人区,大叔,你帮我好不好?」 「念念。」楼遗月那时沉默半晌,他才偏过头,对十六岁的观慈音说:「我会给你世间最好的一切,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为什么?」观慈音当时吸了吸鼻子,不安极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因为……我太寂寞了。」楼遗月回答。 穿梭十年光阴,小孩子的脸越来越漂亮,雌雄莫辨又冷漠,个子也越来越高,身姿柔软纤瘦,是个非常出挑的omega,楼遗月却在十年间有了皱纹,双腿坐于轮椅。 岁月很糟糕的。 楼遗月这样思索。 而后他摸着观慈音的脸,「出去吧,洗洗脸上的血再来见我。」 观慈音被楼遗月扶着站起来,楼遗月将他的袍子掀开,一粒一粒地亲自拔掉膝盖上的机械臂的铝合金碎片。 「再见,先生。」他这样道别。 楼遗月微笑了一下。 观慈音从楼遗月房间出来,在轻声关上门的剎那他在走廊里骤然跪下,浑身无力,眼瞳剧颤。 离开他。 离开他……一定要离开他。 观慈音今夜不是自愿跟楼遗月回来的。 尽管在外交高塔,在阎玫要把他带回基地,在楼遗月将车停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对阎玫的哭泣像是因为他迫切地思念楼遗月,十分地想逃离阎玫投入楼遗月的怀抱。 噁心。 他才没有捨不得楼遗月,他没那么贱。 是楼遗月给他下的药,那个药让他变得不是自己,控制神经五感让他强行上车,强行回到这府邸,强行被这般羞辱。 膝盖上还有膝行摩擦过地面机械臂碎片的痕迹,血珠一直往下滴,他的脸上迷离又不堪,楼遗月给他的解药并不彻底,毒药和解药在体内冲撞并行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 他还没有彻底清醒,只要楼遗月想,只要一句话就行,他便会变回那种没有自我意识、对楼遗月唯命是从,并被欲态缠身的玩物模样。 噁心。 观慈音捂住嘴,把反胃给强行压下去,他想拿手指把喉咙里的东西掏出来,可根本做不到。 手指骨折了。 宽大的袖子挡住观慈音的脸,走廊里灯火如豆,细碎昏暗极了,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费力站起来,棉袜柔若无骨踩在地面,带着不易察觉的摇晃,他下了楼。 出了府邸他将衣物一件件脱下,本来繁琐华美的衣服早已狼狈不堪,脱下后反而更加有尊严了,莲花髮簪从鬓髮坠落,他全然不看。 管家俯身将衣物收起后,手里拿着髮簪要问他些什么,他没有在意,只往府邸后的莲花池走去,乌黑长髮在月夜下恍惚变了模样,只有那么短短一瞬,好像是银蓝色的。 进了莲花池他将自己埋入水里,水面波澜不惊,一片死寂,他在水里蜷缩起来,像是回到了故乡,而后缓缓睁眼,小臂抵住下巴,张开嘴,舌头从嘴里探出来,露出舌根的莲花刺青。 刺青。 死侍。 观慈音闭唇敛眉,又是端庄的模样。 听说过古中国的死侍吗? 是在阴影里诡谲沉默,无休止侍奉主人并为其刺杀敌人的存在,死侍是被毒药养大的,须得惯擅用冷兵器,还要有一张漂亮到足以颠倒森*晚*整*理众生的脸,他们的舌根往往会有一个刺青,刺青形状随主人的喜好来定,譬如楼遗月喜欢莲花,那观慈音的刺青便是一枝圣洁的莲。 在被楼遗月刺青的一刻便意味着他将永远为楼遗月奉献生命,背叛是比死亡还要可怖的存在,他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十年了啊,恨之入骨的疼变成一种麻木至极的疲倦,反正也逃不掉……不如就留在楼遗月身边吧。 观慈音想,互相纠缠着死了也不错,反正都十年了,他没有几个十年了。 可阎玫出现了。 楼遗月对他说,杀了阎玫,在那之前怀上他的孩子,就可以给他自由,这样好的事他当然愿意,但他唯独不愿意结婚,他不明白为什么楼遗月要让他结婚。 真的只是因为楼遗月想看他成为新娘的样子么?真的么?为什么只要他呢?因为楼遗月只喜欢他么?像是楼遗月经常对他说的那句「我爱你」。 「我爱你……」观慈音捂住脸,喃喃道。 「拜託了,阎玫……让我成为你的妻子吧。」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观慈音学着楼遗月方才教他的话,他的脸颊含血,被楼遗月打的,血丝在水里蔓延开来,像是一条一条神仙编织的红线,乌黑的发如墨汁飘在水面,观慈音像是艷丽的水蛇成精,偏偏面色苍白,如仙圣洁。 哗啦。 水面泛起涟漪,观慈音从莲花池里探出头。 鼻尖还埋在水里,他没有唿吸,眼珠冰冷地环顾四周,除了岸边一位盲眼女僕,便是望不见尽头的苍翠竹林。 莲花池面一片昏暗,荷萍如圆盘盛了零碎星光洒到观慈音的肩膀,池子的内侧一圈都修葺了深蓝砖瓦,比起装饰用的水池,这不如说这是专为观慈音一人修建的浴池。 第56页 他倚坐池子边缘,波光粼粼的水将他的躯体隐没,只露出小半张脸,眼尾的妆遇水化开了,红淋淋地一片沿脸颊往水里滴,滴开涟漪的瞬间两个细瘦的手腕被他微微抬起,他歪了歪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迎了月色看双手。 十指都骨折了。 从指腹的第一个关节就开始弯曲泛红,骨折最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青紫。 这是楼遗月亲手掰断的。 观慈音在楼遗月身边很久了,他知道楼遗月的性子,温顺会得到奖励,反抗会得到惩罚,掰断十指对楼遗月而言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可他还是不愿意,于是楼遗月给他餵的那颗药生了效,他的一切都被控制起来,按照楼遗月想要的去做任何事,包括说那段奇怪的话。 他洗完澡后,身上的血味和因为药物引发的发情都缓解些许,他起身上岸,雪白的皮肤毫无瑕疵,像是玉雕出来的精緻秀美,没有一处不漂亮,盲眼女僕恭敬走来,她蹲在池边,在高簇莲叶的遮挡里将一件新的丝绸蓝袍递给观慈音。 这蓝袍很细窄,穿上会显得身材愈发纤瘦,观慈音在白雾朦胧里披上蓝袍,长发还湿润着往下滴水,他站姿优雅无声,十指被女僕握在掌心,一根一根地给掰回去。 咯吱。 咯吱。 指关节骨折得太狠了,于是掰回去要更大的力道才可以,女僕握住这男性omega的细长手指,哪怕她看不见,也知道这盈盈一握的东西,如今是多么悽惨。 观慈音自始至终在这剧痛里不发出一丝声音。 莲叶在夜里暗香浮动,观慈音的衣袍随风掀起,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 十指恢復后,他紧紧攥了一下,而后脖颈微抬,看着漆黑的角落,声线低哑,「我的簪子呢?」 女僕低头,将管家方才给她的簪子递给观慈音。 观慈音接过后,赤足踩着铺了银色琉璃的羊肠小道,往府邸走去。 莲花簪在他指尖细长垂落,尖锐到见者生寒的地步,容不得丝毫转折的杀意尽显,尖端在雪白的手指的映衬下时而折射出冰山般的光泽,这枝一直别在他鬓髮间的簪子,是他平日里惯善杀人的唐刀。 今夜要用。 楼遗月没有彻底给他解开毒药,只给他留了一点可怜巴巴的意识,并没有解开对他的控制,这说明今夜他要杀人。 杀谁呢? 无所谓呀。 观慈音抬眼,望着分别伫立在虚拟天棚尽头,如从上古神话降世的四尊机械古佛。 古佛之下,众生百态,罪孽横生。 —— 楼遗月从卧室出来时俯首在擦手,丝绸帕子缠绕指尖往手背滑去带走微微冰冷的水液,不粘腻不发腥,反而清甜内敛,这是观慈音方才流在他手上的泪和涎水。 擦拭洁净后他将帕子递给女僕,女僕恭敬接过并无声退入阴影,管家推着楼遗月的轮椅朝大厅走去,大厅的落地窗帘随夜风轻晃,柔软的天鹅绒将室内温暖的光笼罩起来,沙发上四仰八叉躺了个人,身上的西装极其皱巴巴,肥胖的身材恍若涂了一层沉甸甸的油,他像是等楼遗月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把脸埋入靠枕唿唿大睡起来,脸在天花板悬坠下的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愈发丑陋了,小眼粗鼻,肥头大耳,挤一挤怕是身上的油能养活大半个贫民区。 除却十指上戴着的金戒指,这胖子半点没有有钱人的尊贵,倒像个暴发户。 可这胖子是观音城调查组的长官,联合会议一结束,他便听从观音城城主的命令前来楼遗月这府邸等候。 为什么调查组的人会来呢?调查组是专门调查高科技犯罪案件的组织,楼遗月身为狂欢城城主,他暂居在观音城这府邸时日不过三天……三天内有人犯罪吗? 还是有人死了? 啊,的确死人了,楼遗月慢慢地想。 他把观慈音一个人留在府邸接待阎玫那晚恰巧异种入侵,异种杀了很多人,但都是楼遗月自己的僕人,他们生死不重要,除了那一位。 被异种寄生,又被异种杀了的春夜城外交官。 「楼城主,我听说啊,前几天您……刚来观音城的那晚,有一位春夜城的外交官曾来过您府上,是吗?」胖子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随手还颇为不小心地打碎桌上一个茶杯,清脆落地后他眨了眨眼,没捡起来,也不让女僕过来收拾,他往后一躺陷进沙发里,皮鞋脱了,臭烘烘的带着雨天发霉的味道的大脚搭在茶几边缘,继续说:「春夜城的人现在找我们要人呢,说那外交官来了您这之后就——」 「失踪了啊。」胖子眯了眯眼,讲话阴阳怪气的,十分符合观音城的风格,「失踪得一干二净,没监控,没证人,连一点毛髮的dna都检测不到,像是从世上消失了一样,穿越了?」 「失踪的话……真是令人担忧呢。」楼遗月的眼角微微含笑,琥珀流光般抬起,看着胖子,「但,我可没有见过那位外交官。」 「哈哈哈哈别框我了……楼城主,都是狐狸玩什么聊斋啊,那外交官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又不是什么被异种寄生的宿主,死了很麻烦啊,又是春夜城的外交官,又是春夜城徐家的小儿子,人虽说是在观音城地盘消失的,可说到底,跟我们无关啊,消失的地盘是这儿,是您住的地方。」胖子站起来,臭袜子踩了踩地板敲出烦躁的声响。 第57页 楼遗月的十指修长搭在轮椅,温润如细瓷,如佛静悯,身后的管家却早已气息不稳,苍老的面容上有了怒气。 观音城这简直是在挑衅!明晃晃的挑衅狂欢城的尊严!如果三年前没有狂欢城的协助,观音城早就被异种毁了,如今竟然还敢对楼城主白眼狼似的不敬,这怎么能忍下去啊! 楼遗月毫无情绪。 胖子双手插兜朝楼遗月走来。 「楼城主,恕我冒昧,春夜城那外交官的死,该跟您有关才是,春夜城如今口口声声指控说是我们观音城杀了人,我们冤枉啊……既然我们两城今夜续签和平协议,那就不能互相猜疑啊,您做了什么……得告诉我们一声啊。」 胖子俯身,看着楼遗月的脸,越看这脸越觉得嫉妒,死瘸子凭什么有好皮相,还他妈是城主……呸,配吗?凭什么有人生下来就他妈的高高在上受尽那么多人膜拜,看看他自己……虽然是调查组组长,可顶头上级多了去了,什么屁事和坏事都给他,今夜唯独给他一个好事,那就是来兴师问罪这狂欢城的城主,这滋味可太爽了,如果能把这城主踩在脚下自己当城主就更爽了哈哈哈哈哈哈。 「楼城主,您随便杀人,容易出误会的。」胖子心里笑够了,换成脸面上毫不遮掩的噁心大笑,太得意忘形的性格,因为楼遗月瞧上去毫无威胁,便开始肆无忌惮。 楼遗月未言一语。 他的指尖敲动了一下轮椅,余光温润瞥向大厅正门。 正门外,观慈音缓缓上了台阶。 大厅里的吵闹进入他的耳,他的湿发垂落在后腰,一根红绳系在发尾,勾了个细小铜铃,行走时步步如乐,莲花簪别回鬓髮。 戴上莲花簪,意味着又有人要死在他刀下。 这是楼遗月部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两位身形高挑的女机械武者站在大门前,她们看到观慈音后愣了愣,准备推开门让观慈音进去时,忽然眼前一道黑影从高处勐地降落,像是从府邸天台跳下来的,带着力拔千钧的兇勐力道和强悍稳盘,速度太快了,她们身为狂欢城一等一的战士都无法反应过来。 这道气场强大的黑影身侧还有滚烫赤红的细微火光在焚烧,落地剎那便将观慈音扑倒在地,火光渐渐消失,徒余压在观慈音身上的男性alpha的兴奋喘息。 他说:「抓住了。」 观慈音十指轻抬,虚虚环抱alpha的后背,这是他的自我意识,是在被alpha抱住压在地面为了自保才做的。 鬓髮间莲花簪滚落地面,沿着楼梯直接掉了下去,簪子有了清脆的裂痕。 什么…… 观慈音微微睁大眼,他茫然看着身上的alpha,红髮金瞳,少年意气。 「抓住了。」阎玫又重复一遍。 乌鹊在花园的繁密高树里细声鸣叫,枝梢乱颤里月亮的影子都含煳。 观慈音。 不杀人。 第27章 阎玫说抓住了, 这话他对观慈音说了两次,第一次是初次见面时,那夜观慈音按照楼遗月的吩咐杀了人, 之后信息素泄露, 为了不牵扯楼遗月那群alpha部下引发失控,他只能从高楼跳下,死不了的, 顶多烂成肉泥又被楼遗月救活,可阎玫救了他, 令他毫髮无伤, 令他继续苟延残喘, 这次呢,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抓住我? 阎玫, 为什么要抓住我。 「慈音, 老婆。」阎玫长睫低垂,金瞳微眯, 「你在想什么呢?」 「我不是您的妻子。」观慈音歪了歪头, 阎玫将他压在身下。 阎玫垂首,气音撩拨, 闷声笑了笑。 观慈音也觉得自己的辩解有些苍白了, 毕竟狂欢城城主和观音城城主都同意了这婚事, 他们的同意远比法律程序更为强制,他有什么资格拒绝呢?蜉蝣撼树, 为阎玫徒增一份笑料而已。 「老婆。」他的鲨鱼齿从薄红的唇间肆意疯震, 隔着薄滑蓝袍将一种酥麻感刺入观慈音的意识。 「老婆, 快早上了,回家吧。」阎玫放浪道, 「让我瞧瞧老婆有没有和别的男人接吻啊,乖,张嘴,让我看看好不好?」 他愈发俯身,鼻骨硬挺,他是在雨夜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如离群孤狼凭藉惊人嗅觉与视觉来到这里的,找观慈音回家的。 红髮有些长了,额外髮丝如猩血,含了点雨珠滴在观慈音的额头,从美人尖滑落开的乌黑长髮铺洒在银砖造就的地面,一枝莲花簪滚落台阶,在碎裂声里观慈音茫然抬眼,他从阎玫赤红髮丝的缝隙间看到了不远处那扇府邸大门,大门华丽高大,门内的温暖昏光丝缕泄出竟变了光彩,是漆黑的影子,从门缝底部游离蔓延,恍惚间像一只男人的手,修长如玉,文雅缱绻握住观慈音的足踝,握得他痛不欲生,握得他强制从阎玫带给他的茫然中甦醒。 门后是他才该去的深渊,那里有他的主人在等他,还有他要杀的人。 「阎玫……」 「我在。」阎玫随口回答。 杀了他。 男人的声音在观慈音体内循循善诱道,沿着埋入最深处的一颗宝蓝色晶石亮起的光泽激起千般电流沖向颅腔,大脑皮层一瞬焚烧,电流从毛细血管直烧皮肤表面,将他四肢烫得麻痹不堪。 他骤然咬牙,在极度忍耐里甚至感知不到自己是否在唿吸,阎玫压在他身上,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什么也看不清,双瞳涣散,唇色惨如白纸。 第58页 杀了他。 念念,这是主人的命令。 「不……」观慈音喉结微动,乌黑的眼珠湿淋淋地泡在雪白里,一丝脏都没有,干干净净望着阎玫,这双眼分明生得极为媚态,眼型长而上挑,挑出来的是潮红,是引诱,可观慈音美得太空洞,于是什么都虚无荒谬,连他的存在都如雪山碎云一样脆弱。 杀了他。 你什么都可以得到。 念念,看清楚,你要的自由就在你眼前。 观慈音的十指原本虚虚搭在阎玫后背,可最后却直接抱住了,环抱住,膝盖微颤,膝盖骨在阎玫的腹部蹭动,他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楼遗月餵给他的药物令他无力,也许是十指方才骨折过还没恢復,他想从阎玫的身下离开,可他做不到。 「抱得好兇啊,慈音。」阎玫撑着胳膊压在他身上,微微俯身,鼻骨快要与他的脖颈紧贴。 这alpha的后背苍劲有力,起起伏伏的曲线如狼的背嵴,也许是疼出了幻觉,他竟然觉得抱住阎玫很安心,可以缓解这股电流带来的剧痛。 不能这样。 观慈音告诉自己。 杀了他。 「慈音,为什么耳朵红了,告诉我……还有,这眼神怎么回事?父亲给你餵药了么?」阎玫的字眼越来越低哑。 「不关……大少爷的事。」观慈音膝盖微颤,一腿屈起,蹭动过阎玫的腹部要从阎玫身下离开,可阎玫发现了他的动作。 「慈音,你只会说这句话,每回被父亲欺负了,都对我说,不关大少爷的事,可我们要结婚了啊,我会是你的丈夫。」阎玫肩膀微动,一只手掌便轻而易举攥住观慈音的两只手腕,手腕细得要命,阎玫这种惯擅玩枪的要是一个不注意怕是扭断都有可能,可他没有,他松垮攥住又将其并起,如拿绳索捆绑,直接高高抬起越过观慈音的头,而后压在地面,让其动弹不得不可有半分反抗。 「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吗?跟父亲回来干什么,还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不如那时候跟我走,我至少不会让你哭。」 「观慈音,我才会是你的丈夫。」阎玫继续呢喃。 他俯身俯得太不守规矩,年轻的气声在观慈音的耳畔盘旋,如一团放荡的火。 观慈音可以在体内血液奔涌、大脑刺痛的嘈杂声里听见阎玫如同狼崽年幼的唿吸声。 水液。 又流下来了。 沿着小腿内侧滑了下来,滴在银砖地面那雕刻成莲花形状的凹陷里。 当观慈音意识到这是什么后,他咬紧牙关挣扎起来,小腿肌肉绷紧,想一膝盖踹翻阎玫不要阎玫继续看他。 可阎玫拿另一只空闲的手探进他的袍子,按住他的膝盖,又往上了,指腹甚至勾到了大腿内侧环住的黑皮带。 阎玫在身侧几位机械女武士的惊惧目光里,在观慈音的一尾宝蓝绸缎里摸上雪白冰凉的皮肉,指纹贴住一圈水,按住软肉往下剐蹭下来。 「小妈妈,水落下来了。」 「滚开!」观慈音唿吸一滞。 不要碰我! 他的大脑皮层一瞬像是崩坏一样,被阎玫触碰的剎那体内那颗晶石剧烈震动起来,带着植入者的不悦和愤怒让观慈音快要再度失去意识。 他的手腕在阎玫的掌心颤抖起来,台阶下滚落的那个簪子自动修復起来,缝隙处有蓝色水液流下来,水液修长地流淌在地面,脱离莲花簪委婉秀美的外皮,成了一把冰如霜雪的长刀。 长刀的刀刃晃出光芒。 杀了他。 念念,拿起刀,杀了他。 杀了他!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这辈子都是人人唾弃的婊子!废物!永远不会有人把你当人看!杀手,你是杀手,杀手不配为人。 观慈音嘴唇微张,带着喘息露出了上牙,牙齿竟然有点尖锐了,如同毒蛇獠牙,连眼珠都竖状起来,诡艷至极地盯住阎玫。 「别摸我。」他一字一顿,冷漠而无欲。 阎玫傲慢地眯了眼珠。 滴滴滴滴滴。 一阵不停歇的尖锐鸣笛声响彻夜空。 ——轰隆! 一辆越野如深黑凶兽,它冲破层层防御系统撞烂大门伴随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声掀起数米飓风。 「老大老大!我们来迟了!大嫂呢!接到了吗?!!!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三一的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麻雀一样咋唿道。 越野骤停在台阶下时,几粒从花园土壤里飞溅起来的圆润小石子啪嗒砸上了阎玫的脑袋,阎玫的手从观慈音的袍子里取出来,低声骂了一句操。 周斯年捂住三一的嘴把人带下车,周斯年一言不发,军靴束住长腿,白皙的脸颊毫无情绪,偏偏唇角有颗红痣点缀,唇角还天生上扬,斯文败类的俊俏模样,他将一瓶药剂注射进针管后随手抛给阎玫。 阎玫的掌心还扣住观慈音不断挣扎的手腕,观慈音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模样,可阎玫知道,阎玫咽了咽嗓子,内心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捂住观慈音的嘴,用了毕生最温柔的力气将针头扎进观慈音的脖颈。 这一针下去,观慈音的躯体一软,脖子垂侧,阎玫的掌心抬过来,接住这美人的面颊,没让人沾到冰冷的地面。 屋檐外的夜里还在下雨,滴滴答答沿着蓝砖红瓦,雨声越来越大,仿佛有人把天棚打了个洞出来,密密麻麻的雨珠如砾石砸在台阶,阎玫把观慈音打横抱起来,周斯年撑着黑伞,没给阎玫遮,按着阎玫的吩咐给怀里这omega遮着伞。 第59页 后车门如扇形朝上机械摺叠开启,阎玫俯身将观慈音放了进去。 黑皮女alpha嘴里叼着烟,穿的黑背心,马尾高束,利落爽快,她坐在驾驶座笑眯眯跟阎玫对视了一下,「哟,老大,抱得美人归啊。」 「闭嘴。」阎玫朝她竖了个中指。 「哟,害羞啦?」黑皮女alpha双眼一弯,露出虎牙。 「乌南尔,再敢说一句,小心我扣你年终奖金。」 乌南尔瞬间闭嘴。 阎玫上车后脱了黑色大衣,坐在昏迷了的观慈音身边的位子,他又嫌热,把西装衬衫解开几粒扣子,胸膛起伏间隐约咬了一下牙,因为观慈音睡着不安分。 躺在座椅上蜷缩起来并用掌心护住腹部还不够,又像是嫌冷,于是寻找温暖源似的把脸颊放在了阎玫的大腿上,还他妈的蹭了蹭。 阎玫抬手,掌心盖住观慈音的脸,把这张脸给盖严实了才安心,他仰起头,下巴弧度深邃入骨,一如既往的命令姿态对乌南尔说:「走。」 乌南尔翻了个白眼,军靴踩住油门,开越野跟开赛车一样不要命得快,她开车比阎玫还疯,所以当特战队在地面与异种作战时她经常代替人工智慧驾驶机车战甲,不是逃命,而是硬莽进异种老巢。 这辆与装甲车进行结合设计的军方专用越野不顾安保仿生人的阻止硬生生再度撞碎楼宅的保护屏障,伴随引擎震破天际的轰鸣直冲观音城边境地带。 三一跟周斯年,一个笑得比太阳花灿烂可爱,一个双眼毫无波澜满脸么的感情关我屁事,他俩坐在前排,偏过头来,两人各拿一张红彤彤的结婚证,婚姻所新鲜出炉刚送过来的,周斯年随手丢给阎玫一张,三一乖巧塞进观慈音手里一张。 「恭喜哦。」三一小声对观慈音说。 周斯年同时刻面无表情放了一个微型礼花炮,处理消音过,礼花从筒里爆出来后是星星碎碎的玫瑰花金箔纸。 金箔纸柔软地落下观慈音乌黑的鬓髮间,鬓髮微重,观慈音缓缓睁开了眼,一片漆黑里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像是不安,他在黑暗里受过太多苦了。 脸被阎玫的掌心捂住,眨动睫毛时一股痒意令阎玫挪开了手。 越野还在疾驰,在阎玫的私人跑道间如雷电震撼嗡鸣,车内光影明亮,烈阳似的洒在阎玫的脸上,侧脸英俊挺拔,阎玫侧着身子坐在观慈音的近处,慢条斯理拿帕子擦拭手指上的水液。 观慈音费力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新婚快乐。」阎玫眼珠瞥过来,金瞳晃出光泽,似喜非喜。 没错啊,这就是结婚,而且还是跨城联姻,快吧,不需要繁琐的层层递交步骤,只需要两位城主的命令,在命令说出口通过全息直播同时间传播向两所城市各个角落的剎那,观慈音就必须嫁给阎玫不可。 阎玫像个好人,他用自己的婚姻帮助观慈音这位可怜的美人逃离了父亲兇残可怖的魔爪,用他妻子的身份让他的父亲不可以再触碰、再羞辱、再折磨。 阎玫是个好人,竟然为了这位素不相识的omega牺牲了自己一生只有一次的,珍贵无比的婚姻机会。 观慈音嘴唇微动,他正要说些什么,可阎玫挂在外耳廓的通讯器闪烁出红光,阎玫不耐烦聊了几句便嘲讽挂断,而后坐直躯体,十指交叉,悠闲地闭上了眼。 他对前排的部下们说:「狂欢城被异种入侵了,他们要咱重回战场,笑死我了……老子他妈一个脑袋被掏了、异能失控的病号,他们要脸不要,让老子上战场?」 「他妈的,我可不想刚结婚就让老婆守寡对吧,慈音。」 部下们沉默极了。 观慈音没有回答,他无力下地,只能跪在座椅上,十指温顺地伏在膝盖前,被注射镇定剂后他的双眼有点茫然,反应也慢了下去。 宝蓝色的繁琐宽大的袖袍盖住手腕,他眼珠低垂,在找自己的莲花簪子。 找不到了。 「我才不去打仗呢,我脑子还没好,在观音城养病挺清净的,慈音,你想我去战场吗?」 观慈音听到阎玫这样说。 观慈音摇摇头,他要杀了阎玫,他不能离开阎玫。 「我想……和你一起。」于是他轻声回答。 被注射药剂后变得好乖好安静,不像在楼遗月府邸那个样子了。 阎玫捂住脸,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越野闯出观音城边境,带着观音城独一无二的大监察官朝无人之地而去。 「那就跟我住?你赶明儿拿我的卡去买几套别墅,喜欢的随便选,咱一天住一套~老婆,有要带的东西吗?衣服啊鞋子什么的……嫁妆?」 观慈音看着阎玫,眼睛一动不动,鼻尖皱了皱,他的嘴唇纠结好久,才特别轻地说了三个字。 「莲花池。」 阎玫耳朵一竖,「什么池?」 他其实知道观慈音要的是什么,是楼遗月府邸后花园那个池子,观慈音好像很喜欢在里面泡着睡觉。 但是阎玫不想回去,那里是楼遗月的地盘,他是长大成人的狼,狼不会贪恋父亲的庇护与温暖,回到父亲的家对一匹狼而言是彻头彻尾的羞辱,更何况观慈音已经被他带出来了,那回去还能干什么?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观慈音侧过脸,不讲话了,但眼珠却有意无意轻飘飘看了阎玫一眼。 第60页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是不会带那个池子走的!」 「……」观慈音抬起袖子,指尖挡住嘴唇,眼睫落了下去,在雪白的皮肤上勾勒下阴影,委屈似的。 「乌南尔。」阎玫败下阵来,他把大衣穿了回去,皮鞋踩地,肌肉绷紧。 「啊?」乌南尔回过头,嘴里叼着的烟已经灭了。 「掉头!」 乌南尔:「……」 周斯年:关我屁事。 三一拿爸爸你别太爱的眼「嗷」地一声看着阎玫。 越野再度回到楼遗月府邸时观慈音又睡了过去,阎玫下车前给他盖了个毛毯,而后拿着铁锹带着部下去楼遗月后院挖莲花池了。 车门闭合的一剎那,观慈音睁开了眼,十指攥紧莲花簪子,簪子被他别回鬓髮,露出洁净的皮肤,他将身上的毛毯扯落,衣袍柔软华美,他却一丝温度也没有。 他脸色苍白,蜷缩起来,空洞的眼球毫无色彩地看着空荡荡的车,和座椅上两张结婚证,他将属于自己的那张结婚证攥在手里,闭上了眼。 结婚了,他成为了阎玫的妻子,别人的妻子,别人的附庸,和以前没有区别呀。 再杀他一次吧 如果这次可以杀死呢? 如果可以……就不需要阎玫了。 —— 奇怪。 念念呢? 没有推门而入,也没有漂漂亮亮一刀砍断眼前这胖子的脑袋。 不听话了。 府邸的隔音太好,门外发生的一切声音都被阻隔,室内一片寂静里,楼遗月轻抚佛珠,将其间最圣洁的一颗拨回正轨贴近腕骨。 观慈音杀人总是很快的,而且不会因杀人罪锒铛入狱,因为他是观音城的监察官,掌握至高无上的击毙权,只要他想杀谁,就杀谁,对外只要宣称他杀的是异种,而非人类就好了。 观慈音替他杀人后总很安静,起初还会害怕得哭出来,但慢慢地就不会了,他只会敛去被血黏在面颊的乌髮,提起冰凉的袍摆,长睫微垂,双膝跪地,在楼遗月身边如猫狗温顺,今夜却没有,观慈音没有来,为什么?脱离了他的控制么? 绝不可能。 楼遗月的眼珠微动,他有一只眼珠是义眼,非常优秀的顶尖产品可依旧有点瑕疵,比如眼珠移动时会有非常细微的机械零件音在皮肤后剐蹭,像是齿轮在拨动,观慈音非常喜欢这种声音,如同沉迷于楼遗月餵给他的甜美毒药。 观慈音绝无可能摆脱他的控制,他今夜控制观慈音跟他回来,就因他知晓观音城的调查组会前来询问那晚春夜城外交官在他府邸失踪一案。 但这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审讯啊,这世间没有人配审讯他。 不过死了一个外交官。 「楼城主,您怎么不回话呢?该不会是看不上我的身份吧?我虽然比不上您那位小情人,啊不,是您儿子那位未婚妻在观音城地位高……嘶,监察处的唯一领袖啊,掌握生死权的大监察官,真厉害,这可是您亲自推荐的,不愧是阎大少爷的未婚妻——」胖子抹了抹鼻子,语气特别重地说出未婚妻三个字,还讽刺似的说了两遍,讽刺楼遗月人到中年神志不清,竟然把自己玩剩下的给儿子继续玩,丢不丢人啊。 胖子站在楼遗月跟前,他个子不高,可到底是双腿健全站着的,楼遗月只能坐于轮椅,于是他可以俯视楼遗月了。 「话扯远了,竟聊您家的八卦了,瞧我,没脑子哈哈哈哈。」他的大嘴咧开,金牙金灿灿地露出来,说:「春夜城的外交官不能在观音城随便死啊,楼城主,您那晚为什么要邀请那外交官来呀?」 观慈音还没有来,他甚至感知不到观慈音的毒香,去哪里了呢? 楼遗月心想。 「你想知道么?那位外交官的去向。」楼遗月眼皮轻掀,年长者总很耐心,喜怒皆森*晚*整*理无色,乌黑的发温润垂额,琥珀色的眼珠微微抬起,含了笑,背嵴修长沉稳,体态如君子俊雅,唐装上的薰香如檀木冷松,他手持佛珠,扣转一圈,发出乐器般的低鸣。 他抬起了头,唇瓣微微含笑,俊美的一张脸被黑暗笼罩起来,管家站在他身后沉默后退,看到他后背的肌肉开始鼓动,胖子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尿了出来,腿一软跟个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坐在地上屁滚尿流往后爬。 「什么!什么!怪物!你他妈——」 楼遗月的脸一分为二剥开,从里面挤出一张畸形的触手吸盘,一只银色的巨型镰刀从他的骨头里冲出来朝胖子的脑袋掏去。 电光火石哗啦一声后,胖子的头一瞬间烂得细碎成为一种像土壤的东西被地板吞噬,地板吃东西时很嘈杂,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令楼遗月不禁蹙眉。 管家替楼遗月收拾了一切,在室内恢復安静,在地板将胖子的尸体碎片重新吐出来又再度变回人体后,在这人体毫无意识机械木讷地被女僕植入数据后,在这机械体替代死掉的调查组长官离开后,管家才推楼遗月上楼。 楼遗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他的指腹摩挲了青色的佛珠,在温润如玉的外皮下,他百般温柔道:「念念回来了。」 府邸顶端的红瓦片被木屐轻踩,观慈音提起袍摆,古典秀丽的姿态,手中却握有一把笔直长刀,他身后是冷瘦的月,细雨生寒吹起他的长髮,他松下提起袍摆的手指,勾住面颊的碎发将其拨弄到耳后,他的耳后皮肤有一道伤疤,像是一片花瓣鲜红。 第61页 楼遗月进了卧室,静坐桌前,窗外枝繁叶茂随风晃,夜色如死如深渊,良久后他才提笔沾墨,边写着,边轻喃,「我想你,三餐茶色无滋味。」 「我想你,夜对孤灯不成眠。」 「我想你,提起笔来把字忘。」 观慈音的木屐落地,他在楼遗月一人居住的楼层外的走廊间有些轻晃地走了过来,走廊间摆了许多油画花枝,光影缱绻艷丽,他足踝停下,抬起头,站在楼遗月的门前舌尖探唇,优雅含欲地舔了一下。 他的指尖触碰门的瞬间便化为水流穿梭进去,他从房间的角落走来,眼珠盯着楼遗月的背影,唐刀雪亮抬起,横抵他的眉眼,而后无情落在楼遗月的后颈。 楼遗月偏过头,刀刃割着他的脖子划出血痕淋漓,他没有疼痛或是惊讶,君子总处处一丝不苟,又昂贵又细緻,他垂眼把玩腕骨上的佛珠,乌漆如墨的发有些乱了,髮丝垂落在额前,伴随他低头的动作盖住了点额头,长睫在期间若隐若现,有种不经意的吸引力。 琥珀眼珠随温笑瞥向观慈音,唇微扯动,如扯烂了君子皮,疯魔又嘆息,如同诅咒:「我想你,没你今生枉来世。」 观慈音眼瞳骤缩,他居高临下一刀砍了楼遗月的头,刀太薄太快,头落地时连一丝血都来不及溅落。 砍了头还不够,观慈音的刀没有收回去,他微微喘息,刀尖指向那具背对他的无头尸体,把他碎尸了,尸块崩落在地,观慈音无力跪下,刀还被他攥住,刀刃割破他的掌心血流不止,他捂住脸,陷入了一种死寂。 室内无光无月,满地是血,谪仙般的衣袍都被濡湿骯脏,观慈音跪地的姿态像忏悔,又像是崩溃,肩膀都在发抖。 别人的妻子。 别人的爱欲。 别人的孩子。 您总是这样。 您把我当什么呢? 「菩萨。」 观慈音听见身后有人回答。 猩红血水再度幻化成人,楼遗月的皮囊还没长好,有一半还没人皮覆盖,除了骨头就是咯吱作响还在生长癒合的内脏。 「救我于水火的,菩萨。」楼遗月虔诚道。 观慈音冷漠抬脸。 —— 阎玫和他的部下还在后花园偷偷挖莲花池,为什么没被巡逻队的人发现呢?因为周斯年。 周斯年是阎玫高薪从狂欢城一家高科技公司聘请来的技术专家,他擅长全息篡改,可完美掩盖在现实真实发生的事。 比如他们在挖莲花池,但莲花池周围都被全息技术覆盖,于是莲花池外的人看来这里就空无一人,风平浪静,莲花池也安然无恙。 但实际上莲花池快被挖没了。 乌南尔累得要死,她把铁锹不耐烦地攥紧,又点了一根香菸,「老大,你干嘛对那omega那么好……还挖莲花池,他简直是无理取闹嘛,你该不是喜欢他……」 「别开玩笑了。」阎玫立在深渊般的黑里,他倚着墙面,五指焚烧着红光,他的异能如今失控无法大规模使用,这点火光已然极限可也足够强大。 他的金瞳微眯,周身颀长高大,如杀神降世,在今夜增加一个名为丈夫的身份后,阎玫似乎没那么年轻了,变得更为兇狠且傲慢,这仿佛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乌南尔,周斯年,三一朝他看了过来。 他翻了白眼,对正在挖莲花池的苦力三人组说:「我不会对那种omega动心的。」 阎玫离开墙面,朝莲花池走来,「你们忘了吗?我把他带回基地那一夜我说过的话,我说我要和他的结婚,只是我需要他而已。」 「各位,我在此发誓,我阎玫,如果有朝一日对观慈音动心,我就心甘情愿被你们每个人扇一巴掌。」 「算了吧老大。」三一纠结道,他觉得观慈音被老大欺骗太可怜了。 「换一个,扇巴掌不行。」乌南尔把烟踩灭,铁锹挖进莲花池把池子铲起来了,「我们怕你爽。」 周斯年点点头,「我们很关心老大的,到时候,你把你那红毛染成绿的就行。」 阎玫嗤了一声。 他不觉得自己会动心,他不会有动心的那一天。 他娶观慈音是因为观慈音身上有他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击毙权。 在狂欢城与观音城一併可行使的最高权力,阎玫需要得到它,从而得到观音城。 狂欢城不足以满足他,他要一城一城收入囊中,三所浮空城要尽归他的名下,他要当国王。 天上地上,唯我独尊。 乌南尔看着阎玫。 阎玫身后那废墟高墙太高了,直通云天与天棚四角的四尊神像齐肩,在观音菩萨的神像后绵延青山数万里后是灯火阑珊的春夜城。 春夜城身穿帝政华裙的绿髮女孩坐于王座,被万千子民跪拜万岁。 观音城白衣剑客手持唐刀立于竹子尖端巍然不动,他撑伞淋着红雨瓢泼,鹤髮仙骨俯瞰浮空三城。 狂欢城粉发红瞳的漂亮少年舔去唇上血后残忍一笑,身后是贫民窟深巷子里的数十位暴徒尸体,可爱的机械球盘旋在他四周,随他前去银行盗取十亿元后猖狂离去。 狂欢城边境处尸横遍野,哀嚎不断,军火升天爆破,灰尘狂飞万米,军队驾驶坦克威严肃峻逼近斗兽场废墟。 诛凰的红裙在废墟的灰色巨石里摇曳,提着个男人脑袋不耐烦地啃,她擦了把嘴上的血,把哥哥的手从眼球里塞回去后嗜血起身,脖子上青筋暴起,畸形扭转后化成黑火惊声尖笑冲进军队厮杀。 第62页 阎玫远在观音城都听到这声尖笑。 他与正在下楼梯,抬袖擦拭脸上鲜血的观慈音几乎同一时间仰望夜空。 第二十八章 一月后。 观音城与狂欢城的那场联姻带来的舆论还在发酵, 毕竟楼遗月提供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观音城则提供了他们掌握生死大权的监察官。 所有人无不翘首以待想看看这两位结婚会发生什么,结果, 一个经常去训练场替观音城练兵, 一个早出晚归去政府大楼监察处工作,当真相敬如冰,哪里像夫妻?合租的都没这么陌生吧?你们性冷淡吗?年纪轻轻的顶尖alpha和omega共处屋檐下为毛连一点火花都没有???你们信息素匹配度到底多少啊?五, 百分之五都算多了吧?!! 他们无功而返不够,还被阎大少爷手底下的兵打了个鼻青脸肿, 凶神恶煞的一群特种兵直接把他们吓尿了, 连滚带爬回了家一顿抓狂, 得, 这一个月白费, 还没得到点刺激东西就被打扁了, 亏本买卖! 但要说联姻的得益者还是有的,除了两城城主, 便是观音城的地产商, 阎大少爷新婚阔绰,直接以包围圈的形式从观音城边境地带买别墅买到了富人区中央处可与政府大楼媲美的黄金地带, 别墅七七八八算起来, 上亿的就有六十八栋, 更别提上十亿的了。 当真有钱,有钱到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地产商们实现金钱自由泡在钱海里把阎玫供奉起来叫爸爸。 观音城, 境外。 玫瑰花圃缠绕数里平原直上青山, 昨夜山里下了点雪, 一栋通体琉璃瓦蓝色的别墅的屋顶被风雪掩埋了,清晨日光洒下来时, 化了点雪落进后花园的一个莲花池的一片莲叶上。 莲花池常春不枯,雪化的水珠在莲叶的临界点如滚珠旋转,险些要落池时一只蛇头探出水面顶住了莲叶。 是蓝长腺珊瑚蛇,此蛇据说惯善以无害模样迷惑猎物,可这只不太一样,它长得不够无害,反而非常危险,眼珠里的冷简直刺骨,身体细而长,是捕猎的能手,身上的鳞片是一种比宝石还要明艷的赤蓝双色,赤色整体在头部、背部和腹部,蓝色则成莲花纹状,勾勒在侧面一直染到尾巴,尾巴有些蜷曲,像是以前受过伤。 它吐出蛇信子,头颅一抬稳稳顶住莲叶后爬了上去,体重很轻,莲叶都可以承住它,它把水珠吃掉后才下了莲叶,慢悠悠又回了水底。 再度从水中探头是早晨七点,观慈音从莲花池里睡醒过来,他以蛇身游过莲叶丛化成人身,乌黑的长髮在湖蓝色的水里飘散开来,他十指扣住银砖边缘,膝盖俯地上了岸。 披上蓝袍后将湿发从后颈拨开,后颈细长微垂,端的是委婉姿态,红绳被他小心繫在发尾,还挂了个铜铃,很小,晃起来时连声音都几不可闻,他拨开眼前层叠的环状叶片只身行走在卵石小道。 木屐蓝袍,乌髮雪肤,他的背影被艷丽花枝簇拥起来,美得像个幻觉,身边没有人或是动物,有的只是落了雪的玫瑰花圃,显得过于死寂,可他喜欢死寂。 一个月来他与阎玫的私生活总被人偷窥,阎玫倒是乐得自在,觉得自己那张帅脸天生适合被偷拍,可观慈音不愿意,说什么都不要跟阎玫一起住了,阎玫没办法才设下安保措施让外来者无法侵入半步,更别提採集到任何一点私生活。 观慈音沿着小道进了别墅,大厅的落地钟錶已经指到七点九分,他把即将甦醒的家政机器人关掉,然后亲自扫地拖地,还把茶几上昨晚阎玫睡觉前喝剩的牛奶杯收拾进厨房,做完早餐、准备好洗漱品后上了二楼推开一扇门,阎玫睡觉不关门,四仰八叉躺床上把脸埋进枕头睡得香甜,像在做好梦。 观慈音起初和阎玫并不住在一起,阎玫住在观音城只是为了养病,他还是观音城特邀的战场训练官,住在城区更好,而观慈音喜欢郊区,是阎玫主动跟来的,说没有观慈音在身边,他睡不着。 他还说增进夫妻感情要一起睡觉,观慈音不喜欢睡床上,他喜欢睡莲花池里,阎玫跟他睡过一次莲花池,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阎玫就冷到血液麻痹进医院了。 自那以后阎玫就乖乖睡床了。 观慈音脱了木屐朝阎玫走来,进屋后没有拉开窗帘,今天虚拟天棚的光污染太强,很容易损害眼睛,他坐在床边,将水盆放在床头柜上,他不喜欢用高科技产品,用起来很头疼,家里洗漱也一样,他将洗漱用具准备好后才打开落地灯。 阎玫啪嗒翻了个身皱了眉,翻身翻得怪巧,脸颊直接脱离枕头枕到了观慈音的大腿上。 观慈音拿湿帕子给阎玫擦脸,挤好牙膏给阎玫刷牙,到最后还给阎玫梳头髮,阎玫的头髮有些自来卷,发量太多,又蓬松,非常不好打理,观慈音给他梳头髮怕打结,于是梳得很慢,他被梳头髮时似乎很舒服,咕噜咕噜像狼崽一样哼唧起来。 「再摸一下……」阎玫说梦话了。 观慈音手一顿,指腹悄无声息摸了一下阎玫的头髮,阎玫长睫微眯,鼻尖触碰观慈音的大腿开始磨蹭起来。 观慈音盯住阎玫的脖子。 杀了……阎玫吗?但在那之前,要被阎玫标记,要怀上阎玫的孩子,可阎玫对他实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舒服……你好香……让我舔一舔。」阎玫喃喃自语,在他要伸出舌头舔观慈音的大腿时,观慈音把帕子捂在他嘴巴上了。 第63页 阎玫醒过来第一眼发现自己坐在床上,身上的睡衣已经换掉了,但没换完全,只有上半身是正儿八经的高定西装,还打了西装领带,下半身却还是短款卡通睡裤。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床上小桌子上的六个煎蛋和二十片面包还有两杯牛奶,他迷煳吃完后端着空盘子下楼进了厨房,厨房通体银亮,是冰冷的高科技感却高科技产品寸草不生,落后如百年前的时代。 阎玫看到观慈音正背对他跪在椅子上,半个身子探出窗口不知道在干什么,纤细的一截腰还系了围裙,长发还侧扎垂落肩膀。 是个贤惠极了的妻子。 如果是一个月前初见时候,阎玫打死不会想到观慈音会有这个模样,这个模样只有父亲见过……妻子,是观慈音做妻子的模样,会伺候丈夫洗漱起床,还会洗手作羹汤并对丈夫毫无怨言全然听命的妻子。 阎玫愣了一下子便回过神。 「你在干嘛啊!」阎玫睁大眼喊观慈音。 观慈音偏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观慈音还是弯着腰探出窗外的姿势。 虽说这里是一楼,可也把阎玫刺激得一激灵,直接一个箭步上去握住观慈音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 「你在干嘛啊?」阎玫松开他,喘了一下,金瞳盯住观慈音这张无辜极了,不知道自己犯错了的脸,他咬了咬牙,「大早上你要吓死我吗?」 「打扫卫生。」观慈音面无表情把手抬起来,给阎玫展示那块价值千万的帕子。 观慈音刚才拿它在擦窗户玻璃。 「……不用你做这些,你又不是佣人,还有,你也太勤快了,那个……我这衣服,也还是你换的,对吗?」阎玫把餐盘放进清洗池,拍了拍人工智慧,水流开始自动沖洗起来,这是观慈音大发慈悲给阎玫留的唯一一个人工智慧,因为观慈音嫌脏,不愿意刷碗。 「不好看吗?」观慈音看着阎玫上身西装,下身睡裤的滑稽样子却很满意,因为西装是他自己给阎玫穿上的。 「好看。」阎玫一时语塞,他扯了扯西装领带,发现扯不开。 操……观慈音又给他系太紧……要窒息了…… 观慈音哦了一声,他转身要离开厨房,可阎玫叫住了他。 「老婆。」阎玫说。 观慈音瞥了他一眼。 「……慈音,明天能换一份早餐吗?煎蛋面包我已经吃腻了。」阎玫挠了挠头。 「阎先生,不好意思。」观慈音停下脚步,他微微侧身,垂下脖子,带着东南亚美人特有的一种内敛与温婉,歉意道:「我只会那个。」 「那我能不能把家政请回来啊……」阎玫双手合十,鞠躬道。 美色当前他也没被迷惑,依旧坚持自己的立场,无他,因为观慈音的家政能力,实在是……实在是…… 太烂了!!! 观慈音的家务能力实在太烂了,被他收拾过的家简直像是叙利亚战场,每每清晨打扫一次卫生,阎玫精心买回来的宝贝儿盘子花瓶都必将粉身碎骨,害得家里饰品都成了一次性的用具,阎玫每天回家都得买新的。 更别提饭了,阎玫第一天吃观慈音做的饭时满心欢喜,他本着炫耀自己老婆贤惠能干的虚荣心咋唿着自己部下一起来家里吃饭,观慈音不愿意出来见人,只让阎玫把饭菜带出去,阎玫他们吃了两口饭就全体青紫着脸口冒白眼儿住院了。 观慈音跟他住了一个月了,厨艺终于有了精进,比如煎鸡蛋用的油终于不再是酱油,但进喉咙时还是跟火烧一样,幸好阎玫的异能是火,早就习惯火烧了,吃了几天煎蛋后发现还挺上瘾,可每天都吃,实在腻了。 「就让家政来一天,行不行?」阎玫服了软,这位铁骨铮铮的alpha在战场被异种卸掉两只胳膊被蚕食时都没服过软。 「阎先生,您让我住在您家,我很感激。」观慈音轻声道。 「不要叫我阎先生,我只有二十岁。」阎玫不开心了,「还有,我们是什么陌生关系吗?为什么总您您您的?」 观慈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真的不会照顾小孩子,「阎玫,我可以做好家务,而且……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以前跟你父亲住在一起时,都没有外人的,我不习惯,还有……我真的可以做好家务的。」 「你看。」观慈音目光示意阎玫过来,他微抬下巴,侧脸望着厨房外面,阎玫走过来,跟着观慈音看大厅。 大厅被观慈音打扫过后,如往日依旧是一片风捲云涌仿佛土匪入侵过的悽惨模样,但有一点和平常完全不一样,那就是茶几上、阎玫的一个牛奶杯、它经过观慈音的擦拭后依旧完好无损屹立在茶几上,宛如战场上赢到最后的骄傲的士兵。 阎玫站在观慈音身后,他倚靠厨房的门,吊儿郎当歪了歪头,看着观慈音抬头,一脸认真地对他说:「阎玫,我没有把它擦坏。」 我操。 好可爱。 阎玫捂住鼻子,拼命忍住没让鼻血biu出来。 三秒后,阎玫败下阵来,他上楼穿裤子前对坐在大厅抱着茶杯喝茶的观慈音说:「随你好了,你要是喜欢做家务,那就做吧……那咱就:不要家政了。」 观慈音抬头,茶的热气熏在他的脸上,浓稠的白雾飘渺极了,在昏暗的室内像是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观慈音的脸上,观慈音脸上没有表情,却显得很礼貌得望着阎玫,耐心等阎玫说下一句话。 第64页 「别这么看我,慈音,我要去训练场了,要很晚才能回家。」阎玫说。 观慈音看着他。 观慈音知道阎玫这个月除了在疗养基地、观音城脑科医院,便一直在军方训练场当训练官替观音城训兵,以此来体现狂欢城结盟的决心和举措,他毕竟在观音城养病,要是不做点什么,就跟狂欢城不要脸白嫖观音城的医疗技术一样。 阎玫不在乎观慈音的冷淡,他继续找话说:「你今天还要去监察处吗?」 观慈音点了点头。 「那晚上见,额,晚上我做饭,好不好?」阎玫说。 观慈音又点了点头,他话太少了,有点无趣。 可阎玫还是闷声笑了笑,他眼下有点乌青,是黑眼圈,衬得他笑起来时有点病态的阴郁感,西装革履站在復古楼梯上时,有点傲慢的华丽与疏远,如果不看他下半身的卡通睡裤,他算得上是个压迫极强的英俊坏人。 阎玫上楼换完西装裤走了之后,别墅又恢復了安静,观慈音十指小心捧着还有余温的茶杯,低头慢慢喝了一口茶水,他非常喜欢做家务,但他唯一擅长的家务事就只有泡茶,因为他喜欢喝茶,以前跟楼遗月生活时,楼遗月也只让他泡茶,不让他干别的,阎玫这一点比楼遗月好太多了。 阎玫喜欢他做家务。 想到这里,观慈音仰了仰下巴,很细微的一点弧度,也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几乎同一时间,茶几上那个他以引为傲没有被打破的牛奶杯咔嚓一声碎成碎片有自我意识似的咕噜噜滚进了垃圾桶。 观慈音苦恼得蹙了一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跟阎玫生活久了,他觉得自己的异能跟阎玫的一样,也有点失控了,总是无法控制轻重,怎么办……要是一不小心把阎玫弄死了怎么办……他还没有得到阎玫的孩子。 想到此处,他抬头,看了一下被窗帘遮蔽的落地窗,窗帘随风轻晃,隐约露出窗外的雪色与葱茏。 和阎玫生活在一起,他好像可以自主决定自己的一切,这个就是……自由吗?如果和阎玫生活在一起,就是自由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杀了阎玫? 杀了他。 怜悯不是你该有的。 砰砰砰。 观慈音骤然睁大眼,一股烧穿心脏的剧痛从喉咙涌出,他捂住嘴一瞬无力跪在地上,躯体内部开始剧烈蔓延的高压电流让他痛不欲生,粘腻的血恍若失控,无休无止从嘴里漫出来,染湿他的脸颊,袍子都沾满血,他像是从血里死而復生的鬼一样。 「不要……」观慈音的喉咙嘶哑,他痛苦地捂住耳朵,整个身体几乎要炸开一样,耳边喋喋不休是个男人的声音,每个字符都扎在他的体内让他痛不欲生。 良久后剧痛才消失,他双眼失神漆黑,这抹黑到了可怖的地步,是一种如同异种的纯粹的黑,毫无人的感觉,他的泪水从眼里流出来,一滴一滴泪流满面,如麻木空洞的玩偶。 这时他的耳边环扣的通讯器传来警报声,他费力撑着胳膊站起来,摇摇晃晃,面色苍白,他把长发散下来遮住脖子上浮现出来的蛇状纹身后跳出窗走了。 一辆军方越野停在别墅外,阎玫上车前还极为装逼地带着墨镜单手插兜走路,上车后墨镜一摘,腰一垮,双腿毫无规矩,匪气十足地大叉开。 「操!」阎玫先是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礼貌问候,而后他一边十指颤抖一边张牙舞爪扭曲一张年轻的脸,脖子上青筋暴起,都是领带系太紧给勒出来的。 他对三一和乌南尔说:「要死了……要死了!帮我解开……」 三一早早在车后座等着阎玫,像是早知道阎玫会整这一死出,狂欢城一代战神竟然每天都险些被新婚妻子的系领带技术杀死,奶奶的笑死谁啊要。 三一呲牙咧嘴拽住领带的一边企图把领带拽散,「爸爸,咱妈这系领带的技术是跟蛇学的吧?!!!系这么严实!!!还有,为啥子都一个月了,你还敢让他给你系领带!!!你哪天要是死了怎么办!!!我不想当孤寡儿童!!!」 阎玫气音微弱,他扣住三一的头,一边疯狂摇晃一边嘶吼道:「混小子不盼老子点好?再说、老子、就是死了、也是被老婆杀死的……不像你们这群……单身、单身——」 阎玫那个「狗」字死活说不出来,差点一命呜唿。 「老大,省点力气吧,你要真死了,我这宝贝车就成凶车了。」乌南尔坐在驾驶座上,转头要把一个开了膛的瑞士军刀丢给阎玫。 「刀……」阎玫青紫着脸,窒息道:「不行……领带……会坏……他……晚上还要……检查!要是……坏了……他会生气……」 乌南尔顿时收刀在指尖转了起来,她翻了个白眼,「哟,妻管严。」 啪嗒—— 领带终于解开了。 阎玫重获新生般瘫在椅子里,掌心拍着自己健硕的胸肌,感知久违的心跳,「老子,可算活过来了。」 三一擦了把汗,手里攥着刚帮阎玫解开的领带,「爸爸,你怎么每天早上都这么痛苦,新婚不幸福吗?」 自从阎玫跟观慈音住在一起后,三一每天早上都得为阎玫解领带,累死他了,阎玫还不给他加奖金。 阎玫从三一手里夺过领带,自己慢悠悠系了一个温莎结,他的脸重新恢復了血,眉眼深邃,悠闲自得,鲨鱼齿炫耀般从唇间露出来,他嘿嘿一笑,「幸福,你妈妈可贤惠了。」 第65页 个屁啊。 现在嘴里还一股子牙膏味。 父亲到底是怎么教观慈音的? 还是父亲一直觉得观慈音这样就已经是完美妻子了?那父亲以前早起也是满嘴被塞满牙膏然后一杯水直接冲下去吗?那叫刷牙吗?简直就是沖马桶!!! 一个月了,阎玫都不敢合眼睡觉了,生怕一睁眼,脖子上又是一条系得死紧能把他勒死的领带。 阎玫在考虑今晚到底要不要回家。 「奈何家眷貌美,观脸难思蜀。」乌南尔在前排,一双丹凤眼望着后视镜,深沉扶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镜。 「我说了我不会对他动心。」阎玫蹭一下坐起来,他学着乌南尔翻了个白眼,「跟他住在一起,只是为了窃取观音城情报和得到他的击毙权而已。」 「嗯嗯呢。」乌南尔和三一乖乖做捧哏,「那可不咋地。」 阎玫:「我认真的!」 「嘿,各位观众瞧一瞧,咱谁说不是呢。」捧哏二人组继续道。 阎玫瘫回椅子里,又把西装领带系得死紧,双眼一合,自暴自弃了。 八点的时候天穹划破几架直升机,瞧着是从观音城黑市来的,直升机对观音城核心区进行无区别轰炸,在爆破声里,车内一瞬敛去不正经的气氛。 黑市这时对阎玫传来讯息,阎玫捏爆通讯器,他俯身,五指混杂着血腥味的信息素扣住乌南尔的座椅后背,他阴森笑了笑,一袭漆黑西装让他愈发脱离正人君子的行列,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癫混帐。 「离开监控区了?」阎玫眼珠轻移,看了下身后那栋渐行渐远的别墅。 「老大,走吗?」乌南尔勐踩油门,被阎玫的信息素刺激到哈哈大笑,她也是alpha,自然知道阎玫此刻的热心沸腾。 三一不明所以看着他们两个,这小子比阎玫还年轻,还不懂alpha的好战信息素多么可怕。 阎玫吹了声口哨,两根手指抵在眉心,点了点,「走。」 犯罪去。 他话语一落,脸上便覆盖一张骷髅面具,白雾如烟从面具的缝隙里泄出,他手里的黑枪抵住自己下巴,一圈火烧过的高温灼得他皮肤兴奋极了。 他近日在观音城养病时闲得无聊把自己用不上的武器给卖进黑市了,观音城、狂欢城、春夜城的黑市市场被他搞得一团糟,许多人用高价买下他的武器到处挑事滋事,今早就有人开直升机轰炸市区了,科技大厦摇摇欲坠,几乎坍塌。 这是阎玫做的恶,他的恶像是天生的,他对这一切一点也不会愧疚,他反而很开心。 他喜欢看火海,看战争。 —— 夜间七点。 贫民窟。 血月当空,神殿腐朽,殿外巨石堆砌,寸草不生如阿鼻地狱,神龛上一尊千手鬼母神像由上古青铜所制,已然生锈斑驳,躯壳还生了青苔与蛛丝,它细眉轻蹙,抿唇轻笑,一片漆黑里,它的两颗眼珠惊悚睁开的剎那,齿轮声随它的咯咯尖笑响彻神龛,它牵引脖子内的机关偏过头,正对神殿大门再度悲悯闭眼。 有人,要来供奉它了。 第二十九章 阎玫在观音城黑市带着部下闹事的时候, 观慈音去了贫民窟。 去杀异种。 最近战争不断,异种入侵的案件也越来越多,狂欢城尤甚。 狂欢城如今没有阎玫坐镇, 新上任的战场指挥官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关系户, 异种杀进核心区时楼遗月出面击毙指挥官后亲赴战场,一时士气大增。 观音城为杜绝异种入侵,城主亲自派遣监察处众人搜寻观音城的每个角落, 一旦发现异种入侵与寄生者,无需上报, 即刻击毙。 监察处的首席领导者是观慈音, 他在婚后也没有辞职, 反而继续守护观音城, 这令许多人不明所以, 他们觉得观慈音没有义务守护观音城, 因为观音城对他,一点也不好, 反而非常残忍。 观音城没有人喜欢观慈音, 他们觉得观慈音是婊子,不值得被尊重, 观慈音是人人唾骂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 观慈音还是没有离开观音城,为什么? 夜间七点。 天已经黑了, 贫民窟早早被封锁起来, 待士兵离去, 几个衣衫褴褛的贫民满脸麻木地推森*晚*整*理开家门。 他们形销骨立,眼球都因为疾病凹陷了下去, 他们之中唯一像个活人的是一个女人,她哭得悽惨绝望,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孩子,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直奔神殿。 她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紧紧抱住孩子,额头砰砰砰地砸向地面给鬼母神像磕头,血流了满地。 「鬼母……救救我的孩子……我们没有食物了……我的孩子还生了病……我们活不下去了。」女人泪流满面,额头磕得烂了皮,露出骨头。 「异种……都是异种害的,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和畜牲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们是贫民,为什么不是上民,是上民的话,我的孩子就不会跟着我受苦了。」 身后窸窸窣窣又来了好多人,他们都跪下,都跪着鬼母,都在麻木诉说自己的苦痛。 鬼母无动于衷,死寂沉沉。 「我、我把我的命给您……鬼母,救救我的孩子……我割我的肉,给您吃……您最喜欢吃人肉了不是吗?吃了人肉,替我还愿,好不好?我求求您了。」女人喉咙哭得沙哑,她抬起头,咬住唇,毫无尊严地朝神像膝行过来,如同奴隶。 第66页 她拿起放在神龛旁边的一把匕首,刺进自己胳膊活生生在孩子眼前割下一片肉来!她痛得尖叫出来,悽厉贯穿夜色,孩子尖锐地哭起来,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女人,他们面无表情,如同尸鬼。 女人把肉双手捧给鬼母时,鬼母竟然睁开了眼,它的躯体如泥巴做的似的要从狭窄的神龛里爬出来,脖子如一条细细的线探出神龛的禁锢,它的头很小,只有女人的十分之一大,唇咧开,笑得鬼态贪婪。 【不够。】鬼母吃掉女人的那片肉后,看着女人惨白恐惧的脸,它说:【你的肉,你的血,你的大脑,你的内脏……我都要吃,我好饿,你们,都给我吃,我就给你们还愿。】 它从神龛里彻底爬了出来,机械关节咯吱咯吱地响,它舔着唇,青铜做的脸面上满是符咒般的黑线与红线,深青色的躯体随它的爬行不断放大伸长,到最后近乎有两米八巨大,在血月的笼罩下更加阴森,它不是神明,它是恶鬼,是罪孽,不该被供奉,不该给餵食。 贫民们却没有一丝惊嘆、恐惧、绝望,他们双眼无神,跪在蒲团上,抬起了头。 鬼母坐在贫民们的最中央的位置,直起了躯体,双手合十,双腿盘起坐在莲花台上,千只手从腰后挤压出来,嘻嘻嘻地尖笑不停。 【来吧,来吧,给我人肉啊,我能替你们还愿的,不管是无病无灾,还是,当上民。】鬼母的声线如齿轮扭转而出,伴随老旧收音机般的哗啦电音充斥每个人的耳朵。 女人愣住了,她不知道,原来这尊神像是活物,活过来了,活过来了……救、救救她的孩子!她正要割下自己的下一片肉餵给鬼母时,手里的刀被身后一个男人抢走了,他们都是beta,可有性别压制她怎么也抢不过那个男人。 男人疯了似的露出癫狂大笑,他疯狂割着自己身上的肉,对眼前微笑的鬼母大声说道:「我要钱!给我钱!我要长生不老!我要!我什么都要!我要把上民踩在脚下!」 鬼母垂下一只手,拾起新鲜是人肉放进嘴里咀嚼,人血从它的嘴边落下来,沿着符咒的凹陷滴在地面。 男人还要说什么愿望,可他手里血淋淋的刀又被更多的强壮的人类抢走,他被人类压在身下挣扎不了,他嘶吼着,愤怒着,生命极速流逝着,一切声音都被更多人贪婪的愿望和割肉的声音掩埋。 贫民窟今夜如地狱降世,清醒着的人类躲在家里捂住耳朵,可不管怎么做,神殿里那些因为疾病和飢饿失去神志的人类依旧在疯狂割着自己身上的、别的人类的肉争先恐后餵给鬼母吃,鬼母的尖笑如刀割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他们要崩溃了。 他们不在神殿,不知道神殿那尊鬼母为什么会活过来,也许,也许没有活过来呢?也许他们都疯了,都疯了才觉得那尊鬼母是活的。 战争什么结束?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地面?什么时候,才能远离这些苦难与绝望。 几分钟后,监察处的一批人跟随观慈音来到了贫民窟。 他们上回被阎玫在监察处收拾过一顿后乖了点,不敢违背观慈音的话了,进入贫民窟后他们发现这里太过破旧,又极为污臭,分明是畜牲住的地方,他们是贵族子女,受不了苦,他们捂住口鼻正要骂娘,结果想起观慈音就是从这个贫民窟出去的,他们悄悄回头,想看看观慈音是什么反应。 结果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漆黑,和一地的烂泥骯脏。 「我操!观慈音呢!」 「妈的该不会嫌脏跑了吧?」 「婊子!」 他们六神无主起来,有几个脾气差点开始骂观慈音临阵脱逃,是个废物,不愧是两城最出名最漂亮的omega,攀上楼遗月跟阎玫这对父子的高枝后便恃宠而骄,连监察官的职务都不干了,果真是婊子,一点脏活累活都不干就想用那张脸享清福,真不愧人人瞧不起他。 「他都跑了那咱留在这干什么……臭死了,贫民窟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要回家。」一个成员把腰间别着的用来击杀异种的雷射刀扔在地上,跺了跺脚,把名牌靴子上的泥巴弄掉后,转身走了。 一个女孩子喊了他好几声,可他还是不回答,一股脑地往回走,结果越走越害怕了,因为他迷路了,分明是按着来时的记忆走的,却仿佛贫民窟的所有路线都被重新扭曲过一遍了一样。 他一个人在臭烘烘的看不见尽头的狭窄石板路上颤着腿走路,连路的两边的树枝刮在他脸上都让他哭了出来,他捂住头尖叫着往前闭着眼跑,跑到路的尽头时撞上一根木头。 费力眯开一条眼缝发现是伫立在衰败神殿外的一根檀木神柱,神殿里一股浓郁的难闻血味,他捂住鼻子,躲在柱子后头往里看了一眼。 【抓到了,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呀。】千手鬼母的青色面容从柱子的另一侧露出来,嘴里咬着一个男人的手指,脸上一瞬间长出数百只嘴,它还坐在莲花台上,身后是跟着它从神殿跑出来站在台阶上的身体残缺的贫民们,各个神色癫狂,如痴如醉,仿佛被鬼母吃掉是一件绝佳美事。 鬼母又被簇拥起来,它又开始吸那些贫民的血了,眼没有看他,好像放弃了杀他。 他咽了咽嗓子,后退着,然后撞到了一栋肉墙,他一瞬白了脸,结果发现是追着他跑来的监察处成员。 第67页 「快躲起来。」他们说。 他们拽着他的手带他进了树林,在鬼母的咀嚼声里,他转回身,汗湿了全身,他没力气站着,直接吓得跪地上,拿气声给同伴们说:「鬼、是鬼……那尊神像,在吃人啊……我们打不过的,我们逃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你不要怕,我们可是监察处啊。」女孩子把雷射刀递给他,「只是一只藏在神像里的异种而已,只要我们联手,一定可以杀了它!它是生命体,和人类,和动物没有区别,长官教过我们的,只要对着它的脑袋砍,把脑袋砍断,它就会死!」 众人点头,可攥住雷射刀的手都在害怕得发颤,他们不敢出去,但当听到神殿内传来婴儿的哭声时,他们还是大着胆子出去了。 婴儿是无辜的。 生命也是。 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想起来观慈音曾对他们说过的一句话,那时候他们视贫民窟人命为草芥,于是当异种入侵贫民窟,贫民窟向监察处发来求救讯息时,他们挂断了,那夜是观慈音只身一人前去贫民窟救了人类,听说贫民并未感激观慈音的救命之恩,还对观慈音大加辱骂羞辱,骂观慈音是婊子,就像他们刚才骂观慈音的话一样。 观慈音那夜只身击退异种后负伤前来监察处,他用银枪无情射穿几个违背者的膝盖,对所有人说:「贫民的命,也是命。」 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人类。 不问过去,无关将来。 这帮纨绔莫名其妙有了勇气,他们闭着眼朝神殿跑去,神殿内太过可怖,闻着泼天血味让有几个大少爷大小姐吐了出来,可还有几个能撑得住,竟然真的挥舞着雷射刀要朝鬼母砍去。 可鬼母被人类簇拥着,如毫无缝隙的巨石高山,他们过不去,可鬼母可以,鬼母看到了他们,它偏过头,发出咕噜咕噜像鱼类冒泡的声音,数千只瘦得畸形的戴了镯子的女性胳膊朝监察处的成员抓来,力气太大了,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真的像一只恶鬼。 它的胳膊们在神殿里的每一个缝隙间都流转起来,掌心巨大,竟然能将几个成年男性活生生攥在掌心狠戾地收紧收紧,它还坐在莲花台上,身边有许多倒在地上失血昏迷、缺肉惊悚的人类,它的头垂下,唇贴着地面,一边吸血,一边抬起数百只眼珠,阴森森笑着望向监察处的人。 【来杀我的?就凭你们?】鬼母嘲笑道。 瘫在地上的几个倖存的监察处成员白了脸,在强悍到无法挑战的压迫感里他们感受到了濒死的绝望。 「长官……」一个男孩子在鬼母的手里痛苦地喊,「长官!!!」 观慈音站在神殿正对面的高楼上,高楼已然沦为颓丧废墟,后面悬挂着一轮仿佛吸收了所有阴暗的血色月牙,他身形高挑,瘦得病弱,偏偏站姿优雅至极,宝蓝色的衣袍被寒风吹过,露出一双修长的、被高筒皮靴束缚住,在边缘处勒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腿。 【观慈音……你就是……观慈音?】鬼母兴奋抬眼,在观慈音那张被银色面具覆盖的面容上,在那双艷丽至极的一双美人眼里,好似看到了一种名为温柔的东西。 一条琉璃色的毒蛇缠绕在观慈音的腰肢上,观慈音抬起一只手,毒蛇倏地化为一把悬坠在他面前的弓,他攥住弓,下雪了,细如珍珠的雪落在肩上,恍然如谪仙降世。 「杀。」观慈音细眉微蹙,轻轻地说。 寒冰箭矢被搭在指尖哗啦一声随毒蛇张开獠牙的嘶吼震慑出华美寒光,远隔千米直直贯穿鬼母眉心。 第三十章 人间炼狱, 血海猖獗,鬼母神像被箭矢贯穿的瞬间异种就地死亡化为一滩黑到发呕的臭水,密密麻麻的锯齿状鱼鳞烂在里边, 咕咚咕咚冒起了气泡, 像是神殿在煮一锅血腥无比的汤,神殿里的众人一起歪了歪脖子,在异种死亡后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与意识, 他们的喉咙死寂下来,垂落残破的胳膊与头颅, 血淋淋地、割遍他们皮肉的刀也落了地。 那个最先割肉的女人佝偻着腰跪在地面, 怀里的婴儿还在大哭。 几个方才被异种攥在掌心险些捏死的监察处成员随青铜神像的崩塌而落地, 他们瘫在地上, 掌心想撑着地面站起来, 可掌心都摸到了凹凸不平、软软烂烂的东西, 借着月光的照射,他们看到那些东西竟然是被异种吃剩的人肉, 有人最为疯狂, 竟然真的把自己的肾脏挖了出来供奉鬼母,疯了……疯了…… 他们惨叫出声, 连滚带爬爬出了神殿, 连雷射刀都忘记带出来了。 一爬出来, 他们惊魂稳定、面面相觑,结果发现外头竟然灯火通明, 揉了揉眼, 踉跄站起来, 才发现原来是一群衣着破旧的贫民站在神殿的台阶下。 贫民们手举火把,火把这种古老落后的东西燃烧了这里的黑暗, 他们畏畏缩缩、又极为憧憬地仰望台阶上的监察处成员们。 他们一併翘首,看到神殿里那具彻底碎开的鬼母神像,和死成臭水的深海异种的尸骸。 死了,异种终于死了!这只异种潜入贫民窟足足有十天了,它藏在鬼母神像里控制人的意识,让他们丧失人的本性只会贪婪疯狂地对它割肉祭拜。 「是你们杀了异种……」贫民里有人细如蚊蝇,却字字起伏兴奋极了,连枯瘦的脸颊都浮现出猪肝的颜色。 此时,在他们眼里监察处是世界上唯一可以拯救他们的最强大的组织,他们忘记了监察处在没有观慈音的带领时,曾多次无情挂断他们的求救讯息的往事。 第68页 他们如今觉得监察处原来不是只在乎富人区的,监察处对贫民窟一视同仁,是最善良的组织,可以救他们于水火,比神明更值得敬畏。 「不、不是我们……是长——」监察处的一个女孩子走下台阶,她双腿还在害怕得发抖,可还是对着贫民们解释道,可身后的成员们一起蜂拥而下,他们捂住女孩子的嘴。 这群年纪最大只有十六岁的孩子太幼稚、太虚荣、太爱炫耀了,他们忘掉观慈音的功劳,忘掉观慈音方才不止救了神殿里贫民的命,更救了他们的命。 他们笑嘻嘻对贫民们说:「对啊对啊,是我们杀的,我们监察处是最厉害的对吧!」 贫民们激动地丢掉火把,甚至有人哭了出来,还有一部分跑进神殿去查看那些昏迷的人类的情况,剩下的这些人感激欢唿地把监察处的「救命恩人」们围起来,不断感谢起来。 观慈音不觉得难过,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被监察处的孩子们「夺走」是一件值得气愤的事。 他甚至觉得就该这样,不要暴露他的一切……不要让贫民窟的人知道他也跟随监察处来了,贫民窟从不欢迎观慈音,他是人人唾弃的耻辱。 他曾经背叛过贫民窟,他做过错事。 方才进入贫民窟时他没有跟在那些孩子身后,只悄悄沿着屋顶走了过来,他不想让贫民窟的人看见他。 观慈音站在废弃大楼的屋顶,他垂眼俯瞰神殿外的一切,五指轻敛,攥住蛇弓的剎那蛇弓裂为碎冰,碎冰溅到他的面具上,一瞬蒸发成浓白雾气,他抬指温柔敛去雾气,侧过身子,轻轻提起这绣了莲花暗纹的蓝袍一角,这袍子是两片交叠的,交叠处从腰腹处垂落,被一条红带子束住勾勒出腰线,被风一吹,便会露出他袍子下的高筒皮靴,与皮靴之上的雪白。 这雪白并非腿肉,而是一层薄如蚕翼的纱,如贞洁薄袜盖住任何一丝皮肤,真正的肉泽无法知晓,袍子被他提起后,露出圈在大腿上的黑皮带,皮带上有一把银枪,还有一把匕首,他将匕首倏地抽离握手,横在眉间晃出雪色,将从神殿内化为黑雾朝他杀来的异种死前的最后一丝攻击挡住了。 匕首被黑雾腐蚀后的液体融到他的手上,沿着他的虎口滴落下去,他全然不看,也不在意那钻心剧痛,只身朝屋顶的最尽头行走。 他快没有路了。 身后的血月还是血月,凌厉冰冷地随坠落的雪粒将赤红色的光影洒向人间,长发随风四散起来,如振翅蝴蝶,乌黑如墨,是世间最为蛊惑艷丽的稠色。 他走到屋顶尽头时伫立在此,静了半晌。 彻底没有路了。 神殿外,贫民们还在簇拥监察处的孩子们,一个老爷爷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孤独站在人群外,小男孩在爷爷怀里心有余悸,又劫后余生般举起两只年幼的胳膊欢唿着,脖子上挂着的玉石小像是观慈音的模样,他抬起头,几乎同一时间,似有所感看向夜空,好像在对面那栋废弃多年的大楼顶端,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看不清是谁,于是揉了揉眼,再度睁眼扬高脖子看的时候,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从虚拟天棚洒落的银装素裹、雪粒漫天与无边冷清。 雪还在下。 观慈音回到政府大楼时许多人悄悄看他,他长发微湿,肩侧落了几粒雪,总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将上半张脸都严实遮住,露出的鼻尖与唇瓣又总冷冰冰的,他在政府大楼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从样貌、出身,再到他的性别。 他是观音城政府高层领导者里唯一一只omega,又不穿军服,只穿蓝袍,袍子外还披盖一层流光潋滟的暗纹外衫,蝴蝶宽袖里的手腕总微微提起握住腰侧唐刀,这把刀笔直、凌厉、雪冷,让一切觊觎他之人心上一寒,不敢靠近。 他进入会议室之前,门外的机械武者没有朝他缴收枪枝武器,这是观音城城主给他的特权。 会议室里吵得热火朝天。 「异种已经打破狂欢城边境!咱再不借兵,狂欢城怕是——」 「妈的!不是前天刚借了一千人吗?」 「一千人顶个屁用!」 「装装样子不就好了,再说,凭什么要给狂欢城借兵?我不同意!咱们自己都保不住,还他妈借兵出去???找死吗?」 「咱们可刚续签了结盟协议,三年前狂欢城对咱们有恩,现在咱们不该报答?借点兵怎么你了?哦!是啊!你怕是捨不得自己口袋里的军粮吧!」 「生死有命,狂欢城灭了就灭了呗。」 「说得轻巧,小心下一个灭的就是咱们观音城,异种的进化速度是我们不可预料的。」 「如今两城唯一能打的只有楼城主那位小儿子,可那小儿子不仅赖在咱观音城养病不走了,竟然还结婚了……狗日的,他是要入赘咱观音城了不成?」 「阎玫不去战场打仗,竟然被个omega迷惑得成日泡在温柔乡……父子俩都是软骨头,枕边风一吹,是不是还要把狂欢城让给他?」 观慈音这时恰好推门而入,他好像没有听到这些话,揭掉面具后,神色冷淡至极,在会议室热火滔天、舌战群儒的争论谩骂里,安安静静坐在了观音城城主的右侧位置。 他一坐下便将银枪放在桌面,霎时,全场无声。 是调查组的一个胖子打破了沉寂,他呵呵一笑,肥胖的躯体身后是两位身形性感的虚拟美人为他按摩肩膀,油腻的脸盯住观慈音,两只小眼睛嘿嘿笑了笑,「长官,好久不见。」 第69页 观慈音抬眼看他,他摸了摸鼻子,大腹便便,隔着一张长桌对观慈音吐出舌头,舔了舔。 全场人除了城主都笑了起来,是嘲笑,他们看不起观慈音。 观慈音盯住他,而后骤然从城主身边消失,再度出现是在长桌的尽头一端,他从一层柔软的水里剥离出来,乌黑的长髮落在桌面的瞬间,他单膝跪地跪在桌面,居高临下垂眼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胖子。 胖子收了笑。 观慈音肌肉绷紧,他长腿发力在掐住胖子的脖子把人按翻在地,椅子都因极强压力解体,他跨坐在胖子身上,微仰下巴,把身下这胖子痛苦的表情尽收眼底。 「找死。」他冰冷启唇,一手撑地,一手掐脖,五指狠狠收拢的一瞬间咯吱响起脖子骨折的阴森声响。 胖子身后两个虚拟女人也嘶拉嘶拉线路不通,紊乱消失。 网络通讯和监控尽数被观慈音挥出的匕首与刀片破坏,在角落发出电流焚烧的火花。 霎时间,众人站起来,白了脸。 「都下去。」城主微微眯眼,年老的脸上没有慌乱或不悦,当众人都退下后,会议室徒留那位调查组的胖子被观慈音掐住脖子发出的狰狞声音。 「观、观慈音……你敢杀、杀我?」胖子的声带都被掐断了,食管裂开,流出紫色的不明物体。 观慈音无动于衷,「你说,长官,好久不见。」 观慈音是监察处的大监察官,而调查组是监察处的一个分支组织,按照地位,这胖子的确该喊他一声长官,观慈音不是为了这句「长官」抬眼,而是为了下一句,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 这胖子就是一个月前在楼遗月府邸,楼遗月下令让他杀死的任务目标,可那晚阎玫将他带走了,那意味着暗杀并未完成。 如果观慈音没有杀掉他,楼遗月也不会放过他,楼遗月会亲自杀了他才对,所以他不该、也绝无可能活下来。 是假的。 他眯了眯眼,眼瞳晃过蓝色细线,他的手如毒蛇獠牙死死掐住这胖子的脖子,胖子的躯体不断挣扎扭曲,在脖子即将被彻底掐断的瞬间他肥胖的胳膊蜕变成一把银色的镰刀勐地抬起朝观慈音的脸砍去! 观慈音丝毫不动,他比镰刀挥舞的速度更为迅勐便掐断这胖子的脖子,血液翻涌而出呲向雪白墙面,一瞬间胖子的头与身体彻底分裂,观慈音单手提起他的脑袋,擦掉脸上的血朝城主走来。 他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杀人后的害怕、无措、兴奋或是颤抖,仿佛杀多了,轻车熟路,直击要害。 他把脑袋丢在会议桌上,脑袋滚了几圈到了城主的手里。 「是仿生人。」观慈音说。 「真的呢?」城主看了这脑袋一眼就移开脸。 观慈音拿起匕首割开这头颅,露出里面如真人别无二致的头骨、神经、大脑,无须研究便直直插入一只眼球将里面的监听晶片挖了出来,而后他捏碎晶片,掌心贴住这颗头,从额头拂了下来,温柔地让两只死不瞑目的眼合上了。 「死了。」观慈音回答城主。 他无法从这具克隆伪生命体里搜寻到任何一丝原主的生命迹象,这意味着原主已被彻底杀死,连一个细胞都没有存活。 「那可怎么办……最近有个案子,正需要调查组的协助啊,怎么这么巧,调查组的长官就死了呢。」观音城城主咳嗽了一下,他颤巍巍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拐杖,走到观慈音跟前。 「发生什么了吗?」观慈音正在拿帕子擦手上的血,他抬起五指,收拢了一下,骨骼攥紧的力道让城主都不由发麻。 观慈音是观音城负责击毙异种的官员,这种人不可能是弱者,也不可能会犹豫善良,该是冷血至极才对,这太危险了,这张艷丽又圣洁的皮囊后,竟然蛇蝎心肠,至毒至狠。 可他此刻除了观慈音,再无可以信赖依靠的属下,观慈音做事太过出挑,但手段狠这一点,他既欣赏,又不耻。 「观音城的黑市,出问题了。」城主想了想,直接说了重点:「有人在私卖军器。」 观慈音这才正眼看城主,眼珠一动不动,睫毛都没有一丝垂落。 城主瞭然:「知道了,月工资翻三倍可以吗?」 观慈音摇摇头,「一倍就够了。」 他今夜回政府大楼为的就是钱。 他想加点工资,不然买不了他想买的东西。 戒指,他想买戒指。 想到此处,他垂眼看向自己右手小指上的金戒指,并非闭合的圈状,而是类似翡翠镯子那种留了一道缝隙的环状,款式简易到要命,连一丝花纹都没有,可它的昂贵与奢华是肉眼可见的,外行人都会知晓这是个天价饰品。 这是阎玫送给他的。 他也要给阎玫买一个做回礼。 于是他今夜格外耐心听这位城主对他讲话,他平常不太喜欢与这位老人见面,这个老人害怕他。 城主说有个新兴组织最近在三城黑市私卖军器,还攻占了观音城的几家科技公司占为己有,科技公司在这末世是比政府更重要的命脉,不止如此,他们对不接受他们合作命令的公司竟然还用直升机施行惨无人道的无差别轰炸,虽无人员伤亡,可也足够引起恐慌,更何况还是异种入侵浮空岛这一节骨点。 第70页 这个组织来无影去无踪,唯独一次被拍到还是头目自己主动出来的,观音城警方在纵火现场将他围堵,直升机被他操纵落地后淹没在火海里,科技公司的废墟就在火海里苟延残喘,他从火海里走出来时被拍了照,身穿黑衣,军靴挂枪。 那张照片被输入到缉查令上。 是个躯体被黑金机甲覆盖的男性alpha,体格强大,肩宽腿长,每一丝肌肉都极为有力,他的面部被覆面遮挡,看不出长相,他蹲在地上,修长的脖子青筋暴起,微微歪着,双手竖起中指对着镜头,似乎在嘲笑拍摄者。 观慈音接过缉查令,「期限。」 「三天之内,抓到他。」城主说,「就给你钱。」 观慈音这才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将缉查令的资料输入手腕上的微型记录仪,而后将桌上方才震慑那批人的银枪拿起挂回腿侧,便要离开。 他不需要三天,一小时就够了。 现在是夜间七点半,他要在八点半之前抓到犯人,在得到工资后去买戒指,然后在九点准时回家,阎玫往往九点从训练场离开,他要比阎玫提前回家才行。 忘记件事。 「工资。」观慈音问城主,「多少。」 城主勐地咳嗽出声,老骨头差点被咳碎,他笑不出来了,对观慈音颤巍巍竖起三根手指,「三千块。」 翻一倍就是六千块。 好多。 观慈音想。 他要走了,可城主叫住了他。 「慈音,恕我直言,狂欢城被异种入侵这一点,我很痛心,可我无能为力,因为我是观音城的城主,我要在乎的,只能是观音城,慈音,你的使命便是守护观音城,你该明白我的用心良苦,我并非自私,也没有放弃狂欢城。」城主说。 观慈音移开目光,他不听废话,直接门一开,走了。 城主一脸疲倦地坐回椅子上,他对观慈音讲那些,是担心不解释几句不对狂欢城借兵的原因,眼前这位狂欢城城主的前任情人,狂欢城城主的儿子的妻子会对自己有芥蒂,他需要观慈音为自己守护观音城,观慈音不能背叛观音城。 可他,哪里像是有心的呢?他根本不在乎世人,仿佛行将就木地做着吩咐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任务,只是命令而已,太冷漠了。 到底留不得。 —— 夜间八点。 观音城。 黑市一家古董店闭门歇业,最里面的房间里却有人坐着,彼此暗潮汹涌,谈笑博弈。 许久后,阎玫歪了歪头。 阎玫一身黑衣军靴,薄质机甲覆面,英俊年轻的一张脸在覆面下笑嘻嘻的。 他吊儿郎当坐在沙发里,黑皮手套覆盖的五指懒散在半空挥了挥,竖起四根手指,对坐在对面的买家说了最终的价格:「四个亿。」 买家败下阵来,他将四个亿汇入阎玫的虚假私人帐户后,便跟着乌南尔去仓库取武器了。 这个房间只剩阎玫一人,他微扯开黑衬衫的领口,露出一片胸肌,指尖勾着一把刚在黑市买的红血珠项鍊,戴到了自己脖子上玩。 三一蹲在店外守着,结果看到前边原本乌泱泱一片商家被枪声肃清开来,道路一瞬空旷极了,三一看到观音城调查组的一帮人朝这家店走来。 三一瞪大双眼,直接急吼吼冲进店里,拨开异域波斯风的珠玉帘子,撞碎好几个纯金古董后,对室内正对镜欣赏自己新项鍊的阎玫说:「老大快跑!条子来了!」 阎玫不慌不忙,他把项鍊摘下时一枝细长的冰箭射穿门帘直直朝他杀来,他侧身一躲,后退了一步,手里的项鍊哗啦被冰箭尖锐的一端勾碎。 阎玫敛了笑,覆面下一双金瞳危险竖起,他将冰箭夹在指间,嗅到了一股香味。 顿时阎玫笑不出来了,「卧槽!」 他老婆什么时候转行当条子了! 他不顾装逼耍帅了,直接甩下三一长腿一迈,单手撑着窗台要跳窗,结果一开窗,看到了观慈音。 阎玫:…… 告辞。 他要关窗。 观慈音微抬下巴,他抬起腿直接踹烂玻璃,在破窗声里膝盖狠狠踢上阎玫的下巴,脱臼声过后,观慈音拿出手铐要把人拷走,结果阎玫晃了晃脑袋,直接抬起头,无比有力地攥住观慈音高抬腿后蹭到他脖子的脚踝。 阎玫不痛不痒嘿嘿笑出声,覆面后是经过声线处理的电音:「太轻了。」 「不够爽啊。」阎玫挑衅道。 「这位先生,请您松开我的脚踝。」观慈音微微喘息,「我已经结婚了。」 「哦~」阎玫哼哼道。 观慈音的袍子随重力落了下来,阎玫看到这袍子里面竟然雪白得要命,他差点以为观慈音什么都没穿,结果发现是一层薄纱似的玩意覆盖住了真实的皮肉,被高筒皮靴锁了起来。 他摸着脚踝的肉一路上滑,覆面下的双瞳闪过兴奋之色。 「那真是太好了,太太,我这个人啊,最喜欢调戏有夫之夫了。」 阎玫从观音城的私人监狱醒过来时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被观慈音打晕的。 第三十一章 夜间。 八点十五。 阎玫在监狱醒来, 他森*晚*整*理环顾四周,这里没有第二个生命体存在的气息。 第71页 他摸了下脑袋,发现自己的覆面还在, 是男性骷髅形状, 与面部紧密贴合如同第二张人脸,材质为军方顶尖特制机甲,没有阎玫的命令绝无法褪落, 除非断首。 可除了观慈音,观音城无人有资格令他断首, 哪怕他是通缉犯, 死亡权也不在最高法院甚至城主, 而在观慈音, 因此调查组无法对这通缉犯进行人脸识别, 连指纹、髮丝、皮肤组织都无法检测出任何东西, 如同无机质非生命体。 可他分明是活人,调查组无计可施, 只能把他关进监狱静待观慈音吩咐, 他们的长官在今夜宣告死亡,暂时替他接手调查组的, 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监察处的大监察官, 观慈音。 他们能抓住这嚣张危险的通缉犯,全是观慈音的功劳。 阎玫深深记得观慈音一膝盖踹翻他下巴时的模样, 狠而快, 又冰冷, 又无情。 观慈音揍了他太多次了,他不是那种怕老婆的人, 他吊儿郎当、混帐二世祖的皮囊下,反而非常男权且傲慢,觉得妻子不该反抗丈夫,这是他的地位给他的资格,他地位远高观慈音,观慈音不该对他放肆。 哪怕是妻子,也不可以。 阎玫今夜格外暴戾,因为他的易感期即将来临,他接受过异能改造,易感期也随之变异,不似别的alpha易感期时的撒娇爱哭,他反而会更加丧失理智,会变为一只好战的怪物。 平日里的不正经烟消云散。 观慈音方才在黑市坏了他的好事。 观慈音该补偿他。 「观慈音……」他微微扯唇,鲨鱼齿骨白的色泽在监狱里森寒至极,他站起来,四缕最长的红髮扎成四条细辫子,每两条为一边,各垂在腰侧,辫尾繫着的编绳是电线做的,内植干扰晶片。 晶片内的低音波干扰私人监狱的监控器的同时一切机械尽数报废,配合周斯年研发的全息篡改技术,哪怕监控报废,可监控室的人在显示屏上看到的也非黑屏,而是虚假实况,在他们的显示屏上,阎玫还在监狱里乖乖睡觉,如婴儿般安详的睡眠。 可实际上他已然越狱。 阎玫抬手,阻电黑皮手套握住眼前的几根栏杆,栏杆外层裹挟红外线雷射,是锋利无比、可不见血便轻松将生物、甚至气体分尸成碎块的科技产物,如今却报废了。 阎玫无事发生,也没有警报声响起。 成功了。 阎玫对越狱非常熟练,他真如恶贯满盈,无恶不作的罪犯了,雷射栏杆被他攥住,因为微微使用的火系异能而软成铁水。 八点十七。 栏杆捏断,雷射失灵,他长腿一迈,彻底离开私人监狱往前走去。 推开一扇门,察觉这个房间非常狭小,如一个电话亭大小,却更加矮,他体格高大,在里面站着太费劲,一丝灯光都没有,漆黑窒息,死寂沉沉,四面墙壁白得压抑。 只有一把铁椅,这是罪犯坐的,坐在这里被黑暗笼罩,在无边恐惧里接受审讯。 阎玫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皮靴哒哒,带有挑衅般敲着地面,背嵴往后一仰,靠入冰冷椅背,一手搭在扶手,一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八点十八。 阎玫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隔着面前一扇如墙面的防弹玻璃,看到玻璃后方是一间审讯室,审讯室也很简陋,只有一张长桌和座椅,和一扇窗户。 这里楼层似乎很高,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飞雪漫天,血月当空,和伫立在观音城天棚一端的巨大佛像。 还有,观慈音。 观慈音坐在审讯室的窗台边缘,他把蓝色的袍子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观音城的作战服,长袖长裤,并非紧身贴合,而微微宽松,只在腕骨处做了收紧,连指关节都被作战服覆盖,皆纯白的颜色,一截腰肢薄得要命,还被一条黑皮带子缠住,上边挂着匕首和银枪。 观慈音没有看审讯室,自然也没有看见阎玫正透过与审讯室相连的一扇玻璃,在窥探自己。 阎玫支着下巴,俯腰,盯住观慈音。 观慈音侧坐在窗台,一条腿曲起踩在窗台,一条腿落下踩地,小腿纤细被短款军靴束起,他仰头看向天棚,五指张开,雪落在掌心被异能操控,变为一缕水流盘旋起来。 他在这高楼俯瞰人间,半晌收了五指,垂落下来,指尖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如生生流转不息的圣洁之水,又如他的血,一丝一丝流下来消耗殆尽。 他身后,这扇窗外可以清晰听见从狂欢城传来的战火声,军用战机在夜空高压疾行,带着嘶鸣声沖向异种大军。 阎玫忽然想到狂欢城近日的战火纷飞。 观慈音是在担心父亲吗? 啧。 他突然好不开心,觉得自己身为丈夫,被妻子冒犯了。 怎么能嫁给他了,还这样悲伤地去在乎别的男人? 还是他的父亲。 观慈音似有所感,他坐在窗台,窗台很窄,离地面又有千米,他全然不在乎,俯下身,正回了脸,面颊抵住自己的膝盖,细瘦雪白,恍如一尊冰雕的神像。 他隔着审讯室,隔着阎玫眼前的审讯玻璃,轻轻抬眼,望着阎玫。 指尖的水还在往地面滴落。 阎玫突然觉得自己心口疼。 八点十九。 阎玫站起来,他的掌心贴住审讯玻璃,掌心流出烈焰般的火光将玻璃熔化,他走了出来,踩在审讯室这本该属于观慈音的领域,他步步逼近,朝窗台上,即将跌坠高楼的观慈音走来。 第72页 观慈音抬起一只手腕,五根手指细长雪白滴下水珠,五滴水在落地的剎那化为五条水蛇张开獠牙朝阎玫杀来,速度太快了太狡猾了,阎玫的手捏碎五只蛇的脑袋后,这些水做的蛇竟然再度復原,变成一条怎么也烧不断的绳索将他浑身绑了起来。 操! 观慈音怎么敢又他妈的挑衅他! 一而再、再而三,如今变本加厉竟然还把他关进监狱还拿这种捆畜牲的绳子捆他! 阎玫骤然抬头,脖子青筋暴起,看向观慈音。 观慈音的手指向下压了压,绳索内立马充斥了千斤重的压迫物,外表却依旧是柔软水流的样子。 强烈的重力压迫下阎玫双膝跪地,两条胳膊被另一条从天花板悬下的绳子困住高高吊起。 「观慈音!」阎玫咬牙喊观慈音的名字,被覆面处理过的声线与电流声混在一起,低哑磁性,字字压沉。 观慈音轻盈从窗户落地,他走了过来,将腰侧银枪迅速上膛,指腹扣住扳机,漆黑的枪口对准阎玫的额头。 八点二十。 观慈音眼皮垂下,看着眼前跪在他面前的罪犯,罪犯的气质年轻极了,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气,红髮耀眼,脸戴覆面,身材极为高大强壮,他的肩膀简直太宽阔了,观慈音站在他跟前柔弱可欺似的。 罪犯脖子傲慢至极地抬起,似乎在愤怒地思索要不要杀了自己。 观慈音这样想。 这名罪犯被枪抵住额头时,刚好是八点二十。 离计划里的截止时间,只有十分钟了。 观慈音计划在八点半的时候取得罪犯的招供令,从而向城主兑换六千元,他要在九点回家时为阎玫买一个戒指当做谢礼。 以当新婚礼物。 「这位先生,我给您十分钟的时间好不好?即刻招供一切,不然,这颗子弹会射穿您的覆面,将您击毙。」观慈音单膝跪地。 他礼貌地与眼前这位脸戴覆面,无法确定身份的罪犯平视,他一手抬枪抵住这人额头,一手捏住罪犯的下巴,透过这覆面骷髅的骨骼纹路里的缝隙,看到这罪犯的一双金色的眼珠危险向上翻起,像不耐,像愤怒。 「观慈音,你真的认不出我吗?」阎玫喘息起来,十指咯吱攥动,即将暴起挣脱绳索。 「我从未见过您。」观慈音疏离道。 他的模样太认真,阎玫察觉不到一丝伪装。 隔着覆面,改变声线,观慈音,他结婚一月的妻子竟然就认不出自己? 当真,相敬如冰。 阎玫的喘息渐渐弱了下去,愤怒都成了一种被羞辱后的僵硬。 他的舌尖舔了上牙,尖锐凌厉,而后舌尖裹挟这凌厉尽数吞咽下去,他闭了嘴,唇角微扯,收了勐兽的凶态后,他忽然变得安静下去。 他想到了欺负观慈音的坏点子。 他的膝盖还跪地,膝盖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逼得观慈音后退,他抬起头,骷髅的可怖覆面下,鼻息喃喃,百般真诚地仰起脖子,双眼盯住观慈音漂亮的脸。 「可我见过你。」阎玫微微嘆息,他的额头还被上了膛的枪对准,却一点也不害怕。 电音嘶哑里,少年声线里,阎玫真假参半道:「你是我走向犯罪道路的缪斯。」 「先生,您只有七分钟了。」观慈音眼睫轻落,指腹微松开危险的扳机,手背却依旧绷紧。 「我在黑市私卖军器,并非是为钱财。」阎玫不疾不徐,说:「几个亿对我而言不过零花钱罢了,我只是为了你,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他想看观慈音会露出什么表情。 可观慈音面无表情。 观慈音唇微张,冷漠地说:「先生,您已经是这周第十九位向我表白的人了。 阎玫:??? 阎玫唿吸一滞,他盯着观慈音右手小指上的戒指:??? 你他妈不都是我老婆了,为什么还要人向你表白???妈的敢绿老子??? 谁?谁在绿老子? 今夜连续被挑衅丈夫尊严的阎玫简直忍无可忍,他本就是个疯子,哪里需要忍耐。 「谁?」阎玫咬牙阴森。 观慈音看着枪下这罪犯莫名其妙的怒气,他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他太熟悉这种占有欲了,他用着以前蛊惑那些死于他刀下的任务目标的语调,轻声细语道:「您想知道?」 阎玫眼瞳扩大,睁大了眼。 观慈音收了枪,他坐在椅子上,他垂眼俯视跪在地上的罪犯,双腿优雅交叠,陌生又温柔地抬起足尖,挑起这罪犯的下巴,毒香浓稠在审讯室里散开。 如水中月,雾里花,活色生香侵袭阎玫的神经。 「监察官,你以前审讯犯人时,也靠美色?看不出啊,还以为你是什么清高的美人呢。」阎玫喉结滑动,唇疯笑扯开,金瞳在白骨覆面下,如野兽捕猎的兇勐盯着观慈音。 「您言重了,我哪算美人呢?」观慈音的蛇眼轻挑,这张白得圣洁的脸上有了媚态,他仿佛在笑,可细细一看,眼珠里的色泽冰到可以杀人。 「罪犯先生。」观慈音对他循循善诱,「请把您的一切都告诉我吧,您是如何犯罪的呢?告诉我好不好呢……您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了,时间一过,您就该死了。」 阎玫死死盯住观慈音,观慈音在放蛇毒,冷血动物的毒素可以反杀一头年幼狼崽,狼崽的下巴还在被足尖抵住,这足尖被裹在象徵地位的军靴里,时时刻刻挑逗阎玫的忍耐界限。 第73页 妈的。 观慈音。 意识逐渐被毒素侵占,阎玫的头颅痛苦不堪,他盯着观慈音。 半晌,被催眠似的开口,「并非是我作恶,我只是提供了一个源头而已,我把不用的武器卖出去,他们拿武器做什么,是他们的事。」 「长官,我要是想做恶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阻止我,这个世界的主宰只会是我,你想见到那一天吗?」阎玫在覆面下,用罪犯的身份对自己的妻子发出邀请。 「加入我吧,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阎玫笑了笑,红髮如血,金瞳野心勃勃,「抛弃你的丈夫,做我的同伙。」 「我还是想和我的丈夫在一起。」观慈音的指甲摸着眼尾,他拒绝道:「他可以给我想要的一切。」 「你在乎他?可我听说你曾经甚至是他父亲的情人,你和他的父亲做过什么吗?他不会介意吗?」阎玫挑衅道。 「我并不在乎。」观慈音想了想,他还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叫下属进来。 「那你在乎什么。」 「我自己。」观慈音望着自己指腹的戒指,「为了得到什么,我就会付出什么,我的丈夫爱我与否,我并不在乎,我不是因为爱才与他结婚的,他有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在那之前,我可以为他奉献我的一切,我的温柔,我的忠贞,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他有什么让你甘愿做的那种地步。」阎玫咬牙切齿,他勐地挣开绳索,意识清明地站了起来。 阎玫战胜了观慈音试图催眠他迫使他强行招供的毒素。 阎玫的脖子机械般低下,掌心撑住观慈音坐着的椅子的扶手,把人禁锢起来。 罪犯即将完成这场审讯的反杀。 观慈音移动眼珠,整个躯体立在阴影里,赤红的警戒线红光映射在他的面颊。 枪对准罪犯额头,观慈音毫无犹豫扣动扳机。 这名罪犯如果无法在计划内招供,直接去死就好,他有这种权力。 嘶拉。 还未开枪,室内灯光被烈火焚烧后彻底摧毁,审讯室一瞬漆黑起来,罪犯的身形彻底失踪,观慈音的眼瞳变为竖状,通过热感应找到了罪犯。 砰! 第三十二章 砰! 观慈音开枪了, 他有无需上报,就地枪决的权力。 但很遗憾子弹杀不了阎玫,阎玫掌心抬起, 他捏住这粒银色细子弹, 观赏片刻后,扔在地上被碾成碎片。 「想杀我?」覆面机甲下,阎玫眯了眯眼, 明知故问般。 观慈音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观慈音再度抬枪, 步步逼近。 仿佛在观慈音眼里, 他仿佛只是一个即将被枪决的罪犯, 彼此陌生, 不必多言。 「长官, 我说过, 我没有犯罪,你对我, 未免太残忍了。」阎玫也朝观慈音走了过来, 「我家里还有一位貌美的妻子在等我回家呢,你这一枪下去, 我的妻子可就变寡夫了, 忍心么?」 「那真是太遗憾了, 」黑暗里,观慈音的眼珠对上阎玫的竖瞳, 蛇的掠杀意识很强烈, 也很冷血, 他温柔道:「等您死后,我会亲自拜访您的妻子, 告诉他,他的丈夫是一位罪犯,罪犯不该存活,死去是一种解脱,不必伤心。」 「太无情了。」阎玫唇微扯,舌尖舔过尖锐兴奋的鲨鱼齿,「长官,要和我在一起吗?抛弃你的丈夫,抛弃我的妻子,我们一起去死。」 「很抱歉,我还没有去死的打算。」观慈音想了想,轻声细语,「您根本就不知道,我为活着付出了多少。」 他话讲完,便利落抬枪,再度精准狙击阎玫。 漆黑死寂里,观慈音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他。 窗户没关,千米高空外飓风兇勐吹入,如刀片割肤,要是臂力不稳估计枪都拿不起来,可观慈音纹丝不动,警惕十足。 阎玫非常欣赏观慈音的反应能力和狙击技术,可他并不打算输给观慈音。 当观慈音即将扣动扳机的一瞬间,阎玫的脚下骤然出现赤火阵法,阵法脱离地面朝他浑身笼盖起来后剧烈燃烧起来,他的躯体被烧成一缕红烟。 再度出现,是在观慈音的身后。 「长官,想知道我为什么在黑市私卖军火吗?」 阎玫自问自答,「因为有意思啊,看着他们得到武器后露出的表情,太有意思了,他们从我这里买武器是要杀人的,杀谁呢?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恶的引路人。」 「这个世界我一点也不喜欢,尤其是善良的、正义的、为无关之人甘愿奉献一切的人。」 阎玫完好无损从烈火里剥离走出,喉腔微颤,兴奋又恶劣地俯身,他一手按住观慈音手里的枪把枪用千度高温熔化,一手压住观慈音的后颈,这后颈被omega抑制贴挡住,还拿一根黑线缠绕起来,他的指腹还带着黑皮手套,冰冷地从黑线埋入,试图进入抑制贴去抚摸这只omega还未被标记的圣洁腺体。 「这不是您能触碰的。」观慈音微微偏头,指腹盖住后颈远离了眼前的罪犯。 「谁可以?你的丈夫?」 观慈音不回答了。 血月从黑天里晃出了光洒进审讯室,观慈音的半张侧脸笼在月光里,雪白至极,连眼尾的伤疤都被融掉了。 他放弃了这种礼貌的枪决。 当阎玫被观慈音一腿踹出窗户时窗户玻璃一瞬被观慈音冰封,阎玫的高温将其溶解后室内陷入缺氧状态,玻璃表面出现裂痕,当观慈音掐住阎玫的脖子把人狠狠往外一撞时,玻璃哗啦一声全碎了,在千米高的夜里四散开来,阎玫的后背倏地出血,血被窗外飓风吹得剧痛,阎玫却毫无败意,在被观慈音强悍的指力扣住脖子,观慈音分明是想掐断这脖子。 第74页 「观慈音……」阎玫不如他愿,他的金瞳即将陷入暴怒。 他不该对观慈音心软,在被观慈音掐住脖子之前,他都在以过家家的力道逗弄观慈音,他的真实实力比观慈音强太多,要是真打起来,观慈音会死。 谁知观慈音竟然在跟他动真格,招招致命,异能直接开大把他浑身血液都冰住,血液麻痹不过短短两秒,他便被观慈音一腿踹翻到玻璃。 观慈音想让他死。 妈的。 谋杀亲夫也有个限度! 阎玫当真觉得自己娶了个祖宗回来!谁家老婆这样狠! 阎玫保持最后一丝仅存的意识才没彻底陷入暴怒状态,他甚至都没有用多少异能,在即将被观慈音推下政府大楼时,他长臂一挥,直接抱住观慈音的腰把人一起带了下去! 哐啷! 极速下坠里一丝氧气也无法吸入,心脏的跳动达到最高点。 阎玫哈哈大笑,白骨骷髅的覆面下,他的红髮在黑夜里吹了起来,如一捧神血恣意妄为。 他的手腕上还绑着犯罪标识,标识随他摔下政府大楼后警戒红光一瞬响彻政府大楼,这警戒声响如唢吶直冲人类天灵盖,悽厉异常,挑衅神经。 数位狙击手严阵以待,他们在灯塔之上架起军枪,只等观慈音一声令下,便朝这越狱的罪犯进行扫射。 虚拟天棚检测到罪犯越狱的信息后从天降下千道等离子赤蓝雷射,雷射如瓢泼大雨每一道都缠绕最强烈的电流极速追击,在哗哗哗的催命声里,雷射往阎玫抱着观慈音坠楼的方向无情坠落,这雷射一旦落在皮肤,管你是不是顶尖alpha,管你是不是有异能,都必将一瞬解体化成蒸汽。 必死无疑的险境下阎玫一点也不慌,他永久保持少年的疯癫与不畏,无数赤蓝雷射被阎玫挡下,他的掌心满是滚烫烈火,雷射被挡下后他成就地笑出声,单手抱着观慈音让观慈音逃不掉,观慈音休想甩下他一个人逃跑。 不是夫妻吗?不该患难与共? 一起玩啊。 疯子! 阎玫抱着观慈音摔进护城河里,观慈音从袖中拔出匕首,还未开鞘,尖刀带着刀鞘就锋利刺入这人脖子直取命脉。 观慈音站起来,身形微晃,他冷漠看着这名试图带他一起去死的罪犯,「疯子。」 阎玫的脖子霎时间鲜血淋漓,他捂住脖子,松开了观慈音。 观慈音足下踏冰走向河边,他的作战服一瞬间被蓝色长袍披起,他轻轻敛袖,长发洒落面颊后,衬得面颊一粒红痣更加艷丽,却涂抹一层冷若冰霜的月光。 阎玫死死盯住观慈音的脸,阎玫的血液滚烫起来。 观慈音垂眼看阎玫脖子上的红血。 观慈音的眼珠轻微上瞥,盯住阎玫脸上的覆面,为什么一直戴着覆面呢? 这名罪犯太神秘了,连他都无法知晓其真实身份。 究竟是谁呢? 他歪了歪脖子,学着自己丈夫平日里思考时喜欢用的动作,去看跌进河里还在流血严重的黑衣罪犯。 罪犯和他的丈夫一样有一头红髮,落水时湿答答的,他在水里晃了晃脑袋,而后抬眼,他朝观慈音走了过来,他要上岸了,继续盯住观慈音,固执且幼稚。 是个很年轻,试图睚眦必报的孩子。 观慈音这样想。 天穹之上天棚一角的机械女佛睁开了眼,修长的青铜色胳膊上的几条五彩斑斓的绫罗有生命般动了起来,绫罗缠绕神像的胳膊抬起,从天穹顶端的浓云里露出女佛慈悲的面容。 观慈音轻轻说了什么。 绫罗直直指向阎玫所在的护城河,一瞬绷直流转出水与冰的光泽,它们互相编织起来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骤然破风往地面压下! 如一把把钢刀朝阎玫的额心刺来。 传来就地击毙的机械播报音后,观慈音才离去。 九点了。 他要回家了。 他的丈夫这个时间也该从观音城的军方训练场离开往家驶去。 —— 夜间九点十分。 观音城郊区一栋别墅漆黑极了,没有开任何一个灯,连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阎玫开车驶入庭院,车灯照进眼前的别墅台阶,太空荡了,那里没有人。 他以往回家,观慈音会坐在那里耐心等他。 今夜却没在。 为什么没在呢? 那个被观慈音今夜抓捕的罪犯,不是在护城河被就地击毙了么?任务完成了还没有回家?去哪里了? 阎玫抬指,他剥掉黑皮手套,剥掉了那个象徵今夜被观慈音杀死的罪犯的覆面机甲。 那个罪犯在护城河被就地击毙。 可阎玫没有。 他在九点停止了与观慈音过家家一样的抓捕。 他状若被杀,而后一改身份回了家。 阎玫坐在车里,他像是刚从军方训练场下班就回家的,没有犯罪、没有出轨、没有饮酒、没有抽菸,只乖乖回家的年轻丈夫。 一身干净的黑衣修长挺拔,衬得他愈发英俊。 红髮垂下遮住点兇悍眉眼,他的指腹扣住自己的脖子,隔着草草了事缠了几圈的绷带,阴森地想。 观慈音去哪里了? 刺了他的脖子,要把他彻底杀死的妻子,去了哪里? 尽管今夜观慈音对他的杀意,只是因为他进行了伪装,观慈音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阎玫,观慈音只知道他是一名不肯认罪,又进行越狱的十恶不赦的犯人。 第75页 可他依旧觉得不高兴。 观慈音认不出他,还对他大打出手,观慈音一点也不在乎他。 他下了车,在死寂的夜里抬起头,病态地嗅到了一股莲花的香味,这香味抚平了他的愤怒、杀意、不甘,和委屈。 他再度睁眼,朝莲花池走去。 翠绿莲叶的层层叠叠里,观慈音背对着阎玫,他身上未着一物泡在莲花池里,像在沐浴,浓稠温暖的雾气里,他后背雪白而纤细,漂亮的肌肉线条随躯体的放松而显得温柔极了,后颈被抑制贴护住,被水打湿的乌髮如蛇垂落水里。 阎玫走了过来,他站在池子边缘,单膝跪下,他不要看观慈音的背影,他要正视观慈音。 观慈音像是有点疲倦,趴在莲花池的边缘,两条胳膊轻轻搭在一起,面颊苍白地挨着自己的手背,闭上了眼。 「慈音。」阎玫喑哑地说。 他脖子还在隐隐作痛。 观慈音温顺抬起脸,他轻轻直起身子,肩颈线都那么盈盈一握,脸上往下滴露水珠,在水里他的皮肤愈发雪白而冷漠。 他没有遮挡自己,对阎玫说:「欢迎回家。」 阎玫没有回答。 观慈音和白天里,阎玫离去之前一样温柔。 观慈音抬起一只手,这只手现在好漂亮,好柔弱,不像在政府大楼外那只攥住匕首朝阎玫脖子狠狠刺去的监察官的手。 观慈音抚摸阎玫的脖子,绷带里还在流血。 「您的脖子怎么受伤了?」观慈音细语道,似担忧。 阎玫快要不认识观慈音了。 他以为观慈音只是一位被他父亲囚困十年丧失自由,又被百般虐待的可怜美人。 今夜一切事实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观慈音手段非常狠,他不柔弱,不可怜,以前他的认知都是假的。 他盯住观慈音,从观慈音的每一丝微表情变化里寻找虚伪的气味。 没有。 于是阎玫偏过头,避开观慈音抚摸他脖子的手。 「回家的路上被蛇咬了一口。」他真假参半道。 阎玫在生气,可白天离家前他还很愉悦。 观慈音不解地想,他的十指扣住瓷砖,从莲花池里跪着爬了出来。 雾气朦胧里,粉色的荷花被湿气打重垂了花枝。 湿润的长髮落下来,在银砖铺就的地面上滴落水渍。 观慈音跪坐在阎玫面前。 阎玫的牙尖摩挲一下,眯了眯眼。 「阎玫,我今夜抓到了一名犯人。」观慈音细语道,他像在哄小孩,想让阎玫开心一点。 他抬起阎玫的右手腕,在这男性alpha危险的目光里把一个银戒戴到了阎玫的小指腹上,尺寸没有选好,有些小。 阎玫不解地看着小指上的戒指。 这时他听见了观慈音的声音。 「城主很开心,他给了我六千元,我给你买了一枚戒指,当做新婚礼物。」观慈音说,「阎玫,我很感激你。」 阎玫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 「你喜欢吗?」观慈音似乎不好意思了,他避开阎玫的目光,温顺低头,长发遮不住他的躯体。 阎玫把他浑身上下看得一清二楚。 「喜欢。」阎玫低哑道。 可脑海里,观慈音在审讯室说的「我不是因为爱我的丈夫才与他结婚,他有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在那之前,我可以为他奉献我的一切」这句话,如何也挥之不去。 观慈音。 你究竟是谁呢? 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阎玫狠狠攥起手,小指上银戒的冰冷也无法让他继续思索。 观慈音望着阎玫,勾起温柔的笑意。 命啊。 第三十三章 「阎玫, 这个戒指好像买小了,真抱歉。」观慈音蹙眉,像在难过。 他为了买这个戒指非常辛苦, 不仅去黑市抓了犯人, 还将犯人在逃狱途中就地斩杀,这样辛苦了,却还没给阎玫买到尺寸适合的戒指。 「嗯。」阎玫对他心生芥蒂, 冷漠回答。 「你知道吗?我抓的那个犯人非常坏。」观慈音没听出丈夫的冷漠,他喃喃道, 像抱怨。 阎玫语气这才有点人味, 热起来了, 他金瞳微眯, 「怎么坏了?」 「他让我抛弃你, 和他在一起。」观慈音披上一件蓝袍, 把身体遮了起来,他抬起蝴蝶袖, 袖子又长又华丽, 挡住他的唇瓣。 「阎玫,他是不是, 很坏?」他问阎玫。 阎玫微扯唇角, 「是啊, 敢绿我,的确很坏, 然后呢?他有欺负你吗?」 「没有。」观慈音摇了摇头, 「在那之前, 我杀了他,用一把匕首刺进他的脖子, 又用钢刀钉入他的额头。」 「做得好。」阎玫抬指,一袭作战黑衣下胸膛微微起伏,指尖抚摸了观慈音的鬓髮,太潮湿了,这位刚沐浴过的美人,身上非常香甜。 「你知道吗?」观慈音温顺地任由阎玫摸他,他的眼尾垂下去,说:「那个犯人带着我跳楼时,我从他的面具下看到了他的眼珠,他和你一样,有一双金色的眼珠。」 「我还以为他就是你呢,可我想啊,阎玫怎么会犯罪呢?阎玫才不会犯罪。」观慈音说。 「我不会犯罪。」阎玫重复道。 「我当然相信你。」观慈音细声细语。 阎玫喉结滑动,被绷带缠住的脖子上,被观慈音一刀刺下的伤还在疼,疼得他兴奋,他死死盯住观慈音的脖子,他喜欢盯着观慈音,在这张脸上他试图窥探出一丝破绽。 第76页 观慈音垂下脖子,雪白的后颈被水液湿润,太细了,细得阎玫可以一手摺断。 「为什么相信我?」阎玫有点扭捏。 「因为,我的丈夫不能只值六千块呀……太廉价了。」观慈音思索片刻后,才微微一笑。 阎玫愣住了。 观慈音循循善诱,无辜又温柔,「况且,我觉得我家阎玫是个乖孩子,怎么会去犯罪呢,一定不是吧,对不对?」 他停顿一下,蛇眼含笑,「那可是私卖军器的重罪,按照规定,该是a级悬赏人物才对,该值六千万才对,可我却以六千元的廉价价格便接下任务,简直太羞辱那位犯人了,他死了,会不会怨恨我呢?我当初真不该杀他那样狠……那样伟大的犯罪家,竟然被六千元杀死了。」 阎玫愣住了,他被六、千、元三个字狠狠羞辱了,羞辱得直接气冲上头。 妈的……他忽然反应过来,他今晚上竟然只值六千块?他的悬赏价格分明是八位数! 他觉得观慈音真的太会讽刺人了,讲话声音虽然好听得要命,可总绵里森*晚*整*理藏针,又喜欢玩文字游戏。 观慈音到底,有没有认出那个罪犯就是他呢? 认出来的话,阎玫会觉得自家老婆还挺在乎他,竟然能透过层层伪装,知道那个罪犯就是他。 原来观慈音对他的拳打脚踢,只是夫妻间的调情。 可又觉得没脸,他竟然会被老婆打得那么惨,啧,不酷不帅,而且还破坏了形象,谁家老婆会喜欢蹲过十分钟监狱的老公啊? 可要是认不出,就更气啊! 妈的。 阎玫气愤极了,他到底只有二十岁,是一头刚成年的、被观慈音轻松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狼崽子。 他被观慈音几句话就钓得心痒难耐,钓成个翘嘴了快,他转念一想冷静下来,他不想在唇枪舌战这种低级的对峙里,输给观慈音。 过了一会儿,观慈音披上蓝袍遮蔽躯体后,他也没有站起来,依旧卑微似的跪坐阎玫面前。 阎玫盯着他的脸,他的脸总不会崩溃大哭,总是温温柔柔,艷丽端庄,他真冷静。 阎玫不想看观慈音冷静的样子。 阎玫一瞬连手腕上的肌肉都绷紧,而后,他站了起来,站在观慈音的身前,得天独厚的体格散发出危险的味道,他舌尖舔牙,危险极了的模样。 阎玫此刻显得好正经,往日那种没骨头浪荡、没个正形的样子荡然无存。 他开始学着观慈音方才的样子,学了坏,也讽刺观慈音。 他才不要输给观慈音,他要观慈音也生气。 「观慈音,你也知道戒指买小了啊。」阎玫的桃花眼不风流了,有不满。 「结婚一个月了,你都不知道我的尺寸吗?」阎玫摩挲了一下小指腹上被观慈音戴上的银戒,太小了,只能勉强戴到第一个指关节,戴着这玩意上战场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会让他无法握枪,无法操纵作战机,他会死在战场。 「抱歉。」观慈音蹙眉,他的声音好小,「可是阎玫,我没有牵过你的手,我不知道你的尺寸。」 太温柔了,观慈音根本不会生气。 「要摸一下我吗?重新算算我的尺寸究竟是多少。」阎玫站着睥睨自己的妻子,他不要平等,平等意味着尊重,意味着在乎。 他不要在乎观慈音。 「可我只有六千元,阎玫,我只能买一个戒指,就是你手上戴的那个,你刚才,不是说喜欢么?」观慈音回答。 「我现在,不喜欢。」阎玫坏人似的说。 alpha总是傲慢无礼,躯体如一座大山屹立着,把观慈音面前所有的光和视线都粗暴阻挡起来,观慈音只能看到阎玫的躯体,他的丈夫太高了,他只能看到阎玫的下腹,在作战服下的兇悍肌肉肉眼可见,可怕又极具男性荷尔蒙的魅力。 观慈音的目光沿着阎玫的下腹往下,他唇瓣微张,似乎要说什么,可对上阎玫的眼以后,他就闭了唇,偏过眼,脖子秀丽侧对阎玫,低下了头。 「阎玫,你离得太近了。」观慈音细声道。 阎玫不听话,「自己爬过来找我的,衣服都不穿,现在躲什么?」 「可我现在把衣服穿好了。」 「阎玫,你的那里正对着我……」一粒从莲花池带来的水珠微热从观慈音的下巴滴落,他喉结微动,轻声回答:「贴得好近,太兇了,还好热。」 阎玫下腹的热气都汹涌喷在观慈音的皮肤,令他脖颈微红。 观慈音的脸与阎玫的下腹太近了,观慈音如果正回脸,脸会直接埋到那团东西上,他矜持内敛极了,才不会做那种有伤风俗的事情,哪怕是自己的丈夫也不可以。 「那就站起来,看着我。」阎玫一字一顿。 观慈音不做回答。 「观慈音,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是你丈夫这一事实。」阎玫盯着观慈音,「对吗?」 阎玫依旧听不到回答。 他忽然偏过脖子,金瞳覆过红光。 因为易感期而愈发急剧跳动的血液和心脏让他的一切负面情绪达到顶端,他今夜还使用了异能,异能失控也让他神志不清,他的粗暴和兇残是刻在骨子里的,此刻一切坏脾气都泄出来。 他阴沉了脸,远比他父亲看上去更可怕。 「我说,看着我。」阎玫五指咯吱张开,摸上观慈音的长髮。 第77页 「你现在看上去像是失控了,需要叫医生么?」观慈音依旧跪坐着,他没有害怕。 膝盖方才从池子里爬出来时蹭红了,太薄的皮肤了,一握就能折断似的,可他的身躯并不柔弱,肌肉绷紧时可以瞬间击杀超越人类体能的强大异种,他非常擅长冷兵器近战,如果有人对他做了失礼的事,也许会被他以骚扰罪亲手关进监狱服刑十年。 「我不需要医生,我需要你的真话。」阎玫揪起他的长髮,迫使他抬头。 「为什么给我买戒指?」阎玫慢慢说。 「我很感激你收留我,成为你的妻子,我很开心。」观慈音慢慢说。 「撒谎。」阎玫盯着观慈音的脸,一丝一毫,没有懈怠。 观慈音的脸非常具有攻击性,骨相到皮相都是摄人心魂的艷丽,这种人不该被阎玫这样欺负,他该踩着阎玫把他训成猎狗才对,可他偏偏性子温柔,没有挣扎,没有畏惧,也没有躲避。 「观慈音,我在怀疑你。」阎玫一字一顿。 怀疑你成为我妻子的目的,是想找我当脱离父亲苦海的救世主,还是与父亲同流合污要对我做什么。 「你怎么能怀疑我呢?」观慈音的掌心搭在阎玫揪住他头髮的手背上,他的手指比阎玫的太细,阎玫此刻手背青筋暴起,抓他头髮抓得太狠了。 观慈音的脖子被迫高抬,他抬起蛇眼,正视阎玫。 阎玫模样英俊却到底年轻,生气时有股少年气混在里面,不凶了,更像委屈。 「别生气。」观慈音的手心摸着阎玫的手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白天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阎玫,我没有出轨那个犯人,我还杀了他,用他的命,给你买了新婚戒指。」 阎玫哼了一声,对出轨二字非常生气,「我没有说你出轨。」 「那,你为什么生气?我哪里做的不好吗?白天你离开家的时候,不是很开心么?为什么晚上回家了,就变了样子呢?有谁欺负你了吗?」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呢?阎玫,别生气,我安慰你好不好?」观慈音天真道。 阎玫松开揪住观慈音头髮的手,他目光兇勐,几乎暴戾,他想欺负观慈音,可忍住了,他把胸腔里那股即将克制不住的虐待冲动压下去了。 阎玫转过身,捂住阴影里的半张脸,他嘶哑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我要你比对父亲,对我更好才行。」 —— 阎玫回到别墅后,他不开灯,一双金瞳在漆黑冰冷的夜里也能看清一切事物,却因为易感期带来的意识失控而导致视线受损,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血红色的,如同战场上压抑绝望的场景,他痛恨那种压抑,让他生不如死,让他几乎发疯。 他的大脑里满是电流激盪过后的轰鸣,丝丝拉拉的扯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让他眼前一片混乱,视线颠倒后,他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成为恶鬼,战场上死去的战友让他感到反胃。 距离他退下战场前线,已经快两个月了,可他依旧无法冷静下来。 伴随易感期的到来一切负面情绪让他暴戾,他私卖军器,也只是遵循心中恶念去做坏事而已。 如果不释放这种恶念,他会彻底发疯。 他吃了抑制alpha易感期的药物后脱掉衣服,进入浴室,零下十度的水流远比寒冰森冷,尽数浇透在他的躯体,把alpha发情期的信息素给强行压制回去,他不需要发情期,不需要和omega交i配,不需要有孩子。 一个妻子就够了。 在末世,他不需要任何软肋,他只需要至高无上的功勋、荣誉、金钱与地位。 他这样野心勃勃地告诉自己。 可却忽然响起观慈音方才从莲花池爬出来的模样,不着寸缕,雪白修长的躯体挑衅他的神经和自控力,他血气方刚,是没有开过荤的alpha,他在冰水里捂住鼻子,一双金瞳麻木抬起,正视镜子里的自己。 水声哗哗里,他开始心烦意乱,开始觉得他和观慈音的婚姻是不是太冲动了,他同意结婚,一是报復楼遗月,二是观慈音身上有他要拿到的击毙权。 而观慈音嫁给他,只是因为父亲的命令,和观慈音想要逃离父亲的折磨。 本质只是相互利用。 他们不是爱人,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而已,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不满足呢?因为观慈音漂亮吗?但观音城美人如云。 可观音城里,手上有那样至高权力的omega,只有观慈音,别的omega都没有,为了得到观音城,所以他需要观慈音,对,只是为了权力。 阎玫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他不开暖气,在极寒温度里狼崽可以更加清醒,易感期还在摧毁他的意识,吃了好多药后才勉强清醒,可太清醒了。 妈的直接亢奋了。 阎玫半夜实在睡不着,直接一拳把自己打晕了。 梦里又在做噩梦,梦里他是一个小孩子,他被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成年omega抱在怀里睡觉,omega有一头乌漆含香的长髮,他手里攥着一缕长发,小心翼翼看omega熟睡的脸,omega的脸在他梦里太模煳了,他看不清,唯独看清的是omega眼尾的一抹红色疤痕,是被活生生烫伤的。 他抚摩了一下那道伤疤,omega忽然颤抖了一下,omega在呓语,说:「求求您不要再欺负我了……放我走吧……我求求您。」 第78页 阎玫在梦里忽然好难过,他把小小的脸埋入omega的胸膛,那样轻地对omega说:「别哭了,我会替你杀了父亲的,我保证。」 是谁呢? 阎玫的意识甦醒过来。 他费力想看清omega到底是谁,这个梦让他烦躁,比起梦,这更像一段陈年记忆,可阎玫没有这种记忆,他的幼年到少年时期,身边都没有omega。 他十指攥紧,青筋暴起,咯吱作响里他费力保持清醒,要睁开眼,可做不到,这是抑制易感期的药物带来的副作用。 半梦半醒里,阎玫忽然觉得自己的被子里多了个人,体重很轻,这人压在自己身上,窸窸窣窣那么一会儿把那个东西握住了,太沉甸甸的东西,握住它的人的五指都环不起来,这人张开嘴,舌尖舔了一下,像蛇信子,细而冰冷。 阎玫骤然睁眼,他掀开被子勐地把身上的人反杀,他一手把这人压在身下,一手迅速拿出藏在枕头下的枪。 咔嚓。 枪已上膛。 枪对准这人的脸,阎玫俯身,赤红的头髮在夜里如血危险,他的金瞳覆过红外线的光,喘息一会儿,才看清这人。 是观慈音。 「你可算醒了。」观慈音温柔道。 观慈音不害怕枪,他把枪握在手里,拇指与食指圈住圆圈,抵住他自己的唇瓣里,舌头舔了出来,舔着枪的口端。 阎玫眯了眯眼。 「不是要我对您,比您父亲更好么?怎么不让我继续了呢?」观慈音这时候用了敬语,他的胳膊太纤细了,在宽松的深蓝色袍子里显得不堪一握,又白得圣洁。 「易感期很难过吧,我帮您,好不好?」 「帮我什么?」阎玫克制道。 「舒服啊。」观慈音的腿蹭着阎玫的腹部,他抬眼看阎玫,身上这件衣服有些乱了,腰带在被阎玫粗鲁的动作里,散开了,露出一点皮肤,阎玫松开抵住观慈音面容的枪。 观慈音的双手勾住阎玫的脖子,喃喃细语道:「别生气了,老公。」 阎玫在这一刻真正意识到了观慈音身上那种,他自初见起就无法言喻的魅力。 是年长者如慈母般的无私与多情。 观慈音望着阎玫。 狼崽吞不下漂亮成熟的毒蛇。 第三十四章 楼遗月坐于轮椅, 他今夜西装革履参加一场作战会议,军方灯塔外诡谲云涌,他脑内植入的那颗监控晶片还在监控观慈音, 观慈音上了阎玫的床却没有做到令他满意的那一步, 他对观慈音太纵容了,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怀孕?什么时候才能生下孩子? 这样太慢了,总该给点惩罚了。 楼遗月静静地想, 半晌他关闭监控器,在高官政客的绝望汇报里, 得知狂欢城于二十二时三十七分零十三秒, 严防三日的边境战线彻底被异种击溃。 军队被迫撤离, 贫民窟就此失去保护, 他们被以诛凰为首的异种大军开膛破肚, 成为夜里滋滋作响的美味食物。 与此同时富人区的一户人家拒绝军队救助, 他们选择登上诺亚方舟选择逃离这颗千疮百孔的星球,却在还没有离开狂欢城保护罩的高度被数百条巨大阴森的, 带有无数吸盘如同章鱼的触手捆住了方舟, 他们在操控室里隔着显示仪,看到数只五千米高堪比巨山的怪物们在黑天里睁开了眼, 它们的唿吸声如打雷一瞬间让地面震动起来, 它们盘旋在狂欢城的顶端俯瞰这艘方舟, 面容无法看清,在浓雾里躯体上的红色眼珠却极其清晰, 它们的触手攥紧方舟, 像一个小孩子在虐杀一只刚出生的蚂蚁, 方舟被捏爆的瞬间,密密麻麻的人血混着骨头粉末从怪物的触手缝隙里落向狂欢城地面, 如一场久违的大雨。 人类花费百年时间都逃不出这颗星球,甚至连虚拟天棚都无法触及,连生的希望的滋味还感觉不到就就会被怪物们杀死,更何况如今狂欢城已被攻陷,虚拟天棚早早被诛凰打破,真实的天空泄露出来,极度压抑的纯黑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顶端有一颗尖锐无比、高达几万摄氏度的巨大陨石冲撞过来,陨石被狂欢城残存的保护障上的机械臂抵挡后爆破物洒向狂欢城,狂欢城陷入一片火海。 有人从军队提供的埋藏在这浮空巨岛最深处的地下室里,在地下室上面的机械舱门即将被关闭的瞬间,透过一扇小小的窗户探出头想最后看一眼天空,他们抬头仰望天空时,失去臭氧层的这颗星球风暴、洪水永不停歇,地面早已被摧毁为废土,如今这座浮空城再度受到重创。 紫外线照射在这几个人的脸上。 「快跑!!!」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他们逃不掉,他们抬起头的瞬间就麻木了,双眼空洞,脸一瞬间腐烂,肉块带着眼珠舌头沿着被辐射吞噬后变成白骨的脖子往下滴血,不过三秒,他们就化为一滩又一滩的血水。 中心区最高处的灯塔外尸体成山,尸体堆了几百米,灯塔大厅外挤了好多从贫民窟逃出来的人,他们敲打大门,身后是在地面极速爬行,在鳞片刮过地面的呲呲粘腻声里的白色大鱼,白色大鱼们的背鳍上长满黑色蜷曲毛髮,它们中有几只的鱼脸已然畸变,长出像老人的眼和鼻子,它们张开了大嘴,嘴的环状边缘处满是细得密集的尖牙。 楼遗月在灯塔的最顶端,在一切高官政客的请愿声里宣布召回阎玫。 第79页 狂欢城要阎玫重回战场继续担任战场指挥官,他们要阎玫击退这次的异种入侵。 观音城。 夜色死寂,血月当空。 阎玫收到这消息时已然深夜,他捏碎通过全息技术传送到他手中的红色军令,捏碎的剎那军令化为血珠般的碎片落在跪在他腿间的观慈音的鬓髮间。 阎玫坐在床边,他微微俯身,易感期里他的信息素也没有泄露出来,他有无比强大的克制力,在极度清醒里,宽大的掌心按住观慈音的后颅。 后颅那样精緻秀美,摸起来的滋味让他愉悦,比起摸后颅更愉悦的,是观慈音跪在他面前为他在做的事,这是阎玫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紧热至极,阎玫金瞳眯起,觉得观慈音今夜来他的房间真是太好了。 阎玫的胳膊太强壮了,只是这么按着观慈音的后颅,观慈音的脸就被迫往前那样撞了过去,一时间进得太深了,观慈音险些要惨叫,他不愿狼狈,忍了半晌才闷哼出声,他的脖子抬得好高,咕叽咕叽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 观慈音的十指掐住阎玫的小臂,细长的指尖因为难受将阎玫的小臂抓出好些线痕,他喘息了一下,氧气甚至都进不到喉腔,喉腔被挤得太满,观慈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阎玫碰到了,那样不停地勐烈地快要让他窒息。 「慈音,你想我去战场吗?」 阎玫这时松开观慈音的后颅,他垂眼,桃花眼含了意味不明的目光,像是窥探,又像是上瘾,他抬指,把观慈音额头上的汗珠蹭掉了,观慈音的脸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雪白如羊脂玉,又因为方才的险些窒息眼下皮肤潮得艷丽。 观慈音不做回答,他跪在地上,阎玫坐在他面前,他不望着阎玫,还低下脖子,他将身上那件蓝袍穿戴整齐,又是端庄的模样,方才嘴被那个东西撑了好久,又好满。 阎玫抬起手腕,掌心抵住观慈音的下巴,掌心放了张卫生纸,哪怕是阎玫自己的东西,他也觉得脏,但他觉得如果他不让观慈音吐出来,观慈音可能会当场咽下。 那样不卫生。 于是他对观慈音说:「吐出来。」 观慈音抿了抿唇,唇瓣里的东西流了下来,他将那些东西都舔到舌尖,而后唇瓣微张,优雅缓慢地将东西吐到阎玫的掌心,而后他偏过头,脚踝微晃着站了起来,他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的伤。 阎玫把卫生纸随手揉成一团,无须看就扔入了垃圾桶,而后他的掌心撑着床,仰颈闷笑,餍足到极点。 「怎么不说话呢?慈音,你的喉咙,就撑得那样痛啊?」 第三十五章 观慈音确实喉咙被撑得疼, 他不想讲话,他知道自己嗓子哑了,讲什么都会被阎玫吊儿郎当地戏嚯一通。 他的牙和舌都还疼着, 嘴里也有东西没吐干净, 他对阎玫点了点头,作为礼貌的离开请求后去了洗漱间。 他将洗漱间的门关好,对着墙上的镜子张开了嘴, 上下唇瓣张开的缝隙还很小的时候,他就感觉衔接处彻底破开了, 甚至有血珠进了嘴里。 阎玫之前说, 他要自己比对楼遗月, 对他更好才行。 他今晚照做了。 此时他镜子里分明看的是自己, 脑海里是阎玫那张餍足的脸。 观慈音他却只觉得难受, 一丝力气也没有, 站都站不稳,最难受的是喉咙, 他的喉咙这十年来连食物都没有吃过多少, 甚至饮水都只是化为蛇身去舔食莲叶中央的水珠,喉咙早早便无他用, 今晚却被阎玫混帐地用了个狠, 那样大的东西横冲直撞, 不止唇角破了皮,连舌根都被沉甸甸压得胀痛, 他刚才被阎玫逼得太急了, 他自己都听见了自己那嘴被撑满、舌尖粘腻舔过柱身的如同哽咽的喘息。 观慈音不喜欢那个滋味, 他没有做过这种事,这是他第一次凭着感觉去做的, 阎玫看起来非常舒服,阎玫今夜易感期到了,但这个alpha很明显不喜欢易感期,于是吃了很多药活生生把易感期压下去了。 观慈音每每发情期也会这么做,他知道进食或注射过量抑制剂会多么痛苦,胃部会被火烧如同被一双手撕裂开来,连眼前都会出现幻觉,还会被噩梦缠身。 阎玫今夜也是这样吗?所以,刚才才那么凶地在他喉咙里撞。 观慈音有点不解。 他今夜冒着生命危险抓了一个犯人以此从城主那里得到了双倍工资,他拿全部的钱给阎玫买了戒指做新婚礼物,在这件事上观慈音毫无保留,他没有撒谎。 他觉得阎玫是个好人。 阎玫是个好人,观慈音被阎玫欺负成这种悽惨样子,他还觉得阎玫是个好人,因为阎玫救了他太多次了,不管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这场婚姻。 小时候,观慈音的爸爸告诉他,人要懂得感恩,别人对你好,你得千般万般还回去,不要欠着人家,所以他给阎玫买了戒指,可是阎玫好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呢? 阎玫早上分明还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家,晚上回来时脖子却受了伤,还拿绷带缠了起来,在训练场被属下打伤的吗?觉得丢了面子加上易感期,回到家里才对他生气么? ……alpha真是奇怪的生物。 观慈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看着自己的眼,闷闷地想。 趁早杀了吧。 —— 阎玫坐在床边,地上满是空了的抑制剂药瓶和针筒,他的臂膀肌肉绷紧,十指咯吱咯吱地攥动,修长挺拔的手背随他一声嘆息张开了。 第80页 他坐在黑暗里,竖状的金色眼珠盯住门,他的眼珠的颜色太深了,不笑的时候又凶又傲慢,这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亲近感,满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嘲讽意味。 观慈音在卧室的时候,阎玫拽得二八五万,活像二世祖大魔王,甚至在观慈音离开卧室的那么短短一秒前的时间,这只狼崽子还仰起高傲的头颅,摆出被老婆伺候爽之后还不会安慰老婆或夸奖老婆的优越感十足的丈夫架子。 等老婆离开了,他才跟被抽了骨头一样,往后一倒,裤子拉链没拉上就瘫床上了,一双往日里恣意妄为的桃花眼里满是茫然,跟进入了贤者模式一样。 刚才对观慈音,是不是凶了点? 可是他身边的人都这么做啊…… 阎玫自幼是在顶尖精英层里长大的,他见过的alpha们都这样对老婆,那些alpha告诉他,alpha们不能自降高贵的身份和omega老婆达到平等,要知道,老婆伺候老公是天经地义的,这是alpha的权力。 阎玫当年眼巴巴地问alpha,「那如果被老婆打了,我们alpha该怎么办呢?」 「嗯……打老婆肯定不行,咱可以欺负♂老婆啊。」alpha笑嘻嘻对阎玫说。 可以欺负♂老婆。 阎玫这句话记了十几年,现在二十岁了,结婚了也没忘。 阎玫今夜被观慈音打了还关监狱还差点被杀了,哪怕是他自己放水不还手才导致的,可他还是觉得丢脸。 他不想在观慈音面前丢脸,他想让观慈音觉得自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那种世界上最强大的alpha丈夫,年纪小怎么啦,他强就好啊。 他要强到让观慈音害怕他,敬畏他的程度才可以。 所以他今晚装得好兇啊,还把观慈音欺负了一通,他食髓知味了,他以往最厌恶的欲i望,因为今夜观慈音对他做的那个事让他开始动摇,这种事分明很舒服……以前的自己为什么厌恶呢?因为对一只omega有欲i望,这是堕落的开始,那只omega会成为软肋。 阎玫不要软肋。 于是他蹭地坐了起来,在敏锐地听见观慈音穿着棉袜的双脚轻轻踩过地面,似乎朝这边走来的步音里,他把裤子穿好,把上衣套上去之后直接开了窗户,从三楼勐地一下子跳下去,开了越野往市区的军方训练场驶去。 军方训练场的地下三层是观音城专为阎玫建造开放的医疗室,专门治疗他两个月前在战场上受过的脑伤,他今夜头又疼了,不知道是思考过多,还是抑制剂带来的副作用。 眼前视线受损,他本来想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把越野停在停车场然后步行去医疗室来着,结果直接油门紧踩直接沖入了训练场大厅! 轮胎急促擦过地面尖锐刺耳,引擎轰鸣直冲天际,警报都被吓醒了。 几百个机械兵都拦不住他,偷摸上报给管理层后,管理层的人大半夜大着哈欠,无可奈何地说就让大少爷随便吧,随便了,把观音城炸了都随便,反正现在打仗那么厉害,人类指不定哪天就全灭,谁还管大少爷守不守规矩,趁着还年轻,多浪浪算了。 管理层说完就挂了电话。 机械兵听完后陷入沉默,金属涂层下的大脑险些烧短路也没计算出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佛系。 奶奶的训练场都快被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阎大少爷开越野给全撞塌了啊啊啊啊啊!!! 幸好训练场命够硬,阎玫这头狼崽子还没把它创塌,他下了车,掌心摸着自己的头髮,把额头的赤红碎发都拨开,露出眉眼,混血的脸五官都很浓烈,眉深目阔鼻樑高,骨相都出挑得要命,他薄唇毫无温度,面无表情进了二楼的一间房间,是他们特战队自己的领域,里边放着许多武器,墙上还有一起玩的时候画的涂鸦。 落地窗外月色孤冷,阎玫把上半身的黑长袖脱了,露出精壮高挑的上半身,后背的肩胛骨随他的动作而起伏,兇勐极了的肌肉爆发力令后背上那只狼头仿佛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张开了獠牙朝猎物狂奔撕咬而来。 他随手拿了一把枪,护目镜都不戴直接冒着硝烟和这枪的强烈后阻力朝角落开了几发子弹。 砰砰砰! 角落的少年直接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站在两面墙的交叠处,两个掌心各抵住两面墙往上爬,他要多少阎玫开过来的子弹,结果阎玫跟他玩,子弹只沿着他的人体轮廓开的,一发没开他身上,他依旧吓得要命,直接圆圆的眼吸熘一下流了眼泪,眼泪汪汪地憋着嘴,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阎玫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枪抛给墙角的少年,「大晚上不回基地,在这儿哭个屁呢。」 「爸、老大……」三一吸了吸鼻子,一手拿枪,一手揉了把眼,委屈巴巴朝阎玫走过来。 「老大,我想回狂欢城。」三一一开腔就收不住了,他年纪比阎玫还小,更不会克制情绪,他直接大声哭起来,屁股坐地上开始蹬两条腿。 阎玫啧了一声,站三一跟前,垂着眼皮看三一哭。 三一是他年纪最小的部下,平日里就很幼稚,尤其今晚,哭得跟个小老头一样,丢不丢人。 他眼眯了眯,低声问三一,「为什么想回?狂欢城对你又不好,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来特战队认我当爸爸的了?」 「可是……打仗……狂欢城……打仗,我想回,我担心我爸妈……老大、咱回不好不好?不待在观音城了…………咱回去吧?」 第81页 三一的脸哭得白里透红,小嫩脸水灵灵怪可爱的,真跟他阎玫的儿子一样了。 阎玫觉得周斯年今晚上没跟来真是废了。 阎玫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蹲下,一旁是隔着玻璃窗的高楼大厦,夜色无边里虚拟天棚没有一丝星子的余影,空洞压抑。 「我保证,狂欢城不会有事。」阎玫抬起手,掌心拍了拍三一的脑门,「我保证。」 三一吸了吸鼻子,嘴抖了半天说不出话,他肩膀乱抖,头髮原本是耷拉着的,被阎玫拍了一把,就立起来了,又变成活泼的有点立起来的太阳花似的黄锅盖。 他本来想对阎玫说一句好话,谁知道鼻子太灵了,当阎玫把手拍在他脑门,掌心那分明已经清洗过,正常人不可能闻到味道或是看到什么液体的样子了,偏偏三一不是个正常人,眼神和嗅觉锐利要命。 他直接一句「卧槽」出了嘴。 「老大!你该不是是撸过吧!」 阎玫眼皮睁大,咬紧牙关,脑袋里一根线断了。 三一没有察觉到危险,他还在自言自语「不对,这个味道不像啊,更像是从别人嘴边蹭下来的,可是从别人嘴边蹭下来,不就是那个人给你做了那个口那个啥交嘛……嘶,不对啊,为啥只做了这个,不该做全套吗?而且为啥你不在家待着,大半夜一个人来训练场啊?无家可归一样,啧啧啧,为啥啊?」 「啊!该不会!」三一悟了,他一手握拳敲在自己脑袋瓜,然后贱兮兮弯起眼,比可达鸭的小儿子还贱地嘿嘿嘿站起来,对阎玫说:「爸爸,你该不会技术不好被妈妈赶出来——」 三一话还没贱完。 「卧槽闭嘴啊啊啊啊!」阎玫一记上勾拳把人打飞,他站起来,单手捂住脸,捂住脸了也没藏住脸颊上难得浮现的红森*晚*整*理,红得堪比个炮仗,可阎玫也自封为最帅炮仗,他嘀咕道:「我才不是被赶出来的,我是——」 自己跑出来的。 ? 阎玫:? 话要这么说,不是更怪? 于是他闭了嘴。 「哎呦你脸红啦?」三一躺地上,眼冒金星,他一语惊醒梦中人,「爸爸,你嘴上一直说不在乎他,只是利用他,可是身体分明不是嘛。」 「你该不是真陷进去了吧?」三一翻了个白眼。 「哈?」阎玫仰起下巴,他站在三一边上,高大的躯体跟座山一样威胁着三一,他死死盯住三一,「我他妈喜欢你都不喜欢他。」 三一:哈? 「那种心机深,狠毒冷漠,还喜欢勾引人,那种omega,哪里好了?他给我口,那种事我怎么会高兴?我怎么会喜欢!!!我才不会!」阎玫微微喘息。 要不是因为击毙权,他自始至终,根本不会接近观慈音。 「可你在脸红啊……老大……爸——」三一还想再哔哔几句,阎玫骤然蹲下,他一把揪住三一的衣领,三一的小脖子跟面条一样被阎玫晃了晃。 阎玫的鲨鱼齿露出来,似笑非笑,电光火石噼里啪啦地哗啦啦一秒后,阎玫拿额头哐地一声撞上三一的额头。 两个人同时瘫地上。 都晕了。 用额头将对方撞晕从而达到强行闭麦保留尊严,此乃阎玫的必杀技之一。 —— 第二天一早。 观音城的那批被阎玫训练精锐部队都被送到观音城边境进行防守,今天来的只有阎玫手底下特战队。 和观慈音。 观慈音今天没有工作,他昨晚回到阎玫的房间想去捡自己的蓝袍子,结果发现阎玫不见了,窗户还开着。 他知道阎玫去了训练场。 他今早来的时候,门外的机械兵知道他是家属就没阻拦,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二楼的一间房间外,观慈音看到大门开着,房间里很热闹,几个alpha围在一起嘻嘻哈哈。 「他们脑门怎么都红了啊哈哈哈哈哈!!!」 「俩人该不会昨晚打架到最后拿脑门撞对方吧?」 「还没醒哈哈哈哈哈!」 观慈音没有得到允许没有进入房间。 他站在门外,礼貌地看了一眼。 看到这些alpha们围着倒在地上像睡着了的阎玫,和一个黄头髮的少年,观慈音有点脸盲,不太记得这人是谁了,印象里好像是阎玫的部下。 一个黑皮女人和一个戴着眼镜的白皮男人在这些alpha里格外突出,他们手里都拿着照相机,咔嚓咔嚓对着地上的阎玫和黄毛少年拍。 黑皮女人束了低马尾,穿的无袖黑背心,她单手拿着相机,给地上的阎玫拍照,「诶,好,对,就这个姿势,完成了!狂欢城城主小儿子跟狂欢城前首富的小儿子的艷照,拍好了。」 「周斯年,我看看你拍的。」黑皮女人仰高脖子,看身边那个白皮男人的,「咦哟,你怎么只拍三一啊。」 周斯年:…… 周斯年正想难得的说几个字,结果他身后有个alpha僵了僵身子,这alpha悄悄扯了扯周斯年的袖子。 周斯年偏过头,alpha对他说:「门外那个,好像是老大的老婆啊?」 众人闻言朝门外看去。 看到了观慈音。 除了周斯年和乌南尔,他们后背咻地一下宛如被通上电流一样发了麻,差点腰一软跪地上,他们盯着观慈音的脸,这些人之前没见过观慈音,今天是真正第一次见面,早早听说观慈音漂亮,可他们想像出的最漂亮的样子也没现在看一眼差点人都死了的漂亮要漂亮。 第82页 观慈音像是习惯了,他微微垂下脖子,长发遮住点脸,不让他们看了,他对他们说:「我来找阎玫。」 乌南尔把相机藏起来,对观慈音嘿嘿笑了笑,「老大睡地上呢,大嫂您直接过来就行。」 观慈音这才进门。 他双膝跪坐在阎玫的一旁,抬起袖子,拿冰凉的指腹摸了摸阎玫的脸,阎玫还没有醒。 这是怎么了? 观慈音想。 他看着阎玫昏迷的脸,赤着的上半身,额头上的红印子,和身边那个唿唿大睡的黄毛少年。 他有点不理解这个场景了。 于是他问乌南尔:「阎玫还活着吗?」 阎玫是被这个黄毛拿头撞死……了吗? 乌南尔:…… 周斯年:…… 唿唿大睡的三一:…… 阎玫:??? 阎玫其实醒过来了,闻到观慈音的香味刚醒的,可他觉得丢面子,毕竟跟部下撞头撞晕实在不光彩,于是他继续装睡了。 观慈音不明所以,他以为乌南尔他们的沉默是在哀悼,他愈发苦恼了,觉得阎玫还不能死,阎玫的命只能得他自己来杀才对呀。 于是他站起来,对乌南尔优雅鞠了一躬,是请求的意思,「趁早把我的丈夫送医院吧,能救活的话最好,救不活的话,请务必告诉我,我先不打扰了。」 观慈音走后,阎玫睁了眼,他在乌南尔噗嗤一声的猖狂大笑里捂住自己的额头,黑着脸把上衣套上,进了他的休息室。 进了休息室后他如释重负,瘫在椅子上闭了眼。 忽然想起观慈音方才那句有点悲伤的「阎玫还活着吗」。 阎玫睁开了眼,不敢睡了。 肚子突然咕了一声。 阎玫面露萎色,他还没吃早饭,好饿,想出去觅食的时候突然在室内闻到一股早餐的香味,不是观慈音这个月千篇一律的煎蛋面包,而是他最喜欢的奶黄包。 偏头一看,有一笼奶黄包放在桌上。 再偏头一看,观慈音正坐在这间休息室的窗台边沿,他像是不喜欢坐椅子,只喜欢坐在危险的边缘地带,观慈音今天穿的一件白袍子,他温声对阎玫说:「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阎玫,吃一点好不好?」 阎玫摸着奶黄包的手别扭地收了回去,「你刚才不是走了吗?」 「你好像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和我讲话,我就撒了谎,说走了,然后在这里等你,这里没有别人了,阎玫,你可以和我讲话了吗?」观慈音下了窗台,慢慢走过来。 「我没有不理你。」阎玫嘟囔道。 「没关系。」观慈音轻轻地说,「阎玫,吃饭吧。」 阎玫傲娇地吃起了奶黄包,吃了九个,第十个是最后一个了。 他分给了观慈音一半。 观慈音摇摇头。 「你不喜欢?」从未给别人分享过奶黄包的阎玫小朋友睁大眼。 观慈音的舌尖露出来,舌尖昨晚被阎玫欺负得破了皮,红得艷丽,湿漉漉的挑衅阎玫,阎玫对昨晚的记忆不太清楚了,可观慈音包裹住他的那种紧热令他难以忘怀,只是一张嘴,就让他彻底缴械投降。 「昨夜撑得好满,这里,吃不下了。」观慈音说。 阎玫心里直接去他妈的。 去他妈的觉得自己老婆这不好那不好,这分明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又温柔又漂亮又贤惠,昨晚那样兇狠地揍他抓他,只是把他当罪犯而已!罪犯就该被抓起来该被惩罚!对,观慈音没错!一切都是他的错! 于是阎玫洗心革面。 「对不起,你的喉咙还疼吗?」他说。 「不疼了,其实,没有进那样深的。」观慈音抱歉道:「我第一次做那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全部吞进去。」 阎玫捂住鼻子,背过身,蹲角落。 「你怎么了?」观慈音问。 「……奶黄包吃多,上火了。」 「哦。」 第三十六章 「阎玫, 我想,你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吃奶黄包了。」观慈音细语说出狠狠打击了阎玫的话。 再吃下去,阎玫一定会把鼻血流干然后死掉吧, 阎玫不能自己死。 「为什——」阎玫正要绝美回头与老婆唇枪舌战从而换取早餐吃奶黄包的自由权, 可勐地情绪一激动,鼻腔一热,又往下流血了。 阎玫:……操。 阎玫不想让观慈音看自己失态的样子, 颇有偶像包袱得不肯转过脸讲话,只缩角落, 哼哼一声, 「呵, 老子壮得像一头牛, 自带补血功能, 流点鼻血算什么, 这证明我健康,正因为我健康, 所以我才该多吃奶黄包, 最好全世界的奶黄包都被我吃光,这样那些身体不健康无法吃奶黄包的人, 就不会浪费奶黄包了。」 观慈音:…… 他不讲话了, 他的膝盖好疼, 昨晚跪着磕破了皮,今天这袍子与膝盖摩挲时更有股钻心的痒, 他好不舒服, 提起袍子坐在桌边, 椅子有弧状靠背,坐进去可以吊儿郎当地紧贴椅背放松身体, 可观慈音的坐姿像是自幼被贵族教过的,分明只是贫民窟出来的,坐姿却比阎玫这正儿八经的贵族独子还要优雅。 坐下后,脚踝往上露出的雪白皮肤上有粗俗的手指攥过的红印子,这是阎玫昨晚易感期吞食大量抑制剂神经失控攥出来的,阎玫昨晚每一个动作都不讲规矩,也不温柔。 第83页 观慈音不喜欢那个滋味。 可阎玫太兇了,凶得让他被迫记住阎玫对他做的一切,每一幕他都无法忘记,他昨晚除了生理性反胃的滋味,还有一种对alpha的厌恶,这种厌恶里,有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像是把他的意识烧了起来,让他面皮发烫的东西。 他忽而觉得又烫起来了,冷血动物不要热,他下意识寻求冰冷的东西,好想进水里……可他不能回,他在这里还有事要做。 他环顾了一圈休息室,从只有一扇窗户的压抑纯黑墙面,再到机械感严肃的室内装横,摺叠床上有几条机甲腰带,还有补给弹药与枪枝,这是战士的房间,这位战士却一点也不正经。 「阎玫,你过来好不好?」观慈音说。 阎玫不吭声。 「对不起。」观慈音蹙眉,「我不会再阻止你了,以后,你想吃多少奶黄包都可以,好不好?」 阎玫不吭声。 又闹脾气了。 昨晚开始一直闹脾气。 观慈音十指收紧,他真的讨厌照顾小孩子,从楼遗月那里接过任务的那一天,观慈音就对楼遗月说过,他讨厌小孩子,幼稚、暴躁又不要脸。 观慈音收回看阎玫的目光,自己的余光却被小指上的戒指晃到了,戒指在黑铁圆桌的映照下晃出几丝璀璨华美的金光,观慈音眼珠微垂,看着桌面。 桌面边缘处深深凿进许多枪痕、刀痕,甚至人体砸到上面对凹痕,想必这间屋子的使用者曾在这里受过无数次谋杀,但使用者非常恋旧,于是还留着桌子,桌子上唯一温暖的东西是那个观慈音带来的笼屉,笼屉里有半个奶黄包。 观慈音看着这半个奶黄包,「阎玫,再不吃,就要凉了,你现在还没吃饱吧?乖,过来把它吃了。」 阎玫还蹲角落当蘑菇,一声不吭如死尸。 人死了,鼻子却还活着,还会流鼻血,可怕得很。 这鼻子活得年轻又活泼,还身兼数职,一边因为阎玫满脑子的黄色思想而流血,一边因为桌上那半个奶黄包的香气而蠢蠢欲动,半分钟后他「蹭」地站起来,鼻血被他胡乱揉在指腹,小孩子一样,他没法拿起奶黄包吃,因为指腹不干净,他不想用血污染这神圣无比的奶黄包,他思索片刻,寻思拿嘴叼起来算了。 ……嘶。 狗一样。 没尊严。 尤其还在观慈音面前,他才不要。 这半个奶黄包!不吃也罢!不就少吃一点饭嘛!他阎玫壮得像一头牛!吃九个奶黄包就能饱!!!就能!饱……个屁,饿死奶奶的他了…… 阎玫盯着奶黄包,喉结微动,到底才二十岁,藏不住多少心眼。 他看着奶黄包的浅黄色、软软糯糯的表皮,只有一半,但因为被掰开过所以更能看清里边的奶黄软馅多么美味可口,颇为诱惑地沿着被阎玫掰开的软面往下流下来,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在休息室里蔓延开来。 阎玫的金瞳微眯,忍得难受,有些不开心,唇也抿着,上唇瓣上边有些血渍,这alpha从来不喜欢下功夫自己伺候自己,连擦血都不行,如果不是长得好,此刻流了血也有种英俊的战损意味,不然就是邋遢狼崽了。 狼崽坐在了观慈音旁边,脖子修长,身形挺拔,把观慈音的侧面的光都给挡严实了,观慈音只能看阎玫,从阎玫盯着他的一双如宝石的凌厉眼珠里,看到一丝如烈阳的盛光。 昨夜,阎玫就是这般目光。 观慈音拿起桌上的湿巾,给阎玫慢慢擦掉鼻下的血,擦完后又是干干净净一张年轻的脸,他觉得阎玫年纪真小,眉眼虽说深邃些,可还是能看到少年的一种恣意。 观慈音被烫到了,他微微思索后低下眉眼,不看阎玫了。 他听到阎玫在笑自己,「不看了?」 「对不起。」观慈音侧过脖子,一缕乌黑细发勾勒住面颊落在了锁骨处,锁骨太瘦了,嵌在里边的红痣更显艷丽性感。 「对不起什么?你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阎玫支着下巴,探过脖子看观慈音,「毕竟,我也觉得我帅啊。」 「嗯。」观慈音轻轻地说,「你很好看。」 阎玫满意极了,他正要说什么,可这个姿势太巧,他探过来之后,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观慈音的正面胸膛。 他看到了观慈音锁骨处那粒红痣,想到了昨晚观慈音跪坐他面前时微微俯下身从袍子的宽松领口里露出来的光景,和不着寸缕从莲花池的雾气朦胧里爬出来的光景,一点一点回溯到了初见时观慈音跳楼后他接住观慈音,观慈音跨坐他腰上一膝盖狠狠把他踹到下巴脱臼昏迷的光景。 这是他老婆诶。 「慈音,你餵我,我手脏了,拿不了。」阎玫嘀咕说出了声,「我好饿。」 观慈音温顺极了地抬起手腕,将笼屉里的奶黄包隔着油纸餵到阎玫嘴边,「吃吧,给你留的。」 阎玫盯着观慈音看了一会儿,没从观慈音脸上看到什么虚伪的表情,他才张开嘴,咬住了奶黄包。 奶黄包的奶馅进嘴后咽入喉,根本无法令阎玫满足,阎玫锋利的尖牙刺入软面,一颗一颗的牙齿都是尖牙,如鲨鱼獠牙能瞬间刺穿猎物的喉咙,他将奶黄包即将吞食入腹。 阎玫忽然觉得对老婆示弱也没什么不好,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没有尊严,而且适当让老婆伺候一下,滋味也很好。 第84页 尤其观慈音,还近在眼前。 阎玫可以嗅到观慈音的莲香,阎玫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观慈音捏住奶黄包的手指,骨节分明,雪白如瓷,毫无瑕疵如矜贵艺术品,不可染指似的神圣。 昨晚就是这只手握住他沉甸甸的东西让他舒服极了,阎玫昨晚把这只手弄脏了,现在也想。 观慈音似乎还没有察觉到阎玫危险的深情,他的拇指和食指还轻轻捏住奶黄包的边缘,还餵在阎玫嘴里,奶黄包要被狼崽吃完了,他要松手了,可阎玫直接含住他的食指进了嘴,舌尖有些粗糙而长地舔着他的指腹,从里到外,舔得一干二净,像是在吃这手指上还有没有奶黄包的残余物,又好像是把观慈音这只勾得他喘息眼红的手指当做更美味的食物想要自己独享吞下。 「阎玫……张嘴,你咬住我做什么。」观慈音声音好轻,他讲话总这样温温柔柔的,没有威慑力,更让人想欺负他了。 阎玫不要张嘴,反而把这食指吞得更深,直到鲨鱼齿刺破观慈音薄白的皮肤流出几粒血珠,他捲舌将血珠咽了下去,omega的血液对alpha,尤其伴侣而言有恢復体能和安抚的作用。 阎玫餍足地吐出观慈音的手指,观慈音不知所措一样哪里都不看,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也不端庄了,不是束之高阁的完美模样,他十指颤抖蜷曲,搭在阎玫的肩膀上,要把逐渐靠近他的阎玫推远一点。 可阎玫太兇了。 阎玫扣住观慈音的手腕,在这私人隐秘的休息室里微微用力,把人按倒在地,他俯下身,一只手掌扣住观慈音的后颅没让人脑袋撞地,一只手掌撑开,压住观慈音的小腹,这是抓猎物的手法,他不确定观慈音会不会跑。 狼背随沉重的唿吸声而起起伏伏,压得观慈音好难受,阎玫的鼻息贪婪嗅着观慈音后颈隔着抑制贴的信息素气味。 「阎玫……」观慈音微微睁眼,看向纯黑色的天花板。 「嗯。」阎玫哑声回答。 「奶黄包好吃么?」观慈音忽然说。 「好吃。」阎玫的舌尖舔着观慈音的脖子,他盯住观慈音的喉结,看着他喉结因为自己的舔而颤抖的样子,「你餵我的,当然好吃。」 观慈音唇瓣微张,他不看天花板了,侧过脖子,看着阎玫,阎玫有一头耀眼的红髮和瞳孔。 他就这样看着阎玫,感受到自己的脖子好湿好热,过了一会儿,在阎玫的心跳声里,阎玫的唿吸慢慢微弱下去,阎玫像是有点困了,把脸颊埋在他脖颈,就闭上了眼,不知怎么,唇色有些不好。 观慈音抬起手腕,掌心细瘦,骨骼纤细,温柔极了地摸着阎玫的后颅,指尖拨过阎玫的红髮,一直勾到了后背。 阎玫睡着了。 因为中了毒。 观慈音没在奶黄包里下毒,他在手指上下了毒,阎玫戒心那样强,嗅觉也灵敏得过分,下在食物里,阎玫会察觉到,可如果把毒药下在自己身上,阎玫一点也不会戒备,还会自己凑上来主动去舔这毒药。 他要日復一日去杀阎玫。 在怀上孩子前,阎玫要为他观慈音活着,在怀孕后,阎玫就会被毒死。 观慈音掌心撑地,他坐了起来,长发乌黑如瀑,他的面颊毫无光泽,秀丽又冰冷。 他垂眼看着怀里的阎玫,「你昨晚没有睡觉,一定困了吧,睡一觉好了。」 「阎玫。」观慈音的指尖还有点存留的毒,他把指尖塞进阎玫的唇,摩挲着阎玫的尖牙,轻音道:「记得给我一个孩子呀。」 观慈音的确感激阎玫,但并不代表他心软,他会杀了阎玫,为了他自己。 第三十七章 观慈音不是个好人, 他知道自己自私又伪善,为了目的竟然要杀死无辜的阎玫,阎玫是他的丈夫, 阎玫死后, 按照法律,观慈音终身无法再嫁,他必须一辈子为阎玫守节, 这何尝不是限制自由呢? 可观慈音不在乎了,只要楼遗月肯放他走, 他可以做任何事, 他要活下去。 至少在异种被肃清前。 但在那之前, 孩子怎么办。 怀孕之后楼遗月会把孩子抢走吗?孩子会被杀还是被养大?不, 楼遗月对他那样残忍, 又怎么会对他的孩子好呢?只是因为楼遗月想看他怀孕的样子, 他就要怀上一个孩子吗?孩子一定会讨厌他这个自私的妈妈的。 观慈音垂下眼睫,室内他所在地方无法晒到窗外日光, 他的半张脸都埋在黑暗里, 雪白的鼻尖的弧度愈发无情,他太漂亮了, 到了出挑到不可思议、会被怀疑是无机质人造产物的地步, 他从来没有真实的情绪, 他的温柔与优雅是披在如冰躯壳外的假象,一言一行仿佛都经过严密的计算, 从而对世人展现出最完美的表演。 十年了, 观慈音从贫民窟的最下层贫民登上政坛成为一名上级官员, 这不够,还要往上才行, 不然他什么也保护不了。 「阎玫。」观慈音慢慢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到嘴边了他舌尖微顿,想要咽下去时却不自觉说出了口。 他喃喃细语,「阎玫。」 观慈音垂颈望着怀里的阎玫,阎玫中了蛇毒后还在昏迷,此刻已经唿吸全无,嘴唇青紫,是濒死的模样。 可这样了还是好重,如一座山压在观慈音的身上,观慈音撑着手腕勉强才坐起来,阎玫在他怀里,面颊还贴住自己的脖子,鼻樑好高,抵住脖子后有点疼。 第85页 阎玫这具躯体非常优越,极为兇勐的体态在昏迷后有了点孩子气,他喜欢在睡熟后拿上牙排的后侧的一颗小尖牙刺在下唇瓣,时间长了,下唇瓣就有了一点圆圈状的凹痕,像是一粒薄红的唇钉,性感又潇洒。 观慈音的一截手腕搭在阎玫的后颈,落下去摸到了阎玫的后心口,他屈腰从阎玫身下出去后小心将阎玫放平在地面,阎玫太重,他抬不到床上,只能委屈一下了。 对不起呀。 观慈音抱歉道,而后他双膝跪坐地面,拿了帕子将阎玫额头上因为中毒而冒出的冷汗擦掉了。 阎玫像是在昏迷中感受到了蛇毒侵袭血管后带来的剧痛,他英眉皱起,满是不耐。 观慈音细细端详阎玫的脸,指尖从唇瓣摸到喉结,又到了心口,心脏已经不跳了,唿吸也停止,可德尔塔神经毒素没有成功抢夺这具躯体的控制权,阎玫在昏迷中也在进行防御。 观慈音坐在一边,他默默计算阎玫今天可以撑多久才能摆脱毒素的控制,他需要全方位了解阎玫这具躯体,等怀孕后对阎玫展开刺杀时,他才能万无一失,一击毙命。 阎玫是十分钟之后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眼珠微动瞥向四周环境,迅速确定安全后才收敛残暴杀意。 他头痛欲裂,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昏迷的,他好像是撑饱了撑的想调戏观慈音,都把观慈音压地上了,本来想舔一口观慈音的腺体玩玩,想看看观慈音会不会失态哭泣的,结果……他就没意识了。 啊???他是饿晕的还是困晕的??? 阎玫:不对啊……觉得我吃得勉强饱腹啊,昨晚也睡了一小时,为什么会晕?而且,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啊,想起来了。 昏迷后仅存的一点潜意识让他感知到血管里注射了一种东西,注射后给他带来剧痛,比把脑袋撞墙上狠狠撞碎的疼还要疼上十倍,更有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血管里像蛇一样钻来钻去,醒过来后却没有那个滋味了,甚至没有毒素入侵的痕迹,像是一场不好的梦。 阎玫厌恶噩梦。 他站起身,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观慈音。 「观慈音。」阎玫说道。 观慈音像在出神,没有听见阎玫念他的名字。 阎玫不高兴地掀起眼皮。 「窗外的玩意儿有你老公好看?你刚还夸我好看,现在,成外边的破楼好看了是吧?」阎玫哼唧道。 观慈音还是没理他。 像是还在走神。 阎玫忽然想到刚才观慈音喊蹲角落流鼻血的他吃奶黄包时,观慈音也喊了他好几次名字,他没理,现在观慈音好像……也在跟他来这一套。 他歪了歪脖子,骨骼咯吱了一声。 他微眯眼,桃花眼风流又晦暗。 观慈音还坐在窗台边缘看风景,身上那件白袍子很薄,透过窗外人造日光,阎玫能清楚看到袍子下后腰那段曲线,臀部是观慈音唯一丰满的地方了,别的地方都太瘦,不堪一折。 阎玫还在盯,他的目光总不隐晦,猖狂极了。 观慈音被盯得太狠,他无法再忽略阎玫,于是他侧过脸,五指轻轻扣住窗户边缘,足尖踩地,落了下来,逶迤白袍的袖子很宽松,一直长到了膝盖的位置,袖口绣了暗纹莲花,在光的折射下缓缓有金光覆盖。 「这里是我生活的地方,阎玫,它们不是破楼。」观慈音讲话总柔柔的,这句话却有点起伏了,阎玫听起来像是辩解,是反驳。 观慈音也有小脾气啊。 阎玫今天才明白。 「就是破楼,观慈音,我说实话。」阎玫仰起下巴,似炫耀,「狂欢城的厕所都比你们观音城的政府大楼好看,你们观音城也就我站在这儿的这块地,这个军事基地还勉强入眼,尤其是我负责的训练场。」 束腿黑裤裹住长腿,阎玫军靴踩地,上半身是一件无袖黑背心,肤色很白,脖子上绑了条黑皮细线,项圈似的。 观慈音看到这细线上隐隐有红光闪烁,是覆面机甲的操控器。 「训练场很好看么?」观慈音长指微蜷。 半晌他才收敛好情绪,一双漆黑的眼珠满是映照阎玫的脸,阎玫垂头,在观慈音的眼里毫无保留看到了自己,观慈音的眼珠没有光彩,黑如深渊,形状却秀丽罕见。 「我没有来过这里。」观慈音仰起头,下巴尖细苍白,他站在阎玫面前,望着阎玫,唇角有一抹温柔的弧度,「阎玫,陪我看看这里好不好?」 阎玫傲慢垂眼,长睫低落。 半晌他闷笑出声。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破例一次,你要知道,训练场平时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进来的话,得有我的允许才行,在这里,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阎玫抹了抹鼻尖,肆意道。 观慈音愈发认真地看着他。 「我可是老大呢。」阎玫虚荣心很强,被妻子用仰慕的目光看了几秒后就开心了,身后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狼尾巴长了出来。 「我知道的,我家阎玫最厉害了。」观慈音双手合十,指尖色泽如蔷薇花瓣,他轻轻地赞嘆道。 阎玫:=v= 身后狼尾巴摇得更欢了。 观慈音一瞬间好像实质性看到了那条狼尾巴。 于是他又试探着对阎玫请求道:「阎玫,你可以牵住我的手吗?我出去会迷路的。」 第86页 果不其然,阎玫那条狼尾巴摇得更勐了。 观慈音觉得阎玫真傻。 「走吧,别跟丢了。」阎玫握住他的手腕往休息室外走去,「你丢了,我会找不到你的。」 观慈音想了想,才回答,「好。」 走廊外很空荡,银色地面冰冷阴森,触目生寒,观慈音环顾四周,没有嗅到人的味道,这一层楼曲曲环环如迷宫,还一片死寂,观慈音可以听到阎玫的唿吸声。 阎玫拐了个弯,带观慈音下楼,楼梯精美却沾了血珠,是人血,这里有人打斗过,毕竟是军事基地,不缺的就是互相残杀。 「方才那层是我自己的地盘,二楼才是训练场,都是熟人,你不用害怕。」阎玫说。 「我没有害怕。」观慈音说。 「我知道呀。」阎玫回头看了他一眼,红髮遮眉,金瞳含浪,「逗你玩玩,你还当真了。」 观慈音移开目光。 阎玫这才回过头继续下楼,他还在喋喋不休,「二楼平常是我给观音城的军队做训练的地方,最近打仗,他们都被调去前线了,不知道能回来几个,别都死光了。」 到了二楼,眼前满是耀眼灯光,二楼与方才三楼阎玫独属的黑暗领地截然相反,无比热闹,二楼最中央是一个环形大厅,宝蓝色科技感的大屏悬浮在半空,上边实时更新军事基地的人员资料和监控信息。 大厅里有几个扫地机械人无声路过,它们乖乖打扫卫生后就自行关闭休眠。 几个阎玫的部下,来自狂欢城顶尖特战队的alpha们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围在一起,他们围住一个棕皮单人沙发,把坐在上边的人围住来回打量。 「是个beta诶。」 「好可爱。」 「嘿嘿嘿你看哥怎么样,喜不喜欢,要不要跟哥处对象?」 beta这才有了反应,他羞涩似的回答,「我是来找人的。」 「啊……有喜欢的人了啊,那,小美人你过来找谁的啊?」 beta细细软软地回答,「我来找阎玫。」 来找阎玫。 观慈音听见了这句话。 攥住观慈音手腕的五指骤然松开,观慈音抬起头,看着阎玫的背影。 阎玫绷紧肌肉,他不回头,直直朝沙发那边走了过去,「喂!你们几个给老子滚开。」 部下们本来是背对阎玫蹲沙发边上的,他们闻声吓得跟土拨鼠一样打了个激灵,他们齐刷刷探头看阎玫。 阎玫步步逼近,压迫十足。 他们咻地一熘烟跑没了。 沙发周围哗啦空荡荡了,乖乖坐在上边的男孩子身材纤细,粉色如棉花糖的披肩发侧扎起来,衬得脖子愈发柔嫩。 他有一双红色的眼瞳,宛如兔子般无辜,他十指扣在膝盖上,方才被几个alpha围起来好像让他害怕了,现在还在紧张,幸好有人给他解了围,把alpha们吓跑了。 他颤颤抬眼,看到朝他走来的阎玫后,漂亮的兔眼圆熘熘地亮了起来,他步伐轻盈欢快,张开双臂朝阎玫扑了过来,直接抱住阎玫,用脸颊蹭着阎玫结实的臂膀,像撒娇。 beta讲话很娇,少年秀气又漂亮地说:「表哥!」 阎玫没有把他推开,任由他抱,还挑了挑眉,说了一句,「哟,表妹。」 观慈音站在大厅门边,他没有什么表情,也没在意这声娇滴滴的表哥和吊儿郎当的表妹,他抬指掩唇,有点噁心。 这里方才有太多alpha待过,味道不好闻森*晚*整*理,他要走了,但那个beta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红色的眼瞳瞥了他一眼,在阎玫的怀抱里他露出小小的脸,怯怯地说:「表嫂好漂亮啊。」 观慈音抬眼,看着在阎玫怀里的beta,这beta还在看自己。 观慈音蹙眉,他觉得不舒服,这个beta令他不舒服,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令他犯噁心的不是那些alpha残留的气味,而是这个beta的存在让他噁心,分明没有信息素,他却产生了抗拒感。 beta精緻的唇瓣微张,露出一颗尖锐的牙齿,粉色的一缕发落在额头,遮住弯弯的眉,兔眼被阴影遮蔽,他的下巴抵住阎玫的肩膀,双眼无害望着观慈音。 「表嫂。」beta笑嘻嘻道:「你这么漂亮,配我表哥太可惜了,不如配我。」 第三十八章 表嫂不如配我。 观慈音不喜欢这句话, 他抬眼,在大厅门外看着中央这个抱住阎玫的beta的脸。 精緻得像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公主。 beta穿了一身短袖短裤,又少年又甜腻, 头髮和阎玫一样是自来卷, 粉色长髮被呵护得很细緻,光泽柔亮,他年纪大约还小, 十八九岁的样子,眉很细很弯, 月牙似的, 眼型生得娇气, 是双兔子似的无辜的红眼睛, 脸型是瓜子脸, 下巴尖尖, 面颊有点婴儿肥,皮肤很白, 还微微透粉, 吹弹可破的模样。 他分明在用言语调戏观慈音,却又以占有欲地姿势抱住阎玫, 一时间把夫妻两个都给戏了一遍, 他的十根手指搭在阎玫的后肩膀, 牢牢抓住,指尖近乎嵌进阎玫的皮肉。 阎玫穿的是件格斗黑背心, beta微红的指尖与那满是雄性荷尔蒙的alpha躯体形成鲜明色感对比, 旁人看来像是一对恋人在依偎。 尽管阎玫没有回抱住beta, 尽管他们是表哥表弟,可这算得上古怪, 又不合礼仪。 阎玫这位表弟为什么要抱着阎玫呢?是身体不好么?所以才要被阎玫抱着么? 第87页 观慈音蹙眉,他面容冷淡,心里却有一点难受,他不喜欢阎玫被别人抱住。 好脏。 被别人碰过的阎玫,好脏,他不喜欢。 观慈音想离开了。 他方才在阎玫休息室让阎玫牵着他的手带他下楼,不是他在哄小孩,而是因为他迷路了。 三楼像个迷宫,他之前比阎玫提早进休息室等阎玫吃早餐纯属是巧合,当时随手开了一扇三楼的门就是阎玫的休息室,等他要出来了才发现根本不行,曲曲环环辨不清哪里能走,又不能堂而皇之跳楼……所以他才让阎玫带自己下楼,如今目的达成,他就要离开。 观慈音脚踝微移,五指笼起袖子盖住了手腕,把在休息室时阎玫攥出的红痕折起来了,他不要人看,他侧过身,长发滑下来,遮住点雪白的脸,这时听见有人在喊他。 「表嫂!」beta忽然睁大眼,他瘪起嘴,好委屈的模样,「你还没回答我呢,要不要跟我——」 「哈?你他妈当我死了吗?」阎玫额前青筋暴起,他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忍着噁心和不耐烦,一口鲨鱼齿都要被咬碎了,他勐地一把推开怀里跟年糕一样黏他身上的beta,毫不怜香惜玉地把beta推地上了。 「疼啊我。」羊舌香夜一屁股坐地上,疼得蹙眉咬唇,泪珠子都从嫩红的眼角滴落下来了,他一边抽泣,一边哀怨般瞪着眼前高大站立的阎玫。 阎玫背对大门,背对观慈音一步一步退了过去,着急忙慌跟羊舌香夜划清界限证明清白一样。 「表妹,血亲相认的八点档催泪戏码我陪你演够了,抱也抱够了,现在满意了吧?满意的话就滚,别给我像小时候一样撒泼打滚,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呵,我已经长大了,不玩过家家了。」阎玫一边往后跟麦可杰克逊一样太空漫步后退,一边翻白眼,「现在,给老子滚回狂欢城去。」 「表哥你好狠毒的心,狂欢城打仗那么厉害,我疯了我回去受苦?」羊舌香夜的唇瓣轻轻颤抖了一下。 阎玫不理会,他还在后退,后退到了观慈音面前,把观慈音的手腕握住了,不让观慈音有走的办法了才罢休。 羊舌香夜还坐在地上,细白的两条小腿弧度柔软,白生生地绷紧,他抬起手背,娇弱地擦去因啜泣流下的泪珠。 「狂欢城死了好多人,你拒绝城主的命令不回去打仗,倒是还在观音城结婚了,直接赖在这儿避难吗?你自己好自私,我也要学你自私呀,我当然也要跟着你,表哥,你不是最喜欢我嘛,怎么结婚了,就不喜欢我了呢。」羊舌香夜说。 羊舌香夜的皮肤太薄了,他从来没受过苦,更别提被阎玫这样人高马大的年轻alpha一把推地上这种疼了,手心都蹭地上蹭出了血,他小心翼翼抬起自己手腕,把手心贴住唇,伸舌头像小兽一样舔了舔。 血珠被裹在舌尖,他咽了下去。 观慈音闻到了羊舌香夜的血的味道后面色一瞬间苍白如纸,他的眼瞳剧烈颤抖起来,他是omega,对alpha信息素最是敏感,甚至可以通过神经中枢实质性地看到alpha信息素的形状和气味。 羊舌香夜坐在地上,低头舔血的模样好无辜。 观慈音却看到羊舌香夜身后有一只巨大的、被粉色迷雾包裹的怪物,这怪物俯下四肢,嘶吼张开獠牙看向观慈音。 观慈音被阎玫握住的那段手腕一瞬间冰冷下来,阎玫似有所感,他偏过头,看着观慈音,「你怎么了?」 观慈音不回答阎玫,他全然被羊舌香夜吸引了全部意识。 他嗅到了羊舌香夜身上有一股气味,羊舌香夜分明是beta,身上却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这股味道让观慈音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折断了,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像急切,像绝望逢生。 他从阎玫身后慢慢出来,足尖踏冰后一瞬消失,而后骤现在羊舌香夜面前,他长发低垂,乌黑的发尾落到了羊舌香夜的鼻尖,带着扑鼻的毒香。 羊舌香夜眼皮睁大,一颗尖牙随笑意露出。 观慈音一把揪住羊舌香夜的衣领把人活生生提了起来,羊舌香夜还来不及开口,观慈音就勐地把他撞到墙上,墙面剧烈震了一下,把羊舌香夜的后背撞得咯吱一声。 羊舌香夜直接吐了血,这些血落在观慈音毫无松懈攥在他衣领的手背上,如同泼天滚烫腐蚀性药物让观慈音心口巨疼。 「你身上……」观慈音的眼一瞬间红了,他不肯哭,他十年间苟延残喘都是为了的这个念想在今天这个beta的身上看到了曙光,可他好挣扎,他知道自己的念想早在十年前便死去,可今天,今天—— 羊舌香夜身上,有他爸爸的信息素。 观慈音的脸色太苍白了,身形纤瘦冷清,几乎欲碎。 他的爸爸分明在十年前就被财阀们杀死了,在他眼前,浑身的皮肉都与骨头剥离,头骨被一枪击碎成粉末。 不可能活着的。 是谁,你究竟是谁。 「告诉我,他在哪里。」观慈音望着被他撞到墙上的羊舌香夜,看着这个孩子漂亮的脸蛋,他捏住羊舌香夜的脖子,这是他惯善的狠毒。 羊舌香夜可怜兮兮地咳嗽起来,他小腿挣扎起来,要挣开观慈音粗暴的抓住他的方式,他焦急无措地把红色的眼珠瞥向阎玫,嘴唇因缺氧而乌紫。 「表哥,嫂子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羊舌香夜话还没讲完。 第88页 ——轰! 羊舌香夜直接被摔了出去,训练场大门被他撞塌,他埋在大厅门外的废墟里,灰尘漫天,他捂住喉咙,恢復唿吸后喉咙一下子就裂开了,丝丝拉拉地泄出含煳不清的声音。 啪嗒。 观慈音落在他面前。 羊舌香夜惊恐地看着观慈音。 「表哥……」羊舌香夜直接哭了。 观慈音脑海里的一根线仿佛断了,他不温柔,不礼貌,他粗暴狠毒,无恶不作一样要对羊舌香夜下杀手。 「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我爸爸的信息素。」 爸爸早就已经死了,在自己眼前,在十年前,那么,羊舌香夜身上会有爸爸的信息素气味,原因只有一个。 羊舌香夜吃了他的爸爸的尸体。 是异种。 去死。 观慈音手背青筋暴起,他正要捏断羊舌香夜的脖子以绝后患,可忽而被阎玫抵住后背,阎玫俯身,胸膛压下来挡住观慈音的后背,心跳缓缓从观慈音的后心口传到了观慈音的耳边。 阎玫凑在他耳边,说:「亲爱的,冷静点,你吓坏小朋友了。」 他在做什么? 观慈音眼前一片模煳,费力看清后,是羊舌香夜崩溃大哭的脸,和满地废墟,和躲在角落惊悚偷看过来的alpha们。 观慈音五指微松,他的眼再度恢復原来的乌漆色泽,又是冷漠无情,他深深看着羊舌香夜一眼,便离开了。 他的皮肤像水一样滑而虚幻,阎玫一把没握住人就没了。 阎玫站在原地,垂眼想了想,才闷笑出声,而后蹲下,对废墟里双腿发软,脖子被掐红的羊舌香夜伸出一只手。 羊舌香夜被吓坏了,不敢摸阎玫了。 阎玫笑嘻嘻一把勾搭起羊舌香夜的肩膀把人提熘起来,「饿了吧?厨房做了批甜点,你去吃点,李华,带着他去。」 缩在角落看戏的李华连忙吱了一声。 他过来把羊舌香夜带走了。 他与阎玫擦肩而过时,阎玫的指尖点了点眉心,李华明白了阎玫的意思。 阎玫要他拖住羊舌香夜,必要时,可以砍断羊舌香夜的手脚,不要让他追来。 羊舌香夜被李华带走后,二楼训练场被关闭,落地窗外被机甲覆盖,室内大厅陷入死寂与银色的黑暗里。 军事基地外飓风盘旋,带来远自狂欢城的战争残碎气息与猩血。 乌南尔,周斯年,三一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阎玫站在落地窗边缘处,凝视眼前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我表妹,他娘的几年没见,怎么变异种了,难怪我老婆气成那样。」 阎玫眯起眼,对部下抬起手,一瞬间玄黑机甲覆盖他的躯体,尽数被覆盖后他抬起胳膊,胳膊随机甲牵动的嘶拉一声的电流音里燃烧起火雾,覆面头盔下一圈火烧的白雾冒了出来。 他喘息一笑,散漫地歪了歪头,英俊的脸面无表情,「走,找我家亲爱的去,无聊时,你们可以杀几只异种开刀,当回狂欢城战场的实战了。」 乌南尔一听就乐了,她单手叉腰,双瞳野蛮扩大起来。 「早准备好了,两个月没好好跟异种打一架了,老娘都快生锈了。」乌南尔不等阎玫下令,直接单手扣住越野车的钥匙,机械臂层层叠叠也将她覆盖,她破窗直接用抓勾吊下去进了越野车,轰鸣一声后,越野被唤醒,如勐兽睁眼。 周斯年戴上虚拟护目镜,一袭雪白研究员的知识分子大褂上覆盖一层又一层如同树根的虚拟线路,他单手扣住叽里哌啦乱叫的三一的腰,直接跳下窗进了越野。 —— 观慈音从训练场出来时收到了监察处的紧急讯息。 政府大楼被两只a级异种入侵了。 观音城现存的顶尖战力亦无法与异种抗衡,因为他们没有异能。 只有观慈音可以。 观慈音站在贸易大厦最顶端,他垂眼俯瞰整个城市,宝蓝霓虹灯下,广场中央的黑白太极图四周被点燃烛火,灯笼红扇、绫罗飘带悬挂四起,有脚戴银铃的女孩身穿古裙在跳古老的祈神舞求平安。 观慈音张开五指,白袍被风吹起,五条蛇从指尖探出头,随观慈音一声念语,毒蛇透亮的蓝色躯体朝四面八方而去。 观音城政府大楼,顶层生化室已被异种入侵覆灭,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哗啦。 水沖了进来。 一瞬变为幻境。 四面机械银色墙面被如深海般的绮丽浓稠的蓝色裹挟,机械莲花开于中央,一个男人赤足坐在莲花上,一把绣了蝶恋花的金线扇子被他抵在下巴,他伸出舌尖,舌尖一分为二,如鱼的尾巴诡异极了。 「呀,我闻到了,来的是一位美人呢。」男人有狐狸精一样的声线,讲话娇媚又阴狠:「他会比我还美么?那我会剥了他的皮哦。」 「坠色,观慈音会是我的。」长发及地的萝莉身穿白色吊带裙,金髮如瀑,洋娃娃般的纤白手腕上铃铛叮铃铃响着,她坐在狮鬃水母背上天真地晃起了头。 水母长了许多如狮子鬃毛的橙色触鬚,它的躯体直径足足有两米五,高约十米,重达800公斤,触手是钢铁般宽大的兇器,它比一头蓝鲸都要巨大,它的毒液比眼镜王蛇还要可怖巨量,人类一旦被触碰,即刻会死亡。 第89页 「他会和我一起,坠入这场魇梦。」甜梦捂住嘴,笑了起来。 她跳下水母,揪掉地上一个死人的断臂开始把玩,而后她的脑袋变为三个,嘴巴却只有一只,从第一张脸的左边延长到第三张脸的右边,她太饿了,又太兴奋,直接张开大嘴,三张脸都如翻开盖子的匣子一样咯吱从中间掀开,露出数千只尖牙,胳膊塞进嘴里,她不吞咽,直接吃入腹。 哗啦—— 观慈音骤然从水中剥离出现,他足尖踏冰,身上有一股浓烈的毒香,一把雪白唐刀瞬间抬起砍断了甜梦的脖子,这异种的脖子还来不及癒合,观慈音五指轻轻扣住她的额头直接把头拔了下来。 头与脖子连接的地方是丝丝红线,太快太狠,血都来不及洒出,甜梦的头不可思议滚落在地,发出悽厉尖叫。 坠色坐于莲花,展开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双眼盯住观慈音,笑得暧昧。 「离开观音城。」观慈音抬起刀尖,冰冷道。 「为什么要保护人类呢?观慈音。」坠色抬扇掩住笑意。 而后手中扇子从他手中消失。 呲啦。 传来人体喉咙被贯穿的声音。 坠色那把扇子狠狠从观慈音的嘴里插i进去后进了喉,喉被活生生撕裂开来,观慈音一瞬跪地,坠色站在他面前,手腕用力,埋在观慈音喉咙里的扇头直接变成弯刀破开观慈音的皮肉,流出来的是蓝色血液,落在了观慈音的小指金戒上。 「你的身体里,流淌的分明,是我们……异种的血啊。」 第三十九章 伴随甜梦被观慈音断首的一瞬间, 这个顶尖实验室从深海幻境里剥离出来,没有浓稠绮丽的深水,没有机械莲花, 没有青色佛像。 只有满地狼藉和满墙人血, 数不清的生化仪器和营养舱都倒在地上,电线落在血水里丝丝拉拉闪出火光,研究员们的尸体残缺不全地堆在地上堆成小山。 坠色一头乌黑捲髮到了小腿, 他皮肤瓷白,薄肌媚态, 上半身未着一物, 凌厉的腰线被一条鎏金腰链圈起来, 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漆黑的绸缎长裙, 赤足踩地, 地面被他踩过的地方会有无数只黑色的涂了鲜红指甲油的女性手指在狰狞蜷曲, 勾住他的足踝要将他吞吃入腹。 「甜梦。」坠色的唇瓣殷红,他一手握扇继续插i进观慈音的喉咙把他控制在地动弹不得。 一边对甜梦慢悠悠道, 「你个没用的东西, 竟然一下子就被杀死了呀,真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我和你一起来打观音城, 你死了正好, 功劳呀, 都是我一个人的哦。」 「我!我才没有死!我还可以……长出身体!你当我是、残凤诛凰那对废物兄妹吗?」甜梦被观慈音单手从脖子上提起来的脑袋还在地面滚动。 「诛凰才是废物!连狂欢城都打不下来!我、我比她强!我可以!长身体!」甜梦尖叫道。 她只剩一颗头了,身体早就灰飞烟灭, 她即将死亡, 又长又卷的金色头髮里满是从她脖子里长出来的红线, 红线如同虫子一样蠕动起来,牵着她仍在大哭大叫的头, 朝角落那个方才被观慈音一刀杀死的狮鬃水母的尸体爬去。 坠色毫不在意甜梦半死不活的狼狈样子。 「那就快点把身体长出来呀,把这位美人解决掉,我们就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杀人了呀,今夜至少得攻占观音城核心区吧。」他轻轻笑着,垂眼睥睨观慈音,「再慢慢,是整个观音城。」 「你真美,如果不是你太危险,我可以留你一命。」坠色怜悯道,「你当我就不心疼么?本来想完美剥下你的人皮我自己用呢,谁知道你不听话,我只好这样惩罚你啊。」 观慈音的喉咙还被他的扇子插i着呢,好疼的样子,坠色都看到自己这把扇子的最尖端那个弯刀从喉咙里面捅开观慈音的喉腔再剥开皮肉暴露在空气中的银色亮光了。 摺扇非常细长,形状古典雅趣,可到坠色的手上成为了致命武器,扇面折起来插i进观慈音的喉咙,一瞬长出数不清的如同尖刀的鱼鳞狠狠钉入观慈音的喉腔,霎时间将内里肉扎得鲜血淋漓,观慈音的嘴被摺扇撑得好满,舌尖都被压出深红的齿痕,他牙关无法咬紧,牙齿都因为这股滔天剧痛而流了忍耐的血,他不惨叫,不求饶,一双蛇眼如往日一般冷漠至极。 坠色讨厌观慈音这个模样,他更喜欢会泪流满面崩溃求饶的美人,明明都跪在他面前了,毫无尊严的样子了,装什么清高。 「等你死了,我就要去做任务了,主人让我今夜攻占核心区呢,我至少要杀一千个美人。」坠色舔了舔舌尖,「美人的血很好喝哦。」 下一瞬坠色看到观慈音的眼珠瞥向地面那把唐刀,观慈音似乎挣扎着要站起来。 嗯?坠色无辜极了,他想,观慈音因为听到他说他要攻占观音城了,观慈音才要和他打吗?提起刀,是为了不让他离开政府大楼,想把他杀死在这里,这样他不就能攻占观音城了? 天真。 人类都该死的。 不要保护他们。 「不行哦,亲爱的,美人提刀不好看的。」坠色的脚一下踩断唐刀,而后单手扣住观慈音的手腕,观赏了好一会儿才掰断。 咯吱。 掰断的轻响让坠色诧异极了,太轻了,哪怕观慈音瞧起来的确身子不好,也很瘦,但不至于骨骼这样脆弱,不堪一击到可怜的地步,拿这具身子保护人类吗? 第90页 「你在这里拼命阻止我们有什么用呢?人类不会感激你的。」坠色的声音太媚了,比狐狸的声音还要蛊惑人心,他循循善诱观慈音的同时又将观慈音的十指逐一掰断。 「你身上分明有祂的气味,你是我们的同胞才对,为什么要保护人类呀。」坠色纳闷道,「人类有什么好?我们是因为人类的恨才诞生的,你也是,为什么你要保护他们。」 他微微俯身,把双膝跪地的观慈音抱在自己怀里,一边抚摩观慈音的长髮,一边掰着他的手指。 「……离……」观慈音无力抬头,长发倾泻下来,遮住他的面颊,他的嘴里还塞着那把摺扇,他含煳不清,又极为痛苦道,「离开……」 坠色媚态轻笑,「什么?」 离开观音城。 观慈音盯着坠色,「杀……」 杀了你们,我会杀了你们,离开观音城。 观慈音的喉咙几乎废了。 他讲一个字都讲不好,他的脖子快要断下来了,好像脖子和头只有一根颤巍巍的细线连接,仿佛再讲一个字,头就要掉下来了。 他的长髮都因为疼出来的冷汗湿透了,他心跳微弱,十指尽数被掰断,可还是想抬起来掐断坠色的脖子。 「你杀不死,亲爱的,我们这群……嗯……被人类定义为异种的新种族呢,远比人类要强大得多,人类太脆弱了,你保护不了他们。」坠色一手攥住观慈音的长髮把人的脸直接提起来,「人类註定灭亡,这个世界,我们才是新主宰,回答我,要不要,加入我们?」 观慈音一声不出,他眼白满是血红色,眼尾的睫毛因为剧痛而濡湿,低垂下来如漆黑的蝶翅,面颊那颗红痣被生理性泪水覆盖一层水液。 他太隐忍了,隐忍到令坠色不满。 「那我们就是敌人了呀,真遗憾。」坠色起身。 他一手攥住扇柄进得更深,手腕慢悠悠一偏,喉咙里的扇子就又变了轨道,那把弯刀更加狠地从里扯开一道竖状血口,嘶拉一声,皮肉被割得彻底,哗啦啦流出蓝色血液,观慈音的脖子彻底破开一个无法癒合的洞,声带都被割断了。 「观慈音,观慈音,观慈音。」坠色着迷地念着这个名字,他的眼珠愉悦缩起,他的眼珠连瞳环都没有,只被一层纯白的薄皮盖住,「向我求饶吧,不然你的喉咙会彻底坏掉的哦。」 坠色愈发用力将摺扇往下按进观慈音的喉咙,他的皮肤上滋生出污黑色的气息,这气息重重压在观慈音的身上令他被迫跪地无法起身。 观慈音脸色苍白,额头都在滴汗,他的喉咙已经被扇子上的弯刀从里到外割穿了,他此刻连唿吸都做不到,一旦唿吸,脖子上那个尖刀捅穿的伤口就会剧烈收缩让他生不如死。 观慈音是顶尖贵族培养出来的杀手,提刀断首是他百战百胜的杀招,阻碍楼遗月仕途的那些政客都曾死于他的刀下,他深知断首是最为利落的杀招,可他不能死。 不能死。 眼前近乎黑暗,室内除了人的尸体就是血味,观慈音的十指已经骨折,可他还是强撑着,在这名为坠色的a级异种的异能压制下挣脱开身上无形缠绕的如黑雾般的锁链,他站了起来。 死了才叫真正的无力回天。 观慈音没忘记自己苟延残喘从贫民窟爬出来一路爬到富人区手握权力是为了什么。 「亲爱的,我好像低估你了。」坠色敛了笑意,手一时松懈,观慈音自己攥住那把摺扇,硬生生从喉咙里拔了出来,电光火石短短一瞬,摺扇带着血被观慈音无情扔在地上。 观慈音站了起来,因为站了起来,喉咙里那把摺扇尽头扎进他喉腔的弯刀也随之割出来更长的一条口子,从上到下直接把观慈音的脖子竖着全割开了,两块雪白的皮肉如一扇开了的门往外掀开,露出血淋淋的破开的喉管。 「小心!他身上有毒——」甜梦声嘶力竭大喊,她的身体还没有长好,她睁大眼,「坠色——快躲开!!!」 坠色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观慈音便单手扣住他的额头,额头被掌心抵住的瞬间浑身血液都被冷冻。 坠色唿吸一滞,他终于露了狠,后背长出无数钢铁般的缎带要绞杀观慈音,可观慈音足踝轻移,足下浮现出一圈一圈温柔的水纹,水纹化冰冻住他的缎带,在缎带碎开的同时而后一股浓烈的香味从空气中汹涌袭来,强悍的德尔塔毒蛇毒素将坠色麻痹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坠色骨骼暴起,他的舌尖吐出纤长又狠戾地缠绕住观慈音的小臂要把这小臂绞断,观慈音的小臂传来骨头被捏碎的声音,他还不松懈,死死盯住坠色的脸,他的下巴还在滴血,苍白的脸颊漂亮又脆弱。 坠色盯着他的脸几乎入迷,这时坠色听见一股含了香的低哑呢喃在自己耳边响起,「我曾对许多人说过这句话,不要在被我杀死之前,盯着我的脸看。」 观慈音学着坠色对他说的那三个字,用这裂开的还在汩汩流血的喉咙,气音近乎皆无,如一层柔软朦胧的风撩拨道,「亲爱的。」 话音刚落,观慈音单手扣住坠色的脖子把人往墙面撞去,而后一把冰做的锥子从天花板自下而上极速贯穿下来直接刺进坠色的头顶把坠色从头到脚钉在原地。 嘶拉—— 坠色的躯体彻底一分为二。 第91页 甜梦缩在角落,重新生长了一半的躯体再也无法生长,她缩在角落,只有上半身的躯体用两条胳膊往后爬着,她的双眼睁大,惊惧盯着观慈音,「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 实验室的落地窗外是血红的月,每每血月当空,意味着有异种入侵观音城,血红色透过晶莹的玻璃洒在观慈音的身上,他身形高挑,体态优雅,脖颈哪怕血肉模煳了,也没有影响他的美貌丝毫。 观慈音捂住脖子,五指细长发白,轻轻捂住脖子后,从脖子里流出来的血便不再是蓝色的,而是鲜红的人类的血,他一头乌黑长髮湿透了,披散在后腰处纹丝不动,如冰冷至极的雕塑。 他朝甜梦走了过来。 生化实验室外,观音城军队严阵以待,他们抬起枪枝,瞄准实验室紧闭的大门,他们在十分钟前收到政府大楼被异种入侵的消息,自然也收到了监察处大监察官观慈音只身进入实验室的消息。 他们在政府大楼周围设下层层防备并疏散人群,他们丝毫不敢放松,眼珠盯住实验室大门。 室内传来尖叫声和割断头颅的声音。 再然后是脚步声,太轻柔的脚步声了。 再然后是指尖搭在机械门上按动密码的声音。 门外的军队一瞬脸色发白,他们害怕了,他们不觉得这个开门要出来的会是观慈音,今夜入侵观音城的是a级异种,a级异种只有阎玫那种级别的alpha才能杀死。 他们觉得观慈音必死无疑。 那他们也将必死无疑。 出来的会是异种……吗? 他们收到了命令,如果推门而出的是异种,那他们将违背观音城为观慈音个人设立的击毙权,短暂享有可以击毙异种者的权力。 可异种太强了,他们真的可以击毙吗? 他们咽了咽嗓子。 门被人从实验室内里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被血染湿的白袍,这人的手指轻扣门框,指关节的衔接处不太自然,似乎是被掰断后自己掰回去的。 他唿吸微弱,抬起袍子走出门时一直低着头,后颈不堪一折般,如雪白的花枝,他闻到了alpha们的信息素气味后才抬起头。 众人看到观慈音的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还有血味。 观慈音一一看过门外这群站在走廊上的alpha军人们,他细眉微蹙,分明不适,却温柔道,「我要回家了。」 alpha们双眼失神让开了一条路。 观慈音手里提着沾了血的刀,将刀轻轻入鞘后对alpha们道,「实验室里有太多尸体需要处理,麻烦大家了。」 众人忘记观慈音是什么时候走的了。 观慈音的出现到离开都太为不切实际,水月镜花一样虚幻,但他们还记得观慈音那句轻飘飘的「要去实验室处理尸体」。 几个胆子大的推开实验室的门进去,看到堆叠如山的研究员尸体和两个异种死不瞑目的头颅后一个腿软,直接跪地上吐了。 第四十章 生化实验室如人间炼狱, 这里被异种盯上是早就预料的事了,因为实验室的研究目的就是研发出令异种恢復正常的药物从而使它们重回深海,把人类的领域还回来。 人类百年间都不曾放弃重回地面的希望, 谁料今夜观音城的一切研究付诸一炬, 所有研究员和研究成果都被异种摧毁,异种的智商远超人类想像,它们甚至销毁了所有备份数据并植入混乱病毒。 它们入侵观音城远不止为了摧毁实验室, 一定有更大的野心,比如将观音城收入囊中, 如同它们的同伴正在侵略的狂欢城, 狂欢城如今战火纷飞, 观音城看似祥和却暗潮汹涌。 观音城没有爆发战争是因为观慈音。 他的异能等级是观音城最强大的, 手段狠戾杀伐果断, 总能迅速处理掉那些入侵观音城的最顶端几位异种, 连同寄生在人类体内潜伏在此的异种,他是观音城的救世主, 在他觉醒异能的那天到如今他都是救世主, 只是没有人愿意感恩他,连一丝感恩都没有。 因为他玷污了自己, 玷污了所有人的信仰, 他曾被无数人仰望, 无数人甘愿追随,可当他身为楼遗月地下情人的这一真相泄露出来后, 他成森*晚*整*理为人人喊打的婊子。 人类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救世主是以色侍人的婊子, 所以他们厌恶他, 痛恨他,今夜他冒着生命危险杀了两只异种头目换来的是什么? 是那些alpha军人们的羞辱。 他们觉得观慈音沾了血, 险些断喉,手腕骨折,乌髮湿透,走路时小腿微颤的模样太漂亮了,所以他们发出了信息素,他们想逼观慈音难堪。 观慈音非但没有失态,而优雅温柔地吩咐他们进去处理尸体,他们一进去就吐了,失态的成了他们,非常丢人且损害了alpha优越地位的面子。 一个omega蹬鼻子上脸敢吩咐他们,而且还是贫民窟出来的,嫁给狂欢城的下一任继承者了又怎么样,他自己到底还是贫民,贫民生来该匍匐于上民脚下,没了监察官这个身份的庇护,富人区连条狗都能操i他一顿。 观慈音离开后,他们自讨没趣呸了一口,「当婊子还装清高。」 他们戴上防护面罩,一边收拾满地的研究员尸体,一边提起异种死不瞑目的头,扔进雷射笼子里后上了锁,这两颗头要送入研究院进行研究。 「虽说是婊子,但他还没被标记啊,我记得他结婚了不是吗?」有人接了话。 第92页 沉默片刻后,更多人张嘴了。 「阎玫看上去也不像不举,挺勐的啊,该不会那位大少爷对他根本就没感觉吧,结婚一个月了都没被标记,更别提怀孕了。」 「他该不会怀不了孕吧?」 「那太好了,这种不孕不育的omega,就该送进军方地下所让我们爽,让我们兄弟几个好好教训一下,皮肤白的omega,最适合被红绳子捆起来,然后啊——」 他们相视一笑,越来越低俗的话从他们嘴里漫出来。 「喂!狗叫什么呢!」 直到监察处的几个人过来了,他们才脸色煞白,不知道这群监察处的大少爷大小姐最近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变得格外听观慈音的话,他们要是知道他们在这里意淫观慈音,那不得—— 监察处这几个成员是来取异种头颅的,电梯门一开,就听见不远处实验室血流成河的惨象里有一群alpha军人在讲下流的话,说是军人,其实也不算,毕竟只是一群靠关系进军队凑数的而已,连军衔都马马虎虎勉强算个真。 真正的军人才不像他们这样,况且他们地位太低了,任何一个c级以上的上民都可以随时捏死他们。 更别提监察处这些a级上民了,各个都不能得罪,都是贵族里地位最顶级的一批后代,再过几年,就能联手垄断观音城的一切权力。 监察处成员们身穿银色军袍,为首的是个少年,他双手抱臂,踹开实验室大门后走了进来,睥睨道,「长官才刚走,你们就跟狗一样饥渴了?寂寞了去红灯区,哦,我忘了,以你们的级别,怕是最低级的红灯区都不配进入吧?」 他们不敢反驳,只能连连讨好说是是是,说大少爷大小姐教训得好,有几个还跟古时代奴才一样扇了自己几巴掌。 监察处几个人直接笑出了声,他们身居高位这么长时间了,也是第一次见到狗奴才这三个字原来可以这样具象化。 「记住,闭上你们的臭嘴,要是再让我们听到长官被你们这样羞辱,小心你们的脖子。」一个年仅十七岁的beta女孩走过来。 她站在这些所谓的军人面前,单手搭在腰侧的雷射刀上,柳眉倒竖,气愤极了,「他是omega怎么了?是贫民怎么了?没有他,我们早就死了!」 她真的觉得噁心,观慈音那样辛苦地为观音城付出一切,凭什么还被羞辱成那种样子……就因为他的贫民身份吗?可富人区的上民也没多高贵。 她越想越气,差点要哭了,还是同伴们哄了她几句,她才抹了把脸,提起装有异种头颅的雷射笼子后转身才走。 监察处的这些人也跟着走了,离开实验室进入私人电梯,电梯里银光潋滟,他们年纪到底还小,平均才十六七岁,还有好奇心,毕竟a级异种不常见,他们纷纷围起来,看着女孩手里的笼子。 「这就是a级异种啊……长官竟然一个人就全解决了,太厉害了。」 「他们为什么长着人的样子呢?他们是……人吗?」 「让你多读点书你不读,它们是深海变异种,怎么可能是人呢?它们有寄生能力,会寄生在人类体内进行伪装,从而潜伏在观音城准备入侵,我们监察处就是为了击毙这些寄生种才设立的。」 有人还在盯着笼子里的异种头颅瞧,坠色的那颗头模样最悽惨,被活生生噼开两半,美艷娇媚的一张脸上那双白色眼珠毫无光泽,如洁白深渊。 有人指了指笼子里另一颗头,是甜梦的,头颅割下来的力道很迅速完美,金髮捲髮波光粼粼,如同洋娃娃一样精緻,他悲伤地说:「这颗头的主人我认识,是孙家的小女儿,她可乖了,喜欢喊我哥哥,喜欢黏着我玩,才十二岁……就被寄生了,异种真该死,要不是今夜长官及时赶到,不知道还会死多少人……」 众人陷入沉默,而后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长官那么厉害,他一定可以保护我们的。」 「可是观音城对他不好啊……不说别人,就说咱们,你们忘记咱以前怎么看不起他了?我虽然现在还有点看不起他,可我还是佩服他,至少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放弃观音城。」 五分钟后他们到了地下研究院,将头颅送入研究院后设下层层防备与防护措施,吩咐机械守卫严加看管后便离开了。 研究院内一片漆黑,装在营养舱里的两颗头在电流喑哑的声线波动里睁开了眼,而后随着营养舱内部的液体沸腾,咕噜噜如同烧开的开水使得舱门开始破碎开来。 甜梦推开舱门,她的身体从脖子的横截面下方长了出来,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把观慈音方才将她断首的剧痛吞了下去,她如银铃轻笑呢喃,赤足踩地,金色长髮披散下来,垂落在雪白的吊带裙摆,她十指轻抬,无数红线如刀刃缠绕住闯入的机械守卫的的头,砍成了一块一块的机械碎肉。 她杀光所有机械守卫后转瞬到了政府大楼顶端,她迎着风张开双臂,璀璨的金髮随风在夜空飞舞,纤细的女孩子的身体如纯白的美梦,她仰起头,蓝色的一双眼珠浮现出丝丝纹路,如恶鬼的符印。 「咦,观慈音呢?真讨厌,他去哪里了?我还没有和他玩游戏呢。」甜梦天真地说。 坠色的绸缎黑裙随风摇曳,他站在甜梦身后,动作轻柔像个哥哥一样捏住她的纯金髮尾,他俯身,嗅到了上边残留的观慈音的香味。 第93页 「今夜我不打算侵略观音城了,我要抓住观慈音。」他着迷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他是第一个能砍断我脖子的人类,又长了那样一张令我惊艷的脸,太完美了。」 甜梦的头咯吱转了过来,身体却依旧背对坠色,她的脸含着不悦直视坠色,「我说过,他是我的。」 坠色扯着她的头髮,眯了眯眼,良久他松开她的头髮,细白到没有血色的手指搭在蝶恋花摺扇上,他遮住自己的唇瓣,柔柔笑了起来,「瞧见这把扇子了么?这扇子上还有他喉咙里的血味呢,真好闻,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哦,甜梦,你没有。」 甜梦的眼皮瞬间裂开了,流出汩汩蓝血,而后一只狮鬃水母的触手从眼球里勐地钻出来把坠色的胸膛捅了个穿! —— 观慈音离开顶楼后乘坐电梯去了监察处的楼层,他捂住自己的脖子,自己方才在实验室潦草包扎的绷带已经被血染湿了,浓红的血漫出来,连他的指尖都鲜红不堪,一袭白衣落了脏,他进入私人医疗室后将医疗机械人关在门外,任由机械人焦急地发出哭腔。 他瘫坐在地上,随手从墙上扯下医疗绷带缠在脖子上,旧的绷带还没有扯下来直接就缠了新的上去,连消毒药物都不涂抹,因为太疼了,旧绷带已经黏在伤口上了,微微一动都是钻心刺骨的剧疼,他一个字也发不出声,仿佛在微微用力,脖子就会掉下来了。 乌黑的长髮遮不住苍白细瘦的面颊,他眼尾因为极度的忍耐而艷红,泪水流了下来,他咬紧牙关,一声哽咽都没有泄出,牙齿把唇瓣咬出了丝丝血珠。 缠上新绷带后他撑着地面要站起来,眼前一片昏暗,数不清的黑暗重影在眼前撕碎又迸发出白光让他晕厥。 他倚靠着雪白的墙面,将一份对羊舌香夜展开的缉查令传进城主的办公室。 他今夜一定要下达这份缉查令,绝不能让羊舌香夜活着,必须如同杀死今夜那两只异种一样,杀死羊舌香夜。 羊舌香夜一定是寄生异种。 他寄生在阎玫的表弟、那位狂欢城立法庭庭长的独子体内来到观音城,等级不明,目的不知,但极为危险,需要尽快击毙。 击毙观音城的寄生异种,观慈音无须上报,可狂欢城需要。 三秒后他等来了城主的回答,他手腕上的通讯仪器迸溅出蓝光,强行打开投影页面。 城主那张苍老的面孔映在虚拟屏幕上,他身后是政坛数位顶层人士,都是alpha,他们西装革履,一脸严肃地注视观慈音。 「羊舌香夜不是异种。」城主撕碎了观慈音传来的缉查令,他说:「羊舌香夜是狂欢城立法庭庭长的独子,你没有资格配杀他,你的击毙权只能杀死那些确定被异种寄生的人类。」 观慈音十指紧攥,他抬眼,冷淡望着屏幕上的众人,他脸颊滴血,唇色惨白,唇动了动,喉咙内壁传来撕裂剧痛,也许今夜以后,他再也说不了话,如被政坛强行封死。 「不必痛恨我,你知道如果你杀了羊舌香夜,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他们会撕毁结盟协议,与观音城正式宣战,人类如今没有时间内战,我们必须一致对外,对抗异种的侵略。」城主手持拐杖,他威严道,「正如你今夜所做,那才是你的使命,你这辈子都要为观音城付出一切。」 有政客随之道,「观慈音,你知道在这末世,有多少人嫉妒你吗?靠一张脸就能得到这么好的生活,你为什么不珍惜。」 「安安稳稳做阎玫的妻子不好吗?在三年前你正式入职监察处的那天,我对你说过,omega不适合政坛,尤其是你这种贫民出身的omega,嫁给alpha,生一个基因优良的孩子,继续为人类復兴砥砺前行,那才是你存在的意义。」城主继续道。 「如今狂欢城战乱,楼城主没有精力管你,但我可以,因为我是观音城的城主,你是我的子民,观慈音,趁早退出政坛吧。」他起身,与一众西装政客对观慈音下了最后通牒。 趁早退出政坛吧。 观慈音的指尖搭在缠在脖子上的绷带,而后他指关节扯动,将绷带扯了下来,连带旧的那个黏在伤口上的绷带,嘶拉一声霎时间鲜血淋漓,他的脖子上那个伤口,不,已经可以说是洞口了,竖状的一个血窟窿般的洞口深可见骨,他的喉管依稀可见,这样可怕的伤是他为观音城留下的。 观音城却从不给他尊严。 他捂住脖子,将血窟窿捂住后这才勉强挡住空气进入喉管带来的疼,他抬起头,双眼冰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要说的话说给屏幕上高高在上的上民政客。 他以贫民窟有史以来第一位登入观音城政坛的omega的身份,哪怕被断喉的喉腔无法说出清楚字眼,嘶哑无力,每个字都被血包住,悽惨又模煳,「政坛……要有,贫民……的位置。」 三年前楼遗月将他送入观音城担任监察处监察官,为的是用击毙权替他光明正大剷除一切仕途威胁,在得知观慈音因为贫民身份被上民政客欺负时,楼遗月曾问过他要不要成为上民。 观慈音不想当上民,如果连他都成为了上民,那贫民窟在政坛再无地位可言,他要替贫民窟在政坛争一份权力,哪怕人人自危,哪怕人命如草芥,也要争一份权力,哪怕回不到百年前的平等,也要去做。 这是他爸爸的愿望。 第94页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爸爸的下落,只要得到羊舌香夜的缉查令,他便可以得知爸爸的尸体究竟在哪里,可是政客们不愿意,因为羊舌香夜是狂欢城权贵的儿子。 「我会,杀了他。」观慈音盯着城主,轻轻道。 异种必须死。 「你敢!」城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有了怒色,他狠狠拍了桌子,目眦俱裂,「抓住他!他只是贫民!我有一切资格可以将他送上审判庭!」 审判庭是审判犯人的机关组织。 观慈音今夜分明是在谋反! 抓住他!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三年里这位一手遮天的大监察官,哪怕地位高,哪怕嫁给了狂欢城的继承者,可他本身只是一个贫民,一个omega,他本身是没有地位的,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个c级上民也可以直接对观慈音发号施令甚至让观慈音对他绝对服从。 城主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上民,他命令道,「你们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当警卫受命来到观慈音的私人医疗室外时,他们举起枪枝与镣铐,要送押观慈音去见城主。 观慈音推开门,几缕纤长乌髮落在他面颊,面颊如瓷冷白,他银枪上膛,面无表情看着在场所有人,朝来人的脚边射了一发子弹,无声阻止他们的靠近。 而后他收起枪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室内投影大屏上城主那张怒气沖沖的脸,他礼貌垂颈,唇瓣含笑,片刻后他才轻轻提起袍摆,跨过了门槛离去。 他为观音城付出那样多,如今却连极有可能知道他爸爸死亡真相的异种都没有资格去审讯,就因为那只异种寄生在了一位权贵独子的体内。 权力可以强大到这种地步吗? 观慈音眼珠上抬,盯住政府大楼外的玻璃墙面。 权力,他也可以有。 阎玫。 —— 政府大楼对面那栋科技大厦的天台上站了几个身穿军方格斗服的alpha,他们脚踩军靴,桀骜散漫地靠着墙面抽起了烟,身边是堆成山的异种尸体。 观音城今夜有一大批异种入侵,为首的两只进入政府大楼后被观慈音断首,而剩下的则由阎玫的部下,特战队的成员狠戾杀绝。 观音城今夜没有沦陷,有他们的功劳,方才与这些异种酣畅淋漓打了一架,几个alpha血脉偾张,他们眼中红血丝兇勐阴森,在夜里飓风裹挟里髮丝吹拂起来,连带唇间香菸。 为首三人站在天台中央,三一手持侦查镜盯住对面政府大楼的一举一动。 周斯年站在他一边,没什么表情地放下侦查镜,饮了一口白酒后盘腿坐下了。 乌南尔蹲在地上,防弹衣下胸脯微微起伏,她喘了几声后把高马尾散开,一头乌髮洒在脸上,把血遮住了,她一刀把身边还在苟延残喘的异种给捅了心脏后,仰头看着坐在天台边上的阎玫。 阎玫一声不吭,垂眼紧盯政府大楼的大门。 「老大,怎么啦,观慈音还没出来?」乌南尔的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的确很搞笑啊。 阎玫一听观慈音离开军方训练场了就带着他们乐颠颠往这边儿赶,阎玫本来想进政府大楼给观慈音装个逼,轻轻松松杀了那两只异种头目被观慈音星星眼夸奖。 谁知道还没走到政府大楼,远隔百米外阎玫他们就被下了禁止令,观慈音拒绝他们进入政府大楼,观慈音不要阎玫的帮助。 不止如此,观慈音还开了屏蔽系统,政府大楼外的人无法看到楼内发生的一切,尽数保密,尽数屏蔽。 观慈音在里边干什么,遭遇什么,他们一概没有资格得知。 阎玫当即黑了脸,气得带着特战队上了科技大厦,把异种杀了个精光。 他今晚一直在听观慈音的话,观慈音不让他进政府大楼,他就没有进,也没有没有闹事,观慈音该奖励他,比如回家后该亲自一件一件把衣服脱掉,然后任由他舔才对。 他越想越兴奋,直接捂住脸笑了起来,而后鼻息一窒,他闻到了一股莲香,是观慈音的气味,观慈音从政府大楼出来了。 阎玫勐地站起来,掌心撑着冰凉的栏杆直接长腿一翻,直接跳下了楼。 警报声剧烈响起,他落在政府大楼的门外,单手插兜站在观慈音面前。 观慈音见到阎玫时眼珠动了动,似乎没想到阎玫竟然一直在等他。 他后退一步,不想往前走了。 阎玫金瞳眯起,极为不悦,「谁干的?」 观慈音捂住脖子,低下了头。 「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杀了他们。」阎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挡。 阎玫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异种鲜血的作战服,玄黑机甲冰冷束住他的躯体,他五指曲起,指关节处的机甲外骨骼晃出红光,他摸着观慈音的脸颊,微微俯身,把血舔干净后又往下,舌头有些粗糙,往下舔起了观慈音的脖颈。 「不说,我就继续舔了?」 他已经剥开观慈音脖子上血淋淋的绷带,作势要拿舌头舔那个破开的血窟窿一样的伤口。 被阎玫的舌头舔,会非常疼。 观慈音似乎终于知道疼了,他十指轻轻搭在阎玫的肩膀,唇瓣微动,微弱的气音得凑在阎玫耳边,阎玫才能听见。 「回家……好不好?」观慈音对他像求饶。 第95页 观慈音今夜领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权力,没有靠山,他在政坛什么也不是,楼遗月捨不得给他的,他要从阎玫手上得到。 他要用阎玫的权力杀了羊舌香夜,羊舌香夜绝不无辜,他一定和爸爸的死有关,也许他还知道爸爸的下落,这些真相别人无法给他,只有阎玫可以。 除此之外,政坛他绝不会退出,他甚至要往上去垄断他想要的一切。 阎玫是他的丈夫不是吗?那阎玫可以为他做到这一切吧。 他也可以给阎玫自己拥有的一切。 第四十一章 阎玫听到观慈音如同哀求的请求后, 他这才收敛些大少爷脾气,他不在政府大楼门前发飙,看着观慈音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他啧了一声, 把人抱着进了车,进了车才发现更不对劲的,观慈音的生命体徵几乎为零。 观音城, 边境线,私人别墅。 「抬头。」阎玫盯着观慈音, 慢慢道。 观慈音鼻尖都在冒汗, 他的喘息细得要命, 他蜷缩起来陷在沙发里, 后背因为剧痛而濡湿了, 水淋淋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阎玫听不到他的回答,他这才发现观慈音一直用牙齿咬住舌头, 这才一声不吭, 阎玫拿手指撑开观慈音的嘴往里边塞了一块柔软的丝绸帕子,塞住了却还是会留出痛苦的闷哼和喘息, 透亮的水液沿着唇瓣往下滴落, 秀丽尖白的下巴都绷紧, 颤抖在阎玫眼里如一块最引人生欲的猎物。 「观慈音,抬头!」阎玫单手捏住观慈音的下巴, 让人把脖子都露出来, 脖子上那个绷带已经散开了, 如天鹅般瓷白的脖颈如今鲜血淋漓,从喉结正下方开始竖着破开一道从内而外拿弯刀割开的伤。 角落处站了几位精英扮相的医疗者, 他们将医疗机械人唤醒并输入程序为观慈音做紧急治疗,一小时后,地面满是废弃的医疗用品,数不清的昂贵医疗品尽数废弃,这场私人手术里几位医疗者在电脑不停歇地输入命令程序,大汗淋漓连唿吸都不敢,阎玫不让他们接触观慈音,于是只能安排机械人去做这个手术,可观慈音伤得太重了,他们不敢有一丝马虎,生怕观慈音如果死了,阎玫会就地杀了他们。 伤口还没有缝合,阎玫自上而下站着观慈音,观慈音已经疼到意识模煳,他的眉本就生得细,色泽又黑,如今脸色苍白得一触即碎似的,衬得眉也更加可怜,阎玫金瞳往上不耐翻起,良久后才落回去,他在医疗机械人精密的手术过程里死死盯住观慈音,看着观慈音痛苦的脸,眼尾的泪,和低敛的眼皮,再到血肉模煳的脖子上的伤。 阎玫五指微攥,骨骼兇勐地咯吱出声,他在极力的忍耐下才没有丧失理智。 两个小时后手术才结束,所有外人离开后,阎玫才歪了歪脖子,垂眼睥睨观慈音。 脖子上还是留下了一道伤疤,竖状的一条赤红细线,阎玫手指微动,指腹微热地抚摸上去,他感受到了观慈音因为疼痛的颤抖,他的指腹从观慈音的喉结沿着伤疤一路摸下去,他是在战场九死一生的人,这种伤他经歷得太多了,到如今已经麻木了,他可以享受最顶尖的医疗技术,任何伤疤都可以祛除,却不代表伤痛的记忆可以。 他的指腹微微一顿,在这伤口最严重的地方压了压,观慈音这才反抗他,观慈音睁开眼,双眼还涣散着,他仰起头,十指轻轻笼盖住阎玫这只在他脖子上作恶的手指,他唇里还塞着帕子,阎玫拔掉后,他才能讲话,他的脖子刚缝好,讲话都含煳极了,又轻又细,「别……阎玫,疼。」 阎玫指腹微曲,勾了勾那个伤口,这令观慈音愈发疼了,他的眼皮都因为一瞬间的窒息而睁大,他失措的模样被阎玫盯着映入脑海,阎玫仿佛在报復观慈音,一双桃花眼没有往日轻佻,他如同愤怒。 「在政府大楼的时候,你说,让我带你回家,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奖励呢,毕竟我听了你的话,没有进入政府大楼,只乖乖在外边等你回家,你呢?你给了我惊喜,人他妈都快死了的这种大惊喜。」阎玫说,「你就这么恨我,想让我当寡夫是吧?」 观慈音摇了摇头。 阎玫褪下玄黑机甲,他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背心,衬得原本就强悍的体格愈发兇勐,此刻在家中他不加掩饰,也不加克制。 背嵴如狼伏下,他的掌心压住沙发上不断挣扎的观慈音的胸膛,沿着往下,一直按到白袍下的大腿,这身袍子满是血水,皱巴巴地裹住高挑身形,不狼狈,反而多了几分古怪滋味,比起往日里不染纤尘的观慈音,这样脏得可怜的观慈音更让阎玫喉结微动,唿吸沉闷。 他看着观慈音的脸,嗅到了观慈音的唿吸后他才继续说:「观慈音,我不要听你的话了,我要按我自己想的做,我要自己的奖励。」 他的膝盖以侵略的姿态朝观慈音抵去,观慈音没力气笼住阎玫按在他脖子上的手指里,他浑身无力,乌黑的发濡湿在脸上,细白的手腕垂落在地,异能都没有办法控制住,水粉色的指尖淅淅沥沥落下冰水,水液含香,在偌大华丽的大厅里蔓延开缥缈莲香。 他此刻太脆弱了,生死仿佛就在一瞬间,阎玫可以轻而易举拿捏他,阎玫伏下身体,他的鼻樑太挺了,埋入观慈音的头髮里蹭动的力道又太勐,蹭地观慈音的耳后根毒红了,阎玫的鼻息闻着他的头髮,头髮乌黑如绸缎,如华云,却沾了异种和他的血味,湿漉漉的。 第96页 他单手按住观慈音的后颅,把人从沙发上带了起来,他单手揽住观慈音的腰,把人抵在墙上,他把观慈音带回家的时候给观慈音脱了鞋袜,浑身他只穿了一件白袍,这白袍拿了跟红绳捆住腰,阎玫只要轻轻一扯,他就能未着存缕。 阎玫瞳色一暗,舔了舔舌。 「最后问一遍,脖子上的伤,怎么弄的?」阎玫的鼻子已经埋到了观慈音的肩颈,他舔着观慈音的皮肤,把这冰冷滑腻的皮肤舔得贪婪像惩罚。 观慈音的双腿被阎玫夹在臂弯,阎玫抬头,英俊的脸直晃晃盯着观慈音,观慈音被阎玫抱起来以后看阎玫就得俯视,得垂眼,他垂眼瞧人的模样最漂亮,有股惹人可怜的意味。 「告诉我,这个伤,到底怎么弄的,不然我就欺负你。」 「异种……的。」观慈音的在十指抓进阎玫的头髮,他喃喃道。 阎玫闷笑出声,修长脖子愈发抬起,他将观慈音的脸一览无余,鲨鱼齿森寒锐利地咬住下唇瓣,他舌尖吐出,眼珠竖起,在这大厅角落,在观慈音孤立无援地境地像个痞子一样欺负观慈音。 「怎么变乖了?以前不是不会回答我吗?」阎玫问他。 阎玫总这样不要脸,他以为观慈音会沉默避开这个问题,可观慈音却颤了颤睫毛,似乎在诉说一个秘密般,唇凑近阎玫的耳畔,撩拨道:「喜欢。」 「什么?」阎玫道。 「喜欢,你。」观慈音指尖已经脆弱到发白,可他还是费力扣住阎玫的肩膀,在这alpha的禁锢里温柔地笑了笑,唇瓣的弧度如莲花瓣一样清冷,这清冷细细一琢磨,能嗅到一股慈母般的风韵。 他最近在排卵期,阎玫知道。 「喜欢我?从你送我结婚戒指那天我就在想……」阎玫说,「每天为我做早餐,打扫房间,等我回家,你对我很好,我有时候真的在想你是不是喜欢我。」 阎玫把臂弯里观慈音的腿颠了颠,他抱着观慈音朝房间走去,在压抑的步伐里,他凝视怀里观慈音的眼,观慈音的眼永远这样冰冷,哪怕有时会柔情满意地望着对方,可眼珠最深处还是刺骨的,阎玫有这种敏锐的直觉,可他不打算戳穿,他知道观慈音今夜的讨好是有利所图,于是他刻意随口道:「观慈音,你要我给你什么吗?想要什么,都告诉我。」 观慈音不讲,阎玫自己把所有观慈音想要的都说了出来。 监察处的独立权。 贫民窟在政坛的发言权。 平等权。 以及,超越阶级的缉查权。 这些观慈音终生无法独自得到的,是他阎玫轻而易举可以得到并视作垃圾的,阎玫是天之骄子,天之骄子喜欢施捨可怜人,他觉得观慈音可怜,觉得自己的妻子可怜,观慈音分明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可观慈音从来不告诉他,总安安静静地注视他。 他曾思索过观慈音想要什么。 白日里羊舌香夜的出现,观慈音在羊舌香夜面前的失态让他明白了。 观慈音想要权力,观慈音想用权力缉查羊舌香夜,从而得到他爸爸的下落,可是观音城怎么会同意呢?羊舌香夜在狂欢城的地位仅次于阎玫。 观慈音没有权力,但阎玫多的是。 他不需要观慈音再像今晚一样不要命地去得,不要观慈音冒死去杀异种去得,不要观慈音看别人的脸色去得。 他要观慈音朝自己要。 他的手指拨开观慈音的衣袍,鼻息微乱,观慈音的手腕无力搭在他脖子上,长发落下来,洒在床面,他喃笑道,「我都可以给你,但我说过,你得让我有利所图。」 不知过了多久,阎玫从观慈音的白袍里探出头,他看着观慈音隐忍的脸,忽然愉悦极了。 「在那之后,我会帮你。」阎玫说。 观慈音的手指搭在唇瓣,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脖子上那条伤疤在身后月色里更加明显,如一条项圈般的红线牵扯阎玫的神经,阎玫把观慈音的抑制贴撕掉了,房间内满是观慈音信息素的气味,与他猩血的信息素气味混淆在一起,圣洁被罪孽纠葛染脏,这令阎玫更加兴奋,他是坏孩子,是喜欢欺负妻子,令妻子一塌煳涂的坏孩子。 「谢谢你呀,阎玫。」观慈音垂眼看着阎玫后背上的狼头纹身,不知为何,他在这本该羞耻的境地里忽然笑了,他抚摸上阎玫的纹身,这让阎玫皮肤颤慄,阎玫愈发攥紧他的脚踝,片刻后却莫名松开了,阎玫不要继续了,他不打算做到最后一步。 —— 每每异种入侵便有血月降临,防空警报响彻观音城的瞬间富人区会被一层等离子雷射笼罩,霓虹蓝的光线下映射出无情果断,政府会倾尽一切保护这些上民,他们派遣军队将其送往灯塔后会围绕灯塔展开对抗异种的包围圈,直至所有异种死亡殆尽,上民才能得到安全资格条令按照级别顺序回到家中。 如今警报已经解除,虚拟天棚再度恢復寂寥安宁,这意味着在富人区中森*晚*整*理央地带的政府大楼内部两只a级异种已被观慈音就地击毙,甚至大楼周围都再无异种生命迹象,近乎死绝。 可灯塔四周并未放松戒备,要等待半小时以确认异种是否被完全清除,在等待期间,位于观音城边境线的灯塔尖端出数只机械猎鹰森严俯瞰,在感知到千米外森林有簌簌声后它们张开铁翅朝地面俯冲,掀起一阵一阵勐烈飓风吹散人类的气味,以此杜绝异种敏锐的嗅觉追踪,它们扬起脖子,锐利的眼珠后方是冰冷缠绕的电线与晶片,晶片正在监听灯塔内一切并以光速发送至政坛会议室。 第97页 灯塔最顶层监听尤甚。 最顶层聚集了观音城一批最顶尖的上民,他们手握观音城政法、科技、医疗甚至无孔不入又极为昂贵的土地资源,是观音城的心脏,是最重要也是最傲慢的存在。 银色镶嵌水晶的环形桌面摆满珍馐美食,落地圆窗上用全息投影设计出立体化玫瑰花簇,花簇巨大蔓延一直到上民们的脚边,数不清的虚拟玫瑰花瓣将地面掩盖,珍珠白的吊灯光源下他们身穿西装华裙,高脚杯里优雅晃出鎏金色的酒液,他们酒杯轻音相碰,皮鞋尖被鲜红的高跟鞋带有挑逗意味地蹭动,伴随男士牵住金髮女郎的手在舞池翩翩起舞时,窗外几只猎鹰体内瞬间爆破,这意味着观音城已经彻底安全了。 观慈音解决了这场会使观音城沦陷的异种入侵。 大门被军队从外推开,他们挨个检测在场所有人的血液情况以确定是否有异种混入,在这期间,不少上民闲来无事围在一起,奢华的衣物在光下流转开来,红唇名表熠熠生辉,他们窃窃私语的音调都极为优美。 「那位叫观慈音的,可真厉害呀。」 「的确,听说他一个人就把异种都解决了,而且,还是在脖子被异种拿武器强行割开的情况下。」 「omega可以那么强吗?」 「切,他有什么厉害的,你都说了,观慈音只是一只omega,你们献媚个什么劲儿,他迟早要退出政坛的。」 「为什么?他不是楼城主亲自举荐的吗?」 「楼遗月权力再大,可观音城到底还是咱们城主的啊,」这人声音越来越小,像在交谈秘密似的,拿气声在几个人里说:「我哥告诉我,观慈音今晚把城主惹怒了,因为他要抓一个人。」 「他要抓的肯定是异种啊,城主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他抓的人,不寻常,你们猜,是谁?」 他的唇动了动,唇形说了四个字: 羊舌香夜。 众人一惊,余光悄悄瞥向大厅中被簇拥追捧的少年beta,粉发雪肤,最为耀眼,他是在场身份最尊贵的贵族,父亲是狂欢城最高权力机构立法庭庭长,母亲是狂欢城城主楼遗月的亲姐姐,而他自身也不平凡,他的智商超乎常人,曾打败三城所有顶尖黑客一举夺魁,狂欢城的防入侵系统由他亲手完成,是狂欢城以引为傲的天才,更别提那张堪比建模的面容,雌雄莫辨美得不可思议,兔眼软唇,无害极了,他最为漂亮的是那双眼珠,鲜红如血却不可怖,如水晶清澈,世间一切罪恶都无法在里面隐藏。 羊舌香夜如圣母之子惹人怜爱,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是异种呢? 也许是众人的目光太猖獗,羊舌香夜似有所感,在观音城上民的簇拥讨好里,他轻轻抬头,一缕柔软的粉色髮丝垂落下来,自来卷般掩盖住雪白的额头,他的睫毛都是粉色的,生来垂落,搭在眼尾柔柔颤了颤,衬得眼角泪痣愈发无辜。 他朝这些人走了过来,圆圆的兔眼笑了起来,勾勒出昳丽惑人的气息。 众人不知为何,腿一软下意识想后退。 羊舌香夜歪了歪头,问他们,「观慈音是谁?」 众人想找个藉口避开这个话题,他们不敢与羊舌香夜说这些,这会影响两城和平,可不知为何,当他们对上羊舌香夜的眼珠,一瞬好像被红色的深渊束缚起来,意识越陷越深,他们双眼逐渐涣散,手中酒杯都一晃险些落地,他们喃喃道: 「是个贫民。」 「监察官。」 「婊子。」 「交际花。」 「跟父子两个都纠缠不清,浪死了。」 「我表哥,他的妻子竟然是这样的吗?亏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呢……原来,他和舅舅、表哥有这样的关系……」羊羊舌香夜听到这个事情时惊讶地睁大眼,雪白的牙齿咬住唇瓣,他蹙起眉,显得好惊讶好害怕,似乎从来没见过这种骯脏的事。 毕竟是在象牙塔长大的孩子,知道自己的长辈和那种omega纠缠在一起的事情难免难过。 有人对他怜惜,想说几句安慰他时发现他抬起手指,已经流了泪珠,可怜巴巴的几粒如珍珠似的透亮,他隐忍不发,坚强极了,他沙哑着对众人说了抱歉后,便独自离开了。 象徵羊舌家族荣耀的悬浮跑车肃清出一条路,只配羊舌香夜一人行走,他上车前对灯塔外的军队颇为礼貌地鞠了一躬,把那些血气方刚的傢伙无意间撩拨得面红耳赤,他不明所以,眼尾还坠着湿漉漉的泪水,管家替他打开车门,粉色的跑车摺叠门翼闭合后,他坐在后座,闭上了眼,跑车转瞬进入浮空磁轨,一片阴影里车内没有打开车灯,昏暗又死寂。 羊舌香夜原本披肩的粉色长髮忽而变长,他的躯体也如竹子般抽长起来。 他不再是无害的少年模样,一张漂亮的脸有了成年男人的诱惑,躯体高瘦优雅,一袭深黑西装衬得他如吸血鬼贵族般,鲜红的眼珠在夜里如光夜琉璃,一双兔眼也没了那抹天真,眼尾微微拖长,睫毛无趣般垂下,那颗泪痣埋在浓密的下睫毛间,更如深渊危险。 他的泪痣被身侧从黑暗里探出的男人的手指抚摸住了。 「香夜,你可算出来了,你让人家好等。」坠色坐在他旁边,坠色一头乌黑捲髮滑落下来遮住上半身的皮肤,腰如蛇柔软,娇媚的脸搭在羊舌香夜的大腿上,涂了乌黑色的指尖轻轻摩挲羊舌香夜的膝盖骨,「甜梦未免也太狠了,就因为我说了一句要跟她抢美人,她就要杀了我呢。」 第98页 羊舌香夜微微垂头,意味不明,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粉色的长髮里一张脸愈髮漂亮,他姿态如奖赏抚摸起坠色的后颅,「观慈音么?」 「对呀。」坠色欣喜地蹭动羊舌香夜的大腿,如一只妄图得到主人怜爱的猫,「我本来想剥下他的皮自己用,结果他太狠了,没办法呀,我为了自保,只能把扇子捅进他的喉咙,又用弯刀把他的喉咙从里面割开了,你知道吗?就那样子了,他竟然还硬撑着要杀了我呢,最后我活下来了哦,为了活着见你,香夜,你怎么不夸奖——」 坠色忽然无法讲话,他的后颅传来骨骼破碎的声音,他眼珠勐地一缩,听到了羊舌香夜把手指捅进他脑袋里搅动的声音,手指如在弹奏一首古老的钢琴乐曲,他听到羊舌香夜似笑非笑的声音。 「坠色,你不乖。」 坠色的头髮被羊舌香夜攥住,羊舌香夜把人拽了起来,坠色跪在他脚边,后颅还在流血。 「不、我很乖,很乖……香夜,不要这样。」他握住羊舌香夜的手指,吻了吻,「继续爱我,继续爱我。」 羊舌香夜睥睨着他,他的粉色捲髮落了坠色的血,他微微蹙眉,修长的手指将血珠蹭去后,他再抬头,发现坠色竟脸颊病态泛起潮红,「好疼,好爽,香夜,你可以对我的脑袋做更坏的事,只要你开心。」 他直起身子,指腹摸着羊舌香夜的脸颊,如珍宝般窥探起来,「香夜,这么久了,你忘掉他吧,我也可以变成他的,别陷太深,主人会不高兴的。」 羊舌香夜望着坠色,含情眼里没有喜怒,「脱了。」 坠色脸色苍白,而后他眼珠慌乱转了转,终于明白了什么,他低下头,再抬起脸,那张他引以为傲的美丽皮囊变得平庸极了,雪白的皮肤变成饱经风霜的小麦色,躯体健壮高大,上半身满是伤疤,哪哪都平平无奇,坠色顶着这个男人的皮囊爬到羊舌香夜的大腿上,他把身下那件绸缎黑裙脱下,他跨坐着低下脖子,学着男人的声音,木讷又低哑道,「香夜,再给我一个孩子吧。」 羊舌香夜抱住他,吻上他的唇。 坠色讨厌这个男人的脸,与羊舌香夜的脸如天上地下,在同一个地方都显得是种亵渎,可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的皮囊却让羊舌香夜永远沉沦着迷。 坠色被吻得快要溺毙了,可这时,他听到羊舌香夜一声似梦非梦的轻嘆。 「观策,我好想你啊。」 —— 最后到了地面再到了窗户,观慈音被压在玻璃面上,他十指发白紧攥,隐忍不发。 阎玫咬住观慈音的后颈,金瞳警惕透过玻璃面看着观慈音的脸。 「还没看够么?」观慈音声线沙哑。 「那么漂亮,怎么看得够?」阎玫眉眼不餍足,贱兮兮地笑了笑,对观慈音说:「我恨不得把手永远留在里边。」 观慈音去洗澡的时候阎玫已经睡了,他跪坐在水里,水流冰冷洒在他身上,乌髮变为银蓝色,毒蛇的鳞片铺满后背,把痕迹都遮挡起来,他捂住嘴,脸色愈发瓷白,宝蓝眼珠麻木抬起,望着墙面上的瓷砖,映出一张艷丽媚态得,令人窒息的美人面孔,原本的清醒理性荡然无存,他仿佛浪烂了,变得好不堪。 「你真难看。」观慈音喃喃自语。 出来后,观慈音推开阎玫的门,他足踝剧痛,无声轻晃着下了楼,他蜷缩在沙发上睡了以后,半梦半醒觉得有个人将他抱了起来,手指又塞了进去,他的嘴被身后人捂住,什么都说不出,刚洗完澡的后背又开始因为疼痛冒汗,脖子都发红了,白玉般被红液弄脏,他的长髮被身后人勾住,缠在指尖玩了起来。 三天后,阎玫才离开家去了政府大楼。 阎玫以狂欢城的名义召开了一场政府会议,会议上他用自己手上所掌握的观音城近六成军权死死挑衅观音城城主,又令所有人胆寒臣服,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手段,狂欢城和观音城的战争命脉近在他手,旁人无法干涉威胁。 不止如此,他踢掉观音城部分政客换上自己心腹,彻底垄断监察处,使监察处完全脱离城主控制,观慈音以后想做什么,哪怕是审讯最高级别官员,都无需得到任何一位城主允许,他给了观慈音完美的保障,并以观慈音的名义亲自对羊舌香夜下达缉查令。 一场会议开完,所有人除了阎玫,都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喘,阎玫出来后几个官员也出来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喝酒。 「我先问问我老婆。」阎玫不假思索,他意有所指,「我在家,可是很听老婆的话的。」 我都听话了,你们这群地位比我低的垃圾,要更听他的话才对啊。 阎玫抛下众人,上了越野后双腿搭起,没个正形陷进座椅,他单手解开西装领带,脖子上遍布细长的指痕,是忍耐至极也没有失态而抓出来的指痕。 他给观慈音视频通话时观慈音似乎刚醒过来,眼下泛红,乌髮散落披在雪白肩侧。 在阎玫眼里,如今的观慈音比以往更加漂亮,他有了妻子的成熟风韵,眉眼细细含潮,声音细而柔,阎玫脑海里是观慈音那三天里隐忍的喘息,痛苦的脸,颤抖的哭腔,那都让阎玫血脉偾张,他明白了,只要给观慈音一点利益,观慈音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原来,这样简单就可以操控观慈音。 第99页 把一团活色生香的云握在掌心肆意玩弄的滋味令阎玫着迷。 阎玫歪了歪脖子,隔着虚拟屏幕抚摩观慈音的面颊,观慈音低下脖颈,任由他摸,他来劲儿了,直接说:「慈音,晚上来酒吧找我,等那些约我喝酒的政客离开了,你和我,再一起玩,好不好?」 观慈音沉默片刻,轻轻说:「好。」 观慈音挂断电话后披上袍子,他坐起来,枕边是阎玫走前留下的止痛药,他吃了四颗,而后垂下眼,安静地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指,把药又扣了出来。 晚间八点。 羊舌香夜进航空酒吧前,听到众人惊唿后他随之抬头,看到对楼屏幕上显示出一份他的缉查令,赚赏金高达一亿四千万。 满街陷入混乱热潮,羊舌香夜没什么表情,戴上兜帽后一张洋娃娃般貌美的脸变了个平庸模样,他进入酒吧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支着下巴环顾四周,嗅到一股莲香后他的眼珠一顿,看到角落的阴影位置有个穿了白袍的黑髮美人被个alpha抱在腿上餵果汁喝。 那个alpha似乎在哄骗着讲混话,杯子被他送到腿上美人的唇边,那美人似乎很温顺,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就乖乖喝了。 羊舌香夜双眼顿时猩红,他手背青筋暴起,他看着阎玫,仿佛自己被狠狠冒犯,如同精心养了许多年的宝物被别人随手污染了般。 观慈音! 第四十二章 二十分钟前。 富人区, 与红灯区紧邻的一片经济开发区死寂沉沉,忽而一辆黑色跑车疾驰破空打破所有,跑车在私人跑道停下瞬间, 跑道骤然激起霓虹红光覆盖跑车进行安全扫描, 观慈音不等扫描结束便下了车,夜风吹拂而来,他白袍乌髮, 眉眼冷清,领口比往日系得格外紧, 除却一截脖子, 他连一丝皮肤都没有露出。 身后那栋大厦上悬挂着羊舌香夜的缉查令, 缉查令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播放着, 并以一亿四千万的天价悬赏金引诱着世人。 观慈音朝航空酒吧, 阎玫让他去的地方走去。 阎玫白日里与他通讯说要和一群政客在这里喝酒, 要他一起来,他最讨厌酒了, 因为楼遗月喜欢拿酒惩罚他, 可他现在需要阎玫,所以他不能拒绝阎玫, 如听从丈夫命令的温顺妻子。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往日在楼遗月身边时楼遗月只会带他去晚宴和政会, 航空酒吧外壳设计是月球形状,虚拟星河伴随冰蓝极光随之洒下, 说是酒吧, 不如说是一件充斥浪漫主义色彩的艺术建筑。 内里却截然相反, 最为癫狂,灯红酒绿, 满堂糜烂,一进入酒吧正厅,观慈音就被dj声吵得蹙了眉,dj电音怒吼,此起彼伏,那些歌他一个字也听不懂,还让他耳膜不舒服,他淡淡抬眼,看到许多年轻人站在一个闪烁五颜六色霓虹灯的悬空圆台上高歌饮酒,酒液经过疯狂摇晃从瓶口带着泡沫喷涌而出,洒在血色地面。 唯有角落的一片地面没有被染脏,仿佛是某位大人物的私人区域,没人敢冒犯,观慈音透过霓虹灯光与狂舞人群,在那片私人区域,在红玉珠帘的垂落里,观慈音闻到了令他熟悉的、与他纠缠三天将他彻底掌控,令他难以启齿的信息素气味。 这时,一个身穿鎏金长裙的,性感身材被银色铁皮覆盖的机械女人朝观慈音款款走来。 「监察官,阎先生已经在等您了。」机械女人朝观慈音走来时,地面醉醺的男人攥住她的裙角,朝她索求什么。 「给我,再给我一颗,我要梦里,给我梦里。」男人双眼猩红,恳求道。 「先生,这是最后一颗了哦。」机械女人会意一笑,将缠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鍊摘下来,把其中一颗珍珠扔地上,那个男人着迷地朝珍珠爬去,男人抓住珍珠后许多人闻着味儿朝他哄抢,一阵闹剧后男人还是抢到了,他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如望上苍祷告几句之后就把珍珠咽了下去,咽下去后他瞬间瘫倒在地,七窍流血宛如休克,可他表情并不痛苦,反而沉醉极了,嘴角还有诡异的如同幸福的微笑。 观慈音眼珠低垂,他看了男人一眼便收回,而看向机械女人,「这是什么?」 「监察官,您不要误会,那并非是非法药物,而是我主人新研发的科技产品。」机械女人将手里的珍珠项鍊慢慢洒下地面,她脚边许多人开始疯抢争夺,如狗匍匐,她踢开那些人,朝观慈音继续走来,鎏金长裙摇曳生姿,她说:「每一颗珍珠里都有一个虚拟梦境程序,会根据进食者的神经皮层进行世界观构造,从而为他们呈现一个又一个美梦,这是年轻人的解压方式,是合法化的。」 「它叫梦里,很美的名字吧,只要吃下一颗,一切痛苦都会消失,市面上一颗价值千金,最终货源只有我们这个酒吧才有,是很珍贵的宝物。」她走到观慈音面前,她的掌心如柔荑无害,摊开后将最后一颗『梦里』展示给观慈音,「您要来一颗吗?」 机械女人歪了歪头,善良道:「您看上去就像活在痛苦里的人,我想,您最需要梦里了,我听说您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吃下这个,今后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观慈音面无表情看着她,这个机械女人绝非普通的侍应生,她曾经有极大概率任职于某个非法组织,她身上有无法洗清的血液味道。 观慈音不做回答,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才思索完,他移开目光,摇了摇头才与机械女人擦肩而过。 第100页 机械女人收起五指,她面带微笑盯着观慈音的背影,「您不要吗?那您的痛苦该怎么办呢?」 「不好意思。」观慈音停下脚步,他侧过脸,雪白的侧脸艷丽又安静,他慢慢说:「我没有钱。」 没有钱? 没有钱? 观音城第一监察官,狂欢城继承者阎玫的老婆,竟然没有钱???阎玫那位大少爷的有钱程度可是足以让狂欢城、观音城、春夜城都震撼到无可匹及的地步,更别提他手中可以威胁三城城主的最高军权,那军权今天就帮助观慈音彻底垄断观音城监察处,并换掉政坛二十年没有动摇的几位政客,连城主都对这些暴行无可奈何,结果,你身为阎玫的老婆,没有钱?!!妈的你们家里是a权至上的傲慢主义垄断制度吗??? 机械女人的头颅在经过一秒内无数代码运行和错误警报里一下子就冒了黑烟,她的眼珠蹦出来一颗,被地上爬行的一个年轻人当『梦里』给吞下去了。 观慈音不明所以,他只是说了实话,为什么这个机械人会气到自爆? 他不喜欢这种怪地方,恶趣味极了。 阎玫为什么要跟那群政客来这里。 他朝那角落走去,那道红玉帘子后面是他今晚要见的人。 指尖还未触碰到帘子,身后便传来一声绝望的尖叫,「你必须吃下去!不然他会杀了我的!我害怕!我害怕!!!」 机械女人的程序自我完善后她又追了上去,嘴里说着奇怪的话势必要让观慈音吃下『梦里』。 观慈音的肩膀被机械女人扣住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内部所有血液都被封印,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机械女人手里拿着最后一颗『梦里』捏住他的下巴,要把『梦里』餵进去,「吃了它!我求求你了……不然他真的会杀了我……」 观慈音嗅到这颗名为『梦里』的珍珠内壳里的气味后他瞬间感到噁心,这一颗不是『梦里』。 而是楼遗月餵了他长达十年的毒药。 这颗毒药伪装成『梦里』的模样,机械女人用可以缓解痛苦这样的好处蛊惑他,只是为了让他吃下去。 楼遗月太知道他想要什么了,想用这个引诱他继续吃下毒药。 蔚蓝水光一瞬从地面盘旋而起将观慈音所在的领域与酒吧正厅隔绝开来,成了一块无人可察觉、无人可迈入的私人幻境。 「他为什么让你来?」观慈音攥住机械女人的脖子,把人提起来抵在墙面,轻声问。 「他说,你又不听话了……你要吃药,吃了药,才会听他的话。」机械女人这才卸下伪装,秀美的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木讷十足的礼貌感,她变得害怕极了,她的手里死死握住『梦里』,红唇颤抖,她哽咽望着观慈音她断断续续道:「观慈音,我求求你了,吃了它好不好?」 她的乌髮滑落下来,胸脯因为畏惧开始起伏,在她的唿吸声里,他松开攥住她脖子的手指,她瘫软倒地,机械制成的唿吸系统开始回溯供氧。 他忽然蹲下,捏起她的下巴将她仅剩的那只眼珠最深处的纹路看了个仔细,莲花纹路被红线勾勒而出,比起瞳珠花纹,更像是某种有象徵意义的刺青,花瓣层层叠叠,雪白圣洁,似乎是被人亲手细细雕刻出来倾注了满怀爱意的。 莲花。 罗门。 这是罗门的杀手才有的刺青。 观慈音看着她。 「我们同为罗门杀手,我们都是他的部下,你帮帮我吧。」机械女人的手扣住他的手腕,她的眼珠痛苦流淌出泪水,她对眼前的观慈音如同奉神一般奉上手中珍珠。 她哀求道:「如果你不吃下这颗药,我一定会死的……他手段那么狠,你在他身边十年了不是不知道,我、我想逃离他,我想活着,哪怕我是机械人,我也想活着……」 观慈音的眼珠漆黑,冷漠到没有一丝悲悯,仿佛没有人心,只有一具空洞美丽的躯壳,眼前的机械女人都比他更有生命力。 「他让我在这里等你,你终于来了,我、你吃了药,我能活,求你……观慈音,你不是观世音菩萨么……救救我吧,你吃了这颗药后,我把真正的『梦里』给你,你就不会痛了……好不好?」机械女人这样说道。 她六神无主,讲话颠倒,绝望让她陷入混乱,她很早以前就听说罗门里的观世音菩萨是最无情的杀手,一定不会帮她,她要死的,会死的…… 当观慈音将她手中毒药拿起吃掉后,她不可置信地仰起头,望着观慈音。 观慈音把药吞咽下去的瞬间嘴角就流下了血,沾染乌黑剧毒,他脸色苍白地站起身,朝瘫在地上的机械女人伸出手,「起来。」 机械女人临走前从她的机械收纳盒里去除一颗『梦里』,她要给观慈音,「那颗毒药会控制你的神经,会很痛的……这个,你收下吧,这个我没有骗你,吃了以后,一切痛苦都会消失的,在梦里,你甚至可以见到你的爸爸,和你最想要的自由。」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观慈音一眼不看『梦里』。 幻境被他解除,他与机械女人再度出现在酒吧正厅。 正厅所有人都还沉醉在酒色里,他们有的在讨论羊舌香夜的缉查令,有人在讨论阎玫白日里干涉观音城政坛的那件震撼大事,还有人在用下流的话语猜测观慈音究竟给了阎玫什么好处,阎玫才愿意甘心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第101页 这些话密密麻麻传入观慈音的耳,他全然不在乎,在去找阎玫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朝门口仿佛看到最后一丝希望跑去的机械女人。 一秒后不出所料听到了一声躯体爆破的巨响,这抹声响让酒吧正厅陷入疑惑,他们酒气熏熏地从地上坐起来,看到是个穿着金色裙子的机械人爆破成满地零件碎片后没了兴趣。 机械人而已。 死不足惜。 他们想。 观慈音掀开眼前的红玉帘子,是个半开放的私人包厢,一砖一瓦极尽奢侈,黑色大衣被随手扔在地上,阎玫身穿西装衬衫陷入沙发,戴了鎏金名表的手腕轻移,手中盛了桃汁的杯子流转出光泽,他长腿交叠、吊儿郎当如二世祖般搭在水晶茶几上,红色的皮鞋底随他哼歌的节奏晃了晃。 红髮金瞳,恣意嚣张,永远傲慢。 「外面怎么了?好吵。」阎玫收起双腿,观慈音过来后他变得难得正经一些,他皮鞋踩地,对观慈音伸出一只手,「嗯?脸色不好?」 「只是太累了。」观慈音喉咙还在剧痛,连带五脏六腑,那颗毒药让他疼得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太累了?」阎玫盯了他一会儿,阎玫好像在想那三天里和观慈音待在一起做的事,也是,观慈音隐忍哭得那个悽惨模样,的确会累。 「坐过来。」阎玫一把手揽住他,把他抱在腿上,阎玫把手里的桃汁抵到他的唇边,哄骗道:「这可是你老公亲手做的,喝了之后立马不难受。」 观慈音慢慢喝了几口后蹙了眉。 「不好喝?」阎玫有点受伤地望着他。 「很好喝,只是……」观慈音凑在他耳边,含了桃汁甜香的气息随观慈音冰冷的香味摩挲着他的神经,他十指攥紧,愈发抱住观慈音坐在他身上的躯体。 他听见观慈音对他轻轻说:「阎玫,外面,好像有个人一直盯着我。」 那目光令他不舒服。 阎玫危险望去,通过这个半开放的包厢,透过眼前的垂落下来的珠玉帘子,酒吧正厅里一个戴着兜帽,样貌一般的年轻男孩与他对视上了。 那个男孩一瞬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除了阎玫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阎玫意味不明扯了扯嘴角,鲨鱼齿森寒露出,尖锐又桀骜,他的鼻樑蹭着观慈音的脖子,眯了眯眼,观慈音背对正厅,看不到,观慈音只能依赖他。 于是他安慰自己的妻子,他慢悠悠说:「没事了,他不看了,他再看你,我就把结婚证甩他脸上,告诉他,你是我老婆。」 观慈音却愈发攥紧阎玫的西装领带,力道有点大,把领带给攥皱了。 电光火石一瞬间,阎玫想到观慈音新婚一个月时给他亲手系得死紧、令他每天早晨无比窒息,那些堪比生化武器的领带。 阎玫手一麻,下边却活过来了。 「阎玫,你那里,顶得我好疼。」观慈音喃喃道。 「什么都让你疼,监察官大人您可真娇贵。」阎玫的鼻樑还埋在观慈音脖子上,鼻樑太挺了,抵住观慈音的脖子,他一路向下凑到观慈音胸膛,听到了观慈音的心跳,和观慈音一样是理性冷漠的。 观慈音不知道为什么,攥他领带攥得越来越紧了。 阎玫握住观慈音攥住他领带的手,混帐似的摸了摸,像不悦,又像调戏似的说:「观慈音,把手松开,你这样攥着我,像在拽狗链子。」 「你被狗链子栓过么?」观慈音歪了歪头,反应有些慢地望着阎玫,他望人的目光不克制,引人窥探,阎玫正要浪几句再趁着浪去偷香窃玉一下,结果包厢的帘子忽然被外面的人掀开了。 观慈音轻轻回头,髮丝柔软垂落在阎玫脸上。 观慈音坐阎玫腿上,他盯着掀开帘子进来的三个西装革履的政客,四十多岁的模样,他看到的一瞬间脸色苍白,楼遗月千里迢迢令他吃下的毒药也在此刻让他生不如死。 「阎大少爷,这美人在怀,可真是让我们羡慕坏了啊。」那三个男人盯着观慈音,笑而不语。 阎玫察觉到观慈音在发抖,因为这三个政客的到来。 第四十三章 观慈音听到进入包厢的这三个政客声音时血液如冰封, 他十指蜷曲,愈发攥着阎玫的领带,仿佛这是唯一可他安慰他、抚平他唿吸的方式, 那颗刚吃下的药还有后遗症状, 喉咙里满是刺痛,他牙关紧闭,拼命忍着才没有流出血。 他此刻出现幻听, 满是枪声和人皮从骨头剥开的撕拉一声还有年轻男人们的哈哈大笑,层层叠叠一阵扭曲后, 成了现实里不断传来这三个政客讨好阎玫的声音。 噁心。 但说实在的, 这三个政客讲话的语调并不粗俗, 反而优雅极了, 举手投足散发出名门望族的独特魅力, 他们是富人区a级上民, 还是优质alpha,在优秀基因的传承下如今四十多岁了也依旧俊美, 在观音城颇受贵族omega的爱慕, 不仅如此他们还是百年前观音城初建立时那批元老的后代,一代一代将强大的独权传递, 到了这三人这一代已经实现彻底垄断, 分别尽其掌握观音城经济、医疗、科技三大命脉, 在观音城他们的权力之高足以脱离城主的管控,在立法决策上, 自然也比城主更有话语权, 包括政坛会议, 他们拥有最终决策权,不管他人态度如何, 最终还是要由他们说了算,直到阎玫的到来。 第102页 三年前那份观音城主动提出的结盟协议里,观音城甘愿分出五成军权给了阎玫,一森*晚*整*理是为了让楼遗月相信他们的诚意,二是他们需要阎玫,在末世里阎玫是唯一救世主,是唯一可以与异种抗衡的战士,这份权力被阎玫握在手里经过三年磨鍊如今变得更强,与观慈音结婚后,观音城的政圈众人曾担忧过观慈音会用美色引诱阎玫对他们实行报復,可一日復一日都没有动静,他们甚至觉得阎玫并不在意观慈音,只是把他当一个装饰品。 可今天阎玫却在上午十点擅用军权召开了一场新的政坛会议,台下是观音城所有政圈大佬,阎玫坐在与城主并肩甚至更高的位置傲立群雄,只是为了观慈音前三日在政府大楼与城主产生争执的那件事——观慈音要对羊舌香夜下达缉查令,城主拒绝了,如今阎玫却代替观慈音再度出面。 所有政客的反对与城主的好言相劝尽数被阎玫全盘否定,并将他们视作空气,阎玫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让观慈音所管辖的监察处脱离政府大楼,观慈音手上的击毙权要保证□□,比以往权力要更大,观慈音要有可以不需上报、不需政坛投票便下达缉查令缉查任何人的更高权力,不管是贫民,还是上民,亦或是最顶尖那批权贵,他协助观慈音对狂欢城立法庭庭长的独子羊舌香夜下了缉查令,要将羊舌香夜逮捕归案,这会导致两城关系破裂,哪怕狂欢城如今战火连天,可观音城依旧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 于是政坛会议一结束,这三个政客就被城主下令前来,他们邀请阎玫今夜在这所酒吧把酒言欢,明里暗里是要劝阎玫收回缉查令,不要伤了和气,不要为了观慈音煳涂行事,他们一进入酒吧,酒吧就被彻底肃清,闲杂人等尽数离开,连监控系统和仿生机械人也被关闭,确保最高的私密和安全,一进来颇感意外的是,观慈音也来了,还被阎玫以一种极为宠爱的样子抱在腿上,和传闻恰恰相反,阎玫似乎非常喜欢这位从父亲手里得来的妻子。 这令三位政客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眼神。 「愣着干什么?」阎玫松开揽住观慈音后腰的手,他随性向后一躺,整个人陷入沙发,桃花眼似笑非笑,金瞳傲慢地睥睨他们,指尖抵着眉尾,不耐道:「坐下啊。」 他们怔住一瞬,这才要坐下,他们没有资格和阎玫齐位坐,只能坐在阎玫对面。 隔着一张透亮如水的茶几圆桌,阎玫坐在高位的真皮沙发上,他身边坐着观慈音,对面矮了许多的卡座上才坐了那三个政客,这是阎玫的待客之道,满是傲慢,嚣张至极。 他的妻子却与他截然相反。 观慈音不坐在阎玫身边,像是觉得资格不够,他起身时拢了拢袖子,方才被阎玫玩弄一番的衣袍又是端庄的模样,他进入包厢后便褪下木屐,在金丝地毯上他穿了一双薄如蚕丝的白袜无声行走,又跪坐在地给他们斟茶倒酒。 外人不晓得,可阎玫却晓得,斟茶倒酒已经是观慈音做得最好的家务了,不知情的人看上去的确贤惠又美丽,和政府大楼里身穿银色制服的高岭之花不同,今夜观慈音这个初嫁人妇的模样更加有魅力。 阎玫盯了他半晌,盯着他艷丽却冷漠的侧脸,盯着他细白的手指,最后在他抑制贴完好贴着的、从乌黑长髮里隐约露出的白腻后颈上停留,坐在阎玫对面的三个男人也在盯那抹后颈。 做什么?认识?这三个人瞧着年纪跟他父亲差不多,都四十多岁的样儿,是他年纪的两倍,老头盯嫩草呢?盯得还是他老婆。 操。 阎玫瞳色一暗,指尖敲了敲桌面,正欲做点什么,可观慈音侧过身子,观慈音将一杯茶水放到他面前,观慈音脸色还是那样苍白,白得跟碎了的雪一样,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阎玫,今晚不要喝太多酒。」 「嗯,我不喝。」阎玫这才乖了一点,他握住茶杯,随口喝了一下就放回桌面,又推回到观慈音面前。 「老婆,我要喝茶。」 「等一下好不好?」观慈音这时在给那三个政客倒茶,阎玫的杯子被阎玫勐地一下子撞过来,把其中一个政客的杯子从观慈音手中撞出去了,温热的茶水都溅了出去,洒在观慈音的指腹上。 「我不要等。」阎玫眼珠向上翻起。 观慈音抬眼看阎玫。 阎玫移开目光。 阎玫的杯子被塞到观慈音手里了,观慈音没办法给那三个政客倒茶了,只能给阎玫倒。 阎玫,「先给我倒。」 「我知道了。」观慈音没什么脾气,他拿帕子将指腹上的温水擦拭后,重新提起茶壶,将阎玫那杯分明只喝了一口、看着还挺满的茶水又倒满了。 阎玫接过后又是只喝了一小口,然后再把杯子撞回到观慈音手里,摆明了不让观慈音给别的alpha倒茶。 「阎玫。」观慈音有点无奈。 最后是那三个政客自己笑呵呵,挂着一张张对阎玫孩子气的举动表示理解的脸自己接过杯盏自己倒了。 说是接过,不如说是自己从观慈音面前拿走的,因为观慈音安安静静跪坐着,没有要替他们递过去的意思,在丈夫面前他与别的alpha的距离感很完美,除了温柔以外,没有丝毫越矩。 忠贞得过分了,难以想像这种忠贞的美人竟然在父子间流连辗转数十年。 第103页 阎玫喝了一口又一口的茶水,酒却滴酒未沾,倒是对面那三个政客喝了一杯又一杯酒酿,喝得醉醺醺的,也是,这些酒是阎玫自己出钱买的,阎玫只喜欢最贵最好的。 这些酒对那三个名门出身的政客而言也算得上极为昂贵,一时没忍住竟然多喝了几杯,一喝就头热兴奋,他们先是意味不明地把观慈音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才坐直身子。 观慈音垂下眼,他内敛极了,毫不在意他们的窥探。 「观慈音。」他们牙尖舔舌,渴求般又迫于阎玫在场才不继续意淫观慈音,一杯一杯酒下去,终于彻底失了智。 他们酒上了头,迷愣愣地嗅到观慈音身上的香味后再没了忍耐,直接对着阎玫说:「阎大少爷,你年纪小不知道以前的事儿,我们啊,十年前可是就见过你老婆呢。」 「毕竟你们年纪大嘛,我那时候就算见过他,也记不得。」阎玫指腹扣住手中杯子,看不出喜怒。 「阎大少爷过奖了,十年前您的确还小,但观慈音那时可十六岁了啊,他该是记得我们的才对。」有个政客站起来,掌心撑着桌面,他看了眼观慈音,而后对着对面的阎玫比了个观慈音那时的身高,太可怜了,十六岁了才一米五几,似乎营养不良一样。 他对着阎玫,如成年男人们在说男人特有的话题一样,「那时候还是个小娃娃,脾气也没现在乖,把我们三个人手指头都咬掉了,牙尖嘴利的。」 「也难怪,毕竟爸爸死了,自己也才十六岁,还是个未经人事的omega就被关在笼子里,哭得那么惨,最后啊还是楼城主也就是您父亲一心软,直接把人买回去在身边养了十年,我们都以为他会是未来的城主夫人呢,后来哪知道原来是阎大少爷您的老婆,原来楼城主是为儿子养了十年的人啊。」他们一边回忆,一边酒气含煳说。 阎玫一把捏碎手里杯子,脸上却笑嘻嘻,没心没肺地说:「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至于非让我听见?我没兴趣听父亲的旧情史,别让我不高兴啊。」 观慈音紧攥在袖中的手微微松开,这时他听见阎玫对他说:「慈音,出去。」 观慈音一出去包厢内便没了omega若即若离的香气,室内也变得没那么隐晦紧闭,四个alpha独处时总会有一种潜在的威胁。 三个政客这才清醒一点,他们似乎忘了方才观慈音在场时他们的过分话语,甚至才刚想起来今天来酒吧的正事,他们现在才说缉查令的事。 「阎大少爷,观慈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对阎玫讲话时总很讨好,语调和对观慈音完全不一样,「羊舌香夜哪里得罪观慈音了,观慈音要将他逮捕呢?羊舌家要是被惹怒,观音城怕是——」 「观音城关我吊事?我在这儿只是养个病,过段时间我就要回狂欢城。」阎玫双臂交叠,他皮鞋尖慵懒晃了晃,说:「嗯,再说了,我知道香夜无辜,但没办法,谁让我老婆不喜欢他呢,我这人喜欢跟老婆一致对外,我老婆不喜欢谁,我也不喜欢。」 阎玫笑嘻嘻看了一眼对面三人。 「观慈音才不是什么好人,他担任监察官的三年了,杀了多少异种,手段多狠,您远在狂欢城怕也听过传闻。」 「我在战场比他杀得更狠,你们这不变相骂我吗?」阎玫站起来,十指咯吱攥动,面容却依旧英俊轻佻,「况且我啊,完美得什么缺点也没有,遇见我老婆之后呢多了一个,好色。」 众人腿一软。 「他一朝我吹吹枕边风儿,□□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阎玫真假参半,分不清,「哪怕有一天他真杀了人,也一定杀的是伤害他的人,我老婆那样乖,欺负他的人,该死啊。」 阎玫手中被轻飘飘捏碎的茶杯碎片被他丢进对面三人的酒杯里,「诸位,再喝一杯吧。」 众人被他金瞳睥睨,后背冷汗直冒,笑呵呵恭维着接过酒一喝茶杯碎片塞喉咙里面直接破了口子,血哗啦啦流出来。 —— 观慈音一出去就捂住嘴滑坐下去,血从嘴里流出来,滴到他的袍子上,脑海里是十六岁从爸爸身边被夺走,爸爸被三个权贵残忍虐杀的场景,和他被关在地下室像狗一样被对待,漆黑无光里,他逃了很多次,都被抓回来狠狠地打,他们不打他的脸,把他的衣服脱掉,把躯体打得遍体鳞伤,拽着他的头髮把他淹入水中,他们让他听话,说要卖个好价钱才行,最后以伍亿天价卖给了楼遗月。 楼遗月餵给他的药让他生不如死,腹部一阵阵的疼痛伴随遍布神经里的控制让他意识昏迷,他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常年患病,被抓后的那段时间里更是急转而下,再也没好过,握刀的力道连十几岁时都比不上,杀个异种都能被异种捅穿喉咙,废物一样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呢? 良久,他站起来,他独自走出酒吧,在无人区站在阴影里如一尊冰塑,情潮没散,他靠着墙仰望夜空,脖子上的伤开始痒了,他指尖轻碰,想把伤口撕开,撕开只会疼,而不是令他噁心的痒。 他的指尖扣住伤,拿起袖中匕首要割破,匕首却被来人一手握住了。 羊舌香夜无声出现把匕首夺走,说,「要对这么漂亮的身体做什么?」 观慈音目光冰冷看着他。 羊舌香夜的面容无辜极了,粉发红瞳,如天真不知愁的大小姐。 第104页 「为什么出现。」观慈音说。 「因为你要自残。」 「不关你事。」 「观策会伤心的。」羊舌香夜的红色眼珠里有一抹怜悯露出。 观慈音这才正眼看羊舌香夜,他步步紧逼,微微垂眼,没有丝毫情绪地回答羊舌香夜,「他已经死了,我会抓住你,找到他的尸体。」 观慈音早已把匕首悄然夺回,他收入刀鞘,乌髮下脸颊白如仙玉。 「宝宝,你好无情啊。」羊舌香夜舌尖抵唇,笑得暧昧。 「就不能想你爹点好?」羊舌香夜莫名地说,又补了一句,「要是观策还活着呢?」 「你不是说你在我身上闻到了他的信息素吗?死人怎么能在我身上留信息素呢?」羊舌香夜指腹摩挲观慈音的面颊,喃喃道:「我没有吃掉他的尸体,别误会我。」 观慈音骤然抬眼。 没有吃掉他的尸体。 没有吃掉的他的尸体身上却存留他的信息素气味,原因便只有一个。 他的爸爸曾经标记过羊舌香夜。 「但你现在没资格知道一切,抓住我,我再告诉你,不是对我下了缉查令么?不是要杀了我么?」羊舌香夜话音刚落,观慈音腕骨偏转,这时一把唐刀从天而降朝羊舌香夜的躯体贯穿而来! 观慈音骤然踏步,握住刀柄后横着朝羊舌香夜头颅割去,唐刀又名环首刀,必能断首,羊舌香夜的头颅被割掉后化为粉色水液,水液缠住观慈音的脚踝,眨眼间无头尸体站了起来,一颗头颅再度新长回在脖子上,粉发黑衣,面容华丽,粉色捲髮被一只骷髅白手扣住,指尖生出粉色的花瓣朝观慈音的鬓髮飘散而来,观慈音的脸颊瞬间划破,落血的瞬间羊舌香夜的舌尖舔了他的伤口,把血珠卷舐后在粉色蔷薇的遮挡里观慈音单手按住羊舌香夜的头颅把匕首捅进他的心脏! 第四十四章 「表嫂, 你怎么捨得杀我呢?你知道这些日子,我在观音城过得多辛苦嘛?人人喊打了……谁都想抓我,都因为那个缉查令。」羊舌香夜凝望观慈音, 字字发甜, 兔眼噙泪,百般无辜。 观慈音目光冰冷。 「表嫂,你能拿到我的缉查令是表哥的功劳吧?他第一次对我这么狠……我真的太伤心了, 你到底用什么诱惑他了他才愿意为了你搅乱观音城政坛?你的——身体吗?」 观慈音的掌心抵在羊舌香夜的额头,他微微用力, 听见了头骨咯吱的阴森脆响, 匕首还被观慈音刺在羊舌香夜心脏里, 如磨骨刀一寸一寸噼开羊舌香夜的痛感神经。 羊舌香夜睁大双眼, 他的眼皮太薄了什么都藏不住, 一点动作就刺激得泛了粉, 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因为兴奋,一颗一颗泪珠随观慈音愈发刺入他心脏的深度而从眼眶滚落溢出在脸颊, 他的脸颊弧度是标准的鹅蛋脸, 和观慈音竟然有点相似。 「不要试着逃跑,香夜。」观慈音轻轻地说, 「我不会杀你, 只要你告诉我观策的下落。」 「嘴上说不杀我, 可你的匕首还在我心脏上呢,好疼的。」羊舌香夜甜甜地勾起唇瓣, 说:「阎玫知道你这么狠么?这么狠的人睡在枕边, 他也喜欢?」 羊舌香夜的脸又漂亮又邪恶, 双眼死盯住观慈音,没有十八岁少年人该有的天真。 「我不需要他的喜欢。」观慈音淡淡道。 羊舌香夜忽而大笑, 笑声一阵一阵从喉腔猖狂却优雅地蔓延,在夜里的幽深死寂里格外突出,他一边笑一边舌尖吐出似勾引似挑衅地搭在唇间,红色的眼珠阴美如古老的吸血鬼贵族。 嘀嗒。 羊舌香夜的下巴滴落一粒血,落地后化为一片蔷薇花瓣随风席捲到观慈音的眉眼,花瓣被观慈音抬指拂过后羊舌香夜的脸勐地凑在他面前,还有婴儿肥的精緻面容笑嘻嘻望着他。 这是个废弃多年的破败巷子,黑漆漆的,两面墙越往里走越狭窄,观慈音将羊舌香夜抵在最角落的深处,这里狭窄得要命,一举一动都和对方密不可分,观慈音可以听到羊舌香夜凑在自己耳边喃喃细语的声音。 「观慈音,为了抓我竟然甘愿向阎玫出卖你的身体,我可真荣幸。」 「开、心。」羊舌香夜仰起脖颈,他脖颈又细又漂亮,在夜里如一层白釉暧昧地滑腻出一抹邪气,「我真开心啊,我想如果把这件事告诉观策,他也会开心吧?」 不等观慈音神色有变,羊舌香夜自顾自打断了。 「不行哦。」羊舌香夜摇了摇头,「只有我能见他,他是我的,所以很遗憾,我不想告诉你。」 在凝视观慈音的目光里,羊舌香夜十指骤抬狠狠握住观慈音朝他胸口自己把匕首往自己心脏又往里捅深几厘米,他力气惊人得大,随心脏嘶拉扯碎的声音里他的胸膛勐地被匕首穿破活生生钉在墙面。 霎时间心跳声全无,羊舌香夜的十指慢慢松软垂下,匕首深深刺穿他的胸膛,他失去生命支撑,整个少年纤细的躯体滑落墙面跌在地上,躯体压在地面的时候雪白的皮肤被巷子地面的污泥染脏,混着人的血迸溅到观慈音的白袍上。 深云被寒夜遮蔽,这片无人荒地再无任何光亮,一片漆黑里,在观慈音双眼那如冷血动物的热成像的红色世界里,他再也感知不到羊舌香夜的气息。 死了。 观慈音蹲下,指腹捏住羊舌香夜的下巴使其抬头,他看着羊舌香夜死不瞑目的双眼和脸上的泪水。 第105页 哗哗哗。 耳边忽然好吵,观慈音捂住头,他听见了楼遗月的声音,还有那颗毒药的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楼遗月餵给他的那颗药是毒药,是让他生不如死的短命的药,也是令他上瘾的药,这个瘾会让他陷入幻觉,会被控制,楼遗月用这个药让他杀人。 他眼前又死了一个人,他本该痛恨这种血味,可喉咙忽然好渴,仿佛喝了羊舌香夜的血,楼遗月餵给他的毒药带来的苦就能散下去。 巷子外死寂无声,他攥住羊舌香夜的粉色捲髮,起初力道很狠,是要连头髮扯破头皮把羊舌香夜的头骨剥离的程度,可他还是感知不到羊舌香夜的生命迹象。 最后他松了力道,鼻尖雪白又圣洁地往上勾勒出温柔弧度到了眉眼,他眉眼低垂,抚摸这粉色的头髮又柔软又华美,当真漂亮极了,他俯身,鼻息嗅着死在他面前的羊舌香夜的脸,匕首被他握在掌心。 匕首被他拔了出来,思索半晌又再度被他捅i入羊舌香夜胸膛那个血肉模煳的血窟窿。 噗呲。 噗呲。 他睁大双眼,下巴微抬,俯视这具漂亮如蔷薇花的尸体,他在这种残忍的动作里莫名有了一种爽利感,这是十年来没有过的滋味,把生命踩在脚下肆意玩弄的滋味。 因为羊舌香夜的尸体。 和孜孜不绝从尸体里流出的血。 血啊。 恍若神经组织被甜蜜的蜘蛛网所捕获,观慈音想起初次拿匕首刺入人类心脏的那个时候了。 那是十年前了。 贫民窟一片火海,一间房屋被数辆豪车冲撞得破损不堪,那些人让爸爸交出他。 他被爸爸藏进床下,爸爸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挣扎,爸爸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他们会抓走他的,他们抓走他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床下的很狭窄,灰扑扑的满是脏东西,他缩在角落,听见房间里有爸爸焦急阻拦三个alpha政客不让他们进来的声音,爸爸似乎被推搡倒地,还被狠狠地一脚一脚踹着。 他太害怕了,他那年只有十六岁,后颈上独属于omega发育期香甜的信息素泄露出来,那三个alpha政客显然闻到了,他们那样强大,他们的部下用子弹一发一发射烂这张他和爸爸的床,床破破烂烂,木制的残骸摇摇欲坠,还有子弹硝烟微散的烟雾。 他再无可逃,他被其中一个alpha政客抓住脚踝从床底抱了起来像商品一样被观赏,说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他不要,他拼了命地要逃,他一直在喊爸爸,爸爸额头满是血,爸爸被几个黑西装的高大男人压在地面,爸爸声嘶力竭爬过来救他,说不要带走他的孩子。 三个alpha政客数枪贯穿他爸爸的头,在他眼前亲眼死掉了,不止如此,头骨还被政客拿皮鞋踩碎了。 他崩溃地大哭,辱骂政客,男人一巴掌扇他脸上,他倒在地面,颤抖着仅存一点意识要去摸爸爸的尸体,眼前陷入昏迷,再次醒过来是在地下室,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光,没有声音,他在飢饿里度过三日后,手指都没有力气可以动。 他的身体因为失去力气控制而长出蛇尾,这是他生来就有的怪物模样,爸爸活着的时候会保护他不让这副模样被别人瞧见,可现在再无可躲,鳞片覆盖纤细脖颈,冰蓝眼珠竖起,他虚弱地半阖睫毛,他要爬起来,爬向地下室的门,他要去找爸爸的尸体。 他的四肢都被锁链锁住,他要爬起来的时候地下室的门却开了,光落进来,刺得他一瞬流了眼泪,随着男人下楼梯朝他走来的皮鞋声里,三个alpha政客,杀了他爸爸的政客们站在他面前,端详他的脸。 他们互相交谈。 「十六岁了?」 「再养两年?」 「养个屁,这种玩意儿留身边就是祸害,赶紧高价卖出去。」 「他有异能,价格可以更高。」 「天生一张该当婊子的脸。」 「当婊子太屈才了,年岁再长些,二十几岁的模样最好,最成熟,撩拨人的风韵就有了,到时候啊在床上就能战无不胜,不管是死在他身上,还是他的刀下。」 「你是说?」 「杀手。」 「他最适合的不是婊子,是杀手。」 男人抚摸他的脸,「给他洗个澡,衣服不用换,越是干净的身体,越是脏兮兮的衣服,越吸引人。」 他一口咬断男人抚摸他脸的手指,骨头都被尖利的牙齿咬断,手指落在地面的一剎那在男人的惨叫声里,他嘴角的血被他抹在手上,一瞬间血水化成一把水刀,他握住刀朝男人心口刺去! 噗呲。 十年前为了自保而刺入心脏的那个声音疯魔般在十年后,在这个巷子里,在羊舌香夜的尸体前,观慈音想起来了当年那个滋味。 是恨。 对人类的恨,和守护人类的信念互相污染纠葛,他脑海错乱,几乎分辨不清谁对谁错。 羊舌香夜的血味愈来愈浓地席捲他的皮肤,仿佛钻进血管让他停止了自我意识的思考。 该恨啊。 他的地狱是人类造成的。 观慈音的眼瞳如同被一层浅粉色的血液冰封住了,眼珠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如精緻的玩偶般在寒夜深巷被羊舌香夜窥探着。 仿佛死亡于之而言只是场欺骗观慈音的游戏,羊舌香夜本该死去的尸体忽然指腹微动。 第106页 羊舌香夜的脸在黑暗里唇角勾起,他咯吱一声坐了起来,如復活者不死,胸膛那个血窟窿自己癒合起来,再无伤痕,粉发红瞳,皮肤瓷白,依旧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哪里有尸体的狼狈?哪里有被一刀穿心的可怖?你看,他怎么可能死呢? 不过是逗猫一样的家家酒行为,就把观慈音弄成了这个模样。 羊舌香夜身上的血味飘散在空中,一圈一圈如棉花糖般甜腻,缠绕在观慈音身上将观慈音黏人似的覆盖起来,给这冰冷的美人沾染上温热的滋味。 观慈音全无神情,他仿佛陷入被控制的领域,麻木任凭羊舌香夜的摆布。 「抱一下我。」羊舌香夜含笑道。 观慈音抱住了他。 观慈音在一种诡异的寂静里忽然觉得他必须要珍惜羊舌香夜才对啊,怎么可以杀他呢?羊舌香夜知道他爸爸的下落,他该感激羊舌香夜才对,不能杀他,要爱他才对。 羊舌香夜双瞳疯癫般溢出笑意。 粉色的沾了血的长髮逶迤满地,他蹭着观慈音雪白的脖颈,盯着观慈音的侧脸,他越盯越着迷。 羊舌香夜太聪明了,他用自i杀这一併不会对他造成伤害的方式让观慈音的精神领域出现了可被攻防的漏洞,而后用了自己的血侵袭观慈音的神经领域。 血是羊舌香夜的异能,沾在人类身上便可以控制那人的意识,哪怕是观慈音也没办法自己解除,于是只能听从羊舌香夜的命令。 用人类的话讲,这叫催眠。 观慈音对人类的恨,他藏在圣洁皮囊下为人类守护十年的信念都被羊舌香夜弄脏了,羊舌香夜唤醒了他的恶。 「你知道珍惜我就好,亲爱的,我是这个世上唯一不会骗你的人了,相信我好不好?」羊舌香夜回抱住观慈音,他摩挲观慈音的脸,细细看着,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观慈音的脖子那道伤被他盯了最久,他指腹贴上去,一路从喉结摸了下去,衣领上的扣子被他扯断几颗,一直蔓延下来的那道从喉咙里边被刀尖割开的、细线般的伤疤就消失了。 「乖孩子,你是不是刚才想起了十年前的事呢?」羊舌香夜循循善诱,他用十八岁的少年躯体,如长辈般对二十六的观慈音说道。 「嗯。」观慈音目光涣散。 「想起了什么?」 「第一次把匕首,刺进心脏的声音。」 「是么?爽吗?」 「爽。」 观慈音眼瞳扩散开来,如深渊般的黑色里他从羊舌香夜的怀抱里直起身子,优雅又冷漠地盯着羊舌香夜,他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摸着自己的心口,思索又像是回味道:「爽。」 「那你就该继续下去。」羊舌香夜站了起来,他睥睨观慈音,粉色的捲髮湿漉漉垂落脸颊,他唇瓣生得饱满,笑起来最勾人。 观慈音抬头看他,如华丽又无情的机械美人。 「今晚你的丈夫带你见到了那三个政客不是吗?那三个政客,就是十年前把你卖进地下拍卖场的罪魁祸首吧?你的爸爸也是他们杀死的,你真可怜。」羊舌香夜说。 「观慈音,不恨他们?不报仇?为什么不杀他们?因为他们是人类?因为你不杀人类?别太天真了。」 羊舌香夜在观慈音的微顿目光里慢慢地说:「杀了他们呀,你的丈夫有那样高的权力,怕什么呢?不要再怕他们了,杀了吧,他们现在离你很近,今夜过后,你还有机会杀他们吗?」 观慈音眼瞳似乎清醒了一瞬。 可羊舌香夜的指尖沾血,带着新的催眠咒语点在观慈音的艷丽眉心。 「你既然和他结婚了,在他死之前,就好好利用啊,不要心软,他的权力是你无法想像的,相信我,有他做你的后盾,那些令你痛苦的人,你都可以杀死。」 「那些你恨的,把你扯入地狱的,都可以死,包括楼遗月。」 「今晚就从那三个政客开刀吧,你的地狱不就是他们造成的吗?你得报復他们啊,不然观策,你的爸爸死的太无辜了。」 他忽然俯身,掐着观慈音的脖子,他让观慈音只能仰视自己,血红的眼珠没有笑意,格外压迫,他的眼珠向上翻了翻,如引人入地狱的深渊。 「去做你想做的事,你的丈夫会为你兜底,观慈音,那是你对他出卖身体的奖励不是么?」 观慈音目光涣散,他意识全无,此刻所想都是羊舌香夜为他灌输的。 「杀了他们。」羊舌香夜病态一笑,他用楼遗月的声音如温柔月色缱绻裹挟在观慈音的耳侧。 他学着楼遗月的声音,对观慈音下了杀戮指令。 「杀了他。」 「念念。」 「这是主人给你的命令。」 —— 三个alpha政客从包厢出来后才敢唿吸,跟阎玫的酒局比上刑场还压抑,那位祖宗喜怒无常,压得他们喘不过气,酒局结束了阎玫也没心软,照旧掺和观音城的法律条理。 摆明了要护观慈音,就要把权力给观慈音,让观慈音去逮捕审讯羊舌香夜。 根本不管狂欢城会因为此事与观音城宣战。 几个政客无功而返,他们出来后彼此窃窃私语。 「阎大少爷方才对咱语气可不好,他是不是知道,观慈音当年是咱卖给楼遗月的了?毕竟是他老婆……咱不会被报復吧?」 第107页 「怕什么,我们如果死了,城主不会不管的。」 「观慈音呢?」有个政客喝多了酒,他潜意识地害怕起来,「阎玫今天给了他更高的权力,你敢说有一天观慈音不会压在我们头上,不会杀了我们?」 「他?他可是出了名的圣人,杀异种一个比一个狠,到人了,他一个不杀。」一个政客点了根烟,他不慌不忙,慢悠悠道:「他不会杀人,所以,他不会杀我们。」 此话一出他们放下心来,于是愈发大胆,趁着离开包厢往酒吧外走去的空当里说起了特别下流的话,说观慈音不知道尝起来什么味道。 「当年卖出去前没尝到,有点后悔。」 「畜牲。」两个同伴嗤笑道。 说着说着走出航空酒吧,方才因为他们的到来酒吧被肃清,闲杂人等尽数离开,外面格外空旷,不知为何,通过智脑系统自动驾驶来的跑车不见了,还倒霉得下了雨。 从虚拟天棚之上泄露下来的硫酸红雨,是真实的天空所瓢泼降下来的,腐蚀开虚拟天棚降落在观音城第一土地上,这雨一旦落到皮肤会腐烂开来,他们的西装有防腐材料,可皮肤不行,今夜这雨来得太突然,他们毫无防备,正要连通智脑让部下来时,智脑传来频率破损的报错声。 无法向外部传递信息。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决定转身回酒吧,一回头,却森*晚*整*理看到酒吧门前的一个银色路灯下站着一个白衣美人,红雨茫茫,如一层如梦似幻的迷雾将他囚犯在其中,他在夜里孑然一身,遗世独立,修长清瘦的指尖扣着一把黑色的伞。 「先生。」观慈音从伞下抬起脸,细眉轻蹙,担忧又慷慨般细声对他们说:「要来我的伞下么?」 他们咽了咽嗓子,如被蛊惑般朝他走来,这些年来贪念不得的渴望因为今夜酒气醺头和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再一次激发出来。 当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自己手腕的时候,观慈音木屐后移,他温柔地望着他们。 「不过我的伞太小,只能再容纳……一个人,谁要过来呢?」 你的地狱是人类造成的 观慈音,不要怜悯人类 杀了他们吧 杀了毁灭你人生的罪魁祸首 这时酒吧外的机械竹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观慈音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三一躲在竹林里,他嘴里的棒棒糖呆滞掉在地上。 他只是来酒吧接阎玫回军方训练场的。 谁知道看到了这么一幕……疯了……疯了吧!观慈音在做什么?勾引人吗?可是观慈音已经结婚了不是吗???为什么???那几个围着观慈音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明显对观慈音有意思,可是观慈音没有拒绝,这不是……那个什么不守妇道吗??? 三一腿一软,脸色煞白地连滚带爬,一边捂住自己的嘴,一边窸窸窣窣偷偷熘进了航空酒吧。 进了航空酒吧,看到大厅尽头那个半开放私人包厢他才敢重新唿吸,他吸了口气,加速百米跑冲进包厢,他哗啦一下子两膝盖滑行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阎玫面前。 阎玫关了正在参加的军方会议,他把全息投影关闭,神色不耐,垂眼看眼前的三一,「干嘛?」 三一睁着大大的眼,吸熘一下哭了出来,大声对着阎玫喊:「老大!!!你被绿了!!!」 阎玫金瞳微眯,而后他勐地一拍西装裤,站了起来,「谁!谁抢我马子!!!」 周斯年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阎玫身后,他怀里抱着个音箱。 按了播放键。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 阎玫勐地回头,他一边穿大衣,一边说:「周斯年你切错歌了!」 「哦。」周斯年翻了个白眼,一张衣冠楚楚的脸面无表情。 再按了播放键。 于是三一看到了下面一幕。 一首来自百年前的古惑仔神曲随阎玫穿好西装大衣的一剎那响起来了。 叱咤风云——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翻天覆地我定我写尊自我的法律 这兇悍闪烁眼光的野狼 噼里啪啦—— 包厢内从天花板洒下昂贵的金箔纸,站在阎玫身后充当特效师的周斯年一手啤酒,一手可乐,晃了晃,震出来泡沫哗啦啦喷出来。 周斯年扛着音箱跟在阎玫后边,阎玫一袭黑色西装如狼犬傲慢又帅得惊人,他走出航空酒吧时戴了黑墨镜,把桃花眼遮起来后优越的骨相更显得他不好接近,宽肩窄腰,长腿肌肉被裹在西装裤下,每走一步都踏在荷尔蒙的致命魅力上,极为张扬,极为兇勐,伴随古惑仔那振聋发聩的神曲,阎玫从包厢出来一直到酒吧门口的路都跟模特走t台一样得劲儿。 出来酒吧周斯年才把音箱关了,他尽职尽责,当完音响师就又回了包厢,他得替阎玫继续开军方会议。 于是酒吧外就只剩下阎玫跟三一。 红雨早停了,路边还有两个要上车回政府大楼的西装政客,正是刚才跟阎玫在包厢喝酒的三个政客中的其中两个。 三一心里奇怪刚刚还有三个,怎么他进去跟阎玫告了个状,出来就变俩了? 而且观慈音也不见了。 难道观慈音跟那个政客……开房去了? 第108页 啊,卧槽,老大真被绿了??? 三一气得要死,他气鼓鼓站在阎玫身后,躲起来气势汹汹指着那俩政客,指尖噼里啪啦闪烁出耀眼电光,他的异能是电,此刻因为替阎玫被绿抱不平一个失控直接电光火石引来一阵闪电从天噼下,将那两个政客正要上去的跑车噼坏了,俩政客也被炸成爆炸头。 他俩满脸漆黑,口吐黑雾回头看到了三一。 和阎玫。 「老大!就是这两个傢伙绿你!!!」三一下一句话还没讲出来就察觉到他身前的阎玫的躯体一下子僵硬了,跟个石板儿一样。 三一:「诶?」 阎玫在酒吧里那股大帅比的劲儿荡然无存,他此刻如同一朵风中摇曳的脆弱小白花对婚姻生活产生了无比窒息的阴影,毕竟才二十岁,得知老婆绿了他之后他墨镜下的双眼一下子就成了睿智样。 三一推了推他。 他如梦初醒,直接一个心脏骤停,然后自己躺地上了,薅了根草插头髮里,再从袖子里掏出块白布,白布披身上,直接闭上了眼当尸体。 光速去世了。 三一:「?」 俩爆炸头:「?」 阎玫尸体了三秒后,他把白布掀开,撸起袖子一个箭步走到路边,一把提熘起俩政客,「就你俩勾引我老婆是吧?说说,对他干什么了?」 被观慈音勾引的俩政客:「?不是——」 「不说是吧,行,我真的生气了啊。」阎玫一拳把他俩揍得满地碎牙,满地都是血。 匡匡几拳下去揍得他们哀嚎不止,阎玫直起身子,仰起头摘了墨镜,侧脸阴鸷又年轻,他不玩了,他安静下来,动用关系买通观音城的审判处,半晌审判处的直升飞机从天而降,把那俩被他揍得再起不能的政客送入了监狱。 阎玫等直升机走了才点燃一根烟,他抽了一口,在烟雾缭绕里面无表情看向三一,拳头还在滴血。 三一吓得一激灵。 「真出轨了?」阎玫歪了歪脖子,他自言自语,又像是发疯,「妈的,我去找他。」 第四十五章 眼前是根本望不见尽头的漆黑巷子。 徐川停下了脚步。 他闻到了从巷子最里面涌现出来的一股浓郁血味, 还很新鲜,仿佛几分钟前有人在这里被冷兵器杀死,尸体的气味若隐若现在巷外瓢泼的腐蚀酸雨一阵阵刺鼻的硫磺酸里。 徐川是观音城警界最高领导人的儿子, 他对案发现场有天生警惕。 这个巷子, 这个观慈音带他进来的巷子,巧得过分了,曲曲环环还没路灯守着, 更别提监控了,方才下了一场腐蚀性的酸雨, 致使瓦片全然烂透, 哗啦啦往下一摔碎了满地, 在地面迸溅开来时碎成尖锐得足以划破人体皮肤的兇器。 如果有人死在这里完全可以被警方定性为自然事故, 绝非人为。 他眯眼盯着走在他前边正在收伞的观慈音, 观慈音这把伞是异能所化, 一经收起就一瞬结为冰雪碎裂在地,观慈音木屐踩在冰雪里, 衬得身形愈发清冷。 体态瘦长, 被件松垮的白袍子裹着,浑身上下只有腰间一条红绳是艷色, 乌髮及腰如绸缎, 行走时不偏不倚仪态完美, 端的是贵族教养出的最高级玩物。 徐川是被这玩物邀请来到这里的。 观慈音在酒吧门前的三个政客里选择了他有资格与他同撑一把伞躲雨,观慈音在伞下与他隔了若即若离的礼貌距离, 徐川一直对他紧盯不放, 观慈音垂下眼, 细声与他讲话,很轻柔很善良的样子对他说, 酒吧里的味道不好闻,我们不如去别的地方避雨吧,等雨停了,我们再离开。 然后来了这巷子。 徐川愿意跟着观慈音进这鸟不拉屎的巷子,心思很明显,徐川就是要对观慈音做些事情,他不相信观慈音不会知道,观慈音为什么对自己没有戒心,还是观慈音故意引他进来,为什么? 观慈音要对他做什么吗? 「徐先生,怎么了?」观慈音似有所感,他已然走进黑暗的巷子,徐川还停留在巷外细雨微濛的微微月色里。 「监察官,方才在酒吧外需要避雨的不止我一人,你为什么选择我呢?你这样,我那两位朋友会嫉妒的,现在说不准就聚在一起说我们在如何如何,可是啊,你结婚了不是吗?」徐川双手抱臂,盯着观慈音。 徐川扣动左手食指,传来被酸雨腐蚀后的喑哑声响,他的左手食指十年前曾被观慈音活生生咬断,如今装的是机械义肢,义肢上有通讯设备,他意欲通知下属,可该死的还是信号损坏,他无法联繫外界。 结合巷子里的血味,徐川有了一种猜想,于是他在色和危险里选择了后退一步,他不和观慈音进巷子。 他觉得观慈音引他来,是要杀他的。 因为他毁了观慈音的人生,十年前是他亲手杀了观慈音的爸爸并把观慈音绑架进地下拍卖场又被楼遗月买走,他听说楼遗月对他非常不好。 「徐先生,只是一起避雨而已呀,这和我丈夫有什么关系?我的丈夫不会介意我帮助别人的,况且酸雨那样危险,我好心帮您带您避雨,您为什么怀疑我呢?您讨厌我么?」观慈音在黑暗里被一捧月光洒落在面颊,他的脸在巷子里如一件蛊惑人心的妖冶宝物,他蹙了眉,有些伤心的模样。 脚踝微微偏转,木屐踩地悄无声息,他侧过身子垂下一点雪白脖颈望着徐川,乌黑一缕长发吹拂过唇边,衬得唇瓣柔软极了,他询问,「我带您来这里避雨,怎么不进来呢?」 第109页 观慈音讲话分明是温柔的,尾音还带了点慵懒的勾子意味,但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深夜的缘故,他话一收住,刺骨的凉就显露了。 观慈音转过身来,正视徐川,徐川的脸生得很兇,他却没有害怕的模样,他的眼珠黑得没有光泽,美如蛇蝎,他柔情望着徐川的左手食指,舌尖抵住下牙,仿佛回味起了十年前咬断那根食指的滋味。 巷外雨夜风声穿梭如白骨敲窗,观慈音在宁静的巷子里缓缓朝巷外的徐川走来,一只骨节清瘦的手沾了点血,鲜红欲滴地顺着修长指腹滑下来,沿着粉色指尖滴落地面与酸雨纠缠不清,狂风席捲他的周身,他的徐川伸出一只手,像邀请,像蛊惑。 「来吧。」观慈音的蛇眼眼尾内敛垂落,没有一丝危险,可隐藏在浓黑乌髮下的耳垂却晃出一抹金光。 是耳坠子? 徐川百般盯住。 阎玫给他戴的吗? 阎玫? 徐川冷笑出声,他在想到阎玫的名字时忽然有了一种冲破理智的优越感,在他面前勾引他的人是阎玫,那个无法无天视所有财阀权贵为垃圾的傲慢大少爷的老婆,阎玫啊,那个让他颜面扫地,让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权力不够强大的阎玫,他在阎玫面前毫无尊严,如草芥如笑话。 阎玫的存在让他痛恨又让他感到了自备,凭什么?阎玫凭什么让他自卑? 现在。 阎玫的老婆在勾引他。 这滋味太爽了,仿佛他比阎玫还要厉害。 「观慈音,阎玫知道你这么浪吗?」徐川皮鞋踩地,还是朝观慈音走了进来。 他周身迈入黑暗,如十年前进入观慈音的家里时一样带着可怕的贪念和残忍。 他一把扣住观慈音朝他伸来的手腕,这手腕冷得要命也跟花枝一样纤细,他勐地按着这手腕撞在墙面,听到观慈音的闷哼和观慈音手腕骨折的声音后,他才放下心来确定观慈音不会有任何能杀他的方式。 太有警戒心了。 观慈音蛇眼微挑,眼尾全是忍耐出的湿红色泽。 观慈音被徐川折断手腕抵在墙上,这太不合礼仪,算得上粗暴的伤害,可观慈音依旧没有生气,他仰起脸,疼得发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 「徐先生,这么凶做什么?一起避雨而已,为什么……凑得这样近?」观慈音依旧在用敬语。 「因为,你不够安全。」徐川单腿挤进观慈音□□,膝盖微屈抵住观慈音的膝盖不让观慈音有挣脱的可能,他比观慈音高大太多,又年长二十岁,一身肌肉足以把这病弱美人禁锢住。 他俯身,一张显露出年纪的贵族的脸与观慈音近乎鼻息相交。 观慈音偏过脖子,乌髮滑落遮住半张脸。 徐川听到了观慈音因为疼痛传来的唿吸声。 徐川瞳色一暗,观慈音和十年前的小孩子不一样了,半晌他才收回打量观慈音鼻樑的目光。 他嘲弄,又像是轻蔑道:「我听说,阎玫对羊舌香夜下达的那封缉查令,是你要求的?观慈音,你手段了得,你在床上怎么哄得阎大少爷,他才愿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我很好奇啊。」 他捏住观慈音的下巴让人正脸看他,观慈音的眼生得太媚,偏偏永远不含情,都是一团又一团裹了云雾的冰。 「城主可是气坏了,如果没有阎玫和楼遗月做靠山,你怕是早因为那封缉查令死了,观慈音,你究竟用了多少床上功夫,阎玫才愿意为你亲手逮捕表弟啊?」 「那可怎么办呢?」观慈音半晌才说,他喉结微动,手腕上的剧痛一直让他无法平下唿吸,他的唿吸夹杂在话语里,半像喘息,半像欢愉,偏偏一点信息素没有泄露。 观慈音神色无变,面颊红痣活色生香,衬得肤色白如霜雪,「我是为了找到我的爸爸呀,这世上,只有羊舌香夜知道了,你们知道吗?」 徐川还攥着他的一只手腕,他抬起另一只手腕,隔靴搔痒般轻轻握住徐川的西装领带,拽了拽,「知道的话都告诉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当初,不是你们杀了我爸爸吗?」 徐川在这滔天诱惑里已经泄露信息素,他四十多岁了,什么美人没见过,可楼遗月亲手养了十年的观慈音偏偏让他丧失理智,怎么会有这种美人,这种明知是致命危险偏偏还是无法忍耐。 徐川忘记了起初怀疑观慈音带他进入这巷子是要杀他的想法。 他松开观慈音,不再禁锢观慈音了。 手腕被攥得太狠,一旦松开连接小臂跟手背的骨头直接没了支撑彻底断了,手直接软了下去,观慈音身形一晃,他扶着墙面强撑着站起来,耐心听着徐川与他对话。 「观策死有余辜,谁让他当年阻拦我呢?如果他任由我把你抢走,那我根本不会杀他。」徐川唿吸急促,双眼兴奋至极,他已经滚烫,已经迫不及待。 徐川的指腹摩挲观慈音的脸颊,「只可惜了你,怎么就让楼遗月买回去了呢?本来,我想买下你的。」 「真是遗憾。」观慈音轻嘆,他松开攥住徐川领带的手。 观慈音蛇眼黑如深渊,难得含笑,「但我也很感激你们,永远感激。」 「感激?」徐川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对呀,楼遗月将我买了回去,他给了我世上最好的生活,我很感激你们,我每夜,都在梦里想念你。」 第110页 「尤其最感激您了,徐先生。」 「幸好徐先生您当年杀了我的爸爸,不然我怎么会有现在这样好的生活。」观慈音虔诚般回答,言毕,观慈音完好的那只手抚摸起他自己的鬓髮。 在鬓髮的衬托下这只手显得冰如霜雪,尤其指关节的弧度漂亮到极点,如果他是在床上紧攥床单时一定会因为兴奋和疼痛泛起最美妙的热粉色。 徐川咽了咽嗓子,他的手朝观慈音腰间的红绳子扯去,只要一点,只要一点力气,就可以把这绳子全然扯落,观慈音的衣袍就会落地,在这漆黑的巷子里不会有人经过,他可以对观慈音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做任何事,如果、如果能怀孕最好了,怀孕后怕得要命吧一定会,一边哭一边求他不要告诉阎玫告诉丈夫,对,他不告诉,一边与观慈音偷情一边让阎玫自己发现自己被绿,孩子生出来如果像他就好了,与观慈音与阎玫谁也不像,只和他像,如果被阎玫发现不是自己的种那一刻滋味一定爽翻天了!如果、如果他能绿了阎玫,那就—— 噗呲。 下一瞬一把冰锥子抵住他的喉咙,观慈音脸上那粒红痣如一个梦魇疯魔随观慈音的笑意微微起伏。 「你敢杀?」 「怎么不敢,我的丈夫最近给了我一些好东西,比如监察处彻底独立于城主的权力,我想杀谁,就杀谁,从异种,上民,到政客。」 「况且徐先生您,该杀呀。」 徐川睁大双眼,连唿吸都来不及这冰锥子就勐地刺入他的喉咙! 锥子被拔i出的瞬间一注如喷泉般的红血哗哗哗从徐川脖子上那个正中血管命脉的洞里涌出。 徐川喉咙破开,他捂住脖子,跪了地上,猩红双眼带着必死的决心要站起来掐断观慈音的脖子,可观慈音后退一步,白袍滴血不沾。 徐川断断续续道,「罗门……」 罗门是一个杀手组织。 「对,是罗门,你听过一句话么?」观慈音悲悯似的垂眼望他。 观慈音木屐轻抬,抵住徐川的下巴。 「罗门生艷鬼呀。」 观慈音食指优雅竖在唇边,如花瓣般艷红的唇一张一合,每个字眼都如同飘在云雾里。 罗门生艷鬼。 扑通。 巷子里传来男性躯体沉闷倒地的声音,而后是墙面墙皮剥落、石瓦落地摔碎和石瓦碎片从天而降因为强悍重力朝地面尸体的太阳穴深深凿进去的声响。 观慈音咯吱一声把骨折的手腕接回去,冰锥子被他在指尖慢悠悠转着,冰锥在即将融化的一瞬间他五指合拢温柔捏碎了。 他摊开掌心,舔了一口掌心的冰水,解了渴意,「怎么不讲话了呢?」 「您再多说几句,比如,想怎么……让我怀孕,我想听。」 「教教我,这样,我的丈夫就能让我怀孕了。」 羊舌香夜站在顶层俯瞰,唇瓣被他手指抵住极力忍住了笑意,余光却轻飘飘看着一个他不欢迎的人。 阎玫。 看到阎玫的一瞬他敛去笑意,吸血鬼般的美貌一瞬间充斥着厌恶,当阎玫的脚踏入巷子的一瞬间。 羊舌香夜抬起手指,指尖生出无数粉色蔷薇花瓣席捲躯体,在阎玫察觉前的一秒里他便无声离开。 —— 阎玫嗅着观慈音的气味寻到巷子,刚踏入巷子脚踝便被一条蛇尾缠住,蛇尾细长冰冷,遍布一层宝蓝色的鳞片,月光随阎玫的到来逐渐侵袭整个黑巷子,那条蓝长腺珊瑚蛇再无可避,蛇嘶嘶作响缠住阎玫的脚踝不放。 阎玫蹲下,两根手指捏起赤红色的蛇头,这蛇生得比人还漂亮,尤其这双眼,眼尾还是上挑的形状,媚得要命却因为浑身的冰凉而毫无蛊惑之意,它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无辜了起来。 阎玫指尖扣进蛇嘴,看到鲜红的分舌信子尽头的莲花刺青时他说:「观慈音,如果你现在变回人形,是穿着衣服呢?还是不穿衣服呢?」 「快变,给我看看。」阎玫无耻道。 蛇闭了嘴,尖牙咬住阎玫的手指,蛇信子将指腹缠绕。 阎玫无动于衷,他不疼。 「变人之前我要跟你算一笔帐,说说,身上怎么有alpha的信息素味道。」阎玫垂首,他提起这蛇,蛇还咬住他的手不放,他英俊的脸做了个危险的表情。 第四十六章 你身上为什么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为什么呢? 不知道呀。 蛇没法说话。 蛇身上也没有痕迹。 阎玫:「给我变回去, 你以为你现在是个蛇样我就不能对你做什么?你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多变态吗?」 蛇:「嘶。」 被阎玫单手提起的毒蛇无辜极了。 阎玫金瞳微眯,他还单手提着蛇,「观慈音。」 毒蛇不听, 它不变回去。 它眼尾挑满情潮, 天生长个撩拨人的模样,獠牙却不近人情,它的獠牙雪白而尖利, 和阎玫的小指一样粗,这样粗的兇器刺入阎玫的手指, 将足以杀死一头雄性狮子的致命德尔塔毒素注入血管。 这是谋杀, 是弒夫。 阎玫却觉得观慈音在撒娇。 因为不痛不痒, 杀不死他。 阎玫撑开毒蛇的嘴, 看着蛇喉腔里的深红。 他鼻尖微皱, 年轻又不满, 混血的骨相勾勒出完美的一张脸,在黑暗里更加出色, 他喉结微滑, 盯着蛇的双眼,半笑半冷。 第111页 「方才在包厢时我就注意了好几次, 那三个政客一直在看你, 把你从头到脚看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他们还说见过你……慈音,我不开心。」 「他们遇见你比我还要早, 你又比我大六岁, 难道你以前跟他们好过?」 「我不开心啊。」 阎玫自言自语似的, 声音越来越低,少年气死了个尽, 他舌尖抵唇,笑了起来,这笑牵引起两颊肌肉牵动出右脸颊的酒窝。 他笑起来比面无表情好可怕,分明很英俊,可病态又阴鸷。 巷外腐蚀酸雨刚稀稀收尾,地面还落了满水红,更有斑驳墙皮的碎渣与瓦片粒子,阎玫皮鞋踩地,他嵴背挺直站了起来,高大的体格完全堵住这略显空荡的巷子,外边的月光丁点儿进不来,他往巷子里走去。 蛇尾忽然缠住阎玫的手腕,这蛇要跑。 仿佛巷子里有见不得光的勾当,它不敢被阎玫发现,它只能跑。 「跑什么?带我进去看看,看看你跟那个男人在里边干了什么。」阎玫说。 「还有,让我检查检查你的身体,有没哪里被碰过,他要是碰了你,我会杀了他。」 阎玫虎口收拢,把这冰冷蛇头卡在自己指缝间,不让毒蛇有能跑的机会,阎玫走进巷子很慢,像在折磨这蛇。 这蛇不能跑,被提着又觉得难受,于是它只能沿着阎玫的胳膊往上爬,阎玫的肩膀瞧上去很舒服,在上边待着一定可以睡个好觉。 毒蛇大概这样想,于是它乖了一点,他不缠住阎玫的手腕,只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因为腹部鳞片的娇嫩而感到摩擦的疼痛,腺体都因为这个自己打开了。 身上蛇鳞就变得滑腻腻的,跟涂抹一层潮水似的把阎玫的西装袖子濡湿,蛇尾上的腺体门户大开,泄出一股又一股潮湿毒香,这香不是观慈音的信息素气味,更像是体味。 太湿了。 太浪了。 阎玫这样评价自己的妻子。 又有点聪明,用了体味掩盖方才不知道是哪个alpha留在他身上的气味。 可阎玫是狗鼻子,闻得一清二楚。 阎玫在战场担任过四年的首席指挥官,他身上自带战士的血性与凶压,这种气场顺着他傲慢的性格早早就浸到骨子里了,这种人太坏太自私了,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身上有别的alpha信息素气味呢? 他好生气啊,以至于分明以玩笑的力道提起眼前毒蛇,对视时却足够像审讯罪犯。 「慈音。」 蛇的分舌红信子嘶嘶作响,似乎在回应阎玫。 然后它主动拿蛇信子舔了一下阎玫的唇。 阎玫的唇形多情孟浪,是花花公子的标配,被赤红色的蛇尾一衬更要命,仿佛周身都被华丽的财气酒色浸泡起来。 桃花眼风流却不悦。 尤其被蛇舔了那么一下。 他妈的。 不敢想观慈音变成蛇后怎么是这个模样!调情的方式熟练得要命!如果不是阎玫知道他是处子,还因为他娶了个身经百战千人斩! 毒蛇已经爬到阎玫的肩膀上,肩膀很宽阔,它的蛇头与上腹部缠住阎玫的脖子,蛇头伸长探过阎玫脖子到了阎玫脸前,是对视的姿态。 缠在他肩膀上的蛇其实分量不清,并非娇小的小蛇,它足足有一米八几长,蛇身紧緻而有力,被它缠上的瞬间一旦收紧力道,怕是连人体最坚硬的头骨都能绞碎。 现在却温温柔柔在阎玫面前晃起了蛇尾,蛇尾以慵懒的力道垂落在阎玫的胸膛,细长又漂亮,尾腹与背部鳞片颜色不一样,鳞片是深红色的。 尾巴尖尖被它自己挑起来,撩拨着阎玫的下巴,拿尾巴挑逗阎玫,从下巴到了耳垂,太浪了,蛇的尾巴可是蛇自己最敏感的玩意儿。 阎玫按住它的蛇尾。 「观慈音,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里边有什么吗?」阎玫垂眼,金瞳一瞬竖起,瞳膜被一层血光般的薄皮物质覆盖。 观慈音在拦他,不让他进去。 他知道,可他偏要进去,他要看看观慈音究竟在里面藏了什么秘密。 藏了男人? 啧。 阎玫垂眼。 蛇尾在阎玫的掌心蹭了蹭。 若即若离蹭到了阎玫小指腹的银色戒指。 那是他和观慈音的婚戒。 观慈音方才蹭上去好像是无意的。 阎玫金瞳向上翻了翻,眼白阴森。 随着阎玫越来越进巷子,这毒蛇的蛇信子摩挲了一下管牙,赤红色的毒液从牙齿内滴落。 「想杀我啊?这么狠?」阎玫一把攥住毒蛇七寸,他的掌心可以感受到毒蛇肺部的跳动。 蛇微微睁大眼,无措般露出点牙齿,牙齿没有毒,收敛起锋芒后显得很乖巧。 阎玫不吃这套,他低下脖子,脖子青筋微微跳动,赤红色的髮丝垂落眉眼,遮住仅剩的一点多情带来的亲近滋味。 他好兇。 好兇地掐住毒蛇的七寸提起来抵住墙面。 「真跟别的男人干了点什么?嗯?让我检查检查。」阎玫一手掐蛇,一手撑墙,健壮的背微俯,他太有荷尔蒙的危险感了,这样朝倾斜过来时的一剎那整个黑影便将这漂亮的蛇笼罩。 蛇终于有点紧张了。 像个被丈夫捉姦的妻子。 可它现在是蛇,它的丈夫无法检查它。 第112页 是这样吗? 它下一瞬就被阎玫的另一只手一把攥住蛇尾下腹鳞片,开了腺体后鳞片被腺液淋湿,阎玫指腹勾过的地方都湿黏冰凉,蛇的倒刺与看上去不同,又也许是观慈音这条毒蛇的构造不同,摸上去只有一点硬,更多是触i手生软的爽。 观慈音像是不明白阎玫在摸什么。 它尾巴蜷曲,碰了碰阎玫。 阎玫心狠手辣,他按住乱动的蛇尾,观慈音此刻这具蛇的躯体与他是面对面的,也就是说是腹部对腹部,阎玫的虎口掐住蛇的躯体一路刮上去,掐得太紧,小指婚戒都跟着颳了蛇的腹鳞。 腹鳞分化成三层色泽往下铺叠,由背部的深蓝到侧面的宝蓝再到腹部那一列覆瓦状的赤红色长方形腹鳞,顺着腹鳞一路向上,在蛇尾与腹部衔接的底部阎玫掐到了一块最大的鳞片,形状像个贝壳,又薄又红。 这时候蛇开始挣扎了,挣扎得非常厉害,整个躯体都在颤抖。 它像在说不要。 「找到了。」阎玫舌尖舔齿,指尖直接拨开鳞片狠狠按一片凹陷处,凹陷处的肉很湿润的如同贝壳里的唯一嫩肉,按进去的瞬间阎玫甚至听见了咕叽一声带了水声的响。 蛇一瞬绷紧躯体,它张开嘴,蛇信子搭在唇间,蛇眼往上轻翻。 是泄殖腔。 那里显然神经密布,脆弱敏感,观慈音被一掐便再也无法忍耐。 被阎玫按得太狠了,水声一下接一下让观慈音头皮发麻,他终于无法忍耐,蛇尾在阎玫掌心挣扎的时候终于在一阵温柔的水光里变回一双细白的小腿,这腿被阎玫稳噹噹攥在臂弯里,脚搭在阎玫的肩膀上。 脚还在发颤,纤薄的脚背因为疼痛浮现一层青筋,观慈音颤得要命哪里还站得住,后背再也抵不住墙面,腰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身上是鳞片化成的一件绣了莲花鎏金暗纹的袍子,深蓝色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瓷白,不,并非只有白,还有他脖颈高抬一览无余的嫣红色,他唇瓣咬住,不发出一丝声音,十指攥紧攥得发白,抓进阎玫的头髮里往外推,他要把阎玫的手指从那里面推出去。 「阎玫、阎玫!」观慈音双眼湿得流了泪。 阎玫此刻哪里还记得要抓姦夫的事儿?他此刻发现了更好玩的。 在水声里阎玫按得越来越快,他是个年轻的混帐,他对观慈音的失态不躲闪,不羞臊,他没脸没皮,一边笑一边俯身,他金瞳盯住观慈音的脸,鼻樑顶住观慈音湿汗淋漓的下巴把观慈音的脸彻底抬起来,这样阎玫可以更好嗅到来自观慈音后颈腺体的莲香。 观慈音的头髮都湿了,他五指拨进去挥散出来的全是体香,这香味是观慈音蛇身时的那抹毒香,圣洁的莲香和浓烈毒香互相交叠,清冷又艷丽,矛盾却诱人,他嗅着香气,桃花眼眼尾低垂下去,他看到了观慈音此刻的动作,很细微,很隐晦,在蓝色袍子里微不可见。 可阎玫一清二楚。 「别磨腿了。」阎玫的手在里边弯曲了一下,「森*晚*整*理你老公还没死。」 意思是。 我,比磨腿有用。 第四十七章 「拿出去。」观慈音鼻尖微皱, 他忍了又忍,还是推不走阎玫,阎玫像个狗一样不知满足。 「不要。」 「我……阎玫……」 「你抓我头髮抓得好疼, 监察官。」 阎玫力气好大, 他挣脱不开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只一下又一下抓紧阎玫的头髮往外推阎玫。 他不要阎玫黏着自己,不要手指玩自己, 更不要阎玫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他现在好晕,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巷子里, 也不记得也不记得为什么方才会变回蛇的样子, 他只记得阎玫了。 他只记得阎玫太坏了, 坏得不要脸皮。 好晕, 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为什么阎玫要这样欺负他呢? 那三天的欺负还不够么?是他利用阎玫, 他勾引阎玫,才让阎玫上瘾的吗? 变态。 阎玫是个变态。 阎玫瘪了嘴, 「我真难过, 我的老婆跟别的alpha来这黑巷子不知道干了什么,我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姦夫走了, 就留了个你, 说说,姦夫是谁?」 金瞳勐地变暗, 瞳孔都竖了起来, 「是徐川吗?他在哪里?我要杀了他。」 观慈音蹙了眉, 他脑海一片错乱,从数多真假难辨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名字。 徐川。 观慈音忽然想起方才清醒过来时眼前的确有一具政客的尸体。 是徐川, 方才还在包厢与阎玫把酒言欢的政客如今被尖石戳穿太阳穴、被冰锥刺入喉管,一命呜唿后尸体变了模样,变成一堆黏哒哒的鱼眼,咕噜噜滚了满地然后化为黑烟消失,这只能说明这个叫徐川的政客早早与异种融化成为寄生体,可是谁杀的呢? 观慈音不记得了。 他现在只能记得阎玫,只记得阎玫对他的怀疑。 他辩解不了。 阎玫还在误会他。 阎玫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观慈音眼前一阵发黑,仿佛只有听觉还在了,他耳畔全是阎玫手指捅出来的水声,他蜷缩起来想低下头,他不要阎玫看自己,可阎玫拿鼻樑顶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下了狠心要仔仔细细看他的脸,看他的崩溃,看他的失态,看他大汗淋漓,看他哀声求饶。 第113页 观慈音不求饶。 他十指攥得发白也不求饶,呜呜咽咽里他眼珠往上翻,舌尖搭在唇间,唇瓣被牙咬破了,破了更漂亮,柔软得撕烂一层皮,在这黑暗里显得可怜又无援。 疾风骤雨像是发疯,阎玫是疯子,拼了命地要发疯。 不知道过了多久阎玫才有点冷静,他慢了下来,停了下来,他唿吸平稳下来,金瞳如野狼觊觎占有地上翻,病态又阴森地禁锢观慈音。 观慈音一个字也说不住,他鼻息潮湿得要命,又细又媚,他瘫坐在地,力气都被愁净了,骨头都发麻,他眼前满是眩晕,湿淋淋地望着阎玫朝他压过来。 阎玫有张英俊到独一无二的脸,观慈音不得不夸奖,可阎玫这张脸总是吊儿郎当,哪怕此刻怀疑观慈音出轨,也不是大怒,而只是觉得新奇,觉得好玩,也觉得不满。 他的不满是孩子气的,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险些抢走的那种自私心思。 「徐川在哪里?你捨不得了?」 坏孩子。 观慈音想。 「我只有您,我的一切都是您的,您怎么可以怀疑我呢?阎玫,你冤枉我。」观慈音垂下眼,他眼珠冷黑却含情,他望着阎玫。 阎玫的鼻樑抵住观慈音的下巴,这个姿势会让观慈音居高临下睥睨阎玫。 这alpha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光是跪在面前就像一座山了,宽肩窄腰,狼背野蛮,西装大衣被他混帐得胡乱扔地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被黑色束缚的黑衬衫,他把手探进观慈音袍子时就把袖子挽了起来,肌肉块垒分明,绷紧后力气更大,还有年轻人血气方刚的烫,皮肤贴着皮肤,冰冷裹挟炽热,在手指的一下一下地弯曲里把观慈音弄得好惨,惨得眼尾睫毛都湿透了,黏下来把眼尾红疤遮起来,如花瓣层层叠叠出的倒影。 「阎玫……我没有做坏事,是你在做坏事。」观慈音膝盖蹭着阎玫的脖子,膝盖骨很细窄,很冰凉,蹭着阎玫的脖子把阎玫的喉结蹭着一阵颤。 他们之间贴得太近了,中间几乎一点空间也没有留下,阎玫的鼻樑抵住观慈音的下巴,观慈音对他膝盖蹭着阎玫的脖子。 「冤枉我了,阎玫。」观慈音唇息发香,「阎玫,我疼。」 阎玫。 坏坯子。 狗一样不知节制。 又狠了起来。 水沿着观慈音的膝盖滴落下去,观慈音莫名笑了,他歪了歪头,乌黑一缕发黏在面颊,瓷器般的美人沾了人味的脏,「我腿疼。」 阎玫一直以狡猾的力道握住观慈音的小腿抵在他胸膛,这样观慈音逃不了,也变不回蛇。 「疼?」阎玫嗤笑道。 「多疼?」 他把观慈音压在墙面后才松开观慈音的脚踝,虎口被他摩挲一下,回味着那截往日总被蚕丝袜子藏起来的踝骨,比羊脂玉的手感还要令他上瘾。 「说啊。」 「监察官,多疼?」 「比我以为我戴绿帽了疼?还是比弯刀割喉还疼?」 阎玫还在记仇,记恨三天前观慈音只身在政府大楼被异种重伤一事,如今了又在阴阳怪气。 观慈音不回答他。 幼稚鬼。 阎玫是个幼稚鬼。 「你是我老婆,妈的,他们凭什么一直盯着你,都杀了,眼睛都挖掉,把你关起来,我一个人盯,从头到脚,□□。」 阎玫俯向观慈音,占有欲好强啊。 「您想把我关起来么?关起来,只给您一个人看,太残忍了,老公,对我好一点吧。」观慈音半眯着眼倚靠墙面坐着,一跪一坐,身高差还是明显。 阎玫太高了,他一举一动都危险。 阎玫舔了舔舌尖,桃花眼倜傥又年轻,不知天高地厚。 「在我检查完之前,我不会对你好。」阎玫不抵着观慈音的脸了,他自己往下,埋在观慈音脖颈,嗅着观慈音的香味。 「好,你怎样检查我都可以,我是您的,这一点不会变。」观慈音忽而抬指,温柔抚摸起阎玫的耳垂,像在摸狼的耳朵,又像在顺毛。 他好会哄人,可也好会撩拨人。 下一瞬阎玫忽然发了狠。 狠里一下一下把观慈音逼得眉眼再无冷清之意,他非要把观慈音弄得脏兮兮的,脏兮兮得烂在泥巴里才甘心。 阎玫逼近观慈音,他抹了一把观慈音的脸,把泪水里滑落的一抹血珠按化了。 「怎么沾血了?」阎玫才看到这血,不是观慈音的。 谁的血? 阎玫强迫观慈音与他对视,「姦夫的?」 观慈音哪里能回答他。 观慈音漂亮的脸敛去媚态,他忽然哭了,哭得很漂亮,但细细打量下去发现这很不像哭,他的哭不像哭,倒更像一种调情,是神志不清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调情。 泪珠都是一颗一颗的,他哭得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需要安慰的弱者感,不安又易碎,一声一声逐渐细下去,随着阎玫的力道也柔了下去,如同一种精神紧绷多年后的释然,悲伤,又愉悦。 观慈音双瞳涣散,他的脸被阎玫摸着,他蹭着阎玫的掌心,寻求安抚般,「帮我舔干净吧。」 「怎么舔?」阎玫的手掌按在观慈音的脸上,脸太小了,一手便可以完美遮挡,「教教我。」 观慈音的舌尖舔着他的手指,自下到上,到了指尖又含了下去。 第114页 阎玫握住观慈音的后颈,把人扬起脸,把自己的这根手指弄出来了。 他的手指撑开观慈音的嘴,观慈音含煳不清,「老公,我教得好不好?」 阎玫忽然笑了,「好。」 他下一瞬要握住观慈音的手腕,却握不住,观慈音躲开了。 你看这人,讨好地舔自己的手指,却又贞洁地摸一下手腕都不行。 一团清高的云一样难以触碰。 阎玫盯着他。 他无辜极了,他的疏离葬送在腻死人的潮欲里。 「我在检查你,检查我的妻子有没有出轨。」阎玫眼睫垂下,「监察官,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你好像误会我在调情了。」 阎玫挑了下眉,慵懒道:「监察官,冤枉啊,我哪里在调情呢?」 手指拿了出来,水一滴一滴沿着他有些粗糙带了茧子的指腹往下黏,他当着观慈音的面把它舔干净了,是甜的,而后阎玫沿着圈缝在观慈音的边缘处按弄起来,痒得观慈音头皮发麻,观慈音脖子一下子全红了,他喘息隐忍,眯着眼水淋淋地瞪着阎玫。 无耻。 阎玫太无耻了。 阎玫。 观慈音的齿微露,他细声里媚得糜烂,他说:「我没有出轨,你欺负……我。」 他快被阎玫这个坏坯子所谓的『检查』折磨坏了。 浑浑噩噩里他听见阎玫的声音。 「我知道,是我发癫,我犯混,我不要脸,是我喜欢欺负你。」阎玫如同雄狼狩猎般把属于观慈音的领地越来越侵略,侵略到观慈音再无可逃。 过了好久,检查完了,检查完清白了,阎玫却不道歉,还一脸餍足,观慈音已经彻底脏了。 观慈音沉默了好久,他低下头,闭上眼睡过去了一般。 没有这样的混帐。 他心想。 他休息着,想闭眼躲开阎玫的目光,可过了一会儿阎玫竟然还恬不知耻握住他的手腕,报仇一般,报仇观慈音方才不让他摸手腕。 他得寸进尺,不仅摸了,还用贵族的绅士礼仪态优雅地吻了观慈音的手背。 他西装革履,贵公子的模样。 观慈音却难堪极了。 混帐。 观慈音讨厌这个混帐。 观慈音想要报復他。 「要不要我扶你起来?」阎玫耸了耸肩。 他讲起来话来有种欧洲贵族的调子,慢悠悠得挑了古典的低沉意味,显得太花心,太多情,太爱玩弄人心,偏偏生得英俊极了,他不能是风流公子,他只是个无辜的坏坯子,只对观慈音坏,坏到骨子里。 他要扶观慈音。 观慈音忽然挣脱了他。 他眯了眯眼。 观慈音站了起来。 阎玫却还是跪着。 跪在观慈音面前。 观慈音站着一言不发,他垂眼看阎玫,一副优雅端庄的模样,袍子却松散露出雪白的肩膀,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分明近在咫尺,却如何也没有办法触摸的美人。 在一片死寂里,观慈音将长发垂落在侧肩,乌黑潮湿地往下滴着潮气,他喝醉了一样,面颊酡红醉醺,身形高挑纤瘦,蓝袍华美,倚靠斑驳陆离的古老墙面,黑暗里仅存的一点光芒是阎玫身上信息素泄露出来的赤红色的血味瀰漫。 观慈音赤足站着,水液沿着小腿往下滴,他方才从阎玫西装外套里顺了一包烟,打火机蹭地一下被他点了根烟,他垂下脖颈,膝盖骨从蓝袍子里露出来,他抬起膝盖,雪白冰冷地抵着阎玫的下巴,把这坏傢伙的脸抬起来仰视自己。 观慈音抽菸的模样太娴熟了,阎玫静静瞧着他抽菸。 下一瞬观慈音俯下身,薄唇轻启,烟雾吐出来,吐在阎玫脸上,阎玫一瞬睁大眼皮,眼皮太薄,一点兴奋都藏不住。 活色生香。 雾里美人。 「阎玫,你呀。」下一瞬他就听见观慈音报復般,在他耳边轻飘飘地说:「比你父亲还会嫉妒。」 父亲。 阎玫骤然抬眼,他唿吸一瞬间错乱,眼瞳覆盖一层红光。 他仰起头,他站起来,他死死地再度盯紧观慈音身上的衣服。 和包厢里的白袍子不一样,这件是蓝色的,华丽繁琐,是绫罗绸缎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金贵货色。 瞧着是楼遗月才有资格得到的手笔。 然后楼遗月送给了观慈音。 礼物吗? 奖励吗? 调情吗? 楼遗月。 父亲啊。 穿着父亲送的衣服,又在儿子怀里逃不了。 如今这袍子一团散乱松垮垮披在肩膀,锁骨瘦得要命,弧度跟一沟月亮一样白,还有一粒血一般的小痣。 观慈音身上红痣多,黑痣倒是难得,阎玫知道一颗,在大腿内侧,他方才瞧见了。 他把袍子扯紧不让观慈音的皮肤露出来,人衣服穿得干干净净,禁慾如谪仙,内里却被阎玫百般刁难成了媚态。 他刁难了观慈音。 观慈音现在开始报復他了。 用楼遗月来报復他。 操。 观慈音太会让他生气。 观慈音成功了。 阎玫忽然笑了,他的指腹按住观慈音的唇瓣,将那根烟掐掉了,观慈音又把嘴里的烟喷在他脸上。 他老婆还在记恨他呢。 第115页 不过,好多人跟他抢老婆。 很烦。 阎玫把观慈音傲慢地认定为从父亲那里抢来的所有物,这是他的荣耀,怎么能被别人抢走?绝对不可以,阎玫很自私,阎玫不会让那一天到临。 哪怕观慈音和他离婚,离婚后也不行。 观慈音不能被别人抢走。 徐川不行。 楼遗月更不行。 这时,巷子外传来了脚步声。 阎玫一把按住观慈音把观慈音的衣服穿戴整齐,然后侧过脸,金瞳微眯,警惕来人。 来人穿了科研大褂,长身玉立,白皮高挑,面无表情,唇角却有颗斯文败类的红痣,把这张禁慾的脸衬出点风流。 周斯年。 周斯年细长的眼戴了银框眼镜,他皮鞋踩地,站在阎玫一米远,他秉持非礼勿视、公事公办的态度侧过脸,修长指间夹着一张霓虹黑的军令随手朝阎玫扔过来。 阎玫一把接过,是楼遗月向他亲自下达的军令。 楼遗月要他回归狂欢城战场。 不得违背。 周斯年侧脸望墙,他扶了扶眼镜,确保这巷子没有监控后才收起袖中光脑,他了无人情味地对阎玫说:「温柔乡里快活够了么?」 「您该回狂欢城了,指挥官。」 —— 狂欢城边境线战火连天,诛凰率领的异种大军势不可挡压迫边境,血海翻涌里不远处的军事灯塔顶端神圣肃穆。 灯塔顶端,神殿。 楼遗月坐在轮椅上,四根玉石柱撑起这雕刻成莲花形状的天棚,雪白的光洒落下来,楼遗月一袭唐装,他手持青色佛珠沐浴在神殿圣光下,二十诸天古佛屹立四周。 他腕骨佛珠偏移,喃声诵了经。 羊舌香夜骤然出现在古佛后的黑暗里。 他倚靠神像,一手玩着自己的粉色捲髮,十八岁年轻男孩子的漂亮模样,他对神殿圣光下看似慈悲的楼遗月说:「我已经照你说的去了观音城。」 楼遗月一丝目光不吝啬于他。 「我见到了观慈音。」羊舌香夜不走出黑暗,他抬指不耐烦地咬在唇间,红色的眼珠像兔子般无辜,「在他面前我也做了我该做的。」 「楼遗月,把观策,还给我。」 「急什么呢?我又不会杀了他,我知道你爱他。」楼遗月这才温润瞧他,隔着神像,含了年长者的笑意望向羊舌香夜。 楼遗月有一张清心寡欲、极为出挑的俊美面容,他年长成熟,风度翩翩,如一尊涂了古典瓷釉的雕塑,五官如君子内敛清俊,完美面部摺叠度下,这份皮囊此时半明半昧,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 唯有藏在金丝边眼镜下的眼型生得太狠,浓睫裹着寒调,琥珀般的虹膜隐约有冷光晃过。 他在光里望向阴暗里的羊舌香夜,神态分明慈悲,却莫名有点嘲讽的、高高在上的意味。 「你这个有绿帽癖的畜生。」羊舌香夜翻了个白眼。 下一瞬羊舌香夜的脖子便被一尊机械佛像掐住了。 「是啊,我就是个有绿帽癖的畜生。」楼遗月五指微扣,眼珠缓缓朝羊舌香夜瞥过来。 从面前种种神像的间隙里,他对上羊舌香夜,他温润笑着,眯了眯眼,「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捆起来,在你眼前,找人把观策活活操i死。」 羊舌香夜哈哈大笑得一双兔眼都是泪,神经不正常一样,他尖锐道:「怎么是找别人呢?你自己怎么不上,啊,想起来了,你自己不举,只能找别人对吧?」 楼遗月未言一语。 「你没法让观慈音怀孕,就找你儿子,你说,观慈音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后,孩子该叫你外公还是爸爸啊。」 「恶佛玉,你说啊。」羊舌香夜眼瞳骤缩,他笑得疯癫,血淋淋挑衅楼遗月。 楼遗月捂住一只眼,另一只眼光华流转,琥珀色一瞬变黑,黑如深渊,他凝视羊舌香夜。 半晌,楼遗月在佛珠的落地声里温声道:「无所谓,如果那个孩子长得不像念念,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第四十八章 巷深夜黑。 周斯年扔给阎玫的那张军令被阎玫用异能焚烧成了碎片。 「狂欢城边境线快被攻破了。」周斯年冷淡地说, 「指挥官。」 「急什么?看不见我在忙。」阎玫金瞳上翻,他朝周斯年竖了个中指,舌尖吐出来, 如血挑衅。 他所谓的忙只是以下九流的方式检查观慈音的身体, 玩着玩着变了味,血腥味的信息素都收不住了,巷子里全是血味, 如果阎玫不是s级alpha,如果阎玫不是在军校有最优秀的克制力分数, 那么周斯年不保证刚刚他进入巷子时不会撞见造人现场。 「这个omega比不上狂欢城千万人的性命重要。」周斯年扶了扶银色眼镜, 冷俊侧脸如性冷淡。 周斯年讲得每一个字都在暗讽观慈音, 像在说观慈音是狐狸精, 他分明在讽刺人, 可声音很好听, 讲话和阎玫不一样,阎玫讲话很不着调, 还带了点古老的欧洲腔调, 周斯年却一板一眼像是机械输入的最理性最标准的禁慾腔调,这种人非常无趣。 可也非常聪明。 观慈音听阎玫说过这个名叫周斯年的alpha是特战队的科研者, 在战场时也是精锐手, 最精通克隆技术与全息篡改, 这是不可多得的才能,这种人最擅长洞察人心, 至少第一眼就觉得观慈音是个狐狸精。 第116页 狐狸精啊。 观慈音被阎玫抵在墙面, 阎玫个子太高体格又壮, 只是微微侧着身就把观慈音完全挡住,于是从观慈音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周斯年, 周斯年自然也不看见他。 第三者看不见观慈音被阎玫用手指检查出来的肤色泛红,脖颈滚烫,十指颤抖。 可观慈音十指搭在阎玫肩膀上,力道有些失常地往下掐着,像是要阎玫再低一点,再挡住他一点,不要让周斯年看见自己这个模样,方才诱惑阎玫的那个游刃有余的吐烟手段仿佛过眼云烟如梦里花。 观慈音又是忠贞的模样,他害羞极了似的不肯被周斯年看见,偏偏身上这件蓝袍松垮垮地怕是动一下腿就要滑落,他在脸被阎玫的臂弯挡住,在臂弯屈起来的缝隙里他看到了周斯年的眼。 周斯年竟然看了过来,凤眼无趣又乏味地与观慈音对视。 周斯年看观慈音像在看一件科研产物。 观慈音移开目光,他对阎玫轻轻道:「你的部下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你喜欢被别人看着吗?」 周斯年还没有离开,没有阎玫的命令,他不会离开的。 「他看不见。」阎玫舌尖慢慢舔着观慈音的面颊,滚烫的狼崽子的鼻息喷洒在观慈音的皮肤上,把雪白的皮肤弄得热腾腾的细腻如红浪,他掐住了观慈音的腰,他要把观慈音这件衣服扯落。 「可我看得见呀。」观慈音的小臂圈住阎玫的脖子,低声说:「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子,好吗?阎玫,你检查完了,我没有出轨,我也没有见到徐川……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他不会出轨的,他是楼遗月教养十年的最优秀omega,是阎玫最忠贞的妻子,不会诱惑别的alpha,也不会杀人,他一直无辜极了,从来没有沾染罪恶和鲜血。 是这样吗?观慈音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 因为就在刚刚他想起了自己在这巷子里做过的事,在阎玫进来巷子之前他见过别人,羊舌香夜,和,徐川。 他在羊舌香夜的催眠下杀了徐川,徐川的尸体如今不见了,在观慈音面前转瞬即逝,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仿佛他杀人那段记忆只是错觉,只是羊舌香夜催眠他玩出来的小游戏。 阎玫却是真实存在的。 「你要走?」阎玫捏着观慈音的下巴,「你老公都要上战场了,不送一程?」 观慈音蹙了眉,「我会送你的。」 阎玫混帐地扯开嘴角,尖锐的鲨鱼齿露了出来,他笑起来有一个酒窝,在右侧,挑起来的笑一直到眉尾。 阎玫的眉入鬓阴鸷,跟一把钢刀似的凶,偏偏这眉下是双桃花眼,真如桃花瓣一般多情风流,他直起身子,阴影遮蔽观慈音,观慈音的头髮都因为忍耐的汗珠濡湿了,黏在面颊上曲曲环环像是折磨人心的欲,观慈音此刻没有一点清冷的谪仙感,他被阎玫弄得好脏好难堪,这是夫妻秘事,也是阎玫低趣味的孩子心玩出来的幼稚羞辱。 阎玫听到观慈音愿意送他后,他眉眼轻松散开,红色髮丝垂落下来,垂在高挺鼻樑,遮出一片少年恣意的光。 「那跟我来。」 阎玫握住观慈音的手腕直接把他带出了巷子上了周斯年开来的那辆军方越野。 周斯年与观慈音在黑暗的巷子里有一瞬间的皮肤接触,观慈音的手指短暂以冰冷的触感蹭过周斯年的腕骨,像是要握住这腕骨,像是要跟周斯年走,他不想跟阎玫走。 周斯年凤眼微睁,顿时攥紧五指。 ——哐! 车门被阎玫粗暴打开又摔上,而后阎玫降下车窗,对周斯年命令道:「周斯年!你发什么呆啊!开车啊!!!」 周斯年这才松开五指,他朝巷外走去时最后一眼看了一下巷子最深处,有一丝生命体徵的基因存在,这里死过人。 并非自然死亡,是人为的。 周斯年上车后挽起科研大褂,他坐姿笔挺,在越野这辆威严又野蛮的内部里格格不入,他十指扣住方向盘,自动驾驶不如他的脑子计算精确,他早就摒弃。 观慈音方才对他的刻意触碰没有影响他的思考,他今夜的命令就是带阎玫回狂欢城,这是楼遗月的命令。 车朝狂欢城和观音城分界地带那独属阎玫的私人基地驶去,进入地下隧道后车内被一层深蓝色的光笼盖起来,周斯年修长指腹微微屈起,他沿着方向盘往下摸着,从摺叠舱里摸到了一把枪。 周斯年双眼轻轻上抬,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观慈音的脸,他无声上了膛。 观慈音被阎玫抱在怀里,是背对后视镜的姿势,他跨坐阎玫腿上,阎玫的手探进观慈音的袍子,这袍子太薄了,阎玫掐在观慈音腰上的十根手指清清楚楚隔着一层布料凸显出来,分明知道阎玫在做什么,可是观慈音身上这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越矩皮肉露出来,莫名显得清白,阎玫的十根手指缓缓向下时周斯年听见了观慈音的低声呢喃,是嗔怪的、隐秘的。 「别再往下了。」 观慈音这样对阎玫说。 他在让阎玫停手,阎玫非但没有停,还变本加厉起来。 周斯年正要扣上后视镜。 可观慈音却在阎玫的怀里微微侧过脸,他单手搭阎玫的脖子,雪白小臂如冷玉晃了晃,仿佛被阎玫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他觉得难堪,乌髮下他的脸在月光的笼盖下半明半味,似仙非仙,蛊惑人心到极点,这时他抬起一根手指,这手指干净得像是从来没沾过血,指尖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水润的粉色,指尖抵住那忍耐住喘息的漂亮唇瓣的一剎那他的眼珠也偏移过来,带着最浓黑的色泽注视后视镜与周斯年对上了目光。 第117页 与其说是在看周斯年,不如说是在看周斯年手里那把枪。 周斯年踩下剎车。 车这时到了基地,时间恰好得像被观慈音计算过。 基地的等离子虚拟防护屏因为阎玫这个主人的到来而自动降下,阎玫把观慈音带下车后周斯年没有离开。 周斯年扯开白衬衫的几粒扣子,锁骨冷冽往上是剧烈颤抖的喉结,他捂住喉结,把血咽了下去。 这喉结方才吞入了观慈音的目光,是一种最为媚态的裹挟了杀意的目光,哪怕观慈音离开了也如堵塞,轻微一动都是浓丽的毒香蔓延。 观慈音发现他要杀他了。 周斯年摘下眼镜,丢了枪,在车内一片漆黑的死寂里一双冷薄凤眼垂下盯着他自己的腕骨,这腕骨被观慈音方才主动摸了上去。 并非人类的触感。 比起人类,不如说是一层包裹在美丽人皮下的毒蛇鳞片。 是异种。 观慈音是异种。 可观慈音不仅不隐藏,还对周斯年坦荡暴露了这一身份,观慈音敢这么坦荡是因为他知道终有一日周斯年会发现这一事实,观慈音似乎不喜欢被人揭穿,所以他自己主动暴露了,可他根本不用担心周斯年会伤害他,因为他身后有阎玫。 只要阎玫在,谁也杀不了他。 观慈音方才的暴露是在向周斯年传递这一事实。 阎玫娶了一个危险到极点的妻子。 周斯年忽然笑了,像嘲讽,他总喜欢冷静地嘲讽任何一个智商不如他的人,尤其是阎玫。 尽管阎玫是狂欢城军校史上唯一一个以所有学科都满分的惊人成绩毕业的模范生,可在周斯年眼里依旧像个傻逼,一个被强大背景庇护得太过天真的傻逼,一个因为优越体格和血统自然而然站在人类最顶端的s级alpha傻逼,一个被异种妻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逼。 —— 别墅。 特战队的所有alpha全副武装等待阎玫,他们得知阎玫终于愿意回归狂欢城后兴奋极了,他们需要打仗、血性与兴奋,他们是阎玫手底下的兵,好战和好胜心是被阎玫教出来的。 他们翘首以盼等着阎玫。 终于等来了。 结果阎玫一眼不看他们,拽着那个叫观慈音的omega上了楼。 他们:? 妈的他们那个一提打仗就双眼冒红光的老大去哪里了?刚才那个拽着老婆色急攻心的哈士奇是谁啊??? 阎玫把观慈音带进房间待了半个小时,结束后观慈音双腿都没法合起来,大腿内侧被摩擦出破了皮的红,方才被阎玫那东西来来回回野蛮蹭着,滚烫和腥物一併浇在观慈音腿上,他十指攥得发白,一声也不发出,阎玫的手指按在他唇瓣,他咬得狠,把阎玫的指腹咬破了,阎玫不生气,还让他再深点,结束后观慈音躺在床上,手腕搭床边,他垂眼看坐地上,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背心和黑色工装裤的阎玫。 阎玫是背对他坐的,鲜红色的半长头髮垂落肩侧,一腿直着,一腿屈起,背影瞧着就不是个好东西,看着就很坏,他仿佛在编什么东西,为了挡住观慈音的视线他还拿胳膊抬起来挡着编的。 观慈音望着阎玫的后背,这个alpha只有二十岁,后背却有了很多战场上留下的陈旧伤疤,还有观慈音指尖抓出来的痕迹,嵴背上那只雄狼纹身的脸都被抓破了,仿佛是血气方刚的伤疤。 「阎玫。」观慈音轻轻地说:「你要回狂欢城多久呢?你……还会回来吗?」 「捨不得我吗?我以为,你讨厌我。」阎玫抬起头,仰着脑袋搭在床柔软的边缘,额前髮丝随之滑落下来,露出少年人光洁的额头,他的脸型轮廓分明,沿着耳垂勾勒下来的一条线凌厉勾在下巴,如狼的下巴一般兇狠而英俊。 偏偏他的桃花眼笑嘻嘻,睫毛都停了恣意的光。 「我不讨厌你。」观慈音温声道。 「讨厌也没关系。」阎玫说。 落地窗外一轮弯月冰冷如一条锁链般将水淋淋的月光牵引进来到了观慈音的手腕。 观慈音撑着掌心坐了起来,他俯下腰,长发散乱下来与阎玫落在床边的红髮纠缠在一起了。 观慈音手指抬起,摸了摸阎玫的睫毛。 阎玫眯了眯眼,似乎被摸得很舒服。 狼崽。 观慈音忽然想。 观慈音要收回手指,可阎玫一把攥着他的手腕不要他收回去,一如既往的任性。 阎玫松开观慈音的手腕,沾了草香的掌心一路向上盖住观慈音的双眼,然后另一只手握了一个像是植物枝条的东西蹭着观慈音鼻尖。 观慈音的鼻尖忽然好痒,他在一片黑暗里不知道阎玫在做什么,他五指扣住阎玫捂住他眼睛的手要拨下来,五指刚碰上阎玫,阎玫自己就不捂了。 视觉恢復的一剎迎面是一片新生的嫩叶子,很细很小。 阎玫背对观慈音坐在地上,后颅搭在床面,他脸扬起来看观慈音,左胳膊高举着一枝拿香菜叶子编成的玫瑰花蹭森*晚*整*理着观慈音的鼻尖,而后坏心眼地向下摩挲观慈音的唇瓣。 第四十九章 这叶子像是唇瓣摩挲唇瓣, 仿佛在替代持有者放肆接吻,暧昧又野蛮的力道试图要启开观慈音的唇。 可下一瞬阎玫就收了回去,过家家调戏乖孩子一样的幼稚鬼, 阎玫转过身, 背对观慈音坐地上继续编东西。 第118页 他在哼歌,好像很开心。 给观慈音显摆完拿香菜编的玫瑰花后就不戏弄观慈音了,往日他会爬上床笑嘻嘻地按住观慈音, 然后用这细细的冰凉的香菜叶子从观慈音唇瓣一路摸下去把这股钻心的痒带到观慈音满身,可他现在没有。 他不仰头蹭床单了, 他直起身子, 安安静静坐地上, 地上有一堆新鲜刚摘的香菜, 干干净净没一点泥土, 没把房间弄脏, 这是他一个月前跟观慈音结婚那晚自己买了种子洒在基地后山的。 长得挺快,葱葱郁郁一大片盖了大半个荒凉山头, 他刚才回基地的时候让部下摘了一捧给他, 然后他带着进了房间,开始编玫瑰花玩。 「阎玫, 这个是什么?」观慈音跪在床上, 与阎玫隔了一段距离, 他垂眼,黑色的眼珠没有一丝情绪地问。 他这样冷, 好像没在好奇, 可目光已经悄悄摸上去了。 阎玫在用香菜编什么呢? 观慈音的目光轻轻望着阎玫编好丢在地上的香菜, 被阎玫编成了一个曲曲环环缠绕起来的模样。 是花么? 「玫瑰。」阎玫回答他。 玫……瑰。 观慈音歪了歪头,他跪坐在床, 看阎玫得低头。 一低头,一缕长发就滑落下来,香味散开了。 阎玫一边编花,一边嗅这把长发的香,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见不到真的玫瑰花,只能给你编假的了。」阎玫闷声笑了笑。 玫瑰。 观慈音还在心里念玫瑰两个字,他没说过这两个字,念起来格外陌生。 用香菜叶编的玫瑰观慈音从来没有见过,说实话,他从来没真正见过玫瑰,只在爸爸的探索手册里看过一眼手绘的样子。 玫瑰早在百年前异种甦醒的那一刻就灭绝了,那群庞大可怖由深海物种畸变而来的怪物占领地面令人类流离失所还不够,它们踩碎、吞噬、焚烧了所有品种的玫瑰,玫瑰芬芳、美丽、象徵最浪漫疯狂的爱情,它们却厌恶且痛恨。 观慈音记得小时候他的爸爸曾作为观音城探索队的队长去过一次地面执行任务,回来时给他带了一颗萎缩了的花种,褐色的小小一颗,爸爸把花种埋在家里那个破破烂烂的花盆里,说来年会开出一枝最漂亮的玫瑰,爸爸说要把玫瑰送给他。 后来那个花盆被许多从富人区远道而来的alpha们嫌碍眼,他们把花盆一脚踢烂,劣质的人造泥土沾到他们皮鞋上,他们骂得很难听,又臭又刺耳,后来他被那些alpha强行带走说要卖到拍卖场,爸爸不愿意,他们就杀了爸爸。 贫民命如草芥,这个规矩在人类社会制度里已经施行了数千年,人类在异种甦醒前,在还是地面的主宰者之前就遵循这法则,贫民与上民是刻在基因里的地位差距,贫民要无条件服从上民的命令,这个法则在末世降临后越发无情,自从人类逃离到浮空岛后,上民手里掌握着的金钱、权力、武器、土地与食物越来越残酷地垄i断起来,贫民必须要比以往更服从命令才对。 十年了,不知道那颗花种有没有好好长大,有没有长成爸爸要送给他的玫瑰花。 观慈音望着阎玫的背影。 阎玫已经在编第三朵玫瑰花了。 阎玫背对观慈音认真去编着玫瑰,宽阔的背嵴倚靠床的边缘,背挺得笔直,仪态很好,没平日里那种吊儿郎当的坏痞子架势,冷白的皮肤有几道伤疤歷歷在目,他不嫌难看,不嫌吓人,还穿个黑背心大咧咧露出来,他编玫瑰时很专注,肌肉也绷紧起来,尤其背对观慈音的时候,被观慈音看在眼里的这一大块后背肌肉,耸i动之时有种野蛮的性感冲动。 阎玫今夜要走了,他要去狂欢城的战场,是杀人不眨眼的战场,是肃穆到不能有一丝差池的地方,插科打诨都是禁忌,仿佛是因为这个他难得乖了一点,不缠着观慈音说骚话,也不继续动手动脚,像是刚才已经在观慈音这里满足了,像是把战场上不能有的alpha下九流都弄出去了。 可他脖子还有点红热,是兴奋带来的荷尔蒙余韵。 观慈音望着阎玫的后颈,后颈被些许自来卷的血红色半长的头髮遮住,像是他们年轻人流行的叫狼尾的髮型,由短及长地勾勒在脖子,一缕璀璨如烈阳的髮丝随alpha的汗水黏在脖子侧面,有青筋微微暴起。 观慈音望着阎玫的脖子望了许久,而后眼珠才淡淡往下一移,去看阎玫手里的动作。 观慈音觉得阎玫手挺巧的,小时候手工课一定满分吧,一根香菜竟然也能编成花的样子,阎玫的手指非常灵活,香菜绿枝上所有叶子都被盘起来一圈一圈缠绕起来,叶子很细密,缠绕起来后就成了像是椭圆形的花瓣,围绕最中心的一片叶子扩宽起来,成了一朵开得华丽的花。 玫瑰。 观慈音一遍遍在心里念这个词彙。 而后观慈音掌心柔软撑着床单,手腕攥痕深深留着刺痛,他朝阎玫爬了过去,而后他跪坐床边,面颊处的长髮被他拨在耳后,他俯下了腰,下巴抵着阎玫的头顶。 观慈音唇瓣微张,似笑非笑,隔靴搔痒似的难以捉摸,舌尖于唇间缝隙里露出点颜色,红得又薄又潮,却极致地冷。 「阎玫。」 观慈音此刻低眉顺目,带着被清冷音色薄薄包裹住的慵懒从嘴里如一阵模煳的风吹拂过阎玫的耳。 第119页 「这花,好摸么?」观慈音轻轻说,「想不想……临走前再摸摸我?你那么喜欢舔,每回都要舔好久——可为什么不进来呢?」 阎玫唿吸一滞,他勐地攥住观慈音作恶多端的手腕把人扣住,不让他继续摸了。 「观慈音!」阎玫兇巴巴地拒绝。 「怎么了?」观慈音轻声细语道。 他像是不明白阎玫怎么突然唿吸这样重,为什么盯他盯得这么凶。 阎玫抹了一边头髮,把额前散落的碎发都撩到脑后,露出完整眉眼,他在皱眉,眼皮都往下一压,眉骨太深,一片阴影都压在里边。 他沉默了一会,才笑出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我不想要孩子。」阎玫说,「你太容易怀孕,在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的腔口太浅,我不会和你发生关系。」 「所以,你不愿意和我做。」观慈音蹙眉,他讲话总柔柔的,却又很冷,「也不愿意标记我,对么?」 阎玫忽然松开手里那枝被他自己攥得一塌煳涂的「玫瑰花」,他站起来,锋利又复杂地看观慈音。 观慈音端庄跪坐在床。 「阎玫,我们是夫妻,你却不愿意和我完成夫妻义务,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观慈音有点受伤地说,「omega婚后一个月还没有被丈夫标记,他的丈夫是不是不喜欢这只omega呢?」 他的面容雪白微微泛粉,被他捋到耳后的长髮又落回面颊,遮住面颊柔软的弧度,最后一点柔软也没了,他此刻艷丽得惊人,上挑的眼尾分明黑冷,却有一抹深红晕染开来。 阎玫金瞳微眯。 这时门外传来三一咋咋唿唿喊阎玫下楼玩的声音。 「老大!老大!你跟大嫂在里边干什么啊???为什么不带我玩???」三一天真地在门外喊。 「出去吧。」观慈音谅解道:「阎玫,他们都需要你。」 阎玫嗯了一声,他弯腰把地上用香菜编得完美的两枝玫瑰花放在观慈音大腿上,一句话没说就出门了。 门刚关上,门外就传来阎玫一拳揍上三一脸蛋的声音,还有三一鬼哭狼嚎说他欺负人的抱怨。 吵闹声散去后,观慈音才抬手摸着大腿上的两枝绿色「玫瑰」。 他握住枝茎,咬了一口香菜做的玫瑰花的最边缘的一片叶子后,他慢慢咽了下去,他咀嚼声近乎没有,优雅又温柔,在良久的沉默里,在室内的昏暗无光里他从床上下来了,他赤足踩地,足尖踢了踢地上那堆香菜,阎玫还没有编完,不知道编完会有几枝玫瑰花。 现在只有两枝。 观慈音捏着那两枝玫瑰花,他推开窗,窗外冷风阵阵吹起他的鬓髮,他手腕轻垂,松了手,阎玫给他编的花就丢出窗外,在落地剎那被空中泠泠冰水覆盖住,还未落地就如空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观慈音面无表情站在窗边,他的脸落在月光里,白得毫无光泽,没有一丝人情味。 他穿戴整齐后才推门而出,今夜他跟阎玫回基地,是要送阎玫一程。 他要去见阎玫。 可一推门,门外站了个戴了银色眼镜的alpha。 周斯年。 「你到底要骗他多久。」周斯年冷淡问他。 观慈音关上门,将肩侧长发拨到后颈后才抬眼看周斯年,一双蛇眼暗得惊人,艷丽媚态,却极其端庄。 「我骗他怎么了?」观慈音温柔极了,他木屐轻移,走到周斯年的背后。 他的眼珠盯着周斯年的后心口,在周斯年侧脸看向自己时,他抬起袖子,遮掩住唇,似笑非笑。 周斯年听见观慈音说: 「就是个小孩子而已,发现自己被骗了之后,哭一哭,就好了。」 第五十章 观慈音说完这句话后仿佛觉得自己太残忍了, 他依旧是抬臂掩唇的姿态,深蓝色的蝴蝶袖从腕骨垂落,把他冰冷的笑意都藏住了, 他站在周斯年身后, 一双狭长的、艷红上挑的蛇眼里摇晃出艷丽媚态。 他喜欢望着别人,用这般含情脉脉的、如秋水梨花的温柔目光望着别人,洁净的泪膜下究竟想的什么别人却一概不知。 周斯年扶了扶眼镜, 看观慈音像在看科研品,精密且冷肃。 周斯年与阎玫同龄, 二十岁, 年轻、家世好、长得帅, 还是顶尖学府毕业的高材生, 从生化科技公司离职后, 他拒绝了一切科研邀请, 甘愿跟着阎玫在战场九死一生。 图什么呢? 观慈音一直不明白。 观慈音和他并不熟悉,于是与他的攀谈礼貌而疏离, 或许说, 他对谁都这样,看似温柔, 实则冷如冰霜, 他的冷隐匿在媚里, alpha总会被蛊惑。 可周斯年没有。 周斯年拿看狐狸精的眼神看观慈音,「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被骗不会蹲地上眼巴巴哭着等你遭报应, 他一定会报復你, 况且,你以为没人骗过他吗?」 观慈音:「嗯?」 周斯年说:「你不是第一个以利用心理接近阎玫的omega, 阎玫在成为狂欢城下一任继承者的那一天,在成为狂欢城战场指挥官的那一天,就意味着接近他的omega目的绝非单纯。」 观慈音静静地听周斯年讲话,周斯年学术派又死板,讲起话来很无聊,可他还是耐心听着,没有打断。 周斯年眼皮轻掀,「可你是唯一一个和他结婚的,以他父亲情人的身份。」 第120页 「观慈音,你究竟是谁?」周斯年道。 「我是阎玫的妻子。」观慈音回答。 「不,你不止这个身份。」周斯年否决了他,没有一丝犹豫。 周斯年像是早就将他调查了个透彻。 周斯年理性道:「你十年前被楼遗月从拍卖场买回家成为他的私人奴i隶,你被他关在家里整整七年,三年前你才在狂欢城与观音城的结盟大会上以楼遗月情人的身份正式露面。」 「您说的没错。」观慈音耐心听着。 周斯年皱了皱眉,「在那之后你被楼遗月举荐给观音城城主成为了手握击毙权的监察官,负责替观音城击毙一切潜入异种,你手段非常狠,观音城在这三年前没有受到过一次大规模入侵,仅有的几次也被你扼杀。」 「你功绩了得,本该被观音城敬仰才对,可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起你呢?」周斯年无情说着,「因为他们觉得你是下流货色,你坐上这个位置是你身后的楼遗月送给你的玩具,于是人类否认你的一切功绩,将你的拯救视为耻辱。」 「观慈音,从你担任监察官的第一天就意味着你是凭出卖身体获取地位的下流货色。」 下流货色。 「你还是人类与异种的结合体,你的父母有一方一定是异种,还是最高级的领导者,于是你的异能绝非基因改造而来,包括你的蛇化形态。」 「人类将你称为世间唯一一只拥有异能的omega,你是独一无二的水系异能持有者,可你和接受过基因改造拥有兽化形态的alpha截然相反。」周斯年音调平淡,如同机械男音,毫无波澜,却字字讽刺。 「观慈音,这是你主动向我暴露的,你之前在巷子里握住我的手腕,不管你为什么主动向我暴露身份,但那告诉了一切,你并非人类,你是怪物。」 怪物。 下流货色、出卖身体、怪物。 观慈音被这般羞辱了也不生气,仿佛他听腻了,这种话不会让他再伤心。 「我不是怪物,我是人类,我也没有出卖过自己的身体……我坐上监察官的位置,只是为了保护人类。」观慈音轻轻回答周斯年的怀疑,「我承认我的异能生来就有,可这不能称作我为怪物的证据,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更别提我的丈夫了。」 他真挚又恳请地望着周斯年这张俊秀的脸,这俊秀里太过刻薄,把他伤透了。 年轻的孩子总喜欢怀疑别人。 「周先生,我是他的妻子,妻子不会伤害丈夫的。」 「就算你现在没伤害,可你也在骗他,你承认了。」周斯年侧过脸,音调冷肃如审讯,银色眼镜下一双凤眼眯了眯,「你在骗他什么?」 「骗他什么呢?」观慈音的面颊滑落一缕长发,似乎羞于启齿,「我……无法告诉您啊。」 他指尖摸着髮丝,方才拿来掩唇的袖子不掩盖这漂亮的唇瓣了,袖子随他抚弄鬓髮的姿态越发往臂弯滑落,露出更多雪白,等他慢条斯理把长发整理好后他才收回手,两只掌心交叠搭在腰腹,他脖颈微垂,乌髮浓云遮掩后颈,却依稀瞧得见后颈大片的洁白,和被抑制贴贴住的腺体。 「无法告诉,那你就是有利所图,你在利用阎玫。」周斯年侧目,不看他。 他却抬起头,像在小心翼翼地辩解。 「利用?骗?骗阎玫么……可您说,我能骗他什么昂贵的东西呢?金钱、地位、权力……这些他的父亲都可以给我,如果我是为了这些才接近他,不是有些奇怪吗?比起他,他的父亲对我而言更有利可图不是么?」观慈音低下眼睫,细声说。 「周先生,我对他的欺骗,不会伤及他本身。」 「不,你会伤他。」周斯年蓦地裁断,侧脸隐匿在锋利的昏光里,露出alpha独有的压迫。 「你是要杀了阎玫,对吗?」 走廊太黑了,又太安静,与此刻一楼大厅一群alpha们嘻嘻哈哈喝酒猜拳的吵闹形成两种鲜明境地。 「杀了……阎玫?」观慈音歪了歪头,「您在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他给了我很好的生活,我很感激他。」 观慈音隐秘在黑暗里,皮肤却如常雪白,他身形太过瘦弱,比大部分omega多了几分病感,可周斯年没有忽略他小臂的肌肉线条,一层薄薄的肌肉清冷贴合纤细的手臂,看似盈盈一握,似乎只是情i趣的引人折虐,但它的力道绝不亚于受过专业训练的alpha。 这omega惯善用刀,尤其见血封喉的环首唐刀。 周斯年注视观慈音,他忽而转过身,正对观慈音,他抬起手指,手指抚摸他自己的另一只手腕上的腕錶,才慢慢走向观慈音。 观慈音不愿意和陌生alpha靠得太近,可他没有阻止周斯年的靠近,只柔弱地慢慢后退,木屐踩地无声,袍摆随他的后退晃出蓝色花海般的绮丽,他脚踝微微偏动,停在了这走廊最角落,是墙面与墙面的直角摺叠,也是退无可退的危险之地。 周斯年停在他面前,周斯年低下头,他能嗅到观慈音鬓髮间湿润的香味,还残留了阎玫的信息素。 观慈音抬起脸,礼貌地望着周斯年,像是不明白周斯年为什么步步逼退他,是要对他说些什么吗? 「阎玫是战士。」周斯年在良久的沉默里主动开了口,像屈尊享贵,可也像轻描淡写的请求,「你不能让他有软肋。」 第121页 「软肋?」观慈音唇瓣冷薄,他抬起下巴,喉结滑动一下,凝视周斯年。 周斯年站在走廊,他披着一件及膝白大褂,里面穿着寡淡的黑衬衫与西装裤,通体斯文且禁慾,可他手腕内侧,被腕錶盖住的地方却有一道红色的刺青,是正在熊熊燃烧的狼首,这是由阎玫率领的狂欢城最精锐特战部队的成员象徵,特战队百战百胜拥有人类至高无上的强大,这个狼首,是荣耀,也是勋章。 「阎玫是狂欢城唯一的希望,没有他,狂欢城早就沦陷了,狂欢城科技不如观音城甚至比不上春夜城,仅有的只是一群年轻力壮的alpha和武器与最贫瘠的土地,哪怕占地面积为三个城市里最广阔的,也无法养活那么多人,狂欢城的贫民太多,一年光饿死的就有几千万人,尸体多得处理不完。」周斯年声音低了下去。 「是阎玫救了狂欢城。」周斯年正视观慈音,他在观慈音这张艷丽的脸上看到了倾听的耐心。 周斯年自顾自道:「他十六岁从军校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就组织了一只独属他的私人部队,他们不要命地去地面搜寻物资和能源,保证狂欢城的所有人不会因为能源枯竭而死,食物有了保障,可还是没办法活下去,因为狂欢城的等离子保护屏障最为薄弱,遭受异种入侵也最为惨烈,那一任的战场指挥官胆小怕事,每一次的战败都意味着又有了许多尸体,尸体太多了。」 「那时候观音城提出来合作,只要狂欢城愿意交出武器库,他们就会用观音城的技术替狂欢城修建新的保护屏障防止异种入侵。」 「交出武器库?」观慈音问。 他像是不知道这件事。 也是,他当年还被楼遗月关在家里,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在狂欢城和观音城结盟大会上才重新接触这个阔别十年的陌生世界的。 可他知道交出武器库意味着投降,意味着狂欢城的命脉都交给了观音城,观音城会成为狂欢城的新主宰。 观音城当年在强行索要狂欢城的执政权。 「楼遗月当年没有同意,他的儿子在那场联合会议上一拳打上观音城城主的脸。」 周斯年思索一下,补充道:「打掉了七颗牙齿。」 周斯年当时在场。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阎玫,见到狂欢城传说中的少年英雄。 那是四年前了。 周斯年当年只是一个代替家族出席联合会议的学生,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只缩在角落玩魔方。 直到他听见观音城城主被人揍了之后现场爆发的慌乱。 他抬起头,魔方直接吓掉了。 他看到观音城城主身上骑了个身形高瘦的红髮少年,少年没有穿西装,穿的不着调的像是痞子的黑背心与工装裤,一截瘦削的腰满是迸发的力量感,他一拳一拳揍上身下老头的脸,在老头的惨叫声和他父亲的制止声里他不悦抬头。 「操你妈!狂欢城凭什么听你的!你个死老头子算个吊?!!」少年尖牙露出,露了狠,他还要打。 「够了!」少年的父亲攥住少年的手腕,不让他继续打了。 少年被他的父亲拽起来面对眼前的所有镁光灯,所有媒体都围着他拍来拍去,还一直问他问题,问他为什么要打观音城城主。 少年的父亲让他给观音城城主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少年怒吼道,声线嘶哑,「狂欢城凭什么要被这么羞辱!」 周斯年当时被人群挤着,他勉强才看到被人群围在最中心的少年。 少年的皮肤在灯光下越发瓷白,恣意又凌厉,他的拳头还在滴血,他收紧五指抹了一把脸上被观音城城主那个死老头挠出来的伤,而后扯了扯黑背心,锁骨劲瘦,胸腔气愤。 他金瞳微眯,挥掉父亲的手后他在全场镁光灯的追随下身形笔直走向演讲台。 台下有他面无表情的父亲,一众喧嚣挠人媒体,以及被打得满脸是血的观音城城主,和西装革履的中年权贵们。 他们对他有畏惧,有惊吓,有失望,也有嘲笑,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被身为狂欢城城主的父亲宠坏了。 阎玫在全场目光,在华丽肃穆的联合会议台站直了身体,他五指握住话筒,声音铿锵有力,他傲慢又狂妄地宣布他会以独i裁制度垄i断狂欢城的武器库与军权,别人谁敢要,就得先踩过他的尸体。 阎玫死死盯着在场所有人,s级alpha的压迫与威慑已然初具雏形,他沐浴在除他父亲以外的所有人的猜疑和畏惧里,露出了一个笑容,是胜券在握,是野心勃勃。 会议还未结束他就去了狂欢城那时已经被异种彻底占据的战场。 已然成为异种领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战士的尸体多的数不清,万里战场满是废墟,异种猖獗尖笑,恐怖而绝望,这如同上天对人类的天罚,却总有人逆流而上。 锋利的大雨瓢泼,电闪雷鸣里阎玫穿上作战服,他不要父亲手上的援兵,只带着自己那可怜巴巴个位数的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兵进了战场。 七天七夜。 他们全活着出来了。 异种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阎玫在观音城和狂欢城所有人的震撼、膜拜、恐惧里走出战场,他半具躯体都被异种的酸性物质腐蚀掉了,英俊的脸腐蚀出森寒白骨,他不捂住脸,张开双臂如世界之王自信又张扬地站在异种堆成的尸体山上,居高临下俯瞰所有人类,身后是一头对月嘶吼的烈火巨狼。 第122页 阎玫那年只有十六岁,便一战封神,从无败绩,威名与天赋如阴影永远笼盖浮空三城,那场战役让阎玫从楼遗月手中接过军权,成为一人之下的战场指挥官。 他手上掌握一支名为「焚狼」的特战部队,这支部队随他永远都冲锋在最前线进行勐攻,他嗤之以鼻观音城如乌龟一样的退缩和那个等离子保护屏障的保护。 狂欢城在他的带领下成为最强战力的持有方,观音城城主亲自拜访狂欢城,提出了结盟的请求。 局势逆转,观音城需要狂欢城的保护了。 结盟大会阎玫并未出席,阎玫也与在那场大会首次露面的头父亲的情人,观慈音完全错过。 周斯年却遇见了阎玫。 阎玫一边抽菸一边蹲地上往后花园的鱼池里扔水晶薄片打水漂玩,因为打仗,原本的红色长髮剪短成了个利落的狼尾,他嘴里烟雾缭绕,骨骼出挑的英俊一张脸思索着看着水面。 周斯年走向前去。 提出了进入焚狼特战队的请求。 他想成为和阎玫一样的英雄。 四年过去了。 出生入死,百战百胜,周斯年跟三一、乌南尔、李华他们在阎玫身上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那就是为人类命运砥砺前行,为人类寻求一条生路,异种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消灭。 哪怕如今绝望不堪,哪怕人类活在贫瘠末世之地,可阎玫在,就意味着这个世界还有希望。 周斯年一直这么想。 直到阎玫结婚了。 娶了眼前这个叫观慈音的omega。 阎玫就成了个大傻逼。 阎玫绝不能有软肋,他有了软肋,就意味着狂欢城会再度沦陷,甚至整个浮空城和人类的未来命运。 于是周斯年低了头,他对观慈音说:「不要利用他,也不要杀了他。」 为了人类命运。 观慈音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他木屐踩地,屐底往前迈了一步,他抬起脸,看着将他逼在角落的周斯年。 「为什么觉得我要杀了他呢?」 观慈音凑得太近了,周斯年微微一愣,下意识侧过了身。 观慈音这才可以离开,他无声走到楼梯边缘,才回头,对着周斯年说:「我很爱阎玫的,我不会杀了他。」 周斯年皱了皱眉。 「至于我所说的欺骗……你要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过……这真的算欺骗吗?」观慈音唇瓣微张,舌尖若隐若现。 周斯年:「什么?」 「我呀……只是想要一个孩子罢了。」唇腔内里还有一丝黑色的线条露出,如梦似幻,看不清。 可周斯年听清观慈音在说什么了。 「我爱阎玫。」观慈音说:「我想给阎玫生个孩子。」 「卧槽!」 观慈音听见alpha震惊的吶喊。 观慈音侧过脸,看到楼梯下,站着阎玫。 阎玫穿着粉色围裙,刚想上楼叫观慈音吃饭就恰恰好只听见这一句话。 他听见观慈音爱他要给他生孩子。 他骂了句卧槽以表震惊后对上了观慈音的眼。 观慈音看见他的一瞬像是吓住了,观慈音侧过脸,不下楼了,手扶住扶手青筋微微起来。 阎玫:他害羞了。 阎玫直接嘴都笑咧了。 妈的。 他爱我啊原来! 原来是爱他才想跟他生孩子! 阎玫还以为观慈音想要孩子是有别的目的呢……比如楼遗月没生育能力,观慈音才想跟他生一个,然后到时候观慈音再把他踹了去父留子,再带着孩子跟楼遗月幸福美满组建一个新家庭! 那阎玫肯定不乐意啊。 他婚后当了一个月忍者都是因为不乐意,他觉得自己戴绿帽太傻逼了,他一直忍着不跟观慈音发生关系就是觉得自己会被去父留子,那孩子太可怜了,爹绿娘不爱,后爹还是你爹的爹,关系那么复杂的家庭怎么能养出幸福的小孩呢??? 所以阎玫不想要小孩。 可现在不一样了! 原来!! 观慈音!!! 原来是因为爱我!!!! 啊啊哇啊啊他怎么那么狭隘那么坏心眼觉得观慈音是想去父留子! 他!爱!!我!!! 第五十一章 观慈音站在楼梯上, 阎玫开始上楼了。 观慈音后退一步。 阎玫:? 阎玫停下了脚步。 阎玫低下头,额前髮丝盖住浓颜眉眼,他好像有点受伤, 周身笼罩一种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收敛起了獠牙, 主人却还不是不愿意摸他的那种落差。 「能不能不要拿那种眼神看我?」观慈音嘆息了一下。 阎玫抬手盖住自己的眼,「行了吧?」 观慈音:「……」 观慈音身后的周斯年翻了个白眼。 阎玫见观慈音不回应他,他从盖住眼的五指缝隙间偷偷开了点缝, 发现楼梯尽头没人了。 阎玫:! 老婆呢??? 没了??? 「观慈音。」他蹭蹭蹭几下上来,对着观慈音所在的那扇被从里边反锁的门敲了敲, 「我不是叫你现在跟我生孩子的, 当然, 我也不是个变态, 周斯年在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不是——就算他不在, 他死了,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会经过你同意——」 第123页 周斯年默默翻了个白眼。 阎玫还在那自己演琼瑶剧, 「慈音你开开门行不行?我发誓周斯年不会把你对我的告白乱说出去的。」 周斯年又翻了个白眼。 阎玫没看见,他此时此刻已经把周斯年当空气了, 他对门内说:「慈音, 我真不是来跟你造小孩的, 我是来叫你下去吃饭的,你不是说好要送我吗?为什么不见见我呢?我都要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本来就有点脸盲, 要是我回来你不记得我脸了你认错人了跟别人造小孩了怎么办?啊我呸呸呸——慈音!你开门吶!」 门里边没声音。 阎玫:? 周斯年在阎玫背后阴恻恻地扶了一下眼镜,阴阳怪气道:「哟, 他不理你耶。」 阎玫沖周斯年竖了个中指,「瞎扯。」 刚才还对他深情告白的漂亮老婆,那么爱他的还想给他生孩子小孩的老婆怎么可能不理他呢? 观慈音一定理他了,只是观慈音声音小,回答他了,但门里头的纤维材质把声音过滤掉了或者观慈音的回答经由空气传播过程中因为量子力学引发的密度原因被迫下沉进了地底,所以他才听不见森*晚*整*理。 又或者是因为刚才被阎玫撞破『我喜欢阎玫想给阎玫生孩子』的告白现场觉得羞涩所以才腼腼腆腆不回答。 啧,多合理! 阎玫就对着门,压低声音,用和往日那种桀骜不可一世的傲慢大少爷语气截然相反的,像是百年前幼儿动画『玛卡巴卡依古比古』的傻逼音调对门里边喊,「慈音!慈音——」 观慈音自然没开门,也没跟阎玫下来吃饭,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无论阎玫怎么在外边敲门怎么喊也不开。 十秒后阎玫停歇了。 又过了十秒,阎玫又开始了。 「老、老婆?」阎玫趴门上,桃花眼眯起来,想从猫眼往里头瞅一瞅,但他一寻思觉得太变态,然后他蹭一下子站直了,小心翼翼又敲了一下门。 还是不给开,他就继续喊了。 「……老婆?」 「慈音!」 阎玫声音越喊越大,跟唱rap一样喊:「观慈音!你开门吶!你在里边干什么!你开门吶!吃饭啦!做的是你喜欢吃的!我煮了一大锅丸子!!还飘了几根香菜——」 「你不吃饭身体坏了怎么办!」 阎玫说这句话时声音哗啦一下低了,有点窃窃私语,像隔着一扇门对门内的观慈音传达害羞的密语,他穿着粉色围裙,修长的、在战场会精锐兇勐将异种枪枪爆头的、用来扣动扳机的食指扭扭捏捏在门上画起了爱心,「你不是要跟我生孩子嘛,要是不吃饭,不是会没劲动嘛……」 周斯年站走廊双手抱臂,他一脸不可描述像是吃了屎一样,后来他实在忍无可忍,左眼皮勐地跳了跳,他捂住眼皮,闭上眼,揉了揉被阎玫夹子音冲击到的眼球和耳朵,就转身下楼了。 饿了,吃饭去。 阎玫在这儿继续跟个大傻逼一样当夹子吧。 周斯楼时发现三一在楼梯口,三一倚着墙,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丸子汤,汤汁浓香扑鼻,三一咕噜噜大口喝着,一边拿圆熘熘的眼看周斯年。 三一一口闷完后打了个嗝,周斯年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帕子,周斯年把帕子递给三一,手里熟练接过三一手里的还冒着热气的空碗。 三一乖乖擦嘴,长睫毛耷拉下来,蔫巴巴的,鼻尖皱起来,他悄眯眯抬眼,看周斯年,「你是不是生气了啊?干嘛皱着眉?嗝,你、话说,你刚才……上楼干嘛去了?找大嫂?」 「那你呢?在这儿缩着干什么?」周斯年:「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吃?」 「呜……」三一一下子就泪汪汪了,娇气得要命,额外一缕捲曲的黄头髮提熘下来到了鼻骨,遮住挺立的骨相,他长得跟洋娃娃一样可爱。 三一瘪嘴,「他们欺负我……跟猪一样,老大刚端上来,他们一熘烟……嗝,全吃完了,这碗,我抢来的,我偷偷在这儿吃,他们……别跟我、抢。」 「吃饱了吗?」周斯年问。 三一摇摇头,迷稜稜打完饱嗝打酒嗝。 他脸上有红晕,像是喝酒了。 他从墙上直起身,往前一靠,靠在周斯年肩膀,嗅着周斯年身上的药剂和化学成分的味道,「难受……」 阎玫刚才上楼喊观慈音吃饭,他一个人坐大厅,周斯年跟阎玫没在他身边,他没收住,跟队友玩起了猜拳,把把输,输一把,就喝一瓶啤酒。 他酒量不好,胃里跟火烧一样。 周斯年垂眼,他单手揪住三一的后衣领,把人提熘起来,三一脚尖脱离地面,他咿咿呀呀双手在空中挥舞,迷迷煳煳pia一下拍到了周斯年脸上,周斯年的脸很冰,摸起来很舒服,他就往前一扑棱,双臂环住周斯年的脖子,双腿夹住周斯年的腰,考拉一样贴着周斯年解热。 周斯年没什么表情,任由他抱,周斯年单手握住三一的腰,抱着人往大厅走去。 距离离开观音城还有一个小时。 大厅里阎玫这帮特战队部下和阎玫一样吊儿郎当,他们不仅不穿戴机甲,连衣服也不换,穿着睡衣大咧咧围着餐桌划拳喝酒。 他们是alpha里最精锐的,傲气跟能力成正比,从来不会畏惧或是退缩,战争会让他们兴奋,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回到狂欢城开战了。 第124页 周斯年和他们那种猴子格格不入。 周斯年抱着三一坐在沙发上,三一舌尖露出来,小狗一样在散热。 周斯年抬手,按了一下他的舌尖。 他摇摇头,打了个小喷嚏,把脸埋进周斯年胸膛,睡了。 乌南尔倚靠着墙,她戏嚯瞧着周斯年跟三一,瞧了一会儿就被周斯年冷侧过来,一记轻描淡写的眼刀不让她看了。 她眨眨眼,不看了,嘴里咬着发绳,单手在扎高马尾,一袭深黑色的作战服束出利落腰肢,她穿了束胸也依旧有着性感的身材线条,凹凸有致,魅力十足,她扎完头髮后咯吱一下歪了歪脑袋,两臂蜜色皮肤强悍有力,她十指叉腰,抬起头,看了看二楼。 二楼那扇门前,阎玫还搁那儿站着,还在喊观慈音,观慈音没有给他开门。 乌南尔收回目光,丹凤眼微挑。 她是贫民,早年在狂欢城地下拳场打拳挣钱,是拳场排名第一的女alpha打手,她当年和阎玫是在拳场认识的,加入阎玫的特战队也是看中阎玫的实力,她要变得更强,更强才能有更高的荣耀。 所以有一个好的领导者非常重要。 只是阎玫结婚后…… 乌南尔眯了眯眼。 她想起了今夜她从观音城一位小情人那里听到的传言,她的小情人神秘兮兮对她说:「徐川死了。」 徐川。 今夜邀请阎玫去酒吧的一位政客。 死前他只见过阎玫,和观慈音。 尸体被发现时被确定为异种,该死是该死,可死的时间太蹊跷,刚见过观慈音,就死了。 乌南尔收回思绪,她点燃一根烟,坐在沙发上,她瞧着身边的周斯年,余光一瞥,「他非常危险。」 周斯年没有回答。 「希望老大玩玩就行,别当真。」乌南尔嘴里叼着烟,她往沙发里一倒,扯开嘴角,笑嘻嘻地把烟吐地上,红色的高跟鞋狠狠踩着,碾灭了最后一点火光。 「他要是陷进去了,就有了软肋,软肋代表弱点,他是战士,不该止步于此。」乌南尔喃喃自语。 —— 半小时后。 客厅那帮吊儿郎当的alpha都穿戴整齐,漆黑机甲覆盖住躯体,机枪被他们开了锁扣,子弹已然备满,他们脸上戴好覆面,严肃而沉默,转眼间成了训练有素、高大威勐的全副武装的特种兵,他们在等阎玫。 基地外一艘军舰浮空而来,不远处灯塔传来肃穆的送行声,观音城城主亲自到临,豪车停在基地外,等候阎玫并为他传递最真挚的送别祝福。 阎玫此时还在观慈音门前贼心不死。 铁了心想跟观慈音见最后一面。 被观慈音简简单单一句话就钓成这个模样。 像个昏君。 观慈音站在落地窗边,他把窗户打开,窗外冷风吹进来,阎玫方才留下的一堆香菜轻飘飘飞起来了在室内盘旋,室内装横偏机械冰冷质感,香菜飞起来的场景实在有点好笑。 可观慈音一眼也不看,他脱下木屐坐上瓷砖铺就的窗台边缘,后背倚靠被向内推开的玻璃窗,他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轻,压在玻璃上这薄薄的玻璃一点压痕也没有,双足则抵住对面那扇玻璃。 阎玫还在门外喊他。 观慈音忽然笑了。 这笑不达眼底,却又难得有点真实。 他好像真的被逗笑了。 —— 狂欢城。 战场边境。 斗兽场。 诛凰在阵营里不耐烦地牵着个小女孩的手,她把奶瓶子从小女孩手里扯过来,「别喝了,再喝你又要肚子疼。」 这个小女孩是诛凰寄生的这具身体的女人的孩子,见鬼了把诛凰当她妈,死不要脸跟着她,她本来可以直接杀了,可莫名其妙没杀。 还留了下来,一直带在身边,上战场也没丢下。 「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 「我是怪物。」诛凰扯开自己的脸,是一张半人半鱼的丑陋的脸,「我不仅杀人,我还吃人。」 这时千米外战场传来火海灼热,她美艷的脸上一阵刺鼻气味,是腐烂的尸臭,一只手从她眼球里钻了出来,是她哥哥的尸体,她哥哥的尸体只会对阎玫有反应。 阎玫快回来了。 她头倏地好痛。 她活生生把小脑都疼得剥了出来小脑血淋淋落地上滚了几圈,这是她之前在一场大战里掏了阎玫脑子抢来的,她安在了自己头里。 起初这颗脑子很聪明,让她赢了很多场仗,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却越来越笨痴呆了一样。 这颗小脑她之前怎么也掏不下来,现在终于掉出来了。 诛凰一看。 发现这小脑萎缩成了一颗粉色爱心的形状。 第五十二章 站在诛凰身边的小女孩疑惑地歪了歪头。 「妈妈。」小女孩还在喊诛凰妈妈。 「那是什么?」小女孩一手抱着奶瓶子, 一手指着地上那个像爱心的脑子,她仰起头,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问诛凰。 「……是个按一按就会发出巴啦啦能量沙罗沙罗小魔仙全身变的魔法少女变身器。」诛凰不耐烦极了。 「哇, 妈妈脑袋里好厉害哦, 可以变出一个魔法器!」小女孩乖乖点头,信了,她笑起来露出两个还没长齐的门牙, 满眼都是诛凰。 第125页 诛凰的乌黑捲髮蓦地垂落在肩,遮住雪白的毫无人类光泽的皮肤, 她四肢修长, 面容姣好。 「我不是你妈妈, 我杀了你妈妈, 现在, 只是借了她的身体而已, 等战争结束,我会烧了这具身体, 到那时, 你就没有妈妈了。」她眯起红瞳,深深盯着小女孩。 小女孩一脸懵懂。 她遇见诛凰以前只是个生活在贫民窟里那个脏兮兮的、骨瘦如柴的、皮肤发黄又因为缺水而干裂粗粝的小可怜, 诛凰把她养得很好, 诛凰是好人, 是妈妈。 诛凰翻了个白眼。 太可笑了。 她竟然把她称为妈妈。 她一个多月前闯入观音城想对阎玫復仇,因为阎玫在战场害她哥哥只剩了一只手臂, 结果她输了, 阎玫和那个漂亮得不像人的病秧子把她赶出了观音城, 后来她太饿了,她再度回来, 进了贫民窟吃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孩子纠缠上了她。 诛凰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养她,养了一个多月了,小女孩大概太幼小了,所以不知道眼前这个身穿深红长裙,捲髮红瞳的漂亮妈妈不是她的妈妈,而是她的杀母仇人才对。 可诛凰不仅杀人,还吃人。 她现在就无比想吃。 唾液濡湿她的唇舌,她舔了舔唇,霎时间血液滚烫,一股麻意穿梭在她的神经表皮,她高跟鞋狠狠踩地,而后直起身子,在斗兽场的废墟里红裙摇曳朝小女孩走来。 她身后是一只巨型异种被人类所制造的精壮坦克撞上巨山发出的轰隆巨响,巨山开始崩塌,那个人脸鱼身长着四肢的异种发出嘶鸣,这嘶鸣足以震碎人类的耳膜。 那个异种被诛凰控制,是诛凰派遣进入战场的主力军,兇勐无比,嗜血暴虐,人类在它面前如蜉蝣撼树,它连天空都遮了起来,黑压压的一片。 诛凰笼罩在黑暗里,她停了许久,才俯腰,她好像嘆息了一下才拿手拍了拍小女孩的额头,一道保护屏障笼盖住小女孩,小女孩不会被千米外的战场伤害到分毫。 诛凰而后直起身,她睫毛垂下睥睨小女孩,她的面容冷艷而嘲讽,她扯过小女孩手里的奶瓶,不让她继续喝了。 小女孩没哭,很乖。 诛凰慢悠悠说:「回地下室看你的动画片去,这里太吵了。」 「我知道啦,妈妈也要快点来陪我哦,他们还在打架,妈妈待在外面……很危险的。」小女孩很听她的话,踮起脚亲了一下诛凰方才摸了她额头的手之后甜甜一笑,就蹦蹦哒哒地朝斗兽场的地下入口离开了。 诛凰等小女孩走了后才转身,她朝斗兽场的大门走去,华丽的大门颇具岁月感,古罗马的辉煌已然化为废墟,门外便是战场,风沙漫天,枪声与异种咀嚼人类的餍足声混在一起,诛凰站在最高处俯瞰战况,已然要攻陷,无须她上战场,异种便可获胜。 因为人类都是不堪一击的废物。 倏地她余光一瞥。 瞥到地上那个爱心形状的小脑。 阎玫的。 诛凰啧了一声,像在嘲笑阎玫的脑子,她自信极了,五指骤然张开,黑色的一缕盘旋在掌心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方才被她从后颅掏出来的滚落在地的小脑蠕动几下便漂浮在空中,诛凰一把接过,掌心的烈火将这颗小脑裹住,她大力地按了按。 她已然把阎玫当做掌中之物,这颗小脑便是她的战利品,是她在地面战场与阎玫对战时她亲手从阎玫脑袋里掏出来的,她是被主人赋予了自我意识并拥有一大批手下的高贵种族里唯一伤到了阎玫的优秀者,她认为羊舌香夜和恶佛玉都不如她厉害,她坚信就算在狂欢城这个战场,哪怕最后只剩她自己,她也能杀了阎玫。 她后颅现在还大开着,人类的血和异种的血红黑交错一直往下流,连同脑浆与碎成颗粒状的脑髓,她单手握住阎玫的小脑,继续看着战场,狂欢城边境会在今夜之前完全瓦碎,异种会夺得狂欢城。 战场上数不清的异种尸体和人类的尸体的碎肉飞溅半空,血淋淋地沾满武器的烟雾和灰尘,像是一只一只腾空而飞的灾难乌鸦,腐烂的白骨堆了一堆又一堆,都是陈年白骨了,数不清多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人类还是无法获胜。 异种,她所在的这个被人类称为alien的种族会继续赢下去,人类会就此灭绝。 alien会是新的大主宰。 诛凰仰起头,她会赢。 主人会奖励她的。 也会復活她的哥哥。 —— 观音城。 边境线,军事基地。 观音城那位特地前来为阎玫送行的城主被阎玫拒绝进入,城主以及那些中年政客离开后,焚狼特战队的队员们才出了别墅。 他们叽里哌啦笑嘻嘻嘲讽观音城,觉得尽整一些面子工程,不给狂欢城多派兵也就算了,结果等阎玫要回狂欢城了,还假惺惺来送,假死了,动动嘴谁不会?他们越说越嗨,直接从面子工程闲来无事聊到天文地理,聊到哲学世俗,围在一起勾肩搭背搁那儿辩论,高深莫测极了。 他们还在等阎玫。 阎玫不出来,他们走不了。 「老大呢?」有人问。 「还在贴老婆呢。」有人沧桑回答。 「结婚真可怕。」 「爱让人麻木。」 「爱让人傻逼。」 第126页 他们感慨。 此时那个麻木又傻逼的阎玫还扒着观慈音所在的那扇门鬼哭狼嚎。 三一跟周斯年一人拽一只脚踝都拽不走,阎玫跟根面条软巴巴趴地上扒门,「老婆!老婆!你开开门啊!!!你不是说好要送我吗?怎么不出来见我!你不是爱我——」 「爱你个几吧啊!他根本不想见你好吧!丢不丢人!操!」最后是乌南尔从大厅沙发站起来,她忍无可忍上了楼,活动一下筋骨,将手中那根由金刚石往地面挥了挥,试了试力道才从阎玫身后一把缠住阎玫的腰,绳子自动捆绑起来,把阎玫捆成了一个粽子才安分。 阎玫侧着瘫地上:? 他刚想把绳子挣碎。 乌南尔攥紧五指,她把阎玫从地上提熘起来,攥着阎玫这件黑背心的领口,扯着捆在阎玫腰上的绳子把人往楼下带。 乌南尔一边拽阎玫一边勐地回头,看着二楼走廊上发愣的周斯年和三一,她额头青筋暴起,丹凤眼里喜怒无常,满是戾气,「走!」 周斯年点了点头。 三一立马立正站好,铿锵有力道:「嗷!」 乌南尔凭一己之力把阎玫这个一米九几,因为肌肉过于发达导致体重快一百八十斤的大高个拽下了楼,阎玫站大厅忽然不走了。 「观慈音!你给我听着!!!」阎玫对着二楼喊:「这儿比家里安全!在我回来之前!你都给住基地!那帮政客找你——你也不能去!老老实实等我回家!受欺负了——呜呜呜——哈,哎呦乌南尔你别捂我嘴!」 「最后一句。」乌南尔这才不捂他嘴,「狂欢城还在等你回去。」 阎玫充耳不闻,他哈哈大笑,对二楼的那扇紧闭的门喊:「受欺负了给我发消息——我立马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周斯年跟三一在后边推阎玫,乌南尔在前头拽阎玫,才把人带出别墅,进了直升机。 进去后,三一和周斯年坐在后边。 乌南尔把机舱关闭关得一只蚊子都出不去了才把阎玫身上的绳子解了。 阎玫坐在副驾驶哎呦哎呦地喘气儿,腰上都被乌南尔拿绳子勒出印子了,还有手腕,都被系得死紧死紧,现在手腕还在充血发麻,他一边揉,一边眼巴巴偏着脑袋看窗外—— 直升机正在起飞,引擎声里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远,包括观慈音所在的那个别墅。 乌南尔戴上护目镜,她捻灭手里的烟,一边开直升机,一边骂他痴汉。 「痴汉?」阎玫这才收回看窗外的目光,声音有点低,「痴汉?我?我怎么了你要这么骂我?」 「观慈音以前也对你说过喜欢吧,你以前不是不信吗?你还说,你只是利用他,只是要利用他的权力。」乌南尔脖颈抬起,乌漆的瞳孔看着阎玫。 直升机已经穿入云层,在暗色的云里月光都昏芒,阎玫的脸隐匿在这月光里,明灭的光影里阎玫的侧脸立体而完美,衬得眉深目阔,丰神俊朗,一举一动都有种不被束缚的从容魅力,偏偏年轻极了,这份从容被少年意气褪去,变成了一种浪荡。 阎玫的金瞳勉强看着乌南尔。 乌南尔扯了扯嘴角,嘴里还有股让她发麻的烟味。 「我看你没有啊。」乌南尔说。 「阎玫,你不仅没有抢他的权力,你还舔着脸送给他?你怎么回事?他比狂欢城重要吗?你以前不这样的。」乌南尔蔑视阎玫。 「我改变心意了不行?」阎玫往座椅一靠,长腿随意交叠,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别拿以前当现在,也别拿现在当——」 「唱你妈的rap啊。」乌南尔十指青筋暴起,「他以前说喜欢你,你一点也没动心,为什么现在会——」 乌南尔忽然不说了。 「喜欢跟爱能一样吗。」阎玫难得认真地讲起人话,他给乌南尔解释,「喜欢,是指能喜欢很多东西,爱不一样,只能爱一个啊,所以在观慈音心里的我,分量可是很重的,爱,这个字在字典里代表着一心一意,对你说爱的人代表着他会终身爱你,是那种世界上最爱的爱,要给我生孩子,离开我他会死的那种爱,都这么爱了,我怎么不能好心地回应他一下呢?虽然刚才演得过分了点,可也是我好心啊,我虽然不爱他,可他爱我,他那么爱我了,我不能太狠心。」 啊? 啊?? 啊??? 乌南尔沉默了。 安静了几分钟后。 坐在后边当空气的三一却按耐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才趴在阎玫的座椅上,小嘴抹了蜜地张开了,像是忍无可忍,好奇死了。 「哪个字典教你认的爱这个字啊?」三一问。 阎玫侧过脸,拿看智障的眼神说:「旧华词典啊,你不读书的?」 「旧什么……典?」三一不可思议道。 「旧华词典啊。」阎玫好心地重复一遍。 那什么玩意儿啊? 三一惊讶地收不拢下巴。 乌南尔翻了个白眼。 周斯年在角落闭眼睡觉当死人。 阎玫像是觉得乌南尔和三一的反应太奇怪,又太愚昧,竟然他们都没读过旧华词典。 那可是千古名书啊! 于是他本着安利的心态耐心地给他们讲起他初识旧华词典那本神圣的书的由来。 「我小时候有一次在家里打碎了我爹一个古董,我怕他揍我,我就离家出走了,太无聊了,钱多的没地花,我寻思要不炸一栋楼算了,到时候三倍赔偿,结果炸i药刚做好,就遇见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他在桥上摆地摊,问我要不要买书。」阎玫说。 第127页 他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回忆,「我一眼就看中那本旧华词典,一看就很有知识的气息,很符合我,又优雅,又贵气。」 「后来呢?」三一眼巴巴地好奇。 「我买了啊!把身上钱都给那个老头儿了,买回去连夜看,第二天一早我就跟我爹显摆,他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他第一次那么惊讶。」 「你显摆什么了?」乌南尔终于也好奇了。 「一首诗吧,我想想……」阎玫的指腹摩挲了一下下巴,沿着流利的弧度往上捧着脸颊,桃花眼的眼睑笑得恣意,他尖牙露出,满是骄傲,「山外青山楼外楼,李白喝了二锅头,王八被里成双对,一树葱花压菊花,多么美的诗句啊,难怪我爹都惊讶了,那个叫李黑的真是个人才。」 「omg……」乌南尔:「唿。」 她被阎玫打败了,她死在驾驶座,闭起五感自顾自驾驶直升机,寻思把阎玫这个大傻逼丢下去摔死算了。 在场只有三一还愿意当个捧哏,捧得真情实感,不愧是阎玫的干儿子。 三一打破了死寂。 他看着阎玫这张分明帅得要命,却智商感人的脸。 「老大……啊不是,爸爸啊,那个旧华词典,要不,您以后别看了。」三一的声音细如蚊蝇,「要不……您看看新华词典去?」 「为什么我要看盗版?」阎玫嫌弃地看三一,「旧华词典很好的,我就要看正版。」 啊? 啊?? 啊??? 十七分钟后。 直升机进入狂欢城边境线的剎那一股强烈的寒风杀了过来,兇勐无比地震晃这架直升机,包括这架直升机身后的数十辆航空军舰。 三一靠在周斯年肩膀上在整理枪枝,嘴里嘀嘀咕咕说要把异种都赶出狂欢城,周斯年给他多准备了几个弹夹。 乌南尔坐在驾驶座,乌黑的长髮吹过她面颊,英气的一张脸上意味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旁边空荡荡的。 阎玫已经离开这个为首作为嚮导的直升机,他此时在医用军舰的私人套房里接受狂欢城军方的异能检测。 血液、大脑皮层、心脏、神经感官以及脑电波都经过最细密的检测,一丝一毫不敢有差错,结束后,军方这些人把身体检查报告给他看了,异能失控的概率已经被降低到百分之一,阎玫可以重回战场,替狂欢城一雪前耻将异种诛杀赶尽杀绝。 他们显然激动极了,阎玫的异能不会再轻易失控,他们有救了。 于是他们说:「这场战争只能由您平息,不论是为了您的父亲,您的妻子,亦或是人类同胞。」 阎玫正在穿戴机甲,几个女僕低眉顺目,为他递上金色的覆面与武器。 修长的黑色外骨骼机甲覆盖他年轻的躯体,层层交叠的机甲组织下,是他正在跳动得最为兴奋的残忍。 「人类?这玩意我根本不在乎。」他耸了耸肩,「如果我在乎你们的生命,一个月前我就会抛弃我的妻子回来,而不是现在。」 套房内倏地死寂下来。 有人讷讷道:「可您一直在保护人类,在战场前线砥砺前行……」 「因为战争比人命好玩啊。」阎玫说。 他说罢便扣了扣脖颈上的项圈,项圈中间的按钮自动开启后,环状护目镜从鬓髮处环绕一圈遮住他总是风流慵懒的桃花眼,他没有戴覆面,一张瘦削而英立体的混血面容只露出下半张脸,鼻骨森寒,唇形冷薄,字字无情又傲慢。 他抬起手臂,强悍的肌肉线条在机甲下微微曲展,他像在伸懒腰,既不畏惧战争,也不畏惧可能发生的死亡,军舰里满是肃穆红光,他军靴踩地向门走去的剎那,套房内所有高阶精英和女僕都低下了头,他们恭敬地送阎玫离开。 阎玫站在军舰的甲板,在高空中他戴上了覆面,覆面抵御住如刀刻薄的气流,他在没有一丝氧气的高空也没有一丝不适他反而兴奋极了。 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 一个月了,异种和人类在边境线僵持了一个月,谁也没有获得胜利。 他的父亲如废物。 他会赢。 他比父亲厉害。 观慈音总有一天会明白。 阎玫十指收拢,歪了歪头,数百只猎狼便在火焰中诞生,随他俯瞰军舰正下方那个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战场十万异种。 他这人对救世没兴趣,他杀异种,只是因为异种能给他带来好处,金钱、地位、名誉,如今多了新的好处。 那就是妻子的仰慕。 他需要那份仰慕。 甚至是更加亲昵的好处。 孩子? 如果观慈音真的想要,给他一个就是了。 毕竟,他非常无比十分地渴望得到观慈音的全部。 全部。 从外到里。 全部。 直升机与军舰抵达狂欢城备战区的灯塔后,焚狼特战队与狂欢城的精锐战队进行会面,乌南尔、周斯年、三一各自率领一批进行备战,只等阎玫一声令下便可进行反攻,他们要在今夜的战场转危为安,逆转局势。 异种绝不能攻破边境线。 阎玫此时则在一众权贵的簇拥下进入灯塔顶楼的作战室。 阎玫不看他们递上的战略部署并直接下令关闭防护罩。 众人开始低声反驳,他们睁大眼,不可思议,震撼极了,像觉得阎玫在发疯。 第128页 异种太强了,他们根本没法有任何优势,进入战场领域后每日派遣一批军队前往前线,剩下的人在这后方的这座灯塔开展作战计划与异种展开拉锯战。 一个月了,他们用这个方法与异种对抗了一个月。 阎玫凭什么要关闭防护罩! 「关闭防护罩……不行!关闭后灯塔就完了!灯塔外有数百只b级异种,没了防护罩它们会迅速入侵,这是战场所有人类的庇护所!」 「在那之前杀了那些异种不就好了?」阎玫眼珠上移,像不耐烦。 他坐在最高处,十指交叠搭在下巴,外骨骼机甲下这具高大的躯体不怒自威,他身后是巨大的战场实况地图,霓虹蓝的光冰冷泼洒在他脸上,他降下覆面,护目镜转为透明,露出一双毫无笑意的桃花眼,睫毛秾长,眼尾锋利。 「防护罩是给王八安的壳,不是给人类的,你们待在这里,就会放弃进攻,在战场,放弃进攻意味着必死无疑。」阎玫眯了眯眼,睥睨在场所有人。 他们都手握重权,是狂欢城所有命脉的掌控者,却又必须对他唯命是从,因为他是楼遗月的儿子,是战场指挥官。 他们看着阎玫。 阎玫每一个字都带着暴君的压迫让他们畏惧。 「一个月了,你们躲了一个月,很抱歉,我这人吶。」阎玫面无表情,「最讨厌退缩。」 「战士在灯塔每被防护罩庇护多一秒,脑子就会迟钝一秒,就会放弃进攻,放弃进攻,意味着主动权会被敌人夺走,这样,人类必败,必死,必将灭绝。」 阎玫长指抬起,指尖赤火灼眼,在有些压抑的作战室像是人类最后一束火种,「我选择进攻,捨弃灯塔,摧毁后路,这样你们只能走向战场,只能向前,赢不了,就会死,因为你们不会再有这个名为灯塔的庇护所。」 「可您根本没有制定任何战术!您会让数万军人与您送命!」有人拍了会议桌,他站起来,声嘶力竭辩驳阎玫这个疯子。 「战术?我不稀罕,战术是弱者的把戏,只要我够强,我就不需要任何战术。」 阎玫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以及,有我在,如果真到了背水一战的那一刻,真到了人类命悬一刻的那一秒,只要我在,赢得就会是人类。」 「不行——」那人还在辩驳阎玫,可双腿已经在阎玫的注视下开始发抖。 「不行?」阎玫压低声线。 一把从枪i背拔出的棱型军i刺勐地刺入反对他的这人身后的墙面,巍然不动深得可怖,只与反对者的耳朵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伴随反对者的尿失禁,军i刺上的深红血槽泛出野蛮的光泽。 「还有人反对吗?」森*晚*整*理阎玫问。 鸦雀无声里,众人坐在会议长桌,低下了头,右手掌心摸着左肩,对阎玫行了狂欢城的敬礼。 「很好。」阎玫起身,他背对众人,在操作台上按了关闭灯塔防护罩的按钮。 在防护罩消失的一瞬间里灯塔外数百只高达百米的畸形鱼类张开了巨大的嘴,露出里面的尖牙和眼珠。 阎玫歪了歪头,血红的髮丝垂落眉间,遮住他傲慢的神态。 手指抵住眉尾时金瞳化为竖状,是狩猎形态,他命令道:「开战。」 —— 观慈音还坐在窗台边缘,窗外下来点薄雪,落在他乌髮间时他抬指抚摸了一下,他的指腹比雪还要冰凉,他脖颈微垂,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他的脸颊,脸色苍白极了。 「先生。」他轻声道。 「可以不杀他么?」 他指尖那粒雪化了。 雪化为水即将落地时变成一条细细的红线缠住了观慈音的脚踝。 一路往上时这线一分为二,一左一右,捆起他的大腿分开。 第五十三章 在观慈音被红线绑住前, 这个房间里有一道声音说:「可以不杀他么?」 不杀谁,不杀阎玫?那就不是放弃了自己苟延残喘数十年也要拿回的自由吗?这可是生不如死的十年光阴里唯一的希望,获得自由后才能带着爸爸的尸骨离开这个喧嚣的人间, 不是吗?那么苦的如地狱的日子都一步步咬牙熬过来了, 所以为什么要放弃杀了阎玫呢? 这句话说得太善良了。 可说这话的人的尾音不知为何却有些许上扬,像是极力忍住才没发出的嘻嘻声,这人有一条薄薄的舌尖, 一字一眼里都在笑,含了一股天真又甜蜜的像是幼童牙牙学语的畸形感。 这哪里是善良的人, 分明是残忍至极、对一切都冷眼旁观的怪物。 这怪物从银色的地面里爬了出来, 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珠, 粉色的头髮满是血, 皮肤遍布鳞片, 阴森可怖, 他有一具畸形的身体,四肢往外翻起, 身体上挤满了咕叽咕叽的滑腻眼珠, 像内脏钻了出来一样挂在四肢。 咕噜,鱼眼和他一起盯着观慈音, 而后指尖生出红线。 在观慈音鬓髮那粒雪融化落地的剎那代替雪水缠绕住观慈音的脚踝一路向上, 沿着观慈音身上仅仅穿的这件交领蓝袍, 缠住他的大腿根部。 这红线太贪婪,一左一右捆住观慈音的双腿, 这怪物想分开观慈音的腿, 分开不够, 最好再向上提起来,怪物想透过这松垮垮的袍子检查观慈音的躯体。 他一边控制红线慢慢地以极小的间距扯开观慈音的大腿, 一边继续学着观慈音的语调说着温柔爱语。 第129页 「阎玫对我很好,是世界上除了爸爸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怎么可以杀他呢?一直利用他,欺骗他,我真的太过分了,阎玫是个好孩子,对我那么好,我不捨得杀他。」 怪物牙牙学语,继续道,「慈音,你这些天是不是在想这些呀?」 怪物还在扯他的腿。 观慈音面无表情望着怪物,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腿被两条红线这样玩弄,也不介意他的恶意叵测。 「怎么不回话呢?像个被玩坏了的洋娃娃。」怪物见他不回答,牵着红线的双手左右往外大力一扯,远距离同步控制起了缠在观慈音腿上的红线往外扯。 怪物眯起眼,已经透过那宽松华丽的袍底看到了一点腿根的雪白皮肤。 没有伤疤。 怪物这才停手。 他闷声笑了几下,像庆幸,指尖红线一瞬消失,他落下手,掌心撑着地面,身下是一圈一圈如野兽獠牙一张一合、撕咬开的污黑深渊,他跪坐在这深渊,而后,如一条粘腻的海蛇向观慈音爬了过来,他的脸上全是鳞片,滴滴答答往下落鱼腥味的水,粉发凌乱遮住他的脸。 观慈音看不清他原来那张人类面孔。 「观慈音,是我呀。」 羊舌香夜是从狂欢城,楼遗月所在的那个神殿来到这里的,浑身是血,悽惨无比,连原型都显露七七八八。 他一定是触到了楼遗月的逆鳞,楼遗月才会伤他,却难得留了他一命,还让他逃回观音城找到了观慈音。 羊舌香夜不在乎那些东西,他只知道自己找到了观慈音,这就够了。 他像是要找观慈音做些什么。 「这个基地空荡荡的,我来陪你,是不是就不寂寞了?」羊舌香夜抬起头,乱发下双眼弯弯,他一边笑一边朝观慈音爬来,纤细的手腕骨折了一只,撑着地面爬过来时颤颤巍巍的,像一只受伤的兔子,蔷薇粉的长髮被血濡湿,发尾都结了骯脏的块粒,他还在笑,笑意牵扯脸颊上一个梨涡,细细的下巴漂亮而白嫩。 他直到爬在观慈音脚下才停了。 「我为了见你可是冒死逃出狂欢城的,从楼遗月手里,你那位主人可真是狠吶,我只是跟他拿回我的人,他就把我伤成了这个模样,是不是……我变丑了……啊,不对,观策说我永远漂亮的,你说呢?」他仰起头,如忠诚,如愚弄。 观慈音居高临下坐在窗台边缘,他单手撑着侧面一扇打开的玻璃,身形笔直,微微垂眼,正对跪在他面前的羊舌香夜。 「爬过来做什么?香夜,我受不了这种的,我只是一个贫民,您可是上民,是我丈夫唯一的表弟,不是么?可惜我的丈夫不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像他解释了。」观慈音歪了歪头,另一只手优雅搭在大腿上。 似乎被羊舌香夜那根红线绑得太紧,勒了肉,破了皮,生了红。 这红线还没解开,还紧紧捆住大腿肉,袍子有些乱了,腿部线条在蓝色的绸缎里若隐若现。 「表弟?初次见面时,你不是认出我了吗?我是alien呀,你知道的,所以才对我下了缉查令不是吗?可观音城城主不同意,因为我的身份太高贵,最后是你出卖了身体,阎玫才帮你的。」羊舌香夜快要碰到他的脚了,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畸形样子。 「那么他,干过你了吗?」羊舌香夜抬起眼,已经恢復了那张如洋娃娃甜美的少年面容,肤白如雪,兔眼无辜。 「不关您的事。」观慈音侧过脸,垂下了睫毛。 「我只是好奇,你知道的,我寄生的这具躯体是beta,我闻不到信息素,不知道你有没有被标记。」羊舌香夜瘪起嘴,像撒娇,圆圆的眼珠咕噜噜打量观慈音,从观慈音艷丽却冷淡的侧脸,到喉结,到腰肢,最后停留在了他的脚。 「你的脚,怎么那么好看,比观策的还好看。」羊舌香夜古怪眯眼,喃喃自语。 观慈音脸上没有表情,他侧回脸,在死寂的夜里静静望着羊舌香夜,乌黑长髮被窗外寒风吹拂,鹅蛋脸分明温婉,可眼珠色泽又黑又窄,像毒蛇在盯人。 窗户太高,观慈音坐下后,臀部的衣料就往上提了,于是脚踝就露了出来,包括那白得毫无光泽,却极致诱惑的双脚,这脚在银色地板的光照下愈发冷白,他的脚不似寻常男性omega的小巧圆润,反而很纤细瘦薄,他没有穿木屐,没有穿袜子,于是毫无遮掩,被羊舌香夜仔仔细细窥探了遍。 这脚连脚面的青筋都是细细的,足底有着极为优雅的弧度,他足尖发粉,这粉沿着雪白的脚底晕染到了足后跟那条性感的肌腱,最后连起脚踝,踝骨有一粒红痣,还有阎玫之前紧紧攥出掰|开的指痕。 羊舌香夜爬在他面前,羊舌香夜抬起手,要握住这脚踝把观慈音从高高在上的窗台扯下来。 观慈音俯身,清瘦的手指按住羊舌香夜的手腕,这一按便让羊舌香夜睁大双眼,羊舌香夜满眼血红地瞪着观慈音,他嘴里止不住地流血,漂亮的脸时而变换,又差点成了满是鳞片的怪物模样。 他本就重伤,此刻彻底无法动弹受制于观慈音。 因为观慈音那一按,触发里植入这体内的缉查令,羊舌香夜无法逃脱,身体按着观慈音的命令被禁锢住了。 缉查令并非一张罪证书,而是一种最稀有的高科技基因产物,它能将所有生物的自由权禁锢在缉查令所得者的人手上,为他所用,永生不可逃脱。 第130页 观慈音此刻便下了令,大概是温柔的禁止触摸罢了。 观慈音落了地面,他关上窗户后无声走到羊舌香夜身后,风停了,室内灯光昏黄,衬得他身形高挑,越发蛊惑,他细细系好自己松散的袍子,乌髮被他别在耳后,他的眼珠冷冷移过来,盯着这少年人的后颈。 后颈好细,一下子就可以掐断。 可观慈音收回目光,蹲下去,耐心捡着地上那些刚才因为他开窗被风吹得满地都是的香菜。 他一边捡,一边放在怀里,把它们攥在掌心,像是一束绿色的捧花,他似乎很珍惜阎玫为他种的这些香菜,虽然他事实上并不喜欢,不然也不会狠心丢了阎玫之前静心编制的香菜玫瑰花了。 现在又矛盾地开始捡起来,是怕阎玫回来发现吗? 谁也看不透观慈音的心思。 哪怕是羊舌香夜。 羊舌香夜身形无法动弹,但余光看着这一切。 眼中锋利转瞬即逝,他鼻尖皱起,委屈极了,弱小又可怜,他开始装哭了,背对观慈音抽抽噎噎说观慈音欺负小孩子,连脚都不让他摸。 观慈音捡完所有香菜,把它们放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后,才走过去,捏了一下羊舌香夜的脸颊。 「你走吧。」观慈音温柔道。 「我不会告诉阎玫,也不会告诉先生,你来过。」 「喂!我冒着被追杀的风险来找你!我来给你送情报!心甘情愿告诉你观策的下落!如果是以前,你根本抓不住我!你一辈子也找不到观策的!!!」羊舌香夜勐地站起来。 他比观慈音矮,看观慈音要抬头,孩子气的一张脸满是甜蜜,「放弃找你的爸爸了吗?我可是知道他下落的。」 观慈音垂下眼,「我已经找了十年了,直到遇见你。」 羊舌香夜敛了笑。 「我很感激你,香夜,不管你究竟是谁,至少你让我知道,我也许有一天可以找回爸爸的尸体,把他好好安葬。」 观慈音拿袖子给羊舌香夜擦脸上的血水,是新伤,还没有结疤,羊舌香夜的脸被他拿袖子擦干净了。 「我为了抓到你,我向阎玫出卖身体,他给了我权力和庇护,我好像快要成功了,可是我很害怕……我害怕见到爸爸的尸体。」观慈音望着他,意味不明,像疲倦,又像是茫然。 「香夜,你之前告诉我,他还活着,可我当年是亲眼看着他死掉的,我不是那种怀揣希望的人,我从来不抱有希望。」观慈音垂眼看自己手腕内侧,那是阎玫留下的齿痕。 阎玫喜欢咬他,舔他,幼稚鬼,是不懂事,又乖张的坏狼崽。 阎玫对他好。 「我为了爸爸活了十年,那样难过我都坚持下来了,可是我和阎玫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开始感到疲倦,我不明白,我觉得我讨厌他。」观慈音的声音越来越轻。 「可是爸爸死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活下去了。」 「他妈的,我说过了,观策还活着,你为什么不信我呢?你是不是日子过太苦,心早死了啊?」羊舌香夜沉默半晌,才捂住脸,疯癫地哈哈大笑,他骤然抬头,指缝间是一只正在流血的眼,睫毛长得过分,带了混沌的恶与甜。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么?都是为了你啊,为了帮你找你可怜的爸爸,我去了狂欢城,我找到了观策,那样一个大高个子被关在地下室,我摸他一下,他都害怕得大哭。」羊舌香夜对观慈音步步紧逼,字字发狠,「你说,把他关起来那个人,怎么那么狠啊,折磨成那个样子了。」 「楼遗月怎么那么狠啊。」羊舌香夜语调忽然变得同情起来。 他打量观慈音,长发雪肤,蛇眼红唇,这样一位艷丽的蛇蝎美人此刻却唇色惨白,危在旦夕,宛如血都被一丝一线抽干。 「楼遗月把观策从我身边夺走,我为了观策才来到狂欢城,才寄生在这脏脏的人类具皮囊下。」羊舌香夜松开捂住脸的手,露出那一只异化的眼珠,眼珠竖起,眼下皮肤满是鳞片,他的脸半人半鬼,诡异极了。 「你知道吗?」羊舌香夜厌恶地说:「楼遗月抢走我的人,只是为了你。」 「你最后一个任务是怀上阎玫的孩子在家杀了他吧?」 「楼遗月知道一切结束后他给你的自由会让你永远离开他。」 「但是他不要你离开。」羊舌香夜慢慢地说着,血淋淋剥开一个贪婪偏执的真相。 「你需要有一个一辈子的软肋,不管是你爸爸,还是你的孩子。」 观慈音听完这些话后他的瞳孔忽而放大,似是绝望,又像悲伤,他低下头,肩膀颤抖起来,宛若悲伤的啜泣,他低下头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鼻樑水墨画般秀艷,唇瓣咬住,手指抵在唇间像在极力忍耐那股害怕。 他害怕了。 因为楼遗月的偏执。 楼遗月对他就这样狠吗?为了把他永远关起来,竟然要做到这种地步,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因为他被关起来的,多少年呢?究竟被关了多少年?在哪一栋别墅呢?他和楼遗月住过那一栋别墅吗?爸爸知道他在吗?爸爸是不是无数次向他求救?最后和他一样心如死灰放弃了希望? 「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在这一方面,是同伴不是吗?我会帮你找到观策的。」羊舌香夜看着观慈音,他在观慈音这份悲伤里嘆息了一下,「为了我自己。」 第131页 观慈音这才抬眼,睫毛都湿了,连带涂红了眼尾,衬得梨花带雨般可怜,眼珠覆盖的那层泪膜泪盈盈的,温柔而感激,「谢谢你,香夜。」 可毒蛇从不会讲真话,美艷的皮囊天生冰冷且狠毒。 第五十四章 阎玫摧毁灯塔后所有躲在这里的战士被迫听从他的号令离开这个最后的安全地带, 他们无法继续后退,只能跟着这位疯狂又傲慢的指挥官冒死前往战场。 可他们非常害怕。 战场前线早如决堤溃败,被高层军官命令在此抵抗的战士也已经死了大半, 异种却毫无伤亡, 数千只巨大无比的畸变鱼类长出四肢,蠕动又嘶吼着张着大嘴推平所有向它们进攻的坦克与战甲,它们沖毁前线, 已经进攻到了灯塔外,与人类近在咫尺, 死亡如阴影压迫着他们无法唿吸。 灯塔被毁后, 防护罩破碎的剎那, 所有在这里的人类都仰头恐惧看着百米高楼巨大的怪物将他们包围, 张开獠牙的恐怖样子。 乌云密布, 战场雷声轰鸣, 阎玫率领部下走在这些废物的最前端,兇勐而果断地厮杀出去。 阎玫身为战场指挥官从来没有任何战术, 因为只要够强, 怎样都会胜利,他不需要父亲留在这里的那些窝囊废的帮助, 只带着自己几个部下便在不到半小时内彻底完成不可思议的局势逆转, 异种已经被击退到了老巢附近, 也就是诛凰所在的斗兽场外。 异种如今该被人类围剿肃清了。 越野车的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响声,乌南尔单手架起机关枪, 一边开车一边对着前线射击, 周斯年正在通过热感应和全息装置计算斗兽场内的构造, 确保进入斗兽场后一切都顺利,这个斗兽场外表看着是废墟可内里曲曲环环非常复杂, 还有异种施加异能带来的迷宫,还未等周斯年计算出正确道路,阎玫就单手提熘起正在车上偷吃巧克力的三一跳出窗,越野开得太快,落地剎那全身都狠狠砸在地面,两个人在地上翻了几圈才能站起来,越野已经进入斗兽场,阎玫跟三一留在外面,擦了把脸上的沙与血,就冷肃看着不远处在浓雾里嘶吼而来的巨型怪物,克苏鲁般的巨型章鱼张着数千只眼,触手上搅碎了百人的尸骨,还在淅淅沥沥往地面砸,在战场像一场怎么下也下不完的雨。 这怪物最后被一道亮黄闪电缠住身躯又被一头燃烧着烈日大火的巨型雄狼用锋利的爪子活生生掏出了大脑,主脑被掏出后它的身躯开始剧烈挣扎要挣断三一给它下的锁链,甚至一只光是触碰就能摧毁一栋百层商贸大楼的触鬚缠住雄狼的腰狠狠往地上一摔,在骨头碎了的声音里雄狼眯了眯眼,鼻腔发出不悦的热气,然后随一声震破战场半空风声的狼吼,战场沙石地面焚烧起红莲业火将这怪物全身烧了起来,身上那个触鬚连带怪物的躯体被烧成黑色的粉末随风而散,吹到了那些退缩在战场外的人类战士的眼前,这是战场最后一只怪物了。 这是阎玫的功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使用多少异能,完美克制住异能失控的风险还将战场迅速肃清,此刻只剩一只异种了,那就是诛凰,乌南尔和周斯年可以解决,他不需要再进入,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战场这最后一个怪物死了之后三一才敢唿吸,他眼泪汪汪瘫坐在地,手都被自己的异能电得发麻了,嘴里还叼着在车里吃了一半没吃完就被阎玫提熘出来打仗的巧克力。 「老大,下回摇人打架提前告诉我啊……呜呜呜我的巧克力差点化掉了。」 「回家了给你买一箱。」阎玫此刻变回人类躯体,身上那套机甲已经破损得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精壮高大的男性alpha躯体,穿着黑色背心与工装裤,他脸上覆面被降下,他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指按着脖子上像项圈样的东西,单手捏碎后才唿吸了一下,而后他掀起额前红髮,露出锋利的桃花眼。 眼前是战场后的废墟,满是尸骨和血,数不清的战甲与武器也被埋葬在烂掉的肉里。 阎玫军靴踩地越过这些废墟,他每走一步,身后都有火焰燃烧,在黑暗的被灰色大雾弥散的战场上像最后一道人类之光如破晓烧灭了绝望,他朝灯塔废墟走来,这个废墟里所有人都敬仰而畏惧地恭候他归来。 他面无表情扫过他们,微微仰起下巴,英俊而压迫。 狂欢城这些废物一个月都打不赢的仗,他和他的部下只需要半小时不到。 他指尖开始滴血。 有人颤巍巍问他要不要处理伤口。 他傲慢地点了点头。 军营医疗室内,所有人都出去后,三一坐床边在那舔巧克力,一边听坐床上在那鬼哭狼嚎的阎玫在那举着骨折后被打了石膏的右手在那鬼叫:「啊!!!啊!!!我的娜塔莎!我的宝贝儿!!!你怎么断了!!!啊!!!」 娜塔莎是他的右胳膊。 三一乖乖地看阎玫,「爸爸你放心,娜塔莎没了你还有莫妮卡呢。」 莫妮卡是他的左胳膊。 「神之右手是无法被取代的!」阎玫深沉地拿男人的语气对三一说。 三一不谙世事地歪了歪头。 这时阎玫手上的通讯器传来全息投影。 是周斯年。 三一坐在阎玫身边,眼巴巴看着,「呀!怎么受伤啦?」 「没事。」周斯年浑身是血,他身后是被割断头髮的乌南尔,乌南尔短髮披肩,肩膀被撕裂了,露出白骨。 第132页 斗兽场里一片死寂。 在下一场赤红大雨。 阎玫:「赢了?」 「嗯。」周斯年一边拿帕子擦脖子上的血,一边回答,「她死前好像在保护什么,也许有什么被藏了起来,我跟乌南尔正在寻找,这需要点时间。」 阎玫:「多久?」 「十五分钟。」周斯年精确道。 「那就行,不耽误我回家。」阎玫思索道,「这样我就能早点去见我老婆了。」 周斯年跟乌南尔在屏幕对面翻了个白眼,默契一起挂断了。 通讯结束后,阎玫忽然感受到身旁有一道炽热复杂的目光。 三一边喝牛奶,边拿「爸爸你该不会恋爱了吧」的关爱眼神问问题。 阎玫拿莫妮卡拍了拍三一的小身板,「儿子你放心,我是不会被omega骗的,我装作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只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你别拿怀疑我是恋爱脑的弱智眼神看我,我有自己的节奏。」 「……你有什么节奏啊爸爸?」三一挠挠头。 阎玫想了想,认真回答:「动次打次大大次。」 三一:「……」 三一:「……吸熘。」 喝了口热牛奶缓解阎玫的冷笑话带来的尴尬。 阎玫把三一当空气,他在床上垂眼,看自己小指腹上的银色戒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一吃完巧克力加牛奶了还是饿,就去厨房找吃的了,三一离开后,阎玫才从枕头底下神神秘秘拿出跟观慈音专属的通讯仪器。 他拨通了,清了清嗓子。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沟通。」机械女音无情回復。 阎玫:「?」 又打了一个vip的。 「对不起尊贵的vip会员,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沟通呢。」机械女音热情回復。 阎玫:「?」 他不高兴地查了家里监控,发现观慈音不见了。 「操!人呢!」他从床上站起来,个子太高,脑袋直接撞天花板了。 —— 与此同时。 观音城,政府大楼。 顶层,高级待客室。 「来这做什么?徐川那个案子被你以意外身亡的决断结束后,作为奖赏你该休息几天,不必来监察处才对,为什么过来?」观音城城主问。 他坐于高位,手中持笔一顿,抬起眼,看坐在对面的观慈音。 「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件事。」观慈音垂颈道。 「什么?」城主闻言眯眼。 室内霓虹蓝的光昏暗不清,观慈音那双蛇般上挑的长眼却清楚可见,尤其那艷红的眼眶,鼻骨的侧面还微微潮湿,像白玉淋了泪,楚楚可怜的美人样子,他没有穿制服,没戴面具,没有持戴银枪唐刀,只穿了一件毫无威胁甚至算得上柔软的袍子,长发侧扎垂落胸前。 他抬起头,修长脖颈没了头髮的遮挡便无辜露出,白得毫无光泽,却极为美丽。 观慈音细语道:「我想,去狂欢城。」 「为什么?」城主没有直接拒绝,竟还莫名放轻了语气,纵使他因为观慈音而被阎玫压制,纵使他想起楼遗月临走前对他嘱託过的那句话—— 楼遗月不让他放行观慈音,尤其是回到狂欢城。 观慈音想了想,他望着城主,稍纵即逝便低下了头,他坐姿恭敬极了,似乎对面前这位观音城的年迈城主怀有崇高敬意。 「我想我的丈夫了。」他温柔地说:「我想见他。」 还未等城主说什么,观慈音陷入思绪般,蹙了眉,「战场那样危险,他还只是个孩子,不知道会不会受伤呢?我想去见他。」 「楼遗月不会允许我——」城主的话语戛然而止,声线嘶哑如乌鸦,他捂住脖子,剧烈咳嗽着死死看着观慈音。 城主忽然无法唿吸,枯败的皮肤忽然一阵发麻,仿佛有一种剧毒进入他的毛孔,这剧毒并不香,反而脏臭极了,如污泥里的死鱼的气味,却被一股蔷薇花香裹住,变得阴森而甜蜜。 他在失去视觉前看到观慈音起了身,这人总一副优雅端庄的模样,哪怕此刻他在忤逆这所城市的最高领导者也不见丝毫慌乱。 观慈音将桌上一份文件拿起来端详,袖子滑到小臂,露出一颗鲜红如血的小痣。 观慈音放回那份文件的一剎那文件便被焚烧,这时从观慈音身后站出来一个粉发红瞳的少年人,少年人蹦蹦跳跳朝因为剧痛而挣扎翻滚的城主走了过来。 他扣住城主的头骨,笑嘻嘻地歪了歪头,修长且在燃烧粉色毒火的手指抵住唇瓣,对城主天真地说:「嘘。」 「就让他离开嘛,不然你会死在我手上哦。」 第五十五章 得到观音城城主的通行令后, 观慈音与羊舌香夜离开了待客室,走廊一片漆黑,红外线检测仪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数百个微米摄像头也早被羊舌香夜用异能损坏并虚假构造出一段监控录像, 从而彻底抹除他们二人的来访。 「通行令简直多此一举,只要我在,两城可以自由往来, 你该知道,我寄生的这具躯体有个好父亲, 他身为立法庭庭长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不仅可以解除你对我的缉查令, 也可以带你回到狂欢城, 不必像刚才麻烦。」羊舌香夜耸了耸肩。 他指尖缠着粉色头髮, 一圈一圈将指腹缠得死紧, 血液死闭了他才愉悦松开。 第133页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贫民, 哪怕有上民允许, 也无法离开,只有通行令可以。」观慈音声音低了下去, 纤长的脖子埋入乌髮, 雪白又麻木。 「可他们都不给我, 都不让我离开观音城,因为楼遗月不让我回去。」观慈音掌心合拢, 将莲花状的通行令攥在掌心, 格外珍惜。 他三年里都得不到的东西, 羊舌香夜却轻而易举。 轻而易举。 「你为什么要跟我联手?身为监察官跟异种联手……呵,算不算背叛人类?」羊舌香夜嘲讽道:「说实话, 我寄生在这具躯体已经一年多了,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听说你杀了很多异种,那,为什么不杀我?」 「我会杀了你。」观慈音讲话总轻轻的,漆黑眼瞳瞥了过来,冷却含笑,「但在那之前我要找回我的家人,只有你能帮我,不是么?」 「是啊,我比你那个没用的丈夫有能耐。」羊舌香夜开心地说,忽而语调下压,「比起这个……我很好奇你刚才——」 羊舌香夜的眼珠在黑夜里亦如红宝石华丽,他眼珠慢慢扩散,瀰漫整个眼眶。 「你刚才从那个老头子的办公桌上拿了什么?他晕过去之前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你拿了什么让他害怕?他的出轨证据吗哈哈哈哈。」羊舌香夜捂住嘴,病态睁大眼皮,笑着问,这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神经质。 「没什么。」观慈音面无表情望着羊舌香夜,「你要看吗?」 他将通行令收回袖子,指尖蓝色光芒微闪,復刻出一张薄纸,他两指捏住边缘,递给了羊舌香夜。 羊舌香夜垂眼看了看。 是观慈音与阎玫的婚书。 拿婚书做什么?拿这玩意儿给楼遗月看?再气死他?那没用,楼遗月那傢伙变态得要死,看见人.妻怕是更满足。 羊舌香夜指腹摩挲纸张,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婚书—— 羊舌香夜忽然明白了什么,不止明白了观慈音为什么拿这个假婚书。 还明白方才在基地,观慈音眉眼怏怏与他诉说悲伤的样子。 观慈音那副让他心软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观慈音只是利用他跟观音城城主索要通行令,利用他回到狂欢城,再利用他找到观策。 观策……啊,原来如此,观慈音早知道他一直在寻找观策,才放他一条生路,等他替观慈音找到了,观慈音再跟他服软,他自然会心软,再带他去找观策,一家子和和美美团聚? 是团聚吗? 不,不对,在那之后,观慈音会—— 「不行!」羊舌香夜很少被欺骗,从来都是他用漂亮的脸欺骗别人,他瞪大眼,兔子般生气了,「你……」 观慈音指尖摸了摸羊舌香夜的额头,红色的细光如针刺入羊舌香夜的额头,羊舌香夜唿吸一窒,痛苦地咬住唇。 缉查令的作用下,羊舌香夜不能违背他的命令,羊舌香夜不能阻止他。 可这只能控制羊舌香夜的行动,思想不可以控制,所以只能用欺骗,让羊舌香夜心甘情愿被他骗,为他做事。 他要回狂欢城。 「不要告诉他,他年纪太小,会伤心。」观慈音垂下眼睫,不看羊舌香夜窥探来的目光。 那目光像在觉得他心狠手辣似的。 「你这是寻死。」羊舌香夜咬牙,意味不明道,「没人会感激你。」 「没关系,只要人类活着,我可以付出一切,我的生命本来就很卑贱,什么都不值,我会为他们找出一条出路,在我死亡之前,在我的尸骨被风吹落世界每一个骯脏的角落。」观慈音虔诚又温柔地回答,「就当我谢罪好了。」 他从羊舌香夜手中抽.离那张婚书,慢条斯理捲起放回袖子。 羊舌香夜忽然扯住他袖子,五指紧攥,咯吱阴森,「我改变主意了,你不能回狂欢城,你他妈敢跟那老东西同归于尽,观策一定会恨你,他等了你十年,不是等你去死。」 观慈音指尖微顿,他摇了摇头,「没关系。」森*晚*整*理 他转回身去,慢慢朝前走去,那里的路越来越黑,越来越狭窄,这里是顶楼,顶楼是观音城,是人类中最高的阶级阶层,这里又冷又静谧,连窗外的月光都更傲慢。 观慈音却不是。 羊舌香夜站在原地,观慈音离他越来越远,他看着观慈音的背影,这孩子有一头乌黑的长髮,垂落后腰,腰太细了,躯体也那样瘦,羊舌香夜可以看到他后足跟行走时的凹陷,握一把骨头就能漂漂亮亮碎掉似的,走路总是没声音,举手投足也格外优雅,优雅到了毫无生气的地步,是被训出来的,一定受了很多苦,挨过打吗? 这孩子从小就命不好,长大了也没养回来,病怏怏的,讲起话来也轻声细语,跟被欺负的可怜娃娃一样,总被人欺负,又不会反击,傻死了。 羊舌香夜上回催眠观慈音,让观慈音杀了一个少年时欺负他的alpha,那alpha好巧不巧被异种寄生,算不上人类了,不是人,可观慈音之后清醒过来还是难过了。 别人看不出来,可羊舌香夜知道他难过,为了那个扯他进入人生地狱,把他卖给楼遗月成为傀儡玩具的人生地狱的alpha,观慈音十六岁那年从圣洁的神仙成了泥巴地里人人唾骂的脏莲花。 观慈音该恨那些人才对,不该难过,不该哭,不该躲起来一个人哭,哭都是没有声音的,咬住手腕蜷缩在角落,泪珠都是一颗一颗往下沉默地掉。 第134页 这时走廊边缘甦醒出几丝血红色的昏光,一丝一缕往半空纠缠起来,成了一束盛开的血莲,观慈音微微侧脸,他望向窗外,蝴蝶蓝袖遮住面颊,腮边红痣如血艷丽,他薄唇轻启念了什么,木屐轻移,足下泛起一阵花瓣般的涟漪,在这漆黑走廊如神官祭祀,美而虚妄,宝蓝色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来,而后自下而上笼盖起他的躯体,他的躯体慢慢变得透明,像一尊清冷又悲悯的雕塑。 他的躯体越透明,脖子上那个锁链越明显,这锁链压得他似乎很痛,他跪坐在地,透明的身体上所有亮光向四周散去,如数不清的蝴蝶振翅高飞,它们飞出窗外,停在虚拟天棚,将观音城保护了起来。 虚拟天棚的四个角落下的巨大神像睁开了眼,诸天古佛的眼中刻塑出鎏金梵文,梵文四散到了观音城的每个角落,所到之处一切异种都被抹杀。 羊舌香夜在政府大楼的走廊里感受到了他同胞的死亡,他不痛不痒,只盯着观慈音,观慈音的躯体彻底透明,如一缕幽魂,他向前一步,只握住一把稀碎的光,碎得尖锐又无情。 观慈音不见了。 碎片被羊舌香夜握在手掌,把手指扎破了,粉色的血甜甜往下滴落,他低声骂了句操便跟了过去。 —— 彻底与阎玫结束通讯后,周斯年与乌南尔进入斗兽场的鹰巢,鹰巢是所有看客台的最高层,每一层的椭圆拱门内侧都有狼虎豺鹰的雕塑,显得狠戾而血腥。 尤其鹰巢,周斯年和乌南尔来到一个拱门内,可以看到里面的墙壁都被血浸入得深红,脚下还踩着男性和勐兽的尸骨,至少一千年了,这个斗兽场在一千年前为罗马贵族的赏乐胜地,一百年前异种降临后,人类动用科技创造浮空城割走一部分土地来到半空,这个斗兽场就被划分给狂欢城,斗兽场辽阔而坚硬,成了狂欢城的边境线,这里曾发生过数次战争,无论是异种入侵,还是人类自相残杀抢掠土地与资源。 他们二人在肃穆沉默的斗兽场里有些渺小,是人类面对自然与歷史的渺小,这里太巨大了,一时半会无法找到他们的任务目标。 乌南尔蹲地上,指腹勾着枪,点了根烟,脸上还在流血,是诛凰死之前拿鞭子甩她脸上的,深可见骨了。 她嘴里叼着烟,含煳不清道:「那傢伙叫诛凰是吗?我还挺喜欢她的,可惜了。」 「异种不值得怜悯。」周斯年戴上检测镜,在鹰巢的最高处俯瞰整个斗兽场,包括大厅中央舞台那个后心口被尖锐高石刺穿躯体,死不瞑目抬起头,望着天空的诛凰。 他们在一小时前进入斗兽场,在大厅那个垂挂着红色绸缎与金丝缎带的舞台上见到了诛凰。 她身后没有一只异种,都被阎玫亲手杀绝,阎玫平日总吊儿郎当的傻逼样,可他战力太过强悍,是目前人类中的战力巅峰,他逆转局势太迅勐,入侵狂欢城的所有异种除却诛凰都被肃杀,诛凰甚至无法与同胞进行求救。 又或许,她拒绝求救。 她此时孤立无援却毫无败意,一袭红裙摇曳,乌髮如云朝乌南尔和周斯年走来。 这是一只几个月前将阎玫脑袋掏了的b级异种,她不强大,那次只是巧合罢了,但她似乎非常愚蠢,觉得自己这一次也能赢,她没有躲,在她一己之力重伤周斯年和乌南尔后,周斯年冷静地完成了反杀,乌南尔一枪射穿她头颅,损坏她的大脑。 她要死了,可是她的眼没有在看对手,只看着一个角落,这时她的一只眼球忽然肿胀流血。 「不行……哥……别出来……」她死之前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眼,光滑的皮肤溢出密密麻麻的鱼类鳞片,是凤凰灯鱼。 周斯年意识到了什么,他抬手,让乌南尔后退。 凤凰灯鱼诞生起便为兄妹,其中一只陷入生命危险,另一只哪怕已经死去也会起死回生一段时间会为之復仇。 周斯年记得几个月前在地面战场,阎玫杀了诛凰的哥哥,叫残凤,残凤此刻是要从诛凰眼里出来救妹妹的。 可诛凰拼命捂住眼,不让他出来。 为什么? 诛凰颤颤巍巍站起来,脑袋已经没了一大片,一张脸上半是张扬的少女面孔,半是红色的鱼类面容,一颗鱼眼被她捂住,她全身都是枪洞,往外流出许多鱼鳞,她朝乌南尔走了过来,「杀!杀了我!」 乌南尔警惕眯眼,她五指紧攥。 这时诛凰跪在她面前,那只没被捂住的少女的眼里满是乞求,「哥哥出来……为了救我,一定会吃了那个孩子……不要让他吃……杀了我……杀了我——哥哥就不会救我——」 乌南尔和周斯年没有回答。 诛凰忽然扯了扯嘴角,她的脸开始腐烂,有一股污臭的鱼腥味,她哑声道:「我输了……就输了……我早就不喜欢这种……这种——主宰世界没什么好的了……不好玩,我想跟银蝶儿……在一起。」 「银蝶儿?」乌南尔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看见诛凰那只鱼眼里钻出一只枯藁的男人手臂。 遍布鳞片,还有一只猩红愤怒的眼。 「别动我妹妹——」这时这只手开始往诛凰的眼球外挣扎,它要出来,但要吃掉一个小孩子的尸体才能真正起死回生,才能得回异能,才能保护妹妹。 这是残凤最后的生命意识,是他为妹妹做的最后一层保护。 第135页 只要吃一个小孩,他就可以保护妹妹,杀了眼前两个人类,和妹妹回到深海,回家。 「哥!不要吃掉那个孩子……」诛凰忽然发出尖叫,她扯住眼球里出来的那只手,她后退着,高跟鞋已经断了跟,修长的小腿上满是青色的血丝,像是作恶多端的符印,她往后一步一步,一边哭,一边说银蝶儿对不起。 她的头髮满是血,粘腻垂下去,她的肩膀开始失重,快要被她哥哥抢走意识与控制权,千钧一髮之际她捂住眼球向后倒去,后心口直接被斗兽场上那颗尖锐的锋利石头戳穿。 诛凰死后,周斯年跟乌南尔一直待在斗兽场。 诛凰死之前一直在保护什么。 他们要找到答案。 十五分钟后,最终在地窖找到了答案。 斗兽场最底层的地下室里那个用来关押野兽和角斗士的地窖里,他们一走进去,吱呀推开门,发现室内铺了一张粉色地毯,地毯上坐着个在看动画片的小女孩,小女孩笑得天真浪漫,怀里抱着个奶瓶,被细心装满,沖泡得很完美,她慢慢喝着,跟着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摇头晃脑唱着儿歌,麻花辫跟着小脑袋晃来晃去。 她的右麻花辫上有个拿银色髮带绑成的蝴蝶结。 乌南尔推门而入时,小女孩先喊了一声妈妈,发现不是,才遗憾地低下头。 乌南尔蹲下,试探地问:「银蝶儿?」 小女孩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我妈妈告诉你的吗?妈妈呢?她说好要和我一起看动画片的,怎么还没有回来?」 站在门外的周斯年移开了目光,「乌南尔,带着孩子走。」 乌南尔忽然眼眶一酸。 她这才明白诛凰为什么自寻死路也不要她哥哥为她復仇,那样野心勃勃曾在战场对着他们放出狂言要成为世界新主宰的异种,如今却为保护这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献出她的野心与生命。 斗兽场。 大厅。 诛凰的嘴里还在流血,她这张腐烂的人脸上有一只正在渐渐焚烧成灰烬的男性胳膊,是她哥哥。 「哥……」诛凰大哭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没用……如果我狠狠心,哥你去把银蝶儿吃掉,我们就能赢了……可是……可是我捨不得,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知道她是人类我该恨她,该吃了她,可我就是捨不得,她把我当妈妈,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是不是背叛主人了……哥……对不起,哥……我害你和我一起输了,我们要死掉了……你别讨厌我……哥,我们还是兄妹好不好?哥——我们下辈子也——你不要讨厌我……」 哥哥最后一缕灰烬在散去前抹掉了她眼尾的泪水。 叮铃。 诛凰在真正死亡前听到了金色铃铛摇晃的声音。 诛凰的喉咙已经撕裂了,她捂住脖子,费力地抬起勉强算作人类的手指,上边畸形又污臭,脏极了,她不敢触碰主人,只卑微道:「主人,替我养那个孩子好不好……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我就是……主人,我是不是背叛您了——我不要——可、可银蝶儿,我放心不……」 她话还没说完,血从嘴里流出来。寄生的人类躯体迅速腐烂,她手臂颤抖垂下,蛆虫从她的全身上下长出,美丽的女人皮囊被蛆虫吞噬,变回这具被寄生的人类躯体最开始的那个中年臃肿的样子。 两具皮囊相互交叠,最后成了一位母亲。 眼睛一眨不眨了。 她的主人俯身,温柔合上了她的眼。 「睡吧。」 —— 斗兽场外。 开了越野在这儿跟三一在此等候的阎玫摘下墨镜,看到周斯年跟乌南尔出来了。 三一睁大眼,「乌南尔怀里抱着个什么玩意儿?」 周斯年和乌南尔走近了。 三一看清了。 三一睁大眼,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阎玫双手抱臂,眉尾不耐烦挑起来,金瞳睥睨乌南尔怀里这个小不点。 他太高了,面容生得又太不亲近,银蝶儿害怕得把脸侧过去。 「给我一个解释。」阎玫先沖小孩扯了个好脾气的笑,把人闹笑了,才指着周斯年和乌南尔指指点点。 两个人跟血人一样浑身是伤,可他还是毫不心软地说:「我让你们去杀异种,你们厉害啊,一小时不到给我造了个小孩出来?你们他妈的给小孩喷了生长激素啊?一小时长那么大了?」 周斯年拿「你傻逼吗」的眼神看着阎玫。 乌南尔愈发抱紧小孩,「别跟这红毛非主流一般见识,乖,姐姐带你玩游戏好不好?」 「我当然知道这小孩是你们捡回来的,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嘛,毕竟你俩摆个死人脸,尤其乌南尔,你是不是哭过?」阎玫把蹲地上正在剥巧克力包装纸的三一提起来,把巧克力夺回来给银蝶儿吃。 三一眼泪汪汪低下头躲周斯年身后了。 「不管怎么样。」阎玫拍了拍乌南尔怀里的银蝶儿的脑袋,「以后跟着我们吧。」 「我想妈妈了……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呀?」银蝶儿接过巧克力,没敢吃,只乖乖问阎玫。 「会回来的,在那之前我会把你带回观音城,我老婆会照顾你的。」阎玫嗅到银蝶儿身上的异种气味后一瞬瞭然,他装作不知情,安慰了几句。 第136页 阎玫很会装不知情。 「我老婆?」银蝶儿牙牙学语。 「是我老婆。」阎玫弯腰,对银蝶儿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语气骄傲,「我老婆漂亮、贤惠、温柔,他呀,可喜欢小孩子了,一直想跟我生一个,等我回观音城了,第一件事就是造小孩。」 阎玫说完见这小孩手里捏着巧克力不吃他握住银蝶儿的手,把巧克力餵小孩嘴里,小孩得到允许了这才敢吃,吃得腼腆又乖巧。 「什么叫造小孩?」她跟阎玫一下子混熟了,要从乌南尔怀里出来,要阎玫抱。 阎玫抱过小孩,在怀里抛了抛,小孩笑得乐颠颠的,他桃花眼眯起来,神秘兮兮对小孩说:「造小孩就是,先让老婆躺平,然后我——」 乌南尔扣住他脑袋往下勐地一按,她夺回银蝶儿,「别跟小孩子说这些!」 阎玫刚抬头就听到远处那个数据重塑后重新出现的灯塔里听到一声爆破。 三一竖起耳朵,他蹭的一下从周斯年身后跳出来,以为灯塔被新一波异种入侵了。 「别怕,不是异种,也不是匪徒。」阎玫却抬手,沉着冷静地嗅嗅鼻子,「是我老婆。」 「他在给我做家务。」 众人沉默片刻,异口同声:啊? 阎玫拿「你们不懂结婚有多好的」眼神瞟他们一眼,然后自己上了越野,把众人一脚踹进车里,自己开车,油门踩到底勐冲到灯塔。 灯塔重新建好了,阎玫甩下众人进了房间,发现观慈音果然在他房间,果不其然,被子、花瓶、游戏机、甚至桌子都碎了,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武器。 爆破源头就是武器,一个是观慈音在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摔地上意外开了开关的机关炮。 这炮只专门轰铜墙铁壁的,观慈音不知道开了哪个开关,估计是最勐的,灯塔刚建好,阎玫所在这房间的墙就轰塌了。 阎玫的小窝彻底报废,墙摇摇欲坠,观慈音在废墟里脏了脸,雪白一张脸跟糯米糍沾了灰面面一样,他身体不好,受了点灰就捂住鼻子咳嗽。 阎玫单手挡住往下塌的房梁,他揽着观慈音的腰把人抱出来,幸亏就房间塌了,走廊还没有,这一层又都是他的区域,那些人哪怕听见爆破也没敢上来。 观慈音自觉做了错事,他被阎玫揽住腰也没挣扎,乖乖被抱着。 阎玫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来做什么?」 「我……我想见你……。」观慈音在阎玫怀里捂住鼻子,还在细细咳嗽,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尾音有点哑,像埋怨,「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不喜欢。」 阎玫捂住他的下半张脸,拍了拍他的后心口,「慢慢唿吸,别急。」 观慈音唿吸平稳了,阎玫拿帕子给观慈音擦脸,这omega的鼻子又凉又软,擦上去手感可好了,他爱不释手似的来回蹭了蹭,鼻尖就红了,可怜兮兮的。 「来就来,他们伺候你就行,做什么家务,有我在,至于吗?」阎玫说。 「可我想帮你。」观慈音说完才看到阎玫胳膊上的伤,阎玫披了件大衣,可是胳膊上的绷带还是隐隐可见。 「阎玫,你的胳膊怎么了?」 「断了一下,没事儿。」 「疼吗?」 「你吹一吹,就不疼了。」 阎玫只是开玩笑,谁成想观慈音真的给他吹了,观慈音在他怀里踮起脚,唇抿了抿,小心翼翼掀开阎玫的大衣,嘴对着绷带细声吹了吹,「唿——唿——唿——」 阎玫直接立了,他要做点什么时,走廊忽然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同时抓着观慈音的袖子,喊观慈音,「你就是我的新妈妈吗?」 「妈妈?」观慈音不明所以,他垂眼,看这个小孩子。 三一跟乌南尔连忙把孩子抱走。 阎玫连忙给观慈音解释,解释这娃儿是乌南尔从诛凰那儿捡回来的,不是他乱搞生的,还列了科学依据证明一天时间没法生出人类幼崽。 解释完之后观慈音蹙眉,他望着阎玫,看着阎玫的脸,很同情地说,「真是可怜。」 「阎玫,我们可以收养她对吗?」 第五十六章 收养她? 一个父母双亡、年仅五岁、从未接受人类系统教育的贫民窟出身的卑微beta, 如果她被观慈音收养,那么她也会是阎玫的女儿,阎玫不想要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 更何况她还曾被诛凰养过一个多月, 鬼知道有没有被诛凰同化?要是个卧底呢?要是与别的异种里应外合窃取狂欢城情报呢?不可预知的危险太多了。 阎玫不愿意收养银蝶儿。 这世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可怜人多了去了,阶级制度已经长达五千年甚至更久, 在人类诞生意识到那一刻起就有了尊卑之分,贫民与上民有不可跨越的鸿沟, 哪怕如今到了人类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上民也没有放弃制度垄|断, 继续剥削贫民为他们奉献一切, 阎玫不是圣人, 他做不到拯救, 他也不愿拯救,他就是这么坏。 但是……观慈音能不能别拿这种眼神望自己? 这眼生得本就含情, 病怏怏得蹙一双纤细的眉, 眉尾勾勒起眼尾,眼尾那些许尖锐的睫毛下垂, 深黑色的眼睫与眼尾潮红交错起来, 眼睑生得粉润无暇, 他不讲话,只安静望着阎玫, 眼珠稍稍往上抬, 只恰到好处得抬出一点矜持的、波光粼粼的似心疼的情绪。 第137页 观慈音觉得银蝶儿可怜? 阎玫忽然想起观慈音的身世, 同命相连吗? 阎玫金瞳不耐烦地往上翻了翻,戾气重, 眉眼傲,观慈音却好像知道他在心软,观慈音双手搭在他脖子,环住他脖子踮起脚,凑在他耳边细声道:「阎、玫,你怎么不回答我呀。」 服了。 「可以养。」阎玫松了口,他话锋一转,变得固执起来,「但我说真的,以后咱有自己的孩子了,你不能偏心,得对咱孩子更好才行,你跟我发誓,不能偏心。」 走廊太空荡,上下两层却都衔接起热闹,因为这场战争赢得了胜利,他们可以回到狂欢城与家人团聚,他们奔走的脚步声格外重,哒哒哒隔着建筑物踩在了观慈音的心口。 观慈音安安静静望着阎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低下头,唇格外细微地动了动。 「我不……偏心。」观慈音慢慢说。 阎玫轻佻道,「说到孩子我想起来了……慈音,我们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子呢?希望他和你一样漂亮,我会对他好,他会比我们幸福。」 观慈音面颊忽然苍白,可他的脸太小,低下头,黑髮就散下来,遮住他的面颊,如冰塑得圣洁,偏偏腮边红痣生了入骨的媚,这种美人,什么都不做都是种致命勾引。 阎玫俯腰,就着这个姿势把观慈音慢慢后压,压到栏杆上,他体格太大了,压下来直接把观慈音圈在这个狭小领域,他长指勾起,捧着观慈音一缕长发嗅了嗅,观慈音任由他嗅,从长发到了发尾再到后颈,阎玫的金瞳晃出餍足的光,他凝视观慈音雪白的后颈,隔着这薄薄的遮住所有信息素气味的阻隔贴,尖牙咬住腺体,舌头粗糙地舔|舐上去。 观慈音的手忽然一僵,冰冷的掌心本勾着阎玫的脖子,此刻却不知为何,仿佛受了刺激忽然一阵颤慄,他闷哼出声,一阵细细喘出来的唿吸声在阎玫耳边如艷鬼让他愈发咬紧这腺体,隔着阻隔贴都感受到了柔软的触感,是一团嫩得要命的肉,那样细小,那样可怜,被阎玫兇狠咬住,如野兽进食。 「阎玫……不要……」观慈音十指抓进阎玫的后背,指尖掐出了红痕,他被咬住腺体太难受了,双瞳都涣散开来,他根本站不稳,木屐都散乱在地,洁净的白袜子踩着地,他眼前一阵模煳,除了那个废墟般的卧室,就是余光那一抹血红色,那是阎玫的头髮,恣意张扬,耀眼洒脱,又最为混帐。 「我不要……疼。」观慈音声音低了下去。 「不是爱我?不是要跟我生孩子?不是因为想我才来这里找我?事到如今说什么不要?」阎玫还咬住那腺体,把观慈音咬得面颊都烫了起来,这冷血动物也会被刺激出热欲,他分明没有做什么,就让观慈音成了这个样子。 alpha和omega天生就契合,天生就有求偶与繁殖的本能,这是人类延续的基因产物。 alpha可以标记omega,让omega终身成为自己的所有物,omega会终身带上他的标记,宣告他的伴侣有多么自私,占有欲多么得可怕。 观慈音呜咽出声,被咬住一块肉就让他疼成这样子。 阎玫金瞳微眯,瞳孔边缘竖起的一圈阴森的红光,桃花眼没有风流,只有控制欲,他好像陷入了本能,想在这里彻底得到观慈音,他的体格,他的信息素,他的力量足以让观慈音无法挣脱他,他可以强行—— 阎玫的后背忽然没了疼痛,观慈音没再抓着他的后背,观慈音松开了手指,他抬眼,那样忍耐地望着阎玫,他忍得太狠了,一丝喘息也不再泄出来,嘴唇都被咬破了,雪白的牙齿带了难得的锋利在与阎玫的对视里滴下了血。 观慈音捂住后颈,他慢慢后退,修长的脖子上满是红热,他一言不发,艷丽的面容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柔情,他是冰冷的,无情的,哪怕双眼因为剧痛还在流下眼泪,哭起来是真的漂亮,震人心魂的漂亮贯彻在泪珠的坠落里一颗一颗沿着瘦削的下巴往下滑。 阎玫电光火石间被浇下一盆凉水,他皮肤都开始发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气还是委屈,他只知道观慈音不愿意。 观慈音不愿意。 不愿意和他做,不愿意被标记,不愿意和他产生任何接触,从外到内,至始至终,都不愿。 阎玫唇瓣微扯,「哭什么?搞得我像在强——」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观慈音捂住后颈的手落了下来,像是贞洁的圣子放弃了负隅顽抗,他脚踝都在颤抖,那样细微的颤抖宛如雪被烈火焚烧折虐后的心如死灰,又像在赌一个最微茫的希望,观慈音自己脱下外袍,只穿一件雪白得几乎透明的内袍走回阎玫,他抬头,沾了血的唇瓣张开,舌头含水又薄滑,生疏地舔了舔阎玫的下唇瓣。 他不会接吻。 ——滴。 灯塔外永远无法消散的黑色浓雾如地狱恶鬼被狂风骤雨囚困起来,斗兽场的废墟还存留在此,一阵喑哑的缠绕在那人踝骨上的金铃轻轻响了起来,如一曲上古神歌以最温柔的曲调贯彻天地。 第五十七章 斗兽场。 神的脚踝上金铃叮铃铃地随夜中红雾喑哑晃动, 祂的掌心提着诛凰的头颅,修长的脖颈微微侧过去,祂望着斗兽场荒凉的废墟, 如遗憾般嘆息出声, 这声嘆息太过神圣幽深,穿过层层红雾,到了观慈音的耳畔。 第138页 【回到我身边。】 神说。 观慈音状若不知。 他眼里好像只有阎玫。 只有自己的丈夫。 「阎玫……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观慈音的舌尖薄得跟蛇一样, 光滑且冰凉,舔上阎玫的唇瓣时, 阎玫十指攥紧, 咯吱一声青筋暴起。 「亲我就亲我, 干什么哭这样难过?为父亲守身如玉呢?」阎玫拽住观慈音的胳膊, 把人直接扯过来。 他的手指捏住观慈音的下巴, 这omega实在太脆弱了, 他光是摸着这下巴都不敢再用力,生怕咔嚓一声把这玉一样的玩意儿捏碎了。 这玩意儿还是他老婆。 「你让我有点伤心了。」阎玫挑了挑眉, 没心没肺地耍无赖, 语调磁性,字眼无耻, 「昨晚还说爱我要为我生孩子, 现在我只是隔着阻隔贴咬你的腺体, 你就哭成这样子……你在父亲面前也这样哭吗?他会怎么哄你?」 「阎玫——」 「你那什么语气?你又要哭?」 忽然阎玫感觉自己指腹有点冰,垂眼眯了眯, 发现是观慈音眼里的泪水一颗一颗滑下来落入自己指腹了, 一声不吭, 执拗又委屈似的咬紧牙关,眼眶湿红抬起来望着自己。 「没有……为你的父亲。」观慈音哑声道, 他讲话太轻了,听不出起伏,脾性也没有。 乖得要命,任人欺负。 他被未经允许便咬上自己腺体的alpha冒犯了,可他的生气却不是瞪人,而是望人,睫毛低垂,眼尾耷拉,细眉轻蹙,雪白的一张脸湿淋淋满是泪,望人会望出梨花带雨的怜欲,而不是心狠手辣的威胁。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里衣,在如今这个臭氧层早因陨石群与辐射破坏的衰败星球里,在这灯塔外为零下三百一十七摄氏度、塔内哪怕安装了供暖设备的庇护所也无法保证绝对温暖,尤其对冷血动物而言。 会冷得没有知觉的。 可他却脱衣服了,可怜巴巴站自己面前。 目的很明显了。 给操。 愿意。 阎玫却没继续。 骗子。 阎玫眯了眯眼,一张英俊年轻的脸下满是阴鸷,他骨子里的戾气快要因为观慈音这个所谓的吻而暴走。 如果不是你漂亮…… 真的会杀了你的。 阎玫一直是个疯子,从小就是,睚眦必报、傲慢随性,从来不会怜悯别人,只会为别人的痛苦感到兴奋和嘲讽,这种人不适合在名利场玩权,他不屑阴险,不玩心计,只会当着你的面把你的骨头连皮活生生剥开泄愤,他最适合的是战场,天生的战争兵器,所以楼遗玉收养他成为名下唯一的独子,拥有了狂欢城的继承权并成为战场第一指挥官,他的使命便是用血肉之躯为人类开一条生路,人类要在他的带领下回归地面,异种要在他手中终结才行。 他的身负重任的救世主,救世主最不能拥有的便是失控,尤其是身为alpha对omega本能的着迷,那是弱点,是软肋,也意味着死亡终于开始攀附他这具年轻优越的躯体。 战士有了弱点,坟墓也会接踵而来。 让战士拥有弱点的是美人。 尤其是流着泪,一边脱衣服一边无助可怜朝自己步步走来的美人。 美人的泪水并非示弱,而是一把裹了色相的匕首,一刀一刀瞧着温柔,扎进心口仿佛不会疼,还会因为美人那张脸而血液发麻,可血流尽了才会发现自己早就没了命,变成孤魂野鬼飘在空中,一个字也发不出地声嘶力竭满怀恨意瞧着美人冰冷着脸丢了手中匕首,雪白的足踩着地上那具心脏早已千疮百孔的尸体,这时孤魂野鬼才能看清美人的真面目。 面若观音,心如蛇蝎。 太会骗人,狡猾极了。 阎玫从来不信温柔刀。 他肯信,只是他乐意。 他不信,也是他乐意。 他现在就懒得信了。 观慈音演得未免太过分了,偏偏让他烦躁至极,他捨不得说狠话,他也没法发怒。 他像一头困住的狼到了穷途末路,饿到要死了,观慈音掌心有一块肥美的肉,观慈音蹲下,温柔抚摸狼的头,让狼学狗叫,狗叫了就给狼吃的,给狼奖励。 阎玫才不狗叫。 他松开观慈音,他往后退了一步,军靴带了恶劣的少年心性踏出阴森一声,把观慈音吓到了一样。 观慈音连忙向前,双手抱住他的腰,脸蹭着他的胸膛,带了点闷声翁气的鼻音,「别走,我不哭了……阎玫,别走。」 「不走,我疯了要甩下你?你千里迢迢找我,我走什么?捨不得。」阎玫这才笑出声,英挺的侧脸有个酒窝,病态又不耐地酝酿出一池骇人的意味。 他俯身,高大的体格阴影遮蔽下来,鼻息贪婪抵住观慈音的鬓髮,嗅到了自初见那晚他救下从千米高空跳楼的观慈音时便嗅过的香味。 「您……」观慈音被阎玫嗅鬓髮的姿态吓到了一样,他眯了眯眼,瞳孔在上下眼皮的漂亮缝隙间像一粒宝石华美,又如蛇的猎瞳麻木不仁。 「阎玫,您……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会和你父亲纠缠的,我是你的妻子,不会为他……守身如玉。」他像在解释,为自己年轻冲动的丈森*晚*整*理夫解释自己作为他父亲情人时的误会。 阎玫侧目。 他听到观慈音轻声细语对他说,如妻子的最隐晦最难以启齿的秘密,「我是……第一次。」 第139页 「阎玫,我害怕,刚刚……才,才推开你的,你的手指就让我很疼了……我不知道……那个……会不会更……」观慈音肩膀微颤,无措似的。 就仗着你漂亮吧。 「我不喜欢强迫人,你害怕,我就不做。」阎玫眼珠往上翻,他直起身,炽热的掌心宽大又些许粗糙地摸着观慈音的长髮,在观慈音慌乱垂下眼的动作里他舌尖舔齿,混帐般往里摸到了后颈上的腺体,这腺体还贴着阻隔贴,贞节烈妇般不肯让阎玫看。 烦人。 不给亲。 不给摸。 还可怜兮兮地装委屈。 就仗着你漂亮吧。 阎玫烦躁想。 因为你漂亮,最初遇见你,才没有杀了你。 因为你漂亮,所以你才成为了我的妻子,可以与我共享我的权力与地位。 因为你漂亮,我才没有计较你的利用。 因为你漂亮,我才愿意装傻陪你玩过家家一样的游戏。 他知道观慈音今夜来绝对不是单纯地想他。 绝对是有利所图。 和索要羊舌香夜缉查令时的利不一样,观慈音像是从他这里尝到了甜头,变本加厉想要更多了。 可是索要更多,就该贡献更多不是么? 装哭能得到什么?能得到他不干他,还有他的怜悯。 他的怜悯有什么用? 不是一开始最讨厌他的怜悯吗? 观慈音的信息素还歷歷在目。 阎玫的信息素却没有出错,也没有失控,他冷静极了,这是军校严加训练的成果。 他不是那种轻易臣服于信息素的alpha。 他比普通alpha强大太多,也自制太多。 他冷静地想起一个问题。 「观慈音,那晚到底为什么跳楼?」阎玫面无表情算起了旧帐。 「什么跳楼呢?说这个做什么……」观慈音轻抬下巴,无辜地望着阎玫。 阎玫唇瓣微扯,金瞳天生却带笑,「父亲阔别三年来观音城找你的那一晚,为什么跳楼?一跃而下,是想死?还是别的什么——你一会儿……慢慢贴着我的耳朵,告诉我好不好?」 观慈音眼皮敛下,皮肤冰凉。 「那晚跳楼,究竟是为了求死,还是为了让我心软出面救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那个晚宴,我在看你。」阎玫笃定道。 观慈音双眼微睁。 「紧张什么?开个玩笑而已。」阎玫耸肩,慢悠悠道:「毕竟那晚啊,可是我们的初、见,那样漂亮冷淡的一位监察官竟然要跳楼,我怎么能捨得呢?所以我救了你,遇见了你,和你结了婚,我们未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很奇妙不是么?初、见那样重要,我今晚怀念一下,也不算突兀。」 阎玫把初见二字念得太重了。 「太久了,我都忘记了。」观慈音在良久的沉默里忽而轻笑。 「是吗?」阎玫皱了皱鼻子,嘟囔道:「就我记得,太不公平了。」 「不说这个了呀。」观慈音踮脚,鼻尖蹭着阎玫的下巴,他双手搭在阎玫后颈,「阎玫,你背我走好不好?我的大腿……昨晚伤到了。」 他身上穿得太薄,行走时大腿摩挲时阎玫早就看见了大腿内侧那道伤痕,是红线绑出来的,死紧死紧那种勒出软肉的绑法。 「怎么伤的?」阎玫这才装作刚刚发现这一事实的样子。 「没什么……自己捆绳子时,不小心太紧了而已。」观慈音回答。 阎玫被他转移了话题。 阎玫不再继续那个初见跳楼的话题。 他满脑子都在回味观慈音大腿上的那个明显被男人用力攥过的痕迹,他心里发酸,他发怒,可脸色面无表情极了,语气依旧轻佻,「自己绑的?我还以为是被攥出来的,比如哪个男人趁我不在——」 「冤枉呀。」观慈音的气音在夜里绵绵挨近狼崽的耳,他道,「老公,我绑绳子,只是为了你呀,你不喜欢看我绑大腿的样子么?到时候你亲自扯开,我什么……都给你看。」 「冤枉你?」阎玫瞳色幽深,鲨鱼齿森寒露出,他单手插兜,歪了歪头,「我哪有在怀疑你?开个玩笑,当真干什么?」 「我觉得,您好像真在怀疑我,别怀疑我,我会难过的。」观慈音这张美艷的脸上还流着泪水的痕迹,湿法蜷曲了一缕黏在脸庞,衬得矜持且温婉。 温柔的嗓音与一双世界上最冰冷的眼珠交相辉映,成为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勾引心魂的魅力。 他太矛盾,太模煳了,雾里看花一样看不清。 「我没有怀疑你。」阎玫一板一眼道。 「谢谢您。」观慈音这才安心一些,他站在寒风里,长发都遮不住他的躯体。 阎玫扶着观慈音,他随性脱下西装大衣,披在观慈音身上。 观慈音身上跟没穿一样,体格本来就单薄,在这儿站一会儿怕是会冻成冰塑。 穿件衣服再陪他演戏行不行? 「慈音,如果我真的怀疑你,你也不用这么害怕,我不是父亲那个混帐,不会打你,我任由你打。」 阎玫的桃花眼轻杀笑意,吻了吻观慈音的面颊,把那粒腮边痣上的泪吻掉了。 「我是好孩子。」阎玫有点暧昧道。 一个吻痣,一个舔唇。 你看,他也不会接吻。 第140页 「我不打您。」观慈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怕您。」 他又在说敬语。 阎玫捂住脸哈哈笑了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唿吸声越来越重,金瞳的色泽也越来越深,信息素的气味都收不住了。 他有点回味观慈音了。 他想听观慈音真正的哭声了。 这诱发了观慈音的信息素。 观慈音捂住后颈,有些孤寂地站在这里。 阎玫啧了一下。 不能留这里。 观慈音是这座灯塔唯一的omega,如果别的alpha闻到他的信息素,后果无法设想,阎玫一把抱起观慈音,朝电梯走去。 走廊那件他父亲送给观慈音的蓝色袍子被风吹拂起来,像一只漫无目的,不知道去向何处的半腐蝴蝶。 灯塔,地下三层,停车场。 越野车被从内封锁,两股信息素一红一蓝互相纠缠起来,红色的带了血腥味的信息素如一根细线缠绕在观慈音的手腕上,观慈音的手腕发疼,他要挣开由阎玫信息素粗暴制成用来控制他行动的线,可他从阎玫的脸上坐起来后,阎玫就把他抱在大腿上,周身再无可以依靠之物。 他只有阎玫,如果轻微挣扎一下,他也许会掉下去,越野车的构造不好,又宽又高,掉下去阎玫也许不会接住他,会很悽惨地双腿发软落在地面,到那时阎玫也许会垂下眼盯着他,一眨不眨,眼珠都不带分毫移动,金瞳里会是什么情绪呢?嘲讽还是凉薄呢? 谁在乎呢? 观慈音趴在阎玫怀里,些许悲伤道:「阎玫,你会不要我吗?会把我丢给别人吗?」 「我为什么那样做?」阎玫皱眉,语气有点不好。 「因为你的父亲对我做过那种事,阎玫,我害怕,我被他丢了好多次,他一点也不爱我,我只有你了,你会留下我对么?」观慈音扯起身上白袍,穿严实了才好,他坐在阎玫大腿,与阎玫面对面地露了一个温柔的笑。 乌黑的发洒下来,缠在阎玫血红的髮丝里,他不哭了,可脸色还是白玉淋红,多了往日无法欣赏到的致命媚态,这种媚是风吹雨打之后引人折|虐的要人命的。 「阎玫,不要离开我,我不会欺骗你,也会……什么都让你做的。」 阎玫的喉结动了一下。 他舌尖还在回味观慈音的水。 「我不会离开你。」阎玫说。 妈的服了。 每回怀疑观慈音都会失败,他懒得怀疑了。 随便吧。 阎玫烦躁地想。 不怀疑了,怀疑有个屁用,观慈音根本不会跟他说,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钻牛角尖,懒得怀疑了。 不仅如此,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对不起观慈音,他每回怀疑观慈音,都觉得对不起。 可他是个从来不会对不起的王八蛋。 他着魔般想起刚才观慈音的哭。 观慈音捂住后颈不让他咬腺体时委屈害怕的哭。 他之前分明还嗤之以鼻一眼拆除,他觉得观慈音的哭假惺惺的,现在一细细回味,却觉得真极了。 于是他感到愧疚,还想补偿观慈音。 下蛊了吧。 阎玫盯着观慈音。 观慈音失而復得般地说了谢谢。 他吻了吻阎玫的额头,像在奖励小孩子。 不等阎玫攥住他的手腕加深这个奖励的吻,观慈音便状若无意,俯下腰,嘴唇贴着阎玫的耳,躲过了。 他的躲不是那种明晃晃的,而是不露山不漏水的无意感。 比如他在找鞋子,着落脚的地方。 他疑惑道:「老公,我的鞋子呢?没有鞋子,落了地,会脏的。」 沉默里,阎玫盯着观慈音的脚。 白袜子都脱下去了,光着脚,白得毫无光泽,又纤细神圣,偏偏踝骨被阎玫捏狠了。 「我抱着你,就好,不可以吗?」阎玫问。 「……当然可以。」观慈音垂下睫毛,温柔道。 他鞋子都没有穿上就被阎玫带进车里,期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他们如同最隐秘的地下情人似的在这里互相倾泻信息素,比起爱人的安抚,更像是猜疑者的试探。 信息素的交叠并不柔软,锋利极了地尖端触碰尖端,猩血包裹住莲香如野兽吞噬可口的猎物,这样兇残的信息素交叠的表面却极尽,阎玫把他抱在怀里,像一位对妻子非常依赖和爱怜的丈夫。 他们事到如今到了这私密地点也没有接吻,也没有做,更没有标记,他坐阎玫的脸阎玫舔完了之后便只是抱在一起,像依偎,像亲昵,阎玫似乎觉得观慈音的信息素可以安抚他在战场带来的疲倦。 不,不是疲倦,阎玫从来不会疲倦,他的疲倦只是试图让观慈音放松警惕的伪装。 阎玫在试探他。 观慈音心里清楚。 可阎玫不能试探他。 该结束小孩子的试探了。 观慈音趴在阎玫怀里,身上白袍□□穿好了,肩上还披着阎玫的西装大衣,这大衣太大了,显得他近一米八的个子都弱小了起来,他在alpha的信息素里变得有些黏人,语气却依旧冷淡。 「阎玫……灯塔太冷了,住起来不舒服,我们可以回家吗?」 「灯塔本来就不适合你住。」阎玫看他,想了想,「回观音城?现在太晚了,很遗憾,你回不去了。」 第141页 「那……我们就留在狂欢城吧。」观慈音似在退而求其次。 留在狂欢城? 阎玫哪里乐意。 狂欢城他爹那个老东西在。 他疯了把观慈音留狂欢城? 可是灯塔的确不适合观慈音住,一堆alpha,他想了想,打算派人送观慈音回中心区。 他中心区有很多别墅,观慈音可以随便选,只要离他父亲远,就行了。 观慈音却得知了阎玫的想法似的,他不愿意,他蜷缩在阎玫怀里,闷闷地说:「只想和你一起走。」 他的手掌贴合阎玫的手掌,阎玫的手大了快两倍,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和野蛮都在里边,虎口处薄茧横生,是练枪和机甲练的,天才也需要练习。 阎玫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 观慈音的手指挤进阎玫的手指里,与他十指相扣,冰凉的皮肤和炽热的皮肤相接触,一时分不清谁才是对的。 阎玫的脸在越野车的阴影里越发立体,他皮肤白,眉眼傲,此时却学了乖,他闷笑几声,单手提起观慈音,摸了摸他的脸颊,雪糰子一样好捏,肉却很薄,捏一捏,就粉了,狐狸腮一样。 「行,跟我走。」阎玫松了口,他像在为方才怀疑观慈音而道歉,讲话都宽容几分,也大肚起来。 好像可以为观慈音做任何事。 因为他让观慈音委屈了。 他内疚了一样。 「想去哪一栋住?」阎玫系好西装领带,红髮被他拨下来,髮丝虚虚遮住混血的眉眼,金瞳与红髮色泽鲜明阴暗。 唇角却肆意含笑,乖张极了。 「神殿。」观慈音喃喃道。 阎玫停顿半刻,他亲自给观慈音擦着眼尾的泪痕,拿柔软的帕子慢条斯理,「我父亲可住在那里,我疯了要带你去?」 「可我喜欢住在那里,阎玫,有你在,你父亲一定不敢对我做什么的,我们是夫妻不是么?」观慈音抬眼。 阎玫莫名其妙点了点头。 点完头他后悔了。 可观慈音抱住他,鼻尖蹭着他的脖子,「你最好了。」 阎玫懒得想这是真的假的了。 随便吧,你费心思了就好。 他背着观慈音下了车,出了灯塔,外面是浓雾,是尸骨,是血海,还有一桿被人类重新插|回去的狂欢城旗帜,旗帜鲜红随风飘扬,带着人类的荣耀洒满这片干涸土地,人类百年都没放弃生的希望,哪怕制度腐烂,哪怕穷途末路,只要一息尚存,就有种族延续的希望。 制度可以改变。 人类的未来也可以得到拯救。 这数千年的阶级制度也许会在某个人的手中终结。 直升机停在不远处。 观慈音的目光在雾里更加不清楚。 阎玫依稀觉得观慈音在看那个旗帜。 声音很轻,像梦话。 「阎玫,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无法回头的事,我会……」 观慈音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阎玫依旧是毫不知情的样子。 他把背上的观慈音往上託了托,这样更稳当,也不会掉下去。 不知为何他的头又开始疼了,自从第一次见到观慈音,他的脑海里就一直有许多陌生的画面挥之不去。 起初是他三四岁的年纪被埋在一堆小孩子的白骨堆成的山里,重重压在身上无法让他唿吸的白骨都在被火熊熊燃烧,火烧进他的皮肤,烧进他的嘴他的眼他的鼻腔他的耳,让他生不如死,他的身体渐渐熟悉那炽热的火,他漆黑的眼珠也变为如火般金灿的颜色,他从小孩子的尸骨堆里爬了出来,看到旁边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俊美男人,面容温润,如佛悲悯,他腕骨有一串青色佛珠,这个男人朝他伸出一只手,说:「欢迎回家,我的儿子。」 他痛得无法唿吸,愤怒充斥年幼的躯体,画面一转他的骨骼抽长成少年模样,他面前跪坐一个omega,长发垂肩,上挑的眼里满是惧怕和绝望,他雪白的脸颊有巴掌的痕迹,那样鲜活的鲜嫩的皮肤满是伤痕,多汁而美丽的皮囊足以让一个年轻的青春期alpha心动。 「你不是喜欢我么?喜欢我的话,就不要让你的父亲欺负我了……」omega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痛苦不堪,麻木地对他说:「杀了你的父亲,好不好?杀了他,我做你的妻子。」 「阎玫,帮我。」 第五十八章 「为什么要来这神殿?我父亲总来这里拜佛, 要是他今晚在——老东西,他但凡有点礼义廉耻,都该知道你是我老婆, 是他儿媳妇。」 阎玫一边开车, 一边嘟囔,「我怎么感觉我被你耍了呢?你来狂欢城到底是来找我,还是找父亲的?你别跟我说, 你刚才哭只是让我心软,让我心甘情愿送你来神殿找他?」 「我只是在这里才能睡得着。」观慈音低声回答, 「阎玫, 我和你的父亲真的没有关系的。」 阎玫陷入沉默。 「阎玫, 相信我好不好?」观慈音放软了声音。 「……嗯, 我说过我不会再怀疑你了。」他不看后视镜, 只看着窗外, 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像是什么都不在意。 下车后, 观慈音走向神殿。 阎玫没有跟来, 他接了一个电话,挂断后皱了眉。 观慈音回头。 「你不进来么?」观慈音轻声细语。 第142页 他站在神殿外, 夜风瑟瑟, 雪白的衣袍蹁跹, 像一枝盛开的莲花。 「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处理,我很快就回来, 别害怕, 那个老东西今夜回不来, 要是他回来了,敢欺负你, 告诉我,或者你先教训一顿,我立马就回来给你兜底,不管那帮在边境的傻逼了,我只回来见你。」阎玫十指微微咯吱作响,极力忍耐了不悦,才去观慈音的脸颊。 「我不害怕。」观慈音乖顺得依附阎玫的掌心,蹭了蹭。 他眼尾还湿红着,方才因为阎玫强行咬他腺体吓出来的泪还没有散下去,他皮肤太薄了,什么痕迹都留得下,这种人不适合偷情,掐一把就会露馅,只能当个贞洁妻子。 「不哭了?」阎玫抬指,给观慈音蹭掉眼尾那点香淋淋的泪,「以前没见你这么爱哭,你一哭,搞得我——」 阎玫喉结微动,他皱了眉,侧过脸,不说了。 「不哭了。」观慈音低下头,像在腼腆。 阎玫忽然抱住观慈音,孩子气得黏人,他盯着观慈音的脖子发呆,忽然手腕上那个通讯器传来军队催促的声响。 「快去吧。」观慈音轻笑着安慰他,「我在这里等你,晚上,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阎玫不讲话,他不抱观慈音了,摸过观慈音皮肤都手指却悄悄背在身后,攥了攥,他闷着嗓子嗯了一声,英俊的一张脸上在夜里莫名有点红,到底年纪小,经不起撩拨。 风还在吹拂,观慈音的长髮柔软吹了起来,长发遮住小半张脸,遮住他那粒艷丽的红痣,他依旧温柔望着阎玫,可夜里恍惚间却像一缕一吹即散的鬼魂。 阎玫不知道观慈音在想什么。 他永远都不知道。 他回了车,把车上那件蓝袍子递给观慈音,给观慈音披上了,「穿上,冷。」 观慈音以为阎玫给他丢掉了。 「你好像很喜欢这件衣服,我没有丢,我给你带回来了。」阎玫说完这话后就上车离开了。 阎玫上车后,又把车窗降下,在引擎轰鸣里戴上墨镜,对观慈音说:「走了?」 「再见。」观慈音点了点头。 「不够。」阎玫还不升回车窗,墨镜下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观慈音。 观慈音走近几步,弯下腰,隔着车窗,扣住阎玫的后颅,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 观慈音好像真的认为这样就是接吻了。 阎玫哼哼唧唧要他继续多舔了几回才满意,才离开。 观慈音在风里站了很久。 直到看不见那辆越野的影子。 他转身,进了神殿,那件蓝色袍子依旧被他披在身上,身形瘦削,高挑清冷。 狂欢城只有一座神殿,神殿位于狂欢城最中心的位置,富丽堂皇,高耸入云,圣洁肃穆,由玫瑰色水晶融化而成的墙面雕刻了银色莲花,一枝一枝往上攀附,到了顶楼,便生长在十二诸天古佛雕塑的脚边,在巨大的环形神像的中央是一块空荡荡的黑暗区域,唯一一束光是从天花板正上方唯一一个蛇形的洞里流下来的。 月光把这里淹没了,如一层透亮薄纱,亦如银色瀑布自蛇洞垂落下来,层层叠叠与地面那浮雕而成的银色莲花衔接在一起,如天河倒灌,观慈音褪下木屐与白袜,赤着足进入这片楼遗月以前喜欢跪坐在此拜佛的神圣区域。 他以前很喜欢在这里跳舞,这里的月光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件衣服,洒在他的皮肤上波光粼粼的,与地面莲花瓣的影子混在一起时他最喜欢了,莲花瓣缠绕他的脚踝,冰冰凉凉,最为圣洁。 鬓髮间的莲花簪被他抽下,被他捏在指尖转了几圈,在破风的凌厉声里莲花簪被冰雪浅浅覆盖,冰雪破碎后莲花瓣变为一把合起来的银色扇子,他的指尖勾入扇柄间的缝隙,他小臂轻抬,蓝色的蝴蝶袖滑落下来,露出细腻雪白的手腕,毫无瑕疵,美得不像凡人,就连指尖的形状都如造物主最完美的艺术品,他抬起下巴,仰望天花板那个洞外的虚拟天棚,夜空毫无星子,漆黑寒冷,唯他被月光怜悯垂照,他的小臂柔若无骨抬起沿着月光随风的游离走向温温柔柔在空中从高到低划回抵住唇瓣,扇子被他展开的剎那华丽的袖摆也宛如被压了下来般缓缓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手腕。 他足踝无声在地面上慢慢行走,被他赤足轻盈踩过的地面都盛开出一枝又一枝莲花,莲花被月光笼盖,粉色的花瓣蹭过他的衣袍,与衣袍上毫无生机的金线莲花恍若融为一体。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 他喃喃哼唱,清冷的嗓音在十二诸天神佛的垂眼下更显空灵,他的歌声非常轻,和他平时的讲话时完全不一样,丝毫不带艷丽与媚态,是褪去了污泥的最圣洁的莲中之蛇。 「仙人抚我顶。」 「结髮受长生。」 观慈音折下腰肢,足底在荷花里轻轻点起流利的弧度,他把扇子咬在唇间,脖颈微抬,腰肢牵动躯体向后旋转时他向后一併抬起腿向半空而去,衣袍霎时如裙摆盘旋起来,长腿牵动衣袍落回地面的舞姿优雅缓慢,控制好极致的力道后衣袍便如一条鱼尾盛开,他侧回身子,轻盈落地,一截腰肢在黑暗的奉神台上如一把凌厉的刀。 他又开始起舞,世间苦难在他优雅的舞步里哀鸣。 在他的舞步里,在他跳舞时边境线的灯塔内阎玫身穿军装坐在高台,冷肃目视在场所有军官,阎玫抬手落下,尘埃落定里宣告着狂欢城中心区的围剿行动;观音城城主形单影只站在政府大楼的最顶层,战战兢兢与通讯仪对面的那人通话,在这政府大楼顶端可以俯瞰整座观音城,他身为城主,却丝毫不看贫民窟的苦难和哀嚎,他看着富人区的纸醉金迷,看着高楼林立,看到了无数金钱和地位。 第143页 观慈音还在跳着舞,衣袍散乱里他褪下蓝袍子,雪白的内袍贴合小腿抚过地面盛开的莲花花瓣,随他的喃声哼唱里,地面除却莲花,竟然新生出了百年间彻底灭绝的玫瑰花。 玫瑰花大片大片地蔓延开来,尖刺刺破他的脚踝,血流了出来,染湿他身上的袍子,他双手交叠落下,雪白的手腕那粒红痣与血覆盖在一起,他脸色苍白,跪坐在花海里。 长发滑落四散,他唇间那柄银扇本为开扇,随他脖颈向左侧低垂的姿态而合上了,扇面缓缓合上的潋滟光影里观慈音闭上了眼,遮住了变为蓝色的眼瞳,他的皮肤开始长出鳞片,宝蓝色的鳞片在雪白衣袍下倏地生长,他的长髮也随之变为银色,短短一瞬,在他睁眼望向角落时便又恢復了原本的乌髮黑瞳。 楼遗月坐着轮椅,他沉默地在神像后看着观慈音,他身后是管家,和一众仿生奴僕。 楼遗月温声道:「慈音,过来。」 观慈音慢慢看了楼遗月一眼。 他像是一只久久不回家的忘记了主人的生涩的宠物,他在主人的温柔唿唤里似乎放下了戒心,他朝他走来了。 嘴里的扇子被他轻轻拔了出来,他握在掌心,扇子没有化为簪子别回乌髮,而化为一把锋利的匕首。 楼遗月身后的人朝观慈音齐刷刷抬枪,扣动扳机的前一秒观慈音微微一笑,匕首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 千年前,自从人类分化出三种性别后便有了高贵低贱之分,最早那一批的alpha和omega迅速垄|断了最顶层的财富和地位,他们经由信息素匹配完成本能意识的交|配与婚姻,生下的孩子继承他们的一切,一代又一代继承下来,富人的孩子还是富人,穷人的孩子愈发猪狗不如,人与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百年前,异种从深海甦醒掠夺了地面后人类无法逃离这颗星球只能被迫浮空生存,三所城市建立完成后人类也没有放弃尊卑制度,这已然潜移默化,他们重新分割土地,城主、科技公司、生化公司、军火处、立法庭、警法处、审判庭、军队的所有领导者都是alpha贵族,他们的住所从古时代的王侯将相的千里豪宅变为纸醉金迷的富人区,而古时代最低贱的工民农残所居住的拥挤猪圈在这个新世界里变为枯竭骯脏的贫民窟。 观慈音是在贫民窟出生的,他是贫民探索者a-984,观策的儿子,他起初不叫观慈音,这个名字是楼遗月把他买回家后随意取的,他最开始叫念念。 念念。 这是他爸爸为他取的名字。 他们父子在贫民窟是很独特的存在,子是贫民窟唯一的omega,父是贫民窟唯一的a级alpha,样貌平平,体格健壮,老实善良,还是贫民窟唯一拥有名字的贫民,因为他曾率领一支由alpha组建的探索队在地面为人类搜寻到了相当多的救命物资,作为奖赏,观音城的城主亲自为他命名,于是他从探索者a-984成为观策。 这份奖赏一直传承到了观慈音这里。 但观慈音不比他的爸爸对观音城做出过贡献,他最大的奖赏就是出生时那位给他做出生证明的机械记录者没给他取名为毫无生气的编号,是他爸爸用尽毕生平庸所学,苦恼好久才给他取名为念念。 念念是一个很可爱的名字。 念念非常喜欢这个名字,他也非常爱爸爸,经常缠着爸爸奶声奶气抱住爸爸不让他离开,可爸爸作为探索者经常要去地面,他没办法带着念念,更没法照顾他。 念念小时候是在贫民窟许许多多的家里长大的,他们都是beta,没见过omega,他们争着把家里的好吃的给念念,还给念念缝漂亮的小袍子穿,他们喜欢念念,都夸他懂事乖巧,还很聪明,就是太可怜了点,他是早产儿,一出生就经常生病,好几回险些死掉,他们都担心极了,比担心自家孩子还要命。 念念就这样艰难长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的omega在贫民窟里生得蛇眼红唇,雪白美丽,追求他的人那样多,不管是贫民窟的脏小子,还是富人区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他一个也不稀罕,他仗着爸爸教给他的近战手段把那些追求者挨个打趴下,然后吐舌翻个白眼,就笑嘻嘻离开。 他十六岁那年太耀眼了,少年模样还没长开就意气风发,天真无邪,还是唯一一个生来就觉醒异能的人类,他爸爸和贫民窟的大家把这个秘密隐藏起来,他太特殊,拥有异能这个秘密一旦泄露,会有很多坏人抓住他。 他固执极了,他不要隐藏异能,他要用异能保护贫民窟,他对爸爸说他要拯救世界,要保护贫民窟,贫民窟对他好,他就得拿命保护一辈子,谁对他好,他都要报恩。 他做到了,观音城的军队不保护贫民窟,他就自己保护,那些异种休想进入贫民窟,他要把所有异种都杀死。 贫民窟视他为神明、救世主,还有人刻了他的小像当挂坠求庇护。 可这位救世主年纪太小了,有天夜里他冒死杀了一只入侵贫民窟的异种后负伤感染,他发了高烧,贫民窟没有资格接受医疗救助,念念被爸爸抱在怀里,爸爸和贫民窟的人们冒死去富人区挨家挨户敲着门,希望那些富人愿意救命。 几百户富人里会有那么一位善良年轻的omega,他瞒着丈夫给观策几颗药物,还小心翼翼说下回可以把孩子直接抱过来,他们家里有私人医生,可以给孩子治病。 第144页 念念记得爸爸当时下了跪,一直说谢谢。 后来念念再生病了,爸爸就抱着他敲了敲那位omega的家门,omega没法给他开门,他在被自己的丈夫殴打,他崩溃大哭,他的丈夫却不心软,醉醺醺褪下高贵的身份,化为自私恶鬼辱骂自己的omega妻子真是下贱极了,为什么要救助贫民,脏不脏。 爸爸在门外一动不动,念念在爸爸的怀抱里在高烧不退里感受到了爸爸的眼泪,爸爸在咬牙痛哭,念念抬手给爸爸抹眼泪,「爸爸,不要哭。」 爸爸当时把念念递给同伴,然后踹开眼前的门,他进去了,把那个正在殴打妻子的alpha贵族打得满地都是血,那个alpha被打得厉害,一口牙都被打烂了。 他的眼却透过眼前的观策,看着门外的念念,宛如着迷,宛森*晚*整*理如渴望。 念念不明白这种眼神。 他只知道爸爸打人了,爸爸犯罪了。 爸爸以故意伤害罪被剥离了探索者队长这一职位,但他功劳显赫,审判庭审判了他一月囚期,这已经足够仁慈,他该感恩。 一个月的时间里念念已经病好了,他是被爸爸殴打的那个alpha的妻子带去给私人医生治病的,那样坏的alpha却有一个善良的妻子,念念不理解极了,那位妻子当时看出他的郁闷,他苦笑着对念念说:「你还小,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念念不明白。 治好病,他向那个妻子道谢后就回了贫民窟,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爸爸出狱的消息。 那个夜里他把家里打扫得乱七八糟,做了一盘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菜,他坐在床边晃着脚,乖乖等爸爸回家。 他等到的是浑身是血的爸爸,爸爸不顾身上被那些追赶过来的人打出的伤,他捂着念念的嘴把念念藏在床下,「别出来,别让他们看见你。」 念念害怕得掉眼泪,他不知道爸爸怎么了。 ——哐啷! 数辆豪车把家撞得稀巴烂,破破的家猝然被火海猖獗焚烧,浓烟里念念给爸爸做的菜都落了地,脏兮兮得跟泥巴混在一起,念念在床下透过床的缝隙看到了三双昂贵的皮鞋,再往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徐川。 那个在一个月前被爸爸打了的alpha。 「观策,把你儿子给我们,长那么好看,以前一直藏着掖着啊?要不是一个月前我亲眼看见,还不知道你有个omega儿子呢。」徐川和另外两个alpha闯入他的家,他们拽住爸爸疯了似的揍爸爸,「那个omega给你藏在哪里了?说啊!不说我们杀了你!!!」 那些alpha还带了部下,他们都戴着枪枝,他们后来扣动扳机抵住爸爸的额头,念念在床底下吓得一激灵,他要救爸爸,可后颈却泄露了信息素,那些alpha闻到了,他们用枪射烂了床,把他从床下拽了出来。 他们说要卖掉他,卖给有钱人家,这么漂亮,再养两年就能当婊子。 「你叫念念对吗?长得真漂亮,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人,生在贫民窟可惜了,长大了要不要给有钱人当婊子?他们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徐川哈哈大笑。 念念不知道什么是婊子,他只想逃,他哭着喊爸爸救命,爸爸过来救他,但爸爸却被这些alpha射穿了脑袋,头骨白花花地滚落出来,滚落在念念面前。 爸爸在他面前活生生死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开始发呆,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他貌似不难过,不害怕,他眼里都是泪,一颗一颗往下落,他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怔怔看着爸爸的尸体,那些alpha逼近他,他才有了点反应,手指僵硬颤抖,他要朝爸爸的尸体爬过去,但他被西装革履的alpha拽住手腕抱在怀里,要绑他走,他茫然看着这个叫徐川的alpha,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他可以记住这些在场任何人的长相,但现在却谁也不记得了。 他好像和爸爸一起死掉了。 他被那些alpha卖进了地下拍卖场,在场所有人都喷了奢华的香水,穿着昂贵的礼服,静心保养的脸上戴了金色的面具,黑漆漆的洞里露出两只望向台上被关在笼子里的他,像在看猎物。 他们窃窃私语,说着他的优点,他们开始激动,开始争吵,开始拍卖,开始竞价,开始掠夺。 念念开始疯狂骂他们是猪狗,他们走上台,打开笼子,要打他,他挣开手腕上的锁链,一拳一拳打着逼近的垃圾们,打得台子上全是人血,他双眼猩红,毫无生气的脸上浮现绝望的笑意,更多人蜂拥而上,他们用锁链勒住他的脖子,踢打他的肚子,他们说这么倔的omega留着有什么用,死了算了。 后来一位迟来的权贵救了他。 那位权贵地位似乎很高,在场所有贵族在他出场的剎那便安静下去,权贵手持金色手杖,身后是肃穆威严的部下,他修长的身躯与一件黑色西装服帖着衬出世家培养的风度翩翩,举手投足极尽优雅,成熟矜贵,眉眼如画,不可亵渎。 念念无法移开目光。 他在这个权贵身上看到了权力。 只要有权力,什么都可以拥有。 爸爸就不会死了…… 念念看着权贵的脸,权贵的脸上没有戴面具,俊美至极,华贵悲悯,高不可攀,和爸爸没有半分相像,可念念就是觉得他好像爸爸。 爸爸…… 第145页 爸爸…… 念念空洞的脸上又开始流泪,他有一双上挑的,生来含媚的眼珠,如今却毫无光彩,麻木不动。 权贵慢慢走上台,走上漆黑的只有一缕顶光照射在正下方金笼子的黑暗台子,他走来的途中所有人低下头恭恭敬敬为他让开路。 「乖孩子。」权贵嘆息道,他安抚笼子里的omega,「别哭了。」 「还给我……你们都把爸爸还给我……」念念低下头,呜咽出声,他像一个后知后觉的孩子终于明白了失去的痛苦,他哭得那样委屈,那样难过,清亮的一把少年音都哭哑了。 权贵不嫌金笼子上alpha们的血脏,也不嫌念念的泪脏,他在笼子外单膝跪下,朝念念伸出一只手,「慈音,过来。」 念念鼻尖微红,缩了缩脖子。 他听见权贵喊他慈音。 慈音是谁? 「观慈音。」 「这个名字你喜欢么?」 楼遗月言罢便微笑了一下,绅士极了,他依旧下跪,似信徒朝拜,他褪下手套,十指如玉,不顾铁锈骯脏给观慈音解开了脚踝上的镣铐。 观慈音天真地望着楼遗月。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呢?」楼遗月抬起头,双眼如一湖温暖的琥珀温温柔柔席捲尚且年幼的观慈音,为他编织出一个无形的新牢笼。 他向观慈音许诺: 「我会给你世界上最好的生活,给你最高的权力,你以后不会再难过。」 「也不会再哭了。」 第五十九章 少年人总会被年长者欺骗。 少年乌髮凌乱, 衣衫破旧,膝盖破了皮,雪白得流着独属于omega香甜的血, 他在金色笼子里, 身下垫着一层绣了金线玫瑰的红丝绒,衬得他艷丽不可方物,是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楼遗月替他擦去膝盖鲜血, 给他披上西装外套,让他显得不那样狼狈。 观慈音攥紧肩上西装, 这西装太宽大, 他太瘦小了, 一张脸就巴掌大, 差点被这件衣服给掩埋了。 「大叔……我没有爸爸了, 他们杀了我爸爸……大叔, 你很有权力吗?你可以替我报仇吗?」观慈音小心翼翼伸出手,楼遗月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 楼遗月俯身, 高大的躯体朝观慈音低下,观慈音这才能够到。 楼遗月在全场这些权贵战战兢兢的目光里, 低声对笼子里的观慈音承诺, 「好, 但在那之前,你要跟我回家。」 观慈音咽了咽嗓子, 他感激又悲伤地抬眼, 一双蛇眼满是泪水, 沾了血的掌心摸着楼遗月的脸,像是幼崽在缓解不安。 他的掌心摸的是一张贵公子的脸, 他却觉得自己是在触碰一轮慈悲的明月,那样安心,那样温柔,这位大叔真好看,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他不知道这位权贵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可他知道他地位很高,被人畏惧和敬重,他需要他的保护,不然活不下去的。 「……大叔,我……我害怕。」观慈音望着楼遗月,望着这双琥珀色的眸子,他哭哑了嗓子,眉眼怏怏,唇色干涩,讲起话来好可怜,「您真的会对我好吗?」 「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楼遗月嘆息道。 观慈音扑进楼遗月的怀里,他咬紧牙关在楼遗月胸前忍着不哭,他嗅着楼遗月身上的檀香,和爸爸身上粗俗的男性气味不一样,这个大叔优雅又俊美,和爸爸截然相反,可他却觉得大叔就是爸爸,世界上只有大叔可以保护他了。 他被大叔买回了家。 大叔的家是一栋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大别墅,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像是城堡,他起初刚被买回去的时候身体不仅外伤严重,内伤也是,病根根本没消,经常生重病,奄奄一息的一直咳血。 生病的那两年里大叔一直陪在他身边,给他念故事,给他哄睡,给他耐心,给他衣服穿,给他餵药,等病好了带他见识了富人区里许许多多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还让他学习知识,让他学喜欢的事,他喜欢跳舞,大叔就在别墅顶层建了一座银色的莲花台,他每天都会在那里跳舞,大叔便站在那里静静看他。 观慈音透过莲花台,微笑看着大叔。 迷迷煳煳的,他好像看到大叔牵着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有一头红色的头髮,金色的眼瞳,穿着金贵的衣服,贵气十足,傲慢无礼,小孩子一直盯着观慈音,目光亮晶晶的。 观慈音不喜欢这个小孩子的目光,他只看着大叔。 后来十八岁了,观慈音长成大人了,少年人的身形开始抽长,像一根苍翠的竹子,细瘦高挑,出落得愈发美丽,雪白的脸庞线条流利得惊人,面颊那粒红痣像一滴血,欲都被他天真地盛在里面。 他一举一止都有大叔的影子,连讲话的语调都有点相似。 大叔习惯将尾音的「吗」慢慢说成一个很轻的「么」,久而久之观慈音也学会了,他像一个在追逐自己仰慕者脚步的小孩子,努力追逐着大叔,他还是喜欢大叔大叔地喊。 他还是不知道大叔叫什么。 其实大叔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似乎也就只有三十岁,身形瘦高,站姿如清风明月,他最喜欢盯着大叔手腕那串佛珠看,觉得很漂亮。 大叔每天都很忙,他不经常可以见到大叔,可他想做点什么回报恩情,他是在爸爸的溺爱里长大的,他被爸爸养成了一个非常天真的omega,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就要报答谁。 第146页 观慈音就自己学着打扫卫生还有做饭,尽管每次都把大叔的家弄得乱七八糟,大叔还是会摸着他的头,温声夸奖他是个好孩子。 大叔怕他寂寞,就在家里僱佣了好多人照顾他,都对他毕恭毕敬,把他当小王子一样照顾,他不喜欢那些人,他缩在墙角抱住自己,不敢抬头看他们,是那些人无可奈何给大叔发了讯息。 大叔回家后把他从墙角抱起来,大叔那样高,单手就把他抱在胳膊上,他双手委屈地揽住大叔的脖子,脸颊蹭着大叔的脸颊。 大叔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他喜欢。 可他不喜欢别人。 大叔后来让那些人一个不剩离开了,家里只有一位年迈和蔼的管家,管家未经允许不会进入别墅,他不用害怕再有陌生人闯入。 大叔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怕人。 他也不想说。 人里有地狱恶鬼。 爸爸去世后他的人生简直跌入一个地狱,他被绑架,被囚|禁,被殴打,后来被送上拍卖场,没有一丝人的尊严被许许多多的alpha争买,因为他漂亮,他是omega,他还有强大的异能,这在这异种横行的世界里他是绝佳的杀戮兵器,再长大几岁也会是最美味的床上祭品,他会受尽屈辱和折磨,会彻底破掉,也许他会被玩死,会在某个深夜被悄无声息地掩埋。 omega总是这样可怜,哪怕他被贫民窟的人们称为救世主也不例外,他只是一只omega。 爸爸去世后他就变得很怕人,一点陌生人都不能见,他严重时会呕吐,会四肢发麻,会出现幻听,都是爸爸死前的一幕,是爸爸的脑袋,是满地的血。 观慈音每晚都做噩梦,梦里他一直哭,大叔就陪着他睡,那段时间他每晚都蜷缩在大叔怀里,他睡不着,就悄悄睁开眼看着大叔熟睡的脸。 观慈音看了很久。 观慈音没想过死,他想给爸爸报仇,他是为了给爸爸报仇才甘愿跟大叔回家的,他是坏人,他利用大叔,利用大叔的权力替自己报仇。 他愧疚极了。 他的鼻尖拱了拱大叔的下巴,像一条年幼的蛇在表达歉意。 大叔慢慢睁开眼,颇有分寸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像在哄孩子,温声道:「怎么不睡了?」 「大叔。」观慈音想了想,轻声说:「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遗月。」大叔说:「楼遗月。」 楼遗月。 观慈音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边,然后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力道,一字一顿,把这个名字念得极为好听,「楼、遗、月。」 「楼遗月。」观慈音新奇地一遍一遍念着。 「我在。」 「楼遗月。」 「我在。」 「楼遗月。」 「我在。」 「……我喜欢你。」 楼遗月当时笑了笑,没说什么。 后来是怎么了呢? 观慈音记不太清了。 楼遗月后来双腿残疾了,之后他把他自己关在地下室,不让观慈音见他。 观慈音担心他,就偷偷去了。 透过地下室的门缝,他看到楼遗月变成了一只怪物,一只畸形的浑身都是黑血的怪物从楼遗月的后背剥离出来,两条胳膊是锋利畸形的镰刀,镰刀砍断了楼遗月的腿,又生长出了一条崭新的双腿。 可楼遗月还是没有办法站起来。 观慈音透过门缝,看到楼遗月坐在轮椅上,楼遗月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任由背上那只怪物拿含煳不清的嘶哑声音尖声嘲讽他。 「瘸子!」 「废物!」 「和我融为一体,你也站不起来!瘸子!废物!」 「他不会爱上一个瘸子的!」 地下室太黑了,观慈音在门外惨白着脸看着一切,恍惚间他看到楼遗月手腕那串佛珠落了地,背上那只怪物又钻回他的背里。 楼遗月双手捂脸,俯下了腰。 观慈音觉得楼遗月在哭。 先生也会哭吗? 观慈音不敢再看了。 他转身要回卧室。 可是他面前挡了一个红髮少年。 这红髮少年有一双疯癫的眼瞳,金色的璀璨光芒在黑暗里像是狼在狩猎,他手里拖着一把刀,刀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 他朝观慈音走过来。 抬起头,尖锐的鲨鱼齿泛出病态的光。 他一直自言自语,眼珠死死盯住观慈音。 「父亲的腿瘸了。」 「操不了你。」 「你怀不上他的孩子了。」 「观慈音,等我长大了,不给父亲生,给我生孩子好不好?」 「我也喜欢你,不比父亲差的。」 「这些年来,你永远都在看父亲,观慈音,看看我吧,我会长大的,长大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你别忘了我,你要是忘了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观慈音面前是一个对他诉说爱语的疯子少年,他害怕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摆脱。 这时,观慈音的身后传来轮椅的声音。 观慈音求救般回头,「先生!」 楼遗月当时被地下室外的黑暗笼盖,琥珀色的眼珠黯淡无光,又极为阴森。 他盯着在黑暗里都干净得像是神仙的观慈音。 半晌,他笑了。 第147页 后来楼遗月彻底变了。 楼遗月给观慈音的舌根刺上刺青,把他送进杀人如麻的杀手组织「罗门」,让他生不如死,让他苟延残喘活着出来,让他留了一头乌黑长髮,让他涂上口脂,让他穿裙子,让他拿起刀,让他引诱alpha,让他杀了那些有地位的alpha,让他为自己铺一条畅通无阻的政途路。 他把观慈音关了十年,一分一秒没有自由,兜兜转转,他又把观慈音关进了初见时的那个金色的华美笼子。 楼遗月救了他。 又毁了他。 像是拉着他一起进地狱。 告诉他。 我脏了。 腿瘸了。 成为废物了。 你也不能干净。 —— 十年了。 观慈音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错呢? 是他太贪心,十年前贪求楼遗月的权力,他想利用楼遗月给爸爸復仇。 后来楼遗月反将他一局,把他折磨十年。 他死不了。 楼遗月不会让他死的。 他手里这匕首自然也刺不进他自己的胸膛。 楼遗月坐于轮椅,他抬手,覆盖黑皮手套的修长手指轻轻扣住这匕首,他面无表情捏断了这匕首,刀尖刺破手套划开他的皮肤,流出了凝固的黑血。 观慈音衣衫凌乱,他跳了舞,现在鼻尖都有点唿吸不好的潮红,像是抹了红脂,白色内袍垂落,雪白的肩膀都露出许多,楼遗月屏退身后盯着观慈音不肯移开目光的侍从,他独自与观慈音留在神殿,在十二诸天古佛的垂目下,他摘下手套,观慈音跪坐在他面前,苍白的脸颊蹭了蹭他毫无知觉的膝盖。 楼遗月摸着观慈音的长髮,怜惜又宠溺地说:「慈音,再为我跳一支舞吧。」 「不是喜欢给我跳舞么?」 「先生……」观慈音忽然哭了,「把爸爸还给我……」 「楼遗月,我求你,我求你了……楼遗月——还给我。」 「你关了他十年……还给我好不好?我会听话的,会怀孕,会杀了他。」 「慈音,抬头。」楼遗月低声道。 观慈音不肯抬头,他的鼻尖抵着楼遗月的膝盖,睫毛垂下来,泪珠一颗一颗如断线珍珠挂在睫毛,他哭起来声音总那样轻。 「还给我……楼遗月……把我还给我……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观慈音捂住胸口,胸口唿吸不上来,他身子不好,一点情绪都会让他四肢发麻,他哭得那样难过,可依旧不失态,楼遗月养得太好了,这比名门望族出身的omega都要优雅端庄。 「先生,您说过不会再让我哭的,您不算数。」 楼遗月竟然轻微怔了怔,他半晌缓缓抬手,勾起观慈音脸颊上的头髮。 「别哭了,慈音,你的丈夫,看见你了。」 阎玫站在门外,他的脸蒙杀在阴影里,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像一尊血做的雕塑,他在观慈音的哭声里走进神殿,身上军装还没换,显得有些暴戾,脸却含了吊儿郎当的笑。 「哟,慈音在这儿做什么呢?跟我回去睡觉,你一定很累了吧。」阎玫毫不知情地说。 观慈音隔着楼遗月,看着朝他走来的阎玫。 阎玫的脸赫然与几年前在地下室外对他疯魔诉说爱语的少年人重叠。 第六十章 正文完结 阎玫不是个好东西, 但也不是个蠢东西,不至于为了一个刚认识一个多月的omega就爱得要死要活,爱得连脑子都没了, 他和观慈音结婚, 起初是为了观慈音手里的击毙权,那份权力很大,观慈音不会用, 他会用,击毙权可以命令任何一位权贵, 这是这个权力至上的世界的最高王牌, 有了击毙权, 狂欢城和观音城, 甚至是春夜城他都会得到。 他野心勃勃, 后来却因为观慈音放弃了这种算计。 观慈音仍没有。 观慈音自始至终接近他的原因他非常清楚, 为了算计,这场婚姻里没有爱, 只有观慈音对他的算计。 观慈音来到狂欢城, 口口声声说是想他。 他傻吗? 他当然知道观慈音那样说只是为了蛊惑他,让他心软带他来神殿, 这神殿除了楼遗月, 便只有阎玫有资格进入。 来神殿做什么? 当然是见楼遗月。 拿他阎玫当跳板, 来狂欢城见老情人来了。 还跪坐在楼遗月面前,脸颊跟猫一样乖乖蹭着楼遗月的膝盖, 面颊垂泪, 好不可怜。 好不可怜。 要不是阎玫在灯塔开军方会议时心里烦躁, 他让周斯替他主持后只身回来神殿,也不会看到他妻子与父亲偷情的场面。 阎玫脸上一点愤怒也没有, 他依旧轻佻又懒散,英俊的脸上勾着吟吟的笑,走过来扯住观慈音的手腕,把人扯自己怀里打横抱起。 他不看楼遗月一眼,把观慈音抱回卧室后给观慈音擦了脸上的泪,低声哄了几句就离开了,他关上门,去神殿见了楼遗月。 神殿十二诸天古佛巨大的青色身形睥睨环绕整座大厅,大厅中央是一座盛开的银色莲花台,四周种了一圈翠竹,透过竹叶的枝繁叶茂,可以从外窥见莲花台内的几缕白纱随风起舞,恍如十年前观慈音在这个莲花台跳舞的身姿。 阎玫扯掉西装领带,松开些许禁锢后才走向楼遗月。 楼遗月坐在轮椅上,他背对门外的阎玫,轻抬下巴望着近在咫尺的莲花台,他双腿依旧残疾,背骨笔挺,西装革履,修长的手臂搭在轮椅边缘,指尖轻叩佛珠,低声吟诵着什么。 第148页 「父亲。」阎玫的声音压了下去,伴随十指咯吱的骤响。 楼遗月在阎玫趋近的危险步声中面容依旧波澜不惊,无悲无喜,瓷白的皮肤被一袭冰冷月光笼盖,好似镀了一层飘渺的圣人皮。 「你对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为什么在哭?如果不是我回来了,你还打算怎么欺负他?」阎玫站在楼遗月身后,垂下金瞳,阴森晃出血光,说是暴戾,不如说是一种极致忍耐过后的不解。 「他十年前被你买回来不是受苦的,你对他不好,我对他好。」阎玫倏地说。 「你对他好?」楼遗月这才有了一点反应,弧度温润的唇角轻轻抬起,他讲话如君子,和阎玫的放肆截然相反。 轮椅转动,楼遗月正对阎玫,他抬起脸,这张上位者的俊美脸庞上有一缕浅色髮丝划过面颊,像是一池圣水被吹乱了风姿,他腕骨轻抬,单手转了一圈佛珠,青色佛珠莹莹泛光。 「可他和你结婚后也没有开心啊,他一直在被欺负,你都知道,可你没有帮他,他被异种贯穿喉咙,你知道,可你没有去帮他,他被徐川欺负,你也没有帮他,他的爸爸在我手里,你也没有帮他,你只是看着他哭,看着他拿身体跟你交换权力。」楼遗月歪了歪头,眼睫低垂遮住笑意与阎玫对视。 「我都知道,但我不帮他,是尊重他。」阎玫没有迴避楼遗月这个刻薄的问题,他摊开手,坦然道:「他从来都不觉得他可怜,那么在他向我提出帮助前,我对他的任何帮助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羞辱,他拿身体和我交换,是他自愿的。」 楼遗月指尖微顿,「是么?」 「当然,他不是什么该被关在笼子里的莬丝花金丝雀,他该飞往笼子外了。」阎玫回答。 而后阎玫沉默半晌,没了笑,声音里意味不明,有一种被堵塞的涩感,「他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他要我帮助,就想着要给我什么做交换。」 「父亲,慈音只有他自己可以和我交换了,所以他把他的身体给我了,可我捨不得,我没有碰过他,我……想等他真正愿意的那一天,我想我和他的孩子,是在爱里出生的。」阎玫说。 「天真。」楼遗月难得真切地笑了。 他这位在战场杀人不眨眼的儿子,也会这么幼稚。 「十年了。」阎玫忽然说。 「什么?」楼遗月眯了眯眼。 阎玫脑海里十年里被楼遗月抹除掉的记忆剧痛无比地翻涌,他和观慈音十年前就见过面了,他十年前就一见钟情了,后来楼遗月抹除了观慈音和他的记忆。 可他在一个多月前与观慈音再度相逢,他在结盟大会的顶楼看着像蝴蝶一样一跃而下求死的观慈音,便想了起来。 他记得观慈音。 十年了。 观慈音,父亲没有那么好的。 「你关了他十年,你把我,从他的记忆里抹除了整整十年,他把我忘了,他只记得你,只能依赖你,父亲,这不公平。」阎玫低了脖子,像是把自己的傲骨对着楼遗月低了。 高瘦的躯体像一只狼,漆黑的军装让他看上去不好相与,可他却十指紧攥,小臂肌肉绷紧,像在沉默里决定了什么。 良久,阎玫咬了咬牙,他看着楼遗月,看看着这个曾经和他妻子有十年时间相处的,亲密无间的主人,看着对他有二十年养育之恩的父亲。 「不管你为了什么让他跟我结婚,我都不在乎,父亲,我和你,都认识他整整十年了,我与他的相处,并不比你少,你为什么觉得你最后会赢呢?我才是他的丈夫。」 「放过他。」阎玫喑哑道,年轻的嗓音里满是恳求,他对父亲还是有那么一点驯服感,如幼狼在向年长的狼王交递王位般渴望。 「狂欢城我不要了,你把他自己还给他,我带着他离开,除了他,我什么都不要了。」 哗啦。 莲花台上的白纱被飓风冷冽绷直在半空缠绕发出破空的悽厉声,白纱的阴影洒在楼遗月的脸上,他半张清雅的面容掩盖在黑暗里,半张瓷白的脸含了慈父的目光,无声看着阎玫。 「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不能为了一只omega就放弃一切。」楼遗月慢慢道。 「你认我做儿子,是你需要我,狂欢城需要我,我认你做父亲,是我要你的权力,地位。」阎玫话锋一转,勐然放缓语速后字眼越来越轻。 「可我现在不要了,我现在只想保护他,当我一个月演戏演够了,演累了,我不想当跟他一个月前初次相见的陌生人,为什么要当陌生人?为什么要当没有一丝羁绊的陌生人?我和他……分明十年前就认识了,是你让他忘了我。」 「因为你嫉妒。」阎玫笃定道。 楼遗月指尖抚摸佛珠,佛珠遮掩的手腕隐隐有黑色的符文浮现。 「你嫉妒他会爱上我,而永远不会爱上你所以四年前你把我送上战场,你抹除他的记忆。」阎玫还在跪着,他到底是楼遗月的儿子,跪下后也没有一丝狼狈,少年意气里全然是袒露的野心,金瞳的光芒如烈阳,烧灼开着昏暗的夜色,神佛的睥睨都无法蒙蔽他自身的肆意横行。 阎玫是个无耻的混帐。 楼遗月眼珠轻移,盯着阎玫。 「父亲,你老了,你与我相比毫无胜算,我才是能陪他的人,我是他的丈夫。」阎玫的鲨鱼齿锋利得惊人,在薄唇间如见血封喉的刀刃。 第149页 少年人生得白,鼻樑高,一开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疯言疯语。 「父亲,我在此以我的一切买下他的牢笼。」阎玫掌心扣地,他俯了身,对楼遗月,对他的父亲做了生平第一次的跪拜叩首。 「您成全我吧。」 楼遗月松开佛珠,修长的洁净手指慢慢向上,他摸着他自己那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玉白扣子,扯开后,露出清瘦的锁骨,和一道环截脖颈与肩颈的一条拿黑线缝合起来的线。 楼遗月的脖子曾在四年前被阎玫砍断过,阎玫当时因为观慈音被他欺负狠了,阎玫发了怒,一刀砍下他的脖子,拿他的头颅递给观慈音,向观慈音求婚了。 后来楼遗月抹除了观慈音的记忆,他不要观慈音记住阎玫,他要阎玫与观慈音的十年相处都白费,他要阎玫与观慈音变为陌生人,他要观慈音变得狠戾无情,要观慈音以杀了阎玫为目的接近阎玫。 这是他对阎玫,对自己儿子,这个冒犯自己所有物的孩子的教训。 再后来,楼遗月想了想,他的儿子那么想和观慈音结婚么?那就把观慈音嫁给你吧,嫁给你,让他怀上你的孩子,再让他亲手杀了你。 那个孩子会是我和他的。 而不是你和他的。 「我的儿子,还想再杀我一次么?」楼遗月指尖抵唇,眼珠慢慢上抬,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在捕猎一只傲慢的幼狼。 「杀了我,我会带着观慈音,一起死。」 阎玫抬起头,跪着,注视楼遗月。 「阎玫,不是让我给他自由吗?我可以给他,但他还有最后一个任务没有做啊。」楼遗月慢条斯理地用君子语调说道—— 「那就是,怀上你的孩子。」 阎玫眼皮缓缓睁大,他喉结微动,闷声笑了几下。 「父亲……你当真是个变态啊。」 「你与我,一脉相承不是么?」楼遗月温润回答。 让他怀上孩子吧。 怀上他和你的孩子。 也算我与他的孩子了。 我想和慈音,有一个孩子。 —— 阎玫后来回了卧室,他指腹扣住门把手向内推开,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观慈音。 他走之前分明是把观慈音抱在床上的。 如今又孤零零坐在地面。 在等他吗? 观慈音抬手,扯了扯阎玫的西装大衣,这大衣质感冷硬,观慈音却没有松手,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铁木森*晚*整*理,哪怕疼痛,也不会松手。 「阎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我和你的父亲……我……」 阎玫没有讲话,他蹲下,摸了摸观慈音的脸。 这脸颊刚刚蹭过他父亲的膝盖,他嗅觉灵敏,甚至可以嗅到观慈音面颊上沾到的父亲身上那股冷木香。 阎玫不闻这个冷木香,他环抱住观慈音,抱得太紧了,他鼻尖抵着观慈音柔软的后颈,在观慈音轻声细语的担忧里,舌尖露出,隔着信息阻隔贴舔了舔。 他垂眼,看到观慈音抓住他胳膊的手指发白了。 可这手指又松开了,这手指松开阎玫的手臂,自己摸着自己的后颈,把阻隔贴揭开了,omega所有的信息素毫无遮掩地泄露出来充斥整个房间。 「阎玫,标记我吧,我给你生一个孩子,好不好?」观慈音慢慢地说,音调很端庄,可阎玫听见了他的喘息,omega发|情期特有的喘息,像是溺毙在浓香的剧毒池塘里,观慈音掌心抵住阎玫的胸膛,他把阎玫压在身下,自己跨坐在他腰上。 阎玫扬高脸,锋利的下颌线绷紧后他唿吸一滞,对上了身上的观慈音垂落的那双蛇眼,蛇眼里冷得惊人,却最为媚态。 楼遗月在门外待了很久。 他独自一人在漆黑的走廊里坐在轮椅上,指尖拨弄着一枝早已干枯的莲花,这是纸叠的,七年前观慈音亲手叠给他的。 他的莲花今夜是别人的。 他嗅着omega和alpha纠缠不清的疯狂的信息素,听着门内的观慈音的哭喊,还有那再也无法忍耐的呻|吟,他闭上了眼,琥珀色的眼珠在眼皮内敛的覆盖里涌现出无数血红的线,曲曲环环缠绕住眼球,眼球上骤现「恶佛玉」三个古字。 楼遗月捂住眼,那只眼球哪怕闭合了也流出黑血。 【后悔吗?】恶佛玉在他体内问他,【后悔在双腿残疾后和我融为一体试图变回正常人,后悔拥有我的力量才能囚困他十年,后悔只能在门外听着他和别人交|配吗?】 不后悔。 不后悔。 楼遗月指尖滴血,落在慈悲的佛珠上,他唇瓣微扯,似笑非笑,病态又可怜。 「我想和他在一起。」 —— 楼遗月今夜没有精力去管地下室里被他关起来的那个男人。 羊舌香夜却去了。 地下室在神殿的最深处,无数锁链锁在门上,羊舌香夜指尖红线缠绕锁链的剎那便将所有锁链熔化,他推门而入,吱呀一声里门开了,他心脏碰碰跳着,在激动和难耐里朝角落的金色笼子走去。 两年了。 他寄生在人类这具骯脏的皮囊里整整两年,在狂欢城里寻找观策整整两年,今晚终于找到了。 因为观慈音帮他拖住了楼遗月。 观慈音让羊舌香夜带着观策离开。 第150页 「观策。」羊舌香夜的红色眼瞳里满是喜悦的泪水,他跌跌撞撞过来,纤细的身躯跪在笼子外,他指尖颤巍巍摸着锁,在费力熔化。 他的眼瞳一直盯着笼子里的男人。 「我终于找到你了,跟我回家,我们回深海,主人这回一定愿意把你让给我的……」 笼子里关着个快四十岁模样的男性alpha,生得肩宽腿长,肤色原本黝黑,却因为被关了十年而变得有些惨白,他在笼子里蜷缩起来,穿着骯脏的衣物,双臂环住自己的膝盖,双眼失神地望着笼子外的羊舌香夜。 他好像不会讲话了,讷讷麻木,像一个被制作出来的木偶。 羊舌香夜全然不管,他兴奋地打开笼子,他自己爬进去,漂漂亮亮的一张脸上沾了灰尘,他不嫌脏,把脸埋在观策怀里,蹭啊蹭地撒娇。 「观策,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你儿子都一直认为你死了,是我没有放弃,我相信你还活着,我找到你了,我真的……很爱你,你什么时候看看我呢?」 「我不比主人差的。」羊舌香夜的语调忽然不悦,他的一只粉色眼瞳变为了蓝色。 里面是他沉睡的主人。 是异种之王。 他和主人在二十七年前捡到了一个男人,是人类里的alpha,alpha是让omega怀孕的高级物种,可这个alpha没有一点雄性威严,又老实又善良又愚蠢,他和主人看上了同一只猎物。 主人后来让观策怀孕了。 后来观策逃了。 逃之前刺伤了主人的心脏,主人就此陷入昏迷,在羊舌香夜的躯体里选择了沉睡。 羊舌香夜的命是主人赋予的,他必须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可他依旧觉得噁心,因为主人让观策怀孕了,观策生了观慈音。 观慈音不是他羊舌香夜的儿子。 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 观策,你得给我再生一个才公平。 羊舌香夜甜甜地想。 他对观策露了一个乖巧的笑,他抬头,吻了吻观策如尸体冰冷的唇,然后扯住观策的一只手腕,要把人带出笼子。 这手腕刚被羊舌香夜带出笼子,皮肉就腐烂了,烂得彻底,在羊舌香夜不可置信的这双兔子般无辜的掉下眼泪的兔眼里慢慢腐烂,从手指,到手背,到手腕,再到胳膊,躯体,皮肉全部消失,化为一具森森白骨还不够,最后彻底碎成粉末在地下室的漆黑里漂了起来,像一粒又一粒微弱的白雪降落。 羊舌香夜低下头,掌心没有观策的手腕了,只有一捧雪粒般的男人骨灰。 骨灰太轻了,有了浮在空中的预料,羊舌香夜委屈哭着,像个无助的孩子把骨灰攥手里,手的指缝还是会散下去,他没办法了,他一口吞下这些骨灰,喉结一咽,咕咚一声伴随他的呜咽,他捂住一只眼,跪在地上发出了最痛苦的一声绝望惨叫,像一个破了洞的年幼瓷瓶,再怎么挣扎,也救不回想要的自己的碎片了。 观策! 死了!! 早死了!!! 这个地下室……这个笼子……这个笼子里的观策。 都是假的!!! 是别人骗他的……观策早就死了。 十年前为了救观慈音被人类杀死的。 「骗子。」羊舌香夜喃喃自语,粉色捲髮落下来,遮住漂亮的小脸。 难怪他每回对观慈音说观策还活着,观慈音都没有一丝喜悦,哪怕他对观慈音说在狂欢城找到了观策,观慈音的反应都那么平淡,像是早有预料。 可为什么观慈音还要来狂欢城?观慈音还拿自己吸引走楼遗月的注意力,让羊舌香夜畅通无阻来到地下室见观策。 见观策的尸体吗?见观策的尸体干什么???!!!楼遗月!你杀的!是你杀的对不对!!是你把假的关起来骗我!!!是你在耍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骗子……都骗我……」 羊舌香夜捂住脸,左眼的红色眼珠隐约变为蓝色,是主人甦醒的预兆。 他全然不顾,他身后那扇紧闭的门轰然打开,在嘶鸣的破风声里他的躯体生长出无数粉色的蔷薇花瓣朝门外疯魔般蔓延,最后铺满神殿,他的身体开始流血,血海里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的脸上泪流不止。 「……楼遗月……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他跌跌撞撞边哭边走向神殿,坠色途中找他,坠色求他不要去找楼遗月,他说楼遗月和恶佛玉如今是一体的,恶佛玉比他强太多了,他去了会被杀死。 羊舌香夜面无表情掐断了坠色的脖子。 羊舌香夜走到了神殿,他脚下满是蔷薇花瓣,雪白的小腿一直往下滴血,浓郁的血味里,他的眼瞳,一红一蓝死死盯着楼遗月。 羊舌香夜忘记自己是怎么杀的楼遗月了。 他眼前一片血海,手直接掏穿楼遗月的胸膛,一整颗心脏都被挖了出来。 但与其说是他杀了楼遗月,不如说是楼遗月自己杀了他自己。 太过轻易,轻易得让他皮肤颤慄,让他不可置信。 楼遗月的心脏被捅穿的瞬间,观慈音身上还有红潮,阎玫给他洗了澡,涂了药,他嘴里还点着烟,他坐在窗边,窗户打开,神殿顶楼与地面有千米高,窗外空气稀薄,飓风如刀冷冽,他肩上披着一件蓝袍,阎玫跪在他脚边给他繫着腰上束腰的红色绳子,绳尾被阎玫勾在指腹。 第151页 「还疼吗?」 「疼。」观慈音蹙眉,「你太兇了……总是不停。」 观慈音腰太细了,绳子哪里能都系完?还有好长一根剩下的绳尾垂落下来。 阎玫自己含住绳尾,像小狗叼住自己的小狗绳,一双桃花眼望着观慈音,像在道歉。 观慈音慢慢摸着自己的腰侧红绳,红绳被他从阎玫嘴里抽离,他抬起腿,膝盖蹭着阎玫的脸颊,乌髮随他垂下脖颈的姿态滑落,温婉而湿润着。 「我早说过爸爸已经死了,他不信,只有我亲眼带他见了,他才知道那是一具尸体,蠢东西,他发疯很正常吧?一定觉得那具尸体是楼遗月安排的吧?所以他会杀了楼遗月……」 「蠢东西。」观慈音用温柔的语调骂着。 这张刚才还百般放浪的嘴此刻冷血得可怕。 「蠢东西。」观慈音像是得了趣,他牙牙学语,又骂了一遍。 他望着阎玫,脸上满是欲潮脉脉。 观慈音的长髮随风起舞,他坐在窗台坐得太危险了,往后一仰就会跌落千米,碎个粉身碎骨。 这时狂欢城响起机械音毫无情绪的讣告,讣告以肃穆的威严音量响彻整座狂欢城。 【狂欢城城主楼遗月宣告死亡。】 阎玫这才明白一切。 观慈音来狂欢城。 是为了杀楼遗月。 借刀杀人。 借了阎玫和羊舌香夜。 杀了楼遗月。 杀了楼遗月……可以得到什么? 自由吗? 阎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骤然起身,死死捏住观慈音的下巴,五指扣住窗户,整个人压向观慈音,「你要做什么?」 「下次见面,不要被我骗了。」观慈音微微一笑,「再见。」 他的身子向楼外倾斜,衣袖被风吹起蝴蝶振翅的形状,他在千米高的森寒浓夜里,在阎玫的目光里直接跌坠了下去! 观音城与狂欢城的的财阀们还在各路财气酒色的舞厅、酒厅翩翩起舞,赌客在纸醉金迷的华美赌坊一掷千金,他们没有任何惊惧或是不安,像是深海异种没有寄生人类入侵此处进行杀戮,像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过苦难,尽管贫民窟的所有悲惨人类正在一个接一个因为飢饿和寒冷而死亡,他们瘦得皮包骨头,他们争相拜神,拜着观慈音,他们不感激观慈音,尽管他们曾视观慈音为救世主,可观慈音是神,这个世界里只有观慈音愿意救他们,他们后悔了……后悔对观慈音的厌恶与恨意,他们乞求观慈音的拯救。 哗啦。 一抹宝蓝自月下乌夜坠落! 观慈音在坠楼的一剎当躯体被烈风裹挟下坠时,他的背部「撕拉」一声被风割出红血,一颗又一颗的血珠从身后迸溅开来,又被烈风吹到他眼前,而后形成一抹浓红。 这漂亮的红,不是血的颜色。 观慈音慢慢抬指,因高速坠降而嘶鸣出浓黑碎影的视线内倏地出现鲜红的身影。 一头红毛金瞳的巨型雄狼正嘶吼着跳下高楼,妄图和一个多月前那场久别重逢里再度拯救观慈音。 观慈音忽然笑了。 他脖子上那道绵延天穹的锁链就此断开。 霎那间虚拟天棚四角的垂眼神佛机械般睁开双眼,它们额首映射出金色纹路,浮空城陷入一场最勐烈的震盪,所有人类不约而同往天尽头看去,烈火凤凰盘旋火海振翅俯冲地面,雪山之上被冻封的白色莲花破碎成一片一片的薄雪散落人间,最后一抹花瓣到了观慈音的指尖。 他急速坠落着,最后双耳失去知觉,已经无法再听见阎玫的声音。 他往深海跌落。 他曾经问过阎玫地面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很早以前的夜晚了,那晚他和阎玫在同一个房间一起睡觉,阎玫打了地铺,把最好的床给了观慈音睡。 阎玫当时想了想,才回答他,说:「很黑,潮湿,窒息,全是水。」 「和你的水不一样。」他补了一句。 在观慈音觉得他是在说自己那夜因为排卵期从腔口流下一直到脚踝的水液时,阎玫抹鼻一笑,「我说的是你的异能。」 「从来没见过那样干净的水,地面的水都是臭的,除了异种的尸体,就是人的尸体,血和水混在一起,时间长了,就变得很臭。」 阎玫当时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变得面无表情,金瞳的光泽一瞬黯淡下来,像陷入一场沉默的回忆。 阎玫说他的水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水。 可是阎玫啊。 我,就是世上那最脏的水里诞生的啊。 鱼儿不会说话,百年前被人类用核污水污染了家园的鱼儿们哭泣着,他的父亲从深海醒来,悲悯得为它们赋予新的生命,异种变得比人类强大,变得比人类贪婪,变得比人类独|裁。 异种要从人类手中掠夺权力,夺回它们的自由与尊严,它们不要和谐共处,不要彼此共生,它们要人类灭绝,可是百年了啊。 父亲,谁也没有被拯救。 结束这一切吧。 由我结束这一切。 观慈音在跌入深海的一剎那乌黑的头髮变为银色,眼瞳冷如冰蓝,这与他那因为爱人去世而就此选择长眠的父亲,那位异种之王如出一辙。 他回到那座瑰丽的深海宫殿后,他再次跳起了那支楼遗月死前他亲自跳的舞。 第152页 在深海宫殿的银色地面上他脱掉木屐,脱掉外袍,长发落下来,雪白的皮肤满是圣洁的光,可上边满是吻痕,他的腿还是那么疼,走路都无法稳当,他的alpha太兇了,每一次的进出都让他难堪得无法唿吸。 他鬓髮间的莲花簪再一次被他抽下,变为一把绣了莲花的半面扇子遮住面容,他一边跳舞一边哼唱。 「天上白玉京。」 「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 「结髮受长生。」 折腰,足踝微移,抬腿,绮丽艷绝的美色里他步步生莲,手中扇咬唇开了又随脖颈低垂而合上,扇面缓缓合上的潋滟里观慈音闭上了眼,修长的身躯举手投足极尽优雅,他的皮肤开始长出蛇的鳞片,一双蓝色的眼瞳里是世间最干净的颜色。 银色的长髮随他的舞步盘旋飞舞,在他脚下春光开始蔓延,骯脏的海水变得清澈,生命力团簇涌动地离开深海,鱼儿们回归它们原本的家园。 海水慢慢离开它们侵占的地面,枯涸的地面长出新生的玫瑰花,大片大片地蔓延开来,一直蔓延进深海宫殿,蔓延进他的脚下,尖刺刺破他的脚踝,血流了出来,染湿他蓝色的袍子,他双手交叠落下,雪白的手腕那粒红痣与血覆盖在一起,他脸色苍白,望着宫殿外朝他游来的畸变异种们。 异种离他越近,就慢慢变回百年前它们原本可爱的样子。 观慈音继续跳着舞,如世间最后一位神明在向上天祷告,祈祷结束人类与鱼类的苦难,祷告在用自己的命拯救这世间。 他的皮肤逐渐变得透明,如一块冰塑跪坐天地间,最后在天光大亮的盛世人间越来越多的异种在观慈音跳的这支如神明般的歌舞里瞬间抬起头,它们如倦鸟归巢朝深海那座废弃已久的宫殿游来,如信徒恭迎它们阔别许久的王。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 —— 一年后。 三座浮空岛回归阔别百年的地面的那一天,阎玫身为狂欢城城主拒绝了春夜城和观音城的邀约,他只身一人来到海边,赤红的信息素流淌开来,像是一根一根红线寻找他丢失的伴侣,最后依旧杳无音讯,他已经找了一年也没有放弃。 一张原本年轻轻佻的脸,在父亲去世后便变得沉稳,他接手狂欢城后变得不苟言笑,比他父亲还要阴狠,人人畏惧,人人臣服。 没人知道这样一位权贵,也会在深夜抱着妻子留下的衣物疯魔般嗅着妻子的信息素无声痛哭。 阎玫的妻子一年前丢下他离开了。 阎玫怎么也找不到。 十一年前就一见钟情的omega又离开了他,他们分明那么早就遇见了,观慈音那时被父亲买回家,他身为父亲的儿子,曾无数次悄悄偷看父亲和观慈音,他嫉妒父亲为什么可以得到观慈音的全部目光却不珍惜。 他渴望观慈音,父亲对观慈音不好,他就替观慈音杀了父亲,后来父亲以做惩罚,抹除了观慈音对他的记忆。 没有关系,只要我见他一眼,我就喜欢。 他终有一天也会再想起我。 最后阎玫再一次迈入海水,屏住唿吸,潜入了深海,他在寻找那个被他在一年前被他标记过的omega,被标记过后的omega无论去了哪里,他的alpha都可以找到他。 他会找到观慈音。 阎玫睚眦必报又狡诈,唯一的真心都给了观慈音,可这一切都是观慈音的欺骗,他绝不允许观慈音的欺骗,观慈音要付出代价。 阎玫其实一直都知道观慈音接近他是为了杀了他,可观慈音没有。 观慈音到最后了也没有杀他。 「不是要杀我么?老婆,别心软啊。」 「心软的话,被惩罚的,就会是你了。」 阎玫喃喃自语。 后来他终于嗅到了他的omega的气味,他进入一座深海宫殿,看到omega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小宝宝,小宝宝咿咿呀呀地睁大眼,肉嘟嘟的小手指着阎玫。 omega随之看了过来。 「您好。」omega望着阎玫,亦如十一年前那场初见,他眉眼温柔,如久别重逢。 深海万物復甦,人间降临喧嚣。 你看这有浪漫春光不死如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