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铁骑纵横》 第1章 怎么就穿到晚唐了呢 这个是晚唐的地图,州的位置是大概准确的,有一些河流啊什么的小差异。势力范围因为小说的原因不一样了 皎洁的月光照在濮州(今河南濮阳)城墙上,隔着2里多路,还能看到惨白惨白的轮廓。 天空中,成群结队的乌鸦盘旋追逐,不时嘶哑地叫着。 两个月前,宣武(今河南东部)军在这里击败了天平(今山东西部)和泰宁(今山东南部)两个节度使的联军,斩首数万。 尽管尸骸已经收敛完毕,但是漫天的血腥味还是弥漫难去,引逗得鸦群不愿散去。 王彦庭已经看了1个多小时了,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他原本是徽省体育局下属的一名射箭运动员,正在筹备参加京城奥运会的射箭项目选拔赛,没想到一次车祸,就穿越到了这个年代。 怎么就穿到晚唐了呢!想想就胆战心惊。 即便去不了盛唐,见识一下贞观之治,你让我去宋朝也行啊。 那里好歹还是士大夫的天堂,我去读书还不行吗? 偏偏是晚唐。 尽管自己也算是历史发烧友,上一世喜欢射箭运动也是源于这个爱好。 但是有几个喜欢历史的人是关注过晚唐和五代的。 你说把我弄到初唐,自己还能找房玄龄、杜如晦他们抱抱大腿。 再不济,去宋朝找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也行啊,两宋优待文人,想必是很好混的。 可是晚唐你叫我去抱谁? 全国几十个节度使,平均在位时间基本在10年不到,一旦站错队,随时会像杀鸡一样被拎出去割了脖子。 哪个都靠不住啊。 关键自己也只是发烧友,又不是历史专家,完全记不住谁谁谁啊。 也就是朱温、李克用、杨行密这样几个风光过一时的大佬有点印象。 就这有限的几个,也没有一个好伺候的,更没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要在这个时代找一个铁饭碗,不是太难了,而是基本没有。 《阿房宫赋》里说: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王彦庭倒不觉得后人没有鉴之,只是人都是选择性挑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借鉴的。 就因为这个借鉴,每个朝代都借鉴出来了一堆病态的传承。 比如汉朝,因为吕后的辉煌战绩,导致西汉、东汉绵延了几百年,外戚政治成了回避不了的噩梦。 这个传统技能,每一代对吕后心存向往的外戚都学的贼溜。 哪怕前面一代代外戚嚣张跋扈了几年,都宿命般地被皇帝反攻倒算,一大家子拉出去排队砍头。 后来者还是趋之若鹜、前赴后继。 到了唐朝,一上来李世民就整了一个玄武门之变,照理说是得位不正的。可是人家做皇帝做的成绩斐然啊,最后居然被吹成了千古一帝。 这下留下后遗症了。 后代子孙一看,继位的合法性看来不重要啊,反正只要后面皇帝做得好,到时候再纠偏嘛。 故而有唐一代,几乎每一次皇权更迭都是刀光剑影的。 从李渊被李世民送上太上皇宝座开始,到李隆基把李旦送上太上皇宝座,转身又被自己儿子李亨原样操作了一把,算上编制外的武则天等,整个唐朝就有六个被太上皇。 对比一下,中国历史上秦汉隋唐宋元明清这些大朝代里的太上皇加在一起也就十三个,老李家几乎占了一半。 而且,老李家的太上皇可不是宋朝的赵佶、赵构、清朝的乾隆这样的,要么看金兵打来了避祸,要么假模假样搏个好名声的,实际权力还在手中,私下还能偷着乐呢。 老李家那是实实在在被架空的太上皇。 从这方面来说,李世民这个坏榜样的锅,甩不掉。 也正因这样,唐玄宗才几十年如一日对太子李亨防贼一样,宁愿把边关军务交给一帮少数民族将领,也要把王忠嗣之流压下去。 看安禄山对太子不甚恭敬,口口声声自己眼里只有皇帝,没有太子,那是爽啊。 还是这帮蛮夷懂事。 爽过了头,就让安禄山的权势越来越大,甚至一家独大,导致了“安史之乱”。 结果呢,结束“安史之乱”的唐代宗李豫深刻地借鉴了爷爷玄宗的教训: 不能一家独大对吧? 要有制衡对吧? 我会啊! 明明形势一片大好,可以直接把这帮安史叛将灭掉的,偏偏李豫接纳了他们,其中田承嗣、李宝臣、李怀仙更是成了魏博、成德、卢龙三镇节度使,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河朔三镇”。 你说有提防虎视眈眈的吐蕃、回纥等外族的原因也行, 有仆固怀恩等平叛大将养寇自重的原因也行, 但最根本的,还是李豫内心对郭子仪、李光弼等一众平叛将领的忌惮,企图通过叛将的存在玩平衡。 问题是玩平衡是要水平的,可是看看唐朝中后期的皇帝,有几个具备这样的能力的。 结果呢,藩镇越来越多,到了唐朝末年,全国大大小小都有几十家了,谁也不服谁。 王彦庭觉得无比头大,叹口气。 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己过来的时候,世家门阀已经被灭了。 这还要感谢死了不久的黄巢大爷。 这种大事王彦庭是了解的。 作为自秦汉以来形成的毒瘤,世家门阀在唐代到达了巅峰。 无论是初唐的“五姓七望”,还是江南独大的兰陵萧氏,或者京兆韦杜,那都是让王彦庭绝望的庞然大物。 如果说唐朝是个股份公司的话,皇帝充其量只是一个干活的董事长,而且世家这些股东的股份还占了压倒性多数。 你还没法把他们赶出董事会,因为公司里干活的,也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员全是这些股东的人。 受限于当时生产力的低下,那时候的纸张就是奢侈品,不是普通人可以用的。 印刷更加是需要雕版才可以,成本超出想象。 也就是说,一本书每一页都要雕刻出来才能印刷。 想象一下工匠一不小心雕劈叉了一笔笔画,整版都要作废,那是真他良的酸爽。 经济条件决定了教育权的归属。 这导致了读书人基本都是集中在财大气粗的世家门阀族群里。 加上寒门学子不通过拜入世家连科举都进不了,你就知道,皇帝有多无助了。 满朝官员,至少一大半是世家的人,你敢蹦跶就炒了你,比00后还狠。 据各种统计,整个唐朝,河东裴氏出了30多个宰相,赵郡李氏出了17个,清河崔氏出了10个宰相,荥阳郑氏更是号称“郑半朝”。 这个数字之所以有时候有争议,只是有些家族的偏远分支算不算世家的人而已,反正怎么算人家都是一个股东的。 比如一向给大家的印象是穷困潦倒的诗人杜甫,就是京兆杜氏的分支。 想不到吧? 但是仔细琢磨,要是小时候没有读书的条件,他哪里可能成为“诗圣”。 而伴随着世家门阀出现的,则是宦官当政的畸形政局。 说白了,还是皇帝和出身世家的官员扳手腕,要拉个帮手,就纵容宦官做大。 反正没事就可以压制世家,有事就把宦官推出去当替罪羊。 不过这个策略实操起来往往失控。 最典型的就是汉朝和唐朝,宦官势力最后完全脱离了皇帝的约束,废立皇帝、鸩杀皇帝的比比皆是。 如果从这方面看,还真是遇到了好时代了。 王彦庭感慨,托了黄巢大爷的福了。 这个盐贩子,因为屡试不第,对世家把持的科举制度怀着深深的恶意。 加上他的起义军有点类似于近千年后的太平天国,像流寇多于像政权。 什么统治人才?我连税法都没搞清楚呢,要这么多人管理吗? 反正缺粮了,我会抢。 缺钱了,我会抢。 真的缺人了,我再去抢。 所以,杀了吧! 一刀下去,血流成河。 就算各地还有一些世家门阀的残余,也形不成气候了。 以至于到了宋朝以后,基本就没有什么世家门阀的说法了。 一方面世家确实被五代杀绝了。 另一方面,生产力上来了,造纸术和活字印刷开始成熟,书本价格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了,穷人的孩子可以读书了。 最重要的,世家自己家也没有人了。没了底气,也不敢垄断科举了。 像范仲淹和欧阳修,童年都是穷苦到在寺庙读书、用芦苇杆学字的,照样考科举,上庙堂。 士大夫阶层的出现,有赵家天子对五代军头政治深恶痛绝,扬文抑武的原因,也有社会进步的原因。 相对的,宦官的地位也就急转直下了。 宋朝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宦官比皇帝大的局面,再次回归了奴婢的阶层定位。 即便像明朝刘瑾、魏忠贤这样有名的大宦官,还不是皇帝的家奴。 皇帝需要你的时候你为所欲为,一旦不顺意了,拉出去变着花样杀。 敌人已经变成了穷秀才,翻不起什么大浪了,你还想着到我皇帝头上拉屎? 第2章 没有信任度怎么办 王彦庭松口气,这是意外的福利。 至少,会少了很多麻烦。 他前世也是喜欢看网络小说的,对于穿越者和世家门阀的斗争认知满满。 那些小说的描写爽是爽了,但是他也知道现实里是不可能的。 皇帝都怂了,你还想打败世家? 曹操牛逼吧? 和世家斗了一辈子,杀了崔琰,逼死荀彧。 结果呢,到死不敢上位? 儿子曹丕看在眼里,老爸一死,直接来了个“九品中正制”,先给世家门阀送个大礼包,才敢让汉献帝禅让。 说白了,就是告诉世家们,你们这些创业老臣的功劳我是不会忘记的。 只要我当上董事长,你们的子孙后代就可以永远在我这里当项目总监、部门经理。 大家都是董事会成员,每年分红少不了你们。 所以呢,今年的董事长选举你们懂的,该换换了。 选我!选我!选我! 后面的司马家篡位了,篡的是曹家的位。对世家,还是要遵循游戏规则。 特别是东渡以后,司马家皇帝拉着琅琊王家的手,痛哭流涕地感谢大股东支持。历史上甚至传出了“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这特么就是股权激励啊。 而这个琅琊王氏,始于秦代名将王翦,一路走过来,西汉出过谏议大夫王吉祖孙三代高官,一直做到大司空,魏晋时期有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和官至宰相的王衍、到东晋时变成了皇帝邀请坐龙椅的王导和大将军王敦,包括书法大家王羲之等,最厉害的时候,朝廷四分之三的官员和王家有关。 看看这名单,世家的牛逼气息,扑面而来。 只有隋朝的杨家父子头铁,还敢搞什么科举制。 马上就出现了十八路反王给你点颜色看看。 里面有多少是世家推波助澜的,聪明人都知道。 王彦庭记得自己看过的小说《大唐双龙传》,作者黄易是懂历史的,直接就叫“宇文阀”,一个“阀”字,用的妙。 “明轩...”远远地,一个跑来的汉子招呼着,打断了王彦庭的思绪。 脸上不由地生出黑线来,穿越过来才10天不到,副作用还在。 对于80后来说,很多人的名字都是一生之耻。 自己的老妈当初就是看多了琼瑶连续剧,给自己取了王明轩这个名字。 从小学到大学,他至少有5个同名的同学。 网上流传的段子是:两个叫“梓轩”的男生打架,撞上了一个叫“梓萱”的女孩和一个叫“子瑄”的男孩。劝架的是3个叫“可馨”的女生,跑来的时候还遇到了3个“若曦”。 要不是派出所基本不接受改名字了,王明轩死活要换一个不那么社死的。 还好,穿越过来以后,明轩只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的字,而且放在这个时代,居然还很应时对景。 这个年代,弱冠以后赐字说明家庭还算小有家底,算是读过书的。 不过经历了王仙芝、黄巢和各路平叛大军的不断搜刮,王家早就不如之前了。 王彦庭在原主的记忆里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吃肉的记录,就很悲催。 不然自己堂兄也不会带着家族里的200来人投军。 看着远远跑来的堂兄,王彦庭嘴角不由得绽开了笑容。 现在是公元887年,堂兄24岁了。 这是自己目前最大的金手指了,也是最粗的大腿。 因为他叫王彦章。 五代十国威名赫赫的铁枪王彦章,字贤明。 要说牛人就是牛人,就像口袋里的锥子,一定会冒出头来。 即便现在王彦章还只有一支铁枪,也还没有干过枪挑十三太保的牛逼事。 但自己这个堂兄投军入伍才几天,就凭着一身武艺和胆魄拿下了一众追随者,现在已经是一个200多人的踏白军都将了。 “都”,是晚唐军队一个基层单位,本来是100人的固定编制,但是后来发展乱套了,有上千人的,也有几百人的,到了宋朝才慢慢稳定下来。 一都的长官就叫都将,也叫都头。 《水浒》里的武松武都头就是这么来的。 王彦庭记忆里五代最牛逼的几支部队叫什么“横冲都”、“厅子都”也是这个意思。 踏白军,也就是侦察兵、斥候,有些类似于后世明朝的夜不收。 王家来了200多人从军,有20多人进了踏白军,剩下大部分进了骑军,也是因为这个时代会骑马的不好找。 王家几个嫡传的子弟,算是有一技之长,荣幸入选踏白军。 既然是侦察兵,那就用不着上千人了,所以王彦章的一都只有200多人。 不过在一都的兄弟里,只有少数几个王家弟兄才知道,看起来威风八面的王都头,却不是当家人。 大家的主心骨是这个挂着队正的21岁斯文少年王彦庭。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读的书最多,见解最有说服力。 包括这一次来宣武军投军。 本来按着大家的意思,这一次宣武军节度使朱温派了大将朱珍进攻天平军节度使朱瑄、泰宁军节度使朱瑾兄弟,一路打到了郓州(今山东郓城)。 作为郓州本地人,当然应该投军天平军。 不过王彦庭却不这么看,他其实也不记得朱瑄兄弟最后的下场。 但是仅有的印象告诉自己,目前来说朱温的军队还算是安全的,至少比自己完全记不住的朱瑄兄弟强。 朱温还有好多年可以蹦跶呢,算是上升期。 即便这个年头当兵的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好歹也要选一个打胜仗的多点的老大。 费尽了口舌,总算是忽悠大伙来入了宣武军。 没想到,第三天就遭到了当头一棒。 大将朱珍中了天平军郓州守将朱裕的诈降计,一战损失了数千士兵,包括10多个加入宣武军步兵的王家子弟。 大败之下,全军退守濮州。 王彦庭心里苦啊。 他是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一场败仗了。 谁吃饱了没事干把五代十国每一仗都背下来的?那不是服务器该干的事吗? 今晚又是王彦庭一都的人负责在外巡逻警戒,可是自己实在是无心探查。 对于死去的王氏子弟,他有愧于心。 而缺乏安全感,这是罩在王彦庭内心深处黑压压的乌云。 五代十国,如果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乱世,相信没有人反对。 礼乐崩坏、纲常废黜,这就是军头政治。 用白话讲,就是谁的拳头大谁有理。 这个原则,可以说是从上到下贯彻的十分彻底。 只要你够强,朝廷都拿你没有办法。 成德节度使王武俊死了,他儿子王士真说我现在就是节度使。朝廷:ok! no problem! 庐州的小军官杨行愍把上司砍了,自封庐州八营都知兵马使,他的上级淮南节度使高骈:ok! no problem! 还贴心地觉得你的官小了,所以,你做庐州刺史吧。 另外你的名字不太好,我给你出个主意,改叫杨行密吧。 不但皇帝拿节度使没有办法,就是节度使拿手下的兵也没有办法,各种花样死。 卢龙节度使李可举,手下大将李全忠打了败仗,怕被追究,索性把上司砍了。 李全忠儿子李匡威继位卢龙节度使后,绿了自己弟弟李匡筹,没多久就被夺了位置。后来被成德军砍了; 静海节度使朱玫造反,结果形势不对,被需要立功赎罪的手下大将王行瑜砍了; 淮南节度使高骈修仙,宠信一帮假神仙混混,被很不爽的手下砍了; 魏博节度使韩简,带兵把河阳军、天平军打了一圈没有收获,手下牙兵一看这个老板不行啊,老做亏本买卖,砍了。 这些事件,王彦章当然不记得。 但是他知道,这个年头,藩镇之间互相打是常态,内部兵变也是常态。 一年到头没有几起发生,都觉得今年是不是年份不对。 以上都是低水准的,顶级玩家也有,比如建立后周的郭威、建立北宋的赵匡胤,直接黄袍加身,本质也是兵变。 朝廷对此类事情的基操就是一概承认,主打的就是一个民主,尊重人民的选择。 问题是王彦庭接受不了啊。 眼前就发生了他记忆之外的大败,证明自己的上帝视角有盲区。 这年头,兄弟相残的事都有大把,比如朱温和李克用两个大佬的儿子,都一个德行。 家族手艺就是相互递刀子。 还有屁颠屁颠跑去帮忙,结果人家要杀了你的,人物还是朱温和李克用,地点上源驿。 差点死掉的李克用你就说郁闷不郁闷吧。 这些事情印象深刻。 也让王彦庭特别缺乏安全感。 人与人之间是一点信任度都没有啊。 谁知道明天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3章 奸商必须打 这边,跑到近前的王彦章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堂弟,颇为不解。 自从撤退到了濮州,这个一向很有主意的弟弟就沉默了。 在王彦章的眼里,一个败仗算什么? 乱世之中,早就应该生死看淡了吧。 “明轩,你有心事?” 眼前这人是王家100多子弟的主心骨,王彦章不由地有些担心。 “世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大兄,你不觉得这样的乱世人如浮萍,命如草芥吗?” 王彦庭不由想起电影里的诗句,感叹道。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你我又能奈何?” 王彦章明白过来,叹口气,倚着一棵树干坐下来。 树干上,人手能及之处的树皮都已经被扒干净了,只留下白森森的树芯。 这是被野外的饥民剥了回去煮着吃了。 慢慢的,连树皮、草根都没有的吃了。 王彦章拍了拍另一棵光秃秃的树干,说起来,自己这伙人还算是活得不错的。 “大兄,你信我吗?”王彦庭目光灼灼。 “明轩,你我兄弟,哪里有不信的说法。一直以来,大伙都是对你的见识一贯信服的,但凡你有什么想法,就大胆说出来好了。” “额...我现在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回答,这让王彦庭反而有些尴尬。 自己还真的没有想好,只是想表达一下态度而已。 看来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混的也不差啊,居然在王氏子弟里这么有威信,连大名鼎鼎的铁枪王彦章都是没有二话。 那历史上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呢? 王彦庭觉得奇怪。 直到想起自己穿过来的现实,才略微有了些想法。 估计这个家伙在原来的历史上是个短命鬼吧。 空有见识,却没有运气。 好吧,兄弟,现在我来了,我一定会把你的大名给传扬开的。 “大兄,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我们王家这些弟兄带出一条生路来。” 王彦庭看着堂兄,这是他的承诺。 “明轩,我信!所以,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就行,我空有一身武力,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里,确实难以担当大任。” 王彦章诚恳地看着自己的堂弟。 他是真的很服气,小堂弟挺神奇的。 这个明轩从小就见识不凡,王氏子弟都知道。但是从军以后才算是让他真的刮目相看。 只是几天的时间,就已经把一张角弓(骑弓)玩的出神入化,百发百中。 虽说读书人讲“君子六艺”,但是这种年代,饭都吃不饱,谁有心思学射术的。 何况王彦庭不光是射固定靶,还能精确骑射,这个就夸张了。 更加夸张的是,昨天和他扳手腕,居然是用尽了自己的全力才把对方扳倒。 他不知道,身为一个射箭运动员,臂力一定是做过专项训练的。 王彦庭很满意自己穿过来的时候,基础的身体素质和技能没有丢。 古代军队里为什么弓箭手比弩手地位高,就是因为对臂力有专门的要求。 一个弓手,一定是臂力大还要求稳定的,即便这样一天也放不了多少箭,这绝对是个力气活。 超过了一定数量,没有准头不说,胳膊就要残废了。 而弩手就简单的多,只要拉上弦,就不存在需要用力保持稳定的情况了。 可想而知,培养一个弓箭手的难度。 不过过去王彦庭是读书人,王彦章也不会吃饱了找他扳手腕,胜之不武。 也就是现在看他射箭的能力过人,才见猎心喜要比划一番。 所以,对于王彦庭出乎寻常的臂力,倒也没有什么参照标准,没有什么怀疑。 只当他天生异禀。 “走吧,明轩,等下天就亮了,准备回城。” 看王彦庭也没有刚才那样沉重的样子了,王彦章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现在宣武军和天平军之间处于僵持状态,倒也没有什么大战。 朱瑄和朱瑾也只敢把前面丢掉的曹州(今山东菏泽)重新占了,却不敢来攻打朱珍重兵占据的濮州城。 作为当兵的,大家都乐得清闲。 这年头,不就是混口饭吃吗? 有钱花就行。 没想到,转过年,就有人因为没给士兵发钱丢了命。 算起来魏博(今河南东北部、山东西南部)节度使乐彦桢也是宣武军的老朋友了,长期卖粮草给朱温的重要供应商。 本来日子过得挺美的,没想到儿子乐从训给惹了祸。 这次前宰相王铎上任义昌(今河北沧州一带)节度使路过魏博,带了满满几十大车的金银细软。 看来这晚唐的宰相也是真的不白干啊。 谁也想不到乐大公子正义感爆棚了,表示与腐败不共戴天,随便组织了几百人的“土匪”就把人给劫杀了。 这种事,在五代可以说见怪不怪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连皇帝都默认了,不就是死了一个节度使吗?再派一个就是。 没想到,还有更加正义的人看不惯乐大公子的正义行为。 牙兵,又叫衙兵,晚唐五代每一个节度使又爱又恨的角色。 顾名思义,就是自己人,和后面各朝代的亲兵、家丁一样,是各节度使的卫队爪牙。 问题是,晚唐的牙兵有点失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节度使给干了,还不是一次两次。 特别是魏博的牙兵,干上司那是有传统的,属于血脉传承。 这一次,魏博的牙兵表示很难接受乐大公子的行为。 这种活居然找外人干,而不是自己人,这就过分了。 呐,是你先把我们当外人的。 节度使乐彦桢知道此事以后已经慌了,连忙把儿子送出去,再表示我愿意出家为僧,把节度使的位置让给各位大爷,算是扯平了。 牙兵表示这不是扯平不扯平的事,这件事最关键的是我们的定性问题,立场问题大于天。 民主讨论了一下,集体决定,先把乐彦桢扣了,再去抓捕乐大公子。 于是,朱温就接到了来自乐大公子的求救信。 当然,朱温是立马答应啊。 晚唐就是这样,各地节度使有事一定是分成派系互相攻伐和救援,当然也不耽误来救援的转头就打你。 一切取决于你现在和我关系如何,或者和我的敌人关系如何。 比如李克用,自从上源驿差点挂掉以后,他的一生就是“两个凡是”: 凡是朱温支持的一定要反对; 凡是朱温反对的一定要支持。 说白了,还是大家力量都不够,要争取最多的盟友,利益最大化。 也多亏了这种互相掣肘,唐朝才能又死撑了近百年。 现在朱温一看自己的粮仓被占了,还吞没了自己一万两银子的买粮款,那还了得? 立刻命令大将李珍进入魏博支援乐彦桢父子。 朱珍的动作也很快,对于不遵守商场规矩,收了钱还不交货的人,必须严惩。 奸商必须打。 命令到达,次日一早大军就浩浩荡荡开拔,北上进入魏博境内。 “老大,你说我们这样的高速奔跑中,怎么判断风力的影响?” 队伍里,巴加图尔大着声问。 作为踏白军,王彦章的一都人马率先渡过了白马渡口,直奔魏博军的黎阳(今河南浚县)城。 这个小子是突厥人,这在唐朝是很常见的,军队里突厥人、契丹人、高丽人大把。 他本来算是踏白军里的神射手了,没想到几下子就被王彦庭镇压的没了脾气,彻底成了队正的小迷弟。 “闭上你的嘴,注意观察!” 这是真没眼力见啊。 王彦章这一都人马分成了20多个小队,四散侦查,哪有心思回答技术问题。 尽管当兵半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执行明明白白的战斗任务,王彦庭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自己是斥候,是最有可能和敌人接战的部队。 一个不小心,被对方先机发现自己,包了饺子那就惨了。 何况,大腿堂哥王彦章还不在身边,心里没底啊。 “哦”巴加图尔有些沮丧,双脚踢了一下马腹,好不容易闭上了嘴巴。 “明轩,前面还有大概30里就是黎阳城了。”另一边的是王彦章的弟弟王彦童,和王彦庭同岁,只大了几个月。 “放慢速度,绕过黎阳城!” 王彦庭把手里的枪高高举起,大声命令。 他的一队人马立刻慢慢把马控住,不再奔跑了。 这是快进入对方的侦查范围了,必须爱惜马力。 否则一旦接敌,战马却跑不动了,那就麻烦了。 历史上很多着名的铁骑部队都是双马、甚至三马的配置,分为行军和作战的两种马匹。 不过在缺乏马匹的时代,比如晚唐,就要辛苦一点了,单马也要上。 如果不是踏白军,行军过程中是根本不允许纵马奔跑的,有限的马力全部要留到战斗中。 有些特殊年代的记载,骑兵还要步行,以节省马力。 第4章 这就是精锐? 战马打着响鼻,慢慢小跑着。 这是平原丘陵的地貌,除了几座矮小的山墩和树林,几乎是一望无际。 头顶的太阳慢慢落下去,只留半个脸在远远的地平线上。 王彦庭紧了紧衣领,北方的初春,寒意还没有散去。 走了一天了,身边的人也是人困马乏。 再往前一点,王彦庭就准备安排宿营了。 由后面的一队接替负责夜间的侦查。 可就在这时候,左前方的一个小树林上空,数只禽鸟扑啦啦地在树梢间飞起。 “明轩!”王彦童急切的提醒声。 其实已经不需要提醒了。 那个树林里,忽地窜出了30多骑,看着就是魏博军的装束。 这是对方的踏白在伏击自己。 “撤!” 王彦庭拨转了马头。 却无语地发现,除了巴加图尔和王彦童,剩余的7人比自己还快,早就调转了马头跑了。 特么... 硬生生地把骂人的话吞进肚子,王彦庭真的无语。 就这? 他良的还是军队里最精锐的踏白军? 可是你又能如何? 这年头,无论是当初的起义军、现在的藩镇队伍,还是朝廷的神策军,当兵的就是混口饭吃。 打的赢比谁都勇,急着冲进去烧杀抢掠。 一看势头不对,那是跑得不带一点犹豫的。 所以看五代的战争,特别奇怪。 要么一天就攻进了城,那是对方怂了。 要么围着城一年两年地耗,耗的人家都吃人了还是打不进去,那是自己怂了。 全仗一口气。 “吊着跑!” 王彦庭只能和身边的两人交代。 他想看看,和敌人比起来自己的射术究竟到什么水平了。 当然,迎头而上是不可能的。 对方30多张弓呢,一个集射总有几箭落在自己三个人身上。 自己的马已经是撒开了跑起来,后面的追兵呼啸着,这是在瓦解逃敌的意志。 “老大,来了。”巴加图尔高声提醒。 作为从马背上长大的突厥人,他的骑术是最好的,边跑边观察着身后的追兵。 王彦庭猛地拧腰回身,后面最前面的追兵距离已经不到80步了。 手里顺势张弓搭箭,一松手,弓弦“嘣”地一声轻响,一支羽箭直接把一名追兵的咽喉穿了个透,翻身落下马来。 “好箭法!”巴加图尔的马屁滚滚而来,他自己的手上却也不慢,一箭也是射落了一名魏博兵。 只有王彦童,他的长项不是弓箭,只有在边上加油助威的份。 “不要急,慢慢吊着。” 这一回,王彦庭心里踏实了。 后面的追兵也是乱箭齐发,但是在战马高速奔跑中,哪里有什么准头。 他现在倒是怕打的太狠,把人家给惊跑了。 说话间,他又是两箭,射翻了两个追兵。 这种速度下摔下马来,就算是没死,也是暂时动弹不了了。 巴加图尔百忙中还幽怨地看了自己老大一眼。 说不急,自己手上却没有放慢一丝一毫,你也留点给我打啊。 咬着牙嘟囔着,手上忙不迭射出两箭,再次放翻了一名追兵。 瞬间被射杀了5人,后面的追兵明显有些胆怯了。 可是这个时候往回跑立刻就会成为对方追杀的活靶子。 看着似乎是为首的一人挥了一下手,追兵的马速慢了下来,而且发箭的也少了。 更多人抽出了腰刀,估计是要预备格挡来箭了。 “他们要跑了。”王彦庭带了一下缰绳,把自己的速度也控了一下。 随即又是三箭,再次放翻了两人。 “哈哈,老大,这群孙子射术不行,跑不了。”巴加图尔乐了,说话间也是手不停歇,再次射翻了两人。 这一下,对方明显是扛不住了。 王彦庭他们的这几箭,似乎是射在了他们的神经上。 不等命令,纷纷调转马头就跑。 即便知道被追击更加可怕,但那又怎样? 只要自己身后还有同伴,就轮不到自己挨箭。 你说自己的上司在后面? 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 早就转头追击的王彦庭三人一箭就把那个为首的军官给射了个透心凉。 踏白军因为需要高速运动,身上的都是轻甲,最好的也就是一身皮甲。 被王彦庭势大力沉的一箭,直接带飞了出去。 王彦庭看着自己战马掠过还在地上艰难挣扎的敌人,默默感慨这他良的什么世道。 当个小军官都不容易。 坑死自己的不一定是自己的敌人,但一定有自己手下的功劳。 “哦吼...”巴加图尔这下是射爽了,追在后面箭不落空。 三个人紧紧咬在魏博军的后面,又喊又叫地又相继射杀了十来人。 只有王彦童边追边黑着脸。 自己也发了20来箭,却只是靠运气,射倒了一个敌人。 他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名将了,但是专业不对口,完全是使不上力。 这种啦啦队的活真心有点羞耻。 看着剩余的6个敌人渐渐远去了,王彦庭勒住了马。 连续冲刺了几里路,加上本身走了一天了,马力已经耗尽。 倒是巴加图尔,还处于亢奋期,连蹦带跳地下马,把一个个人头砍了下来。 好在都是长发,把头发拢在一起打个结,毫不费力就挂在了马鞍旁。 看着血刺呼啦的人头,王彦庭觉得直恶心。 射死人是一回事,看到个个面目狰狞的人头那是真心欣赏不了。 要怪就怪商鞅,据传说是他发明了以人头计军功的方式。 一个人头升一级爵位,所以才叫“首级”。 不过其他人显然是见怪不怪了,连王彦童都毫不犹豫把自己的一个指标砍了下来。 更加让王彦庭无语的是,回程的路上,迎面遇到了跑掉的7个“逃兵”。 居然人人都提着一两个人头。 这特么... 王彦庭算是见识了这个年代的军队最本质的面目了。 好在这群孙子也是心虚,贼眉鼠眼地看着自己的队正,艰难地表示自己只是帮老大收集一下而已,没有据为己有的想法。 算了,法不责众。 你还能怎么办? 王彦庭大手一挥,把一半人头给了巴加图尔,这小子家境贫寒,人头都是换赏钱的。 他还言之凿凿地坚称自己不换军功是喜欢在老大手下。 王彦庭对他的屁话已经免疫了,懒得理他。 又把剩余的人头一人分了一个,自己把剩下的5个和王彦童的1个平分了。 他倒不是不要军功,只是这几个月以来越来越认识到这个年代的凶险。 甚至他自己有练兵之法也不敢拿出来。 虽说没有当过兵,但是身为现代人谁没有参加过军训? 何况男孩子有几个没有看过《我是特种兵》、《士兵突击》的? 就这三板斧,绝对秒杀历史上的所有战神的练兵之法。 问题是这个年代的节度使也好,兵马使也好,最喜欢手下是打仗勇猛头脑简单的匹夫。 最好都像演义里的李元霸,四肢发达,头脑残废。 像他这样的读书人,还有一手好箭法。 如果还善于练兵,估计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了。 迄今为止,他连朱珍都是在军队出发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更别说朱温这样的一方大员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苟字。 反正有王彦章这个大腿在,不怕出不了头。 有朝一日独镇一方,他大手一挥,让你们见识一下谁才是王氏的当家人。 日子一天天过,宣武军连克黎阳、临河、李固三城。 王彦庭知道,魏博军快怂了。 这是这个时代战争的常态。 果然,没过多久,魏博军民主选举的新任节度使罗弘信向朱温派出使臣。 在送出了大量金银珠宝、粮食草料之后,重申了两个藩镇之间的友谊。 一番操作,魏博重新成为宣武军最大的粮食供应商之一,是可信任的商业合作伙伴。 王彦章也没有辜负自己堂弟的期望。 他一个踏白军的都将,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居然参加了两军大战,生擒魏博军大将周儒。 现在战争结束了,自然到了论功行赏的环节了。 这是哪个节度使都不敢怠慢的。 毕竟乐彦桢的例子就在眼前呢。 哦,你说谁是乐彦桢? 那不重要,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乐家父子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那群牙兵连主动从官二代降为僧二代的乐大公子都没放过。 重要的是王彦章现在是营将了,官拜指挥使大人。 王彦庭也是鸡犬升天,做了原来王彦章的一都之主----都将。 这个不大不小的官,朱温连眼角都不会扫到,正好。 第5章 送去嘴边的部队 汴州(今河南开封)城,宣武军节度使府邸。 朱温在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当然,他现在的大名是皇帝赐的:朱全忠。 一边,妻子张惠无奈地看着他:“郎君,你就不能安坐一会吗?” “哦,哦...好!” 对妻子,朱温还是很尊重甚至宠溺的。 他个子虽然很高,历史上记载身高丈余,可惜同样记载的还有大鼻子、招风耳、络腮胡,脸色也是发青。 简单说,就是呲欧--丑。 据说年轻时他就发誓要娶这个在庙里无意间撞见的张小姐,为此又是做强盗、又是投起义军。 反正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想尽了办法要出人头地。 总算是天随人愿,把张小姐给娶回了家。 不过也许是一早产生的自卑念头,终其一生,都对张惠百依百顺。 很难想象,五代有名的大流氓,连自己儿媳都不放过的后梁开国皇帝朱温,在张惠过世之前是个痴情种,还怕老婆。 此刻,看张惠一脸的愠色,朱大节度使老老实实地安坐下来。 张惠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太过拂了他的面子,告辞去了内宅。 想来自己不在,这个急躁的郎君也自在一些。 魏博的战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现在河阳也已经归降自己,甚至在河阳战事中,自己派出的大将丁会还把李克用手下头号打手李存孝给好好收拾了一顿。 这是宣武军和河东军两个老对头自上源驿以来第一次正面交锋,宣武军大胜。 一场大胜,还是面对李克用的沙陀骑兵。 朱温膨胀了。 这一年多,他的势力急剧扩张,魏博、河阳两个藩镇已经变相投降。 盘踞蔡州(今河南新蔡)的原奉国节度使,后来癫狂了一下,称帝立国伪齐的秦宗权,也被自己打的就剩一口气了。 唯一不爽的是,本来准备趁着杨行密和孙儒大战,在淮南插一脚的。 没想到杨行密和孙儒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半道杀出一个徐州(今江苏徐州)的感化(今江苏北部安徽东北部)军节度使时溥,给自己摆了一道,差点让自己派去的军队全军覆没。 这就不爽了。 从来只有朱温阴别人的,没想到还有人把自己阴了一把。 朱温不纯洁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现在,是时候和这个冤家算下账了。 半天功夫,脚步声终于传来。 自己最信任的谋士敬翔急步走近。 “太尉大人,不知道您找我是为了何事?” 到了唐末,原本秦汉时期三公之一的太尉已经不值钱了,随便一个节度使都可以称太尉。 因此,敬翔以此称呼朱温。 “子振,坐下说。” 对于自己这个谋士,朱温是一百个满意的,客气地让座。 敬翔,字子振,是发动神龙政变赶武则天下台的五大臣之一敬晖的后代。 自从投奔了朱温,可以说军国之策绝大部分出自他的手笔。 朱温对他是少见的信任和尊重。 “太尉,请吩咐。” 敬翔坐下就问,这也是他们两人的风格,简约又直接。 再说你要让做强盗出身的朱温给你之乎者也,也不可能。 “时溥袭击了我们的人你应该知道了,我想问问你,怎么去收拾那个老家伙?” 朱温是个粗人,而且完全没有道德底线。 不过,和这个时代大部分人不一样的是,这个没有底线的人却深谙宣传的重要性,说白了,就是干坏事还要站在道德高地上干。 打秦宗权,那是帮朝廷镇压叛乱。 攻魏博,那是人家抢了我的买粮钱。 现在,打时溥只缺一个师出有名。 敬翔捻了一捻自己颌下的胡子。 他对自己这个老板可是太了解了,所以也不废话,只想着把自己的策划案做好。 “太尉,您说我们送刘瓒赴楚州刺史任如何?” 刘瓒,原本就是楚州(今江苏淮安)刺史,淮南大战时这个怂货逃到了汴州。 现在淮南的杨行密和孙儒打成一团,没有结论之前朝廷也不敢插手。 按照流程,先让双方分出胜负,然后胜者提交各地官员的申请,朝廷顺应民意盖个章,这事就结了。 问题是流程周转的比较慢,还没有到这一步,所以名义上刘瓒还是楚州刺史。 而且,从汴州去楚州是一定会经过感化节度使的地盘的。 这是赤裸裸的郎的诱惑,就看你时溥会不会“啊哈”一声吃下去了。 “好,就这么干。” 朱温一下想通了这里面的环节,拍着大腿叫好。 “子振,马上修书朱珍、李唐宾,取道徐州,护送刘瓒赴任。” 敬翔看了一眼自己老板,还得是你啊。 从人家地盘上过已经很过分了,还要送到人家嘴边,这一下,这鱼饵时溥咬定了。 王彦庭没有想到逃过了河阳之战,转头又轮到了自己。 朱珍和李唐宾收到命令,等到刘瓒会合,集结了5000精锐就准备出发。 作为魏博之战中表现出色的王彦章全营,顺理成章地光荣入选。 以王彦庭一个都将的品级,自然无权知道此战的套路。 他只是觉得大家都疯了,前脚人家刚揍了你,后脚又送上去? 5000人去人家一个节度使的防区大摇大摆横穿而过。 这是玩生化危机游戏呢? 人家可不光会啃你,手上还提着刀呢! “大兄,此战...”王彦庭觉得自己真的怂了,欲言又止。 倒是王彦章,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战马,把铁枪挂在马上,浑然不当回事。 唐末的军队一般都是厢、军、营、都四级,他一个营将还不算高级别,也不知道什么内情。 不过他是武夫,没有把眼前的危机当回事。 而且,以他对自己的武力的自信,相信要保全自己的小堂弟不是问题。 相反,错过了河阳之战,没有和传说中无人能敌的李存孝较量一下,王彦章还深为遗憾。 “明轩,靠近我,万事无忧!” 他拍了拍小堂弟的肩膀,没有多话。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王彦庭突然想起这句话,满满的都是讽刺。 军队按照计划出发。 王彦庭现在是踏白军的都将,自然是先一步出发。 倒是堂兄已经是营将了,不用再带队侦查,跟着大部队,在主力的最前面前进。 现在他手上有3个都,人倒是不少,足足有600多人。 晚唐五代的军队编制乱的很,照理说一厢是人,一军是2500人,一营是500人,一都是100人。 但是征伐不断,要么打残了补充不及,编制远远小于规定。 要么这支军队已经名震天下了,随之发展壮大了还叫原来的名字。历史上有名的银枪效节军,最后足有8000人。而后面吴越国的营田四都,每都足有有近两千人。 还有的就是俘虏的敌军,直接编成了一军,也懒得考虑究竟是多少人。 这些当然不是王彦庭考虑的,炮灰要有炮灰的觉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冲杀在第一线。 “老大,你说徐州究竟有多远?” 身边,已经升为队正的巴加图尔又一次嘀咕着问。 左手巴加图尔,右手王彦童,是王彦庭的哼哈二将。 不说巴加图尔的一手射术不比自己差多少,就是不显山露水的王彦童,那铁枪之下也是少有对手。 只不过现在跟着自己一起苟,而且踏白军在主将眼皮底下近身搏杀的机会不多,才不为人知。 有这两人保驾,王彦庭心里算是踏实了很多。 不过对于巴加图尔的问题,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主要是这个年代的地图,那是抽象到毕加索看了都要认输。 几条线就是交通道路了,旁边几个三角形的玩意代表了山,波纹状的就是河流。 相当于现代的导航设备只显示高速公路,国道、省道、县道一概忽略不计。 王彦庭第一次看到简直无语。 所以真的打仗的时候就要靠踏白军的马蹄子一步一步地把周围的小路全部跑出来。 特别是来到没有去过的地方,那是全靠嘴啊。 没办法,地图没有比例尺啊。 就说长安离安西(今新疆吐鲁番)的距离看着和距离徐州的差不多你敢信? 大军出来已经20多天了,走到了哪里都是靠猜。 方向应该是没有错的。 算起来距离徐州也就是还有100多里的路。 古代行军,一天基本就是走30里路左右,也叫一舍。 成语“退避三舍”就是让给你三天的路程,大概90里。 没有特殊情况,将领是不会要求军队多走路的,这个直接影响士兵体力的恢复,如果中了埋伏,更加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讲危险性,光说行军的话,踏白军是比较舒服的。 除了第一天要拉开距离,后面也就是慢慢走,保持和大军半天的距离。 有马骑,还自由,碰上混日子的,打个猎也来得及。 第6章 十比一 王彦庭知道,巴加图尔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急躁性子了。 这个家伙,天生就是打仗的,越是有仗打越兴奋,最受不了的反而是这种慢慢走的日子。 他正要忽悠几句,眼睛里远远地瞄到了远方出现的几个小黑点。 好射手一定是好视力,否则怎么看清楚靶子? “对面有情况!” 来不及和巴加图尔扯淡了。 王彦庭两臂往左右一分,身边的两个小队立刻变换成了横向队形。 脚跟猛地磕着马腹,缰绳一抖,把战马的速度拉到了冲刺状态。 是感化军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边冲边想的王彦庭一肚子疑问。 如果是对方的踏白,那就是大军离开自己也不远了。 虽然说历史上也有放出去100里的斥候,但那都是盛世强军的年代,有足够的骑兵一站一站接力送情报的。 这个乱世,大部分藩镇军阀都拼的奄奄一息的,哪里有这么多骑兵挥霍。 根据这一年多学到的知识,一般也就是前出十几二十里,最多半天的行程,保证高速策马一个多时辰就能把情报送回大军。 现在离徐州可还有100多里路呢,感化军的踏白怎么会出来这么远? 除非是对方的大军就在前面。 “巴图,要活的。” 王彦庭冲着几米外的巴加图尔大喊。 他的名字太长,王彦庭想过叫他“阿加”、“阿图”、“阿尔”,总觉得怪怪的。 至于“阿巴”,算了,不叫也罢。 最后想到了一个后世的名人,算是定了“巴图”这个名字。 “老大,你看我的。” 远远地,巴加图尔回应道,他对“巴图”这个名字表示很喜欢。 比现在的更加像汉人的名字。 2里不到的距离,战马急速冲刺下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对面显然也没有想到敌人就在眼前,还在遛马打闹。 等到发现不对,眼前的宣武军骑兵已经冲到了500米内。 关键是对方只有一个小队,面对的王彦庭却带了两个小队。 忙不迭地调转马头,还没有带起速度来,巴加图尔的战马已经冲到了不足200米的距离。 “嘣”的一声响,第一支箭直接穿过了敌方最后一匹马的脖子,连人带马栽倒在地上。 旁边有人伸手要救,却被王彦庭的一箭再次射在了腰上,翻落下来。 其余的已经吓破了胆,全速向后逃窜。 王彦庭任由巴加图尔继续追击,自己翻身下马,走向一条腿被压在马下的感化军士卒。 那人的脚应该是被马镫缠住了,死活拉不出来。 看着敌将走近,脸色煞白,眼睛里已经满是绝望。 “铮”的一声,王彦庭已经把腰刀抽了出来。 “大人,我是感化军踏白,我们太尉大人已经亲帅五万大军,就在后面20里!” 那士卒几乎是以贯口的速度把话说了个利索,就这水平,德云社来了都要认输。 额?这么主动的吗? 王彦庭有些尴尬。 他以为还要严刑逼供一番,砍个手指什么的。 谁知道对方如此没有节操,甚至可以说是交代的技能已经训练有素,不知道私下练了多少回了。 他再次感到这样的军队如果不改造,自己迟早坑死在这些孙子手里。 可是自己现在还什么都不能做,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把刀回鞘,那士卒讲的话才再次回到脑海。 五万大军! 王彦庭觉得自己血都凉了。 他这个二把刀的历史爱好者,根本不记得时溥的感化军战力如何。 眼前唯一明确的是兵力之比是一比十,这他良的怎么打? 心里翻江倒海,根本没有注意到现在就不是该他盘算的时候。 好在巴加图尔和王彦童两个队正经验足够。 把队伍收拢,把敌方无主的马匹牵了过来。 甚至还贴心地把王彦庭射倒的那人的人头给挂在了马鞍一边。 回过神来,旁边的俘虏已经被从马身下抬了出来,捆了个结实。 “龟甲缚!” 熟悉的既视感。 百忙之中,恶趣味上来的王彦庭还多看了几眼,心里感慨原来小日子电影里的手艺是出自唐代老祖宗之手。 “巴图,你留下监视。汝明,你和我回去向大帅汇报!” 招呼着王彦童的字,王彦庭翻身上马。 几个士兵忙着把俘虏绑在空闲的马上,牵上了缰绳。 “走!” 这一次,是不惜马力地全速冲向自己的大军。 宣武军行军的队列旁,朱珍和李唐宾就着几块石头坐着。 听着踏白军营将王彦章和都将王彦庭把感化军的情况一一说明。 旁边,捆缚着的俘虏惊惧不止地回答着对方将领的提问。 “禀告大帅,卑职在回来的路上观察了一下地形,此地前出大概5里左右,有一个小山夹大河的位置,比较狭窄,不适合感化军五万大军展开,但是对我方来讲正好合适。” “此地在往前,就是一马平川,对我方甚为不利。” 看两个主将问的差不多了,王彦庭插了一句嘴。 这是他回来一路上有意观察的。 事关自己的小命,实在是没法藏拙了。 “嗯。” 朱珍和李唐宾都看了这个都将一眼,没想到一个小军官还知道回来路上观察地形。 这个年代,可不是每个人都会看地形的。 这说明对面这个小子要不就是打过很多仗的老兵,要不就是读过书的。 看年纪,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李唐宾更是瞥了朱珍一眼,看看主帅对王彦庭的态度。 他俩虽是主帅、副帅,其实私下里说是仇人都是客气的。 在濮州李唐宾就以为朱珍要找机会杀了自己。 现在看到一个好苗子,本能地在判断自己应不应该收进麾下。 “你来说一下。” 李唐宾越过了朱珍道。 “是。” 王彦庭没有想到一句话就被盯上了,甚至成了两人角力的支点。 他掏出怀里的地图,又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连画带说地介绍了前面的地形。 朱珍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倒不是觉得王彦庭说的有问题。 恰恰是太没有问题了。 因为王彦庭不经意间画出的地形图,比他见到的所有地图都要详细,甚至还注意了比例关系。 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的踏白军里,有一个这样的小子。 是自己可用的人才,还是可能掀翻自己的对手? 李唐宾敏锐地注意到了朱珍的反应。 心里嘲笑着这个莽夫,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甚好,大帅,我们直接就在明轩所说的位置扎营,等着感化军上来吧。” 李唐宾直接递出了橄榄枝,还亲热地称呼了一下王彦庭的字。 “嗯,好,就这么着吧。” 明面上,朱珍还是一团和气的。 再说王彦庭也只是初次接触,还谈不上威胁。 他现在也知道了王彦章和王彦庭的堂兄弟关系。 一个颇有才华还读过书的堂弟。 另一个已经是营将的堂兄,浑身散发着英武之气。 现在,他对这对兄弟充满了好奇。 有欣赏,也有戒备。 夜晚,宣武军营地。 因为战场已定,接替巴加图尔的小队直接告知了他,把他的小队召回了大营。 看着王彦庭已经盯着对面感化军的营地看了半天了,巴加图尔觉得莫名其妙。 “老大,这营地有甚好看的?” 他忍不住问。 “你懂个屁!” 王彦庭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自己哪里是看,自己是慌好不好。 也就是这个突厥小子不会看脸色,非要问个究竟。 你不知道这玩意儿和偷看女人洗澡一样,被拆穿了很丢人吗? 对面是五万大军,加上营帐辎重,绵延数里望不到边的灯火。 就算是五万头猪,明天也要砍到手软为止。 穿越过来的第一次硬仗,心里虚的要命。 他不知道两个主将哪里来的信心,直接就是准备硬怼。 十比一的劣势。 难道宣武军真的这么强? 特么的穿越过来之前怎么就没有好好看看历史书,尽是被演义和穿越小说迷住了。 虽然也是历史类的多一点,但是内容已经魔改的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现实问题是,只要偏差了一点,自己就是小命不保。 唉,穿越人生难啊! 第7章 突阵1 早晨,宣武军的营地里,每个角落突然同时响起了号角声。 睡了一个不怎么踏实的士卒开始稀稀拉拉走出营帐。 除了昨晚上至今一直担任宿卫的军士,其他人都是慢吞吞开始进食,准备即将到来的战斗。 王彦庭无法理解这群人的心态,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为什么如此漠然。 还是真的已经麻木了,一条贱命,怎么折腾都无所谓。 不过前面有整整一个方阵的警戒部队,营前也洒满了铁蒺藜,倒也不怎么担心对面现在就攻过来。 吃过早饭,对面也开始有了动静,远远的可以看到无数人忙忙碌碌的。 和刚来时不同,王彦庭在魏博也是见识过几次大军对战了,大概也知道后面的流程。 果然,像约定好了一样,两边各自出来了一队弓箭手,相对走到了距离100步(大约140米)左右的位置,分别向两侧射了几箭,这叫射阵脚。 过去看小说的时候,王彦庭一直不明白,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 满满的仪式感,但是实用性在哪里? 现在打了几仗,也大概知道这是告诉对方,就按这个距离来,再近就在我弓箭手的射程内了。 而真正担当主力的大军,还在后面1里左右的地方穿戴盔甲,整理队形呢。 这真是每个时代的人的智慧不同。 此刻,相当于双方都知道了,等下我们就在这100步的范围内开战,谁都不占便宜,大家都公平。 有人说我现在就不管你什么阵脚,趁你还没有穿戴好冲过去不就可以了吗? 那就是你找死了。 怎么冲? 唐代的盔甲加起来有40多斤重,皮甲好一些也有20来斤,你背着这么重的份量狂跑1里多路,然后就摊在地上边喘气边等着人家砍? 你慢慢走过去的话,人家又早就告诉你了,这一段在弓箭的射程范围内,你在箭雨中散步? 所以,只有等着双方都整好队形了,才好靠近来。 就100步的距离,大家凭本事砍人,科学又公平。 慢慢地,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震的大地都在微微颤动,两边的大军前后列队完毕,黑压压地向阵前开来。 王彦庭的一都踏白军游弋在大军左侧,看着对面铺天盖地的军队,排成了一个个黑色的方块,缓缓向前压过来。 弓弩兵、刀盾兵、长枪兵、骑兵,各个兵种的队形层层排列。 十一月的寒风里,高高挑起的将旗遮蔽了天空,扑啦啦作响。 阵型后方的中间,一座高台,估计感化军节度使时溥就在台上了。 王彦庭回头看向自己阵营,一片红色的衣甲中间也是一座5米多的高台,朱珍、李唐宾和几个牙兵、传令兵站立在上面。 那是要看清对方的阵型,所以必须这么高。 否则都在平原之上,谁知道对面一排骑兵后面排了多少行。 随即,几个传令兵飞快冲下高台,分别向阵中的几个都指挥使、指挥使跑去。 这是已经定下打法了。 王彦庭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堂兄居然排在了几百米后面的骑兵里。 不是踏白军营将吗?怎么要进军阵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却不知是王彦章今天一早主动请战了,而且第一次把他的第二支铁枪也放到了马鞍桥上。 朱珍和李唐宾也想看看这个营将的成色,很爽快就答应了。 对面军阵的高台上,时溥也在看着宣武军的队列。 他算是老牌的节度使了,年纪也已经过了花甲。 其实他的一生并没有显赫的战绩,只不过运气特别好。 当年黄巢的败军进到狼虎谷,他的外甥林言砍下了舅舅的脑袋,本来是想借此大功投降朝廷的。 结果在山谷口上正好撞上时溥的搜索部队。 一个脑袋哪有两个脑袋功劳大?何况第二个脑袋还是分走第一个脑袋功劳的人。 时溥很快算清楚了这个绕口的计算题。 于是,连带林言的脑袋一起,两个脑袋一起作为礼物送到了长安皇帝的案前。 滔天大功就此诞生,顿时换来了一身的荣誉。 从此以后,时溥老头飘了。 自认为只有自己算是大唐的定海神针,颇有传说中的郭子仪老令公的风采。 这一回,他倾尽了感化军的全力,一定要给这几年跳的有点欢的朱温小弟弟一个教训。 小样,打了几个胜仗,连你时大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咚咚咚”对面的鼓声传来,时溥的长眉一掀,看来宣武军真的很狂啊,居然敢以5000兵力主动进攻。 看着一排排刀盾兵、长枪兵越过了弓弩兵,向自己一方压来,有点生气了。 他大手一挥,马上就有传令兵奔跑到最前面的步军都指挥使跟前。 很快,感化军的步兵也开始往前移动起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战场的横向空间太窄,时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兵力有些放不下,只能增加深度。 而且,两翼还要给自己的骑兵留下出击的空间,他有点担心了。 昨晚上自己太大意了,仗着自己兵多,没有好好琢磨战场地形,现在,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纠结在心里。 可是战场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 似乎是有暗号一样,徐徐前进的两支军队几乎同时发一声喊,开始了冲刺。 双方的弓弩手都开始了抛射,在人群里打出了一个个仰天倒地的缺口。 不过只发了两轮箭,黑色和红色的人流就轰然撞到了一起。 人墙里,红黑两股人流死死顶住,刀锋狠狠地在对方的盾牌上划动,发出挠心的“滋滋”声,一杆杆长枪在缝隙里像弹起的毒蛇,伸缩之间捅出一朵朵血花,收割着生命。 弓弩手开始向对方的后方射击,隔断后面的支援。 生死之间,每个人的喉咙里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绝望、凄惨、疯狂。 王彦庭终于知道,不是每一仗都会给这些士卒逃跑的机会的。 这种阵型里,你要撤也要躲得开后面自己人的刀枪才行。 没有退路,只有拼死一搏。 令旗挥下,自己营的踏白军开始纵马向前。 王彦庭看准了对方阵前的一个指挥使模样的军官,弓弦松动,一箭把对方射了个满脸血。 踏白军的战马在自己步兵阵后游弋,开弓放箭。 这是赌命的时刻,就看你运气好不好。 毕竟对方的弓弩手立刻就将箭雨覆盖了过来。 王彦庭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因为有王彦童和自己并马而驰,挡在身前。 一支支稍有威胁的箭支都被他用铁枪拨挡开了。 他可以躲在后面从容射击,盯着对方的军官斩首。 自己的马屁股两侧挂着6个箭壶,足够他今天的挥霍了。 某种意义上,他根本用不完,否则两臂大概也就废了。 不过就像现代社会上阵前的战士,谁会嫌自己的子弹多呢? 高台上的时溥已经感觉到不对了,因为随着两边军队的碰撞,队伍不断向两侧漫溢,旁边已经没有空间可以留给骑兵出击了。 他的3000骑兵还在阵地的最后面,而前面堵了多的步兵,怎么让的过去。 而宣武军出动的只有3000多的步兵和600多的踏白军,在自己的大军前面看上去只有薄薄的几层,那对方的1000多骑兵准备怎么用? 他还没有想明白对方的下一步,对面的鼓点就开始了变化。 “咚...咚...咚”突然变得稀疏的鼓声中,宣武军的骑兵像一片血红色的阵云开始慢慢加速。 把骑兵布置在了阵地后面几百米,就是为了给骑兵留出加速的空间。 对阵的宣武军步军中间的士卒突然向两侧一分,中间露出了10多丈的一个口子。 可是正对面的感化军步兵却没有一点喜意,这可不是可以用来突破的口子,而是死亡的通道。 眼前的宣武骑兵已经加速到了极致,像一柄鉄锥一样向阵地上的自己凿来,甚至马鼻孔里喷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 为首的骑将,红甲黑马,手里一支丈余的大铁枪,马鞍上居然还横着一支黑黝黝的铁枪,此刻在众人的眼里,不啻是一把横切过来的镰刀。 “啊...”垂死的嘶喊声压抑不住地响起,手里的长枪徒劳地举在空中,做最后的顽抗。 王彦章轻蔑地一笑,手里铁枪探出,横向一拨。 巨大的力量轻易地在枪林中荡开了一个缺口,战马带着无可抵挡的速度冲进了人丛中。 “轰...” 巨大的响声不绝,一匹匹战马撕开了口子,一跃而入了感化军的步军阵中。 无数身影飞起在半空,这是被骑兵冲撞起的士卒,还没有落地,五脏六腑就已经碎裂成片。 第8章 突阵2 “跟进去!” 王彦庭毫不犹豫地拨转了马头,在骑兵后面插了进去。 自己一方的步兵太单薄了,在他眼里像蛋壳一样,一捅就破。 而且对方的弓弩手还是盯着自己打,威胁太大。 还不如跟在骑兵队伍里,特别是后半部分,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阻力了,随便跑。 他后面的巴加图尔和王彦童带着一都踏白也很快冲了进来,连带着剩余的两都踏白军都跟随在了后面。 他也不知道是这帮孙子和自己一样精明,或者是令行禁止,还是真的勇敢。 想来后面两种可能性不大。 除了像自己这种算是有点小钱的人家,本来就会骑马。 踏白军里最多的就是老兵,才有机会接触马匹。 特么的老兵油子,真的不假,滑不溜手。 现在也来不及多想了,他直接两箭,先把威胁最大的弓弩手废了两个。 时溥眼看着宣武的骑兵冲进了自己的步军阵里,向左划了一个巨大的弧线。 他知道,这是要在自己的步军阵里完成掉头。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像一把巨锤一样,只有运动中才有足够的势能和威力。 一旦停下来,就是任由步兵长枪乱捅的活靶子。 正常来说,一般骑兵都是直接凿穿步兵的军阵,然后在阵地后面划一个弧线掉头,速度不减地重新冲回阵地。 但是现在自己的步兵后面是完全没有动过的骑兵,等着对方的骑兵。 如果宣武军和感化军的骑兵纠缠在了一起,那对宣武军来说威胁太大了,所以对方准备在自己的步军军阵里完成掉头。 问题是自己的步兵军阵足够大,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划上一个圆圈。 没想到带了这么多步兵,反而成了自己骑兵的障碍,给对方创造了条件。 看着宣武的骑兵势如奔雷,迅疾无比,所过之处横尸遍野,生生地蹚出一条血路。 老时溥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画地为牢,把自己装进去了。 特别是对方为首的骑将,手里铁枪快如闪电,枪枪夺命。 挡在身前的无数敌将直接被挑翻在了空中。 最离谱的是,人家马鞍上还横着一支铁枪,两侧的枪头直接就扫出了一溜血槽,即便是被枪杆撞上,也是骨断筋折。 失策了。 此战已败! 时溥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骑兵,还在努力分开步兵的人群往前挤。 没有速度,靠上去也是人家嘴里的点心。 而跟在宣武骑兵后面的踏白,虽然是轻骑兵,但是胜在没有阻力,手里弓箭随便一射,自己步兵的人群里就有人倒下,连瞄准都不用了。 他没有注意到,转眼间宣武骑兵的洪流已经划了一个半圆,靠近了他的高台。 人流里,王彦庭早早地锁定了时溥,就只有一个老头,好认的很。 弯弓搭箭,“嘣”地一声,利箭如闪电一般直奔时溥面门而来。 关键时刻,旁边突然窜出一个牙兵,将手里的盾牌一竖。 “噗”的一声,箭头深深扎进了盾牌面上。 旁边的几个牙兵如梦初醒,立刻围拢上来,用盾牌把时溥团团围了起来。 “卧槽!” 王彦庭懊悔地大叫。 骑兵再强,战马也爬不到高台上。 这一击不中,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大,将旗!” 旁边,巴加图尔大声提醒。 他自知自己的射术无法做到,只有看看都将的运气了。 是啊,自己还是没有打过大仗,和这些老兵油子比起来,太嫩了。 王彦庭顾不上多想,拉弓对着时溥的将旗就是一箭,却稍稍偏了一点。 好在骑兵队伍在高台下弧线转弯,距离还更加近了。 他再次拉弓,手一动。 绣着斗大一个“时”字的将旗应声而落,却是正中了挂旗的绳子。 “时溥死了!...时溥死了!...”一边的巴加图尔和王彦童已经扯开了嗓门大喊。 很快,所有骑兵都开始了喊叫,感化军顿时大乱。 感化军高台上的一名牙将急扑出来,一把抓起了掉在台上的将旗,准备再次挂到旗杆上。 冷不丁的,眼睛余光里一闪而过的寒芒,像死神的一瞥。 却是王彦庭距离已远,把弓拉成了满月,向高台上射出了最后一箭。 这一箭快如迅雷,“噗”地穿透了牙将的前额,从后颅骨突出,直接把头盔都顶了出去。 将旗飘落到了高台下的地上,这一下是再也捡不起来了,被后面的骑兵马蹄踩了个稀烂。 此刻,看不到将旗的感化军再也顶不住了,整个军阵已经被搅动起来,开始有步兵往后溃逃。 打仗就是这样,一旦你旁边的人往后一逃,你就再也没有勇气硬顶了。 谁也不是傻子,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都懂。 连宣武军的步兵都感觉到了敌方阵营的松动,那堵人墙开始溃散。 后方的高台上,朱珍和李唐宾互看一眼。 信息在彼此眼里交换着。 他们看不清是谁射掉了时溥的将旗,但是却看到了王彦章近乎无敌的勇猛。 还有,感化军的军阵已经松动,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出击!” 这是难得的一致意见。 他们手上还有最后的200牙兵,此刻已经无需保留,全部压上去。 李唐宾更是直接上马,带着牙兵就冲进了敌阵。 这是压倒感化军这匹巨无霸一样的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山呼海啸般的哭喊声中,感化军像潮水一般溃散向后方。 5000人打败了人。 宣武军的士卒已经无需命令了,每个人都像刚打了鸡血一样。 眼前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个人头,是大把的军功和赏钱。 就连李唐宾都激动的有些忘乎所以,策马冲在了最前面。 他一刀把感化军一员裨将的长枪荡开,顺手就把对方的头颅砍了下来。 “副帅,小心!...” 猛然间,身后的牙兵一片惊呼。 眼角余光里,才看到另一侧的一名敌将手里的长刀已经划向了自己的肩膀。 此时落马,定难生还!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是已经来不及撤回自己的刀,也没法做规避动作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一支长箭如疾风劲雨,直接没入了敌将的咽喉。 长刀无力垂落,敌将翻身倒地。 惊魂未定的李唐宾循着来箭的方向看去,那个小都将王彦庭一个招手,脸上笑容微收,已经打马跑远。 “好箭法!” 牙兵们已经一个冲刺到了李唐宾马前,腾出手来的他摇头一笑。 刚才的冲动已经褪去,这下却是欠了这个小都将一个大人情了。 “追击上去,一个都不要放过!” 李唐宾发号施令,尴尬没了,无名火却上来了。 大战在半个时辰后结束。 残阳如血,战场上一片寂静。 满目所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歪倒的尸体,还有遗落在战场上无主的战马。 这一仗,宣武军连杀带俘了多感化军(历史上这一战也是歼敌多)。 不过自身伤亡也过半,包括大半的骑兵。 仗只打了一个多时辰,但是要处理这么多尸体估计要几天。 包括这帮活着的孙子还要一个个摸尸过去,把金银财帛刮地三尺地搜罗干净。 王彦庭默默地坐在一边小山丘的斜坡上,倒也没有人来责问他。 很多弓弩手因为发箭过多,双臂已经无法抬起,他这种情况也属于正常。 王彦童依旧矗立在他的身侧,保护这个堂弟,是大兄给自己的死命令。 加上王家虽然败落了,也还没有到穷困潦倒的境地,还不至于去摸尸。 不像巴加图尔,觉得近前太多人,不好发财,居然带了自己的一队兄弟,骑马跑到最远处开始摸尸。 王彦庭也听之任之,没有干涉。 知道巴加图尔家里还有5个弟妹,作为老大的他亚历山大。 突厥人在中原本身就没有地位,只能靠当兵赚点搏命的钱。 王彦章被两个大帅叫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事。 不过经过这一战,估计自己这一帮王氏弟兄是苟不下去了。 王彦庭也很无奈,他只是想活命。 只是做出了狗急跳墙的本能反应。 早知道这一仗会打赢,他就苟在后面好了。 想到后面的道路,他依旧茫然。 是人才又怎么样?这可是晚唐。 朋友、兄弟、父子、翁婿,全都靠不住。 你就是纳头便拜,愿意把人奉为义父,人家也觉得你是吕奉先。 所以王彦庭一直觉得吕奉先该死,坏了行业规矩,搞得人与人之间都没有信任了。 想到战后朱珍看着自己的眼睛里的一缕精光,他悚然一惊。 第9章 命令过期了 “太尉,大胜啊!前方信使来报,我军在徐州北郊阵斩感化军三万余!” 汴州城宣武军节度使府邸,敬翔冲进来对着朱温高喊,已经喜不自胜了。 “哪里?我来看看。” 朱温也是一愣,劈手就把报捷的信函夺了过去。 他的计划里,朱珍和李唐宾的这5000人充其量算是头道菜,开一下胃的。 等到时溥出城拦截,朱珍他们退军回来,自己再派援军支援。 到时候时溥拦截朝廷官员赴任已经是大逆不道,此时出兵,正是名正言顺。 没想到朱珍这一次这么猛,一战干掉了时溥半条命。 晚唐的藩镇之间相互攻伐,民间已经十室九空,所以很少听说过像东汉末年那样动不动几十万大军的战争规模。 哪个节度使能够凑出几万人已经是个中翘楚了。 这一次时溥一下被打掉了3万多人,别说是动了筋骨,就是前列腺都被打崩了。 惊喜之下,又对朱珍更加忌惮。 这人可不是老实人,当初在濮州大战时,居然想偷偷把家小接走,幸好被拦截了下来。 虽然说事后解释是想老婆了,但是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程序不合法。 主要将领和大臣的家小居于节度使府衙所在地,这是大家默认的规矩,既是一种保护,也不免有些人质的味道。 你不打招呼就接走,是想干嘛? 陷入沉思的朱温来回踱步,食指关节在额头上轻轻叩击,一时有些出神。 “太尉?” 一边,敬翔的声音传来。 朱温愕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神游天外了,忘了最重要的谋士在一侧,正好请教。 “子振,你坐。” 他虚让一下,又自嘲一笑。 “想事情有些恍惚了,子振莫笑。” 敬翔一笑,也不客气,直接坐下了。 他和朱温算是多年君臣相知,彼此间的默契是旁人比不了的。 对于朱温心里的两个问题,他心知肚明。 不过揣测上意都没有好下场,这个自从杨修被曹操弄死后,聪明人都知道。 “不知太尉有什么需要我参谋的?” 朱温的死鱼眼瞥了敬翔一下,他知道这个家伙应该猜到了。 不过不耍小聪明,也是自己欣赏他的地方,这点小默契大家都默默遵守着。 “看信函,朱珍军伤亡也不小,下一步该如何还要先生费心。” “另外...朱珍那边...” 朱温说了一半,他知道敬翔会懂。 同样,敬翔听着朱温这个大老粗说着文绉绉的“费心”之类的话,也接收到了朱温的善意。 他起身一揖,才慢慢说道:“太尉,现在时溥的感化军境内空虚,您看是不是该向朝廷上表,谴责时溥阻挠朝廷刺史上任,然后再让庞师古率军两万,先把宿州攻下,切断徐州和淮南之间的呼应。” 说到这里,话音顿了一下,抬眼看着朱温微微颔首,才继续下去:“朱珍那里,还需增兵一万,不过时溥已经缩回徐州,短期内以徐州的高墙坚城,只能以围困为主。” “至于那个嘛,等庞师古那边大局已定,太尉也该去看一看徐州的民生了。” 朱温就看着敬翔,他没有说“那个”是什么,但是彼此都知道了答案。 “好,先生说得好,就他良的这么干!” 朱温的斯文是装不了多久的。 不过敬翔依旧笑的很开心。 徐州城下,王彦庭很不开心。 节度使的信使已到,不但带来了一万的援军,更带来了大把的封赏。 王彦章因功升任马军都指挥使,兼破垣军兵马使。 这是说他已经进入了厢、军、营、都四级军官中的第三级,军级武将了,可率军2500人。 而且可能是突破感化军有功,还授了一个荣誉称号,破垣军。 对于五代时期都喜欢给军队取一个龙傲天式的名字,王彦庭表示无语。 在他看来,这些个历史上的枭雄人物,本质都有些中二。 于此同时,他自己也被任命为踏白军营将,官授指挥使,接了堂兄的班。 他不高兴的原因在于,自己的大腿堂兄王彦章从今天起,算是马军的人了,直接和自己这帮兄弟不是一个单位了。 这特么以后叫我怎么抱大腿? 最关键的,据说这一次升官,最出力气的是副帅李唐宾。 问题很关键,后果很严重。 李唐宾,某种意义上是朱温硬塞到朱珍的部队,用来牵制朱珍的。 这一下,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有人都觉得王氏一族的兄弟已经归到了李唐宾的麾下。 看着朱珍看向自己越来越阴冷的眼神,王彦庭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我只是想苟着混日子,你们之间的矛盾关我屁事? 还有李唐宾,老子好歹是救了你的命的,你把我架在火上,这不是恩将仇报嘛? 愤慨之余,王彦庭直接就躺平了。 反正徐州城墙高沟深,朱珍也没有打算进攻,只是把城围住了硬耗。 他每天把一营的踏白军派出去乱逛,自己就守着营地混日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倒也自得其乐。 反正对王彦庭来说,就是每天去大帐点卯时有点折磨,朱珍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不怪朱珍忌惮,战后复盘一下过程,他就知道王氏兄弟不会久居人下。 堂兄枪法无敌,堂弟箭法无双。 这是摁都摁不住的节奏啊。 最恶心的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唐宾已经为两人专门写了请功信函,送到汴州了。 理由还让他无法辩驳,人家是报救命之恩,你不能说他无视规则越级汇报吧。 不出所料,没几天,两人的官职就全升了。 朱珍知道朱温在想什么。 两强相争,一定是帮弱势的雄起,让双方实力对等,才能打的难分难解。 现在是,自己和李唐宾已经水火不容了,如果王氏兄弟在,真的无法预料最后结果如何。 毕竟,这两人的战力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了。 巧的是,今天自己在营区里撞到一个熟人,让他有了主意。 一定要把这两兄弟支出去,对,就这么干! “贤明,今天楚州的刘刺史再次和我表达了急于赴任的心情,我拟派你带一军人马,护送刘刺史楚州上任。” 朱珍的话冷不丁在大帐里响起。 包括李唐宾在内,众人都是一愣。 王彦庭更加惊讶。 这件事,自从大破了时溥的感化军以后就没有人提起了,连他这个当初没有资格知道实情的小都将都猜出来从头到尾就是引诱时溥来战的一个借口。 结果时隔一个月之后,居然一本正经要继续了? 命令没有保质期的吗?所以过期了还要吃下去? 还有,朱帅你知道刘瓒当初是怎么来汴州的吗? 这个怂货是被孙儒吓跑的,现在孙儒虽然还在和杨行密大战,但是势头很好,连战连捷。 这个时候送他去上任,你问过人家吗? 可是朱珍依旧在自说自话:“你率本部马军2000人,再把明轩的踏白一营带上,以你的勇猛,足够办成此事了。” 卧槽! 这么大手笔吗? 这2000人可是还包含了刚刚增援到达的2000马军中的大半啊。 王彦庭看了李唐宾一眼,瞬间明白了。 正是因为精锐,才威胁巨大。 这军营里的各级军官,就像斗兽棋,象吃狮子,狮子吃老虎,可是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老鼠。 在老鼠吃了大象之前,就是一场猜猜谁是老鼠的大戏。 越是老资格,越是见多了无知无畏的小兵把节度使给拉下马的场景。 所以说,朱珍是怕堂兄的马军反了他? 李唐宾看到王彦庭的眼神,有些误会。 他以为人家是向他表态呢。 毕竟这件事他也看出来了,就是冲着他来的。 王彦庭应该是在提醒自己注意,对方可是在清理你的人了。 但是他也为难,朱温是不再提送刘瓒赴任的事了,不过也没有说不送了啊。 这特么的是阳谋,你无力抵挡。 他低了低头,表示也不再申辩了,默认了事实。 王彦章倒是不甚在意,在他看来,出去跑一趟,比在徐州城下天天吹冷风强多了。 感化军这帮孙子,打仗不行,骂人水平绝对巅峰。 仗着坚城的防御力,天天在城楼上骂的花样百出。 胆大的甚至直接在城墙上拉开裤子往下撒尿。 谁知道在风中扑面而来的是不是雨点,也有可能是... 打住,打住! 不能想,窝火! “是,末将领命!” 他一拱手,算是把活给接了。 第一次有独领一军的机会,而且主帅还贴心地把小堂弟给派了出来。 心情不错。 他没有王彦庭细腻,想不到朱珍是懒得留个祸害,做事就要做干净。 “好,不愧是军中称道的王铁枪!” 朱珍忍不住大笑,这个亏,你李唐宾不吃也得吃! 第10章 孙屠城 官道上,王彦庭和王彦章并骑而行。 走了6天了,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想想这次虽然是落入了人家的算计,但好在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也不错。 虽然他也想不出朱珍到底想干嘛,不过能够不面对那道阴冷的眼神,他觉得自己还是赚的。 何况,一路上刘瓒还百般地讨好着大家,赏赐不断。 王彦庭明白,刘瓒这个人不笨,一定是想通了自己的定位。 他就是个傀儡,连手下的兵都是朱温的,哪里有资格讨价还价。 如果说当初出发徐州,他还认为是虚晃一枪,无需担心的话。 现在大概已经明白,人家是真的要把楚州吃下去。 而他,只是一把钥匙而已。 打开了楚州的大门,他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想明白这个,他对王彦章兄弟的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连王彦庭都看着他牙疼。 朝廷一个州的刺史,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悲催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那些到手的金银并不能换成吃的喝的,一路上食宿,还是军营里那一套。 这让想着出门浪一圈的王彦庭失望不已。 没办法,这个国家,已经被打烂了,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触目所及,十里不见炊烟,百里难闻狗叫。 到处是一间间无主的破败房子,偶然见到一家百姓,都是面带菜色,骨瘦如柴。 全家都凑不出一身衣服,就连女人也只能将枯草叶子编成一幅草帘子裹在身上遮羞。 前天王彦庭实在看不下去,把手里一个饼子递给了一个小女孩。 其实这只是军队里的粗粮饼,粟米里甚至还有些粗糠,每每让自己难以下咽。 就这样一个饼子,瞬间引起了那家人3个小孩的争抢大战。 其后更是被纠缠了几里地,央求着自己把那个女孩收下。 若不是巴加图尔的驱赶,王彦庭真不觉得自己有勇气把人赶走。 他沉默了。 这块地方,可是后世有名的苏北的鱼米之乡啊。 良田千里,现在只看到无边无际的杂草。 河道纵横,但是连个小田螺都被捞了个干净。 可是达官贵人家里依旧是朱门酒肉臭,藩镇军头更是把人命当成草芥。 比如眼前占据扬州的孙儒这个变态。 这是少数几个王彦庭能记住的晚唐名人之一。 不是他很强,这孙子死的很早。 唯一的原因是他是个疯子,有个能止儿啼的外号“孙屠城”。 别人屠城好歹还有个原因,就算成吉思汗也不是逢城就屠的。 只有孙儒,做到了无差别屠城。 打下河阳,屠! 打下洛阳,屠! 打下高邮,还是屠! 关键是,这疯子不但对敌人的城市无差别屠杀,就是自己的城池也一样不放过,而且处理方法让你听了毛骨悚然。 比如此刻,他和杨行密生死大战,不知道是为了表示决心还是真的人马、后勤跟不上。 这个混蛋居然下令把自己的扬州城全部烧了,把老人小孩杀了用盐腌巴腌巴做成了肉干当军粮。 男人被拉壮丁编入了军队,女人直接拉进军营充为军妓。 就这一手,中华上下五千年都找不到同级别的。 而且,这混蛋还不是一次两次,军队发兵广德,路过苏州、常州,原样复制了扬州模式,那是一个标准化的流程操作。 也许是坏事做的太多,这一次出兵,他的军队爆发了瘟疫,导致后来的大败,本人也死在了杨行密手里。 不过现在,还是孙儒最猖狂的时期,连胜了几场。 或许是因为人肉吃多了,他手下兵将也都是精锐。 毕竟没有本事你连城墙都攻不进去,屠城? 屠个毛线啊? 孙儒死后,杨行密把孙儒的降兵整合整合,建立了历史上有名的“黑云长剑都”。 其军队的彪悍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故而此行从一出发,王彦庭就把手下的一营踏白全部放了出去,而且要求前出30里侦查敌情。 虽然孙儒一门心思都在和杨行密决战。 但是楚州毕竟是孙儒卧榻之侧,不好说这个神经病会不会冲着自己来。 何况朱温和孙儒一直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反而支持的是杨行密。 平原之上,无遮无挡的,谁知道对方会来不会来?来的又是多少人。 自己唯一的利好,就是2500人全部是骑兵。 踏白军在和时溥一战里也是死伤惨重,宣武军的援兵补充进来后,王彦庭直接把全营整编了一下。 原来的三都正式变成五都,每都100人。 这下,连巴加图尔和王彦童都成了都将。 令王彦庭没有想到的是,他提心吊胆的,完全没必要。 一路都是风平浪静,居然顺风顺水就到了楚州。 楚州,估计孙儒觉得迟早是自己的,先忙着收拾杨行密,居然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派过来。 守卫城门的,还是当初刺史府的衙役和少数团练兵丁。 见到刺史大人搬了救兵回来,众人都是喜极而泣。 几个判官、推官那是演技爆棚,都是半老头子了,还围着刘瓒又哭又拜,喊着收到使君大人信函,天天盼夜夜盼,要是刘使君再不回来,恐怕楚州迟早是孙儒这个恶魔的囊中之物。 看着涕泪横流的众人,王彦庭恶趣味的想: 就刘瓒这个怂货做刺史,你们早晚也会成为囊中之物。 肉干,不就是囊中之物吗? 幸好现在自己弟兄两个来了,那就不一样了。 不管怎么说,2500个骑兵,一战之力还是有的。 不对! 王彦庭突然反应了过来。 什么信函?你丫的怂货居然事先写了信函过来?你不怕走漏消息吗? 结果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名踏白的士卒就飞马冲进了城门。 还没有来得及甩蹬下马,嘴里已经高喊:“营将大人,孙儒手下大将归传道率军一万,离楚州还有40里。” 特么...真灵啊! 王彦庭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这是玄学了啊。 乌鸦嘴吗? “进城,快进城!”这时候,刘瓒倒是第一个慌了,骨子里的怂气透体而出。 刺史府的二堂,看着奴婢们进进出出地搬东西,王彦庭都惊呆了。 一路过来,刘瓒是带了20多辆大车。 不过因为好几辆大车上奴婢进进出出,他也没有在意,只当是人家家小多。 没想到这一卸车,整整倒腾了一个多时辰。 就这样,刘瓒还口口声声没有思想准备,只带了一些体己物,很多东西还留在了汴州。 这话王彦庭信。 他相信刘瓒是没有思想准备的,不知道虚晃一枪变成了实打实的上任。 按他的性格,要知道自己是真的要在孙儒的虎口里讨生活,估计在汴州就会撒泼打滚死活不来了。 不过就这样,一个逃亡在外的刺史还是如此奢靡,绝对刷新了王彦庭的认知。 想到一路上遇到的那些穷困百姓,他不由得沉默了。 就城门口那些衙役、兵卒的表现,加上刘瓒怂货的性格,他相信这个刺史对百姓还不算是太差的。 那其他地方的官员的底线又在哪里? 这个问题,细思极恐! 刘瓒不是个例,而是整个晚唐时代官员的普遍现象。 即便最大的老虎世家门阀消灭了,这些腐败官员依旧像饿狼一样啃食着底层人民。 王彦庭不是白莲花,他也没有改造这个社会的意愿。 穿越一年多,他每天想的都是找一方天地过自己的日子。 只要自己和家族的人安全没有问题,其他的关他屁事。 可是现在他要问自己,就算自己做了刺史、节度使,手下有这样的官僚体系,何愁不会被当兵的砍死? 自己又比现在那些见过的节度使大人高明到哪里了? 王彦庭觉得自己脑瓜疼,好像原先想的东西在这一刻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更加讽刺的是,即便刘瓒这样的软蛋,在大敌来临之际,依旧把整理官邸看的比处理军务还重要。 诚然,40里路,对方又全是步兵,最快也要明天下午以后才能到。 以宣武军骑兵的效率,也不急于一时。 但是这么泰然处之真的好吗? 王彦庭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镇定自若的气质,唯一的解释,要么对方摆烂了,任由压力落到自己弟兄两个肩膀上。 要么已经准备献城投降了。 就这两手准备,汪精卫看见都要甘拜下风。 所以,这就是这些高高在上之人的节操风骨。 那底线不能说没有,至少自己也是没有找到。 第11章 来犯 好不容易,刺史府的二堂算是整理出来了。 几个花瓶摆放到了一边的博古架上,还有绿植。 王彦庭是真的欣赏不了这种仪式感特别强的过程。 在他眼中,除了装的厉害,还有什么作用呢? 保持心情愉快?所以头脑清醒?然后作战顺利? 这逻辑,自己是圆不回来了。 但是显然刘瓒很享受这个过程,特别是当着两个王彦庭也分不清判官还是推官的下级官吏面前,特别有刺史大人的风范。 侍女把茶水泡上来,刘大刺史慢条斯理吹了吹,浅尝一口,才问到:“贤明、明轩,孙儒军来犯,你们有什么建议?” 你特么... 王彦庭想说:能讲脏话吗? 幸好时间充裕,要是敌人眼前突袭,此刻大家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吧。 “刘使君,以末将之见,我们直接出击就行,以骑兵对步兵,未尝没有胜算。” 使君是唐代对刺史这样的一州之地最高长官的称呼。 堂兄还是厚道人,老老实实地给足了面子。 不过语气说的委婉恭敬,内容却把刘瓒吓了一跳。 “如此冒险吗?来犯的可是孙儒的一万精锐,若是不能一击而退之,怕是楚州不保。” 骨子里的怂气又像感冒后的咳嗽一样,压都压不住,冒了出来。 他最好是大家都在城里死守,时刻看到才放心。 王彦庭心里鄙夷,对这个装不过三秒的刺史全无好感。 不过眼前也没有办法,毕竟自己也不知道朱温和他之间有什么交易,交情又到了什么程度。 自己这个不入流的小营将确实不能得罪的太狠。 “刘使君,若是据城死守,我方反而失去了骑兵的优势,那以这点兵力对万人之众的敌人,则必败无疑。而且,孙儒只派了步兵过来,我估计刺史大人的信函里没有写清楚我们是骑兵吧?” 他没有王彦章厚道,而且身为现代人穿越,多少懂一点博弈心理。 一眼看出了眼前这个刺史怕死的很,只有吓唬一下才能让他乖乖听话。 顺带手,也暗示,这一次孙儒军来袭完全是你这个混蛋一点都不懂得保密。 果然,听了他的话,刘瓒一脸的便秘表情,纠结的很,不过却很老实地点点头。 “明轩,若是出城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使君,我建议在敌军到达的一刻立刻发动进攻,一来对方经长途行军,必然疲乏。二来趁他没有着甲,一定可以奇袭成功。” 古代行军是不穿甲胄的,想想也知道,顶着几十斤的分量,哪里走得了多远。 所以步兵一般就把甲胄放到统一的大车上。 骑兵如果有备用马,就让备用马背着甲胄,不然就宁愿自己步行,把甲胄放在马背上。 这个时候斥候就很重要了,一定要给大军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至少要保证大家及时穿戴盔甲应战。 所以史书上经常看到军队一旦遇到埋伏,立刻大乱,那是先输了一半了。 想象一下,一群全副武装的敌人脚步“腾腾”响地冲向你,而你身上啥都没有,血都凉了好吧。 也因为如此,一般步兵埋伏敌军,都会选择山坡之类易于隐蔽,距离又较近的。 毕竟穿甲也有弊端,负担太重,不能一声令下还要冲出几百米,那凉的就是自己了。 演义的书里经常是:一通锣响,山后(树后)闪出一队人马。 干嘛不直接开打呢?怎么还要出来,然后依旧是站好了队形打?这不是给别人准备吗? 其实不是不想突袭,但是突袭就要跑出去、冲出去,跑不动啊! 所以所谓的闪出其实就是慢悠悠走出来。 反正你的路被我堵了,还不如节约一点自己的体力。 主打的其实是心理压力,体能上,和面对面约战没有什么区别。 而对于空间较大的埋伏地点,一定是以骑兵为主力的。 “明轩所言不错,我军可以先行出城,让踏白把对方的斥候限制在1里范围内,到时候打归传道一个出其不意。” 自己堂兄还是很给力的,一下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孙儒军是步兵,这也正常,越是南方军队骑兵越少。 即便宣武军,骑兵也是不多,每支部队勉强配个两三千。 不像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部队,人家是沙陀军,马就是每个家庭的固定资产,动不动重骑、铁骑的,听得都吓人。 不过既然归传道的军队人数过万了,一都的斥候骑兵还是有的。 所以要先压住他,不让他发现自己的骑兵就在几里路外。至于后面两三里路的冲击,对于王彦章的骑兵来说,就是眨眼的事。 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赌归传道以为楚州会选择守城。 在一般人眼里,确实军将和营将算是不入流的,打仗就是服从安排,听令行事而已。 毕竟手下兵卒不过2500人,哪里有独立一战的机会。 所以此刻闻听大军到来,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倚着城墙瑟瑟发抖吧。 估计归传道想不到,楚州这一军的两个带队的将领胆子大,心还细。 “如此说来...” 刘瓒说了一半,又喝了一口茶水。 其节奏之慢,让王彦庭直想给他灌下去。 这特么不是上一世某档歌手综艺导演的风格吗?你不会也是穿越的吧。 哪里来的臭习惯,似乎在自己的下属面前,架子就端的特别足。 一路上那个舔狗哪去了? “你等一定要确保战胜之。” 刘瓒的话仿佛在肚子里纠结、辗转了半天,才半是无奈的口吻说出来。 “是。” 王氏兄弟都是一揖。 然后告辞。 自己的军队已经在几个营将、都将的安排下扎营呢,也是需要去看一眼。 王彦庭更是一分钟都不想多留。 又菜又爱装的人,没有朋友的。 忙忙碌碌,刚入城的驻军琐事没完没了。 王彦庭和王彦章都是第一次独立带兵,没想到部队驻扎的破事这么多。 在路上还不觉得,一进城,光分配各城门的驻军就把马腿都跑细了。 级别不到,手下一个幕僚都没有,就是麻烦。 等到诸事妥当,时间已是深夜。 王彦庭直接倒头就睡,反正明天多半又是砍得满身是血,换个屁的衣服。 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的辰时(早上7点-9点)。 整理好自己,和堂兄打个招呼,他就率领踏白军出城了。 几仗下来,他发现自己胆子也大了很多。 至少现在只要不冲阵,面对敌军踏白之类的散兵游勇,那是完全不带怕的。 把大营设在了城外一座土地庙里,放出一都的踏白骚扰对方,然后就静静等着各路不断地传递归传道进军的位置消息了。 说是大营,其实就是临时蹲点的地方。 不过众军都是如此称呼,他也懒得纠正。 一直过了申时(下午3点)了,前方回报,归传道大军距离自己已经不足4里路。 终于来了! 王彦庭一边派人通知王彦章,一边带着所有踏白倾巢而出。 要把对方的斥候压制住,还不能被对方步兵发现,这是技术活。 王彦庭选择的是把所有踏白派出去,形成一个很大很大的圆圈,这样每个对方的踏白都能被牢牢压住。 但是因为圈子够大,个人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别人也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兵力。 4里外,孙儒军大将归传道稳稳坐在马鞍上,和中军一起徐徐前进。 宣武军的骚扰早早被自己的踏白报告了上来。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在他看来,这些骚扰都是正常的操作。 对方有个百来个踏白也属于正常范围,既然知道自己来了,总不至于对他的行军不闻不问吧。 这来来往往的100来人反而让他放下心来。 若是敌军想要突袭自己,反而不会打草惊蛇。 多半只是想的疲军之计,干扰自己安营扎寨呗。 看着身侧的士卒,他的心稳得很。 也许是长期吃肉干的缘故,自己军里的士卒个个长得彪悍粗壮,脸上还泛着异样的红。 一万对两千多人,优势在我! 来之前大帅孙儒已经保证,拿下楚州,自己就是楚州刺史,也算是跨进了高级官员的行列了。 想想楚州城里的金帛美女,以后就任由自己予取予夺,美得很。 至于那个守城的宣武军军将,归传道表示不值一提。 也是,虽然王氏兄弟在徐州和时溥一战中大放异彩,但是毕竟只有这一仗。 何况在出门全靠走,说话全靠吼的年代,资讯的传播实在是太慢了。 而且一个军将而已,连名字都不值得孙儒军上下的关注。 就自己的军中,和王彦章同一级别的军将就有四个,除了唯唯诺诺、听命冲杀,别的啥也不是。 在归传道眼里,什么王彦章、什么王彦庭? 和张三、李四有什么区别? 等我大军一到,那就是碾压。 第12章 这么多吗? “报告将军,前方距离楚州还有3里路。” 一个踏白飞快地驰来,跑近了一勒缰绳道。 这一下用力太猛,差点让马前蹄腾空,直立起来。 “知道了,继续前进,距城2里扎营。” 归传道也算是百战老将了,有点自大,但是基本素质还是有的。 这样的距离,确实让城内的守军想打都要先走两步,偷袭的难度大大增加,比较难受。 不过话音才落,自己胯下的战马就长嘶了起来,马头乱甩,四蹄开始不安地踩踏。 有情况! 瞬间反应过来的归传道极目远眺。 2里路外,高高腾起的烟尘像一堵灰黄色的墙,底下是一条线状的红色衣甲,滚滚而来。 宣武骑兵!脑袋里“噼啪”地一声,像一道闪电落下。 他知道自己失算了,对方居然全是骑兵,看规模不下2000人。 他不明白,宣武军怎么舍得派2000多骑兵干一件护送上任的小事。 更加猜不到正是因为是骑兵,朱珍才格外忌惮,一定要找借口驱离出去。 “宣武军来了,列阵,弓弩手准备。” 身体已经本能地绷紧,喉咙喊得快撕裂了。 其实已经来不及了,他清楚。 不等刀盾兵、长枪兵摆好防御阵,弓弩手就位,对方的骑兵就会直接突进来。 何况,士卒的身上还裹着厚厚的冬衣,啥都没有。 大冬天的,卸了外衣套上冰冰冷的甲胄是需要勇气的。 这一喊,只不过是溺死的人徒劳地挣扎上水面的一口呼吸。 眼神里充满了后悔和绝望的归传道,后脊梁上冷汗直淌,脊椎骨都麻了。 “轰...”连绵不断的巨响,骑兵的洪流纷纷突进了孙儒军的队伍里。 为首的骑将马鞍横了一支铁枪,手上另一支铁枪飞舞,把一个个步兵挑翻在半空。 正是铁枪王彦章。 “归传道,等你很久了!” 喊声霸气十足,手上铁枪更是如灵蛇伸缩、金龙翻滚,马前的敌人没有一合之将。 “你就是王彦章?我的命在此,有本事来拿!” 绝境之下,归传道血液里的亡命之气彻底爆发。 一磕马腹,手里大刀举起,扑了上来。 这倒不是很多人理解的中二式的斗将。 说实话,除了演义里,士卒不动双方大将演马戏一样地血拼的场景历史上真不多。 大部分大将对决,都是像此刻这般。 归传道一眼就看出,如果任由王彦章凿穿自己的队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退路了,只有拼掉对方才有一线生机。 他身边的两员军将也是差不多的心理,不需要招呼,挺枪跃马就上。 都是吃人肉的,眼睛里血丝暴起,面目扭曲到变形。 大刀当头劈下,如泰山压顶。 两支长枪先一步似草丛里的毒蛇,直奔对方腰间刺去。 “就这几下吗?” 关键时刻,王彦章手里铁枪左右一拨,将两支长枪荡开。 马头一点,人马合一直接抢上一步,和归传道错骑而过。 归传道招式已老,来不及变招,更想不到王彦章的铁枪势大力沉,可以把两个军将的双枪轻易荡开。 一刀砍空,已经错过了机会。 这一错,自己的战马前胸直接被王彦章马鞍上横着的铁枪枪头带出一溜血槽,疼的战马悲嘶不已。 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一员军将已经被王彦章顺势回手,长枪一掏,刺了个透心凉。 “咝...”归传道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猛的一员大将为何之前从未听说? 不过现在已经容不得多想,王彦章已经纵马杀向自己军阵的深处。 而迎面,又是两骑宣武军骑兵扑来。 他一刀封架左边的一枪,又顺势把右边的骑兵斩落马下。 马速不变,迎头向前突去。 只有反向冲出去才有活路,反正王彦章也不敢停马,要绕个圈才能兜回来再战。 还有机会! 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把大刀抽回,眼睛余光里寒芒闪过。 一支长箭像夺命幽灵,直接把身边另一员军将的喉咙射个对穿。 军将嘴里喷出的浓血直接溅在自己身上,没有喷出来的堵在喉咙里“咕咕”作响,倒栽下马。 归传道顺着来箭看去。 游弋在军阵外围的一员红袍银甲的小将,居然还有心思冲着自己一笑。 身边一个身材敦实,留着卷曲短须的异族小子,弦松箭出人死,招招见血。 另一侧,一身铁甲的黑脸汉子,也是铁枪,连扫带挑,枪枪要命。 正是王彦庭左右哼哈二将:巴加图尔和王彦童。 归传道觉得自己血渐渐凉了,手指都开始发麻。 这支宣武军诡异的有些过了,居然藏着这么多好手,今天自己是难有活路了。 他果断拨动马头,划了一个远离王彦庭的弧线。 前路不通,那就看看别处。 也许运气好,王彦庭这个最猛的来不及兜回来呢? “第五个。” 王彦庭嘴里念叨,这是今天第五个死在自己箭下的军官。 “明轩?” 一边的王彦童看归传道连自己人都不顾了,为了夺路,直接砍杀着自己人远去,急着喊。 自己没有办法飞过去,他不明白堂弟为什么不出箭放倒对方。 “没事,留给大兄好了。” 王彦庭看的清楚,恨不得给堂兄一个大拇指。 他是了解王彦章的,明明可以直接封挡住一刀两枪,非要玩一个心跳。 那回马一枪是既惊且艳,就是有点过于花哨了。 你是懂的装的。 自己苟惯了,那就把这个机会留给爱装的大兄吧。 这倒是和演义里的王彦章有点像,很要面子,被李存孝打败了居然羞愧到不再出山。 一直熬到对方死了才再现战场。 反正对手这一万步兵死定了,平原之上,连个山旮旯、小树林都找不到,想钻洞都没有缝。 面对骑兵,那绝对是没有一线生机可言。 他一带马头,继续游弋狙击敌方的将领。 归传道心急如焚。 看着还有几百米就可以突出自己步兵的军阵了,偏偏斜刺里王彦章已经拍马杀到。 避无可避,只有放手一搏。 打赢了,拍马回扬州。 打输了,明年过头周。 “啊...”大刀举起,嘴里发出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野兽般的嚎叫。 是壮胆,也是绝望。 归传道的一刀,已经用尽了毕生的力量。 可是眼睛里,看到的那一枪又是如何的霸道。 枪杆和刀杆擦过,“滋滋”作响,已经震得自己两臂发热。 大刀被荡开,枪势却纹丝不动,直接透过铁甲,穿进了自己的心脏。 “你没有机会了。” 王彦章冷冰冰的,这一次,马速慢了下来。 归传道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脚下的马镫一轻,整个人居然被挑起在半空。 然后,就被一片混沌的黑暗吞没了。 “归传道已死,降者不杀!” 王彦章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归传道已死,降者不杀!” “归传道已死,降者不杀!” ...... 更多人加入呐喊。 战场上还能站着的几千步兵就像突然被定住了,呆滞地看着半空中那道晃悠着的身影。 “当啷” 一把腰刀掉在了地上。 “当啷、当啷...” 更多的武器被扔下了。 楚州城楼上,刘瓒目瞪口呆地看着排成几溜的6000多降兵,在骑兵的押送下集合到了城门口。 这些吃过人肉的士卒此刻就和刀俎上的鱼肉没有什么区别。 目光沉滞,脸色青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和他们鲜明对比的是一边欢跑着的骑兵,几乎每个人的马脖子下都挂着人头,得意洋洋。 远远地,看到王彦章弟兄说笑着跑近。 刘瓒连忙冲下城楼,来城门口迎接。 “刘使君,劳烦你派人组织百姓去3里外把尸体处理一下,还有军械粮草需要拉回来。” 打完仗,王彦章就成了厚道人。 不等刘瓒开口直接把结果说了出来。 “还有,这些降卒不知道刺史大人还看的上吗?您看怎么处理都行。” 这是王彦庭的主意。 他对这些吃人肉的野兽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没有全部杀了还是因为自己有别的用处,先拿来和刘瓒结个善缘。 但是对刘瓒这个怂包就不一样了。 这不啻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啊。 没有兵,刺史就是个屁。 这个人情,他一定要接着。 “这么多吗?”刘瓒激动的说话都哆嗦了。 “如果不是这群扬州兵凶悍异常,坚决不降,还会更多。”王彦庭觉得此时适合自己装一下回去。 确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主将都死了,依旧有一部分士卒想夺路而逃,结果全被斩杀了。 或许,吃了人肉的原因吧。 “行,我这就安排。” 说着话,刘瓒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二位将军御敌辛苦,快快入城休息,沐浴更衣。晚上我为各位将军设宴庆功!” 第13章 居然是真的 就在楚州大战的前后时间,淮南淮北相继发生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朱珍和李唐宾的恶劣关系进一步激化。 在发生了一系列摩擦后,朱珍终于按捺不住了,直接把李唐宾斩首在徐州城下。 身在楚州的王氏兄弟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有些无法相信。 王彦庭不明白朱珍是真的想造反,所以一定要除去眼前这个最大的障碍。 还是对自己在朱温的心目中的地位估计过高,觉得杀一个李唐宾不会有什么后果。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后者的可能性似乎还更大一些。 这就真的有些暴露智商了。 因为随即赶到徐州的朱温二话不说,就把迎接自己的朱珍直接在路边斩首了。 据说朱珍迎接的话都没有说完。 王彦庭只能感慨,晚唐真的是武夫的世界。 既有无法无天的篡逆,也有毫无底线的背叛,还有过于天真的幼稚。 徐州城下宣武军连失两员大将直接引起了后续的连锁反应。 本来大将庞师古已经占领了萧县和宿州,把宣武军在徐州西南的区域和楚州连成了一片。 但是随着徐州城下的宣武军军心大乱,宿州重新被时溥麾下的一员小将夺取。 而前期一路势如破竹的庞师古好不容易到达庐州杨行密的地盘,试图和杨行密协同作战,共击孙儒。 突然后方被拦腰切断,心慌意乱之下,被孙儒军打的大败。 这一下,王彦章的部队和宣武军大军之间,彻底被时溥和孙儒联手隔断。 楚州成了孤悬东南的飞地,失去了宣武军主力的支撑。 唯一的好消息是孙儒正在和杨行密在庐州、宣州一线激战,暂时还顾不上楚州这一摊。 莫名其妙丢了归传道的一万人马,孙儒自然是憋了一肚子火的。 不过正是这一万人马丢的太顺滑、太诡异,反而让孙儒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要在楚州再开一条战线,小股部队显然是没有意义的,那是送人头。 但现在自己和杨行密的军队激战正酣,哪里还能分出重兵前去楚州。 孙儒是疯狂,但不是傻。 能够一下吃掉自己上万军队的楚州,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招惹的。 别说就是一口气,就是屎也要咽下去。 另一边,刘瓒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自从宿州被时溥军收复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不是他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刚到手的一片大好局面,转眼就风云突变。 以为拜了朱温的码头,算是抱住了一根粗腿。 现在好了,转眼就和老大咫尺天涯。 兄弟啊,想你啦。你在那嘎达还好吗? 真想唱首歌给你听: 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好孤单,所有的心碎全与我相伴。 没有你的城市我真的好茫然,所有的快乐都与我无关。 王彦庭觉得像刘瓒这样的人,生在晚唐乱世绝对是个错误。 眼看着刘瓒一天天形容枯槁,要不是知道朱温是历史上有名的淫棍,只爱女色,真要忍不住怀疑两人是不是搞基了。 就这样自己折磨了自己一旬日子,直到慢慢发现孙儒一点报复的意思都没有,刘瓒才逐渐振作起来。 不过王彦庭也管不着,自己也忙着呢。 军队的日常管理交给大腿堂兄了,他每天就是泡在码头上。 楚州是大运河里通济渠经由淮河转到邗沟途经的重要城市。 每天数不清的商船在码头上补充物资,缴纳费用。 特别是中晚唐时期,朝廷的税收对江南的依赖严重,更加导致了南来北往的商船多如过江之鲫。 因为那个时代的税收不是全部以货币征收的,布帛粮食都算,所以运输的规模特别大。 在明朝中后期美洲的白银流入中国以前,各朝代的货币始终是严重不足的。 所以,赋税也好,俸禄也好,都是有什么就使什么,反正不让你吃亏就是。 张居正都干过以胡椒苏木充抵官员俸禄的事。 不过那一次玩崩了,因为一次性发的太多,导致胡椒苏木供应量过大,价格崩盘了。 现在,频繁往来的商人倒是给了王彦庭了解全国局势的机会。 这些商人都是南来北往,跑遍全国的,从他们嘴里,可以听到很多消息。 没办法,谁叫自己人轻言微呢? 以他和王彦章的级别,根本看不到宣武军的情报,而且现在淮河一线各种战争,驿道中断,连刘瓒都很久没有收到朝廷的诋报了。 至于自建情报系统,那就有点开玩笑了。 以王彦庭现在的财力,每天吃肉都不能保证,扯什么淡。 这段时间和各地的商人喝酒吹牛,确实收获不少。 比如,才知道唐朝换老板了。 去年(公元888年)三月,唐僖宗李儇驾崩,弟弟李晔继位。 再比如,明年(公元890年)年后,朝廷将联合几镇节度使,共同讨伐河东军李克用。 what? 王彦庭有些不敢相信,朝廷的军政大事,还是半年以后的事,为什么现在就会从几个商人嘴里漏出来。 结果几番套话以后才发现,这些商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背后都站着朝廷大员的身影。 也对,世家门阀没了以后,如果再不投靠几个朝廷大佬,就他们这样南北乱窜的,迟早被各镇节度使吃的骨头都剩不下几根。 不过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乍听之下,还是魔幻的很。 甚至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细想之下,才反应过来。 自己的记忆里,淮海战役前黄百韬兵团还没有收到向徐州撤军的命令,海州(连云港)盐业公司的经理就开始打包走人了,因为那是徐州剿总司令刘峙的生意,得到消息比军队还早。 真是国家败亡前的众生相。 还有一条消息,是王彦庭感兴趣的,就是北方契丹族的兴起。 现在的卢龙节度使李匡威也是无能之辈,已经默认契丹人占了营州(今辽宁朝阳)了。 王彦庭感兴趣是因为他对什么耶律阿保机、萧太后的名字如雷贯耳。 更对后来打的宋朝赵家跪下喊爸爸的历史很有兴趣。 不过这些东西,听听而已。 了解一下全国的新闻,拓展一下认知而已。 就自己现在这个小身板,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楚州平静的让人怀疑。 王彦庭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些喜欢刘瓒这个怂货了。 首先就是对自己兄弟够客气。 刘瓒是个聪明人,朱温这个大腿暂时跑远了,眼前两个小腿一定要抱紧。 反正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主打的就是宾主尽欢。 而且王彦庭渐渐发现,怂货也有优点。 那就是对百姓还留了一线。 至少目光所至,楚州的百姓生活的还算好的。 自己也去过魏博军的地盘,更是从天平军的地盘长大的。 那里的官员,完全把百姓当成牲畜来养的,和孙儒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 孙儒养牲畜是吃肉,别处是挤奶。 当然,把奶挤光的时候也会偶尔吃吃肉。 王彦庭不知道刘瓒是真的心存善念还是怕官逼民反怂成这样的。 不过管他呢。 孟子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这在晚唐这个乱世不说特别难得吧,简直是优秀的发光。 就在王彦庭穿过来以后第一次享受这么舒服的时光里,时间悄悄过了890年正月。 很快朝廷真的开始了对李克用的讨伐。 听到消息的王彦庭也是服了。 卧槽! 居然是真的? 怎么说呢,相当于从工地包工头嘴里知道了明年美国总统是谁。 就怀疑在做梦。 同时,有一个念头在他心底里慢慢滋生了。 如果有一天自己需要建立情报系统,商队一定是必须的一环。 根本不需要詹姆斯邦德这样的专业人才,这个朝廷、这个社会,早就烂到根了。 处处都是洞,堵都堵不住。 还有... 隐约间,他总觉得还有一束光在自己脑海里出现了。 可是时间太短,一刹那的闪过,自己没有抓住。 自己总觉的有什么机会,等着自己去实现,可就是没有一点头绪。 王彦庭有些懊恼。 不过想不到他也不想了。 反正最近日子挺好过的。 因为要参与讨伐李克用这个老对头,朱温已经放弃了南线的作战。 现在和徐州时溥之间,以对峙防御为主。 而孤悬东南的楚州,过也过不去,就暂时放在一边了。 从个人角度来看,刘瓒和王彦庭都乐得如此。 只有堂兄王彦章有些郁郁寡欢,觉得自己又双叒叕错过了和李存孝交手的机会。 王彦庭偶尔也开导几句。 不过心里却碎碎念着:大兄,你就偷着乐吧。 原本你是被李存孝打出翔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一战。 也就是我来了,历史改了,我保护了你脆弱的小心脏好不好? 谢我!谢我! 第14章 定计1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依旧无聊。 北方打的热火朝天,南方杨行密和孙儒也没有闲着。 照理说,楚州的宁静已经是难得的了。 可是王彦庭却一天天地开始烦躁了。 自己穿过来三年了,从二十一岁变成了二十四岁的青年。 要不是身逢战乱,孩子都可以读书启蒙了。 可是这个世界还是什么都没有变。 自己的危机感一点都没有减弱。 虽然宣武军的地盘扩大了不少,但是从现在到后梁的建立,这才哪到哪啊。 有的是仗等着你打,而这都是用人命一点点堆起来的。 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倒下的一个。 最可怜的是,别说没有什么系统金手指,连历史发展的脉络都记不住。 变态的记忆力不是穿越者的必备吗? 为什么轮到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因为他这个小蝴蝶翅膀的扇动,有些风暴已经在酝酿之中了。 很多事情出现了微妙的偏差。 比如那个倒霉送死的归传道,原本就不会这么短命。 还有就是北方几镇诸侯对李克用的围剿,比历史上要激烈的多。 甚至卢龙节度使李匡威睡了自己弟媳妇的风流事,都提前了好几年。 这件事王彦庭倒是记得清楚,只是没有时间的印象而已。 男人不就是这样吗? 遇到这样有趣的事,就和小日子电影里的老师名字一样,记忆力突然爆炸。 即便在晚唐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这种桃色新闻传的也比军报还快。 所以几天以后,王彦庭就从商人嘴里得到了详细版本的故事。 不说事件,说是故事,是因为内容已经丰富到床上的各种细节为止。 王彦庭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些商人口沫横飞的讲述,眼前居然出现了针孔摄像机的画面感。 李匡威是怎么借酒装傻啦。 弟弟李匡筹怎么趁着李匡威出兵围剿朱温夺了他的节度使位置啦。 现在李匡威只能躲在成德军那里政治避难啦。 还有,就是北路对李克用的进攻因此受影响,大败了几仗。甚至导致现在南线的朱温日子也不好过。 卧槽! 原来是这样! 好像一盏明灯点亮。 王彦庭终于知道几个月前自己脑子里那一道光是什么了。 因为这个“故事”自己是知道的,所以当时就有了反应。 只不过因为没有像今天说的那样详细,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抓住。 这是个机会啊! 跳出中原乱战的大机会。 更关键的是,由于孙儒在和杨行密的对战中越来越吃力,他北线的兵力已经抽的差不多了。 和宣武军的地盘之间,是有可能建立联系的。 现在的问题是,这么大一盘棋,自己和堂兄这两个小卡拉米是没有资格做棋手的。 你就算当面和朱温说,估计人家也懒得理你。 怎么办? 看来,关键时刻,只有让刘瓒这个朱温的“好基友”出面了。 怎么说服这个怂货呢? 王彦庭一边琢磨,一边打马往堂兄兵马使的府邸跑。 先搞定大腿,这是必须的。 刺史府。 刘瓒意外地发现王彦章兄弟一本正经地走了进来,还是通过门房通报了拜见的。 以往,因为王彦庭的影响,这支宣武军的小部队最典型的气质就是不正经。 不论是巴加图尔还是王彦童,甚至连军将王彦章都很少板着脸的。 不过刘瓒也没有在意过。 在他看来,这正说明自己和军中的将领关系不错。 关键时刻也能让人拉自己一把。 “二位贤弟今天是有什么事了吧?”刘瓒有些好奇。 相处快一年了,彼此有时候已经兄弟相称。 “刘使君,我兄弟不请自来,是有要事商量。” 王彦章还是有些放不开。 倒是弟弟王彦庭,一屁股坐下,神秘兮兮地道:“老刘,有个大机会,就看你有没有胆子玩了。” 然后,视线在房间里几个下人身上停了一下。 上级哥哥拘束的很,倒是下级弟弟张扬的厉害。 这也是破垣军的一个独特景观。 刘瓒早就适应了,不过听说是大事情,本能地就紧张起来。 秒懂过后,把厅里的侍女下人全部支了出去,才略带紧张地问:“明轩,你说说。” “老刘,我就问你,你在楚州做刺史,你怕不怕?” 王彦庭一脸真诚地看着刘瓒。 不过刘瓒总觉得对方有点像拐卖小孩的拍花婆子,脸上全是不怀好意。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确实是自己所关心的,他倒也没有回避的意思,直接点了点头。 手一抬,意思是你接着说,我看看你想说什么? “是啊,南面是孙儒,北面是时溥,别说是你,我也不踏实。” 刘瓒听得有点黑脸,他看了王彦庭一眼,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算了,还是不吭声。。 对了,你确定这一句不是骂我? “卢龙那边李匡筹夺了李匡威的节度使位置你知道的吧?”王彦庭觉得自己有点像狼外婆,越是循循善诱,越是透出一股子阴谋气息。 “知道。” 身为刺史,这些商人都知道的烂大街的消息刘瓒不可能不知道。 “那北线溃败,李克用把主力调到南线,导致我们太尉压力巨大你也知道吧?” “知道。” 刘瓒总觉得王彦庭在绕自己,问了半天,就不说答案。 好像是你们弟兄两个要和我说个事吧? 怎么反过来问起我来了? 他决定主动出击,免得被动。 “明轩,你直说,你想干嘛?” “老刘,我想去卢龙,北线毕竟是太尉的盟友,如果北线打开了,南线的压力自然就减轻了。”王彦庭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那此事与我何干?” 刘瓒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说是我的大机会吗? 没看出来啊? “呐,别说我们兄弟不仗义啊。我们走了,你手下这点兵,周围全是敌人,不危险吗?” “所以,我们是想着还不如拉上你一起走。” 我去! 刘瓒一个战术后仰。 我听出来了。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他良的,你们是想拉着我一起走吗?是绑着我一起走吧。 一瞬间,刘瓒脑子里的cpu都快干坏了,冷汗直接就流了下来。 这两个兄弟不会是今天就要送我下去吧? 很可能,这种事可是太正常了。 怂的基因冒上来,连声音都有些打颤了:“明轩,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吧?” “你想想,在楚州不是挺好的嘛?” 王彦庭莫名其妙地看着刘瓒一下子软下来了。 突然明白了。 这怂货,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 咱们是合作知道吧,这件事没有你不行。 “老刘,你特么的想啥呢?咱们是兄弟,我们真的是为你好。” 没办法了,还要这家伙出面呢,先把他的情绪稳住了再说。 他知道说再多,保不住刘瓒想的更多,这信任就没了。 索性站起身来,拉着王彦章:“大兄,我们走,咱们自己去卢龙。这兄弟天天以为我们要害他,不做也罢。” 嗯? 刘瓒又迷惑了。 要说动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自己的人都被支出去了。 结果这两人还真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这不对啊? 难道真的是个机会? 他连忙拦下王彦庭:“明轩,明轩...” 顺势一揖,陪笑道:“这不是还没有说完嘛?为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看王彦庭终于哼哼唧唧地再次坐下,他才松口气道:“来,你好好和哥哥我说说,这里怎么是个机会了?” “我问你,咱们楚州四面,除了敌人还是敌人,你能发展吗?” 王彦庭没好气地问。 看刘瓒不回答,他也不急于要答案,直接接下去道:“再说,只凭着一州之地,你想立足是很难很难的。” “现在是周边都在打仗,一旦战争结束,不要说孙儒、时溥,就是杨行密,也不见得就容许你在他卧榻之旁酣睡吧?” 刘瓒依旧没有说话,不过本能地,他点了点头。 这个他否认不了,毕竟这个年头已经有无数人给他做过城破人亡的示范了。 “因此,我们想去卢龙,那里偏居一隅,正是休养生息,偷偷积蓄力量的好地方。” “而且,中间有卢龙军和成德军做缓冲,暂时也不会和李克用打起来。” 王彦庭掰着指头,开始和刘瓒算起卢龙的好处。 可是这方面,刘瓒比他知道的信息全面。 人家做了几十年的官,看的诋报都比王彦庭听到的小道消息多。 “明轩,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卢龙的李匡威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年依旧老样子,还不是偏居一隅有偏居一隅的坏处?卢龙的发展空间有限,往南往西是原来河朔三镇的地盘,东边是大海,你难道往北发展?” “没错!” 第15章 定计2 刘瓒本来是想说明一下卢龙的外部威胁,没想到自己一句随意应付的话得到的居然是肯定的答复。 这特么的是玩笑吧? 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瞪出眼眶了。 “明轩,你没疯吧?你知不知道那里都是一片草原丛林之地,还是契丹人的地盘。”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彦庭,希望是对方年轻见识少,此刻听自己一说,应该会改主意的。 可入目的却是,王彦庭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这...” 刘瓒已经无语了。 “老刘,你听我慢慢和你说...” 王彦庭也觉得很累。 站在后世的角度看,人人都知道东北是个大粮仓。 问题是回到这个时代,大家普遍的共识就是那里是片野蛮之地。 没办法,自古至今,那里来来去去的都是游牧民族,谁会种地那玩意儿。 即便后来大量汉人进入契丹境内,引入了一些农耕技术,也因为契丹贵族间的权力斗争,始终没有形成规模。 因此,对于农耕经济为主的中原政权来说,那里就是蛮荒之地,天生就对这片土地没有兴趣。 甚至有点畏惧。 不过正因为这样,对自己来说这才是一个大机遇,别人也不会把这放在眼里。 正好,老子猥琐发育一段时间。 刘瓒发现自己听着他足足忽悠了半个时辰,居然有点相信了。 最大的原因是,他觉得王彦庭也不会把自己家族的弟兄们往坑里拉吧。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李匡筹倒是不足为惧。 这孙子刚刚篡位,内部问题一大堆,正是无暇他顾的时候。 只有两件事是他没法说服自己的。 第一就是怎么和朱温说这件事,毕竟以目前的实力,想要另立山头那一定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想到这里,他悚然醒悟,深深地看了眼前的两兄弟一眼。 这两小子突然决定跑这么远,是想自立啊。 随即又坦然了。 这年头,有几个人不想杀了节度使取而代之的,就是能不能的问题。 像王彦庭所说的,已经是比较温和的手段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真的能够在契丹人的眼皮底下获得一席之地吗? 这几年契丹人可不像几十年前老实,骑兵已经超过数万了。 没看到李匡威被打的都不敢去营州了吗? 他脑子里翻腾了半天,终于还是把问题说了出来。 没办法,至少比借口都不找直接拒绝好吧。 好歹我也是讲道理的,你们也不好意思对我下手吧。 不知道为什么,王彦庭看着刘瓒畏畏缩缩的眼神还觉得挺好笑的。 至少比那些没有底线的家伙强。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交代清楚的好。 这一次北上,刘瓒的作用是别人不能替代的,所以这一关必须要过。 否则,你就是杀了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老刘,契丹人你不用担心,等一下我给你看一下我的秘密武器。” 顿了一顿,又道:“太尉那里,就需要你出面了。” 嗯? 刘瓒的眼睛里一股清澈的愚蠢。 这事怎么需要我出面了? “因为,我需要你和太尉商量,把楚州百姓和军队全部迁去卢龙,就说协助李匡威平乱,好稳固北线的进攻,减轻李克用对南线的压力。” 刘瓒越听越觉得不靠谱。 把百姓迁走倒还好,这是时代特色。 已经有无数人干过这样的事,地盘可以给你,人我全部带走。 所以他还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是让他去骗朱温就有点过分了。 他自认为和朱温相比,自己纯洁的和一只小白兔一样。 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一天还能把大灰狼给耍了。 “你们觉得就这个理由太尉会信吗?” 他说的很大声,因为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会!因为就像你说的,别人觉得那里是一片苟且偷安之地。” 王彦庭斩钉截铁。 卧槽! 刘瓒有点绷不住。 他一下反应过来,合着你们是让我在信里就写一个“怂”字啊? 这两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侮辱了自己的智商,还要侮辱自己的人格。 士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身体的反应比大脑快,不由自主已经点了点头。 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随即看着一丝笑容在王彦庭的嘴角提起,刘瓒突然又醒悟了过来。 他良的。 王彦章还算老实,这王彦庭可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啊。 自己居然差点被绕进去。 他现在胆子有点大了。 因为已经知道这弟兄俩的计划里不能没有自己,那就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既然这样,有些话就不能不说清楚了。 “贤明、明轩,这段时间我和你们弟兄相处还算愉快吧?你们不能这样坑我啊。我现在刺史也干的好好的,跑到一个陌生地方...” 他在心里已经斟酌了,先打感情牌,最好是不折腾,实在不行也好讲讲条件。 没想到王彦庭手一挥,直接打断了:“老刘,正是因为我们弟兄处下来不错,才和你商量。我们也不忍心抛下你在这个四战之地。” 停了一下,似乎是给刘瓒一点时间心理建设。 “换了别人,直接杀了你夺了你的刺史大印,可能效果差一点,影响不太好,事情还不是一样办?” 我... 刘瓒一肚子话被憋了回去,脸都涨红了。 我才开个头,你就威胁我。 这是不按套路来的。 虽然你说的很有理。 这年头,大大小小的官衙就跟办公室一样,只要把原来的老板赶跑,朝廷这个市场监督管理局是很好说话的,转头就给你发营业执照。 可是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 郁闷的刘瓒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多少退路了。 不过以他的个性,总要最后挣扎看看。 他突然想起了前面的话题,感觉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以退为进吧。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努力挤出了一堆笑容,道:“明轩的情我领了,而且听你说来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舔了一下自己嘴唇,又把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压了压自己的情绪,让声音显得诚恳一点:“那你再说说你拿什么对付契丹?” “刘使君莫非是不信我弟兄的能力?”一边的王彦章已经半天没有说话了。 他是被堂弟说服了来的,不过里面的弯弯绕他自己觉得没有王彦庭清楚,所以一直是让王彦庭在表演。 他也不知道王彦庭的秘密武器是什么,本能的觉得自己堂弟是在忽悠。 作为厚道人,他觉得此刻应该为王彦庭挡一手。 没想到,王彦庭手一摆:“那就请老刘和我们一起出城一看吧。” 还真的有吗? 王彦章惊讶地看着自己堂弟。 王彦庭一笑。 “大兄,一起吧,我也正有意给你看看。” 一队人马呼啸着出了城。 刘瓒一脸郁闷地被裹在人马丛中。 自己这个刺史是当的一点威严都没有了,好歹绑架还拿根绳子拿把刀子,特么王彦庭这混蛋是吃定我了,料定自己不敢动。 可是还能怎么办? 最多也就腹诽几句。 这个小狐狸,居然带了一都骑兵上门,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啊。 算了,好歹性命之忧是没有的,就看看再说吧。 一口气跑了十几里地,景色就已经截然不同了。 一片荒野,没有半点人气。 王彦庭叫停了队伍,手一指50米外一个无主的草屋。 “大兄,你们就在此处,不要过来,我给你们看看我的神秘武器。” 他一跃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竹节大的黑黝黝的小罐子,跑向草屋。 100多双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手里的玩意。 就这个? 这玩意算是什么武器?你都可以这样轻轻松松放在怀里,砸人都嫌分量轻好吧。 众目睽睽之下,王彦庭将小罐子放到了草屋门里,晃着了火折子,就是一点。 刘瓒也不清楚这小子点了什么,就看他神神叨叨地突然站起,疯狂地往回跑。 啥意思? 烧个草屋给我看?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问号。 突然,一声雷霆般的巨响,火光闪过,整个草屋就像被巨人撕碎一样四散而裂。 所有人身下的战马被惊得嘶鸣一片,惶恐不安地乱转圈子。 众人都忙着安抚受惊的战马。 刘瓒最惨,差点被颠下马来。 看自己的马依旧四蹄乱踏,他只有死死抱住马脖子,大喊:“贤明,帮我!” 好不容易,王彦章把他的战马给拉住。 刘瓒连滚带爬地下了马。 再抬眼看去,草屋已经完全不见了,只有零星的火苗还在燃烧。 地上一片黑色,还炸出了一个浅浅的土坑。 看着跑过来的王彦庭,脸上还挂着古怪的笑容。 “明轩,这是何物?为何有雷霆之威?” 刘瓒哆哆嗦嗦问了所有人都想问的一句话。 “炸弹!” 第16章 定计3 哦。 其实都不懂,但是所有人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连厚道人王彦章都是。 没办法,如果说自己不懂是不是有点丢脸? 毕竟还是自己堂弟搞出来的玩意 不过你说“炸弹”就是,为什么要咬牙切齿? 王彦庭表示,那是因为自己就是一个苦逼。 穿越过来快3年了,他已经无数次盘点过自己的筹码。 自己也算是看了不少网文的,相比之下说自己是最惨的穿越者相信没人有疑问。 别人穿越还带个系统,送武功秘籍、送金银财宝、送宝剑名马,最离谱的,连军队都送。 自己呢?什么都没有。这一身装备都三年了,磨得颜色都快看不出了,谁关心过?借用于谦老师的一句话:“一看就是发的。” 别人的脑袋像是装了硬盘一样,什么都知道。造这个、造那个,手搓一个现代工业。 自己盘算了半天,一共就四样。 一个制盐,一个黑火药。 那是因为每本穿越书几乎都不厌其烦说了一遍又一遍,看多了想忘记都难。 自己偷偷试了一下,居然还差不多地搞成了。 制盐就不说了,无非是过滤提纯,老书虫几乎都有印象。 火药也简单,“一硫二硝三木炭”嘛。 他偷偷用各种配比调了无数次以后,发现接近15%、75%、10%的比例威力最大。 他依稀还记得放糖效果更好,不过这个年代,糖霜都是稀罕物,既达不到纯度,还无法满足数量。 他也无能为力。 剩下两个,一个活字印刷在他看来就是脑筋急转弯,技术都是成熟的,只要想通了谁都能干。 另一个造纸术说起来还有故事,是他在前世看短视频跟着一个古装姑娘学的, 当年还给人家刷了不少礼物,结果人家私信都不回,青春期的萌动还没到舔狗的阶段就被一刀切了。 除了这四个,算是他留一手,以后可以大用的。 其他的,说出来更是伤心往事。 马镫、马蹄铁没有技术含量吧? 最初他以为自己可以秘密制造一支铁骑部队出来, 结果一从军,发现人家用了好多年了。 也是,东晋的墓葬品里就有马镫了,自己绝对是赶了一个晚集。 还有,还有... 他试过画一个曲辕犁的图纸,结果想了半天,那些网文都是文字形容的,就没有人配过图,没有一点头绪,失败。 用沙子烧过玻璃,结果除了收获一个烂掉底的铁锅和一堆黑焦黑焦的沙子外,啥都没有,失败中的失败。 至于那些有价值的种子,除了棉花他知道高昌国有,其他的他问了半天,人家看他就像看一个神经病。亩产几千斤,你是饿疯了吧?彻底失败。 最痛苦的是,别人穿越都是穿到另一个位面,李白杜甫自动失踪。从小学到高中念得那些唐诗,那是一篇都没浪费。不是人前显圣就是把妹利器。即便不是别的位面,也要走在初唐之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走李白的路,让李白无路可走。 自己倒好,老老实实进了晚唐历史,要不是从了军,还要倒过来被李白杜甫的诗教育。 主打的就是自力更生。 这一肚子的怨气啊,憋了很久了。 可是旁人不知道啊。 这一炸,显然给大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叫一个雀跃。 就连王彦章都喜形于色了。 从他的角度理解,别说威力这么大,就是听个响都够契丹的骑兵喝一壶的。 没看见自己的战马半天了还心有余悸、躁动不安吗? 刘瓒眼睛里也开始有了光。 他没有想到王彦庭这个小狐狸真的有几把刷子。 这个秘密武器可以啊。 他是怂货,但是久居高位,眼光还是可以的。 现在,他不觉得王彦章哥俩的计划不靠谱了。 如果真的能够和契丹人分庭抗礼,那就有很大机会在卢龙打出一片天来。 至少比楚州这个到处都是敌人,四边都在打仗的破地方安全多了。 他心里开始蠢蠢欲动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于怕死到家的自己来说,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怀州(今河南沁阳)城里,宣武军大营。 朱温和敬翔对着一封信已经半天了。 这封信太奇怪了,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瓒这个怂货,居然想经海路去卢龙帮李匡威平叛,还要对李克用发起进攻,好减轻自己的压力? 在朱温心目中,刘瓒就是说要去长安当皇帝都比这个可信的多。 毕竟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各路节度使里有这种心思的绝对超过一半。 但是就凭刘瓒这个货,居然主动要去平叛,还要拳打契丹人,脚踢李克用? 说实话,连敬翔这个聪明人都觉得看到的是一封假信。 “子振,你怎么看?” 朱温发出狄仁杰式的问话。 没办法,靠自己这个大脑袋估计是想不通了。 怎么看?我躺着看行不行? 敬翔死活不相信这是刘瓒写的,但偏偏走的又是军用的信函通道,是做不了假的。 “太尉,此事透着一股子诡异,我实在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敬翔老老实实回答, “卢龙已经不是代宗时期的卢龙了,可以说没有太大的战略空间了。何况以刘瓒的性格,怎么会主动要求去行此险事?” “是啊,我也觉得难以相信,刘瓒是怕死之人...”朱温低着头,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太尉...”一边,敬翔被提醒了一下,一个激灵。 “莫非,他是感觉到了时溥和孙儒的压力,以退为进,来求太尉的支援?” 嗯? 朱温抬头,看向敬翔。 这个时候还想自己支援。 本次和朝廷联手进攻李克用,自己是亏大了。 前面泽州(今山西晋城)一战,自己损失了大将邓季筠,兵马无数,而且连丢泽州、潞州(今山西长治)两城。 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朱温现在有点后悔,跟着皇帝趟这趟浑水,真不值。 现在北面损兵折将,南面时溥又活过来了。 冲动了,冲动了。 还有那个混蛋死鬼朱珍,为了排除异己,居然把自己的2500骑兵送到了楚州。 现在是自己过不去,人家也过不来。 你说派人送个信也许人家懒得理你,你这么多骑兵想过来,问问时溥答不答应吧。 全是骑兵啊,想想都心痛! 要是自己手上多出这2500骑兵,日子肯定好过多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动。 是啊,刘瓒这混蛋提醒我了,他那里是可以去北线卢龙的,这不是和回自己手上一个样吗? 都是打李克用这个老冤家。 “楚州那个兵马使叫什么?”他问敬翔。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见过王家兄弟,这也导致他作出了后面的误判。 “王彦章,据说打仗很是勇猛。”敬翔捕捉到了自己老板的一点心思,不过他还不确定,所以没有一点添加地回答。 朱温没有在意。 勇猛,自己手上勇猛的将军多了。 葛从周、丁会、庞师古,哪个不勇猛? 一个军将,能厉害到哪里去?还不如发挥一下余热呢。 “子振,你说我真的同意刘瓒去卢龙怎么样?”朱温把底牌摊开,直接请教自己的高参。 敬翔已经在这一小段时间里理清了头绪,想了想道:“就怕刘瓒只是想要挟求援,并不是真心去卢龙。” “无妨,我2000多骑兵在,由不得他。不行就把刘瓒的兵马带走,他嘛,随它去。” 朱温也开始想明白了。 指望这个怕死鬼是指望不上的,但是可以把他的人马带走啊, 那个王彦章自己是看不上的,不过对付刘瓒足够了。 “太尉,就怕以刘瓒的性格,即便到了卢龙,也是缩起来过日子。” 敬翔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阴谋,唯一让他放心的就是刘瓒这个人,实在是不配和朱温和自己下一局。 反正就是想不明白,还是稳一手比较好。 倒是朱温大手一挥,枭雄的格局一览无余。 “这倒不用担心,我自有交代给王彦章。” 对于这个军将,他没有怎么重视,但是对于控制这个军将还是有信心的。 这几年自己算是一枝独秀,渐渐在各藩镇之间有了鹤立鸡群之势。 也就那个沙陀蛮子李克用可以和自己过几招。 何况卢龙周边的成德和魏博,都是自己的盟友,他不相信王彦章能够蹦到哪里去。 就算要投李克用抱大腿,中间还隔着成德呢。 想明白了这些,朱温就下了决心。 “子振,你帮我修书一封,让王彦章配合刘瓒,支援李匡威。” 第17章 幸好都不像你 朱温的信函还没有到楚州,楚州就已经忙开了。 现在刘瓒和王氏兄弟都统一了意见,这一次的北行,一定要走。 本来刘瓒还有些三心二意,不过随着王彦庭对他近一周的洗脑工程,越想他自己也越觉得好处多多。 王彦章已经带着一营骑兵先行出发,偷摸去郓州把家族里的其他老幼全部接到楚州来。 朱温对他还全无认知,自己的级别也还没有到,所以家族里的其他人还没有去汴州充作人质。 这给王彦章弟兄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王彦庭本来对这一世的父母没有太多的感觉。 不过随着3年的过去,记忆里的往事一点点泛起,慢慢就有了慈乌反哺之情。 毕竟,能够让孩子在这个世道读书到大,想来都知道父母给予了多少关爱。 这个时代行路艰难,往返要近两个月,所以王彦章先行就出发了。 剩下的王彦庭,则配合着刘瓒动员百姓,准备物资。 唐代的主粮是小麦、大麦、粟(也就是小米),后来水稻也从南方慢慢传入北方。 王彦庭派人四处收购粮食,他可记得东北是产粮重点地区。 即便是南方的水稻,在东北依旧是高产,甚至还出了五常大米这样的优质品种。 还有最关键的“一硫二硝三木炭”三种物质,几乎是把附近的州城搜刮了一遍。 特别是销,很多地方只有药店才找得到。 否则,就要进茅房去墙上刮。 至于制造炸弹这个活,现在只有自己干。 他准备以后交给王家的家族子弟来干。 这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最大的筹码,可不敢传出去。 一时间,他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陶罐子。 关于迁走的百姓,他和刘瓒算了一下,整个楚州多军民,加上马匹辎重,有1000艘大货船基本就可以了。 时值盛夏,吹着东南风,只要自己点子没有那么背遇到台风什么的,贴着海岸线北上问题不大。 至于船只,作为运河边的城市,刺史府下属本身就有几十条大船。 有官船是迎来送往过路的官员的,也有货船是保证楚州物资的。 何况这里可是运河交通枢纽,每天来往的船没有500,也有300,到时候截留几天的船就够了。 凭什么? 自己都让刺史府下命令了你还敢问凭什么? 这年头,长枪兵、弓弩手一上,万事解决。 唯一让王彦章没有想到的是,动员百姓的工作居然超级顺利。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刘瓒真的做官为人太成功,还是百姓过于习惯逆来顺受。 这是背井离乡几千里啊,这么配合的么? 直到刘瓒告诉他,他代王氏兄弟承诺到了卢龙,每保配一头耕牛。 卧槽! 王彦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坑爹啊。 这他良的找谁说理去? 唐代四家为一“邻”,五邻为一“保”,五保为一“里”。 也就是说20户人家自己就要准备一头耕牛。 当初制定迁徙计划的时候他粗略看过,全楚州将近8000多户人家,也就是说自己要准备400多头牛。 这叫自己哪里去搞? 这年头,杀一头牛都是要坐牢的,可想而知稀缺程度。 “明轩,契丹人那里有的是,你又何虑之有?” 刘瓒笑呵呵地看着王彦庭。 虽然相处下来关系更加亲密了,但是能够坑一下对方,自己心里暗爽。 你特么... 王彦庭觉得当初自己吹上天的那头牛“啪叽”一下掉在了脚背上,疼的要命。 我只是说不怕契丹人,还没有自大到随便拿捏人家的程度吧? 可是又能怎么样? 现在已经广而告之了,还能赖账不成? 看着刘瓒奸计得逞的笑容,自己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他总觉得自从商量了去卢龙的事情以后,这家伙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很大。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算了,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而且能够组织这么多百姓随行,全靠这个孙子。 只能忍了,到了卢龙站稳脚跟再说。 准备工作有序进行,到了8月,基本已经完成。 这方面,还多亏了刘瓒手下的各级官僚。 怂货的说服能力还是靠谱的。 在他的解释和劝说下,不管判官、推官还是其他小吏,都充分认识到,使君大人用心良苦。 一边的王彦庭听得都有些共情了。 这套忽悠,那是站在自己的性格特点的角度有感而发啊,对各种下级官吏和百姓而言,真是说到了心坎里。 小人物嘛,生死有命,突然发现自己的使君大人和自己一样怕死,还心心念念带着大家一起找活路。 那感动的。 这是把对官府的要求的底线调到了后脚跟了,稍微有点好处就感动的无以复加了。 无数人当场就拜倒在地,感动得涕泪横流。 接下来,那是打了鸡血一般玩命干活啊。 也不分职责了,就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 王彦庭怀疑,这个刘瓒活在现代,绝对是干传销或者成功学的一把好手。 天天喊“听懂掌声”就能活得逍遥自在。 王氏家族和王彦庭父母也在王彦章的接应下终于到了楚州。 当晚,刘瓒就摆宴给王彦章、王彦庭两家接风。 他这才发现,王彦庭父母居然坐的是主位。 看来是嫡庶有分啊,王彦庭这一支是嫡出。 难怪这兄弟俩反而是弟弟拿主意的。 心里一动之下,他把自己妻妾和儿女全部请出到堂前,给各位长辈见礼。 这是有讲究的,从这一刻开始,两家算是通家之好,那是升堂拜母的。 历史上,第一个这么干的还是孙策和周瑜,绝对满满的仪式感。 王彦庭也是无语,刘瓒这个拉关系的习惯算是晚期了,完全是本能反应。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刘瓒的两儿一女。 来楚州的一路上,他的家小都是在车上,即便是用餐也是婢女送进车里。 到了楚州更加看不到了,哪里有到人家后堂的说法。 看两个男孩也就是10岁不到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的,颇为伶俐。 大女儿看她自己和长辈介绍,已经14岁了,长得倒是肌肤如雪,黛眉之下,双眸如一泓清水。 是个美女。 词汇量有限的王彦庭给出结论。 就是看起来性格有些像胆小的父亲,颇有几分拘谨。 王彦庭凑在刘瓒的耳边,调侃道:“老刘,你这几个孩子不错啊,男孩聪明伶俐,女孩倾城佳人,幸好长得都不像你。” 刘瓒一脸黑线,知道这小子又不正经了,倒也没有和他计较。 这一餐,算是宾主尽欢了。 现在,大小事情准备妥当,就准备出发了。 890年8月12日,楚州北迁的船队正式出发。 军队已经提前5天在运河里截留了1200多艘货船。 尽管商人们怨天尤人,一肚子牢骚,不过在士卒们刀枪的说服教育下,马上配合了起来。 刘瓒还算厚道,给予了足够的补贴给商人,算是补偿一下损失。 这倒让王彦庭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这孙子虽然胆子小了一些,但是一旦打定主意,也是豁出去了。 就这一项,算是把他多年的积蓄和楚州府衙的老底都清空了。 不过随即,这点感动就荡然无存。 因为刘瓒居然搂着他的肩膀,和他算起了账。 “兄弟,这一次我可是豁出去了,倾家荡产和你们赌一把,到了卢龙,你好歹也要给你侄子侄女一点安家费吧?” 自从拜见过王家父母以后,刘瓒就觉得这已经是一家人了。 说话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他也摸准了王彦庭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麻烦,没事就一张狗皮膏药一样地贴上来。 黑线跑到了王彦庭的脸上,他现在还真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说起来,这孙子的年纪都快可以给自己做爹了,可就是和你死皮赖脸了。 你还能怎么办? 现在王彦庭很怀念过去的日子,想怎么欺负人家都可以。 结果现在关系一近,你还真拉不下脸来。 关键人家已经知道你的底牌了,那是浑然不带怕的。 郁闷。 王彦章带着一队士卒在船队的最前面,负责探路开道。 根据王彦庭凭着印象画的地图,又是贴着海岸线向北航行,暂时来说是没有什么必要的。 但是一过了那个凸起的地区(今山东半岛),就要有人上陆地问路探查了。 否则这么一大队人马,走错了地方可就搞笑了。 卢龙现在的人马要么在和李克用作战的前线,要么在李匡筹的手上整顿清理中。 王彦庭弟兄俩准备在卢龙和契丹边缘,找一个小城先稳定下来。 用王彦庭的话,就是猥琐发育,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 至于当初说的协助李匡威平叛,早就被忘到天边了。 这一出门,就是蛟龙入大海,谁也别想管着自己。 说实话,也就是这个时代。 人都快杀绝了。据说晚唐五代的人口萎缩了70%。 剩下的,也都畏缩在城池附近,免得被路过的士兵做成肉干。 否则这么大的一个船队,早就被人发现报告上去了。 第18章 送一下 船舷边,王彦庭提起鱼竿,又是一尾足有一尺多长的鱼被钓上水面。 这鱼竿是他出发前特意找工匠定做的。 海上日子枯燥乏味,如果连钓鱼都没有,怎么过这大半个月。 而且,这个时代的菜他实在是吃怕了。 即便是刘瓒宴请,也就是把肉煮、炖、蒸这几下,和后世的千变万化的中华菜系相比,完全是糟蹋食材。 无奈的是上一世身为80后的自己对炒菜一窍不通,前世连放盐放糖都不知道,所以也无从说起怎么改良。 只有烧烤,那是因为很多地方就是让客人自己边烤边吃的,倒是让他学会了些许手艺。 即便在军中,他有时也会自己整一点烤肉串过过瘾。 现在到了海上,自然就要烤鱼伺候了。 他这艘船是州衙的官船,除了王彦童、巴加图尔几个自己人,就是王彦章、王彦庭和刘瓒三人的家小。 一来互相有个照应,二来也是考虑到路途漫长,好歹有事还找得到人商量。 今天手气不错,一上午就钓了4条大鱼了,王彦庭有些沾沾自喜。 他把鱼嘴里的鱼钩取出,再次挂上鱼饵。 抬头,就看到自己父母送着刘瓒的长女刘婉儿走出船舱。 小姑娘还是很有礼貌的,出门就施礼请二老回去:“婉娘告辞,不敢劳动二位长辈相送。” 偏偏自己的父母完全没有回去的意思,父亲王庆修首先对着自己招招手:“二郎,过来!” 王彦庭立刻尴尬了。 他原本有个亲哥哥,后面夭折了,所以从小父母就叫他二郎倒是没有错。 关键是,最近自己父母像疯魔了一样,没事就找刘婉儿聊天,还摆出了一副融洽无比的架势,这个就过分了。 因为王彦庭对这个行为太熟悉了,催婚。 他没有想到自己前世被催的上天入地无所遁形, 特么的都穿越了还有人催婚, 那我不是白穿了嘛? 可是父母面前,你又能怎么样? 何况这个时代孝字为先,你就是顶一句嘴都算忤逆,哪里有自己的发言权。 没奈何的王彦庭放下鱼竿,恭恭敬敬给父母一揖,问:“阿耶、阿娘,不知有何事吩咐。” “你这孩子,婉娘都陪我们一早上了,现在要回去,你不要替我们送一下?”王母一脸嗔怪。 唐代称呼女孩都叫娘,或者小娘。 赵匡胤还有过千里送京娘的传说,就是名字里有个“京”字的女孩。 不过此刻,王彦庭无心八卦赵匡胤的故事,而是无语地看着对方身后十来米,靠着自己一家船舱的刘家舱门。 送到那里吗? 阿娘,你找借口能不能找的高明一点。 就这个小破船上背靠背的两家,还需要送? 刘婉儿的脸上已经满是红霞。 她本来就内向,平时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现在是住在一条船上,实在是回避不开。 虽然王家二老找她聊天她也喜欢,比一个人在舱里和侍女绣鞋面有趣多了。 但是这样赤裸裸的暗示,她还是有些羞不可耐。 “王家兄长且忙,婉娘不敢劳动兄长相送。”小姑娘很有礼貌地一礼。 这下,倒是王彦庭作难了。 这个刘婉儿,现在见面就兄妹相称,严重怀疑是刘瓒指使了占自己便宜来着。 自己不是不知道父母的意思,不过看着眼前的丫头,真的下不去手啊。 14岁,在我们那里才上初一呢。 就说刘婉儿长得是好看,但是肉眼可见也是完全没有长开好吧。 每次面对人家,王彦庭都觉得自己是个怪蜀黍。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24岁这个年龄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大龄剩男了。 要不是前几年全族人颠沛流离,这3年又是从军入伍,可能孩子都启蒙了。 王彦章也一样。 这一路,他有时回到这船和家人聚聚,迎面就是父母的催婚,叨叨起来就是半天。 每次看着自己堂兄借口有事落荒而逃,王彦庭就哈哈大笑,完全没有一点同盟的精神。 此刻,看着刘婉儿盈盈一拜,善解人意地给自己找着台阶。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算了,送就送吧,何必让小姑娘难做呢。 再聊下去,她也尴尬。 “不耽误,我送送婉娘吧。”王彦庭硬着头皮把手掌一引,示意女孩可以走在前面。 可怜小女孩,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王家父母脸上那可以写一本书的复杂笑容。 红着脸,踮着小步向自己家走去。 迫害未成年儿童,你们是真刑啊。 没有办法,王彦庭只有装模做样地跟在后面。 十来米的距离,转瞬即到。 王彦庭算是松了一口气。 刘婉儿轻轻转身,声如蚊呐:“婉娘到了,谢谢王家兄长相送。” “不妨事的,倒是家母有时戏言,婉娘莫要见怪!” 王彦庭总觉得对不起人家,忙施礼解释一句。 “没有,其实婉娘喜欢的。”刘婉儿的声音更加小了一点,轻轻说完就快速走进了船舱,再也不敢回头了。 嗯? 王彦章都傻了。 你这个小丫头这么早熟的吗?你刚才的矜持呢? 他一直没有注意过这个小他10岁的小丫头,完全没有想到人家生理上也许还没有做好准备,心理上却早就算是恨嫁女了。 也对,当年长孙皇后13岁就嫁给了李世民了,而且一口气生了一堆儿女。 作孽啊。 王彦章感慨着,难怪都说女生比较早熟。 “明轩,怎么?愣在这里干嘛?” 耳朵边,刘瓒的声音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 自从上了这个船,王彦庭就很不想看到他。 一来,他个家伙现在利用女儿对自己的称呼,老是占自己便宜。 二来,想到有一天自己父母可能会逼自己叫他岳丈,就尴尬的一逼。 还能不能玩了? 王彦庭现在无比怀念搂着刘瓒肩膀,“老刘、老刘”叫着的岁月。 问题是心里有鬼之后,这句话就再也张不开嘴了。 “刘使君啊,我刚刚奉母命送婉娘回来。” 船上空间这么小,王彦庭估计刘瓒就是故意这么一问,所以硬着头皮把实话讲清楚。 重点强调“奉母命”,你丫的别多想。 “哈哈哈,倒是麻烦明轩了。”刘瓒心里爽啊。 王彦庭父母来到楚州之后,他觉得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小样,原来那样没大没小的,口口声声“老刘、老刘”,现在看你还敢这样叫不? 对于王彦庭父母的心思,他看的一清二楚。 内心里,他并不反对。 王彦庭这小子滑是滑了点,但本事也不小。 不说炸弹那神来之笔,就是本身的一手箭法,也很难得了。 更加神奇的是,王家军里可不是一个两个人才,王彦章、王彦童、巴加图尔那样的放到别的军中都是大将级别的。能够对王彦庭都这么信服,不得不让人深思。 刘瓒也和自己夫人商量过,得出的结论就是顺其自然。 以他的性格,是个女儿奴是一点不奇怪的事。 刘婉儿的亲事拖延至今没有定下,也是因为自己太宠了,总是想着看看女儿的想法。 一来二去,14岁了,亲还没有定下来。 不过现在刘瓒觉得这事也不一定是坏事。 你看看王彦庭,还不是老老实实地“使君、使君”地叫着。 不管最后成不成,那是看女儿的心思。 就只要有了这个念头,就不怕你王彦庭还敢叫我老刘。 否则成亲的那天,比比是谁更尴尬。 刘瓒心里美得很,看着王彦庭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觉得天空都晴朗了很多。 小样,玩不死你。 “如此,我就告辞了。” 王彦庭是待不下去了。 他严重怀疑刘瓒是故意上来打这个招呼的。 你特么是有多么的恶趣味啊。 明明在舱里坐的好好地,看见自己送你女儿回来,立马出来要刷一下存在感。 哎,一步走错误终身啊。 就不该让父母参加什么接风宴。 就在他胡思乱想着往回走的时候,船上突然一阵喧哗。 “到了,到了,往陆地开了...” 声音越来越大,开始是一条船,慢慢每条船上的人都在欢呼。 人们都从船舱里冲了出来,满怀着憧憬看着前面。 不远处,负责前部引导的几十艘船,确实是划出一道弧形的尾迹,笔直地向着几里远的海岸边开去。 到了! 第19章 瑞州1 用了4天时间,全部人马和物资都上了岸。 王彦庭感慨,所以后世的登陆战,还真不是一点点困难。 好歹自己是不用抢滩战斗的,还是忙的焦头烂额。 不过总算是忙完了。 他和刘瓒向货船随船的商人代表再三致谢。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干的不太厚道。 即便你是给了补偿的,和人家的货物、时间的损失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 不过那些商人倒是很客气,大家敷衍了几句就启航返程了。 说起来,刘瓒他们的做法已经是这个时代难得的了。 商人们也许是习惯被压迫了,倒是对这两人印象不错。 差不多这个时候,前方的王彦章传回了消息,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瑞州(今辽宁葫芦岛绥中)。 其实来之前,大家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就是前往卢龙。 至于具体哪里,谁也不知道。 只知道卢龙的兵力,现在都集中在幽州以东和以南,北面基本已经空了。 连年的战乱,特别是和李克用河东军的战争,让卢龙军各镇兵力捉襟见肘,只能按重要性布防。 至于北面,因为奚人和契丹人的逐渐强大,骚扰不断,卢龙军已经疲于应付,只能听之任之了。 王彦庭也很无奈,没有强大的情报系统,打的都是瞎仗。 但是这已经是他等了三年的最好机会了,或许是一辈子中最好的机会。 没有别的办法,就是刀山火海,也要硬着头皮赌一把。 好在打前锋的王彦章比较靠谱,过了山东半岛以后,每到一地,都先行登陆,找来附近的人仔细询问。 为了保密,他甚至直接把人家全家也拉到了船队里。 这一路,光这些人,就多了2000多,可想而知他的工作量了。 王彦庭也不知道堂兄是怎么忽悠的,居然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跟着背井离乡了。 自己堂兄对于强行驱逐这种事是干不出来的,那多半是许诺了什么了。 不是说王彦章有多高尚,只能说入世不久,还比较单纯。 这个社会,只要你有点能力,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都不存在的。 这三年来,王彦庭也看多了。 很多人反复多次了,又被抓获在大帐,人家是纳头便拜。 在王彦庭看的小说或者演义里,即便曹操这样的奸雄,也是大喝一声:“如此背主求荣之人,我岂能容你?” 接下来就走斩首流程了。 到了这里,完全不是一个剧本,主将似乎是得了健忘症,一把扶起对方,还要感慨:“有汝助我,事成矣!” 或许是大家的底线都很低,这些行为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赶到瑞州。 军队行军一天也只能走30里,这拖家带口的多人,可想而知。 王彦庭觉得刘备真不容易,动不动带了几十万百姓转移,难怪会被曹操在长坂坡追上。 要不是连年战乱把楚州人口大幅度削减了至少2\/3,这一次还真不一定走得到。 从海边到瑞州,又走了两天,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到了瑞州。 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飘飘落下,风雪中,王彦章已经在城门口等待多时了。 刘瓒和王彦庭快步迎上去,顾不上寒暄就问:“贤明,城里如何?” 这一问,包含的可太多了。 王彦章显然对于政务没有打仗那样精通,只是道:“刘使君,安置楚州来的百姓没有问题,具体的,进了府衙让王大人介绍吧。” 他虚虚一让,把楚州推官王成义给挡在面前。 刘瓒一笑,他也意识到,好像问错对象了。 不过现在和王家兄弟的关系已经和之前发生了质变,倒也不尴尬。 “走,贤明先带我们几家进城安定下来,让文和他们先行安排了百姓再说。”他叫着王成义的字,把眼前的事情算是安排了。 两天后,瑞州府衙。 刘瓒手下的行政官吏、王彦章军队里营将以上的将领,加上瑞州原本的一些官吏聚集一堂。 现在王彦庭也基本知道了瑞州的情况了。 人口还剩下多,刺史什么的早就跑了,留下来的都是家小就在瑞州,没法脱身的。 军队只剩下300多步兵,带队的是个营将。他们也是自小就生在瑞州,没得选择。 说白了,瑞州就是一个小州。卢龙真正被朝廷承认的,是:幽、营、平、蓟、檀、莫、蔚、妫等几个州。 瑞州有点类似县级市,级别不够。 人家营州都不要了,还管你瑞州? 对于楚州这一队人马的到来,瑞州本地的百姓和官员都是大吃一惊。 跨越千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州军队和百姓,说实话,和做梦一样。 不过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表现出了最真诚的欢迎。 原因很简单,卢龙军已经把这个城放弃了,朝廷更是懒得管。 现在终于有人愿意给大家做主了,还能有什么意见。 这几年,北面的契丹人和西北的奚人没事就来打打草谷,劫掠一番,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现在看楚州来人的眼神,那是看到救星了。 “我们先讨论第一件事,就是要不要向朝廷请求授官?”刘瓒已经是自任瑞州刺史了,当然这也是常规操作。 只要我愿意,做瑞州节度使都可以。 唯一的问题是要不要和朝廷礼貌地打个招呼。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打招呼,总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一打招呼,别说朝廷知道,就是朱温和卢龙的李匡筹也会知道。 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变故。 一下子,大家都有点纠结。 “刘使君,末将有一言禀之。”说话的正是瑞州唯一的军队指挥官营将李秉思,字谦义。 刘瓒有点意外,不过他现在坦然得很,对于瑞州原来的官佐,他是真的优势在我。 微笑着,刘瓒示意:“谦义但说无妨。” “我们瑞州,近3年来已经是属于自治状态了,城里所有商人财主,但凡有点钱,全部迁到了幽州以南。刺史以下官员,包括县令、县尉,只要不是本乡人,也都弃官而去了。所以是商旅不通,信息全无。” “刘使君你们过来,是给了我们瑞州人一条活路。我们认您为首,诚心诚意。不过如今朝纲不振,藩镇间相互攻伐,若是卢龙军要征调我军,反而不美,请使君三思。” 这番话,一下子让瑞州本地的一些官员如梦初醒,纷纷点头。 看得出来,在这种战乱年代,军队的发言权还是很高的。 王彦庭也反应过来了,李秉思的意思就是我们认同刘使君的身份就行,朝廷的不重要。 反正咱们这里是个被遗忘的角落,你干啥人家都不知道。 如果惊动了朝廷,让别人知道了这里,眼馋你手上的2000多骑兵和6000多步兵,你怎么办? 不听吧,名义上你这个刺史还是卢龙节度使管辖的。 听的话,等于是将自己安身立命的军权拱手相让。 现在瑞州的老人表态了,就看原来楚州这边了。 “谦义此言甚善。”王成义言简意赅,就是很好,我同意。 “如此就按你们说的,暂时就这样吧。”刘瓒是个善于听取意见的,何况本身他自己也这样想。 “那关于后面我们主要的工作安排,就让明轩讲一下吧。” 让一个军队的将领说政务,就是离了大谱。 不过楚州来的官员都习惯了,知道这个小王是胸有锦绣的,连对刺史大人都是“老刘、老刘”的。 倒是瑞州的老人有些惊异地看向王彦庭,对这个安排露出一副费解的表情。 王彦庭也不管他们,迟早你们会适应的。 瑞州政务的老大不是自己,军队的老大也不是自己,但是做主的却是本人。 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因为瑞州逃离和被契丹人抓走的百姓更多,在住房这一块倒是很快安置好了。 基本上从南方过来的每家每户都妥善解决了。 现在的问题是生产。 当前是10月份,无论是水稻、麦子还是小米,都要等到明年4月份以后才能播种,9月以后才开始收割,如何度过这近一年的难关,王彦庭觉得头大。 虽然来之前刘瓒倾尽所有的卖了很多粮食,总不能把明年的种子都吃完吧。 有一点是王彦庭没有想到的,他只想了这里应该是谁都不管的地方,却忘了谁都不管的另外一层意思。 那就是你们死了也没有人管。 第20章 瑞州2 现在首要的,是把楚州、瑞州来的百姓全部打散,重新按保甲制度编入行政管理。 然后让楚州的百姓,向瑞州百姓请教过冬之法。 入乡必须随俗,不光是种什么,还有怎么取暖。 王彦庭已经打听到方圆100里内是有煤的,现在叫石炭。 不过这个时代煤是没有什么用的,所以不是不值钱,而是根本不要钱。 主要问题是没法解决煤里的有毒物质。 王彦庭也不知道怎么解决,但是他选择了一个取巧的办法,就是搭火炕。 烟气排在外面,热量留在屋里,管你有毒没毒呢。 这年头的百姓对生活要求也低,只要有一点温度就好。 但是这对于过冬来说很重要,温度高了,人体的消耗就少,也侧面减轻了粮食的消耗。 至于粮食的大问题,他准备去奚人和契丹人的草原上找找机会。 “王将军,现在是冬季,草原上的牧民全部找过冬的地方猫起来了,很少出来,你找不到吧?” 李秉思和王彦庭还不熟,但是本能地就提醒道。 “谦义将军,我已经了解过了。正是因为这个季节奚人和契丹人不会出动,我们才有机会。” 对于李秉思的善意,王彦庭报以一笑宽慰。 “我们以一都为单位,就把踏白营派出去就够了,这样没有什么后勤压力,专门找可以避雪过冬的地方,把人家的牛羊夺过来就好。” “如此一来,到了春季,奚人和契丹人不是会对瑞州疯狂报复?”李秉思有点傻了,他觉得王彦庭是个疯子。 人家不找你麻烦就不错了,你居然还去招惹人家。 “没关系,你那里有没有契丹人的士兵?借几个给我,那我们穿上契丹人的衣服,专找奚人的麻烦好了。就算有活口逃掉,他们也以为是契丹人干的。” 两害相衡取其轻,王彦庭觉得自己是善于听取意见的。 现在契丹正是强势崛起的时期,那就打奚人。 反正他们知道了也不敢惹契丹人,敢惹的话更好,可以浑水摸鱼。 卧槽! 李秉思觉得自己格局小了。 看看眼前这个小子,比自己年轻了十来岁,心思是真的毒啊。 契丹人的士兵自己还真不少,这年头,哪个部队没有几个外族的? 连平定安史之乱的李光弼都是契丹人,有什么奇怪的。 他向王彦庭一抱拳,心里打定了主意,没事千万别招惹这个小王。 王彦庭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准备派人勘测瑞州所有的土地。 这件事,在他看来是最重要的。 在明年春耕之前,现在瑞州的多户人家多人都要有自己的土地。 然后,还要根据河流的布局做好引水工程的方案。 春季一来,就要根据种植品种将土地合理分配。 简单的说,就是南方会种水稻的种水稻,会种小米的种小米,按能力分配好。 这件事是要交给刘瓒手下的官员去办的。 不过听到王彦庭要种水稻,不光瑞州的老人瞪大了眼睛,就是楚州来的王成义等人也是半信半疑。 这件事,自古以来就没有人干过。 大家固定的认知就是水稻是南方种植的,怎么要跑到北方来种了。 “大家信我,这里真的可以,甚至再北面都行,而且产量比南方高。” 王彦庭只能迎着一片怀疑的目光再三解释。 这件事情上,连王彦章都持保留态度,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不过王彦庭也不以为意,他的信心其实很足。 南方的水稻产量高,是因为一年二熟甚至三熟。 但是因为战乱的影响,劳动力严重不足,现在南方的水稻也很难保证两季种植。 而北方因为冬季温度低,害虫基本被冻死了,加上生长周期长,日照足,不但产量高,口感还好。 王彦庭需要商量的最后一件事,是准备在春季再次派人去南方,把北上的军队士卒的家属接到瑞州来。 他想了很久了,首先是像巴加图尔这样的本身就有需求。 其次,经历了三年的战争,他对士卒的道德底线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信任度了。 如果他们的家人不在瑞州,那你凭什么相信他们会拼命保护这片土地? 趁此机会,他也希望能够和南方直接建立一条商路。 反正州衙下属还有几十条船呢,怕什么? 这个工作他在前面两天已经做了。 宣武军里包括巴加图尔在内有800多人表示愿意,会请人代写书信或留下信物,由州衙派人去接过来。 还有600多人本身就是光棍,家人也在战乱里死光了。王彦庭倒也不急,后面慢慢给安排上女人就地安家就好。 至于剩下的,王彦庭默默记下,以后就是冲锋一线的首选了,慢慢消耗掉吧。 最震撼的是刘瓒的6000多州里的步兵,就是原来归传道手下的降兵,有家人的居然只有300多个。 其他的,别问,问就是吃掉了。 吃掉了? 三个字让王彦庭毛骨悚然。 想起孙儒在扬州干的那些断子绝孙的事,王彦庭沉默了。 他在心里暗暗和自己说,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能允许瑞州的百姓变成军队的口粮。 讲完了的王彦庭松口气。 一共只有三件事,本身这个季节北方就是猫冬的时间,尽量减少活动的。 问题是这三件无论哪一件都是大事,是有关明年能不能过下去的经济、军事大事。 好在大家都是在困境中求生已久的,本能地有一种抱团取暖的意识。 对于大差不差的事情,没有人为了私利掣肘,就很好。 方向定了,接下来就是刘瓒这个地下刺史安排了。 明天有官员组织人去挖石炭。 还有统计户籍的、勘量土地的。 最关键的,需要统计一下粮食,按照计划供应。 在王彦庭从奚人那里找到粮食以前,谁也不知道缺口大到什么程度。 所以,只有从一开始就严格管控。 王彦庭则准备带着踏白营外出作战了。 城里留下王彦章,毕竟刚过来,很多人还不敢相信,很多事情还要防一手。 踏着薄薄的一层积雪,王彦庭回到家中。 他和王彦章的府邸就在刺史府边上,是原本瑞州各官吏的私宅,现在人跑了,全是无主之物。 刘瓒就热情地把两个宅子分给了王家兄弟。 还给两家每家配了两个下人和一个侍女。 王彦庭也没有客气,现在他对刘瓒是有火发不出,当面还要叫一句“刘使君”,再也回不到“老刘”的时代了。 你送来的财物自然是老实不客气了。 就当是心理补偿吧。 挑开堂屋的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王彦庭惊讶地发现刘婉儿居然也在。 好吧,不该惊讶,她在是正常的。 王彦庭定了定神,在心里纠正了一下想法。 谁能想象,一个现代青年穿越过来以后,第一场恋爱居然是父母代替你谈的。 作孽啊。 不过如果考虑年代背景,这也正常。 要不是刘瓒把女儿宠上了天,答应让她自己选,而自己也表现的比较另类,可能双方父母就把事情给定了,青年男女之间连面都没有见过。 “阿耶、阿娘、婉娘。”王彦庭团团作揖。 “二郎,你看你一出门就没个数,婉娘都在家等你半天了。”不出意料,王母开口就是套路。 不知道是房间里炭盆的火光的原因,王彦庭觉得刘婉儿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红彤彤的。 “王家兄长和父亲讨论的都是大事,婉娘不碍事的。”小姑娘嘴里轻轻地解释着。 王彦庭却感觉到了,她只是解释了自己和刺史府的人开会,却没有解释等王彦庭这件事。 这孩子,真的早熟到家了。 想起前世自己的侄女也是这个年龄时还在看哆唻a梦,吃棒棒糖。 真是有种罪恶感。 “在刘使君那里准备明年的春耕诸事,散了我就回来了,阿娘勿怪。” 在自己父母面前,王彦庭老老实实解释。 “刘使君对我们两家恩重如山,你们做事要兢兢业业才行。” 父亲王庆修显然是对刘瓒和自己家的真正关系一无所知的,一心以为是刺史大人看得起自己孩子才给的机会。 作为一家之主,肯定要叮嘱几句。 “没有,父亲一直说兄长胸有韬略,更有一手箭法神乎其技,多亏了兄长才为楚州百姓寻了一条生路的。” 都开始不带“王家”,直接叫“兄长”了。 堂上的老两口互相看一眼,眼睛里都是笑意。 王彦庭无奈地看着完全没有演技,或者是演技超级好故意给婉娘看的老两口。 你们这小动作都不避人的吗? 还有,你们真的觉得婉娘这个小姑娘是猎物而不是猎人吗? 上岸才几天,和过去那个内向的小丫头相比,现在人家在自己家里能说会道,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如此大的变化,你们不造吗? 第21章 偷营1 北风像镰刀一样从地面上犁过。 原本翠绿无边的草原,现在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个个雪窝里,王彦庭和他带的一都踏白军各自蜷缩在内。 出来已经第13天了,如果再有两日找不到奚人宿营的地方,他们必须返程,否则携带的干粮就不够了,可能饿死在这茫茫的路上。 他们是一路奔着西北而来的,看距离现在已经是在奚人的地盘深处了。 王彦庭估计自己都跑到了后来的承德避暑山庄西北了。 当年作为射箭运动员,一年到头就是四处比赛和交流培训,全国几乎踏遍了。 不过那种高速公路尽头就是高楼大厦的场景和现在完全不同,因为找不到参照物,他也只能瞎猜一通。 他的战马也一样卧在身旁,鬃毛里夹杂着数不清的雪粒子。 人也就算了,挺挺还能过去,主要是马的粮草,负担很大。 王彦庭想不通当年的霍去病是怎么纵横大草原的,即便是夏天,这可不是喂点草就可以的事。 战马吃的是精料,包括粟米和豆类。 关键是一匹马的食量将近六个人的需要,就很恐怖。 远处,带来的30多辆大车,已经空了快一半了,至少有10辆车的物资是战马消耗的。 “老大,老大...你在哪里?” 远处,这一都的都将杨大牛的喊声传来。 这是他手下的5名都将之一,不识字,但是是8年的老兵。 至于巴加图尔和王彦童,因为个人能力比较强,他让他们单独行动了。 “这里!”王彦庭站起来,挥挥手。 杨大牛和2名踏白循声踉踉跄跄跑过来,帽子上、眉毛上都落满了雪花。 “老大,我们找到一处奚人的宿营地。” 杨大牛喘着粗气,拍着身上的雪花。 他的名字一看就是老百姓家出身,算是积了军功升的都将。 现在踏白军都学巴加图尔,没人叫什么营将大人,开口就是老大。 “怎么说?”王彦庭兴奋地一把抓住杨大牛的肩膀,问。 “前面大概5里路,有一个山谷,我们是看见炊烟了,靠过去看了一下,大概50多顶帐篷。” 杨大牛指手画脚地比划了一个方向。 50多顶帐篷,人数差不多500人,算是一个家族了,倒是个不好对付的目标。 毕竟,草原民族是个男人就是战士,因为吃肉长大,还个个彪悍得很。 怎么办?打不打? 王彦庭有些犹豫。 “老大?” 杨大牛看王彦庭有些发愣,不解地叫了一句。 出来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找到了目标,还犹豫什么呢? “乌达,你估计这个营地里有多少青壮?”王彦庭决定还是问清楚一点。 乌达是和杨大牛回来的两个契丹人之一,也是李秉思那里借过来的。 作为契丹的底层百姓,他们是没有姓氏的,只有一个从小叫到大的贱名。 原本这个家伙叫黑狗,王彦庭是实在张不开嘴,觉得这个不但侮辱别人,也侮辱自己。 再三问了巴加图尔一些名字的发音,最后取了突厥语里柳树的名字。 反正游牧民族就是杂胡,互相交融的多了,说话也是什么民族的都会一点。 不过乌达倒是很喜欢自己新上司给取的名字,甚至因此对王彦庭很是亲近。 “老大,营地里的青壮不会超过100人,其他的都是老幼和女人。” 他是出身游牧民族的,自然对这种人口结构很是了解。 这样吗? 那倒是可以干一把。 王彦庭手托着下巴,想着怎么打好这一仗。 不过这种环境下,他自己也没有经历过,所以半天没有头绪。 算了,不管了,先上去再说。 一都的人马迅速集合,向着杨大牛指示的方向前进。 虽然刚进冬季,草地上的雪却已经没过了膝盖,即便是战马,也是步步艰难。 好在这段时间已经适应多了,有一队前锋主动在前面开路,后面的九队人马就顺着前锋小队蹚出来的雪路前进。 而且,除了前锋小队,其他的人和马眼睛上,都蒙上了一层黑纱。 这是预防雪盲症的笨办法。 草原上冬天不打仗,雪地难行是一个原因,更多的原因就是雪盲症。 这对于这个年代来说几乎就是无解的。 所以,很多牧民冬天就缩在山谷里,主要是选择下不到雪的山谷,毕竟变成瞎子就啥都干不成了。 王彦庭没有能力造墨镜出来,也只能在出发前搞了一批黑纱分给各都士卒。 反正担当前锋小队的,大家轮换着来,居然效果还不错。 哪怕这样,4里多的路,也走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1里路,王彦庭不敢这样前进了。他留下几人,看管马匹和大车。 剩余的,猫腰在雪地里前行。 天已经是下午,不过也无需担心。 在雪地上,即使是晚上,也被雪光映照的白茫茫的,看的一清二楚。 “老大,就是这里。” 杨大牛探出一个头,指着山谷里的星星点点的帐篷道。 因为伪装成契丹人,大家穿的都是灰色的皮袄、皮帽,被雪花一盖,身体又埋在雪地里,几乎不需要伪装。 果然,从山谷入口开始,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十顶帐篷。 奚人很会挑地方,这个山谷里,居然还有一点绿意,看起来温度不低。 每个帐篷周围,都是木栅栏围起来的牲畜棚,里面牛羊和战马都有。 倒是看不见人,这个也不奇怪。 冬天本身就要减少活动,抑制身体的消耗,在没有彻底解决保暖问题之前,北方的冬天人们都是缩在屋子里。 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是天然还是人为清理,山谷里居然是没有多少积雪的,意味着可以骑马作战。 可是自己的战马不可能带过来,它们没有人这么有纪律,肯定会被发现。 那样的话,进了山谷就变成步兵打骑兵,先天就处于劣势了。 王彦庭的头有点大。 “大牛,这个山谷那头有出口吗?”没有望远镜,确实看不清楚。 “没有,我们早上去看过了,那头是堵死的。” 杨大牛做事还是靠谱的,老兵只要不油都是好用的很。 王彦庭细细盘算了一下,踏白军最大的优势就是基本都会弓箭,这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可是拼杀就不怎么样了。 第一次和游牧民族交手,心里有点没底。 看来只能这样了,你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投机取巧。 把手下的十名队正全部召集起来,王彦庭开始交代细节。 总结一句话,就是不准冲上去,吊着人家,用弓箭慢慢杀。 每推进一步就夺下人家的马匹,慢慢武装成骑兵。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说实话打了这么多年仗,还第一次见到交代的这么细的。 不过这是王彦庭亲手带出来的踏白军,对他的信服不是别人可以比拟的,所以都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队伍开始向前潜行。 一直进到离开谷口100步的位置,不能继续前进了。 雪地上走路,“咕叽咕叽”的动静大得很。 即便众人已经很小心了,王彦庭也觉得这是最大限度了。 按照事先约定,一个小队10名踏白的弓箭瞄准了左边的卫兵,王彦庭瞄准了右边的卫兵。 “放!”压低声音的一声。 “蹦蹦蹦...”弓弦声轻响,十一支利箭窜了出去。 两个奚人的卫兵,没有吭出一声就栽倒在地。 “上!” 各队选出来的20名比较善于拼杀的士卒跟在两个契丹人士卒后面冲向了山谷口上最近的一顶帐篷。 几乎同时,帐篷里就传出了男人呼喝声和刀剑的碰撞声,中间还间杂着女人小孩的呼喊声。 远远地,一个个帐篷里开始有了动静,无数身影冲向牲畜的围栏,解开了战马。 要说游牧民族确实是生在马背上的民族,几个健壮的汉子来不及把马鞍套上战马,直接就翻身到了裸马上,挥着弯刀就向前冲来。 甚至还有人是光着身子的,皮肤在雪地的映照下一片煞白。 这是大白天睡觉去了。 不过现在顾不得想这些八卦了,骑着马挥舞着刀枪的奚人正迎面杀来。 所以人家真的是全民皆兵,而且是骑兵。 王彦庭感慨着,但是并没有手软。 他手下剩余的70多名踏白也已经前进到身边,并且分成了三个横队。 “放!” 临时指挥第一排横队的队正一声令下,二十多支利箭射出,把最前面的3名奚人射落。 “嗖、嗖...”身边响起破空的低声,却是王彦庭后发先至,连续把两名奚人骑兵放倒了。 这一波,似乎把奚人打懵了,后面跟着的战马明显一个降速。 但是惯性之下,依旧跑进了踏白军的射程。 “放!” 第二排又是一轮齐射,再次射倒了数名奚人。 后面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叽里呱啦一阵鸟语,骑兵暂时撤了下去。 王彦庭也无所谓,反正按着计划打就是。 第22章 偷营2 负责清理帐篷的士卒再次集结,开始向下一个帐篷进发。 其实动静如此之大,帐篷里已经基本没有青壮男人了。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需要进去扫荡一圈。 反正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奚人施加压力就行。 王彦庭也没有指望他们能够和奚人骑兵拼杀,那是白给。 唯一奇怪这帮家伙突然跑回去是干嘛?后面又没有退路。 难道是穿衣服去了?毕竟刚才有几个是光着屁股的。 王彦庭有些恶趣味地想,其实他知道草原上很多人是光身子睡觉的。 没想到过了一会,这帮奚人果然穿戴整齐地再次冲了过来。 嗯? 王彦庭有些奇怪,穿衣服真的这么重要吗? 却听耳朵边“嗖”的一声,一支弓箭穿过。 误会,原来是取弓箭去了。 王彦庭有些啼笑皆非,看来刚才是轻敌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估计光着身子也不知道箭袋怎么挂吧。 心里想着,手上并不慢。 他立刻还了两箭,把最前面的两个骑兵射落。 闪身躲在了一口露天的大锅侧面,隐蔽住自己的身形。 “找好隐蔽,小心对面的来箭!”王彦庭招呼着。 他可不敢轻视游牧民族的骑射本事,不过对方犯了个错误。 骑在马上目标太大了,哪里有自己这帮下马的弓箭手好隐蔽。 但是这帮奚人也许是思维惯性,或者是真的骑射惯了,居然依旧骑着马冲锋。 最关键的是,山谷里到处都是帐篷和牲畜棚,真正可以用来冲锋的道路不过几丈宽,只能并排5、6匹马。 这不是活靶子吗? 估计也是事发突然,对方的头领来不及反应了。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又是二十几名奚人骑兵被射落下马。 雪地的映照下,双方现在都看的一清二楚。 对方的头领显然是有点急了,举起一个像长柄铁锤的家伙,在数名卫兵的护卫下,拨打着飞来的箭支,死命前冲。 他身边的卫兵显然是精选出来的,四五人几轮骑射,自己倒下了三人,却也放倒了隐蔽在牲畜棚、帐篷后面的两名踏白。 “集中放倒他!” 杨大牛有点急,看着对方已经冲到了50步远,几个呼吸就要突进来了。 “蹦蹦蹦...”五六只箭同时射向那个头领。 对方倒也不慌不忙,手里武器不断拨打,频率快的惊人。 王彦庭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独脚铜人,不过对他拨打羽箭的速度倒是很感兴趣的。 这手速,绝了。 他趁着对手忙乱,也是一箭射去。 箭头在雪光中吐露着寒芒,像流星闪过,直扑目标。 对手刚刚把视线所及的最后一支箭拨落,战马已经冲进了20步。 突然,一支射速奇快的利箭在眼睛的余光里一闪。 速度近、射速快,估计力道还很沉。 以他久居草原上的认知,是躲不过的。 这一刹那,人不由自主地嘶吼了绝望的一声,那利箭直接刺破了咽喉,把后面的声音“诶”地压在了喉咙里。 武器“扑”地一下摔落,人影也在挣扎晃动中倒下。 “老大威武!...”无数声音兴高采烈地响起。 这惊艳的一箭,除了王彦庭,没有人可以做到。 只有在自己身侧的杨大牛,突然有些惊悸和愤怒地向自己道:“老大,你看锅里。” 王彦庭莫名其妙,自己就躲在铁锅一侧,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杨大牛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了。 他只是忙中一瞥,却再也挪不开眼神了。 这露天的大铁锅中,一堆煮烂的骨头,还有一段完整的人腿。 看大小,是孩子身上的。 突然之间,王彦庭有点绷不住了。 草原人把汉人煮了吃,还取了一个名字叫“两脚羊”。 他听过,就像知道孙儒的部队吃人肉一样。 但是听说和亲眼看到,那是完全两个概念。 尤其是,这帮吃人的畜生就在眼前。 眼睛渐渐地红了。 王彦庭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想杀人,灭族,把人寸寸磔碎。 “往前推进,除了女人,全部斩杀!”王彦庭咬牙切齿地嘶喊。 “老大,孩子也杀吗?”有队正问。 印象里,自己的营将一直是比较温和的,怎么今天突然疯了? “你特么看看锅里?这是一帮牛羊都不吃吃人的畜生,分什么大小?” 王彦庭手上不停,和野兽讲什么规矩,大小野兽都是吃人长大的。 “卧槽...” “他良的...” 更多人发现了人肉人骨。 队伍开始暴躁地推进,杀人。 这时候,没有人可以让他们平息下来,只有杀戮才能压制怒火。 半个多时辰后,山谷里的厮杀声安静了下来。 只有一大一小两个黑点,从后面山坡上翻越过去逃生了。 王彦庭也无所谓,既然超出了弓箭的射程,就没有追击的必要了。 在雪地里,人家步行和你骑马的速度差不多,基本追不上。 就这逃生的两人,又能在雪地里能走多久,没有被冻死就算奇迹。 最重要的是,自己队伍里士卒全都包的严丝合缝的,只有乌达他们两个契丹人没有戴帽子。 就这超级良好的视线条件下,髡发的两个头顶闪闪发亮。 逃走的人大半会把账算在契丹人头上。 语言不重要,经历唐朝200多年的民族大融合,少数民族基本会说汉语。 反而中原人因为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胡子都舍不得刮,这个比较难冒充。 所以,铁证如山,这笔烂账,契丹人推不掉。 这本来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老大,在清理俘虏时,发现了70多个汉人。”都将杨大牛过来汇报。 “还有汉人?”王彦庭惊异,“带过来看看。” 杨大牛一挥手,后面的士卒押着黑压压的一群人走近上来。 50多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加10多个7、8岁的孩子。 “怎么全是女人和孩子?”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王彦庭有些奇怪。 “回将军,那些奚人把男人杀光了...女人和孩子留下来,因为肉...嫩。”一个较为胆大的女子向前一步,回答道。 我去你良的。 王彦庭的拳头攥的紧紧地。 这帮畜生,杀了一点都不冤枉。 “你们老家是哪里的?奚人来抓人官府不管吗?” 杨大牛问,莫名地,他觉得自己州里的刘刺史和王家兄弟都是好官。 “我们是云州人,赫连铎使君在和河东军打仗,所以我们就被打草谷了。”那个胆大的女子看来是有些身份的,说的清清楚楚。 赫连铎这个傻叉,治下百姓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和李克用抢地盘。 别和我说朝廷命令的,谁把朝廷当盆菜啊。 还不是借着名义抢钱抢人抢地盘。 可是前面抢,后面自己的人却被奚人打草谷,这个白痴。 面对这些女人孩子,他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百姓被当牛马,这是他们这些军人的奇耻大辱。 连王彦庭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心态在一次一次冲击中慢慢转变了。 刚来的时候他只想找一个安身之地,现在不是了。 他觉得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压着一个民族的希望。 “你们受苦了,这是我们这些军人的错。”王彦庭向着一群人深深一揖。 那女子猛地抬头,看到直起身子的王彦庭眼睛里,那一丝愧疚。 女子明显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军人,眼睛里流露出莫名的复杂情绪,这一次,王彦庭没有注意。 因为所有的恐惧、委屈和屈辱就在这一刻打中了这些女人孩子的心。 刚刚惊魂未定而伪装出来的坚强彻底粉碎,几个女人和孩子们抱头痛哭,撕心裂肺。 “老大,清理出来活着的牛321头,羊多只,战马270匹,还有奚族的女人80多个。” 杨大牛看着站在火堆前已经半个时辰的王彦庭,小声汇报着。 “把射死的战马和牛羊杀了,让大家饱餐一顿,女人全部带回去。” 王彦庭回过神来。 过去总以为战场上抢女人是为了满足淫欲,现在经历多了,才知道是为了人口。 这也是宝贵的战略资源。 而且,由于大家都这么干,女人们也都认命的很,不吵不闹的。 似乎这就是她们的宿命。 不得不说,这就是乱世的悲哀。 “战马怎么这么多?” 王彦庭记得杀死的青壮一共就是90多人,加上一些年长的男人也就是170多人。 “他们都是双马的。”杨大牛看着他。 他觉得有时候觉得老大特别聪明,有时候又特别傻。 “好吧。” 王彦庭无语地看着杨大牛的眼神。 特么的什么时候对自己营将这么嚣张了。 他倒不记得是自己把整支军队搞得不正经起来了。 第23章 好玩的女人 早晨,休息了一晚的踏白军陆续起来。 昨晚和今早饱餐的两顿肉食让大家精神百倍。 所有的物资都已经装车,牛羊就只能一路上赶着跑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奚人和契丹人的军队出门的,倒也不担心。 即便路上倒毙的,正好吃了,或者杀了存起来。 冰天雪地的大自然就是天然的冰箱。 王彦庭又一次来到这群汉族女人和孩子面前,他有些不敢面对他们,但是很多话还是要说清楚。 “我们是瑞州的军队,现在要回程了。你们愿意回云州的,我派一个小队护送你们。如果想跟我们回瑞州也可以。” 他尽量把语气说的温和一些。 这是他欠这些人的。 “将军,我们昨晚商量过了,我们愿意和将军一起去你们那里。”还是那个女子。 王彦庭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 一把青丝简单地扎起,面色白皙,看得出来还有些贵族气的底子。 不过也许是颠沛流离的生活锻炼了她,眼睛里还流露出一丝坚韧。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啊。 昨晚就商量过此事,而且已经做了决定,这个组织能力,一定不是普通人。 而且说服大家远离故土亲人,这个也是一种本事。 这个年代还没有守节这一说,整个唐代,公主改嫁的都比比皆是,不要说小老百姓了。 只有宋代理学家出现以后,才对女子强加了各种要求,迫害越来越深。 所以,这些人不应该在这方面有什么顾虑。 那作出情愿去人生地不熟的瑞州,而不是回云州的决定,要么是家人已经全被杀了,要么是对云州没有信心了。 这可不是一个小女子可以想到的,应该有人分析过的。 他看一眼为首的女人,若有所思。 不过他也不再做劝导了,本身这也不是坏事。 “大牛,把物资紧一下,腾出一点位置,这些汉人,能骑马的骑马,不能的坐车,我们回瑞州。” 回头看一眼那些奚族女人,按他的想法,恨不得让她们步行。 不过这些也是战略物资,算了。 “这些奚人也一样吧。” 队伍缓缓向前,开道的变成3个小队,他们要在雪地里为后面缓缓而来的牛羊队伍蹚出足够宽的路来。 否则,走到明年开春都不知道是否能回到瑞州。 王彦庭注意到,几乎所有的女人孩子都选择了坐大车赶路,还把从奚人身上扒下来的皮袄一层层地裹紧在身上。 只有那个敢于发言的女子,要了一匹马,跟在队伍中间,居然丝毫没有掉队的迹象。 王彦庭在后面默默地观察着。 一双天然的大脚,有力地踩在马镫里,身体在马鞍上自然地起伏,这是骑马的老手啊。 如果说之前对这个女人只是有些好奇的话,现在,一丝疑惑在王彦庭心头升起。 奚人? 那可能性不大。 看得出来,她和别的女人孩子相处过一段时间了,熟悉的很。 奚人又不知道自己会去偷袭他们,还有人吃饱了撑的和一帮俘虏混着受罪的? 但是中原女子能够这么熟练地驾驭马匹的太少见了。 探探对方的老底吧。 他抽了几鞭,把自己的马赶上前去,挤到女子身旁。 女子很快感觉到了他的靠近,身体似乎一下子有点僵硬了起来。 有意思。 这时候想起不该暴露马术水平了吗? 王彦庭心里轻笑,看着女子有些闪避的眼神问:“小娘子怎么称呼。” “奴家...姓李,贱名秀宁。” 我去! 王彦庭都要笑出声来了。 真他良的会编啊,要不是在晚唐,我还以为遇到李世民的姐姐平阳昭公主了呢。 自李唐开国以来,要多自信才敢叫这个名字啊。 这女子,还是个撒谎精啊。 “不知道李娘子家里是云州哪家?”他决定逗逗这个家伙。 “命苦之人,让家族父母蒙羞,不得容身之处,就不向将军提及了。” 王彦庭有些忍不住,这女子明显不是柔弱之人,突如其来的夹子音,反差实在是大了点。 看得出来,对中原文化了解很深,一口接近瑞州口音的汉语讲的也很地道。 不过越是这样,越是觉得不像汉人。 “将军,你们是卢龙军吗?”李秀宁反问道。 “我们是瑞州军。” 王彦庭看着她的眼睛回答,立刻发现这女子的眼神里飘过一片疑惑。 他决定将计就计,追问道:“你对卢龙军很熟?” “啊...”李秀宁轻呼一声,忙不迭摇头。 “奴家是女儿家,哪里会对军队熟悉。” “哈哈哈...” 王彦庭实在是憋不住了,打马跑到一边,不再多问。 他心里大概有了一些猜测。 这女子,有点聪明,但是脑子不多。 不过,这个女人有点好玩。 回程的路显然速度慢得多,走了将近1个月,队伍才踏进了瑞州城里。 一路上,全队250来人吃掉了700多头羊,还有一头因为雪地里摔跤骨折而杀掉的牛。 王彦庭默默算了一下,现在都是一日两餐的习惯,也就是说平均差不多6天12顿,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头40多斤的羊。 就这样,很多顿他们还是吃粟米的。 本来稍微有点得意的心情又一次沉重了起来。 怪不得那些奚人养了这么多羊还不够,人家是500多人,要度过将近5个月的漫长冬季,没有粟米的话要消耗一万多头羊。 而且,他发现在这样寒冷地带,要有足够的脂肪抗冻,人对肉食的依赖确实是很厉害。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顿可以把3、4斤肉塞进肚子,可是事实就是好像还没够。 原先自己缩在房间里,点着炭盆暖洋洋的,消耗自然少很多,算出来的数字还是有问题的。 瑞州城里可是八万多人呢。 粮食!还是粮食! 感觉有座山压在了肩膀上,王彦庭都有些呼吸不过来。 如果不能保证吃的,那这八万人随时会成为把自己炸的粉碎的炸弹。 “明轩!”城墙上,一声充满惊喜的大喊。 被打断了思路的王彦庭猛地抬头,看到了城墙上王彦章和王彦童两张激动的笑脸。 “大兄、汝明...”王彦庭挥了挥手,随即就看到两人缩了回去。 应该是从城墙内的楼梯跑下来了。 果然,等他进了城门,那弟兄二人已经迎面扑来。 王彦庭赶紧下马,和他们行礼。 “明轩,你再不回来,大兄都要出城去找你了。”王彦童终于平静下来道,语气里,如释重负。 原来,自己的队伍已经是出城的10支小队里最晚回来的了,怪不得王彦章这么担心。 王彦庭心里暖暖的,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他只有从王彦章兄弟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 “回来就好,汝明,你帮明轩把队伍和物资带到衙门交割,我先陪明轩回家。”王彦章吩咐,“你阿耶、阿娘已经担心几天了,快走。” “哦,那麻烦汝明了。”王彦庭听了也有些着急,也不矫情,再次上马直奔自己的家。 “对了,和刘使君说一下,明天我再去见他。” 出门将近两个月,他今天是不准备干活了,先在家陪陪老人再说。 早上,王彦庭很不情愿地从热烘烘的被窝里出来。 他出门的这段时间,刺史府的官员已经把石炭开采了一批回来。 作为瑞州城里数得着的官员,自己家自然是第一批用上土炕的。 在外面冻了这么久,回家真好。 可是昨天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今天不和刘瓒碰一下无论如何是睡不下去了。 像后世周末加班的社畜,王彦庭磨蹭了半个时辰,终于走进了隔壁的刺史府。 “明轩,快进来,给你泡着茶呢。”听到动静的刘瓒已经挑开门帘招呼他。 刺史大人亲自开门,这是大面子了。 不过听着他的话,王彦庭脸依旧一黑,他是真的喝不惯这种放着各种调料和姜片的茶。 只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炒茶是怎么炒的,也就不好作声了。 谁知进了门,意外地发现自己茶杯里的居然是一杯只放了茶沫子的开水。 “怎么样?婉娘听你阿娘说你不喜欢茶里面放这么多东西,特意交代的。”刘瓒有些卖弄地介绍。 好吧。 在催婚这件事上,王彦庭觉得和自己上一世没有任何区别,自己的周围都是一条战线的敌人。 唯一王彦章这个单身狗还只能在精神上同病相怜一下,也根本不敢有实质性的支援。 看着起起伏伏的茶沫子,想想等茶沫子沉底了,还算可以喝一口。 小丫头的这份情,自己领了。 第24章 商队 寒暄几句,王彦庭就把话题引到了粮食上。 他的踏白营分成五个都出击的,除了一个都的士卒没有找到奚人营地,徒耗粮草以外,其他的队伍都有收获。 总计带回瑞州的有近头羊,近1000头牛,战马近900匹。 另外还有俘虏的女人近300个,这也是物资,要计算进去的。 而且巴加图尔的一都收获居然超出了所有人,让王彦庭有些脸热。 这小突厥,到了草原的嗅觉就是比自己厉害。 看起来很多,可是分到八万人的人头上,一个人就两头羊多一点,后面还有将近3个多月的冬天。 即便当初楚州带来的粮草还有一些,也是不够的。 还有一个坏消息,按照惯例,那三百多奚族女人本来是可以卖出去换粮食的。 可是瑞州城里所有的有钱人都跑了,居然没有市场。 特么的战略物资砸手里了,还每天都要倒过来消耗粮食。 这谁受得了。 王彦庭把手指在案上轻轻叩击,脑子里思索着出路。 来瑞州这一步无论如何都是正确的。 但是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 “刘使君,商队必须提前建立了,没有商业,瑞州就没有钱和物资流通。”王彦庭觉得当初的计划要提前了。 “钱呢?”刘瓒一翻白眼,现在他可不怵这小子了。 看他家两个老人的表现,有一天自己让你叫“爸爸”。 “咱们衙门不是有四十多条船吗?先拉100头牛过去。”王彦庭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下定了决心。 江南不缺钱,更不缺粮。 晚唐这几十年,朝廷基本就靠着江南那点税赋撑着的。 但是牛一定是紧俏物资。 这一次,直接到浙东浙西去,钱鏐这小子还算是讲点信用的。 用牛换粮食。 然后直接让那边的商人多装粮食商船北上,回头返程就再带一批牛。 自己经营商队目前是不现实的,这一回算是抛砖引玉吧,反正运送军人家属北上本身就要去船。 只要把好处让出去,南方有的是商人愿意把商路打开。 到时候自己再把盐做出来,这盘棋就活了。 王彦庭算了算,来回如果控制在两个月内的话,勉强可以撑住。 实在不行先把粮种吃了,后面买的粮食做种子。 而且,可以让先谈好的客商拉一批粮食过来。 瑞州这边没有人做过商人,交通什么的都不熟,只能趁着北风从海路南下。 他们可是熟门熟路,有的是办法。 还有就是那批奚族女人了。 “唉,这批女人就麻烦了。”王彦庭唉声叹气。 颇有一种炒股炒成股东的人生大不幸之感。 “噗呲...”屏风后面,一声轻笑传来。 然后有点慌乱的轻碎脚步声远去。 不用想,是刘婉儿。 王彦庭有些幽怨地看一眼刘瓒。 你是多想把女儿嫁出去啊?说好的宠女狂魔呢? 他很想一巴掌呼在刘瓒脸上:“就算过完年才15岁,初一下半学期你造不造?” 其实就娶刘婉儿这件事来说,他没有什么抵触。 小丫头长得不错,而且这年头的女孩,尤其是官吏家的女孩,还是很有教养的,也不担心后宅不宁。 关键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尤其是缺少肉食导致的发育过晚,怎么看都是未成年,哪里能刑? “呵呵,婉儿淘气了...”刘瓒尬笑几句。 王彦庭就白他一眼,这是小孩子淘气的事? 恰恰是早熟好吧。 诶,他突然心里一动。 “刘使君,你说把这批女人奖励给有功将士做妻妾你看怎么样?” “好,很好...”刘瓒笑的一脸得意。 这多半不是说主意好,是自己叫不出“老刘”了,改口称“使君”这件事好吧。 王彦庭腹诽。 唉,搂着肩膀吹牛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上午商量的事,下午就在瑞州高层官员的商议中通过了。 带领商队南下的任务由王成义牵头。 他原本是楚州的推官,负责的是刑狱断案的事。 不过到了瑞州,现在基本是军管状态,老百姓忙着活下去,基本也没有什么案件。 所以王老推官现在闲的都要长毛。 这样一说,大家都觉得让他去比较合适,何况他虽然不是浙东浙西的人,但是楚州好歹也是不远,不会有太大的思维差异。 随同前去的,是营将李秉思、两个都将王彦童和巴加图尔。 队伍里总要有个瑞州人,一来体现了新的团队对瑞州人的信任,二来毕竟是打着瑞州的商队的旗号,结果没有一个瑞州人,也不像。 其他的瑞州人也有过去,但是级别不够就代表不了。 李秉思正适合,还是军官,身体素质比较适合长途奔波。 至于两个都将,主要是去接士卒的家小的。 当然,如果回来的粮食是分批出发的,也需要有人护送。 300多奚族女人的分配方案也基本上定了下来,考虑到照顾整个军队的情绪,无论是原来的宣武军、楚州的军队,还是瑞州的军队,都分配了一部分。 倒是解救回来的汉人女子难办,只有征求人家自己的意见了。 王彦庭脑海里不由地想到了那个叫李秀宁的女子。 她身上一定是有秘密的,而且估计价值不小。 其实普通百姓和大家族的人之间的气质、谈吐、穿着之间的差别大如天堑,是很好判别的。 不知道这个憨憨是怎么觉得自己可以混过去的。 “如果可以,把那个李秀宁的女子安排在我家吧。”他想了想,和负责这事的官员交代。 这一句,把屋子里的人都整安静了。 王彦章的眼神扫过来,带着疑惑和震惊。 这明轩什么时候对女人有兴趣了? 刘瓒的眼神扫过来,带着不满和震惊。 怎么?我女儿不香吗? 更有人一脸我懂的表情,看着他。 原来你喜欢这一款的。 王彦庭表示和这帮人共事,我深以为耻。 特么的还能玩下去吗? 为了撇清关系,他只好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大家。 反正在屋子里的人都算是州里的高层了,你说人家有自己的小心思,是可能的。 唯独不大可能和游牧民族扯上关系。 随着王彦庭的分析,所有人的表情开始郑重起来。 他们知道,大家族的人可能会冒充贫民百姓装的很像,但是普通人是绝对装不了贵族的。 既然王彦庭觉得有问题,那一定是这样的。 “明轩,不会是奚人的奸细吧?”王彦童嗷地一嗓门惊叫。 你丫的。 王彦庭没好气地挑了一下眉,给他一个白眼。 你的脑子呢? 奚人死了500来人,就为了送一个女人做奸细? 再说了,他们是未卜先知的?知道我那晚上会偷袭? 这方面,王彦章强多了,一巴掌拍在弟弟后脑勺上,把王彦童打的脖子一缩。 “明轩,你怎么看?”他望向自己堂弟。 “不是契丹贵女就是沙陀贵女。”王彦庭已经琢磨几天了,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 “有道理!”刘瓒附和道。 不知道为什么,王彦庭眼前马上跳出了一个小品演员的样子。 什么时候起,刘瓒在他心里的形象就变成一个逗比了。 他一脸厌恶地挥手把影子赶走,小品演员还是很喜欢的,别让刘瓒把人家形象给玷污了。 “所以我准备盯住她,而且暂时不方便决定用什么态度处理这个问题,就拖一下吧。” 王彦庭交代。 大家了然,沙陀就是李克用的人,而在打了奚人的情况下,暂时也不宜和契丹人交恶。 商议结束,大家分头准备。 特别是刺史府的官员,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具体落实。 倒是军队里的将领,暂时没有什么大事,可以休闲几天。 刘瓒也没有挽留,这让王彦庭很奇怪。 往常这样的情况,他一定是留自己兄弟俩吃了饭再走的。 结果回到家就知道答案了。 挑开门帘迎着他的居然是刘婉儿。 “婉娘,我不在的时候,经常劳烦你来陪我阿耶阿娘,辛苦了。” 看着小姑娘那闪闪发亮的眼睛,王彦庭连着道谢。 他对刘婉儿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只是骂刘瓒这个老登。 难怪巴不得自己回家咯。 “兄长为瑞州百姓征战四方,我为兄长阿耶阿娘做点事是应该的,倒是兄长客气了。” 刘婉儿浅浅回礼,主打一个人淡如菊。 王彦庭见识过她当年的斯文性子,倒也不以为意。 相对而言,如今在自己家里已经是活泼了很多了。 刘婉儿一直在王家吃了晚饭才告辞。 王彦庭都不觉得奇怪了。 其实按照当时的礼仪,未嫁的女儿是连人家的门都不会进的。 可谁叫刘瓒宠,自己父母又是一脸的巴不得呢? 少不得,还要送到隔壁的门口。 他觉得自己在套路里越陷越深了。 第25章 新军的第一课 北方的冬天白昼时间短,感觉日子过得特别快。 几天后,商队如期出发了。 同时,瑞州城里的工作还在继续。 首先就是人口的保甲制度,需要重新登记,历经了两个月的努力,已经基本完成。 现在忙的是土地的丈量。 这项工作,由当地人卢浚负责,他被任命为州府司田。 他原本是范阳卢氏的远房分支,几十年前因逃避战乱跟随家族长辈一路北行到瑞州,被前任刺史聘为录事。 范阳卢氏,因家族所在地涿县(今河北涿州)属于范阳郡而得名。 其家族史最早可以追溯到东汉末年的大儒卢植这一代,后面更是成为汉晋南北朝历代的一流世家大族。 南北朝时,北魏太常丞卢靖的三个儿子分别担任了北魏、北齐、北周三国的帝师,绝对的垄断教育界话语权。 进入隋唐以后,也是显赫两朝,光数数做宰相的都有一堆人。 历史上有名的奸相卢杞就是卢家人。 当然读书人更多,包括“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 那个年代,只要有名一点的人物,你照着他的姓往世家门阀里找,八九不离十。 当然,随着黄巢起义,特别是近百年藩镇军头的折腾,现在世家已经烟消云散了。 留下卢浚这样的,已经是寒门了。 不过丈量土地这样的活,给卢浚这样的人不能再合适了。 对当地很熟悉,又不是当地家族,没有太多的故旧人情处理,基本能够做到公平公正。 另一边,来到瑞州的王氏家族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首先是王彦庭选取了胆大心细的50人的子弟,秘密开进了深山,开始了炸弹的火药配置。 这件事,王彦庭除了自己的家人,谁也不信。 当然,现在他做出来的还是比较原始的黑火药。 但是对于目前的军队装备来说,这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把剩余的王氏家族成员,开到了一座废弃的盐矿驻扎下来。 这些盐矿是有毒的,所以根本属于无主之物。 王彦庭用他看了几百本穿越小说积累下来的制盐法,在屡次实验后,终于过滤结晶出了和后世接近的粗盐。 未来几年,这将是瑞州人手里最值钱的财富。 所以,必须掌握在王家人手里。 王彦章在看了成品以后,直接就派了一都的骑兵,驻扎在附近,负责驱逐扫清附近的人误打误撞进来。 避免秘密泄露。 忙完这些,王彦庭就甩手不管了。 他阿耶本身就是王氏的家主,把控这两个大项目还是轻轻松松的。 他和王彦章,开始在瑞州招兵买马。 本来按照刘瓒的意思,这段时间偷袭奚人缴获了一批战马和刀枪弓箭,从原本楚州兵里抽一部分人转为骑兵,新招的兵就从步兵干起。 王彦庭没有同意。 他对这些兵油子特别是吃过人肉的那些人始终是心怀戒备的。 相反,李秉思手下的兵虽然不多,他还更加放心一点。 作为曾经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一代,又是历史发烧友。 他对土地革命那段历史可是太了解了。 他相信,只有树立了保家卫国的理念的军队才是信得过的。 所以,如果本身就没有家,你怎么相信人家是靠谱的? 一支没有信念的军队,注定就是禽兽之军,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这一点,他坚持楚州的军队自成一军,负责维护瑞州城和附近县镇的治安就好。 他把原本宣武军和瑞州军全部整合了,凑了3000骑兵。 另外新招的2000人,就只能做步兵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衣甲都不全,先练着再说。 刘瓒更加无所谓,他现在一副吃定王彦庭的嘴脸。 你想怎么干怎么干,反正你迟早叫我“爸爸”的。 再敢对我不敬,老子让女儿去找你阿娘告状。 招兵很顺利,这年头,能够当兵吃粮是相当吃香的工作。 即便有可能丢了性命也挡不住百姓投军的热情。 毕竟,在家做百姓更惨,保不准就被军队屠了。 布告一张贴出去,几天内就来了3000多人。 王彦庭亲自招兵,按照他的原则,选了有家属的2000人。 这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人加入,他也养不起。 小小的瑞州城,百姓人口一共8万多,养了1万多军队,负担超出寻常的重。 所以王彦庭急着把军队训练成型,好尽快拓展地盘。 最重要的,是抢一些人口回来。 这也是所有藩镇的常规做法。 虽然在王彦庭看起来,这是完全没有建设性的流寇式的行为。 但是在没有收获第一批粮食之前,即便现有的百姓对未来也是半信半疑的,没有激发出任何生产的激情。 即便老百姓的生产上去了,人口还是大问题,回避不掉的。 所以,现阶段,抢人一定是最大的事。 想起原来经常听到的一句话: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 现在的王彦庭深以为然。 军营里,杨大牛等一群营将都将看着王彦庭写出来的训练条陈傻傻发愣。 他不识字。 无奈,王彦庭找了踏白军里一个本家兄弟来,逐条念给他们。 结果更加晕。 现在,新组建的瑞州军里所有基层军官都已经反应过来,原来我们这支部队的当家人是王彦庭这个老六。 一直以来,站在前面的都是王彦章。 结果到了瑞州大家才发现,王彦章往后缩了,现在全部是王彦庭拿主意。 不过今天这个玩意儿大家是开了眼了。 第一次知道,军队连上茅房都要管的。 王彦庭的要求是在固定地点挖坑上茅房,还要定期盖上生石灰掩埋。 这他娘的让一帮大老粗都有些扭捏了,和士卒们怎么开这个口啊? 直到王彦庭告诉他们,孙儒军因为瘟疫全军覆没了,大家才勉强地点点头。 其实孙儒军现在还啥事没有,打的杨行密喘不过气呢。 不过王彦庭也无所谓,对于孙儒这个禽兽的下场他印象深刻。 先说几年又如何? 瑞州这个地方鸟都不飞过来,等消息传来,谁也不在乎孙儒是哪年死的了。 先把习惯培养了再说。 而对于军队训练,大家更加迷茫。 就一个站队,左转右转,居然要求训练一个月。 疯了?不练刀枪练站队? 不过看着王彦庭坚定的眼神,大家明智地决定,就这么干。 虽然王彦童和巴加图尔两个哼哈二将随商队南下了,但是王彦章这个最大的打手还在。 而且王氏子弟充斥在3000骑兵里,惹不起。 王彦庭的训练大纲是有目的地编写的。 虽然水平大致和现代的军训差不多,但是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无敌的了。 他现在最关注的,是军队的纪律性和服从性。 三年多了,他憋了三年多。 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方法拿到阳光下见人了。 每次郁闷的时候,他都想对着旷野大喊几声。 有谁知道自己明明可以创造一段辉煌的历史,却啥都不敢干,就怕露出一点锋芒就被斩下人头的憋闷。 现在,一切自己做主,是生是死都要搏一把。 于是,瑞州城里的官吏和百姓惊讶地发现,这些军队最近开始都疯了。 什么军阵、刀剑都不练了。 变着法子折腾自己。 不是一战就是半个时辰,要不就是绕着城跑圈。 就连一向对军队两手一撒屁事不管的刘瓒都忍不住好奇心,偷偷看了好半天。 谁也不知道王彦庭搞这一套的意义何在。 “明轩,你的练兵之法是哪里学来的?” 终于,刘瓒是有点憋不住了。 这消耗的可是刺史府的钱粮啊,结果,你给我看的就这? 就这?我上我也行啊。 “刘使君,我不能说太多,说了你也不理解,我们只有3个月的时间,我保证,到时候给你看一支百战之兵。” 王彦庭拍着胸脯表态。 刘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只是没有明白为什么这样练兵,倒也没有插手军队的意图。 而且他知道王彦庭说的3个月是什么意思。 这个冬天虽然难过,但也是难得的平静时期。 大雪封路,无论是卢龙军还是契丹人、奚人,既没法出动打草谷,也得不到瑞州的消息。 但是开春以后就不一样了。 不光游牧民族,卢龙军知道这里变成独立王国了,一样也会来打草谷抢人口。 那时候,才是硝烟四起之时。 他相信王彦庭不会乱来。 第26章 太小了 傍晚,在军营里忙碌了一天的王彦庭踏进了家门。 照例,刘婉儿是一定在家的。 他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而且两家是隔壁邻居,这么近的距离,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够挡住这小丫头的。 还有两个新成员,则是解救回来的“汉人”女子李秀宁和王青奴。 除了被瓜分的奚族女人外,对于汉人女子的去向一般都是征求意见,全凭自愿的。 不过这年头,孤身女子的谋生手段实在是匮乏,所以大部分都是进了官员家庭做侍女,也有的直接就嫁人了。 王彦庭原本以为还要和李秀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对方低眉顺目地就接受了安排。 这倒让他对这个人高看了一眼。 现在是大雪封路,他知道开春以后李秀宁才会考虑如何脱身,还算有头脑。 不过每次看她干活时生硬的动作,他又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也许这个憨货就是没处去,压根没有什么想法。 就这水平,还想冒充老百姓? 申时(下午3点至5点)将尽,王家就吃完了晚餐。 其实唐代曾经出现过一日三餐的,不过随着征伐不断,经济下滑,除了朝廷高官和有钱人,慢慢又恢复了一日两餐。 王彦庭又双叒叕一次给刘婉儿送行。 不过这一次,刚出自己家门,刘婉儿就一个转身,道“明轩兄长,天色还早,能陪奴去买点东西吗?” 王彦庭是想拒绝的,不过看着小丫头大大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你,他从心了。 “好,婉娘带路,我陪你。” 一句话,让女孩星眸流转,芙蓉开颜。 她默默走着碎步,他静静跟随在身侧。 时光安静的像静止了一样,只有脚步下的雪地“沙沙”作响。 王彦庭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过的安谧。 这三年来的奔波和忐忑,都在这有节奏的脚步声中慢慢平息。 瑞州很小,所以一刻钟后,两人就走到了刘婉儿买东西的小店。 王彦庭发现小姑娘只是买一些小饼之类的零食,不由得哑然失笑。 看来哪个时代的女孩都一样,都喜欢吃零食。 买了东西,又是默默地往回走。 同样的安静,王彦庭却偏偏觉得有些尴尬。 因为他感觉到了刘婉儿的心情似乎不像来时那么安静了。 果然,看着回程路越走越短,刘婉儿终于忍不住问:“明轩兄长,我阿娘让我问你,你讨厌婉儿吗?” 王彦庭身形一滞,面对这样的直球,他避无可避。 “婉娘聪颖美丽,怎么会有人讨厌?” “那阿娘说为什么你这么久了,也不来府上求亲?” 刘婉儿螓首低垂,耳根都红的发烫,声音更是小的像自己一个人的呢喃。 但是这个问题她今天必须知道答案。 第一次听到王彦庭的名字还在楚州,当时刘瓒在后堂大骂这是一个不懂尊卑的小子,对上官全无敬畏之心。 结果没多久,自己阿耶又一口一个好小子,文武双全,最难得的是少有的大局观。 当时小姑娘还没有见过王彦庭,只是好奇怎么有人能够让阿耶的前后评价这么极端矛盾的。 直到后来给王家父母接风的宴席上,才第一次见到这个听过许久名字的人。 那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的心里。 她以为,军伍之人,一定是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匹夫样子。 就和自己家的护院一样。 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一个瘦瘦高高、唇红齿白的书生模样。 即便穿着盔甲,那流露出来的气质依旧是那样斯斯文文的。 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明朗、自然,完全没有以前见过那些人的程式化。 他的举止好像很张扬,却不放浪,反而透出一股不拘泥的豪气。 好像每一缕笑容都是从内心焕发出来的。 从那以后,那笑容就镌刻进了自己的心里。 她大着胆子和王彦庭的阿耶阿娘靠近,厚着脸皮在他家蹭饭。 就为了多看那个人一眼。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自己已经做的那样明显了,为什么对方还是没有动静。 转眼过年自己就15岁了,她决定主动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婉娘,你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子垂青是彦庭的福气,我觉得我还不瞎。” 没有退路了,王彦庭也是直言相告。 “咯咯...”小姑娘显然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又是期待中的答案,又羞又喜,用袖口捂着嘴直笑。 “那兄长为何如此犹豫?” “唉,你还太小了,我实在是不敢亵渎了婉娘。”王彦庭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早就发现小丫头娟好静秀的外表下主意大的很,胆子也不小。 没想到从楚州出发至今才3、4个月,已经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了。 “婉娘,要不再等两年好吧,我一定上门求亲。” 他觉得这件事肯定是逃不掉的了,自己父母这个样子还不清楚吗? 那就说好了就成。 “我已经快15岁了,兄长觉得我不够大吗?” 婉儿的话声如蚊呐,却带着一丝坚定。 嗯... 这他良的叫我怎么说? 怎么觉得自己都快成老流氓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不负婉娘。” 王彦庭也一本正经地保证,这一天他早就知道要来,就是早了一点。 而且,有些话题确实不太适合聊下去。 “那...婉儿等着兄长说的那一天。” 这句话,似乎是用尽了小丫头全身的力气,她直接就急步冲进了门,再也不敢回头了。 王彦庭下意识抬头,这才注意到已经到了刺史府门口。 守门的下人一脸我懂地笑眯眯看着他。 这姑爷,我认定了。 刺史府后堂,刘瓒正在和自己夫人聊天。 看着女儿迈着小碎步,脸红红地走了进来。 两口子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事。 这丫头现在一天到晚在王家混,父母都已习惯了。 但是这种表现,从来没有过。 “婉儿,从明轩家里回来吗?”刘夫人问。 “啊...见过阿耶阿娘。”刘婉儿还沉浸在满心的喜悦里,被突然叫一句,差点摔倒。 “婉儿,你怎么了?”刘瓒越来越好奇。 “没...没什么。” 这件事,自己开心就好了,说出来就有点羞人了。 “是不是明轩和你说什么了?” 答案基本都在脸上了,刘夫人毫不费劲就明白该问什么了。 “明轩兄长说我太小了,等过两年长大一点,他会和阿耶提亲的。” 刘婉儿想了想,觉得还是告诉自己阿耶阿娘算了,免得他们乱操心。 说完,她还看了自己一眼,心想“都快15岁了,自己哪里小了。” 问题是她单纯,想的是年龄。 一边的刘瓒是老色批了,看着自己女儿看着胸口说小,顿时炸了。 好你个王彦庭,平时一本正经,结果和我女儿说这些,几乎是赤裸裸调戏了。 而且你成了亲说什么都可以,现在算什么? 白嫖? 刘瓒的性格怂,但是正是因为尝尽了看脸色、抱大腿的辛酸滋味,他才对自己的家人格外在意。 甚至对百姓也算温和。 王彦庭觉得他身上难得的优点,就是有同理心,会共情。 而这一刻,刘瓒不怂了。 女儿是他的逆鳞,你王彦庭也不行。 忽地一下,刘瓒就冲出了门,嘴里还念叨着:“王彦庭这个小兔崽子。” 刘婉儿还没有从自己的喜悦里出来,懵懵懂懂看着自己阿耶冲出大门。 “呀!”她终于反应过来,好像阿耶误会什么了,是去找明轩兄长算账了吧。 “阿娘?”求助地看向自己母亲,现在只有阿娘可以挽救局面了。 “唉...”刘夫人叹口气,站起身拉住女儿的小手往外走。 这一老一小,没一个省心的。 自己是一天到晚操不完的心。 王家,刘瓒直接冲进了门。 “王彦庭,你小子疯了?敢欺负我女儿?” 嗯? 王彦庭一头雾水。 这家伙不怂了?叫名不叫字,这是摆明了吵架来的。 不过我怎么欺负你女儿了?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你还装傻? 看着王彦庭一脸无辜的表情,刘瓒的火更大了。 拍拍自己的胸口:“你个登徒子,居然嫌婉儿小?” 一句话,石破天惊。 王家父母本来站起身想问问的,听了这话只有默默坐下了,这个话题,真不好问。 王彦庭觉得自己没有崩溃都算心理素质好的。 这都哪跟哪啊? 你这样的理解能力,这个刺史不会是花钱买的吧? 习惯性地就想挤兑几句,突然想到一个念头,猛地一哆嗦。 不会刘婉儿也这么认为吧?那自己就完了。 他脑海里只有两个字:社死! 幸好此时,刘夫人挑帘进门,只来得及和王彦庭一家点头打招呼,就揪着刘瓒耳朵往外拖。 她一路上是问清楚了的,现在什么都没法解释,只有先摆平事态再说。 “明轩,代我和你阿耶阿娘道歉,婉儿他阿耶喝多了。”刘夫人边往外走边解释。 今天这脸,真的丢尽了。 没看婉儿都不敢进门了吗? 第27章 契丹人来了 王彦庭和刘瓒这对未来翁婿的社死场面草草结束。 对于两人来说,好像都没有彻底搞明白怎么回事,但又好像都明白了什么。 这件事,真的不方便问清楚。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是彼此客套的要命。 远远的看见,称呼、作揖做的一个不漏。 大家都希望以一种仪式感宣布日子还是依旧平静。 王彦庭发现刘瓒不光在外面怂,家里一样怂。 不过这件事倒是让他看刘瓒更加顺眼了一些。 这几天他一直庆幸,小姑娘的性子像阿耶的多一点。 至于剩下那点勇气,估计是阿娘给的。 这样就够了,不能再多了。 冬去春来,日子终于暖和了起来。 又是新的一年。 过年的时候,老光棍王彦章终于熬不过自己父母的催促,成了亲。 新娘正是卢浚的女儿。 好在这年头成亲也简单,不需要恋爱过程。 两家一谈拢,基本就成了。 王彦章也还满意,卢家虽然不同过去,但女儿也算大家闺秀,很温婉的一个女子。 战乱年代,连传统的“六礼”都简化了。 不然王彦庭要发愁,大冬天去哪里给堂兄射一对大雁去。 去南方的商队也是大有收获。 本来因为江淮之间的征伐,南方的米价也涨到了4贯钱1石(约50公斤左右)米。 幸好,物资紧缺的情况下,牛更贵。 拉去的100头牛足足卖了8万贯。 第一趟,就拉回了2万石米。 刘瓒唉声叹气,王彦庭一问才知道,和记载中贞观年代相比,价格涨了40倍。 想想自己花了多少钱,让刘刺史抑郁了。 不过一天以后刘瓒居然想通了。 原来从这些牛开始,都是王彦庭挣来的钱了。 自己的钱到最后一批粮食为止,已经见底。 善于调整自己底线的刘刺史找到了花别人钱的快乐。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南方的商人在瑞州再次被忽悠,直接又运来了10多万石米,拖走了300头牛和满满16船的粗盐。 王彦庭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端,至少商路是建立了。 不过粮食危机虽然是过去了,为了后续的发展,种粮生产一定要抓紧了。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危机悄悄到来。 4月下旬开始,已经陆续有踏白禀报遇到了契丹人的游骑。 这是南下劫掠打草谷的前兆。 好在巴加图尔在4月初接着1万多人的家属回到了瑞州,手下多了一员大将。 不过同时,也多了1万张吃饭的嘴。 王彦童倒是早就回来了,他是节前就押着第一批粮食回来的,还赶上了哥哥的婚礼。 真正让王彦庭头大的是情报问题。 卢龙军那头还顾不上,草原上的敌人更加是两眼一抹黑。 4月份开始,他就把踏白军全部散出去了,但是依旧只能警戒出去30里。 再深入游牧民族腹地,那就不是踏白的活,应该由间谍来干。 而这一块,瑞州军队目前是空白。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已经分到了田地的瑞州百姓开始陆续出城,开始了春耕生产。 有些人因为分到的地离城较远,甚至直接在田边就搭了草屋住下了。 王彦庭的危机感更加强烈了。 他每天都带着1000多骑兵在城北10里的范围里开始了巡逻。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毕竟踏白军是侦查用的,如果遇到契丹人来袭,一时之间收拢不来。 果然,4月的最后一天,西北的狼烟点着了。 冲天的黑烟一股接一股冒出来,接力一样,从远方延续到瑞州城前,直冲天空。 “老大,狼烟!500人!”身边,瑞州军骑兵营将李秉思手指着方向大声喊。 每个火点一股狼烟,说明人数在500人到1000人之间,这是根据瑞州自身的骑兵军力决定的。 超过3000人,王彦庭就要考虑别的方法了,至少不敢硬拼的。 “向西北目标,出发!”王彦庭没有多话,只是一挥手。 李秉思的一营人马打头,另一员营将是王家子弟王鼎,算是王彦庭的子侄辈的,带着一营骑兵在后。 1000人的骑兵一路操控着战马小跑着向前进发。 “嗒嗒嗒...”走出去3里路,迎面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是自己踏白军的两个小队。 “老大,契丹骑兵800,距离15里。”策马上前的队正一个急刹,把情报快速汇报上来。 “知道了,你们再探。”王彦庭对踏白还是满意的。 自己一手调教了三年,就连说情报都已经没有了原先的繁琐,一副简洁明了的现代风格。 “老大,还有两个小队正在监视,我们小队请求随队。”那个队正笑嘻嘻的申请。 “那就跟在后面吧。”王彦庭知道这些家伙的小心思。不过也无所谓。 相较而言,这帮家伙跟自己久了,已经算是不错了。 无非是知道自己的战马急奔了十多里,老大也不可能让马力已衰的踏白参加冲锋陷阵的队伍,那就可以安心在后面捡漏了。 不过他们的举动倒提醒了王彦庭。 现在瑞州的骑兵要么就是擅长骑射的踏白军,要么就是长枪大戟的冲锋陷阵的破垣军。 这样打起来,很难协调。 一旦踏白军不能收拢,就等于手上没有弓骑兵了。 看来战后需要调整一下。 再向前跑了7、8里,已经是一片荒野了。 远远地,前方3里处数个小黑点,后面是漫天的扬尘。 冬天刚过,草原上的青草还没有长出来,马蹄踏过,激起的尘土漫天飞舞。 王彦庭跑得还算靠前的,身前只有李秉思营的一个小队,还是吃了一嘴的灰。 眼看着,前方的黑点越来越近。 而且,原本几个黑点,现在逐渐向两边扩展,一下可见的就有近200个了。 那是对方也看到了自己,摆出了冲阵的队形。 李秉思手里的长槊高举,大喊:“分!” 自己的队伍立刻按小队为单位向两边斜向跑动开。 不过王彦庭注意到,李秉思的队伍只有20多骑宽,和契丹人的200多骑正面不一样。 “谦义,前面交给你了,注意安全!”王彦庭大声招呼李秉思。 他是主将,但是弓骑兵本身就不适合冲锋陷阵,所以他把指挥权交给了李秉思。 “哈哈,老大,你看我怎么教训契丹人。” 王彦庭也不废话,一带马头,斜向跑向侧翼。 在晚唐之前,中原人对契丹人还是毫无压力的,正面交锋基本稳赢。 那时候契丹还是部族统治为主的政治结构,内部纷争不断,确实没有形成战斗力。 直到北宋赵家兄弟以后,才发现对方也建立了大一统政权,开始了倒霉的逢战必输的征程。 “咚咚咚...”随军的鼓声越来越急,两军相距已经不过400步。 李秉思的长槊高高举起,慢慢放落下来,高声喊道:“破垣军,杀契丹狗来了,冲啊!” 声音随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吹进了每个士卒的耳朵里。 队伍里的战马陡然开始了加速,马蹄敲打着地面,像滚雷在云层里流动,发出沉闷压抑的“轰轰”的声音。 “呼和...”对面,契丹兵的呼喝声已经清晰可闻。 破垣军的士卒也开始呐喊:“杀契丹狗、杀...” 这是士卒面对残酷的杀戮越来越近唯一的解压手段。 “嗖嗖嗖...”天空中,一片黑云一样的箭雨落下。 破垣军的每一个骑兵都将身体紧紧贴伏在马背上,左手的盾牌尽量罩住身体要害。 “叮叮当当”声一片。 晚唐军队的铠甲还是传承盛唐的工艺,对于草原民族的皮甲是有绝对的优势的。 大部分士卒有惊无险,继续冲锋,只有10来人,翻身落马,马上被后面的洪流淹没了。 相对冲锋的两支队伍,以极快地速度接近。 对面的契丹人已经来不及给出第二轮射击,挂上弓箭,抽出了弯刀。 王彦庭第一次看到两支骑兵的冲撞。 和徐州北郊见到的步兵相撞不一样,没有盾牌抵到一起的“轰隆”作响。 就像两波汹涌的巨浪,拍击在了一起,瞬间融汇。 只有马蹄声,错位之间,人头滚滚落地。 身体的残肢因为惯性在空中飞起,翻滚飞舞。 李秉思的长槊锋利而有力地切开了一个又一个契丹兵的身体。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了。 只有随着战马不停地冲锋。 必须保证速度,才能更加充分地发挥武器的威力。 他的右肩,一道深深的刀痕刻在了甲胄的披膊之上。 身边,一名士卒被一名契丹小将的狼牙棒一棒打的骨断筋折,但随即,李秉思的长槊就把对方的胸口捅了一个对穿。 游牧部落的武器盔甲没有中原人的先进,所以他们更喜欢重量级的钝器击打。 反正就算弯刀砍不穿铁甲,但是一棒子下去内脏也就打烂了。 李秉思身后,几个都将在两军交锋后就斜刺里向前冲出,这是对方不再骑射以后,可以放心大胆地横向跑开,扩大两支军队的接触面。 当然,也是增加了自己的死亡机会。 王彦庭已经第九次把一名契丹小头目射杀了。 他身后,是刚刚汇集过来的4、5支踏白小队,对着契丹军的队伍边缘射击。 第28章 她到底是什么人 瞬息之间,两支骑兵已经完成了一次交错。 骑兵开始原地掉头。 刚才两军交手的地方像一条血路,铺满了死尸。 王彦庭有些领悟了骑战的战术。 他觉得自己把指挥权交给和契丹人打了无数次交道的李秉思绝对是明智之举。 草原人最厉害的是骑射,所以把骑兵横向拉开长长的一条线,保证每个弓手的视野。 但是破垣军的优势是长枪重甲,所以集中突破比较适合,还能够减少弓箭的杀伤力。 同样,过去王彦章的骑兵在转圈中掉头的,那是因为那次对手的步兵漫山遍野,后面还有骑兵压阵。 但是这一次,大家都是骑兵,按着惯性就冲出一段相距很远的距离,既然没有了接触,那就原地掉头再整队形好了。 绕一圈除了消耗马力,没有意义。 反正对方也要掉头的,看不惯就你去绕圈好了。 战马和人都在剧烈的喘息。 没有时间调匀,就又开始了相对的慢跑。 “保持队形,楔形进攻!”李秉思开始大声指挥。 他和这支楚州来的破垣军互相并不熟悉。 但是一个冲锋就够了。 他对破垣军的战斗力有了认知,同样,破垣军的骑兵也对他的指挥有了信心。 王鼎的战马斜斜地靠过来。 他的身上全是血污,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挺了一下手里的长刀,他凑近李秉思喊:“李大哥,这一次,我做楔头吧。” “好,王鼎,我跟在你身后。”李秉思慢慢控住马速。 他知道,这是王氏兄弟表现出来的善意,是一种认可。 “看我的!”王鼎一下跃到头马的位置,一夹马肚子,战马瞬间开始了加速。 “杀光契丹狗!”李秉思在后面大吼,为王鼎助威。 “杀...杀...”身后,无数吼声响起,鼙鼓一声比一声急促。 转眼间,两股洪流又一次交错在一起。 惨叫声、闷哼声、马嘶声乱成一片。 人影错位,无数人马像棋盘上的黑白子突然被拿走,留下了一个空当。 王彦庭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了。 他的几队踏白因为人数不多,没有引起契丹人的重视。 双方第二次错开距离,再次调转马头。 “准备冲锋,契丹人已经扛不住了,他们的人快死光了。”李秉思控马站到前方,对着队伍喊。 他经验丰富,知道这个时候一松劲就是前功尽弃。 说实话,破垣军今天的表现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了,至少比原本的卢龙骑兵强。 说明王彦章兄弟对军队的控制力还是很强的。 这个时代的军队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要是面对步兵,那一定是死战不退。 都等着捞军功呢。 但是大家都是骑兵就不一样了,能够挺住就是好样的。 就怕有一个人先怂,立马全军就会崩溃。 “杀契丹狗,人头全部双倍军功!”王彦庭也在高喊。 他比李秉思还没有信心。 战马再次加速。 这一次,双方都有些筋疲力尽,完全是咬着牙在硬顶。 突然,李秉思看到契丹人的身后冒出来200多人的一支骑兵,飞速向这边跑来。 红色的战甲格外的醒目。 是瑞州军,在契丹人后面,那就只能是踏白了。 “援军来了,杀啊!”李秉思用尽了全力高喊。 “援军来了,杀光契丹狗...”士卒开始兴奋,像打了鸡血一样跟着高喊。 契丹人显然有些楞! 马速明显还没有提上来。 他们来之前就觉得很普通的一趟打草谷,抢钱抢粮抢人口。 地盘他们还没有很大兴趣。 没有想到对方的骑兵突然这么猛。 现在后面又来了一支轻骑,这就不太好打了。 为首的将领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下去。 就在犹豫中,正面李秉思的部队已经扑到,再次交锋中。 瑞州军士气大振。 王彦庭和赶来的王彦童、巴加图尔会合,踏白军已经有了200多人。 这一次,他们直接贴到了契丹军边上,肆无忌惮地开始射击。 契丹将领开始感觉到了压力。 闪过一个瑞州骑兵的长枪,手里的弯刀顺势回手将对方斩落马下。 突然,眼睛里看到前方又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线,是从瑞州方向过来的。 烟尘翻滚中,那是又一支中原人的骑兵。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知道,如果等那支骑兵加入战场,自己全身而退的机会就几乎没有了。 “叽里呱啦”一通喊,他首先带马斜向冲去。 “呜...”特别奇怪的牛角号音调,所有契丹人向两侧斜向杀去。 “咬住了,他们要跑!” 李秉思一下子明白过来,大声提醒士卒。 契丹人是想在两侧绕一个圈掉头,往回跑了。 这个时候,他们面对着自己的援军,根本不可能原地列队掉头。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援军,高挑的大旗上,红底黑字的“王”字。 应该是王彦章带着剩余的1500骑兵到了。 “杀啊...”所有人发疯了一样地怒吼,死命地缠住契丹人。 后方,王彦章举着铁枪,越跑越近。 这一次,契丹人吃了大亏,他们的马力已经消耗了大半。 但是王彦章的骑兵是一路小跑来的,还完全没有费什么力气。 尾追着契丹的逃兵,整整冲杀了20多里。 等到战马都跑累了不得不结束战斗,沿路已经全是尸体。 王彦庭细心地发现,追击中杀死和俘虏的契丹兵比前面的三次冲锋还多。 他在学习骑兵作战的方式。 和契丹人的第一仗,他觉得受益良多。 特别是对于马力的掌控,他心里大概有了点数。 策马慢跑在战场边缘,现在是士卒们最快乐的摸尸环节。 “明轩,怎么样?和契丹人交手是不是不一样?”王彦章笑呵呵地跑过来。 他粗略的看了一眼,对战果很是满意。 “大兄,你觉得呢?” 王彦庭没有先给结论。 “还不错啊,第一仗,我看杀死、俘虏的契丹人有500多吧,我们自己的伤亡也就150左右。”王彦章和堂弟并骑而行。 “数字差不多,但是大兄你来得晚,契丹人的500人,大部分是逃跑中被追杀的。前面三次交锋,我们基本就是150人对200人的伤亡,后面追击中我们几乎没有损失。” 王彦庭分析着,他知道这方面堂兄不擅长。 “你的意思是?” “如果败的是我们,那么伤亡就会倒过来。” “而且,交锋中我们之所以死的人少,是因为我们的盔甲和武器都比较强。但是无论是骑术还是箭术,我们都不如人家。” 王彦章有些发愣,他在跟着堂弟的思路考虑问题。 他听懂了。 瑞州城里,长长的一溜人马向刺史府走去。 这是骑兵押送的70多名契丹俘虏和400多匹缴获的战马。 后面的大车上,满满的军器物资都是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 还有战死的战马,拉回来可以吃肉。 道路两旁,听到消息跑来围观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无数人谩骂着、诅咒着。 对于瑞州本地人来说,他们不像没有概念的楚州百姓,对契丹人的仇恨由来已久。 王彦庭骑在马上,漫无目的地随着队伍往前。 眼角扫处,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李秀宁。 那眼神,有些哀伤、有些仇恨、有些焦虑,好像还有些同情。 这么复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王彦庭觉得费解。 这女人什么情绪都在脸上,反而让他整不会了。 似乎是发现王彦庭注意到了自己,李秀宁一矮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倒也不担心她逃跑,有两个踏白受命监视她很久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要有人盯梢有人报信的人,王彦庭觉得一个人都足够了。 这个家伙就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好跟的很。 不过现在倒是有了一个疑团:这个家伙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对契丹人是这样的态度? 这里面的事情应该比自己原来的判断复杂的多。 而且隐隐的,王彦庭觉得又一个机会出现在了眼前。 第29章 耶律绣宁 刺史府里,刘瓒一脸黑线地看着王彦庭哥俩又双叒叕地霸占了自己的大堂。 原本刘瓒是给军队安排了一个兵马使的官衙的。 但厚脸皮的王彦庭觉得那里远在城墙边上,哪里有自家隔壁的刺史府方便。 大堂高大又亮堂,出家门隔壁就是,还不时有贴心的刘婉儿叫侍女送上茶水点心的。 那傻子也知道怎么选择了吧? 所以,慢慢地,两兄弟都习惯了在刺史府办理军队的事宜。 这不,连李秉思都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急不躁地慢慢汇报着。 “你是说这70多人里有50多人是汉人?”王彦章惊讶地重复了一句李秉思的话。 晚唐时期天下大乱,无数百姓为了逃生,跑到了契丹地界。 他们给契丹带来了很多先进的种植、冶炼技术,把契丹直接变成了半农耕半游牧的经济模式。 王彦庭原本也不知道这么细节的事。 但是他马上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后面辽国两院制里南院大王管的那些人吗? 就是《天龙八部》里萧峰的手下,以汉人为主。 不过现在的契丹还是部族管理的政治体系,所以还没到什么两院制。 这一次来的也是一个小部落的部落兵,和大汗精锐的宿卫军不能比。 最明显的,连一人双马都没有。 李秉思滔滔不绝,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次打了胜仗,顺手审问一下俘虏会审出这么多的内容。 王彦庭听在耳朵里,直接感觉就是可以拍一部狗血剧。 简单说,就是契丹的迭剌部内乱了。 迭剌部,是契丹八部中最大的部族,一个部的人口军力,相当于其他七部中的五个之和。 而内乱,正是来自于赫赫大名的耶律阿保机的几个伯伯之间。 原本迭剌部的夷里堇(部落最高首领)释鲁去做契丹全族的于越(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副可汗)了。 在他的帮助下,堂弟辖底继任了他的夷里堇之位。 问题是,本来最有可能继任的是辖底的亲兄弟罨古只。 这就过分了,你们完全不从实力地位出发,就把这事定了? 越想越气,完全忍不了啊。 偏偏这个时候,释鲁自己家里也有人想搞死他。 他的儿子滑哥,搞上了老爸的小老婆。 按照草原上“父死子继”的习俗,只要老爸死了,他的小老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被自己继了。 所以,现在离这个美好未来只差“父死”两个字。 两个拥有共同目标的励志人物很快建立了合作,弄死了于越释鲁,吓跑了夷里堇辖底。 听到这里的王彦庭,脑海里跳出的都是前世看过的一部部网文爽剧。 所以,现在是前期的阴谋、打压、残害这些铺垫都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该主角光环爆发,逆势翻盘了? 因为他听到了迭剌部被罨古只控制以后,正在追杀释鲁的残余势力。 而释鲁的部众虽然只剩下了6000人,但是其中有一支却是他亲手建立的契丹族历史上第一支常备正规军--挞马。 挞马军的队长,正是未来的辽太祖耶律阿保机。 “所以,现在释鲁的部众在哪里?”王彦庭问。 他的想法是,找到这群人,二话不说,先把耶律阿保机砍了。 “据说已经逃到了渤海国边界,其中耶律阿保机的挞马军2000多人,其他骑兵4000人左右。”李秉思回答。 王彦庭抬了抬眉,他突然发现这个李秉思真的心细。 看他打仗,战术交代的一清二楚,而且中间还照顾到了士卒的情绪变化。 回来审问俘虏,自己想问什么,人家早就做好功课了。 是个人才。 那么,契丹人的这一场内乱自己有什么机会呢? 不经意间,王彦庭的眼前浮现出李秀宁的眼神。 有些哀伤、有些仇恨、有些焦虑,好像还有些同情。 自己杀掉的,名义上都是迭剌部罨古只的下属部落的人,如果她是这些人的一边,那就应该只有哀伤。 那仇恨又代表什么? 所以...十有八九是耶律阿保机那边的。 而且,如果她和契丹人没有关系,更加不需要出现这么多情绪。 心里转着念头,王彦庭大致已经有了比较靠谱的判断。 本来自己是想慢慢让她露出马脚的。 但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时间争分夺秒,看来需要直接揭晓了。 默默盘算了一通,王彦庭把谈话的步骤在心里过了一遍。 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他直接就向刘瓒告辞回家。 王家,李秀宁忐忑地看着眼前的王彦庭,直觉告诉他,刚刚打完契丹人就找她肯定没有好事。 “说吧,是叫你耶律小娘呢还是别的?”王彦庭慢条斯理地坐着,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李秀宁的脸色一下苍白了,嘴里还在倔强:“奴已经说过了,奴姓李名...” “啪!”王彦庭一巴掌拍在桌上,“还要装吗?有人已经认出你了。” “还是你希望我把你送到罨古只那里才能说真话?” 他根本不看眼前这女子,自顾自拨弄着桌上的一盘炒豆子。 眼睛的余光里,却看到女子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 快了! 王彦庭心里得意,要忽悠这个脑子不多的女人,真是没有挑战性。 “耶律绣宁...”耳边,终于等来了答案。 “把你的事说一说,为什么会在奚人那里发现你?怎么会被俘虏的?” 王彦庭继续着。 他对炒豆子这样的零食没有兴趣,给肠道顺气的效果太明显。 不过这个动作可以很好地给对方施加压力。 这边,耶律绣宁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开始老实交代。 他是耶律阿保机的同父异母的姐姐,随着释鲁的余部逃亡到了渤海国边界的一个山谷里。 本来,她是准备去河东找李克用求援的。 在契丹人简单的大脑分析看来,自己和卢龙军是敌人,李克用又和卢龙军在打仗。 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之所以让耶律绣宁前往,也存了联姻的意思。 没想到,打扮成中原人模样的队伍直接被奚人当成草谷打回了家。 护送她的一个小队全军覆没,导致她只能在奚人的营地静待逃跑的机会。 “你们觉得李克用会帮你?” 王彦庭对这种凭感觉做事的风格表示无语。 难道罨古只就不会找李克用了? 人家现在至少控制着大局,手里的4万迭剌部骑兵可不是吃素的。 就算李克用聪明到会玩“远交近攻”,那也是找兵强马壮的罨古只好吧? 王彦庭甚至对耶律阿保机的能力也产生了怀疑。 这把自己姐姐无脑送的决定是谁做的? 本来他就对所谓草原民族的几位天骄就不怎么信服。 在王彦庭看来,无论是耶律阿保机、完颜阿骨打还是铁木真,无非是打仗厉害一些。 但这是建立在手下的兵卒全是骑兵,而且抢掠的动机比较明确的基础上的。 打了4年仗,他越来越感觉到一支军队的精神支柱的重要性。 游牧民族是为了生存而劫掠作战,本身就有进无退,这些军队天生不需要政治动员就动力十足的。 中原的兵就不一样,他们大部分是混饭吃的,不打败仗才怪。 而传说中这些立朝建国的大佬,无非是把这些部落捏合在了一起而已。 除了这个,真没有看出有多少雄才大略。 最简单的,一个皇位传承就没有谁做好过。 无论是眼前的契丹人,还是300年后的蒙古人。 哪怕建立了大元帝国,哪一次皇位不是刀光血影中抢来的? 眼前可是有无数中原王朝的标准答案可以照抄的,还是考了不及格。 雄才大略?就这? 王彦庭就是觉得这些游牧部落的政治智慧缺乏长远的建设性。 他原本的打算是见面就砍了耶律阿保机,也不是顾忌人家多厉害。 只不过是懒得花心思,只要把整合部落的关键人员杀了,后面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看看契丹的历史就知道,在皇权集中之前,哪一次不是被中原军队打的屁滚尿流的。 不过现在看到迭剌部的内部分裂,让他觉得可以付出更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你们是希望找到外援,帮助你们夺回迭剌部的指挥权?” 王彦庭看着耶律绣宁一字一句地问。 “是的,我弟弟手下的挞马虽然精锐,但毕竟太少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王彦庭心里一动。 这件事如果做好了,收获在他看来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而且,暂时和契丹当权者建立友谊也是必要的。 他倒没有想过去和罨古只合作。 历史的走向摆在那里,在王彦庭看来,耶律阿保机就是爽文里有主角光环护佑的主。 自己还没有自大到玩一个逆天而行。 “如果我愿意出兵帮你的弟弟,你们会怎么样回报我?” 刚说完,王彦庭突然想到一个必要的问题:“对了,你弟弟现在多大了?” “过完年刚刚19岁。”耶律绣宁先回答了后一个问题。 想了想,也许是判断了一下是否有必要把底牌告诉眼前这个年轻的军官。 “我们愿意把营州以南还给你们中原人。” 第30章 就这点兵? “呵呵呵...”王彦庭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就这个条件,你们怎么想的? 和卢龙军商量也好,和瑞州自己这边商量也好(当然你们那时还不知道我们会来瑞州),都算是个很大的筹码。 唯独和李克用商量,这个完全没有吸引力好吧。 本身李克用和朱温他们打的四处开花,这个时候你给人家一块飞地。 中间隔着云州、卢龙一带。 李克用帮了你,还要从压力巨大的南线抽出人马来分兵驻守。 这样的活,傻子才干。 “耶律绣宁,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给你弟弟写一封信,就说我愿意和他合作,帮他夺权。” “但是有一点,需要他来这边谈。” “可是我除了自己,身边人已经全死了。”耶律绣宁提了一个她认为很重要的问题。 “哎...”王彦庭无奈地叹口气,这样的人是谁给的勇气敢去河东和李克用谈判的? 除了出身好一些,真是没有一个条件和使者靠的上的。 “我会派一个小队人前往,你告诉一下地方,留一个信物就好。” 处理完耶律绣宁的事,王彦庭就再次一头扎进了军营。 阿保机那边,以现在的交通条件,没有一个月回不来人。 再说盯着这个傻女人的踏白还在,也不怕人家作幺蛾子。 现在他需要关注的是步兵。 和契丹人打了一仗,王彦庭敏锐地发现了骑兵的缺陷。 虽然冲击力足够强,而且也确实有机动优势。 但是如果大家都是骑兵的话,几乎很难留下对方。 都是高速机动状态的,你也不可能牺牲机动性去拦阻对方的骑兵,那人家自然想走就走。 这一次是占了王彦章的援军新入战场,人和马都体力充沛的原因。 当然,步兵的拦阻一定是代价巨大的。 可是自己有秘密武器啊----至今没有用过的炸弹。 这玩意儿王彦庭给他的定位是杀手锏,不能轻易暴露的。 但是如果是为了瑞州的奠基之战,他觉得值。 当初和刘瓒吹牛说用来对付契丹人,但是用来说服契丹人不也一样吗? 以德服人,善之善者也。 而且自己准备开出的价码足够高,也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证明自己能够吃的下来。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 王彦庭还觉得平静的有些奇怪。 自己已占据瑞州这么久了,怎么卢龙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后来南方来瑞州买盐的商队才透露出来一些消息。 原来朝廷对李克用的围剿已经在年初以惨败收场,原本主战的两个宰相孔纬和张濬成了背锅侠,被双双贬官。 有句话说:别看现在蹦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现在是李克用拉清单的时候了。 首先就是和北路的云州刺史赫连铎和卢龙节度使李匡筹算账。 所以,现在卢龙的注意力完全在西边,忙着应付沙陀骑兵呢。 别说瑞州来的是一帮人,就是来一只哥斯拉也没有人管。 王彦庭觉得自己运气真是不错,总体说来要感谢李克用老哥。 能够来瑞州,也是李克用把朱温逼到了绝境。 现在自己偷着打野,猥琐发育,还要靠老哥和云州、卢龙在防御塔下面对峙。 想想李克用也是神奇,你说他是坏人吧,他还几次勤王,帮着朝廷延续了很多年生命。 你说他是好人吧,脾气来了带头造反。 但不管怎么说,人是真的不算精明啊。 打了这么多胜仗,把周围的藩镇得罪了一个遍,最后发现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不像朱温,闷声大发财,不声不响就把地盘扩大了无数倍,一不小心就成了全国最大的势力。 刚想着打野,黑暗暴君就到了。 6月中,就有踏白来报。 自己派出去的小队传信,第二天上午耶律阿保机约自己城外20里相见。 这还是王彦庭第一次和自己听说过的大boss见面,王彦庭自然是做足了准备。 一早,王彦庭就和王彦章一起,带着马步军各200出城迎候。 当然,去这么早可不是礼貌。 而是有些东西需要布置一下。 耶律绣宁是要带的,如果她不出现,别人还以为是被绑架挟持了就不好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友好协商的氛围。 好在耶律阿保机也算自觉,快到巳时(上午9点)时,远远地一队骑兵飞速奔来。 王彦庭远远地观察着,200多人的队伍,一人双骑,队列居然丝毫不乱。 是一队精锐骑兵。 王彦庭给出结论,估计就是那个什么挞马了。 真特么的挞马。 等到骑兵来到近前,看的更加清楚。 个个膀大腰圆,因为快夏天了,很多人没有戴头盔,髡发的头顶油亮亮的,都可以照人。 这是羊尾巴吃多了吧。 王彦庭腹诽一句,他现在看到精锐骑兵就嫉妒心爆棚。 上一世他有一次去哈尔滨参加射箭比赛,朋友就招待他吃羊尾巴。 那一次,他差点现场吐了。 和驼峰一样,就是纯纯的脂肪块。 也就是北方需要抵御严寒才把这些当成是美味,还列入了八珍菜谱里。 马队跑到近前,为首的一名汉子就一跃下马。 都不用介绍,王彦庭就知道这是耶律阿保机。 因为即便在这里,也不好找身高2米以上的。 史书上记载他身高九尺,就是这个。 至于可以拉300斤的弓,王彦庭没有当回事。 他也可以,但是这个属于难得的表演性质。 谁特么打仗拉300斤的弓? 射的是远了,但是能射几箭?一仗下来自己的手也就废了。 他自己至今用的都是一张200斤不到的弓,一石多一些的力量吧。 “在下耶律阿保机。”耶律阿保机有些迷惑,对面两个主将不分先后,并肩而立,实在让他不知道怎么判断谁是主谁是副。 只好先介绍自己,还手扶胸口浅浅一躬。 这小子一口汉语讲的还不错。也对,经过唐代的民族大融合,草原上一半以上的人口会讲汉语。 更何况是有机会和唐朝官员接触的贵族呢? 王家兄弟都是一拱手。 “这位是我大兄瑞州兵马使王彦章,我是弟弟兵马副使王彦庭。”王彦庭抬手介绍。 耶律阿保机一愣,没听说过兵马副使的说法。 这是王彦庭临时编的。 入乡随俗,他现在已经随的差不多了。 刘瓒可以自封瑞州刺史,为什么王彦章做不得兵马使。 本来他除了是营将,还可以是什么折冲校尉、果毅校尉之类的官衔。 不过现在整个瑞州官员都是黑户,没有朝廷的诏书的。 所以也懒得去整什么官职了。 耶律阿保机很快调整了情绪,因为他看到了后面的耶律绣宁。 “阿保机...”耶律绣宁轻声唤了一句,有些激动。 冲姐姐点了个头,再次感谢了王彦庭:“会谈之前,先感谢二位将军救出我的阿姊。” “顺手为之,耶律将军客气了。”王彦庭手一引,示意去一边早就放好的坐榻上坐着聊。 不过看起来这个小耶律城府比姐姐深多了,至今没有急着和耶律绣宁搭话。 一代雄主是有点过人之处。 虽然才19岁,不过看的已经很老成了。 一把络腮胡,脸上风霜吹得沟壑已生,也不知道是北方气候不养人还是早熟的。 “耶律将军远道而来,有话不妨直说。”王彦章先开了个头。 有王彦庭在的场合,他永远是对自己定位清晰的。 堂弟是用来拿主意,一锤定音的。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寒暄就自己来。 “好,两位将军爽快,我也直接说。”耶律阿保机整了一下拱起来的盔甲道。 “我看阿姊给我的信里说二位愿意助我收回迭剌部,不知二位愿意出兵多少助我?” “两千骑兵,两千步兵。”王彦庭伸出两个手指,正反晃了一下。 耶律阿保机来之前显然对瑞州了解不多,听了这个数字有些迟疑。 半天才问:“二位出兵四千,即便加上我的军队也才一万,不知道你们知否,罨古只控制了迭剌部,现在手下有三万六千多人,而且全是骑兵。” “知道,这个之前你阿姊已经告知清楚。” “既然如此,那二位何以觉得可以帮我夺权?”耶律阿保机有些不满。 这点兵,就这么老远把我忽悠来。 第31章 给你看看诚意 “耶律将军,能不能帮到你,那也是我们的事,我们也不至于让士卒去找死吧?” 王彦庭慢悠悠的口吻让耶律阿保机更加有些不耐了。 谁知他的下半句更加狂妄:“我觉得耶律将军应该先听听我们的条件才对。” 特么的就这个还要提条件? 耶律阿保机扫了一眼四周,周围的唐朝军队一共就400人,还有一半步兵。 自己的200多人虽然人数不占优,但是显然更加精锐。 确定了自己完全不担心安全问题,他耐着性子问:“不知道小王将军是什么条件?” 加了一个“小”字,代表自己的不爽。 王彦庭暗爽,求人都没有个球样。 不把你的傲气打掉,你能老实? “第一,把营州到海边一线以南划归我瑞州。” “第二,把跑到你们迭剌部的汉人全部交给我。” “第三,作战期间,所有战利品一家一半。” “腾...”耶律阿保机一下站了起来。 这种谈判,不谈也罢。 你就带了四千兵,然后要地要人,连战利品都要一半。 迭剌部那些人虽然暂时站在了罨古只一边,可无论怎么样也都是我的部族。 合着我就是给你去杀我自己族人发了一个合法牌照呗,还要给你发绩效工资? “小王将军,如此没有诚意的谈判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后会有期。”耶律阿保机气的连自己姐姐都忘记了,转身就要走。 “且慢,耶律小将军,走之前不妨看一下我们的诚意。”王彦庭一抬手。 王彦章忽地站起,几步就走到旁边的战马前,抬腿上马。 军鼓响起,瑞州军开始列队。 耶律阿保机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诚意? 只见瑞州军的200步卒以80名刀盾兵在前,后面是80名支着长枪的枪兵。 最后一排40名步卒说不出什么兵种,手里拿着一个个黑黝黝的罐子一样的铁疙瘩。 他这才注意到,在步卒前面的空地上,牵着几十头羊。 因为军鼓的声音,已经有些躁动不安,在那里挤来挤去又叫又跳。 鼓声一变,步卒的队形开始向前推进,而王彦章的骑兵各分100,从两翼包抄上去。 耶律阿保机一头的雾水。 什么意思? 给我看赶羊? 这玩意儿自己从小看到大,还需要你给我示范? 他倒是注意到了王彦章的两支铁枪,看分量不轻的。 微微点头,这大王将军看起来是员虎将。 就是小王将军有些不靠谱。 思虑中,步兵的队形已经逼到了羊群前,而两翼的骑兵也把羊群压迫的退无可退。 鼓声再变,这一次是密集的鼓点,越来越急,让人凭空感受到一种乌云压顶的紧迫感。 只见10名步卒晃燃了手里的火折子,把铁疙瘩上的一条引线点着了。 手一挥,铁疙瘩冒起了白烟,带着一条弧线落入了羊群里。 而其他30人却连火折子都没有掏出来,只是摆出一个随时扔出去的动作。 啥意思? 靠这个砸人? 耶律阿保机正在胡思乱想。 突然眼睛里一道强光闪过,“轰...”一声巨响在羊群里炸裂开。 更多的闪光出现,就像草原上雷阵雨时直击地面的雷电光弧。 “轰轰轰...”连续不断地爆炸声,冲击波把前排士卒的盾牌狠狠冲翻了几人。 盾牌后面的枪兵和投弹兵死命地蜷缩身体,抵在盾牌兵背上。 羊群里,惨叫声一片,皮毛和断肢一起飞舞上天。 卧槽! 耶律阿保机大吃一惊。 他的挞马军虽然离开较远,也已经乱作一团。 被惊吓到的战马团团乱转,互相撕咬想夺路而逃。 这是天雷吗? 唐军哪里来的神通? 阿保机的第一反应就是唐军从佛祖那里借了神通。 契丹人信佛,所以叫萧观音、耶律菩萨名字的大把。 看到这诡异现象第一反应就是神鬼故事。 但随即,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冲进了鼻孔。 这就不对了,哪里有打雷闪电还带硫磺味的? 他明白了,这一定是这伙唐军的新式武器。 这一下,坐不住的耶律阿保机直接冲上了前,用力分开了身前的步卒队列,直接冲进了羊群。 到处都是残肢断脚,一只只羊躺在血泊中“咩咩咩”地无力嘶叫。 10个炸弹,直接灭了近50只羊。 他记得一共就10个投弹的人出手。 再回头看一眼还没有安静下来的战马。 一瞬间,他心里想到的事情太多太多。 抛开收复迭剌部不谈,这武器本身就是草原骑兵的噩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彦章骑兵的战马为什么没有反应,但是他大概也能想到,是有专门训练过,听久了战马也就适应了。 但是声音可以适应,这爆炸怎么适应。 耶律阿保机脸色阴沉地重新坐了下来。 看着后面自己阿姊的脸色也都变了。 现在姐弟两人都想到了。 不是能不能夺回迭剌部的问题了。 而是以后契丹族人能不能在草原上自由生存的问题了。 这群唐军,有专门对付草原骑兵的武器。 “如果耶律将军还觉得我们诚意不足,不妨就此作罢。你阿姊且随你去,我们不急,你和罨古只先算账好了。” 阿保机的耳边响起小王将军阴阳怪气的声音。 他抬眼看了过去。 这么好说话吗? 果然,就见王彦庭站起来,拍拍身上,轻描淡写地道:“我们要的东西就不劳烦耶律将军了,等你们忙完了我们自己去拿。” 果然,这小子比大王将军坏多了。 耶律阿保机感慨,却已经不敢再做在脸上。 “王将军稍待,且容我三思。”连忙站起来,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连着对刚刚走回来的王彦章也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他心里清楚,此刻的谈判主动权已经易位。 这支唐军,目前自己是惹不起的。 虽然挞马的骑兵比对方精锐,但是有了盔甲兵器的优势,对方也能和自己打个五五开。 再加上那个打雷一样的武器,那就只有一败涂地了。 如果迭剌部所有军队在自己手上,也许还能拼着伤亡把这支军队连根拔除。 但是现在不是。 等自己和罨古只分出胜负,那一定是两败俱伤。 到时候人家已经成长起来了。 “唉...”耶律阿保机叹口气,无力地看着苍天。 天不佑我啊。 虽然答应对方的条件等于纵容人家坐大。 可是不答应人家就不坐大了? 还凭空树了一个大敌。 契丹人数百年来都被中原军队压制,眼看着最近百年中原大乱,契丹族日渐强盛。 结果半路突然又冒出了一支可以说是天敌的军队来。 “两位王将军,你们的条件我答应了。”阿保机站起身来,把一只大手伸到王彦庭兄弟跟前。 王彦庭倒是真的有点佩服了。 不愧是雄主本色啊。 19岁,就如此杀伐果断。 换了自己,也就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了,而且一定会再三权衡,绝对做不到这么坚决。 最关键的是,一看不对,立刻输的光棍,这未免不是一种气度格局。 “如此,我们静候耶律将军的召唤,随时出兵支援。”王彦庭一脸热情地走上前,把自己的手掌和耶律阿保机相击了三下。 他倒也懒得立什么文书条约。 自己手下,能说契丹话的有几个,但是就没见过契丹文字,万一被卖了,找谁哭去? 他都怀疑契丹文字有没有被发明出来。 好在草原上,特别是这些霸主的创业期,对信誉是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也无须担心。 “如此,阿保机就告辞了。待我准备充分,立刻派人与二位将军联络。”耶律阿保机击完掌就转身上马,嘴里还叽里咕噜和自己姐姐叨叨了几句。 他实在是不想多待一分钟。 很多事情,他需要冷静下来想一下。 “耶律将军,你的阿姊?”王彦庭被提醒了,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个问题呢。 “阿姊就拜托王将军照顾了,阿保机此去生死难料,有王将军照应,也少的我牵挂。” 这一次,耶律阿保机在马上给王彦庭深深一揖。 这是郑重托付之意。 契丹人的马队呼啦啦越跑越远,很快就看不见了。 王彦庭愣了一下,才觉得有点不对。 这算什么?人质吗? 明明自己已经答应送还的了,还非要抵押一下,为什么? 甚至连抱头痛哭的流程都不走一下,这么急的吗? 你就多说几句,说不准我还不要人质呢,岂不是更好? 卧槽! 王彦庭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就是怕他拒绝才跑这么快的。 他想起耶律绣宁说过,本来去河东的底牌就是和李克用联姻的。 所以,现在这一套用在了自己身上了是吗? 等于说,自己家里住进了一个卧底,还是大摇大摆进来的。 这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立国的大佬,这盏灯确实很费油啊。 自己现代人见多识广的思维,居然跟不上。 他看了一眼耶律绣宁,他现在怀疑去河东这件事是这个傻娘们自己的决定。 以阿保机这个小狐狸的表现来看,才不会干这种傻事的。 第32章 你也没把我当刺史啊 王彦庭黑着脸回的城。 自穿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狠狠地摆了一道。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进了客厅,才发现自己父母居然不在。 最近盐业生意发展迅猛,南方几乎每个月都有船队过来。 身为食盐和炸弹两个支柱型产业的总负责人,父亲也开始忙碌起来。 有时候,自己母亲也要去帮忙。 讲了一上午,口干舌燥的王彦庭顿时有些失望。 如果阿娘在家,这时候已经安排侍女奉上了茶水了。 他一屁股坐下,就要招呼人上茶。 却发现后面跟着的耶律绣宁也是大大咧咧地直接坐到了胡凳上,甚至比他还过分,完全是葛优躺的收敛版本。 我去。 这是身份不一样了,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王彦庭心塞啊。 就这货,我还要养她几个月? 诶? 不对。 应该说,就这货,还想做卧底? 王彦庭的心情突然大好。 什么立国大佬,想法再好,手下人不给力有个屁用。 耶律家不会就这一个适婚女子吧? 但凡还有别人,都不至于把这种心思一看到底的憨货派出来吧。 想了想,王彦庭决定还是去刘瓒那里混一口水喝。 家里王青奴也不在,估计是随母亲出门了。 至于胡凳上那玩意儿,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想起耶律阿保机临走前和她说的那段鸟语。 这货估计是领会了一半的意思,以为准备就位王少夫人了。 偏偏忘了你特么还是人质呢,怎么就摆出了一副绑匪的嘴脸了。 再说了,你还想做王少夫人。 虽然你长得也不算丑,但是和婉儿妹妹比,那就看出差距了。 就相貌、气质,还有教养,那是完全的碾压好吧。 还有,你到底多大了?至少比你19岁的弟弟大吧? 这年头这个年龄的女子还没有出嫁绝对是稀罕物种。 算了,下次再问。 王彦庭觉得自己嗓子都有点火星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刺史府。 门口的下人也见怪不怪了,就这位王将军,从来不走寻常路。 一连喝了三杯侍女送上的茶水,王彦庭享受地眯着眼,斜靠在胡凳上。 他始终不习惯唐代的坐榻,这种直接铺上一块布就跪坐的方式往往让他半天都站不起来。 所以和他交往比较多的人慢慢就把家里的坐榻换成了胡凳(类似于现代的椅子)。 一边,刘瓒把肚子里的火压了又压。 搞半天你真的就是来喝水的,完全没有一句话和我说吗? 你小子真是一个纯粹的人啊。 意识到屋子里沉默的有点过分,王彦庭看向刘瓒。 “刘使君,有话请讲。”王彦庭觉得现在自己真是一个讲礼貌的孩子。 你丫的。 刘瓒瞪着他,不是应该你和我说点什么吗? 你特么风风火火冲进来,把我的侍女使唤的团团转,也没个交代。 一转身,居然敢抢我的台词? “明轩,你从小没少挨打吧?”刘瓒一脸阴霾。 他感觉选择这孙子做女婿也许是个错误,日子一长自己没准就会气死在他手里。 嗯? 王彦庭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确实有些不地道。 说点什么好呢? 对了,今天上午谈判的结果居然还没有向这个瑞州最高领导汇报,不应该啊。 关键是压根没有这个念头,那更加不应该。 王彦庭默默检讨了一下自己,把上午的谈判一五一十地讲述给刘瓒听。 刘瓒听得心惊肉跳的。 真特么敢开口啊。 记得事前刺史府里讨论,大家定下的底线是收回营州,然后不准耶律阿保机把营州的汉人迁走。 因为这是所有藩镇的老套路,就算地盘给你,人也要带走。 结果这小子,第一条直接加了个和营州拉平直到海边,等于中间的地盘也全是你的。 第二条直接就扩大到整个迭剌部,所有汉人都要还回来。 最过分的是第三条,还要把战利品对半分,合着你打人家族人还要有彩头呗。 关键是人家还答应了。 真是离谱他妈带着离谱回娘家--离谱到姥姥家了。 随即,刘瓒更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 耶律阿保机居然把自己姐姐留下了。 你的判断是对方想通过联姻找机会搞到炸弹的情报? 卧槽! 那我家的婉儿怎么办? 你小子放着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推三阻四的。 居然对一个异族女子有想法?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云英未嫁之身的,口味真的重。 哦,对了,现在这个时代不在乎女子守节的。 连唐太宗李世民的韦妃都是嫁过人生过女儿的,一点不耽误人家成为贵妃之首。 王彦庭没有想到自己说着事,对面刘瓒心里已经写了一本畸恋小说了。 讲完这些,他觉得算是尽到了下属的职责了。 抬眼,看到的是刘瓒幽怨的眼神。 “明轩,你可是有婉儿的人的。” 王彦庭一阵恶寒。 这句话的语调,不是应该婉儿来讲吗? 你一个大男人,说的像怨妇一样。 他怀疑自己的表述是不是不够清楚。 “刘使君,这是我猜测的,耶律阿保机的想法。” 他再次强调一句。 看着对面这个萎缩老头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再补上一句道:“那个耶律绣宁的人还在我家,你最好给她单独安排一个住处,派两个下人。” 现在人家身份不一样了。 就算是人质,撕票之前也是有人权的。 关键是过去大家装糊涂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人家的身份,还住自己家确实不太合适。 “嗯...”刘瓒点点头,算是收到了王彦庭发出的暗号。 “契丹这一仗你准备怎么布置?留谁守瑞州?”刘瓒突然发现好像自己的安全问题又上来了。 王彦章兄弟俩一走,那有个什么事怎么办? 卢龙军虽然比较忙,万一人家忙里偷闲呢? 好吧,还是那个味。 王彦庭也习惯了。 “破垣军里,就带走2000步兵,骑兵带走1600,留下900给你。还有踏白军我带走400,把王彦童的一都人马留给你。” “这样的话,由踏白军负责对卢龙军和奚人警戒侦查,骑兵作为机动支援,守城的还有平南军步兵6000人。” 平南军就是原来楚州收降的孙儒的军队。 因为王彦庭打死都不要这支部队,刘瓒就把这6000人独立编成了一军。 人数是多了点,正常一军就是2500人,不过大家都是乱编,也无所谓。 按照惯例,要给这支部队取一个中二风格的名字。 结果刘瓒给这一军取的名字,让王彦庭好久都不敢直视。 平南? 估计是这支军队来自南方的原因。 问题是你心里没个数吗? 你是差点被别人平了才来的瑞州好吧。 这牛都要吹上天了。 王彦庭欣赏不来刘瓒的自黑风格。 不过也就这样了,大家都是半斤八两,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你没有看到杨行密的部队披个黑色披风就叫黑云都了嘛? “那就好!那就好!”感觉自己手上力量还不弱,刘瓒的心放进了肚子。 当然,他也关心时间。 毕竟越早越好,拖拖拉拉的万一卢龙和河东之间的战争结束了怎么办? “明轩,你估计契丹迭剌部的战争什么时候会打?” “估计就在7月吧。”王彦庭叹口气。 其实他真的不想打仗,在家里做咸鱼不好吗? 可是世道逼着你去打,不发展自己就只有被吃掉:“毕竟10月以后天气就不适合了,到时候又是一年过去。” “所以耶律阿保机无论如何都会在最早的时间发起战争的。” “如此甚好,早点结束,等你们回来就又要准备过冬的大计了。”刘瓒感慨着。 嗯? 王彦庭惊讶地看着他,慢慢的眼神变成了鄙视。 这特么民政的事情为什么也要我们回来?你这个刺史干的也太舒服了吧? 经历过现代生活996的福报,有几个人不想躺平的? 刘瓒显然看懂了王彦庭的眼神,直接摆烂了:“干嘛?你也没把我当刺史啊。” 好吧。 这回是王彦庭秒怂。 他发现刘瓒自从领会了摆烂的精髓以后,就已经无敌了。 看不惯?有种连刺史都你去当? 看得惯,完全看得惯! 告辞,我惹不起! 第33章 兄弟情深 王彦庭时间上的估计没有错。 不过对于耶律阿保机,他还是有些大意了。 七月初六,他就接到了耶律阿保机的传信,10天后,瑞州城下会师。 第一反应就是又被这孙子摆了一道。 放下信函的王彦庭瞬间就想把这个要做自己小舅子的人先宰了。 他不知道这个混蛋怎么把6000大军横穿辽东半岛带到瑞州的。 这个不重要。 但是从瑞州出发,这绝对是故意的把火引到瑞州来。 如果此战取胜了也就罢了,万一战败了,那罨古只第一个收拾的一定是瑞州。 因为阿保机不好找,但是瑞州往哪里逃? 就连厚道人王彦章都看出不对了。 本来弟兄两个计划是和耶律阿保机在某个地点会合的。 到时候破垣军不打旗号,换一下装束,让对方看不出这支军队的来历。 现在,这么大的动静,还装个屁。 “明轩,此战不容有失啊。”王彦章用自己的方式提醒着堂弟。 “去他良的耶律阿保机,老子总有一天要收拾他!”王彦庭对接二连三的吃瘪耿耿于怀。 这是逼着瑞州军队拿出吃奶的力气去打。 阿保机这个孙子看起来是付出了大价钱,但是人家反手一击,逼得你去拼命。 这一点,游牧民族有先天的优势,也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最根本的区别。 人家打不过就跑,随便哪里支好帐篷就是家了。你的城池又长不了脚,跑不掉。 真他良的居心不良啊。 不过心里窝火,活还是要干。 和耶律阿保机联军这一战,对瑞州军也是至关重要。 只有收回营州,瑞州才有更大的回旋空间。 最关键的,在迭剌部的汉人多达十几、二十万,这是重要的人口储备。 从长远的战略意义上来说,这一战对于瑞州比耶律阿保机更加重要。 只不过这个节点上,阿保机更加耗不起,才给了自己趁火打劫的机会,才会占据主动权。 因此,10天后,当耶律阿保机的队伍出现在地平线时,王彦庭兄弟保持着微笑,热情迎接着。 寒暄已毕,耶律阿保机首先道谢:“为了感谢两位将军的仗义相助,我和族人都表示先打营州,以兑现草原人的承诺。” 厚道人王彦章的伪装就此破产,表情管理完全失控。 真特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你信不信,到了营州,不用费一兵一卒,基本就是直接进城。 城池对于擅长骑马的草原军队来说,就是一个大坑。 明明可以运动中击溃敌人的,谁愿意下马守城。 先失去了机动性,然后以草原人下了马走路的罗圈腿的德行,这是守城?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史记》上记录李牧击溃匈奴十几万人马,就是把人家骑兵诱入战车组成的大阵,让人家失去机动空间以后当活靶子打的。 所以无论是后来的蒙古还是清朝,在没有保证足够的兵力守城同时还存在强大的机动骑兵之前,宁愿劫掠也不愿意占城。 营州原本是中原人的城池,只是现在无力驻守放弃了而已。 罨古只也是打了几十年的仗的,绝对的用兵老手,你没有人来我就占着,你来打我我会困在城里挨打? 别说王彦庭这个小狐狸,连王彦章都不信。 你特么不就怕对方不知道是瑞州人帮的你吗? 王彦庭也很想说:老子想骂脏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不过他还是挽住了阿保机的胳膊,亲切地致谢:“耶律将军真是信人,放心,这一次我带了足够的炸弹,到时就由我们瑞州军打头阵,我保证把罨古只杀得片甲不留,但凡有一个活着的,都是我的错!” 这一下,轮到阿保机满头的黑线了。 这话,自己不但不能说不对,甚至还要鼓掌致谢。 问题是这些迭剌部的族人战后就是自己的军队啊,你特么杀光了我用什么? 他严重怀疑王彦庭就是借着机会,趁机削弱迭剌部的军队实力。 果然不是好人。阿保机在心里默默给王彦庭伸了一个中指。 王彦庭满意地看着自己杀人诛心的效果。 小样,玩不死你! 你不是要我卖命吗?好呀,老子就打给你看,绝对不要命,就怕不够狠。 王家军火厂自去年成立以来,扩张了几次。 现在员工200多人,大半年造了三万多颗炸弹,这一次直接拉了两万颗。 王彦庭合计明白了。 这一波不会亏。 一来可以减少士卒的伤亡,二来敲山震虎,可以保证和耶律阿保机之间一段时间的和平。 最后,还可以暗戳戳地把迭剌部打残了。 这也是为了以后营州各地赢得的喘息之机。 现在看来,效果杠杠好。 周围的契丹人全都变了脸色。 那些见识过炸弹威力的挞马可是在回去以后大肆渲染过的。 此刻,人人眼前都仿佛看见了自己族人人仰马翻的惨状。 耶律阿保机沉吟了一下,果然拱手致谢:“王将军有心了,到时我绝不让王将军独扛压力,我愿意把我的挞马交给王将军指挥。” 哎哟,这小子果然厉害。 说的好听,给我指挥。 你特么的挞马,老子指挥的动吗? 不说别的,到时候人家装作听不懂我的话,直接冲上去搅成一团,我还怎么炸? 只有让步兵拿命去填? 小样,幸好老子还准备了一手。 这一回,你在第二层,老子在大气层。 “耶律将军客气了,如此精锐哪里是我一个营将可以指挥的。咱们兄弟之间,不用这么客气,这一次我连骑兵都配了炸弹,可以直接包抄罨古只的退路,不把他炸死给你解恨,是我这哥哥做的不到位。” 王彦庭满脸的嬉皮笑脸,就是吃定你了。 你敢让我拼消耗吗?老子前面的损失后面补,看你怎么办? 我还要你感谢我,主打的就是兄弟情深。 要不是你年龄太小,老子就学吕奉先,来一个:愿拜为义父。 就问你敢不敢接吧? 嘿嘿嘿...(此处应有周星驰的音效背景) “多谢王将军,且让我们扎营休整,今晚欢聚宴饮。待吉日大军出发,从长计议。” 耶律阿保机感觉自己的节奏被搅得乱的一逼。 一个不小心承诺出去的,都可能是无数人命的代价。 没办法,必须缓一手了。 一切到了阵前再说。 王彦章的脸上重新布满了笑意。 这帮孙子,只有让自己堂弟去对付。 就自己这块材料,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他对自己甘愿居于辅佐位置的决定无比庆幸。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八月中旬,草原上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 就如事先估计的那样,营州果然是不用打的,过去见到的就是一座空城。 当然,是驻军是空了,百姓还在。 也许在罨古只眼里,这是迭剌部内部之争,完事了还要回来,没有动迁百姓的必要。 于是,大军开始继续向契丹部落的深处进发。 马背上的王彦庭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着。 刚进入草原他还是比较新奇的,觉得满目绿色的风景颇为赏心悦目。 但是连走了20多天以后,现在他看见草就想吐。 虽然他对现在的地图完全没有什么信心,但是凭着每天太阳的位置判断,是在一路向西北前进。 他觉得至少是进入了内蒙古的境内了。 一路上耶律阿保机老实了很多,再也没有提什么怎么打的建议。 其他契丹人,哪怕是那些腰围数据比身高还大的挞马,自从知道瑞州兵连骑兵兜里都有那个爆炸的玩意儿以后,都离得远远地。 王彦庭原来的印象里一直以为精锐士卒就该长得像施瓦辛格一样的,蜂腰虎背。 原本在中原的时候也没有存心求证过,因为士卒们都吃着豆饼、小米,普遍苗条的很。 结果这一次见到契丹的挞马才发现,大部分居然都是大肚子、腰围三尺八以上的主。 看来演义里说的“膀大腰圆”就是这个概念了。 更加让他开了眼界的是,契丹人打仗是带家属的。 男人组成的军队走前面,妇女老幼就在后面赶着牛羊群,算是辎重部队。 每天宿营,就有专门的契丹军队从后面的辎重那里,拉来大群大群的牛羊。 然后,整个营地就成了屠宰场。 到处都是杀羊宰牛,有煮着吃的,也有烤着吃的。 弥漫在营地里的,是一股挥之都不去的膻味。 王彦庭记得原来自己的社会里,有一句: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 现在他打死都不信了。 这些牛羊,全部是原生态的,不能再高端了吧? 至于烹饪方法,那是要多简单就多简单。 结果呢? 王彦庭觉得再耗10天,根本不需要罨古只来进攻,自己就会被熏死。 第34章 怪阵 王彦庭的牢骚似乎是被契丹人的太阳之神听到了。 当晚还没有入睡,就有一名契丹士兵来请,说是罨古只已经逼近,阿保机邀请商议战事。 好吧。 可以尽早摆脱这屠宰场的兴奋压过了大敌来临的紧张,王彦庭开开心心就拉了堂兄去了耶律阿保机的大帐。 大帐里,耶律阿保机和一众心腹围着一幅鬼画符一样的地图商量个不停。 “耶律将军,罨古只距离我们多远?”王彦庭进门就问。 这是战场,没有什么好客套的。 “王将军,前方已经探报,罨古只三万大军距离我们20里下寨。”说话的,是阿保机的同年弟弟耶律曷鲁,绝对的心腹。 这一路,王彦庭和他们也算是混熟了,不过还是没有搞清楚这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 也无所谓了,就是亲兄弟估计也是两个妈的,否则就违背了生殖周期了。 “所以明早会战?”王彦章也好奇,他觉得桌子上的地图不大对。 “对,我已经派人去下了战书,约好午时会战。”阿保机点点头。 就是上午11点,毕竟相距20里呢。 王彦庭心算一下,时间差不多。 “所以,诸位将军是在商量如何迎战吗?”王彦章问,他自进门注意力一直在那张牛皮地图上。 “正是如此,正要问一下两位王将军的意见。”阿保机点头。 王彦庭终于意识到自己堂兄的关注点在哪里了。 你们居然在一张行军地图上商量怎么排兵布阵? 外面可是草原,就这地形,既没有山,也没有水。 甚至今天的地貌和三天前的一模一样,不注意分辨都觉得自己躺了三天。 那和地图有个毛关系? 你还能移山造海,搞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地形不成? 他想了想,有心不教他们吧? 明天又是一场苦战,万一出个问题连着把自己也坑了。 算了,这反正也只是小问题,影响不了大局。 他走到桌案前,从旁边拿过一张空白的牛皮,直接盖在了行军地图上。 提起笔来在中间横向划了一条线。 “这是我的步兵,刀盾兵和枪兵各800,排成两阵。” “后面是400投弹兵,整个步兵置于正中间。” 几个契丹将领惊讶地看着王彦庭在牛皮上画了一条又一条横线,每一条代表一个兵种。 阿保机和曷鲁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这种方式的军事价值。 “两边都是骑兵,所以,如果你是罨古只,按你们契丹的打法,会怎么进攻?”王彦庭在两边画了两个大方块,代表骑兵方阵。 “假设我不知道王将军你们的炸弹武器的话,我一定是直冲中路。”耶律曷鲁大声回答。 “所以,我的打算是用步兵把罨古只的第一波进攻拖住,然后...”王彦庭用手比划着,想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 “然后我的骑兵直接从两翼插进去,直接打他的中军。”阿保机突然打断了进来,两手在牛皮上一比划。 他必须把自己的打法掺进去,不让王彦庭拿主意,否则迭剌部的伤亡太大了。 这是他一路上都在思考的问题。 既要打败罨古只,又要保全自己的族人。 唯一就是用王彦庭的步兵拖住对方的前锋,然后自己的挞马直插中军,尽快结束战斗。 当然,这样罨古只的前锋依旧会伤亡惨重,但总比三万迭剌部骑兵全部死在炸弹下面好。 他可是见了王彦庭军中十几辆大车拉的满满当当的炸弹。 这个小王将军没有忽悠自己,他确实是想把罨古只的人马杀光光。 不过,这特么就不是什么好事好吧。 关键自己还不能明面上反对,甚至必须依赖王彦庭的步卒去消耗一部分罨古只的军队。 光靠自己的军队是绝对打不赢的。 没有办法了,只能决定牺牲一部分人,尽快结束战斗。 作为枭雄本质,阿保机最终做出了决定。 最关键的,一定不能让王彦庭自己拿主意。 这个家伙可不是好人呐。 其实王彦庭是无所谓的,怎么算自己都是占便宜的。 那就明早见分晓好了。 他点点头,懒得和阿保机掰扯。 次日一早,三军就饱餐一顿。 今天等着大家的可是一场体力活。 所以各级将领也是任由士卒发挥,能多吃就多吃,保证战场上的体力。 队伍缓缓出发。 一个多时辰后,前方响起了悠长的牛角号声。 双方的哨兵都发现了对方,开始给自己的主力报警。 队伍停止了前进,士卒们开始从大车上搬下衣甲,互相帮忙穿上。 王彦庭注意到,挞马的队伍里,有专门的仆人开始手忙脚乱地给军士们穿甲,把各种兵器从副马上卸下,一一递给重新上了战马的士卒。 他们是一人双马的,打仗有专门的战马。 忙碌了足有两刻钟,队伍开始横向扩展,这是要以战斗队形前进了。 现在是无所谓,对手一时冲不过来,但是等一下接近了还是行军队形,万一对方来个偷袭就糟了。 队伍慢慢成了一条横向的长龙,黑压压的一块一块,缓缓向前移动。 “老大,我走了。”巴加图尔一扬马鞭,夹着马腹就跑一边去了。 他是有仗打就开心的性格,这意味着又可以赚钱了。 瑞州过来的2000骑兵分成了两块,各800骑兵和200踏白,由王彦章和李秉思带队,分别在步兵的两侧。 没办法,契丹人的马没有受过炸弹的爆炸声训练。 王彦庭既不愿意,也舍不得拿出这么多炸弹给契丹人训练战马。 所以步兵两侧只能让瑞州骑兵来护卫侧翼了。 慢慢地,对面草原的天际线处,一条黑线逐渐清晰。 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清那灰色的皮甲的轮廓了。 罨古只的三万骑兵,像一张巨大的地毯,铺天盖地地移动过来。 正午的阳光灼热地照在盔甲上,每个人都觉得头上连汗带油地冒水汽。 草原上,地形微微有些起起伏伏,看到人马像锦缎一样起起伏伏,露出好看的弧线。。 队伍穿梭在已经有小腿高的草丛里,“沙沙”作响。 除了战马的响鼻,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对面的敌人,机械般地互相靠近。 王彦庭想起现代气象预报里老说的副热带低气压,这就是低气压吧。 生死当前,每个人都是压抑沉闷的。 他把腰里的横刀往顺手的地方移动了一下。 4年了,他在战场上基本用的都是弓箭。 今天不一样,如果前面的步兵挡不住,可能要第一次用横刀搏杀了。 “呜呜呜...”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 这是位置差不多了,就等谁沉不住气先行进攻。 王彦庭发现中间的距离比之前中原的战斗要远了一半,估计这是要为战马留出加速的空间。 所以也没有人射阵脚了。 现在,就看罨古只来不来撞自己这堵墙了。 对面,无数骑兵拥簇的正中,罨古只和滑哥并骑在两侧。 中间,是迭剌部新任的夷里堇偶思。 偶思是罨古只的哥哥,不过现在只是被罨古只架空的傀儡。 “阿保机的队伍里好像有中原军队。”滑哥指指点点地表示疑问。 “是的,看起来这小子是找了中原人帮忙了。”罨古只看着这个奇怪的阵型,喃喃自语。 “他这么布阵,不怕我把中间打穿吗?” 对面的阵型中间居然只有薄薄的几行步兵防御,实在是有些诡异。 照理来讲,即便是步兵迫不得已面对骑兵,不也是要排成方阵吗? 现在倒好,看起来两边两坨大头是骑兵,中间的步兵脆弱的像一条线。 “管他呢,我们有三万人,对面的骑兵也就五千、六千的样子,随便怎么打都是赢定了吧?”滑哥一脸不屑。 罨古只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不觉心又放下了。 看了一眼中间的夷里堇偶思,算了,懒得问。 反正他也本分的很,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傀儡就是生存之道。 “滑哥,我给你一万骑兵,你带队先行冲阵,我给你压阵。”罨古只对着滑哥道。 “你不会腿软吧?” 滑哥现在和自己父亲的小老婆天天鬼混,已经成了草原上人所共知的事了。 “罨古只,你看着,我滑哥是不是软蛋!今天我要拿阿保机的人头下酒。”滑哥抽出了自己的弯刀,点了一下身旁的号手。 “呜...呜...”牛角号吹着断断续续的节奏。 第一个万人队缓缓移动,战马小跑着开始蓄势。 第35章 血原1 “咚咚...咚咚...”瑞州军鼙鼓两下一个节奏,开始缓缓响起。 对面冲来的马阵越来越近,随着奔驰,人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使得方阵愈加像乌云压顶一样无边无际。 即便是草原松软的地面上,狂乱的马蹄声也如闷雷一样击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第一排的刀盾兵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一丝血色,要不是知道身后的炸弹的威力,又知道面对骑兵逃跑只会死得更快,估计早就转身四窜了。 第二排的枪兵已经把长枪的枪尾死死抵在地上,枪杆四十度斜刺,寒光凛凛的枪尖对着奔来的战马。 “稳住,投弹手火折子准备...”王彦庭大声嘶喊。 这是跟李秉思学的,他觉得这个对稳定士卒情绪特别有效。 冲锋过来的马阵再一次加速,这一次,已经是全速奔驰了。 马蹄翻起了松软的地皮,飞舞在绿草上空,像无数黑色的小虫在飞舞。 可是士卒眼里完全欣赏不来这样的景色,他们只感受到越来越清晰的血红色的马眼睛似乎已经洞穿了自己的心脏,马鼻子里喷出的水汽扑面而来,就像死神的气息。 “呜呜呜...”这是耶律阿保机的牛角号发令。 两侧的骑兵不管是契丹的还是破垣军都是左右一分,中间露出数十条通道。 一辆辆牛牛车的车架被推出阵地,横在了阵前。 这是牧民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后世蒙古人叫“勒勒车”。 这一摆,直接在骑兵阵地前形成了一条隔离栏。 这是中原人的打法。 滑哥在马上一愣。 阿保机想干嘛?靠这个阻拦自己吗? 可是战马已经进入了高速冲刺阶段,即便减速也已经来不及了。 “轰...”前面的一排战马毫无准备地冲撞到了牛牛车上,把木质的车架撞得四分五裂。 但是骑兵和战马本身也是骨断筋折,速度一下就停滞住了。 更多的战马冲来,有的绊倒在地,有的在空中直立躲避,最前线的人和马都挤到了一起,立刻乱成了一团。 步兵的阵前,第一排骑兵几乎同时也撞进了阵地。 顿时,三十来名刀盾手连人带盾牌,飞到了空中,五脏六腑已经破裂,鲜血从口中喷出,眼见是没命了。 剩余的战马迎头被长枪扎进了前胸,痛苦地嘶鸣。 也有惯性太大的,直接把长枪的白蜡杆撞折,带着长枪兵的身体向后倒去。 “咚!”就在这一瞬间,瑞州军的鼓声急停,近两百个冒着白烟的铁疙瘩,飞进了数十米外的骑兵人群里。 几乎所有进攻的骑兵都仰头看着黑黝黝的东西落进了人群。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器,直觉里开始闪避这些东西落到自己的身上。 “轰轰轰...”连续不断地轰响,红黄色的光影闪动,火焰腾空而起。 每一个炸点周围2米内,近乎被瞬间清空了。 爆炸引起的弹片混合着冲击波,像巨锤一样击打在周围人马的身上,撕开了衣甲和身体。 残肢破衣在空中飞舞,士卒和马匹浑身浴血,倒在地上。 周围的惊马一片躁动,在混乱中四处转圈,往自己感觉的安全空隙里乱钻。 马蹄蹬踏在地上的人身上,又引起一阵绝望的喊叫。 但转瞬间,就被踢踏的没有了半点声息。 “阿保机这是请了...雷神?” 后方,罨古只手里的马鞭已经在惊惶中落地。 他的脸色已经失血,黑紫的嘴唇不敢置信地念念有词。 慌乱中,对面的阵地里又是一波黑疙瘩飞进了自己的骑兵军阵里,雷声电光处,数百骑兵被炸飞。 对于万人大阵来说,其实倒下的依旧是少数。 只是这爆炸惊天动地,直接把人心最后的坚持给击碎了。 人马交叠,互相冲撞拥挤,甚至为了夺路而逃对同僚挥起了弯刀。 “呜...”对面阵地再一次响起了号角。 两股骑兵从阵地两侧飞驰而出,像左右两把巨钳,从万人队的两侧肋部插了进去。 原来阿保机为了获得骑兵冲刺的空间,把挞马放到了最后面。 此刻,借着前方人马阻挡住视线,突然冒了出来。 挞马军的战马已经进入了冲刺状态,狠狠切入近乎停止的滑哥的军阵,真有神兵天降的震撼感。 滑哥的骑兵已经失去了速度,完全在原地团团乱战,被挞马军从两翼切开口子,直接杀了进来。 瑞州军的阵地里,躲在破垣军后面的踏白开始了弯弓搭箭,对着最前面的目标一阵散射。 其实契丹兵几乎人人都是弓骑兵,可是这一刻,纷乱之中居然少有人记得还击。 “阿保机!”罨古只两眼充血,看着前方。 远处挞马的骑兵像牧羊犬冲进了羊群,快速而又有力,所过之处,血雾腾起,人马俱裂。 他知道,如果不倾力一搏,那么前面的一万人就彻底完了。 最关键的,自己也会随即被族人抛弃。 他看的很清楚,杀进来的两支挞马千人队,为首的分别是耶律阿保机和耶律曷鲁。 要么把这两人杀死在阵前,要么自己去死。 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弯刀,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次。 “跟着我,杀!” 两万人的骑兵,像踏着滚雷,轰隆隆冲向敌军。 瑞州军里,王彦庭一箭射杀了对方一个穿着铁甲的将领。 按草原的条件,有能力穿铁甲的,至少也是个千人将。 抬眼处,对面罨古只的剩余骑兵像瀑布一样倾斜而下。 他感慨,罨古只不愧也是契丹人杰。 骑兵并没有直接冲阵,那里已经是一盘死局,骑兵进去立马就会失去速度。 面对自己的军队,总不能一路砍进去。 倒是阿保机的挞马,在里面肆无忌惮,放开了速度杀戮。 所以罨古只的队伍一分为二,左右包抄上来,如果让他得逞,自己的两翼还真的危险。 “大兄!”他高喊一声。 身边的鼙鼓开始“咚咚咚...”的连敲。 无论是王彦章、李秉思,还是两侧剩余的阿保机的骑兵,都开始向着两侧加速奔跑起来。 现在中间反而是安全的。 骑兵在静止状态下面对长枪兵,简直是案板上的肉,几支枪同时捅过去,就是几个血洞。 那种可以拨开一排兵器的将军,都是演义里的。 没有速度,就没有力度,还没有了时间差,你怎么挡? 看着军阵里的耶律阿保机,王彦庭叹口气。 他本来就是想耗着多消耗一些契丹人的元气的。 但是阿保机显然更加狠。 他情愿亲自冲阵,杀得狠一些,把自己的族人杀得胆寒了,最好阵斩罨古只,也不让王彦庭磨时间。 等到胜局已定,王彦庭想打也没有理由了。 不愧是枭雄人物啊。 更没有想到罨古只也是这样杀伐决断,亲自带兵冲杀。 现在只有尽快结束战斗了。 万一罨古只从两翼杀进来,自己就麻烦了。 炸弹这东西只有大家静态下才有效率。 如果对方跑起来了,你扔一个过去,第二个还没有掏出来,人家的弯刀就砍到你的脖子上了。 他喊王彦章,也是按照事先的约定,告诉对方不能拖了,最好直接斩杀了罨古只。 想到契丹族里人才辈出,而自己又失去了最好的消耗机会,王彦庭徒呼奈何。 抬头看一眼高空的太阳,烈阳灼目,显得那样刺目。 甚至都带着点血色。 “前推!”他大声招呼步卒。 顺手一箭,把对方阵地里一个左右乱窜的现眼包给射翻了。 他不知道,倒地的正是为了和小妈乱搞杀了自己老爸的滑哥。 前排的刀盾兵开始步步向前紧逼。 步卒的气势已成,缓缓向前推进。 当前的骑兵只有往后闪躲,在人丛里拼命想缩后。 “轰轰轰...”又是一轮的爆炸。 人群里,惨叫声撕心裂肺。 刀盾兵的步伐已经被人马的尸体阻隔,只好一个个跨越过去。 步伐所及,本就湿润的草地被鲜血浸透了,发出“滋滋”的气泡声。 “踏白军,包上去!”王彦庭再次大吼。 他要把两翼罨古只的骑兵彻底压住。 早就迫不及待的巴加图尔和杨大牛一声答应,400骑兵两边一分,向着王彦章和李秉思的身后追去。 王彦庭是故意落后一拍的。 和草原部族不一样,自己的骑兵里,弓骑兵是最宝贝的。 如果第一轮上去,难免被对方的骑射消耗。 现在王彦章的骑兵已经和对方搅在了一起,正是躲在一边偷鸡打野的时候。 “哦吼...”巴加图尔欢快地叫着,以腿控骑,手上飞快地射出一箭。 身后,200踏白也是“哦吼”欢叫,在王彦章和契丹人的外面又包上了一层。 第36章 血原2 阵地的左侧,王彦章带着的800骑兵在承受了契丹人两轮箭雨之后,终于冲进了敌阵。 面对一万人的骑兵大阵,他的800人,渺小的像撕咬大象的小蚂蚁。 但就是这样的小蚂蚁,直接破开了对方的队形,如同一把割肉刀,在对方的腹部拉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因为王彦章太猛了。 如果说过去王铁枪打仗还存着要装逼、藏拙等各种干扰因素。 有些是自己的性格,有些是堂弟交代的。 这一次,是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而且对手几倍于己,战场上任何一秒钟的拖沓,都是部下的鲜血染红的。 王彦章火力全开,手中铁枪翻飞如龙,将面前的契丹人一个个挑落。 即便有些漏网的骑兵,因为王彦章一时无法顾及擦身而过,也是难逃一死。 杀伤力更大的其实是他横在马鞍上的另一支铁枪,战马交错之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枪头直接在对方战马腹部和士卒大腿上拉出一道血线。 难忍剧痛的战马连人带马横摔出去,瞬间就被后面旋风般冲过的马蹄踩踏成了肉酱。 契丹人的队形里,被蹚出了一条血路。 破垣军骑兵在王彦章身后,楔形突入,像一柄铁锥子,在契丹骑兵中直接捅出一个大洞。 包裹在王彦章骑兵外侧的罨古只的部队,只能说自己运气好,没有面对这个杀神。 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继续向前,包抄到瑞州军的后面去。 谁知道才一抬头,迎面巴加图尔的200踏白从自己的外侧呼啸而过。 所以,现在是谁在包抄谁? 好在这点骑兵真不够看的,留着后面有的是人对付,所以契丹人也没有当回事。 闷头继续前冲,收拾中原人的步兵,从后面捅他一家伙才是正事。 就在这时候,那200骑兵中突然飞出了几十个冒烟的铁疙瘩,甩进了自己的队伍中。 “那是...雷神!”一个念头像闪电劈中契丹人的头顶。 刚才在后面,前面一个万人队的惨状可是看的够够的,还以为自己绕到后面可以打个冷不防,没想到对方骑兵也有这玩意。 感情这是中原军队的标配,不分兵种的。 “轰轰轰...”爆炸声不绝,最外面的队形马上被炸的七零八落。 看着这200人的小部队后面的骑兵手里继续有白烟冒出,后面的契丹骑兵只觉得头皮发麻,连马匹都忌惮地一个劲甩头。 后面的队形还在不断地向前,前面又是雷神挡道,这特么怎么躲? 有眼尖的契丹士卒已经发现王彦章的骑队后面是一个大豁口,被杀出了一条血路。 把战马一带,跑出一个弧形,直接跟到了破垣军的后面。 后面的有样学样,也兜个圈子,直接追在王彦章后面跑。 骑兵队形中间罨古只看着不断飞进队伍的炸弹,大惊失色。 他的部队已经乱成了一团,中间是王彦章在左冲右突,外围是一帮被雷神保佑的家伙不断施法。 这时候,什么命令都没有用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把王彦章先吃掉。 相对而言,那些炸弹的威慑作用大于杀伤,反而王彦章的800骑兵,几乎每一秒都在收割自己部队的几十个人头。 “杀!”他把手里的三股叉一举,直奔王彦章。 这是拼死一搏,成败在此一举。 中间大阵,耶律阿骨打无奈地一刀砍翻一名自己的族人。 他是观察到王彦章的行动的,果然像他事先估计的一样,勇猛无敌。 这王家两兄弟,没有一个简单的。 几乎可以预见到契丹人后面面对这两兄弟的压力,瞬息之间,他就决定继续在中间的万人队磨洋工。 保住自己的族人固然重要,但是能够把王彦章这样的猛人消耗掉价值更大。 他出击的目的本来就是限制瑞州步兵的炸弹,尽量把爆炸区域限制在最前线一带。 只要自己耗下去,外面罨古只的万人队一定可以把王彦章的800人吃掉。 但是巴加图尔的踏白军的出现改变了战场态势,而且很快,右边杨大牛也开始扔炸弹。 也许炸弹炸死的只是外围一片,但是整个契丹军队的人心已经全部炸裂了。 耶律阿保机无奈地看着曾经英勇无敌的草原骑兵,居然绕到了王彦章后面躲避炸弹。 这是已经失去锐气了。 如果任由这样下去,那迭剌部就该除名了。 “跟着我,杀了罨古只!”阿保机拨转马头,向罨古只斜插过去。 杀了罨古只,尽快结束战斗。 耶律阿保机迅速调整了决策。 身后,剩余的800多挞马紧紧跟随。 他们是契丹历史上第一批职业军人,面对这牧民组建的罨古只骑兵,具有压倒性的战斗力。 队伍势如破竹地向着罨古只逼近。 军阵里,冲杀了一路的王彦章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痛快淋漓地打过,这一战,真是念头通达了。 他全然不知道差点被阿保机算计了。 远处,一个手持三股叉的契丹大将呼呼喝喝,冲着他直奔而来。 他也不认识,不过并不影响他热血沸腾。 男人,就要直面挑战。 手里铁枪左右拨打,把近前的契丹士卒挑飞出去。 一带马头,迎着那个契丹大将就冲了上来。 “中原蛮子,去死!”罨古只双目眦裂,铁叉狠狠地刺向王彦章胸口。 “铛...”王彦章双手一合,铁枪直接封架住三股叉的来势。 顺手一拨,三股叉被荡开,枪尖贴着叉杆像毒蛇盘棍,直奔罨古只小腹。 罨古只大吃一惊,急忙带马扭身,向旁边窜去。 “呲”的一声,枪尖直接从腰侧挑开了扞腰,带出一条血线。 两马一错,险险地劈开了王彦章横在马上的枪尖。 罨古只觉得自己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只有交手才知道,对方是多么恐怖。 突然,一阵刺痛,一支锐利的箭尖从后颈刺入,直接穿破喉咙,冒出了头。 这一箭是如此迅如闪电,没有丝毫破空而来的征兆,箭已入体,只感觉到痛感的传来。 罨古只忍着脊椎处滚烫的麻木感,转头看着来箭的方向。 耶律阿保机正缓缓放下他有名的300斤大弓。 “阿保机,好样的...”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罨古只栽倒在马头上。 “罨古只已死,下马投降者无罪!”耶律阿保机竭尽全力大喊。 身后,挞马军也在大喊。 对面阵地上,200卫士环形围绕的人群里,傀儡夷里堇偶思松了一口气。 这一战,和他几乎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迭剌部没有太大的损失就好。 他低声交代了一句,一边的牛角号“呜呜”地吹响。 这是收兵号。 交战中的双方都彼此戒备着放下了手里的刀枪。 特别是罨古只的军队,他们知道,这是失败的号角。 说是收兵,无非就是投降而已。 毕竟没有哪支军队是专门规定投降的号角或者鼓声的。 整个战场像是静止了一样,只有阿保机的骑兵在四处穿梭,喊话招降。 瑞州军开始慢慢集结,向后撤退,和步卒靠拢。 战斗的时候肾上腺素飙升,浑身是力气。 此刻,所有人都放松下来,每一根骨头里都透出一股子疲惫。 耶律曷鲁指挥着把扔了武器,束手下马的罨古只军队往一处赶。 在鉴别所有人和罨古只、滑哥的关系之前,他们也不敢大意。 耶律阿保机则策马跑向了王氏兄弟。 仗打完了,有一条关于战利品的规定,是需要现场解决的。 “二位将军,非常感谢你们帮我打败了迭剌部的叛徒。”阿保机表现出极大的真诚。 “耶律将军客气了,都是事先约定的,无论你或者我,都是履行承诺而已。” 王彦庭可不会被这小子忽悠,直接点到了题目上。 “当然,我们草原人最讲信用。”阿保机拍着胸口。 他是准备着被宰一刀的,不过,具体的,该争取还是可以争取一下,该拖延的也需要拖延一下。 “不过现在还需要重新整理一下,不知道王将军可否给我几天的时间,毕竟战场上乱糟糟的,很多事情还需要人去统计。”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几天吗?” 王彦庭一脸的不解,手一指。 “把马拉过来,一家一半,俘虏拉过来一家一半,武器收起来,一家一半,就连这些尸体,都一家一半不就好了,毕竟我们瑞州军还要靠人头记军功的。” 卧槽! 阿保机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你说的战利品一家一半是这样算的吗? 太简单粗暴了吧! 第37章 我给他开了个屋顶 “王将军,这个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耶律阿保机的脸都绷不住了,写满了郁闷和愤怒。 王彦庭心里好笑。 小样,看你和我装。 “过分吗?当初我们击掌为誓,不是说好了战利品一家一半吗?” 现在,请看我的表演。 脸上是不是只有无辜和茫然? 还带着回忆,当初是这么说的啊? 主打的就是一个单纯。 “王将军,当初是这么说的,但是难道不是那些兵器衣甲吗?那些俘虏是我的族人,怎么可能作为战利品给瓜分了呢?” 阿保机师有点慌。 因为王彦庭说的是可行的。 契丹人在中原当兵还真不是新鲜事。 无论是安禄山的兵马,还是后面润州刺史李倚的“挽硬随身”,到后面李克用组建的“山后八军”,都充斥着草原民族的骑兵。 “山后八军”中的“银鞍契丹直”更加是纯纯的契丹人。 别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问就是藩镇那些大佬的中二病。 因为他们的马鞍是用银片镶的。 把精锐部队打扮的像天兵天将,取一个龙傲天式的名字,是晚唐所有藩镇共同的恶趣味。 王彦庭一直怀疑后世小日子那些长着牛角的盔甲就是这个时候传过去的。 此刻,阿保机毫不怀疑王彦庭真的会组建一支契丹骑兵,那自己还剩什么? 看了一眼远处自己的族人。 他否定了立刻翻脸,把这帮中原人吃掉的念头。 凭借自己剩下的5000人不到,是干不掉王家兄弟的。 毕竟炸弹的威力他刚刚才见识,而且带来那么多,用了五分之一都不到。 最关键的,他不好把握那些俘虏的想法,还有那个傀儡夷里堇偶思。 如果自己是偶思,联合中原人吃掉自己的交易,自己是一定会答应的。 即便这些条件的代价确实有些大。 但是那样,偶思就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夷里堇了。 攘外必先安内啊。 “王将军,我们迭剌部此次遭受重创,百废待兴,还需要你们的支持啊。”阿保机叹口气,重新调整一下情绪,换上一副可怜的表情。 王彦庭的表情更加丰富,完全表现出了内心的挣扎。 要不是场合不对,阿保机都要问一下,你是如何能够这么善于表演的。 “唉,也是,谁叫我心软了呢。” 王彦庭一脸便秘的痛苦表情,似乎心里天人交战,挣扎矛盾的不行后作出的妥协。 “好吧,那咱们简单点,俘虏归你,我们就要装备一万人的武器衣甲和战马吧。” 王彦庭叹口气,用无奈地口吻道。 又看了一眼战场上层层叠叠的尸体,一脸的悲天悯人。 “至于尸体,也留给你吧。死者为大,也便于你获得族人的认可,我们就不要了。” “就按如此来办吧。谢谢王将军。”耶律阿保机顾不得盘算,满口答应。 他现在是真怕王彦庭改变主意,趁火打劫。 这个瘟神,早点送走为妙。 草原上,夜色冰凉如水。 白天还是一团火热,到了晚上,连月光都透着一股寒意。 已经走了6天了,回程依旧漫长。 王彦庭当天就率领部队,拉着缴获往回走了。 一万套的衣甲兵器除了部分放在大车上,其他的就直接捆好了放在马背上,方便得很。 现在连步兵都是坐在马上的。 要他们骑马作战是不现实,但是骑马行军的问题是不大的。 队伍浩浩荡荡,一路急行军。 王彦庭把400踏白军全部放了出去,他也怕耶律阿保机整理好部族问题,回马一击。 不过从目前来看,一路很平静。 而且走出了这么远,契丹人要追也不容易,毕竟自己的军队也算是人人双马的。 王彦章把一块烤好的羊肉递给堂弟,终于憋不住问:“明轩,阿保机怎么会同意你这么狮子大开口?” 不擅长的事情不参与,是王彦庭最认可自己堂兄的品质。 不过在忍了几天以后,还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问起。 说实话,连王彦章都不知道战利品是这样算的,差点还分了阿保机族人的尸体。 “哈哈哈...”王彦庭一阵爆笑。 坑了耶律阿保机这样带主角光环的人,感觉真特么好。 “大兄,如果我要给你的屋子开一扇窗你不同意怎么办?” “怎么办?”王彦章莫名其妙,这和自己问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那我就说给你屋顶开个口通风,你肯定不同意,我就再退一步,那就开扇窗吧。” 啃了一口羊肉,王彦庭惬意地眯着眼睛,还是中原的烹饪方法对自己的胃口。 “这时候,你会不会同意?” 用后世心理博弈的理论来对付你,阿保机,你小子扛不扛得住吧。 “这样啊...”王彦章恍然大悟,给堂弟一个大拇指。 要论腹黑挖坑,还得是你专业啊。 “大兄,这一次牺牲的弟兄你准备怎么处理?”王彦庭问。 这一仗,说是大有收获绝对是不为过的。 但是瑞州军也付出了430多人的牺牲。 大部分是破垣军的骑兵的。 他们是直接冲进契丹骑兵阵中的,面对几个万人队,人家就是耗也耗死你。 这还是王彦章在前面左冲右挡的结果。 相对而言,李秉思带队的骑兵损失要更大一些。 这直接让他郁闷了好几天。 反倒是步卒,除了一开始被撞死了几十人以外,后面基本没有什么伤亡。 踏白军出击较晚,也就是被契丹人垂死挣扎中射死了9人。 对于王家兄弟而言,自己的军队也就是眼前的4000人和留守瑞州的1000人。 一下子没了将近十分之一,也是心疼的不行的。 王彦章没有想明白,人全部烧成了骨灰,装坛了,还有什么处理? 就藩镇之间的做法比较,这已经是比较厚道的了。 王彦庭就想的比较远,他一直对军队的状态不放心的。 扪心自问,说眼前的是自己的军队他都心虚。 从楚州到瑞州,一共打了几仗,要不就是有绝对优势的,要不就是打异族还没有退路的。 换一个环境,如果面对人家的绝对实力,他不敢相信军队会不会扔下他就跑。 他又不是没有被扔下过。 在黎阳的第一仗给他不纯洁的心灵造成的重大伤害至今都有强烈的后遗症。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在他的心目中,比人口地盘还重要。 到瑞州他最大的收获就是这是一张白纸,由得他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这里没有世家、没有地主。 就算楚州那个所谓的平南军自己看不惯,也无所谓,蹦不到哪里去。 之所以憋到现在没有动过,是因为条件不成熟。 首先就是没有钱。 他记得有个企业家说过:员工离职,要么是钱给少了,要么就是受了气。 这些日子王家盐业出了不少盐,但基本都是换了粮食,少数剩下的,也是支付了军饷和州衙门的运行了。 这一次等他们回去,已经是9月份,春季种的粮食就到了收获季节了。 到目前为止,州里还没有宣布过税收标准。 因为从刘瓒到王彦庭自己,都不知道在这片北方土地上,粮食的收成是怎么样的。 某种意义上,将近一年,老百姓吃的用的都是州衙统一分配的,绝对的乌托邦。 刘瓒是个胆小的人,他觉得在没有摸底之前,还是稳一下,真的官逼民反就不好了。 他是经历过黄巢起义的,想想都心惊肉跳。 再说了,现在粮食和钱都是王家拿出来的,他急什么。 王彦庭一方面对这个躺平的刺史无可奈何,一方面也觉得别人彻底放权给自己的感觉不错。 现在,土地已经分下去了,粮食也即将入仓。 在他眼里,只要政策不过分,就可以收拢一州百姓的民心。 那么,闲下来的钱就可以进行精神文明建设了。 这一条路,他琢磨很久了。 土地改革这一套,不就是当年老人家闹革命的法宝吗? 把基础做好打牢了,后面契丹部落还有一、二十万汉人过来,自己就彻底站起来了。 他相信,从人民中来的军队那才是战无不胜的。 每一仗都是给自己老婆孩子、父母亲人打的,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必胜,没有任何退路。 今天,想起这一次阵亡的士卒,王彦庭突然觉得是可以和自己堂兄好好聊一聊了。 有些事,是需要一些载体才可以借题发挥的。 最关键的,营州并过来以后,关于瑞州这一盘大棋的规划,王彦庭觉得也需要想清楚。 特别是军事方面的,这一块他自己认知是不够全面的。 需要王彦章这样的大拿帮忙参考。 军队的建设没有问题了,他后面的路就会越走越宽。 就像造纸,他懂啊。 但是却一直不敢拿出来。 一个盐就够引人垂涎了,如果造纸再出来,想不被注意都不行。 到时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事就会发生。 无论是卢龙还是河东,都有足够的动力和实力把自己这个小蚂蚱给摁死。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在四处找自己的朱温。 第38章 粮食产量 汴州,宣武军节度使府。 “你是说刘瓒他们占据了卢龙的瑞州,就在那里啥也没干?”朱温一脸诧异地看着敬翔。 从去年到现在,如果加上前期往来信函的时间,已经一年多了。 现在和李克用之间的战争已经结束。 李克用忙着找赫连铎和李匡筹的晦气。 自己也想起该收拾老冤家时溥了。 两个大汉互捶了一顿,谁也奈何不了谁,那就拿旁边看热闹的小个子撒撒气。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时候,不免就想到了楚州那个怂货和自己2500人的骑兵。 毕竟,当初就是为了打时溥才有了楚州这一摊子事。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你说被李克用吃掉了也好,和李匡筹合并了也好,唯独没有想到这个选项。 “这个刘瓒,还真的找到一个角落过起小日子来了?”他喃喃自语。 敬翔也无语。 不过他的情报都是从江南和瑞州做生意的商人那里来的,也不甚详细,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 出于对刘瓒的性格的认知,他觉得这样的事也算正常。 如果刘瓒率领那2500骑兵去打李克用,那才是叫人惊掉眼珠子。 唯一有些不爽的,好像是被摆了一道。 这个怂货,长本事了。 瑞州城门口,朱温嘴里的怂货看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眉飞色舞。 一万人的骑兵装备,加上原有的,意味着马上瑞州就能拉起一支一万两千多人的骑兵队伍。 就这规模,目前中原大地上也只有李克用和朱温有了吧。 自己排第三。 关键前两位和瑞州不接壤,还打不到自己,所以四舍五入一下,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算是老大了。 刘瓒觉得当了几十年的官,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现在他看王彦庭的眼神都是拉丝的。 还是女婿好啊... 不对,是女儿好。 比那两个混蛋儿子好。 昨天还往自己姨娘晾起的亵衣上吐口水。 他良的,害的老子求了一晚上,也没上小妾的床。 坑爹啊。 婉儿的婚事必须抓紧了,免得王彦庭被那个契丹小娘们勾走。 王彦庭完全没有想到刘瓒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还善意地冲他笑了笑。 后面很多事还要这个大招牌配合,搞好一些客情关系是必要的。 刺史府里,大排宴宴。 包括出征的都将以上的军官在内,挤得满满堂堂。 对于用王家的钱,刘瓒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当初从楚州出发的时候自己可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你知道的。 所以现在你们王家赚的钱给刺史府请请客,很合理吧。 现在瑞州上下官员都很清楚,真正当家的是王彦庭兄弟。 但那又怎么样? 在刘瓒的有心渲染下,刘婉儿已经是王少夫人的不二人选已经人尽皆知。 瑞州城里的狗都知道,看见刘婉儿小姐要摇尾巴,不能咬。 否则明天王家的餐桌上,就会多出一道炖狗肉。 谁敢不给自己脸? 自从找到了收拾王彦庭的方法,刘瓒觉得自己前面几十年当官的生涯简直就是白活了。 至少也是活得不通透。 现在多好? 老子啥事都不管。 你们负责干活,我负责浪! 至于什么权力,有浪开心快活吗? 一晚上的尽兴狂欢,连王彦庭都是喝醉了,以至于次日醒来才发现居然就在刺史府的后院睡的。 好吧。 王彦庭觉得这里面有套路,但是得忍着。 吃亏的不是自己,还要装,那就过分了。 冲回家洗漱更衣,再次回到刺史府。 这住在隔壁就是方便啊。 今天是谈正事的时候,大小官员聚集一堂。 一开始就是刺史府的司田卢浚汇报粮食产量。 秋粮的收割已经开始,虽然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是前期的一些田的数据已经出来。 各种麦子的亩产大概100斤左右,水稻的亩产大概150斤左右。 王彦庭是第一次接触,印象里后世的水稻亩产没有1000斤也有700斤。 不过他也不知道什么叫杂交水稻,这年头也找不出一个袁老师来,只有默默听着。 他拿手里的纸默默计算了一下,今年麦子的种植面积是20万亩,水稻是40万亩。 所以两项加在一起总的粮食产量大概在8000万斤。 其实北方一直是以大麦、小麦为主要种植物的。 问题是去年冬天把种子都快吃光了。 后来南方运来的粮食几乎全是稻米、谷子。 所以瑞州的粮食种植的品种完全倒了个个。 出乎意料的是,水稻产量居然超过了小麦、大麦。 现在大家都开始相信王彦庭当初说的话,北方真的也适合种水稻的。 真是意外之喜啊。 如果按现在一日两餐制,一天一个人一斤的消耗计算,就可以养活20万人了。 还有1000万斤粮食可以作为明年的种子。 不过说是这么说,过段时间营州并进来,还有十几二十万的迭剌部汉人回来,那又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产量大概知道了,接下来就要讨论税率了。 问百姓收多少的农税好呢? 大堂里七嘴八舌的,什么都有。 从税一到税七,什么理由都有。 之所以差距这么大,是因为唐朝真的是个奇葩朝代。 盛世的时候,甚至十五税一,老百姓乐的嘴都合不上。 这几年,各地征伐,为了打仗,节度使把种子都抢走的也有。 什么税几?十税十听过没有?好歹我还没有把你的人做成肉干呢。 王彦庭想了又想,一支笔在空中比划,就是难以落笔,这可是百年大计啊。 “十税三吧。”他终于下了决心。 说实在话,十税三在历史上都算是重税了。 但是和这个时代其他军阀相比,简直善良的和唐玄奘一样。 下这个决心的另一个重要依据,是王彦庭想起了人性的弱点。 可以“朝三暮四”,不能“朝四暮三”。 简单说,就是只能越来越好,否则以后加征的时候,人心就会产生落差和不满。 既然这样,那就先多一点。以后人口多了,养政府和军队压力没有这么大的时候再减。 而且他算了一下,这样征收等于一个人种三、四亩地,就可以养活自己了。 而以目前的统计,能劳动的人口基本上人均种了近20亩地。 古代人民的勤劳真是超出预期。 还有一点,百姓多余的粮食,州衙统一按照稻米折去碾米的损耗以后收购谷子。 但是绝对不允许私下卖出瑞州。 这也是保护粮食稳定,而且也等于帮助百姓可以适当改善一下生活。 这些举措,大家都认可了。 因为即便这样,一旦营州、锦州的百姓回来,还是需要从南方购买粮食的。 反正都是王家的事。 大家既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也不觉得王彦庭想干什么。 几十年来看得多了,哪个节度使不是这样的? 独立经营,自负盈亏。 搞得好就把公司做大,搞得不好就被员工罢免。 当然也有为了压缩经营成本,先把员工榨干了开除的,比如擅长肉制品加工的肉联厂孙儒孙董事长。 最后王彦庭提出来的一点倒是出人意料。 那就是后面营州、锦州分出的地,有些地方不能大规模通水。 因为随着水稻产量被证实。 后面的百姓一定会首选水稻的。 如果全部区域是一种粮食品种的种植结构,这样的风险太大了。 难免会受气候、病虫害的影响导致全州大减产甚至颗粒无收。 而且随着骑兵部队的战马越来越多,豆类的种植也需要给予充分的重视,这是战马最重要的粮草。 按照当地冬天的下雪规模,春节融雪造成的地下水也足够这些不喜水的农作物需要了。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震撼了一下。 包括刘瓒、王彦章在内,谁都没有想到王彦庭在农业上还有这番见解。 就这一条决策,其战略水平一点不比管仲卖粮给鲁国、梁国这件事差。 说实话,指望这群念着“之乎者也”当上官吏的人去想这个,还真的不靠谱。 刘瓒脸上一片洋洋得意,恨不得和旁边的官员直接说: 看到没?我女婿。 厉害吧? 昨晚都是睡在我家的。 第39章 英烈祠1 九月二十,晴。 这一天,瑞州每个城门口、各级政府衙门门口都贴上了统一的告示。 就瑞州、营州以及下属各郡县的农业税收作了统一说明。 在一个个大嗓门士子的诵读声中,一批又一批百姓来听了又回来。 这是拉上了自己的亲戚朋友一起来了解的。 一天之内,整个瑞州笼罩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自去年楚州军登陆瑞州以来,无论是楚州来的,还是瑞州本地的百姓,总有一个问题横在心里。 那就是自己就算种了田,官府又怎么收税。 虽然一个冬天到秋天,百姓都是政府养着,但是那又怎么样? 普天下,多少节度使是把百姓当家禽养着的。 我保证你活着,但是你下出来的每一个蛋都是我的。 所以,在税收没有出来之前,即便今年的收成比往年要好很多。 所有人脸上还是眉头不展。 现在好了,十税三,锤音落地。 这已经是大家听闻过的最轻的税了。 而且多余的粮食还可以卖给州府衙门。 这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好政策。 以往官府来家里征粮,别说付钱,就是给你解释一句都算你脸大。 官府要打仗,要保护你一家老小,问你拿点粮食养军队还要解释? 刀子要不要? 如果说告示出来还只是半信半疑,那么随着第一批卖粮的百姓拿到一贯贯铜钱的时候,百姓们真的信了。 无数人喜极而泣。 这一趟,从千里之外跑到瑞州挨冻受饿了半年多,真的值。 随后,从营州迁来的百姓,还有契丹送来的百姓陆续到达。 每天刺史府前面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州府的各级官吏都被调派到了广场负责这些百姓的安置。 首先是落户,然后分田,最后领取救济粮。 对于新来的百姓,州衙给出的是借支一年的粮食,但是次年开始,除了应交的税粮,还要开始分期归还救济粮。 官府给出的政策是分十年偿还。 很多新来的百姓找人算了一下,如果种的地够多,其实两、三年就可以还清了。 来之前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在瑞州当地百姓的介绍和吹嘘中安定了下来。 是的,现在连当初从楚州来的百姓也开始接受了自己是瑞州人的身份。 没有瑞州,哪里来这样的安定日子。 谁特么还怀念楚州? 关于营州的规划,王彦庭和王彦章商量出来的是放弃。 因为根本没有这样多的机动兵力去驻守,与其这样,还不如只要人口。 现在从契丹和营州迁来的二十九万百姓全部从瑞州开始,一路向北。 安置耕地,也修筑民居。 反正现在百姓的要求都低得很,能有些土房,上面是稻草的屋顶,就满足的很。 王彦庭的规划是,把百姓集中起来,这样便于保护。 有一天发展到营州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把北面的那座城市就占据了。 那时候的人口和军队,一定是足够的。 就这样,整整将近一个月,瑞州城里每天人来人往,喧闹异常。 所有人脸上出现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这是这个时代难得的风景。 只有王彦庭每天黑着脸,因为他才装的半满的粮仓又空了。 随着救济粮的发放,不但收上来充税的新谷子发完了,就连从百姓手里买来的粮食也见了底。 还得从江南买粮啊。 王彦庭深感当家的不易。 这没有人是愁,有了人更加愁。 明年春耕,还有巨大的耕牛的缺口。 北面来的移民,少有自己家有耕牛的。 要不再去奚族抢一波? 王彦庭暗戳戳地盘算。 他还好奇,去年冬天冒充契丹人抢了奚人这么多次,怎么没有反应呢? 北来的移民渐渐越来越少了。 从最鼎盛时期一天来了两万多人,到现在每天就几百人。 刺史府的官吏有了喘息的时间,瑞州城也重新平静下来。 然而,到了十月初八,城里再一次人声鼎沸。 这一回,是官府提前三天通知的,集中地在城西破垣军军营门口。 无数百姓好奇,这是干嘛? 即便宣布税法,也没有要求集中过。 带着疑问,至少两万多百姓向破垣军营门口汇集。 因为事先毫不知情,百姓间互相打听,一时熙熙攘攘,七嘴八舌,现场一片闹腾。 人群慢慢走到了军营门前,突然有人大喊:“那是什么?” 很多人这才注意到,军营对面,隔着大路,建起了一座高大的建筑,占地足有20多亩。 这里可是瑞州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啊,谁这么大手笔建的? 要知道,这个时代军人绝对是百姓中最有钱的群体之一。 不但有军饷、拿了军功有赏钱,就是战场上摸个尸有可能就是人家一年的收入。 所以破垣军进驻以后,对面马上就形成了一片繁华市场。 卖菜的、卖衣服的、饭馆、甚至还有娼馆。 没有人注意到什么时候这里居然被清空了,盖了这么大的一个建筑。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一年都不见得来这里一趟。 大家都忙着种地干活,哪里有时间。 而且因为军队士卒的消费能力,这一片的物价都被抬高了,普通人还真的消费不起。 巳时(上午9点),刺史府的大小官吏和军队将领一起出现在建筑门前。 大家这才注意到,大门左边搭着一个一人高的高台,而门楣上的牌匾居然被一块锦帛遮挡住了。 这是干嘛? 所有人的好奇心被吊的高高的,杂乱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大小官吏将领一共二十多人缓缓走上了高台,有人注意到,众人里军队的将领占了一多半,连部分都将都上了台。 “瑞州的乡亲们!”王彦庭走前喊话。 他抑制不住的激动,这一刻,他等了4年。 甚至在契丹大战回来后,他把仪式整整拖了一个多月,就是为了等这个建筑的建成,等税法宣布先把民心稳住。 台下,百姓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的叫法,互相打听:“他阿耶,王将军叫的什么?乡亲们?啥意思?” 一边,有些见识的人煞有介事地分析:“估计...应该是乡邻加亲人的意思吧?” “嘿,这个叫法新鲜啊...” “王将军新鲜的事多了,没有他未卜先知,我们能来瑞州?” 高台边上,卢浚挥手下按:“安静、安静。” 他是司田,分田春耕都是他组织,几乎瑞州所有的百姓都认识他。 “今天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要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瑞州百姓、瑞州乡亲们的好日子来了。” “彩!...”下面一片欢呼,即便很多百姓不明白,也跟着凑热闹。 “我们有了自己的田,也有了稳定的收成,官府保证,以后就按这个来,让大家日子过的不慌,有盼头。” 王彦庭觉得,和这些百姓说话,就整实在的,否则别人听不明白,今天就没有意义。 “但是,过着好日子的同时,我们要问,这日子是怎么来的?又能过多久?” 全场突然鸦雀无声,很多人在思考,也有人担心是不是官府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从楚州到瑞州,为了保住城池,为了找到粮食,也为了解救在契丹受苦的乡亲,我们无数将士浴血奋战,光荣捐躯。” “为了什么?当兵吃粮吗?不够,远远不够!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去牺牲,敌人就会杀死我们的男人,抢走我们的女人和小孩,让我们饿死、穷死。” “更可恶的,就像淮南的孙儒把扬州城烧光了,把人做成肉干,那些草原骑兵把人当牛羊吃,取个名字叫两脚羊。” “所以,我们的将士们慷慨去死了。因为只有他们死了,你们才能够活着。” “正是有了他们,我们才能保证,明年、后年,一直到很多年,我们都还能好好过日子。” 身后的王彦章看着自己堂弟的背影,这活,自己真的不会玩。 刘瓒也是脸上严肃,心里笑眯眯的,这女婿,真特么的会忽悠。 “所以,今天我们要隆重地纪念这些为了瑞州乡亲捐躯的将士们,我们将为在历次战斗中牺牲的将士家属发放抚恤补助。” “下面,我们将请出在瑞州牺牲的596名将士的家属,每家可以得到抚恤金20贯钱,城南的良田20亩。” 卧槽! 下面一片沸腾。 “难怪分田只往北面分,原来城南的地是给死掉的军人的。” “废话,人家拿命换来的,没有人家,你城北的地也保不住。” “那倒是,当兵真的不容易...” 第40章 英烈祠2 高台上,卢浚在高声朗读牺牲将士的名册。 其实真正到场的家属,只有283户。这些是提前通知了来的。 其他的,要么就是家里人在南方根本没有过来,要么家里已经死绝了。 高台上,每一个上台的家属都从刺史刘瓒手里,接过了一箱铜钱和一张地契,人流陆续上下,络绎不绝。 每一名家属下台,立刻有两名士卒站到他的左右,这是防止意外,对他进行保护。 他们将在仪式后直接护送家属到家。 下面的百姓看着这一个个悲戚的亲人,从刺史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钱箱,突然自己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当一个看起来新寡的女子戴着孝,手里牵着两个稚童上台时,台下终于有人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抚恤补助的发放持续了很久,王彦庭耐心地等着。 即便已经结束了,他还是等百姓缓解着情绪。 “大家看到了,上台的只有283人,因为其他人的家属已经找不到了。还有在楚州就牺牲的将士,他们长埋在了楚州。等条件成熟,我们会派人去把他们接回来。” “因为我们不会忘记,为我们今天的日子走出牺牲的每一个人。” “在这里,我代表刘刺史还有一个承诺,就是所有牺牲将士的遗孤,州府衙门将每月拨款,抚养长大到14岁。” “同时,这座建筑就是我们瑞州的忠烈祠,所有为了瑞州人牺牲的将士遗骸,都将安放在此,供我们瑞州人祭奠悼念。州府衙门将确保这里香火不绝。” 这个时代的人对供奉香火还是笃信不疑的。 逝者为大,有人祭奠,香火不断。 逝去的人无论在天上还是地下,就不会受苦,足够温饱。 王彦庭思考了很久,还是把这一条加了进去。 即便这是一种精神寄托,他觉得也是值得的。 “下面,请瑞州刺史刘大人,为我们的忠烈祠揭幕!”王彦庭大声宣布。 话音落下,刘瓒一脸肃穆,迈着王八步走上前。 揭幕这件事,刘瓒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王彦庭告诉他这代表了对这件事的重视,也是收揽民心的举措。 他就从善如流了。 他一直很单纯,只要自己做官做的舒服,怎么都可以。 怀着好奇,刘瓒将王彦庭递给他的一条红绳一抽。 门楣上那块锦帛应声飘下。 牌匾上,斗大的“英烈祠”三个大字。 突然,毫无征兆地,台下发出一声大喊:“刺史大人万岁!” 接着,无数声音跟着喊起:“刺史大人万岁!” “刺史大人万岁...” 刘瓒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绳子脱手砸向王彦庭。 这人不会是你的托吧?这特么不会玩脱吗? 他脸带黑线地看着王彦庭。 虽然这年头谁也不把皇帝、朝廷当回事,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刘瓒本能的怂了。 这玩意,传出去可是抄家灭族的事。 王彦庭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不愧是你啊,刘使君。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 民心可用啊! 再说了,自己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安排。 只要自己强大起来了,怕个鸟! “下面,请我们的将士入驻英烈祠!” 王彦庭大声宣布。 他才不管什么万岁不万岁的,这个气氛杠杠好。 天高皇帝远,又不是在朱温手下的时候,有种你来咬我啊。 有家属的抱着牺牲的亲人的骨灰坛,没有家属的骨灰坛由士卒抱着,陆续进入了忠烈祠。 他们将被放到遗骸的架子上,面前是祭奠的供桌,上面香火缭绕。 还有羊头、生蔬等供品。 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呼呼啦啦地涌进了忠烈祠。 经过了前面的铺垫,有些百姓开始在供桌前跪拜行礼。 王彦庭一边看着,欣慰不已。 没有关系,慢慢来。 这本来就是一个纲常颠倒的时代,只要有一颗种子发芽,就是成功。 民心的凝聚和军人的荣誉,都要一点点积累。 一切都很好的样子,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一点贵! 王家,王彦庭的脸上蒙着一块帕子,鬼哭狼嚎:“我的钱啊...这都是我的钱啊...” 这一次抚恤牺牲将士,加上修建英烈祠,把王彦庭的老底都给花完了。 现在,王氏盐业已经扩张到了1000多人,日夜疯狂生产。 王家族人是肯定不够了,又招了900多的工人。 全部是楚州北上的百姓,这些人在瑞州没有人脉,也无处可去,至少暂时不怕工艺流传出去。 和现有的食盐相比,王氏出品的粗盐无论是价格、品质还是产量,都是降维打击。 毕竟很多地方还在用醋布呢。 所以,不断扩大产能主要是南方的商人的要求。 在这些无孔不入的商人的运作下,据说王氏粗盐已经卖到了蜀地。 而且由于王仙芝、黄巢的示范作用,现在各地私盐贩子嚣张的很,朝廷也不敢逼迫过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也有王少爷现在极度缺钱的原因。 这一轮的百姓迁入,从长远来看,一定是利在千秋的。 但是眼前却绝对是一场灾难。 连王彦庭也没有想到,会有近三十万人进入瑞州。 当初自己预想的,也就是二十万人。 现在加上原有人口,将近四十万人需要吃饭,是今年秋收粮食可以供应的两倍。 他现在严重怀疑,耶律阿保机这么配合,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就是要困死、穷死瑞州。 但是这是个阳谋,自己还要做出感谢的姿态。 看着卖盐换来的钱都不用进钱库直接就变成了买粮款,心碎啊。 一想就痛,心碎内容。 每一秒钟,都有不同。 “咯咯...”突然,身边一阵笑声。 把念叨着周杰伦歌词的王彦庭直接僵住了。 婉娘怎么在旁边? 哦,对了,她进门从来不需要通报。 社死啊! 王彦庭都不想揭下脸上的帕子了。 “明轩哥哥,你干嘛呢?”眼前一亮,却是刘婉儿的纤纤玉指把帕子拿了下去。 哥哥是近期刘婉儿对王彦章称呼的plus版本。 源于前次二人在街头闲逛时看到一对青年男女之间的称呼。 王彦庭大为不解,他印象里“哥”是唐代对父亲的称呼,李世民就对李治自称哥哥。 怎么变成这样了? 好奇心起的他问身边的侍卫,才知道晚唐对“哥哥”的叠词已经代指男女之间的暧昧关系了。 这些侍卫别看大字不识,因为经常去青楼勾栏,对这些文字使用的潮流比他这个读书人强多了。 结果,回程的时候,“明轩兄长”就变成了“明轩哥哥”。 王彦庭已经放弃抵抗了。 他对这个小自己10岁,却独立勇敢,还很有套路的女孩已经完全缴械投降。 过完这个年,婉儿也是16岁了,有些事情,在父母的推波助澜下已经进入了预热模式。 就连王彦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都是叛变的贼拉快。 堂嫂已经有孕在身。 阶级立场转变的他立马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经常对王彦庭阿耶阿娘的催婚行为表示万分的支持。 “婉娘,什么时候来的?”王彦庭厚着脸皮忽略了刘婉儿的问题。 一个哭穷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没有必要和婉儿说这些。 “阿耶说你忙了一上午,所以我给你送了一些点心来。”刘婉儿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线,好看的睫毛一抖一抖的。 显然,看到王彦庭的幼稚的另一面让她大感兴趣。 因为粮食从来没有富余过,瑞州的官员一直坚持着两餐制。 有时候忙碌起来,中间确实是饿的不行。 “婉娘有心了。”王彦庭大为感动。 虽然小丫头心机不少,但是家传教养确实不错,很是知书达礼,贤良淑德。 “那我回去了,最近家里事多。”婉儿看王彦庭抓起一个小饼就塞嘴里,比什么都高兴。 不过她最近确实很忙,因为在绣嫁衣。 这个倒是害羞的不敢直言了。 “我送送婉娘。”王彦庭连忙站起,手心在嘴上擦了擦。 “哎呀,明轩哥哥,哪有你这样的?”婉儿忙把手上的帕子递上去,把王彦庭嘴角的饼渣擦去。 这个暧昧的动作让王彦庭瞬间大脑宕机,本能地抬手抓住了刘婉儿的玉手。 “呀...明轩哥哥...”猝不及防的喜悦击中了刘婉儿。 小脸“腾”地一下红了,抽手就往外跑。 这一回,连王彦庭送她都忘记了。 刺史府里,刘夫人正忙着看各种绣样。 按照和王家二老的计划,过了年就给两个小的办亲事,不管王彦庭答应不答应。 门口,女儿透红着脸,“蹬蹬蹬”地跑进来。 “婉儿?”刘夫人看着魂不守舍的她。 “呀,阿娘...”刘婉儿发现自己母亲奇怪的眼神。 “刚才,明轩哥哥抓...哎呀...”她一个急刹,扭身低头就往自己闺房里小跑而去。 此刻的她,想让所有身边人分享自己的快乐,又愿意这是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甜蜜秘密。 矛盾的都和自己打架。 刚才自己都说啥了?真是羞死人,哎呀。 只留下一脸懵懂的刘夫人: 王彦庭这小子到底抓了啥了? 第41章 招了两万人 幽州(今北京),卢龙节度使府邸。 李匡筹看着手下的蔚州(今河北蔚县)兵马使刘仁恭,再次确认:“你确定现在江南的盐都是瑞州那边过去的?” 因为李克用调兵镇压十三太保李存孝的谋反,现在卢龙一线算是太平了。 结果才回到幽州,就收到这这么一个惊天大消息。 食盐,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赋税的主要来源。 掌握盐产地,说是种了摇钱树都不遑多让。 这么大一笔财富,居然突然从自己放弃的瑞州生出来,不由不让人垂涎三尺。 “据那些商人说,现在的瑞州之主是原本的楚州刺史刘瓒,去年秋天从海路直接去的瑞州,还是征用了这些商人的船才成行的。” “瑞州哪里出来一个产盐的地方了?”李匡筹自言自语。 这个破地方,一夜之间变成了聚宝盆了。 “这个却是不知,瑞州那边防范的很严,但是有盐场是确定的。” 刘仁恭恭恭敬敬地回答,低垂的眼角闪过一丝寒芒。 李匡威以为他要的和自己一样,都是瑞州那泼天的富贵。 不,他要的更多,这一波,刘仁恭怎么都不输。 他已经再三盘算过了,以李匡筹的贪婪,怎么会错过这手边的财富。 但是,蔚州位于整个卢龙的最西面,还要防着李克用。 加上李匡筹贪得无厌,不给别人留口汤的性格,绝对不会动用蔚州的军队。 所以,这一仗无论李匡筹输赢,他自己都是赢家。 唯一遗憾的是,和李克用之间的争斗结束的太晚,眼看就要进入冬季,估计是要等来年了。 他故意隐瞒了瑞州有近万(包括平南军)兵力的情报,就是要李匡筹顺利入坑。 因为按照常规来说,一个州的兵马使也就是一个军将,2500的兵力。 不过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瑞州的军队在一个月之内成了三万人。 决定扩军是王彦庭最近才拿定的主意。 或者准确的说,是被迫扩军。 不是因为有什么外来的威胁,而是粮食压力。 缘由是从最近南方运送到港的将近5万石粮食落地就被分完了。 郁闷之余,王彦庭发现了一个自己忽略的逻辑问题。 从现在开始,基本上到明年4月份,全州的人口都要猫冬,是没有什么生产工作的。 那么无论是借出去的救济粮还是军营里消耗的粮食,都要想办法筹措。 好在最近也是南方收粮的季节,货源充足。 自己的盐又是硬通货,足够支撑买粮款。 问题是,在家里吃掉和在军营里吃掉,有什么区别? 即便明年9月以后百姓会还一部分粮食,如果不出意外,那时候自己也不缺粮了好吧。 王彦庭觉得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他一直压缩着军队的规模,是不想给财政造成大麻烦。 可是现在这个麻烦不背也要背了,总不能让营州等地南迁的百姓饿死吧? 而且,从契丹人那里搞来的一万多人的装备现在天天在仓库里积灰,战马更是个大包袱。 自己完全是个白痴嘛? 还不如利用起来,直接扩充军队。 毕竟,北面的契丹人迟早会缓过来。 南边的卢龙军也不是好鸟,一旦腾出手来,难免不对瑞州出手。 冬天是不好种地,也不适合打仗。 但是练兵没有问题吧? 铲出一片场地很难吗? 说干就干。 王彦庭很快和州府里的官员商量了一下。 大家一算账,对啊。 守着炉子、火炕过冬把脑袋过傻了吗? 更多官员因为是从南方来的,那里种的是冬小麦。 可是瑞州不一样,冬天完全是光吃粮不干活的, 所以,就是白养活了一堆人,那为什么不来练兵? 等到明年春季,将近有半年的练兵时间,差一点全部浪费了。 于是,次日起,大小衙门前就贴满了招兵告示。 本来嘛,王彦庭也没有想招这么多的。 他想着,有个几千人就不错了。 毕竟这年头,大家都不招兵,征兵。 呃...这是含蓄的说法。 真实的说法就是,要么跟我干,要么跟阎王爷干。 你是愿意呢?还是愿意呢?还是愿意呢? 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军营门口就呼啦啦来了近万人。 一周下来竟然有五万多人应征。 别说王彦庭,就连刘瓒等一帮文官都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什么时候当兵这么吃香了? 别说小的藩镇了,就连朱温这样的大佬,军队里一半以上都是抢来的抓来的。 刘瓒都怀疑自己来瑞州是不是改变了祖上的风水了。 怎么自从到了这里就诸事顺利了呢? 直到王彦庭蹲在招兵处和很多报名的百姓聊了两天,才明白原委。 这年头,当兵一定是最吃香、最有前途的职业。 乱世嘛。 从军就意味着有大把升迁的机会,不看你出身,不看你学历,纯纯的看你砍的人够不够多。 就算没有升官,就战场上捡漏摸尸发财的都大把,等于给了你不讲参与资格的大抽奖机会。 那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好征兵呢? 因为但凡男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这年头,造反的、当兵的、官衙的,那一拨拨来来往往都像蝗虫一样,把老百姓搜刮的寸草不生。 家里有男人,还能保护一下老幼,再不济,逃跑时都可以多拿一件家伙什。 但是来了瑞州以后,发现这里不是这样的。 老百姓都有军队的保护,官差也没有别处那样穷凶恶极。 即便男人去当兵了,家里该过日子还是过日子。 至于农业劳动,长久地苦难早就让妇女、小孩甚至老人都磨炼成了六边形战士,啥都能干。 这样一算,把男人留在家里那是资源浪费啊,干嘛不去挣点大钱? 反正英烈祠那一幕已经告诉了大家了。 就算人死了,家里还能分钱分地,小孩还养到14岁。 盘算来盘算去,唯一的风险就是死人。 那是风险吗?这年头,人命薄如纸。 要不是瑞州的官衙风格和别处不一样,你就是在家里多吃一个豆饼都可能被拉出去砍了。 理由就是这个豆饼属于军队的。 那还等什么?有些穷到极致的巴不得死,换来后面一家安稳日子不香吗? 王彦庭久久没有说话。 这四年以来,每每一点点小的触动都被他刻意屏蔽了。 他来这个世上只是想苟活下去,并不想承担那么多的责任。 即便做了一些对老百姓好的事,他心里也觉得是生存手段。 就像成功学讲师说的那些人生哲理一样,摆出一副对你好的架势,内核是经不起曝光的。 可是,从英烈祠前有人喊“万岁”开始,到眼前这些汉子那么淳朴的想法。 把他的封印撼动了。 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轨迹。 也许,自己还可以做的更好一些。 他和招兵的都将沟通了一下,首选就是一定有家属在瑞州的,他们将为了保卫亲人而战。 至于其他的,看了具体的情况再说。 结果一周以后,手下告诉他,招了两万多人。 听到这个数字的王彦庭差点从胡凳上滑下去。 这特么怎么玩? 粮食也就算了,反正都是吃。 关键是兵器衣甲都不够好吧。 不过看了看名册上注明的每个人的特点优势,他也沉默了。 不好选啊。 不说营州的百姓中,很多人本身就是当初卢龙军撤离时,从军伍里逃回来的。 你卢龙军都放弃了,我还要保护一家老小呢。 王彦庭倒不介意这些逃兵,换了他也是这样干。 是你官府先做了对不起百姓的事,怨得谁来? 反正现在家属都在瑞州,你还逃就要想一想了。 就是在契丹迭剌部回来的汉人里,居然还有很多是会骑射的。 也对,没有几把刷子还真不好在契丹部落里混。 但是随即脑袋就清醒了。 阿保机怎么会给自己这么多可以直接编入军队的汉人? 他不会动手脚? 那就有些小看人了。侮辱了阿保机,也侮辱了自己。 他暗暗给自己提了个醒,必须建立军队内部的情报体系了。 特别是冒的非常快的那帮人,一定要盯住了。 这小子,为了搞到炸弹,真舍得下血本啊。 拿着烫手山芋一样的名册,王彦庭左算右算,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兵器都没有,还能去找东海龙王要啊? 最后没有办法了,直接按照特长分。 编了3000弓骑兵,再把踏白军扩大到了1000人。 剩下的整合破垣军编了8000骑兵。其实还多出近千匹战马,但是实在是没有东西了。 连弓骑兵都是只配了弓箭,刀枪都给了骑兵。 步兵连老的带新的整合了人,其中还有4000人是没有武器拿着木棍训练的。 穷啊。 照例,在王彦庭一头的黑线面前,刘瓒刘大刺史大笔一挥,给每个军命名了。 王彦章的骑兵还叫破垣军,王彦庭自己带弓骑兵,叫迅雷营,踏白不变,步兵最牛逼,叫撼山营。 至于平南军,还是叫平南军吧。 他们永远是被遗忘的角落。 第42章 你能不打契丹吗 拿着刘刺史所书的各军名号,王彦庭开始组织了各军的训练。 当然,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月的队列训练。 其实前面的部队也训练过队列,但是一支没有信念的军队,你说效果是有,就是没有王彦庭想找的感觉。 王彦庭希望这一次,会给自己一点不一样的收获。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兵器的缺口太大了。 瑞州缺少工匠,更加缺少的,是铁。 中原暂时是去不了的。 但是他的印象里,契丹成立辽国以后,第一时间吞并了渤海国,并且得到了渤海国的铁矿,还改名铁州。 现代考证的时候,有说是在鞍山附近,也有说在营口附近。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反而是不存在的,打听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既然那个铁州可以保证辽国所有的铁器的需要,那就说明产量还是很可观的。 看来,要和阿保机聊聊,合作把这个铁州拿下。 下午,回到家的王彦章实在是疲累不堪,在二堂的床上靠了一会,直接就睡着了。 需要说明的是,最早历史上的床是坐卧两用的,而且大部分的卧还是相当于休闲类的靠一下,不是拿来晚上睡觉的。 王羲之“东床快婿”的故事也是说人家就在床上靠着休息。 如果到人家家里,直接睡在卧室的床上,你还想东床快婿?发配去西北扫地还差不多。 所以王彦庭家的床,就在客厅靠墙放着,有时候议事的人多了,胡凳不够,就坐床上。 此刻,朦朦胧胧的,王彦庭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上盖着什么。 军人的职业警觉让他一下子警醒过来,睁大了眼睛。 “啊...”眼前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直接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 耶律绣宁。 王彦庭有些无语。 和耶律阿保机的合作也已经结束了。 然而对方就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姐姐一样,完全没有把人接回去的意思。 甚至往来信件里,王彦庭还主动提了几次,看什么时候方便把人给送回去。 得到的却是完全没有答复。 反正无论你怎么讲。 阿保机的态度就是别的都好说,关于我阿姊,我没有看见你写什么。 就很无语。 所以,大家暗地里你一拳我一脚都斗过几次了,明面上联姻的意图居然还没有死心? 好在刘瓒从他的独特角度也是深怀戒心,给耶律绣宁单独安排了住处,算是不用赖在王家了。 所以,这一段时间,王彦庭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这个契丹女子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有些意外,王彦庭问。 他对耶律绣宁谈不上好感,也不讨厌。 毕竟一个人很难对一个没脑子的女人讨厌起来。 有时候,甚至觉得她还挺可怜。 算是政治的牺牲品吧,关键自己还不待见她。 “刚进来,看你睡着了,帮你盖了条毯子。”这女人显然是心事重重,有些低三下四的口吻。 王彦庭想起,她是在自己家做过几个月侍女的。 虽然啥都做不好,但是找一条毯子还是熟门熟路的。 “有事?” 他感觉到,今天的耶律绣宁格外的不一样。 以前她很莽,但是心理上是快乐的。 但是今天,低沉的情绪让他一眼就可以感觉到。 “王将军,我想请你帮个忙。”女人的表情愈加尴尬起来。 “可以,你说。” “阿保机已经成了迭剌部的夷里堇,我想回去。” “可以啊,我派人护送你去迭剌部。” 王彦庭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目前还不方便和契丹部落树敌,所以该有的还要有。 而且,看阿保机的态度,对这个姐姐也不是很在意。 那样的话,即使手握人质,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族里的长辈认为我不该回去。”耶律绣宁犹豫了半天,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特么... 王彦庭无语。 你说送你回去什么的都是小事,但是这个我真的决定不了啊。 难道你还指望我说服你弟弟把你接回去? 关我屁事啊。 他很想指着这个蠢货说几句。 又犹豫了一下,这也是个可怜人,何必呢。 “绣宁小姐,你知道,有些事我能够帮你,有些事我真的不方便。” 王彦庭自己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居然连耶律小姐都改成了绣宁小姐。 他觉得最近自己的心肠越来越软了。 “王将军,我想问你,你们中原人一定要打我们契丹人吗?”眼前这个憨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是!” 想了想,王彦庭选择了一个自己认为最合适的答案。 因为这个家伙,可能真的会把自己的客套当成真话来听。 那还不如直接一点,至少让她知道,这个社会是残酷的,不会因为你的天真对你宽容。 免得她老是做出那种要和李克用谈判的事。 “为什么?如果大家可以好好相处,族人就不会逼着我嫁给你了。”耶律绣宁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我特么... 王彦庭真的无语。 原来你的逻辑在这里呢。 这傻女人,最聪明的时候就是在奚人营地里的时候,因为那只要有胆子说话就好。 现在看来是越来越傻了,就你刚才那句话,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别说阿保机知道了要崩溃,我也很尴尬好不好。 屋子里突然很安静。 王彦庭不知道怎么和她讲清楚这些事。 耶律绣宁更加是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因为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的话是挺丢人的。 “这样说吧,绣宁小姐。”王彦庭觉得还是说点什么好,不然这种沉默更尴尬,“瑞州城里你也认识了不少人吧?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善良的人?” “嗯。”耶律绣宁点点头,这个确实没法否认,她对中原人的了解基本上就是这几个月的印象,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找茬的。 “那你知道吗?无论是你认识的这些人,还是历史上所有的中原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灭了你的部落、杀死你的族人。是你们不断地南下,杀人放火,甚至你也见到过,当两脚羊吃掉。” 王彦庭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他也比较讨厌讨论这种道德问题。 但是显然,眼前这个人是没有政治思维的,只能从最简单的人性道德角度讲。 果然,耶律绣宁开始反驳:“我们契丹人没有吃过两脚羊,至少我没有见到过。” “那是因为从唐初封你们契丹人为松漠都督开始,就给你们封官授赏,还传授了大量技术给你们,你们的生活没有那么艰难。但是没有吃过人就可以了?杀人放火就无罪?” 王彦庭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不是我要打你们契丹,是你们契丹永远不安分,就想着征服我们中原人,把我们当牛做马变奴隶,那我就必须反抗,必须消灭你们。你明白吗?” “你可以爱你的族人,难道我就要眼看着这些瑞州的善良百姓被你们屠杀奴役吗?” 也许是憋得太久了,他的愤怒突然就爆发了。 耶律绣宁的脸变得雪白雪白的,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王彦庭突然觉得自己的火发的没有意义。 眼前这个女人,其实连谁对谁错都没有想清楚。 更没有明白她其实没有权利去思考这些,她的命运早就是没有选择的。 如果没有瑞州之行,她也许也会跟在族人后面庆祝部族战士打草谷的收获。 如果不是因为中间的插曲,她反而安心接受和李克用的联姻。 现在是因为部族需要她联姻,而自己却不想接受,把问题搞得复杂了。 就是这种复杂,超出了耶律绣宁可以理解的范围。 她越想解决问题,就越陷入矛盾。 这段时间,她内心的挣扎太多,却偏偏忘了她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王彦庭安慰她,“但是我不会为了你的事去找你弟弟,因为他会向我提条件,而我不能满足他。”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 而当初策马奔跑时的飞扬神采依稀眼前。 这就是政治,如果你不够坚强,就不要去面对,否则就是场灾难。 从你去河东的那一天开始,你就错了。 “回去吧,缺什么叫人找我。”王彦庭努力让自己委婉一些。 伴随着出门的身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43章 老子拼了 时光如梭,整整一个冬季,无惊无险地就过去了。 一开春,就收到了情报。 卢龙节度使李匡筹派大将赫连铎率军两万,进犯瑞州。 赫连铎是吐谷浑人,原本是云州(今山西大同)刺史。 朝廷围攻李克用的时候,他和卢龙军作为北线的攻击部队和李克用大打出手。 结果这边还在打着,朝廷那里怂了。 这就坑爹了。 缓过来的李克用把一肚子怒火全部发泄到了卢龙和云州身上。 赫连铎不敌,丢了云州,逃到卢龙暂避锋芒。 这一回,李匡筹眼红瑞州的盐产地,憋了一个冬天了。 所以一开春,就把重任交给了赫连铎。 搞笑的是,军队还没有出发,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这就是晚唐特色,一帮匹夫打仗,你还指望有什么技术含量? 就朱温这个文盲,会点小伎俩,善于听取敬翔的意见,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王彦庭常常感慨,如果从东汉末年的三国时期穿越一个名将过来,是不是可以把这些藩镇打的满地找牙。 不需要诸葛亮、司马懿这些超一流高手。 就是郭淮、邓艾这样的也足够了吧。 不过李匡筹和赫连铎也不以为意,他们一直以为瑞州就是几千人的部队而已。 因为和瑞州已经几年不相往来,所以他们在情报上也没有太多的来源。 加上刘仁恭的刻意误导,使得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压力不大,但是王彦庭却很恼火。 本来他的计划,是和耶律阿保机好好聊聊渤海国的事情的。 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卢龙军,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对于深处东北的东北位置的渤海国,一旦决定征伐,确实需要好好计划好春夏季节的安排。 唯一的好处是,因为信件里提了这个事,耶律阿保机对于瑞州买牛这件事给了方便。 1000头牛牵回瑞州的时候,王彦庭都觉得意外。 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耶律阿保机这么好说话。 这是阿保机对于渤海国的铁矿也是虎视眈眈还是因为耶律绣宁的面子。 这让他有种渣男的感觉。 不要人家,却利用人家占便宜。 好在看到传言里赫连铎的兵力和分配,王彦庭心情又好了。 四千骑兵,加一万六千步兵,关键带了大量的辎重粮草。 李匡威是觉得胜券在握的,所以做好了长期占据瑞州这个产盐地的准备。 整支军队,和大搬家一样。 在他们眼里,瑞州已经好多年没有军队驻守了。 现有的楚州军几千人的营地规模,怎么容得下两万人的军队驻扎,所以吃的用的都需要事先准备。 而且,还要防御契丹人来抢这个聚宝盆,多带点物资没有错。 王彦庭又觉得这样也很好了。 本来准备去发展能源产业的,还要苦哈哈开矿。 结果人家善解人意,直接把最终产品给你送来了。 另外,他也想看一下一个冬天的训练成果,特别是他为弓骑兵设计的战术。 这次招募的新兵基本是有技能在身的,所以通过队列训练培养一下服从性以后,就直接跳到了战术训练。 在王彦庭看来,这支军队已经具备了一战之力。 战斗的筹备会议顺利的不像话。 现在瑞州的文官体系,从刘瓒开始,在军事上完全躺平。 反正就是随你们两兄弟怎么折腾,别烦我就行。 最后,决定留下了500踏白军,2000撼山军和2000破垣军。 剩余的两万五千多人全军出击。 很多人惊讶的是,这一次居然派了平南军出征。 连平南军的军将周思校都惊讶地瞪大了眼。 平南军在瑞州就是后娘养的,这已经是人所尽知的事了。 所以,这一次的安排,怎么看怎么奇怪。 不过几天后出城的时候,有件事让整支军队,从王彦庭开始,到每一个士卒,都有了些感动。 谁也想不到,城门口居然还有几百的百姓在为大军送行。 好事的巴加图尔去问了才知道。 瑞州、营州和锦州本来都是卢龙的地盘,对于卢龙军的德行,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 这一次,很多百姓第一次感受到了瑞州的军人为他们而战的幸福。 春季的风湿润又温暖,天空中飞舞着些许柳絮。 赫连铎心不在焉地骑在马上,慢悠悠往前走。 年纪大了,这样连续二十来天的长途行军就有些受不了,浑身的疼。 想当年自己也是猛将,和李匡威追着李克用打,把这个沙陀独眼龙逼得逃窜到了鞑靼部落才捡回一条命。 现在是真的老了。 他的军队是出幽州经平州(今河北卢龙)一路沿着海边向北的。 因为西面是山区。虽然都是不高的小山,但是连绵不绝看不到头。 只有海边是平原地形。 他也是老将了,战场经验丰富。 山里的道路崎岖,对于自己这样带着大量辎重的军队来说,行军比较困难。 而且,山路容易埋伏,对于自己这样绝对优势的兵力来说,平原更加有利,完全可以碾压,不给对方取巧的机会。 最关键的,在他心目中,南方军队都是以步兵为主的,而自己带了足足四千骑兵,只有这样的平原地形才适合自己骑兵的展开。 这是他致命的失误。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初朱珍为了架空李唐宾,硬是把手上的骑兵给支去楚州了。 所以瑞州兵从一开始就没有缺过骑兵。倒是步兵一直没有找到感觉。 这地形,是适合骑兵,不过瑞州的骑兵比他多得多。 从昨天开始,陆续有斥候汇报,有和瑞州的踏白接战,双方互有伤亡,不过都是个位数,并不严重。 赫连铎也没有特别在意,这都是战争常态。 瑞州军再少人,一两百踏白还是有的。 已经进入了距离瑞州不到200里路的距离,如果对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奇怪。 而且自己走的这条路线,虽然左手(西面)就是山脉,但是右手(东边)是宽度达10多里的直接连到大海的平原。 就这个地形,你没有20万兵马,怎么封锁? 说难听点,就算打不过,我还怕跑不掉吗? 就这想法,王彦庭听到都要竖大拇指。 未谋胜先谋败,果然是老兵油子。 卢龙军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前进着。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距离他们几百米的西侧山上,6000双眼睛隐蔽在密林里,看着他们从眼前通过。 平南军! 指挥使周思校的嘴里叼着一根刚刚冒出来的小草叶子,手里的刀把已经攥出了手汗。 “将军,咱们为什么占着这个地方?”手下一个校尉,看着远去的卢龙军,不解的问。 “废话,你占着人家退路也要挡得住才行啊。”周思校很不爽地手指着山下那看不到边的田野,那是能围堵得住的吗?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 当初王彦庭带着他们来布置任务,就说南北的事不用他们管。 他们就是堵住两座山脉间一个谷口,宽度300来米。 说实话,这就很玄幻,连周思校都搞不懂。 敌人是从南边往北面来,撤退也是从北边往南面去,然后自己的人马去堵一个往西的路口。 这是什么操作? 但是王彦庭说的斩钉截铁,只要堵住往西的口子,就算平南军头功。 敌人从南边跑了,和他们没有关系。 硬着头皮接下任务的周思校自己都一肚子问题,自然懒得理手下的疑问。 “好了,下山列阵。”他招呼着。 敌人已经一路北上了,那他们就准备在谷口列阵了。 6000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了8行,横堵在谷口。 周思校手摁着横刀刀把,在前面看着这些弟兄。 “弟兄们,我们平南军在瑞州难得有机会出战,甚至百姓都在背后说我们是后娘养的,你们都知道吧?” 他目光灼灼,扫视着眼前的士卒的眼睛。 大部分人低下了头。 “我们基本上都是跟着归传道在楚州战败归降的,所以大家都觉得我们贪生怕死。” “那我告诉大家,是的,我就是贪生怕死。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老周家就剩我一根独苗了,我不敢死,我怕到了那边没脸见列祖列宗啊。” “可这天下到处都在打仗,哪里有地方让你安安心心传宗接代?我能怎么办?混日子呗。” “但是,这一年半以来你们也看到了,现在瑞州这帮官是怎么对百姓的。今天我想说,我想成家了,我想在瑞州给我阿耶阿娘留个后。” “不过大家也想得到,就凭我们平南军在瑞州的地位,别说讨不到娘子,就算有妻儿,他们也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因为他们的阿耶、郎君是平南军。” 周思校的眼睛红了,看着队伍里更多人羞愧难当的表情。 “所以,这一仗就是我们的翻身仗,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不知道王将军为什么要我们守这个谷口,但是只要我们在,就不能放过一兵一卒。” “这一把,我赌了!要么就去地下着列祖列宗请罪,要么一仗打出威风,扬眉吐气。我要在瑞州安家、成亲,生孩子。还要让我的孩子和别的孩子一样,该有的他都有。” “我豁出去了,拼了,你们呢?” 周思校的声音回荡在山谷。 “拼了...”“我也干...” “老子豁出去了...” 突然,更多的声音爆发出来。 第44章 哪里来的骑兵 官道上,赫连铎的军队还在慢悠悠前进。 突然,前方一阵哗乱。 抬眼远眺,前方3里外,烟尘弥漫。 最前面,是自己的斥候,正疯狂地打马逃窜过来。 后面,黑压压的,至少有2000骑兵在追赶。 “把骑兵驱逐出去!”他对身边的马军兵马使命令。 有些意外,但是本能地,赫连铎就作出了决定。 “咚咚咚...”鼙鼓声响,4000骑兵开始列阵,并慢慢向前小跑。 不知道为什么,赫连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回头看一眼自己黑压压的军队,总算是踏实了一些。 1里路外,自己的骑兵开始冲锋,震天的呼喊声即使远在后面的自己也听得清清楚楚。 赫连铎微微点头,这几年卢龙军天天和李克用和游牧民族打交道,骑兵的素质还算可以。 诡异的是,前方瑞州的骑兵完全没有交手的意思,在自己的骑兵还没有赶到时,直接两侧一分,绕了个弧线就开始了撤退。 这就很奇怪,哪里有这样打仗的。 你说这是诱饵吧? 就这平原诱个屁啊,有人也藏不住好吧。 自己也不会傻到跟着钻山沟吧。 别说赫连铎疑惑,当初那些弓骑兵训练的时候,自己都怀疑人生。 因为王彦庭祭出的是后世蒙古骑兵横扫欧亚大陆的弓骑兵巅峰战术--放风筝。 所谓放风筝就是不和你在阵中突击,就是保持和你若即若离的状态,不断用弓箭消耗你。 当欧洲骑士团的重骑兵遇到蒙古人的时候,刚开始还觉得很奇怪。 人家见面,也不和你打,转身就跑,然后回身放箭。 但是没有多久,那些重骑兵就知道了这种战术有多么可怕和痛苦。 你追击人家,就会不断中箭倒地。 你追累了,回头撤退,人家又掉头追在你后面射,还是不断中箭倒地。 人家是轻骑兵,根本不带累的。 就这一招,成了欧洲所有骑兵的噩梦。 王彦庭刚刚开始训练弓骑兵的时候,所有士卒都傻了。 往后面射箭? 那不是逃跑的技能吗? 哪有军队专门训练逃跑技能的。 还专门规定了这个战术的鼓点。 军队是有撤退的鼓点的,但是你单独规定一个鼓点是几个意思? 这是逃跑专用? 要不是全军你最牛逼,早就被拉出去砍了你信不信? 但是训练三个月以后开始和破垣军对抗演习以后,所有人都傻了。 卧槽! 王彦章这些高级军官首先想明白了这个战术的可怕性。 中原的骑兵都是突击型的,很少装备弓骑兵。 少数会骑射的也基本在踏白军里。 要不是王彦庭狗屎运招了很多跟着契丹人混的汉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会骑射的。 那就意味着中原骑兵一旦遇到王彦庭的这个打法就只有挨打还不能还手。 那段时间,王彦章看自己堂弟的眼神都是幽怨的。 他严重怀疑自己堂弟就是嫉妒。 看自己打仗勇猛,所以专门设计了一个战术对付自己。 赫连铎是没有见过什么放风筝的战术。 但是他原来是云州刺史,天天和草原民族玩警匪游戏的。 看着瑞州骑兵一个甩尾往回跑,他还没有什么反应。 而且,瑞州那一万套装备全部盔甲刷了红漆,袍子染了红色,隔着1里多路也看不出款式。 但是当所有人抛射出第一轮的箭时,赫连铎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草原人的打法。 一时间,太多问题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 瑞州是南方来的军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弓骑兵? 不对,如果光弓骑兵就这么多,那其他的骑兵兵种还有多少? 还有,就算是有弓骑兵,不也应该跟在其他骑兵后面掩护突击的吗?这上来就逃是什么战术? 一股凉气从脚底向上蔓延,他觉得自己的后背上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一个冷战,赫连铎清醒过来。 这是要出大事了。 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些是瑞州自己的军队,但已经怀疑,瑞州是向契丹或者奚人借兵了。 抬头看去,就在这思考的时间里,自己的骑兵已经追出了2、3里路,只剩下一些小黑点了。 那个马军兵马使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上头了。 所以... 刚刚入春,早上还有些倒春寒。 可是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四处张望,要验证自己的判断。 对着东面的大海,升起到半空的阳光刺目,但是隐隐的,一些黑点在阳光的衬托下渐渐浮现。 “快撤退!向后跑!” 赫连铎开始疯了一样地喊叫。 他已经明白,就是因为平原上没有办法隐蔽,对方才要引走自己的骑兵。 因为如果正面冲锋,一旦自己判断无力匹敌,就会直接往后跑,对方是来不及拦截的。 但是现在自己的骑兵已经追出去2、3里了。 而平原再利于观察,能见度也就3、4里路,这时候如果骑兵大军从侧翼杀来,前方的骑兵撤退都来不及。 自己的步兵也麻烦了。 其实王彦庭选择这个打法的最大的原因是心疼马。 骑兵对冲对战马的杀伤太高了。 他希望用弓骑兵耗死对方,王彦章就轻松对付人家步兵就好。 但是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赫连铎看着东面的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心已经沉到了底。 至少有六、七千骑兵。 他想不通瑞州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 即便契丹人也不可能这么大方借出这么多来。 “快跑!东边骑兵要上来了!”他的战马前后奔驰,尽量让更多步卒听到自己的喊声。 这样的效果立刻就体现了出来。 士卒们已经看到那黑压压奔过来的骑兵,瞬间像在堤坝上撞得粉碎的浪花,迅速地向后方退去。 骑兵越跑越近,杂乱的马蹄声像大雨前乌云中酝酿的闷雷,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密集。 大地开始颤动,浓郁的杀气和死亡气息像一片猩红的云彩,席卷而来。 赫连铎绝望地看着,眼神已经带着疯狂的血色。 自己带出来的是两万精兵啊。 他和卢龙两任节度使,都是几十年的交往。 共同打击草原骑兵,共同抵御李克用进攻。 所以他更加心痛于辜负了李匡筹的信任。 “继续跑!”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赫连铎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对方的骑兵有这么多,还不如刚才让步兵列阵迎敌呢。 现在军心已乱,完全收拢不上来了。 接下来,就是无情的杀戮。 依靠步兵的两条腿,是无论如何跑不过骑兵的。 现在只有自己和一个都的牙兵卫队来得及逃跑,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本身就寄居人下,还丢了两万人马,有什么脸回去。 “将军,快看!”卫队牙将突然惊呼。 顺着手指的方向,一条红色的细线出现在南面自己的退路上。 这是步兵! 虽然东面瑞州的骑兵限制了战场的宽度,但是要封住自己一万多步卒,对方至少也要一、两万人以上。 瑞州哪里来的这么多兵卒? 赫连铎有些喘不过气来。 对面的一条线一动不动,摆出一副等着你冲阵的姿态。 可是在赫连铎的眼里,这不啻是一条绞索,套在自己脖子上越收越紧。 撼山军的首秀。 不过赫连铎看不清楚,后面几排的4000人手里只有木棍。 没办法,王彦庭穷啊。 往西,上山! 一瞬间,老将的优势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有在山林里,才能摆脱骑兵的追杀。 你想追?那就弃马和我一起爬山好了。 他一定要把这些步卒带回去,有一个算一个。 否则,真的没有脸见李匡筹了。 “快,往西面山上跑!”赫连铎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回荡在步卒头顶。 他真的急了,往西只要2百米就可以上山。 而东边的骑兵还有1里多远,如果够快,至少可以带出大半人回幽州。 毕竟骑兵砍人也要时间,而且他们也不敢像步兵一样在山脚停下组成人盾阻挡。 和王彦庭一样,赫连铎也深刻知道骑兵的缺点。 必须高速运动的骑兵想要全歼和围堵是很难的。 那自己就还有机会。 第45章 血墙1 一万六千个崩溃前夕的步卒,此刻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 巨大的心理压力已经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 只要有人指挥,他们就会习惯性地服从。 随着赫连铎和他的牙兵的前后呼喊,早就没有队形的人流直奔旁边的山林。 “轰...”背后,一阵巨响,无数身影被撞飞起来。 瑞州的骑兵终于突进了步卒的人群。 赫连铎回头看去,进攻自己这个步兵队形的只有4000人左右,分成了几个突击的骑队。 剩余的骑兵一看已经咬住了步卒,直接一个弧线,往北疾驰。 那是去断自己骑兵的后路的。 真特么一个都不放过啊。 赫连铎心里一阵冰寒。 耳朵里,前方又是一片哭喊声。 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绝望的赫连铎转回头,正看到迎面的山坡上冒出的滚滚浓烟。 4、5月份,即便枝头已经有了嫩芽,小草也冒出了新绿。 但是一个冬天留下的枯枝败叶依旧干燥。 此刻点起的火苗直接窜上来,半个山腰都在燃烧。 还用想吗?瑞州军早就料到了,对方既然这么善于使用骑兵,必然也知道骑兵的缺点。 所以,早就在山上准备了引火之物等着了。 之所以前面不发动,无非是希望自己无数次的错误判断导致的徒劳努力,把原本可能存在的拼死一搏的希望彻底扼杀掉。 而在这一次次希望、失望的转换中,濒临绝境的斗志在一点点磨灭。 赫连铎胆战心惊,他带兵几十年都没有遇到过让他这么无力的对手。 “将军,那里有个山谷,过了山谷再上山!”旁边的牙将突然看到了前方有一个山谷,断开了燃烧的山脉。 死里逃生的心理跌宕起伏,几乎喜极而泣了。 这一次,都没有等赫连铎开口,大军自己就涌向了山谷口。 后面是骑兵在突进,前面是山火在燃烧,没有别的选择了。 军阵里,王彦章已经杀了一个圈子,再次兜了回来。 身后,3000破垣军和1000迅雷营的骑兵分成4个楔形的队伍,在卢龙步卒的队形中扫荡。 他也注意到了这些溃兵全部向山谷口涌去,但是阻止不了。 骑兵必须有回旋空间,太靠山脚的位置不便于突击。 这一刻,一万六千的步兵形成的军阵对他来说还是太小了,反而限制了4000骑兵的突进。 他手一挥,命令骑兵在步卒军阵的外围扫荡,里面连转圈都够呛。 而且他知道,山谷口有6000平南军,暂时还不至于失控。 如果能够成功挡住,那么至少可以俘虏一万以上的步卒。 但是在对方没有绝望,感觉还有生路的情况下,他们是不会放下武器的。 因为藩镇间杀俘的事太多了。 人但凡有一点机会,都只相信自己。 山谷口,周思校平静地看着对面扑来的滚滚人潮。 所有人的脸部都因为恐惧而扭曲抽搐着,嘴里嘶吼着自己也不知道内容的声音。 他不是第一天当兵了,知道这是一群即将被压垮的战斗人偶。 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有夺路而逃的疯狂和绝望。 要么死亡,要么逃出生天。 而正因为这样,才更可怕、更残酷。 “抵住,盾牌手腰往下放,长枪手顶住...”他在后面大声稳定着士卒的情绪。 “轰...”冲击声震天动地。 一面盾牌被撞飞在空中,缺口处,两个身影连跌带撞地扑进防御阵地。 很快,至少五、六只长枪迎面而上,把两人的胸口捅成一片血污。 更多卢龙兵疯狂地想要挤进缺口。 二排的盾牌手立刻补了上去。 左边,一排卢龙军被盾牌死死顶在原地,缝隙里,双方的长枪都像毒蛇的长舌伸缩,不分目的地捅刺。 一个力大的卢龙士卒狠狠地把一具同僚的尸体砸在了人墙上。 盾牌组成的墙体被砸开,士卒的身体东倒西歪地倒下,防御立刻四分五裂。 数个卢龙步卒持枪挽刀,嚎叫着冲出裂口,疯狂地四处乱砍。 “顶回去!”一个都将急了,手里盾牌一展,抵在肩上,向着对方压过去。 “铛铛...”几声金属碰撞声,连续几刀劈在他的盾牌上,把他整个人劈得东摇西晃,好像狂风骤雨中的一片树叶。 手下士卒长枪伸出,护住自己的都将。 一名士卒也是学着盾牌抵肩,往他右侧挤过去,试图连成一片。 马上斜刺里一枪刺来,直接从腰部洞穿了对方。 盾牌脱手,露出一个空档。 四、五支长枪迅疾一起刺出,把刚才卢龙的长枪手直接钉死在地上。 “再来人,推出去!...”又一个都将冲上前,组织了五、六面盾牌,互相架在一起,疯狂往外推。 缺口终于在混乱中慢慢补上。 随即对面又一波像破城锥一样地巨大冲击袭来。 疯狂的卢龙士卒已经杀红了眼,踏着尸体扑过来。 如潮汐一样,一浪扑下去,更高的一浪打来。 第一个冲上前的都将惨叫一声猛地向后飞出,一支长枪直接洞穿了他的前胸。 仰天而倒的他双目失神,胸口剧烈的喘息带着长枪起伏抖动。 “阿耶、阿娘...”喃喃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思校别过头,他的眼眶里全是泪水。 那是他手下最年轻的都将,因为是扬州人,从来不吃任何肉类。 上一次统计去楚州接家属的时候,小伙子哭了一夜,说也许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两个姐姐。 3里外,王彦庭亲率的2000迅雷营弓骑兵,死死拖住了卢龙的4000骑兵。 缓过神来的对方马军兵马使,已经察觉到了瑞州军的意图。 而且,即便没有意图,目前的打法也是对自己极端不利的。 清醒过来的他指挥着骑兵开始撤退。 到目前为止,他的骑兵才损失了几百人,还有一战之力。 放风筝的战术是需要长时间的消耗的。 历史上的蒙古军无论是打欧洲的军队,还是三峰山对阵金军的完颜陈和尚,都是连续几天的持续打击。 王彦庭的弓骑兵还需要足够的战斗,才能了解战术的精髓。 此刻,对方的兵马使已经完全不顾后方瑞州骑兵的追击骚扰,只想夺路而逃。 “追上去,贴住了射击!”王彦庭急的高喊。 如果让这股骑兵回去,一来会给王彦章造成压力。 二来,对方可能直接就选择脱离战场,逃回幽州了。 那这一仗就白打了,自己最想要的就是留下这4000骑兵,装备也行。 但是,就凭后面的撼山军是挡不住这三千多骑兵的。 “老大,没事,援军来了。”一边,巴加图尔喊道。 抬眼远眺,前方3000骑兵迎面而来,还有几百米就会撞进卢龙骑兵的队伍。 “好像是汝明。”巴加图尔是射雕手的眼睛,看的清楚。 是王彦童来了! 自从扩军后,王彦童就被调到了破垣军。 他的风格和哥哥王彦章几乎一模一样,就是突破军阵的料。 当初是为了保护王彦庭才混在踏白军里的。 现在弓骑兵也壮大了,没有过去那么危险,而且王彦庭自己也习惯了征战,就不需要他做跟屁虫了。 “破垣军缠住他们,迅雷营在两侧骚扰射杀!”王彦庭心里有了底。 “咚咚咚...”鼙鼓声声,敲打在卢龙骑兵每个人的心头。 死亡的阴影就像阵雨前的乌云,越来越低地压下来。 卢龙的马军兵马使有点慌,因为瑞州的骑兵没有选择穿阵,而是直接在两侧划了一个弧线,直接从腰部插进了自己的队形。 等于说,现在双方都混在了一起,方向一致,还要互相交手,这大大压低了自己骑兵的速度。 而后面瑞州的弓骑兵已经上来,从两侧包夹过来。 “兵器扔在地上,把马慢下来,投降不杀!”旁边的瑞州骑兵开始喊话。 “老子是卢龙...”兵马使话音未完,戛然而止。 一支长箭直接从他后颈穿了进去,直接把他射落了。 “老大,我的。”放下角弓的巴加图尔得意洋洋。 “想活着的把兵器扔掉,慢慢控马,下马待缚!”更多的瑞州骑兵开始大喊。 最前面的卢龙骑兵开始减速,战马一点点收紧了缰绳。 “当啷”一支长枪扔在了地上。 “当啷、当啷...”更多的刀枪在地上碰撞在一起。 王彦庭松口气,至少保住了3000多的骑兵,这是最大的收获。 “汝明,你和巴图的两个营收拾战场,其他营跟我去前面。”王彦庭高声命令。 现在王彦童和巴加图尔都是营将,有1000人看守这些降兵也够了。 关键巴图的500人还是弓骑兵,如此静止状态下,别人想逃都没机会。 以这小子的箭法,不等你马速拉上来就是一箭完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前面。 平南军也好,撼山营也好,有没有挡住卢龙的步卒。 撼山营也就罢了,毕竟往南而去,即便冲破了撼山营,也跑不过战马的追杀。 但是一旦平南军被突破,卢龙军就进山了,那你有骑兵都没有办法。 第46章 血墙2 平南军军阵,周思校用头狠狠磕在一个准备咬他咽喉的卢龙步卒的脸上。 坚硬的头盔立刻把对方的脸撞得鲜血四溅。 趁对方吃痛失神的一刹那,横刀荡开架着自己胳膊的手臂,狠狠插进了对方的小腹。 抬头看天,应该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吧。 卢龙军的攻势愈加疯狂。 他很奇怪,照理说藩镇的军队打仗士卒的抵抗没有这么坚韧的。 即便当初在孙儒军也很少看到这么疯狂的士卒。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阵地人墙的前面,已经码了一排又一排的尸体。 因为要防止对方站在尸体上居高临下刺枪或者跃进来,平南军的人墙一退再退。 他手下12个营将,已经死了5个。 60多个都将,死了多少已经不记得了,他看在眼里的至少有一半。 自己手下的很多士卒,直接把盾牌抵在前胸,遮住要害,就全无表情地扎着弓箭步蹲地死扛。 没有力气了,就这样任由卢龙军在对面疯狂地砍、砸、推着人墙。 一枪刺过来,直接把人钉死在地上,倒下的人也全无反应。 后面的长枪手跳出一个,把手里的枪投掷出去,然后扶起盾牌就顶在缺口上。 再看一眼天空,周思校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的。 对面军阵里,赫连铎和100多牙兵卫士焦急地看着一波又一波步卒冲上去,又倒下。 半个多时辰,前进了30多米,但是人墙依旧横在山谷里。 地上已经被鲜血浸润了,很多冲上前的士卒一个没踩稳就滑倒在血泊里。 唯一的好处是,他们和进攻平南军的步卒在一起,瑞州军的骑兵过不来。 因为这里的人实在太密集了,战马都无法冲开。 赫连铎也在看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刻都有无数人命流失。 如果北边那瑞州军的骑兵回来,那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他不知道墨菲定律:当你觉得有不好的事会发生,那么就一定会发生。 远处,无数红点从北边出现。 那是瑞州的骑兵已经解决了卢龙骑兵的问题了。 赫连铎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烧灼了一样的刺痛,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流下。 “将军,我们必须走了!”牙将疯狂地把他拉上了马。 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杀戮步卒的王彦章一队,瞅准时机,一都的牙兵拥着赫连铎就往东跑。 “王将军,赫连铎要跑!”远处,李秉思大声提醒。 “什么?”杀得兴起的王彦章猛然转头,赫连铎一行骑兵正在快速地分开步卒,向东逃窜。 “我特么...”王彦章气急。 赫连铎那里的人太密集了,所以他一直是准备把外围的扫开再去清理赫连铎。 没有想到这老家伙居然往东跑,那是越跑人越少的地方。 何况那一都的牙兵,已经完全不顾敌我,一路就是砍出去的。 王彦章很不甘心,他急急忙忙兜了个圈,顺着赫连铎的路追去。 但是冲出步卒军阵跑了几百米,他就放弃了。 看赫连铎的速度他就知道,追不上了。 他的战马一直在厮杀,而赫连铎的战马基本就没有怎么动,马力跟不上了。 看这个老家伙的意思,是准备狂奔10里路,到海边再折向南方。 这样,即使南面的撼山营也堵不上。 就撼山营步兵的速度,等你跑到海边,赫连铎早就过去了。 王彦章郁闷:这老东西,有一手。 不过赫连铎一跑,卢龙军最后的侥幸轰然倒塌。 一阵喧哗后,终于在瑞州军的喊话中开始弃械投降。 远处,王彦庭率领4000骑兵飞驰而来,却发现王彦章他们已经开始收拢俘虏,收拾战场了。 “大兄,赫连铎呢?”他问,心里还以为已经被堂兄阵斩了。 “跑了,没有拦住。”王彦章一脸郁闷,断断续续把情况说了一通。 “老家伙还是厉害啊,就算逃命,依旧胜我们一筹。”王彦庭突然释怀了。 这种经历了几十年战争的老油子,也许理论上没有自己这个后世人强,但是经验确实是自己拍马难及。 不说别的,就一本《三国演义》就比晚唐所有人的战术理念总和水平还要高的多。 但就是这样,还是留不住。 沉默了一阵,看俘虏都押到一边了,露出了平南军的军阵。 王彦庭有些意外,轻声问堂兄:“大兄,平南军顶住了?” 这个结果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的,他还以为是骑兵把人杀破了胆投降的。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存了削弱平南军的意图。 对于这些吃过人肉的士卒,他实在是爱不过来。 也因为这个,撼山军一万多人,始终在南线不动。 一来确实撼山军中有部分士卒训练不够。 他们和迅雷营不同,迅雷营里清一色老兵,所以可以直接上阵。 撼山营里还有一部分是当过几年兵,但是卢龙放弃的城池里那些兵的训练水平你可以想象的不靠谱。 二来撼山营还有4000多人是没有装备的。 但最重要的,还是王彦庭希望把平南军这个眼中钉灭了。 慈不掌兵,他始终对平南军不放心。 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平南军居然撑住了。 这些兵当初的骨头有多软他可是亲眼目睹的。 揣着心里无数个疑团,王彦庭策马跑到了平南军军阵前。 一瞬间,他如遭电击。 举目望去,遍地都是尸体。 无数平南军装束的士卒和卢龙军的人扭在一起,同归于尽。 地面上,鲜血淤积起了厚厚的一层泥污,没过了打扫战场的士卒的鞋底。 他看到周思校靠在山谷边一块石头上,旁边的士卒正在努力帮他把衣甲卸下。 一层层血污,已经牢牢粘黏在一起,解下来的过程并不容易。 王彦庭下马,急步跑过去。 听到动静的周思校连忙翻身起来,拱手施礼。 “周将军,辛苦了。”王彦庭突然觉得话被噎住了,说不下去。 “幸不辱命,将军!”周思校只是平淡地答谢一句。 王彦庭定定地看着一个个士卒把死去的同僚和敌人分开,默默地抬到了一边。 “伤亡清点了吗?”他问。 “伤的死的还分不清楚,能站着的,还剩2400多人...”周思校竭力保持着平静,可是就在这一刻突然失控。 他蹲下了身子,双手捂住了脸,“嗷嗷”地哭,眼泪顺着他脸上被一刀划开的口子汹涌而下,他却丝毫没有感觉痛。 “将军,他们只是不想做后娘养的...他们投降过,也吃过人肉,可是他们家里已经死绝了,他们只是想活下来...他们有什么错?”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哭诉。 也根本不管谁在听着。 王彦庭就这样听着,一动不动。 一眼望去,山谷里已经排满了阵亡士卒的尸体。 一旁,王彦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声告诉他:“明轩,这里点算了一下,在平南军阵前卢龙军的尸体一共4800多具,没有人取首级。我让其他军也不准取。” 王彦庭的身躯一震,回头看了堂兄一眼,得到的是再次点头确认。 是啊,这个世道,一个小农百姓有什么错? 他们只是努力的活着,却被高高在上的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点点。 相反,真正造孽的孙儒之辈自己却无可奈何。 那又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是怂货呢? 王彦庭慢慢走前,边走边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那松软的血地印着一个个半寸深的脚印,不防水的布鞋几步就湿透了,透着春天的寒意。 周思校感觉到他的走动,连忙站起,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自己身前停留。 泪眼朦胧中,那个并不高大的背影直接走进了山谷,站到了士卒的尸体前。 肃立片刻,王彦庭缓缓地单膝跪下在一地的血污中。 身后,所有的兵卒吓了一跳,连忙也跪下身体。 “平南军的倒下弟兄们,是我,王彦庭对不起你们。你们没有错,你们是瑞州的英雄。是我王彦庭小肚鸡肠、自命清高害了大家。” 王彦庭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 突然,“铮”的一声,他抽出了横刀,抓住鬓边的一绺头发一刀划断。 “在此,我割发代首,向平南军的弟兄们赔罪了。” “如果以后能够找到各位的家人,我王彦庭在此立誓,以亲人养之。所有活着的弟兄,自今日起,是我的同袍,手足兄弟。” “将军...”身后,无数平南军的士卒哭声一片。 这一刻,他们等的太久太久了。 第47章 刘仁恭的烦恼 平州城下,狼狈奔逃了数日的赫连铎猛地拉住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城头。 那面大旗,上面那个大字居然不是“李”,而是一个“刘”字。 “赫连将军,请入城,我已备好酒宴,为你扫尘。”跑着从城门里出来的平州兵马使的态度倒是很热情。 但是此刻,赫连铎的心里早就翻江倒海,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说的什么。 “不,你...你等一下。”他有些混乱,语无伦次。 “这刘字大旗是什么意思?”指着城头的大旗,赫连铎问。 “现在卢龙节度使留后(暂代节度使,只等朝廷过个程序)是刘仁恭大人。”兵马使回答。 赫连铎连退两步,突然之间,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 刘仁恭真是好算计。 难怪瑞州的兵力和预先估计的差了这么多,事先却什么都不知道。 李匡筹和自己不过是只愚蠢的螳螂,后面还有黄雀在虎视眈眈。 “那现在李匡筹李太尉呢?”赫连铎追问。 “这个卑职不知,刘仁恭大人只是让卑职转告,他在幽州恭迎您的大驾。”兵马使躬身回答。 “恭迎大驾吗?...”赫连铎轻声地喃喃自语。 他抬头看着天空,阴霾漫天,好像打了败仗天气就没有好过,不像草原上的天空那样湛蓝湛蓝的。 更没有吐谷浑高原的天空那样看起来干净地近乎透明。 曾经自己也是凌云壮志,如今呢?寄人篱下,连故友都一个个凋零了。 他叹口气,摸了一下已经斑白的胡须,自言自语道:“我也算戎马半生,打了一辈子,最后呢,还要寄人篱下。如今,还要受这些小辈的羞辱吗?” 猛地,他抽出横刀,在自己的脖子上干净利落地一拉。 892年4月27日,曾经的吐谷浑之主,赫连铎,自刎于平洲城下。 瑞州,刺史府。 “明轩,赫连铎在平洲城下自刎了。”王彦章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这不是几天前就知道了吗?”王彦庭有些奇怪。 “那你肯定不知道的是,赫连铎以为李匡筹被刘仁恭杀了,其实不是,他反而死在了李匡筹前面。” 啊? 这倒是新鲜。 王彦庭也不记得李匡筹这个小角色是怎么死的。 但是堂兄这么说,肯定是有些故事的。 “怎么回事?” 他一脸八卦地问。 “李匡筹带兵往南逃亡,路过义昌(今河北沧州一带)节度使卢彦威的地盘,结果卢彦威看中了他的钱财和老婆,在景城(今河北沧县)一战斩杀了他。” 卧槽! 果然是大瓜。 李匡筹这个老婆,算是直接间接坑死了李匡威两兄弟啊。 果然这样的美女不是一般人可以镇得住的。 这特么也就是在晚唐,如果是三国自己无论如何是要把人送给曹贼的,说不准还能换个一官半职当当。 真是三国,我也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努力了。 至少,曹贼在知人善任上是绝对靠谱的。 “还有,这几天对俘虏做了一下了解,你知道为什么卢龙军这么拼命吗?”王彦章又是一副八卦脸。 这一战的战果已经出来,瑞州军伤亡4100多人,主要都是平南军。 歼敌人不到,俘虏骑兵3200多人,步卒6400多人。 不过王彦庭一直不明白,这一次卢龙军这么拼,是藩镇之间很少见的。 所以,战后他就让人去了解清楚。 “什么原因?”王彦庭好奇了。 “因为卢龙都传说被俘虏了就要在瑞州当兵,但是瑞州的士卒很容易被契丹人、奚人抓去杀了或者吃掉。”王彦章一脸无奈。 连着王彦庭也无语了。 这理由,真的是清奇啊。 因为对外怂,所以对内就雄起? 就特么逻辑鬼才都想不到。 一下子,弟兄俩都无语了。 “大兄,你说这样可以不?我准备让人带俘虏去各地参观一旬,然后放500个单身没有家人的步卒回卢龙。如果他们能够把其他俘虏的家属接到瑞州,来一户,我赏钱10贯。”王彦庭开口问道。 王彦章想了想,突然醒悟,瞪大了眼睛看着堂弟。 要论坏,还得是你啊。 幽州,卢龙节度使府。 几天来一直满面春风的刘仁恭突然有些忧郁了。 因为今天抓到了几个赫连铎的牙兵,他终于了解了瑞州这一战的详细情况。 这一下,有些坐不住了。 他一直以为瑞州是一万人马,当然骑兵比较精锐一些,还和契丹人打过仗。 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两万多,而且这一次卢龙还被俘虏了这么多人。 按照惯例,这些人马上就会成为瑞州军了。 所以,现在瑞州至少有三万人,而且骑兵有一万多。 他有些坐卧不安了。 这借刀杀人,人是杀完了。 问题是那把刀好像有些不受控了,而且顶在了自己的肚脐眼上,搞不好会反噬了自己。 要说刘仁恭,绝对是晚唐时期的阴人。 他原本的目标除了卢龙,也存了占据瑞州的心。 在他的计划里,赫连铎和瑞州两败俱伤,就算占了瑞州,也没有实力防御游牧部落的骑兵了。 到时候他来收拾局面,就可以把瑞州这个聚宝盆收入囊中。 现在看来,不但目标实现不了,现实的问题还要考虑如何和瑞州处理关系了。 刘仁恭有些头疼。 就在此时,他的长子刘守文从门外走进来。 “阿耶,瑞州有使者过来了。”刘守文进门就道。 “瑞州?”刘仁恭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倒不是立场问题。 李匡筹要打瑞州,和他刘仁恭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而是这么多年,瑞州就像死了一样,从来和卢龙各州没有往来。 即便是过来的人,也是逃亡的有钱人和官吏,属于来了不复返的。 在他的情报里,楚州军占据瑞州快两年了,也是没有和卢龙打过一声招呼。 那么此时怎么就冒出来了? “你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吗?”刘仁恭心里疑惑。 “来幽州的是瑞州的支度,名叫王成义,是来买粮的。”刘守文已经接触过对方了,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买粮? 刘仁恭有些意外,也有些纠结。 卢龙原来是河东李克用的死敌,但是他和李克用的关系很好。 李克用支持他夺取卢龙,也是把自己北线的安全彻底解决的意思。 但是现在他吃不准瑞州将来的态度。 这帮楚州人的出身很明白,是宣武军朱温的手下,也就是说是敌人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直接拒绝也不行。 李克用正在南部平定十三太保李存孝的叛乱呢,顾不上自己。 大哥不在,小弟扛不住怎么办? 刘守文看着自己父亲背着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一圈又一圈,迟迟不说话。 “阿耶,你说卖不卖?”他急了。 “卖,不过我不能出面,你就说我去蔚州了,就你做主吧。”刘仁恭打定了主意。 去年卢龙的粮食也是丰收,而且他的地盘比瑞州大了几倍,所以压力倒是不大。 不过他还是交代:“最多50万石,不能多卖。” 他盘算了一下,还需要留下至少大半的粮食,以备李克用找事的时候平熄那个沙陀独眼龙的怒火。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是怕瑞州到了这个地步。 而是他看上了义昌军和义武(今河北定州一带)军的地盘。 这两个藩镇一个在自己南边,一个在西南,实力都不算强。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唐廷趁着河朔三镇内乱,从三镇里面分出去的。 这也算是削弱藩镇的阳谋了,是朝廷少数能够让藩镇吃了亏还不好吭声的策略。 现在刘仁恭看上了这些地方,自然就不希望在下手的时候自己北面再出幺蛾子。 反正现在付出去的代价,将来从那两个地方要回来就是。 让刘守文办事去了,刘仁恭继续思考着瑞州的问题。 他也是个野心家,一个小小的卢龙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当然,这在晚唐也是正常。 但是这样的扩张不免就要受到李克用和朱温的猜忌。 这也是相邻的两个藩镇很难做朋友的原因。 过去自己没有上位,和李克用的友谊很稳固。 现在形势变了,自己要发展,那就有可能发生冲突。 利益永远是凌驾于友谊之上的。 现在刘仁恭对北方没有兴趣。 尽管食盐的收入晃得眼睛疼,但是他有自知之明。 瑞州的大势已成,不宜招惹,何况占了瑞州还要防契丹。 那有没有可能联合瑞州共同对抗李克用呢? 就像当初云州和卢龙的关系一样。 还有,占了义昌和义武就和魏博接壤了,那是朱温的势力地盘。 如何和两个大佬相处,刘仁恭头很大。 不知道瑞州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好意。 第48章 你二我八 瑞州的王彦庭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过去整个瑞州苟着,是实力不足,怕招来群狼环伺。 现在不说可以自保吧,反正也是暴露了,那就明明白白地该做生意做生意,该打仗打仗呗。 对于刘仁恭,他还有印象,因为这个名字很多中国人都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而且印象深刻。 原因就是比较残暴吧,你看历史是怎么称呼他儿子建立的国家的? 桀燕! 一个“桀”字出来,就不是好鸟。 当然,王彦庭也不是特别讨厌刘仁恭,这孙子是反复无常,没有底线。 但是这个时代讨论底线是不是太搞笑了。 从现在各个藩镇的屠夫、神经病、阴谋家开始,一直到后周郭威、北宋赵匡胤,大家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不能要求过高。 他现在还是对衣甲武器这一块忧心忡忡。 这一次的卢龙军来犯,帮自己解决了很多问题,但是这种全靠缴获的打法是发展不起来的。 这一段时间,他了解了一下,才发现民间那些打造军器的工匠已经缺到了连菜刀都没有人打的程度了。 他有理由怀疑,像横刀、马槊、陌刀这些唐初赫赫有名的利器就是这样失传的。 如果说工匠虽少,还可以重金去找,事实上瑞州已经这么干了。 近的就从卢龙找,远的跟着商人去江南找。 但是铁矿这专业的东西就真的抓瞎了。 他记得鞍钢,但是鞍山在这个时代叫什么? 鬼知道。 不知道地名那就是没有用。 你不能把整个东北翻一遍吧? 所以,眼前最现实的,就是去占了渤海国的铁产地,然后改名铁州完事。 也算是没有篡改历史。 关于部队,又来了一次整合。 迅雷营和踏白营没有变。 破垣军收纳了卢龙投降的骑兵,扩大到了一万人,还有一千的骑兵暂时没有安排,王彦庭准备训练弓骑兵的。 平南军凤凰涅盘,整体和撼山营合并了,成了撼山军,加上卢龙降兵,合计两万人。 剩余的几百,在王彦庭的甄别下,放回了卢龙。 他们是见识了瑞州百姓的生活的,将来挖起卢龙的墙脚,他们就是小铲子。 最关键的,现在名正言顺了。 这一战以后,已经暴露的瑞州官吏也无所谓了,不装了。 刘瓒以刺史的名义向朝廷请封,自任瑞州刺史。 王彦庭为瑞州兵马都指挥使,王彦章为都虞候,其他的人也是排排坐分果果。 不出所料,两个月以后就接到了朝廷的诏书和各位官员的大印。 王彦庭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爽快。 他巴不得各地分的稀碎才好,最好一个县一个节度使,方便朝廷的军队嘎嘎乱杀。 所以,你这个瑞州刺史是张三、李四,都不重要。 朝廷看到的是,多少年以后,终于又出来人可能会和卢龙、河东对着干了。 好的很,别说你只要一个刺史,就是节度使也行。 我连夜给你改图章。 接待朝廷官员的事王彦庭是懒得管的。 这方面是刘瓒的专业所长。 而且那些上面的官吏、太监也愿意和刘瓒这样的文官打交道,武将能不见就不见,大家都自在。 万一惹恼了,一刀砍了自己那真的没有地方哭去。 就在这样乱糟糟各种事情里,王彦庭终于迎来了自己最想见的人。 6月12日,耶律阿保机到达瑞州。 当然,对于这个人,王彦庭是不怎么感冒的。 他有兴趣的是合作的事。 而且,这一次,阿保机直接就进了城。 看着在刺史府大堂里谈笑风生的阿保机,王彦庭前所未有地警觉起来。 别看只是一个进城,前面几次见面都只是在城外洽谈。 甚至出兵罨古只之前,契丹挞马军在城外驻扎了几天,阿保机都没有踏进过城门一步。 而今天,居然连协议都不要这么随意地就进来了。 说明什么?说明这个狡诈的混蛋已经知道了你的底线。 反问自己一句,你敢去契丹营地过夜吗? 王彦庭摇摇头。 因为明明知道耶律阿保机是枭雄一个,他不会受恩怨、情感甚至承诺的束缚,他一切的行为来自于他对利益的判断。 只要他觉得值得,可能立刻就会把你斩杀在大帐里。 那他为什么就敢呢? 他把你看穿了,知道你还是讲原则的,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一个盟友,即便这人可能随时会翻脸。 思及此处,王彦庭有一种自己的弱点全部被别人洞察于心的惶恐。 “明轩将军,今日为何拒人千里?我等专为合盟而来,请饮此杯。”对面,耶律阿保机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一边的耶律曷鲁也是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特么的... 王彦庭也是服了。 真不愧是一代雄主啊。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19...不是,现在是20岁的人。 就他现在称呼自己的亲热劲,谁能想到双方都恨不得捅死对方,以绝后患。 “使君大人在座,哪里轮得到我来合盟?”王彦庭也是一脸笑容。 刘使君,不好意思,黑锅只能你来背了。 手里酒杯轻轻的一碰,一饮而尽。 等老子和你开战的时候,看我不一箭攮死你。 王彦庭心里咬牙切齿。 只怪现在实力还不够,不能和契丹撕破脸。 “今天只是欢饮,合盟之事明日再谈,明轩你就无须费神分心了。”刘瓒在人情世故上的发挥是一向稳定的。 立刻出手给自己解了围。 王彦庭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着相了,笑着应诺。 一时间,屋子里宾主尽欢。 这一顿酒,直接把王彦庭喝到了次日近中午才醒来。 匆匆收拾一下,才又一次赶到刺史府。 进了屋,才发现阿保机兄弟俩居然早就在了,一边还坐着耶律绣宁。 这些草原蛮子的酒量就是好啊。 王彦庭腹诽一句,嘴里却告着罪。 “耶律将军终于记得你阿姊还在瑞州了?”大家坐下,王彦庭却依旧不想放过阿保机。 对于耶律绣宁这件事,他想起就是一肚子火。 “明轩将军是为阿姊抱不平吗?”耶律曷鲁浅笑着。 王彦庭再次在心里警醒,契丹这几个创业元老真的没有一个简单的。 “确实啊,男儿求功名利禄,只可直中取,何必强求一女子。” 这一句,却是让阿保机兄弟有些色变了。 “来来来,近案前来坐,看看如何取这渤海国。”刘瓒连忙打圆场。 这一回,王彦庭神清气爽,欣然坐下。 小样,让你们装。 有种别逼着女人冲在前面啊。 桌案上,居然是一幅渤海国的地图。 看材质是牛皮的,估计是前面耶律兄弟拿出来的。 否则,刘瓒不可能现在才给王家兄弟看这个。 王彦庭也是从未见过,自己你还是看到熟悉的朝鲜半岛形状,才据此断定是渤海国地图的。 “明轩将军,此次我们双方合盟攻取渤海国,我拟兵分两路。我迭剌部先行攻占南海府沃州(今朝鲜咸兴市),切断渤海国和新罗之间的联系,然后一路沿东部海岸各府向北直捣上京(今黑龙江牡丹江市宁安市)。” 手指一指近处:“贵部可由扶余府攻占扶州(今吉林四平市),沿西路诸府攻击,至上京会合。” 王彦庭点点头,未置可否。 从地图上看,自己要占一些便宜,但是本身阿保机也是从契丹的地盘上出发,算不上远了多少。 相反,因为自己走的都是渤海国和契丹接壤的地区,对方的防御兵力可能还要多一些。 不过现在自己腰杆硬了,可以接受这个。 毕竟对方兵力多,意味着缴获也多。 而且还有炸弹这个大杀器存在,基本不会有意外。 目前他的炸弹对于中原藩镇来说还是个秘密,所以即便和赫连铎作战,自己也是坚持了没有动用。 但是在契丹这边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反而不需要顾忌。 他突然反应过来,在没有谈怎么分之前,什么都是空的。 “耶律将军,不知道一旦攻下了渤海国,铁矿收益的分成是怎么打算的?”王彦庭直奔主题。 这东西,你越绕,越得不到准信。 “我们共同派人监督,开出的矿石你二我八。”阿保机伸出两个手指。 “呵呵...”王彦庭都气笑了。 你是开玩笑嘛? 一起打的仗,然后这样分战利品? 你的脸怎么这么大呢? “耶律将军,这个不对吧?我方一样出这么多得力,而且打下的地盘对我无用,所以铁矿怎么都要五五开吧?” 王彦庭的脸沉下来道。 第49章 姐姐 其实王彦庭心里也是差不多的价码。 迭剌部经过一年多的整合,又一次进入了巅峰时的状态。 这方面,不得不佩服耶律阿保机,雄主就是雄主。 一身的人格魅力,主角光环。 基本上,下一任的夷里堇就是阿保机的了,甚至担任整个契丹族的于越也是正常的。 对于渤海国来说,基本就是契丹人嘴边的一块肉,什么时候吃、怎么吃都可以。 要不是王彦庭主动提出了合作攻占,还真不好分一杯羹。 而且,从地理上来说,除了东边的大海,契丹把渤海国从南、西、北三面包围着。 你瑞州想打,还要穿过契丹地界,属实不好操作。 所以,耶律阿保机也好,王彦庭也好,都清楚,花这个钱是买契丹人进攻渤海国的时候,瑞州不要添乱。 不过既然你出价就是我的底价,那一定还是有还价空间的。 反过来,阿保机也没有想过一口价买断。 王彦庭就不是这样的人。 王彦庭话音刚落,阿保机就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明轩将军,此事即便单是我迭剌部也能办成,我兄长诚意邀请,也是看在您的面上。”一边,耶律曷鲁说的客气,还特意用了“您”字,实际上就差说给你面子才分一点了。 连阿保机都看了一眼自己弟弟,觉得这个家伙说的有些直了。 话说到这里,都觉得有些不好收场了。 “曷鲁将军,看来你对我不了解啊。”王彦庭满不在乎道。 “你看我是要脸的人吗?脸才多少钱一斤?” 卧槽! 这个转折猝不及防。 连阿保机这个小狐狸都愣了。 一边耶律绣宁“噗呲”一声,真的忍不住。 刘瓒一脸佩服地看着他。 要说不要脸,还是得自己女婿啊。 这特么的怎么接? 耶律曷鲁都魔怔了。 他理解里的中原人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面对王彦庭,居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 “明轩将军,这样,冲你的面子我再加一成,咱们你三我七。” 耶律阿保机叹口气。 眼前这孙子不给点好处是不行了。 要是自己出兵渤海国,他这个混蛋在自己后面瞎搞,那就麻烦了。 不过态度也要表达。 冲你的面子,说白了就是你不要脸换来的。 没想到王彦庭完全不以为意,眉开眼笑点头:“可以,就这样。耶律将军给我的面子我得接着。” 你特么的...阿保机兄弟的心态都崩了。 甚至有种深深的受骗的感觉。 倒是耶律绣宁,笑的特别开心。 他对王彦庭本来也没有恶感。 人家救了你的命,还要怎样?别的事,不帮你算是本分,苛求不得。 你贴上去人家不接受也正常,本身就是自己家族的人逼的,又不是他。 看到王彦庭耍无赖,还挺新鲜的。 不过事情的大方向总算是谈定了,接下来就剩双方合作细节了。 双方约定了,6月底分别出兵。 这一次,过年前是肯定结束不了的。 按照王彦庭的估计,至少要到明年年中。 毕竟你是去占领人家的地盘,就是走一圈上千里路也要一年吧。 别人倒是没有什么。 只有刘瓒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和王彦庭父母的计划要作废了。 过完年自己家女儿可就17岁了,在这个年代还不出嫁是要被嘲笑的。 心有旁骛的刘大刺史都对谈判没有兴趣了。 他算的清楚,瑞州早晚都是王彦庭的,只有女儿是自己的。 哪头轻哪头重你心里没个数吗? 散会后刘瓒都顾不上双方的宴会了,急冲冲拉了自己的夫人就窜到了王彦庭家。 还在和耶律兄弟虚情假意拉扯中的王彦庭死活没有想到,自己还在前方作战,领导居然上门偷家去了。 当夜又一次被草原汉子喝翻掉的他次日醒来,迎面看到的就是堂屋里坐着的自己父母和刘瓒两口子。 啥意思? 王彦庭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除了和刘婉儿的亲事,没有别的事需要这四位联合出击了吧? 他倒也没有退缩,这种事说着说着就越来越像回事了。 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最好的良配一定是刘婉儿。 心态对了,很多事就对了。 所以两方很快达成了一致。 在出兵前的最后10天里,把纳采、文名、纳吉、纳政四步全部走完。 王彦庭也是第一次见识,上次堂兄成亲因为会死瑞州最困难的时候,什么程序都简化了。 这一次,因为是刺史的女儿,关键是现在瑞州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了,所以就不能马虎了。 好在这些事在老人的指挥下,也算简单,在王彦庭看来,就是把送聘礼之前的流程全部走完。 为此,巴加图尔带着踏白营忙乎了3天,抓了两头南方过冬回程的大雁。 剩下的,请期和亲迎就是正式成亲的事了,等他明年回来再办。 办完这些事,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王彦庭奇怪地发现,往常没事就往王家跑的刘婉儿居然害羞了,一直没有出现。 他觉得这个有些过分,让他回忆起了很多不好的往事。 在他看来,这就有点饥饿营销的意思了。 自己没有购买欲望的时候,天天在你面前打广告、推链接,结果等自己下单以后,居然暂时缺货,说需要排队? 发现自己的恋爱过程被完全倒过来安排的王彦庭非常不爽,连带看刘瓒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把刘瓒搞得莫名其妙的。 老子女儿都给你了,你的眼神是啥意思? 好在终于等来了出兵的时候,算是没有使得翁婿矛盾激化。 这一次,王彦庭带出破垣军6000人,迅雷营全部3000人,踏白军500人,撼山军人,全军近人。 为防万一,王家双子星的王彦章留了下来,他手上还有4000破垣军骑兵,撼山军人,踏白军500人,合计近人。用来防御卢龙的威胁暂时是足够的。 因为需要在渤海国过冬,涉及到大量的辎重物资,王彦庭事先和耶律阿保机谈好了置换的方式。 瑞州军除了自带一部分粮草以外,其他的全部在契丹境内补充牛羊草料。 这边,瑞州府衙以粮食还给契丹部落。 这一次,毕竟是硬蹭上去的,还指望契丹人给粮草是别想了。 必须是等价交换的。 大军缓缓出城。 王彦童率领的破垣军,巴加图尔率领的踏白军,周思校率领的撼山军鱼贯而出。 中间是赶着各种大车的辎重人员,都是临时征集的百姓。 最后是李秀庆率领的迅雷营。 这小子是契丹迭剌部还回来的汉人,弓马娴熟,很快成了迅雷营的军将。 当然,王彦庭也留了心眼,他始终对阿保机给了这么多能当弓骑兵的汉人心怀戒备。 像李秀庆这样特别冒尖的,用归用,肯定是重点关注对象。 城门口,王彦庭和瑞州的一众官员拱手道别,也没当回事。 习惯了,对出征打仗也就没有什么波澜了。 倒是刘瓒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在他耳边低语:“婉儿在十里外给你送行。” 原来如此。 王彦庭立刻将军队交给王彦童代管,让他们按计划缓缓前行。 已经习惯了生活里有刘婉儿,突然十来天不见,还有些想念。 一边急奔向前,一边骂着自己还是贱。 这套路,也不知道是双方四个老的下的,还是一副小白兔模样的刘婉儿。 关键自己还真是毫不犹豫就踩进去的。 所以高明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 十里路,战马就是片刻的急奔,远远地就看见了路边小亭子里的几个身影。 王彦庭一个急煞,甩蹬下马。 才发现除了远远护卫的一队骑兵外,居然还有耶律绣宁在。 这两个家伙怎么混到一起来了,还各带了一名侍女,看起来四人之间还很熟悉。 “二郎,远征辛劳,我和绣宁一起来给你践行。”看见王彦庭,刘婉儿的眼睛就是一亮,忙不迭从凉亭里迎上来。 好吧,又换称呼了。 唐朝人喜欢改名字他知道,那些皇帝从小一个名字,做了太子改一个名字,或者做了皇帝改名字。 没想到称呼也改。 他对刘婉儿的称呼变化已经免疫,直接忽略。 和耶律绣宁点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王彦庭向着刘婉儿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多谢婉娘送行了。” 一边,耶律绣宁从侍女手里端过了放着酒杯的托盘,递到婉娘跟前:“姐姐...” 王彦庭:??? 第50章 遂了心愿 一直到大军赶到,王彦庭随军出发,一个疑团一直在自己脑海。 耶律绣宁的这句“姐姐”可不是乱叫的。 她比刘婉儿大了几岁,凭什么? 唯一的解释他也清楚。 问题是为什么? 他现在有一种自己的人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感觉。 所以自己算是“楚门的世界”? 要不要射一箭到天上看看会不会掉下来一盏led大灯? 王彦庭晃晃头,努力把脑袋里的荒谬念头甩出去。 身边,巴加图尔在装模作样地吩咐手下的都将。 一旦出城,踏白就要前出探路了,他把先放出去的两都的都将拉在马前交代着。 瑞州军扩张速度太快,有经验的下级军官都各自升级。 踏白原来的都将都跑迅雷营当营将了。 他对新上来的都将还是颇不放心。 王彦庭发现其中一个正是当初去打奚人营地的契丹人乌达,不由地感慨。 基层的军官还是不够,这人一点点时间就窜上来,不是说别的,一定是军功在身,但根基一定是不稳的。 7月25日,在契丹和渤海国边境和迭剌部负责给瑞州军补充物资的人对接上以后,瑞州军开始进入渤海国扶余府,直接扑向扶州。 渤海国的地形很分明,西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也是后世最主要的产粮区域,东部临近大海,自南向北的山脉,就是后世的长白山脉。 理论上来讲,契丹人的骑兵最适合的应该是西部的平原地带,可他们偏偏选了东部。 王彦庭也分析过,这里面未必没有阿保机的险恶用心。 毕竟渤海国也是草原上的民族,都是骑兵。 不过他后来也释然了。 自己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这年头,人身上的装备比人还值钱。 骑兵装备更加是自己需要的。 反正自己手上有炸弹,对付骑兵也不吃亏。 现在的撼山军因为掺了大量的卢龙军俘虏和原本的平南军,老兵的比例也很高了,战斗力比之前的步兵强了很多。 站在现代人的视角,王彦庭手里的牌还很多,不怕阿保机这点小心机。 比如鸳鸯阵,这也是他看网文看到可以倒背如流的内容。 不过这个主要针对的是中原地区的步兵,对草原骑兵的威慑力有限,他至今没有拿出来。 扶州,扶余府兵马都督大保义看着手下的斥候有些不敢相信。 “唐朝的军队?” 他们多少还是知道唐朝的状况的。 这百年以来,唐朝各藩镇自顾还不暇,哪里有能力来收拾他们? 这也是近年来草原各部落蓬勃发展的原因。 结果今天自己听到了啥? 唐朝的军队来打自己? 不对啊?中间还隔着契丹呢。 怎么来的?从哪里来? 一堆问题充斥着他的脑门。 他隐隐觉得,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要么是契丹人在这中间有一手。 要么就是唐朝再一次征服了契丹。 但是怎么可能?几年前契丹人才把卢龙的唐军收拾的够呛,连营州都不要了。 因为和契丹交界,他手上有整整一万精锐骑兵。 问题是,斥候的报告里,唐军也有一万左右的骑兵,还有一万步兵。 这就日了狗了。 出城交战吧,自己的兵力好像不太够。 守城吧,自己的骑兵就算是自废武功了,人家那一万步兵攻城可能比自己守城还专业。 “我马上写好求援信函,飞马直报上京国王陛下。” 他和一边的斥候军队长道。 最好是国王同意把附近涑州(今吉林永吉县)和郑颉府(今黑龙江双城市)的军队调过来,那里合起来还有一万五千骑兵。 然后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唐军已经越过了契丹边界,意味着到达扶州的时间不超过7天。 而自己的求援信必须去上京经过国王同意以后才能调动两府的兵马。 即便自己的全部是骑兵,唐军还有一半步兵,那也是来不及的。 作为草原游牧民族的一方大员,能够做到都督,那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知兵之人。 大保义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放弃扶州。 他对自己军队的守城能力是有认知的,还真不一定能坚持到援兵到达。 何况渤海国属于半游牧半农耕的经济模式,城市里的产业并不多。 只有退到北方两个州府的边界,集齐军队一起对付唐军,才能一鼓而下。 到时候,在广袤的平原上,自己的骑兵就有绝对的优势把唐军的步兵杀个片甲不留。 王彦庭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到,扶州就成了一座空城。 等到踏白把情报报上来,他直接有些傻眼。 不打仗当然好,但是这一次有些特殊。 城池土地对于瑞州军来讲完全是没有意义的。 他需要的是物资,最好是战争物资。 所以,他不介意来打一仗。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关于大保义的军队行踪汇总过来,王彦庭也反应过来了。 对方是不想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和自己碰撞。 这样考虑不能说不对,甚至是几百年来草原民族对中原军队最基本的打法。 你来我就跑,等你回去了我再骚扰你。 只是在炸弹出世以后,战争规则发生了改变,而对手一无所知。 王彦庭当仁不让地占了扶州。 扶州城里,除了少数年老不便于行的渤海国百姓,还有数千汉人。 也正常,汉人大多是从事农耕劳动,才舍不得抛弃家业土地。 渤海人基本是赶上牛羊就能跑路的。 王彦庭留下了2000步兵,守卫目前算是物资的中转站的扶州。 其他的军队,向着大保义的方向继续前进。 现在已经是8月初了,最多还有两个半月,冬季就会来到。 没有时间可以耗下去,王彦庭也不觉得有必要和渤海国军队玩什么战术,就是硬刚。 涑州西南一百里,伊尔门河河畔。 连绵不断的白色帐篷像草原上看不到边的羊群。 一队队披着褐色皮甲的渤海国骑兵在营地里穿行。 大保义终于等来了两个州府的援军。 这一次,国王大玄锡也是毫无保留,尽起了两州兵马来援。 因为他已经收到消息,契丹军队由南海府发动了对渤海的攻击。 惊慌之余,他决定,先收拾了唐朝的军队,再集合全军南下迎战契丹。 在他看来,契丹才是真正的威胁。 而唐朝,已经衰败了100年了,还是步骑混合的军队,自己的兵力足够对付了。 此刻,大保义和涑州都督帐下大将突虎机以及郑颉府总督帐下大将大呼支介绍着唐军的进军位置。 突虎机是靺鞨人,不过渤海国本身就是靺鞨人里的粟末部落建立的,双方有着自然的亲近。 他的祖父辈就因战败投降了渤海国,算起来,也是土生土长在渤海国里。 此刻,看着大保义的手指在羊皮地图上指出的位置,突虎机按捺不住的兴奋。 对于他来说,这是难得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都督大人,末将愿意率领五千精骑,迂回扶州,去断了唐军的退路。”突虎机拱手请战。 在涑州驻军基本是捞不到仗打的,前面有扶余府和郑颉府顶着契丹,后面背靠上京,难得上一次阵。 所以,他的心很大,就想一口吃掉来犯的唐军。 不过大保义和大呼支不这么想。 他们是皇族子弟出身,想的是求稳。 自己手上一共就两万五千骑兵,分出去五千,剩下的就和唐军的兵力很接近了。 万一有个好歹,不但输了仗,而且导致上京门户大开,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突虎将军,这一仗,唐军骑兵只有一万不到,我们完全可以正面击败。剩下的步卒,难道还跑得过我们的战马吗?” 大保义劝慰道。 又想了想,补充道:“突虎将军勇冠三军,我一定将此战突击头功给与将军,到时候还要将军多多出力。” 他和大呼支都对军功兴趣不大,与其如此,还不如多鼓励一下突虎机。 “突虎将军,唐军此战意在配合契丹人攻城略地,因此此战避无可避,他们必然需要和我主力交战,无需担心他遁逃。” 大呼支也觉得突虎机想要抢功的心理对自己有利无害,索性大大方方拱手让出好了。 “以唐军目前的行军速度,后日必至,到时以突虎将军所部为先锋,我们三方合力,必定可以大败唐军。” “哈哈哈...”听到两个同僚都如此说,突虎机心满意足。 此战他带来了五千精骑,人数虽然是三方最少的一方。 但这些年他勤加操练,自认为足够精锐。 何况骑兵本身是草原作战的王者,如此天赐良机他是一定不能放过的。 一时间,三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心愿得遂,“哈哈哈哈”地开始大笑起来。 第51章 初战渤海国1 伊尔门河南10里,两万五千渤海国骑兵严阵以待。 前面,是突虎机的五千精骑,后面,左右各是一万的骑兵。 方阵前部,一杆一杆各级军官的将旗像白杨树一样,密密地耸立着,风吹着旗帜,哗啦啦作响。 突前几里的区域里,一个个斥候骑兵像丛林里惊起的飞鸟一样,前后左右地奔跑着。 这是唐军快到的信号。 对方的踏白在逐步把自己的斥候一点点挤出自己主力的周围。 “来了!”突虎机一声喊。 远远的地面上,先是无数旗杆冒了出来。 渐渐地,红色旗帜下,一排排人影徐徐前进。 大保义和自己的两个同僚对望一眼,从唐军着甲和列阵的速度来看,这支唐军很精锐。 脚步声越来越大,带动了战马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如此整齐有力的行军步伐,渤海国的士卒还是第一次看到,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 大保义奇怪地发现,唐军居然把八千步卒放在了最前面,剩余的骑兵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一般来说,骑兵都是在两翼布置的,便于在对方骑兵冲击时,及时出击挡住骑兵对步卒的突破。 就这样,还随时要担心步卒的队列会不会太单薄,容易被凿穿。 既然如此,何必把骑兵放在步卒后面呢?你出击的时候还要从步卒两翼绕出来。 大保义的手指在马鞭柄上搓捻着,他看了看周围,渤海国骑兵对唐军如此整齐划一的行军方式显然也是吃惊不小。 好像有些不对啊。 他对唐军步卒如此大摇大摆地顶在前面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王彦庭的队列是他思考了很久决定的。 对方的骑兵足足有两万五千人。 他想起了帮耶律阿保机打罨古只的战斗。 王彦章的骑兵在罨古只的军阵里如同飓风海面上的小船一样势单力薄。 要不是阿保机忌惮炸弹的杀伤力,抢先射杀了罨古只,以王彦章如此勇猛的战力,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因此,他决定就用步卒先把渤海国的骑兵的锐气挫一挫。 他把八千步卒分成了四排,并且从正前方一直延伸到两翼,形成了倒u形的军阵,把骑兵完全护在了身后。 对面,牛角号“呜呜”作响。 他知道,这是对方将领在对军阵做最后的调整。 这样的兵力优势,对方不可能不主动进攻。 那就对不起了,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知识的代差有多么的可怕。 渤海国的军阵里,将旗下的突虎机安抚着自己咆哮蹬踏的战马。 “都督,我先去打第一阵。”他向大保义请战。 唐军的骑兵躲在步卒后面,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一旦自己突入军阵,对方就再也拉不起马速了,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等一下,突虎将军,稍等。”大保义举起手掌,拦住了突虎机。 他看着对面唐军已经站定,军阵里拖出了一辆辆大车,很快横着连成了车阵。 车阵后面,刀盾兵、长枪兵、弓弩手肃立以待。 突虎机皱了皱眉,他看不出来有什么需要等的。 这是唐军的老套路了,或者说也是中原军队对阵草原骑兵的老套路。 虽然自己的突击会被车阵挡住,但是自己的骑兵可不止能突击,还是弓骑兵。 而唐军有什么?还不是坐等在里面被射死? 就算有个一两千弓弩手,哪里比得上渤海国的骑兵人人带弓? 而且自己是奔跑状态,唐军是静止状态,他怎么想自己都是占便宜的一方。 “好吧,突虎将军小心唐军有诈。”大保义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那种不踏实。 但是这仗确实要打,自己也看不明白,还不如让突虎机冲一下。 军阵对面,王彦庭看着渤海军的旗号移动,号角声响。 很快,前面一个方阵慢慢出阵而来。 最前面约有两千骑,隔着近百米,又是三千多骑出阵,慢悠悠跟在后面。 “老大,这帮狗子是准备先射乱我们的军阵,再用后面的骑兵找机会突进阵来。”李秉思常年和草原人打交道,一下看出了对方的企图。 不过,草原人打仗就这几招,确实很难不了解。 “谦义,你先看着,渤海军想突进来,就怕他牙齿不好,崩碎了都啃不动。”王彦庭看着他笑。 对于李秉思,他觉得是捡到了宝,绝对的草原通。 李秉思也笑了,有些自嘲。 在他的位置,很容易看到前面最后一排步卒屁股后面挂着一个大布兜,里面鼓鼓囊囊的炸弹。 一千掷弹兵,人手8个炸弹,够渤海人喝一壶的。 而且这些掷弹兵都是选出来的臂长力大的,训练之后至少可以投出50米。 虽然说不可能像弓箭这样远的射程,但是你想突进来,那真的有点困难。 远处,渤海国的骑兵开始加速,马蹄下腾起了滚滚的烟尘。 军阵里的步卒的脸上开始凝重起来,前排的刀盾兵已经高高举起了盾牌。 有车阵在前,他们倒不担心冲击的问题了,所以也不用弓步硬顶。 王彦庭很专注地观察着步卒的状态。 自从和卢龙军一战后,他就觉得好像有一些摸不着的变化在悄悄出现着。 “准备避箭...”周思校的声音响起。 身边的都将开始将主将的话一段一段接力传下去。 后面的长枪兵、弓弩手、掷弹兵开始弓身躲到了车阵和盾牌后面。 骑兵因为中间还有一段距离,除了外围的举起了盾牌,中间的都满不在意。 “轰轰轰...”渤海军的骑兵越来越近,杂乱的马蹄声连成了一片,像无数闷雷同时爆发,没有间隔地响起。 只有自己中军的鼙鼓“咚咚咚...”响起,每一下都像打在人的心上。 忽地,骑兵在距离车阵不到20步的位置突然两边一分,沿着车阵开始绕圈。 很快,天空中“簌簌簌..”地声音不断,无数箭支从头顶掠过,插进了身后的草地上。 车阵的木板上、盾牌上,“笃笃笃...”响起,落满了长箭。 一个步卒好奇地仰起头,伸出盾牌遮盖的位置,迎面就是乌云一样的箭雨扑进了眼睑。 “噗”的一声,他的咽喉被长箭贯穿,仰倒在地。 “混蛋,躲好了,别把他良的头伸出去!”周思校的嘴里骂骂咧咧,又是恼怒又是心疼。 渤海骑兵的前锋很快绕过了正面两千人的阵型,开始向两翼包抄。 后面第二梯队的三千骑兵也直接扑到了车阵前。 “咚...”瑞州军阵里,鼙鼓声突然停住。 “投弹!”早就憋得慌的各都将同时发令。 掷弹手的火折子,几乎同时顶到了导火索上。 无数黑影飞在空中,落入渤海军的马队之间。 “轰轰轰...”近千颗炸弹响起,像在车阵前拉起了一道火光形成的幕墙。 无数渤海骑兵被呼啸而来的气浪掀翻在地上,很快被战马踩踏的骨断筋折,头破血流。 炸点旁,战马的腹部被撒开了巨大的伤口,内脏一泻而下。 哀鸣声中,马上的骑士已经被震得口鼻充血,直接一头栽倒在马前。 渤海军前,大呼支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他有些狼狈地扶着马脖子坐起,却发现身边大保义的脸色已经一片苍白。 灰色的嘴唇喃喃念叨:“雷,唐军会打雷!” 他紧紧拉住了缰绳,控制住战马狂躁的情绪。 回头看去,已经很少有骑兵敢正视自己的眼神了。 军心已失。 自己满满的优势,唐军只是一下就踩得粉碎。 “轰轰轰...”又是一阵连续不断地爆炸声。 大保义慌忙转回头,再次看向战场。 突虎机的骑兵显然已经慌了神,在前面开始杂乱无章地四处乱窜。 “收兵!”大保义当机立断。 这仗已经没法打了,一定要搞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再想办法。 可是还没有等号角吹响,对面突然旗号一变,密集的鼙鼓声响起。 从步卒的两侧后侧方,两股骑兵像两条蛟龙,迅速插向突虎机的军阵两肋。 糟了! 大保义心里一紧。 这种已经失去斗志的军队,最怕的就是纠缠在一起。 你打不过,还甩不掉。 关键是,这个时候如果撤军,对方的骑兵就会趁机咬在后面。 以对方的兵力,完全可以分出一半以上的骑兵来追击自己。 至少五千人的追兵,想想都胆寒。 自古至今,哪怕是现代战争,撤退前都要把敌人先打退,就是因为只能逃命不能还手,这是最危险的。 大保义有些犹豫地挡住了身边号手举起的牛角。 现在,他的心里纠结的翻江倒海。 如果全军压上就可以打退对手,他一定毫不犹豫。 可是理智告诉他,就这支唐军手里的家伙,自己没有一点机会。 第52章 初战渤海国2 “都督!”一边,大呼支焦急地看着大保义。 是打是撤,你说句话啊。 没有别的办法了,在犹豫情况会更加恶化。 尤其在看到第三批炸弹落入正面的渤海军军阵中,大保义瞬间做了决定。 “呼支将军,你我从两翼进攻,千万不要靠近唐军正面的步卒。” 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对手的骑兵先废了,至于步卒,杀伤力是大,但是至少逃跑是没有问题的。 “呜呜呜...”渤海军的牛角号吹响,足足两个万人方阵的骑兵开始出动。 随着战马的步伐越来越快,队伍间的距离一点点拉开,形成了两条长长的冲锋队形。 对面军阵中,李秉思和王彦童率领的两翼破垣军兜了一个大圈,刚刚绕过了自己的步卒,扑进渤海国的骑兵中。 显然,一顿爆炸已经让渤海国骑兵乱了阵脚。 队形已经不见,到处都是四处乱窜的战马,根本分不清进攻的方向。 这是骑兵的大忌。 骑兵作战,就是要形成一个方向一致的锐利箭头,战马组成的洪流像山洪暴发一样,吞噬所有沿路的敌人。 可是,现在既看不到方向,也没有了速度。 瑞州军的骑兵轻易地就冲开了缺口,像在田野里犁地一样,扫荡出两条血路。 王彦童手里铁枪翻舞,策马冲锋在箭头的位置。 一直以来,他的光芒都被两个堂兄弟挡的死死的。 这一次独立领兵,算是把他所有的光芒都闪耀了出来。 沿着渤海骑兵靠外圈的三分之一处,他带的3000破垣军,从右侧切入,向左面杀了一个大迂回,颇有些右勾拳的味道。 左侧,李秉思挥舞着长刀,来了一个左勾拳,在突虎机的军队后阵,和王彦童交错而过。 阵中的突虎机已经疯魔了。 他的五千精骑在经历了炸弹的洗礼以后,已经是心胆俱裂。 现在是唐军的骑兵在自己倒u字的阵型里,再次杀了一个倒u字。 后路都已经被切断。 此刻,当初的雄心壮志全部烟消云散,留下的是无尽的惶恐和绝望。 “杀出去!”他的声音凄厉而又飘忽,站在他的立场上,才不管会不会把唐军带到自己的本阵,现在是活命第一。 就在这个时候,阵后又是一阵狂乱如山崩的马蹄声,大保义和大呼支的骑兵终于突进了唐军的骑阵里。 “往外突!往外突出去!”突虎机绝处逢生,慌不迭地拨转马头。 可是他的骑兵已经乱糟糟搅在了一起,根本拉不起速度。 甚至大保义的骑兵也顾不上了,为了不让自己的马速丢掉,直接纵马在自己的骑阵里横冲直撞。 混蛋! 突虎机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没有挥刀清空路线,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艰难地从自己的骑阵里穿出去,重新组织军队,拉起速度再次杀入。 但是军阵已散,军将找不到都将,都将找不到队正,谈何容易。 瑞州军后阵,王彦庭看着渤海军最后的两万骑兵扎进了军阵,鬼魅地笑容浮上了嘴角。 对他来说,在此地能够多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是这次战斗的最大价值。 如果让渤海军逃回去,下一次来个七八万人,那就真的难搞了。 而且,进入渤海国境内以后,他现在隐隐知道耶律阿保机打的什么主意了。 自己走的一路都是平原地带,其实是最适合骑兵的战场。 所以,面对的应该都是渤海国的骑兵重兵集团。 相对而言,东部沿海都是山区,不利于骑兵展开,遇到的兵力反而会少。 不过王彦庭怕吗? 他觉得阿保机打错了算盘。 眼前这些骑兵是不好对付,但是不也是重要的人口资源吗? 只要拿下了,他们就会成为瑞州的外籍军团。 “擂鼓,步卒突进!”他向身侧的传令兵命令。 “咚咚咚...”瑞州军的鼙鼓节奏一变。 步卒军阵里,周思校“铮”地一声抽出了横刀:“迫!” “迫!迫!迫!”身边,左右两员军将首先高喊。 更多步卒也随之呐喊起来。 步卒军阵的中间位置,刀盾兵将前面组成车阵的大车横向改成纵向,人员鱼贯而出。 很快,一个刀盾兵、长枪兵组成的箭头凸起在军阵前。 “迫!迫!迫!”步卒呐喊声中,一步步向前推动。 渤海国骑兵队形的后方,大保义惊恐地看着唐军步卒军阵的变化。 整个混战的战场现在像一个巨大的半圆。 里层是唐军的步卒,中间是被挤得动弹不得的突虎机的骑兵,外圈则是在高速冲击中对战的唐军骑兵和自己的两万骑兵。 唐军后面,还有3000骑兵纹丝不动,自己也不知道对方准备用来干嘛的。 但是有一点很明显,突虎机的骑兵将被越压越少。 里面是唐军不断扔出来的炸弹。 外圈,两股相向冲击的骑兵,像不断转动中的磨盘,互相摩擦的嘎嘎嘎响。 突虎机的骑兵已经完全没有速度了,在这种情况下,冲进磨盘的一个个士卒被磨得粉碎。 最郁闷的是,因为里面还有突虎机剩余的至少2000骑兵,自己的两万人投鼠忌器,连射箭都不敢。 夏日的骄阳照射在他的铁甲甲叶上,大保义觉得每一个缝隙都透出一股燥热。 头盔下,汗水已经把头发都打湿了。 怎么办?他的心里慌乱无比。 唐军步卒推进以后,已经很少再扔炸弹。 但是对于动弹不得的骑兵来说,长枪的威胁比炸弹还要可怕。 随着唐军长枪兵的前压,一个个骑兵被挑下马来。 已经有骑兵开始滚鞍下马,举手投降了。 这是军队扛不住压力,崩溃的前兆。 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大保义看着远远兜回来的唐军骑兵。 特别是为首的将军,一身铁甲,手里铁枪左右扫打,硬是把马前的渤海骑兵打的东倒西歪。 “杀!”他一挥弯刀,直直地向王彦童冲去。 也许杀了唐军骑兵主将,可以趁着对方的一阵慌乱,逃出生天。 冲杀中的王彦童看着渤海军的骑队里,一名身高体壮的将领,露出满眼凶光直奔他而来。 也是一阵的兴奋。 自己两个兄弟,已经多次阵前斩将了,只有这样的战功,才能扫除他心里的郁闷。 看着距离靠近,他枪头一抖,拨草寻蛇,直奔对方的胸口而去。 对面的渤海国将领显然也不是无名之辈,弯刀侧推,直接把枪势封了出去。 随即手腕一翻,弯刀贴着自己枪杆往咽喉横抹而来。 王彦童有些吃惊,对面的军官武艺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急忙后手一抬,用枪尾把弯刀架开。 一错马之间,双方已经脱离了接触。 谁知道王彦童的铁枪猛地反手向后扫去。 大保义急忙一夹马腹,仗着马快躲过一击。 枪尖在自己后背的甲叶上擦过,发出刺耳的“唰”的一声。 大保义浑身都是一紧,感觉寒毛都竖了起来,一副惊魂未定。 弯刀和长枪对战,是吃了兵器长度的亏。 但是他有一手翻腕横抹的绝活,不知道送了多少敌人下去。 没有想到被王彦童轻易化解,还差点反手把自己挑落。 他心里清楚,要不是自己的战马是国王御赐的名驹,结局不会是这样幸运的。 他现在真的不知道如何打下去了。 士卒的士气已衰,本来想擒贼先擒王,但是交手之下,知道这种可能太小了。 对方的这员骑将,无论是力量、反应还是武艺,都在自己之上。 就在此刻,突虎机的骑阵里一阵哄乱。 哭喊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 跑远的大保义回身望去。 突虎机已经被几支长枪挑在了空中。 唐军的步卒欢呼雀跃,渤海军则是一片哗然。 大保义感觉一柄巨锤狠狠在自己心口锤了一下。 他努力稳定一下情绪,却还是“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样的事件,对于军队来说无异于致命一击。 主将的阵亡必然撬动士卒的最后的绝望情绪。 如果里圈的突虎机的剩余骑兵降了,唐军步卒就能直接穿越军阵,和骑兵一起形成对自己的夹击。 可是自己现在是向南攻击中,必须等转回来才能找机会向北突围。 仗打到这里,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无论人和马都已经精疲力尽。 他看了一眼唐军最后的阵后,那里的将旗飞扬处,一队牙兵拱卫着数个高大的身影。 随即,也看到了身影后面的3000骑兵。 就像突然被一刀劈中了脑门,大保义本能地往后一缩,目光微凝。 他知道这3000骑兵是干嘛的了。 第53章 初战渤海国3 怎么办? 黑白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打架。 留下继续战斗,基本是全军覆没,但是至少可以让唐军也受到重创。 撤出战场逃跑,自己可以活命,军队也可能跑出一半,但是也成就了唐军。 关键时刻,偷生之念越来越强。 上京城里妻儿老小、荣华富贵,都等着自己,何必尽这点愚忠呢? 自己是皇族,料想也不至于被问斩。 狠狠一咬牙,大保义再次把自己的骑队带回头,向北冲杀。 “跟着我,掉队者斩!”他一挥弯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喊。 能够带出多少人就多少人吧。 重要的是,他们在自己身后跟随撤退,也能拖慢追击者的速度。 他的骑兵至少还有七八千人,在他身后甩出一条巨龙般的队列,轰然向北杀去。 迎面而来的,是李秉思的骑兵。 按照前面的情况,大保义的骑兵在倒u字的弧顶一个左转,就将和自己迎面碰上。 打了这么久,提刀的手都有些发软。 紧了紧有些发颤的手掌,李秉思的脸色严峻的像铁板一样。 谁知,眼前的渤海骑兵居然一直溜向北,完全没有转向过来交战的意思。 想跑了? 李秉思突然意识到了战局的变化。 这支骑兵的将领,都没有吹号指挥撤退。 就算号手死了,呐喊一句总可以吧。 这是完全不顾左侧和内圈的两支骑队的死活,直接就溜了。 猝不及防的他都来不及转向。 就在这一刻,自己的本阵鼓声突然大变。 3000弓骑兵从右翼飞快杀出,直奔溃逃的渤海骑兵追去。 算了,还是把阵内的收拾了吧,战马也已经跑不动了。 李秉思心里惋惜。 谁不想痛打落水狗,容易取得战功,又没有什么大风险。 另一侧,同样被闪了腰的大呼支直接就愣了。 这都督这么不讲究的吗? 你好歹给个暗号也行啊。 我他良的只是来帮忙的群演而已,打着打着怎么一不小心就变男一号了? 他脑子晕晕的,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 可是另一侧又上了3000骑兵是现实存在的,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击。 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 顾不上绕回来了,大呼支直接往军阵外圈强行硬闯。 虽然横切的过程把自己的骑阵完全打乱了,但是好在直接,没有敌我双方一兵一卒阻挡,一跑出来就是一马平川。 还有机会! 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数千骑兵,能逃一个是一个吧。 他紧紧咬住了大保义的骑兵 ,跟着向北逃窜。 这时候,迅雷营的弓骑兵已经在另一侧完成了迂回,紧紧贴住渤海骑兵的尾巴,手里弓弦响动,利箭腾空而起。 弓骑兵! 看着箭雨落在自己的骑兵队伍里,刹那间人仰马翻。 大呼支一下子手脚都麻了。 他明白了,大保义不招呼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吊在后面做阻挡。 可是,那是弓骑兵啊。 他脸上突然释然了,原来这个混蛋也是漏算了。 还计较什么呢?来吧,都要死。 弓骑兵! 大保义的心里在第一批箭雨落下时也同时战栗惊呼。 他已经想了很多了。 比如己方骑兵已经战斗了很久,人马俱疲。 那3000人显然是为了追击准备的,马力完全没有消耗过。 所以,他没有通知大呼支就是想让他跟在自己身后充当人盾。 在他想象里,就算唐军骑兵追来,舞刀弄枪之间总要拼杀一下,就能把整个队伍拖慢。 唯独没有想到的对方居然是弓骑兵。 这完全不是中原骑兵的风格啊。 想到3000弓骑兵在自己身后追击,而且体力充沛,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却突然冰冷刺骨。 死亡的阴影就像额头前的没有扎好的头发,你看不清却分明感觉到了他在每一个渤海国士兵的眼前飘过。 大保义已经丧心病狂了。 人的底线在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他一刀砍死了身边一名突然冒出来的己方士卒,跃身到了那名士卒的马上。 这匹马分明没有自己的御赐名马神骏,可是为什么速度还是这么快。 这个士卒一定是没有好好冲锋,所以他该死! 这是他给自己唯一找到的借口。 不能允许任何人逃到自己前面,他们都必须为了自己而死。 李秀庆的迅雷营紧紧地跟在渤海骑兵后面,速度越来越快。 蹄声急促,那种越贴越紧的压力像冬天的北风,钻进每个渤海骑兵的衣甲之间。 头顶,长箭“嗖嗖嗖”地飞过。 很多骑兵已经崩溃,仗着娴熟的骑术,直接在高速中扳鞍落马,就准备投降。 可随即就被狂风暴雨般的洪流吞没,踩踏成了一滩烂泥。 “扔掉武器,把马控住,就地投降不杀!” 迅雷营的士卒看懂了这些精神被压垮的士兵的意图,开始喊话。 后面破垣军对里圈剩余的1000多渤海骑兵已经没有悬念,很快就会分兵追击过来,让他们收拾这些降卒好了。 他们的喊话只是例行公事,至于你听得懂与否,或者还有没有理智去照做,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前面有的是军功,他们的战马体力充沛,旋风一样掠过放慢马速的渤海降兵,扑向前面的溃敌。 很多绝望的渤海骑兵开始“叮叮当当”地扔下武器。 这是命运之神给他们打开的一条向生之路。 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他们本能地开始机械一样把身上的家伙一件一件往下摘。 也有心怀侥幸的,身体完全贴在了马头上,埋头狂奔。 身后,数支角弓上,闪着寒光的箭头立刻瞄准了他。 瑞州军本阵,王彦庭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大局已定,他要考虑如何收拾局面。 撼山军的步卒在收拢俘虏和无主的战马。 也有的兴高采烈地砍着首级,摸着尸。 对于军人来说,这是最快乐的时候。 打了胜仗,得了军功,还摸了钱财,简直是三喜临门。 王彦庭也无所谓,这种小事,他也觉得无伤大雅。 再说大家都这么干,自己不允许也显得不合适。 远处,巴加图尔兴高采烈地跑回来。 马头下面,马屁股上,甚至他的腰间,挂满了人头。 王彦庭无语地看着这个显眼包。 你特么都是营将了,还这点出息。 家里人迁到瑞州以后也分了田地,去年收成也不错。 怎么就改不了呢。 而且踏白一直在外围巡哨,自己都不知道这孙子什么时候加入的战团。 “老大,这一次我们发大财了...”巴加图尔嘴都合不拢,一步三跳地下马跑过来。 一屁股坐下,腰间的人头上血迹滴答。 王彦庭嫌弃地移开一步位置,想了想,实在忍不住:“巴图,你特么也是营将了,还去割人头,我真的无语。” 实际上,因为踏白军的规模特殊,目前不可能成军。巴加图尔的营将拿的还是军将的军饷。 没有想到对方完全是个厚脸皮,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老大,这是钱呐,钱!谁会嫌自己钱多呢?” 王彦庭瞬间一头的黑线,觉得自己说话都是多余。 这孙子,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一边,刚刚闲下来的周思校在一边也是呵呵笑着。 只有融入了王彦庭的圈子,才知道这个老大是多么的好相处。 很多时候,他比所有手下都不正经。 所以,几个月的时间,原本的隔阂就不复存在了。 王彦庭甚至将家里的侍女王青奴许给了周思校,准备明年班师就给他办了。 赶得急一些还能在他自己的亲事前面。 对于很多原本平南军的士卒来讲,有个家,留个后,都是一种执念。 拿周思校来讲,全家就剩自己一口人了。 他活着最大的念想,就是把老周家的血脉传承下去。 所以,对于王彦庭的善意,他从心底里感受到了。 每每思念起平南军战死的弟兄,他们没有自己的运气,能看到今天。 他都觉得自己是承载着大家的希望。 他要好好活,多立功,让平南军这个名字代表着一种荣誉。 这样的自己,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 “周思校,你笑个屁啊。看你两手光光的,怎么娶青奴回家。”巴加图尔很不爽地嘟囔一句。 赚钱呢,不寒碜。 第54章 写欠条 伊尔门河之战以瑞州军的大胜而告终。 渤海国骑兵阵亡了包括突虎机在内的9000多人,被俘虏了大呼支等多人,仅有大保义带着3000人不到逃回上京。 现场缴获战马多匹,兵器衣甲无数。 当然,瑞州军自己伤亡也不小。 破垣军伤亡近3000人,快占到了一半。 反而是撼山军因为有车阵保护,仅仅伤亡了500多。 至于迅雷营的伤亡,因为是最后追击阶段才出击的,和踏白军一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战,车阵对于步兵作战的价值,给王彦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现在的问题是,自身伤亡也不小,加上留在扶州的步卒,现在王彦庭手上的军队只有一万四千人左右。 还有这么庞大的俘虏怎么管理,都是问题。 某种意义上,耶律阿保机的算计是有效的。 他知道铁对于瑞州的意义,所以知道王彦庭不得不吃下这个结果。 王彦庭有些苦恼,如果把俘虏和缴获送回瑞州,至少要派2000人押送,那自己的兵力将进一步削弱。 但是放在身边,一样是个巨大的隐患。 而且,一旦和契丹人会合,谁知道阿保机会不会觊觎这批俘虏。 暂时没有什么头绪了,王彦庭也只好把事情放一放,准备先去涑州修正一段时间。 他也想控制一下速度,如果一味冒进,很容易把渤海全国的兵都招来。 带着俘虏和物资,瑞州军继续向涑州前进。 4天后,终于抵达涑州城下。 空城! 城里当官的和剩余的少量守军听说了战事结果,早就跑得没有影了。 但是,也有人特意留下来等着唐军进城。 漫山遍野的渤海国百姓,苦苦地守在城外,就为了确认一下自己的亲人是否已经战死。 王彦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觉得很是怪异。 在他的想象里,军队战败了,百姓不应该逃亡吗? 毕竟这不是国内战争,是异族之间的征服之役。 就连一向宽仁的中原人,还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 难道这些百姓不怕吗? 认真了解了一下,才知道草原游牧和中原农耕有很大区别。 如果家里没有了男人,确实很多事情是无法由女人孩子独立完成的。 所以,如果确认男人是死了,就要立刻“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要找个劳动力。 此刻,看着俘虏队列里的降卒和城外相视而哭的亲属,王彦庭突然觉得有些思路了。 他本来就存了收编渤海国部队和人口的念头,现在完全是豁然开朗。 自己原本的方法太复杂了,其实可以更加简单的操作。 急急忙忙安排好军队进城,分工好各项工作,王彦庭就急着把李秉思拉进了涑州都督府。 没办法,现在带出来的手上,除了李秉思,就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这一点,看名字就知道了。 像周思校这样的,男子行了冠礼还没有被赐字的,基本出身就是普通百姓,没读过书的。 大部分人就叫狗剩、阿猫阿狗这样的。 好一点的,比如周思校手下一对都将兄弟,老大叫赵伯。 刚认识的时候王彦庭总觉得这人的父母有些腹黑,给自己孩子取个名都占别人便宜。 后来见到了弟弟赵季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是按伯仲叔季排的,就是赵老大和赵老四。 这已经算是百姓中有想法的取名了。 至于赵仲和赵叔,王彦庭也不敢问。 扬州的兵,家人大半是死光了。 剩下一个王彦童,倒是字汝明。 可是这家伙出身小家族,从小就不读书,只喜欢耍枪,能谈个锤子? 王彦庭把想法和李秉思一聊,马上就得到了李秉思的赞成。 从最初作为瑞州本土派代表的冷眼旁观,到现在彻底成为王彦庭的拥趸,李秉思是看着一路怎么走过来的。 楚州人刚刚到瑞州的种种困局,是王彦庭一点点盘活了这盘棋。 对于这个比自己还小10来岁的上司,他现在心服口服。 定下大计的李秉思次日就率领2000骑兵、3000步兵,往郑州(今黑龙江哈尔滨)出发。 这一趟,往返一千多里,即便现在步兵也有了马,至少要一个月,必须抓紧时间了,否则冬季就来了。 关键是,这一趟还很关键,因为需要把郑颉府的百姓全部迁过来。。 这么多俘虏中,涑州的军队因为跟着突虎机冲的最猛,死的剩不到1000人。 现在除开扶州的俘虏,郑颉府的俘虏一共7000多人。 李秉思需要尽快把全府的百姓迁到涑州,然后在俘虏中帮着找到家人。 王彦庭则是安稳地留在了涑州,把踏白军放出了100多里,对着北方的上京和显州(现吉林延吉敦化一带)警戒。 这样慢悠悠过了一个月,北方居然没有任何动静。 王彦庭觉得自己估计的也不错。 渤海国事先没有想到过自己两万五千骑兵会败的这么惨,现在有些措手不及。 东南诸府正在收到契丹人的进攻,无法分兵。 就近的州府调来的军队有限,在没有摸清瑞州军底细前不敢轻举妄动。 而从极北的几个州府调兵,则需要更多时间。 只要自己不动,今年大概率是打不成了。 这也符合瑞州军的利益,瑞州军也需要调整。 到了9月底,天气已经很凉爽了。 李秉思的大军终于在众人期盼中返回了涑州。 他们一共带回来六万多渤海国的百姓。 虽然比预计的少,但是经过李秉思解释以后也理解了。 草原人本来就是全民皆兵,当初郑颉府出动的一万骑兵已经是几乎抽调了所有青壮男人。 这样算来,这个比例也算差不多。 何况李秉思的时间只够骑兵将郑州附近的百姓驱赶到一起,至于更加地广人稀的边远地区,压根就来不及。 一天之内,涑州和郑州的8000多俘虏有6300多人成功和家人团聚。 当然,王彦庭更愿意称之为配对。 因为团聚是安排不了了。 很快,王彦庭命令抽调1000迅雷营弓骑兵,2000撼山军步卒,押送涑州、扶州、郑州将近二十万百姓去瑞州。 同时,从找到家属的俘虏中选出了5000人,组成了新军,按照惯例,这一次王彦庭发挥了一把,取名归义军。 剩余的8000多俘虏随移民一起押送瑞州。 这是王彦庭多维度考虑的结果。 首先,地盘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要的是百姓,是人口。 移民以后,原本驻守扶州的2000步兵又可以到涑州会合,他损失的只是1000弓骑兵。 但是同时又补上了5000渤海骑兵。 这在这个时代很普遍,甚至连那些渤海军都不需要思考就接受了。 而且他们的家人还全部押到瑞州了,不怕有什么幺蛾子。 最重要的是从物资后勤考虑的。 这些渤海百姓本身的牛羊是足够过冬的,从这个意义上,不会给瑞州增加太大的粮食负担。 这个月瑞州的秋粮就又一次到了收割季节,按目前的天气王彦庭觉得不会太差。 关键是,王彦庭留下了渤海人大量的牛羊作为军粮辎重,然后打了条,让百姓到了瑞州凭字条找州衙换粮食。 这一次的出击,原本是约好了契丹人提供牛羊,然后瑞州以粮食归还的。 这样一来,后面就不需要契丹人运来牛羊了,瑞州也不需要以粮食充抵。 看起来没有变化,关键是运送途中的损耗。 几百里的路途,途中消耗的都能赶上送到的粮食。 李秉思就是佩服王彦庭这一点,这样的主意,他觉得瑞州城里也就王彦庭可以想得到了。 更加惊讶的是涑州和郑州的百姓。 对于移民,他们基本已经习惯,草原部落间也是一样,早就逆来顺受了。 夺走一些牛羊,在他们看来也是基本操作。 没想到唐军居然还写欠条。 这就很奇怪。 明明可以明抢,还搞这么多弯弯绕。 你说是真的吧,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你说假的吧,唐军没有这么无聊吧? 写几千张欠条,没有这么折腾自己的。 随之而来的一个冬天里,留下的5000归义军骑兵百思不得其解。 王彦庭的操作让他们感觉是掉下悬崖前突然被拉了回来,尽管丢的不是命,只是财产,也有些劫后余生,不敢相信的感觉。 忐忑之余,不免和瑞州军士兵拐弯抹角地打听起来。 他们中,能讲一口汉话的不少,和瑞州军的士卒一个冬天相处下来,一个大锅里抓肉吃,慢慢就混熟了。 有心打听之下,瑞州的情况慢慢呈现在渤海人面前。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官府。 在瑞州的百姓能够有足够的保障计划自己的生活,不受官府盘剥。 要知道,即使是草原王国也是有阶级的,渤海国从皇家开始,到各级官吏的特权不比中原朝廷少。 说起来当兵的就是底层牧民为多,还大部分是强征的,否则谁愿意,征调来打仗还没有军饷,需要自备弓马。 这种类似于府兵制的落后体系早就被中原王朝淘汰了,草原上依旧乐此不疲。 两相比较,渤海人的心定了。 去瑞州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人家明明可以强来,居然还和你打商量,这种善意一下子表现的特别明显。 王彦庭渐渐感觉到,路上偶遇的渤海人和自己亲切招呼的多了。 他的兵又一次真正回到了一万八千人的规模。 第55章 分兵 漫长的冬季终于到来。 对于涑州城里的瑞州军来说,这是最空闲的日子。 当然,训练还是照旧的。 王彦庭要抓紧这段时间,把新的混合战术教给每一个士兵。 因为来年的第一仗,他准备守城。 涑州城已经几乎清空了,但是对于瑞州军的士卒来讲,这可不是好消息。 这说明,需要自己把大量的防御物资运送到城墙上去,因为没有民夫可抓了。 这样的决定是由于兵种结构的变化。 破垣军减员严重,只剩下3000人,撼山军扣除了押送移民的2000人,还有7000多人。 倒是弓骑兵,迅雷营加上归义军,足足有7000余人。 这还不算踏白军的。 问题是,对手是草原骑兵,弓骑兵完全没有优势。 即便是后世蒙古军地的放风筝战术,那也是针对中原那些突阵的骑兵的,或者是欧洲的重骑兵。 而游牧民族之间的战斗,放风筝的优势几乎没有。 你迎面射箭,人家一样射箭。 你转身逃跑,人家还是追着你射箭,而且你要转身才能反击,人家直接就是正面,顺手的很。 你的风筝还没有升天就被掐死了。 因此,王彦庭准备就地等待渤海国的进攻。 首先,耶律阿保机带的是四万骑兵,比自己多得多。 而且伊尔门河一战,瑞州军确实也是损失巨大。 这一点渤海国逃跑的将士一定会带给渤海国朝廷这样的判断,相对而言,自己算是势弱的一方。 然后,东部沿海的路线一路都是山脉,而且路线比自己远了快一半,怎么想,耶律阿保机都会慢上至少两个月。 毕竟是在渤海国境内作战,他不相信渤海国朝廷会消息闭塞到看不到这一点。 这样的时间差,渤海国一定会利用起来,先击败自己再回头专心对付契丹人。 最关键的,耶律阿保机一定会对此喜闻乐见,甚至会主动放慢速度配合渤海国的。 对于阿保机的道德底线,王彦庭已经深有体会。 虽然现在双方算是盟友,处于对方的身份,不至于直接叛盟。 但是这样的小动作对方一定是有多少用多少的,绝对不会有半点仁慈。 那还不如直接在涑州等着对方来战,而且对方还不得不来战。 否则两军会师以后,更是渤海国的末日。 一战之后,如果有余力,王彦庭就准备奔袭渤海国的上京都城。 反正现在自己连步卒都是骑马的,已经具备了条件。 将近800里的路程,10天时间差不多就可以赶到。 到时候就可以给耶律阿保机一个惊喜了。 想到都城的财富,王彦庭这几天梦里都是流口水。 自己凭本事赚钱,阿保机你别后悔。 唯一不习惯的是,渤海国境内大家都不熟,无法建立有效的通信路线。 契丹人打到哪里,自己也是完全没有数。 打仗全靠猜,这让王彦庭很不适应。 过了今年瑞州的日子应该就好过一些了,谍报系统必须建立起来。 一个冬天,就在王彦庭的胡思乱想里慢慢过去了。 893年4月初,城里背阴处雪还没有消融,前方踏白消息就传了过来。 渤海国5万大军,向涑州杀来。 真是一刻都不等啊。 王彦庭感慨对方急切到这个程度,估计东边契丹人给的压力也不小。 好在这也是计划中的事,五万大军确实吓人了一些,却也不至于让王彦庭乱了方寸。 相反,在他看来,同样来一支大军,还不如多来点。 因为城里自己的军队防御是绰绰有余的,甚至还可以暂时隐藏一些军力。 草原人建筑的城池都比较小,城墙也比较低矮。 说是缺点吧,也有优点。 就是进攻的敌人不可能一下子上来太多,这样无形中延长了自己固守城池的时间。 这样的同等条件下,对方来的人越多,后勤压力越大。 都督府里,李秉思被王彦庭召到花厅。 “谦义,我给你1000迅雷营,1000归义军,带上炸弹,你随便去哪里,就有一点,给我把渤海军的粮道断了。”王彦庭也不废话,直接就把安排告诉李秉思。 “诺!卑职一定不让一只牛羊送进渤海军大营。”李秉思倒也干脆,他也知道王彦庭找他干这件事的原因。 瑞州军里,能够让王彦庭放心给你独立领军的将领不多,自己算是一个。 因此从个人前途来看,他对自己还是充满信心的。 这一战,一定要打好。 “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此战你居首功!” 王彦庭重重地把兵符拍在李秉思的掌心,让他知道,此战他肩负重任。 一天后,踏白来报,渤海大军已经到达40里外,正在越过最后一条河流,预计明日傍晚可以赶到涑州城下。 涑州城墙上,周思校正在和王彦庭汇报备战的准备工作。 这一战,撼山军是绝对的主力。 一边,王彦童、巴加图尔和归义军新任的主将第五琮陪着。 第五琮,字德言,是李秉思的老部下,算是破落世家。 要追溯到祖上,是战国时的齐国田氏,后面又有汉明帝时期的大司空第五伦,位列三公。 唐肃宗时期的同平章事(宰相)第五琦,主持过货币改革,算是古代的经济学家。 不过现在已经是落日黄花了。 但是作为世家底蕴存在代表的第五琮,居然学了一手好骑射。 这边,周思校拍着城墙上的箭垛,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渤海人筑城的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 只有4米左右的墙高,而且怎么看都不怎么结实。 身边,除了负责移民的一个军将回瑞州了,剩余的三个军将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老大,这个城墙不怕近身攻击,就怕远程的投石机来打。”周思校合计了一下,手上有炸弹,确实是不怕渤海人登城,几个炸弹下去,什么云梯、攻城槌都给你炸个稀烂。 就怕对方直接投石,这个城墙可能几下就会垮。 王彦庭点点头,未置可否。 他听了周思校的话,也在思索一个问题。 如果城墙靠不住,那么一旦渤海军攻进来,自己的骑兵怎么办? 草原民族是不擅长步战,但是五万人对一万六,挤也能挤死你。 而且,到时候马反而成了累赘,既不能上城,也不能冲锋。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除了李秉思带走的1000归义军。 城里还有4000渤海国的降兵。 如果是野外作战那还好,毕竟他们见识过炸弹的威力,想法会少一点。 但是守城作战,除了当弓箭手,这些人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处,面对五万人的气势,会不会生变就不好说了。 虽然前面几个月相处的不错,但是要达到完全信任的程度,那还早。 看着城楼上来来往往的撼山军士卒把城里房屋拆下来的房梁、石头,源源不断地搬上来充当滚木礌石,他下定了决心。 “汝明,你带走1000破垣军,2000归义军,往东50里找地方隐蔽。” 他看向王彦童:“等我命令出击。” “诺...”王彦童领命,但随即有些茫然地看着堂弟:“明轩,你怎么给我命令?” 是啊,怎么给命令呢? 王彦庭陷入思考。 通信问题是他至今没有解决的,各部队之间一旦分开合作,就各凭领军将校的领悟了。 “这样,你每天晚上派骑兵前出30里靠近我,如果我在子时三更引爆10个炸弹,你骑兵那里一定会听到动静,那就是次日午时,你过来我们一起攻击。”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虽然很笨,但是应该不会误事。 回头又和巴加图尔交代:“巴图,你的踏白也全部撒出去,你亲自负责,如果听到动静,就去通知汝明。” 想了想保密的问题,又交代道:“但是汝明的隐藏地点,只能你和你的牙兵知道。” 这样的双保险,让王彦庭有了一些安全感。 踏白军可以跑得近一些,甚至直接跑进5里范围内也正常,那就不会漏过爆炸声。 毕竟踏白在附近巡哨,是常态。 即便渤海军看到也不会觉得奇怪。 算了算,又出去了3500人,自己手上,守城的只剩下了2000破垣军和7500撼山军。 还有1000迅雷营和2000归义军可以当弓箭手用。 好在涑州城确实够小,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 外面的全部安排下去了,现在的问题是,城里这一场防御战怎么打? 他觉得自己有些轻视渤海军了,白白浪费了一个冬天的准备时间。 直到周思校说起投石机,他才意识到渤海国也没有想象的那样不堪。 至少,人家也有工程器械的,说明经验要比自己这个小白多。 “把靠近城墙的50米范围内的房屋全部拆除...” 第56章 涑州血战1 渤海国的军队是次日下午到达的。 接到通报,王彦庭快速赶到了北面城楼。 眼前,铺天盖地的骑兵队伍,像乌云压到了草地上,无边无际。 各路骑兵的队列前,旌旗招展,渤海国的图腾“海东青”在飘扬的旗帜上栩栩如生。 军队从北、东、西三面把涑州城团团围住,然后,就开始看到1里外的士卒开始忙着立下大帐和营地。 王彦庭知道,这不是人家兵力不足。 如果需要的话,渤海军可以把涑州城四面围上几层都可以。 留出南路其实是瓦解军心的,所谓的“围三缺一”。 但是,你敢从南路出城吗? 和草原人比速度,甚至人家可能有专门的部队配了双马、三马,所以,这就是一个大坑。 半天以后,在夕阳下,对面渤海军营里,竖起一个五米多高的高台。 这是要俯视涑州城啊。 王彦庭看着对面,吃不准对方到底是准备怎么打这一仗。 不过今晚肯定是就这样了,一切明天见分晓。 不知道对面军队的大将是谁?打仗风格怎么样? 俘虏的大呼支以后,几次审讯,他对渤海国的军队高层也有了部分了解,所以习惯性地开始猜测起来。 不过王彦庭做梦也想不到,对面大帐里的主将居然是老熟人,自己的手下败将大保义。 此刻,大保义正在营帐里和自己的副将申德吵架呢。 申德,出身渤海国世家大族,官拜渤海国神策军大将军。 按照他的想法,这一次征涑州,自己应该是铁定的主将。 没有想到的是,国王大玄锡居然把大保义这个败军之将拜为主将,自己屈居其下。 凭什么? 就因为大保义是皇族?是大玄锡的堂弟? 更加让他不爽的是,他并不认可攻打涑州。 在他看来,涑州的唐军已经元气大伤,并不具备多大的威胁。 而且唐军善于守城,如果一时半会拿不下来苏州,而东面的契丹人攻击上来,那才是渤海国的灭顶之灾。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一万骑兵死死拖住唐军,然后集中手上的四万人,加上东线原本就有的三万守军,合军七万,直接击败契丹人的四万人马。 最后回头收拾唐军。 虽然传说中唐军的武器很厉害,但是自己只是要拖住人家,不发生近战就没有威胁。 相反,现在硬攻涑州才是送上去给唐军炸。 问题是大保义已经魔怔了。 自从上次大败,回到上京的他是丢尽了家族脸面,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报仇雪耻。 唐军自去年八月以后就一直没有动静,在他看来就是元气大伤的表现。 此时不一鼓作气收拾,更待何时? 况且他还手握国王的手谕,明确了攻打涑州的命令。 怕你一个申德何来。 申德很郁闷。 在他看来,即便他让步来打涑州,也不见得非要急着登城血拼吧。 刚才他登上了望台,越过城墙看到涑州城三面城墙下的民居已经被拆成了一片白地。 想来自己这边的北城墙下面也是如此。 虽然他不知道唐军准备干嘛,也没有见识过炸弹的威力。 但是唐军的精锐还是很勇武的。 用渤海国草原健儿的命去和唐军比步战,确实只有大保义这个蠢猪才会这么干。 可是此刻的大保义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要强攻。 反反复复一句就是四万对一万,优势在我。 打仗是这么算的吗? 申德觉得大保义是以前顺风仗打多了,其真正的领军水平实在是稀烂。 可偏偏人家是主将,还有国王手谕。 这他良的就没法聊。 最终,拗不过大保义的申德还是放弃了,他拂袖愤愤而去。 入夜,城楼上的王彦庭看着远处的渤海国军营若有所思。 那里,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叮叮当当”的装配声音不绝于耳。 一架架高大耸立的投石机、巢车在灯火中一点点成型,像黑暗中走出的巨兽。 他的嘴边露出一丝笑容。 看起来对方主将是个性急之人。 这很好。 如果对方过于谨慎,自己安排的陷阱还真的可能浪费。 现在看起来,这不顾士卒疲劳连夜干活的样子,对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沉不住气。 放下了一半心来的王彦庭交代了撼山营值夜的都将几句,转身就去休息了。 明天,一定是血色的一天。 清晨,早春的阳光还依旧有些凛然的冷意。 渤海军营里已经是喧闹一片。 10多架投石机在1000多名士卒的推动下,缓缓向前。 后方,巢车、高台林立,漫天的旗帜下,一个个灰色的方阵开始集结。 军阵前方的正中间,一个一米半粗的树干做成的攻城槌像伏地的巨蟒,虎视眈眈。 渤海军高台上,大保义同样看着对面。 城楼中间那个红袍银甲的将军应该是对方的主将了吧。 他本来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只是上一场被打崩了心态。 急于复仇挽回颜面的他现在是分外眼红。 看了一眼旁边一脸严肃的申德,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厌恶。 在这些军武世家眼里,自己就是纸上谈兵的皇族纨绔是吧? 那今天就用唐军主将的人头来证明自己吧。 他的手轻轻往下一挥,端的是很有儒将风度。 “呜呜呜...”渤海军的牛角号开始响起。 前方,几十名士卒一组,奋力拉动投石机的机括,发出“嘎嘎嘎”的转轮和绞绳的摩擦声。 投石机的装弹筐到位,两名士卒急忙将旁边一块有牛头大小的石头装进筐里。 都将手臂一挥,士卒用木锤敲击机括。 空气里,“呜”的一声沉重的震荡,投石机的长臂划出一个大大的弧线,把石头抛射出去。 对面,王彦庭看着渤海军忙忙碌碌地摆开了阵势。 他回头看一眼,身边的撼山军士卒目光里一片肃然。 每个人都像是等待宿命到来的信徒,无悲也无喜。 偏偏这种安静,压抑的人要发狂。 “呜...”一阵破空声划过,一块大石带着黑色的光影从旁边的头顶飞过。 “注意防备投石!”都将们开始大声吆喝,说着没有意义的废话。 某种角度来看,这也就是安抚的作用多一些。 谁特么来得及看石头飞来还躲开? “沓...”一块石头准确地打在了城墙边的箭垛上,把一米高的箭垛打的稀碎,碎石烂砖在空中乱飞。 旁边的4、5名步卒被崩的满脸是血,倒地哀嚎不止。 “沓沓...”又是两块石头击中。 其中一块直接把城墙边缘打出了一个缺口,带着2名步卒摔下城楼,留下一声惨呼。 每一块石头落地,王彦庭都像被巨锤在心里砸到一样,不由地一揪。 尽管知道现在的投石机最多也就调一下距离,横向是完全没有什么准星的,全靠感觉。 但是人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更多的石头砸到了城墙上,陆陆续续崩出了十多个缺口。 王彦庭回顾了一圈,东、西两个方向也基本差不多。 只是自己所在的北城墙火力更猛一些而已。 城楼上,几十口大锅下的木柴熊熊燃烧,已经开始沸腾。 渤海军投石机攻击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加热了小半个时辰。 这些锅里的金汁是几天前就备好的,本来已经没有什么味道。 但是此刻一加热一翻腾,顿时一股酸臭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城墙内外。 周思校这个混蛋! 王彦庭一脸黑线,却也只能心里骂几句。 人家又没有错,你能怎么办? “呜呜呜...”对面,牛角号再次响起。 “呼...呼...呼...”渤海国士卒发出整齐划一的呐喊声。 两个千人阵开始缓缓向前,如林的长毛高高挑起,像两只巨大的刺猬。 中间,巨大的攻城槌晃晃悠悠地被推动了,像匍匐前进的巨兽,慢慢靠近。 “稳住了,弓箭手准备!”周思校回头对着躲在后面城墙下的弓箭手大声喊。 成队的弓箭手开始走出了城墙的反斜面,蓄势待发。 这方面,王彦庭还真的不如周思校。 当初宣武军攻击黎阳、徐州这些城池的时候,他还是踏白军。 一天到晚四处游荡的他,没有见过攻城战攻防双方的操作。 这个时候,周思校才是当仁不让的掌控节奏的人。 城墙下面,渤海军的方阵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带着身上皮甲的摩擦声发出“轰轰轰...”的闷响。 “呜呜呜...”牛角号再次一变。 王彦庭已经听不出渤海军各种杂乱无章的呐喊的具体内容了。 只看到人潮像突然断了缰绳的惊马一样,汹涌向前。 这一刻,连王彦庭的脸色都有些微变。 第57章 涑州血战2 “嗖嗖嗖...”空中漫天的箭雨像突然飞来的鸟群,直接遮蔽了阳光。 那是渤海军进攻队伍的后半部分的弓箭手开始对城楼弓箭覆盖。 王彦庭看着二十多个士卒来不及反应,直接倒在了箭雨中。 身边的牙将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推到了城楼的柱子后面。 自己“呀”地大叫,一支箭已经从胳膊肘处穿透而过。 “放箭!”周思校对着城墙下大叫。 顷刻,自己后方也是一片箭雨飞起,直接盖向冲锋中的渤海兵。 人海里,无数人像水花一样倒下,又被吞没在人海中。 显然,城下面积大,弓箭杀伤力也大。 王彦庭感慨,所以攻城真不是人干的活,真的要命。 他看了一下两边的情况,好事是对方的投石停止了。 坏事是渤海进攻部队已经来到了城墙下。 即便不探出箭垛看不到,也听得到无数云梯在墙面上发出刺耳的划动声。 “金汁!”城墙上的营将、都将像疯了一样狂喊。 几名身穿铁甲的士卒壮着胆子探出身体,确认对方云梯的位置。 弓箭落在他的头盔和肩吞上,“叮叮当当”地响,也有扎进了身体里,发出一声闷哼。 “这里!”探头的士卒在城墙箭垛上用手指虚划一下。 马上,几名士卒推着高高的架子,上面是煮着金汁的铁锅。 “一、二、三!”数人以铁叉顶住锅边,一起发力,连锅带汁给掀下城墙。 “啊...”城墙下,连续的哀嚎声不断。 被金汁烫到皮开肉绽的士卒滚地惨叫,声音凄厉堪比人间地狱。 这些人,注定活不过几天的。 金汁之所以狠毒,是在烫伤的同时,粪便里的细菌迅速进入身体引起感染。 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箭头的一点锈都能要人命。 被金汁烫伤,那就是绝症。 能逃过一劫的,都是运气爆棚,伤口小如指甲盖,还要是抵抗力逆天的天选之子。 “这边来人!”左侧,一声夹杂着恐惧和绝望的喊声。 王彦庭循声看去,却是50步外一个缺口处已经爬上来了7、8名渤海国士卒。 这是守城最危险的,士卒手忙脚乱之际,很容易忽略某个位置,被人利用。 两个都将迅速带人左右夹击上去。 刀盾兵和长枪兵蜂拥而上。 这一刻,连空中飞来的箭支都顾不上了。 放任缺口突破,还是死。 “抓几个活的!”距离不远,王彦庭大喊一声。 手里弓弦一松,把一名渤海士卒的膝盖给射穿了。 再一箭,把倒下士卒身后的一名长矛兵咽喉直接命中。 失去庇护的第一名士卒很快被几人按翻了,捆成一团。 剩余的撼山军越过了他,继续压住登城的渤海士卒,往缺口处赶。 毕竟是城墙上的撼山军有人数优势,渤海国的士卒逐渐被逼退,来不及攀爬云梯下去的,直接就被逼跳城了。 4米的高度,还穿着20来斤的皮甲,想来也重伤了。 城墙上的士卒更是立刻推来了金汁,把这个缺口淋了一个酣畅淋漓。 渤海军本阵,大保义看着远处城墙上下的战斗,默默地点点头。 他只是浮躁,不是傻。 打仗该怎么打,心里是有数的。 虽然说高级的玩法也许不会,基操还是很了解的。 试探进攻就此结束,需要考虑一下正式攻城的套路。 手一挥,身边的牛角号响起。 城墙上正在进攻的渤海兵像潮水一样地退了回来。 一边的申德难得地没有任何表示。 对于这样的标准流程,谁也没有什么可以挑刺的。 换了他来,也是一样。 简简单单的试探进攻,打了大半个时辰,足够了解涑州城的防御还是很牢固的。 唐军在攻城和守城方面的天赋一如既往的靠谱。 城墙上,王彦庭看着渤海兵退去。 留下几百具尸体和哭天抢地哀嚎的伤兵。 周思校组织着把瑞州军的伤员一点点撤下,死掉的士卒尸体收殓到城下,晚上会一起火化。 已经是春天了,如果不及时处理尸体,很容易爆发瘟疫。 一刻以后,东西两面的伤亡也报了过来。 三个方向一共战死100多人,受伤300多人。只有南门依旧是安静如故。 王彦庭悄悄在心里算了一下,按这个速度,守军挺不过30轮。 而这只是今天的第一轮,还是试探进攻。 唯一好的方面是,他们不像城下的渤海军,伤员都没有办法抢救。 伤了等于死了。 一边,都将赵伯扶着自己仅剩的弟弟赵季往城下走。 赵季受伤了,但他还算运气的,只是胳膊上中了一箭。 只要箭头没有生锈,还是没有多少危险的。 现在瑞州军的伤口处理统一用的是盐水消毒。 王彦庭也想过蒸馏一些酒精,但是试了几次,全挥发完了。 他也不知道是密封性的问题还是管道冷却的效果太差。 按网文介绍的经验在实践中复制还是有些不靠谱。 好在盐水的作用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淋到伤口上的时候,伤员都会杀猪一样地惨叫。 战场消停了没有多久,随着对面渤海军的牛角号响起,大家好像都认命一般地进入了下一个程序。 投石机开始疯狂地倾斜石头。 王彦庭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穿过来6年了,很多小说、史书里看到的什么弩车、床弩自己就没有见到过。 投石机还是这一次才见到。 估计是战争太频繁了,导致很多重装备根本来不及造,造了也很快被毁,从成本上考虑还不如用人命去填呢。 毕竟正常的年代几十年才打一仗,现在是一年打几十仗。 很多精良的武器制造法,估计也是这样失传的。 渤海军这一次的投石攻势足足打了半个多时辰,又给守城的军队造成近百人的伤亡。 王彦童亲眼看着一块大石把一侧城墙打塌了一片,架着金汁大锅的架子脚一歪,整锅金汁倾倒下来,把3名撼山军士卒烫了大半身,眼见是活不长了。 这一天,渤海军发动了四次进攻,没有任何收获。 渤海军伤亡了3000人左右,瑞州军伤900多人,亡340多人。 最危险的时候,渤海军的攻城槌已经推到了北城门口。 最后,是撼山军一顿炸弹加火油,把攻城槌连带推车的几十名士卒化为一炬。 这也直接导致了后面渤海军的攻势开始畏首畏尾,双方的伤亡大幅下降。 打到最后,双方都是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机械式的进攻和防御。 渤海军忙乱中出了很多纰漏,有两个云梯靠得太近,结果被城墙上一叉杆推倒一个,带着另一个也轰然倒地的。 也有瑞州军一时疏忽,两次被渤海军登上了城头,又被守军拼死镇压下去的。 王彦庭发现这种进攻完全是上一次的重复。 除了后面的进攻比第一次试探多了许久投石机准备以外,简直一点区别都没有。 双方毫无意义的消耗,只是等着对手比自己更早地出现失误,露出破绽。 难怪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胜利是熬出来的。 当最后一次进攻的渤海军退下的时候,无论是周思校还是普通士卒,都浑身泄气地瘫坐在了城墙上。 王彦庭也一样,他感觉到了这种守城战的特点。 时间特别长,对心理素质的要求也高。 最后一点,打的其实是谁的神经更粗大,精神更充足。 夕阳西下的时候,王彦庭觉得自己连动一下都不愿意。 真的累,心理比生理还累。 涑州城下,渤海军大帐。 大保义紧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地图发愣。 这一天的攻城,也给了他一个大概的概念,如果要攻破此城,至少需要4天以上。 站在5米的高台上,还是可以看到城内兵员和物资的调动的。 至少目前看来,唐军还有足够的余力。 这从几次攻上城头的经历也可以看出来。 唐军的反击及时而且有效,每次都是很快就被赶下城来。 这说明唐军的心理还没有出现波动,对意外的处理很及时。 同时,唐军还有足够的兵员可以补充,对缺口漏洞的支援很及时。 一边,申德没有说话。 他和大保义或者说和国王的分歧是战略上的,在攻城的战术上,他没有意见。 作为副帅,他只担心士卒能够耗几天。 其实不光守城的精疲力尽,攻城的同样虚脱,精神受挫。 所以很多时候攻城的就开始转为长期围困了。 毕竟每天冲上去送人头,又没有什么进展,是个人都会狂躁。 现在,两个人都是神游天外,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仗打到这个时候,就是明牌,除了死人,没有选择。 第58章 涑州血战3 凌晨,天色还没有亮起。昏暗的夜色散去之前,依旧灰蒙蒙看不到很远。 这里距离涑州城70多里,一片起伏的丘陵土坡后面,依稀可以看到原野的轮廓。 只有那白色的羊群,看的特别醒目。 一片小树林背后,李秉思慢慢抓紧了手里的长刀。 他的队伍沿着大路往渤海国上京的方向逆行了整整两天了,终于发现了渤海军的辎重队伍。 错开了整整两天的距离,让他的心里有些担心起来。 这说明进攻涑州的大军随军自带的粮食和牛羊至少也能提供5天以上的需要。 而涑州能不能支撑这么久,他心里没有底。 毕竟对于涑州的城防,他也是心里有数的。 看惯了中原的城池,对草原人建筑的城墙,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堪。 但是不堪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 按照时间来算,昨天涑州已经打了一天了,今天是第二天。 而渤海军的辎重至少还可以支撑三天以上。 看了看眼前的营地,一眼望不到边。 他默默计算了一下,基本上两三个骑马的人可以有效地控制一千五百只羊,如果眼前的羊群有估计的10万只的话,押运的牧民或者骑兵在2000人左右。 而他自己手里刚好只有2000骑兵,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等着天色慢慢亮起,安静了一夜的羊群也开始游动起来。 差不多了,只要视线不受影响,越早发动进攻就越是突然。 李秉思把手里长刀一举,后面的骑兵无声地扳鞍上马,跟在他身后,小跑起来。 500步...400步...300... 突然,羊群感受到了战马的跑动,骚动起来。 一边的帐篷里,几十个身影冲了出来,慌不择路地开始奔向拴马桩。 “杀!...”李秉思的声音在凌晨的草原上清晰地回荡着。 “杀...杀...”两侧,已经拉开了距离的骑兵一起高喊,战马也开始加速奔跑。 “唐军...唐军来了...”渤海人的惊呼此起彼伏。 可是所有的反应都已经徒劳了,瑞州骑兵像狂风一样席卷过来,把奔跑中试图解开马缰绳的渤海人砍倒在血泊里。 即便是归义军的渤海降兵,也是乱箭齐发,毫不手软。 他们的家人都已经迁到了瑞州。 在这个时代,他们就是瑞州人。 本身草原人对自己的身份识别就很弱。 同根同源的种族,今天部族被靺鞨人吞并了就是靺鞨人,明天部族被契丹人占领了就变成了契丹人。 此刻,他们就是瑞州的唐军。 战斗不到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大家傻了眼。 粗略估计一下,将近12万只羊,怎么处理? 别说瑞州的骑兵,就是归义军的渤海人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财富。 “全部杀了!”李秉思毫不留情地下令。 无论如何是带不走的,一旦被渤海国人再次抢回去,那就是资敌。 其后果,涑州城里的每个人都承受不了。 现在这种天气虽然不算太热,但是连血带内脏暴晒在阳光下,一天就开始腐败了。 尽管心疼,他还是做出了冷静的决定。 最多随军带一些处理好的羊肉当军粮就是。 一个时辰后,精疲力尽的骑兵们终于完成了任务。 谁也没有想到,杀羊比打仗还累,甚至很多惊惧不已的羊还要追逐一番才能杀死。 连身为领军主帅的李秉思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特么的谁想得到。 “休息半个时辰,继续前进。” 他还要继续向上京方向逆行,把渤海大军的后勤辎重彻底毁掉。 中午,涑州城,城楼上。 王彦庭一身疲惫地席地而坐。 城墙上,遍地血污,结成了黑红色的厚厚的血痂。 很多箭垛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在春日的照射下分外刺目。 今天是开打以来的第三天,经历了两天半守城战的王彦庭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一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类之间的战争会是如此的枯燥乏味的。 没有那种史书上的气吞山河,也没有小说里的用兵如神。 只有不断重复的攻击与防御,杀戮与被杀戮。 而这种单调的重复偏偏细想起来充满了残酷。 通过第一天抓到的俘虏,他已经知道对面的主将正是上一仗的手下败将----大保义。 而无论是自己还是大保义,和指挥水平无关,都要按照战争的规律忍受这样的过程。 就像乌鸦喝水,如果最后的一颗石子保证了喝到水,即要么打退来犯,要么攻陷涑州。 那么这几天每一轮进攻都是之前投进瓶子的一颗颗石子,没有价值但必须这么做。 城头上的破垣军把一个个登上城墙又被杀死的渤海军尸体扔下城墙。 从昨天下午开始,双方就开始允许每天商定一个时间,给各自的人收拾士卒的尸体。 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再任由尸体放在城下,很容易引起瘟疫,这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 根据王彦庭的粗略判断,渤海军在两天半里至少伤亡了一万人,而瑞州军已经伤1900多人,亡800多人。 透过眼前的军阵,王彦庭可以感觉到大保义的目光。 现在是比耐心、比忍受力的时候。 要么,是瑞州军扛不住消耗而崩溃。 要么,是渤海军断粮,军心大乱而被击溃。 相对而言,王彦庭更加煎熬。 因为渤海军断粮的时机什么时候出现是未知的。 但是双方的兵力变化却一目了然。 表面上看起来,瑞州军的伤亡小很多。 但是一旦总兵力小于5000人,就不足以支撑四面的城墙了,到时候,任何一处的疏漏都会被渤海军形成突破。 更何况,战死的大多都是撼山军、破垣军这样的近战军种,剩下的都是弓骑兵,用到城市防御战就有些不要适应了。 抬头看一眼天空中高高挂着的太阳,王彦庭第一次觉得一天怎么这么长。 下午,又该是怎么样的苦战呢? 渤海军的大营里,大保义也是一脸的便秘表情。 因为申德刚刚提醒他,本来今晚应该赶到的辎重营至今没有消息。 自己的斥候放出去20里,如果正常的话,早就有人回来报告了。 毕竟这么多人马牲畜,也是需要提前安排地方的。 现在还没有消息,就有些不正常了。 虽然营地里的物资足够支撑到明天晚上,但是后勤从来都是大事,一点点的反常都足够引起主将的注意。 不应该啊。 虽然已经进入春天,但是北方的雨季还没有这么快到来。 最近的天气一直很好,对渤海军的攻城战来说是很有利的。 这种天气下,军队的物资运送都是分秒计算的,而且辎重营一直就跟在自己大军的后面两天的路程,没有理由出意外的。 现在大保义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些紧张了。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尽管明面上的数量只有几千人,但是按照城墙下面射出来的弓箭来看,对方还有几千弓弩兵。 也就是说,目前看到的涑州守军的规模,和自己了解的对方上次战后的数量很接近,对方应该没有能力派出军队去打自己粮道了。 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转头思索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军力充足,还是要保险一些。 “申大将军,我给你五千兵马,你沿着来路去接应一下辎重营。”他转头郑重吩咐申德。 “诺!”申德是沙场老将,比他更加敏锐地感觉到问题的存在。 这种关键时刻,他是不会有异议的。 他本来就是神策军大将军,手下的本部一万神策军都是一人双马的精锐。 此刻他没有多话,直接点起五千神策军就出了军营,直奔上京的方向。 城楼上,王彦庭敏感地注意到了这支军马的动向。 这是一支还从来没有出现在战场上过的军队。 一人双马,而且穿戴的还不是褐色的皮甲,居然是黑黝黝的铁甲。 人马跑动之际,轰隆轰隆的马蹄声和铁甲甲叶摩擦声声势震天。 这样的一支铁骑精锐,此刻脱离战场,要么是契丹人对上京造成了威胁,需要增援。 要么就是李秉思在对方后路干了什么大事,把人家打跳脚了。 从对方的规模来看,后面一种的可能更加大。 如果契丹人已经攻击上京,那么对方最多留下一万人牵制自己,大部队一定会全力回援。 但是如果真的猜中的话,那么,明天就会迎来渤海人最疯狂的进攻。 因为对方已经没有退路了,要撤也要把涑州守军打残废了才能安心后撤。 否则就会遭到自己的衔尾追击。 “给各道城墙各准备300枚炸弹,包括南门那里。”他吩咐周思校。 抬头看着天空,今天的阳光有点夏天的意思了,血红血红的。 第59章 涑州血战4 清晨,休息了一夜的双方军队开始默不作声地为今天的战斗准备着。 空气里,到处都是硫磺味和血腥味。 昨天下午的血战,双方一直纠缠到太阳完全落山为止。 连前几天约定的每天各自处理尸体的程序都给省略了。 好几次险情,瑞州军都是依靠炸弹才把渤海军镇压下去。 半天的战斗,渤海军伤亡至少3000人以上,瑞州军伤亡800人。 比前面一天的还多。 这是今天的大战的预热。 到最后双方是无奈结束战斗的,因为这个年代的人大部分都有夜盲症。 王彦庭知道,这是维生素摄入不足的原因,但是他无能为力。 除了少数像他们这样的高官家里,饭桌上能够保证有一些的蔬菜,老百姓一年四季吃的都是干馍、白饭。 没办法,粮食都不够,你还能鼓励大家种蔬菜? 那是晚上做梦才能干的事。 而且对夜盲症特别有效的比如胡萝卜,现在还远在天边呢。 要等以后元军远征西亚、欧洲才会带种子回来。 昨天已经这样了,今天呢? 王彦庭估计对方的粮道已经是遭到了致命打击,因为昨天晚上那五千铁骑是空手回来的。 所以,今天一定是对方疯狂反扑的一天。 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本来空无一人的南面城墙,也被围起来了。 对方本来是玩心理战术的,空着南门就等着你们自己精神崩溃时从南门逃跑的。 到时候再出动双马的铁骑一追,结束战斗。 现在不装了,老子摊牌了。 王彦庭无奈地笑了笑,他可以想象到大保义的表现,一定是暴跳如雷。 对面渤海军的高台上,大保义双眼布满血丝,有些斑白的胡茬显得格外苍老。 其实他才四十多岁,但是一夜未眠,就老了。 昨天申德他们一路找去,找到的是一地的死羊,都有些发臭了。 大保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此战打败,即便国王还念及自己这个堂弟征战不易,其他皇族也不会放过他。 自己带出来的是最后的机动力量了,而且是王国绝对的精锐。 剩下的,要么在东南面防御契丹人,要么在北面防御靺鞨人,是轻易不能动的。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军队,失去粮食都是灭顶之灾。 今天,必须结束战斗,哪怕最后只剩下自己,也要打。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申大将军,拜托了。”大保义收起了自己矜持的态度,诚恳地看向申德。 “诺!”尽管申德心里有一百个不满,他也只能躬身接下这要命的活。 他依旧觉得,打契丹才是正确的。 虽然契丹骑兵很厉害,但是好歹自己还是有人数优势的。 而唐军呢? 躲在涑州这个王八壳里,还有那个打雷的玩意儿,完全是不讲武德的做派。 果然,打了几天,就这个结果? 自己粮道都被断了。 他本来想一路追击过去的,但是再考虑一下,觉得没有意义了。 涑州到上京将近800里,就算重新打通粮道也来不及了。 为今之计,只有攻下涑州再撤。 到时就算是没有粮草,撤退的时候还可以杀马。 前提是先把追兵的威胁解除掉。 没有别的选择了,他的大手一挥,神策军上阵。 涑州城墙上,听到渤海军牛角号响起的士卒开始纷纷找寻可以隐蔽的地方。 打了几天,也长了记性,知道怎么对付投石机了。 今天的投石机发射的特别密集,但也就这样了。 王彦庭知道,对方也没有指望投石机能够砸死多少人,更多的是想摧毁城墙。 这一轮投石,整整打了半个时辰,整个城墙都在一次次天崩地裂般的撞击中颤抖着。 号角一变,投石机的攻击停止了。 王彦庭抢到所剩不多的一个箭垛后,透过射箭口看向地面。 前面是三千名铁甲士卒,正是昨天见到的那些,后面,两千名身披皮甲的弓兵,张弓抛射。 这是拼命了。 他心里大概已经知道了原因,所料不差。 身边,撼山军剩余的步卒瞳孔收缩,看着越走越近的铁甲军,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 “打起精神,渤海人拼命了,打掉铁甲军,我们就胜利了。”左边,周思校在嘶声喊话。 这是必须的精神鼓励,不管信不信,眼见得士卒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 “把金汁推到前面,滚木礌石全部准备,铁甲军最怕这个!”他手下的军将也开始鼓舞士气。 “嗖嗖嗖...”乱箭飞舞,渤海军的弓手在城墙上空织成了一片箭雨。 瑞州军的弓箭手也开始反击,长箭在空中划着抛物线,落入渤海军军阵里。 “叮叮当当...”神策军的铁甲被箭雨射的一阵金属声乱作,却几乎毫无影响。 除了少数被射中咽喉的倒霉蛋,大部分铁甲军士靠近了城墙。 “倒!”城头上一声令下,滚烫的金汁连锅扣下。 顿时,城下惨叫声四起,一股酸臭味冲天而来。 又是一锅,更多惨叫声响起。 “金汁继续加热,不烫没有用。滚木礌石往下砸!”周思校的脸上一片狰狞。 打卢龙军时留下的那道伤疤像扭曲的小蛇,泛着红红的血色。 “砸!...”远处的一名都将声音已经嘶哑,依旧直着脖子叫喊,青筋毕露。 王彦庭不知道自己已经射了多少箭了,双臂隐隐有些打颤。 “这里突破了!...”右侧的惊呼声。 打了这么多天,谁心里都已经清楚,这就是你死我活,有死无生。 绝望中的疯狂早就让人忘记了恐惧。 立刻,三名步卒手持长枪,一起堵上去,迎头就是一阵乱捅。 手忙脚乱中,第一个登上城头的铁甲军士被直接推下了城墙。 后面的一名大胡子渤海军趁机一个横推,把三支长枪全部荡开,手顺势一挥,把两名士卒的头颅直接横削了下来。 “嗖...”关键时刻,王彦庭张弓一箭,直接命中了大胡子的咽喉。 就在这一愣神之间,后方掷弹兵赶到,一个炸弹直接抛到城墙脚下。 “轰...”下方惨叫连连,云梯带着士卒沉重地倒下,狠狠地砸在地上,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最上方的一名铁甲军士双手刚刚搭上城墙边,脚下的云梯就被炸飞了,尴尬地在空中晃悠。 他想挺身翻上城头,可是四五十斤的铁甲把他重重地挂在了下面。 眼疾手快的刀盾兵跃身而上,一刀斩下了四根手指。 铁甲军士带着嚎叫“噗”地摔下城墙,眼见是活不了了。 “掷弹兵,各一颗炸弹!”周思校再次狂呼。 城墙上,100多颗自由落体的炸弹冒着白烟落到了城下墙根。 “轰轰轰...”一片硝烟腾起,爆炸声中,那些呻吟惨嚎声反而少了很多。 “呜呜呜...”对面渤海军阵,号角声起。 现在连瑞州军都会听了,这是撤退的号声。 “老大!”缓过神来的王彦庭突然看到周思校惊恐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顺着周思校的眼神往下一看,腰间一支长箭插入,足足有半尺深。 卧槽! 什么时候的事? 王彦庭吓了一跳,伸手扶住箭杆,却发现手感不对。 轻轻动一下,才发现只是穿过了扞腰上面的胸甲侧面,擦着肉过去的。 命真大啊。 王彦庭不由地擦了一下冷汗,挥挥手,示意周思校没有事。 这一轮足足打了个把时辰,算是熬过来了。 但是下一轮又是如何的激烈呢? 身边,穿梭不停的士卒开始抬着新的金汁上城头。 连弓骑兵都在帮着把一根根房梁、一块块石头搬上城墙。 这一刻,谁都知道,只有齐心协力顶住,才能活下去。 甚至归义军剩下的不到两千兵卒也是卖力搬运物资。 这几天,归义军也已经损失了300多人,都是被多方弓箭抛射杀死的。 打到了这个地步,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城破的时候,这些归义军的渤海人只会死的比唐军更惨。 对面,高台上的申德也在思考。 他明显发现北城楼上的唐军抵抗更加激烈一些。 还有就是,城墙虽然不高,但是足够阻碍渤海军的攀登。 当进攻的人群聚集在城墙下的时候,给唐军的打雷武器创造了最大的杀伤。 刚才的一战,他的神策军已经损失了近千人。 虽然其中绝大部分是受伤,但是现在有区别吗? 只要不能登上城头,这些伤兵迟早是要被遗弃,被唐军杀死的。 他深知“慈不掌兵”的道理,不能有妇人之仁。 现在已经是站在悬崖边的申德决心要放手一搏,没有别的选择。 第60章 涑州血战5 午时,涑州城头,瑞州军的士卒在抓紧时间用餐。 战斗期间,王彦庭提供了一日三餐的保障,这样才能保证士卒的体力。 反正当初扣留的移民的牛羊多的是。 士卒们也很清楚,眼前渤海军突然没有动静是很反常的行为。 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想来下午一定是不好过的。 王彦庭也奇怪,为什么快一个时辰了,渤海军突然安静了。 直到他看到无数大车返回渤海军营地才反应过来。 车上,满满的装的都是石头。 看来,对方的统军之人换了,变得有耐心了,也更有想法了。 他们已经意识到,这道看起来很脆弱的城墙是攻城的最大障碍,必须毁灭了才罢休。 不过,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对方军阵先开始出现了变化。 那支铁甲精锐首先出营。 正面将近三千人,还有三支两千人的队伍,分别去了东、西、南三个方向。 这是要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节奏吗? 来势汹汹,不过也看得出这是渤海人最后的底牌。 那自己的底牌也要用上了。 王彦庭招手叫来几个传令兵,把命令传递给另外三个方向的城墙上的军将那里。 作战计划是事先布置过的,只要告知什么时候启动就好。 果然,刚过午后,渤海军就开始了大规模的投石攻击。 无穷无尽的石头一个个撞击在城墙上,把整个城池都打的瑟瑟发抖。 这一次,对方的目标就是城墙,甚至少有落到城头上的,倒也没有让瑞州的守军受到太大的损失。 不过,攻击的时间足足打了一个时辰,居然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各军留下两都人马,其余人撤下城头。”王彦庭命令周思校。 对方的决心和耐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那就没有必要无谓的牺牲了。 反正没有把城墙打到塌下来,估计人家的军队是不会上来了。 传令兵奔向各个方向,很快,城头上的士卒像流水一样撤了下去。 对面,申德也在五米高台上看着,对于唐军的下撤,他觉得情理之中。 对方显而易见的正确判断,自己也没有必要折腾。 就算你此时进攻,唐军也可以及时上城防御。 重甲军士本来就不是干偷袭的活的。 就等时机到了正面对决吧。 “继续!”他立在风中,目光丝毫不乱。 一边,大保义死死地盯着涑州城墙。 他现在没有别的出路了,只有相信申德的决策,坚决走到底。 最关键的,自己打了几天,没有丝毫进展,已经证明了那种打法没有效果。 “呼...呼...”一边的十几台投石机,裹着风声呼啸,把一块一块石头砸向涑州城。 城墙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摇晃,渐渐地,几条裂缝出现在墙体上。 听着城墙在狂风巨浪般的投石攻击中“咔、咔...”作响的呻吟。 王彦庭知道,差不多了,最后的一搏就在眼前。 他和周思校选择了一段看起来还算稳固的墙体,静静等待着渤海军的进攻。 “哗啦...”又是将近半个时辰,城墙右侧的一段终于扛不住了,应声垮塌了足有200多米的一段。 连带着上面的三十多名撼山军士卒,一起湮没在废墟里。 “杀...杀...”对面,渤海国的神策军开始冲锋。 攻击了几天,眼前这一段倒塌的城墙终于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最关键的,过了今晚,就要断粮了。 拼死一搏的申德甚至没有控制今天的口粮消耗,在他眼里,保持士卒的状态更加重要。 反正今天如果拿不下瑞州城,拖再久也是死。 实在不行明天开始就杀马充饥。 黑压压的人潮,像海边的浪潮,一线铺开了涌来。 这边,瑞州军已经攀上了断墙的废墟,刀盾兵、长枪兵、弓箭手严阵以待。 “轰...”像浪潮拍击在岸边,两支队伍撞击在一起。 人仰马翻中,无数人身上腾起一片血雾,轰然倒地。 “杀...” 这是两支都没有退路的亡命之师,除了杀死对方,别无出路。 互相之间,刀盾相交,血红的眼睛死盯着对方,彼此的鼻息清晰可闻。 可就在这样的距离上,彼此的刀枪毫无感情地刺入对方的身体,带出一溜血线。 不过,面对披着铁甲的渤海军,瑞州军的士卒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 即便后面的弓箭手不停地抛射箭雨,也大都只听到对方头盔和肩吞上“叮叮当当”的响声。 要对渤海军构成威胁,一定是直射,而且直取面门和咽喉。 但是那要求弓箭手也要站到第一线,而现在位于撼山军士卒的身后,显然是不可能的。 “掷弹兵!”周思校狠狠地把刀从一名渤海军士卒咽喉里抽出来,不顾喷了自己一脸的血,嘶声大喊。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个位置杀了多少人,身边撼山军的士卒换了一批又一批。 往往一排人上去,几个呼吸后就倒下了三分之一,立刻更多人顶上。 “轰轰轰...”二十来颗炸弹在城墙缺口正面10来米处炸开,空气里硫磺味喷涌而出。 往废墟上攀爬的渤海军瞬间一停。 虽然上午也挨过炸,但是如此密集的人群里爆炸还是第一次。 无数士卒的铁甲被猛烈的冲击波掀开,缚甲的丝绦被挣断。 崩碎的铁壳,在人体上破开了一个个狰狞的伤口,像恶魔的大嘴。 更有数人直接被掀飞在半空,重重地落入人群,引来一阵的惨嚎。 城墙废墟和城下的人群中间的地带几乎被清出了一条血路。 “冲上去,杀了中原人...”渤海军猛地反应过来,再次蜂拥而上。 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只有冲上去,才有机会痛杀那些扔雷的混蛋。 “再来!...”周思校大喊。 话音未落,对面的人缝里,一支长毛闪电般伸出,直接捅进了他的左腿根。 “我日你...”周思校怒不可遏,反手一刀把对面的士卒脑袋削了下来。 “将军!”身边,牙兵赶紧把他拖下城墙,架着往后跑。 身后,轰隆隆的爆炸声再次响起。 差不多了,城墙废墟上下,尸体已经垒成了一座小山,人与人完全是站在死人身上搏杀。 “退!”王彦庭命令。 再这样拼下去,自己的精锐也快要死光了。 “咚咚咚...”瑞州军的鼙鼓开始响起,节奏缓慢。 还在搏杀的士卒虚晃了一枪,把眼前贴上来的渤海铁甲兵逼退半步,马上回头撤下城墙。 四个方向的城墙上,瑞州军都在往下撤退,往城池的中心收缩。 没有了抵抗,攀上城墙或者从缺口处冲入的渤海军越来越多,沿着楼梯下到了城内。 迎面的,是宽度约为50米的开阔平地,是当初王彦庭让士兵拆除了城里的房屋造成的。 最初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需要建造房屋的材料当滚木礌石,直到作战计划公布,很多将领才明白过来。 此刻,渤海国的神策军陆续越过了平地,却遭遇的后面民房的阻挡。 少数的几个路口,瑞州军的刀盾兵和长枪兵死命挡住了。 随着后面的士卒越来越多地从城楼上跑下,50米的开阔地带里,开始挤满了人。 渤海军本阵的高台上,申德看着缺口处露出的人群,心里突然一颤。 从他的位置,很容易看到密密麻麻爬上城墙的神策军,又陆陆续续消失在城墙下。 虽然看不到全貌,透过缺口也大概能猜到里面的情况。 这是陷阱! 四个大字像一柄巨锤,狠狠打在心头,把最后的侥幸心理击的粉碎。 即便是正面的城墙被突破,唐军也不至于全面缩回去,那样不是让出了城墙这个制高点,等着挨打吗? 还有,涑州城里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空间可以放进去这么多兵? 城市里哪里来的如此大的空间? 他的嘴唇突然发青,猛地一哆嗦。 打了几天了,唐军的那个打雷的武器一直是最后的绝招,只有顶不住了才放出来几个。 所以,所有渤海国军人的心目中,对方的武器虽然厉害,但是数量不多。 问题是,如果数量足够呢? 申德只觉得浑身冰冷,那一身铁甲沉重地压在自己肩膀上,重的喘不过气来。 他基本已经猜到了对方主将的意图,甚至有些佩服对方。 明明手里有大把毁灭性的武器,宁愿承受巨大的牺牲也要压着打,就为了在关键时刻对付自己最精锐的部队。 而且,还要把对手引诱到绝地才出手。 不得不说,非常狠。 也很有手段。 和山地不一样,平原也好,城池也好,要找一处绝地真的不容易。 把前后计划设计的如此精巧,更加难! 第61章 涑州血战6 “吹号,撤军!”申德紧跑几步,几乎到了高台的边缘,手扶着树干钉成的栏杆,极目远眺。 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他悬着的心始终有一种莫名的忧虑。 几乎在撤军的牛角号吹响的同时。 “轰轰轰...”巨大的响声传来,这一次,密集而剧烈。 至少有上千颗炸弹同时炸响,天空中,一片灰黄色的烟雾升空而起。 “完了吗?”申德的眼神一凝,他已经看不清烟雾弥漫下的情况。 城内,渤海国的士卒被突然飞出的近千颗炸弹炸懵了。 因为城墙的阻挡,无法排出的空气压力横冲直撞,数十名铁甲士卒直接被掀起在半空,狠狠撞在城墙内壁上,浑身是血地摔下来。 炸点处,一个个焦黑色的大坑,旁边的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就这样的冲击波,和回荡着的巨响,连房子里躲避的王彦庭都被震得耳膜出血。 “掷弹兵!”一名都将再次喝令。 又是近千颗炸弹扔出,顷刻间又是血肉横飞。 这一下,呆懵了的渤海士卒如梦初醒。 这是绝对不能待了,死地。 不是每个人都能置之而后生的。 如梦初醒的渤海士卒连滚带爬,往城墙缺口外跑。 曾经,他们那么希望冲进来,现在就有多么渴望冲出去。 身后,掷弹兵追着扔出一颗又一颗炸弹,甚至直接扔到了城头上,把好不容易爬上城头准备顺着云梯退回的几名渤海士卒重新炸了下来。 王彦庭看的直翻眼皮,这玩意,一个没有扔准就掉自己头上了。 渤海军本阵高台上,听着城内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申德和大保义的心都已经沉进了深渊。 原来,自始至终对方都在引诱自己进城,因为在城里,他的那个打雷武器才是王炸的绝杀。 为了这个目标,对方居然承受了几天的伤亡。 大保义倒吸一口凉气,他对对方的主将已经产生了绝对的畏惧,再也没有了对敌的勇气了。 远方,神策军的士卒正在连滚带爬地撤出这座他们想了几天要进去的城池。 问题是,现在即便对方打开大门,你敢进去吗? 申德默默数了一下,出城的人数不到千人。 自己至少八千精锐,被活活炸死在城里或者俘虏了。 这是皇族禁卫军的神策军啊。 他的心在滴血。 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太阳,还有一个时辰就落山了。 此刻在组织什么进攻就是个笑话。 如果知道涑州守军有这么多炸弹,昨天他就会果断选择撤退。 所以,对方一直是等着自己上钩。 他们不是怕才守城,而是要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消灭渤海国的精锐力量。 怎么撤? 现在是个问题。 已经彻底死了心的申德准备停战了,他需要时间计划怎么把剩余的两万多残余军队带回上京。 对此,大保义现在没有任何意见。 他还主动地派人联系涑州,准备像前面一样收回尸体。 没有想到,对方直接拒绝。 听到消息的大保义和申德同时愣住了。 这又是什么鬼? 这尸体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卧槽! 申德突然反应了过来,那是将近九千具铁甲啊。 即便是炸烂了,把甲叶串起来,还是完整的铁甲。 欺人太甚!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 涑州城里,瑞州军的伤亡一样惨重。 渤海国的神策军不愧是皇家禁军,战斗力是绝对毋庸怀疑的。 最无奈的是,草原人天生是肉食的,和吃都吃不饱的瑞州军相比,体格和力量的优势太明显了。 光城墙倒塌处的战斗,瑞州军就伤亡了1000多人。 整合起来,全城能够战斗的只剩下6000人不到。 周思校的撼山军伤亡大半,只剩余3000人左右,破垣军次之,剩下的归义军和迅雷营倒是因为都作为弓箭手使用,伤亡不大。 现在的问题是,明天要不要反攻。 对手的军队还剩下两万多,从绝对实力来看还是可以碾压自己的。 可是如果不咬住对方,那这一战绝对是赔本的买卖。 对方虽然人死了很多,但因为是攻城的步战,战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一旦渤海军准备撤退,那就是一人双马都绰绰有余,到时候去哪里追去? 想留下对方的战马,必须在对手没有脱离之前死死缠住对方。 王彦庭陷入了思考。 实力就是实力,就算你设计的再精巧,一旦打起仗来,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可是一战伤亡6000多人,最后的收获仅仅是几千副铁甲,怎么看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的头都想大了,还是一筹莫展。 手上能打的李秉思、王彦童、巴加图尔还全部在外围。 周思校带的是步卒,这种骑战作用不大。 如果还是当初满员的一万人自己还能想想阴招,问题是现在只剩下三千人,确实有些单薄。 “老大,不行就由我们和归义军咬在渤海军后面,总能咬下一块肉吧。”一边,迅雷营的军将李秀庆凑上来。 对于王彦庭想干嘛,旁边的几个高级将佐都是心知肚明的。 王彦庭看了对方一眼。 怎么咬? 你们是自己按军种分出来的专业弓骑兵。 人家呢?骑射、拼杀全面精通,甚至即使这样,渤海军的骑射还比你们厉害。 所以什么放风筝战术完全没有机会用。 一旦被倒过来拖住,就是全军覆没。 而且对这个李秀庆,王彦庭始终没有放心。 他把迅雷营的李秀庆放在涑州,也是为了更好地约束部队,不出意外。 有自己坐镇,再加上周思校和第五琮的压制,料想李秀庆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倒是第五琮的归义军,现在让他还放心一点。 一场大战,归义军的渤海人也已经断了重新回到故国的念头,现在是死心塌地要成为瑞州军了。 夜里,渤海军大营。 稍微恢复了一点生气的申德和大保义都是全无睡意。 明天要不要撤离,两人都有些头痛。 按照常规来说,这时候就是毫不犹豫,天一亮就跑。 反正自己战马多,只要决心够坚定,涑州唐军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问题是,从辎重营的被袭来看,唐军还有一支军队一直游离在外围。 至于这支军队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这就很可怕。 撤军本来就是军心尽丧的时刻,如果此时对手大军迎头一击,那最后就会演变成完全的崩溃。 生死关头,两个人谁也拿不准主意。 就在此刻,突如其来的一声“轰”的爆炸声传来。 大保义浑身一颤,疯了一样冲出大帐。 身后,申德已经尾随着走了出来。 此刻,整个渤海国军营里都是喧闹一片,已经睡下的士卒都是披着衣服跑到了帐外。 夜色下,涑州城一片漆黑的轮廓。 只有天空中闪烁湮灭的点点火星证明刚才曾经发生过什么。 等了一会的士卒们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而且很多人又只能看到眼前有灯火的距离,又骂骂咧咧地进了帐篷。 只有大保义和申德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门口,宛如木雕。 “那不是一个炸弹,声音很响,应该是好几个同时炸响。”大保义的声音犹如远方传来,浑然与自己没有关系。 机械而没有丝毫情绪。 “大帅,这是报信,是传递信号。”申德明白大保义想说的内容。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春夜的凉意透过衣服,直接钻到了身体里。 他情愿是涑州守军杀出来劫营,自己还能应付。 但是这个动作,说明了两个他不敢想的事实。 第一点,外围确实有唐军的一支军队,而且双方还已经建立了联系。涑州守军的这一次主动联络,说明对方是对自己的残军有想法、有企图的。 这说明什么? 唐军外围的那支军队规模不小,否则对方绝对吃不下自己。 第二点更加可怕,说明唐军手里的那种武器还有很多,对方完全不在意把如此宝贵的武器用于联络。 他知道,正是因为大保义也想到了这些,才会魂游天外。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重新进入大帐的心情。 “大帅,明天必须在唐军外围的那支军队出现以后再行动,要么吃掉对方,要么,我带一万人殿后,大帅率军先撤。” 半晌,申德艰难地开口道,声音干涩又嘶哑。 在没有确定外围那支军队的规模以前撤退,那是极其危险的事。 而且,对方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干,就一定有充足的兵力来阻截自己。 没有留下足够大的鱼饵让对方咬住不放,先撤的队伍一样逃不掉。 “申大将军...”大保义有些感动地回头。 他知道留下来的人是什么下场。 他也想慷慨激昂一回,反正回了上京也可能人头不保。 但是心底的最后一点侥幸又让他把话缩了回去。 这一刻,他有些唾弃自己的卑劣。 第62章 涑州血战7 王彦庭考虑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因为对方并不清楚自己的情况,也许会有机会。 而且,自己手上的兵力已经接近守城的最小需求,再消耗下去,就不够布防了。 所以,要么吃掉对方至少一部分,要么把对方吓走。 即便是惊动敌人导致对方成功溃逃,也是值得的。 一旦渤海军摸清自己的实力,决心杀马充饥和自己打到底,到时候麻烦的反而是瑞州军。 天蒙蒙亮,涑州城的城里城外同时冒出了炊烟。 谁都知道今天将是最后一战,都变得毫无保留起来。 瑞州军饱餐了一顿羊肉汤。 渤海军则杀了400多匹选出来的劣马,全军海吃胡塞了一下。 要不是还有撤离的机会,而且撤退途中双马的作用还很重要,申德都准备把所有多余的马全部宰杀,不给唐军任何机会。 巳时(上午9点)刚过,在所有渤海军士卒的眼前,他们朝思暮想着攻进去的瑞州城城门大开。 一队队唐军士卒开始鱼贯出城布阵。 旌旗飘扬,刀枪林立,唐军的各兵种开始在城前列队布阵。 最前面的,是刀盾兵、长枪兵的步卒方阵,2000人。 方阵前,排列了一排马拉的大车。 申德知道,那是中原军喜欢用的车阵。大保义更加教训深刻,突虎机就是折在车阵前。 后面,是破垣军、迅雷营、归义军组成的骑兵方阵,也是3000人。 对于城内剩余的守军数量,大保义和申德都是心里有数的。 他们忌惮的,是城外那支游离的军队。 王彦庭策马站在步卒军阵后面的将旗下,看着对面的渤海军也缓缓地走出了大营。 两个方阵,大概一万八千人左右。 他估计了一下,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 至少还有五千以上的伤员是无法战斗所以留在了大营里。 否则两万三千人的兵力自己压力就大了。 申德觉得很奇怪,唐军的骑兵为什么放在步卒后面,而不是护在步卒两翼。 大保义却是吃过亏的,连忙告诉他,这些步卒靠车阵就可以顶住骑兵的冲击,当初突虎机的五千骑兵就是这样完蛋的。 不过他很奇怪,唐军摆了一个超级奇怪的军阵。 除了前面的车阵,后面就是两排步卒,各一千人,足足排了2里多长,人与人之间距离有一个人的空隙,这怎么防止突破。 还有那些骑兵,反而是紧紧靠在一起,也是排了两排。 理论上来说,骑兵作战马与马之间至少要两三米的距离,便于跑起来。 这靠在一起动不了是什么鬼? 申德一脸的疑惑。 随即,就看到又有一千人竟然出现在了城头。 思虑了一下,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再次看去,整个唐军的军阵尽管很长,前后却只有10步不到,还紧紧靠着城墙。 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个怪阵的漫天杀气。 自己的骑兵要么就在车阵前就停了,城头上的应该是投掷那种天雷武器的,只有等着挨炸。 如果冲进去,人家步卒有足够的空间让出一条路来,然后你就要刹车。 因为后面只剩几步就是城墙,你会一头撞上去。 可是你只要马速慢下来,对面的两层密密靠在一起的骑兵就会用手里的长矛把你捅成筛子。 那些骑兵根本就不是和你打仗的,就是等你冲进去减速的。 或者等你撤退的时候,方便人家及时杀出追击你。 申德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马鞭,一层手汗慢慢沁出。 都说中原人阴险歹毒,真是名不虚传。 这样的阵型,怎么打? 即便你到前面抛射箭雨,人家凭着车阵和盾牌,就可以轻松挡下。 反而对方的弓箭手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射杀自己的骑兵。 打了这么久,当然知道涑州城里的弓箭手也不少。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保义,收到的是对方一脸的苦笑。 都是骑兵作战的行家。 显然,他也是看明白了,但是束手无策。 问题是怎么办? 干等着?自己耗不起。 谁也不知道唐军的援兵什么时候出现,从哪里出现,出现多少人。 申德没有想到唐军的第二支军队还没有到,自己就已经如此被动了。 眼前的涑州守军就像一只团起来的刺猬,竟然无处下口。 对面,王彦庭目光冰冷地看着大保义的将旗。 我已经出来了,就看你敢不敢来打吧。 他也在赌,赌对方不敢把时间拖下去。 最关键的,赌军心士气。 对方的士卒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毒打,早就低迷不堪了。 自己呢? 说实话他还真的不怕,这里可不是中原作战。 对于瑞州军来说,草原人吃两脚羊的传说早就家喻户晓。 处于恐惧爆发出来的拼死一搏,那爆发力,这几天已经证明了。 看看队伍里的都将赵季,尽管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好,依旧提刀上阵。 今天没有胜利,等着他们的就是毫无生机的屠戮。 城里剩下的3000多伤兵,要不是确实行动不便,也都叫着要来砍几刀。 “呜呜呜...”对面的牛角号响起。 王彦庭松了口气。 对方终于忍不住了,那就好。 对面渤海军的队列里,两个千人队缓缓前出。 随即,慢慢进入了冲刺。 瑞州军士卒的眼神逐渐凝重,反倒是一众都将、军将,表情松弛的很。 他们经验丰富,知道这个阵型,对方没有胆子冲进来。 果然,两个千人队在距离车阵100步时左右一分,向两侧横向跑去。 随即,手里弓箭齐发,箭雨划破长空,扑面而来。 “避箭!...”军官们开始大声提醒,士卒手里的盾牌被一个个架起。 “笃笃笃...”像雨点敲打窗棂,箭雨落在车阵和盾牌上。 对面,申德的脸色越来越严肃。 两个千人队已经跑了三个圈了,一点屁用都没有。 再耗下去,不说箭够不够,人也受不了。 草原上最好的箭手一天拉弓也就四五十下,这样徒劳地耗下去有什么意义。 号声响起,两个千人队垂头丧气地跑了回去。 王彦庭的嘴角弯起。 就这么玩,你来打我呀? 这个想了半个夜晚的狠招果然厉害。 不过显然渤海军已经完全等不了了。 随即,又是两个千人队开始出击。 这一次,两队人马从两侧兜了一个大圈,贴着城墙,同时向中间的瑞州军军阵插过来。 渤海军学乖了。 既然正面是个王八壳,那就从侧翼看看有没有机会。 马蹄声越来越逼近,两翼的瑞州军骑兵面色都开始紧绷起来。 弓骑兵开始向对面抛射,破垣军则举起了长枪。 “轰...”一阵撞击声,就像攻城槌猛地撞击城门。 两侧,各有六七个身影被撞飞在空中,战马嘶鸣,悲嚎不已。 让渤海骑兵无奈的是,这不是双方的骑兵对冲,彼此间都有几米的空隙。 瑞州军的骑兵是一匹一匹紧紧靠在一起的。 虽然立刻冲垮了五六匹战马横向倒地,但是前面就是堵得死死的。 反而是最前面的渤海骑兵已经失速,后面的冲上来,瞬间撞在一起,乱成一团。 城头上,掷弹兵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渤海骑兵在自己脚下聚成了两个大坨坨,相互之间纠缠在一起,谁也动弹不得。 “轰轰轰...”无数炸弹倾斜而下,火光之中血肉横飞。 少数后面的骑兵见势不妙,慌忙往外逃窜出去。 这一刻,战场上诡异的安静。 除了被扎伤的骑兵呻吟哀嚎,倒地的战马蹬踏嘶鸣。 所有人都是冷汗直冒。 这是真他良的狠啊。 连瑞州军都带着敬畏的眼神看着王彦庭。 没事还是不要招惹这个上司,真是什么坏主意都想得出来。 就这阵法,文化人第五琮想遍了古今战例,都找不到同类的。 对面,申德牙疼一样地“咝”地吸了口气。 这就没法玩了。 人家就是不讲武德,摆出一个王八阵耗着你。 可是越是如此,自己越是相信对方等待的援兵将会给自己致命的一击。 现在逃跑吗? 谁知道那支军队是不是就等在半路。 还有,涑州的守军也不会看着你目送吧? 他头大无比。 谁不惜命? 问题是,就算逃出去,如果手下的军队全部没有了,那国王会饶了自己和大保义才怪。 这一仗,如果听自己的先打契丹,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他突然觉得委屈起来。 这口锅,背的真是冤枉。 再看一眼大保义,你特么居然无动于衷,完全躺平了。 皇族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第63章 涑州血战8 申德还在骑虎难下的纠结中,远处,两骑斥候像闪电般飞驰而来。 跑到近前的斥候滚落下马,盔歪甲斜地报告:“大帅,大将军,10里外一路唐军正在往这里前进,对方光踏白就有数百骑,我们没法接近观察具体人数...” “咝...”申德清楚地听到了大保义吸进嘴里的那一口凉气。 他有些无语地看着大保义。 唐军光斥候就有几百,你看着办吧。 打是打不成了,这王八壳我一辈子都不想遇到。 大保义看懂了申德的眼神,也明白对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最多像他说的那样,留下一万人给他阻截追兵。 但是自己带着剩下的人马就一定能够逃出后来的唐军的围堵吗? 他心里没有底。 一旦撤退,士卒的心里可就只有求生之念了。 心态的变化将让这支军队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力。 而且,剩下这一万多人又能在对契丹的战争中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想到契丹人在东南方向的进攻,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不过身为皇族,政治意识倒是比普通人多得多。 他突然又觉得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至少眼前,可能还真的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申大将军,我觉得我们还是和唐军主将谈一下吧。”大保义征询申德的意见。 这位关键时刻是要拿来堵抢眼的,暂时一定要给予足够的尊重。 申德有些茫然,怎么这个纨绔子弟突然又振作起来了。 而且谈什么?现在都这个鸟样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不过基于自己也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他还是答应了。 瑞州军中,王彦庭其实也紧张的一逼。 他摆出这个造型,其实和空城计有异曲同工的出发点。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瑞州军第一次出城作战,一副要吃掉对方的样子。 其实说白了,就是拖时间。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渤海军狗急跳墙。 如果人家下定决心杀马充饥,和你死磕到底。 那就麻烦了。 瑞州军的炸弹是厉害,但是前前后后也用了很多了。 顶住一波两波进攻没有问题,那三波四波呢? 最关键的,就算打赢了,瑞州军估计也要元气大伤,重新回到楚州时代。 他想的就是耗到王彦童的3500人回援,逼退渤海军。 最好还能在追击的时候捡点便宜,抢他几千匹战马就更好。 没有想到,僵持了半天,对方军阵里居然跑出了两匹战马,看这样子是来谈判了。 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一动不动。 等着对方跑到离开本阵50多步,开始喊话要和主将谈谈了,才慢悠悠地带着周思校走出车阵。 双方慢慢接近,彼此相距10来步时都很有默契地站住了。 眼前,白马上一名中年的将军,脸色略显苍白,不过稍有些不稳重的样子。 另一骑黑马上的将军倒是颇为威武,身高至少有八尺,黑黢黢的络腮胡,眼睛里精光闪烁。 他估计这就是俘虏嘴里的大保义和申德了。 “在下卢龙军节度使麾下兵马使,姓王。”王彦庭不动声色地给刘仁恭挖个小坑。 万一契丹人那里掉了链子,让渤海国找卢龙军去。 反正说的不清不楚的,名义上瑞州也是卢龙军节度使的地盘不是吗? 至于说是不是兵马使,这年头谁在乎? 我说是就是。 对面大保义倒是没有丝毫怀疑,他还不知道唐军内部这么多弯弯绕。 一本正经地一拱手:“在下扶州都督大保义,我渤海国一向和大唐秋毫无犯,不知道贵军为何兴兵来犯?” 王彦庭有些好笑,打了几个月了,才想起来问这个吗? 无非是以前觉得吃定自己了,都懒得啰嗦。 现在麻爪了,实力不行就和我谈道德了呗。 “大将军...”王彦庭突然觉得和姓大的人交流,这开口就别扭,“此战是契丹迭剌部夷里堇所邀,我奉卢龙节度使之令前来,余者一概不知。” 老子的太极推手也不错,反正我就打了,原因不知道,你爱问谁问谁。 王彦庭觉得自己现在对这个时代的应对越来越熟练了。 “贵军只是应邀助战,我国国土于贵部无丝毫利益,却和我部生死相搏,如此两虎相争,岂不是便宜了契丹人吗?” 大保义突然觉得问题有些聊不下去了,眼前这人打仗有一套,却不是做主的人。 怎么办?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觉得尽量挽救一下。 申德眉毛一挑,看了大保义一眼。 他后知后觉,终于明白大保义为什么有信心来谈判了。 原来是在契丹人和唐军之间运作,给渤海军找一线生机。 这种活,还得是政客玩得转。 王彦庭也突然明白了大保义来交涉的目的。 原来你存了挑拨的心思,那就好办了,收买我也要有收买的代价吧。 他脑子里飞快运转,思考着怎么把局面转变,利益最大化。 “我奉节度使命令攻占涑州,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新的将令。至于此战,乃贵军主动进攻所致。我只有唯节度使令而已。” 他已经意识到,刚才好像有些说的没有余地了,现在需要给对方一些希望。 如果自己的目标是一路打下去,那对方可能就要死拼了,但是老子就打到涑州,大家还有谈的可能。 果然,大保义脸上一喜。 他自己觉得想明白了。 现实里,唐军攻占涑州以后确实没有前进一步,那就好。 还有的谈,如果把唐军谈好了,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 谁说的准呢? 万一自己锄头使得好,把唐军挖到了渤海国这边,那契丹人的进攻就不足为虑了。 为今之计,怎么忽悠这个只知道奉命行事的愣头青呢? 或者,先缓一手,先把他稳住再说? “如此,我们双方先行罢兵如何,我国愿意和卢龙军结为盟好,契丹人给贵部多少财物,我国愿意翻倍补偿。” 明白对面的是雇佣军以后,大保义明显放松了。 这就不是灭国的事了,无非是价钱的多少了。 “罢兵可以,但是此战贵军给我造成了如此大的损失,总不能没个说法吧?” 上套了! 王彦庭心里暗喜,一脸奸商的嘴脸。 一边的周思校本来一脸的严肃,全神戒备,就怕对方突然暴起,使阴招。 听到这话,也不由得脸皮抽搐一下。 对于王彦庭的阴险,他不是第一次领教了,真他良的黑啊。 明明自己都无力再战了,下手还是又快又狠。 他在心里再次告诫自己,要做乖宝宝,不能整幺蛾子,否则真的怎么死都不知道。 “不知道王将军有什么建议?” 大保义倒是坦然,他也知道对方不会这么容易就松口。 何况他现在一门心思想把唐军变成友军,提防之心大减。 “这样吧,贵军每人一匹马,我再送贵军每人一头羊作为路上粮草,其余的,就留下作为此战的赔偿吧。” 王彦庭心里算了一下,已经乐开了花。 牛羊他在涑州城里还多得很,当初移民的时候,他不知道战争还要打多久,尽最大量留下的数量。 但是对方的战马就不一样了,他都不敢想。 此战渤海军几乎没有消耗什么马匹,这是多大的收获?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卧槽! 一边的申德面部管理的能力太差,一下子都快垮掉了。 他最清楚,这一次加上神策军的双骑,整整六万多匹战马,要是自己人手就带走一匹,就算伤兵也算上,对方也要拉走三万多匹。 这是瞬间就可以组建一支骑兵大军了。 他良的,真是敢开口啊。 连带一旁的周思校都张开了大嘴,半天合不上。 大保义也是一愣,这人是官小人贪啊,真敢开口。 他正要再次交涉一下,远处,又是两骑斥候,连滚带爬地飞驰而来。 跑到近前,斥候连马都没有下,一手掩住嘴巴,在大保义耳边汇报:“大帅,东北方向20里外又来一支唐军,人数大约两千人。” 说完,他又忙不迭去申德耳边汇报了。 大保义浑身一颤,忌惮地看了王彦庭一眼。 你丫的一个小小的兵马使,到底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他心里的底线又一次降了半尺。 王彦庭也注意到了斥候的行为,他猜想是对方发现了王彦童的队伍。 良机不可错过,关键时刻,他临门一脚:“只要大将军允许,我立刻命令各路援军停止攻击贵部,并快马修书给节度使大人,让他尽快派员来与贵国国王洽谈合作事宜。” 第64章 大收获 大保义心里在反复权衡。 说实话,王彦庭的建议他是很心动的。 毕竟如果能够把这支唐军从敌人变成友军,怎么看都合算。 不过三万多匹战马,这个代价不由得提醒他要慎重。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要收买卢龙军,付出的代价何止如此? 就当提前支付一部分了也行。 当前最重要的,不是先保住自己的命再促成合作吗? 他都后悔,早知道这支唐军这么猛,第一战就不用打,先谈了多好。 拿定主意,他觉得没有必要拖时间了。 万一后面唐军第三支、第四支援军出现,自己更加被动。 “既然如此,我方先表诚意,就按将军所言。同时,我也愿意交将军这个朋友。” 大保义觉得,既然做了,就一步到位吧。 “我胯下的白马,乃大宛名马后代,你们中原人叫夜照玉狮子,军中还有一匹踏云乌骓,一并送于将军。” 他是草原国家的皇族高层,家中名驹并不稀罕,却知道中原人求之不得的心理。 对他来说,两匹好马换个人情,尽快达成合作。 这个买卖,值! “一言为定!”王彦庭大喜。 没有想到这么顺利。 他甚至已经受到启发,开始考虑怎么坑一把契丹人了。 大保义一见,急急忙忙和他击掌为誓。 条件都谈好了,还不赶紧办事? 再拖下去,万一出什么幺蛾子就不好了。 特别是对方在路上的援军,闹出一点误会算谁的? 他不敢耽搁,立刻要求王彦庭派人通知已知的两路援军。 懵懵懂懂的王彦庭这才知道,路上还有两路援军。 他猜想其中一支应该是李秉思回来了。 不过表面上,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交代了第五琮派人迎上去,通知前来会合。 剩下的,就让手下人和渤海军交割就好了。 大保义很痛快,一个时辰后就在唐军的监视下,人手一匹马,撤出了大营。 这方面,申德没有发言权。 毕竟涉及到和唐军的合作,是政客的事。 而且,他也知道兹事体大,是关于渤海国生死存亡的事,不是自己可以插嘴的。 觉得自己侥幸捡了一条命的大保义更加痛快,命人亲自把两匹名驹送进了涑州城。 然后,大军带着伤员,赶着两万多头羊就上路了。 其实此刻的渤海军才是最虚弱的,士卒也没有了半点战意。 不过王彦庭也不想多事了,没有做任何动作。 他深刻知道,过犹不及,占了便宜,就要知道收手。 很快,回援的两支军队陆续到达。 王彦童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次自己竟然只是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心里沮丧的不得了。 倒是李秉思,再次让王彦庭高看了一眼。 这就是战场感觉,他预感到决战就在最近几天,所以准确踩着步点赶到。 要不是他的出现,大保义还没有这么痛快。 就这件事上,王彦庭自己都觉得是有些狗屎运。 功劳归于李秉思。 而此战的收获,让王彦庭惊喜到夜不能寐。 战利品的收集清点,整整忙了一天,到次日下午,才完全统计出来。 战马三万八千多匹,涑州城里都装不下。 如果全部装备起来,整个中原王朝,只有李克用的骑兵规模有的一比了。 更加意外的是,收获了无数的衣甲、兵器。 王彦庭一开始还纳闷,随之就想通了。 渤海军撤军时才一人一马,哪里带的了这么多东西。 即便想要毁弃,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把这些铁制的玩意怎么样。 按大保义的性格,他是绝对不想再招惹事端了。 王彦庭现在手上的军队又有了近人。 他首先在渤海国神策军留下的铁甲里拼凑了2200副完整的出来,把破垣军武装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瑞州军也有了铁骑。 然后,他留下了2000人的破垣军、400人的踏白军、1500人的迅雷营、2000人的撼山军和3000人的归义军。 每人都配了双马。 其他人,押送战马和物资尽快回到瑞州。 甚至还包括了200铁甲的破垣军。 他希望王彦章按照这个标准组建更多的铁甲破垣军。 现在瑞州绝对不缺马了。 他还庆幸去年要求百姓种了很多豆子,不然都养不起这么多战马。 那个时候,谁会想到有一天瑞州会有这么多骑兵呢? 至于大保义送的两匹名驹,他留下了夜照玉狮子,喜欢白色是他改不掉的习惯。 踏云乌骓就送回瑞州给王彦章了,英雄配好马嘛。 出战时的近两万兵力,现在手边不到九千人了。 不过他反而更加踏实了。 现在都是双马的配置,连撼山军的步卒都是。 打不过我不会跑吗? 反正自己也不要地盘的,我只要人口和物资。 就是这么纯粹。 渤海国东南沿海的一处山林里,契丹大营。 耶律阿保机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情报。 他在瑞州军里确实是埋了钉子的。 问题是,传回来的消息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初自己确实是存了让瑞州军和渤海军拼消耗的。 在他看来两者之间,拼个你死我活,就算胜者,也要元气大伤。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彦庭这个老六,打一仗就发一笔大财。 从人口、到军械、到战马,现在连铁甲军都整上了。 这是连契丹这个马上民族都没有的。 更加恶心的是,王彦庭怎么想的? 居然在草原上玩起了城池防御战。 要说别人怎么打他管不着。 问题是这种打法对战马那是几乎毫无损失的。 结果就是,让王彦庭一下捡了近四万匹战马。 即便在契丹八部,除了迭剌部,其他的七部里任何两个部落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的战马。 这特么就离谱。 现在阿保机都有些怕了。 要是让王彦庭继续打下去,等到明年结束战争,瑞州会强大到什么程度。 看看现在涑州城里,人马是少了,问题是清一色的双骑。 就这配置,阿保机都不敢多想。 想多了眼珠子都嫉妒的发红。 还有那些缴获的弓箭,都是以万为数字单位的。 一旦瑞州军的弓骑兵继续壮大,到时候草原骑兵对中原骑兵的技术优势就荡然无存。 对了,还有那4000多投降的渤海军,据说现在已经对瑞州死心塌地,还取个名字叫归义军。 归特么个鸟义! 耶律曷鲁在一边担心地看着自己哥哥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 他也郁闷,但是毫无办法。 当初合盟的时候,也没有说俘虏、缴获怎么分啊。 阿保机那是一门心思想拖瑞州下水,根本没有细谈。 在他想来,草原作战,面对的都是异族,人家敢降你也不敢用啊。 可是王彦庭这个孙子是真的有一套。 人用着,把人家家属全部迁到瑞州了。 就这一手,玩的你不由得心服口服。 接下来的涑州一战,完全是在城池里作战,旁边全是瑞州军,你就是想反水也不敢。 毕竟不是草原上,拍马逃跑就是。 结果几天一打,双方都是打出火气来了。 你杀了我兄弟,我杀了你大舅。 现在这帮归义军,你就是送他们回渤海国人家都要撒泼打滚留下。 就王彦庭这祸害,放在哪里都窝心啊。 早点送走最好。 咦? 耶律曷鲁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问题关键。 他再次想了一下,确认是这样,才大着胆子道:“要不让瑞州军回去吧?” 嗯? 耶律阿保机闻言猛地抬头,看着自己弟弟。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不爽。 你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特么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把王彦庭这个孙子忽悠出来吗? 现在让他就这样开开心心、收获满满的回去? 那我这一次叫他来是干嘛的? 怕东西太多拿不下,所以找人来分点? 可是想想渤海国在双方攻击下已经损兵超过八万,而且精锐的神策军也被这小子霍霍完了。 剩下的军队都在北境,就算国王要征用,当地的部族首领也不会放手的。 没有了军队,谁来守卫草原谁来守卫她啊。 如此说来,按照目前契丹的军力,独立解决渤海国也不是不可以。 关键是,下一步就要进攻渤海国的中京和上京了,那里可是渤海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其富裕程度不比中原那些边境城池差。 如果让王彦庭这个强盗进去,那结果想想就牙疼。 这孙子一不讲武德,二来下手还狠辣。 真要放他进了两个城池,能不能给契丹人留点汤喝都是个问题。 你还拿他没有办法。 看看渤海国的神策军的下场就知道了。 一支自己都要流口水的精锐部队,一战被灭了九成。 最最最最关键的,大保义和王彦庭到底谈了什么内容,卧底没有办法知道。 但是谈完就留下了三万多匹战马,无数衣甲兵器,还个人送了两匹名驹。 为什么?这答案细思极恐啊。 这样一说,让王彦庭先回瑞州,应该、大概、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65章 回瑞州 让耶律阿保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他只是试探性地先派了一个信使到达了涑州,表达了一下感谢。 言谈之间,使者表示夷里堇深感瑞州军支持有力,牺牲巨大。 由于不忍友军继续伤亡,可以酌情先回,前面的盟约照旧。 在阿保机和耶律曷鲁想来,请神容易送神难。 何况最近这个神还好吃好喝地有些乐不思蜀的样子,不多磨几次怕是送不走。 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王彦庭痛快得很,抹抹嘴就答应了。 把使者一肚子的话都给堵在喉咙里了,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而且王彦庭说到做到,3天以后,全军开拔。 赶着牛羊宛如全军旅游回来,悠哉游哉就往瑞州撤去。 在王彦庭看来,见好就收未尝不是件好事。 自己的收获已经大大超出预期了,如果再打下去,伤亡难免,到时候瑞州军的基础就被撼动了。 这下好了,临走还捞个人情,多好。 见到使者回来汇报的耶律阿保机当时就郁闷了。 他隐隐觉得,自己漏算了什么,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同样郁闷的还有大保义。 一个月以后的他是作为渤海国的正式使者前来涑州的。 不怪他拖沓。 上京距离涑州是比阿保机近。 但是他是来谈判的,来之前为了和唐军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底线在哪里,朝臣之间吵成一团。 足足争执了半个月,大家才相对获得了一致的意见。 没想到,等他赶到涑州的时候,唐军居然撤军了。 除了上一次的战利品,这一回,唐军没有提任何条件,就撤军了。 大保义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么奇幻的吗? 所以,我这算是立了功还是上次犯了错? 这一次的谈判,好像莫名其妙就赢了,可是又好像没有赢。 王彦庭才不会给他解释。 包括上次还体贴地给出一批辎重保证渤海军的两万多军人安全撤回上京,对他而言,都是给阿保机挖的坑。 既然你是打算消耗我的实力,为什么我就不能反手回你一下呢? 阿保机能够灭了渤海国他不怀疑,但是多了两万多兵力,想必也要付出一些代价吧。 这可是灭国之战,没有退路可言的。 渤海国能让你舒服才怪呢。 看上次大保义谈判前后的变化就知道了。 不同问题,不同的处理态度。 现在,我走了,阿保机你这孙子慢慢玩。 893年7月,王彦庭率领瑞州军终于回到了瑞州。 距离军队开拔整整过去了1年多。 瑞州城门口,早就接到踏白报信的大小官员全部出城迎接。 拥挤着的,还有无数的士兵家属。 此次出征渤海国,瑞州军伤亡九千多,其中前后阵亡包括伤重不治的六千多人。 虽然送回来的物资也不少,但是伤亡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 要不是最后王彦庭放弃了奔袭上京的打算,谁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人回来。 作为军人家属,在没有看到自己家人踏进城门的这一刻,所有人都是难以放下那颗吊起的心来。 官员们例行公事地寒暄已毕,就回府衙细谈了。 这边,军队还要回营,才能解散。 自有小吏安排归义军的士卒去他们家属所在的区域。 当然还有没有吃完的牛羊,需要安排管理。 暂且不提。 刺史府衙里,一众官员听王彦庭详细介绍了此次作战的过程,都是唏嘘不已。 胜利固然可喜,但是伤亡也确实是巨大的。 说完这些,就该王彦庭了解瑞州的情况了。 王彦章简单介绍了一年来奚人数次前来打草谷被教育了一番的情况。 王彦庭含笑认可。 自己堂兄嘴里的教育料想也不是常规认知里的教育。 司田卢浚介绍了两年的生产情况。 他现在地位特殊,虽说是小小的七品官,但谁都知道粮食在瑞州的重要性。 去年的秋收又是大丰收,加上从江南和卢龙买来的粮食,使得瑞州的冬天过得平静祥和。 哪怕王彦庭迁了几万人的渤海国百姓过来,也都安排妥帖了。 按照今年的天气,估计收成也不会差。 现在大家都感慨,没想到北方的土地比江南还肥沃,产量稳定而高效。 王彦庭却依旧清醒,要求大家尽快把周边的荒地规划好,能开垦的一定要全部开垦出来。 还有就是大豆类的作物需要按照比例强制种植,府衙统一收购。 随着战马的增多,以后这一块的消耗将直线式上升。 “我这里还有几件事需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王彦庭看情况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决定把自己最近考虑的几件事情和大家讨论一下。 “明轩,你说吧,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这件事,连王彦章和刘瓒都不知道。 但是基于一贯的信任和彼此的关系,刘瓒想都不想就问。 第一件是战死的士兵的家属问题。 原来定的是给20贯抚恤金,加20亩地,连带着孩子养到14岁。 但是这一次出去作战的过程中,王彦庭无意中听到几个士卒抱怨因为打仗没有办法给战死的兄弟家里干农活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那个兄弟家中只剩下老的和小的,根本没有能力种地了。 至于抚恤金,也只能顾到一时,肯定会坐吃山空的。 这样的情况还不是少数。 王彦庭心里一动。 随着瑞州的发展,他已经准备把现有的盐场扩大规模,还有造纸和印刷也要搞起来。 而且,军队多了,战马的配种和培养都要建立计划,武器的打造工厂也要筹备。 这些都需要人力,还必须是信任的。 还有什么比烈士家属更加可靠的呢。 即便没有手艺,也可以跟着师父学起来。 另外一些切草料、印刷书本的活,也适合体力较差的老人和妇女。 在他看来,只有真正让这些人能够有日常的生活收入的保障,才算是解决了士卒的身后问题。 还有一个就是他现在深受基层将佐不识字的苦。 很多命令,只能口述。 这是很容易造成误传的。 因此,他准备建立学堂,先把都将以上的人强制学习识字,慢慢扩大到队正一级。 很多适龄的烈士子女,也可以免费入学,这样等于提前准备下一代基层官吏和军官了。 反正今年开始州府衙门的收入稳定了,也有了积余,王彦庭就决定把这个办起来。 他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一番口舌,没有想到所有官吏纷纷叫好。 这些人现在也看懂了,在瑞州,升迁也好,光宗耀祖也好,第一就是进入王家兄弟的体系。 没看见李秉思原来只是瑞州一个几百人的营将,现在俨然已经是军中的第三人了。 再说了,这些开支本来就要,给烈士家属还能搏个好名声。 至于办学堂,还能少的了自己家的孩子? 统一了意见,自然有官员安排去招聘各行业的工匠,这是作为老师傅用的。 还有的就是招工的人,需要尽快落实。 那最后的问题就比较棘手了。 现在瑞州缺什么? 粮食、衣甲、兵器、战马,什么都不缺。 就缺人。 但是这个人只能去中原找。 其实王彦庭想过,最简单的就是去抓奚人,也就是打草谷。 反正现在瑞州的实力就是和奚人干一仗也无所谓。 但是现在瑞州军里已经是大杂烩了,契丹人、突厥人、奚人,最多的是渤海人,整个4000多归义军都是。 再把草原民族的人拉进军队,他觉得自己都快成安禄山了。 必须增加汉人的士兵数量。 这个就麻烦了。 要么去江南找,毕竟现在每周都有商人的船只往来。 但是这个成本太高,一船也拉不来几户人家,能当兵的青壮更加少。 要么就和卢龙军开战。 这个更加麻烦。 虽然说不是怕卢龙军。 以瑞州目前的实力,两个卢龙军也不在话下。 光骑兵就武装了三万人,其中还包括了八千名铁骑,一人双马的。 但是此刻和卢龙开战,就等于把自己完全暴露了出来。 而且还容易把李克用给招来。 刘仁恭目前和李克用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而对于李克用,王彦庭并没有什么把握。 毕竟这个沙陀独眼龙带兵还是有一套的。 无论是“鸦儿军”,还是更厉害的“横冲都”、“厅子都”,都是这个时代少有的精锐,还都是骑兵。 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大家的脸色都有些慎重起来。 这可不是刚才那些,属于内政,想怎么搞怎么搞。 这是对外攻伐,是涉及到瑞州的兴亡的大事,不由人不慎重。 果然,讨论了半天,也没有可以真正操作起来的方案。 王彦庭也只好表示回头再议。 第66章 成亲 商量完正事,大家就各自散去了。 只有王彦庭看到刘瓒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啥意思? 王彦庭有些疑惑,自己连家都还没有回呢,有什么事不会明天再说吗? 不过刘瓒的面子还要给的,他就故意磨磨蹭蹭地留了下来。 “刘使君,还有事?”王彦庭一脸的奇怪。 就算是刘婉儿,此刻也估计在自己家了吧? “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事?跟我来!”刘瓒一脸的不爽,转身就走,连虚让一下的礼貌都不带的。 卧槽! 是不是给你脸了?是不是? 王彦庭一脸的懵。 这变脸的速度也是没有谁了。 关键自己招谁惹谁了? 不过想想自己还真不好翻脸,毕竟都快是一家人了。 没办法,王彦庭只能悻悻地跟在后面。 一路穿堂过屋,直接就进了后堂。 王彦庭都觉得迷糊,这是要干嘛? 他也从来没有进过刘府的后堂。 最近的一次也只是在后堂花厅里谈事,这是第一次。 不过跨进门,立刻就明白了。 自己父母居然就端坐在后堂中,刘婉儿和刘夫人还在一边陪着聊天。 王彦庭急急忙忙和三个长辈见礼。 至于刘瓒,刚才见过了,还见个屁。 “二郎,原本是准备去年给你和婉儿办亲事的,没想到你这一去就是一年,把这事都给拖下来了。” 刘夫人笑眯眯地看着王彦庭。 她对这女婿可是一开始就满意的不得了。 甚至一开始的刘瓒的思想工作,还是他做通的。 就说她对王彦庭的称呼,也基本是一家人的做派。 “是,叫夫人操心了。” 投桃报李,王彦庭也是礼貌地赔罪。 把刘瓒看的直郁闷。 为啥对自己夫人就这么尊敬,对自己这个上司反而没大没小的。 看来岳丈和女婿真的是天敌啊。 “如今婉儿也大了,不能再拖了。所以今天我厚颜请了你的阿耶阿娘过来,就把事情定了吧。” 刘夫人依旧轻言细语的。 要不是见过她拧着刘瓒的耳朵,真的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人。 王彦庭抬头看一眼,自己的父母也是频频点头。 “二郎,你们的好日子我们请人看过了,就是后天就不错,你这次也是大胜而回,趁着这喜庆就把亲事办了吧。” 自己的父亲王庆修这么多年估计也是等急了,直接就敲定了。 “我没有意见,不过时间来得及吗?”王彦庭觉得有些仓促了。 不过随即就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傻,走之前自己已经把纳征(送聘礼)之前的流程全部走完了。 看四个长辈的意思,请期(商定吉日)这个环节也是已经商量好了。 那剩下的不就是亲迎(接亲)吗? 果然,刘瓒就一脸黑地道:“什么来不及,所有的事都和你阿耶阿娘准备好了,你还有意见?” 王彦庭怀疑这个老家伙就是借机报复,可惜没有证据。 在自己父母和刘婉儿面前,他求生欲爆棚,连忙解释:“我不是怕委屈了婉娘吗?” 没有想到,一直在旁边没有做声的刘婉儿居然自己回答了:“二郎担心了,婉儿不委屈...” 说完,小姑娘红着脸就跑了。 这一下,王彦庭反而注意到了。 不对啊,这个时候小丫头不是应该回避的吗? 是刘瓒宠到了这种令人发指的程度还是小丫头太有主意了? 他看一眼旁边仪态万方的刘夫人。 还没有成亲,已经开始为以后的生活担心了。 日子在忙忙碌碌的准备中流过,转眼就是两天过去,到了接亲的日子。 王彦庭也是被指使的一头的包。 和刘婉儿的亲事,他已经不拒绝了。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对于男人来说,都希望自己的老婆像现代人一样热情奔放,又守着古代人的三从四德。 但是哪里可能呢。 小姑娘有主见,但是教养也是很好的,这就是良配。 所以王彦庭开心又痛苦地接受了各种环节的支配。 初唐以前,接亲是黄昏去的,所以又叫“昏礼”。 中唐以后,才慢慢变成了上午。 这一天,王彦庭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人牵着完成一个个流程。 他很难理解,古代人结个婚会复杂成这样。 又是撒五谷,又是跨火盆跨马鞍的,还要作什么催妆诗、却扇诗,比特么的高考还难。 好在他的人设已经固定,所有文字的一套全部交给了第五琮,不然能不能完成还要两说。 最啼笑皆非的是,因为两家就在隔壁,似乎是觉得太近了,过程有些草率。 结果回来的路直接是在瑞州城里绕了一大圈,也是醉了。 夜里,忙碌了一天的王彦庭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他的喜事几乎是把瑞州的大小官吏各级军官一网打尽,就连归义军的几个渤海人的都将都全部到齐了。 好在大家也知道他不善饮,又有王彦章、王彦童等一众兄弟挡在前面,算是历经一劫,终于逃出生天。 推开房门,灯火下,刘婉儿静静坐在窗前,手里还举着扇子挡在面前。 和王彦庭的认知不一样的是,唐代身为正室的出嫁女子是穿绿色衣服的,象征生机盎然,传宗接代。 倒是小妾才穿红色。 看着刘婉儿正襟危坐的样子,王彦庭觉得好笑。 认识这么久,互相都已经了解的够够的。 她才不相信这个丫头会老老实实坐到现在。 此刻倒是装上了。 他也懒得整什么却扇诗,手轻轻把住婉儿的纤纤玉指,就把扇子拿了下来。 “二郎...” 一声娇呼。 王彦庭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婉儿,没想到今天这个丫头这么美。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美眸皓齿,丰肌秀骨。 “少爷...”一声呼唤把王彦庭惊醒。 他这才注意到,刘家陪嫁的侍女秋眉还在屋子里。 有些尴尬。 他都怀疑是不是像传说中一样,自己和婉儿之间还有人辅助的。 就很奇怪。 看了多少个t的电影还需要你教? 还好,秋眉上来倒是有本职工作的。 她从王彦庭和刘婉儿的头上分别剪下了一绺头发,挽在了一起。 将头发收进一个丝囊,在锁进了一个紫檀小盒中。 这就是所谓的结发夫妻了。 然后又用两个切成半边的葫芦倒上了美酒,递给了两人。 “二郎...”刘婉儿有些羞不可抑。 这段亲事,走到今天,在她看来可是太不容易了。 “婉娘..”王彦庭眼睛都有些移不开了,忙不迭一饮而尽。 合卺酒喝完,一边秋眉还在跃跃欲试。 王彦庭实在忍不住了,这玩意到底还有多少流程啊? “秋眉,你出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王彦庭抓着秋眉手腕,就把人连推带送出了房门。 一边,刘婉儿终于是没有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郎君,一如既往的不拘小节,可在自己眼里,怎么就这么洒脱的呢? 关上门的王彦庭重新来到了婉儿身前,把手搭上了襦裙的衣襟上。 眼前,这丫头已经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了,急促的呼吸让胸口剧烈起伏着。 “终于长大了吗?”王彦庭感慨。 “呀,二郎...”刘婉儿更加羞涩,直接躲进了他的怀里... 春宵苦短日高起。 王彦庭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 他没有想到忙碌了大半夜,居然不到辰时(早上7点)就会被刘婉儿叫起。 “婉娘,让我再睡一会。” 王彦庭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这才第一天呢。 “二郎,快起来,不去拜见舅姑我就失礼了,以后如何面对二老。” 刘婉儿一脸的委屈。 不是,王彦庭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 他很想问,你不累的吗? 传说里不是女子第一次会很辛苦吗? 还有,舅姑是什么鬼。 他当然知道唐代女子称呼公婆是叫舅姑的,不过真的轮到自己身上怎么就这么别扭。 唐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拜的就是公公婆婆。 想了想,好像刘婉儿更加不容易。 一大早,还惦记着拜见公婆呢。 他苦着一张脸,一百个不情愿地起床。 不过,一路往前面堂屋走,一面反复交代,刘婉儿跟着自己叫阿耶阿娘。 这舅姑自己是实在受不了,总觉得是近亲结婚了。 堂屋里,早早起来的王彦庭父母已经正襟危坐了。 今天是新媳妇拜见公婆的日子。 盼着抱孙子的二老不顾王彦庭反对,早就主动搬到了前面的厢房,算是把最后一进的房屋全部让给了小两口。 “阿耶阿娘,请受新媳妇一拜。”和王家二老已经是熟的不得了了,刘婉儿一进门就主动的很。 倒是二老被这个称呼搞得一头雾水,互相看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阿耶,这是我叫婉娘叫的,她以后就和你们女儿一样,显得亲切。” 谁出的主意就要谁解释,王彦庭连忙揽过来。 这一来,倒是合情合理了。 第67章 纳妾 “岳丈、岳母!”刺史府里,王彦庭规规矩矩地给刘瓒两口子行礼。 “明轩啊,坐吧!”刘瓒大大咧咧地摆摆手。 王彦庭脸上立刻全是黑线。 这一天,这个不正经的岳丈等了好久了吧。 “噗呲”一边婉儿有些忍俊不住。 她经常往王家跑,有时听王彦庭兄弟几个聊天,对于两人的恩怨比自己母亲了解多了。 没想到自己父亲这么幼稚,抓住了回门的机会就来报仇了。 “明轩,你和你岳父聊,我和婉儿去准备点吃的。”刘夫人一脸的亲切。 作为母亲,回门的日子肯定要问问女儿情况的。 再说了,男人的事就让他们交流去。 “麻烦岳母了。”这一句,王彦庭是真心实意。 相比起刘瓒,这个岳母靠谱的不是一点点。 “不用客气,坐下说。”刘瓒依旧是一挥手。 说的很客气,偏偏所有的气势都在证明老子现在是你爹了。 王彦庭无语。 这玩意儿,还真的只能忍。 当初刚认识的时候谁想得到,刘瓒还有这出其不意的解决方案。 完全无解。 好在刘瓒分寸还是有的,他也就是有些恶趣味而已。 目的达到,他也就正经起来了。 “怎么?明轩你是有事要谈?” 刘瓒把侍女上的茶水往王彦庭手边推了一下,有些好奇。 这回门的时候谈的公事,是有多重要啊。 “岳丈,现在瑞州的经济已经稳定下来了,下一步发展一定是向中原的,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看看是否把情报这一块抓起来。” 这个事王彦庭已经念叨几年了。 每次打仗就怨气冲天,埋怨手上什么情报也没有。 听多了,连刘瓒都觉得是个大问题。 而且,对于情报这个用词,也习惯了。 此刻,听王彦庭再次提起,刘瓒也沉默下来。 虽然按他的想法,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最好就是不要折腾。 但是他也知道,无论是王家弟兄还是手下那些将军,都不会止步于此。 从外面的环境来说,一旦卢龙消化了南部的两个藩镇,也一定会和李克用联合起来对瑞州下手。 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向那发展是肯定的,也是必须的。 从这一点来说,没有情报来源确实头大。 前面几仗,都是敌人都快到家门口了,才从商人嘴里了解到具体信息。 这一回去打渤海国,好几次连对面的主将都不知道,还要靠俘虏交代。 就这种事,连打仗外行的刘瓒都觉得不靠谱。 “你有什么想法?”刘瓒问。 他基本算是赞同了女婿的想法,不过要他自己提建议,就有些过分了。 “我准备成立情报司,以李秉思为情报司司马,然后组织训练,年后就全部开始进入中原。” 李秉思是王彦庭再三考虑后决定的人选。 这个人,有想法,心思缜密,而且敢于决断,这在几次战斗中已经充分体现了。 关键是,他是土生土长的瑞州人,整个家族都在瑞州,还是军队行伍出身,对情报的价值天生有敏感度。 从这点来说,整个瑞州就没有人比得上。 至于人选,他觉得无论是楚州来的,还是宣武军出身,或是瑞州本地的都要。 正好兼具了南方、中原、北方几个地域的人群分布。 刘瓒越听眼睛瞪得越大。 他是赞同了王彦庭的想法,但是没有想到会玩的这么大。 一次性江南、中原、北方全部到位。 “第一步,先组建2000人吧。”王彦庭觉得自己口水都说干了,就用一句话终结了自己的介绍。 2000人,还第一步? 好吧。 刘瓒觉得心累,真是跟不上脚步啊。 算了,随便你们折腾吧。 王彦庭小两口一直吃了晚饭才回的家。 反正就在隔壁,有时候都想在院墙上开一道门,那就连大门都不要出了。 不过想想这个年代不像后世,去丈母娘家蹭饭天经地义。 晚唐的男人天天在丈人家混,是要被笑的。 有鉴于此,王彦庭悻悻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虽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了,小两口还是全无睡意。 因为王彦庭的原因,刘婉儿的生物钟没几天就被带歪了。 现在根本早睡不了。 不过今天婉儿也是有话要说,就更加不想早睡了。 “二郎,今天我阿娘又问我了,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刘婉儿吞吞吐吐的。 这倒是让王彦庭奇怪起来。 不过丈母娘和媳妇能聊什么? 问有了没有? 太早了吧? “你阿娘想问什么事?”王彦庭想了半天,也没有猜到。 “我想问问你,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想把绣宁妹妹接到府里来,把她的事办了吧。” 刘婉儿轻声细语的,却让王彦庭把刚喝到嘴里的水全都喷了出来。 他都怀疑是自己又穿越回去了,所以面对自己老婆的灵魂试探。 自己刚刚新婚燕尔,正是恋奸情热的时候,说实话,连秋眉身为通房丫头这个分内的口粮都没有动过呢。 冤枉啊。 “婉娘,这是没影的事,怎么你就误会了呢?” 王彦庭的求生欲一下子爆炸开,直接否认。 他脑海里闪出了当初出征渤海国刘婉儿送行的场面,耶律绣宁那一句“姐姐”可是音犹在耳。 所以是耶律绣宁这个笨女人说了什么吗? “二郎,什么呀?”他的反应直接让刘婉儿“噗呲”一声笑了。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和阿娘都觉得应该办了。” 嗯? 王彦庭直接就傻了。 你要给我纳妾,然后说和我没有关系? 这逻辑是哪个鬼才教给你的。 还有,你是我老婆,和我丈母娘一起商量着给我纳妾? 现在已经不是穿越不穿越的问题了。 王彦庭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却痛的“啊哟”一声。 他怀疑自己是做了一个极其荒诞的梦。 刘婉儿看着自己夫君瞬间被搞懵了,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好玩过。 这件事,她已经计划很久了。 耶律绣宁的事,经由一帮老兵油子的嘴漏出来,几乎是满城皆知了。 而且时间过了两年多了,刘婉儿从女人的角度来看,如果此事不成,耶律绣宁大概率是没有脸见人了。 作为王彦庭的正室,在定亲之初,她就有了准备。 这样的男人迟早是要一飞冲天的,屋子里怎么可能就她一个。 那与其来一些不知根知底的,还不如就耶律绣宁了。 当初绣宁在王家做侍女时,她们相处并不错。 所以,给自己找一个帮手,还能帮助耶律绣宁摆脱困境,这是一件双赢的事。 最关键的,耶律绣宁是契丹迭剌部夷里堇的姐姐,这个身份在刘婉儿和刘夫人眼中都是有价值的。 即便不能获取什么利益,但是和契丹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对瑞州、对王彦庭都有帮助。 从刘夫人和婉儿的认知角度来说,夫君就是自己的天,只要是有利于王家的发展的,都要支持。 甚至从刘婉儿以后的儿女考虑,家业越大,收益越多。 只要自己的地位不被撼动,其他的都是不重要的。 听着刘婉儿的讲述,王彦庭的表情都失控了。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是这么看问题的。 果然,世家门阀的沉淀不是一天的功劳。 就看眼前的刘夫人和婉儿,只是普通的官宦之家的女眷,看问题已经完全是政治家的格局了。 明明眼前的婉儿绝对的大妇风范,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老是跳出《甄嬛传》之类的宫斗剧。 对于耶律绣宁,他也是头痛。 明知道拖下去是害了这个傻女人,可是自己确实是没有想好。 甚至他怀疑耶律阿保机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吃准了自己的性格,逼他一把。 所以,现在是自己的老婆刚过门,就决定给自己纳妾了? 王彦庭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至少,人与人之间的真诚还在。 现在他可以肯定,这不是婉儿的试探。 对于耶律绣宁,他说不上什么感觉,不讨厌但也没有喜欢。 也许是阿保机的操作反而让自己多了戒心的原因吧,就是觉得中间有一层隔膜,热情不起来。 不过既然婉儿把事情看的这么透彻,他倒也不会装伪君子。 得到王彦庭肯定答复的刘婉儿心情大好,已经开始考虑起怎么操作这件事了。 和很多人理解的不同,这个时代的正室夫人更多是把给夫君纳妾看作是自己的权利。 毕竟只要自己的丈夫够优秀,有些事是拦不住的。 那还不如主动一些,由自己来安排。 毕竟进门的审核权在自己手上,很多情况就会不一样。 最简单的,进门以后谁是老大就很清楚了,很多规矩也好立起来。 没有看见当初和耶律绣宁一说自己的打算以后,对方马上开口叫“姐姐”了吗? 身为女性,这方面耳濡目染,熟练得很。 第68章 情报司 王彦庭答应了耶律绣宁的事,但是进门的时间他建议推迟一下。 毕竟人家娘家人都在渤海国打仗呢。 这时候你把人姐姐给收了,算哪门子事。 虽说小妾进门没有什么规矩,甚至是和买一件商品没有什么两样的。 古代经常好友之间还会互赠侍妾的,所以真的没有地位。 但是王彦庭还是深受新时代教育的,内心深处就抗拒这样的观念,他觉得必要的尊重还是要的。 刘婉儿倒也没有生气,她对王彦庭了解颇深,知道这个夫君平时没个正经,但是有些底线比儒家夫子还要迂执。 现在王彦庭最关心的,是情报司的事。 所以次日一早,他就找来了李秉思。 把情况给李秉思介绍了一下,也交代了一下后面的规划。 李秉思大喜,现场就给王彦庭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晚唐之前,就是见皇帝都不用跪拜的。 这一礼,算是彻底归心了,是一种非常郑重的表态。 虽然情报司这部门在朝廷的官僚体系里是压根没有的,所以说这个部门从他这个司马开始,到最后的小卒,都算是黑户。 是靠瑞州府衙的小金库养的私军。 但是这个重要吗? 瑞州谁不知道王彦庭才是真正的主人。 能够管理这样重要的一个部门,可以说,在王彦庭的体系里也是进入前三的。 以瑞州目前一片红红火火的发展前景,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成为多大的一个政权。 如果说在别的时代还不敢想,偏偏在晚唐,连普通士卒都有在讨论王彦庭最后能做多大的节度使了。 就这,还是起步价。 所以,对于李秉思这个聪明人来说,这个司马,就是拿一个刺史来他都不换。 “谦义,你按我说的要求先去找人,剩下的我这几日整理出来给你。千斤重担,我就交到你的肩膀上了。” 王彦庭最后的一句话,把李秉思感动地热泪盈眶。 他的认知里,这是王彦庭第一次给下属说出如此信任和鼓励的话。 “老大,卑职就是肝脑涂地也绝对不能负了您的信任。” 虽然比王彦庭还大了十多岁,但是他毫不犹豫地用上了敬语。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李秉思都是忙的脚不沾地。 他几乎跑遍了瑞州所有的军营和官府衙门,逐个和自己选定的目标交谈。 按照王彦庭的要求,他在瑞州秘密设了6、7个训练地点,开始将选出的人员集中训练。 首先的就是识字。 这是王彦庭认为的最大的困难。 这个时代的文化普及率简直是低的令人发指。 就这水平,有了情报你也写不出来啊。 所以,进入情报司的无论官职,从上到下,每天必须有一个时辰的识字课。 王彦庭还把阿拉伯数字第一次拿了出来。 就这后世连8岁以上孩子必掌握的基础知识,在这个时代简直是颠覆性的伟大发明。 所有人都被这些像虫子一样,却又无比简单好用的数字计算方法惊呆了。 王彦庭也懒得管,他把这个整出来是为了编写密码准备的。 与之相配合的,是他刊印了大量的书籍。 从现有的传世名作,如《论语》、《史记》之流的,一直到《母牛的产后护理》、《水稻的种植技术》、《怎样打造一柄好菜刀》等等。 甚至连屠宰的技术他出了一本专业书。 这些书,都是他找各行各业的人口述,由州府衙门的人记录,然后他亲自更改编写的。 目的就是把常用的字编进去。 比如涉及地名的、官职的、数字的、兵种的,只要他想到了,就找各种办法插了进去。 好在因为瑞州的造纸厂和印刷厂已经开工,大大缩减了成本。 以瑞州的书本定价,只要随商队销往中原各地,一定会迅速占领市场。 不过目前为止,瑞州上下官员没有一个知道是为了什么,都觉得王彦庭是吃的太饱,撑到了。 和识字课同时开始的是实践课。 根据每个加入情报司的人原本擅长的技能或者现在想做的职业,都分好了类别。 他们每天白天都会去指定的地方实践自己选定的行业。 学员们怀着莫名的新鲜感,进入了打铁铺学习打造各种农具和武器,进入了屠宰场学习杀羊杀牛(意外死亡的)。 还有选择种田的,就去参加秋收。 最离谱的是选择从商的,不但要去码头上和各类商人打交道,去城内的商铺做伙计,每天晚上还要用牛奶泡手。 到后面,因为当时的牛奶产量很稀少,直接去买了坐月子的妇女的人乳来。 就这操作,不要说学员,连李秉思都疯了。 这情报司处处透着诡异,搞得学员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了。 要不是军饷比别的兵种高一倍,还不如去战场上砍人呢。 最关键的,就连身边自己的同僚都透着一股怪异。 别的军中,大家基本都是一个类型的,要么膀大腰圆,要么四肢修长。 只有情报司,进进出出,老的、小的、甚至还有残的,女的。 是的,王彦庭还招收了一批残废军人和女人进来。 这年头,女人又不裹脚,干的活比男人都多,凭什么干点情报的事都不行? 看看平阳昭公主手下的娘子军,不一样打仗? 当然,这些是情报司内部的观感,外界并不清楚。 甚至绝大部分人,哪怕是军人,都不知道瑞州军里多了一个情报司。 他们唯一的感觉,就是瑞州城里的鸽子越来越多了。 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扰民的局面。 很多农户田里的粮食都被鸽子吃了很多。 好在州府已经通知不得捕杀鸽子,而且很痛快地对农户做出了赔偿。 不然,瑞州百姓的菜谱上就要多一道鸽子汤了。 王彦庭当然不愿意这些鸽子被摆上餐桌。 这是他通过商队重金买来的,也是情报司重要的一个训练课程之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转眼又是一年。 冬天里,王彦庭和王彦章兄弟再次整合了瑞州军。 原有的破垣军经历了重大伤亡后重新招募了新军,因为铁甲军的成立又被一拆为二。 铁甲军8000人,赐名“万虎军”,取了气吞万里如虎之意,王彦章自领了万虎军都指挥使。 剩下的破垣军照旧,又扩充了部分士卒,全军5000人,都指挥使王彦童。 迅雷营和归义军合并了,成了迅雷军,还抽调了部分骑兵去万虎、破垣两军,现在就剩5000人。都指挥使第五琮,副手是都虞侯李秀庆。 撼山军是整个北征渤海损失最大的,还抽调了部分去骑兵,至今只补充到了人,都指挥使周思校。 踏白军1000人,都指挥使巴加图尔。 现在全军人,加上各级军官的牙兵卫队,基本在左右。 其中除了李秀庆,其他人都是王彦庭比较放心的自己人。 还有一个情报司,现在在瑞州军体系里直接被划除了,除了几个高级官员,谁也不知道还有这一支部队。 与此同时,中原各地也是大事频发。 首先就是朱温已经平定了徐州、天平、泰宁各地,地盘进一步扩大。 和憨憨李克用不一样,朱温属于一步一个脚印,但凡出兵一定要有好处的。 几年下来,他的地盘已经是全国最大的了。 南方,杨行密终于摆脱了孙儒的噩梦,将之斩首。 现在他和朱温接壤,情况反而变得微妙起来。 曾经的盟友,现在开始有了摩擦。 不过这也是晚唐的常规操作,相邻的两个藩镇,只要你不是认怂低头,那一定会兵戎相见。 反过来,有些已经服输的藩镇,也不见得就失去了权力的独立性,无非就是破点财而已。 这个问题,在北宋赵家兄弟出手之前,一直没有解决。 即使后来的后梁、后唐各种政权建立,内部还有节度使是一国两制的。 这也导致了政权更迭频繁到了新朝开国皇帝都和旧朝的开国皇帝同一个时代过的特色景象。 还不是一个两个,连续几个朝代基本都是如此。 还有一个最让王彦章不能接受的事,刚刚过完年的3月份,邢州叛乱的李存孝居然被李克用五马分尸了。 这一世,王彦章彻底失去了和晚唐第一名将李存孝的交手机会。 得到商人传来的消息,王彦章抑郁地几天都吃不下饭。 只有王彦庭不以为然,他是实用主义者,明明知道你搞不过人家还要去博一个名声的事他是不干的。 在他的运作下,自己的堂兄终于避开了人生噩梦,不香吗? 从他一贯的操作看,就是苟起来猥琐发育,攒够了经济再雄起。 目前为止,很成功。 第69章 攻平州 一开春,情报司的人员就开始随着商队出发各自的潜伏地点了。 一周之前,王彦庭就亲自开始对各个训练点的人培训了密码技术。 这个事情说起来简单到极致,就是对着书页上的字找,每一个密码都包含着:页码-行数-字数。 临行前,每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编号和密码书。 每个职业的书是不一样的,甚至同一个职业也不一样。 只要你写上编号,然后后面的按密码编写。 收到情报的总部自然就可以根据你的书来翻译出情报原文。 然而由于各中转站的书本不一样,即便他们看到密码也不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李秉思这才知道为什么王彦庭印了这么多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用的书籍。 他对王彦庭的认知又一次加深了。 这件工作,没有用到半天时间。 更多的,是就训练期间学员之间互相的熟悉程度的调研,包括不同的训练点之间是否相互认识。 在王彦庭编写的原则里,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系的。 一个城市之间,彼此都不认识。 至于不同城市,那就无所谓了。 所以,只要是彼此认识的,都需要分配到相隔较远的城市,而且只有自己知道具体城市,别人都是一无所知的。 现在又没有照相技术,王彦庭不相信就凭对外貌的描述就可以在全国画像通缉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他见过几次这个时代张榜通缉的画像,那抽象到极致的画风,让他对衙役兵卒神鬼莫测的阅读能力甘拜下风。 所以,这一点他完全不担心。 瑞州的商队里,几十艘大船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 和以往不同,每一艘船上都有一名情报司的外勤士卒把守。 他们的任务就是守住一个舱门,所有吃喝拉撒都是他送进去拿出来的。 谁也不知道船舱里有几个人,是男是女,干什么的。 好在商队本身就是官方的,上下人等也不多想。 按照惯例,他们南下拉过去的都是食盐、纸张之类的商品,等着把粮食、铁器等必要品运回瑞州。 现在,最远的商船能够一路跑到岭南的广州。 不过这一趟,每次停靠一个码头,半夜总有情报司的士卒带着数个浑身罩着黑布的人下船。 等士卒回船,就再也看不到下船的人了。 商队的人意识到了什么,但是谁也说不清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 在以后的日子里,这几乎成了常态。 瑞州的情报人员,开始源源不断地渗透到中原地区。 几乎与此同时,王彦庭也开始酝酿起了对卢龙军的进攻。 没有办法,瑞州现在兵强马壮,但是在军事上,依旧有一个致命的要害,就是没有战略空间。 简单地说,就是人家可以失败无数次,每次失败以后回去疗一下伤,就又可以打了。 但是瑞州不行,别说失败一次,就算打赢了,也是打一次伤一次。 他没有更多的人口可以补充、更多的土地可以养活人。 这也是为什么瑞州现在的战马已经超过了六万匹,可是所有骑兵加在一起不到两万的原因。 已经到极限了。 总人口不到四十万,却养了三万多兵,六万匹马。 从经济角度来讲,多出来的战马反而是一种负担。 所以,被逼急了的王彦庭已经把差一点的战马强行淘汰了三千匹,准备卖到南方去。 而且瑞州经济已经可以自己循环了,但是从南方买粮的动作依旧不停,这也是这种完全没有弹性的经济现状决定的。 一旦出了问题,无论是粮食产量上,还是军事上,瑞州的自救能力都很差。 以王彦庭的判断,契丹对于渤海国的战事,快则今年,慢则明年就可以结束。 到时候耶律阿保机更可能挟大胜的威势,直接统一契丹八部。 瑞州的北方,将出现一个强大的契丹王国,控弦骑兵至少十几万,怎么应付? 人家可以轮着和你玩,你炸弹再厉害也有用完的时候,怎么打? 后世东南小国越南不就是这样被玩死的吗?还带残废了背后的大哥苏联。 至于通过耶律绣宁谈感情、谈道义... 好吧,暂时不聊这个话题。 会让王彦庭觉得穿错了时代。 所以,卢龙必须打。 对于这一点,连刘瓒都坚决支持。 还不是因为王彦庭是女婿,是他自己也从战略上理解了问题关键。 王彦庭都觉得有些奇幻,自己老丈人的水平什么时候变高了? 直到听刘瓒一分析才明白,这是亲身体会,切肤之痛啊。 当初在淮南节度使高骈手下的时候,还真不觉得。 淮南大得很,整个江淮地区十几个州可以腾挪,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结果高骈一死,地盘全部瓜分了。 可怜的刘瓒只有一个楚州,旁边全是敌人,你往哪里腾挪? 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绝对不想再来第二回。 说到这个,刘瓒简直痛心疾首。 卢龙一定要打,我刘瓒说的,上帝来了也拦不住。 一旦定下来,那就是立刻就准备发动了。 王彦庭抽调了万虎军6000,破垣军5000,踏白军5000,迅雷军3000加上撼山军。 这是攻城夺地之战,还是和中原军队的第一次交手,王彦童把全军的将领基本都带上了。 留下的是万虎军2000,迅雷军2000、踏白军500和撼山军2000,统兵将领第五琮。 这一分配,既有铁甲军,又有弓骑兵和步兵,加上踏白,也足够守一个瑞州了。 再说情报司的李秉思还在城里,不怕没有人主持守城。 4月20日,大军出发,直扑平州(今河北卢龙县)。 平州位于今天的秦皇岛辖区,是和唐山的边界处。 这里的地形很有特点,向北就是连绵不断的山区,一直连到东北的大兴安岭。 向南,则是华北平原,最多也就一些丘陵地带。 行军路上,王彦庭就和军中所有的统军将领商量了一下,此战攻城为辅,消灭卢龙军的有生力量才是最主要的。 讲一千道一万,还是瑞州人口的制约。 如果一座城一座城地打过去,伤亡太大。 而且你把城池都打烂了,拿到手又有什么价值呢? 所以,前锋变成了王彦章带撼山军和3000破垣军先行,缓缓向前,就是要让对方提前知道大军的信息。 最好平州守军直接逃了,那最好不过。 反正只有3000人的步卒自己也看不上。 剩余的,全部由王彦庭率领,在距离平州北面60里的山区扎营隐蔽了。 同时,巴加图尔的500踏白全部撒开在平州和蓟州(今天津蓟县)之间,等待卢龙援军的到来。 没错,王彦庭准备的就是围城打援的战术。 平州,收到斥候报来的敌军信息,守将连忙派人向幽州求援。 他却也不敢弃城而逃。 刘仁恭残暴狠毒,喜怒无常。 他的家眷都在幽州,对于这个动辄灭族的节度使,根本不敢违抗。 好在瑞州军也不急,扎下营来就开始慢悠悠埋锅造饭,一副准备在城外过日子的样子。 一连几天,平州城外一片祥和,别说攻城了,连一封劝降信都没有射进城过。 这让平州守将满腹狐疑,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可是瑞州军不进攻是真的,把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也是真的。 就是有问题,也送不出任何消息出去。 就只能静等事态变化了。 幽州,卢龙节度使府衙。 接到平州求救信函的刘仁恭有些头大。 他的主力,在他长子刘守文的率领下已经攻占了义昌军节度使的老巢沧州,正在继续肃清残敌,准备把义昌军的地盘全部并入卢龙军范围内。 结果现在突然接到报告,瑞州军来了。 真是日了狗了。 他自认为和瑞州军处的还不错的,每年的粮食交易也很顺畅。 当然,他也从瑞州的食盐交易中获利不少。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当初和你们瑞州过不去的也是李匡筹和赫连铎这两个死鬼啊。 真是养虎为患啊。 他都有些后悔,当初就该一鼓作气,直接把瑞州占了,还有盐场可以收回来,一劳永逸。 现在可好,人家反过来打你来了。 对于瑞州的实力,他大概是有些数的,不过具体的不是很清楚。 因为基本上是通过商人得到的信息。 上次战斗后,他也对瑞州开始提防起来,派了不少细作进入瑞州。 不过瑞州的管理很特殊,他们几乎和外界没有什么交往。 唯一外人来瑞州比较多的,都是商人。 而且这些商人还是在市舶司的统一管理下活动的,获取情报的能力有限。 至于其他的途径,那是进去一个死一个。 没有别的原因,瑞州太闭塞了。 好多年都没有人问津,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要来种地?要来行医? 开玩笑吧? 查,一查到底! 结果,没有一个细作在瑞州可以活过两个月。 别说刘仁恭想不通,连王彦庭都没有想到。 闭塞也有闭塞的好处,谁都混不进来。 第70章 刘守光的小算盘 所以,这一次瑞州军到底来了多少,他只能凭平州守将的军报。 步兵加3000骑兵吗? 刘仁恭不怎么相信。 上次战役已经证明了,瑞州的骑兵应该在一万左右,派这么点来,明显不正常。 “阿耶,听说瑞州来犯平州?”门口,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迈步走进。 长得气宇轩昂,目中精光闪烁,这是他的三儿子刘守光。 “三郎,你来的正好,你看看,我怀疑其中有诈!”刘仁恭将求援信函递给刘守光。 刘守光一目十行地看完,有些奇怪。 他自己本身就是纨绔子弟,加上年纪还轻,自然没有那么多见识。 “这不是很清楚吗?”他有些奇怪。 其中有诈,诈在哪里? “上次赫连铎手下的溃兵交代过,瑞州至少两万人马,而且一半是骑兵。” 刘仁恭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寄予厚望的,耐心地给他剖析其中的问题。 “可是过去两年了,你有没有发现这次瑞州兵力很少,这个不太正常啊。” “会不会是因为需要防备契丹人?”刘守光有些灵光一闪,赶紧在自己父亲面前表现一下。 “不会,契丹人和渤海国已经打了两年多了,这个时候不会有能力对瑞州下手。”刘仁恭斟酌着。 他对瑞州军始终是怀有很强的戒心的。 不管到底有多少军队,当初能够把赫连铎这个沙场老蒋打的落花流水,本身就说明了领军大将的能力不俗。 如此的人物,怎么可能对契丹的动向判断不出呢? “不管多少人马,儿子请求领军为阿耶灭了瑞州来敌。”刘守光看自己父亲迟迟没有说话,躬身请命。 “哈哈哈...”刘仁恭大笑。 自己儿子的心意是好的,就是不成熟。 不过,在父亲眼里,自己的孩子不成熟算是问题吗? 卢龙的主力全部在南边义昌地域,现在可以抽出的军队只有三万步卒和两千骑兵,以这点兵力去救平州,那是送菜呢。 “三郎心意够了,不过城里兵力不足,又全是步卒,怕是不敌瑞州的虎狼骑兵啊。” 刘仁恭感慨一声,却也没有在意。 “阿耶为何不向河东求援呢?” 刘守光急着问。 他心里有一个阴暗的小算盘。 换了平时,他才不会去请求出征呢。 打仗,又在城里欺男霸女好玩吗? 问题是,他最近和父亲的小妾罗氏勾搭上了。 那罗氏长得千娇百媚,更是一身的骚骨,把他迷得七歪八倒的。 原本,刘守光只是见色起意,图的是个新鲜。 没想到罗氏当真了,天天缠着他,要他尽快想办法把自己老爹收拾了上位,好光明正大双宿双飞。 为此刘守光头大不已,他知道一旦被父亲知道,那一个幽禁在家是最轻的。 刘仁恭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更何况还不止自己一个儿子,大哥刘守文更加能征惯战。 所以万一暴露,别指望刘仁恭手下留情。 今天一收到瑞州来犯的消息,他就打起了小算盘。 借着打仗,正好出去躲一阵,免得罗氏不管不顾地纠缠。 所以,这一仗他去定了。 倒是刘仁恭,听到儿子的建议愣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想过,关键最近和李克用的关系已经有了变化。 当初自己夺了幽州,是封了府库让李克用来搬的,做到这一步,算是够可以了吧。 谁知道李克用这个沙陀蛮子完全没有情商,抓住人就往死里用。 今天要你做这个,明天要你做那个。 这谁忍得了? 好歹自己也是节度使,官职上是平级的。 你把我当孙子使唤是几个意思? 时间长了,刘仁恭也倦怠了,拒绝了几次李克用的要求。 包括前一阵子朱温进攻天平军节度使朱瑄,李克用居然要求自己前去支援。 当时刘仁恭就毛了。 你特么的凡是朱温的事都要对着干,那你自己干好了,还要指挥我去当冤大头? 朱温是这么好惹的? 所以,刘仁恭现场就把独眼龙的使者给骂回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感情淡了,还怎么好意思叫别人支援你? 不过对于儿子能够想到这些,他还是欣慰的。 刘守光看自己父亲无动于衷,有些急了。 这一次,他怎么也要忽悠到出兵为止。 平时连出门都嫌累的他脑子里飞快思考,终于想到一个计策。 “阿耶,瑞州军出身是朱温的部下,如果和河东李太尉讲清楚这个,李太尉必然派兵前来。” 刘守光信心满满,他觉得这一把赚大了。 既能够骗出家门,还给自己父亲留下了足智多谋的好印象。 卧槽! 刘仁恭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儿子。 这个就对了。 李克用的风格现在全中原都知道,凡是朱温的东西就是走路经过也要踢一脚。 如果是这样的话,此战,他必来。 “阿耶,我愿意亲自前往河东,为阿耶说明情况,带援兵来战。”刘守光豁出去了。 这幽州,他必须离开。 后妈太凶猛,扛不住。 “好,我儿长进了。我给你准备步卒两万,派大将单可及领军,等你回来一起出征。” 刘仁恭老怀大慰,拍着儿子肩膀鼓励。 完全不知道就因为眼前这人,自己头顶都一片绿光了。 这边,王彦庭一样心里没底。 平州城已经被围了二十多天,卢龙军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就有些奇怪了。 是计划被识破了? 他有些痛苦。 对卢龙的情报工作还没有开始,现在自己依旧是两眼一摸黑。 所以这种仗打的就是别扭,完全靠赌,靠猜。 好在这几年瑞州存了不少粮食,自己还耗得起。 最关键的,他确实不想攻城。 其实从平州来说,城池比渤海国的涑州大多了。 3000人的守军,完全不够用。 刘仁恭也是忙于向南用兵,加上没有想到瑞州说打就打,这才犯了错误。 但是不管多少人,这年头攻城都是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苦差事。 瑞州军伤不起了。 更关键的是不划算。 他宁愿野战对敌三万,靠铁骑和弓骑兵冲垮敌军,也不愿意面对铁壁坚城上的3000人。 伤亡大,收获小,何必呢。 不过好在没有等几天,到了5月底,终于有消息传来,刘仁恭派儿子去河东搬救兵去了。 神奇吧,又是商人传过来的。 王彦庭也不知道是应该奖励人家还是把人家抓起来。 因为下一次,这些消息灵通的家伙也会把瑞州的事情讲给别人听。 这是时代特色。 不过既然知道了大概的情况,王彦庭心里也有了底。 去河东一来一回,估计是要一个月左右。 而且看起来,对方是对自己的战术有一些猜测的。 看起来,这群藩镇的军头里也许没有战略家,但是老油子真的不少。 既然如此,那就把戏演的逼真一些吧。 他重新召开了会议,除了万虎军继续隐蔽,其他的部队全部开到了平州城下。 并且,他命令把随军携带的所有投石机全部装配起来,摆出了一副攻城的样子。 他相信,这些商人里,一定也有卢龙的细作。 既然他们可以给你情报,凭什么不允许别人来算计你。 所以,现在他一副阴谋被识破,有些气急败坏的表情,准备实打实地攻城了。 对他来说,只要万虎军这张底牌没有被发现,他就还有胜算。 河东军是吧?李克用是吧? 看来注定是要碰撞一下了。 幽州,刘仁恭终于迎来了河东的援军。 当然,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李克用虽然和朱温势不两立,但是这个局面更多是援助刘仁恭这件事他还是分得清的。 既然这样,要一点劳务费不过分吧。 何况,自己还派出了包括四太保李存信和十太保李存贤在内的两万沙陀精锐骑兵,不可谓不尽力。 喜出望外的刘仁恭立刻吩咐设宴招待,至于说刘守光答应了什么条件,那不重要。 付出的代价再大,还有丢掉平州大吗? 何况瑞州军就算占了平州,也不见得就止步于此吧? 现在他考虑的是,怎么样把收益最大化。 最好是一把打残了瑞州军,等沙陀骑兵走了,自己顺势吞下瑞州,占了盐场这棵摇钱树。 瑞州军的兵力他已经通过混进商队的细作搞清楚了,八千多骑兵,一万步兵。 这个和他心里认可的数字是吻合的。 毕竟人家也有城池要守卫的,不可能倾巢而出。 自己现在是骑兵和步卒各两万,怎么看也是足够的。 可以收拾掉瑞州这个阴魂不散的敌人,他想想都美。 手里的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给李存信诸人敬酒。 第71章 轻取平州 在幽州休整2日,援军就往平州开拔了。 按着刘仁恭的性子,恨不得当天就走。 不过河东军远来是客,自己也不好提过分的要求。 另外一个,他也觉得平州丢了就丢了吧,3000人马,无所谓。 只要把瑞州的主力消灭,不比守住平州强? 暂时给瑞州军一些甜头也是好事,反正平州收复易如反掌。 基于这样的心态,卢龙和河东的联军磨磨蹭蹭了很久才出发。 前面开路的是两万步卒,由卢龙大将单可及率军。 后面隔开半日的路程,刘守光辅佐河东两名太保随时支援。 他打的主意是用步卒诱使瑞州军进攻,然后缠住人家,等待沙陀骑兵的灭顶一击。 瑞州的踏白军:特么的,你是当我瞎么?... 没办法,晚唐的将领的策略水平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反正大家玩的活都很糙,谁也别说谁。 再加上读书人太少了,整体水平一低,就不显得某人差的很突兀了。 历经百年动乱,大家都是长眼睛的,看得出读书不吃香了,现在流行的都是胳膊上一圈膀子肉的武将,谁还学谋略啊。 就敬翔等少数几个谋士已经算是坐在家里就可以搅弄风云的人,换到汉末三国,活不过三集。 守株待兔的王彦庭不知道已经被刘仁恭侮辱过他的智商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反正戏每天都唱着。 周思校照例该发石头发石头,该搭云梯搭云梯。 到最后,连平州守将都看出来了,特么的整了半天,对方完全就不想攻城,玩的尽是花架子。 在卢龙援军到来之前,自己就是把城门打开了送人,瑞州军也是不要的。 因为一旦平州失守的消息传出,援军就不来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这么紧张? 于是,躺平的平州守军完全开启了摸鱼模式。 每天管你发石头还是搭云梯,老子就是两个字,睡觉! 有心情好的士卒还头顶盾牌凑到城墙边上看着瑞州军从云梯上爬上来,给你一个微笑自行体会。 对方只能悻悻地回你一个微笑,然后又手忙脚乱地爬下去。 王彦庭也无所谓,就当练兵了。 他还从来没有带兵攻击过城池,确实需要实战演练,平州挺合适的。 他的踏白军和迅雷军已经把附近都封锁的严严实实的。 别人也无法靠近了看个实在,只要远远地听得到呐喊和石头砸下的动静就好。 终于,6月8日傍晚,踏白来报,卢龙援军已过马城(今河北唐山滦州市),距离平州60里。 人马数量也摸清楚了,步卒两万,骑兵两万,相距半天的路程。 来得好啊,终于等到了。 所有各军将领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这他良的装着攻城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特别是周思校,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都快成小丑了。 平州那帮孙子,解个手居然打开了城门大大方方往自己的军阵方向撒。 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进了城,一定要把这几个孙子的家伙给割了。 “明天,撼山军依旧装模作样攻城,冷不防给他把平州拿下。”王彦庭对着周思校道。 “轰...”一时,旁边的人都笑成了一片。 大家都意识到,他们知道援军来了,城里的人可不知道。 有心算无心,还真的会轻松就把平州拿下来。 到时候,不知道平州守将会是个什么表情。 让你好好守城,你给我玩花活,玩脱了吧? 周思校觉得自己一下子不气了,这个方法,相当可以。 “所有骑兵,包括万虎军,明天等平州拿下,往前进20里。我要后天一早突袭对方的步卒。” 王彦庭已经明白了刘仁恭的计划。 用步卒缠住自己,等着沙陀骑兵慢慢收拾。 不好意思,你有没有问过我会不会配合你? 按照计划,对方至少是后天下午才能赶到。 我就主动送上门,后天一早就突击你的步兵,打你一个冷不防。 逼着你来救援,让你的什么沙陀骑兵顾不上节省马力,跑死你个鳖孙。 再让万虎军直接碾压过去。 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次日辰时,瑞州军的投石机照例开始了每天的工作。 一块块石头开始飞向城墙,狠狠砸在城头上。 半个时辰以后,步卒开始扛着云梯攻城。 一直等到爬上城头,才发现整个城墙上,平州军居然只有十来个人。 废话,投石机才刚刚下班,谁这么着急上城啊?万一人家心血来潮再来一发呢? 看着乌泱泱的大军爬上了城头,平州军的士卒都傻了,连呼救的动作都没有做。 不是,你们今天怎么上来了? 要不你们先下去,咱们再来一遍? 当平州守将平洲兵马使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带到周思校的眼前时,脸都绿了。 这特么的瑞州军今天玩真的了? 他悔不当初啊。 自己怎么就这么傻,以为瑞州军绝对不敢攻城,等到援军到来,就更加没有问题了。 此刻,他才发现了自己思维逻辑里的巨大漏洞。 这玩意,情报不对称啊。 唉,经验主义害死人啊!... 城下,周思校的捷报一收到,王彦庭就开始整军了。 命令昨天就送到了万虎军,他们离得很近,半个多时辰就可以赶到。 现在需要抓紧时间拆除营地,随时准备开拔。 这一仗,王彦庭再次发现一个问题,就是这个时代的交通和通信太不便利,往往打一仗走路都要几个月,随随便便一年就过去了。 前面还不明显,这一次足足等了快两个月,提醒了他。 后面要考虑一下连续作战的问题。 因为越往南方,冬天不能作战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还有,骑兵独立作战的能力需要加强。 带上步兵的速度,真的会叫人崩溃。 如果全部一人双马,那日行两百里就不再是梦想。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七老八十的时候是不是还在和北方几个藩镇兜圈子呢。 在他胡思乱想中,万虎军准时到达,所有骑兵开始陆续出发。 巴加图尔还问李秀庆从迅雷军借了1000弓骑兵走。 因为王彦庭要求他一定要压住对方的斥候,不能让他接近自己大军10里之内,防止泄露行踪。 他不好判断对方斥候的数量和能力,毕竟是第一次面对沙陀骑兵。 对于传说中的精锐骑兵,他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好在1500骑兵当斥候确实有些丧心病狂,一顿搜索交战以后,一直到傍晚宿营,他们成功地把所有对方的斥候驱逐了出去。 夜还没有黑透的时候,刘守光带着李存信和李存贤一起来到了单可及的大营。 他们是在后面听说了,今天步卒队伍前面出现了大批的敌军斥候,前来询问情况的。 “单将军,不知道你如何判断此事?”李存信也不啰嗦,直接就问。 其实他心里很是鄙夷,带了这么多人马出来,居然连对方斥候的封锁都打不破。 和瑞州军预想的不一样,李存信他们为了迷惑敌军,并没有派出沙陀斥候,用的还是卢龙军的踏白。 所以李存信有足够的理由嘲笑对方。 本质上,他也不是宽容的人。 李存信,李克用的四太保。 原本是回鹘人,本名张污落。 很多研究历史的都觉得他的本名更加贴合他的人设,而叫存信,显然是侮辱了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人是典型的小人,本事不大,好吹牛,还嫉贤妒能。 就是因为李存孝太强大,因此李存信独独厌恶对方,处处与他作对,势成水火。 就连李存孝的反叛很大程度上也是他和康君立挑唆的结果。 但是最近他的日子不太好过。 因为李存孝被五马分尸以后,李克用有些反应过来了。 想起这些年来的往事,他对于康君立和李存信在这件事情里起的作用产生了怀疑。 最能证明的,就是最近他赐毒酒鸩杀了康君立。 所以,李存信现在颇有些如履薄冰的意思。 对于这一仗,他寄予厚望,就盼着打好了在李克用面前挽回一些影响。 对于李存信的心思,单可及完全不明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瑞州有那么多的踏白,而且离开平州还远,就压制自己干什么呢?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情报上说瑞州军有8000多骑兵,看来是真的。 但是李存信诸人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这点骑兵,放到中原任何一个藩镇都是足够震惊的,唯独在河东军中,还真不算什么。 沙陀人的骑兵动辄数万,还源源不断。 以李存信、李存贤的地位,早就带过无数次过万骑兵的规模,已经麻木了。 “只能明日再看了。” 这两万步卒本身就是诱饵,所以就算对方来进攻,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单可及,李存信有些失望。 这啥也不知道,还是大将? 不过自己是客将,只能宽慰为主了。 第72章 来了,他来了 清晨,卢龙军的营地里鼓声连连,催促着士卒收拾起东西,开始集结。 因为昨天的事,单可及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他是刘仁恭的女婿,对刘仁恭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出于谨慎,他命令最前方的两个军合计5000人穿甲前进。 这种天气,穿上二十多斤皮甲行军,想想也知道是什么滋味。 所以,一路上的士卒都是骂骂咧咧的。 单可及在队列的中间,心里还在琢磨瑞州军究竟是搞什么鬼。 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他一个晚上了,始终没有答案。 自己的两万人的战术目标就是诱使瑞州军进攻,这个他认可李存信的话。 但是因为这个所以怎么被攻击就无所谓了,他就觉得有问题了。 相反,对于瑞州军的打法,因为赫连铎的教训,卢龙军的将领都有一种认知,就是对方在战术上很有想法。 能够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全歼对方骑兵的,真的不多。 所以,瑞州军准备什么时候来进攻呢? 单可及抬头望了一眼刚刚升起的太阳,突然悚然一惊。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这群人都犯了一个错误。 大家都认为瑞州军的进攻一定是步骑结合的常规打法的,如果对方全部是骑兵呢? 他们可是有8000多骑兵的,所以,昨天的踏白军如此压制是为了隐蔽主力? 毕竟在平原上,如果靠近到3里以内基本是一目了然的。 可是如果对方不带步兵的话,留给自己的应对时间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连后方的河东军都来不及赶到。 然而,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对策,远处已经是一片喧哗。 东北面的原野上,一股又一股的卢龙踏白军正疯狂地策马奔逃回来。 背后,数不清的烟尘腾起,无数的旗号在烟尘里若隐若现。 “瑞州骑兵!”单可及明白了,现在还要思考什么对策吗? 都没有意义了。 吩咐传令兵,赶紧去后方通知三公子和河东军。 “列阵,穿甲!”他命令。 身边的鼙鼓开始“咚咚咚...”地敲响,步卒手忙脚乱地从随军的大车上卸下衣甲还是互相帮忙穿戴。 “步车阵!快!”一众都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驱赶士卒先去穿甲还是先把大车推出去布阵。 对方来的猝不及防,现在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尽量补救。 但愿最前面的5000着甲士卒可以顶住。 逃跑回来的踏白军已经绕过军阵,一路向后夺路而去。 步卒们羡慕地看着这帮有马可仗的骑兵可以轻松脱离战场。 回头,却正看到扑面而来的骑阵,冲天的杀气压迫过来,脸上瞬间就没有了血色。 为首的,正是那个传说中马鞍上还横着一支凶器的家伙。 “双枪将!...”前方的军将心里一沉。 自从上次大战以后,卢龙军里对王彦章的描述就越来越离谱。 但是无论怎么把他形容的三头六臂,又一个共识达成了,那就是他的名号:双枪将。 “抵住,不能松!”都将们开始吆喝,指挥着士卒将肩膀顶住大车。 第一轮的冲击,一定是最大的一次。 单可及的视线里,对面的骑阵已经清晰可辨。 差不多8000多人,也就是说,对方就是将骑兵倾巢而出,目标正是自己这支援兵。 他心里埋怨、懊悔、绝望交织在一起。 说好的步骑结合呢?特么人家带了步兵、骑兵就一定要步骑结合? 现在人家完全就是骑兵突击,等河东军赶到自己的步卒估计都快死光了? “快,再去给三公子通报,瑞州军全部骑兵,8000人左右。”他连忙又一次派出传令兵。 希望能来得及吧。 但随即,他就看到了王彦章的冲阵一跃。 那个传说中勇猛无敌的双枪将只是手里铁枪一分,就将两辆大车拨在一边,枪尖狠狠刺出。 “轰”的一声巨响,匪夷所思地传遍了战场,马前盾牌构成的一堵人墙四分五裂,七歪八倒。 跨下踏云乌骓一个跨越,强大的冲击力,带着马鞍上的铁枪两侧枪杆狠狠扫落在左右的大车上。 “喀..”地一阵响,大车直接被撞散了架,撞碎的木板、木桩飞舞在人群里落下。 身后,更多骑兵立刻像一条长龙,冲进了卢龙军步卒的军阵。 “这是又一个李存孝吗?”单可及喃喃自语。 这一仗已经打输了。 因为从一开始到王彦章冲阵,自己的弓箭手居然还被忙着穿甲的步卒裹挟着,都还没有组织起来。 面对骑兵没有弓箭手掩护,其下场已经是就在眼前了。 后方,刘守光看着狂奔过来汇报的传令兵:“所以,瑞州军只有8000骑兵?” “回三公子,是的,现在估计已经冲进我军阵中了,单将军恳请公子尽快支援。” 传令兵跑得气喘吁吁。 一旁的李存信倒是不慌不忙,自己是两万人的骑兵,绝对压倒性的优势。 而且,原本以为瑞州军会和卢龙军步兵对步兵地纠缠,那骑兵就留给河东军对付。 现在人家直接用骑兵冲阵,对自己来说更加有利。 到时候自己就是以逸待劳了。 至于说冲进卢龙军军阵会不会误伤,那又不是河东军自己人,考虑这个干嘛? 这个便宜,必须捡起来,好给李克用报功。 “全军,加速前进。”李存信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会不会有些伤马力?”一边的李存贤提醒道。 “伤什么马力?瑞州军在冲阵,比我们的马力消耗大多了,我就怕去晚了,人家跑了。” 李存信不屑一顾,手里马鞭狠狠抽在战马上,双脚夹紧马腹,当先冲出。 “咚咚咚...”李存贤连忙指挥鼙鼓发令,两万人的骑队骤然加速,像利箭插向前方。 卢龙军阵外,王彦庭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战场,王彦章带领的破垣军已经在阵中杀了3个来回了。 而李秀庆的弓骑兵也在外围不断射杀着军阵里的士卒。 这一仗,从一开始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不怪卢龙军上下,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骑兵就不是这样用的。 中原军队对付骑兵,常规的打法就是前面设置车阵等障碍物,盾牌长枪作为补充,后面就是弓箭手,远程杀伤被阻碍住的骑卒。 强弓硬弩,枪矛如林,从来都是骑兵的天地。 所以无论是李世民破宋老生,苏定方平突厥,用的都是正面佯攻,骑兵主力迂回到侧翼横向突击的战术。 哪怕这个时代号称最强铁骑的横冲都,用的也是这个方法, 无非是利用骑兵的速度,把正面的防御特别是弓箭手甩开。 毕竟弓箭手很难培养,基本都是用在了正面的。 或者就像徐州作战一样,战场上侧翼没有空间,就靠步卒趁乱打开一个口子。 可是王彦庭带的骑兵完全不按套路来,因为他有两大致胜的法宝。 一个就是大腿堂兄王彦章,其冲击力在当世绝对是无可匹敌的。 另一个就是炸弹,在它的前面,就没有冲不过去的障碍。 既然如此,还在正面搞什么步卒佯攻呢? 这一次,他连炸弹都没有准备,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按照他的测算,从步兵看到骑兵开始,到冲到眼前,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 这点时间,连穿甲都不够,还布置阵型,拿出武器? 甲胄可不是现代的羽绒服,拉个拉链就可以的。 那是十几个零件一层一层地往身上绑的过程,而且全程就靠几条丝绦打结固定。 一层没有绑好,整到一半掉落下来,就要重新把外面的拆下再来一遍。 就这个活,没有别人帮忙根本搞不定。 所以王彦庭特别向往满清的棉甲,方便很多。 可惜,现在连棉花在哪里都没有搞定,什么都是空想。 抬头看了一下天空,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了。 没有钟表,时间全靠猜的日子真的没法过。 河东军怎么还没有来? 按照计划,对方也应该出现了。 眼前卢龙军的步卒已经被冲的七零八落的了,眼看着快崩溃了。 他现在对汉人的降卒特别有兴趣,主要是自己军队里各种胡人的比例越来越高,这个很不正常。 更加重要的是,不利于后面他对自己人设的打造。 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万一河东军骑兵还没有来,先把卢龙军杀光了,那就亏大了。 总不能说大家休息一下,等河东军来了再打吧。 终于,王彦庭看到了远处的地平线上那一溜的黑线,越来越近。 来了,他来了。 他带着烟尘跑来了。 第73章 沙陀骑兵1 “咚咚咚...”瑞州军的撤军鼓声响起。 在卢龙军军阵里的骑兵迅速划了一个弯,冲出军阵,往回撤退。 “缠住骑兵,我们的援军到了!”单可及也发现了身后河东军的身影。 按照计划,他们是需要纠缠住对方骑兵的。 可是现在的变化有点大,要实现这个目标完全是不可能的。 如果一切照计划实行,卢龙军的车阵堵住整个路面,然后放一个缺口让瑞州骑兵进来。 那还能够在需要的时候堵上缺口,彻底实现关门打狗。 但现在完全是一场遭遇战,别说堵路面了,连车阵都没有搭建好。 眼看着瑞州军骑兵迅速从阵外向后撤去。 不过就这一瞬间,河东军的骑兵也已经跑近了,距离不到1里。 也许战马加个速就能够咬上瑞州军的尾巴。 “追上去,杀死瑞州军...”、“河东军万胜!...”刚刚摆脱挨打局面的卢龙军士卒,兴奋莫名,高喊着向身边掠过的河东骑兵挥手示意。 一下子,满身的疲惫都不见了,不用单可及下令,都争先恐后地向前追去。 干嘛? 你知道一名骑兵身上有多少好东西吗?还有,一匹战马是多少军功吗? 河东军打的仗是不错,问题是在一仗结束之前, 骑兵是不可能有时间收拾战利品的。 这泼天的富贵不就掉到卢龙军头上了嘛。 河东军骑阵里,李存信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他弯弓搭箭,已经把一名落在后面的瑞州骑兵射下马来。 李克用几个义子都是天天活在马背上的人,对战马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对自己。 他判断经过刚才的激战,瑞州骑兵的马力已经衰竭的厉害,再有一阵就会被河东骑兵完全追上。 近在眼前的胜利让他更加兴奋,更加催动战马,加速冲刺。 后面,李存贤苦恼不已,他已经找不到李存信的身影,作为副将,他对瑞州军的行为表示怀疑。 瑞州骑兵的撤退太果断了,而且明明知道自己战马的剩余马力比不过河东军,居然连殿后的部队都不留。 在他看来,这不像撤退,更像是诱敌深入。 可是,眼下全军主将李存信完全找不到他在哪里。 如果作为副将的他下令停止追击,他又有些忌惮。 对于李存信的性格,他太了解了。 这个阴险小人已经害死了李存孝,他自知自己是万万不能和李存孝相提并论的。 如果得罪了李存信,一定死的很惨。 怎么办? 马群里的李存贤已经一头的大汗,这一个冲刺就追击了4里多路了,前面还跑了10多里才和卢龙军会合的,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战马已经到了巅峰状态,但随之而来的一定是快速的衰竭。 如果此刻瑞州军反杀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存贤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水,贴着衣服,越来越冷。 因为他注意到,前面瑞州骑兵扬起的烟尘,居然越来越高,越来越浓了。 这是有其他骑兵在对着自己冲过来吗? 李存贤感觉晴天霹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是离谱,相反他一向对自己的战场感觉很自信,而是如果是真的,那结果... “注意,对面有骑兵过来!”他疯狂高喊,希望引起别人,最好是李存信的注意。 他的提醒终于引起了部分河东骑兵的警觉,更多人开始高喊:“注意,对面有骑兵过来...” 什么? 疯狂冲刺的李存信终于听到了士卒们的呐喊。 他抬眼望去,刻在骨头上的对骑兵作战各种情况的本能分析终于提醒了他。 这烟尘不对劲。 就在此刻,瑞州骑兵扬起的滚滚烟尘中,忽地冒出一匹黑马来,马上的骑士全身红色盔甲,连脸上都罩着一副狰狞的面甲,眼睛的孔洞里,一双毫无怜悯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自己。 这是铁甲吗? 李存信终于发现了不对,对方身上的甲胄看战马扬起的尘土就知道分量不轻。 他还没有转过神来,一匹又一匹这样的铁骑从烟雾里冒出来,就像浑身浴血的恶魔一样,带着杀气直冲过来。 “这是陷阱,中计了,快撤!...”一瞬间,李存信紧张的语无伦次。 他万万没有想到,瑞州军居然利用骑兵撤退的扬尘掩护了另一支骑兵的接近。 关键对方还是铁甲军。 就看这样子,不知道是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 可是这个时候,所有动作都已经是徒劳的了。 两支相向对冲的骑兵,眨眼间就撞到了一起,像滔天的巨浪被悬崖峭壁阻挡,直接拍成了漫天的碎沫。 河东军的骑阵里,立刻被破开了一个二十步宽五十步深的巨大缺口,好像被尖刀破开的豆腐。 冲天的血腥气,扑到骑兵的面门上,那是刀光闪过激起的血舞。 铁甲骑军,就是这么豪横。 即便是靠着惯性,兵器相交间,也能把你狠狠撞下马来。 万虎军前锋的王彦童满脸不爽地把铁枪枪尖上的李存信甩到一边。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出了出来。 本来,作为破垣军的指挥使,他是第一个冲阵的。 可是谁叫他有一个不讲武德的兄长呢? 王彦章战前一定要和他互换,说穿着铁甲对战胜之不武。 这他良的就过分了。 王彦童对这个傲娇的大兄简直无语。 你胜之不武,那我呢? 我就武了? 可是谁叫人家是兄长呢?还特么的是上级!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前面打的鼓声震天的时候,王彦童郁闷啊。 本来在前面厮杀、人前显圣的可是自己,现在呢,连脸都罩起来了。 所以,倒霉的李存信被他一枪就穿了个透明窟窿。 要说没有一点情绪是不可能的。 “杀,杀尽这帮多管闲事的沙陀狗!”王彦童横着铁枪,一枪又把一名河东骑兵直接抽下马来。 “杀啊...”万虎军的铁骑像闯进了羊群的猛虎,所过之处,人头滚滚地飞起。 长枪刺穿木盾,战马踏碎胸膛,身后留下一片哀嚎惨叫。 李存贤的心已经冷如寒冬。 落在后面的他已经可以清晰的判断出,这一支铁骑的人数不少于5000人,这对于河东骑兵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看战力,也完全不是对手。 同样是冲阵,河东骑兵在铁骑面前就像水做的一样,一碰就碎。 该死的刘仁恭,瑞州至少有一万多骑兵,而且还有铁骑。 这个混蛋居然说只有8000的轻骑兵,这导致了所有的计划都是错误的。 他的心里,充满了怨愤。 这是要把河东军的两万骑兵全部葬送在这里吗? “撤退,往两边撤退...”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李存信了,他声嘶力竭地招呼士卒,转向撤退。 可就在这个时候,对面铁甲骑兵的两侧烟尘里,突然闪出了无数轻骑兵。 战马脚步轻盈,箭法精准,密如暴雨。 该死,居然是弓骑兵。 刚才进攻中,对方只顾奔逃,根本没有反击,所以也不可能知道对方的兵种。 如果知道对方有弓骑兵这种致命的兵种,河东军即便追击也绝对不会这么冒失。 而且看这支轻骑兵,速度飞快,很快就超过了正面的铁骑,向两侧包抄迂回过来。 判断对方的马速,要么是另一支骑兵,要么是换过战马了。 所以,对方的骑兵有可能还是一人双马? 他不知道这一次是王彦庭要求万虎军把备用马全部给了破垣军和迅雷军,好方便这两支已经大战了一场的军队迅速恢复马力。 很快,破垣军也迅速冒了出来。 这一次,李存贤可以肯定,从人数上看就是刚才的骑兵,也确认,确实是一人双马。 现在,就连撤退都显得多余起来了。 对方有两三千的弓骑兵,还是新换的马力,你撤退就等于是直接排队送人头。 怎么办? 李存贤心里像油锅一样翻滚。 别看河东军有十几万骑兵,但是地盘够大,大大小小十几个州一分,很多州府就只有几千骑兵勉强防御。 手上这两万人,算是为数不多的河东军机动兵力的一部分。 如果全部折在了卢龙,自己有什么脸去见义父。 想到李克用近年来越来越暴躁的性格,还有李存孝和康君立的下场。 李存贤把心一横,他对身边的军将大声喊道:“你去找四将军率军往回撤,我去挡住对面的骑兵。” 他已经决定了,即便自己战死了,好歹家里妻儿老小都可以过得很好。 但是两万骑兵丢了,就算可以逃回太原府,也是难逃一死,还要连累家小。 “前面只有一条血路了,儿郎们,跟我杀!”他一挺手里的长刀,对着自己的牙兵呼喊。 第74章 沙陀骑兵2 存了死志的李存贤反而轻松了下来,他猛地夹紧马腹,把马速提到了最高。 面对铁甲骑兵,他知道即便是弓箭的效果也是不大的。 要不就用铁锤、铁鞭之类的破甲武器,说白了,就是刺不穿你但是打的你骨断筋折。 这一点,他的长刀也算势大力沉,分量足够了。 再一点就是速度越快,惯性越大,攻击的力度也就变大。 他超越了几名河东骑兵,马头直奔万虎军前锋的王彦童而去。 他已经看出来,整个铁骑的箭头就是这个挥着铁枪左拨右打的猛将,只有挫一挫箭头的锐气才能挡住后面的滚滚铁流。 对面,王彦童也注意到了这个直奔自己而来的敌将。 其实战场上士卒和将军还是很好判断的。 士卒一般都是穿的制式盔甲,只有将军,才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特点,给自己准备有个人风格的铠甲。 刚才王彦童刺杀李存信就是一眼看中了对方至少是个将军,直接去杀人泄愤去的。 现在,出了一口恶气的王彦童终于觉得,拿下对面那个敌军主将的活口也许可以更快地结束战斗。 他甩手把右手一名河东骑兵的短斧架开,反手枪杆用力砸在了对方后脑勺的头盔上。 “啪”地一声脆响,对方扑倒在马脖子上,一路向后奔去,眼见是不活了。 再次翻身面对扑过来的李存贤,王彦童的手腕一翻,枪尖直奔敌将的肩膀。 李存贤倒也不慌不忙,手臂挺出,长刀的刀锋架住了铁枪枪尖。 谁知王彦童的双手一扭,铁枪居然直接穿入到李存贤的臂环中,直接一挑。 巨大的力量从刀杆上传来,李存贤大吃一惊。 他不明白这个铁甲骑将的武力水平怎么这么高。 忙不迭松开上手腕,卸去铁枪的力量。 错马之间,已经是立见高下。 李存贤惊惧不已,他还不知道王彦童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要不是存了活捉他的心思,可能第一枪就直奔要害去了。 他心目中担当这种蒙着脸苦战硬突的角色的,都是力度够大,但是技术一般的武将。 有些水平的战将谁愿意带这种兵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金量。 所以他是存了砍下王彦童的人头的心思的。 惊魂未定之下,李存贤更是发现了一个叫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突然发现,身后跟着的不光自己的牙兵亲卫,整个河东骑军都依旧完整地在身后和敌人对冲。 这特么老子的命令去哪里了? 李存贤觉得头皮都炸了。 自己都上来找死了,结果手下士卒居然没有撤退? 这算什么事? 身处战场,急切之间,他忘记了,李存信的生死谁来保证。 他感觉自己都交代下去了,问题是李存信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 那谁来指挥撤退? 军将吗? 可偏偏他这个副将喊得是往前冲。 战场抗命,那是要灭族的。 就连那个领了他军令的军将,因为找不到李存信,也只能埋头继续前冲。 否则,到时候他说李存贤命令他撤退的,谁信? 灭族的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在士卒的头顶,完全堵住了任何自主的思考行为。 李存贤急的恨不得跳脚。 他一边抵挡不断扑过来的瑞州铁骑,一边破口大骂。 说实话,老子都打算拼命了,结果军队该送死还是送死,这种心情,真的郁闷。 除非,自己带头跑。 可是要跑刚才直接跑才行,现在自己都冲进了瑞州铁骑的骑阵了,怎么杀出去? 他这边手忙脚乱的时候,军阵尾部的王彦庭也在观察他。 根据穿着,眼前的应该是个品级不低的将军。 他抽出一支狼牙箭,对着李存贤的胳膊肘就是一箭。 闪着死亡的寒芒的狼牙齿闪过,箭头准确地透过掩膊和臂鞲之间的空隙,穿进了他的肘弯处。 狼牙带起的血肉撕裂了肘弯处的经络,带来了巨大的疼痛。 李存贤再也抓不住长刀,只能任由它“当啷”一声掉下马。 “啊...”剧痛使得李存贤手捂着胳膊疯狂惨叫。 后面,飞驰而来的一名瑞州营将毫不犹豫,一把拽住了他的扞腰,直接把他擒在了自己马上。 “河东军主将被擒,投降免死!”王彦庭看的清清楚楚,立刻高声呼喊。 对于交战法则,他现在已经是熟门熟路。 不像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射一个将旗还需要人提醒。 对他来说,管他是不是主将,只要是个将军就行。 万一对方主将没有死,那为了平息谣言,也要竖旗聚众。 那不就正好找到目标了吗? “投降免死!” “投降免死!” ... 更多瑞州骑兵开始喊话。 很快,河东骑兵的阵中一阵骚动。 冲在前面很多士卒甚至是亲眼看着李存贤被一把抓去的,心里的坚持瞬间就粉碎了。 “啪...”一支长枪坠地,扔掉长枪的士卒双手高举:“我投降了!...” 更多的人开始扔下身上的武器,举手示意。 王彦庭松了一口气,减少伤亡也是他追求的目标。 别看这些沙陀人是异族,用好了也是战略资源。 远方,兴高采烈的王彦童策马跑来。他的马鞍桥上,也是一名身穿银甲的将军俘虏。 “明轩,我把刘仁恭的儿子抓了。”王彦童大嘴咧着,笑的一脸灿烂。 他没有一招制服李存贤,心里懊恼的要死。 谁知,迎面就撞上了刘守光。 相对而言,这个纨绔子弟还没有李存贤的厉害,一招下去,直接束手就擒。 但是纨绔子弟不重要,他穿着将军的盔甲才重要。 兴奋的王彦童不等战局结束,在马鞍桥上就开始了审问。 刘守光郁闷啊,还带着无尽的后悔。 他是出幽州躲避罗氏的纠缠来的,又不是来送死的。 谁知道瑞州居然变出了这么多兵卒,还有铁骑。 这特么就离谱。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一不小心玩的太大了,直接成了俘虏,这就很操蛋。 要是王彦庭知道原委,说不准给他编一个《一段乱伦引发的惨案》之类的小说刊印出售呢。 “汝明,大兄呢?”王彦庭心里有个猜测,但是还是问了出来。 “大兄带着破垣军就没有停歇,直接往后奔向卢龙军了,我本来要跟去的,他说他的人马足够了。” 王彦童抱怨,自己这个兄长是真的狗。 完全不给弟弟们留点机会。 后方,卢龙军的步卒兴高采烈地收拾着沿途的兵甲战马。 在他们看来,这一仗赢定了。 自己刚才没有死在瑞州骑兵的冲击下,就证明一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所以,就该得自己发财。 这一路上,还是有一部分被杀死的瑞州骑兵的物件的,虽然少一些,但是慢慢来。 反正轮到的就地收拾,没有轮到的继续往前走。 卢龙军的步卒不急不忙地边走边收拾,好处都在后面。 只是埋怨骑兵跑得太快,弄得他们捡点东西还要跑这么远。 就在此刻,有人张望着前方,突然喊:“回来了...” 一众弯腰忙碌的士卒抬头,远处,烟尘翻滚,是有骑兵回来了。 “哦吼...” “河东军万胜!...” 士卒们虽然很奇怪,战斗结束的有些太快了,还是本能地开始欢呼起来。 河东军的骑兵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把瑞州军打败了。 已经开始有人把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准备跑更远的地方去找,那里的死人应该比这里多。 “不对,怎么是红色的?”突然,旁边的一个都将开始疑问。 河东军的军服和黑色的,李克用最有名的亲军卫队就叫“黑鸦军”。 可是,越来越近的骑兵分明是红甲红衣。 记忆里那群浑身血污的恶魔又冒了出来。 “是瑞州军!” “瑞州军又回来了!...” 欢乐和悲伤之间的切换是如此之快。 刚刚还是普天同庆,转眼堕入地狱。 所有人开始扔掉东西狼狈逃窜。 很多老兵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圈套。 河东军也是凶多吉少,看这样子,前方的战斗确实是结束了。 不过胜利者是瑞州军。 队伍中间,本来还一身轻松等着前方捷报的单可及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向这个方向急转直下。 他现在困在人群中间,连拔马逃跑都没有办法。 视线里,前方的士卒已经开始像风吹的麦浪一样,低头蹲下,双手抱头。 这是老兵的基操,绝对无数次战场经验换来的。 看一下太阳,才打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到啊。 单可及觉得这一仗真是毕生之耻。 可是他的动作也不慢,滚鞍下马,低头深蹲,双手抱头。 做将军的,就是这么专业。 第75章 憨憨李克用 平州一战,瑞州军大获全胜。 阵斩河东军四太保李存信,生擒河东军十太保李存贤、卢龙军大将单可及,刘仁恭三子刘守光。 杀敌多,俘虏,其中河东骑兵多人。 就跑掉了2000不到的骑兵。 而瑞州军自身伤亡不到1000人,这主要是两仗都是不对称战争。 用骑兵对付步兵,用铁骑对付轻骑,不占便宜都不行。 全军上下喜气洋洋,这一把,大家捞的盆满钵满。 出征渤海一役伤亡惨重的撼山军,此战无一人战死,就攻占了平州坚城。 唯二的两个伤员还是爬城墙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撼山军都指挥使周思校见天的乐呵呵的。 他也在过年的时候把王青奴娶过了门,等生下小孩,就算是对得起周家列祖列宗了。 心结全去,又逢大胜,自然见谁都开心。 唯有王彦庭心事重重。 打河东军他没意见,再说人家找上门了不可能不打。 但是杀了李存信是计划之外的。 他对李克用是比较了解的。 怎么说呢,这个憨憨有个致命的性格缺陷,就是心眼小,吃不了亏。 某种意义上,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 按照李克用最初的实力,在整个藩镇群体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可是就是因为他这个性格,才导致越打越弱。 从政治角度来说,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他打仗,第一原因就是为了出气,其次才是争利益、抢地盘。 这就很不合时宜了。 人家朱温是越打地盘越大,人马越多,看准了干的。 他是干完朱温,觉得自己又闲下来了,想起前面赫连铎打过自己,那就跑去打赫连铎吧。 至于为了什么,目的在哪里? 没有想过,就是不打自己的念头不通达。 用修仙的话讲就是乱了道心,需要去除心魔。 连年征战,得罪的人一大片,捞到的利益却少的可怜。 所以,按照李克用的性格,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加上四太保的死,他绝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目前的瑞州还不具备和河东正面冲突的实力啊。 怎么办? 王彦庭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了半个月。 消息传来。 果然,李克用发兵五万,以大太保李嗣源为先锋,率兵五千,讨伐瑞州。 要求卢龙军全力配合,路上保证河东骑兵的粮草。 最离谱的,这个憨憨居然还向天下人发了讨伐瑞州的檄文。 连刘仁恭都傻了。 好家伙,我这个挨打的还没有反应,你这个帮忙的跳的比我还高? 这是配角戏太多了吧? 还有,这个檄文是不是有点搞笑了? 本来没有你的事,你跑来掺和,然后挨了打你还委屈上了。 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瑞州人问:谁请你来的? 你怎么回答? 另外一个,你在檄文里把自己兵力部署说的一清二楚真的好吗? 这不是给敌人通风报信吗? 谁写的? 哦,李克用写的。 你就是李克用啊? 那没事了。 你这个憨憨干出这种破事太正常了。 刘仁恭后悔不已。 他已经准备认怂了。 毕竟这一战以后,他也大概知道了瑞州军的战斗力。 不好惹啊。 他决定和瑞州谈和了。 反正自己就拼命向南发展,最好避过和瑞州军打交道。 结果你一个配角居然不服气,一定要和大反派battle一下。 可是凭什么一路上都要我供应粮草啊? 受了无妄之灾的刘仁恭都无法直视“借刀杀人”四个字了。 从上一回的李匡筹,到这一次的李克用。 每一次自己都是最后的受伤的人。 别人借刀都是握在刀柄上,自己都是一把抓在刀锋上,那真是血流不止啊。 收到檄文的王彦庭也很懵逼。 这玩意,真的假的? 说是真的吧,李克用身边的谋士武将都是死人吗? 说是假的吧,就这个憨憨还说不准就是说了实话? 就连帐下的诸将也为此争论不已,两派的支持者都言之灼灼,论据充分。 王彦庭真实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返璞归真。 就一个人诚恳到极致,你就怀疑他是不是真的。 现在怎么办? 过早和强敌碰撞只会两败俱伤,让卢龙的刘仁恭捡了便宜。 在王彦庭的计划里,今年把平州和蓟州收了,拢进来几十万百姓,加上瑞州原来的基础,就有了一百万的人口基数。 在此基础上,他就敢和任何人打了。 现在是顺序倒了。 地盘还没有到手,强敌先来了。 如何争取一段稳定发展期呢? 要么就求和,但是经济和军事上的损失不说,以李克用的偏激性格,不一定好使。 要么就打痛,老人家说的: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怎么打才算是打开了呢? 正面硬拼肯定是不行的,人家五万骑兵,即便自己有铁骑又怎么样? 他有理由相信,李克用也是有铁骑的。 不然哪里来的“横冲都”? 虽然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王彦庭估计也只是没有正式授名而已。 杨行密的“黑云长剑都”不就已经出世了吗? 或者?... 他想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老是觉得平原上怎么作战,但是李克用是从山西过来,是要翻越太行山的。 他扑到大帐里的地图前。 这玩意虽然抽象,但是关隘是标的清清楚楚的。 太行八陉! 就是这里。 李克用如果从太原府来平州,要么就从阳泉出井陉。 要么走蔚州,从蒲阴陉或者军都陉直奔卢龙区域。 问题是无论是井陉还是蒲阴陉,都要经过成德军的地盘。 按照他和成德军节度使王镕的糟糕关系,这个可能性不大。 不至于打瑞州之前先打成德吧? 一个念头从王彦庭的脑海里冒出来,摁都摁不住。 军火厂出了一个新产品,他一直没有用过。 因为他一直坚持不轻易对中原军队使用火器,免得提前暴露。 另外一个平原上的效果也不佳。 现在不一样了... 也许、大概、应该可以给李克用来个当头一棒吧。 打定了主意,现在的问题是,需要先跨过蓟州,再越过幽州,在幽州和妫州之间,给李克用一个迎头痛击。 这种打法,人多了肯定是不行的,很容易被发现。 就算踏白撒的再开都没有用,人家第一反应就是瑞州的踏白跑到这里干嘛?还是暴露。 所以,只有小部队潜伏过去了。 多少人呢? 有些头痛的王彦庭和帐下的几个大将一商量,立刻遭到了坚决的反对。 开玩笑,军中主将准备带着几百人去敌方腹地活动,这是下面都没有人了吗? 特别是王彦章和王彦童兄弟,那是死活都要代王彦庭跑这一趟。 他们的观点也很简单,自己武力值高,万一遇到危险也可以突围回来。 就在大家争执不下的时候,巴加图尔走进了大帐。 “老大,踏白回来了,蓟州已经是空城一座。”巴加图尔也没管帐篷里乱哄哄的,直接向王彦庭汇报。 什么? 突然的安静。 所有人愣住了。 “这刘仁恭,确实有几分果决。”王彦章想明白了。 刘仁恭不是不知兵,他最大的问题是对瑞州的军力始终没有准确的情报。 一旦他明白对方的可怕,立刻做出了最合理的决定:收缩战线。 南方的义昌刚刚吃下来,还占用着他大部分的兵力,北部几个州经历了平州之战,机动力量已经大大不足了。 与其每个州留下三四千人被吃掉,还不如适当收缩,至少保证幽州的防御是足够的。 这和千年以后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是一个道理。 但是如此果断,还是看得出魄力的。 如此,瑞州军就可以顺势占据蓟州,然后威逼幽州,逼迫对方收缩外围兵力,保证前往军都陉之间道路的安全。 王彦庭和几个部将同时反应了过来。 这一下,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王彦庭立刻命令留下一个军驻守平州,其余全军开拔,前往蓟州。 同时,派人快马通知刘瓒,派出官员前来接收平、蓟两州的民政,按照瑞州的模式,发展民生。 一声令下,战马奔腾、军旗猎猎。 王彦庭就是要把声势搞得大大的,告诉刘仁恭,自己过来了。 同时,也进一步麻痹李克用。 而他,已经脱离了大队,带着巴加图尔手上的300踏白,和王彦童的500破垣军,拉着特殊礼物星夜奔袭军都陉。 按照他的想法,这一仗就不是拼武力的,连王彦童都不用去。 自己带的人全部一人双马,跑得够快就好。 但是拗不过王彦章死活不同意,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队伍又增加了500人。 第76章 浴火军都陉 早晨,夏口村西北的一个峡谷里。 王彦庭和300踏白军静静地看着脚下穿过峡谷的大路。 这地方可不是荆州那个夏口,而是夏口村,也就是后世的南口镇。 一路往西北走,王彦庭就发现了这个适合伏击的位置,那也就不必再靠前去了。 而且,这里离幽州已经很近了。 李克用的河东军出了军都陉,走到这里,想必已经很松懈了。 毕竟友军就在眼前。 故而王彦庭毫不犹豫地决定就在此地设伏。 这一次,连踏白军都没有放出去。 毕竟,那就是打草惊蛇。 别人也不是傻子,看到踏白就知道自己的军队到了附近。 他之所以带了巴加图尔的人,是因为他们是骑兵中最早使用过炸弹的,对火器使用的熟练度比其他骑兵高很多。 而且,踏白是王彦庭的起家部队,现在里面的杨大牛、乌达等人都是自己信得过的。 不像迅雷军,至今没有让他们碰过火器。 除了有一个嫌疑分子李秀庆,这支军队里契丹人和渤海国人太多了。 对于王彦庭来说,把火器给到谁手里,那一定是要放心的。 那要么就是自己的嫡系,比如巴加图尔这个小突厥,要么是汉人。 对于河东军,他就是赌,赌李克用会走这条路。 这个也是无奈之举,他总不可能再派两支部队跑到成德军的地盘上,堵住另外两陉的路吧。 如果压错了大小,大不了就正面打一仗。 他又不怕,只是不想无谓的伤亡而已。 “老大,不会不来吧?”一边,巴加图尔有些不耐烦地把一根草叶缠起来又打开,打开又缠起来。 他们在这个山岭上已经是第二天了,小突厥又开始没有耐心了。 “你特么这点耐心怎么带兵,要你潜伏怎么办?”王彦庭没有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这混蛋玩意儿是又憋不住了,恨不得出去侦查一下。 “我是踏白军,什么时候需要潜伏了?” 巴加图尔嘟囔一句,屁股挪动,坐的离开王彦庭远一点。 他才不怕王彦庭呢。 踢一脚算什么?兄弟才这么干。 王彦庭倒是反而被他顶的直瞪眼。 大意了。 好吧,你竟然说的我无言以对。 就在这个时候,小突厥的脸色一变,耳朵也立了起来。 有情况。 王彦庭知道,这小子视力和听力都是变态的好,天生做踏白的。 “隐蔽,全部躺到山脊后面。” 他挥手示意。 这大红色的衣甲,但凡有个无人机,那是一个都跑不了。 他也想过搞迷彩,但是一来这时的印染技术不过关,都是一些纯色,没有渐变色就很尴尬。 二来士卒的衣服如此鲜艳是为了区分敌我的。 在现在的通讯条件下,别搞到最后自己也找不到那就搞笑了。 远处,陆陆续续出现了几骑人马,慢悠悠地往前游荡。 这是踏白? 王彦庭惊讶。 虽然是在卢龙军的地盘上,但是河东军这么大意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李克用真是骄傲自大,眼高手低。 难怪历史上在木瓜涧被单可及都打的大败,让单可及得了一个“单无敌”的装逼外号。 更加别说对阵朱温了,打一仗亏一仗,最后女儿、女婿(河中节度使王珂)被围攻,连救援都做不到。 所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一点没错。 感慨中,又过了半个时辰,河东军主力开始陆续从峡谷中通过。 王彦庭仔细观察了一下,大约五千骑兵,估计就是李嗣源的前锋军了。 其中有几百人,显得格外彪悍。 人人双骑,除了自己骑的战马,备用马上,居然驮着两副甲胄。 士卒身上,都是一张硬弓,两壶利箭。 手里一支马槊,这种武器到了晚唐已经是稀罕物了,大部分是将领所用。 为一支部队的士卒标准装备,王彦庭还是第一次见。 更加不一样的是,他们的腰间,除了一柄环首横刀,还插着短锤、铁挝等破甲重器,马屁股上居然还晃悠晃悠挂着一张骑弩。 就这装备,王彦庭来到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见,无论是草原骑兵还是中原的,从来没有这样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这估计就是未来的“横冲都”了,真是名不虚传啊。 李嗣源也就是靠这支部队打出的威望,被称为“李横冲”,最后还做了后唐的第二任皇帝后唐明宗。 不过,这一次,王彦庭是准备震慑为主的,对李嗣源他决定手下留情。 否则再杀一个李克用的义子,还是一员万人敌的猛将,人家真的不和你拼命才怪。 至于“横冲都”嘛,就不好意思了。 趁你还没有打出名堂,扼杀在襁褓里最好。 现代人都是实用主义者,才不会像王彦章一样心心念念和李存孝做过一场。 这在王彦庭眼里就是傻瓜,吃饱了撑的。 手一挥,身边的鼙鼓就“咚咚咚...”地敲响了。 这是明牌。 王彦庭要的就是前面已经进入雷区的2000人。 他估计李嗣源应该在中军位置,所以等于说没有隐藏自己的行动。 希望李嗣源听到动静就赶紧往后撤退吧。 反正前面的2000人是跑不出去了,如果李嗣源你偏偏在前军,那只能说你小子命不好。 他是准备放过李嗣源,但是还不至于影响到自己的战术执行,那就是因小失大了。 这一次,给河东军准备的是军火厂的新产品:地雷! 其实对于王彦庭来说,这和炸弹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造型大一些,引线长一些。 在瑞州引进的铁匠越来越多以后,很多造型上的设计越来越多变了。 而且军火厂也改进了火药的工艺,用的是蛋清调和的火药药粉,现在的成品是颗粒状的。 这些都是王彦庭根据记忆给了一个概念,其他的要靠军火厂的人员自己实验,他已经帮不上忙了。 唯一的影响就是现在鸡蛋已经是瑞州的军方控制的产品,连王彦庭都吃了很久没有蛋白只有蛋黄的菜了。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鼓声把河东骑兵吓了一跳。 本能地,无数人张弓搭箭指向了两侧和山岭。 很奇怪的是,只有鼓声,没有人影。 一头雾水的骑兵们满脸茫然,四下张望。 突然,有人指着山坡叫起来:“那是什么?” 一条条火线,闪着微弱的光,像快速游动的小蛇,飞快地向峡谷里燃烧过来。 未知的恐惧带动着战马的情绪,开始往后踏步,左右乱转。 “轰轰轰...”如同晴空霹雳,峡谷里,无数道火光冲天而起。 烟尘弥漫,乱世横飞。 马背上的骑兵在烟雾中被呼啸的空气撕裂,残肢断臂翻腾在空中。 后军,李嗣源突然听到了前面的骑卒一片喧闹,鼙鼓震响,正要上前询问。 远处,无数道火光交替闪过,巨大的冲击波把近前的骑兵直接从马上掀飞起来。 战马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惊得四处奔逃,暴躁地要把背上的骑士掀翻下来。 随后的战场一片安静。 从未见过的惨烈杀戮把所有幸存的骑兵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雷...?”身边,自己的军将牙齿打颤,结结巴巴。 李嗣源已经傻了,他最精锐的骑兵都在前面,偏偏他不敢进入,谁也不知道这雷会不会再来一次。 “杀啊...杀光沙陀军!...” 远处,一彪人马杀出,正是王彦童的500破垣军。 照以往,这点兵还不够沙陀骑兵塞牙缝的。 可是此刻,所有人肝胆俱裂,忙不迭掉转马头就跑。 就连李嗣源都是毫不犹豫,连转头看一眼都不敢。 傍晚,在无数踏白反复搜索之后,李克用在几名义子和将领的拥护下,踏进了峡谷。 战场上,有点价值的兵器、甲胄都已经被瑞州军搜刮一空。 连死去的战马上的鞍韂全都卸下了。 但是,地上的一个个深坑,山坡上到处的残破的肢体和撕裂的衣甲都在诉说着曾经的战斗的惨烈。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道,窒息着人的喉咙。 两名都将用力扒开了倒地的战马的腹部,近两尺长的伤口,马的内脏哗啦一下泄了一地。 “阿耶...”李嗣源看着李克用阴晴不定的脸色,心虚胆颤。 半天,李克用挥了挥手,低沉地道:“非你之罪。”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让他意识到,瑞州军的可怕超出了他的想象。 甚至,卢龙那个白痴刘仁恭都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虽然暴躁易怒,但并不痴傻。 瑞州人在告诉他,自己不是好惹的。 但是,目前自己还不是瑞州人的目标,也不希望双方发生火拼。 他一生戎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震撼过。 天下英雄辈出,好像只有自己在一天天衰老。 沉默了片刻,他低声道:“撤军!” 第77章 李克用怂了 夏口村附近发生的事,中原各藩镇都没有收到任何情报。 诡异的是,喊打喊杀的李克用,悄无声息的撤军了。 就这? 全天下的人都懵了。 你发出的檄文是玩呢? 5万骑兵,浩浩荡荡去蔚州晃悠了一圈就回来了? 当然,也有有心人发现了端倪。 蔚州兵马使就快马给卢龙节度使刘仁恭发了一份军报。 察觉河东军少了一部分精锐,而且回来的人中间有大批伤员的存在。 幽州,卢龙节度使府邸。 刘仁恭静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所以,河东军是碰到了硬茬子了。 以李克用的狂妄,对手要多强才能让他如此丢人地偃旗息鼓啊。 更加可怕的是,瑞州军的主力还在幽州城外呢。 而且看报告河东军也没有伤筋动骨,损失的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是什么让李克用如此忌惮? 这个问题,刘仁恭越想越觉得恐怖。 他已经认命了瑞州军很强,但是没有想到瑞州军能够强到让李克用吃哑巴亏。 所以,现在自己是南有朱温,西有李克用,北面还多了一个瑞州。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卢龙在挨揍。 这一刻,他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在蔚州做个刺史不好吗? 谁来了大不了投降了事。 现在搞走了李匡筹,自己的退路都没有了。 即便自己想抱大腿,别的两家会看着卢龙这么大一块蛋糕分到人家的盘子里? 更加火烧眉毛的是,瑞州军都跑到幽州来了,自己的儿子还成了人家俘虏。 怎么解决呢? 太原府,带着一肚子郁闷撤军回来的李克用茶都没有泡上,就收到了瑞州军转来的信函。 王彦庭已经摸排了俘虏的多沙陀骑兵,其中2000人不到是汉人,其他的都是各类草原民族的。 现在,王彦庭要求将这多草原骑兵,和李克用交换8000名汉人骑兵,并指明是要连带原本的2000汉人俘虏,把这些骑兵家属也一起换过来。 杀人诛心啊。 沙陀骑兵的构成本来就非常复杂,里面沙陀人、栗特人、回鹘人、突厥人、汉人都有。 这种类似于民族联盟的军队打胜仗的时候什么事都好说,但是一旦受挫,各自的利益马上就体现出来了。 李克用知道王彦庭的意思,他是希望用汉人建立一支信得过的骑兵,保持军队的纯粹。 有心要拒绝,却又忌惮这个消息会不会被扩散出去。 到时候,无论是栗特族人还是回鹘族人,都会对自己有意见。 而且说不准人家主动就会把部族里的汉人和瑞州交换了。 也就是说,结果是一样的,自己还要惹一身骚。 这他良的算是什么事? 自己只是习惯性的装了一下,结果代价如此之大。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没有别的选择。 而且骑兵这专业性太强,你就是找来一些流民冒充也装不像,没法玩偷梁换柱的把戏。 “算了,你来安排吧...”李克用叹息一声,对着三太保李存勖道。 这是他的亲儿子,也是他看好的接班人。 收到李克用的回复,王彦庭又开始抓紧和刘仁恭的联系。 刘守光这个纨绔子弟在自己手上完全是造粪机器,没有屁用。 趁着还热乎,赶紧脱手为妙。 不过谈判还算顺利,最后幽州用50万石粮食和卢龙军俘虏的家属换回了刘守光和瑞州军的撤围。 至于平州和蓟州,刘仁恭提都没有提。 藩镇之间征战,吃下去的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现在刘仁恭只求和瑞州军相安无事。 当然,背后的手脚一定是不会停的。 大家都清楚,瑞州需要人口、需要地盘,更加需要发展的时间。 这就给刘仁恭一流留下了翻盘的机会。 反之,王彦庭也不是不想一口吃掉卢龙,但是盲目的穷兵黩武是瑞州承受不起的。 知道刘仁恭就像一条盘起的毒蛇,装着乖巧的宠物样子,实际上随时会给你致命的一口。 但是那又怎么样? 时间对大家都是公平的,就看谁的手段更高罢了。 现在王彦庭更加专注的是平州、蓟州的民生和制度改造。 大量的人口涌入,需要规划好管理的体系。 同时,新加入的俘虏和换来的汉人军人有两万多,也需要重新整编,融进瑞州军的序列里。 一时间,瑞州官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另外,瑞州的实力已经是藏着不住了,以刘瓒为首的官员体系都建议向朝廷上书请封。 已经暴露出来了,还不如正式有个名分。 这样在道义上,还能占个有利的位置。 和预料的一样,朝廷的旨意在两个月以后就到达了瑞州。 刘瓒荣升安东节度使,大小官员各有封赏。 王彦庭再次站到了军方的最前面,授予安东节度副使,安东马步军都指挥使。 当然,要朝廷老老实实做一个图章管理员也是不可能的。 照例,被侮辱了人格的皇帝转手就侮辱一下瑞州人的智商。 光安东这个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了。 唐高宗李治年间,由于征服了高句丽,朝廷设立了安东都护府。 最初在平壤,后来迁到了辽东城(今辽宁辽阳)。 在随后的近百年里,安东都护府都是朝廷管理东部草原部落的重要机构。 对于契丹、渤海、库莫奚、室韦、靺鞨等民族来说,这都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 此刻,好端端的拿一个不属于瑞州的地方来命名瑞州官员。 说其中没有一点心思都不可能。 至少王彦庭就觉得,后面和契丹人打交道的难度会大很多。 对方本能地就会感觉瑞州人有些居高临下,长臂管理了。 但是这些都不是眼下应该考虑的,王彦庭也就听之任之了。 汴州,宣武节度使府邸。 朱温和敬翔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世界有些疯狂。 平州、蓟州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两个月了,连朝廷的任命都已经到达了瑞州。 很多细节终于也传到了中原各藩镇。 朱温没有想到的是,当初自己手上一个小小的军将带着怂货刘瓒在卢龙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原本以为那帮人最多也就是想找一个偏安之地而已。 更加奇怪的是,现在安东的军事主官还不是那个叫王彦章的军将,而是他的堂弟王彦庭。 这人当初去瑞州的时候还只是营将,连名字都没有人关心过。 就这个级别,宣武军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谁想到他,居然让李克用认怂了,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即便朱温并不怕李克用,但是遇到这个一根筋的疯子,他也是颇为头痛的。 至少打了这么多年,人家就没有服气过。 如此狂妄的一个对手,居然在安东军面前怂了。 这你敢信? 现在的问题是,宣武军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安东军。 从原则上来讲,王家兄弟离开了楚州就没有联系过宣武这边,算是叛离了。 不过天高皇帝远,即便朱温,现在也拿安东一干人没有办法。 最关键的,人家现在和卢龙刘仁恭、河东李克用都是敌对立场。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朱温懂。 因此在处理安东军的立场上,他显得无比的谨慎。 敬翔的心情比朱温更加复杂。 短短几年,当初的2500骑兵已经发展成了几万人,还装备了近万人的铁骑。 就这,已经足够说明安东领军的这些人物的不凡了。 现在回头看,当初人家去卢龙可不是混日子去的,而是下一盘大棋。 没有看懂对方的策略,这是谋士的失职。 同样的锅,朱温可以推,因为他本来就是粗人一个。 但是敬翔算是背定了,他的立场不允许他无视这个问题。 “太尉,这个...”敬翔躬身拱手,便要请罪。 “子振,你我之间,无需如此。”朱温一摆手。 他知道敬翔要说什么。 作为晚唐数一数二的枭雄,这点气度他还是有的。 何况这几年他东征西讨,下面的地盘已经超过20个州,威势愈显,已经隐隐有了帝王之势。 这点小问题,他还没有在意。 瑞州的发展,只是让他惋惜痛失人才而已,还不至于让他失态。 “我找你来,只是想问问你,该如何对待安东而已。” 朱温揉了揉眉心,毫无形象地把自己的困惑表现了出来。 这也是他高明之处,随时随地的小动作处处体现了他对敬翔的信任。 “太尉,安东军将是我们对抗河东的一大助力,此刻还不宜逼迫过甚。” 敬翔直言不讳,既然老板都摊牌了,他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我也是这样觉得。”朱温一口承认。 第78章 契丹人的反目 话说开了,两人都放松了起来。 敬翔首先建议:“太尉,不如派李唐殷前去安东,看看安东的态度再定。” 他记忆力超群,还记得王氏兄弟第一次出现在军报里是李唐宾给二人请功来的。 再看当年朱珍的态度,想来二人和李唐宾的关系是不错的。 而李唐殷是李唐宾的幼弟,从年纪上来讲,也容易和王彦庭谈得来。 不愧是首席智囊,就一瞬间,已经考虑了几个维度的解决方案。 倒是朱温,一下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哪里记得一个死鬼多年前的一封举荐信函的内容。 敬翔看他的样子,连忙把事情解释了一下。 “哦...”朱温沉吟着,一说起来他也有了一些印象,“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李唐宾弟兄几个对朱温是忠心耿耿的,反过来朱温对他们也很放心。 他杀朱珍有自己的考虑,但是在旁人看来也是为李唐宾报仇,很难不让李家人感恩戴德。 “你给我备一份礼吧,让李唐殷去瑞州,祝贺刘瓒升为安东节度使。” 朱温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接下来他就不管了。 这也是他的优点,信任了敬翔就放手让他去办事。 这几年他的地盘从最初宣武的一点地方扩大了六、七倍,确实是有他自己的用人之道。 瑞州,王彦庭终于在10月到来之前回到了家。 在忙碌了整整一个多月以后,安东军的整编工作宣告完毕, 河东军的汉人骑兵编进了破垣军和迅雷军,卢龙军的步卒则加入了撼山军。 王彦庭给蓟州留下了2000万虎军,2000破垣军,1000迅雷军和3000撼山军,加上两个都得踏白,合计8000多人,由王彦章为将。 平州只留了2000破垣军,1000迅雷军和3000撼山军,加上两个都得踏白,合计6000多人,以第五琮为将。 他现在是地少兵多,倒也不怕驻军单薄。 剩余的,他全部带回了瑞州。 平州和蓟州的兵,以楚州老兵和契丹回来的兵为主,这样,等于李秀庆在瑞州连手下都换成了新人了。 这一手,让王彦庭安心不少。 卢龙和河东的降军基本带回了瑞州。 瑞州的民生和政策运转了几年以后已经比较平稳了,也有助于这些新到的士卒安下心来。 原本他们当兵就和做生意一样,我搏命,你给我一口饭吃。 甚至李克用还把他们当商品和瑞州做了交易。 现在瑞州真正把你们当人看,还给你们安顿家属。 王彦庭觉得,如果还不能让这些士卒归心,那也太没有良心了。 他赶回瑞州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契丹和渤海国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后面安东军和契丹人怎么相处,确实需要和耶律阿保机好好聊聊。 当然,还有耶律绣宁的事,也不能再拖了。 就这样,10月下旬,耶律阿保机终于赶到了瑞州。 接风宴毕,照例双方都是一阵虚情假意的扯淡。 不过王彦庭也得以了解到,此次征服渤海国,给阿保机赢得了部族的尊重和信服。 在来瑞州之前,他刚刚被任命为契丹八部的于越,还兼着大迭烈部的夷里堇。 这等于说,他虽然不是可汗,但在契丹部落是军政一把抓了,实际上的一把手。 虽然王彦庭知道他还有很多路要走,在建立辽国之前,还需要征服奚人和室韦部落。 甚至契丹内部还有其他七部的首领没有处理。 不过像征服渤海国一样,现在很多历史被王彦庭催化提前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更加神奇的是,阿保机把他的治所设在了扶州,大概率这就是以后的大辽都城了。 在王彦庭的记忆里,大辽国的首都是在后世的内蒙古巴林左旗附近的,他在上一世还去参观过相关的博物馆。 不知道这回怎么换地方了。 耶律阿保机同样纠结。 几年了,他的人用尽了方法,都没有办法得到一个炸弹。 安东军队这个管控很严,即便武器调入了军中,也是王氏子弟在看守和分配。 无论是作战还是训练,结束后一定是清点数量,把多余的全部收回。 这让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当初为了让几个卧底成功进入军方,他可是放出了一大波汉人老兵的。 可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价值。 相反,这几年瑞州的发展让他惊心动魄。 特别是前几个月和卢龙的战争,连李克用都在瑞州军手下吃了亏。 这让他在渤海国的胜利失色了不少。 对于契丹人来说,没有拿到炸弹的制作方法,就随时有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心神不定之下,连刘瓒邀请他明天去刺史府谈事都顺口应付了,一副完全没有往心里去的样子。 这让一边作陪的耶律绣宁失落不已。 她是知道明天去聊什么的,刘婉儿提前和她透过底。 但那又怎么样? 她的弟弟越是雄心勃勃,就越没有把这个姐姐的亲事放在心上。 在阿保机眼里,这个姐姐只是对付王彦庭的备用方案而已,即便搁置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皮室军的将领进了门,在耶律曷鲁耳边低语了几句。 皮室军,是这一次耶律阿保机被渤海国的重甲骑兵刺激到以后新建的。 以原来的挞马军为班底,建立起来的新的亲军卫队。 现在刚刚是一个雏形,最鼎盛的时期,皮室军每人配马三匹,人马皆是重甲,配弓四把(长弓、角弓、稍弓和格弓),箭400支,长短枪各一。 稍微一句,皮室军的军官就退了出去。 随即,耶律曷鲁凑到了阿保机身边,低语道:“扶州那里刚刚飞马来报,卢龙刘仁恭的使者到了扶州,他和我们错过了。” 阿保机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他心里有数,刘仁恭此时来找,不过是学三国里的孙刘联合而已。 对于此事,他不抵触。 反过来,对于王彦庭,他一样能够接受。 他要的,是契丹人的利益最大化。 但是这件事,不是今天这个场合谈的。 提起酒杯,阿保机再次示意和安东节度府的大小官员共饮。 接下来的几天,契丹人始终是和王彦庭宴饮作乐。 就连耶律绣宁进门这件事,也草草就办了。 除了耶律兄弟送了一份厚礼,王彦庭实在看不出来他们对这件事的重视。 古代纳妾确实是简单,小轿抬进门,这件事就算办了。 不过王彦庭始终觉得,这样的敷衍是有其他原因的。 几天后,双方再次洽谈,就渤海国的铁矿开发达成了一致。 这个是事先双方说好的,三七分账。 现在安东军和契丹军彼此都是有些忌惮,所以谁也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产生争议。 不过事情都谈完以后,阿保机开始轻描淡写地试探:“姐夫,小弟准备明年出征室韦部落,不知道安东军能不能借一批你们的炸弹给我?” 来了,终于来了。 王彦庭看着眼前的小舅子,终于等到了图穷匕见。 说实话,但凡提前100年,他也就给了。 但是面对阿保机,他是真的不敢。 就这便宜小舅子,历史上可是杀了无数个自己的族人和兄弟的。 在权力面前,自己这个姐夫什么都不是。 “耶律...”这是王彦庭对阿保机新的称呼。 “如果你北征室韦,我愿意义务起兵5000去助你。但是炸弹是安东军的头号机密,没有刺史大人的点头,谁也不敢调动。” 王彦庭给足了面子。 但是也坚定地表达了态度。 阿保机的脸色不变,但是瞳孔明显改变了焦距。 都是聪明人,他已经明白了王彦庭的态度。 不过,他手上还有三张牌:耶律绣宁、卧底和刘仁恭。 迅速调整了情绪,阿保机连忙举杯:“那我在这里谢过姐夫了,但是恭候大军到来。” 反而一边没有说话的耶律曷鲁,脸上藏不住的阴云。 王彦庭一起举杯。 他知道,和契丹的蜜月期到此为止,离互相反目也不远了。 从现在开始,双方都会使尽浑身解数,各显神通了。 对于卧底,李秉思的情报司已经有了大概的目标,一直在控制中。 至于耶律绣宁,王彦庭也有了备用方案。 他不会让耶律绣宁为难,但可以帮她给契丹族人一个交代。 作为男人,既然耶律绣宁成了自己的女人,王彦庭自然不会让她在中间饱受折磨。 而且,本身他对这个傻女人没有意见,反而觉得她有点可怜。 契丹人的交涉好像就到这一次的酒宴为止,迅速就闭了开关一样。 次日,耶律阿保机就告辞返程,甚至连送行宴会都免了。 一起送到城门口的王彦庭和耶律绣宁看着契丹大队在滚滚烟尘中远去,不禁陷入了沉思。 走的这么急? 他总觉得有自己没有想到的原因,却偏偏有些抓不住关键问题的感觉。 第79章 长安有变 契丹人走了,事情算是又告一段落。 安东现在要的是休养生息,所以王彦庭暂时闲了下来。 每天就是去军营晃晃,和河东军送过来的将领们吃吃饭,吹吹牛。 王彦庭发现这个后世的所谓业务往来差不多,人与人之间,慢慢就从互相猜疑,变得熟悉无比了。 有时间,他就和婉儿一起回趟娘家。 当然,出门左转就到的隔壁娘家,不经常去蹭蹭饭都觉得是亏了。 唯一头大的是,现在两家四个老的,已经从催婚转成了催生了。 刘婉儿对这个事懵懵懂懂,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成亲这么久了,自己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彦庭知道,自己就没有把种子放到田里去过。 刘婉儿今年才18岁,成亲也就算了,自己就当高中早恋了。 但是生孩子就过分了,王彦庭看过的很多穿越书都讲过早生孩子对母亲的身体伤害很大。 很多还是当做主角颠覆皇帝的赐婚的故事来写的。 但是过早是早到什么年纪,伤害又到什么程度,他不清楚。 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着暂时不要生。 但是这个理由他是不能说的。 因为耶律绣宁已经可以生了,成亲后他才知道,人家已经24岁了。 也是,光在瑞州就耽误了好几年了。 王彦庭不能说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年代,生孩子还是个政治问题。 刘瓒夫妇关心的不光是刘婉儿,还有耶律绣宁,这里有一个嫡庶问题。 如果小妾先于正妻生了儿子,那将来免不了的纷争。 所以,只有暂时不生。 至于刘瓒看自己越来越奇怪的眼神,只能是硬扛了。 过年前,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就是朱温的使团从海路到了瑞州,正是宣武节度府遣运判官李唐殷。 不管怎么说,出于李唐宾当初的举荐之恩,王彦庭是给足了面子招待的。 宴饮之后,李唐殷也表达了朱温的祝贺和问候。 并代表玄武镇,给刘瓒和王彦庭都送了贺礼。 至于双方的合作,大家彼此都口头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远得很。 宣武和安东连边界都不在一起,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就连朱温也明白,先要一个态度而已。 故此刘瓒和王彦庭答应的都毫无压力。 王彦庭的另一层考虑就是,现在和卢龙、河东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关键时刻,还需要宣武牵制一下这两家。 所以,保持一些合作没有坏处。 甚至于在李唐殷率团离开安东的时候,王彦庭赠送了宣武军战马500匹。 当然,使团的个人也都有厚礼。 使团走了,王彦庭觉得年前也就这样了。 甚至年后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动作了。 现在安东属于虚胖,兵马不少,但是行政基础有些烂。 平州和蓟州的生产根本没有发展起来,他暂时也不想有什么大动作。 谁知道,转眼过完年(公元895年),刚刚进入春季,长安就出了大事。 唐朝经历了安史之乱之后,各地的藩镇节度使越来越难以控制。 刚开始,主要还是集中在河北,以河朔三镇为首的一些藩镇几乎是半独立状态。 后来,就逐渐扩散到全国。 往往为了压制旧的个节度使,就扶起一个新的节度使,节度使越封越多,但是听话的没有几个。 到了895年,长安已经是被凤翔、静难、保大、匡国、镇国、秦陇、山南西道等数个不听话的镇团团包围了,说皇帝是长安刺史也不为过。 这其中,李茂贞占了长安西边凤翔、山南西道、秦陇三镇,势力最大。 王行瑜兄弟两人占了长安北面和东面的静难和匡国两个藩镇。 韩建是东南面的镇国军节度使。 这三个人,几年前就联合起来欺负过皇帝。 这一次,挑起事端的是小人王行瑜。 他就是那个和静海军节度使朱玫新立皇帝造反的家伙,一路追杀唐僖宗的大将。 后来一看打不过,立刻就和皇帝讲和了,转头砍了朱玫,自己当上了节度使。 这家伙贪得无厌,仗着自己的地盘就在长安北面,今天要求封自己为侍中,明天要当中书令,皇帝都答应了。 这一次,他要当尚书令。 以上三个官职,是唐朝三省六部制中三省的老大,朝廷慑于他的威势,已经给足面子了。 问题是尚书令在唐朝是特殊的,因为李世民做过尚书令,所以从此以后,尚书省的最高长官都是左右仆射,尚书令一直虚空着。 朝廷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拒绝。 心怀不满的王行瑜趁着这回河中节度使任命的关头,挑唆了李茂贞、韩建、王珙一起威逼朝廷。 这几个人支持王珙,偏偏朝廷任命的河中节度使是李克用的女婿王珂。 于是,几镇兵马一起跑到长安清君侧。 唐昭宗李晔无奈之下,召李克用进京勤王。 这个是正常的,事情本来是支持了你李克用的建议惹出来的,所以你来帮我摆平很合理。 问题是,朝廷居然还征召了安东节度使兵马,和河东军一起入京。 这个就奇怪了,难道是看安东是新晋的节度使,来探探安东军的政治倾向? 更加诡异的是,去年还要檄文征讨安东军的李克用,这一次客客气气派人护送了朝廷的天使来安东传旨,还手书一封,表示愿意和安东军精诚团结,一起匡扶唐廷。 甚至承诺一路提供粮草。 接到旨意和书信的王彦庭闻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对于皇帝的旨意,他是可有可无的。 毕竟如今的朝廷,就像算盘珠子一样,谁都可以拨一下。 这个行为,说出于李克用的想法,一点都不意外。 问题是,李克用想干嘛? 化干戈为玉帛? 别说王彦庭,李克用自己都不相信。 安东占据卢龙是迟早的事,那也就意味着和河东接壤了。 藩镇之间的铁律就是,但凡边界接壤的,很少可以做朋友的。 你多占一尺,我就少了一尺,就算是宅基地都要把头打破,何况大家都是有枪有兵的节度使。 用王彦庭在现代社会学到的话来说:从动机角度考虑,就接近事实的真相了。 所以,这个忽悠不了自己。 为了这个事,安东军界和政界的头头脑脑全部被叫了回来,齐聚一堂讨论这件事。 随着大家商量的深入,刘瓒第一个悲哀的发现,北面的奚族和契丹,南面的卢龙,西面的河东,好像又都变成敌人或者即将变成敌人。 这他良的和当初的楚州几乎一模一样。 自己兜兜转转几年,又回到了原点。 唯一的就是手里的实力变强了。 那跑到千里来的瑞州干嘛?不是白来了吗? 他是怂人,没有想过这个时代就不该有他这样的人存在。 要不是王氏兄弟,他不知道被人吞并了多少回了。 但是大家主流的意见是,长安要去。 因为安东缺乏大义支持。 瑞州发展成如今的安东军节度使,就没有干过任何和朝廷有关的事。 这个对于一个藩镇来说是不利的。 你看朱温,打遍了四周各镇,人家还说他干得好,就是时刻把朝廷挂在嘴上。 实际上所有节度使里,他最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问题是怎么去呢? 对手一定是有阴谋,这个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 连契丹卧底的嫌疑人李秀庆都连连点头。 王彦庭仔细考虑了一下,他带的人一定要精干,而且具备快速机动能力。 他选调了2000万虎军,4000破垣军,4000迅雷军,外加300踏白。 一共人左右,统军将领王彦童、第五琮、巴加图尔。 在瑞州留下撼山军,3000破垣军,3000迅雷军,400踏白。 统军将领周思校,他还有李秉思随时辅佐,问题不大。 剩下的,6000万虎军,3000破垣军,5000迅雷军,撼山军,加300踏白驻守平州、蓟州。 统军将领王彦章,李秀庆。 这个设计,说白了就是瑞州就是防守,看看契丹人过来要崩掉多少牙齿。 蓟州这边就是欺负你刘仁恭骑兵不多,你敢伸手,就把你打到爹都不认识。 至于王彦庭带去长安的部队,一个步卒都不要,全部一人三马,主要就是考虑万一有变,及时赶回。 他这支人马,集中了大部分的精锐,就是作为机动力量使用的。 在王彦庭的心里,他现在谁都不相信。 这个主意如果只是李克用单方面的,他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自己大不了派一些杂兵过去应付一下,你能怎么办? 唯一的可能是,人家至少是两方合作。 你应付了事的话,我就声讨你不尊朝廷,你真的出门了我就偷你家。 这是明牌,就是调虎离山。 现在王彦庭就想看看,你们到底是哪些人,想干嘛? 安东军至今打的都是偏居一隅的小仗,他不介意用别人的人头给安东军扬扬名。 第80章 亮剑绛州 五月初,王彦庭的大军终于到达了约定的会合点太原府。 出乎意料的,李克用带着麾下战将,出城3里外相迎。 看着笑意盈盈的李克用,王彦庭的脑海里跳出一行字: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况,以李克用的性格,玩这种心机的绣花活确实有些过高要求了。 王彦庭只能理解为,他演的很用力,过了。 对面的李克用比他反应还大,这是震惊的。 对于安东军的高层,反而是耶律阿保机这帮契丹人熟悉一些。 中原军队连朱温都没有见过面。 让李克用没有想到的是,王彦庭如此年轻,即便是年龄最大的第五琮,也比自己小好多岁。 这代表着,眼前的这群人不但是自己的劲敌,未来还是自己儿子辈的大敌。 再看后面的军队,也许没有沙陀骑兵的彪悍,但是从精气神来说,明显也是一支百战精锐。 而且,这支部队是一人三马,这已经是多少年没有看到的了。 李克用暗暗地给自己的决定点了一个赞。 这样的人,必须死。 否则,连自己的子孙都不太平。 双方寒暄了一阵,就在安东军的大帐里举行了接风宴。 太原府王彦庭是肯定不会进去的,他又不傻。 李克用自己都差点在上源驿被朱温坑死,谁知道他会不会受到启发,给自己来同样的一份套餐。 这一场宴会,连酒都没有喝好,让嗜酒如命的李克用颇为扫兴。 不过他也知道,彼此都是睡觉都握着刀子准备捅对方一下的人,突然换大杯是不可能的。 王彦庭更加戒备,李克用前脚回城,他的踏白就步到了人家城墙脚下。 而且是明着去的,摆明了就是不相信你。 这样的相处方式或许让李克用真的不习惯。 也或许是感觉太原府离瑞州还是不够远。 因此,让安东军休息了一天后,两万河东军骑兵就和安东军一起出发了,直奔长安。 这一路,也不知道李克用是心急救援朝廷,还是对安东军采取了疲兵之计,全程急行。 每天都要走60多里。 王彦庭也不说话。 60多里对骑兵来说可以接受,何况自己是一人三马呢? 照理李克用是骑兵的祖宗,应该知道这难不倒自己,所以王彦庭也有些不解。 10天后,大军到达了绛州(今山西运城市新绛县)。 面对三万大军,绛州刺史王瑶完全不给面子,就是不让走。 这下,死要面子的李克用又按捺不住了,立刻率军攻打。 王彦庭有些啼笑皆非。 其实这里又不是隘口,绕行也可以的,最多是担心对方断了你的粮道而已。 但是这一次随身带了部分,朝廷还承诺到了长安就负责供应两路大军的粮草的。 有必要吗? 他以为是李克用想借机消耗一下安东军。 没想到被王瑶几句话一激,憨憨李克用又一次上头了,直接自己上手开打了。 这倒是给了王彦庭一个观察河东军的机会。 他发现河东军已经被中原军队基本同化了,看着是骑兵,但是无论是攻城的套路还是所用的武器,都熟悉的很。 完全不像草原骑兵那种下了马无所适从的样子。 这一仗,打了两天,李克用好像终于醒悟了。 傍晚,他提出了由安东军负责第三天的进攻。 王彦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他来之前就想好了,既然出了兵,那就往狠里打。 既扬了安东军的军威,又可以震慑河东军,一旦有事,对方也要顾忌一下。 次日巳时过半(上午10点),安东军才开始懒洋洋地布置军阵。 李克用看的直瞪眼。 还有这样打仗的? 而且前两天看河东军作战的时候辰时(7点)就来了,怎么轮到自己了就这个状态? 他还以安东军准备磨洋工,不过此时还没有开打,没有什么证据他也不好说什么。 王彦庭看着李克用漆黑的一张脸就想笑。 他的活昨晚上就干完了。 安东军各将领的牙兵卫队都是精挑细选的,除了身体素质和作战技能,还有一点就是不能有夜盲症。 就是选那些体质特殊的,少数没有夜盲症的。 在王彦庭看来,关键时刻,他们能够帮助主将在夜间突围的。 同样,都将以上即使有夜盲症,王彦庭也是通过定期供应蔬菜帮助他们把症状减到最小。 昨天一晚上,巴加图尔就带着卫队,深夜潜到绛州的城门下,足足布置了10多个地雷,引线通过打通的竹竿,一根套一根地引出了300步。 这个活顺利之极,因为谁也想不到还有军队是夜间作战的。 今天,王彦庭就是来装逼给李克用看的,他就是要让李克用掂量掂量,和安东军干,你抗不抗揍吧? 莫名其妙的李克用半天才看到安东军的踏白军队伍里,策马而出了一个都将装束的人,慢悠悠地跑到了距离城墙300步的位置。 “城上的王使君听着,这是安东军副节度使王太尉给你带话,限你们立刻献城投降,老子数到三,就开始攻城了。” 那个都将嗓门贼大,即便后阵的李克用都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刚才他的脸是黑的,此刻都已经发紫了。 玩呢? 还有这样打仗的? 他满脸茫然地看向王彦庭。 后者给他露出了一个满嘴牙齿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我忍! 李克用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看王彦庭这孙子玩什么花样。 “1...2...3!完了,你们完了!”都将极其不正经地数完数,扳鞍下马。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呼呼呼”地几口吹着了,就在地上摸摸索索点了什么。 城头上,王瑶这才注意到,有一溜竹竿,直接连到了自己城门下。 按理看到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这个时候士卒对火器完全没有概念。 只当是攻城的军队等下需要用的,但是几根竹竿能干嘛? 至于城门口有什么?总不能开城门去看吧? 所以谁也没有当回事。 此刻,看着竹竿每一个接口处开始冒出了白烟,而且越来越靠近城门。 而那喊话的都将,像被野兽追赶一样,一跃上了马背,狠抽着战马往回逃。 王瑶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觉。 “轰...”一声震天的巨响,昆仑山崩天地裂。 王瑶和城楼上的士卒一起感到了脚下剧烈的震荡,然后火光中一块块长条石就像被撕开了一样,在纷纷解体。 天崩地裂! 王瑶最后的念头一闪,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和几百名士卒一起,被埋在了数十丈宽的口子里。 “杀啊!冲进绛州城,太尉有重赏!”王彦童手里的铁枪一举。 身后,万虎军、破垣军争先恐后地向缺口冲去。 数千迅雷军,围着城墙策马弯弓,箭雨覆盖到旁边没有炸塌的城墙上。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远在城墙500步以外的李克用瞬间就懵了。 就连跨下战马不停举蹄直立没有顾上安抚,只是凭着草原人的本能调整着坐姿,不至于掉下马来。 眼看着安东军像旋风一样冲进了绛州,后面王彦庭慢悠悠跟着进了城,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北方5月的天气实在算不上热,可冷汗还是从李克用额头流了下来。 他拉住缰绳,把坐骑控制住,回头看了一眼。 自己的两个儿子李落落、李存勖,义子李存审以及一班将领,都是面如土色。 终于见到了在夏口村灭了河东军2000骑兵的武器,却还不如不见。 他们今天亲眼看到了几十丈宽的城墙在瞬间被炸崩,石头尚且如此,那人呢? 难怪当初的山谷里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连战马都被撕成了几片。 更加可怕的是,他们想起了安东军中那罩得严严实实的十几辆马车。 那些马车在行军过程中,除了王彦庭的牙兵卫队,谁也不能靠近。 而且每到一个地方,对方就在营地正中间搭起无数个大帐篷,连马车放在哪个帐篷里都叫你猜不到,更别说接近了。 骑兵的军营特别大,一万人加三万匹马的营地直径数里,周围戒备森严,你就是投石机也打不到。 安东军的辎重他们都是亲眼目睹的,就挂在备用马的马鞍上,而且到了太原府以后,都是河东军在供应粮草。 每次他们都是提前一顿领取了下一顿的粮食,然后抽取部分做好了喂给几头战马吃,这也可以看到安东军的谨慎。 只有确定安全的,他们才在下一顿做给士卒。 那到底是什么连牛车都配不上,值得用马车拉。 而且安东军连战马都不怎么在乎,可以试药,却如此重视马车上的东西。 答案好像显而易见,却惊悚到让人不敢想下去。 李克用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计划能否执行下去了。 就这十几车玩意儿,要用多少河东军填进去才能消耗完? 又有几个城池能够抗住对方? 第81章 李克用后悔了 绛州之战打完,两路大军继续向长安出发。 首先到达了河中(今山西西南部),这里的节度使就是李克用的女婿王珂。 翁婿相见,自然是要隆重迎接的。 王珂直接率领全体文武出城相迎。 王彦章也懒得掺和,他现在的态度就是我来长安是救皇帝的,和你李克用无关。 好在河东军现在也确实有些怵安东军,也不敢整什么幺蛾子。 反正粮草给你供应好了,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也许是自己人不需要来虚的,大军在河中只是停留了一晚,次日就继续向着长安前进。 就这待遇,还没有当初安东军到太原府休息的时间长。 不过这一次,队伍里又多了河中军的人马。 在皇帝面前刷脸,这样的好处李克用肯定要给自己女婿安排上。 没想到才走了两天,前方就报告有不怕死的拦路。 匡国(今陕西西部)军节度使王行约(王行瑜兄弟)率军三万在朝邑(今陕西大荔县东部)摆开了阵势,准备阻挡大军救援长安。 接到斥候报告的李克用和王彦庭都有些怀疑真实性了。 这是喝了多少才敢用三万马步军阻挡同样兵力的纯骑兵? 用王彦庭的话讲,但凡有一盘花生米,都不会醉成这样。 更加离谱的是,对方居然放弃了同州(今陕西大荔县)的坚城,主动东出,准备和河东、安东联军来一场野战。 帐下的大将们互相看看,都爆笑了出来。 就算你不知道安东军的实力,也该了解河东的沙陀骑兵吧? “明轩,这一仗就让我们河东军来打吧!”李克用看着王彦庭。 这几日,他对王彦庭的态度明显客气了很多。 不过他这样的安排也是有私心的。 绛州一战,河东军丢了大人,如果不能及时打一场胜仗,士气军心都有大问题。 “就依李太尉的安排!”王彦庭拱拱手。 他的立场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何况安东军的实力已经展现过了,少打一仗只有好处。 他倒也不担心河东军会战败,如果连王行约这个废物都打不过,他就不配叫李克用。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 一场杀戮以后,王行约大败逃走,连同州都不要了。 小插曲以后,大军继续向长安进发。 没有想到的是,此刻长安已经乱了套了。 逃到长安的王行约会合了王行瑜在长安的驻军的大将王行实,借口李克用打过来了,忽悠唐昭宗李晔一起去静难节度使王行瑜的府衙所在地邠州(今陕西彬州)避难。 这个操作,唐代皇帝已经是修炼到了圆满境界了。 从唐玄宗开始,哪一代皇帝如果没有几次逃出长安的经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经历过风雨。 安禄山来了、史思明来了,往西逃。 吐蕃人来了,往东逃。 发展到后来,连李茂贞这样的下属藩镇f了,皇帝一样要玩一出绝地逃生。 问题是,大家都是读书人,对《三国志》之类的官员必读课本都是研究过的。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套自从曹贼用过以后,算是所有权臣的基础修养了。 李晔不是傻瓜,当然不同意。 消息走漏,李茂贞在长安驻军的大将义子李继鹏立刻也动了心思。 他和李晔任命的枢密使骆全瓘有交情,就内外一起下手,劝李晔西去凤翔。 这一次,没了主意的李晔索性谁也不听,继续赖在长安。 结果,两家谁也争不赢,索性就武力决定谁说了算。 李继鹏联合了骆全瓘,王行实也不认输,联合了神策军中尉刘景宜,双方在长安城里大打出手。 混战里,一支箭差点射死了皇帝。 既然到了这个程度,大家也就放开了手打了,皇城宫门被焚烧,长安城里的烧杀抢掠,无处不在。 最后,战乱平息,皇帝李晔带着仅有的两都神策军,跑到了石门镇(今陕西蓝田县西南)避祸。 这个时候,河东军和安东军的援兵已经到达了东渭桥(今陕西省西安市高陵县耿镇白家嘴村),已经很近了。 李克用派出了部将史俨率领骑兵三千,前往石门镇护驾。 对于这件事,王彦庭无所谓。 他能够出兵勤王就表达了态度。 至于说一下子和彼此不了解的皇帝的关系搞到什么程度,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他也从来不会高估朝廷里各色大臣的操守。 就这些人的水平,不给你穿小鞋就不错了。 所以,没有让安东军护驾,他乐得清闲。 这边,皇帝李晔也派了宦官张承业前来接洽,甚至允许张承业留在了李克用身边。 这个人,王彦庭知道,而且很尊重。 因为就是他,和李克用相伴30年,一直到了后唐建立。 李克用始终没有反唐,张承业居功至伟,也被称为大唐最后一个忠臣。 现在,皇帝的安全没有问题了,那就是算账的时候了。 7月,皇帝李晔下诏,先是削去了王行瑜的全部官职。 然后,任命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招讨使,保大军节度使李思孝为北面招讨使,彰义军节度使张鐇为西面招讨使,王彦庭为东面招讨使,开始讨伐王行瑜。 保大节度使李思孝是定难军节度使李思恭的弟弟,他们都是党项人,也就是后来的西夏人。 李思孝兄弟原本姓拓跋,后来因为讨伐黄巢立功,被赐姓的李。 这些年,他们既不帮皇帝,也不帮其他藩镇,属于默默挂机在一旁的状态。 现在接到诏令,马上起兵和河东、安东联军会合,向邠州开拔。 收到战报的王行瑜,亲率大军4万,前出东南梨园寨(今陕西淳化县)驻守。 有时候王彦庭确实很难理解晚唐藩镇之间的用兵,都是这样的千篇一律。 照理来说,这时候《孙子兵法》早就普及了的。 还有李靖的《卫公兵法》什么的也应该读过吧。 看到王行瑜又一次冲上来,他都觉得无聊。 果然,两军刚一交战,王行瑜就连败两场,损失了大将王令陶。 这下,王行瑜也不浪了,老老实实坚守梨园寨。 战斗一下变成了攻城拉锯战。 不过王彦庭一直很奇怪,如果自己猜测的是真的。 也就是说李克用要么和契丹人,要么和卢龙军,要么两者都有,一起酝酿了一个阴谋。 为什么不让自己攻寨,消耗自己的兵力呢? 他确实猜不到,因为李克用现在已经后悔了。 所有的计划在绛州之前都是顺利进行的,唯独绛州一战,先把河东军内部的士气打没了。 现在就连自己11岁的儿子李存勖都建议自己要三思,不要把瑞州人得罪过甚。 这也就算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绛州的影响会这么久这么大。 李思恭的保大军过来会合攻寨,这件事刚开始谁也没有在意。 这么多年,保大军算是很本分的藩镇,只管自己内部建设的那种,大家对他没有什么恩怨,还能合作。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保大军将士从河东军、安东军嘴里听说了绛州之战的细节。 慢慢地,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连李克用都明显感觉到,保大军下至普通士卒,上至节度使李思孝,有事没事都开始喜欢往安东军营地混了。 现在李克用的头有两个这么大。 保大军很少和周边冲突,但是不代表人家是软柿子。 对于党项族这帮顶着耳朵边两簇头发的蛮子有多么凶悍,他是知道的。 人家只不过身为异族,还没有看清大势,又受限于自身的实力和地盘,在猥琐发育而已。 一旦王彦庭愿意合作,甚至是收买人家,就凭炸弹这一个玩意,河东军的西边立刻就会出现一个大敌。 如此情况下,李克用怎么敢让王彦庭再一次在保大军之前显圣。 何况李思恭代表的还不光是保大军,还有他哥哥的定难军,两个镇的雄兵,压上来谁不怵? 现在的李克用是骑虎难下。 他有心立刻让王彦庭回到瑞州,远离李思恭,又怕破坏了契丹人和卢龙军的计划。 按照前面的安排,这个时候安东那边应该是已经开始了。 可是留下王彦庭那绝对是个大祸害。 别说自己能不能打得过王彦庭,就算河东军彻底切断了王彦庭的退路,一旦人家直接去投保大军了,那就是自己的噩梦。 别说,这还真是晚唐藩镇间的常规套路。 自己军中的大将李罕之原本不就是河阳节度使,被朱温打过来的吗? 现在李克用又气又恨。 气的是皇帝,没事把李思孝这党项孙子弄过来干啥? 恨的是自己怎么就傻到掺和到了卢龙军的事了呢? 虽然河东军和安东军迟早会冲突,但是晚上几年也许自己也能搞到炸弹那个玩意呢? 现在好了,人得罪了,还搞不定! 第82章 救长安 河东军的大帐里,王彦庭带着王彦童、第五琮等一众部将正在招待保大军节度使李思恭和他帐下大将拓跋盛、野利保忠。 这几日,在保大军上下的刻意亲近下,双方的来往愈加频繁。 王彦庭也觉得可以和党项人交个朋友。 因为李思恭的意外出现,给了他另一条解决问题的思路。 而且,安东军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和外界几乎没有联系。 就算江南几镇和自己有生意往来,人家也没有把你当回事。 只不过对你输出的食盐、纸张,特别是战马有需求,暂时不想黑吃黑断了来路而已。 至于人家是党项人,那不重要。 如果按照王彦庭刚来这个时代的观点,那一定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过沉淀了几年以后,他也习惯了。 唐朝本身就是民族大融合的时代。 自己的军队里契丹人、突厥人、渤海人什么人都有,也没有看到什么问题。 最关键的,他发现各民族最大的冲突其实还是阶级冲突,你让大家吃饱饭,人家才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族的。 本身草原民族就是到一个地方改一个名字,或者被吞并一次,就改变一次民族。 民族间的互相攻伐其实更多的也是上层建筑的意志,和老百姓没有多大关系。 当然,现在大家还是吃吃喝喝的阶段,说什么交心的话还没有到时候。 李思恭一行也清楚这一点,只谈感情,不谈利益。 什么炸弹、地雷的,问都没有问一句。 得到李思恭一帮人又在安东军营地宴饮的消息,李克用都要忍不住暴走了。 这家伙,眼看着事情有些不受控制了,自己还阻止不了,换谁都受不了。 对他来说,现在王彦庭就是个大爷。 但凡对方说一句愿意回家,他都想夹道欢送了。 不对,三方约定里,自己还要负责截击王彦庭,不让他回瑞州的。 想到这个,李克用都快哭了。 这是造了什么孽,轮到这样一个差事。 这时候,大帐的门外,走进了自己的心腹谋士盖寓。 盖寓这个人,智谋是有的,就是有些过于正人君子,直接点讲就是迂腐。 不过,也正是他和张承业的存在和影响,才保证了李克用一直都对朝廷比较忠心。 “太尉,李茂贞又率军三万,围了长安。”盖寓进门就给李克用一个大瓜。 为什么要说又? 李克用郁闷了。 他倒不是怕了李茂贞,而是这件事真的是朝廷做的不地道。 前面自己率军驰援长安,李茂贞、韩建和王行瑜都是退避三舍,立马撤军。 按照李克用的想法,直接就派兵马把三镇拍死了拉倒。 可是不行。 李茂贞这人,怂的比谁都快。 前脚撤军,后脚把在长安城里火拼的自己的侄子李继鹏的人头送到了朝廷,再三请罪。 问题是这就可以了吗? 你他良的是造反啊,都打到长安了? 还真可以。 朝廷立刻安抚,并制止了李克用攻击凤翔。 为了这个,皇帝李晔还派了宗亲延王李戒丕和丹王李允慰问李克用,认了李克用为兄。 这算是再次确认了李克用的“李”姓,是宗室成员。 可是谁都明白,这些都是面上的。 实际上,皇帝留下李茂贞更多表现的是对李克用的不信任,这是为了平衡李克用的势力。 此刻,听到李茂贞这个小人果然如自己所料再次反复,李克用觉得和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唉...”李克用叹口气,觉得自己真心累。 隔壁营地,就蹲着一个伺候不起的大爷。 外面,还有一个不省心的皇帝,处处给自己添乱,自己还没办法。 “太尉何故叹气,这是好事啊。”盖寓劝道。 他是知道最近李克用的心病的,来之前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 “嗯?”李克用转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你是何意?” “太尉,我们正好可以把安东军派去救援长安,这样,保大军和安东军就脱离接触了。”盖寓分析道。 “同时,一旦瑞州事变,我们也可以解释为何没有来得及阻拦安东军回程了。” 卧槽! 这个主意好啊。 憨憨李克用带着敬佩的眼神肯定了盖寓的主意。 “走,去找王彦庭!”李克用巴不得赶紧送走这个瘟神,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接到命令的王彦庭没有丝毫犹豫。 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在皇帝面前的大义是必须要的。 安东军急行军两天,穿越近200里,到达长安。 好在都是一人三骑,人累一点,马没有事。 眼前的就是大唐的帝都长安了吗? 王彦庭还是第一次来,不觉得看呆了。 高达五、六丈的城墙,足有后世的4层楼高,绵延数里,城楼上,旌旗飘扬,倒是有几分帝都气象。 可惜,就是城外无数破落的房屋建筑,和成群结队衣衫褴褛的难民,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王彦庭很难相信,那些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的百姓居然是帝都的居民。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那是诗里描写的繁花似锦的长安。 可是此时的长安,哪里有一点繁华的样子。 半天,宣旨的太监终于慢吞吞地到了城门口。 “陛下有旨,宣安东副节度使王彦庭进宫面圣。”老太监全无表情,就像行尸走肉一般说完了就转身候立在一边。 就这没有多出半句话的样子,王彦庭都不知道他是奉命来押送自己的还是迎候自己的。 好在此刻大家对朝廷也没有半分忌惮之意,对于面圣的压力那是完全没有。 王彦庭点了1000亲卫,就在王彦童和巴加图尔的护卫下,进了长安城。 走了足足半个时辰,王彦庭终于来到了一座自己也不知道名字的殿前。 这一路,王彦庭算是受够了。 过去他见识的都是小城市,长安算是让他开了眼了。 尽管城内历经几次烧杀抢劫以后,和后世的拆迁现场没有多少区别了,但是大小是不变的。 特别是进了皇宫,全部要步行。 就这连宫城门都烧掉了没钱修的破地方,想不通规矩为什么还这么多。 作为上一世习惯快节奏的社畜的他很难想象,召见一个人要等一个多小时的日子是怎么过来了。 片刻后,一个小太监打开殿门,躬身宣召:“王太尉,陛下在殿内等你。” “是!”王彦庭应承一声,随手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谢谢啦!” 身后的老太监明显是皱了一下眉,就这举动,已经是僭越了。 好在他随即就一脸的若无其事了。 算了,这些年觐见陛下的哪个不是混账军头出身,伦理纲常早就乱了套了。 相对而言,听说王彦庭还是读书人,已经是有礼貌的了。 他到没有想到王彦庭只是习惯了上一世的方式,而且对皇权确实没有什么敬畏。 大殿里,书案后面一名穿着紫色袍服的青年还在伏案疾书。 他身形瘦削,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白。 额头、眼角,过早出现了几丝皱纹,鬓发处已经有缕缕白丝。 这就是大唐皇帝李晔吗?他好像才28岁啊。 王彦庭默默感慨,心里居然有些同情对方起来。 “陛下,臣邠宁东面招讨使、安东军节度副使王彦庭觐见陛下。”作为读书人,王彦庭只好躬身行礼。 “来了?”李晔抬头,随手与一指旁边:“坐吧。” 这一个小举动,让王彦庭心里给他加分不少。 当然,他也知道李晔情商是不低的,就看他让宗亲拜李克用为兄就知道了。 不过小聪明不代表大智慧,记忆里李晔就是这一次没有让李克用彻底剿灭李茂贞,错过了大唐最后一次中兴的机会。 “臣奉命驰援长安,现安东大军驻扎城外,何时西进,请陛下口谕。” 王彦庭倒也没有急着坐,等下说话还要站起,何必呢? “坐着说吧。”李晔倒是不当回事,慢步走下,也在对面一张胡凳上坐下。 他知道王彦庭只比自己大了一岁,所以心底里难免有些好奇。 这就是那个让李克用都吃瘪的年轻人吗? 某种意义上,王彦庭的实际权力比他这个长安刺史可是大得多。 而且,这一切据说还是王彦庭自己打出来的。 这就难免让李晔生出了对比的心理。 今天这一次见面,其实别的没有任何意义,他就是要看看,自己的差距在哪里?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打造出一支强军来。 第83章 面圣 “明轩,李茂贞已经撤军,此事就到此为止了。”李晔先把王彦庭的问题给回答了。 嗯? 王彦庭都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这个骂一句皇帝都要被问欺君之罪拉出去砍头的皇权时代吗? 为什么都打上门了还能全身而退? 就算朝廷是日暮西山,但是自己和河东军可是就在手边,这种机会都不要那什么时候要? “陛下...”他倒不是坚持己见,李茂贞死不死关他屁事。 他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是李晔明显是领会错意思了,居然解释起来:“上次李茂贞已经请罪,并献上了他侄子的人头,如果朕还抓着不放,不是让天下人笑朕吗?” “所以,明轩你这段时间就帮朕在长安好好维持秩序就好。” 所以,认怂一次可以抵消两次冒犯的? 王彦庭心里腹诽,这特么什么奇葩理由。 他这才注意到,皇帝称呼自己的是明轩的字。 算了,他暗暗叹口气。 李晔吧,人是不错,也会点小手腕,笼络人心的花样也不少。 但是识人之明真的完全没有。 或者说,晚唐的皇帝都已经有病了。 他们拼命想控制住局面,所以对谁都不信任。 此刻留下李茂贞,无非又是在玩平衡的手段,牵制李克用或者自己。 问题是你这样的态度,谁还为你卖命?到最后,忠臣也会被逼成逆臣。 他没法告诉李晔,你最后就是死在了李茂贞和朱温的轮番欺凌之下。 “是!”王彦庭无奈地领命。 “听说明轩原本是宣武军帐下?”李晔好奇地问。 李茂贞的事情摆平了,他就想知道王彦庭是如何掌握一军的。 “是,原本是朱太尉帐下踏白军营将。”王彦庭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就问到这个话题了。 他有些疑惑,皇帝不是日理万机吗? 怎么想起聊天来了? “那如何成了安东军节度副使了?”李晔满是求知欲地问。 王彦庭突然明白李晔的意思了。 绕了半天就想知道怎么控制军队吧? 毕竟刘瓒这个人的性格大家基本都知道,能够控制安东军一群骄兵悍将的也只有自己了。 可是这有什么用? 适合自己的方式难道就适合皇帝吗? 你愿意跟着士卒冲锋陷阵? 凭良心说,王彦庭对李晔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感,反而觉得他很可怜。 比如此刻,旁边的小太监就竖着耳朵在听自己的对话,而且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意图的感觉。 就这?换了清朝早就灭九族了。 但是在晚唐,那皇帝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一看就知道是哪个神策军大太监的耳目。 想了一想,王彦庭觉得还是帮他一下,至少提醒一下他现在的谋事方式是有问题的。 “臣能够担任节度副使,多亏原本楚州刺史刘使君的赏识,对我推心置腹,信任有加。” “刘使君把军中事务一任我处理,让我在军中逐渐有了威信,故而慢慢成了节度副使。” 王彦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自己欺负刘瓒的往事,全部描绘成了刘瓒的慧眼识珠,硬把自己推上了高位。 他希望李晔也能学会如何信任并放权。 “刘太尉如今是你的岳丈吧?”李晔突然插话。 “是,承蒙太尉青眼有加,将爱女许配给了臣。”王彦庭没有反应过来,自然而然地就承认了。 “我有一女,年前刚刚封益昌公主,不知明轩是否...”李晔明显有些兴奋,嘴里的话没有过脑子。 “陛下,臣不敢。”王彦庭都不敢让皇帝把话说完了,这种话题,还是堵住了为妙。 他都想骂人了。 自己说了半个时辰,口水都说干了,你特么就听懂了这个? 他有一种后世辅导孩子作业的家长的无力感。 再说了,你的女儿去年才封公主,那他良的是七岁还是八岁? 自己家一个婉儿都头大,再来一个小萝莉,真当自己是幼儿园的保姆啊? 他突然醒悟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什么事都想找捷径,不是靠自己去付出,可能吗? 你以为卖一个女儿就能够收获一支忠心耿耿的军队? 关键是,李克用都送上门了,别说卖女儿,人家都愿意倒贴一个女儿给你,你信任吗? 他感觉这样的谈话完全没有意思了,连忙躬身道:“陛下,臣军营里诸事未定,臣请告退。” 他的态度,明显让李晔有些失望了。 眼下,再聊下去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氛围。 李晔摆摆手:“如此,明轩且先去吧。” 王彦庭和李晔的谈话,几乎在王彦庭出宫的同时就传到了长安的各权贵耳边。 首先就是刚刚同时进入政事堂的崔昭纬和族弟崔胤,他们都是清河崔氏的后人,就是出过三国的崔琰的家族。 这一次,崔昭纬和李茂贞内外勾结,成功逼死了前首相杜让能(杜如晦的后人),自己上了这个位置。 谁知道,好不容易弟兄俩都当了宰相,王彦庭居然把李茂贞给吓跑了。 可以说,现在长安就是王彦庭嘴里的肉,他的每一步都关系到所有人的结局。 宗室中间,延王李戒丕和覃王李嗣同也在关注着王彦庭,因为李晔和王彦庭的一番谈话最终的效果是,李晔认识到兵权要掌握在自己人手上。 他已经召见了两位亲王,计划下一步由两位亲王出面,整编神策军。 就这个学习能力,王彦庭都不敢承认自己说过的话。 这特么的忽悠了半天,就这? 所以不姓李的全不能相信? 对于这种猜疑病的晚期患者,王彦庭表示该吃吃,该喝喝,你的时间不多了。 当然,最关注安东军的一定是李茂贞。 他之所以立刻闪人,是因为知道安东军不好惹。 别看自己是三万人,安东军满打满算一万。 但是人家是骑兵,还有铁骑,最关键的,半天打下绛州已经传的全天下皆知。 虽然不知道怎么打的,但是安东军彪悍是一定的。 对于这种不可预测的危险,李茂贞天生有预感。 他决定稳一手,纵观他的一生,手里就两张牌,一张是“逼宫”,一张是“请罪”。 打牌嘛,哪里有把把赢的。 现在,就该把“请罪”打出去了,又没有什么损失,全是游戏。 不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王彦庭在长安几天,啥也没干,每天就拉着一帮各部的小官吏去喝酒吃饭了。 这特么是什么操作? 要说这中间有什么人才吧。 王彦庭是每天中午晚上两餐,餐餐都约了一堆人,就连路上遇到的都直接拉进来了。 连李晔都不相信自己手下几百号人全是人才,那自己这个天子还不得原地起飞? 可是除了这个原因,又实在想不通,你一个藩镇军头,放下身段去请这么多小官吏吃饭,是闲的? 只有王彦庭自己知道,他请人吃饭,只是为了聊天。 因为只有聊天,他才能知道天下大势。 本身他就对晚唐五代的历史没有那么深入了解。 而且他也感觉到因为自己的出现,很多事件发生了偏差。 最直观的,就是刘仁恭,原本他最巅峰时占据了13个州,但现在营州、平州和蓟州已经在自己手上了,他最多也就10个州。 几天混下来,他终于知道了其他藩镇大概的实力。 就说晚唐五雄,王建已经牢牢占据了蜀地,算是学起了刘备。 杨行密现在控制了江淮,后世的江苏、安徽基本都是他的地盘,心情好的时候还去招惹一下朱温。 正和自己一起跑到长安混功勋的李克用,已经拥有了太原、云、朔、代、忻、岚、石、汾、沁、仪、胜、麟、潞、泽、邢、洺、磁等17个州府。 现在像小狗一样摇尾巴的李茂贞,之前已经有了3镇15州,但是这个王彦庭记得,就是这一次李克用撤军后,他将迎来历史上最大的扩张。 他连续拿下了河西、静难、保大、泾原和匡国的5镇10多个州,把李晔逼得二次逃出长安。 当然,最厉害的还是朱温,这几年,他已经完成了附近几镇的兼并和征服,手上有了8镇的地盘,包括洛阳、孟、怀、汝、郑、许、蔡、滑、汴、陈、颖、濮、曹、宋、亳、徐、宿、郓、齐、兖、密、沂、海等23个州,算是第一大藩镇了。 以上五雄,已经把蜀地和长江以北的地盘分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卢龙、镇国、平卢等10来个小的藩镇,基本都是五雄的附庸。 无论是实力还是眼界,都和几位大佬有着巨大的差距。 比如眼前镇国军节度使韩建,你说他是坏人也不冤枉,就是他在李晔第二次出逃时借着救驾的名义囚禁了皇帝,还杀了十一个亲王。 但是你无论如何想不到,他抓皇帝不是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是要求各地纳贡的。 手里攥着一个皇帝,居然是为了收保护费的,也是绝了。 第84章 危机来临 当然,还有江南的一堆小藩镇。 这些节度使,要感谢杨行密。 因为后面杨行密在清口(今淮安一带)一战狠狠吃掉了朱温的七万大军,使得北方诸多大佬纷纷对过江打江南避之如虎。 这一战,被誉为晚唐五代的赤壁之战。 后面无论是后梁、后唐等五个大国帝位如何变迁,继任者都像赤壁以后的曹操一样,对江南的土地再也没有热情了。 这也造成了南方十国渐渐成型,地盘虽小,却顺顺利利地立国了。 不过这个王彦庭就不怎么关心了,对于这堆偏安一隅的小国之君,他就记得两个。 一个是吴越国的开国之主钱鏐。 这个钱鏐是五代十国号称最讲信义的人,对老百姓也很好。 后世的钱塘江就是浙江百姓纪念钱鏐命名的。 据说《百家姓》里之所以钱就跟在赵后面,就是因为这本书是宋朝编的,皇帝当然放前面。 但是编书的人是浙江人,感念钱鏐的恩义,就把钱鏐放在了第二。 第二个当然是南唐的亡国之君李煜了。 这小词写的,害了多少中小学生。 上一世王彦庭每次看到“春花秋月何时了”,内心的郁闷就立刻“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当然现在还没有南唐,那块土地上,连吴国都还没有建立。 就这样,王彦庭终于从一个历史发烧友蜕变成了历史研究员。 现在,他可以毫不谦虚的说,五代历史,我最懂。 那是,后世那么多历史学家都是在史书典籍里研究,哪里有他这样直接听到看到的详细。 当然,也有别的收获。 至少有近百名的小官吏通过他对安东三州的描述产生了向往。 毕竟,现在在全国找这样一片安宁的土地已经不多了。 对于真实性,他们都有自己的判断。 有些东西,就不是他们认为的一个带兵的人可以编出来的。 作为世家门阀被清洗后残存的子弟,这些人的眼光还是足够的。 王彦庭现在也只是埋下一颗种子,反正无论能否发芽,他自己都不亏。 不过,前脚刚刚吹牛安东多么安定祥和,后脚他就被打脸了。 因为坏消息终于来了。 7月21日深夜,熟睡中的王彦庭在一阵粗暴的摇晃中被惊醒。 眼前,除了自己的亲兵,是六七个个浑身是血的安东士卒。 他们带来的消息,是耶律阿保机发精锐骑兵十五万,围攻瑞州。 卢龙刘仁恭,发兵五万,在蓟州、平州牵制王彦章。 这几人,是来报信的。 王彦章一共派了破垣军和踏白军各一都人马,但是遭到了一路的围堵。 跑到这里就剩了这六、七人。 这还是掩护的士卒把战死同僚的战马全部集中给这几人才能摆脱追击。 眼前几人,每个人都跑死了五、六匹战马,却也在20天不到,直接跨越了2000多里路。 终于来了吗? 王彦庭心里感慨一句。 这是他到目前为止面临的最大危机。 不过细问一下,好在各州的准备都很充分。 特别是瑞州的李秉思和周思校,自从王彦庭西征,他们直接把踏白放出了100里警戒,也使得瑞州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契丹人来袭。 刘瓒指挥的州府官员,在一天内就把城外所有的百姓全部收进了城里。 更加值得称道的是情报司的工作。 在李秉思的授意下,不等上面命令,直接把有契丹卧底嫌疑的200多人全部收监,一天之内的审问,就确认了其中100多人,更加牵连了前面没有发现的30多人。 接下来就是李秉思的神操作了。 他把全部从契丹回来的汉人集中起来,当场砍了确认的100多人连带家属中的男子,女子全部充为奴隶。 最厉害的,李秉思宣布,还有100多人收监中,一旦他们招供,牵连的人全部一样待遇。 但是,如果主动承认,既往不咎。 不过,家属还是要充为奴隶,但是,此战之中,每5个契丹人的人头换一个家属脱离奴籍。 如果战死,全家立刻全部自由,重新成为瑞州百姓。 就这一下,又找出来100多。 这一手被李秉思通报蓟州王彦章以后,大腿堂兄照方抓药,也在蓟州和平州找出了300多契丹卧底,包括那个李秀庆。 王彦庭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是知道一定有契丹卧底,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多。 加上自己军中,估计有上千人,这如果是阵前反水,他良的想想都胆寒。 他庆幸自己选了李秉思这个胆大心细的家伙负责情报司,真是无意中下了一手好棋啊。 “大将军,这是我家指挥使大人让我交给您的。”为首的军士将几张被血沾到的纸给了王彦庭。 这一看就是自己不熟悉的部队,如果是踏白,都是一口一个老大的。 王彦庭展开,这是目前为止最详细的卧底名单。 有安东三个州已经确认的,还有怀疑中的。 也有自己军队里已经确认的,还有怀疑中的。 王彦庭小心地折起来,放进怀里。 他收到李秉思的启发,也觉得可以用一下,但不是现在。 一早,安东军就开始拔营,随时准备出发。 王彦庭则带着王彦童又一次来到了皇宫门口,求见李晔。 他明白,时间再紧也要和皇帝说一声,否则李克用一挑拨,这一次算是白来了。 还落下一个不尊皇权的坏名声。 等了半天,皇帝终于传令召见。 此时王彦童都已经开始小声骂骂咧咧了。 “明轩,一大早觐见,不知是何事?”李晔也觉得奇怪。 这王彦庭自从那天离开以后天天和各部官吏混在一起,再也没有见到过。 结果今天一大早,宫门一开就主动前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对王彦庭倒也不担心,因为安东远在东北,对长安现在谈不上什么诉求。 就算他对自己有什么歹念,也要过得了李克用和朱温两个大佬的关。 他相信此去瑞州2000多里,以李克用、朱温的立场,才不会放你顺顺当当过去。 “陛下,契丹人20万精锐来犯安东,臣特来请辞,回瑞州抵御外夷。”王彦庭才不会傻到把卢龙也牵进来。 那样的话,说不准皇帝还乐见其成呢。 这就是契丹这个蛮夷来犯,纯纯的民族矛盾。 “什么?”李晔手里一杆毛笔跌落书案上。 他做梦也想不到是这样的事。 大唐这些年饱受外敌侵扰,无论是吐蕃还是回纥,都没有什么好心思。 但是契丹一向还算亲善,如今也要对大唐下手了吗? 内忧百年,如今又添外敌,他这个皇帝,已经不堪承受了。 “除了武周年代,契丹自松漠都督府设立至今始终安分,何以现在敢如此挑衅?”李晔看着王彦庭。 他在分析事情的真实性。 更加怀疑王彦庭企图在这件事上得到什么。 王彦庭一下读懂了他的眼神。 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对李晔的态度太好了。 你不知道你没有资格说站在实力的角度和我说话吗? 他现在对皇帝这个人物开始产生了厌恶。 就这多疑的性格,还谈什么帝王格局,海纳百川。 但凡你们的祖宗对郭子仪、李光弼好一点,大唐就不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看看眼前李晔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检讨自己的? 他自问安东军的目的就和白纸上写的字一样一目了然,在长安这个破地方还真没有什么诉求。 即便要官,还用得着过来一趟吗? 王彦庭记得就眼前的这个李晔,好像想派一个亲王去取代王建的西川节度使。 结果人家也不废话,拉着那个亲王在城楼上看着城下无数高喊太尉的士卒道:“我也不想做这节度使,都是将士们的民意逼得我做啊。” 结果呢?民意顺利逼退圣旨。 不过眼前也不好僵持,王彦庭忍了忍,只能回话:“契丹迭剌部夷里堇耶律阿保机几年前就统一了契丹八部,又灭了渤海国,现在正是野心膨胀的时机,所以对于契丹来犯臣和安东各级官员都有准备,请陛下勿忧。” 他心里是真的有些不爽,主要是对方这种只要是人就怀疑的性格实在是不讨喜。 关键你还给不了我什么,凭什么? 好在李晔也是看出来王彦庭的怨气。 大唐天子能屈能伸,想通了各个关节,他很快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如此,明轩你尽快赶回,一定要把契丹蛮夷驱逐出去,我到时论功封赏。” 他赶紧补救,刚刚自己的表现确实有点差,对于王彦庭他还是存着拉拢的心思的。 这一战如果打赢,就好好地封他一个官,想来也就可以弥补了。 李晔心里盘算着。 第85章 他往北去了 梨花寨南,河东军大营。 李克用突然接到报告,安东军再次返回。 而且怪异的是,这一次人家连营地都没有扎,直接派人请了保大军李思恭等一行人过去议事了。 “所以,是我们把事情做的太急了,逼得安东军和保大军联合在了一起。”李克用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王彦庭的回来百分之百是因为契丹人已经开始进攻了。 问题是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安东军不是立刻驰援瑞州,居然绕道跑到梨花寨来了。 要说王彦庭没有阴谋,谁信? 所以,自己这一次是推波助澜地让东西两个邻居抱团对付自己了? 这他良的叫什么事啊? 一边,盖寓也是一脸的苦相。 卢龙军使者来联络的时候自己也是投了赞成票的。 当时想的简单,先把安东军诱出一部分,由河东军在中途阻击歼灭。 契丹人和卢龙军负责攻击三个州。 可是谁知道中间会出现两个大意外。 第一个是没有想到安东军的火器如此犀利。 夏口村一战,大部分河东军是没有亲眼看到的。 在他们眼里,安东军不知道用了多少火器才杀了自己2000人。 如果自己几万大军一起上,对方总有耗完的一天。 毕竟,军队打仗,后勤辎重也是有限的。 哪知道,绛州一战,安东军现场示范了就用两石米大小的火器,直接崩了绛州数十丈的城墙。 那安东军里那些大车上的呢? 河东军突然觉得自己带的人有点少,不够填了。 第二个意外更加意外。 谁也没想到皇帝脑子一抽,把保大军调过来打王行瑜。 李克用很想和李晔讲,这是不是有点过了,完全用不着啊。 就自己的河东军都够王行瑜喝一壶了,何必呢?何苦呢? 你这样装了一回逼,我就麻烦了。 东西两个邻居本来见一面都难,你非要搞一个社区联欢。 现在好了,两个看我都不太顺眼的邻居谈笑风生,好像突然订了娃娃亲一样。 都说促进两人关系迅速密切的方式就是找一个共同的话题,李克用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当仁不让的话题。 “轰轰轰...”远远地,突然几声爆炸声传来。 “是安东军!”盖寓被惊了一下,直接蹦起来,冲出大帐。 自己的营地周围还是一片安静,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身后走出来的李克用心里却更加沉重了。 这答案,比直接攻击自己还糟。 不用想,王彦庭是在展示自己的火器呢。 这就是黑道入伙前的秀一下肌肉,才好收下更多的小弟。 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该成为小弟们的投名状了。 可是自己能怎么办? 现在就发起攻击? 别逗了,人家保大军和安东军会没有防备? 说不准火折子都点好了。 李克用看着盖寓,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安东军前,王彦庭和李思孝以及双方的将领都是就地而坐。 看着刚刚爆炸的效果,李思孝开心地笑了。 党项人虽然悍勇,但是多年来夹在吐蕃和唐廷之间,生存不易。 即便如今已经在大唐扎根,他也能感觉到朝廷的提防和戒备。 所以,这几年党项两个藩镇发展的并不如意。 加上东边有李克用,西边有李茂贞,日子实在不好过。 这一次王彦庭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线转机。 现在大家都已经明了彼此的需求,就是展现诚意的时候了。 他还没有傻到直接要火器,那就是交浅言深了。 对党项人来说,只要王彦庭一个保证,那就足够了。 “明轩,既然如此,我让拓跋盛带1000骑兵一路送你过去,到了夏州(今陕西靖边县)我让兄长给你们补齐物资粮草,再派一都踏白给你。他们对草原上所有部落了解的很。” 他现在已经知道王彦庭准备借道往北,从党项人的地盘上穿过,直接杀到草原上。 那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言了。兄长大恩,我日后必报!”王彦庭也不矫情。 他现在兵贵神速,也不好耽搁。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他想尽快脱离河东军,这样最保险。 “好,我们来日再聚。”李思孝对王彦庭的反应很满意,一面告辞,一面回头吩咐拓跋盛去点军。 河东军军营,李克用看着保大军一行人离开了安东军。 旋即,拓跋盛率领1000骑兵加入了安东军军阵,大军开始缓缓开出。 盖寓看着安东军前进的方向,若有所思。 李克用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方负责警戒安东军的大将李存审已经策马过来。 “父亲,这是安东军送来的信函,指明由您亲启。”李存审躬身把一封信函高高举起。 “安东军?”李克用不自觉地嘀咕,他想不明白王彦庭有什么是要和自己说的。 展开了信函,抬头就是:“河东李太尉敬启...” 称呼倒是很恭敬。 李克用微微点头,慢慢看下去。 他把信函通读一遍,又递给了盖寓。 王彦庭的信简单直白,他知道李克用在这件事里面起了作用,但是,安东军和河东军之间所有的矛盾都是李克用自己引起的,他问心无愧。 考虑到李克用对唐廷确实忠心耿耿,而且长安附近李茂贞之流心怀不轨,因此安东军不准备和河东开战。 自己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河东军更加心无旁骛地做好尊皇攘夷的事。 之前所有的事就此一笔勾销了,但是再有类似情况,就别怪自己联合保大、定难两镇合击河东了。 李克用叹了口气,生子当如王彦庭。 除了尊皇攘夷的“夷”字让自己不太舒服,因为他是沙陀人,自己就是夷。 不过他也知道王彦庭指的是契丹,对于自己和李思恭这些已经在唐廷内部的草原民族,人家没有在意。 当然,说因为自己对唐廷忠心耿耿才既往不咎这些话,李克用是不信的。 对于各藩镇来说,皇帝就是高仿版本的奢侈品,值钱的就是一个logo。 眼前就是王彦庭又把大唐这个标志往安东军身上贴了贴,还很好用。 最根本的原因,恐怕是相对而言,王彦庭更加忌惮朱温而已。 因为一旦安东军吞并了卢龙,那南部就会和宣武的势力范围接壤。 那时候,冲突是完全避不开的。 一边,盖寓已经看完了信。 但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把思绪理了一理。 因为他已经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 “太尉,安东军出发的方向是向北...”想清楚了,盖寓上前提醒李克用。 向北? 李克用没有反应过来。 不应该向西吗? “王彦庭估计是准备出夏州,行霍嫖姚之事。”盖寓再次提醒道。 卧槽! 李克用的眼睛瞪得老大,突然醒悟了过来。 霍嫖姚,霍去病。 也就是说王彦庭不是去救瑞州,而是准备直接杀到契丹的腹地去。 想想王彦庭那一万骑兵一人三马的配置,再加上十几辆大车,李克用突然觉得应该为契丹人默哀一下。 还有一点,就是安东和党项人的关系应该是可以确认了。 否则对方怎么可能任由你连穿两镇,而且还有拓跋盛的1000人,现在看起来,这就是一种态度。 而且夏州还是在长城边上的。 一旦过了长城,又有党项人带队,那草原上还有什么能够拦住王彦庭的? 李克用思索着王彦庭改变路径造成的影响。 自己在长安和安东之间的布局算是全部没有用了,人家根本不走,还阻击个鬼。 还有就是契丹人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虽然王彦庭人数不多,但是够精锐啊。 再加上一人三马,机动性超强。 到了契丹腹地各部落,那就是狼入羊群。 你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怎么办? “太尉,这里还有两件事。”盖寓提醒道:“第一要不要通知契丹人王彦庭的行踪;第二河东的军队要不要驰援刘仁恭。” 按照事先的约定,河东军阻击了王彦庭以后,需要立刻驰援卢龙军。 因为只靠刘仁恭,是吃不下蓟州和平州的。 他们唯一的作用是牵制王彦章,不让他支援瑞州。 但是现在河东军上下所有人的心态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事情开始复杂起来了。 就连盖寓,他这个问话都是满满的破绽。 如果他觉得应该驰援卢龙,早就直接建议了。 本来这就是约好的事。 这一问,就暴露了他的想法。 他也不想干了。 这一把,契丹人肯定要倒霉,剩下卢龙军估计快消失了。 那自己还犯得着去蹚浑水吗? 再说了,和将死之人讲信用,你不是有点傻? 李克用点点头,他39岁了,已经不是年轻时被称为“飞虎子”的年纪了,锐气渐消。 第86章 瑞州城上 夏州城西北200里,安东军的近万人整齐肃立在草原上。 在持续急行军6天后,他们来到了此处。 在夏州,因为拓跋盛的介绍和李思孝的书信,加上王彦庭又一次展示了两个炸弹的威力。 定难节度使李思恭给出了足够的热情和诚意。 不但给王彦庭的军队补足了辎重,又让拓跋盛继续跟随安东军,甚至派了两都的踏白,带队的还是他的亲弟弟李思敬。 现在,他要做的是一件早就该做的事。 看着眼前整齐列队的八千多人,王彦庭高声喊话:“安东军的弟兄们,大家也许已经知道了。此刻,契丹人正在进攻瑞州城,卢龙军在进攻蓟州、平州。” “我们接下来,要用10天的时间杀进契丹人的后方腹地,给他狠狠一击,以支援瑞州守城的弟兄们。” “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清楚。那就是,我们中间有着契丹人的卧底。” 这一声下去,队伍里一片哗然。 很多士卒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地四周扫视,企图判断身边人的信任与否了。 “安静,安静...”王彦庭挥手制止了议论。 “我在这里问一句,兄弟们中间有汉人、突厥人、契丹人、渤海人,我们安东府衙有没有因此对大家的家属有过分别对待过?有没有让大家的家人挨冻受饿过?” “这样的府衙,无论比起卢龙,还是契丹部族,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现在,瑞州、蓟州和平州已经把契丹卧底全部抓了起来,负隅顽抗的灭族,主动交代的既往不咎,但是家属要转为奴籍。” “同样的,我给我军中的弟兄们一个最后的机会,我等下把三个州的卧底名单念出来,如果哪位弟兄也是契丹人派来的,你主动走出来。我会把你们另外编成一军,此去契丹腹地,每砍下5个契丹人头,不论老人小孩,家属中有一人可以取消奴籍,还他自由,如果此战中你因为杀敌牺牲,你的全家重新获得自由,成为安东百姓。” “还抱有侥幸心理的,一旦证实,同样灭族!” 王彦庭说完就从怀中掏出那几张沾着鲜血的纸:“李秀庆...” 他第一个就把李秀庆的名字念了出来,军阵里很多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王植、胡延昭...” 随着名单上三州留守军队的人名一个个念出,越来越多的人脸上变色。 已经有人徐徐策马,走出了军阵。 卧槽! 旁边的士卒都惊呆了。 真的有契丹卧底! 有脾气暴躁的士卒一脚就踹在了卧底的腰间。 等王彦庭念完三个州的名单,阵前已经跪了300多人。 就连王彦庭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么多卧底? 他良的如果在战场上反水,那是什么概念? 他再次把名单上自己军中的人核对了一遍,又一次从军阵里抓住10来个没有承认的。 连带着,那300多个自首的又检举了几人,一共19人被收押在军队里。 这几人,一旦核实,就是灭族的下场。 远处,李思敬看着王彦庭的处理,歪头对拓跋盛道:“这个小王太尉,有一手。” 这边,王彦庭已经开始最后的动员。 “好了,心腹大患已去,剩下的都是我们自己弟兄。我们下面几日将不计辛劳,直插契丹后方。这一次所有缴获的金银,归大家所有,我们要打残契丹,救援瑞州!” 瑞州城,上午。 再一次打退了契丹人今天的第一次进攻,这已经是第41天了。 周思校矗立在城墙边上,远远地看着绵延无尽的敌营,一顶顶帐篷像镶嵌在蓝天上的白云,一直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他身上的红色铁甲,因为层层血污,已经看不出纹路,发出阵阵腥馊的恶臭。 城墙外,护城河已经被填平了,里面有契丹人扔进去的泥沙袋子,更多的,是契丹人的尸体。 当初分兵的时候,一个瑞州就留下了两万两千多守军,撼山军占了一万六千。 而平州、蓟州两个州才两万四千多人,撼山军只有一万人,他现在知道原因了。 他的撼山军已经伤亡了多人,只剩下一小半。反而骑兵因为作用不大,伤亡比较小。 唯一的好消息是,城里的粮食充足,这几年王彦庭囤积的粮食起了大作用。 当然,最大的功臣一定是瑞州的火器。 要不是忌惮这个,契丹人几天就可以把瑞州拿下。 第一天,瑞州就伤亡了3000人,但是契丹人更惨,在炸弹和地雷面前留下了近具尸体。 后面开始,明显契丹人就不怎么积极进攻了。 每天来两场象征性的进攻了事。 周思校知道这是契丹人为了缓和内部气氛,保持士兵士气的手段。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还在继续围城,甚至已经进攻了41天了,还是坚持不懈。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样的行为完全没有意义。 要么豁出去打进瑞州城,要么就撤军,这样耗着,其实对瑞州更加有利。 要不是后面几十天自己的军队伤亡直线下降,瑞州城完全撑不下去。 城墙上,因为战斗结束,官府组织的民夫开始上城救助伤者,把士卒的遗体抬下城墙收拾。 士卒忙忙碌碌地来回,回收可用的箭矢,准备滚木礌石,烧煮金汁。 更多的,靠在箭垛下面席地而坐,抓紧时间睡一会。 顺着城后面的楼梯,刘婉儿在组织一群妇女把做好的餐食送上城楼。 开战以后,军队都是一日三餐。 突然加了一餐让后勤供应有些忙不过来,中午这一餐,就由刘婉儿组织妇女给城头上的士兵送去。 “谢谢夫人!”一个士卒有些拘谨地从刘婉儿手里接过婉儿手上的馒头。 “吃多点,小兄弟!”刘婉儿发现这张血痂下的小脸,眼神清澈而稚嫩,似乎年纪比自己还小。 “疼吗?”她注意到士卒的手上缠满了布条,隐隐透出的血丝,诉说着布条下狰狞的伤口。 “没有!”小兵有些羞涩地一缩,红着脸低头猛啃馒头。 刘婉儿突然觉得眼眶一热,眼泪流了下来。 这还是个孩子。 她从秋眉手里,再拿过一个馒头,塞在小兵手里,转身下城。 “小兄弟,等打完了仗,你来府衙找姐,姐姐给你介绍一个小娘子!” 声音从楼梯处飘上来。 小兵更加局促,缩起了身子低头吃东西。 一旁,一帮老兵油子推着他肩膀,说着到时候帮他一起把把关的荤话。 周思校在一边接过了自己妻子王青奴给他的小布包,目送着刘婉儿下城,他对这个夫人尊重有加。 至于耶律绣宁,他也理解,此刻她应该是最煎熬的。 甚至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只有不露头最好。 这个世界里,作孽的都是男人,惩罚的都是女人。 不知道对面的耶律阿保机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姐姐。 对面,契丹军的主帅大帐里。 耶律阿保机坐在一张木桌后面,眼睛冷淡地看着对面的瑞州城。 来之前,他确实是想把瑞州吃下来的。 但是第一天大战,就损失了人以后,他脑袋清醒了。 瑞州有炸弹和地雷在手,凭他现在的实力,吃下来的代价太大了。 何况,契丹人现在也还不是铁板一块,其他七个部落的首领也只是形式上臣服而已。 如果这一次不能获得足够让部落首领们满意的结果,那迎接自己的将又是不断的内部动荡。 所以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现在,攻击瑞州只是他迷惑守军,应付卢龙的一个假象。 他最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寻找王彦庭的军火厂和盐场上。 他知道,这两样东西,都不可能放在城里面。 第一件事情太危险,第二件事情占用的地方太大,而且原料一定不是城里有的。 前几天,他的手下已经找到了疑似的盐场,不过精明的王家人已经把工具设备全部收拾的干干净净。 面对一座有毒盐山,阿保机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能做出盐来。 这让阿保机兴奋又沮丧。 他离王彦庭的秘密又近了,可惜自己完全看不到最终的答案。 盐场算了死了心了,现在他最后的希望就在找到军火厂了。 只要找到炸弹的制作方法,就算20万契丹军死了一半,他都觉得可以交代了。 对于领教了炸弹威力的契丹族老来说,得到制作方法就是获得了契丹人崛起的基础。 这个功劳,是契丹人有史以来都没有人可以比拟的。 自己统一八部,实现中原王朝那样的皇权至上的体制梦想就不再遥远。 第87章 军火厂 耶律阿保机还在想着,门口耶律曷鲁以及他的几个亲兄弟、堂兄弟耶律迭剌、耶律羽之、耶律觌烈一起走了进来。 “怎么?”阿保机很奇怪,这几个人很少一起来找自己的。 毕竟现在都是契丹部的大将、首领,各自手上都是一大堆的事。 “大兄,好像有点不对啊。”耶律曷鲁率先开口。 “说吧,怎么了?”耶律阿保机有些懵,他不明白,一群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怎么就感觉不对了。 “我们已经打了41天了,无论王彦庭来了还是没有来,河东军总要给个消息吧?可是我们至今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耶律曷鲁有些严肃,他已经注意几天了。 本来都是小事,但是一旦收集起来就有些诡异了。 “应该是王彦庭没有这么快吧?”阿保机食指在自己唇上的短须上蹭了一下,虽然他也有些疑问,但是他比较稳得住气,觉得时间上还是可以接受的。 “大兄,河东军说过,王彦庭的人马可是全部一人三马的。”耶律曷鲁有点着急。 “还有,还有,大兄,我的部下反映已经几天没有见到他们的族人送牛羊上来了,这两天他们吃的都是原来的。”一边,年轻的耶律羽之也插嘴进来。 “几天?其他部落呢?”耶律阿保机的心里一阵紧张。 他想起王彦庭在渤海国的涑州干过的事,急忙追问。 “其他部落没有发现,一切正常。”耶律迭剌回道。 感觉自己虚惊一场的阿保机没好气地瞪了耶律羽之一眼,就一点点破事不知道问清楚吗? 不过,如果把两件事情合起来看,确实有些问题。 他之前太专注军火厂的问题了,而且在后面的计划里,自己的大军就是攻占瑞州的任务,不存在和其他两军的合作。 结果居然没有想过和两个合作者通一下气。 “曷鲁,你马上派人飞马去卢龙军和河东军,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他觉得现在必须补上这一课了。 这一次,自己带了前所未有的20万大军,是有些飘了。 打发了几个弟弟,阿保机再次空闲下来,今天上午的一仗已经打过了,下午的战斗他也准备暂停。 这种完全知道结果的战斗他觉得真没有意义。 攻击至今,契丹部已经伤亡五万多人,一半是死在了瑞州守军的火器之下。 所以,在决定破釜沉舟一战之前,没有必要计较打多打少。 他之所以每天攻一下,只是为了给城里人施加心理压力。 试想一下,城外的敌人每天准时来进攻,而且方式都一模一样,就是等着你崩溃的一天。 一边不敢出错,另一边每天还有几百个兄弟倒在血泊里。 攻城作战就是这么无聊的,每天让士卒上去送死就是为了逼着敌人先犯错误。 突然,几个兄弟又一次走了进来。 “你们...”阿保机有些无语,大家都这么闲的吗? 没想到,耶律曷鲁第一句就把自己的话堵了回去。 “大兄,王彦庭的军火厂找到了。” 忽的一下,阿保机站起身,手指按在了地图上:“哪里?” “从此地往西北20里,有一座天梯崖,就在上面。”耶律曷鲁在地图上指出了大概的位置。 “我们的斥候发现了那里,有一条路是直接通上去的,斥候想上去看一下,结果上面就有人反击了。看地形的凶险必然是那个军火厂,否则王彦庭没有必要在那里躲着一群人。” 那里是悬崖吗? 阿保机心里嘀咕,他想过王彦庭的军火厂一定是在地势险要之处,但是听到是悬崖还是愣了一下。 但是不管怎么说,找到了就是好事,就有机会拿下。 一个破山头能有多少人,总不会比瑞州城还难打吧。 他打定主意,让耶律曷鲁负责指挥对瑞州的围困,自己亲率两万精锐,带了耶律羽之和耶律觌烈就往天梯崖出发了。 下午,奔跑了一个多时辰的耶律阿保机终于和斥候会合, 眼前,天梯崖就在眼前。 看了一下山势,阿保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峰,四周都是大角度的陡峭斜坡。 只有山口处,有一条两、三丈宽的道路斜斜向上。 道路两侧,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居然是笔直向下的两面绝壁。 远远看去,确实是像一根天梯竖立在山前。 再看山坡上,有几百米高度的植被已经被砍得光秃秃的,只留下一个个树桩,还有依稀可见的黑色焚烧的痕迹。 这让整座山看起来怪怪的,山顶像他们契丹人的髡发,一揪揪的植被,下面就是秃的发亮的山坡。 一定是王彦庭命人干的,可以防止山下火攻上去。 阿保机哀叹一声,真他良的不是好人啊。 可以看到山顶有无数个山洞,洞口居然还有人来人往。 也不知道这些山洞是天然的还是王彦庭让人开凿的。 阿保机陷入了深思。 他预想了这个地方不好打,但是没有想到这么不好打。 上下就是那条路最方便,但是也容不下几个人。 他王彦庭造炸弹的原料难道都是背上去的吗?那能背多少? 哦,是不需要多少?一个月造一两千个炸弹,每天上下十人就搞定了。 对不起,打扰了。 阿保机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居然感觉是被王彦庭狠狠嘲笑了一把。 是啊,造炸弹要的是安全和可靠,确实用不了多少人。 正面的路上肯定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别说打仗,就是走上去,上面跺脚吓唬你一下,都有可能从两边摔下悬崖。 那可是百来丈笔直的天梯啊。 旁边的山坡呢? 阿保机看得直牙疼。 那山坡的角度,能在上面站住都要全神贯注。 万一上面再砸个什么下来,尼玛,他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人仰马翻的场景。 王彦庭这孙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 阿保机已经感觉到了中原的山地对草原民族的不友好。 就这地形,已经和骑兵完全无缘了,什么优势都没有。 “扎营,明天进攻。”他吩咐耶律觌烈。 事实上,他至今都没有想好该怎么攻这么变态的地形。 只能先考虑清楚,明天再说。 他现在感慨王彦庭绝对是上天派来惩罚自己的。 自打交道以来,自己占得都是小便宜,王彦庭每次都是狠狠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口。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一回,怕又是拿这个孙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山顶上,王鼎冷冷地看着山下一个个小蘑菇一样的帐篷支了起来。 他现在是军火厂卫戍营的营将。 虽然这个营只有两都,远远小于他当初在破垣军的一营五都。 但是地位重要啊。 说白了,这个营将拿别的军将都换不到。 要不是他自己本身就是王彦庭的堂侄,谁会放心? 他已经在山上等了一个多月了。 瑞州那里打的热热闹闹的,偏偏自己这里安静的闲出病来。 他都恨不得主动去找一下耶律阿保机,有种你来啊。 对于天梯崖的地势之凶险,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了。 几年来,光是搬运材料的工人都摔死过好几个,都是脚下一绊从悬崖上掉下去的。 以至于现在有规定,搬运东西时不准并行,前后要错开10步。 将近三丈宽的路,走上去都要如此小心,你有种攻击一下试试? 旁边,王庆修看着跃跃欲试的王鼎,好笑地拍拍他肩膀:“你小子,小心稳着点,别让明轩叔回来扒了你的皮!” 他是在契丹人围城前,自告奋勇来军火厂的,对于儿子手里最重要的武器,他不亲自看着不放心。 刘瓒和李秉思想了想,觉得在天梯崖可能比瑞州城里还安全,就没有阻拦。 倒是王彦庭的母亲,自己留在了家里。 善良的老人明显感觉到了耶律绣宁的心情压抑,觉得有自己陪着,开导开导会好一些。 “叔祖,就这地形,我大刀都不用,估计阿保机这混蛋也上不来。”王鼎回头看着自己家主,乐呵呵地回话。 虽然契丹人到来之前,瑞州守军派人把军火厂里现成的炸弹和地雷都运进了城,但是这40多天,已经又生产了两千多个库存了。 王鼎在心里算了一下,顺着这山坡滚下去还是扔下去,下面这两万契丹人真不一定够。 关键这是单方面的打人,对面还还不了手。 别看平时契丹人弓马娴熟,就这角度仰射,能到自己脚底下就不错了。 还没有开打,王鼎已经感受到了仗势欺人的爽感。 第88章 血浴瑞州1 次日上午,想了一晚的耶律阿保机无奈地再次站到了天梯崖前。 对于这样的天险,他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攻下。 不过,要他什么都不做就此回头那也是不可能的。 至少,他也想摸一摸山上的情况。 很快,山下的契丹军开始集结。 “呜呜呜…”牛角号响起,山下山上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当然,天梯崖就算了,就看山坡上面能不能攻上去吧。 山顶上,王鼎看着3000多契丹人把整座山团团围住了,开始慢悠悠往上爬。 阿保机是拿出了诚意来的,派了足够的士兵进攻。 山地对骑兵是不友好,但是契丹人中间也有常年在山林里打猎的,他尽量抽调熟悉山岭的士卒,怎么样也要试一下。 进攻的队形慢慢向上,山势也越来越陡峭。 很多地方,契丹人已经需要双手帮忙,四肢着地地一起往上爬。 即便最老练的契丹士兵,此刻脸上也慢慢变了色。 他们很清楚,这种状态下是很难解放双手用于格挡和还击的,就是纯纯的挨打。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人数优势了,在对方来不及全部杀死前冲上山顶。 但是这种侥幸心理很快就消失了。 进攻的人群刚刚上了半山腰,头顶上就“咕噜噜”地开始滚下数十颗冒着白烟的炸弹。 顺着不怎么平整的斜坡,炸弹跳跃着冲下,甚至直接在人脸的高度炸开。 “轰轰轰…”顿时,一片火光雷鸣。 契丹士卒在爆炸中各种姿势的飞起、倒地、滚落。 山下,阿保机观察着山顶的情况。 守军是不多的,也就两个都左右,中间还夹杂着很多百姓样子的人也参与了投掷炸弹。 阿保机估计那些是军工厂的工人。 论起炸弹,没有人比他们更加专业了。 难得的机会,平时造炸弹的也要来体验一把炸人的快乐。 他惊讶地在人群里看到了王彦庭父亲的身影。 自己姐姐进门那次,自己也是见过的。 他知道,没有必要浪费兵力了。 王彦庭敢把自己父亲放在这个200人镇守的山头上,就意味着他对防御很有信心。 事实也是如此,阿保机发现自己确实对军火厂一点办法都没有。 绕了一圈,文章还是需要从瑞州城做起。 这里最多只能围困起来,如果山上缺水,也需要有机会,否则,那就只能等着。 甚至他相信,这个问题王彦庭应该是考虑过的。 他连毒盐都可以变成食盐,这点水的问题难不倒他。 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两天的耶律阿保机悻悻地命令撤军。 他留下了5000士卒围困山上,带着剩余的兵马全速回瑞州。 白白浪费了两天让他心情很不好,只有赶回瑞州城外,尽快发起进攻。 在发现自己的小算盘全部破灭以后,阿保机对瑞州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这座城,必须打下来。 这是唯一的办法。 回到瑞州城外的大营已经是下午了。 跑了两天无功而返的阿保机显然是心情不佳。 他也没有直接要求攻城。 一路上他也想清楚了,攻城是必须的,只有拿下瑞州城,才能逼着王彦庭交出兵工厂。 但这件事却不急,每拖一天,城里和山上的物资就少一分。 或者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骨子里确实有些惧怕火器的威力。 他希望能够泰山压顶,毕其功于一役,对于零敲碎打的打法,他本能地觉得没有意义。 因此,他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了所有将领,不管是其他七部,还是迭剌部,或者自己的亲军皮室军。 他需要的是统一意见,明天开始,需要认真攻城了,不能像前面那样围困了事了。 他的话,至少从次日一早军队的集结来看,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其实无论是自己兄弟,还是其他七族的将领,对于这次进攻瑞州的目的,都是明确的,就是冲着炸弹来的。 现在其他希望破灭了,只有咬紧牙关上了。 瑞州的西城门上,周思校立刻发现了契丹兵的变化。 前面几十天,除了第一天以外,每天投入进攻的契丹兵不超过一万人。 但是今天一早,光西城门外,契丹人就列了十个千人队,忙忙碌碌地开始攻城前的准备。 他立刻召来传令兵,通知四个方向的守军,提高警惕,并报告城里的李秉思知晓。 一刻钟后,李秉思攀上了城楼。 看着城下的场景,他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 “老周,你负责此处,我去北城门坐镇。”他向着周思校叮嘱。 西门和北门是契丹兵进攻的重点,有他们两人坐镇,还能放心一些。 “嗯。”周思校点头。 此时,不需要多说,都知道下面就是一场生死大战。 “准备!”鼙鼓响起,各段城墙的都将开始指挥各类准备工作的进行。 一段段木柴点燃,开始加热金汁。 滚木礌石,各种叉杆摆放到城头箭垛下。 还有负责投掷炸弹的士卒,屁股上挂着大袋子,确认自己的火折子能够点着。 “呜呜呜…”对面,号角齐鸣。 一个个方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方阵前面,代表领军将领的大大小小的将旗飘扬,长矛林立,盾牌如山。 后面,弓箭手排的整整齐齐,和步卒之间间隔十几步,身体两侧,挂着满满当当的两个箭壶。 “前进!第一个登上城楼,封百户,赏羊万只!”负责进攻的耶律觌烈狠狠地一挥弯刀。 “呼…”身后第一架投石机应声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长臂尽头,一块百多斤的石头呼啸而出。 顷刻间,更多的投石机开始了攻击。 天空中,数十个小黑点开始慢慢变大,翻滚着扑进守城士兵的视线里。 “喀…”一块大石砸在城墙箭垛上,把长条石砌成的箭垛打的粉碎。 四处溅起的碎石乱飞,直接把一边数名步卒打的满身鲜血。 “注意防…”一名高声提醒士卒的队正,稍一分心,马上就被一块石头砸个正着,飞了出去,连人带石头嵌进了城内的地面上。 “投石机准备!”周思校看着契丹人灰色的军阵的距离,反身对着后面城墙下的投石机下令。 自从涑州一战以后,王彦庭也对攻城和守城的器械无比重视起来。 这两年,瑞州城里也建立了投石机的攻击阵地。 不过因为数量原因,还有城里的投石机对摆臂长度和场地大小的限制,前面的效果并不佳。 不过此刻周思校肯定是顾不上了,死活都要赶鸭子上架了。 城墙后面,六七台小型投石机的皮带被四十多名步卒“吱嘎、吱嘎”地拉开,齿轮“铛铛铛…”地在机关上转动,四、五丈高的长臂一点点放下。 一边,专门选出的大力士连忙合力把近百斤重的石头放进了弹兜。 几个都将再次查看了每台机器的位置。 “放!”一声令下,军士手里的重锤猛地把卡在齿轮上的铁棍砸开。 “呼…”松开了阀的长臂呼啸抡起,把石头狠狠砸了出去。 顿时,对面的契丹军阵也是一片惊呼和哗然,六七块石头至少有四块砸进了队形里,翻滚带出一溜血路。 “再继续…”城楼上,周思校的声音传来。 下面的士卒开始再一次拉动皮带。 “尼玛!”周思校愤愤地吐出一口血水。 刚才一块石头溅起的碎砖,直接把他的上唇打开了一个豁口,崩掉了一颗牙齿。 他清楚,这才是刚刚开始,今天的日子注定难过。 他不明白契丹人怎么突然就发疯了。 只能判断是不是王彦庭的援军快到了。 不过一万不到的人马,面对二十万契丹骑兵作用有多少,他心里没有底。 哦,大概十五万。 他想起前一阵契丹兵的伤亡,默默把数字更正了一下。 城下的契丹军本阵里,耶律阿保机默默地看着城头上飞来飞去的石头。 瑞州军的投石机他第一天就见识了,威力不大。 但是对于工程器械的破坏力却是惊人的,所以他必须消耗一下。 虽然士卒伤亡很可惜,但是如果攻城器械被打到,伤亡的人数更大,而且连带器械一起被砸坏,怎么算都是亏的。 慈不掌兵,有时候,即便冲阵的是自己兄弟一样要咬紧牙关死顶。 此刻,双方交手了半个时辰,他感觉到瑞州军的投石机发射的间隔正在迅速变大。 不管是拉皮带的士卒没有力气了,还是本身石头就不够,都代表着进攻的时机到来。 一挥手,身旁的牛角号吹响,高台上,令旗挥舞。 从契丹人的营地里,突然推出了8座和城墙同高的巨大巢车。 每台巢车后面,是一个奋力推车和跃跃欲试登城的士卒组成的千人队。 城墙上,周思校的眼睛里血丝更加多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远处那8个怪物一样的建筑向城墙缓缓逼来。 把手掌心的汗在身上蹭了一下,他慢慢攥紧了手里的刀把。 第89章 血浴瑞州2 巢车在一点点接近,加上最初的10个军阵,现在足足有一万八千人的契丹兵。 从城墙上望下去,就像一片灰色的地毯上,拥簇着8个怪兽。 唯一的好处是,随着巢车的接近,契丹人的投石机安静了下来。 再继续,就会误伤自己的巢车了。 但是,守城将士眼睛里的恐惧却反而越来越多。 谁都知道,当他靠近城墙的时候,随着前面的木板桥搭上城墙,里面将冲出源源不断的士兵。 而眼前这由木板、牛皮层层包裹的高楼,任何弓箭长枪对他都毫无作用。 “投石机,继续,不要停!”周思校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在催促。 在巢车靠近之前,只有投石机能够破坏,可惜的是命中率过低了。 城墙下的士卒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死命拉动皮带,把石头放到降下来的弹兜上。 这时候,也许多发射一块石头就会改变整个战局。 “喀…”在打出几轮二十多块石头后,终于有一颗石弹击中了一辆巢车。 巢车的腰部被打的支离破碎,上层的两丈高的建筑,在摇摇晃晃了几息时间后,终于带着十几名士卒的惨叫翻倒下来,压死了地上的数十名步卒。 “继续!”一个军将兴奋地大叫,但随即发现巢车已经越过了投石机最佳的打击距离,越冲越近。 更多的石头开始在巢车头顶上飞过,落到后面的人群里。 “停止投石!”周思校大喊。 虽然打死人也一样有效,但是城里确实没有那么多大石头,何况士兵的胳膊也快断了。 必须用在最需要的时候。 安静,战场上突然出现的安静。 城头上,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那人海丛中剩余的7座建筑,像大海里的巨鲨。 从侧面看,已经可以看到巢车后面的更多士卒鱼贯上车。 “嗖嗖嗖…”天空中,契丹弓箭手开始向城墙上抛射出遮天蔽日的箭矢。 “避箭!”士卒们互相提醒,往箭垛后面蹲,也有举着盾牌,小心看着城下的人马,前进的距离。 “准备接敌!”都将一声声在大声提醒。 正对着巢车的位置,队正已经组织起刀盾手,架起七八面盾牌,挡住天上掉下的箭雨。 后面,十几杆长枪正对着巢车。 “轰…”第一辆巢车首先抵到城墙上,正面的木板桥上钉着厚厚的铁片,突然放下来,直接前面一头直接打在城墙上,“铛”的一下,扑起一片尘土。 几乎与此同时,城墙上轰轰作响,无数云梯、巢车都靠了上来。 “顶住!压上去!”巢车正面的士卒,死命把盾牌往上压,后面的长枪手,不管目标地开始捅刺。 对面,攀上巢车最高层的契丹士卒同样不顾一切,手里的巨斧、铁锤带着风声落在盾牌上,要把防御破开。 一边,一支长枪悄无声息地刺出,直接插进了契丹人的肋下,把人捅翻了,惨呼着摔下几丈高的巢车木板桥。 巢车侧面,更多的云梯上,契丹兵像蚂蚁上墙一样乌泱泱蜂拥而上。 四五个守城的撼山军士卒握持住一支粗大的叉杆,杆头顶着云梯最高处的横杠,喊着号子往外推。 云梯在城墙上滑动,发出挠心的“吱呀”声,终于向侧面翻到。 云梯上的十来名契丹人像雨点一样重重地砸到地上,哀嚎呻吟声立刻响彻半空。 更多的守城士卒,来不及聚齐人手,只能搬着滚木礌石,顺着云梯砸下。 却瞬间被城下射来的一箭放倒。 “火油、炸弹!”西城门的军将怒吼。 城头上,两个步卒一手一个动物皮缝制的袋子,里面沉甸甸的火油。 他们劈头盖脑地把四个皮袋砸向巢车里冲出的人头上,一边的都将手里两支火把一扔。 “轰”地一声,巢车出口突然窜出几米高的火焰,把人和木板、牛皮一起点着了。 后面,几颗冒着烟的炸弹随即甩进了巢车。 爆炸声响起,整个巢车的上半部分炸的七零八落。 烧起的木板和人一起砸到地上,又是一片惨叫声。 但也有旁边的一辆巢车前,一名手持炸弹的士卒被飞掠而过的箭矢正中咽喉,手里冒着白烟的炸弹直接掉到了城头人群里。 “啊…”一片惊恐的惨呼中,炸弹“轰”地爆炸,把城头上的二十多人直接清空了。 契丹人趁机从巢车里涌出,瞬间扑上了城墙。 “跟我上!”周思校没有二话,抡起了手里的长刀。 身后,赵季带着一都的牙兵,一声高喊冲了上去。 转眼间,城墙上已经站了七八十个膀大腰圆的契丹人。 周思校一个横扫,把两名看起来像契丹队正或者百人将的士兵拦腰砍翻。 后面,一个牙兵狠狠地扑上来,用身体抵住盾牌,把拍向周思校肩头的一支铁叉挡住了。 “炸弹呢?”周思校嘶哑的声音怒吼。 后面,十几个掷弹兵冲上来,往巢车方向扔过去。 短兵相接的时候,他们不敢往对方人群里扔。 这个在前面的几次战斗中出现过,对方用盾牌挡住,结果直接弹到了自己人面前炸开了。 随着连续的爆炸声,巢车显然是保不住了,在一片断裂声中散了架。 被切断后援的契丹人开始恐慌起来。 一边疯狂又绝望地砍杀,一边寻找着退路。 但是此刻,更多的守军拥了过来,盾牌和长枪控制着节奏,一点点往契丹人堆里挤压过去。 城墙正面,靠上来的八辆巢车已经全毁,更多的战斗开始进入瑞州守军的节奏。 滚木礌石和金汁顺着城墙砸落、泼翻,无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城墙根下已经是一片血泊地狱。 “把剩下的契丹狗全部杀下去!”赵季一刀捅进眼前的契丹士卒小腹,带着一支血箭抽出来。 他的左臂刚才被契丹人一斧头砍中,几乎就连着一片皮肉。 他也不明白,每次作战,他的双手就像受了诅咒一样,必然挂彩。 不过这一次,左手是保不住了。 但杀红了眼的他直接扔了长枪,右手抽出横刀就又扑了上去。 旁边,周思校忙着把捅向赵季腰间的一支铁叉拨开,一脚踹在了赵季大腿上。 “你他良的找死吗?给我滚下去!”周思校一边把持着铁叉的契丹士卒砍死,一边冲着赵季破口大骂。 他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地痛苦,扬州来的兄弟,打一仗少一批,眼前已经不足千人了。 身后的牙兵,连忙架住赵季的双臂,把他拖下城楼。 好在,攻上城墙的契丹士兵已经越来越少了。 守军渐渐把剩余的二十来人逼向城墙边上。 有情绪崩溃的契丹人,直接惨叫着从城头上一跃而下,直接摔落在城墙根无数垒起的死人堆中。 城上的守军不解恨,立刻推过来一锅金汁,劈头盖脑地浇了下去。 周思校往后退了几步,剩下几个残敌已经不足为惧。 他看向对面,这一战打了一个多时辰,看起来是要结束了。 他知道对面的阿保机也在看着,他等着对手出牌。 果然,对面的牛角号“呜呜呜…”响起,进攻的契丹兵像潮水一样退去。 “阿保机,你他良的来啊!”周思校挺着手里的长刀,冲着对面嘶声高喊。 “万胜!” “安东军万胜!” “瑞州军万胜!” 城头上,乱七八糟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战后余生者庆祝着自己还活着。 契丹军大营的高台上,耶律阿保机面沉似水。 他的高台搭建的比瑞州的城墙还高,所有发生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上午一战失利,伤亡惨重。 但他并不懊恼,这一战虽然付出了代价,但重压之下瑞州守军也露出了破绽。 他敏锐地意识到了决定战斗结果的关键所在。 瑞州守军的火器确实犀利,让自己的攻城器械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但是,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这一仗之所以战败,是没有给瑞州守军更大的压力,给了人家太大的空间。 如果能够压制住对手在城墙上的活动,那么炸弹也好、火油也好,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他也注意到了在自己人人群里爆炸的那个炸弹,其作用比契丹军进攻的效果还大。 虽然大量使用弓箭手会在攻城时出现误伤,但是他已经顾不得了。 与其这样一战一战地消耗下去,还不如痛下决心,全压上去彻底解决战斗。 面对这周思校的挑衅,阿保机轻蔑一笑。 对于瑞州的将领,契丹人都很熟悉。 反之也一样。 这名王彦庭最倚重的步军大将死于自己手里,王彦庭会如何反应。 他很感兴趣。 第90章 血浴瑞州3 瑞州城头上,一声黄鹂般清脆的声音传来:“开饭啦,兄弟们!” 席地坐在城楼边的周思校一个激灵,他听出来这是刘婉儿的侍女秋眉的声音。 卧槽! 他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急急忙忙起身的他跌跌撞撞地冲下城头,迎面拦住了正在和一帮妇女搬着装着白面大馍的箩筐的刘婉儿。 “夫人,今天您不能来这里!”周思校双臂横举,把一帮女子拦住。 回头对着旁边横躺着的士卒怒骂:“都是没有眼力见的孙子,还不快来帮忙?” “为什么?”刘婉儿一愣。 她已经送了一个多月了,从来没有过不让上城墙的。 “夫人,契丹人疯了一样攻城,这里太危险了。从今天开始,您不能送饭了,我会让士兵自己去取。” 周思校不为所动,坚决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们。 除了刘婉儿,其他的也基本都是士卒的家属。 她们是被从自己的土地上临时迁回城里的,一时无事,就帮忙准备午餐。 就这群人,死伤了哪个他都不好交代。 好在她们平时都在王家帮忙干活,和刺史府一样,是城池的最中央,就连投石机都打不到。 那里是安全的。 “好吧,周将军你多多注意安全!”刘婉儿对外永远是温婉的,她的主见留在了心里最深处。 看着周思校一脸的紧张模样,也觉得没有必要给别人添乱。 “姐妹们,把东西放下来,让士兵兄弟自己来拿吧。”她回头招呼一声,对着周思校微微一礼就往城下走去。 “呼…”周思校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要是刘婉儿有什么事,别说刘赞和王彦庭会扒了自己的皮,家里王青奴也不会放过自己。 人家主仆可是亲密的很,即便现在嫁给了他,还经常串门的。 “将军!看…”就在此刻,一边的一名士兵提醒道。 远处城内的街道上,浩浩荡荡的人流向自己方向走来。 “卢大人,这是…”周思校冲着为首的卢浚拱手问道。 对方现在是瑞州判官,而且还是王彦章的岳丈,所以在军中也颇受尊重。 “周将军,大军苦战,刘太尉特命我组织了一万民夫,助你守城。”卢浚还着礼,把来意说明。 “这…”周思校有些纠结。 他的军队伤亡惨重,一个上午又是近2000人倒下。 现在的城头上,已经抽调了1000破垣军补充上了。 但是这些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民夫上城,伤亡会突然很大。 而且,打仗不是人多就可以的。万一这些民夫扛不住,一哄而散,反而会造成军心动摇。 “周将军,我们不会打仗,打人总会吧,搬石头砸人也会吧?”一边,一个民夫看着周思校犹豫的模样,忍不住插嘴。 这个时代的战争,对人力的依赖是超出想象的。 往往一万人的军队,跟着的民夫就超过两万人。 所以,有时候就会出现十万人号称二十万、三十万的情况,那是把民夫都算上了。 不过瑞州前面的战争很偶然,不是敌人进攻就是契丹人、河东军负责了辎重,对瑞州百姓的征用很少。 这些,老百姓都是记在了心里。 此刻,近20万百姓被困在城中,什么活也干不了。 而且,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契丹人攻破城池,那过去的安宁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于公于私,都只有站到一起对抗契丹军一条路可以走。 刺史府的政令一下,立刻聚齐了一万多青壮。 这一次,豁出去也要挡住契丹狗。 死了也不怕,刺史府已经说了,战死和士卒同样待遇,家里老人孩子有人养。 “好吧!”看着一群人眼中的渴望和坚决,周思校让步了。 他连忙拉过几个都将,让他们把人分到四面城墙。 还要抓紧时间,临时给民夫们讲一下躲避投石机和箭矢的方法。 忙碌了一个中午,一切又安静下来。 不过周思校知道,这样的平静不会维持太久。 按照契丹人上午的打法,下午肯定又是一场血战。 果然,午时刚过对面契丹军营里就牛角声响,大队大队的步卒开始列阵。 和上午不一样,这一次,十座巢车早早地立在阵前,中间,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攻城槌。 看那根撞城木,足足有两丈粗,七八丈长。 周思校无法想象,是用了多少人才把这沉重的撞城木运过来,又装到那巨大的铁架上。 不过对于瑞州守军来说,更有危险的显然是巢车。 撞城槌他们对付过,只要炸弹扔下去,就能炸翻。 再加上火油,就是一支巨大的火把罢了。 倒是巢车比较麻烦,直接打到城头上。 而且契丹人顺着巢车内部的楼梯,可以毫无干扰地源源不断支援上来。 渐渐地,所有的军阵列阵完毕,灰色的方阵中透出冲天的杀气。 下午,足足来了三万人,而且看队形,至少有一半人是弓箭手。 “注意了,防御投石!”周思校破锣一样的嗓音又一次响起。 其实不需要他的提醒,眼前铺天盖地的敌人已经让所有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刚刚还在吹牛嚣张的民夫,很多人的腿都开始发抖了。 有经验的老兵只能推搡着帮他们找合适的隐蔽地。 迅速地,又一轮投石开始。 比上午的密集,也比上午的更持久。 在不断地伤亡中,更多人开始从恐惧里走了出来,包括很多民夫。 就是这样,未知的才是真正的大恐怖,而一旦转回到现实里,发现也不过就是死亡而已。 何况,这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杀伤,恐惧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避箭…”“滚木礌石准备…”“投石机攻击…” 城头上,各都的都将、队正乱糟糟地发着命令。 巢车慢慢地接近了城墙。 车轮前面,堆积起的死尸已经堵住了滚动的路线。 契丹士卒只能手忙脚乱地把前方的尸体搬到一边。 城头一名掷弹手控制不住紧张的情绪,站起身投出了一枚炸弹,在巢车顶部“轰”地炸出了一个大口子,五六个身影被冲击波扫到了半空,呼喊着坠地。 但随即,天空中像下起了暴雨,密密麻麻的箭矢扑面而来。 站起的士卒很快就被射成了刺猬一样。 “轰、嘭…”一辆辆巢车搭上了城墙,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 瑞州守军立刻结成了枪盾阵型,压迫住巢车里冲出来的契丹人。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一次,天空中的箭矢没有因为短兵相接而停止射击,依旧密如雨点,打到人群里。 后面的长枪手很快因为防护不严被射倒,更多的是没有任何防御的民夫。 他们甚至头都不敢露出来,只能高举着手里的石头往城墙外乱砸。 “避箭,盾牌手护住掷弹兵!”周思校不停高吼。 “投石机不要停,攻击后面弓箭手。” 他仗着手里的长刀,把射向自己的箭矢拨打开,不停在城墙上前后跑动,发出命令。 他已经知道阿保机的策略,就是利用弓箭压住城头上的防御,你都不敢露头了,他自然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了。 这个时候,只有炸弹在盾牌的掩护下还能够抑制住对方的攻击。 即便投石机的石头投到契丹弓箭手的军阵里,也就是几个人的伤亡,对于两万弓箭手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 更不要说弓箭手了,瑞州城一共留下3000弓骑兵,他作为正面防御分了1000人,面对两万契丹弓箭手,有什么用? “冲上去,和契丹人贴身打!”周思校把手里长刀一举,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对策。 “杀!冲上去!…”更多军将、营将反应过来,也扑进了战阵。 “噗!”周思校的长刀猛地砍到了一名契丹盾牌手的肩膀上,把对方半个身子带着皮甲一起卸了下来。 狂喷而出的鲜血直接把周思校的战甲又洗了一遍。 “愣什么?快上!”他顺手磕飞了一支射向旁边一名都将的箭矢,大声斥骂道。 被鲜血喷的懵了的都将如梦初醒,连忙在脸上一抹,防止血液流下遮挡住眼睛。 “噗..”的一声,他的铁鞭把眼前的一面盾牌砸的粉碎,顺带着把契丹人的天灵盖给砸扁了下去。 但随即,一支利箭从他的额头穿入,透甲而出。 “狗日的阿保机!”周思校愤愤地骂着,他明白这是在和他拼消耗。 契丹人的弓箭已经不分敌我地射落到城墙上的人群里,根本不顾伤亡。 瑞州城里加上民夫,守军不到两万人,而契丹军至少还有十万。 这就是阿保机的底气,他就是要拼到守军崩溃为止。 周思校的心一点一点冰冷。 他不想死,他还想看到王青奴给他生一大群孩子。 可是今天如果不能挺住,他和王青奴都将再无生机。 “狗日的,老子拼了!…”周思校一把将一支射进他肩甲的长箭拔出,带着一丝血肉怒吼。 第91章 血浴瑞州4 城头的激战陷入了僵持。 瑞州守军被压制住了,越来越多的契丹人从巢车和云梯上冲下。 虽然他们一样被弓箭杀伤,但是谁都知道,人家有的是人,伤的起。 瑞州军只有凭借炸弹,将战线维持住,不至于崩溃。 五个守军努力抬起一口金汁大锅,想倾倒到城外。 瞬间几支箭矢飞来,把其中三人射倒。 倾覆的铁锅直接扣到了城墙上,被烫到的士卒哀嚎一片。 可是此时,谁也顾不上去抢救他们了,只有冒着箭矢不停地往下砸滚木礌石。 周思校再一次被一刀砍在了肩上,可是他反手就夺过肩膀上的弯刀,捅进了对方的小腹。 “将军!”旁边的牙兵惊呼,抢上来护住他。 “别管我,杀敌去!”已经顾不上了,顶不住就是全军覆没。 周思校奋力挣脱,还能用力的右手弃了长刀,把横刀抽了出来。 “杀…” 城墙下,指挥投石机的军将罗江和被一群都将围住,吵的都快翻天了。 都将们都要求用投石机投掷地雷。 这个想法,自从瑞州第一次配上投石机就有了。 但是王彦庭试验了几次以后,阻止了。 因为现在的火药还不稳定,引线燃烧的时间时快时慢。 如果地雷在投石机上直接爆炸,那就玩大了。 但是此刻,谁都知道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关键。 怎样压制契丹人的弓箭手,几个都将首先想到了地雷。 只要能够保证50个以上的地雷投出去,对方的弓箭手将再也无法保持有效队形。 问题是,这么大的事,谁来决定。 “我来!”一名满脸大胡子的都将怒了。 他指挥着把投石机的长臂放到一半的位置。 他抱起一颗20来斤重的地雷,放到了弹兜上。 “全部给我散开!”他大声命令。 下午的战斗开始前,投石机就完全换成了民夫。 一台投石机100个民夫拉动,他们最适合这样的体力活,而且相对安全。 每台投石机就剩下1名都将和不到10名士兵,其他人全部上了城。 看着周围人“呼啦”一下闪开了100多步,大胡子放心了,掏出怀里的火折子。 “老虎,小心!”远处,无数都将和士卒都在大声提醒。 这个都将从小就叫老虎,孙老虎。 这在农村都是普遍现象,一个小名叫到大。 此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连罗江和这个军将冷峻的表情下都悄悄攥紧了拳头。 “呲呲…”长达一米多的引线被点燃,老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投石机机扩前,抡起铁锤,把卡住齿轮的铁棍打飞。 “呼…”投石机的长臂把地雷高高地甩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悠长的抛物线。 正在射击的契丹弓箭手看到了视线里一个小黑点,在空中翻滚着逐渐变大。 他们浑不在意,和刚才的石头比起来,这个小太多了,估计也就是砸死个把人的样子。 “轰…”突然之间,这个铁疙瘩在头顶上就爆炸开了。 火光一闪,烟雾腾起,巨大的冲击波像镰刀一样割开了四周的躯体。 地雷的破片乱飞,打的人从中血雾腾起。 当初制造的时候,想过用铁砂作为破片,但是这玩意儿是紧俏物资,有得做破片,还不如做铁壳。 于是最后决定用的是瓷片,就是烧制好的瓷片再砸碎了用。 没有想到,这玩意又锋利又坚硬,杀伤力爆棚。 “远了一些!再近20步!”城楼上,大嗓门的投石机观察手大喊。 “知道了!”又一名都将抱着地雷就跑向投石机。 第一个地雷投出爆炸的瞬间,耶律阿保机就猛地冲到了高台的最前沿。 那颗雷落在了弓箭手的军阵后部边缘,但依旧把附近10步方圆的契丹人清空了。 和手掷的炸弹比起来,地雷的装药量大了十倍,而且是半空中就炸开了。 强大的冲击波即使离开百步,都感觉到阵阵热风扑面。 这是阿保机从没有见过的火器使用方式。 但紧接着,第二颗雷升空落下,这一次,半空中就爆炸了。 虽然打击的面积变得更大,杀伤力却打了折扣。 可是阿保机却更加紧张了。 他明白,这只是开始。 如果瑞州城里的投石机全部开始投出这样的火器,自己弓箭手的伤亡将直接超过前面搏杀的登城部队。 到时候,整个战场都将崩溃。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判断,几个呼吸之后,天空上突然出现了6个黑点。 耶律阿保机的呼吸都屏住了,瞳孔收缩之间,手指紧紧地抓住了高台的栏杆木。 “轰轰轰…”这一次,所有的雷都在人群里炸开。 契丹军阵中,就像突然盛开了几朵血色的花朵,呈现出一种妖艳的血色。 天空中,瞬间烟雾弥漫,残肢断弓乱飞,一股冲天的硫磺味扑鼻而来。 这味道阿保机再熟悉不过,他也找人收集硫磺试验过,却始终不得要领。 此刻,他心乱如麻。 是撤军,还是继续狂攻? 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没有彻底打乱自己的弓箭覆盖之前,绝对不会停止这样的杀戮。 问题是,自己能够挺住吗? 几乎就在他沉吟的同一时刻,城墙后面,又是7个黑点飞出。 城头上,趁着契丹人的弓箭手大乱的片刻,守军的枪盾阵再一次成型,向已经登上城墙的一千多契丹兵压了上去。 更多的掷弹兵冲到前面,疯了一样点着炸弹,往契丹人群和城墙下面扔。 “攻城槌,还有10丈!”一名都将惊恐地大叫。 数十名士卒冲到城楼正面,从箭垛探身看去。 沉重的攻城槌缓慢向前,已经渐行渐近,离城门不过10丈。 十几个炸弹飞下去,一片“轰隆”声中,推着槌车的士兵倒下了几十个。 可是攻城槌依旧缓缓前进,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个庞然大物。 “我特么的…”一名都将急的暴跳,转身就下了城楼。 片刻,当他跑上来的时候,怀里已经抱着一个沉甸甸的黑铁疙瘩—地雷。 “他良的契丹狗,老子搞死你!”他愤愤地点着了引线,用力甩向攻城槌。 “轰”一声巨响,震得城上城下的双方士卒全部口鼻出血,双耳失聪。 烟雾散去,地上一个黑色的深坑,周围一片死寂。 偏偏攻城槌的槌车没有任何影响,在后面士卒的推动下,从深坑边碾过,继续前进。 “卧槽!再搬一个来!”都将怒了,耳朵里全是嗡嗡声的他向一边的士兵怒吼。 同样什么都听不见的士兵靠着他的肢体动作,大概了解了他的话,拽着一名同伴,跑下城楼,直接搬了两个上来。 “轰…”又炸一个,契丹兵伤亡巨大,但是攻城槌依旧不可阻挡地向前,离开城门就剩2米。 “你良的,老子就不信了。”都将狠狠地把手里的横刀一扔,第三次点着了地雷。 这一次,他怀抱着地雷,直接从箭垛口跃身而下,跳下了6丈高的城墙。 “咚”巨大的砸落声把周围的契丹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那名唐军的都将正好落在攻城槌车前。 大口的鲜血从都将的嘴里喷出,从耳鼻孔溢出。 奄奄一息间,都将惨然一笑:“这一回,看你死不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地雷推到了槌车一侧的车轮轴下。 “轰…”巨大的爆炸把数寸厚的城门推得“吱吱”作响。 炸断车轴的槌车车轮飞出,带着数名士兵一起飞到空中。 十几万斤的撞城木侧翻下来,直接压倒了侧面推车的一百多士兵,瞬间成了一滩肉泥。 一瞬间,战场一片安静,只有旁边被车架打断了腿的士卒的惨叫声。 这一炸,似乎炸断了所有契丹人的脊梁骨。 也炸掉了阿保机最后的坚持。 现在,城门被自己的攻城槌死死挡住,城墙上瑞州守军的反击一波又一波地扑上来。 远处,南北东三个方向也开始飞出火器,应该是西城的守军把经验告诉了三个方向。 而且,城墙上可以看到,南北两面,因为压力较小,都有部分军队开始向西城支援。 粗粗地吐了一口气,阿保机累了。 这一仗,已经纠缠了一个多时辰了。 虽然时间甚至比上午短,但是其惨烈程度,已经大大挫伤了契丹军的士气。 军队就是这样,一旦没有了胆气和雄心,那怎么打都是输。 今天已经不适合战斗了,再坚持就是送人头。 阿保机果断地挥了挥手:“撤退!” 牛角号响起。 他似乎可以听到风中敌我双方的人全部松了口气。 这一仗,真的双方都打的精疲力尽了。 第92章 血浴瑞州5 瑞州城楼上,赶来支援的李秉思砍翻了最后一个契丹人,跑了过来。 “周将军,你没事吧?”李秉思有些关切地看着周思校。 他估计到了西城会打的很惨烈,却没有想到是这样惨烈。 光看周思校身上包起的伤口,就不下三处。 “我没事,多谢谦义将军来援。”周思校无法坐起,却也单手拱了拱。 军中有条鄙视链,读过书的骑兵最大,没有读过书的骑兵次之,读过书的步卒再次,最后是没有读过书的步卒。 这两人,正好在鄙视链的两端。 但是因为李秉思骨子里的军人性格,对周思校的狠辣作风很是钦佩,两人处的还很不错。 可每次李秉思问起周思校打仗怎么这么狠,周思校都是错开了话题。 他不想让李秉思知道楚州之前的自己,这是旧平南军心里永远的结。 说白了,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都是为了家里人拼的命。 相反,周思校对李秉思更加好奇。 这个原本在瑞州军里排的上号的骑将,突然之间就离开了军队。 但是你说他从了仕途吧,又不像。 每次军队里的会议,他都在。 周思校也没有傻到这个程度,他隐隐猜到了答案,但是这个绝对不能问。 这一次人家重新披上战甲,更是证明了周思校的猜想。 李秉思还是在军里的,不过做的事情更加重要了。 这时,一名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军司马拿着全城的伤亡统计走了过来。 撼山军人,还剩3000不到,其他三支部队倒是加起来只伤亡了1000人不到。 也就是说当初的多人,现在合起来也就8000多了。 就连民夫,都伤亡了6000多人。 当然,有很多伤者还有希望治愈归队。 “啊,你他良的轻点!”周思校一声大叫,给他伤口倒上煮开的盐水的军医一阵楞。 要不是平时关系还不错,军医都要把水瓶扔在对方手里了。 你丫的想哭一场就直说,扣我头上算怎么回事。 “那个炸撞城木的都将呢?叫什么名字?”他手下光都将就200多人,确实有些记不住。 反而是都将之间,因为经常比试较量,比较熟悉。 所以他开口就问四周的一圈人。 “王二木,我表弟。”一边,赵季抢着回答。 他们一圈坐的都是负伤不愿意下去的军官,身上都横一道竖一道地包的严严实实。 尤其是断臂的赵季,更加显眼。 “你表弟?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周思校有些奇怪,自己和赵伯弟兄几个很熟悉,如果有一个都将表弟,不可能不知道。 “上午他们都将才战死,我们指挥使大人临时升的他。”赵季有些低沉的声音回答着。 “老何升的…老何呢?”周思校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姓何的军将,才突然发现好像没有看到他。 “下午刚刚战死了…”一边,军司马小声道。 “又少两个…”周思校喃喃道。 撼山军都将以上的军官,一半都是扬州来的。 “把王二木先收进城吧。”周思校有些悲伤地仰起了头,交代着军司马。 虽然不可能开城大规模收殓尸体,坠一个人下去收起一具还是没有问题的。 “将军,已经下去了,只有一个头盔和几片甲叶子。”年轻的军司马终于没有忍住,抽泣起来。 契丹军大帐里,耶律阿保机呆坐在木桌后面,已经愣了半个时辰了。 今天一天,契丹军死人,伤人。 和瑞州军的伤员不一样,契丹人很多是被金汁和炸弹所伤,不要说金汁,那些炸弹破片基本都是丢弃不要的破铜烂铁边角,沾满泥土的瓷片。 碰到这种的伤口,基本就是发炎化脓的结果,可以直接判定为死亡的。 如此巨大的损失,就连阿保机都没有想到。 现在,后面该怎么打,已经深深困扰了他。 即便他神游天外地呆坐了许久,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就在此刻,他突然听到了大帐外一阵喧闹,而且越来越近。 “什么事?”他问帐外的皮室军卫士。 结果还没有等到回答,门外直接冲进了二十多人,不但有他的几个弟弟,还有其他部落的将领十多人。 中间,两个皮室军打扮的男子,倒是没有什么伤口,却偏偏瘫软在地。 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阿保机的脑海里,这是跑脱力了。 “大兄,这两人刚刚从可汗那里过来,王彦庭的铁骑进了草原,到他们出发为止已经屠了三个大部落,二十一个小部落,近二十三万多人。”耶律曷鲁有些艰难地开口。 “什么?”阿保机差点摔倒。 不对,王彦庭西去带了一万人不到,怎么可能通过河东军的封锁。 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问:“王彦庭怎么会到草原?河东军李克用不是答应重兵阻截的吗?” “于越大人,唐军根本没有从河东那边过来,他们从夏州出长城,直接从草原西面一路杀过来的。”地上一名报信的士兵缓了一下,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道。 “怎么可能?”耶律阿保机愤怒地骂道,“你知道谎报军情会杀头吗?” 可是,他心里却明明知道,如果王彦庭是从河东出去的,即便河东军没有拦住,如此大的动静自己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毕竟方圆百里都是自己的斥候。 现在已经是8月中了,王彦庭不可能到现在都还在长安啥都不干。 所以,这只是他最后的倔强罢了。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路找过去,终于看到了长安和夏州之间的路径。 “去河东的人回来了没有?知不知道王彦庭去了多少天了?”他头都没有抬,问道。 “大兄,去河东的人才走了第4天。”耶律曷鲁小声说道。 太原府距离此地千里之外,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到啊。 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兄长失了方寸,即便当年罨古只叛乱都没有过的情况。 耶律阿保机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这个消息基本是真实的了。 难怪河东和卢龙一直什么消息都没有。 他倒没有怀疑河东有意隐瞒,还一门心思以为河东军也在追击王彦庭。 “可汗知道王彦庭到了草原多久了吗?还有,已经灭了这么多部落,怎么才有消息过来?”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这个没有的契丹可汗,除了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是。 “于越大人,你知道唐军多狠吗?”那个传信的皮室军士兵似乎是触及了伤心事,一下大哭起来。 “他们用铁甲军冲击营地,轻骑兵在外面扫荡逃出的人,还有数千弓骑兵,专门在草原上拉网拦截我们这些侦查的斥候。如果不是前面一个部落侥幸逃出了3人,整个草原都不知道这些魔鬼的来临。” 他抽泣着喘了几口,又不忿地道:“我们草原上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残,就是青壮士卒也有限,哪里挡得住这样的魔鬼!” 说着说着,两名传信兵卒哭成了一团。 哭声让阿保机更加烦躁,他在大帐内团团转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别哭了,我问你,你们绕过唐军以后没有见到河东军的骑兵吗?” 如果河东军跟在王彦庭后面,如此大规模的骑兵,一定是张开了网搜寻王彦庭的踪迹的,怎么可能没有遇到自己的传信兵。 “没有!”两名士卒一脸的茫然。 “李克用!王彦庭!”一向自诩聪明的阿保机瞬间明白,这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阴谋。 河东军根本没有拦截王彦庭,连通知的消息都没有给。 所以,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有拿下瑞州,才能给自己和部落一个交代。 他看了一眼乱糟糟交头接耳的众人,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好了,大家不要乱,草原上自有可汗在,大家回去休息,明天一定拿下瑞州。”他放平了声音,现在,自己先不能乱。 但是他的状态显然影响不了大家,已经杀了二十多万了,你说乱不起来? 不管有没有涉及到的部落,此刻心里都是一团乱麻,哪里还有心思打仗。 羽陵部落的大将阿里奴首先就不干了:“于越大人,草原上来了叼羊羔的大雕,我们的射手却不去驱赶射杀,是什么道理?恕我不能遵令!” 说完,阿里奴转身就走。 有了一个开头,剩下几个部落纷纷附和,也都走出了帐篷。 所以,要败了吗? 阿保机呆呆看着远去的十数个身影。 自己带了这么多精锐出来,前后伤亡近十万,而且近一半是自己迭剌部的。 然后什么收获都没有,大后方还被屠了近十分之一的人口。 回去怎么给迭剌部的上下交代? 别的部落首领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收拾自己的机会? 可汗又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眼中钉? 他才二十三岁,却觉得自己已经衰老的不像样子了。 看着还在帐中等着自己发话的几个弟弟,他突然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第93章 政治仗1 营州南40里的山谷口,王彦庭静静地站立在山谷一侧的山岭上。 从夏州出发至今又是一个多月了,时间过得真的快。 他们已经在草原上扫荡了整整一个月了。 这一圈,其实价值并不大,因为他们实在没有人手收集和运送战利品。 为了充分发挥机动性,王彦庭的部队到了哪里都是一顿烧杀。 带不走的牛羊,甚至劣马,全部杀了了事。 倒是便宜了夏州的李思恭,从第八天开始,保大军的1000人里,就分了500人押送了2000匹战马回去。 即便真正的好马已经被契丹人骑着随军出征了,但也架不住量大啊。 到最后结束之前,党项人至少收获了匹战马。 当然,王彦庭也无所谓,合作嘛,肯定是要大家都有好处才行。 你一个人就吃干抹净了,后面谁还和你玩。 安东军也收了3000匹战马,不过都是契丹部落牧场里的小马驹,看起来不错的。 他现在不缺马,所以可以挑挑拣拣,选一些品质不错但是牙口还小的马驹。 最主要的,他带不动了。 如果马群的数量再多一些,就会影响行军了。 自己的部队本来就是一人三马,加上了这部分,基本快有三万匹战马了。 他看中的,是这批马的后劲。 毕竟马龄还小,没有骟过,以后可以当种马养的。 不过,自从有三个漏网之鱼从手里逃掉,他就知道,围猎的日子结束了。 契丹人很快会意识到草原上来了不速之客。 接下来,就会有数不清的部队开始围剿自己。 所以,他只有送别了党项人,率军回程了。 按照他的计划,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办,就是给阿保机一个更加难忘的记忆。 这小子自己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次居然玩背刺。 那就不能轻易放过。 现在契丹的政治格局很奇怪,阿保机带着迭剌部努力经营东部山区,就是原来渤海国的地盘。 西边的草原上,契丹可汗带着其他七部继续混日子。 虽然耶律阿保机作为契丹部落的于越,也是需要不定时地去草原上关心一下大家,但是政治中心的迁移是不可改变的了。 所以,阿保机和其他部落的冲突一定会再次出现。 这一回,是因为共同的诉求产生了合作,掩盖了彼此的分歧。 而选择营州,也是再三考量的结果。 首先这里是契丹大军回师的必经之路,只有过了营州,迭剌部才会和其他七部分道扬镳。 其次,营州回归瑞州人之手已经几年了,除了一些自发出现的百姓,王彦庭并没有丝毫占领营州的意思。 在契丹人的固定思维习惯里,营州好像是被瑞州军遗忘的一角。 所以在营州附近设伏,是契丹人做梦也想不到的。 最重要的,这一带都是山区,地势险峻,适合伏击。 三天前,王彦庭就率军到达了这里。 他把所有踏白军都派了出去,前出30里,但是只准潜伏,不准侦查。 因为你的斥候四处出动找敌人的时候,敌人也能看到你。 以阿保机的聪慧,很容易得到王彦庭在埋伏的结论。 他现在就是要契丹人以为自己还在草原上游荡,自己才能偷袭得手,趁机占个大便宜。 最关键的,他要继续削弱迭剌部。 这几年,在耶律阿保机的带领下,迭剌部成长的太快了。 特别是灭了渤海国,几乎大半的收益全部到了迭剌部手上,其他七部才合起来分小一半。 尤其是获得了渤海的铁矿以后,发展更加迅猛。 草原部落缺铁是制约其军事实力发展的重要因素,你马再多,人再强,总不至于用牙齿去咬人吧? 甚至至今还能发现小部落用兽骨做的箭头,那玩意,射在皮甲上能留个白点都算是箭手力气大的。 可是现在迭剌部不缺铁了,这就造成了契丹八部中他一家独大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在王彦庭有限的历史知识中,凡是草原民族能够威胁中原的,无一不是大一统时代。 所以,王艳同早就想对迭剌部搞一次瘦身运动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借口而已。 没想到阿保机自己忍不住,倒过来先出手了,那就不怪姐夫了。 你不是牛叉吗?不是一家独大吗? 那是没有挨过姐夫的毒打啊。 这一回,姐夫送你回炉再造一次。 到了下午,契丹人终于来了。 先是一群斥候,飞一样地从安东军脚下的山谷里穿过。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大队陆陆续续地开始进入山谷,从另一侧向北而去。 王彦庭也看不懂各个部落又是鹰又是狼的各种禽兽旗帜,他只知道,这些不是迭剌部的。 那就让他们过去。 眼看着至少五、六个队形的骑兵过去了,王彦庭眼睛一亮,迭剌部来了。 对于这个部落,他可太熟悉了。 从衣甲、旗帜,到着名的皮室军,走近一点连人都认识。 他仔细地辨认着中间看着像将领的穿着的面孔。 目前,他还不希望把阿保机搞死。 倒不是因为耶律绣宁,而是搞死了阿保机,万一下一个冒出来的更加厉害,反而一点关系都搭不上,那不是好事。 他的记忆里,现在是契丹的黄金岁月,可以说在辽国初期名将辈出,贤臣当朝,所以说不准谁是真正的逆势翻盘的主角。 不过奇怪的是,迭剌部进了山谷的都超过万人了,还是不见耶律阿保机。 这个找抽的小舅子哪里去了? 山谷外,阿保机正和几个弟弟悠闲地席地而坐。 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所以利用这在山谷里队伍速度变慢的机会休息一阵。 前天吐血至今,自己还只是喝了一点羊奶,身体依旧虚弱。 好在人放松下来了,精神状态也很好。 前面的几个部落连带伤员足足有七八万人,自己走在后面,有什么危险早就爆发了。 哪里有伏击战放过大头抓小头的? 所以阿保机放心的很。 他完全没有料到,王彦庭打的是政治仗,不以人数为胜利,要的就是平衡。 “大兄,我们也走吧!”一边,耶律羽之看大家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出声催促。 “好!”阿保机心态调整的也很快,已经不见前日的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站起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还把自己的衣服整了整。 就在此刻,前面的山谷里突然就像地龙翻身一样,整个开始了震动。 “轰轰轰…”的巨大声音宛如龙吟。 隔着几十步,一股热浪和硝烟味直接吹到人身上,顷刻间,几兄弟的脸色都苍白无一点血色。 这声音,这气势,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 此刻,想都想得到,山谷里是一幅怎么样的场景。 可是,现在就不是熟不熟的问题,而是刚刚走进山谷里的近两万人正好全是他们迭剌部的。 “王彦庭!是他来了!”阿保机几乎同时念出了这个咬牙切齿的名字。 他飞身上马,抽出了弯刀,在他看来,如果此时能够斩杀王彦庭,也算是反败为胜了。 毕竟怎么看,自己的兵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王彦庭的不到一万人。 可就在此刻,身后一里远的大道上,烟尘高扬,一支骑兵滚滚而来。 “杀契丹狗…” “杀阿保机…” 对方完全是没有隐藏行踪的,高喊着厮杀的口号就冲杀过来。 迭剌部后面其实是还有一个土六于部落的,而且将领的关系和阿保机还不错,所以两个部落才会选择一起走后面。 此刻,身后的追杀声一起,土六于全族的士兵都头也不回,直接越过了等在谷口的一千多迭剌部士卒,疯狂逃窜。 “回来,王彦庭只有一万人马,我们把他吃掉!”阿保机几乎用尽了病体里最后的力气在喊。 可是身边的战士依旧飞马冲过,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这个于越大人的命令。 阿保机恼了,抽出弯刀一刀把身边擦过的一名土六于骑兵砍倒在地,大喊:“再有逃跑者,杀无赦!”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显得异常的清晰。 就是身边逃跑的人依旧充耳不闻,飞速掠过。 “贺延施!我们还能一战!”突然,阿保机看到了部落的将领,他的好友。 有了转机的他兴奋不已,奋力指挥战马迎上去,大声说道。 没想到对方已经完全不看向他了,刻意绕过了自己,迅速策马冲进了山谷。 混蛋! 耶律阿保机气的发抖,他发现对方居然连本部落的几千伤员都不要了。 这些人,留在王彦庭手里,就是有去无回的下场。 可是此刻,自己又能怎么样? 第94章 政治仗2 所谓士气,就是你可能实力大大超过对手,所以士卒人人争先,生怕被别人抢了军功。 也可能你的实力同样超过了对手,但是士卒们还是想着,就算打胜又怎么样?先冲上去的都是炮灰,谁爱去谁去。 同样的客观条件,就是不一样的结果。 偏偏这种思维方式不是强加的,是一仗仗积累在士卒心里的沉淀自然的爆发。 阿保机知道,这一支军队,需要用胜利重新培养信心和欲望。 在这之前,他们就是一群谁都敢输的绵羊。 他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无力地垂下了拦阻的手势。 “大兄,快走吧!”一边,耶律曷鲁已经放弃了和大兄一起组织军队战斗的念头,他策马靠上去,扶着阿保机的一条胳膊,马鞭同时抽着两匹战马,往山谷里撤退。 身后的追兵已经很近了,不到500步。 那是王彦童和第五琮指挥的7000多骑兵。 引爆地雷王彦庭只用了不到500人,剩下的都在王彦童的带领下负责后面的追击。 对于这样痛打落水狗的战斗,王彦童是最喜欢的。 此刻,看着契丹人全部逃进山谷,他兴奋地一摆长枪:“追,不要放了契丹狗!” 身后,无数人在呐喊:“杀啊…” 耶律阿保机在众兄弟的护卫下,冲进了山谷,向后方的出口狂奔。 好在山谷里几乎已经清空了一遍,无论是前面的部落还是自己迭剌部的骑兵,都是畅行无阻。 唯一阻碍的,是爆炸形成的一个个弹坑,有马术不好的士卒直接把战马跑到了坑里,摔倒下去就动弹不得了。 不过对于耶律众弟兄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他们骑的都是良驹,本身骑术也好,一路飞驰着向前逃。 阿保机注意到两侧山坡上无数迭剌部装束的尸体,被炸的以各种奇怪的姿势躺着。 其中,穿着皮室军的皮甲的也大有人在。 他的心像刀搅一样。 多少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一次来打瑞州,自己是实打实带了二十万骑兵来的,其中光迭剌部就来了八万精锐。 毕竟主意是自己拿的,兵也是由你带的,你不多出点人合适吗? 草原人不是草包人,小账还是算的很清楚的。 前面打完,一共伤亡了将近九万人,其中迭剌部占了三万多。 但是经此一炸,加上一路上抛弃的伤员,能够回家的估计也就三万多了。 想到迭剌部后方各帐加起来,加上回去的士卒不到七万人了,他觉得喉咙口又痒又甜。 狠狠地把一口鲜血压下肚子,阿保机的脸色愈加苍白了起来。 他突然明白了王彦庭的心机。 前面这么多部落过去他不炸,偏偏炸处于尾部的迭剌部,其心可诛。 正常来说,对方应该再接炸先头部队,然后堵住去路,使得斩获最大化。 但是王彦庭偏不,放手让那些部落的人轻易逃离。 甚至就连自己也是只削弱,不斩杀。 要知道,如果放在自己进了山谷以后开炸,他可不相信自己众兄弟能够逃出生天。 人家就是放你们回去。 现在大家实力都差不多了。 即便其他七族还是没有迭剌部强大,但是相互之间的差距已经没有过去悬殊了。 最关键的,自己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那就是声誉和信任。 想到未来的于越和夷里堇选举,阿保机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信心了。 契丹族将重新进入各族纷争的年代。 阿保机突然勒住了马缰,把马速直接降到了小跑的状态。 “大兄!”一边的耶律曷鲁浑身毛都炸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停下来。 “不怕,我们慢慢走好了!那是我们姐夫!”阿保机的声音犹如来自遥远的地心深处,又远又冷。 那一句姐夫,冰冷如铁。 他要看看,自己这个便宜姐夫是否像自己想的那样可怕。 “哗哗哗…”身后,马蹄声急促如滚雷,很快,一个个瑞州骑兵从身旁擦过,追着前面逃跑的契丹士卒枪刺箭射,不死不休。 却把自己几个穿着华贵,身跨宝马的人熟视无睹,完全就像不存在一样。 可是安全的耶律阿保机却反而觉得越来越冷,嘴唇都变得青紫。 自己这几个人和瑞州军方算是熟到不能再熟了,要说认不出自己那连他都不相信。 换了一个场景,自己就是瑞州军队从上到下梦寐以求的军功。 抓到也好,杀了自己也好,都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可是看到了吗? 人家就是不要你这个金灿灿的大猪头,不稀罕。 人家玩的就是阳谋,就是告诉你,大胆回家,我会让你好好的。 因为以后你不一定有时间找我麻烦。 对了,提醒你一句,记得先把家里的那七家部落安排好了。 人家可是对你老不满意了。 死了那么多人,还啥都没有捞到,说啥也要给个交代吧? 他眼前王彦庭的那张脸越来越大,一句句直接戳到了心里。 就连自己都是王彦庭这盘棋中的棋子,是他用来压制其他部落的工具。 所以,自己不能死! 这种讽刺的结论像一只大手扼住了阿保机的喉咙。 眼前一黑,他直接滚落到了马下。 山顶上,王彦庭远远地看着耶律家的几兄弟。 他不介意当面告诉他们自己的计划,但是看来小舅子自己想明白了。 因为人性就是自私的,你是迭剌部的夷里堇,天生就要维护迭剌部的利益。 别的部落也一样,不管你是土六于还是悉万丹。 所以,只要你的实力无法形成绝对的压制,纷争就停不了。 他在草原上灭了这么多的部落民众,是要挑起更多的冲突。 但是对于军队的有生力量,就盯住了迭剌部干。 就像后世金朝对蒙古的“减丁政策”,谁强就削弱谁。 要不是遇到铁木真这个开挂的,蒙古族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坚挺起来呢。 “让巴图的踏白前出警戒,破垣军和迅雷军追击50里,收集伤兵,万虎军就地打扫战场!”他冷冷的命令。 契丹人的铁现在有点富裕了,所以武器配的很齐全,这个他也眼馋。 还有伤兵。 这样的状态下追击50里,估计八部人马的大部分伤兵都得给自己留下。 打了自己就拍拍屁股走?哪来这么好的事。 他都已经想好和契丹人换点什么了。 另一边,契丹八部的撤退突然变得有效率起来了。 在王彦童和第五琮热情地欢送下,契丹人的粮草辎重、伤员民夫,全部被丢下,骑兵恢复了轻装前进的超高机动性。 契丹人: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更加让契丹人无法理解的是,自己的于越大人,居然是在瑞州的追军之中。 耶律阿保机的心已经乱了,直接导致了智商的急剧下降。 他直到瑞州军都跑自己前面去了以后才反应过来,王彦庭是不杀自己,但是对于迭剌部的士卒他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 就剩下这点人了,再给杀掉一批,自己就更加没法交代了。 急了,他真的急了。 一定要追上去,组织部族的士兵,尽快撤退,和瑞州骑兵远离。 一念至此,阿保机连忙招呼几个兄弟,忙不迭地往前赶。 必须承认,好马就是不一样的。 耶律众弟兄的战马基本都是从中亚引进的良种名驹,无论是长途的耐力还是短途的冲刺,都做到了有效的平衡。 这一个发力,立刻就和瑞州骑兵齐头并进了,再给一刻时间,就能超越瑞州军,回到自己的部族大怀抱了。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阿保机只顾着冲回迭剌部,反正瑞州军也不杀自己。 问题是这一幕在前面逃跑的契丹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本来逃得丢盔卸甲、连滚带爬犹如丧家之犬,结果回头看一眼追兵。 嗯? 自己的夷里堇(于越)大人怎么在追兵中间? 还有,唐军瞎吗?他们十几人连人带马这么大的玩意儿你们看不见? 不对,看见了。 唐军那个将领还和夷里堇大人打招呼来着。 一瞬间,无数契丹人凌乱了。 唐军主将是夷里堇大人的姐夫这件事,至少在迭剌部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呢? 打完仗你们立马就切换到了姐夫小舅子模式了? 你们玩的挺花啊。 问题是我们算什么? 还有瑞州城下那几万具尸体算什么? 阿保机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威信会因为这一次的追赶跌到地底,更不要说什么信任了。 更加离谱的是,最后瑞州骑兵还和自己道别了。 其实王彦童和第五琮他们没有想那么多,他们只是发现阿保机带着众兄弟已经超越了自己,跑到契丹溃军的尾巴部位了。 这几个人,是王彦庭强调不能杀的。 现在箭都不敢放了,那还追个屁啊? 这又不是带着妹子兜风。 可是谁也没有从契丹士兵的角度去看看这件事。 事大了! 人家看到的是,唐军把夷里堇大人还回来了,立马就回去了,还挥手道别呢。 合着刚才我们要死要活的,你们不会是会所嫩模去了吧? 阿保机表示,我真的冤。 第95章 那就打 瑞州城,下午未时(下午1点到3点)。 城楼上已经挤满了人。 因为早上踏白来报,已经见到了归途中的王彦庭的大军,预计下午就可以到达瑞州。 契丹人撤离已经6天了,但是城门正式开放还是前天。 周思校和李秉思都不敢大意。 他们清楚,契丹军全部是骑兵,如果对方是假意撤退,那就很容易被对方利用速度优势找到机会。 到时候城外一群出门干活的百姓,你到底开不开城门。 他们一直到踏白军把附近百里范围内的山林全部搜查完毕,才向节度使刘瓒提出开放城池。 此刻,节度使府从刘瓒而始,一直到司田、司功、司仓这样的小官吏,加上军队的高层,全部都极目远眺着。 本来刘瓒、李秉思等人对契丹撤军还疑神疑鬼的,现在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看王彦庭归来的方向就知道,估计是契丹人吃了大亏了。 人群里,谈笑风生,你推我搡的,心情都轻松起来。 “来了!”不知道哪个喊了一嗓子。 抬头望去,远远地,红色的旗帜先看到,慢慢黑点变成了红色的人流。 “轰…”一时间,大家都从楼梯往下冲去,争先恐后地要占据城门口最好的位置。 被挤到一边的刘瓒一头的黑线。 安东节度使府什么都好,就是规矩不太好。 这作恶的源头,还要算到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女婿身上。 在王彦庭的影响下,军队上下动不动就是“老大”、“我们头”这些破称呼,外人来了,听都听不懂,都分不清大家的官职大小。 节度使府开会的时候,那些官员动不动“我去”、“我丢”的荤话,把刘瓒气的都要抑郁。 有几次他都想让王彦庭出去。 你不是“我去”吗?你倒是去啊。 可是想到自己的小棉袄现在对王彦庭比对自己好,这一场翁婿之战注定了是自己战败的,基因觉醒之下,又退缩了。 算了,官场已经乱套了,别整得家风都乱了。 暂时放这孙子一马。 他在心里默默又把王彦庭降了一辈。 一盏茶的功夫,军队终于来到了城下。 又是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回家的士兵们兴奋异常。 这一趟,跟随王彦庭出征的士卒各个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王彦庭明显感觉到了周思校的情绪不高。 他明白,契丹人攻城一个多月,伤亡最大的一定是撼山军。 为将的有几个不能理解这种痛呢。 他走过去,拍拍周思校的肩膀:“辛苦了!” 看着眼前这个人满身吊起缠着的伤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仗,比任何一仗都残酷,但是自己也只有让撼山军死撑着。 如果按照传统的打法,自己的一万人还不够阿保机塞牙缝的。 “老大,…没什么。”周思校一肚子的千言万语,酝酿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说什么呢? 抱怨王彦庭残酷?连自己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打法。 可是,偏偏就有那么多的委屈。 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近一万名战死的撼山军弟兄。 “去府衙说!”王彦庭再次拍了拍周思校,很多东西,就在不言中了。 他转身吩咐王彦童把契丹俘虏全部押去军营,就招呼刘瓒等一班官员去节度使府衙说话。 “我准备趁热打铁,把刘仁恭的卢龙全部拿下。” 节度使府邸里,王彦庭坐下就是石破天惊地一句。 一下子,在座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要说现在平州是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但是瑞州打成什么样,大家可就太清楚了。 别说军队了,最后民夫都是伤亡惨重,还有余力能把卢龙吃掉吗? “明轩,吃掉卢龙可不是小事情,契丹虽然打退了,但是河东李克用会看着你打刘仁恭吗?”最后,还是刘瓒代表大家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太尉、各位大人,我是这么考虑的。”王彦庭破天荒地很正经地和所有人打个招呼才继续话题。 他也知道,这是决定安东军能不能一跃成为拥有13个大州的藩镇的关键。 此前虽然挂着节度使的招牌,但是手上3个州,营州还没有完全控制,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 “大家考虑的无非是瑞州一战我们伤了元气,觉得应该休养生息一阵再图卢龙。” “但是,这是完全从我们的角度去分析的,如果把河东、契丹、卢龙所有的因素来一个对比,你们就会发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首先,从军力上来看,瑞州军虽然损失大了一些,但是我带出去的和平州、蓟州的三支军队没有什么损失,足足有三万人,刘仁恭虽然有五万人,但是是步军为主,而且是在蓟州城外野外驻扎,比较好打。现在卢龙军在原来的义昌军地盘上放了至少五、六万人,也就是说原本卢龙的每个州守军被抽调的只有两三千人了,一旦吃掉他野外的五万人,其他的州府唾手可得。但是如果这一次不打,让他的五万人缩回到各州,以后的代价更大。” 王彦庭喘了口气,再次道:“最关键的,我们才打退契丹,刘仁恭没有这么快收到消息,就可以打他一个冷不防!”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明悟了。 对呀,契丹人大败而归就是眼前的事,连王彦庭都是今天才回来,那刘仁恭哪里会想到? 此刻去打他一个冷不防,正好把他硬挤出来的机动力量吃掉。 “第二个原因是,现在契丹人被打伤了,李克用在长安,而且现在显然也没有插手卢龙事务的意思,此时不打就错失最好的良机。等我们缓过来,那么契丹人和河东军也会缓过来,到时候,再想打卢龙,可能又要面对一次三方的进攻。” 王彦庭看大家已经把他的想法听了进去,准备一鼓作气。 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最后的原因是,同样打仗,同样受损失,契丹人有整个部落几百万人作为大盘,恢复速度一定很快,卢龙和河东更加,没有受到大的冲击,地盘都有十几个州,我们呢?” “所以,对于地盘和人口数都是最小的我们来说,时间反而是敌人,还不如一下吃掉他10个州,然后迅速地缓过来,相比起越大越小越大越穷的方式,虽然冒险一些,但是更加符合我们的长远发展需要。” 说完这个,王彦庭就不吭声了。 他知道,大家还需要时间消化。 他默默地喝了一口水,等着大家的反应。 大堂里,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在考虑王彦庭提出的几个观点。 刘瓒也悄悄地喝着茶。 他的态度其实很简单,打仗他不懂,只是怕王彦庭一时冲动乱来。 但是看自己女婿一二三四地分析,知道这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了,本能地,他就已经选择了支持态度。 不过,他还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所以,习惯性地,他也开始摸鱼。 “太尉,这个仗可以打!”王成义先表态,算是给文官团队带了一个头。 “太尉,我觉得理由足够了,我也支持!”李秉思看向刘瓒。 剩下的人也开始纷纷表态,现在大家都是一荣俱荣的状态,关键大部分人都是小吏出身,要在别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机会。 能不能继续升官,都是看刘瓒、王彦庭的行情,主打的就是水涨船高。 这种完全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导向,比起朝廷的官场生态来,少了很多派系的私心和掣肘。 “那就打!”刘瓒一锤定音。 早晨,王彦庭率军再次出征。 和前次一样,他的军队依旧是一人三马,这是保证他能突然出现在卢龙战场的关键,即便是卢龙的踏白,也跑不过他。 不过他把2000万虎军留在了瑞州。 对付卢龙的步卒,轻骑兵就够了,何况平州、蓟州还有6000万虎铁甲军呢。 虽然契丹人一时多半是回不来的,但是他还是决定留一手。 城门口,王彦庭和刘婉儿、耶律绣宁依依话别。 昨天两人没有参加欢迎仪式,主要是刘瓒不清楚王彦庭的状态。 对于在契丹人地盘上大转了一圈回来的王彦庭,刘瓒是比较担心有什么伤势的。 爱女心爆棚的他怕刘婉儿伤心,直接就没有通知自己女儿,觉得还是自己先看一眼再说。 结果,这一行为直接在晚上遭到了刘婉儿联合刘夫人的严厉批评。 老父亲委屈啊! 一肚子火不敢发在女儿头上,实在是憋屈。 现在他怎么看王彦庭都是拐骗少女的人贩子,一脸的不爽。 “岳父,瑞州这边的秋收全部拜托你了!”王彦庭总觉得刘瓒看他的眼神不怎么和善。 “大军出征,正式场合,还是叫太尉比较好!”刘瓒的反应直接喷了王彦庭一身。 你特么... 他对这个没谱的岳父节度使真是无语的很。 第96章 高氏兄弟 蓟州城外,卢龙军大营。 刘仁恭摸着罗氏的小手,一脸猥琐的笑容。 这段日子,他实在是不能再舒服了。 按照原先的三方约定,他把大军扎营在蓟州城下,就算是完事了。 指望卢龙军去攻占蓟州、平州,那是不现实的。 他的任务是牵制住两地的守军。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做到了。 王彦章对他的做法无可奈何。 你去攻打他,他就缩在大营里,人数还比你多一倍。 王彦章想来想去,攻击大营的代价太大,不能干。 但是撤回瑞州也不行。 不说这点人能不能在契丹人眼皮底下进入瑞州,就算是进去了,万一刘仁恭不满足于收复两个城池,直接打到瑞州呢? 要知道对于攻城这个技术活来说,卢龙军绝对比契丹人更加专业。 盘算了半天的王彦章始终没有找到对付刘仁恭的办法,郁闷的不行。 这恶心玩意,就是癞蛤蟆跳在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 不过站在刘仁恭的角度看,就太爽了。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安东军的对手,那就躲起来呗。 反正北面有契丹人在拼命,自己这边,就等着李克用这大哥过来帮忙了。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照理河东军早就应该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什么消息都没有。 他中间也派人去太原府了解情况。 据留守太原府的二太保李嗣昭回复,王彦庭根本就没有从河东回来,估计是李克用直接在长安就开始扫荡王彦庭的军队了。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李嗣昭也拒绝了把各地封堵的部队撤下来直接支援卢龙。 接到回报的刘仁恭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李克用现在已经转变了立场,改成中立了。 不过这样来来回回的,40多天就过去了,眼看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而且,如果王彦庭真的闯过了河东军的封堵,回到瑞州,自己的妫州、檀州和幽州也会有消息。 时间就像慢性毒药,一点点磨灭了刘仁恭心里最后的一点不安。 他本来就是穷奢极欲的人,既然自己需要做的只是等待,为什么不能舒服一点过。 他现在每天就是饮酒作乐,甚至把自己最宠幸的小妾罗氏也从幽州接了过来。 就这样,又是20来过去了。 不打仗的日子就是好啊,刘仁恭希望就这样永远不要结束。 此刻,刘仁恭被骚媚入骨的罗氏撩拨的心痒痒,只恨这天太热,不然就要准备大白天行那颠鸾倒凤的事。 门帘外,单可及的声音传来:“岳父?” 扫了兴的刘仁恭满脸阴云,不过对方是他的女婿,倒也不便随便给脸色。 他悻悻地让罗氏回避,才不情愿地说一句:“进来吧!” 单可及大步走进了大帐,再次躬身:“岳父。” “有事?”刘仁恭问。 自从上一次把他和刘守光一起从瑞州军那里赎了回来,刘仁恭就觉得单可及的胆子小了很多,没事喜欢一惊一乍的。 “岳父,我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大对啊。”单可及吞吞吐吐,他是觉得有问题,可是又没有证据。 不过对于刘仁恭,他确实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怎么?”刘仁恭问。 “我总觉得河东那边有些诡异,即便李太尉抓住了王彦庭或者放跑了王彦庭,总要给一个答复吧?两个月了,从长安过来,再远也该到了,为什么始终没有什么动静呢?” 刘仁恭没有回答。 单可及的话把他的思维拉回了战争里。 回过头想想,确实是有些奇怪。 而且,太原府的李嗣昭也是遮遮掩掩的,说话不清不楚。 不过,王彦庭确实没有回来他也是确定的。 自己在妫州一带布置了几条侦查线,始终没有发现。 “你怀疑什么?”抓不住头绪的刘仁恭再次看向单可及。 “小婿不知,只是提醒岳父,怕是事情有变。”单可及的脸有些红。 他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可惜就是说不出问题所在。 “我再想想吧。”刘仁恭也很无奈。 他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对待单可及。 本能上,他也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偏偏抓不住问题的要害。 “高家兄弟如何?”他突然想到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我派人盯着呢,目前来说没有问题,如果是有消息走漏,我立刻先下手为强!”单可及也是一脸的便秘表情。 这件事,说出来都是笑话。 高家三兄弟,以老二高思继最为有名,因为他的儿子算是晚唐五代能进名将前三的高行周,他的孙子是北宋名将高怀德。 三兄弟本来是卢龙节度使李匡威的部下,李匡威被弟弟李匡筹坑了以后就归到李匡筹手下了。 刘仁恭推翻李匡筹的时候,以给李匡威报仇的名义说服了高家三兄弟。 一向忠义正直的三兄弟一口承诺,算是帮着刘仁恭拿下了卢龙。 当时迫于形势,刘仁恭封高家老大为前锋指挥使,老二为中军指挥使,老三为后军指挥使。 可是事情办成了,刘仁恭也就后悔了。 不过高家三兄弟都是猛将,而且口碑很好,连李克用都甚为喜欢,直接下手肯定是不行的。 阴险狡诈的刘仁恭就想了一条毒计。 他能够吞下卢龙,河东军是出了大力气的。 所以,刘仁恭成为卢龙节度使以后,一直有部分河东军在卢龙驻扎。 以沙陀人的德性,又是他们帮助刘仁恭夺了位,高高在上的这些人在卢龙的行为就可想而知了。 基本上欺行霸市、奸淫掳掠的事干全了。 想好主意的刘仁恭,立刻摆出一副信任的嘴脸,安排高家三兄弟负责维护卢龙的治安。 这样一来,正直无私的高家弟兄就直接遇到了作奸犯科的河东军,而且毫不妥协地几次斩杀了数十人。 如此,本来对高思继很是喜欢的李克用直接就改变了看法,认为高家弟兄对河东军是有意见,有意为敌的。 这一次,前脚刘仁恭带着高思继和弟弟出征蓟州,把老大留在幽州辅佐刘守光。 后脚李克用的书信就到了幽州。 李克用要求刘仁恭立刻斩杀高家三兄弟,作为换取后面支持的条件。 完全不用脑子的二世祖刘守光,立刻就安排伏兵,在酒宴上暗算杀了高家老大,然后派人通知了刘仁恭。 刘仁恭接到信函的时候惊得魂都飞了。 打仗呢!你玩呢? 这是多么脑残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的。 他是要杀高家兄弟,但绝对不是现在。 大战一触即发,正是需要高家兄弟卖命的时候,等打完了仗再杀不行吗? 而且,高家兄弟在军队里威望极高,如果突然斩杀二人,搞不好就会引起兵变的。 卢龙这几年的兵变还少吗? 这件事,只能是在非战时情况下,布置好一切后手再干。 可是现在老大已经被杀,军队里老二、老三一时又杀不了。 刘仁恭愁的啊,万一走漏了风声,被高思继知道自己斩杀了他哥哥,那后果不堪设想。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命令单可及封锁消息,把高家兄弟监视起来。 单可及也是一脸的蛋疼,对于刘守光这个蠢货小舅子,他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不是战时通信不便,这事早就露馅了。 所以此刻刘仁恭问起此事,单可及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道:“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传进军营,我把外围的所有探哨全部换成了自己人,岳父您放心。” 他谨小慎微,一番话里连名字都没有提起。 刘仁恭满意地点点头。 高家兄弟能力是不用怀疑的,但是威胁了自己的地位,那天王老子都要死。 “一定不能走漏风声,等打完这一仗,再送他们兄弟团聚!”刘仁恭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自上任卢龙节度使以来,这是自己最后一块心病。 高家三兄弟过于迂直,眼睛里一点沙子都揉不进去。 但凡对方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就把三兄弟当一把好刀来使,也能凑乎。 偏偏这几人清高的很,什么抢劫掳掠都无法接受,这就过分了。 你们祖上历代都是唐末名将,家底丰厚,我刘仁恭是苦出身,没有钱怎么玩? 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刘仁恭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 第97章 来不及了 单可及一走,刘仁恭就迫不及待地把罗氏叫了出来。 这种枯燥的军营生活,没有女人怎么活? 不过毕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调笑一番后,刘仁恭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初秋的午后,本来就是容易瞌睡的时节。 哪知道自己刚刚有些瞌睡,就觉得大地一阵震颤,乱如鼓点的声音由远而近。 骑兵! 多年的经验让他立刻反应过来,顾不得还依偎在身边的罗氏,刘仁恭一个站起身就冲出了大帐。 他的营帐本来就立在地势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营地和周边的风景。 目光所及处,烟尘翻滚,一队骑兵像火龙一样席卷过来。 这是安东军! 刘仁恭注意到了将旗上斗大的一个“王”字。 他一个激灵,刚刚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那支骑兵像飓风一样,从自己的大营边卷过,顷刻就跑到了自己身后消失不见了。 6000人以上,还是一人三马! 刘仁恭清楚地估计出了对方的兵力。 不过迷惑的是,对方居然什么辎重都没有,还直接跑到了自己身后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操作? 骑兵再猛,攻一座城也不是说下就下的。 你连粮草都不用吗? 就这样,即便跑到我后方守备空虚的城池,也是找死的命。 他马上找了踏白营的营将,让人派出一都的士卒,紧紧跟住对方。 不过,一个多个时辰后,疑团就解开了。 冀州城城门大开,2000铁甲万虎军,护送着几百辆大车的物资和数千民夫,一路向刚才骑兵消失的方向而去。 卢龙军本来就是耗着蓟州的驻军的,所以根本没有采取什么围城的方式,只是在西城门外几里远扎了大营而已。 刘仁恭估计对方是派了人进城联络了,所以城里立刻调运了物资支援。 现在的问题是,打不打? 自己的五万人马,只有4000骑兵,还都是轻骑兵。 不说打得过打不过这2000铁甲重骑,关键刚才擦身而过的6000骑兵去了哪里,又会不会回来支援? 刘仁恭眼睁睁地看着这支庞大的辎重队伍从自己鼻子底下穿过,一直消失在后方的视线里。 所以,这8000骑兵是准备袭击幽州?还是别的地方? 不对! 他略显浑浊的眼眸里瞳孔突然一缩。 这是瑞州来的骑兵! 平州和蓟州的兵力他事先是摸过的。 王彦章在平州放的主要是步兵,足有6000人,再加上4000骑兵辅助,摆明了是等着你攻城的。 眼前的蓟州有4000步卒,其他的都是骑兵。 那么契丹人呢? 围着瑞州的二十万契丹人是瞎子吗?会任由这6000骑兵离开? 有一道闪电似的光芒从脑海里闪过,匪夷所思到自己不敢相信。 契丹人走了?或者说是败了? 夏天还没有走远,他却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这个猜想他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傍晚,用过晚餐的卢龙军营里一片安静。 白天的事情在普通士卒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判断。 那些骑兵去干嘛,或者自己的节度使有没有派出别的部队去围堵都和他们无关,也轮不到他们关心。 中军大帐里,一圈营将以上的将领围成几个圈团坐一堂,他们才是决策的人。 包括高思继和弟弟高思祥在内的所有将佐,看着刘仁恭阴郁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地猜测。 踏白已经把跑到自己身后的骑兵行踪汇报上来。 这一支安东军,直接在自己身后10里处扎营了。 而且对方根本不介意你的窥探,连常规的驱除踏白都懒得做。 相反,安东军也放出了数百踏白军,都已经跑到了自己的大营前。 但人家就是摆出了一副各干各的架势,你不惹他,他也不搭理你。 “说说吧,你们怎么看?”听踏白的营将介绍完情况,刘仁恭问道。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安东军的意图,不过这个时候,是需要群策群力应付危机的时候。 即便高氏兄弟,他也不介意重用一番。 “太尉,安东军是存了和我们拼消耗的心,那支骑兵如此扎营,必然会阻断我们的粮道。”谈正事的时候,单可及都是称呼官职的。 他开这个头,本身就符合他的角色。 其他将校相互看看,也大体同意了单可及的看法。 卢龙军原本和蓟州守军之间,打的就是消耗战,刘仁恭存的是用消耗换时间,等河东援军的主意。 问题是现在自己后面出现了安东骑兵,而且是堵在后路上,这个就麻烦了。 “太尉,当前最大的问题不是眼前身后的两支安东军,而是契丹人是不是败了?河东军是不是退了!” 高思祥看大家都保持沉默,想了想还是站出来说了自己的想法。 刘仁恭忍不住点点头。 要不是性格上实在是相冲,他也觉得高氏弟兄是个人才。 这句话,正中要害。 如果契丹人和河东军的安排没有变化,那么撑几天没有什么问题。 大不了河东军来不了找契丹人来支援。 可是如果契丹人和河东军真的败了,那么即便粮草充足,也要考虑撤军了。 如此耗下去,最先乱的一定是自己。 不过,即便撤军,就真的可以撤掉吗? 安东军之所以逼着你拼消耗,就是等着你出营。 你躲在乌龟壳里不好收拾,但是一旦你走出营地,迎接你的立马就是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人家两边相加一万多的骑兵,攻击你的步卒那一定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我已经派人去瑞州和河东求援,希望契丹人和河东军尽快来援吧。” 刘仁恭淡淡地道。 这些基操他早就已经办了,他现在担心的是,事情像他想的一样恶化了。 那怎么脱身,都是个大问题。 “军中粮草还能坚持几天?”他问负责辎重粮草的军将。 “禀太尉,如果没有后援的话,最多10天。”军将站起拱手汇报。 刘仁恭心里一紧,即便每天跑200里路,去瑞州找契丹人求援的也要8天左右来回。 而且,即便人撑住了,马不一定撑得住。 如此一来,这求援还有什么意义呢? “先回去吧,各自守好大营,防止安东军偷袭!”刘仁恭一瞬间有一些意兴阑珊,挥手结束了会议。 他也看了出来,手下这些人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打破眼前的僵局。 “二兄!”走出营帐的高思祥紧跑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高思继。 他是后军指挥使,和中军指挥使的高思继不在一个营地,所以在回营之前,他很想听一下二哥的意见。 前面的高思继停下了脚步,看着走过来的高思祥。 他知道自己弟弟想问什么,但是从他的角度来看,此时的形势确实是有些无解。 “二兄为何不发一语?”走近了的高思祥问道。 他觉得奇怪,自己的二哥一向很有韬略,却始终没有发言。 “三弟,目前形势不明,我也不便多言,不过无论何种情况,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你我无非是死战报太尉之恩而已。” 高思继解释道。 他和自己弟兄确实是正直厚道之人,完全没有想到刘仁恭有心弄死自己。 历史上,刘仁恭也属于影帝,一直到斩杀高氏兄弟,还摆出一副被李克用逼迫不得已为之的表情。 甚至在杀人之后还收养了三人的后代,就是赫赫有名的高行周堂兄弟几人。 可以说,高家人是被刘仁恭给玩废了。 “形势已经如此了吗?”高思祥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二哥对局面已经如此悲观,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是啊,不知道安东如何就逆转了形势。”高思继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初期的计划来看,安东军在三方的夹击下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可言。 但是今天突然冒出来的6000骑兵已经说明,这个计划出了天大的漏洞。 此刻,高思继连探寻原因的欲望都没有。 因为负责辎重粮草的军将已经给了答案。 有一点他清楚,即便河东军和契丹人还没有被击败,也是来不及救援卢龙军了。 这才是他觉得没有什么可讲的原因。 要说还有一点兴趣的,就是对于王彦庭的操作了。 身为名将,高思继当然对如此逆风翻盘的战术格外的好奇。 王彦庭这个名字,他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只可惜,前面赫连铎一战时,他刚刚接受了刘仁恭报仇的说法,是安排了做内应的。 后面单可及和刘守光一战,卢龙出动的是清一色的步卒,自己身为骑将,根本没有出征。 他现在有些遗憾,自己就可能真的没有和王彦庭公平一战的机会了。 从眼前来看,什么援军都没有用,真的来不及了。 第98章 刘仁恭跑了 蓟州城里,王彦章和第五琮开开心心地举杯共饮。 他手下原本有李秀庆一员大将,但是在战前自己承认了契丹卧底的身份。 更加悲催的是,跟着王彦庭的部队和瑞州的守军都可以用契丹人的人头充抵自己和家人的奴籍,偏偏蓟州连契丹人的一根毛都看不见。 所以,此刻李秀庆还在大牢里住着呢。 也是考虑到王彦章手下没有可用的人了,王彦庭一到蓟州城外,就让第五琮进城,一来汇报一下后面的计划,二来就直接留下做王彦章的副手。 他本身就是迅雷军的都指挥使,进城以后接手军队一点问题都没有。 “德言,你估计刘仁恭能够挺几天?”王彦章问。 “挺几天不好说,但是他的五万大军是留不住了。”第五琮心情很好。 安东军从危机重重中走到今天,两个月时间,已经彻底扳转了局面。 特别是对付卢龙军这一招,利用对方信息不及时,摆了一个阳谋。 现在卢龙军的五万军队,尤其是步卒全部暴露在安东军的铁蹄之下,想要逃出生天那是做梦。 对于他们这些最早的一批跟随者来说,后面想想刺史的位置都不算过分。 毕竟卢龙一共有13个州呢,掰着手指算,都轮到自己了。 说实在话,以自己这个破落小世家的出身,原本做个小吏就到头了,谁想到窝在瑞州这个小地方能有这样的机遇呢。 “就怕刘仁恭狗急跳墙,带着精锐骑兵逃跑。所以最近你辛苦一下,安排踏白昼夜巡逻。”王彦章交代道。 大部队夜间不行动是惯例,因为大部分人有夜盲症。 但是少数军官因为平时生活条件可以,有稳定的蔬菜、水果摄入,夜间还是不妨碍行动的。 也有部分士卒体质特殊,天生不夜盲的,比如很多踏白就是选了这样的人。 如果刘仁恭打定主意这么逃,还真不一定拦得住。 “是!”第五琮站起领命,这是命令,不能儿戏。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才过了3天,刘仁恭就忍不住了。 主要是王彦庭给他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安东军根本不急着进攻,每天就是放出无数踏白在卢龙军营附近巡逻。 刘仁恭也算是老奸巨猾了。 虽然前往太原府和瑞州的探马都没有回报,但是凭借安东军的态度,他判断出,契丹人和河东军应该是来不了了。 否则,安东军不会如此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那还在这里耗什么? 打定主意的刘仁恭仔细琢磨了一下撤离的计划。 这玩意,如果没有考虑清楚,面对一万多骑兵的两端围堵,还真的容易被留下命来。 他考虑的第一要素一定是自己能够跑掉,第二要素才是顺手能不能解决其他问题。 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计划马上就出来了。 当晚,刘仁恭召集诸将,开始派发将令:“高思继、高思祥,命你二人明日卯时(早上5点至7点)率骑兵3000人,步卒人,向西突围,返回幽州。” 关键时刻,他觉得留了高思继的一条命还是正确的,至少做炮灰的资格绝对有。 “是!”高思继脸上全无表情,接过了将令。 向西突围,就是迎着后面那8000骑兵逆势而上呗,具体是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不过一向耿直的两兄弟没有多言,服从将令,那是刻在这军人世家骨子里的基因。 他没有问其他人怎么行动,那不是自己需要关心的。 “三弟,明天你先锋,我垫后。”散会后,高思继简单地和高思祥说道。 铁枪王彦章,这个名字现在在卢龙军中代表的就是死亡。 高思继知道王彦章就在蓟州城里,他准备垫后,也有几分较量的意思。 “嗯。”高思祥没有拒绝,反正最后什么样只有天知道,现在矫情什么? 蓟州城外,天蒙蒙地有些亮色从东边泛出。 杨狗儿靠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地吃着一张饼。 他是安东军踏白的队正,一队人马监视了一晚上,眼看就到回城交班的时候了。 咽下一口干的卡嗓门的饼子,他再次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卢龙军大营。 今天卢龙军的营地里起的好像特别早。 而且影影绰绰间,很多人忙忙碌碌的。 杨狗儿意识到,有些情况不太对了。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招呼来自己手下的兵:“二毛,你赶快回城报告将军,卢龙军大营动静不对!” 虽然他还不能判断出卢龙军到底要干嘛,但是如此反常的现象自己必须报上去。 目送着二毛翻上马背一溜烟地向城里跑去,他算是放了心。 “起来了,起来了,来活了!”他一脚一个,把正在打瞌睡的手下全部踢醒了。 “头,咋的了?”一名瑞州本地出身的士卒漫不经心地伸着懒腰问。 “咋你个头,没有看到卢龙大营里这么热闹吗?我估计对方想撤了。”杨狗儿继续把剩余的士卒踢醒了,嘴里骂骂咧咧:“快起来,没看到卢龙军起来了?要死趁早,悟了军机,小心扒你的皮。” 他还在唠叨,就看卢龙军的大营营门忽地大开,里面冲出了4000多骑兵,两万步卒。 “卧槽,真的要跑!快,点炸弹!”杨狗儿的眼睛一下瞪得大大的,没想到这么大的机会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泼天的富贵必须接着。 “轰轰轰...”连续3个炸弹炸开,巨大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凌晨传出了老远距离。 这是安东军的通信手段,提醒前方的己方士卒注意。 很快,远处也响起了3声爆炸声。 一丝笑容爬上了杨狗儿的嘴角。 幸不辱命! “走,上马,贴着他!”他一个翻身上了战马,带着剩余的几人远远靠了上去。 他们几个人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咬住对方还是可以的。 只是没有想到,就这一会儿天光已经大亮,发现自己的小队吊在敌人步卒后面,对方骑兵立马上分出了一都的人马围堵了上来。 “靠!”杨狗儿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大声招着手:“快撤退,不用硬碰硬!” 一都的骑兵,自己惹不起。 他没有注意到的事,前脚他的小队刚刚往回撤退到看不见的地方,前方卢龙的骑兵里,就分出了一支1000人的队伍,一路向南溜走了。 蓟州城里,王彦章被第五琮叫醒:“贤明,卢龙军撤退了。” “这么快?”听清楚话的王彦章一个翻身就起来了。 “聚集队伍,全部骑兵随我追击!”王彦庭和旁边的行军司马交代。 刘仁恭确实鸡贼。 这个时间点,他一路狂奔的视线会越来越好,而蓟州守军正是最放松的时间,一时间要把部队集合起来都有难度。 好在他相信自己弟弟那边也应该听到了动静,估计已经起来准备正面堵截了。 他抓紧时间穿戴整齐,跨出府衙时,自己200人的牙兵卫队已经是整装待发了。 “德言,你带大队,我先上去!”吩咐了第五琮一句,他就翻身上马,带着卫队先一步冲了出去。 骑兵速度很快,又是刚刚天亮的凌晨,城里街道上少有行人,所以不到一盏茶时间,卫队就冲出了城门。 几里外,卢龙军的大营依旧原地矗立着。 原来刘仁恭连大营都没有收。 王彦章心想,随即就发现大营门口缓缓走出了无数步卒。 这些步卒在营门口列阵,居然迎着自己的骑队就横着冲了过来。 这是等着我呢? 王彦章立刻明白,这是刘仁恭留下对付城里追兵的。 估计是看到自己出城,立刻就列阵前来拦截自己的。 不过这两万多步卒自然有后面的军队留下,现在自己可没有心思和他们纠缠。 “绕过去!”趁着卢龙的步卒还没有占领主干道,王彦章策动战马,划了一个巨大的弧线,绕过了拦截的卢龙军。 还好,自己出来的速度够快。 后面的第五琮估计就要和这些步卒纠缠一番了。 他狠狠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加速向前冲去。 往前奔跑了几里,已经可以看到前面的人影了。 “减速!”他挥手示意后面的卫队放慢速度,让战马调整一下。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远处除了数千骑兵,居然还有两万左右的步卒。 一丝疑惑升起在心头。 刘仁恭搞什么鬼? 如果是逃跑,应该是全部骑兵跑就行了,他带着两万步卒算什么? 这不是故意把骑兵的速度拉下来吗? 难道他还觉得自己可以带着两万步卒一起突围出去?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营地里还留两万多人?一起走不是更加好? 第99章 双枪会 王彦章有些莫名其妙,觉得刘仁恭的做法充满了疑问。 此刻,前方的卢龙军也发现了自己,远远就能听到一片喧哗。 很快,有将近1000骑兵拖后,反向自己冲来。 有些胆魄啊! 王彦章轻轻一笑。 此时此刻,能够回头迎战的,算得上是勇气可嘉的。 他慢慢调整马速,在相距对方200步时开始加速。 跨下的踏云乌骓,果然是草原上的宝马,轻轻松松就拉到了最高速度。 眼睛里,对面的骑兵越来越近,为首的大将,大概30多岁,一身银甲,白马长枪。 看长相,身高都算中等,相貌倒是颇有几分英气,看得出来,对方年轻时也算是帅哥一个。 “对面王彦章吗?在下高思继,特来领教!”银甲大将也不多话,远远地报了姓名,就直冲过来。 他认识王彦章并不出奇,天下战将里,横一支铁枪在马鞍上的只此一家。 倒是知道对手是王彦章,还敢报名挑战,让王彦章也有几分佩服。 高思继的枪法大开大合,迎面就是横向的一扫,银枪划出一轮满月般的光晕,直奔王彦章的腰腹而来。 王彦章倒也不慌,手腕一翻,趁着两马交错,把银枪格挡在外。 感受着从手腕上传来的巨大撞击力,王彦章突然兴奋起来了。 “白马银枪?”他并没有听清楚刚才高思继报的名字,但是此刻一见标志性的银枪,又感受到对方枪法中的力量,竟然有些兴奋。 这是棋逢对手的感觉。 “再来!”高思继没有回答,兜转了战马再一次进攻。 “好!”王彦章也不吃惊,同样拨转马头,这一次,是他主动刺出一枪。 要是王彦庭在,一定骂他神经病。 这是什么年代了,还玩斗将呢? 不过对于王彦章来讲,找到一个棋逢对手的人太难了。 今天面对白马银枪,他实在是见猎心喜。 他的铁枪,直直地刺向高思继的胸膛。 对面,高思继不慌不忙,只是枪尖轻轻点在王彦章铁枪的枪杆上,翻动手腕,银枪居然在架挡住王彦章的铁枪后,像一条毒蛇一样,顺着枪杆直奔王彦章的右臂。 他的枪法和王彦章不同,大气中又带着轻巧,已经达到了刚柔并济的境界。 而且,由于忌讳王彦章马鞍上的铁枪伤到自己的战马,只能拉开了距离,用枪尖格挡王彦章的枪势,却半点不落下风。 “好枪法!”王彦章由衷地赞叹一句,后手一抬,用尾部的枪鑚把高思继的枪尖荡开。 他初见高思继的第一枪,以为对方枪法的路数和自己差不多,也是力量取胜。 没想到,几个回合一打,对方的变化越来越多,枪尖伸缩如鬼魅多变,各种角度的进攻刁钻古怪,要不是自己的力量绝对压制,说不准就要被打个手忙脚乱。 王彦章越打越是兴起,策动着踏雪乌骓一个跃步,跳出了战团。 他将马鞍上的铁枪摘下往远处一掷,手里铁枪一指,哈哈大笑:“高思继,难得敌手,今日你我公平一战。” 话音未落,踏雪乌骓原地启动,重新扑向高思继。 “好,棋逢对手,一决高下!”高思继眼神一亮,他看得出王彦章是不想占自己便宜,心里也是暗暗佩服。 银枪挥舞出一道光芒,直奔王彦章面门而来。 远处,王彦庭的骑兵已经兜头拦住了卢龙军,王彦章的铁甲万虎军和破垣军直接从卢龙军的肋部插了进去,搅动了卢龙军的整个军阵。 王彦庭带着手下的迅雷军一路包抄过来,远远地就看到了王彦章和人在团团转地搅在一起对决。 “白马银枪吗?”他不由地疑问。 没办法,高思继的形象太有特色了。 而且作为演义里的五代第一名将,王彦庭是很难记不住的。 不过看清楚两人的所作所为,他顿时感觉到一头的黑线。 作为务实主义者的王彦庭,是无论如何理解不了自己堂哥那种斗将情结的。 自己好不容易带他避开了李存孝,没想到还是撞上了高思继。 看高思继的枪法,阴狠凌厉如毒蛇出洞,开阖矫健像恶龙翻身,果然是绝世高手。 演义里,高思继是被王彦章一个回马枪杀死的。 不过王彦庭记得,历史上高家三兄弟都死于刘仁恭的黑手。 他没有想到今天还能看到高思继,是刘仁恭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吗?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是谁也阻止不了王彦章和高思继一决雌雄了。 他忽地率领队伍从王彦章后面绕过,箭矢落进高思继身旁的骑兵队伍里。 高思继的人要比王彦章的牙兵卫队多得多,本来压着王彦章的卫队打。 不过此刻被2000弓骑兵扫过,显然伤亡剧增。 王彦庭无奈地率兵重新往前跑,他估计此刻要是给高思继一个冷箭,王彦章就先要和自己拼命。 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好在既然演义里是这样描写的,大概率自己堂兄能够技高一筹。 如果是这样,那刚才看到的卢龙军前军那个骑将应该是高思继的哥哥或者弟弟了。 王彦庭迅速跑回到前面的交战地。 他对高家兄弟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年头,能够为了维护百姓和秩序斩杀李克用的人,其品行一定是不差的。 只是自己以为刘仁恭早就对三人下手了,而他也没有精力在这件事情上下功夫而已。 但是既然遇到了,那就不能错过。 他飞快地赶到前面,果然看到刚才那名卢龙大将还在长枪翻飞,和破垣军的士卒相对冲阵中。 “汝明,这个敌将给我抓活的!”他大声向王彦童喊道。 “哪个?”军阵里,王彦童也是忙的不亦乐乎,听到王彦庭的喊声,根本没有注意到目标。 “就是银甲那个!”王彦庭手一指。 “围起来!”王彦童双手一分,给后面的铁甲军示意。 在骑兵互相冲击中抓活的,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就算把人打下马不动他,也会被后面的战马冲撞或者踩踏而死。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人隔离开来,让对方根本没有办法进入冲刺的马阵。 万虎军的阵势立刻左右一分,距离高思祥左右10步的距离绕了过去。 这一个来回,就把高思祥周围的卢龙军给杀了大半。 看着自己周围给清出了一条隔离带,高思祥大怒。 他立刻意识到对方的意图,是要生擒自己。 作为武将,谁也受不了这个。 他看准了王彦童又一次兜回来,拨转马头,直奔王彦童而去。 “安东贼将,你是在辱我吗?”高思祥大声叱喝,举枪直奔王彦童。 早就在一边看着的王彦庭知道时机来了,举起了弓箭,对准了高思祥的右手。 “嗖”地一声,一支箭矢挂着凌厉的破风声,直奔高思祥。 “啊!”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彦庭的高思祥一时不察,被正中右手。 就在这一刹那失措之间,王彦童迎面而来,铁枪在高思祥肩膀上狠狠地抽下。 高思祥应声落马。 “绑了!”王彦童的枪尖,紧紧抵在高思祥的胸前,指挥士兵上前把高思祥捆绑起来,往后阵押送。 “卢龙主将已擒,投降免死!”经验丰富的士卒已经开始高喊。 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战场上到处都是“投降不杀...”的高呼声。 慢慢的,开始有士兵放下了武器,抱头蹲地。 然后,更多的人加入其中,局势逐渐平静下来。 刘仁恭呢? 王彦庭突然发现了问题。 自己前后两圈了,看到被杀被擒的卢龙将领无论是年龄还是穿着,都和印象里的刘仁恭差距巨大。 他连忙拦住一个往后押送的军将,抽刀架在了对方脖子上问:“刘仁恭呢?” 对方军将脸色都吓白了,哆哆嗦嗦地交代:“我们...刚...刚出营,刘太尉...就...往南去了...” 卧槽! 我特么...上当了! 王彦庭反应了过来。 难怪刘仁恭用了两万步卒在前面,两万多步卒在后面,就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而且前面拦截的以为他在后面军阵,后面追击的以为他在前面军阵,完全没有考虑别的可能性。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骑兵一人三马,如果被自己立刻发现了追击下去,没有多久就能追上。 但是现在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两大坨的军阵上,白白浪费了半个多时辰。 平原就是这点不好,横向纵向怎么走都可以。 何况刘仁恭是地头蛇,道路比自己熟悉。 此刻再追,对方几个道路分叉口就可以把自己绕晕。 失败! 王彦庭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被算计了! 第100章 招降失败 失去了刘仁恭的王彦庭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现在前面的卢龙军已经被王彦童他们陆续清理收押,后面就剩王彦章还在和高思继大战。 卢龙大营里的步卒,估计也被第五琮的骑兵缠住了,半天也不见上来。 他有些郁闷地围在王彦章身旁几十米的地方,看着两个傻子还在你来我往地缠斗。 战事大局已定,两个主将还在玩命对干,也就是这个时代了。 不过渐渐地,他也发现,高思继的体力在迅速下滑,已经不敢做那种大力格挡的动作了,只是一味的凭借技巧打乱王彦章的枪法。 够了,都打了上百回合了! 王彦庭忍无可忍,张弓一箭射在了高思继战马的马腿关节处。 受创的战马一声悲嘶,直接歪倒在地,把高思继甩在了一边。 “绑了!”王彦庭命令道。 他完全不看自己堂兄那幽怨的眼神,在他眼里,安东军就是靠士兵的整体战力取胜的。 玩斗将,凭大将个人武力取胜的事,早就落伍了好不好? 随着卢龙军统军大将的陆续被擒被杀,战斗迅速走向了尾声。 就连卢龙军大营里出来的两万六千步卒,在看到王彦庭的骑兵从自己后方压上来以后,也很干脆地放下了武器。 唯一遗憾的,是卢龙军的4000骑兵,居然跑掉了2000多。 没办法,骑兵就是这样,只要他下决心逃跑,总有漏网之鱼的。 除非你用步兵军阵堵住路口,拼着伤亡也要留下人家。 不过好在安东军自己的伤亡也很小,两个战场合在一起也就300多人。 收兵回到蓟州的王彦庭马不停蹄,立刻召集了王彦章等人商讨进军幽州的事宜。 这个在安东节度使府衙开会决定的策略蓟州的一帮将领还并不清楚,第五琮进城的时候也只说了包夹卢龙军大营的计划,并没有提及此事。 此刻一听,在座的营将、军将不由得都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这绝对是大手笔,按照这个计划,在座的至少要出现20个以上的都指挥使,能够指挥一军之众的。 结束会议,王彦章忙着去整军,预备次日一早出发。 对于王彦庭来说,能不能打下地盘不重要,但是幽州城里的人口和物资他是一定要留下的。 他想抓住刘仁恭也不是准备要他的命,而是借机勒索用的。 现在既然失败了,那就必须尽快赶到幽州,围堵住出逃的路线。 无论是幽州府库里的屋子,还是大量的熟练工匠,都是以后安东军崛起的基础。 打仗打的就是经济,现在王彦庭深有体会。 送走了王彦章,王彦庭让人把俘虏的高思继兄弟带到了府衙里。 相互介绍了一下,王彦庭就吩咐给二人松绑让座。 高思继还好,高思祥却是恨恨地看了王彦庭一眼。 他的手还包的像个锤子一样,正是眼前这个人的杰作。 “阵前各为其主,望贤昆仲不要往心里去!”王彦庭深揖到底,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哼!”高思祥冷哼一声,他对王彦庭的礼遇并不买账。 倒是高思继长叹了一声:“败军之将,有什么去不去的,但求王太尉给我兄弟一个痛快罢了!”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相当平和,却反而透露出一种坚决。 倒是王彦庭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这两人,也算是心机全无了。 到了这一步,还想着给刘仁恭尽忠,这是被灌了多少迷魂药啊。 难怪历史上被刘仁恭砍了头,还觉得人家是被迫无奈的。 “高将军莫非是想为刘仁恭尽忠吗?”王彦庭问。 他心里突然对收服这两兄弟没了底。 “大丈夫,尽忠不是本分吗?”高思继看着王彦庭,眼神里一片平静。 “我二哥说的就是我所愿。”一边,高思祥继续桀骜不驯地看着王彦庭。 “噗...”王彦庭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觉得高思祥的性格还有些可爱。 不过这一下,连高思继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起来。 本能的,他觉得王彦庭有嘲笑自己的意思。 “不知道王太尉觉得我弟兄有何可笑之处?”他的声音开始有些高亢,连带着气息都不稳了。 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高将军,你是否知道刘仁恭准备如何对付你们兄弟?”王彦庭问。 他心里却莫名有些心虚。 这玩意,他知道所有的答案,却偏偏没有发生,连他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 问题是他能怎么办? 眼前的高家兄弟还是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除了赌一把,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下手。 要是放弃或者直接斩杀,他又不甘心。 “王太尉是准备离间我兄弟吗?”高思继冷冷地答道。 你特么... 王彦庭有些摒不住。 就这憨货,是有些叫人生气。 武艺是可以,但是显然智商全部长到四肢上了。 他耐着性子,说服自己眼前两人确实没有脑子,不能一般见识。 “我从刘仁恭和李克用处探听到的情况,且说与你二人,至于信不信,你们自己判断。”他都懒得和两人文绉绉地说话了,直接按习惯上大白话。 “刘仁恭利用你们兄弟三人拿下了卢龙,但是你们占据位置对他掌控卢龙不利,早就想要杀了你们。不过因为你们在军中影响太大,河东军的将领包括李克用又对你们颇有好感,所以,他不敢动你们。” “故而他故意让你们管理幽州城内的日常秩序,引诱你们处理河东军的不法行为,激怒李克用。然后让李克用来信,装作为河东军所迫,杀了你们兄弟三人。” “这样,李克用也没有意见,卢龙军中拥戴你们的士兵也不能怪罪到他身上。” 他一口气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也许你们已经被屠戮殆尽了。” “巧言令色!”高思祥瞪着他,一脸的不信。 卧槽! 我这暴脾气啊。 自来到这个时代,王彦庭还从来没有这么受挫过。 自己讲的明明全是实话,尼玛到了人家耳朵里全是忽悠。 看着高思继的表情,显然也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这就是高怀德的爷爷? 特么的。 难怪演义里的高宠硬要说成是你的后代,就枪挑铁滑车这件事,脑子正常的人也不会干。 虽然知道高宠是虚构的,但是就这智商,说是你的后人完全没有毛病。 没奈何,他再次忍下一口气,好言道:“我说的,高将军以后定会知道,但我可以发誓,没有一句假话!” 唉! 他自己都觉得郁闷,凭什么? 总不至于要我抓了刘仁恭或者李克用来给你证明吧? 可是想到晚唐赫赫有名的白马银枪就在自己手上,还可能会带上儿子高行周一起为自己所用,就是有些心痒痒。 如果这都能错过,他觉得自己离三国里袁绍的水平也不远了。 “这样,一切等我们到了幽州再看,在这之前,我绝不勉强二位!”王彦庭努力堆了个笑脸。 他也不知道刘仁恭的府邸里会不会有什么证据,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许抓了个把重要的俘虏能够佐证呢? 就像上次刘守光这个二世祖,就听话得很。 次日一早,安东军顺序出城。 为了赶时间,王彦章带着骑兵先行出发,务必要在刘仁恭做出放弃幽州的决定之前堵住幽州的外逃之路。 这一次,他带了4000万虎军,破垣军和迅雷军各5000人。 500多踏白则是在巴加图尔的率领下先一步前往幽州附近,展开侦查。 王彦庭率领6000撼山军随后出发。 考虑到后续可能要攻城,步卒是必不可少的。 剩下的4000步卒,和各类骑兵各2000人,防御蓟州和平州完全是足够的。 甚至王彦庭预算过,要真的打下卢龙的全部地盘,自己的军队还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安东军全员加在一起四万左右,分到卢龙13个州,每个州大概3000人左右。 表面上看,和现在刘仁恭的卢龙军差不多的驻军规模,但是实际上,安东军的机动兵力是一点都没有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把卢龙军的俘虏整编出来。 可是这里还有一个信任的问题。 他之所以对高思继兄弟如此急切,也是因为按照历史上的结论,高氏兄弟绝对是可以信任的。 而且,以他们在卢龙军中的影响力,掌握卢龙军将变得十分容易。 可惜,打的好好的算盘偏偏实现不了。 现在只能祈祷在幽州可以找到机遇,能够说服高思继这个榆木脑袋了。 第101章 再次金蝉脱壳 幽州,卢龙军节度使府邸。 刘仁恭是中午回到的幽州,200多里路,他从昨天一早跑到今天中午。 没有办法,就算他想逃命,可以不分昼夜,自己的马可受不了。 另外一个,自己带的小妾罗氏身娇肉贵,在马上颠簸久了,直接就要喊救命了。 好不容易回到幽州,坐到了官邸里,但是心却久久静不下来。 经历了一场大败以后,他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起来。 对于契丹人和河东军,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安东军敢于如此不顾一切的进攻,说明后顾之忧已经解决。 那还不清楚吗? 如果说对于河东军的状况还无法判断的话,那么契丹人的结果就有些可怕了。 二十万契丹人,这个数字刚刚开战的时候自己的使臣去瑞州证实过的。 如果只是伤亡了三四万人,他不相信契丹会放过瑞州这块肥肉。 即便他至今不知道当初在夏口村外击败李克用的武器是什么,但食盐和纸张是明面上的,是令任何一个节度使都垂涎三尺的泼天富贵。 那么,契丹人是遭到了多大的损失才会突然撤军,连通知自己一下都来不及? 这个问题刘仁恭想了很久,越想越怕。 才几年的时间,身边这个邻居已经成长为一个吞天食地的巨兽了。 那么,对于自己这个背刺的对手,对方又会施以怎样的报复呢? 不行! 必须走!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击了刘仁恭的心脏。 现在幽州城里的守军加上自己带回来的溃兵才3000多人,是无论如何挡不住安东军的铁流的。 周边的几个城池,别说兵力加在一起也就一万两万人,就是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他现在唯一的倚仗就剩下远在沧州的大儿子刘守文手上的五万人马,如果加上整编的义昌军合计能够凑出8万人。 没有这支机动兵力在手上,整个卢龙军就是处处漏风的筛子。 离开幽州! 一念至此,他立刻叫人找刘守光和单可及过来。 怎么走呢? 人员都好说,府库里的兵甲武器怎么办?还有粮食。 对了,工匠司的匠人也要带走,这是比兵甲粮食还要值钱的资源。 他默默盘算着,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的仓促,完全不够用。 感觉等了好久好久,单可及和刘守光才前后走了进来。 刘仁恭没有细心注意到,就在府里的刘守光居然来的比单可及还晚。 “三郎,你们按我说的准备一下,明天我们撤出幽州,直奔沧州...”刘仁恭直接就对着刘守光下令。 一边的单可及有些措手不及,他也没有计较刘仁恭根本没有招呼他,一脸怀疑地看着刘仁恭。 “岳父,撤出幽州吗?” “对,你无需多言,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赶紧按我说的准备就好!” 刘仁恭有些不耐烦。 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算今晚不睡觉,能不能把这么多物资、人员全部打包整合好都是个问题。 还有最近的顺州(今北京顺义)、涿州(今河北保定涿州)的兵马要通知赶过来一起撤退,至于其他州,只能后面慢慢看了。 他挥挥手,急切地把刘守光和单可及赶出去准备。 时间,他太需要时间了。 黎明到来,一夜没有睡好的刘仁恭看着府衙门前整装待发的700多辆大车满意地点点头。 为了尽快打包准备,他可是昨晚就把士兵、下人和侍女们全部集中起来,连夜掌灯忙碌了一宿。 除了还有几十万石粮食是实在没有办法带走以外,其他的基本都装车了。 车队后面,2000多骑兵,2000多步卒和一眼看不到头的工匠、民夫队伍。 万幸,昨晚又回来了1000多被击溃的骑兵散勇,算是小小的回了一点血。 只要用完早餐,这支队伍就可以浩浩荡荡地向南出发了,他相信,到了沧州,自己就能重整旗鼓,总有一天会打回幽州。 至于顺州和涿州的军队,来得及最好,来不及就让他们后面慢慢追上来吧。 就在此刻,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远远传来。 刘仁恭脑袋“轰”的一下,第六感告诉自己,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太尉,城北5里发现安东军的前哨骑兵的营地,约5000人!”跑近的踏白士兵滚落下马,急急忙忙地汇报。 这么快! 刘仁恭一动不动,冷汗却从后衣襟滚落到背上。 这支骑兵一定是昨晚上就到的,能够如此迅速,说明对方至少是一人双马。 现在怎么办? 就算立刻出发,这拖家带口的也是肯定跑不过人家的。 至于说迎战... 看看自己女婿单可及的脸色就知道了,已经像染色一样,一阵青一阵白的了。 这可是自己手下最拿的出手的大将了。 自己儿子? 算了,玩的有点大。 如果说玩女人,他一个人可以打一队,打仗嘛... 还是别折磨自己了。 问题是自己带着骑兵跑,那物资人员怎么办? 销毁? 衣甲兵器和粮食又不是食盐糖霜,放在水里就化掉的。 这些玩意,就是扯烂他都要忙到下午,那时候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最快的是焚烧,但是不说兵器了,两万多套衣甲,加上粮食,那滚滚浓烟10里以外都可以看到。 这和通知安东军自己要跑有什么区别? 现在对方还在营地里不紧不慢的,一旦知道自己要跑,那一定是急起直追的。 人家是一人双马,自己呢? 更别说还有家小,这十几辆车上,光20多个小妾也舍不得啊。 他凝眉思索,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妾罗氏和刘守光拼命打眼色。 刘守光看懂了,罗氏想趁乱让自己带着她先走。 可是此刻还没有出发,哪里来的乱? 他暗暗骂着这个女人长的漂亮脑子笨,要逃也要确定自己父亲死路一条才行。 “三郎,你带金银细软和家属先撤!”冷不丁的,刘仁恭一句话把刘守光吓一跳。 “是,阿耶!”他连忙拱手领命。 心里又把罗氏臭骂一通,红颜祸水,古人讲的有道理。 刘仁恭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命令一个军将率领所有步卒,押运着物资和工匠、民夫出西门,一路往妫州方向去。 到时候,自己出了城就带着单可及和骑兵绕一圈,直奔南面。 他看着满满的大车排成的长龙叹了口气。 心疼啊! 多少年的积累,从李匡威之前就开始了,毁于一旦。 最恶心的,还要亲手送到安东军手上。 可是没有办法,还是命重要。 就让这些人员和物资最后发挥一下作用,再来一次金蝉脱壳吧。 不过,为什么自己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忘了呢? 傍晚,得知前方情况的王彦庭甩开了步卒,轻骑赶到了幽州。 再次让刘仁恭顺利逃脱让他和王彦章都有些气馁和恼火。 不过看到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物资,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粮食已经重新入库,现场清点的光衣甲就有两万六千多套,还有很多没有制成成品的原材料。 这些物资,加上兵器至少可以武装军队了。 还有王彦章顺手截获了幽州的2000多步卒,顺州、涿州过来的援兵3000多人,全部俘虏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骑兵比较少,两个州一共才400多人,基本就是踏白。 不过这个王彦庭也能接受。 中原军队都是这样,除了每个藩镇的机动部队,镇守城池的基本都是步卒,装备一些骑兵也是作为传令兵或者踏白军用的。 短短的六七年里,卢龙军从李匡威出征被自己弟弟偷了家开始,到刘仁恭的上位,卢龙军不断的外忧内乱,已经被折腾的差不多了。 刘守文能够带着大军占领义昌节度使的地盘,只能说刘仁恭对卢龙百姓的搜刮到了极致。 更加让王彦庭感兴趣的是王彦章拦住了2000多各类匠人,这个就是战略级的收获了。 随着在瑞州经营多年,王彦庭已经深刻意识到工匠的重要性,可以说,这个世界的技术工人简直是太缺了,个个都是宝贝。 马上登记,重新注册。 他要第一时间把这些工匠纳入安东节度使府衙的管理之下。 至于其他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品,王彦庭也不关心。 金银细软估计是被刘仁恭这个老滑头带走了,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 轻易攻占了幽州,这是瑞州以来获得的最大城池。 安东军上下全都喜气洋洋,忙忙碌碌地开始各种工作。 王彦章已经提前派出快马,通报瑞州的大本营,尽快派出官员前来接收。 就在这时,门口卫兵突然进来向王彦庭报告:“老大,门口有两个10来岁的小孩,说要找你。” 嗯? 王彦庭看着这个牙兵卫士一脸的懵逼。 小孩?哪里来的?谁的? “他说他叫高行周。” 第102章 高家归心 卧槽! 王彦庭大喜:“快请进来!” 自己都快忘记这件事了,这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没有一会儿,卫士带着两个10岁左右的男孩走了进来。 “高行周、高行珪拜见将军。”两个小屁孩,学着大人的样子一揖行礼。 “你们是高思继将军的?”王彦庭只记得高行周,不知道多出来一个高行珪是高家三兄弟哪个的孩子。 “回禀将军,我们父亲都是高思继,在下年长一些!”高行珪说道。 所以,高行周是老二? 王彦庭颇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未来高怀德的爹。 不过奇怪的是,高思继哥哥呢? 怎么派两个小孩过来? 不过好在两个孩子是不懂什么分寸感的,也不等他问,就自己在那里把找过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王彦庭这才知道,刘守光在一个多月前就把高家老大杀了,而且用的套路和历史上的一模一样。 现在家里就剩几个小的了,高行周兄弟又听说自己阿耶被俘关在安东军中,这才找了过来。 好啊,王彦庭心里大喜。 要不是刘守光逃了,他都要亲自表示一番感谢了。 这一手好助攻,直接搞得他都不需要收集证据了。 “你们阿耶估计要几天后才到,到时候你们再过来,我安排你们见面。”王彦庭答应道。 高思继兄弟是被步卒押送来幽州的,还没有这么快。 几天后,卢龙节度使官邸的厢房里。 高思继和高思祥静静地听着两个小孩讲完所有的事。 厢房里一片死寂。 所以,自己的大兄被刘守光杀了。 用的方式和理由和王彦庭当初讲的一模一样。 弟兄两人都沉默了。 有愧疚、有愤怒、有失落、有后悔... “刘仁恭!”半天,高思祥的牙缝里蹦出三个字。 没有能够理解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被上级出卖的感受,这三个字包含了他所有的情绪。 “我要见王太尉!”高思继忽地站起,对着门口守卫道。 这边,王彦庭已经在大堂里等待很久了。 今天高行周兄弟进门,他就知道事情的发展走向了。 远远看着高思继四人走过来,他就迎了上去。 “王太尉,我等识人不明,误信刘仁恭,特来向王太尉请罪!”高思继不等走近,直接在门外一个单膝下跪。 后面三人吓得连忙跪下。 在晚唐,这已经是绝对高的礼仪了。 就算是见到了皇帝,也不过是拱手作揖罢了。 此刻,悔恨和歉意充溢着高思继的心里,不如此不能让自己平息下来。 “高将军,何必如此!”王彦庭连忙扶起了他和高思祥。 至于两个小孩,倒是很主动,看自己阿耶起来也自己站了起来。 “王太尉,我高家愿意归顺安东军,他日征讨刘仁恭,我愿为先锋。”高思继一字一句道。 现在,昔日的上司已经成了杀兄的仇人,自然要考虑报仇雪恨的事。 “高将军,有你加入,他日必是我安东军中流砥柱!”王彦庭连忙表态。 要不是刘守光的助攻,自己哪里可以如此容易地收服两员大将,说不准几年后还带着小的一起效命。 “至于报仇之事,理该如此!” 为了感谢刘守光,王彦庭准备给他安排上复仇者联盟的套餐。 接下来的一个月,安东军在卢龙如同雷霆扫穴,将卢龙的7个州全部攻占。 不过,靠近河东的妫州、蔚州和新州(今河北张家口涿鹿县)他没有去动。 那里基本就是前出河东的门户,一旦攻占,就会和河东直接接壤,后面的冲突就免不了。 目前来说,王彦庭还没有做好和李克用拼命的准备。 回去吧营州也占了,安东军手上就有了10个州,目前的发展来说足够了。 而经过一年的缓冲,情况就会大不一样,到时候自己再想办法。 毕竟现在自己手上也有了近200万人口,这是自己可以缓一下的底气。 最靠近义昌镇的瀛洲(今河北沧州河间)和莫州(今河北沧州任丘北),以后是和刘仁恭对垒的前线,王彦庭安排了高思继镇守,配了副将王彦童。 他的主力是俘虏的卢龙军各城的士兵,凑了人。 王彦庭再给他配了2000破垣军、2000迅雷军,200踏白军。 高思继被任命为瀛洲马步军都指挥使。 当初有多忠诚,现在就有多仇恨,对于高思继来说,抵抗刘仁恭是不需要动员的,自己不打上门就算是暂时实力不够。 西部的防线以涿州、幽州、顺州、儒州(今北京延庆)、檀州(今北京密云)为一线,由王彦章和第五琮为主。 手下万虎军、破垣军、迅雷军各2000,踏白300,加上步卒人。 最重要的是营州、瑞州一线,王彦庭亲领了6000万虎军、4000破垣军、6000迅雷军和300踏白,步卒人。 短期内,王彦庭的重心仍然在契丹一线。 中间的平州和蓟州,就放了4000步卒和2000破垣军。 因为从卢龙的7个州抓来了多俘虏,加上刘仁恭还留下了多套衣甲、兵器。 现在整个安东军扩张到了七万多人。 但和总人口相比较,负担和比例比原来还小了很多。 这就是地盘和人口的重要性,否则消化能力太差,迟早走上穷兵黩武的路。 现在最重要的是民政,需要把这些新的人口按照瑞州的模式入户分田。 这是一个巨型工程。 好在南北相差几百里,气候变化就很大了。 在幽州附近,冬天基本的活动还是可以的,不像瑞州,出个门都麻烦。 王彦庭想问问刘瓒,愿不愿意把节度使府邸迁到幽州来。 就按照刘瓒又怂又懒的德行,还真不一定愿意。 但是从管理上来看,确实有必要。 打理完这些琐事,王彦庭就冒着风雪北上了。 现在,他手上的大将就剩下了巴加图尔和高思祥,当然还有瑞州的周思校和李秉思。 过完年,军队和百姓要进入营州。 以后安东军算是和契丹人直接连上了。 有一笔账,还要和耶律阿保机算一下。 天气进入10月份,路上已经很难走了。 王彦庭是抱着不急于赶路的心态,晃晃悠悠带着大军走了近20天,才顺利返回了瑞州。 如果是打仗,黄花菜都凉了。 好在他带回来的除了高思祥,其他人本身家就在瑞州,但也没有怨言。 士兵们还觉得自己太尉体恤大家,冒雪也要带大家回家过年。 王家,因为王彦庭的归来,院子里热闹异常。 连着刘瓒一家和王彦章的一家老小都聚在一堂。 本来王彦庭也邀请了卢浚,这是王彦章的老丈人,算是亲属一列的。 不过卢浚没有时间,他刚刚被任命为幽州刺史,准备收拾好就去上任。 当初一个司田小吏,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够成为一州之主。 自己负责民政,军队还是自己女婿管的,基本就是自己说了算啊。 卢家破落已久,突然重现荣光,已经超过了当初范阳卢氏的嫡系子孙了。 话说范阳卢氏的嫡系现在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这一来。本来已经40多岁的卢浚一夜之间仿佛回到了20岁,也不听王彦庭建议开春了再去,直接表示现在就要去上任。 王彦庭再三说明来的路上大雪难行,人家也是坚定不移,只好任由他了。 不过王彦庭马上发现,一群人中间,耶律绣宁一个人强颜欢笑,颇有些格格不入。 “怎么了?”王彦庭使一个眼色,问刘婉儿。 这一次契丹人大举来攻,自己家里人对耶律绣宁并没有半句责怪啊。 为什么? “阿保机又派人来了,逼着绣宁搞炸弹回去呢!”刘婉儿轻声告诉自己夫君。 她其实挺同情自己这个姐妹的,被逼到了墙角,却没有人关心她的感受。 特么的! 王彦庭一下就火了。 当初自己没有想法,就逼着耶律绣宁在瑞州耽误了几年的时光。 到最后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又加上刘婉儿的意思,把耶律绣宁接进了门。 然后呢? 先是觉得三家联手稳了,过去的脸皮也不要了,直接撕破了向瑞州下手。 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过耶律绣宁的想法和感受。 结果呢?二十万大军碰的头破血流,连老窝都被偷了家。 此刻又想起了在瑞州城里自己还有一个姐姐吗? 王彦庭用脚趾都猜得到,耶律阿保机现在日子不好过。 这一仗,不能说亏本吧,完全就是崩盘的架势。 其他七个契丹部落也不是吃素的,加上一个态度暧昧的可汗,可想而知都是什么结果。 所以,现在搞到炸弹是阿保机唯一可以保住地位,给各方一个交代的方式。 问题是,耶律绣宁现在是王家的人了,你耶律家的凭什么伸手进来? 当初是你们把人家忘记在瑞州的,自己提醒了几次都没有用。 现在想起来了就不要脸地逼迫,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吗? 第103章 混蛋姐夫 夜里,王彦章来到了耶律绣宁的房间。 他的到来有些突然,按照惯例,今天一定是在刘婉儿那里的。 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刘婉儿大度地主动提出,让王彦庭先去耶律绣宁的房间。 “二郎!你怎么不先去婉儿姐姐的房间呢?”绣宁有些惊诧,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她也不希望和刘婉儿之间产生误解。 “放心,是你婉儿姐姐让我来的。”王彦庭一屁股坐下,放松地伸展了四肢,来了一个葛优躺。 他这样一说,耶律绣宁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有低眉顺眼地在一边坐下。 旁边,侍女手脚伶利地奉上了茶水。 “喝杯茶吧,晚上看你喝了不少酒,赶快解解酒。”绣宁把茶杯轻轻地往王彦庭手边递过去。 “嗯。”王彦庭确实是有些口渴了。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王彦庭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耶律绣宁的时候,尽管是从奚人那里救回的,但是她身上那股英姿勃勃的气质是怎么都遮掩不了的。 可是如今呢?不但全无英气,过日子都是谨小慎微的。 所以,来自自己亲人的背刺最伤人。 没有家人的支撑,女人就没有了靠山,也没有了底气。 “你家里人又来逼你了?”耳边,传来王彦庭温柔的声音。 绣宁一怔,但是随即想到婉儿知道的消息,怎么可能王彦庭不知道。 “嗯。” 对于这件事,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就连表达什么意见都没个数。 “傻女人,不会和我说吗?你自己搞得定?”王彦庭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啊?”这个回答显然出乎耶律绣宁的意料。 这事也可以说吗? 她虽然心思简单,但是也知道这件事是瑞州的立身之本,不可能允许别人染指的。 她的痛苦在于自己知道不能做,又没有勇气去拒绝。 “你是我的女人,所有事都可以和我说的,你解决不了的事,我会帮你解决。”王彦庭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要这个女人记住。 “从你进我门开始,你就是王家的人,所以,你的事就是我王彦庭的事,听到了吗?”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想这些了,我保证不会有人再来找你,你就只管开开心心养好身子,明年看看要个孩子吧。” 明年刘婉儿已经20岁了,他也觉得可以要孩子了,免得两家四个老的没完没了地在耳边唠叨。 “嗯!”耶律绣宁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惊喜包围了。 对于这个夫君,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是家族要求,蹉跎了这么多年,要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但是此刻,她感受到了王彦庭的呵护以及关心。 这是她久违的安全感。 她突然想起好像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二郎,我伺候你休息吧!” ... 天亮了,一夜放纵的王彦庭神清气爽。 毕竟已经憋了快大半年了,上次回瑞州也只是住了一晚就直奔蓟州,没有尽兴。 昨夜的后半夜,他是被耶律绣宁赶去刘婉儿房间的。 结果就是一早起来,两个女人全部都赖床了。 上午办公之前,王彦庭先召来了李秉思,命令以后凡是接近耶律绣宁的人等,一旦核实身份,全部斩杀。 之前和契丹人没有撕破脸,情报司对于这样的事只是保持监控,后来瑞州之战以后又急着去蓟州,没有顾上交代。 他觉得自己给契丹人造成了一个印象,好像自己不介意人家接触耶律绣宁一样。 那么,现在就用流血改变一下这个印象吧。 收拾契丹人还要等明年春天以后,现在入冬季节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内政。 一个白天,王彦庭跑遍了自己的所有加工厂。 最主要的是军火厂,实在是有些远。 但是近的地方也找不到如此绝佳的防御地形。 特别是经历了这一次的契丹人进攻以后,已经证实了这个选址的安全性。 王彦庭对军火厂的产品再次了解了一下,也好心里有数。 其实自从用蛋清调和火药,搞出了颗粒状的灌装火药以后,燃烧的速度和效率已经很稳定了。 王彦庭只是提出了把炸弹更加小型化的要求,这样,普通士卒也可以开始学习使用。 同时,他正式提出,改名“手雷”。 原本炸弹的名字是自己在楚州随口一说的,但是现在有了地雷,他觉得应该统一起来。 现在的地雷因为火药还不够威力,装药确实有些多,但这个是受制于生产技术水平的,一下子自己也改变不了。 至于什么火枪什么的,王彦庭早就断了念头了。 他看过这个年代的铁以后就彻底死了这条心。 火枪火炮的枪管是一次性铸造的,不是刀枪还可以百炼千炼的。 现在的钢铁,完全达不到要求。 这个技术,不是一个运动员出身的王彦庭可以掌握的。 王彦庭回到家已经是很晚了。 刘瓒夫妻和两个小舅子还在王家。 因为昨晚想起了生孩子的事,王彦庭又和刘瓒多说了几句。 前几年,因为生活颠沛流离,从楚州到瑞州,成家立业的人都不多。 没办法,生女儿的倒是恨不得早早嫁出去,家里少一份口粮开支。 问题是男人家里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还敢去娶进一个来,再生出几个吃饭的。 就连王彦庭家族,因为避祸,早早迁居到偏僻之地,和外界少有来往,同姓之人又不能通婚,造成了一大堆光棍。 现在安东日子好过了,男婚女嫁又纳入了日程,但是随之而来成亲的年龄也越来越小。 连王彦庭都听到了两个士兵家属14岁就生孩子难产死亡的。 他觉得这个对人口来说是个大影响。 这一次,王彦庭提出了禁止三代以内近亲联姻和18岁以下禁止成亲的要求。 刘瓒头有点大。 三代以内近亲联姻有什么坏处他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反而好处理。 18岁的成亲年龄就有些不好搞,毕竟百姓中无后就是不孝的观念根深蒂固,不怎么好改变。 不过他对这个女婿天马行空的想法已经免疫了,应付着答应下来。 反正先试着管一下,尺度上放松一些就好。 看着王家女眷和自己夫人都进了后面聊天去了,耶律绣宁不在,刘瓒又问了一下王彦庭开春以后准备怎么处理契丹人。 王彦庭也不隐瞒,附耳过去和刘瓒嘀嘀咕咕了几句。 卧槽! 刘瓒直接一个战术后仰,眼珠子瞪得老大。 要说阴险还是你啊。 他不由地在心里为耶律阿保机默哀了几分钟。 敢惹这样一个混蛋姐夫,这个小舅子也算是胆大的。 刘瓒都要为阿保机点赞了。 接下来的日子,王彦庭就开始筹划明年的安排了。 首先就是卢龙新占领的各地,对于新加入的士兵需要按照安东军的标准进行训练。 顺带扩一下军。 不过按照目前的地盘和人口,全军10万人,算是到顶了。 据说刘仁恭逃到了义昌以后,因为人口和地盘大大缩水了,现在把境内所有15岁以上不是残疾或者老掉牙的能打仗的男子强征进了军队,还要自备粮食。 为了防止有人逃跑,他把所有人脸上刺上了“定霸都”三个字,读书人的胳膊、手腕上刺上“一心事主”四个字。 这样,逃跑的人和藏匿的人一经发现,立刻就地斩首。 对于这样杀鸡取卵的行为,王彦庭表示这是疯子才干的事。 自己要的,是精兵。 这几年粮食和经济都上来了,军队首先要开始一日三餐,保证体魄。 为了对付契丹人,他组建的军队需要高机动性,包括夜间。 他在全军统计了一下没有夜盲症的士兵,居然也有两万人左右。 这让王彦庭发现了一个盲点。 原来晚唐五代不打夜仗,是因为大家兵力都不多,如果这一次出兵十万,那几乎就是倾国之兵了。 难怪中学学到的《李愬雪夜入蔡州》里,用的是一支小部队,估计也只能凑出这点人。 如果换到秦朝、三国这样动不动几十万大军的时代,估计至少组织几万人夜间行动是没有问题的。 他准备打完这一仗在各地组建夜间出击的特殊部队。 趁着冬季大家都在练兵,王彦庭按兵种和职务调整了一下名单,并且通知到各地。 现在大雪封路,军队出发是不可能的,辎重都没法运。 但是一两人的传令兵还是可以的。 一开春,征调的士兵就和补充过去的军队相互调换,到时候自己要好好请阿保机这个小舅子领教一下来自姐夫的教育。 第104章 绝户计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进入了草长莺飞的春季。 扶州,耶律阿保机的于越府内。 他的亲随正在向他汇报,近期在瑞州,自己派去找姐姐绣宁的人已经被安东军斩杀了两批了。 这是掀翻了桌子的后果啊。 现在瑞州那里已经明显无所谓了,来一个就杀一个。 阿保机有点郁闷。 自从去年一战大败,他的声誉在草原上就一落千丈。 要不是自己仗着迭剌部的实力强行压制,整个契丹部落早就乱套了。 现在其他七部对自己都是虎视眈眈,契丹的可汗又是默不作声,一副坐收渔翁之利的样子。 头大! 他知道,如果不能在今年挽回局面,年后的夷里堇大会就有可能翻车。 在迭剌部内部尚且如此,那整个契丹部落的于越的竞争将更加激烈。 可是怎么打呢? 再一次纠集八部的军队本身就难度不小,要战胜更加困难。 安东军手上,除了火器让自己忌惮以外,那铁甲万虎军也是无解的存在。 契丹已经接收了渤海国的铁矿,但是从铁矿石变成铁甲,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当初渤海国用了几十上百年凑起来的也不过是一万铁甲军,结果涑州一战几乎全部送给了王彦庭。 现在自己的皮室军依旧是皮甲,只有200多自己的贴身亲军才换上了铁甲。 自己占着扶州建立于越府,固然有和可汗分庭抗礼的意思,但也存着经略瑞州的心思。 毕竟这里离开瑞州不远,还是城市,好安顿汉人的官员。 现在看起来,完全成了笑话。 没等他走出思绪,耶律曷鲁走了进来。 “大兄,草原上出了大事了。”曷鲁进来就是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别慌,什么事慢慢说。”阿保机看着自己这个最信任的弟弟,有些怨气地道。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如此惊慌吧。 “刚才伏弗郁部落来人禀报,一支唐军进入了草原,奇怪地是,他们是直接潜入草原500里,然后一路往回杀,还是左右乱杀,也不知道是单纯报复还是有其他目的。”耶律曷鲁道。 “什么叫左右乱杀?什么意思?”阿保机有些疑惑。 这样的描述让他的脑海里出现的画面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头绪。 “来人说,唐军从西往东杀,然后又从东面杀到西面,完全没有规律。可汗召集了一万骑兵去堵截,却屡次扑空,根本不知道唐军的计划到底是干嘛?”耶律曷鲁也只能依样描述一番。 说实话,他也蒙的很。 听到这里的阿保机也是一头雾水。 按照他了解的王彦庭,是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的。 他一直以为,过了冬季王彦庭会派人来提出赔偿条件的。 这才符合对方奸商的一贯风格。 但是只是单纯的杀戮泄愤,这和王彦庭的形象完全不搭。 何况经历过年前王彦庭横扫草原的事,又加上要过冬,大的部落已经全部收缩了。 可能6月份以后草原上的牧草长起来了才会重新返回放牧。 现在过去,除了一些零散部落,能收获什么? 没有意义啊。 “点起1000皮室军,你和我一起去看一下!” 他决定亲自去了解一下,好判断王彦庭的目的。 草原上,简陋的帐篷和篱笆已经完全被付之一炬。 地上还能看到一个两个黑色的小坑,一眼可以判断出是瑞州火器造成的。 尸体已经被前面赶来的士兵埋起来了,暂时还没有详细了解到底死了多少人。 这是土六于部落的地盘,被屠戮的是下面一个附属的小部落。 看规模,人数不过千人,牛羊最多不过十万。 跑这么远,杀这点人,值得吗? 而且看唐军的机动速度,连牛羊都带不走,那图什么? 对了,牛羊呢?怎么一个都看不见? “唐军带走了牛羊吗?”他问旁边土六于部落的大将贺延施。 虽然上次瑞州败逃的时候对方没有和自己一起拒敌,但是私交一直不错。 “禀告于越大人,我们没有寻找牛羊。”贺延施心里闪过一丝念头。 他还是有些佩服阿保机的,毕竟自己赶过来的时候只想着找到唐军,压根没有想起过牛羊的问题。 现在他也反应过来了,唐军速度这么快,怎么带走牛羊的。 “快,把士兵全部派出去,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牛羊!”阿保机吩咐道。 他现在隐隐有些感觉,这些牛羊一定是和唐军的行动目的有关的。 以他对王彦庭的了解,这里面一定有个大阴谋。 去年自己背刺了瑞州,现在报复马上就来了。 他身上一阵寒意,山雨欲来啊。 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躁,阿保机反反复复地来回踱着步。 “于越大人,我们在10里外发现了牛羊。”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有骑兵赶过来汇报。 “怎么样?”阿保机忙不迭地追问。 没想到面对的士兵一脸的纠结,吞吞吐吐道:“全死了,不过于越大人最好是自己去看一下,小人说不清楚。” 嗯?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不过对这些底层的士兵你也不能要求太多,毕竟都是文盲。 “走,前面带路!”阿保机翻身上马,命令道。 10里路,战马全速奔跑下也就是一刻钟多点的时间。 阿保机终于见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这是草原上一条河流的小支流,上面覆盖了满满一层的牛羊尸体。 不,应该说是几层。 牛羊太多,尸体叠着尸体,已经把河流完全堵死在了现场。 还没有靠近,一股恶臭就远远袭来,让人气都喘不上来。 天空中,各种昆虫和鸟类上下飞舞,忙的不亦乐乎,就像上面罩了一层黑幕一样。 阿保机沉默了,只有太阳穴里的青筋在跳动。 一股血丝,从他的眼睛里蔓延上来。 他大概已经知道了王彦庭的目的,但是这个噩梦他还不想做。 “派人,沿着这条河的主干流一路找过去,每条支流,都派出一个百人队沿河搜索。”他气急败坏地命令贺延施。 抱着最后的侥幸,他希望自己是错的。 但是这种侥幸在第二天就被打的粉碎。 到8天后最后一支搜索部队回来报告,阿保机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知道了!”他无力地对着汇报的百夫长挥挥手。 几天时间,他就苍老了20岁。 他没有想到,来自王彦庭的报复是如此的凌冽,像草原上的白毛风,足够把契丹部落撕个粉碎。 纵深500里,横向还没有统计出来,这么大区域的草原上,水源已经完全被污染了。 契丹部落的牧民每年都要靠夏季的牧草喂养牲畜的,同时还要收割干草用于冬季的牛羊草料所需。 虽然马匹主要靠大豆之类的精饲料,但是没有牛羊了,难道杀马养活人吗? 问题是,放牧的季节除了草,水源也是关键。 没有了水,人马牛羊全部都要生病甚至死亡。 现在,这么大一片区域的草原已经完全成了死地,谁来谁死。 像伏弗郁、土六于部落失去的面积已经占到了部落领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他们怎么活? 阿保机可以想象到,接下来,契丹各部落为了草原的地盘,会相互厮杀到什么程度。 或者,就去室韦、奚人那里抢地盘,那也是要流血换来的。 无论何种选择,契丹都会元气大伤。 最关键的,八个部落之间好不容易形成的默契将会荡然无存,契丹将再次进入大分裂的时代。 “这就是我们找的姐夫啊,真特么的狠啊!”阿保机冲着耶律曷鲁苦笑一声,他真的累了。 “再打一次瑞州?”耶律曷鲁冒出一句。 随即,连他自己都在心里嘲笑自己。 现在,和营州之间有500里的死亡地带。 大军前进要带多少水才够? 不说人吧,就光马匹,一路喝掉的水都可以装满半个牛牛车。 何况,草原上打仗粮食都是赶着牛羊跑的,那又要多少水? 还有人呢?还有粮食呢? 好家伙,辎重比搬个家都多。 那还打个屁的仗啊。 耶律曷鲁此刻也是手足冰凉。 这是一条绝户计啊! 完全是不把契丹人送上死路不罢休的。 “你带人,去找王彦庭求和谈判,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看他需要什么?”耶律阿保机无力地吩咐。 几个人去瑞州还是可以的,避开河流,找草原上下雨形成的小水洼。 他知道,王彦庭应该有解决的办法。 而且他也不是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买卖的人,一定有天价的条件等着自己送上门呢。 现在自己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只能等着对方狮子大开口了。 第105章 向南! 瑞州,安东节度使府衙里。 王彦庭笑嘻嘻地看着耶律曷鲁,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契丹八部把过去几十年掳掠的汉人全部还回来。 第二,赔偿安东军战马三万匹。 作为回报,安东军会联合契丹一起吃掉奚人的地盘,帮助契丹人度过难关。 对于自己用5000骑兵就把契丹人推下火坑的手段,王彦庭表示非常满意。 这个条件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耶律阿保机的手里。 看着这些条件,阿保机的手都在发抖。 上次自己已经把迭剌部里的汉人送了回去,当然,自己也是存了坏心思,派了1000多卧底。 原以为从近处来说可以搞到瑞州的火器,从远处来讲也可以在对阵的时候军前反水。 没有想到王彦庭这个小狐狸,从一开始就盯住了这批卧底,自己费了半天劲,花了如此大的代价,屁用没有。 现在王彦庭的手伸到了其他七部那里,自己怎么说服各部呢? 至于赔偿战马什么的,阿保机倒是没有太大的触动。 草原部落最多的就是马,虽然说数量有些大,但眼看着草都快没有了,不给王彦庭也养不活。 问题是付出总有回报吧? 你看看你的条件都是什么? 阿保机都想一口吐在王彦庭那张不要脸的脸上。 奚族,又叫库莫奚。 最初,奚人和契丹人都是鲜卑宇文部落的,五胡乱华的时候被前燕的慕容皝打败,逃到了东北地界,分裂成了奚人和契丹人。 几百年以来,奚人和契丹人的交情一直不错。 武则天时代,契丹的李尽忠叛乱,奚人也是加入进来一起干的。 安禄山镇压契丹人时,也是带着奚人一起倒霉,算是有难同当了。 即便到了晚唐时期,契丹人势力强势崛起,也一直认为奚人就是自己的地盘。 他们把顺从听话按照契丹人眼色行事的叫东奚,把反抗契丹压迫,跑到妫州、云州一带长城外的叫西奚。 但是不管怎么样,契丹人一直认定的就是奚人就是自己的地盘。 现在好了,你王彦庭帮我打了自己的地盘,还要我谢谢你。 最关键的,还不知道打完奚人你会怎么处理你打下来的地盘和人口。 这一点,王彦庭是有劣迹的,甚至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阿保机还记得王彦庭帮他一起打罨古只和渤海国的经历,那教训,就在眼前,想起来就想哭啊。 所以,对着这份毫无诚意的条件,阿保机觉得自己都裂开了。 可是王彦庭这是答应帮着打奚人吗? 不是! 阿保机知道,自己买的是一个保证。 只是要王彦庭保证自己打奚人的时候安东军不插手。 原本他还想过打完奚人直接西去攻击夏州的党项人,现在他决定放弃了。 因为部族里有人反映过,王彦庭去年来草原,是有髡发的党项人带路的。 王彦庭是告诉自己,对于自己的决定,他预判了自己的预判。 要是再打党项人,即便安东军不插手,代价也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随后,耶律曷鲁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安东节度使府衙,传达了阿保机的意思: 把条款赶快写好,签!马上签! 没办法,马上就六月份了。 到了七八月份,就是草原上牧草最繁盛的时候,等不起啊。 现在阿保机真的后悔了。 要是知道王彦庭是这样的狠人,当初耶律绣宁被救,自己就该把姐姐直接送给王彦庭,绝对不见面。 这辈子,最好是永远不要和他见面才好。 这边,王彦庭开开心心地签了合约。 虽然在契丹人拿下奚族之前,自己要的东西也过不来,但是他不急。 经历着这么多事,即便阿保机能够说服契丹各族,他的地位也已经岌岌可危了。 后面几年,契丹族内部有的乱了。 自己腾出了手,就可以全面经略南方了。 至于什么协助契丹人攻击奚人,那就是派个3000骑兵意思一下就好。 阿保机也不希望自己的手伸的太长,大家默契就好。 以后自己的重心,肯定是如何应付朱温和李克用。 黄河以南基本上是全年都可以战争的,不像现在,基本是打半年休半年,白白浪费时光。 当然,现在最大的敌人一定是义昌的刘仁恭。 而且,一旦攻占了义昌,自己就有机会接触平卢节度使王师范。 这个人,是王彦庭上一世也印象深刻且心怀敬仰的。 按照时间,此刻的他应该不过20出头,刚刚接任平卢节度使的位置。 之所以敬仰他,因为别看他年轻,算是这个时代的一股清流。 这个人忠君爱民,好学重教,是一个谦谦君子。 平卢百姓在他的治理下,是晚唐少有的可以谈幸福指数的地方。 但就是太年轻了,有些理想主义。 历史上他因为朱温和李茂贞争夺皇帝,在长安附近作恶多端,依然决定要攻击朱温。 不过,他和部下想出来的主意居然是把军队分成13个数百人的小队,每个小队去朱温治下的一个州,准备一举颠覆朱温的统治。 这个就太异想天开了,如此复杂的操作,就是人工智能来了都要宕机。 果不其然,行动失败。 王师范也在朱温的攻击下被迫投降,后来又在后梁立国后被反攻倒算灭族了。 王彦庭一直很欣赏王师范,对他手下的大将也很是垂涎,当然要抢先去接触一下。 7月中旬,王彦庭带着4000万虎军、4000迅雷军和1都的踏白出发,直奔瀛洲(今河北沧州河间)。 将领他就带了巴加图尔和高思祥,还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李秀庆。 去打刘仁恭,怎么可以少了有杀兄之仇的高思祥呢。 至于瑞州,他留下了周思校和李秉思。 契丹人经过这一个夏季,自己内部不打起来就不错了,所以一个防御加强版的周思校足矣。 历经将近一个月的行军,王彦庭大军终于达到瀛洲。 在此地驻守的高思继和王彦童一起迎了出来。 等了一年了,终于看到王彦庭带兵前来,自己复仇有望,高思继颇为兴奋。 一起进了刺史府,就忙不迭介绍起义昌的变化。 义昌早年是四州之地,但是现在棣州(山东滨州惠民县)早就被平卢军占领了,只剩下了三州。 不过这三州之地也很特殊,从沧州(今河北沧州)、景州(今河北沧州泊头市)到德州(今山东德州)几乎是一条线的纵向排列,打起来很利于进攻方。 更加让王彦庭惊叹不已的是,泡自己小妈的刘守光终于被自己老爹发现了。 这个小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幽禁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哥刘守文,自领义昌留后(代理节度使)。 王彦庭不由感慨,这真是什么样的爹养什么样的儿子啊。 一样的荒淫无度、胆大包天,还同样的阴险狡诈。 不过义昌内乱倒是给自己提供了方便。 现在刘守光手下只剩下单可及和元行钦两员大将,却守着三个大州。 至于所谓的三十万大军,王彦庭一笑了之。 只要是适龄的男人都抓来当兵了,这样的军队,一冲就散。 沧州,义昌节度使府衙里。 刘守光抱着单可及的胳膊哀叹:“姐夫,你不能不管我,怎么办?” 大军来袭,他一下慌了神。 本来自己老爹在位的时候,什么事自然有老爹扛着,自己只管浪就可以了。 现在老爹被囚禁了,这种抵御侵略的事推都推不掉。 他心里不由地暗骂罗氏这个骚狐狸,要不是她好不节制的行径,哪里会被自己老爹发现。 那此刻自己还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至于如此惊慌吗? 单可及被他晃得头都晕,心里也是慌得不行。 他鄙视刘守光这个和自己父亲抢女人的废物,可是偏偏这个小弟又受到自己夫人的宠爱。 宁愿对不起自己父亲也要护着小弟。 可是这样的废物真的能够担任一镇之主吗? 单可及表示怀疑。 节度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要不是自己镇压着,此刻刘守光的坟头草估计都长出来了。 听到安东军攻过来就是一脸的惊慌,抓着老子的胳膊有什么屁用。 我也慌啊! 上次被安东军活捉过一次以后,单可及就对安东军有了恐惧症。 自己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但是那种用铁骑冲锋的架势确实只有在安东军这里领教过。 有时候自己做梦梦见的时候,依旧是一身的冷汗。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那种压迫感和绝望的,这就不是普通骑兵能够战胜的物种,更不要说步卒了。 现在义昌军有什么? 骑兵只有幽州带来的2000人,加上当初刘守文进攻义昌带的4000人,看起来很多,可是和安东军动不动上万的骑兵比,完全不抱希望。 至于那三十多万步卒? 算了,单可及觉得自己不去想心情还好一些。 第106章 朱温进场 “要不,去找宣武军求援?”半天,面对终于安静下来的刘守光,单可及试探着问道。 嗯? 刘守光犹豫着。 和李匡威、李匡筹兄弟俩不一样,刘仁恭父子一直走的是李克用的路线。 这两条线可是没有什么交情,尽是生死大战来着。 单可及的这个建议让他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李克用是肯定不会管的。 卢龙丢了十个州都没有见他伸出手,更别说义昌了。 他想过来也过不来。 西边的魏博现在是朱温的势力范围,东边的平卢属于中立派,谁也不帮的。 剩下的就是南边的朱温了。 过去天平军的几州现在都是朱温的地盘,名将葛从周就在郓州坐镇,如果朱温来援,那随时兵马就到了。 问题是宣武军会帮自己这个当初的敌人吗? 似乎是看懂了刘守光的眼神,单可及分析道:“安东军占了义昌,就和魏博、天平几镇接壤了。两虎相争,哪里有不打架的道理。这一点,以朱温的眼光一定可以看到,所以,他必然愿意把我们纳入他的势力,好钳制安东军的发展。” 是啊! 刘守光眼前一亮。 朱温这几年膨胀的厉害,现在重心完全在长安一带,想的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 这时候,自己的后方出这么大的事,他一定不会旁观。 所以,可以试一下。 洛阳,朱温的临时行营。 因为最近朱温都在图谋皇帝,所以已经在洛阳住了3个多月了。 此刻,手里拿着敬翔刚刚送来的书信,朱温陷入了沉思。 一边,敬翔也在思索到底如何给朱温决策。 这几年,随着感化军、天平军、泰宁军、河阳军的地盘先后落入自己手里,魏博军也基本臣服,朱温渐渐把视线转移到了西边。 他的野心已经越来越按捺不住,不免打起了皇帝的主意。 谁知道,一向在东北折腾的王彦庭又跑到义昌去了,这不由得让他有些担心起来。 对于安东军这几年的发展,就算是老奸巨猾的朱温都有些心惊。 虽然地盘增加的不很快,但是你看看他战胜的敌人。 能够把嚣张跋扈的李克用镇的吃了哑巴亏,再把二十万骑兵的契丹打的落荒而逃,即便朱温自己都不敢打包票一定打赢。 不过过去他无所谓,双方根本走不到一块,自己想打也打不着,对方也惹不到自己头上。 这两年自己还派人去笼络过一阵,反正只要没有什么矛盾,都算过得去。 但是这封信一到就不一样了。 首先,李克用和安东军之间的关系就让朱温疑神疑鬼。 死了一个义子的李克用是如何对安东军如此认怂的,不由得不让人好奇和怀疑。 然后一旦安东军打下了义昌,那么天平军那边基本就直接接壤了。 东边现在就剩义昌和平卢两镇,这也是朱温计划里要征服的。 但是如果义昌镇从废物刘守光换到强势的王彦庭手里,对于后续的行动无疑是重大的障碍。 “子振,你怎么看?”朱温心里酝酿出了一个大概,就要找谋士确认是否正确了。 “太尉,王彦庭兄弟自从离开楚州就没有奉过号令,此刻以强敌之势进入义昌,对我宣武弊大于利!”敬翔也不遮遮掩掩,一句话说清楚。 他对朱温的了解就是来直接的,你和他绕圈子他也听不懂,还会发火。 这个人,脾气暴躁,文化程度不高还容不得别人轻视自己。 他的话虽然短,却浓缩了很多信息,朱温听懂了。 虽然王彦庭他们出身宣武军,但是在这个时代,出身算个屁。 几年过去了,人家就没有鸟过你。 如果对方是个庸才,那么和刘守光之间菜鸡互啄,我们大可以看好戏。 等我们腾出手来,随便哪个剩下了,都可以收拾。 问题是王彦庭很强,如果让他发展起来,以后再收拾就会比较困难。 朱温心里有些得意,敬翔的话正合他意,也间接证明了自己的眼光现在不比敬翔差了。 问题是有了一个李克用和自己不死不休,难免的杨行密也不时来招惹一下自己,眼下还在和李茂贞拉扯,再在东面树立一个敌人,合不合适? 天下势力最大的五大藩镇,除了蜀地的王建自己够不着,其他三家都是敌人。 再加上一个地盘不大,却异常凶悍的安东军,朱温有些纠结了。 大事不决问敬翔。 这是朱温崛起的法宝,他也光棍,直接把担心坦白给了敬翔。 “太尉,安东军蛰伏多年,如今羽翼已丰,正是扩张之时。河东军势大,契丹也不好对付,就只有向南一条路。 除了义武和平卢,我宣武与安东军之间必然冲突,如此看来宜早不宜迟,否则难免养虎为患。” “至于几处树敌,倒也不担心。除了南边的杨行密,凤翔和河东之间、河东和安东之间都有摩擦,彼此间是友是敌全看形势利导,太尉倒不必过于担心。” 这一次,敬翔说的很透彻。 因为他知道,朱温确实没有看透问题的本质。 这一下,朱温算是彻底明白了。 是啊,安东军要发展,占了义昌和义武两个小镇是满足不了胃口的。 那么,只有继续往西或者往南。 南边天平军是自己的地盘,西边魏博基本已经臣服。 至于成德这个墙头草,自己也说不准是自己的附庸还是李克用的,完全随缘。 不过无论怎么说,从义昌来看,德州往下就是天平军和魏博军,迟早是要一战的。 最重要的,李茂贞、李克用和王彦庭不是铁板一块,到时候大不了自己认认怂,挑动他们之间打一仗不就好了。 这种操作,自己太熟悉了,完全是瞬间可以切换的。 他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劳烦子振你修书一封,让葛从周从魏博、天平和泰宁抽调四万五千步卒,五千骑兵,救援义昌!” 他也头大,自己的主力现在大部分在西部,剩下的无论是对李克用还是杨行密,都需要重兵防御。 也只有葛从周的东北方向稍微轻松一点。但是现在这一个决定,连东北方向的兵力都要捉襟见肘了。 他生性好赌,倒是没有什么想赢怕输的心理,直接就敢押上筹码。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守光这个坑货,既怕宣武军来的援兵太少,又担心宣武军直接不来。 最后告诉他安东军来了三万人,其中四千骑兵,还没有说明有铁甲骑兵。 这直接导致了朱温的判断出现了大失误。 景州城城墙上,刚刚进城的王彦庭看着满地的俘虏一头的黑线。 这特么的有好多头发都白完了的老叟,自己还要浪费粮食。 进攻义昌的行动无比顺利,大军近20天时间已经占领了沧州和景州,刘守光退守到了最后的一座城池德州。 不过义昌军撤退的如此坚决也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隐约中,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好像颇有些后世的“以空间换时间”的味道。 另外一个他最烦的,就是俘虏太多了,占领沧州就是近十万,占领景州又来了近十万。 可是对方城内的府库里粮食少的可怜。 即便是他立刻交代让人发放粮食遣送回家了大部分,也耗费巨大。 他都怕自己的后勤辎重跟不上了。 今天的战果,进一步让他嗅到了诱敌深入的危险信号。 可是,就算是把自己诱到了德州,又能怎么样呢?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又转头问高思继和王彦童:“仲德、汝明,附近的城池守将都是谁?” 他们在瀛洲一年了,早就应该把附近的军情摸个明白。 果然,高思继凑到地图边,开始指着一个个城池介绍起来:“德州往东,是平卢军的大将张巨厚,西边,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已经56岁了,近年身体每况愈下,一场内乱就在眼前。” 他顿了一下,发现王彦庭完全没有疑问。 看来这个年轻的节度副使对于魏博的牙兵牙将的优良传统是早就知道的。 他不再停顿,继续介绍:“西南的是天平军下去的郓州,现在由宣武军大将葛从周镇守。” 王彦庭眼睛一眯:葛从周! 这算是朱温手下数一数二的打手了,比当初的朱珍都厉害的人物。 一圈看下来,魏博基本没有事,平卢军的风格自己知道,一般不插手别人的,和定难军的李思恭兄弟有些相像,都是埋头发展自己的主。 那么,朱温呢? 他默默地在心里判断。 会! 以朱温的风格,只要对自己有利的,哪怕昨天还在打生打死,今天立马可以结拜兄弟。 何况看起来安东军是从宣武军出来的,其实更加像叛徒。 又加上这几年安东军渐露锋芒,朱温怎么可能让自己在卧榻前睡觉、吃饭、撒尿? 如此说来,给刘守光勇气的不是梁静茹,是葛从周! 第107章 陷马坑 虽然猜到了宣武可能派援兵,但是王彦庭依旧犯了难。 对于宣武军的战斗力,他自己是深有体会的。 当年朱珍的五千人就敢直接和感化军五万人干,精锐的不是一点点。 最关键的,这几年朱温和李克用对决了几次,负多胜少。 输急眼的朱温直接祭出了绝招:跋队斩。 就是战斗中如果将领战死,其所辖的军队全部斩首陪葬。 这一招,确实让宣武军后续几战对阵河东军的时候,死战不退,连续扳回了好几阵。 而且德州市平原地区,一直到郓州,可以说是一马平川,根本没有打伏击的条件。 原本王彦庭还想过葛从周从郓城到德州是要过黄河的,想着找一个渡口来个半渡而击。 可是一打听才知道,黄河流到这一段已经是很平缓了,河道边处处都是渡口,和上游完全不一样。 就这个地形,也猜不到宣武军从哪里过黄河啊。 即便派出踏白侦查,但以葛从周当世名将的水平,会猜不到自己的意图? 王彦庭有些头痛了。 他是不愿意和宣武军摆明了打阵地战的,毕竟可以想见,宣武军来的规模不会小。 保不准自己会吃亏。 怎么办?这一仗怎么打? 他现在手上有万虎军、破垣军、迅雷军三种骑兵各4000人,步兵8000人,除了瑞州带出来的,都是从幽州、瀛洲的驻军里抽调来的。 还有6000步卒被安排驻守打下来的沧州和景州,不能调动。 两万人马,怎么打赢呢? 他和高思继兄弟、王彦童在图上摆了几次阵型,都觉得打赢问题不大,但是代价一定很大。 这是和安东军一直以来的战略不吻合的。 王彦庭追求的一直是最小代价换最大的胜利。 和别人拼消耗,这不是安东军的优势,也是瑞州的基本盘的规模所不允许的。 王彦庭计算过,自己至少要抽调4000骑兵压制住德州城内的义昌军,不让他们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剩下的,宣武军也一定是有骑兵的,到时候,自己的骑兵难免会被缠住。 以步兵对步兵,王彦庭心里没有底。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了原来看过的电影《亚历山大大帝》里的一幕。 用骑兵调开骑兵,然后再突袭对方的步兵。 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弓骑兵、铁甲骑兵! 诱饵毫无疑问是弓骑兵,那么怎么把自己的4000铁骑藏起来呢? 这里可是平原! 德州城里,刘守光突然接到报告,安东军拔营了。 还没有等他做出决定,报告又来了,安东军没有撤走。 他们从城北绕到了城南,重新扎营。 一肚子疑惑的刘守光马上带着单可及和元行钦登上了南城楼。 目光所及,安东军正在忙忙碌碌地重新搭建营寨。 近处,8000骑兵保持着警戒状态,防止城内军队出城突袭。 “这是知道宣武军援兵会来吗?”单可及有些不自信地念叨。 安东军前面打沧州和景州,两次攻城都没有四面围困,一来他们的兵力都不足,还不如集中一面突破。 二来相对中原军队,他们对自己的骑兵很自信。 你就是撤退出城,在广袤的平原上也是跑不过战马的,反而比城里更好打。 所以从城南一面进攻也是正常,但是这种无意义的搬家就很有说头了。 刘守光也觉得单可及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城下一共就两万人马,如果宣武军和自己两面夹击,那就很有可能绝地翻盘。 他一方面有些佩服王彦庭的胆大,敢于一打二。 一方面遏制不住心里的兴奋。 “这几天让骑兵随时休息好,到时看时机出击!” 义昌军的骑兵在经历了前面的两战之后只剩下了一千不到,但是此刻已经顾不上了。 本来守城之战骑兵的用处就不大,如果错过了这一机会导致宣武军败退,那德州城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关键时刻,他准备冒险一次。 “这是在干嘛?”元行钦突然指着远处道。 三个人都顺着方向看去。 远处,在安东军营地背后,无数铁锹翻飞,尘土飞扬,居然有几千士卒在挖地。 慢慢地,营地后方自营门两侧,两条长达千米,宽十多米的深沟逐渐成型。 刘守光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带着两员大将看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挖地。 眼前的壕沟越挖越深,已经看不到挖土的士卒,只有一袋袋泥土被吊起,运到附近的空地上。 更加神秘的是,部分士卒开始在深壕对着南方的一侧边缘,张起了数丈高的布帛,完全挡住了从南面看过来的视线。 “是陷马坑吗?”元行钦不确定的问。 他觉得不像,但是这工事看上去除了陷马坑还能干嘛呢? 只是距离实在太远了,隔着安东军的军营足足有3里多,视线里的人影也就是一个小黑点。 他们看不清楚,深壕两边居然全是斜坡,是可以让人马走上去的。 这完全是王彦庭用来隐蔽骑兵的。 为了防止宣武军搭建高台看到,他还用布帛挡住了视线。 对于德州城,他并不在意,反正对方也看不清。 不过城墙上的刘守光并不如此认为,他现在认定了对方是在挖一条又宽又深的陷马坑。 “多派出骑兵,去通知宣武军一下!”他和单可及交代道。 安东军在东北西三面都是开放的,虽然几百踏白四处奔驰,阻拦义昌军的出入,但只要多派两百人,总能有人送出情报的。 现在自己的安危全部在宣武援军身上,多一点牺牲也无所谓了。 于此同时,宣武援军在葛从周的率领下,正在急速赶往德州的路途上。 葛从周,宣武最能打的名将之一,在朱温手下能够排到前五。 他官拜郓州留后、检校司空。 不过这个年头,司空都不值钱,别说检校(荣誉称号)了。 晚唐朝廷的官帽子满天飞,为了笼络藩镇,随便一个节度使都是“同平章事”,就是宰相。 其实这是一个荣誉而已,你又不愿意进长安真的做宰相。 手里有兵权,在藩镇做土皇帝,不比宰相强一百倍? 故而不过就是拿来抬高身价的,可以被称为“太尉”就是这个原因。 大家还给他一个特定的名词:“使相”。 就是在外面的宰相。 真正值钱的是郓州留后,算是后备节度使了。 虽然这个节度使表面上是朝廷封的,实际是在宣武节度使下属。 但那又怎么样?谁愿意做朝廷的节度使,论靠山,宣武军不比朝廷大得多? 葛从周现在一门心思打好这一仗,给安东军一点颜色看看。 说不定,朱太尉一高兴,就让自己这个预备干部转正了。 这几年,朝廷对于朱太尉的建议就没有驳回过,一切就是一句话的事。 安东军,王彦章、王彦庭兄弟,当初是朱珍手下的营将和都将。 这几年也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越混越好。 正在沉思中,前锋大将康怀英策马奔来。 这人原本是泰宁军节度使朱瑾的手下,在兖州投降的自己。 这一段时间用下来,倒也顺手。 “将军,前面遇到了义昌军刘守光派来的传令兵,说安东军摆出了一副就地迎战的架势,而且挖了一条很深很宽的陷马坑。”康怀英在马上禀报道。 他是降将,和很早追随朱温的那些宿将老臣不能比,需要谨小慎微地过日子,所以一点小事也要如实上报。 “知道了!”葛从周挥挥手。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来之前他就规划过,平原作战,你要偷袭、埋伏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行军伊始就派出踏白前出30里,就算遇到敌军,也足够自己军队穿甲、布阵了。 这边汇报安东军就地准备防御,他还高看王彦庭一眼。 如果对方胡乱指挥,他更要觉得是个不知兵的小子了。 从目前来看,对方还算靠谱。 不能说多会用兵,至少也是中规中矩。 不过,自己可是五万兵马,还有五千骑兵。 他得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前后看不到头的行军队列。 就这兵力,足够碾压一切。 这几年,宣武军的征伐越发顺利,去年冬季在魏州(今河北邯郸大名县)甚至生擒并斩首了李克用的大儿子李落落。 所以,和别人不一样,葛从周看待李克用对王彦庭发怂,总是觉得是自己助了一臂之力。 没有自己的大发神威,搞得李克用无心征战,哪里有安东军如今的太平日子。 他从心里觉得安东军不过如此。 第108章 初战宣武军1 葛从周的宣武军是第三天傍晚到达的德州城南。 小看归小看,行军他还是一丝不苟的。 没有追求速度,压好了节奏缓慢到达的,就是不给安东军一丝可乘之机。 本来他准备派人去德州城内找刘守光谈一下战场配合的问题。 不过看到安东军至少有4000骑兵围着德州,也就作罢了。 天色已晚,等到自己阵营里的高台搭建好,天都黑了。 葛从周看着对面安东军营地里的一片火把,心里慢慢有了底。 对手的兵力比刘守光的信里说的还少了很多。 虽然看起来骑兵不少,他倒也不在意。 因为一旦开打,对方还要派兵守着德州城,不让城内的士兵出击自己后背的。 从对方的规模来看,无疑只能用骑兵,否则这点兵力,步兵全部填进去都不够。 如果他自己带兵,估计也只能这样选择。 一夜无话,一直到了次日上午辰时末(上午9点),两支军队都很默契地开始列阵。 步兵作战最残酷的就是,几乎没有办法投机取巧。 大家射好了阵脚,就准备面对面厮杀。 一旦战败,连逃跑的机会都很少。 都是中原军队,甚至当初都是宣武军的,所以套路大家都明白。 葛从周登上了高台,这一次,对方的军营尽收眼底。 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安东军比他昨晚猜测的还要少。 中间正前方是8000步兵,两侧靠后位置各有2000骑兵。 另外,在德州城的其他方向,也有总数3000以上的骑兵在游弋。 他知道,这是威慑德州的,免得对方出城添乱。 对方军阵后面,两边各有近两里长的布帛围起的幕墙。 难道这就是刘守光所说的陷马坑? 他不能理解。 不都是掩藏好才有用吗? 即便是你的幕墙可以突然放倒,又有几个人会傻乎乎冲上去呢? 本能的,他觉得幕墙后面不像刘守光说的那样简单。 不过他也没有犹豫,就算里面全是骑兵又怎么样? 自己的步兵比对方多了太多了,五倍都不止。 即便对手骑兵多,只要自己的骑兵缠上去,步兵再到旁边配合,那骑兵就将全无冲击力,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开始吧!”他挥手告诉康怀英。 对方这点兵力,指望他主动进攻是不可能的,那就我来。 宣武军的鼙鼓开始擂响。 康怀英一骑跟在军阵后面指挥,前面两万人的步兵方阵开始缓缓向前。 对面,王彦庭的嘴角拉起了弧度。 他知道,葛从周再能征惯战,也会上了自己的当的。 因为宣武军从来没有和安东军交战过,对自己的打法不了解。 在中原藩镇的人心目中,只要不是被突袭中埋伏,大差不差就是这几手了。 何况,他的兵力又比自己多了这么多。 他看了一眼王彦童,将到用时方恨少,今天自己这个小堂兄被迫当了步卒。 这也迫使自己需要尽快培养更多的步兵指挥使出来。 “汝明,前面一定要狠,全看你的了。” 王彦童没有好气地白了一眼。 巴加图尔派去封锁德州城去了。 高思继兄弟要准备突击冲阵,考虑到他们立功心切,王彦庭肯定是迁就了他们。 剩下的,弓骑兵都由李秀庆这个变节分子带了,另一侧还要一个军将带,实在是没有人了。 因为目前没有机会打契丹,在李秀庆的苦苦央求下,王彦庭最后给他一个机会。 以后他只负责南边的战事,和契丹人的战争不允许他参加。 这样一来,他的所谓卧底身份也就没有用了。 李秀庆感激涕零,他的一家现在还是奴隶身份,等着他用人头赎奴籍呢。 不过这一点王彦庭没有心软,好好地汉人给契丹人卖命,谁也不会同情。 宣武军的步卒军阵越走越近。 双方的弓箭手都开始发箭压制。 箭矢射在木盾上,“噗噗噗”地闷响。 王彦庭在牙兵构成的盾墙缝隙里看着,对方的两万步兵中,至少五千弓箭手。 这差不多是极限了。 也是葛从周没有把安东军放在眼里。 他希望一阵就把安东军打崩,减少自己的损失,所以第一个冲锋就把全军的弓箭手派了上来。 “准备,全部顶住了,咬住牙,舌头缩回去!”王彦童在后面大声吆喝。 跟着的军将、营将、都将一遍遍复述着。 经常有步卒在冲击时一用力咬断舌头的。 因为盾牌挡住视线,普通士兵根本看不到对手,只能听着脚步声。 进到20多步的时候,宣武军开始呐喊,并且跑动起来。 他们需要更大的惯性冲力,冲破安东军的盾墙。 耳朵里,沉重又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突然,“轰隆”一阵,整个方向就像被大锤砸到一样,无数人在趔趄中死命的顶回去,恢复盾墙的原状。 长枪兵从缝隙里狠狠地捅刺出去。 “啊...”对面,嘶喊声、呻吟声开始响起。 更多的,是一柄柄斧锤一类的重武器,劈砍到盾牌上,要打出一条缺口。 每一次盾牌被打到轰然散裂,安东军后方就涌出无数长枪兵,死活堵住缺口,等待倒地的刀盾兵再次站起,把防线缺口堵上。 差不多了,王彦庭看着步兵的防线在摇摇欲坠中坚持了小半个时辰了,不能再拖延了。 “李秀庆,你的家人就看你这一回了!”他看向李秀庆。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一个军礼,策马跑向右侧的骑兵军阵,那里是2000弓骑兵。 另一名带队的军将也是二话不说,向左侧的弓骑兵跑去。 “咚咚咚...”安东军的鼙鼓鼓点一变。 轰隆隆作响,两侧的4000骑兵开始冲出,划了一个圈子,就向宣武军的步卒两翼插过去。 几乎同时,宣武军的军鼓也变了。 两翼的5000骑兵加速冲向安东军骑兵。 葛从周是老手了。 他知道安东军是准备从自己步兵军阵的两肋插进去,那自己的弓箭手就全完了。 所以,直接就是骑兵封堵。 他的计划就是用骑兵堵住对方,也不和对方冲阵。 一旦大家的速度降下来,自己的三万步卒就直接压上去。 那时候,骑兵就变成了靶子,随便步兵捅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的骑兵一看自己迎面而来的也是骑兵,居然转向往外跑去。 这是什么意思? 葛从周有些奇怪,难道是想绕一个更大的圈子,目标是我后面的三万人? 不过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两支骑兵的带兵将领已经自动也往外追去。 现在变成左右各有两支骑兵平行,分别向远处狂奔。 这是又什么意思? 不要步兵了?还是骑兵逃跑了? 葛从周完全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中原有哪支骑兵是这样玩过的。 他隐隐的觉得,这里面有阴谋,可又实在找不到证据。 他左顾右盼,看着两边的骑兵烟尘翻滚,都跑出了几里地了。 这他良的是什么打法。 骑兵打骑兵?步兵打步兵? 问题是这对安东军没有好处啊。 他不相信能够把刘仁恭打成孙子的王彦庭就这水平。 他不知道,此刻,他骑兵的将领已经比他还想骂娘了。 侧面的安东骑兵带着他们一路往外,自己还不敢不追,怕对方绕回来打自己步兵的背后。 眼看都奔出去3里多路了,突然间,侧面一阵箭雨扫过来,自己的队列里一百多人翻身落马。 弓骑兵! 骑将心里突地一揪。 即便是自己经常对阵的沙陀人李克用的骑兵也已经汉化的厉害了,少有弓骑兵。 他的十三太保麾下大部分都是“横冲都”之类的突击型骑兵。 此刻烟尘翻滚,他也看不清对面的装备,但是尘雾中射出的箭矢分明告诉他,对面的2000人都是弓骑兵。 骑兵对付弓箭都是用盾牌,但是那是正面冲击时的效果。 人的身体露出的截面最小,一个盾牌勉强挡住。 即便这样,还是会有人中箭倒地。 此刻双方平行并骑,自己的士兵身体露出了全身,就是一个活靶子。 这是一个阴谋! 骑将心里突然一阵慌乱。 “噗”的一声,他的盾牌上钉上了一支长箭。 再也不能犹豫了。 他大喊一声,左手回旋挥舞,带着队伍的箭头向远离安东骑兵的一侧转向掉头。 但是,刚刚转过头,他就发现对面的安东骑兵居然也是一个掉头,和自己依旧跑了一个平行线。 卧槽! 骑将骂骂咧咧,这些安东的骑兵是阴魂不散啊。 他知道,这一定是对方练习已久的战术,看这熟练程度不知道试过多少回了。 必须回到本阵,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离开本阵居然跑出了快4里路了。 身边,士兵像被狂风暴雨抽打的庄稼一样,纷纷落马倒地。 还有战马中箭的,暴跳着嘶鸣着把背上的战士掀翻在半空。 第109章 初战宣武军2 不行,这样回去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骑将再次挥手,主动冒着箭雨向着安东军靠近过去。 突击骑兵,装备的都是长矛、横刀,甚至有钱的自己备马槊。 只要靠上去,就可以宰割这些放冷箭的混蛋了。 可是让他完全想不到的是,对方居然开始向外跑去,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居然逃了? 骑将目瞪口呆! 敌人逃跑当然是好事,就是箭矢依旧如同暴雨一样扑面而来是什么鬼? 特么的...混蛋! 骑将已经疯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龌龊的打法。 自己的骑兵完全无法靠近,可是无论是自己追着对方,还是对方追着自己,挨打的只有自己。 确定了,这种骑兵,惹不起! 老子躲!必须摆脱对方的纠缠! 他再次调整方向,直接奔着自己的本阵而去。 果不其然,安东军的骑兵再次贴了上来,箭如雨发。 “噗噗...”骑将眼疾手快,盾牌挡住两支直奔他咽喉和胸膛要害的箭矢。 却立刻闷哼了一声,大腿上,已经被长箭穿过。 他发誓,再也不想面对安东骑兵,他们打的比草原民族还要流氓。 这是中原骑兵第一次面对几百年后蒙古人横扫欧亚大陆的放风筝战术,立刻一败涂地。 这也正常,后世无论是欧洲的重骑兵还是金国的轻骑兵,面对放风筝战术,近百年时间里,一直无解。 宣武军本阵,葛从周看着两边的骑兵激起的烟尘又先后往回走了。 应该是把安东军的骑兵打的只能败退回阵了吧。 他松口气,自己的骑兵毕竟多一些,而且战力也是诸多藩镇里第一流的。 任谁扛过李克用的沙陀骑兵,都足够可以自信地说这句话。 可随着骑兵越跑越近,他突然发现是自己的骑兵被追着跑。 而且看人数,这一圈转下来,已经少了四分之一了。 对手呢?他转眼看过去,还没有注意到好像人数没有什么变化。 跃入眼帘的,是那密密麻麻射出的箭矢。 弓骑兵! 葛从周发出了一样的声音。 混蛋! 他在心里大骂骑兵的带兵军将。 面对弓骑兵,哪里有逃跑的? 那不是把自己变成了活靶子吗?你还跑得过弓箭? 只有顶上去,面对面搞他! 葛从周双手攥紧了,急躁不安地看着自己的骑兵,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废物! 如果宣武军的骑将知道葛从周的心理,也要破口大骂。 你特么怎么知道我没有顶上去过? 还面对面搞他。 搞得到我会这么惨吗? 你自己来试试,没有见过还没有交兵就逃跑的打仗方法吧? 不过现在他已经无心骂人了。 随着自己的队伍越跑越近,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自己没处去了。 本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冲进敌人的步卒军阵里,这样对手的弓骑兵也不敢放箭了。 问题是,现在安东军的步卒背靠那道布帛的墙,前面已经被自己宣武军的两万人完全围上了,怎么冲? 从后面? 战前可是交代过,布帛后面是陷马坑,又宽又深。 怎么办?难道还能往自己本阵冲吗? 如同一道闪电劈中了骑将,他的脑袋都快裂开了。 好不容易逃回来了,却发现我白逃了? 我特么的...真的裂开了啊。 他有心逃跑,却又纠结。 自己是挨打,步卒可是四万五打八千啊,到时候取胜了,自己这个逃兵不一样要挨刀? 还是全家问斩的那种。 好吧,死路一条了。 骑将心一横,为了家人,自己算是已经给阎王报过名了。 他一带马头,斜向冲向安东骑兵。 果然,安东骑兵的反应就是跟着掉头,逃! 这帮孙子! 骑将骂骂咧咧,牙一咬,紧追不放,完全不顾身边“嗖嗖嗖”飞过的箭矢。 高台上,葛从周看着自己的骑兵总算是想明白了,直奔对方冲去。 可还没有等他高兴起来,眼前就发生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安东的骑兵居然逃了,还边逃边射。 “嘶...”他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这样的战术在自己的脑海里飞快转了半天,结果发现是完全无解。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骑兵这么惨了,连家都没得回。 怎么办?对方居然有4000弓骑兵! 这个数字,放到中原任何一个藩镇都是惊掉下巴的。 他心里默默想了几个应对的方法,又一个个推翻。 把步兵的5000弓箭手撤下来支援骑兵? 扯淡呢? 哪里有步弓对骑弓的,那不是送菜吗?到时候自己步兵也打不过,骑兵还是死。 把剩下的两万五步卒布阵,放骑兵进来? 算了,这是脑子被门夹过的想法。 人家不进阵地,就在外面射箭不是一样? 反而自己的骑兵没了速度,变成了活靶子。 想来想去,只有步卒全部压上,争取尽快拿下对方的步兵,抢占对方的军营,再放骑兵进营。 到时候,对方的骑兵总不至于踏营吧? 主意拿定,葛从周令旗一挥,鼓点立刻变化。 后面的两万五千的步兵方阵开始往前压。 他跑下高台,也上了战马,在数百牙兵的护拥下跟在步兵方阵后面徐徐前进。 没办法,全都压上去了,高台附近就剩自己数百牙兵怎么放心? 对方可是有4000弓骑兵的主,远处还有数千骑兵在游弋。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打到连本阵都不敢待的程度。 德州南城墙上,刘守光、单可及和元行钦看的面面相觑。 现在,是出击配合呢?还是不出击呢? 宣武军的骑兵像撵兔子一样被追着打。 哦,也有他们撵安东军的,形式不重要。 关键无论是撵还是被撵,挨打的都是宣武军。 刘守光他们也是开了眼了,骑兵还能这么用的,就这打法,你来五万骑兵也没有屁用啊。 看着宣武军把所有的四万五千的步兵全部压力上去,大家都知道,葛从周是拼命了。 此刻,是义昌军最好的出击时机。 可是城外游弋的那数千安东骑兵破垣军又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众人头顶。 安东军的意思很明白,你出来啊! 现在刘守光有些后悔,当初他为了忽悠朱温出兵,故意说少了安东军的骑兵。 结果现在宣武援军来了一大堆步兵,骑兵却远远不够。 不过,要真的说安东来了一万多骑兵,他估计朱温很可能就不派兵了。 对于很多中原藩镇来说,一万骑兵就是天文数字。 强势为中原第一藩镇的朱温,三、四十万的总兵力,总共也就四万多的骑兵,还是分散在各条战线上的。 让他拿一小半来救你,刘守光自认为没有这么大的脸。 “太尉,若是宣武军战败,我德州将再无生机!”元行钦提醒道。 他才19岁,已经是刘守光手下仅次于单可及的大将了,可谓是年少有为,眼光自然是有的。 问题是冲出去以后不是死的更快? 刘守光左右权衡,始终无法决断。 “姐夫,你觉得呢?”他求助单可及。 单可及也是一脸的便秘。 这特么你叫我怎么讲? 城下面安东军的骑兵你以为是来玩的呢? 自己义昌军的素质你心里没点数吗?几个月前人家还是兽医、打铁的、赶大车的。 就这群人,出去装一下可以,真的打仗就是白给。 可就是这一念头,突然给了他一道灵感,像阴霾中漏出来的一道阳光,照亮了他的心里。 “如果真的不出一兵一卒,就算宣武军战胜,恐怕也无我等兄弟的立脚之地啊。”单可及叹息一声,“不如让剩下的800骑兵出击一下,至少也要有个姿态吧。” 说完,他的眼神向一边的元行钦斜了一下。 元行钦没有看到,刘守光却收进眼底。 他有些悟了。 不说安东军胜利,那就谈不上结果了,爱咋咋地。 如果宣武军胜利,自己一兵不出就说不过去了。 人家来帮你的,结果你把人家当傻子,真以为人家是来送温暖的啊。 朱温的德行大家都清楚。 到时候,就算自己投降,只怕连一个官都捞不到,不死就是命大。 所以,把剩下的800多骑兵全部派出去,算是一个很好的交代。 我已经掏尽家底了,你也没话说了吧。 步兵是没有什么用的,你也怪不了我。 而且从守城的角度来讲,骑兵的作用确实不大,还不如拿出去当一个投名状呢。 至于元行钦,虽然自己很欣赏,但是投名状不能没有诚意。 反正如果宣武军打胜了,自然还能回来。 如果安东军打胜,那早一天扔出去和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第110章 初战宣武军3 “行钦,我把所有骑兵都给你,你出城配合宣武军夹击安东军!”刘守光转脸吩咐元行钦。 现场奇怪的安静。 元行钦的表情渐渐在等待中疑惑、惊讶和茫然。 就这样? 后面不是应该倾巢而出,决死一搏吗?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吗? 所有骑兵,不就是800多人吗? 城外闲着瞎逛看风景的安东骑兵就有几千人,确定我出去是夹击他们,不是被他们夹击? “此次出击,就是给宣武军一个姿态,行钦不必过于执着,记着保存自己,待宣武军击败安东军,你自能回来!”似乎是有些不忍,刘守光解释道。 这番话,总算让元行钦明白了,也松了一口气。 所以,自己出去没必要拼命,大不了投降,等着宣武军来救就好。 但随即又是一阵郁闷,所以我就是那个姿态? 我姿你奶奶个腿! 少年的自尊心一下被伤害的体无完肤,原来成年人的世界是如此阴暗,随时可以拿自己去牺牲的。 元行钦也不废话了,跑下城楼,上马持槊,带着早就严阵以待的骑兵。 “打开城门!”他高举马槊,大喊一声。 城门轰隆隆地往两边分开,元行钦一马当先,冲出城去,身后,800多骑紧随其后。 城外,游弋了半天都觉得有些无聊的破垣军士兵早就注意到了德州城里冲出的骑兵。 他们开始纷纷围拢过来。 不过骑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单打独斗,所以一时间,破垣军只是慢跑着开始逐渐成队形靠拢。 巴加图尔狠抽马鞭,加速跑到了队伍前列。 他早就想亲自带兵冲锋一次了,踏白军干的都是零敲碎打的活,不过瘾。 虽然如今他的钱足够养活父母、弟妹,但是军功谁不要? 相比而言,每次论功,其他军种都比踏白强,连周思校都翻身了,叫他怎么不眼红。 终于等到1000多骑兵聚集,他已经不再拖延,一声呼哨就斜向冲向了义昌骑兵。 哪知道两支队伍还差着几百步,对面元行钦就把马槊高高横举,整个队伍都开始减速直至停下。 元行钦翻身下马,大喊一声:“我们降了!” 巴加图尔都傻了。 这群义昌骑兵是出来干嘛的? 献城?不像啊? 投降?这形式有点太新颖了吧? 最郁闷的,好像自己的军功又飞了。 你确定不再上马干一下?我可以退后200步重新开始。 你就说,要不要给你个机会吧。 卧槽! 城墙上的刘守光远远看到,身子摇晃一下差点摔下城楼。 我让你做一下姿态,你他良的就成了姿态本态? 就这两下,还不如不做呢。 要是被葛从周看到,还不得炸了? 刘守光多虑了,葛从周根本没有心思管他,他已经炸了。 他的步卒方阵刚刚逼上去,两部分步兵连为一体,对面安东军的刀盾兵后面就突然飞出了数以千计的小黑点。 自从王彦庭把手雷小型化以后,更多人可以投掷了。 无论是距离还是威力,都可以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轰轰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把他跨下的战马都惊得暴跳嘶鸣不断。 什么? 葛从周目瞪口呆这都看着火光闪处,宣武军的步卒就像给龙卷风撕裂了一样,掀翻到空中。 热浪翻滚,如刀的气流切割过士卒的身体,撕开衣甲和四肢。 更多人直接七窍流血,无声倒地。 阵地前,突然现出一条宽达5、6步的空隙地带。 这就是安东军的底牌吗? 也是李克用不敢和安东军对上的原因? 刘守光这个忘八蛋,这么重要的事一点都没有提到。 他还真是冤枉了刘守光,安东军打卢龙和义昌,从来没有用到过这种手段。 除了对付草原军队和李克用,他也就在出征长安时露过一手。 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无论是李克用的河东军、还是李思孝兄弟的党项军队,都讳莫如深地隐瞒了下来。 大概也是好东西要乐于分享,该让其他藩镇亲身体验一下的意思吧。 就这一炸,宣武步卒全部怂了,后面的不敢往空隙前面的地带靠。 已经和安东军短兵相接的步卒,看着身后突然消失的支持,哭爹喊娘地央求快快过来帮忙。 葛从周知道,这仗已经没有办法打了,军心已乱。 就在此刻,安东军后面的动静一下子让他都炸裂了。 只见从布帛遮挡的后面,由两侧缓缓走出了一列又一列的骑兵,不慌不忙地在阵地两侧开始慢跑蓄势。 铁甲重骑! 葛从周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那不是陷马坑,但是刘守光一定是坑货。 王彦庭在那里藏起来的是重骑兵。 无论是马蹄声、还是甲叶摩擦发出的金属声,在葛从周这样的老兵耳朵里,都可以确认。 这是货真价实的铁甲重骑,还他良的有几千骑。 葛从周现在都想把刘守光碎尸万段了。 如果知道安东军是这样的军中配置,别说救德州,就是救长安自己也不敢来啊。 此刻,他的心已经死灰一般。 刚才为了防止弓骑兵杀回来,自己还特意跑到了步兵军阵的中间,把自己团团围住了。 现在好了,自掘坟墓,想跑都跑不了。 眼睁睁地看着,两队铁骑在两侧远处兜了一个圈子,冲着自己的步兵军阵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4000铁骑,两边各2000骑,他现在可以估计的很准确了。 对面的王彦庭真的是阴险啊,他是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境地。 但凡他前面拿出那种火器或者铁骑中的任何一样,自己都要考虑撤退了。 那时候,即便步兵跑不掉,自己和骑兵一定可以成功逃脱。 结果这个混蛋硬是忍着伤亡,把自己诱到了绝境才出手。 就这手段,当初在朱珍手下是个都将? 他良的,他现在连坟头都种上地的朱珍都想挖出来鞭尸了。 “轰轰轰...”无数声音传来,铁骑突进了步卒军阵的后部。 果然,肋部切入是所有骑兵的首选。 铁骑冲撞处,人影、刀枪、盾牌翻飞,在半空中飞舞。 “大势已去!”葛从周念叨一句。 戎马半生,被年轻的王彦庭打成这样,绝对是一生之耻。 不是他不能接受败仗,和李克用交手不是没有打过,但是一步步踏进对方的陷阱,是他不能原谅自己的。 他扔下手里的马槊,“铮”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就要往脖子上抹。 好在旁边的牙兵牙将早在他扔掉马槊就已经准备,数个人扑过来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太尉,不要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牙兵们急的但凡能说的话全部一股脑扔出来。 按照“跋队斩”的规定,只要葛从周一死,他们逃回去也是挨刀。 即便投降安东军,没有葛从周,他们就只能编进普通步卒或者骑兵里,哪里有如今的风光。 挣扎不得的葛从周一阵的恍惚。 自己只是郓州留后,但是身边的牙兵已经早就叫开了太尉了。 此刻听在耳朵里,是如此的讽刺和可笑。 “我有负太尉重托,万死莫赎啊!”无奈的葛从周仰天长叹。 铁骑阵中的高思继边冲边打,已经注意到了这一丛牙兵的动静。 没办法,步卒军阵里,数百骑盔明甲亮的存在,着实是有些刺眼。 他高举的手两边摆动,示意后面的铁骑从左右往前冲过,自己带着一都人马直奔牙兵处。 “在下高思继,可是葛将军当面?”他缓缓策马而来,银枪横在手里戒备。 葛从周叹口气,败军之将,还输的如此窝囊,实在是没有脸面应答。 反而身边的一名牙将没皮没脸的,直接应道:“正是葛将军,我等向高将军投降!” 一丝冷笑挂在高思继嘴边,胆敢跑来德州阻止自己向刘守光复仇,这一仗你们活该输。 “喊话、降旗!”他也不废话。 身边的牙将倒也干脆,一刀就把将旗的绳索砍断了,扯开嗓门大喊:“投降了,葛将军命令投降!” 看着这些家伙,葛从周一肚子怒火,一时间,急火攻心的他直接晕了过去。 “投降!” “投降了!...” 不怪牙兵牙将们没有节操,这一次,安东军的火器和铁骑哪一样都直接击溃了他们心里最后的坚持。 在这种绝对碾压的战局态势下,士兵的心态已经完全崩溃。 就连中间指挥的康怀英都悄悄下了马,以免被安东的重骑兵盯上。 这一仗,他的神经也被打断了。 从一开始,每一步都被安东军压得死死的,这种憋屈的打法,自己都是第一次。 原来他以为宣武军和河东军算是天下第一强军,现在看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安东军才是黑暗中的怪兽。 一出来,就狠狠从宣武军身上咬下了一块肉。 第111章 泼天富贵 战场上渐渐安静了下来,大营里,王彦庭先见了元行钦。 倒不是说他多么重要,而是他的行为实在是太奇怪。 用王彦庭的话来讲,就是显眼包。 他实在好奇,是什么让这个小将如此的行事。 结果在元行钦把事情原委介绍完以后,连王彦庭在内的所有人都乐了。 刘守光真是个妙人啊。 还要给个姿态。 结果元行钦果然拿出了一个分外妖娆的姿态给你。 王彦庭莫名地有些喜欢元行钦,这是个懂幽默的。 “元将军是不是还没有字?”他看众人称呼元行钦都是直接叫名,尤其是高家兄弟和他算是曾经的同僚,不应该不知道。 估计眼前这小子出身不怎么样,而且还没有行冠礼,所以是只有名的。 “禀太尉,我是孤儿,至今无字。”元行钦答道。 王彦庭想了想,道:“我希望你成为安东军的苏烈,为安东百姓开疆拓土,给你一个字:幼方!” 苏烈,初唐名将,字定方。 和演义里不同,历史上苏烈是大唐忠心耿耿的名将,参与了平突厥、征高句丽、灭葱岭、夷百济等一系列战事,平定三国,都是生擒国主,后世称其为“灭国狂魔”。 他给元行钦赐字幼方,是寄予了厚望的。 元行钦大喜,连忙拜谢。 接下来就是康怀英和葛从周了。 康怀英倒是好对付,立刻就降了。 王彦庭也没有在意。 有些人,降着降着就习惯了。 这种人,当不得大事,但是拿来冲锋陷阵还是可以的。 王彦庭是实用主义者,他准备把康怀英调去对付草原民族,做个副将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葛从周就有些难办。 王彦庭亲自走过去给他松绑,还说了一堆的好话。 这个家伙就是不发一言。 这就有些难办了。 他明白,葛从周算是朱温的创业团队的元老,彼此之间是有信任和感情的,和康怀英之流截然不同。 但是没有想到葛从周如此固执。 杀了吧,有些可惜。 毕竟这个人人品不错。 他记得葛从周为人至孝,又懂感恩。 平卢军王师范手下大将刘鄩因为善待了他的母亲,后面被俘以后葛从周在朱温面前极力保荐,终于救下了刘鄩一命。 后来,这个刘鄩还成了后梁可数的大将之一。 不过要他放虎归山,那也是办不到的。 自己凭本事捉来的,凭什么? 甚至像当初刘守光这样用钱粮来赎人也不可能。 养虎为患的事他这个务实的人是不干的。 一边,高思继看事情陷入了僵局,连忙给王彦庭一个眼色。 王彦庭连忙吩咐把人重新押了下去。 “子义,你有主意?”他问高思继。 毕竟对方这一年都在瀛洲,离义昌这边很近,有很多事自己可能不知道,高思继知道。 “太尉,葛从周的一家老小全部在郓州!”高思继回答。 他和安东军其他人不一样,还没有熟悉到叫王彦庭老大的份上。 “家属在郓州?”王彦庭一愣。 按照惯例,大将的家属都在汴州为质才对啊,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方法。 难道是因为朱温对葛从周特别信任。 他突然想起,自己记忆里刘鄩也是在王师范天才的十三路出击计划里攻破了一城才俘虏了葛从周一家,难道就是郓州? 他看向高思继,对方给他一个肯定的点头。 卧槽! 机会来了。 他马上召来了投降的宣武军牙将,这个家伙,从高思继的介绍里也是个人物。 “我给你一支兵马配合你,你能否把葛将军的家小全部接来?”王彦庭开门见山,直接问他。 嗯?眼前的牙将明显一愣,马上狂喜。 他单膝下跪,拜谢道:“谢太尉恩典,末将还有一事相求,恳请太尉成全。” 什么? 王彦庭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地问。 “恳请太尉允准我等把兄弟们的家小全部接过来。”牙将再次拜谢道。 嗯? 这是什么套路? 王彦庭疑惑了。 这一路,加上这一次的四万俘虏,安东军俘虏的义昌军、宣武军都有十多万了。 即便王彦庭已经遣散了义昌军的大部分,还是留下了至少九万人。 这样大的规模,安东是养不起的。 他还不想像其他藩镇一样饮鸩止渴,盘剥到百姓活不下去的地步。 安东军如今的战力,都是因为背后家属过上安定生活的原因所致。 所以,人口一定是重中之重。 问题是,还有送上来的吗? 他都觉得不对劲了。 还有,一家一口接出来问题不大,如果接出来几百户人家,那和攻占一座城池有什么两样? 王彦庭一肚子困惑,连忙追问原因。 随之一问之下,王彦庭简直是无法置信,这是天上掉下的泼天富贵啊,居然送到了自己门口,那还不得接住? 原来此次作战之所以宣武军全员被俘,就是因为根据“跋队斩”,老大没了,他们回去也是死。 可是现在他们投降了,自己的命保住了,家小就会遭殃。 所以此刻所有的降兵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呢,如果王彦庭愿意帮忙接回家属,那是感恩戴德。 最关键的,此次葛从周率兵五万,已经把附近州县全部抽空了。 本身上个月庞师古抽调了近十万兵力,南下和杨行密对峙。 结果葛从周又来一下,像齐州、郓州、濮州等地驻军已经各自不足2000人。 王彦庭大喜,看大帐里其他人都是两眼放光了。 这是什么? 战略资源,可以把几个州的人口搬空的机会啊。 怎么办?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直接占据了这几座城池,都是上州啊,比瑞州还大。 但是从目前来看,不能得罪朱温过甚。 而且安东军的兵力不宜过度分散,反而处处薄弱处处破绽。 那就不要地盘,要人口。 派谁去呢?这些牙兵当然可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回去也是死。 但是自己总要有个信得过的跟着去组织。 高氏兄弟就算了,他们还要破城呢。 复仇在望,不让他们参与有些说不过去。 他打定主意,抽调了王彦童和康怀英、元行钦带2000破垣军、1000万虎军前往。 有康怀英和牙兵们带队,诈开城门不是随随便便的事吗? 万虎军就当保险了,万一激战的时候一锤定音。 没事就在远处警戒好了。 毕竟破垣军可以穿宣武军的服装,万虎军的铁甲没有地方换。 当然,这么大行动,还需要其他人的配合,怎么组织几个州的人口往回走都是问题。 他想了想,从步卒里抽调了四个都的人马,分别跟随前往四个州。 宣武军四万多的降兵里,抽调十分之一,一样分成四个队,跟着自己的四都步卒前往。 原本还提心吊胆的,害怕俘虏炸营。 现在知道了游戏规则,他觉得完全可以放开了浪了。 朱温搞出一个不讲人情世故的“跋队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作用吧。 王彦庭心里美的冒泡。 不过他做梦没有想到,光组织这四支队伍整整用了两天,因为所有俘虏一方面希望家属接过来,一方面又担心安东军有什么阴谋。 好不容易说清楚了,选择人员又是一堆问题。 降兵之间彼此信得过信不过的,全是纠结。 最后王彦庭实在没有办法了,按照每队1人,每个都10人的方法,让他们投票选举,才算摆平了这件事。 王彦庭身心疲惫。 这富贵也不是那样好接的。 最关键的,他发现在军队里面,很多事讲不清楚是很危险的。 前期很多降兵产生了误会,差点引起了对峙。 有一个念头曾经在他脑子里转过,现在无比强烈地再次出现。 那就是必须建立思想政治的工作人员,类似于后世人民军队的政委。 王彦庭还曾经想过官名,就叫:思政官。 不过之所以后来他想想也就算了,就是读书人太少,没有合适的人可用。 现在,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他觉得如果不抓紧时间落实,后面自己的很多事情就没法贯彻下去。 想起去年自己在长安的时候,认识那么多的官员小吏,他觉得可以去争取一下。 这些可都是读书人,又是在官僚阶级的底层,完全可以给他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记得其中还有几个自己很是看重的世家残留的年轻一代。 送走王彦童率领的搬家大队,他马上修书给了李秉思。 情报司成立很久了,派下去的人员都有好几千了,也该发挥作用了。 何况,这一次还只是要他们送几封信而已。 【最近有留言问为什么写了这么多的战争场面,却很少战术计策和朝堂权谋,这里统一回复一下。我是逻辑狂和强迫症,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在我的计划里,前期是不会出现这些的。 战术计策在最近几章才会慢慢出现,到了125章左右打朱温的时候会有一个高潮。在实力不到一定程度之前,我觉得所有战术都是没有意义的。绝对的实力差距会抹杀很多战术的价值。 至于朝堂权谋,在提纲里还要后面,因为现在王彦庭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而且他的谋士还没有出现。我的定位里,王彦庭是战场上的大师,因为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能够接触到的信息是古人不能比的,自然更能够把握战场的局势,但是朝堂上没有别人辅佐是不可能适应那个年代的尔虞我诈的。写平原公主就是为了后面的朝堂埋下的伏笔。 最后,再说一次,我确实有点逻辑控,所以不自觉的就会写很多心理活动,我也很苦恼,但是改不掉。总觉得不写就没有交代清楚,这算是强迫症晚期了吧。】 第112章 桀燕没了 处理完降兵的事,王彦庭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德州城。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围城虽然已经10多天,但是从来还没有认真进攻过德州。 刘守光应该庆幸,因为宣武军的介入,王彦庭多给了他几天时间。 现在一切已经就绪,高思继、高思祥天天喊着要杀进城去。 早晨,安东军的军鼓开始响起,一队一队的士卒开始列阵。 军阵后方,一排12架投石机整齐排列,军将罗江和和营将孙老虎并肩而立。 上次瑞州之战最危急的时刻,是孙老虎豁出命发射了地雷,他也因功升到了营将。 “压杆!”罗江和手里的令旗挥下,每台投石机后面50多人开始拉动皮带。 安东军的投石机都是小型的,只需要50多人拉动,投出的石头也基本在200斤以内。 其实上次有工匠向王彦庭提出过制造大型的投石机。 但是王彦庭看了一下尺寸就摇头了。 这样的投石机,占用了大量的空间,拆开运输也十分的不方便。 按照这个标准,每台投石机需要200人以上的士兵去保证工作,这个太费兵了。 他目前的小型投石机,加上拉皮带和搬石头的,一台只用80人。 最关键的,从上次瑞州之战后,安东军就把投掷地雷纳入了研究范围。 现在,已经有专门的飞雷了。 有赖于现在火药燃烧的速度更加稳定,飞雷的研发制造迅速而稳健。 和原本扁扁的地雷相比,浑圆的飞雷的飞行轨迹更加稳定,射程更加可控。 不过从王彦庭的角度来看,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希望使用飞雷。 在他眼里,义昌军还不值得他暴露如此一个大杀器。 投石机的长臂在“嘎嘎嘎”的齿轮声中慢慢放下。 看着士兵们把一块块百多斤的石头放上弹兜,罗江和看向王彦庭。 时间差不多,这个年代也没有手表,搞什么总攻时间。 王彦庭觉得早一分钟和晚一个时辰都没有什么区别,就点了一下头。 “放!”罗江和的声音,配合着手上令旗向前挥出。 “呼...”半空中,投石机长臂划破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声。 一颗颗石头被抛向空中,变成了小黑点,翻滚着落到了城墙上和城内。 顷刻间,城头上人影晃动,一阵忙乱。 “调整压杆!” 在皮带声中,每个投石机的都将都在默默计算刚才齿轮的刻度,重新确定固定的位置。 现在的投石机都是比较粗糙,即便尺寸一样,投出的距离都是略有差距的。 何况石头本身也没有统一标准,所有的一切都要靠都将凭着对石头的重量的预估,凭经验判断下一投的力度。 孙老虎在一边指导着都将们的工作,忙里偷闲地看着王彦庭。 自从上次自己凭发射火器立功以后,投石头已经很难让他过瘾了。 他始终不明白,王彦庭放着杀手锏不用,搞这些无聊的石头有什么意思。 王彦庭嘴角翘起,他故意不看孙老虎。 他也理解这些家伙不学无术,没有什么战略战术眼光。 即便石头扔的准,也是完全靠感觉。 就像卖油翁一样,唯手熟尔。 身边,高氏兄弟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们已经改成了一副步卒的装束,手上都是盾牌和短柄的铁锤。 攻城战战马是没有什么用的,只有城门突破了才上阵。 攀爬城墙要的是动作灵活,当然,工具也少不了。 盾牌可以挡住金汁,卸力滚木礌石,至于铁锤,在城墙上比刀枪都好使,是突破对方盾阵的最好武器。 “去吧!”王彦庭不会阻挠他们的决心。 看着两个人兴奋异常地跑到了步兵方阵前,带着步兵开始缓缓前进。 随之,一辆辆巢车、云梯车开始逼近城墙。 因为打过沧州和景州,现在王彦庭对于城池进攻战也不是小白了。 绛州的不算,那是带着政治目的,要震慑河东军的。 这样的手段,一定要少用。 否则人人都知道河东军用地雷破城,就会用填土堵塞城门、准备木栅栏等等手段来预防。 任何一种进攻手段,被琢磨透了就不灵了。 而且,如果一支军队习惯了用巧劲打仗,就会慢慢失去血性。 所以王彦庭还是喜欢用传统的方式解决问题。 从后面远观攻城当然没有原来城墙上防御来的惊心动魄,不过却更加有全局观。 他看到整个城墙面对着十多辆巢车和云梯车的进攻,和搭上箭垛的无数云梯上小蚂蚁一样往上攀附的士卒。 义昌军也在死命地抵抗。 这是刘守光的最后一个城池,他已经退无可退。 步卒身后,巴加图尔组织的弓骑兵在对着城墙抛射箭矢,最大程度地压制对手的抗击。 无数人影哀嚎着从数丈高的墙头坠下,云梯被推翻,重重地砸进了人群。 王彦庭眼角有些抽搐,可是依旧紧握着刀把,一声不吭。 这是安东军必须要学会的,是成长道路上必须付出的代价。 如果连杂牌到极致的义昌军都打不下,那还谈什么攻略中原。 要知道无论是洛阳、汴州还是长安,那里的城墙长度、高度、坚固度都超过德州数倍,还有百战精兵防御。 就这样,他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看着城上城下反反复复地厮杀了一个多时辰。 换了平时,他都要鸣金让士卒吃午餐了。 不过,今天他决定继续下去。 因为他感觉到城头的义昌军在一点点走向崩溃。 刘守光用刀锋和粮食换来的士气终究抵不过死亡的恐惧。 终于,视线里,一个营将装束的安东军冲上了城头,身后的巢车里,更多的士兵也一涌而出。 人群中,高思继的银甲特别醒目。 王彦庭有些恶趣味的笑了。 虽然白马银枪是员猛将,但是隔行如隔山,论起攻城,还要看步卒的,人家那是天天琢磨的。 不过王彦庭也知道,义昌的三座城打的都不艰苦,最大的原因是刘仁恭父子强征了太多的百姓。 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只看到了军力增加,却忘了一群杂牌不如一个精锐。 大家都在拼命,人群里一个人崩溃着逃跑,剩下的基本没有不崩的。 他衡量过,换上葛从周带来的步卒中任何一支,安东军都只有挨打的份。 难怪别人攻城动不动要打半年以上。 自己的步军将领还是少了。 除了周四校,也就是这一次头像了一个康怀英,不够啊,远远不够! 很快,城门打开了,破垣军进城扫荡。 过了一会,城里冒出了滚滚黑烟,似乎是什么建筑物发生了燃烧。 半天以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高思继回来了。 王彦庭也不知道他是被滚木礌石砸了还是什么武器打的,看上去有些狼狈。 高思继汇报,刘守光看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冲回府邸,杀了自己父兄和家里一众女眷,自焚而死。 这是个狠人啊,连那个从老爹手里抢来的罗氏都没有放过。 历史上,刘仁恭父子两代都不是什么好人,荒淫无度,残酷暴虐。 他们对百姓的压迫和盘剥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以至于后来刘守光成立了一个燕国,后世直接称之为“桀燕”。 “桀”字在谥号中是这样解释的:荒淫无度曰桀;残暴不仁曰桀;贼人多杀曰桀。 可以说,这是一个流传万世恶名的词。 历史上被称为桀的还有一个是被商汤灭掉的夏国最后一个皇帝:夏桀。 杨广干了这么多的坏事,也就是混了一个“炀”的谥号,差距明显。 桀燕虽然不是谥号,但是也看得出这两个货是什么德行了。 好在,现在彻底不会出现桀燕了。 对于没有亲手杀了刘守光父子,高思继显然有些无法释怀。 不过这件事王彦庭也没有办法,机会给了你们了,谁知道刘守光自己动手的更加快呢? 再说了,人家一家子都挫骨扬灰了,你也应该满意了。 但随即,王彦庭就不厚道的笑了。 因为他看到高思祥押来了一个熟人:单可及。 大名鼎鼎的单无敌是安东军最熟悉的陌生人,这家伙已经是第二次被俘了。 而且上一次被俘时,他和刘守光还在平州好吃好喝了一段时间。 因为要等待刘仁恭用粮草赎人,包括中间李克用插了一手,大家很是混了一段时间。 王彦庭当时也没有虐待二人。 作为一个有操守的绑匪,把人质饿瘦了,怎么卖好价钱呢? 没有撕票之前,双方就还是朋友。 加上相比刘守光这个二世祖,大家更加愿意和单可及相处。 所以要说义昌军那里谁是安东军最熟悉的,一定是单可及。 有些将领还和他关系不错的。 看到王彦庭,单可及也有些尴尬地笑了。 第113章 举世皆惊1 德州之战顺利结束,王彦庭又在德州等了一个月。 附近三、四个州的人口要迁徙进来,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好在这个年头,百姓对于搬家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是自己的节度使要你搬家,就是别的节度使要你搬家。 人口就像财物,今天在这个的口袋,明天就进了别人口袋。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活着就是奢望,搬几次家真不算什么。 齐州、郓州、濮州、曹州附近的人口,本身从天平军节度使朱瑄那里转到朱温治下也没有几年,转眼就成了安东军的户籍了。 城头变幻大王旗,这是时代的写照。 这一次,安东军把近80万人口收入囊中,还有各地的驻军6000多人。 更有意外之喜,葛从周留在郓州的副将牛存节因为一时不察,被化身宣武军的王彦童等人骗开城门,被俘投降。 说实话,这个真怪不了牛存节,城门外康怀英带着骑兵叫门,旁边的还是宣武军的牙兵牙将,换了谁也不会怀疑。 不过整顿好以后,王彦庭就要准备撤军了。 他在德州、景州一线留下了破垣军3000,迅雷军3000,步卒,仍然由高思继任大将,王彦童为副将。 这一次远征义昌,加上打宣武军,安东军挣得盆满钵满。 王彦庭已经百般设法,遣散了大量的军士,安东军的总兵力还是一下突破了十万规模。 骑兵还好,变化不大,步兵却已经接近了七万。 王彦庭觉得自己肩膀上又是沉甸甸的。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迁徙百姓的同时,把几个州的府库也搬空了。 粮食、金银都是堆积如山。 这一下,他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需要像当初刚来瑞州的时候,恨不得把内裤都当了换粮食养活人了。 他这边陆续撤军,沿途布防,整个中原却都炸了锅了。 原本各藩镇关于安东军的认知就是小地方的豪强而已。 毕竟他打来打去就在卢龙一块小地方。 本身瑞州也是卢龙的下属州县,甚至都不是上州。 对于这种内部纷争,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即便王彦庭去过长安,那也没有什么概念,不就带了8000人吗? 好像谁没有一样似得。 至于惊吓到李克用的绛州之战,也在河东军的有心掩饰下变得默默无闻了。 可这一次不一样,这是安东军第一次对外征伐,摧枯拉朽地灭了一镇之外,居然还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宣武军。 尤其是作战过程,无论是手雷还是铁甲军,都被广为人知。 王彦庭开始还想过控制信息传播出去,后来发现大量的德州士兵解甲归田,作战的过程已经被扩散出去了,也就懒得管了。 现在全国的各镇都知道了安东军这个初生牛犊的厉害了。 特别是靠近安东的义武、成德、魏博和平卢四镇,都有些瑟瑟发抖。 而另一件事情更加突然。 在德州之战结束不到半个月,南方传来消息。 曾经战无不胜的宣武军在清口战役又一次被暴打了一顿。 宣武军七万大军几乎被全歼,大将庞师古被阵斩。 杨行密充分利用了北方军队对水战不熟悉的优势,模仿关羽来了一个水淹七军。 这一仗的影响,使得朱温彻底不再惦记江南的地盘。 历史上,不光朱温,后面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等朝始终没有兵伐江南,都是因为清口之战树立了一个标杆。 一直到后周的柴荣,才开始对江南的小国出手。 这些暂时不管。 眼前的是,宣武军在很短时间内两场大战,失去了葛从周、庞师古两员大将。 这两人可都是朱温的创业团队的元老,股东会成员来的。 很多人意识到,这天好像是变了。 华州(今陕西渭南华州区),镇国军节度使府邸。 朱温奔袭了千里,从汴州大老远跑来占了韩建的地盘,满心以为这一次更够把皇帝李晔接到汴州,置于自己的掌握中。 没有想到李晔被一帮太监挟持,跑到了凤翔李茂贞的地盘了。 这边已经是徒劳无功,身后传来了两场大战的结果。 这一次,连一向匪气十足,敢赌敢拼的朱温都麻爪了。 十万精锐没了,还损失了庞师古和葛从周两员大将,这是朱温从军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大挫折。 屋子里,“咔嚓、咔嚓...”的东西被砸的声音已经响了半天,门外站立的侍女和下人浑身打颤。 刚才一个下人不识趣,进门想要收拾东西,被一刀砍了脑袋。 现在,谁都不敢进屋了,可又怕朱温叫人时没有人应答,依旧遭殃,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半天,声音终于稀疏了下来。 就在此刻,敬翔疾步走了进来。 一边的人都是眼前一亮。 虽然宣武军进驻华州时间不长,但是聪明人已经看出敬翔对朱温的影响力了。 这一刻,大家都不用死了,救星来了。 走到门口的敬翔停了一下,听到里面的动静才轻声询问:“太尉?” 里面安静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敬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一眼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几个杯盏、花瓶全部被砸成了碎片。 敬翔也不多话,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直接跪下了:“太尉,卑职特来请罪!” 他的一跪,让朱温愣了一下。 转过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对于这个谋士,朱温心里清楚,是不该被责备的。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把敬翔扶了起来。 “子振,此事是我欠考虑了,与你何干?” 他心里其实也清楚,更多的是这几年自己膨胀了,才导致这一次的大祸。 要说敬翔的责任,最多也是没有劝谏。 而战败的主要原因,却是自己对安东军和淮南军的实力大大低估了。 尤其是对安东军,听信了刘守光的一面之词,完全没有想到安东军战力如此凶猛,还有铁甲重骑和火器的加成。 过去的几年,自己四处出击,地盘扩大了几倍。 就连李克用的潞州(今山西长治)、泽州(今陕西晋城)、绛州也全部收入自己的囊中,属实是有些飘了。 “子振啊,不知道你对义昌和淮南有什么建议?”朱温索性把敬翔扶到了一边坐下,才问道。 这个问题,敬翔来之前也考虑过了。 杨行密肯定是要重兵防御甚至反击的,不过现在手上兵力确实不足,最关键的,是带兵的大将不够了。 剩下的丁会等一众名将都在河东一线和李克用对峙呢。 至于安东军,他们的特点很鲜明,就是第一要人口,第二才要地盘。 无论是去年的卢龙,还是今年的义昌。 卢龙靠西的妫州等几个城池,安东军至今没有伸手。 而这一次,齐州、郓州、曹州和濮州等地本来已经是到了安东军的嘴里的,结果人家硬是吐了出来。 就这举动,全国这么多藩镇,没有几个人能够忍住诱惑的。 联想到安东军和河东军之间最后的处理方式,敬翔突然理解了。 人家思路很清晰,现在还是韬光养晦的时期。 虽然很多实力已经藏不住了,但是这也是王彦庭对外表达的态度。 我不想和你们打的,我要发展。不过,我也不怕你们来打,只要你们觉得打得过我。 这不免让敬翔高看了王彦庭一眼。 胸有韬略、进退有度,这是敬翔对王彦庭的评价。 此刻,面对朱温的问题,敬翔突然有些犹豫了。 按照常理来说,王彦庭是退回义昌了,杨行密却还在宿州(今安徽宿州)、颍州(今安徽阜阳)一带各种招惹。 所以,毫无疑问是打杨行密。 不过,从长远来看,他现在已经把王彦庭列为头号大敌,甚至超过了李克用。 在敬翔眼里,李克用只是一个莽夫,不足为惧。 王彦庭的操作才是最可怕的,胸怀大志、有张有弛,日后绝对是宣武的心腹大患。 他突然有些感慨,如果当初不是那样冲动,宣武军还能两面御敌甚至出击。 现在,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也不敢隐瞒,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全部汇报给了朱温。 朱温沉默了。 敬翔是和自己交心的,说的都是实话。 他很后悔,王氏兄弟当年怎么就是一个营将、一个都将呢? 但凡自己看过一眼,都不会任由他们跑到瑞州去。 对于人才,朱温的态度一向是要么为我所用,要么杀了以绝后患。 他盘点自己手上的力量,确实是很难同时攻击两家。 最关键的,他现在的重要任务是从凤翔把皇帝抢到手,在这个政治任务前面,所有的事都要靠边站。 “唉...”朱温长叹了一口气,希望今天的容忍不会养虎为患吧。 第114章 举世皆惊2 太原府,河东节度使府衙。 李克用和张承业、盖寓、李嗣源、李嗣昭、李存勖商议出兵干扰朱温的行动。 对于李克用来说,朱温抢的是皇帝、还是大臣都不重要,能够让朱温抢不成才重要。 “阿耶,若是向南出兵,那云州一带由谁镇守,防御安东军。”11岁的李存勖本来只是旁听的,这时候却冒出一句。 屋子里顿时一阵安静。 对于安东军,现在大家都头痛的很。 要说安东军的铁甲重骑和火器,大家在出征长安的路上都见识过。 当时就已经感觉很不好惹。 但这一次德州一战,大家更加看到了王彦庭用兵的一面。 葛从周和河东军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他的厉害,河东军都深有体会。 就这样一个对手,被王彦庭打的处处被动,全无还手之力。 这件事,细思极恐。 在联想去年他怎么破掉三家联手,痛扁契丹的过程,会用兵的都会觉得后背发凉。 和这样一个对手交战,谁都有点怵。 “大王,看王彦庭的做法,似乎不想和我河东军为敌,倒是可以交好为上!”盖寓在一边道。 去年长安回来之前,李克用已经被皇帝李晔拜为晋王,算是真正的宗室成员了。 不过说到这个,李克用却深度表示怀疑。 盖寓水平是有的,但是为人处世却过于尊奉圣人教诲,过于君子了。 去年按照李克用的意思,自己都到长安来了一圈了,也打的别人不敢作声,接了皇帝来太原府就是了。 结果盖寓就表示反对。 要么就是别的藩镇怎么看啦,要么就是皇帝会不会认为你有异心啦...等等。 一番话算是打消了李克用的念头。 可是现在看起来,和一帮流氓讲规矩,自己就是白痴。 要是去年按照自己的想法干了,哪里有李茂贞和朱温什么事,皇帝也能少受一些罪。 现在后悔也晚了。 “大王,我也觉得如此。我看王彦庭也是忠心之士,对朝廷没有半点逾规行为,倒是可以交好。”旁边张承业也发话。 这一下,李克用倒是要认真考虑了。 张承业自从去年来到晋王府,就和李克用相处的很好。 李克用知道张承业一门心思都是光复朝廷昔日辉煌,算得上忠心耿耿。 但是更加让他佩服的是,这个老太监看人确实有一套。 不过对于王彦庭到底怎么想的自己确实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安东军暂时不想和河东开战是一定的。 卢龙的13州,开进河东的妫州、蔚州和新州(今河北张家口涿鹿县)他都没有进入。 这个善意,李克用感受到了。 而且,奇怪的是,王彦庭放着嘴边的卢龙三州不吃,转头去啃了义昌的骨头,还顺手把宣武军打了。 这个操作,很多人都看不懂。 虽然事后安东军也没有占领宣武军的城池,但是你要是不想撕破脸,就应该直接撤军,而不是狠狠收拾了宣武军才表示善意吧。 五万军队全歼,还吃掉了葛从周、康怀英、牛存节三员大将。 这是一巴掌把人扇飞了再说打错了? 从这个意义上看,李克用觉得自己在安东军面前的待遇好像比朱温要好很多了。 这样说的话,确实应该去安东看看,王彦庭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定要摸清楚。 “如此的话,孤想麻烦张监军前往瑞州一趟,看看安东军到底是什么打算。”李克用拜托张承业。 张在这边的官职是朝廷的河东军监军。 “阿耶,我也想去看看!”一边,李存勖忍不住加入进来,他对安东军也好奇的很。 瑞州这边,好不容易回到家的王彦庭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天下各藩镇的研究对象。 特别是周边的义武、成德、魏博、平卢几镇,现在都是厉兵秣马,唯恐王彦庭来个回马枪,把手伸向自己。 自己回来以后,也是忙的要死要活的。 首先就是整军。 现在安东的地盘越来越大,各州都有自己的统军主将,再按照军种分已经不合适了。 所以,现在全部按照州县命名。 高思继、王彦章和周思校成了安东军第一批厢军都指挥使,统军的标准是10个军,人。 至于骑兵步兵,就给他们自己分吧。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招降葛从周。 本来这家伙顽固的很,就是一条心等着斩首。 不过自己的家属和母亲来瑞州以后,葛从周就崩了。 最后,王彦庭答应他不让他对阵宣武军,算是成全他的忠义了。 如此下来,葛从周也就半推半就地降了。 王彦庭同样给了他一个厢军都指挥使的官衔,这是符合葛从周身份的。 他的家属和母亲现在都在瑞州安家落户了,也不怕他跑掉。 现在王彦庭就只有两件事了。 一件是情报司招揽长安读书人的进展。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唐朝读书人怎么全部跑到长安去了。 或者说,黄巢怎么就把世家灭了呢?他也没有跑遍全国啊。 其实在两晋南北朝,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杀戮世家门阀的事。 比如说侯景之乱中,就把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几乎杀绝了。 没有他的努力,旧时王谢堂前燕,还真不一定能够飞进寻常百姓家。 那为什么那时候杀不绝? 因为在隋唐以前,按照选官制度,朝廷和各地都可以举孝廉,也就是说读书人只要有能力,在中央可以被举荐当官,地方上也可以。 经常可以看到《三国演义》里这个人被曹操拜为什么司马,那个人被袁绍拜为什么祭酒。 所以读书人哪哪都是,你不可能把全国杀一遍。 即便侯景把建康(今江苏南京)的王谢两家杀了,人家老家还有很多读书人呢。 再退一步说,王、谢两家没了,崔、李、卢、郑几家还在。 但是到了隋唐就不行了,特别是唐朝。 除了科举,朝廷也选官,但是权利全部在中央。 你要当官,就要在长安混,有了名声或者攀附了关系,才能被朝廷任命为官。 即便是科举,因为唐朝科举考试名字是不封起来的,你要是在长安经常混,至少考官还有印象分。 这导致了唐朝的读书人,特别是世家门阀的年轻精英,几乎全部在长安。 结果,这一把给黄巢包了饺子,干废了一代人。 而此刻到了晚唐,读书人为了当官,再次聚集到了长安。 各地藩镇虽然也有部分,但是无论是人数还是水平,都是不能和长安比的。 王彦庭上一次长安一行,敏锐地发现自己在长安遇到的读书人,比几年来各地遇到的都要多无数倍。 这一回,他的手终于伸了过去。 另一件事,就是看契丹人是否把奚人的地盘打下来了。 也经历了一个夏季了,战事应该快结束了吧。 自己派了三千骑兵跟着打酱油,那么辛苦为了什么? 还不是盼着你尽快吃下奚人的地盘,建立和瑞州之间的通路吗? 王彦庭还准备接收阿保机的战马和人口呢。 当初可是约好的,三万匹战马,还有归还七部过去几十年掳掠的汉人人口。 他也不担心耶律阿保机会赖账。 大家都是聪明人。 春天的时候自己用的那一个绝户计,已经明确告诉了阿保机,你们草原的软肋就在我的手上。 我随时可以再一次收拾你。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千日防贼的,也防不住。 如果你不听话,我不介意明年给你来一次更大规模的,把现在的奚人地盘也覆盖上。 除非阿保机决定带着整个契丹部落向西迁徙,就像当年的匈奴人和突厥人一样。 否则,最好还是老老实实把约定的事给办了。 你不可能让各个部落冬天都不收缩了,直接在草原上守着吧? 那冻死的牛羊就会比送给自己的人口还要值钱。 而且,经历今年夏季和奚人争夺草原的战争,王彦庭都要怀疑契丹族能否养活这么多战马和人口了。 一方面打仗肯定会导致青壮年劳动力减少,另一方面奚人的地盘最多就是保证不让牛羊大规模饿死,还无法弥补全部被污染的草场的缺口。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减少消耗。 无论是汉人人口还是战马,都是最有效的措施。 这样的一想,王彦庭觉得自己等于是给契丹人减少负担了。 不管耶律阿保机怎么看这些问题,至少王彦庭觉得自己还是很善良的。 第115章 长安暗流 长安,城内西南方向的归义坊。 因为地处最西南角的位置,宦官挟持皇帝逃跑时焚烧皇城的大火并没有蔓延到这里。 坊市的一家宅院门口,一名男子敲响了大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模样的人探了半个身子出来。 “这位郎君,何时敲门?”老管家问。 自从皇帝走后,长安城里已经是一片凋敝,几乎没有什么人际往来。 大家俸禄也没有了,谁还招待朋友或者上门麻烦人家呢? 自己家的老爷只是御史台的主簿,从七品下的小官,平时也没有积蓄,都宅在家里数日了。 因此,眼前这个30多岁的男子来的很是奇怪。 他也想不起自家主人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朋友。 “在下从瑞州来,给张主簿带来一封故人的书信,请老人家代为通报一声。”来人倒是很讲礼貌,揖了一礼。 “稍等!”听到来人这样的说法,老管家也不敢耽误了,连忙往后院跑。 张世文,字德明。 他是张氏家族仅存的几个后裔之一。 追溯上去,他的家族祖先是汉代名臣张良,家族里也出过张柬之、张九龄这样的名人。 不过到他这一代,官职就只是御史台的主簿了。 最关键的事,家族经历近百年藩镇的盘剥,已经给不了他什么支持了。 听到瑞州两个字,他第一反应就是王彦庭。 没有别的,瑞州太偏僻了,还是下州,那里就没有出来过什么人物。 自己唯一觉得和瑞州搭一点边的,就是去年认识的王彦庭。 要是换在初唐或者中唐的时代,作为出身大家族的他,根本不会搭理王彦庭这样的军头。 可是形势比人强,现在哪里还有骄傲的资本。 何况在张世文看来,王彦庭虽然不读什么经典,但是谈吐还是可以的。 而且为人也没有什么架子。 去年在长安的时候,王彦庭每天都是招呼他们这样的一大群底层官吏吃吃喝喝,很是过了一段舒服日子。 想到此处,张世文不觉有些怀念了。 自从宦官挟持皇帝出逃以后,长安就乱套了。 也不用上朝了,也没有人发俸禄了。 别说百姓,就是官员也受不了。 前几天听说吏部考功司郎中不堪重负,带着全家自杀了。 唉!这是什么世道啊。 像他们这样的小官,就是想追随皇帝,也没有人接纳,只有在长安混吃等死。 此刻,他看着王彦庭的亲笔书信。 人家邀请他去安东,担任一州的司功,算是专业对口的。 而且王彦庭明言,不管他邀请多少同僚前往,安东一概就地安排,绝不让一人没有着落。 最关键的,王彦庭邀请的是他全家,并愿意承担全家搬家的费用一百贯。 张世文的眼睛渐渐地红了。 朝廷早就不像朝廷了。 长安城里少说还有500人以上的各级官员留下来,谁管过? 能够被请到别处任职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谁在乎过他们这些下级官吏。 王彦庭递出来的,是救自己一家出水火的救命稻草。 “张主簿,我家太尉让我带了100贯给您,在外面车上,请您吩咐人去搬进来。”来人很是谦卑,但说的话却恰到好处。 张世文最后的一点犹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挥挥手,示意不急。 这点矜持还是要的,尤其是在王彦庭的下属面前。 他估计人家连信里写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奉命送了钱来。 “你家太尉是说无论多少人去都可以吗?”他把自己关心的问题先问清楚。 自己在朝廷里还有一些同僚好友,也是快活不下去了,如此的好事自然是要拉着一起的。 比如刑部主事王之倩、礼部员外郎吴晟,这是至交好友,一定要带上。 “是,太尉交代过,只要愿意去安东,您通知我,我们立刻奉上路费。”来人再次确认了。 这一下,张世文放下心来,又想了想,问:“你是住在哪家客栈,我联络好了派管家通知你。” 他以为对方是为了送信专门来的长安。 却不知眼前的人是安东军情报司的属员,已经在长安落户两年了。 来人可不敢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连忙道:“如此好了,我过三日再来,到时候您把名单给我,我自会办理。” 几乎与此同时,在通善坊工部屯田司主事崔世泽家门口,他和工部司主事卢玄真一起把一名男子送出门去。 “请转告你家太尉,世泽深感大恩,定如期前往!”崔世泽深深地一礼,感动莫名。 一边,卢玄真也是一揖到底。 起身来看时,来人已经走出很远了。 崔世泽长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去年一面之缘的王彦庭居然在关键时刻拉了我们一把。”卢玄真感慨道。 他其实和王彦庭并不熟悉,去年吃饭的时候也只是互相通报了名字。 只是今天崔世泽突然派人把他请了过来,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事。 卢玄真都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下来。 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王彦庭给出的是唯一的出路。 “明轩那里虽然确实是需要用人,但是他能够想到我们,而且是人尽其用,是我没有想到的。”崔世泽感慨着。 他去年和王彦庭谈了很多农业开发的事,所以彼此比较熟悉。 但是今天的事,确实是想不到的。 全国多少藩镇,谁管过他们这些小官吏的死活。 “思贤,也要谢谢你,救了我一家!”卢玄真再次认真地作揖感谢崔世泽。 “卢兄,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崔世泽有些高兴,自己能够帮到至交好友,真是太好了。 长安发生的事情,近在咫尺的朱温和李茂贞都一无所知。 他们的眼睛都死死盯在了皇帝李晔身上。 为了争夺皇帝,双方已经发生了数次战斗。 在朱温不顾一切的攻击下,李茂贞损失惨重,丢掉了大部分的州县。 就连身后西南边的凤州(今陕西省宝鸡市凤县)、成州(今甘肃省陇南市成县)、陇州(今陕西宝鸡市陇县)也被朱温占了。 这都是晚唐藩镇混战的常事,就是兵力不足所致。 李茂贞把主力全部集中在凤翔,结果后方空虚到朱温派出一员将领就可以一路横推的地步。 关键时刻,蜀地的王建也开始落井下石,和朱温一起瓜分他的地盘。 李茂贞有点扛不住了,虽然他联络了李克用和杨行密对朱温进行牵制,但是效果完全没有体现出来。 现在,凤翔几乎成了孤城,他准备再次祭出认怂的法宝,把皇帝送给朱温算了。 问题是,就算把李晔交给朱温,皇帝会不会回头就和自己算账。 和过去不同,这一次,自己算是把皇帝得罪狠了。 在韩建手上时,发生了诛杀亲王事件,十多名宗室亲王就在李晔眼皮底下被杀的。 而韩建一向是自己的马仔。 这一次,又是自己指使一帮太监把皇帝硬生生挟持到了凤翔。 不说别的,就这段时间凤翔城内的生活,都能让皇帝砍了自己。 现在城内,人肉和粮米都是商品,在一个店铺售卖。 路边的死人都是一副骨架子,肉都被剔下来吃光了。 皇帝李晔和何皇后,都要靠着卖掉几件衣服才能换一些豆子煮食。 至于饿死的亲王宗室,连李茂贞的不知道怎么计算。 因此,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放出皇帝,李茂贞真的不敢。 他害怕前脚放了皇帝,后脚朱温就会继续收拾自己。 他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一个主意,就是要求皇帝李晔把平原公主嫁给自己的儿子。 平原公主是李晔的妹妹,唐懿宗李漼的女儿。(历史上是李晔的女儿,这里为了小说改一下。) 换了原来,李晔是肯定不愿意的,毕竟自己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嫁给一个自己已经极度厌恶的军阀儿子算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了,人性的卑劣在这一刻全部暴露了出来。 为了逃命,就是何皇后他也舍得送人。 这一年冬天来临前,唐昭宗李晔终于摆脱了李茂贞,进了朱温的军营。 面对一副恭顺态度的朱温,李晔大喜。 他不知道,这一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站。 在经历了无数背叛、胁迫、欺骗以后,终于将在朱温手里走向人生的终点。 同时,这一场围绕皇帝的争夺,也将天下大势进一步分清。 现在,唐末五强因为这一场混战,分裂成两个旗帜鲜明的阵营。 朱温和王建是同盟。 李克用、李茂贞和杨行密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无关正面反派,最后的本质全部是利益。 对王彦庭来说,唯一的利好就是朱温因此暂时放过了安东,他要面对的是杨行密和李克用。 第116章 人呢 成功把皇帝骗到手也好、抢到手也罢的朱温现在还不到露出自己真面目的时候。 长安是不能住了,皇城都已经被太监们烧毁了。 他准备先在华州驻扎一段时间,等这边的各州守备全部布置好,再带着皇帝一起去汴州。 在这段时间里,谁也没有提出来,朝廷始终处于不正常的状态。 没有朝会、没有诋报、没有大臣,也没有俸禄。 朱温是根本不希望看到文武百官朝见皇帝的场景,他的宣武军有自己的军事和行政班子。 至于朝臣,好像只要宰相崔胤就好。 这个家伙比较识趣,和自己配合不错。 皇帝李晔也不提出来。 经过这么多次折腾以后,他已经默认了社会的规则。 当初刚刚上台就敢征讨李克用的唐昭宗已经不见了,现在是得过且过的李晔。 就这样,谁也没有注意到,足足有200多户人家无声地搬出了长安。 看着一长列的马车、牛车出城,很多人意识到,这些好像都是官员。 不过那又怎样? 朝会都不开了,要官员干嘛? 几天后,更加离谱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留在凤翔的平原公主不见了。 这段时间凤翔城里乱糟糟的,各类当初随驾来到凤翔的官员、宫女、太监又重新随着皇帝离开。 谁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平原公主。 刚刚捡了一条性命的李茂贞也不敢声张,他吃不准皇帝知道这个消息是对自己愧疚,还是没有人质了可以肆无忌惮收拾自己。 他准备派人私下去把公主找回来。 可是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别说长安,就连旁边的凤州等地都不是自己的了。 因此,李茂贞不敢大肆搜捕,只有拜托朝臣里属于他的人开始四处寻找。 这一找,就找出了更加奇怪的事情。 那些依附他的朝臣找公主的唯一办法就是发动更多人,看看有没有在长安的哪个角落见过公主。 在他们想来,公主逃跑的唯一办法就是到长安找官员帮忙,送自己去皇帝那里去。 结果公主没有找到,反而发现长安的官员跑光了。 接到报告的李茂贞一脸的懵。 人呢?官员也会跑吗? 长久以来,藩镇的军阀已经习惯了和朝廷打交道的套路。 皇帝是可以忽悠的,官员嘛,找几个宰相收买一下,再收买几个高级宦官,比如神策军中尉、枢密院的枢密使就可以了。 至于基层官员,他们还不够格。 什么时候他们做宰相了,再来谈价格。 在军阀们看来,全国税收都基本没有了,政令只能在长安城里执行,还要那么多官干嘛? 除了装点皇帝的门面,这群人就是浪费粮食的垃圾。 结果现在告诉我,这堆垃圾飞了? 谁干的? 谁会收垃圾? 李茂贞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现在皇帝在朱温手上了,他也没有兴趣提醒对方。 关他屁事! 儒州(今北京延庆),第五琮的官邸。 王彦庭是昨天过来的。 11月份,瑞州已经是大雪封路了。 在这种天气让王彦庭带着一个都的踏白冒雪过来一定是有大事。 这里是离开卢龙西面的三个州最近的位置,所以第五琮亲自率军3000镇守。 兵力不多,不过儒州离幽州很近,那里王彦章的主力都在,所以也不怎么担心。 第五琮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真的不是大事,只是为了方便。 从长安过来的200多个官员马上就要到达安东了。 正常情况下,肯定是去瑞州。 但是此时的瑞州,大雪封路,确实有些不适合过去。 而且这其中百分之九十的官员都是安排在平州、幽州这条线以南的,冒雪跑到瑞州,再回来,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王彦庭想了一下,决定跑儒州来就地安排。 反正这边虽然也下雪,但不至于走不了路。 那些官员从长安出发,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拖家带口的,速度肯定慢。 好在除了开始的200里是在宣武军的地盘,需要情报司的人配合偷偷过境,后面进入河东军地盘就不怎么担心了。 河东军和安东军的关系很是微妙。 打过仗,但是现在谁也不想撕破脸。 特别是河东军,前几个月为了抢皇帝和朱温打了几场,又是大败。 此刻再招惹安东军,那就是犯傻了。 本来张承业和李存勖要来瑞州拜访的,但是王彦庭考虑到马上要进冬季,就推到了明年春后。 即便这样,河东军还是表现出了诚意。 他们的来信中表示支持安东军收回最后的卢龙三镇。 这大概就是说兄弟,你来把我门口那仨家伙收拾了得了。 放心,咱们不会擦枪走火的,对吧。 谁跟谁啊。 这个状态也是王彦庭愿意看到的。 在他眼里,河东军真的比宣武军好对付的多。 无论是李克用,还是将来的李存嗣和李嗣源,本质上都是憨憨。 属于战斗力可以,但是政治能力低下的。 不说李克用,就是建立后唐的李存勖,百姓受灾,官员请求出钱赈灾。 他的皇后居然拿出三个银盆和三个皇子,说没钱了,你们把银盆和皇子都卖了赈灾吧。 就这脑回路,是完全没有把国家当自己的,难怪最后被自己的士兵叛乱杀了。 接位的李嗣源,为人是不错,但是太厚道,控制不住部下。 自己儿子误会被杀,连阻止部下杀害儿子的后代亲属都做不到。 后世对他的评价就是“仁而不明”。 因此,从王彦庭的角度来看,暂时和河东军和平相处是有利于自己的。 现在最大的敌人还是朱温。 既然大家都是这样的态度,所以目前河东军和安东军的相处越发和谐了。 那200多个官员一路畅通无阻。 当然,河东军也不知道他们身份,只知道是河东军的人就行了。 最后卢龙的三个州就更加不敢动了。 其实现在对于三个州的守将来说,无论是河东军还是安东军,谁来都可以,我都投降。 奇怪的是,谁都不来。 就很魔幻。 自己想要找靠山、抱大腿,大腿居然躲了。 现在两边都是惹不起,夹着尾巴过日子真的好难过。 王彦庭没有等几天,人就陆陆续续到了。 每天都有十多个官员前来。 没有一起出发,却在千里之外相聚,也是很让人高兴的事。 这些官员本身都是五品以下的,还是饱一顿饿一顿的状态,倒也不挑不检。 王彦庭就地办公,分配好职务就现场写官凭,至于官印只能后面刻了再送过去。 那些京官就这样看着王彦庭接过旁边写好的官凭文书,抄起问刘瓒借的节度使大印盖上去,都是一头的黑线。 他们不习惯安东的官场作风,又看旁边无论是小吏还是品级够高的第五琮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有点怀疑人生。 这安东的官场这样奔放的吗? 不但官印随便用,任命官员还是批发的。 最离谱的,节度使大人居然不在,就这样拍板了,怎么看王彦庭几人都像草台班子的风格。 要不是去年见过王彦庭带着铁甲重骑去过长安,他们真的怀疑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不过随后,立刻收到了安东节度使府衙预支的三个月俸禄,说是帮忙安家的,心又稍微定了下来。 到目前为止,全是自己收钱的,骗子也不是这样骗的,那不是要亏死。 心里安定下来的官员,总算陆陆续续开始去各州赴任了。 不过一直到半个月后所有人到齐,还有一部分人没有分配。 大部分是国子监的,还有部分其他衙门的官员。 王彦庭把他们全部派到了幽州。 他们后面将是安东所有教育部门的核心。 之所以是幽州,是因为王彦庭下了决心,明年一定要把节度使府衙搬到幽州来了。 本来他也无所谓,甚至对瑞州感情还挺深的。 但是这一次,他领教了。 以后安东军的地盘会越来越大,如果什么事都放在瑞州处理,那一个冬天要耽误多少事。 所以,不管刘瓒这个懒鬼同不同意,搬家势在必行。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有一个人好像名单上没有,却依然挤在了国子监的人堆里。 “这位大人,你是?”王彦庭有些奇怪,看背影,有些瘦小。 他不明白,这千里做官还能混进来人吗? 再说了,你不在名单就没有俸禄可以拿?图什么? 第117章 平原公主 他这一声问出的时候并没有想什么。 谁知道,背对自己的那个人居然浑身一颤,嗖的一下钻到了几个国子监官员的后面。 最离谱的,是那几个官员若无其事地横向跨了一步,把人完全藏了起来。 卧槽! 王彦庭都愣了。 两世以来他见过的所有欲盖弥彰的行为都没有这一次拙劣。 你们是当我瞎吗? 在座的诸位,哪一个没有从自己手上亲手接过官凭的,就算一时认不得这么全,但是对上名字基本都有印象。 凭什么突然多了一个人你们还觉得我会不注意? 王彦庭上前两步,就要挤过人丛。 “太尉,只是我们国子监一名学生而已。”眼前,说话的是太学博士岑长卿,王彦庭在长安就认识。 但是越是如此,他越是疑虑重重。 这帮家伙毕竟是从长安来的,中间有些人自己都不认识,哪里可以这样糊弄过去。 若是夹着一个宣武或者凤翔的探子,那不是引狼入室? “德邻,诸位刚到安东,有些事不得不如此,得罪了。”王彦庭打着招呼,手上分开了人群,直接把背对自己的人扳了过来,面对自己。 “啊!”眼前,一声轻呼出声。 王彦庭的脸立刻就黑了。 这是女的! 虽然大家都是长头发,盘一下就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女子就是女子,很多面部轮廓和体貌特征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王彦庭从来不相信女扮男装可以混过去,要么那个女子长得就是男人婆的样子,要么就是男人耍流氓装糊涂。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不担心对方是什么探子了。 中国社会从三皇五帝发展至今,女子能做间谍的太少了。 除非像传说中妲己、西施这样直接影响统治者的,否则几乎不可能。 你的社交圈和行为准则决定了女子根本参与不了什么事。 但恰恰是因为这个,王彦庭更加担心了。 凭什么一个女子跑到千里之外,一帮国子监的官员还帮她打掩护? 他的手已经触电般地松开,转头带着一脸的问题看向岑长卿。 “唉!...”眼前,这个太学博士跺了跺脚,一脸懊恼。 王彦庭忍无可忍,一把攥着岑长卿的手,拉到了一边。 “说吧,怎么回事?”他已经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了。 有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这女子一定是个大麻烦。 “太尉,她是平原公主。”露馅了,岑长卿自然也不好再隐瞒。 “公主?来这里干嘛?”王彦庭有些奇怪。 这年头,公主满地跑的吗? 再说了,皇帝李晔的公主不是还小吗? 岑长卿看他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 平原公主的嫁给李茂贞儿子的事情还没有传到这里,至于公主走丢了的事,更是不见李茂贞对外提起,所以王彦庭还不知道。 他随即就把凤翔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介绍了一下,还颇有些义愤填膺地表示:“我大唐公主,怎么可以嫁给李茂贞这样不忠不孝的奸臣之子。” 你特么... 我奸臣你个锤锤! 王彦庭顿时就明白了。 眼前这帮国子监的,用后世的话就是愤青啊。 可是你们干出这事,有没有征询我的意见啊? 你们不也可以在经过宣武和河东的时候交给朱温或者李克用吗? 特别是朱温,皇帝不是在他那里吗?正好父女团聚啊。 带到我安东来算什么? 他看着岑长卿,很想问问他30多岁的年纪长在哪里了? 正义感有个屁用?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王彦庭努力把自己心里的烦躁压了压,“要不要我派人送公主去宣武?” 他觉得如果是送去宣武,倒也不是不可以,方便的很。 “公主来安东,就是怕消息走漏,李茂贞会向圣人(唐代对皇帝的一种称呼)索要,而且,我等对朱温也信不过,故此本来准备让公主在幽州学馆藏身的。” 岑长卿看了一眼王彦庭的脸色,想了想把心一横,道:“当然,学馆里都是男士,也确实不便。既然太尉已经知道,就拜托太尉帮忙安置吧。” 卧槽! 你还知道不便?我有很多便便你要不要? 王彦庭都傻了。 他现在巨后悔刚才怎么就非要看这一下,惹了这个破事。 这消息要是走漏了,不但李茂贞要和自己对着干,就是皇帝也会对自己有意见。 李晔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权力了,但是从大义上来讲,这个招牌还不能换。 那到时候自己不是到处都被动? 诶?不对! 他突然发现自己被这帮国子监玩心眼的孙子绕进去了。 自己看一眼是要确认来人的信息,是应该的,算什么错? 错的是你们带过来好吧。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这边的公主,突然发现她眼睛里还带着一股不爽的意思。 我去! 他的头一下子大了,这是一个姑奶奶来着。 怎么办? 王彦庭有些麻爪。 定定神,想了想,还是听听公主自己的意见吧。 “麻烦岑博士请公主来后堂,我有话相询。”他决定当面问一下。 毕竟岑长卿说的也是一家之言,谁知道真假。 不过他也不敢独自面对,到时候说不清楚。 就像上次在长安拒绝李晔提出的公主一样,他对大唐公主这种生物是敬而远之的。 本身她们在历史上的名声就不怎么样。 你说如果是李世民的长乐公主或者晋阳公主,还能接受。 那么多穿越小说为什么喜欢写她们,本身形象就比较正,还能够产生政治影响,有故事可说。 晚唐的公主? 别是什么好处都没有,惹了一身的骚。 后堂,平原公主跟着岑长卿一起进门。 “安东节度副使王彦庭参见平原公主。”王彦庭把规矩做足了,既然公事公办,就要有个态度。 “免礼吧。”公主轻轻摆手,“你找本公主是何事?” 好吧,这开场白王彦庭就很不喜欢。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家伙怕是很有主见,不是那种娇柔的性格。 “回禀公主,现在圣人在宣武节度使朱温处,据说相处甚是融洽,臣愿意派人送公主去宣武,与圣人团聚。” 王彦庭脑子里把所有宫廷剧的对白想了一遍,选择了比较委婉的语气,给眼前的小祖宗一个建议。 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如此之好,对方总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建议吧。 “我不去!” 耳朵里,传来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原因呢? 王彦庭等了半天,发现没有下文了。 才明白对方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的暴脾气啊。 真是不能忍! “公主,您在安东真的诸多不便,何必呢?想必圣人现在也着急找您,应该尽早回去让圣人安心吧。” 他决定摆烂了。 上次和李晔见面都没有这样累。 我就是不方便,你总不好再强迫我了吧。 平原公主果然是有点被动了,眼眶发红地怔了半天。 “王彦庭,如果你一定要送我回父皇那里的话,我就说你碰过我!”半天,突然的话语石破天惊。 卧槽! 王彦庭一时都反应不过来,直接愣了。 他看了一眼岑长卿,她这么虎的吗? 难怪会做出从凤翔逃到安东的事。 视线里,岑长卿一脸苦笑,做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手势。 我去! 王彦庭好像有点理解这帮国子监的孙子为什么配合平原公主来安东了。 这特么是不干胶啊,谁粘上都撕不掉,除非粘到下一个身上。 所以,我现在就是那个下一个? 他再次转头看向公主。 对方居然嘟起了嘴,双手叉腰,一脸的不满。 一时间,王彦庭都懵了。 他本身就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 刘婉儿花样多,套路深,他为什么甘于被套住。 因为他自己也觉得不会哄女孩,就算前世也是个单身狗。 所以有个女孩愿意花心思套路你,他还觉得很享受。 现在的问题是,眼前的这个人可不是套路他,而是陷害他。 这他良的找谁说理去? 关键是如果对方是这个态度,自己还真的不敢把她放出去,那会出大问题。 王彦庭突然有种炒股砸手里的感觉。 明明是垃圾,还抛不掉。 对了,他突然反应过来。 就这混不吝的公主,只有自己的婉儿才能对付。 一来大家都是女人,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说法。 二来他心里其实清楚,别看平时一副乖巧样子,小婉儿的套路多得很。 反正整个节度使府衙的官僚体系就要搬到幽州来了,自己的婉儿也会过来,到时候就把这事拜托她算了。 感觉自己完美地实现了金蝉脱壳,王彦庭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只有眼前的平原公主有点奇怪,怎么自己威胁了一番,这王彦庭还开心起来了? 这人一定有什么大病! 第118章 三口之家 瑞州,王彦庭带着一身的寒意,终于在过年前回到了家里。 拍去身上的雪花,把外面套的皮裘大衣脱下,屋子里的温度一下子包围了自己。 “回来了,二郎!”婉儿有些心疼地帮着他把沾满了雪泥的鞋子脱下,换上轻便的单鞋。 这个男人,说了一年要孩子了,可是真正能够在家的有几天。 当然,她也理解。 自己男人现在肩负了全安东百姓的生计和未来,实在是不敢稍有懈怠。 相对而言,自己家里的那个惫懒老爹才是捡现成的主。 婉儿是看着自己阿耶躺着就从刺史,到了节度使。 现在更是全国有数的大镇的节度使,这找谁说理去。 所以,心怀歉意的婉儿总是拿出更多的包容去关心自己的男人。 “我自己来,你也休息一下。”王彦庭把她推在一边,这种叫女人脱鞋的行为,他至今不能适应。 “我来吧,二郎。”一边耶律绣宁连忙凑上来。 刚才刘婉儿在前面,她是不会去争抢的。 有时候,这种活是责任,也是权利。 不过,看到王彦庭不让刘婉儿动手,她就觉得应该去帮忙。 毕竟,穿的弯腰都难的时候,脱鞋确实困难。 而且,她和刘婉儿彼此都知道,王彦庭的一推不是嫌弃,是心疼。 那就没事了,该她这个妾室出马了。 “都别来,我自己来!”王彦庭手一挡,把衣服又脱了一件,轻快了很多,可以弯腰了。 他也无奈,瑞州的冬天就是这样,出门包的和粽子一样。 如果家里有钱或者有地位还好一些,可以穿裘皮。 很多百姓出门,那真是把家里不分冬夏的所有衣服都裹在身上。 “二郎,来吃饭吧。”刘婉儿看王彦庭算是折腾完了,就招呼吃饭。 上次军火厂大战以后,王彦庭父母就搬到了军火厂。 原因嘛,可能是觉得地点暴露了,需要更加细心的人盯着点。 也可能真是急着抱孙子了,把家里算是完全给王彦庭腾了出来。 小三口劝了很久,也就放弃了。 王彦庭也琢磨过,军火厂确实需要一个人坐镇,靠王鼎这个跳脱的家伙还是不放心。 反正那里的安全性已经验证过了,只要不是内部攻破,问题不大。 最关键的是,别看自己父亲是家主,其实年龄也就是50不到,身体没有问题。 所以现在家里除了牙兵、侍女和下人,就真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的。 “二郎,这次回来过年,时间也够久的了,你和姐姐该努力开花结果了。算日子,这两天也正好。”一边,耶律绣宁把一块羊肉从大锅里捞出来,放到王彦庭碗里。 “嗯,我知道了,不过有没有还是天意吧!”王彦庭也没有拒绝,自己确实是有点忙过头了,忽略了两个女人的心情。 倒是刘婉儿被说的红了脸。 关于安全期和危险期,是他们三个人的小秘密。 王彦庭居然连女人什么时候容易有孩子都知道,当初可是把婉儿和绣宁都惊吓到了。 但是这件事,确实不宜外传。 说出去,就该成瑞州的头条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王彦庭,看对方煞有其事地点着头,脸更加红了。 吃完饭,侍女们麻利地把锅碗瓢盆收拾下去,还给王彦庭泡了茶。 这茶叶,还是王彦庭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个年头才有的。 是耶律绣宁根据王彦庭的形容,在浪费了无数茶青叶之后炒制出来的。 怎么说呢,和后世的差了很多意思,但是王彦庭已经很满足了, 反正比那些加了姜蒜的汤要好。 他的风格永远是你自己不会就不要瞎逼逼。 “对了,和你们俩说件事。”王彦庭突然一本正经地道。 无论是婉儿还是绣宁,都是一愣。 这个夫君的不正经是出了名的,还很少有这样的时间。 “幽州那里来了一名公主。”王彦庭想了想,突然觉得不知道怎么表达才把事情说清楚。 两个女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尤其是刘婉儿,她倒是不介意王彦庭纳妾,但是一定要她去办。 在她眼里,这就是正妻的权利。 只有经过她的许可才能进门是她的底线。 没想到幽州突然冒出了一个,还是公主。 她觉得事情好像有些脱离掌控了。 “想什么呢?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王彦庭感觉到空气里突然的安静,看到两人的表情立马就知道误会了,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公主是逃出来的...”他不敢再兜圈子了,连忙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呼...”刘婉儿听着自己心里,长喘了一口气。 她的脸红红的,对着自己埋怨:“怎么这么不争气,又让这家伙抓住了。” 调整了一下情绪,她装的很平静地问:“所以,二郎是希望我干嘛?” 她心里还有最后的一丝不安。 “干嘛?把她控制住,别让她乱跑,最好说服她把她送回皇帝身边,省的麻烦。”王彦庭没好气地道。 这个说不得打不得的姑奶奶自己真是受够了,连带着在婉儿面前也是一副不爽的嘴脸。 笑容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婉儿脸上,自己的夫君还是那个傻乎乎的直男,想法纯粹的很。 那就没事了。 而且看起来这件事是全权交给自己去办了。 “嗯,知道了。”她娇柔的声音低低应着。 一边,耶律绣宁捂住嘴轻笑,关于刘婉儿如何套路王彦庭的故事,她在心里展开了第180章。 这都快成了她的乐趣之一了。 王彦庭如果知道,一定要称她为大唐第一位磕学家。 次日上午,照例是和周思校、李秉思见面的日子。 现在大家都很熟悉了,也比较了解王彦庭的风格。 一般回来的第一天,大伙是不会上门的。 人家小夫妻年轻人,你们一点空间不给是不道德的。 照例,次日就是上门汇报工作的时间。 营州已经有大军进驻了,周思校带着王青奴和刚刚出生半年的女儿一起上任的营州都指挥使。 对此,周思校感恩戴德。 按照现在各藩镇的风格,他这样的级别一定是要留家属在瑞州的。 不过王彦庭对此嗤之以鼻。 没有看到各镇征伐的时候,降兵降将还不是到处都是? 没有信念,扣住人有个屁用。 除了像葛从周这样的少数人,大部分都是到了新主子那里重起炉灶,正妻小妾全套配置,马上就有孩子了。 男人嘛,都一样。 何况是这个对男人全无限制的时代。 不过现在有了康怀英这个步将,王彦庭准备把周思校撤回来。 营州就交给高思祥和康怀英好了。 其他人,年后都随着自己去幽州。 情报司依旧交给李秉思。 自己手上还剩下周思校、葛从周、牛存节、单可及、元行钦、李秀庆、巴加图尔几员大将,作为对外征伐的机动兵力的主将。 类似于宋代的禁军。 他倒不是想把精锐全部留在手边,更不是不信任其他将领。 而是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原本那种全部统一支配的用兵方式已经不太适合了。 他准备把各州全部按区域划分,类似于后世的军区管理。 哪里打仗了,都有本地区的部队负责防御。 幽州的机动兵力作为补充,或者是主动出击的力量。 和其他藩镇的节度使疑神疑鬼,所以把军队全部攥在手上不同,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一些穿越者的优势的。 至少对于很多将领,他有类似于上帝视角的判断。 比如康怀英,他信不过。 那就定位成副将,还是专门打草原部落的。 如果你敢背叛自己的民族,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是你先没有底线的。 而且随着数次大战的经验,他发现军事能力的积累真的很重要,自信心也就起来了。 比如自己,原本就是个运动员,可以说完全是个战场菜鸟。 可是经不住时代的优势啊。 华夏的军事思想发展到近代,已经是前面两千年的积累,说站在巨人肩膀上一点不为过。 所以,仅仅凭借着自己平时看小说、看电影学到的东西,都能够稳稳取胜。 那什么“围点打援”、“迂回穿插”、“游击战术”自己还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呢。 难怪当年朝战可以对付十几个国家的联军,凭着劣势的装备,打的人家抱头鼠窜。 有了这样的信心,他开始觉得没有什么金手指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王彦庭,就是穿越过来一个李彦庭、周彦庭,也不会混的太惨。 这是时代决定的,和他个人是否牛逼无关。 第119章 迁往幽州 时间悄悄过去,转过年,就到了897年。 王彦庭来到这个世界整整10年。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恍惚,好像什么都没有做,时间就过去了。 他深刻感受到了生产力对社会前进的制约。 像他这样白手起家的,每一次积累都需要漫长的时间过渡。 很多时候,打一仗就过去了几个月,再休养一下生息,一年就过去了。 所以他也不敢小看自己现在的对手。 毕竟这些人有生之年都是一统江山的。 虽然横征暴敛的手段可能很残酷,但那种效率,绝对是牛人才可以做到。 而按照他的进度,可能到死也不见得能够实现这一目标。 这样说起来,自己也不算厉害。 所以,在开春之前,王彦庭认真地和刘瓒一群人盘点了一下民政。 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支撑,他就算是变形金刚也打不了千军万马啊。 何况,后面对南方的征战,可就没有什么夏天冬天的区别了,别想打完过年还能休息一下。 必须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支撑军队的连续作战。 现在安东的人口经过几次移民,加上外地自行投奔的,将近三百多万。 支撑主体经济的农业基本已经上了轨道,高产而且稳定。 这主要是因为目前安东军的地盘绝大部分都是平原,有先天的优势。 现在和江南的贸易,已经主要以大豆为主了。 人需要的粮食自给自足还有余,缺口出现在战马的口粮上。 一匹马每天都要吃掉10斤以上的干草加上10斤左右的精料,就是谷物。 这饭量,可以养活6个人。 玉米还没有进入大唐,王彦庭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玉米种子。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大豆为主。 王彦庭算过,如果等契丹的三万匹战马送过来,安东的战马数量就会接近10万匹。 一天光战马的粮草消耗就要达到200万斤。 这数字,想想都胆颤。 3月,刚刚进入春季不久,安东节度使的各级府衙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南迁了。 对于这件事,上下官员都比较接受。 原本留在瑞州的唯一理由就是不愿意折腾,而且家属在瑞州也好多年了,算是有了乡土之情。 但是现在既然决定了南迁,那这个理由就不成立了。 相对而言,幽州经过几代卢龙节度使的经营,无论是规模还是繁华程度,都要大大超过瑞州这个小地方。 而且刘仁恭当初是带着很多官员逃到义昌的,所以留下了大量的府宅,完全足够安置安东的各级官员家属。 月底,随着踏白探报路上已经清雪,可以行走,浩浩荡荡的搬家队伍就出发了。 这一次,节度府第一批就征用了上万辆的大车,把官衙、军队和家属的东西全部运往幽州。 后面还有部分需要第二批再走一趟。 这一回,王彦庭又一次住到了节度使府衙边上,是原本刘守文的府邸。 当然,出手挑选的是刘婉儿。 对于刘瓒来说,就算刘婉儿看上了节度使府,他也愿意换一下。 反而对自己两个儿子,倒是一百个不满意,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难得了。 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卢龙的剩下的三个州要接收。 其实王彦庭现在也不在意那三个州什么时候收回。 真正促使他着急的,是那三个州附近有大片的山地。 他的踏白已经开始四处出击,探访路线。 瑞州的军火厂还没有搬回来,要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 还有,忙完这一段,他准备要对义武军出手了。 现在的义武军下属易州(今河北易县)、定州(今河北定州市)和祁州(今河北安国市),地盘不算大。 节度使王郜从其父王处存手上接过这个地盘才两年,还没有完全掌控局面。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安东的莫州如同一个楔子一样,插进了义武军的地盘,正面是定州,上下分别是易州和祁州。 如果从不利的一面看,莫州属于三面受敌。 但是如果攻占定州,就能立刻把义武军拦腰斩断。 王彦庭分析了一下形势,自己进攻义武,最有可能全力支援的是成德军的王镕。 理论上来说相邻的两个镇的关系好不到哪里去。 但凡事都有特例,成德已经不是当年的河朔三镇了,地盘只剩下了镇州(今河北正定县)、赵州(今河北赵县)、深州(今河北衡水市陆泽县)和冀州(今河北衡水市冀州区)四个州。 这两个藩镇唇亡齿寒,使得两个镇习惯了抱团。 而且也逼得两个镇成了朝秦暮楚的墙头草,一会儿是李克用的附庸,一会儿是朱温的附庸。 不过这一套在王彦庭这里是行不通的,他要么不出手,要么就要纳入自己的地盘按照安东的模式管理。 中晚唐的藩镇之害可不仅仅影响了唐朝,实际上一直到五代,藩镇依旧存在。 最诡异的是,那些藩镇军阀自己成了皇帝,却反而变成了藩镇之乱的受害者。 比如朱温建立的后梁,一直存在着尾大不掉的藩镇军阀。 魏博节度使杨师厚最后到了可以决定后梁皇子哪个上位的程度,只不过没有谋反,最后善终了而已。 王彦庭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这边磨刀霍霍,那头好事就上门了。 在派出使者沟通以后,契丹人终于把三万匹战马和九万人口送了过来。 王彦庭让全部安排到了幽州附近。 整合一下,又得到了将近一万的骑兵。 耶律阿保机确实是有点怕了王彦庭。 草原民族的慕强本能是长在骨髓里的,打不过就一定要做朋友。 对于王彦庭这个姐夫,他希望有多远就躲多远。 事实上,虽然去年已经占据了奚人的地盘,但他还是决定了,今年要攻打室韦。 其实要说征伐奚人,伤亡是一定的,对方也不是软柿子,而且这种灭国之战,没有什么退路的。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和各部落首领取得了一致,捂住伤口也要把室韦打下来。 没有别的原因,就为了向北发展。 他情愿把奚人的地盘慢慢让给营州的守军,也不想和安东军接壤。 可以说,王彦庭的绝户计把他打出了阴影了。 如果中原军队全部按照这种方法对付草原部落,那草原人将永无宁日。 最重要的是,马上就要重新选举迭剌部的夷里堇了,他没有绝对的信心。 万一新上任的夷里堇是眼光短浅之辈,违背了约定,那契丹人肯定会受到安东军的狠狠打击。 与其到那一天,还不如趁着自己在位,把事情办了,也好换一个人情。 现在他抱的态度就是花钱买平安,等自己再次恢复了军力,就往西发展。 但凡阿保机他上辈子只要做过一件好事,这辈子也不会遇到王彦庭这个混蛋。 所以,最好永远不见。 不过王彦庭现在显然没有什么检讨一下自己的觉悟。 他自我感觉对耶律阿保机还算可以的。 出手教训也是阿保机有错在先。 就像熊孩子要犯错,大人抽几下不是很正常嘛? 特别是契丹,若干年后哪里还有契丹族,还不都是汉人? 后世俄语里,中国的发音就是契丹,分那么清干什么? 他知道这个,还是因为一个网络的大v在俄国听到别人这么叫中国,社交媒体上一传,直接就上了新闻。 大家才知道俄语是这么念的。 所以,王彦庭现在一心认为,契丹就是自己人,迟早有一天要把他给合并过来。 王彦庭在忙的时候,刘婉儿也在完成自己的任务。 她已经把平原公主安顿在了原本刘守光的府邸,就在自己家另一侧的隔壁。 这个是再三商量的结果。 放出去显然是不可能了,虽然王彦庭很愿意,但是要征询公主的同意是不可能的。 藏在自己家也是馊主意。 王彦庭恨不得离开公主千里远,怎么可能让人住进家里,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所以,妥协的结果就是住在隔壁。 这样也方便监视和照顾。 这是两件截然相反的工作,全部交给了刘婉儿安排。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几天不到,加上耶律绣宁的三个人居然成了朋友。 王彦庭再次感慨,女人的友谊真的和心情一样不可捉摸。 这三个人,刘婉儿温婉而有主见,腹黑的事情也不少。 绣宁简单直爽,个性却反而比较懦弱。 平原公主... 算了,这个不了解,唯一的印象就是有点刁蛮,有点虎。 这三个人,居然能够玩到一起,谁他良的猜得到? 第120章 河东来使 进攻义武的各项准备工作紧锣密鼓第进行着。 百忙之中,河东来使到了幽州。 这件事,去年双方就沟通过。 只不过当时安东节度使府衙在瑞州,冬天道路难行,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 节度使府邸里,刘瓒和王彦章、王彦庭兄弟一起把河东军的张承业和李存勖迎接了进来。 王彦庭知道这个张承业被称为唐朝最后一个忠臣,倒也礼敬有加。 不过李存勖这个小屁孩跟过来,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人家从河东远道而来,王彦庭也不会做什么失礼的动作。 一时间,双方聊的很是融洽。 特别是刘瓒,这还是他担任了节度使以后难得的和别的藩镇的人相见,以这个家伙喜欢显摆的性格,更加热情几分。 “张监军,你来的正好,我安东军准备不日进攻义武和成德,就拜托您回去向晋王殿下转告了。”冷不丁的,王彦庭冒出一句。 顿时,现场一片安静。 张承业和李存勖眼神里一阵交流,都觉察出了事情的诡异。 哪里有打仗还没有发兵就通知对方的? 现在又不是春秋之前,互相干架还要考虑按周礼来。 那时候打仗,先要公布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挨的打,法律还很齐全,叫九伐之法。 就是九种打你的...呃...借口。 当然,打之前还要约好时间地点的。 但是自从孙武横空出世以后,谁还玩这么low的规则? 现在都是流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 此刻王彦庭的说法,直接让张承业和李存勖的脑部cpu都干冒烟了。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想忽悠我们达成什么目的? 张承业是忠厚老实人,他现在都后悔来了幽州了。 自己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王彦庭利用,产生错误判断。 反而12岁的李存勖想了一想,对着王彦庭就是一揖到底问到:“王太尉,义武和成德与我河东为长期睦邻,且从未对太尉不敬,不知何故要征伐二镇呢?” 他的话信息量还挺多的,至少让王彦庭知道了,李克用和两个镇关系不错。 不过王彦庭也不是一无所知的,这种事,只能说暂时关系不错。 他看着李存勖,道:“不知道公子说的这两镇是和河东关系睦邻还是和宣武呢?” 他唇角微微上翘,有点考考你的恶趣味。 说白了,这两镇就是墙头草,你们河东也厌恶。 不过现在人家是河东和安东的缓冲地带,你们不愿意失去这个屏障而已。 王彦庭都不用去考证,以这两个藩镇的地理位置, 如果不是这样夹缝里求生存,哪里还能在河东和宣武面前又混了几十年才被吞并。 这种心理,和当初一战结束以后波兰复国一样。 一个灭亡了一百多年的国家,英法凭什么支持你重新站起来? 还不是看你正好挡住了苏联,老子正好喘口气歇一歇吗? 现在的两镇,大家都看他不顺眼,又都希望他就这样存在在那里,可以避免掉很多矛盾。 王彦庭的话显然是说中了要害了,李存勖的小脸有点红。 不过小朋友也有小朋友的好处,不用顾忌那些面子里子。 缓了一下,李存勖重整旗鼓:“王太尉,圣人没有诏令,怎么可以私自征伐呢?” 他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王彦庭,嘴角有些弯起,对自己的这个问话颇为自得。 王彦庭倒是来了兴趣了,没有想到小屁孩还会道德绑架了。 不过往往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耍流氓。 他也看着李存勖,直到把他看着不敢直视自己:“圣人在宣武受苦,臣子自然要解救圣人于水火之中,我灭了两镇,正好协助李太尉一起讨伐泽、潞两州的不臣之人啊。” 自从去年朱温连遭两记重拳,之前已经被打的没有脾气的李克用重新焕发了第二春。 雨停了,天晴了,李克用觉得又行了。 他派出李嗣源、李嗣昭率领大军围攻被朱温占据的泽、潞两州已经几个月了。 最关键的,喜欢发檄文的李克用在檄文里写的也是这个理由。 他这样一说,李存勖张口结舌,张承业脸上的皱纹立刻显得更加深了。 王彦庭得意一笑,这小子,年轻的时候是聪明人,灭了刘守光的桀燕和朱友贞的后梁。 可是后来呢?宠信奴婢出身的皇后刘氏,重用唱戏的(伶人),硬生生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说,现在就可以看得出,有点小聪明,但是不多。 “义武、成德两镇精兵十余万,不知道王太尉何以觉得自己可以征伐两镇呢?”张承业问。 他本来是在一边看戏的,主要是想给李存勖更多机会。 不过王彦庭没有把李存勖嘴里的圣人诏书当回事,让他这个保皇派有点不爽。 当真是打了小的,老的就来了。 “张监军,此等机密就不便和你等说明了。”王彦庭一摆手,“不过之所以提前和您二位通个气,就是希望你们转告晋王殿下,我安东与河东军没有什么恩怨,唯愿一起对抗宣武军。” 这句话,把一老一小说的直翻白眼。 你和义务、成德才是没有什么恩怨吧。 和我们河东可是有一万多条人命在呢。 他们突然觉得聊下去有些索然无味了。 眼前这个家伙,讲话可以完全颠倒黑白,流氓的很。 张承业更加觉得这里说不准就是个大坑。 他实在想不通王彦庭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进攻两镇的计划。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除非,告诉自己也是王彦庭征讨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或者说,通过自己把风声放出去,传到两镇节度使的耳朵里也是他的计划中的一环。 所以,我到底要不要把消息传回太原府呢?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对李克用这么欣赏了,不对,是彼此欣赏。 和眼前这个腹黑的家伙比起来,李克用这个憨货绝对的是个纯洁宝宝。 一直到退出节度使府衙,河东一行人向馆驿走去。 张承业才问李存勖:“小郎君觉得此事可信吗?是否需要快马禀报晋王殿下?” 一旁,李存勖也是小脸扭曲。 王彦庭这一招,把他搞不会了。 这算什么?啥都没有,就说了一个消息。 此事怎么看都透着怪异。 可要说不汇报吧,也不行。 万一是真的呢? “要不张监军把事情原委全部写上,让阿耶去判断吧。” 他也只能这样说了。 反正怎么做都好像是个错,那就让自己老爹去想好了。 小屁孩被老江湖毒打了一顿,终于领教了社会的凶险。 人以群分。 李克用身边都是张承业、盖寓这样过于迂腐的君子人物,遇到王彦庭,一下子出现了不适应。 李存勖似乎有点明白自己老爹为什么干不过朱温了。 太原府,晋王府邸。 李克用和盖寓对着张承业发来的八百里加急,看了好一阵,一声不吭。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对着小眼地眼神交流了半天。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陷阱呢? 他们都相信,王彦庭不会无的放矢,一定有什么阴谋。 问题是,哪有这样的阴谋。 我就告诉你,老子要打你的小弟了。 如果他详细说了兵力部署,李克用还会怀疑是否是误导自己,实际的部署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对方啥都没说啊,怎么误导? 人家就说要打了,你赶快做个准备吧。 难道做准备也是错的? 盖寓抓了抓自己已经掉发的脑袋,也是一筹莫展。 他现在都不敢说话了。 如果连对方的目的都不知道,你怎么判断? 这简直是一名谋士的奇耻大辱。 好半天,他终于挤出一句:“晋王殿下,寓以为,知会一下两镇,应该是必要的。” 李克用点点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不过确实,说一句让人家多准备一下怎么了? 至于其他,他想了想:“我河东军需不需要支援两镇?” 他虽然已经在南线和朱温开战了,但是挤出几万人马还是可以的。 “不可!”这点盖寓倒是很确定。 “他王彦庭所以如此告知,是有选边之意,不过不能确定而已。但是我河东不能把他逼到宣武军一面是绝对的。” 他刚才想过这个问题,也注意到王彦庭说占了两镇是要帮李克用打朱温。 这个就算了,没人相信。 会不会帮朱温打李克用就两说了。 盖寓又有些怀疑,王彦庭这样说是不是有第二层意思,为了警告李克用不能插手。 如果是这样,反而简单了,而且也不用担心别的。 但是他没有把这个分析说出来,只是讲了第一层。 这件事从头到脚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不敢误导李克用。 如此啊! 李克用有些纠结,一时竟然出神了。 第121章 闪击定州 定州,义武军节度使府邸。 “什么?”节度使王郜听到卫士的报告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成德军节度使王镕居然来定州了。 这就很奇怪。 虽然说两家经常抱团取暖,但是说关系好到可以相互串门那也是不可能的。 王镕也姓王,但是人家是回纥阿布思部族的人,和自己的王家没有一毛钱关系。 这样说来,堂堂一个节度使突然跑过来,就一定不是小事。 王郜隐隐有些不安。 过去的教训告诉自己,只有强大的外敌进犯,王镕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否则他不怕自己安排刀斧手吗? “快请,快请...”他忙不迭往外走,边走边吩咐。 他脑海里已经盘点了一圈最近的情报信息,也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王兄,安东可能马上会进攻义武,我得到情报特来告知。”王镕一进门就是一记重锤。 “什么?”王郜一惊,连忙追问:“王太尉何处得来的信息。” 这一下,真是喜忧参半。 提心吊胆了快一年了,安东终于准备对义武下手了吗? 不过看王镕的态度和行事,很明白是准备帮自己一把了。 “河东军通知的我。安东那边已经直接和河东宣布了。”王镕坐下来,手里的马鞭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靴子侧面。 “我来之前已经通知了成德各军,进入战备状态。如果安东军进入义昌地界,我成德军立刻来援。” 他的话信息量很大,一时之间王郜被说的愣在了那里。 河东军先知道的消息,那河东军的态度呢? 还有,安东军准备从哪里进攻呢? 他的三个州和安东军的瀛洲、莫州、涿州、幽州、新州、蔚州全部接壤,可以说处处皆敌,防不胜防。 如果河东军知道王彦庭的计划,为什么不说清楚从哪里打过来? 似乎是看得出王郜的想法,王镕主动道:“河东只说了这些,别的没有任何交代。” 王郜的脸色随着这句话阴沉了下来。 他知道,这等于是说这件事河东军不参与了。 怎么办?找朱温求援吗? 他又有些迟疑。 这么多年,除了安东军这个新冒出来的,对于周边几个镇的节度使的风格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 这中间,朱温无疑是最危险的。 看看如今的魏博和河阳就知道,求援就是送礼,把自己的地盘白白交出去。 “王太尉,感谢支援,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可以教我的。”王郜拱手表示了感谢。 虽然大家都明白,对方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但是礼不可废。 最关键的,眼前这个人已经是自己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了。 “王兄,我已经整合了六万大军,加上你的部队,我们至少有十二万大军,尚有一战之力。”王镕要比他乐观。 整个安东军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万的军队,还需要驻防各地,能够抽调来犯的军队不超过5万。 虽然说传说中安东军锐不可当,还有铁甲重骑这个稀罕军种,但是这一次打的是攻城战,他不相信就挡不住。 自己已经是竭尽全力,藩镇内四个州各州只留下了两千守军,其他的全部集中到了镇州,随时可以支援。 算起来,硬耗也能耗死王彦庭吧。 “这倒也是!”王郜被这样一说,也觉得好像是有一战的资本。 再说到时候眼看不对,再找朱温或者李克用求援也来得及。 义武和成德要说打人家确实不怎么样,但是挨打的经验可是够够的。 哪一次不是熬得朱温之流没脾气了为止? 这年头,哪家打一座城池不要个一年半载的,自己有点慌了,失了方寸。 他想明白了,也放松了下来。 “王太尉,既然来了,今晚由我安排,咱们好好宴饮一番!” 王郜心情很好,他觉得这一次应该又是有惊无险了。 然而次日一早,他就又一次裂开了。 因为情报到了。 王彦庭,率领一万多骑兵,两万步兵,到了莫州, 听到消息的王镕也待不住了,立刻出发。 他需要尽快把镇州的六万成德军带过来,支援义武。 现在看来,安东军随时会下手。 不过,先打哪里呢? 莫州就是一个突出部,直接伸到了义武镇的怀里一样。 上面是易州、正面是定州,下面是祁州,被从三面包围了起来。 这就很过分。 怎么看都像是送到人家嘴巴里的一块肉,现在却要倒过来把三颗牙齿给崩了。 还不知道他会选择哪颗牙开刀。 王郜的兵力是平均分配的,三个州各两万出头一点。 他实在是无从判断安东军会先打哪里。 另一个原因就是,在他看来,有两万军守城,怎么也能支撑几个月吧,到时候援兵就到了。 可是王彦庭显然是不这么想的。 他这一次,是破天荒第一次使用战术的,肯定是要速战速决的。 五月初八,吉利日子。 王彦庭三万幽州军直扑定州。 更离谱的是,两万步兵在后面慢慢走,前面4000铁甲重骑,5000突骑(就是原来的破垣军),3000弓骑兵(原来的迅雷军),根本不等后面的部队,快速奔向了定州。 250多里的路,骑兵两天就赶到了,直接到了定州城下。 当王郜看到城下铺天盖地的骑兵时,他都错乱了。 是我不会打仗了吗? 哪有攻城部队全部是骑兵的,反而原本的主力步兵在后面慢悠悠走过来的? 可是,眼前的骑兵又不时地提醒他,这是一支百战精锐,不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看着安东军在城东2里的地方开始扎营,全然没有要包围定州的意思,王郜死活想不出是什么道理。 他是知道王彦庭还有两万步兵的,但是按照现在的节奏,步兵过来至少还有6、7天。 所以,你的骑兵跑这么快是来郊游的? 这一天,他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些骑兵在城下晃晃悠悠忙碌到了晚上,才心有余悸地下了城楼。 如果明天安东军依旧如此,那估计在步兵到来之前就真的不会开打了。 可是,为什么呢? 王彦庭的骑兵当然不是来郊游的,这一仗,本来就是设计了给骑兵打的。 用骑兵攻城,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不过他有秘密武器。 半夜里,巴加图尔就带着一队的牙兵,运动到了定州的东城门口,布下了10多个飞雷。 次日凌晨,天刚刚亮起。 王郜在侍女和自己小妾的服侍下,正在洗漱中。 按照平时的习惯,此刻他还是睡得正香的时候,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当然要早起赶到城门上去。 突然,东城门方向传来“轰轰轰...”一阵霹雳闪电般的巨响。 “啊...”王郜手里擦脸的布帛都掉在了微微震颤的地上。 他连忙抬眼向东望去,几十米高的黑色烟雾升腾而起。 原本高高矗立在城墙上的城楼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这就是安东军的火器吗? 失魂落魄的王郜呆呆地看着东方,念叨着。 安东军的火器,在各藩镇中早就不是秘密,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用,没有几个说的清楚的。 也有人开始研究这个东西,可是能够得到的信息就是一股很浓烈的硫磺味。 一时间,中原各地的硫磺都被各镇节度使搜罗一空,连药店里都见不到了。 “杀...冲进定州城!”一阵喧哗声传来,那一定是安东的骑兵发起了冲击。 那万人呐喊的声势,隔着几里路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尉,快走,东城门被炸开了,安东骑兵已经冲了进来,全是铁甲重骑啊!” 几个声音从院门外传来,应该是自己的牙兵。 但听着气急败坏的样子,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以至于连宅院都不愿意进来了,隔着墙高喊。 王郜知道,定州已经完了。 安东军这个时间选的太鸡贼。 大部分士卒这时候都是刚刚醒来,转眼间城门就破了。 除了值夜的部队,大部分别说着甲,连衣服都可能没有穿上呢。 那还打个屁啊。 “大人,你快走!”倒是旁边的小妾反应了过来,把王郜推着往府邸门外走去。 骑兵的速度如果冲起来,从城门到节度使府只要一盏茶不到的功夫。 王郜再发呆下去,就要跑不掉了。 这一刻,弱势藩镇长期的危机感支使着本能产生了判断。 必须让王郜逃出去,只有他出去了,一家人才有可能重新找到活路。 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燕娘...”王郜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小妾。 “大人,快走,和成德军王太尉一起来救我们!”小妾坚决地道。 第122章 丢人了 终于狠下心来的王郜跌跌撞撞冲出了门。 他的牙兵牙将早就准备好了战马,一哨人马头也不回地冲出西城门,直奔镇州而去。 没到傍晚,王郜就已经冲进了成德军节度使府。 看到王郜的到来,还在统筹辎重粮草的王镕目瞪口呆。 自己是初八听说安东军进兵才回来的,结果今天才初十,你告诉我定州已经丢了? 这他良的是讲恐怖故事吧? 直到王郜一把抱住他,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王镕才转过神来。 卧槽! 王镕有点嫌弃地推开对方。 再怎么说,咱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到这个份上吧。 不过想想也是,这仗打的,连老娘都没有顾上,更不要说老婆孩子了。 王镕叹了一声气,突然也觉得有点心有戚戚。 这事,搁谁身上谁知道,真惨! 好不容易安抚了王郜,让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咝...”王镕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 他都有点不寒而栗了。 安东军这么猛地吗? 还有,一万多骑兵,真他良的奢侈啊。 他现在已经有些纠结了。 自己虽然集结了六万大军,但是全部骑兵加起来才六千骑,这已经是成德镇倾尽所有了。 现在他每个州城,就剩下了一队骑兵作为传令用。 这样的兵力真的能够打败安东军吗? 他现在怀疑,支援义武真的是正确的吗? 王彦庭的用兵,确实有点镇住了他。 两天赶路,第三天就攻占了义武镇的州城,拦腰把整个义武镇切断了。 就这一手,想想都刺激。 而且这样的快速出击把两人事先商定的策略完全打乱了。 原本是准备在义武镇打一场城池防御战的,让对方的骑兵派不上用场。 现在乱套了,变成自己要去攻城了。 王镕觉得自己头都裂开成了两个。 怎么办?他在王郜哀求的眼神中一圈圈踱着步。 必须要想出办法。 按照王郜的亲身经历,任何城池在安东军面前都已经成了摆设,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想起镇州和定州之间只有120里路,比莫州和定州之间还近一半多就觉得牙疼。 这点距离,如果安东军再次复制一次,自己也就完了。 现在找朱温求援都不是最重要的了。 使者可以派出去,但是最关键的还是在宣武的援军到来之前活着。 可是还有什么是可以挡住王彦庭的铁蹄的呢? 王镕的眼睛顺着手指在地图上无意识地划着,难道去冀州吗? 那里离开魏博近一点,算是进入了宣武军的势力范围。 可是那样的话,自己就会像当初河阳节度使李罕之一样,投奔了李克用,彻底成了人家帐下的大将。 想起祖宗基业,王镕纠结了。 突然,他注意到了地图上的两根线。 从莫州到定州那根,是那样的长。 而自己镇州到定州,却只有一半不到。 “王兄,你是说安东军的步兵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多远?”王镕问王郜。 “很远啊,安东军的骑兵和步兵是同一天出发的,按照速度来看,至少还有5、6天才能赶到定州。”王郜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一脸茫然地回答道。 “5、6天...”王镕嘴里反反复复无意识地念叨着。 因为定州在镇州的东北,而莫州和定州基本是在一个水平位置。 形成的这个角度就有了绕过去的条件。 如果自己的六万大军急行军,4天左右就可以绕过定州,直接出现在安东军步兵前面。 六万对两万,而且自己还有六千骑兵,优势很明显。 到时候直接吃掉王彦庭的步兵,没有了步兵的掩护,王彦庭的一万多骑兵又能够撑多久呢? 到时候他的粮道也断了,如果他派少量骑兵出击掩护粮道就吃掉它,如果全军出动就趁机占了定州城。 只要事先准备好打骑兵,营地周围布好足够的鹿角和陷马坑,用时间耗也耗死安东军。 这个可以赌一下。 不过看了一眼王郜的惨状,他觉得可以安排先把家属全部送到冀州,这样自己就没有负担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打不过,到时候投奔朱温就是。 万一打过呢? 他再次看了一眼王郜,眼睛里突然冒出了星星。 王郜不明白为什么王镕的眼神突然之间亮了,频频看向自己。 “太尉,你是...”他有些疑惑地问。 回过神来的王镕收回了眼光,把自己的想法讲述了一遍。 这样吗? 突然看到希望的王郜一下子振奋了。 “太尉,易州太远了,但是我在祁州还有两万军力,如果快马过去,到时候足以赶到定州以东,一起讨伐安东军。”他想了想,又怕王镕改变主意。 现在对他来说,攻占定州,把家里人救出来是第一要务,重新占领定州是第二要务。 至于其他的,没有任何意义。 地盘全丢了,那金银人口就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如果王太尉能够助我收复定州,我愿意以一州之地酬谢!”他放出了大招。 八万对两万,还有一州之地的好处。 心里的天平越来越倾斜,王镕已经决定了,必须赌一把。 义武丢了,自己的成德是无论如何保不住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搏一次,万一成了自己就是五个州了。 “王兄,你赶快写好调兵的命令,让人星夜兼程送往祁州。”王镕道。 “我先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大军出发,急奔定州。” 定州城里,大战平息。 王彦庭和高思继、元行钦和巴加图尔围着大锅吃着马肉。 这是被飞雷炸死的两匹义武军战马,王彦庭要了一条马腿,其他的让最先进城的官兵分了。 本来他带的是葛从周,但是考虑到有可能宣武军介入,就让他和高思继调换了一下位置。 既然答应过葛从周不让他和宣武军作战,就要信守承诺。 初战顺利,使得全军心情澎湃。 这几年,随着安东军胜仗打的越来越多,军心越来越凝聚了。 本来从瑞州开始,安东的民政就收拢了大部分军人的心。 对他们来说,打仗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打的。 没有安东军,全家能活着都是个奇迹。 这一点,随着卢龙、义昌的不断征服和合并尤其明显。 什么事情,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 看到征服地区百姓那种惨状,安东军的军人心里只有更加坚定的信念。 当然,这个过程中,胜仗的意义也就体现出来了。 否则无论你如何得民心,老是打败仗还不是一样玩完? 历史上的张士诚就是如此,有什么用。 所以随着这几年安东军的征伐越来越顺利,不知不觉的士气就起来了。 这一点,在高思继、葛从周这些降将眼睛里更加明显。 对于安东军的凝聚力和士气,他们是惊讶的,更多的是佩服。 “老大,咱们下一步是北上打易州还是南下打祁州?”高思继问。 “不动,不上也不下,等踏白的侦察,有可能成德军会送上门来。”王彦庭也没有隐瞒。 他对这一次的计划五五开。 反正就算成德军不来自己也不亏。 不过就是堂兄王彦章会多费一点手脚而已。 当然最好是送上来,毕竟自己是费了很多心思设计的。 你以为步兵为什么这么磨磨蹭蹭的?元行钦这小子都抗议过几次了,为什么派自己佯动,而不是进攻。 现在就看王镕的心理素质怎么样了? 如果他被逼的搏一把,就很可能上套。 “我去,王镕脑子坏了吗?”对面,高思继惊讶的嘴里的肉乱喷。 他的副将是王彦童,相处了一年多,很快也就被带的不正经起来。 正对面的王彦庭往后一仰,总算是躲过了攻击。 对于历史上那个“白马银枪”变成了现在这个吹牛喝酒的样子,他表示真不是他的错。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源头是自己的,一定是王彦童不靠谱。 不过这样的名将如此的反应,很大程度地满足了王彦庭的虚荣心,他就着酒意把自己的设计介绍了一遍。 高思继和巴加图尔都沉默了。 特别是高思继,他对王彦庭的认知不多。 即便德州城外打的漂亮,也只是临场的战术安排,和谋略的关系不大。 但这一次,他真的有点意外了。 原来骑兵跑得这么快不仅仅只是打定州一个突然,还有逼迫成德军犯错的意图。 甚至,王彦庭从河东来使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这里面,还涉及到对宣武军的一个时间差的问题。 前前后后,四层意图。 自己只看懂了第一层。 高思继突然有点脸红。 自己这个当年叱咤卢龙的白马银枪好像有点丢人了。 第123章 遭遇 3天后,安东军离开定州,向镇州出发。 王彦庭带走了一万骑兵,把两千突骑留给了镇守定州的高思继。 后面义武和成德7个州需要有人镇守,高思继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等待元行钦的步兵赶到定州。 这两万人一路半是演戏,半是偷懒地缓缓前进,还有两天才能到达。 至于这一次的出击会不会如王彦庭所愿,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有时候计划的再好,也要别人配合才行。 至于像《三国演义》里的情节那样,把事情预料的一分不差,王彦庭是不信的。 就算你水平高,你也要了解对手的性格、习惯才能不出差错吧。 就这个通信闭塞、交流匮乏的时代,你又不是人家的枕边人,随便来个对手就能把人家分析的头头是道,那是书里才有的诡异事件。 所以后世评价诸葛亮是“多智而近妖”,确实是太妖了。 王彦庭就是抱着赌赌运气的心态,能够成功更加好,不成也无所谓。 尽管现在安东情报司在各镇主要的城市或者首府都有情报网点存在。 但是从现有的通讯手段来看,只适合足够距离的遥远城市的情报投递。 如果镇州距离定州有上千里,步卒行军将近一个月。 那镇州军队出发的时候,情报点一个信鸽送出去,然后换八百里加急就能赶到敌人前面。 但是现在只有120里的距离,可能没等信鸽找到方向,敌人就快到了。 与其错失战机,还不如主动迎上去试一下。 反正情况有了变化自己还有预案的。 最主要的其实还不是自己这一边,而是堂兄王彦章。 那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王彦庭心态放松,这一仗怎么都是赢的,就是赢多少而已。 这边王镕就没有他这么放松了。 他的成德军刚刚和义武祁州的军队会合,又在一路上收容了近万定州逃出来的残兵,兵力已经将近九万。 手上的优势越明显,王镕就越是急切。 现在,就看能不能把安东军的步卒堵住了。 只要吃掉安东军的步兵,他就准备把军队一分为二,据守在定州东西两个方向。 深挖战壕,多设鹿角陷阱,把定州城里的安东军骑兵死死卡住。 到时候,就轮到自己名利双收了。 想到这里,他不停催促军队加速前进,一定要尽快赶到定州城东50里。 王郜和他讲过,那里地势开阔,有利于自己的九万军队顺势展开。 而且自己还有六千多骑兵,足以把安东军的两万人死死盯住,吃掉为止。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走了两天的步兵已经开始怨声载道了。 每天行军50里,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的行军速度了。 即便是一个时辰走10里,也需要5个时辰(10小时),这种几乎没有休息的急行军确实让士卒有些无法承受。 从昨天开始,就有人稀稀拉拉的掉队了。 有脚底打泡的,也有扭伤脚踝的,各种理由层出不穷。 要不是反攻心切的王郜不断许诺胜利以后奖励三军,旁边督战队又是手执刀柄虎视眈眈,可能会有更多人退出行军。 “太尉,士兵疲惫,请允许稍微休息片刻。”一边,一名军将终于忍不住了。 他很担心万一遇到敌军,这样的状态怎么能够作战。 “胡说!” 王镕大怒,这不是动摇自己的军心吗? 他手往前一指:“我们必须赶到安东军步兵前面,今天再往前50里,我们明天就可以养精蓄锐以后再缓缓向前,否则,明天将更加辛苦。” 他的话让军将一脸苦笑。 道理他也懂,但是不能违背军事规律吧。 和别的镇不一样,王镕对下是不错的,成德军内部的氛围也一向比较融洽。 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没有必要搞得大家不愉快。 就在此刻,前军突然大乱。 数百骑兵迎面向队伍跑来。 看服饰装备,应该是自己军里的踏白,但是看状态,显然这群人是败退回来的。 前面跑进中军的数名士兵脸色仓惶,甲横盔斜,看起来是没命地逃了很远的路。 一到近前,就忙不迭大喊:“太尉,前方有安东军骑兵冲来。” 王镕一惊,可是目光远眺,好像除了自己的骑兵一片安静啊。 “尚有多远?多少人?”王镕有些奇怪,安东骑兵不要定州了吗?一共一万多还分兵。 “禀太尉,大...大约10里左右。”骑兵慌得说话都打结,“满...地都是。” 这特么叫什么回答? 王镕都气笑了,满地都是是多少人? 一边,在后面统帅自己的祁州兵的王郜已经闻讯赶来。 他是惊弓之鸟,听说骑兵满地都是脸色都变了。 此刻反攻不反攻倒不是最重要的了,能不能逃命都是个问题。 “王太尉...”他有些急切地看向王镕。 “王兄,无需惊慌!”王镕摇了摇手。 他算是知兵的,否则也不会获得众多士兵的拥戴了。 催促行军是心态出了问题。 此刻危机来临,瞬间冷静了下来:“就地结阵,前方挖好陷马坑。” 如今对方骑兵近在眼前,跑是来不及了。 这样做,只会让士兵的体力消耗更快,而且失去阵型那绝对是自杀。 唯一想不通的是,明明自己的踏白和对方骑兵遭遇了,怎么看都看不见。 难道王彦庭不知道趁势追击吗?这不可能啊。 可是一旦自己列阵,对方立刻就不好打了。 名声在外的安东军骑兵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身边将领已经将命令层层传达下去。 乱哄哄之中,士卒开始互相帮助着甲,各类兵种开始分别列队。 第一批穿好甲胄的士兵冲到阵外,抽出横刀开始挖掘陷马坑。 这种临时的简易陷马坑一般就是碗口大,一尺深。 马蹄踩进去,就可能把马腿折断。 虽然概率小,但是你只要保证密度,杀伤力依旧很大,是步兵对付骑兵的重要手段。 王镕之所以敢做用步兵封堵骑兵的美梦,也是自己和河东军的沙陀骑兵交过几次手,麾下军队对付骑兵的经验丰富。 “王兄,请指挥你的祁州兵,保护好我的后方。”腾出手来的王镕才开始交代王郜。 现在两军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义武军率先崩溃,很容易引起全军的溃逃,那才是灾难。 好在王郜现在也已经反应过来了,此时逃跑确实是不可能。 而且就算你自己跑了,大军基本就全部留下了。 在这种世道,没有军队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他点了点头,策马向后阵跑去。 “安东骑兵吗?让我看看你的成色吧...”王镕抽出腰间的横刀,喃喃道。 压力之下,他反而激起了无尽的勇气。 唯一好奇的是,为什么安东军这么久还没有上来。 其实在他对面,安东军的骑兵一样迷惑不解。 从视线里接触到成德军的踏白开始,巴加图尔就觉得这一仗稳了。 平白无故对方的踏白不会放这么远,唯一的可能就是成德军主力就在前面。 不过看王彦庭不慌不忙的样子,他只好按捺住心思,忍着性子慢慢前进。 德州之战后,他好不容易缠着王彦庭把踏白军交给了乌达,自己变成了幽州军弓骑兵的都指挥使。 这个时候,他要装成乖宝宝的样子,免得王彦庭又把他打回原形。 王彦庭看着他跃跃欲试又装模作样的表情就好笑。 不过这一仗,就不能急,要慢慢磨掉对方的耐心。 毕竟能够避免大量伤亡才是第一位的。 他控制着夜照玉狮子小跑向前,足足两刻钟以后,才看到了3里外已经严阵以待的两镇联军。 两军继续接近,王彦庭也观察着对方的布置。 看得出来,成德军算是训练有素的。 车阵布置的几乎没有破绽,士卒的阵型也很合理,刀盾兵和长枪兵之间站位很科学。 他倒没有看到阵地前密密麻麻的陷马坑。 这种机关最凶险的地方就在于远看你根本发现不了。 等你冲到眼前已经无法刹车了,后面的同僚顶也把你顶到前面去。 只是王镕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打法对于安东军骑兵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他们玩的就不是中原骑兵主流的突击战术。 王彦庭更加喜欢草原骑兵的战术,尤其是从契丹讹过来一支弓骑兵之后。 “巴图,你过来!”王彦庭招招手,把巴加图尔叫到自己的跟前,把打法详详细细地和他交代了一遍。 巴加图尔的眼睛越听越亮。 “嘿嘿嘿...哈哈哈!”笑声也越来越响亮起来。 第124章 哪有这样打仗的1 成德军的军阵里,王镕也终于看到了安东军骑兵的身影。 一战就出动一万骑兵,足够铺天盖地了。 他心里也不由得一紧。 如此规模的骑兵,也只有河东的李克用这样用过。 即便势力最大的朱温,他的骑兵也是分散到各个方向的战场使用的,远远达不到这样的数量。 果然,要玩骑兵还是要去北方,不从草原部落那里抢一点,靠自己养马繁殖是不可能的。 很快,对面的队伍靠近到1里远以后,从军阵里分出了一队3000人的骑兵,开始突前加速。 “来了!看我今天给你们一个教训。”一丝狞笑爬上嘴角,王镕期盼地看着越跑越近的骑兵。 “稳住了,弓箭手准备!”前方,营将和都将们开始吆喝,协调士兵的防御。 后边两翼,成德军的骑兵攥紧了手里的长枪、长矛。 正常情况下,对面进攻的骑兵遇到陷马坑,军阵大乱的时候,他们就会从两翼包上去,直接突击对方的肋部。 500步...300步...200步... 王镕默默地在心里测算了安东军骑兵的距离。 阵前和两侧的80步之内,就遍布了陷马坑。 几万人挖掘,可想而知最后的数量。 “弓箭手准备...”将校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只要对手踏进陷马坑的阵地,就会乱箭齐发。 到时候你顾了头上的箭矢,就顾不到脚下战马马失前蹄,只有死路一条。 100步... 突然,那股冲上来的骑兵往两侧一分,开始绕着成德军的军阵横向运动。 天空中,“嗖嗖嗖”的箭羽破空声。 一片密集的箭矢扑进了成德军的步兵阵地内。 居然是安东军先一步射出了箭矢。 成德军的盾牌兵全都是在前面布阵,护住自己和后面的长枪手。 后方列阵的弓箭手完全没有准备自己先挨了一波箭雨打击,顷刻间倒下了一片。 弓骑兵! 王镕的手掌猛地攥紧成了拳头,心里已经惊呼出声。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一片茫然。 如果不来冲阵,怎么办? 这是中原军队面对草原骑兵几乎无解的困局。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突击骑兵去冲阵,和对方搅在一起。 在蒙古人的放风筝战术没有出世之前,还能勉强应付。 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在火枪之前,连欧洲的重骑兵都一样是挨打不还手的局面。 “骑兵出击!”王镕几乎是用嘶吼的方式命令的,他本能地做出了标准流程的应对。 如果不能遏制对方,那么对方可以从军阵前面到后面,直接杀一个圆圈。 “咚咚咚...”鼙鼓响起。 成德军的6000骑兵从两翼沿着事先留出的通道,绕过陷马坑阵地,直插安东骑兵的两侧。 王镕松口气,幸好自己还有骑兵,不然今天注定是挨打的。 谁知,刚刚转过念头,对方的骑兵居然再次向两侧转向,毫不犹豫地就往左右两个方向的远处逃去。 这是安东军的弓骑兵对中原军队的第二次出手。 上一次在德州城下,一来宣武军最后被全歼了。 二来弓骑兵和宣武军的骑兵对阵的时候远离了步兵,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多,所以具体战法一直没有泄露出去。 这导致王镕成了第二个被坑的对象。 此刻,看着安东骑兵边逃边射,完全没有和成德骑兵接触的意图,王镕怛然失色。 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再看一眼远处肃立的7000骑兵,一股寒意从心里冒上来。 对方根本没有打算冲阵,就等着弓骑兵耗死自己,慢慢地等待自己露出破绽。 额头上,冷汗大颗大颗地流到了脖颈里。 他甚至有点佩服王彦庭了。 可以想象此刻对面王彦庭的眼神,就像狼群里的狼王,毫无感情地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步步被玩到筋疲力尽,彻底放弃。 面对任人宰割的8万多大军,能够如此耐心,难怪可以把葛从周都打的一败涂地。 “王太尉,局面有点不妙啊。”身边,王郜的声音响起。 他这才注意到,这小子居然又从后阵跑了过来。 王镕突然从心里泛出一股厌恶感。 “王兄,你不知道安东军有弓骑兵吗?”他冷冷地问。 如此重要的信息,你居然毫无警惕,就这样还丢了定州。 “没有啊,我刚起床城门就被炸开了,我压根就没有见过安东军的弓骑兵啊。” 现在王镕都想把他揍一顿。 人都没有见到就把定州丢了,真是奇葩啊。 自己怎么和这样的人搅和到一起了。 可是王郜的下一句差点让他原地爆炸。 “王太尉,战局不利,若是不早做打算,恐怕你我近日不得脱身啊。”耳朵边传来王郜的这句话,让王镕彻底绷不住了。 老子是来支援你反攻的,结果你特么的居然先认输了。 还有,你丫的老娘、老婆、儿子、小妾都在定州安东军的手里,坐下来3张桌子都不够,你居然要撤? 他已经理解了王郜说的打算的含义。 自己的骑兵现在已经被安东军缠住了,步兵根本不可能跑得了。 那就是带上骑马的几百牙兵跑呗。 王镕知道自己不算一个勇敢的人,事先送走家属就是证明。 问题是,九万大军,现在伤亡不到一千,你就开始准备跑了? 这里面包括骑兵在内的六万人可是自己成德军的,你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他已经忍无可忍,手指着王郜大骂:“王郜,你如果再来动摇我的军心,我就地斩杀了你!” 想了想,又愤愤然道:“滚!” 你! 王郜有些傻眼了。 他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全给狗吃了,叹口气,策马往后阵跑去。 他已经决定了,反正自己在后阵,等下逃跑一定比别人快。 王镕也是依旧不肯饶过地在他背后骂骂咧咧,遇到这种猪队友,真是要疯掉。 可是烦人的走了,眼前的问题却半点没有解决。 他极目远眺,两边被安东军带着越跑越远的自己的骑兵已经湮没在一片烟尘中。 突然,对面的军阵动了。 又是一队骑兵一分为二,从后面向远去的骑兵追去。 铁甲重骑!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但是王镕却是第一次见识。 他从甲叶摩擦发出的声音和马蹄下扬起的烟尘都可以确定,就是那支声名远扬的铁骑部队。 所以,这是事先计划好的。 用弓骑兵把自己的骑兵调开,然后铁骑从后面兜上去封堵。 他知道,从那支铁骑出动开始,自己的骑兵就没了。 如果继续往前追,就会被弓骑兵一点一点吊死。 如果想要撤回来,就会遭遇铁甲骑兵的碾压。 慈不掌兵。 他已经不再考虑自己的骑兵生死了。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怎么办? 看刚才的架势,对方是绝对不会来冲阵的,也就是说布的车阵也好,挖的陷马坑也好,基本没用了。 那么消耗对方的骑兵也就无从谈起了。 他可以判定,如果再等下去,就是对方的弓骑兵回来继续围着自己的军阵箭雨覆盖。 直到自己的军队崩溃为止。 可是如果选择撤退,那现在还真可能是最好的时机。 毕竟对方七千多骑兵全部追着自己骑兵出去了,对面只剩下三千骑左右。 虽然也很危险,但是总比被一万骑兵围着好吧。 想到这里,王镕一怔。 他有点羞耻的发现,自己的决定好像和刚才被骂走的王郜的说法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此刻已经顾不上羞耻不羞耻了,至少自己的出发点是保住军队,有多少算多少,比单纯的逃命强。 他招手叫过来一名手下的大将,低低交代几句。 很快,最后面的两万成德军绕过了义武军的军阵,向后跑去。 整体全撤是不可能的。 回镇州有100里路,真当人家骑兵是吃素的。 一旦没有了车阵和陷马坑的配合,在野外被骑兵冲击,那一定是一触即溃,还不如不跑。 他现在只希望靠自己带着剩下的四万人,盯死在此处,缠住安东骑兵。 那么至少自己保住了两万步卒。 至于自己,他倒不担心。 只要前面挡住了,他和牙兵都是骑兵,还有先发优势,一定有机会逃出生天。 后军的行动马上被前军注意到了。 但是一看将旗还在,王镕已经坐镇在后面,大家的骚动又平息了下来。 战斗过程中,各种情况的发生都很正常,老兵也习惯了。 也许是太尉让他们绕后袭击骑兵呢? 关键以他们的眼光,在步兵伤亡还不大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结局已经注定了。 虽然有些怀疑,但是毕竟自己也没有证据,前军的军阵里再次安静下来,都全神贯注地等着安东军的进攻。 第125章 哪有这样打仗的2 问题是王镕慌乱之下完全没有考虑到后军还有王郜的人呢。 他手上带着义武军的两万祁州兵和路上收拾起来的八千定州残兵。 此刻看着成德军从自己侧面穿过,看着就是往回跑的架势,士兵首先乱了。 这些人都是当兵吃粮,只是为了活下去。 如果战场上没有退路可能也会拼一下命。 但是现在不是没有退路啊,成德军就在示范怎么退。 而且看对面安东军的骑兵也在忙着对付成德骑兵,完全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 他们看不到其中的风险,只知道如果此刻不走,就走不了了。 很快,义武军的军阵里喧哗声顿起。 士卒们开始吵吵嚷嚷要撤军。 随即,王郜的骚操作来了。 他居然真的允许了士兵们跟在两万成德军后面撤退了。 意外的是他自己却和200牙兵留了下来,依旧肃立在原地。 他的动静让前军再次关注,却又很快平息了下来。 毕竟如果绕后,两万和五万都可以。 关键连义武节度使王郜都在原地没有动,将旗高挑,看上去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变化。 只有王镕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后方。 他完全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让士兵全部撤了,自己留下来掩护? 就这王八蛋,还有这样的胆识? 突然,王镕如同醍醐灌顶,想明白了。 他的脸色涨的血红,手里紧紧握着拳,咬牙切齿:“王郜,欺我太甚!” 这混蛋哪里是掩护自己。 他是把后面的步兵全部遣散,免得等下逃跑的时候挡住自己的路。 这里是平原,只要他不在步卒军阵中,哪里都可以逃命。 至于留下来的另一个意图,是忽悠自己的前军拼死拖住安东军而已。 想到这个混蛋临跑路还要忽悠自己的军队为他挡灾,王镕的脸都黑了。 不过冷静下来,他也命令一边的军将,把中军的两万人向两翼各运动了100步。 王镕给的理由是骑兵出击了,现在需要步兵保护两翼。 这一下,他的身后也空了出来。 后面的王郜脸上,浮上来一层诡异的笑容。 别看你说的漂亮,最后还不是一样? 对面,王彦庭也是无语,哪有这样打仗的。 说你无能吧,好像还有点想法。 说你厉害吧,确实有点侮辱智商。 说实话,如果是自己,还不如干脆点跑路就是。 安东军的打法明显就是为了追求最经济地拿下战斗,恨不得直接告诉你,对于杀了王镕或者抓了王郜,自己没有兴趣。 折腾这么多,难道他们真的觉得步兵能够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吗? 100里路,你来的时候走了两天多,现在居然想着跑赢战马的四条腿。 那一定是数学没有学好。 自己初中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小明每小时走1000米,先走1小时,小红每小时走1500米,问什么时候追上小明。 现在看来,这种练习很有必要啊。 要不是自己那边的后手是可以放心的,那我扔下你的前军不管,直接去打撤退的部队,你怎么解? 王彦庭发现因为和契丹、渤海国这样的草原骑兵打仗,自己对骑兵作战的理解已经算是很超前了。 与之相比,中原的军阀真的有点落后。 好吧,既然你们想玩,那就看看好戏算了。 现在冲上去,抵抗依旧激烈,没有必要无谓伤亡。 只有当那一击来临时,对方军心士气崩溃,才能迅速结束战斗。 王镕一样看不懂,自己这里将近五万大军撤退,对方依旧无动于衷。 哪有这样打仗的? 或者,对方到底想干嘛? 他远远地望向骑兵消失的方向,那是他最关心的,也是决定了他怎么脱身的关键。 只要对方骑兵回来,他立刻指挥步兵缠上去。 到时候,自己想怎么跑怎么跑。 可就在这个时候,后方已经跑出快2里多路的军队突然爆发出惊天的喊叫声。 怎么回事? 王镕和王郜都愣了。 后面有什么事值得已经逃命的部队这样大呼小叫的。 就在此刻,两人同时注意到了那乌泱泱的步兵人群后方,漫天的烟尘。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 那步兵军阵里突然有无数人影腾飞到了半空。 骑兵冲阵! 王镕倒吸一口冷气,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身后怎么会出现骑兵。 可是,这个原因还重要吗? 突然,他再回头看着对面依旧不动如山的几千安东军骑兵。 原来如此,对方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他已经隐约猜出来了这支骑兵哪里来的,无非是从蔚州或者新州。 安东军从一开始就准备同时打义武和成德两镇的。 他们告诉河东的张承业,只是为了把自己的视线全部吸引到义武镇而已。 而他们的完整计划是莫州向西打,攻击义武。 新州或者蔚州向南打,攻击镇州。 至于自己傻乎乎地出击,则正中人家的下怀。 他们就是要用最小的代价在野外歼灭自己的有生力量。 所以无论自己怎么调整,人家都无所谓。 只要后面的骑兵压垮自己的士气,接下来就是受降的事。 王镕长叹一口气,这一战,自己输的心服口服。 他拨转了马头,率先横向逃去,甚至比王郜更加早。 没有意义了,从后面的骑兵一冲击开始,前面的防御就成了笑话。 对面的王彦庭终于笑了。 他看到了两拨几百人的骑兵落荒而逃。 无所谓,自己不缺这点骑兵,更不缺马。 安东军战马有近十万匹,骑兵却不到四万人。 某种意义上,养马都成了负担。 王彦章率领4000重骑,5000突骑,3000弓骑的突然一击才是这一仗的点睛之笔。 他们从蔚州出击,本来计划是趁着镇州空虚突袭镇州。 当然,如果能够兜到对方的主力野战更加好。 原本计划就是占领两座藩镇的首府,就是100分。 剩下尝试诱敌出击,那是附加题,再加20分。 现在看来两个目标都实现了。 这一仗,骑兵打的精彩,最郁闷的是步兵。 王彦章的部队还有一万步卒,领军大将周思校,现在估计在镇州骂娘呢。 自己军队里的步卒在元行钦的率领下,还在向定州散步。 想到这两个家伙后面的嘴脸,王彦庭开心地笑了。 “前进,喊话受降!”王彦庭一提缰绳,缓缓往前。 这种仗,才是为将者追求的目标。 义武、成德两镇的战火,不到两个月就结束了。 五月初八出兵,六月二十五宣告占领全境。 王彦庭再次调整了一下布置。 靠近天平、魏博这两个朱温的势力范围的赵州、冀州和德州,分别以周思校、高思继、高思祥镇守,充分证明了他对宣武军的重视。 对西面河东军的防线现在推到了镇州和蔚州一线,分别由第五琮和葛从周镇守。 这一次,包括后续的易州、冀州等地,安东军在两镇俘虏降兵近十万。 不过王彦庭再次一刀砍下去一半,只保留了五万人马。 他一向执行的是精兵政策,宁愿兵力少一点,也不想增加过多的税负,搞得民不聊生。 不知不觉间,他手上已经有了23个大州,实力已经比肩晚唐五雄。 不过兵力上,安东军至今只有十五万,是六家里面最少的。 目前规模最大的宣武军,已经兵力高达四十多万,是当之无愧的巨无霸。 现在的问题是,王彦庭有了一些困惑。 安东军周边,契丹暂时已经老实了,而且最近内斗的不行。 耶律阿保机的夷里堇被迭剌部的另一支的猛人拿下了。 往南,就是平卢军的王师范。 对于这个人,王彦庭准备同化他,而不是兵戎相见。 剩下的,就是李克用和朱温了。 王彦庭琢磨了很久,都没有下定决心取舍哪个。 这两个都是当世最大的藩镇之一,可以说一旦开战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过去全国四五十个藩镇,实力参差不齐,还有藩镇能够左右逢源,夹缝中生存。 更有很多弱小的藩镇都有安全需求,可以结盟抱团取暖。 现在尽管名义上数量变化不大,但实际上像魏博、天平这样的藩镇,都是朱温的人,李克用、杨行密他们玩的也是一个套路。 全国真正的势力范围已经压缩到了二十多个。 特别是北方,现在就是李克用、朱温、李茂贞、王彦庭四家独大的格局。 一旦开战,别家只会在一边看热闹,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因为彼此之间的差距也就是一场战争就可以逆转的,也就不需要和别家联手了。 如此一来,谁先挑起战火谁倒霉。 这使得王彦庭格外谨慎。 第126章 耶律家族内附 也就在这段时间,关于成德、义武两镇的战争结果已经传遍了全国。 这里面,主要是两位亲历者的贡献。 王镕在从冀州接到家小以后,再不犹豫,直接投奔了河东李克用。 王郜更加,一路跑到了杨行密那里,对他来说,朱温和李克用都离王彦庭这个恶魔太近了,实在是没有安全感。 唯一的好消息是,王彦庭也没有过多为难他,把他的家属给送到了淮南。 如此一来,此战的很多细节就被披露了出来。 详细了解了整个作战内容以后,无论是朱温、李克用这样的老军阀,还是王师范这样瑟瑟发抖的小邻居,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安东军能够打赢不奇怪,但是打赢的方式就不得不让人谈虎色变了。 无论是最初利用河东转移视线,还是过程中闪击定州,一直到前后围杀两镇主力,种种手段,都叫人耳目一新。 而在围杀之战中采取的战术,更加是步步为营,没有一子失误。 而且整个战役,快到周边的宣武军有心干预都来不及插手,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这让那些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军阀都对他忌惮不已。 大家都意识到,安东军已经成了一头大老虎,轻易不能招惹。 就在这微妙的平衡下,整个中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除了李克用和朱温这对老冤家,还在邢州一带互相拉扯,不过显然也不敢用了全力。 别说李克用,就连朱温这个第一大势力,现在也是烦躁不已。 一边是李克用这个蛮子没完没了地招惹自己,一边还要防着安东军趁火打劫,这过的什么日子。 趁着这当口,王彦庭无意中走了一步妙棋。 他把义武、成德两地留下来的官员,和营州、平州、蓟州等地的官员,进行了部分对调。 原本他的出发点,只是觉得新占据的七个州的官员对于安东军的民政模式不熟悉,执行起来会有偏差。 而且这群官老爷过去习惯了作威作福,就需要到安东军最早的地盘去回炉重造一次。 没有想到此举获得了刘瓒在内的大量官员的推崇。 他们是老官僚,视角和王彦庭不一样。 从这个举措中,他们发现可以切断原有官员在当地盘根错节的关系,这对于中央集权是有莫大好处的。 一下子,这一条王彦庭随手拿来的政策变成了安东的官场规则,以后每五年,全镇的官员都要按计划部分轮换。 王彦庭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对于后续安东的政策执行产生了多大的正面影响。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队不速之客来到了幽州。 “耶律阿保机?”听着卫士的报告,王彦庭都有些奇怪。 这就奇怪了,自己可是才收拾了对方没几年呢。 而且现在别说契丹部落,就是迭剌部内部也是一片混乱,他跑幽州来干什么? 不过想归想,人倒是要见的。 没一会,卫士就带着阿保机三人走了进来。 王彦庭倒是都认识,除了阿保机,还有耶律曷鲁和耶律羽之。 “拜见姐夫!”三个人都是右手抚胸,按照草原的礼节行了一礼。 王彦庭顿时就不好了。 要么就是姐夫,要么就是拜见王太尉,这他良的公私合在一起叫是什么意思。 “行了,都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王彦庭伸手让座,直接了当,他也知道,没有事人家是不会跑到自己地盘上来的。 听他这样说,坐下来的三个契丹人都是对视一眼,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这一次来幽州,本来就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过临到出口,又觉得有点艰难了。 没有办法,这一年来,他们的部族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 原本阿保机还在夷里堇和于越位置上的时候,其他部族有气也要忍着。 但是自从年初阿保机落选迭剌部夷里堇和整个契丹部落的于越以后,情况就变了。 对于这几年阿保机给契丹各部带来的损失和灾难,其他七部早就敢怒不敢言了。 这一次,总算是得了机会了。 在他们的挑唆下,不但是其他七部,甚至迭剌部内部也开始了对阿保机家族的声讨。 草原部落本来就是按血缘和亲属关系划分势力的,甚至某个部落的某个家族发展壮大了,就会独立出去成为新的部落。 因此,迭剌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很多家族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的时候,看起来一片和谐。 但是你现在失势了,还因为你收到了别的部落的联合攻击,那就不一样了。 人本来就是记恩难记仇易的。 他们早就忘记了阿保机带领他们吃掉渤海国的往事,只记得瑞州大败和去年的草场危机。 现在其他七部联合索赔,如果自己不和阿保机切割干净,这个代价就要整个迭剌部承担。 因此,迭剌部内部几个主要家族立刻和阿保机家族反目了,完全站到了对立面。 甚至他们也提出了赔偿要求,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和其他七部站到一个战线。 所以,阿保机现在是真的众叛亲离,身上还欠了一身债。 按照这个情况,他的家族可能三代以后还在还债呢。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还是家族几个高层一起商量出来的,就是内附。 整个耶律家族内附安东军。 做这个决定是痛苦的,但是只有这样,家族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果继续留在迭剌部,只会被打压的越来越衰落。 听完阿保机的话,王彦庭嘴巴张大久久都合不拢。 自己当初确实是存了挑唆契丹部落内部斗争的心思的,而且还可以削弱迭剌部。 没想到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现在阿保机这几个混蛋连立足之地都快没有了。 现在有将近七万契丹人要并进来,连带着一万两千骑兵。 这么多人吗?当初帮忙打罨古只的时候没有觉得耶律家族有这么多人啊, 王彦庭好奇地一问,才知道这一次的家族要从他爷爷耶律匀德实算起,就连当初杀死自己父亲的滑哥的家属也在。 当然,现在算是耶律觌烈的家属了。 草原部落兄死弟及的政策真的执行的坚决的很。 如此一算,这些人口和军队倒是正常了,确实扩大了几倍。 王彦庭一时陷入了沉思,这个事情太大了,自己一定要想清楚。 他明白,耶律阿保机不是认怂了,只是被自己坑的有点惨之后的权宜之计。 如果这种威胁来自外族,可能早就被他拍死了。 但是现在问题出在内部,打也没法打,怎么办? 这是草原民族一贯的行事风格,打不赢就加入,等你疲软了他又坚挺起来。 阿保机在赌,要不就是你王彦庭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误,要不就是中原朝廷有重大变故,就像当年李克用利用镇压黄巢翻身一样。 甚至王彦庭这一代没有机会,将来在你儿子手上雄起也行。 总比自己家族历经三代都还不清账,甚至不等三代就被肢解了。 所以,接纳有风险,招降需谨慎。 当然,对于以后,他反而不是很担心。 因为他从来瑞州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想明白了瑞州要走的路。 甚至政治体系、政权性质他有全盘的计划,只不过事情太大,只能一步步边做边看。 相对而言,把几万契丹人同化就不是事。 他为难的,是怎么安置这些契丹人,还有这些契丹骑兵怎么使用。 一次性打散,那就有点司马昭之心,可能会有抵触,反而不利于融入。 集中管理,又意味着很多习惯、政策上的冲突,一样有隐患。 这一回,他觉得应该请教一下自己的咸鱼岳父。 只有这些官僚,才最擅长玩类似的套路。 想明白了,王彦庭也直言需要时间考虑。 这倒也在阿保机的预料之内。 如果王彦庭连这件事都可以轻松答应,他反而要怀疑安东军的意图了。 既然正事谈完,大家就放松了下来。 该有的宴请要办,自己的姐姐也要见。 不管怎么说,伦理上,这还是正宗嫡亲的姐夫和小舅子。 这也是阿保机敢来幽州的原因。 上次瑞州之战王彦庭没有要他们的命,那这一次就更加不会。 虽然那次也不是人家心慈手软,反而是存心要搞乱契丹部族,所以一边削弱迭剌部的实力,一边放过迭剌部的核心将领。 主打的就是一个平衡,缺了谁都会让形势一边倒,使得契丹部落出现大一统的局面。 不过既然事情发生了,你已经做出了放一条生路的决定,那后面也不好又翻脸了。 现在自己再来幽州,王彦庭是绝对不会再对自己下手的。 第127章 阳谋 对耶律家族内附的态度第二天就出来了。 还是要说刘瓒这些官僚厉害。 也许人家不会指挥作战,也不会指导农耕,但是玩这种政治手段,一百个契丹人都比不上一个中原小吏。 王彦庭一提出问题,马上人家就拿出了六、七个方案。 最后一讨论,定了。 七万家属,全部安置在了营州,理由就是考虑到他们的习惯问题,也尊重了人家的风俗和传统。 说白了,就是你们还是在草原附近,想放马就放马,想种田我教你。 最关键的,还不拆开你们,依旧是一个部落的样子。 但是契丹骑兵,被拆开了四部分,分别进驻德州、冀州、赵州和蔚州。 耶律曷鲁、耶律迭剌、耶律羽之、耶律觌烈四将分别担任四个州的副将,阿保机被留在幽州,作为王彦庭机动兵力的领兵大将。 这你不能提意见吧,军队嘛,当然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咯。 现在变成了契丹百姓是需要靠营州驻军保护的。 你们如果在南线不好好打仗,保不准营州守将就会一时大意,让其他契丹部落进来打了草谷。 王彦庭感慨,要说心脏,还得是这帮文官。 干着恶心人的事,偏偏占据了道德高地,你都没法有意见。 不过随即,他也被恶心了。 朝廷的天使再次来到了幽州。 听起来是好事,王彦庭被封为成德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同平章事,辖原本成德、义武的七个州。 原本王彦庭也没有多想,但是前脚送走传旨的太监,后脚刘瓒就把他叫了过去。 和打仗时智计百出,混官场大大咧咧的王彦庭不同,刘瓒立刻看懂了这道旨意后面的意思。 因为说是朝廷和皇帝李晔的旨意,谁不知道其实就是朱温的意思。 人家现在是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游戏的。 这个封赏,首先就是挑动刘瓒和王彦庭之间的不和。 这个倒是不重要。 朱温不了解刘瓒和王彦庭之间的关系,更加不知道刘瓒现在咸鱼到了随时想辞职。 要不是王彦庭还需要一个吉祥物,刘瓒早就成了全国第一个为了偷懒主动辞职的节度使了。 他现在也想的明白了,女儿的下半辈子有靠了。 至于两个儿子,就冲他们前几天又把自己新纳的小妾的弟弟暴揍一顿的行为,连自己这个老爹都不想传位给他们。 反正有这个节度使夫人的姐姐在,两个小混蛋也不至于活不下去,甚至生活质量还不比自己差。 那可是一奶同胞的弟弟,刘婉儿平时护得很。 但后面的意思就有点刀光剑影了。 首先作为成德节度使,要去定州开衙,那么后面和幽州之间的配合会有很多沟通不畅的问题存在。 别小看这点,很多问题会变得来不及及时沟通,那么就很容易犯错误。 其次,这一次的封赏其实是把王彦庭高高架到了火上,足够引起其他藩镇的重视和忌惮。 特别是对于平卢和河东,等于说暗示他们,朝廷对王彦庭的扩张不会干涉,你们自求多福。 即便是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已经算是朱温麾下的势力范围,为了最后一点可怜的权力,也会对成德军暗中提防,竭力抵抗。 这一回,朱温是看准了来的,玩的就是阳谋,类似西汉的“推恩令”,你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听完刘瓒的解释,王彦庭对朱温的手腕又一次加深了认知。 这个强盗出身,反贼发迹、藩镇做大的混蛋玩阴谋一向是有一套的。 即便现在宣武和安东谁也不敢轻动,但不耽误人家恶心你一次。 而因为刘瓒的启发,从军事的角度,王彦庭觉得更大的可能是朱温需要拖住王彦庭。 自从他把皇帝控制到自己手里以后,凤翔的李茂贞、河东的李克用和淮南的杨行密就不停地开始对宣武军的地盘开始各种攻击。 而朱温的盟友蜀地的王建却只能在李茂贞一个方向给他分担压力。 这个时候,他一定不希望王彦庭也参加进来。 所以如果一个封赏能够引起王彦庭和李克用、王师范之间的摩擦,他就是封个亲王都不会吝啬。 所以,怎么破除朱温的圈套呢? 他还在思考中,门外心急火燎地冲进了一人。 王彦庭抬眼看去,正是自己家的侍女。 “少爷,刚刚郎中来家里出诊了,已经确认少夫人是有喜了。” 她的话如同晴天霹雳,把王彦庭和刘瓒都炸晕了。 卧槽! 两个人几乎忽地站起了。 昨天刘婉儿说最近食欲不振,有些心烦,王彦庭就安排了侍女今天请郎中来。 结果一道旨意把自己搞的都忘了。 他都顾不得和刘瓒道别了,急急忙忙冲出门。 身后,被王彦庭提醒的刘瓒也紧跟在后面,还忙不迭地和自己家的侍女交代:“快去通知夫人!” 王家,王彦庭像旋风一样地冲进了后院。 “婉儿,什么时候有的?”他冲着刘婉儿开心地问。 随即就知道,又是一句蠢话。 现在可不像后世,可以准确知道预产期的,只能给个大概。 “大概是上月吧。”刘婉儿眯起了眼睛笑的很开心。 他有时候挺喜欢王彦庭冒出一些孩子气的。 在她看来,男人成熟的一面放在外面就好,在家里大可以放松一些。 此刻,她的回答显然已经不重要了,结果才最重要。 王彦庭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深情地看着她:“辛苦了!” “噗呲...”旁边的耶律绣宁笑了,“姐姐,难得看二郎这么温柔呢。” “胡说,我经常这样!”王彦庭没有说完,自己也笑了。 不过,他郁闷的发现自己马上被推到了一边。 刘瓒夫妇已经冲进了房间,围着婉儿还是嘘寒问暖。 刘婉儿被像保护动物一样强迫斜靠到了床上,眼睛看着自己的夫君在外圈无能狂怒,灿烂地笑了。 刘婉儿有喜的消息,像旋风一样传遍了幽州。 先是王彦庭父母,立刻从军工厂的建设地赶了回来。 照例又是一阵关心和唠叨。 新的军火厂已经完成选址,王彦庭父亲在那里监工场地修建,母亲则去照顾父亲去了。 听到下人跑来传信,立马扔下工作就冲了回来。 然后,在幽州的各级官员和将领首先做出了反应。 各种恭喜的、送礼的开始络绎不绝。 这是安东军包括后面成德军的大事。 他们效忠的人终于有后了。 虽然安东军明面上的节度使是刘瓒,但是谁不知道实际就是王彦庭在主持。 而且两人本来就是翁婿的关系,对于这件事好像也不太在意。 过了几天,外面各州府的官员和驻军将领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对于用八百里加急传递这样的消息,王彦庭也是无语。 不过他也理解,古人就是如此,君主或者各镇领袖的传承本来就是大事。 你有后代,我们效忠你一点问题都没有,将来你的儿子继位了也不会在意。 但是如果你没有后代,谁知道将来继位的是你兄弟还是外人,到时候还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条心的,依旧心怀旧主,这个就麻烦了。 所以刘婉儿这一怀孕,整个安东的上层都放下了心来。 下午,王彦庭再次送完一拨前来道贺的官员,满心疲惫地往后院走来。 不过他做梦没有想踏进屋子看到的这个人:平原公主。 卧槽! 王彦庭触电一样地缩回了脚,快步退了出来。 “我问你,屋里的这个女子什么时候来的?”他叫来门口守着的侍女,小声问。 这种事,官员也好将领也好,很少自己一个人来祝贺的。 但凡不是单身狗,都带上了家属。 自己在外面和王彦庭露个脸,夫人就进后宅祝贺,最好能够交流一下养胎的注意事项。 这样的夫人外交,自古以来就是拉近上下级关系的重要手段。 看到平原公主,王彦庭就觉得不太妙。 虽然见过她的人确实很少,安东除了长安过来的官员,大部分是地方小吏升起来的,没有什么机会见公主。 但是他是知道平原公主在长安和凤翔捅了多大一个篓子的。 要是真的有朝廷或者李茂贞的人拿着画像过来找怎么办? 就算画像有点抽象,但是平原公主的相貌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到时候难免有见过她的人会怀疑检举,这就操蛋了。 不过细问之下,还算好。 这个女人算是有点智商的,是等别人都走了才来的。 她住的地方本来就是王家隔壁,中间还开了一道小门。 这也是没有办法,有时候公主要找刘瓒和王彦庭,如果全部从外面走,难免会被人注意到。 这一次,她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看到。 第128章 刘瓒的请求 不过,等王彦庭再次进门的时候,脸色难免还是有些不太好看。 “公主殿下!”王彦庭行了一礼,就不再管他,自顾自跑到刘婉儿身边坐下了。 “嗯。”平原公主鼻子里哼了一声。 对于王彦庭进来了退出去再进来的动作,她不可能注意不到。 也感觉到了王彦庭脸上的神情,不由地有点生气。 她终日就躲在自己的宅院里,靠着看看书,写写画画消磨时间,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初自己也只是要摆脱和李茂贞儿子的联姻才跑出来的,正好撞上了国子监的官员大队大队地往安东镇跑。 在她的威逼利诱下,知道了安东这边至少百姓安宁,官府富足,王彦庭为人也不错。 于是就混在其中跑了过来。 在她的心目里,王彦庭也就是脾气不错的藩镇军阀而已,对自己还不怎么尊重。 要不是和刘婉儿、绣宁相处的不错,我堂堂公主还要跑过来祝贺你有后? 居然还给我脸色看。 士可忍孰不可忍! 平原公主越想越气,干脆站起来和刘婉儿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那一脸的愠色即便耶律绣宁这个神经大条的人都看出来了。 “二郎,公主殿下好像生气了!”绣宁忍不住提醒道。 她对中原朝廷的认知更加是一片空白,总觉得惹公主生气是个大事吧。 “生气就生气吧,她少来几次,我就少几个麻烦!”王彦庭叹口气。 这姑奶奶真的是烫手山芋,扔都扔不掉。 “说什么呢?不管怎么样,面上还是要给足的。”刘婉儿笑着打了王彦庭的手一下,这几天被众星拱月的她心情很好。 圣母心泛滥的她一向和平原公主相处的很融洽。 王彦庭也把和公主对接的事全部托付了她。 毕竟缺什么要什么总要有个人应付,作为女人处理起来更方便。 更重要的是,她是朝廷官宦人家出身,听得见得都多得多。 关于平原公主,也听自己老爹说过。 其实在刘瓒看来,一个平原公主真不算什么。 现在皇帝都使唤不了自己,还怕一个公主? 无非是在场面上不能失去大义而已。 毕竟私下容留一个公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而且也很容易被对手抓住不放,举着这个招牌讨伐你。 “是,夫人说的是。”这种小事,王彦庭才不会和婉儿对峙呢。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刘婉儿有个好心情。 所以你说的都对。 王彦庭在后院温存了半天才出来,赫然发现刘瓒居然还在外堂。 他都奇怪了,还有什么事没有交代的吗? 带着一脸疑问,他和刘瓒打个招呼。 “明轩,有件事我想问你。”刘瓒有点吞吞吐吐的。 “您说,啥事?”王彦庭更加好奇了,这家伙,自从成了翁婿关系以后就没有这么过。 什么事这么不好开口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成德上任?”刘瓒一脸认真。 王彦庭嘴角一勾,大概猜到了刘瓒的心思。 他有点腹黑地想看刘瓒怎么开口,爽快道:“8月份上任,怎么?” 听王彦庭这么说,刘瓒脸上更加纠结,他抬起眼睑,看着门外道:“婉儿现在有孕在身,随你去这兵荒马乱之地,唉,真是不放心啊。” 王彦庭有些好笑地看着岳父都不敢看自己眼睛了。 这个宠女狂魔啊,就是舍不得了。 不过出嫁的女儿还想留在娘家,确实是不太好开口。 平心而论,成德确实是面临河东、宣武两镇的压力,比不得幽州一片安定和谐。 而且作为后世人,对老婆回娘家那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我想把婉儿留在幽州,还要麻烦岳父岳母帮忙照顾了。”王彦庭也不忍心继续逗他了。 某种意义上,刘瓒的表现更加符合他对老父亲的认知。 反而是这个时代里那些视女儿为资源可以交易的人等他看不惯。 比如耶律那帮子货。 “啊?留在幽州吗?你肯定?”巨大的惊喜把刘瓒搞得不敢置信了,猛地回头,一连三问地看着王彦庭。 “肯定啊,您觉得呢?”王彦庭微微点头,带着一脸的笑问。 “好啊,肯定好!”刘瓒站了起来,眼睛里全是高兴。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眼前这小兔崽子一定是早就这么打算的了,是来逗自己的。 不过此刻,他显然是不在意这些细节了。 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想着和刘夫人商量,该请几个稳婆现在就进府准备,然后趁着夏天该多存储一些干菜,免得冬天里都没有蔬菜了。 一刹那间,他几乎连小外孙的名字都想好了。 “诶,不对。”冷静下来的刘瓒发现了问题,他手指摸了摸下巴,突然道,“你小子不会这么主动,你是准备去成德打仗吧?” 王彦庭笑了,他发现刘瓒现在也学精了。 “嗯,我是准备冬季开战。” “对朱温?还是平卢?”刘瓒皱着眉头问。 他是小富即安的人,偏偏自己女婿每年都要打一仗。 而且一听说冬天还要打仗,更加觉得不安。 “朱温。”王彦庭也直接给出了答案。 平卢他暂时不想动,一来那里在王师范的管理下确实还不错,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这样的地方,强行攻占了,反而不容易收拢民心,对安东的统治会造成隐患。 二来他对王师范手下的将领还比较有兴趣,不想用兵戎相见的方式收服。 不过朱温就不一样了。 他这一次借着皇帝的名义给自己添堵,无非是想拖住自己,等他从杨行密和李克用那里腾出手来,是一定会对付自己的。 那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 “这么急吗?”刘瓒嘴角微抽。 他有句话不好开口,最好是希望等婉儿生了再出征。 “岳父,现在朱温和杨行密、李克用都在大战,正好是我的机会。如果等他结束了两边的战斗,集中力量来对付我们,就麻烦了。”王彦庭无奈地叹口气,“所以冬天也要开战。”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安东军习惯了冬天不开战的节奏,对手也已经习惯了,所以这一次可以打一个出其不意。 “哦...”刘瓒的手指在桌上下意识地“笃笃笃...”敲着,依旧摆脱不了心里的担忧。 他和朱温不是打一天的交道了,当初还托庇在汴州过,对朱温的睚眦必报的性格有充分的了解。 也对宣武军的实力有绝对的认知。 “如此一战,以后就要战火不绝了...”他喃喃自语。 王彦庭苦笑一下,自己的岳父永远是这样,你说他悲天悯人也可以,说他胆小怕事更准确。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战争是无法避免的,这一战,我估计要打1年左右,但是此战以后,我要宣武军丧失战略经济能力。” “啊?”听到这句话,刘瓒惊诧地看他一眼。 王彦庭只好把计划和他简单说了一下,否则,他老丈人一天到晚担惊受怕的,迟早影响到婉儿。 “所以,我过去以后会把德州附近的百姓尽快迁到莫州、幽州一带,那里要准备打大仗。” 王彦庭清楚,如果要论绝对的军力,自己是无论如何打不过宣武的。 人家现在手握近三十个州,雄兵近五十万。 最关键的,你就是像德州一样干掉他五万大军,他也不会伤筋动骨,因为人家有超过千万的人口基数,可以迅速回血。 这就很难办了,他可以输很多次,自己一次都输不起。 所以和朱温玩攻城略地一点意思都没有,只有破坏他的战略根基才行。 这个计划虽然残忍一点,但是有效,王彦庭耗不起。 他还要庆幸,这个时代皇帝的威严已经崩的差不多了,否则朱温皇帝在手,来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连攻击他都是大逆不道。 诸事安排妥当,8月份,王彦庭轻骑到了德州。 为了实现战略的突然性,他的主力还在幽州一带,没有出发。大将也只带了单可及和元行钦,他们在德州的时间长,移民时能够帮上忙。 9月份开始,在德州兵马使高思祥的配合下,德州开始秘密移民。 但是即便是秘密进行的,也不代表自己的行动可以瞒过宣武军的密探。 为了更好的达成行动的隐蔽性,王彦庭修书一封,主动约见平卢节度使王师范。 第129章 约见王师范 青州,平卢军节度使府邸。 王师范对棣州(今山东滨州市惠民县)转过来的一份信函看了三遍。 他对王彦庭是有戒心的,还很深。 安东这群人,从瑞州慢慢成长,如何北击契丹,南攻义昌,西占成德,作为邻居他是一路看在眼里的。 不知不觉间,王彦庭已经占有成德、安东两镇、23个州,成了庞然大物。 这一年多来,王师范也是积极备战,就为了防范王彦庭的进攻。 事实上不光是他,几乎所有藩镇都觉得平卢一定是王彦庭的下一个目标。 藩镇之间的互相吞并,基本都是从小的开始,慢慢壮大自己的实力,然后去挑衅大的。 而视线里,王彦庭能够看到的就是河东、宣武、平卢三块了。 不打平卢打谁? 晚唐发展到今天,格局已经比较明显。 中原到长江南北就是两个横向的大块,上面的是朱温的宣武军,下面的是杨行密的淮南军。 然后从东北沿着黄河一直到蜀地,是四块纵向的或者块状的地盘,从东开始数分别是王彦庭的安东、成德军,李克用的河东军、李茂贞的凤翔军和王建的蜀地。 以上是六个大势力,还有的,是江南的十多个小藩镇,和嵌在北方几个大势力间的小型藩镇,比如党项人的定难军等。 不过,王彦庭在占有了原来义昌军、义武军和成德军地盘之后,周边只有平卢的实力比较小了。 所以,面对王彦庭的邀请,王师范总觉得是鸿门宴,颇有些犹豫。 “太尉不妨大胆前去,以王彦庭的风格,若是想要进攻平卢,一定在春季征伐义武以后直接进攻了,不会拖到冬季。” 说话的是他手下的大将刘鄩。 这个刘鄩,几年前还是一名小校,因为协助王师范在接任平卢节度使时,镇压了叛乱的大将张蟾和卢弘而一跃成为平卢第一号大将。 此刻,他的分析给了王师范很大的信心,却依旧有些疑虑。 食指挠了挠眉角,问:“即便不是鸿门宴,若是王彦庭趁我不在,派兵进攻怎么办?” 本质上,他是才23岁的青年,面对这样的大敌,确实有些紧张。 “太尉可以让张居厚陪同前往,定能护得周全。卑职率精锐两万,在棣州警戒,若有变化,一定为太尉击退来犯。” 刘鄩抱拳道。 他不是以勇武出名的,是属于靠谋略打仗的将军,本能的,他觉得王彦庭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能够找王师范见面,还是秘密会见,一定是有什么事需要合作。 听刘鄩这么保证,王师范松口气。 平卢军现在辖棣州、淄州(今山东淄博市)、青州(今山东潍坊市青州市)、莱州(今山东烟台市莱州市)和登州(今山东烟台市蓬莱区)五洲,精锐七万余人,只要是光明正大地打一场,他觉得还不至于没有一点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见一面吧。 德州和棣州边界的一个小镇上。 王师范和王彦庭终于到了一起。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王彦庭,王师范由衷地有些敬佩。 眼前的人和自己不一样,没有一个节度使的爹可以依靠,算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势力。 不过这个约见确实有些奇怪,跑到这么偏远的小镇,还真是秘密的很。 同样,王彦庭也在观察这个年轻人。 就是他,发动了历史上有名的十三路进攻朱温。 又幼稚,又令人感动,这算是晚唐难得的忠臣了,属于珍惜动物的行列。 双方见了礼,王彦庭首先就单刀直入:“听说王太尉准备进攻宣武?” 听到这句话,王师范大吃一惊,连身边的大将张居厚都是脸色紧张,手都扶到了刀柄上。 这个秘密,迄今为止只有刘鄩和张居厚两个心腹大将知道。 刘鄩是自己的智囊,张居厚牙将出身,力大无穷,是个万人敌。 自从朱温掳掠了皇帝一行,王师范就存了讨伐朱温的心思。 但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王彦庭怎么会知道。 此刻,王师范方寸大乱,但是嘴上是无论如何不能承认的:“不知道王太尉哪里听来的,没有此事。” 看着他们两人的表情,王彦庭笑了:“无妨,我也只是表达一个诚意,此事断然不会快传。” 他拦了一下旁边如临大敌地瞪着张居厚的高思祥,继续道:“相反,我也有此心,所以,约王太尉见面时有事相求。” 这一下,王师范有些不会了。 他不明白王彦庭会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的。 如果是共同出兵讨伐朱温,那他知道自己的态度,谈不上求自己呀。 他也不再反驳自己到底是不是想打朱温,只是抬手问:“请王太尉明示。” “九月初十,我将发兵进攻棣州,到时候请王太尉配合我演一场戏。”王彦庭抱拳做了一礼。 “什么?”王师范傻了。 一时之间,连张居厚都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王师范,惊了一下,但迅速反应过来。 如果人家要打自己,哪里有事先商量的,所以,重点在后半句,那一场戏上面。 他稳了稳神,连忙追问:“王太尉具体何意,请详细告知。” “因为我在年底准备进攻宣武,所以需要摆出一副进攻平卢的架势,迷惑朱温。” 王彦庭伸手展开一张地图,手指在棣州的位置。 “到时候,我会发兵三万,围攻棣州,但是只在城下呐喊,不会攻城。” 他看向王师范。 王师范也看着他。 从内心说,如果是这样,当然是好的。 不过对于王彦庭这么突然的说法,他还是有疑虑的。 毕竟兵不厌诈,他也吃不准对方是真的想打朱温还是忽悠自己顺势拿了棣州。 不过说信不过王彦庭这样的弱智话也是不可能的,他自己琢磨了一下,问:“如果是这样,我有两个问题,第一,如何假打?第二,如何不为宣武军细作察知?” 他觉得这是矛盾的,要么真打,如果是假打,那很多事情就一眼看得出来,怎么保密? 而且,这才是判断王彦庭真实意图的关键。 王彦庭笑了。 他知道王师范对打朱温是感兴趣的,只是有点信不过自己。 “只要围城两日之后,拜托张将军把城内所有信鸽以防范安东细作的名义收缴就行。外面,我的骑兵将封住方圆10里的所有进出人员。” 他顿了一顿,伸出两个手指:“所以,我也说两点。第一,打可以假打,只要喊喊口号、点起烟雾就行,让人从远处隐隐听得到、看得到动静。但是封城是真的,需要准备的军队、粮草和其他物资,王太尉请尽早安排。第二,为了表示诚意,我已经送来了粮草十万石,王太尉可以今天就拉去棣州。” 这一回,王师范点点头,他信了。 没有这样进攻的,事先通知,还给粮草。 而且,平卢军面对安东军的就只有棣州,如果王彦庭要进攻淄州等地,还要绕过齐州等地,那里现在是宣武军的地盘,也瞒不了人。 既然不存在像上次成德那样吸引注意力到定州,实际打镇州的情况,那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深深的一揖到底,道:“王兄称呼我表字弘毅即可,这个忙我帮了。” 王彦庭哈哈一笑,从王师范的称呼就知道,他认可了这个事。 “如此,弘毅你也称呼我明轩吧。”他又一次伸出两根手指:“还有两件事,第一,明年开春宣武军会出兵围攻我的德州和冀州,请千万不要帮忙,甚至弘毅可以装作派兵进攻我德州下面的小县城,我安东军一定退避三舍。第二,明年夏季以后,弘毅可以吧兖州(今山东济宁市兖州区)、沂州(今山东临沂市)和密州(今山东潍坊市诸城市)收入囊中,可以提前准备。” 听到这话,无论是王师范还是张居厚,脸上的表情都千奇百怪。 他们实在是想不通,王彦庭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世界上还有找挨打,然后还把好处让出去的? “不知道明轩兄为何如此待我?”王师范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让王彦庭也愣了一下。 怎么说,我认识你好多年了?就喜欢你的风格? 还是我最后还是要吞并你的,不过不想用武力而已? 他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道:“弘毅不了解安东,我却了解你。善待百姓,尊皇重道,我们本是同道中人。” 这几句话,半是表扬了自己,也带着表扬了王师范。 眼见得,王师范的双眼闪光,脸上露出了笑容。 “待此事以后,弘毅可以来安东看看,或者让你的人来也一样,对平卢军我们大开中门相迎。” “好,日后定要叨扰。”王师范心里的疑问全部解开,有点开心地抱拳告辞。 “弘毅,棣州城里至少要驻军两万,免得被人看出破绽!”王彦庭挥着手,再次叮嘱道。 “好的,多谢提醒!”远远地,马上的王师范回头道。 第130章 佯攻棣州 到了九月初十,安东大将高思祥、牛存节果然率步兵一万人,骑兵两万人进攻棣州。 早就准备的棣州守将张居厚关紧城门,开始据守。 两天后,因为城内盛传有安东细作混进了城,官府开始收缴民间的所有鸽子等鸟类。 不过,就在这两天,包括刚刚传出收缴信鸽的消息这一日,该出去的情报还是出去了。 这些情报被送到了附近的诸多藩镇,包括正在洛阳陪皇帝的宣武军节度使朱温。 接到情报,已经被朝廷册封为梁王的朱温立刻招来了谋士敬翔和大将氐叔琮商议。 “二位怎么看?”朱温让两人看完了情报,直接就开问。 敬翔和氐叔琮都是一阵沉默。 自从王彦庭打了义武和成德以后,对于他的用兵方式很多人就不敢乱猜了。 那一仗,王彦庭一句话忽悠了河东、义武、成德三个藩镇,无数谋士将军。 现在对于他的行动,连敬翔都提高了警惕,不敢轻易判断。 “大王,从情报上来看,王彦庭开始进攻棣州,这个符合他喜欢捏软柿子的风格。平卢军清理城内的信鸽,也属于正常。不过开战之前,棣州守军从一万人补充到两万人,并且紧急调配了30万石粮食,怎么看起来好像平卢知道安东军要进攻的样子。”敬翔皱着眉头,这个细节让他有些不舒服。 习惯性地,他就觉得这里面好像有点问题。 “可以确认安东军确实在进攻棣州吗?”氐叔琮问。 他是武将,思维更加直线条一些。 “前面两日安东军没有进攻,专门搭建工程车、投石机能机械呢,直到城池被封锁以后。但是安东军骑兵太多,已经把棣州团团封锁了,我们的人只能远远的听到对方进攻的鼓声和呐喊声,对了中间还有火器的爆炸声。”朱温回答道。 这是齐州的踏白反馈过来的,不在这封情报里。 “照理说安东打平卢是符合王彦庭的一贯的习惯的。”氐叔琮嘀咕了一句。 这几年,王彦庭从卢龙开始,接连灭了卢龙、义武和成德三个镇,给他印象深刻。 看起来王彦庭想把周边较小的藩镇全部吞并了,逻辑上很合理。 不过他自认为谋略是不如敬翔,大局观没有朱温看得远,所有只能用这种嘀咕的方式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 “子振,你看呢?”朱温对着敬翔问道。 他还是更加信任敬翔的判断。 不过这一次,连敬翔心里都有点没底,主要是王彦庭作战的三个特点把他搞怕了。 第一个是骑兵为主,所以安东军的作战速度是变态的快,常常动不动转战数百里。 原本葛从周被誉为宣武军的闪电将军,也善于长途奔袭。 但是葛从周只是小范围,甚至还带着步兵奔袭,和王彦庭一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第二个特点是王彦庭擅长欺骗战术。无论是当初奔袭契丹草原,还是上半年打镇州,都是出其不意。 事后复盘,发现这个混蛋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但是因为假动作做的漂亮,谁都没有想到他真正的目标。 第三个可以说是王彦庭的软肋,但偏偏现阶段成了他的优势。 王彦庭手下没有可用的谋士,如果他的地盘够大,很多地方就没有人给他定计拿主意,会很被动。偏偏现在安东的地盘还不大,于是战术上成了王彦庭的一言堂,怎么打全部他说了算。 这就很诡异,明明看着是个弱点,偏偏提高了保密性。 安东军打仗,事先都没有定计过程的,怎么打全部在王彦庭脑袋里,也就不可能泄密。 宣武军也派了细作到了安东,结果发现根本找不到一点作战信息泄露出来,真是绝了。 现在在敬翔的心目中,王彦庭已经直逼河东的李克用成了宣武军前三位的敌人。 此刻朱温问他,让他有些不敢开口。 纠结了半天,他索性提出来:“大王,从情报来看,王彦庭就是在打平卢。” 他停了一下,再次组织了了一下语言:“但是,这样简单粗暴的攻击一座城池,在王彦庭过去的行为中可不多见啊。” 这一句话,让氐叔琮和朱温都是一愣。 朱温的眉毛一挑,反应过来:“你是怀疑他在佯攻棣州?” 这一次,敬翔的回答很干脆:“是。” 朱温的这句话,暴露了他也不敢肯定。 那么在敬翔眼中,几个人都有这样的预感,就不是偶然了。 他索性走到了地图前。 如果棣州市佯攻,那么真正的攻势一定在不远处。 手指划过,旁边就是昭义军的邢州(今河北邢台市)和洺州(今河北邯郸永年区)、魏博的贝州(今河北邢台市清河县)和博州(今山东聊城市),还有天平军的齐州(今山东济南市)。 他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自从去年葛从周从郓州出发,把附近几个州的兵力抽调一空以后,那一带就没有过重兵驻扎。 一来是平卢军的王师范一向比较规矩,还和宣武军认过怂,不值得防御。 二来当初大将丁会、张归霸带兵收复以后,发现那几个州的人口被安东军搬空了。紧接着又和河东军在邢洺一线大战至今,就没有人关注那里了。 以上地区看起来属于三个镇,其实已经全是朱温的地盘了。 但是此刻一看,敬翔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突然意识到,因为把皇帝控制在手里,宣武军的战略环境已经出了大问题。 特别是去年战死了葛从周、庞师古两员大将以后,附近的几个大敌都开始对宣武军没有了敬畏之心,纷纷主动骚扰。 而在这个时候,从朱温开始,都没有适应时局的变化,依旧比较乐观。 这是温水煮青蛙,一旦王彦庭再打过来,那就糟了。 想到此处,他浑身一个激灵,忙弯腰施礼:“大王,如果所料不差,我们马上就有灭顶之灾。” “什么?”朱温忽地站起,瞪大了眼睛。 “子振,你是何意?” “大王且看,如今刘知俊和王重师率军十万在华州一带和李茂贞、李继徽对垒,张归厚率军八万在和杨行密作战,丁会、张归霸在邢、洺两州应对李存审和李嗣源的进攻。如果王彦庭从齐州或者魏博进攻,我方即便大将还有张归义和氐将军,兵从哪里来?” 这番话,让朱温悚然一惊。 他是有近五十万大军,但是三个方向已经分掉了近三十万,加上近三十个州的治安需要,手上能够抽调的兵力不足三万。 他再看了一下齐州、贝州和博州的位置,自己的背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王彦庭从邢州、洺州出击也就算了,反正本身丁会和张归霸就在两个城池里防守河东军的进攻,而且他相信王彦庭也不会和河东军搅到一起去。 但是另外三个州一旦被杀进来,那就是如入无人之境啊。 看着地图,他现在越来越觉得王彦庭在棣州就是佯攻,主要是想进攻自己。 朱温缓缓地又坐下来,道:“子振,你说的对,我们确实是太多敌人了,必须尽快结束这个局面。” 他脑子里飞快了转着,寻找可能转变的对手,嘴里问:“你们看看,怎么腾出手来,准备抵御安东军的进攻。” 李克用这个一根筋是肯定不可能的,去年打的他都快跑鞑靼那里去了,今年人家又缓过来,倒过来打自己。 说白了,那个憨憨也看出来皇帝在自己手上,好处不少,但是也招来了很多大敌,不趁机灭了自己他就不是李克用。 李茂贞也不可能,为了抢皇帝大家把脸皮都撕破了。 去年占了人家好几个州,光死在自己手下的他的义子都好几个了。 结果这个混蛋像打不死的小强,今年又一次把几个州抢了回去,看这架势,不把自己灭了抢回皇帝是不罢休的了。 那就只有杨行密了。 虽然去年灭了自己七万精锐,还阵斩了庞师古,但那是自己吃亏,杨行密占得便宜,这就有谈的空间。 他猛地抬头,正好迎上了敬翔的目光。 对方也看着他,隐约知道了朱温的想法。 所以,敬翔直接吐出了几个字:“杨行密!” 第131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12月底,在围攻了棣州3个月以后,安东军突然出兵,并且轻易占领了齐州。 消息传到洛阳,朱温哈哈大笑。 “子振,你说的不错,王彦庭来了!” “恭喜大王,这一次,一定能叫安东军来的去不得。”敬翔也是一脸的喜色。 竖子王彦庭,果然奸诈,不过,还不是被我一眼识破? 10月份,宣武已经和淮南秘密议和。 在付出了一州之地,并且给了杨行密一个中书令的官衔以后,淮南军已经停止了对宣武的进攻。 现在,除了必要的对淮南的警戒部队,主力已经完全撤了回来。 以大将张归厚为主将,朱温的侄子朱友宁为副将,率军八万,其中骑兵七千,秘密驻扎在沂州。 以大将氐叔琮为主将,杨师厚为副将,率军七万,其中骑兵五千,秘密驻扎在魏州(今河北邯郸市大名县)。 他们判断,王彦庭一定会沿着天平军的线路,从齐州、郓州、濮州、曹州一路南下,杀向汴州。 所以,这两路人马十五万,将分别从两侧出击,将安东军拦腰截断或者包抄后路,决心吃掉他。 这一次,行动秘密到连近在邢洺两州正在防御河东军的丁会和张归霸都一无所知。 就是要彻底打残安东军。 你骑兵多、还有铁甲重骑又怎么样? 安东军的致命伤就是兵力不多。他看起来地盘也不小了,但是有一半是最近两年打下来的,经济能力还没有恢复,养不活这么多军队。 按照情报,安东军一共也就十万来人,那怎么看能来进攻的军队不超过四万。 故而十五万军队已经足够把安东军堵得死死的了。 “王彦庭这小子还真是奸猾啊,居然玩冬季作战。”朱温得意地笑着。 从王彦庭兄弟忽悠自己去瑞州开始,他在安东军面前大大小小吃了几次亏了。 这一次,朱温觉得可以连本带利地捞回来。 “大王,我们还要有耐心一些,示敌以弱,将安东军慢慢引到曹州地界,到时候两边合围,方能一战而定。” 敬翔连忙给他泼一点冷水。 自己这个老板,这几年格外的高调起来了。 他生怕走漏了风声,让王彦庭察觉不对,又退回安东。 到时候想去安东的地盘上打就冒险了。 和安东军打仗,战线一定不能拉的太长,否则自己的粮道就危险了。 毕竟人家厉害的就是骑兵,拥有高机动性,这个是自己的短板。 朱温也明白敬翔的意思。 要换了别人,他根本听不进去,甚至就要以藐视自己为由发飙了。 不过敬翔嘛,不一样,自己人说的话还是要听一下的。 “子振无需担心,我现在很有耐心。”朱温用手指点点敬翔,算是表态知道了他的提醒。 “你给氐叔琮和张归厚去一个命令,注意隐蔽,王彦庭不到曹州,不准出击!” 做猎人就是要有耐心,掰掉了王彦庭这支部队,安东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机动兵力了。 要么被自己逐城逐城地攻城掠地,直到完全占领。 要么重新收缩军队,滚回营州去,把剩下的二十二个州城拱手让出。 二十二个州啊,想想就美。 朱温想的挺美,但是让他和敬翔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安东军的进攻风格变了。 本来安东军的进攻最大的特点就是快。 全是骑兵之主,有些战役甚至都没有用过步兵。 因此安东军的行动向来疾如闪电,出其不意。 结果这一次,完全是风格迥异。 王彦庭攻占齐州以后,足足待了十多天,慢条斯理地开始移民。 这个地方,去年是移过民的。 这一回,刚刚从宣武军其他地方迁徙过来的人口又一次被送到了幽州。 一直磨蹭到次年1月中,才想起继续前进,又占领了郓州。 然后,又开始了一轮移民。 这就有点过分了。 他这样的速度,把宣武军上下都整不会了。 本来打算是等着王彦庭按照他一贯的风格快速突进,一杀到底的。 你越是深入,将来就越出不去。 问题是现在的安东军就是在门口蹭来蹭去的,慢慢悠悠地晃荡。 这怎么办? 你出击吧,人家离开自己的地盘才刚过100里,骑兵几下就跑回家了。 你不出击的话,谁都知道你们准备了陷阱了。 哪有敌人打上门快一个月了,你的援兵还没有到的。 何况,这还是以兵多将广着称的宣武军。 “啪!”朱温把有一个杯子砸的粉碎。 他已经出离愤怒了。 打了几十年的仗,没有像今天这样憋屈过。 王彦庭是在耍自己吗? 现在的情况是,不出击王彦庭就蚂蚁搬家,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人口、财富全部搬走了。 出击吧,好像又捞不到什么。 以安东军的骑兵速度,没有足够的纵深是很难把他堵死在宣武军的地盘上的。 “大王,稍安勿躁啊。”一边,敬翔看着暴怒的朱温,终于出言劝慰道。 在自己的印象里,朱温虽然暴虐,却很少因为战事发过这么大的火。 情绪稳定,一向是一个领袖被追随的吸引力所在。 记忆中的朱温对于战局一直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 但是今天,显然是被刺激到了,已经到了爆发点了。 好在他的话终于让朱温算是冷静了下来。 挥挥手,朱温让收拾一地碎瓷片的下人退出去,然后颓然地一屁股坐到了胡凳上。 “让子振见笑了!”他冷静了下来。 “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王彦庭这么难对付。”朱温苦笑着。 敬翔很默契地意识到应该出手解决问题了,他往前两步,靠近朱温道:“大王,其实安东军此举虽然不好对付,但也给了我们击败他的提示啊。” 嗯? 朱温双眼一亮。 你这样说我就不困了。 “子振,有什么好的建议,你大胆说。”他虎视眈眈地看着敬翔。 还得是有学问的人啊,居然在这种环境下找到了对付对方的办法,那就好。 “大王,王彦庭搬走了我们的人口和财富,为什么我们不能以其人之道反制其身,把他的人口搬走。” 这样吗? 朱温的瞳孔一缩,脑子里已经开始了盘算。 是啊! 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自身的优势和安东的短板。 王彦庭为什么打一仗就要缓一下,那是底蕴的问题啊。 如果自己也能把安东的人口一点点搬空,这才是釜底抽薪,致命的打击。 自己老是觉得王彦庭一旦成长起来绝对是心腹大患,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怎么让他成长不起来。 所以,要把安东的人口和地盘压缩下去,不给安东成长的机会。 当然,他们的骑兵也需要注意,所以不能小打小闹,那是送人头。 “子振,你的提醒很重要,确实是我习惯了投机取巧了。” 他反省的很快。 过去为什么没有想到,那是因为本能中觉得集中这么大规模的兵力去干这点事,划不来。 但是现在经过敬翔的提醒,他突然发现在战略的角度下考虑,这是完全值得的。 他的手指慢慢在地图上延伸着。 赵州以北是不行了,那里靠近河东,李克用这个神经病绝对要插一手。 只有冀州和德州可以。 再往东的沧州,又要经过平卢军的地盘。 当然,王师范也算是被安东军蹂躏过了,可以让他一起来打,施加更多的压力给安东军。 想想自己也确实只有十五万的机动兵力,那就先来两个州吧,让王彦庭也领教一下自己的厉害。 他的手指在冀州和德州上点了点,下定了决心。 在郓州的安东军很快感觉到了情况的变化。 这一次的行动,他们把踏白的侦察区域扩大到了80里以外。 本来一片安静的地界,但是随着1月末的到来,周围开始频繁出现宣武军的骚扰了。 情报迅速汇集到了王彦庭的手上。 所以,宣武军围上来了? 一丝笑容挂到了他的嘴角。 这个客人,自己等很久了。 为了演好这场戏,他特意选择了冬季开始进攻,一方面是因为让朱温感觉自己就是为了出其不意在冬季偷袭一下,使得钓鱼的成功率更高。 另一方面,他的计划是要春夏季才开始实施的,只有冬季发动,才会让对手觉得战局是在自己手上拖延到春夏季的,不会对时间产生疑问,而延伸到春夏季的攻击目标上。 这代表着德州和冀州,至少要扛住对手四到六个月的进攻才行。 一战付出如此的代价,是安东军首次。 不过王彦庭觉得如果计划实现,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宣武军将一战告别过去的辉煌历史,重新回到艰苦创业的时代。 第132章 王师范的惊讶1 1月底,在宣武军张归厚、氐叔琮两支大军渐渐向郓州逼近的时候,安东军突然撤军了。 收到这个消息,朱温并不吃惊。 安东军有这么多骑兵,他的警戒范围一定是足够大的。 这也是最初他想把安东军放进来再打的原因。 只有足够深,自己包抄的部队才能避开对方的侦察。 不过到了此刻,已经不重要了。 能够堵住安东军当然好,堵不住也无所谓,反正自己就是要慢慢蚕食掉安东的战略基础,困死穷死安东军。 一声令下,两支大军开始向着各自的目标冀州和德州开去。 这一变化,让全国的藩镇都看得目瞪口呆。 从此刻的现状来看,这一场战争,已经不是宣武军和安东军之间的争斗了,吸引了全国藩镇的注意。 本身宣武军就是全国的焦点,安东军又是后起之秀。 特别是河东、凤翔、蜀中、淮南这几个大佬,或多或少都和宣武军有着交集,对于战事的进展那是每天一问。 齐州、郓州附近,那是每天都有快马传递,信鸽飞起。 结果,就这? 所有人大惑不解,一头雾水。 安东军前面搞了无数小动作,又是秘密移民,又是佯攻棣州。 没想到到了真正进攻宣武军的时候,变得像发条松了一样,有气无力的。 大家一研究,哦,人家是为了人口来的,也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是这样,前面为什么搞这么多小动作? 还没有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安东军居然撤军了。 一时间,大家都晕了。 王彦庭打仗这么没谱的吗?想到一出是一出。 德州城里,高思祥、单可及、王彦童、耶律迭剌四员大将肃立在城墙上。 身后,是两万步兵和五千弓骑兵。 他们,将要在德州城里度过漫长的半年,忍受宣武大军无休止的进攻。 冀州城头,周思校、李秀庆、牛存节、耶律羽之也是一脸的严肃。 他们的兵力也是两万步兵和五千弓骑兵。 王彦庭撤退之前是和他们一一话别的。 这一战,安东几乎是倾尽全镇一半的兵力去实现诱敌计划。 打好了,从此安东就高枕无忧了。 打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百姓已经迁走了,城池内部,到处都是粮草物资。 60多架投石机已经安装妥当,分布在城内四个方向。 城头上,滚木礌石堆积的像小山一样。 从这天开始,全军的小便都被收集到了一起,搞得整个城市一股酸臭的味道。 “诸位,从今天开始,我们冀州就是一座孤城,一生的富贵就看这一战了!”周思校带着伤疤的脸上肌肉呈现着奇怪的角度,冷冷地道。 二月初,张归厚、朱友宁率军八万围攻德州。 氐叔琮、杨师厚率军七万围攻冀州。 初期,宣武军来势汹汹,对城池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不过在守军猛烈的抵抗下,特别是尝到了飞雷的厉害以后,进攻开始缓慢下来。 张归厚等人都是百战名将,看守军的架势就知道对方早有准备。 现在,只有先围困住对方,耐心寻找战机了。 进攻方开始围着城池扎营,把两个城池封的死死的。 出于对安东骑兵的提防,两军都在营地外围挖了数丈宽的深坑把营地围了起来。 这样,即便安东骑兵赶到,也是拿宣武军没有什么办法了。 唯一奇怪的是,有着这么多骑兵的安东军居然没有去断宣武军的粮道,任由对方围着城池不动。 更加利好的消息是,平卢军也到了德州,并且占领了德州外围的几座小县城。 这个让宣武军很迷惑,你不会从棣州直接出兵攻打沧州吗? 来德州凑什么热闹。 结果平卢军给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案。 我们想打安东军,但是又怕自己单独去打搞不定,所以趁着你们宣武军的进攻,来占点便宜。 这个答案,让德州城外的张归厚都皱眉头。 这么猥琐的理由你们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前线打生打死的,后方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居然施施然跑到了幽州。 他的这一次出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上一次的会面让他对安东军充满了好奇,他一定要去看一下。 最关键的,此时出行是最安全的。 即便王彦庭再阴暗,也不会这个时候得罪平卢军。 何况他到幽州,只带了刘鄩,也只告诉了自己的夫人。 他要在一个绝对普通的角度,看一下幽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刚进城,他就被搞晕了。 迎面的一堵墙上,居然写的是“幽州是我家,美丽靠大家!” 这特么神经病吧,谁家墙上写这个? 他看向刘鄩,发现刘鄩也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这几个字,他个个认识,还知道意思。 但是,哪个城池里是这样的?谁理你? 两个人带着一脸的疑惑,也不好问,只有继续往里走。 不过可以看得到,往来的人的脸上,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有时候遇到的伙计,即便是在路边的大车上卸下一包包沉重的货物,还是喜气洋洋地喊着号子。 “民生不错!”刘鄩低低地说了一句。 一边的王师范点点头。 这一点,他有感触。 虽然平卢的百姓也还不错,但是他明显可以感觉到路人脸上的笑容是充满希望的。 两个人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路中间。 “哎,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走到中间了?”突然,一个老太太斜刺里杀出来,冲着两人就大喊? 啊? 王师范一脸懵,走路不走中间走哪里? 还有,你这个人算是哪个衙门的?就这年纪,还是女人,你说你是官我也要敢信啊。 他和刘鄩还在发呆,那个老太太已经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拽着两人的袖子就往路边拉。 刘鄩都傻了,幽州的老太太这么彪悍的吗? “你们第一次来幽州吧?连走路靠右都不知道吗?交钱吧,违反行路规则,一文钱。”老太太唠唠叨叨,手指麻利地掏出一叠纸来,沾着口水点出一张,塞在王师范的手里。 她本能地觉得,王师范比较老实一点。 卧槽! 是吗一文钱?哪里规定的? 刘鄩的拳头都握紧了,要是个年轻人,都捶上去了。 好在王师范一把拽住了他,伸手掏了一文钱给人家。 他刚才被老太太说一下,已经注意到道路上的行人,连大车都是靠右走的。 他们进城的时候无意中走对了,此刻才偏到了路中间。 “这是幽州的规定吗?你又是干嘛的?”王师范边问,边从刘鄩手上拿过了那张小的和铜钱差不多的纸,上面用红印盖着“一文”两个字。 “废话,我是专门管走路的,隶属我们司学大人。”老太太得意地晃了一下胳膊,两人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上套着一个红绳,上面挂着个竹片,写着“道路督查”四个字,“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怎么没有在城门口看入城须知?看你们有多少钱罚的?” 入城须知? 王师范也没有注意老太太话里连衙门和官员都没分清楚,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定是出了大唐到了哪个蛮夷国度了,进城还要知道什么吗? 不过他本来就是来了解情况的,也不急,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从棣州来,不知道规矩。”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很有礼貌了,也希望能够聊出点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事。 没想到老太太完全没有在意他,一副收了钱心满意足的样子。 边往回走嘴里还嘀咕着:“棣州,还没教化吗?难怪!” 这一句无意间的话让王师范和刘鄩对看一眼,都是苦笑。 德州还算没有教化的地方,这幽州人都是这么牛哄哄的吗? 两人也不好意思揪着老太太,只能继续往前走。 城边上相对都是一些比较低档的场所,他们就想去城中心找一间好一点的客栈先行住下。 好在走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家三层楼的建筑,上面挑着招牌,写着“悦来客栈”。 “就这里吧!”王师范是有点累了,他带的牙兵大部分驻在城外密林里,少部分下马隐蔽地跟随自己。 对于很少走路的自己来说,今天是用脚板丈量了一遍幽州,属实累得不轻。 刘鄩当然没有什么意见。自己就是一个陪同的,一切王师范做主。 他隐蔽地作了一个手势,身后的牙兵也散开自行找寻住宿的地方,其中的两个直接跟随在后面,也走进了悦来客栈。 第133章 王师范的惊讶2 悦来客栈的掌柜的是一个50多岁的老头,这个年代算是高寿的了。 迎面看到了王师范一行,连忙迎了上来,殷勤地问:“几位贵客是要住店吗?” “对!”刘鄩抢上一步,回答道。 他四处看了一下,大堂里倒是干净宽敞,摆放了6、7张方桌,是给客人吃饭用的。 两个伙计,正在忙忙碌碌地穿梭来回着收拾桌子,做饭点到来前最后的准备。 “请...”掌柜的笑的一脸的褶子,绕到了柜台后面。 他把一本册子翻开,拿起了笔来。 王师范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客栈的掌柜居然是认字的,就很少见。 那本册子上,有一个抬头,写着“住店客人登记本”。 “贵客烦请将路引出示等级一下。”那掌柜双手摊开示意,眼睛却看着眼前的四人。 这个刘鄩倒是有准备的,出门没有路引,那除非你亮出身份,否则寸步难行。 不过,一边递过去,他还是忍不住道:“掌柜的,每个住店的都要登记吗?那不认字岂不是连开店都不行?” 幽州城里的种种怪事,让他充满了疑问,他怀疑这样的制度怎么可能执行的下去。 倒是那个掌柜,一副少见多怪的眼神看着他,笑道:“不光住店登记,我们幽州城租房也要登记。” 他只是说了一句,就忙着把路引上几人的信息写到那个什么登记本上。 这一下,倒是不好打断他了。 王师范看他的笔迹歪歪斜斜,显然没有怎么读书写字的经历,更加怕和他说话导致写错,只能面面相觑一阵,静静地等待着。 好不容易看着掌柜哆哆嗦嗦写完了四个人的信息,王师范问道:“掌柜的,如此规定不是连租房出去都要识字?” 这是他最大的疑问,这时代识字率是何其的低,要这样管理的话,那整个安东镇就别想做生意了。 没有想到掌柜的一边把路引还给几人,一边笑了:“贵客误会了。我们安东镇的太尉是前年就开始通知了,我们这些客栈掌柜都是府衙组织了免费学字一年,去年年末才开始按照这个规定管理的。” 他停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王师范的问题核心不是这个,补充道:“至于租房的,不像我们迎来送往的频繁,可以带人去县衙、府衙,甚至保正那里登记就可。” 看王师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倒也不急。 又记得四人是从棣州过来的,道:“贵客从德州、沧州过来时一定是没有这样登记的吧,那也是说明时间没到,估计明年也就开始了。这个制度,是我们太尉从瑞州最先开始的,所以,每个城市进了安东都有个过程。” 他一脸笑容地从后面的壁板上摘下了三串钥匙,招呼伙计:“三子,你带几位贵客去楼上房间。” 刘鄩看王师范还在定神想事,上前提醒道:“公子,我们先上楼?” “嗯...”王师范被打断,终于回过神来。 对于幽州,他现在有太多的困惑,最关键的,老百姓支持这样折腾吗? 有些疲累的王师范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到了晚餐时间才慢悠悠地走下楼来。 大堂里,一大半的桌子上已经坐满了人。 他也不多话,直接叫了几个菜就和刘鄩、护卫一起吃了起来。 慢慢的,剩下的两张桌子也有人坐了上去。 王师范注意到,这不是住店的客人,而是从外面走进来的。 幽州城里的生意这么好吗? 而且,每张桌子上基本都有肉菜,这个就很离谱。 别看这是客栈,但是正常情况下,很多往来客商和伙计都是比较节俭的,以填饱肚子为目标。 显然,幽州或者周边城市往来客商算是殷实的。 他也不急,悠哉悠哉地慢慢吃着,等着店里终于没有几个人了,他才把掌柜的叫了过来。 “掌柜的,我问一下,幽州这边老百姓生活这么好吗?吃东西都是肉菜?”他看着对方,试图判断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视线里,那掌柜的一下就笑了,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要说幽州多有钱,也不见得,但是咱们普通百姓填饱肚子是没有问题的。贵客您看到的,多半是做生意的,所以,稍微殷实一些也是正常。” 他的谦虚多半还带着点卖弄,但王师范听懂了。 确实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肉的,但是,百姓不挨饿这个基本可以做到。 他心里叹口气,就这一点,已经打败了所有的藩镇, “可是,官府设了这么多规矩,你们生意不受影响吗?”刘鄩还是没有忍住,问了最感兴趣的问题。 在他看来,无论是行路的规则还是登记制度,都会影响百姓的生活吧?何况还要罚款。 甚至他都怀疑这个是不是安东军敛财的手段。 出乎他意料的是,老掌柜居然怒了:“你这叫什么话?我们这里每一条规定都是为了百姓生活的更好一点,什么叫这么多规矩?” 刘鄩都愣了。 这特么谁敢相信?罚款还罚出好评来了。 “我们刘太尉和王太尉都说过,让百姓有饭吃、有钱赚就是最好的官府,至于这些制度,是让我们大家更好的生活,不让外面的那些军阀有机可乘,这不是很好吗?” 听到这番话,王师范一行的四人全部沉默了。 谁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老头讲出了这么一番大道理。 突然,门口一阵脚步声,听声音就不是老百姓,而是军队那种带着点沉重的步履。 一名都将带着十来名士卒,走进了客栈。 他扫视了一圈,视线停在了掌柜身上,走近来躬身一礼:“刘掌柜,棣州来的客人住哪里?” 王师范注意到掌柜的也是一脸的笑,完全没有面对兵卒的拘束和畏惧感:“李都头,巧了,这几位就是棣州来的贵客。” 王师范这才注意到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眼前几个士卒居然是找自己的。 刘鄩更是一阵紧张,双手在袍袖里握紧了。 “这几位贵客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对来自安东镇以外的客人做一个例行的登记?”那李都将看了几人一眼,很有礼貌地安慰道。 “还要登记?不是登记过了吗?”一边的一名卫士有点忍不住,嘟囔道。 王师范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幽州城规矩太多了吧。 “不好意思,就是你们在刘掌柜这里登记过了,我们才过来的。按照规定,安东以外的地区来人需要我们军方出具更加详细的登记资料。”李都将接过士卒手里的登记本,早有人把掌柜桌上的砚台取了过来,“我们就问几个问题,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王师范有些烦躁,但是对方又很有礼貌,叫他发作不得。 想想只是几个问题,那也就是算了。他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问了。 没有想到,对方问题确实不多,却超级详细。 他刚刚回答了来幽州的目的经商的,人家就问是棣州哪个商号,主要做什么生意。 刚刚说完做粮食生意,人家就问幽州有没有固定的合作商,是哪个商号。 王师范露出一脸的苦笑,他和刘鄩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些士卒的可怕性。 这特么的叫我怎么编? 刘鄩也是满脸无奈地冲他点点头。 “好吧,李都将真是好水平,我是平卢军节度使王师范,来幽州看看民情。”王师范把自己的鱼符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了李都将。 没有想到的是,对面的这个都将完全无动于衷,审视了一下鱼符,把前面的登记内容一划,声调一如刚才一样平静:“所以王太尉是从哪里过来的呢?经过了那些州府?” 王师范都傻了,我这个节度使这么不值钱的吗? 你都不给我一个惊讶的表情看看的? 他再次看了一下眼前的这群士卒,应该是步兵来着。 看穿着也不是什么牙兵牙将之类的特殊部队。 但是如果安东的普通军队都是这个素质的话,那就有点恐怖了。 (王彦庭:你以为我这五、六年在干嘛?) 他配合着把一路过来的情况说明了一下,顺带还把分散在周围的牙兵卫士的数量也说了。 按照这个方法,自己的牙兵一个都别想混过去。 心里感慨了一声,难怪宣武、河东前赴后继派了那么多细作,屁用没有,基本是落地成盒,原因在这里呢。 那个都将麻利地把情况登记好,在四张字条上写上了内容,双手递给了王师范。 “王太尉多多包涵,因为你们是直接投店入住的,卑职职责所在。不过估计您也不需要在这里住多久了,我家太尉一定会给王太尉和诸位大人安排的。” 他行了一礼:“卑职告辞。” 第134章 王师范的惊讶3 清晨,王师范早早地就带人坐在了客栈大堂。 他知道,昨天那个都将说的没错,今天刘瓒一定会过来。 在他手指上捏着的,还是昨天给的那四张字条之一,上面盖着大红的府衙印章,甚至写了预计的回程时间。 他一脸的苦笑,当初还想偷偷来幽州看一眼的,结果,现在人家把你回程的时间都安排好了。 而且你还要感谢人家,因为带着这张纸,就代表你在这段时间里在幽州没有人会盘问为难你。 虽然找到刘瓒或者其他人,可以无限制留下来,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他感觉到了幽州这套管理方法的优势,真的有点水泼不进的严密。 让他更加服气的是,这种军民间的配合居然如此和谐,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或者态度上很恶劣。 相反,双方都是很融洽的相处,这一点,估计全国都找不到。 他不知道为什么幽州的人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甚至,从瑞州开始,平洲、蓟州可能做的更好。 “这位可是平卢来的王太尉?”门口,疾步走进几人,为首的带着询问的口气看着自己。 王师范抬头看去,眼前40多岁的中年人,黑黑瘦瘦,穿的倒是很简单,就是青色的横襕袍,是一种常服。 不过虽然不是三品以上大员的紫袍,看腰间挂的金鱼袋,王师范也知道了眼前的是谁。 他连忙站起道:“不速之客王师范见过刘太尉。” 说实话,偷偷来结果被抓了现行,是有点丢脸。 没想到刘瓒全不在意,一把扶住了王师范的左臂,哈哈大笑道:“王太尉远道而来,我倒是没有尽地主之谊,惭愧啊,来,一起去府衙一坐。” 他的神情全无半点虚假,倒是让王师范和刘鄩都放松了下来。 “打扰刘太尉。”王师范也爽朗一笑,应了下来。 门口,早有卫士准备了马匹,静立等待。 王师范知道安东不缺马,所以也不客气,直接上马,跟着刘瓒一行往府衙跑去。 他们住的地方已经是靠近城池中心的位置,所以,很快就进了节度使的府衙。 一直到走进前面大堂,王师范才突然感觉到,这节度使的府邸显得格外的简朴。 从大门进来以后,就没有见到什么奇树怪石,也没有常见的古董书画装饰。 幽州的百姓不穷啊,怎么节度使的府邸这样的简朴呢? 看着刘瓒,王师范不由地感慨:“刘太尉,不知道您竟然如此勤俭!” 一句话,突然就让安东的随员和刘瓒一起沉默了。 刘瓒似乎憋了一下,但随即贼兮兮地看着王师范道:“王太尉,不瞒你说,其实金银不少,是前几年穷怕了,我现在除了钱,什么都不爱!” 这一下,安东的官员都忍不住了,嘿嘿地笑。 啊? 这样吗? 王师范突然有些喜欢安东官场的氛围了。 有一个简单又耍宝的节度使,还有一帮不怎么畏畏缩缩的官员。 “刘太尉,我与明轩兄弟相称,您就叫我表字弘毅吧。”他突然也觉得放松了下来。 至少从王彦庭开始,到现在的刘瓒,没有外界所传的什么穷兵黩武、凶残暴虐的感观。 至于安东军为什么这么凶悍,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好,我就不客气了,弘毅此次来幽州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刘瓒明白,对方是从王彦庭身上论起的,算是自认了晚辈。 这几年日子好过,心里没有装什么事,他愈发显得好相处起来。 “我等此次前来,也是慕名想来看看的。听明轩说幽州的民生不错,所以也是学习一下。”王师范更加高兴起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更多地了解安东全面的风貌。 “如此小事,你随意去看,想看什么看什么,想问什么问什么。要是需要,就让幽州刺史卢浚陪同你,他也不是外人,是明轩堂兄的岳父,你不用客气。”刘瓒大气的很,还顺便看了跟随着的刘鄩一眼。 他听王彦庭讲过,这是一个人才。 看刘鄩露出一脸的惊讶,他心里有点得意。 王师范更加惊讶,他没有想到安东的态度是这样的,居然对他毫不提防。 他深揖一礼:“多谢刘太尉。” 王师范在幽州逗留的时候,冀州和德州的战火正打的热火朝天。 兵力占有绝对优势的宣武军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对两座城池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但是却始终没有进展。 安东军很好地利用了城墙的优势,加上各种飞雷、手雷的协助,牢牢地守住了城头。 慢慢的,双方都意识到,短时间内很难把对方怎么样。 无论是氐叔琮还是张归厚,都选择了长期围困的战略。 他们也想过安东军把五万大军放在了两座城池里,后方一定空虚,是否可以派出军队去安东的后方袭扰一下。 但是在考虑到王彦庭手上还有一支铁甲重骑始终没有动用过以后,这个方案被放弃了。 连他们的大军主力都需要围着营地挖一圈深坑才能有安全感,把步兵派到平原上等重骑的冲击,那是脑残的人才会选择的方式。 他们手上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从汴州有源源不断的粮草物资送到两座城下。 唯一不理解的就是,拥有最大的机动骑兵力量的安东军怎么就不截断自己的粮道呢?反而是任由自己补充。 这导致朱友宁和杨师厚两个副将,各带着自己部队的所有骑兵,白白在粮道上晃悠了一个冬天,都没有等来猎物的出现。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4月份,中原各地已经开始了春耕。 战争变得很奇怪。 大家好像把冀州和德州忘记了一样。 王彦庭这个人也越来越神秘。 除了3月份刘婉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他出现在了幽州,剩下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让宣武军都有一些莫名的紧张。 对于王彦庭这个人,他们都是报以极大的戒心的,即便安东军的南线战事胶着,也不影响他们怀疑王彦庭随时会给出致命的一击。 毕竟,那支铁骑可是一动都没有动过呢,谁知道他哪天就突然爆发了。 可事情好像就是越来越奇怪了,冀州和德州两座城对峙的双方都打的精疲力尽,偏偏安东军一片安静。 全国的藩镇都是一片懵。 王彦庭在搞什么? 就算有什么计策也该用了吧,都快半年了。 说着说着,就进入5月底了,这样的疑惑越来越多。 朱温都快被逼疯了,现在所有人都认定,安东军有一个大阴谋,可就是所有人都说不出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封信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太原府。 李克用看到这封来自王彦庭的亲笔信的时候,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 他盯着信上的文字,偏偏眼前一片虚无,嘴里喃喃道:“这孙子,真特么毒啊!” 身边,盖寓和一帮亲信大将还没有知晓来信内容,被勾的抓心挠肺。 到底是什么信,会让自己家的晋王如此失态。 好半天,平静下来的李克用才把信函交给了盖寓,让他传递给大家。 一一读完,满屋子都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阿耶,真的要帮安东军打这一仗吗?这一仗打完,安东军可能更加恐怖了。”李存勖大着胆子问。 是啊,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的王彦庭,只是一封信就让大家胆寒了。 如果安东军继续发展下去,就不是一个河东军可以面对的了。 “唉...”盖寓长叹一声,“就怕我们河东军不配合,人家安东军也已经出击了。到时候,对于王彦庭来说无非是战果大小的问题,而对于河东来说,平白无故又要面对一个大敌啊。” 这番话说完,屋里的人都明白了。 宣武军一共拿得出手的四支军队,两支在冀州和德州已经打的没有一点生气了。 刘知俊和王重师的军队远在凤翔一线,要赶过来也要一个多月。 丁会和张归霸的军队在邢、洺一线抵抗自己河东军的进攻,算是被围在了城里。 哪还有什么可用的军队? 如此一来,即便河东军不参与,安东军也能顺利把活干了。 唯一的区别是可能占有的地盘小一点而已,那自己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朱温与我有杀子掳女之仇,此次不打,何时有这样的机会!”李克用一拍桌子。 第135章 断子绝孙的打法 6月初,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 春季种下的各种粮食庄稼,已经抽苗,长势正旺。 这是一年最艰苦的季节,天气不作美,还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只有等到9月份秋收以后,一年的收成才能保证平安过冬。 辉州(今安徽宿州市砀山县)是朝廷为了表彰朱温,在他老家新设的州。 这天,城里的兵卒照例打开了城门,开始百无聊赖的一天。 作为宣武军最内陆的州府,本来就是平静又无聊的,没有什么人能够打到这里,也不存在去打别人。 所以,小小的州城里,只有可怜的1000守军,还都是团练的杂牌,统军的将领还是看在镇守朱温老家的面子上,给了一个辉州团练使的头衔。 这几日,天气又闷又热,晒得人昏昏欲睡。 可今天,刚刚早上,就感觉到阵阵的雷声。 士卒们莫名其妙地看着东边的太阳,虽然刚刚升起不久,可也一点下雨的意思都没有啊。 哪里来的雷声? 突然,一个士兵疯了一样狂吼:“骑兵!是骑兵!” 远处,黑压压的一条线,带着沉闷的蹄声,越跑越近。 “快关城门!”有人大喊,催促着门口的士卒和百姓进城。 虽然是团练兵,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没有谁家自己的骑兵不好好走队列进城还展开冲击阵型的。 辉州军的士卒连滚带爬地上了城头,远处的骑兵已经逼近到了距离城门不到200步的距离。 这时候大家都已经看清楚,那是一个营500骑兵,偏偏一人三马,跑出了震天的气势。 这一队骑兵好像对城池没有半点兴趣,从远处而来,呼啸着转着弯沿着城墙跑远。 “他们是来毁粮食的!”眼尖的士卒已经看出了端倪,惊恐地大叫。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这群骑兵,人手一杆特制的镰刀,锋刃长达八尺。 刀锋横着扫过,田里已经一尺高的小麦青苗顿时拦腰而断,断叶碎秆飞舞在半空。 卧槽! 刚刚收到消息赶上城头的团练使大吃一惊。 他已经看清了旗号,可是这里怎么会出现安东军的骑兵。 而且就这500人并骑而过,顷刻间几十亩地的庄稼被毁成了一片光秃秃的麦根茬子。 这他良的让他们跑一天,整个辉州就剩不下几块地了。 可是人家是骑兵啊,自己别说是杂牌,就算是精锐,步兵还能把人家怎么着? 他浑身已经冰凉,这群恶魔,将吞噬整个辉州的生机。 转眼之间,这队骑兵就围着辉州扫了一圈,把四周近七千亩麦田全部扫了一遍。 “要吃粮食去安东!” “要吃粮食去安东!” 骑兵们围着辉州齐声大喊。 此刻所有城墙上的士卒和百姓都已经呆若木鸡,已经有人开始捶地大哭。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样的骑兵有5队。 此刻,陈州(今河南周口市淮阳区)、亳州(今安徽亳州市)、徐州、沂州一带出现了同样的一幕。 谁也不知道这些骑兵怎么就突然跑到了宣武军的腹地,偏偏又毫无办法。 洛阳城内,宣武军大营。 接到快马来报的朱温拿着手里的一张纸双手发抖,似乎有万斤重量。 他两眼充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已经报上来的有四支骑兵,在他的腹地肆无忌惮地破坏庄稼。 而且他们前去的都是平原地区,是宣武军最重要的粮食保障基地。 更关键的,在那里骑兵可以纵横驰骋,百无禁忌。 情报上还反馈,对方居然是一支弓骑兵。 徐州的守将忍不住把踏白在内的所有骑兵凑了400人,准备拦截一下,至少阻止对方的破坏。 结果在对方那种流氓打法下,被打的一败涂地。 从军快三十年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绝望。 突然,他乱发飞扬,仰头对着天怒吼:“王彦庭,你要我朱温死,老子也不会放过你,要你断子绝孙!” 旁边的敬翔已经是一副丧魂落魄的模样。 他已经把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这个王彦庭,史无前例的计策,一战就把宣武军打到了地底。 自己一直以为拿住了安东军的要害,甚至不惜出动两支大军不计代价地围攻安东。 他一直不明白,王彦庭为什么可以任由宣武军在自己的地盘上围攻了半年多。 现在知道了。 他想起几个月前收到的情报,安东军在江南大肆收购陈粮。 当时谁也不明白,只是判断王彦庭意识到了宣武军要压迫他的基本盘,所以未雨绸缪囤积粮食。 否则收购陈粮干嘛? 据说江南一带的粮食被安东军收购一空,直接导致粮价翻了一倍。 现在知道了,对方故意摆出一副挨打的样子,就是要掩盖收购粮食的真实目的,同时也是争取时间。 陈粮是不好,但是也是可以吃的。 现在整个宣武军的产粮区都遭受了致命一击,到明年秋收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饿死。 即便宣武军再去江南收购今年的秋粮,就不说价格要翻几倍吧,也不讲杨行密横在中间肯定会阻挠。 即便能收回来,又会剩下多少呢? 想到现在响彻了宣武军十几个州的那句话:“要吃粮食去安东!” 敬翔浑身发抖! 他的脑海里唯一可以冒出的就是汉末三国有名的毒士:贾诩。 也许只有此人可以同样出此毒计吧。 他现在可以预见,今年冬天之前,整个宣武十几个州的百姓会大规模地向安东迁徙。 这是什么? 这是宣武军未来至少五年的基础崩坏。 即便从其他州府迁徙人口过来,又能怎么样? 土地环境要适应,迁徙要成本,最关键的,人口基数已经少了几百万了。 宣武军将一蹶不振。 敬翔的已显浑浊的双眼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疲倦。 他无法原谅自己是如此的失败。 当初王彦庭摆出一副慢悠悠迁走人口的架势,自己还洋洋得意,觉得不但预判了对方的偷袭,还意识到了安东军的弱点。 现在看来,王彦庭是故意做了一个样板提醒你的。 我非常需要人口,所以你最好的办法是来抢我的人口。 偏偏自己就中计了。 使得王彦庭的真正意图完全被掩盖了起来。 现在自己的大后方已经是一马平川,任由安东军肆意妄为。 靠远在凤翔的刘知俊吗?等他回来人都跑光了,还能就地屯田不成? 丁会就更加指望不上了,被李存审围的结结实实的。 就在此刻,又一名快马飞骑冲进了大营。 “大王,河东李克用以李嗣昭为大将,出兵河中,进攻我王重师大军!”探马不等滚鞍下马,急急忙忙道。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朱温挥挥手,无力地把探马赶出去。 “大王!为今之计,只有让张归厚和氐叔琮撤军了!”敬翔低声提醒道。 他的头脑里已经乱做一团,本能地,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子振,你觉得王彦庭还会让这两支大军回来吗?”朱温颓废地道。 因为看不到希望,他反而清醒地意识到了问题。 “大王,难道不撤军就可以保存吗?后面将很难运出一颗粮食到冀州、德州城下!”敬翔再次提醒道。 他不是不知道此刻撤军的凶险。 但是他更加知道几百万没有粮食的百姓是多么的可怕。 即便你不考虑后面的死活,所有粮草辎重可都是要经过曹州、濮州、澶州、魏州、郓州、博州、齐州、贝州一线过去的。 他数了数,从汴州出发,光这条粮道上就有八个州的百姓嗷嗷待哺,不禁不寒而栗。 这些都是红了眼要向死求生搏一条生路的百姓,他们才不管你杀不杀人,反正不抢也是死。 这样的局面,你的运粮部队需要多少人才能够阻止百姓抢粮? 朱温一怔,慢慢明白了。 他低着头,默默地想着。 此刻,枭雄的本质再一次从他身上体现出来,眼睛里慢慢地一片冰凉。 如果,自己注定无法保全,那就让王彦庭也得不到吧。 他瞪着充血的眼睛看着敬翔,这一次,他不怪敬翔,因为王彦庭的招数确实没有人能够招架得住。 “子振,马上命令氐叔琮和张归厚撤军,张归厚军经郓州后,向兖州以南一路到密州。氐叔琮军,经曹州以后沿宋州、辉州一路到亳州,沿路所有百姓,全部杀光。” 第136章 风筝是这样放的1 德州城下,张归厚、朱友宁面面相觑。 朱温送来的命令一反常态,算是把当前的背景和信息讲的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信号,讲的这么清楚,就是说局势已经失控,关键时刻需要你自己把握和决断的。 但是也有副作用,就是前方的领军大将的想法你是否把握得住。 此刻,看到自己后方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两个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安仁,咱们还有多少粮草?”张归厚称呼着朱友宁的表字。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路上都会断粮,那自己的人马就会直接崩溃。 打了半年,他的八万人还剩下六万多,不过七千骑兵倒是没有什么伤亡。 形势已经转向了全面的不利,他只想把剩余的士兵带回去。 朱友宁看了一下昨晚粮官提交的库存,回报道:“张将军,大营里的粮食还能保证12天的供应。” 他是朱温战死的二哥朱存的儿子,属于小辈,所以对叔叔辈的张归厚非常尊重。 “12天...”张归厚的脸色严峻。 如果是在其他时间,这个存量算是很好了,毕竟几万大军的粮草是个天文数字,仓储占用的面积太大,不可能存放很多的。 但是此刻,是远远不够的。 回去的路有上千里,如果要杀到密州,再回汴州至少要走一个月,哪里够? 最关键的,现在是青黄不接的季节,百姓家里的存粮也是见底了,你就是抢也抢不过来。 除非就是杀人吃人肉。 不是张归厚仁慈,他也不是没有吃过。 但像孙儒这样的神经病毕竟是不多的。 过去张归厚是在进攻的时候杀人吃肉,吃的是别人。 这一次,变成吃自己地盘上的百姓。 保不准,这就是自己大军里的士卒的亲属,那样的后果,谁能担保不出意外? 他握着拳头在自己额头上敲击几下,头痛的很。 “张将军...”一边,朱友宁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安仁,明天撤军,我们经郓州往南,你带着你的牙兵直奔汴州,记住,带足粮草,日夜兼程。”张归厚对着朱友宁道。 这小子是他们一群老人看着长大的,他把最后的一丝温暖留给了他。 “叔父,危机迫在眉睫,你让小侄做逃兵,不是一辈子难以心安吗?”朱友宁也换了称呼。 他知道张归厚的好意,可是年轻人的傲娇不能允许自己这样做。 “安仁...”张归厚还要再说,却被朱友宁打断了。 “此战,友宁与叔父并肩战斗,虽死不悔!”朱友宁斩钉截铁道,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张归厚。 “唉...”沉默了一刻,张归厚一声叹息。 “明天卯时初刻(早上5点)造饭,然后全军南下。”他指着地图对朱友宁道,“你率领全部骑兵在后掩护,如果情况不对,你直接带着骑兵回汴州。”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看着朱友宁,他语重心长地道:“安仁,这是大王最精锐的骑兵,你一定要给带回汴州!切记!切记!” 朱友宁明白了,他看着张归厚鬓角边的白发,突然哽咽:“叔父...” “去吧!今晚给战马加夜料!”张归厚把他推出了大帐。 与此同时,齐州城北50里,王彦庭的大军已经秘密运动到了指定位置。 看着北方,一丝冷笑浮上了嘴角。 扛了半年了,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这一次的计策虽然残酷,却也见效明显。 王彦庭也考虑过是否会对百姓太过杀伤,但是刘瓒和王彦章却不以为然。 这是什么时代?晚唐乱世! 你即便只是烧了敌军军队的粮草,人家也会杀了百姓充饥的。 所以,本质上什么正常的军事行动得到的都是不正常的结果。 除非你不打仗,否则你避免不了的。 慈不掌兵! 王彦庭深刻意识到了。 所以,只有尽快结束战争才是最好的保全了百姓,否则都是圣女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为了更好地保护百姓,安东算是倾尽了全力了。 王师范看到刘瓒的府邸很简朴,那也确实是事实。 钱全部拿去买粮食了。 即便这样,因为安东采购量太多,加上今年崛起势头太猛。 无论是钱镠还是杨行密都开始提防起了王彦庭。 没有办法之下,王彦庭甚至卖了3000匹战马才换来了全江南的存粮。 好在对于江南的藩镇来说,战马就是硬通货,你愿意卖马就能买到一切你需要的。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如果不能打残朱温,那就太失败了。 他手上带着四千重骑、三千突骑加五千弓骑,这批弓骑是内附的契丹耶律家族为主的,瑞州出来的弓骑还在冀州和德州城内。 帐下大将只剩巴加图尔和耶律阿保机。 另一侧,王彦章在贝州(今河北邢台市清河县一带)附近负责对付氐叔琮和杨师厚的大军,还剩下六万左右,五千骑兵。 王彦章带了四千重骑、五千突骑和三千弓骑,大将是耶律曷鲁和元行钦。 他的风格和王彦庭不一样,更加喜欢突入敌军的阵中,因此,他多要了突骑,就是原来的破垣军。 不过他也不排斥弓骑兵,能够减少伤亡的打法对他这样的沙场老手来说是拥有致命的吸引力的。 只是他个人风格喜欢突击而已。 然而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才要了三千弓骑,会把他的所有理念颠覆了一个彻底。 太阳高高地升起在了头顶,时间已经到了近中午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红色的云彩越来越近。 宣武军和安东军一样,都是红色的衣甲和旗帜。 一边,耶律曷鲁手掌拍着马脖子,安抚着已经不耐烦的战马。 “将军!”曷鲁低声地询问。 三千弓骑兵基本是以契丹人为主的,主将就是他。 “曷鲁,出击吧。”王彦章点点头,说起来这人还算自己的弟弟,就是种族让大家有了一些隔阂而已。 “哦豁!...”耶律曷鲁一声吆喝,当先蹿了出去。 身后,三千弓骑呼啸着冲向敌人。 “安东骑兵!”这一回,安东骑兵连打突袭的念头都没有就是肆无忌惮地开始冲上去。 宣武军队伍里,马上有人发现了,开始惊呼起来。 “来了!”氐叔琮的心一沉。 最担心的事果然来了。 好在,不等他的命令,杨师厚已经带着五千骑兵迎了上去。 “队伍快速前进!”氐叔琮急吼吼地大叫。 他不知道杨师厚能够为自己争取多少时间,现在只有不停地逃命了。 五万多步卒一脸的惊慌失措,开始拼命地往前跑。 果然,杨师厚的骑兵靠近对方骑兵以后,眼看着对面的骑兵往两侧一分,开始向远处跑去。 这是安东军弓骑兵的打法,现在在中原藩镇中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可是依旧是无解的,最大的问题是中原的各镇培养不出这么多的弓骑兵。 这是氐叔琮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他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五千骑兵可以挡住安东军的进攻。 现在他需要的是一座可以坚守的城池,这样才能步兵对骑兵。 眼前最近的,应该就是贝州了。 逃命的步卒速度是可怕的,几乎每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氐叔琮随着步卒大军,也飞快地向前。 5里路过去了,身后骑兵的厮杀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突然,氐叔琮眼睛的余光里看到了一片红云,他惊骇莫名地转头看去。 前方左边2里处,一片密密麻麻的骑兵,至少有近万人。 氐叔琮的心猛地一抽,他开始疯狂地喝令士卒:“布阵,布阵!停止前进,布阵!” 身边的牙兵牙将策马前后呼喊,好不容易才把疯狂逃跑中的队伍停下来。 更加重要的,是士卒们自己也已经看到了。 步兵遇到骑兵,如果不布阵御敌,那么基本等待着自己的就是一场屠杀。 士兵们开始飞速披甲、设置车阵。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慌乱中很多装载衣甲物资、军粮草料的大车被丢了一路。 没有办法,先紧着外围的士卒把现存的衣甲穿上,刀盾兵、长枪兵和弓箭手各自就位。 奇怪的是,那一队骑兵完全无动于衷,根本没有趁着对手还在慌乱中突击的意思。 军阵在旷野里肃立了足足快小半个时辰了,对方的骑兵依旧毫无动静。 “噗通、噗通...”氐叔琮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心里反而沉甸甸的,对手的打法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只能证明他们有更好的方式。 他不能再等待了,如果后方的弓骑兵腾出手来,他的下场将更加难看。 而且目前自己能够想到的,也是对手在等待弓骑兵。 他指挥着部队,开始尝试着往前移动。 超出想象的是,对方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行动,只是远远的观望着。 甚至自己的几十骑踏白兵前后来回地奔跑,对方也完全没有一点要限制的意思。 “继续前进!”氐叔琮不知道安东军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时间刻不容缓是不用怀疑的。 现在,就是跑。 他已经不会考虑能不能跑到亳州,甚至路上还要拦截迁徙的百姓了,能够跑到贝州,占据一座坚城才是最重要的。 第137章 风筝是这样放的2 宣武军就这样奇奇怪怪地再次开始了行军。 这一回,大家都是披甲在身,手里也是全副武装。 身后,安东军的骑兵慢悠悠地吊在后面,既不攻击也不撤退。 要不是旗号鲜明,氐叔琮几乎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援军到达来护送自己的了。 一直到傍晚,这样的状态还是持续着。 氐叔琮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他决定破罐子破摔,开始就地埋锅造饭。 从早上吃了早餐开始,全军都是滴水未进,已经完全坚持不住了。 反正外围的军阵警戒着,先填饱肚子吧。 后方,安东军骑兵队伍里,元行钦一脸的迷惑。 上次打定州,他是步军统帅,一路磨磨蹭蹭地演戏,没有捞到仗打。 后来去收复易州,人还没有到,城就空了。 所以,这一次算是他第一次跟着安东军出战。 他还没有完全融入安东军的战术训练,所以完全看不懂还能这样打仗吗? 此刻,看着宣武军的阵地里冒出了炊烟,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将军,不去冲击一下宣武军吗?”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王彦章。 一句话,把旁边安东军的军将、营将全部说笑了。 这帮老油子,看着元行钦这个小伙子抓耳挠腮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 “幼方,你有没有注意到宣武军外围的防御阵并没有乱?”王彦章其实自己也不喜欢这样打仗,不过瘾。 不过面对一个年轻人,他还是愿意把自己知道的教给他,让他尽快了解安东军的理念。 “嗯!”元行钦一脸懵,那又怎么样?哪次打仗不是这样的。 他不明白这能说明什么。难道还要人家敞开大门你才进攻吗? “我们安东军人口少,所以能够打经济一点就不要急。”王彦章看着他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所以,我们也用餐。” 大家一阵嬉笑,也开始回各自队伍布置做饭了。 只有元行钦,呆愣在了原地。 所以我们也吃饭? 这是什么鬼? 是来打仗还是比吃饭的。 前方,氐叔琮也是满头的疑问。 他原本还是带着深深的戒备在观察后面安东骑兵的动静。 完全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也开始做饭,准备晚餐。 甚至他发现后方又上来了一队骑兵,是安东军的弓骑兵。 自己的骑兵应该是完蛋了,即便不是被歼灭,也是已经逃跑了。 问题是对方的弓骑兵也好像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是张罗着开始加入了吃饭的行列。 氐叔琮分析不出安东军的目的,但是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自己无法预判的阴谋。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候,一名军将走到了他的跟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将军,刚才埋锅造饭时我看了一下,粮食大部分在路上扔掉了,现有的只能保证到明天。” 氐叔琮心一揪,出发的时候粮食足够吃十天的,安东军骑兵一个冲击就变成两天了。 问题是,到贝州至少还有2-3天的路程,怎么办? 还有,粮草丢了这么多,就算到了贝州又怎么样? 他也是暗暗后悔,被安东骑兵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关注到全军逃跑时丢下了多少大车。 现在的局势士兵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恐怕到了贝州也没有多少粮食了。 到时候,全军不哗变都算是运气。 氐叔琮也算是朱温手下可数得着的名将了,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有些绝望了。 不但断粮,后面还跟着一群狼。 分兵是不可能的,那是找死。 骑兵突击最大的要求就是空间,不但冲刺前的加速要,突击时相互之间的距离也要。 后世成吉思汗对蒙古骑兵的要求是:百骑环绕,可裹万众;千骑分张,可盈百里。 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充分说明了空间对骑兵的重要性。 反之,步兵对骑兵的防御办法就是密集结阵,让你冲不起来。 如果此时宣武军一分散,那是人为的给安东骑兵送人头。 不但跑不了,还便于别人冲刺劈砍。 可是集中在一起断粮是会出大事情的。 怎么办?他眼睛里渐渐闪出一丝凶光,双手紧握,手指甲深深地抓进了肉里。 “今晚你通知下去,明天开始一天就上午一餐,只要到达贝州,大王已经为大军准备了粮食和肉食!” 他已经决定了,就是屠尽一城的百姓,也要守住贝州,等待梁王派兵来援。 那城里的百姓,就是肉食。 既然决定了,氐叔琮也不纠结。 他坦坦然露天睡觉,连帐篷都没有搭。 一来沿路丢了大部分物资,剩下的帐篷十分之一都不到。 二来他也躺平了,能够跑到贝州就和你死战到底,跑不到就是自己命不好。 爱谁谁。 次日醒来,氐叔琮组织军队继续前进。 这一回,士兵连甲都没有披,反正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披甲,还不如走的轻快一些。 现在一切就是速度第一,跑到贝州就是活路。 一路上,两侧无数安东骑兵呼啸而过,又从前面兜了一个圈子跑回后方。 氐叔琮冷眼看着,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这些骑兵在干嘛? 有时候弓骑兵经过,忍不住就放几箭,反正两翼都是刀盾兵,伤亡也不大。 他估计对方最多就是想给出压力,摧毁士兵的意志。 但是这有什么用? 士兵们并不知道家乡的情况,在“跋队斩”的军规下,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的。 否则等着他的就是灭族之罪。 他倒是注意到安东军又增加了不少弓骑兵,比最初的三千人多了很多。 他不知道,本身冀州城内的守军就包括了五千弓骑兵,现在他们也追了上来。 这种骚扰唯一的好处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氐叔琮的牙兵用盾牌团团围住了自己,趁机偷吃几个面饼。 这是昨晚特意多做的,是氐叔琮和牙兵的小福利。 就这样,在安东军的不断骚扰下,氐叔琮带着大军又走了两日。 虽然不胜其烦,好在伤亡并不大,全军加在一起不到两千人。 他完全不明白,这种骚扰有什么意义。 到了第三日早上,氐叔琮已经重新振奋了起来,还有20里路就可以到达贝州了。 最后这点路,就是牺牲一万士卒的生命他也不在乎了,只要能够冲进贝州,一切就会回到自己的掌控中。 就算从今早开始,连早餐都没有了,但逃生有望,也让他完全忘记了饥饿。 又走了10多里,远处都可以看到贝州城墙的轮廓了。 突然,前方烟尘翻起,几骑人马疯狂地跑过来。 氐叔琮心里忐忑起来,那是自己的踏白,他总感觉给自己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将军,前方贝州城里全无人烟,...” “什么?”不等踏白说完,氐叔琮就大惊失色地打断了他。 贝州至少还有一千守军的,怎么可能全部消失? “我们发现了这个。”踏白有点尴尬地道,小心翼翼的,凑到氐叔琮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这一看就是安东军的东西,也只有安东军舍得这样用纸。 氐叔琮接过来,瞬间眼睛就眯了起来,上面写着:杀了守军去安东,送你粮食肚不空。 特么的,还能这样? 氐叔琮无心欣赏这两句押韵句的文采,他知道,这一定是安东军扔进城里的,至于用投石机还是别的,已经不重要了。 作为沙场老将,他自己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想出用弓箭射、用竹子弹等等一系列的方法。 关键是,看结果的话,要么全城十几万百姓把守军杀了去安东了。 要么连守军都一块跑了。 他的牙齿咬的紧紧的,腮帮子上横肉颤动,克制着愤怒。 安东军玩的一手挑唆民变的好活。 对于王彦庭这一路的操作,他都已经麻木了,同时又深深的恐惧。 因为他死活不知道真正的杀招来自哪里。 深呼吸了一下,氐叔琮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他强行让自己脸上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还好,他是准备有预案的,不算太严重。 “城里还有什么吗?”他问。 这才是他关心的,他需要判断安东军是准备何时,用何种方式露出獠牙。 “暂时没有,我留了一队的兄弟在城内检查,确保没有纸张剩下。”踏白办事还算周详,让氐叔琮松口气。 “那就不管了,先进城再说!”手一挥,氐叔琮再次完成了心理建设,又一次拥有了信心和底气。 只要进了城,局面就会改变,到时候安东军还能拿自己怎样? 第138章 风筝是这样放的3 出乎氐叔琮的意料,安东军居然连最后的阻拦都没有。 就这样施施然跟在大军后面,目送着自己的军队进了城。 氐叔琮和自己的200牙兵却依旧小心翼翼地进城的。 他始终怀疑安东军会在城里有什么布置。 事实证明,他猜到了结果,却完全没有想到方式。 因为一进城门,氐叔琮就傻了。 城内居然到处飘着纸片,有几堵墙上,还粘着大大的纸张。 上面写着:我们不会开战,只有你们的将军会吃你们的肉! 话很糙,字很大,威力更加巨大。 氐叔琮瞬间就明白了,因为这恰恰说中了自己的打算。一时间,只觉得一阵热血涌上头顶,手脚却已经冰凉。 他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天旋地转间,已经摔倒在马下。 “特么的你的踏白呢?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情况?”氐叔琮一手把身边准备扶起他的踏白军士卒衣襟抓住,厉声喝问。 那个军士都快哭了,抖抖嗦嗦道:“不知道啊,我刚走的时候还全部在。” 看他的样子,也已经是在崩溃边缘了。 “唉!...”氐叔琮长叹一声,他反应过来了,问了也是白问。 安东骑兵忽前忽后的,谁记得最后有多少在自己前面,有多少在自己后面。 一定是利用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差,进来把自己的踏白驱逐了。 就十个人的小队,人家随便一个都都足够了。 要么被杀,要么驱赶到别的方向了。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他之所以明知道空城还敢进来,是因为在他的预案里,一旦打起来,就会有士兵战死,就会有粮食。 这件事情很残酷,但是看你怎么处理。 如果是战死的,那么大家只会理解自己,算是废物利用。 可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是,安东军居然不打,还把他的想法戳破了。 这怎么玩? 现在连他的牙兵口袋里的面饼都没有了。 四万多军队靠什么活? 他的牙兵倒还有200多匹战马,但是那是他活命的最后机会,他不敢动。 肉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自己人,那就不能为人所知,否则哗变就在眼前。 谁愿意被别人吃掉的? 可是如今这条路也走不通了,安东军已经把事情捅穿了。 氐叔琮静静地就席地而坐,事后反推,他现在头脑无比清晰。 从一开始安东军进攻,自己让骑兵迎战,步兵撤退,就已经输定了。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安东军不是一定要消灭骑兵,反而是要恐吓步兵,目标是自己带着的足足10天的粮草。 所以,从那以后,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至于一路上的骚扰,只是心理压力。 等自己进了贝州城,自然会有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至于传单,即便现在城内没有,人家也可以扔进来,那已经不重要了。 到了这一步,安东军的目标已经是他这四万多军队了。 人家就是想轻轻松松还完整地把他收入囊中,所以,一路上都没有攻击,就是耗着你。 而且,临了临了,还很不厚道地赌着你的胆量。 你可以逃命,把军队交给安东军。 也可以选择让军队自相残杀,死都不给。 问题是,即便那样,也至少会有一半人以上被安东军俘虏,而代价是自己可能无法逃生。 你不可能站在城外命令这支部队杀另外一支部队,人家只会和你一起逃跑。 要想破坏安东军的计划,只有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命令自己的亲信部队杀别的部队取肉。 那样的话,哗变是必然的,在这过程中,自己能否逃脱,谁也不敢保证。 而且,用不了多少时间,安东军就会围城了。 生死关头,他有些可耻地退缩了。 一瞬间,氐叔琮觉得自己老了二十岁,他从来没有觉得任何一个敌人像安东军这样可怕。 这游戏已经不是自己能够玩的了。 他站起来,在牙兵的帮助下再次上马。 他很清楚,这是安东军最后一个环节,后面不会再给自己时间了。 关键时刻,只能杀伐果断了,如果再拖下去,就走不掉了。 他直接对着后面还没有进城的部队大喊:“城内被安东军占领过了,粮食没有了。现在,我命令全军向后转,向安东军请降!” 说完,他带着牙兵策马继续向前,摆出一副向前面军队喊话的模样。 趁着四万多人转身迎着安东军走去,他要带着自己的牙兵从另一侧出城门,利用骑兵的速度摆脱。 至于手上有没有粮食,现在已经顾不上考虑了,沿路去抢吧。 贝州北城门外2里处,元行钦目瞪口呆的看着乌泱泱四万多人扔掉刀枪,跪在地上请降。 至于盔甲,他们一路上看到的多了,和史书上写的丢盔弃甲,就差一个伏尸百里。 这个,只有等后面跟上的冀州步兵收集了。 “这样打仗的吗?”他喃喃自语,完全刷新了认知。 一边,王彦章得意地看着他,靠过去拍拍肩膀道:“小子,学着点!” 他装得司空见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内心也早就翻江倒海了。 他是事先知道这个计划的,也是计划的执行者,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连他都被震惊了。 首先就是弓骑兵的放风筝打法,他以前没有参与过,最多是战报上了解。 这一次,他看着三千弓骑兵对付五千宣武突骑,最后只有杨师厚带着一千多骑兵落荒而逃,自己伤亡不到百人,把他教育的不要不要的。 然后就是这一步一步地把宣武军逼到只能投降的地步。 自己的堂弟王彦庭事先说过,这是另一种方式的放风筝。 此刻,王彦章觉得特别的无力。 他自豪了半辈子的武力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原本耿耿于怀的和李存孝错过了较量这件事,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耳边,始终一遍一遍地回响着王彦庭的话:“大兄,时代变了。” 是啊,变得太快了! 王彦章感慨着。 至于更加震撼的,绝对要数一旁的耶律曷鲁。 这一次他算是亲身参与了王彦庭的军事行动。 这一步步,在他看来完全是魔鬼的操作。 自己是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姐夫啊。 现在他的心里都开始有阴影了。 不知道自己的大兄阿保机在王彦庭身边这一仗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还会想着恢复迭剌部的地位,重振契丹人的雄风吗? 五天后,消息传来。 当初围攻德州的宣武军张归厚部,被俘虏五万多人,歼灭骑兵大部,包括那个年少气盛的朱友宁。 剩余的三千多宣武骑兵,因为“跋队斩”的军规,全部向安东军投降。 整个战役,除了部分骑兵和沿路漏网的步兵共计一万多人,加上氐叔琮、张归厚、杨师厚三名主将以外,其他十三万多的宣武军全军覆没。 更加清空了宣武镇的势力范围中,齐州、博州、郓州、魏州、澶州、濮州六个州的百姓。 就这样,还不包括平卢王师范顺势占领的兖州、沂州、密州三个州。 和王彦庭还不想过度靠近汴州而只是部分清理了的曹州、宋州、辉州、徐州等地。 最可怕的是,以上十三个州的生产基础几乎被安东军彻底摧毁。 现在王彦庭嘴边的齐州、博州、郓州、魏州、澶州、濮州等六个州几乎成了真空地带。 宣武军不敢进入,王彦庭还没有做好进入的准备。 大家心里都清楚,等到王彦庭把这近十万的俘虏消化,就是百姓再次回迁,安东军占领六州之日。 消息传来,全国的藩镇都是抖了一下,几乎所有节度使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王彦庭这一局,做的规模宏大,设计精巧,效果显着,可以说是晚唐以来从没有见过的策略巅峰水平了。 尤其是王师范最后突然背刺朱温,王彦庭的默许纵容,让大家才反应过来。 原来棣州挨打是假,勾连一起是真,把朱温这个老江湖都玩弄在了股掌之间。 据说朱温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倒在地。 可是现在王师范明显是在安东军的保护范围内,一时间朱温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远在太原府的李克用,作为本次战役的助攻选手,也是吓的老脸煞白。 不过,缓过来以后,他又大肆庆幸,还连称学到了。 王彦庭这种打后方经济的做法,目前可能只有安东军和河东军可以玩了。 哦,可能还要加上小小的定难军李思恭兄弟。 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有强大的骑兵部队。 这一战的另外一个副作用就是,全国的藩镇都在研究,怎么对付弓骑兵的放风筝战术。 最后的结论是,野外无敌,只能凭借坚城固守。 这个结论让很多节度使都觉得无比蛋疼。 这以后还怎么玩? 一时间,各镇都开始了招募弓箭手的进程,最好是弓骑兵。 连蜀地的王建,都开始疯狂收购吐蕃人的马匹。 王彦庭都感慨,就蜀地这样的路况,骑兵在山里郊游吗? 第139章 朱温的算计 洛阳,梁王府。 朱温已经病倒几天了。 原本他商量军事喜欢到城外的军营,但是现在是病人,只能把人召进王府了。 门外,敬翔等几个文武官员在静静等待,直到王妃张惠走出来,轻轻道:“子振先生,大王请大家进去。” “是!”几人都是一揖作礼,目送着王妃走远。 对于这个贤妃,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如果没有张惠经常劝谏,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朱温的手上。 大家走进屋子,惊讶地发现朱温居然已经起来了,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正中。 按照朱温的性格来说,就很奇怪。 众人中张归厚更加忐忑,此战,只有他这部折了朱友宁这员大将。 而且朱温也奇怪,他对儿子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偏偏对自己兄长和侄子好得很。 这一下,他都吃不准朱温平静的外表下蕴含了多少怒火等着爆发。 “都坐吧!”朱温手一摊,让了一下。 张归厚猜错了,他是枭雄,最基础的本能就是审时度势。 以前自己一家最大,想怎么嚣张就怎么嚣张,反正就体现一个不怕折腾。 现在大伤了元气,需要收拢人心了。 “此战失利,是孤的责任,有些膨胀了,和你们无关。”朱温一句话就把事情定性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谈什么责任,只会更加失去手下的拥戴,更别说他现在感觉人手真的不够了。 “大王仁慈,我无地自容!”一下子,张归厚、氐叔琮和杨师厚跪倒在地,乱七八糟说着感恩的话。 这样的结果,确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激动之下,都行了跪拜大礼。 “都起来吧,干什么都是?说了和你们无关。”朱温一脸愠怒的样子,偏偏好像是计较这几个手下和自己生分了。 “起来起来!”他甚至起身踢了张归厚一脚。 这一脚,把张归厚感动地一脸讪笑,不好意思地起身重新坐下。 “但是回到事情上,后面就比较难办了。”朱温继续着。 这确实是心里话,他这几天也没有闲着,却始终想不出后续的路怎么走。 这话一出来,房间里全都沉默了。 现在的局面,是个人都看得懂,可以说是无比凶险了。 虽然说地盘很大,但是东部的十几个州和丢了没有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是外部环境。 当初的宣武军,一共就李克用一个敌人,其他的如秦宗权、朱瑄、朱瑾还有时溥,都是宣武军有了把握主动进攻的。 可是现在,北面有王彦庭和李克用,西面有李茂贞,南面有杨行密,个个都是仇敌,还个个实力不凡。 一时间,屋子里都是愁云惨雾。 “子振,你没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朱温看大家不说话,也只有请教自己的头号智囊了。 人丛里,敬翔默默地叹口气。 本来他是不想说话的,留着私下和朱温聊,有些东西说出来反而会打击自己的士气。 但是朱温点名到自己头上,他就拖不下去了。 “大王,王彦庭大胜之余,马上退兵,对眼前的齐、郓等州视而不见,说明其人志向不小,而且头脑冷静,一定是我们宣武军的大敌。” 在座的都点点头。 就看他不急着占领东部数州,反而放任王师范侵占三州之地,就这一个,在座的谁也做不到。 这样莫大的自信和冷静才行。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争取给宣武休养生息的时间,同时尽量把安东拖下水。一进一退,才能拉近两家的差距。”敬翔算是把调子先定了。 “子振有什么建议?”朱温感兴趣了,不愧是自己的第一智囊。 “把李克用和女儿送回去,先和河东休战,即便李克用不会和我们交好,短期内也要避免冲突。”敬翔看着朱温。 他知道,这个是需要朱温有大智慧大勇气的,毕竟宣武和河东打了太多年了,仇怨很深。 可是李克用不是李茂贞,他真的会给宣武造成大麻烦。 “你先说...”果然,朱温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示意敬翔说下去。 “王彦庭迟早会占领郓州、兖州一线的,我们可以在合适的时机放弃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徐州和宿州给杨行密,把水搅得浑一点。” 这句话,石破天惊。 宣武军明面上已经损失了9个州了,再放3个州出去,不得不说是大气魄。 朱温的面色也是稍稍有些变了。 但他很快醒悟了过来。 虽然看起来确实损失很大,但是一旦杨行密和安东军接壤了,双方就免不了冲突的。 毕竟,没有哪个藩镇是安安分分的,即便你不想,别人也会倒过来谋算你的地盘,还不如主动出击。 这样的话,安东就夹在河东、宣武、淮南三个藩镇之间。 这几年王彦庭之所以可以悄悄成长成现在的规模,还不是外敌不多,给了他一个个收拾的机会。 现在倒过来了,宣武镇要苟着,让安东镇成为众矢之的。 “好,这个可以,就由子振你来安排!”要说朱温确实有魄力。 对于这样明面上的损失,他立马拍板,反而没有像李克用议和这件事这样纠结。 他这样做也是在减轻敬翔的心理压力,毕竟提出让老板割地这种事的人都是容易招来非议的。 果然,得到朱温认可的敬翔仿佛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最后一件事,请大王这段时间务必善待皇帝,交好朝廷的各位大人。”趁着现在的气氛,敬翔终于扔出了杀手锏。 “这是何意?”这一回,朱温就想不明白了。 他觉得到目前为止,自己对皇帝也不算太差,当然也说不上好。 “王彦庭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在安东确实是一言堂,就连刘瓒都没有对他有任何掣肘。所以,找合适的机会,我建议大王把皇帝和朝廷官员全部给王彦庭,到时候,他必然会被占用大量时间和皇帝、官员扯皮,甚至造成声誉大降。”敬翔扳着手指和朱温分析。 换成别的朝代,就他这几句话都该灭族了。 偏偏晚唐时期大家对朝廷最后的敬畏都已经磨的差不多了,明面上欺负的都不在少数。 屋子里又都是朱温最信任的人,所以讲了也就讲了。 大家反而是嘻嘻哈哈地和敬翔逐条掰扯着利弊。 只有朱温没有开口。 他也在衡量这件事的好处。 说实话,现在真的和汉末不一样,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效果实在是差强人意。 几乎没有什么人把皇帝当回事的,否则像王彦庭之流的连进攻宣武军都不敢,是要被发檄文声讨的。 当初朱温付出代价,把李茂贞打的半死不活,才把皇帝接过来,不过是他自己想登基称帝,所以要先把皇帝控在手里。 有朝一日把皇帝和大大小小的亲王一杀,自己再登基政治阻力会小很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宣武军受到了重创,几年之内是恢复不了雄风了。 暂时没有登基的计划,自然看皇帝也就不顺眼起来。 反过来这几天那些大臣的声音也大了很多,还不是发现宣武军没有过去那么强了,要趁机要挟自己夺回一点权力吗? 所以,他对敬翔所说的掣肘深有体会。 如果把这些烦人的家伙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子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现在就送过去呢?”朱温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给王彦庭添堵了。 “大王,此事不可太急,到时候反而造成大王不想迎奉圣人的说法。最好是把皇帝放在一个城市里,让王彦庭攻下城池,顺势接手。大王你还要做出追悔莫及,谴责王彦庭掳掠圣人,甚至要发兵救圣人的姿态。”敬翔连忙劝谏道。 他明白朱温想通了,对于这个暂时没有什么用,只会瞎逼逼的朝廷巴不得早点送走。 但是这样的做法太粗糙了,后遗症很大。 “大王近期一定要善待皇帝和诸位大臣,只有这样,他们去了安东才会感到落差,和王彦庭产生冲突,如此一来,安东镇的官场一定是鸡犬不宁,看王彦庭怎么收拾。” 这条计策不可谓不毒,就和后世的传销分子一样,逢人就夸能力强、责任大,是不是年薪百万。 等到人家否认以后才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这样的人才怎么才拿这么点?” 就这三板斧下去,少有人不会对现状不满的,回去就和老板吵架。 这样一来,加入传销就顺理成章了。 朱温慢慢的领悟了,点点头。 他越来越对王彦庭后面的日子期待起来,现在,就要下药了。 “子振,把皇帝和所有大臣的供给涨三倍,送一些美女过去。” 他转头望着手上几个将军:“还有,没事就去和皇帝汇报一下军队的事情,要摆出一副效忠的架势。” 第140章 李振来了 王彦庭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被算计了。 大战结束,他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幽州。 虽然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回去了几天,但是后面基本就忙的顾不上了。 江南的粮食源源不断地到达,从瑞州、平州,甚至还有从登州接到平卢镇的。 自己这边还要组织官员腾出大量土地、准备房屋安置移民。 所以自己儿子都快一周岁了,这还是第二次见面。 更加可恶的是,刘瓒居然趁着自己在外征战,给自己外孙取名了:王鸿渐。 取自《周易》里的: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 这就很过分了。 王彦庭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连取名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这个破名字还叫他不由自主想起《围城》里那个怂货,倒是和刘瓒有相同的特质。 不过刘婉儿显然对他们翁婿两个有事没事的斗法已经习惯了。 她的态度就是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你们谁占先就谁说了算。 因此,王彦庭就很不争气地被刘婉儿给说服了。 好在王彦庭也没有郁闷多久,现在手上的事情多得很。 这一次,十万的宣武军等着整编进入安东军和成德军的编制,各种事务繁杂的不行。 最关键的,皇帝给他出了一个难题,非要塞一个成德军节度使给自己,现在他都不知道怎么分配安东军和成德军之间的军力和职责。 所以,朝廷别的本事没有,这种恶心人的手段是真的多。 这年头,谁在乎你一个名头,你不给成德军节度使的官,自己还不是管着23个州。 现在好了,军中的将领谁都想进成德军,就怕在安东军变成后娘养的。 这个真的让王彦庭头痛无比。 还有一个,就是什么时候去定州。 他现在的府衙在定州,老是赖在幽州也确实不好。 刘瓒倒是无所谓,最好你永远别去,婉儿就不用跟着去了。 关键是手下的官员翘首以盼呢,总不能把府衙搬到幽州吧。 这天,他终于是得了点空,赖在家里偷闲半日。 突然门卫来报,门口一个叫李振的人求见。 “李振?”王彦庭莫名其妙,脑子里没有这个人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人还是要见一下的。 不一会,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见面就是施礼唱名:“在下李振,见过成德军王太尉。” “不用客气,快请坐。”王彦庭扶起来,看着这人。 三十岁左右吧,中等个头,身材算是瘦削的。 眉目如刀,透露出一副深沉。 李振也是一愣,他对王彦庭这种随意的交流方式还不适应。 更不适应的,是王彦庭随后就直接问起了他的来意。 李振好歹也是在朝廷里做过官的,如此不拘一格单刀直入的风格他还真的没有见过。 不过这也引起了他的兴趣,或许这就是成大事的人总是与众不同的原因吧。 他李振,表字兴绪,是中唐名将李抱真的曾孙。 年轻时因为多次科考落第愤而从军,做到了金吾将军。 这一次,本来是奉命上任台州(今浙江台州市临海市)刺史的,结果遇到浙西董昌叛乱。 一怒之下,就准备改投别处了。 本来按照计划是去宣武的,没有想到6月份一战,宣武大败,才让他改变主意准备来幽州看看。 等一下、等一下... 王彦庭突然发现了重点。 本来投朱温,李抱真的曾孙? 不会是那个鸱枭吧?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是朱温手下仅次于敬翔的谋士。 因为后期帮助朱温整顿朝廷里的大臣,手段狠辣,被读书人称为“鸱枭”。 李振的名号大到王彦庭只记得他的外号和经历,记不住名字。 看时间和经历好像可以确定是眼前这个人。 “那兴绪远道而来,不知道可愿为我效力?”王彦庭大喜,如果是这个人,绝对是自己现在最需要的人才。 “故所愿尔,不敢请尔。”李振大喜。 他就是听说了安东军的战绩而来的,一路上又看到了安东的富庶,确实是心动了。 对他来说,自己是名将之后,家境富裕,只想着名留青史。 所以,安东是最适合的地方。 王彦庭也是大喜,自己最缺的就是有水平的谋士,没想到瞌睡了送枕头,李振就自己送上门了。 安东大部分都是底层官吏,上层的读书人确实是少了一点。 他甚至在占领幽州以后第一时间就找过韩延徽和冯道,这两人一个是帮助耶律阿保机建国,提出过汉、辽分治的名臣,在辽宋历史上大名鼎鼎。另一个历经四朝十个帝王,屹立不倒,绝对是有能力的。 结果找到的却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屁孩。 这就是历史发烧友和历史学家的区别。 记得有这个人,却不记得这个人多大了。 无奈之下,王彦庭只有让情报司的人盯住了,暂时任由两人发展。 他不知道自己如果提前介入,会不会毁了这两个人的学习,改变了后面的轨迹。 今天自己终于是有了一个谋士了,真是不容易啊。 他连忙扶起了李振,拍着他胳膊开心道:“有了兴绪,我就是如虎添翼了。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做我的府邸掾属吧。” 李振大喜,这掾属不是什么大官,却绝对是心腹。 他连忙站起施礼:“多谢太尉!” 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表态了,大家都领会了彼此的意思。 李振的到来正好帮王彦庭解决了一件大事。 他的思政官计划已经准备了一年多了,从军队里选拔出来的一群都将、营将乃至军将都已经在国子监那帮老师手上学了一年多的文化课了,基本掌握了识字写作。 王彦庭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 对于所有封建统治者来说,愚民是最主要的统治手段。 比如“士农工商”等级的说法。 这里面,“士”是既得利益者画的大饼,这里面有皇帝、官员,还有过去的世家,他们告诉你,“士”天生高贵,就是来管理你们的,你们可以考虑这辈子乖乖的,下辈子来做“士”。 “商”是他们的最终手段和目的。别看他们一天到晚说商人低贱,事实上那个官员背后没有商人?连皇帝都有设立专门的皇商,垄断了盐铁这样的暴利生意。这时候怎么不觉得低贱了? 所以商人低贱是口号,什么不得参加科举什么的,大不了让管家去干,反正管家的儿子还是管家,只要自己的孩子可以科举就行。只有做商人才能聚敛财富,垄断国家经济命脉。当然口号不能丢下,不这么干,那不是大家都来抢着干?而且正是因为低贱,少收一点贱人的税不是很合理。 只有“农”和“工”最倒霉,一方面,奴隶社会发展到封建社会初期,农业和手工业产出确实是衡量国力的标准,所以,最初把“农”和“工”的地位抬高是对的。但是后面就不对了,随着生产力和经济发展,产品已经越来越多元化了,产量也提升到了生产者消化不掉的程度。这时候,利润主体已经转移到了解决剩余产量流转和促进多元化产品地区间交流的商人那里,农民和工人已经失去了主导地位。这个时候还把你抬得高高的,只是忽悠你加倍努力去交税而已。 你都是老二、老三了,国家有事你要出力不是很正常?难道还好意思去找老四这个贱人? 现在,王彦庭准备戳破这个谎话,他要让民众觉醒。 这绝对是倒反天罡、开天辟地的一举,可想而知会遭到多少的打压和阻力。 王彦庭之前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因为他不知道谁可以胜任这件事。 现在可以了,李振正合适。 按照他的记忆,这家伙可不是善人。 朱温把朝廷的文武百官扔进黄河就是他的主意。 不然你以为敬翔这么有名,为什么鸱枭的外号偏偏落到了李振的头上。 他要的就是李振的那股狠辣劲,敢于把所有拦路的恶人打下地狱的勇气。 虽然说李振的目的只是实现个人价值,完成青史留名的目标。 那又怎样? 谁还没有一点小心思? 至于老百姓觉醒之后怎么管理,王彦庭压根就不担心。 他设计的最后发展方向就不是奔着皇帝去的。 在他眼里,现在这种皇帝有什么好的,用不了两三百年,甚至几十年,自己的后代就会全部“咔嚓”掉的,玩断子绝孙呢? 第141章 王彦庭的家事 公元898年,这年夏天王彦庭的安东军横扫了宣武军东部的地盘。 按照常规的事件发展规律,后续将爆发无数大战。 然而诡异的是,好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除了江南的菜鸡互啄,整个北方的几大巨头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死对头朱温和李克用也消停了。 如果用王彦庭后世的言论在说,就是大家都在苦练内功了。 冀州、德州一战,把各地的藩镇都吓了一大跳。 研究了安东的发迹史,大家都发现,那种没有意义的争斗就是没有意义。 反而是把基础坐牢比较靠谱。 你看安东,打一仗就要有一仗的目的,无论是人口还是地盘,要有实实在在的收获。 说难听点,就是贼不走空,说高大上一点,就是厚积薄发、步步为营。 就这一点,河东军的李克用表示自己最有发言权,过去光顾着找朱温的晦气了,真是打了很多没有意义还损兵折将的冤枉仗。 现在,李克用表示要洗心革面了,想好了再打。 对,打的还是朱温。 在这种氛围下,大家都在拼命布局、拼命练兵。 宣武的朱温作为这一堂教育公开课唯一的受害者,那事后总结一定是最诚恳的。 现在,魏博已经成了面对河东、安东两个大佬的前线了。 原本就已经是朱温的吉祥物的魏博节度使罗绍威表示,我扛不住,所以愿意主动辞职。 新任节度使杨师厚光荣上任。 从内心来讲,杨师厚是不愿意上任的。 上一次一个王彦庭就把自己屎尿屁都打出来了,至今上厕所还要人陪,都有阴影了。 结果现在还要加一个李克用,实在是腿肚子不争气。 不过朱温表示不要怕,我让二儿子朱友珪给你做副将,他手上有控鹤都,实力不弱。 杨师厚一听立马表示不用了,我明天就上任,我现在信心满满,绝对能守住。 开玩笑,上一仗张归厚把朱温的侄子朱友宁给搞丢了命,现在还在琢磨怎么写检讨呢。 再派一个亲儿子来,自己不要当大爷一样供着,生怕有什么不测。 杨师厚立马到任,什么控鹤都是不敢要了,自己成立了银枪效节都。 他也不知道历史上晚唐五代第一强军的银枪效节都因为王彦庭的出现,以这样的原因出现了。 朱温这边,为了以后忽悠皇帝往东跑,他率先把梁王府再次迁到了汴州。 他手下原本有一支一千人不到的弩军厅子都,现在全部升级为骑兵,也就是后世说的厅子马。 他是被王彦庭的弓骑兵刺激了,一定要建立一支足以匹敌的弩骑兵出来。 唯一遗憾的,就是弩弓的成本太高,宣武军又伤了元气,实在是没法扩军。 与此同时,因为宣武军的战略重心东移,刘知俊被调到蔡州(今河南驻马店地区),任奉国军节度使,防御杨行密。 只剩下王重师在华州(今山西渭南市),任匡国军节度使,防御李茂贞。 王重师面对的是李茂贞,骑兵、步兵都有,但是算不上多么精锐。 但是既然大家都在这个都、那个都,他也顺应时代潮流,建立了拔山都。 一时间,几乎所有藩镇都在整军扩军,就连蜀地的王建都把前一段时间买到的战马拢一拢,建了一支亲骑军。 这个时候,大家都发现,王彦庭安静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 一时间,气氛又凝固了起来,大家都在猜测,他家伙又在憋什么大招。 特别是邻近的朱温和李克用,都有点紧张。 如果王彦庭知道,一定要大呼冤枉。 他之所以看起来没有怎么动,首先是耶律绣宁有喜了。 这是一件大事,最关键的,王彦庭干了一件在别人看来乱纲常的事。 按照当时的规矩,妾室生的孩子是叫正妻阿娘的,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反而是叫阿姨。 这就让王彦庭受不了了。 作为经历过现代教育的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把亲生母亲的权利剥夺的事。 他在家里宣布了,谁的孩子叫自己母亲阿娘,其他的,大娘、二娘排辈分。 他觉得趁着孩子还没有落地,先把规矩定了。 免得以后更改,对孩子总是一种伤害。 这事是他的家事,所以他也没有当回事。 反正无论刘婉儿还是绣宁,现在都发现了,他在某些人伦方面特别强调平等和尊重,也不敢去纠正。 问题是,恰恰是没在意,这件不经意就传出去了。 这下完蛋了,现在安东、成德的地盘上有从长安来的200多官员呢。 无论是过去礼部的,还是国子监的,写信的写信,上门的上门,都来劝谏开了。 最终,这件事终于变成了23个州里人人谈论的热搜话题。 这特么的叫什么事? 王彦庭郁闷地发现,自己家里一件这么小的破事,怎么还关联上了祖宗法典、宗族规矩了呢? 最后居然王彦章也来信了,劝自己堂弟要三思。 王彦庭火了,思个屁啊。 老子小孩叫人怎么叫还要你们书上规定吗? 他悄悄让情报司收集了一下信息,发现了一个规律。 凡是普通人家,无论是百姓还是军人,都比较认可。 反对的都是那些大户、有钱商人、官员。 王彦庭思考了一下,明白了。 普通人的子女嫁给高门大户的可能性是极低的,一般都是直接收为小妾,所以他们的痛点和耶律绣宁是一样的。 那就没事了,少数服从多数嘛。 王彦庭心里有了底,在以吴晟为代表的一帮前礼部官员再次上门的时候,直接把横刀扔在了桌上。 卧槽! 一下子,这帮官员的头脑清醒了。 他们才想起,眼前这个王彦庭脾气是不错,也没有什么官架子,但是他的另一个身份却是藩镇军阀。 那就没事了。 大家讪笑一声,纷纷表示尊重人伦也是一种美德,很不错。 别说就是一个阿娘的称呼,就是你叫祖宗都可以。 这件事情中有两个比较有趣的现象。 第一个,身为正妻刘婉儿的父亲的安东节度使刘瓒始终没有发表意见。 这让王彦庭很感动。 虽然自己这个岳父一身的缺点,但是有一点是王彦庭非常认可的。 他像一个人。 无论是宠女儿,还是和百姓共情,到这一次对自己的理解。 刘瓒都非常接近王彦庭在上一世对人的理解。 有时候,王彦庭都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能够遇到刘瓒这样一个高官岳父也是一种幸运。 事后王彦庭很是和刘瓒喝了几顿酒,喝高了还互相倾诉了几句衷肠。 对此,刘夫人和婉儿表示已经免疫了。 对这对冤家翁婿的态度就是你们爱咋样就咋样。 反正好了没几天又会互相看着不顺眼的,习惯了。 第二个更加想不到,就是以耶律阿保机为代表的契丹人看王彦庭有点顺眼了。 王彦庭干这件事和契丹完全没有关系,这个大家都看出来了。 连礼部的老顽固来劝谏的时候也没有牵连到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话。 但是在阿保机他们眼里,代表着王彦庭对于契丹人也是一视同仁的,没有另类处理。 当初耶律家族内附,纯粹是迫不得已。 如果还在迭剌部,很可能被别的家族肢解,从此就消失在历史中了。 为了自保,或者说保留家族的荣誉,阿保机和家族的人定下的战略是蛰伏几年,待机而动。 但是,现在对这个计划的信心有点动摇了。 首先是打宣武这一仗,让一众耶律们有点胆寒。 耶律羽之和耶律迭剌这两个驻守冀州、德州的还好,他们就是赶来收了一下尾。 阿保机和耶律曷鲁、耶律觌烈这帮家伙是跟随王彦庭、王彦章全程观战的。 宣武军两支大军怎么莫名其妙落入算计,怎么被一步步坑到崩溃的,他们是全程旁观的。 打完以后,几人心里莫名其妙的觉得好像王彦庭对契丹人还算仁慈的。 这特么就很无厘头。 明明自己都被坑的家都没有了,居然还觉得对方手下留情了。 而这一次王彦庭为了耶律绣宁的一声称呼,几乎和所有读书人、有钱人为敌的态度,再次大大震撼了一帮耶律。 很多人都在思考,如果王彦庭确实没有觉得大家是外人,那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见外呢? 好像过去种种交锋,其最终原因都是因为大家把彼此设定在了一个对立的立场上才造成的。 可如果大家可以平等的耕种、吃粮、打仗,听起来也不是不可接受。 然后,王彦庭都注意到了,耶律阿保机的夫人述律平来探望自己这个大姑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还有意外收获吗? 王彦庭笑了。 第142章 思政官 解决了家里事,就要开始将思政官导入军队了。 这批家伙本身都是从军队里选拔出来了,经过国子监一帮读书人一年多的教学,已经有了基础的识字能力和逻辑能力。 最关键的,去年和宣武军大战前的几个月,王彦庭除了协调粮食物资问题,基本上都是在给他们上课了。 就看这一切全部是在保密状态下进行的,可想而知王彦庭是多么重视这件事了。 因为对于他来说,要构建后面的政治形态,首先就要解决军队的认知。 现在安东军好吗?当然不错。 战斗力在全国来说也是足够媲美宣武军的。 但是意识和理念是完全没有的,在士兵们看来,安东给了自己一个吃饭的机会,给了家人一个平安的生活环境,所以,我们就要帮节度使打仗,如此而已。 如果这样,就危险了。 有一天别人拿他的钱去做做好人,自己是给还是不给? 给了,人情是别人的。 不给,得罪所有士兵。 这个人,有可能是皇帝,甚至腹黑一点可能是刘瓒。 这是王彦庭所不能接受的,他必须要把权力约束在自己设定的框架内。 首批改造的,是营州(现在瑞州属于营州地界)、平州、蓟州、幽州这四个最早接受瑞州管理模式的州的军队。 按照军、营、都各级,都派驻了思政官,级别比主将低半级,但是在政治上拥有一票否决权。 最先开展的,是以都为单位进行的一场演讲活动:“说说我老家的官”。 刚开始,谁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士兵也不知道什么叫演讲,反正有安排的托上去聊天、吹牛而已。 但是两天后,各级的将领背上就开始冒冷汗了。 这他良的王太尉是搞什么?这不是让士兵全都不听话了吗? 这个威力,大到经常连思政官都现成崩溃了。 士兵们讲着讲着,就想起了自己妹妹怎么被当官的抢走卖进青楼的,自己求告无门。 也有人讲着自己是徐州的,被宣武军围困一年多,怎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被乱刀砍死吃掉的。 这样的年代,谁家没有一点心酸事。 长长一个时辰的活动,大半个时辰是在全场大哭中结束的。 各级军官都疯了,这是搞什么? 当初思政官进入军队谁也没有当回事,有的还以为是督战队或者监军呢。 没想到是炸弹扔进了茅坑--分量十足。 一时间,上门的,八百里加急的,纷纷到了王彦庭面前。 继续看着。 这是王彦庭对所有军官的回复。 大家都傻了!要不是这些年打了很多胜仗形成的威信,王彦庭估计早就被砍了。 慢慢的,课程变了。 这天,幽州的士兵们走进大校场,突然发现正面的墙上大大的写着三个字。 大部分士兵都是不识字的,悄声问着旁边人。 “为什么?”人群里,开始传播。 “这几个字念为什么?...” “为什么?” “快看,是王太尉来了!” 突然,士兵们看到今天居然是王彦庭亲自上课。 今天是最重要的一课,是代表着这支军队从此拥有自己的理念的开始。 王彦庭准备亲自上课,因为学生是他手上最精锐的铁甲军和弓骑兵。 他结合前面几天大家讲述的事件,开始引导大家思考,为什么会这样。 渐渐地,两个概念: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被润物细无声地导入了。 至于商人、官员,那都是统治阶级的利益体。 士兵们都傻了。 原来这么多年,朝廷和皇帝都是这样欺负和哄骗自己的。 所有的财富都是我们被统治阶级创造的,却被这帮统治阶级挥霍了。 官不在大小,哪怕是个保正,也可能代表的是统治阶级的意志。 关键要看,他代表着哪个阶级的利益。 “所以,即便给大家加了军饷,那也是你们的父母、妻儿在地里面种出来的,在厂里面干出来的,我作为节度使,也不觉得有恩于大家。” “我最自豪的,是让你们的家人、朋友、伙伴,这些别人所谓的社会最底层,吃得饱、穿得暖,被尊重、被保护,你们认可吗?” 王彦庭大声地问。 两万人的队列里,出奇的安静,落针可闻。 突然,人群里一声哽咽的大喊:“王太尉万岁!” 更多人喊叫起来:“王太尉万岁!”、“王太尉万岁!”... 整个营地沸腾了,这是从来没有人和他们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这一刻,真的感动到了涕泪横流。 王彦庭双手压了压,把全场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需要细化的,就交给思政官了。 但是,他不希望把威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那会走进另一个误区。 “弟兄们,我希望大家永远记住,真正伟大的是你们和那些在土地里、工厂里努力工作的人,总有一天,我们会创造一个自己当家做主的世界,我和刘太尉的作用,是引导大家怎样走上那条道路!” 他顿了一顿,双手指向两万士卒。 人群里,思政官高举拳头:“安东万岁!”“成德万岁!” 更多人参与进来,全部人参与了进来。 “安东万岁!”“成德万岁!”呼喊声响彻了军营。 这一次,王彦庭满意地笑了。 思政官的影响开始在安东军内部迅速地渗透。 渐渐地,安东镇的其他州和成德镇的七个州也开始了整训。 这些全新的概念,也开始通过军人的家属慢慢影响到了百姓中间。 随着秋收结束,天气又开始转凉了。 很多议论开始在民间产生,把安东和成德两地的官员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们的官声还算不错,也没有引起很大的冲突。 两地的官吏也已经习惯了王彦庭独断专行的风格,最多就是把情况上报上去,还能怎么样? 但是很多情况还是通过各地在安东、成德的细作,一点点地报到了各藩镇节度使的案头。 懵了! 这是各地节度使的第一反应。 本身这种意识形态的东西就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解释清楚的。 加上细作探听到的都是某一个方面的说法,更加说的模棱两可。 各地的节度使都在怀疑人生。 王彦庭是疯了吗? 不去整军备战,把军队内部搞的乱糟糟的,什么说法都有。 最关键的,有些东西是可以做不能说的,你这样真的好吗? 还是,这是新的愚民手段? 后面的情报就更加奇怪了。 王彦庭召集了两个镇的所有匠作坊的老板开会,给予大大的勉励。 王彦庭表彰了今年秋收粮食产量最高的10名百姓代表,颁发了奖励。 王彦庭鼓励两个镇的商人,对他们对经济的促进作用予以鼓励和表彰。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要说各地节度使,连皇帝看了都是一脸的问号。 感觉王彦庭最近是飘了,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就是没有干正经事。 现在朱温为了给王彦庭挖坑,完全装出了一副忠臣的模样,就连各地军报都装模作样地送到了皇帝和几位宰相的案头。 可惜,王彦庭玩的太花了,就没有人看得懂。 要是王彦庭知道他们的想法一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你们懂个屁! 作为曾经的现代人,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经济对战争的作用。 不管过去那么多兵书、史籍上写了多少,都不如王彦庭听过的一句话:打仗,打的就是经济。 没有这句话的影响,他也想不到用那样的方法打赢宣武军。 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早就急不可耐了。 手上只有一个州,你拿什么去谈经济、军事。 每次打完一张,都要苟很久,就怕被关注到,和自己拼命。 没办法,没有底牌就是这么痛苦。 现在自己终于有了足够的地盘和人口,真的可以去尝试厚积薄发,当然要从经济入手,先把基础打牢。 他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虽然目前来看还不成熟,但是朱温怎么对待皇帝的情况还是有的。 这些都已经让他开始警惕了,因为情况和自己记得的历史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他选择的是先把自己能够做的先做好,把自己武装到足够强大,到时候,别人出什么招都不怕。 甚至,对于皇权的威胁,他现在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选择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朱温有什么花样,就冲着自己来好了,怕你就不是王彦庭。 第143章 整军 当然,正经事王彦庭也没有停下。。 契丹人出产的铁,也就是原来渤海国的铁州,每个月都源源不断地运来瑞州。 当初说好了安东占两成的,现在已经变成了四成。 对于王彦庭,现在的契丹八部不但没有毁约阿保机当初的承诺,还翻倍了。 没有办法,草原民族慕强的本性是改不掉的,安东军得罪不起。 甚至明知道耶律家族全部跑到安东了,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一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样子。 所以现在安东和成德光铁器作坊就有300多家,有江南招来的,有当初截留了卢龙的,也有成德原有的。 除了满足百姓日常生活和工作需要,大部分都是炼制各种兵器和甲胄。 4、5年了,铁甲终于又增加了2000副,凑成了一万整数,真的不容易啊。 皮甲就更多了,安东本身就不缺皮革,只是制作需要时间而已。 武器也有了大幅度的改良,床弩、车弩都造了出来。 这一块,王彦庭自己也不懂,反正你只要有好东西,我就愿意买。 这一下,无疑激发了作坊主的热情不断研究怎么提高制作工艺和水平。 在这种基础上,安东和成德都扩军了。 两军现在总兵力32万人,基本算是目前两个镇能够养活的军队的极限了。 对于这样的兵力,王彦庭从来没有拥有过,但随即他也发现目前的军制已经不太适合了。 毕竟一个军才2500人,一个厢就人,那再多怎么办? 不利于大兵团指挥啊。 他直接按照记忆里的现代军制,把厢去除,增加了师和旅。 没有想到,军队没有什么抵触。 一了解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明什么新名词。 西周时《周礼》里面就规定过,一个军是人,一个师是2500人,一个旅是500人,自己只不过调整了一下规模而已。 王彦庭再次默默为自己的无知惭愧了两分钟。 他的军制里,旅是最基本的作战单位,2510人,除了作战部队,含一个队直属的踏白。 步兵一个旅五个步兵营,分成一个刀盾营、一个枪兵营、一个弓箭营,一个投石营和一个手雷营。 骑兵简单一些分弓骑旅、突骑旅和铁骑旅,每个旅2500战兵加10个踏白,也是2510人。 一个师是四个旅的编制,三个步兵旅,加一个骑兵旅,骑兵旅的兵种可以根据需要调整,也可以增加成五个旅的编制。 加上直属的100踏白都,一个师总人数人。 一个军是两个师,加上直属的100踏白都,一个军总人数人。 第一个组建的方面军是玄武军,军部在营州。 玄武军大将葛从周,副将康怀英,下辖玄武1军和玄武2军,加上1000直属骑兵,合计总兵力人。 然后是驻防德州的青龙军,下辖青龙1军,这是最小的一个方面军,体现了对平卢的善意。 青龙军大将单可及,副将元行钦,加上直属骑兵合计兵力人。 驻守蔚州的白虎军,下辖白虎1军和白虎2军,加上一个2510人的铁骑旅和1000人的直属骑兵。 白虎军大将王彦章,副将高思祥,合计兵力人。 最后是定州的朱雀军,下辖朱雀1军、朱雀2军、朱雀3军、朱雀4军,朱雀5军,还有三个铁骑旅,总兵力人。 朱雀军的兵力是最多的,而且朱雀3军和4军居然全是弓骑师,就是说两个师的骑兵旅都是弓骑旅。 朱雀5军确实纯步兵军,两个步兵师除了踏白,连一个骑兵都没有。 这一看就是为了战争设计的,就是为了灵活布局。 朱雀军没有主将,却有三个副将王彦童、高思继和耶律阿保机。 当然,没有主将也意味着主将是谁就一目了然了,大家都是默契地不说出来而已。 周思校被任命为纯步兵的朱雀5军军指挥使,看起来是有点降职的。 不过这家伙笑的,单可及和高思祥拿正副方面军主将来换都不换。 朱雀军一看就是打仗立功的军,谁换谁傻。 小将元行钦更加郁闷,他的青龙军一看就是养老的,一个副将有屁用。 好在王彦庭告诉他,战时会有很多调整的,何况他还年轻,算是勉强接受了。 以上四个方面军合计约二十二万人,当然,不包括各级军官的牙兵,一般来说,牙兵都是军官自己军饷养的,和编制无关,有点类似明朝军队的家丁。 剩下的10万人,基本是纯步兵,安排到了各州作为治安军。 王彦庭这么大的动作肯定是瞒不住人的,整个安东和成德的军制都在发生大变化。 很多人看明白了,下一步安东军的方向还是在宣武。 在朱温继续绞尽脑汁提防的时候,王师范却觉得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 可以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王彦庭对自己如此高看一眼。 德州的青龙军与其说是驻军,还不如讲是为了凑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 不然,这么点兵力,说不过去啊。 要说会不会有陷阱,这个连王师范自己都无法相信。 毕竟上一次大战每一步都感觉到了安东军的承诺是管用的,甚至最后自己吃下密州、沂州和兖州,对方连一点附加条件都没有提。 而与此同时,李克用却有点没有方向了。 他和朱温之间的战争因为朱温把自己女儿送回而暂时停止了。 现在的问题是,下一步怎么办? 可以继续对付老冤家朱温,但是又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本身现在朱温虚弱得很,倒是王彦庭,打一仗就肥一次,现在明显已经超出了大家的平均水平。 虽然安东军也摆出了善意,但毕竟在蔚州的是王彦章,还是两个军加一个铁骑旅。 甚至成德方向的朱雀军也是可以直接进攻自己的,所以李克用还是有些信不过王彦庭。 那么现在到底是继续原来的剧本,还是联合朱温对抗安东军呢? 李克用有些纠结。 前者爽是爽了,就怕养虎为患。 后者嘛,首先就是有点膈应,还容易得罪王彦庭这个大敌。 就在大家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支商队从幽州秘密向着定难镇出发了。 商队里,领队赫然是原工部工部司主事,现在的幽州长史卢玄真。 这一次的出发,源于冬天天气寒冷。 王彦庭记得五代以后一直到两宋都是寒冷期,元明开始气候转的温暖。 他分外感慨,如果有棉花就好了。 没想到,一帮长安来的人听他一形容,直接告诉他长安是有的。 王彦庭当时就傻了。 棉花进入中国这么早的吗? 疑惑之下他详细询问了几个长安来的官员,才知道真的有。 这玩意早在隋唐之前就有了,不过很多人是把棉花当观赏植物种的。 少量的人拿他织布,却发现加工过程比起现有的桑、麻织物要复杂,所以应用的很少。 王彦庭郁闷啊,他如果早知道,去长安那次就把种子带回来了。 要知道,现在的有权有钱的人还好一些,冬天可以穿裘皮。 大部分百姓有条件的就整一身羊皮狗皮披一下,没有条件的就靠一层层薄衣服全部套在身上烤着火硬扛的。 最可怜的,衣服也不够,只能把烧热的沙土装在袋子里,披在身上取暖。 他知道,之所以大家对棉花不重视,是因为只想到用它织布,那确实没有什么突出的优势。 甚至对于有钱人来说,还没有丝绸柔软贴身。 但是如果用棉花做填充物就不一样了,取暖效果绝对超过裘皮以外的任何材料。 大喜之下,他毫不犹豫就向定难镇派出了商队。 当年和李思恭、李思孝兄弟相处还是不错的,突袭草原上契丹人的时候人家还派了向导,当然自己也送了不少战马给人家,这点忙人家应该给面子。 虽然现在李思恭已经病故,接班的是他的弟弟李思谏,但是李思孝还在,交情也还在。 卢玄真的商队直接穿过了河东镇,插到定难军的夏州,求见节度使李思谏。 李思谏还是很奇怪的。 大冬天的,长城以外基本都封路了。 安东的商队直接穿过河东镇来找自己,想来是大事。 结果一见面,对方居然提出来让定难和保大两镇帮忙种棉花,人家用粮食交换。 就很离谱。 这玩意,少量几棵是经常见得到的,谁家大面积种植的。 而且这么急地冲过来,居然就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属实有些奇怪。 关键王彦庭急啊。 他问清楚了,每年3、4月份就开始种植了,如果不抓紧,明年就浪费了。 毕竟,收集种子、规划土地都是要时间的。 要不是看你定难镇离开后世的新疆近,才懒得找你。 第144章 突袭徐州 李思谏是有些奇怪,不过王彦庭拜托的事情他也不敢大意。 何况人家态度很好,说好了用粮食来交易,这个本身就占着便宜。 他把卢玄真一行安排好,派人八百里快马找弟弟李思孝来商量。 几天后,李思孝飞马来到了夏州。 “安东军要这么多白叠子干嘛?”李思孝对着自己哥哥,也是一肚子疑问。 棉花在这个时代称为白叠子,棉布就是白叠布,不过因为加工工艺的问题,白叠布往往又厚又硬,不为人喜欢。 听到自己弟弟的问题,李思谏也是一脸奇怪的表情,想了半天才猜测道:“安东军需要白叠布吧?” “不对!”李思孝和李思谏不一样,当初和王彦庭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对王彦庭的了解比李思恭和李思谏都要更深。 “兄长,王彦庭此人,不可以常人论之,他要的白叠子一定是有大用的。”他眼前又想起了王彦庭展示的手雷的威力。 虽然想不出来这织布的玩意儿和手雷这样的火器之间的关系,但明显王彦庭不会无缘无故搞这一出。 他沉思了片刻,终于道:“兄长,可以交易,甚至可以做一些让步,不过,我们自己也要留下三分之一,看看安东军到底拿来做什么?” 安东军这条大腿是肯定要抱的。 这几年,保大和定难两镇的日子并不好过。 李克用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也许是因为了解党项人和王彦庭合作密切的原因吧。 李茂贞却时不时地来骚扰一下。 他自己被朱温打的伤了元气,正是要在保大这些小藩镇身上捞回损失的时候。 这几年,李思孝也确实是在凤翔军身上吃了几次大亏。 如果和这几年风头最劲的安东军建立友谊,无疑是能大大缓解压力的。 但是对于王彦庭的能力,他也是毫不怀疑的。 安东军这样大量的白叠子需求,他总觉得是和军事有联系的。 那自己悄悄抠下一批,就可以自己研究一下做什么了。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手上有了白叠子,就可以建立自己和王彦庭私下的友谊了。 毕竟,通过自己哥哥的关系还是不大保险的。 他感觉得到,王彦庭虽然和定难军合作过,但是始终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比如上一次,你带了路,人家就送了你几千匹马。 他总觉得自己两个哥哥的格局还是不够,看不懂这个世界谁是强者。 这个白叠子,保大镇要全面种植。 王彦庭不知道自己搞个棉花让李思孝产生了这么多联想。 更是和手雷这样完全不沾边的都联系到了一起。 他只是觉得自己又干成了一件大事,心里异常的开心。 到目前为止,他还是赖在了幽州没有去定州建立自己的府衙呢。 一来最近干的事确实比较多,比如思政官体系,都是从幽州干起的。 二来他好像也已经习惯没事就去找刘瓒吹会牛,看王鸿渐和自己姥爷玩的生活了。 问题是,现在真的要南下了。 整军结束了,军队不能都闲着。 现在朱温不会犯错了,所以一定要去前面冀州、德州一线好好考察一下,想好怎么打。 宣武军现在在邢、洺、魏三个州准备了丁会、张归霸、杨师厚三员大将,却对齐、郓、博等州完全放任,这本来就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最关键的是,如果自己向南进军,贝州、博州、齐州都还好一些,都是正面对着宣武军的这三个州,但是一旦进入郓州、澶州和濮州,那就是把侧背完全给了敌人了。 何况连续占据六个州,兵力势必分散,到时候自己后方一定是靠治安军维持秩序的。那就给了宣武军突击自己后方的大好机会。 如果对方咬死了攻城,到时候骑兵的作用还真的不大。 对着地图,王彦庭和李振足足看了一天,反复琢磨各种可能的情况,终于两人确定了打开局面的方法。 公元898年冬天,就在年前的几天里,突然一个消息传遍了天下。 王彦庭的朱雀1军,朱雀5军、铁骑1旅秘密出兵,攻占徐州。 领兵的,正是朱雀军副将,都虞侯高思继、朱雀1军指挥使牛存节、朱雀5军指挥使周思校,总兵力四万多人。 这件事情透着一股子怪异。 跳过了中间这么多州,直接打了徐州? 如果说全部是骑兵也就算了,关键不说朱雀1军这支混装部队,朱雀5军可是纯步兵啊,怎么混过了这么多州府,穿越近千里的? 随后,更多的消息慢慢汇集。 朱雀军是从平卢新占据的兖州过去的。 哦,那没事了! 一群吃瓜的迅速散去,现在谁不知道平卢和安东是穿一条裤子的,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看热闹的心思散去,再仔细去看地图的时候,所有人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汴州城,梁王府。 朱温捂着嘴,因为徐州被占,他已经牙疼几天了。 他现在只想骂娘。 特么的王彦庭用兵就真的没有套路吗? 自己三只大军,蹲在王彦庭侧背,算是一个无解的局。 要么逼着安东军来攻城,要么就打击安东军的侧背。 虽然都知道安东军有飞雷,但是现在大家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有了应对的方法。 只要安东军围城,立刻用泥沙把城门洞全部填死,这样飞雷的作用也就被抑制了。 而且从前面的战例来看,安东军的火器虽然犀利,但估计制造不易,使用起来还是很控制的。 所以只要备足粮草,下定决心拼牺牲,也不是不可战胜。 谁想到,王彦庭居然直接跳过中间这么多州府,直接占了徐州。 他看着地图上那显眼的一块,越看越窝心。 一边,张归厚叹口气,自从上次战败,他就一直在家里思过。 他知道,朱温再宽容,对于朱友宁的死也一定是耿耿于怀的,自己不做点姿态出来,绝对没有好下场。 此刻,他上一战的阴影又一次笼罩到了自己头上。 这一招真的稳准狠啊。 表面上看起来是孤军深入,实际上背靠平卢,和自己的地盘没有什么区别,进可攻退可守。 关键是这么一来,旁边的海州、宿州基本就被切断了,成了安东军嘴里的肉。 甚至旁边的亳州、辉州都随时受到威胁。 特别是辉州,那里还是朱温的老家,是有政治意义的。 再往深处想,将来一旦开战,王彦庭一路从东北往西,一路从东南往西,都是直插宣武的软肋。 卧槽! 张归厚自己都被自己的分析吓了一跳。 无奈地,他看向了一边的敬翔。 这个局面,你倒是说句话啊。 敬翔也是无语,他冲张归厚翻了一个白眼,表示不满。 这几年,他也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还是自己天资不够,对于王彦庭这个年轻人的思路,他感觉有点跟不上了。 现在他明显是有点放不开手脚了,想了想,还是保守一些为佳。 “大王,南线辉州一带,必须要一员大将镇守才能确保安全。”敬翔对着朱温道。 “嗯!”朱温捂着脸答应着。 那边几个州当初是准备让杨行密接手的,所以兵力都调空了。 但是准备丢掉的方式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原本计划的是让杨行密和安东军发生摩擦,然后自己在王彦庭的侧背给予一击的。 现在倒好,人家不但不是孤军深入,还随时给自己侧背一击。 他指指张归厚,含糊不清地道:“让张归厚率军五万,在辉州、宋州一线防御。” 兵力日渐捉襟见肘,现在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可以随意挥霍了。 “大王,其实不算坏事。”敬翔看他意志消沉,连忙道。 嗯?朱温看了过来,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利好吗? “大王,安东军占据徐州,无非是威胁比较大,只要张将军守住辉州,情况和我们计划的本身差距不大。” 他看了一眼张归厚,继续道:“只要杨行密占领海州、宿州,两军之间必起冲突,我方正好祸水东引,渔翁得利。” “杨行密也是老奸巨猾,不上你的当怎么办?”朱温有些担心。 “这倒是不怕。”对付杨行密,敬翔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细作回报,杨行密近年多病,他的世子杨渥行事轻浮、纨绔浪荡,所以对于谁来接替大位,部下分裂严重。以节度判官周隐、庐州刺史刘威、润州团练使王茂章等大将和左右牙指挥使徐温、张颢不和,如果运作得当,必然有人愿意以此立功。” 敬翔说的很透彻,朱温一下明白了。 不管杨行密怎么想,部下分裂成了两派,为了增加自己这一派的话语权,必然有人愿意以此作为立功升职的台阶。 他的牙齿又是一阵剧痛,眼神却又一次放出了光芒。 第145章 宿海之战1 扬州,淮南节度使府衙。 杨行密正在和常州刺史李遇和歙州(今安徽黄山市歙县)刺史陶雅聊天。 这两个人都是当初跟随杨行密在庐州起事的人,那时候杨行密还叫杨行愍,算得上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了。 难得聚到了一起,杨行密也是颇为高兴。 这时候,右衙都将徐温快步走了进来,对着杨行密就是一礼道:“大王,安东军占据徐州,日后必然与我淮南不睦,末将请求攻占海州、宿州,以为屏障。” 嗯? 谈兴正浓的杨行密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徐温。 王彦庭的人马占据徐州,他十几天以前就知道了。 但是他今年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前年又被朝廷册封吴王,已经没有了当年的争霸雄心。 他现在只想安稳地把大位过渡给儿子杨渥,就算圆满了。 此刻徐温的建议不由让他犹豫了,安东军可不是好惹的,这个现在全天下的藩镇都知道。 尤其是王彦庭,不但深通兵法,而且很有城府。 前年朝廷册封他为成德节度使,谁都看得明白是想拆开安东、成德两镇,动摇内部的团结。 结果他反手一个整军,把军权依旧牢牢地控在手上。 以至于现在大家的概念里仍然是安东军,只是分了朱雀玄武而已。 就这轻描淡写的一手,杨行密都觉得可以算是手腕高明的了。 可是还没有等他想好,一边的陶雅已经开始发难:“徐将军妄自开战,需要想好,安东军可不太好打啊。” 杨行密眼角看了一眼陶雅,他知道这两人是各自看不顺眼的,但是陶雅如此抢在自己前面说话,就有点不妥了。 毕竟,自己这个老大还没有发表意见呢。 “国华,你且先听一下敦美的想法。”他默默地打压了一下陶雅。 虽然话里很客气,叫的都是彼此的表字,但是意思已经传达了,还是要听一下徐温的意见。 陶雅的眼神和李遇的交汇了一下,还是应声闭嘴了。 “大王,刚才是世子和卑职谈到了此事,安东虽然强势,但是如果冲突实在难免,为何不在淮河以北先试探一下,即便不敌,也有淮河天险可以倚仗。” 这句话,让杨行密多看了徐温两眼。 他知道,自己儿子杨渥是绝对说不这些话的,徐温无非是给杨渥脸上贴金而已。 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怎么会拆穿对自己儿子有利的谎言呢。 而且徐温作为右衙都将,说白了就是自己的亲军牙将,绝对的亲信,忠诚度是不用怀疑的。 再往深里考虑,徐温的话也确实有点道理。 清口一战,灭了朱温七万大军,阵斩宣武大将庞师古,因此现在淮南军对防御淮河沿线充满了信心。 如此一来,好像也不是不能一试。 他的心态转变,被三人都看在了眼中。 李遇已经站起拱手道:“世子尊贵,不可亲往前线,大王如果想战,遇愿意为大王一战。” 话音落地,徐温和陶雅都是要表态。 杨行密挥手制止了。 他含有深意地看了李遇一眼,眼神里有些莫名的含义。 不管自己儿子多么纨绔,毕竟还是自己的骨肉。 眼前这两个当年跟随自己的骄兵悍将将来会服从自己儿子的指挥吗? 他眼里阴霾渐起。 “你们二人就不要凑热闹了,毕竟你们都各自镇守一方,职责重大。”杨行密把李遇和陶雅先撇开在了事情之外。 如果再让二人立功,自己就越发担心两人功高震主了。 从眼前来看,杨渥肯定是不能上战场的,最多挂个名。 至于徐温加上张颢,是自己的左右牙将,忠诚可以,武力也行,但是对于战阵之事还是要差一点。 对于安东军,他还是给予了足够的重视的,就让自己手上的王牌去吧。 号称江南第一将的李神福。 公元899年初春,刚过完年,淮南节度使、吴王杨行密以舒州(今安徽安庆地区)刺史李神福为大将,张颢为副将,吕师造为行营都尉,起兵五万,攻占海州。 安东军马上有了反应,先是派了一旅的铁骑,直接冲到了泗州(今江苏淮安市盱眙县淮河北岸一带),算是威慑,也把海州的淮南军退路给断了。 随后,安东朱雀军副将,都虞侯高思继率朱雀1军1师、朱雀5军9师、朱雀铁骑1旅,合计兵力两万三千人,以周思校为副将,进攻海州。 最初,李神福仗着自己兵多将广,出城迎战,却因为朱雀军铁骑以及2师的突骑兵的凶猛冲击,退进城内。 朱雀军随即展开攻城,连战半个月,始终不能突破,两军开始进入对峙。 这一下,安东军身上的神秘光环终于慢慢被褪下了。 大家都发现,只要和安东军围绕着城池打阵地战,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首先是神武军辉州刺史的张归厚开始对徐州展开进攻,却在徐州城下被朱雀铁骑2旅和3旅一顿猛冲猛打,加上啊朱雀1军2师的配合,损兵折将两万余。 安东军野战无敌的说法再次传遍全国。 就在这个时候,淮南军庐州(今安徽合肥市)刺史刘威,率军3万,进驻宿州,对徐州形成了包夹之势。 更有大将陶雅,率领骑兵五千,步兵两万,由宿州出发,增援海州。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海州城外。 这段时间,淮南军的战绩表明,安东军并没有想象中可怕,只要不给他野外冲刺的机会,对方也会对自己毫无办法。 这一来,杨行密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何况,最初出兵的建议是挂在自己儿子杨渥的头上的,无论如何,现在这个局面都证明了杨渥的正确。 为了让杨渥建立更多的威信,帮助他承继自己的位置,杨行密派出了自己的精锐。 这支队伍里,还有1000名黑云长剑都的士卒,由指挥使马賨指挥。 杨行密的这一战,指挥的颇有章法,首先宿州和海州一样,几乎就是空城。 他也知道这是朱温祸水东引之计,就是等着自己进城的。 不过现在不管引不引,和安东军都已经开战了,所以无所谓了。 何况只要刘威占据了宿州,想来以三万之众,守城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支援兵就更加讲究了,陶雅是他手下少数对指挥骑兵颇有心得的战将,黑云长剑都更加是骑兵的天敌。 黑云长剑都是少有的重甲步兵,杨行密几乎是倾尽所有打造了这支王牌部队,士卒全身覆盖铁甲,可以说是刀枪不入了。 手里的武器,说是长剑,实际上更加接近初唐和盛唐时期的陌刀,剑长近八尺,双手持握,对付骑兵起来,常常让对方骑兵人马俱碎,颇有当年李嗣业率领安西陌刀军抵御安禄山骑兵的风采。 海州城头,李神福已经接到了飞鸽传书,知道了援军已经出发的消息。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副将,道:“夜间派人攀着绳子出去,监视安东军动向,我估计安东军撤军在即,这一次,我们要让安东军再也不敢进犯我海州。” 安东军兵力不足,没有围城,可惜自己担心飞雷炸门,已经把门全部堵上了,只能从城头攀着绳子出去。 “是,将军!”张颢兴高采烈地拱手领命。 他是杨行密的心腹,更加是杨渥最倚仗的两人之一。 这一次,不但给杨渥挣了足够的面子,自己也是镀了一层金。 牙将一般是很少有机会领兵出战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将领自身安危。 若不是杨行密要打压一帮淮南军的老臣,也轮不到自己。 倒是一边的吕师造很是担心,忍了半天终于出言提醒道:“将军,安东军骑兵犀利,即便撤军我等也要预防对方回马一击为上。” 他的话,让李神福眉头微皱。 安东的骑兵确实是比较讨厌,这一次过来的朱雀军中,有一个旅的铁骑,还有一个旅的突骑兵,各两千五百人。 眼睁睁地看着闻名天下的安东骑兵从自己眼前逃走,也确实是有点可惜。 不过他事先是考虑过的,宿州距离海州500里,徐州距离海州400里,而且大部分路是在一条线上的。 也就是说,只要援军行军8天以后,基本上就是堵在了安东军撤回的路上,到时候安东军一定已经是无心恋战了。 即便挡不住对方骑兵,也要把对方将近两万人的步兵留下。 只要做到这一点,就是天大的功劳,还是名扬全国的好事。 现在就看安东军的情报能力了,如果对方再晚几天得到消息,基本这个事就稳妥了。 一直以来,李神福都认为自己的作战能力是高于淮南军的其他人的,但是自己的官职却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让他难免有些失落。 这一次,如果自己把传说中从未一败的安东军击败,可想而知功劳有多大,又会升几级官。 想到这些,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第146章 宿海之战2 李神福死死盯住了安东军,一直到第六天,张颢匆匆进来报告:安东军的步兵今天凌晨开始拔营撤退。 李神福大喜,信鸽是陶雅的援军出发那天发出的,按鸽子的飞行速度,倒海州至少也要三天,也就是说已经是第九天了。 此刻自己的援军一定已经把安东军的后撤之路堵上了。 至于先撤步兵,他倒是可以理解。 对方不就是仗着五千骑兵速度快,给步兵提供一下掩护吗?那样更加好,正好让援军把对方的步兵打残,自己到时候包抄上去,就可以全歼了安东的步兵。 至于骑兵,他确实是无能为力,就看黑云长剑都的威力了。 又过了三天,城门上的哨位来报,安东军的铁骑撤军了。 “好!”李神福的右拳狠狠击在左掌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看着张颢,想了想对方的身份,算了,该让出去的功劳不能一个人独吞。 做了决定的他只能转头拍着自己的老部下吕师造的肩膀:“只能委屈你了,我给你五千人,留守海州。” “卑职一定等将军回来!”吕师造拱手施礼。 这两天,李神福把自己的谋划全部和他讲过了,他也就没有那样担心了。 “张将军,你我一起追击安东军!”李神福回头下令。 “是!”张颢兴奋的咧嘴就笑。 城门封堵的泥沙这几天早就挖开了,就等着大开城门的这一天到来。 四万多淮南步兵陆续出城,沿着来路向安东军方向追去。 前面两个都的踏白已经飞马出城,他们的搜索范围需要扩散到50里范围。 李神福也是名将,对于安东军是否会杀回马枪自然防了一手。 他观察过,除了那支铁甲重骑是一人双马,其他骑兵都是单马。 那样的话,50里的范围足够了。 就算对方向自己扑过来,也不是分分钟能够赶到的。 真的用冲刺速度来行军,那安东军骑兵早就被别人打光了。 只要给自己争取到一天以上的时间,即便来不及回海州,也可以占据山头修建工事,保证安东的骑兵上不来。 到时候,静静的等待援兵就好了。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援兵马上就没有了。 陶雅率领五千骑兵和两万步卒,其中还有一千名黑云长剑都,向着海州行进了10天。只要再走6、7天,就可以赶到海州。 不过按照事先的计划,很有可能在路上就遇到安东军后撤的军队,所以一路上他谨慎地把踏白全部放了出去。 对于他来说,安东军的溃兵不是问题,只要争取到一刻钟的时间,能够让黑云都的士卒披上重甲,一切就会进入自己的节奏。 在他跃跃欲试的神情下,兴奋的心情已经有点压抑不住了。 打败安东军,名扬天下,这个诱惑太大了。 远远的,几骑带着扬尘,冲向自己的行军队列。 “来了吗?”陶雅的笑容越来越盛。 “报告将军,前方5里有两万多安东军列阵,骑兵约五千人。”踏白高声报告道。 对上了! 陶雅哈哈大笑,就是这个数,是海州撤回来的安东军。 他得意地扬了一下马鞭:“再去探来!” 一边回头和黑云都指挥使马賨道:“拜托马将军了!” “无妨,请将军稍待!”马賨也是一脸的喜色,策马就往队伍前面跑去。 很快,披甲的命令从队伍各个队列响起,士卒们开始互相穿甲。 黑云都的士卒是配置辅兵的,他们在其他步卒一片羡慕的目光中,慢悠悠把重甲披上。 “继续前进!”陶雅看着前后士卒基本都已经完成了披甲,再次发出了命令。 此时还是初春三月,天气正是比较适宜的时候,大军缓缓向前移动,倒也没有什么抱怨声。 足足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远远的,可以看到安东军红色的军阵队列了。 陶雅的笑容更加灿烂,他眼睛里对面的士兵都是他的猎物。 两军慢慢的靠近,彼此已经近到200步。 弓箭手都在向两侧“嗖嗖嗖”地发箭,标记阵脚。 此时,陶雅突然发现不对了。 对方的军阵很正常,中间是一万五千步卒,两侧各大约两千五百骑兵。 问题是铁甲重骑呢? 李神福的情报里明确是有一旅铁骑的。 他细细看了一眼对方的旗号,突然瞳孔一缩。 再往两边的骑兵看去,立刻呆愣住了,仿佛一下子世界都暂停了一样。 “你看看对方的旗号是什么?”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问一边的牙将。 “回将军,好像是朱雀第3军。”牙将并不清楚其中的区别,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照着念了一遍。 “轰...”像一股热血涌到了头顶,陶雅的脸色立马就涨红了。 随即,热血退去,又白的厉害。 “所以,你看一下旁边的骑兵的武器,是长矛还是弓箭?”他继续追问。 距离超过300步,是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兵器的,但是此刻其实已经很清晰。 只是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是自己眼花了。 “是弓箭啊,将军!”牙将奇怪地看着他。 “咔嚓!”陶雅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已经碎裂,也看到了前面的马賨往后跑来,他应该是也发现了。 牙将是不参与军事的,也不关心军报,自然没有感觉,但是他已经断定,这是安东军专门对付自己的圈套。 安东军的军队编制,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 朱雀3军和4军,是王彦庭独有的军,全军的骑兵都是弓骑兵。 问题是,他们一向在冀州,什么时候秘密来了海州这边的。 陶雅带的黑云都什么部队都不怕,就怕弓骑兵。 无论你是铁骑还是突骑,你都是要近身突击和搏杀的,黑云都全身重甲,手里的长剑足有八尺,比人还高,保证把你连人带马劈成两段。 问题是弓骑兵根本不需要靠近,他只要远远放箭就好。 也许黑云都的铁甲不怕,但是身后其他的步兵、骑兵怕啊。 你还靠不上去,穿着铁甲追骑兵,你以为是闪电侠呢? 跑近来的马賨看着陶雅的脸色,识趣地闭上了嘴。 现在怎么办? 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全是恐慌和迷茫。 来之前他们是确认过的,海州安东军除了铁骑,剩下的是朱雀1军第1师,配的是一个旅的突骑兵。 加上2师的弓骑兵后面还在徐州配合铁骑把张归厚打的半死,他们就更加放心了。 因为除了朱雀3军和4军,其他的军都是一个师配弓骑兵、一个师配突骑兵。 所以,这个朱雀3军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就是冲着黑云都来的? 陶雅已经不敢犹豫了,大声命令:“列阵,防御阵型!” 他心里骂骂咧咧:“这叫什么事?气势汹汹过来,上来就防御。” 一边的马賨也无奈地再次拱手道:“将军,我去前面!” 他也不等陶雅回复,转身策马而去。 今天这仗,麻烦了。 对面,朱雀3军的军指挥使李秀庆默默地把角弓重新放进了弓袋。 对方放弃了进攻,那自己何必费那个事。 主动进攻有了伤亡,自己回去还要挨骂。 他优哉悠哉地坐在马上,安静地等待着。 这个天气,披上了甲胄也不热,真是舒服。 淮南军的陶雅却快要崩溃了。 两军对峙了快一个时辰了,对方居然一点发起进攻的意思都没有。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安东军在冀州和德州打宣武军的两个战例,这现在已经是所有藩镇将领的必修课了。 这样吗? 安东军准备放我风筝? 问题是我粮草没有丢啊,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他突然觉得没有必要等下去了,时间对自己来说是最宝贵的。 他再次把马賨从前面叫了回来,道:“马将军,安东军欺我等是张归厚之辈呢。” 马賨也早就明白了过来,现在看陶雅如此说,他一下子了解了陶雅找他的目的。 “将军,我们徐徐后撤,我黑云都垫后,一定保证粮草不失。” 宣武那一仗,不知道被分析了多少回了,马賨自然知道那一仗氐叔琮和张归厚败就败在了粮草上。 他也觉得黑云都进攻是谈不上的,跑不过人家,但是防御应该绰绰有余。 只要小心点,未必没有转机。 陶雅点点头,他的目光透过安东军的军阵看向远处海州的方向:“李神福...” 安东军对付自己出了一个军,那对付海州呢? 春寒料峭啊!... 当时大概地图 第147章 宿海之战3 且不说徐徐后撤的陶雅,他所担心的李神福暂时还是满怀信心的。 不过,这样的心情到了第三天一早就结束了。 前方踏白来报,安东军的步兵在10里外结阵以待。 “他们疯了吗?”李神福有些无法理解。 自己和陶雅两支大军对进,对方居然还敢结阵等着自己? 安东军撤军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援军到达的消息,那怎么还会有勇气和自己对阵? 而且按照行军时间来看,陶雅的军地离安东军的距离也应该很近了。 以安东骑兵的侦察能力,不应该不知道啊。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谋划。 一瞬间,李神福就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 “张将军,你怎么看?”他看向一边的张颢。 “李将军,卑职以为,安东军是困兽犹斗吧。”张颢一脸跃跃欲试。 好吧! 牙将果然只适合拼杀,不擅长谋略。 这倒是他小看了张颢,人家的小手段可不少,历史上杨行密死后,人家和徐温可是把一帮淮南老臣收的服服帖帖的。 不过此刻,他显然是有点犹豫了。 就在此时,队伍的后方一片大乱。 “去看看,是何事?”李神福愠怒地命令自己的牙兵。 好好地,突然乱了算是怎么回事。 就算敌人突袭,自己的牙兵侦察出去50里范围呢,哪有什么都不知道就先乱的道理。 讲不通啊。 好一阵,牙兵带着2个浑身血污的士卒跑了上来。 “将军,安定郡偷袭海州,海州已经失守,吕师造将军不敌被擒。”跑来的士卒去了半条命,喘着粗气道。 “什么?怎么可能?”李神福大吃一惊,安东军的步兵不是在前面吗? 自己后面怎么会被偷袭的?就算是有骑兵绕到后面去了,骑兵还能上城不成。 “对方来了多少人马?什么队伍?”他追问道。 “将军,不是哪支人马,就是那支铁骑,他们一到就直接炸开了城门,冲进了城。我们步兵哪里打得过铁骑啊。”士卒失声痛哭,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场噩梦。 要不是吕师造让自己飞马报信,估计也早就死在了铁蹄之下。 “咝...”李神福倒吸一口冷气,他有点明白了。 自己出城刚刚把城门封堵的泥沙挖走,人家就来了一个突袭。 如此环环相扣的计划让他都开始心生畏惧了。 现在怎么办?海州已经丢了,回不去了。 前面还有步兵封堵。 “李将军,退路已经没有,除了往前突进,我们哪有别的路可选。”此时,张颢倒是先冷静了下来。 是啊,如果安东军是计划好了对付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 三条路,回海州已经不可能了。 直接往南,经过泗州,渡过淮河,可是那里有安东的铁骑在,怎么可能给你这个机会。 到时候渡口边就是屠宰场。 李神福是久经沙场的名将,他知道在渡口的士卒心态是不一样的,到时候只想逃跑没有半点抵抗之心的步兵会被骑兵彻底踏成肉泥。 现在往宿州方向前进,好歹还能结阵固守,等待陶雅的支援。 所以只有最后一条路,冲过去,和陶雅的援军会合。 虽然他现在有点怀疑安东军会不会对援军有布置,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全军向前!踏白警戒!”他狠狠握拳,下定了决心。 前方,周思校拄刀而立。 他手上只有自己军的一师步兵和牛存节手上一个师的步兵,合计人。 不过现在安东军已经不是当初只有瑞州的时代了,有足够的骑兵配合,战术也已经很老练了。 压力并不大。 他现在带兵,养成的口头禅就是:“当年只有瑞州的时候...”,带着浓浓的回忆。 那是他的扬州弟兄用五千多条生命印刻在他心里的伤疤。 一边,已经是旅指挥使的赵伯和赵季跟在身后,两人三条胳膊。 不过在瑞州失去一条胳膊的赵季自己并不在意,比起很多死去的兄弟而言,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很多当年的楚州军、平南军出身的士兵现在都是师、旅一级的军官,已经不用扛着盾牌、刀枪顶在第一线了,自然牺牲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他们常常想,自己今天的生活,就是牺牲的兄弟们带来的,有什么不满足呢。 “将军,敌军前方10里...” “将军,敌军前方5里...” “将军,敌军前方2里...” 踏白在不断回报淮南军的位置。 周思校的视线里,已经可以看到前方一条黑影像乌云慢慢靠近。 “全军防御军阵准备!”他“铮”地一下抽出了长刀。 前方,李神福的淮南军终于赶到了。 视线所及,安东军的步军阵正在当路。 最关键的,宽达几百步的正面,居然摆了一排车阵。 李神福眼睛眯起,心却已经渐渐冰冷。 步兵对步兵,很少放车阵的。毕竟你是要作战的,当中横一排大车,还打个屁? 那玩意是对骑兵冲阵的时候用的。 现在看起来,对面的安东军步兵,唯一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那么真正解决战斗的手段不言而喻了吧。 这样的布阵,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吸引你的弓箭手往前,因为隔着车阵,只有弓箭才是最有效的打击手段。 可是如果弓箭手全部上去了,那么侧面和后面就全部空出来了。 你可以想得到这是为了什么。 “张将军,我给你三万士卒,由你负责进攻,但是弓箭手我只能给你两千。”他面对张颢道。 “啊?”张颢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李神福却不等他回复,就大声命令部下:“两翼和后方,全部布车阵,防御阵型。” 他把大部分刀盾兵全部留了下来,配合少量长枪兵建立防线。 全部五千弓箭手,他留下了三千。 到这一步,张颢反而没有问题了。 他也不傻,一下明白李神福要防的是骑兵。 他抽出了横刀,往前一指:“突击阵型,布阵!” 士兵们早在之前5里就披了甲,现在乱哄哄地开始布阵。 长枪兵在前,后一排是手持战斧、铁锤类的重武器,无数排长枪兵后面的,是弓箭手的队列。 “前进!”看队列排好,张颢下达了进攻命令。 但是隔着车阵,确实就连长矛都费劲,其他武器直接就够不着,气的淮南士卒的铁锤和战斧狠砍猛劈在大车上。 唯一有杀伤力的,就是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箭矢。 安东军的三千多弓箭手全部位于阵地的正前方,弓弦响起,天上像蜂群一样腾起的密集箭雨落入淮南军的人群,打起一阵阵血雾。 后面,淮南军的弓箭手一样不甘示弱,也是一阵箭雨覆盖。 这是两军残酷的消耗战,除了刀盾兵掩护的区域,基本上就是拼伤亡,没有任何可取巧的方法。 李神福抬头看一下天空,才刚过正午,今天注定是难熬的一天。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烟尘扬起,看人数是一个小队的骑兵。 “来了吗?”李神福嘀咕道。 没有情况踏白才不会这样急吼吼地返回,最大的可能是后面骑兵出现了。 果然,那队踏白跑进,急匆匆道:“将军,安东骑兵两万三千人,距离20里,不过现在估计只有10里不到了。” 他们跑回来,安东骑兵也在跑,最多是没有拉到冲刺速度而已。这个踏白倒也心细,还预估了一下。 说完这番话,踏白一拉马头,又斜刺里一个圈兜了回去。 李神福已经明白了,应该是朱雀军1师的那个突骑旅。 当初围攻海州的军队,只剩下那个突骑旅没有出现了。 怎么办? 防御倒是做好了,可是固守待援最关键的是要有援兵啊。 他看着肆无忌惮完全没有在自己背后建立防线的安东步兵,突然叹口气。 这援兵,看起来希望是不大了。 留给自己的,就剩最后的一刻时间。 这里是平原,如果他下定决心,分散突围,也许还能有部分军队成功逃跑。 可是粮食怎么办? 离开了大路,粮草车可不是人,不可能跟着越过平原上的沟沟坎坎的。 他发现王彦庭打宣武的案例都给大家种下了无边无际的阴影,第一反应都是去看粮草车。 不行,不能分散突围。 到时候没有粮食,所有人都会立刻崩溃,到时候自己就是淮南军的罪人。 毕竟自己的车阵已经布好,坚持一两天应该没有问题吧。 看着远处宿州的方向,他把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投放了上去。 “国华兄,就看你的了。”他呢喃了一句。 第148章 宿海之战4 “轰轰轰...”远远地,烟尘已经翻起了数丈高,一片血海一样的骑兵小跑着冲的越来越近。 知道了答案,李神福也不纠结了,他的防御准备已经全部到位,现在就看谁更勇敢了。 一丝残酷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 谁知道,骑兵并不急着冲阵,跑到近前的安东骑兵直接往两翼一分,顺着两侧的车阵继续向前跑去。 嗯?怎么往安东自己的步兵军阵方向去了? 李神福有点莫名其妙,顺着骑兵奔跑的方向看去。 卧槽! 他突然想起,在两军结合部的两侧是没有车阵的。 不过那里只有几丈宽,又是人挤人的状态,安东骑兵怎么有信心可以突进去的? 他满心的疑惑,目不转睛地看着安东骑兵从两翼飞快掠过,连自己布置在后阵的弓箭手都来不及反应。 突然,目光所及之处,安东骑兵打头的几人手里,冒出几个冒烟的黑疙瘩,扔到了结合部淮南军的人群里。 “火器!”李神福的心猛地一抽,自己怎么忘记了安东军还有这个杀器。 果然,“轰轰轰...”一阵爆炸声。 前面的安东骑兵足足扔出了几十个手雷,然后策马往外侧一让。 这一轮炸,直接在淮南军的军阵里炸出了一个十来丈深度的豁口,后面的骑兵立刻转向内侧,直接冲进了阵中。 “完了!”李神福两眼一黑,他的车阵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安东骑兵从两侧直插进去,第一个冲击就把前面的两千弓箭兵打穿了。 骑兵一旦高速切入步兵阵中,那就是现代战争的坦克一样,横冲直撞,所向无敌的。 前面,张颢已经被炸懵了。 但是为将的本能提醒他,必须往后撤退了,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他疯狂掉头,抢在安东骑兵之前跑到了后阵。 “李将军,怎么办?”他急吼吼地冲过来。 怎么办? 李神福也想问自己,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将军?”张颢没有想到此刻李神福还在犹豫,催促道。 被他的声音惊动,李神福终于回过神来。 “把后面的车阵推开!”他终于决定,撤退。 虽然一旦人员跑开,留给骑兵的空间距离更加大,危险也更高,但是那也分场合。 如果依旧围在车阵里,那就只有等死了。 “哗...”一辆辆大车推开在两边,急不可耐的士卒立刻像开闸的潮水一样,疯狂向后涌去。 兵败如山倒,此刻就是看谁命大,逃走一个是一个。 “散开,分散了逃!”李神福发现大部分士卒依旧是习惯性思维,全部拥挤着往海州方向狂奔。 这不是扯淡吗? 还跑得过战马? 安东骑兵几个来回就能把你们杀光。 现在,只有漫山遍野地四散而逃才有机会,即便平原上没有山,但沟沟坎坎的,人家骑兵也不可能全歼了所有人。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赌命了,能够跑一个是一个。 就在这一刻,已经跑出几百步的队伍前面突然一声喧哗,哭喊声、诅咒声隔着老远都听到了。 循声看去的李神福顿时眼睛都瞪圆了。 远处,又是一阵烟尘,至少上千匹战马,虽然规模不大,却蹄声如雷。 铁骑!至少是两个营的! 李神福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初在海州城头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人家那耀武扬威的气势早就在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看向张颢,急促道:“张将军,往南跑!” 一瞬间,他已经知道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此刻,只有先保全自己和张颢了。 好在两人的牙兵都是骑兵,放开了跑还有机会逃脱。 张颢也是看着他一点头,立刻达成了默契。 两人都是策马向南突围。 谁知道刚刚转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突过来的安东骑兵。 为首的大将,黑盔黑甲,手里一杆大刀,对着李神福大叫:“李神福,你还跑得掉吗?” 正是朱雀1军军指挥使牛存节。 他原本是宣武军,和淮南军交手了很多次了,对于淮南军的将领已经非常熟悉。 倒是张颢这样的牙将,从来没有打过照面,以为就是一员副将,没有在意。 看着迎面冲来的牛存节,张颢大惊,马头往外一拨,斜刺里往外逃。 李神福一愣神,才发现张颢把正面完全让给了牛存节,顿时气的快吐血。 可是眼前已经避无可避,他只有硬着头皮迎上去。 “哈哈哈,李神福,你也有今天!”牛存节大喜,他投了安东军以来还寸功未立,没想到海州一战最大的鱼进了自己的网。 他双脚加紧催动马速,借着惯性大刀横向斜劈下来。 李神福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提前格挡。 “当”的一声,大刀砍在了枪杆上,饶是李神福已经努力卸掉了一半的力量,还是在马上晃了一下。 就这一错马之间,牛存节已经越过了自己。 “拦住他!”牛存节试着把马往外侧带跑,准备绕回来再战。 他倒是不怕李神福逃走,身后还有一千多骑兵,堆起来也能挡住对方。 果然,后面连续四名骑兵对着李神福冲了过来,手里的长枪直指李神福胸腹。 “滚开,拦我者死!”李神福也急了,手里长枪封、架、刺、挡,把一名骑兵刺下马来。 速度却不由自主被影响,慢了下来。 眼前,安东的骑兵排着纵队,向着自己继续冲来。 李神福的心沉到了最底处,他意识到,今天可能真的出不去了。 它本身就不是以武力取胜的将军,对于这种硬碰硬的冲阵,天生有些怵。 谁知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牛存节居然已经兜了一个圈子回来了,悄无声息地一刀砍在了他的马腿上。 “唏律律...”战马惨叫一声,一下把李神福掀翻在了地上。 “闪开!”牛存节大声招呼面前的骑兵往两侧跑,防止冲撞李神福。 自己策马靠近过去,对着倒地的李神福得意洋洋道:“李神福,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啊。” 没有了主将,淮南军的抵抗立刻就变成了全面的溃败。 局面很快被控制住了。 牛存节押着李神福得意洋洋地向后跑去,迎向主将高思继。 “副帅!我抓了李神福!” 这一回,牛存节觉得自己露了大脸。 就连一边的周思校,也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步卒的作用更多是防御或者攻城,这种野战,能够擒获对方主将的机会太少了。 “那个张颢呢?”高思继笑笑,问道。 他觉得也许在俘虏中找找还能找到。 卧槽! 这一下,牛存节有点回过神来了。 他想起从自己马前窜过去的那员副将,现在越想越觉得是张颢。 “刚才和你一起那个是张颢?”牛存节带着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问李神通。 他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那还有机会。 “是!”李神通没有好气地看他一眼。 其实他自己对张颢也是一肚子的埋怨。 战场上把自己卖了,换了谁都是火冒三丈。 牛存节一下子蔫了,特么的这是大意了啊。 他看一眼高思继,老老实实承认:“跑了!” “行了,行了,跑了就跑了吧。”高思继不由的有点好笑,“收拢你的突骑旅,随我去宿州。” 此时再追,也确实没有什么希望了。 张颢是地头蛇,谁知道人家跑到淮河上的哪个渡口,过河可就是淮南军的地盘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配合朱雀3军把宿州的淮南军给收拾了。 他们只有弓骑兵,野战无敌,但是攻城突击还是差点意思。 他从海州就带了两个营一千多铁骑出来,不过加上一个突骑旅也就够了。 回头又对周思校说:“周将军,你分一个旅步兵去海州驻防,其他的全部返回徐州。” “是!”周思校有点不理解,驻防海州只要两千五百人就够了吗?前面淮南军可是足足去了五万人。 不过他的性格不是那种喜欢出头的人,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出来。 “这是太尉的命令,你执行就是。”高思继却看出了他的想法。 他也有些无奈,自己来了安东军以后,独立领军的机会确实少了很多,立的功也少,所以安东军对他这个统帅还是缺乏信任的。 加上王彦庭长期以来就是一言堂,别的军官除了王彦章以外确实有些威信不足。 别说他高思继,就是王彦童这个堂兄弟一样不怎么管用。 果然,听说是王彦庭的命令,周思校立刻干脆地一弯腰,收起胸膛拱手:“卑职领命。” 高思继心里苦笑,看来,要真正领军一方,还需要很长时间才可以。 第149章 宿海之战5 高思继和牛存节的骑兵用了4天时间,一直到傍晚才追上了李秀庆的朱雀3军,进了他的大营。 看到两人进入大帐,李秀庆乐的合不拢嘴。 “副帅,你终于来了!”他欢天喜地地迎上去。 这几天,他的军队像狗皮膏药一样吊着陶雅的淮南军,不急不慢的。 不过李秀庆心里可是忐忑的很。 他也不知道到了宿州怎么办?攻城吗? 对方加上刘威的部队足足有五万多人,自己一个军怎么打? 来之前,王彦庭的手令里要求一切听高思继的命令,所以他也是早就望眼欲穿了。 此刻看到高思继,他有点猜到了海州的结果,忙不迭问:“海州那边结束了?” “嗯,结束了,五万淮南军,跑了两千多人,生擒了李神福和吕师造,就是跑了张颢。”高思继一边坐下,一边介绍,眼睛斜斜看着牛存节。 “嘿嘿嘿...”牛存节一阵尬笑。 “哈哈哈,老牛,你不行啊。”李秀庆猜到了大概,笑着看向牛存节。 他们都是军指挥使,平时关系还算不错。 “此地离开宿州还有多远?”高思继问,他沿着官道一路追过来,还没有顾上看地图。 “还有2-3天的路程。”李秀庆回答道。 想了想,又问:“副帅,我们为什么不吃掉陶雅的部队?” 现在铁骑也来了两个营,他觉得对付黑云都应该问题不大吧。 “太尉说我们没有和黑云都交过手,怕有问题,所以轻易不要出手。”高思继倒是好耐心,解释道,“再说了,可以简单一点把对手灭了,何必费力气呢?” 简单一点? 牛存节和李秀庆都有点傻。 放风筝怎么打他们知道,日常训练也有,问题是陶雅不像风筝啊。 两个人都陷入了迷惑中。 高思继也没有解释,吃了点东西就直接休息了。 连续奔波几天,他也累得很。 次日,安东军全体出发,再次不紧不慢地跟在了淮南军身后。 但是却让陶雅再次紧张起来。 他用了几天时间好不容易得出结论,安东军好像不准备对他动手。 结果一早起来,发现后面多了一个突骑旅,中间还夹着部分一人双马的铁骑。 他自己辨认了旗号,发现是朱雀1军的,还有“高”字和“牛”字的将旗。 他知道李神福完了。 围困海州的朱雀1军的骑兵突然跑到自己面前,代表的含义已经一目了然了。 这是高思继和牛存节的部队。 藩镇之间对彼此的将领都熟悉的很,一看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所以,现在自己身后跟了三员大将,他们是才会合,准备今天对自己动手吗? 陶雅手心里已经开始出汗,这是他紧张时的坏习惯。 不过随后的情况又出乎了他的预料,安东军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路过几个地势平坦宽广的地段也全然没有出手的意思。 这让他又迷惑又担心。 难道是他们忌惮黑云长剑都? 很快他甩甩头,把自己幼稚的猜想甩出去。 人家是骑兵,可以轻松摆脱重步兵的好吧。 就算杀到全军只剩黑云都又有何难? 他和马賨交流了很久,死活不明白安东军的目的是什么。 可恶就可恶在你想不通,还偏要想。 陶雅都觉得自己已经被折磨的瘦了一大圈了。 毕竟当初张归厚和氐叔琮的榜样在前,你要是觉得安东军是为了一路护送自己,那属实是被门夹扁了脑袋了。 可是随后的事情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安东军居然真的一路都没有什么动静。 一直到快看到宿州城的轮廓了,安东军依旧不紧不慢的。 这特么太诡异了。 陶雅疑神疑鬼地想了半天,都怀疑自己该不该进城了。 不过想想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吩咐加快速度,今晚一定要进城。 他觉得即便快天黑了,今晚也要赶到宿州。 毕竟再耽误一夜,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再说今晚进城,还有一夜的时间可以和刘威商量一下,看看怎么防御。 至少准备一些滚木礌石是可以的吧。 放下一切粮草,一路急行的淮南军终于在戌时(傍晚七点)前进了城。 3月的初春时节,天已经很黑了。 城门口迎接到陶雅和马賨的刘威急忙询问清楚一路的情况。 片刻之后,他也沉默了。 海州的情况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了,问题是宿州会怎么样? 现在两军有五万五千军马,城里粮草还能支撑一个多月。 除了军队,剩余的百姓不到10户,都是当年宣武军强行迁移百姓以后自动进城的别处流民,想作内应也不够啊。 安东军会怎么打宿州呢? 三个人互相看了半天,都是不得要领。 “先把城门全部堵上吧,安东军火器犀利,不要让人有机可趁!”刘威道,“我立刻派人向大王求援。” 只是对付安东军围城的标准操作,他觉得海州可以防住,自己问题也不大。 接下来,就等杨行密的援军了。 城外,高思继也开始安营扎寨。 不过,片刻后就有一个营的踏白冲进了军营。 李秀庆注意到,这是直属朱雀军几位主将、副将的踏白军,而且是整营的,不是自己的3军的。 大帐里,高思继只问了营将最近宿州天气如何,有没有下雨之类的,就把人打发走了。 李秀庆有点疑惑。 现在是冬末春头上,还没有进入春天的雨季,这一路都没有下雨。 他不明白高思继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 显然,这个很重要,不然也不至于还要确定宿州这一个城池有没有下雨。 而且,要回答这个问题,说明这个踏白营一直就在附近。 什么事需要一整个营的踏白盯着宿州啊。 不过高思继神神叨叨的,也没有告诉他原因。 次日午时(上午11点),高思继才开始整军在宿州城下1里处列队。 这一次,是牛存节有点奇怪了。 “副帅,为什么这么晚才准备攻城?”他本身就觉得奇怪,再怎么说,连骑兵都算上一共两万多的军队,就准备进攻宿州,怎么想都是扯淡。 关键一早起来,高思继愣是磨蹭到这个时间点才磨磨唧唧地出营,他实在不理解。 “没有为什么,就是把露水晒干一点。”高思继慢条斯理地说着。 露水? 牛存节和李秀庆几乎同时抬头看了一下头上的太阳,不像夏天那样灼热。 不过这个和打仗有什么关系。 他俩眼睁睁看着高思继一挥手,旁边那个踏白军的营将一声令下,除了一个都得士卒,其他四个都都策马出发了。 过了一刻钟,营将走上来,大声汇报:“副帅,时间差不多了。” “好,发令吧!”高思继一点头。 那名营将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一尺长的小铁管,晃着了火折子,点燃了导火线。 “嗖......啪!”一个火团拉着尾焰冲上半空,发出一声刺耳的爆炸声。 这是幽州军火厂的新产品,叫“信号弹”。 上次在涑州王彦庭痛感传令不便以后下令研发的,几年过去了,终于有了像样的产品。 只见那一队踏白军的都将挥手拉过几个士卒,直接在旁边的地里把一堆瓦砾破盆扫开一边,开始挖掘起来。 卧槽! 牛存节大吃一惊,城外本来就有地,只不过秋收以后还没有开始春耕,军队就直接在上面列阵了。 那堆瓦砾就像百姓平时种地守夜的破房子倒塌了一样,中间那个破盆里还积了一堆屎尿一样的脏水。 本来这就是谁也不注意,看到了也嫌弃的地方。 这一扫,差点泼他马腿上。 “你们他良的注意点,不知...”他骂骂咧咧,突然发现被刨开的地上出现了一块木板。 几个士卒用力把木板掀开,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 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 “这...这是地道?”李秀庆张口结舌,这玩意什么时候搞的? 晚唐挖地道打仗本来就不是新鲜事,原本的刘仁恭就特别擅长,因此还得了一个“刘窟头”的外号。 不过冷不丁地突然发现一个地道口,还是很让人惊讶的。 在联想一下刚才跑出去的踏白,所以一共有五个地道口? “什么时候挖的?”牛存节也是一脸惊讶。 “回禀牛将军,去年我们占领徐州之前,我们营就化妆成流民,进城开挖了,足足挖了两个多月呢。”那名营将咧开嘴,对自己的得意之作引起的效应非常满意。 “所以...”牛存节还想再问,却发现那营将一挥手,一个小队的踏白跑进了地道。 那就不是了。 他还以为要从地道进城,但一看是这么点人,还是踏白进去的,再次闭上了嘴巴。 看来,情况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第150章 宿海之战6 宿州城头,刘威、陶雅和马賨一脸严肃地看着城下的安东军。 要说人数,城里的足够碾压城外的敌军,可惜兵种克制的太厉害了。 现在他们最关心的,是安东军准备怎么对付自己。 就陶雅他们一路上对方的种种诡异表现来看,对方肯定是在宿州有什么阴谋的,否则完全不能解释种种行为。 很快,他们就看到有一队士兵消失在了田里。 “地道?”陶雅惊呼一声,不过随即他自己都疑惑了,带着一脸的诡异神情看向其他二人。 确实,就这点人进地道能干什么事? 即便是想偷袭,哪里有这样在敌人面前大摇大摆进地道的。 所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鬼? 马賨也疑惑,从他的角度来看,预期走地道不会在路上发动进攻吗? 毕竟在城里,只要发现出口,十来个黑云长剑都的士卒就可以把地道口封死了。 只有刘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问题是这种可能太可怕了,可怕到他不敢相信。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自己已经命令士卒把城门连夜用泥沙全部堵死了,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快,快,把城门挖开!”他紧张到有些结巴了。 话音未落,突然之间,西城的几栋民居中一阵爆炸声传来。 “轰轰轰...”紧接着,北城、东城、南城几处都响起了闷雷般的爆炸声。 近百处的炸点,点着了城内的房屋,顿时熊熊大火像冲出牢笼的怪兽一样腾空而起。 “火...火...”陶雅的牙齿都开始打战了。 “快!挖开城门!”刘威声嘶力竭地喊着。 他最清楚城里的状况,城市里的人和农村的还是有点区别的,大部分不是那种泥土房,而是木质结构的。 房顶还是芦苇编的,上面有钱的铺上瓦片,没钱的就用稻草。 最关键的,城里面到处都是一截一截的木头。 当初他占领宿州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情况,不过他也没有在意,以为是宣武军之前备战用的。 再说自己也需要滚木礌石,现在有现成的,就不用自己上山伐木了。 现在看来,这些就是为自己准备的,这些木头都经历了一个冬天的风干,绝对的一点就着。 他现在可以确定,很久以前王彦庭就挖好了这个坑,坐等着自己跳下去了。 即便当时无法预料最终有多少人、是谁进这个坑,但是宿州一直就在安东军的嘴边,人家想怎么吃都可以。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挖开城门,否则这就是一座死亡之城,所有人都将被这场大火吞噬干净。 城门外,高思继看着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的牛存节和李秀庆,心里暗爽。 说实话,当初王彦庭和他交代这件事的时候,自己的表情和眼前的两位相比,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王彦庭的眼神都有些敬畏了。 一直以来,安东军内部都传说王彦庭对自己人宽容,对敌人冷酷。 这一回,他算是领教了,更加庆幸自己现在也算是王彦庭的人了。 他无法想象作为王彦庭的敌人每天是如何能够入睡的。 此刻,他的心里平衡了。 “你们出击吧,不用管城内,只要把出城的一个不剩给我拿下就好。” 他的声音终于让两人还了魂,连忙抱拳道:“是,卑职领命。” 带着点敬而远之的味道,两人连滚带爬地带着骑兵出发了,他们要包围住整个城池,留下每一个出城的人。 他们对高思继都有点怵了。 城里,满天的大火开始席卷了整个城市,房屋建筑在大火中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火焰、浓烟升腾起几十丈,被碳化的小颗粒随风飘荡在空中。 士卒开始把身上的甲胄全部脱下,免得沾染了火星,引起火焰。 黑云都的铁甲甲页已经微微发烫。 城池中心的很多士兵已经来不及赶到城头,就被大火吞没,像一个个行走的火炬,跌跌撞撞地倒下。 “将军,来不及了!”一个军将须眉都被火焰燎着了,怪异地卷曲,跑过来都要急哭了。 此刻城头上还好一点,城下的热浪已经让人无法呼吸,哪里还能够挖掘泥沙,打开城门。 “不行,再上一个都!继续挖!”刘威咬着牙,眼眶几乎要瞪出血来。 他当然知道身上系着绳子也能下城墙,问题那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你不可能把战马也送下城墙吧? 而城墙外,四周有足足六千骑兵在等着你呢。 “将军,那就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城门洞里已经站不下人了!”那个军将也顾不得尊卑了,急着冲刘威大喊。 “什么?”刘威大惊,如果是这样,那城里的五万多人真的要全被烧死了。 就算可以用绳子下城墙,又能下几个人? 谁家城墙上放真多绳子的。 他跑到城墙内侧的墙边上,探出身体想要看一下城门洞口到底到了什么情况。 没想到,此刻突然“轰”的一声,十几米外一个爆炸,震得城墙地动山摇。 刘威完全没有准备,一个趔趄就栽了下去。 “将军!”军将和一边的陶雅大惊,赶过去往下看去。 只看到一片的火光,火舌伸缩之间,刘威一动不动。 即便没有摔死,也估计会被烧死。 此刻,城墙上已经越来越热,空气中一股难闻的烧灼人体的味道。 “下城吧!”陶雅叹口气,再坚持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不像刘威,还对挖开城门有执念,向来谨慎的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城门挖开了,又有谁敢下城呢? 城头下,李秀庆看着三条绳子甩了下来,一下子兴奋了。 他知道,正对着自己大军的一定有对方的主将。 而且这个时候,能够第一个下城的也基本是副将以上的。 “驾!”他狠狠地抽了一马鞭,胯下战马如箭一样地冲出。 身后,一个都的弓骑兵紧随在后。 好机会啊! 李秀庆嘴都合不上了。 趁着牛存节跑到另一处去了,这个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自己了。 只要抓住一个主将,自己的全族就都可以脱离奴籍了! “放下武器,卸...”他喊了一半,突然发现下来的人基本都是穿着单衣了,把一个“甲”字吞了下去。 就这样,这群人还个个满头的大汗,这可是三月天啊。 宿州的大火整整烧了4天,除了主将陶雅、马賨和六千多士卒被俘,其他四万多人全部葬身火海。 大火熄灭以后进城的高思继部队,两万多人足足清理了10多天,才把满城的灰烬和尸体处理完。 据说,朱雀3军的军种伙食,足足断了一个月的肉。 没办法,很多士卒看到肉类就是哇哇的吐。 连李秀庆这个军指挥使都不能例外。 消息传到扬州,近几年本身就疾病缠身的杨行密直接晕倒了。 他这一次,出动了六员大将、十万多的人马。 结果就跑回来几千残兵和一个张颢。 剩余的,刘威葬身火海,李神福、陶雅、马賨、吕师造全部被俘。 这让整个淮南军大伤元气。 更加可怕的是,本身人气不高的杨渥现在成了大家嘴里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他提出了占领海州、宿州的建议,怎么会招惹到安东军。 淮南军好不容易通过清口之战树立起来的军势一夜之间回到了原点。 就连浙东的钱镠现在都对淮南的地盘有了点想法,他的头号大将顾全武已经开始向润州(今江苏镇江市)进攻。 病榻之上的杨行密急调常州刺史李遇前往润州,抵挡顾全武。 同时密令左右牙将徐温和张颢,速速派人去武安军(今湖南一带)节度使马殷处,请江淮宣谕使李俨。 这个李俨,原名张播,是前宰相张濬的儿子,后被皇帝赐名李俨。 他这个江淮宣谕使,说白了就是各地战乱,皇帝的旨意已经到不了江淮了,所以派个人在江淮代理皇帝。 反正随身多带几份空白圣旨而已。 到了此刻,即使你代表的是皇帝,在江淮一带也是寄人篱下的角色。 平时无论是杨行密、马殷还是钱镠,都没有把他当回事。 不过现在杨行密需要考虑后事了,自己的儿子杨渥能不能顺利接手淮南,从留后升级到节度使,程序上的正义还是很重要的。 所以,李俨的身份一下子得到了提高,成了杨行密的救命稻草。 第151章 送上门的机会 宿海一战,最直接的后果是杨行密提前把儿子杨渥扶上了淮南节度使的宝座。 他累了! 而杨渥上台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使者前往定州,和王彦庭申明了,淮南军放弃泗州,以后绝不过淮河。 他怕了! 消息同样传到了全国的藩镇,大家再次被狠狠教育了一次。 安东军不好惹! 这个概念现在已经刻在了所有人的骨髓里。 辉州的张归厚,现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如坐针毡。 他庆幸自己这一次不是安东军打击的对象,不然? 想想被烧成了灰的刘威,他觉得自己后脊梁骨都冒寒气。 四万多人啊,化成一炬。 更加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王彦庭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想想自己眼皮底下还有贝州、博州、齐州等好几个完全无人的城池,问题是现在谁敢进城? 就问你胆子够不够大吧。 唯一的好消息是,眼前的徐州、宿州、海州、泗州等四个州都开始安置百姓了。 王彦庭的习惯大家现在也比较熟悉了,说他是爱民如子也可以。 说他是过惯了苦日子小家子气也可以。 反正打仗之前,他习惯性就喜欢把城池的百姓先清空了,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现在王彦庭移民这个动作,说明南线再次开展的可能性不大了,最后还是要考虑贝州、博州一线。 不过这一回,他却是完全猜错了。 周思校的朱雀3军回到冀州,立刻接手了冀州和德州的防务。 而朱雀2军和4军,加上剩余的两个铁骑旅,却已经通过卢龙秘密运动到了徐州。 没办法,现在平卢的王师范自己不想打,毕竟人家客客气气的,有时候还买点粮食给你,算是合作伙伴。 河东的李克用,好不容易稳住了几年,如果此刻自己打一下,那不是逼着这个独眼龙和朱温联手对付自己吗? 他可不想做吕蒙,控制不住自己的诱惑打了荆州,结果破坏了孙刘联盟,白白便宜了曹操。 还有一个淮南杨渥,不过对于打过淮河去,他还是有些顾虑,确实自己没有水军。 朱温,那就不好意思了,看了一圈只有你最合适,只能打你了。 所以,开战之前他做了一个欺骗动作,对南线的四个州进行了移民。 这个一方面是为了欺骗朱温,另外一方面,他觉得在朱温在南线的实力很一般,安东军的自保问题不大,那就不存在什么风险了。 就在这个时候,安东军开始行动了。 当初北迁的百姓,再次陆续从平卢军的地界穿过,来到了海州、泗州、宿州和徐州。 如果重建工作抓紧一些,把百姓安顿下来,发上粮种,他们还能赶上今年的春耕。 同时,几座城池的驻军也有了调整。 朱雀1军驻防徐州,朱雀3军驻防宿州,安东军只给海州和泗州各派了2000治安部队。 就很嚣张。 不过奇怪的是,谁也没有反应。 淮南遵守了他的承诺,对淮河以北完全没有任何行动。 宣武军更加安静,好像这件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大家都被这两年的安东军给打怕了,需要时间抚平伤痕,克服心理创伤。 谁知道,刚过5月,王彦庭的朱雀2军和4军,加上铁骑1旅和3旅,从徐州秘密穿插,猝不及防地直接攻占了宋州(今河南商丘市)。 消息一出,各藩镇再次震惊。。 再一看地图,卧槽!这是打在了要害上啊。 安东军占领宋州,往西直接威胁了汴州,往东隔断了张归厚驻防的辉州,往南直接切断了亳州和颍州的侧翼。 即便所有人现在对王彦庭用兵的大胆和诡异有了足够的心理认知,这一手,还是惊掉了一堆人的下巴。 特别是朱温,他现在是相当的难受。 北路准备的三支大军,现在基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是南路真的单薄。 除了蔡州的刘知俊和辉州的张归厚,他现在手上就剩留在汴州的反省二人组之一的氐叔琮。 关键是,汴州真的没有兵了。 到底是把丁会这个最能打的调回来呢?还是顺水推舟把汴州给王彦庭。 他手上一直有个犹豫不决的计划,就是敬翔提出的把皇帝和朝廷官员推到王彦庭那里去。 当初说的时候他也觉得不错。 但是实际执行的时候他就纠结了。 毕竟,有个皇帝在手上还是有好处的,可以说圣旨就和自己家的一样,想要多少有多少,想要什么内容就什么内容。 除了这个,最难的是怎么执行。 这一年,他可是耐着性子把皇帝和百官抬得老高老高的。 不能突然说我把你送给王彦庭了吧?那不是前功尽弃? 他也想过怂恿皇帝来个出游什么的,顺势送给安东军,但是总觉得破绽百出。 现在这个问题好像不经意间解决了,看样子下一步王彦庭就会进逼汴州了。 问题是这个解决方案不是朱温的,更加不是心甘情愿的。 送皇帝可以,怎么能够把汴州都要陪嫁出去呢? 汴州是他起家的地方,从一个宣武镇好不容易拼出这么大一块地盘,现在要把老窝都输出去,有点不好听啊。 就在他反复纠结的时候,近期连连出错的谋士敬翔急匆匆地进了门。 “大王,天降喜事啊!”敬翔一进门就是一嗓子,把朱温说的晕晕乎乎。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事? 不过再怎么样,他还是耐住了性子,问道:“子振,你有什么良策?” “大王,王彦庭此战虽然让我宣武军陷入被动,但是对于送出皇帝而言,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机了。”敬翔好久没有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了,一时间连手都是发抖的。 “送出皇帝吗?”朱温说了半句,手指敲着茶杯的外侧,心里盘算着。 “大王,安东军上下一心,王彦庭说一不二,所以才能所向披靡,如今安东军已经有30万大军,到明年可能将超出40万,如果内部没有人掣肘,今天的宋州,将来就是蔡州、汝州,您不可不断啊。”敬翔没有想到事到如今,朱温还在犹豫,不由得有些着急。 “咝...”朱温吸了一口凉气,这两年王彦庭的攻势越来越犀利,他深有体会,如果任由他这样发展,确实是大麻烦。 他捻着自己的胡须,渐渐也坚定了起来。 “子振,如果要送出皇帝,岂不是连汴州都要给出去?”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啊? 敬翔一愣,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是这个问题让朱温犹豫了。 他呵呵一笑,道:“正是能够保全汴州,臣才觉得这一次是天赐良机啊。” “哦,这是为何?”朱温奇怪道。 “若王彦庭占得是齐州、郓州,我们还要找理由把朝廷骗到当地,即便成功,对于大王的声誉一定不美。” 这个朱温是承认的,他确实想了很多方案,总觉得有瑕疵。 “如今王彦庭攻占宋州,和汴州一步之遥,您可以让朝廷派出一名耿直之臣,去斥责王彦庭无端兴兵,惊扰圣驾。王彦庭一定以您胁迫天子为由,推托是解救天子。” “说下去!”朱温直觉里,今天的敬翔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大王就可以顺势示人以弱,装作无奈把皇帝和官员送到王彦庭军中。” 敬翔说的确实有道理,朱温盘算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漏洞。 事实上,自从他把皇帝带到了洛阳和汴州,凡是来进攻自己的河东军、淮南军都是以这个借口开战的。 就连绑架皇帝的1号选手李茂贞都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来招惹自己这个2号选手的。 想到这里,他暗暗点了头,确实,这样一来连汴州都很安全了。 你是为了救皇帝来的,现在给了你,你还有什么理由打我? “子振,你觉得何人去宋州合适?”他的脸上已经绽开了笑容。 “前宰相张濬。”敬翔一字一句地道。 历史上张濬因为配合王师范发动十三路攻宣武而被朱温杀死,不过此时因为王师范压根没有行动,他还在洛阳隐居。 不过,对于他保皇派的身份,全国都是认可的,都知道他对朝廷很忠心。 朱温想了半天,确实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而且,越是这种一根筋的保皇派,越是容易引王彦庭进圈套。 “速速派人去洛阳,接张濬来汴州!” 第152章 自大的张濬 宋州,朱雀军大营。 有卫士进帐向王彦庭报告:“太尉,朝廷来人了,在大营门前,要求太尉去迎接。” 嗯? 王彦庭莫名其妙。 他和很多行伍出身的将军一样,喜欢住在军营里,特别有安全感。 没想到,就是这里也有朝廷的人找过来,而且事先连通知一下都没有。 这就不是朝廷的作风,以往来个天使都要事先告知城外迎接的。 所以,他本能的以为这是哪个官员来投奔了。 他也没有准备,就大大咧咧地往外走。 不过到了营门,他就感觉到不一样了。 对面的一支队伍,前前后后上百人的卤簿,就是仪仗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面一个校尉模样的大声喊道:“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濬,奉圣命视察宣州,请成德节度使王彦庭觐见!” 卧槽! 王彦庭吓一跳,这特么不声不响来一个宰相,朝廷想干嘛? 这倒不是怕了朝廷,关键这操作怎么看都不像是善意的。 不管了,先弄进大帐再说。 王彦庭忍着不爽,按流程先走一波:“臣王彦庭恭请圣安!” 大帐里,张濬也在看着王彦庭。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并不了解。 因为王彦庭真正冒出头的时候,张濬已经归隐了。 不过这几年的耳朵里,关于王彦庭的故事他可听得不少,此刻此人就在眼前,比自己预料的要年轻很多。 “张相?”王彦庭不明白这个张濬进帐不开口是什么意思?冷暴力?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长安对李晔是给足了面子的,如此操作的目的何在。 这时候,他有点后悔,应该把李振带着的。 这一段时间,他都是让李振自由活动了,希望他更多的了解安东、成德两镇的管理操作。 现在有点麻爪,自然想起只有李振这种手腕狠辣的家伙才最擅长对付这种官僚。 “哦...”张濬被王彦庭提醒,一本正经地站起来问:“本官此次前来,代传圣人口谕。” 他脑子里还在想,要不要拉拢一下王彦庭,毕竟保皇派现在势单力孤,需要这样的强悍军镇的护卫:“你无端兴兵宋州,惊扰了汴州的圣驾,王彦庭,你是要做逆臣吗?” 原来是这样,王彦庭心里一松。 “请张相转告圣人,朱温挟持天子,人人得以讨之,并非要惊扰圣驾。” “胡说,圣人就在汴州,你进攻宋州必然让圣人烦扰,难道要攻占汴州才算惊扰吗?” 这就不讲理了,王彦庭开始有点厌烦。 “张相,当初李茂贞几度进迫长安,挟持圣人经年,好像如今已经封岐王了吧。朱温迎奉圣人的时候,把凤翔围困直至人吃人的地步,如今是梁王了吧?怎么我还没有到汴州,就算惊扰了呢?” 这个张濬,不是说已经罢官归隐了吗? 什么时候又挂了同平章事的宰相头衔了?而且一上任就跑自己这里来横加指责? 王彦庭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 不过他实在搞不懂,找个人来和自己胡搅蛮缠一通有什么意义。 他的突然强势也让张濬愣了一下,不过他的性格属于喜欢吹牛说大话,又比较强势的那种。 当初李晔讨伐李克用,他是坚定的主战派,结果一败涂地。 敬翔建议启用他来办这件事,也是看准了他个性的弱点的。 果然,此刻的他重掌权柄,被顶撞一下以后,脆弱的自尊心开始发作,指着王彦庭叫道:“王彦庭,你一行伍小卒,受圣人恩典掌管一镇,本应忠于朝廷,没想到你利欲熏心,无视纲常,你想逆乱天下吗?” 这特么... 王彦庭无语。 看张濬这种毫不顾忌自己权势的样子,应该算是忠于皇帝的,算是个好人。 但是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屁用没有,喜欢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别人的嘴炮了,何况还有些刚愎自用。 “张相,这些是我们安东军和宣武军之间的争端,和忠于朝廷有何相关?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指责我吗?那当初朱温在凤翔争讨圣人的时候你又在干嘛?你不觉得对我过于苛求了吗?” 他想了想,补充道:“昔日曹操胁迫汉献帝,最终汉朝终亡于曹丕之手,如今我愿意征讨朱温,有什么错?你不见大唐也即将亡于朱温之手吗?” 说完话,他也懒得搭理了,挥挥手就走出了大帐。 就这种行为,换一个时代,都被灭族一百次了。 然而正因为这个时代谁都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他才不理解张濬这种看不清形势,还自我感觉良好的官僚。 王彦庭以为这就是朱温派人来恶心自己的,却没有想到历史发展的车轮在这一刻已经偏离了轨道,开始滚滚转动了。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自己,确实是对于官场的这些阴暗操作完全不熟。 张濬憋着一肚子气,回到汴州就把情况和李晔以及众大臣汇报了一下。 至于他跑这一趟本身是不是存在问题,反而被扔到了脑后。 他对朱温本来就没有什么冲突,当年讨伐李克用还是朱温建议的。 此次回朝,又被朱温有意逢迎,屁股不知不觉就歪了。 最关键的,是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在王彦庭那里完全没有得到期盼中的回应,自然怀恨在心。 一时间,汴州的官场上对王彦庭都有了成见。 此时主政朝廷的是司徒兼侍中、判六军诸卫事、充盐铁转运使、判度支、同平章事崔胤,他是清河崔氏人,算是黄巢屠刀下的漏网之鱼。 历史上据说他被朱温杀掉以后就再也没有清河崔氏这种说法了,可以想见,他真是崔家最后一个人才了。 不过此刻的他,显然也是被张濬传递的信息气坏了。 他们这些官员,不是没有见过那些独裁军阀的嘴脸,相反见得很多。 甚至很多同僚就死在了藩镇的军头手里。 可是到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就不会痛的。 而且和李茂贞、朱温一样,大部分军阀是很善于伪装的,即便挟持了你的人,还要装出一副被逼无奈的嘴脸来。 而王彦庭这样直白的拒绝,扒掉了这群读书人身上最后一点伪装的清高。 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无能原来已经被看的清清楚楚,如何不恼羞成怒。 “陛下!...”一声嚎哭突然响起,朱温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跪爬到了李晔的脚下,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梁王,何至于此啊?...”李晔被搞得一愣,不知道朱温怎么就这么大的反应。 “陛下,王彦庭逼老臣将陛下和百官交给安东军,老臣痛心啊。”朱温拳头捶打着胸口,一脸的不甘。 什么? 要把皇帝和百官交给安东? 李晔大惊失色。 他最近日子过得舒坦的很,很是享受在汴州的日常生活。 甚至朱温一些军国大事也早请示晚汇报的,大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梁王,朕在此间很好,还请梁王不要把朕和百官交出去。”李晔一边扶起朱温,一边带泪恳求道。 朱温低垂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要是把你留下来,我至于这么辛苦的演戏吗? “陛下,臣也想留下陛下,可以日日为陛下尽忠,可是王彦庭势大,已经逼到汴州门口,如果一旦交战,陛下有什么闪失,臣百死莫赎啊。”朱温一脸的无奈。 “这...”李晔心里已经慌乱成了一团乱麻,看向旁边的几位大臣。 一边,张濬已经张口结舌地愣住了。 他也吃不准是因为自己去怼了王彦庭才引发了这件事,还是对方早就问朱温讨要了。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耻地退缩了。 他可以为皇帝去死,却不愿意背一个坑皇帝的骂名。 “好一个虚伪奸诈之徒,原来他自己才是下一个曹操!”张濬大声咒骂,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把事情先推到王彦庭头上,彻底把王彦庭绑在逆臣的耻辱柱上。 一边,崔胤和另外两个宰相裴枢、独孤损面面相觑,陷入了安静中。 不是他们低能,而是前面几年他们经历了太多了。 无论是死鬼王行瑜、还是李茂贞,几乎人人都想把皇帝抓在手里。 他们也不信任朱温,不过这段时间朱温对他们又是三倍的俸禄,又是有事没事的酒宴。 让他们觉得即便是作为傀儡也好,人质也罢,至少这日子还是不错的。 想想在凤翔一贯钱只能买一个馒头的日子,恐怕这才是藩镇对待皇帝和百官的正常方式。 此刻朱温的表演,他们也怀疑,甚至联想起张濬刚刚复职,就被建议出使宋州,好像都有些不正常。 可是这其中,涉及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崔胤和裴枢他们都不敢介入的程度。 要知道,朱温接到皇帝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皇帝身边的太监杀了一个干干净净,甚至发出檄文,要求各地节度使把皇帝派出去的监军太监全部就地斩杀。 虽然起因是因为前有太监刘季述等人废帝,后有韩全诲协助李茂贞挟持李晔,看起来都是帮皇帝报仇的。 但是其手段毒辣是不用怀疑的。 此刻,诸位大臣都是一肚子疑团,但是都保持了沉默。 第153章 皇帝来了1 6月底,王彦庭安排军队占领了亳州和辉州,和安东军在徐州、宿州的地盘连成了一片。 张归厚狼狈撤军,从曹州绕行逃回了汴州。 同时,宣武军大将丁会也撤回了汴州,防御安东军的进攻。 就在这个时候,大唐皇帝李晔携百官来到了宋州。 他也没有办法,朱温百般劝说,说汴州已经不安全了,而且现在自己的主要精力全部在东边。 就算把皇帝送到西边的华州等地保护起来,也只有一个王重师率军驻守,万一落到李茂贞手里就不好了。 想到李茂贞的态度,当时李晔就不好了。 如此想来,王彦庭可能还好一些。 毕竟在长安的时候,觉得对方还算知礼。 而且,他逼朱温送自己,也不过是针对朱温,像控制自己这个傀儡而已,不至于对自己怎么样? 东汉的献帝被曹丕篡位以后不也封了山阳公吗?据说很是逍遥了几年。 更诡异的是,除了一个上跳下窜的张濬,其他大臣都缄口不言,没有任何态度。 这让李晔觉得有几分诡异,也不敢过于坚持了。 而且,来之前,他还听从了朱温的建议,事先派出了宰相独孤损,册封了王彦庭为:燕王、侍中、枢密院枢密使,同平章事。 想来,这样一来,王彦庭也不至于对自己太差吧。 反正这年头亲王也不值钱,李茂贞是岐王,李克用是晋王、朱温是梁王,那个快死的杨行密是吴王,就连蜀地的剑南西川节度使王建,也趁这一波封了蜀王。 但是王彦庭却懵了。 自己把张濬怼了一通,结果封官了? 这里面什么侍中、同平章事他也无所谓,现在是个节度使都有这个官衔,都成了买一送二的长期促销活动了。 燕王也无所谓,不值钱。 但是这个枢密使就奇怪了。 本身这个官职就是中晚唐太监设立的,主要是为了掌管神策军等军事事务的。 现在太监死光了,这个官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名义上这是指挥全国军事的官职,但自己只是个节度使,指挥个屁啊。 好在上次张濬走了以后,李振被他调过来了,正好可以请教一下。 “兴绪,朝廷这一次的册封怎么总觉得有问题啊?”王彦庭也懒得跟李振玩读书人的那套。 李振来安东有一段时间了,应该习惯了安东官场这种直来直去的白话交流形式。 “大王,据臣看来,朝廷一是想进一步挑拨你和刘太尉之间的关系。”李振也是皱着眉头。 “那倒无所谓。”王彦庭摆了摆手。 对于这件事,他真不担心,刘瓒就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特别是近几年在自己的影响下,更是恨不得卸任,直接放飞自己。 这一点,就看他对自己两个小舅子就知道了,就快养成两个纨绔了。 但凡他有点什么想法,不可能对自己的接班人这么放纵。 说白了,他就是好人,但偏偏进了官场,所以上半辈子活得累死了。 “其次,恐怕朝廷打着让你入阁的主意。”李振还不知道朱温要把皇帝送过来,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入阁怎么做枢密使? 一旦受不了诱惑,入阁了,等于解除了你的兵权。 不过他死活想不通的是,朱温认为王彦庭这么脑残吗? 会为了一个枢密使的官衔放弃安东? 王彦庭摇摇头,这个连他都不相信。 问问全国几十个节度使,谁他良的会吃这一套? 百年藩镇割据,早就已经把答案公布于众了,有兵有地就是大爷,皇帝来了都不换。 这样的开卷考试也会有人不及格? 那就真的奇怪了。 李振叹口气,他有一点挫败感。 敬翔这一招太狠了,可以说几乎没有人可以事先想到。 吃下去的皇帝再送出去,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可能的,偏偏晚唐就会。 看看朱温怎么从李茂贞手里抢到李晔的? 就算把凤翔城里的人全部饿死也不在乎,说白了,皇帝有价值,但不多。 就是看什么时机吧。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朱温觉得送给王彦庭作用更大而已。 不过谜底很快就解开了。 半个月后,皇帝銮驾和百官一起到了宋州。 听到通报,王彦庭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这么大一个皇帝居然自己送上门了,这说出去谁会信? 不过人都到了门口了,总不能不见吧。 “臣王彦庭参见陛下,陛下圣安!”王彦庭也是做足了架势了。 既然不知道皇帝和百官怎么来的,那就更加不能在小事上被指责了。 “燕王不必多礼,以后朕还要燕王多多照应!”李晔抬了抬手,大家都是开始适应对方,他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言行。 这几年,经历了太多事情,甚至还被几个太监废过帝,早就不是刚刚登基时那个意气风发,连李克用都敢讨伐的年轻人了。 “陛下,请进府衙歇息!”王彦庭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有先让皇帝进了宋州再说。 就是有点王成义有点可怜,他刚刚上任宋州刺史,府衙还没有住够一个月,就急急忙忙搬家了。 “燕王,朕和百官已经到了安东,希望你信守承诺,不要再对汴州征伐了。”李晔坐下就是一句闷雷般的话。 王彦庭迷惑地看着他。 什么承诺?还有,什么叫已经到了宋州。 他觉得隐隐的已经接近了真相。 这一次,好像是自己被算计了。 不过到了这个份上,势必不能问是什么承诺,更不能否认,这不是我干的。 那是下里巴人的百姓的行为,自己作为王爵,肯定说不出这些话。 “是!”他努力忍了忍,只有先应承下来。 “陛下准备驻跸何处?”他想了想,还是了解一下皇帝想干嘛再说,可惜不能直接问李晔准备待多久,这个就有点不恭敬了。 “既然到了安东,我一切听燕王的安排。”李晔倒是很好说话,还带着一脸的笑容。 王彦庭心里已经骂开了。 他现在确定,这一大堆人是朱温塞到自己手里的,还是长期的。 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完全不好判断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先稳一手吧,他心里叹口气,这一次,好像吃亏了:“如此请陛下稍微歇息,臣把百官安排了,晚上臣给陛下接风!”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振,微微一点头。 还是先和李振商量一下再说。 “兴绪,你怎么看?”让王成义安排百官住下,还没有进军营,王彦庭就迫不及待地问李振。 “大王,现在臣可以肯定,朱温是以大王要求为由,把皇帝一行人送到宋州的。”这一回,李振倒是斩钉截铁。 主要是李晔说的太明显了,搞得好像是王彦庭提出了一个交易一样的。 所以王彦庭也是点点头:“嗯,这个我也看出来了,问题是目的呢?” “大王,我虽然来安东不久,但是也看清楚了安东的政治局面,可以说大家都是比较团结一致的,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是安东的官吏基本是从基层做起的,本身不是什么世家大户,牵扯到的利益也不多。”李振跟着走进大帐道。 王彦庭点点头,这个他认可:“你说,继续说。” “如今随着皇帝到安东的可还有百官的,他们一过来,肯定会有很多权力和利益的冲突,朱温是想让我们内部出现裂缝,掣肘你外部的军事行动。”对于这一点,李振也有点佩服,这可不是一点气魄。 “那我不要不就可以了,和皇帝澄清一下,我没有和朱温要求。”王彦庭觉得奇怪,大家都认为皇帝是好东西,自己可不觉得。 “不可,大王万万不可!”李振连忙拦住,甚至紧张地往外看了一眼,“大王,如此一来,你不尊圣人的名声就背定了。” “你想想,即便大家都这样,但那是在藩镇一级的层面的,老百姓根本不懂,如果大王不要圣人,百姓怎么想?” “谢谢大王!”他接过王彦庭倒好的一杯茶,这是他喜欢的安东官场的气氛。 “这样么?”王彦庭托着下巴,有些出神了。 “这条计策很是歹毒啊!”李振感慨着,“你想大王,就算刚才我们这样谈话,我都要顾忌是否有人听到,为什么?过去可不用这么忌惮。” 是啊! 王彦庭深以为然。 一不小心就被人说大逆不道的日子肯定没有过去好过。 他突然觉得情报司需要关注一下安东内部的人了,难免有些人会搞出一些花样来。 第154章 皇帝来了2 “还有一件事,大王。”李振突然想起了几天前的册封,“你现在是枢密使,那么以后全国的藩镇间的争斗,如果皇帝说要管,你觉得你怎么管?” 这个问题,连李振都觉得有点棘手了。 这是要得罪一大帮人,最后还使不上劲,被人说闲话的那种。 这个官职,妥妥的是个坑。 王彦庭也是撇撇嘴,太监的玩意真不是正常人可以干的。 “唉...”他叹口气,这几年太顺了,终于在朱温这个老阴货手里吃了一个闷亏。 李振也是垂头丧气,他想的比王彦庭还多,觉得这一次,真的是栽了个大跟头。 “兴绪,你是否还有未尽之言?”王彦庭眼角里看到这个家伙如此模样,有点好笑,又总觉得事出有因。 “大王...唉!...”李振也是和他一样叹口气,“事情还多着呢!” “首先就是把皇帝放在哪个州?放在幽州,以后皇帝动不动召见你,你离开前线越来越远,很多战事就不好把控了。放在徐州或者别的近边州府,又离开宣武太近,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朱温的人,就怕突然生变。” 他这样一说,王彦庭果然是一愣。 尼玛! 就这事都这么麻烦。 他也无所谓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反正都逃不掉,示意道:“还有呢?” “还有,他们一旦到了地方,我们的盐政、粮食政策、人口政策一大堆问题,总有官员会因为自己的利益出来攻击的,到时候,大王你的注意力真的会被吸引过去。”李振数着手指,突然发现问题越来越多。 他想了想,收起了拳头,算了,说多了王彦庭更加心烦。 是啊! 王彦庭突然反应了过来。 自己在安东施行的政策和大唐现有的政策几乎是没有任何关系了,都是自己根据前一世听到看到的瞎编的。 安东内部之所以可以推行,是因为这帮小官吏本身没有什么背景,很少有什么家族产业什么的。 但是皇帝身边的就不一样了,比如崔胤,清河崔氏的;崔远,博陵崔氏的;裴枢,河东裴氏的。 虽然现在世家已经全面沦落了,但正因为沦落,那些缩小了无数倍的家族产业才更加依赖这些还有些权力的官员,盘剥起来更加变本加厉。 按照安东现在的政策,那冲突是无法避免的。 王彦庭突然觉得无比头大。 难怪朱温要把皇帝送过来,这特么真是个大麻烦。 除非自己像历史上的朱温一样,把皇帝完全控制在手里,最后在白马驿把百官全部杀了扔黄河。 不过看皇帝和百官的样子,好像对朱温的印象还不错。 王彦庭也是聪明人,一下子意识到,朱温使了阴招,应该是故意把皇帝和百官养刁了来的。 这特么的有点恶心人啊。 他觉得自己两辈子骂人都没有今天一天骂的多,实在是麻爪了。 自己是无所谓皇帝,但是对于以后自己想搭建的政治架构来说,这个骂名也不能担啊。 他现在恨不得求朱温,你来进攻宋州吧,老子一定毫不犹豫,直接撤退。 以后离开皇帝远远的,一直到全国收复了,再来打你汴州。 7月底,皇帝和百官在宋州短暂停留以后,再次出发,绕道沂州,向幽州出发。 王彦庭亲率铁骑1旅护送。 照理讲,他是成德节度使,就应该安排在定州。 但是冀州一带和宣武军重兵对峙,离开定州太近了。 王彦庭真的担心一觉醒来,是朱温叫自己起床,这就尴尬了。 所以,必须远一点,不得不防。 毕竟在很多基层士卒和百姓眼里,皇帝还是至高无上的,万一李晔亲自去叫开城门呢? 自己之前安插思政官的时候倒是无意中防了一手,把皇帝都归到统治阶级去了。 不过时间太短,这个概念也太颠覆,没有深入人心到一定程度他可不敢冒险。 仔细想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好在幽州是刘瓒在管,就和自己没有什么两样,八百里加急也交换过意见了,刘瓒无所谓,他是一贯的躺平,谁来都一样。 现在他的腰板也硬了。 皇帝嘛,不就是多几次拱手礼就好了。 至于说在幽州能够斩杀自己的人,他相信还没有生呢。 唯一的好处是,因为绣宁4月份刚刚给自己生了一个女儿,导致全家还没有迁到定州,这一回,直接就不用搬了。 不过王彦庭现在还来不及有时间陪陪自己的儿女,一到幽州,他就找到了李秉思。 “把你的情报司一分为二,成立军情部和内务部。”王彦庭一见到他就开门见山。 “好的!”李秉思答应一声,甚至没有问为什么。 王彦庭笑了,这家伙,绝对的聪明人。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他笑道。 “情报司本来就是唯大王之命,只要是大王的命令,上下人等就算是去死也绝不会犹豫。”李秉思认真地回答道。 “谦义啊,这情报司放在你的手里,就是放对了。”王彦庭手一点,示意对方坐下。 “以后军情部和过去一样,对外侦查,内务部的力量加强,要保证能够对内部的监控。” “对朝廷和百官也要...”李秉思压低的声音,说了一半的话。 王彦庭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皇帝和文武百官全部到了幽州,这么大的事他情报司的主管不知道,就该去自杀了。 所以李秉思能够想到这一点也正常。 “臣一定为大王把守好安东内部!”得到肯定答案的李秉思脸色严肃,拱手施礼,承诺道。 “好,这件事交给你我才放心。”王彦庭拍拍李秉思的肩膀,对于这样的手下,他是不会吝啬一点奖励的。 把篱笆扎牢了,王彦庭还要修建皇帝的行宫。 他已经在心里骂了上万次朱温了,本来日子过得好好地,突然丢一个爷过来,这谁受得了。 刘瓒已经被赶出了节度使府邸,住到了王彦庭家里。 自己家隔壁还住了一个平原公主,居然还是不愿意和皇帝见面。 眼皮底下还要躲猫猫吗? 王彦庭觉得心累,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才刚开始,才哪到哪啊。 到了幽州不到半个月,在节度使府邸的大堂上,从六品侍御史杜洎参了刘瓒、王彦庭一本。 人家来了幽州哪里都没有去,就直奔田里去了。 说他敬业吧,还真的有点样子,但是你他良的是御史台的,又不是司农寺的官。 但人家就这么干了,还理直气壮。 他给刘瓒、王彦庭翁婿两人安得罪名是操纵粮价,与民争利。 安东自瑞州起,老百姓种出来的粮食都是由府衙统一收购的。 这个政策很多年了,现在也延续到了成德镇。 其实大家也觉得事属平常,官府需要军粮,而且价格是按照市场价的,卖谁不是卖。 但是到了杜洎嘴里,就不一样了,这是强买强卖,凭什么不能卖给别人? “燕王,你二人怎么说?”李晔慢条斯理地问道。 刘瓒躬身一礼,王彦庭心里一暖,自己老丈人,有事是真上啊。 却听见他回道:“禀陛下,安东、成德两州的农业政策皆为燕王亲手制定,臣知之不详,因此还是由燕王向陛下详细说明吧。” 卧槽! 王彦庭瞪大了眼睛,你这个浓眉大眼的老丈人居然出卖女婿? 看着刘瓒若无其事退到一旁的嘴脸,王彦庭嘴角都抽搐了。 等着,让你女儿收拾你。 他勉强收拾了一下心情,对着李晔道:“陛下,安东的粮食全部是按市场价向百姓收购的,不存在与民争利的事,而且,除了正常的赋税,安东镇可从来是购买粮食的,从未和百姓摊派甚至抢粮。” 他冷眼看了一下杜洎,隐隐猜测这家伙是不是像李振所说的,背后的家族是不是做粮食生意的。 难怪叫杜洎,这名字,没有取错。 “陛下,不准旁人购买,这难道不是强买强卖吗?安东的粮食市场价如此低廉,就是因为没有别家可以进入,都是府衙说了算,百姓卖不出高价,这不是与民争利吗?”杜洎毫不退让,盯着王彦庭。 “陛下,臣觉得杜御史说的有道理,只有一个价格,谈什么市场价格呢?”一边,张濬也加入了战局。 这一下,王彦庭反而不急了。 今天的这件事操作的有点low,让他分不清是杜洎个人的行为还是整个朝廷的试探。 他也是看过官场争斗小说的人,想不通这样没有铺垫、没有背景地突然来个风闻奏事,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决定观察一下。 第155章 第一次交手 在他的想象里,宫斗嘛,先造舆论,然后找证据证人,最后一锤定音。 这完全靠张嘴是什么鬼? 还是皇帝或者百官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是个行伍粗人一个,就这两下就可以把自己吃下了? 再说了,让一个从六品下的官员开头是什么鬼? 看不起谁呢?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坐在高处的李晔,并没有回答。 “楚王殿下,杜御史所言确实有伤农嫌疑,但安东原本孤悬在外,也确实是事出有因,可以择日改之。”裴枢突然开口。 王彦庭一愣。 张濬这个搅屎棍介入他是有准备的,但是裴枢为什么也要掺和? 他还在犹豫,一边李振已经拜倒道:“陛下,张相、裴相言之有理,臣等愿意改之。过去之事,请陛下降罪。” 皇帝来了以后,王彦庭为了李振可以更好地参与朝政,帮他出主意,给他要了一个光禄少卿的官,从四品下。 此刻他的发言显然让双方都愣了一下。 张濬和裴枢都是互看一眼,心里奇怪,王彦庭这么好拿下吗? 王彦庭则是考虑着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李振为什么要认。 当然,他也不相信李晔会处罚自己,那就不是皇帝李晔了,人家能屈能伸的很。 既然这样,先就这样吧,回头再问李振。 果然,皇帝李晔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不过王彦庭可不能算是过去,要是搞不清楚,后面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坑呢。 所以一回到自己的会客厅,他就问了李振。 “大王,你有没有注意到裴枢说话以后,就没有别人插话进来了?”李振问。 王彦庭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啊。 前面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裴枢说完就没有话了。 “这是何意?”王彦庭觉得必须搞搞清楚。 “大王你看,裴枢的官职是右仆射、弘文馆大学士、太清宫使,充诸道盐铁转运使。其中有一个充诸道盐铁转运使,你再想想他为什么最后做了好人轻轻放过了这个问题?”李振看着他, “我估计这个杜洎应该是家族里有人做粮食生意的,所以他今天冲在了前面。不过呢,对于那些真正的大佬来说,盐铁才是能入他们眼的,包括皇帝!” “盐铁!”王彦庭有些醒悟了过来。 安东最好的产品是什么? 自己家的盐和契丹来的铁。 他突然有点怒了。 这帮孙子,说起治理国家那是一窍不通,但是才来几天就敢打盐铁的主意。 所以杜洎是开胃菜,大头在后面。 裴枢今天装好人,过几天就可能撕下面具来要盐铁? “兴绪,那你在堂上直接就认下来是准备如何应付?”王彦庭现在发现,在朝堂上,确实李振的反应比自己快多了。 “大王,既然人家划下了道,那我们也要露一手对吧?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软弱可欺,就没完没了了。”李振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有点得意地笑着。 “你准备怎么做?”王彦庭也不废话。 对于李振的小心思,他也无所谓。 自己当初用这个人,就是看中了他手段狠辣的,但是兵在自己手里,终究是出不了大事。 “大王,我们不妨出个告示,放开粮食收购,等到那个杜洎...” 李振的眼睛里闪着寒芒,“既然他们想试探一下,我们就给他一个答案呗。提醒他们一下,安东到底是谁的。” 他很是看不起这些官员,甚至皇帝也是一样,看不懂形势的。 大唐毁就毁在这帮人手上。 明明自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还老想着控制住这些藩镇,搞平衡、玩手段。 近百年了,哪一次不是玩脱收场? 一茬一茬官员倒下去,连皇帝都赔进去几个了,有意思吗? 王彦庭点点头,他也有点窝火。 老子请你们回幽州,你们还真过来当大爷来了。 这才开始,就指手画脚地想要夺过话语权,当我是病猫吗? “啪!”他的大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就这么干!” 15天后,李秉思前来找王彦庭汇报。 “大王,目前已经确认,杜氏商行从营州收了粮食5万石,正在往南运过来,预计20天后从顺州经过。”他指着地图上的路径。 “谦义,知道这批货去哪里吗?”王彦庭若有所思。 “邢州!”李秉思回答,“我们情报司的一个兄弟在营州一个车行里,正好被雇了,所以目的地一清二楚。” 王彦庭的眼睛一眯,真是敢干啊,第一票货就给安东的敌人送去了。 现在安东的粮价基本在200文一石,但是这批货到了宣武就能卖到500文以上。 特别是邢州、洺州一带,被河东军包围了一年多,现在宣武军本身就缺粮,搞不好开的价格更高。 既然你们不讲究,那就别怪我了! 顺州南50里处,一支车队孤零零地向南走着。 领队的是杜氏商行的大掌柜杜世杰。 这一行,足足有1300辆大车,装的满满登登的,车队的护卫都有500人。 他祖上也算是大家族,是杜甫的祖父杜审言的后代,和杜甫这一支并不远。 不过,现在的杜家,已经破落了,就这一次,自家商队的大车不够,还要临时找车行。 好在一路上还算顺利,走了20多天,离目的地邢州还有一半的路。 此刻,杜世杰有点莫名的疑惑,好像路上越走人越少了。 这是安东南北贯通的官道,平时人来车往的很是热闹。 有时候遇到一个商队,互相还能结伴而行。 可是今天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了,杜世杰发现居然才遇到了6、7个行人。 路上的人都哪里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边的一名护卫开口道:“掌柜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杜世杰莫名其妙,他拍拍身边这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你小子是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也听到了。 越来越多的杂乱的,像无数大鼓敲响,又像雷声滚滚。 “骑兵?”杜世杰奇怪地看向前后,这时候的骑兵怎么会跑到官道上来? 突然,他看到了一片黑云,越来越宽,也越来越大。 很快,已经是只有不到500步的距离了。 他突然发现这支骑兵既没有旗号,也没有甲胄,全身黑衣。 “马贼?”他惊呼一声。 可是安东镇的地盘上怎么可能有马贼?还是这样近千人的规模。 这已经是接近军队的规模了。 是军队? 杜世杰猛地反应了过来,这一定是军队。 那么他们为什么打扮成马贼的样子? 看着身边的护卫和车夫已经熟练地抱头蹲下,杜世杰的手心已经冰凉。 “全部离开车队,抱头蹲下,反抗者杀无赦!”骑兵掠过车队,那铿锵有力的话语从耳边一闪而过。 杜氏商行的粮食车队,在顺州南面被一队马贼全部抢光。 这件事飞快地传遍了幽州城。 因为那队马贼似乎根本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意图,把粮食运走,人也放了。 一时间,所有茶余饭后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王彦庭也在严厉斥责各级官员的无能之后,大张旗鼓地派出了两个旅的轻骑兵,搜索清剿这股骑兵。 但是在每一个酒肆茶楼,大家都在疑惑一件事。 这群马贼是多大的能量,又是多大的胆子? 他们居然能够把1300多辆大车处理的不见了踪影,官府完全找不到,这是有多少人手啊。 关键,打劫的地点居然就在顺州,离开幽州不到100里的地方,真当安东军的骑兵吃素的。 裴枢站在窗前已经有一刻钟了,一动不动。 因为身后那个一脸土色的杜洎,他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杜氏商行的车队这趟的目的地是邢州,对方完全可以到邢州外围再下手,偏偏对手就是在眼皮底下干了。 而且还把车夫和商行的掌柜、护卫全部放了回来。 这是毫无顾忌的示威,他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1000人的骑兵,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如果放在别的朝代,早就轻松破案了。 可是在这个时候,裴枢发现自己居然连提都不敢提。 他只是小小的试探了一下,对手却重重地一拳把自己打倒在了地上。强势的风格一目了然。 他看着天边黑压压的乌云,又在酝酿一场大雨,使得空气越发沉闷。 对着天空,他无意识地呢喃着:“所以,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第156章 第二次交手 王彦庭和朝廷的第一次冲突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谁也没有对这件事有什么表态。 除了两个旅的骑兵出去了又回来,声明已经把马贼赶出了境以外,大家都是出奇的沉默。 杜氏商行在卖了半个月粮食以后,直接就消失了。 他们发现安东军采取的是平收平卖的价格,在安东镇里很难赚到钱。 甚至因为他们的收购价格高于府衙,还要倒贴了赔钱出去。 至于卖到安东以外的地方,有前面的教训在先,好像没有什么可能性。 不过王彦庭现在已经明白了,也知道这样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 自从唐玄宗李隆基以后,每个大唐皇帝好像都习惯玩一些微操的手法。 究其根本,就是疑心重、缺乏自信,再加上水平不够,整个就出现了瞎折腾却没有一样折腾好的局面。 果然,三天后,皇帝设宴招待刘瓒、王彦庭,作陪的就是几个宰相:崔胤、裴枢、崔远、张濬、柳璨。 几轮敬酒以后,李晔放下了酒杯。 王彦庭知道,重头戏来了。 果然,崔胤开始倚老卖老:“燕王殿下,现在你我都是中枢忠臣,深受皇恩,应当忠心报答陛下的隆恩,相比你也和我们一样吧?” 一瞬间,几双眼睛一起看向了王彦庭。 道德绑架么? 王彦庭笑了一下,回应道:“崔相所言有理,深沐皇恩自然要思报答陛下。” 他说的是深沐皇恩的人,自己可没有沐到。 不过几人没有察觉他的这个小心,顿时大喜。 柳璨喜不自胜地接着他的话就道:“燕王此言大善啊,所以我等有个想法,不知道燕王和刘大人是否支持?” 这一下,连刘瓒都皱了一下眉头,不过这种场合,属实不能随便表态,这次他倒是冲在了前面:“柳相所言不知道是何事?” “我等想请两位帮助重建禁军。” 特么... 王彦庭和刘瓒都有点出乎意料,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浓浓的厌恶。 这是多么不知分寸才好意思提出来的? 就连这个宴会的钱都是安东军的,还想用安东的钱,建立自己的军队? 王彦庭看了一眼崔胤,这个傻叉历史上就是因为想重建禁军才被朱温杀掉的吧? 他没有做声,就是自顾自地在桌面上把自己的酒杯转了一圈又一圈。 这是他后世看电视剧学到的,就是先把对方的心态搞乱了再说。 “燕王,你的意思如何啊?”果然,李晔都沉不住气了。 王彦庭心里暗笑,涉及到兵权,连前面一直躲在后面的皇帝都冒出来了。 “陛下,臣对于禁军一事没有异议,不过建立禁军要考虑军饷、粮草,这些可都是钱啊。安东军已经有三十万大军,下一个十万大军也在训练中,实在是养不起了。”王彦庭皱着眉头,摆出一副苦脸。 “燕王莫非是要挟陛下?”张濬又是一个大帽子盖上来。 “张相,天下各镇,互相征伐,我身为成德节度使,不能不为成德百姓考虑吧。”王彦庭的脸色唰地变了,看着张濬怒道。 “燕王何时受过征伐?倒是梁王的宣武镇几次被燕王攻击,这个是事实吧?”被朱温迷魂汤灌够了的张濬也是针锋相对起来。 他还不像其他几位,没有经历过朱温打李茂贞讨要皇帝以及杀死太监的过程,复职时间又短,只看到朱温对自己不错。 加上心里认定了是王彦庭逼迫朱温交出的皇帝和百官,更是看不惯王彦庭的行事。 “张相若是如此推崇梁王,何必来安东呢?或者陛下也是如此?”王彦庭倒是安静下来了。 他现在需要时间考虑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如果梁王确实如此贤良忠诚,我倒有个建议。”刘瓒突然插了一句。 连王彦庭都觉得奇怪了,自己老丈人今天很猛啊。 “刘大人请说。”崔胤和裴枢都做出了请的手势,他们都觉得这个时候,有刘瓒搅一下局也不错,至少不会太紧张,没有了收回来的余地。 “冀州南面曹州、澶州、郓州、博州、贝州、齐州等地都是无人占领,且方圆辽阔,全部是平原之地。不若陛下前往建立朝廷中枢,向梁王讨要禁军支援。” 刘瓒看着几个宰相,这一刻,王彦庭突然觉得他有点帅。 “我安东军还可以承诺,绝对不对以上六州用兵。”王彦庭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加了一把火。 这一下,眼前的皇帝和几位宰相面面相觑,都有点懵。 他们第一次感觉,好像王彦庭对于皇帝没有什么要抓在手里的欲望。 这段时间,他们折腾来折腾去,又一个前提就是自认为奇货可居,王彦庭是希望皇帝站在自己这一面的。 可是此刻听起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虽然也有可能是王彦庭和刘瓒故意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欲擒故纵,但是从表面看,实在是不太像。 “刘大人说笑了。”柳璨干巴巴地尬笑几声。 他觉得好像把错了脉,有些尴尬了。 “燕王不必如此,此乃几位大臣忧国之言,有些操切了。”李晔哼哼唧唧地打圆场。 “陛下,臣对禁军之事没有意见,只是安东确实没有多余的钱了,若陛下可以另筹钱款,臣不反对。”刘瓒一打岔,王彦庭已经想好了应对,所以也不再反对。 反正事情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导就好。 再说了,在座的除了柳璨穷了一些,也都是有自己的家族的,凭什么光动嘴皮子不掏钱? 最关键的,他总觉得这几个老狐狸有点欺负自己年轻的意思,好像事情处理的完全没有技术,都是直来直去的。 这让他很不舒服。 你们他良的都混成这个鸟样了,还装什么呢? “陛下,臣愿意向朝廷捐出3万贯,帮助陛下组建禁军。”听到王彦庭的话,崔胤先表态了。 “臣愿捐4万贯。” “臣愿捐2万贯。” 裴枢和崔远几人也是纷纷跟进。 刘瓒看向王彦庭,他的眼神里,带着询问。 “臣和刘大人,愿意各捐5万贯。”王彦庭心里骂骂咧咧的。 这帮孙子,就是赤裸裸地和你玩道德绑架。 这是钱的事吗?就算安东镇不掏一分钱,那人口怎么算? 正常情况下,100人的百姓可以养1个兵,骑兵更加,要600人以上。 安东军的士兵和百姓的比例已经是大大超出了。 之所以还能支撑,一来晚唐时期各藩镇都是竭泽而渔式的征兵方式,百姓已经习惯了。 二来安东的行政支出很少,这从老百姓基本都是种粮食就可以看出来。 刘瓒和王彦庭为首的军政两方面的官员在衣食住行上几乎就没有什么奢侈的追求,自然就省下了大把钱。 可是朝廷再抽走两万人做禁军,那这种比例就会进一步失衡。 不管了,反正自己已经想好了主意,先对付了再说。 走出皇帝临时的府邸,刘瓒和王彦庭心情都很沉重。 这个皇帝有点作啊。 王彦庭心里有了两个疑问,实在是忍不住。 “岳父,今天你何故挡在我身前,提出皇帝驻跸曹州的事?”他看向刘瓒,在他想来,无论是从个性看还是智商看,刘瓒都不可能这么做。 “这是前几日和李振说起皇帝时,李振给的建议,他说这是最下策,但也不至于背什么骂名,至少也澄清了安东挟持皇帝的事不是吗?”刘瓒仰头看天,慢悠悠道,“明轩啊,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需要挡在老夫前面。” 这是刘瓒第一次对着王彦庭说如此动情的话。 王彦庭好吗? 要是不考虑他这张气死人的破嘴,那一定是好的。 就看他现在为止才一妻一妾就知道,刘瓒对他是多么的满意了。 晚唐是一个山河破碎、百姓穷困的时代,但是有权有势的人还是够多的,如果说在瑞州不觉得,那么到了幽州就不一样了。 哪个有钱人不是妻妾成群,就连刘瓒自己都有7个。 甚至因为百姓吃不上饭了,卖儿卖女的更加多了,要娶一个小妾比以往更加简单。 刘瓒这辈子已经满足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女儿快快乐乐的,两个儿子传宗接代就好。 对的,儿子的价值就是传宗接代,至于其他的,不能想,想了心脏疼。 所以,刘瓒现在想做的,就是一路扶持好王彦庭,让他可以大展拳脚就行。 其他的,他什么都不怕。 难道还能杀了他?现在的朝廷和百官,最多就是玩一下道德绑架,败坏一下自己的名声而已,自己在乎吗? 王彦庭站住了,他看向刘瓒,郑重地双手作揖到底:“多谢岳父大人!” 第157章 原来如此 回到自己府邸的王彦庭忙不迭地派人把李振找来了。 他有太多的疑问。 最关键的,这朝堂争斗和自己过去看的网文不一样,在他眼中,完全是过家家的感觉。 他始终怀疑,是不是后面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没想到,听了王彦庭的问题后,李振笑了。 “大王,你理解的是以前的,现在他们有一个最大的问题,他们没有钱也没有人了。”李振笑的眼睛都快找不到了。 很多时候,王彦庭给他的感觉都是有一些高深莫测。 不过今天,他看到了王彦庭身上的烟火气息。 卧槽! 王彦庭一愣。 对啊。 这帮孙子现在是逃难的,就算有一点底蕴,也不多了。 就算是背后的家族,也已经破败的差不多了,很难给他们支援了。 没有钱、没有人,意味着他们想要监视自己找自己的把柄都有心无力,还玩什么宫斗? 难怪只能是嘴巴上瞎逼逼了。 他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所以,这帮家伙之所以不顾一切也要掏钱建立禁军,是因为只有有了人才能和自己斗。 只有把自己斗倒了,才能有钱? 所以?... 还没有等王彦庭自己想明白,李振已经帮他说了下去:“所以,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建立禁军可以争权以外,他们会用手上有限的钱来收买我们安东的官员,特别是负责粮食、武器、贸易的官员。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获得更多的物资和金钱,有能力和我们斗一斗。” “胜读十年书啊!”王彦庭感慨道。 自己习惯是见招拆招的,只有李振这样的政客,他们会习惯性地从全局来看问题。 这就是格局和视角的问题,和出身、履历有关。 自己作为小门小户,一点点攒家业的人,到不了这个位置,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思维的。 “兴绪,还好有你在啊。”王彦庭拍拍李振的肩膀。 “大王谬赞了!”李振躬身谦虚道,“不过大王,你现在可不能被困在这些事情里,必须考虑对外攻伐,否则就正中朱温的下怀了。” “是啊,我知道,不过从哪里下手呢?”王彦庭展开一张地图,若有所思。 “大王您是枢密使,自然有为朝廷讨伐不臣的义务,所以只要想打,总有机会的。”李振呵呵一笑,给出一个方向。 此言一出,两人互看一眼,都笑了出来。 可是打谁呢?特别是皇帝到了自己这里,第一仗一定要师出有名啊。 朱温肯定是不行的,朝廷这帮混蛋现在被忽悠的以为人家是只家猫呢,撸的很舒服。 李克用? 这个独眼龙最近可是安静的很,但是从王彦庭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需要养成的敌人。 简单地说,你打朱温,李克用多半不会插手,但是你打李克用,朱温肯定会帮河东。 因为李克用是个憨憨,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但是朱温是。 他不会计较脸面、恩怨的,只要对他有利的,一定会干。 打杨行密父子也不行,自己没有水军的前提下,打江南还是有问题的。 那样的话,就剩下李茂贞了,这个可是政治正确的敌人啊。 可以说,当初李茂贞对待这帮大臣和皇帝的态度,已经决定了他就是最大的靶子。 一说打仗,王彦庭觉得自己的脑瓜好使了起来。 而且,打下李茂贞的地盘,对自己可是意义重大啊,进可以横扫西北,解决战马问题,退可以夹击朱温,彻底推平这个阴货。 但是,朝廷就一定会让自己打李茂贞吗? 王彦庭还记得几年前自己救援长安时,李晔是怎么对待李茂贞的。 皇帝最喜欢的就是玩平衡,他会允许自己打李茂贞吗? “兴绪,如果我要打李茂贞,你觉得皇帝和大臣会支持吗?”王彦庭问李振。 这方面,他觉得李振比自己清楚的多。 “大王,其实李茂贞对于朝廷来说,早就是应该讨伐的逆臣了,只不过皇帝顾忌的是无论王建、朱温还是李克用,谁讨伐了李茂贞,实力就将暴增,以后就不好控制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做这个事。” “这一百多年来,朝廷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平衡。因为只有平衡,各藩镇才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推翻唐廷。一旦哪家独大了,就可能真的取而代之。现在百官对朱温如此包容,也是因为他们发现我们安东的实力已经大大超越了朱温,所以只有保留下朱温,才能钳制安东。” 是啊! 王彦庭点点头,这种事,自己看到的只是皇帝玩平衡,但是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什么。 李振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毒士之一,外号猫头鹰的。 他的分析彻底把事情讲开了。 现在想来,李晔当初一登基就急不可待地纠集了几个镇攻打河东,不就是当时河东一家独大吗? 李克用这个憨憨被打的莫名其妙,总觉得自己冤枉的很。 原来在皇帝眼里,强大就是原罪。对于大臣来说,如果不把这股势头摁下去,自己怎么维系现在的地位? 他总觉得奇怪,朱温一点小小的离间就能把皇帝和几个宰相忽悠成这样? 这特么灌下去的不是迷魂药,是孟婆汤吧? 看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有数的很,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所以,皇帝和大臣不会支持?”王彦庭托着下巴问。 “大王,那就看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了。如果你真的支持朝廷重建禁军,可能他们巴不得你远征,何况还是讨伐李茂贞这样早就有恶行的逆臣?” 这样啊,王彦庭突然觉得事情变得好笑了。 “大王今天答应了此事,不也是早就有了应对了吗?”李振也是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哈哈哈...”王彦庭大笑。 “兴绪,明天,你找刘太尉,调10万贯送到皇帝那里去,然后和几位相爷说一下,允许他们在幽州、营州、平州、蓟州招兵2万。” 这四个州都是自己最早的基本盘,老百姓对刘瓒和自己的拥护力度不是一天两天积累的,看看皇帝怎么玩。 “另外,通知各地方面军,各军抽调都将、队正级别的军官250人,一定要年轻没有明显外伤的,去除军职,修改户籍,去投军去。和他们说清楚,大胆参加禁军,他们的军籍,我给他们都记着,不会让他们白干。” 皇帝要两万人,自己混进去1000人的骨干,这支军队,会听谁的,你猜猜看? 李振诡异地一笑,道:“大王果然早就有了应对,振佩服。” “滚蛋,老子有个屁应对!”王彦庭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感谢前世看的网文啊,主要这一次皇帝不给力的,玩的太低级,自己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回这样的斗争了。 李振的动作很快,朝廷的动作更快。 前脚钱到位,后脚就开始在四个州开展了征兵运动。 一时间,幽州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朝廷的征兵告示。 这段时间,安东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备战。 关于本次作战的合作事项,已经八百里加急传到了河东和定难两个镇。 其实按王彦庭的想法,自己打也行。 不过李振给他分析了,李克用和李茂贞当初在长安交过手,也是矛盾很深的。 既能够借刀,又可以加强和河东的友谊,何乐而不为? 至于定难军,那更加不用说了。 朱温把皇帝抢走以后,李茂贞为了挽回损失,把附近的小藩镇打了一个遍。 定难镇和保大镇作为两个党项人的藩镇,节度使还是李思谏和李思孝弟兄俩,被李茂贞狠狠打了一顿,保大镇几乎全部落入了李茂贞之手。 这种情况下,你就是不说,人家也会主动来帮帮场子。 何况王彦庭和李思孝相处的还不错,今年还有棉花方面的合作。 所以,王彦庭决定好事情要一起分享。 准备完这些,王彦庭上表,请求讨伐李茂贞。 果然,皇帝和几位宰相在讨论了一天以后下旨,以王彦庭为西北招讨使,联合安东、宣武、河东、定难、西川各镇节度使,共同出兵讨伐。 接了圣旨的王彦庭有点啼笑皆非,这帮大爷是不是睡觉的枕头垫的太高了,真是坐在家里什么都敢想。 就这一件事,还想玩平衡,最好占领的土地也大家一起分。 问题是,自己敢邀请,朱温敢来吗? 还有西川的王建,这是自己唯一没有打过交道的藩镇了,作为吕布的接班人,他捅了自己义父宦官田令孜,慢慢做大了自己的地盘。 因为是白手起家,王建也算是夹缝中求生存,多次反复变脸,号称影帝。 这一回,让我来看看你的成色吧。 第158章 讨伐李茂贞1 公元899年10月,在冬季来临前,安东军西征的军团到达夏州朔方城。 这一次,王彦庭带了朱雀2军,以陶雅为军指挥使,朱雀4军,巴加图尔为军指挥使,加上新成立的朱雀6军,全步兵,军指挥使也是当初淮南军的步军将领马賨,另有王彦童率领的两个旅的铁骑。 总兵力近七万人。 另有随军将领耶律阿保机和高思继,可以说把朱雀军的高层全部抽空了。 没有多久,河东军也以周德威为大将,李嗣昭为副将,率骑兵一万,步兵三万到达。 加上李思谏的定难军大将拓跋盛,率军两万,统归王彦庭指挥。 王彦庭突然发现自己担任的这个枢密使还有这样的好处,至少在指挥权上,大家都没有异议了。 十三万大军,从夏州出发,向南进攻,一个月攻占了保大、保塞两镇的延州(今陕西延安市)、丹州(今陕西延安市宜川县)、鄜州(今陕西延安市富县)、坊州(今陕西延安市黄陵县南),阵斩守将高万兴。 定难军占据了延、鄜两州,河东军占据了丹、坊两州。 王彦庭也不以为意,要人家干活还不给人家好处,这个是不可能的。 而且,自己的粮道,也是经过两家的地盘过来的,这点面子要给。 消息传到凤翔,李茂贞大惊。 几镇人马征讨凤翔,这件事已经传了两个月了,李茂贞也知道来者不善。 他明白单靠自己是挡不住王彦庭的铁骑的,所以,从一开始李茂贞想的就是摇人。 他是能屈能伸的主,手里两张牌更是所向无敌。 现在皇帝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逼宫”这张牌是没有用武之地了,“请罪”这一张还好使的很。 他立刻派出使者,向蜀王王建、梁王朱温请罪,送上厚礼,详细说明了过去的冒犯都是小人挑唆所致,当然,作为强调这一点的道具,几个小人的人头是必须的。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两边都是毫不客气地收了自己的礼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王建直接告诉使者,本来自己也接到了朝廷的诏令,要出兵北上的,现在看李茂贞还懂事,暂时就不动手了。 李茂贞气的七窍生烟,活了大半辈子,终于见到了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了。 这摆明了是黑吃黑啊,而且看这个架势,对方最多是形势不明的观望期,一旦凤翔露出颓败之势,他们绝对会蜂拥而至,一起分享胜利果实。 就在这种状态下,李茂贞收到了两镇被占的军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 丢掉了这四个镇,他手上就剩下了十一个州,按照藩镇的划分,像四块蛋糕暴露在了王彦庭的面前。 最东北正对着的是静难军的庆州(今甘肃庆阳市)和宁州(今甘肃庆阳市宁县),往西南去是彰义军的原州(今宁夏固原市)、泾州(今甘肃平凉市泾川县)和邠州(今陕西咸阳市彬州市),再往西南是秦陇军的秦州(今甘肃天水市)和陇州(今陕西宝鸡市陇县),以及两州西边的凤翔镇(今陕西宝鸡市凤翔区),最后是南面面对着王建的昭武军的成州(今甘肃陇南市成县)、阶州(今甘肃陇南市武都区)和凤州(今陕西宝鸡市凤县)。 这些镇,名义上都是皇帝下了圣旨任命的,事实上谁都知道就是李茂贞的地盘。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李克用、朱温还是其他节度使,一方面自己做了军阀,另一方面自己占有的地盘里还分封了很多小军阀出来。 以至于一直到五代,后梁、后唐一直到后周,屡屡出现藩镇不听中央,割据一方的局面,有点记吃不记打。 也只有王彦庭这边,占了这么大的地盘,依旧是老样子。 要不是朝廷强行封了他一个成德军节度使,可能至今还是一个安东镇。 即便这样,因为王彦庭分了镇却不分军的做法,大家习惯性还是叫安东军,几乎没有人在意成德军是什么的。 所以,接下来最先接敌的应该是静难军的两个镇了。 静难军节度使是李茂贞的义子李继徽,算是他手下最能打的人了。 有没有可能把王彦庭的大军挡住,就看这一回了。 果然,12月一到,王彦庭的大军就出动了,不过,人家放过了嘴边的宁州和庆州,居然从坊州出动直奔邠州。 更加离谱的是,王彦庭在邠州城下留下了陶雅的朱雀2军,其余部队继续往西南直插,直奔凤翔。 毕竟是在人家地盘上,李茂贞第二天就知道了王彦庭的进攻路线,大吃一惊。 这他良的是直接奔着我来的啊? 这么多年来,大家早就对王彦庭的风格一清二楚。 和其他藩镇不一样,有时候来个利益交换也就罢手了。 王彦庭不是,一旦他要干你,绝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反过来,他说停战就停战,有时候连对手都莫名其妙。 这特么就是个疯子,根本不讲人情世故的。 当年朱温把凤翔周围全部扫平了,李茂贞也没有这么慌,此刻,他怂了。 这个对手,不要金银,只要地盘和你的命,这就不好玩了。 他的手下,现在真正可以上的台面的,只剩下几个亲儿子和几个干儿子。 最能打的李继徽还被隔在了北面的宁州一带。 而王彦庭只要3-4天就到了,如果是骑兵单独出发,也许明天就会围城。 没有时间了,必须做决定了。 靠忽悠变脸做大的李茂贞遇到了完全不吃这一套的王彦庭,果断地撤退了。 当晚,李茂贞率军撤向陇州,他准备在泾州和李继徽的部队会合,再图反击。 凤翔,岐王府。 王彦庭和随军的几员大将欢聚一堂。 出征又是两个月多了,大家难得放松了下来。 用王彦庭的话讲,这是第一阶段的活已经干完了。 “子义,后面第二阶段的活我交给你了。”吃了一顿羊肉大餐的王彦庭心情很好地看着高思继。 “大王,请下令!”高思继大喜。 他连忙站起,拱手施礼。 这是他加入安东军以来第一次可以独立领军,这就是在整个安东军里也是不多的。 即便王彦章这样的地位,大部分也是给王彦庭打辅助。 “我把巴图的朱雀4军给你,你直插凤州和成州,占领两周后,各留两个旅的步兵,其余的去打阶州。”王彦庭把几人叫到地图边,手指着两个州的位置,沿着路径划了一条线。 他现在要开始学会放手了,军队规模越来越大,还是抓手里是不可能的。 从感情上来说,巴加图尔更加亲近,可惜这个混蛋是个猛将,打仗可以,领兵就差点意思了,不可为帅。 “是,臣领命!”高思继表态道,“臣一定在一月内拿下三州。” “唉,你别急...”王彦庭很高兴看到高思继的状态,但是也知道,对方过于急切了。 “打凤州和成州要快,迅雷不及掩耳,但是打阶州要慢,你可以在成州晃悠一周等阶州有了消息再去。” 嗯? 不光高思继,连其他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大王。 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 跟着王彦庭的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了王彦庭说的,打仗要掌握节奏。 但是知道有文章要做,不代表明白怎么做。 “请大王明示。”高思继很诚恳地问。 这一块,他知道整个安东军里没有人跟得上王彦庭的思路。 “当初朝廷是给蜀王王建也下了诏令的,不过我估计王建会观望一阵,等到李茂贞的败局已定,他一定会出来抢地盘。所以你们拿下两州,我估计他的军队就会围攻阶州。我给你的命令是,等到蜀军攻击阶州时,你们再去。” 王彦庭的手指从成州一路往南,不远处就是阶州。 “到时候,你们肯定会和蜀军发生摩擦,那就打他良的。你们只要记住一个原则,不要打的太多,特别是巴图你,不要杀疯了。但是一定要打的狠。”他想了想,觉得还是量化一下比较好,他比较担心巴加图尔这个神经病,遇到战斗就亢奋。 “杀敌不要超过五千,就算抓了俘虏,只要对方来交涉,装作妥协了放回去。但是仗要打的狠,手雷、飞雷都可以上,要让人家怕我们。”他叮嘱巴加图尔,“你只管打仗,所有指挥一定要听子义的,他来掌握分寸。” “是,臣领命!”高思继和巴加图尔都兴奋地躬身领过了将令。 网上找到的大概的图,不怎么准确,不要看什么节度使,只看州府。 第159章 讨伐李茂贞2 交代完高思继,王彦庭又对着耶律阿保机道:“阿保机,我给你一旅的铁骑,再加上马賨的朱雀6军两万步兵,你沿着陇州、秦州、再回头打泾州,记住,不要急,我要你慢慢打,至少要打三个月。” “是!”阿保机和马賨一起答应道。 随着王彦庭封为燕王,阿保机对于重新夺取迭剌部大权的心就更加淡了。 他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姐夫的崛起之势已经不可阻挡。 甚至他们几个契丹人私下也探讨过,王彦庭很有可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以他强势的性格,是不可能允许北方有一个强大的草原部落的。 那与其回到那个穷部落挨打,还不如将来做个国舅,说不准就会被派回来管理草原部落呢。 那不是轻轻松松人上人? “你们每打一个地方,就把附近的县城全部拿下,我下面会安排安东官吏过来协助你们管理。最重要的,最多打下泾州,不要再往北了。”王彦庭也是交代的非常详细。 在座的都是点头,他们都猜到了这种打法后面有大文章。 倒是阿保机,不愧是一代雄主,有点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原州、青州上方的朔方镇。 王彦庭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很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 阿保机马上移开了视线,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王彦庭心里有些好笑,自己这个小舅子现在算是服服帖帖了。 不过对他的能力,王彦庭还是欣赏的,在自己这些部下里面,算是拔尖的。 大军休整3天,高思继的军队首先出发。 阿保机的大军倒是不急,他们本来就要打的慢一点。 第一次独立领兵的高思继就和打了鸡血一样,他和巴加图尔事先商定了,一人带领一个师。 高思继的朱雀7师狂奔500里,用了11天就赶到了成州。 既然王彦庭开了口子,他也不在乎了,直接趁着守军没有反应,几个飞雷炸开城门,当天就突进了成州城。 等他安定完城内的百姓,两天后,巴加图尔已经率领大军会合了。 他也是飞速冲到了凤州城下,结果发现对方守将居然是原来保大节度使李思孝的弟弟李思敬,当初打王行瑜的时候还见过。 这李思敬也是妙人,他是李茂贞占领保大镇的时候无奈投降的,现在一看是安东军,直接就降了。 接下来就好办了,留下5000步兵以后,剩余的赶到了成州。 安东军10多天连占两州,把一边看热闹的蜀军吓了一跳。 因为随时准备占便宜,早就率军在兴元府(今陕西汉中市东)驻扎的蜀王王建都吓了一跳。 他是准备趁着凤翔军和安东军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的,没想到战局的发展大大超出了预计。 现在的问题是,除非和安东军开战,否则就只剩下一个阶州可以吃下了。 他立刻拜马军都指挥使唐道袭为主帅,王宗播为前锋大将,率步兵三万,亲骑军两千,出征阶州。 谁知道,阶州守将眼看没有了退路,居然抵抗的很顽强,连续攻打了三天,居然一无所获。 攻城战本身就是对士气的巨大考验,一般来说,第一天最是重要。 如果第一天伤亡6000人,那么第二天基本就是3000人了。 不是别的,主要就是士气下降的厉害,不敢往上冲了。 唐道袭折腾了三天,自己也有些泄气,只能考虑围困住阶州城,慢慢消耗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思继率五千弓骑兵、五千步兵赶到了阶州。 为了等待蜀军的到来,他们在成州足足磨蹭了4天,一直到踏白确认蜀军出动才慢慢悠悠地晃过来。 这一下,阶州城的城内城外都有点不知所措了。 城内的守将现在腿都软了。 安东军恶名在外,前面两战都是当天就攻破了城池,飞雷的威力已经被所有人所知。 问题是蜀军可是三万多。 现在就是他想投降都不敢了,要是选择错了,投降了还要挨打,这找谁喊冤去? 唐道袭更加郁闷。 前面安东军在成州不紧不慢的,自己以为人家已经放弃了攻占阶州了。 结果自己在城下打了3天,伤亡了近五千人,你们来了。 现在还打不打?打了又怎么分? 他倒是想过直接靠兵力威胁一下安东军,不过看到对方那五千弓骑兵,心里就已经怂了。 因为还不是敌对双方的原因,安东军压根就没有掩藏自己,士卒的装备、数量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展示在了蜀军的眼前。 那可是弓骑兵啊! 唐道袭看看自己的亲骑军,这是王建砸锅卖铁从吐蕃和党项人那里买来的战马建立的。 但是此时和安东军的骑兵一比较,怎么看都显得差了点档次。 何况就算不论数量,光是弓骑兵三个字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放风筝战术现在在各藩镇都代表着两个字:无解! 问问朱温就知道,这是迄今为止这一战术最大的苦主,在这个战术面前足足丢了将近二十万的部队。 深呼吸了一口,唐道袭压抑一下自己的情绪,决定还是先见一见再说。 阶州城下,唐道袭和王宗播终于见到了安东军的两位主将。 “高指挥使、巴...巴加...”唐道袭暗骂,这里怎么还有突厥人主将,这特么都不知道怎么称呼。 “你叫我巴图就好!”巴加图尔提醒道。 “好的,巴图将军,不知道二位来此何事?”唐道袭明知故问道。 “呵呵呵...”高思继笑了,怪不得燕王说王建和下面的人都是演员、戏子,真是瞎话随口就来。 “奉燕王殿下之命,为朝廷收复阶州。”巴加图尔先回答了。 “哎呀,二位来晚了,我蜀军已经攻击几天了,阶州收复指日可待。”唐道袭连忙一脸微笑着解释,他也不指望对方知难而退,先占据了道德高地再说。 老子已经开打了,你就说说先来后到吧。 “不是还没有吗?”高思继冷冷地道。 反正按照王彦庭的交代,迟早要打一下的,不如先制造一些矛盾出来。 “可是这是我们蜀王的命令,也是朝廷诏令我们蜀军进攻的,我们也是听令行事。”王宗播有点不耐烦地大声道。 “蜀王?”高思继冷笑一声,“好像我们燕王殿下才是朝廷的枢密使,还是本次招讨使,谁来打不是应该燕王安排吗?” 他突然发现自己王爷兼着两个头衔是不错的,至少欺负起别人起来很带劲。 “你...特么...”王宗播手指高思继,心里窝了一把火。 “昌远,稍安勿躁!”唐道袭连忙把王宗播的手挡了一下。 “如此,请高指挥使和巴图将军转告燕王,我蜀军已经准备好为朝廷收复阶州了,请安东军退回成州吧。”现在的争执没有意义。 好在蜀军已经把阶州围住了,你安东军想要掺和进来也没有位置。 双方各自回营。 安东军开始在城北建立营盘。 营地里,陆续竖起了四根投石机的长臂。 高思继带来的步兵一共就两个旅,每个旅里面有一个投石营。 其中两个都是各装备一台投石机的,剩下三个都是负责投石营辎重的,包括要收集石头。 可是这四台投石机的组装,给阶州的压力不算大,反正蜀军二十几台投石机已经把他们打习惯了。 蜀军就不一样了,安东军队投石机都是小型的,看样子也投不到城墙上。 那你竖起来是几个意思? 谁都知道,这种投石机安东军喜欢拿来投飞雷的,这就很蛋疼。 就像有个邻居天天拿着刀剑在你眼前耍来耍去,还时不时玩脱手。 王宗播第一个就受不了了。 他原名许存,是王建的义子才改的名。 所以,骨子里他对唐道袭这个主帅并不服气。 有本事你也去认王建做义父,改名王宗袭。 如果没有,那说明自己才是蜀王的心腹,才会真正为蜀王考虑。 他现在强烈感觉唐道袭太软弱了,在安东军前面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自己手上好歹还有两万多步卒,两千亲骑军,怕个鸟? 不过他还没有脑残到去进攻安东军的营地,对方扎营的时候,他亲眼看着一群士兵沿着营地周围挖了一个个小坑,把几个黑疙瘩埋到了那里。 对于安东的火器,他是足够敬畏的。 观察了两天,他发现每天安东军的五千步卒都会在营地前列阵,也不知道是准备随时补上蜀军的空缺还是干嘛。 他准备给安东的步兵一个下马威,最好是让对方知难而退。 他本身就是亲骑军的指挥使,手上还有一万多的步兵,对付安东军的这点兵力,应该足够了。 即使不够,一旦开打,唐道袭自然会组织其他部队来增援自己的吧。 第160章 讨伐李茂贞3 早晨,安东军按照惯例,陆陆续续地开始出营列阵。 这是王彦庭给军队立的规矩,一方面培养士卒的服从性,和后世的站军姿差不多。 最关键的,一群士卒无所事事是很容易出事的,很多败坏军纪的行为就是因为太闲了。 所以只要不是雨天,安东军基本是雷打不动要列阵半个时辰的。 但是今天,一出营地高思继就感觉到不对了。 对面的蜀军,虽然还是摆出一副围困阶州的样子,但是兵种的排序不对了。 后面有太多的刀盾兵,反而很多弓箭手出现在了面对城墙的最前面。 “巴图,蜀军有鬼啊。”他轻轻地和身边的巴加图尔道。 “高指挥使,你不就等着这一天吗?”巴加图尔呵呵地笑,他也看出来了,对面只要转个身,就变成了对安东军的攻击阵型。 “投石营,进营地准备!”高思继低声和身边的传令兵吩咐。 本来站军阵投石营也是参加的,但是既然是备战,那就要回到营地投石机旁边了。 “高指挥使,我去了!”巴加图尔也是交代一声,告别了高思继,往一侧的弓骑兵军阵策马跑去。 “通知全旅,备箭!”他向自己的传令兵下令。 备箭,就是每个弓骑兵的马屁股两侧要准备6个箭壶,180支箭。 虽然没有人可以用完这么多,最好的弓箭手最多也就发射40-50支箭,两个手臂就废了。 但是弓骑兵是在战马奔跑中战斗的,很多箭矢就在路上被颠的掉出了箭壶,这时候,战友的备箭就很关键了,可以抓过来就用的。 而且,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就不强调准星了,你能够把弓拉开就行,完全靠数量取胜。 很快,辎重人员把大把大把的箭矢,分到了两侧的弓骑兵手上。 命令一点点传递到了每一个都将手里,然后每一个队正被都将叫到眼前吩咐了一阵。 列队半个时辰,所有的信息被传达到了每个士卒耳朵里。 很快,一阵鼙鼓声,这是解散的命令。 安东军开始后转,陆陆续续往军营里撤。 就在这一刻,前面的蜀军突然传来了军鼓声,所有的士卒都是一个转身,向着安东军逼上来。 “来了吗?”一丝冷笑浮上了高思继的嘴角。 按照正常来说,最好是安东军有一部分进入了营地,半渡而击。 但是他知道对方不敢,怕有人进营地可以引爆地雷。 其实那是安东军制作的用来防止偷袭的警报设备,是一种很薄的中空的瓷器,对于敌人挖掘地道的声音特别敏感。 王彦庭自己挖地道炸了淮南军,自然也要放着别人学习,所以营里营外都要埋设。如果营地里听到动静,就去营外确认,因为那代表已经挖到营外警报器的附近了,会很清晰。 作为王彦庭挖空心思想出来的小花招,这些设备还被刻意漆成了黑色,所以很多时候还能够威慑敌军,以为是地雷。 他们又不了解火器,如果是地雷,埋在地里几天,早就受潮了。 当初炸宿州的时候,地雷都是放在密封箱子里,踏白军临时开箱装导火线的,所以爆炸时间完全不统一。 不过现在蜀军已经上了套,这些就不重要了。 “迎战!”高思继大声命令,他已经等了很久了,现在才来。 安东军的军鼓一变,全体士兵马上就重新转身,开始布置军阵。 对面,王宗播看着安东军在很短时间里完成了回营到迎战的两种状态的切换。 “不愧是安东军啊。”他也不得不佩服安东军的精锐超出想象。 不过,自己有兵力优势。 他对骑兵是不抱希望的,所以,就是准备用步兵死缠住对方,完全靠人数去消耗。 “冲锋!”两军相距已经不足一百步,他没有时间犹豫了。 对面,已经完成防御队形的安东军静静地看着眼前冲过来的蜀军。 习惯了和人高马大的草原部落还有北方汉子作战,眼前的蜀军实在是有点不够看的。 只有各级思政官还在大喊:“定住神,准备防御冲击。”、“军功就在眼前,留给儿女的最好礼物!”、“给部下一个好榜样,给上级一个好表现!” 这一次出战李茂贞,是思政官在战场上的第一次实战。 怎么说呢? 效果好的出奇,过程囧的离谱。 王彦庭好几次都想喝止这帮超常发挥还乐此不疲的孙子,总感觉自己成了传销集团的大头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写的提纲怎么到了这群家伙手里变成这个鸟样了。 不过这一刻在高思继眼里,出奇的和谐,眼见着士气就上来了。 “轰...”两军撞在了一起。 “投弹!”“放箭!” 两声令下,两个旅的步兵中一千名投弹兵唰地甩出来一千个手雷。 后面和两侧,两个营的步兵弓箭手和两侧的弓骑兵一共六千支箭矢飞上了半空。 蜀军后面的王宗播一下子不好了,他没有想过安东军这么不讲武德。 但是这一套战术是安东军已经练习了几年了,以往都是为了战略目的没有用过。 这一次王彦庭难得指示高思继打得狠一点,战术上完全放开,那当然是杀伤力拉满。 可是没有见识过得王宗播一下子就傻了。 你能想象一万多人的部队面对一次就是六千支箭矢的覆盖吗? 他想过安东军的弓骑兵,甚至计划过在自己步兵上去缠住弓骑兵的时候,自己的亲骑军怎么突击进去。 不过纸上谈兵总是特别的简单和理想化,拉上战场他才知道五千弓骑兵是多么的致命。 如果说对上骑兵可能因为战马跑动的原因还有一大半落空,对上步兵那几乎就是原地射鸭子,就看一只鸭子身上中了几箭而已。 他已经不能再等待所谓的最佳时机了,再来两轮自己的步兵就崩溃了。 “亲骑军出击!”他一挥手,只能赌一把。 此刻他的理智已经丧失,想到这一仗战败的后果,他只能放手一搏。 “忽...”一匹匹战马从他身边掠过,分成两队直插向安东军的骑阵。 “冲进去...一定要冲进去!”王宗播像一个赌徒一样,双手紧紧攥拳,嘴里念叨着。 突然,对面安东军的弓骑兵开始启动,居然是向侧后方逃跑了。 我特么... 王宗播快崩溃了,这么果断吗? 他当然知道安东军的放风筝战术,但是没有想到人家已经到了如此熟练的地步。 怎么办?骑兵去冲步兵?不行,对方可是有手雷的。 他还在纠结,更加诡异的情况出现了。 自己的两队骑兵,居然不是追击,而是绕个圈往回逃了。 我去! 王宗播的脸色都变了! 这帮逃兵,你逃的理由呢?你是追击者,居然先逃? 他不知道此时亲骑军的骑将也在骂骂咧咧地骂他这个混蛋。 居然会让自己两千骑兵对付五千弓骑兵,你特么两万也不够啊。 自己不出击就是战场抗命,要砍头的,出击了打不过总行吧。 至于为什么逃跑? 从宣武军那里传过来对付弓骑兵的心得就是:宁愿他追你,不要你追他。 仔细分析,相当有道理。 他追你,你就死命逃跑就可以了。你追他,追着追着发现打不过,回头还要经历一番他追你。 等于是一次赌命和两次赌命之间的区别。 睿智无比的骑将甚至都没有往自己本阵逃跑,被粘上了就跑不掉了。 他率军直接往后方一刻不停,最好跑回兴元府。 应该说这是全国研究安东军打法的结果,此战过后弓骑兵非常郁闷,一共斩获才两百多人。 尼玛! 这帮孙子比自己还主动,说跑就跑,都来不及反应。 绝对的用魔法打败魔法。 这边,王宗播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自己后方冲过来的唐道袭。 唐道袭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王宗播的出击他事先并不知道,只是在城东听到了动静才过来的。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远处两支骑兵风驰电掣地掠过他的队伍。 前方,蜀军的步兵正在被安东军全面的压制。 “唐指挥使,赶快把援兵压上去!快!”王宗播还在临死一搏。 “王昌远,你混蛋!”唐道袭已经大致判断出了情况,毕竟进攻和防守的态势是一目了然的。 只不过进攻的死的太多而已。 “撤军!”他冷冷地下令。 “指挥使,再进攻一次吧,也许...”王宗播请求道。 “王宗播!你特么睁大眼睛看看,对面的投石机都压下去了!”唐道袭脸色铁青,他已经不顾斯文地开叫对方的姓名了。 “什么?”王宗播一愣,果然,那四台投石机的长臂在缓缓下降中。 飞雷! 两个字像在他头顶炸开一样。 这一次,他最后的侥幸被炸的粉碎! “快撤退,快!...” 第161章 讨伐李茂贞4 阶州城外的一战因为王彦庭事先的要求,高思继没有赶尽杀绝。 蜀军骑兵伤亡两百多,步兵伤亡三千多。 伤亡并不大,却让蜀军上下全部吓破了胆。 一场只打了一刻钟的战斗,蜀军被从头到尾全场压制,伤亡还接近三分之一。 最离谱的是,全军都知道,安东军手下留情了。 以至于追击自己亲骑军的五千弓骑兵回来的路上,面对路过自己的蜀军完全无动于衷,就和行人一样擦肩而过。 两天后,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唐道袭手里,王建命令简单到只有六个字:斩王宗播,撤军! 这一仗,把蜀军的心气都打没了,不斩自己的义子,以后蜀军就没法指挥了。 而且,必须要在这支军队面前就地斩杀。 更加神奇的是,蜀军撤军半个时辰后,还没有等高思继想好怎么攻城,阶州投降了。 安东军就在城外杀了一只鸡,把城里的猴子吓坏了。 五千守军,主动出城投降。 作为防御蜀军的前沿城池,李茂贞是布置了重兵的,但是显然,这群士卒已经丧失了斗志。 说实话,高思继都是有点晕。 王彦庭只是说了要收拾蜀军一顿,也没有规定时间、地点。 至于说原因,他现在也没明白。 所以,这一切完全就是偶然。 兴元府。 王建躺在榻上,双目闭着,身后,一个年轻貌美的侍女给他按揉肩膀。 他在思考,这一战,算不算和安东军开战了。 这对他和蜀军都是一个大考验。 他已经想过安东军很强悍,但没有想到是这样强悍。 自己的蜀军,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如果不是亲骑军的骑将会审时度势,自己的这支骑兵就没有了。 但是就此认输,他又不甘心。 更加重要的是,凤州、成州和阶州都被安东军所占,自己的兴州(今陕西汉中市略阳县)就完全处于三面包围,这个太不利了。 他的眼前,出现的地图上,安东军从凤翔到凤州、成州一直到阶州,属于一字长蛇阵的阵型。 突然,他猛地一睁眼睛,起身下榻,把身后的侍女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用力过度了,连忙跪下请罪。 不过此刻,王建已经无心理睬她了。 自己手上还有骑兵,去切断安东军的粮道没有问题吧。 虽然打不过,但是可以把安东军逼回去。 兴州的地形 知道和安东军正面较量打不过的蜀军,开始换了一种打法。 骑兵开始频繁出没在凤翔至凤州、凤州至成州、成州至阶州之间,频繁袭击安东军的运粮车队。 就在两军纠缠的同时,阿保机的大军慢悠悠地攻克了陇州、又占领了秦州,使得安东军南线的三个州终于多了一条粮道的选择。 到2月份,安东军攻占泾州以后,似乎就没有余力了,停止了脚步,并且和早就攻占的邠州建立了一线防御。 各地的细作都在使出浑身解数,了解安东军在占据邠州、凤翔、泾州、陇州、秦州、凤州、成州、阶州八个州以后到底怎么了? 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七万安东军在这几个州的兵力已经到了极限,特别是南线蜀军的骚扰,让安东军的后方极不稳定。 到了月底,安东军突然一个大调整,以陶雅的朱雀2军,在北线的邠州、泾州和陇州一线各留了两个旅的步兵,然后以各一个旅的弓骑兵、突骑兵和一个旅的铁骑兵作为游弋兵力守住了北线。 剩余的部队突然全部集中南线,一周时间就攻占了兴州,横扫了周边地区。 王彦庭怒了,开始全力侵入王建的地盘,对文州(今甘肃陇南市文县)、利州(今四川广元市利州区)、兴元府和洋州(今陕西汉中市洋县)大肆进攻。 王建大吃一惊,连忙布置各地防御,并向朝廷派出使者,请求调解。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打仗的打仗、调解的调解,吃瓜的吃瓜的时候,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庆州的李茂贞开始有了想法。 现在他的手上,只剩下了宁州(今甘肃庆阳市宁县)、庆州(今甘肃庆阳市)和原州(今宁夏固原市)。 本来他是死了心了,但是打了半年,他突然发现王彦庭的重心转到了南线和蜀王王建打起来了。 雨停了、天晴了、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至少,因为前期的主动撤退,减少了损失,他手上还有六万人马。 而且,整个凤翔军最能打的他的义子静难军节度使李继徽还在,别小看这一点,这意味着李继徽和他手上的四万军队是可以沟通顺畅,指挥流畅地作战的。 往南招惹王彦庭他是不敢了,万一把大魔王的注意力又吸引过来就不好了。 西边是河东军和定难军,算是王彦庭的友军,还是同属于本次行动的两个招讨副使的人马,暂时也不适合。 那就只有北面的朔方军了。 虽然朔方军只有盐州(今陕西榆林市定边县)和灵州(今宁夏灵武市)两个州,但是地盘大,比起保大、保塞两个镇四个州都要大。 而且那里是一片草原,还有马场,战马也不少。 唯一的不好就是人口少了点,因为不太适合农耕,所以中原人鲜有愿意去那里的。 所以朔方军节度使韩逊手上只有四万大军,不过却有五千骑兵。 就你了!李茂贞大为振奋。 人口少怕什么?自己有啊,从三个州迁过去就好了。 也算是提前准备,万一王彦庭那小子不讲武德,又打回来了。 我打不了把三个州给你好了。 至于朔方,你愿意就来吧,我就往草原上一路向北,看你怎么抓我。 一手西瓜、一手瓜子看了几个月的热闹的韩逊做梦想不到,吃瓜怎么吃到自己头上来了。 3月,李茂贞起兵四万,以李继徽为主将,进攻朔方镇。 仗打成这样,全国各镇已经掉了一地的眼镜了。 本来应该打李茂贞的王彦庭现在和王建干上了,本来应该逃命的李茂贞居然打起韩逊来了。 只有留守凤翔的耶律阿保机似乎更加清晰了王彦庭的意图。 他对王彦童道:“西北定矣!” 王彦童没有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来了西北,就他最闲。 连归他指挥的两个铁骑旅都被拆的七零八落的,直接在凤翔看了半年的沙子和绿草。 就在这个时候,传令兵跑了进来,大声道:“两位指挥使,大王有令到此,请收阅。” 忽的一下,两人全部站了起来。 王彦童劈手夺过了军令,王彦庭那熟悉的狗爬字又出现在了眼前: 即日,巴加图尔的朱雀4军两个弓骑旅将到达凤翔,责令王彦童率铁骑1旅和弓骑两个旅,绕道夏州,一路往北... 王彦童看向阿保机,阿保机回了一个白眼,好像意思是:现在信我了吧? 而在南线,安东军的攻势终于减弱下来了。 因为皇帝来了诏令,要求和蜀军以和为贵。 王建也很会看眼色地派出了使者,表示兴州我也不要了,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为了表示诚意,王建还送出了百万贯的金钱,并表示前期小弟不懂事,烧了老大很多粮草,近期我从成都给你运出来,您多包涵。 王彦庭也派了使者,告诉王建,你说的我都同意,而且我觉得你人还怪好的。 这样,以后我罩着你。 我今天就撤军,以后边界的四个州,我就放一个师的步兵,一万多人。 不过呢,麻烦你继续配合我一下,我可能会派这一万多人继续摆出一副进攻你的样子,打上一个月吧。 这个你懂得,我希望你保密,毕竟我难得找你办件事,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王建一头雾水地看着手里使者转来的信函,战争好像没停,又好像停了。 这特么比我还会演啊,干嘛呢?抢我影帝的小金人呢? 他带着寻找答案的心情在地图上看着,希望知道王彦庭为什么这么有闲情逸致。 猛地,他的手指点到了北面,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特么... 折腾半天,原来我是配角? 我一分钱片酬没有拿到,还为了这个事赔出去一个州加一堆金银粮草? 他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恐惧,王彦庭这个人,太鬼了,以后最好不要打交道了。 至于说反攻安东军? 别逗了,人家是一个城池只有一个旅两千五百步兵,不过在手雷、飞雷的加持下,谁知道要打多少天? 你以为凤翔的骑兵是吃素的? 分分钟到你楼下好吧。 就算是存了留下李茂贞牵制王彦庭的目的,问题是李茂贞有这个能力吗? 看着北方,王建嘴角一抽。 那个老邻居,估计是再也见不到了,你自求多福吧。 第162章 讨伐李茂贞5 5月份,刚刚占据了朔方镇两个州,斩了韩逊,还没有顾上喘口气的李茂贞,突然收到一则消息。 安东军新组建的朱雀7军,朱雀8军到达邠州。 朱雀7军,纯步兵军,军指挥使吕师造,朱雀8军,一个突骑旅、一个弓骑旅,两个步兵旅,算是最常规的安东军的军级编制,军指挥室耶律曷鲁。 听到这个消息,无论是李茂贞,还是王建、朱温、李克用,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整个西北,现在几乎可以说是大局已定。 就算要收拾李茂贞,加一个军也就够了。 王彦庭没有疯,那就是有别的打算了。 王建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舒了一口气,回旋镖好像又打到了自己头上。 一顿紧张后,连忙派人联系在阶州的朱雀军副指挥使高思继,询问安东军的意图。 结果人家就回了使者一句话,没你们蜀军什么事。 嗯? 相比朱温他们,王建是更加了解情况的。 他知道安东军的南线实际上已经没有战事了,就凭王彦庭现有的兵力,都足够把李茂贞吃的渣都不剩了。 那这两个军跑了几千里到邠州,是来参加篝火晚会的? 万事不决问地图。 他看了半天,只有这里了。 他之前已经是以最高的标准评价王彦庭了,此刻突然觉得远远不够。 也许从去年开始准备讨伐李茂贞的那一刻起,王彦庭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之后一步一步,无论是突击凤翔、闪击成州,还是慢悠悠打泾州、制造阶州的矛盾,都只是人家的一步步落子而已。 现在,已经走到了增兵这一步了。 如果说之前知道王彦庭玩的是驱狼吞虎的话,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驱狼吞虎还是分几步走的。 这特么是贪吃蛇啊! 王建这边还在感慨,李茂贞已经吓得魂都没了。 他死活想不通,自己和王彦庭没仇没怨的,干嘛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而且,为了搞死自己,安东军算是不惜成本,集结了重兵了。 他算了一下,突然发现,安东军在自己面前,居然摆下了十二万的军队。 如果说还需要留下两三万军队警戒王建和朱温的话,至少有八到九万人会对着自己过来。 他麻了。 自己一共这么点人,分散在了五个州,哪里需要这么多人来打? 这是要把自己磨成粉的架势啊。 就在这个时候,李继徽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大王,探马来报,从定难军宥州(今内蒙古鄂托克旗延恩县)这边发现了一支近万人的安东骑兵,正往我灵州扑来,其中还有铁骑。” 什么? 李茂贞一战而起,差点把李继徽撞倒。 “还有,邠州的安东军已经开始向宁州进攻。”李继徽也是一脸的无奈。 从前几年的李克用,到后来的朱温,凤翔军再难的情况下都化险为夷了。 结果遇到这个不讲理的疯子王彦庭,这一次看起来是在劫难逃了。 怎么办? 李茂贞习惯性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要和安东军对阵,他自己就先怂了。 说实话他至今还没有和安东军好好打过一仗,但是奈何朱温和王建两个老师演示的好啊。 特别是朱温,每次都是五万、十万的送人头啊,谁看了不抖三抖? 北面和东面都压上来了,南面就不要想了,那是自投罗网。 只有西面了。 那里是吐蕃六谷部的地盘,虽然吐蕃现在已经是分崩离析的状态,但六谷部在那里盘踞多年了,至少有四万骑兵,实力不弱。 自己也不相信王彦庭敢打到吐蕃人的地盘上去。 “我们看来要去六谷部了!”李茂贞低头感慨道。 他没有注意到李继徽的脸色微微一变,道:“父王,那是吐蕃...” 平时谈公事,李继徽都是口称大王的,此刻,他有些急了。 “我意已决,王彦庭是来要我们的命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李茂贞挥手打断了他。 “我...”李继徽被他扫过来的眼神里那道寒芒刺了一下,终于没有说话。 五月初七,李茂贞率领残兵三万人,由原州向六谷部的会州(今甘肃白银市靖远县)一路向西。 半个月以后,以王彦童为主将的北路军,和王彦庭亲率的南路军在原州会师。 至此,李茂贞的所有地盘被安东军占据。 一个意外是,李继徽率军两万三千人,向安东军投降。 他是不满李茂贞投奔异族,而选择和自己义父分道扬镳的。 王彦庭在这个问题上很矛盾,他是一个大汉族主义者,但是因为前一世的民族融合,又觉得只要融进来就还是自己人。 不过对于李继徽的行为,他是本能地认可的。 既然脱离了李茂贞,李继徽就改回了原名杨崇本。 出于对他的行为的鼓励,王彦庭亲自给他选了表字:知节。 杨崇本大喜,再三拜谢。 就在所有人觉得安东军即将班师的时候。 五月底,安东军突然发动,北路,以王彦童为主将,陶雅为副将,率一旅铁骑和朱雀2军,合计兵力两万六千人,出原州,进攻六谷部的会州。 中路,以耶律阿保机为主将,巴加图尔为副将,率一旅铁骑和朱雀4军,兵力也是两万六千人,出秦州,直扑渭州(今甘肃平凉市)和临州(今甘肃定西市临洮县)。 南路,王彦庭自任主将,耶律曷鲁为副将,率朱雀8军,兵力两万人,出成州,攻向宕州(今甘肃陇南市宕昌县)和扶州(今四川阿坝州松潘县)。 而占据的州城,就由高思继带领马賨的朱雀6军和吕师造的朱雀7军,两个纯步兵军驻守了。 三路出击,总兵力超过七万人。 大军一出,举国震惊。 只有回了成都王建感慨,果然不出所料。 王彦庭的心,比谁都大。 更加吃惊的是六谷部的首领折逋游龙钵。 六谷部本来就是吐蕃分裂的时候迁徙到这里的吐蕃人和凉州人混居形成的部落,因为是以凉州附近阳妃谷为主的六个山谷聚落,因此而得名。 所以,六谷部相对是比较松散的部落式管理,首领长期由最强大的折逋氏家族的人担任已经四代了。 对于王彦庭的进攻,他完全不知所以。 李茂贞的人马进入六谷部以后,突然决定不在六谷部停留了,他现在太缺乏安全感了,准备直接穿过六谷部,投奔甘州回鹘。 当然,这本来也不是个事。 对于吐蕃来说,近两百年来,汉人王朝就是吐蕃人予取予求的牛羊,打打杀杀是常事。 刚开始是吐蕃人打的唐朝皇帝逃出长安。 后来吐蕃衰落了,就开始吃败仗。 但是大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所以在六谷部这个小地方,吐蕃人还是占尽了优势的,和汉人交手几次都是赢多输少。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唐军会这么猛。 一夜之间,东部的五个州丢了三个,剩下的临州和扶州也在瑟瑟发抖。 据探马来报,进攻的三支唐军,骑兵合计两万人,还特么有五千铁骑。 特别是北部的两路,因为都是草原荒漠地带,在唐军的铁蹄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折逋游龙钵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唐军都打进家里了,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原因。 不行,必须了解清楚。 他很快派出了使者,前往离得最近的会州,拜见了北路唐军主帅王彦童。 半个月后,使者回来了,折逋游龙钵很是惊讶,从凉州(今甘肃武威市)去会州,往返千里,这也太快了吧,我也没有给你什么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名驹啊。 结果使者一汇报,游龙钵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在兰州就遇到了,北路军已经攻占了兰州。 更气人的是,使者和王彦童一询问,人家是追着李茂贞来的。 对于大名鼎鼎的李茂贞,使者当然知道。问题是,自己都没有见到李茂贞啊。 结果王彦庭大手一挥,这他管不着,反正主帅王彦庭在扶州呢,没有他的命令,自己只管往西打。 还有,忘了告诉你,我们的中路军已经去河州(今甘肃临夏市)了。 游龙钵气啊。 这特么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 你把兰州和河州都打掉了,下一步就是我的大本营凉州了。 结果你要我去扶州问你们主帅? 往返3000里都不止,等命令到达,我的人头估计都挂在城门口了。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支唐军就是来灭了自己的,连什么理由借口都他良的敷衍的要命。 人家根本就无所谓,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样子。 真特么无耻啊。 进攻六谷部 第163章 讨伐李茂贞6 折逋游龙钵咬着牙齿把腮帮子都咬疼了,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前面的败军和这一次的使者传回来的消息都足够吓人,那就是这支唐军士卒精锐,武器犀利,几乎是一路横扫。 和中原的各镇军阀不一样,他们对安东军完全不了解,更别说火器了。 结果到哪里都是城门炸开了就冲进去,铁骑一路横推。 这样不行啊。 六谷部一共八万多的军队,其中骑兵四万人。 但是这样一座城一座城地被分散攻击,就没有任何威胁了。 他算了一下,迄今为止,东南方向包括还没有被占但是已经隔断的十个州,已经损失了三万多人了。 要不是主力在自己手上,那就出大事了。 现在凉州之外,就剩下廓州(今青海海南州贵德县)和鄯州(今青海海东市乐都区)了。 必须找出路了。 他命令自己直属的精锐骑兵全部派出去,一定要找到李茂贞。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李茂贞只是一个幌子,人家就是要打自己来的。 但是李茂贞手上一定还有军队,也许两个挨打的合作,能够抵御住唐军的进攻。 他叹口气。 此一时彼一时,什么时候唐军这么能打了? 祖先的荣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折逋游龙钵的等待没有几天,消息就传来了,李茂贞已经穿过了鄯州和凉州的交界,投奔甘州回鹘去了。 这就过分了。 游龙钵现在的感觉,就是李茂贞在自己家门口拉了一坨,然后不管不顾的走了。 结果王彦庭这个城管居然要找自己算账。 这找谁说理去? 现在,只有联合回鹘一起了,单独靠自己,游龙钵一点信心都没有。 唐军可是七万多人,就算后面分一些军队要占领城市,也用不了多少。 他清楚,自己的地盘南麓是祁连山脉,很难翻越过来的天险屏障,北面本身原本的朔方军的地盘,也是唐军的。 所以,对手完全可以留少数部队维持治安就可以了。 好在自己都是游牧民族出身,虽然有些家产,也不至于说搬不走。 即便留下来,也无所谓。 反正一旦打败了唐军,那家产最后还会回来,如果战败了,就没有必要考虑这些了。 虽然游龙钵不知道敌进我退的战术,但是集中兵力对付敌人还是明白的。 何况,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到了一目了然的地步了。 7月,六谷部首领折逋游龙钵率领四万大军西迁,和甘州回鹘的可汗合兵一处,准备迎接唐军的进攻。 王彦庭的三路大军在凉州会师后,也继续西进。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幽州新建好的皇帝行宫内。 皇帝李晔和一众宰相一脸便秘地对着。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只是想调虎离山,把王彦庭放了出去。 结果老虎是走了,跑到别处另外立了一个山头。 现在这只老虎已经有了两个山头,而且各自都有二十几个州,这就恐怖了。 而且一直到现在为止,王彦庭都占着讨伐李茂贞的大义,你就是想阻止他西进也没有什么立场。 就特么的很郁闷。 “陛下,燕王一路平灭李茂贞,又进兵六谷部,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计,如此发展下去,非朝廷之幸啊。”还是张濬,第一个表态了。 “臣也觉得是要多加以控制了。”崔胤捻着自己的胡子,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唉...”李晔叹息一声。 一年不到,自己的两万禁军就操练的像模像样了,也不知道是安东这边的百姓素质比较高还是怎么的,反正上手极快。 本来自己还觉得支开了王彦庭,这一顿操作很成功。 结果,自己只是有了两万军队,人家吞了二十几个州,这个买卖,想想都胸口疼。 想到自己刚刚登基的时候,是如何的雄心壮志。 结果讨伐李克用,被打的威信扫地,然后李茂贞、王行瑜、韩建等人几次逼宫,最后被迫离开长安。 如今在安东,看似自由度多了不少,可是身边的王彦庭眼看着从幼狮长成了狮王,到时候,他没有想法,下面人也必然会推他上位了。 历史已经证明,开国封侯的诱惑是多么的可怕。 祖宗基业传到自己手上,难道真的要算送了吗? “陛下,王彦庭虽然强悍,却也成了众矢之的。如果我们能够联合朱温、李克用、王建、杨渥几大藩镇一起夹击,必能扭转乾坤。”裴枢看到李晔一脸的悲伤,连忙安慰道。 “环中不必安慰我,我知道,大势不可逆。”李晔感激地看了裴枢一眼,但是心里并没有什么起伏,“安东军之强悍,只是宣武军和蜀军的下场就能管中窥豹,哪里是可以撼动的。” “陛下,安东军只是火器锐利,若是把他的火器拿来,则其他的不足为惧。”张濬连忙补充道,“历史上铁骑、弓骑也曾有记载,哪里有不可破的军队?” 他这个人,忠心是有的,不过自大惯了,又有控制欲。 自从王彦庭抹了他的面子以后,这个梁子就结在了他的心里。 到幽州的一年多,他唯一研究的就是怎么对付王彦庭,算是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张相,火器一直是在王家子弟手里,连安东军其他高层都不得经手,哪里有机会可以获得?”裴枢一愣,他觉得还是需要提醒一下,误导李晔可是欺君之罪。 “是啊,张相谨言。”崔胤也是提醒道。 “裴相、崔相,且听我言。”张濬有些莫名的兴奋,不过要实现他的计划,必须要皇帝的支持。 “陛下,臣有一计...”他一顿说明,吹得眉飞色舞。 “禹川,计策虽好,然要实现此计,要在民间广为传播,靡费甚巨,你等哪里还有如此巨资?”李晔无奈地看着他。 去年为了募兵,大家包括王彦庭和刘瓒凑了三十多万贯,可是分摊到两万禁军头上,实在也没有多少。 幽州这边一石米200文,在全国来说已经算是便宜的了。 当兵都是要养家的,你一年到头不可能五贯钱都不给吧? 那兵器、衣甲呢? 李晔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现在士卒的披甲率还不到一半。 大唐的军饷、俸禄很多都是实物,你发粮食、发布帛都可以,问题是现在的朝廷就是两手空空的一个空架子。 没有地方上的税赋,哪有实物?只有全部用钱来支付。 “陛下,此事既然要联合诸多藩镇联合对抗安东,各藩镇自然也愿意出力。”张濬得意洋洋道。 “梁王朱温已经表示,他在幽州的部分细作可以交由朝廷指挥,并愿意先送来十万贯解陛下燃眉之急。” 这句话,让李晔顿时一喜。 倒是一边的崔胤和裴枢、柳璨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有些猜想。 这张濬,看来是搭上了朱温的车了。 不过用朱温的细作散布谣言还算靠谱,甚至淮南、河东的藩镇也会愿意推一把。 关键十万贯钱怎么回事? 一箱子钱十贯就是六十斤了,十万贯就是一万个箱子,不说朱温愿不愿意拿出来。 就是愿意,估计要两千辆大车,怎么运到幽州。 谁会相信这种没有脑子的事?这不是给王彦庭一个抓把柄的机会吗? 他们都有点鄙视张濬眼高手低,不过皇帝此刻这么高兴,是不可能有人站出来泼冷水的。 “陛下,此事还是需要斟酌再三再定!”裴枢想了想,找了一种含蓄的说法。 李晔上台以来,已经玩了很多次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结果都是偷鸡不着倒赔了一把米。 裴枢实在是怕把王彦庭逼急了,硬是成了李茂贞的形状。 他也想搞倒王彦庭,但是用如此激烈的方式,不由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裴卿,你过于谨慎了。”李晔看着裴枢,语气温和。 不过,称呼却已经不是表字了,更加官方。 裴枢心里叹口气,往后一退。 本来也想说几句的崔胤和柳璨也都闭上了嘴。 他们都看出来了,皇帝对张濬的建议已经不是感兴趣了,而是非常赞赏和喜欢。 此刻几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些莫名的阴影。 他们是经历过李克用救驾、李茂贞认怂,然后到李茂贞逼宫、韩全诲绑架,一直到朱温和李茂贞大战,抢夺皇帝的全过程的,对过去种种误判的后果本能地警惕。 只有张濬在皇帝刚刚登基,讨伐李克用后就被罢免了,对于很多事情的险恶认知不足。 明明眼前的事有诸多破绽,偏偏信了。 第164章 讨伐李茂贞7 王彦庭并不知道自己的后方,那个送上门的朝廷里正在酝酿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按照事先的安排,他的军队已经越过凉州,进入了甘州回鹘的地盘。 虽然没有按照计划的那样,把六谷部的主力歼灭在凉州,使得后面的仗变得难打起来,但是他还是决定继续进军。 前面是占据了甘州(今甘肃张掖市)和肃州(今甘肃酒泉市)的甘州回鹘,在前面就是历史上着名的归义军的地盘了。 对于归义军,特别是首领张议潮的家族,王彦庭是保留了绝对的尊敬的。 没有任何外部支援,靠自力更生组织起义,把占据沙州(今甘肃敦煌市)的吐蕃人赶出河西,最多时占据了十一州。 可惜,大唐皇帝是个白痴,对这样的人横加猜忌,既不授权,还要派人架空,最后张议潮被困在朝廷郁郁而终。 现在,王彦庭要把和归义军之间最后的障碍甘州回鹘彻底扫清,给张家足够的支援。 最关键的,占领了这里等于掌握了河湟谷地的出口,扼住了吐蕃的咽喉。 这对于整个中原来说,都是功在千秋的事。 当然,这一仗注定是不好打的。 现在已经知道的,就有六谷部的折逋游龙钵四万人,李茂贞两万多人,加上甘州回鹘本身将近六万的大军,已经是安东军的两倍了。 不过两倍就两倍吧,王彦庭也决定啃下去。 张掖城外,天睦可汗居中而坐,旁边是六谷部首领折逋游龙钵和李茂贞,最下首,坐着可汗的儿子狄银。 原本,天睦可汗也没有考虑过和唐军开战,甚至收留了李茂贞以后,他也没有当回事。 这年头,大唐出逃的百姓、藩镇将领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李克用还被打的跑到过鞑靼部落呢。 对他来说,多了两万人马,进攻归义军的把握就更大了,何乐而不为呢? 没想到接下来连六谷部的首领也过来了,更想不到的是,这伙唐军居然毫不忌惮地越过了边界,直接追到了甘州。 这让他意识到,唐军的目标不一定就是李茂贞或者游龙钵,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的探马已经详细报告了唐军的规模,大概两万骑兵、四万多步兵。 不到七万人,就敢进犯自己,这也是够勇敢了。 自己这边三家合兵,足足十二万多,其中七万多是骑兵。 虽然听李茂贞把唐军的火器吹得天下无敌,不过没有亲眼目睹之前,天睦可汗是不相信这种反常识的东西的。 “唐军明天就到,我们就在张掖城下决一死战吧。”天睦可汗信心十足地说道。 这边是一片茫茫看不到边际的草原,最适合骑兵大兵团拉开了冲刺,没有不胜的道理。 “是!”李茂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已经没得选了,北面是一片沙漠,那面是祁连山,西面是归义军,退无可退。 “可汗放心!此战我们必胜!”游龙钵奉承着。 他比李茂贞想的通透,就是要忽悠天睦可汗决战才对,否则自己哪里有翻身之日? 天睦可汗存的心思是想打王彦庭冷不防,在对方还没有安营扎寨时就一个迎头痛击。 到时候,自己的步兵缠上去,骑兵直接突击,用数量优势把对方的什么火器全部压制住。 不过对面的王彦庭也收到了踏白的报告,次日接近张掖城时,他选择了靠近城池15里的地方扎营。 这个位置,让天睦可汗的算盘落了空。 对方摆明了就是不上你的当。 除非你主动迎上去,那人家就反过来以逸待劳了,毕竟联军也是有步兵的,走15里路可就是小半天的路程。 没有想到的是,第三天唐军就前进了5里又停了。 还没有交锋,天睦可汗就领教到了王彦庭的刁钻。 他想利用骑兵一举压垮对方的意图直接胎死腹中,一肚子郁闷发泄不出来。 第四天终于看到了唐军,不过人家已经全副武装在草原上以军阵的状态迎上来了。 就连背后的36架小型投石机都是完成了组装,一路推着过来的。 钻空子是钻不了了,就只有堂堂正正打一场了。 回鹘和六谷部的联军也开始迎了上去,骑兵打仗,空间越大越好,不可能背后贴着大营的。 两军在相距300多步的地方站住,都开始调整军阵。 一时间,草原上像覆盖了两块大地毯。 红色的安东军和灰白色的回鹘联军相向对峙,双方总兵力超过了十八万。 王彦庭自己也是第一次打超过十万人的大仗,莫名地有些兴奋。 他的两个纯步兵军全部留守各地,只带了两个铁骑旅和三个骑步混合的军。 朱雀2军、4军和8军的六个步兵旅四万五千人正面布阵,后面是六个旅里18个投石营的36架投石机。 王彦庭带着自己的牙兵坐镇步兵军阵。 随着地位的变化,他亲自冲锋陷阵的可能性已经是没有了。 这一次,步兵的前面没有布车阵。 这是昨晚和下属大将一起讨论的结果,这一战,步兵要发挥大作用的。 如果车阵把对方的步兵和骑兵隔离起来,看起来好像是防御力更高了,但实际上就变成只有骑兵单独面对对方的十二万大军,那不划算。 步兵的两翼,是陶雅的2军和耶律曷鲁的8军各一个突骑旅,合计五千人。 突骑后面,隐藏着两个军的各自一个弓骑旅和巴加图尔4军的两个弓骑旅,合计一万人,由巴图和阿保机分别各率五千骑。 最后面,是王彦童的两个铁骑旅,五千人。 这是安东军迄今为止的最强阵容,王彦庭自己都有些骄傲了,这就是他横扫天下的资本。 远远的看去,对面正面也是步卒,前半部分是凤翔军的,看得出衣甲的区别。后半部分是回鹘和六谷部的联军,明显披甲率很低。 草原上不缺动物毛皮,但是工匠和手艺都不行,盔甲的数量较少。 和中原骑兵习惯在步兵两翼不一样,回鹘骑兵安排在了步兵的后方。 黑压压的七万多骑兵,应该是因为都是轻骑兵的原因,速度快,直接从后面冲刺出来更加有效率。 装备也和中原骑兵不同,他们很少严格区分弓骑和突骑,骑兵身上各种武器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甚至明明是弓骑兵,腿边还吊着一把铁锤的。 因为中原军队的盔甲质量好,有时候刀剑破不开,所以草原骑兵惯常喜欢使用重兵器破甲,不过弓骑兵用这个,在中原是不可能的,一般都配横刀。 两军慢慢把军阵整顿好,一时间,回鹘的牛角号和安东军的鼙鼓响成了一片。 整齐的军阵四周,数百踏白和回鹘探马四散奔驰,有时候迎面撞上,小小地爆发一次冲突。 “开始吧!”王彦庭挥挥手。 这一回,他不想打防御,只会更加被动。 鼙鼓棰点密集,前面步卒的营将、都将开始发令:“进!” “哗、哗...”步兵开始踩着步点往前徐进。 “唐军准备进攻?”天睦可汗都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这么虎吗? “好像是,但是王彦庭诡计多端,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数。”李茂贞也是一脸懵。 他其实压根没有和安东军正面交过手,不过一路望风而逃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就没有详细说过。 “这样正好!看来唐军也没有多厉害,最多是攻城能力强,草原野战不行!”六谷部的折逋游龙钵大喜。 步兵突前代表着两翼会暴露出来。 本来回鹘人是准备先把唐军的两翼骑兵打崩,然后再把步兵围剿干净,最后回过头来收拾骑兵。 但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不更好? 我有七万骑兵,用一两万打你的步兵没有问题吧? 面对这眼前的猎物,一边的回鹘王子狄银都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了,天赐良机怎么可以错过。 “父汗,我愿意率一万骑兵,把唐军步兵给您吃掉!” “好,你多加小心!”天睦可汗沉吟了一下,也同意了。 还有六万骑兵,即便唐军有铁骑,应该也可以对付了。 回鹘人缺铁,所以连兵器都是能省就省,眼前的铁骑在他眼里就不是威胁,而是诱惑。 他有些贪婪地看了对面骑兵的铁甲,这是老天要赐给回鹘人的礼物啊。 既然对方要进攻,那就放近了打好了,这样唐军的步兵和骑兵脱节,更加有利于自己骑兵的突击。 虽然草原部落步兵本来就少,还是这百年来占了唐廷不少城池以后,用来守城的,也不善于防御。 但是前面不是有两万多凤翔军呢嘛? 大不了自己在后面当弓箭手就好。 第165章 讨伐李茂贞8 “轰...”唐军的步兵越跑越快,终于在连绵不绝的盾牌撞击声中,两军冲到了一起。 “杀...”人群中,压抑和绝望的嘶喊声时起彼伏,都希望通过喊叫驱散内心的惶恐,给对方施加压力。 军阵最后方,狄银的骑队已经整装待发,不停地安抚着跃跃欲试的战马。 他们就等待两支步兵厮杀到阵型散乱的时机,好从两翼包抄上去。 突然之间,对面的36架投石机发出撕裂般的破空声,几十个小黑点随着投石机长臂划出的弧线,飞到了半空。 卧槽! 回鹘军阵里的李茂贞大惊失色。 他终于反应过来,安东军根本没有想好好打步兵对阵的仗。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在后面骑兵的队伍里响起,一瞬间,战场上扬起了红黄色的烟雾。 天空中,被撕裂的衣甲和兵器、断肢飞舞。 猛烈的冲击波像飓风一样,横吹在战马身上,把战马推得东倒西歪,“唏律律”地乱叫。 李茂贞脑袋已经一片空白。 他仿佛看到了王彦庭那张满是讥讽的脸:谁告诉你投石机只有攻城或者隔断后援军队的? 从一开始,回鹘这边就犯了大错。 他们总以为对方会在自己进攻的时候用投石机打自己的步兵后阵,骑兵不可能被打到。 谁知道王彦庭的主动进攻就是为了让你的骑兵暂时处于列阵状态。 需要炸死多少骑兵吗? 根本不需要,这一轮就足够把回鹘骑兵的士气全部打崩。 果然,爆炸平息,但是整个骑兵军阵却已经乱了套。 所有的战马都在互相冲撞,甚至夺路撕咬,被惊吓到的士兵连安抚战马都忘记了,只顾着在马背上东颠西倒地茫然张望,寻求安慰。 “镇定,集合队伍,准备进攻!”天睦可汗和游龙钵还在大喊着努力恢复秩序。 他们知道,只是被打了一个冷不防,只要骑兵杀出去,投石机就不会再构成威胁, “忽...”对面唐军的投石机划破空气的声音显得如此的刺耳,又是几十个黑点,在空中翻滚着落下来。 几乎同时,唐军两侧的骑兵突然动了。 先是最后面的铁甲骑兵,他们启动速度慢,需要更远的冲刺距离。 然后突骑和弓骑顺势跟在了后面,呼啸而出。 李茂贞都已经顾不上看天睦可汗和游龙钵了,他的心已经深深地沉了下去。 志得意满、信心满满的这一仗,从一开始,就输了。 铁骑旅楔形队形的正前方,王彦童挥舞着铁枪。 这是这次出征以来他第一次上战场,已经快憋出病来了。 “破阵!”他大喊一声,铁枪当做棍子横扫,把左右两个回鹘骑兵打的直接飞了出去,一马当先,已经冲进了混乱的军阵中。 “呼...”后面,人马俱甲的铁骑蜂拥而入,把突破口越开越大。 身后,陶雅和耶律曷鲁的两支突骑,像铁钳的两个牙齿,从回鹘联军的两肋切入,狠狠地向着联军的后方合拢过去。 “哦呼呼...”耶律曷鲁发出契丹人的叫喊声,还是跟自己姐夫打仗舒服啊。 当初被虐的有多惨,现在虐别人就有多爽。 他都怀疑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敢和王彦庭过招? 呼喊之间,弯刀已经破开了三名六谷部骑兵的胸腹。 对了,还有唐军的盔甲,真特么牛逼啊。 看看六谷部的皮甲,真的不堪一击。 身后,巴加图尔和耶律阿保机已经从两侧把回鹘联军从外面包围,两支五千人的弓骑兵拖成长长的队形,像两个相向运动的圆环,围着转动。 军阵中心,天睦可汗竭力四顾,却找不到儿子狄银的身影。 回鹘联军已经一片混乱,七万多骑兵,原地乱转,被高速突进来的唐军铁骑和突骑不断切割、撕碎。 他的心里充满了后悔。 自己应该学折逋游龙钵的,一路向西,那里的高昌回鹘,至少还是本族人。 草原民族迁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看突厥人?到了西面依旧做老大。 他看着罪魁祸首李茂贞,完全没有一点检讨自己的样子,不由的怒从心头起:“李茂贞,是你把唐军带到了草原上,你是草原的灾难!” 他“铮”地抽出了弯刀,一刀就把措手不及的李茂贞的人头砍下来了。 可是泄了愤,回鹘的危机却依旧。 “天睦可汗,你看!”一旁,游龙钵突然手指前方。 顺着对方的手指方向,天睦看到了唐军的本阵。 那里,几百骑兵拱卫着一员银盔银甲的将军,背后将旗上,大大的一个“王”字。 除了那堆骑兵,就只有几十个传令兵模样的,有的擂着鼙鼓,有的手里举着各种军旗。 “可汗,只有杀了唐军主将,我们才有生机,否则草原上将再也没有甘州回鹘和六谷部了!”游龙钵血红的眼睛里凶光毕现。 他早就给战场下了结论,如果不能靠着斩杀唐军主将反败为胜,今天基本就是他的死期了。 “游龙钵,你说的对,我们一起冲过去!愿草原之神保佑他的子民吧!”天睦可汗瞬间就决定了,即便此刻脱离大队,很可能造成部队更加混乱,但是时间已经等不及了。 反正唐军打了两轮飞雷以后已经停止了火器攻击,几万人的骑兵,没有一个时辰连胜负都分不出来,更别说歼灭了。 “走!”听到天睦的话,游龙钵抢先策马从人群里冲出,身后,两三百的亲兵跟着他向阵地外围突围而去。 “六谷部的勇士,跟着我,去杀大唐主将!”游龙钵用吐蕃语不停地大喊,一路跑,一路挥手招呼。 另一侧,天睦可汗也是有样学样,带着亲兵往外突。 骑阵外围,巴加图尔注意到了两股骑兵的动向,调整方向堵了上来。 但是他本身是不能失去速度的,本来回鹘和六谷部骑兵被围在中间成了活靶子,自己是运动中,便于闪避,还让人家根本不好瞄。 一旦自己也停下来,双方就都变成固定靶了,那是白痴的选择。 巴图的阻挡让游龙钵的亲兵瞬间倒下了几十个,但也有更多骑兵突了出去。 在游龙钵的召唤下,居然聚起了七八百的骑兵,像一条长龙一样,甩了一下尾巴,绕过两军的步卒方阵,直奔王彦庭而去。 另一侧,天睦可汗也冲了出来,不过他晚了一步,被陶雅和耶律阿保机同时盯住了,只逃出了两百多骑。 看着两支骑兵从左右向王彦庭所在的本阵冲去,巴加图尔急了。 他对着身后的两个旅指挥使大叫:“留下一旅,一旅跟我去支援大王!” “快!”他狠狠地一脚跟磕在马腹部,以突骑的冲刺速度飞追在后面。 唐军本阵里,王彦庭看着两侧一前一后突出来两支骑兵小队,冲着自己飞奔而来。 这些草原上的胡人也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吗? 他笑笑。 初唐的民族大融合真的是把中原的好东西都给传了出去啊。 “继续擂鼓,进攻!”他看着身边有些不知所措的传令兵。 “咚咚咚...”鼓点更加密集。 回鹘骑兵的军阵里,王彦童、耶律曷鲁这些大将本来已经注意到了情况的变化,正在考虑是否回援。 听到鼓声,都是精神一振。 主将是胸有成竹啊,根本不带怕的。 军令如山,既然燕王下令继续进攻,那就不需要考虑了。 “杀了这些吐蕃狗!”耶律曷鲁弯刀一扬,格挡住一支刺过来的长矛,手腕一翻,把抓在矛杆上的八根手指全部切了下来。 他根本顾不上再回手一刀,下意识地,又把另一侧的一名回鹘骑兵砍翻在地。 打这种原地不动的骑兵,简直是太爽了。 自己的刀锋借着高速奔跑的惯性,随便一摆就把敌人连人带甲破开了。 本阵里,王彦庭看到前方的军队继续冲杀,总算是放下了心。 有巴图一支队伍出来就够了,其他人还是干本职工作要紧。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杨崇本,作为降将,还没有具体的职位,现在兼着自己的右衙都将。 “知节,给我迎上去,炸了他们!” “是,大王你看我的。”杨崇本大喜,这是立功的机会,过了这一关,以后在安东军就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他招呼一声,带着自己的一都牙兵就直接迎面奔着游龙钵的骑兵而去。 第166章 讨伐李茂贞9 折逋游龙钵看着唐军主将身边一队百来人的骑兵直奔自己而来。 他知道,这是唐军所谓的牙兵,是主将身边最精锐的骑兵。 狠狠地紧了紧手里握着的刀把,他大声呐喊道:“六谷部的勇士们,冲上去,斩杀唐军主将,封万户!” “杀...”物质的刺激一下子让他身后的六谷部骑兵精神大振,呼喊着挥舞着长矛大刀。 谁知道,对面的骑兵居然是歪到了一边,隔着二十步和他的骑兵队伍错身而过。 这是什么鬼?不用阻击自己保护主将吗? 游龙钵都愣了。 要是自己的亲兵这么干,有一个算一个,自己全部要砍了他们。 他都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应该用弓箭的。 就在此刻,对面长长的马队突然扔出了数不清的小黑疙瘩。 火器! 现在游龙钵不是对火器一无所知了,脑海里立刻反应了过来。 一刹那间,他的头顶犹如闪电劈过。 连绵不断地轰隆声响起,队伍的前后,无数火光在骑兵的马腹下、头顶上、马身侧不断炸响。 惊恐万状的游龙钵提着刀的单手控马,另一只手在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居然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 还没有等他从死里逃生的情绪里出来,一阵战场感觉的危机袭来,一支箭矢“噗”地穿过了自己的胸膛。 他顿时失去了知觉,从左侧的马头处滑落到地上。 对面,王彦庭有些遗憾地放下了弓:“手生了啊。” 他瞄准的是游龙钵的咽喉。 几年没有上阵了,在家里对着靶子射就是和战场上不一样。 另一侧高速奔过来的天睦可汗眼睁睁地看到了游龙钵的六谷部骑兵被炸的人仰马翻。 更加让他恐惧的是,扔完手雷的唐军居然一个掉头,和后面的六谷部骑兵跑了一个齐头并进。 他知道,这是设计、训练了不知道多少回的战术,后面的操作自己都可以想象了。 果然,那队唐军又是一阵手雷收割,然后再次掉头,迎着六谷部骑兵而去。 天睦的头顶好像被7月的草原大雨迎面泼过了一样,刚才的勇气顿时消失。 远处唐军主将身侧的另一拨牙兵开始向自己冲来。 本能的,他把马头拨转,向着西方逃去。 此刻,他的儿子狄银、他的大军都不重要的,他要的是自己的命。 王彦庭的左衙都将完全没有想到对方这么坚决,急忙追击过去。 不过只要对方决定逃命,除非你的战马和对方相比优势明显,否则眼看是追不上了。 巴加图尔已经跑到了眼前,不过他也没有信心可以追上这股骑兵,只能反身围杀和杨崇本纠缠在一起的六谷部骑兵。 “不用追了,去喊话,他们的可汗逃了!”虽然不认识,但是王彦庭看服饰和行为也猜的出来,那两支骑兵应该是回鹘和六谷部的首领带的。 一个死在了自己的箭下,一个跑了。 “你们的可汗跑了,投降不杀!”左衙都将带着自己的士兵,策马围着回鹘联军的军阵开始高喊。 慌乱中的回鹘军和六谷部士卒抬头看去,崩溃地发现,西面那越来越远的将旗,真的是回鹘的天睦可汗的。 一瞬间,所有的勇气和最后的坚持全部从身体里消失了。 凤翔军的步兵军阵里首先出现了投降声,大片大片的士卒开始丢弃兵器,抱头蹲下。 然后,回鹘兵和六谷部士卒也开始投降。 只有部分骑兵,在头领的带领下,开始往外逃窜,试图借助战马的速度逃出生天。 “弓骑追击!”王彦庭冷冷地下命令。 自己有一万弓骑,你们几千骑兵还梦想逃生? 都是轻骑兵,弓骑的优势明显多了,特别是在对方披甲率不高的情况下,那就是脆生生的活靶子,一箭穿一个。 铁骑旅、突骑旅开始把投降的士卒集中起来,步兵收集战场的武器,收拢无主的战马。 这一个活,足足忙了两个时辰,比打仗还久。 远处,巴加图尔和追击的弓骑乐颠颠地跑了回来,马脖子下挂着三个血淋淋的人头。 王彦庭转过头,对这个已经是军指挥使还热衷砍人头的家伙,真的没眼看。 很快,战绩报了上来。 张掖一战,缴获战马三万多匹,杀敌两万八千多人,俘虏七万两千多,逃跑了四千多,剩下的应该是伤员了。 李茂贞和他的三个儿子、折逋游龙钵、狄银阵斩,只逃跑了天睦可汗。 王彦庭也不存在圣女心,伤员就放回张掖,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安东军席卷甘、肃两州,又在张掖、酒泉等城池里俘虏了三千多人,最惊喜的是缴获了甘州回鹘的马场,获得战马两万匹。 大军横扫甘州回鹘的时候,王彦庭还忙里偷闲去拜访了归义军节度使张承奉。 这个张议潮的孙子,率领大将罗通达、阴仁贵、张西豹隆重迎接了安东军。 一支偏居一隅的归义军,终于和中原军队接上了头。 连带归义军占据的沙洲、瓜州(今甘肃酒泉市瓜州县),再次和大唐的国土联系到了一起。 受张掖一战的影响,特别是逃跑的天睦可汗的介绍,归义军西部的高昌回鹘向西迁徙了500里,使得伊州(今新疆哈密市)、北庭(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一直到龟兹(今新疆库车市)等数个城池全部一空。 这些王彦庭就不管了,看张承奉要不要去占领。 因为李振来信了,在幽州,或者说中原各镇,最近刮起了一股妖风。 老百姓都在传说,王彦庭的火器是妖魔的法术,迟早是要被妖魔吞噬了献祭的。 王彦庭沉默了。 他原本对李晔虽然有点膈应,但基本上同情多于反感。 但是现在,他真的觉得这就是不作不死的典型,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脏唐臭汉,原本是说唐朝皇室生活混乱,有悖人伦。 此刻,王彦庭觉得心脏才是根源。 除了李世民,就没有哪一代皇帝能够对大臣推心置腹,不玩小手段的。 既然这样,自己也就不需要太仁慈了。 10月底,安东军开始班师。 因为天气已经很寒冷了,王彦庭选择了直接从河东镇横穿。 在凤翔,他把马賨和吕师造的朱雀6军和朱雀7军两个各两万多人的纯步兵军留下了。 但是在甘州,他秘密留下了陶雅的朱雀2军,和四万多的回鹘、六谷部和凤翔军的俘虏。 这边的主帅是高思继和王彦童,一个负责防御南面的王建,一个负责防御东面的朱温和李克用。 同时他也把杨崇本留了下来,毕竟是地头蛇,对于凤翔一带的地形没有比他更加熟悉的。 他将和两位主将一起,把四万俘虏训练整编成两个军。 等于说,除了两个明面上的步兵军,王彦庭在甘州藏起了三个马步混编的军。 剩下的三万多俘虏,王彦庭准备带回幽州去。 并且,他让留守的陶雅军和马賨、吕师造的人马,给俘虏凑齐了三万多盔甲和旗号,他必须让大家明晃晃地看到,安东军班师了。 他带了将近十一万安东军西征,回去的时候除了巴图的朱雀4军、耶律曷鲁的朱雀8军,加上两个铁骑旅,再加上三万俘虏,足足有七万多人。 反正一路上人家看到的都是盔明甲亮的安东军,至于具体什么情况,宿营地是外人没法靠近的。 最关键的是,发生在甘州、肃州的事,离开中原实在太远了。 别人很难派人到这里核实。 这样的安排,表示即便没有伤亡,安东军在凤翔镇也就剩下了三万多人,再加上俘虏补充,两个纯步兵军四万多人比较合理。 大家也据此判断,王彦庭在西线是准备采取守势的。 可是没人知道,他在甘州留下了六万多步骑混编的精锐。 更不知道,他已经安排从幽州绕道北面的契丹境内,一路向西,从甘州北部往南,送去了八万人的装备和给养。 原本王彦庭是没有计划这么干的,但是长安传来的情报让他警觉了起来。 他还不知道皇帝和朝廷究竟是安排了怎样的杀招等着自己,但是本能的,他准备在河西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按照他的想法,即便事情出现什么变化,大不了从北部草原绕道,自己带着刘瓒一家、王氏家族去西域发展也是一样。 当然,他还不至于对安东的局势没有信心,但是作为上一世看了那么多历史小说、历史书籍的穿越者,天生有上帝视角的优势。 对于晚唐朝廷和藩镇的各种龌龊勾当,他知道的比他们本人还多。 什么都不怕,就怕小人啊。 他慢慢的理解,即使安史之乱之后,大唐依旧名将辈出,郭子仪就不说了,什么李晟、李抱真、卫伯玉,数不胜数。 可是这些人不是被逼的割据自保,要不就是泯然众人,还不是朝廷不干人事? 可是如果这样就想让自己就范? 王彦庭想说:你们想多了! 第167章 朝堂1 长途跋涉了三个多月,安东军终于到达幽州,都错过了过年。 路过蔚州的时候,王彦庭把三万多俘虏全部留给了堂兄王彦章的白虎军。 现在兵员足够了,幽州还有五万新兵训练了一年多,随时可以编制成军。 他有一种预感,下一次和各藩镇之间的战争,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战。 面对河东防御的白虎军,一定要加强。 另外,这一次途经定难镇,把两年来对方收获的棉花全员装了回来,足足四千辆大车的棉花。 马上他就要组织工匠和裁缝制造棉甲。 现在的盔甲在冬天穿实在是太折磨了。 王彦庭这样的大将还好一些,里面是一件熊皮做的内衬。 普通士兵就完全靠自己各显神通,有的把芦花缝在里面,有的不知道从南方的商人那里买了一些木棉缝在衣服里。 更多的,只能靠一件一件麻布衣服层层叠叠地穿身上,然后就硬扛。 王彦庭自己也不知道棉甲是如何制造的,但是这东西就是工艺麻烦一些,技术上没有什么难度。 只要工匠们琢磨一下,应该就可以做到。 无非是把甲叶拆出来缝到棉衣里面,当然,好像记得小说上说棉花要捶打压实的,就让他们去搞好了。 大军班师,自然是热闹非凡。 皇帝李晔派了崔胤、裴枢、柳璨三位宰相城门口迎接。 不过,王彦庭明显感觉到了几人眼睛里,多了一些莫名的意味。 见过了皇帝,按照例行的程序走了一遭,王彦庭就急忙告辞了。 本来还有接风洗尘的宴席,王彦庭也以身体抱恙的原因推掉了。 彼此都心照不宣,大家都明白,刚回来的第一天是不会拿别的事出来交锋的。 王彦庭急匆匆回到王府,先是安慰了自己的两个妻子一番,又和一对儿女在院子里的雪地上玩耍了一阵。 卫兵就来报告,李振求见。 “快请!”王彦庭站起身,刘婉儿和耶律绣宁自觉地抱起了两个孩子。 他们知道,自己的夫君要谈正事了。 “大王。”李振没有想到,大冬天的,王彦庭居然在院子里等着自己。 “进屋聊!”王彦庭一挥手,把门帘挑起来,让着李振。 这一下,真的让李振感动坏了。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燕王平时也不拘小节,但是天下又有几人值得他这么做? “兴绪,那个妖魔说现在怎么样了?”王彦庭主动问道。 “大王,此风越刮越烈,恐怕是有心人制造的氛围铺垫,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李振道。 “嗯?怎么说?”王彦庭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坐下聊。 “大王,若是百姓真的相信您是妖魔化身,那安东以后还怎么管理?即便你让他们吃饱了穿暖了,但是谁知道你是否真的像传言一样,要用百姓献祭给妖魔?”李振浅浅地抿了一口侍女送上来的茶水,温度刚刚好。 “这样啊?”王彦庭确实没有想到这些,主要他在前一世根本没有这一说法,完全不理解这个时代的百姓对神鬼的敬畏。 “可若是您要解释清楚,那岂不是把火药的秘密公布于天下?”李振接着一语道破了朝廷的打算。 他不由得撇撇嘴,这帮朝廷大佬都想啥呢?火药的秘密自己都没有权力知道,这帮孙子觉得这样就可以拿到? 这些年,各地藩镇也想过仿造火药。 他们甚至已经猜到这个和道士炼丹有重要的联系,毕竟道士炼丹时炸炉的场景和手雷爆炸太像了。 不过恰恰是因为这个,反而把木炭这个重要成分给漏过了,搞了很多硫磺、硝石以及其他重金属的化合物出来,自然威力大打折扣,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而且因为王氏军火厂的木炭是自己烧制的,其他材料才是通过市场收购的,自然在有心人的注意之下,更加相信主要的制造材料就是这些安东军大规模采购的东西,甚至很多进行了军管。 但是此刻李振一提醒,王彦庭反应过来了。 原来造谣自己是妖魔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逼自己自证清白? 是啊,哪个百姓愿意做一个和妖魔打交道的官员的下属子民呢? 所以,这一次朝廷真的是用了心了,整出了一个比较有技术含量的操作。 至于说其他藩镇通过细作传播的消息,他才不相信呢。 没有朝廷最后施加压力,光靠别的藩镇,自己理一下人家都算给面子的。 “还有一件事。”李振给王彦庭留了一分钟思考的时间,接着说道:“情报司最近发现有商队夹带大批的钱进入安东,目前已经知道的就有四次了。” “钱?有多少?送到哪里去的?”王彦庭一连几问。 “看数量每次大概一万贯,先是进了张氏商行,然后我们的人跟踪发现,已经有三次送进了皇帝的行宫。” 一万贯? 王彦庭默默地计算着,差不多就要200辆大车才能装完。 神经病吗?这么大的一堆,以为安东军的人是瞎子吗? 要不是对皇帝和几个宰相的水平有点认知,就是这么低,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离间自己了。 这帮宰相都是白痴吗? 突然想起自己也算是宰相之一,不由得额头出现了几条黑线。 “知道是哪里来的吗?”王彦庭问。 “因为张氏商行是去年才跟着张相过来的,我们的人还没有打进去。”李振回答道,“加上情报司那边没有惊动对方,所以还不确定货是从哪里过来的。” “李谦义那里怎么判断的?”王彦庭好奇道。 他实在是搞不懂这算什么操作? 要是运点兵器、衣甲进来他还能理解。 送钱过来是什么意思?收买人? “现在可以查到的商队的路径是从冀州那里过来的,所以宣武、河东,甚至淮南都有可能。”李振道。 这些都是李秉思的情报司转过来的,他也不敢添油加醋。 “李克用不大可能,他如果是给皇帝自己用的,会直接送过来。估计不是朱温就是杨渥了。”王彦庭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杨渥也没有这样的动机。 他对皇帝可没有什么忠诚,自己享乐还来不及,哪里会想到皇帝。 “估计是朱温了,不过他干嘛呢?”王彦庭百思不得其解。 人做事情总有目的吧,这钱送的太诡异了。 这么说吧,这就像后世的黑钱,没有洗白之前你买点小零嘴是可以的,不可能拿来买房吧?那就是证据了。 关键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送,好像生怕自己不知道一样。 他念念叨叨地把自己的疑惑说给李振,希望自己的智囊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果然,阴谋就要交给擅长阴谋的人去破解,李振好像有点明白了。 “大王,您说会不会朱温就是要让你知道?”他一脸求证自己判断地看着王彦庭。 “什么意思?” “大王,您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您会怎么做?”李振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到了,“是扣下来还是直接找皇帝理论?必然就会造成君臣关系破裂。可是装作不知道呢?又眼看着一次一次送钱进来,难免担心朝廷有什么算计。” 王彦庭一愣,他觉得李振的分析可能真的接近真相了。 朱温就是要自己和皇帝离心,最好对着干,那就会大大牵扯自己的精力。 问题是李振都想的明白,这些大臣会不知道? 张氏商行,估计又是张濬这个志大才疏的白痴牵的线吧。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好说,关键是,还有妖魔说这个问题呢。 王彦庭觉得头很大。 他虽然不在乎皇帝,但也要考虑老百姓的看法。 如果在老百姓眼里自己是不忠不义的逆臣,那总是一个大问题。 可是现在的情况好像在逼着自己和皇帝决裂啊。 “你说,如果我不把火药的配方交出来,朝廷会放手吗?”他看向李振。 “大王,火药是我安东军的根本,交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朝廷这一次,肯定也是不达目的不会罢手的做法。”李振很肯定地说。 他知道王彦庭在困惑什么,但是这一次,没有退路。 他的话把王彦庭最后一点侥幸打的粉碎。 不到最后一步,他真的不想和李晔把脸撕破,这对他眼前的布局很不利。 但是朝廷这帮官僚真的烦人,本来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还没事找事。 当初自己还觉得人家斗争水平不怎么样,现在看来,真的像李振说的,人家是没有钱,折腾不起什么浪花。 这一回,真的把自己给逼到墙角了。 第168章 朝堂2 送走了李振,王彦庭有些情绪低落。 临走前李振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但是从他内心来说,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想用。 因为他知道,跨出这一步,自己和历史上的曹操基本就没有什么两样的。 他漫无目的地往后院走去,心里一直有些郁结难以派遣。 “忽...”突然,一个雪团打到了他的胸前,儿子王鸿渐开心的“咯咯咯”大笑。 “小家伙,敢偷袭阿耶?”王彦庭佯怒,冲过去就抱着儿子的小屁股一顿揍。 一边的女儿王轻语看着哥哥被打,开心地直拍小巴掌。 “阿耶打我,我要告诉阿翁!”因为打的不痛,王鸿渐小脑袋歪着,还敢威胁自己老爹。 两个小孩已经知道,家里最大的是阿翁,也是自己的靠山。 “哈哈哈...”王彦庭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看着儿子挣脱了自己的手,拉着妹妹跑到一边去准备更多的子弹了。 他突然有些明悟了,胸口的阴云散去。 自己又不是这个时代的忠臣孝子,管他那么多干嘛? 这里有值得自己去保护、深爱的家人,你特么的李唐江山关我屁事。 既然来到了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就要遵循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你李晔最后不就是把自己作死的吗? 但凡你当初没有玩平衡保住李茂贞,或者允许李克用进长安,即便不能说大唐中兴,结果总是不一样的吧? 为什么要自己来为你的错误买单呢? 去他良的妖魔鬼怪,谁让老子不舒服,老子就让他比死还难过。 次日,王彦庭找了个理由没有去朝堂,反而宣布了一个看起来全无关系的命令。 无论安东军、成德军,全部改名燕军。 原本朱雀军的牛存节军改名近卫1军,李秀庆军改名近卫2军,巴加图尔军改名近卫3军,李神福接替周思校,改名近卫4军,耶律曷鲁军改名近卫5军,新成立元行钦的近卫6军和耶律羽之的近卫7军。元行钦原本的青龙军副将由耶律迭剌接任。 禁卫军主将耶律阿保机,副将周思校。 远在凤翔镇的马賨和吕师造两个步兵军改为朱雀1军和2军。当然,他还藏了陶雅的朱雀3军和新成立的杨崇本的4军、耶律觌烈的5军。 一时间,天下震动。 无论是改名燕军,还是近卫军的称呼,都给了别人巨大的想象空间。 表面上看起来,王彦庭把近卫军单列出来,是保持了一个机动兵团,但是一字之差的名字实在是意味十足。 朝廷里,李晔和几个宰相相对而坐,都听到了军队整编的消息。 空气里,压抑的情绪像病毒一样肆意侵袭着每个人的脑海。 “所以,这是燕王的示威吗?”李晔脸色灰暗,一脸肃杀之气。 “陛下,是臣等无能!”裴枢和崔胤先认了错。 没办法,大唐走到这一步,朝廷就是无力回天了。 但是,王彦庭狠辣的手段还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自己的杀手锏还没有使出来,就被当头一棒,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陛下,臣以为,这恰恰说明我们打到了王彦庭的要害了,臣为陛下贺!”只有张濬,一脸的兴奋之色。 裴枢和崔胤互看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鄙夷之色。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差撕破脸了,有什么好庆贺的,事到如今还在掩饰你的无能。 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王彦庭的反弹能这样激烈? 相反,原本王彦庭还称安东军,算是朝廷的藩镇,现在的燕军可是国中之国的军队了。 人家明白告诉你,我手里有军队,你能奈我何? 原本只有一个王建,仗着蜀中的地形割据,自称蜀军。 现在又多了一个王彦庭。 而且王建最多是割据出去一块地盘,王彦庭可是就在朝廷眼皮底下,肘腋之患啊。 裴枢叹口气,又悄悄在心里纠正了一下,是朝廷在王彦庭的眼皮底下。 只有张濬依旧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转头问起老将郑元规来:“郑老将军,刚刚给禁军送去了两万贯,你可要保证禁军是忠于陛下的才是啊。” 听到这话的郑元规都快哭出来了。 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因为朝廷里已经没有一个能征惯战的将领把他硬是放到了神策军指挥使的位置。 本来以他的官职,缺了同平章事,连宰相都不是,就是因为他算唯一的军中代表才列席会议,没想到要被问这么尴尬的问题。 真正的问题是,两万禁军训练了一年多,还全部是步兵,就是再精锐干得过王彦庭的几十万大军? 他知道张濬无非是显摆自己搞来了钱,好缓解一下身上的压力。 可是你别拿我当挡箭牌啊。 看他沉默不语,连一向低调很少发言的崔远都看不下去了,给他打圆场:“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不至于要禁军出场。” “好了,都不必过于忧虑,朕亲口封的燕王,所以改为燕军也是正常,无须担心什么。”李晔低低的声音道。 “陛下,如此情况下,还要继续吗?”崔胤问。 他没有说什么事,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所指。 几人一起看向了张濬。 张濬看向了李晔。 “张卿,你来安排吧。”李晔有些怂,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势必不能退缩了。 不过心里的怨气还是有的,为什么朕手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转过天,上朝的时间,王彦庭就很郁闷。 过去自己想什么时候去衙门就什么时候去,现在皇帝来了,自己又一次成了996的社畜。 就这样,当他赶到皇帝行宫里的朝会时,已经是最后一个。 好在没有迟到,皇帝可能也是很多规矩荒废太久了,没有计较。 朝会一开始,王彦庭就听得昏昏欲睡,都是这里冻死人、那里要打仗的事。 事情不是破事,但是处理的方法不是一般的破。 朝廷既没有钱,也没有权,几个宰相说来说去都是诏令什么什么,表彰什么什么。 王彦庭很无语,他看到的是一群自嗨的白痴。 他很想问一句,既然发出去的诏令没有人当回事,就不能务实一点吗?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脚踏实地想想幽州的民生,自己还佩服一些。 很快,随着御史中丞窦彦明出班奏事,王彦庭知道,正戏来了。 “陛下,臣窦彦明有本启奏。” 御史中丞,正四品下的高官了。 王彦庭一笑,挺直了腰杆,御史台真的是公共厕所吗?谁都可以用一下。 “窦卿有本,尽管直言。”李晔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王彦庭却注意到,好几个官员的视线都瞄向了自己。 看来参与的人还不少,都是知情人啊。 “陛下,近日民间有传闻,燕王所用的火器,乃是妖魔作法。听闻此事后,臣令人查访,发现已经是十人九闻,大大有损朝廷脸面,恳请陛下平息此事。”窦彦明说的痛心疾首,把忧国忧民的情绪发挥到了极致。 “竟有此事吗?燕王,幽州是你的属地,可有耳闻?”李晔看向王彦庭。 “回禀陛下,不曾听闻。”王彦庭懒得废话。 “陛下,臣听下人说起过。” “陛下,臣也听到过。”似乎是发令枪响,一群捧哏全部冒了出来。 “这样啊,有关朝廷声誉,燕王,你觉得如何处理比较好?”李晔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来。 “陛下,君子不语怪力乱神,此等无稽之谈,何必在意?” 老子备了课来的。 王彦庭暗暗道。 “燕王差矣,民众以为朝廷亲王为妖魔,则何以对朝廷、对陛下亲近?长此以往,黄巢之事不远矣。”张濬还是忍不住跳了出来。 王彦庭冷笑一声,这时候搬出民众来了,还亲近? 这一百多年来你们管过民众吗? “若依张相之见,该当如何呢?”他声音已经是冰冷,看向张濬。 张濬突然浑身一冷,一时间呆愣了。 不过他倒不是怕死之辈,本能的反应马上被调整了过来,甚至有些刻意地盯着王彦庭看过来。 “燕王,要民众不再怀疑妖魔之说,唯一的办法是当众证明火器的制造乃匠人之法。”窦彦明站出来道。 王彦庭都气笑了。 本来以为你们是要配方,结果你们他良的是要我手把手教啊。 “窦御史是欺我吗?火器是军中机密,如何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人所知?” 王彦庭上前一步,逼视着窦彦明,既然要出头,那就要准备好被收拾。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李振也加入进来。 他是光禄少卿,级别比窦彦明还高,不过大家都知道,他代表的是燕军,和朝廷没有关系。 他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前面的话题不适合他而已。 第169章 朝堂3 一边,刘瓒也终于有了机会,上前启奏道:“陛下,三思啊。” “陛下,可否让燕王先给我们百官解惑,再决定是否需要公布于众呢?”一旁的宰相崔远突然出声。 他是中书侍郎兼兵部尚书、同平章事,算是几个宰相里的小字辈。 原本他的个性属于低调谨慎的,不过今天他诡异地发现除了张濬,裴枢、崔胤和柳璨等几个宰相突然沉默了。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几人的立场可能有所改变。 如此一来,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不管行不行,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也许位置可以往前挪一下呢。 “崔相,火器乃是燕军的最高机密,如此处理,有些儿戏了吧?”李振才不管你是宰相还是尚书,他拿的是燕军的俸禄,干的是帮王彦庭挡住火力的活。 “李兴绪,作为读书人,难道你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你是要将燕王置于不忠不义之地吗?”张濬大怒,斥责道。 “是吗?那请张相把梁王、吴王召到幽州看看,是不是率土之滨?”李振不愧是鸱枭,那是真的不要脸面啊。 王彦庭暗笑,甚是满意。 有时候,品行不好也有品行不好的用法。 一时间,张濬被怼的面红耳赤,这个他真的做不到啊。 倒是被晾了一会的窦彦明,再次冒了出来。 “陛下,李少卿如此胡搅蛮缠,莫非这火器真的是妖魔之法,不能见人吗?” 此言一出,王彦庭、刘瓒和李振的目光都看向了窦彦明。 似乎是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窦彦明反而站前了一步,继续道:“如此说来,百姓所传的要献祭以平息上天的怒火也是确有其事吗?幽州百姓何其无辜,要为燕王的此举莫名赴死?” 此言一出,朝堂里鸦雀无声。 就连李振都不敢再插一句话了。 王彦庭的眼神已经冰冷,看着窦彦明如同看向死人一样。 这是没有退路了。 如果只是民间传说,还可以说是愚民无知。 但是朝堂上这样讨论,如果王彦庭还是不能正面回答,那几乎就是坐实了此事了。 他相信有心人一定会把这件事传扬出去的。 “窦御史,如你所言,上天审奸惩恶,就认定了我王彦庭是妖魔化身,所以要幽州百姓为我以死赎罪吗?”王彦庭一字一句地问出来。 “当然,上天明察秋毫,才会有箴言在民间流传,如果燕王不能自证清白,如何服众?”窦彦明僵着脖子道。 “陛下,臣请燕王自证清白。”张濬感觉到窦彦明的气势有些被压制,连忙站出来声援。 “呵呵...”王彦庭的冷笑在朝堂上回荡着,他看向李晔:“陛下觉得呢?” “燕...燕王...朕觉得你还是澄清一下为好。”李晔有些扛不住王彦庭的威压,但迟疑了一下,想到如果掌握了火器,自己的禁军将大有可为,胸中顿时一片火热,咬牙坚持了下来。 “好!”王彦庭大声喝彩,“陛下乃是上天之子,必然也是和上天一样明察秋毫的,相信上天惩罚的都是奸恶之人。” 他扫视了一圈朝堂上的众人,大声对着李振道:“兴绪,请在两天内于行宫前搭建祭台一座,我将亲自向上天祷告,如果我王彦庭是妖魔,就让上天来惩奸除恶吧。” 李晔的行宫是用了一年时间才建好的,虽然小的只有百亩,甚至比不上长安的一坊之地,但门前搭建一座祭台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李振实质上的官职是燕王府的掾属,当初节度使开府以后就任命的,王彦庭直接命令他没有任何问题。 王彦庭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和皇帝、百官打一声招呼。 看着远去的王彦庭和李振,上首坐着的裴枢叹了一口气。 这个局面,是他从心底里不想看到的。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张濬和窦彦明,有种莫名的恐惧浮上心头。 朝会上的情况很快就传遍了幽州城。 这一次,所有人都在讨论,燕王做的事到底是不是上天允许的。 在所有人弹冠相庆的时候,崔胤悄无声息地进了裴枢府里。 “崔相今天来我府上,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教我的?”裴枢一脸奇怪。 他和崔胤都是代表了各自的家族的,以往的政治观点也有分歧,不知道崔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裴相,此来是有件有趣的事,想和裴相共享。”崔胤也不客套,直接了当。 进了幽州以后,他还是第一次来裴枢府里,此刻看着裴枢墙上的一幅字有点羡慕。 这好像是玄宗皇帝赐给裴家祖上的名臣,曾拜范阳节度使的裴宽的御笔亲书,不知道怎么落到了裴枢的手上。 “崔相?”裴枢想不到崔胤进门就冲着一幅字发呆,连忙叫醒他,“崔相所言是什么事?” “哦!”崔胤回过神来,道:“昨日朝堂上辩论,近日我让人打探了一下,全城的百姓都在议论,燕王使用火器是否会被上天惩罚。” “咝...”裴枢嘴里发出吸气的声音。 他看向崔胤,发现对方的眼睛里也全是明悟的神色。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在昨天之前,百姓议论的是王彦庭是不是妖魔化身,或者是和妖魔有了什么协议。 看起来,这只是小小的一点变化,但是实际上,已经把王彦庭放到了可能错误也可能正确的位置。 最关键的,这种转变为什么这么快?昨天才讨论的,今天就已经变了说法了? “这个燕王,手段不俗啊。”崔胤又说了一句。 “嗯!”裴枢下意识的点点头。 他知道,崔胤想说的是,人家可能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昨天上午辩论一发生就立刻行动了。 这说明什么? “张相冲动了!”裴枢感慨了一句。 其实他想说的是,人家早有准备,张濬有可能进坑了。 “裴相,如今的朝堂之上,只有你我可以相互支持了,以后还要多多照应啊。”崔胤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裴枢点点头。 他知道,崔胤突然之间转换话题,想表达的意思。 他们两个都看不上张濬和崔远的水平,崔远好歹还是博陵崔氏的,张濬还不是大家族出身。 五个宰相里,剩下的柳璨别看出身名门河东柳氏,还是书法家柳公绰、柳公权兄弟的族孙,但因为家道中落,已经是属于寒门了。 真正相互认可实力,又都是世家代表的,只有他们两个了。 “世道如此,确实叫人感慨啊。”裴枢隐隐地摸到了一点崔胤的脉搏。 “所以,你我两家行事,要更加沉稳才是。”崔胤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他听懂了裴枢的话。 “不知道裴相如何看待燕王?”崔胤又一次把话题拉了回来。 看待燕王? 裴枢微微仰头,崔胤硬是在中间插了几句话,然后再次拉回话题,其中代表的意思可是太多了。 他细细地想了想接触王彦庭以来的几件事。 从一开始,王彦庭看不上他们的几件事开始,其实裴枢也看不上王彦庭。 说白了,大家都是硬生生的制造问题,借题发挥想要在朝堂上掌握主动权。 就这操作,谁看了都尴尬。 不过这一次,王彦庭有点让他刮目相看。 虽然至今都没有想明白王彦庭要如何破局,但是至少知道对方不是一般的军阀,只知道物理消灭对手的肉体。 唯一的问题,好像王彦庭在政事上,没有战场上那样杀伐果断。 他捋了一捋思绪,还是没有直接下结论:“说实话,有些看不透。” 崔胤点点头,他估计也是这样的答案。 但即便如此,这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话已经说到,自己的意思对方也已经明白,崔胤站起身:“那就让我和裴相一起看看这个燕王如何破局吧。” 对面,裴枢也站了起来,突然道:“崔相是否喜欢这幅字?此乃当年玄宗皇帝给家族长辈长宽公的赐字,今日转赠崔相吧。” 崔胤大喜,却反而推脱道:“胤如何可以夺人所爱。” 裴枢一笑,一边叫人把那副字摘下,一边再次道:“有何不可?字画诗书,自然是要有缘者得之,崔相知音,方能称作没有辱没了这幅字。” “哈哈哈...”崔胤大笑。 他不仅是喜欢这幅字,更加高兴裴枢希望通过此举促进两家关系向好的行为。 不知不觉间,李晔手下两个最重要的宰相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第170章 朝堂4 皇宫门前,经过两天的努力,一座三丈高的祭台终于搭建完成。 经过两天的消息传播,几乎所有幽州百姓都知道燕王要向上天请罪。 一大早,祭台附近就挤满了人,甚至远在一百步之外的一个个楼宇里,门窗开处也探出了数不清的人头。 皇帝李晔也破天荒地出了宫门,在一帮官员的拥簇下,在宫门口观望着。 “吉时到!”祭台下,李振高声召唤。 就见王彦庭从他身后闪出,沿着祭台的台阶,一步步往上走去。 今天他穿了一身玄黑色的袍子,头上没有戴冠,只是用一支玉簪把黑亮的长发束在一起。 高台上,两侧都站着三名少年道士,中间的案桌上,三支又粗又长的香烟雾缭绕。 还好,他看到香炉前放着一张纸,上面正是李振写的祭文。 这玩意昨天他背了一天,很多字恨不得在上面标注拼音,依旧是不敢保证全部一字不差。 他不得不佩服这些读书人,什么古里古怪的文字都能记得。 开始表演吧,王彦庭冷笑一声,开始照着念前面这堆诘屈聱牙的文字。 祭台下,无数百姓听着王彦庭洪亮的声音清晰地传了下来,虽然听不懂,偏偏又觉得高深莫测。 “...我王彦庭承上天的旨意,拯救万民...” 此言一出,李晔的立刻面如寒霜,眼睛里的光芒都不一样了。 他现在暗暗后悔,怎么就给了王彦庭这样的机会了? 看周围的人群,不出一个月,这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就会传遍中原,那麻烦就大了。 身后的张濬,脸色已经煞白,双手都开始颤抖了。 裴枢习惯性地看向崔胤,却发现他双目望着高台上,嘴巴微微张开,已经是痴了。 老百姓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百官已经意识到了藏着刀光剑影的这句话有多重要。 这是颠覆乾坤啊! “...如果我是奸佞,请上天降罪于我。如果上天认为我很好地执行了您的旨意,请将奸佞罚罪除恶,还幽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王彦庭的话语掷地有声,并且虔诚地开始三跪九叩。 所有官员都傻了,这是僭越到了极致的话。 除了天子,谁可以和上天对话? 问题是,这事偏偏是皇帝和百官逼着王彦庭干的,他就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晔的脸涨的血红,眼睛都开始有些充血。 他隐藏在袍袖里的双手,颤抖不止。 此刻,身边的人和声音仿佛都已经消失,他面对着一片旷野,脑海里全是空白。 “陛下,臣已经向上天祈祷请罪,结果就看上天的裁决吧。”突然,眼前响起王彦庭的声音。 他这才注意到王彦庭居然已经走下了祭坛,站到了自己面前。 “燕...”李晔艰难地张嘴,刚要说话。 却发现对方居然一个转身,直接往外而去。 你们不是要玩吗?那就玩好了,就怕你们玩不起。 王彦庭袍袖轻摆,向着自己的府邸走去。 他原本很不喜欢这种款式的衣服,更多是穿紧袖口的衣服。 不过此刻,他发现这种姿态下,摆起袍袖来真是装b神器啊。 “朕累了,有事明天再议吧。”李晔的表情松弛了下来,却显得特别的颓废。 算了,事情还没有解决呢。 他虽然很想问一下几个宰相,王彦庭下面会怎么出招,但是偏偏身体好像衰老了几十岁一样,特别的疲惫。 明天再说吧,反正这场战争一定是长期的、艰难的。 这一天,整个幽州的市井街头,都在讨论燕王的祭礼。 上天会如何回应呢? 真的会惩罚奸佞吗? 这件在王彦庭看来无比荒谬和愚蠢的事,偏偏让这些底层的百姓深信不疑。 在李振和李秉思的手下有意识的推波助澜下,很多人甚至晚上了还睡不着觉,要不是外面有宵禁,可能都要出门找人吹一会才尽兴。 刚过子时,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霹雳雷鸣,大地颤抖,一瞬间,整个幽州都仿佛被从沉睡中惊醒。 剧烈的爆炸把天空映照成了粉红色。 一时间,黑沉沉的城市里一盏盏灯火被点燃,巡街的士卒呼啸着冲向冒出火光的地点。 裴府里,裴枢手忙脚乱地披上一件熊皮的外套,顾不上天凉,地上还有微霜,赤着脚冲到了院子里。 他仰望着火光的方向,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几名下人和侍女手忙脚乱地给他套上鞋子,系拢衣襟。 看方向和位置,应该是御史中丞窦彦明的宅院。 原来,当一个军阀露出獠牙时,所谓的朝廷、至高无上的皇帝会如此的无力。 他知道那是燕军的火器造成的,但这个世界上哪有真相。 至于说去查找? 别逗了! 连街上巡逻的都是人家的军队,你都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人亲手扔进去的手雷。 即便王彦庭在大街上摆上一溜投石机,你都不会得到任何证据。 皇宫里,李晔深刻感觉到了幽州初春的寒冷。 他紧了一紧外面的袍子,目光幽深地看着火起的方向,嘴里喃喃道:“燕王,这就是你的答复吗?” 天还没有亮,王彦庭就收到了李振的报告。 窦彦明家三十六口人除了三个下人以外,全部葬身火海。 王彦庭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其实他事先是纠结过的,但是李振告诉他,不这样不足以震慑宵小。 既然整个家族都因为窦彦明一人为官而享受人上人的待遇,那么当然要承担起窦彦明犯的错的责任。 好吧,这个时代确实和自己的观念是不一样的,只能慢慢来改造。 如果此刻心软,别人就会以为自己好欺负,将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当王彦庭上午走进朝堂的时候,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今天的朝堂上格外的安静,皇帝和百官似乎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窦彦明一家的结果,早就有人报了上来,现在就看王彦庭的总结陈词了。 “陛下。”王彦庭走到了朝堂中间,拱手道。 李晔这才注意到,王彦庭居然穿的还是昨天的黑色长袍。 “臣启奏陛下,昨夜天降雷霆,窦御史一家罹难。臣无法相信,窦御史怎么就成了奸佞了呢?臣请陛下厚葬窦御史及家人。” 李晔嘴角一阵抽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言语了。 来幽州一年多了,他也派人了解过王彦庭的做派。 在他的眼里,王彦庭打仗是厉害,但是做人是偏软弱的,甚至可以说心慈手软。 即便当年的契丹卧底,基本上也都脱罪了,还在军中效力。 但现在,他体会到了对方的狠辣和无情。 而且,和李茂贞、王行瑜这种匹夫式的蛮横无理不同,王彦庭这一次真的打的自己说不出话来。 “燕王,窦御史清正忠直,不是你信口雌黄就可以说是奸佞的。”张濬早就出离愤怒了,此刻忍不住咆哮起来。 他的话,倒是免去了李晔的尴尬。 “原来是张相,我也觉得你说的对。”王彦庭一笑。 张濬反而愣了。 “陛下,臣也不敢相信窦御史是奸佞,难道上天也会不辨忠奸吗?”王彦庭看着李晔,口吻里带着一丝戏谑。 张濬瞪大了眼睛,都不敢开口接下去了。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王彦庭,胆子大到没有边了。 就连上首坐着的李晔,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唉...”崔胤叹口气,他知道,这一回,朝廷输的体无完肤。 今天以后,百姓间一定传颂着燕王是上天派来拯救百姓的传言,而窦彦明,不管朝廷怎么说,在百姓眼里,就是奸佞,否则上天怎么会派天雷来惩罚他呢? 至于朝廷,看起来就输了一个窦彦明,实际上,已经把老本都输出去了。 然而作为宰相,他还要收拾残局。 “燕王,事情就到此为止吧,窦御史的事朝廷会酌情安排的。”他无奈道。 “崔相,窦御史已死,我愿意出资一万贯给其家人。”王彦庭一脸的诚恳。 却把崔胤和其他几个宰相说的一脸的郁闷,你都把人家灭门了,一万贯给谁? 谁知王彦庭继续说道:“然而理不辨不明,我诚心向上天求罪,愿意再次行祭礼!” 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张濬。 卧槽! 大堂里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 大家都听明白了,口口声声要朝廷厚葬的王彦庭现在逼着朝廷下结论,这不就是要宣布窦彦明是奸佞吗? 否则就再来一次。 特别是张濬,他看懂了王彦庭的眼神。 他不怕死,但是他害怕死了还要被打成奸佞。 这是他这种自命清流的人的通病。 难怪这个燕王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真特么狠人一个啊。 “陛下,上天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冤枉好人,窦彦明奸佞小人,罪有应得!”在百官和皇帝古怪的眼神中,张濬怂了。 第171章 政事堂 朝会突然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别说王彦庭,就连皇帝和其他五个宰相都想早点结束。 终于,皇帝说了一声“退朝。” 没有了太监,现在这一声有点奇怪。 王彦庭第一个往外走,却突然转过身来。 后面的百官都是一怔,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陛下,臣想起一件事,梁王那边是给您送了不少钱来吧?”他的话让皇帝和张濬的脸色都变了。 “您可以转告他,不用分很多次这么麻烦,直接一次性送,给陛下送钱,我燕王属下的各镇可以畅通无阻。” 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另外,张相可以转告梁王,他希望用这些钱离间臣和陛下的关系,他赢了!” 说完,王彦庭转身就出了门。 李晔和其他几位宰相的眼神都看向了张濬。 “陛下,臣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没有离间一说。”张濬一瞬间都快哭了,连忙拜倒。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不过事到如今还重要吗? 应该庆幸有了妖魔说这件事,否则,自己真的要被朱温坑死。 李晔也意识到,关系该破的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还需要离间吗? 他现在有些后悔,但是似乎已经回天乏力了。 算了,还不如要点钱来的现实一些。 “行了、行了,朕没有怪你!”他抬抬手,让张濬起身。 不过此人不能大用了。 李晔心里暗暗说道。 皇宫外的一座小宅院,除了王彦庭以外的五名宰相济济一堂。 这里就是所谓的政事堂了。 当然,现在条件艰苦,和长安专门的办公地点不能比。 不过身为燕王和安东节度使的王彦庭、刘瓒的办公地点也很小,这让皇帝和大臣都叫不出来。 一叫就是没有钱。 此刻,五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因为张濬在散朝的时候提醒了其他人,当初商定的计谋里,还有下半部分的,就是四镇围攻燕军。 现在火器是不可能搞到手了,再提朝堂上就又要多出几个奸佞,想想就牙疼。 问题是围攻的事还干吗? 一时间,谁都不想说话。 在见识了王彦庭的手段以后,几个人都有了顾虑。 如果成功了还好,如果失败了? 他们谁也不敢保证王彦庭的底线在哪里。 其实这段时间来,比较理智的崔胤和裴枢已经在怀疑了,当初朱温说的王彦庭强迫他交出皇帝是否是真实的。 虽然这件事不能问,问了王彦庭也不好否认。 但是从行为是大体可以判断出来的。 王彦庭好像并没有要利用李晔做什么事的样子,甚至可以感觉到燕军对朝廷好像是有点嫌弃的。 那当初这个行为就有些不合逻辑了。 他们也是饱学之士,能够做到宰相的对于政治斗争都有足够的能力和经验。 隐约间,好像有些把握到朱温的动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挑唆几个镇来围攻,这不是有点作死吗? 可惜张濬是没有这样的认知的。 连续的失败已经让他无法冷静,丧失了对事情的判断力。 何况,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前面的事情办砸了,结果中途退缩,你让皇帝李晔怎么看他? 不管他是真的一根筋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都要继续下去。 而且,还要绑架着整个政事堂的几名宰相一起下去。 看到其他几个宰相的退缩之意,他非常生气。 “诸位,难道你们要背叛圣人,效忠燕王吗?”张濬瞪圆了双眼,嘴唇都带着颤抖。 “张相,何必如此说话呢?在座的哪个不是圣人亲信之人,但是燕王势大,务必要谨慎行事,否则祸及圣人,你我岂不是罪该万死?”崔远忍不住反驳道。 这方面,他的利益和崔胤、裴枢是一致的,三家都是最老牌的世家,现在虽然元气大伤,但只要假以时日,就能培养出新的一批人才,何必急于冒险呢? “正因燕王势大,所以等下去只会养虎为患,一刻都不能拖延。”张濬反驳道。 他的目光一扫崔胤和裴枢,大声问道:“崔相和裴相莫非另有计较?当初一起定的计,梁王那里已经开始联络诸镇,难道开弓还有回头箭吗?” 裴枢眉头一皱,他后悔去年怎么就没有阻止张濬这个疯狂的计划呢? 现在自己已经踩湿了鞋子,确实是很难回头了。 看张濬的架势,已经是魔怔了,不把自己拖下水是决不罢休的。 那就麻烦了。 万一事情成了,朱温一定饶不了自己三家。 事情不成,在张濬的无赖手段之下,王彦庭也不会感谢自己。 反而柳璨的态度,是不赞成也不反对的,因为他和张濬的立场比较接近,家族都没有什么大势力。 所以搏一把也行,不冒险也无所谓。 这就是穿鞋的没有光脚的自由啊。 “张相,你可想清楚了,一旦不成,圣人可就危矣。”裴枢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濬。 最后尝试着说服张濬能否暂停计划。 “裴相,不应该我等先下决心再请圣人旨意吗?”张濬半步不让地看着他。 裴枢沉默了。 他知道,这一步无论如何都要跨出去了,张濬已经把几人架到了火上,没有任何退路。 “梁王准备如何行事?”他都可以一听到旁边崔胤心里的叹息声。 问出这句话,五人都已经坐到了朱温的船上,捆绑的死死的。 “梁王计划和晋王、吴王三路进攻成德和安东,由蜀王进攻凤翔。到时候即便燕王拼死抵抗,幽州也必然空虚,我禁军两万正好占了幽州,断了燕军后方。”张濬把四人一起拉上了船,不由得得意洋洋。 “张相,四镇之事可以由圣人定夺,不过禁军万万不可异动。”崔胤听得吓了一跳,连忙出口阻拦。 他真的觉得张濬蠢,太刚愎自用了。 你以为王彦庭是白痴吗?不知道防着两万禁军? 如果禁军不动,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禁军一动,那不是逼着王彦庭造反吗? “崔相老成谋国,我也认为应当如此。”崔远连忙附议。 “张相,我赞成崔相的意见。”旁边一直在看戏的柳璨也连忙表态。 他最好是两头吃,所以不动禁军是符合他的利益的。 否则势必把自己卷进去。 皇帝李晔没有想到五个宰相去了没多久又回来了,连忙在暖阁接见。 听着张濬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介绍一遍,他脸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这件事,其实去年就提过,不过当时没有想到会走到要执行的这一步罢了。 不过随着王彦庭把李茂贞打下来,实力再一次膨胀,他犹豫了。 这几天王彦庭的表现,更加让他谨慎了起来。 如果不走这一步,好歹王彦庭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这个他看得出来。 但是一旦走错,那结果就谁也不好预料了。 “张相,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他表情纠结地看着张濬。 “陛下,非是臣的私心作祟,实在是燕王在安东和成德大行圣人之道,日久必定为患啊。”张濬眼里寒光闪烁。 他太了解李晔了,这几年处处碰壁,已经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了。 但正因为此,猜忌心比任何时候都重,因为他没有一点安全感。 果然,他的话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插进了李晔的心脏。 是啊,王彦庭太另类了。 如果他像孙儒一样行事,自己会什么担心都没有。 偏偏王彦庭行的是仁政,这是什么? 是收买人心。 历史上,哪个皇帝可以容忍手下收买民心的。 看看王莽、看看杨坚就知道了,最后都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两天被王彦庭当着自己的面,宣布是接受了上天的意志,来拯救百姓的。 他想干嘛? 李晔的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接冒上来,直接打了一个冷战。 再想起早朝,王彦庭临走时那个眼神,他握紧了拳头,必须做点什么了! “张相,现在你和梁王是如何联系的?”他问张濬。 “回陛下,梁王的代表一直在臣家里的商队中。”张濬知道皇帝担心自己这边出问题,连忙回复道。 “你写一个诏令,让他通知梁王,以梁王为伐燕招讨使,晋王、吴王、蜀王为副使,由梁王统一安排事情。”他手指点点地在茶杯的口上摩挲着。 “在让梁王把剩下的钱一次性给拉过来吧。”他突然想起王彦庭说过,随便朱温怎么送钱。 反正已经干过了,就不用顾忌什么了。 “还有,一旦梁王回复,开始准备,你把商队里梁王的代表全部斩杀,不留一个活口。” 计划要执行,该有的谨慎还是需要的,至少明面上要撇干净,那是四个镇自己的行为,甚至诏令都可以伪造的。 至于禁军,他相信崔胤的判断,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不能动。 第172章 杨从义 扬州,吴王府。 杨从义是第一次踏进这个王府。 他是右牙指挥使徐温府上的下人,临时抽调来的。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燕军情报司军情部的一员。 五年前,他就来到了扬州,因为这里是他的故乡。 原本杨从义是扬州本地一家大户人家管家的儿子,因为这个原因,从小也算是开过蒙,学习一些简单的识字和术算。 后来孙儒来了,把扬州全部男丁全部充了军,他也就被迫成了军人。 从楚州军、平南军到后面的撼山军,他一个文弱书生硬是熬了过来。 后来情报司成立,他因为识字的原因,成为第一批加入的成员。 训练结束,他就被投放到了扬州。 好多年了! 杨从义看着吴王府里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心里感慨。 当初的平南军军营里也是这样,到处都是人,现在估计剩不下几百人了。 每个夜晚,他还会想起那些和他并肩战斗的兄弟,还有周思校这个大哥一样的指挥使。 可惜,因为情报司的纪律,他到扬州以后就没有和燕军那边联系过。 情报司有规定,他们过来了,做什么就要想什么,除非有情报,否则不准有任何联系。 他刚来扬州的时候,只是在一家商铺里面帮工做伙计,之所以进这个商铺,因为是徐温的产业。 即便这样,一直做了四年多,他才被调进徐温府里,归到账房手下,算是成了徐府的人。 他知道,每个进府的人都是经过长期的观察和调查的。 他的出身没有问题,即便离开那几年,也算正常。 这年头,被掳走、逃难的人太正常了。 最重要的,是过去的四年里他的交际圈一目了然,生活规律也正常。 至于家小,一个伙计哪有资格成家? 只有在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他才会思念远在瑞州的妻子和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孩子。 今天,他有一种预感,自己的任务就要出现了。 很快,杨从义就被安排进一个大屋子,里面的人都在忙碌着算账。 他能够进徐府,现在又被借过来,也是因为他算账特别快。 管事的告诉他,他需要计算把庐州、寿州、舒州、光州四个州的粮食运送到徐州,需要多少人员,减去路上折损和消耗,会有多少粮食能够最终运达。 这对于杨从义来说本来是非常简单的事,但是他却努力做出了痛苦的样子开始了繁琐的计算。 他在瑞州是学过数字计算的,可惜到了扬州就不允许使用瑞州的方法了。 甚至连数字,都要习惯用文字书写。 心里骂骂咧咧的,杨从义开始一天的工作。 不过没有几天,杨从义就发现不对了。 因为他从房间里其他几个人嘴里不时漏出来的话里,发现这一次居然是淮南各州都在计算向徐州运粮的事。 到目前为止,已经可以确认到达的粮食足足有200万石了,还在统计其他州府。 这就不对了。 虽然和瑞州没有联系,但是从本地人的嘴里也知道徐州现在是燕军占领的,所谓的运粮到徐州不就是进攻徐州嘛。 可是200万石粮食,就算是十万大军也够吃三年的了。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杨从义心里默默思索,吴军凑起来,能够用于进攻的部队都不超过十万,要这么多粮食干嘛? 而且中间没有一点豆类、干草,明显是不准备骑兵的。 他自己也是有几年从军生涯的,和房间里其他没有见过世面的读书人不一样。 哪里有运三年粮食出去打仗的? 被敌人烧了怎么办?或者直接被反攻了,那不是资敌吗? 就算没有上面的问题,那要多少民夫组成运粮队? 即便是分十批送,每次大概要五万辆大车运过去。 就这个规模,十万人的军队保护运粮队都不够,还打个屁仗。 还有,中间还隔着一个宿州呢,那也是燕军的地盘。 所以,不应该先运到宿州吗?什么时候吴军对燕军这么有信心了? 傍晚,心里揣着满满的疑问,杨从义回到了徐府。 徐府里还是一片安静,大家一副悠闲自在的状态,甚至还碰到了逛街回来的十六房的钱夫人。 一直到躺在床上,杨从义还是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近在眼前的小战事,而是一场大战。 所以才需要提前做这么多的准备和计算。 问题是多大的战事需要准备这么多的粮食? 如果是一年的,那就是三十万大军。 但是什么仗要打一年呢? 如果是半年的,那就是至少有六十万大军。 不可能,别说吴军压根就没有这么多军队,就算有,这样倾巢而出,就不怕浙东、浙西的钱鏐端了淮南的老窝? 即便最大规模的宣武镇,也凑不出来六十万梁军。 梁军! 杨从义心里一动,随即就是一脸的无奈。 情报工作可不是靠猜的,怎么证实呢? 可是一想到吴军有可能和梁军联合进攻燕军,他心里又再次翻江倒海起来。 那些步军兄弟们还好吗?他们能不能顶住这波进攻呢? 赵季这孙子成亲的时候还借了自己一百文钱呢,不知道有没有还给自己娘子。 他翻身坐起,借着月光看着自己的手。 曾经握着刀把的手,虎口里的老茧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在瑞州情报司培训的那一年,每天都要求在清水里泡半个时辰,硬是泡没有了。 现在手上只有手指尖有老茧,那是握笔形成的。 杨从义有点怀念和弟兄们并肩御敌的时光了。 他叹口气,今晚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一早起来,杨从义急匆匆又赶到了吴王府。 他急于确定是否梁军会参与这场战争。 昨晚他已经在心里捋了一遍,确实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和河东的晋军联手,那是不靠谱的,朱温就不会同意。 如果是蜀军,那运粮的方向就不是徐州,而且中间依旧隔着朱温,甚至还有马殷。 至于钱鏐,别逗了,两家都快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整整一天,杨从义都竖起耳朵,希望听到朱温、宣武或者梁军这几个词,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房间里的一帮算账先生显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天到晚念念叨叨的就是算不完的账。 带着焦虑,杨从义又混了三天,依旧是一无所获。 急不可耐的杨从义因为晚上都睡不着,嘴唇上都起了两个泡。 好在别人也只是以为他算账辛苦,倒也没有什么想法。 直到他都快绝望,准备就事论事把已经知道的情报传出去时,张颢来了。 因为张颢经常往徐温府上跑,杨从义倒是认识的,他连忙迎了上去。 “张将军!”杨从义拱手行礼。 “咦?你认识我?”张颢奇怪道,他知道这一次行动规模比较大,粮草安排诸事繁多,这里的人都是各处抽来的。 “是,小人是徐指挥使府上的,是以见过张将军。”杨从义连忙解释。 “哦,难怪!”张颢嘟哝一句,马上问:“你们管事的呢?” “回张将军,真的不巧,管事的被吴王召去了,刚走没有多久,好像还说是陪吴王出去干嘛了。”杨从义回道,“有什么事,您可以留下话,回头我禀告管事的,让他去和您汇报。” 他希望张颢留下什么线索。 没想到张颢完全没有在意,直接问:“没事,我就问一句,你们算出来现在可以确保的粮食有多少了?” “回张将军,已经有230万石了。”杨从义心里一喜,连忙回复道。 “哦...”张颢沉吟着,“那什么时候可以运出?” “啊?那还没有计算呢,很急吗?”杨从义故意做出一副惶恐状。 其实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运出部分了,那里都是偏远的州府,要先行一步。 反而杨兴义自己负责的四个州离开宿州和徐州比较近,是最后的一批。 他平时听到别人说过这事,不过不是自己负责的,他大可以装糊涂,这样别人也说不上他什么。 果然,张颢听了大为不满,道:“尽快吧,告诉你们管事,5月马上就到了。” 他转身出去,嘴里还在念叨着:“到时候梁军缺粮了,非得剁了老子不可。”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行礼送行他的杨从义,低着头的眼睛里,露出了灿烂的亮色。 第173章 传递 当天,杨从义好不容易等到了回家的时间,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徐府。 他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情报的文稿:5月,梁吴联军打徐州,目前备粮230万石。 情报的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实事求是,不能根据自己的臆测去影响上层的判断。 他从床头拿过一本《春秋演义》,这是瑞州书局出版的众多没有什么考证,但是写的像无聊读物中的一本,已经风靡全国。 真真正正的,把文稿写成四位数一个字的密码纸条,又写上自己的编号,这样情报司总部的才会知道自己的密码本是哪本书。 最后,他取出了一支笔,把笔头取下,把情报塞到了笔杆中,再次装上了笔头。 忙完了,他把东西收拾好,溜达着出了府。 这个时间点,他经常出门去喝点小酒,光棍嘛,就这点追求。 别人也知道他属于混吃等死的,也没有什么可意外的。 他慢悠悠地往西城走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前方,是他发暗号的地方,他在一棵歪脖树下站住,看了一下周围,这是吃饭的时间了,像这种偏僻的巷子已经没有什么人。 杨从义掏出一把小刀,狠狠地在树上削下一小块树皮,再次往前走去。 在前面的一堵破败的墙边,他再次站住,观察一番周围,他把一块砖头撬了出来,把毛笔放进去,再次把砖头放好。 这里是他移交情报的地方,他知道自然会有人来接手下一站的递送。 很多时候,他心里是很敬佩下一站的弟兄的。 自己好歹还没有有目的地在接近情报或者情报来源的对象,但是那兄弟就只能几年如一日的等待自己的消息。 如果让自己做这件事,他觉得自己会疯掉。 这四年多来,自己就没有传递过一份情报。 要是这个城里只有自己的话,那个兄弟就太惨了,连想做事都做不了。 不过他不敢确定这座城池里是否只有自己,就像自己没有权力知道后面递送情报的兄弟是谁一样。 反过来,后面的兄弟也没有权力知道自己是谁,总部说这是对大家最好的保护。 甚至杨从义知道,有人一直关注着自己,如果自己被抓,他就通知一条线上的其他人,更换联络方式。 但是他处于好奇观察了很久,也没有发现谁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做完这一切,杨从义伸个懒腰,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今晚多喝一杯,回去好好睡一觉。 次日一早,城市从阳光中苏醒过来。 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往城外走。 赶车的小伙,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商行的货送到下面几个县城,给几个铺子把货给分了。 他慢悠悠地往外走,眼睛观察着路边的几个信号点。 几年了,情报司规定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观察5个信号点的信号,他甚至比那几个联络的情报员来的更早。 突然,他的眼睛里瞳孔一缩,因为那棵歪脖树的树皮,居然被翘掉了一块。 这是山羊开始传递情报了。因为每个人联络方式不一样,他一下就判断出了对方的代号。 小伙面色不变地移开了视线,心里却已经激动不已了。 这是他来到扬州以后的第三次情报,虽然上级每次都安慰他,情报工作的前期是漫长的,需要情报员逐步建立情报网,后面就会有很多情报了。 但是他还是觉得太无聊了。 几年了,他每天都往下面走一圈,唯独真正的工作才干了两回。 他压抑住自己的心情,继续往前,一直走到了那堵墙边。 装作解手的样子,小伙很快把砖头后面的笔杆拿到了手。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特征,放到自己车上带着的一把毛笔中,悠哉悠哉地继续出城。 下午,小伙的马车终于到了邵伯镇,走进了一家杂货铺。 铺里的老板抬眼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送货来了?” “是啊,掌柜的,另外,我们商行的掌柜的让我问一下,你前面的货款该付了。”小伙子掸着身上不多的尘土道。 “没问题,钱给你准备好了,看看你这次的货再说。”掌柜的慢条斯理的,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那你放心,我们商行的货都没得说,这一次还给你带了几支笔来,看看你店里的笔也被卖光了吧?”小伙子热情地开始往店里搬东西。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又嫌弃地踢了一脚搬下车的箱子:“把这些小物件往里面搬,放在外面别被摸走了。” 那箱子里,正是几支笔和一些小物件。 今天又有情报来,让掌柜的很是兴奋。 做情报的,有情报才有功劳,虽然自己拿不到,家里人是可以的。 忙忙碌碌了一天,天色也很晚了,等小伙卸完货,杂货铺就关门打烊了。 没人注意到,三只信鸽从杂货铺的后面飞上了天空。 掌柜的看着鸽子在空中远去,渐渐变成几个看不见的小点,心里满是骄傲。 他知道自己是情报线上最危险的一环,所有扬州附近的情报都是通过自己发出去的。 而且,和自己联络的像小伙一样的交通员有几个,很容易被牵出来。 但是他乐此不疲。 每一份自己发出的情报,就可以让前线的兄弟多一分生机。 当初设立这个情报点就是考虑到在城内养鸽子很容易被怀疑,像自己这个小地方就隐蔽很多。 他也知道还有人暗中保护自己,或者说监视也可以。 只要自己出事,马上就有人通知每个情报员,改变情报的传递方式。 所以他们是安全的,反而自己这个最大的汇集地比较危险。 不过这个年头,哪里不危险呢? 前线的士兵哪个不是舔着刀头过日子? 自己享受的是都将的待遇,保证了安东的家小一辈子够吃够穿的,就足够了。 他的信鸽,将飞到宿州,这是最近的中转站。 然后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幽州。 想到又立一功,家里又有一笔赏钱,他心里暖暖的。 燕王没有亏待自己这些人,更是善待了所有安东的百姓,这就够了。 只要燕王在一天,百姓的好日子就不会结束,为了这个,自己死都可以。 幽州,燕王府。 李振和韩延徽、冯道认真地分拣着各地传递来的情报。 这两个小子都已经19岁了,王彦庭就把他们调到了燕王府,给李振做助手。 一边学习一边实践,也好尽快进入政治体系里来。 进入四月份以来,各地的情报明显多了起来。 有些是反馈当地紧急锻造兵器的,来自河东的一名铁匠。 有的反馈当地收购豆类的,来自蜀中的一名粮店伙计。 今天这封来自扬州的情报,明确了吴军和梁军的进攻时间和粮食情况。 原本王建自称蜀军,大家还无所谓,现在皇帝眼皮底下的安东军变成燕军了。 杨渥、朱温和李克用几个被封王的顺势把军队名称改成了吴军、梁军和晋军,至少名头上不能比燕军差。 “少卿,好像各地都在备战啊。”冯道抬头看向李振。 “是啊,你们怎么看?”李振看向两个小子。 他对韩延徽和冯道的学识和能力很满意,最关键的,王彦庭和他说了,要让这两个小子以后拜他为师的。 所以,这不像他的竞争对手,更像他的政治班底。 何况年龄差了这么多,要不是自己的女儿太小,他死活要选一个做女婿的。 在这个心理下,李振是抓住了任何一个机会都不放过,尽力磨炼和培养这两小子。 “少卿,从大局来看,以后能够和燕王一争天下的无非是这几个大镇,所以,一段时间内的战争大部分就在这几家之间。从小处去看,只有一方隐蔽备战准备进攻另一方的,没有大家备战互相攻伐的,所以,这很反常。”韩延徽皱着眉头分析。 李振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个装老成的小子。 这两个年轻人对于前面朝廷发生的事情不了解,所以分析不到根本原因很正常,到这一步他已经很满意了。 而且他知道,两个小子已经有了对方要进攻燕军的猜测,不过没有证据就不说出来。 这很好,他喜欢这样的严谨。 他也注意到,两个小子对于燕王争天下已经肆无忌惮地说出口了,这是燕军内部体系里的官员和将领的共同认知。 反过来,也是皇帝和百官对王彦庭非常忌惮的原因。 真到了这一步,王彦庭不想做也会被推上去。 在燕军将士的眼里,自己的好日子都是燕王一点一点带着大家打出来的,和你皇帝李晔有个毛关系? 你是发过一文钱的军饷还是给过一件衣服啊? 何况,燕王可是朝廷也承认的,领过了上天的旨意的。 第174章 两支奇兵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冯道感慨道。 “可道兄,不可道啊。”韩延徽噗呲笑了出来,取笑着冯道。 “滚蛋,你还叫藏明呢?你藏个屁!”冯道一脸的无奈,对自己这个损友实在是毫无办法。 “行了,行了,你俩别闹了,听我说...”李振把两个不正经的小子分开。 这两个都是幽州学院里出来的,属于燕军的嫡系真传,别的不说,那不正经是受了燕军上下的影响学了个十足。 他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静静地看着两个年轻人陷入思索中。 “少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这很可能是朝廷暗示的,四个镇会联合起来对我燕军动手。”冯道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暗示个屁,说不准圣旨都到四个镇了,否则会这么协调一致?”韩延徽似乎就是没事都要和冯道争一下。 冯道给他一个大白眼,不理他。 “谈正事!”李振只好再次把两个对着眼的小子分开。 “所以,现在看来就是下个月了,兵力上你们怎么看?”李振继续引导着。 “少卿,梁军自从失去了东部十几州以后一直缺粮,所以淮南的粮食给梁军准备属于正常,应该是两军之间做了交易了。从兵力来看,六十万以上的可能性不大,别说没有,即便有也没有这么多辎重人员保障,所以,估计是三十到四十万人的一年的准备,梁军是准备和我们持久消耗的,他们也觉得我们不好惹。”韩延徽正经了下来,认真分析道。 这一回,连冯道都点头认可。 “那晋军和蜀军呢?”李振问。 “晋军不足为惧,他们东来要过八陉之地,只要我们牢牢封锁住,他们就没有机会。如果他们从草原上过,那就看看我们的铁骑怎么蹂躏他们吧。”冯道在地图上点了几下,信心十足道。 随着安东的实力(地盘和人口)进一步增加,今年又组建了一支铁骑旅。 李振点点头,李克用的军队确实是被太行八陉的地形给限制了,除非他们从南线和梁军合军一处,但是那又过于集中了,失去了分兵合击的意义。 “至于蜀军,估计会吃一个大亏吧。”冯道的话让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他们知道王彦庭可是藏了三个军在甘州。 王建以为凤翔的燕军大概是四万多,实际上是十一万,够他喝一壶的。 “所以啊...”李振没有说下去,他和两个年轻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宿州、徐州、冀州和德州一带,那里将会是下一场大战的关键。 “难怪了...”韩延徽嘴里念叨,从地图上一看,三个人都明白了淮南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粮草。 “走吧,去和大王禀报一下。”李振起身。 “所以,现在时间可以确认了?”王彦庭看着三个谋士。 “大王,基本可以确认了,兵力也大差不差,现在就看南边的几个城池能不能守住了。”冯道说道。 “只要南边没有问题,西边我们就可以制造一个大惊喜给皇帝,我们可是准备了一支奇兵的。”韩延徽也是一副喜从天降的样子。 王彦庭觉得好笑。 两个毛头小子,还是沉不住气。 “藏明,我们不是一支奇兵,而是两支。”他看着三人,终于把最后的底牌给掀了。 什么? 这一回,连李振都懵了,他也不知道。 4月初七,一支铁骑旅在旅指挥使杨大牛率领下一人三马,经过河东,直奔凤翔而去。 李克用眼睁睁看着这支人马路过,却不敢稍动。 时机还不到,此刻拦截不但走漏风声,更容易把燕军的怒火全部集中到晋军身上,他忍了。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王建,你的对面来了铁甲军。 说起来,李克用的心情比较复杂,他其实不是很想和王彦庭为敌。 但是一个邻居在身边一天一天强大,这种感觉真的太压抑了。 加上皇帝来了诏令,那就顺水推舟吧。 他和手下讨论过皇帝的心思,因为情报上显示,王彦庭也没有把皇帝怎么样。 不过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你做得越好越是得民心,就越有杀掉的必要。 这个结论让李克用这个耿直的汉子很是痛苦,他原先的人生信仰被打击了。 做皇帝的难道不应该考虑自己的子民吗?还情愿他们活在水深火热里? 回想到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他陷入了矛盾中。 就在他怀疑自己的时候,王彦庭悄然来到了青州,见到了平卢节度使王师范。 一直以来,王师范都很不能理解,为什么王彦庭对自己这么好。 不但对平卢秋毫无犯,甚至还白送了自己三个州。 你说他有什么阴谋的话,几年了,也没有见他提一点条件,即便收购一些粮食,也是付钱的,还很及时。 再看边界? 人家就是留了青龙军一个军两万人,这在四十多万人的燕军体系里简直不可想象。 说白了,就是形式一下,否则这点部队能干啥? 今天王彦庭的秘密来访,让他心里充满了疑惑。 所以,在热情款待之余,不由地有些忐忑不安。 好在王彦庭没有让他猜很久,马上就把事情的原委给他说了个清楚。 吴军、梁军、晋军、蜀军四镇的进攻,兵力预计可达七十万以上。 不但王师范,一边陪同的张居厚和刘鄩脸上都严肃起来。 这可不是玩笑,是生死存亡的时刻。 这几年全国都知道平卢和安东关系铁,一旦安东出问题,被联手耍过的朱温会放过自己吗? 虽然这几年平卢借着地盘和人口扩张的东风,军力已经达八万多人,但是面对如此的大军,哪里有一点机会。 看对面三人的模样,王彦庭知道,前期的铺垫有效果了。 他连忙站起来,端起了酒杯:“弘毅兄,不必担忧,有我燕军在呢,平卢无任何可以担心的。若是让弘毅兄食不安寝不眠,倒是我的过错了。” 王师范心不在焉地和他举杯示意了一下,心里却依旧吊起了。 他不明白,王彦庭有什么把握,居然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屁事没有的大吃大喝。 “明轩兄,你给我交个底,安东军有把握打好这一仗吗?”王师范有些心神不定,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习惯性地用安东军来代替了燕军。 一旁的冯道和韩延徽相对笑了一下,他们是王彦庭带出来见见世面的,所以并没有发言权。 结果王彦庭看到了,直接道:“藏明,你和可道给王太尉介绍一下我们的安排吧,且让我多吃一口。” 韩延徽一笑,知道自己的大王又是不正经了。 他连忙把目前燕军对这次进攻的分析,和可能采取的策略和王师范介绍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王师范惊魂稍定。 一边的刘鄩和张居厚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惊讶和敬佩。 燕军居然在甘州藏了三个军将近七万人,可见王彦庭布局之深远。 想到王建会一头扎进这样一个大坑,两人都开始默默为王建祈祷。 “所以,如藏明和可道所说,真正决定成败的关键是在咱们眼前的这四个州?”王师范再次确认地问道。 “是,也不是。”王彦庭嘴里吃着,忙乱中插了一句。 王师范都要气笑了。 你丫的跑我这里放了一个大炸弹,然后就大吃大喝起来,总说王彦庭没有什么规矩束缚,行事随心所欲,果然是这样。 “明轩此言何意?”他转头问道。 “我需要在这四个州拖住吴军和梁军,这是关键。为了这一步,我甚至都没有移民,就怕打草惊蛇。” 他这一说,王师范和刘鄩他们都笑了。 大战之前先移民,确实是燕军的标志性动作了。 “但是此战取胜的另一个关键,是要主动出击,我王彦庭就没有做过被动挨打的事。”王彦庭继续道。 “所以,明轩准备进攻哪里?”王师范有些疑惑地问。 “淮南!” 卧槽! 王师范愣住了,手里的筷子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他心里的答案无非是河东或者宣武,还真的没有想过淮南。 眼前朱温都还没有解决呢,又去招惹杨渥? 而且一旦占领了淮南,就意味着和钱鏐、马殷一干人也接壤了,到时候又多一堆敌人?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感觉自己已经有点跟不上王彦庭的思路了。 第175章 暗处的眼睛 看着迷惑的王师范,王彦庭也不急。 打淮南是自己和李振反复探讨过的。 倒不是燕军已经自大到可以四处树敌了,关键是过江这个事。 趁着这次淮南军主力倾巢而出,先把江淮一带占领了,慢慢发展水军,就能尽快解决过长江的问题。 清口之战提醒了王彦庭,没有强大的水军,面对最精锐的淮南军,你连过淮河都够呛。 第二点,占据淮南以后,其实最不舒服的是朱温,因为他将面对燕军的东、南、西三面包围。 从这一点来讲,燕军走的这一步不见得是单方面的树敌。 最后一点,可能王师范现在感觉不到,但是随着燕军的发展,他会知道的。 王彦庭不是圣女,他对王师范印象不错,不代表会为了你放弃统一国家的目的。 今天先告诉你,我的心有多大,你以后慢慢就会想到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何况王彦庭也不担心,即便王师范有点聪明,现在就反应了过来,他也不可能在这一次战争里面不配合。 因为平卢最大的敌人始终是朱温,唇亡齿寒的道理王师范还是懂的。 所以,惊讶完,王师范立刻就问了:“明轩兄,那你此次过来是需要我如何帮你?” 王彦庭在心里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敞亮! 这是时间,跑到平卢来不会是为了吹个牛吧,显然王师范想到了,也愿意合作,否则就直接装糊涂了。 “弘毅兄,你知道的,燕军优势在骑兵,而守城主要靠步兵,所以,此战的关键守城战役,就需要弘毅兄你的支援了。” 此言一出,王师范一下就明白了。 确实,燕军在各镇中属于绝对另类的,步军将领少的可怜。 无论是过去瑞州军还是契丹耶律家族的,大部分都是纯正的骑兵将领。 唯一一个还是过去孙儒军的周思校。 剩下的就要说到俘虏的杨行密和朱温的几个降将了,勉强可以当步军将领一用。 他沉吟了一下,想到王彦庭的个性,绝对是你好我也好,但是心眼小,心一横牙一咬。 “这样,我借给你四万步兵,并且把刘鄩和张居厚都借给你。”这是王师范可以拿出去的最大限度的兵力了,再多连守自己地盘都不够了。 王彦庭大喜,连忙站起一揖:“弘毅兄如此大度,庭深感大恩,我回去就给弘毅兄送上战马四千匹,以壮弘毅兄军威。” 他不介意王师范有四千骑兵,现在燕军一直处于人少马多的状态,还能减少一些粮草压力,何乐而不为。 王师范也是大喜,自己终于可以武装骑兵了,明轩这个人能处。 他一直到王彦庭告辞回馆驿,还是开心的合不拢嘴。 倒是身旁的刘鄩和张居厚,有些疑惑地问:“太尉,何以如此出力帮助燕军?” 王师范看了两人一眼,有些感叹道:“你们啊,打仗谋略都可以,但是大局观不够。” 他很满意自己这种状态,继续高深莫测地分析道:“我问你们,如果燕军打败了,朱温会放过我们吗?” 面对这个问题,刘鄩和张居厚都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那就是,此战必须燕军胜。”王师范慢悠悠坐下,又问,“那如果我们此战不出力,燕军胜利以后找我们麻烦,你们二人可有战胜的信心?” 这一下,刘鄩两人恍然大悟。 是啊,还有这个问题呢,别说平卢军只有八万,就是十八万,遇到燕军也不好使。 王师范看着他们,剩下的没有说。 他心里想的是,最关键的,王彦庭此人恩怨分明,你没看到马上就有了四千战马吗? 这个显得有些功利,有损自己形象。 他对着两员大将道:“此次作战,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徐州一线是我们平卢的屏障,一损俱损,千万不可大意。” 王彦庭的平卢之行宾主尽欢。 回程时,他直接把驻守沧州一线的青龙军的一个军调给了白虎军的王彦章。 这样一方面更加体现了对平卢的诚意,也使得王彦章手上有了五个军,加强了对河东军的防御。 接下来就是调兵遣将了。 以刘鄩的两万人为主,配以近卫7军耶律羽之下面的第13师的七千五百步兵,守徐州。 以张居厚的两万人为主,配以近卫7军第14师的七千五百步兵,守宿州。 由耶律羽之率领两个师剩余的五千骑兵,游弋在兖州和辉州之间,防止敌人穿插。 他这样的安排,主要是考虑到城防战需要的火器支援,这个需要掌握在自己人手上。 一座城三个步兵旅,够了。 以纯步兵的近卫4军两万人守德州,主将李神福。 这个军的军指挥使原本是周思校,是燕军下面最精锐的步兵,足够了。 以近卫军副指挥使周思校为主将,牛存节为副将,率近卫1军,驻守冀州。 以李秀庆的近卫2军,游弋在齐州一带,防止朱温的军队穿插。 这样一来,王彦庭手上还有近卫3军、5军、6军,加三个铁骑旅,合计兵力近七万人。 以这个兵力打进攻,够了! 为了配合这个战略,他发布命令,近期到达瑞州和平洲的商船,以战争为由,全部暂扣。 这个时候,已经是月底了。 整个中原已经战云密布,各镇已经毫不掩饰地开始战前准备。 大军出动工程庞大,真的到了临战之前的一段时间,基本是瞒不住的。 因此,各镇也不像之前还尽量保密,现在已经是明晃晃的调兵和运粮了。 于此同时,燕军和朝廷之间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王彦庭以敌军进犯,需要迎敌为由,拒绝上朝了。 皇帝也顺势装聋作哑,既不问哪里的敌军,也不问怎么迎战。 到最后刘瓒都懒得去了。 他也想明白了,王彦庭倒下,自己肯定跑不掉,王彦庭不倒,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既然这样,还上个屁朝啊,白白让别人小看自己。 他本来就是一个天天想躺平的人,一旦找到了理由,那就更加一发不可收。 一时之间,幽州像被切割成了两个空间。 皇帝李晔和百官天天在朝堂里玩过家家,操练他的两万禁军。 可是整个幽州,谁也没有拿他当回事。 你在街上溜达一趟看看,少一文钱连个饼都买不到。 但是刘太尉或者燕王家的侍女,跑人家店里几百贯的东西订下就走,都不带收定金的,人家知道,不会赖账。 不过皇帝和五个宰相也无所谓,他们知道,现在王彦庭已经顾不上他们了,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但是谁也不知道,暗处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情报司,李秉思端坐在堂上。 这是一个门口连牌匾都没有的大院,更没有卫兵岗哨。 只看到每天人头进进出出,还有无数大车直接赶进了院子。 为了保密,王彦庭让所有往来的八百里加急的文件或者鸽信都是通过军营,再隐蔽送到这里的。 平时一些抓到的细作的物证,也是包装以后再用密不透风的马车转运过来。 这里的很多人,别说朝廷里的官员,就连晚一点进燕军的元行钦等人都从来没有见过。 只有最老的那一代,像周思校、巴加图尔那些人,知道李秉思这个人的重要性。 “头,那边的人回来报告,目前已经控制了九成都将以上的将领。”一个黑衣男子躬身向李秉思汇报道。 因为不能暴露军职,正好王彦庭平时一堆古里古怪的称呼被学会了,这里都叫“头”,还有叫“老板”的。 “嗯,最近盯紧了,我怕大王出征,有些人就坐不住了。”李秉思紧锁的眉头代表了他的压力。 “还有,你通知所有我们的人,一旦看到三发红色信号弹,就要就地反水,不得有任何犹豫。” 这是李秉思昨天刚刚获得的王彦庭的授权。 两万人的禁军中,临时找自己人哪里这么容易。 一旦出了事,那就是悔之晚矣。 作为最早和王彦庭绑定的这批人,他们已经被烙上了深深的燕王烙印,洗不干净的那种。 所以,如果幽州被颠覆了,等着他们的只有抄家灭族。 于公于私,李秉思都不敢有一点大意。 反过来,妖魔说这一回的博弈结束以后,燕王和朝廷撕破脸的同时,也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燕王已经有了大志,那就不怕突然被扔给朝廷了。 干好了,就是封公封侯,那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肯定是铁了心跟到底了。 第176章 迎战四镇1 五月初九,吴军和梁军首先发起了进攻。 南路,吴军以李遇为大将,周本为副将,率军十万,进攻宿州。 梁军以张归厚为大将,霍彦威、符道昭为副将,率军十二万,进攻徐州。 中路,以丁会为大将,氐叔琮为副将,率军十万,进攻冀州。 以张归霸为大将,高季昌为副将,率军十万,进攻德州。 四十二万大军,围攻燕军的四座城池。 一时间,河北各地打成了一锅粥。 仅仅三天以后,晋军周德威为主将,李嗣昭、李嗣源为副将,率军十万,进攻蔚州和新州。 结果王彦章亲率白虎1军镇守蔚州、高思祥亲率白虎4军镇守新州。 又有第五琮和李思敬的白虎2军和3军游弋在镇州和赵州,一时间竟然拿燕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至此,安东、成德地面上所有边界全部开战,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阶州、兴州、凤州一线没有消息。 王彦庭知道,王建这个投机分子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只不过路途遥远,而且河东的交通已经阻断,只能绕行北面草原传递信息,没有这么快。 不过此战之前,他已经把所有权力下放给了各地将领,后面就让他们自由发挥吧。 从上次讨伐李茂贞开始,王彦庭就尝试着放下指挥权给高思继了。 地盘和军队越来越大,再想事事把控在自己手里已经不可能了。 王彦庭不希望自己活成老蒋的样子,动不动微操几把,打了一地的败仗。 西面,已经全部交给了高思继和王彦童,大致的战略也铁骑旅支援凤翔的时候带过去了,就让他们自己玩吧。 不过这边的战事还在胶着中,王彦庭也不急。 淮河每年的六七月份是汛期,经常有大洪水,自己这些北军就不要想着去玩水了。 先挺到八月份,前线也打的精疲力尽了,淮南的支援该上的也全部上去了,再出击不迟。 还有,他要用这段时间了解一下郓州、博州一带的情况。 他怀疑进攻冀州和德州的梁军士卒的粮食是由淮南保障的,否则怎么解释吴军十万人要准备这么多的粮草,是要在宿州城下过日子吗? 他估计吴军负责把粮草运到徐州,然后梁军再从徐州运一部分到北方。 至于朱温和杨渥做了什么交易他并不关心,杨渥也不是朱温他爸爸,肯定是要对方拿什么来换的。 他只想知道,在德州和徐州之间,是否有一条八百多里的运粮路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的玩了。 王彦庭一边耐心等待时机,一边陪着两个夫人过日子的时候。 吴军和梁军的各路将领在骂骂咧咧中郁闷着。 这一次进攻事先是做了很多准备的。 对于燕军现在的编制,几个镇手上的情报一汇总,基本是一清二楚了。 四路大军急急忙忙围城,也是要逼迫燕军和自己打城池防御战,或者阵地战也可以。 反正围着城墙外的大营内外,挖好了壕沟,就不怕骑兵突击。 他们知道燕军骑兵多,但是把你限制在城池里就不怕了。 问题是开打以后一看旗号吓一跳,怎么出现了平卢军的人,还是刘鄩和张居厚两员大将亲自挂帅的。 这就麻爪了。 看样子城里的步卒至少也要有五万多人,如果这些全部都是平卢军的话。 就代表着有五万人的燕军被替换出来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 这些燕军现在在哪里? 一时间,四座城下八个将领的头都打了一圈。 本来按计划还想派出少量部队往后面插一下,看看能不能去县城找点便宜的,现在变得一动不敢动了。 五万燕军,如果冀州和德州城里都是步兵,可能腾出来的还都是骑兵,想想后脊背都发凉。 那么问题又来了。 从徐州往德州、冀州运粮的队伍怎么办? 朱温把蔡州的刘知俊都调出来了,又从杨师厚那里调来了银枪效节军,凑了一万二千骑兵,保障运粮道。 即便这样,刘知俊心都虚的要命。 他本来是从徐州感化军投降朱温的,没想到因为这个原因会被派到这个差事。 朱温的解释是他熟悉地形。 问题是这是地形的事吗? 谁都知道燕军最牛的骑兵是弓骑兵,对于银枪效节军这样的突骑就是天克。 除非你是机枪,否则最后的下场绝对就是挨打不还手的好孩子。 这特么的找谁说理去? 眼看着打了两个月,朱温和杨渥的心态都有点崩。 自己是备了六个月的粮草,但是也没有说一定要打六个月吧? 照这样九月份就收秋粮了,还能打到明年不成? 四座城池,搞了半天居然一座都拿不下? 斥责的军令下去,收到的都是一样的理由。 对方火器厉害,每次上去人少了不行,人多了人家飞雷一炸就是一大片,谁扛得住。 斥责多了,人家直接就躺平了。 八员大将一致表示,请大王换将试试。 这他良的,要不是自己是大王,对方都要说你行你上了。 这口气能忍? 能! 朱温和杨渥心有灵犀,一致采取了安抚策略,拍着胸口表示,放心打,粮食有的是。 他们在私下捶胸顿足的时候,没有想到蜀中的王建已经快上吊了。 蜀军是和李克用同一天向阶州和兴州发动进攻的。 朱雀军指挥使高思继亲自坐镇兴州,朱雀1军军指挥使马賨坐镇阶州,守的纹丝不动。 王建本来想往凤州和凤翔试一下的,结果踏白在那里迎面遇到了铁骑1旅。 穿插大军就此止步。 王建是有些郁闷的,他在这次行动中自认为是最轻松的,纯纯的捡便宜来的。 没有想到,十万大军,围住了两座城,打了一个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最关键的,情报显示,两座城里面各自只有朱雀1军的一个师,一万人刚刚出头。 这特么不是侮辱人吗? 好歹吴军和梁军面对的都是两万多人的城池,换了蜀军就少一半? 结果刚刚还在感慨,情报又来了,朱雀2军吕师造的一个师进了凤州。 这个王建也不意外。 但随后一条消息就奇怪了,那支铁骑旅居然穿过了陈仓道,进入兴元府了。 这不是扯吗? 这里可是蜀地,不是他良的河北,到处是平原。 即便你可以在兴元府附近的汉中平原上耀武扬威一番,但是你还能怎么办? 穿过洋巴道、米仓道或者金牛道去偷袭成都?那就不是骑兵该来的地方。 更加别说阴平道了,当初邓艾连轻骑兵都过不去,你还走铁骑? 王建一脸的莫名其妙。 就算你要围魏救赵,你他良的选好正确的兵种好不好? 用两千多铁甲骑兵攻城?你死不死啊? 慢慢的,王建也发现了,这支铁骑确实是拿自己固守的城池没有办法。 他们一味的在兴元府附近就袭杀运粮队。 估计即便是有飞雷,兵力也是不够拿下哪个城池,只有断粮道了。 所以,这是黔驴技穷了?来干扰自己的后勤? 这样说的话那阶州和兴州城内估计是压力过大了,有些顶不住了。 想到这个,王建很是兴奋。 打败燕军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马上,从成都和蜀地各州抽调五万士卒,进一步加强攻城力量,也更好地保障运粮通道。 这方面,王建还是有信心的,毕竟这里都是山地,就算步兵面对骑兵,也可以凭借地形和工事抵挡一阵,耗也要把燕军耗死。 没想到,援兵一到,阶州和兴州城里的燕军更加亢奋了,除了防御战,居然还开始骂战了。 那一个难听的,什么“贼王八”啊,因为王建排行老八,这是他早年贩卖私盐、偷驴杀牛时被人称呼的外号。 又有什么“阉宦之后,认贼作父”啊,把他和曹操都有一比。 王建郁闷啊,他是认过宦官田令孜做义父,但是最后灭了田令孜的不也是自己吗? 这七百多年前的回旋镖还能打到自己身上? 这些骂人的话说的也不算错,甚至不是那种猥琐下流的,偏偏这都是王建的黑历史,属于他最不想面对的那一段。 被骂的没了脸面的王建怒了,吩咐手下大将,给我打,不要命的打。 要人有人,要粮有粮,就是一个,不惜代价给我打下来,我要撕裂高思继的那张嘴。 甚至那支铁骑旅现在王建也不想放过了,再调五万兵过来,给我在兴元府一寸一寸、挖地三尺地找,找出来老子用人海战术堆死他。 就在蜀军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阶州、兴州和兴元府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完全不该出事的地方出事了。 第177章 迎战四镇2 七月中旬,因为天气炎热,王建已经很少去攻城大营了。 哪里都没有兴元府的府衙里舒服啊,甚至还有冬天存储的少量冰块可以拿出来去去暑气。 但是当他接过最新的八百里送来的军报时,顿时觉得不热了。 松州(今四川阿坝州松潘县)被攻占。 这件事虽然突然,但是还能接受。 吐蕃人进攻中原唐廷,一般就是三条路线,一条最远,从大小勃律出,进攻安西、北庭。 另一条就是从河湟谷地出,从河西直接打长安。 最后一条就是从松州打蜀地。 如今吐蕃就是一盘散沙,完全没有威胁,基本有一两个小部落捋自己虎须,也不足为患。 可是当王建看到后面的内容时,瞬间就不热了,还有点凉。 攻占松州的部队是燕军朱雀军,而且是两个军,为首大将王彦童。 “咝...”王建倒吸一口凉气,从头到脚都觉得穿少了。 为什么? 哪里来的燕军? 怎么来的? 他的脑袋里一瞬间全是问号。 可是现在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吗? 松州离成都不到700里,如果这四万全副武装的燕军进逼成都? 王建打了一个冷战。 成都可就剩一个王宗涤带着一万步卒了,怎么可能挡得住燕军。 特别是燕军那独树一帜的破城方式,当年在成州和兴州可是演示过一次的。 此刻,王建哪里还不明白,燕军在阶州、兴州一带作了这么多妖,就是要吸引自己进一步增兵,把成都后方拉空虚了。 结果自己的注意力居然完全被拉了过来,每一步都如王彦庭所愿,一步步进了燕军挖的坑。 怎么办? 这他良的可不是一句简单的撤军就可以的。 可是成都已经在危险之中,就像一把剑时刻在自己的心头插进去转一圈。 他一圈圈来回踱步,始终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即便现在从东川调援兵,也恐怕来不及了。 最担心的,是汉中这边已经集中了近二十万大军了,如果这些都没有了,那还玩个屁啊。 必须保住军队为上,一旦松州的燕军往北打上来,自己就真的彻底没有退路了,到时候南北夹击,自己必死无疑。 哪怕路上还有什么剑门关,又有屁用,那是防正面的,现在敌人在背后好吧。 就和当年邓艾占了成都一模一样。 他下定决心,必须撤,即使扔掉汉中以北的地区,也要保住手里的兵。 王建在组织撤军的时候,王彦庭的军队已经开始向成都前进。 他们是从甘州那边的河湟谷地进入吐蕃境内的,一路穿过吐蕃的各部落,走了两个多月,又从松州穿出来。 这道命令,当初杨大牛的铁骑1旅到凤翔就送过来了。 不等王建进攻,王彦童就开始率领杨崇本的朱雀4军和耶律觌烈的朱雀5军开始出发。 这两个军都是以六谷部的降兵为主,高昌回鹘的降兵为辅组建的,大部分人本身就是吐蕃人。 一路穿行过来,沿路的吐蕃部落都是避之不及。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吐蕃已经不敢再招惹唐军,何况是一战灭了六谷部和甘州回鹘的朱雀军。 近一年来,朱雀军的战绩也陆续传遍了吐蕃各族,大家早就意识到,北面来了一个恶邻,不打自己算是运气了,还想打别人? 就是这样,大军出其不意,一举攻克了松州。 王建也确实是大意了,在松州居然只有两千守军,还是那种挑剩下来的杂牌军,用王彦童的话说,这是看不起谁呢? 王建表示冤枉,谁特么知道你们会从吐蕃打过来?这还是我的错了。 更加让我见看不懂的是,燕军居然没有在松州留一兵一卒,直接就奔成都而去。 因为王彦庭的命令里写的很清楚,除了成都,其他地方一概不要。 最重要的任务是和高思继完成南北打通,到时候,沿路的州府全是囊中之物。 这边,王建已经开始沿着入川四条道中最东边的洋巴道由洋州(今陕西汉中市洋县)经巴州(今四川巴中市)开始往东川撤退。 他也是聪明人,知道王彦童的大军肯定会北上的,万一迎面撞上那就真的不好了。 甚至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就交给唐道袭和自己的养子王宗佶和王宗贺了。 实在是心里没有底啊。 他现在对燕军这种神出鬼没的行动都有了心理阴影了。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是骑兵,跑得快,刚到巴州,后方传来噩耗。 在兴元府附近的汉中平原上,突然遭到了陶雅朱雀3军的截击,打到一半,前面杨大牛的铁骑1旅又出现了。 两支骑兵前后对冲,足足杀了十几个来回,又追杀到了洋巴道的北口才被迫停下。 这一战,战死两万多人,被俘四万余人,王宗贺被阵斩。 王建头皮发麻,燕军哪里又来了一个完整的混编军,到底在凤翔有多少燕军部队? 他现在已经快疯了。 已经知道的燕军就达十万以上了,这是我蜀军一副小身板能够对抗的? 他一面疯狂派出人员收拢溃败的部队,一面召集东川的部队支援。 百忙之中,还要向其他三镇求援。 他的使者到达三镇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了。 最先收到的,是朱温。 结果,和敬翔两人看完来信以后,得出的结论是此次四镇的征讨,已经提前结束了。 现在就看最后能不能体面的结束了。 凤翔以西,燕军突然冒出来的军队有十多万,这他么是什么概念王建你知道吗? 老子的梁军在西部的六七个州加在一起,才六万人,主将只有一个王重师。 现在怎么办?你让我从东面的三十多万大军去抽调? 我还在找王彦庭失踪的那四万军队呢? 谁知道这个大锤掉到哪个倒霉蛋的脑袋上。 朱温已经怕了,他知道要是评选王彦庭最想打的人,自己一定高票当选。 所以,这特么还用猜吗? 自己一天到晚都在提心吊胆,你还让我去救你? 敬翔也是一脸土色。 他当初是意气风发地提出这个送皇帝的战略的,四镇征讨的策划者也是他,对接张濬的也是他。 所以大概率,背黑锅的也是他。 他现在都在怀疑张濬是不是自己人了,这么多信息,硬是一个都没有漏出来? “大王,如何回复?”敬翔问朱温。 他觉得战术上已经不需要考虑了,现在考虑的是政治上的需要。 “王彦庭厉害啊!”朱温答非所问。 “大王?”敬翔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他利用这一次的危机,把蜀道的最大障碍解决了,王建以后将夜不能寐了。”朱温背起双手,仰望天空长叹一声。 卧槽! 这一下,敬翔再次把视线集中到王彦庭的死路上,瞬间惊醒梦中人。 是啊,蜀地为什么总能够割据一方? 从当年的刘邦、到刘备,甚至唐玄宗逃难那里也是首选。 因为道路太难进了,进来难,出去也难。 从长江逆流而上的方向已经证明了几乎没有成功的。 那么只有从汉中往南的四条小道了,当年诸葛亮出山都被困在此处,最终饮恨。 结果这一次王彦庭这一个迂回穿插,至少能够占据两条道。 以后只要守住汉中,南面占住绵州(今四川绵阳东)、剑州(今四川广元市剑阁县)、巴州一线,那从北至南就变成燕军的路了。 这样的战略价值,不是一个冀州、徐州可以替代的。 以后燕军打王建,只要从西川往东打就行,根本不用担心后勤和支援问题。 “大王,如何回复呢?”敬翔有些羞愧,他这一次的眼光,连朱温都不如。 既生翔何生庭啊。 他在心里感叹一句,只有老老实实再次询问朱温的决定。 “照实回复啊,我他良的能有什么办法?他王建打的什么狗屎仗!”朱温突然从睿智冷静的状态里暴走了出来。 他当然希望王建能够顶住,最好把燕军赶出蜀地。 这对他来说同样重要,至少蜀军会牵制燕军的注意力,让自己的西部几州减轻一些压力。 现在已经十多万人了,谁知道明年的此时燕军会变成多少? 他现在最怕的还不是王彦庭的用兵,而是王彦庭组建军队的速度。 这特么和玩戏法一样,一年多出十万人,一年多出十万人,这谁受得了。 搞不懂王彦庭是怎么养活这么多军队的。 问题是现在自己有救援王建的心,那也要有力才行啊。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莫名的烦躁,狠狠地把一个茶杯砸在地上。 第178章 迎战四镇3 蜀军使者到达太原府的时候,李克用刚从前线返回。 王建的消息让他第一次比朱温还冷静地接受了事实。 这一仗,从一开始他就感觉不对了。 王彦章白虎军的四个军一字排开,后面还有一支青龙军游弋掩护。 如此游刃有余的防御方式让他怀疑燕军是完全心里有底的,甚至还有更大的谋划。 果然,没有多久就有消息传来,徐州和宿州燕军至少腾出了四万兵力不知去向。 但是他知道,不止这个数。 河东有一段时间和安东关系是不错的,两支军队之间互有来往。 他的人回来反馈过安东的情况,民政搞得非常不错,百姓对军队也很拥护。 而且他知道王彦庭没有用正规的野战部队管理治安,有一支十万人的专职的治安部队。 所以,用常规的算法把王彦庭的五支军队分散到各州是不对的。 他估计王彦庭至少还有六万人以上的军队可以随时出击。 结果,他这里还没有计算清楚,西面就冒出来了十多万人,比原先计算的四万多人足足多了快两倍。 更加恐怖的是,这支部队的番号居然和徐州、宿州的军队毫无关系。 现在,连李克用都猜不出王彦庭手上到底有多少军队了。 更加让他恐惧的是,按照王彦庭的一贯风格,他是不会打这种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仗的,他喜欢出奇兵。 李克用在地图上研究了半天,发现最有可能的猎物是自己。 因为有草原这一条畅通无阻的捷径在那里。 想到这里的李克用都无心督战了,连忙派遣军队进驻武州(今河北张家口市宣化区)、云州(今陕西大同云州区),防御草原正面。 还在朔州(今山西朔州市朔县)和代州(今山西忻州市代县)各布置了一支骑兵,作为机动支援力量。 即便如此,他还是惴惴不安。 这个账不是这样算的。 王彦章手上还有十万多不对呢。 如果燕军进攻,自己面对的至少是十万以上的精锐部队,李克用表示很害怕。 因为他的这个心态,从战役一开始,晋军就采取了一种保守的态度,打的很是谨慎。 甚至在李克用的授意下,周德威等人完全是交差应付式的打法,每天就当健身了,以活动一下身子骨为最终目标。 他希望自己的善意王彦章能够接收到,转达给王彦庭。 对面的王彦章确实接收到了,却更加郁闷了。 他好久没有打仗了,这一次是四镇联合进攻燕军,结果呢? 就这? 王彦章是黑着一张脸给自己堂弟写战报的,实在是心塞,开心不起来。 虽然前一阵为了统筹本次作战,弟兄俩交心聊过一次,他还是忍不住郁闷。 他也理解王彦庭,前几年堂弟冲锋在前,家里总要有一个信得过的看家。 他的白虎军驻地离开幽州这么近,就是为了这个。 不过以他嗜战如命的性格,这就不是信得过的问题。 即便他现在仍然是军中第二人,挂着成德军节度副使又怎么样? 只要有仗打,去做一个军将他都干。 好在最终王彦庭给他一个定心丸,以后自己出去打仗的机会会越来越少,那就可以把自己的疯狗堂兄给放出去了。 是的,这就是王彦庭当时形容自己堂兄的用词。 王彦章笑笑就过了,他倒觉得这个形容很贴切,自己就快成疯狗了。 看了一眼即将落下的夕阳,一天又这样混过去了。 他甚至有些羡慕当初那个契丹狗耶律阿保机了,他这一次可是要打最风光的一仗的。 此刻,阿保机的目标吴王杨渥正在接见王建的使者。 看了信函,又从使者那里了解到更加详细的内容后,杨渥傻了。 一旁的扬州司马严可求连忙提醒杨渥:“大王,何不让使者先去馆驿休息,我等再议?” 杨渥这才反应过来,让人先送使者出门。 “想不到蜀中局势糜烂至此,我等如何啊?”使者一出门,杨渥就瘫软了。 “大王,如今蜀中事远,当务之急还是宿州之战。”严可求劝谏道。 他是谋士,又被杨渥授权主管军事,所以对进攻宿州的吴军更加关心一些。 “哦,对对对!”杨渥反应过来。 谁知,还没有等他坐好,门外一名卫士陪着一名都将服饰的传令兵走了进来。 “大王,今早燕军渡过淮河,已经向我楚州进犯,卑职奉使君之命前来求援!”传令兵单膝下跪,连声急报。 “什么?”杨渥忽地站起,厉声斥道:“为何不击退渡河之敌?” “大王,我家使君有详细说明回禀。”传令兵双手递上了信函,嘴里依旧不停地辩解道:“燕军以2000多商船为渡河工具,第一批渡河的就有一万人,等我等探明消息,已经有三万多人过河了。” 他心里腹诽,楚州城里一共就留了两千人,怎么击退? “你继续说。”杨渥一边展开信函,一边示意。 “据踏白目击河两岸的将旗,预计燕军有三个混编军,另有两到三个铁骑旅。”传令兵把最终的数字说了出来。 “七万燕军...”杨渥已经把人数算了出来,目光却渐渐凝固呆住了。 他的军队,要么集中在吉州、袁州、岳州一线防御湖南的马殷。 要么集中在、常州、宣州歙州一带防御浙东、浙西的钱鏐。 扬州附近的兵,一路到光州、黄州、鄂州,都已经抽调到宿州去了。 这时候燕军来了七万多,这不是要自己的命吗? 倒不是说扬州一点兵都没有,但那是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亲军,是真正保命用的。 一支是他当年外放宣州刺史时建立的三千人的亲军,由亲信朱思勍率领。 另一支是刚刚组建的东院马军,由范遇、陈璠率领。 其他的,如他父亲留下的黑云都、府衙亲军,还有各地效忠的部队,他并不信任。 主要是,这些老人总是一副老资格的样子,有些看不起自己。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就算把自己的亲军全部派出去,又有什么用? 即便出现奇迹拦住了燕军,自己的亲信拼光了还拿什么压制这些骄兵悍将。 别的不说,就左右衙的牙将徐温和张颢他都信不过。 “往洪州撤退吧!”杨渥拍了拍胡凳的扶手,一脸无奈。 “大王,千万不可,如果这样,东北半数州府将不复在手啊。”严可求听了吓了一跳。 他没有想到杨渥琢磨了半天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严司马你说怎么办?”杨渥看向严可求。 当初是严可求联合了徐温、张颢的等人保证了自己的顺利接位。 但没有想到的是,之后徐温和张颢立刻露出了居功自傲的嘴脸,甚至隐隐有架空自己的意图。 这让他现在对父亲杨行密的老臣都带着一番疑虑。 “大王,臣请大王可以直奔常州,那里有朱瑾所率精兵三万,加上徐、张二位将军的左右牙军,以长江天险,或可抵挡燕军,并威胁燕军侧背。” 严可求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可以逃,但是不能逃的太远,要就地给燕军一些麻烦,防止燕军一下子千里突进。 如果在扬州边上有这么一支大军在,燕军是根本不敢向西一路狂奔的。 可是这些话在杨渥耳朵里完全不是这回事。 朱瑾是原来的泰宁节度使,被朱温战败以后投奔杨行密的,加上徐温和张颢,全部是老人,这不是害自己吗? 再说,燕军是七万,自己手上这点兵力不是白给吗? 最重要的,对于自己手里的两支军队,严可求完全没有提。 其实严可求是因为知道杨渥对这两支军队十分在意,所以压根没有提,反正大王你自己安排就好。 可是杨渥却认为严可求是要把这两支军队从自己手里剥夺出去,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这一刻,他打定了主意要自己走了,绝对不能被这帮老家伙摆布。 不过,这时还不能明说,免得打草惊蛇,让严可求和徐、张两人另外生出什么别的主意来对付自己。 “那就传令吧,令徐温为主将、张颢为副将,吕师周为前锋,率五千牙军、一千黑云都明早一路向北,于扬州城北高邮县城内阻敌前进。令朱思勍率三千亲军、范遇、陈璠率东院马军明天一早,护送我前往常州。” 杨渥想的明白,自己的部队要控制在手上。 至于父亲留下的牙军和黑云都,最好和燕军拼一个你死我活。 黑云长剑都是厉害,可是不听话有什么用? 还不如最后贡献一点力量,为自己挡一下燕军的骑兵呢。 第179章 迎战四镇4 次日一早,由徐温、张颢、吕师周率领的六千人马开始急行军,前往高邮城。 其实在徐温、张颢看来,杨渥虽然纨绔放荡,但也是先王的儿子,只要以后对规劝规劝,努力走上正轨就行了。 这也是所有辅政大臣的悲剧怪圈,你希望幼主按照你的规范做事,幼主就觉得你嚣张跋扈,专权揽政。 最后不是大臣被杀,就是幼主被废。 不过此刻徐温和张颢还没有决定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对于淮南这块自己这代人打下来的地方,还是要尽力保住的。 吕师周更加无所谓,他是吕蒙的后代,算是江南土着。 对于杨渥排挤老臣的态度,他看的明白,特别是逼反王茂章的事,对他的冲击尤其的大。 身为黑云都指挥使的他对于去哪里根本无所谓,反而远离了杨渥自己更加安全。 与此同时,严可求也一早出发,前往常州打前站。 他需要和朱瑾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应对燕军的进攻。 相反,杨渥和自己的三个亲信一直到午后才开始出发。 他们不是军队出征,而是大搬家,金银细软收拾了整整一个上午。 昨晚杨渥就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因此队伍一整队,几千人押着1200多辆大车就开始向着润州慢慢出发了。 他们首先要先过长江,沿着润州、宣州、歙州、饶州一路向南。 徐温的一路顺利到达高邮,可是没有等他们喘口气,燕军的一个师加一个旅的铁骑就直接掠过高邮,一路直奔扬州。 三个主将目瞪口呆,计划中的事完全落不下去了。 燕军的一招天外飞仙,完全不顾自己这六千人的存在,直奔扬州。 慌乱之中,三人连忙派出踏白,四处打探。 好在他们本来就是杨行密时代的亲军牙兵,骑兵的占比不小,五千人中,三千的骑兵。 一连等了七天,各种情报源源不断地回报到高邮,就是没有燕军的一兵一卒进犯高邮。 这已经很神奇了吧,探听回来的消息更加离谱。 原本计划去常州的杨渥根本没有前往,直接奔着洪州去了。 这一下,整个江淮地区的几个州全成了无头苍蝇。 燕军在七天之间,连克楚州、扬州、濠州(今安徽滁州市凤阳县)、滁州(今安徽滁州市)、和州(今安徽马鞍山市和县),正在往寿州(今安徽淮南市寿县)、庐州(今安徽合肥市)、舒州(今安徽安庆市)进逼。 徐温几人大吃一惊,这杨渥也太不争气了,你这样一跑,本身这一带的兵力就被抽空了,那还打个屁啊。 现在自己这六千人是没事,问题是周围可是已经全部被燕军给占了,等于是瓮中捉鳖了。 对于骑兵为主的燕军来说,如此广袤的地盘,放任徐温这六千人悄无声息地穿过简直就是笑话。 但凡被一队踏白发现,就等着被骑兵团团围住吧。 “敦美,为今之计,已经不得不做决定了!”张颢看着徐温。 徐温也看着他,心里在骂娘。 这特么摊上这么不靠谱的主你叫我怎么决定? 一不小心,自己周围几百里全是燕军,怎么跑? 特么老子是鸟也要找根树枝歇口气吧,保不准就被弓骑兵射下来了。 他呆呆地想了很久,最近的就是去润州了,但是已经占据扬州的燕军会看着自己渡长江? 去洪州找杨渥,那更加不可能,而且很可能对方找个借口就把自己杀了。 他狠狠心,道:“我欲弃军换装,投奔梁王,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张颢一愣,弃军换装?不就是逃兵嘛?说着这么高大上干嘛。 不过他也明白,带着军队是不可能跑掉的,只有装成百姓才有机会。 “吕将军,你准备如何?”两人都看向吕师周。 其实他们和吕师周不算很熟,毕竟牙兵是另立的山头,和其他部队交往都不深。 “二位,在下与你们不同,我准备就在高邮等候燕军了。”吕师周淡淡地说道。 他确实不同,因为自己的同族兄弟吕师造就在燕军中,还是一军指挥使。 不过他此刻说出来,更大的原因是徐温他们已经把面具撕掉了。 两个逃兵,也不可能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自己。 何况真的打起来,自己的一千黑云都也不怕五千牙兵。 徐温二人也明白,吕师周说的等待燕军,一定不是和燕军打一场,而是准备投降了。 但是此刻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说人家,何况时不我待,要赶紧出发了。 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宿州或者颍州一带过淮河呢。 想到宿州,徐温的脑子里突然被闪电劈中了。 卧槽! 宿州还有李遇和周本的几万大军呢。 可是现在宿州退路已断,保不准淮河以南的燕军攻克寿州以后会再过淮河插到宿州背后去,那太可怕了。 徐温决定就当自己没有想到,绝口不能提。 自己和张颢就算带几个侍卫,才几个人,帮不了什么忙。 反过来冲到宿州以后可能更加危险,还不如直奔汴州去呢。 徐温还真的猜到了,几日以后,他们在寿州渡过淮河,遇到了几支在颍州、宿州之间穿行的燕军踏白。 好在他们伪装成了商队,也没有人理他。 徐温心里叹息,宿州的退路算是彻底没有了。 当初在扬州出发前,严可求和他们说过自己的计划。 利用燕军没有水军不习水战的优势,不断在长江沿岸骚扰,使得燕军不敢西犯。 如此一来,滁州以西都不会有大问题。 宿州自然也就安全了,完全是进可攻退可守。 即便不行,迟滞一下燕军的行动,还可以从宿州一路向西,慢慢走颍州过淮河撤退回来。 现在可好,因为杨渥这个混蛋私自逃跑,让燕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回,燕军狂飙突进,宿州城下的李遇完全来不及反应。 因为决定不做淮南的臣子了,徐温已经自动把杨渥冠上了混蛋的名词。 “走吧,别看了!”他推了一把张颢,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能掌控的程度,那还不如不要去想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离得燕军远远的,早日到达汴州。 在宿州城下的李遇和周本一夜醒来,突然接到了踏白来报,身后出现了燕军。 到了下午,所有的细节都报了上来,看旗号对方是燕军近卫3军和铁骑3旅。 “知道了!”李遇答应一声,把踏白赶出大帐。 回过头,他对着周本道:“一万五步卒,五千弓骑兵,两千五铁骑。” 对于燕军的番号,特别是巴加图尔这种老牌部队的番号和兵种构成,李遇一清二楚。 他只是告诉周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军队。 周本看着李遇,一脸的苦笑。 他们两个的老家很近,关系一向很好。 李遇是庐州人,周本是舒州人,东吴周瑜的后人。 这一仗,真的都不知道怎么说起。 打着打着,就莫名其妙被包围了,甚至敌人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问题是重要吗? 周本的苦笑就是因为他已经想清楚了,如果燕军从北面来,那么说明徐州的梁军已经被打退甚至歼灭了。 能够打退十万大军,那燕军是什么规模,心里没有一点数吗? 如果燕军是从南面来,那更加可怕。 如果寿州都有燕军了,那淮南镇现在是什么样子不好猜吗? 两人面面相觑中,卫士进了大帐,外围的燕军送了一封信过来。 两人展开信笺,都不由自主地又互看了一眼。 李遇解释道:“近卫3军的指挥使巴加图尔是突厥人,不过是燕王最信任的人。” 他之所以要解释一句是因为这封信写的太直白,至于笔迹那就不要评论了,能看懂就不错。 巴图直接了当,把他们怎么用商船过得淮河,一路上怎么突进到寿州,又怎么回头杀到宿州背后的讲了一遍。 顺势也嘲讽了杨渥一通,形容了一下对方如何落荒而逃直奔洪州的。 最后,巴加图尔还转告了燕王的意思,可以给对方七天时间,派踏白去淮河南岸一看究竟再做决定。 李遇问周本:“周兄,你怎么看?” 周本郁闷,我看个屁啊,都已经这样了,派个人去南岸有意思吗? 你觉得自己背后的一个军一个旅是怎么来的? 无非是燕王大度一下,自己认真就过分了。 他拱拱手:“你是主将,一切听你的。” 李遇叹了一口气:“那就降了吧!” 他自己没有任何负担,自己的好友陶雅还在燕军当军指挥使呢。 只是觉得先王杨行密拼了半辈子,挣下来这点家当这么快就败掉了一半了。 郁闷! 第180章 迎战四镇5 严可求已经崩溃了。 他自己快马加鞭用了一天的时间赶到了常州,见到了朱瑾。 次日先派出使者前往杭州去见钱鏐。 他相信面对燕军大军压境,钱鏐也一定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的。 这时候,就是孙刘联盟的重现的最佳时机。 因此,他不但不担心钱鏐趁火打劫,甚至提出了让钱鏐手下大将顾全武领兵支援的要求。 然后,他和朱瑾一起率军向北,穿过润州,直达长江边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到长江渡口他就觉得不对了。 就算杨渥走的再慢,也该渡过长江了吧? 何况以杨渥那没种的样子,他敢在江北停留吗? 那么,此刻还没有到,说明了什么? 对着自己一连三问的严可求,很快自己就找到了答案。 问题是这答案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忍不住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旁边的朱瑾大惊,连忙扶住严可求:“兄长,何以如此啊。” 他素来敬服严可求,以严可求为兄长相待,此刻见对方如此模样,也是手足无措。 严可求看着朱瑾,居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自己的大王如此不争气,能说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如果杨渥在润州,自然可以聚拢民意、军心,征调更多的江南军队,和燕军周旋决战。 现在大王都逃了,你还指望能够打仗? 如今的自己,已经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不撤军,就怕燕军向西突进以后随便在漫长的长江上找一个渡口过江,直接包抄了自己的后路。 自古“守江必守淮”,就是因为长江中下游水流平缓,两侧又都是平原,可以说是处处漏洞。 在如此漫长的战线上,敌人偏偏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渡河,这仗怎么打? 只有借助同样江南水网地形的淮南地区,才能建立足够纵深的防线。 孙权一辈子都在死磕合肥,那不是一根筋,是被逼的。 可是如果撤军,无论是燕军还是钱鏐的军队,都会立刻补上润州、常州的空虚,并且一路往西南推进,远在洪州的杨渥将更加危险。 一时间,这个智者心如乱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决策。 淮南的战事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有被察觉。 杨渥忙着逃命,连给盟友通知一下都忘记了。 倒是王建派到淮南的使者,第一时间知道了情况,连滚带爬地往东川狂奔,要把消息带回去。 战场上,第一个感觉到不对的是张归厚,因为粮队停了。 以往几个月,都是吴军的人把粮食经由宿州转道徐州的。 但是三天来,就没有看到一辆车进梁军的徐州大营。 这几年一直是惊弓之鸟的状态的张归厚立刻觉得有问题了,派出了踏白军一路往宿州侦查过来。 其实统帅大军进入淮南的耶律阿保机也很无奈,他一共七万人马,推进到寿州、庐州、舒州一线以后就推不动了。 至于宿州,他手下巴加图尔的一个军更加焦头烂额。 李遇和周本是带着吴军剩下的八万多人归降的,这么多降兵,根本来不及梳理整顿。 但是你也不能任由这八万多人瞎晃悠吧,很容易出事的。 所以,整个阿保机军团现在只能就地驻扎,消化各个州城俘虏的士卒。 就在这个时候,张归厚的士卒跑到了宿州城外。 还没有靠近30里,就惊了,因为遇到了燕军的踏白军。 死了几个人以后,梁军的踏白终于找到燕军的搜寻间隙,跑到了宿州城下看了究竟。 然后就连滚带爬地跑回到徐州城下,报告了张归厚。 张归厚怂了。 都是老油条了,离开宿州30里遇到了燕军的踏白,然后宿州城一片安静,代表着什么都知道。 “子重,宿州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你觉得如何?”他看着霍彦威。 相对符道昭这个降将,霍彦威可以说是过去宣武军的嫡系子弟,一只眼睛也是为了宣武军作战被打瞎的,在梁军中很有发言权。 “将军,以燕军的作战习惯,如果宿州的吴军被歼,必然急攻我后方。”霍彦威是认定了这是燕军那四万多机动部队干的这事。 他思索了一下,继续道:“而这一次一反常态,已经几天了还没有动静,说明此时要么淮南已经被攻占,燕军兵力不足以攻城略地还能反攻徐州。要么是北线冀州、德州已经出现了变故,燕军主力不在南线。” “我赞成霍将军的判断,而且最大的可能是淮南出事了。否则几天了,丁将军那里一定会有消息传来。”符道昭也点点头,附和了霍彦威的意见。 张归厚默然不语,其实他也是这样估计的,否则李遇手上近十万军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吃掉。 现在各镇的军队对阵燕军都是两侧深挖战壕的,打不过守还不行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遇是直接投降的,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李遇不战而降呢? 答案差不多就出来了。 问题是他是待罪之身,很多话不能说啊。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别人说出来。 果然,霍彦威沉不住气道:“将军,还是尽快和大王汇报,我们立刻撤军吧。无论是何种情况,燕军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如果等他们调整过来,那就没有机会了。” 张归厚一脸犹豫之色,还装模做样地看了符道昭一眼。 符道昭微微点头。 他才一声长叹道:“如此攻势,换来此等结果,真是不甘心啊。” 这一番表演完,撤军就顺理成章了。 随着张归厚的部队开始撤退,收到消息的丁会部和张归霸部也陆续撤军。 虽然在燕军的追击中损失了一万多人马,也算是所有藩镇里少有的全身而退的了。 随着燕军的军力用到了极致,各镇也不再敢单独发起进攻。各地的战线开始稳定下来。 这一战历时五个月,燕军在蜀中占据了兴元府(今陕西汉中市)、利州(今四川广元市利州区)、文州(今甘肃陇南市文县)、龙州(今四川绵阳市平武县)、剑州(今四川广元市剑阁县)、绵州(今四川绵阳市东)、茂州(四川阿坝州茂县)、松州(今四川阿坝州松潘县)、翼州(四川阿坝州茂县西北)、彭州(今四川彭州市)、汉州(四川广汉市)、益州(今四川成都市)十二个州,彻底打通了从汉中往西川的通道。 在淮南占据了楚州、扬州、濠州、滁州、和州、寿州、庐州、舒州八个州。 并顺势把原本宣武的齐州、贝州、博州、郓州四个州收入囊中。 一举占领了二十四个州,让所有人掉了一地的眼镜。 而且,除了被斩杀的,合计俘虏了蜀军、吴军、梁军近十一万人,收降大将李遇、周本和吕师周,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 最重要的,这是在全天下除了燕军以外最大的四个镇的联合攻击下取得的战果,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当然,到了此刻谁都知道燕军是早有准备的。 一时间,几个镇都开始了内部清查细作的动作。 此战过后,淮南的杨渥已经不敢东出一步,一心在江西做他的土皇帝。 吴军在长江以南,只有朱瑾和严可求的三万人坚持据守着常州、润州和升州。 好在浙江的钱鏐很理智,为了和燕军之间保留足够的缓冲地带,根本没有派一名士卒踏足吴军的地面上。 现在全国各镇都知道谁是终极怪兽了,和燕军的威胁比起来,原本的一些小摩擦那都不是个事。 只要你朱瑾兄弟愿意顶在前面,送你一些粮草兵器都未尝不可。 比较郁闷的是王建,惯于投机取巧的他吃了最大的亏,最关键的蜀地的大门被打开了。 可以说,和失去十几个州相比,他失去的最大一块是安全感。 有燕军这只大老虎蹲在西川,真的是晚上都睡不着。 与之相比,太原府的李克用觉得很奇怪,自己好像是四个镇里损失最小的。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表示有些受宠若惊。 印象里,王彦庭可不是好说话的人,结果无论是当初和卢龙、契丹合伙坑了王彦庭,还是这一次,燕军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莫名的诡异。 要不是年龄对不上,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王彦庭的私生子,怎么就有一种家长对熊孩子的感觉呢? 更加觉得奇怪的是朱温。 燕军这一次居然放过了他,占据的四个州也是早就放弃的鸡肋。 王彦庭打仗时的随心所欲他早就领教的不要不要的,但这一次,他真的惊到了,直接就想不通了。 甚至大战结束以后,王彦庭手上有了十几万的机动兵力,居然好脾气地偃旗息鼓了。 这让朱温无法理解,总是觉得面前有一个大坑已经挖了十丈深了,吓得他一步不敢走。 第181章 争吵1 朱温猜对了,也猜错了。 王彦庭确实是想好好收拾一下他的,不过也确实力有不逮了。 毕竟打完手上的仗,即便兵员有了,但是这些降兵和燕军的素质是不能比的。 另外,朱温还有杨师厚的一支大军,一直在魏博虎视眈眈,也让王彦庭有点忌惮。 一把吃下来二十多个州,加上凤翔和六谷部、甘州地区,现在燕军的地盘已经是全国最大的了。 所以,眼前最需要的是消化这些州府,让他产生生产力。 而且,自从和朝廷闹翻以后,王彦庭一直在想,他的计划是否要提前启动。 那就是土地改革。 别看前面从瑞州开始,燕军一直执行的是分土地的政策,但是那是不彻底的。 相当于节度使府是最大的地主,拿到土地的百姓只是佃户而已,是要交租的。 现在王彦庭想要一步到位,直接就把土地给到老百姓,要有田契,甚至可以买卖的那种。 相应配合这个政策的,就是政府按土地面积统一收购一定数量的粮食,作为土地使用费。 要知道过去官员和世家这样的有身份人是不需要交粮的,现在王彦庭采用了类似雍正的“士绅一体纳粮”的政策。 这样大家都公平,解决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矛盾,也提前消灭了土地兼并的后遗症,反正谁的地都要交粮。 这里就有两个大问题。 首先就是阻力。 这是颠覆了数千年来祖宗规矩的变革,不但会遭到外部的阻力,甚至燕军内部都会有反对意见。 后世的岳飞为什么死? 就为了迎接二圣?那不至于,本身钦宗都已经带话了,只想回来享福而已。 以赵构和钦宗的政治智慧,戏都不会演吗? 最根本的原因是岳飞提出了“复土均田”的政策,把打下来的土地分给了士兵和百姓。 这一下,几乎成了全天下人的眼中钉。 无论是金国、大宋,也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都不能接受这样颠覆自身利益的行为。 一直到岳飞被冤死,大家都是保持了默契,没有几个人出来喊冤的。 王彦庭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手下的谋臣基本都是寒门,甚至连寒门都不是。 首席谋士李振,别看是什么名将李抱真的曾孙,人家一来是军将家庭,二来李抱真本身是粟特人,原名安抱真,赐姓的李,所以和什么世家门阀八杆子打不到。 但即便这样,你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想。 毕竟历史的更替证明了,只要人家站对立场,成了开国功勋,历经几十上百年,随着土地兼并、族人做官、开通商业,也会成为或大或小的家族。 所以人家心里的答案还真不好说。 第二个大问题是,虽然统一收购的那部分粮食价格并不高,但好歹也要出钱买,哪里来的钱? 站在后世人的角度,王彦庭第一个想的就是收商业税。 问题是怎么收? 这年头都没有发票的,连税务局都没有。 历史上也很少有朝代收商税。 别看那些官员天天说商人是低贱的,但是对人家还真是好得很,赚了这么多钱,税都不用交。 究其原因,最大的商人基本都是官员家族的,哪里有收自己家税收的傻货? 历史上东林党掌权了没有多久,就忽悠崇祯免了全国的商税,导致后面没钱抗清和镇压农民起义军了。 其实呢?还不是东林党发源于江浙一带,本身就是当时商业最繁华的地区,几乎每个官员家里都有生意的。 所以王彦庭只有一个想法,找不到执行的方法也是头痛。 他是知道的,真正最大的利润都在商人手里。 这几年,随着幽州地区的稳定局面,商业已经开始发达起来,几乎每天都有南来北往的商人进进出出。 在王彦庭眼中,这些招财猫光和自己挥挥手,一分钱不留下就太过分了。 虽然政策执行以后自己家族的盐业和纸业都会受到影响,但那是什么? 丢出去一棵树,换回来的是一片森林好不好。 这笔账,王彦庭还是会算的。 所以,在分土地之前,先要解决商税的问题,已经是拖不起了。 王彦庭这边拖拖拉拉地开始和李振、冯道他们讨论商税的收取办法。 这边,政事堂里已经吵成了一锅粥。 当初召集四镇进攻燕军,张濬是绑架了其他宰相一起定的策。 现在倒好,燕军没有丝毫受损,反而又占了二十几州。 如果说这些和朝廷的关系还不大的话,那么破坏了燕军和朝廷的关系这个就很直接了。 最明确的,就是王彦庭收兵半个月了,至今没有来皇宫一趟。 即使是朝会,也只见到刘瓒和李振的参加。 这样的情况,不得不让几个宰相考虑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甚至在裴枢看来,还要感谢王彦庭及时的大胜了。 因为在战役开始的前半阶段,张濬已经设计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候由郑元规率领两万禁军夺取幽州的指挥权,扣押刘瓒和王彦庭两家人了。 还好中途战事突然急转直下,燕军的反击凌厉到几镇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一看形势不对,张濬再也不敢把这个计划执行下去了。 在裴枢眼中,如果当时脑袋一热发动了这个计划,那现在皇帝在不在都要两说。 而引发这一次争论的,是一个刚刚赶到幽州的人:独孤损。 他也是大唐的宰相,当年官拜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 不过他今年才34岁,比王彦庭还小一岁,正处于意气风发的年龄。 前年朱温把皇帝和百官送给王彦庭的时候,他气愤不过,觉得大大的丢了朝廷的脸面,直接就辞职了。 这里有一个原因,因为他就是洛阳人,离家近。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是洛阳人,才有了问题。 他年轻时就去长安求学为官了,洛阳只是家族故居而已,所以对老家的变化并不知情。 结果这一回到了洛阳,两年住下来,才大吃一惊。 因为耳朵里听到的梁军和朱温的行径和自己看到的完全就是两回事。 为了求证事实,他有意识地经常拜访河南尹张全义。 这个人,原本是河阳节度使,后来依附了朱温,才转到河南为官的。 说起来张全义是个实干家,最擅长的不是打仗,反而是鼓励农桑、发展生产。 这些年,他在洛阳附近州县组织百姓生产,搞得有声有色的,给朱温提供了不少后勤支援。 唯一的缺憾就是他也算是降将,当初更是一镇的主宰,无论如何小心,朱温都会担心他有心态上的不平衡。 面对这样一个谨慎的人,并不熟悉的独孤损从他这里得到朱温的负面材料是不大可能的。 但是接触多了,从他的字里行间也能感觉到他对朱温的忌惮和恐惧。 就在独孤损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个完全反差的信息的时候,皇帝派人来了,重新起复他的官职,到幽州报到。 李晔想起他的原因也很简单,手上这几个宰相算是和王彦庭都交恶过了,看这个情况短时间内都很难改观。 但是朝廷还要运转,还需要王彦庭的支持,那么必须要一个能够缓和关系的。 选来选去,前宰相独孤损光荣中选。 对,就是你了,赶紧来幽州上班。 所以今天独孤损第一天上朝。 结果一聊起天下几镇,独孤损就忍不住提醒在座的几位宰相,朱温不是他们看到的这样的一个忠臣。 这一来,直接印证了崔胤、裴枢他们的怀疑。 最近以来,他们都在怀疑朱温是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送皇帝进幽州,然后挑起矛盾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回,心里的怀疑基本是被证实了。 那么连带出来的,就是张濬是受骗了呢?还是本身就是朱温计划里的一环。 一瞬间,矛盾全部爆发。 “张相,屡次挑起和燕王的矛盾的事实,你不能否认吧?那么,其背后的目的不知道能否言于陛下和我等呢?”崔胤早就对张濬看不顺眼了,这一次抓住了机会,自然要痛打落水狗。 “崔相,燕王不忠不义,是曹操、司马昭之流,我如何不能与之有矛盾了?”张濬大怒,他真的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看王彦庭不顺眼。 一边的独孤损完全懵了,他还不知道后面朝堂上发生的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番话,火会烧到张濬头上。 在政事堂里,他是名副其实的小字辈,只有埋头不吭声。 “陛下,姑且不论燕王是否忠义,然而挑起朝堂争端不算,还挑起了刀兵之祸,如果燕军迁怒与陛下,此祸事无可救赎。陛下,张相如此莽撞,完全不顾圣人安危,要提防杨国忠之事重演啊!”裴枢也是下定决心要把张濬赶出政事堂,有他在,别想和王彦庭心平气和的相处。 第182章 争吵2 李晔眉头一皱,一说到杨国忠,感觉真的太差了。 杨国忠就是仗着李隆基的宠信,百般挑衅安禄山,一直把安禄山逼反了为止。 大唐的盛世,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像滑滑梯一样,高速俯冲下来,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他眼神冷冷地看了一眼张濬,心里想着张濬平时的言行,暗暗思索。 他不明白,张濬真的会成为杨国忠吗?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太危险了。 当年天下还很大,即便长安丢了,除了河北叛军的地界,玄宗皇帝哪里都可以去得。 如今可是不一样了,真的出点事,也许自己就交代在幽州了。 “裴相,濬没有偏私,何必拿杨国忠来辱我?”张濬急眼了,如果这点被坐实了,他就别想有好下场了。 最关键的,他确实和杨国忠不一样,没有什么私心。 他就是性格问题,就是喜欢装逼,别人不给他面子他就受不了。 此刻,眼看要被戴上奸臣的帽子,张濬急了,他扑地跪倒,向着皇帝就拜:“陛下,老臣全无私心,都是为了陛下啊。” 说完,就趴在了地上痛哭不止。 这一闹,把李晔都闹懵了。 这是朝廷政事堂,虽然已经是简约版,但是从礼仪上讲是一样的。 居然在政事堂上撒泼,你可想得到? 他心里膈应,却不得不站起来虚扶一把:“张卿,不必如此,你是忠是奸,朕心里还是知道的。” 他心里哀叹,这皇帝真特么不是人干的,明明被坑了,还要安慰坑自己的人。 “陛下,王彦庭拥兵自重,这两年来您有目共睹,如此骄横跋扈,即便当年曹操也不过如此,臣为陛下谋划,何至于此?”张濬顺着杆子就爬了上来。 此言一出,直接把李晔和几个宰相都干沉默了。 说王彦庭别的问题可能还有争议,但是拥兵自重确实无力反驳。 张濬直接把他们引导到了一个误区,让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这天下的藩镇哪个不是拥兵自重,只是王彦庭实力强悍,突出了一点而已。 偏偏在这一时间,怎么看,王彦庭都算不上忠臣。 “陛下,如此逆臣在世,老臣如何能够容忍,即便这次未能成事,臣决意继续谋划,定要为陛下除此大患,虽死无憾!”这方面,张濬确实是老谋深算。 他见众人不说话,立刻继续表态。 你们不是说我乱来吗?我就要乱来,还要不停继续,只要把王彦庭定成了逆贼,我的立场就没有错,谁也不能指责我。 果然,李晔被他影响了,想想事情的本质,还确实是这样。 即便失败了又怎样?难道就不干了?祖宗基业怎么办? 一时间,李晔居然感动了:“张卿,朕知道你的忠心,更需要你的辅佐。你我君臣一心,必能成事!” 旁边,崔胤和裴枢都惊呆了。 这样都能够圆回来? 他们这一次之所以如此生气,是摆明了朱温通过张濬玩弄了大家。 如果只是一些朝堂争端也就罢了,这一次可是直接发动战争的。 说的难听点,就算不考虑皇帝,王彦庭发起火来把他们杀了又怎么样呢? 死在各地藩镇手上的中央官员还少吗? 这种行为,上纲上线一点,就是误导皇帝,是欺君之罪。 没想到,张濬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就承认了,让他意外翻盘。 “陛下,张濬挑动四镇进攻,才遭致惨败,一旦燕王追究,难免祸及陛下,如此大罪,不可饶恕啊。”连柳璨都觉得形势不对,加入了进来。 他确实也怕了。 如果任由张濬一件事一件事不停挑衅王彦庭,保不准明天燕军就杀上门了。 “柳相,难道当初你等没有同意吗?”张濬感觉到了李晔的立场在悄悄转变,祭出了杀招。 是啊,当初是几个宰相一起定的策略,凭什么出了问题只找张濬。 李晔也反应过来了,完全进入了张濬的节奏,转头看着崔胤几人。 我特么... 裴枢一口老血憋在胸口,眼睛瞪得老大。 终于发现,当初一不小心上了张濬的贼船,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因为张濬说的是事实,当初自己几个人虽然有分歧,但是最后还是被张濬胁迫了一起赞同了计划的,从这一点来说几个宰相确实都有责任。 那凭什么现在可以一起指责张濬呢? “陛下,臣受了张濬的蛊惑,臣请罪。”裴枢觉得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连忙拱手请罪。 “臣请罪!” “臣请罪!...” 一时间,崔胤、崔远和柳璨都折腰请罪了。 这个时候,自己没法洗干净,如果折返回头说这件事好像确实没有错,更加让皇帝觉得自己立场多变,不可靠。 现在只有咬死了这件事是错的。 “陛下,此事确实是臣谋划不当所致,臣请罪!”张濬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让与此事无关的独孤损看的一愣一愣的。 他此刻的表态,一副把责任全部揽下的架势。 问题前面他的表态就是觉得自己没有错。 所以现在真的只有他是没有错的,因为他始终这样认为。 反而前面的裴枢几人被架在了火上,你们不是觉得办错了事吗?那就认错吧。 “算了,众卿也是为国为民,无非是心急了些,就罚俸半年吧。”李晔无奈地挥挥手。 他现在的状态是下面官员死一个少一个,既没有人推举,也不可能科举。 何况他也知道,几个宰相是代表着自己在战斗,不管怎么说,心还是向着自己的。 即便一刻钟前还觉得是坑了自己的张濬,现在看起来都是情有可原,那还和其他人计较什么? 他压根没有意识到,玄宗以后的历代皇帝,基本上都是死在这件事上。 站在你的立场上说话的就一定是正确的? 当初鱼朝恩是如何排挤郭子仪的? 自己少年时读史,看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义愤填膺,虽然不敢说出来,心里还是觉得老祖宗办错了。 偏偏皇帝都是自私的动物,转头立场一边,就活成了当初最讨厌的样子。 此刻,他的心态已经和唐代宗一模一样了,就是怎么看王彦庭都是不放心。 至于是自己先打压了,别人再造反,还是别人要造反,自己再打压,已经不重要了。 强大就是你的原罪,最好你做大了再把权力交给朕,任我宰割。 “都起来吧,以后还要依赖众卿为我筹谋,如何重振开元之前的盛世。”李晔安抚着几个重臣。 他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又被引导得转了一百八十度。 “陛下,臣吸取了此次的教训,不会再重蹈覆辙。”张濬连忙表态。 裴枢和崔胤都是心下鄙夷,却不得不再次谢恩,也表示要接受教训,重新谋划。 张濬心里暗爽,他发现只要占据了道德高地,别人就拿他没有办法。 本能地,他又开始卖弄了起来:“陛下,以燕军现在的实力,外部战事确实很难对燕军构成威胁,不过臣已经开始从燕军内部寻找机会。” “哦?”李晔已经表过态了,虽然他也不相信张濬这么快就有了对策,也不得不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陛下,燕军内部团结,很多都是燕王一手带出来的骄兵悍将,轻易可不能开启此端啊。”裴枢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张濬这个混蛋居然要去收买燕军内部的人,这个万一搞砸了,那是送上门去的证据啊。 你说给朱温、李克用一个圣旨啥的,即便最后露馅了,皇帝也可以打死不承认。 总不能让朱温来出个庭作证吧? 即便皇帝无所谓,朱温还不愿意配合呢。 但是在燕军内部搞事就不一样了,万一人家是配合你演出呢? 到时候人赃俱获,不掉几个人头能平息此事? 他的想法身边几个人都几乎同时领悟了,连独孤损都急急忙忙站出来道:“陛下,收买燕军内部的人太冒险了,不宜轻动!” 他现在都有些后悔来幽州趟这个浑水了。 这他良的张濬是个大炸弹啊,皇帝、百官都在人家手心里攥着,你居然还玩刀尖上跳舞的事,你的心也太大了吧。 “陛下,张相之请不可行...”崔胤、崔远和柳璨都表示反对。 李晔想了想,也觉得好像有点冒险。 关键燕军那帮人除了刘瓒和李振,其他人连朝会都不来,自己实在是一点都不了解,这怎么收买? “张卿,众卿说的对,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他觉得这样一说,算是把这件事划上句号了。 偏偏他没有想到,喜欢吹牛说大话的人最大的郁闷就是别人表示怀疑。 张濬已经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定,这件事一定要办成,给这帮看不起自己的孙子们好好看看。 能够拯救皇帝和大唐的,只有他张濬,大唐第一号忠臣。 第183章 锦鲤独孤损 朝堂的争执王彦庭并不知道。 情报司再厉害,两年之内也没有混进皇宫。 原因就是人太少了。 现在的皇宫里,简直是简配版加阉割版本,连太监都没有,只有几十个宫女。 一来很多妃子、皇子直接就在凤翔饿死了,皇室成员严重缩编,现有的人够用。 二来李晔也养不起,他现在所有的钱抠抠搜搜地都要用在禁军身上。 最重要的是,当初朱温杀太监,连净身手术的主刀医生都噶了,一时间找不到技术人才了。 要知道这个年头连阉猪的技术都是还没有开发出来的,民间基本就没有类似的人才。 这样一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你都不知道怎么混进去。 冷不丁进来一个陌生人,太扎眼了。 一时间,连李秉思都抑郁了,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反而王彦庭倒是无所谓,他对皇帝的态度就是没有喜恶,只是膈应。 只要不惹自己,那就相安无事。 他忙着和李振一帮读书人讨论征收商税的办法,结果几天下来毫无进展。 虽然无论是李振还是韩延徽、冯道都算是人杰,但是毕竟这个事前面就没有人搞过,参考资料都没有。 几个人探讨了几天,还回家搞了一天的头脑风暴,硬是卡住了。 收钱倒是容易,问题是按什么标准收呢?这也没有个发票啊。 而且就算你官府把发票印出来,谁会为了交税老老实实填写的? 这年头,也没有维保售后,百姓根本没有要发票的意识。 王彦庭都有点上火了。 眼看着幽州城里天天大把大把的钱流来流去,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个能忍? 可是一时间,他也找不到突破口。 就在这个时候,独孤损来访了。 对于这个才到幽州没有多久,小自己一岁的宰相,王彦庭还是蛮好奇的。 这么年轻登上这个位置,显然也是有点水平的。 他还打听了一下,是不是那个“一门三后”的独孤家族的后代。 结果发现有说是的,也有说不是的,各种说法都有。 独孤损的态度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主打一个你猜猜看。 王彦庭就知道,大概率不是了。 无非是想碰个瓷,又拿不出证据。 毕竟不是网络时代,对于别人的家谱中各房子孙像蜘蛛网一样的结构,根本伪造不出来。 那就只能玩模糊概念了。 让到偏厅里,上好茶,王彦庭就耐心地等着对方说明来意了。 “燕王,到幽州多日,不曾得识,损今日特来拜访。”独孤损一脸的笑意,说的十分客气。 “独孤宰相客气了,倒是我失礼了,不过近日忙于政务,委实脱不开身,见谅!”王彦庭依旧不知道对方到底来干什么,只有顺势敷衍。 “燕王客气了,我表字又损,您直接称我表字即可,无需如此客气。” 王彦庭差点笑出来,这什么鬼名字,损了又损,他感觉到了独孤损父母的敷衍态度。 “不知道又损今日过来,有何事可以教我?”他也不客气,无论是年龄还是爵位,都可以这样称呼。 而且他确实不喜欢这样绕来绕去的,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几日和陛下每每聊起燕王,陛下都不胜感慨,觉得种种误会,让君臣之间少了很多情谊,陛下甚为伤感。”独孤损点点头,也不再遮遮掩掩。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不管成不成,都要把活干了。 虽然他也很想见一见王彦庭,看看这个比自己稍大一些的男人怎么就打下了这么大的地盘, “原来是这样...”王彦庭低头思索了一下。 他知道了,对方就是来修补关系的。 问题是自己觉得现在的关系很合适,大家互不干涉。 有些时候,人就是靠的太近才有矛盾,就像后世形容人与人之间像刺猬一样,远远地就不会互相扎到。 特别是政治人物,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敬而远之,公事公办。 他也不是这个时代的思维,一定要抱团取暖,甚至结党营私。 “又损,我是军伍出身,事实上我一直想要辞去平章事的职务,又恐怕诸君误会。对于圣人,我没有什么不忠的想法,我只想专注把这六十多个州的百姓生计管好。” 他觉得自己的说法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说完才觉得自己好像装了一个大的,凡尔赛了。 果然,独孤损听在耳朵里直接愣了一下,他甚至有些怀疑王彦庭要表达的是不是我手里有六十多个州,朝廷我还看不上的意思。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燕王,此等言辞我希望到我为止,毕竟传扬出去,有损朝廷脸面不是吗?”好半天,独孤损才想起要挽救一下气氛。 他早就听说这个燕王说话随意,而且对朝廷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今天终于见识了。 也就是现在这个世道藩镇势力太强,换贞观年代,早就拉出去砍了。 这一刻,他都觉得自己的耳朵不干净了。 “所以说啊,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各自相安。”王彦庭点点头,他实在是觉得没有时间玩这种官僚游戏。 “你可以告诉陛下,燕军绝不干涉朝廷的正常合法行为,但凡是哪里的藩镇给钱给粮,我这里绝不克扣。甚至陛下想去哪里,我保证来去自由。” 既然开了口,王彦庭决定说说透,免得老是来烦自己。 独孤损都快疯了,这是自己能听的吗? 什么保证来去自由?皇帝的自由还需要你保证。 他现在都后悔来这一趟了,这些话,他都没有胆子讲出来。 他现在都好奇了,王彦庭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是当一个臣子胆子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就不再考虑他说的有没有罪了,只好奇他的胆子究竟有多大,底线在哪里。 相反,王彦庭暗暗得意。 自从李振给他分析了朱温送皇帝和百官过来的意图以后,王彦庭就打定主意了。 反正都要得罪,不如彻底一点,互不干扰。 如果自己没事还往朝堂上混,会越混事越多,矛盾更加激化。 反而现在挺好的。 对面的独孤损实在是不想聊下去了。 来之前,他和裴枢、崔胤的一众宰相了解过王彦庭的风格,都说是喜欢直来直去,简洁干脆的说话。 现在他领教了,领教的不要不要的。 “早就听说燕王行事不拘一格,今天算是见识了,不过,我真心提醒燕王慎言,以免众口铄金,给燕王带来麻烦。”独孤损很想拍拍屁股就离开,可是他是带着修复关系的使命来的,又不能完全不管不顾。 就算结一段善缘吧,他安慰自己,连忙又提醒道:“尤其是保证陛下来去自由这些话,未免大逆不道了。” 看着王彦庭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近日叨扰,损先行告辞,来日我们再聚。”独孤损果断撤退。 反正这里听到的话,是一句都不能和皇帝和百官说的,否则无论对自己还是朝廷,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比其他人都年轻,反而带了些果断和承担压力的勇气,这些事自己扛着算了。 一直到门口,独孤损还是忍不住回头和送行的王彦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到:“燕王,今天的话到我为止,请留步。” 他说完就再也不回头,直接钻进了门口的马车而去。 这倒是让王彦庭有些欣赏他了,做事情有分寸,又敢担当,朝廷里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官了。 就是说的话依旧离不开儒家那种皇帝最大的思想的桎梏。 在自己看来,无非是实事求是而已,在幽州,难道不是自己是皇帝身后最大的靠山吗? 没有自己,谁能保证皇帝的行动自由? 更具体一些,如果不是自己许可,上次朱温的钱怎么能够顺顺利利地进皇帝的内库? 这些人啊,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敢承认皇权的衰落,当年都快成长安刺史了,现在连刺史都不如,只管着皇宫那几百亩地,有什么不能说的? 突然,他觉得自己的意念里一丝灵感闪过。 对啊,自己的保证才是最大的价值。 他好像找到了收商税的办法了。 再想想,这不是和后世的保险差不多的也能做方式吗? 虽然很多细节完全来不及一下子理清楚,但是从大的模式来讲,他觉得已经是很成熟了。 这个独孤又损还真是锦鲤啊,来一趟帮自己解决了大问题。 他抬眼看去,感觉独孤损的马车又加速了,飞快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莫名其妙!”王彦庭嘀咕一句。 第184章 幽州商保1 王彦庭的想法落实的很快,还让他对当官的心态有了新的认知。 比如冯道和韩延徽,这两人都算是幽州本地的小地主,小商户。 所以听到用这个方式收商税的时候都是一愣,但是计算完整个幽州一年的收入以后,最初的犹豫立刻烟消云散。 为什么?因为自己家交的这一点压根就少到看不见为止。 这种行为开始都让王彦庭看不懂,难道拿出去的不多就不是钱吗?这个账怎么算的? 最后在李振的分析下他才明白,两人掏的钱都不多,但是王彦庭会看到两人牺牲自己,配合府衙创造了巨大的收益。 用最少的代价换取这么大的政治资本,这个投资,值! 王彦庭感慨,别欺负人家是古代的,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简单的。 反过来,要一个人大公无私是真的不可能的,你只有用合理的制度去约束,提高他的违法成本。 至于李振,王彦庭根本不担心。 他当初是光棍一个找到幽州的,这件事他完全无所谓,还能站在一边以旁观者的角度分析,放松的很。 花了三天时间,定下了大概的方向。 第一批实施的,就是幽州这一片的二十三个州,包括成德、义武这些地区。 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人员筛选和培训。 王彦庭这时候才发现,虽然节度使府衙办了几年的学,但是实际产出的依旧是远远不够的。 每年几百个学生,而且学的在他看来大部分是没有用的。 当初自己只是提了设想,事情完全是交给刘瓒他们办的。 你说他们不用心吧,也很努力。 但是本身儒家这一套就是理论花架子多,而且从瑞州到幽州确实没有太多好老师。 即便自己从国子监搞来的岑长卿等人,也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需要选拔能够用于征税的人员,居然发现精通术算的人少的可怜。 王彦庭想了想,自己是在情报司的前几批人员培训时教过现代数学的,因为他们要编密码,还有用粮草、军械分析兵力的时候都要数学。 现在看起来,情报司的人比这帮读书人还好使呢。 没有办法,他只有从情报司调了人过来做教官从头培训,先学阿拉伯数字开始,当然,现在叫安东数字。 这让他决定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政务的规划。 前面十几年,这一块他就是不碰的,一来没有精力,第二他自己认为也不懂。 现在想起来,要实现自己的规划,还真的不能脱手。 看别的小说里穿越的人怎么就这么简单,什么都井井有条,放到自己手里简直就是灾难。 想想也是,一个射箭运动员,要做小半个国家的领袖,真的忙的蛋疼。 转眼过年了,王彦庭家里迎来了一件大事,两个夫人又有喜了。 这让王家两个老人欣喜若狂。 这些年,王彦庭基本都是晃悠在外面,实在是让他们太发愁了。 打下了这么多的家业,偏偏老人心里最基本的开枝散叶的工作没有做好,能不愁吗? 现在好了,总算又能添丁进口了。 另外一件事,是安东和成德两个镇的大事。 大年初五,二十三个州每个州的府衙旁边,开设了一个新的衙门,隶属于燕军,统一的名字:幽州商保。 刚开始,大家对此并不熟悉,但是几天以后,随着大量的商保传单被燕军士兵发放到每个商行、店铺手里,大家算是看明白了。 不管谁做的买卖,也不管是幽州内部二十三个州之间还是和其他地方的商人做买卖,只要你去按照交易额的半成,就是二十分之一去缴纳保费,如果生意出现任何问题,幽州商保都会全额赔付你的钱,然后再找毁约的一方收账。 这个消息一出,大家一片哗然。 这是燕军出面帮大家作保的意思吗? 所以以后出现问题,可以直接找幽州商保要钱,然后就是燕军和别人的事了。 需要这样吗? 真的要。 这几年,随着安东、成德等地的日益发展,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商家进入燕军的地盘交易了。 这中间,各类毁约、诈骗的行为屡见不鲜。 最主要的原因,是从司马懿开始,道德体系已经出现了系统性的崩塌了。 一开始,中国人还是很有信用,承诺性非常强的。 你看看春秋时那些所谓的刺客豫让、要离,那真的一诺千金。 要离刺杀了庆忌,人家都放你走了,依旧自杀,因为羞耻感太强了,这样的人绝对的不坏。 那个掘地见母的郑庄公,因为母亲宠爱弟弟,发誓不到黄泉不见母亲。慢慢的后悔了,想见母亲这样的善行,还要真的挖到地下,见到泉水然后才和母亲相见。 这样的信用体系下,大家都是遵守游戏规则的。 结果到了司马懿,高平陵之变中指着洛水发誓会放过曹爽一家。 那可不是曹爽愚蠢,当时连蒋济这样的聪明人都信了的,按照之前的道德标准,发了誓是一定要兑现的。 因为一百多年前,光武帝刘秀也是指着洛水发誓,给杀兄仇人朱鲔封官授爵的,谁知道司马懿会耍流氓赖账呢? 这一赖,赖出了一个两晋政权,收益太高了。 反之,谁再讲信用就变傻瓜了,没看到曹爽被灭族了吗? 所以幽州商保设立没有几天,第一单生意就上门了。 然后,第二单、第三单...陆陆续续开始有生意可做。 大家发现,这是买了一个大大的心安啊。 过去很多时候,大家签好了商契,临时反悔的不少。 就连幽州的官商都被毁约过。 那时候去南方买粮食,前面说的好好的,后面就是不给了,除非涨价。 那时候王彦庭实力不够,也没有办法。 现在不一样了,他估计,没有几个人敢招惹自己的。 这也是那天和独孤损的对话提醒了自己,没有自己的保证和有自己的保证确实不一样。 这玩意,看起来有点像后世的财产险,但是作为金融产品,天生和税收有点像。 不过现在的管理水平,显然做不到核算成本,只能按照营业额计算了。 从王彦庭开始,商保衙门的大小官员提心吊胆地过了半个月,除了几单小打小闹的纠纷,居然啥事都没有。 这不由地让大家放下了心来。 毕竟对外说是商保,衙门内部是清楚的,这就是商税,如果收税都能收亏了,那就搞笑了。 结果刚刚松了一口气,事情来了,还很特殊。 幽州一家做木材的商行,从贺州(今广西贺州市)这边采购了一批白蜡木,在经过武安君节度使马殷的衡州(今湖南衡阳)时,居然被守将杨思远截了。 这件事,性质很不一样。 首先,白蜡木是用来制作枪杆、矛杆的主要材料,算是军用物资。 其次,这不属于商家违约,两边都没有错,错的是第三方势力。 管不管? 管! 王彦庭斩钉截铁! 如果幽州商保只能管境内的商家、还只是管商户间的契约纠纷,那对于商人来说有多少必要的? 如此一来,还能推行下去吗? 在王彦庭的计划里,这可不是后世的保险,而是税收。 只是换了一种操作而已。 那就不是有风险就交,没风险就不交的事,而是要保证每一笔都让商人心甘情愿地交上来。 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次日,两份信函用八百里加急送出,直奔洪州(今江西南昌市)和潭州(今湖南长沙市)。 同时,幽州商保在二十三个州发布通告,这一次衡州的事,商保衙门接了。 卧槽! 这真的是一语惊天下。 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和商保的内容完全没有什么关系。 当初上告的商人,都是碰碰运气的心理,反正能够拿回多少就多少,不赔付也认了。 毕竟这个事的性质就和遇到强盗没有什么区别,就不是商业纠纷的事。 万万没有想到,燕军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认下来了,而且保证一个月之内解决不了问题直接赔付钱款。 一时间,很多人心里开始合计了。 原来这商保不光是保证商业上的问题,甚至有点镖行的意思。 要知道,对于这个时代的物流来说,最大的开支就是安全支出了。 财大气粗的就自己养护卫,负责保证商队的安全。 小老板就委托镖局,为某单货物保镖运送。 最小的散户,就加入别人的商队,出一点保护费,但是那是要等人家凑满一定的货物才能出发的。 现在看来,这个幽州商保是把这一块都包含进去了,等于是给大家贴了一张护身符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要看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第185章 幽州商保2 洪州,杨渥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加急信函。 据说是从蕲州(今湖北黄冈市蕲春县)转过来的燕军的八百里加急。 这就很神奇,自己吴军的八百里加急居然给燕军送信。 展开一看,居然是王彦庭要借道,原因是武安军节度使马殷的人截了幽州商人的货。 一时间,杨渥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这个事也太绕了吧。 燕军为幽州的一个商人出头,然后借吴军的道,要打马殷? 说实话,晚唐够乱的了,杨渥也没有听说过这么奇怪的出兵理由和方式。 要不要借呢? 杨渥很纠结。 自从上次没有听严可求的话,这个老头和自己赌气跑到朱瑾那里不回来了,现在手上几乎没有谋士可用了。 剩下的朱思勍,陈璠之流都是匹夫,砍个人可以,出主意就算了。 他回过头在看了一遍信函,慢慢发现了重点。 燕军一共要出动五千铁骑,一万弓骑,真是下了血本啊。 为了一个商人,搞这么大场面,杨渥有些看不懂。 但是这一次他看懂了另外一层意思,你不借,人家就打过去。 特么的...拳头大就可以这样欺负人吗? 骂完杨渥又自己在心里默默回答了一句,好像是可以的。 没有别的选择了,那就借吧。 不过途经的各州防御还是要做好的,就怕燕军来一个假途灭虢,到时候连老本都赔出去。 对于燕军,现在杨渥都有点心理阴影了,战力强悍就算了,打仗还神出鬼没的。 希望马殷能够扛住燕军这一波,算是给天下人出口气吧。 杨渥盼望着马殷能够振作一回。 当事人马殷表示我还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同样接到燕军信函的马殷那比杨渥都摸不着头脑。 事情是讲清楚了,就是衡州守将杨思远抢了幽州商人的东西了呗。 让马殷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燕军口口声声要他惩办杨思远,交出所有被扣的货物。 他对着地图看了半天,都怀疑最近是不是又打了一场自己不知道的战役了。 燕军和自己,中间隔着吴军、梁军、蜀军,还有一个小小的荆南节度使成汭,飞过来吗? 虽然和燕军没有打过交道,而且也知道燕军骁勇善战不好惹,马殷还是把信函扔在了一边,没有当回事。 按照常规来讲,这不过就是燕军的讹诈罢了。 反正实在不行,自己还有秘密武器。 没有几个人知道,在燕军做军指挥使,驻守兴州的马賨是他的亲弟弟,当初从孙儒军战败的时候来不及撤退被杨行密招降的。 到时候多说几句好话就是了,军中有人,这点面子总会给吧。 马殷没有当回事,他没想到王彦庭当回事了,还是大事。 对于燕军来说,这是收取商税的第一炮,必须打响的那种。 于是,由近卫军副帅周思校亲自挂帅,率领两个铁骑旅,又把两支纯弓骑的军中四个弓骑旅整合了,巴加图尔为指挥使,直接挥师南下。 半个月后,当马殷听到有一支骑兵旋风一样的冲过潭州的时候,直接就傻了。 哪家藩镇会为了一个商户打一仗,这不是扯吗? 偏偏这件事,就在眼前发生了。 不好! 马殷突然反应过来,因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这件事居然都没有通知杨思远。 这一下,百分百要吃大亏啊。 燕军的打法现在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结硬寨打呆仗才能限制住燕军攻无不克的冲击力。 现在的问题是,衡州的杨思远还啥都不知道呢。 他以为就是拦截了一批军用的物资,哪里知道后果会这样严重。 如果等到这支人人双骑的骑兵到达衡州,那城里的五千守军就彻底完了。 马殷顾不得其他了,连忙派出了八百里加急去送信,再把自己的五百牙兵骑兵拉出来,日夜兼程地往前追。 他觉得自己是马賨的哥哥,也算半个自己人,好歹赔点钱,那不就过了吗? 就怕来不及啊,燕军压根没有从潭州城前过,直接就在百里之外的官道上南下的。 如此一来,踏白了解到信息回城报告已经是晚了一天了,现在马殷真的有点悔不当初了。 几乎是人不卸甲马不离鞍了,追了3天,终于追不动了。 因为战马受不了了,武安军没有这么多战马,做不到一人双马。 马殷几乎是一路祈祷着,终于在第六天赶到了衡州城下。 看到城门口的场景,他瞬间全身无力地几乎要瘫软倒地了。 晚了,也完了。 五千多的铁骑正在城外整队,剩下的弓骑在招呼着雇来的民夫给三、四百辆大车装车。 马殷看得到,那是一车车的白蜡木。 不用问,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探报被对方拦截了,这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啊。 “来者莫非是武安军的马太尉?”对面军中,一名身材不高,甚至稍显瘦削的将官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问道。 “正是马某,不知是燕军哪位将军当面?”马殷连忙回答。 “在下近卫军副都指挥使周思校,奉燕王命令问责拦截我幽州商户货物的杨思远。”周思校在马上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现在和武安军根本不接壤,所以王彦庭交代过,只办杨思远的事,不牵涉其他的。 “哦,是周将军,马某是贵军中马賨将军的哥哥,说起来不是外人。”马殷有些尴尬地笑笑,他现在还不知道事情变成什么样子了,只能先把关系拉了再说。 “原来马太尉还是马将军的哥哥,失敬了。”周思校也是出乎意料,不过他是燕军里的老资格,也无所谓。 想了想,还是把事情摊开来说吧,他又开口道:“马太尉,我等已经破城,斩杀了犯事的杨思远,抵抗的士兵被杀了六百多,其他的我们没有动。” 他的话让马殷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事情已经做了,凭自己身边的五百人去拦对方的一万五千骑兵? 那是有点喝多了。 可是不说点什么又确实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没有想到还没有等他开口,周思校身边冲过来一名营将或者军将模样的人,附在周思校的耳边说了几句。 只见周思校点点头,转头又和马殷道:“马太尉,我们准备回程了,所有的士兵,都在刺史府附近,我们没有为难他们。另外,从刺史府的府库里搬了两万贯,算是本次出兵的粮草钱了。” 我特么! 马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不知道周思校是怎么把如此蛮横无理的话说的这么振振有词的,甚至隐隐还有些自得之色。 所以燕军都是这帮鸟样的吗? 他确实对燕军的风格不了解,现在知道了,嚣张强横。 更想到自己弟弟也在燕军,这帮孙子居然一点面子都没有留,真是把不讲理的风格表现的淋漓尽致啊。 其实在周思校看来,自己已经很客气了。 也就是武安军和燕军没有什么地域交界,不然好歹也要攻下两座城让你付出代价。 他再次策马往前走了几步,和马殷已经靠的很近了。 一脸严肃地看着对方道:“马太尉,末将给您提个醒,和各城池的守将说一下,幽州商户都是和燕军签了商保条约的,所有损失燕军负责,所以你们为难商人就是和燕军为敌。” 手一挥,指挥着骑兵大军护卫着大车队缓缓向前,他又回头道:“最好把州府里的山寨强盗清一清吧,免得这些不长眼的乱来把武安军牵连进来。” 他的话音落地,就再也不回头,催动战马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做了几年的步军统帅,终于带一回骑兵,周思校表示恨不得再来一个白痴撞一下枪口。 城下,马殷看着一万五千骑兵和几百辆大车组成了长长的队伍,前面都走出去了几里路了,后面还有一小半骑兵在列队等待出发。 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无论是朱温还是杨行密,甚至同样骑兵强大的李克用,在燕军面前吃了一次亏又吃一次亏。 这帮骄兵悍将真他良的不是一般的凶猛。 甚至每个人的视线里透出的都是一股冰寒的凶光。 他很想问问那个死鬼杨思远,这下子满意了? 不但自己丢了小命,更是连累自己的脸也被打的啪啪响。 看着那道被炸成了一个破框架子的城门,和熏得黑蒙蒙的城墙,他久久地没有说话。 这是武安军和燕军的第一回合,却带给了他足够的思考。 第186章 幽州商保3 衡州事件的效应开始慢慢表现出巨大的威力。 这一回,不光幽州的商户,就连和幽州做买卖的外地商户都开始通过在幽州的掌柜、伙计缴费购买商保。 精明的商人早就通过这件事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点。 只要你手里有了幽州商保的契约,那么全国基本上都可以畅通无阻。 即便各地收取的过路费用不可能少,但是那种安全感是任何镖局、护卫所给不了的。 一时间,各州收取的商保金连李振都吓了一跳。 他不得不佩服燕王的眼光,当初出兵时自己是反对的,他的建议是尽量逼马殷解决。 要知道一万五千骑兵的出击代价是相当巨大的,要不是周思校的手下临时来了想法,带了两万贯钱回来,这一趟一定是亏本的。 但是王彦庭坚持要这么干,他觉得这就不是用钱来衡量盈亏的事,重要的是一定要表现出燕军对这件事的重视态度。 其长期效应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果然,后面马上就迎来了丰厚的收获。 仔细算起来,如果买卖的双方都购买了半成的商保,那已经占了交易额的一成了。 而且这是交易额,不是什么利润的一成。 好在这个时代的商业模式大部分都是商家直接派人去收购原料,然后加工成商品以后卖给各地的商铺,基本就是这单层的交易。 如果像后世那样层层经销,又是按照交易额收费,王彦庭都要怀疑自己会不会人为推高商品价格了。 幽州商保的模式很快被各镇的探子汇报到了各个节度使那里,一时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下金蛋的母鸡。 王彦庭也没有做任何掩饰,这种商业模式是藏不住的。 再说在他看来,别的藩镇也实行这样的政策以后,将来自己占领当地就可以顺水推舟地延续执行了,没有什么坏处。 而且,随着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大堆汴州商保、太原商保和杭州商保以后,事情也开始明朗了起来。 商人都是逐利的,他们最清楚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但凡生意的一方沾到幽州管辖的二十几个州,那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幽州商保。 毕竟如果汴州的商人被幽州人坑了,他也不相信朱温敢带着刀去找王彦庭讨要说法。 好在后面一段时间里的几个案例表明,王彦庭并没有偏袒安东和成德镇的人,完全是按照商业契约在公平、公正地执行。 这让各地商人更加毫不犹豫地首选了幽州商保。 只有两边都和幽州不沾边,才会无奈地选择其他藩镇的商保衙门,当然,也是要选择更加强大的那一家。 连朝廷里的几个宰相都惊奇地发现,在两个藩镇谁更强这一块,几乎就没有人选错过。 说明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某些方面真的比朝廷里的百官还善于看清形势。 很快,西川、凤翔、六谷部、甘州等四十几个州也迎来了幽州商保的衙门开张。 一时间,几乎全国的州府里都有了商保衙门的存在。 对于这个,王彦庭是喜闻乐见的。 他知道,这些藩镇可都不是善男信女,对于敛财,他们比自己专业多了,也更狠。 事实证明,藩镇的军头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盘剥的工具的。 但是王彦庭自己都没有发现,包括各地节度使都没有发现,这个商业模式正在悄悄的改变着商业人群对燕军的态度。 只有李秉思的情报司,第一个感知到了这种变化。 特别是在几个小型藩镇内部,随着几次商业纠纷产生,当权者不能为商户讨回公道又舍不得把吃下肚子的钱吐出来的时候,商人们的谈吐中明显表现出了对幽州的羡慕和对燕军的期盼。 收到这个消息,连王彦庭自己的惊讶了。 一个小小的经济手段,居然产生了政治价值,这怪谁? 就在这个时候,平卢的王师范向燕军提出了联保的请求。 他太弱小了,如果只靠他平卢的实力,无论是和汴州、杭州,甚至潭州的商业来往,人家也是宁愿选择别人,不选择他的。 一时之间绞尽脑汁的王师范终于琢磨出了一条对策,就是和燕军联保。 他愿意把商保金的百分之四十拿出来给燕军,只要燕军承诺对青州商保承担责任,实行保护。 把钱拿出来固然心疼,可是不这样做就一分钱都挣不到,甚至青州本地的商户都会选择外地的商保。 冯道他们都惊了,还能这样玩? 只能说中国人真的聪明,你只要给他一条路,他自己就能把路趟的更宽,走的更远。 王彦庭更加求之不得,这玩意和后世的保险一样,出事的毕竟是少数。 甚至王师范主动提出了,如果需要燕军帮忙解决纠纷,大军的粮草由他提供。 有了平卢军的示范,第二个合作者马上就出现了。 定南节度使李思谏也派人来和燕军洽谈,把定难商保也纳入了燕军的联保范围。 合作方式更加草率,直接就照搬了平卢的条件。 王彦庭也同意了,他知道,也就是这两家了。 毕竟这样的合作是有条件的,要关系不错,还要领地接壤,否则你一个广州的商保怎么和燕军签。 定难虽然和幽州搭不到一起,但是和凤翔的朱雀军连上了啊。 这算是最后搭上燕军这台大车的乘客了。 没想到,意外出现了,还真的有下一个。 没过几天,崔胤、裴枢、独孤损来访。 扯东扯西地寒暄了半天,几个人才一脸不好意思地提出了来意。 皇帝准备在幽州办一个大唐商保,和燕军建立联保。 这就算了,王彦庭也觉得没有几个商人脑袋被门夹了会找朝廷的商保,到时候出了事,除了发诏令骂上几句估计啥下文都没有,最后还要靠燕军。 好在他心血来潮,好奇地问了一句,大唐商保的价格是什么样的? 一句话一出口,崔胤、裴枢和独孤损互看一眼,都吞吞吐吐地半天都没有说清楚。 这就奇怪了。 王彦庭本能地感觉到这里面有文章了。 在他的坚持下,裴枢终于一脸羞耻地告诉他,准备收百分之四,然后给一半给王彦庭,这样和王师范他们给的那部分金额是一样的。 王彦庭都惊了,他很想像诸葛亮一样怒斥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是一样的吗?无论是平卢还是定难,那是人家的地盘,本来很多生意和幽州是完全没有关系的,现在因为和燕军联保,燕军也能多一份收入。 可是朝廷呢? 在他的地盘,用他的军队作保,然后价格是他的八成,抢他的生意? 一时间,王彦庭都气笑了。 他不得不佩服,这李晔还有想出这个主意的那个孙子是真的天真啊,把自己当白痴吗? 在他的耻笑声中,三个宰相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出了他的燕王府。 除了燕王府的三个宰相也很无奈,他们也不知道哪个混蛋给皇帝出的馊主意。 大概率想想很有可能是张濬,他对从燕军嘴里夺食似乎天生狂热。 当然柳璨也有可能,这个家伙是纯正的寒门,近期削尖了脑袋想要爬到上面一点的位置,完全没有世家那最后的一点矜持。 无耻的是,出完主意最后经办的硬是塞到了这三人手里,还是皇帝亲口交代的,推都推不掉。 来之前三个人合计的时候就觉得这完全是自取其辱,都抱着舍身取义的心态来的。 结果,和预计的一模一样。 “朝廷脸面一朝丢尽啊!”裴枢仰天长叹。 唉...马车上的另外二人也是一脸的便秘。 这件事,说出去三个人都别想做人了。 “崔相,比起丢脸,圣人的心思才更加让人担心啊。”独孤损来幽州的时间段,感受才更加明显。 就像看小孩子,天天在眼前是发现不了对方长得多快的,只有半年不见的人才会大为惊讶。 他的一句话让车厢里另外两个宰相都陷入了思索。 “又损,你是想说?”崔胤说了一半。 “崔相,陛下现在只听得进站在他的立场上的话,而根本不管事情的对与错,长此以往,唉...”独孤损叹了口气,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继续说下去。 “又损,慎言!”裴枢一下子打断了他。 但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对方。 他和崔胤都听出来了独孤损话里的意思。 朝堂上,崔胤是右相,裴枢是左相,属于皇帝以下的一、二把手,但是,最近明显感觉自己的话语权变小了。 很多事情,包括今天的大唐商保,两个人是劝谏过的。 可是皇帝偏偏就认准了这件明面上就如此愚蠢的事情,这不能不让人深思。 一时间,车厢里只有马蹄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第187章 王彦庭的路 幽州商保的事情告一段落,王彦庭开始认真考虑后续的方向。 刚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他有些想当然,总觉得打好仗,占据一块地盘日子就很舒服了。 现在心想事成了,摊子越铺越大,他发现问题反而越来越多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自己面临的到底有多少问题,能够解决的又有多少。 为什么书上的穿越者都这么顺风顺水,自己就满头的包不知道先给哪个上药。 军事上,他现在心里有了底,毕竟自己比别人多一千多年的阅历,很多东西是这个时代的军阀不具备的。 比如燕军的训练,别人看着是儿戏的队列训练,恰恰是后世解放军的精髓。 这种培训下的军人,他的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意识是在骨髓里的,而这个时代最缺的就是服从性。 各级的思政官上任以后,几年时间里也已经发挥出了作用,更多底层士兵觉醒了,对于军队理念的建设已经打好了基础。 其次就是朝堂上的争斗。 王彦庭也经历了几轮了,慢慢发现自己想错了,完全没有预计的那样凶险和激烈。 他仔细一分析就明白了,那些所谓的党争也好、君权相权之争也罢,都是在实力差不多的条件下才能打出精彩的会合的。 如今的朝廷,完全不具备什么实力,拿什么和自己斗? 历史上的亲王、宰相和皇帝,不就是被李茂贞和朱温说杀就杀吗? 他站在皇帝的角度上把所有能够想到的计策推演了一遍,发现对方只有一招绝杀:推恩令。 如果哪天皇帝突然册封高思继为凤翔节度使,耶律阿保机为淮南节度使,自己怎么办? 李晔现在没有走这一步,只是还没有到彻底决裂的一天,因为毕竟他人在幽州,也要考虑安全问题。 大唐帝国之所以能够苟延残喘到今天,一个最常规的手段就是不断把大藩镇拆解成小藩镇,谁都奈何不了谁,还要皇帝主持公道。 所以,这一招,李晔一定是懂的。 而且晚唐五代,就一直没有谁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别说晚唐,就是五代,哪个朝代的更替不是某个节度使或者殿前指挥使发难推翻了旧政权的? 唯一就是大宋的老赵兄弟,但是他们采取的是打压武将的方式,结果造就了一个谁也打不过的弱宋。 想想北面还在猥琐发育中的契丹、女真,甚至蒙古,王彦庭打死都不会走这一步。 那就只有学习后世的人民民主专政了。 可以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王彦庭才清晰地明确了自己的路。 只有这样,军队才不会落入任何一个野心家的手里,这也是他至今没有把领地分封节度使的原因。 也是他最近特别着急处理内政的原因。 他怕进度太慢,皇帝的推恩令走在前面,那就很尴尬。 某种意义上,朝廷的到来也促进和推动了王彦庭加快速度。 当然,君主制度他是要保留的。 一方面是他的私心。老子辛苦折腾了一辈子,结果啥都没有捞到? 这很不王彦庭。 另外一方面,没有封爵封侯,也不好安抚手下的骄兵悍将。 这个决定,也导致他对皇帝的态度比较特别。 可以说他和所有的藩镇都不一样,既没有把皇帝当回事,也没有想把皇帝置于死地的念头。 在他眼里,如果自己想要的政治体系建立好,那皇帝就给个爵位打发了。 至于杀了皇帝,根本没有必要。 何况这样的政治体系,权力是要交出去的。 谁知道将来因为史书上写成啥样导致自己的子孙后代倒霉。 他心里是很羡慕后世的英国皇室的,啥都不干,做个吉祥物,吃饱喝足的,多好。 最关键的是,作为后世穿越过来的人,太了解这种朝代更替的模式了,那是换一个朝代杀一批人,到宋朝以后,基本上是皇族的子孙被灭的干干净净,蟑螂死光光的。 长远考虑,王彦庭无论如何不想走这样的路。 眼前的危机,则更加无解。 如果说后唐灭后梁还属于两国交战的正常结果的话,那李嗣源接替李存勖、石敬瑭建立后晋、刘知远建立后汉、郭威建立后周,一直到赵匡胤建立大宋,本质上哪一个不是造反篡位? 按照现有的制度,王彦庭可不敢保证高思继、葛从周这样的人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正是因为准备从制度上消灭这种可能,王彦庭才从来无所谓这些降将的存在。 那些所谓的造反篡位,不就是因为权力的吸引力太大吗? 如果有一天这些权力不再属于皇帝了,那还做皇帝干嘛? 而且军队中的士兵都是人民的一员了,是人民养活了他。 到时候任何人想把权力重新集中在自己手里,都是推着历史的车轮倒退,就是手下的士兵也不愿意啊。 那你还能带着这些士兵造反吗? 那么大方向确定了,就有很多具体的工作要落实了。 这一来,王彦庭立刻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千头万绪,关键自己这样一个射箭运动员真的可以通晓百科吗? 扯呢? 真当自己是网文主角了? 军队现在抓在自己手里,政治架构可以慢慢来,王彦庭悲催的发现自己可能要改行去做老师了。 因为唯一能做的就是教育。 其他的,一个曲辕犁自己至今都想不起来,玩个屁啊。 但是教育不一样,语文方面,可以把拼音和标点符号搞出来,这是每个现代人最基础的知识,没有难度。 数学一定要教,现在这种术算的方式,还要用算筹,效率低到令人发指。 再加一门物理,大概率还能讲一些。 至于化学,王彦庭想了三分钟,就决定交给后人去玩吧。 连元素物质都提纯不出来,你和别人讲钠镁铝硅磷? 还有就是建立军校。 测绘地图要搞吧?比例尺、等高线总要教,王彦庭都不记得是不是初中地理课上学的了,差不多吧,总比现在的印象派画风要好。 地图上明明一个小山包,跑到眼前耸立千丈的事,王彦庭再也不想经历。 沙盘作业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必须搞。 至于其他的,大唐之前的兵书已经有了,比如《孙子兵法》,李靖的《卫公兵法》等。 王彦庭在房间里憋了半天,把围点打援、分割穿插都凑进去了,憋出来一个《二十一计》。 当初看的《三十六计》都是哪些来着?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王彦庭在琢磨这些的时候,幽州的所有人也在琢磨他。 这家伙,搞出一个幽州商保以后就不见了,天天缩在家里,照理两位夫人都怀上了,也做不了什么啊? 那又在搞什么鬼? 如果王彦庭知道,那真是千古奇冤。 他编写的教材,改了又改,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交给工匠去印刷。 这件事,根本找不到人帮忙。 就是最后看到成品的李振、韩延徽、冯道三个读书人,也是一脸的懵。 书上的每个字都认识,组合成一句话那就是天书。 幸好当初幽州开始给客栈老板培训的时候,教过一些东西,当时李振和学院里的冯道二人也参加过。 否则看那些标点符号和数字,完全是鬼画符。 在王彦庭花了半个时辰介绍完自己的计划以后,三个人才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具体教什么是不清楚的,但是组织工作可以做起来了。 首先就是师资的培养,算算几天内,李振组织人清空了一座营级的兵营。 然后从前面几年幽州学院的毕业学生中,抽了360人,加上包括李振三人在内的部分幽州官员,凑了400多人,开始了第一轮的教学。 每天上午是王彦庭的教学课,下午是各人回衙门办公或者自学课。 下午王彦庭还要上军事课,培训出首批军校的教官出来。 几个人再三衡量,抽调了不愿意打仗的葛从周、有点家世背景读过书的单可及、高思祥、周本、吕师周五人,作为以后军校的教官。 首先,就要对这五个人进行培训。 当然,也连带着这五个人身边的牙将,将来可以辅助这五个人开展军校的教学工作。 这样一来,总数三十多人的军校师资结构算是搭建起来了。 第188章 幽州军校1 过了一周以后,王彦庭慢慢发现问题了,相对而言,军校的课程更加简单,速度更快。 一来他自己懂得也少,孙子兵法什么的,周瑜的后人周本比他讲的还好。 二来新内容确实也不多,比如等高线、比例尺,虽然几个将军学员现场表示了极大的惊讶和认同,但是学起来确实很快,不到两天就人人会画了。 至于什么沙盘,那就是一点就透的东西,根本不用他操心。 以至于半个月之后,王彦庭就要李振安排场地,准备第一期的军校开学了。 确实,以王彦庭的水平,编出来的教材就这样了。 即便是全新的学员,估计最多也就三个月,就能完成学习顺利毕业了。 比较麻烦的是那些文化课的学员。 即便这些人的学习能力都很强,还是有些困难。 王彦庭是很佩服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这么多的典籍,居然能够完完全全背出来,就离谱。 所以如果从死记硬背的角度来看,速度真不慢。 关键是有些知识完全是全新的,就不是背出来的事。 王彦庭一个加速度的概念,就足足讲了两个时辰,才勉强被大家理解了。 面对400多人,大嗓门喊两个时辰,真是头大啊。 想想隔壁的军校都快可以运作了,这边居然老师都还没有学好课程,差距也太大了。 没办法,自己定下的策略,含着泪也要执行下去。 王彦庭觉得不能就自己苦,这一代是来不及了,下一代的所有军校学员,全部要先过文化课。 自己设计的课程,在后世也就是小学水平,以这个时代的人的学习能力,一年时间足够完成所有的课程了。 这点时间,他耗得起。 这第一期的400多人里,真正以后去做教师的只有360人,那必须再教1000人以上,才能满足六十多个州的需要。 王彦庭实在是没有勇气,也没有时间去再教三期了,就让他们老带新吧。 也许有了三百多老师,一千多人的学员一期就可以搞定,比自己教方便多了。 文化学校的培训还在继续,军校却已经准备开学了。 首批学员王彦庭从军中抽调了300名营将、都将,算是幽州军校的第一期学员。 这点数量,在燕军的基层军官里,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是目前只有三十多个教员,将就了。 从第二期开始可以多一些,第一期学员中表现优异的可以考虑留校,这样可以招收更多学员。 开学那天,不但刘瓒来了,王彦章也从顺州赶了回来。 他是听说了军校的开学,特意找王彦庭混了一个旁听的名额。 很久以前,王彦章就已经意识到,光靠自己的武力在燕军里面是没有多大前途的,燕军现在打仗,更多的是倚仗整体实力,和个人勇武关系不大。 这一回,他想亲眼看看,亲身体会一下,军校学习的课程能否弥补自己的短板。 意外的是,崔胤、裴枢和独孤损也不请自来地参加了开学典礼。 三个宰相在王彦庭的陪同下一起往里走,迎面就看到了门口两侧挂着的对联: 升官发财,请往他处; 贪生怕死,莫入斯门。 没错,王彦庭剽窃后世那个着名军校的,他给自己的解释是:致敬! 虽然立场不同,但是王彦庭对那所学校的学员的铁血精神一直心向往之。 在那场抵抗外族侵略的战争中,那所军校的20万毕业生牺牲了19万人。 前世作为历史发烧友的王彦庭每次看到这个资料的时候,都忍不住心潮起伏、热泪盈眶。 那些前赴后继的年轻人,用生命诠释了这十六个字的真谛。 此刻面对这这副对联,崔胤身形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第二遍。 一边独孤损也是细细品味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燕王志向不小啊。” 裴枢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 这件事,谁不知道呢? 这副对联似乎一下子牵动了三个人的心事,都默不作声地往里走。 一直走到了大校场,三百多名学员已经肃立在场地正中了。 五名教官和二十多名助教在前面的讲台上站成了一排。 按照王彦庭的要求,先是副校长葛从周宣讲了军校的管理规定,各种奖惩措施。 然后就是安东节度使刘瓒的讲话。 在燕军中,刘瓒的形象已经被有心人塑造成了王彦庭的伯乐。 是他发现了王彦庭的不凡之处,处处提拔和支持,甚至把爱女嫁给了王彦庭。 可以说,在王彦庭的成长史上,刘瓒绝对是最大的功臣。 对于这样明目张胆歪曲事实的做法,王彦庭表示拥护和赞赏。 怎么办呢? 老丈人的小虚荣心你不要满足一下? 虽然很多时候刘婉儿都是站在王彦庭这一边的,但是这样的小雅趣也要靠夫人去纠正那就是自己格局小了。 所以,刘瓒几句务虚不务实的话还是得到了全校师生的一致认可,掌声如雷。 以至于王彦庭都后悔提前把鼓掌这个动作教会了学员了。 不过接下来,就是轮到他上去装逼了。 他现在是校长,王校长。 这是王彦庭坚持要的称呼。 全军的精锐都是自己学生,这是什么样的成就感。 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后世那个光头不喜欢别人叫他委员长、总统,格外钟意校长这个称呼了。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全场学员高喊校长好的时候,三个宰相的脸色都变了。 这句称呼和军中的其他称呼,甚至和燕王这样的爵位相比,杀伤力都要大。 这代表着300多学员承认了王彦庭是他们的老师。 要知道,虽然没有明清两代那种座师和学生间天然的政治派系关系,唐代的老师地位也是极高的。 只要你认可了老师,那么几乎终生都不能违背的。 可以说反朝廷、反上级的常见,敢反老师的还真的很少,那是为整个社会所不容的。 《贞观律》中,殴打老师就是十恶之一,没有资格上报减刑,连大赦都不在其范围内。 这意味着,所有这所学校毕业的军官,都将是王彦庭的铁杆拥趸。 崔胤等人事先都没有想到,这所听起来完全军事性质的学校,居然隐藏着这么重要的政治内容,甚至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阵阵杀气。 一时间,三个人连互相交流都忘记了,个个一脸严肃的神态,陷入了思索。 典礼很快就结束了。 不过后续还有安排。 几个教官带着学员和安东节度使府衙和燕王府、朝廷的官员参观学校。 第一战,是“测绘科”的教室。 正面和两侧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图纸。 独孤损细细看着图纸上标明的地名,猜到这大概是地图。 不过角上那一小段横线上写着10里是什么鬼?换了一张图又改成了20里。 还有那些不规则的圆圈,独孤损根据自己对城池边上地形的记忆连猜带蒙,估计那是太行山脉。 但是为什么中间全部是圆圈呢?还左右不对称。 独孤损脑袋里全是疑问。 对于那些数字,他倒是知道,幽州现在很多地方用这个计数,但是其他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难道这些就是燕军的强军秘密? 可是他想不通,如果这些很深奥和关键的话,为什么王彦庭对他们三人完全没有回避? 众人走马观花,又进了一个名为“作战指挥科”的教室。 明显的,这个教室大了很多倍,前后左右至少有十来丈。 崔胤突然发现右前方放着一些贴地的方形木盘,信步走了过去。 才发现是六个各有两丈见方的木盘,横二竖三地放着,木盘之间,居然还留下了一人走过的通道。 他细细看去,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才注意到,六个木盘里做出来的山脉、河流甚至城池,拼接起来正是从营州一直到宿州的整个燕军占领地区的地形。 他在这里停留,引来了裴枢和独孤损。 两人都注意到了这时燕军的地形图,甚至城池头顶插的小旗上还写了驻军的番号和人数。 “这是燕军的地形图?”裴枢小声地问。 “裴相说的不错,这叫沙盘,是我们军校学员训练战术用的,可以模拟两军对抗。”走过来的王彦庭听到了裴枢的话,大声回答道。 裴枢有些尴尬,摆手往后退:“燕王,此等机密,我等是否不宜了解太多。” 却被王彦庭一把托住了:“无妨的,如果靠这些奇淫技巧就能打胜仗,那燕军怎么做得到战无不胜。”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倒是让三个宰相不好意思起来了。 独孤损东张西望,发现左侧也有几个木盘,不过看起来是做了一半的半成品。 他突然心里一动,问:“燕王,那处是燕军朱雀军驻地的地形?” “是,还没有搞好!”王彦庭坦然一笑。 “咝...”崔胤嘴里吸着气,指着教室里空空荡荡的空间问:“所以,这里以后是全大唐疆域的地形。” “是,崔相明鉴。”王彦庭点头,眼前都是聪明人啊。 这一回,三个宰相都毫不掩饰地交流起了眼神,这燕王的雄心都没有半点掩饰啊。 那自己这几个人还装个屁啊。 第189章 幽州军校2 走出“作战指挥科”,一行人又陆续参观了“火器作战科”、“队列训练科”,慢慢走进了“战术教学科”。 崔胤对这个是很感兴趣的。 王彦庭打仗神出鬼没,智计百出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所以他很想知道,这个战术教学科里面有多少秘密存在。 结果,课桌上摆放的书本,中规中矩,都是什么《孙子兵法》之类的书籍。 这些书对于崔胤来讲,都是年轻时的必读本,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那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他一本一本往下翻,赫然看到一本《二十一计》。 一瞬间,崔胤似乎有些不想看了。 中国人对数字都是有讲究的,如0是无极,1是太极,2是两仪,3是三才,4是四象...一直到九宫。 即便后世的《三十六计》,既是因为在古代历法中,三十六与五行思想紧密相关,也是暗合三十六天罡之意。 所以这二十一是什么鬼? 三个七星?还是七个三才?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是王彦庭江郎才尽的残作,但是也失去了继续探究的兴趣。 逛着逛着,王彦庭引导着大家走进了学员的宿舍。 一张张床铺前,每个学员都有一个书桌,上面还有一个小柜子。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吊在半空中的柜子,兴趣盎然地打开张望。 墙边,是兵器架,上面一支支长枪、一柄柄横刀斜斜靠着。 兵器架一侧,居然还有一排柜子,上面放着衣甲,裴枢不明白一个宿舍要这么多柜子做什么。 他走近前去,发现每一叠衣甲都是两套,一套是常见的铁甲,还有一套很奇怪,没有见过的材质。 他伸手摸了一下,外观有些像西域的白叠布,里面可以感觉到是嵌了甲叶的,材质有点厚。 所以这是夏季和冬季的两套盔甲? 裴枢心里猜测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专门的冬季的盔甲。 而且即便是燕军中,他也没有见到过。 他甚至注意到这些衣甲的边条,和过去的不一样,是有着不同的颜色的,燕军衣甲尚红,这里有红底黑边的,也有红底白边的。 对应的,衣甲侧面放着的头盔上的盔缨也是黑色和白色的。 卧槽! 裴枢突然想起,刚才军校的副校长葛从周说过,只有合格毕业的学员才可以把学校的衣甲带回军中,不能毕业的就要留下衣甲。 当时他没有意识,还觉得燕军这么小气,一身新盔甲都舍不得吗? 现在他明白了,这是完全不同的一身盔甲,和过去的不一样,代表的是巨大的荣誉,是王彦庭的学生军的身份。 所以以后在燕军里,没有这一身盔甲都不好意思见人了吗? 这一个军校里,处处都是学问,简直是把荣誉感挖掘到了极致。 裴枢信手打开了下面的柜子,发现里面也是两双不一样的军靴。 除了头盔没有区别,别的大概就是完整的两套了。 他摇摇头,对于这样的一套衣甲,他看的都心动了。 奈何年纪大了,已经没有了年轻时那种激情了。 走出了十来步远,他无意中回头又看了一眼。 刚才只顾着注意手边那两套的衣甲的材质和款式了,此刻远远看去,宿舍里整个小队的十套衣甲都尽收眼底。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忽略的东西,重新走上前。 从正面和侧面细细观察完,裴枢直接傻楞在了当场。 突然,他像打了鸡血一样,把几个柜子的门全部打开。眼前的一幕证实了他的想法,所有柜子里的两双军靴都是从左至右排列的,靴尖正顶在柜门边缘。 “裴相?”注意到他动静的崔胤和独孤损都走进过来,奇怪地问。 “崔相、又损,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些衣甲横向的距离间隔都是一样的?从侧面看,连头盔在内几乎是摆放在了一条线上?”裴枢都没有回头,自顾自说着话,还在四处观察。 “诶?你别说,还真是这样。这些教官和助教花了心思了。”崔胤发现裴枢说的还真的一点没有错,也是赞叹不已。 回头,发现裴枢的视线久久地停在了刚才看过的兵器架上。 因为有裴枢前面的提醒,这一次连崔胤都很快发现,架子上所有长枪和横刀的斜靠角度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这...”崔胤都有些惊到了,这是花了多少精力做到这个地步啊。 “崔相,不出三年,燕军将横扫天下。”听到崔胤的声音的裴枢回过神来,转头悄声道。 “裴相,不至于吧?”崔胤和独孤损都大吃一惊,不明白裴枢怎么得到的这样惊悚的结论。 看着两个同僚瞪大的眼睛,裴枢微微一叹,他也不希望承认这一点。 但是事实面前,他更加希望自己这三个人作为政治同盟心里要有数,很多东西可能从今天开始就挡不住了。 “两位,你们也听到了,从第二期开始,每期的学员将扩编到1000人,每期三个月。也就是说,即便排除少量不能毕业的,一年也有三千多人毕业。” “而且这里只培训营将、都将,军将...哦,燕军叫旅指挥使以上的后面另有课程。按照营将和都将一比五的比例,就是说至少两千五百名都将一年,三年以后就有七千五百名都将,统率七十五万大军,还全部是精锐!” 他的话仿佛是晴天霹雳,炸的崔胤和独孤损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裴枢注意到王彦庭已经带着其他人走向了下一个地方参观。 不过他已经无所谓了,所有教室和宿舍都看过了,剩下的伙房什么的不重要了。 相反,因为学员还在大校场分都、分队,这里正是安静说事的场所。 “还有,崔相、又损,你们也注意到了,这里所有的物件都是有序摆放的。我刚才想了一下,好像前面看到的战术教学科里面的书本、测绘科的地图都是差不多的,摆放的都是有序而且规则的,你们知道这是干嘛的吗?” 他看向崔胤和独孤损,旋即明白这两个人不像自己,属于什么都喜欢学一点的。 崔胤和独孤损的所学没有自己杂,对于军事上的东西除了看基本兵书,基本没有什么概念。 “你们想想,这样培训出来的士卒,团队中的纪律性、服从性会到怎么样可怕的地步,还有,他们的战阵还有哪个能够冲破的?”他直接给出了答案。 崔胤的脸色一下雪白,他明白了。 “这...”独孤损很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 所以,只要给王彦庭时间,他就可以慢慢拥有近百万的军队,还全部是令行禁止的精锐。 一瞬间,三个人心里都充满了矛盾。 本能上,他们想维持住大唐的格局不变,可是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天下大势不为人的意志而转移。 突然,崔胤仰天感慨道:“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么?” 这句《道德经》里的话前面还有“以其不争,”半句,崔胤刻意省略掉了。 裴枢和独孤损都明白,王彦庭是不可能不争的,崔胤也是这个判断才如此选择。 大唐最后的一百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王彦庭这样的妖孽,也正因为如此,朝廷才能缝缝补补,依靠在藩镇间维持平衡延续至今。 但是如今,这样的平衡被人用最粗暴的方式打破了。 “崔相,另一个问题是,这些事需要和圣人禀奏吗?”裴枢目光炯炯,看着崔胤和独孤损。 他知道,这一个问题将决定了三个人以后的政治立场会不会有大的转变。 听到这个问题的崔胤茫然四顾,一时心乱如麻。 他和独孤损都知道裴枢的意思,也知道李晔的推恩令。 现在王彦庭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是朝廷就准备好了吗? 即便能够推动高思继这些人上位,但是燕军名义上还是王彦庭的。 不,实质上也是。 只要一年不到,至少有二十多万军队的基层军官就是王彦庭的铁杆拥趸。 尤其是骑兵,王彦庭绝对会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你看看五个铁骑旅就知道,至今没有独立成军,连师都没有。 五个旅指挥使全部是王彦庭最初的踏白营里出来的。 所以,即便能给王彦庭造成一些麻烦,也最多是推迟一下对方的进度。 而对于朝廷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尤其是有张濬这样疯魔的人在的时候。 “裴相、又损,我们暂且搁置,先观察一段时间可好?”崔胤看向裴枢和独孤损。 两人都是点点头,这样严重的后果,让他们都有些怕了。 第190章 来访 王彦庭不知道一场军校内部的参观会给三个宰相带来这么多的内心戏。 他只是按着自己上辈子对军队的理解去做了,有些内涵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对他来说,最大的优点就是承认自己的不足。 很多时候他都承认,这个时代的人不比他差,甚至很多方面对他形成了碾压。 只不过他懂的东西恰好比较系统,整合起来就能够打败别人,所谓的乱拳打死老师傅估计就是这样吧, 忙完了军校的事,除了文化培训的那堆人,王彦庭暂时没有别的事了。 对于土地分配的改革提上了他的日程。 这天下午,刚刚吃了午饭,卫士就来报告:“崔胤、裴枢、独孤损三位宰相来访。” 王彦庭一愕,最近这三个宰相怎么回事?来的太勤了一点吧。 军校参观那次就是不请自来,结果一旬还没有到,直接杀上门了。 不过再奇怪也不能不见,毕竟都是朝廷重臣。 “快请!”王彦庭满腹狐疑,不过也就是迎一下做个姿态了,让他打开中门请进是不可能的。 又不是他叫来的。 对于王彦庭的态度,崔胤和裴枢几人倒也不计较,他们大体也能猜到燕王的想法。 这一回,三个人是准备来摊牌的。 这几天,除了朝会,三个人都在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和背后的家族该如何走下去。 从王彦庭个人来看,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无论是他不拘小节的行事风格,还是兴办学堂的行为,都和世家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行为是在挖世家的根。 细心的裴枢连王彦庭让小妾的孩子叫阿娘的问题都罗列出来了,在儒家文化看来这完全是倒反天罡的事。 但是从时代的大势来看,三个人又不得不承认,世家门阀想保留过去的荣光已经是不可能了。 这是一个强者为王的时代,无论是哪家藩镇,都没有把世家放在眼里,你是他们的粮仓、钱袋,有一天你再也没有榨取的价值了,那么屠刀也就快落到头顶了,这不是王彦庭一个人的错。 三个人一合计,想也没有用,还不如找王彦庭摊开来聊一下,看看大家有没有可能取得部分的一致。 作为这个时代顶尖的智者,裴枢他们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立场问题了。 王彦庭并不知道三个人的目的,他把裴枢他们请进了客厅,又连忙派人去请李振。 他总觉得,在对付朝臣这一块,还是李振专业的多。 等着三人落座、上茶,一连串动作做过来,王彦庭也不急,他反正要等李振,就慢慢来好了。 “不知道三位宰相大人近日莅临,何事指教?”王彦庭看场面有些尴尬,连忙开启话题。 心里暗骂李振这孙子,从外院走进来这么慢的。 “燕王客气了,今日只是我等三人闲来无事,顺路拜访,没有什么可指教的。”崔胤拱手答道。 王彦庭脸上立刻几条黑线。 他真的不习惯那种说正事非要绕一圈回来的作风,三个宰相没事干,天天来串门,这特么谁信啊。 好在李振此时走进了门,给几位一一行礼。 “快坐吧,难得三位宰相大人上门,看看咱们还有哪里可以做的更好的,借这个机会多多请教。”王彦庭摆手让李振坐下,顺势也把话题扔了出去。 这一下,裴枢和其他二人都是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苦笑。 他们来之前就想过,最难的不是谈这个问题,而是王彦庭那种喜欢单刀直入的风格。 总不能上来就问:“你是不是想做皇帝”吧。 果然,王彦庭就是不和你绕,逼着你说事。 “前几日参观了幽州军校,大受震撼,不出两年,燕军之精锐必将横扫天下,军力之盛直追贞观之年,我等俱是深感佩服。” 崔胤话音未落,李振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在王彦庭对于如此明显的吹捧用意也马上感知到了,摆手谦虚道:“哪里,崔相说的过了。” “燕王,这可不过,以目前的燕军来看,即便当年秦王府下的精锐,也不过如此。”独孤损接话道。 这一句话,李振的脸色都变了。 王彦庭倒是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有把皇权看成什么神圣的事,压根不觉得什么大不敬。 “独孤相爷慎言啊,燕王殿下可从来没有要比肩那位的意思。”李振急着解释。 他虽然吃不准这三个人什么意思,毕竟这些话都是他们说出来的,却也知道这种东西最好不要传扬出去。 “兴绪不必紧张,此事是我三人私下笑谈而已。”裴枢出面打圆场。 意思已经到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三个老奸巨猾的政客算是冒了风险,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但是最后,好像把柄也不多。 不过李振却听懂了,他看了王彦庭一眼,发现王彦庭也看着他。 他松了一口气,原来对面的即便不是友军,也是来摸底的准友军。 能够把这样的事拿来笑谈,这说明什么? 李振脑海里就剩三个词:认可、认可,特么的还是认可! 他微不可察地冲着王彦庭一点头,有些事他们沟通过很多次了,可以透点风。 但是这些话必须王彦庭自己说,别人没有立场可以代替。 “生逢乱世,一些生存保命之道而已,可不敢比肩前人,三位宰相谬赞了。”王彦庭明白了,接过话题,拉扯一波。 这件事过于重大,他也不得不考虑要缓一手了,尽管他不喜欢这样。 “哈哈哈...”裴枢大笑,手指点点王彦庭,“原来燕王也有不能直言之事?” 这个老油条!王彦庭暗骂。 看起来是开玩笑,实际上和激将法有什么区别? “裴相,事无不能对人言,我...孤...我说的确是本意。”王彦庭正色道。 他对王爷自称的这个“孤”字始终不习惯,改了一下口决定还是不改了,别扭。 “哦?”这一下,三个人反而愣住了,他们知道王彦庭的风格,这是一个直接敢撅皇帝的愣种,不至于对着他们三人遮遮掩掩的。 “三位相爷,我给你们交个底吧。全国我一定是要统一的,甚至东北的新罗、契丹,西北的鞑靼、西面的吐蕃、回鹘,我必要纳入我大唐版图。”王彦庭一字一句地道,言语里充满了自信。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对皇帝这个位置没有什么想法也是事实,太宗千古一帝,后世子孙是什么样三位相爷比我清楚,我虽然是武夫,却也知道不要让家族重蹈覆辙。” 这番话,让崔胤等三人一下子愣住了。 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 王彦庭承认了自己的野心,却不想做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都不怀疑王彦庭说的是实话,这玩意都到百分之九十九了,剩下的一遮遮掩掩有什么意义? 问题是看起来王彦庭在表态不想登顶,偏偏听上去他的图谋比皇帝还大。 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家族长盛不衰,受限于时代的格局,三个人死活找不到答案。 “燕王,恕我愚钝,您说的这些是真的吗?”裴枢忍不住问。 他知道,按照自己的身份没有资格打听这些,不过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他只有厚起脸皮来追问了。 不过他还是很技巧的,本身他想问的是这是王彦庭的一个希望还是已经有了计划了,这里区别很大。 希望保不定还是幻想呢,计划就不一样了,说明王彦庭已经开始实施,向着目标前进了。 “当然是真的,我已经向着这个方向去做了。”王彦庭点点头,肯定道。 “难道燕王麾下将帅...又或者李少卿这样的大臣都同意吗?”独孤损大惑不解。 政治人物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手下这么多骄兵悍将,脑袋别在裤腰上跟你打天下,结果你他良的中途放弃了,那我们怎么办,谁赔我原本应有的富贵荣华? 比如李振,他现在只是光禄少卿,还是在朝廷里挂的虚职,真正的职务是燕王府掾属,但是如果王彦庭做皇帝,至少也是一个六部尚书起步吧,这个落差太大了点。 没想到李振在一边点点头,居然回答了:“独孤相爷所言极是,别人我尚不可知,从李振来说,一时显赫和家族地位和荣誉能够绵延万代,我选后者。” 他的话,让裴枢和崔胤眼睛不眨地盯着他,一时间目光里神采奕奕。 他们都明白,李振的话一定不是强撑着,毕竟差距太大了,在王彦庭面前李振也不会表现出如此低级的两面性。 那就是说,王彦庭真的有可以实现的计划。 第191章 土改 虽然以他们目前的位置,还没有到追问具体方案的程度,但是已经不影响他们为自己身后的家族考虑考虑了。 “如此,燕王将如何对待陛下呢?”裴枢问。 这是他最拧巴的地方。 一方面他已经承认了王彦庭的崛起已经阻挡不住了。 另一方面,他又顾忌史书对他的评价,这是读书人的通病,名比命还重要。 虽然儒家也有“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的说法,算是给了一块遮羞布。 但谁知道后世新皇和史学家会如何看待自己。 明明效忠了新皇,还被嫌弃打入逆臣或者佞臣行列的多的是。 “我承认李氏对大唐百姓和华夏疆域做出的贡献,也不掩饰对于皇帝那种猜忌做法的厌恶,所以,我的选择是敬而远之,但保证他家族富贵!”王彦庭这一次没有回避,说的斩钉截铁。 三个宰相一阵无语,好吧,这才是王彦庭的风格。 前面还左躲右闪的好像嫌弃我们说的直白,现在你的话才真的是大逆不道。 王彦庭根本无所谓,谁叫自己在晚唐呢?手里有兵就是吊! 要是明朝,这时候锦衣卫的信鸽已经飞上了天,一小时后朱元璋会提着刀到达战场。 明天文武百官就可以吃在座的五个人的席了。 哦,不对。老朱喜欢满门抄斩,压根没有人摆席好吧。 不过他的话让崔胤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如果能够这样处理,倒是照顾到了各方的看法,算是很圆满了。 话说到了这一步,已经聊不下去了。 除非崔胤他们倒头就拜,直接倒向王彦庭。 但是读书人还是要脸的,何况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即便崔胤、裴枢和独孤损之间都还没有交换意见。 不过一些暗示是可以给的,来之前三人就商量好,他们的底线也是脚踩两条船,两边都不得罪。 现在吗?一边的脚可以挪一下,另一边提起一半来,重心偏了。 “如此,我等祝愿燕王心想事成,朝廷诸事,自有我三人周旋。”崔胤拱手起身,就准备告辞了。 王彦庭大喜,他终于等来了想要的一句话。 本身他在朝廷里,就是刘瓒和李振二人。 刘瓒不管事,李振级别太低,去上朝完全是探听别人怎么讲的。 现在有了三个宰相的配合,加上他自己也算是宰相,虽然基本不上朝,自己就更有底气了。 最关键的,他要实行土改,也少不了三个世家代表的支持。 不过他现在计划还没有做好,而且也确实没有必要提前透露。 今年他是不准备对外征讨了,因为土改势在必行。 他的幕僚团队已经计算过了,商保收上来的钱是足够的。 有赖于这个年代其实公务支出是不多的,一个县衙就发一个县令的俸禄,其他小吏都是县令自己养活的。 现在王彦庭准备把这些全部支出由节度使府统一调拨,即便这样,一个县居然只有三十多人吃皇粮,压力并不大。 最大的支出其实就是军队,特别是骑兵,养一个骑兵的支出可以养10个步兵。 所以王彦庭准备把骑兵的规模限制在二十万左右就不再扩大了,现在才十万。 这个负担是比较轻的,当年初唐的时候,整个大唐有七十万骑兵。 如今虽然地盘不能和初唐比,但是农业的产出很稳定,而且王彦庭的打算是骑兵就用游牧民族的方式养。 北面的契丹、鞑靼都是很好的靶子,以战养战就行。 历史特别奇怪,初唐时大唐强盛,所以北面的突厥动不动就是几十万骑兵,甚至一个高句丽都能挡住唐军几年。 现在大唐弱了,那些草原民族也变成了弱鸡,半岛上仅剩的新罗更加是苟延残喘。 别看李克用的沙陀骑兵名字取了一个又一个,个个霸气侧漏,但凡有当年突厥一半战力和规模,什么朱温、李茂贞,大唐早就是他的了。 王彦庭想起一句后世的话:全靠同行衬托。 燕军确实是借着这个光冒出来的。 三月末,安东节度使和成德节度使两个府衙突然发布公告,并迅速把政策传达给了两地二十三个州的所有县镇。 政府将对前面所有分下去的土地进行重新登记,并发放田契。 另外,过去收租,现在改成了收购了,一字之差,性质就不一样了。 虽然收购的价格要比市场上低一些,但好歹不是那种心安理得拿走的意思了。 最核心的是,以后府衙按土地收购,不管这块地是谁的,你就是转卖给王彦庭,他也要按照标准拿出那么多粮食按照收购价卖给府衙。 这一政策一出,整个一种诡异的氛围在围观的人群里出现了。 老百姓欢呼雀跃,其实他们并不很理解这些政策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他们的心态就是以后自己和那些官老爷都一样了,而且没有收租的说法了,交的粮食虽然便宜了,好歹是卖的。 何况还有田契,对于这个千百年来中国人最大的情结,没有人比那些土地里走出来的人理解的更加深刻。 倒是一帮读书人和官员,陷入了莫名的思考里。 你说这是从他们手上抢去了过去的特权吧,好像还是出钱收购的。 你要说不是吧,价格又特么低了很多。 很多人有些吃不准燕王到底是想干嘛。 不过好在此刻老的家族败的差不多了,像后世明朝那些江南大地主一样的新家族还没有起来,利益的冲击没有那么大。 这使得这些人一脸的纠结。 你说不表达一下反抗意见吧,就怕燕王的手段越来越多,到时候把自己这些人的家底都吸干了。 表达一下吧,好像又不值得。本身现在的安定生活就是从燕王那里来的,为了这一点小事去得罪燕王,委实有些划不来。 他们不知道这也是王彦庭抓紧时间的原因,在这个洗牌期,趁着各地势力还没有形成,此时出手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他不知道,外部确实没有什么压力,内部有人却盯上了这个等待已久的机会。 张濬的准备工作已经做了很久了,几乎燕军的每一个高层将领都被他调查了一遍。 他现在手上有了一点钱,又能借助梁军的细作干活,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 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把他愁的。 燕军对王彦庭的崇拜太严重了,很难有人有勇气来反对王彦庭。 即便那些降将,要么像葛从周,既不愿意面对老东家,又被打的没了面子,索性去做教育去了。 要么像李神福、元行钦这样,现在只是一个军指挥使,根本不敢有什么想法的。 甚至还有陶雅、马賨之流,直接跑到甘州去混了,你哪里去找? 找到了又用什么样的理由呢? 张濬郁闷中... 结果,就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彦庭送了机会上门。 土改的政策一出来,张濬就知道,这个触动了人家的利益了。 他对于李遇、周本这些人还不是很熟悉,毕竟人家的老家都在淮南。 但是卢龙这一块的就很了解了。 特别是单可及,当年人家是刘仁恭的女婿,名下的地产大把大把,算是这边的大地主。 最关键的,现在单可及是青龙军指挥使,虽然兵力少了一点。 原先因为青龙军正对的是平卢,所以只有一个军的编制,这一轮扩军,王彦庭又给了一个军的新兵,不然就太不像了。 这样一来,单可及手上就有了四万多人,而且有一万多人的骑兵。 别看这点骑兵在燕军中根本没人在意,到了别的地方,那就是绝对的精锐,宝贝中的宝贝。 而且,这四个旅的骑兵中,有两个弓骑旅。 现在燕军里的弓骑旅都是契丹人帮忙训练的,算是真正有了一种可持续发展的势头。 不像刚开始的时候,王彦庭总觉得弓骑死一个就少一个,即便很强,都舍不得轻易拿出来。 每次都是关键时刻才抠抠搜搜地像法宝一样祭将出来。 张濬了解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的连眼睛都找不到了。 王彦庭,你对我如此傲慢无礼,我就要你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件事,他连皇帝都没有汇报,就准备悄悄去一趟沧州,和单可及好好聊聊,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给王彦庭致命一击。 第192章 暗访单可及 沧州,青龙军指挥使府邸。 和燕军的老人不一样,单可及不喜欢住在军营里,他更会享受,虽然家族里的人大部分在幽州,还是在沧州搞了一个府邸,并把夫人和孩子接了过来。 因为王彦庭也没有像其他藩镇一样要求大将的家小为质,所以他这样的行为倒也不怎么醒目,反正大家都差不多。 不过今天单可及是有点郁闷的。 随着这段时间两镇土改政策的出台,他的家族受到了较大的冲击。 单家本身的土地不算太多,但是奈何他是刘仁恭的女婿啊。 对于刘仁恭来说,卢龙的每一块土地都是自己的,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所以当初嫁女的时候,他手在地图上一勾,就给单可及勾了八千多亩地,加上后来自己置办的、巧取豪夺的,已经超过了一万三千亩。 如果说王彦庭只是给百姓分田,这件事和单可及关系不大。 但是今天的政策和过去很不一样,以后单家的土地上将近三成的粮食是需要低价卖给两镇节度使府衙的。 按照幽州市场的粮价,他一亩地需要被府衙收购40多斤,一年就要损失几十贯。 看起来不多,那是因为幽州的粮价本身就是全国最低的,市场价基本在两百文一石左右,而府衙的收购价在一百多文。 可是你一石能够运出幽州,很多地方的粮价就超出了500文,甚至还有一贯钱一石的。 那这个时候你看这个差价,就是几千贯了。 几千贯啊,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赚得到。 可是你叫他找王彦庭抗议他又没有勇气,毕竟不是自己老丈人做节度使的时候了。 所以,最后就是要把这个哑巴亏悄无声息地吞下肚子吗? 单可及一脸的郁闷,惹得府里的侍女都绕着他走,就怕撞到枪口上。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来报,外面有人拜访,偏偏没有透露身份。 单可及大怒,这是阿猫阿狗都要欺负到自己头上的意思吗? 一个连名字都不敢透露的人还敢要自己迎接? 他大步走出院子,一脚跨出门。 如果对方是不认识的,一定要让他见识一下自己的拳头。 不过一抬头,看到眼前的身影,他顿时愣了。 眼前的老头略显富态,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代表着他不平凡的经历,一头花白的头发被用一支发簪稳稳地固定住了。 张濬!? 虽然平时不在幽州,更不上朝,但是身为青龙军指挥使,很多场合还是见过张濬的。 问题是他来干什么?燕王和朝廷可是没有多少交集的,关系更谈不上好。 一时间,单可及的心理充满了疑惑,他想抽身回去,却又觉得很不合适。 “怎么?单将军都不请我进去一坐吗?”张濬淡淡地问,声音低沉却不容拒绝。 “哪里,张相来卑职府上,正是蓬荜生辉啊。”单可及很无奈,却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退路,连忙让开,“张相,快请,客厅上坐。” 他嘴里热情,却根本没有吩咐打开中门,微微往后一让就算是给张濬引路了。 张濬眼中眼神一闪,也装作没有在意地往里走。 他知道单可及对朝廷的官员还是有戒心的,别说王彦庭,换了任何一个藩镇,手下大将结交朝廷高官都是死罪。 即便是皇帝也是一样,最好是文武官员死掐。 “张相,今日突然到府,及招待不周,万望海涵。”一坐定,单可及就一脸的请罪样子。 “无妨,是我冒昧来访,单将军不必在意!”张濬摆手示意,他是心里有底的,对于开始之前双方的互相试探毫不在意。 倒是单可及不知道张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懵逼。 “不知道张相此来,是有何事指教?”单可及虽然是单无敌,但是官场的那一套倒也学了个九成,不紧不慢地陪着张濬拉扯。 “陛下命老臣四处看看,顺便来探望一下单将军。” 单可及注意到,张濬说完话,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他不明白,皇帝会派张濬来看自己?为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得提防起来。 自己的老板是燕王,和朝廷的关系那是一言难尽,几乎人人都知道的,结果皇帝居然私下派人来看望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卑职行伍之人,出身卑贱,实在是当不起。”想到这里,单可及退了一手。 张濬眯起了眼睛,心里反而有些兴奋了。 几个来回,他看出来了,单可及算是一个合格的官僚,和周思校这样的武夫不一样。 假如单可及是简单粗暴地询问来意,他可能反而不敢和盘托出了,倒是现在的表现让他更加满意。 这种事情,不就是需要沉得住气、有城府的人吗? “陛下听说单将军独自镇守沧州,远离幽州家业,甚是感动。”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单可及,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情绪,不由地点头。 “承蒙陛下挂念了。” 嗯? 没想到对方的回答如此简单,张濬就是一愣。 他现在兴趣越来越浓,没想到战场上表现没有看出什么来,应付起政客来,这个单可及居然很有一手。 他猜到单可及是怕言多必失,偏偏自己来前是做过功课的,并不是嘴上说的四处随意看看。 既然如此,只能自己挑破话题了,否则以单可及谨慎的个性,不知道要拉扯到什么时候。 “陛下说,单将军为了燕军的大计,在这次土改中,出让了不少利益,特意要我慰问单将军。” 听到这话,单可及甚至眼皮都没有挑动一下,不过心里却已经有些明白了。 皇帝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会关心到自己这样的将军身上? 何况燕军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皇帝发表意见了? 他是武将,但是心思却不少。 否则,历史上的他也不会率领卢龙军把强大的河东军打败,以步兵硬生生把骑兵打哭了。 此刻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皇帝跳过燕王,来找燕军的一个将军。 然后扯了半天,硬是从一件完全和朝廷无关的事,拉进和你的关系,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此刻他是不会露底的,不说内心深处,对王彦庭还是非常忌惮的,就说皇帝,你也不可能是来送温暖的吧? 就靠上下两片嘴唇? 他故意沉吟了一下,终于道:“张相,卑职乃是燕军一员,而且身为青龙军指挥使,做的事都是应该的。” 单可及把话说的冠冕堂皇,完全找不出一点问题,却偏偏留出了沉吟思考的破绽。 张濬果然立刻接收到了,顺势道:“是啊,以单将军之忠心,应该能有更高的职务相配才适合啊。” 所以呢?单可及心里默念。 他才不会给张濬抓到什么把柄,这个时候背叛燕军,投靠皇帝,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脑袋里全是水吗? 眼前的人这么沉得住气,倒把张濬给搞不会了。 他发现单可及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会应付,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计划。 就好像自己要找一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当然希望对方实力越强越好。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对方的实力已经大的超过了预计,一不小心会把自己都吞下去。 现在怎么办? 对方一点口风都不露出来,就不好玩了。 “陛下认为,单将军今日之损失,必须在日后予以补偿,才不能让功臣寒心。”他准备稍微起一点头。 他抬眼观察着单可及,对方只是点点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卧槽! 张濬突然有一种挫败感,自己居然在一名武将前面束手无策,这谁相信。 他不知道,单可及没有他想象的厉害,相反已经不知道怎么应对他的话了。 但是他聪明就聪明在,既然是皇帝找人和自己谈事,那就不是自己有求于人,甲方乙方他还是分的清楚的。 那就等着张濬把条件说一说好了。 觉得可以,就应付一句,不可以转头就汇报给燕王。 这一刻,张濬遇事急于求成的性格缺陷再次暴露,急着道:“陛下觉得单将军坐拥四万劲旅,还要被如此打压,实属不该。如果将军愿意,陛下将以节度使授将军,只愿将军记得陛下的恩情。” 这是皇帝手上最后的底牌了,而且也不是这样用的。 在李晔看来,这张牌一旦打出去,就要把燕军的地盘割的七零八落,分出来十个以上节度使才有效果。 也正因为威力巨大,所以是最后撕破脸的一招,绝对的你死我活。 他做梦也想不到,张濬情急之下,就自作主张甩了出来。 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单可及并不在意。 燕军是没有授过节度使给下面的将军,但是那又怎么样? 连王彦章都没有意见,单可及算老几? 何况,一个节度使的头衔,却没有地盘,有个屁用? 单可及还没有疯狂到认为自己可以在王彦庭的领地里割据一块出去的程度。 第193章 征南1 “张相,燕王待我不薄,何来打压之事?此事到此为止吧。”单可及淡淡地说完,端起眼前的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他的表情一片冷淡,完全没有要和张濬聊下去的意思。 张濬却反而笑了。 对方一副官方的态度,让他看到了背后代表的含义。 如果真像他嘴里说的那样,单可及就应该立刻暴跳三丈,把自己赶出门才对。 事实却不是,现在对方的表现可是给了他很多的想象空间。 “哈哈哈...”张濬大笑着,手指轻点单可及,“单将军,不必紧张,朝廷也没有要为难燕王的意思。” “不过是燕军如今树大招风,已经成了天下藩镇的公敌,如果再来一次数镇讨伐,希望单将军多多保重自己。” 他也不是傻子,指望单可及一个青龙军就把燕军搞翻,那还不如回去做梦简单一点。 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只要知道了单可及身上有突破口就可以了。好刀是要关键时刻用的。 “张相所言,与我青龙军干系不大。即便其他藩镇群起而来,我燕军又何惧之有。” 果然,单可及说的话依旧没有一点漏洞。 张濬目的达到,站起来整理着衣服,就要告辞。 “今天做了不速之客,不过难得和单将军交谈甚欢,以后还有机会的。” 他心里得意,觉得自己的计划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 这句话,每一段都是独立的意思,偏偏被说的很溜。 张濬也不管单可及听懂与否,转身就出门了。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单可及的府门外不远处,一个缩在角落里的乞丐远远地看着他,目光闪动。 张濬私下去见单可及的情报几天以后就出现在了王彦庭的案头。 作为情报司重点关注的对象,张濬一直在李秉思的视线里,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虽然朝廷暂时内部进不去,但是对于他外部活动还是完全可以掌控的。 对于这样的事情,王彦庭一笑就过了。 这一块李秉思一直做的很好,他不想多插手。 而且一个小小的单可及真的没有什么可紧张的,如果他想做点什么,那是过于高估了自己了。 王彦庭现在想的是下一步怎么办? 北方现在就是李克用和朱温两个巨头,目前燕军虽然强大,却吃不下。 毕竟一旦占据的地域过大,战线拉开的太长,那燕军的兵力完全不够覆盖的,到时候就会处处都是漏洞。 这就和后世德国吃不掉苏联,日本吞不下中国一样的道理。 蜀地的王建倒是不强,但是他占了地利。 上一次燕军是打了他一个冷不防,而且主要占据的还是成都平原这一块的,其他的都是趁着对方来不及反应浑水摸鱼拿下的地盘。 而再往前突进,就基本全是崇山峻岭中了,燕军的骑兵占不到多少便宜。 那就只有两个选择了,往北征服鞑靼、契丹、高丽,往南征服江南。 在和几位心腹幕僚反复讨论以后,他决定,就打江南。 北面即使打下来,也就是获得一些牛羊战马,或者一些异族士兵。 现在燕军不缺战马,甚至还多了,而王彦庭也不需要异族士兵。 燕军里已经太多契丹、渤海国、六谷部和回鹘的士卒了,这个比例在王彦庭看来已经是处于临界点了。 控制不好的话,那么西晋以后的五胡乱华的局面随时可能发生。 他需要时间进一步同化一下这些异族人口。 从去年结束四镇征讨以后,燕军快一年没有打仗了,一直在整理内政,编练新兵。 该出去浪一下了。 五月初,一道整编命令悄悄下达到近卫军和白虎军。 高思祥接替成为白虎军指挥使,王彦章调任扬州,成立征南军,耶律阿保机调任征南军副指挥使。 再从近卫军调出了李秀庆、李神福和元行钦三个军,扩充了新兵,编练成了六个军。 除了以上三个军指挥使以外,吕师周和还在军校做教官的李遇和周本也终于有了军职,全部担任军指挥使。 其中,李秀庆的是两个弓骑旅的军,李神福和吕师周的军是纯步兵的军,吕师周还比所有军多带了一个一千人的直属黑云都。 这种任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对淮河以南的藩镇下手了,首先是当初淮南的四个降将全部任军指挥使,就是因为他们对这块土地最熟悉。 其次,步兵的构成明显增加了,还带了一个黑云长剑都。 当然,王彦庭也给自己堂兄配了两个铁骑旅,这是燕军的风格。 和以往任何一次作战不一样的是,王彦庭完全放手了。 不但没有亲自领军,提出了战役目标以后,连战术步骤都完全交给了统军大将自己去安排。 唯一派去的燕王府掾属韩延徽,还是抱着学习的目的去的。 这样一来,接到任务的王彦章和耶律阿保机一方面倍感信任,另外一方面压力也是巨大的。 特别是王彦章,这是他第一次负责整个战役,不但要打胜,还要胜的漂亮才达到自己的要求。 回到扬州的两人硬是抱着《二十一计》啃了一天,然后召集了包括韩延徽在内的六军两旅的所有军、师、旅指挥使、思政官以上的将领开始筹划进攻策略。 特别是王彦章,他刚刚从军校插班毕业回来,脑子里装的全部是新的战术和战场工具,恨不得立刻拿着新型地图和沙盘现场演示一番。 可惜,目前这两样还在普及阶段,按照王彦庭更多估计,要至少500名以上的踏白经过军校培训以后放出去,而摸清全国的地形也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 一时间,看着印象派画风的地图,更加感觉到军校教的内容超越了时代。 可惜第一期毕业的都是都将和营将,有这种感觉的只有他一个人,否则现场就会有人和他一样感慨,产生共鸣了。 王彦章一个人在心里感慨的时候,旁边的四名淮南降将已经惊了。 他们基本没有在燕军参加过作战行动,即便李神福算是有经验的,但是因为前面的战斗都是王彦庭指挥的,他也不以为意,毕竟王彦庭会打仗是众所周知的。 结果这一次,三十多个师、旅指挥使、思政官一讨论,把他们三观都震碎了。 这些家伙大部分都是从最早的瑞州军开始,历经各种大战累积军功升起来的,特别是李神福的征南军第2军,那就是周思校原来楚州军的老底子,绝对的燕军老资格。 他们没有参加军校培训,但是看王彦庭打仗是一仗都没有错过过,此刻出起主意来,那是一个接一个。 要说李神福他们的第一印象: 脏!太特么的脏了。 可是静下心一想,又觉得没有比这个更有效的策略了,完全找不到更好的选择。 所以,过去我们打的都是假仗吗?眼前这帮孙子说的才是真正的战术? 曾经号称淮南第一将的李神福都有些怀疑起自己了。 七嘴八舌,战术会议开了一天,终于把大概的方向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实施步骤了。 过江作战,肯定是要考虑渡江的,怎么搞? 还像上次打淮南那样征用商船?那一来一去就要耽误至少一个月。 王彦章突然想起来,军校的课程里有一门“辎重工程科”的自己没有学。 他和那些正规的学员不一样,本身就是插班的,而且还是身兼要职的将军,所有有两、三门课程压根就没有学。 此刻突然想起来,连忙命令把手下参加第一期军校毕业的军官找几个过来。 半个多时辰后,八九个营将、都将走进了门。 元行钦和吕师周的两个军本来就驻扎在扬州,从大营过来近的很。 不过他们进门,差点让王彦章嘴里刚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全部喷在阿保机身上。 这帮骚包,清一色的新式盔甲,似乎不这么穿就不能体现自己的身份一样。 更加离谱的是,因为夏季的盔甲和原本的款式差不多,就是包边的颜色区别。 有两个孙子居然还穿着棉甲,这是和现有军中的衣甲完全不一样的。 这特么都五月份了,扬州再凉快,也要捂出痱子吧。 看他们摇头晃脑的样子,完全不在乎,重要的是老子是幽州军校一期的,这个一定要大家都知道。 一瞬间,王彦章就后悔去插班了。 以后说出去,自己还是这帮显眼包的同届同学,那是就地社死的节奏啊。 第194章 征南2 “参见诸位指挥使、思政官大人。”九个人倒是很有礼,齐齐躬身。 “废什么话,快过来看看过江的事。”王彦章一句话就打断了。 他真怕这几个货说出什么更加丢人的话来,就现在这个模样,已经就差屁股上按条尾巴翘到半空了。 看着阿保机和李秀庆一帮人跃跃欲试,就想逗一下这伙人,好抓把柄留着取笑吕师周二人。 他迅速地把过江的计划说了一下,堵住了所有人的寒暄。 “太尉,如果是一两个都,那一定是用船方便,也走不了几趟。但是如果是大部队过江,这个卑职暂时回答不了。”一名营将带头发言。 王彦章还是节度副使呢,习惯性大家都是往最高的官职叫,和后世一个鸟样。 “这是为何?”王彦章有些不明白。 其实浮桥在汉晋时代就出现了,甚至还有说周朝的。 不过因为当时都是需要在当地找懂水文的人搭建的,军队内部并没有专业的工程人员。 所以不单是王彦章,其他的军、师、旅将领全都没有明白有什么不能说的。 “太尉,我们需要查探水的流速、江的宽度,两岸地形,还有部队的规模,才能确定到底是船运还是在哪里架桥,需要多少木船。”一个都将看大家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听不懂,但是好像就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太尉,能不能把计划全部和我们讲一遍?”刚才那个营将回过神来,觉得光听王彦章说过江的事,很难准确给出自己的意见。 虽然自己级别有些低,但好歹还是军校的同学呢,稍微透露一点没问题吧? 这个理由,连阿保机和几个军指挥使都觉得合理,冲着王彦章点点头。 毕竟刚才已经知道了,这个活的技术性还挺高的,所以谨慎一些没有坏处。 既然没有分歧,王彦章就完完整整把战役的安排介绍了一遍。 几个军校毕业的小将都是沉思片刻,然后互相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番。 “太尉、诸位指挥使大人,我们建议搭建浮桥,但是具体的话,我们需要前去江边实地勘察。”那名营将似乎是几人中为首的,又是他回复道。 “说具体点。”这一回,王彦章就当补上军校的课程了,他估计其他人也想听一下。 “大部队过河,一个军就要几百条船,而且时间不短,这样就不能实现诸位大人所要的速度。”营将解释道,眼睛看向一边铁骑3旅的指挥使陈玄玉,他知道上次打衡州有铁骑3旅。 “是的,我们一万五千骑兵,用200多艘船,运了两天,幸好江边比较偏僻,踏白警戒也做的不错。”陈玄玉看懂了眼神,站起来说明。 这一下,大家都明白了。 这一回可是将近十三万的大军,还有大半步兵,那要运到什么时候去。 这种事,连原本淮南的几个人也说不好,毕竟吴军是有水军的,战船装的方式和数量和商船完全是两回事,所以他们也不敢发言。 “如此的话,让3军和3旅作为先头部队出发,然后就地架桥。”阿保机建议到,因为那个营将和4名都将都是元行钦的3军的,他们可以打前哨。 “可以,幼方,你们不要急,选好地形,准备好架桥物资,等那边事发估计至少要半个月再行动。”王彦章叮嘱道。 “太尉,我...能不能提个建议?”还没有等元行钦他们表态,一名都将举手示意。 “说!” “前面打劫的货,能不能是我们这边卖到那边去的粮食?这样行踪可以预先设定,还有,也节约了大军带的粮草。”都将小心翼翼地道。 卧槽! 一边三十多个高层都把眼睛瞪圆了转头看向他,把这个都将吓得一缩脖子。 原本还想随意搞一下事,现在一提醒,都是豁然开朗。 是啊,可以这样玩的,大摇大摆把粮草运到对方城下,而且还不用四处找商队了,约好了交货不好吗? “啪!”王彦章一拍桌子,“好!思政官给他记一功,就按这个来。” 五月下旬,在袁州(今江西宜春市)和衡州(今湖南衡阳市)的交界处出现了几股马贼和盗匪,四处抢掠过往商人。 一时间,马殷和杨渥都紧张起来。 这个地方比较敏感,袁州属于吴军,衡州属于武安军。 就在双方都在疑神疑鬼的时候,更大的惊喜来了。 前后两波庐州的商人向袁州官府告状,他们准备运往南方的两单合计五万多石粮食在袁州附近被劫。 这个消息一传开,洪州的杨渥立马就紧张了。 这可是燕军区域的商人啊,不可能没有幽州商保的担保的。 想想旁边逃过一劫的衡州,去年刚刚以差不多的原因被狠狠砍了一刀,连守将杨思远的脑袋都被砍了。 这一回轮到自己了吗? 另一边,马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不过放松下来的他,以过来人的眼光审视一下这一次的事,立刻敏感地感觉到了异常。 首先,燕军从来都是收购粮食的,什么时候会运粮出门? 他知道即便在幽州这样已经分了土地的地方,粮食也是要先保证府衙收购的,这些商人是多大的后台,可以把粮食从王彦庭这个貔貅嘴里挖出来? 还有,五万多石粮食,需要一千多辆大车去拉,姑且不论商人的实力,关键什么样的马贼吃得下这么多粮食?还是庐州商人的粮食? 疯了? 要知道,这一年多,为了给幽州商保交代,不让衡州的祸事在自己地盘上重演,至少有十几拨误劫了幽州商保的客户的盗贼,被当地节度使的兵马几乎不隔夜就灭了。 所以现在做盗贼的都是生存不易,都发生过前脚劫了货,发现是幽州商保的,后脚拉到城里自首的事了。 你说,这是被逼成啥样了。 所以,马殷怎么看都觉得这件事透出一股子邪性。 马上,一周以后,马殷收到了探马的最新消息。 燕军在庐州和池州之间,搭建了一座浮桥,然后一旅的铁骑,加一个师的混编部队,过江直奔袁州。 据说,吴王杨渥早有准备,还派了使者在路上堵截燕军,保证追回损失,并愿意另外送出大礼赔偿。 结果呢?燕军根本没有理他,使者连领军将领的面都见不到,燕军继续向袁州挺进。 这一回,马殷可以肯定,这件事和当初的衡州那件事不一样。 虽然军队的规模比当初还小,但是编制不一样了。 这一回,是一个旅的铁骑、一个旅的弓骑,加三个旅的步卒。 如果只是要剿匪,需要这么多部队吗?毕竟面对的只有几百人的小股马贼而已,不是当初要打衡州的。 另外,来这么多步兵是什么意思? 路上走的又慢,而且打几个山寨不需要认真到这个地步吧?准备攻坚呢? 隔岸观火的他有心提醒一句,又怕引火烧身。 不说吧,又怕真的像自己预料的那样,燕军对杨渥剩下的几个州都有企图。 毕竟现在杨渥还傻乎乎看着燕军在自己的地盘上肆无忌惮地行军还不敢作声,就盼着人家平了事回家呢。 他有一种预感,这一次的燕军不会是像衡州一样出口气就罢休,甚至一个袁州都不一定能够满足燕军的胃口。 到时候吴军地盘被燕军占据,那中间的缓冲可就没有了,自己要直面燕军这个怪兽。 一时间,充满矛盾的他急的团团乱转。 果然,一个月以后,消息传到了马殷手上,燕军一鼓作气拿下了袁州,并就地驻守了。 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军加一个师的燕军,飞速通过那条浮桥,直逼池州(今安徽池州市)。 在江北,燕军的两个军分别扑向蕲州(今湖北黄冈市蕲春县)和光州(今河南信阳市潢川县)。 “咔嚓...”马殷手里的杯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燕军真的对吴军下手了,一次性在江南投入了六万多兵力,又在江北用四万兵力两路突击。 这一次,吴军在劫难逃。 更加明确的是,对燕军的用兵习惯研究的很深刻的马殷发现,在江南,燕军派出了吕师周的纯步兵的军。 而在江北,除了攻击蕲州的李神福的军是纯步兵的,攻击光州的李秀庆的军居然也调配成了纯步兵的了。 那原本两个弓骑旅去哪里了?还有,李秀庆的军变成纯步兵代表什么? 但凡燕军出动纯步兵的军,那这块地盘基本就从此属于燕军的了。 一个军八个旅,在火器的配合下,无法想象对方可以占据多少个城市不怕被反攻。 马殷不由得不寒而栗,他无法想象燕军集中起来的骑兵部队会不会顺势往自己的地盘里突击。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第195章 征南3 洪州,吴王临时府邸。 杨渥看着手里的军报,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的亲信陈璠驻守江州(今江西九江市),手边只有朱思勍和范遇,还有一个是杨行密时代的老将秦裴。 “燕军出尔反尔,以幽州商保的名义出兵袁州,不宣而战,不怕世人耻笑吗?”朱思勍非常气愤,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的口沫横飞。 “朱将军,燕军此次出兵好像从来没有对外说是因为幽州商保的事。”秦裴看不下去了,冷冷地插了一句。 他是洪州刺史,但是杨渥来洪州以后,只信任他带来的三将,把自己完全架空了,难免心里有气。 此刻发现朱思勍一个人无能狂怒,忍不住刺了一句。 他的话一出口,房间里剩下的三个人都像中了定身法一样,呆愣在当场。 脑海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重演了一遍,杨渥的脸色变得雪白雪白的。 是啊,前面就是庐州的商人去州府报案了,后面燕军就大摇大摆地来了,却从来没有说过这一次出兵是为了幽州商保的事。 是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不但放任燕军的前锋部队一路前行,甚至那条浮桥都在眼皮底下存在了一个月也没有人管。 现在想想,自己是白痴吗? “秦老将军,以您之见,现在应该怎么办?”关键时刻,杨渥用脚指头思考都知道朱思勍他们没有什么屁用,只有求助眼前的老将了。 按内心来说,秦裴真心不想帮眼前这个白眼狼,可是自己深受杨行密的大恩,甚至当初被钱鏐俘虏还是杨行密交换战俘把自己还回来的,如果坐视杨渥去死,确实内心有愧。 无奈地叹口气,秦裴安慰道:“大王,燕军进入江西之地,所路过的城池全部在崇山峻岭之中,他的骑兵并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如果用兵得当,未免不可以战胜之。” 杨渥下意识地点点头,转念一想,再次紧张起来:“秦将军,你的话有道理,可是洪州正是在平原之中,岂不是必死之局?” “大王,不若往南而去。”一边,范遇插话道。 “胡说,你这不是要坑大王吗?”秦裴都快被这两个白痴气到了,“燕军偷袭了袁州,已经堵住了西南的退路,往南的吉州也是平原地形,且只有一州之地,如何御敌?” “为今之计,要么前往鄂州(今湖北武汉市武昌区),凭借山地优势和燕军对抗,或者前往宣州(今安徽宣城市),那里崇山峻岭,背靠常州朱瑾所部,或可一战。” “那不是肯定选宣州吗?鄂州也就是一州之地,和吉州不是一样?”朱思勍若有所思地念叨道。 好在杨渥算是有些冷静下来了,拱手问道:“还要秦将军为孤详细说明,才好决定。” 他觉得秦裴把两个地方并列肯定是有原因的。 “大王,鄂州虽然是一州之地,但是长江以北有大别山,长江以南有幕府山,若我等派军扼守永兴县(今湖北大冶市)一带,则可以确保后方鄂州安危。” “即便不敌,鄂州为四出之地,往南可以投马殷,往北过江即是梁军地界,以两地和燕军的关系,至少可保大王平安。” “如果前去宣州,虽然南有歙州(今安徽黄山市一带),北有常、润(今江苏镇江市)、升(今江苏南京市)三州,但是一旦落败,背后钱鏐之军可不一定愿意收留大王。” 秦裴一口气说了一大溜,把两边的利弊全部分析透了。 他的性格比较低调,回家连见到县令都是客客气气的。 此刻,他习惯性地把决定权给了杨渥。 偏偏杨渥此刻已经陷入了极大的矛盾。 往鄂州虽然后路比较多,但是一州之地有多少价值?还能像过去一样浪吗? 往宣州的话手上就有五个州,偏偏有可能无路可逃。 他觉得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 看着他的样子,秦裴心里失望到了极点。 先王杨行密是如何英明神武的人物,即便面对孙儒这样的变态屠夫、朱温这样的强大劲敌,从来没有怂过。 怎么生出来的儿子,是这样拉胯的呢? 眼看着杨渥紧皱着眉头,双手微微发抖,死活无法做出决定,秦裴都急了。 “大王,如今燕军被牵制在池州一带,幸而他们没有水军,不能顺流而下。但若是他们从陆路攻占江州和饶州(今江西上饶市鄱阳县),我等连去两地的机会都没有了,请早拿主意。” “秦将军,不必急于一时,待孤仔细考虑以后决定。” 杨渥挥挥手,安抚道。 他现在确实没有什么主意,但是当着秦裴的面问别人,又有些跌面子。 算了明天再说吧。 这一夜,秦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带兵的人都知道,兵贵神速,但是偏偏杨渥这个吴王一再延误战机,在他看来是愚蠢透顶了。 一大早,秦裴就赶到了吴王府,进门就问:“大王,决定了去哪里吗?” 正在用早餐的杨渥一怔,满脸意外地抬头。 他没有想到秦裴这么急切,慢条斯理道:“秦将军,孤想了一夜,准备撤往鄂州,不过要朱瑾严可求尽起常州等地兵马,前往汇合。” 你特么! 秦裴都傻了,你这是什么想法? 典型的既要又要还要吗? 什么都不舍得,又想活命,还舍不得丢下军队的老本。 问题是燕军会纵容你几万军队穿过去,完好无损地和你汇合吗? “大王,从池州到饶州,一路都是山路,若是燕军中途设伏,那朱瑾所部一定是全军覆没。不若由他们在常州牵制燕军,还能减轻鄂州的压力。”他耐着性子劝谏道。 “燕军没有水军,我昨晚就八百里加急通知朱瑾,从水路出发,去江州汇合后直奔鄂州。”杨渥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这是他和朱思勍二人再三商量后的决定,更重要的是,三个人都觉得手里有兵,即便投靠朱温也能有个好的安排。 “大王...”秦裴大吃一惊,想说什么,突然又觉得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燕军已经在池州长江上搭建了浮桥,两岸一定有守桥的军队,以燕军火器之利,即便没有水军对战,封锁江面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算了,自己再说什么有什么意义呢? 眼前这个吴王就不是一个听劝的人,徒招人厌而已。 他突然想到,严可求自从扬州撤军以后就不再愿意回到杨渥身边,宁愿孤悬常州,也许不一定会听杨渥的。 自信满满的杨渥不知道秦裴已经在心里判定了他这个计划的失败。 他不急不慢地组织手上的两支亲兵,把洪州城里值钱的家当全部装车,满满当当凑了两千多辆。 从衣甲、兵器到粮草,再到金银古玩,一直忙到下午,才和秦裴手上的一万多洪州守军一起,浩浩荡荡地向江州前进。 百忙之中,他还发函吉州守将,要求放弃吉州,尽快率军赶上,和自己汇合 。 既然这里不要了,那就把士卒全部带上吧。 不过对于宣州、歙州和饶州的军队,他没敢调动。 这些都是崇山峻岭中的城池,道路难行,都不一定能够走出燕军的堵截,还不如留在原地,牵制燕军的进攻。 洪州到江州就是两百多里的路,而且他可以判定燕军不会这么快到。 如果一路轻装前进,那么4天左右就可以赶到了。 常州出发逆流而上的朱瑾军也很方便,现在是东风的季节,正是西行最合适的时期。 加上江州、鄂州的守军,他手上就会掌握七万多的军队,如此一来,自己在永兴县一带阻击燕军也有了底气。 那里是幕阜山北麓,和长江形成了一条走廊一样的地形。 如此狭窄的地貌,对于骑兵来说有着天然的限制,所以燕军只能和自己拼步兵。 那就不怕了。 就算燕军再精锐,还能战胜占了如此优势地利的吴军? 杨渥也不是傻瓜,也冷静分析了燕军的火器优势。 不过这一次不是什么城池,是绵延数十里的山地,天然的防御屏障。 你还能一路炸过去不成? 想到开心处,杨渥得意地把马鞭甩动,嘴里哼着小曲,潇洒异常。 第196章 征南4 常州,朱瑾和严可求已经对着地图研究了半个时辰了。 自家吴王八百里加急传来一个不靠谱的命令, 燕军在长江两岸用了十万兵力,中间还拉了浮桥,吴王居然要自己的三万人马从水路汇合。 一刹那间,严可求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七八种燕军可行的御敌方案了。 什么投石机抛射飞雷啊,用小船装了引火之物撞击啊,这都是常规的。 严可求甚至设计出了用水性好的士卒举着竹竿上的手雷,在战船船舷水线附近爆炸的战术,那是一炸一条船。 吴王的心是大到了什么程度,才觉得自己可以冲过去的。 这么久以来,自己和朱瑾就是念着老王爷杨行密的好,尽管看杨渥不顺眼,还在常州顶着。 一方面要牵制燕军在西部用兵,另一方面不能让燕军轻易过江。 自从上次燕军用商船装载士兵过了淮河以后,严可求每天都派各路细作在苏州、杭州所有码头蹲点,一旦发现连续两天没有商船自北而来,立刻就要预警了。 结果自己这边严防死守,吴王那里眼皮底下都搭上浮桥了,还毫无反应。 想到这个,朱瑾和严可求都是一脸的无语。 他们做梦也没有梦见过燕军是这样大摇大摆渡过长江天险的。 最郁闷的是,连骂一句出口气都不行。 人家又没有找幽州商保的借口,你他良的自己戏太多关他屁事?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情绪了,那一个憋屈啊。 现在眼前的问题是究竟怎么办? 长江上是肯定过不去了,从陆路过去,那更加是异想天开了。 将近一个月左右的行军时间,还是搬家式的行军,常、润、升三州有价值的物资全部要带走,你告诉我可以? 你真的以为燕军的骑兵是吃素的? 这个天下论谁家的踏白侦查范围最大,没有人敢在燕军前面说第一。 没办法,人家多的就是骑兵,踏白都可以接力玩八百里加急的那种。 朱瑾和严可求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视线里看到了一种坚决。 特别是朱瑾,当初在泰宁镇被朱温打的家破人亡,老婆都被抢了,跑到淮南是杨行密顶着压力收留了他。 如今妻儿都有了,都是老吴王的恩惠。 所以,现在是报答吴王大恩的时候了。 “兄长,固守和出击,你选哪一个?”朱瑾问道。 严可求看了看他,叹口气。 如果认真研究,这已经是第二次被杨渥抛弃出卖了。 自己和朱瑾在这江南平原顶着天大的压力支撑着,就是想为淮南保住江南一隅。 可是杨渥呢?又一次跑了。 但凡他在宣州、池州、江州一线撑住,自己的侧背就不会被暴露。 那里可是一条山地为主的防线,只要有决心,机会还是不小的。 现在呢?只要燕军攻占池州以后进逼饶州,算是把自己几个州全部包了饺子。 只不过因为一条去江州汇合的命令,隐藏了杨渥抛弃三州军民逃跑的本质而已。 他想做忠臣,将来去地下见到杨行密可以无愧于心,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呢? 原地固守,固然可以吸引燕军的兵力,可是这样的价值又有多大呢? 等死而已。 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他理解了朱瑾的意思,过江反击。 去长江以北打扬州、楚州,这样可以打乱燕军的部署。 可是燕军在江北还有多少军队?没有人知道。 虽然细作的情报反馈那支新成立的征南军的主将王彦章和副将耶律阿保机都已经跑到了庐州靠近指挥了。 扬州、楚州城里都是燕军所谓的治安军,没有多少战斗力。 但是严可求知道,以王彦庭狡诈的作战风格,他就是留了军队也不会进城给你看到的,多半是隐蔽在别的地方。 面对朱瑾的问题,严可求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来。 这是三万多人的人命啊。 “这可是生死一击啊...”严可求一个人自言自语。 “兄长,若是就地固守,天下又有几人会知你我呢?”朱瑾看着严可求纠结的样子,终于把最后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严可求立刻定住了。 是啊,自己即便是为了不让吴军这三万人死的毫无价值,可是谁又能理解呢? 人们看到的是自己不遵王令,苟且偷生而已。 他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整个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嘴唇微张吐出几个字:“那就过江吧。” 三天后,常州、润州、升州的三万多吴军在战船的支援下全部渡过长江,直扑扬州。 朱瑾尽起麾下兵马,没有留下一兵一卒,但是却把粮草以外的物资留下了。 没有意义了,每座城留下多少好呢?两千?五千? 等着池州的燕军向上北进,然后逐个击破? 对于吴军来说,这注定是一场没有回程的进攻,所以除了粮草,带那么多物资干什么? 自己执行的不是杨渥要求的搬家,而是自杀式的进攻。 只要吸引到足够的燕军回援扬州、楚州,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杨渥在江州的压力就会小很多,甚至一路顺利跑到鄂州。 但那也意味着,自己的三万人马将会在燕军的铁蹄下被撕得粉碎。 孤注一掷的吴军速度奇快,包括渡江,一共就是两天,次日下午已经到达了扬州城下。 夕阳下,高大的城墙上没有什么人影,城门紧闭。 严可求看着这座曾经最熟悉的城市,心潮起伏,他最好的年华全部留在了这里。 明天,自己将把战火倾泻到这座城里的人们身上。 “扎营,今晚饱餐,明日再战!”他冷静地下令,最后看了眼扬州在余晖下微微泛红的城墙。 次日一早,吴军就做好了各种攻城准备。 除了四千骑兵在外侧游弋,剩下两万多人的军阵徐徐向前,巢车、云梯车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突然,安静的扬州城头一通鼓声,无数旌旗竖立起来,影影绰绰的士兵身影出现在城头。 后方的朱瑾和严可求都大吃一惊。 心里,最不好的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了上来。 城头上,最大的一面将旗上,竖向排列的字体写着“征南军第六军”,旁边一个一人高的“周”字。 “周思校?不对...不对不对!”严可求喃喃自语,又很快否定。 人家现在是近卫军的副将,怎么可能做一军的指挥使。 “周本!”朱瑾在一边低声提醒。 听到这句话的严可求一脸的尴尬,如果说杨渥两次出卖了自己,那李遇和周本的遭遇里,也有他严可求的责任。 似乎是呼应朱瑾的判断,城墙上一个身影立刻出现在视线里。 隔着老远,一名大嗓门的士卒大喊:“吴军的朱将军和严先生,我征南六军指挥使周将军请你们对话!” 这是两军交战时,遇到特殊情况专门用来骂街的士卒,嗓门大的几万人的脚步声都压不住。 朱瑾脸上露出苦笑,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人家就是等着你的。 也许没有这么神机妙算,那是神仙干的事。 但是在兵力充足的情况下,燕军肯定是做了几手的准备,自己现在的行动就撞到了其中的一只大手上。 “兄长,走吧!”朱瑾低声道。 人家已经指名道姓了,不上去说几句显得心虚,还很没有品。 毕竟周本还曾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多少是有些交情的。 两人都是一脸的无奈,只有策马往前。 “朱将军,严先生,很久不见,一向可好!”城墙上,周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话语声也清晰地传了下来。 “周将军,你我现在各为其主,这些话还是留着说给别人听吧,今日,我唯有一战而已。”朱瑾手里长枪一举,把周本后面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哈哈哈...”周本大笑,“朱将军果然还是往日风采,真是让人羡慕啊。” “不过,你们真的觉得能够打下扬州吗?我城内可是一万精锐步兵,城外嘛,且给你看看。”周本一挥手,身后就有士卒点燃了一支信号弹。 “呲......啪!”鲜红的火花在天空中炸开。 严可求的心里已经冰冷,他低垂着目光,静静地等待城外的变化。 一刻钟后,随着一阵闷雷一样杂乱如雨点的马蹄声,左右两边各出现了五千人的骑兵。 一万骑兵,三个弓骑旅一个突骑旅。 这是马殷疑问的答案,周本的五千步卒和李秀庆的五千弓骑调换了一下。 随着骑兵的出现,吴军的队列里开始了一阵的喧哗。 甚至那四千骑兵都有些慌神了。 燕军的骑兵,那真的是名声在外,尤其是居然有三个旅的弓骑,那就是普通骑兵天然的克星。 “真是荣幸啊,燕军居然准备了整整一个军来欢迎你我兄弟。”严可求淡淡地笑了,看向朱瑾。 “兄长但有决定,瑾无所不从!”朱瑾坚定地点点头。 第197章 征南5 “周将军,人各有志,那就放手一战吧!”严可求大声说完,一带马头,就要往回走。 “慢着,严先生,我这里有最后一言。”周本连忙阻止,急切间双手趴着城头箭垛,放开了声音喊道。 “你说!”严可求一愣。 “我这里有征南军都指挥使王彦章将军的一言,他说,”周本把身体重新缩了回去,平静了一下情绪,大声道:“严先生只知为老吴王尽忠,却不知杨渥是否值得你自毁名声去成全。” 严可求一愣,连身边的朱瑾都定下了神认真听下去。 “今日一战,严先生和朱将军求死而已,却不知如何让陶雅将军面对爱女,谈得上对友仁,对长辈恭吗?” 朱瑾妻子被朱温掳走以后,续弦的是陶雅的女儿,此刻提出来,果然让二人都是有些心绪难平。 陶雅现在是燕军将领,燕军却把他女婿杀了,以后他怎么见女儿? “扬州自孙儒丧心病狂杀人放火以来,至今日恢复昔日繁华,城内一草一木,皆出自老吴王和严先生之手,今日严先生要亲手毁之,让扬州百姓重陷苦难,两军士卒都是江淮子弟,骨肉相残,算不上大义吧。”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插严可求的心里,也插进了城下吴军士卒的内心。 他们很多人都是江淮一带的,城里沾亲带故的熟人不少,此刻被挑破了,突然觉得手里的刀枪无比的沉重。 “我家王大将军说,严先生在扬州老宅依旧,故柳新枝,王将军盼着此战以后,和严先生柳下相聚,共谋一醉。” 这些话,是韩延徽写的,只有读书人最懂读书人的心事,可谓是字字诛心。 不过韩延徽作为燕军的小字辈,还是幕后僚属,实在是没有人认识他,只好安在了王彦章身上。 但是此刻,谁写的已经不重要了。 严可求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扬州,那是他和杨行密这辈子所有的骄傲所在啊。 可是今天,自己居然被逼迫到了这样的境地,进不得进,退不能退,人生何等艰难啊。 “兄长!”一边,朱瑾的声音显得如此的艰难和干涩。 他可以为杨行密尽忠,但是话被挑开了,如果是为了杨渥,真的不值。 “弃械吧,如果有骂名,就让我一个人来背好了。”一瞬间,严可求好像苍老了几十岁一样。 他明白,如果自己还坚持赴死,那么所有的指责和骂名,都将落到朱瑾的头上。 所以,自己不但要好好活着,甚至还要为燕军尽力,如此才能保全自己这位重情重义的兄弟。 王彦章说得对,自己只想着成全自己的名声,算不得仁义。 抬眼看着扬州城头,严可求感慨,燕军中真的人才辈出,这一条计策虽然对付的是自己,仍然不得不佩服。 远在江州的杨渥等了足足七天,没有盼来江边的千帆东来,倒是收到了朱瑾、严可求扬州城下投诚的情报,顿时火冒三丈。 “朱瑾、严可求误我!”这已经是杨渥不知道多少次骂出的话了,也无法知道这一天里他砸了多少件东西。 之所以觉得朱瑾误了他,是因为一天前收到了探马来报,江南的燕军已经攻占了池州和饶州。 而在江北的燕军李神福军在攻占了蕲州之后,居然置眼前的黄州于不顾,在蕲口(今湖北黄冈市蕲春县蕲州镇)再次搭建浮桥,渡过了长江。 李神福亲率整整一师人马,跨过长江,插到了永兴县和鄂州之间。 这件事,侮辱性极强,伤害性也很大。 一直被视为天险,连曹操都奈何不得的长江,在燕军面前成了公共厕所,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实在是让杨渥丢了大脸。 更要命的是,原本还准备据守永兴一带,保障鄂州安全的,现在人家都到了你的后背了,在永兴的山地和鄂州的平原之间打进了一个楔子,还保障个毛啊。 包括杨渥手下的三员亲信将领和老将秦裴,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池州、饶州一线,做梦没有想到对江南江州的绝杀是来自江北的蕲州。 “秦将军,事不宜迟,你赶快准备,明日我们出发,前往岳州(今湖南岳阳市)。”终于冷静下来的他,总算是想起了正事。 “岳州?”秦裴一头的雾水,都怀疑是不是杨渥说错了。 现在连鄂州的去不了,你还要往长江更上游的岳州?怎么去?飞吗? “对,从洪州之间的小路穿过去。”杨渥一脸的认真,让秦裴确信自己大王的体温是正常的。 可是,这样的安排你真的认真的吗? 江州城里可是近三万的军队啊,甚至还有两千的东院骑兵。 不是说去岳州只能走大路,要不就沿着鄂州一路沿江过去,要不就从洪州往潭州兜一个大圈子再向北。 小路也有,那是条条小路通岳州,但那种路一定不是给军队准备的。 走不了大车,那衣甲兵器怎么办?帐篷器械怎么办?甚至粮草怎么办?全部靠人背吗? 身上负重50斤和只有一个人走路一样吗? 秦裴无法理解,从杨渥说的路途直插岳州,那是要穿越幕阜山的,如果说骑兵还能够让战马背负一些物资的话,那步兵就全部要报废了。 还有,岳州是武安军的地盘,去那里是投靠马殷了吗? 那还不如去潭州呢。 想了半天,也没有理解杨渥的脑回路,秦裴只好问了:“大王,我等去岳州是如何计划的?” “咦,秦将军,不是你的建议吗?如果鄂州无事,就可以顺流而下直达鄂州,如果情况有变,南可以投马殷,北可以投朱温。”杨渥一脸惊讶。 怎么?你自己的建议都忘记了? 秦裴比他还要惊讶,简直是无法置信。 这一样吗? 自己的建议是固守鄂州,一旦没法坚持了,拿定主意投靠一家。 你呢? 就像是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去了张三家,然后说让我看一下,如果我儿子自力更生,不用靠老子筹备彩礼了你就当我没有来过。 如果不行,那我就考虑一下你和隔壁老王,谁家给的彩礼多我就把女儿嫁给谁。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觉得马殷大概率会被恶心死。 他原本没有觉得自己家的大王智商有什么问题,即便把自己架空的那段时间,手腕也是有些水平的。 不过这一回危机当前,他发现杨渥的致命缺陷了。 优柔寡断,什么都舍不下,这不是活脱脱一个晚唐版的袁绍吗? 什么都想要,问题是你保得住吗? 别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 想了想,秦裴决定还是抢救一下自己的大王:“大王,我军近三万之众,物资近3000多辆大车,如果从幕阜山穿越小路去岳阳,恐怕根本无法成行啊。” 他原先的概念还比较抽象,说到一半,想到十个人就要搬一辆车的物资,眼前一下子清晰地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就算一人负重50斤还能坚持,可是那就不是份量的事,很多物资的体积你根本就没法上手好吧。 临时的,在恐怕后面加上了根本两字,希望更够改变杨渥的决定。 “那依秦将军之见,我军该如何行动?”杨渥被秦裴一说,心里也有些打鼓,有些不自信了。 “现在东、北、西三个方向已经全部切断,不如重回洪州,经洪州向西往潭州去,这一路都是官道,可以畅通无阻。”秦裴用手在地图上划了条行军路线给杨渥看着。 眼前,杨渥双眉紧锁,单手握拳抵着下巴,思考了很久。 “秦将军,你知道,燕军已经占领了饶州...”他的话吞吞吐吐的,眼神闪烁中透露着别样的信息,“如果我等走官道,那么对于燕军的骑兵来说,将更加有利于追击。” 说了一半,杨渥突然垂下了眼帘,有几分心虚道:“为了行军安全,我决定还是走幕阜山小道,我将率东院骑兵在前面开道,为大军扫清障碍。” 此话一出,在听不懂秦裴就是白痴了。 所以,杨渥是为了自己逃命要紧,到时候即便燕军骑兵追上来,在山间小道上,吴军的两万多步卒就是天然的屏障,你就是想搬走都要折腾很久吧。 至于什么开道,清除障碍,那听听就算了,当真你就愚蠢了。 秦裴突然觉得自己的劝谏有些多余,这个大王不是白痴,想的周到又通透,从某个角度来说,考虑的比自己还全面。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全部是为自己一个人考虑的,偏偏作为一军之主,这是最致命的缺点。 第198章 征南6 秦裴改变不了杨渥的一意孤行。 或者说,就不可能改变,因为这个计划,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证杨渥自己的安全,那怎么可能换成别的方案。 一早出发的大军一直到次日临近傍晚才赶到了蒲塘场(今江西九江市德安县),因为前面都是官道,士卒们又大概都猜到了是在逃命,速度比以往快了很多。 蒲塘场,号称“赣北通衢”,是南北交通的重要枢纽,从这里往西穿过幕阜山,就进入了岳州。 100多里路的山路,完全是在幕阜山山脉里的群山之间穿行。 发现前锋的骑兵行走的方向,后面的步卒队列里,议论声开始越来越响。 “不会吧,要从山里走过去,那兵器粮草怎么办?” “不至于吧,吴王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从这里走?” “吵吵什么?闭上嘴巴迈开腿!...” 队列里的都将、队正之类的基层军官开始大声训斥,把议论声镇压下去。 在队伍后半部压阵的秦裴一脸严肃,他心里也是没有一点底。 这才哪到哪?等下到了山道谷口,要把大车上的物资全部卸下的时候才是最关键的,处理不好这两万多大军也许一朝崩溃都有可能。 扛着几十斤物资穿过100多里山路,这是多脑残的人才敢下的命令。 虽然前面也有三国时邓艾偷袭成都的案例,但人家那是轻装好吧,走出阴平小道的时候整个一个叫花子军。 这一仗根本就不是军事的胜利,蜀军灭掉他稳稳地,说白了是成都的世家早就厌倦了无休无止的北伐了,盼着魏军来结束这煎熬呢。 秦裴的心思还没有收回来,最后方就开始了一阵混乱。 他心里一惊,回首望去,前面几十骑没命奔逃的是他放出去警戒后方的踏白,后面,烟尘弥漫间,看不清什么情况。 但是他的心理已经有了答案:燕军骑兵。 撇开从蕲州渡江过来的一个师,前面过江的燕军一共有三个军一个铁骑旅。 再除去一个纯步兵军,占领袁州的一个师,也就是说燕军在江南还有三个轻骑兵旅和一个铁骑旅。 是啊,以燕军的精明和善战,怎么可能把骑兵放到宣州、歙州这样的崇山峻岭里,当然是在洪州以北的鄱阳湖平原上等着呢。 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迎战的时候,前军已经开始了混乱。 杨渥的东院骑兵望风而逃,率先冲进了幕阜山的山道里。 后面,步卒开始跟着准备进山,躲避燕军的追杀。 可是即便是谷口,也就是一两步的宽度,两万多人都想挤进去,那不是开玩笑吗? 顿时,谷口人挤人、人推人,咒骂声、埋怨声、斥责声响彻于耳,所有人恨不得飞跃过山道。 秦裴的脸上一丝苦笑。 谁能想到,后方的追兵压迫上来,居然是前面的军队先乱,这个世界真的太魔幻了。 可是他能说什么?逃跑的是吴王,不是自己属下的士卒,自己还要帮忙收拾残局。 此刻,后方的骑兵已经如滚地的旋风一样掠过吴军的两翼,前锋已经接近了山道谷口。 两千五百铁骑,五千弓骑。 “列阵,列阵!”秦裴大声呼喊,自己队伍里别的不多,大车足够,3000多辆呢, 如果把车阵组织起来,未必会立刻输掉。 可是任凭他如何招呼,甚至把横刀都抽了出来,士卒们依旧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很多人都已经把刀枪扔到了地上,一副绝不反抗的表情。 军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起来,赶快布阵!”秦裴一脚踢在一名营将后背上,催促他组织士兵布阵。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前军开始,一阵喊叫声山呼海啸而来:“我们愿降,我们降了!” 叫声很快传递到了后军,猝不及防地影响了后军士卒的情绪。 看着身边抛下武器,双手抱头的士卒,嘴里还在喊着投降,秦裴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磨灭了。 看向西方杨渥逃离的方向,秦裴的目光里全是破碎的绝望。 即便他当年固守昆山,面对浙西节度使钱鏐手下大将顾全武一万多人的围攻,打到最后只剩不到一百人。 即便他被顾全武俘虏,在杭州足足被囚禁了四年多。 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全无生趣。 戎马半生,就跟了这样一个君主,算不算得上是一种悲哀。 “呛...”的一声,他把已经回鞘的横刀重新抽了出来,就要往咽喉上反手割下。 一边早就注意到他情绪不对的牙将隔着战马扑了上来,不要命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将军,不值得啊!” “将军...”更多牙将、牙兵全部围拢了上来,从他手里合力把横刀抢下,甚至把他从战马上拖了下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将军,兵败如此,不是您的责任,何必如此!” “对啊,姓杨的不是个东西,您又何必...” 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要不是在晚唐这个特别的时代,早就砍了八九回了。 “唉!”秦裴长叹一声,他有些体会到严可求的感受了。 吴王杨渥只身带着六千多人逃亡岳州,手下就剩朱思勍、范遇、陈璠三员亲信将领。 失去指挥的淮南各州在燕军摧枯拉朽的攻击中被一一击破,驻守鄂州的鄂岳观察使刘存也率军投降。 他是聪明人,分析了一下形势以后,觉得去投朱温或者马殷完全是多此一举。 到了此刻,天下大势还不清楚吗? 与其将来在梁军或者武安军中再去归降燕军,早一点一步到位不香吗? 征南战役,用时四个多月,王彦章横扫淮南、江西境内常州、润州、光州、宣州、歙州、池州、江州、饶州、洪州、袁州、吉州、鄂州、蕲州、黄州、光州十五个州,俘虏受降大将朱瑾、严可求、秦裴、刘存、陈知新,偏将副将数百人。 俘虏士卒十三万人。 对于这样的成绩,王彦章特别开心。 他属于嗜战分子,打胜仗比升官还过瘾。 在他眼里,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你就是拿一个王爷来都不换,那又什么好的? 没有看见王彦庭折腾了一个燕王,没事就要和朝廷过几招,王彦章自认为这不是自己擅长的。 一直以来,他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清醒,武力上谁都不服,一辈子都为没有和李存孝过上几招而遗憾。 但是从政方面,他从投军的第一天就放弃了,全力以赴做好小堂弟的打手就好。 还有一个心情不错的耶律阿保机,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要和王彦庭争一下高低的欲望了。 一旦发现有人全方面碾压了你,那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平心态。 虽然是契丹人,但是也是看过项羽、李建成的历史记录的,他得到的知识是,即便你再厉害,也要保证没有比你更加厉害的人存在才行。 而关键是,这一点不取决于你自己,而是老天决定的。 因为阿保机已经决定做不了雄主,就做雄主的肱股之臣。 反正当初内迁的耶律家族历经了多年,现在已经汉化的差不多了,妇女儿童都能种一手好庄稼,纺织家务也干的不比汉人差。 仗打到这个地步,周边的几镇都是紧张的不行了。 梁军也就算了,反正不是一天两天了,债多了不愁。 镇守蔡州一线的刘知俊就是把守军往前移了移,反正燕军要过来自己说了也不算,爱咋咋地。 其次是武安军节度使马殷,他把主力全部调到了岳州、潭州、衡州、郴州(今湖南郴州市)一线,丝毫不敢大意。 杨渥是从岳州过江直接投奔了朱温的,甚至手上的三员战将和四千人马也完好地带到了梁军的地盘上。 马殷心里纠结了半天,他很想把杨渥的人马扣在手上,又怕燕军以此为借口趁机进攻武安镇。 一直到最终离开,杨渥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好运气是为了什么才有的。 和他差不多的是钱鏐,无论地盘和兵力都比较接近。好在钱鏐知道燕军的兵锋在西线洪州一带,自己的苏州暂时还很安全。 最害怕的是两边两个小藩镇,一个是只剩下江陵一块地方的荆南节度使成汭,一个是守着信州(今江西上饶市信州区)和抚州(今江西抚州市)的镇南节度使危全讽。 对于他们来说,燕军随便拔一根寒毛可能就把两家给压死了,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战战兢兢,不敢大意。 不过因为小到了极致,倒也不至于操心怎么布防。 对于成汭和危全讽来讲,你燕军不来打我就多做一天土皇帝,要是来进攻我,那要么逃、要么降,倒也不需要纠结。 第199章 赐婚1 对于这些节度使的想法,王彦庭根本就懒得去琢磨。 燕军现在都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在推进,军事进攻和经济发展是同步进行的,这也是燕军每次打完都要休息一下的原因。 他不希望自己成为穷兵黩武的战争狂,为了打仗把地方经济全部搞垮,那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从去年开始,他的注意力就不再停留在了军事上,转而关心起了经济发展和民生问题。 至于攻城掠地,对于燕军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件几乎被王彦庭遗忘的事情暴雷了。 平原公主被发现了。 其实一开始,大家都是很紧张的,毕竟皇帝带着朝廷里的百官到了幽州,你一个公主就躲在眼皮子地下算是什么事? 很多时候,王彦庭也搞不懂这个公主是怎么想的,做公主不好吗?一定要躲躲闪闪? 他总觉得皇室里的人都是有大病的,就是一个字:作。 不过如果对方不配合,也确实送不出去。 可是随着几年过去,大家的警惕性就慢慢的淡了,有时候,公主也会忍不住溜出去买买东西逛逛街。 她总觉得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人家可能都以为自己早就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了,不会为人注意。 但她恰恰忘记了,幽州城里人是不少,但是能够和他的气质谈吐接近的人完全是凤毛麟角。 这个时代,教育是最难跨过去的天堑,完全假装不了的。 正是因为这样,平原公主的一次出门,立刻被礼部的一名官员注意到了。 尽管头上戴了轻纱,遮住了面容,但是他和一家首饰店老板的交谈里无意流露出的礼仪习惯,一下子被这名从六品上的礼部员外郎看个正着。 这件事,从头到脚很难不被怀疑。 本身皇宫里的女性和男性就不一样,是不可能随意出宫的。即便被派出皇宫办事,也不可能穿成这样的平民模样。 带着一点警惕心的员外郎远远地一直跟着平原公主回家,赫然发现居然是燕王府隔壁。 这种种情况,不由得叫人深思。 很快,情况被汇报了上去,在朝廷持续半年多的关注和监视下,平原公主的身份终于暴露了。 这个消息,被裴枢派下人紧急通知了王彦庭。 在裴枢的概念里,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当初李茂贞还不如王彦庭势力大呢,甚至被朱温都快打崩了,还不是说让皇帝嫁个妹妹就嫁了? 无非是道德上可能会对王彦庭不利,所以这样的顺水人情,裴枢做了。 倒是王彦庭大吃一惊,这段时间自己也是麻痹了,根本忘了还有这个事。 关键现在和皇帝属于冷战时期,自己都快两年没有上朝了,不知道皇帝会出什么幺蛾子。 默默等了半个月,什么事都没有。 这才反常! 他倒不是怕,几次交锋下来,王彦庭也明白,朝廷拿自己根本没有办法。 原先心里的敬畏多半是对皇帝的固有印象造成的,习惯性的会把李晔放到一个高高在上的地位。 现在已经适应了,这是晚唐,我怕个鸟啊。 不过说起来虽然自己和平原公主什么破事都没有,冤枉得很。 但是即便这样,不应该来个人把公主接回去吗? 皇室的脸面呢?宫廷的规矩呢? 所以,这里面就一定有事,还是大事。 王彦庭莫名其妙的时候,答案来了。 一个意外的人上门拜访:宰相柳璨。 柳璨这个人,不知道是出身寒门比较自卑还是个性如此,在朝廷里主打的就是低调。 不过王彦庭知道这只是他还没有掌握话语权的原因,历史上这个人可算不得好鸟,手腕够狠。 “燕王,今天来拜访殿下,主要受了陛下的托付,想问问您,平原公主殿下是在您的府上吧?”一坐下,柳璨就是开门见山。 意料之外,不过好在最近王彦庭一直在酝酿怎么应付这件事,只是没有想到是柳璨来问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了。 这段时间和裴枢、崔胤、独孤损走的比较近,皇帝应该有所察觉。 张濬和自己完全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所以让柳璨来也算正常。 “平原公主在幽州,当初是国子监岑德邻几个带过来的,不过她不愿意抛头露面,我们做臣子的也只能顺其自然。”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不是在我的府上,是在隔壁另外拨了一座府邸给公主。” “是,陛下也是这么估计的,所以并无责怪之心。”听王彦庭承认了平原公主这个人在幽州,柳璨一张老脸上全是笑容。 这就很不正常,王彦庭提起了心,暗暗提防。 “我也希望公主早日回到宫里,甚至让王妃去劝过,不过公主好像不为所动。具体的,还希望柳相直接去见公主询问,我不敢多问。” 他反正抱定主意,先把事情全部推出去再说,反正连公主为什么不愿意回家我都不知道。 我就是让夫人去打交道的,你有问题自己去问。 没有想到柳璨完全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笑眯眯地点点头:“陛下也觉得燕王在此事上处理的很好,更没有让外人知道此事,给皇家留了脸面,陛下让我代他谢谢你。” 这一下,倒是让王彦庭更加紧张起来,事情完全没有按照事先估计的逻辑发展,就很奇怪。 他开始想,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吧?还会有什么转折呢? “不过,公主毕竟在燕王您家隔壁住了几年,所接触的也都是王家的人,还是多有不便,所以陛下想让我问燕王一件事。”果然,柳璨开始转折了。 意料之中,王彦庭倒也不急,他很想知道皇帝到底会怎么处理此事。 “柳相请讲!” “陛下说,当年迫于形势,将公主下嫁李茂贞之子,陛下是有愧于心的。” “好在公主机敏,自行脱身了。如今在幽州一住经年,可见和燕王妃等人相处是极其融洽的,故而陛下欲下旨赐婚于燕王,许公主以平妻之位,不知道燕王意下如何?” 卧槽! 这个处理方式当初和李振商讨的时候李振提起过,不过王彦庭没有当回事。 因为他自己觉得现在和皇帝搞得互不相见,这个选项不可能被李晔接受。 而且自己是有妻妾的人,前不久二子王鸿陆、三子王鸿礼刚刚出生,堂堂一个公主不会来做小妾吧? 至于说逼自己休妻,以如今朝廷的地位,别说自己不鸟,就是刘瓒也不会同意的。 此刻一听,王彦庭惊讶了。 是什么让李晔如此放低姿态? 说是平妻,谁都知道就是比小妾地位稍微高一些,这不是扯吗? “柳相,此事万万不可。请转告陛下,我可是有妻有妾的,不敢委屈了公主。”本能的,王彦庭双手乱摇,急不可耐地要把事情拒绝掉。 “燕王,此事陛下也是迫不得已,再三考虑了才做的决定。”柳璨一脸的无奈道,“不管过去是何原因,毕竟公主在幽州如此多年一直是您在照应,如此一来,还有谁能够接纳公主为妻呢?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如此才能圆满处理。” 你特么... 王彦庭脸都黑了。 这是是黄泥巴掉裤裆里,说不清楚了是吧? 关键如果李晔横加指责,硬是要赐婚,自己大可以一口否认,你爱咋咋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顶撞了。 可是这一回皇帝摆出了一副讲道理的架势,妹夫你做,委屈我扛的样子,还真不好说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让你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就有些过分了。 可他是真的不想把公主娶回家啊。 倒不是他多么清高,女人谁都喜欢,但是娶回家就不一定谁都愿意了。 王彦庭是一个怕麻烦的人,看多了家庭内部妻妾争风的事以后就觉得还是少点好。 最眼前的,就是刘瓒家里,刘夫人和小妾之间的斗争连两个小舅子都从小就卷了进去。 怎么拒绝呢? 王彦庭想了一圈,居然悲哀地发现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是不怕对方耍横的,但是现在皇帝放低了身段,还是让公主下嫁做平妻的,这你用什么理由拒绝? 憋了半天,他总算说出了一句:“柳相,估计您也听说了,我的家里是不分妻妾的,可以说有些乱了纲常,所以不敢让公主来了受委屈。” 柳璨笑容更盛了,能够让王彦庭吃瘪,他还真有些小得意。 你也知道自己家里乱了纲常?当初让小妾的孩子叫母亲的人是谁? 不过现在实在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他想了想,问:“若是公主不介意呢?” 第200章 赐婚2 对于公主不介意这件事,王彦庭觉得有点想当然了。 堂堂大唐的长公主,不介意做一个平妻,开玩笑呢? 不管怎么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何况公主和皇帝还真不一样,人家根本不用考虑能力、威严这样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是公主吧。 而且,几年来自己和公主就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谈不上任何交情,更别说感情了。 就这样的关系,人家凭什么对你另眼相看? 记忆里看的穿越书,那都是要凭实力征服了公主才有后来的种种故事的吧。 所以,对于柳璨的话王彦庭根本没有当回事,他就只等着把公主送走,重新恢复到原本的生活中。 没有想到,三天后柳璨回复,公主同意了。 听到这句话,王彦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修仙世界了,这特么的是要渡劫吧? 天大的一个雷打到了自己的头上。 原本自己认为这件事是个无稽之谈,他压根就没有和刘婉儿商量,此刻碰了一个铁壁,只有求助了。 他急急忙忙冲向后院,向自己的两位夫人求援。 听完王彦庭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刘婉儿和耶律绣宁都是一脸的无奈。 自己的郎君永远都是个直男,就问怎么办?谁来救救他? “婉儿、绣宁,我真的没有和公主有什么交往。”王彦庭觉得自己是冤死的。 对面的二人都是一个白眼。 “二郎,这是交往的事吗?你压根就不懂女人的想法,现在把事情搞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退路?”刘婉儿是真的无语。 这个解释,根本就多余好吧。 我们是怀疑你勾搭公主吗?现在是没有退路了好不好? “为什么?” 王彦庭突然发现无论是前世的运动员,还是今世的大将军,女人从来都是自己没有搞懂的学问。 “二郎,你仔细想想,公主逃婚到了幽州,也许她前面真的没有想法,可是蹉跎了这么多年,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数遍公主身边人,有几个人是知晓事情原委,可以信任她未曾...”刘婉儿都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反正就是包括国子监的这几个人,你自己想想,还有谁比你更加合适,不算辱没了她的?” 当初国子监那帮人可都是司业、助教,没有一个学生的,在这个时代早就成家立业的。 所以,同样是做不了正妻,肯定王彦庭最合适。 卧槽! “所以我是备胎中选出来了?”王彦庭睁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手指自己。 婉儿和绣宁听不懂什么叫“备胎”,但是看夫君的样子也大概明白了情况,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 “你们还笑得出来?”王彦庭继续惊讶。 “二郎这话说的,我们为什么笑不出来?”耶律绣宁看着一脸郁闷的王彦庭很是开心。 “夫君,公主过来也就是平妻,和我姐妹二人并无冲突。即便陛下有所谋,也是在朝堂之上,于我后宅诸事全无关系,所以我和绣宁妹妹何忧之有啊?”刘婉儿得意洋洋地道。 在她看来,有个公主妹妹,凭空抬高了自己的身价,美得很。 至于王彦庭,她倒反而担心自己的夫君太佛系了,对于纳妾之事全然不关心。 要不是这几年陆续有三个小子出生,自己的压力不知道有多大。 都做到了亲王,还只有两个妻妾的,也就王彦庭了。 刘婉儿知道自己夫君是懒,不愿意后院那么多麻烦,还要庆幸自己的公婆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问题是别人不知道啊,出于王府的子嗣考虑,下面的属官都会觉得她这个大妇善妒,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所以,这件事对于刘婉儿还真不是坏事。 只有王彦庭,看着刘婉儿久久无语。 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媳妇套路很多,不过很少有机会表现出来而已。 这一下,算是自爆了。 居然把这件事分析的这么透,连朝廷的打算都猜的大差不差了。 刘婉儿,你的人设崩了啊。 “所以呢?这就是你们幸灾乐祸的原因?”王彦庭咬牙切齿,语气已经很不好了。 “哎呀夫君,这有什么呢?你只要将心思用在朝堂上就可以了,后宅之事不用你操心。”刘婉儿脸红了。 她也意识到好像这样把夫君出卖的彻彻底底不太好。 咦? 王彦庭好像从刘婉儿的话里,抓住了一丝事件的关键点。 是啊,一个后宅能有什么作用? 就平原公主这个水平,还不如当初的耶律绣宁呢。 所以说古代找一个女子当卧底真的是上八辈子做了好事的结果。 但凡踢过一次寡妇门都会遇到绣宁这样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 也就是说,自己只要考虑皇帝希望通过赐婚这件事情达成什么目的就好。 这样一想,王彦庭突然轻松起来了。 通过赐婚能干嘛?指望平原公主刺杀自己? 别说做不到,就算做到了,那也是疯子做的选择,自己手下的骄兵悍将不把整个朝廷血洗了才怪。 刺探消息? 那更加不可能。 经过几年了,现在谁都知道自己从不把公事带进后院。 那还能干嘛?王彦庭想不明白。 他决定找李振和冯道聊聊,看看他们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李振和冯道给王彦庭的建议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们的意见反而和燕王妃的出奇的一致。 在娶公主这件事上,皇帝玩不出什么花样,所以何必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花时间去对着干呢? 需要关注的是,娶公主在朝廷这边会有什么计划可以利用,这才是重点。 不过一时间,两人也想不出这件事能怎么样操作才能玩出花来。 对于皇帝来说,好像这件事就是家事,随便你怎么操作也很难和政治挂上钩。 就在这个关口,一件好事莫名其妙地落到了王彦庭头上。 王师范归降了,或者说是投诚了。 说实在的,王彦庭还真的没有想过去动平卢军。 一直以来,因为当初和王师范合作坑过朱温一回,两家关系始终是不错的。 而且平卢的士卒王彦庭可以借用,粮食可以收购,某种意义上和自己的地盘区别不大。 王彦庭对王师范也一直是很有好感的。 对于这个很有正义感、看起来还有几分书生气的年轻人,王彦庭总觉得很像自己上一世的那些愤青,有些亲切感。 没想到,不需要自己动手,人家投了。 要说王师范的投诚,其实也是必然,只不过时间比预想的还要早。 最关键的,是他有些明悟了。 随着燕军这一次把吴军所有的地盘收到囊中,王师范已经很清楚王彦庭将来的目标了。 也许他对王彦庭的政治规划不了解,认为王彦庭是要做皇帝的人。 但是这中间的区别又有多重要呢?反而是燕军的强大更加让他瞩目。 王师范是聪明人,他和张居厚、刘鄩仔细探讨了一下形势,就得出了结论。 持续一百多年的藩镇割据的平衡格局已经被打破了,一家独大的燕军迟早会统一全国。 既然如此,那还矜持什么? 现在主动一些,还有可能成为开国功臣。 犹豫下去,搞不好就是阶下囚。 这两者之间,差距未免太大了吧? 所以,从收益角度分析,王师范毫不犹豫选择了主动投靠。 王师范的到来,给燕军带来了十万军队和刘鄩、张居厚两员大将。 最主要的,平卢军管辖的登州、莱州、青州、淄州、棣州和兖州、沂州、密州八个州也合并到了燕军旗下。 其中后面三个州,还是王彦庭借花献佛把当初宣武军的地盘送给的平卢军。 燕军把其中的八万多人的精锐编成了四个军,其中一个混编军,当初王彦庭送的战马变成两个骑兵旅还了回来。 剩下的三个军是纯步兵的,这也是燕军目前正好紧缺的,燕军骑兵多步兵少的状况已经很久了,上一战的李秀庆军为了打光州直接用骑兵换步兵,也是别的藩镇不能理解的痛苦。 最后剩下的两万人不到,就地编成了治安军,驻守这八个州。 这也是燕军的传统了,治安军差一些,精锐全部在野战军。 经此一整合,大唐整个东北方向几乎四分之一的疆土归了燕军,在西面还有一块飞地,占据了三十八个州,名副其实的第一强藩。 也因为如此,王彦庭始终对西面朱雀军的防御不怎么放心,他写了一部分战术指导,由朱瑾和秦裴率领吴军降兵和燕军老兵混编的两个军,从草原绕道,秘密前往了凤翔。 朱雀军扩编成了六个军加一个铁骑旅,总兵力接近十五万人,整合了各军、师、旅的踏白和传令兵,骑兵约三万多人。 多吗?分到三十八个州就不多了,好在当初蜀军和六谷部的部分俘虏可以当治安军安排,不然真的不够。 第201章 又双叒叕来圣旨了1 王彦庭在瞎忙的时候,朝廷里针对他的一场阴谋也正在展开。 首先是皇帝赐婚这件事算是敲定了,婚期定在十二月初九。 日子一出来,王彦庭、李振、韩延徽、冯道和刚到幽州的严可求都有些奇怪。 因为一开始王彦庭觉得娶个平妻是不需要大动干戈搞得众人皆知的,但是皇帝不同意,认为朝廷里长公主出嫁不能草率。 这个理由王彦庭就嗤之以鼻,你他良的这么在乎妹妹当初怎么就卖给李茂贞了? 结果,嘴上说要重视,要大办,定的日子却只剩下两个月不到了。 虽然给出的理由是正月里不宜办喜事,那二月呢?那可是最合适的月份了,是象征燕子筑巢繁衍的季节啊。 隐隐的,大家都觉得这个时间定的有些邪性。 但是随后,朝廷表示要趁这个好日子对燕军上下的将领予以封赏,要王彦庭派人陪同天使去蜀地、凤翔、扬州、沧州等地宣旨,就有点露出狐狸尾巴了。 其实皇帝也想秘密进行,但痛苦就痛苦在,你不让王彦庭知道,可能人都见不到。 毕竟到现在为止,肯定可以接旨的只有单可及一人,如果说高思继几人还可以争取,那王彦章和王彦童呢? 所以,只有和王彦庭打一个招呼,到时候玩一个时间差。 好在这一行为虽然打草惊蛇,但是圣旨里的内容王彦庭是不知道的,这也是张濬敢于赌一把的原因。 不过既然对方开始出招,那王彦庭也开始研究到底是什么套路了。 已经知道的封赏名单中,有王彦章、王彦童、高思继、单可及、葛从周和高思祥,都是各军的主要将领。 也不知道是因为就在幽州的原因,还是契丹人的原因,名单里漏掉了周思校、耶律阿保机和康怀英。 几个幕僚研究了一下,康怀英估计是因为归降后一直作为宣武军副将镇守营州,没有什么功劳。 周思校虽然打了很多硬仗,但是作为步军统帅,在骑兵为主的燕军里很少担任主将,而且为人又低调,关键作为近卫军副将还驻守幽州,不像前线将领那样吸引眼球。 至于阿保机,肯定是契丹人的原因了。 而选中的人中间唯一的共性就是都是各边军大将,即便葛从周现在基本在军校教书,也兼着玄武军主将呢。 但是这样的分析能代表什么呢? 收买各军统军主将?怎么可能,能一下子收买这么多,那王彦庭也不要混了,直接找皇帝负荆请罪还痛快点。 何况中间还有王彦章兄弟,这不可能啊。 看着这份名单,想到王彦庭成亲的时间,初来乍到的严可求突然心里一动,因为这一招有些眼熟。 自己当初进攻扬州,就是想把王彦章和阿保机的注意力给拉回来,很相像的做法。 “大王,皇帝莫不是要调虎离山?”严可求低声问。 “嗯?”李振接过来问,“何以见得?” “朝廷是去封赏的,那按照一般来说是要面圣谢恩的。虽然这些年各镇早就不理皇帝了,但是如果加上了燕王大婚呢?加上了马上的元正呢?何况还有燕王派出的人陪同。” 元正,就是春节,每年的元月初一。 严可求这样一说,再把几件事情全部联系起来,确实好像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而且一旦方向定下来,很多延展出来的策略一下子就想通了。 如果大将全部回了幽州,那一旦打起来,就是一片混乱。 而且现在是冬季,就算八百里加急也是路途艰难,尤其是北方,即便没有大雪封路,也是雪地湿滑。 “蜀地和凤翔怎么办?”冯道反应过来。 即便所谓的八百里加急,真的一天能跑一百多里就是奇迹了,送信的都会跑死。 而且平时这些秘密驿站都是建在荒郊野外的隐蔽地,还好纵马疾驰,战时道路一定是封锁状态的,怎么跑? 到时候收到消息就是一个多月以后了,再秘密潜行回去又要多久?? “咝...”几个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条被猜中的计策是张濬想了好几天定下来的,自认为瞒天过海。 他没有料到新来的严可求用兵就是喜欢拉扯,无论是燕军第一次进攻淮南,他主张杨渥去常州,就是准备用常州之兵威胁扬州侧后,使得燕军不敢西进。 到这一次他和朱瑾出兵扬州,又是想把王彦章从西进拉回东边。 所以,严可求一下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准确判断出了张濬的意图。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 是密令高思继他们不要理朝廷的诏令?毕竟天使刚出门,走的没有这么快。 可是这样一来,好像燕军也丧失了一个将计就计的机会。 打法倒是无所谓,王彦庭刚刚给朱瑾带过去。他当时还真的没有想这么多,就觉得淮南诸将主要就集中在朱雀军和征南军,让他们相互合作,配合起来更加顺手。 何况朱瑾还是远在甘州的朱雀3军指挥使陶雅的女婿,更加是自己人。 没有想到歪打正着,他和秦裴的两个军正好秘密西进,加强了凤翔和蜀地的兵力。 那统军大将呢? 王彦庭一拍桌子:“命令周思校和耶律阿保机,只带牙兵卫队,一人三马,绕道草原前往凤翔,我亲笔下令,让高思继他们配合此战。” 只要西线没有问题,那淮南那里有王彦章坐镇,作为燕王的大兄,抗一下旨很正常吧? 其他地方都在幽州附近,问题不大。 燕军忙着调兵遣将,张濬也忙个不停。 这件事,他和李晔建议就他们两人知道,因为他已经信不过裴枢几人了。 作为全盘计划的策划者,当然还需要外援的帮忙。 比如两浙的钱鏐,武安的马殷,蜀地的王建,梁军的朱温和晋军的李克用。 李晔还担心这些藩镇不配合朝廷的计划,张濬一句话就解决了皇帝的疑虑。 他担保所有人都会配合的,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心病:恐惧。 燕军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所有人,这客观上也帮助了朝廷,拉拢了这些惊弓之鸟。 何况,张濬认为自己手里还有两张牌,幽州的两万禁军和单可及在沧州的四万多青龙军。 办事粗枝大叶的他始终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平卢都归降了,为什么青龙军还驻扎在沧州? 按照燕军的习惯,这支军队不是应该开到前线去,把沧州交给治安军吗? 在李振、王彦庭心目中,早就把张濬看穿了。 一个喜欢夸夸其谈、极度自傲的人,是不会沉下心去认真考虑问题的。 他完全没有想到,还没等计划执行,当皇帝的诏令又双叒叕地来到各镇,痛苦就已经开始了。 首当其冲的是梁军。 朱温这几年真的不好过,一波又一波打击,加上年纪大了,神经衰弱、高血压、心脏病一样都没有少。 看到皇帝的诏令又来了,头就无比的大。 从内心深处,他就开始抗拒。 前后五六年了,王彦庭打仗就像神经病,今天东边捅一杆子,明天西边拍一板砖,结果等他看完热闹放下瓜皮和瓜子,突然发现不妙了。 现在自己的东边、南边、西边都是燕军,唯一的北边的李克用和自己也谈不上友好。 要不是有王彦庭这个大敌,他相信那个沙陀独眼龙第一个就会提着刀上门砍自己。 他很想打这一仗,可是怎么看最后受伤最深的一定就是自己。 王彦庭布下的阵势,就是一个白痴都可以看得出对梁军浓浓的恶意。 有时候自己真的不明白,和王家两兄弟也没有什么仇什么怨啊,怎么就老是针对自己呢? 四镇一起讨伐燕军的时候,看到王彦庭把王建和杨渥打的屁滚尿流自己还偷着乐呢,结果现在看来,这就是针对自己的一个局。 该死的王彦庭,就连打别人,心里想的都是给自己挖坑。 他完全没有想到是当初自己是最大的藩镇才招来王彦庭的关注的,而这个习惯一旦养成,确实比较难改。 即便他现在已经虚弱了很多,王彦庭还是本能地把他放在了头号敌人的位置上。 这一仗打肯定要打,反正拖到最后也是死,这是天下各镇的共识了,除非你像王师范一样主动躺平。 问题是怎么打? 你有想过只要任何一面开战,另外两面就对着你跃跃欲试,要给你爆菊的痛苦吗? 所以,选一面出击,剩下两面还要垫上护垫? 槽! 朱温狠狠地啐一口,从上山当强盗到跟着黄巢造反至今,没有这样憋屈过。 第202章 又双叒叕来圣旨了2 和朱温的原因不一样,但是和朱温的症状一样的是李克用。 接到圣旨的李克用也是头大,他是真的怕。 虽然燕军没有攻伐过晋军的地盘,但是怎么蹂躏蜀军和吴军的那是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你眼前的。 李克用想不通,皇帝这是不是地蹦跶一次是真的活腻了? 他对李唐朝廷还是有一腔忠心的,却不能理解皇帝作死的行为。 这几年,他的年纪大了,雄心也在一点点地磨灭。 对他来说,平稳地度过后面的时光,把晋军交给自己儿子就好了,嘚瑟什么呢? 可是皇帝的圣旨又不得不重视,而且,从战略需要来说,如果一定要和燕军开战,那这种朝廷出面协调的几镇围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李克用也陷入了沉思。 虽然如何打仗可以和谋士、战将商量讨论,但是打不打这一仗,只能他自己决定。 有些东西,角度不一样,结论就不一样。 对于将军们来说,肯定是不问原因就支持开战的,只有这样才有战功,甚至一不小心掀翻了燕军,那就是被皇帝收入眼中,飞黄腾达的机会。 就算打败了,那也不是事。 双膝一跪,降了就是,晚唐将领的标准操作,要什么脸啊。 一时间,李克用陷入了纠结里。 没有纠结的是王建和钱鏐。 王建很好理解,燕军占了他西川的十二个州,士可忍孰不可忍。 一贯给别人挖坑埋人一条龙服务的蜀王被别人给坑了,这个说出去都不长脸。 所以,皇帝的命令一到,王建就拍着胸脯保证,十二月初九是吧,你和陛下说一句,让他放一百个心,我一定准时出兵。 钱鏐的想法比较复杂,从实力上看,他不想招惹燕军,尤其是在王彦庭大婚的日子。 但是从长远考虑,特别是深具战略眼光的钱鏐看起来,把燕军推回长江以北是非常必要的。 说到这个,他就非常郁闷。 杨渥这个混蛋,几下就把长江天险丢了,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在钱鏐看来,就算你要跑,提前通知一下不过分吧? 自己接手常州、润州一线,和苏州一起构建长江防线。 至于西线,从池州、宣州、歙州到湖州一线都是崇山峻岭,钱鏐觉得如果是自己去守,一定不会丢掉。 因此,钱鏐对于这一次的进攻是万分支持的,如果好好利用,说不准就真的能够实现自己的战略意图。 即便不能把江西的燕军赶出去,至少江浙一线要保住,这是底线。 而实现这个目标,梁军、晋军和蜀军都是指望不上的,唯一就要看武安军的马殷给不给力了。 马殷的情况比较特殊,要说以往恩怨,他也算是苦主之一,甚至旗下大将杨思远还被斩了。 有时候仔细一想,他都觉得要怀疑人生。 自己当初离开燕军这么远,居然被跨越千里痛扁一顿,受的伤比晋军还严重,找谁说理去。 可是因为这个就和燕军开战,他真的没有勇气。 当年的四镇讨伐又不是没有搞过,现在变成五镇就行了? 看看李茂贞和杨渥,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还是血淋淋的,杨渥的疤都没有结痂呢。 最关键的,燕军从鄂州往下,一直到袁州、吉州,都是和武安军的地盘接壤的。 如此绵长的边境线,谁知道惯于出奇兵的王彦庭从哪里捅出一刀反击? 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而蚀把米,就很操蛋。 而且他看的很清楚,北面的梁军是根本指望不上的。 这几年王彦庭就像下围棋一样,每次落下几个闲子,让一边吃瓜看戏的人莫名其妙。 结果一回神,突然发现已经做成了眼,把朱温的大龙狠狠摁在了地上。 曾经的第一强藩,现在能够自保就不错了。 所以,现在是要自己和两浙的钱鏐两个小弟弟去扭住淮南燕军这个壮汉,还要把人家扳倒在地? 马殷觉得可以考虑睡觉把枕头垫高一些,梦里的东西比较现实一点。 他倒不是说看不清形势,而是他和别的四镇不一样,他的亲弟弟马賨是燕军的军指挥使,在甘州驻防。 所以,对他来说,现在保住自己就是多一天的快乐。 而最后,大不了带兵投了就是,还能确保自己做一个富家翁,运气好一点封侯拜爵也不是不可能。 立场决定态度和行动,这句话一点不假。 在这样的动机下,马殷直接玩了一个骚操作。 几天后,扬州的征南军主将王彦章收到马殷传来的一封密信。 心里首先把朝廷的布置讲的一清二楚,当然,只是五镇协同进攻的计划,具体怎么打,现在还没有结论。 最骚的操作是下半部分,马殷请求开战以后燕军能够让两到三个州给他,让他给朝廷一个交代。 并且承诺,一旦燕军进入反攻,武安军会主动撤回,还会在每个州留下五万石粮草,感谢燕军的配合。 为了加强可信度,马殷直接以弟弟马賨的性命做担保。 王彦章直接就惊了! 人才啊! 真特么的大写的一个服字。 这么骚的操作王彦章是第一次见到。 既不会得罪燕军,还建立了合作机制,又没有不遵朝廷的诏令,主打的就是一个配合。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如果燕军战事不利,那武安军是绝对不会撤退的,甚至可能将错就错直接就进军了。 但是王彦章反感吗? 一点也不,相反还很配合。 马殷体现出来的就是人情世故,至少燕军对着武安军这一面基本就放心了,只要集中力量干趴下其他四家,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这样都搞不定,那就不要怪武安军落井下石。自己不争气,怪谁呢? 其他四家做梦想不到,事情才开了个头,这边就已经把底都给卖光了。 马殷这边和王彦章勾兑完,那边还频繁和其他四家交换意见,看看这场仗到底怎么打。 搞笑的是,无论晋军还是梁军,都坚持要打西线的燕军。 他们给出的理由非常充分,那就是集中优势兵力,吃掉燕军完整的一块,比那一块都吃不下要好。 马殷立刻就觉得有些蛋疼了,不禁在心里庆幸自己提前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他严重怀疑李克用和朱温只是不愿意面对王彦庭在幽州最大的一团机动兵力而已。 有了淮南的降兵和平卢的合并,马殷保守估计王彦庭手上应该有二十万以上的机动兵力。 如果这一力量集中对付某一个藩镇,谁都扛不住。 唯一可以采取的策略就是对东线的燕军采取守势,不要过度激怒。 等到西线的消息传到幽州,估计那里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这时候集中全部力量再面对幽州的燕军。 这里有一个问题,当东线的晋军和梁军前线风平浪静的时候,马殷和钱鏐怎么办? 要不要动手? 如果动手,可能招来的就是燕军的倾巢出动、全力一击。 一时间,马殷都开始替钱鏐默哀了,二十万燕军加上本身淮南的部队杀进两浙,是鸡蛋都要把蛋黄摇散,是蚯蚓都要竖着剖开。 可是他人微言轻,而且王建也很赞成晋军和梁军的方案。 这个孙子明显是心虚了,觉得靠自己一家的力量搞不定燕军,巴不得来两个帮手。 这个方案传到杭州的时候,钱鏐都傻了。 所以,这次行动中最大的三个镇合伙去打西线较弱的燕军,然后最强的东线的燕军交给了最弱的两个镇? 你们这是田忌赛马的故事看多了吧? 关键我要顶得住才行啊。 他还不知道马殷已经和对手勾兑好了,否则直接要吐血三升,倒地不起了。 还打不打?钱鏐麻了。 这一回真的是骑虎难下,皇帝那边自己还拍着胸脯承诺了,谁知道那几个大爷这么欺负人,制定出来一个如此没底线的计划。 好脾气的钱鏐一反常态,把李克用、朱温和王建家族的所有女性不分老少问候了一遍。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这些女性都和钱鏐发生过关系,且生出来的孩子不管男女全都缺少了屁眼这个器官。 骂的时候是痛快了,骂完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打,还是不打? 对于长江防线,钱鏐真的忍不住这样的诱惑,这对他来说是战略上的生存空间的需要。 但是想到要面对燕军主力的全力反击,又不自觉地两腿发软。 一时间,这个问题把钱鏐难住了,纠结了几天还下不了决心。 第203章 腊月攻势1 张濬觉得最近春风得意,自己计划的几件事进行的都很顺利。 特别是自己的人从成都用八百里加急发来的消息,燕军西线的两员大将高思继、王彦童都已经出发,随天使一起开始了回程之旅。 他都为自己的设计感到陶醉。 天使过去一个封了西川节度使,一个封了凤翔节度使,然后顺水推舟说燕王要大婚了,皇帝特许两人回幽州述职,顺便参加燕王的婚礼,还能过年。 这个诱惑,他相信是谁都受不了,毕竟都是好事,就没有一点违和的。 关键燕王派去的随从也不好说话,他只是奉命陪同,事先并不知道具体内容。 在不知道王彦庭的态度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还有单可及,从时间上的考虑,这是最后出发的,必须确保是事发时才启动。 不过他相信一个感化军节度使的分量是足够了。 有了这个头衔,单可及可以理直气壮地带领青龙军的两个军前往徐州,并就地驻扎。 你不就是怕被燕军包围吗?给你一块背靠梁军的地盘,随时可以西撤,这个条件可以吧? 到时候,这两个军的燕军的倒戈将给王彦庭重重的一击,成为决定东线战事的胜负手。 更加让张濬洋洋自得的是,这一次的计划,他屏蔽掉了裴枢等其他几位宰相。 甚至对崔远和柳璨两个中间骑墙派的宰相也没有透露一点信息。 这样不但保证了计划的保密性,还杜绝了别人来分润自己的功劳。 他没有参与具体战役计划的设计,条件上也不可能。 毕竟几个藩镇之间也只能靠加急的信函来协商,想要几个节度使带着幕僚聚集一起,客观上就不可能。 主观上,几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要是聚在一起,保不准就打成一团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因为马殷这个二五仔的存在,燕军上下对他的计划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就差最后定下的计划细则了。 谁也没有察觉,燕军已经开始悄悄地调整军队的部署了。 张濬以为只剩下一群军将,群龙无首的西线燕军中,最擅长防守的周思校已经到了成都,完全接手了三个军的防务。 而耶律阿保机坐镇凉州,一个巨大的挖坑工程在他的组织下已经破土动工。 时间慢慢进入了腊月,幽州城里一片喜庆。 燕王要娶平妻,还是平原公主,让满城的百姓进入了一种快乐的氛围。 反正这也不是干活的季节,即便不像营州这样大雪封路,能做的事也不多。 于是,很多人开始琢磨是不是给燕王的婚事添一点喜庆。 红灯笼挂了起来,门前的红绸装饰也多了起来。 刚刚回到幽州的高思继和王彦童,去皇宫向皇帝谢了恩,就马上领到了新职务。 高思继接任了周思校的近卫军,而且直接就是近卫军主将。 王彦童变成了青龙军的主将,不过这两个任命都是秘密进行的,尤其是王彦童,他的任命连青龙军主将单可及都不知道。 明面上,他们还要悠哉悠哉地留在了幽州,准备参加王彦庭的大婚,甚至大有留在幽州过年的架势。 对于青龙军的处理,是王彦庭的一手闲棋,只是以防万一的措施。 毕竟,情报司的情报显示,最近张濬这边和单可及的联络多了一些,有些不正常了。 李振他们判断,如果单可及有什么想法,那么这一次有可能是最合适的时机,他是不会错过的。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十二月初九。 时间对双方来说,都是有些煎熬。 这边,王彦庭欢天喜地做着新郎,对于朝廷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除了高思继和王彦童,其他几个地方的燕军大将一个都没有回来。 但是这个也算是正常,毕竟那些地方都不远,王彦庭都来得及派人阻止。 好在西线的两名大将全部回来了,而且一时半会回不去,就算现在出发,也最起码要一个月以后才能赶到凤翔,更别说成都了。 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梁军还是晋军,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往回走的。 这些暂且不说,这个时候西线的战事已经悄悄开始了。 第一个发难的是王建。 对于西川,他早就磨刀霍霍了,不把蜀地的东西两川重新一统,他作为蜀王实在是有些意难平。 初九那天,王建在梓州的东川节度使府誓师,以马军都指挥使唐道袭为主将,武信军节度使王宗佶为副将,出兵十二万,直扑益州,进攻西川。 与此同时,晋军以周德威为主将,李嗣源、李嗣昭为副将,率军十五万,由丹州、坊州出发,进攻宁州和邠州。 梁军以杨师厚为主将,王重师、霍彦威为副将,率军十二万,由京兆府向凤翔攻击。 三路大军,合计三十九万,对付燕军的十万人,拉开了腊月攻势的序幕。 所有人认为这一次,应该问题不大吧。 与此同时,晋军的李存审、李嗣本等多个李克用的义子,分率数万大军,进驻云州、应州、代州一线,防御燕军可能的进攻。 梁军的张归霸、符道昭率军十万,驻守邢州、洺州,张归厚、高季昌率军十二万,驻守曹州、辉州,丁会、氐叔琮率军十万,驻守亳州、颍州,摆出一副防御阵型。 除了刘知俊一支军队和汴州的亲军,朱温算是把老本都拿出来了。 而在西线已经开打的情况下,东线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无论是进攻的联军,还是等待进攻的燕军,都努力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副相安无事的和平景象。 可就在这个时候,消息传来,最不看好的武安军居然一战拿下了袁州。 卧槽! 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么疯狂的吗? 无论是梁军还是晋军,都有些傻眼了。 什么时候马殷这么强了?两年前在衡州不是刚被打的半身不遂吗? 与此同时,一直默默观望的钱鏐也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出手呢? 看起来燕军也不是想象中那样强悍嘛。 不过鉴于以往和燕军作战的那些军队倒下的姿势有点血腥,钱鏐再三考虑,还是继续观察一下再说。 至少看看西线那边怎么说。 结果等了一个月,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来了。 晋军周德威和李嗣源,率军十一万,一路克复邠州、宁州、泾州、原州,向原本六谷部的会州杀去,大将李嗣昭率军四万,收复庆州和原本朔方军的盐州和灵州。 梁军杨师厚、王重师率军十万,攻克凤翔、陇州、秦州,一路杀向原六谷部的渭州和岷州,霍彦威率军两万驻守凤翔和秦州,防止蜀地的燕军突然北上威胁梁军侧背。 一时间,全国的藩镇都惊了。 燕军这是怎么了?少了两个主将状态差这么多吗? 不对啊,如果说西线是这个原因那袁州怎么解释? 很多人研究了半天,突然发现怎么五个主演少了两个? 一看,两浙的钱鏐,不对是吴越的钱鏐还没有开干呢,那没事了。 大战一开打,两地就公布了朝廷的诏书,钱鏐被封吴越王,马殷封楚王。 很多人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朝廷和燕王撕破脸的意思吗? 那现在就是蜀王王建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不知道他那里进展如何。 被全国惦记的王建在骂娘。 别的地方都是捷报频传,凯歌高唱,自己怎么就这么难。 甚至连武安军...不,现在叫楚军都占了一个城了,结果自己打一个成都差点把门牙崩掉。 开战伊始,唐道袭是集中了全部兵力围攻成都的,那是一个信心满满,问都不问来了就干。 结果打了一个礼拜,除了城下面多了蜀军两万具尸体以外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时候感觉到不对的蜀军才反应过来,开始通过成都城里的情报系统收集守将的消息。 结果大吃一惊,守城的居然是燕军名将,燕军步军都指挥使、新任西川节度使周思校。 别说唐道袭,王建都懵了。 这孙子什么时候来的?还有,西川节度使就这样换了?不用和朝廷走个流程啥的? 人的名树的影,周思校是谁?可以说燕军几乎所有步军将领都是他的门下出去的。 这是可以顶住契丹人二十万大军硬扛一个多月的变态来的,何况当年燕军的火器还仅仅都是炸弹和地雷。 现在呢?连带投石车抛射的飞雷,那是全方位立体打击。 再一打听,城内有燕军足足一个师,一万人的纯步兵。 王建表示,惹不起。 参考以往的战绩和战损比例,拿下成都以后自己剩下的军队估计只够燕军编一个军两万人。 第204章 腊月攻势2 当然,完全撤军是不可能的,那不是创造机会给周思校捅自己屁股吗? 王建留下王宗佶的三万人马监视成都,剩余九万人在唐道袭的率领下转攻绵州。 再打了一个礼拜,涛声依旧。 一打听,驻守绵州的是朱雀1军指挥使马賨,过去淮南军黑云都的指挥使,绝对的步战内行,率军三个旅,七千五百人。 王建很郁闷,怎么步战高手全部到了西川来了,这个不科学啊, 本来他信心满满,因为西川的地形虽然有成都平原,但是大概率还是以步兵为主,这是燕军的短板啊。 没想到面对的都是狠人,还是专业对口的狠人。 这特么找谁说理去?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先行派人去周边各个城池侦查了一番。 结果差点让他中风了。 驻守兴元府的是朱雀2军吕师造的五千人,和马賨一样,是目前知道的燕军西线唯二的两个纯步兵军指挥使。 驻守利州和剑州的倒是还好,各两千五百人,一个旅的纯步兵。 可是那是什么地方,金牛道你了解一下,或者问一下剑门关是什么也可以。 备受打击的王建都快得抑郁症了,燕军怎么回事? 几乎把所有的纯步兵军全部放在了自己这一边,这叫我怎么玩? 术业有专攻,步兵军每天研究的就是怎么把你的城池打下来,和怎么不让你打下我的城池。 面对这样难缠的军队,加上火器的配合,这完全没有机会啊。 这不,还没有怎么着呢,已经没有了三万多人了,伤员还不算。 他已经怀疑是不是大过年的打仗得罪了老天了,怎么自己就这样不利。 想想同样是西线的其他两路大军,这玩意儿就怕货比货啊。 以后自己怎么混王爷群,怎么发朋友圈啊。 他不知道的是,其他两路也感觉到不对了。 开战一个多月了,梁军和晋军完全是横扫了一路,问题是,占领的好像都是空城。 也不是完全的空城,城里面的百姓还有一些,但是数字完全就不对了,一看就是组织过迁徙的。 燕军的打法也不对,一路过来占了十几个州了,就没有一个守过城的,全部是纯骑兵,在城外列阵。 然后就是一顿冲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燕军就是弓骑兵一阵抛射,完全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 你的骑兵还不敢追,人家是弓骑兵,就喜欢你追上来挨打。 算了,人跑了就跑了吧,反正城池是跑不掉的。 无论是梁军还是晋军,都是欢天喜地地冲进了城,一边还热泪盈眶地感慨,从燕军手里拿下一座城池,不容易啊。 结果进城以后赫然发现,城池还真的跑了。 除了少数留下的百姓,府库里的钱粮毛都没有见到,就连军队搜查老百姓家,收获的也是不多。 周德威几人从邠州开始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了。 这就不是临时几天可以办成的事,应该是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布局的样子。 可是你还能不进攻吗? 如果燕军摆一个空城计就可以吓退晋、梁二十七万联军,那以后这仗真的没法打了,士气会跌到脚背上。 但随着大军继续往西,占领的城池越来越多,那种不安感就越来越强烈了。 周德威现在晚上都已经失眠了,其他几个副将也好不到哪里去。 梁军的杨师厚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重,最近连他的亲军银枪效节军里的一个都将都因为一句话说错了被立斩马前。 搞得现在王重师都有点怕和他在一起了,经常找个借口就离他远远的。 更加严重的是,如果说在凤翔军的老地盘上还能抢掠到一些粮草的话,进了六谷部的地盘就基本啥都没有了。 这个几员大将心里倒也清楚,这里很多已经不从事农耕生产了,而是游牧的多,只要提前准备,此刻应该在几百里外放羊呢。 可是实际问题是随着战线越来越长,现在补给线已经跟不上了。 别说从太原府,就从他们出发的丹州,到现在刚过会州的位置,就已经过了1000里。 周德威现在越来越明显的感觉这一趟会踩进一个大坑里。 就在他愁眉不展、犹豫不决的时候,从后方传过来了李克用的命令,授权他临机决断,不必在乎一城一地。 接到前方战报的李克用看到如此诡异的打法,也立刻怂了。 他现在只能指望周德威能够把自己的十五万军队保住就不错了,至于占领的地盘,大可以先放一放,以后再来嘛。 得到命令的周德威大喜,总算是解脱了。 他看着地图,决定先撤回庆州再说,那里可以和李嗣昭的四万军队形成犄角之势,可进可退。 就在这个时候,李嗣源挑开大帐的门帘进来,一脸紧张地道:“镇远兄,刚收到梁军杨师厚的信函,他们在河州遭遇燕军一万骑兵。” “嗯。”周德威应承一句,没有当回事。 这不是很正常嘛?自己一路上遇到的都是骑兵,没有骑兵那就不是燕军了。 最关键的,这一次出击,自己的十五万大军里,有六万骑兵。那一路梁军都凑了两万骑兵出来,还对付不了燕军一共两万多骑兵吗? “不是,镇远兄,你听我说完。”李嗣源有些着急。 “杨师厚说燕军骑兵的战术很奇怪,就在前面等着,你进他退,你退他进,就跟膏药一样,他两天了都甩不掉,更打不到,粮草快尽了,求我们支援呢。” 李嗣源这样一说,周德威一下意识到不对了。 身经百战的他代入了杨师厚的角色,在心里模拟了一炷香的时间,饶是正月里的寒冬,立刻冷汗直下。 燕军是准备拖死梁军。 他飞快地扑到地图前面,找寻到河州的位置。 直线距离近500里。 一瞬间,周德威面如土色。 如果能够抱团取暖,他不介意顺手拉一把梁军,可是500里,他都可以回撤一半的路了,到时候后勤辎重就能跟上了。 何况以晋军和梁军一贯的恶劣关系,实在是犯不上舍己为人。 他变脸的原因不是这个,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件严重的事情。 燕军对待梁军和晋军的打法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那么剩下的一万燕军骑兵呢? 难道就在自己前面? “嗣源,速速派出所有踏白,一人双马,向前探出50里,不见燕军不得回来。”他急忙下令。 如果真的有一万燕军骑兵在自己对面,那就麻烦了,撤退都不好撤。 他一脸严肃,整个上午都静静地在大帐里等待消息。 不到两个时辰,前方果然来了消息,在营地前20里发现燕军骑兵,不过不是一万人,是两万人,包括朱雀军唯一一支铁骑旅,而且人家大大方方,打出来的旗号是“耶律”两字。 “两万人?”周德威和李嗣源互相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撼之意。 还有,那个“耶律”是什么意思?耶律家族的兄弟们大部分都是军指挥使,谁能够统帅这么多骑兵? “耶律阿保机?”异口同声,周德威两人都惊叫出来。 他们心里已经确定,这是早就挖好的大坑,这个阿保机早就在这里等着自己了。 对于燕军的军制,现在大家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燕军里只有纯步兵军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纯骑兵军,就连铁骑都是按照旅级的编制单列的。 原本朱雀军除了两支纯步兵军,只有三个混编军,每个军两个旅的骑兵五千人,加上那一旅铁甲骑兵,骑兵总数不超过两万。 现在怎么会出现三万骑兵? 多出来的一万骑兵代表着什么? 如果是混编军的话,就是两个军,所以在西线还有三万步兵存在没有被发现? 李嗣源明显感觉到周德威的呼吸沉重起来,看着对方急急忙忙把书案上一堆军报胡乱拨开,在里面翻找了半天。 “是这个!”周德威喃喃自语,那是王建前几天送来的军报。 经过他的侦查,在蜀地发现一共有四万五千的燕军,都是清一色的纯步兵。 周德威拿过一支笔默默地计算着。 如果除了两个纯步兵军还有五个混编军的话... “啪嗒...”笔掉在了地上。 “还有七万步兵?”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失神的眼珠看着李嗣源。 李嗣源也呆住了,他的脑袋像刚刚被门夹过一样,一圈一圈地疼。 “如果我有七万步兵...”他和周德威同时说了一半,都闭上了嘴,忙不迭地眼睛和手指都回到地图上。 “这里!”李嗣源的手指用力地敲击着,指节有些发白。 那里是邠州,如果燕军切断邠州,至少他们这一路十一万大军无一人能够生还。 “还有这里!”周德威指着的是凤翔的位置,“王彦庭打仗胃口一向很大,他不会放过梁军的。” 第205章 腊月攻势3 “镇远,怎么办?”李嗣源的话都带着点颤音了,倒不是怕死,而是把十多万军队葬送在这里,真的没有脸见自己的义父。 “回去肯定是来不及了,从这里回丹州至少一个月,我们的粮草最多支持10天。”周德威分析道。 “那只有杀马了!”李嗣源狠狠心,咬牙道。 随即看到周德威没好气地瞪着自己。 “怎么?”他有些心虚地问。 “杀了马也不够,十一万人,六万多匹马能撑二十天?还有后勤辎重的民夫,至少有二十万在路上,怎么活?”周德威一脸的郁闷。 这就是一个两难。 即便撇开民夫不算,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那六万匹马也撑不过去的,反而让回程的时间至少增加10天,到时候怎么办? 刚才一瞬间,他甚至想过把民夫杀了当口粮,但随即自己就否定了。 现在不是城池防御战,民夫们在城墙里面被隔绝在一个封闭空间里,逃不掉。 但现在是在草原上,但凡杀掉一批人,第二天燕军骑兵一个冲锋,剩下的民夫就跑干净了,你依旧是饿肚子。 而且这些民夫都是太原府附近的,自己还做不到像孙儒一样丧心病狂,自己人也杀。 何况按照他们的判断,燕军必然占领邠州,堵截他们的退路,一帮又累又饿的士兵,到时候拿什么去打? 人家伸一个指头就能捅倒你。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梁军的十二万人是死定了。 但是自己还有机会。 因为自己是六万骑兵,只要猎杀了对手的两万骑兵,就可以以对方的战马为军粮。 甚至还有别的机会。 打定主意的周德威,次日就开始了他的表演。 首先就是步兵开始后撤,然后骑兵向两翼偷偷运动,准备在燕军追击的时候包夹过来。 虽然知道燕军的弓骑和铁骑厉害,但是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他下定决心,哪怕用这全部六万骑兵换燕军的两万,也要干。 至少剩下的九万步兵就可以活下去了。 可是燕军的踏白太多了,自己的骑兵刚刚运动过去,四处就冒出来很多燕军的踏白,还都是弓骑。 自己的踏白军前去驱赶,又被射杀了不少。 折腾了三天,什么都没有捞到,反而因为战马运动的多了,增加了很多消耗。 第四天,周德威放弃了,因为一个更加坏的消息传来。 燕将朱瑾率步兵三万攻陷邠州,燕将秦裴率步兵三万攻陷凤翔。 最坏的预测被证实,这两个人的出现说明朱雀军的确增加了两个新编制的军。 现在后路被彻底切断了,确切用三万人守一座城在燕军的历史上是少见的,说明对方做好了梁军或者晋军另派援军的打算,打定主意要钉死在这两座城里。 万般无奈之下,周德威祭出了最绝望的一招,吃人,但不是自己人。 现在晋军每天的行程取决于骑兵能够在附近抓到多少当地的牧民,就地宰杀了吃掉。 即便这样,还是不够,因为大家都知道,因为邠州被占,过不了半个月,现在每天送到的这最后一点点粮草也会中断了。 现在连周德威和李嗣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能够活一天是一天吧,希望事情有大的转机。 但是显然,在王彦庭设计的磁性战术下,机会不大了。 这一招,是王彦庭从后世李奇微对付志愿军的战术里学会的,当初让朱瑾带到了朱雀军。 后来周思校和耶律阿保机来的时候,他又当面面授了机宜。 王彦庭的战术很简单,就是蜀地坚决抵抗,甘州、凉州就贴住了后撤。 西川地势险峻,是不能放手的,一旦失去,将来再要回来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是从六谷部到甘州、凉州,一路的戈壁草原,那是骑兵最好的舞台。 王彦庭就赌对手的粮草会跟不上,所以移民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就是留下一座座空城给对手。 最关键的是,在秦州、原州这些李茂贞的老地盘上,还能找到居民存储的部分粮食,所以晋军和梁军虽然觉得诡异,都没有引起注意。 谁知道一进六谷部,就完全不一样了,到处都是戈壁草原,就是找不到人。 这时候才发现,一不小心粮道已经拉开了近千里。 此时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尽管因为离开太远,王彦庭收到的军报基本要滞后一个月以上,但是他依旧相信,以阿保机的骑兵指挥能力,玩这种套路完全不会有一点意外。 不过此时王彦庭也顾不上看西线战局了。 因为东线真正的大戏开锣了。 随着楚军又“攻占”了吉州和洪州,吴越王钱鏐觉得自己行了。 他,入场了。 钱鏐已经观察很久了,他发现这一回燕军的战斗力好像下降明显啊。 由于通信不畅,他认知里的西线战局还是梁军和晋军高歌猛进,蜀军一筹莫展。 这个他也可以理解,毕竟川蜀地区一向是易守难攻的存在。 但从整体来说,这一次五个镇的行动,好像进展不错啊。 原本钱鏐还忌惮幽州的机动兵力,但是现在应该没有事了吧? 大战打了一个半月多了,西线的情报应该早就送到了王彦庭的书案上了。 所以,该往凤翔的援军、该往洪州的援军应该已经出发了吧?说不定此刻长城以外的草原上,不知道多少燕军骑兵在疾驰向西呢。 而自己这里可是一直很安静的,燕军没有必要还留着兵力对付自己吧? 就算他想到了,又能留下多少? 西线可是丢了十几个州了,救援刻不容缓,相比燕军的主力早就挥师西进了,没有半年都回不来。 就在这个时候,马殷的楚军攻克吉州和洪州的消息传来,把钱鏐给刺激了。 现在就连马殷这个小子都敢在燕军头上动土了吗? 看来燕军的战斗力真的不行啊。 钱鏐对马殷很了解,这是一个谨慎之人。 这么多年,他的地盘完全是靠欺负弱小藩镇扩展成如今的规模的,对于曾经的朱温、杨行密这样的大佬,基本是相安无事的,就怕人家来报复。 那现在的一反常态是为什么? 只有交手的双方才能感觉到对手的强悍或者虚弱,所以马殷是接到了信号了? 如此一分析,钱鏐觉得自己的腰杆都硬了。 三月初七,钱鏐的吴越军正式出兵。 以儿子钱传瓘为主将,雄武军节度使马绰、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为副将,率骑兵两千,步兵四万,由苏州出击,攻向常州、润州。 由吴越军头号大将顾全武为主将,镇东军马步都虞候郭师从、中直指挥使吴珂为副将,率步兵五万,出湖州,直插宣州。 钱鏐的这两路出兵不可谓不狠,但是从军事角度来说,这也是最常规的套路。 毕竟从两浙往北也就这两条路,总不可能往南打吧,那里也不是燕军啊。 所以,刚刚探出头,就感觉到自己收到了针对。 燕军在常州、润州和升州的守将是征南军第1军,指挥使李秀庆。 他把六个旅的步兵平均分在三个州,每个州五千人。 然后剩下的两支骑兵旅就在常州和润州之间游弋骚扰,说明一下,他的骑兵和巴加图尔的一样,是少有的两支全部都是弓骑兵的配置。 这一下,钱传瓘的一路军就被虐惨了。 每一次一本正经地攻城的时候,后面突然就冲出来一支骑兵,人家也不和你纠缠,就是一轮抛射,然后大摇大摆的就走了。 要不是地上留下了几百具尸体,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一连五天,燕军的弓骑兵和上班一样,每天过来打卡三四回。 吴越军一点办法都没有,步兵追不上,骑兵不敢动,人家是弓骑,送人头也不是这样送的。 五天以后,燕军骑兵消停了,因为营地外面的陷马坑挖好了。 别问为什么五天了才挖好,是才想起来吗?真的别问,说起来都是眼泪。 第一天遇到燕军骑兵,杜建徽就开始组织武安都的士兵挖陷阱,谁知道这边才剪彩开工,城头上看的清清楚楚的燕军步兵朝天就是一发信号弹。 瞬息之间,燕军骑兵呼啸而来,挖坑的吴越军士卒,一小半被射杀,躺进了自己才挖好的坑里。 谁能想到挖个陷马坑还要偷偷摸摸,随时提防的。 好不容易终于搞定了,常州城头上放了三个信号弹,燕军骑兵不来了。 累得半死的吴越军互相看看,有点怀疑人生,所以我们白挖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帮子骑兵去哪里了? 第206章 腊月攻势4 几天以后,消息传来,燕军骑兵跑到苏州去了,堵在城外,所以粮草运不出来了。 大帐里,三人面面相觑。 吴越军从来没有和燕军打过仗,第一次领教了燕军的套路,那是他们走过的最远的路。 “小王爷,这仗没法打了。”马绰垂头丧气地道。 你这边还在攻城,人家把你的家都快偷完了,这还怎么玩? 他是钱传瓘的岳父,说话少了很多顾忌。 “岳丈,无妨的,我这就修书父王,让他增派兵力,保障粮草辎重路线。”钱传瓘已经骑在了老虎背上,只有努力的硬气一些。 “唉...”杜建徽一声长叹,把三个人都拉进了愁云惨雾里。 都说燕军打仗神出鬼没,轮到自己头上,就只剩一个字:脏。 那种只挨打不还手的感觉,要多憋屈就多憋屈。 钱鏐接到儿子的信函,二十年的脑血栓都被气通了。 他之前刚刚看了顾全武的军报,两浙第一名将,被牢牢摁在宣州城下,郁闷的要死。 自己踌躇满志冲过来,一抬头,征南4军指挥使吕师周。 打了几天,伤亡惨重,顾全武不愧是久经战阵,分兵两万,由郭师从率领,进攻歙州,就问你怕不怕。 结果在歙州遇到的,还是吕师周的征南4军。 吕师周把自己的两个纯步兵师一分为二,分别镇守宣州和歙州。 确认情报以后,无论是顾全武还是在杭州的钱鏐都认命了。 藩镇圈内公认的,守城的燕军超过五千,基本就要血流满地了,超过一万,你就是把牙磕碎了都啃不下来。 人家士卒精锐,还有火器配合,怎么打? 眼前的吕师周更加变态,他有一支全燕军都没有的军队:黑云长剑都。 顾全武眼看着这一千黑衣军打开城门,肆无忌惮地冲出来杀了一圈,又晃晃悠悠地进了城,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慌不忙。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太强。 所以对于顾全武这一路军,钱鏐已经死心了。 但是没有想到进攻常州的也是打的这么...丢人。 钱鏐想了很久才想到丢人这个词,比较适合使用。 他不明白,怎么其他地方都是顺风顺水,自己才一出兵就是当头一棒...不,两棒。 难道楚军、晋军、梁军都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加上一个燕军,我吴越军现在已经堕落到成了谁也打不过的小卡拉米了? 钱鏐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可是现在前方打的全局被动,该有的支援还是要有。 册封吴越王的钱鏐其实正式官衔还包括浙西的镇海军节度使和浙东的镇东军节度使,不过两镇加起来才十一州,而且那时候温州、衢州一带还是蛮荒之地,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都有些捉襟见肘。 现在前面的九万人还不够,钱鏐只好又抽调了三万人,支援常州之军。 毕竟苏州到常州近200里,你人少了还怎么保障辎重路线啊。 不说吴越王痛苦不堪的调兵支援,现在的战局,在不是当事人的角度来看,是形势一片大好的。 除了蜀地打的不顺手之外,西线高歌猛进。 就连楚军和吴越军这两支当初不被看好的军队,也是一副进攻的态势。 从燕军在瑞州成军至今,还有比今天更加被动的局面吗? 所以这几天,张濬走路时的鼻孔,都快顶到天上了。 现在一切外部条件都成熟了,最重要的一步就可以走出去了。 行宫里,皇帝李晔面对着张濬热烈的目光有些犹豫。 晚唐皇帝和前面东汉献帝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对下面的藩镇是完全失控的。 汉末的那些州牧哪怕事实上已经独立了,好歹军饷还从中央政府走。 即便军饷不走中央政府了,受各种规矩礼仪的限制,募兵还要按照官职的规定来,至少要上报一下。 到了李晔这个时候,他对燕军到底有多少兵马,已经完全没有一点数了。 这也让他忍不住有些心虚起来,他知道,这一步走出去,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事实上,西线打响的消息一传到幽州,大家心里已经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不过朝廷装糊涂,燕军装作相信了朝廷装的糊涂。 最明显的,刘瓒和李振继王彦庭之后,也不上朝了。 这让李晔心里很慌。 从逻辑上来说,王彦庭是需要两人给他带回朝堂的消息的,可如今的事情恰恰和逻辑没有什么关系。 李晔有理由怀疑,刘瓒二人的行为,是因为大战结束以后王彦庭不想要朝廷了,所以无所谓。 “张相,必须这样吗?王彦庭毕竟是朕的妹夫。”李晔不敢承认自己有点怂,只好打出一张亲情牌。 “陛下,可一可再不可三,此次大战以后,不论输赢,王彦庭一定会向陛下问罪,只有夺下幽州控制权才能保住陛下。”张濬却不留情面,直接把问题捅穿了。 “唉...”李晔叹口气,他承认张濬说的是对的。 从上次的四镇到这次的五镇,傻子才相信这里面朝廷没有参与呢。 那一旦大战结束,不说燕军获胜以后王彦庭会如何嚣张跋扈,就算是战败,在彻底失去幽州之前也不会放过自己。 李晔现在有些后悔,好像把自己和王彦庭都逼到了二选一的境地。 “可是,张相你此次的计划真的有把握吗?”关键时刻,先冒上来的还是保全自己的想法,这是人的本性。 只要计划可靠,试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就好。 “大战一起,包括葛从周在内的军校师生就已经全部归建,只有八十多名朱雀军的学员留在幽州不得回程,不过一群营将、都将而已,影响不了结果。”张濬侃侃而谈,“而且王彦童在开战以后已经前往征南军,协助王彦章作战了,幽州只剩下高思继一员大将。” 张濬话语声一顿,颇为得意地道:“如果单可及的青龙军起事,则高思继必然会去镇压,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最佳时机。” 在张濬眼里,单可及这些匹夫就是天生被读书人玩弄于掌心的,只要他站出来,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最后他能不能成事,那不重要。 到时候幽州空虚,禁军趁机控制全城,虽然王彦庭不搞人质这一套,但是那些将领中,还有有大半的人的家属在幽州城中,比如本身就是幽州人的高家兄弟,王彦章弟兄俩的家人。 到时候一声令下,谁敢不服? 听张濬这么一分析,李晔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了。 看起来情况是不错,完全有成功的把握。 想到天下无敌的燕军将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李晔的呼吸声都粗重了很多。 “如此,就拜托张卿了,你放手施为,朕会全力支持你。” 燕王府,战场态势的变化王彦庭不担心。 别说自己早就安排了,就算没有安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所谓的策略也没有什么作用。 王彦庭觉得这就是不同时代的格局受限问题了。 在所有人都在疯狂扩张,向外征伐的时候,自己在安排生产。 那十年,即便打仗,也是收着打,不敢给经济、民生捣乱。 到了今天,收获满满。 看起来速度很慢的前面十年造就了现在的高速发展,几乎每一战,都能拿下比当初卢龙镇更大的地盘。 之所以朝廷里的那些官员和皇帝还在拼命想改变命运的轨迹,是他们不明白,基础早在十年前就打下了。 现在历史的车轮已经启动,任何螳臂当车的行为换来的必然是被碾碎。 不过,今天,他需要确定的,是家里的问题,或者说是平原公主的态度。 因为这将决定了战后如何处理平原公主的问题。 王彦庭是现代人思维,如果不是刻意的威慑,不会搞什么九族株连,但是,对方的态度一定要知道,才能决定保住她值不值得。 “平原,有件事我要问你。”王彦庭懒洋洋地侧躺在榻上,不经意地问道。 “是什么?二郎。”平原有些奇怪,王彦庭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和她说一件事。 其实对于这场婚姻,她心里是明白的,王彦庭并不喜欢自己,否则哪有几年都懒得和她说话的。 但是刘婉儿说得对,她没得选。 好歹王彦庭还算年轻,权势也够大,足够保护她。 所以嫁过来以后,虽然王家没有像别人一样对他表现出格外的尊敬,她却也慢慢慢学着适应了这一切,包括这样很不正经的称呼。 这是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你是公主也改变不了。 第207章 腊月攻势5 “过段时间,我可能要被贬谪到朔方去,你是留在幽州还是跟着我去?”王彦庭一本正经地讲着故事。 “什么?为什么?”平原大惊,明亮的双眸瞪得老大。 她是经历过从凤翔逃到幽州这一路的,自然知道这样的距离代表着什么。 “你皇兄可能是受几个老臣的挑唆,要我交出燕军军权,然后去朔方当节度使。”对于平原刚才的反应,王彦庭心里是有些满意的。 至少说明,她没有因为是公主,就放弃了融入自己的家庭的兴趣。 这样的反应,说明她是站在家人的角度上思考的。 “皇兄怎么可以这样?没有你,他哪里来如今安稳的生活?我...”平原的表情渐渐收敛,转而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他想起被李茂贞软禁在凤翔时,那些苦难的日子,那些饿死的亲人,怎么皇兄就不会对比呢? 要说她对王彦庭多么深爱,那是扯淡,但是感激之情是有的,从收留自己到收留整个皇家,没有王彦庭,哪里来的今天。 可是她不由的也有些泄气,出嫁的公主是不可能想回宫就回宫的,这里的规矩本身就是不可逾越的宗法铁律。 何况,这飘泊的几年,她和皇族亲人间也渐渐淡了。 即便婚前皇帝把自己接进宫的这段时间,也就是第一天见了一面,安抚了自己一下。 后面,因为自己的母妃早就离世,宫里就没有人来看过自己。 她明白,自己嫁给王彦庭只是当初嫁给李茂贞之子的另一个版本,是皇家用宗族里的女人结好藩镇的一个手段而已,和自己的为人处世完全没有关系,也不是因为皇帝多喜欢自己。 所以,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由自主有些气馁。 “这个是没法改变了,我就问一下,到时候你跟我过去吗?”王彦庭问。 “当然过去,我现在是王家的媳妇,和宫里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怎么可以不过去?”平原说完,有些忧伤地低着头,轻声道,“其实从凤翔开始,我这个工具就已经没有意义了,能够嫁给二郎,也是皇帝要拉拢你而已。至于你怎么对我,又有谁在乎呢?” “所以二郎,我是王家的人,皇帝和朝廷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平原抬起带着泪痕的俏脸,勇敢地说道。 王彦庭大喜,他哈哈笑着把平原拉进怀里,道:“就是这样,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不好的,咱们慢慢来!” 拿女人出气这种没有品的事,王彦庭做不来。 只要确定平原和自己是一个立场的,那办起事来就顺手很多。 沧州,青龙军军营。 作为燕军体系里最小的一个方面军,青龙军一共就两个混编军,四万多人。 全军也就他和耶律迭剌一个主将、一个副将,甚至两个军的军指挥使都是两人兼任的。 原本单可及还挺满意这样的安排的,经历了卢龙覆灭之后,他就不怎么喜欢打仗了。 没想到王彦庭又搞出一个土改来,这一下大大触及了他的家族利益,心理也慢慢开始向朝廷倾斜起来。 皇帝给了单可及两条路,一条就是背靠梁军,在徐州上任感化军节度使,当然要驱逐或者吃掉现在徐州的燕军守军。 第二条路就是直接北上,帮助朝廷控制幽州,封亲王。 单可及有些犹豫。 从风险上来说,第二条路完全是地狱级难度,但是收益也大啊。 作为曾经的刘仁恭的女婿,他的家小自然全部在幽州。 虽然战前已经用各种借口把人接了出来,但是如果真的可以占领幽州,那家族里的人还可以回去的啊。 保不准以后单家,会成为幽州的第一家族也未可知。 但是随着晋军、梁军、楚军的一个个捷报频传,单可及的心眼也活泛了起来了。 看起来,这一次燕军确实有点麻烦了。 因为提前探知了他和张濬之间的来往,后面对于淮南降兵的处理和平卢军的处理都没有通报他。 单可及也没有在意,当初卢龙军把义昌镇所有男人都征入军中,结果王彦庭攻占义昌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人遣散回田。 对于更重视经济的王彦庭来说,看不上平卢军和淮南降兵也很正常。 所以,单可及自己也排了一下兵力,发现好像现在的战况也算是正常的,燕军的战线确实拉的有点长。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下北方,做个亲王好像也不是太难。 他渐渐下定了决心。 一大早,青龙军大营里突然擂响了军鼓。 这是聚兵的号令啊。 两个军的士卒都忙不迭地披甲,手执兵器,呼呼啦啦地到大校场集中。 四万人,以师为单位,排成了四个方阵。 正前方的高台上,主将单可及和副将耶律迭剌都是顶盔掼甲,全副武装。 “青龙军的将士们。燕王和陛下给我军下了旨令,现在各地激战正酣,幽州空虚,燕王要我们马上出发,保护幽州安全。”单可及单手高举一卷圣旨模样的黄绸,高声大喊着。 圣旨? 下面几个师、旅指挥使面面相觑,他们和没有见过世面的士卒不一样,是有判断能力的。 燕军内部什么时候用圣旨调过兵?不都是燕王的鱼符吗? 原本历史上调兵用的都是虎符,但是大唐立国以后,因为李家的祖先叫李虎,为了避讳就改成了鱼的形状,叫鱼符。 看下面一直没有反应,单可及有些着急了,他再次喊道:“都听见了没有,燕王在等着我们呢!” “谁说的?”旁边,突然一声沉稳洪亮的声音问道。 单可及一愣,转头看去。 一名身材敦实,黑黑壮壮的黑盔黑甲的大将从下而上走上了高台。 王彦童!他怎么会在这里。 单可及瞳孔猛地一缩,心里隐隐有些不好了。 他抬眼看向耶律迭剌,发现对方脸上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一瞬间明白了原因。 失误了,他知道耶律迭剌这帮人作为王彦庭的小舅子、大舅子是不会投降的,但是大军要出发,身为副将和军指挥使的耶律迭剌失踪了,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计划是在行军途中找个借口斩了耶律迭剌的,没想到正是因为一时犹豫,给对方创造了机会。 “单可及,谁说这是燕王之令的?”王彦童目光冷冷地看着单可及。 “王将军,我手里有命令的圣旨,你似乎不是我们青龙军的人,管不着吧?”单可及的声音里已经有了退缩之意。 都是高级军官,彼此间很熟悉,他很清楚,自己武力不如王彦童,现在人数上也是对方占优,唯有强调合法性了。 “哦?”王彦童逼近了一步,饶有兴致地问,“我们燕军什么时候可以用圣旨下军令了?” 他探手伸进怀里,取出了一封信函,高举在手:“我这里也有一个命令,不过没有你们单将军这么厉害,连圣旨都搞得到。” 他不等单可及答复,拆开信函朗读道:“命令王彦童接管青龙军,将叛贼单可及就地拘押,大军整编为近卫军,到幽州报到。” 他慢悠悠地折起信纸,又取出一物:“燕王就说这些,至于怎么编进近卫军,到了幽州才知道。不过我比单将军多了半个鱼符,要不要把青龙军的鱼符拿出来验一下?” 他看向在一边张口结舌的单可及道:“单将军,把青龙军的鱼符拿出来吧,也好让底下的兄弟们验验啊。” 单可及已经心如死灰,他明白,这一次,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扳回来了。 燕军怎么就对自己的行动这么了如指掌呢? 是耶律迭剌在监视自己?不像啊,平时都很少见到。 情报司?情报司! 他突然醒悟,一定是情报司跟踪张濬的人,才顺藤摸瓜发现了自己。 一旁的王彦童看着畏缩在一侧的单可及,实在是等不了了:“下面的兄弟,相信我的就上来,帮单将军把鱼符拿出来吧?” 这还有不相信的吗? 别说神情动作已经完全说明,就是圣旨这件事也早就透出了诡异。 何况王彦童是谁?燕王的小堂兄,谁可信不是一目了然吗? 马上几个师指挥使和思政官出列,都是拱手道:“卑职愿遵王大将军将令!” 军人很干脆,上前就控制了单可及的双手,从他怀里拿出了青龙军的鱼符,两片一扣,严丝合缝。 随着王彦童把鱼符高高举起,所有士卒都躬身高喊:“愿遵王大将军调遣。” 一边单可及的牙兵远远躲在一侧,完全不敢多一句嘴。 王彦童呵呵一笑,大声道:“燕王说了,你们都是不知情,而且还是遵守军令的好兵,此事与你们无关,只查单可及一人。” “燕王英明、燕王万岁!”场上,山呼海啸。 第208章 腊月攻势6 张濬等了好几天了,终于等来了单可及的来信。 青龙军两日后到达幽州,单可及希望张濬能够在青龙军到达之前把该干的事干完。 这个要求是合理的。 四万多人,没有命令就到了幽州,很难不被注意,一旦王彦庭知道了,就有可能出现变数。 所以青龙军的作用最多是禁军控制住幽州城以后协助守住城池,等待梁军或者晋军过来汇合。 但是张濬做梦都没有想到,单可及是被押着写的这封信。 他和单可及都是按照过去的习惯在看待军队的统帅权,总觉得一声令下就跟着将军走了。 错了,大大的错了。 王彦庭之所以敢让王彦童一个人去青龙军,就是因为情报司早就给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军队基层的反馈。 经过这么多年的思政官的教育和熏陶,基层士兵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自己是百姓们养的,和头顶上那些将军屁关系没有。 要说唯一的关系,就是燕王让百姓们有了好日子,也让百姓有了余钱可以响应号召,一起建设自己的藩镇和军队。 所以,这支军队,除了王彦庭,谁来都不好使。 从这一点来讲,单可及就算把青龙军带到了幽州城下,也就是王彦庭一句话的事。 更加可怕的是,别看表态的是师级的指挥使,真正起作用的是一帮子营将、都将,他们是真的刚刚从普通士卒中提拔上来的,对于思政官们说的道理更有体会。 所以就算单可及可以收买这些师、旅军官,最后还是一点用都没有,最多就是死的人会多一点。 这一点,这些师指挥使、旅指挥使因为更加靠近士兵,看的比他清楚多了。 这边,蒙在鼓里的张濬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的要命。 马上就要心想事成、流芳千古了,他走路都是带着风跑的。 因为此次战役屏蔽了其他宰相,最近的朝会结束后成了他和皇帝李晔的固定约会时间。 今天,他很大度地邀请了禁军都指挥使郑元规老将军,因为马上这场戏就要郑老将军出场了。 不过听着张濬对当前形势的介绍,郑元规的眉头越皱越紧。 太顺利了,太反常了。 无论是东、西线的作战,还是单可及的举事,都顺利的叫你怀疑王彦庭是不是死了? 这就不该是燕军的正常水平,也不该是燕军的正常反应。 “张相,你确定这些情报都是真实可靠的吗?”到最后,郑元规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郑老将军是何意,濬所言之事,都是各地探马确认以后报上来的,当然可靠。”张濬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他就是一个不能被别人质疑的性格。 “张相,此等大事,我等谨慎再多也是必要的。”郑元规轻轻摇摇头,他明显还是保留了自己的意见的。 可是张濬已经全然顾不上他的想法了,把单可及的意思完整讲了一遍。 “张相!”郑元规大惊,直接站了起来,“莫非张相今夜就要禁军包围燕王府?” “如此最好,毕竟夜长梦多!”张濬解释道,“这件事最晚明晚也必须要做了。否则单可及四万大军一到,就有泄密的危险。” “陛下三思啊!”郑元规吓了一跳,这连时间都定好了? 这件事情一干,幽州城里立刻就是兵戎相见,到时候皇帝怎么办? “郑老将军,此事朕已经没有退路了。”李晔一脸的苦笑,他后悔的是几年前就不应该玩这种花样打压王彦庭,如今反而是箭在弦上,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陛下,一旦事情有了纰漏,难免伤到陛下,请陛下今晚多找卫士,保障安全。”郑元规抓着李晔的衣服老泪纵横道。 “郑老将军,你放手去做吧,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退路了!”李晔有些虚弱的脸上一丝苦笑。 这样一来,郑元规也不能说什么,他仰天叹了一口气,直接去军营布置任务了。 晚上亥时(十点左右),睡得模模糊糊的王彦庭听到了自家门外的人叫马嘶。 多年的战场经历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来了吗?”他自言自语,又安抚下被他的动作打扰而醒的刘婉儿。 “没事,你睡你的。” 披衣下床,往外院走去,迎面遇到了高思继和李秉思。 “大王!”两人都是退到一侧拱手施礼。 “来了吗?”王彦庭问的很简单。这两个人就是为了应付这件事才秘密在自己家里住了几天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多说。 “来了!”李秉思也是简单的回答,彼此都明白是什么事。 “挺快啊!”王彦庭笑笑。 “是啊,不过能不快吗?再慢青龙军就到城外了。”李秉思忍不住地笑。 只有高思继在一边,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打击。 这两个人的话,他听不懂啊。 唯一可以想到的是,朝廷的行动一直在情报司的视线里,一清二楚。 他的后背不由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好自己一直是谨言慎行的,而且也从来没有过要背叛燕军的想法,否则谁知道这神出鬼没的情报司会怎么写? “走吧,恶客上门,总要见上一见的。”王彦庭看出了他的窘态,拍拍他的肩膀往外走去。 燕王府大门外,张濬和郑元规率领五千禁军已经喧闹了半天了。 剩下的一万五千士卒应该在各军将的率领下去控制每个城门去了,在他们看来,目前幽州剩下的治安军完全是不堪一击的,就等着好消息呢。 中门缓缓打开,郑元规都觉得意外,燕王是开中门欢迎自己进去吗? 第一个出来的王彦庭率先跨过门槛,来到了屋外。 随即,他身躯一震,显然是愣了一下。 因为他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万万不该出现的人:张濬。 王彦庭眼睛一眯,心里已经开始大骂张濬的愚蠢。 要知道你们等下要干的事等同于谋反好不? 那你来干嘛? 你的身份是宰相,代表的都是皇帝的意志。 你这样已参与,将来皇帝推都推不掉。 这个问题,连王彦庭都想的明白,张濬却还是要挤进来,可想而知他的功利心了。 张濬和郑元规看到王彦庭出来也是很意外,因为他的身后居然跟了李秉思和高思继。 这是什么意思? 想杀出去?怎么可能。 好在王彦庭很快就开口了:“不知道张相和政大将军深夜到府所为何事?” “王彦庭,陛下已经罢去了你的燕王和宰相位置,贬你为登州刺史,特命我等率禁军押送你到任。”张濬气势汹汹道。 “这样的吗?”王彦庭一笑。 真是好算计啊。什么登州刺史,不过就是怕自己影响太大,万一弄巧成拙把皇帝和百官性命害了。 不用猜都知道,所谓的押送就是把自己囚禁起来,如果局势被摆平了就立马把自己斩杀,否则就要自己出来收拾烂摊子。 一群胆小的鼠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王彦庭浅浅的笑容,郑元规心里一跳。 燕王的表现太平静了,平静到叫你猜不透他的反击手段。 “圣旨在哪里?”王彦庭继续问道,“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矫诏的呢?” 张濬大怒,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嚣张的吗?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份圣旨,高举过头,大喊道:“王彦庭,接旨!” 谁知道,预想中的跪倒场面没有,反而是王彦庭一伸手,直接把圣旨抢了过去。 “王彦庭,你疯了?”张濬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王彦庭把圣旨打开,看了一遍。 就这?王彦庭心里鄙视。 还以为准备的多么充分呢,就这一份捏造事实的圣旨? “王彦庭,你居然抗旨?”张濬终于反应了过来,这王彦庭是胆子太大了,居然如此处理圣旨。 “对呀,抗了,怎么说?”王彦庭浑然不当回事,“不就是一块布吗?” “一块布?这是朝廷的脸面,皇帝的尊严!”张濬不明白,大军都到门口了,王彦庭还这么嚣张吗? 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有让自己满意过,今天,一定要让他俯首向皇帝称臣。 “脸面?还尊严?”王彦庭大笑,对着张濬道:“要不要我让你看看谁给的面子,哪里来的尊严?好不好?” 第209章 腊月攻势7 王彦庭话音未落,郑元规的脸色已经变了。 本来王彦庭的表现就很反常,都已经被人把家都围了,还这样嚣张,如今这句话一出,郑元规一下捕捉到了重点。 他是将军,当然知道尊严是从手下的士兵来的,你比人家强就比人家有面子。 不是吧? 郑元规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连自己都不敢想的可怕猜测。 浑浑噩噩中,就听王彦庭洪亮的声音:“张濬、郑元规矫诏谋反,我命令你们把张府和郑府团团包围,不得放过一人,待我禀明陛下,一起论罪。” “忽”地一下,甲叶摩擦声一片,门前的军伍里,单膝下跪了一小半人。 “末将尊燕王令!”接令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了整条街巷。 张濬已经目瞪口呆了,郑元规还可以勉强转头,映入眼帘的场景里,无数营将、都将跪下接令,几乎占了基层军官的全部,甚至还有一个军将。 剩余的一个军将和两名营将有些措手不及,茫然地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的将领居然十之八九都是燕王的人,这还玩个屁啊。 “好了,你们禁军自今日起,改编为近卫军第8军,这是你们近卫军的主将高思继,接下来诸位配合高将军接收就好。”王彦庭把手一挥,示意大家向高思继报到归建。 他退到一旁,伸手把圣旨放到了一名士兵手里的火把上。 丝帛材质的圣旨很快被点着,随着王彦庭的手一放,掉到地上,很快烧成了灰烬。 “王彦庭,你!...”刚刚回过神来的张濬大怒,“你竟然敢烧毁圣旨?” 输就输吧,但是他还没有彻底认输。 等到四万青龙军到来,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圣旨,这是你们伪造的假诏书,不信问问陛下,他承认吗?”王彦庭一阵冷笑。 这种傻瓜还真是不多见,自大又偏执,事到如今还装呢? 倒是郑元规心里一下明悟了。 这只能是矫诏,否则就要把陛下也给拖下水了。 他知道王彦庭不会放过自己的,即便自己没有参与计划的设计,只是最后执行了一下。 但是即便是他站在王彦庭的立场上,也只有灭了自己的族才行,否则何以威慑别人呢? 造反成本这么低,谁不来试一下就亏了。 所以自己是死定了,但是能够保住皇帝就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臣认罪!请燕王和陛下责罚。”郑元规明白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就没必要再给皇帝添堵了。 何况王彦庭把圣旨烧了,等于是让自己没有了和皇帝掰扯的资格,皇帝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帮自己和张濬讲话? 既然如此,还犟什么呢? “你?...”张濬大惊,如果郑元规认罪,自己就再也讲不清楚了。 “张相,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吧?”王彦庭一脸浅浅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个垂死挣扎的人。 “王彦庭,别以为你已经赢了,似你这样的跋扈之臣人人得以讨之。”张濬心里忐忑,嘴巴上还是寸土不让。 这一局怎么输的,他已经想明白了,知道从一开始燕军就渗透进了禁军。 想到几年时间,花了这么多钱,给别人做了嫁衣裳,郁闷的要吐血。 现在只有青龙军可以指望了。 “咦?你说的人人不会是单可及吧?”谁知道,王彦庭一句话就把他打进了地狱。 “你!你...”张濬脸色微变,他差点问王彦庭你怎么知道,好不容易才停住。 “青龙军不是后天到吗?我安排的。”王彦庭的脸上全是忍不住的笑容,让张濬恨不得打他一拳,“不是写了信给你吗?张相不会不知道吧?” “王彦庭,原来你早就知道,却步步引我入坑,你这个奸佞!”这一下,张濬真的绷不住了。 他已经确认,要么单可及已经被控制,要么从一开始单可及就把自己出卖了。 但是现在这些还重要吗?自己最后的筹码已经输干净了。 想到谋反是灭族之罪,张濬浑身都是冰冷之意。 “王彦庭,你如此欺君罔上,不得好死...”绝望中的张濬完全丢掉了斯文,开始破口大骂。 自己连带家族的命运在今晚已经注定,只有骂出来泄泄愤才能忍住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行了,带下去吧,记住,不要堵他的嘴,让他骂!”王彦庭转身进门,对着高思继交代,“自认为是忠于皇帝的张相,却要以谋逆之罪问斩,确实想不通,让他出出气好了。”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读书人最怕的就是死了还要背一个坏名声,这是遗臭万年啊。 张濬气的浑身发抖。 偏偏他知道王彦庭说的是真话。皇帝一定会从快从重给自己和郑元规的罪行定性判决的,这样才能保住他自己。 想到这里,心乱如麻,一时间连骂人都忘记了。 幽州的小插曲很快平定了,青龙军被改编成了近卫军,两个军在耶律迭剌的率领下归建。 高思继这个近卫军主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上任了。 后面近卫军还有任务,所以高思继很快就率军南进了。 晋军编成的一个军在王彦童的统帅下暂住幽州,维护幽州的平稳大局。 他的青龙军主将才干了几天,就又变成了近卫军副将。 不过王彦童知道,自己和王彦章属于不担心前程的人,目前的打压只是为了安抚其他派系的将领而已。 而且前面在西线待了几年,也要陪陪家里的妻妾,所以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皇帝李晔在“突然”听说了单可及、张濬和郑元规矫诏谋反之后,果然是勃然大怒,不经三法司审理,就判了三人夷灭三族的结果。 对于裴枢这些宰相来说,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致也能判断出最近这闹翻天的源头所在。 此刻看到皇帝又一次祭出了“甩锅大法”,心里都是若有所思。 大唐这条破船,真的是随便一张破船票就可以上的,就是船票的价格有点贵。 夷三族这种。 蜀地的王建已经打的筋疲力尽了,他现在也知道了梁军和晋军的处境,表示爱莫能助。 好在他面对的燕军规模是最小的,也就是周思校率领的两个军多一点的纯步兵。 王建打不过,周思校也吃不掉他。 所以,思虑再三以后,蜀军首先撤退了,摆出一副我搞不定你,但是你也不见得搞定我,最好咱们谁也别惹谁的架势。 至于战后怎么办?责任怎么议定,那是自己和燕王的事,你们小小的军指挥使别掺和。 晋军和梁军已经把附近的百姓快吃光了,因为每天要花一大半时间出去找粮食...呃,找百姓。 所以折腾了一个多月了,回程的路一半还没有走完。 李克用和朱温倒是想过派援兵接应一下,但是看到朱瑾和秦裴的各三万人堵住了邠州和凤翔城,顿时熄火。 他们现在更加担心东线。 王彦庭这个货收到西线的战报至少也有一个半月以上了,东线居然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 这让深深了解他的风格的两人都如临大敌。 他们都清楚,燕军要么不动,一动就一定是大动作。 驻守东线的几员大将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实在是被打怕了。 就在这个微妙的时机,南线突传好消息,楚军居然攻克了饶州。 他们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战报已经让马殷预判了此战的结果,所以已经是放弃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彦章突然要求楚军再打一个州,把饶州留给楚军。 面对这个邀请,马殷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再三考虑之下,他保证,坚决配合燕军的要求,并且不会因为燕军主动邀请就把事先承诺的好处给赖账了。 饶州是吧?我明天就派兵占领,而且同样送五万石粮草过去。 主打的就是一个丝滑,无条件配合。 他隐隐猜到,饶州的文章应该是针对钱鏐的。 对于南线唯一一个敢真的伸出爪子招惹燕军的人,钱鏐估计要挨一下重的。 不过在这之后,他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为什么燕军主动要自己占据饶州。 对于燕军的用兵,他真的有一种骨子里的敬畏,越是想不明白,越是觉得这一步高深莫测。 如果王彦庭知道,一定会给他普及一个用词:不明觉厉。 看着遥远的东方,马殷猜想着钱鏐会怎么看? 第210章 腊月攻势8 钱鏐看了,有些疑惑地看了半天,又有些小兴奋。 本来他已经准备打退堂鼓了,自己打了半天,耗了无数钱粮,结果还是没有变。 燕军的几座城,纹丝不动地矗立在那里,没有半点办法。 他开始考虑,是不是和燕军认个错,送点礼,把这事平了算了。 毕竟自己比梁军、晋军他们晚出兵一个多月呢,也没有占到便宜,大家心平气和谈一下可以吧。 谁知道不声不响的楚军居然占了饶州了。 现在楚军和歙州之间可是一点障碍都没有了,500里的路,再撑一个月就可以和友军会师了。 他本来就没有准备把燕军打成什么样子,只是想依托长江和宣州、歙州的山地形成一条靠谱的防线而已。 所以目标不大,实现起来就比较容易。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哪里可以错过? 唯一好奇的,就是马殷的楚军什么时候这么强悍了?连啃燕军四座城? 如果是朱温,现在已经有了判断了:此事有诈! 他和燕军打交道打的太多,已经初步有了判断的底线了。 不过很奇怪的是,无论是王建、还是朱温都没有彼此提醒过对方,更没有告诉钱鏐。 王彦庭一直怀疑是这几个家伙故意把钱鏐拉下水,让他吃的亏大一点,以后才好一心一意站到受害者联盟的队伍里。 可怜钱鏐从来没有干过燕军,这次就是第一次,所以完全没有靠谱的判断力。 既然如此。他再次抽调后方各州的兵力,凑成了两万,给宣州、歙州前线的顾全武送了过去。 并且鼓励好好干,我一共就是一个州,现在都凑了十四万军队给你们了,打不下来你们对得起我吗? 还有,后面就别指望了,现在后方的明州(今浙江宁波市)、衢州(今浙江衢州市)等地,每州就剩一千名士兵装装样子了,真没有了。 让钱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援兵刚刚到达宣州城外,坏消息就传来了。 王彦章亲率征南2军、3军、5军和一个铁骑旅,从饶州出发,攻占镇南节度使危全讽下辖的信州(今江西上饶市)。 危全讽一共只有两个州,眼见信州被占,干脆的很,直接带着抚州一起降了。 王彦章留下了征南5军,带着2军、3军和一个铁骑旅,急行军4天,跨越250里,一个白天攻占了衢州。 听到这个消息,钱鏐都麻了。 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停地用带着浙江口音的声音念叨:“我就晓得!”“我就晓得...”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马殷和燕军的交易,但也猜到了饶州一定是燕军故意放弃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希望,把后方的兵力彻底抽空。 现在,燕军用了和当初打成都一样的方法,直接从自己的侧背插了进来,更加可怕的是,像衢州、处州(今浙江丽水市)、婺州(今浙江金华市)、睦州(今浙江杭州市建德、桐庐一带)的守军都只有一千上下,怎么抵挡? 燕军的两个军一个旅,三万五的步卒,七千五的骑兵,就是打到杭州都够了。 所以,燕军给自己挖的坑居然是从马殷那边破土动工的? 钱鏐一方面感慨燕军用兵的不拘一格,一方面又懊悔自己怎么就敢趟这样的浑水呢? 还准备建立长江防线?燕军的防线都要推到自己脖子下面的了。 怎么办? 就在他一脸紧张的纠结中,祸不单行定律开始发挥作用,坏消息又来了。 燕军在润州方向来了援兵,是近卫军主将高思继亲率的近卫2军、3军、6军和一个铁骑旅。 吴越军主将钱传瓘带着剩下的五万多残军退回苏州,被压的一动不敢动。 三个军,2军指挥使是王彦庭的铁杆,关系甚至比王彦童还亲密的巴加图尔,手下两个旅的骑兵全部是弓骑。 6军是平卢军改编的,军指挥使是当初的平卢军大将张居厚。 钱鏐居然还有心情盘点了一下对方的兵力,发现因为苏州往下一路都是平原,对方的骑兵比例明显增加了。 看着自家大王恨不得给燕军点个赞的表情,一众幕僚都是一脸的郁闷。 这是被打傻了。 “大王,赶快把顾全武撤回来吧。他那里可是七万兵力呢。”节度使判官罗隐建议道。 “撤?”钱鏐翻了一个白眼,没有人比他清楚大势。 事实上,正是因为钱家在两浙经营的传统风格始终是务实的,而且眼光还很准,后面的子孙钱俶才能审时度势直接投降赵匡胤,换了个不错的下场。 他心里清楚,钱家在两浙的统治已经结束了。 别看顾全武还有七万军队,一旦他从宣州撤军,保不齐又有一支燕军出宣州,直奔湖州。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放弃宣州城外的山地地形,然后放到平原地区等着挨宰? 那些都是两浙的子弟啊,是他钱鏐的子民。 现在事后诸葛地分析,只有用少量兵力在南部和西部利用山区地形建立防线,然后主力死保北部的平原,或许才能多拖一段时间。 可惜自己上了当,南部先被打穿,现在北部也是一个烂摊子,光靠西面的湖州有屁用。 “派人快马通知顾全武和钱传瓘,我两浙地区全境向燕军请降。我本人在杭州等待燕军前来接收吴越王王印。”关键时刻,钱鏐当机立断,不再纠结了。 王彦庭也佩服,钱鏐绝对是这个时代里少数的聪明人,这也是人杰啊。 一旦决定了投降,钱鏐的动作很快,直接就把苏州、湖州、杭州、越州、明州、台州、婺州、睦州、衢州、处州、温州十一个州的账册全部整理好,就等着上交燕军了。 因为两浙的战事结束,楚军也开始陆续后撤。 马殷很直接,他的表态就是打不过,但是你暂时顾不过来,那我就再做几天土皇帝。 一时之间,无论是王彦章还是王彦庭,都有些不好意思去进攻湖南了。 而且现在正是结束长江以北的割据局面的时机,也确实没有精力去搞马殷。 连王彦章都感慨,南方人是不是真的比北方人精明,会看形势。 可是马殷老家是许州(今河南许昌市)的啊,难道是被南方人同化了? 这个时候,西线的战事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无论是晋军和梁军,都撑不住了。 占领朔方镇两个州的李嗣昭一看形势不对,已经带着自己的四万人从北方草原绕回了太原府。 他是整个西线最幸运的将领,几乎没有损兵折将。 但是其他人就不行了。 梁军的杨师厚、王重师和霍彦威首先投降,他们的十二万人逃的逃、死的死,还有吃的吃...已经就剩七万多人,个个饿的皮包骨头。 军中的一万匹战马已经被吃个精光,最后开始屠杀运粮的民夫,但是才吃了两天,消息就走漏了。 一夜之间,十几万民夫全跑了。 在求生意志面前,这些百姓爆发出了超出常识的奔跑能力,梁军的骑兵又已经变成了没有马的步兵,追了半天也没有追上。 这让杨师厚狠狠检讨了一下自己,顺序搞错了。 如果先吃民夫后杀马,也许就完全不一样了。 王重师和霍彦威看着痛心疾首的杨师厚有些无语,现在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吗? 说实话,就算民夫在也是不可能撑过去的,因为他们活着就要消耗。 看起来拖得久一些,还不是消耗和产出同时进行?还是少做点孽吧。 晋军的周德威和李嗣源稍微好一些,一直到投降,他们还保留了五千骑兵,还是弓骑兵。 他们有六万多匹战马,兵力除开了李嗣昭部以后却只有十一万,所以前面的日子相对比较好过。 六万骑兵中,这五千骑兵是整个晋军骑兵中的精华,没办法,弓骑兵太难训练了,代价也太大,养不起。 现在燕军中弓骑兵也就四万多而已,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还是契丹人。 这个数量在耶律家族内附以后很久都没有变化过了。新增的汉人弓骑兵,每年也就几百个,还是好不容易选出来的。 好在弓骑兵有一个好处,基本没有什么损失。按现在的打法,他们都不和敌人接触,怎么损失?除非自己太浪了,非要凑到别人前面送人头。 这里面也看得出人的性格。 都说军队的风格受统军大将的影响很多,晋军到最后,其实还有部分战马,也有一些粮食和“肉干”,但是周德威和李嗣源眼看形势已经无法挽回了,直接就投了。 至少不像梁军,到最后一刻还抱侥幸心理,知道连砍人都快砍不动了才投降。 把接收这帮俘虏的朱雀4军指挥使杨崇本气的直骂良,因为他接到的是一帮站都站不起来的乞丐军,都饿脱力了,还要燕军立刻做了稀饭救命的。 第211章 盘点 这场腊月里发起的跨年战役终于结束了。 燕军的形势一片大好,但是继续进攻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西线,收了将近十多万的降兵,光处理这个,就让耶律阿保机大为头疼,在没有彻底消化之前,把大军调去前线,就太危险了。 何况,还有杨师厚、王重师、周德威、李嗣源四员大将要处理,是杀了还是招降,还是让晋军和梁军赎人,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结论。 反倒是身为副将的霍彦威,在大军投降时自尽了,为朱温尽了忠。 这个时代还是有守忠义知廉耻的人的,就是不多。 南线,一把吃下了两浙的十一个州,加上镇南军危全讽的两个州,一时间也让征南军和近卫军的兵力动弹不得。 即便钱鏐和危全讽全家都往幽州而去了,但是民心不附,短时间内,还是需要占有大量的兵力去维护治安、镇压叛乱。 王彦庭倒是有心一把把长江以北的区域全部统一了,这样他设计的政治制度也可以先试着运营起来。 这是前提条件,外部还有敌人,你内部改革政治体系,那是白痴才干的事。 可是手上确实没有更多的兵力能够实现这个想法了,他的计划只能一拖再拖。 王彦庭算了一下,无论是朱温还是李克用,灭掉他们其中一个至少要二十万以上的军队,毕竟每个都有二十几个州在手上,你前面打,后面就要人镇守,一旦兵力不够就处处漏风。 何况要灭掉两个大镇呢? 另外一个问题是现行的军制不太适合现有的战略需要了。 当初那些混编军的存在是因为那一阶段的燕军打仗的最大目的是消灭对手的有生力量。 而且战役基本是围绕了一城一地展开的,一般两三个军之间的合作就够了。 混编军就特别适合这种野战的打法,又有骑兵又有步兵,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现在不是了,这两年燕军就是攻城掠地的打法,而且动辄十万人相互配合。 要么需要步兵去攻占城市,要么需要骑兵去穿插分割,这样一来每次打仗需要的兵种都不一样,需要的兵力还都上规模。 如此,每个军平均的兵力配置就不合理了,常常出现需要步兵却裹着骑兵,需要骑兵却不知道怎么安排步兵的事。 最近已经发生了几起各军之间借用步卒或者骑兵的情况了,这说明了目前的军制确实有问题。 用白话讲就是过去打的是小仗,现在打的是大仗,过去分的细一点无所谓,现在要的是兵团之间的合作,结果相互之间的兵种都一样,一个兵种需要几个军去拼凑,也不好指挥。 所以大战一结束,王彦庭就开始了整军。 全军分成了征西、征南、镇北、近卫四个军团。 从名字也可以看出来,西线和南线是进攻方向,镇北军的地盘是淮河以北的,主要会是防御为主。 近卫军算是最大的机动兵团了,直接掌握在王彦庭手里。 除了铁骑旅的编制不变,全军的其他编制改成了专业性较强的组合。 军级单位都是由两个师级单位、八个旅级单位构成的方式不变,不过步兵军就是纯粹的八个步兵旅两万人。 骑兵军则是六个突骑旅两个弓骑旅组成,也是两万人。 同时,每个军还包括了三百八十人的各级踏白军,旅级的都是小队,师级以上才是一都踏白。 整编以后,征西军包含五个步兵军、两个骑兵军、一个带十人踏白小队的铁骑旅,加上直属军团的一千骑兵,合计十四万六千多人,主将耶律阿保机,副将周思校。 征南军包含六个步兵军、一个骑兵军、一个带十人踏白小队的铁骑旅,加上直属军团的一千骑兵,合计也是十四万六千多人,主将王彦章,副将李神福。 镇北军的编制和征西军一样,也是五个步兵军、两个骑兵军、一个带十人踏白小队的铁骑旅,加上直属军团的一千骑兵,合计十四万六千多人,唯一的区别是只有副将高思祥,主将还空着。 王彦庭已经明确自己不会再兼任任何一军的主将了,但是镇北军还有出击草原的任务,因此主将王彦庭一时都没有定下来。 最庞大的是近卫军,包含六个步兵军、四个骑兵军、三个带十人踏白小队的铁骑旅,加上直属军团的一千骑兵,总兵力二十一万两千人,主将高思继,副将王彦童。 至于原先的葛从周和康怀英,索性直接去军校专职任教了,这二人不想面对老东家朱温,那这样的安排是最合适的。 这样一整军,看的更加清楚,每个军团就是十几万人,镇守着三十多个州,即便有治安军协助也已经是极限了。 而唯一的机动军团近卫军只有二十万刚刚出头,去占领晋军和梁军四十多个州的地盘,是远远不够的。 王彦庭感慨军队难养,现在他的发展方向就是步兵,即便燕军不缺马,但是经济上就扛不住了。 他的骑兵刚过二十万,已经是极尽所能,不知道初唐的七十万骑兵怎么养的。 处理完军队的事,王彦庭盘点了一下自己的地盘,他现在手上已经有了一百多个州。 分别是镇北军守护的三十九个州: 原本卢龙的十三个州:妫州、蔚州、新州、瀛洲、莫州、涿州、幽州、顺州、儒州、檀州、营州、平州、蓟州。 原本义昌、义武、成德的十个州:沧州、景州、德州、易州、定州、祁州、镇州、赵州、深州和冀州。 原本属于宣武和淮南的八个州:齐州、博州、郓州、贝州,徐州、宿州、海州 泗州。 平卢并过来的八个州:登州、莱州、青州、淄州、棣州、兖州、沂州、密州。 征西军守护的地盘最大,整整四十个州: 原本凤翔和朔方的十四个州:庆州、宁州、邠州、原州、泾州、凤翔、陇州、秦州、成州、凤州、阶州、兴州、灵州、盐州。 六谷部和甘州回鹘的十四个州:会州、渭州、临州、宕州、扶州、洮州、河州、兰州、叠州、郭州、鄯州、凉州、甘州和肃州。 蜀地的十二个州:兴元府、利州、文州、龙州、剑州、绵州、茂州、松州、翼州、彭州、汉州和益州。 最后是征南军的地盘,一共三十五个州: 从淮南军和后来的吴军手里夺来的二十二个州:楚州、扬州、濠州、滁州、和州,寿州、庐州、舒州、常州、润州、光州、宣州、歙州、池州、江州、饶州、洪州、袁州、吉州、鄂州、蕲州和黄州。 两浙钱鏐的地盘十一个州:苏州、湖州、杭州、越州、明州、台州、婺州、睦州、衢州、处州、温州。 镇南军危全讽的两个州:信州和抚州。 这么大的一片土地,需要的管理人员是海量的。 即便幽州学员不断的在培训,也是完全跟不上。 王彦庭的统一速度被拖慢,很大一部分原因在这里。 更加重要的是,原本他在瑞州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但是随着皇帝和朝廷来到幽州,阻力大了起来。 他无数次想过把皇帝送出去,但是李振等一班幕僚都告诉他,除非有一天决定登基,暂时不能动。 不接受皇帝的消息传开,那官方所谓的不尊皇守礼的罪名就套牢了,那是主动把舆论机器送到对手那里去。 不管什么时候,在大唐百姓的眼里,皇帝就是皇帝,甚至你王彦庭也是皇帝派来的。 所以即便朝廷已经被藩镇架空了这么多年,皇帝这个旗号还是被无数人拉过来就当防弹衣用的。 毕竟这个时代消息闭塞,交通不便,百姓根本不知道高层的问题。 所以错也怪皇帝,哪怕是藩镇做的孽,好也归功于皇帝,是皇帝派了好官来。 也就是妖魔说以后,在幽州百姓眼里,王彦庭是上天派来拯救万民的说法才渐渐传开,一直到了燕军统治的所有地区,皇权的影响力才开始削弱了很多。 历代朝代更迭,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篡位,再造一个皇帝出来,自然而然取代前面人的地位。 但是王彦庭不想这么做,这种一朝人换一朝人的游戏他看腻了,不想有一天屠刀掉到自己后代头上。 那就需要掌握舆论武器才行。 他现在准备出报纸了,反正纸张和活字印刷术在幽州早就成熟了。 原本最大的障碍是成本问题,现在也解决了。 因为占领了江南,有了大量的竹子可以砍伐。 过去王家造纸厂的工匠试过用小麦的秸秆,结果发现质量很差。 用树木倒是很好,但是成本太高了,一棵树长起来真的不容易,而且本身幼苗还需要人工嫁接。 但是竹子不一样,你随便砍,第二年自己长,这让王彦庭获得了大量低成本的原材料。 第212章 报纸 汴州,梁王府。 朱温心情很不好。 他这辈子唯一真爱过的女人张惠,终于离他而去了。 张妃的离世,使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用温柔和关爱约束他了。 现在的朱温,可以说是感情、事业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燕军已经成长成为一个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灭亡梁军只是时间的问题。 最近一段时间,朱温和敬翔等一帮幕僚都在分析,燕军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也希望能够找到可以借鉴的方法。 他们发现,燕军从瑞州开始,就一直在走一条和其他藩镇完全不同的道路。 那就是用经济带动军队建设。 他们发现,王彦庭从一开始至今,所有的战争从来没有影响过所占地区的经济生产,甚至宁愿战争打小一点,打慢一点,都不能因为战争破坏生产所需的人口、资源。 比如最初的时候,李克用的河东军就帮刘仁恭打过王彦庭,按照其他人的思路,肯定是要打回去的。 但是王彦庭只是震慑了一下李克用,就和河东军达成了休战。 因为当时的瑞州军,根本不能支撑军队长期的战争。 只不过当年王彦庭打的都是局部的小型战役,而且战绩还很好,掩饰了他在经济上沉稳的一面。 真正安东军崛起,是从攻占了义武和成德军的地盘,还迁走了宣武四城的百姓以后,有了足够的人口和经济基础,安东军才开始不可战胜之路。 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晚了。 不说梁军也做不到让麾下的二十多个州休养生息,即便能够做到,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更加恐怖的是王彦庭的军事战略。 起先不太明白的很多事,比如王彦庭为什么好端端去打了李茂贞,甚至四镇进攻燕军的时候他放下梁军莫名其妙地吃下了淮南的地盘。 现在这些布局都显露出了峥嵘之相。 如果是仅仅面对燕军镇北军的地盘,那朱温可能都已经联合晋军和蜀军,搞一个举倾国之力进攻了。 假使这样,不相信组织起近百万部队还吃不掉燕军。 可是现在这个最终的方案还没有面世就已经胎死腹中了。 因为如果你全力进攻镇北军,那征西军和征南军方向的燕军怎么办? 放任他们打你的屁股? 所以朱温现在郁闷的是连拼命都不会有人配合你,完全没有机会。 分析到最后,敬翔几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因为彼此的脸上都只有两个字的最后命运:等死! 所以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一贯以自我为中心的朱温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把自己的老命完全交给王彦庭的心情对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这个时候,下面人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 “大王,这是在汴州发现的幽州的什么报纸,是通过商队带进来的。”来人弯腰施礼,把这张纸交到朱温的手里。 这张纸并不大,只有朱温四个巴掌的面积,上面四个大字“幽州旬报”。 顾名思义,应该是十天出一张的节奏。 朱温一脸好奇地看着,就连旁边的敬翔数人都被吸引过来一起看去。 上面的内容分成了几大块,有介绍上一场战役的,介绍最近皇帝的日常的,甚至还有介绍种田的。 那篇“李老汉的种田经”就介绍了李老汉怎么播种、除草到收获的故事,甚至连除草最好大中午,利用阳光把草叶晒干,以防杂草再次活下来的经验都交代的很清楚。 更奇怪的是,全文没有别的文章那样辞藻华丽,完全是以百姓的口吻讲的白话,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鄙了。 “这,是燕军出的?”朱温莫名其妙,他想不明白这有什么用。 给老百姓汇报政府在干嘛吗? 那有必要吗? “是的大王,这个上个月开始就在燕军所有的州县开始卖开了,一张三文钱。”来人恭敬回答道。 白纸印刷的,才卖三文?那这个不是赔钱买卖吗? 朱温有些迷惑,想不通燕军搞这个有什么用。 “这行文如何如此粗鄙?”一边,一名谋士忍不住问。 “废话,不写成这样百姓如何看得懂?”这一点,朱温倒是一下子就理解了。 他也是贫苦出身,自然知道普通百姓能够看懂这个就很不错了。 你换成“之乎者也”,那就更加没有人能够看懂了。 即便手上这些,估计也要连蒙带猜的才能被人记住。 “大王,您是说这些老百姓都看得懂?”敬翔惊讶道。 读书认字是有权有钱的人的权利,突然听到普通百姓也能看懂,这种震撼藏都藏不住。 “你们读书人不了解,你看这些介绍,都是老百姓最常见的语言和词语,如果那些人想要学这个李老汉种地,自然就会问旁边识字的,一共颠来倒去两三百个常用字,用不了多久就认识了。”朱温很有经验,当初自己当强盗的时候,就是带着很多小喽啰这么学认字的,在他眼里,常用的文字永远是这几个,何况这张什么旬报上面的字比那些书信还简单,全是重复的文字。 当然那时候认字的目的不一样,是为了更好地通过被打劫的人的书信、证明判断对方的身份,好准确地勒索钱财。 他漫不经心地解释着,却不料旁边的敬翔脸色已经微变了。 “你赶快多找几个人,把所有客栈和商铺走一遍,把近期商人带过来的所有这些什么报纸全部收一份过来。”吩咐完下人,他揉了揉眉头,心里的感觉很不好。 “子振?”朱温看他的样子,狐疑地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手里的报纸,却完全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大王,现在我不好判断,等其他的报纸来了我再想清楚了和您说。”敬翔向朱温拱了拱手,却也没有解释。 他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重点,但是没有见到更多报纸之前,他没有办法判断。 但是有一点他现在已经很确定,如果王彦庭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就破了世家贵族和官员对读书的垄断,那后果太可怕了。 谁能想到,封锁了中国近千年的文化垄断,是被一些“你、我、他”、“挑水”、“挖土”给冲垮的。 他看了,这两三百个文字里,最复杂的也就“沤肥”两个字了,如此简单粗暴又很有效的方式,真的把他刺激到了。 一个时辰以后,下面人回来了,又送上了三份报纸。 敬翔已经迫不及待了,抢上去劈手夺了过来。 看了半晌,他终于停下了阅读的动作,嘴里念念叨叨:“果然、果然啊...” “子振?”一旁的朱温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看出什么来了,反应这么大。 “大王,这个什么报纸必须禁止在我境内流传,凡有带报纸进城者杀无赦!”敬翔被惊醒过来,眼睛里带着惊恐和决然。 卧槽! 连朱温在内,所有人都吓一跳,这玩意到底怎么了?需要这么严酷的手段对付。 “大王,此物不亚于十万大军啊!”敬翔长长一叹,颓然道。 “何解?”旁边人问道。 “大王有没有注意到,连续几篇,都有这个李老汉的文章。” 朱温被提醒了一下,重新审视报纸。 确实,几乎每篇都有一个李老汉的小故事,不是种小麦,就是养羊养牛的,甚至还有加工棉衣的。 他不知道是燕军的恶趣味还是怎么回事,把李老汉写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农民、匠人、牧民,反正什么身份都有。 各类专业内容也很多,比如养羊的,就连母羊的产后护理都有介绍。 问题是,这有什么? “大王,这一张报纸,什么燕军将领事迹、什么朝廷新闻都不重要,恰恰是这些李老汉的故事才是杀机重重啊。”敬翔叹服道。 “子振,这是为何?你细说我听。”朱温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上面这些老百姓根本不关心,只有这个才是百姓要看的,你说他学手艺也好,当故事看也好,他们都要看,而且就像您说的,文字很简单粗俗,他们看得懂。”敬翔指着一篇文字道,“但是您注意到了没有,他往往隐藏着几月份幽州官府给李老汉分了20亩地,几月份李老汉卖了粮食给官府,换了几只小羊这样的文字?” 嗯!朱温点点头,还真是,不过每篇就是几个字,不说根本没有人注意。 “大王,燕军使用这个方法把燕地的民生政策悄悄渗透进了全国,不出半年,百姓都会觉得燕军的政策好,到时,全国的百姓又有多少会迁徙到燕军下面的州府去?” 我特么! 朱温心里一沉,这个局面太恐怖,他都无语了。 “最关键的,您注意到了没有,这报纸上四篇文章,大部分文字都是重复的,也就是您所说的翻来覆去用,用不了多久,百姓看这些故事就不需要别人教了,自己就会看。”敬翔细想之下,简直是有些心惊胆战。 这意味着官府对于资讯的垄断地位被摧毁了,老百姓不需要听你说就知道了。 那还怎么忽悠。 “咔嚓!”朱温一屁股坐到了胡凳上,把一支扶手压断了。 第213章 鞑靼人来了 梁军率先在境内封锁《幽州旬报》的消息传开,大家还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随着有心人对报纸的研究越来越多,很多人发现了其中隐藏的杀机,一时间,各地藩镇陆陆续续都禁止了报纸在境内的流转。 不过让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报纸是进不了了,小抄开始出现了。 这李老汉的各种手艺经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想要改善自己的生活,就要学会种地养殖、各种手艺,但是在知识传播渠道匮乏的晚唐,这张报纸上的一角无疑是从天空中投下的第一缕阳光。 于是,很多人开始想办法了,报纸不是带不进来嘛?我就抄一段李老汉的故事可以吧? 为了更好地逃避检查,甚至有人开始给文章里的人物改名,张老汉、王老汉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更关键的是,这些文章全文也就两百多字,即便不识字的人依样画葫芦去描,也不用太多时间。 这小抄本像病毒一样,迅速席卷了全国,甚至已经发展成了产业链。 你借别人的抄一次一文钱,接下来只要你给两个人抄了文章,你就净赚一文。 在如此简单的赚钱模式的驱动下,更多人加入了小抄行业,只要你找到的人够上游,抄到的文章够新,那利润翻一百倍都不是事。 而花了一文钱抄故事的人也无所谓,毕竟一文钱学一种自己需要的手艺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每个故事都要花钱。 对于这个,王彦庭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办报纸,是要主导属地里面的话语权,保证自己的声音可以传递到百姓中间去,也就是个实验。 至于那些李老汉的故事,在他看来不过就是后世那些短视频里各种美食的做法而已,本身不产生价值,但是他引流啊。他觉得只要百姓觉得这个小故事有用,自然就能促使自己的报纸传播出去,那后面就有大把别的机会。 不过最初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报纸进入别的镇,因为太了解后世舆论的威力,所以从一开始王彦庭本能地觉得别的镇不可能让报纸进入。 但是被指派来负责这一块的冯道觉得,这里面有操作的空间。 你是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卖报纸,但不代表别人不带过去,这样一合计,诸多带着小心机的故事就产生了。 几乎与此同时,王彦庭正在狂奔途中。 为了实现他的政治构想,他首先需要和军队的各级将领统一意见。 把人全部拉回来是不现实的,全部将领都回来开会了,那就等着挨打好了。 毕竟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不被对手的细作探听到。 王彦庭也想过抽调主要将领回来,然后由他们回去传达。 但是随即又被自己给否决了。 要这样干,前提条件是军队内部本身已经有了统一的理念和精神支柱,那么一些策略性的东西传达一下也就可以了。 但现在是所有的计划都在他一个人的脑子里,甚至连王彦章这边,都必须他亲自去谈。 今天到的是沧州近卫军的驻地,参会的都是旅级以上的将领,营级以下的就没有必要了,本身和他们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会议上,王彦庭认真阐述了他的构想,并把优劣势全部分析透了为止。 “这几百年来,世家豪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大家还没有看够吗?绝对的权力有什么好?一个卢龙节度使,平均在位时间居然不超过10年,每一代都是子子孙孙被杀个干净,这样的地位,大家还有兴趣吗?”王彦庭抛出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目光灼灼地看着下面人。 下面,高思继若有所思。 他是深有体会的,要不是王彦庭误打误撞进攻卢龙,他和高思祥再就是刘仁恭的刀下之鬼了。 是啊,藩镇割据固然说一不二,但是看到哪家是超过三代以上的? 这些年谁都想做节度使,还不是怕一不小心就被节度使砍了? 做上了节度使,又怕下面人造反,于是看到露头的就找理由砍死。 这样的恶性循环看的太多了。 眼前燕王放着唾手可得的皇帝宝座都不想坐,自己还在乎一个节度使之位吗? 是不是傻? “大王,您顶住朝廷压力推这样的制度,是为了兄弟们家族长盛久安,我高思继明白,我对此没有意见,全力支持。”高思继站起来,单膝下跪表态。 近卫5军和10军的指挥使刘鄩和马绰也是纷纷表态。 他们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是典型的军伍里冒出来的,可以说对于君臣之间的互相提防和忌惮是最有发言权的。 王彦庭刚刚介绍的时候两人都是大吃一惊,这是要颠覆多少年以来的皇权制度,不过经过王彦庭的细细分析,都发现了这个制度的好处。 对于他们来说,如果真的实现这样的制度,那以后只管立功晋爵就好,完全不用考虑其他东西。 手下军队也是可以多多益善,反正你也不可能造反成功,上面的人自然对你不需要限制打压。 至于剩下的,近卫军里契丹人是最多的,光军指挥使就有耶律曷鲁、耶律迭剌和耶律羽之,他们本身在燕军里就属于另类,和中原世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对于什么政治制度完全无所谓。 剩下的王彦童、巴加图尔、赵伯、赵季几个人,都是王彦庭绝对的铁杆心腹,而且都不是什么读书人,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这个制度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王彦庭松口气,他最担心的高思继没有问题就好,毕竟人家是幽州的大地主之一。 不过毕竟高思继三兄弟中的大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死在了刘守光手里,算是给自己的说服工作助攻了。 其他人他还是心里有底的,这帮军伍出身的人不会有什么意见。 谈完近卫军,王彦庭还要马不停蹄把征南军和镇北军全部搞定。 当然,最麻烦的是征西军,那真是要穿越千山万水过去,但是这还真的不能偷懒,是必须要亲自面谈的。 在王彦庭四处奔波的时候,李克用的太原府迎来了三个客人,是北方草原上的鞑靼部落的三个首领乌古度、达里奚和拔思都。 上一仗,晋军损失惨重,抛开战后逃回的三十多万民夫,晋军一共打没了十一万精锐加上近二十多万民夫,两员大将加上百员偏将。 这让李克用足足半年都没有缓过来。 就不说那些士卒,尤其是骑兵的训练不易,就是二十多万民夫那也是青壮为主的,一下子让河东地区几乎出现了人口断层。 在和燕军打交道的过程中,李克用一直是比较克制的,因为他最大的敌人始终是朱温,所以也不想得罪王彦庭太深。 但是最近一战,他算是出了大力了,他终于发现,王彦庭慢慢成长成了可以吞噬整个中原的巨兽了。 在生死存亡关头,什么旧怨新仇都要靠边站,先把威胁最大的解决了再说。 可惜,就这一战,让晋军大伤元气,几乎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军队。 能够在晚唐割据一镇的,都是聪明人,即便自己不是,身边也总有聪明人辅佐的。 现在晋军高层看的很明白,燕军只不过是暂时吃不下自己而已,但凡再给他一两年时间,那迎来的必然是灭国之战,一战而定天下的。 关键时刻,李克用抛开了所有的幻想和恩怨,他要拼死一搏了。 首先就是和朱温彻底和解,什么你杀了我儿子,我抢了你地盘的过去就都算了,再计较这些,大家就都要完蛋了。 对于李克用的善意,朱温给出了足够的回馈,双方都很清楚,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解决了屁股后面的问题,李克用就要考虑前头进攻的问题了。 打了这么多年,互相都是知根知底的。 对于晋军来说,想要靠防御对付燕军是不现实的,在燕军独有的火器面前,前面淮南的城池已经做了示范,基本是被摧枯拉朽地干没的。 那如果要进攻,就必须要解决燕军的铁骑和弓骑的问题。 晋军原本有十一万骑兵,一战过后就剩了五万。 不是李克用的沙陀兵不会骑马,当初李克用起家就是靠骑兵。 就像王彦庭现在只缺步兵一样,他在早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在中原战场,没有步兵你是很难攻克城池并且有效守住的。 如此一来,在几十年刻意培养步兵的背景下,随着最早的一代沙陀骑兵老去,李克用突然发现自己的骑兵居然不够用了。 如果没有燕军这个怪胎,十几万骑兵确实足够横扫中原了,可是这一仗灭了一半多,怎么办? 再三考虑之下,他终于决定联手鞑靼人一起对付燕军。 第214章 泄密了 听说要和燕军开战,乌古度几人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谁都不是傻子,燕军的骁勇善战早就是大家的共识了,鞑靼人才不会去趟这样的浑水。 “几位首领,莫不是你们以为晋军一亡,燕军会放过鞑靼部落吗?”看着几个鞑靼首领不聪明的样子,盖寓忍不住道。 他的话终于让三个鞑靼人安静了下来。 虽然鞑靼部落在北方草原,和中原各镇的关系不大,但是中原的事还是基本清楚的。 燕军统一中原近在眼前,如果打了那一天,作为现在草原上最大的一股势力,王彦庭会放过吗? 看看如今龟缩到过去渤海国境内的契丹人就知道了,基本都不敢往西面草原上伸手了。 “晋王,你准备怎么打?”良久之后,达里奚先打破了沉默。 “我晋军以十万步卒、五万骑兵,联合贵部,从从草原出发,自营州往南进攻!”李克用伸出手指比划。 这是整个晋军高层讨论后的一致决定。 他至少还要准备二十万的军队,防止从蔚州、镇州等地出太行八陉,进攻晋军腹地,这可是燕军最惯常的套路了。 西面还要防着燕军的征西军出丹州一线呢。 至于打征西军,现在无论是晋军还是梁军,都没有什么兴趣了。 燕军的作战思路和现在的各镇都不一样,根本不在乎一城一地,上一战燕军直接放弃了十几个州,却坑了梁军二十多万人马,这个血淋淋的教训还在眼前。 晋军高层判断,一旦自己再次进攻征西军,基本可以肯定对方是西撤的,然后东线的燕军就会趁着河东空虚,平推过来。 只有从营州往南打,燕军没有什么战术回旋的余地,才能和对方进行主力决战。 盖寓把情况给三个鞑靼首领分析完,三人都点头认可。 “我们可以支援骑兵十万,问题是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拔思都问道。 这一仗是必须要打,但不代表打完这些地方全部是你晋军的好处,那我鞑靼玩个屁啊? “三位首领,为表诚意,我们沿路可以先灭了黑车子室韦,等击败燕军,我军再协助贵部攻占渤海境内的契丹部落,以上地区,皆由鞑靼部落所有。”盖寓把手里最大的鱼饵抛了出去。 乌古度三人互看一眼,点点头,都觉得这个可以。 如此一来,等于北方草原全部归了鞑靼部落,而且打渤海那些城池,确实是晋军更有经验,有对方的帮助就基本没有问题了。 李克用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和鞑靼部落的协议第二天就泄露了,泄密的还是他的知己老太监张承业。 张承业来河东已经快十年了,他和李克用之间可以说是心心相印的。 很大程度上,李克用后期对于唐廷异乎寻常的忠诚都是受到了张承业的影响。 李克用对于张承业也很尊重,甚至在朱温当初接到皇帝以后给全国各镇下了诏令,要求就地斩杀全部太监时都没有当回事,相反是事事都会听一下张承业的意见。 可是这一次,张承业全程没有说话,他很纠结。 对于讨伐燕军,无论是李克用出于自保还是要维护唐廷,张承业都没有异议。 问题是为了这个目的,把鞑靼人引进中原,让张承业心里矛盾了。 当初平定安史之乱,朝廷也找过回纥援兵,最后怎么样? 收复洛阳以后,洛阳城生灵涂炭,钱财、女人全部被抢光,百姓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代表官军收复失地的回纥军队比安史叛军还要凶残。 张承业担心的是,一旦鞑靼人跟着打进了幽州,他们还愿意走吗? 心里装着朝廷和百姓的老太监回府之后,一个人喝着闷酒,不知不觉就酩酊大醉。 一直到躺到床上,张承业还在痛哭流涕:“晋王啊,此次与鞑靼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陛下,您的幽州百姓恐怕又要遭遇洛阳之祸,老奴愧对陛下啊...”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话,被家里一名下人全部记到了脑海里,次日就变成了情报司的密码文件,发往了幽州。 情报司的文件到达幽州的时候,王彦庭刚刚用了四个月的时间,从灵州开完征西军的会议回来。 看到李秉思送来的情报,直接有些惊讶了。 他没有想到,老冤家朱温还没有动静,一向比较老实的晋军居然开始挑头了。 不过细细一想也符合逻辑,毕竟晋军还有和自己一战的资本,梁军在燕军面前就是挨打的份,那是兵种上的克制,无解。 不过这份的情报完全是张承业的只言片语,对于对方的作战计划没有任何细节,也让他头大。 “谦义,你怎么看?”王彦庭对于李秉思的做事还是很欣赏的,也相信他的判断。 “大王,据臣的判断,进攻应该在明年开春以后,方向应该来自北面。”李秉思一抱拳。 对方联合了鞑靼,以鞑靼骑兵的风格来说,是不大可能钻进太行八陉的山谷里死啃燕军的一座座城池的。 “而且,我估计到时候梁军也会有所行动。”他补充道。 “嗯,虽然情报上没有体现和梁军的合作,但是估计对方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王彦庭点点头。 “你让情报司的兄弟多多辛苦,对鞑靼那边的动向严密监视起来。我会安排踏白军对北面草原前出一百里警戒。” 王彦庭想了想,李秉思的判断应该不会错,那就要针对鞑靼多一些准备了。 不过相对而言,他眼下更加迫切要做的是政治体系的变更这件事。 这件事,他自己做也可以,不过,他最希望的是皇帝和他一起做。 对于这个,要说难度肯定是有,但是他又有点小期望,总有种预感,好像事情会有转机。 于是,几年没有踏进皇宫的王彦庭,终于再一次来到了宫廷门外,让卫士通报求见。 李晔吓了一跳,本能地紧张了。 事情发展到今天,皇帝早就心灰意冷了,大唐这块招牌还能够挂多久,他自己都不看好。 要说他李晔登基以来也是努力过的,但是越努力情况越恶劣,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但凡事都有一个临界点,张濬这最后一蹦跶以后,李晔死心了。 王彦庭的燕军太强大了,已经超出了他李晔可以改变的范畴了。 大唐朝廷自唐代宗李豫平定安史之乱开始,就出现了藩镇割据。从最初的河北,到后来的中原,最后蔓延至全国,基本上就没有哪里还会老老实实向朝廷缴税听命的了。 从那时候开始至今将近150年,凭什么朝廷还能凑活着过日子? 两个字:平衡。 可以说,代宗以后的每一代皇帝都是深谙此道的高手。 这个镇势力太大了?就给他下面的大将也封一个节度使,把这个镇的地盘拆拆开,变小一点。 那个镇不听话了,就鼓动周边有利益冲突的几个镇一起讨伐一下,直到收拾到听话为止。 这样操作的结果,就是局面越来越不可收拾,但必须承认,这也是当下最合适的对策,毕竟谁都要忌惮别人打着皇帝的旗号收拾自己,要防止这一点,就不能和皇帝搞得太僵。 李晔自己也是此道的高手,他22虚岁登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组织了卢龙节度使李匡威、云州刺史赫连铎、成德节度使王镕、宣武节度使朱温等各镇加上禁军讨伐李克用。 说白了,那段时间李克用太强大了,必须削弱一下。 至于明面上的理由,什么进犯云州、打了昭义军什么的,第一时间都过去了,第二这算事吗? 几乎同时,朱温还在打感化军时溥呢?之前刚刚还打了天平军朱瑄,谁管过。 对了,这件事朝廷了五个宰相四个反对,唯一赞成的还是死鬼张濬。 因为李克用看不起他,说他夸夸其谈,没有真本事,皇帝用他做宰相,将来是要出事的。 这句话传到了张宰相耳朵里,立刻引起了巨大的心理反应,所以在李晔和大臣议论是否要出兵进攻的时候,张濬顶着所有人的压力力主出兵。 不过这一次面对王彦庭的燕军的绝对实力,李晔绝望了。 平衡被打破了,还怎么玩? 最关键的李晔想明白了,就算有一个藩镇能够打败燕军,那这个镇的实力又该大到什么地步?对于大唐来说,还不是一样的死路一条? 总而言之,时光一去不复回,李晔放弃了。 第215章 制度 不过今天王彦庭的到来,还是让李晔紧张了。 他怕这是王彦庭最后的摊牌,是要物理消灭自己。 “燕王,今天来见朕,是有何事啊?”这已经是皇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的问话。 看着眼前那张过于苍白的脸,王彦庭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估计李晔是误会了,心里有些感慨。 自己准备给出来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希望眼前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家伙不要错误选择。 “陛下,臣今天想和陛下敞开心扉,谈一下臣的打算。”王彦庭左右看一下。 两侧站着四名宫女,这是太监被杀光以后宫里仅存的皇族以外的人口,不过在李晔身边辗转去了太多藩镇,委实有些不太放心。 “你们都下去吧。”李晔看懂了,挥挥手。 看这个架势,王彦庭还真是找自己谈事的,倒让他放了一半的心。 “陛下,不知道你如何看待眼下的局势?”王彦庭抱拳,算是感谢皇帝的信任吧。 局势?李晔心里郁闷,不过他依旧撑着架子,冷笑道:“所谓局势不是在燕王手中掌控着吗?何必问朕。” 王彦庭一笑,他知道,按照这个节奏,是没法好好聊了,只能放出一个炸弹来。 “若是我不想让大唐的国祚结束呢?” 什么?李晔双眼瞪圆,脸色剧变,惊呼道:“燕王此言何意?”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东西,偏偏听到耳朵里完全不敢相信。 他更多的怀疑,是王彦庭准备提出更加可怕的要求。 这下可以了吧? 王彦庭心里说。 虽然敌意是消除不掉的,但是好歹不是那样拒绝交流的样子了。 “大唐,是我们汉人的骄傲,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取而代之。”王彦庭双眼平静地看着李晔。 “所以呢?”这一刻,皇帝的思维已经完全被这句话攥住了,甚至没有注意到王彦庭用了“我”来自称。 他现在只知道,王彦庭不会平白无故给出这么好的条件的,那么需要用什么去换呢? “陛下,自两晋以来,每逢朝代更替,必是刀光剑影,尸山血雨,即便是藩镇传续,也是兄弟阋墙,骨肉相残,这些陛下应该知道吧?” “嗯!”李晔点点头。对于王彦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都没有顾上注意。 他不明白,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王彦庭究竟想说什么。 “所以即便我今天把李氏皇族全部杀了,又怎么保证以后我王家子孙不会重走老路呢?” “你!...”李晔没有想到王彦庭这么直接。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甚至还有一些善意,但却是不折不扣的大逆不道。 “别急!今天我就不是来找皇帝聊事的,你就当是妹夫和大舅子聊天吧。” 看李晔的表情,王彦庭突然就豁然了。 他妹的,都讲到这个份上了,还在乎个屁啊。 自己也是秀逗了,既然是准备摊开来说的,还在意这些干嘛? 反而李晔有些傻了,他感觉到王彦庭好像要讲什么好事,偏偏放出来一个完全不把皇权当回事的姿态。 所以这个燕王今天是吃错药了? 这时候,他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来继续听下去了。 “好,你说!”他深呼吸了一下,暂时不去思考王彦庭是不是欺君罔上了,先让这个混蛋的把话说完了再说。 “所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的家族后代永享荣光,而不需要担心被牵出去砍头。这件事,我琢磨了近10年,最后得到的一个答案是:把权力交出去!”王彦庭最后一句话是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的,他希望对方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李晔确实听清楚了,却更加疑惑了。 权力交出去?交给谁?怎么交? 这玩意也是可以交出去的? 他思索了半天,完全没有答案。突然发现王彦庭也沉默了,只是看着自己。 “燕王,你说的交出去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难道是交给自己?不会,王彦庭信得过他下面人还信不过自己呢,怎么可能保证他的家族世代永享荣光。 “交给百姓!也交给官吏!”王彦庭肯定又短促地回答。 “什么?...”李晔惊讶的声音穿透了宫门,手里的杯子“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两个时辰后,王彦庭走出了皇宫。 抬头看一下天空,嗯,冬天的阳光真的很好,晒得身上暖洋洋的。 他的判断没有错,这个时候找李晔谈,成功的可能性大了很多。 因为对方的期望值已经很低了,甚至连小命都没有想过能够保住。 这个时候,王彦庭递出去一个橄榄枝,对方毫不犹豫就会接过去。 而且,就连王彦庭自己都没有想跨出那一步,说明什么? 说明王彦庭是真的不看好这个位置,无形中,加强了说服力。 和刚刚登基时踌躇满志的李晔不一样,此刻的他已经是在绝望边缘等待最后的裁决的。 对于他这十多年的皇帝生涯而言,没有怎么样体会过权力带来的快乐,更多的是直面的背叛、胁迫和死亡。 他更加能够体会那种安全感的珍贵和不易。 因此,当王彦庭最后表示可以把他的家族和王氏家族基本同等待遇地对待以后,他心里最后的坚持全部垮塌了。 什么祖宗基业、什么皇权至上? 连命都要没有了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相反,王彦庭给出的是一条康庄大道,虽然推翻了过去所有的信念,但那毕竟是可以走通的,不是断头路。 后面要做的,是说服崔胤、裴枢这帮人了。 不过对于这一个人群,王彦庭觉得完全没有困难,因为这是送上门的大礼包。 有别于后世完全的民主制度,王彦庭设计的是两段式的。 就是县级以下一段,州府以上一段。 县级以下,完全可以按照独立的选举制度操作,因为真的不需要什么大才。 王彦庭去很多地方考察过,那些所谓的县令处理的不过是一些收税、刑狱的事。 就这样,还都是下面小吏事先全部办好了,只是给一个结果给县令。 县令要做的,就是根据《贞观律》之类的文件选出适合的条款来判决而已。 这又不是后世的县官,还要考虑经济开发、文化产业这样一堆的事,在王彦庭看来,只要会算术认字基本就能够胜任了。 还不是过去的世家门阀要把持权力,整出来这么多事情,好像不是科举出来的就不行一样。 打脸的是,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选官出来的很多人还不是就读了几年书来混编制的? 但是高级官员就不一样了,确实因为读书人太少,王彦庭还不得不要依赖这些人。 所以,州府一直到中央朝廷,王彦庭再单独建立了一个选举制度。 但是这对于崔胤这些人来讲,已经是天降甘霖了。 毕竟过去是皇帝做主,现在把权力全部下放给他们了。 王彦庭设计的政治体系是尽量不破坏现有的结构,只不过把皇帝选拔改为投票选举,把皇帝决策改为举手表决而已。 建立一个九人的政事堂,让他们来决策国家大事不香吗? 尤其是像裴枢、独孤损这些人,他们过去是宰相,但是一切还要看皇帝脸色,还要受到右相崔胤的牵制。 现在大家表决,权力由大家分配,不支持才奇怪呢。 至于什么党争,过去是因为官员争,皇帝承担后果,那才操蛋。 现在你们争好了,不争还不能体现民主呢,反正所有后果都会在五年一届的选举里体现出来。 在王彦庭看来,有个人利益的考虑是正常的,关键是怎么让利益最大化。 如果你一个人吃独食,那这种制度下自然会被大家抛弃。 只要军队是独立的,代表了百姓的利益,你还能争到哪里去? 都是老百姓构成的觉醒后的军队还会为了你推翻百姓自己受益的制度去造反,然后回到任人宰割的时代? 王彦庭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他的制度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族永世没有危机。 设身处地想一想,王家只是占了爵位,每年要点俸禄和经费,也不影响你的权力,你推翻他干嘛? 搞不好还惹一身骚。 毕竟如今这个给百姓撑腰的制度是王家人建立的,百姓世世代代还要念着王家人的好的。 同样,李晔的家族也可以和王家人二王并立,不受影响。 对于王彦庭来讲,多一家人分钱又怎么了? 百姓还会传颂王彦庭和李晔是如何携手开创这个盛世的,不比这些打打杀杀的要好? 第216章 灭晋1 王彦庭是想的很好,但是显然别人是不会给他时间了。 刚刚进入冬季,情报司就传来了报告,晋军在一千车一千车地往草原上送粮草。 看来主攻方向是确定了。 毕竟有鞑靼人参与,骑兵肯定是主选,那就要未雨绸缪准备粮草了。 否则骑兵主打的是快速突击,后面粮草跟不上那就太拖后腿了。 大军来袭,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计划,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兵力需要调整,二十万近卫军悄悄北上,其中约九万多骑兵,所以粮草也不是个小数字。 不过因为营州一带大雪封路了,所以现在全部堆积在了平州沿线。 分配给征南军的一个铁骑旅也调到了近卫军,序列,使得近卫军铁骑达到了四个旅,一万人。 现在淮南地区的征南军有六个步兵军,十二万人,加上李秀庆一个骑兵军,两万人,防守足够了。 而且为了这一仗,王彦庭把周德威和李嗣源加强给了王彦章,把李神福调到了近卫军,一个换两个,王彦章不吃亏。王彦庭知道,这一仗规模是燕军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仗,如此规模的战争必然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想要瞒过对方的细作是不可能的。 所谓保密,无非就是能晚一点就拖晚一点而已。 李克用一定也是这样的想法,他是要赌朱温能不能给燕军足够的压力,拖住王彦庭的后方。 然后正面堂堂正正地击败燕军。 就在这样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中,王彦庭还找几个宰相分别聊了自己的政治架构。 结果没有意外地获得了支持。 本来自己手里一点权力就像讨饭来的一样,靠皇帝施舍才能得到,结果现在彻底变成自己的了,而且还不需要自己努力,有王彦庭帮你搞定,这个谁不愿意? 既然这样,王彦庭也就彻底放手了。 大概的框架他早就已经给了李振他们,接下来就是让这群宰相和李振、韩延徽他们处理好了。 把内容丰富了,细节全部落实下来,形成正式的文件给王彦庭审批。 他自己带着亲卫,顶风冒雪直奔营州。 这一仗,他要抵近谋划,争取一战定天下。 虽然现在上战场是不可能了,就是他想上,手下也会提出异议。 但是抓住第一手情报,谋划一下不过分吧。 人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奇怪,王彦庭还记得第一次上战场那种紧张呢。 结果现在不让他上战场了,就像后世所有的退休老人一样,颇为不适应,浑身都在想打仗。 过了年,刚刚进入三月份,更多的情报被反馈了过来。 趁着中原地区开春时间早,梁军也开始向东线不停调拨人马和粮草,看来是准备进攻了。 收到情报的燕军高层和幕僚立刻进行了分析,立刻做出应对,通知镇北军和征南军进入了战备。 倒是征西军那边估计这一次没有大战了。 燕军判断,这个应该是梁军忌惮燕军从徐州、冀州方向发动进攻,所以索性把进攻方向选择在了东线,以攻代守。 毕竟相比较下来,燕军在东线的兵力比西线的征西军要多好几倍。 如果是征西军进攻自己侧背,好歹还能挡住,但是东线真的压力太大,所以只有选择进攻了。 不得不说,这个选择确实是正确的。 征西军也不敢再梁军背后大举进攻,毕竟还有一个蜀王在虎视眈眈呢。 好在准备工作是已经做好的,不过就是过程可能麻烦一点。 以燕军的兵力,徐州、冀州一线也只能选择防御战略了,先挨一顿打,挺过去再说。 到了三月底,大战的氛围已经弥漫的到处都是了。 几个镇接壤的城池里,到处都是士兵在准备防御的物资,一点点搬上城头。 有条件的百姓已经在官府的劝说下,往后面的城池迁徙。没有条件的,也开始从城外往城内收缩,坚壁清野。 也有准备进攻的部队,在城外扎下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帐篷。 从官府到百姓,都知道,又要打仗了。 四月初九,晋军在太原府誓师,晋王李克用拜二十一岁的儿子李存勖为主将,义子李嗣昭、李嗣本为副将,起兵十五万,讨伐燕军。 不过讨伐的檄文上,晋军一个字都没有提到鞑靼部落,联合外族进攻本族,怎么看都有些吃里扒外,一向要脸的李克用说谎了。 偏偏,燕军立刻反击,通过报纸昭告天下,李克用勾结鞑靼人,侵犯安东镇地界,燕军准备奋起反击。 消息一出,全国民怨沸腾,纷纷指责李克用不愧是外族人,专干这种出卖大唐的事。 再次见识了报纸的威力的李克用暴跳如雷,深感王彦庭的阴险狡诈。 不过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噩耗接踵而来。 云州城外晋军的临时粮仓被燕军铁骑突袭,又烧又抢,损失粮草30万石。 粮草为什么会在云州城外,还堆到了长城外侧,主要就是太多了。 晋军主动要求鞑靼人合作,自然很多条件是需要晋军提供的。 在粮草这一块,鞑靼人主要就是牛羊,但是战马的精饲料还有鞑靼十万精兵偶然也要吃点粮食,就需要晋军准备了。 不过晋军也耍了个心机,毕竟鞑靼人所在地太远,在鄂尔浑河(今蒙古国乌兰巴托附近)附近,不可能送过去再拉回来,所以一律就屯放在晋军和梁军边界上,如果你毁约不来了,那粮草也不会喂了狗。 因此晋军一个冬天都在运输粮草,基本都放在了云州。 问题是实在是太多了,城里每个角落都放满了粮食,慢慢就放到了城外,最后直接放到了长城以外。 粮官也很无奈,不过反正最后大部分是鞑靼人用的,放在城外也没有什么。 谁都没有想到保障二十多万军队的粮草会这么多,一个云州都放不下,最后被逼城外堆放了。 李克用很生气,他知道王彦庭打仗套路多,但没有想到这一回是完全不讲套路。 在晋军将领的思想里,大军要来打你,你不得乖乖在家防御吗? 没想到王彦庭完全不按套路走,主动来偷袭。 我特么大军还没有出动,你倒是打上门来了,晋军表示这很王彦庭。 好在损失不算太大,就算吃个小亏吧。 不过晋军把这次袭击简单联想为燕军先发制人的骚扰那就大错特错了。 王彦庭打仗从来喜欢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的,对于被动挨打这件事完全是深恶痛绝。 既然你鞑靼人要掺和进来,那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 很快,云州北面的鞑靼部落首先遭到了燕军骑兵的袭击,一整个一整个部落被夷为平地。 鞑靼诸部落中,最靠南的敌烈部落第一个被重创,首领远遁西北。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派出了三百骑兵,向云州的晋军求援。 鞑靼人打仗没有中原人严谨,也不怎么重视保密,毕竟大家都是中原人眼中的野蛮人,也不担心有人会背叛祖宗,通风报信。 敌烈部落早就接到通知,就地等待鞑靼主力大军,联合晋军一起进攻营州。 所以,遭到燕军袭击后,敌烈部落就只有两个选择,向自己部落首领或者是盟军求援。 既然这样,那一个是向北2000里求援鞑靼首领,一个是往南400里求援晋军,谁都会做这道算术题。 云州守将接到报告,不敢大意,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往太原府。 半道上,迎面就遇到了准备到云州以北的草原上会合鞑靼大军的晋军。 接到急报的李存勖和两个副将也一样不敢怠慢,对于这样的变化他们觉得自己年轻,有点把握不住,为了节约时间,三员大将直接就是一人双马,基本太原府找李克用请示。 看到三人回来,李克用都有些傻,这么快吗?打完了?还是不打了? 等到了解情况后,李克用也震惊了。 情报上写的很清楚,四万燕军骑兵兵分几路,在草原上绞杀鞑靼部落。 所以,这又是当年王彦庭打击契丹部落的重演? 燕军又是派出了一支偏师,准备把鞑靼人的后方打瘫痪了为止? 李克用来回踱步,他太了解鞑靼那帮孙子了,就是墙头草,惯于见风使舵,如果燕军真的把鞑靼人打怕了,那很可能就变成和燕军结盟来打晋军了。 这特么的就太扯淡了。 现今之计,只有先联合鞑靼人把燕军骑兵赶出去,才能稳住局面。 思虑再三,李克用命令李嗣昭、李嗣本立刻带领五万骑兵北上,快马加鞭去和鞑靼南下的大军会合,一起驱逐燕军。 又怕自己这一头被偷袭,他决定亲自带着李存勖,率领十万步兵进驻云州,防止燕军玩一个调虎离山。 第217章 灭晋2 接到命令的李嗣昭和李嗣本不敢大意,立刻又星夜兼程地返回大军,率领五万骑兵开始向北先一步开进。 他们也清楚,别说燕军把鞑靼人打成盟友,就是打的缩了回去,凭晋军自己的力量是拦不住燕军的报复的。 现在,只有尽快和鞑靼大军会合,以十五万人的绝对优势,先把燕军赶出草原再说。 这一回,晋军可以说是真的很快了,五万大军,带着粮草,只用了6天,就出了云州,跨过长城,直奔两军预先说好的会合地松漠都督府(今内蒙古赤峰、通辽一带)而去。 因为要绕过燕军所属的新州(今河北张家口涿鹿县)等地,大军先是一路往北,走了三天,到了单于都护府(今内蒙古乌兰察布市附近)附近,准备右转向东。 夜晚,宿营地大帐里,李嗣本终于憋不住,把自己想了一天的问题说给了李嗣昭:“老二,我怎么心里就是不踏实呢?你说我们不会迎面遇到燕军吧?” “不至于吧!”李嗣本的话把李嗣昭干的都点沉默,他看着大帐外照明用的火堆,那木柴上“噼里啪啦”溅出的火星。 他是上次大战幸运从朔方逃回来的,要不是自己带的偏师从草原绕道,燕军来不及拦阻,下场就已经和周德威和李嗣源一样了。 所以,要论起对燕军作战的凶险性的认知,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 “不会的,燕军在北面,现在可能都深入近千里了,而我们马上就一路向东了,怎么可能遇到!”似乎是安慰自己,李嗣昭的双眼完全放空,不带焦距地自言自语道。 “但愿吧!”李嗣本看着他,完全没有得到安慰的感觉,默默地把手里的一杯水一饮而尽,仿佛是喝了烈酒一样的豪迈。 李嗣昭只能看着他满脸的愁云惨雾,他能怎么办? 这一回,燕军玩的就是阳谋,明着告诉你我先去打鞑靼人了,你看着办。 来之前李克用也说得明白,骑兵出击就是赌! 如果在遭遇燕军之前和鞑靼人会师,那么还有一战的机会,否则,等燕军收拾完鞑靼人回来,就是晋军的灭顶之灾。 为了这一线生机,再危险也要试一下。 心里都揣着事的两人都是折腾到半夜以后才睡着。 昏昏沉沉中,有人拼命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将军、将军...快醒醒...” “什么事?”李嗣本首先反应过来。 “前面踏白发现燕军骑兵了!”来人言简意赅。 “什么?”刚刚醒来的李嗣昭一声惊呼,忽地站起,顾不得草原上依旧春寒料峭,直接冲出了帐篷。 天色刚刚破晓,因为前方奔回的踏白军的战马,军营里开始骚动起来。 “所少人?有多远?”跟在后面的李嗣本帮着把一件裘皮上衣给李嗣昭披上。 “四、五万人,距离不到20里!”那名踏白军的队正一脸惊惶,气喘吁吁地回答。仿佛他不是骑兵,是跑步回来的一样。 “怎么可能这么近?”李嗣本大惊,一把抓住队正的脖领子,“你们干什么吃的?” 因为担心遭遇燕军,这一次大军行动,踏白足足放出去近百里。怕出现漏洞,连轮换都没有安排,都是就地宿营,随时警戒的,怎么可能都20里了才发现。 “将军,燕军根本没有放出踏白,大军前面是一人三马的几千弓骑,前面的兄弟估计都已经被杀了。”队正哭丧着脸,一副委屈的表情,“我们队还是有人早上醒来小解,才偶然发现的,就这样,我们队一共就跑回来三个兄弟,其他的都为了抵挡燕军牺牲了。” 没有踏白?李嗣昭马上反应过来,就是为了不暴露军队行踪,毕竟看到踏白基本就知道附近有大军了。 那么,几万燕军骑兵是早就知道这个会合地,在路上等着自己的。 李嗣昭恨恨地抱怨着,情报一定是全部漏出去了,人家才这么笃定地知道自己的行军路线。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眼下的问题是,迎敌还是后撤? “老二,马上撤军吧?”李嗣本焦急地道。 撤军?怎么撤? 人和战马也就算了,粮草怎么办? 来时从云州走到这里已经是第4天早上了,一路上就没有可以补给的村庄和部落。 大军出发,粮草全部是靠大车拉着的,如果想甩掉燕军,唯有抛弃粮草。 可是就算是不惜马力地全速奔驰,到云州至少也要两天,吃什么? 哪怕人可以饿肚子,战马呢? 这一带本身就是中原和草原的交界处,双方的军队相互之间难免摩擦,互相打草谷,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迹。 再往北本来是有鞑靼人的部落的,现在也被燕军扫光了,完全没有补充的来源。 可是面对四、五万燕军骑兵,又实在是心里没有一点底。 “命令全军集合,每人战马上带30斤粮草,抛弃大营,准备撤离!”李嗣昭思考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定。 对于逃跑,他还是颇有心得的,马上拿定了主意。 哪怕跑到云州全军都虚脱了,只要把五万骑兵带回去,晋王都不能说自己什么。 “老二,我们其实可以留下一万骑兵堵截追兵,拖慢燕军的速度。”李嗣本建议道。 没想到迎来的是李嗣昭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你去?” 好吧! 李嗣本明白了,计划是不错,可惜没有人愿意去当替死鬼。 按照这些军将、厢军都指挥使的尿性,当面不敢说什么,一转头就会迎风归降燕军。 撤军的效率特别快,一刻钟后,晋军的五万骑兵全部集合完毕,开始转头南下,直奔云州。 出发时,李嗣昭看着连绵不断的大车上的粮草不禁扼腕叹息。 他不敢把粮草烧了,毕竟如今燕军还在十几里之外慢悠悠过来,如果烧了粮草,冲天的烟柱几十里外都可以看到,那不是妥妥的通风报信吗? 现在就看双方的韧性谁更强了。 晋军这一回,一天急行军120里,一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停下。 营地是没有了,将就吃点就地休息吧。 好消息是,身后的追军只剩下了一万弓骑兵,一人双马。 李嗣昭和李嗣本都明白,这是燕军为了保证马力的优势采取的办法。 毕竟,燕军也就这么多富裕的马匹,不可能五万人人人一人双骑,也就是当初大军前方的几千名一人三骑的骑兵匀出来的一万双骑骑兵。 两人的心理都蒙上了一层阴霾,对于燕军的放风筝战术,早就听得耳朵长老茧了。 好在还没有完全断粮,真的打起来,就看能不能逃出去一半以上吧,毕竟五万骑兵,就是五万头羊也要砍半天的。 次日一早,晋军继续逃亡之旅。 一路狂奔至中午,李嗣昭和李嗣本都松了一口气。 已经距离云州不到50里了,努力一把就可以缩进长城防线以内。 就在这个时候,前军一阵喧哗,队伍居然停了下来,把后面的行军队列全部堵得死死的。 好在这是在草原上,李嗣昭和李嗣本直接从队伍一侧绕了过去,直奔前方三里的前锋部队。 “你们为何...”李嗣昭大声质问前军统领。 不想直接被打断了,李嗣本用手拽了拽他的手肘:“老二,看前面。” 什么? 极目望去,前方三里处,黑压压的一条线,只有上方飘扬的红色旗帜,证明那是一支军队。 燕军骑兵?怎么会逼近到这么近才发现? 李嗣昭大怒,自己的踏白都是吃干饭的? 旋即反应过来,大军掉头向南,一路都是全速前进的,只有马力衰弱的时候才慢步走一阵,哪里还分什么踏白?全军都是踏白。 所以,这是撞到燕军怀里来了? 看阵型,至少四万人。 这是扫荡鞑靼人部落的那四万人吧。 李嗣昭明白了,那什么敌烈部落的逃兵就是人家有意放出来的。 可能这些混蛋前脚到达云州,燕军就已经绕道南下了,直接兜在了自己身后。 所以从始至终,燕军的目标是自己这五万骑兵,什么打鞑靼人的意图不知道有没有,就算有也是第二步。 可是此时此刻,自己这五万人哪里还有战斗的能力? 人家是养精蓄锐在此等着自己的,纯纯的以逸待劳。 自己呢?全速跑了一天半,别说人,马都快不行了。 现在是打不动、也跑不掉。 第218章 灭晋3 “老二,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了!”李嗣本一脸的杀气,牙齿咬的咯咯响。 李嗣昭看他一眼,沉默地点点头。 他知道李嗣本足智多谋,却又凶悍敢战,往往他的结论是深思熟虑以后得出的。 其实他也已经想到了,自己二人和周德威、李嗣源不同,只剩下了死战一条路。 晚唐的将领,甚至节度使归降、投降等等各种降的不计其数,所以藩镇一般都扣着大将的家小作为人质,免得部下动不动就投降。 但是这种约束一般是强者对弱者的,比如朱温就觉得自己比谁都强,手下谁投了敌二话不说就是灭族。 弱者却是不敢的,怕对方报复。历史上平卢军的刘鄩抓了葛从周的一家老小,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 因此,前面周德威他们的家小经过战后的谈判,全部送到了幽州。 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灭国之战。 李嗣昭也猜到了,如果燕军不再攻打晋军属地那也就算了,但凡进攻河东一州之地,李克用绝对会把自己二人的家小砍个精光。 所以,偏偏轮到自己和李嗣本的时候,别说投降,就是丢下五万骑兵逃回去,也是万万不能的。 生死关头,谁知道这个义父李克用会不会念及父子情,李存孝这个最好的义子不一样死在义父手里? 战鼓开始敲响,一队队骑兵开始横向排列,组成攻击队形。 双方都知道,大家都是纯骑兵,那也不用搞什么队形了,就是冲杀。 李嗣昭在左,李嗣本在右,五万骑兵前面的是突骑,后面放了六千弓骑,这是晋军最后的宝贝疙瘩。 这是一百年来最大规模的骑兵对战吧? 李嗣昭暗暗地想,就连自己都没有经历过如此规模的骑兵大战,双方横向排出了数里长的两块地毯,一红一黑,一起一伏,策动战马小跑着前冲。 没有慢慢靠近,就隔着3里的距离小跑着启动了冲锋,这就是纯骑兵的打法,彼此都需要冲刺的空间。 很快,双方距离已经不足1里,不需要指挥官发令,骑兵和战马本能地加快了步速。 原本稀稀拉拉的马蹄声此刻连成了一片,像在石头路上滚动着无数铁球,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对面一片红色的衣甲组成的骑兵线越靠越近,李嗣昭已经可以看清楚对方的装备。 正前方中间,是数千铁骑,应该就是一个旅,后面是近三万多的突骑,手里的都是长矛和横刀。 正面的将旗上,写着“王”字的,写着“耶律”的。 他知道,近卫军整编后四个骑兵军的指挥使是三个耶律的契丹人和一个巴图突厥人,这一次来了两个军,不知道是耶律曷鲁、耶律迭剌还是耶律羽之,或者是其中之二。 不过这支队伍带队的主将是王彦章还是王彦庭,他吃不准。 还没有等到他细想,两军的最前线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李嗣昭手里长枪猛地甩过去,靠着打击力把一名燕军铁骑的胸甲打的“嘭”地闷响,直接倒下马。 马上,前面两支突骑的长矛交叉着从两侧刺向自己的腰部。 来不及收回力的他只能用尽全力把长枪斜向一挑,把左侧的长矛向右侧挡出去,顺带拨开了右侧的矛尖。 在战马的高速下,对方士兵手里来不及收回的长矛矛杆狠狠打在了自己前腹部,火辣辣地疼,那也比刺进去好啊。 他大喘一口气,双腿一夹马腹,继续冲刺。 这时候,余光里已经看到横向100步左右对方的一员大将,黑盔黑甲,铁枪飞舞,一直向自己的后军杀去。 一支铁枪,那是王彦童了。李嗣昭出口粗气,没有正面遭遇,运气不错。 他再次抛开杂念,长枪把右侧的一名燕军骑兵挑落马下。 呼啸之间,已经有几十个燕军骑兵连带战马和自己擦肩而过,马上双方就会凿穿彼此的队形,需要掉头重新对冲。 李嗣昭心里突然一动,如果此刻不管不顾地直奔云州,会不会至少保留住四万人的骑兵呢? 也许对方的骑兵来不及反应,调头回来会浪费一些时间的,毕竟骑兵作战是很难全歼的。 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对方骑兵队形后面的场景,一万左右的骑兵,大旗上是大大的一个“巴”字。 距离还有1里多路,所以看不清楚,但是李嗣昭的心理已经有了判断:弓骑兵。 对方就是来堵自己的弓骑兵,而且领军的是燕军里最老资格的弓骑兵和踏白军将领巴加图尔。 现在怎么办? 犹豫之中,因为李嗣昭迟迟没有发出信号,队伍已经又冲出了三百多步,眼看到对面的骑兵已经开始启动了。 不过不是冲向自己,居然是向两侧和后方开始了慢跑适应。 这是典型的弓骑兵战术,没跑了。 本能地,他降低了马速,知道对方是弓骑兵还冲在前面,那是想把自己变成箭垛子吗? 甚至两侧的其他晋军骑兵也开始减速,大家都是聪明人,能当骑兵的更是老油子,谁也不傻。 怎么办? 李嗣昭忧心如焚,看着前面燕军弓骑不急不慢地带着跑,这是等着自己进入射程的意思。 往两侧吗?也没有用,对方只要同样往两侧一转,还是堵在前面。 可是此刻如果再犹豫,后面的燕军突骑就追上来了,那才是最要命的背后一击。 李嗣昭看向右侧,李嗣本的衣甲很好辨认,也是埋头在冲锋。 他知道,这个小六也没有想出好办法。 突然之间,后方一片呐喊和惨呼,巨大的喧哗声即便是马蹄声都掩盖不住。 李嗣昭回头看去,心就是一抽。 燕军的突骑已经掉头追到了自己队伍的后面,倒是铁骑在速度上没有优势,不适合追击,掉队了。 自己晋军的弓骑兵吊在队伍最后面,正用燕军的放风筝战术牵制燕军骑兵往前赶呢。 但最致命的是,尾随在后面的一万弓燕军骑兵也上来了,直接从两侧包夹了上来,开始在燕军突骑的掩护下箭雨覆盖自己的弓骑。 看那轻松翻动的马蹄和矫健的奔跑姿态,这是换了新马了,速度明显地快出一截。 绝望的阴云笼罩在李嗣昭的心头,已经容不得犹豫了。 他一咬牙,终于决定,正面突出去,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多少,看天意吧。 毕竟后方和两翼更加是龙潭虎穴,进去了就完全没有机会了,他不相信,这放风筝战术就没有破绽了吗? 横下心来的李嗣昭一举长枪,大喊一声:“兄弟们,要活命就冲出去,冲过燕军的弓骑就能回云州!” 他狠狠地用马鞭抽打战马,身子紧紧伏在马脖子上,把战马提到了最快的速度。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冲在前面后面的顾虑了,就是赌命,看谁的命硬。 右侧,李嗣本似乎也是认可了他的做法,紧接着招呼部队开始了突击。 也许速度一快,燕军的弓骑就没有了准头呢? 再说,自己和李嗣本以及几个军将以上的都是铁甲,战马还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名驹,应该会有机会吧。 似乎就在这一瞬间,燕军知道了他的想法。 密密麻麻的箭雨劈头盖脑地扑向了他。 “唏律律...”他的战马突然一阵悲嘶,极速地抽搐一下带着惯性直接向地面扑去。 倒向地面的一刹那里,李嗣昭看到了战马胸部插了六七支长箭,鲜血顺着箭杆一流如注。 特么的,忘记了自己的马不是燕军的铁骑,不带具甲的。 他骂骂咧咧起来,身后的骑兵忙不迭地闪开,避免撞到他,好在逃跑的队形又经历了一次骑兵冲击,已经很松散,算是没有把他撞倒在地。 让他生气的是,居然没有一个士兵停下来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他。 他相信自己的衣甲如此分明,那些士卒不可能认不出自己,那就是为了逃命,根本顾不上军队的主将了。 李嗣昭不知道李嗣本走到哪里了,只有自己骂骂咧咧地避开掠过的战马,弯腰去捡跌出去十几步的长枪。 就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他终于攥住了枪杆,直起腰来,突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在他的后腰上,瞬间就把他撞飞到了空中,脊椎撞成了几段。 “混蛋!”李嗣昭大骂,却换来了一刀劈在了他肩膀上。 那是另一匹在他右侧的战马,看到飞过来的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劈出了一刀。 他看清楚了,那毫不犹豫收刀继续飞驰着远去的身影,那是红色的燕军的衣甲。 随即,他的身体沉重地落到了地面上,无数马蹄落下,把他踩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第219章 灭晋4 燕军和晋军的骑兵大战持续一个多时辰以后落幕。 燕军阵斩晋军大将李嗣本,斩杀骑兵一万多,俘虏三万多。在四面包围的放风筝战术下,一个没有漏下地全歼了晋军五万骑兵。 至于主将李嗣昭,因为五官都被马蹄踩烂了,只能根据俘虏的描述和衣甲的辨认,确认已经被斩落马下。 由于燕军踏白对于云州的严密封锁,至此晋军还不知道自己的骑兵已经全部被歼灭了,始终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等着燕军的进攻。 王彦童命令就地休整,他所带的粮草是自己四万多人扫荡草原缴获的牛羊,也不够眼下的八万多人吃几天的。 从战役一开始,他执行的就是取食于敌的策略,从云州,再到鞑靼部落,一路抢过来的。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证骑兵的机动性,不被后勤辎重拖慢速度,但是风险也有,要不是晋军和鞑靼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旦对方坚壁清野了,自己的军队就会活活饿死在草原上。 好在两天后,剩余的四万骑兵压着粮草赶了上来,他手下的三个耶律一个巴图一共四个骑兵军算是凑齐了,还包括了李神福率领的临时由四个铁骑旅组建的铁骑师。 王彦童把几个军指挥使以上的将领聚集了起来,讨论了一下后面的计划。 来之前,王彦庭是给了大概的策略的,但是这几年王彦庭一直强调,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带兵将领有权利随机应变。 因为俘虏了三万晋军骑兵,王彦童就有了偷袭云州的想法。 不过大家在细节上一探讨,就把计划给否决了。 根据俘虏交代,云州现在已经是摆出了一副防御架势,城门洞也堵上了。 只有李嗣昭重生,把鞑靼人骑兵给领回来,李克用才会打开城门放出十万步兵去进攻营州。 所以,穿几件晋军衣服是没有用的,等人家挖开城门洞都要半天,带兵的两个太保一个都不出现,你忽悠谁呢? “那就还是先打鞑靼人吧。”王彦章拍板。 他命令用3千晋军俘虏补充了燕军前面一战的损失,其他的由一个师的突骑率领,带着物资向营州转移。 剩下的八万多骑兵,其中四万人换上了晋军的衣甲,开始重新返回松漠都督府。 “副帅,咱们这算不算像大王说的,骑兵打仗就是要会拉扯?”巴加图尔看着队伍又一次返程,对着王彦童挤眉弄眼。 王彦庭和他们说过运动战,不过对于很多带兵的老粗来说,还是拉扯这个字容易理解。 王彦庭有些好笑地看着巴加图尔:“怎么?觉得会带兵了?要不要给你领一军?” 要论起巴加图尔在燕军里的资格,除了王彦章和王彦童,就是别的王家子弟都比不上。 人家当年和王彦童一起是王彦庭身边的哼哈二将,从踏白军走出来的铁杆亲信。 唯一让王彦庭不爽的就是这小子不喜欢学习,情愿至今做一个军指挥使,也不愿意多读点书再往上走一步。 “才不要,独自带兵多辛苦,看你们分析就头大。”巴加图尔把头摇的都要掉下来。 他知道王彦童所说的一军不是他现在的一个军,而是方面军。 按照他的资格,但凡他愿意,都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就是懒得动脑筋。 “你个蠢货巴图,笨死你!”王彦童忍不住大骂,他是愿意自己的哥们能够高升一步的。 不像他,他明白,自己一直是副将,一方面是因为王家人已经在军队里影响太大了,要给别人留点。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彦庭知道他的性格,信任他,他的副将有监军的作用。 看看他当初在西线朱雀军就知道,这么大一块飞地,十几万人的军队,没有他在确实不放心。 现在他回来了,征西军的副帅立刻变成了周思校,道理也是一样的,这些都是一起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兄弟。 而他如今的位置,相当于王彦庭在近卫军中的眼睛,加上征南军的王彦章,剩下一个镇北军根本没有什么威胁性。 大军徐徐向前,又走了十多天。 好在本身因为燕军袭击云州的行动,晋军的骑兵是抛开了步兵单独出击的,和原先计划的速度相比,无形中争取了近十天的时间。 这个时候,由达里奚和拔思都率领的十万鞑靼骑兵已经到达了会合地点。 对于晋军还没有到,两个首领表示很是疑惑。 他们的大军从维州(今蒙古哈达桑)出发,一路征调各部落的兵员,半路上还接到了敌烈部穿过来的燕军骑兵骚扰草原的消息,整个十万大军拐了个弯,差点直接去迎战燕军去了。 后来发现燕军已经撤退了,才继续转向前往会合点。 没有想到的是,跑了将近三千多里路的鞑靼大军居然还是比晋军先到了,这个就是很神奇。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慢慢等吧。 鞑靼人没有和燕军交过手,即便听说过燕军的战绩和作战方式,他们也自信地认为在骑兵这方面,中原人还是差得远。 弓骑兵的放风筝又怎么样?鞑靼人又不是没有弓骑兵,这一次出来的十万人,一半是弓骑,这才是草原骑兵的力量。 真正让他们保持敬畏态度的,是中原人的盔甲,这是草原人没有的。 不但是质量比不上,就是数量也远远不及,这次的鞑靼大军已经是拼凑了很多部落的精华了,披甲率也不足百分之三十。 好在两天后,斥候就发来了回报,晋军距离此处只有30里,预计明天可以到。 终于到了,达里奚和拔思都都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特别担心晋军毁约不来了,那自己带着大军往返五千多里地算什么? 而且,当初说好,打下来的黑车子室韦和渤海国的地盘可是归自己的,那是鞑靼人真正意义上向草原东部的山区跨出的一步。 要不是燕军太猛,打的李克用叫苦不迭,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条件,那是错过了就要后悔一辈子的。 30里,骑兵只要半天,两人合计了一下,最好是等晋军到了就出发,晚上再办接风仪式。 从会合地直接进攻营州是不可能的,需要穿越整个雁山(今燕山)山脉,这个对骑兵来说就太不友好了。 何况晋军给他们科普过,当初自己的骑兵在军都陉是怎么被燕军一举炸光的。 所以,大军骑兵只有往北,从大鲜卑山(今大兴安岭)南麓绕过来,这样又要一千多里路。 这也是李克用承诺帮忙打黑车子室韦的原因,因为顺路。 就这个效率,达里奚二人确实有些着急,暗暗埋怨晋军打仗有些不着调,耽误时间。 好不容易,等到了次日的中午,远远地,一条黑色的长龙蜿蜒而来。 “真他良的磨蹭!”拔思都没有好气地念叨。 “行了,你收一收,毕竟马上要人家帮我们打黑车子了!”达里奚碰碰他胳膊肘,现在可不是发生争执的好时候。 对面的队伍越来越近,达里奚的嘴角已经弯了起来。 是晋军,那黑色的衣甲自己熟悉的很,大旗上的“李”字也代表了来的应该是李克用的义子,不容易啊,终于等到了。 “达里奚,不大对啊。”一边的拔思都突然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怎么?”达里奚有些奇怪,一向粗狂有余细腻不足的拔思都还能发现什么细节? “你看着队形,是不是有些...”拔思都得话说了一半。 达里奚却已经不需要听下去,就知道确实不对了。 本来对方六七匹战马并行,只有十几步宽,然后慢慢后面涌上来,已经变成五十多步宽了,那是达里奚还没有在意,以为是对方的主将带着牙兵从后面赶上来所致。 但是就这一刻,那个队形已经是有两百步宽了。 这是攻击队形? 达里奚惊恐地有些无法面对自己的判断,他回头看了自己身后,成千上万的鞑靼人马也没有骑,就这样松松垮垮地站在营地边缘看着对面的队伍,指指点点。 而且游牧民族的营地本身就没有什么挖壕沟的习惯,围几个木篱笆、牛牛车算是这一段的守卫将领有想法了。 故而无论是霍去病还是窦宪,冲击匈奴营地都是势如破竹,完全没有中原军队营地的障碍。 对方是要进攻自己!这一点,达里奚相信拔思都,这个战争狂人的战场嗅觉比自己强。 “赶快上马备战,对方要偷袭我们!”达里奚发出了声嘶力竭的高喊声。 第220章 灭晋5 “呜呜呜...”牛角号在鞑靼人的营地里吹响。 原本一脸嬉笑的鞑靼骑兵都是面色大变,惊慌失措。 说好的友军来了,怎么突然之间就要备战了? 无数人开始骚动起来,要不是事先准备拔营出发的,更多人连东西都没有收拾。 回到帐篷背好弓箭,拿起刀枪,还没有顾上把战马从拴马桩上解下来,耳边就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大地开始微微颤抖,甚至透过脚下的土地,还能感觉到沉闷的雷声,这是骑兵过万以后冲刺时的巨大动静。 “中原人杀过来了!”手快的人已经摘下缰绳,翻身上马,更多人还在没有苍蝇一样乱窜。 巨大的恐慌已经让他们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知道随波逐流地奔跑。 只有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敲击在心脏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眼前的地上黑影一闪,一片阴影从自己身上掠过,然后后颈一凉,看着一泼鲜血喷溅在帐篷上。 “我死了吗?”这是倒下的士兵最后的念头。 “李克用,你该死!”达里奚和拔思都已经在卫兵的拥簇下上马撤退,恨恨地咒骂。 他们现在还吃不准,是晋军本来就是个圈套还是别的原因。 为今之计,只有拼命往后营逃跑,招呼后营的士兵整装待战。 毕竟十万骑兵,营地绵延出去数里路,晋军是来不及一杀到底的。 必须尽快组织起队伍,无论是战斗还是逃跑,只有手上有了军队才可以。 “快上马!准备作战!” “跟着我!” 无论是达里奚还是拔思都,都忘了牛角号在身侧不停地召集军队,依旧不停地呼喊,这一刻,真的急了。 随即,身后响起了“轰轰轰...”的爆炸声。 达里奚一惊,回头看去,那黑色身影闪过处,一个个帐篷被火光笼罩,烈焰在帐篷的毛毡上舔噬着。 “那是燕军!特么的是燕军!”拔思都大喊。 晋军是没有火器的,这种打法的只有燕军。 “快撤!”一瞬间,达里奚也失去了战意,面对燕军,只有把队伍重新组织了才有一战之力,凭眼前这乱糟糟的人马是打不赢的。 一路上,已经被牛角号和爆炸声惊动的鞑靼士兵都开始了整装上马,少数人已经披上了衣甲。 军队开始向着牛角号响声处集合,密密麻麻的往后方奔驰而去。 好在鞑靼骑兵没有像中原人那样把弓骑和突骑分的很专业,他们都是混合在一起的,也不至于怕乱了编制序列。 “李克用这个混蛋,晋军一定是已经完蛋了!”达里奚恨恨不已。 这个孙子,计划的天衣无缝,执行起来还没有开始就被打残了,这不是拖鞑靼人下水吗? “快撤吧,只有逃出去才能知道这个仗怎么打!”一边的拔思都安慰道。 他也无语,跑了三千多里路,迎面先挨一顿胖揍,谁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说话间,他们已经一路往北跑了2、3里了。 按照来时,他们是应该往西面跑的,可是燕军就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挡住了去路。 东面是雁山山脉,根本不适合骑兵,只能先往北逃了再说了。 达里奚往后看了一眼,至少有六、七万骑兵跟在自己身后跑了出来,营地里还陆续有骑兵往外冲。 他松口气,只要军队的基本盘不大动筋骨,就还有打回去的机会。 “达里奚,前面有伏兵!”耳边,突然传来拔思都惊恐的叫声。 什么? 达里奚一愣,回头看向前方,光顾着埋头逃跑,居然已经和对方的伏兵跑得这么近了。 2里以外,四万赤红色的燕军骑兵缓缓向前小跑,大旗呼啦啦的飘扬。 鞑靼人的队伍不自觉地全部勒马停了下来,本能地开始排列战阵。 “燕军披甲这么多?”拔思都惊呼,他注意到了很多人忽略的东西。 达里奚也有些傻眼,随着对方军队的靠近,已经看的很清楚,都快百分百了。 怎么可能? 他们想象不到,王彦庭为了精兵战略,是如何死死地控制着兵力规模。 就像征西军,先后打败李茂贞、六谷部、、回鹘、蜀军、梁军、晋军的军队已经超过五十万,光最近一次就吃掉了梁军和晋军二十多万部队。 不说攻克城池时府库里的缴获,就按照中原军队战场上的披甲率,硬凑也能凑出二十万来,但是王彦庭一直压着不超过十五万,那披甲率不就是百分百嘛。 “达里奚,怎么办?”拔思都一脸的焦躁,怎么打?他心里没有底。 “直接冲阵!过去了再看是往北跑还是索性吃掉他!”达里奚看了看左右,信心慢慢从心底冒了上来。 不管怎么说,自己手上还有七万多骑兵,有一战之力。 何况对手的弓骑兵又怎么样?我也有弓骑,三万多弓骑。 即便没有披甲,燕军的甲胄也只是皮甲而已,不至于刀枪不入吧。 他看了身后一眼,营地里的燕军并没有追出来,估计也是被自己的残兵纠缠住了。 稳了稳心神,达里奚抽出了弯刀,向前一指:“兄弟们,只有冲出去,才有活路,让草原之神保佑我们,打败燕军!” 他一抖缰绳,第一个跃马出去。 身后,伴随着牛角号高亢的号声,无数灰色的身影开始冲出队列,呼啸着往前。 还剩1里多路,就是一个冲刺的事。 拔思都和达里奚都横下了心来,反而放松了心情,只管加速。 “咦?”达里奚嘴里惊讶声,他发现对面的燕军突然停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在冲阵时候停下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原地光靠手臂的力量连皮甲都不一定砍穿,但是自己带着战马的速度可以轻易把人砍成两段。 他隐约感觉,燕军的布置是有阴谋的。 就在这一低头思忖间,他突然看见了马蹄下一条灰色的细线闪着火花在飞速燃烧向后。 卧槽! 火器! 达里奚的脑海里跳出两个字,瞬间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关于军都陉的战事晋军当初可是特别介绍过的,讲的特别详细。 此刻达里奚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可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下马砍断这导火的线了,后面冲锋的战马逼着自己只能向前。 “全速向前,地上有火器!”达里奚大叫,他双脚后跟不停地踢着战马腹部,身体紧绷,死死贴在战马上。 仗着自己的战马是大宛过来的名驹,瞬间就和后面的部队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 “轰轰轰...”突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巨大的冲击波把达里奚的毡帽直接掀到了半空中。 可是他连回头看都不敢,对于后面的惨状,他心里可以想象。 但是现在他看到了一个机会,那就是燕军自己也怕误炸,完全还没有启动,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果然,当他冲进燕军的骑阵时,对方刚刚开始启动慢跑,完全来不及加速。 达里奚毫不犹豫,一刀砍向最前面的左侧燕军骑兵的肩膀。 “当”的一声,达里奚大惊,这是铁甲。 刚才只顾加速了,这才发现对方战马也是披着一层甲胄,这是燕军的铁甲骑兵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马一错,那铁骑已经杀向后方,倒是前面第二名战士的一支长矛横向扫过来。 达里奚连忙把刀一横,拨开了长矛。 这时候,他只想赶快逃出生天,完全没有了和对方纠缠下去的欲望。 没有了斗志的达里奚只顾高接抵挡,一路狂奔,当他冲出燕军的军阵时,悲哀地发现,身后冲出来的鞑靼骑兵,已经不到两千人。 “快跑!不要回头!”这时候,达里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和鞑靼部落的骑兵交战持续了一个下午,除了达里奚等四千多骑兵逃出,其他的全部斩杀和俘虏。 运气不好的拔思都直接被炸死在地雷阵里。 这是昨晚巴加图尔的手下趁夜完成的埋设工作。 自从对契丹草原部落执行绝户计以来,王彦庭一直很注意选拔可以夜战的士兵,就是没有夜盲症,不需要借助火把、灯光就可以在夜间活动的士兵。 现在燕军的每个军几乎都有一个旅是这样的,不过实战中一个旅的作用还是不够,始终没有发挥的机会。 这一回只是埋设地雷,就很符合夜间工作的要求。 王彦童是下决心要把这十万鞑靼骑兵留下来,所以事先给断了退路。 因为光靠弓骑兵,对也有弓骑的鞑靼人来说,确实不怎么可靠。 不过好在一战下来,地雷阵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当场炸死了近万人,最关键的把鞑靼人的士气全部炸没了,基本就进入了燕军的收割节奏。 第221章 灭晋6 王彦童结束了对鞑靼的作战,立刻派人押解俘虏回营州。 同时,按照计划,近卫军的主将高思继率领十二万步卒出营州,前来会合。 这是事先分配好的,王彦童负责鞑靼人,高思继解决晋军。 两军会合后,分别互换了一个军的马步军。 高思继主要作战方式是攻城,但是骑兵也要一些,至少便于扫清外围。 王彦童面对草原部落肯定是骑兵为主,但是鞑靼人的首领所在地是有城池的,也要带一个军的步兵。不过他的步兵军现在也是骑马的,属于高机动性的步兵。 整合完这些,一个月就过去了,两人需要分别出发前往各自的目标。 王彦童的打击对象远在两千多里以外,高思继的目标云州也在千里之外。 和李克用一样,他也选择了从草原绕道进攻,毕竟穿越太行八陉这件事,听起来就是困难重重。 但凡敌人在山道两侧准备几千伏兵,就能让你束手无策。 他们出发的时候,南线徐州一带已经打响了。 本来朱温是约好了和李克用同一天出击的。 但是奈何燕军狡猾,把李克用勾搭的提前了半个多月,等他的军队赶到徐州时,北线燕军和鞑靼人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五月初十,朱温拜亲随指挥使高季昌为主将,符道昭、氐叔琮为副将,率军二十万,进攻徐州。 这已经是朱温说可以拿出的最多的兵员了,他还需要防御冀州、凤翔、光州三个方向的燕军是否来袭,各准备十万守军不过分吧? 大将张归霸、张归厚、刘知俊分别对应防御三个方面的燕军。 至于高季昌,那是因为他没有和燕军干过,相对而言阴影小一些。 朱温苦啊! 自从王彦庭东捅一下,西戳一下完成了对梁军的包围,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这玩意,开头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一看,整个梁军的地盘简直是处处漏风,燕军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给你致命的一击,没个六十万大军专门用于防御你心里都没有底。 更加恶心的事,他前脚大军刚刚开干,后脚情报就到了。 晋军和鞑靼的十五万骑兵几乎全军覆没。 啥玩意?玩呢? 朱温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仗还没有打,这最主力的兵种就没了? 因为前面燕军采取了封锁,连晋军都一直没有消息。现在是两大波俘虏全部在营州入城了,根本瞒不住了,消息才从各镇细作那里扩散了出去。 朱温这才知道晋军十几天之前就以骑兵为军,直接抛下步兵就出击了。 这一刻,朱温人都麻了。 这家伙,也不通知我一下,说好的三家进攻,现在变成我唱独角戏了,你们全部转为防御了,这找谁说理去? 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了拖人下水,李克用连收留过他几次的鞑靼人都隐瞒,又怎么会通知他。 幸好,当初选择进攻目标的时候自己防了一手,选择了徐州,毕竟徐州相对而言偏一些,即便燕军的征南军要来增援,跨过淮河的动静也不小,至少有时间提前准备。 如果当时傻兮兮,冲着贝州、冀州这一路过去,保不齐现在燕军都已经转为进攻了。 想想北路少了十五万骑兵的敌人,燕军可以腾出多少兵力来吧? 朱温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数学题,简单但是惊悚。 可是再三考虑之后,朱温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也要打。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现在更加对彼此的套路熟悉的不得了。 王彦庭前面几年打打停停不是他圣母心,玩我佛慈悲,而是消化不掉。 当年燕军一共三十万,就是朱温把大门打开任你进,王彦庭也没有这个胆子。 吃下三十多个州是什么概念?兵力又该被稀释成啥模样? 到时候就是活靶子,处处漏风,任由梁军肆虐。 但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燕军已经有了六十万,吃掉一个河东绰绰有余。 关键一旦河东丢失,不用两年,燕军就会变成八十万,那时候还有梁军什么事? 抱着你不仁我没有不义的心理暗示,朱温第一次觉得自己在道德层面压过了李克用,决定一定要帮这个独眼龙好好搅搅局。 高季昌,你给老子打! 反正这一回不把燕军打残了,这日子也是过不下去了。 防御徐州一线的是原本两浙第一名将顾全武大和尚。 他把自己的镇北1军一整个军的步兵一拆为二,分别驻守宿州和徐州。 至于兖州以北,那是郭师从的镇北3军的地盘,和自己没有关系。 好在燕军打仗就一点舒服,不怎么担心后路。 第五琮的镇北5军一个师的一万骑兵,始终在沂州前面游弋,对于梁军的渗透构成极大的威胁。 在几次试探后,明显高季昌已经放弃了包抄徐州的后路了,老老实实展开城市攻防战。 对于燕军这样的步骑协同,大家也已经适应了,只要你不存妄想,那就不会受伤。 不过对于顾全武来说,心里始终有一个结。 他和李神福关于江南第一名将的称呼较量了半辈子,始终没有定论。 现在李神福在近卫军吃香的喝辣的,抢钱抢粮抢地盘,说不准还能抢个把李克用的女人。 凭什么老子就在徐州乖乖挨打? 虽然这一次的战役重心就是在北面河东的地盘上,但是他觉得只要不出格,不占用北线的资源,燕王也不会拒绝南线来个大礼包吧? 最关键的,关于马殷的人设,全国很多藩镇是一无所知的。 只有燕军高层知道,这个征西军1军指挥使马賨的哥哥,是随时可以换旗号的。 那这件事情就有的玩了。 顾全武立刻设计了一个计划,直接飞鸽传信,转八百里加急给燕王府,反正都是密码语言,梁军截获了也是一头懵。 五天后,收到了王彦庭的回复,批准计划,调第五琮全军两万骑兵配合顾全武的江北作战。 此次战役江南部分由王彦章主导进行,但是功劳算顾全武的。 这个就很公道,顾全武大喜。自己被围在徐州出不去,确实也不可能执行江南的部分,但是燕王还是给力的。 一时间,兴奋莫名的顾全武指示徐州防御部队,给我好好打,飞雷给我炸! 江南筹划他的计划的时候,河东的战事终于开打,高思继率领五个步兵军一个骑兵军经历20天的行军终于到达云州,开始攻城。 云州城内,聚集了本身准备进攻营州的十万步卒,倒也不慌不忙,应付自如。 不过李克用始终有些困惑,高思继也算是大名鼎鼎了,用十二万军队围攻十万人的城池,明知不可能得逞,偏偏打的不慌不忙的,为什么? 李克用有些慌,总觉得有些问题。 过了半个月,答案来了。 燕军征西军3军统兵大将陶雅,率领征西3军两万加定难军六万,直接出银州(今陕西榆林市横山区),攻占晋军的麟州(今陕西榆林市神木市)。 定难军所属的宥州(今陕西靖边县西)、夏州(今陕西榆林市横山区西)、银州、绥州(今陕西榆林市绥德县)、延州(今陕西延安市)、鄜州(今陕西延安市富县)一共六个州,就地易帜,全部成了燕军征西军。 然后陶雅就带着这八万大军,其中六万是定难军转来的,连衣甲都是原先的,只换了旗号,一下杀进了晋军的西面。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克用差点吐血,原来玩了半天不是自己想要算计燕军,是他良的燕军就等着自己算计,这玩意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一个套路套着一个套路。 定难军的党项人投降燕军一点都不意外,天下大势已经明朗,像李思谏兄弟这样事先关系不错的都会选择这样一个能够保住富贵的方式。 问题是,这说明什么?说明王彦庭早就准备好了解决晋军的方案了,甚至可以说是天天盼望着自己来这一出的。 这一下,燕军将计就计,一下打在自己软肋上。 李克用除了手上的军队在云州,相当于是头部的防御。 剩余的两个重心一个在丹州(今陕西延安市宜川县)、坊州(今陕西延安市黄陵县南)一线,那是当初和王彦庭一起讨伐李茂贞打下来的两个州,正面防御征西军,相当于左脚。 另外的重心就在仪州(今陕西左权县)、潞州(今陕西长治市潞州区)一线,防御燕军从赵州、镇州出击的,相当于右脚。 结果偏偏燕军两头都不要,直接在腰部打了一拳,直接把李克用打的快休克了。 第222章 灭晋7 惊恐万状的李克用立刻致信老对头朱温,祈求梁军对晋军的支援。 现在自己就像一个伸出拳头的大汉,看起来牛逼哄哄的,可是胸膛、腹部全是软肋,而且一旦被打,一时间拳头还收不回来,就很狼狈。 自己的十万主力步兵原本是准备从云州出发进攻燕军的,现在全部被堵在了城里。 再拖下去,用不了三个月,整个晋军就就剩下云州了。 接到求援信的朱温也是不敢耽搁,;立刻从进攻徐州的军队里抽调了五万出来,由氐叔琮率领救援晋军。 谁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一幕,半辈子打生打死的李克用和朱温,居然还携手相依为命起来。 只能说形势比人强。 因为形势确实不乐观了,陶雅的军队占领了麟州,立刻扑向了岚州(今山西吕梁市岚县)和石州(今山西吕梁市)。 不管怎么说,梁军都要帮助晋军保住太原府,不然河东的全局就崩了。 收到领命的氐叔琮也是一脸的黑线,一方面是他对燕军确实比较怵,另一方面就觉得很搞,晋军的首府居然需要梁军去保护,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这仗打的越来越玄乎,完全看不懂了。 他这头星夜兼程,用了20天的时间,几乎是飞一样跑到了仪州,进入河东境内。 前脚刚刚站稳,后脚八百里急报就来了。 燕军的镇北军第5军在第五琮的率领下,由宿州和徐州之间穿过,直扑亳州。 这特么遛狗呢? 氐叔琮破防了,自己这一路赶的都快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了,还没到太原府,老家又出事了? 梁军的战略是一面出击三面防守。 除了徐州这一路进攻的,张归霸防御冀州的燕军,张归厚防御凤翔的燕军。 剩下的刘知俊率领十五万大军,防御淮南这一路的燕军。 刘知俊自己坐镇蔡州,把十万重兵分布在颍州(今安徽阜阳市颍州区)、申州(今河南信阳市)、安州(今湖北孝感市安陆市)、沔州(今湖北武汉市汉阳区)四处。 除了颍州,在淮河以北,其他三州是在淮河和长江之间一路排开,就是堵住燕军征南军的西进的。 至于后面的复州、郢州、随州,都在前面几州的保护之下,侧面也是楚军、蜀军的地盘,只留了少量兵力驻守。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燕军占据了亳州,向北就可以直接威胁汴州。 向西,则可以把刘知俊所属的七八个州完全割裂开,和梁军的其他几路军队完全隔离,成为孤军一支。 现在高季昌进攻徐州,符道昭进攻宿州,哪里还有多余的军力去拦截第五琮。 好在就在他犹豫纠结之时,朱温的命令来了,完全体现了一代枭雄的本色。 朱温命令氐叔琮不需要考虑这些,全军全力以赴增援太原府。 至于亳州的燕军,由刘知俊率领蔡州的三万人马前去陈州(今河南周口市淮阳区),堵住燕军西去的道路。 不过朱温的破釜沉舟不代表氐叔琮就放心了。 作为这几年燕军手下有名的败军之将之一,他算是专业研究了燕军的打法很多年了。 他听到命令的第一本能反应就是,这样的调整是否是燕军想要的。 没办法,这几年燕军声东击西的打法已经被玩出花来了,就差结果采摘了。 氐叔琮总觉得这样的套路有些熟悉,和当初燕军打松州和两浙都有些神似。 他可不相信燕军用过的套路就不会再玩,这帮孙子心脏得很,如果一个旧套路可以玩死梁军,那侮辱性比新套路还强,燕军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最狠的打脸方式。 仔细把手上的地图研究了两遍,氐叔琮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还念叨起来:“燕军把刘知俊调出来干嘛呢?没有漏洞可钻啊?” 正面对着燕军淮南军的四个州都是重兵驻扎,完全没有给对手什么机会。 他太了解燕军了,虽然实力很强,但是因为王彦庭的精兵战略,很少会硬碰硬地攻击对手重兵把守的城池。 那就奇怪了,在他眼里,完全没有薄弱环节。 等一下...薄弱环节? 他突然看到了四个州后面一大片的州府,那里可是空虚到极致的。 如果不想通过突破正面敌人进入后方,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的手指一点点往南移动,楚军! 隔着荆南军的楚军! 对于上一场大战中马殷的表现,氐叔琮是看的最明白的,因为曾经自己也这样过。 一句话,人家就是躺平了,配合的很。氐叔琮甚至怀疑马殷已经私下投降了燕军,只不过现在还需要战略欺骗才表现出来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要是换了5年前,别说朱温,氐叔琮都就要给马殷一点颜色看看了,居然给我的对手打配合,经过老子的同意了吗? 现在嘛?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此刻,氐叔琮看到了另一种配合的可能性,立刻后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他连忙开始书写八百里急报,希望还来得及,否则,梁军自己都危险了,还救什么晋军。 在氐叔琮奋笔疾书的时候,天下形势又是大变。 征南军在主将王彦章、副将李嗣源的率领下,以一旅的铁骑,1军李秀庆的骑兵,3军元行钦的步兵,总兵力四万多人,从楚军的岳州跨过长江,直接攻占了复州城。 几乎与此同时,围攻云州的燕军以一个步兵军一个骑兵军监视云州,其他部队兵分两路,直扑胜州(今内蒙古准格尔旗)和朔州(今陕西朔州市)。 高思继已经是等的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他围攻云州的时候就知道,这种围城一点意义都没有,就是拼消耗。 但是为了配合陶雅的行动,他必须装出一副认真围攻云州的姿态,把晋军的视线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 结果陶雅出击成功,占据了麟州,他觉得自己可以行动了吧。 不行,燕王的命令又来了,为了配合王彦章淮南军的行动,不能一下子把晋军打的太狠,把人家的希望都打没了。万一晋军破罐子破摔,那梁军就不来营救了,达不成吸引敌人兵力的目的。 高思继都emo了,说好了这一仗自己是主力,怎么打着打着自己变成配角了? 但是燕王的命令很明确:我知道你很急,但是请你先不要着急。 必须等各条线的战略目标全部实现以后再出击! 好不容易,现在进入全面的进攻阶段了,高思继忙不迭把手下那几条快被逼疯了的野狗指挥使放了出去。 从此没有约束了,天高皇帝远,能够立多大功劳,全部看自己的。 汴州的朱温收到军报彻底暴走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燕军调教的他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随着复州的失陷,后面的郢州、随州、唐州(今湖北随州市唐县镇)、邓州(今河南南阳市邓州市)、均州(今湖北十堰市丹江口市)、襄州(今湖北襄阳市)、房州(今湖北十堰市房县)全部成了敞开怀抱拥抱燕军的刀俎下的鱼肉。 从这次燕军的进攻也可以感受到燕军兵力的变化。 以往燕军基本是保持一个方向的进攻为主,即便是多地出击,也是层次感、节奏感很强的,主打的就是保证主攻的兵力占有绝对优势。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燕军在三个方向几乎是同时出击,根本没有主次的考虑。 无论是麟州的陶雅、云州的高思继还是复州的王彦章,都是高歌猛进,完全没有打辅助的自觉性。 更加可怕的是,这一次燕军的主力骑兵居然并没有加入以上三支军队,据说可能北上去打鞑靼人了。 燕军现在可以同时四面开战了吗?甚至以上的统计里还不包括那支在亳州兴风作浪牵制刘知俊的那个骑兵军。 这个结论代表的含义,想想都是恐怖的。 怎么办?朱温从来没有感觉这样窘迫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真的就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了吗? 自己手上,就剩下一堆儿子、义子可用了,可是无论是朱友珪、朱友文,跟着别的大将打打顺风仗还行,要去挡住燕军,那就是有点痴心妄想了。 至于调动张归厚、张归霸两支防御的大军,那更加不可能。 只能让氐叔琮回来了,白白绕了一大圈,但是危难之际,也只有如此了。 第223章 灭晋8 朱温这里乱成一团,那李克用的晋军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河东北部和西部的几个州相继沦陷,来援的梁军才到仪州,说不准还要直接回师,这个局面不能再坏了。 李克用被困云州,对外全部靠飞鸽传信,一时间都无法掌握全军的情况。 好在关键时刻,李克用还算果断,直接命令丹州、坊州、隰州(今山西临汾市隰县)、慈州(今山西临汾市吉县)的晋军收缩至汾州(今山西吕梁市汾阳市)。 又命令仪州、潞州(今山西长治市)、忻州(今山西忻州市)三地的晋军全部收缩到太原府。 对于几次被打的丢失太原府,远遁鞑靼部落的晋军而言,这还真不是什么新鲜事。 李克用横下了一条心,就是死守这三座城池,看你燕军怎么啃下来。 特别是云州和太原府,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云州是兵力雄厚,粮草充足,足足十万多的步兵,又加上事先准备征讨营州的粮草,就是防守两年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原府的兵力虽然只有八万,但是城墙坚固高耸,城外沟深河宽,防御工事牢不可破。 要不是太原府城内粮草不多,他都想把汾州的几万士兵全部拉到太原府一战,但是现在是不可能了。 过多的兵力,只会造成城内粮草断绝,反而于防守不利。 果然,这一招还是有用了,横扫了晋军丢弃的州府的燕军到达太原府和汾州,开始执行起了围困战略,毕竟这形势一看就是拼消耗的架势,过度急于进攻只会增加伤亡。 就在这样拉扯的过程中,氐叔琮的军队已经赶到了汝州,建立了对南面燕军征南军的防御。 围困徐州的高季昌军撤回宋州,和陈州的刘知俊一起构建起了对东部燕军的防御。 原本防御淮南的沔州、安州、申州的重兵渡过淮河,一路北上,加强了汴州、许州的防御。 一句话,朱温把蔡州以南的几州丢掉了,全力防御燕军的来犯。 面对燕军的几路破局,把原先晋军和梁军规划的战役计划破坏的干干净净,迫使两军重新捡起了防御战略,摆出了一副铁王八的架势。 就在这样反复调整的布局里,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月,一路北上的王彦童大军已经逼近了鞑靼王庭所在的防州(今蒙古国哈达桑东南)。 王彦童率领的是足足一个铁骑师,三个骑兵军和一个和高思继换过来的步兵军,总兵力达九万多人。 他一路上横扫了草原上的诸部落,每到一个地方就是屠戮一空。 根据燕军对于草原民族的作战原则,要么全部移民,对这些民族实现完全同化,要么就是清理干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燕军从来不希望给自己留下一个祸根,让敌人有东山再起之力。 要么按照我的要求来,要么就灭族,王彦庭的燕军就是这样霸气。 防州,乌古度和达里奚已经整装待发了。 自从达里奚的十万骑兵败退回来,两人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王彦庭的燕军向来是睚眦必报的,这一点,看契丹人的下场就知道了。 因此,达里奚逃回的一个多月来,两人干的唯一事情就是收拢草原上的所有兵力备战。 对于他们来说,要么选择西迁,像历史上的匈奴人一样。要么选择生死一战。 不过即便是西迁,现在鞑靼部落向西的一路上都是回鹘的势力范围,要从回鹘人的嘴里夺下草原牧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就只有一仗定输赢了。 从达里奚和探马的情报来看,燕军一共就是八、九万人的骑兵,从人数上讲不算什么优势。 唯一比较忌惮的,是燕军的火器。 但是因为鞑靼人原本和燕军没有交手过,唯一打了一仗的达里奚嘴里,就是他看到的地雷和手雷的使用情况。 这在乌古度看来,是可以回避的。 毕竟地雷要趟进去才有用,我不进你的地雷阵你还能咋地? 至于手雷,威力是可以,但是如果我事先用弓箭逼迫你和我长距离攻击,也是可以避免的。 你用手臂力量投掷出来的手雷怎么可能比我的弓箭射的还远,这是乌古度自认为找到的克制方法。 这样分析完,两人都觉得可以一战,至今召集的鞑靼骑兵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六万,碾压燕军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燕军大营里,王彦庭和各路军指挥使以及营将以上几百人的将领也在开会商议。 “二十六万骑兵,乖乖,还没有打过这样过瘾的仗呢?”巴加图尔一脸的兴奋,惊呼道。 大帐里一阵哄笑,就连最后加入燕军的李神福都是一脸的轻松。 他现在率领临时由四个铁骑旅组成的铁骑师,还是近卫军的副将,在座的除了王彦童,论职位他还比其他人高一些。 “巴图,你小子别吹牛厉害,上场就掉链子。”王彦童才不会惯着巴加图尔,这是自己兄弟,怎么怼都不会生气那种。 “怎么可能?我巴图什么时候怂过?”被怼的巴加图尔一脸的不服。 “好了,好了,聊正事呢。认真来说,幸好当初从高帅那里换了一个军的步兵过来。”李神福庆幸道。 “是啊,这一战,没有投石机,还真的不好打。”王彦童也是有些感慨自己狗屎运。 当初要了一个军的步兵是准备攻击鞑靼人的三座城池的,分别是镇州(今蒙古国鄂尔浑河上游哈达桑东北)、防州(今蒙古国哈达桑东南)、维州(今蒙古国哈达桑)三州。 谁知道乌古度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不准备防守,反而纠集了重兵拼死一搏。 此刻真的庆幸,每个步兵旅有一个投石营,装备5具投石机,一个师就是20具,整个牛存节的近卫1军有40具投石机,够鞑靼人喝一壶的。 “老牛,兄弟冲上去的时候你可要给我好好打,把后面的鞑靼人全部阻断掉。”巴加图尔没个正型地搂着牛存节的肩膀,嬉皮笑脸。 “滚蛋,你特么说的好像哪次老子没有好好打一样。”牛存节懒得理这个不正经的家伙。 “不过老牛,你的步兵压力很大,鞑靼骑兵肯定会对你的投石机进行冲击的。”王彦童提醒道。 骑兵是不可能防守的,失去速度的骑兵只会成为待宰羔羊。 这样理解的话,就意味着鞑靼骑兵必然能够杀到投石机前面来。 “两位副帅放心,我们步兵自己的事自己解决,骑兵兄弟只管杀敌就是。”牛存节拍拍胸脯,看向自己的手下。 四个师指挥使和思政官都是信心满满地点点头。 “投石机但凡有一台被鞑靼人毁了,卑职提头来见!”一名枪兵营的营将站起来表态,色彩鲜艳的军装代表着这是幽州军校的毕业生。 “卑职等提头来见!”更多的营将、旅指挥使大声表态。 牛存节得意地哈哈大笑,他看着下面的将领,八十多个营将和营级思政官中一大半都是军校的毕业生,这就是他的底气。 长期驻扎幽州的近卫军,在进军校上的便利性是其他军不能比的,这不差距就出来了。 早晨,战马嘶鸣,战旗飘扬,两军开始出营列阵。因为都是骑兵,足足相隔了六、七百步,相对列阵。 对于鞑靼人放弃城池,前出几十里扎营列阵这件事,王彦童和李神福都有些不太理解。 但是随着对方的军阵越来越大,两人对望一眼,都明白了。 军队规模太大也有太大的坏处,城里根本容不下,只能出来一战了。 “对方规模太大,一旦启动,传令不便就会全军失控,不妨等对手全部放出来再致命一击!”李神福是智将,首先看出了对手的破绽。 王彦童点点头,他听懂了李神福的意思。 这一仗,一定要打残对方才行,如果提前发动,对手没有出击的那部分骑兵很可能就直接撤军了,到时候大草原上哪里去找。 只有等对手二十六万的骑兵全部压上来,到时候狠狠镇压上去。 一旦进入自己的节奏,就算鞑靼首领想跑,这么多军马裹在一起,怎么可能令行禁止。 因为李神福带领铁骑师准备冲阵的,王彦童负责后面指挥,所以李神福要和他知会一声。 “过来!”王彦童招手,唤来六、七个传令兵,叮嘱下去。 尽管临战时一定是听到命令再行动的,但是提前做好准备也是必要的。 第224章 灭晋9 大军对面,乌古度和达里奚也是极目远望着。 只是大军相隔甚远,一时间也看不出太多的细节。 唯一奇怪的是,燕军的骑兵后面,居然还竖着几十根投石机的长臂。 要知道以这个距离,投石机是很难把石头投到这边的阵地上来的。 乌古度努力把自己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大概是燕军带着的步兵按照正常操作的列阵需要吧? 否则他很难理解,这些用不上的投石机有什么用。 “原来燕军的骑兵只有七万人!”乌古度兴致盎然地道。 来时牛存节的步兵也是骑着战马的,所以鞑靼人的探马把他们按骑兵数量上报了。 现在列阵以后,骑兵步兵泾渭分明,一下子看出了规模。 “你可不要小看,这里有铁甲骑兵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达里奚和铁骑交过手,知道不好对付。 不过因为看不清楚,他也不知道对面有多少是铁骑。 看一眼自己队伍里还不到三万人的披甲情况,达里奚眼底流出一丝忧虑。 草原骑兵的皮甲制作不易,本来披甲率就低,这一次把所有青壮一起征发入伍,使得披甲率进一步下降了。 “这还不容易吗?碰一下就知道了!”乌古度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和身边传令兵道,“一、二、三、四四个万人队出击!” 传令兵策马飞奔跑向四个方阵,向阵前的万夫长交代命令。 很快,那四个万人阵型的正前方挑起了高高的狼头旗,这是准备进攻了。 乌古度再次挥手,这一次,是牛角号的信号声“呜呜呜...”地响起了。 四个万人方阵,像四块巨大的地毯,起伏中向前移动,小跑的战马马蹄发出杂乱又零碎的蹄声。 “四万?看不起谁呢?”前方,耶律曷鲁一脸的不爽,这是被鞑靼人刺激到了。 李神福一笑,他也觉得鞑靼人托大了,虽然是试探性进攻,但是四万是远远不够的, “铁骑师和3军出击,把这四万人给留下!”王彦童大声命令。 要把这四万人打残才能把后面的鞑靼主力吸引过来,但是又不能打的太过轻松把乌古度吓到,那一万铁骑加两万其他骑兵,这样的比例正合适。 “咚咚咚...”燕军的鼙鼓开始敲响,李神福的铁骑居中,后方偏左右各一个师的骑兵,三万骑兵缓缓向前。 两方的骑兵都在缓缓加速中,鞑靼人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对面的骑兵是全部披甲的,中间一万还是铁甲。 而己方的四万人,绝大部分的士卒身上只是牧民常穿的左衽的外套而已。 双方逼近至两百步,李神福的身体已经完全贴到了马背上,手里长枪向前一挺,在双脚的操控下,战马速度拉到了极致。 “冲杀进去,凿穿对方!”身后,几个旅指挥使在大声高喊。 对于铁甲骑兵来说,草原骑兵如果和自己玩弓骑还有些顾忌,但是相互冲阵那是一点都不带怵的。 “呼”地耳边风响,一个身影从李神福右侧擦肩而过,却只过去了战马,骑兵的身躯在李神福的长枪枪尖的冲击作用下直接飞上了半空。 “啊...”因为没有冲撞,四野里只听见士卒绝望的呼喊声。 鞑靼人的骑阵被燕军的铁骑撞上,就像碰到石头上的鸡蛋,立刻土崩瓦解。 只有少数持有重武器的士卒,才能利用破甲的优势打下几名燕军士兵来。 更多的,在铁骑冲击下像秋风里摇曳的枯叶,随时会被扫落在地的感觉。 在宽达两千多步的正面,一万铁骑像一堵墙一样,横推过来。 后方,燕军的突骑和弓骑则细腻地围剿着从铁骑阵里漏网的鞑靼骑兵。 “达里奚,不对啊,这燕军正面的怕不是全部都是铁甲骑兵?”乌古度感觉到了不对,虽然视线所及太远,不好判断燕军真实的穿着装备,但是丰富的骑战经验让他一眼就感觉到了问题。 “咝...不好说!”达里奚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燕军有近万铁甲骑兵,那这个仗就不好打了。 虽然依旧看不清楚,但是骑战的经验告诉他,一定是真的。 自己的骑兵完全凿不动对方的骑兵线,这难道还看不懂吗? “燕军这人马具甲,啃不动啊!”达里奚对着乌古度道。 是啊,两军交锋才一炷香的时间,但是自己这边的骑兵完全突破不过去,被燕军拦截的死死的。 这在骑兵对战里是很不正常的,一般来说你再厉害,双方错马之间总有来不及出手或者招架一下就错过的时候。 此时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燕军完全仗着甲胄优势,纯粹的以命搏命的打法,导致己方骑兵根本不能在一波又一波的这种拦截下冲过去。 更关键的是,此战的目的是要把燕军所有骑兵拉进场,试探一下对方的战力的,现在算什么? 什么目标都没有实现,只有四万人在挨打送人头? “我上吧!”达里奚似乎是给自己打气一样,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把弯刀抽了出来。 “带十个万人队上去吧,否则我估计没法把燕军骑兵全部拖进来!”现在乌古度已经对燕军骑兵的战力有了认知。 他也明白为什么前次十万骑兵被打的几乎没剩多少,还折了拔思都进去。 有十四万骑兵加入战团,不相信燕军剩下的四万骑兵还敢作壁上观。 “好!”达里奚也不推辞,直接跃马跑到了军阵的前方。 “呜呜呜...”随着牛角号的吹响,十万骑兵开始浩浩荡荡向前推进。 “十万骑兵,真的壮观啊!”对面军阵里,巴加图尔乐的龇牙咧嘴,耸着肩膀和4军的耶律羽之道。 “行了,各自归队吧,估计快轮到我们了。”耶律羽之没好气地回怼道。 他率先打马,向左侧自己的军阵跑去。 “没劲!”巴加图尔念叨一句,也跑向右侧自己的骑阵。 果然,才刚就位,鼙鼓就开始改变节奏,“咚咚咚...”地催促起来。 “儿郎们,轮到咱们军了,多杀鞑靼多赏钱啊!”巴加图尔兴奋地大叫,第一个冲出阵型。 “哦呼呼...”什么人带什么兵,他手下的骑兵都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呼喝声,在他身后策马冲出。 随着双方的后续兵力卷进战局,战场铺开的更加宽广。 在长达数里的战线上,两支骑兵二十多万人搅在一起,打的不可开交。 燕军采取了铁骑在前,突骑两翼,弓骑中间的战略,一遍一遍地筛过鞑靼的骑阵。 一时间,伤亡剧增,战场上到处都是哀嚎的士卒和散落战场六神无主的战马。 和武装到牙齿的燕军骑兵相比,鞑靼人的装备真的太差了。 不但衣甲很少,就是武器也是最常见的弯刀,连破甲的锤、锏都少见。 二十多万游动的人流中,燕军骑兵像一条跃入大河的大鱼,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流水中。 而鞑靼骑兵明显是有些受挫,速度被压迫地越来越慢。 骑兵打仗,哪家占据上风很好判断,就是看流动速度就好。此刻,鞑靼骑兵明显被燕军骑兵压制了,因为前方突击不过去,后方又怕冲撞前面的自己人,不得不控制马速,整体的速度进一步减慢了。 “怎么办?”乌古度有些急躁了,按照这个节奏打下去,就算鞑靼人依靠人多的优势胜利了,也是自伤八百的惨烈战斗。 他没有注意到,越过梁军交战的区域,躲在后方的40根投石机的长臂在渐渐向前,越来越靠近前方战场。 “废物!”乌古度狠狠骂道。 这个达里奚,如果这样打下去,前面的十四万人就剩不下几个了,到时候又如何收场呢? 可问题是前面的战场已经达到了饱和,你再加人进去没有任何意义。 这时候,他看到了战场背后的投石机。 那里是燕军的两万步兵吧? 乌古度眼睛一亮,这个真的可以有,把燕军步卒镇压了,就不信燕军的骑兵不投降。 派四万骑兵包抄过去,应该足够了吧。 但是随即他又晃晃脑袋,对手全部兵力都已经暴露在自己眼前,还留八万骑兵在手上干嘛? 虽然是多了一些,但是要的就是这种威压,把燕军的步兵彻底压崩溃了为止。 这样,燕军的骑兵很难不受影响,可以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战斗了。 乌古度仔细琢磨了一遍,都觉得这一次出手完全没有什么意外可言,就是像伸出食指碾死一只小虫那样轻松。 “全部人,放过中间骑兵,左右两翼包抄,把燕军后面的骑兵给我打崩掉!”他挥舞着手上的弯刀,纵马在十二个万人方阵前拉风地呼喊着,要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第225章 灭晋10 鞑靼人最后的十二万骑兵,像两块乌云一样,绕过中间交战的骑兵,开始向燕云阵后的步兵阵地冲来。 看着逐渐加速中的两座大山般的骑阵,王彦童回头和牛存节叮嘱道:“老牛,顶住两炷香时间,骑兵就能把鞑靼人打崩,你有没有问题?” 看着前方压过来的骑兵,牛存节也是一脸的慎重:“副帅,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我老牛给你一句话,只要我还在,鞑靼人就上不来!” 他不再多说,转身走到了两万步卒军阵的最中心,挥手大喊:“防御阵,准备!” “呼呼呼...”一阵阵皮甲摩擦声,刀盾营的士卒构建起最外线的阵墙。 后面,长枪营、弓弩营和手雷营枕戈待旦,跃跃欲试。 最中间,四十架投石机“吱吱嘎嘎”地声响,长臂被八十多人的士卒拉动齿轮,一点点放下。 都将亲自把飞雷放到弹兜里,一脸严肃地准备着。 牛存节在阵中,死死盯着两侧奔跑过来的骑兵,计算着骑兵的距离。 他要把人放进来,从后部去打击对方的退路。 好在鞑靼人两侧各六万的骑兵,把骑阵排的铺天盖地,每一侧至少有4架投石机正对着。 “对着两翼鞑靼骑兵的投石机,放!”牛存节大吼一声,即便在喧闹的战场上也是响彻了整个军阵。 身后的鼙鼓发出击发的鼓点信号。 两侧各四架投石机的都将将早就晃着的火折子点燃飞雷的引线,大声喊着:“放!” 齿轮边上的士卒狠狠落锤,把阻挡齿轮的铁棍打开。 “呼...”投石车的长臂划出优美的弧线,一个小黑点飞起在半空,翻滚着落进了鞑靼骑兵军阵的尾部。 “轰轰轰...”一连串爆炸声在身后响起。 乌古度浑身一颤,他在飞雷在空中飞过的时候就已经浑身发冷了。 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的步兵还有这样的火器可用,更加恶毒用心的是,对手显然是要打自己的身后,断了后撤的空间。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停下来静心琢磨战术的时间了,他只能咬紧了牙关硬挺了。 就在这瞬息之间,前锋的骑兵已经逼近了燕军的步兵军阵。 燕军步兵摆出了盾牌相互咬合,像王八壳一样的圆形防御阵,一支支长矛在盾牌间隙里伸出,犹如一只长满倒刺的刺猬。 面对这种阵型,正面突击绝对是找死的行为,即便能够突进去,伤亡也会是巨大的。 鞑靼骑兵虽然不分兵种,但是其中一半以上是会骑射的,当你有其他选择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去用代价最大的方式。 骑兵们本能地拨转马头,选择围着燕军步兵的军阵奔跑,他们中间,弓骑兵已经开始弯弓搭箭,射击圆形工事另一侧的燕军步兵。 那边的步兵的盾牌是对着另一侧的,面对自己的后背完全没有防御,正是最好的活靶子。 想到这里,一个个鞑靼骑兵已经忍不住嘴角的笑容了,等到把这些防线上的士兵射杀大半,阵型自然就会露出众多的破绽,那时候还不是自己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谁知道刚刚把弓箭抽出,还没有搭到弦上,燕军军阵里突然飞出无数冒着白烟的铁疙瘩,直奔前面的骑阵中来。 “轰轰轰...”这一次的爆炸连绵不绝,直接把绕着燕军阵地奔跑的战马炸了个措手不及。 烟雾、火光中,残肢乱飞,刀枪崩裂,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很多骑兵都是直接在马上被炸的一哆嗦,本能地一紧马缰绳,可是后面的骑兵在不断地涌上来,根本不允许你中途停止前进。 很多骑兵被裹挟着沿着燕军的步兵阵型绕圈,又惊又恐,慌得“哇哇”乱叫,可一时间,除非大家一致向外逃离,否则你根本无法脱离出去。 情况不对! 乌古度已经醒悟过来,看着圆形防御阵中不停抛出的手雷,把最近圆心的骑兵炸的四处乱窜。 而中心处,40架投石机不停地往外圈抛出飞雷,威力更加恐怖,每一次爆炸,就清出一个方圆二十步的圆圈,里面只剩下残肢断臂。 他没有想到自己认为的软柿子变成了活刺猬,完全无法下嘴,还特别扎手,比燕军的骑兵还难对付。 最可怕的是,他都无法命令撤军。 他知道,只要身后的传令兵吹响撤军的牛角号,自己这边的骑兵固然会撤退,问题是前面阵地上和燕军骑兵纠缠在一起的那十四万鞑靼骑兵也会同样撤军。 七万燕军骑兵追击二十六万鞑靼骑兵,整个草原都将成为燕军屠杀鞑靼人的屠宰场,那才是灾难! 被裹在骑阵中间的乌古度虽然不会被近处的手雷炸到,也不会被远处的飞雷炸飞,可是他的心却焦躁惊恐到了极致。 他已经失去了对战场的控制,甚至连这种没有意义的空跑都停不下来,这才是最无奈的。 整个鞑靼骑兵中唯一还在条件反射式地做出战术动作的只有弓骑,可是靠近内圈的根本没有机会出手,只是徒劳地挨炸。 往外一些避开手雷袭击的弓箭手,射出的箭要么落在对方的盾牌阵上“噗噗”作响,要么落在燕军军阵中间的空地里,根本够不到另一侧的步兵。 这时候,反而只有正面突进燕军的防御军阵才有一线生机,可是整个大军都在惶恐不安中绕圈,人挤着人,马挤着马,还要承受内圈不断的手雷爆炸的袭击,哪里有机会调整方向自杀式地正面冲击。 “轰!”又是一颗飞雷在乌古度外侧爆炸,强大的气浪吹得他的络腮胡在脸上乱打。 “轰轰轰...”又是无数颗飞雷爆炸,乌古度注意到,燕军的飞雷在有意识地向内调整弹着点,已经打到了骑阵的最中间。 不能再犹豫了,他知道,随着飞雷的炸点越收越紧,伤亡将越来越大。 这就是一条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自己可以拖延时间,但却已经逃脱不了最后的下场。 甚至因为这样的拖延,下场将越来越惨烈。 “快撤!撤军!”他命令道,已经顾不上了,绝对不能这样被动挨打下去。 “呜呜呜...”他身后的传令兵一起吹响了撤军的牛角号, 早就被各种火器的爆炸折磨的生不如死的鞑靼骑兵迅速往外跑去,尽量离开燕军火器的射程。 可最坏的情况也随之而来,和燕军骑兵交战的鞑靼人也开始夺路而逃。 乌古度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马下,他预想的所有情况全部应验。 虽然围攻燕军骑兵的鞑靼人是占据了优势的,但是此时撤退号声响起,立刻引起了大溃败的连锁反应。 所有鞑靼人都在心无斗志地向外溃逃,原本就搅在一起的燕军骑兵开始从背后毫无波澜地收割战果。 尤其是那一万多名燕军弓骑兵,肆无忌惮地开始对着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的鞑靼溃兵射击。 整个草原上,到处都是燕军追逐鞑靼骑兵的身影,让乌古度想起草原射猎时纷乱嘈杂的场景。 败了吗?就这样败了? 乌古度无法接受二十多万鞑靼精锐骑兵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被九万燕军步骑打败。 早知道燕军步兵这么难搞,他情愿围着燕军骑兵死掐,伤亡还小一些。 他放任战马随着溃兵的队伍向外奔逃,脑海里已经一片空白。 经历此战,鞑靼人的脊梁已经被燕军打断,很难再组织有效的进攻,甚至后面的防御都会出现问题。 随着燕军和鞑靼人最大的一场骑兵对战结束,鞑靼人开始转入溃逃迁徙模式。 燕军继续西进,陆续占领了防州、维州和镇州,向西扫荡700多里。 鞑靼人在前后付出十五万骑兵的伤亡损失后,全族向西迁徙,直接奔着西北的草原深处远遁。 加上第一次在松漠都督府的损失,鞑靼部落前后损失了二十几万的兵力,几乎已经是被打残了。 乌古度和达里奚从此对燕军畏之如虎,所统治的鞑靼部落有近百年不敢踏进原来的草原牧场一步。 对于他们来说,燕军是鞑靼人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敌人。 第226章 灭晋11 北方草原大战的时候,河东的三个战场陷入了奇怪的安静状态。 晋军疲于应付,无力反击。 燕军似乎也不急于拿下城池,只管围住晋军不放。 倒是淮南出击的征南军表现不俗,在王彦章的率领下,一路攻克了荆南军的江陵城,梁军的申州、安州、沔州、复州、郢州、随州、唐州、邓州、襄州、均州、房州。 像一把尖刀一样,直接插在了梁军和蜀军之间。 一时间,蜀军的王建搞得比朱温还惊慌。 朱温反正已经做好了放弃这些地盘的准备了,他现在收缩兵力,围着汴州建立了一个防御圈。 倒是王建,第一次体会朱温的感受。 他现在西面收到燕军在西川的几个州的压迫,东面燕军在房州(今湖北十堰市房县)和江陵(今湖北荆州市江陵县)已经把刀尖顶到了他咽喉处,完全是两面受敌。 蜀军最东部的峡州(今湖北宜昌市)和归州(今湖北宜昌市秭归县),已经感受到了来自燕军的巨大威胁,开始加固城池,屯粮备战。 但是和以往一样,燕军打到这个程度,莫名其妙就停了。 谁也不知道王彦庭打的什么主意,但也懒得思考了。 毕竟燕军就这个风格,你既不知道他会从哪里打过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为什么停战。 王彦庭也很无奈,他的兵力已经拉到了极致。 他现在需要等草原上的骑兵和6万鞑靼俘虏回来,一口吃掉晋军。 不过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马殷易帜归降了。 马殷的归降源于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原因,那就是政治改革。 随着一年左右的基层改革,政治的变革逐渐向高层转移。 政事堂推选的第一批宰相分别是崔胤、裴枢、崔远、独孤损、柳璨、王师范、钱鏐。 目前是七人,按照计划需要补齐到九人。 这个时候马賨给自己的哥哥写了一封信,劝说自己哥哥尽快归降。 在马賨看来,以后军队将领是只有待遇,没有政治地位的,一切军事行动都由政事堂决定。 统兵大将只有奉命行事的权力,还没有可能造反。 那现在政事堂剩下的最后两个宰相的位置就很重要了。 此时归降,按照钱鏐和王师范的最后境遇来看,很有可能争取到一个宰相位置。 那么,马氏家族就可以从此获得一个重要的政治地位。 相反,马賨自己知道按照他在燕军里面的位置,想要进入政事堂那是白日做梦,所以唯一的希望就要靠自己哥哥了。 马殷也很机敏,略略犹豫一下以后立刻做出了决定:易帜归降。 并且毫不犹豫献出了治下的岳州、潭州、衡州、郴州、澧州(今湖南常德市澧县)、朗州(今湖南常德市)、辰州(今湖南怀化市沅陵县)、邵州(今湖南邵阳市)、叙州(今湖南怀化市)、永州(今湖南永州市零陵区)、道州(今湖南永州市道县)、连州(今广东清远市连县)、贺州(今广西贺州市)、富州(今广西贺州市昭平县)、昭州(今广西桂林市平乐县)、桂州(今广西桂林市)、融州(今广西柳州市融水县)、柳州(今广西柳州市)、蒙州(今广西昭平)、梧州(今广西梧州市)、象州(今广西来宾市象州县)、龚州(今广西贵港市平南县)、藤州(今广西梧州市藤县)、严州(今广西柳州市柳城县)、澄州(今广西南宁市上林县)等二十五个州。 这二十多个州的归附,使得天下的归宿再无悬念,大家已经默认王彦庭统一全国只是时间问题。 王彦庭也渐渐感觉到了穿越以来最大的快乐,和最初那几年久久打不开局面相比,现在真正进入了良性循环,颇有一些摧枯拉朽、秋风扫落叶之感。 他可以预计,等到结束灭晋之战,可能最后只要一战灭了梁军,基本就没有什么大仗可打了。 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中,时间悄悄地流逝。 到了8月底,从草原上鞑靼部落得胜归来的王彦童的骑兵部队终于回到了云州。 手上重新兵强马壮的高思继立刻拍板,以四万骑兵围住云州,不作进攻,只是断绝城内外的联系。 又以四万骑兵围困汾州,只留下铁骑师和其余十万步兵全部在太原城下会合,准备进攻太原。 可以说,燕军成立至今,就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驻守太原府的晋军大将李存审和副将李建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帐篷,心里有说不出的压力。 虽然和燕军交手不多,但是光听听消息就知道了,燕军绝对是精锐。 如此多的燕军围攻一个城池,就他们所知,在燕军历史上还没有过,可想而知这一次燕军的决心。 “这一仗,够呛了!”李存审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建及,感慨道。 其实晋军虽然是沙陀骑兵为主,但是打城池攻防战不算陌生。 光梁军就围攻过太原府,晋军抵抗过几个月,打的还颇有章法。 但是李建及知道他的意思,守军还是晋军,但是对手变了,一切就全变了。 面对兵强马壮又配置各种火器的燕军,李存审没有把握了。 “德详,行不行那不是要打了才知道吗。”李建及安慰道,他也是李克用义子,只不过不在十三太保里而已,因此和李存审说话很随意。 太原府里能够被守城利用的材料工具全都被晋军接管了,各个城门洞也用泥土沙子全部填埋了,防止燕军飞雷炸门,他很想看看燕军有什么方法攻进城来。 这时候,就看到城下燕军的军阵里跑出来一个骑兵,慢悠悠向城门口跑来。 劝降的吗? 李存审看了一眼李建及,心里默默道:“或者,也可能是来离间的。” “高思继欺我啊!”李存审呵呵笑着,拿出自己的弓箭,一箭把那名传令兵射落马下。 这,就是李存审的态度。 他的这一箭,似乎是代替了燕军高层的发令一样,城下的军营里,立刻响起了各种军鼓的声音。 早就处于待发状态的燕军投石机纷纷挥动长臂,把一个个小黑疙瘩发射到了半空中。 “隐蔽!飞雷来了!”李存审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燕军连“不斩来使”的抗议都懒得发,直接就开干了。 印象里燕军除了防御是没法投机取巧的以外,进攻玩的都是技术流,却没有想到这一次上来就莽,这是换风格了? 他和李建及都是忙不迭往城下跑,这城头上根本就没法保证安全了。 当然,了望哨要预留,甚至每隔一会还要确认一下了望哨的存在,免得哨兵炸死了,燕军摸上城头都没有人知道。 唯一奇怪的是,这一回,燕军像是没有吃早饭一样,飞雷打的稀稀拉拉、断断续续的。 目标还不一定,有时候往城头上打,有时候甚至直接打到了城内的民居上,炸死了不少百姓。 更加奇怪的是,晋军神经兮兮地等了一个白天,燕军除了不时打一个飞雷过来,完全没有步兵上阵攻城的意思。 李存审和李建及都是有些莫名其妙,折腾了半天,燕军更像是炫耀飞雷多过攻城,这是什么新的套路? 一连十多天,燕军都是风平浪静的。 除了每天有一百多个飞雷打进城内,一时间,城内无论军民,都提心吊胆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会掉下来一个飞雷把自己送上天。 两周以后,就在全城军民都觉得受够了,快崩溃之时,燕军新动作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到了这么多大嗓门的士卒,围着城墙绕了整整一圈,大声高喊:“燕军近卫军通告城内军民,我军将在明日开始攻城,届时将以五千飞雷开道,到时候全城都会成为齑粉,勿谓言之不预。除非尔等把晋军主将李存审和李建及就地斩首,燕军不要俘虏,只要首级。参与此事的士兵,每人赏地30亩,金钱5000贯,加入燕军就地授都将以上职务。” 刚开始是一个人,然后两侧的几名士卒也开始跟着他的节奏加入。最后,围着城池的几千人都按照一样的节奏开始高喊,立刻传遍了全城。 卧槽! 李存审万万没有想到燕军会这样玩,更加离谱的是,对方居然只要首级不要活人。 特么的,谁家打仗是这样的? 本身全城的军民神经已经被绷紧到了极致,此刻听到燕军的喊话,更加紧张,也忍不住的心动。 “燕军在诈你们,他们哪里有五千个飞雷?”李建及大急,跳着脚解释。 可那些士卒眼见的就已经意动了,他们才没有能力分析燕军有没有五千个飞雷,只知道一边是死路,一边是大量的赏赐。 此刻李存审和李建及在他们眼里,就是两个金光灿灿的猪头,可以保证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那种。 第227章 灭晋12 李存审和李建及现在有些尴尬,自己是在自己军队里还是敌军营地里都有些分清楚了。 最恶心的是,燕军要的是他们的人头,而不是活人。 所以现在李存审和李建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开城投降,能活。 要么被自己的士兵宰了送人头过去,甚至太原城里的家人会不会被过度解读燕军告示的人灭了也保不准。 就很过分! 李存审一早上都在骂娘,没见过这么贱的招降条件。 现在怎么办?李建及眼巴巴地看着李存审。 大哥,你先别骂了,考虑考虑对策吧。 这帮丘八看着你我的眼神都快流口水了你知道吧,他良的这帮孙子看娘们都没有这样热切过。 李存审回头就迎上了李建及的眼神,也是一脸的无奈。 他知道,燕军不是为了要他们两个人的命,只是要逼自己归降,就是手段有点脏。 怎么说呢?就是自己想顺水推舟装作被士兵裹挟着投降都做不到,到那一步,士兵裹着的就是自己的人头了,只能老老实实主动乞降。 换谁不郁闷! “降旗、开城门、向燕军投降!”李存审大声命令。 只有大声让最多人听见,才能证明是自己主动投降的,现在他李存审和李建及已经是燕军了。 否则还真保不准哪个利欲熏心的为了赏金趁乱砍下自己人头献降,毕竟从下令投降到挖开城门还有个把时辰的时间呢,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槽! 看着一队队士卒放下武器走出城门,李存审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王彦庭的燕军,真是不当人子啊。 太原城的最后结局让汾州和云州里的晋军都是大吃一惊。 前面半个多月没有什么动静,怎么一夜之间就投了? 仔细一打听,燕军还是零伤亡。 随后没有多久,汾州的守将李存璋也选择了出城投降。 这一次,燕军甚至没有喊话威胁。 云州城里,刺史府内。 李克用已经病倒了几天了,身边只有李存勖在照顾着自己的老父亲。 这一次,李克用没有埋怨、咒骂李存审、李存璋中的任何一人,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大势。 这个男人,一辈子都活得肆意任性,只要自己想做,就一定要做。 他可以驱逐皇帝派出的节度使谋求割据,也可以几次挽救唐廷于崩坏之际。 但是,他傲娇又有些心慈手软的性格注定了会犯很多的错,受伤的还是自己。 比如斩杀他战力最强的义子李存孝,他只是抹不下被背叛的面子,内心里还指望着别人为李存孝求情他还就势顺坡下驴饶恕李存孝的,但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失去了李存孝。 他几次有机会挟持皇帝,但凡他真的这么干了,不论是他还是李唐朝廷,结局都会不一样,偏偏他都放过了。 李存勖看着自己父亲已经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脸侧,双目定定地到在想什么,不由地有些担心。 “父王?”他试探着询问。 “哦,亚子来了。”李克用的眼神一滞,偏转过来看着李存勖,“城外燕军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动静。”李存勖垂手回答道。 李克用想了想,感叹道:“明白了!” 没有想到,临老临老,突然发现最了解自己的居然是燕王王彦庭。 可以说,从一开始,王彦庭就很清楚李克用的个性,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和尊重,使得一段时间以来河东和燕军之间基本是和平的,让他获得了最宝贵的发展时间。 等到李克用发现王彦庭成为巨大威胁的时候,燕军已经是遏制不住了。 此刻想来,李克用也不知道是应该觉得王彦庭了解自己还是愤怒被王彦庭给玩了。 而现在燕军的行为,不就是给傲娇的自己一个最后的体面吗? 被打败了投降和主动投降毕竟是不一样的。 李克用叹口气,王彦庭毕竟不是神仙,他不知道自己可能不需要这样的体面了。 他了解自己的身体,这一次,真的是心力交瘁、回天乏术了。 此刻,李克用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也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是如此的睿智,可以说很多事情以前没有想通,现在回头看去,豁然开朗。 “亚子。”他招呼李存勖。 “父王,儿子在。”李存勖凑到床边,俯身看着自己父亲。 嗯,自己的儿子还是孝顺的。 李克用的心里点点头,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功之一。 “等我走了,你就宣布开城投降。”李克用的话一出口就是石破天惊。 “父王?”李存勖大惊,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父亲给出的答案。 在他看来,晋军经历过几次这样的起起落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的,开城投降!”李克用微微点头,再次确定了自己说的没有错。 “天下大势到了今天,燕王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再要逆天而行那是愚不可及之人才会做出的决定。”李克用拍拍儿子的肩膀。 不知不觉间,这小子就21岁了,看起来也颇为英武。 可惜了,时代不一样了,以后需要的不再是武力出众了。 “以钱鏐等人的结果,以及之前投降的葛从周等人的境遇来看,这个王彦庭颇有当初太宗之雅量,你选择投降之后也无需担心有什么危险。”李克用指了指枕头,示意李存勖把他扶起来一些。 “是。”现在李存勖已经确定,父亲没有说错,就是要自己投降,那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不过,你到了幽州以后,必须以此次太原府和汾州投降为由,与李存审以及之前的周德威等人交恶,从此不要再有来往。”李克用有些浑浊的眼神看着李存勖,显得几分枯瘦的手指点着李存勖的肩头。 “还有,要坚决要求在幽州入朝堂为官。我们李家是草原民族起家,如果驻守在外,难免会引起朝堂忌讳。而此时已经和唐廷不同,王彦庭对于军队控制力超出之前所有人,你无论如何不能在他最在意的地方触及他的利益。” 李克用说完这一句,抬头向天,似乎是在考虑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父王,您说的我已经记住了,您还是休息一下吧,回头有空再交代我就是。”李存勖有些担心他的状态,伸手要把他放下去。 “回头吗?”李克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没有了,还是趁着这时间,多聊一下吧。” 他想了想,又抬手交代道:“云州城里十几万军队,难免有家小是在太原府的,你宣布投降之后,如果有军士要回太原,就地斩首,然后必须全军完整地交到燕军手里。” 那个燕军主帅是高思继和王彦童吧?李克用想到这个,坦然一笑。 这些小辈都成长起来了,现在居然可以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了。 “父王,这是为何?”李存勖却是有些不明白了,这些士卒都是沙陀精锐,特别是家小在太原府的,很多家是几代人都跟着自己父亲的,为什么如此不近人情。 “亚子,既然已经决定了投降燕军,就不要做这种人情私授的事,难免落人话柄。”他顿了一下,“你要做的,是行逆人情世故之事,由着燕军来施恩,这样,就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这话,已经是说的透彻无比了。 就连李存勖都是瞪大了双眼,想不通一直是肆意行事的父亲什么时候连这些朝堂生存之道都研究的这么深刻了。 “人啊,就是遗憾不能死过一次再活一世啊!”李克用看着儿子的眼神,突然感慨,“可惜了,不能和继元(张承业的表字)再饮一杯了。你代我向继元致歉,没有完成他拜托的兴唐之事,抱歉了!” “是,儿子会依父王所言安排后面的事宜。”李存勖看着父亲显得特别疲惫的脸庞,不敢过多打扰,退出了房间。 两天后,一代枭雄李克用撒手而去,其子李存勖率领云州城内十一万晋军归降燕军。 志得意满的高思继率领手下骑兵部队接手云州城防务,他是燕军中除王彦章以外第二个单独领军消灭一镇的高级军官。 而且,他灭掉的晋军可不是两浙的钱鏐,属于绝对的一等大镇,在晚唐能够排名前三的大镇。 按照李克用的交代,李存勖在降兵的安置问题上给给予了燕军最大的配合,并且不等燕军把李家家小接到云州,就在燕军的配合下独自一人前往了幽州。 他的举动使得后面晋军降兵的整合变得异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争议和反抗。 消息传到幽州,王彦庭一个人在后院喝了一晚上的酒。 李克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难得相处过的藩镇之主,其他的王建、朱温连面都没有见过。 故人陆续凋零,有一种不一样的落寞。 “一代人杰!”王彦庭洒了一杯酒,感慨不已。 第228章 新政 李存勖和整个晋军的投降让朱温如坐针毡,他现在感受到了什么叫困兽。 燕军已经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围住,只剩下西南方向的东川还有逃跑的机会,当然,这也要看王建的态度。 现在全国除了他和王建,就剩下孤零零占据虔州(今江西赣州)的刺史卢光稠和远在东南的王审知的威武军(今福建附近地区),以及岭南诸镇(今广西、广东南部地区),这些地区中间又隔着燕军的征南军,对于他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李存勖甚至钱鏐、王师范的归降行为,朱温认知很清晰。 这是这些人可以做的事情,但是他相信,王彦庭是绝对不会接受自己的归降的,他只会要了自己老命。 虽然他一直想不明白,王彦庭为什么好像从一开始就和自己不对付,甚至还没有接触到自己就想方设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但是有一点他很明确,王彦庭对自己充满了恶意。 现在,唯一可以团结的对象就只有王建了。 收到朱温使者送来的厚礼,王建犹豫了。 他不是傻瓜,这个时候,他和朱温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问题是,合作起来难道就可以不亡了吗?他表示非常的怀疑。 燕军现在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天下所有剩下的藩镇总和,这个事实让他有些寝食难安。 如果说在之前他还能骗自己利用蜀地的险要地形守一把,做个土霸王的话,自从西川丢了以后,连这个他都没有勇气去面对了。 他不得不承认,王彦庭在军事上,是比现在所有的藩镇之主要高很多。 谁能够想到,几年前王彦庭就会利用自己出击进攻的机会把西川占领,从而拥有了随时向东川出手的桥头堡,这样的远见卓识,绝对让他绝望。 他眼前现在有两个榜样,一个是朱温,另一个是钱鏐。 他之所以纠结,就是到底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幽州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延续了287年的大唐帝国的政治体系变革了,没有皇帝了。 从公元905年开始,皇帝李晔宣布退位。 李晔退位前最后一道诏书,是敕封王彦庭为大唐民王,而自己退位为大唐义王。 还是这个大唐帝国,但是没有皇帝了,只有两个并列的国王家族。 与此同时,经过政事堂的协商,对大唐现有的所有勋爵一律推翻,新敕封的勋爵除了现有的两个国王,还包括: 王彦章封为秦国公,高思继封为燕国公,耶律阿保机封为胡国公,王师范封为齐国公,钱鏐封为越国公,马殷封为楚国公,李存勖封为晋国公。以上,是大唐帝国最新的七位国公。 下面的,是王彦童封为冠军侯,周思校封为绵阳侯,高思祥封为郓城侯,巴加图尔封为云州侯,第五琮封为江陵侯,李振为南阳侯......马賨封为淮南侯等等三十六位侯爵。 在下面,就是一百多的伯爵和更多的子爵、男爵。 对于这样的勋爵的传承,诏书中给予了明确的规定,国王的一个子女可以承袭其爵位,剩下四个子女需要降一级承袭。 而这些子女的子女,一样只有一名可以承袭原有爵位,剩余的降级封爵,以此类推。 与国王的一样,公爵的子女的爵位,是一加三,侯爵的是一加二... 也就是说,王彦庭的第六个子女,就需要自己去靠能力去挣来一个官职了,还不是爵位。 这是王彦庭参考了明朝末年宗室子弟过多,造成朝廷极大的财政负担而制定的,也是政治变革中招致最大争议的一部分。 很多人家里是妻妾成群的,甚至部分大将为此拼命撺掇王彦庭纳妾的。 大家一致的感觉就是因为王彦庭只有三个妻妾,所以对袭爵这件事有了错误的判断。 一时之间,王彦庭都头大不已。 因为不少大臣居然带着自己的女儿、孙女,甚至从家族里刨出一个美女来献给自己,就是希望打破现有的规定。 搞得那段时间,刘婉儿联合了耶律绣宁和平原公主,对自己的丈夫实施了为期三天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谁也想不到,在外面挥斥方遒的民王老爷,回家是这个待遇。 好在这个时候帮手出现了,就是庞大的官员体系。 对于崔胤这些人来说,这一次的格局调整是真正把权力放到了他们的手上。 勋爵和他们这些文官关系不大的,除非你是从龙之臣,那一方面没有利益冲突,另一面勋爵的权利过大又会影响他们执政的权利,那谁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了。 在文官体系的配合下,这场风波算是慢慢平息了,大家也慢慢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然后最后一个任命,则是让大家更多地看清楚了这一次政治体系变革的本质。 王彦庭被政事堂任命为枢密院枢密使,掌管全国的军事。 这里有很多的问题,首先,政事堂强调了王彦庭的这个官职和他的爵位无关,完全是个人能力的原因。 也就是说一旦王彦庭年纪大了,不适合这个职务了,就会被罢免。 而且以后王彦庭的嫡长子王鸿渐就算袭了民王之位,也只能从底层官员做起,证明你适合哪个级别的职位,和枢密使完全没有关系。 当然,身为民王,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安心当好吉祥物就好。 第二个问题是,这个任命是政事堂发布的,和李晔、王彦庭两个国王完全没有关系,确定了权力归于政事堂的事实。 一时之间,很多人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王彦庭做的这么彻底,连他的职位都需要政事堂决定。 没有人怀疑这是王彦庭演的一出戏,因为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好处,只会让他丧失在军队体系里的威信。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真的是政事堂在决定王彦庭的任命。 其实对于这件事,政事堂的宰相才是最深有体会的。无论是崔胤、裴枢、独孤损这些老牌文官政客,还是王师范他们,都没有想到王彦庭这样有魄力,完全是一卸到底。 甚至本来几人还想让王彦庭在政事堂占据一席宰相的位置,毕竟以他的威信,一定是提名就通过的,还是被王彦庭婉言谢绝了。 他的态度就是,我就是想把权利归于大家,如果再伸手进去,就不合适了。 王彦庭唯一做的决定,就是民王家族严格按照嫡长子承继民王爵位,剩下的自己排顺序。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可以做吉祥物,那还需要考虑能力干嘛?不是白痴,不会干傻事就可以了。 反而在立嫡和立贤的选择时,出现了很多争议,甚至有人会使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影响家族内部的团结。 我要的,就是安心享福就是,后代里谁敢生太多孩子,你就准备拼搏到死为孩子挣钱挣地位吧。 新政运行两个月以后,又一个重要决策被通过各地的报纸公开宣布。 经过政事堂就位宰相的同意决策,以八票同意一票弃权的方式决定明年4月份,开始统一全国的战事,具体执行由枢密院做出计划,报政事堂批准。 在此之前,按照政事堂计划,将对晋军和鞑靼的近四十万战俘给予整编,吸收其中的十五万编入军队,其余人员全部遣散回乡或者编到当地户籍中。 很多人这才明白,燕军...现在重新叫唐军,在攻占河东击败晋军以后突然停下了脚步,是要示范给大家看一下,以后军队是如何在政事堂的指挥下开展军事行动的。 可以说,在此之前,大家对军队和政府之间的关系还是处于模糊的认知中,更加对王彦庭在军队里的影响力会产生什么样的作用表示怀疑。 现在王彦庭很好地示范了一次,就是这么干的。 军队所有的物资保障都是由政事堂决定的,无论是军饷还是武器。所以作战与否也是由政事堂决策。 作为军队最高指挥官的枢密使,只有计划如何打赢战争,并按照计划执行的权力,虽然中间也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变通,但总体是处于政事堂的管理之下的。 很多人突然发现,这一下子,大唐所有的政府、军队运行规则都变了,彻底的变了。 第229章 五路总攻 王彦庭很满意自己的政治计划能够顺利地实现。 相对其他看到的小说上的穿越者来讲,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成功者,甚至还妥协了很多。 他只是把自己上一世的很多观念带到了这个时代而已。 比如很多人都不理解,他贵为国王,为什么只有三个妻妾,他笑笑。 只有经历过现代生活的人才知道,老婆多了不见得是件好事,即便身体扛得住,后宅的安稳也很考验丈夫的水平。 甚至在政治体制的变革上,他也只是按照现有的条件把权力还给官僚阶层和底层百姓而已,还是分为两个互不干涉的层面处理的。 因为关于教育的普及即便他去做了,没有几十年的沉淀也不会看到根本的改变,他不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看到。 某种意义上,他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让自己过上轻松一点的生活而已。 他观察过政事堂那些宰相的工作,说实话后世的996福报与之相比真的可以叫福报。 从那以后,他更加坚定了绝不加入政事堂的决心。 毕竟做枢密使不是天天打仗的,但是做宰相那是真的天天要上班的。 他不像裴枢、崔胤他们,甚至和王师范也不一样,那些人是被儒家思想洗礼过的,还有权力的欲望支撑着可以把这种当牛做马的日子当享受。 王彦庭是只想躺平的人,只要日子还能过,情愿没有权力。 不过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些拿不上台面的想法在别人的脑补之下,几乎已经上升到了圣人的高度。 首先是底层的百姓高度拥护,毕竟现在自己也是有权利的人了,还能决定一保之长的人选的。 更加对他感恩戴德的是高层官僚,可以说,是王彦庭彻底废除了君权至上的概念,把权力全部交到了官僚阶层手里。 要做到这一点,没有军队的支撑是完全不可能的。就这样,还需要处于社会变革期,趁着打江山的个人威信压下去。 但是这种可以黄袍加身的开国君主又有几个愿意自废武功把权力让出去呢? 现在他们见到了一个,而且让的彻彻底底,没有一点保留。 这让他们对王彦庭的支持到了一个狂热的地步。 至于王族需要国家养活,这算事吗? 过去哪个朝代的皇族宗室不是国家养活的?还一味追求奢靡腐败之风,下面大臣拉都拉不住。 和他们相比,王彦庭自律的可怕,甚至限制了儿女继承爵位的数量,超过六个都要自己养活的。 因此,无论是代表旧世家的崔胤、裴枢等人,还是代表寒门的柳璨之流,都没有给变革增加任何障碍,都是给予了全力支持。 当然,派系之间的斗争仍然存在,但是这是一个政权无法避免的。 只是,现在无论是哪个派系的提议,都自动维护了两个国王家族的利益,王彦庭觉得这就很好。 眼看着新生的大唐帝国又一次焕发了勃勃生机,剩余的藩镇都在瑟瑟发抖。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大唐的基层百姓生产热情高涨,上层官员尽管还有分歧,但是作为最终利益获得者,都维持了大方向的正确。 这样下来,时间就朝着有利于大唐朝廷的方向前进了。 如此情况下,虔州刺史卢光稠和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首先坐不住了。 他们很清楚,按照大唐政事堂的决定,明年开春唐军就会收复梁军所在的区域,搞不好蜀军也会一把端走。 剩下他们这点小卡拉,只是唐军现在还顾不上而已。 那还坚持什么?完全没有意义啊。 当然,朝廷也没有亏待他们,“千金市骨”的把戏这帮高层官员那是不要太熟悉。 政事堂是进不去了,要看下一届。但是封爵可以,卢光稠被封赣南侯,王审知被封建州侯。 这两人的归降给岭南诸镇的节度使们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 本来他们僵持着是因为觉得自己还有地利的优势,毕竟岭南烟瘴之地,自秦朝以来,几乎都是一种游离状态。即便形式上大一统,但是实质上一直是自治的比较多一些。 而且岭南的人文文化和中原的截然不同,大家还觉得中央政府会有管理上的难度,一时不一定敢插手过来。 现在一看威武军所在的建州、泉州等地,归降后被朝廷新政管的服服帖帖,老百姓欢欣鼓舞,一下子就产生了对比。 那还玩个屁啊? 人家打的样就在眼前。 也就是说一旦岭南被占,人家的新政照样所向披靡,根本不在乎你们本地家族和官僚的影响力。 感觉手里筹码一下子少了一大半的岭南诸镇终于在年后陆续归降。 人家也很聪明,朝廷宣布4月份对梁军开战,到时候再降总是有些被动了。 所以,截止到3月份,岭南全境的所有藩镇全部易帜归降,省了唐军很大的麻烦。 现在就剩梁军和蜀军了。 朱温很郁闷。 投降这条路谁都可以走,就好像自己走不通,也不知道为什么。 联络了蜀地的王建,这个大仙神神叨叨的,礼照收人照见,就是没有一句准话。 他也不知道王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完全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照他的理解,现在他和王建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联合起来才有更多时间。 但是王建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甚至连真实的想法也猜不到,就很诡异。 加上王建给别人的印象一向是狡猾善变、没有底线,一时间,朱温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但是日益严峻的形势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并不会给别人更多的机会。 公元906年4月初一,唐军准时准点发起了对梁军的进攻。 秦国公王彦章率十万征南军自唐州出发,猛攻蔡州守将刘知俊。 自李世民以来,唐朝就将占秦字的爵位封存了,什么秦王、秦国公什么的都没有出现过。 王彦章的秦国公更像是对于原有制度和礼法的告别,当然也彰显了他的地位。 得了国公第一排位的王彦章就和打了鸡血一样,一出兵就凶猛无比,三天攻占了蔡州(今河南驻马店市),斩首刘知俊。 然后大军开始一路北上,直逼汴州。 郓城侯高思祥率七万镇北军出博州,直扑魏州(今河北邯郸市大名县),把防守这一线的梁军大将张归霸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归霸很郁闷,谁家打仗说4月份就4月初一开战的,考勤打卡吗? 他都不知道是说唐军特别守承诺还是玩了一手用真话掩盖真话,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胡国公耶律阿保机率六万征西军,从凤翔一路向东,一天占领了长安,算是把朝廷的都城给重新抓在了手里。 燕国公高思继的近卫军实力最强,他兵分两路,一路由冠军侯王彦庭率领七万大军出汾州打沁州(今山西长治市沁源县),他亲率八万大军出仪州打邢州(今河北邢台市),一下把梁军的腹部切割成了三段。 五路大军,势如破竹,进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连坐镇幽州的王彦庭都有些好奇了,这朱温怎么就这么温顺,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 因为朱温躺平了。 他和手下这几个月都已经推演了几次了,无一胜绩。 甚至朱温也想过和鞑靼人一样,把全部近四十万兵力全部龟缩至汴州,和唐军来一场消耗战加大决战。 问题是如此一来,汴州城内需要准备多少粮草才行? 而且以唐军的尿性,可能直接就把步兵全部派到各州空城组织生产去了,只留十万骑兵在城外监视,坐等城内弹尽粮绝,全军崩溃为止。 他甚至给王建写信,表示自己愿意率领全军撤往东川,从此做王建手下一员大将,为他守住东北两个方向的城池。 谁知道王建来信直接一口拒绝了,表示东川全部是山地,土地贫瘠,养不活他的四十多万大军。 一时之间,把朱温郁闷的要死,因为他这一次居然是真心这样打算的。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口碑真的差到了如此地步,导致王建对自己完全没有一丝信任度,还是蜀王这个白痴最近犯病了,完全看不懂形势,自己窝里还要相互提防。 人生中难得一次真诚被王建以一种缺乏信任的方式拒绝,梁王不纯洁的内心受到了重创。 在完全没有任何有效方案的情况下,朱温决定就这样吧,毁灭吧。 至少有外围这么多城池阻挡唐军,还能让自己多活几天。 第230章 祭奠 朱温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他仅剩下的二十多个州确实大大延迟了唐军的时间,但也仅仅是延迟而已。 到6月底,战局基本已经明朗。 张归厚、张归霸兄弟在面临唐军的几路压迫之下,选择献城归降。 氐叔琮直接就在战场上失踪了,谁也不知道是因为直接被阵斩了没有找到尸体还是逃逸了。 慢慢的,王彦章和高思继首先打到了汴州,最后的生死关头,朱温骨子里的血性被再一次激发出来,亲手杀了几个儿子以后阖府自焚而死。 在梁军全境取得胜利的唐军果然并不收刀,全军压向了蜀地。 因为镇守成都而错过了几场大战的绵阳侯周思校气的咬牙切齿,耶律阿保机把征西军的机动兵力已经全部带走,他手上现有的兵力只能够保证防御上不出问题,防止王建狗急跳墙向西川进攻。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了,因为从东面进攻的唐军速度太快了,几路大军几乎除了赶路,都是当天就拿下当前的城池,这个极度反常了。 思虑之下,他大着胆子向离开成都最近的眉州(今四川眉山市)派出了五千步兵,结果也是当天就把城池攻占了。 什么鬼? 周思校一脸的懵。蜀军现在这么好打了吗? 怀着一肚子疑惑的周思校立刻审问了眉州的守将兵马使,结果让他暴跳如雷,把其他几路大军的统帅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难怪朱温找王建提了一百个建议王建都置之不理,收礼却收的飞快。 原来王建早就已经做好了应对,他的选择就是逃跑。 早在去年下半年开始,王建就把蜀地所有的金银财产全部打包了,分批次全部由长江船运出了海。 唐军进攻到汴州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着全家顺着运送财产的航道,一路向东远遁了。 就这个操作,连王彦庭都没有想到,完全就没有在长江上设置任何检查哨卡。等到蜀地的情报传来,估计王建都已经在东南亚哪个犄角旮旯都安好家了。 据眉州守将所言,谁也不知道王建准备去海外哪里隐居,但是整个蜀军已经毫无斗志,只等唐军到了就地投降。 周思校大怒,那几路大军的主帅都是老六,明明一进入蜀地就知道的情报,居然一声不吭,只管一路接收城池,也不和自己通一下气。 这帮孙子摆明了是要抢功啊。 知道了真相的周思校再一想,又乐出了声。 虽然自己知道的晚了一点,但是占着地利啊,那几路都是从北向南过来,距离蜀地南部地区还是有点距离的。 他连忙召集了附近几个州的驻军,也不管编制了,以两个营一千人为一路,就地向东南各州派出招降部队。 这一招,大大出乎了王彦章几人的预料,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到处都已经飘扬着周思校的旗帜了。 细细一数,居然被他一支军队占了十三个州,属实是有些不当人子了。 公元906年10月初九,大唐最后一个被割据的城池黔州(今重庆彭水县)被唐军收复。 消息传到幽州,全城欢庆。 困扰大唐帝国一百年的藩镇割据的局面终于结束,帝国重新回到了大一统。 当夜,李晔拉住王彦庭喝了一晚上的酒,喊着“妹夫”又哭又笑。 对于这个弱冠之年登基的皇帝来说,他在这个位置上煎熬了足足十八年。 比王彦庭还小一岁的他,今年才三十九岁,但是看起来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 从他的角度来说,看到大唐帝国再次实现大一统,足以青史留名,慰藉祖先。 可惜,这样的大一统可以说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甚至还丢掉了皇权至上的无上地位。 他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而他还要庆幸,这样的变革中自己居然还活了下来,甚至子孙后代从此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 中晚唐以来,被杀的皇帝还少吗? 唐敬宗李湛、唐宪宗李纯,都是死的不明不白的。 即便是自己,又目睹了多少亲王贵胄暴毙于乱兵和饥饿之下。 现在,这该死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公元911年,龟兹城下。 王彦庭看着大唐的旗帜又一次插上了城头。 “王爷,咱们进城吧。”一边,年轻的高行周跃跃欲试地控着战马,高声问。 作为高思继的儿子,从年轻时就一路从幽州官学读到军校,属于根正苗红的军二代,和王彦庭这个叔叔也是熟悉的不得了。 他不明白,一向笑容和蔼,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王彦庭为什么看着大唐的旗帜发呆。 “尚质,先让人摆个香案。”王彦庭收敛了一下情绪,却没有听高行周的。 “是。”高行周连忙行礼,转身就去安排。 他知道,这个王叔平时没大没小,根本就没个正经,但是一旦认真起来,那比谁都可怕。 这一次,他就比较好奇,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征的王彦庭为什么非要长途跋涉来远征安西。 要知道,即便前年征服吐蕃这样的大仗,王彦庭也是坐镇长安,连作战方案的制定都没有参与其中。 而且这一路上作战都是由征西军主帅元行钦负责的,完全没有看到他指挥什么战斗。 现在他觉得,也许答案就在这座龟兹城里了。 很快,香案设好。 除了已经攻进城内的军队,还在城外的军队的大将基本都集中在了王彦庭的身后,包括王鸿渐、王鸿礼两个半大小子,这还是王彦庭这个父亲第一次带他们出门,就走出这么远。 一群人看着王彦庭一脸严肃地上香、祭拜,做的一丝不苟。 很多人都不明白这是在祭奠谁。 这里的老将元行钦、耶律羽之之类很多都是出身行伍,甚至就是异族,根本不了解历史。 年轻的更加懵懂,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王彦庭也是出征西域之前才想到,他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把这个加到大唐的教材里,让年轻的一辈都记住这座城池和里面的人。 “知道这里祭奠的是谁吗?”转回身,王彦庭看着身后的将军们。 看着一张张有些茫然的脸,王彦庭决定还是直接告诉他们:“郭子仪老令公的侄子郭昕和他的安西军。” “原来是武威郡王!”高行周一脸惊讶,他是听父亲高思继说过这个人的,只不过对不上号而已。 “尚质说的对,是武威郡王。”王彦庭点点头。 “当年,安禄山史思明造反作乱,朝廷为了镇压叛乱,把西域军队大量调往中原,只有郡王爷和手下万余安西军留守安西四镇。可是因为兵力空虚,河西首先失守,吐蕃人把安西和大唐中原疆土完全隔断了。” 他停了一下,看着手下大将和两个儿子。 “可是,即便如此,郡王爷依旧率领安西子弟紧紧守卫着这大唐西域的国土,四十年间,打退了吐蕃人无数次的进攻。黑发变成了白发,年轻人变成了老头,他们依旧守卫着这片大唐的国土。” “尽管朝廷因为安史之乱和藩镇割据,完全无力支援,只能给他一些敕封武威郡王之类的荣誉,但是他们依旧没有想过撤回中原,放弃这片国土。” “当808年吐蕃人最后一次进攻的时候,安西军已经只剩下了龟兹一座孤城,当年的老兵只剩下了几百个,他们的铠甲已经破裂,横刀有了缺口。那一战,安西军全体殉国,武威郡王壮烈沙场。” 听到这里,最小的王鸿礼已经忍不住哽咽抽泣起来。 “鸿礼,不要哭!”王彦庭看着他,“郡王爷是英雄,不喜欢看到子孙后代哭鼻子,我们要做的是,永远记住那些为了守卫国土捐躯的烈士们,像他们一样,负起军人的责任,永远要记住,守住每一寸国土,是军人的荣誉!” “父王,我记住了,我会像郡王爷爷一样做英雄不做孬种的。”王鸿礼抹着脸上的泪珠,大声道。 “好孩子!”王彦庭回头,看着城头高高飘扬的大唐战旗,一挥手:“诸位将军,我们一起进入这座英雄的城市。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让我们的战旗永远飘扬在大唐每一座城池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