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懿皇后嬿婉:夺走的气运还给我》 第1章 重生 “主子,你怎不坐凤鸾春恩车呢?” 春婵不解的话语还在耳边,魏嬿婉却没有回答,目光遥遥望向远处。 台阶之上,可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如既往的窝囊和令人作呕。 只这么一个怔然,她们已走到了台阶前面,便能更清晰的看见他—— 凌云彻。 “春婵,你先走。” 魏嬿婉听见自己的声音吩咐着,而后,她在凌云彻面前站定。 这一次,她没有主动开口,只是安静的看着熟悉却又年轻许多的他。 不知是不是沉默太过难捱,凌云彻先开了口,“是不是有人逼的你?” 他宛若一个怨妇般细数着她曾经说过的话,“花房受苦之时——” “凌云彻。”魏嬿婉忽然开口唤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在花房受过苦。” 她笑的肆意,“你在指责我之前,不如想一想自己做了什么不曾?” “我……” 许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尖锐的反驳自己,凌云彻卡壳般的“我”了许久,却怎么也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嘉妃欺凌羞辱我五年,你在哪儿呢?”魏嬿婉轻走了几步,口中的嘲讽怎么都藏不住,“哦对,你抱着你的那一亩三分地不求寸进呢!” 凌云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变了,你怎么变得如此——” 魏嬿婉清楚,他说的不止是她攀上皇帝一事,更说的是今日指着他嘲讽的自己。 “是啊,我变了。” 魏嬿婉轻抚上了胸口。 曾走过那样痛苦一生的她,怎么可能还单纯如初? 进忠说得对。 她垂着眼眸,看着凌云彻那张令她十分恶心的脸。 凌云彻呐,是她的绊脚石。 而得了神佛恩赐,重生回今日的她必定不会再浪费机会。 “我不想再继续过苦日子,难道有错吗?” “你是想凭你的年轻貌美上位,可圣眷只是一时的,就连娴贵妃也——” “住口。” 魏嬿婉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凌云彻,我停在这里,不是听你说教的,更不是听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好!”凌云彻屡次被打断,气愤起身,“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 “后悔?”魏嬿婉笑了,她洁白的手指轻点两人之间的石板,“我永不后悔,只是该说的我还是要说。” 她一字一句,“若你还有几分良心,便将你我之间的所有全部忘却,一点不留!” “你就狠心如此?”凌云彻全然崩溃,“连最后的念想都不给我吗?” “我是魏嬿婉,是魏答应。”魏嬿婉冷着眼眸,“您留着这些念想是想觊觎皇上的女人吗?许是对你无碍,但于我,却是要命的!” 她后退几步,行礼,“凌云彻,话已至此,就此别过。” “魏——”凌云彻看着她决然离开的背影,想要唤出的那个称呼却被死死扣在了喉咙之中。 她不在乎。 凌云彻怔怔的盯着眼前的地板,魏嬿婉她不在乎曾经的过去啊! 而他明明是来送她一程,可被她如此抢白之后,心里涌动的不甘究竟又是为何呢?! 第2章 你还在,真好 侍寝,于她而言,已是十分熟稔。 她亦清楚该怎么讨皇帝的欢心。 可是,进忠…… “小主,进忠公公还是不肯来。”春婵满脸纠结道:“要不,我们还是别请他过来罢?” “不。”魏嬿婉轻道:“再请。” 从白天到傍晚。 请,再请。 身为三千佳丽中不起眼的一个小答应,她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终于,门帘轻动,熟悉的蟒袍伴随着那道身影踏了进来。 他弓着身,看不清神色。 但魏嬿婉的泪水却已盈上了眼眶。 “公公。” 她深深呼吸,将激荡的情绪给压下去,“您可真是难请呐。” 进忠慢慢直起身子,拉长了声音,“您是主,奴才是奴才,怎可用请字来说?” 他眼底的怨怼藏也藏不住,“奴才可配不上。” 不对劲。 魏嬿婉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进忠似乎有些不对劲。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与进忠刚合作,他尽心尽力为自己打算,从未有过如此生分和抗拒的感觉。 联想到自己重生之事,她心中也起了疑心。 难道说,进忠也重生了? 但此事太过惊世骇俗,魏嬿婉不敢直说,只往前迈出一步,习惯性的按住进忠的手臂,娇嗔道:“公公,你忘记你说过什么了吗?你说要疼我,怎么今日就这么生分了?” 熟悉的温暖透过衣裳传入体内。 进忠咬着牙,想将她的手拂落,可却在触碰到那柔软细腻的时候,却又不舍的盖了上去。 他恨她,却也爱她。 她是他养出最艳丽的玫瑰,却也是洞穿他喉咙的毒蛇。 他爱她步步上爬,爱她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却也恨她将自己也当做普通棋子一般舍弃。 若再来一趟,他该不该在这里就将她斩落尘埃呢? 突然,他手下的手掌动了。 进忠了然,魏嬿婉大抵是要将手收回去了罢。 也是,他一个阉人,怎—— 可下一瞬,那洁白的手竟翻转了过来,与他五指相扣! “公公。”魏嬿婉笑的艳丽,“您在想什么呢?” 进忠慌乱的想要将她的手挣脱,却又舍不得这五指相扣的感觉,只能别开脸道:“与小主无关罢。” 魏嬿婉想笑,她甚至能感觉到进忠的手在微微颤抖。 可是她更想哭。 她为凌云彻做了那么多的事,甚至为了他与进忠决裂,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他的“你忍忍,”是他的“我也没办法。” 只有进忠,面对她的所有要求都会温声道:“好,奴才替你想办法。” 哪怕这个方法会将他一道拖入泥潭之中,他亦没有考虑过! “我猜。”魏嬿婉偏头看他,“公公在想凌云彻吧?” 进忠一窒,骤然抽回了手,“你在说什么?!” 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挽回道:“小主说的是谁,奴才从未听过。” 可魏嬿婉却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可以肯定,进忠也重生了,只是他与她死亡时间不同,那重生的时机是不是也有些不一样呢? “公公,您真的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吗?”魏嬿婉洁白修长的手指顺着进忠的胸口一路往上轻抚,“我以为,你会想要杀了他呢。” 进忠深深呼吸,努力忽视她使坏的手指,“小主既这么说,难道是想要这什么凌云彻的命?” “他马上就是御前侍卫了,”魏嬿婉的手指已抚上了进忠的脖子,“凭你我如今还杀不了他罢?” 她与进忠之间,最大的问题便是这凌云彻。 所以,她决定在今日便将此事说开,她实在不愿意再因为那恶心窝囊男人影响到什么。 “你怎么知道?”进忠擒住了她的手,眯眼道:“今日他才到御前来的,你白日又未过去养心殿,如何知道!?” 难道她还与凌云彻有联系? 一想起这个,进忠只觉得嫉妒快将自己燃烧殆尽。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便是怎么知道的。”魏嬿婉并未说明,只浅浅笑道:“我还知道是娴贵妃帮的他。” 多么可笑呐。 捞她一个宫女要五年时间,捞一人当御前侍卫却只要谈笑之间便能达成。 “你知道的的确挺多。”进忠逼近几步,将魏嬿婉扣在了软榻上,指腹轻轻触摩挲着她的手指,“杀他也没那么难,只看你舍不舍得了。” 他离得很近,本是想激起魏嬿婉的厌恶。 是的,走过那么一生,他清楚的知道,魏嬿婉将他当做了什么。 向上的梯子,往上爬的绳索,是利益将他们捆绑在一起,他亦知道魏嬿婉觉得他恶心。 一个时时想要掌控她的阉人,怎么可能不恶心呢? 他甚至能猜到下一步,魏嬿婉大抵是要将他推开吧?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魏嬿婉什么都没做,只那么深深的看着他。 良久,她才忽然笑了,“进忠,你还在,真好。” 一句话,直将进忠闹得满脸通红,“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进忠公公,你在,真好。”魏嬿婉轻声重复,她已经不敢想,若是这孤寂寒冷的深宫之中,没了他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这一世,她早已决定了。 宠妃,她要当。 进忠,她也要留下! 第3章 这辈子,你逃不掉了 “你若是不愿杀凌云彻便就说实话。”进忠不敢看她,“不必说这等好听的话来哄奴才开心。” “他的确还不能杀。” 进忠骤然回头,他就知道! 魏嬿婉她一定舍不得凌云彻。 可是这一回头,他便落入了一双带着调侃笑意的眼眸之中,她说:“不杀他,不是因为我舍不得。” 她说:“是因为娴贵妃。” 进忠眯眼端详魏嬿婉的表情,似乎想看出她说的有几分真心。 毕竟曾经她也是这么说的,说凌云彻死也要死的价值,却又因为他的死彻底与他决裂。 谁都不想死,进忠亦不想,重生这一遭,他想走的稳妥一些。 “当时赶来救他的,除了我,还有娴贵妃。”魏嬿婉笑得开怀,“都是女人,我怎么不了解她?她啊——” 魏嬿婉的语气愈发的嘲讽,“极享受男人的追逐,尤其是为了她抛弃曾经挚爱的更能激起她的快感。” 娴贵妃爱凌云彻吗? 不,她不可能爱。 但不妨碍她与凌云彻示好,享受着凌云彻对她的仰望,迷恋与痴望。 “所以?”进忠又问,“你打算利用他做什么?” “娴贵妃在宫内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进忠勾起一抹意会的笑容,“是皇上的不一般。” “对。”魏嬿婉轻笑,“他若早死,岂不是帮了娴贵妃?又如何让皇上彻底对她冷了心?” 进忠眼底闪了闪,“你说的有些道理,但和奴才说这些作甚?” “进忠。” 魏嬿婉轻轻触了触他的脸颊,仰起的眼眸中泪花闪闪,“那时候,你痛吗?” 怎么可能不痛? 进忠死死咬住了唇。 很痛很痛啊,可更痛的是那颗心,那颗被撕成了碎片的心。 “对不起。”魏嬿婉的泪珠滑落,“进忠,对不起。” 曾经绕在心头的不满和遗憾,都在魏嬿婉的一声“对不起”中化为了虚无,也让他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的谁。 不是刚侍寝单纯懵懂的魏答应,而是…… “……令主儿。”进忠闭了闭眼,还是叹息着唤出了这个称呼,“我从没有怪过你。” 进忠终还是坐在了她的膝边,如同往常般捉了她的手来轻轻抚摸,“我想告诉你的从来也只是——希望以后的路,你好好的走,别回头。” 他摇头苦笑着自己的无能。 怪不得最后会被反杀。 原来就算重来一次,他也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沉沦。 这世上,从没有人比魏嬿婉的灵魂更与他相配。 不过也好,他感受着手中的柔嫩,轻叹。 宿命便是如此吧,明知是死路一条,却还是心甘情愿。 “令主儿。”他仰头看向魏嬿婉秀丽的脸庞,如同以前的日日夜夜一样,“晚一些杀奴才。” 他悠长倦懒的声音勾魂至极,“等奴才扶您上了中宫的宝座后,您再杀罢。” 前世如此承诺,这一世他亦如此承诺。 “我知你不会全然信我。”魏嬿婉忽然挠了挠进忠的手心,“但我不会再那么傻,放着真心为我的你不要。” 瘙痒从手心传进了进忠的心脏,他怔怔的傻在原地,脑子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说。”魏嬿婉轻笑,“我要你陪着我,直至我死,进忠,你这辈子逃不掉了。” 进忠走出永寿宫时,还在细细抚摸着手掌。 魏嬿婉她说了什么? 她说,这辈子他逃不掉了? 站在冰凉的夜色之中,进忠抚上越跳越快的心脏,她说要他陪着她,直至死亡吗? 他骤然回过了头,贪恋的看着永寿宫的灯光。 够了,足够了。 就这么一句话,就够他为她舍生忘死,肝脑涂地! 第4章 历史要修正 永寿宫内,魏嬿婉躺在床铺上,看着眼前整理被褥的澜翠,不由也出了神。 她当初是被什么迷了心魄吗? 明明澜翠,春婵,王蟾是她最为心腹的几人,也是知晓她最多秘密的人。 她怎么可能会动了杀澜翠的心呢? 还直接导致了春婵,王蟾的背叛。 带着这份迷惑,她缓缓闭上了眼眸,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梦中,光影琉璃,她曾见过的,未曾见过的,她猜测的,未曾注意的情景竟一幕一幕的在她面前播放。 魏嬿婉站在黑暗中,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但她依旧一点一点仔细的寻觅,想从中找出有没有她遗漏的东西。 重生难得,她会比上一世更谨慎。 情节播放到了她对镜梳妆,与春婵道:“春婵,本宫昨日一时糊涂下了重手,你还疼吗?” 这是—— 魏嬿婉记得,就在这里,春婵叛逃,紧接着便是王蟾的反杀! 她骤然往前走了几步,更仔细的看着这一幕。 凑近了,她便清楚的看见了笼罩在她身上的一层黑影。 那黑影与她一般无二,半分不差,且每一次都是黑影先动,而后作为魏嬿婉的她便会做出与黑影一般无二的动作。 这是…… 魏嬿婉死死扣住了手心。 没错了。 她被控制了。 但这黑影究竟从何而来? 疑心刚起的瞬间,眼前的光幕骤然破碎,又再度聚拢。 好多好多的人。 富察皇后,嘉妃,舒妃,太后,甚至皇上! 他们的身后都隐隐约约有着黑影,或多或少,或浓或浅—— 可是究竟是谁?! 人影再度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一行的字。 令皇贵妃。 初入宫为长春宫宫女,深得富察皇后喜爱,后因皇后病重,被推举至皇上身旁伺候。 因与富察皇后容貌相似,被皇上宠爱。 【魏嬿婉怔住,她明明记得宫内人都说她像娴贵妃。】 一年三封,宫女晋贵人,贵人晋嫔,赐封号令。 三年后富察皇后病逝,同年五月,晋封令妃。 十四年后晋令贵妃,六年后再晋皇贵妃。 后因乌拉那拉氏断发,行副后职责,统率六宫。 四十九岁殁,丧事为清朝皇室最高规格,葬入皇陵,伴帝身侧。 【魏嬿婉深吸一口气,她还清晰记得临死之前的狼狈和皇上的嫌弃,为何这边的记录却是这么荣宠?】 同葬还有四人,分别为: 孝贤纯皇后富察氏,慧贤皇贵妃高氏,哲悯皇贵妃富察氏,淑嘉皇贵妃金氏。 【为何没有乌拉那拉氏?魏嬿婉愣住,就算继后断了发,以当时皇上对她的百般容忍也会很快揭过才对!】 忽然,几个大字再度撞碎了光幕。 历史启动修正状态—— “叮!” 一个光团从天而降,停在了魏嬿婉面前。 魏嬿婉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任它落在手心之中。 入手极烫,烫的魏嬿婉猛然坐直了身体,从睡梦中惊醒而来。 可还不止如此,她的脑海之中,越来越多的信息爆炸般的涌了出来。 白月光不该是那劳什子娴贵妃,而是如今的富察皇后。 青梅竹马也该是高氏高曦月! 而初恋更不该是她,当属富察诸瑛。 红颜知己呢?却也是如今的嘉妃! 更别说娴贵妃后面得到的懿字! 那也是属于她的! 还有,还有更多的,容妃颖妃婉嫔庆妃一直与她交好。 她本该既有宠爱,有子嗣,还有好姐妹替她带娃,荣享一生,幸福死亡。 而不是被什么牵机药变得那么狼狈。 如懿,娴贵妃,青樱。 魏嬿婉死死咬住了下唇。 你究竟偷了多少东西,连苍天都忍不下去,将她送回此时,让她来修正一切错误。 但说来轻巧,却该从哪儿开始呢? 魏嬿婉抚摸着手心的印记,静静思索。 按照梦中的提示,若没有娴贵妃领她去长春宫一事,皇后应当十分喜欢她,且应当在某日将她调到长春宫,往后就算有荆棘,也该比她如今要面对的好上不少。 也就是说,她五年的苦楚,便是娴贵妃一手造成的。 作为始作俑者,她竟还有脸质问,“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苦衷。” 多损。 魏嬿婉眯眼,那破局该从皇后这边开始! 接下来的,应当是永琮因痘疫而亡。 最好的法子,应该是救下永琮。 可这个念头刚起,手心的印记便愈发的滚烫,烫的魏嬿婉受不住痛呼了一声,赶紧将脑海中的念头挥散。 说来也怪,救永琮的念头没了,印记就又恢复了常态。 魏嬿婉明白了。 她对着光照着手心,喃喃道:“历史不可修改,对不对?” 是因为娴贵妃篡改历史,她才又回来的机会,同样,她知道了过去未来,便绝对不能影响历史的进程。 也就是说,永琮必须死,必须死在不久后的疫症之中! 但其中,还有没有操作的空间呢? 第5章 点醒玫嫔。 永和宫内,白蕊姬带着几分不解打量眼前的魏嬿婉,“你来我这做甚?” 她与魏嬿婉并无什么交集,唯一的印象似乎是她同自己一样出身卑贱。 一个南府艺妓,一个宫女,都是谁都能踩一脚的玩意。 想到这里,白蕊姬的目光温和了一些,又瞧魏嬿婉温顺行礼,“玫嫔娘娘安。” 并没有其他人总挂在脸上的怜悯之色,纯良单纯,望着自己的眼睛清澈明亮,让白蕊姬心软了一瞬,提醒道:“魏答应,你与我相似,皆是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可莫要与我一般,无端端被人害了。” 说着话,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可一晃,她又憎恨着瞪着远处的虚空,宛若那处有什么人让她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一口! 魏嬿婉悄悄瞟了眼。 白蕊姬瞧着的是长春宫,她恨的也是富察琅嬅。 可后面,推波助澜的却是金玉研! 想起她,魏嬿婉袖中的手便狠狠捏在一处。 后宫之中,她一恨如懿,二恨便是金玉妍! 而玫嫔,是个性情中人,要骂就骂要打就打,且最要紧的是在历史上笔墨不多。 魏嬿婉定了定神,在脑海中细细盘算着如何让白蕊姬活下来。 果然不出她的预料,手掌上的印记毫无反应。 魏嬿婉确信心中所想,瞧着白蕊姬的眼神便热烈了许多。 这可是她能纳入姐妹团的第一人啊! 白蕊姬被她炙热的目光烫的一抖,尚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魏嬿婉握住了她的手,一垂头眼泪便是簌簌而落。 “臣妾也不知臣妾为何而来,懵懵懂懂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引着,见到玫嫔娘娘才知道原因。” 白蕊姬果然问道:“什么原因?” 魏嬿婉的手心印记一片温润,白蕊姬身上不多的黑气被迅速抽离进了印记之中。 这是魏嬿婉第一次使用印记,只觉得耳目如同被洗涤过般清楚,甚至清楚听见了外面极轻的脚步声。 魏嬿婉咬着下唇,面带惧意的看向殿门口。 白蕊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认出了外面的正是金玉妍的宫女贞淑。 她皱了皱眉,凭目前的交情而言,她该推开魏嬿婉去见贞淑,可也不知道为何,她始终没有抽走手,只挥了挥手吩咐人将贞淑请走,才又问道:“你怕她?” “是。”魏嬿婉眼眸中含上了泪珠,“我曾在嘉妃宫里待了五年,她不许我穿暖吃饱,让我每日每夜的干活,却说宫内谁都可以欺负我,还改了我的名字。” 盈盈的泪挂在眼角,看的白蕊姬不由自主追问:“改成了什么?” “樱儿。” “嘶。”白蕊姬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脑子第一次这么清醒,她更仔细的观察魏嬿婉,“你与娴贵妃的确有些相似,只是嘉妃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岂不是故意恶心如懿?” 魏嬿婉带着哭腔道:“若没有皇上抬爱,我只是个宫女,只是一个在他们之间拿来泄愤的工具。” 她将当时跪在皇上面前时,如懿和嘉妃说的话都一一复述了一遍。 听的白蕊姬连连皱眉。 她没当上娘娘之前是卑贱的身份,如何不了解当时的情景? 如懿话说得好听,无非是觉得魏嬿婉会再分走一分宠爱才警铃大作罢了。 说什么放出宫去嫁人? 魏嬿婉还是嘉妃的人,若应了下来,少不得还要过金玉妍这关,那以魏嬿婉口中嘉妃的态度,又怎么会让她轻易离开? 对了,嘉妃。 白蕊姬一直觉得她心直口快,是个直爽的人,才愿意与她多说几句话,可私下里竟纵着人欺负无辜宫女,也是个心肠恶毒之人! 见白蕊姬久久不语,魏嬿婉又勉强笑道:“玫嫔娘娘问我原因,我觉得大约是苍天觉得我太苦,才给了我个倾诉的地方,毕竟,嘉妃是何等受宠之人,又诞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阿哥,我也拿她没有办法。” “……”白蕊姬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若我的孩子还在,怎么轮得到她!” 她似哭似笑,竟在魏嬿婉面前口不择言道:“富察琅嬅,是她害了我的孩子!” 她状若疯癫,一双手在半空中挥舞,似乎富察琅嬅就在眼前! “皇后娘娘?”魏嬿婉不解。“若是皇后娘娘害了你,生下贵子的该是她才对,为何是嘉妃?” 白蕊姬浑身一震,顺着她的话想了过去,“你的意思是害我孩子的不会是富察琅嬅?” 魏嬿婉并未点头或摇头,只低声道:“若是她,嘉妃的贵子也生不下来。” 此话,瞬间就让白蕊姬冷汗冒了一身。 是了,她以前脑子怎么这么糊涂,竟然连最起码的道理都没有想到! 富察家已经占上了长子,嫡子,贵子于富察琅嬅而言,并无用处,可金玉妍不同,她想要! 她腹中孩子没了,仪贵人孩子也没了,金玉妍的孩子就能成为贵子。 难道说,她这么多年恨错了人? 玫嫔抓紧了魏嬿婉的手臂,“你还知道什么?” 魏嬿婉本欲张口说出真相,可印记骤然滚烫起来,警告着她不能说! 魏嬿婉只能忍着痛楚回答道:“臣妾只是顺嘴一提,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剩下的真相,只能让白蕊姬自己去探寻。 但有一点,她应该不会听从贞淑的话对永琮动手了吧? 第6章 永琮病发! 大雪之夜,永琮病发的消息迅速的席卷了深宫。 永寿宫中的魏嬿婉亦得到了消息。 她抿紧了唇。 果然,就算玫嫔不做,永琮也逃不过。 金玉妍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春婵还在絮叨着关切之语,“小主,如今宫内人人自危,您还是少些出门比较好。” 虽说现在只有永琮有病,可保不齐还有别人还未病发呢! “莫怕。”魏嬿婉拍了拍春婵的手背,轻声道:“你好生待在此处,我要出去一趟。” “小主——”春婵不肯,却还是被魏嬿婉坚决的目光给逼退了,“您千万小心。” 走出宫门,魏嬿婉深吸了一口外面冰冷的空气,还是匆匆迈进了纷飞的雪中。 能不能与富察皇后联系上便就看这一次了。 撷芳殿外,富察琅嬅双眸含泪,遥遥望着远处的房屋,一颗心紧紧的悬在空中。 永琮才两岁不到,却要被独自送进这冰冷的地方。 也不知道宫女太监有没有伺候妥当,有没有尽心尽力。 越想,她便越心疼,几次想要越过门槛踏进撷芳殿都被素练扶住,“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不进去,我怎么知道永琮过的好还是不好。”富察琅嬅泪水滑落脸庞,“他还那么小,还从没有离开过我。” 素练也泪眼婆娑,“奴婢知道,可您是一国之母,断不能被传染上啊。” “若皇后娘娘不嫌弃我,我愿为您进去看顾永琮。” 富察琅嬅转过头来,盯着跪在台阶之下的魏嬿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魏嬿婉恭敬的垂着头,“我幼时曾得过一次痘疫,不会再被传染,也会比任何人都尽心尽力。” 富察琅嬅久久的看着她,似乎在看她究竟有几分真意。 “娘娘。”魏嬿婉再磕头,“除了我,她们都怕被传染,就请娘娘给我一个机会吧。” 机会? 富察琅嬅眼泪再度涌了上来。 罢了。 她虽然不想承认,心里却有着隐隐的不安。 永琮极难熬过这一劫。 那,能不能让他在离开之前,有一个人会不惧他的病,将他拥在怀中呢? “好。”富察琅嬅闭了闭眼,“你进去!” 她痴痴的望着魏嬿婉起身,踏过门槛,走进了永琮所在的房间。 往后几日,魏嬿婉都会出来与守在门外的富察琅嬅说一说永琮的情况。 她不说假话,包括永琮日渐衰落的状态,也一五一十恭敬禀报。 虽期间又被素练叱过,也有被里面的老嬷嬷提醒过。 “如此说话,皇后娘娘会受不住的。” 魏嬿婉如何不知道呢? 永琮必死,可猝然而来的消息,会将这位孱弱的母亲彻底击毁。 她要的是,让富察琅嬅步步接受这个现实,而不是如同当头棒喝一般被砸懵。 一日一日的过去,永琮气息渐渐微弱。 魏嬿婉出来禀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让富察琅嬅紧张的扶门问道:“魏答应,永琮怎么了?” 魏嬿婉迟疑摇头,却又急切道:“娘娘,七阿哥怕是不太好了,您快让皇上来一趟吧。” “不好了?!”富察琅嬅扶着素练的身子摇晃了几下,不敢信。 可这么几日以来,魏嬿婉从未骗过她,这让富察琅嬅下意识的喝道:“去请陛下!” 弘历来的很快,扶门痛哭的富察琅嬅不由自主的扑进了他的怀抱,放声痛哭,“陛下,永琮他——他——” 话音未落,撷芳殿内就传来了哭声。 富察琅嬅摇晃了下,用尽最后力气,“他——没了。” 说罢,她便晕了过去。 弘历抱着她,心中苦涩又难过。 “为什么,朕的嫡子留不下来?” 为什么,他寄予厚望的永琮会这么轻易的被恶疾夺走! 为什么,苍天要这么折磨他?! “传朕的旨意。”弘历沉默着俯身抱起了富察琅嬅,“晋魏嬿婉为贵人,赐封号令!” 无人敢贴身伺候永琮,只有魏嬿婉敢。 那他便赏! 如圭如璋,令闻令望,美好如玉,最适合她了。 尚跪在撷芳殿内的魏嬿婉恭敬磕头,“谢陛下恩典。” 永琮离世,撷芳殿所有物品都要焚烧。 伺候的宫女也要分开观察几日,确定没有痘疫之症才可被放归各宫。 魏嬿婉亦是如此,隔离三天后,才再度回到了永寿宫。 可才踏进房门,她就被一只手狠狠扯了进去。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进忠想要叱骂,却又舍不得,只能握着她的手,急切道:“那可是会传染的痘疫,你就不怕——” “我不怕。”魏嬿婉仰起头,看着进忠着急上火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不也不怕吗?” 明知道她刚被放出来,还急巴巴的赶来永寿宫。 进忠不愿被她轻易拿捏,别开脸道:“你我现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奴才希望你好自为之,莫要把自己的命不当命!” 天知道他听说魏嬿婉进撷芳殿伺候永琮时多么生气。 一墙之隔,他竟一句话都没有办法与她说。 好不容易等着她出来,见她还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进忠更是着急上火,“你就算不去伺候永琮,也可以晋封贵人的。” 他与她一样重生而来,知道若魏嬿婉按照前世的路子走,也会顺利封贵人,顺利晋嫔。 可为什么非要走这么危险的路? 若有不慎,她会死。 想起魏嬿婉会死,进忠心尖儿都颤了。 她死了,那他又怎么活下去? 第7章 穿金戴银给谁看! “明面上的确一样。”魏嬿婉任他握着手,轻声道,“可你知道的,实际不一样。” 进忠自小进宫,听得懂她的话,他微眯着眼睛道:“可皇后娘娘不算受宠。” 在这宫里,无人比得上娴贵妃。 “过去是这样,但未来未必这样。”魏嬿婉轻声道:“皇后娘娘乃中宫之主,对于皇上而言,意义不同。” 皇上是真的为永琮伤心难过的,也就是说在他心目中,无人能对抗永琮嫡子的地位。 “你要帮皇后娘娘争宠?”进忠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你不会……” “我不会。”魏嬿婉凑近他,亲眼看着他白皙的脸迅速的潮红起来。 她饶有兴致的摸了摸,才慢悠悠道:“皇上于我,只是一个上司。” 争宠,向上爬,都是为了博取更好的生活。 但爱,她给不了一个坐拥三千佳丽的皇上。 更何况,在这皇宫里,谁恋爱脑谁必死无疑! “那……”进忠声音微颤,眼角红润。“你……” 洁白的手指堵住了他的唇。 魏嬿婉轻柔地笑,“你说呢?” 她没有一口应下爱他,因为她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留他在身边,也没有把握自己能与那黑影抗衡活下来,所以,她不说。 但对于进忠来说够了。 前世,他在阴暗中辗转扭曲,就想魏嬿婉多看看她。 现在,魏嬿婉不止会全心全意看着他,甚至还愿意给他最美的梦境。 是的,就算是一场梦,就算是他偷来的一丝爱意,也足够让他欢愉。 “好。”进忠将她的手指牵住,“你想做的,奴才都帮你。” 魏嬿婉微微笑,“李玉当初对我百般阻拦,除了我不管身份地位均比不上娴贵妃之外,更要紧的是惢心。” 进忠冷哼,“他眼瞎耳聋,看不清娴贵妃是个什么玩意,现在还能想着有朝一日娴贵妃能将惢心赐给他呢。” 娴贵妃将惢心所有价值榨干了不说,亦没有顾及李玉多年的投诚,转头将断腿的惢心嫁给了江太医。 两人都晓得如懿心中想着什么,无非是觉得江太医有用,李玉没用了呗。 这等过河拆桥的行为让进忠恶心的要命。 “李玉还不会相信你我。”魏嬿婉愉快微笑,“但很快就不是了。” 开局已成。 金玉妍舍不得错失机会,亲自动手。 她的令封号亦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质疑不符。 还会有更多更多的不一样! 魏嬿婉握紧拳头。 她被夺走的所有一切,她都会一点点的夺回来! 富察琅嬅病了,病的很严重。 魏嬿婉进门时,素练还在劝流泪的富察琅嬅,“七阿哥不在了,您务必振作精神……” 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来,魏嬿婉便就行礼请安,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竟还被劝说着再生一个阿哥才好,这怎么算不上伤口上撒盐呢? “你来了。”富察琅嬅含泪望过来,又拍了拍床沿让魏嬿婉起身坐过来,“你再和本宫说说,永琮他……” 未语泪先流,她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 魏嬿婉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藏着的苦涩也席卷上来。 她懂富察琅嬅。 因为她曾同样失去十四阿哥和十六阿哥。 这份痛楚,她比所有人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富察琅嬅却不能就此颓废下去。 “我伺候七阿哥的时候,听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魏嬿婉柔声道:“他告诉我,您是个极温和极疼爱他的好母亲,他从未后悔来过。” 她的声音悠扬又好听。 让富察琅嬅不由入了神,催促着她说更多更多。 魏嬿婉半真半假,参杂着永琮偶尔的童言童语,显得极为真实,这极大的抚慰了富察琅嬅绞痛的心。 魏嬿婉手心朝下,没有人看得见她手心的印记时亮时灭,缓缓抽离着富察琅嬅身上浅浅的黑影。 但黑影的顽固超乎魏嬿婉的想象,饶是坐了近半个时辰,也不过让黑影淡化了三分。 今天没有时间了。 魏嬿婉只能再劝,“若您继续躺下去,宝华殿超度的事情便就要娴贵妃主持了,您舍得吗?七阿哥最后一面,你真的不想再见一次吗?” 富察琅嬅果然被激起了血气,“她又想越俎代庖了,本宫怎么能忍!素练,为本宫梳妆。” 魏嬿婉恭敬退开,将位置让给了素练。 富察琅嬅被搀扶起来,“以前是我错看了你,不该因着你与娴贵妃一道前来就为难你,你且候着,待会与本宫一道前去。” 她的孩子怎可由那贱人送行! 魏嬿婉恭顺应答,“是。” 宝华殿内超度已经开始,下一步该是焚烧财物和表文。 娴贵妃翘着带着护甲的两根手指,用前面三根手指捻住表文,正欲投入火盆时,却被身后骤然响起的一声“娴贵妃!”吓得手一松。 魏嬿婉眼疾手快,飞扑而去,顾不得火焰滚烫,硬生生夺回了表文。 富察琅嬅的心这才落回了腹中,她接过魏嬿婉捧来的表文,冷声道:“你也配主持本宫孩子的超度?” 魏嬿婉重生后,这是第一次见到娴贵妃。 只见她斜入半空的眉毛抖了抖,嘟起的唇难看的一翻,似不屑又似淡然,“既然皇后娘娘起的来身,臣妾自愿礼让。” 魏嬿婉抿了抿唇,袖中掌心印记更暖了。 她的心亦十分清明,清楚的看见娴贵妃的丑陋! 而富察琅嬅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抽走了部分黑影,难得的强势,待亲自投入表文后,缓缓转过看向娴贵妃的表情已是十分嫌恶。 “永琮出事,连陛下也十分难过,你怎么可做如此装扮?” “我怎么了?”娴贵妃挑了挑头发,不解道:“臣妾自己的衣裳,臣妾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啪!” 娴贵妃不可置信的抚着红肿的脸颊,沙哑难听的声音质问道:“你打我?” 富察琅嬅甩了甩手,冷笑,“就算闹到皇上面前,本宫也会打,如懿,白事呢,你穿金戴银给谁看!” 在场的太监们悄悄觑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皇后娘娘说的没错。 在场的人都卸了妆钗,就连魏嬿婉也素的不行,只有娴贵妃,不止头上一如既往佩戴着首饰,更在旗头一侧,别上了一朵红花。 第8章 报应也该给的正主! 但除了一巴掌,富察琅嬅什么也做不得了。 她与帝王背心,却同样深深记得皇上对娴贵妃的纵容。 后宫之主,自在人心。 连这句话,娴贵妃都能在自己面前说出来,甚至错穿姚黄牡丹一事,她都无法发作。 那今日,为一个逝去的孩子,就算皇上知她穿金戴银,亦不会说她什么。 委屈从心底摇曳而上,将强撑病体而来的富察琅嬅冲击的头晕目眩。 魏嬿婉眼疾手快,扶上了富察琅嬅的手臂,用极小的声音提醒,“娘娘,你该晕了。” 富察琅嬅领会,当即颤着手指指向如懿,“你还不认错,本宫,本宫——” 她眼睛一闭,顺势倒在了魏嬿婉的怀中。 “快来人呀。”魏嬿婉小小的身子,却死死的抱着富察琅嬅的身躯不让她落地,“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一时间,灵堂里兵荒马乱。 弘历也得了消息赶来,一进来,便先看向了如懿。 见她脸颊红肿,却呆呆的坐在一旁不知道想什么。 “如懿?” 弘历没管晕倒的富察琅嬅,先问的她,“你这脸是谁打的?” 如懿缓缓反应过来,正要回答时,富察琅嬅恰逢时机的醒来,她呜咽道:“皇上,是臣妾打的。” 她靠着魏嬿婉,泪水落下。 “永琮没了,臣妾心里难过的很,可她却戴着红花,让臣妾怀疑她是不是为了此事庆贺。” 弘历的目光上移,如懿旗头上的那朵花,委实鲜艳的让人难受,且和这灵堂的素白格格不入。 “朕让你来主持的,你怎么这么不谨慎?” 弘历皱了皱眉,却还是吩咐道:“你回去吧。” 说罢,他才去搀扶富察琅嬅,“皇后,你身子虚弱,何必强撑病体过来?” 说到这个地步,富察琅嬅怎么还听不懂呢? 弘历又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而如懿又可全身而退。 也是。 富察琅嬅扶着弘历的手起身。 她与如懿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将她拉下马来,又怎么可能凭借这么一点事就结果了她呢? 弘历见她停了泪水,心头也是高兴,“朕还担心你心头郁结,度不过此关,现在瞧你气色甚好,朕也能放下心来了。” “人总要往前看的。”富察琅嬅闷声道:“臣妾身为中宫皇后,更是不该让皇上您忧心。” 可待回了长春宫,富察琅嬅便再也撑不住,一头扎进了床铺上。 素练心急如焚的去请齐太医。 魏嬿婉也在,搀扶着她躺了进去,又为富察琅嬅垫上了靠枕。 富察琅嬅看她忙碌,苦涩道:“本宫是不是太无用了?” 气势汹汹出门一趟,失魂落魄的回来。 她也觉得自己很无用。 “皇后娘娘是不愿意与那等小人计较罢了。”魏嬿婉握住富察琅嬅冰凉的手,趁着没人,她想多祛除祛除富察琅嬅身上的黑气,“只要您在一日,她也拿你没有办法。” 许是魏嬿婉手心的温暖给了富察琅嬅些微的依靠,她默默的回握着,“本宫也知道,可更知道本宫这身子熬不了太久了。” 魏嬿婉也沉默了,就算她拼命拉扯,富察琅嬅早死的结局不会变,也就是说如懿定会成为继后。 不行。 魏嬿婉垂下眼眸。 就算结局无法改变,她也要如懿这个继后坐的不甚安稳。 她斟酌着语气,“您还有和敬公主,为了她打算,您也该打起精神来。” “你也是妃嫔,自该明白在这后宫里,没有儿子,有女儿又有什么用?”富察琅嬅凄苦道:“连雪中送炭的炭火都比不上,聊胜于无罢了。” 魏嬿婉再劝:“也许对于您来说是如此,可对于和敬公主来说,您是她的唯一,为了她,您也不该垂头丧气。” 正巧这时,齐汝恭敬进来,恰好听见了魏嬿婉说的话。 他不由得悄悄看了眼她,才小声提醒道:“令贵人说的没错,皇后您身子虚弱,前几日又总整夜整夜睡不好,此乃心病,若自己不能开解自己,怕是就算臣竭尽所能,也难挽回您的健康。” 说罢,他又上前搭脉:“您这身子当年为了催孕铤而走险,亏空严重,往后再难有子息了。” 魏嬿婉清晰的感觉到富察琅嬅的手一颤,却只能苦笑着让素练送太医出去。 待他走了,富察琅嬅才看向魏嬿婉,淡淡道:“听见了吗?” 她眼角红极,“本宫的身子不行了,还保不下永琏和永琮,这都是报应!” “皇后娘娘,你真的能认定是报应而不是人为吗?”魏嬿婉眼睛很亮,“您坐着的位置,是深宫中千百佳丽眼红心热的,您就能肯定,这一切的原因就一定是您自己吗?” 她说的十分直接,让富察琅嬅呆愣在了原地。 “皇后娘娘,您至善至纯,从未做过任何害死阿哥的事情,又何谈报应呢?” 魏嬿婉盯着富察琅嬅身上起伏的黑影。 快了,快了。 只要再说说话,她身上的黑影就要被祛除干净了。 她轻柔的声音,缓缓道:“若说是零陵香,为防止宠妃僭越,您没错。” 富察琅嬅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怎么知道——” 魏嬿婉还没说完,“冷宫放蛇,您是为了给阿哥报仇,且如懿并未受到伤害,又算的了什么错误呢?更别说当时她身处冷宫,本就该由你随意处置。” 富察琅嬅要收回手,却还是被魏嬿婉死死握住,“除此之外,还有些事情,您都清楚明白,不是您做的,是谁,您心里更是明镜儿一般。” 她一字一句问道:“那何来的报应?苍天公正,如有报应,也该报应在正主身上,断不会是您!” 第9章 这才是富察琅嬅 香炉青烟袅袅。 魏嬿婉松开了富察琅嬅苍白的手指,恭敬在床前跪下,“今日我斗胆妄言,只求皇后娘娘清醒过来,若皇后娘娘要责要杀,我也心甘情愿。” 可床铺上的富察琅嬅怔怔的看来,眼眸之中却满是慈悲,“这等小事,本宫怎会斥责与你?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何知晓如此之多。” 她揉了揉眉心,不知为何,她的心如今一片宁静。 宛若什么一直伏在她身上的累赘被彻底拔除了一般,虽想起永琮还是心脏绞痛,可精神上却好了极多。 且她看魏嬿婉,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甚至还招手让她再度坐过来,“你过来且和本宫再说说话,本宫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牙尖嘴利到这个地步了。” 牙尖嘴利虽不是什么好词,但在慈眉善目的富察琅嬅口中,却变成了嗔怪,显然并不怪罪她的胡言乱语。 魏嬿婉心中清楚,怕是那印记除了能拔除黑影之外,还带有逆转态度的功效了。 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历史上重合了,富察琅嬅待她竟比对素练等人还要信任几分,甚至问道:“你看的通透,不如再告诉本宫,本宫还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魏嬿婉没有立刻说出口,反而看了眼外面。 富察琅嬅不知道怎得心头一跳,便就高声吩咐道:“莲心,你与素练去帮本宫问一问齐太医这药方可要改一改。” “是。”门外立着的两人躬身应了。 待得她们没了踪影,富察琅嬅又问:“你想与本宫说的,是不是关于她们?” 魏嬿婉轻快的笑了。 这才是富察琅嬅,富察皇后本尊! 她自小被富察家精心教导,虽生性良善,但也绝不是耳聋眼瞎之辈。 可是,莲心和素练做的事情,却不能全盘托出。 富察琅嬅身子不好,若前有幼子暴毙,后有忠奴背叛,怕是更加熬不下去,反而不美。 魏嬿婉微微思索了下,便先提起了素练,“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大约不知道素练她的母亲得了痨病,要一直服食山参,且素练家中几口人都指望着她的几分月例,所以素练的日子有些苦。” 若是以前的富察琅嬅听见这句话,大约也只是略略点点头,不怎么往心里去,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由自主的心疼道:“本宫真的不知道!她若辛苦,怎不和本宫说?” 通过富察琅嬅的回答,魏嬿婉再度确定她的性子彻底改变了,才又缓缓提起了莲心,也提起了王钦。 “王钦……莲心……”富察琅嬅忍不住捂嘴道:“我,我怎么会——” 她惶恐的抓住了魏嬿婉的手臂,“我怎么会将她送给那个变态呢?” 她已经是皇后了,只要端庄稳重,不犯大错,无人能碰她的位置。 而作为她身旁的大宫女,断断不该去伺候那么个变态玩意! 魏嬿婉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皇后娘娘,此时不晚。” 只要富察琅嬅还没死,一切都不晚! 待得莲心和素练回来时,魏嬿婉已经离开了。 莲心去熬药,素练先进的房间,却登时被一双眼眸给吓得一抖。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她胆怯的站在原地,不敢与床铺上端坐的富察琅嬅对视。 莫不是皇后娘娘知道她曾经做了什么吧? “素练,你过来。”富察琅嬅忽然开了口,“你——” 她话音未落,素练便吓得往地上一跪,“奴婢奴婢——” 她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开始解释,也不知道富察琅嬅知道了多少,只拼命磕头道:“奴婢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富察琅嬅奇怪道:“错的是本宫。” 素练原以为富察琅嬅说的是反话,可等她抬起头来时,瞧着富察琅嬅红润的眼眸时,却也傻在了原地。 “你母亲生病,为何不同本宫说明白?”富察琅嬅满是自责,“你跟本宫进了宫,本就比在富察家要辛苦不少,本宫竟还如此粗心。” 她指了指旁边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一叠银票,“本宫为中宫之主,厉行节约却也不能枉顾人伦,宫中月例不能变,这些银子是本宫的,你且拿去用着,若还是不够,再来与本宫说。” 素练噙上了泪珠,“皇后娘娘——” “好了好了。”富察琅嬅温柔的笑着,“收好银票,尽快送出去吧,让莲心进来伺候着。” “是。”素练认真的磕了个头,而后擦着眼泪走出了房间,又与莲心嘱咐了一通,才急匆匆的离开了长春宫。 莲心不解的望着她的背影。 素练不正为银子发愁吗?怎么今日这么开心? 不过药已熬好,她便不再多想,捧着药碗走进了房间,“皇后娘娘,药煎好了。” 她恭敬的捧到了富察琅嬅面前。 富察琅嬅接过药碗竟不嫌苦涩一饮而尽。 莲心伸手要去接空碗,却被富察琅嬅抓住了手腕,惊得她赶紧跪下,“皇后娘娘?” 富察琅嬅不语,只一点一点的掀开了她的袖子。 但凡衣裳能遮住的地方,便没有一块肌肤是完好的。 富察琅嬅咬着下唇,手指细细的往上轻抚。 咬的,掐的,针扎的,烟斗烫的,利器戳伤的。 斑驳的伤痕,触目惊心。 可为何以前的她眼前宛若罩着一层黑雾,不止视而不见,还充耳不闻莲心的求救? 莲心和素练不同。 素练她可以说不知道,可以用银钱弥补。 可面对莲心,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将莲心赐给王钦的是她,无视莲心求救的是她。 “皇后娘娘?”莲心微眯着眼,小心的观察着富察琅嬅的表情,“您怎么了?” “莲心。” 富察琅嬅松开了手:“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你曾经受过的苦痛,但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她盯着莲心的眼眸,柔声道:“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要好好活着。” 第10章 看够了吗 过了几日,富察琅嬅又请了魏嬿婉过来长春宫,恰逢和敬公主也在。 母女两不知说着什么,和敬眼里还带着泪花。 魏嬿婉规矩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和敬用帕子将眼角的泪擦了掉,本想冷眼叱一句,却见富察琅嬅温和的让她起身,“快些过来坐。” “皇额娘?”和敬十分不解:“您何时与她这么和睦了?” 她的皇额娘不是最讨厌这等狐媚讨好之人吗? “若不是她,皇额娘怕是走不出来了。”富察琅嬅拍了拍和敬的手背,“也想不起来你也需要皇额娘的照顾。” 和敬在打量魏嬿婉,魏嬿婉同样也在打量和敬。 幸好。 这位长公主身上并没有什么黑气绕体。 这让魏嬿婉松了口气,转而笑道:“要是知道公主正与皇后娘娘说体己话,我就晚些过来了,省的打扰了皇后娘娘的兴致。”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富察琅嬅对她知无不答,“正说着皇上东巡一事。” 魏嬿婉心头一跳。 富察琅嬅就是死在东巡落水! 但此时,她不敢表露出半分不对劲来,只好奇道:“我还没听说这个消息呢,皇后娘娘您要去吗?” “皇额娘自是要去的。”和敬抢了一步回答,“皇阿玛要登泰山,祭孔庙,皇额娘是天下之母,必定会随行的。” 富察琅嬅亦轻声道:“本宫一日是皇后,便要做好皇后的份内之事,断不能让如懿再越俎代庖了。” 她虽恢复了善良,但不知道为何对如懿却依旧十分厌恶,一想起若是她不在,寻常民众说不定会将如懿当做皇后,便更是难过。 但魏嬿婉却关切道:“那娘娘的身子可好一点了?” 和敬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人真挺奇怪的,寻常人大多会奉承皇额娘识大体,你倒是挑了个不同的角度。” “是。”魏嬿婉恭顺,“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身体就更是要紧。” 和敬揪了揪帕子,瞪她,“你的意思是说我逼皇额娘成行了?” 魏嬿婉还未回答,就见富察琅嬅护着她道:“璟瑟你贵为嫡公主,怎好这么胡乱说话,令贵人明明是关心本宫。” 和敬别开了脸,小小的哼了一声。 “皇额娘倒是心疼她。” 嘟囔完了后,她又舍不得般的悄悄转过头打量魏嬿婉。 魏嬿婉装作没有发现她的目光,陪着说些话儿。 待得富察琅嬅面露疲惫之色, 她便起身告退。 和敬也跟着她出来了。 只是跟着瞅着她许久,和敬冷不丁就冒出了一句话,“你是什么居心?为何突然蛊惑的皇额娘对你这么好?” “人总要有个寄托。”魏嬿婉请和敬与她一道往前走,“我也只是尽我所能,取悦皇后娘娘,让她能从七阿哥死亡的痛楚中稍稍透出一口气来。” 和敬抿紧了唇,“我看皇额娘气色极好,以为她……” “她是皇后娘娘,也是母亲,就算在你我面前欢笑,背地里她也还是会想起阿哥们的。” 和敬沉默了。 她与魏嬿婉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了下来,“令贵人,我不管你有着什么样的打算,但起码现在你为皇额娘好,所以我感谢你。” 她行礼,“若往后有我能帮的上的,我必定会助你。” 魏嬿婉微笑回礼。 她早知今日和敬在长春宫,所以特意寻了这个时机过来,要的便是在和敬出嫁之前,先与她构建关系。 和敬和亲,亦是历史上的重要进程,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但如今的和敬尚且单纯冒进,若能认定她为友人,便该是一辈子如此了。 魏嬿婉目送着和敬的远去,转身回了永寿宫。 东巡,她也会去。 可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未做。 这一世,她未曾命春婵盗取坐胎药,如懿也无法偶然听见齐太医的禀报,也就是说如今只有她一人知道舒嫔服用的实则避子药。 但,知道归知道。 魏嬿婉没有打算告诉舒嫔。 先不说她信任不信任自己,就说舒嫔停药怀孕时皇上的表情就耐人寻味。 他并不希望舒嫔有孕。 魏嬿婉也不需要再多出几个竞争者。 “春婵。”魏嬿婉娇俏的笑了,“替我装扮,我要去养心殿面见皇上。” 在富察琅嬅面前刷够了存在感,也要去刷一刷弘历了。 毕竟,宠妃之路也是千难万难呐。 养心殿外,进忠时不时瞧一瞧台阶下站着的凌云彻。 魏嬿婉嘱咐他暂且不要碰凌云彻,他定会听话,可是抵不过心中时不时冒出的恶意,让他琢磨着该如何给此人一个教训。 可还不待他想出,便瞧着凌云彻的头往左边移动,似乎看见了谁一般顿住了。 哼。 进忠也看了过去,心中腹诽。 大约又是娴贵妃吧。 可待他看清一句而来的人儿时候,进忠心中的欢喜瞬间便淹没了他,让他快步走下了台阶,迎了上去。 “令主儿,您怎么来了?” “来见皇上。”说罢,魏嬿婉又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也来见你。” 最后四个字微不可察,只有他们听得见,却让进忠心跳如鼓,叮嘱道,“里面没人,皇上心情一般,你要多加小心。” 说罢,魏嬿婉却不走,站在原地看他。 进忠耳尖红了起来,放低声音,“等奴才下值就去永寿宫找您。” 魏嬿婉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踏上了台阶。 凌云彻身子未动分毫,被帽檐遮住一半的眼睛却忍不住跟上了魏嬿婉的步伐,直到—— 进忠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看够了吗?” 凌云彻一惊,连忙抱拳,“进忠公公,我并未……” “小爷不听你的解释。”进忠冷着调儿,“那是皇上的女人,你多一眼都不能看,否则小爷可要挖了你的眼。” 第10章 又是燕窝? 养心殿内,魏嬿婉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小心的绕过屏风,走近了手拿书卷的弘历。 弘历抬眼看了看她,“过来何事?” 自从魏嬿婉尽心尽力服侍永琮后,他对这个宫女出身的女子多有好感。 “想着皇上您最近劳累,臣妾思来想去,便炖了一盅汤来。”魏嬿婉微笑着从春婵手中取过一个瓷盅,放在了弘历面前,“是臣妾亲手做的,不知道合不合皇上口味。” 弘历正好腹中有些饥饿,便放下书卷,准备打开瓷蛊,“你有心了。” 可蛊盖还没开,身后就传来了那公鸭嗓子般的声音,“臣妾来的是否不巧?” 魏嬿婉回头一看,便眯了眯眼。 真是有意思。 她特意错来了一段时间,还是逃不脱这一幕吗? 果然,弘历见了她,当即欢喜唤道:“如懿,你开的正好,要不与朕一道喝汤?” 如懿瞟了眼一旁的魏嬿婉,只觉得扎眼万分,却还是堆起自以为良善的笑容凑了过去,“令贵人心思真巧,让臣妾来看看是什么。”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魏嬿婉恭顺道,“只是燕窝罢了。” “噢?”如懿竟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做的?” “问这么多作甚。”弘历笑着掀开了盅盖,“瞧一瞧便是。” 如懿却没有回头,任自顾自道:“你可别放进进了粉丝之物,无端端混同了进去。” 魏嬿婉迷茫抬头,默默不语。 如懿还在说,“且要清淡慢炖,断断不能掺入荤腥油腻。” 魏嬿婉继续一声不吭,垂头看着地面。 “你为何不说话?”如懿总算感受到了养心殿的气氛有些诡异,转过了头。 弘历手旁盅内,压根不是她想的和说的那种菜肴。 是极清淡极简单的冰糖燕窝,上面漂浮着几点桂花点缀,极素雅。 如懿的脖子宛如被扼住了般,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弘历咳嗽了一声,“如懿,你大约是误会了什么吧?这就是一盅很简单的甜汤,朕每天早上都会喝的。” 魏嬿婉亦垂手道:“臣妾怕擅自妄为不合皇上心意,特意学了这一道。” 她乖巧看向弘历,“还是皇后娘娘手把手教臣妾的,只想皇上您喝了能舒坦一些。” 一句话,将普通的桂花燕窝甜羹推上了天去。 弘历亦满目赞叹,“你跟着皇后学得了不少,朕甚满意。” 如懿站在原地,脸上潮红,“臣妾不知是皇后娘娘提点的。” 面对如懿,弘历脾气极好,虽没有责怪她咋咋呼呼,却终是没有让她同饮。 魏嬿婉并不意外。 先不管历史上的弘历如何,但起码面前的这位极重视嫡庶,断不可能让作为妾室的如懿分去富察琅嬅特意选来的汤品。 所以,待得魏嬿婉离开时,如懿都只能悻悻然坐在一旁。 出了养心殿,进忠不知道去哪儿了。 魏嬿婉左右看了眼,便走下了台阶。 她并未注意到旁边守卫的凌云彻,可他却耐不住的唤了她一声,“令贵人。” 魏嬿婉实在是想装作没听见,凌云彻唤她,既不能像皇上那样给她升职加薪,亦不能像进忠一样,给她提供足够多的情绪价值。 除了给她找麻烦之外,毫无用处。 但他叫了,周围还有其他侍卫,若是不理会,倒也不太好。 魏嬿婉便懒洋洋的回过头,不咸不淡道:“凌侍卫。” 侍寝时,魏嬿婉偶尔会瞄到一眼边角处的凌云彻,只是大多时候他都垂着头,容貌不清,也看不出来什么。 今日站在一处说话,魏嬿婉突然发现—— 凌云彻好似憔悴了许多。 看过来的眼神也带着难掩的伤痛,仿若被辜负了一般。 这下,魏嬿婉来了兴致,她饶有兴趣的与他对视,“你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凌云彻低声道:“令贵人,最近很少见过你过来,你……你还好吗?” 魏嬿婉眼珠子一转。 也是,此前一段期间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富察琅嬅身上,的确甚少过来养心殿,凌云彻会不会以为她失了宠爱。 可是……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魏嬿婉骄傲的抬了抬下巴,“你不是说过我选的路,只要不后悔就行了吗?” “你还记得我的话?”凌云彻灰暗的眼眸骤然一亮,“你是不是……” “令主儿。” 悠长细腻的声音突然在旁响起,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挡在了两人之间。 魏嬿婉眼角一瞄,冷淡的脸庞忽然就笑颜如花,“进忠公公!” 进忠做完差事回来,远远看着两人说话,便瞬息被妒火给燃尽了。 他就这么一会儿不见,令主儿怎么就又看见了那无能之人呢! 可待看见魏嬿婉的笑脸后,他的心又软成了一摊水,“奴才在。” 进忠温声应过了她后,才特意转身挡在了凌云彻面前,“天冷,您还是早些回永寿宫罢,莫要受了凉。” 魏嬿婉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便如同欢快的蝴蝶一般飘然而去。 “进忠公公。”被挡了个严严实实的凌云彻低声道,“我与令贵人……” “小爷不想听。”进忠没有回头,声音却一改刚的欢喜温柔,极为冰冷,“但凌侍卫似乎记性不太好,是否要小爷替您加深一点记忆呢?” 凌云彻悚然一惊,还未说话,便瞧着养心殿的帘子挑了开来,娴贵妃走了出来。 进忠恭敬行礼,“娴贵妃。” 娴贵妃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直接看向了凌云彻。 两人当着进忠的面,遥相对视良久,娴贵妃落下一句话。 “进忠公公,莫要故意为难凌侍卫。” 进忠磨牙。 魏嬿婉说的没错,凌云彻的确该存在,不然娴贵妃那满腔柔情该托付给谁呢! 第11章 可要奴才陪你? 进忠留了个心眼儿。 一直观察着凌云彻。 果然不久之后,便瞧着他借着换班空闲往旁边去了。 进忠不动声色跟了几步,便隐约听见了娴贵妃的声音。 “……你如今也看见了,她是这样的女子,面对皇上是百般柔情,面对你却是十分冷眼,你总算看见她的无情了吧?” 凌云彻哽咽了一句,“富贵迷人眼,她……我从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人,可总归抱着万一的想法,若她回头,我还在原处等她。” 进忠听的太阳穴直跳。 令主儿是他的,就算要等,也只有追随两世的他有资格等着,凌云彻这样的男人连触碰令主儿的机会都不能有! 接下来的话,心乱如麻的进忠一句都听不见了,待他清醒过来,竟走到了永寿宫外。 他想见魏嬿婉! 这份炙热的情感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让他不由自主迈了进去。 可进去后,魏嬿婉的第一句话几乎给他当头一棒。 “进忠,我觉得凌云彻似乎误会了什么,要不我们借借他的力?” 明明胸腔之内翻滚的是拒绝,可进忠却迫使自己微笑,“令主人,您说,奴才听。” 可魏嬿婉没继续往下说,她似乎察觉到了进忠的不对劲,“进忠,你不愿意的话,我就放弃这个打算。” 进忠深深吸气,想要强颜欢笑,“奴才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他一个阉人,能求得如今,已是…… 魏嬿婉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轻声道:“我不希望你不高兴。” “奴才……”进忠只觉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亦想回抱她。 可手犹豫的伸在半空中,不敢落下。 魏嬿婉巧笑嫣兮,“进忠公公,你不是说要疼我的吗?” 进忠无奈轻笑,终是鼓起了勇气,抱住了她。 佳人在怀,进忠只觉得心中的不平被妥帖的烫平了,便也能够仔细的追问:“你想利用他做什么?” 魏嬿婉靠着他的胸膛,“马上要东巡了,我要如懿代替皇后娘娘落水。” 进忠轻“嗯”了一声,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前世他下水救了皇后娘娘,还得了嘉奖,这一次……” “我不止要他下水救人,还要在皇上心中扎下一根刺。” 今日在养心殿,魏嬿婉借着伺候弘历时尝试过了,他身上的黑气浓郁的几乎成了液体,印记甚至都无法使用。 进忠安静的抱着她,“当晚他值守的位置在岸上。” 魏嬿婉眯眼。 金玉妍既然亲手害了永琮,那也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魏嬿婉畅快笑道,“进忠,帮我。” 诱如懿最简单的诱饵就是凌云彻。 “好。”进忠神色温和,他与御前侍卫首领交好,将凌云彻调换个位置不难。 说定此事,魏嬿婉却还不撒手,“你下值了吗?” 进忠抿紧唇,“下了。” 这么两个字,却说出了无限的旖旎。 尤其是魏嬿婉欢喜抬头看来时,更让他有种奇特又愉悦的感觉。 有人在等着他。 而且这人还是魏嬿婉。 心底的快乐压也压不住。 “要奴才陪你吗?” 出口便觉唐突,进忠面露后悔之色,生怕魏嬿婉生气,便想解释:“我只是随口……” 可魏嬿婉甜甜一笑,“进忠,今夜陪我。” 第12章 他若是恶鬼会怎样? 温暖如春的永寿宫内。 进忠坐在床沿上,握着魏嬿婉的手,轻哄她入眠。 魏嬿婉不肯睡,“你又哄我,是不是等我睡着了你就走了?” 娇嗔可爱,让进忠怎么看都看不够,便哄道:“奴才怎敢骗令主儿?奴才与进保说过了,明早再回养心殿。” 魏嬿婉听了,才心满意足的合了眼,在进忠的轻拍下入了眠。 自打重生来,她睡觉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好的坏的,什么都会梦见。 这一次,她竟梦见了临死前漫天的经幡。 经幡下,是影影绰绰的鬼影。 她站在原地,茫然四顾,还未想起如何来到这里,后脑却已传来一股巨力,“跪下!” 跪? 魏嬿婉不肯跪! 她昂着头,不肯跪! 她是魏嬿婉,既然做了,就断不可能有后悔恐惧之时。 更别说曾是她手下败将的诸位,又怎么可能激起她的恐惧?! 除了—— 她看向最左边,那里摇曳的两张。 一是澜翠,一是进忠。 她魏嬿婉走过的一生,只对她们心有内疚和不安。 而那两张经幡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竟席卷着朝她来了。 魏嬿婉颓然跪下,泪珠滴滴砸在地上。 罢了,罢了。 只有对她们,她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 “进忠公公,小主这是怎么了?”澜翠急的要哭。 进忠脸色亦十分严肃,他紧紧盯着床铺上的魏嬿婉。 只见她双眸紧闭,额上都是豆大的汗珠,痛苦不堪,而他握着的手,亦越发的冰冷。 “许是做了什么噩梦。”春婵咬着下唇道:“最近几夜,小主睡的都不怎么安宁,可从没有像今夜这般痛苦。” 睡的不安? 进忠眯了眯眼,“你们先出去。” “我……”澜翠与春婵对视了一眼,还是乖乖走出了屋子。 屋内,进忠在床前跪下,他将魏嬿婉的手虔诚的放在额上,“令主儿。” 他喃喃道:“你想一想,若是我变成了恶鬼会做什么?” 会做什么? 梦中的魏嬿婉似有了感应。 她扶着地缓缓起身。 是了,她怎么忘记了? 若是进忠的鬼魂见到她,怕是会嬉笑着打趣,“奴才才在下面空乏了几日,令主儿就赶来了?莫不是没了奴才,什么都做不成了?” 又或者厉声道:“你不好好在上面享福,冷不丁的下来做甚?奴才早就准备好在黄泉路上等你数十年了。” 可断断不会是—— 要她命! 念头起,孽障破! 一切化为虚无。 魏嬿婉骤然睁开了双眼,一转头,就落入了那双充满关切的眼。 “进忠……”魏嬿婉轻轻一笑,“你还在啊。” 进忠抽出丝帕,细细替她抹去额上汗珠,责备道:“一直睡不好怎么不与奴才说?” 带着暖意的手指撩过魏嬿婉的脸颊。 唔。 魏嬿婉满足微笑。 进忠还活着。 她再往外面一瞧,春婵和澜翠趴在门上眼巴巴的瞅着。 她们也在。 如今不是她梦中走投无路的时候,而是刚开始,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 “我是睡不好。”魏嬿婉苍白的唇一碰,“进忠,你可以多来陪陪我吗?” 擦汗的手一顿。 进忠面露纠结神色。 “怎么?”魏嬿婉黯然,“你不肯吗?” “不是。”进忠声音更弱,“天天见到奴才,令主儿会不会觉得烦?” 若说刚重生时,他怕走上老路,那和魏嬿婉心意相通后,他怕的却是魏嬿婉厌了他,所以除了必要接触,他都强忍着心头的思念,尽量少来永寿宫。 可……可是魏嬿婉说让他多来陪陪她,这简直将他不多的自持撕了个粉碎。 进忠怕,怕自己过了份,怕魏嬿婉不高兴又不要他了怎么办? 魏嬿婉委屈,“可我想见你。” 见惯了后宫的牛鬼蛇神后,才更知道进忠的好。 进忠轻叹。 罢了罢了。 他的心早在魏嬿婉一句话中化成了水。 他握紧魏嬿婉的手,“令主儿继续睡吧,明晚,奴才还会来。” 只要不当差,他愿意每夜都陪着他的令主儿。 哪怕,哪怕以后魏嬿婉烦了厌了,他也要守着她。 魏嬿婉乖乖闭上眼。 这一觉睡的极安稳,待她醒来,身边已没有进忠的身影。 春婵捧了热水过来伺候,“进忠公公去上值了。” 魏嬿婉嗔怪的瞪了她一眼,“谁要你说的。” 远处的澜翠忍不住笑出了声,羞得春婵回头瞪她。 魏嬿婉也笑了。 这样多好呀。 她会规避掉所有不该出现的风险,永寿宫的笑声也应该一直存在下去! 第14章 谁伤的你? 很快就到了东巡吉日。 和前世不同。 富察琅嬅也不会像如懿那般装模作样。 她喜欢魏嬿婉,名单上便有她,甚至还许了她一个贴身跟随的容宠。 不少妃嫔面面相觑之余,都觉得魏嬿婉押对了宝,怕是立刻可以借上皇后娘娘的梯子飞黄腾达了。 嘉妃知晓,不过冷哼一声,“贱人得志。” 贞淑却有些踌躇,“主子,奴婢几次求见玫嫔都未果,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 嘉妃略略沉吟,也十分郁闷。 她最擅借刀杀人,明明计划中应由玫嫔出手,她做壁上观就好。 可永琮之事却迫得她不得不亲自动手,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把柄,所以当务之急便是—— 屠凤! 富察琅嬅死了,就不会有人再去关注永琮之死,她也可保自己无虞。 嘉妃沉脸想过,终是觉得亲自动手风险太高,便决定去寻白蕊姬。 说来也巧,她才拐过一个弯,就瞧见走廊下坐着两人。 正是魏嬿婉和春婵,两个脑袋凑在一块不知说些什么。 嘉妃瞅着,只觉得扎眼的很,便与身后贞淑递去一个眼神。 贞淑明白,悄无声息走到两人后面,骤然一推。 她瞧准了,魏嬿婉面前的树带刺,若魏嬿婉的脸恰好撞了上去,便能直接了结了主子心头大患了。 且她也想好了退路。 冬天地面湿滑,她不小心摔倒一旁也是有可能的。 嘉妃愉快的勾起嘴角,准备欣赏魏嬿婉的狼狈。 如同在她宫内千百次那般。 可没想到,魏嬿婉宛如身后长了眼,与春婵手掌一顶,两人便朝着两个方向一退而去。 贞淑推了个空,往前便是一扑。 如此还不够,魏嬿婉悄然给她加了把劲,让她那张大脸“咚”一下撞了上去。 “啊!!” 贞淑痛的惨叫,嘉妃横眉一挑,走了出来,“令贵人!” 魏嬿婉好似才看见他般惊讶起身行礼,“嘉妃娘娘安。” 嘉妃上下打量着她,冷笑不已,“一朝飞天,本事也见长,竟敢对本宫的人动手了?” “我哪里敢呢。”魏嬿婉扯着帕子,十分可怜,“只是见她突然扑上来,吓了一跳罢了。” 她话锋一转,又不解道:“难道嘉妃娘娘的意思是,我得老实坐在那处,被她一头撞的跌出,才是该的?” 魏嬿婉一改平日在她面前乖顺讨好的模样,竟让嘉妃有些不适应。 这还是那逆来顺受的樱儿吗? 嘉妃心中对魏嬿婉的厌恶更甚,“贞淑!” 贞淑忍住痛起身,就要对魏嬿婉上手掐捏! 她做的熟练,也料定魏嬿婉不敢躲。 魏嬿婉的确没躲,只可怜的呜咽了一声。 与之前一模一样。 嘉妃心中松快了些,正欲再说几句嘲讽的话,却觉得背后突来了一阵劲风。 她一回头,便瞧着巴掌迎面而来! 惊得她连退了几步,可魏嬿婉亦往前几步,恰好挡住了嘉妃退后的路子。 “啪!” 巴掌声久久回荡在走廊里。 嘉妃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厌弃的白蕊姬,“你敢打我?” 白蕊姬甩了甩手,秀丽的脸恶狠狠道:“我连娴贵妃都敢打,更何况是你!” 她步步逼近,显然一巴掌还不够,还打算再续几下。 嘉妃知她最疯,敢说必定敢做,可魏嬿婉挡在她的后面,她也逃不了,只能厉声道:“你不怕,魏嬿婉也不怕吗?!” 魏嬿婉才刚翻身,若是落个以下犯上的罪责,她就有借口打落她! 白蕊姬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肆无忌惮是因为背后有太后,可魏嬿婉没有。 她犹豫不决的看回去。 若魏嬿婉不愿—— 下一瞬,她的眼眸便骤然一亮。 嘉妃身后的魏嬿婉眨眨眼。 打呀。 反正打都打过了,一次和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白蕊姬雀跃不已。 她疯,就喜欢和她一样疯的人! 魏嬿婉够疯,她就更喜欢她。 “啪,啪,啪。” 白蕊姬左右开弓,给了嘉妃连续几个巴掌后,才招呼魏嬿婉过来,“打够了,我们走!” 魏嬿婉拉上春婵,和白蕊姬一窜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空余嘉妃捂着脸颊站在原地愤怒的瞪着她们! 贞淑上来扶她,却也被嘉妃一把推开,“没用的东西。” 她磨着牙,掉头往皇后住处去了。 魏嬿婉如今是皇后娘娘的人,她就要借此对富察琅嬅发难。 只是走近了,才听见里面还有不少人。 如懿,纯妃,和敬,皇后娘娘都在,甚至还能听见弘历的声音。 嘉妃眼珠子一转,当即噙上了眼泪扑了进去。 她一副受人欺辱的可怜模样,瘫在地上,委屈道:“皇上,皇后娘娘。” 她仰着头,将红肿的脸颊露了出来。 弘历惊讶道:“谁伤的你?” “是玫嫔和令贵人。”嘉妃哭得极可怜,“臣妾不懂哪儿惹了她们,竟被她们拦在路上掌掴!” 第15章 他的心里有了别人 和敬一听,当即反驳:“你说玫嫔打得还可信一点,令贵人她怎么可能敢?” 皇后娘娘亦仔细端详着金玉妍的脸颊,“你这掌印是一人的,怎么就是两人的错了?” 金玉妍不可置信,在她眼里,皇后娘娘是愚蠢的善良,怎么如今竟聪慧到了这个地步? 她只能看向皇上,大眼睛内蓄满了泪,“皇上,她与玫嫔两人配合着,一人拦住臣妾,一人便狠狠抽了臣妾几个嘴巴。” 弘历瞧她哭的可怜,便欲宣魏嬿婉过来问话,却听见富察琅嬅又添了一句,“本宫记得,令贵人初遇皇上时身上伤痕累累,若是有胆子干这件事,又怎么可能被欺负到那个地步?” 弘历一听,也想起了魏嬿婉侍寝那夜的淤青满布,不由冷脸道:“皇后说的对,嘉妃,朕信朕的令贵人不会。” 一直淡雅坐在一旁的如懿被“朕的令贵人”刺了一下,不由自主开口道:“皇上您如此轻率认定,怕是要寒了嘉妃的心。” 富察琅嬅不快地皱了皱眉,忽然微笑道:“本宫也信令贵人。” 帝后一人一句,直接将此事抹了个平。 弘历也被富察琅嬅的话语取悦,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皇后与朕心意相通,嘉妃,玫嫔身子不好,心情难免烦躁,你少与她碰面就是。” 嘉妃震惊。 皇上的意思是,让她忍了? 她为皇上诞下两个阿哥,竟不能惩治这两个贱人? 可皇上的话,她也不敢反驳,只能悻悻然起身离开。 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唤她。 金玉妍回头一看,竟是如懿与纯贵妃联袂追来。 她将眼角的泪珠抹去,警惕道:“你们不会是赶来嘲笑我的吧?” “嘉妃错会意思了。”纯贵妃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想提醒你令贵人如今身份不如往昔,皇后对她颇为偏袒。” 如懿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良久,才缓缓点头,“皇上对她也有些不一般了。” 金玉妍瞧她的模样,也不觉得脸颊痛苦了,当即挑拨道:“这不一般比之娴贵妃如何?” 如懿本来自己在琢磨,听着金玉妍的话语不由重复道:“和我比?”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可眼底的黑影却愈发浓郁。 魏嬿婉,她有什么资格和她比? 连富察琅嬅都比不得,她又如何比的了? “谁不知晓后宫佳丽三千,娴贵妃最得皇上青眼。”金玉妍扶着贞淑转身,“但如今有了魏嬿婉,就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变故了。” 纯贵妃看了看远去的金玉妍,又看了看如懿,“你怎么看?” 如懿平静扶着惢心的手,“令贵人宫女出生,不懂宫内规矩也是正常,但我既暂代皇后娘娘约束她们,便该提点她一二。” 皇上不追究是他的事情,不代表她如懿不会追究。 且一想起魏嬿婉,如懿只觉得内心越发的躁郁。 不止是因为她受宠,好似还有别的原因。 如懿暂不愿深想,便问道:“她住在哪处?” 纯贵妃见她面上并无什么欢喜忧虑表情,全程淡然,真以为她不在乎,便指了指不远处,“就在那里。” 说罢,她还摇头笑道:“皇后娘娘真是喜欢极了她,寻常日子这个屋子都是给和敬公主的,如今竟给了个小小贵人。” “和敬未曾说什么?” “不但不说,似乎还挺高兴。”纯贵妃轻叹,“住在这里,见到皇上的机会也多了许多,所以娴贵妃,你莫要生气,皇上不过也就是图个新鲜。” 如懿垂了眼眸,陪着纯贵妃走了几步,便直直往魏嬿婉房内去了。 魏嬿婉也刚回来,才歇过一口气,就瞧见门外如懿的身影杵在那处。 她身穿深蓝色衣服,面色凝重,站在那处不像妃嫔,倒像太后身边老嬷嬷一般。 但魏嬿婉清楚,此时,她并不能与如懿硬碰硬,便起身行礼:“娴贵妃安。” “你如此绞尽脑汁争宠。”如懿忽然开口,“可曾对得起他?” 他? 精神出轨的凌云彻吗? 魏嬿婉不屑的撇嘴,装傻道:“嫔妾不知道娴贵妃娘娘说的是谁。” 待得娴贵妃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魏嬿婉才恍然惊醒般:“难道娴贵妃说的是凌侍卫?” 如懿的气略平了平,装作不经意道:“他待你一片真心,你却辜负了他。” 魏嬿婉似自嘲似苦涩:“娴贵妃,若他始终待嫔妾如初,嫔妾又怎会踏上这一步?”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如懿身边轻声道:“娘娘,您知道吗?嫔妾能下这个狠心走到皇上身边,是因为发现了不对劲,凌云彻他心中似乎有了别人。” 如懿狭长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不会的,他曾在本宫面前为你求情,他心里不会有别人。” “嫔妾知道不多。”魏嬿婉端详着如懿的侧脸,“只知道凌云彻心心念念之人似乎极爱梅花。” 如懿厚唇微张,脸上不自觉的飘起了两抹红晕。 魏嬿婉知她明白了,又低头黯然,“此话嫔妾只与您说,您可莫要告知别人,那凌云彻牵挂了别人之后,连最后的念想也不给嫔妾了。” 如懿不自觉的就顺着她的话追问道:“什么念想?” “说来也怕娴贵妃笑话。”魏嬿婉的侧脸极委屈,“只是个不值钱的红宝石戒指,粗鄙无比,也不知凌云彻怎会穷酸至此,连那玩意也要讨要回去。” 第16章 真是好大的魅力 “物虽贱,但许是他的真心。”如懿听的心头更乱,竟顾不得来的目的,“令贵人,你既选择了攀龙附凤的路子,便不能笑他赤忱之心。” …… 魏嬿婉很想问问如懿。 凌云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哪儿来的赤忱之心? 亦或者,如懿觉得她的魅力需要凌云彻的摇摆不定来佐证? 看吧。 你与她青梅竹马,年少相知相爱,却经不住她微微一勾手。 皇上爱她,凌云彻也悄悄迷恋她。 真是好大的魅力! “那便是嫔妾无福了。”魏嬿婉扯着帕子,“不知谁会得到凌云彻的一片真心呢。” 如懿默然片刻,忽然转身而去,“你且好生休息吧。” 魏嬿婉恭敬送她离开。 待她走后,魏嬿婉绕去屏风后面。 进忠靠在边上,手中正捏着那红宝石戒指,“令主儿,你真舍得?” 他知道这个戒指对于魏嬿婉的意义,也一直觊觎着怎么换掉它,只是办法还没琢磨出来,魏嬿婉却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去应付如懿去了。 而他在后面听着,便也明白了魏嬿婉打算做什么。 用它,来引如懿登船! “当然舍得。”魏嬿婉连一眼都不愿多给它。 她曾炙热的爱过凌云彻,就算走上皇贵妃之位,她也爱着他。 进忠曾奉上过无数华贵的戒指,她却依旧戴着黯淡的它,可最后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凌云彻要走它,送给如懿给她重击! 如今看它,她只觉得恶心极了,恨不得将曾戴过的那根手指削了去。 “好。”进忠愉快的收进袖中,手掌再一转,手心便出现了枚戒指。 是前世他曾经送给魏嬿婉的。 透亮的红宝石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如同火焰般的光泽让人挪不开目光。 进忠单膝跪下,虔诚无比的托给魏嬿婉,“奴才这个,令主儿还要吗?” 魏嬿婉没接,只将手伸给他,骄傲道:“你给我戴。” 进忠一笑,用掌心细心托起她细嫩的手,小心翼翼的将戒指推进。 无数次摩挲过的戒圈光滑极了,可进忠却怕伤到魏嬿婉一分一毫般极小心。 待完整戴入后,他的手指也顺势跟进,与魏嬿婉的手五指相交,“如此,令主儿可不能后悔了。” 戴了他的戒指,便不许再戴别人的。 他是进忠,是辗转两世才得到魏嬿婉垂怜的进忠。 “唔。”魏嬿婉任他锁紧,“永不后悔。” 因着行宫人手不足,进忠不能在此处久留,哪怕万般不舍,他也只能躬身退了出去。 没了人在,魏嬿婉小心摘下戒指,从后往里面望,却不由愣住了。 里面只雕刻着一只燕子。 除此之外,什么多余的印记都没有。 魏嬿婉默默戴回了手指上,盯着进忠离去的方向久久出神。 她了解进忠。 进忠做的永远是尽善尽美,哪怕是这个算得上定情信物的戒指,亦不肯留下他的任何印记,就怕最后成为谁攻击她的证物! 他与凌云彻一对比,不,应该说,凌云彻没有资格与他相比! 可若想继续延续这份宁静和美好,接下来的事情便必得妥当处理了。 不过几日,富察琅嬅就命人请她过去说话。 一见面,便就握着她的手急切道:“令贵人,你可知蒙古科尔沁部求娶嫡公主一事?” 魏嬿婉知道,却不能说知道,只茫然摇了摇头,先接过素练递过来的药汤,先劝道:“皇后娘娘莫急,身子要紧。” 不知是不是魏嬿婉平静的声音给了她些许力量,富察琅嬅顺从的喝完了整碗药,才着急道:“先前见你主意又正又多,你快给本宫想想办法!我只有璟瑟一个女儿了,她绝不能嫁入蒙古。” “如今人选只有两位,一位是和敬公主,另一位是太后的柔淑长公主。”素练接过空碗,解释给魏嬿婉听,“太后的端淑公主远嫁准噶尔,柔淑若再远嫁,怕是太后会伤心。” “她伤心我就不伤心了吗?”富察琅嬅呜咽着哭道:“我连失几个儿女,就只有一个璟瑟了。” 她哭了许久,却没听见魏嬿婉任何回应。 不解之下,她抬头望去,“难道你也赞同璟瑟出嫁?” 见富察琅嬅不哭了,魏嬿婉才轻声问道:“皇后娘娘,抛去您的私心不想,以您天下之母的身份来考虑,科尔沁部如何?” 富察琅嬅哽咽道:“若不谈其他,蒙古科尔沁部乃是大清最重要的后盾,尊贵富裕,的确配得上大清嫡公主。” “若您是皇上,您会希望这等助力落在太后手上,还是捏在手中?” “我——” 第17章 卖个好处。 富察琅嬅说不出话来。 若她是皇上,想通了这一点,断然不会再给太后机会,便一定是和敬公主出嫁! 皇上与太后明里暗里争斗多年,是绝不会让端淑和柔淑两人同掌大清两个命脉,否则,他这皇帝就彻底没了话语权! 富察琅嬅惶恐不已,“不,我不能让皇上想到这一点,魏嬿婉你帮我!” “皇上想不到,也会有人告知他。”魏嬿婉低声道:“连嫔妾都能想到的事情,前朝那么多官员如何想不到?皇后娘娘您的母家若知道了这么个好处,他们会如何做,娘娘你想过没有?” 富察琅嬅怔怔松开了手。 富察家会如何? 她甚至不用去想,便一定是逼璟瑟出嫁! 富察琅嬅颓然松开了手,“难道就没有万一的机会了吗?” “有。”魏嬿婉温暖的手再度盖了上去,“需得娘娘做足了戏。” 做足了舍不得和敬出嫁的戏! 没了玫嫔在旁煽风点火,太后依旧知晓了此事,且也知道柔淑与和敬是备选。 这一日,魏嬿婉特意掐准了点出门,果不其然,迎面遇上了舒嫔。 她站在不远处,抬着头不知痴痴看着什么。 魏嬿婉走近几步,看得她望去的方向,正是皇上议事的屋子,便笑着行礼:“舒嫔娘娘安。” 舒嫔好似被吓了一跳般转过身来,见是魏嬿婉,便抚了抚胸口:“令贵人。” 一举一动,典雅清淡,美不胜收。 魏嬿婉欣赏着她,却同时在心中遗憾。 这么美的女子,偏偏长了个恋爱脑。 对皇上情深不渝,还屡次违背太后的旨意。 结果呢?她的挚爱心中无她,只有十分的警惕,且赐下了实为避孕药的安胎药。 她的好友得知真相做壁上观,甚至还在她这处谋取了些微快意。 瞧啊,你深情爱着的男子不要你的孩子哦。 所以舒嫔一朝得知真相会一把火烧掉一切。 这污秽的深宫配不上她的纯白,弘历配不上她的深情,如懿配不上她的友情! 可值得吗? 为了不值得的人将最后的生命放弃,值得吗? 魏嬿婉不知道舒嫔怎么想,但她可怜这么个全心全意奉献自己却不得善终的人儿。 所以,她看中舒嫔了。 姐妹团下一个成员就锁定是她了。 但,舒嫔性格一直淡淡的,就算和如懿交好也不显多少热烈,只对皇上一往情深,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灌输过关于她魏嬿婉的资料。 譬如趋炎附势,譬如妖媚惑主。 魏嬿婉轻咳了两声,决定先小心刺探几句,“舒嫔娘娘是在等皇上吗?嫔妾从皇后娘娘那里来,听说此时屋内还有不少大臣议事,怕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我知道。”舒嫔依旧看着那处,“他很烦,我只希望他不要那么累。” 魏嬿婉腹诽。 若真不想皇上累,就不该在这里杵着啊! 皇上看到舒嫔,就算她什么不说,却也同样知道是太后施压来了,连带着对她也不会有好脸色的! “舒嫔娘娘,可否请你借一步说话?”魏嬿婉伸手指了指旁边,“就在那处,不影响您等候。” 舒嫔回过神来,有些不解。 她与魏嬿婉并无交情,好似也没有多余的话说罢? 但瞧着魏嬿婉热情的双眼,舒嫔略点了点头,与她一道走到了旁边,“令贵人有什么事?” 魏嬿婉没立刻开口,只用眼神示意舒嫔往左看。 舒嫔不明白,却也看了过去。 这一看,她就看见了树丛中那熟悉的衣角,惊的她立刻回头。 “舒嫔娘娘看清了吧?”魏嬿婉温声道:“如果真等着了皇上,您觉得您会怎么样?” 说话间,魏嬿婉手中的印记一直悄悄抽离舒嫔身上极淡的那抹黑气。 不知是不是如懿觉得她用处不大,总之她身上黑气不多,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便将缠绕在她身上的黑气一抽而空。 舒嫔只觉得身体一轻,连带着脑子也总算能想起点其他来,“太后必定会责罚,多谢令贵人提醒。” 她浅浅一笑,就迎着福珈去了,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便离开了此处。 春婵忧虑道:“小主,您就不怕舒嫔卖了您?” “她不会。”魏嬿婉摇了摇头。 谁都有可能做这种事,唯独舒嫔不会。 她的教养,性格都不会允许她做此等肮脏之事。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皇上吗?” 魏嬿婉与廊下进忠挥了挥手,笑道:“自然也不能留啦。” 此局,是太后与皇后的对弈。 不管是谁,都没有资格参与在内。 如她这样,既没有母家,前朝也没有势力的怕是连炮灰都不够格。 她过来,只是卖舒嫔一个好,顺便瞧瞧他。 廊下进忠眼巴巴瞧着那抹丽影飘然离开,才万分不舍的挪回了目光,可心中的雀跃却怎么也藏不住。 魏嬿婉真的一直戴着他的戒指! “进忠。”李玉出来问道:“刚谁来过了?” 进忠赶紧将嘴角的笑容散了去,恭敬道:“舒嫔娘娘来过。” 李玉皱了皱眉,便再度转身回了屋内。 进忠撇嘴。 李玉估计又要去和如懿通气儿了,不过只要和他的婉婉无关,他也不会追着去看。 第18章 看准了吗? “你是说你没见着皇上?”太后眯眼看着舒嫔,“哀家不是让你在外面候着吗?怎么这么快就与福珈回来了?” “臣妾在外面站了半个多时辰,听着里面朝臣争论,也听着皇上生气烦心。”舒嫔恭敬道:“臣妾觉着若再候着下去,反而火上浇油,起了反效果。” 太后没吭声,细细打量着她,“你没有这么聪明,是谁教你的?” 她成全了舒嫔,同样也了解她,此人从不会为了她向皇上进言,也料定她会无功而返。 只是这一次,她竟不是以心疼皇上为由,而是审时度势,真让她意外。 舒嫔不愿说谎,也不愿将魏嬿婉供出来,一时间为难极了。 太后见她不说,便看向了福珈。 福珈立刻回禀,“奴婢见舒嫔与令贵人说了几句话。” “令贵人?”太后念叨了几遍,才总算想了起来,“就是最近得了皇后重视的人?” 她眯眼看向舒嫔,“你不会被她蛊惑,还想背叛哀家吧!” “没有!”舒嫔急切抬头,“臣妾得了太后知遇之恩,如何能做这等不要脸之事?!” “那她说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舒嫔横下心来,魏嬿婉提点她,她不能卖了她,便索性囫囵道:“她只是与我闲聊了几句,问了问——” 她咬了咬下唇,“问了问臣妾的喜好,似乎想与臣妾交好。” “好一句交好!”太后震怒,“你忘记了吗?她如今是皇后的人,她是想从你这里入手,攻破哀家吧!” “不是的。”舒嫔怕太后惩罚魏嬿婉,赶紧摇头道:“令贵人位份低,皇后娘娘就算再信任她,也绝对不会与她商量这种事情吧?她什么也做不了啊。” 太后脸色稍霁,“真的?” 舒嫔磕头,“是真的,她只是与臣妾随意闲聊了几句罢了。” “好。”太后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既你说今日不适合,那这几日你便寻个好时辰为柔淑说话。” 她盯着脑袋垂地的舒嫔,“这一次,你可别再情痴心软,误了哀家的大事!” 舒嫔不敢多说,只能应了声“是。” 待出了门,她微微犹豫了会,竟鬼使神差的走向了魏嬿婉的住所。 魏嬿婉正在等她,见她进来,便笑着牵着她落座,又关切问道:“舒嫔娘娘,太后没责备您吧?” 舒嫔不知怎得心头便是一酸,“未曾,若不是令贵人帮忙,我怕是要被狠狠斥骂了。” 魏嬿婉拍了拍胸脯,轻快道:“还好还好,我赶上了。” 舒嫔见她娇憨活泼的模样,不由轻笑出了声。 她又觉得于礼不妥,好似有嘲笑魏嬿婉的嫌疑,便赶紧挥散了笑意。 可这已经足够让魏嬿婉满意了,便凑近瞧她,一双眼眸可爱的弯了起来。 舒嫔看呆。 好可爱。 好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咪,让她忍不住想要摸摸脑袋。 她想了,也如此做了。 待回过神来,舒嫔赶紧抽回手,脸亦红了个透,“……令贵人,对,对不住。” “你叫我嬿婉就好。”魏嬿婉甜丝丝的笑着,“我一瞧见……” 她抿了抿嘴,纠结又可怜的揪着帕子,“总叫你舒嫔娘娘好生份,我可以唤你姐姐吗?” 好可爱!好可爱! 舒嫔脸更红,不由自主的点头,“你可以唤我意欢,我也不喜欢娘娘来娘娘去,无端端的麻烦。” “意欢姐姐。”魏嬿婉当即唤了一声,便满足的微笑起来。 舒嫔也跟着笑了。 可笑过之后,愁绪又染上了她的眉头。 魏嬿婉看得出来,便追问道:“还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舒嫔不瞒她,也将太后的要求如实相告。 “这有什么难的。”魏嬿婉眨眼,“待有了空档,你进去见一见皇上不就成了,说了什么没说什么都由你自己做主。” 舒嫔犹豫,“这不是骗人吗?” “太后要的是你一个站在她那边的态度,为留下柔淑长公主多一个砝码,至于用处有多少,她并不十分在意。” 魏嬿婉细细给她分析,“最重要的,还是她与皇后之间的对弈。” 一个曾经的后宫之主,和一个现在的后宫之主,为了各自女儿的对弈! 舒嫔点头,“好,我信你。” 虽她也没有十分把握,但在心疼皇上的情绪下,她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回到太后身边亦只是回禀道:“提了,但皇上并未说什么。” 太后瞧了她一眼,倒也没追究下去,挥退了她后,却问福珈,“看准了?” “看准了。”福珈回答,“舒嫔娘娘这几天只见过令贵人,并未和其他人说过话,连娴贵妃处也未曾去过。” “哼。”太后轻哼了一声,“后宫怕是要出现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太后可要宣她?” “不必。”太后闲散道:“哀家已掌控局面,饶是她再聪慧也绝对翻不出花来,至于以后,谁又知道皇后能活多久呢?” 福珈默然。 听齐太医说皇后娘娘如今不太好,每日的药汁都多要了一份,怕是也撑不了太久。 皇后娘娘没了,令贵人便再无靠山,在这如云的后宫里怕是也会逐渐消弭不见吧? 第19章 怎么会是昏招? “太后您真的打算按照娴贵妃说的那般做吗?”福珈忧心忡忡,“这会不会太铤而走险?若皇上真就顺势而为该怎么办?” 提起如懿,太后满眼都是惊叹:“哀家原本因为她姑母的事情对她多有为难,也不喜欢她,但她说的那些话却颇有道理,哀家首先得为家族,后才有自己,皇后就更是!只要皇上知道了蒙古科尔沁部的好处,又知晓哀家愿意将恒媞嫁去,他定会下定决心,同意璟瑟出嫁!” 以进为退,若是这次真的成功了,她就算承了如懿一份恩情,以后在后宫之中,她也愿意多扶持如懿一点。 至于富察琅嬅? 太后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一个将死的皇后,一个如同富察家族傀儡般的温顺女子,做不起什么妖来! “去。”太后示意福珈去送消息,“通知前朝的几人,让他们将气氛给哀家鼓动起来。” “是。” 可不过才几日,福珈急匆匆的赶回来禀报太后,“不好了!太后娘娘,出事了。” 正在悠闲喝茶的太后抬了抬眼皮,“可是皇后找上门来了?想来求哀家放她一马?” 她得意的盖上了杯盖,“想必是皇上决定让璟瑟出嫁了吧?” “不是。”福珈喘着粗气,“皇后命内务府开始准备柔淑公主的嫁妆,并且……” 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并且外面还传着消息,皇上要将妹妹嫁去蒙古科尔沁部!” “什么?!”太后手中的茶碗落地,几滴茶水溅到了她的衣摆上,可她宛若不知般“腾”一下起了身,“皇上怎么说?!” “皇上什么都没说,许是默认了皇后的做法。” 太后怔怔的站在原地。 不可能! 皇上怎么会放着那么大的权利让她去攫取?! 还是说,她错误估计了璟瑟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皇上极疼爱这个女儿,甚至远超对她的忌惮吗?! 那她岂不是出了个昏招。 “不行。”太后扶住了福珈的手,快步往外走,“哀家亲自问皇上。” 她要亲耳听见这是不是皇上的打算! 待她冲进了皇帝的居所,却瞧着皇后娘娘也在,两人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会温馨的对视轻笑一下。 这真要将太后气了个倒仰。 好好好。 你们这对夫妻盘算得真好,将她的幼女嫁走不说,还在这里说上体己话了! “皇后看着气色不错啊。”太后冷声道,“瞧着可是大好了?” 富察琅嬅起身行礼,“皇额娘。” 弘历将主位让了开,扶着太后落座,“皇额娘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哀家若是不来,怕是恒媞就要被你们祸害了。”太后一巴掌拍向把手,怒斥道:“你身为她的兄长,怎么就能这么狠心,非要将她远嫁了去?!” 弘历讶异,“不是皇额娘同意的吗?朕只是顺着皇额娘的心意而已。” 一句话,将太后堵了个严严实实,她的怒气无处可发,便盯上了富察琅嬅,“此事尚在商榷之中,怎么你就让内务府准备嫁妆了?” 富察琅嬅温声道:“儿臣想着柔淑公主身份不一般,我们又在行宫之中并不十分方便,若不早早准备,倒显得我们不够重视柔淑公主了。” 她端详着太后娘娘震怒的表情,心中却十分佩服魏嬿婉。 魏嬿婉说的对,此事一定要反应迅捷! 太后一旦松了个口子,她必须紧跟着直接切入,绝对不能让富察家或者皇上想的太明白! 待柔淑必嫁的势造足了,她不想嫁也要嫁! 太后看着眼前的帝后两人,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她若不听如懿的话,搞什么以进为退,便不会被架在火上被煎熬的烤着! 但她又总不能直接问皇上。 咋滴? 你不要势力了? 你就不怕柔淑嫁给蒙古科尔沁部,与姐姐联合,将你这江山颠覆了? “不行。”太后只能艰难的从牙齿中挤出几个字,“哀家从未说过要恒媞出嫁,许是哪个奴才胡乱传播出去的谣言!” “这样不好吧?”富察琅嬅轻咳了两声,“皇额娘贵为太后,怎可出尔反尔,不顾前言呢?” 弘历亦摇了摇头道:“前朝官员皆知皇额娘要嫁女儿,此事闹得极大,怕是难以后退了。” 太后几乎要气的晕过去。 是她自己在前朝造的势,竟成为拦住她留下恒媞的阻力了吗?! “好好好!”太后干脆起身,一拂袖道:“你们夫妻一唱一和,哀家说不过你们,你若要嫁恒媞,就从哀家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什么也不顾了,甩手便就大步往外走,显然气的极狠! “皇上。”富察琅嬅见状,赶紧扶着素练的手跪下,“恒媞已接受了远嫁的事实,您莫要功亏一篑!” 她言辞恳切,“璟瑟在您膝下长大,最得您的宠爱,她若离开了京城,数十年都回不来一次,您该多伤心啊。” 弘历长叹,“朕知道的,你莫要着急,好好养着身子就是,皇额娘只是气话罢了,待过段时间,她便能想明白了。” 第20章 真是蠢货! 但快步回宫的太后娘娘显然想不通,她伏在椅背上连连喘气,“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弘历此人顽固,决定的事情几乎不会改,再加上她自己闹出的阵势,怕是恒媞不嫁也要嫁了。 且太后甚至都想得到,待得明日天亮,怕是前朝后宫都会同步赞扬她的高德大义! 可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她的恒媞要离开她了。 想到此,她的心就一阵阵的绞痛。 福珈含着泪道:“若是当初没有听娴贵妃的话就好了。” 不管如何,太后都是皇上的皇额娘,就算说破天了去,太后不肯,皇上也没办法强迫她,最后定还是皇后妥协! 而不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太后主动要嫁女儿。 “娴贵妃……”太后喃喃了几遍,忽然坐直了身体,冷声道:“去,宣她过来!” 她在皇上皇后那边碰了一鼻子灰,造了一肚子火,实在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如懿绝对逃不过! 如懿被唤来时候,尚还木木的,见上位威严的太后,正要行礼,却被福珈一把压住,“跪下!” 如懿一个踉跄,跪在了厚实的地毯上,却只仰着头,迷茫道:“太后娘娘,臣妾犯了什么罪?” “哼。”太后冷硬道:“瞧瞧,你给哀家出了个什么馊主意!什么以进为退,富察皇后就在那处等着哀家呢!趁着哀家进的一步,便死死扣住了哀家的退路,如今,内务府开始为恒媞准备嫁妆了!” “不可能。”如懿下意识的反驳道:“臣妾曾听见张大人劝诫皇上,皇上明明意动了,且后来臣妾与皇上下棋时,又隐隐刺探过,确信他的确更有意和敬公主才对。” 她自诩与后宫这些平凡的女子不同,学识才情皆是上等,便偶尔试探着触碰着朝纲之事,又见皇上并不反感,胆子便愈发的大了起来,才对太后提了这个主意。 皇上都心动了,璟瑟必定逃不脱出嫁的命运,那她只需要推波助澜一番,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得了太后的支持。 可是她万万想不到,这必赢的局面竟也会出了篓子! “皇上可有亲口承认?” “并未。”如懿努力解释,“但臣妾与皇上自小相识, 臣妾不会误会的。” “哼,原来你说来说去,都是你自己的臆想,没有个准信就拿来哄哀家上前。”太后怒道:“哀家还以为你冰雪聪慧,与别人不同,结果还是个蠢货!” “臣妾,臣妾百口莫辩。”如懿憋了半天,也憋不住解释来,便只能委屈道:“公允自在人心,臣妾的确是为了太后您,也是为了柔淑公主呐!” “上一次,你说承过哀家的庇护,哀家一时没有想清楚,现在回想了去,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太后深深呼吸,“你曾为了你的姑母与先皇求情,而哀家则赐死了她,怕是你心中有怨有恨吧?借着此事,想要诛哀家的心!” 姑母? 如懿好不容易才从记忆深处捞出了那位曾经的皇后,同步也想起了眼前太后极厌恨她,一时间呆傻住了,只喃喃道:“臣妾没有这个想法,没有。” 有用的话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翻来覆去就是我没有,我没做。 听得太后直揉眉心,感觉前几日怕是被什么迷了心,才相信如懿的鬼话,便打断了她的话语,“你别在哀家面前念叨了,哀家现在不罚你,你去想办法,若是能逆转此事,哀家便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若是……” 跪着的如懿一颤,懂得了太后语气中的涵义。 若是挽回不了,太后怕是会恨毒了她! 与这里沉重的气氛不同,皇后住处一片欢声笑语。 和敬趴在富察琅嬅的膝前,满脸幸福,“皇额娘,儿臣真的不用嫁了吗?” 她并非不知晓嫡公主的责任,只是实在担忧母亲身边无人,会因为她的离去而一蹶不振。 听说恒媞备嫁,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往后不管驸马是怎么样的人物,只要她能留在母亲身边就好。 富察琅嬅微笑着抚摸她的脑袋,“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了,自然是拼死保你,就算太后恨我也没有什么的。” 她这一次,虽然占了个理,可也清楚如此是打了太后的脸,后面还有的是算账的日子呐。 但一想起女儿能留在身边,她又觉得什么都无所畏惧了。 只是—— 富察琅嬅看向一旁蹙眉不语的魏嬿婉,不知怎得心头一跳,“嬿婉,你不高兴吗?尘埃落地了,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她越发的庆幸当初见了魏嬿婉,信了她。 “不。”魏嬿婉咬着下唇,严肃道:“一切还没有结束。” “可是皇上让我宽心,说明他并不愿受太后的威胁。”富察琅嬅紧张的追问:“难道还有别的意外吗?” 魏嬿婉低声道:“意外,当然有,是娴贵妃。” “她?”和敬不屑道:“一个妾室,如何和皇额娘比较?” 但富察琅嬅却没有顺着她的语气说,只沉沉道:“你觉得她会去劝陛下?” 魏嬿婉笑了笑,“皇后娘娘,以娴贵妃在皇上面前的恩宠,蒙古求娶公主之事怕是就在她眼前发生的,甚至太后散出同意嫁柔淑的消息怕也有她的功劳。” 想起为她送来这些消息的进忠,魏嬿婉不由自主的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丝丝甜蜜的笑容,“而且皇后娘娘应该清楚的吧?若是娴贵妃劝说,怕是皇上会冒大不韪为她逆转事实!” 和敬听得急了,起身就要出门,“我去挡着她!” “璟瑟!”富察琅嬅厉声喝住了她,“不许去,你现在与如懿起了冲突,便是送上门去的好把柄!” 魏嬿婉说的对,只要恒媞和亲的文书还没下,就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她还需要小心谨慎,不能在成功前乱了阵脚。 她充满期待的看向魏嬿婉,“嬿婉,你一定还有办法吧?” “这是最后一法。”魏嬿婉双手交叠在身前,目光辽阔却又平静,“请皇后娘娘带和敬公主主动前往,表示愿意为大清,为皇上代替恒媞出嫁!” “什么?!” 和敬震惊的指着她,“你也要我远嫁蒙古?” 富察琅嬅亦不可置信,“嬿婉,你是不是还有后招?我们争取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以主动放弃?!” 她与太后不同,若真当着皇上的面说定此事,那真就是板上钉钉,无法挽回了。 那她们闹了这么一圈,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嫔妾的意思就是和敬公主该嫁。”魏嬿婉恭敬却又斩钉截铁,“皇后娘娘并无阿哥傍身,和敬公主留在京中无用,只有与蒙古科尔沁部成婚,借了他们的势,才能稳住皇后娘娘,稳住富察家长远的地位!” “你——”和敬气急,“你说本公主没用?!” “是,蒙古科尔沁部为诸部之首,不管势力亦或者威慑力都远远高于京城中娇养着的公主。”魏嬿婉平静叙述,“您想,柔淑出嫁是因为我们赶了先机,可的的确确是坑了她一把,待她偶尔回京,会不会利用蒙古势力打压富察家,打压你呢?” 和敬不吭声了。 若换做是她,她也是要报仇的。 富察琅嬅几欲崩溃,“那,那一开始就同意了不好吗?反正结局都一样!” “不一样。”魏嬿婉狡黠一笑,“皇后娘娘,这很不一样,一开始,您与太后是敌人,而如今——” 第21章 没有你说话的份 皇帝寝宫。 弘历烦躁的转着圈,“如懿,你一向最懂朕的心思,怎么今日非要与朕对着干呢?” 如懿并不愿将太后逼她前来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她一向自傲,从不屈服于权贵,又怎么可能是因为害怕太后发怒而不得不来? 那岂不是一点梅花的风骨都没有了吗? 她来,只是为大清,只是为了弘历。 想到这里,如懿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再度劝道:“臣妾知此事为难,可皇后娘娘亦有过错,在事情尚未定下之时,便大肆宣扬,让众人误会,也迫使皇上您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来。” 弘历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呢?皇后最是守矩,是先与朕商讨过后,才命令内务府准备。” 一句话将如懿噎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良久,她才艰难的找回意识,“皇上您就不怕柔淑公主与端淑公主联手——” “如懿!”弘历加重了语气,“她们是朕的妹妹,亲生妹妹!你怎可怀疑她们对朕有二心?” 如懿傻在了原地。 是啊,和敬有着爱新觉罗的血脉,柔淑端淑一样也有。 他们和皇上是一家人。 而身为乌拉那拉氏的她根本没有资格评判她们! 可是,如懿如今身在局中,只能再劝,“妹妹那比得上女儿贴心?臣妾还是觉得和敬出嫁更为稳妥。” 弘历好不容易决定下来此事,心头还未曾松快多久,就瞧着如懿在自己面前翻来覆去的想让他改决定,不由越发的不耐烦,“朕为君,当一言九鼎,不能出尔反尔,朕为夫,亦不能再否决曾答应皇后的话语,朕为父,也不能让和敬伤心!” 一番话下来,他以为如懿听懂了他的苦心。 谁曾想,如懿竟还继续相劝:“皇上您只要下一个旨意,便就能改了这一切。” 弘历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眩晕。 他一直觉得如懿知情知趣,娴静聪慧,怎么就这么听不懂人话呢?! “朕说,朕意已决!”弘历语气愈发的差了,“如懿,你不要继续说下去了,嫁给蒙古的只能是柔淑!”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如懿宛若念叨着什么咒语般喃喃道:“皇上,该嫁的是和敬!” 本不快背过身子的弘历竟浑身一震。 心头的不快和淡淡的厌恶皆都消散了开来,他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来,去搀扶地上跪着的如懿,“如懿,朕听你的就是了。” 他宛若被控制了一般,高声道:“传朕——” 话音还未传出去,就听见门外进忠恭敬道:“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来了。” “呃。”弘历猛得一晃脑袋,似乎找回了点清明,“请她们进来罢。” 一行人走了进来。 太后一路往主位上走,没有多余的一眼递给旁边的如懿。 待得入座,她又和煦的看向了富察琅嬅和弘历,“你们三个坐下吧。” 三。 富察琅嬅和弘历,还有和敬相继坐下。 不包括如懿。 弘历默默看了眼如懿的方向,却也知道太后不喜她,便也没有为她说话,只问道:“不知皇额娘深夜过来所为何事?” 上一次是为了恒媞大闹一顿,这次还与皇后一道前来,莫不是要在他面前针尖对麦芒一顿? 那真真是头疼的很了。 可意外的是,太后笑呵呵道:“哀家没事,哀家只是陪着皇后过来的,皇后,你来说吧。” 富察琅嬅抿嘴一笑,“臣妾知皇上为了蒙古求娶之事心烦了许久,只是因为身体沉疴,病的头晕脑胀,才一时忘却了身为皇后的职责。” 她温和的与弘历对视,“为皇上分忧,为大清分忧,是臣妾的责任,亦是璟瑟的责任。” 和敬也起身道:“儿臣身为大清的嫡公主,理应承担起责任,儿臣愿意代替姑姑出嫁,不使皇阿玛忧虑烦心。” 弘历惊讶不已,却更是感动。 “璟瑟,你长大了。” 富察琅嬅端庄大方,得体有度,教导出来的孩儿也如此大义,这让他不住的赞叹,“真是个好孩子,皇后,你亦是朕的好皇后。” 站在后面的如懿本在走神,听见弘历夸赞富察琅嬅,不由自主的开口道:“皇后娘娘,你怎么突然舍得了?你明明是最舍不得璟瑟出嫁了的。” 主位上的太后憎恶的瞪了眼如懿。 原先不觉得,现在怎么觉得这如懿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皇后都愿意退让了,还提什么舍得不舍得? 难道非要她们两人争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才好么! 想到此,太后又琢磨出了些别的意味来了。 不会这如懿是想借了她的手逼死富察琅嬅吧?若富察死了,她得了皇帝看重,又有自己支持,定能登上后座! 不行。 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便主动开口道:“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璟瑟出嫁,不也在京中吗?” 这话,说的弘历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皇额娘,您莫不是忘记了,按照科尔沁部的传统,亲王之子成亲是要回科尔沁部居住的,怎么会留在京中?” 如懿亦附和道:“若是嫁在京中,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又何必烦忧这么久!” “我们说话,有你什么插嘴的地方?”太后忍无可忍,怒斥道:“如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若是不想老实站着,就给哀家滚出去!” 第22章 没有先例就是可行! 如懿自然是不肯走的。 她一直觉得若不是先皇插了一手,皇后的位置该是她的,又怎么可能愿意被当着这么多太监宫女的面被赶出去呢? 一时间,她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厚实的双唇,什么都不说了。 太后怒火发泄了,心中也平静了些许,便看向弘历,“哀家当然知道这个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色布腾巴勒珠尔是皇子们的伴读,就算被封做了辅国公,也一直居住在京中,哪还能适应得了科尔沁部的居住环境?” 弘历隐约明白了,“皇额娘的意思是?” “哀家身后的钮祜禄,皇后身后的富察氏,还有皇上您身后的爱新觉罗氏,还留不住一个色布腾巴勒珠尔吗?”太后接过茶碗轻饮一口,“在京中设公主府,色布腾巴勒珠尔留住京城!” 弘历皱了皱眉,“之前并无先例。” “没有先例就是可行。”太后极为坚决,“哀家与皇后都是母亲,都只有这一个女儿在身边,不管是谁出嫁都是痛苦,皇上,你也不愿见到这样的景象吧?” 弘历权衡了一下。 大公主与二公主相继夭折,璟瑟是在他心尖上长大的,最是疼爱不过。 若不是科尔沁部过于重要,他根本舍不得拿璟瑟的婚事来商议。 但若能将色布腾巴勒珠尔留在京中,既掌控了科尔沁部的力量,又能将璟瑟留在京中,于他于皇后都是极好的。 且大清如今兵强马壮,与科尔沁部协商不难。 想明白了这些,弘历再无犹豫,当即应道:“皇额娘想的通透,儿臣这就去让人与科尔沁部协商。” 站在门外候着的魏嬿婉听见这句话,也长松了一口气。 此事,总算妥了。 往后,和敬嫁于京城内,又有蒙古势力傍身,也会是她魏嬿婉一个坚强的后盾了。 这下,她也有了心情悄悄掐了掐身旁进忠的后腰,“进忠。” 她美滋滋的笑,“我厉害不厉害?快夸夸我。” 进忠摸了摸后腰,掐过那处的瘙痒直要痒进他的心里去,若不是正在当值,他定是忍不住擒住魏嬿婉的小手细细摩挲,在搜肠刮肚将能说的最好的话语都说给她听。 他的嬿婉是世界上顶顶聪明和美好的女子了。 但在这里,旁边不远处还有李玉和进保,他只能小小声道:“令主儿莫急,等奴才下值再去夸夸你。” 一句话不够,他还想说更多的话。 魏嬿婉本也高兴的点了点头,可瞧着里面走出的太后,她忽然嘴巴一垮,遗憾道:“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时间与你相见了。” 进忠也瞧着了太后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便下意识的往旁迈出一步,想要挡住魏嬿婉。 这算得上是极为逾矩了,是自小入宫,跌爬滚打几十年的进忠不该做的动作。 若是太后不快,怕是能借此发作了他。 可进忠想都不想,便就做了,关切之心溢于言表,这让魏嬿婉心中暖洋洋的:“进忠,你别担心,我去去就来,会尽快的。” 她眨了眨眼,声音更低,“记得等我。” 说罢,她才跟上了太后队伍的步伐。 进忠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进保路过,看了眼他,十分不解,“天气很热吗?进忠你脸怎么这么红?” 进忠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拍了拍脸,将热气散了下去,“许是此处不通风,我往外面走几步吧。” 走几步,还能嗅得魏嬿婉身上的清香,让进忠的心更是燥热难安,一双眼痴痴的看向了远处太后的居所,盼着,能再看到一道灯光回归。 而此时,魏嬿婉跟进了太后的住所,正欲跪下磕头,却见太后挥手让福珈搬来凳子给她。 “坐吧。” 太后在主位坐下,懒洋洋道:“是你在后面帮衬着皇后吧?以她的脑子,可想不出来这么多门门道道。” 她们两人若争得狠了,怕是谁都盼着对方的女儿倒霉,怎么可能能心平气和有力气往一个地方使呢? 甚至可以说,若是璟瑟在先,她可不愿意再参与进来。 所以这个局,必须得恒媞在先,才能确保她一定会帮忙。 “还有皇后能那么迅速将恒媞推出,也是你提醒的吧?你就不怕哀家惩罚你!?” 话说得严厉,可魏嬿婉摸了摸身下的凳子,却也没有多少害怕。 若太后真的很气,该是进来就让她跪下才对,而不是赐了座。 心虽定了,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漂亮才行。 魏嬿婉恭敬道:“太后娘娘您说过了,您是母亲,皇后也是母亲,这场对弈也并非为自己谋取利益,无非只是想让两位公主幸福罢了。” 太后轻呵。 这个魏嬿婉可比如懿通透许多。 她都这个年纪了,什么势力什么地位都不在意了。 她只是一个想要孩子留在身边的老人,为了恒媞,她可以付出很多,出乎任何人意料的多。 “皇后说的话也是你提点的?说什么若是恒媞喜欢色布腾巴勒珠尔,她也会一样帮助恒媞留在京城之中。”太后摇头道:“在皇上的心中,恒媞哪比得上璟瑟。” 这也是为何她即使知道色布腾巴勒珠尔能留在京中,也决定将他让给璟瑟的原因。 她才不愿意欠富察家一个人情呢! “在皇上心中,柔淑公主与和敬公主一样重要。”魏嬿婉眼观鼻鼻观心,“不然皇上为何要犹豫这么久呢。” “哈。” 太后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魏嬿婉,“你很聪明,哀家有点喜欢你。” 魏嬿婉赶紧起身,“嫔妾惶恐。” “惶恐什么?”太后懒洋洋的往后靠了靠,“哀家一瞧你那咕噜噜转的眼珠子,就知道你一肚子的心眼儿!不过哀家也告诉你,在后宫中,聪明没错,力争上游也没错,想往上爬更没错,想各种各样的法子争宠也没错。”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于魏嬿婉的生存目标提出肯定,她不由的问道,“那什么算得上错?” “无端害人命。”太后冷厉的眼眸一扫,“还有残害皇嗣!” 她的声音悠长又苍老,“你帮哀家留下了恒媞,哀家谢你,只要你不做这两件事,哀家可保这深宫中无人能贬你,无人能害你性命。” 如魏嬿婉这般宫女出身,朝不保夕之人能得了这个承诺,便也是得了永久的护身符。 魏嬿婉欣喜跪下,“多谢太后娘娘抬爱。” “去吧。”太后乏了,挥手让魏嬿婉离开,“待得圣旨下了,皇后必定还会谢你,哀家就不再给你提什么位份了,省的影响你的发挥。” 魏嬿婉心知肚明。 太后指的是她塞到皇帝身边的几人,无一个能博得皇上信任,全因她们是太后的人。 若魏嬿婉因为太后提升位份,的确也在皇上心底埋下了一根刺,长远来看便不妥当。 她躬身谢过太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春婵在外面候着,见她面色凝重出来,不由担忧道:“小主,您被训斥了吗?” 魏嬿婉抿了抿嘴,凑近了她,“我和你说——” 春婵严肃听着,却被魏嬿婉挠了挠胳肢窝,“没事啦!” 她嬉笑着越过春婵往外走,“我们回去吧。” 回去见他,也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呀。 第23章 是他最喜欢的呀 进忠靠在门内,眼巴巴的瞅着外面。 他几次想要出去候着,却又怕被不长眼的看见,只能郁闷拍墙。 魏嬿婉进来时,他已发展成以头碾墙,显然等得着急了。 她也起了坏心思,故意不叫他,而是蹑手蹑脚走到了他的身后,趁他不注意猛得抱住了他的腰。 进忠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又无奈又宠溺的转过身来,将魏嬿婉揽在怀中,“又戏耍奴才呢。” 外面候着澜翠与春婵一个都不敢抬头,反而将门关了上。 魏嬿婉美滋滋得仰头,“怎么?进忠不喜欢吗?” “喜欢。”进忠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心,“令主儿怎么样,奴才都喜欢。” “我喜欢听。”魏嬿婉眨眼,“喜欢听进忠说,喜欢我,所以,多说给我听一听。” 如此,进忠的脸又红了几分。 “喜欢……最喜欢令主儿了。” 也不知道他说了多少次,魏嬿婉才心满意足的拉着他往边上走,边抱怨道:“行宫真不方便,你也要忙好多。” 进忠一笑,扶着她坐下,又熟练的将她身前的衣摆整理好,才温声道:“令主儿莫急,皇上下令回銮了,待回了宫中,奴才空闲时间也要多上许多了。” 就能多陪陪他的嬿婉。 他的嬿婉也越来越磨人,让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但,进忠知道不行。 短暂的欢愉不够,他啊,要的是长长久久。 “你们走后,娴贵妃还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进忠执起魏嬿婉洁白的手,“李玉守得太紧,奴才只能借着送茶水进去听了一点。” 他似乎有些迷惑,“皇上似乎一直在给娴贵妃陪笑脸。” 这对于他来说冲击有些大。 身为九五至尊,几乎万能的皇帝竟在努力找话题说,且瞧着娴贵妃的样子还漫不经心,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 “嗯。”魏嬿婉不在意道:“皇上疼惜娴贵妃呗。” 黑影与印记实在太骇人听闻,她也没有把握进忠知道后会不会改写历史,为了保护他,魏嬿婉决定暂且隐瞒此事,而是说起了太后的承诺。 进忠听完,一言难尽道:“不能无端害人命,不得残害皇嗣?” 不是他天生恶人,而是实在是前世形势逼人走,就算今世他与魏嬿婉皆是重生,能提前规避许多,但也不能全然保证不做。 “不被发现就是没做。”魏嬿婉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这后宫都快成筛子一样漏了,谁又真能抓住你我的把柄?” 正所谓双目一对,坏水翻倍。 进忠挑眉,“奴才懂了。” 该干的一样会干,不该干的斟酌得失倒是可以偶尔规避。 魏嬿婉忽然俯身过来,秀气的手抚进了进忠的颈脖,而后又掐了掐他的耳垂,直将他逼的呼吸略略急促,才得逞道:“进忠,你说的回来再说,可我不想听了,我想看实际行动。” 她轻柔道:“呐,我做的这么好,公公要怎么疼疼我呢?” 语气婉转动人,勾魂入骨,直让进忠眼角都红了三分。 他颤着用手背轻触魏嬿婉的发髻,“主儿想奴才怎么疼,奴才就怎么——唔!” 魏嬿婉扯了他一把,将他抵在了床铺上,竟一口吻住了他的下巴。 进忠浑身绷紧。 他小时候就净了身,这么多年往上爬也曾经见过无数宫女与太监对食,可他从未试过。 一来是他一门心思如何爬的更高,二来也是他从未有过心动。 说来也可笑,都是无根的阉人了,为何还要在意什么心动? 本就在他怀疑自己这般坚守有没有意义时,他看见了淋雨而来的魏嬿婉。 一见倾心。 他几乎看愣了神。 若不是李玉吩咐,他竟忘记了递上一把伞。 所幸不晚,所幸他可以送她回去,所幸—— 他开了口。 只是那时的魏嬿婉如同受惊的小兔般,挣脱了他的手。 好吧。 进忠只能换个路子,给她一个赌一把的机会。 毕竟他见过了太多妃嫔,也曾想过魏嬿婉碰了南墙定会回头,那就会死心塌地跟了他。 这一次,魏嬿婉心动了。 她跪下来,求他,“公公,求您疼一疼我。” 雨伞倾斜,便就是一辈子的偏心了。 “你在想什么?”魏嬿婉不高兴的趴在进忠的胸口上,“难道你不喜欢我亲亲你吗?”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亲了一口,进忠竟然神游天外,这实在给她不小的打击。 进忠低头,看着气鼓鼓的魏嬿婉,不由哑然失笑,暗哑慵懒道:“喜欢,喜欢极了,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小主时。” 魏嬿婉撅了撅嘴,“我那个时候狼狈极了,又有什么好想的?” “不是的。”进忠凑近她,学着她的样子在她下巴印下一吻,“奴才那时候看见小主您呐,就知道完了,奴才这辈子要栽了。” 他见过许许多多的她,单纯的她,高傲的她,嫌弃的她,哄骗的她,可谁都比不过初见的她。 那么让他一头栽进来,重来一次也是如此。 魏嬿婉摸了摸被吻过的地方,不由狡黠笑了笑,“比起现在的我呢?” 进忠不错眼的看她,轻声道:“那奴才更喜欢现在的小主。” 是会对他笑,会对他亲亲贴贴,会对他撒娇的,让他爱的无法自拔的魏嬿婉呀。 第24章 启程回銮。 过了几日,皇上连降两份圣旨。 其一,在京筹备修建公主府,赐婚和敬公主与色布腾巴勒珠尔,明年三月成婚,并赐永居京城。 虽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却也没有朝臣提出意见。 另一,便是令贵人魏嬿婉晋封令嫔。 晋封之快,让人咂舌。 更重要的是这晋封乃是皇后特意提出。 一时间,不少人看魏嬿婉的眼睛都绿了。 真是好命,傍上了个好相处的皇后娘娘。 有了她在前,便有人有样学样,也想讨好皇后。 富察琅嬅一律称病,概不接待。 雪中送炭无人来,那锦上添花也不需要了。 且她一心记挂着明年该如何好好送璟瑟出嫁,有了惦念,精神也好了许多,又不需要作假给太后看,便想让齐汝减少药量。 可这个想法却被魏嬿婉温柔劝道:“如今正要启程回銮,定下走了水路,又不能时常上岸,也不知道途中会不会出现药物不足的情况,先备一些过来也无妨。” 富察琅嬅觉得有理,便依旧按照之前的药量取着药材。 而回銮安排该是暂代后宫之权的如懿准备,可太后因着她吃瘪,便不许她插手,反而点了和敬来做。 名义嘛,当然就是和敬这即将开府成亲,总要学着如何料理事务。 此等小事几乎不会出错,皇上也没有在意便就点了头。 和敬做起这些事来,也十分妥当,“皇阿玛的龙船后是太后的翟凤大船,再往后便是皇额娘的青雀舫。” 她点给富察琅嬅听,“只是后面嫔妃们的喜鹊登梅彩船该如何安排,儿臣却有些犹豫。” 除了魏嬿婉,皇阿玛的这些嫔妃,她一个都瞧不上,尤其是讨厌如懿。 “你不会想让嬿婉乘第一位吧?”富察琅嬅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不由提醒道:“就算你我喜欢她,她也只是嫔位,不说前面还有妃位,就说你这样将两位贵妃置于何处?” 和敬被点破了心思,揪着帕子道:“令嫔有趣,路上无聊,她能跟皇额娘近一点,不也是个趣味吗?” 水路虽快,但不能上岸便只能被困在船上,是顶顶无聊了。 若是魏嬿婉在的话,定能想出什么好玩的事情打发时间吧。 “不妥。”富察琅嬅摇头拒绝,“你若想与她说话,便唤她过来,切切不要乱了主次,她如今已是众矢之的,若再添上这个安排,怕更是扎眼。” 她位居中宫二十多年,最是明白这后宫之间的肮脏。 魏嬿婉这样的妙人儿,还是不应当惹上这不必要的麻烦。 “那以纯贵妃为首?”和敬又问,“纯贵妃有子,该是比娴贵妃地位高一点。” “不。”富察琅嬅心头一动,竟笑道:“就以娴贵妃为首,纯妃紧随其后。” “为什么?”和敬不明白,“皇额娘,你不是也不喜欢娴贵妃吗?” 为何要给她这么大一个恩典?! “有的时候啊,这未必是个恩典。”富察琅嬅想得却比以前通透了许多。 皇上对娴贵妃不一般,她便替他将娴贵妃托举上来。 一来也与皇上示好,表明她的大度。 二来——不说别人,就说纯贵妃,怕是对如懿就会有了怨怼。 有了怨怼,便就会生了别样的心思。 富察琅嬅平静至极,她不会忘记如懿帮助太后一事,自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如此,行船的顺序便就定了下来。 海兰听说消息,不由笑着奉承道:“姐姐,这下你可算的上众妃之首了。” “胡说什么呢。”如懿的脸上飘上一抹红晕,“众妃之首当是皇后娘娘,我怎么算的上呢?” “她那个病痨子,听说药量至今未减,估计就撑着一口气等着明年三月。待得和敬公主出嫁,那口气松了会怎样谁知道呢?且妹妹看这一次的安排,怕是和敬公主同您示好呢。” 如懿脸色忽然僵了几分,“是和敬与我示好?不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海兰赶紧改口,“只是妹妹猜测,现在想想,定是姐姐在皇上心中地位不同寻常,才能拔了第一船的位置。” 海兰后悔不已,她怎么就忘记了如懿人淡如菊,唯独在意她的少年郎,也不知道这么补充后,姐姐能信她几分。 不过显然,如懿听见了喜欢听的话,便满足道:“于礼不合,我的位置该在纯贵妃之后。” 她淡淡笑着,“我去寻纯贵妃,若她不高兴,我便与她交换便是。” 一旁的海兰瞠目结舌。 纯贵妃就算不高兴,也断断不会表露出来啊。 那如懿过去不成了耀武扬威炫耀了吗? 她赶紧劝道:“姐姐,还是别去了,既然已如此安排,怕是无法更改了。” “这样啊。”如懿几分为难几分犹豫,可心底却隐隐有些窃喜,“妹妹说得对,无法更改了。” 是无法更改了,是和敬安排的,是皇上肯定的。 但绝不是她如懿喜欢的。 几日后的吉时,龙舟入水,两岸春色,夹道欢送的官员与百姓皆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第一个停靠点。 龙船暖阁内。 弘历端详着富察琅嬅的脸色,不由笑道,“皇后,你这气色红润了许多,且朕听你咳嗽也轻微了,可是身体好了许多?” 富察琅嬅听他的关切之语,心中微暖,“多谢皇上关心,天气暖和,且两岸景色优美,臣妾瞧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当时太医就说了,你这病大体是心中郁结,若是看开了便就好了一半。”弘历伸手握住了富察琅嬅的手,“朕看你如此,心情也松快,待得你身体好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东巡途中,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提起孩子。 富察琅嬅虽心底依旧绞痛难安,可毕竟身体好了许多,倒也没有如之前般如丧考妣,只温声道:“臣妾梦中常见碧霞元君召唤,许是往后还有机会的。” “朕希望你先养好身子。”弘历轻叹,“有了身子,什么都会有的。” 若是以往,富察琅嬅少不得要怀疑弘历如此说是不是要趁着她病弱,等娴贵妃生了孩子再说? 可自从黑气拔除,她的性子回归后,竟能从弘历的话语中品出几分温情。 是了。 她以前怎么就想不清呢? 她是皇后,是二十多年从未从中宫之位下来的皇后,岂是那曾被投入冷宫的娴贵妃所能相比的? 再说了。 皇上的孩子不都是她的孩子,都要尊她一声嫡母吗? 她又何必内耗如此? 想到此,富察琅嬅更是温柔,“好,臣妾什么都听皇上您的。” 听她如此回应,宛若回到了年少之时初进府之日,弘历的目光亦温和了许多,不由寻了些别的话题与她说笑起来。 这边气氛融洽,可门外,李玉却满头大汗。 原因无他。 皇后来之前,皇上正让他通传娴贵妃,让她晚膳后过来听曲赏乐,这瞧着点儿,怕是娴贵妃就要到了,可皇后娘娘却还没走呐! 第25章 他真的要告白? 李玉心急如焚,几番犹豫后,便想推门进去。 皇上看见他,怕是就能想起山东巡抚丝竹班子,也就能想起娴贵妃了吧? “师傅。”一直冷眼瞅着的进忠抬手挡住了他,小声劝道:“您贸然进去,怕是会惹得皇后不喜,若是她知道了娴贵妃要过来,该是更不肯走了。” 李玉觉得有理,便焦急道:“那该如何?” 进忠指了指外面的天色,“现在天色还不算晚,师傅您在这里守着,奴才去知会一声娴贵妃,让她晚些时候过来吧。”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李玉点了点头,催促进忠快去,“你快些去,莫要让娴贵妃进进出出的累着。” 进忠嘴角抽了抽。 码头统共就这么大,哪还真能累着? 不过他还是躬身应了,急匆匆的就去了。 但出了龙船,进忠却又放慢了脚步,不急不缓的往前走。 这么一耽搁,待他走到喜鹊登梅彩船附近时,如懿已踏着甲板走到了码头之上。 “娴贵妃。”进忠行礼,然后才笑道:“皇上命奴才来一趟,让您稍晚一些过去。” “晚一点?”如懿不解,“皇上不是约了本宫赏乐吗?难道是有了什么要紧的事吗?” “皇后还在龙船上呢。”进忠笑容满面,“相谈甚欢,瞧着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了的,所以才命奴才过来,怕娴贵妃久等。” 他才不会告诉如懿,是李玉命他来的。 不然以如懿的性子,怕是立刻拔腿往龙船上走。 她哪会顾忌皇后在不在船上,定是直愣愣的就闯了进去。 那岂不是破坏了他的嬿婉儿的打算了? “所以。”进忠笑容更甚,“娘娘要么先回去歇息一二?待得皇后娘娘出来,奴才定立刻来通传。” 如懿心甚烦。 皇上竟为了富察琅嬅让她等着。 但她在进忠面前却又不能表露出不快,便略点了点头,“辛苦公公了。” 进忠笑了笑,躬身便往后退。 惢心扶着如懿,“主子,我们要回去吗?” “不回了。”如懿仰头看了看天空上高悬的明月,“想来也要不了许久,这月色甚美,我们赏赏月,不然进进出出多少有些麻烦。” “是。”惢心轻声道:“主子,小心脚下,地面湿滑着呢。” 如懿漫不经心点了点头,抬头望去,却瞧见了不远处的凌云彻,不知歪头和身旁之人说着什么。 她喜上眉梢,黛色的细眉一挑,便堆起了欣喜的笑容要往前走打招呼。 但,走近了,如懿的笑容骤然一垮。 凌云彻身边的人,是魏嬿婉。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凌云彻满脸喜色,连连点头。 而魏嬿婉半张脸隐在暗处,虽看不清神色,但在如懿的想象中,必定也是娇羞不已。 这两个人,竟视整个码头上的众人为无物,当着这么多人交头接耳。 真是—— 不要脸! 如懿难得扯紧了帕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凌云彻也是,魏嬿婉都承宠了,怎么还对她痴情一片呢?! “主子。”惢心也瞧见了,不由低声道:“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走。”如懿的声音有些不稳,却率先一步迈出了步伐。 魏嬿婉一瞧见她过来,宛若受惊的小兔子般就要逃。 “令嫔。”如懿淡淡道:“你在这里作甚?” 魏嬿婉紧张的捏着袖口,“娴贵妃娘娘安,嫔,嫔妾只是路过。” 边说,她还边可怜的望了眼旁边的凌云彻。 眼波流转间似有万般情思,直将凌云彻的心击穿,他不由自主开口道:“娘娘,是微臣唤住她的。” 他不说还好,说了简直要将如懿的心捏碎了。 她都多次提醒凌云彻了,凌云彻怎么就非这么死心塌地看着魏嬿婉吗?! 魏嬿婉这般趋炎附势之人,怎么配的上这么纯洁深情的爱情呢?! 不能! 她需要再点拨一番凌云彻,便冷着脸道:“既和令嫔无关,令嫔就赶紧走吧,别站在此处让人误会。” 魏嬿婉抿着唇,乖顺低头,“是。” 凌云彻的目光还死死黏在她离去的背影上,直到如懿冷哼了一声,才如梦初醒,拱手道:“娘娘。” “你忘记了我将你调到御前的目的了吗?”如懿淡淡道:“我是让你看清楚她的真面目,看清楚她是多么趋炎附势,让你的情意彻底消弭,而不是给你接近她的机会。” “微臣……”凌云彻十分为难,“微臣知道娘娘的一片苦心,但微臣也有话要与娘娘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话说? 如懿心头莫名的一跳,突然想起了魏嬿婉曾经说过,凌云彻将定情之物要了去,难道—— 她不敢往下深想,却又隐隐期待。 “你跟我来吧。”如懿转身往喜鹊登梅彩船走去,“我也有话与你说。” 一路上,如懿心中还盘算着若凌云彻表露爱意,她该怎么拒绝。 惢心本要跟着去,却也被如懿打发到了别处。 待得两人在船尾站定,周围一片黑暗。 青雀舫因为皇后一直未曾过来,并未点灯,而纯贵妃的喜鹊登梅彩船竟也灭着灯,十分奇怪。 但现在的如懿却未曾注意到这些怪异之处,她只盯着眼前的高大的侍卫。 “你要说什么便说吧。” 凌云彻犹豫了下,伸手往怀中探。 如懿心跳加速,来了。 他是真的要与自己告白吗? 不行。他是侍卫,可她是妃子,且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她与皇上的情谊亦十分深厚,她断不能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想到此,她突然开口道:“你不必拿出来了,我都知道了。” 第26章 她只是妾?! “啊?” 凌云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娘娘知道了?” 知道魏嬿婉求他与娴贵妃说上几句话,为她搭桥求情了? “是。”如懿紧张的手心皆是汗,“我都知道了,但是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凌云彻不解,“娘娘淡泊又宽宏,为何不能答应这件事呢?” 如懿呼吸越来越乱,淡泊宽宏和这又有什么关系,“就是不行。” 她一口回绝道:“你不要说了,我让你来,只是劝你,不要再与魏嬿婉接触了。” “……”凌云彻听明白了,“娘娘不喜欢她吗?” 怪不得会一口回绝了。 他心中尚还对魏嬿婉有着几分情意,便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娘娘,请恕微臣冒犯,之前的话,微臣还要说。” 喜鹊登梅彩船狭窄。 两人的距离本就不够远。 凌云彻又迫近了一步,便更是亲密,男性的气息也钻进了如懿的鼻腔之内。 与皇上不同。 皇上的身上,总会夹杂着别的女人的香味。 如懿亦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纯粹的男子迫近,竟也错了神,“你想说什么?” “微臣想说——” 身后甲板之上,竟传来了纯贵妃的声音。 “娴贵妃在吗?” “我好似看见姐姐走进来了呀。” 海兰也在。 听着她们的步伐逐渐靠近,如懿心乱如麻,竟指了指旁边道:“你且躲在那里,我去应付她们。” 他们俩躲在暗处聊天,就算没什么也会有什么。 更何况如懿还心怀鬼胎,便更是紧张。 凌云彻虽觉得自己不必躲,却也听从了她的话。 只是那处实在狭窄,饶是他全力蜷缩才堪堪将身子挤了进去。 如懿看他躲好,便赶紧沿着甲板往外走,“我在这里呢,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如懿走过去后,却发现不止两人。 金玉妍也在。 如懿一见她便就觉得不好。 海兰和纯贵妃好打发,可金玉妍却很难缠。 果不其然,金玉妍开口便是,“纯贵妃说听见了娴贵妃您的声音,臣妾还不信,皇上不是唤了您前去听曲赏乐吗?您怎么还在这里?” 如懿定了定心,“皇后娘娘正在陪着皇上,我自当礼让,待会便会过去了。” “皇后在陪皇上?”金玉妍眯了眯眼,怪不得她寻了许久也没找到富察琅嬅的踪迹,原来竟在龙船之上。 纯贵妃却听得酸涩。 妃位之上,只有她与娴贵妃,皇后三人。 皇后身为正妻,得皇上看重不为过。 娴贵妃不一般,皇上还特意唤了丝竹班子来哄她开心。 只有她自己,既不得皇上看重,又分不到多少宠爱,真真是尴尬万分。 再瞧了瞧脚下的船只,纯贵妃更是郁结。 就连船只排序,她都在无子的娴贵妃之后! 金玉妍一直在打量着几人的神色,瞧着纯贵妃那阴沉的脸色,便也隐约猜到了几分她的心思,便故意笑道:“皇后娘娘尚未病愈,若长久费神,倒也不好,不如我们一道前往龙船之上,也陪着皇上说说话?” 这么多人去,富察琅嬅必定会离开。 那她就有机会继续实施计划了。 “也好。”海兰上前扶着如懿,“姐姐,我们一道去如何?” 如懿还记挂着躲藏着的凌云彻,便想推拒,“不必了,皇上难得有这等兴致,你我何必去打扰,若姐妹们想要个乐子,待进忠公公过来通传,便与我一道听曲儿去吧。” 说罢,她不自觉的就挺直了脊梁。 瞧啊,她多么的无私和伟大。 皇上垂怜皇后,便就让他们好生说话,这群嫔妃想要跟着一道去,那就与她一起赏乐。 她如懿,最是大方不过了。 而纯贵妃,金玉妍,海兰承了她这份恩典,也该对她多添上几分好感吧? 但除了海兰给面子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余下的金玉妍和纯贵妃对视一眼,皆都没有吭声。 如懿也不以为意,指了指船下,“看,进忠公公来了,想必是通传本宫过去了。” 进忠登船时,目不斜视,恭敬行礼,“娴贵妃,皇上命我前来传口谕。” 如懿往前迈出一步,“纯贵妃,嘉妃,海兰与本宫一道去吧,别让皇上久等。” “嘶。”进忠为难皱眉,“可是……” “皇上应该不会这么小气的。”如懿斜瞥了他一眼,“多几人也热闹些罢。” 海兰上前扶她,纯贵妃犹豫了一会,也跟了上去,反而是金玉妍一直未动。 “娘娘大约是误会了。”进忠赶紧追上了几步,躬身道:“皇上散了丝竹班子,命奴才过来说一声,让娴贵妃娘娘早些歇息,今日便不招您前往了。” 一时间,船上陷入了寂静之中,只听得见旁边河水流动的声响。 许久,如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上散了班子?” “是。”进忠躬着身,“皇上正陪着皇后娘娘下棋呢,和敬公主也过去了。” 如懿脑子有点木。 这么多年,皇上从未因为别人打发了她。 更别说是因为富察琅嬅了。 “姐姐。”海兰瞧她神情恍惚,不由担忧道:“您没事吧?” “唉。”金玉妍又讽刺道:“都说娴贵妃与我们不同,现在瞧着不都一样吗?都是妾室,比不过皇后娘娘啊。” 都是妾。 这句话蓦得闯进了如懿的脑海中,盘旋在内久久散不去。 都是妾! 只要富察琅嬅在一日,她和这里所有人都一样,是妾! 海兰心疼不已,“嘉妃娘娘,你这样说姐姐会生气的。” 金玉妍撇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娴贵妃不高兴了?我看着没什么区别啊。” 纯贵妃也转头看了过来。 如懿总是淡淡的,面无表情。 也不知海兰怎么看出来她生气了。 “罢了罢了。”金玉妍径直越过几人,往船下走,“我们都早点歇息去吧。” 皇后娘娘在龙船上不下来,她也没了办法,便更是兴趣缺缺。 纯贵妃也觉得站在此处难堪,犹豫了会亦走了。 海兰本想陪着如懿,却也被如懿一推,“你也走吧,本宫乏了要好好歇息。” 海兰无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彩船。 而进忠,亦随着几位娘娘走了下来,只不过与她们的路线不同。 可正当他经过青雀舫时,却听见一旁传来了极细微的呼唤,“进忠。” 周围既有人声,又有水声,杂乱不堪,这么轻微的声音极难察觉,可进忠却偏偏能听得见。 这可是他的嬿婉儿唤他呐。 他前后一看,趁着无人看见的空档躬身钻进了青雀舫。 魏嬿婉一见他,便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船尾去,“走,我们去看好戏去。” 第27章 凌侍卫可真忠心呢。 青雀舫要高喜鹊登梅彩船不少,极方便偷看。 魏嬿婉探出脑袋看了几眼,都没被如懿发现,便也放心了下来。 “进忠,”她转头正要说话,便就落入了进忠那深情的几乎溺死人的眼眸之中。 “你怎么不看?”魏嬿婉有些不好意思,“马上就是精彩的地方了。” “谁都不如你好看。”进忠舍不得挪开目光,“你看她,奴才看你。” 看她狡黠的表情,看她娇嗔的瞪来,也看她可爱的得意模样。 他托着下巴,眼眸之中都是她。 夜风起,吹起了魏嬿婉的发丝。 魏嬿婉有些痒,顺势要去抓,却没有进忠的反应快。 他将作乱的发丝抓住,小心的拢到她的耳后,又不舍的用指背划过魏嬿婉的耳廓,“令主儿,看吧。” 看你逆转的局势如何在皇上的心中狠狠扎下第一根刺! 魏嬿婉莞尔一笑,扶着船沿俯视—— 彩船上的如懿神情恍惚,口中喃喃着:“妾,是妾吗?” 她就算身为娴贵妃,也只是妾! 还是比不过富察琅嬅,比不过她! 入府之时,一线之差,便是如今身份地位巨大的差距。 这让她怎么甘心,又怎么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呢?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她踉踉跄跄,口中依旧翻来翻去的念叨着这句话,“皇上——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啊!” 进忠背靠着船身,轻咳一句,再出口,便换了个音调。 “都说娴贵妃得宠,我怎么不信呢?瞧着明显是皇后娘娘更得宠吧?” 魏嬿婉回头看他,笑开了花。 进忠见逗得她开心,亦勾了勾唇,再又换了个新的音调,“我觉着也是,皇后娘娘从一开始便是皇后,一直住在长春宫,娴贵妃就惨了,延禧宫那地儿可算的上极偏僻了。” “是了,听说慧贤皇贵妃临死前状告皇后不仁不义,杀哲悯皇贵妃,杀两贵子,害她没有孩子,最后皇上也没有说什么,娴贵妃就惨咯,当时只是个小宫女告发,便就被塞进了冷宫三年。” “我也听说了,娴贵妃在冷宫过的苦极了,皇上知道也不曾送银子进去打点。” 惟妙惟肖,全然是两个不知哪儿来的小太监正低声八卦碎嘴。 站在彩船之上的如懿心头乱成一团,竟失去了平日的从容,快步冲到了船边,“是谁!谁在胡说八道!” 不是这样的,不是! 皇上说过,她编了三百二十六条络子,手帕绣了一百一十二块,每一样都过了皇上的眼,才送出宫去变卖,怎么就变成了不曾送银子进去打点了呢? 还有凌霄花。 还有绿梅粉。 皇上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过于激动,如懿竟没注意到自己半个身子探出了彩船。 魏嬿婉偏了偏头,忽然尖叫道:“皇上爱的是我,不是别人!” 骤然而起的惊叫,吓得如懿往前一扑,竟直直跌入了河流之中! “有什么东西落水了?”岸上的海兰回头望去,“听着还在扑腾呢。” 金玉妍急着回去,敷衍道:“估计是岸上谁落水了,夜深路滑,不小心也是正常的。” “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纯贵妃有些犹豫,“听着好似是娴贵妃那边。” 金玉妍不耐,“若是她早就叫唤起来了,怎么就只扑腾着没声?估计是猫儿狗儿什么东西跌下去了吧?且说我们才从她那处走,又马上去而复返,岂不是让她更不高兴?” 她看了眼海兰,“你说是不是啊?” 海兰迟疑了会,“说的也是,姐姐估计已歇下了,我们再回去也是不妥,还是先回去吧。” 谁都没有看见,青雀舫后,魏嬿婉迎风而站,看着下面那挣扎扑腾的如懿是多么的快意! 若是可以,她甚至希望在此处溺死如懿。 可显然,历史是公平的。 它选取了魏嬿婉来修正一切,当然也不会允许娴贵妃死在此处。 所以,如懿还死不了。 魏嬿婉眼角一瞟,便就发现凌云彻从那狭小地方挤了出来,毫不犹豫的跃入了水中,朝着如懿游去了。 “进忠。” 魏嬿婉往下一跳,便快速吩咐道:“该你了。” “奴才遵命。”进忠一个转身,快速离开了青雀舫。 恰好此时,凌云彻的呼救声也响了起来,“来人啊!娴贵妃娘娘落水了!来人啊!” 一时间,人声喧哗,宫女太监们拼命的奔跑着,不断有人跳入河中。 但不知是不是水流过于湍急,底下暗流涌动,后下河的人竟无一人能靠近沉沉浮浮的如懿,只有同样从船尾跳下的凌云彻能够游近如懿,并带着她往岸边回游。 到了岸边,他将浑身湿透的如懿放在地上,才刚一抬头,心便“咯噔”一下。 不远处,皇上扶着进忠的手,正阴沉的看来。 “皇上,您看。”进忠轻声道:“凌侍卫可真忠心呢。” 第28章 等着受赏呢? 如懿被送进了彩船之上的暖阁,毓瑚赶紧跟着进来为她控水。 所幸,如懿落水不太久,且身体康健。 才按压了几次,便吐出了清水。 而外面候着的太医也赶紧冲了进去诊脉。 因着彩船不大,众人只能在船下候着,只是气氛颇有些诡异。 皇上与太后端坐在搬来的太师椅之上,闻讯而来的妃嫔都站在两旁,魏嬿婉也在,码头上宫人们跪了一地。 唯独惢心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沉着脸,“李玉,掌嘴!” 李玉看了看惢心,又看了看皇上,终还是不敢求情,小步走到了惢心面前,“惢心,你咬着点牙。” 他撩起袖子,面露不忍,却还是甩了惢心几个巴掌。 进忠站在皇上身后,看得冷笑不已。 看来,李玉也没他想的那么喜欢惢心嘛,被皇上一逼,连求情都不敢求,就一巴掌打了下去,怪不得最后落了个看惢心出嫁的下场。 但对于弘历来说,只打两个巴掌还不够,他又责问道: “你身为如懿的贴身宫女,为何离开她的身侧,导致她落水?!” 惢心捂着红肿的脸颊,满脸委屈,却又不敢说如懿要与凌云彻说话才支走了她,一时便支支吾吾说不出解释来,只喃喃道:“主子让奴婢去取东西,回来晚了些。” 这话,在场的没人相信。 但相信与不相信也没有什么关系。 毕竟如懿没死不是么。 “好了好了。”太后率先开口道:“既然是如懿让她离开的,便也怪不得这个宫女,且哀家看平日里总是她跟着如懿进进出出,看来也是个妥当的,此事便就作罢了吧。” 弘历也没有继续追问,“皇额娘所言极是。” 全然没有焦急和不安,宛若里面躺着的是个不怎么受宠的妃嫔一般。 纯贵妃不解,禁不住低声道:“怎么感觉皇上不着急?” 魏嬿婉能看见的比寻常人要多一些,发觉弘历身上浓郁的黑气宛若被冻结了一般毫无动静。 她略略想了想,又看向暖阁的方向。 如懿昏迷了,似乎黑气的影响便会减弱。 只是目前人多眼杂,她亦没有办法靠近皇上来尝试抽取黑气,便只能暂且定下心来,听着太后说话。 “听说救了如懿的是个御前侍卫?” “……正是。”弘历揉了揉眉心,脑海中莫名一直萦绕着刚看见的那一幕。 凌云彻揽着如懿游回岸边,又推举她上岸时,那急切和关心的表情,并不是一个普通侍卫该有的。 “叫什么?” “凌云彻。”见皇上久久不回答,进忠适时回答道:“调来御前不久。” 听见这句话,皇上又有些不好了。 他记得凌云彻身为下五旗,并不能到御前来,当时如懿是怎么说的? 哦对,报答救命之恩。 但他也记得如懿刚出冷宫的时候,已经请他提拔过一次凌云彻了。 当时他怎么就迷了眼,顺口便就同意了? 现在想想,救命之恩,他已经替如懿报答过了,怎么还有下一次? 难道说如懿一直记着凌云彻的救命之恩,他就得一路提拔他? 再联想刚凌云彻拼命救如懿的表现,弘历更不舒服了。 难道说如懿借口报答救命之恩,实则与凌云彻有私情? 不,这个念头刚起,又被弘历给否定了。 他不能怀疑如懿,如懿绝不会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 进忠瞧着皇上时明时暗的脸色,悄悄抬头,与人群中的魏嬿婉对视一眼。 成了! 不管皇上相信不相信,起码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只要静静等待,定有生根发芽的日子。 “皇上?”太后见弘历呆呆的不出声,便出声唤他,“那什么凌云彻是个有功的,该赏。” 李玉本来还在不安的看着惢心,见提起凌云彻,便赶紧垂手道:“凌云彻换好了衣裳,正在外围候着呢。” “不必赏。”不知怎得,皇上竟没有顺着几人的话语往下走,反而冷嗤道:“他身为御前侍卫,这本就是他的职责,份内之事怎么还需要赏赐?” 太后听了,虽觉得有几分道理,却还是提醒道:“他舍死忘生,是个难得的,就算是职责,也该赏赐一二。” 越帮他要赏,弘历的心就越烦,索性随口道:“进忠,你去取一百两银子赏他。” “是。”进忠微笑着退出了人群,朝着远处的凌云彻走了过去。 凌云彻手中拿着帕子正在擦拭头发上的水,见进忠过来,赶紧垂手道:“进忠公公。” “等着受赏呢?”进忠笑得阴邪,每次看见这什么凌云彻,就会想起他的令主儿绝杀的一击便就是这个窝囊废送出的,更是让他恨得牙痒。 “微臣不敢。”凌云彻低声道:“微臣救娴贵妃娘娘时,也未曾想过其他。” “好了。”进忠懒洋洋道:“奴才的确是来送赏赐的。” 他抬起手,一翻,露出手心中的一锭银子,带几分不屑几分讥诮道:“喏,就是这个了。” 凌云彻盯着那最多一百两的银锭,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虽与进忠话说的漂亮,可跳河前他可是想的清楚的了。 不说多少,起码能往上升一级吧?怎么就这么点银两就打发了呢? “怎么?”进忠瞧出了他的犹豫,“觉得少了?” “不敢。”凌云彻伸手要去接,“只是没想到皇上还特意赏赐与我。” 进忠看着他假模假样的笑脸,忽然手掌一翻,银锭坠落而下, 在地面上一蹦,便就落入了旁边的急流之中。 “唉!”凌云彻接了个空,震惊的望向进忠,“这是御赐,你怎么敢——” “哎呀。”进忠笑着收回了手掌,“凌侍卫怎么这么不小心呐,是不是刚救了人,手软脚软连个东西都接不着了?” “你——” “凌侍卫也莫要着急,这一百两银子呢,也算不得御赐,只是皇上命奴才随手拿来的,掉了就掉了吧。”进忠笼着手,浅浅退后一步,“若是凌侍卫舍不得,从这里下水,也能捞回来的。” 这河极深,初春的水亦十分冰冷,且那银锭又小又沉,怕是直接落入了水底的淤泥之中,想要寻回来,难于上青天。 凌云彻只能按捺着心头的怒火,“进忠公公,你是为了嬿婉——” “啪!” 又快又急又狠的一巴掌将凌云彻的脸打的一偏! 进忠高傲的昂着头,看着捂脸回望的凌云彻,冷声道:“嬿婉这两个字不是你这张狗嘴能叫唤的!小爷我不喜欢听!” 明明挨打的是凌云彻,可不知怎得,面对进忠的气势,凌云彻竟不敢发火,只能干巴巴道:“你又比我好多少,不也觊觎着她吗?” 不知是不是进忠那巴掌太痛,凌云彻真的不敢提起魏嬿婉这个名字了。 “觊觎?”进忠愉快的挑了挑眉,“没错,小爷就是觊觎她。” 他在黑暗中扭曲,独独想要仰望着她,觊觎着她,期盼着占有她的心。 “你——”凌云彻全然想不到进忠竟胆大如斯,当面承认了他对魏嬿婉的想法,“你就不怕我——” “请便。”进忠听着身后人群传来了惊呼声,便知大约是如懿醒了,便微笑着转身,“小爷怕你?” 第29章 恭喜你了。 进忠回到人群时,正好齐太医正拱手回禀皇上,“娴贵妃娘娘腹中的水都控了出来,神智也清醒了,只要在服上几贴药便可无虞,只是……” 他看了眼才到不久的富察琅嬅,终是没有说出剩下的话语。 富察琅嬅却隐约有了猜测。 如懿在冷宫中曾得了风湿,又骤然在这初春落水,受了寒怕是会更严重。 “既然娴贵妃醒了。”富察琅嬅温声道,“不如臣妾陪皇上您进去瞧一瞧她?也好让妹妹宽心。” 她若不跟进去,怕是如懿定要借着风湿发作来引得皇上想起冷宫之事,于她并非好事。 “好。”皇上点了头,又恭敬看向太后,“夜深露重,皇额娘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太后知晓如懿没事,也不知道是庆幸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些,反正也没打算进去看她,便起身招呼着和敬与她一道回去。 其余的妃嫔三三两两的也散了。 纯贵妃心情很乱,总觉得如懿的落水会不会与她先前寻她说话有关,一时错神之下,珠花竟跌落在地上。 她宛若没有察觉般往前走。 而紧随其后的贞淑弯腰捡起,与嘉妃对视一眼后,便迅速收进了袖中。 她们的身后,魏嬿婉看个清楚明白,却并未当场指出。 富察琅嬅逃过此劫,倒霉的是如懿。 那金玉妍会选择顺势换了人坑害呢?还是咬着富察琅嬅不松口? 这一切,怕是还是会以这枚珠花为起点吧。 事态尚不明朗,魏嬿婉决定静观其变,便随着人流往前走。 说来也巧,没走几步,就瞧见了凌云彻站在一旁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按照前世,魏嬿婉该带着几分欣喜与他道一声恭喜。 恭喜他终于有了进益。 但这一次,因为救得不是皇后,连带着奖励也降级了许多,魏嬿婉忍不住心头的快意,略停了停脚步。 “恭喜你了。” 她一如既往送上了恭喜,只是接下来的话却有些意味不明了。“不管怎样,你也算在皇上面前长了脸,往后有好事必定会想起你的。” 譬如阉了你这等好事定在她与进忠的推波助澜之下提前进行的! 凌云彻却不知道她其中的意味,只觉得魏嬿婉还在关心他,便悄声道:“令嫔,你且小心点进忠。” 前后都是人,他不敢说进忠多么恶劣,但又觉得魏嬿婉一定听的懂,也会相信他这个曾经的恋人,狠狠报复进忠才对。 魏嬿婉的脚步停了,“你说进忠?” 她饶有兴致的盯着他黯淡无光的眼眸,“难道说你是在关心我?” 凌云彻略显沧桑的脸亦浮起了抹笑容,“我总是希望你好的。” 眼前的佳人凑得更近了,“凌侍卫不是更关心娴贵妃才对吗。” 听见这个名字,凌云彻有了一瞬间的失神,自是没注意到魏嬿婉骤然踩住了他的脚。 “啊!”凌云彻痛楚之下,竟往后一仰,再度落入了水中。 突如其来的再度落水声,让众人的神经猝然绷紧。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连进忠也心惊肉跳的冲了出来,瞧他的令主儿。 但待看见落水的是谁时,便无人关心了。 更有好事的人禁不住念叨。 “凌云彻未免也太过招摇了,救了娴贵妃得了赏还不够吗?” “说不定是觉得皇上给的一百两太过磕碜,所以故意落水给别人瞧呢。” “啧啧,那他……” 凌云彻在水中并没有听见这些话语,待他好不容易爬回岸边,之前热情拿衣裳过来的同僚们竟一个都不看他,更别说递毛毯什么的了,一个个竟当作没瞧见。 冰冷的夜风吹过,将他的脸吹得更是白了几分。 远处彩船之上正要进门的皇上回头一望,也不快的皱了皱眉,但终是没说什么,走进了屋内。 进忠抱着胳膊蹓跶到了护卫首领刘炎面前,漫不经心道:“刘大人,你手下多了个刺头啊。” 刘炎瞟了眼灰头土脸往旁边走的凌云彻,“进忠公公说得对,真真是个刺头。” 他们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上三旗的,本就不喜欢凌云彻这等利用关系爬上来的下五旗,再加上今日的事情和进忠公公的提点,他又怎么领会不到意思呢? 进忠见他明白,便挑了挑眉,往回走去。 屋内的热闹,他还得听个清清楚楚,才好与他的嬿婉说一说,博她一笑呢。 不过,此时屋内有些安静。 如懿背对着弘历与富察琅嬅,一声不吭。 富察琅嬅皱了皱眉,实在觉得如懿这个举动有些骄纵,可弘历对她脾气极好,轻哄道:“怎么生气了?朕知道错了,若是依照原先计划,你便不会落水了。” 富察琅嬅这下顾不得看如懿了,她震惊的望着弘历。 难道她病糊涂了吗? 这还是身为九五至尊的帝王吗?竟这么低三下四的哄如懿? 但如懿显然很习惯,待得他说完后,才慢吞吞的转过身来,“凌侍卫又救了臣妾,皇上赏了吗?” “……”不提他还好,提了他,弘历的脸色骤然阴沉了许多,连带着语气低了下来,“赏了。” 他勉强笑了笑,“救了你,朕当然要赏。” “赏了什么?” 如懿没听出弘历的不对劲,竟还追着问,“可有给他升官?” …… 富察琅嬅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开口,怕是弘历要碎了,便赶紧唤道:“娴贵妃,你才刚醒来,不适合这么劳神费力,不如等好了再说。” 如懿宛若才看见她一般转过头,从上到下,一寸一寸的打量着她。 那目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只让富察琅嬅遍体生寒,身体沉重,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混沌了。 不行。 富察琅嬅心头警铃大作,猛的起了身,“皇上,臣妾突感不适,既娴贵妃没什么事了,臣妾就回去了。” 弘历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却也知她病体未愈,便点头应允,“你快回去吧。” 富察琅嬅行礼退出,待得回了青雀舫,立刻寻来了魏嬿婉,紧张的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如懿看她时的感受都说了一遍。 说完,她还打了个冷颤,“真是令人怕极了。” 第30章 干说不做? 魏嬿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又仔细观察着她全身,确定并未再度染上黑气后也松了口气。 看来,她手上的印记用处颇大,一旦拔除掉了黑气,如懿便再难种下。 她这边想着心事,富察琅嬅却越想越诡异了,“嬿婉你说如懿不会被水鬼附身了吧,我曾听老人说过,若体弱者落水指不定会被水鬼缠身。” 魏嬿婉想了想如懿那进了冷宫三年还康健无比的身体,便摇头道:“不会的,娴贵妃身体那么好,绝无可能,再说就算皇后娘娘这么认为,皇上不认可也等于没用。” 且说如懿那黑影可比什么水鬼要恐怖几倍呢! 提起皇上,富察琅嬅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道:“我总觉得皇上有些奇怪,他可是皇上啊,怎么会那么……” 她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那么的低声下气。” 当时那个气氛,让富察琅嬅有种无力感。 若私下里皇上待如懿是那样的态度,那满宫上下谁又能与她争宠?! 她不能,但尚有皇后之位。 可眼前的魏嬿婉该怎么办? 她不由得关切道:“我记得当初如懿对你不错,还带着你来过长春宫,要不你还是对和她示示好?也许往后,她不会为难你。” 魏嬿婉微愣,富察琅嬅眼中的关心之意不似作假。 她不由轻叹一口气。 这才是富察琅嬅,是皇上心中的白月光,亦是大清真正的国母。 黑气拔除,虽对性格还有部分影响,但偶尔流露出来的至纯至善的脾气却让魏嬿婉忍不住想要靠近。 更别说长久呆在她身边的莲心和素练了。 魏嬿婉不由转了转眼睛,看向了门外的两人。 素练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屋内,见魏嬿婉看来,便讨好的一笑。 莲心却不一样,她低着头盯着地板,神色颇为复杂。 “嬿婉。”富察琅嬅还要再劝,“你不必顾忌我,我不会生气你与如懿交好的。” 魏嬿婉回过神来,却摇了摇头。 “皇后娘娘,娴贵妃不喜欢我,于她而言怕是恨不得嫔妾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嫔妾若贴上去,怕也是无端端受辱。” 前世,她看不清看不透,压根不知道如懿是如何的冷情冷性,还百般讨好,期盼过她为如懿求情能得她几分情分。 可最后呢? 如懿压根就不记得此事了。 不过也不奇怪,海兰舔了她那么多年,连阿哥都交给她养了,不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吗? 如懿,她爱自己,爱她幻想中的少年郎。 她不入红尘,是因为有着其他人做她的嘴,做她的手。 她人淡如菊,是因为坏事皆有人替她做,她只需要动动嘴,便有人在黑影的催促之下奋不顾身。 当初,魏嬿婉亦是如此。 但这一世,她不愿了。 她不愿将一片热忱之心交付给那么一个根儿都是坏了的人。 她宁可—— “皇后娘娘。”魏嬿婉柔顺的笑道:“嫔妾只想静静待在您的身边,陪着您。” 就算知道她的庇佑长久不了,却也好过提心吊胆不知道何时被如懿推出去挡刀啊。 “唉,你啊你。”富察琅嬅见她坚决也不好再劝,只能叹气道:“我想着你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竟也这么顽固。” 富察琅嬅嗔怪着,心底却暗自琢磨了起来。 如懿寻常并不会表露不喜欢谁,更别说曾经认得的魏嬿婉了,若说突然不喜欢了,估计是因为和敬公主一事吧。 那算起来,也是她的责任。 富察琅嬅搓了搓手,面色愈发凝重。 真正接触魏嬿婉之前,她亦曾不小心带给了魏嬿婉一些伤害,若再添上这一次的,岂不是都是她的错? 不行。 富察琅嬅目光流转,下定了决心。 魏嬿婉为她好,她也要为魏嬿婉好好谋划一番,起码要保证往后她与娴贵妃闹起来不落下风才行。 魏嬿婉见她忽然沉默不语了,以为她乏了,便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才扶着春婵走出了青雀舫。 才走了几步,春婵忽然低声道:“小主,您看,那边的是不是惢心?” 闹了那么一场,此时已近凌晨。 码头上除了准备开船的宫人之外,并无什么宫女在岸上。 所以,往岸边小树林走的惢心便极为明显。 魏嬿婉看向了如懿的彩船,船头上进忠背对着她,悄悄摆手。 她立刻就明白了。 皇上还未出来。 也就是说自出事之后,惢心还未曾与如懿见过,那目前这行为,怕是被人诱去的吧? 诱? 魏嬿婉眯了眯眼。 前世,被诱走的是素练,成功让皇上对纯贵妃起了疑心,也算得上是后来皇后灵堂皇上震怒的导火索。 可这一世,皇后好端端的,落水的是如懿,虽珠花一样被贞淑捡了去,但以目前的形势,这珠花尚还未到用处。 所以,前面等着惢心的不一定是贞淑咯? 这与前世不同的走向,对于魏嬿婉来说,是必定要知晓的。 当即她扯上春婵,远远跟上了惢心。 惢心捂着脸,心事重重,也并未注意身后的动静。 待得在石桥前面站定,她才低声道:“你不是正在当值吗?怎么忽然唤我过来。” 魏嬿婉在树丛中躲好,恰好能看见惢心的背影以及那红色的蟒袍。 嚯。 是李玉。 “我实在内疚,你还疼吗?” “不疼。”惢心往后略退了一步,似躲开了李玉的手指,“若你只是问这句话,我便回去了,不然娘娘醒了见不着我,又要生气了。” “娴贵妃脾气温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罚你的。”李玉柔声道:“我只想与你说一句,当时我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我不打,怕是皇上会更生气。” 话嘛,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 魏嬿婉评测,皇上那性子,若是不打,怕是连李玉也会被怀疑上,可是,你怎么就靠着嘴上说一说道歉,一点行动都没有呢? 不说别的,拿一瓶药膏过来也好过这么空荡荡的话语吧? 干说不做,实在令人难受的慌。 李玉非良人。 魏嬿婉眼珠子一转,拉着春婵悄然退回了码头上,走了一圈,便寻着了一人。 她笑吟吟道:“江太医,有件事想要拜托您呐。” 第31章 惢心姑娘? 李玉还在当值,与惢心说了几句话后,便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惢心不是泥人,无端端被打也有些郁闷,便走上了石桥,趴在围栏上叹气。 “惢心姑娘?” 就在这时,远处竟又来了一人。 惢心看了过去,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行礼道:“江太医。” 江与彬急匆匆走上了台阶,待他瞧清楚惢心脸上的红肿,心疼不已,“他怎么一点都不留手?” “不……”惢心的解释还未出口,就瞧着江与彬从袖中掏出了一瓶药膏。 他似乎想为惢心上药,却又不敢冒昧,“他打的未免也太狠了,若不及时抹药,待到天明怕是要留下伤痕了,惢心姑娘,我先帮你上一层可好?” 惢心也是女子,自是怕脸上留疤,犹豫之下,还是点了点头。 借着如水的月色,江与彬倒出药膏,细细的为惢心涂抹,为了防止恶化,他涂得极为仔细,耗时也颇久。 彩船上进忠见李玉回来,躬身行礼,“师父。” 只是起身时,进忠好似看见了远处什么一般“呀”了一声。 李玉皱了皱眉,本想说进忠在御前怎可这么冒失,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也呆在了原地。 远处,石桥。 月色如银,洒在桥上,宛如一层轻纱。 江与彬与惢心站在桥上,头离得极近,四周的美景都成了他们的背景。 李玉捂着绞痛的心脏,几乎不能呼吸。 惢心……和江与彬……? “真是良辰美景。”进忠瞟了眼李玉,又加上了一把劲,“惢心姑娘这么得娴贵妃娘娘疼爱,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该被送出去嫁人了吧?” “……是的吧。”李玉失魂落魄的收回了目光,愣愣的站在一旁,可目光却还是不甘的望向了那处。 不会的。 应该不会的。 惢心不是说了要一直服侍娴贵妃吗? 她不会离开皇宫的,不会! 李玉的心思几乎成了一团乱麻,竟连皇上出来都没有发觉。 进忠眼力极好,顺势便就扶上了皇上差点扶空的手,“皇上,小心。” 皇上奇怪的看了眼尚还没有动静的李玉。 进忠适时道:“皇上, 许是师父他心急娴贵妃落水,一时走了神罢。” 这话一说,皇上禁不住回头瞟了眼李玉。 眼神冰冷。 李玉浑身起了个颤,赶紧跟了上来,“奴,奴才……” 他搜肠刮肚想要寻个解释,他虽投诚了娴贵妃,但明面上不能让皇上知道啊。 若知道了他站了队,必定会被从核心踢出,那他还怎么帮如懿弄到情报? 皇上却懒得等他解释,反而握住进忠的手,“走罢,回去了。” “是。”进忠躬着身,扶着皇上走下彩船。 待得送皇上进了龙船暖阁后,进忠才挺直了身子,瞧着身后满脸阴沉的李玉。 “师傅,您怎么这个脸色?”进忠明知故问,“是生气了吗?” 李玉咬牙道:“你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师父,奴才这是为您好,”进忠一脸真诚,“难道奴才要说师傅是去见了惢心姑娘后才这般的?” 李玉顿住了。 真不能,自打王钦作了孽,宫中就禁止太监与宫女对食。 若是皇上知晓他与惢心之间的事,怕是会大发雷霆! 不是将他调离养心殿,便是将惢心送出宫去。 不管是哪个,都是他不愿见的。 李玉尚不十分相信,他狐疑的打量着进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令嫔走得也近。” 提起魏嬿婉,进忠眼神中便是一凛,稍后,才又略略缓解,“令嫔哪比得上娴贵妃的贵重,当时事态紧急,奴才也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替师傅您解释了,便只能两相对比取其轻。” 也是。 李玉的脸色缓解了些。 娴贵妃这么得圣宠,就算进忠说错了话,他亦可以解释自己是急皇上所急,也能将此事开解一二。 “好吧,算是我错怪你了。” 李玉挥手道:“你且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是。”进忠躬身行礼,退开之前,却又遥遥望了眼远处的石桥。 这会,那上面早就没了人影了。 进忠微微一笑。 哎呦,他的令主儿怕是又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主意了吧? 而此时,江与彬陪着惢心走到了如懿彩船之前。 惢心行礼道:“送到这里就好了,我这就回去了。” “等下。”江与彬将药瓶递给了惢心,叮嘱道:“且记得每日擦三次,一次都不要落下,现在距离开船还有一会,我立刻回去再配上几瓶。” 走水路,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靠在岸,万一惢心用没了,想要去寻另一艘船上的他也颇难。 惢心握着还带着他体温的药瓶,默默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待得他走了之后,惢心将药瓶塞进了袖中,才急匆匆的踏进了暖阁。 一进去,便迎上了一道无甚感情的目光。 惢心心中一惊,赶紧垂手走了过去,“娘娘。” 如懿端坐在床铺之上,光洁的额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倒没有几分刚落水过的狼狈之感。 她盯着惢心进来,“你去哪儿了?本宫唤你几声了。” 惢心不敢瞒她,将见过李玉和江与彬的事情和盘托出,又小心的捧出了药瓶给如懿看。 “既是和他们相见,便算不得错。”如懿转头看向船窗,两鬓稀少的头发许是因为没有干透显得更少了,“那药瓶既是给你的,你就好生收着吧,江与彬待你不错,你也不要冷待了李玉,那般回应有些冷淡了。” 第32章 本宫要见皇上 惢心心思聪慧,不但知道李玉对她的情愫,也知道江与彬喜欢她。 换句话说,她是如懿与这两个人的连接点。 所以,她不可以偏向任何一个人,哪怕她喜欢的是江与彬也不行,她需得给李玉一个缥缈的希望,才能让他死心塌地的为如懿做事。 惢心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这条命本就是如懿的,就算如懿从未真正说透过,她亦明白该如何平衡江与彬与李玉。 于是,她恭敬道:“是,奴婢明白。” 如懿慢吞吞的回过头,看她,“本宫并不是非让你讨好李玉,只是深宫难行,若没有李玉帮衬,你我怕是都难活过明日。” 惢心捏紧了手,“奴婢这就去。” 她起身,倒退着离开了暖阁。 如懿的彩船距离龙船并不远,惢心走了几步,便就看见了船头的李玉。 李玉瞧见她过来,欣喜之余便走下了甲板。 可等他走到惢心面前,又想起了刚看见的一幕,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惢心,可是娴贵妃有什么吩咐?” 惢心摇了摇头,“是我来找你的,那会与你说话时我痛的太狠,没有心情,冷淡了你,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没有。”李玉连连摆手,却还是没忍住问道:“我走之后,你有没有见过别人?” 惢心一愣,下意识道:“没有,我从未见过任何人。” 李玉心头一凉。 若是惢心爽快承认和江与彬见过面,他未必会难过。 可惢心否认了。 那岂不是代表着他们之间的确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是,是吗?”李玉努力堆起笑脸,“那就好。” 惢心也有些心虚:“李玉公公,夜深了,我不能在这里久待,待回了宫,我再来找你说话可好?” 李玉不由自主的“嗯”了一声。 惢心抱歉一笑,便再度折返而去。 李玉站在原地良久,才叹了口气回龙船上去了。 “看清楚了吗?” 青雀舫的暗处,魏嬿婉微笑着问道,“受害者来和加害者道歉,你觉得是出自惢心姑娘的真心,还是——” 她闭上了嘴,饶有兴致的看着颤着身子的江与彬。 没人傻到挨了打还要跑过来道歉的! 惢心冰雪聪明,更是不会。 “你也看见了,惢心是进了娴贵妃暖阁之后才过来的。”魏嬿婉飘然从他的身边走过,“我只是路见不平,提醒江太医一句,惢心在宫中如同浮萍一般,主子怎么推她就怎么走,若真走错了路,怕是连个完整都落不到,那岂不是太可怜了?” 她没有骗江与彬,惢心的一生算不得安宁。 江与彬和惢心却不恨如懿。 那是因为前奏还没有备好。 魏嬿婉踏上了甲板。 那这一次,她就早早的将一切布置好。 江与彬,你既对惢心情深不悔,就擦亮眼睛看清楚,惢心的愚忠究竟值得不值得? 若你有能力劝得惢心,她不介意助他们一把,起码她能保证——惢心能完完整整的踏出这紫禁城呐。 惢心并不知身后发生了什么,她急匆匆的回到了如懿的彩船之上,侧耳一听,里面竟传来了愉妃的声音,惢心犹豫了一会,还是恭敬的守在了门外。 暖阁内,海兰惶恐不安道,“姐姐,若我知道落水的是您,定早早回来相救,断不会让那凌云彻冒犯了您。” “生死关头哪有什么冒犯不冒犯。”如懿淡然道:“他又救了我一次,我该谢他。” “可是,为何其他人都没有发现您落水,只有他发现了?”海兰怀疑道:“您这落水,会不会也和他有关?” “和他没有关系。”如懿断不会承认她被金玉妍刺激到了,便闲散道:“船上多湿滑,我往后船走了几步,便不慎滑了一跤。” 既不能承认被刺激,便也不能与海兰说她听见的那些碎语,这真是让她有点憋闷。 可想起凌云彻为她纵身一跃,如懿的心情又好了许多,苍白的厚唇也染上了一抹粉,“皇上赏赐了他什么?” “一百两银子。”海兰不懂如懿为何翻来覆去的问这个,便告诉她,“皇上说这是守卫的职责,算不得有功。” “救我是职责?”如懿难得有了几分激动,“若是这般还有谁会为了救人而奋不畏死?不行,我得去找皇上说一说!” 海兰看她竟不顾身体虚弱便要起身,也傻了,“姐姐,皇上已经歇下了,您这会去不好吧?” 还是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卫,这……就连海兰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他救了我,我不能寒了他的心。”如懿往外走,“海兰,你若要来就来,不来,我也不会怪你。” 话都这么说了,海兰怎么敢就坐在这里等着? 只能跟上了如懿走下了彩船。 守夜的李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开始并未往下看,直到听见了脚步声,他才看了过去。 “哎呦喂,娴贵妃娘娘您怎么过来了。”李玉小跑着下了龙船,赶紧垂手道:“皇上睡了,您才落过水,身子又未好透,深夜过来做什么?” “麻烦公公替本宫通传一声。”不知是不是受了凉,如懿的嗓子哑得更厉害了,“本宫要见皇上。” “这……”李玉犹豫不决的看了看熄灯的暖阁,还是决定先劝一劝如懿,“闹了一夜,皇上头疼得很,奴才听他翻来翻去了半响才静了下来,若娴贵妃的事情不要紧,还是等明日再说?” 海兰也劝,“姐姐,有事明日再说好不好?” “不行。”如懿站在码头上,身体笔直,宛若一杆长枪,“本宫要见皇上,现在,马上。” 就在李玉为难之时,进忠不知从哪儿小跑出了来,他扯了扯李玉的袖子到了一旁,小声道:“瞧娴贵妃娘娘这般模样,怕是得知自己落水的真相了,所以才急着找皇上的,师傅,我们不能误了娴贵妃的事情。” 李玉一听,又回头看了眼如懿。 她总是平静无甚波澜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愤慨和不快。 也许,娴贵妃真的知道了什么? “好,娘娘且上船等一会。”李玉下定了决心,“奴才这就去请皇上。” 可没想到,如懿竟纹丝不动,她就死死站在码头上,目光坚决,“本宫不上船,请皇上出来。” 李玉踏上甲板的脚顿了顿,他满腹疑虑的转头又看了眼如懿。 不会吧? 难道娴贵妃查出来是因为皇上命人将她推下水去的?不然为什么这么和皇上梗着呢? 他越想心越不安,便想要下去多问一句。 可进忠恰好也踏上了甲板,他不解的问道:“师傅,不是说去请皇上吗?春寒陡峭,娴贵妃若是等着受寒了,岂不是你我的罪过?” “唉!”李玉退不得 ,只能一甩袖子往前走了。 许是娴贵妃心情不快,断不可能是因为要指责皇上罢。 第33章 娴贵妃满意了吗? 一刻钟之后,弘历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踏出了暖阁。 他才睡着不到半个时辰,骤然被唤醒,是头也痛,心脏也闷,难受的紧。 所以即便知道是如懿过来,他的心情亦有些不爽,竟也没有唤她上龙船,只扶着进忠的手在椅子上落座,居高临下道:“如懿啊,你非要朕起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李玉刚在暖阁内被叱过一顿,如今也是满怀期待的看着下面的如懿,期盼着她能说出什么真正要紧的话来,起码让他这顿骂没有白挨吧? 帝王起身,周围的灯笼便一一点了亮。 翟凤大船和青雀舫伺候的宫人们也都走到了甲板之上,悄悄的看着,不时还交头接耳几声。 和敬揉着眼睛出来,顺便吩咐两船的人将暖阁的帘子拉起,省的惊扰了皇后与太后,才扯着魏嬿婉看热闹,“你说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别是想要指责谁推了她入水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魏嬿婉笑了笑,“可惜,我们的娴贵妃大公无私,断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指责别人。” “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那就是为了别人?”和敬公主好奇极了,扶着栏杆望去,“她这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拖着病体过来,难道是顶顶重要的人?” 是啊。 魏嬿婉心底默默回答,自然是对于娴贵妃特别重要的人,才值得她为了他抗争对不对? 海兰看这么多人都出来了,不由紧张的扯了扯如懿的袖子,“姐姐,你还是别提他了,就说……” 她努力的想,“就说您生病迷了心窍,并无什么要紧的事?” “为什么?”如懿奇怪的看着她,“本宫行得正坐得端,为何要扯谎骗人?” “可,可是……”海兰急的要哭了,“这么多人呢!” 一人一句话,就足够流言满天飞了啊! “你若怕,就往后稍稍。”如懿扯掉了她的手,昂头看向弘历,“臣妾有一事不明,请皇上为臣妾解惑。” 弘历揉了一会眉心,稍微舒服了些,便点头道:“你说罢,朕听,只要有理,朕都会为你做主。” 许是如懿想起了落水前的什么了,有了什么嫌疑人罢。 弘历亦如此想。 不然怎么会连一个时辰后的天亮都等不得呢?定是十分的冤屈才对。 “好。”娴贵妃环视了一圈周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道:“臣妾请问皇上,为何不升凌侍卫的官职?只给一百两银子就打发了?” 此话一出,码头上仿若时间静止了一般。 弘历揉眉心的手停了下来。 李玉浑身僵硬,连手中拂尘何时落地都不知晓。 进忠垂着眼眸,将嘲弄尽数藏在眼底。 “有功当行赏。”如懿难得这么情绪激动,“凌侍卫救了本宫,就该升职!” 翟凤大船上的福珈姑姑悄然退了下去,不知是去与谁禀报了。 青雀舫上,和敬公主捂着嘴,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连她这般受宠,都不敢私下与皇阿玛这般说话。 如懿不但说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迫皇上对一个侍卫论功行赏? 魏嬿婉和煦一笑,“公主不是说过了吗?能让娴贵妃特意过来请求的,必定是个顶顶重要的人呐。” 在场的人几乎都与她同样的想法。 这凌云彻究竟和娴贵妃什么关系?竟能让她做出这般行为?! 弘历亦把持不住了,他将手放了下来,阴郁道:“你是觉得朕赏赐的不够?那你告诉朕,该怎么赏他?” “姐姐!”海兰抓住如懿的手,满眼惶恐,“您别说了。” 再说,她怕要出大事了! “最低也该是三级侍卫。”如懿完全没有感知到周围人的目光,她淡淡道:“不然臣妾不知该如何报答凌侍卫屡次相救的恩情。” “好!”出乎意料的,弘历竟拍了拍手掌,“升凌云彻为三等侍卫,如此,娴贵妃满意了吗?” 他的眼神越发的沉抑,让人心惊。 如懿行礼,“谢皇上。” 得偿所愿,她便虚弱的扶住惢心的手,往回走了。 看热闹的众人亦都面面相觑,悄悄回了各自的位置上。 唯独弘历始终支着下巴,目送着如懿的离开,李玉看得心惊肉跳,赶紧上前道:“皇上,外面风大,进去吧?” “叫朕出来朕就得出来。”弘历喃喃道:“说罢事情,叫朕回朕就得回?” 换做是别人,怕是九个脑袋都不够砍。 面对如懿,他亦是心头冒火,恨不得重重责罚,可每次腾起这个念头,都会被一股重力死死往下压制! 憋得他心头烦闷,恨不得朝天嘶吼两声来缓解这憋闷之感! 今晚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可是,他竟拿如懿毫无办法,连叱骂一句也做不得,这让他还怎么可能睡得着? 进忠适时上前道:“皇上,瞧着天快大亮了,怕也难眠,不若移驾别处?听说令嫔正在学画,想请皇上指点一二呢。” 李玉瞪了他一眼,“就是因为天快亮了,皇上才更该多歇一歇。” 弘历一听他说话便有些烦,本懒得多走几步,如今也愿意走了,便扶着进忠起身,“走罢。” “是。”进忠躬着身子搀扶着弘历下了龙船。 从翟凤大船,青雀舫经过,从娴贵妃,纯贵妃,嘉妃的彩船前过,最终驻足在了魏嬿婉的彩船之前,弘历扶着进忠的手踏上了甲板,推开暖阁的门,走了进去。 透过屏风,温婉的女子咬着笔尖,痴痴看着墙上的什么东西,似乎着迷了,极久才会落下一笔。 第34章 入龙船。 弘历起了几分兴致,绕过屏风道:“你在看什么?” 魏嬿婉宛若被发现了什么般,紧张的将墙上之物摘了下来背在身后。 “唉!”瞧着她紧张的脸都红了,弘历心头不知为何松快了些,便含笑道:“给朕看看,是什么。” 趁着这个当口,魏嬿婉赶紧顺了顺刚小跑回彩船上凌乱的气息,才柔柔道:“那皇上看了可不要生气。” “朕不生气。”弘历烦躁的心被她娇软的声音一熨,妥帖了许多,见她迟迟不给,便伸手去抢,“朕要看,给朕看看。” 抓到手中,弘历打开一瞧,便连眉眼也都挂上了笑意,“怎么?偷了朕的画来临摹?” 说罢,他还伸头看向桌上的画纸,待看清楚,禁不住笑出了声,“令嫔,你这……” 魏嬿婉怯怯的低头,另一只小手还抓着根毛笔,“嫔妾画的不好,皇上想笑就笑罢。” “岂是不好两字可以概括的?”弘历将画卷丢到一旁,取了几张拿起端详,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你幼时没学过画吗?” “并未。”魏嬿婉声音更低了,“嫔妾出身卑微,家里穷困,并没有学过。” “那为何拿了朕的画来学?” “嫔妾不知道是皇上您的,只是,只是翻看了一堆画卷,挑出了嫔妾最爱的一幅。”魏嬿婉曲膝要跪,“若知道是皇上的御笔,嫔妾定是不敢的。” 一堆画里面一眼就挑出了他的,还是最爱的一幅? 弘历很满意魏嬿婉的回答,更对她多了几分柔和,伸手扶住她,“临摹了多久了?” “不算久,一个多月了。” “……”弘历好悬将手中画纸扯了个碎,临摹了一个多月,才是这么个玩意么! 可瞧着面前柔弱又美貌,双眸之中还尽是仰慕之情的魏嬿婉,弘历心头又是一软,便囫囵将画纸放回去,“多练练总是好的。” “嫔妾愚钝。”听着弘历想几句话打发自己,魏嬿婉便将毛笔小心放回桌上,“皇上不怪嫔妾污了御笔就好。” “为什么这么说?”弘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魏嬿婉抱歉的模样,他才后知后觉打开了画卷。 嚯。 他的山水画上,还多了几道又粗又黑的墨痕。 魏嬿婉更不好意思了,“嫔妾以为这画纸不透墨,就蒙在上面描画呢,只是……” 她都快哭出来了。“只是后来一看,就变成这样了。” “……罢了。”若不是被如懿气的狠了,弘历倒也没有这般好耐心,可如今他极需一个柔弱又崇拜他的,最好是一张白纸的女人。 魏嬿婉很适合。 “按你画的这个手法,怕是再练个几十年都没有寸进。”弘历抓住她的手腕,“马上要开船了,接下来的几日,你就跟朕去龙船上好生学吧。” 魏嬿婉欣喜若狂,“嫔妾真的可以跟着皇上您学吗?” 瞧着她喜极而泣的模样,弘历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爽利,“可不许叫苦。” “能和皇上学习,便是嫔妾最大的福分。”魏嬿婉温顺低头,“嫔妾不苦。” 不但不会觉得苦,还会让皇上体会到什么叫好为人师。 前世,她已将自身的这幅画画的圆满和精致,而如今,就算从头再来,也该让皇上觉得她的一切,皆是在他的指点之下,一点一滴的进步,且是突飞猛进,让皇上喜不自胜的进步! 魏嬿婉入龙船侍奉一事,很快就传播了出去。 一时间,各有各的态度,或羡慕,或妒忌,或喜悦,各不相同,可架不住魏嬿婉运气好,这龙船从这处启程后,竟顺风顺水,一路往京师而去,途中竟没有再停的打算! 李玉虽为着娴贵妃,可是在河流之上,如懿彩船与龙船之间还隔着皇后与太后的,就算他想破了脑袋,也无法将如懿弄过来。 再说了,他被那晚如懿掷地有声为凌云彻求升官吓到了,一时间也有些怕如懿再闹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反观魏嬿婉虽在了龙船之上,但每日勤学苦练,虽偶尔侍寝但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作画之中,既不吵闹,又不作妖,倒也让李玉生不起讨厌她的心思来。 不讨厌,却也因着如懿的缘故不怎么喜欢,平日迎面碰上,李玉只礼貌行礼,倒也不会多说多做什么。 相比较李玉的冷淡,进忠几乎要欢喜疯了。 龙船宽敞,伺候的人不多,几乎都是御前熟人,各自看管各自的区域也不会互相窜了位置。 且自打魏嬿婉知晓他的区域后,进暖阁前总会从他身边经过。 或捏捏他的后腰,或掐掐他的手儿,或扯扯他的袖子,有时候左右无人,她还会偷偷抚一把他的脸颊。 小动作不断,挠得进忠心里痒痒的,也会趁着皇上晚上睡着后去寻魏嬿婉。 魏嬿婉也疯,若见了进忠来,便扯着他不许他走,撒娇撒痴,直让进忠如同泡进了蜜罐中,嘴角总是挂着甜蜜蜜的笑容。 耿直的进保与他看管区域临边,瞅着他笑得心底有些发寒,“进忠,你不会被什么东西上了身吧,日日这么笑,我实在有点怕。” 进忠翻了个白眼给他,倒也知道收敛了几分笑意了。 正巧,暖阁内又传来弘历夸赞的声音:“没想到你竟聪敏如此,朕才教你几日你竟突飞猛进到此等地步,今日就可独立作画了。” 进忠才收拾起来的笑容又再度扩散。 瞧,他的嬿婉就是顶顶聪明机灵的女子了。 进保看他笑容更甚,比之前还灿烂几分,不由打了个冷颤将目光挪到别处去了。 这进忠最近真是奇怪。 而此时,屋内的魏嬿婉则柔顺的放下了毛笔,“是皇上教的好,不然只靠嫔妾自己怕是几年也不得入门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如懿虚弱,又长久的不曾出现过,弘历身上的黑影几乎进入了停滞状态,虽依旧浓郁的如同实体,但魏嬿婉勉强也能稍稍引动一些。 只是这么十几日下来,也只堪堪破了点皮毛。 魏嬿婉也不急,只轻轻揉捏着弘历的肩膀,愈发娇柔,“皇上不嫌弃嫔妾愚笨就好。” 于弘历而言,他虽然看不见黑影的存在,可长久背负着实在是不堪重负,身心俱疲。 虽魏嬿婉抽走不多,可对于弘历来说,却已是难得的舒爽和轻松。 他不知魏嬿婉手心印记的妙用,只觉得这是魏嬿婉可心,让他心情愉悦罢了。 弘历有许多妃嫔,各种美貌,各种性格的都有,唯独没有谁能让魏嬿婉一般,让他身体与精神都得到满足的。 若说之前对魏嬿婉是怜悯,挽救受苦宫女满足了他的大英雄主义,那现在,他是真心觉得魏嬿婉极好。 一个聪明的一点即透的,又对自己万分仰慕,全心全意爱恋的温柔女子,哪个男人都够抵抗? 没有。 起码弘历做不到。 第35章 还以为你是哪个嬷嬷呢 走水路时,众妃嫔都在各自的船上,虽然知晓魏嬿婉运气好,上了龙船便不用再下来,可并未亲眼瞧着,这羡慕妒忌倒也不算太过强烈。 只是待船队靠岸京城码头,众人相继下船候着皇上时,却真切看清楚了如今的魏嬿婉究竟如何得宠。 皇上扶着李玉的手在前。 魏嬿婉—— 竟扶着进忠的手在后一步跟着。 弘历还会时不时回头望一眼,似乎担心她脚下湿滑,不小心落了水。 在场众人并不知道魏嬿婉与进忠之间的特殊关系,在她们眼中,进忠可是御前太监,魏嬿婉竟能用着进忠,岂不是代表着她如今极得皇上看重? 这可是连皇后娘娘与娴贵妃都未曾有过的荣光。 嘉妃垂着眼睫,眼珠子轻轻往左一荡,瞧了眼皇后娘娘。 嘶。 这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令嫔得宠竟笑的这么开心。 挑唆机会不太大。 她的眼珠子又往右一荡,便挑了挑眉。 唷。 这里有一个好的。 她装作不经意的往前走了一步,“娴贵妃娘娘,原先这令嫔与你有两分相似,现在站在皇上身后,竟有四五成相似了。” 如懿穿着暗青色的衣衫,在一众活泼鲜嫩的妃嫔之间,宛若一个暗点般,她云淡风轻道:“人有相似也是不奇怪的。” 魏嬿婉像她,是她的福分,不然皇上怎么会临幸她呢? 宛宛类卿,卿才重要,宛宛嘛,这个新鲜劲儿过了,还会换下一个。 替身永远是替身,怎么也替代不了她这个原版。 想到此,如懿更是挺直了脊背,端庄优雅。 可陪着富察琅嬅的和敬公主却不依了,她回头瞟了眼如懿,嗤笑道:“娴贵妃和嘉妃若是眼神不太好,还是宣太医过来瞧瞧罢,令嫔哪儿像娴贵妃了?” 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如懿,更是不屑,“令嫔鲜活,你嘛,今日是回宫的好日子,穿的这么黯淡,我差点都看不着你了,还以为你是哪个嬷嬷呢!” 和敬这么一说,不少妃嫔也悄悄将两人比对了起来。 先瞧远处的魏嬿婉。 那一袭粉裙,宛如桃花仙子下凡,剪裁得体又精致,更显身姿婀娜。 白皙如同凝脂般的肌肤,在粉色的映衬下更显娇嫩,星眸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似有万般风情。 再看回人群中的如懿。 这一身老气横秋的衣衫与候在太后马车旁的福珈姑姑竟有些雷同,是她们这些妃嫔断断不会穿的,也不知道如懿是怎么挑了这个料子做的衣衫。 玫嫔嘴利,当即帕子一甩,“公主眼光地道,嫔妾也觉得不像。” 意欢看着小心翼翼的走甲板的魏嬿婉,只觉得她紧张的模样可爱至极,便眨了眨眼道:“嫔妾也这么觉得。” 突遭这几人联合打脸,嘉妃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便故作笑脸道:“难道我看岔了?这令嫔不像娴贵妃的话,难道像皇后娘娘?” 她知道富察琅嬅的性子,最是以正妻自居,若是听说魏嬿婉像她,怕是会立刻冷脸不快吧? 可没想到,富察琅嬅回头看了她一眼,不但不生气,甚至还勾起了一抹笑意,“嘉妃你这般说却也是浅薄了,令嫔得宠就不能是她自己的本领?非得像了谁不成?不过——” 她话锋一转,“若你们觉得令嫔像本宫也无妨,毕竟本宫极喜欢她,平日相处的多了,说不定是本宫像她呢?毕竟,姐姐妹妹总会有些相似吧。” 此话一出,连一直云淡风轻,好似事不关己的如懿亦看了过来,“姐妹?” 嘉妃的眉心狠狠绞在了一起。 当今国母,自称与一个下贱出身的令嫔是姐妹?! “正是。”富察琅嬅温和微笑,“本宫与她一见如故,亦将她当成亲妹妹,若她像谁,也该是像本宫,绝对不可能像娴贵妃。” 她目光平和,与如懿遥遥对视,“娴贵妃,你不该想与本宫抢这么个好妹妹吧?” “……自是不敢。”娴贵妃有些不明白,这相似不相似不过是随口一说,当个乐子罢了,为何富察琅嬅要这么较真? 富察琅嬅缓缓收回了目光。 原先,她是不会较真的。 可现在为了魏嬿婉,她需得打起十分的精神来,一切可能会带来麻烦的都必须抢先掐断! 因着龙船在最前面,魏嬿婉并未听见这边的动静。 这甲板长又湿滑,她委实有点害怕脚下一滑,贻笑大方,握着进忠的手也不自觉的添了几分力气,长长的护甲尖锐的抵住了他的手腕。 该是疼的。 进忠皮肤白,被一捏便起了一圈红色,更别说那护甲时不时点戳更是生疼。 可他宛若不察,只细致的搀扶着魏嬿婉跃下最后一阶甲板。 脚踩上了实地,魏嬿婉也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掐疼了进忠,便想赶紧松开手,脸也可怜的揪成了一团。 但“对不起”还未出口,却瞧着进忠躬身再度托起了她的手。 疼? 怎么可能疼! 这么多人瞅着,他还能牵着他家魏嬿婉的小手,简直让他血液都在叫嚣着兴奋。 “令主儿,奴才扶您上马车。” 魏嬿婉一听他的声音便知道这家伙心中琢磨什么呢,不由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进忠垂着头,正经无比,可嘴角却已微微扬起。 第36章 谁还能比她还情致不足? 出发时才是初春时节,可待回到皇宫中,却已经是初夏。 阳光炙热,温度颇高,尤其是在并无太多遮挡的皇宫之内,直烤的人心烦意乱。 且回宫后,柔淑公主的旨意亦下了。 太后握着圣旨喜不自胜,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好好好,哀家总算等到了。” 晋封柔淑公主为固伦柔淑长公主,后年三月尚理藩院侍郎宗正。 福珈笑道:“太后娘娘总算了解了心愿,以后再无担忧的了。” “是啊。”太后抚摸着圣旨感慨道:“哀家这心啊,一直吊在半空中,如今总算落在实处了。” 虽给明年和敬大婚挪了个位置,但圣旨既下了,太后却也不着急,正好让她留在身边多几年。 福珈又道:“此事似乎是玫嫔在皇上耳边吹的风。” 太后将圣旨放在一旁,“她可做不了这个主,圣旨能下的这么快,怕是皇后在后推动呢。” 提起皇后,便不得不提起了魏嬿婉。 “令嫔最近总去养心殿伺候着。”福珈小声道:“连娴贵妃也都被压了下去呢。” “娴贵妃那个性子也该吃吃苦头。”太后捧起茶碗,“做事莽撞,不计后果,哀家瞧啊,皇上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对那日的事情还是极为介意的。” “可奴婢看皇上并没有多说什么,那凌云彻也好端端的当着三等侍卫。” “呵。”太后浅浅喝了一口茶,“也不知道娴贵妃给皇上使了什么迷魂的法子,竟让他忍了下去,可这忍啊忍,终有爆发的那一天,且看着吧,皇上这人,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任人捏扁搓圆的。” 她猜的不错。 东巡归途起码有十余日未曾见过如懿,待回了宫中,弘历也迟迟起不来传召如懿的心思,反而魏嬿婉一趟一趟的朝着养心殿来。 听着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的悦耳笑声,李玉急的来回转悠,待终于瞧见了远处那熟悉的身影,才赶紧迎了上去,“娘娘,您怎么这会才来?” 他好不容易瞅准了今日皇上心情愉悦,又未曾宣召嫔妃陪伴,紧着让小太监去通知如懿赶紧来。 趁着没人将隔阂说开了岂不是刚好? 谁知道,他左等右等,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等着了姗姗来迟的娴贵妃。 “本宫收拾的慢了些。”如懿偏头看了眼养心殿方向,“谁在里头?” “还能是谁?” 李玉不快的瞪了眼门内垂手的进忠,“当然是令嫔了。” 进忠如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这么点点的空档也给他瞅准了时机提了提令嫔。 皇上本想着连续宣召令嫔有些不妥当,正要推拒,却又听进忠那小嘴一扒拉,便眉开眼笑点了头。 且这魏嬿婉不知是不是早就等着了,进忠前脚去,后脚便捧着画卷美滋滋的跟了来。 妆容衣裳无一不精致。 李玉禁不住嘟囔道,“真是个狐媚子。” 反观眼前的如懿,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旗头上的珠花,点翠无一不精巧,只是有些暗淡,好似有些发黑。 李玉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大约是眼花了。 贵重如如懿,怎么可能会戴着发黑的首饰呢? 他不敢再将目光放在如懿头上,躬身请如懿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 可就这个时候,进忠好似得了什么吩咐般躬身退了出来。 他转过身,好似才看见娴贵妃般行礼:“请娴贵妃安。” 李玉皱了皱眉,正要越过进忠继续进去通报,进忠却不让。 他抱歉的与李玉笑了笑,“皇上正和令嫔画画呢,婉贵人也在,并嘱咐奴才别让人打扰。” 李玉只觉得进忠这么几句话,直要将他这个师傅拍在沙滩上,便冷声道:“你说皇上不见人便就是不见人了?我自己进去问。” 他笃定皇上若知道娴贵妃来了,定会同意见她的。 可没想到,如懿竟淡淡开口道:“既然皇上这边忙碌,本宫便不在此多留了。” 她竟没有半分犹豫的转身,就要往回走。 “娘娘。”惢心急了,哀求的看了眼李玉。 如懿人淡如菊,无甚感觉。 可这后宫里有宠便是天,无宠便是被狠狠踩着。 现在令嫔盛宠,永寿宫便得了十分看重,反观被冷待的翊坤宫却是难上加难。 就连冰,也供应的不甚及时,常常送来时都已化成了一滩水。 如懿又怕热,惢心只能整夜整夜的在旁扇凉。 不能睡也就罢了,可整夜扇扇子,手酸得要命,惢心有时也会受不住,可只要停一停,床铺上的如懿便会难耐的翻来翻去,惢心只能继续扇。 都被轻怠到了这个地步了,惢心想去敲打冰室的下人们却还被如懿否决。 “太后年老,皇后病弱,嘉妃怀孕怕热,当然要紧着她们用,我这边无妨,坚持坚持便就罢了。” 如懿超脱红尘,并不知道宫内便是你退一步,人家就进一步。 冰上面不计较,便就有了别的地方克扣省减。 反正娴贵妃又不计较。 就连翊坤宫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的也都惫懒起来,活儿便愈发的加在了惢心身上。 晚上睡不得,白日事事操心,才几天,就将惢心折磨的脸颊凹陷,几乎没了个人形。 李玉瞧着心疼,赶紧追上一步小声道:“娘娘,皇上不见别人,可您不是别人呐,且奴才听着皇上时常叹息,只是拉不下脸来,可能正等着您过来。” 别的话可能留不下如懿,这句话却可以。 如懿果然停下了脚步,“本宫不能让皇上烦心,就请公公替本宫通报一声吧。” 李玉见她留步,也松了口气,赶紧走进了养心殿。 如懿好整以暇的踏上楼梯,站在阴影处,静静等待着。 进忠玩味的看了看,竟也调转了头,跟着李玉进去了。 比起外面的闷热难受,屋内因置着冰块,颇为凉爽。 弘历坐在软榻上,打量着摊在桌上的两幅画,而另一边魏嬿婉正与陈婉茵说话,“姐姐的名字竟和我有一个字一样,可见我们有缘。” 婉贵人呐呐道:“令嫔谬赞,嫔妾也担不起您的一声姐姐。” 说着,她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弘历,深怕自己的声音惊扰到他。 魏嬿婉眨了眨眼,不由小声叹了口气。 婉贵人是个好的,就是这个性子实在是愁人,在这后宫之中几乎没有存在感。 她感念婉贵人曾替她说过话,便趁着机会提醒了一句皇上。 好么,结果皇上想了半天,才终于记得宫内还有这么个极擅丹青的婉贵人,还点评了个婉约有余,情致不足的评语。 魏嬿婉听了,只觉得嘴角抽搐。 有如懿那么死板无趣的人在,还有谁能比她更情致不足? 不过幸好,皇上架不住她求学若渴的请求,总算宣了她过来,又让她们两人同时作画。 这会,正是画好了等着皇上点评呢。 那边,弘历还在沉吟,而魏嬿婉却已听见了熟悉又轻巧的脚步声。 她不由得偏头看向了门,第一眼看见的是李玉,再往后望,便是挑眉递上眼色的进忠了。 多年配合,她只需一眼,便明白了进忠的意思。 嚯。 如懿在门口候着呢。 第37章 娴贵妃晕了 屋内凉爽,可外面却闷热难捱。 且如懿平素爱穿的都是深色衣衫,在烈日之下更是聚热。 李玉也知道这一点,便立刻往皇上身边走,想要赶紧通报如懿在门口候着一事。 且不巧的是,弘历似乎有了评判,便指了指左边的一幅画,“画画要静心,朕教你许多次,你总是不改,瞧你这兰花画的,叶子和根一样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画的是什么乱树丛!你看看婉贵人画的,姿态轻盈,潇洒风流,才可称得上一句妙笔丹青。” 婉贵人从未被皇上这么夸赞过,一时间双颊飞上了红晕,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紧张道:“也,也没有那么好,嫔妾不擅花草,独……” 越说声音越低,尤其是看见弘历并未抬头看她,更是微若蚊呐了。 “独什么?”魏嬿婉追着问,“你画兰花都这般好了,难道还有更好的?” “……嗯……”陈婉茵怯怯捏着手指,“嫔妾最擅画人物。” “哦?”弘历漫不经心道,“人物可比花草难得多了。” 虽是与婉贵人说话,可眼睛却还是盯着魏嬿婉,“令嫔,你还得再练!” 明明在船上画的都挺不错,怎么一回皇宫,心思一散竟还倒退了。 魏嬿婉撇了撇嘴,赶紧撞了下陈婉茵,催促道:“快说呀,你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本来皇上点评罢正要转头,却被两人挤来挤去的模样又吸引去了注意力,“什么机会不机会的?” “快说。” 魏嬿婉又推了推陈婉茵,“别怕,皇上最是温和了。” 被她几次催促,又感受着皇上的视线,陈婉茵犹豫再三,终于鼓足了勇气,“若,若皇上不嫌弃,嫔妾想为皇上画一幅画像。” 说罢,还不等皇上答应或者拒绝,她又赶紧低下了头,“若是皇上不愿,嫔,嫔妾就不,不了。” 结结巴巴,跌跌撞撞。 弘历皱了皱眉,身为皇帝,有是画师为他画像,并不缺陈婉茵,便开口要拒绝。 可目光一转,便就看见魏嬿婉亮晶晶的眼眸。 “皇上,若是能看着婉贵人画画,嫔妾也许也有些进益呢?” 弘历的眉心松了松,却还在犹豫。 魏嬿婉又说:“皇上这么英明神武,英俊潇洒,嫔妾几次下笔都不敢,深怕污了圣颜,若有婉贵人起头,嫔妾说不定就敢了。” 学完花草说不定还真要学画人。 瞧魏嬿婉全心全意仰慕自己的模样,多半是要偷偷画他的。 再一想刚那粗犷的兰花,弘历揉了揉眉心,彻底松弛下来,“好吧,朕允了。” 李玉趁了这个机会想上前一步为弘历整理龙袍,顺便说一说外面如懿的事情。 可谁曾想,弘历竟侧了侧脑袋,看向了后面的进忠,“进忠,你来。” “是。”进忠越过脸色难看的李玉,细致的为弘历整理好了龙袍。 魏嬿婉亦满脸倾慕和崇拜的退了开来:“嫔妾就站在后面看着。” 笔墨还没收走,就放在一旁,陈婉茵也是个画痴,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几乎是迫不及待就落了笔。 时不时抬头凝神看着皇上,倒比平日要勇敢许多了。 皇上既答应了她,便不好再动弹,只能拿着书卷默默看着。 李玉左看右看,却没有退出养心殿提醒如懿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皇上,期盼他能突然转过头来看见他,意识到他有话要说。 “你猜,她能站多久?”魏嬿婉与进忠略略往后站了站,一来方便看这三人的动静,二来也可趁着这个空档说说悄悄话。 “奴才进来时,那日头已经快晒到门呢。”进忠垂着手,两人的胳膊在暗处安静的靠在了一起,“怕是这会该是没有挡阴的地方了。” 两人说的好似不是同一件事。 可魏嬿婉却抿着唇笑了,“侍卫该换班了吧?” 进忠笑意更深,“奴才进来前,已经安排妥当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兴奋! 皇上的怒火还不够旺,他们好似还可以再添上一把。 “娘娘。”惢心用扇子替如懿挡着炙热的阳光,“要不您还是去旁边坐一坐吧?这太阳太烈了,您会中暑的。” “不必。”如懿依旧站的笔直,深深盯着紧闭的房门。 她就不信,弘历会不愿见她! 时间缓慢流逝,努力举着扇子的惢心吃不消了。 她本就没休息好,在这烈日下暴晒更是感觉头晕目眩,全凭一口气撑着,嘴唇却已开始颤抖,怕是坚持不了太久了。 可是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别说皇上了,连李玉都没有出来。 惢心实在坚持不住了,便将手放了下来。 没了遮挡,如懿被烈日照了个实实在在,她皱了皱眉看了眼惢心,却也没有说什么,只站的更端庄了。 刚开始还好,过了一刻钟,她饱满又光洁的额头上逐渐出现豆大的汗珠。 又过了一刻钟,如懿笔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再往后,这摇晃越来越频繁,竟比一旁的惢心喘息的还要重一些了。 “皇上,娴贵妃一直在门口等着您呢。”李玉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请皇上出来,可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惊呼声,“来人啊!娴贵妃晕过去了!” 弘历一听,急迫的踏过了门槛,“如懿!” 但眼前的一幕,让他骤然又停下了脚步。 第38章 就被这蠢货硬生生给毁了! 如懿是晕了。 只是搀扶着的她并不是惢心,而是—— 凌云彻! 这个新晋的三等侍卫单膝跪地,扶着如懿的胳膊焦急不已,“娴贵妃娘娘,你没事吧?” 李玉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凌云彻怎么敢的! 当着皇上的面,在养心殿门口搀扶妃嫔,难道就没有旁人可以搀扶娴贵妃了吗? 就算他喜欢惢心,却也禁不住心头起了些微的责怪之意。 李玉能这么想,弘历自然也想到了。 “惢心呢?” 他连一眼都不愿看地上相依相靠的两人,只冷声道:“人呢!” 惢心跌跌撞撞扶墙出来,步伐不稳,跪下都差不多算的上是一头栽下的,“奴,奴婢在。” 她手背上,脸上,皆是汗珠,身子还不住的轻微摇晃。 “毓瑚,你扶娴贵妃回翊坤宫好生歇息。”弘历语气极冷漠,“至于惢心,你身为翊坤宫的掌事宫女,竟不顾主子的身子,该罚。” 他抬了抬下巴,“跪在太阳底下,跪足两个时辰吧。” 李玉松了口气。 还好,就两个时辰,这会太阳西斜,很快便要落山,到了晚上便不热了,想必也没那么难坚持,且只要如懿醒过来,便一定会过来为惢心求情,也许不必跪那么久。 可这口气还未完全吐出,却又听皇上的声音更是淡漠,“娴贵妃身子不好,在宫内多歇歇吧,这个月就别出来了。” 这般,便是被禁足了! 李玉还来不及说话,便瞧着弘历拂袖而去。 门口的魏嬿婉勾起甜美的笑容,挽住了弘历的胳膊,“皇上~婉贵人的画收尾了,您快和嫔妾去看看吧。” 李玉只能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旁边的凌云彻,“你,你怎么就……唉!” 凌云彻尚摸不着头脑,“难道让微臣看着娴贵妃跌倒吗?” 李玉手指颤着,又只能恨恨的收回来。 本是多好的一幕。 娴贵妃在外苦等,不小心中暑,跌倒的瞬间恰好皇上到来,那岂不是心疼的要命。 别说之前的错漏一笔勾销,就说往后也能多添上几分情意啊。 就被这蠢货硬生生给毁了! 养心殿外,多少曾跪求皇上不可得的妃嫔软倒在地,摔倒在地,从没有哪个侍卫敢上去搭把手的! 偏偏凌云彻半分避嫌都不懂,还主动凑过来! 这让李玉瞧凌云彻完全像是瞧一个待宰的猪,皇上哪天到了临界点怕是直接就割了他的脑袋吧! 可怜惢心,只有惢心要受罚了。 李玉看着远处摇晃跪下的惢心,心疼归心疼,却并不敢凑过去。 先前在养心殿内,皇上越过他要进忠服侍的一幕还在眼前,他也怕被牵连,只能搓着手站在外面,时不时看了过去,期盼这时辰能快些流淌。 魏嬿婉与陈婉茵从殿内出来时,亦看了眼远处。 惢心小小的身子还跪着呢。 魏嬿婉不由感叹,惢心与如懿一般,也是个身体强健的,不然凭如懿这个折腾劲儿,怕是惢心也活不下去。 陈婉茵手中抓着今日画好的画卷,心满意足之下,也注意不到其他,与魏嬿婉行礼告别之后,便就沿着走廊去了。 魏嬿婉往旁边走廊站了站,进忠靠过来,与她一道望向惢心,“令主儿是想救她?” 他可比李玉观察得要仔细一些。 惢心中暑了,若不及时治疗,怕是这条命就要折在这里了。 李玉并未往外走,也不知道晒了一天的地面反起来的温度比白日还要炙热许多。 说起来还真是可笑。 这么多如懿的人,却只有他们这两个敌人看见了惢心的异常和生死攸关。 魏嬿婉也没有拿定主意,“你觉得该不该救?” “令主儿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做。”进忠看她,“横竖都只看令主儿的心了。” 看她的心? 魏嬿婉略略沉思了一会,果断道:“请江太医配上一瓶解暑药。” “是。”进忠不问亦不劝,躬身而退。 片刻之后,便再度折返,将药瓶放在了魏嬿婉手中。 魏嬿婉一笑,将药瓶握在手心,才走下了台阶,往惢心走去。 回永寿宫的确要经过此处,李玉不好制止魏嬿婉,只能盯着她从惢心身边飘然而过。 还好还好。 李玉松了口气。 魏嬿婉没有嘲讽惢心。 可他不晓得,魏嬿婉错身而过时,往惢心怀中丢了东西。 惢心头晕眼花,抓着那冰凉的药瓶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竟直接扯开了瓶盖仰头灌下。 虽说药有效,但来的太晚,惢心摇晃了下,还是栽倒在地。 “惢心!”李玉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又喝住魏嬿婉,“令嫔,你做了什么?!” 魏嬿婉离开的脚步一停,她慢悠悠回身,和煦微笑,“什么也没做。” 李玉不信,伸手拦住了她,“请令嫔留步,惢心无端晕倒,奴才要请皇上裁决。” 魏嬿婉目光流转,“李玉公公真的非要揪着本宫这无辜者不放,而不去看一看惢心?” “惢心……”李玉本要回头,却还是盯着魏嬿婉,“令嫔娘娘,您刚经过,惢心就晕了,奴才还是更怀疑您。” “好吧。”魏嬿婉懒散一笑,与台阶之上的进忠对视,“那就请皇上吧。” 皇上就在养心殿内,听说惢心晕了,也只是翻了一页书,“一个宫女还需要请朕去裁夺?” 进忠躬身道:“奴才也觉得不该,可师傅非执着于此,又拦着令嫔不放,奴才没了法子,只能进来请皇上。” 皇上将书卷合上,“进忠,朕问你,你觉得李玉与娴贵妃……” 他犹豫了下,才又问下去,“是否关系亲密?” 进忠垂了眼眸,“奴才说不准,只知道师傅似乎更在意惢心姑娘。” 他可不敢一口替皇上认定李玉和娴贵妃的关系,换个人说或许更稳妥。 且外面李玉的确是为惢心拦住了魏嬿婉,进忠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 不要他家嬿婉儿的好心是吧? 那可莫要怪他了。 “惢心?”弘历将书卷丢到一旁,嗤笑道:“朕不是禁了对食,他还有这个想法呢?!” 进忠眼观鼻,鼻观心,“奴才不敢说。” 李玉有贼心没贼胆,前世到了最后也没能抱得美人归,但他前世蹭蹭,这世贴贴,确实实打实的比对食还大不违了。 “不敢说!”弘历骤然起身,冷哼道:“朕看你对你师父也是愚忠,他做错了为何不敢说,既然如此,朕还真要出去看看李玉究竟干了什么了!” 进忠躬着身子跟上,可嘴角却勾了勾。 对李玉愚忠? 他虽名进忠,可这忠心既不是给皇上的,亦不是给师父的。 进忠抬头看向广场之上的那抹倩影,他的这片忠心呐—— 就算切成片儿,磨成粉儿,也都全心全意只为了他的令主儿! 第39章 要罚就要赶着点 如今养心殿前的场子上,夕阳已落,夜色漫起。 白日的热气散了开,夹杂了些微夜晚的冷意。 李玉躬着身,挡在了魏嬿婉面前,面似恭敬,却寸步不让。 惢心被小太监扶着,尚还昏迷着。 皇上出来时,眼前便是如此一幕。 许是看见了弘历的身影,李玉拂尘一甩,行礼道,“皇上,刚令嫔经过,惢心姑娘就倒下了,奴才觉得……” 他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一道凌厉至极的目光。 待他疑惑看去,除了垂头的进忠之外并无他人。 “觉得什么?”弘历冷着调儿,“朕倒要问问你了,你李玉的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竟敢因着一个奴婢将朕的令嫔堵在这里?!” 话极严厉,是从未有过的语气。 直让李玉双膝一颤,往地上跪了下来,“奴才,奴才只是,只是因为娴贵妃娘娘突然晕倒蹊跷,又瞧着惢心姑娘突然晕了过去,情急之下便拦住了令嫔。” 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平日里他总教导进忠进保在御前谨小慎微,怎么今日竟因着惢心倒地就失了主张? 想来想去,李玉只能将之归于如懿骤然晕倒,他们都失去了主心骨,断断不是他失了心神,做错了事。 魏嬿婉冷眼瞧着,李玉身上的黑影比惢心身上还要浓郁许多,想来在如懿眼中,李玉也重要的多。 也是,如懿若是重视惢心的话,也不会任她落入慎刑司不管不顾,甚至断了一条腿也不能让她动容。 甚好。 李玉是进忠上升最后一块挡路石,亦是如懿最得力的助手。 她不会手软。 也不值得手软。 李玉不死,进忠登不上最高峰,且前世,李玉也未曾对她手软过呀。 想到此,魏嬿婉上前温柔行礼,“皇上,嫔妾的确递给了惢心东西,只是……” 她目光流转,“只是这是嫔妾的一片好心。” 李玉被皇上目光压迫着,不敢抬头亦不敢为惢心辩驳。 “真的是好心?”海兰扶着宫女的手急匆匆赶来,“惢心是姐姐的掌事宫女,令嫔又与姐姐关系不睦,怎么会好心如此?” 她弯腰在惢心手中扒拉了下,抽出了一个药瓶,“你趁惢心头晕眼花递了什么药水给她?” 海兰宛若抓住了什么不得了把柄般捧在手中,递给皇上看,“请皇上明察!” 弘历并未接过去,目光沉沉盯着那小小的药瓶。 从他私心来说,他相信自己看中,又赐下“令”封号的魏嬿婉不会做这等事。 海兰见他不动,又跪行往前,“皇上若不信,可请太医过来看一看究竟。” 说到这个地步,海兰只觉得心惊肉跳,她们以前都小瞧了魏嬿婉! 只这么一段时间,魏嬿婉竟在皇上面前这般被信任了,若是寻常人动了如懿身边人,早就被不分青红皂白拖去慎刑司了! 假以时日,魏嬿婉怕是了不得了。 所以,海兰再求,“皇上!” “好。”僵持在此没有用,弘历点了点头,允了海兰的请求。 为了对魏嬿婉一击必杀,海兰又嘱咐请江为彬来,她笃定江与彬若看到惢心的惨状定会配合她们,全然不顾以头触地的李玉是何等表情。 魏嬿婉与进忠对视一眼,一声不吭静静等待。 江与彬来的极快。 他心急如焚的看了眼尚昏迷的惢心,知道她如今的情况十分危急,请安后便急匆匆的走到了惢心身边。 “还有这个药瓶。”海兰将空药瓶送到江与彬面前,顺势得意看了眼魏嬿婉的方向,“惢心晕倒是否与这个有关?” “……愉妃娘娘。”摸上了脉象,江与彬的脸色略略平缓,才不解的抬头,“这是令嫔命人去微臣那里取来的解暑药,平气静神的,若不是惢心喝了这瓶药,怕是现在已经不行了。” 海兰不信,“不可能,令嫔怎么可能为惢心取药?” “皇上。”魏嬿婉掐准点儿盈盈拜下,口中几分委屈几分可怜,“惢心做错了事,皇上罚她嫔妾也不好求情,可出来时瞧着惢心有了中暑征兆,也怕她跪得没命,影响皇上您的名誉,便斗胆偷偷塞给了惢心一瓶药。” 美人眼角含上了泪珠,越发楚楚可怜,“嫔妾做错了吗?” 弘历听了,只觉得魏嬿婉想的妥帖,既没有跑回养心殿驳斥他不该罚惢心,也不曾事不关己直接离开,所作所为所想,皆是为了他。 一时,弘历满腹柔情去搀扶她,“怎么会呢,你跟皇后这么久,倒也将她的温良学了个差不多,怪不得皇后将你看作妹妹。” 魏嬿婉垂着头,好似自责,“嫔妾惶恐,是嫔妾没有说清楚,倒惹得李玉公公和愉妃心急。” 弘历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黑影影响太严重,总之若不当场要了责罚,过后准忘。 尤其是面对关于如懿身边的这群人,更是如此,若此事不趁热打铁,过后—— 哪还会有过后? 定是轻飘飘散在风中,没了后续了。 所以,魏嬿婉特意点出了这两人的名字,弘历总不能还没反应吧? 果然,弘历凝神想了想,便冷声道:“此事皆因娴贵妃而起,朕本只想关她一个月以儆效尤,看来是不够了。” 他缓缓道:“娴贵妃禁足三月,愉妃污蔑他人,禁足一月,李玉……” 李玉的头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地上。 弘历终是不忍责罚他太严重,便吩咐道:“罚半年俸禄。” 魏嬿婉不太满意。 可金口玉言一下,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只好似久站力乏,轻轻晃了下。 弘历果然注意到了,便吩咐道:“进忠,你送令嫔回永寿宫。” “是。”进忠躬身上前,手一抬,便恭敬在前引路。 一路无言,待进了永寿宫,春婵澜翠落后几步,在宫门口放风。 魏嬿婉则愤恨的一砸帘子,“搅合了半天,也就关几个月!” 她难得表露出了前世曾有过的急躁,进忠看了,只觉得分外熟悉,不由自主就牵住了她的手,心疼道:“令主儿,仔细你的手,莫要伤到了。” 魏嬿婉噘了噘嘴,不高兴的别开了脸,“我原以为起码能将李玉搬开一点,没成想竟一点用都没用。” 半年俸禄有什么用? 到了太监总管这个等级,谁还全然靠俸禄过日子了?下面送来的孝敬比俸禄都多的多! 这简直连皮毛都没有伤到,白费她的精力。 第40章 是他,也只能是他 进忠听魏嬿婉为了自己着急,心里暖极了,“也不算没用处,自打王钦没了,李玉在养心殿内十分得皇上青眼,他为人谨慎,从不会出什么娄子,这算得上是他第一次被皇上责罚。” 有一就有二。 他如今虽被李玉压着不能晋升,却也不着急。 “再说了。”进忠坐在魏嬿婉脚边,拍着她的手背哄道:“令主儿这么聪明,开局已比前世好了许多了。” 他笑意更深,“奴才听他们时常议论,都说如今的永寿宫是个宫内最好的去处,不但主子仁慈,连赏赐也比旁的宫殿多上几倍,连奴才听了都有些心动了。” 魏嬿婉听了,却用食指勾起进忠的下巴,“我瞧瞧,你这怕不是在心动永寿宫吧?” 她暧昧的用指腹蹭了蹭他的下巴,“是不是还揣着别的坏心思呢?” 进忠任她勾着,“都夸了令主儿聪明,自然也明白奴才心里想着什么了。” 他想的从来都只有一样。 魏嬿婉装作不懂,手指顺着他的下巴下移,在他白皙的脖子上轻蹭,“想着银钱?” “想着地位?” “想着报复?” “想着——” 话音未落,进忠已不耐的抓住她的作乱的手,仰身上来,“想着你。” 想着他的嬿婉儿满心满眼,都是他,也只能是他。 进忠离得很近。 他身上有股极好闻的皂角香,就算是夏日也极少带上汗味,与寻常太监完全不一样。 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一如他的瞳孔。 那里面,只倒映着她的身影,也只有在望着她的时候才会散尽阴郁和森冷。 进忠将魏嬿婉的手按在了他的胸口。 “咚咚咚。” 他的心跳好快。 快得让魏嬿婉的心脏也被带动了起来,和他同频。 “令主儿。”进忠唤她,“您要什么,奴才都帮您,权利地位银钱圣宠,只要是您要的奴才就算舍了命儿不要,也会托到您的面前来。” “那……”魏嬿婉不由自主的问,“你要的呢?” “要您的心。” 进忠承认,他小心眼又爱记仇,前世魏嬿婉若即若离,他都醋的很了,别说这辈子尝到了甜头,更是想要占据了他的嬿婉儿的心,一分一毫都不愿让给别人。 “奴才这颗心,满满当当都是令主儿。”进忠深深看她,阴柔的声调却淬满了情意,“不知道令主儿呢?” 他受不住了。 他自卑又患得患失,总想要魏嬿婉给他一个肯定。 魏嬿婉仰头看他,忽然挣开了被握住的手。 进忠眼中期待的亮光骤然一暗,是不是他太着急了? 可下一瞬,他又傻住了。 魏嬿婉双手极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朵边轻叹,“进忠,嬿婉的心也都是你。” 炙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尖,带起一阵阵的战栗。 怀中的她,仰望着的她。 近的他似乎低下头,便能噙住她的唇。 唇—— 进忠控制不住,低下了头,想要去攫取那份甜蜜。 “小主——” 春婵挑开帘子进来,被眼前的两人相拥的一幕吓得猛然转身,结巴道:“小,小主,江,江太医在外面等着见您。” 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怎么早不早晚不晚在这个时候进来呢! 屋内两人也如梦初醒,骤然分开。 进忠手足无措,竟忘记了行礼告退,僵硬的迈出了房门,“奴,奴才回养心殿去了。” 软榻上的魏嬿婉窘的满脸通红,连连用手扇风,“你让他进来罢。” “是。”春婵不敢回头,急匆匆的去请了江太医进来。 澜翠瞅了瞅僵直离开的进忠,又瞅了瞅身旁脸红得和猴屁股一般的春婵,不由撞了撞她,“又忘记敲门进去了?” 春婵懊悔不已,却更忧心,“澜翠,进忠公公是不是太——” 剩下的话她有些说不出来,可澜翠却了然,“看来他们感情又进一步了?” “你早就知道了?”春婵瞪圆了眼睛,“小主可是妃子啊,怎,怎可——” 怎可和一个太监混在一处? 她原以为魏嬿婉与进忠示好,是为了博得皇上的宠爱。 可现在瞧着,进忠与娘娘的情感倒是突飞猛进了。 “你怕吗?”澜翠看她,“若被发现了,永寿宫上下都逃不过一死。” “不怕。”说起这个,春婵坚决摇头,“小主选怎么样的路,我就陪着小主怎么往下走。” “那不就得了。”澜翠在门外站定,眨眼,“小主自有主张,我们跟着就是了。” 这话,让春婵的心宁静了下来。 也是。 她在澜翠对面站好。 小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呗,她不聪明,却可以跟紧了步伐,总不能让小主孤单了。 魏嬿婉并不知她的两个宫女说了什么,现如今,她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江与彬身上,“江太医,您来永寿宫就不怕被娴贵妃发现不喜?” 江与彬从容不迫,躬身道:“请令嫔娘娘安,微臣是受了皇上之命,过来请诊。” 说是请诊,可他却并未打开药箱,反而恭敬跪下,“若不是令嫔娘娘慈悲,惢心怕会死在今日,微臣替她多谢令嫔娘娘。” 魏嬿婉不语,只笑吟吟的看着他。 看的江与彬身后起了一层薄汗。 他当太医已久,明白令嫔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口头谢谢无用,总要拿出什么实际东西来。 就在江与彬搜肠刮肚想奉上什么才能入令嫔的眼时,魏嬿婉慢悠悠的开口了,“本宫回来歇了歇就无恙了,也不需麻烦江太医了,不过本宫更忧心娴贵妃与惢心,要不你帮本宫去翊坤宫看看?” 江与彬有些不解。 魏嬿婉柳眉轻轻挑起,“江太医,有些东西,你得亲眼看着才好,春婵,送江太医出门。” 江与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春婵请出了永寿宫。 疑惑之下, 江与彬走到了翊坤宫外,借口看诊踏进了被封闭的宫殿。 只一眼。 他的眉心就狠狠的皱在了一起。 脸色红润的如懿靠在躺椅之上,舒适的享受着身旁苍白无力的惢心扇出的凉风。 难道翊坤宫就没有别的下人了吗?!非要一个才刚清醒过来,自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惢心来伺候她吗?! 心中有气,他的脚步便就重了些。 惢心似乎有所察觉,惊讶抬头看了过来,“江太医?” 闭眼享受的如懿也睁开了眼睛,和煦的看着江与彬,“江太医来了?可是皇上让你来为本宫请脉的?” 江与彬握着药箱的手青筋暴起,他用尽全力才勉强放平了声音,“是。” 惢心让了开来,江与彬从药箱拿出药枕,垫在如懿手腕之下,又取了个丝帕隔着落下了手指。 若说看见这一幕是生气,待诊上了脉象,江与彬心头的愤怒几乎要破胸膛而出! 第41章 她未必不能分一杯羹 “如何?”如懿平缓问道:“本宫好似还觉得有点头晕眼花,是否需要再开几贴药调养下?” 多年的素养让江与彬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转而闷声道:“无妨,娘娘身体康健,并无大碍。” 说罢,他侧身看向惢心,“倒是惢心,微臣更担心一些。” “本宫瞧你这趟来,不是为了本宫吧?”如懿收回手腕,长长的眉毛斜入云霄,“反而像是为了惢心。” 如懿笑着,一如平日打趣两人一般,可却惊得惢心俯身跪下,“江太医能进翊坤宫,定是皇上不放心主儿,奴婢哪有这个脸面。” “跪什么?”如懿被她的话语取悦了,伸手去扶她,“都怪本宫没本事,连你也护不住。” 尖锐的护甲划过了惢心的手背,留下了淡淡的伤痕,如懿却宛若不知般翘起了厚唇,“惢心的确受了苦,就请江太医再看看吧。” 惢心不敢抬头,怯怯的扶着如懿进了屋内,才快步走了回来,小声道:“你不该提我的,娘娘都生气了。” 江与彬瞧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的要命,“今夜防守不严,我还能借着令嫔的命令进来看看你,若等到明日,后日,哪还有机会再进来?” “令嫔?” 惢心惊讶不已,“不是皇上命你来的吗?” 江与彬不语,伸手便擒住了惢心的手腕。 他心急,也未与平日那边准备,直接扣上了脉象。 “我开给你的药,你怎么还没喝?” 江与彬难得严厉,“你在冷宫中本就伤了身子,今日又遭了这么个热气,若不好好将养着,怕是身子会愈发的差!” 惢心不安的看了看远处。 江与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配来的药包还放在小厨房外的茶几上,却已经打开了一包。 “你熬了一碗给娴贵妃喝了?”江与彬不知道心中是个什么感受,心疼又苦涩,“你也太傻了,她哪缺人给她熬药?你就不知道让别人做吗?” 惢心紧张的搓着手,“他们做事不妥帖,娘娘习惯我伺候了,用不得别人。” 好一句习惯伺候,就能不把人当人看了吗? 江与彬心头更气,快步朝着小厨房去了,“我替你熬药!” “别——”惢心想要扯住他,“这下人的活儿你怎么能干。” 江与彬不吭声,自顾自踏进了小厨房,火折子一抖,点燃了药炉,而后又闷声将药材全都倾倒下去。 待药汁咕噜噜噜冒出小气泡时,江与彬才轻声道:“别这么傻了。” 别这么傻乎乎的不顾自己身体,别这么傻乎乎的只听她的话了行不行? 水雾弥漫中,江与彬抬起头,认真道:“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好不好?” 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惢心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江与彬紧皱的眉总算舒展了一些,待得药汁熬好,他又细细的吹凉了,递进了惢心手中,“快喝吧,我也要走了。” 亲眼看着惢心喝完药汁,江与彬这才放心了下来。 可出了翊坤宫,他并未立刻回太医院,反而又踏上了往永寿宫的路。 魏嬿婉似乎知道他一定会去而复返,正等着他。 “看清楚了?” 江与彬低着头,“看清楚了。” 宫女也是人,如懿却不把惢心当成人。 “惢心忠心,就算我看清楚了也无用。”江与彬明白,“我未必能劝得动她,且娴贵妃掌着她的生死,我连带她出宫也要得了她的准。” 起码明面上,他还得听从娴贵妃的,就算气愤也没有办法。 魏嬿婉悠然起身,走到江与彬身侧,“惢心有用一日,她就一日不会放手,你信不信?” 以前,他定是不会信的,可现在看过如懿暗示惢心在他和李玉之间周旋,看如懿不顾惢心伤痛指使她工作,江与彬不得不信了。 魏嬿婉抬手,轻轻拍了拍江与彬的肩膀,掌心印记悄无声息的抽走了他身上不多的黑气。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抽取,是因为她与江与彬并无联系,就算替他拔除了黑气,他爱惢心的心不变,怕也是也会继续帮如懿。 那抽与不抽,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如今,江与彬愿意过来与自己探讨,便已是投诚的一种了,她便愿意替他抽取掉这些黑气,让他来潜移默化惢心。 至于惢心会如何。 魏嬿婉也没有把握,只能尽人事看天命了。 而江与彬黑气离体,亦觉得脑子清明了几分,连带着对身旁的令嫔好感倍增,“令嫔娘娘本是局外人,却愿帮助惢心,这份情意,微臣替惢心受了。” 他躬身道:“若小主想知道什么,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魏嬿婉偏了偏脑袋,愉悦道:“得了江太医这句话,本宫也会多替你照拂一番惢心。” 交易达成。 如懿借惢心掌控这两个男人,她未必不能分一杯羹。 魏嬿婉轻快的摆手让江与彬离开。 好好的一盘棋,如懿能下的稀烂,那她魏嬿婉就不介意坐收渔翁之利,从如懿身上挑选剥离好处了哦? 除了永寿宫几人,无人知晓这一夜发生了什么。 如懿和愉妃被禁了足,没了这两人,宫内难得宁静了下来。 又因着修建公主府事务繁忙,和敬痴缠着皇后娘娘拿主意,富察琅嬅不多的精力全砸在了上面,一时间,魏嬿婉去长春宫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就算去了,也是略坐坐就走了。 落在别人眼中,却变成皇后娘娘妒忌令嫔得宠,对她有些不喜了。 且同期,前朝事务繁杂,皇上亦停了召见妃嫔,魏嬿婉当然也没得再去养心殿伺候了。 前世这个时候,她正全心全意的想着如何受孕,如何怀上一个孩子。 但重生而来,既知道前面定是无孕,她的七公主亦还有些年份才能到来,她便安下心来,闲散着过日子。 只是,她愿闲散,却还是有人看她不爽。 这一日下午,下了一场雨,到了傍晚,又放了晴。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魏嬿婉亦觉得身心舒畅,便领着春婵出来走一走。 “哟,这不是令嫔吗?” 第42章 长街受辱,辱的是谁?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魏嬿婉脚步一顿,并未立刻转身,却已经想起了这一幕。 好好好! 该走的流程果然不会少。 她未曾也不想替金玉妍去除黑影,所以在黑影的掌控下,嘉妃做出任何举动也不足为奇,譬如今日的长街受辱! “怎么不回头?难道说令嫔如今位高权重,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魏嬿婉拍了拍紧张不已的春婵,转身行礼,“嘉妃娘娘万安。” 只是动作,不怎么恭敬,也极为散漫。 丽心看她的样子,气急,“令嫔娘娘,你怎可对嘉妃娘娘如此不恭敬,难道你忘记了曾经在启祥宫学的规矩了吗?!” 魏嬿婉慢悠悠看她,却不语。 春婵立刻领会意思,上前一个巴掌甩了出去,“我家小主与嘉妃娘娘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 丽心猝然被甩了一个巴掌,不由捂着脸颊红了眼,“小主,你看她!” 嘉妃冷着脸挥手,命人落了轿。 轿刚落稳,却听魏嬿婉不疾不徐开了口,“你让嘉妃娘娘看春婵作甚?难道她打你不应该?” 她笑吟吟的,口中却没有半分温情,“再说了,嫔妾什么时候在启祥宫学过规矩了?” 丽心捂着脸,恨恨瞪她,“你现在高飞了就不记得以前了,谁不知道你曾伺候过小主,是启祥宫的奴才!” 魏嬿婉慢吞吞道:“该承认的本宫当然不会否认,只是嘛。” 她挑衅的看向金玉妍,“我的规矩,我的教养皆是和皇上学的,哪有启祥宫什么事!” 启祥宫。 魏嬿婉想起只想冷笑。 从上到下,都是烂人,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提起过去?! 五年欺辱,是刻进骨髓的痛和恨,她从不曾忘。 金玉妍一拍把手,正欲发怒却又好似想起什么般嗤笑道:“皇上教你?你都多久没进养心殿了,还拿这个忽悠本宫呢?且看你过来的方向,大约从长春宫出来罢?怎么,她又几句话打发你走了?” 她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本宫早就说过了,你不如乖乖的伺候着本宫,讨好着本宫,本宫说不定看在以前的情分上对你多加照拂,也好过你现在如同无头苍蝇般的没地方去。” 魏嬿婉回头看了眼。 还真是,从这个宫门穿过左拐,好似就是长春宫。 可她明明是直行而来,也不知道嘉妃哪只眼睛看见她从长春宫出来的。 “嘉妃娘娘打算怎么照拂嫔妾呢?”魏嬿婉转回头,俯视坐在软轿上的嘉妃。 …… 嘉妃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落轿了,无端端比魏嬿婉矮了一节。 而且魏嬿婉竟一改以前那怯怯的模样,这气势看上去竟比如懿还盛上几分,这让嘉妃十分不爽,便抬起了脚,看着鞋尖,“本宫这新鞋好似脏了。” 丽心和贞淑俯身要去擦拭,却被金玉妍一挡,“想要本宫的照拂,先做些样子来罢,樱儿——哦不。” 她嬉笑了一声,“瞧我这记性,是令嫔才对,这事儿以前不都是你做的吗?” 金玉妍来势汹汹,春婵要上前替魏嬿婉,却也被她一挡。 “让嫔妾瞧瞧,这鞋子究竟哪儿脏了,”魏嬿婉笑吟吟的往前走上了一步,“嘉妃娘娘说的没错,这事儿啊,还是得嫔妾来做,才最得您的心意不是?” 金玉妍瞟她,“这会倒聪慧起来了,若擦得漂亮干净,本宫便在皇上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 她仗着有身孕,是现在唯一一个还能偶尔进出养心殿的妃嫔了。 “是吗?”魏嬿婉眼角弯弯,“嘉妃娘娘都这么说了,嫔妾该做——”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嘉妃抬起脚尖,等着魏嬿婉跪下伺候。 丽心和贞淑对视一眼,亦挂上了不屑的笑容。 看吧。 魏嬿婉出身卑贱,被稍稍威胁下就只能跪在小主的面前了。 尤其是丽心,盘算着待得嘉妃娘娘玩够了后怎么再提一提惩罚春婵。 这么一错神,耳边竟传来了金玉妍的痛呼声,“啊!” 她们俩惊讶望过去,却见金玉妍面前,魏嬿婉没有跪。 在往下看,金玉妍那双苏绣鞋面的鞋竟被魏嬿婉死死踩在了脚下。 魏嬿婉一路走来,脚底沾上了不少污泥脏水,顺着脚底流下,几乎将金玉妍整只鞋染了个透。 “小主!”丽心扑上来就去推搡魏嬿婉,“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踩嘉妃娘娘!” 她并未用太多的力气,可却见魏嬿婉的身子朝旁一偏,“咚”一下就撞上了旁边的宫墙之上。 春婵适时尖叫,“小主!” 她的叫声可比丽心的高昂许多,瞬间便引着周围的人看了过来。 这么多人盯着,嘉妃的怒火只能凝在了喉咙口,瞪了眼丽心。 丽心惶恐,“小主,奴婢没用劲。” 可春婵已哭着冲了上去,呜咽着将魏嬿婉抱在了怀中,“主儿!” 魏嬿婉虚弱的靠进了春婵的怀中,额上一大片淤青,瞧着吓人的很。 远处,李玉和凌云彻并肩而来。 作为同一阵营的人,李玉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番凌云彻,省的他继续犯蠢连累自己,“你有没有记住我说的话?” 他警告道:“在御前,多听多看,绝不能多做!多做多错,尤其涉及到小主和娘娘们的事情,更是如此。” 凌云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李玉觉得说的还不够,又叮嘱道:“御前的侍卫都是上三旗,是名门亲贵,你本就是个异数,若自己不警醒点,怕是连我都救不了你几次,记住了,小心谨慎,说不定皇上给了恩典,赐你一位御前宫女,你往后便就无忧了。” 他说了一串,可凌云彻却指了指前面的人群,“李公公,那边出了什么事?” 李玉气急,感情他的叮嘱还抵不过热闹吗? 可转身一瞧,他也惊悚的一拍大腿,“哎呦喂!嘉妃娘娘,令嫔娘娘。” 一个怀有龙胎,一个在御前得宠,不管是哪个都是不能得罪的,怎么就在这处闹成了一团了? 且更要命的是,这两人似乎起了冲突? 李玉顾不得什么凌云彻了,便赶紧往前追,“别围在这里了,出了什么事了?” 令嫔? 凌云彻不由自主的往前迈出了一步。 魏嬿婉她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无关人等被李玉赶了开来,也就露出了靠着春婵坐着的魏嬿婉。 她扶着额,上面的淤青触目惊心,直让凌云彻心疼极了。 他又往前一步,李玉曾说过的不许他靠近小主娘娘的话语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想要走到魏嬿婉身边,哪怕与她说一句话,安慰安慰她也是好的,她一定也想听见自己的声音吧? “凌侍卫,停了您的脚。” 一只手臂挡在了凌云彻面前,进忠冰凉凉的眼眸将凌云彻从臆想之中彻底扯了开来,“忘记师父说的话了吗?” 他站在凌云彻前一步,指了指那处,“这里是后宫,你若妄动一步,于你于令嫔都是麻烦。” 就算进忠不愿去想,却也无法抹除凌云彻和魏嬿婉的过去。 而这个过去,只会在皇上心中扎下更深的刺儿。 “我不能去,你为什么不去?”凌云彻捏紧了拳头,“你也很在意她,为什么不去帮帮她?” 进忠帽檐之下的眼睛浸满了阴郁,“小爷凭什么和你说?你记住身份,滚开就好!” 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他心疼的手指尖都麻了,恨不得快步冲上去,将魏嬿婉好生哄一哄,也想给一旁的嘉妃几巴掌! 可是不能。 不能上前。 他的嬿婉儿不是柔弱的菟丝花,她是骄傲带着刺儿的玫瑰呀。 第43章 若有,也是旁人欺负了她。 李玉受够了上次擅自妄为的苦果,立刻就遣人去请皇上。 弘历来时,嘉妃扶着腰吃力起身行礼,“皇上,这真的和臣妾无关,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说罢,她还捂着肚子道:“臣妾差点被她吓得惊动了胎气。” 贞淑也上前道:“小主特意停轿和令嫔娘娘说话,谁曾想她竟然跋扈的踩了我家小主的脚。” 嘉妃含泪点了点头。 弘历低头看了眼,那双苏绣花盆鞋上,的确有个清晰的印子,便皱眉看向魏嬿婉。 但真看见了墙边的她时,弘历的心软了又软。 只见她虚弱的靠在春婵身上,泪眼迷蒙,竟是一副随嘉妃如何说也不愿解释一般,楚楚可怜,让弘历不由道:“嘉妃你坐在软轿上,怎么会被步行的令嫔踩住脚呢?” 这话可不好接,令嫔的位份比嘉妃低,就算说话打招呼,也不该落了轿才对。 就在嘉妃凝神想怎么解释时,却见魏嬿婉好似忽然从迷蒙之中清醒了过来,扶着春婵的手艰难起身,抓着丝帕要往前走,“嘉妃娘娘,您莫要生气,嫔妾,嫔妾听话就是了。” 她抽了抽鼻子,带着细微的哭腔跪在了嘉妃的脚边,执着帕子要擦她脚上的污渍,身子还在微微颤抖,显然怕极了。 “皇上。”进忠垂手上前,“令嫔娘娘好像就是从启祥宫出来的。” 这一提醒,弘历便想起了初见魏嬿婉之时。 那时候她脸颊紫了一块,胳膊上也伤痕累累,便也是从今日这般,颤着身子跪在他的面前。 他依稀还记得,当时嘉妃说她怀孕心浮气躁,才急了动手。 再看一旁的嘉妃,亦是怀着身孕。 弘历的脸冷了下来,“朕不信令嫔跋扈,倒觉得你仗着腹中龙子又故态萌生!” “皇上!” 弘历摆了摆手,并不许嘉妃继续解释,“这已是第二次了,是谁推的令嫔,你老实说来,朕还可以放你一马。” 嘉妃不甘的一甩帕子,不情不愿道:“是丽心,她并未用劲,哪就撞得这么狠了。” “李玉,将她拖下去杖责三十!”弘历懒得多听,“你且回你的启祥宫静心思过!” 说罢,皇上又伸手扶起了魏嬿婉,心疼道:“你又不是宫女了,怎么还这么做小伏低?” 魏嬿婉泪水还在眼眶中打转,仿若凝聚无尽的悲伤和柔情,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弘历不禁道:“进忠,去唤个太医过来为她看看额头。” 许是觉得这般还不够,他又低声哄道:“你前些日子提了要见家人,朕今日允了,别哭了。” 魏嬿婉哽咽着靠入了弘历怀中,柔弱道:“还好皇上您来的及时,不然,不然……” 泪水沾染上龙袍,可弘历却没有半分怪罪,心中反而充斥着英雄救美的快活。 魏嬿婉啊,是他选出来的,也是他正在亲手调教的,怎么可能会是阴狠毒辣之人呢? 不可能。 令嫔温柔善良,最是乖顺。 若有,也是旁人欺负了她。 弘历又哄了哄魏嬿婉,见她停了哭泣,又点了进忠留下看护,便回养心殿去了。 而李玉则送嘉妃回启祥宫去了。 一时间,宫道之上没了别人,只余下魏嬿婉,进忠,春婵。 哦不,还有个站在一旁的凌云彻。 “……令嫔娘娘。”旁观许久的他忍不住迈步上前,“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凌云彻来的晚,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在他眼里看来便是魏嬿婉受了嘉妃羞辱,若是没有皇上赶到,怕是更无法挽回,“这样与人争斗,被人羞辱,真的是好日子吗?” 魏嬿婉听的无语。 所以说凌云彻窝囊又没脑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局面她大胜,虽只有丽心受了杖刑,可却意味着有宠有子的嘉妃都要避她锋芒,往后还有谁敢辱她?!唯独这凌云彻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不过考虑到他这句话还算是关心自己。 “是不是好日子,总要往前走才知道。”魏嬿婉平静回答,“我从未有过后悔。” 她与凌云彻略点了点头,便转头看向进忠,准备和他一道回永寿宫。 可,进忠一声不吭,帽檐将双眸挡了个全,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领路去了。 完了。 魏嬿婉心头一凉。 忘记身边还有个醋缸了。 进忠闷头在前走,魏嬿婉和春婵在后面跟,一路上没半分声响,气氛凝重。 进门前,澜翠瞧着魏嬿婉额头的淤青不由惊呼出了声,“怎么回事?” 进忠还是闭紧着唇,将腰间令牌扯下丢给了澜翠。 澜翠捧着令牌,与春婵面面相觑,终还是不敢多嘴,小跑去请太医去了。 魏嬿婉也有些生气,更多的却是委屈。 她今天受了伤,连凌云彻都知道关心她,进忠反而发起了脾气! 她气急了,也不理进忠,自顾自进了屋子。 进忠也不进来,站在门口不知道想什么。 待得太医过来问诊出门后,屋内的魏嬿婉才听着外面的进忠出了声,“淤血散后该不会有别的问题了吧?” “……药膏一日涂几次,饮食上可要注意些什么?” 事无巨细,问的仔细极了。 反而春婵一句话都插不进来。 听着进忠的声音,魏嬿婉的气略略散了些。 可待太医走了,进忠又没声了,魏嬿婉一拍桌子,狠声道:“再不进来,你永远别来了。” 几乎是瞬间,门帘便就挑了开来。 进忠靠着门,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别扭,“令主儿这么气做什么?奴才这不就来了吗?” “你生什么气?”魏嬿婉指着他,眼圈一红,却倔强的不肯落泪,“我又没有麻烦你!” “……唉。”进忠吐出一口气,终还是认命走了进来。 他握住魏嬿婉指向她的手,将它放回魏嬿婉身前,“就是因为没有麻烦奴才,奴才才心里难过。” 第44章 若有报应,也该是奴才得了 不等魏嬿婉回应,进忠又转身去了旁边,用他自个儿的藏青色帕子裹了几块冰回来,细细的敷在了魏嬿婉的额头上。 天气炎热,冰块并不能久用,也会偶尔有融化的冰水落下。 进忠细心兜着,确保没有一滴会落在魏嬿婉衣衫之上。 “为什么?” 魏嬿婉憋了许久,还是愤愤道:“不麻烦你还不高兴了呢。” “奴才是怕。”进忠的指尖许是被冰块沾染上了一丝冷意,不复平日的温暖,“今日你敢撞墙,明日你便敢跳楼了,奴才是真的怕得很。” 局已成,他便配合着魏嬿婉,为她攫取最后的成功。 可待一切结束,进忠又禁不住乱想,若是差了准头,他的令主儿出了事怎么办? 他本就揪着颗心,却又瞧着魏嬿婉受了伤还不赶紧跟他回去医治,反而与那凌云彻还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把控不住自个儿的心思了。 妒和怕胶着在一起,让进忠陷入了纠结处。 一面,想要发个脾气让魏嬿婉明白,这样多危险,不管怎么设计都不该拿身子做赌注! 可另一面,他又怕自己发脾气走了,被那窝囊废凌云彻钻了空子怎么办? “真的?”魏嬿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除了怕没别的了?” 进忠瞧着她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不肯落了下风被她嘲笑,便梗着脖子道:“就这点,没别的了。” “这样呀。”魏嬿婉将他冰敷的手推开,“云彻哥哥好似非常关心我呢,我刚是不是对他太冷淡了点。” 进忠垂了眼眸。 不够? 魏嬿婉装作要起身,“想来我还是再和他说说话吧,也好缓解下疼痛。” 进忠握紧了帕子,冰水从指缝滴落下来。 还不行吗? 魏嬿婉迈出一步,“我真走了哦?” “不许。”进忠一把握住了魏嬿婉的手腕,自以为恶狠狠的抬头,“奴才不许!” 可待与魏嬿婉对视,看清楚她眼底的笑意时,进忠又无奈抚额,“主儿你又戏耍奴才。” “谁让你这么别扭。”魏嬿婉坐回位置上,任进忠托起她的手,“你也放心啦,我这条命呢,寻常死不得,肯定能活到四十九。” 光幕可写得清楚极了。 她能活四十九岁。 前世,她受尽折磨,也是在这个岁数归天的,所以,她很有把握,自己活到四十九应该没有问题。 进忠皱了皱眉。 四十九? “前世四十九并不代表这辈子也是。”进忠摸着她的手背,“令主儿定能长命百岁。” 魏嬿婉知道进忠晓得的不如她多,便也没有否定他,只笑吟吟的用指甲戳进忠的心口,“你若是这么沤着,别说四十九了,我待会连三十都过不得。” 进忠瞪她,“你怎么不说奴才活不过三十,怎么还有说自个儿的呢。” “舍不得呀。”魏嬿婉手指往边滑,勾了勾他蟒袍上的扣子,“若有……” “不许说。”进忠将她的手擒住,“若有报应,也该是奴才得了,您只要长命百岁,容享安稳便是。” 他低着头,在她的手背轻吻,“若您不在,奴才也无甚好活的,不过一头碰死拉倒。” 进忠炙热的气息喷在魏嬿婉手背上,有些痒。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亲吻,进忠不舍的放开,陆续落下了几枚细碎的吻,才终于松了手,又细细端详着魏嬿婉额头上的淤青,忽然转头笑出了声,“这样也好,也许能吓吓她。” 魏嬿婉轻抚上去,狡黠一笑,“谁说不是呢?” 她唯一一次从云层栽下,就是母亲参与巫蛊一事,那一次不但让她失去了养育七公主的机会,也让她受了不少苦,更别说母亲死,弟弟被流放了! 进忠也一直记挂着此事,但她既无孕,便不能让家人进宫,皇上虽宠爱她,却也没有开先例。 借了嘉妃闹腾,倒还得了意外之喜。 “进忠公公。”她唤他,“帮我。” 帮她将这唯一的弱点斩断! 既要利用淤青,便得抓紧时间。 次日一大早,春婵与澜翠就在宫门口候着了魏夫人。 魏夫人一过宫门,两只眼睛就到处乱瞟,一刻也停不下来。 巍峨的紫禁城在这乡下老太的眼中,就如同一块巨大的宝贝疙瘩,哪儿都雍容华贵,让她双目放光! 更要紧的是她的女儿如今已经是嫔位。 “嫔,妃,贵妃……”魏夫人掰着手指,“往后是不是就是皇后了?!” 春婵没想到她竟在路上便胡言乱语了起来,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夫人,可不能乱说,这可是杀头的话!” 魏夫人翻了个白眼,“就你们胆小。” 但瞧着旁边侍卫腰间的刀剑,魏夫人还是稍稍收敛了些,继续打量着路上的光景。 嚯! 经过的这个宫女穿的比她见过的大官夫人还贵气呢。 那个太监手中捧着的东西好精巧。 魏夫人一一记在心中,就等着见到魏嬿婉全部都要一遍! 她的宝贝女儿最听话,定会给她满满当当的,待她统统带回家去,儿子定能娶个好媳妇儿,说不定连贵女也配得上! 她兴奋的搓着手,催促着春婵和澜翠快些带路,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春婵和澜翠对视一眼,当真加快了脚步。 七拐八绕后,便踏进了永寿宫前的那条宫道。 走了几步,魏夫人便觉得有些冷飕飕,不禁回头看了看,又往前看了看,“这是怎么回事?” 一路过来,就算是小巷子内也会有经过的太监宫女,为什么她女儿宫前竟一个人都没有。 “坏了!”澜翠一脸急迫的表情,“怕是那个祖宗来了!” 祖宗? 魏夫人脑子有些木,“难道是皇上?” 若是皇上,岂不是她的贵婿? 她的眼眸瞬息便就亮了起来,盘算着怎么讨要更多的赏赐。 可下一瞬春婵的话便如同冰水一般浇了下来,“若是皇上就好了,夫人且快些吧,若是瞧着我和澜翠不在,怕是小主要受苦了。” 魏夫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小丫头一人一边架着,连拖带拽的往永寿宫去了。 并没有人出来迎接她,且宫内,竟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春婵扯了扯魏夫人的衣袖,示意她看旁边的花架。 花架之下,是一袭玫色的衣衫。 魏夫人脸上一喜,正欲开口唤女儿,“女——” 后一个字还未吐出来,便瞧着那枚色衣衫旁,竟有一只脚慢悠悠的踩了住,一个身穿蟒袍的阴沉男子森然望来。 第45章 女儿啊,这可是诛九族的事啊! 那眼神又冷又阴,宛若毒蛇盯住了猎物一般,让魏夫人不寒而栗。 “哟,这位就是小主的母亲吧?” 他好似松了松手,“小主,您母亲来了。” 春婵适时搀扶着不敢动弹的魏夫人往旁迈了一步,让她看清楚。 只见那太监的手尚未离开,还搭在魏嬿婉后脑勺之上,似刚才正抓着头发一般。 “没听见奴才说的吗?”那太监俯身在她耳边说道:“小主,您的母亲来了。” “别。”魏嬿婉捂着脸不肯回头,“春婵,澜翠,快带母亲走。” “现在走?晚了!”进忠摆了摆手,身后永寿宫的大门竟轰然关了上! 而他亦掐住了魏嬿婉的下巴, 将她的脸露出给她们看,“魏夫人,奴才在这里等你许久了,您的女儿不愿屈服,奴才只能借借您的东风了?” 魏夫人双膝一软,差点趴在地上。 可春婵和澜翠一边一个,并不许她软倒。 她只能看着进忠慢吞吞的将女儿的手指一个一个的掰开,露出里面那张含泪的脸以及额头上那触目惊心的淤青! “这这这……”魏夫人牙齿打颤,“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女儿不是令嫔吗? 怎么会被一个太监抓着后脑勺撞柱子? “这可不是一般的太监。”春婵小声道:“他是进忠公公,御前最得脸了的,若不是他,小主哪承的了圣恩呢?” 魏夫人心脏突突的跳。 来之前,她就暗自琢磨着女儿是不是碰着了贵人才一飞冲天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帮女儿的竟是个太监! “那,那他不,不该和咱们交好吗?”魏夫人尚还有点理智,“他为什么要……” 进忠将脚放下,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因为您女儿得了好处,就过河拆桥了。” 他走到魏夫人身旁,端详着她,“听说夫人还有个儿子?” “啊……”魏夫人干巴巴的张了张口,心中紧张的要命。 这么条毒蛇怎么晓得她还有个宝贝儿子的?!难道是魏嬿婉告诉他的? 进忠折了折袖子,笑容和煦了起来,“别想骗奴才,去请夫人的也是奴才的人呐。” 魏夫人努力转动着脑子。 对,对的。 当初上门来请她进宫的,正是个小太监,说不定真是这进忠的人?! 这下,她彻底慌了,忙不迭的求女儿,“嬿婉,他说什么你就答应了他吧!你弟弟胆小,若是被吓出了什么病来该怎么办?!” 一直都是这样。 花架之下的魏嬿婉难掩失落。 就算重生而来,她也不该期待母亲。 母亲只会因为弟弟的事情而紧张,前世亦是,为了弟弟,母亲连她的命也可以一道放弃! “若他要的……”魏嬿婉一字一句,“是我与他欢好呢?” 欢——欢好? 魏夫人脑子彻底卡壳了。 她原想太监是个没根的东西,就算要也最多要些金银财宝,可瞧着一旁进忠那满意的微笑却也不似作伪。 “嗷!”魏夫人实在受不住了这份冲击,竟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 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躲在一旁的王蟾走了出来,与进忠一道将魏夫人抬进了屋内。 待得安置好她,进忠才牵着魏嬿婉的手在铜镜前坐下,心疼的抚着她的头发,“奴才弄疼你了吗?” 为了不露破绽,进忠是真抓住了魏嬿婉的头发。 虽没有用劲,可若弄掉了一个头发丝,却也是进忠的不是了。 铜镜中,魏嬿婉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不这么做,怎么骗的过她?” 进忠一笑,拿起台上的梳篦。 青丝如瀑,如丝般顺滑,稍不留神便能从指尖中溜走。 这感觉颇为新奇,进忠一时忘了神,便握着一缕头发放在鼻下轻嗅。 身后悠悠醒转的魏夫人一睁眼便是这么一幕,若不是澜翠在她身后扶着,怕又是“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许是听见了她的动静,进忠眼角微微一瞟,忽然抚住了魏嬿婉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轻蹭,“瞧啊,岳母醒了。” 岳母! 魏夫人真的又要翻白眼了,不由望向了魏嬿婉,“女儿啊,这可是诛九族的事啊!” 她悲痛道:“你怎么能做这等事呢!岂不是将我们的命都舍了去。” 女儿好不容易成了妃嫔,前途一片明亮,怎么能和一个太监有了私情呢! 还是皇上面前的! 那岂不是每天都在走生死线上吗? “额娘。”魏嬿婉转头,眼角一滴泪珠滑下,“我本是不愿的,不是额娘劝我同意的吗?” 魏夫人噎住,却见进忠那苍白修长的手细细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淡漠道:“是啊,岳母同意的,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若真计较起来,岳母这教唆的罪名怕是要凌迟吧?” 凌迟! 魏夫人浑身发抖,却又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毕竟她来的时候,魏嬿婉的确宁死不从,可她怎么就多嘴说了一句话呢? “岳母好用,奴才不会亏待了你。”进忠在魏嬿婉额头的淤青上印下一吻,才一摆手。 春婵与王蟾捧来了一堆珠宝和银两,堆在了魏夫人面前。 瞧着这么值钱的玩意,魏夫人心中的惧意稍稍散了些。 进忠靠在梳妆台上,含笑提醒,“这些是赊给岳母的,小主听话的话,奴才不会再要回来,若有朝一日,她又不听话了——” 他“啧啧”了两声,“奴才少不得要去岳母和小舅子身上讨回些公道了,对不对?” 魏夫人下意识的就抬头想要撇清责任,“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瞧着帽檐下那双阴鸷血腥的双眸,魏夫人讪讪低了头,“我,我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嬿婉,你,你就多听公公的话罢。” 切切不要惹恼了这个祖宗! 进忠微微皱了皱眉,这个虽然是他们的计策,可瞧着魏夫人这般卖女儿卖得毫不犹豫,进忠心头也有了气,便冰冷道:“既听明白了,奴才便送您出宫吧。” “不不不用了。”魏夫人抓住了澜翠的手,惊恐道:“她们送我出去就好了,断断不敢麻烦公公的。” 想着永寿宫外那条空旷无人的宫道,魏夫人实在是怕进忠一个不快,将她也往墙上撞! 第46章 舒嫔有的,你也该有 瞧着抱着珠宝落荒而逃的背影,进忠垂头看向魏嬿婉,“心情不好?” 魏嬿婉久久没有出声。 进忠亦不动,静静的陪着她整理好心情。 良久,魏嬿婉轻声道:“好与不好也没什么的,往后怕是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吧?” “应该是的。”进忠抱着胳膊侧头看向外面,“这么一吓,她必定会带你弟弟一起卷铺盖跑路,这些银两够她一辈子富足了。” 魏嬿婉小小的叹了口气。 若说不惆怅必定是假的,虽母亲总是问她要银两补贴弟弟,可毕竟血浓于情,若不是怕后面被扯入局中,魏嬿婉是愿意养着他们的。 也曾对这设计赶走他们的计策有过犹豫。 但看今日母亲的状态,她的犹豫倒成了一个笑话。 她惦念着家人,家人却不会惦念着她呀。 父亲母亲弟弟将她弃如敝履,一遇见事情便将她推了出去。 凌云彻觉得她为了前途不要他,薄情寡性。 她汲汲营营,步履维艰,却得了嘉妃,如懿莫名针对。 “进忠。”她低着头,发丝垂在她的面前,“我这人是不是很失败?” 温暖的指尖拂开了她凌乱的发丝,进忠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笑道:“又有什么要紧,花朵开放前,不得要好好除草修剪枝干的吗?” 他握紧了魏嬿婉的手,“您呐,就大步往前走,后面奴才在呢!” 温暖渡了过来,魏嬿婉怔怔抬头,便落入了进忠的眼眸之中。 是啊。 只有他。 永远站在那处,时而轻佻抬眉一笑,时而甜言蜜语深情腻人,却总是带着几分痞气展开怀抱。 等着她。 哪怕一并回来的是刀剑,是风霜,是荆棘,是背叛。 他亦没有迟疑过。 “进忠。”魏嬿婉带着泪笑了,“你还在真好。” 她没有得过爱,也不懂爱,直到生死弥留之际回头去望,才知道进忠那阴晴不定之下藏着的是怎么样的一颗真心。 就算淬了毒,那也是唯一奉上的真心。 给了她,便再也别想逃了。 “嗯。”进忠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奴才一直都在。” 两人温存了一会,魏嬿婉心底的忧虑散了开来。 待得进忠回了养心殿,她便领着春婵,澜翠进了长春宫。 富察琅嬅瞧着她额上那么一大块淤青,心惊肉跳,“昨日我听着你出了事,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可有抹了药?” 不等魏嬿婉回答, 她又自责道:“若不是听说你母亲今日要来,我早就去看你了。” 魏嬿婉甜丝丝一笑,“看着唬人,其实不怎么痛了。” 她与嘉妃争执在傍晚,又因着进忠呆在永寿宫,便婉拒了富察琅嬅的探望,但还是感恩这位皇后娘娘的关切。 “不行,这头最是要紧了。”富察琅嬅不信,“我让齐太医在旁候着了,且让他看看,若真的没事,我才能放心,素练,让齐太医过来。” “是。”素练应了声,便请着齐汝走了进来。 “你且看看令嫔的额头。”富察琅嬅嘱咐道:“也替她诊诊脉,本宫身子亏空严重难以有孕也就罢了,可令嫔年轻,怎么这么久肚子还没有动静呢?” 自打东巡回来后,富察琅嬅闭门苦想了许久,最后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纯贵妃,嘉妃能和娴贵妃抗衡不落下风,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有孩子。 公主还不够,得要个阿哥才行。 所以,富察琅嬅觉得该给令嫔调养下身子,若有什么不足,早些治也好。 魏嬿婉不安的想要拒绝,“还是不要了吧?嫔妾一直觉得孩子是缘分,强求不得。” 只有那时那刻出生的才能算的上是前世的孩子啊。 她不愿提前怀孕,便是还想再见她的七公主呐。 “听话。”富察琅嬅威严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宫内谁不服着坐胎药?也只有你一人一天到晚傻兮兮的没个主意,且让齐太医看看,开上一方也是好的。” 皇后都这么说了,魏嬿婉若再拒绝倒显得生硬,便只好点了点头。 齐汝提着药箱上前,先仔细检查了魏嬿婉的额头,确定并无其他问题后,才垫上药枕,隔着丝帕沉思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收掉东西,拱手道:“令嫔娘娘身体康健,这坐胎药可服也可不服,全凭小主自己的意思了。” 魏嬿婉眨了眨眼,“我记得意欢姐姐也在服坐胎药,要不我与她服用一样的罢?省的麻烦太医。” “真是!”富察琅嬅嗔怪的点了点魏嬿婉,“你是瞧着那是皇上亲赐的才羡慕吧?各人体质不同,如何能喝一样的?” 一听这话,魏嬿婉便就确定了皇后并不知晓真相,便抱着她的胳膊痴缠道:“嫔妾和意欢姐姐交好嘛,她也和我提过可以的,且嫔妾若和她喝的一样,还能多去她殿内坐一坐。” 说罢,她噘了噘嘴,“意欢姐姐太清冷了,总是闷在殿中不肯出来,嫔妾又怕打扰到她不敢上门。” “所以你是连药材都不肯出了?”富察琅嬅刮她的鼻子,“无端端麻烦她做什么?让齐太医写了方子来,我这边熬给你吃就是。” 垂手站在一旁的齐汝立时抬起头来,“皇后娘娘不可。” 舒嫔不喜热闹,伺候的人也少,所以无人发现这药方的问题。 但是送来长春宫就不一样了,保不住很快就暴露了事实。 可看富察琅嬅狐疑看来,齐汝又赶紧解释道:“这是皇上亲赐的,是根据舒嫔娘娘的体质修改的,令嫔身体康健,多服反而不妙。” 富察琅嬅皱了皱眉,齐汝说的也是,可看了看身侧的魏嬿婉,她又舍不得了,便下定决心道:“我带你去见皇上,舒嫔有的,你也该有,走,我们再让皇上赐一方。” 啊? 魏嬿婉震惊。 齐汝很震惊。 养心殿的皇上听着富察琅嬅说的话,也很震惊。 第47章 意欢姐姐救我! “朕又不是太医。”弘历给齐汝打眼色,“齐汝啊,你给令嫔写一个方子就是。” 富察琅嬅不肯,“皇上,臣妾清楚臣妾的身子一时半会是好不了,所以想为令嫔求一求,若有个孩子出生也可抚慰臣妾。” 弘历知道富察琅嬅最近虽忙着和敬的公主府,可到了深夜,也会常常想起永琮默默垂泪,一时心软了:“好吧,且留她在这里,朕与齐汝商讨商讨,也赐她一方。” 富察琅嬅满意了,将魏嬿婉丢在了养心殿中,便潇洒离去了。 她一走,弘历便挥退了齐汝。 李玉候在一旁,心中窃喜。 就算有皇后娘娘说话,令嫔也没资格得到皇上的偏爱。 可笑容还未浮上来,却听见弘历温声道:“你想怀孕?” 李玉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魏嬿婉竟已靠在弘历怀中,一只小手还在那龙纹上轻轻画圈,“嫔妾当然想的。” 她夹了几分嗓子,甜的腻死人,“嫔妾爱慕皇上,当然想为皇上生一个孩子了。” 弘历听的心中妥帖不已。 “只是……”魏嬿婉话语一转,又带上了几分黯然,“嫔妾怕自己没有这个福分。” 小小的脑袋贴着,小小的手儿抚在弘历的胸膛上,直让他忍不住柔声道:“会有的,朕的令嫔定会有孩子的。” 李玉在旁听的牙齿痒痒,搜肠刮肚想着法子该怎么打断两人的柔情蜜意。 “李公公在瞪嫔妾。”魏嬿婉比他反应更快,她委屈的含了几分泪,“嫔妾,嫔妾还是走吧。” “唉?”弘历正享受着魏嬿婉的温存,哪舍得放走她,当即瞪了眼旁边的李玉,“出去!换进忠进来伺候着!” “是。”李玉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了养心殿,瞧着进忠快步踏过了门槛,更是磨牙不止。 愉妃娘娘前些日子解了禁足,娴贵妃娘娘也该快了。 待解了禁足,定将这两个狐媚主上的人一并收拾了! 可现在,李玉只能忍着心头直窜的怒火,转而看向了外面。 这一看,他又发现了不对劲,昨夜他并未见着凌云彻,便想着大约是白天当值,可现在都过了午时了,竟还未见到凌云彻的身影,不由问了旁边的侍卫,“怎么不见凌侍卫?” “翊坤宫侍卫少了几人,他换班去那边了。” 这属于正常的调动,李玉虽觉得凌云彻靠近翊坤宫不妥,却也没办法说什么。 只是魏嬿婉进了养心殿便一直没有出来,中途进忠出来了一趟,也只是嘱咐进保去知会一声嘉妃,“皇上有命,让嘉妃娘娘在启祥宫用膳,不必过来了。” 说罢,他又看向了李玉,“还得麻烦师傅一趟,皇上让舒嫔娘娘过来用膳。” 李玉沉着调儿,“你吩咐我?” 进忠抱歉笑道:“要不奴才去,师傅进去伺候着?” 李玉瞅他,只觉得小人得志,十分不喜,却也发作不能,只能狠狠地一甩拂尘去通传舒嫔。 “你真愈发与皇后娘娘性格相似了,一样的宽宏大度。”弘历取笑魏嬿婉,“朕特许你陪朕用膳,你还拽了舒嫔来。” 自打富察琅嬅当着众人的面说魏嬿婉像她后,再无人敢说魏嬿婉与如懿相似,就连弘历也变了想法。 “意欢姐姐也好久没见到皇上了。”魏嬿婉站在门口踮脚等待,待看到那抹清冷的身影转过来后,便眼睛一亮欢喜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姐姐!” 意欢见到她也是欢喜极了,关切的问道:“额头痛吗?” 魏嬿婉摇了摇头,点了点那处,“就是起了个包。” 意欢一看,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魏嬿婉不依了,忍不住去挠她痒痒,“意欢姐姐还嘲笑我!” 意欢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求饶,“别怪我,我只是想到你唤我来用膳,又看见你这大包子实在忍不住了。” 她平时总是冷静自持,甚少有这么欢脱的时候,弘历不由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意欢也察觉到了,脸颊迅速的潮红起来,她赶紧将作乱的魏嬿婉推开,恭敬行礼:“请皇上安。” 又再度恢复了平时的清冷自持。 弘历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过来坐下用膳。 用膳时安静极了。 魏嬿婉看了看左边,舒嫔低头认真吃着眼前的一盘菜,不抬头,也不夹别的地方的。 她又看了看右边,弘历也在专心喝汤。 好吧,两个都是食不言的人,空余魏嬿婉一人愁眉苦脸,不知如何起话题。 “咔嗒。” 忽然,魏嬿婉面前多了一碗菜,她愣了愣,转头看去,却见正在布菜的进忠和她眨眼,还无声做了个口型。 “快吃。” 魏嬿婉看了看碗中,也不知道进忠是怎么做到的,在为皇上布菜的途中还趁机给她夹了一堆她爱吃的菜。 魏嬿婉戳了几块放入口中,便美滋滋的眯了眯眼。 好吧,她就安生的吃饭吧。 饭毕,茶水送上,弘历便往书桌走:“令嫔啊,朕让你为这幅画题的诗想好了吗?” 魏嬿婉倒吸一口气,抓了舒嫔的手可怜巴巴,“意欢姐姐救我!” 弘历也听着了,冷笑道:“说你肚子里没墨水还不信!” 魏嬿婉耷拉着脑袋,“皇上,嫔妾本就不通文墨,有意欢姐姐在这里,您就别为难嫔妾了,嫔妾这几滴墨水反而污了您的画,不如请意欢姐姐?” 弘历看了看舒嫔。 除了偶尔宣她侍寝应付下太后,他甚少与舒嫔接触。 原因除了舒嫔是太后的人外,多少也和叶赫那拉氏的诅咒有关。 可瞧着萎靡不振的魏嬿婉,弘历还是起了放过她的心思,便点头让意欢过来,“你来。” 第48章 多谢李公公搭桥 放在书桌上的,是一幅竹画,左边尚还有一块空白等着提诗。 再往下看,是弘历的印章,显然是他亲笔画的。 “作友岩松静且深,因风戛玉复摐金。” 舒嫔低声吟道:“数竿潇洒意弥足,千亩何须忆武林。” 魏嬿婉惊讶看来,舒嫔这么厉害吗? 舒嫔轻声道:“皇上您写得这首,正适合这画。” …… 魏嬿婉郁闷。 舒嫔未免也太痴情了吧?连弘历写的诗也记得这么清楚,随口说来? 不说别的,皇上写起诗来是一首接一首,几千上万首呢,别说背了,她读一遍都费劲。 弘历显然也十分惊讶,又问了几句,意欢都能信口拈来,不带半分凝滞,显然早就熟读熟记在心头了。 后宫佳丽三千,这可是独一份的了。 弘历不由眼神软了许多,“你怎么背了朕的诗?” 意欢抿着嘴。 她不屑于争宠,便不愿将这些辛苦说给弘历听。 可身后的魏嬿婉却替她抓住了这个机会,“嫔妾曾去过意欢姐姐宫内,那里有好多诗歌呢,想来姐姐不但背,还抄写呢!” 弘历瞪了魏嬿婉一眼,“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还有脸说话!” 意欢见魏嬿婉挨骂,倒也有了几分急色,“妹妹聪明,也一直央着臣妾教她读诗,只是臣妾一心扑在……” 她顿了顿,“以后不会了,臣妾会仔细教她,求皇上莫要怪罪她。” “呃。”弘历卡了一会,还是隐晦道:“朕的诗歌极多,若你喜欢,便多读读,令嫔嘛,挑几首喜欢的读读背背也就算了,莫要影响你钻研。” 难得有个妃子能这么崇拜他的诗歌,怎可分神到别处呢? 这么一想,弘历又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对意欢太过苛刻? 这么多年来,意欢虽说是太后的人,却也从未帮太后说过什么话,再瞧她对自己痴心一片,弘历莫名有了些自责。 美人易得,知己难寻。 也许,他刚稍微松松手,对意欢不要这么防范了? 至于叶赫那拉氏的诅咒,只要他不立意欢孩子为太子不就得了,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瞧着气氛松弛,魏嬿婉悄悄往后退,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进忠与她一道退了出来。 出门时,魏嬿婉便觉着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射了过来,待她抬头看去,不出所料,正是李玉。 进忠往前走过一步,挡住了李玉的视线,“师父。” 叫的恭敬,面上却散漫。 李玉不快的别开了脸去,“别以为你傍上了令嫔就能越过我去,你且瞧着,待娴贵妃出来,你莫要求着我。” 魏嬿婉还没走,李玉这是一点儿也不顾忌了,全然是因为之前被魏嬿婉赶出来带着气。 进忠不卑不亢,却也不让开,“奴才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李玉脸色一变,正要数一数他的错漏,可想来想去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进忠做事稳妥,从不会留下什么破绽。 “不过既然师父都这么觉得了。”进忠含笑侧身,“若令嫔不嫌弃奴才粗笨,奴才愿意为小主效劳。” 魏嬿婉眨了眨眼,“不嫌。” 她怎么可能嫌弃进忠。 两人又同时转头看向李玉,异口同声道:“多谢李公公。” 一副感激李玉为他们牵线搭桥的模样。 李玉一口气没提上来,几乎要被梗了过去! 从那日以后,原本往永寿宫去的差事进忠暗暗的抢,现在便成了明的了。 不管多忙,他也从不假手他人,也会第一时间去做,直要将令嫔捧上天了去。 李玉愤愤,便在皇上面前提了此事。 弘历却瞪了他一眼,“令嫔性子温婉,不争不抢,还总是提点着别的妃嫔,进忠深谙朕心意,帮着朕多看顾看顾永寿宫又怎么了?” 李玉很想问,进忠可以为令嫔做事,他为什么不能为娴贵妃做事呢?! 自打被皇上发觉他与娴贵妃有关系后,他在养心殿的地位便隐隐有些落了。 虽还担着太监总管的名,可皇上唤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反而更常叫进忠。 李玉心头郁闷,待得娴贵妃解了禁足那日,便赶去了翊坤宫,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一一说了。 如懿被关了三个月,每日清汤寡水吃着,消瘦了些许,但脸颊依旧丰满,只是下巴更尖了些。 她低头瞧着手掌,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李玉说了个口干舌燥,见如懿无甚反应,便也看了过去。 只见她五指朝上不住的活动着,护甲在日光下发出莹莹的光。 李玉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便又提醒道:“主儿,皇上如今极宠令嫔,您得警醒点了。” “呵。”如懿的笑声好似从肺部出来的,带着一股尘土的气息,“令嫔那等做派,就算本宫知晓了也是做不得的。” 她的少年郎可能会贪一时新鲜去宠别人,可最后还是会回到她的身边来。 她语气极稳定,让李玉慌乱的心宁静了些许。 是了,合宫上下,谁又能比得上娴贵妃呢?谁都比不过,皇后比不过,令嫔也比不过。 他抬起头,看向外面站着的惢心,情意绵绵。 所以,他和惢心一定会有个好结局的。 如懿解除禁足时已至盛夏,天气越发的炎热,烈日高悬空中,晒得地面上烫得很。 富察琅嬅本停了各宫请安,却因着皇上生辰将至,便选了天稍稍凉爽的一日将众人聚在一处商讨。 只是天依旧热极了,就算是平日爱穿浓色的嘉妃也换了清薄淡色的衣衫,想着能解一解暑热。 穿的薄,便更显得嘉妃肚子硕大无比。 富察琅嬅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嘉妃你身子不便,本不必过来的。” 嘉妃环视了一圈这些花红柳绿的妃嫔,红唇一张,“皇上生辰是大事,臣妾当然要来。” 富察琅嬅略点了点头,关切看着她落座后,才看向众人,尤其特意看了眼魏嬿婉。 哎呀,今天的嬿婉穿的好清爽,浅绿色的衣衫上绣着几朵百合,精致非常。 富察琅嬅不由多看了几眼,待得魏嬿婉转头与她甜甜一笑,才笑着挪开了目光,环视周围。 很快,她便被一个暗黄色的点给刺了下,富察琅嬅抿紧了唇,还是看了过去。 果然,是如懿。 她穿着似黄似绿的衣裳,在一众娇艳的花瓣中宛若一段枯枝,无端端的让人生气。 富察琅嬅深深呼吸。 如懿刚出禁足,皇上为了补偿她,连续传召了七八日,荣宠比以前更盛上几许,甚至还颁下旨意册封她为皇贵妃,连她也不得不避开锋芒,便干脆转过脸与别人说话,“皇上万寿节将至,诸位妹妹若有什么好想法都可提出来。” 第49章 不许你朝她泼脏水 虽说是坐在这里商讨,可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说来说去也都是些干巴巴的提议。 嘉妃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我们说什么也是没用的,这万寿节如何办不就是看皇后娘娘和皇贵妃的意思吗?” 她鲜艳的唇一张一合,皇贵妃这几个字咬的特别重。 如懿矜持一笑,交叠在身前的手小拇指微微翘起,护甲上红宝石熠熠生辉,“金川战事胶着,皇上给臣妾安排了别的事情,国师安吉大师至京祈福,臣妾需得盯着些。” 说起安吉大师,屋内沉闷的空气一扫而空,陈婉茵不由笑道:“安吉大师年年为我大清祈祷福祥,这一次来,定能解了皇上的忧思。” 庆贵人也笑道,“听说国师相貌俊朗宛若天神呢,嫔妾还未见过。” 此话说的有些过了,富察琅嬅脸色微沉,瞪了陆氏一眼,“慎言!” 嘉妃垂着的眼睫毛颤了颤,状做无意道:“这样一来,宫内就有两件大事了,只可惜臣妾身体笨重,竟一个也帮不上。” 富察琅嬅瞧她样子就知她存了炫耀的心思,便敷衍道:“龙胎为重。” 嘉妃却还没说够,她得意的环视了一圈,尤其重点挖了眼魏嬿婉,“太医说这一胎又是阿哥,我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以保顺利生产,只可惜啊,有些人做梦都想怀孕,却迟迟怀不了,令嫔,是不是?” 前段时间富察琅嬅为魏嬿婉要坐胎药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这又一个月过去了,魏嬿婉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这让嘉妃自得不已,“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怀龙胎的,譬如令嫔你大体是没有这个命了。” 魏嬿婉抬了抬眼皮,无语道:“嫔妾的确没有嘉妃这般的好福气的。” 嘉妃是昏了头吧?现在的她正专心等着小七的到来,甚至以防万一还特意服用了避子药。 可除了她之外,这里的其他人却多多少少都曾受过子嗣的苦,嘉妃这句话简直无差别攻击,真真是胆大妄为了。 富察琅嬅素养在这,脸色沉下了一些。 如懿端正坐着,说的不是她,她从不插话。 舒嫔气的脸白了几分,“嘉妃你说什么呢。” “哟。”金玉妍瞟了她一眼,“把你给忘了,你也是个没福分的。” 舒嫔为人淡雅,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了,倒是玫嫔泼辣开了口,“是是是,你最有福分不也是个贡品!” “你说什么!”金玉妍最讨厌别人提起这句话,当即捂着肚子痛呼起来,“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富察琅嬅揉了揉眉心,挥手命人请太医来。 这么一闹,妃嫔们也都散了。 如懿稍晚走了几步,与意欢并排而行,瞧她脸色还有几分白,不由道:“意欢,嘉妃说的又不是你,你何必开口讨个不痛快?” 明知道嘉妃直言直语,从不会拐弯说话,如懿便很少与她对上,省的无辜受了牵连。 “就算不是说我,她也说了嬿婉。”意欢认真道:“那我也要说她的。” 如懿宽厚的嘴唇往下垂了垂,似乎对“嬿婉”这个称呼有些不喜,“你何时与她这般要好了?” 提起这个,意欢抿嘴笑了,“她很可爱。”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很喜欢她。” 是瞧见她身影就心中泛起愉悦的喜欢。 意欢在心中比较了下,虽还比不过皇上,却也和她最爱的诗集差不了多少了。 如懿颇为意外,她只是被关了三个月而已,意欢竟就被魏嬿婉骗了去。 本着为了意欢好的想法,如懿斟酌着字眼,“她并非你看着那般单纯。” “后宫里哪有单纯的?” “她宫女出身,在大阿哥处就勾引过皇上,只是未果被调去了花房。” 意欢脚步慢了下来,似乎认真听着。 如懿见有了效果,便淡淡的往下说,“后来嘉妃将她要去,在启祥宫呆了五年,终于被她等到了机会,在众人面前装疼引了皇上的注意。” 她笑了笑,“那时我还帮过她说了话,若是她肯,便能出宫去嫁人,可她不同意,想来定是谋划许久,一心趋炎附势了。” 那会,她可是立刻就做好了决定,为了皇上,她可以舍了凌云彻,反正他们两人灵魂相合,就算成了亲也不影响他们的友情。 意欢停下了脚步。 如懿觉得自己说的很好,又劝道:“我不知道她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什么,但也听说了,她妒忌你有皇上亲赐的坐胎药,撒娇卖痴让皇后娘娘替她去要,你觉得这样的人值得深交吗?” “够了!”意欢一口喝住了如懿的话,她难得冷峻道:“如懿,我与你虽是朋友,却也不能任你朝嬿婉泼脏水。” 如懿惊愕,“我说的是真的,意欢,她不是好人,你该信我。” 意欢冷着脸,“皇贵妃娘娘,你大约不知道前些时候发生了什么吧?嘉妃在长街上欺辱嬿婉,她额头上的大包足足过了半个月才消下去!” 她咬着牙,“嬿婉是令嫔了,嘉妃在外面都敢这么对她,更别说当初她是宫女的时候了。” 那些宫女太监一个个踩低捧高,嘉妃的态度如此,魏嬿婉在启祥宫必定不会好过,必定受了更多的欺负。 可魏嬿婉从未曾说过嘉妃的坏话,甚至还努力避开她的锋芒,如此宽厚,如此善良,是意欢在这宫中看见的独一份的了。 如懿嗫嚅,“嘉妃脾气是差了些,可断不会欺负的狠了啊。” 启祥宫五年,魏嬿婉不也没死吗? “你别说了。”意欢皱着眉,“你不了解她,便不可以说她,再说了,那坐胎药是我推荐她用的。” 她怕伤了魏嬿婉的身,才想着让魏嬿婉去问问太医,只是恰好碰上了齐汝,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且她的嬿婉小天使就算到了养心殿也还惦记着唤她来,若不是她,自己怕是到现在还未能表露出自己的真心。 想到此,意欢脸上浮现出了丝丝笑意,可转头一看如懿那张脸,她的笑容又寡淡了下去,“娴皇贵妃,道不同不相为谋,意欢与你并非同路人,就此别过。” 她屈身行礼,加快脚步追着前面打闹的魏嬿婉和白蕊姬去了。 第50章 北国来了消息 如懿傻站在原地,看着前面魏嬿婉站在中间,左边白蕊姬时不时热闹一蹦,右边意欢抿嘴微笑,还有个陈婉茵略后半步,眼巴巴瞅着魏嬿婉。 好一番热闹祥和的氛围。 “姐姐。”愉妃走了过来,“你又何必和舒嫔说这么多,反正也是个无用的。” 她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如懿,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如懿说:“姐姐,你有我不就好了吗?妹妹会一切为了姐姐的。” 哪怕付出她的命,永琪的命都可以。 那目光,神色诡异的吓人,一旁惢心瞟了一眼便不寒而栗,可如懿竟好似早就习惯般轻叹了口气,“我以为意欢通透定和凡夫俗子不同,谁料想竟也染上了红尘,与寻常人无异了。” 这后宫内,除了她和皇上之外,竟都是些凡人。 她又深深的望了眼远去的意欢,才摇了摇头,“罢了,只希望她有朝一日不会后悔。” 惢心听着,却也不由自主的望着那边的热闹。 如懿不通俗物,并不知道如今宫人之间传着什么消息。 都说永寿宫令嫔是个运道好的,不但自己腾飞的快,连带着旁边的人都享得了好处,婉贵人都多久没承宠过了,居然也轮上了几次,更别说了舒嫔了。 想来,就凭着这段时间与皇上亲近的关系,舒嫔也不会后悔的吧。 但这些话,惢心并不敢与如懿说,便只扶着如懿回翊坤宫去了。 而这边的四个人,婉贵人急着回去画画,便与几人告退就匆匆走了。 倒是玫嫔与意欢跟着魏嬿婉去了永寿宫。 意欢并不常去别的妃嫔处,虽和魏嬿婉交好,这也是第一次登门,便有些局促。 反而是玫嫔自在许多,自己寻了位置坐下,又冲魏嬿婉挤了挤眼,“热得很,妹妹宫内有什么冰饮快些捧上来给姐姐解解暑。” 魏嬿婉掐着腰故作生气,“原来姐姐不是来与我说话的,倒是来打秋风的!” “唉,舒嫔,你也来说说。”玫嫔撅着小巧的嘴唇,“魏嬿婉小气不小气?不过喝她一杯冰饮还要数一数我的罪过。” 意欢听了,也染上了几分笑意,便也寻了个圆凳坐下,“妹妹的永寿宫日照极好,我还想着会不会太热你受不住。” “舒嫔你这就不懂了吧?”玫嫔笑得很欢,“就算这永寿宫白天夜里都被太阳照着,也断不会热的,你瞧那冰块比之皇后那处如何?” 屋子中间冰块堆得又满又多,且没有多少融化的。 这和规制无关,若要数量又足又好,必定得冰室那处上心才行。 魏嬿婉抿嘴一笑。 进忠想的总是妥帖,刚入夏,便特意去了冰室叮嘱和打点。 玫嫔看她美滋滋的模样,不由摇头,“瞧你笑得这么欢,不成,我得喝你个三碗!” 魏嬿婉哑然,却也纵着她,便笑着应了。 因着澜翠和春婵一道去捧了,魏嬿婉便走出了房门想寻个小丫鬟去说一声,省的她们多跑一趟。 但脚才踏出门槛,眼前便忽然多了一簇栀子花。 清新馥郁,塞了她一个满怀。 魏嬿婉惊喜捧住,再抬头,就见进忠含笑看她,额上还带着薄薄一层汗,显然是小跑来的。 “这么热你还来。”魏嬿婉见他虽然高兴,却也有些心疼,抽出帕子要给他擦汗。 “赶来给你送消息。”进忠靠着墙,身子微躬,生怕她踮脚受累,“北国来了消息,老王爷离世,新王登基。” 魏嬿婉的手停了下来。 这个消息于进忠于她而言都不算是新消息,或者说,他们本就在等着这个消息。 对金玉妍,魏嬿婉不愿也不可能有半分手软。 屋内,玫嫔瞧着魏嬿婉站在门口半天不动,不由好奇道:“你站在那里做甚?” 进忠一笑,轻凑在魏嬿婉发鬓上一吻,便躬身退了出去。 魏嬿婉转身进屋时,春婵和澜翠也到了,不知是不是知道玫嫔贪凉,她们多取了几碗回来,所以玫嫔和舒嫔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待得几人吃过,舒嫔看向桌上摆置好的栀子花,不由笑道:“妹妹爱栀子花?这束花看着不似花房送来的。” 虽没有插花的技巧,但每一朵都饱满绽放,选的那人定花了十分心思。 听她这么说,玫嫔也凑了过来,“我昨日才让人去花房转了一圈,说是最近采买的花品质太差,只能紧着养心殿,长春宫,翊坤宫了。” 她暧昧一笑,“老实说来,是不是皇上赐你的?” 意欢掩嘴也笑,“我觉着也是,虽说现在皇贵妃盛宠,皇上也还惦记着你的。” 魏嬿婉没吭声,只羞涩笑了笑。 皇上赐下? 才不可能。 自打如懿解了进足,李玉便重新得了信任,进忠几次提起她都被无视了,甚至还因此被训斥了几顿,不过无妨,她备下了妙计,也不急于一时,便转头提起了进忠送来的消息。 意欢听过,只当作闲话一笑而过,反而是一直欢脱的玫嫔沉了脸色,不知在琢磨什么,过了没一会,便借故离开了永寿宫。 魏嬿婉清楚,玫嫔下红之症久久不愈,早就绝了争宠的心思,现在虽和她玩的开,也只是苦涩日子中寻得的几分慰藉,蛰伏着寻找一击必杀金玉妍的机会。 所以她送了玫嫔这个消息。 金玉妍害她孩子,这份仇也需要她手刃才能解开心中怨气,或许还能和天搏上一把! 魏嬿婉将心思收回,看向眼前的意欢又小小的叹了口气。 意欢看她小嘴翘翘,不由伸手去抚了抚她皱起的眉心,“又有什么愁得了?” 魏嬿婉托着下巴。 她愁,就是因为你呀。 但她又不能直说,只能隐晦问道:“我前几日去找你,闻你宫内药味很重,可是得了伤寒?” 意欢脸上微红,却也老实说来,“本是侍寝喝一次,现在我天天都在喝坐胎药。” “那么苦你怎么喝的下去!”魏嬿婉只能旁敲侧击,“皇上知道你喝的这么勤快吗?” “不知是不是皇上对我失望了。”意欢落寞的盯着栀子花,“他说我现在可喝可不喝,全凭自己。” 魏嬿婉隐隐有些生气,意欢纯情,皇上说得这么模棱两可,反而会催的她变本加厉的喝,难道就不能爽快撤了意欢的药吗? 她越发的心疼意欢了。 她与自己不同,魏嬿婉是纯纯将皇上当成了向上爬的工具人,不含半点情意,可是意欢不同,她可是将一颗真心全然托付给了皇上呀! 第51章 谁要你缺胳膊断腿了 但魏嬿婉不好劝。 归根到底,她们也算得上是竞争关系,就算魏嬿婉说她现在不想怀孕,也不会有人相信。 深宫里,一要圣宠,二要子嗣。 谁都不能例外,就算人淡如菊,自认高洁的如懿也是如此。 无子可惜,有子便是福气。 多么可笑,却也是深宫生存的法则。 魏嬿婉只能斟酌道:“嘉妃胎胎生子,要不我找人偷了她的坐胎药试一试?” 好过意欢一碗一碗避子汤灌入腹中,无端端伤了身子。 意欢被她逗笑,禁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多谢妹妹关心,却也不必了,只是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皇后娘娘捉你去喝药你逃的飞快,我这边你嫌苦也不肯喝,怎么?你不想有个孩子吗?” “这就是我想劝姐姐的了。”魏嬿婉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再提一次,“妹妹小时候曾听额娘说过,子女缘分全是天定,执念太深反而迷了孩子前来的路,若放宽心来,说不定缘分就来了。” 这句话她曾隐晦的说给意欢听过,只是她并未听进去几分。 这一次,魏嬿婉是握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姐姐,你明白了吗?” 意欢被她明亮的眼眸迫着,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我知晓你关心我,我明白的。” “皇上既然说了可喝可不喝,说不定那坐胎药没有什么用处。”魏嬿婉想着皇上不肯说破此事,她便也帮着掩盖一二,省的意欢伤心,“也许是皇上好面子不肯承认,才这么模棱两可说的。” 意欢侧头想了想,她倒从未考虑过这个角度。 但皇上是九五之尊,若真有错的确不会承认的。 她慎重的点了点头,“嬿婉你说的对,喝了这么多年都没用,不如停了试一试。” 魏嬿婉心头一松,意欢能这么想便是最好不过,想必定会顺利怀孕生下十阿哥。 十阿哥…… 等等! 十阿哥永玥历史上因体虚不足,两岁之前必定会夭折! 有永琮的前例在,魏嬿婉慌了神。 如果十阿哥必死无疑,意欢怎么办? 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外冷内热的女子,她虽然常常躲着避世,可若认定了你是朋友,却也愿意为你肝胆相照。 魏嬿婉整个人纠在了一块,郁郁坐在屋内发愣。 春婵,澜翠,王蟾趴门看她实在担心,便赶紧去寻进忠。 进忠进门时,瞧着那个人儿垂头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恹恹的,心尖儿都颤了一下。 “主儿。”进忠半跪在她面前,“谁惹了你不高兴?奴才这就去收拾她。” 魏嬿婉瞄他,“我生我自己的气,你也要收拾吗?” “主儿如果生自个儿的气,就捶奴才吧。”进忠放下心来,指了指胸口,“死劲打,奴才皮厚,只要令主儿手不疼就成。” 魏嬿婉被他逗笑了,嗔怪的拍了下他的胸口,“油嘴滑舌,没有奴才样。” 说罢,她才将心中疙瘩说了出来。 “主儿的意思是就算没有我们的参与,十阿哥也活不得?” “是。”魏嬿婉拧着帕子,从牙齿缝隙中挤出了几句话,“还有我的十四和十六。” 都是年幼夭折,都没有活过三岁。 永琮出事,她才重生过来,没有站稳脚,手中印记滚烫的吓人,但她也尝试过截住了玫嫔。 玫嫔没动手,永琮还是死了。 因为在这宫内,一个阿哥不止一个敌人。 就算是现在的她,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帮舒嫔留下十阿哥! “舒嫔听了我的话,应当是不会继续服用坐胎药了。”魏嬿婉咬了咬下唇,“可是之前她喝了那么多, 也许就算停了也没用了,进忠,你说——” 她看向坐在她脚边的进忠,却发现他在出神。 盯着自己的唇,正在出神。 那眼神—— 魏嬿婉撅起嘴,“你看什么呢,说正事呀。” 进忠恍若被惊醒般回过神来,轻舔了舔唇,“奴才在听,按主儿想的,我们不动手也会有别人,甚至还可能超出控制,既如此,父子相克的局还是要起。” 起局,便等同于害舒嫔。 魏嬿婉却没有斥责进忠为何这么说,只低头细细的想着。 不一会儿,她便抬了头,眼眸明亮,“起局,送舒嫔母子离宫!” 十阿哥永玥死后,便是舒嫔自焚而死。 不说死法,只说结果。 母子相继而亡,历史如此,无法更改。 可是,死的是历史上的的十阿哥和当时的舒妃,并不一定非要是永玥和意欢! 只要明面上记录了两人死亡,便已完成了历史的要求。 若这一次能偷得这一分生机,那她的十四和十六也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心头压着的大石头被搬了开来,魏嬿婉颇为兴奋,竟突然站了起来。 花盆底鞋本就不稳,她又情绪激动,竟脚下一滑,眼瞧着便就要往地上跌去,吓得她猛的闭上了眼睛。 “主儿!” 进忠来不及扶她,紧急之下, 他只能将她往自己身上拽! 跌下的力道未减,撞得进忠以身触地,不由闷哼了一声。 “进忠!” 魏嬿婉分毫未损,想要起身看他怎么样了。 可身下的人儿竟然低低笑了一声,哪还有什么痛楚,反而带着几分欢愉。 魏嬿婉低头瞧了瞧,自己大半个身子伏在了进忠身上。 “你——”她恼羞成怒,真真伸手去锤他,“难道不觉得疼吗?” 进忠一笑,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往下压,“令主儿不疼,奴才就算缺胳膊断腿了也不会疼。” 魏嬿婉靠在他的肩上,嗔怪道:“谁要你缺胳膊断腿了?你得好好的伺候我呢。” “是。”进忠轻蹭了蹭她的发鬓,“奴才领命。” 第52章 让他试一试感同身受 “姐姐,前几天那令嫔竟想出了用流萤引皇上进永寿宫。” 翊坤宫内,海兰低声道:“真真是个狐媚子,当初就该将她赶出宫去。” 如懿淡淡的笑了,旗头上深蓝色的玉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她这些小情小意的争宠手法,难登大雅之堂。” 说着她还微微挺直了脊梁。 搞这些下贱的争宠手法最多只能得到皇上一时的宠爱,长久不了。 女人,就该如同她这般清白傲骨,高洁如莲,淡然如菊,恩宠来了便收着,没了也无妨。 海兰不知她心中在想着什么,还在碎碎念:“还有那舒嫔,借着与令嫔交好,也轮上了侍寝。” 她真不明白魏嬿婉是怎么想的,每次自己得了圣宠,后面一日不是舒嫔便是婉贵人,哪还有这般将皇上恩宠推出去的人?! “许是想要博个好名声吧。”如懿支着脸颊,长长的护甲戳在脸颊上留下了几个凹坑,“她如今在嫔位,再往上便是妃了,是提早收买人心的手法。” 说罢,她还看了眼海兰,“妹妹想侍寝?若是如此,今夜我便和皇上提一提。” 说得极为平淡,宛若问海兰今晚吃什么一般。 海兰听了,摇头道:“多谢姐姐照拂,妹妹肚皮上的纹路实在吓人的很,也不想再去皇上面前丢人了,还不如多为姐姐缝几个荷包。” 惢心在旁听着,心绪却飘了开来。 这满宫的妃嫔也只有海兰因着绣工好竟将宫女的活儿给抢了去,托她的福,翊坤宫还少了些开支。 可主子上一次将愉妃熬夜做了半个月的荷包送给皇上时,也未曾提过愉妃呀? 她盯着地板,那这一次,主子应该也只是随口说一说吧。 果然,直到海兰离开,如懿都没有再劝。 待入了夜,如懿进了养心殿时,惢心站在门外候着尚还愣愣的。 李玉见她在外,便将里面伺候的事情丢给了进忠和进保,走到她身侧,将袖中的玉簪拿了出来,小声道:“我刚从宫外来,掏澄到一枚别致的玉簪子,就想着送给你。” 他微微有些局促,“早几天就想拿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惢心低头看着那玉簪,摇了摇头,“你送我绒花祝我平安荣华,我便觉得够好了,这玉簪贵重,我不能收。” 李与有些失望,却还将玉簪往前递了递,“你戴上试一试吧,真的很好看。” 惢心再次拒绝,“我们曾共过患难,不在这些东西上。” 李玉听得出惢心的拒绝,按照道理,他该收回玉簪,可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江与彬。 如果是江与彬送她东西,她一定会收的吧? 李玉心头苦涩,一时竟忘记了将玉簪收回,就这么直愣愣的举在半空。 “师父。” 他身后突然响起了进忠的声音,惊得李玉手一松。 玉簪从指尖跌落在地,砸了个稀碎。 进忠远远听见了声响,大约猜到了个什么,却装作不知,躬身道:“皇贵妃娘娘让惢心姑娘进去伺候着。” “是。”惢心行了一礼,又抱歉的同李玉道:“我先去了。” 李玉盯着玉簪的碎片,难掩失落,“好。” 进忠冷眼瞧着,小声道:“师父,您送惢心姑娘玉簪被拒了?” “是啊。”李玉郁郁之下,竟苦笑着说了真心话,“她曾说过羡慕嘉妃娘娘接连生子的好福气,像我这般的阉人,又何必耽误人家?” “师父,您何必自轻自贱?”进忠也是从这遭走来的,最知道怎么诛心,“您身为皇上最信任的人,看中惢心姑娘是她的荣幸,怎么就耽误人家了?” 李玉叹气。“你不懂。” 进忠撇嘴。 他不懂?他懂得很! 前世他吃凌云彻醋的时,也曾在庑房辗转反侧,什么都想过了,就连丢下魏嬿婉不管也一并想过,最后都还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第二天美滋滋的再去寻她。 “惢心姑娘聪慧,必定是不知道师父的好处才拒绝您的。”进忠循循善诱,“若是师父常常去翊坤宫,惢心姑娘定会明白的。” 看李玉沉默不语,进忠又添了一把火,“前些日子,奴才经过太医院时,听江与彬与同僚说想请皇贵妃赐婚,您若再不抓紧点,怕是会后悔一辈子。” 李玉果然被劝动了,他瞟了眼进忠,“没想到你竟也会为我着想。” 进忠笑了笑,“您毕竟是奴才的师傅,奴才还靠着你的提点,怎么敢不为您着想呢?” 不去翊坤宫,怎么能将皇上的怀疑推上最高点?又怎么将他挪开! 要护住他的嬿婉,他就需要站得更高! 李玉信以为真,便甩了下拂尘进养心殿去了。 待他走后,进忠脸上的笑容霎时一散,他挺直了背,若有若无的看了眼远处的凌云彻。 唷。 刘炎办的挺妥当,才这么一段时间不见,凌云彻倒是颓了许多。 进忠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你凌云彻不是觉得他的嬿婉曾受过的欺负不过尔尔吗?那他就让他感同身受,真切的体会体会这霸凌靠着忍能不能忍下去! 凌云彻并不知道他被针对,只觉得最近的日子很苦。 好似就从他升为三等护卫开始,便再无人与他说话,平日里多给他排的是夜班,上值时换班吃饭也没人愿意帮他顶班,常常饿到下值。 就比如现在, 他苦着脸揉了揉小腹。 站了大半夜,实在又累又乏,看着旁边同僚彼此交换休息,他更觉得难受得慌,又左右看了看,他的位置最远,该不会有人看见他溜号,不如去后面塞几口糕点再来。 来去快的话,费不了多少功夫。 凌云彻很笃定,便转过了身。 “凌侍卫。” 进忠的眼多尖啊,一口就唤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一瞬间,附近的侍卫都看了过来。 凌云彻的脸窘得通红,“就,就——” “好似没到下值时间吧?” 进忠笼着袖子,从台阶上缓缓走下,“这就想去歇着了?刘大人,这擅离职守,该怎么罚?” 刘炎作为这一班次的唯一的一位一等侍卫,拱手道:“当再加一个班次。” 凌云彻的脸一白。 他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若再加一班,便要站到晚上才可歇息! 可瞧着同僚无一人为他说话,进忠又阴冷盯着他,凌云彻只能咬牙应了。 待得第二日晚上,凌云彻才一瘸一拐的下了值。 他一日一夜未曾进过水米,眼前发黑,便只能寻了处台阶坐着打算歇口劲再继续出宫。 说来也巧,不多时,便瞧着宫道之上来了两人。 凌云彻定睛望去,赶紧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起身行礼,“见过皇贵妃娘娘。” 第53章 论起聪慧断断不如娘娘您的 “怎么?受委屈了?”如懿走上台阶,示意凌云彻坐回台阶上。“你怎么不来告诉我?” 她也有段时间未见过凌云彻了,这么仔细打量起来,心中竟有些隐隐的刺痛。 就算在冷宫之中,她也从未见过凌云彻这般颓废的模样。 黯淡无光的眼睛如同被浓雾掩盖,尽是疲惫和哀愁,脸颊消瘦而憔悴,嘴唇干裂,胡须拉碴,真真让如懿有些心疼她这位至交好友了。 惢心将食盒放在地上,不安道:“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如懿如今正沉浸在怜悯之中,更觉得如今的凌云彻需要她,便挥手命惢心去旁边等着,才又温声道:“先吃东西吧。” 她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捏起食盒的盖子放在一旁,又亲手去捧里面的汤碗。 “哎呀。” 如懿被烫了一下,粉嫩的唇上下一合,便送出了娇了三分的痛呼声,“烫。” 凌云彻见状,忙伸手过来接,“皇贵妃娘娘,微臣何德何能得您如此看顾?” 皇贵妃娘娘真是世界上少有的善良之人了,就算在如此高位上,竟还为他一个小小的护卫备下食物,凌云彻感动的热泪盈眶,平日受到的苦难好似也轻松了许多。 如懿催促道:“快喝吧,这汤是我亲手炖的。” 是惢心准备的材料,她也只做了放进锅中这一道工序,但这微不足道的细节不需要告诉凌云彻。 凌云彻颇为激动,可低头一看,又愣住了。 说是汤,还真就是汤。 别说肉了,连块骨头都没看着。 再看看旁边微笑着的如懿,凌云彻只能仰头一饮而尽,才期盼的又回望过去。 腹中有了一点汤水,饥饿更是让人难以忍受,他盼望着如懿能拿出些真的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但如懿不食人间烟火,更觉得汤一碗即可,多了反而不美,哪还可能记得给他带些别的果腹之物呢? 她双手交叠在膝盖之上,戴着护甲的三根手指如同菊花般绽放在旁,“你受了些什么委屈,若有我能帮上的,我定会帮你。” 完全是一副准备长谈的姿态了。 凌云彻失望的收回了目光,却也不敢真将他受的苦和盘托出。 如懿在冷宫中尚且还记得种花,是个坚强向上的人,若是他表露出自己的软弱,岂不是会让如懿瞧不起? 凌云彻不愿如此,可身体的乏累,腹中如鼓点的饥饿让他心头难忍,竟有一滴泪从眼角落下。 许是觉得这样太丢人,凌云彻囫囵擦了掉,才勉强道:“只是想起了从前,心中有几分难过。” 从前? 如懿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 凌云彻的从前都充斥着魏嬿婉,想来今日受的罪也是因着魏嬿婉。 她有些失望,她都劝了凌云彻这么多次,他怎么还放不下她呢? 这时,凌云彻又开了口,“虽然以前在冷宫中日子苦了些,却也好过今日。” 呀? 如懿禁不住捂了下唇,“你怀念冷宫的时候?” 许是觉得这话有些冒犯如懿,凌云彻赶紧解释,“只是想着那会虽然苦了些,却也诚挚。” 他不知如懿尚还沉浸在前面那句话中。 凌云彻怀念的过去不是与魏嬿婉的,而是与她如懿的。 越想,如懿心中的泡泡越涨越大,只将她冷清的心都填补的满满的,更有一种朦朦胧胧之感,不真切,却挠得她心中痒痒。 可还不等她喜悦散开,凌云彻又苦涩笑道:“原先我一直觉得魏嬿婉在启祥宫也苦不到哪里去,可现在我却明白了,若有人针对,日子还真是很难过。” 如懿心里的泡泡好似被针扎了个洞,瞬息便憋了回去。 “魏嬿婉?”如懿淡淡问道:“她又来找你诉苦了?” 凌云彻垂下了头,嘴角苦涩更深,“她都是令嫔了,怎么还会来找我?” 只是想起昨夜进忠的为难,凌云彻笃定进忠定是没有得手才将怨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一边庆幸一边却有些揪着,进忠那样阴狠毒辣的人必定会不择手段强迫魏嬿婉,那她该怎么办呀? 虽然魏嬿婉对不起他,可毕竟也曾有过甜蜜时光,凌云彻觉得自己该救一救她。 但怎么救,凌云彻又没了办法,只能迷茫的看向了身侧如懿,“娘娘,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一救她?” 说着,更多的泪落了下来。 如懿听了,神色沉郁。 她真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男儿的眼泪多么珍贵,竟还为了抛弃他而去的魏嬿婉流下,真真是辜负了她一番为他好的心意。 她只能慢慢道:“令嫔哪需要你救,她如今过的很好,你不如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不,微臣与她相识多年,别看她如今风光,可论起聪慧断断不如娘娘您的。”凌云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央求道:“求求娘娘多看顾看顾她吧。” …… 如懿沉默了许久,才端庄的点了点头,“好吧。” 有些话不必告诉凌云彻,譬如魏嬿婉现如今隐隐有和她分庭抗争的能力了,又如何需要她看顾? 凌云彻不知,只觉得自己又为魏嬿婉求的了个靠山,当即欢喜不已,“多谢娘娘。” “不必谢我。”如懿嘟囔道:“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是皇上的女人,为了你自己好,你也不该总是提起她。” “好好。”凌云彻满口答应,“微臣什么都听娘娘的,往后咱们再也不提她。” 如懿被“咱们”这两个字取悦住了,嘟起的嘴一边上扬,“是的,咱们不提她。” 她与凌云彻是知己,是好友,是“咱们”。 但她不知道凌云彻此人忘性极大,即便前脚刚与如懿分开,后脚便踏上了去永寿宫的路。 凌云彻想的很好,他为魏嬿婉说了好话这件事定要与她说上一说,不然如何对得起他忍饥挨饿为她苦求的情分呢? 说来也巧,魏嬿婉白日在屋内待的太久有些憋闷,便打算趁着晚上凉爽出门走走。 但刚走出永寿宫的门便和凌云彻迎面碰了见,她皱了皱眉,深深后悔出来前没有看黄历,竟碰到了个这么肮脏的玩意! 可被他堵在路上,魏嬿婉只能忍着气道:“你来做甚?” 因着进忠醋劲儿大,但凡魏嬿婉来养心殿前都会寻了各种各样的差事将他调去旁处,算起来凌云彻已有好久未曾见过魏嬿婉了。 他有些激动,“嬿婉,我——” 一天一夜只喝了一碗汤的身子哪禁得起这般情绪激动,凌云彻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由自主一头栽了下来! 第54章 奴才求的够不够真心? 魏嬿婉与春婵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倒还是澜翠够狠,她磨牙道:“这凌侍卫不懂规矩,黑灯瞎火还摸到深宫里来,要不还是一杯毒酒结果了他吧!” 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倒是春婵还有些犹豫,“他是三等侍卫,若是不见了会不会有麻烦?” 魏嬿婉用脚踢了踢昏迷不醒的凌云彻,本想去唤王蟾来处理,却激凌凌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转身望了过去。 春婵和澜翠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傻愣愣的看着宫道尽头无声无息立着的人影。 “进……进忠公公。” 死一般的寂静中,还是王蟾壮起胆子行礼,“您怎么来了?” “奴才好像来的不是时候。”进忠一手背在身后,目光却盯着魏嬿婉踢过凌云彻的脚,“若今晚不来,许是凌侍卫就在永寿宫住下了吧?” 春婵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一番,却被魏嬿婉伸手一挡,用比进忠还要阴阳怪气的音调道:“进忠公公说的没错,你来的真不巧。” 迎着风,她都闻得到进忠身上的醋味,而且还不分青红皂白就指了她的不是,魏嬿婉也有些气愤,“既然不巧就快走!” 进忠整颗心都泡在醋缸之中,是又酸又涩又难过,令主儿还为了凌云彻怼他,他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就走。 “主子。”春婵想劝,也被魏嬿婉瞪了一眼,只能悻悻然闭了嘴。 王蟾犹豫张望了下,凌云彻丢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便冒着生命危险请示道:“主儿,他怎么办?” 魏嬿婉白了眼进忠的背影,“他不是说了吗,拖进永寿宫就是!” 说罢,她一甩头便就进永寿宫去了,春婵和澜翠赶紧跟上。 而王蟾认命的走到凌云彻身边,准备扛起他,却瞧着这凌云彻的脚上忽然多了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颤颤抬头。 果然,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进忠冷冷抬眸看他,逼得他退后一步,才毫不留情扯着凌云彻就走。 …… 王蟾看着脸朝下,一路磕着石子而去的凌云彻,不由打了个冷颤,回宫禀报魏嬿婉去了。 魏嬿婉听了,也冷笑一声,吩咐道:“关门,熄灯!” 每次遇着了凌云彻,进忠就和失了神一样,又凶又冲。 灯的确熄了。 王蟾去关门,却被春婵一拉,留了条小缝,没有关死。 魏嬿婉白日睡得足,这么早睡也睡不着,便干脆支着手盯着房门。 不多会,房门便推开了条小缝,一道熟悉的人影挤了进来,熟门熟路朝着床铺摸来。 魏嬿婉眯了眯眼,拿脚去蹬他,“谁准你进来的,你不说要走吗?还不快滚!” 洁白细嫩的小脚踹在那蟒袍之上,进忠也不恼,反而顺势抓住她的小脚细细捏柔,“主儿,别气了,奴才这不是来请罪了吗?” 他惯常会油腔滑调,若再软上几分,更让魏嬿婉生不得来气,只能翻了白眼给他,“怎么处置的?” “随便寻了个水缸丢了进去。”进忠眉心一皱,又有些酸溜溜。 “又来了。”魏嬿婉拿另一脚踩他,“真是个又凶又冲的恶犬。” 进忠委屈道:“主儿若舍不得他,奴才去捞就是。” 说是这么说,他却动也不动,反而揉捏着魏嬿婉的小腿。 进忠在御前伺候着,这按摩的手法便是顶尖儿的好,几下一捏一抚,魏嬿婉软成了一滩水,便要挣扎着跑。 “你还没告诉奴才呢。”进忠不让她逃,“您舍得不舍得他?” 他就是这么小心眼,看见两人站在一块儿便忍不住拈酸吃醋,醋后了还非要讨得魏嬿婉的肯定,不然这一夜他又要难眠了。 魏嬿婉不想被他拿捏:“我才不要告诉你。” 进忠牙痒痒,恨不得手中多用上点劲儿,让令主儿叫唤几声,可想来想去都舍不得,只能郁郁捏着。 “不说话了?”魏嬿婉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进忠的回答,索性翻身坐起来,“又吃醋了?” 屋内没有点灯,魏嬿婉只能瞧着他别开脸去含糊道:“没有,奴才哪敢生主儿的气。” 魏嬿婉扇了扇鼻子,揶揄道:“哎呀,怎么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进忠微愣,他今日外出了一天,出了很多汗,怕熏了嬿婉,又特意回去洗了澡换了身衣裳才赶来的,他不由得低头闻了闻,难道真还有汗味? 魏嬿婉煞有介事道:“进忠你是不是掉进醋缸里了?唉?!” 进忠忽然起了身。 他身子颀长,虽没有练武之人壮硕,俯下身来却也颇有压迫力。 进忠一手一个擒住了魏嬿婉的手腕,顶在床铺上,“嗯,奴才掉醋缸里了。” 魏嬿婉穿的是里衣,被这么一压,洁白如玉的手臂便就暴露了出来。 进忠眼神逐渐晦暗,哑着声音道:“主儿要凑过来闻一闻吗?闻闻奴才身上有多酸多涩。” “涩”字,他说的意味深长。 魏嬿婉听出了其中藏着的意思,也不甘示弱,抬了下巴道:“你求我呀。” 许是被爱就能生出血肉,在进忠面前,魏嬿婉不是弘历面前温柔小意的妃嫔,不是友人身边笑意盈盈的女子。 她只是魏嬿婉。 一个会使小性子,会任性,会骄纵的,被爱着的魏嬿婉。 她知道进忠不会真走,所以才会甩头回了永寿宫。 她知道春婵等人会给他留路子,所以没有吩咐。 她知道—— 进忠爱她,爱的如珠如宝,爱的深陷其中。 “好。”进忠的嗓子又哑了几分,“奴才求你。” 不待魏嬿婉说话,他便轻柔吻上了她柔嫩的手肘,一吻一移,虔诚的,专心的,吻她。 与吻额头不一样,与吻手背不一样。 他的每一分呼吸都撒在她隐秘的肌肤之上,落下点点的火焰,直至吻上了魏嬿婉的手腕,轻轻啃噬,“奴才求的够不够真心?” 第55章 奴才就是小心眼儿 魏嬿婉受不住了,连连讨饶,“真心,真心——别舔了,好痒。” 进忠低眉笑了一声, 放过了她。 魏嬿婉松了口气,可下一瞬,进忠却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紧紧抱着。 安静又昏暗的屋内,魏嬿婉能清楚听到他的心跳声。 他说:“主儿,别怪奴才,奴才就是怕,怕你又回到以前那般处处为他想,处处为他好。” 他说:“奴才这小心眼怕是一辈子都治不好了,所以主儿要打要罚要扇嘴巴子都行,奴才就是忍不了。” 明知道留着凌云彻是为了对如懿一击必杀,可他却总是翻来翻去的想,万一,就说万一他的令主儿心里还给他留了个小小的位置呢? 所以看着凌云彻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永寿宫门口,他便疯了。 魏嬿婉伏在他的胸口,轻叹了口气。 是她的错,前世她屡次因着凌云彻说谎,怕是早就将进忠的心戳的千疮百孔,就算这一世她次次肯定,次次去抚平他的伤,却还是不足够。 罢了。 他要醋就醋罢。 魏嬿婉仰起头,笑吟吟,“礼物呢?” 进忠一惊,“主儿怎么晓得?” “你哪次休沐不是来陪我的?”魏嬿婉瞄他,“今日白天你突然出宫去了,待到这个时辰才来,我哪还猜不到?” 她伸出手掌,“难道说不是给我的?” 进忠一笑,从后腰上拽下了一个锦盒,小声道:“奴才整个人都是主儿的,怎么还会给别人去?” 魏嬿婉靠着他掀开了锦盒。 里面是个金簪。 魏嬿婉有些不解的看了眼进忠。 倒不是她看不起这金簪,而是进忠此人眼光极高,总是寻来各种各样的珍贵珠宝奉上,和那些比较,这金簪便显得有些朴素,压根不值得进忠特意出宫呐。 进忠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了目光。 瞧着他的表情,魏嬿婉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伸手将那金簪拿了出来。 握在手中,便发觉了不一样。 它的支杆并不似平日用着的那些簪子那般光滑,反而有些微微的棱角,且只在最末端嵌了个红宝石。 进忠瞧着她久久不说话,更紧张了,“若是不喜欢,奴才就拿回去。” 他伸手要去拿,却被魏嬿婉抓住了手掌。 果然。 魏嬿婉细细抚摸着上面新鲜的烫痕,不由噙了几分泪意,“你这又是何必?” 想起进忠下了值后急匆匆换了常服寻个铺子站一天,就为了给她打一个簪子便心疼的要命。 天气炎热,她躲在屋内都觉得难受,可摸着金簪上的痕迹,魏嬿婉清楚,进忠定是对了炉子整天。 “奴才手艺不好。”进忠抿着唇,“做不出来太精巧的样式,若是主儿看不上,奴才再学学。” 魏嬿婉摇了摇头,将金簪放在了进忠手心,然后带着泪眼笑道:“进忠,给我戴。” 进忠微愣,却又很快欣喜了起来,“是。” 他小心的凑近了魏嬿婉,将那金簪端端正正的插进了她的发间。 魏嬿婉摸了摸金簪,也轻轻的笑了。 她有很多簪子,金的玉的,不计其数,可哪个都比不上这一根。 “进忠。”她扯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别走了。” 别走了,陪她。 魏嬿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待她醒来,进忠已不见踪影,应当是去上值去了。 许是怕伤了她,金簪被摘了下来放在了她的枕头边。 春婵听见她起身的动静,便掀开床帘过来,笑道:“主儿, 外面正热闹着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热闹?”魏嬿婉刚睡醒有些反应不过来。 “正是,安吉大师入宫,皇贵妃娘娘正在安华殿前迎接呢,许多宫女都跑去凑热闹了。” 魏嬿婉皱了皱眉,“皇后娘娘去了吗?” 春婵想了想,便摇头道:“皇后娘娘没去,听说昨日受了暑热,身子有些不爽利。” 一听这话,魏嬿婉着急起身,“那我们先去长春宫。” 按历史的进程来说,富察琅嬅还是会死,所以每一次生病,魏嬿婉都极怕。 极怕其中一次会夺走这位可亲善良的皇后的命。 至于安吉大师那边,既知会是一番麻烦,她还是先站在岸边瞧着罢,横竖她一个嫔位去不去也无人知晓。 只是,该起的风终归还是会起的。 “主儿今夜穿的这件衫子真好看。”惢心整理着如懿的头发,笑道:“内务府新制的这颜色真衬您的肤色。” 如懿坐在梳妆台前,亦很满意身上这套衣裳。 只见这衣衫远看半新不旧,凑近了瞧那红色却有些不一般,有一种逐渐消退的柔和感,且上面还精细绣着四瓣花卉,衬得如懿的肌肤白嫩了几分。 “粉光深紫腻,肉色退红娇。”如懿随口道,“只是这退红色丝绸实在难做的很,内务府费尽心机也就做出了这么一匹。” 惢心抿嘴一笑,取了香膏替如懿捏手,“这就是主儿的不一般了,皇上最爱的颜色也只赏给了翊坤宫,奴婢听闻嘉妃最近命太医院炮制香膏,连珍珠也挑挑拣拣非南珠不用呢,可这要来的恩宠哪比得上主儿,就算不说,内务府也紧着好的送来。” 如懿淡淡一笑,正欲说什么时,却听见外面传来脸盆摔地的声音,还有三宝的尖叫声,“有刺客!有刺客!” 翊坤宫外,巡视的侍卫也高声喊叫起来,“有刺客!翊坤宫有刺客!” 一时间,连带着值守的侍卫也都追了过去。 屋内,如懿喃喃道:“这会是巡守的侍卫经过翊坤宫的时辰吗?怎会来的这么快?” 惢心劝慰道:“许是班次变动,走快走慢也是有的。” 如懿听了虽仍有些疑虑,却也只能先将此事放置脑后,叮嘱三保去禀告皇上。 第56章 臣妾不曾做过背弃您的事情 次日午时前后,李玉忽然到访翊坤宫。 如懿不解,“这个点皇上该在午睡,你怎么来了?” “皇上在长春宫呢,嘉妃也过去了,说了些话儿,现在皇上请您尽快过去,该是要问问昨夜之事。”李玉躬身道:“娘娘请跟我来。” 帝后皆在等着,如懿也不敢拖延,当即扶着惢心的手赶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内却不止李玉说的那么些人。 皇上与皇后各坐在榻上两侧,嘉妃坐在圆凳之上,对面则是魏嬿婉,凳子也只剩下她身旁的一个了。 如懿皱了皱眉。 她不喜魏嬿婉,更是不愿与她坐在一块。 但她站了许久,皇后也没让人送上新的凳子,还指了指那个空位,“皇贵妃,坐罢。” 如懿无法,只能迈着端庄的步伐,矜持的坐了下来。 她不看魏嬿婉,只与嘉妃说话,“几日不见,你这肚子越发的大了,怎么还走这么远的路来长春宫呢?” 嘉妃笑了笑,“多谢皇贵妃关怀,若不是出了要紧的事情,我也不愿出门。” “要紧的事情?”如懿不解,“什么事情比嘉妃腹中的孩子更要紧呢?” “皇贵妃啊。”皇上搅着手中的冰饮,“你常去安华殿祈福?” “是。”如懿淡淡道:“安华大师福泽深厚,又难得入宫,臣妾想时时去安华殿为战事祈福。” “时时?”魏嬿婉无辜的眨了眨眼,“皇贵妃娘娘真真是诚挚虔诚,是嫔妾等人的表率。” 如懿不由回头看了她,眼眸之中闪了闪,“是啊,令嫔好似一次都未曾去过?” “是。”魏嬿婉点了点头,“嫔妾的确还未去过安华殿。” 如懿胳膊搭在桌上,缓缓道:“本宫也未曾看见过永寿宫送来的经书,令嫔,你如此是否太不在意了?满宫都在祝祷,你却偷着懒。” 瞧皇后娘娘与嘉妃这架势大约是朝着她来的,如懿便想着将魏嬿婉先拱了出去。 可没想到,皇上竟不耐的看了她一眼,“皇后病了,令嫔在长春宫衣不解带侍疾了几日都未曾回过永寿宫,你身为皇贵妃,怎可说她惫懒?” 皇后也适时的咳了两声,才温声道:“令嫔虽陪着臣妾,却也挂心着祝祷,总会凌晨起身虔诚抄了经书,只是她不愿麻烦,便放在长春宫的那份送去了安华殿。” 说着,她看向魏嬿婉的眼神便越发的柔和,“她是担心臣妾的身子,连求来的福泽也想落在长春宫呢。” 几句话便让如懿讪讪的闭上了嘴。 嘉妃瞧着如懿吃瘪,便也笑道:“臣妾为了腹中阿哥平安落地,也会每日将前一日抄写的经文请大师诵读,可毕竟男女有别,臣妾从未亲自入内,也不知谁去了谁不曾去,反倒是皇贵妃真是时时都在,不然怎么知道令嫔没去过呢?” 如懿鲜艳的厚唇微微张合了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嘉妃话锋又一转,“且皇贵妃不止佛缘深厚,连带着也与国师极合拍吧?不然怎么会被国师特意赠与什么供香啊,手串啊,我们这群凡夫俗子却一个都拿不到呢。” “啪嗒。” 皇上将空碗放在了桌上,不轻不重,却狠狠的敲在了如懿的心上。 她一惊,瞄了眼皇上的位置,扯出一抹尴尬的微笑,“大师的确给了臣妾一盒供香,可手串什么的,本宫并没有见过。” “哗啦。” 皇上不耐的展开了扇子,烦躁的扇了扇。 他心头憋得很。 嘉妃刚提时,他尚还不相信,可谁曾想如懿竟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下来,私自接受了外男赠与也不与他提上一句,真让他气的要命。 富察琅嬅也很生气,她身子时好时坏,累不得,便从未管过安华大师入宫之事,可没想到如懿会胆大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由冷呵了一声,“不知皇贵妃是用什么身份收下的东西?信徒?还是说代表着朝廷?” 如懿的笑容越发尴尬。 富察琅嬅是皇后,是国母,是唯一能代表后宫的,前朝又有皇上,怎么都轮不上她,可若说是信徒,为什么偏偏给她一人? 独一份,往往就代表了很多其他的含义。 果然皇上扇风的动作越发的快速,显然更急躁了。 嘉妃仍觉得不够,“皇贵妃向来会避重就轻,说话不在点子上,贞淑。” 贞淑捧着托盘进来,奉到了皇上面前,低声将刚说过的又说了一遍。 与国师举止亲密,窃窃私语。 魏嬿婉听着都得为贞淑叫好,这用词真是妙极了。 最后,贞淑又言之凿凿道:“且这手串也是安吉大师亲自戴在皇贵妃手腕上,以做定情信物。”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再次一凝。 魏嬿婉以为如懿会拍桌而起,怒不可遏,可是,如懿只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道:“皇上,臣妾并未见过此物。” 说罢,她又偏头看贞淑,眼皮往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你如何能认定这就是定情信物,且为何在你手中,而非在臣妾手腕之上?” “皇贵妃,你先别急,还有一样东西呢。”嘉妃不急不缓的拿出一个叠好的方胜放在了桌上,“一并请皇贵妃娘娘看吧。” 皇上甩了甩手道:“这手串也送到皇贵妃面前给她看吧。” 如懿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又回望了过去。 弘历轻轻扇着风,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如懿只能收敛起失落的神色,深红色的唇抿成了个奇怪的方形,倒与桌上的红色方胜有了怪异的相似感。 她郁郁的将纸张捏在手中打开瞧了半天,便又抬头看向嘉妃,“这又是何物?” 如懿心头有气,将纸张重重按在桌上,“你又从何而得?” “哟,皇贵妃这是恼羞成怒了?”嘉妃含着几分不屑, “当然是和这手串同时得到的,侍卫追逐刺客时,那白衣刺客不小心落下的。” 她又看向皇上,“这萱草团代表着同和双心,且这红梅筏好似也是翊坤宫专用的吧?不过……” 嘉妃用帕子掩了掩唇,“这字迹臣妾就不知道了。” 富察琅嬅气如懿不守规矩,冷冷道,“臣妾记得皇贵妃这字体是宫内独一份的簪花小字,别人想仿都无处可仿。” 皇上沉默不语,便是认可了皇后所说也是他的所想。 看热闹的魏嬿婉觉得都到了这个地步,如懿总要跳起来激动一番吧。 可是待她看向如懿,不由也愣住了。 只见如懿眉间舒展着,两条黛青色的眉斜入云霄,瞧不出一丝一毫的愤怒,只是那嘟嘟唇变幻了几次,依旧是个方形。 她轻“吧唧”了下嘴,才凝着神,用自以为很有道理,很能为自己开解的语气道:“这不是臣妾写的。” 如懿顾影自怜,她喜静不欲与人争斗,却还是有人屡次陷害与她,真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但这也无妨,只要皇上信任她就好。 她用最温情,最柔和的目光看向了弘历,“臣妾不曾做过背弃您的事情。” “刚嫔妾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魏嬿婉轻轻一笑,补上了一句话,“贞淑说安吉大师赠了供香,香炉,手串。皇贵妃娘娘承认了供香,手串在嘉妃手中,那香炉呢?” 第57章 为何偏偏总是她?! 香炉?! 富察琅嬅当即反应了过来,她严厉的望向如懿,“香炉何在?” 如懿张了张口,有些不满皇后对她的态度,却也老实交代,“在翊坤宫中。” “不问你便不说。”富察琅嬅一巴掌拍下,“收了香炉也不承认,谁又能相信你真的没有收下手串?!” 如懿皱了皱眉,这魏嬿婉也真是的,不就是口误少说了一个东西吗,又何必这么上纲上线的特意提出来,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她只能将目光望向弘历。 只要弘历回头看她一眼,就一定会相信她。 可是不知为何,弘历始终避开了她的眼睛,反而又追问起了她的所在。 “臣妾正准备安寝。”如懿后悔这位置太远,当时该坐在皇上身边,“惢心可以作证。” “安吉大师呢?” 嘉妃回答:“大师说要精修,一人呆在安华殿二楼,并无人能证明,且以大师的功力,二楼——” 她娇笑一声,“与平地也没有什么两样吧?” 瞧着皇上手中扇子再度加快速度,嘉妃又看向了如懿,“再说了,既是私通,不正好该在安寝时间过来吗?再加上手串,白衣,这等等事情堆在一起,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皇上手中的扇子骤然停下,“巧合……” 他喃喃着,“也许真的是巧合。” 他的肯定,给了节节败退的如懿一点力量,她认真的抬起头,搜肠刮肚找托词为自己解释。 可听了半天,毫无有用的证据,就连脾气甚好的富察琅嬅皱了皱眉,就在如懿表示她去安华殿只为大清祈福,并无他意时,终于忍不住喝道:“且不说别的,法事皆有时间规定,你晨昏必去还不够,竟还敢说时时想去!” 她甚少这么动怒,情绪激动之下竟不由自主又咳了起来。 魏嬿婉瞧着着急,赶紧起身到了皇后身旁替她顺气,“皇后娘娘,您莫要着急啊。” 富察琅嬅咳得满脸通红,一只手抓着魏嬿婉的手腕,一只颤颤的指着如懿,“你这样,还记得你是皇上的妃嫔,是大清的妃嫔吗?!” 此话颇重,皇上骤然收起了折扇,眼眸之中也尽是冷意。 前有与凌云彻不清不楚,后又有与大师暧昧不清,若不是他心头压着一块石头,弘历怕是要忍不住质问如懿,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回避? 他是皇帝,是整个后宫,整个大清的主人。 后宫里亦有这么多妃嫔,她们为何不曾与太师如此亲密,不曾被大师赠与物件? 为何偏偏是如懿,为何偏偏总是她?! 且那刺客从翊坤宫离去后,并未伤到任何人,说明他的目的并非是刺杀,那又该是什么。 忽然,弘历莫名有了个想法。 如果三保没有发现刺客,那如懿安寝之后呢?那刺客会不会摸进如懿的寝殿,真真成就了那私情呢! 魏嬿婉冷眼瞧着,瞧着弘历身上的黑影时而翻滚,时而退却,时而又高昂而起。 另一面,嘉妃依旧在发难,“既这个上面写了惢心的名字,不如就将她送入慎刑司,几下便能得了真相。” “不行。”如懿眼角一瞄,就看李玉脸色激荡,赶紧拒绝,“惢心不能进慎刑司。” 她极为严肃的与终于抬头看向她的弘历对视,“她不能进慎刑司!” 如懿说的掷地有声,弘历好似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沉吟了下去。 可魏嬿婉看到的更多,她亲眼看见弘历身上的黑影快速的膨胀开来,最后几乎变成了原本的三四倍大小! “呼。”弘历头痛欲裂,也不欲在此事上面继续纠缠下去,便妥协道:“皇贵妃,你先回去歇息,朕还会再查。” “噗嗤——” 就在他说出这话的瞬间,那膨胀的黑影宛如被刺了一下,迅速的萎靡下来,伏在弘历身上不动弹了。 机会来了。 魏嬿婉眯了眯眼,在这里的物证委实太过齐备,按照道理来说,如懿压根没法子全身而退,最少也要留下个惢心。 可是没有。 如懿什么都没有损伤,付出的代价便是强行催动了黑影。 但瞧着如懿落寞起身离去的背影,魏嬿婉又摸了摸下巴。 看刚如懿眼睛都未曾往上移动一分的模样,她好似并不知道这黑影的存在,那—— 催动黑影难道是她下意识的行为? 魏嬿婉尚不能确认,但她得抓住这黑影难得的衰败时期,为弘历多拔除一些! 接下来的几日,在皇后的命令下,素练与莲心一道搜查各个宫殿,看是否能寻到有关于刺客的痕迹,同期安华殿封闭,亦不许安吉大师等人出入。 到启祥宫时,素练刚一环视,便注意到了一旁艾儿手腕上的佛珠长出一大截,显然并非女子佩戴,便带走了艾儿。 审问之后,艾儿便供出了佛珠乃是安多大师贴身佩戴之物,因她心诚赐予她的。 皇上听了便怀疑是否是安多大师穿了安吉大师的衣服,偷入翊坤宫寻艾儿? 皇后却持反对意见,当夜多人见过安多大师,他并无机会离开安华殿,且艾儿住在冰室,安多就算去找她也不该去翊坤宫。 此事便如此悬在了半空之中,没有新的证据佐证根本无法往前推进,且皇上终归还是惦念着他与如懿的青梅竹马,狠不下心来。 他狠不下心,可宫中却有人要趁如懿病要她命! 当晚,嘉妃身边的太监便悄然入了大狱,告知安多因为艾儿的缘故即将被处死,果然激得艾儿发了狠。 第二日,素练提了艾儿出大狱行刑,在众人围观之下,艾儿高呼皇上偏颇,她只是求了个佛珠,便要被如此鞭打,可皇贵妃与安吉大师在翊坤宫私会,皇上却不管! 她不服! 素练大惊,正要命人捂住艾儿的嘴。 可未曾想,艾儿竟烈性至极,当即咬舌自尽,以血以命状告皇贵妃私通! 这阵风,便再也压不住了。 第58章 毕竟你还是皇贵妃的人 当天,进忠便带着四个精奇嬷嬷踏进了翊坤宫。 也不知道如懿怎么想的,明明如今在风口浪尖之上,她竟穿戴的比往日还娇艳几分,连旗头上也多插了朵红花,更是难得穿着浅色衣衫,只是面容依旧淡淡,“你来作甚?” “请皇贵妃安。”进忠躬身行礼,站直后便妥帖的笑着,“皇后娘娘命精奇嬷嬷伺候着您。” 惢心紧张看向如懿。 精奇嬷嬷入宫便会接管翊坤宫的所有,并监视着如懿,这是比禁足更重的惩罚! 如懿当然也清楚,当即问道:“为什么?” 进忠低头笑了一声,“冰室艾儿指认您与大师私通,此事压不住了,便只能辛苦惢心姑娘同奴才走一遭,入一入慎刑司了。” “什么艾儿。”如懿的眼睛眨得愈发快,“本宫根本不认识她,她的话又怎么可信。” 进忠垂着手,好似恭敬,“并不是皇贵妃不认得艾儿她便就是伪证,这一切都得由慎刑司查探,当时现场的所有侍卫都被带进去查问了,惢心姑娘当然也得去一趟。” 如懿听了,脸上却没有什么激动或者被污蔑愤怒的表情,她好似停顿住了,又好似无法理解进忠所说的话。 良久,她才费劲的回过神来,“皇上知道吗?” 惢心去不去不打紧,可是李玉知道了怕是会有麻烦,如懿便打算再争取争取。 “此一时彼一时,请惢心入慎刑司是皇上的命令。”进忠右手往门外一摊,“惢心姑娘,请吧。” 惢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对慎刑司的恐惧压了下去,“奴婢去就去,只要能证明主子的清白,奴婢什么都不怕。” 如懿僵直的身体好似微微松弛了一下,脑子也转动了起来。 这是惢心主动要去的,就算李玉问起来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越想,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既欣慰惢心听话忠心,又觉得皇上对她还是有些恩典,就算动了惢心也舍不得动她。 可笑容还未浮上来,她又觉得笑出声不妥,便强打着精神严肃道:“那种地方你自己小心,本宫会尽快想办法接你出来。” 哟。 垂眼站在下面的进忠不由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皇贵妃这回倒没让惢心姑娘在等个几年,倒是爽快答应会尽快了。 只是这尽快,就不知道又掺了多少水分。 不过于进忠来说无妨,他只要顺利将惢心带出翊坤宫就行,只是—— 他悄悄打量着稳稳坐在上面的如懿,不由笑容更不屑。 惢心这个主儿可真真是个好主儿,身边宫女要进慎刑司了,连屁股都不挪动下,不动不摇坐如钟,不晓得的还以为她巴不得惢心出去呢。 他也是奴才,平日最是讨厌这般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主子了,于是,出翊坤宫前,进忠低头与惢心道:“惢心姑娘,回头看一眼。” 若是以往,惢心定会瞪了他一眼绝不会听他的话,可是…… 惢心咬着唇,慢慢回过头。 远处,如懿早将目光收了回去,嘴角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如懿觉得轻松,是因为选去的是她吗? 因为她绝对不会背叛吗? “看清楚了?”进忠摆了手,身后太监便将翊坤宫彻底关闭,“门关了,惢心姑娘觉着皇贵妃娘娘要多久才能完成她的尽快?” 他笑容有点邪,“若是皇贵妃真心想要留下你,只有这一个机会。” 翊坤宫封宫之前,若是如懿闯去养心殿,谁也拦不了她,可能惢心只要去慎刑司门口转一圈便就回来了。 她不肯去,是在维持她的体面,也是在用惢心来证明自己。 如懿她问心无愧,所以不吵不闹。 “进忠公公为何要提醒我?”惢心问道:“我与你并无交集。” 为何提醒她的是进忠,而不是李玉呢?她明明才去过养心殿,明明才与李玉说过话,李玉也未曾告诉过她小心,偏偏是这个从未有过交集的进忠提醒她。 “奴才只是听命行事。”进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嘿嘿”笑了一声,“惢心姑娘,现在有两个选择,一进慎刑司赌一赌你主子的慈悲和能力,二嘛——”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了另外一条路。 没说,但惢心清楚。 二是叛主,背叛如懿! “先进去的全都招供了亲眼看见了大师出入。”进忠在前领路,“若再加上惢心姑娘的证词,便可将她钉死。” 他与魏嬿婉合计了一番,既嘉妃起了局,他们不妨在其中推波助澜一番,说不定还能得到意外之喜。 只是…… 惢心拒绝道:“公道自在人心,我不会背叛主子。” 进忠侧身看了看她,“看来,惢心姑娘还是忠心的,那便请吧。” 他手一伸,请惢心往前,又妥帖提醒:“不过,惢心姑娘最好先死了李玉公公来救你的心罢。” 他含着几分嘲弄又有几分不屑,“皇上下命令时,师父就在旁边。” 惢心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他说了什么吗?” “他呀。”进忠拉长声音,“什么都没说,且听着皇上说动刑也一声不吭。” 惢心略略愣住了,她一直清楚李玉对她的心思,怎么可能会…… 进忠笑了笑,强调:“皇上知道他与翊坤宫交好,若是他讲一句公道话,说说惢心姑娘意志坚定,与皇贵妃感情深厚,就算您受刑的无法证明她的清白,您这趟慎刑司之旅未必要去。” “……”惢心抿着唇,“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他的确不必为我说话。” 进忠挑眉。 他愿意同惢心多说几句话,也是看在他家嬿婉的面子上,既还想不通,那便进去慎刑司呆一呆吧。 “请。” 进忠不再多说什么,大步往前。 至于惢心,慎刑司里有的是漫漫长夜,足够让她好好回想今日他说的话,也足够让她想一想如懿这个主子值得不值得了。 待将她送进了慎刑司,进忠绕了个远路,特意去了趟太医院,表面上是为皇上取香料,实际上请了江与彬到旁说话。 “什么?”江与彬情绪激动下,竟伸手去抓进忠的胳膊,“进忠公公,求您带我去见一见令嫔娘娘,她,她一定有办法救惢心的。” 进忠皱了皱眉,将他的手扯了下来,“令嫔娘娘可管不了这件事,惢心是为了皇贵妃才进了慎刑司,为她好,你还是先寻一寻别的帮助吧。” 他意味深长道:“毕竟,江太医如今还是皇贵妃的人不是吗?” 第59章 李玉,你不配喜欢惢心! 当夜,慎刑司内灯火通明。 鞭子一道一道的甩下,惢心痛晕过去,又被冷水浇醒过来。 “九十,九十一,九十二……一百。”精奇嬷嬷停了鞭子,再劝,“惢心姑娘,您就招了吧,这一百鞭下去奴婢看着都疼。” 惢心咬着后槽牙,“皇贵妃什么都没有做,我也没有什么可招的!” “还嘴硬!”精奇嬷嬷扬起了鞭子,“难道你的意思是之前那些侍卫说的都是假话?!” 鞭子骤然甩下,惢心禁不住惨叫了一声,“啊!” 与行刑室一墙之隔,魏嬿婉坐在太师椅上,托腮听着惢心的惨叫,“真够倔的。” 进忠靠坐在一旁的桌上,抱着个胳膊,“人是肉做的,谁也熬不过铁打的刑具,最后结果无非三个,要么被磨得认了下来,要么就死在刑罚之中,要么……” 他“嘿”了一声,挑眉看魏嬿婉,“这活下来,也分三六九等。” 魏嬿婉亦笑。 有他们这么两个知道过程的人在,嘉妃这局若做不大倒真是浪费了。 若是靠着如懿,怕是惢心真要走过慎刑司七十二道刑罚才能证明她家冰清玉洁的主儿了。 “走吧。”魏嬿婉慵懒的伸出了手,进忠躬身扶上,“吩咐她们一句,这前几天也别太狠了,皇上虽说用重刑,也不差这么几天。” 她轻笑了一声,“总要给外面的人争取争取的机会罢。” 她谋的是江与彬和惢心两人。 惢心骨头硬,大概率会选择放弃江与彬,而一心为了她的主儿,所以—— 她得受苦,江与彬得多多碰碰壁,惢心才能真正睁开眼睛,看清楚现实呐。 如她所料,江与彬在外几乎急疯了。 虽然他因着如懿的看重在太医院里面也有些话语权,可出了门后,满眼皆是贵人,谁还在意他这么个小小的太医? 更别说这最严密最血腥的慎刑司了。 娴贵妃被软禁了见不着,他只能在愉妃面前拼命磕头,却只得了她一句冷漠的回答:“惢心是为了给姐姐证明清白,也是她愿意去的慎刑司,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 江与彬不知道为何就没了办法,惢心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愉妃只要伸伸手,就算不能救,也能免除她几分痛楚啊! 他好恨,好恨,恨自己无能,也恨她的袖手旁观。 无人帮他,江与彬只能失魂落魄的在宫道上行走。 若是可以替代,他甚至愿意替惢心进慎刑司受苦,可是—— 江与彬眼睛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为什么不早些求得恩典,早一些带惢心出宫? 世上没有后悔药,他迷茫的环视四周,那他该怎么办,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救出来惢心呢? 对了。 还有李玉! 为了救惢心,江与彬什么都顾不得了,就算是去求身为情敌的李玉他也要试试! 说来也巧,他这边才想起李玉,就瞧见宫道尽头绕过来一个红色的身影。 江与彬快步冲了上去,质问道:“李玉公公,你知不知道惢心出事了?!” 李玉本来就是忧心忡忡的,被江与彬这么一吼,下意识的便点了点头,“知道,你——” 他猛然住了嘴,拱手道:“江太医。” 自打知晓江与彬对惢心也有情后,他便会刻意避开与江与彬相见,省的自己心头难过。 “你知道怎么不救她?”江与彬急切道:“你在养心殿前伺候,应该比我有更多的机会为惢心求情,你为何不求!?” 李玉握着拂尘的手逐渐用劲,“你不知道如今的情形,皇上知晓我常出入翊坤宫,也对我起了疑心,我……我……” “我不听这些。”江与彬厉声道:“我只问你,求了没?” 李玉沉默了。 他没有。 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他都没有提。 他好不容易才站到这个太监总管的位置上,后面还有进忠虎视眈眈就等他做错事便取而代之,所以权衡利弊之下, 他选择了不求。 “你再等等。”李玉干涩道:“皇贵妃一定有办法,再不行,愉妃也会有,未必一定要闹到皇上面前去。” “愉妃我求了,我给她磕了头!”江与彬指向远处的宫殿,“她说她救不了,你说等,难道是要等皇贵妃从禁足出来?!” 随着他的动作,额上的伤痕破裂,再度渗出了血迹。 李玉不敢与他对视,“皇贵妃聪慧,不会等太久的。” “那是慎刑司,不是什么后花园,惢心她等不了啊!”江与彬眼含着泪道:“我想到她在里面受刑,我的心好似就被撕扯成了碎片,着急又心痛,李玉,我知道你对她也有情,我可以退出,只求你救一救她!” 李玉被他气势逼得退后一步,“不是我不救。” 他还在找借口,“负责这件事的是进忠,我真的插不进手。” “罢了!”江与彬瞧出了他还在犹豫和斟酌,不由失望的摇了摇头,“你不愿,我不强迫你,那就求您帮我通报,我要见皇上。” 他咬着后槽牙,“我拼了这身官服不要,也要跪求皇上饶了惢心。” “……”李玉恍若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明日是皇上的万寿节,皇上不许再提这件事,你若贸然去求,怕是火上浇油……唔!” 他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江与彬,“你打我?” 江与彬甩了甩手,他是个文官,就算挟了十分恨意,力道却还是不够在李玉脸上留下痕迹。 他只能恨恨道:“李玉,你不配喜欢惢心!” 不配? 李玉愣愣的看着愤然远去的江与彬。 他不配吗? 第60章 他们都不救你! 江与彬快步朝着养心殿去了。 李玉不帮他,他就自己去。 最差最差的结局不过是进慎刑司陪着惢心。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就在他即将踏上养心殿前的台阶时,一道深蓝色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拦在他的面前。 “进忠公公?”见到这个曾帮助过他的太监,江与彬赶紧拱了拱手。 进忠抱着胳膊,目光停留在他的额头的伤痕上,“没法子了?” 明明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可江与彬却生不得气来,他只能点了点头,“我只能来求皇上。” 进忠偏了偏头,看了眼他的来路,“师父也没帮你?” “……”江与彬死死捏紧了拳头。 “得了。”进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奴才来吧。” 江与彬死灰般的眼睛内燃起了一簇火焰,“进忠公公,您愿意帮我?” “唉。”进忠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奴才只是听命行事,你得记住帮你的不是奴才,而是……” 他嘴角勾起,用要多甜蜜就多甜蜜的语调道:“是令嫔娘娘给的恩典。” 江与彬虽在伤心之中,却也被他的黏腻惊得打了个颤。 进忠侧头,拿眼瞥他,“还不跟上?奴才也提醒你一句,惢心能不能救,得看她自个儿的态度。” “她还握在皇贵妃手上。”江与彬低声道:“若让她指认皇贵妃,怕是也活不下来。” “奴才可没说这一场要她出手。”进忠笼袖慢悠悠的在前,“令主儿慈悲,知道你和她受制于此,便允了先救她,至于报酬嘛……” 他看了眼身侧的江与彬,“令嫔娘娘身边不缺人手,你与惢心的价值,也全因为皇贵妃,你该懂了吧?” 江与彬当然懂。 宫内不缺宫女,也不缺太医。 缺的是能得如懿信任的人,若与如懿撕开了脸面,损的反而是他们自身的价值。 进忠见他眉眼皆都散了开,便知他懂了,就没有再继续提点他,而是在前一路引路,带着江与彬径直踏入了慎刑司。 一进门,江与彬便嗅到了一股鲜血的味道,再往里面看去,便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惢心!” 惢心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躺在刑床之上,也不知道还活着不曾。 进忠挥了挥手,旁边候着的精奇嬷嬷们便退出了刑房。 “江太医。”进忠走到门槛处,提醒道,“时间不多,长话短说,奴才就在外面候着您。” 说罢,他还贴心的将门给关了上。 这下,江与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痛,他连滚带爬的冲到了刑床旁。 靠近了便更能看清惢心受过的苦。 那一缕一缕的发丝被血染透,黏腻的粘在她的脸上,再往下看,身体鞭痕累累,竟没有一块好肉。 他心疼的触碰着惢心的脸,轻声唤她,“惢心,惢心。” 才碰到她的瞬间,江与彬便清晰的感觉到惢心的身躯一颤,本能的又要躲。 “惢心,我是江与彬。”江与彬带着哭腔道,“是我。” 在他的声声呼唤下,惢心吃力的睁开眼,迷蒙道:“我,我是死了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没有死。”江与彬拼命摇头,“你怎么就这么傻?” “主……主儿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我该帮她……”惢心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是不是主儿让你来的?她说过会尽快接我出去……” “……不是。”江与彬想要握住惢心的手,却又怕碰到了伤口,只能恨恨道:“他们都不救你!” “不,不可能的。”惢心瞪圆了眼睛,恰好清晰的看见了江与彬额头上的伤痕,“这,这是什么——” 江与彬苦涩一笑。 “我跪了愉妃,求了李玉。” 他喃喃着,将在外屡屡碰壁的事情一一说来,才垂着头道:“最后只有进忠公公,只有令嫔愿意帮我。” 惢心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你可知道她与主子关系并不好,你怎么能求得她的。” 如懿虽然不说,可惢心却知晓她平日蔑视着令嫔。 “上一次你在养心殿外中暑,也是令嫔娘娘派人让我做的解暑药。”江与彬捏紧了拳,“从那次开始,我便能与令嫔说上几句话了。” 惢心撑着身子起来,不可置信道:“你是说……” “是。”江与彬狠下心来,“我投靠了令嫔。” 惢心宛若失去了力量般跌回了刑床之上,她含泪道:“你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 若江与彬为令嫔做事,她们便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我没忘。”江与彬盯着她,“可惢心你真的睁开眼睛看过了吗?嘉妃娘娘刚发难时就点了你的名字,就要你入慎刑司了。” 惢心只觉得心中有个什么东西被点破了,她有些惶恐,又有些不敢听,“小主拒绝了。” “她是拒绝了,可明知道很多人盯着你,她为何不将你送走?”江与彬舔了舔干裂的唇,“我明明和她求了那么多次,明明她有机会将你送出宫,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等着事态发酵,等着惢心被捉进了慎刑司,等着她被禁足。 “惢心。”江与彬带着泪光看她,“你睁眼看清楚了吗?” 刑房外,魏嬿婉背靠着墙,一直催动着的印记骤然温暖了起来,熟悉的抽离黑气的感觉来了。 哟。 她愉快的笑了笑。 江与彬还真有点用处,惢心成了。 自打皇上那黑气趴窝后,魏嬿婉一口气抽离了弘历身上差不多十分之一的黑气,也得到了些别的好处。 譬如现在,她不用贴近,隔个几米远也能净化别人了,倒是省却了不少麻烦。 而惢心被拔除了黑气之后,竟顺着江与彬的话语细细想了下去。 江与彬在旁劝说:“翊坤宫虽封了,你也知道皇上与皇贵妃之间的情分,哪就真的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惢心知道,若是如懿有心,有了李玉帮忙,消息一定能够送上龙案。 “昨日,皇上下令用重刑,若不是进忠公公在慎刑司周旋,惢心,你想想看你会怎么样?” 惢心明白,慎刑司受罚的不止她一人,那七十二道刑罚,样样都让她胆战心惊,仿佛在这里,人不是人,而是刀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 “我们的命不值钱,皇贵妃看不上,可令嫔娘娘为了你我做了这么多,我们难道不该偿还这份恩情吗?” 惢心清楚,她应该报答。 “可是,皇贵妃的确未曾与大师私通,就算我愿意投靠令嫔,却也不想真的污蔑主儿。” 听她这么说,江与彬松了口气,“令嫔娘娘最是善良,进忠公公也允了我,一切待你出去后再议。” 惢心有些不敢信,就算是纯洁如皇贵妃那般的人,也断断不可能为敌人做到这个地步,令嫔她难道就不怕自己出了慎刑司之后再倒打一耙吗? 可目光下移,看着不顾危险又为她磕头哀求的江与彬,惢心什么想法都没了。 “好。”惢心低声道:“我答应你。” 若能在此处留下一条命,她便接了令嫔递来的好意,往后——往后她能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横竖她这条命已被令嫔救了两次,做牛做马都无以回报了。 第61章 好戏要开场了。 次日便是万寿节。 宴席之前,三三两两的妃嫔聚在一块儿说话,尤其以魏嬿婉处最为热闹。 谁都知道令嫔性子好,所以除了玫嫔和舒嫔外,一些并不怎么受宠的贵人答应也陪坐在一旁,时不时应和两句。 对面嘉妃瞧了,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趋炎附势。” 白蕊姬本就在满场乱看,便恰好瞅着了嘉妃这甩过来的白眼,当即朗声道:“嘉妃娘娘,您身子重的很,可切切别往我们这边挪,万一摔了碰了,我们这里谁都负不了责任呐。” 意欢是知道嘉妃曾霸凌过魏嬿婉,回过头看了看嘉妃的方向。 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其中的提防和戒备却十足的明显。 嘉妃气急。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竟都为了魏嬿婉说话! 且这还不够,缓缓进来的富察琅嬅也和煦的看了过来,“嘉妃你临近生产,本宫已准了你不必参宴,你怎么还来?” 怎么还来?!受罚的是如懿又不是她,她为什么不能来? 嘉妃咬了咬鲜艳的唇,瞧瞧!富察琅嬅为了护魏嬿婉,竟连平日的稳重自持也丢了去,也是个被迷了心神的! 她只能敷衍道:“太医说臣妾孩子怀的好,适当走走也是好的,再说这可是皇上的万寿节,臣妾当然该来。” 富察琅嬅平淡的点了点头,可转过头面对魏嬿婉时,笑容却满溢了出来,“嬿婉。” 魏嬿婉赶紧起身扶着她往上走,关切的问道:“皇后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万寿节事情繁杂,且还有如懿的事情在闹,魏嬿婉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位皇后娘娘忧思过甚。 富察琅嬅心头一暖,便也舍不得说实话让她担忧,便笑道:“甚好,有纯贵妃帮衬,费不了多少心思。” 刚走到位置上的纯贵妃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转头微微一笑,“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说罢,她又看了看前头,叹气道:“来人,将皇贵妃桌上收拾掉吧,她是不会来的。” 旁边的海兰面露不忍之色,起身欲求情,“或许姐姐……” 话还没说出来,便感觉到台阶之上的富察琅嬅冷冷望来,显然并不喜欢她提起如懿。 海兰只能悻悻然又坐了回去。 不多会,太后与皇上也相继到了。 皇上来时,脸色如阴云蔽日,十分难看。 太后瞧了,不快道:“万寿节还是要好好过的,有什么心烦之事都该往后挪挪。” 皇后亦劝:“诸位妃嫔皆为皇上的万寿节花费了不少巧妙的心思,皇上您莫要辜负。” “也是。”皇上揉了揉眉心,“开席吧。” 魏嬿婉点头点头点点头。 如懿犯错又不是她们犯错,她才不要被如懿牵连呢。 宫中乐趣不多,皇后娘娘又厉行节约,寻常还看不到这等美妙的歌舞呢。 进忠侯在一旁,也美极了,从他的角度只要一抬头便能瞧见魏嬿婉,什么舞蹈什么歌曲,都不如他的令主儿好看。 当然,他也分出了一丝丝的注意力给海兰。 一丝丝,决不能多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个小太监进来在海兰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海兰便起身离席了。 进忠又往左边一看。 哟。 凌云彻也离开位置了。 好戏要开场了。 魏嬿婉瞧着进忠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心中也有了数,看来,如懿还是有些本事的,那假冒的七宝手串也该送到海兰手中了吧? 只是——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打着转儿,笑眯眯的瞄了眼悄悄往后退的李玉。 只是不知道李玉敢不敢了。 她猜的不错。 面对凌云彻让他去养心殿更换七宝手串的要求,李玉连连摆手道:“风险太高了,若是被发现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会被发现的。”凌云彻催促,“皇上还未离席,时间足够,我也会帮你拖延时间。” 他瞧着李玉不敢,又道:“你难道不想救惢心了吗?我听闻她在里面生不如死,若再不寻破解之法,她怕是活不了了,你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主仆两人身陷囹圄,任人污蔑吗?” 李玉看着他,眼前却好似出现了那夜江与彬怒斥他,“你不配喜欢惢心!” 不配? 不,李玉伸手接过了荷包。 他只是审时度势,现在就到了证明他的时候了。 但,李玉还是有些发毛,不由叮嘱凌云彻,“记得你说过的话,我没有出养心殿之前,切切不能让皇上回去!若是被发现了,皇贵妃才是彻底完了。” 凌云彻慎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为了皇贵妃。” 李玉捏紧了荷包,“为了惢心。” 他们彼此点了点头,心中怀揣着即将做大事的壮气凌云,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不多会,李玉就寻着了机会,借口送太后回去离了席。 皇上亦有些不胜酒力,便摆手让她们自己玩乐,准备回养心殿去。 瞧着他醉醺醺的模样,皇后担心他出去受了风,便温声劝道:“皇上,您还是再坐一会,等酒稍散一散。” 皇上不忍拂了皇后的面子,便再度坐回了龙椅之上。 嘉妃趁着这个机会起身以茶代酒敬了皇上,皇上瞧着她身子笨重却还这么尽心,语气也多了几分柔和,“嘉妃啊,你怀有龙子,不必如此多礼。” 而魏嬿婉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敬酒,心急如焚。 她该用什么办法将皇上撬回养心殿呀? 难道只能她自己去堵着李玉了吗? 正当她心头思绪万般起时,却见海兰端庄起身,上前行礼,“皇上,姐姐心中记挂皇上,虽不能亲自来贺寿,却也命臣妾送上姐姐亲自做的糕点。” 海兰口中的姐姐,必定只有一位,那便是皇贵妃如懿了! 当场,殿内的空气便就凝滞在了一块。 ??? 若不是敌对,魏嬿婉真想问问海兰脑瓜子里究竟在想着什么,这不是回手给自个儿一刀吗? 以皇上对如懿目前的情义,看到这盘糕点会想什么? 那必定是黯然神伤,想要寻个安静的地方细细思量去了。 这简直是—— 魏嬿婉满足的翘起嘴角。 瞌睡来了送枕头,她真要替如懿好好谢一谢海兰了。 第62章 养心殿搜身 糕点奉上,其上放着一张写着“寿”的红纸。 皇上盯了良久,还是将红纸揣在了手心起身道:“你们放松玩吧,朕有些累了,回养心殿歇一歇。” 富察琅嬅一看便知拦不住了,果断唤魏嬿婉,“皇上喝多了,令嫔你陪着去,也照应一番。” 嘉妃皱眉欲反驳,却看着纯贵妃舒嫔玫嫔一个个起身,“恭送皇上。” 皇上心头郁结,也想与善解人意的魏嬿婉说说话,便也伸手递给了她,“令嫔,过来。” 这下,嘉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妒忌的看着魏嬿婉起身离席。 到了外面,弘历仰天叹了口气,“朕是不是太过狠心?” 他捏着个红纸,落寞不已,“朕与如懿年少相知……” 魏嬿婉才不想听他回忆往昔,便拽了拽弘历的袖子道:“皇上,还是回养心殿说话吧,外面太热,嫔妾心疼您。” 在这宫里,谁都会时不时怼他一两句话,唯独魏嬿婉柔情体贴,弘历便含上了几分笑意道:“好,回养心殿再说。” 他也是疯魔了,竟在外面和魏嬿婉讨论起如懿来了。 幸好带出来的是魏嬿婉,不然谁能有她的妥帖呢。 进忠见缝插针,待得两人上了轿,便立刻吩咐道:“起轿。” 皇上的软轿在前,进忠在旁领着,脚步飞快,口中还连连催促,直将几个太监唤得迅捷无比,将回养心殿的时间生生缩短了一大半! 还在养心殿的李玉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不由整个人都寒了下来。 皇上怎么会回来的这么快? “皇上。”殿外魏嬿婉的声音响了起来,李玉松了口气,赶紧继续拆荷包。 不知是他着急还是手笨,那绳子越束越紧,竟怎么也扯不开。 李玉手越发的颤抖,只希望魏嬿婉能多拖一拖时间。 “令嫔啊,你怎么走这么快。”皇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声音也愈来愈近,“朕头晕,你慢一些。” 李玉慌了,想将荷包塞回袖子又怕皇上起了疑心搜身,也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了,竟随手往柜子里面一塞,伸手去抓毯子。 “皇上,你来追嫔妾呀~唉?” 魏嬿婉撞开了帘子,好似被吓了一跳般惊叫道,“李公公?” “嗯?”弘历从她身后看了进来,眼眸一冷,“你怎么在这里?” “奴才,奴才想着皇上您醉酒怕着凉。”李玉抱着毯子解释,“所以才……” “外面这么热。”魏嬿婉笑吟吟,“皇上又身强体壮,哪就一阵风就能受凉了?” 前世她为如懿跪求那么久,也为李玉争取了时间,可这些人,一个两个都不曾感念她做了什么,下手也毫不犹豫,那她就看让李玉看看迎面撞上是什么感觉! “哼。”弘历一甩佛珠,举步踏了进去,“进忠。” 他在榻上坐下:“搜身!” “是。”进忠躬身应了,又抱歉对李玉笑了笑,“师父,对不住了。” 李玉庆幸自己将手串藏好了,却也不敢松弛,只紧绷绷的任进忠搜查。 少顷,进忠收了手:“皇上,师父身上并没有别的东西。” 弘历冷厉的表情微微一松。 李玉也赶紧跪下道:“奴才真的只是过来拿毯子。” “行了。”弘历醉着头还疼,便一挥手道:“你与翊坤宫走得近,朕搜身也是不得已,李玉啊,你先下去吧,朕与令嫔有话要说。” 李玉赶紧退了出去,还未来得及擦擦额头上的汗,就看着凌云彻一脸焦虑的迎了上来,“成了吗?” 李玉几乎要气晕过去,“皇上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凌云彻低声道:“本来皇上还要坐一会的,愉妃娘娘献上了皇贵妃的糕点,皇上就……” “……”李玉摇摇欲坠,“不是说让你拖下时间吗?” 凌云彻呐呐,“皇上走的太快,我没赶上。” 他不敢告诉李玉,盛装的魏嬿婉太美,他看错了神。 “你们,你们!”李玉恨不得拿拂尘去抽他。 感情闹了半天,只有他一人冲锋陷阵,后面一个两个坐着等吃呢! 李玉宛若找到了借口般抱怨道:“都怪你们拖后腿,没成!” 他愤怒的一甩拂尘,大步走了。 凌云彻呆呆站在原地,抓了抓头,“没成,那东西呢?” 想了会,他便不在意了。 李玉妥帖,断不会落下把柄,且他机会很多,这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他也不必报告给愉妃。 而此时,养心殿内,魏嬿婉坐在榻上,认真听着弘历的话。 “皇上的意思是,有人仿了皇贵妃的笔迹?” “对。”弘历瞧着她明亮单纯的眼睛眨啊眨,便细细解释给她听,“你看,如懿不就仿了朕的字迹吗?” 魏嬿婉看了过去,乖顺点头,“有点像,皇贵妃果然厉害,不像嫔妾,学了一个月还不像样。” 她是实打实的佩服如懿,被关了这么多天,冥思苦想之后就这个结论? 有人仿写她的字迹? 难道说当天她全然没想到这个角度? 魏嬿婉不由扶了扶额头,怪不得黑气相伴,以如懿目前的智商,别说坐在贵妃位置上了,怕在潜邸里就被结果了吧! 写没写,别人不知道,难道如懿自己不清楚吗?那出现类似的字迹不就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仿写。 这么简单又直观的结果为什么需要七拐八拐的才能告诉皇上? 魏嬿婉凝神不解。 难道这是一种特别的趣味?这样很能增添感情吗? 她犹犹豫豫看了眼进忠,那他们要不要也试一试? 进忠第一次没看出魏嬿婉递过来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心中冒着各种泡儿,也琢磨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三个人都皱着眉想自己的心事。 良久,还是皇上轻叹道:“罢了,朕也该听听她想说什么。” 他起身欲走,“令嫔啊,你先回去吧,朕去一趟翊坤宫。” “皇上身上酒味还未散。”魏嬿婉温婉起身,“若说得情绪激动,难免伤了身,不若嫔妾陪您赏赏画,待得您恢复一些,嫔妾再告退?也免得皇后娘娘担忧。” 弘历被她逗笑了:“你那半桶水还和朕赏画?” 魏嬿婉不依了,她扭着身子缠道:“皇上又取笑了,别的嫔妾不会,可起码会捧印章呀,今日是皇上的万寿节,嫔妾就是想让皇上过的开心。” “好了好了。”弘历心头的憋闷缓解了些,又想起如懿那得理不饶人的姿态,更觉得去一趟定要吵架,还不如先享受一番再去,便吩咐道:“进忠,去将朕的印章拿来。” “是。”进忠垂手去了后面,打开柜子一瞧,便愉快的挑了挑眉,将李玉塞在角落的,那装着假七宝手串的荷包拢进了袖中。 第63章 一个刺客杀你作甚?! 翊坤宫内,如懿用最端庄的姿态坐在圆凳上,维持着她最完美的姿态,只是…… 精奇嬷嬷甲每隔一刻钟定从旁经过一次。 精奇嬷嬷乙捧茶过来,放下一盏茶,撤下旧茶水恭敬退下。 精奇嬷嬷丙认真打扇,目不斜视,全神贯注盯着她。 行动之间都悄无声息,安静极了。 没人与如懿说话,也没人问她这么累不累,要不要靠一靠。 如懿从胸腔之中呼出一口气,心头有些怪罪。 这些嬷嬷真是无趣和呆板,她又不是什么罪犯,完全没必要这么死死盯着她,还将翊坤宫其他伺候的人都关了起来。 但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的确有些累,且瞧着外面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还不见皇上的踪影,她不由松了松脊椎,放松了下来。 “皇上驾到。” 她前脚放松,后脚就听见了进忠的声音,惊得她猛然挺直了后背,本就酸溜溜的腰部“嘎达”一声。 痛。 但如懿觉得就算痛她也不能失礼,便矜持的起身迎了上去,“皇上万安。” “如懿啊。”弘历心虚的扶了一把如懿,领着她在屋内圆凳上坐下,“朕收到了你送出去的东西了。” 如懿含蓄的点了点头,又问道:“皇上今日很忙吗?” 她是午时送出去的,现在都过了晚膳时间了,弘历才姗姗来迟,这让她有些疑惑,不由嘟着粉唇道:“还是说皇上已经开始查了?” 弘历更心虚了。 谁叫魏嬿婉那般可心,送了他一个极好的印章,进忠又伺候的妥当,一气翻出了十几幅未曾品鉴的画卷来。 结果他就将如懿彻底给忘记了,甚至进了晚膳后,他还意犹未尽恨不得再盖个十个八个,若不是魏嬿婉提醒他,他估计得明日才能想起如懿还在等他。 “进忠啊,东西放这。”他示意进忠将盒子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你下去吧。” “是。”进忠放下盒子,躬身退了出去。 弘历又和煦的看向如懿,“你的意思朕明白,有人仿冒你的字迹是不是?你放心,朕已经让人去查了。” 如懿矜持点头,只是因着腰痛,本来笔挺的后背有些弯下,倒显得有些颓。 她觉得这样不好,若被皇上看见岂不是破坏了她端庄大方的形象,便故作惊讶的问道:“皇上,这盒子里是什么?”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弘历郁郁的掀开了,目光却依旧躲闪不愿去看,“当日出事后,朕便将这些东西封存了,朕——” 他咬着牙,“不愿看见它们。” 那些炙热又情长的诗句,用着如懿的笔迹写下,若不封起来,他怕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开看,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怒火。 如懿目光往下垂。 进忠放的并不端正,盒盖恰好将七宝手串遮了大半,看不见全貌。 但若是不成,海兰定会命人送了消息进来,那也就是说这手串应该成功换了。 于是,如懿自信的用两根手指捏起方胜,戴着护甲的三根手指仍高高翘起,“翊坤宫进出人极多,这纸虽珍贵,却也并非难以得到之物。”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里面写的太过烫口,她没有打开方胜而是甩向了一旁,“若臣妾与大师私通,更不会留下惢心和臣妾的名字。” 她很笃定,也很真诚的看向对面的皇上,好似想要等着他的肯定。 可弘历并未领会她的意思,只奇怪道,“你唤朕来就是想再强调一遍亲笔信是假的?” 如懿微愣,不懂弘历为何这么说。 弘历有些烦躁,“如果朕查到了有人仿冒你的字迹,那信筏以及上面写的都是假的,并不需要如懿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朕来,只是问你还有没有更强有力的证据为自己辩解。” 他敲了敲桌子,“譬如这个七宝手串,你有什么想要说的。” 如懿眨眼的频率越发的快速了起来,“臣妾真的从未见过。” …… 弘历揉了揉眉心,庆幸自己听了魏嬿婉的话等酒散了才来,不然面对如懿这如出一辙的话,怕是要忍不住发火了。 “好。”他沉着声,“亲笔信你否了,定情信物你否了,那朕来说说朕查出来的,无人能证明安吉大师当夜所在,但有不少宫人说如懿你与大师私下交谈,来往甚密。” 弘历含糊着声,不情不愿道:“与如懿你说的时时相符。” 如懿僵住了,她不由得往前倾了一点,洁白饱满的额头出现在了灯光下,更是散发出一抹光辉,“皇上,臣妾一时失言,您为何咬着此话不放。” 弘历觉得自己和魏嬿婉一起待久了,也学得了她几分牙尖嘴利,可瞧着凑过来又目光灼灼的如懿,他还是哑了声,转开脸嘀咕道:“你说的又不是朕说的。” 也不知如懿听见没听见,却只瞧得她凝着眉,从容淡定的脸上多了几分急切,“臣妾是为了大清,为了您祈福祝祷,绝无二心。” 弘历突然转过了脸来,眯眼道:“所以说,皇贵妃你是承认的确与大师来往甚密了?” 他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当即喝道:“后宫妃嫔这么多,诚心祷告的也有许多,为何无人说她们与大师亲密,为何偏偏是你?” 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也是这样。 为什么魏嬿婉就不会? 为什么总是你如懿! 这些质问在弘历胸腔之中翻滚,他一时凝住了声调。 如懿并未察觉到弘历情绪的波动,她只按着自己的想法往下说:“再说仅凭白衣就认定刺客是大师,未免也太过武断。” “刺客到现在还没捉到。”弘历压着声音,“若不是他,岂不是说明朕这皇宫任人进出,宛如无人之境吗!而且——”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调,骤然放大,“一个刺客,不进养心殿刺杀朕,杀你作甚?!” 弘历彻查了整个皇宫,都没有寻到刺客进出的痕迹,那便只有一个结论了。 刺客是宫内之人。 不是大师,也会有别人。 甚至—— 他眼睛垂下,阴霾丛生。 甚至有可能是凌云彻不是吗? 第64章 这个局,谁都跑不掉 如懿不快的抖了抖身子,很不喜欢弘历这般与她说话,质问着她。 但弘历的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了,只能翘了翘唇,“臣妾百口莫辩,可惢心无辜。” “惢心?”弘历嗤笑了一声,“如懿啊,这件事不止损了你的颜面,也损了朕的。” 他日日勤勉,就为了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好的名声,可却因为这件事沾染上了阴影。 “皇上,你不相信臣妾?”如懿平静的神情微微破碎。 她可以被关禁足,可以淡然面对任何污蔑,却唯独接受不了连她的少年郎也在怀疑她。 “朕不是怀疑你。”弘历终究不忍心,“但是只有惢心悍不畏死,经历过拷打依旧坚称你是无辜的,才能将这流言洗清。” 他深邃的看着如懿,“如懿啊,惢心必须用刑,还必须是重刑,她伤的越重,别人就更会同情你,朕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 弘历情深意切,甚至还握住了如懿的手,“你该明白朕的苦心。” 如懿低着头看着紧紧相握的手,喃喃道:“为什么只有惢心受刑才能证明臣妾的清白?” 她好似踩上了道德制高点般冷冷拂开了弘历的手,“不,你不是为了臣妾,你为的是你,你是怕你的颜面受损。” 弘历的手难堪的架在了半空中,他带着几分狐疑,几分不解,“朕不是已经与你说过了吗?朕的颜面当然要紧,可你的清白不也要紧吗?这又有什么冲突?难道就让朕看着这脏水泼向你和大师?” 愈说他的话语便愈冷,“难道朕不该在乎声名,就默认了这件事,任流言发酵吗?!” 世间男子最难忍受的便是此事,更别说他是真龙天子,是天下共主。 若这件事不妥善处理好,不止如懿,连他也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这和情意和身份都没有关系, 后宫内上至皇后,下至答应,不管是谁闹出了这件事,都会彻查! 如懿寡淡的叹了口气,“说这么多,皇上还是不信臣妾是无辜的。” 弘历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对牛弹琴,他翻来覆去说了这么多,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且纵观如懿刚说的,除了呛他之外也无甚重要的信息,气的他一拍桌子,拂袖转身欲走,“朕不想再听你废话了,且好生呆在翊坤宫吧。” 他还不如在养心殿待着呢,无端端出来受罪! 迟钝的如懿好似才发觉到了他的怒火,急忙起身道:“皇上,这手串有问题!” 弘历骤然回身,“手串有什么问题?” 如懿并未去看那七宝手串,只急匆匆道:“七宝手串该是由金、银、蜜蜡、珊瑚、砗磲、珍珠和红玛瑙组成,国师是修行之人更不会弄错,所以上面不该是红玉髓,这足够证明这个手串不是大师的!” 弘历狐疑的看了看她,伸手拿起手串在灯下看了又看,最后嗤笑着甩在了进来之人身上,“进忠,你来看一看,顺便告诉皇贵妃这是什么。” 进忠恭敬捧在手心之中,细细摩挲一番后,才低声道:“回禀皇贵妃娘娘,此物就是红玛瑙,并非红玉髓。” “什么?”灯光昏暗,如懿忙着和弘历争吵,并未拿到手中,听进忠这么说也全然不信。 她快步上前去拿手串,“定是你看错了!” “哼。” 弘历彻底被激怒了,“皇贵妃,你说话颠三倒四,胡乱指责,是否是将朕当作猴儿来耍弄?!” 如懿捏着手串茫然四顾。 惢心不在,李玉也不在,无人能替她解开疑惑。 为何愉妃不曾成功换掉手串,难道说她没有看懂自己的暗语吗? “臣臣妾——”如懿嗫嚅着,“百口——” “够了!”弘历一甩袖袍,厌烦道:“且不说这手串了,你承认与大师来往过密,朕可以听你说为大清祈福不追究,翊坤宫刺客朕也可当作防卫不严,被他跑了。” 他冷着调儿,身上是作为帝王的威严,“但你私下收取外男赠予一事是你自己承认的,朕别的不罚,只罚你这一个!进忠!” 弘历背手道:“传朕旨意,着降皇贵妃为娴嫔!” “皇上——”如懿终于急了,她往前一步,声声唤道:“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四周黑暗,屋内唯一的光束也打在了桌子的那盘糕点之上,弘历看不清如懿的表情,亦懒得再回头,决然转身离开。 如懿不由自主追了两步,却瞧着进忠手一挥,精奇嬷嬷们迎了上来。 “娘娘。”进忠躬身抬手,“这手串,奴才还要带回去的。” 如懿踮着脚儿看外面,哪还能见到弘历的身影,只能将手串掷在了进忠手中,一张脸亦垮了下来。 进忠微笑,行礼,转身离开。 待得第二日圣旨颁下,李玉等人才后知后觉昨夜发生了什么! 皇贵妃一脚便跌到了嫔位。 一时间,宫内流言愈发猛烈,都在议论如懿是否真的与大师有染,不然怎么可能会被罚的这么重。 且素练在第二次搜宫时,在启祥宫贞淑处再次发现一串七宝手串。 养心殿内,两个手串并排放着,模样全然一致,唯一的区别便是一个是红玛瑙,一个是红玉髓。 弘历皱着眉,喃喃道:“为何还有一串?” “这一串是贞淑送来的。”魏嬿婉陪在一旁,偏头不解,“那一串也是贞淑的,她怎么有这么多手串呢?” 无辜单纯,全然看不出这其中有她的手笔—— 在一个角落里藏一个手串实在不太难。 弘历摇了摇头,有些颓然,“朕大约是错怪了如懿,此事该是贞淑栽赃陷害她。” 他说的愈发难过,“令嫔,昨夜若不是如懿她怼着朕,朕也没想这么快就处罚她的。” 朝令夕改,只会让别人觉得他无能。 所以即便知道手串为假,他亦不能做什么,也不能撤了之前下的圣旨。 他的心底充满了懊悔,深深后悔自己不该冲动。 “皇上。”魏嬿婉接过进忠递来的茶碗,放在弘历面前,轻声道:“您又不是因为手串的问题怪罪娴嫔的,而是因为她私自收礼才降了她的位份。” 弘历自责的心好似放松了些。 魏嬿婉又说:“嫔妾倒觉得如此甚好。” 弘历不解的看她,“怎么甚好了?” 魏嬿婉温婉笑道:“既然手串是假的,亲笔信也该是假的,一概都是贞淑斗胆污蔑,就可还娴嫔与皇上清白,也不会伤了皇上您的颜面,至于娴嫔受罚——” 她勾起愉悦的笑容,“那是她个人的行为,私自收礼,本就该重罚,皇上还仁慈了呢。” 双杀。 如懿,金玉妍,这个局,谁都跑不掉。 第65章 捡漏还要标榜一下自己救过? 惢心被抬出了慎刑司。 她躺在担架,一袭白衣染满了血迹,甚至还有几滴从缝隙之间滴落在宫道之上。 江与彬在侧,满脸焦灼。 待走到翊坤宫外几米之时,终于瞧见如懿带着几人冲了出来,“惢心,你没事吧?” 惢心下意识的便握住了如懿的手。 握住了她满是珠宝,仍旧戴着护甲的手。 如懿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惢心一身血气,有些冲鼻。 可瞧着后面跟着的凌云彻,她还是按捺下心思关切道:“是我无用,救你救得太晚。” 虽然口中说的好听,可手却轻轻挣了挣。 惢心没吭声,只默默地松开了手。 江与彬抿紧了唇。 救? 他真的很想问问如懿什么时候救过惢心?若不是令嫔娘娘与进忠公公,现在躺在这里的怕已经不是活着的惢心了,而是一具尸体! 现在来捡漏还要标榜一下自己救过? 幸好,惢心已经清醒了过来,不然,他怕是也要被自己怄死! 如懿吩咐道,“送去偏殿。” 江与彬害怕被人发现惢心身上的猫腻,倒也顾不得如懿了,赶紧跟了上去。 进了偏殿,毯子一掀开,菱枝着急的都哭了,“惢心姐姐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惢心躺在床上,虚弱至极,可漆黑的眼珠子却悄然瞄着床边的如懿。 一如既往,端庄大方,甚至连脸上都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好似躺在这里的她是个陌生人般。 不。 惢心心中苦涩。 也许如懿对陌生人也会比对她好。 毕竟如懿在外还要维持她稳重宽宏的名声啊。 “惢心,你忍着点。”江与彬严肃道,“我要剪开伤口,会有点疼。” 惢心坚定的点了点头,“你来!我忍得住。” 做戏要做全套, 昨晚江与彬在慎刑司待了一夜,好不容易才为她做好的伤口,定要血淋淋的露在如懿面前! 惢心还不死心,她还想看看如懿看见这个伤口是什么表情。 可一看,她就彻底失望了。 如懿的眼睛无神又空洞的左右看了看,就是不往伤口看,更过分的是她还在慢慢后退。 退到人群后,才轻巧的皱了皱眉。 这一切,全都落入了惢心眼中。 她含上了几分泪,可心中的犹豫痛苦却彻底的没了。 如懿无情,就不能怪她背叛。 她与江与彬对视一眼,开始痛苦的尖叫起来。 呐。 小主,从今往后,惢心的真心不会再有了。 不知是不是觉得惢心叫的太惨,如懿连在偏殿内也待不住了,她默默的走了出去,遥望着天空。 她该觉得皇上太狠,对惢心太狠,可她也无法忽视心底的庆幸。 还好是惢心进的慎刑司,不是她。 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如懿只觉得手指上粘腻得很,恨不得立刻寻个地方洗手。 “惢……” 她张口欲唤,又突然想起了惢心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且翊坤宫所有宫女都在偏殿里。 如懿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寻了处水盆洗手。 没有旁人伺候,她还维持着曾经是皇贵妃时的体面,慢吞吞的戴回了戒指。 哦对了。 她满足的将护甲一一戴上。 这才是她的体面呀。 身旁的人如何,她不在意,可若是这护甲破了损了,她定会十分着急。 想到这,她又想起了跟来的凌云彻,不由微微一笑。 真是,刚有些太匆忙和着急了,竟没有和他好好说几句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难受。 江与彬站在窗前配药,顺便透过缝隙看了出去。 身后,是宫女们的哀哀哭声。 眼前,是站在日光下岁月静好的如懿,甚至嘴角还带着平静的微笑。 江与彬的心很痛。 谁都知道以如懿和皇上的情分,用不了多久定能重新爬回原位,可是他和惢心呢? 他们是臣是奴,难道就不是人了吗?难道就活该要成为如懿与皇上感情的推进器吗? 甚至,他不用多想就明白,惢心越惨烈,如懿便能从皇上身上博取越多的同情和内疚! 他们的欢好,是建立在他和惢心身上的。 江与彬将手中的药材捏碎成渣,竟不管不顾的冲出了房门,“娘娘!” 他“扑通”一下跪下,“惢心身体残缺,不能再伺候娘娘了,求娘娘恩准,允了微臣与惢心的婚事吧。” 江与彬出去的突然,偏殿之中也安静了下来,惢心也在静静的听。 外面,是如懿四平八稳的声音:“怎么就残缺了,我看伤口并不太严重。” 江与彬一听便知如懿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惢心半死不活舍不得放手。 没了惢心,谁能替她控制自己和李玉呢? 令嫔说的果然没错,惢心不废,走不出翊坤宫。 那如懿曾经答应他的,不都是画饼忽悠吗? 江与彬没有与她争执,只重重磕头,“惢心往后不但行走困难,且长期服药,也劳作不得,久站不得,若苦了累了……” 他豁了出去,不管以后如懿发现得了不,“说不定就会咳血而亡!” 如懿听了,宛若又陷入了那粘腻腥臭的血液之中,浑身难受,恨不得立刻沐浴更衣。 但江与彬逼着,她只能先盘算眼前事。 李玉很听话,很多时候也会绕过惢心与她示好,但除了个御前听信的作用之外,好似没有别的了。 可一个值得信赖的太医,却有用多了。 想到此,如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本宫这就去求皇上给你们指婚。” 第66章 这两人当在集市上讨价还价呢? 养心殿外,李玉见如懿缓缓而来,颇有些心虚。 如懿落到这个地步,和他好似也脱不开关系。 他有些惧怕如懿发作,便赶紧赔上笑脸上前,“娘娘。” 如懿看了看他,温和微笑,“辛苦你为本宫周旋,麻烦公公通报一声,本宫要见皇上。” 一如既往,平静宽宏,淡然如菊,好似不会被任何事物影响一般。 李玉松了口气,却又为难道:“这会令嫔也在里面呢, 娘娘要进去吗?” 如懿淡淡笑道:“令嫔倒是勤勉,但本宫亦有要事与皇上商议,拜托李公公了。” “好。”李玉躬身应了,便进了养心殿。 不多会,他便出来请如懿进去。 如懿依旧维持着端庄大方的姿态,缓步踏进了养心殿。 可一进去,她便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皇上~”是令嫔娇滴滴的声音,“这些都给嫔妾了?” “自然。”弘历笑得畅快,“这是刚送来的中秋贺礼,朕看你挑来挑去挑不出来,不如就全拿回去吧。” 他大气的一挥手,“让进忠——” 他的话突然卡在了半空中,干涩的进行不下去了。 魏嬿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哟。 是如懿。 是面色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偏偏让人情绪瞬间低沉下来的如懿。 “哈,哈……”弘历尴尬的又笑了两声,“如懿啊,你进来怎么没脚步声的。” 他正与魏嬿婉说话,李玉的禀报也就听了个似有似无,只知外面有人候着,却没听见是谁。 又因着魏嬿婉人缘极好,谁来都行,弘历便大手一挥让人进来了。 只是现在—— 他看了看桌面上摆满的礼品,又尴尬的看了眼魏嬿婉。 从私心来说,他金口玉言,答应了全给魏嬿婉就是全给她,可自打他登基后的每一年收的贺礼都会让如懿先挑一个,剩下的再由他分赏给众人。 没被发现就算了,可这抓了个正着,真让弘历为难不已。 魏嬿婉给自个儿定的人设是温婉大方,自然不能看着弘历卡在半空,尴尬得没个落脚点,便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体贴道:“皇上,刚嫔妾与您逗趣呢,这么多物件嫔妾怎敢全要了去?” 几句话将弘历的尴尬抚平,亦将屋内凝滞的空气给挥散了去。 弘历松了口气,和煦的望向了如懿,“如懿啊,你也过来瞧一瞧,这些东西还算是能看的过眼,若有喜欢的便拿了去。” 如懿瞧了瞧与进忠站在一侧的魏嬿婉,心里忽然就荡起了些微的不适。 好似自己的某种优待被偷走了一般。 这让她赌了几分气,转而干巴巴行礼道:“皇上,臣妾过来,只是为了一件事。” 弘历误会,凝神道:“你是听说贞淑招了?朕看过供词,她将一切都揽在了身上,说只是因为你过于跋扈,心中气愤,才做了假的七宝手串和信笺,李玉,将贞淑写的纸张送来。” “是。”李玉捧着一张纸上前。 如懿接过去粗粗一看,便点了点头,“的确与臣妾的字迹有几分相似,但她说与嘉妃无关,臣妾却是不信的。” 她缓步上前,却将纸张重重拍在了桌上,“皇上,您信了她?” 这自称的气势和皇贵妃时一模一样,好似她从未被贬一般。 弘历喉咙一凝,良久才微微放松了一点:“并无直接证据表明和她有关,且她即将生产,朕决定降她为嘉嫔便算是惩戒了,至于贞淑此等狠毒之人,朕打算立刻将她遣反。” 一直安静听着的魏嬿婉抬了抬眼皮。 前世贞淑也是这个结局,可如今的魏嬿婉却觉得不甚满意。 一个曾虐待过她,又屡次配合金玉妍出手加害宫内妃嫔的宫女,竟能得到一个平安回归故里的结局,真是个极大的嘲讽了。 她才不可能同意! 贞淑该死,不管是魂魄还是尸体,都该死在这里! 但该怎么引导呢? 魏嬿婉心中思索着,另一面,如懿气息也微乱,但她又不能立刻表明自己觉得这惩罚太轻,便故作不经意的提起了惢心,“只是可惜了惢心,江太医诊治后,说她受伤颇重,几同废人。” 一旁的李玉骤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 他知今日惢心出了慎刑司,正打算待下值后去翊坤宫看看她,却先收到了这个令他无法接受的消息。 弘历瞟了眼呆滞的李玉,缓缓道:“如懿啊,朕知道惢心受了委屈,可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为了你,你该体谅体谅朕。” “惢心是翊坤宫的掌事宫女。”如懿站在养心殿中间,倔强道:“也是臣妾从潜邸带出来的人,情义深厚。” 魏嬿婉听着,却也冷笑着。 这两人当在集市上讨价还价呢? 皇上意思明确,惢心只是个宫女,虽是他误判导致了惢心入狱受刑,可你如懿也是有责任的,若没有与大师举止亲密在前,贞淑也没有办法陷害,所以不要拿到他面前来好似就是他一人的责任般。 而另外一面,如懿却始终强调惢心的价值,意思便是金玉妍与贞淑的罪责既已定了下来,那为何没有她被污蔑的补偿? 她损失了一个忠仆,难道不足以抵消她收受物品的罪? 看来,如懿是受不住与她一般只是个小小的嫔位,便想借着惢心重伤,讨要皇上的怜悯,甚至可以一举恢复原本的位置。 有黑气加成,皇上十有八九最后会从了如懿的意。 但,她偏不让如懿得意,便担忧的开口道:“惢心竟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太太可怜了,皇上,嫔妾瞧着惢心早过了二十五岁了,本就到了该放出宫去的年纪,不若皇上亲自赐婚,为她点上一个好的亲事,也算是个补偿吧。” 谁受的苦,补偿便该给谁,一分一厘也不能错开,如懿磨磨唧唧说这么半天,无非就是想坐收惢心带回来的好处,她魏嬿婉偏偏就要截断! 果然,皇上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道:“惢心的确受了无妄之灾,且她忠心可嘉,配一个御前得力的侍卫也好,譬如……” 他盯着如懿的脸, “譬如凌云彻好似便不错。” 如懿全然没有想到自己说了半天正要进入主题时,就被魏嬿婉几句话给扯了开来,便下意识道,“不行。” 弘历脸色微变,却还按捺道:“那你觉得谁可以?” 李玉满怀期待的望过来,期盼着如懿能够提起他。 虽然对食被禁,可若是如懿求情,皇上未必不会开恩准许。 可惜,李玉并不知道如懿来之前已下定了决心,“太医院江与彬向臣妾求娶惢心。” “可朕觉得太医无甚前途。”弘历依旧在观察她,“不如御前侍卫。” 如懿无视了李玉逐渐苍白的脸:“江与彬与惢心两情相悦。” 第67章 定是打算给惢心添妆的了 “好。”弘历没有再说什么,一口便应了下来,“朕成全了他们。” 如懿脸上一松,行礼谢恩,“臣妾替惢心和江与彬谢谢皇上。” 李玉的脸色愈发的惨白,身体摇晃,眼瞧着快要站不住了。 机会来了。 魏嬿婉勾起了嘴角,“娴嫔娘娘真是疼惜惢心,想必嘉嫔娘娘也是如此,若是贞淑贸然被遣返,岂不是让嘉嫔心头着急,于龙胎不利。” 李玉好似突然回过了神,握着拂尘的手亦紧紧攥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这什么贞淑,这什么金玉妍,惢心压根不会被点出宫去,也根本不会嫁人! 一切都该怪启祥宫! 想到此,他躬身道:“皇上,贞淑能这么精细的临摹出娴嫔娘娘字迹,必定是提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所图甚大,慎刑司亦觉得尚未审讯干净,若将贞淑放归母国,却也是纵虎归山,想要再查就难了。” 弘历眯了眯眼,若有若无的笑了一声,“好,也不急于一时,贞淑就先让慎刑司审着吧。” 他又见几人都不吭声了,才慢吞吞道:“如懿啊,要说的话说完了罢?你且先过来选一样喜欢的东西吧。” 弘历指的是桌上摆满的锦盒,也算是与如懿示好。 先前弘历答应的爽快,如懿也不好继续甩他脸子,便随意的走到了桌前,目光一扫,只在一个合欢步摇上略略停留。 弘历没有反应,好似等她自己伸手去拿。 就在如懿犹豫时,一只洁白的小手从旁伸出,抓起那锦盒就递给了如懿,“娴嫔娘娘喜欢这个呢。” 魏嬿婉回头与弘历笑道,“定是打算给惢心添妆的了。” 如懿抓着锦盒一时也愣住了。 她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好不好!魏嬿婉究竟在胡说什么! 魏嬿婉瞥她一眼,惊讶捂唇,“哎呀,难道嫔妾误会了吗?” 如懿能怎么说? 她总不能说自己舍不得给惢心吧?她还要继续用李玉呢,便只能淡淡道:“令嫔剔透,一眼就瞧出了本宫的打算。” 不过是一枚合欢步摇。 如懿这般安慰自己,赏给惢心也没什么的。 可待她揣着锦盒出了养心殿走过一截路后,宛若有了什么感应般回过头去。 恰恰好看见从养心殿内走出一队人。 打头的是魏嬿婉,紧随其后的是进忠,再往后看,那一水的小太监手上捧着的,正是桌上那些贺礼,且瞧着方向,是往永寿宫去了。 除了她手中这一样,皇上将剩下的所有都赐给了魏嬿婉。 如懿郁郁转头,回了翊坤宫。 江与彬回太医院去了,惢心的“伤口”也被包扎结实,若无人剪开是看不出里面情况的。 但惢心内心忐忑,不太敢与如懿对视,只敢默默盯着垂下的一处床帘。 良久,如懿缓缓开了口:“惢心,本宫已为你求得了赐婚,待你稍好一些,便可以出宫嫁给江与彬了。” 惢心眉心一松,却还谨记江与彬的嘱咐,黯然道:“奴婢不愿嫁,若奴婢也走了,主儿身边就再没有知心的人了。” 如懿轻轻叹息,说不可惜是假的,惢心忠诚又好用,若不是怕她死在翊坤宫,她还想继续用着的。 不过这样也不差,江与彬好用,得了惢心必定感恩。 想毕,如懿总算带上了几分真心的笑意,“无妨,就算你嫁了人,也还是可以时时进宫来的。” 听着了这句话,惢心心头并无什么欢欣,却满满是苦涩。 出冷宫时,她就听如懿说过这句话了,说要将她许配给江与彬。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 她曾伺候过的幼童永璜都当爹了,才终于得到了这确切的一句话。 放她出宫。 放她自由。 惢心握紧了被褥。 她真的很想问一问如懿,如果不是她残了废了,是不是还在继续描画着这张大饼,用她到死呢?! 上涌的泪意是为了她这么多年的死忠不值,可落在如懿眼中,却以为她还舍不得自己,便欣慰道:“江与彬深情,你嫁给他本宫也放心。” 惢心擦了擦眼角的泪,“好,奴婢听主儿的。” 江与彬说的对,不管她怎么想,都要先离开翊坤宫,离开如懿,再好好筹谋。 “好。”如懿矜持的点了点头,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放在床沿上,“本宫去养心殿请旨时,帮你求了一件御赐之物。” 她掀开了盒盖,“合欢步摇,本宫祝你和江与彬和和美美。” 饶是情绪低落的惢心也愣住了。 这呆愣却不是因为如懿为她求了东西,而是因为按照如懿的语气,这简朴的步摇便是给她的添妆了。 她作为翊坤宫的掌事宫女,最清楚如懿的分例数目,也知道每年赏赐下来多少珠宝。 可,如懿什么都没提,什么都不打算给,反而现去养心殿薅了一只? 许是看惢心不动,如懿将锦盒往前推了推,“本宫想着你与江与彬年少相知,情比金坚,若是求了黄金那些俗物却是玷污了你们的感情,唯独这步摇最是相配,惢心,你喜欢吗?” 惢心能说什么? 如懿不通俗物,自是不知道离开了皇宫,她与江与彬也是要吃喝用度的,没有金银,她的日子又怎么好过? 但形势逼人,她只能将锦盒按住:“主儿聪慧,奴婢喜欢的紧。” 忍一忍,再忍一忍。 不能让江与彬与令嫔娘娘的筹谋付之一炬! 惢心轻声道:“就算奴婢出了宫,也会一直惦记着主儿的。” 惦记着你这伪善的面具何时被撕下! 江与彬虽恨不得立刻将惢心接出翊坤宫,却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他报的惢心是内伤,若是太快便能起身行走,怕是会让如懿起了疑心,只能缓缓图之。 幸好如懿目前的注意力皆在启祥宫上面,也不甚关心即将出嫁的惢心,便给了江与彬操作的空间。 第68章 鬼胎的真相 启祥宫。 “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两位阿哥去撷芳殿也是皇上的意思。” 李玉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众人,脸上出现了一抹狠毒,“嘉嫔娘娘,您腹中龙胎一落地,也是要送去的。” “不!不可能!”金玉妍伤心极了,“皇上不会对我这般残忍的!贞淑呢!你告诉我贞淑呢!” “贞淑在慎刑司啊。”李玉阴冷一笑,“谁让她招供不全,藏着掖着不肯说清楚呢?” “什么叫说清楚!”金玉妍捂着肚子狂吼,“还是说你非要贞淑指认了我才算的上说清楚吗?!” 贞淑是她从北国带来的人,她们在这冰冷的皇宫里相依为命多年,金玉妍可以肯定,贞淑不可能会背叛她。 可瞧着李玉的模样,金玉妍又如何不知道贞淑若不说出他们想要的供词,又如何能活着走出慎刑司?! “那奴才就不清楚了。”李玉看她狼狈,却更爽快,“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若没有金玉妍和贞淑加害如懿,惢心又怎么可能被送进慎刑司受刑? 他握着拂尘的手青筋暴起,不进慎刑司,便不会受伤,也就不会这么快就离了宫。 李玉知自己身体残缺,给不了惢心幸福,又被禁锢在皇宫之中,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这方寸之地,可惢心忠诚,若不愿离宫一直伺候着如懿,待到年老体衰,他们也是个伴儿了。 而不是如今这样被江与彬等着了机会。 越想,他心就愈痛,对眼前的嘉嫔就愈恨,便冷冷抬手,竟不顾两个阿哥的哭嚎声,强硬拖离了启祥宫。 宫殿封闭,嘉嫔禁足! 同时,慎刑司里,玫嫔白蕊姬捏着帕子站在血肉模糊的贞淑面前,循循善诱,“你老实告诉本宫,当初你做了什么才让本宫的孩子变成了鬼胎?” 说起“鬼胎”二字,白蕊姬的眼睛瞪的溜圆,恨不得在贞淑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贞淑被折磨的意识模糊,却还挺着最后一丝清明,“没,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还不老实。”白蕊姬从旁拿过辣椒水,慢吞吞的倒在了贞淑的大腿上,“本宫既然来问你,便是已经知晓真相,只是好奇过程而已。” 她笑的欢快,“你说与不说,本宫都知晓是金玉妍干的。” 贞淑痛的狰狞,可更抵不过心中的恐惧。 她的主子已经多了如懿这个敌人,不能再多一个白蕊姬! “若,若奴婢说是奴婢干的。”贞淑惶恐道:“娘娘您信吗?” 白蕊姬手一抬,止住了落下的辣椒水,“你先说,本宫再考虑。” 贞淑喘着粗气,却也知道说与不说也不会比如今的情况更差,便低声道:“奴婢,奴婢瞧您多次当面顶撞我家娘娘,实在是气不过,又看您总是食用鱼虾之物,便,便……” 她犹豫的停了一瞬,可白蕊姬却已愤恨的去抓鞭子,“说!” 贞淑眼睛一闭,“放入了大量朱砂!” 朱砂! 白蕊姬摇晃了下,才站稳了脚步。 她还记得自己为了孩子聪慧,几乎每顿都会点了鱼虾食用,原来,原来这竟成为了她孩子的催命符。 不止如此,金玉妍甚至还引导着她去恨富察琅嬅。 若不是嬿婉提醒了她,怕是如今的富察皇后已死在她手中,而她还被蒙在鼓中,任真凶逍遥法外! “和我家娘娘无关。”贞淑急切道:“一切都是我做的,你要杀要剐都朝着我来就是!” “呵。”白蕊姬微笑着换了把刀,“真是个忠仆。” 手起刀落,凄厉的惨叫便响彻整个慎刑司。 当夜,一个长条形的锦盒悄然出现在了金玉妍寝殿外的地上。 金玉妍并不敢贸然接近,只远远看着,“这是谁送来的?” 丽心摇了摇头,“奴婢问了一圈都无人知晓,要不还是丢了出去吧?” 金玉妍本也想点头,可不知为何心脏跳的极快,让她不由自主的吩咐道:“打开看一眼。” “是。” 丽心也怕得很,手颤着几次掀开锦盒都未果,让本就心浮气躁的金玉妍越发的不耐烦,她几步上前干脆一脚踹向了锦盒。 锦盒翻了几个滚,里面的东西也落了出来。 远远看着好像是个长条形的红萝卜。 金玉妍扶着丽心的手往前挪,“这是什么?” 待得走近一瞧,两人同时悚然一惊。 哪是什么“红萝卜”! 明明是只人手,而且是周围涂抹上朱砂的断手! 不止如此,金玉妍指着小拇指上的黑痣,颤着声音道:“是,是贞淑!” 她的手被剁了下来,那她的人呢? 必定也好不了了! 骤然遇此打击,金玉妍再也受不住,竟往后跌坐而下。 “娘娘!”丽心去扶她,却更恐惧的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娘娘见红了!” 启祥宫虽被封闭,可待产的人都在,都一溜烟的赶了过来。 至于那断手,也在杂乱的步伐中被踢到了一旁的树丛之中去了。 产房内。 “好痛啊。”金玉妍痛苦尖叫着,“这孩子怎么生不下来啊!” “娘娘你别叫了。”接生嬷嬷满头大汗,“快些用劲啊!催产药呢?!快些捧来给娘娘喝!” 金玉妍勉强喝了一口,却又“哇”一声全吐了出来,“怎么这么苦!” 接生嬷嬷有些不耐了,“娘娘!这可是最要紧的时候,就算是苦你也得全喝了!” 金玉妍无法,只能忍着将催产药喝入了腹中,可下腹的剧痛却没有半分停歇,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阵势。 “啊!!!” 金玉妍控制不住仰头惨叫,“痛!!” “这都第三个孩子了,怎么还不顺?!”接生嬷嬷急切道:“莫不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吧?”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金玉妍被禁足是因为污蔑大师,不由的面面相觑。 难道是被佛祖惩罚了吗? 一旁的丽心叱道:“胡说八道什么!若是娘娘有了什么万一,小心皇上诛你们九族!” 接生嬷嬷们不敢再说,只能手上用劲,力求帮龙胎往下而来。 可就在这个当口,产房门口突然多了一人。 是玫嫔。 她扶着门框,好似在欣赏着里面的一片狼藉,又好似在嘲笑金玉妍的痛楚。 “嘉嫔。”白蕊姬一字一句,轻柔却又毒辣,“玉氏王爷刚即位便迫使发妻自尽,如今已被押解进京了。” 第69章 她是没死,还不如死了呢 金玉妍恍惚道:“她说什么?” 白蕊姬说了什么? 她说—— 玉氏王爷被押解进京?! 不!不会的! 金玉妍挣扎要起,满脸惶恐,“王爷!王爷!” 声声泣血,力气竟再无一分给即将出生的龙子之上。 “娘娘!”接生嬷嬷压住她,“快用劲啊!龙胎就要出来了。” 金玉妍惶恐四顾,却宛若听不见般,只不断地念叨着,“不可能的,王爷怎么可能会被押解进京呢!” “坏了!”在场的接生嬷嬷都是老手,一看金玉妍的状态便知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龙胎滑下时,已没了生息。 是个死胎! 而白蕊姬看着了那青紫的小身躯亦大笑着转身离开,“报应啊报应,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无人敢拦她,只能任她随意踏出了启祥宫。 沿着寂静的宫道一路前行,秋风拂起了白蕊姬的衣衫,亦吹落了她眼角的泪珠。 她一步一哭。 孩子,她的孩子出生时是不是也是这般凄惨? 可怜她,竟连最后一眼也没有见着。 比起她的痛楚,金玉妍如今得的报应还不够,还不够! 白蕊姬擦尽泪水,冷漠回头。 且瞧着吧,金玉妍! 九阿哥之死,瞒不了,也不可能瞒下,很快这消息便送进了养心殿,其中一并禀报了白蕊姬上门一事。 弘历听了,颇为震怒,“朕不是不许任何人告诉嘉嫔此事?白蕊姬好大的胆子!” 且还选在了即将生产的生死关头,其心毒辣可见一斑。 他抬手欲将茶碗掷下,却被魏嬿婉一截,“皇上~” 她将茶碗捧回了桌上,又挽着弘历的胳膊轻声道:“齐太医不是说过了吗?嘉嫔胎气不稳,耗费心神不说,又不肯按时按量饮下安胎药,才导致龙胎夭折在腹中,断断不可能是玫嫔姐姐的缘故。” 她也是头疼,玉氏王爷进京的消息不算是秘密,本想着白蕊姬会选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小宫女躲在哪处嚎一嗓子也就罢了,可谁想到她竟恨到了这个地步,直接亲自上门去了。 所以,她才紧赶慢赶的冲来了养心殿,为的就是护住白蕊姬。 “哼。”弘历脸依旧板着,“你就是太过单纯了,若她没有害嘉嫔的心思,为何突然跑去喊了这么一嗓子!” “玉氏王爷已经入京,此事知晓的人众多,嘉嫔娘娘未必不知消息。” 魏嬿婉柔声道:“按齐太医的意思,嘉嫔娘娘先前便忧思颇深,会不会就是早知道了玉氏王爷的消息才导致龙胎状况不好,胎死腹中?” 弘历略想了想,有了几分相信,“若是她早就知道了,玫嫔跑去倒也不算是什么大错。” “是呢。”魏嬿婉贴在弘历手臂旁,一脸倾慕道:“玫嫔姐姐和嫔妾都是一样,将皇上当做天,谁都不能越过您去!” 弘历听得妥帖,伸手去抚魏嬿婉的脸颊,“是吗?” “当然。”魏嬿婉羞怯,却有些不解,“只是嫔妾却有些不懂嘉嫔了,皇上为天,那腹中龙胎也是顶顶要紧的了,她怎可因为母族而伤了龙子?嫔妾想玫嫔姐姐定也是听闻此事才一时冲动了。” 弘历立刻冷笑道:“想来在嘉嫔的眼中,玉氏王爷比朕还要重要了,李玉!” 他唤的是李玉,躬身进来的却是进忠。 弘历奇怪,“李玉人呢?” 进忠垂着头,“师父好似去慎刑司了。” 弘历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道:“传朕的旨意,贬嘉嫔为嘉贵人,另玫嫔行事不端……” 他一顿,瞧着旁边可怜巴巴看来的魏嬿婉,还是软了软,“禁足一个月。” 口谕一出,众皆哗然。 无他,受重罚的竟然是金玉妍?! 金玉妍却不在乎这些, 她只执着的追问着王爷的情况,得知因着九阿哥之死,皇上网开一面只罚了些俸禄,敲打一番便就放了他,倒总算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金玉妍就想起了那只断手,连声让丽心去慎刑司看一看。 丽心去了一趟,回来时便面白如纸,竟哆嗦道:“贞淑没死。” 金玉妍还未欢喜起来,却又听丽心带着哭腔道:“她是没死,还不如死了呢!” 金玉妍一惊,又细细询问了下来,才知道如今李玉每晚都会泡在慎刑司,美其名曰为皇上审讯。 可实际上他压根不要贞淑说什么,只吩咐上刑! 一碗碗参汤吊着命,七十二道刑罚,一样一样用在了贞淑身上,全然是折磨而非审讯! 金玉妍遍体生寒,躺在温暖的被褥中也没有半分暖意,连牙齿也在打颤。 李玉奉的究竟是谁的命令?! 若是皇上的,那她金玉妍再无翻身之日! 可若不是皇上,那该是谁? 不知怎的,金玉妍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她怎么就忘记了,李玉时常进出翊坤宫,与如懿关系极好,最有可能的便是奉了如懿的命令折磨贞淑。 而她如今只是个小小的贵人,想从慎刑司捞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贞淑死,她也不肯! 当今唯一的办法,便只有求到中宫去,求富察琅嬅! 她为人公允,定会帮一帮她,起码不会让李玉夹带私货,故意折磨贞淑。 金玉妍撑着身子起来,挣扎着往长春宫去。 她满怀期待,正要踏过门槛之时,眼前却人影一晃,被挡在了门外。 金玉妍定睛一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行礼:“请令嫔娘娘安。” 真真是风水轮流转,才这么短短时间,她竟比魏嬿婉位份还要低了。 就算心急贞淑,她亦禁不住讽刺道:“令嫔也学了踩低捧高了吗?迫不及待要来折辱我?” 魏嬿婉眉心皱在了一块,她堵着门不让开,“你来找皇后娘娘做甚?” “我为何要与你说?”金玉妍笃定魏嬿婉是故意为难她,便要越过她往里面闯,“难道说长春宫你说了算?” 魏嬿婉再挡,“若无要紧的事情,你不能进去。” 第70章 臣妾不愿再看见她! 金玉妍刚被连续贬下,尚还带着对魏嬿婉的几分瞧不起,便要硬闯,“我偏要进去见皇后,你敢挡我?!” 魏嬿婉咬着唇,倔强的任金玉妍推搡死活不让,也不准春婵靠近,生怕被金玉妍借题发挥。 远处,恰好陪着皇上驾辇经过的进忠一眼就瞧着了。 他磨了磨牙,躬身道:“皇上,到长春宫附近了。” “嗯。”弘历正在出神,被进忠一提醒,便随意点了点头,“那就去皇后宫里坐一坐吧。” “是。”进忠领着小太监掉头,也朝着长春宫去了。 离的近了,便能听见金玉妍的吵闹声,“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挡着我?” 弘历揉了揉眉心,问进忠,“朕是不是让嘉贵人好好呆在启祥宫?” “正是。”进忠恭敬道:“还是奴才去传的话。” “那这是什么情况?”弘历隐隐有些怒了,“朕的话没人听是吧?嘉贵人!” 他等不及下轿,直接怒斥道:“没事在皇后宫前做什么?!” 金玉妍一惊,赶紧行礼道:“嫔妾深知自己有罪,便想来给皇后娘娘磕个头。” 她委屈的落下泪来,“谁想令嫔竟跋扈的不肯让开!” 跋扈?令嫔?这两个词语怎么可能连在一块? 弘历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伸头一看。 还真是! 令嫔死死堵在门口,竟一步也不让。 但弘历还是觉得魏嬿婉不会跋扈,便温声道:“嘉贵人要进去,你便让她进去吧。” 魏嬿婉抿着唇摇头。 “皇上您看。”金玉妍呜咽道:“令嫔出身启祥宫,便趁着这个机会报复嫔妾。” 不得不说,金玉妍极美,且她的美带着异域的风情,十分特别,所以哭起来也很好看,倒显得对面挡着的魏嬿婉不近人情。 弘历对魏嬿婉有宠,对金玉妍也有。 且金玉妍还多些生育孩子的功劳。 所以,弘历见魏嬿婉迟迟不让开,不由加重了语气,“令嫔,让开。” “不行。”魏嬿婉深吸了一口气,竟依旧不让,“皇上,请恕嫔妾胆大,嘉贵人不能进去,绝不能!” 她如此坚决,倒让金玉妍起了几分怀疑,她遥望着远处迟迟未曾有人出入的主殿,不由冷笑道:“你与皇后情同姐妹,死挡在这里是不是为了皇后娘遮掩什么?” “皇上。”魏嬿婉不想与她多说什么,只哀哀的看着弘历,“求求您。” 她眼眸湿漉漉,好似真的极委屈极难过。 可不知是不是金玉妍急于拖人下水,竟趁着这个当口从魏嬿婉身旁快步而过,急匆匆的便朝着主殿去了。 而弘历扶着进忠的手下了驾辇,边不解道:“你为何非不让她进去?让皇后敲打一下她也是好的。” 魏嬿婉追了几步,见追不上便干脆回头道:“嫔妾不敢说,若皇上想知道,便一道进去吧。” 弘历更好奇了,便领着人往里面走去。 魏嬿婉落后几步,和进忠并排往里走。 进忠瞧她脸色依旧不虞,不由悄悄勾了勾她的手指,“令主儿,人各有命,谁也阻扰不了。” “我心里难受。”魏嬿婉眼眶红红的。“我真的不忍心也不愿意看着她……” 富察琅嬅对她极好,比家人还像家人,她实在不愿意看着富察琅嬅逐渐衰败下去,且她清楚知道这衰败一旦开始,便是往死路去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用偷梁换柱之法来解决,可是富察琅嬅不是别人,她身负着富察家的荣耀,先不说会不会相信她的话,就说离宫当一个普通人富察琅嬅也绝对不会接受。 没了这个法子,其他的便是徒劳。 正当她陷入情绪之中时,冰冷的手竟被一团温暖给包裹住了。 魏嬿婉惊讶抬头,“你……” 进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皇上还在前面走着,若是回个头,他这脑袋还要不要? 这么一紧张,却也从情绪之中挣扎了出来。 进忠达到了目的,微微一笑,便加快脚步去追皇上了。 唉。 李玉又不在,他的活儿就多了许多,都不能和令主儿多说一会儿话了。 弘历并未发觉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踏上台阶,便听见里面富察琅嬅剧烈的咳嗽声,还有她带着几分薄怒的声音:“谁准你进来的,素练!将她给本宫赶出去!” “娘娘!”素练急切的唤道:“太医说你不可心急动气啊。” “咳咳咳!” 富察琅嬅的咳嗽声愈发强烈,弘历急了,几步踏进了房内,“皇后!” 屋内,金玉妍惶恐的站在一旁,而富察琅嬅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软塌上,咳得满脸通红。 魏嬿婉落后几步,却也恰好走到了弘历身后,“皇后娘娘的咳疾一直不好。” 这事弘历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竟严峻如斯。 他快步上前,扶起了皇后,“你怎么不告诉朕?” 富察琅嬅虚弱的一笑,可接下来却又是更剧烈的咳嗽,好似要将肺一道咳出来般! 魏嬿婉上前熟练的抚着富察琅嬅的后背,为她顺气,“皇后娘娘说金川战事胶着,皇上已经够心烦了,所以她不愿意告诉您。” 这也是她为何让皇上进来的原因。 富察琅嬅默默付出,可魏嬿婉舍不得这一切无人看见,皇上也该知道这后宫里,除了如懿之外,还有别人! 弘历果然感动不已,握着富察琅嬅的手,“皇后,安吉大师还未离宫,朕会让他再留几日,为你祈福。” 富察琅嬅疲惫摇头,“安吉大师进宫前,臣妾曾求过佛祖,若长春宫能每日供奉一卷经书直至大师离开,便是上苍允了臣妾还能在皇上身边,可是……” 她苦涩的笑了笑。 弘历的手亦僵住了,他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不告诉朕?” 若他知道富察琅嬅对苍天许了这个愿,他绝对不会封闭安华殿! “这是臣妾的命。”富察琅嬅咳着,“也是佛祖的回答,臣妾不愿强求。” 她知晓自己的身子不行了,也只是将此当作一个安慰,可是—— 富察琅嬅握紧了弘历的手,指着角落里的金玉妍,“臣妾不愿再看见她!” 若不是她,安华殿怎么会遭受无妄之灾?若不是她,她又怎么可能连最后一分念想都没有了?! 第71章 哪儿做错了让令主儿不高兴了呢? “滚!”弘历抱着富察琅嬅,冷声道:“嘉贵人,滚出长春宫!” 金玉妍知今日过于冲动,便讪讪的要往后退。 闯了又要走? 魏嬿婉偏不让! “嘉贵人闯进来时说有极要紧的事情要禀报皇后娘娘。” 魏嬿婉轻柔的抚着富察琅嬅的后背,但语气却冰冰凉凉,“不若说出来给皇上听听,什么事情要紧的让你直闯进来?” 皇上觉得金玉妍刚失去孩子,对她还有几分怜悯,只用赶走她来解决此事,可魏嬿婉却觉得不够。 金玉妍看目前的形势也知不能说,说了,贞淑一定会没命,便努力找着借口,“只是,只是进来拜见皇后娘娘的。” 可一旁,还有个进忠。 他躬着身,阴冷的眼眸皆藏在了帽檐之下,“奴才倒是听师父说了几句缘由,好似启祥宫的丽心去了趟慎刑司。” 他缓缓却又残酷道:“大概是心疼自己的陪嫁宫女贞淑受刑,所以才想来求皇后娘娘吧?” “不,不是。”金玉妍拼命摇头,“我不是为了这件事,你不要胡说!” 承认和不承认又有什么要紧? 魏嬿婉轻巧的“哼”了一声。 对于皇上来说,为他诞下两个孩儿的金玉妍不好处置,可面对一个北国跟来的陪嫁宫女,却不会再慈悲了呀。 果然,弘历看着怀中还在咳嗽的富察琅嬅,眼神几度变幻,最终还是化为了冷厉,“进忠,传朕的旨意,处死贞淑!” “不!”金玉妍爆发出更大的尖叫声,“皇上!” 她跪在地上爬行上前,“皇上!求您顾念顾念旧情,饶了贞淑吧。” 弘历冷漠踢开了她,俯身扶起富察琅嬅,“朕陪你进去歇一歇。” 富察琅嬅清楚,她能稳坐在这皇后的位置上是因为她贤能大度,皇上对她,也无非只是相敬如宾,若说情爱,却是寥寥无几。 所以,即便知道这短暂的体贴是因为她的身子,富察琅嬅也不由自主的沉溺下去,温顺靠着他往里面去了。 帝后走后,金玉妍便仇恨的瞪向了魏嬿婉,“你是故意的,若不是你拦着我,皇上怎么会来。” 她清楚富察琅嬅的心软和克制,只要皇上不来,富察琅嬅就算与她争吵也绝不会捅到皇上面前,甚至她还能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嘉贵人。”魏嬿婉半蹲下来与她对视,“你这是污蔑哦,是你吵闹才引了皇上来,与本宫又有什么关系?” 富察琅嬅宽厚,她却是睚眦必报。 若没有金玉妍起了逼迫富察琅嬅的心思,她又怎么顺势而为,直接绞杀贞淑呢? 但,该说的提醒还是要说,“害你变得这么凄惨,又抓走贞淑的可不是本宫。” 魏嬿婉愉悦的微笑,“所以,你可不要恨错了人。” 进忠上前,躬身扶魏嬿婉起来,“师父审问不出什么新的消息,原本皇上已定下三日后遣返贞淑。” “哈?”魏嬿婉俯视着趴在地上的金玉妍,“真真是太可惜了,就差这么个三天呀。” “魏嬿婉!”金玉妍几欲崩溃,“你怎么这么恶毒!” 没有什么比魏嬿婉这句话更诛心。 原来,她只要再等三天,贞淑就可以活下来。 偏生,她多了事,不只是无用功,还是因为她才导致贞淑的死亡?! 这怎么不让她心痛如绞? “嘉贵人不是曾说过了吗?”魏嬿婉扶着进忠的手往外走,“本宫出身启祥宫,行为举止不都是出自您的教养吗?” 启祥宫的债,她才刚讨回点利息呢。 且对于恨极了贞淑的李玉来说,贞淑的死,也不会那么痛快。 但这些,已不是魏嬿婉需要关心的了。 只是同期,皇后咳疾愈发严重,竟到了起不来身的地步,皇上心疼发妻重病,便停了众人侍寝,就算偶尔来一趟后宫,也大多去的长春宫。 魏嬿婉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这一道封宫的旨意倒是让金玉妍少吃了不少苦头。” 皇宫就是如此残酷,趁你病要你命的也不在少数。 她亦曾尝过这番滋味,也知道若启祥宫未曾封宫,大约会有不少人上门去羞辱金玉妍。 “别人进不去,可令主儿若想还是能进去的。”进忠细心的剥开蜜桔,又将上面白色经络一一去除,才满意的送到魏嬿婉的唇边,“只是主儿心善罢了。” 进忠的手骨节分明又指节修长,且指甲亦修剪的干干净净,是个极漂亮的手。 魏嬿婉本不想吃橘子,可瞧着送到眼前的手,却也起了坏心思,便一口下去,并着橘瓣连同他的手指一道咬入了口中。 咬住了,却也不用劲,学着平日进忠使坏的模样,用牙齿细细的磨。 进忠一怔,当即整个人便滚烫了起来,“别,令主儿。”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惶恐,“奴才,奴才……” 进忠的自卑是嵌入骨子中的,就算伺候之前仔细洗过手,却还揪着自己太脏,怎可被令主儿含在口中? 魏嬿婉却不停,舌头轻轻触碰着他的指尖,湿软又温暖的感觉让进忠不由呼吸重了几分,他俯身上前,想将魏嬿婉揽在怀中。 可下一瞬却被膝盖抵了住。 “进忠。”魏嬿婉松开了他的手指,瞧着他近不得身焦急的模样笑道:“说,谁才是你的主子?” “是令主儿。”进忠难受的挣了挣,魏嬿婉从不会拒绝他的亲近,今日是怎么了? 他不由得往回去想,是不是哪儿做错了让令主儿不高兴了呢? 第72章 令嫔来为你们添妆? “我看不是吧。”魏嬿婉没有挪开膝盖,笑容亦寡淡了下来,“最近进忠公公好似很忙,来永寿宫也是匆匆来匆匆去,偶有停留也不久,这让本宫想着你是不是又攀上了什么高枝去了。” 进忠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 李玉最近心绪不宁,总是瞧着翊坤宫的方向发愣,得来的差事全都遣给了他和进保,忙的他是脚不沾地,可不是委屈了他的令主儿了吗? “是奴才无能。”进忠赔上了笑脸,“以后绝不敢了。” 他才不会与魏嬿婉表露自己多辛苦,多忙碌,也不会告诉她这些日子他连庑房都很少回。 只要让令主儿不高兴了,就统统都是他的错。 且他也觉得自己确实有错。 皇上是他上司,可令主儿是他的主子呀。 再怎么样也不能冷待了他的主儿不是吗? 瞧着他认错态度良好,魏嬿婉膝盖一松,进忠便顺势挤到了她的身旁。 魏嬿婉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斜斜的靠在了进忠的胸口上,“头疼的紧,进忠,你给我揉揉。” 她声音慵懒又带着几分娇气,让进忠不由笑着伸出了手,替她揉捏着太阳穴,“令主儿,江与彬递了信来,娴嫔准了惢心两日后出宫嫁他,主儿想去看吗?” 魏嬿婉小小的皱起了个眉。 从私心来说,她是想去送一送惢心的,可是—— “我去了,会不会让娴嫔怀疑?” 进忠抚了抚她的眉心,“令主儿想去,奴才定会安排妥当的。” 宫中无趣,他便为他的嬿婉寻些乐子来,总不能让她无聊了去。 两日后,是个极好的天气,碧蓝的天空上不见半分浮云,又因着近了初冬,风中也没了秋日的躁动。 翊坤宫内,穿着大红喜服的惢心扶着菱枝的手慢腾腾的挪出了偏殿。 围观着的宫女不由都发出了赞叹声,“哇,新娘子来了。” “惢心真的好美啊。” “惢心得了皇上赐婚,可有面子了呢。” 惢心听着,却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台阶之上的如懿。 她正温和的,带着喜悦的笑容看过来,好似真的为她而高兴一般。 惢心咬了咬下唇,将目光挪向了前方。 江与彬穿着朝服,身前带着一朵团花,而身旁几个同僚正拱手与他道贺。 可偏偏这个傻子,竟忘了回礼,反而愣愣的看着自己,好似看呆了一般。 真是—— 惢心不由红了脸,真是傻极了。 按照规矩,她离宫前得叩拜如懿,情真意切的说上几句话。 都到了这个地步,江与彬和惢心也不愿横生枝节,自然也会按照旧例一一来做。 如懿嘴角挂着温暖的微笑,只是那细长的眉毛多少显得有些刻薄,“惢心,恭喜你了,听说江太医在外面置下了房屋,便好好过日子吧,若有什么短了缺了,就尽管和本宫说。” 海兰陪在一旁,亦笑道:“惢心是个忠心的,对姐姐一片赤诚,不然也不会得了皇上亲自赐婚的荣耀,你们且都看着点。” 这是借着惢心的出嫁敲打翊坤宫上下。 一个忠仆去了,总还要新的人来顶上。 惢心将眉眼中的凄凉掩下,恭敬拜下,“主儿,惢心虽出了宫,却还盼着能偶尔进宫来见见您,哪怕只是当几日的值也是好的。” 她可不是犯贱自己要活做,而是令嫔赐下的恩情太重。 惢心也明白,她的价值全因着翊坤宫,就算为了令嫔,她也要确保自己一直在翊坤宫的核心圈内。 按照如懿的性子,听见这句话会更添上几分喜色才对。 果不其然,如懿原本淡淡的笑容更盛了一点,“翊坤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你想回便回来。” 瞧瞧,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忠仆,就算身体残缺了,却还惦记着回来伺候着她。 如懿骄傲的昂起了头,俯视了一圈翊坤宫,希望这些人都看清楚了,惢心究竟是怎么忠心! 可惜,没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大多数人都羡慕的瞧着惢心身上的金饰,交头接耳着。 唉! 如懿只能微微摇了摇头。 翊坤宫该进一些新人了,这些人实在不堪重用。 “娴嫔。”纯贵妃不知她的思绪偏到哪处去了,只当她因为惢心出嫁而伤怀,便推了推她笑道:“知道你舍不得惢心,可也不能误了吉时啊,快些让人将嫁妆挑出来,也好让我们看看新鲜。” 翊坤宫嫁大宫女,嫁妆该是又精巧又华丽才对。 如懿从臆想之中回过神来,不解的指了指旁边,“不就在那处吗?” “啊?” 纯贵妃不是没看见,只是这一挑是上面放着红纸的被褥,另一挑就更寒酸了,那才半米长宽的箱子里又能放些什么? 金银? 她觑了眼如懿,立刻就否决了。 若是值钱的,早就掀开了箱子给众人观赏,何必藏着掖着放在一旁。 她先前就知道如懿抠门,平日也从未见拿出什么好东西赏赐下人,可没想到会抠成这个地步,伺候她这么多年的贴身宫女出嫁,还舍不得。 但惢心又不是她宫里的人,纯贵妃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算是将这个话题给略过了。 惢心面上也不好看。 江与彬对她好,可江家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母亲在世。 嫁妆愈厚,夫家便越不敢看轻了她,也算是她往后生活的依仗。 若江与彬待她不好,也可带着这嫁妆离开江家,过自己的日子去。 可如懿嘴上说希望她过得好,手指缝里却半分不漏,若江与彬是个薄情的,她身无分文且身体残缺,又如何能过上好日子?! 幸亏脂粉涂得厚,也无旁人看得出惢心脸色难看,如懿自然也没注意到,只接过了红盖头,走下台阶,准备给惢心盖红盖头。 “哎呀,这里还真是热闹,不知本宫来的算不算晚?” 一道清脆带着笑意的声音飞进了翊坤宫内,如懿的手一停,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了门口。 只见明媚的阳光下,魏嬿婉笑容美丽,身后是进忠,再往后—— 如懿不由皱了皱眉,将红盖头团在了手心。 后面跟着挑着箱子的一队太监是什么意思? 她狐疑的看了看还跪着的两人,“令嫔来为你们添妆?” 她与魏嬿婉不睦已久,舒嫔也因着她的关系未曾过来翊坤宫送嫁,反而是魏嬿婉亲自来了? 且后面那一长串的箱笼与她俭薄的两挑嫁妆一对比,更是让如懿眼睛刺痛不已。 “是呀。”魏嬿婉挥了挥帕子,从如懿身侧经过,“怎么?娴嫔不欢迎吗?” 第73章 拿这些俗物来做什么? 台阶上,海兰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似乎很不喜欢她这样不请自来。 倒是纯贵妃赶紧上前招呼,“人多热闹嘛,喜事喜事,别闹什么不愉快。” 惢心和江与彬也没想到魏嬿婉会来,当下竟也愣在了原地。 魏嬿婉看他们傻住,不由捂嘴笑道:“不要紧张。” 她一挥手,六个箱笼依序落下,个个沉甸甸的惊起了一片灰尘,显然里面装的东西颇重。 魏嬿婉还觉得不够,拍了拍手,进忠便一个一个的打开了箱子。 每个箱子都塞了满满的银锭子,就连纯贵妃和海兰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面面相觑。 进忠手下不留情,一溜的开了之后,还顺手掀开了如懿给的那小箱子。 “呀。”进忠抱歉的躬身道:“手太快了,不小心将娴嫔的箱子也开了。” 说是道歉,可脸上却没有多少歉意。 而魏嬿婉亦摇着扇子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出嫁嘛,晒晒嫁妆也是吉利。” 她没拿银票,特选了几箱银锭子,就是为了惢心撑场面。 在场的众人对这箱子好奇已久,便一个个的伸长脖子去看。 只是这一看,多少人变了脸色。 只见里面简陋的放着几个铜盆,还有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 和旁边的实打实的银子一比,简直黯淡又简陋! 纯贵妃禁不住问道:“娴嫔,你莫不是少放了什么?” 如懿奇怪的看她,“金银乃是俗物,如何能配得上惢心与江与彬的情深意重?” …… 纯贵妃愣住了。 如懿还在说:“铜盆寓意同携白首,那盒子里的合欢步摇寓意和和美美。” 她满意的笑了,“本宫觉得如此就很好。” 魏嬿婉慢悠悠的打着扇。 的确挺好,全部加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十两银子,还不够如懿一日的吃用呢。 “反倒是令嫔你。”如懿转头看魏嬿婉,两条眉毛一道上下一动,“拿这些俗物来做什么?” 说罢,她还满怀期待的看着惢心,希望惢心能够站起来,断然拒绝了魏嬿婉! 惢心垂头不吭声。 如懿只能自己说:“惢心是翊坤宫的人,也不好让令嫔破费。” 进忠体贴的接过魏嬿婉手中的扇子,边为她扇风边笑道:“这世上哪有将客人赶出去的道理?令嫔娘娘还是特意过来的呢。” 进忠在御前得脸,又有隐隐超过了李玉的架势,如懿也不敢得罪他,只能用目光催促惢心。 她说了没用,可惢心可以拒绝啊。 惢心对她忠诚,也该沾染上她几分对爱情的理解。 爱情至高,若沾上了俗物却是不美。 纯贵妃看不下去了,惢心又不是傻子,就算是她也不可能看着白白送上门的银钱不要反而推出去啊,便笑着劝道:“令嫔一片好心,娴嫔还是不要计较什么俗不俗了。” 如懿不理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惢心,迫着她。 惢心有些扛不住了,犹豫着抬起头看向魏嬿婉,“令嫔娘娘……” 可与魏嬿婉对视上后,惢心的话却又说不出来了。 令嫔是那般的明亮耀眼,让她根本说不出让她伤心的话语。 魏嬿婉看出了惢心的为难,她浅浅微笑着,“诸位别急。” 她扶着进忠的手,漫不经心转身环视四周,“本宫来,是替皇上和皇后娘娘添妆的,这些银子也是从内务府取来的,难道说娴嫔娘娘连圣恩都不要了?” 如懿骤然抬头,似不敢信皇上会赐下这么多东西。 可进忠在,便已证实了这一切为真,且这个上面谁都不会说谎。 怪不得,魏嬿婉敢这么大咧咧的上门来,又寻思着说一半吐一半,想让如懿摔跟头的好事呢! 如懿定了定心,重新恢复了恬淡的微笑,“若是皇上和皇后的亲赐,惢心当然该收。” “呵。”魏嬿婉嗤笑一声。 感情她魏嬿婉送出的便是俗物,皇上送出的便是好东西? 如懿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见涨。 不过因着今日是惢心的好日子,她虽不愿和如懿争吵,却怎么看如懿捏在手中那皱巴巴的红盖头不顺眼,“春婵。” 魏嬿婉手一抬,“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拿了吗?” “拿了。”春婵恭敬上前,在魏嬿婉手中放下了一条一样红彤彤的盖头。 既平整,又精细,就连那垂感也比如懿手上的好上不少。 魏嬿婉捏在手中,缓步上前,“惢心,本宫既受了皇上和皇后的吩咐,少不得也要与你家主儿抢一抢这盖红盖头的事儿了。” 如懿的晦气还是留给她自个儿吧,断断不要传染给惢心了。 许是有了帝后为由头,如懿没有出声制止,只能眼睁睁瞧着魏嬿婉为惢心盖上了红盖头,又侧头整理了一番,才含笑点了点头,“恭喜你了,惢心。” 这句恭喜,惢心今日听了许多,却都没有魏嬿婉说的这一句让她心情激荡和感动。 她不傻,也是个明白人。 皇上和皇后怎么可能关注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宫女出嫁,定是令嫔娘娘为她求来的恩赐。 她欲磕头,却又被魏嬿婉拉住手臂,缓缓扶起,“体弱就别跪这么久了。” 红盖头下的惢心禁不住含上了泪,“谢令嫔娘娘。” 她轻声谢,魏嬿婉亦轻声回,“若受了委屈进宫来寻本宫,永寿宫永远是你的依靠。” 惢心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好。” 和如懿不一样,令嫔说的话,她相信,相信令嫔不会因为利益得失,劝她忍耐。 而另一面,纯贵妃眼瞅着如懿的脸色愈发暗沉,赶紧催促道:“吉时要到了,快——” “惢心!” 门外又传来了新的呼唤声,纯贵妃无语的吐出一口气,禁不住嘀咕道:“真是没完没了了。” 魏嬿婉与进忠同步回头,看向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李玉。 李玉也没想到进忠在此,正想随口斥他句擅离职守,可话还没出口,就瞧着对面魏嬿婉冷冷望来。 好似他多说一句话,便立刻要怼他一般! 第74章 命数乃是天定 李玉识时务的咽下了话语,转头看向惢心,“还好赶上了。” 他不敢与一旁的江与彬对视,深怕从其中又看见厌恶和失望,只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纸递给惢心:“我这辈子是出不了宫了,这些田地送给你们,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过的更好。” 惢心将红盖头撩开了一点,深深的望着他。 若没有遭受劫难,她得承认李玉待她确实不错,连攒下的家当也愿意给她。 可是,患难才见真情。 李玉的这份情意只能存在于平稳的生活中,若出了什么事,她惢心在李玉心里就不够看了。 比不过他自身。 也比不过如懿。 惢心笑了笑,认真道:“不必了,你我之间不需要靠这些来证明。” 她第一次堂堂正正在江与彬面前说出这句话,“李玉,我们曾共患过难,我也一直将你当成朋友。” 听了惢心这句话,江与彬心中的疙瘩也烟消云散了,便抱拳上前,“李公公,惢心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瞧着眼前妇唱夫随的模样,李玉心底却满溢着苦涩,“我真用不着这些了。” 他依旧往前递,“惢心,你就收下吧。” 纯贵妃实在站不住了,也开口劝说道:“惢心,李公公也是一片好心,收了吧。” 是一片好心吗? 惢心不知道,可她却知道一点。 出宫后,她是自由的。 可若拿了这田地,她与江与彬往后的日子却好似放上了莫名的压力。 过的不好,她也不能动这些田地。 过的好,如懿或者李玉会以为她的好日子就是因为这些田地。 惢心看了看一旁温和望着她的江与彬,忽然轻松的笑了。 没必要。 她既然已经决定与江与彬一道站在令嫔身后,便迟早有决裂的一天。 在李玉的心中,如懿也比她惢心重要的多。 她不想,也不愿在未来的某日被李玉挟恩求报,所以她躬身行礼道:“我出宫后,主儿身边就没有贴心的人了。” 她泪眼婆娑,“李公公,我只盼着你多看顾看顾主儿,其他的我不敢再求了。” 戏要做全套,这是她在如懿身边学会的。 李玉依旧不肯,“多一些东西傍身也是好的。” 魏嬿婉站在一旁,实在看不过李玉这般自我感动的模样,人家惢心都拒绝两次了,还死不要脸的往前送! “李公公不如看看旁边咯。”她禁不住嘲讽道:“惢心还差你这三瓜两枣?” 李玉来的急,到了跟前注意力又在惢心身上,并未看向周围,被魏嬿婉一提醒,才后知后觉的转身看了过去,便被眼前的六箱银子震慑住了。 这些,足够惢心富足一生了。 和这样的豪横一比,他手中的田契的确不够看。 魏嬿婉懒得看他傻在原地的蠢样,摆了摆手,命小太监们将箱子合上,“吉时到了,惢心该出宫了。” 在翊坤宫呆久了容易倒霉,惢心和江与彬还是早些出宫为妙。 站的脚麻的纯贵妃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快!吉时要紧。”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众人拥着惢心出了皇宫。 如懿站的略远,与魏嬿婉并排,“惢心忠心耿耿。” 她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魏嬿婉听,“就算你借了皇上和皇后的名号来送礼,她也不会被收买的。” 惢心经过了那般酷刑都未曾改口,又如何能被这些银两收买? 如懿很笃定,很放心,甚至看向魏嬿婉的目光亦带着几分瞧不起。 魏嬿婉太俗,只会拿些金银细软来打点,却不知人心最难得。 魏嬿婉偏头看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娴嫔娘娘高洁,本宫自认比不上。” 说罢,她伸手递给了一旁躬身候着的进忠,“您就继续在这里看吧,本宫先回去回禀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忠心? 就算再忠心,也禁不住你次次浇下冰水来的心凉呐。 如懿—— 我们等着瞧。 惢心出嫁后几日,皇上请安吉大师入了长春宫。 就算富察琅嬅不愿,皇上亦想再争取争取。 “大师安好。”富察琅嬅已不能起身,只能坐着双手合十道:“还要麻烦您特意过来一趟。” “无妨。”安吉大师回礼,悲天悯人道:“世人皆有所求,可能求得所愿终归渺渺。” “大师也觉得本宫并无生路可言了?” 安吉微笑,“命数乃是天定。” “多谢大师。”富察琅嬅深吸一口气,“本宫明白了。” 命数乃是天定。 她身为国母,命数更是注定。 所以—— 她苦笑捏了捏手掌。 体内生机的逐渐退却,已经告诉了她真相。 她没有万一了。 可就算如此。 富察琅嬅微咳了几句,眼眸之中竟绽放了更明亮的光辉。 她的生命最后的余烬也该谋得最大的利益! 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而过,转瞬间,便到了次年三月,璟瑟出嫁这一日。 白日的热闹散去,冰冷的夜色笼罩而下。 长春宫内,弘历坐在富察琅嬅床前,不由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啊,朕看着璟瑟嫁人,不知怎么眼前总是浮现她幼时在朕面前蹒跚学步的模样。” 作为他最宠爱的一个公主,他的记忆中有许多关于璟瑟的小情景,现在缓缓说来,也颇有趣味。 弘历带着笑容,边说边看着富察琅嬅,期盼着这些小趣事能让她开怀一些。 富察琅嬅忍着体内翻滚着的剧烈痛楚,努力露出一点笑容,想要开口附和一句。 可身体已到了极限,比话冲出来更快的是一口腥甜的血! 第75章 真够傻的! “皇后!”弘历骤然起身,高声道:“快,快请太医来!” 齐汝来得极快,只是,他的手指才落在富察琅嬅的手腕之上,便剧烈一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弘历急了,“究竟怎么了,齐汝你快说。” 齐汝沉痛跪下,哀哀道:“油尽灯枯,皇后娘娘她——” 弘历不愿信,抬脚踹他,“给朕滚出去!定是你无能,快给朕换别人来!” “皇上。”富察琅嬅扯住了他的袖子,虚弱道:“皇上……别怪齐太医,臣妾,臣妾……” 她凄苦一笑,“臣妾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弘历颓然跌坐在她的身侧,眼眸之中竟也多了几点泪光,“不会的,琅嬅,朕会让所有的太医来给你看,你一定能活下来的。” 富察琅嬅摇了摇头,“皇上,臣妾病得太久了,也太痛苦了,若不是惦记着璟瑟,臣妾怕是连今日都熬不到。” 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她的身体好似被千刀万剐一般,痛的她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她熬不住了,想要走了。 “皇上,臣妾无能,未能保住永涟和永琮。”富察琅嬅眼泪婆娑,“臣妾总是想着他们在地下会不会冷,会不会怕,所以臣妾要去陪他们了。” 弘历痛不欲生,“琅嬅!” “臣妾此去,皇上切莫过度悲伤,切记保重龙体。”富察琅嬅泣不成声,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臣妾出身富察氏,若族中后人有贤能之才,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若是他们皆是不肖之徒,皇上也切勿因臣妾之故对其纵容姑息,务必严惩不贷。” 她字字句句,情深意重,让弘历眼中的泪意更甚,“琅嬅,朕……” “臣妾自幼被教导如何成为一个正妻。”富察琅嬅的语速愈发急促,仿佛再不倾吐,便再无机会,“选秀之际虽遭遇些波折,可臣妾对您的情意,绝不会较他人少一分,臣妾——” 她握住了弘历的手,哭着道:“若有来世,就算为妾,臣妾也愿意。” 声声泣血,弘历泪如雨下,“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朕还要你陪着朕,永远陪着朕。” 富察琅嬅急促地喘着气,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她用那如游丝般的声音,艰难地呼唤着:“皇上,臣妾要走了,心中只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一是璟瑟,另一个便是嬿婉了。” 她艰难的将头转过来,“求皇上对她们两人多加照拂,求您!” “好,好。”弘历擦了擦流下的泪,低声哄道:“朕知道了,你且歇歇。” 富察琅嬅凄苦一笑,痴痴的望着皇上,似乎想将他的样貌刻在脑海之中一般。 “琅嬅,琅嬅?”弘历恐惧的感受着手中的温度一寸寸凉下去,却还是不可置信的唤着她,“琅嬅!你醒醒!琅嬅!” “皇上!皇后娘娘薨逝了——” 赵一泰哭着跪了下来,无数的宫人都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薨了——” 一声一声的哭嚎声,传出了长春宫,传到了各个方向。 “咚——咚——” 丧钟响了。 魏嬿婉惶恐的抓住了身侧之人的袖口,“进忠,我是不是听错了?” 进忠抓住她颤抖的手,侧耳听着数,才严肃道:“没错,二十七下,皇后娘娘薨了!” “不会的,不会的。”魏嬿婉摇头不肯信,“白日里我才和她说过话,瞧她气色不错,怎么可能这么突然?” “别慌。”进忠抓住她的肩膀,严肃道,“看着奴才,别慌,宫中要乱了,你更不能慌!” 待得魏嬿婉情绪平复下来,进忠才高声道:“春婵,澜翠,快来给主儿梳妆。” 魏嬿婉也回过神来,松开紧握着他的手,催促道:“你快去养心殿,莫要被寻着了错处。” “好。”进忠略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走了。 就这么一会,报消息的小太监也上了门。 魏嬿婉立刻换上了缟服,赶往了长春宫。 待踏进那熟悉的门槛时,魏嬿婉也忍不住噙上了泪珠,呜咽着落下泪来。 就算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亦接受不了曾护她给她亲情的富察琅嬅就这么冷冰冰的躺了下来。 “嬿婉。”璟瑟哭着扑进了她的怀中,“我没有皇额娘了!” 没谁比她更痛苦,刚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就猝然收到了皇额娘薨逝的消息。 魏嬿婉忍着心中的悲痛,抚着璟瑟的后背,轻声哄着。 而另一边,纯贵妃作为宫内唯一的一位贵妃,便当仁不让的安排起了丧仪。 宫内见风使舵者众多,又瞧着后位空悬,纯贵妃上位几率最大,便一个两个围着纯贵妃百般讨好起来,哄得她差点就咧嘴笑出声来了。 不过幸好她尚还有些理智,便故作沉稳的点了玫嫔和舒嫔去慈宁宫安慰太后,至于娴嫔,纯贵妃有自知之明定是无法指使的,便随她去了。 只是好像还有一个要紧的人。 纯贵妃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抱着璟瑟的魏嬿婉。 这位,该安排去哪儿呢? 娴嫔待会肯定要去皇上身边陪着,那要不也将这令嫔安排去? 皇上悲痛,去陪着往后定会有好处,也算是她和魏嬿婉讨个好。 可待她走上前说了此事后,魏嬿婉竟直接摇头道:“我不去。” 她将璟瑟搀扶起来,朝着一旁去了,“我就在这里陪着璟瑟,陪着皇后娘娘。” 真够傻的! 纯贵妃轻叹一声。 这灵堂内有什么好待的? 待会皇后装殓过来,灵堂布置好,众妃嫔叩头送别后,更是无人会留在这里了。 魏嬿婉平日聪明的很,怎么今日却犯了糊涂呢? 不过,她不愿去,纯贵妃也懒得再劝,便自顾去忙碌去了。 魏嬿婉陪着璟瑟跪在了蒲团上。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何为人走茶凉,就算是富察琅嬅的母家也会赶紧送新的富察女子进宫。 她就算在灵堂跪满七天七夜,也跪不回那温婉的女子。 可这又怎么样呢? 人呐,就算汲汲营营一辈子,也该偶尔顺从自己的内心,做一些无谓的事情吧? “嬿婉。”璟瑟眼睛通红,“我出嫁时,皇额娘叮嘱过我,若是以后有什么事情拿不准主意,便来与你商议。” 当时,她还觉得皇额娘想多了,魏嬿婉虽然有趣,可只是个嫔位,如何能比得上皇额娘对她的照拂? 她就算有什么头疼的事情,也定是与皇额娘说的呀,为什么要和魏嬿婉商量呢? 可转瞬间,便是天人永隔。 她才后知后觉知道皇额娘的苦心。 就算她身为嫡公主,宫中若无人站在她身后,也是举步维艰。 “嗯。”魏嬿婉也红了眼,富察琅嬅这话直接将她与璟瑟绑在了一起,两人携手并进,总好过孤军奋战,“我虽不才,可若是公主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也能陪您说一说。” 璟瑟是朝中最受宠的公主,若无人陷害,几乎不会陷进什么纷争之中。 可母亲之爱子,总会为她不断筹谋,更别说这是富察琅嬅最后的独女了。 魏嬿婉伸出了手,将璟瑟揽入怀中,柔声道:“所以,你想哭便就哭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璟瑟再也忍不住,将脸伏在魏嬿婉肩上痛哭起来,“皇额娘,皇额娘……” 魏嬿婉微闭了闭眼,将眼眶里的泪意压下去。 皇后娘娘…… 姐姐…… 我会帮你守着璟瑟。 璟瑟不会再如前世一般苦痛,她保证,璟瑟一定会成为历史上真正的和敬公主! 第76章 他毛躁不也是你的责任? 慈宁宫内,玫嫔与舒嫔并排站在窗边。 “嬿婉好几日未曾出过长春宫了。”意欢担忧的蹙眉,“可别哭伤了身子。” 玫嫔将帕子揪来揪去,咬牙道:“不行,待会我去趟长春宫将她拖出来!日日跪在灵堂叫做什么事!” 这两人性格大相径庭,若不是因着魏嬿婉,怕是平日连句话都不会说的。 而温柔的意欢听了玫嫔这暴躁的话,竟也点了点头,“我与你一道去。” 她们都知道魏嬿婉与皇后关系极好,可逝者已逝,身子才更要紧。 两人转头出门,却迎面遇上了纯贵妃。 如今的纯贵妃是春风满面,瞧着两人沉着张脸往外走,便赶着上来打招呼,“两位妹妹这是去哪儿?” 玫嫔与舒嫔对视了一眼,便由玫嫔回答道:“我们去寻令嫔。” “令嫔还在灵堂跪着呢。”纯贵妃轻叹,“来时本宫劝了她几句,她也不听,倒是个倔强的,怕是两位妹妹去一趟也是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也无妨。”意欢柔声道:“就算她不愿回来,我们陪陪她也好。” 玫嫔也点了点头。 虽然她是个急性子,但和魏嬿婉在一起,就算时间久一点她也能忍得了。 “唉?”纯贵妃颇为意外,“你们感情倒是好。” 这傻子还带聚在一起的?一个傻乎乎不说,还引了两个傻子一道去? 有这时间在灵堂前面跪着,还不如去皇上面前坐一坐,瞧那娴嫔不就日日守在养心殿里吗?! 想归这么想,纯贵妃也不会特意提醒,笑了笑便转身踏进了暖阁。 太后斜靠在榻上,好似预料到了她会来,“你最近忙得很,还有时间来哀家这处请安,也是有心人了。” 纯贵妃听得美滋滋,“的确是有些忙碌,进宫拜祭之人众多,又有不少年老的福晋和怀孕的福晋,都得好生照顾,事情多且繁杂。” 太后听的微愣。 前来叩拜的除了年老的福晋,有孕的福晋应该还有普通的福晋吧? 如何照顾不应该按照各自的品级来做吗? 她不由追问道:“你就这么照顾的?只以怀孕的,年老的为先?” 纯贵妃以为太后要夸她,喜悦的点头,“正是。” “……”太后揉了揉眉心,总算将口中的“蠢货”给咽进了口中。 朝廷等级森严,一切场合皆以品级为标准,纯贵妃这等作法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就算是得了好的,怕也在后面议论纷纷,更别说被忽视了的。 她只能含蓄道:“永璜成年了,你该多放手给他做。” “哈哈。”纯贵妃尴尬的笑了笑,“他还是毛躁——”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就被太后打断了。 她严厉道:“你是他的养母,他毛躁不也是你的责任?” 纯贵妃一哽,想提永璋的话也憋在了口中。 “哼。”太后看她,“你且记住了,永璋是皇上的儿子,永璜也是!别总是盯着亲生儿子,养子半分不顾,倒让人觉得你小气不容人。” 纯贵妃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脸色有些难看。 太后又道:“哀家这是提点你,如今宫内谁比得过你的风光,谨小慎微一些,也是你以后更进一步的好处。” 纯贵妃一听这话,之前的别扭一扫而空,赶紧起身谢恩,“多谢太后娘娘指点。” “恩。”太后懒懒道:“明白了就好,既永璋也大了,就和他的哥哥一道帮衬你吧。” 两个阿哥一起上,总不能再继续这样主次不分的闹剧了吧? 而此时,翊坤宫内,海兰正劝说着如懿:“姐姐,您不能再继续这么放任下去了,现在宫内谁还记得姐姐,一个两个都捧着纯贵妃去了。” 如懿淡淡一笑,“她是贵妃,本就是继后的人选。” 海兰在她左边坐下,“贵妃算什么,姐姐还曾经是皇贵妃呢,若不是这丧事挡着,您早就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了,还有她纯贵妃什么事。” “位份有什么要紧,”如懿淡雅如菊,“本宫从来要的都是情分,就算皇上不复本宫位份,只要他依旧在意本宫,便无所谓了。” “那为何不能两全其美?”海兰再劝,“我心里一直觉得继后的人选只能是姐姐。” 谁都没有资格坐上去,只有如懿,只有她的姐姐才配坐在那中宫的位置上。 海兰瞳孔越发的漆黑,“当初选秀的时候,那把如意已经放在姐姐您手上了,若不是出了意外,也没孝贤皇后的事。” 如懿不知思绪跑到了什么地方,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皇后的位置不是争得来的,一切都得看皇上的意思。” 她额头越发的清晰饱满,只是目光却更加的空旷寂静,好似也想不明白为何皇上到今日也未曾主动提起给她复位份。 良久,她才又喃喃道:“皇上心思哀痛,想不到这些也是有的。” “也不知道皇上怎就如此在意孝贤皇后了,生前不见多爱惜,如今倒成了恩爱夫妻,将她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海兰咬牙切齿道:“她曾做的那些事情就算了吗?害得我难产这件事也就不能再提了吗?” 如懿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抿着唇道:“人都去了,你也没必要揪着她不放,再说她极在意富察氏的荣耀,有些事情未必会做。” 她知道嘉贵人曾见过太医,甚至极有可能海兰难产大出血的原因也在此。 可是她觉得有点麻烦。 富察琅嬅死了,海兰继续恨着她也没什么不好,省的再多增添些是非。 海兰恨了她这么久,断不会因为这么几句话便想通,便愤恨道:“就算不是她亲手做的,也是受了她的命令。” 如懿叹了口气,眼珠子往别处一荡,似乎很无奈海兰不懂看开,“人都死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了,有时候我在想,纠缠了这么多年,争来夺去的又有什么用?” 她难得有了正常的感慨,“死了不也什么都没有了吗?” “姐姐,我们在紫禁城里本就只能竭力的活着,不然死的便是我们。”海兰认真道:“这些,不都是姐姐教我的吗?” 如懿小心瞟了她一眼,嘴角尴尬的往上抿了抿。 这话,她曾说过吗? 就算说过了,她好似也只是随便说说,这海兰怎么就当真了呢? 第77章 灵堂叱骂 瞧着海兰越说越愤慨,如懿赶紧起身道,“时辰到了,我们先去长春宫。” 海兰见如懿不想再说,便也起身跟了去。 路上经过一个偏殿,海兰好似听见了什么般“嘘”道:“姐姐,你听,好像是大阿哥和福晋的声音。” 如懿凝神听去,还真是。 殿内永璜冷声道:“做这些没用的事情做甚?我还得赶紧去皇额娘灵前,我这个长子若不在像什么样子。” 冰冷又烦躁全然没有平日在她面前的温和。 如懿愣在了原处。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您好歹也顾着点纯娘娘这边。”伊拉里氏劝道:“她因为您总去翊坤宫不太高兴了。” 永璜难掩对眼前女子的不喜,“纯娘娘有她自己的亲生孩子,为我迎娶的也是你这等小家子气的女子,至于娴娘娘……” 他语气更是冷漠,“动不动就失宠,还总是被罚,若不是看在她还有起来的希望,我也不愿意去翊坤宫。” 如懿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没了进去的心思,掉头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 穿过一道垂花门,如懿禁不住开了口,“永璜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还记得永璜小时乖巧的模样,怎么长大了竟变得如此势利? 海兰在后:“姐姐,皇宫中都是这样,亲兄弟都会为了皇位拼的你死我活,你退一步别人就更进一步,你瞧,就连从小在你身边长大的永璜都如此,若你真被纯贵妃压了一头,你觉得别人会怎么对你?” 如懿沉默良久,“再说吧。” 她并不知道身后的海兰听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语时,目露怎样的凶光! 姐姐不肯做,那就她来。 海兰捏紧了拳头,不屑的看着长春宫主殿的方向。 纯贵妃蠢,养的孩子也一样蠢,且因为她与纯贵妃关系不错,永璋对她也十分信任,只要略施小计,便可直接绞杀了纯贵妃! 海兰再度转过头,深深的望着前方依柱的身影。 姐姐。 为了姐姐,她什么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 姐姐这么高洁,她若不愿意沾染上血腥那就她来! 长春宫里,陪着璟瑟跪在一旁烧纸的魏嬿婉心中一寒,抬头望去。 刚回来的如懿身后,海兰身上的黑气竟喷涌着往上,往上,直将整个灵堂的上空掩盖。 而她手心的那块印记,却逐渐冰冷,凉的刺骨。 魏嬿婉默默收回目光,她知道,印记在警示。 她如今还不能与海兰抗衡,需得继续蛰伏,继续等待! 殿内的众人均看不见那黑气,依旧其乐融融的围在纯贵妃身边。 魏嬿婉用眼角盯着,海兰那黑气逐渐汇聚在了纯贵妃头顶的那块天花板上,而后,一滴,一滴追逐着纯贵妃的脚步,动作,逐渐隐进了她的身体之内。 不多会,纯贵妃身上,便多了一层淡淡的黑影。 魏嬿婉心脏越跳越快。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黑气噬人,与她的印记一样,海兰根本不需要靠近便可隔空操控,不过她也瞧出了些别的。 譬如,海兰传给纯贵妃黑气后就疲惫的靠向了如懿。 看来,黑气并非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还是有些限制的。 只是—— 魏嬿婉感受着手心的冰冷,还不能动。 她能净化黑气的事情,不能被发现。 至于纯贵妃,她不是庙里的菩萨,谁都会去救,且永璜和永璋—— 魏嬿婉闭了闭眼,是注定了的。 她改变不了。 纯贵妃风头无两,正沉醉于她的春风得意之中,便不知道海兰趁她忙碌,利用永琪的口,污蔑永璜自诩明代不受宠太子,引得皇上猜忌。 后又蛊惑了永璋不该在灵前痛哭,应保持其阿哥的冷静自持才可得皇上十分看重。 同期,嘉贵人参与进来,骗永璜其生母是因为富察琅嬅而亡。 于是,在纯贵妃看不见的暗处,一切便悄然完成了。 过了几日,皇后梓宫由宫内长春宫奉移到位于景山观德殿内。 皇上亲自上香祭酒。 左侧,妃嫔以纯贵妃为首,除陪跪在璟瑟身旁的魏嬿婉之外,其余皆以品级依序跪下。 右侧,则是各个阿哥,以年龄为序跪下,除了领头的永璜永璋之外,其余皆苦痛哭泣。 尤其是永璜,他梗着脖子,完全用一副看仇人的目光瞪着富察皇后的棺椁,好似恨不得上前砸开一般。 皇上几次看来,都不见他有半分反应,饶是他不愿在此时发作,亦忍不住厉声喝道:“永璜!” 永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骤然被帝王雷霆喝斥,竟感觉体内某处传来了剧痛,惊得他伏地道:“儿臣在。” 皇上目光沉沉,“你为何不哭?” 永璜惊惧过甚,双唇颤颤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哼。”皇上冷哼一声,将目光聚在了永璋身上,“他不说,你来说,你为何不哭?” 永璋年纪不算大,且平日被纯贵妃纵容着胆子也大上不少,便壮着胆子道:“大哥总说长子该为表率,不敢过于哀痛,也一直镇定自若的领着我们,且儿臣担忧皇阿玛的龙体,想着该冷静些。” “好好好!”皇上被气得浑身发抖,“平日不见你们关怀朕,这时候倒是牙尖嘴利会说话了,你们对嫡母尚且不敬,朕又怎可相信你们说的话?!” 不知是不是气的太狠。 他一脚踹向了伏地的永璜,正欲踢向永璋时,纯贵妃扑了出来,她痛哭流涕道:“皇上,永璋还小,他什么都不懂啊,定,定是被永璜蛊惑了的!” 皇上冷着脸,训斥道:“你育有两子,朕才放心将永璜交给你,可是你做了什么?就给朕养出了这样的儿子?!” 纯贵妃惶恐,“皇上!” 到这里,皇上虽气,却也没有真正发怒。 可不知怎得,跪在一旁的如懿竟直起了身子,带着些微的懵懂和不知所措,“皇上,他们不是有心不忠不孝的。” 不是,有心,不忠,不孝。 第78章 墙倒众人推 不忠不孝?! 这个词语将皇上的怒火推上了新的高峰。 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永璜和永璋,冷笑着吐出一句冰冷的话语,“永璜你这是仗着长子的身份觊觎着皇位吧?!” “皇阿玛!”永璜顾不得体内的疼痛,赶紧跪直了身体,“儿臣不敢。” “不敢你也做了!灵前失仪,你们不配当朕的孩子!不忠,不孝,也绝对不可能继承朕的大统!” “皇上!!” 纯贵妃嚎哭着往前冲,“皇上,就算永璜有错,永璋也只有十四岁,求您饶了他吧。” 可这句话,却只换来了皇上的一脚。 弘历声音极冷,“你以为朕不知道?孝贤皇后刚薨,你便筹谋着后位了,怪不得养出两个孩子竟这般毫无孝悌之道!朕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你绝不可能成为皇后!” 此话一出,纯贵妃摇晃着晕厥了过去。 “将她拖下去。”皇上毫无怜悯之色,指了指永璋身后的永珹,“你跪到前面来,领着弟弟们叩拜!” 转瞬间,风向便彻底改变了。 永珹得了皇上钦点,年岁虽小,行为举止却十分妥帖,这极大的抚慰了弘历哀痛的心情,更得了屡次夸赞。 魏嬿婉低头看着眼前摇晃的火焰。 弘历尚处于壮年,儿子也在逐渐长成,最警惕的便是儿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且他仍沉浸在富察琅嬅骤然离世的悲痛之中,这时候,谁惦念着皇后之位,谁必死无疑。 她拾起一旁的纸钱,投入了火盆之中,垂下的眼眸之中阴霾丛生。 可是仅到此为止了吗? 不会。 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之人从来不缺! 果不其然,待得祭祀结束,毓瑚便悄然请着皇上往旁去了,递上一个纸人及一个烧蓝溜金蜂点翠绣球珠花。 “这是什么?”皇上将纸人翻过来一看,当即沉了脸,“这是孝贤皇后的生辰八字!” “正是。”毓瑚低声道:“长春宫洒扫时,打碎了一个花盆,纸人就藏在其中。” 她指了指珠花,“至于这珠花,便是在花架下面一处找到的,位置隐蔽,许是不小心掉落的。” “长春宫的花架靠里侧。”弘历捏着珠花,“且大行皇后抱病已久,前去请安的妃嫔都不会久留,更不会特意往里面走,去什么花架之下。” “是,奴婢请人看过了。”毓瑚一一禀报,“这纸人上的咒文虽不算毒辣,可却也有令人身体衰竭的咒意。” “身体衰竭——” 弘历几乎要将珠花捏碎。 为了救回富察琅嬅,这半年来他绞尽脑汁,寻遍名医,可是富察琅嬅身体的溃败全然不可逆!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小小的纸人吗? 而这珠花,他也认得,正是七夕那日他赏赐给纯贵妃的。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毓瑚摇头,“奴婢没有再找到别的证据了。” 弘历微微沉默,缓缓道:“只凭一个珠花证明不了什么。” 就算他气急攻心,却也明白一个掉落在旁的珠花的确无法和花盆之内的纸人串联在一起。 毓瑚默然不语。 弘历略略想了想,便冷哼道:“也不需要什么证明了,就借着今日之事,将纯贵妃降为纯妃吧。” 他语气极冷漠,“进忠,去钟粹宫清理下人员,且往后钟粹宫来人皆不必禀报了。” 如此,便彻底将纯妃冷藏。 至于珠花,弘历随手丢给了李玉,命他先收着,才又看向了远处的观德殿,喃喃道:“她还跪着吗?” “是。”进忠躬身道:“自打孝贤皇后仙逝,令嫔娘娘便一直守在灵堂内,每日歇息不足一个时辰。” 这样的苦头,就连素练与莲心都坚持不住。 可他的嬿婉—— 进忠将眼眸垂下,挡住眼底迸发出的骄傲神色。 只有他的嬿婉做到了。 这份坚守,这份诚挚,让谁都说不出话来! 包括一旁的李玉,也只能恨恨的别开了脸来,说不得一句话。 “好。”弘历背手而立,轻声道:“传旨罢,晋令嫔为令妃。” 李玉震惊抬头,“皇上,无子怎可封妃?!” 满宫只有如懿一人没有孩子却可以一路晋封。 可这份荣耀怎可落在魏嬿婉的身上?而且如懿尚还在嫔位,魏嬿婉如何能封妃?! 弘历冷眼回望,“怎的?李玉你要教朕做事?” “奴才不敢。”李玉被他的眼神吓得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哼。”弘历缓步从他身旁越过,龙袍从李玉身侧滑过,带起一阵令人心惊的冷意,“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朕宠她。” 若说孝贤皇后的叮嘱让他对魏嬿婉多了几分顾念,却也不足让他破了例。 那她跪下的这么多天,便让弘历明白此女至纯至善,不怪乎富察琅嬅临死之前还在记挂着她。 她值得这份记挂,也值得—— 封妃! 不染一丝污秽,不掺杂任何阴暗斗争,不因任何人的缘故,只因为她是魏嬿婉。 一起一落。 饶是因着永珹而得意的嘉贵人也傻在了原地,“丽心,是我听错了吗?刚进忠公公说谁封妃了?” 不,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 丽心苦着一张脸,“主儿你没听错,是令嫔晋妃了,往后便是令妃了。” 这个消息对于她的震撼同样极大。 当初在启祥宫中,她也曾欺辱过魏嬿婉,再想想被凌迟的贞淑,丽心不寒而栗。 “不怕。”嘉贵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着胳膊喃喃道:“不怕,她没有孩子,就算到了妃位也没用,她不可能再往上爬了!” 她有孩子,还是被皇上几番夸赞的永珹。 只要往后她更仔细一点,皇后的位置也是她的,她便不会怕一个小小的令妃! 而消息传进了翊坤宫中,如懿亦愣住了,“她封妃了?” “是。”海兰眼眸之中黑色翻滚的愈发强烈,“姐姐,我早就提醒过你了,要小心她。” 她苦心谋划,成功将纯贵妃拉了下来。 后位无人,皇贵妃、贵妃之位亦空悬。 四妃之位原也只有她一人。 她又一心为了姐姐,只要在等上一段时间,姐姐一定会重回皇贵妃之位,后位也就唾手可得了。 可谁曾想,魏嬿婉竟异军突起。 “姐姐。”海兰握住了如懿的手,“听李玉说皇上最近屡次提起永珹,怕是嘉贵人很快也要起来了,您不能再这么闲淡下去了。” 第79章 吃了利益,还想装? 海兰握的太紧,将如懿两个护甲捏在了一块。 如懿皱了皱眉,觉得这实在太不优雅,便挣了开来,舒散的活动了下手指,又特意看了眼护甲有没有受损,才慢吞吞的准备开口:“我……” 话未说出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哭声,“娴嫔娘娘,求您去看一看永璜吧。” 如懿的思绪被打断了开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海兰侧耳听了听,皱眉道:“大阿哥的福晋怎么求到你这里来了?姐姐,皇上对永璜十分厌弃,你可绝不能掺和进去。” “……”如懿顿了顿,叹出更悠长的气息,“她来找我很多次了,我没见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见。” 她看着海兰,带着几分愁绪,“你为何要对永璜动手?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来。” “姐姐。”海兰没有半分动容,只是眼睛越发的幽暗,“永璜身上流着的血一半是富察家的,又有纯妃养育在后,就算你费尽心血,他也不会真的一心为你,而且也是他咎由自取!” 她一字一句,好似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我虽挑拨了皇上对他的不信任,可在灵前失仪的是他自己,若没有不哀不痛,皇上又怎么可能骤然发作?” 如懿轻叹,“你可知永璜自打被训斥后就一病不起了?这难道不是你我的错吗?” “姐姐,我从始至终只为了姐姐你一人,所以不曾错,也不会错。” 海兰说的话语越发的诡异,“永璜怎么样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你,大阿哥和三阿哥被斥,四阿哥又有别国血统,接下来便是我们的永琪,永琪是我和姐姐的孩子,他一定比永璜更好用,姐姐,你不能心软。” 如懿戴着护甲的那几根手指依旧绽放如花,其余的则捏来捏去,好似十分纠结。 海兰见她久久不语,便行礼道:“姐姐也许一时接受不了妹妹做的事,可你只要相信妹妹全心全意为了您。” 她深深的望着如懿单薄的身子,重复道:“姐姐,我一切都是为了您!” “……”如懿厚唇微微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寻不着合适的词语,只能看着她逐渐离去。 宫道之上,魏嬿婉扶着春婵往永寿宫走,“主儿,您该叫个软轿来的,您跪了这么久,得赶紧回去抹药油。” 魏嬿婉听着她的碎碎念,心里暖洋洋的,“许多人盯着本宫呢,低调点也是好的,唉?那是不是大阿哥的福晋吗?” 春婵顺着魏嬿婉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 只是她用袖子遮脸,似乎哭的很是伤心。 春婵问道:“要上去看看吗?” 魏嬿婉略想了想,便摇头道:“不必,贸然上前也是不妥,走吧,我们先去趟钟粹宫。” 如今的钟粹宫早没了昔日的风光,一片愁云惨淡。 可心捧着药碗从走廊走过,便看到了进来的魏嬿婉,赶紧上前要行礼。 “不必多礼。”魏嬿婉示意她赶紧将药送进去,就跟着她一道进了暖阁。 “主儿。”可心将药碗放在一旁,扶了纯妃起身,“令妃娘娘来看你了。” 纯妃迷茫的望向门外,好似不敢信可心说的话一般。 不是与她交好的娴嫔,愉妃,也不是嘉贵人,而是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令妃? 墙倒众人推,纯妃知她已无再起的机会,所以她不怪她们势利,可是总归期盼。 她一直以老好人自居,难道就没有人会来看她一眼吗? “是我。”魏嬿婉在床沿坐下,盯着纯妃消瘦的脸庞,“这两日好些了吗?” 魏嬿婉问的平常,却让纯妃噙上了一抹泪,“到头来,竟只有你。” 她掩面哭着,“她们竟一个都不来瞧我。” 纯妃是真的委屈,原先她就是靠着孩子才勉强爬到贵妃的位置上,也只是占了一个能生养的好处,皇上的宠爱是一点都没有的。 孝贤皇后在时,她也不敢生出半点想法,纯纯是个边缘化的老好人。 待皇后骤然薨逝,权利,奉承便忽然一下涌到了她的面前,直将她迷的眼花缭乱,心跳如鼓。 可现在—— 这一切又如烟花一般瞬间消逝,她如何不悔恨,又如何不难过呢? 魏嬿婉看着悲伤的纯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她这一辈子也就出头了这么一次,却换来了满身伤痕,且连皇上的恩情也绝了。 但,她更不愿如懿吃着纯妃的人血馒头不说,还要欺着瞒着。 魏嬿婉斟酌着字眼,“纯妃,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偏偏是你的两个阿哥?” 瞧着纯妃尚未反应过来,魏嬿婉又道:“他们两个陨落,谁失意谁得意?” “失意……”纯妃恍惚着。 魏嬿婉手上的印记缓缓亮起,一丝一缕抽走纯妃身上的黑气,而纯妃的眼神也越来越清明。 “为何是我,因为我挡了路。”她喃喃着,“永璋后面是代表嘉贵人的永珹,再往后——” “是身后有娴嫔和愉妃的永琪。”魏嬿婉冷静的分析,“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受了利,只是谁多谁少罢了。” 后宫便是如此,唯利是图,没有利益的驱动,谁又甘愿冒风险呢? 如懿自诩高洁,不愿脏手,也许私底下还会斥几句海兰,可利益往谁身上去的? 魏嬿婉轻笑。 利益不就是往你如懿身上去的吗?! 吃了利益,还想装? 她偏不让! “可,可是……”纯妃还抓着最后一点万一,“永璜一直孝顺着她,她怎么舍得?” “我没说是如懿动的手呀。”魏嬿婉盯着最后一丝黑气消失,轻描淡写道:“永璜曾经的养母是如懿,又不是海兰。” 谁不知道海兰一心为如懿? 纯妃信了,可却又苦笑不已,“就算是她害了我,害了永璜和永璋,我也没办法了。” 她颓然靠在枕头上,“我没有证据,可永璜和永璋的背德却是在皇上面前的,我也失去了一切,只能在佛前忏悔,什么都做不得了。” 第80章 你好狠的心,就这么晾着奴才? 黑气能让人清醒,却不能改变性格。 纯妃懦弱,第一次出头就被暴击,断断不敢冒险。 且就算赢了,她也回不去原来的位置,不如维持现状,起码她还有个妃位,也还是个主位。 “永璜在惊惧之下病倒了。”魏嬿婉清楚她做不得许多,便将消息告诉她,“他的福晋去求了娴嫔未果,哭着走了。” “什么?”终归是养育多年的养子,纯妃就算偏心也还担忧着永璜,便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他的病严重吗?” 魏嬿婉不可能告诉一个母亲,她的孩子无药可治了,便含蓄的提醒道:“我所知不多,若纯妃担忧,不如等事态稍稍平息一些,多去看看他。” 她曾伺候过大阿哥,也不忍看他在惊惧欺瞒之中撒手人寰。 “且我想着纯妃你性格温良,永璜受你养育,怎么也不会差。”魏嬿婉又道:“我怀疑,他是不是错认了生母死亡的真相。” 祭礼之时,因她陪着璟瑟跪在上首,所以清楚的看见了永璜的表情。 那表情,那神色全然是瞪视一个杀母仇人一般。 永璜资质平庸,太过轻信别人,心中怀了仇恨却又轻易表露在外。 这些也就算了,偏生胆子不够,被皇上一吼就吓破了胆,也是他一病不起的真相。 “不,不会吧?”纯妃怔住了,“他错认了谁?” 魏嬿婉目光微往外一看。 纯妃立刻明白了,她惶恐的抓住了魏嬿婉的手,“他认为是孝贤皇后杀了哲悯皇贵妃?所以才会……” “姐姐不会杀人。”魏嬿婉认真道:“纯妃与姐姐相处时日比我更多,应该也信她做不了这件事。” 富察琅嬅就算临死,也还念着她,更将璟瑟的信任交在了她的手中。 是护女,亦是护她。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人? 魏嬿婉眼底泪意上涌,“她不会做,我信她。” 为何会来钟粹宫,为何让纯妃去劝永璜,皆因为她不忍心富察琅嬅死后,还有人时时怨毒了她。 许是被她笃定的语气感染,纯妃不由自主道:“我也信她不会,可——” 可是谁都不知道哲悯皇贵妃的死因,她又用什么法子来让永璜相信她说的话呢? “你养育永璜多年,想必对他的性子有几分了解。” 魏嬿婉轻声道:“此事久远,当时大阿哥也年幼,难寻真相,但纯妃你该明白孝贤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为了三阿哥和六阿哥,你也该让大阿哥相信哲悯皇贵妃的死和孝贤皇后无关。” 她垂着眼眸,“养子亦是子,永璜若一直这么认为,少不得又会顶撞了皇上,那责罚会落在谁身上?” 纯妃身子一抖。 不用想,倒霉的一定是她! 魏嬿婉抿着唇。 她这般说,其实有点仗势欺人了。 但永璜命不久矣,与其让他带着无法报仇的苦痛死去,不如给他一个梦境。 后宫之中,不是所有事情都会真相大白,更多的只会在黑暗中静静消亡。 如哲悯皇贵妃的死因,如纯妃的珠花,如意欢的坐胎药…… 不知晓,有时反而是一层保护。 她能为纯妃和永璜做的,也仅仅如此了。 看着纯妃陷入了思索之中,魏嬿婉便借故出了宫,只是刚踏出暖阁,便瞧着钟粹宫前来了一队人。 领头那人身量纤长,腰封勾勒出一道窄窄的腰,行走风流自在不说,一双眼眸轻佻的望过来,便又化做了黏人的情深,亦步亦趋跟着她。 是进忠。 灵堂庄严,他虽不信神佛却还顾着她的情绪,每日来来去去,护膝软垫,药油不知道送了多少,却始终不敢与她亲近。 魏嬿婉看见了,却又当做没看见,扶着春婵的手从进忠身侧走过。 进忠嗅着空气中隐约的栀子花香,哪还有心思继续留在这里,便打了个手势,吩咐身后的小太监上前点人,而他则快步跟上了她。 宫道之上他尚守矩,不过才转过一个弯,春婵就眼前一花,再瞧去,主儿和进忠同时没了踪迹。 她眨了眨眼,选择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望风。 天知道被禁了贴贴蹭蹭这么久的进忠公公得疯成什么模样? 而隐秘的巷子里,魏嬿婉正好奇的张望,“你怎么知道有这处——唉?” 拉她进来的进忠旋身将她抵在了墙上,似乎怕她碰伤,还用左手挡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动作体贴,可面上却难得出现了急躁的模样,“令主儿。” 进忠咬着牙,“你好狠的心,就这么晾着奴才?回宫了也不让人唤奴才一声?” 妃嫔众多,又因着太后年老得慢行,是略迟一点才回的后宫。 他在养心殿外都走了几百个来回了,也不见永寿宫来人,若不是他过来钟粹宫办事,还抓不到她呢! 永寿宫这几个人,没一个有良心的。 尤其是眼前这个,更是没良心的紧! 魏嬿婉自知理亏,“我是想回了永寿宫再让王蟾去叫你的,只是途中有了些感慨,才绕路去了钟粹宫。” 进忠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冷笑道:“令主儿的意思是您累了这么多天,又刚奔波回来,没有回去歇一歇,反而去了那劳什子钟粹宫?” 进忠后悔了,就该亲自料理钟粹宫。 完了。 魏嬿婉捂住了嘴,说漏嘴了! 她可怜兮兮的想求进忠别生气,却见他俯下了身,竟不容她反抗的将她横抱了起来。 “唉?” 魏嬿婉骤然腾空,惊得揽住了进忠的脖子,“你干什么!” 这还是大白天呢,难道进忠打算将她抱回永寿宫?!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令主儿。”进忠凑在她耳边轻声道:“猜猜看,有没有人能看得见我们?” 不等魏嬿婉回答, 他竟大步沿着这条隐秘又狭窄的宫道一路前行。 比起他的镇定自若,魏嬿婉连脚尖都绷得紧紧的,“进忠,放我下来!” 进忠第一次不听她的话,也不和她解释。 走了一刻钟,进忠熟门熟路的又钻进了一条小巷子,再钻出来,竟已到了永寿宫前。 正靠着门打瞌睡的王蟾听见脚步声,迷迷糊糊的抬起头,便与一双阴鸷的眼睛对了上,惊得他后背冷汗“唰”的一下起了满身,“进,进忠公公……” 话音才落,王蟾又看见了进忠公公怀里的人儿。 天哪! 王蟾几乎要晕过去了。 他怎么就好死不死的站在门口等着呢! 第81章 奴才受不住了 魏嬿婉羞极了,将脸埋在了进忠怀中,含糊吩咐道:“王蟾,春婵还在路上呢, 你去唤她回来。” “是!”王蟾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冲出了永寿宫。 进忠无奈低头看了眼她。 他虽气永寿宫几人不及时,却也没想真想收拾王蟾呀。 真是个祖宗。 进忠摇头叹息,快步走进了暖阁,将魏嬿婉放在了软榻之上。 坐上了实地,魏嬿婉脸上的羞意却不减,更是别开脸来不理他。 可不一会儿,她便觉得裤腿被扯了上来。 魏嬿婉更羞了,却还是挺着不回头,便不知道进忠跪在她脚前,眼神是多么心疼。 在长春宫时,有他特制的软垫,跪了七日也未曾跪出红痕来。 但在景山观德殿,魏嬿婉顾忌在场人员众多,便不肯用他带去的软垫,又将厚实的蒲团给了璟瑟,她用着单薄的垫子跪了几个时辰! 魏嬿婉皮肤本就白皙,那红肿就更触目惊心。 偏生他的令主儿回来的路上还溜达去了钟粹宫,真是不拿身子当回事。 进忠咬着后槽牙,想抬头好好说一说魏嬿婉,可待他瞧着魏嬿婉那通红的脸颊,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魏嬿婉竖着耳朵,听着进忠呼吸深深浅浅,而后便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偷偷摸摸从眼角看过去。 只见窗边进忠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捏起了一个瓷白的药瓶在鼻下轻嗅,好似分辨着用途。 魏嬿婉心中“啧啧”,就说御前之人不止得会来事,样貌亦得周正。 李玉,进忠,进保没一个长得差的,不过~ 魏嬿婉美滋滋的笑了。 还是进忠最好看。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却不妨进忠突然回了头,恰恰好对视了上。 …… 魏嬿婉死鸭子不怕嘴硬,默默的挪开了目光。 反正她没回头,没回就是没回。 可下一瞬,她又微微颤栗。 冰凉的药油触碰上温暖的肌肤,带起了些微的滚烫。 魏嬿婉不回头,触觉就更敏感,更能觉察到进忠手指轻柔拂过的每一下。 不止膝盖又痒又麻,连带着她的心一道也麻了起来。 可进忠还没道歉,魏嬿婉觉得自己不能服软。 今日胆敢抱她回来,明日指不定还敢干什么呢! 魏嬿婉气鼓鼓的,却感觉进忠没了动静。 她有些把持不住悄悄又望了去,只见坐在她脚边的进忠盯着她的膝盖,目光幽深。 再往下看,喉结微动,带着系绳上的红珠一道颤动。 无端端让人脸更红上几分。 魏嬿婉更是如此,她只觉得脑袋几乎要冒烟了,总觉得下一瞬,进忠就会吻了上来。 应该不会吧。 魏嬿婉收回眼神,盯着软塌上的花纹。 药油虽被揉了进去,可皮肤上还残留着颇重的药味,进忠爱干净,想必不会…… 念头还没散,她就骤然回了头。 进忠不知什么时候坐的近了些,未摘掉的帽子将魏嬿婉的视线挡了住,可滚烫的呼吸,还有熟悉的触感无一不在告诉魏嬿婉他在做什么。 进忠他在—— 吻她的膝盖。 红肿有点消退,也不怎么疼了。 可进忠却好似怕碰痛了她,每一次吻都如同羽毛般拂过。 魏嬿婉难耐的咬了咬唇,不肯出声,却听着垂头在她膝盖上的男子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让魏嬿婉的心肠再度坚硬了起来,她用食指抵住了进忠的肩膀,“狗奴才,不许亲!” 用的是她对进忠最凶巴巴的声音了。 可落在他的耳中,便自动美化成了娇嗔。 在魏嬿婉面前,他进忠从来不缺自我攻略,就比如现在。 “是,奴才遵命。”进忠乖乖松了唇,可却又顺着魏嬿婉的身体起了身。 骨节分明的手按在魏嬿婉两侧,急切与隐忍交织,他把控不住的歪头凑向了魏嬿婉的脖颈。 至爱的脖子就在他的唇边,好像只要略略一咬,便可吮吸出她甘甜的鲜血,想必也能将他滚烫叫嚣着的热血给浇熄。 可他又怎么舍得? 舍不得,吻却逐渐带上了几分急躁,好似这样才能将他的乞求,他的盼望给倾泻出来。 魏嬿婉原就被他撩拨的心痒,也纵着他越发的深吻。 一点一点。 她白皙的脖子上好似落下了红梅一般,露出了点点吻痕。 肌肤更白,吻痕更红。 直让进忠眼眸又暗了几分,也让魏嬿婉如水般软在了他的怀中。 “进忠~”魏嬿婉伏在他的肩上,被吻的口中溢出了丝丝叹息,“你……” “下一次,别将奴才丢着不管这么多天了。”进忠喃喃道:“奴才受不住了。” 佳人入怀,他才知这么多天辗转反侧究竟是为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竟奢望着每日能看见她的笑脸,每日能与她亲近。 一日不见,他便失了心。 三日不见,他便失了魂。 七日…… 进忠怕自己会成为一个行尸走肉。 若令主儿再心狠一些,一个月不见他—— 那他的心和身体都会化成灰烬了。 最后一个吻,进忠辗转着加深,迟迟不肯放开。 魏嬿婉肩膀这个点最是敏感,被他碾着吮吸,全然受不住,只能带着轻喘道:“狗奴才,不是让你别亲了吗?啊。” “嗯。” 进忠呢喃着应了,可却再度加了分力。 他是狗奴才,也只是令主儿的狗奴才。 只是之后,魏嬿婉足足五六天未曾踏出永寿宫的大门,其间进忠低眉顺眼来了不知道多少趟,频繁的王蟾都起了警惕之心。 这进忠公公不会起了夺他差事的主意吧? 王蟾憨厚,就算怀疑了也不知怎么对付进忠,只会跑到一个角落狠狠的哭了一顿。 路过的澜翠听着他的呜咽,嘴角抽搐之余,便一个暴栗敲下,“进忠公公可是御前的太监,怎么可能看得上你的位置。” “真的吗?”王蟾含着泪眼追问,“澜翠姐姐,你可不能骗奴才。” 他不聪明,也很老实,若不是老天垂怜让他来了永寿宫,不定被谁欺负惨了。 只有令妃娘娘对他们极好,除了月例之外,赏赐什么的更是不缺,有事说一声就能告假,生了病也让太医来给看,花费皆由主儿出了。 第82章 他们几人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王蟾在后宫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主子,连带着下定了决心。 他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几人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他们,指的是主儿,澜翠姐姐,春婵姐姐,还有他自个儿。 好吧。 王蟾在心中不情愿的加上了最后一个名字。 还有进忠公公。 春婵姐姐说过,进忠公公身份不同,他在御前得宠,也是主儿往上爬的助力。 可是,他实在是有些怕进忠。 除了在主儿面前之外,进忠公公总是阴着个脸,就算偶尔带上点笑容也总让人不寒而栗,怀疑他是不是算计了自己。 且他也曾看过进忠公公的铁血。 那是主儿承宠后不久,进忠公公一人溜达着就将整个永寿宫换了血。 除了他们四个人之外,无一存留。 不管哭得多么凄惨,求的多么情真意切,进忠公公都是冷漠一挥手,这人就进不来永寿宫了,而后送进来的粗使宫女那叫一个板正,只目不斜视干事,连话儿都不会多说,显然是被进忠公公练过了。 王蟾一个人就琢磨着,春婵姐姐和澜翠姐姐与主儿情分不同寻常,好似只有他是外人,就算春婵姐姐说进忠公公看不上他的位置,可难保进忠公公一人干两活,也将自己赶了走。 他很是哭了一顿,又想着该讨好讨好进忠,像他表明自己对主儿绝对是忠心的才好。 前面说过了,他很怕进忠,想讨好却又无从着手,便仔细观察进忠公公的喜好。 只用了一天,王蟾就知道了。 进忠公公对他们凶凶的,可面对他们主儿却总是甜腻腻的笑着。 进忠公公喜欢主儿。 他也喜欢主儿,因为主儿对他好,是最温柔的主子了。 以己度人,王蟾在心底画个等号,大约进忠公公喜欢温柔的人吧。 想明白了,王蟾就行动了,见了面第一句话,就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的,“进忠公公~” 不远处正在修剪花草的澜翠“咔嚓”一声,将整朵花拦腰剪了断。 刚从屋内捧着茶水出来的春婵“啪”一下将手中的茶碗摔到了地上。 整个永寿宫都安静了下来。 王蟾左右看了看,不太明白几个姐姐的反应,但进忠公公没抽他,该是喜欢的? 王蟾决定再接再厉,又捏了点嗓子,“进……” 进忠咬牙切齿,拿脚踹他,“给小爷滚!” 王蟾怕疼,赶紧躲到一旁,再回头看去,暖阁里的主儿笑的前俯后仰。 再瞧瞧暴怒的进忠公公好似被顺了毛般,瞬息没了怒意,反而快步迎了进去。 “砰。” 进去就关门。 王蟾郁闷。 那他怎么才能讨好进忠公公呢? 许是看他呆愣,春婵凑了过来问道:“你发什么疯呐?” 虽是责怪,却也带着真切的关心。 王蟾老实,将心里话一骨碌都说了出来。 这下,轮到春婵笑的前俯后仰了,还拉了澜翠来说话。 最后,两人才同情的拍了拍王蟾的肩膀,“王蟾,你看错了。” 王蟾这才后知后觉。 进忠公公好像不喜欢温柔的人,他只是喜欢主儿呀。 那可怎么办? 王蟾泄了气,又哭了一顿。 这下,春婵和澜翠坐不住了,将王蟾揪着的事情告诉了魏嬿婉。 魏嬿婉听了虽也忍俊不禁,却也捏了进忠的后脖子:“瞧瞧,你将他吓成了什么样。” 进忠也颇为无奈。 他看中王蟾就是因着他憨厚,且前世也是个护主的,只是没想到这么轴。 可令主儿因着吻痕的事情生了他好久的气,现在才总算对他和善了些,别说去哄哄王蟾了,就是跳火山,他也是愿意的。 想定此事,他便抱着胳膊出了暖阁。 沿着走廊走了一会,便又瞧着王蟾背对着他一抽一抽的,又哭了。 进忠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再踢他一脚屁股。 可后面三双眼睛盯着,他只能不情愿的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哭了。” 王蟾哽咽回头。 进忠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放心吧,小爷不赶你。” “真的?” 王蟾瞪大了眼睛,“进忠公公不能骗奴才。” “嗯。”进忠敷衍的点了点头,“没骗你。” 但寻思着内务府收人还是要警醒点,别什么性格的都收进来。 身为永寿宫的掌事太监,整日哭哭啼啼的叫什么事! 王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往后他能一直留在永寿宫里了! 他高兴极了,小跑着就去暖阁前面磕头。 春婵和澜翠并不笑他的杞人忧天,甚至还面露喜色夸奖他厉害。 暖阁里的魏嬿婉也在笑。 进忠往柱子上一靠,眉眼散开,嘴角也噙上了一抹笑容。 春光正好,岁月无忧。 如此,也挺好。 第93章 要她说,就该厉喝一声才对。 比起永寿宫的祥和,前朝却人人自危,只因皇上重罚了不少大臣,冷血残酷,半分旧情不顾。 且孝贤皇后薨逝在皇上怀中,带来的打击极重,皇上沉痛,这紧张感亦弥漫进了后宫。 长春宫因是孝贤皇后生前的寝宫,被皇上下令一切皆按原样摆置。 除了他之外,再不许任何妃嫔进去。 同时因着伤心,停了三个月的嫔妃侍寝。 如此情深和念念不忘,全然将已故的富察琅嬅当成了心目中的白月光。 于是不少人便觑向了翊坤宫。 自打从皇贵妃位落下之后,这位好似一蹶不振,就算常常去养心殿陪着皇上,却还迟迟跃不回妃位。 更有人暗自嘲笑如懿押错了宝。 若和令妃一般去哄着孝贤皇后,说不定还能得上举荐。 别说妃位了,甚至继后都有指望。 再瞧瞧永寿宫的令妃。 皇上进长春宫一次,便就有赏赐进永寿宫一次。 显然往后对富察琅嬅的那些思念和眷顾全都给那令妃得去了。 且明眼人看的更清楚。 活人如何能和死人争? 如懿青梅竹马的情分,又如何比得上死在皇上怀中白月光的杀伤力? 且瞧着如懿被卡在嫔位迟迟动弹不得,内务府多少就有些懈怠了,送来的物件数量和精致程度都骤然下降了几个层次。 就连每日要用的玫瑰香膏,也少了许多。 三宝气不过,便跑去内务府讨要。 谁曾想内务府总管秦立左一句右一句只说内务府如今紧巴,给不出更多的,谁来都是一样。 三宝没了法子,正打算离开时,却瞧着秦立的脸“嗖”一下堆起了笑容,“哎呀!” 三宝眼睁睁瞧着秦立从他身旁快速走过,朝着门口的王蟾迎了上去,“王蟾公公怎么亲自过来取东西了?永寿宫缺了啥吩咐个宫女过来说一声便是了。” 王蟾憨厚的笑了笑,“奴才每日事情也不多,能自己来的便就自己来了。” 他拿过一旁小太监捧在手上的罐子,好奇的看了眼三宝的方向,便拱手走了。 “唉。”秦立目送他走,嘴巴还不消停,“命好就是不一样。” 他转过身来,看到还杵在原地的三宝,笑容立刻就收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三宝认得,刚王蟾拿走的正是内务府平日装香膏的罐子,便愤愤道:“奴才和你要你不给,为何王蟾不说你便给了?” 秦立撇了撇嘴。 宫内最看的便是位份和宠爱了。 令妃和娴嫔,当然要紧着令妃一些咯。 且他听着三宝的质问有些不快,“那只能问你们自己为何不早点来盯着了,玫瑰香膏满宫都在用,且最近春日干燥,各宫用的都多,短缺不是正常的很吗?” 秦立指了指远去的王蟾,“再说了,令妃娘娘拿去的也不是玫瑰香膏。” 进忠公公多会来事,早先便拿了银子过来打点上下。 送往永寿宫的东西必定要雅致又精巧。 就连每日抹手的香膏,也是进忠公公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古方,又用了早些备下的栀子花朵,又典雅又清新,真真在宫内是一枝独秀了。 不然他怎么说王蟾好命呢。 那么憨厚老实的人,就因着那头阴险狡诈的恶狼事无巨细安排妥当,只要照着做就成竟也隐隐有了几分气势。 有时没甚表情时,竟也和进忠有了几分相似。 不。 秦立在心中否决了这个想法。 应该说除了那温柔的令妃之外,永寿宫其他几个人性子都越发的和进忠靠拢了。 平日里笑脸迎人,若是触碰到永寿宫什么的事,登时翻脸不认人,好似随时就要扑上来咬你一口般。 嘶—— 真像一头恶狼后面跟着几个跌跌撞撞学着该怎么龇牙咧嘴护主的小狼崽。 不说怎么样,起码气势是有了的。 也让向来踩低捧高的秦立不敢小觑了。 想过永寿宫这边的人,再看看眼前的三宝,秦立更是不屑了,“三宝公公还是回去了吧,等有了再来取就是。” 不说送去,亦不说什么时候有。 三宝只能灰头土脸的回翊坤宫向如懿禀报。 如懿依旧淡淡的,“皇上沉浸在哀痛之中,本宫也不好拿这点小事去叨扰他。” 小事? 这还算得上小事吗? 三宝不知道,但却知道连他们的饭菜的量都开始减了,且连月例也一月发的比一月晚。 在宫里干活,那都是将脑袋挂在腰带上,说不准哪日就没了的。 这样高的风险,不但克扣月例,还吃不饱,傻子才愿意干! 三宝心中也有了微词,除了自个儿的活之外其余便一概不管了。 偷懒也是会传染的。 不多会,翊坤宫上下一个赛一个的惫懒。 如懿迟钝,竟也没有发现,直到有一日,海兰过来寻她,接过如懿递来的整个梨子时,也有些愣住了。 她盯着手中的梨子,犹豫再三轻轻咬了一口,便放在了桌上,“姐姐,你宫里……” 不是她嫌弃,但也从未见过哪个宫里连水果都不削削切切,就这么整个送上来的。 可如懿是翊坤宫的主位,若说宫女不得力,便该是说如懿御下不严。 所以海兰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姐姐你该选个新的掌事宫女了,芸枝和菱枝不就挺好,不如先挑一个上来用着?” 总好过这般上下懒洋洋。 如懿手指像莲花绽放在下巴下,“且等等吧。” 芸枝菱枝虽听话,可既不如惢心妥帖,亦不如阿箬泼辣,都不适合作为翊坤宫的掌事宫女。 可海兰提起这件事,倒让如懿仔细思考了起来。 翊坤宫需要的掌事宫女究竟该是怎么的模样。 直到一日,她在辇轿上看到了极为有趣的一幕时,才恍然醒悟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眼前,是个年长的宫女,正与一个管事太监吵闹:“赵公公!凭什么给你递了银子的便能得了好差事,我们这些没银子给你的,便只能去又苦又累的地方当差?” 中气十足,全然不惧眼前之人可掌她以后的道路。 “天底下没有这般的道理!” “本公公肯收钱是给她们脸面,你又没银子又没主儿来点你去,还敢叫唤?” 赵全才冷笑着去抓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本公公就来教你学一学什么叫做规矩!” 那宫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还反抗了起来。 而在看与她同来的那群宫女们,皆都脸对着红墙,无一人来为她说话。 如懿寡淡的叹了口气。 清醒者总是孤独的。 她摆了摆手,示意三宝上去制止。 三宝看了看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嘴角也抽了抽。 如懿不懂,但他却知道的。 宫内事务有高有低,有轻松的有劳累的,但每一样事情都得有人来做。 看这一批人的服装该是从圆明园调上来的,苦熬到这个年纪才得了回紫禁城的机会,大概也是家中无人,且没有什么关系的。 说不定给赵全有的那点银子还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很是艰辛,也盼着能用这个谋个轻松的好去处。 非亲非故,后宫幽深,收钱不肯办事的大有人在,赵全才起码还做了点实事,可这宫女—— 如懿在旁盯着,三宝不敢继续停滞,只能上前道:“赵公公。” 如懿细长的眉皱在了一块。 三宝这是怎么了,竟对这么个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好言相向。 要她说,就该厉喝一声才对。 第94章 本宫要罚赵全才 赵全才此时已压住了那宫女,正是气急败坏之时,连带着回答三宝的语气也有些坏了,“三宝公公有何事?” 三宝紧张的搓了搓手。 若如懿还是皇贵妃,他定会很有气势的命令赵全才将宫女放了,再过去给如懿磕头。 可在秦立那里吃过瘪,连带着他面对这些掌实权的太监时,就有些低三下四。 “主儿还在那边呢。”三宝好声好气的劝道:“您教训宫女是该的,却也不该惊扰了主儿。” 赵全才觑了眼辇轿上的如懿,不太情愿的松手放开了宫女,打了个千儿,“请娴嫔娘娘安。” 那宫女也跪了下来,只是目光仍旧不屈。 这目光让如懿越发的喜欢,好似心中偶尔起来的焦躁感觉与外界有了连接点一般,让她欢喜不已。 她不由自主的问道:“真是个直性子,胆子也大,什么话都敢喊出来,就不怕吃亏吗?” 那宫女梗着脖子道:“奴婢一人吃亏不要紧,但不能让没钱的姐妹都吃了亏!” 声音掷地有声,嘴角的血迹都不能让她有半分服软。 啊呀。 如懿粉嫩的厚唇不由自主的张了一条小缝,将一直集聚在心底那抹郁结吐了出来。 就是这般的感觉。 自打阿箬不在了后,她好似就缺少了些什么,连惢心在时也弥补不了,只能偶尔在海兰身上能得到些微的释放。 可今日瞧着眼前这个宫女,她竟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畅快。 就该是这样。 她点了点头,“虽说你这样容易吃亏,但本宫喜欢,翊坤宫还缺一个管事宫女,你来吧。” 宫女不敢相信,惊讶的抬头,待看见那和煦又温暖的笑容时,她双眼蓄上了泪,“多谢娘娘!” “咳。”被丢在一旁无人理会的赵全才咳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娘娘,你这样骤然要人,让内务府难做呀。” 如懿歪在桥上,连带着看下来的眼神也歪歪扭扭的从赵全才身上挪到了三宝身上。 三宝明白如懿的意思,只能上前道:“赵公公,你惊了主儿,主儿要你一个人也不必走流程了吧。” 如懿不太喜欢三宝的说法,这语气好似她怕了赵全才一般,便黏黏糊糊开了口,“赵全才,你横行霸道,私自处罚宫女,去领五十大板吧。” 说罢,她还觑着赵全才的反应,想着如果赵全才求情,自己该怎么拒绝,又不失自己的宽宏。 如懿轻叹了口气。 三宝连惩罚太监的话语还要等着她来说,胆子真是太小了。 出乎意料,赵全才拱了拱手,“奴才是内务府的人,训导宫女本就是奴才的分内事,怎么就算的上私罚宫女了?” 如懿为难的皱了皱眉,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三宝。 三宝垂头没回应。 赵全才的确干的是分内事。 东西六宫所用宫女无数,皆由内务府挑选送上去。 各个都是恭谨守矩,也全靠着一层一层的训导。 没有哪家娘娘喜欢刺头,偏生自家主儿品味不同,还看中了一个当街对呛的宫女。 三宝不吭声,如懿便越发的难堪。 赵全才更是冷笑着站在原地,好似看着她出丑。 内务府上下和秦立一条心。 秦立踩谁,他也对谁没有好脸子。 至于收了宫女银两的事情,赵全才更是不怕了,眼前这娴嫔都已经给他定了五十大板了,就算闹去皇上面前,也无非就这个数。 他还怕什么? 再说了,进忠公公那嘴滑不溜秋的,三言两语定能给他减一减。 越想,赵全才越笃定,甚至挥手命人将宫女往后拖,“这容佩早定了去处,若娴嫔娘娘非要人,就请和秦公公说一声吧。” 这语气,这态度,和如懿当初在冷宫之时看见的那些人一般无二,可若让她霸道要人,又违背了她的原则。 一时,如懿不吭声了。 一边是舍不得好不容易看中的人,一边却又不肯破了自己的规矩。 左右为难之际,如懿好似心有灵犀般抬起了头,看向了远处经过的人,“李公公。” 李玉听见如懿的声音,不由转头看了过来,阴郁的脸上忽然就起了点笑容。 可等他快步走来问好时,却又瞧出了不对劲来。 “娘娘。”李玉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如懿紧皱的眉松了松。 李玉是个聪明人,应该说话不必那般费劲,便含蓄道:“本宫要罚赵全才。”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全是为了打抱不平,更多的是因为赵全才对她不敬。 …… 李玉看向赵全才,用眼神询问。 赵全才冷笑一声,觑了眼身后的宫女,拇指和食指彼此捻了捻。 李玉明白了,可看着辇轿上的如懿又犯了愁,只能小声劝道:“赵公公位置要紧,娘娘还是饶了他吧。” 如懿眉中的皱纹更深了。 她有点怪罪李玉。 若寻了别的借口还好说,可说赵全才位置要紧,岂不是又坐实了一遍她怕赵全才? 她不会怕一个奴才。 “本宫不计较了。”如懿想了想,声音越发的含糊不清,“人给本宫,本宫就算了。” 赵全才倒也会见好就收,没有人愿意去挨板子,便挥手放了容佩。 李玉笑了笑,算是谢过了赵全才。 只是翊坤宫这本趾高气昂的队伍好似被打了个闷棍一般,从头到尾都萎靡不振了起来。 唉。 三宝看着队伍前面强颜欢笑哄如懿的李玉,吐出更悠长又轻的气息。 他是真替芸枝和菱枝不值,苦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得了上面有个缺,却被人空降截胡。 既无功劳又无苦劳,就因为主子看上了,就准了管事的空缺,那以后谁还愿意多干活?反正辛劳一辈子也抵不过主子的一眼。 且如果是个好相处的也就罢了,可瞧着不顾顺序,只紧紧跟着如懿辇轿的容佩,三宝只觉得头疼的紧。 这个人可不好相处啊。 第95章 好姐妹不说二话,送你的 永寿宫里,魏嬿婉懒洋洋的靠着软榻上的枕头。 “娴嫔得了容佩?” “嗯。”进忠坐在她脚边的矮榻上,一双狐狸眼眼巴巴的瞅着魏嬿婉随手搭在一旁的手。 他好似沙漠中最饥渴的旅者,哪怕上次痴缠吻了那么狠,却也只得了短暂的充实,消退过后便又是空空荡荡的。 魏嬿婉也在看他。 自打发现他帽绳上的小珠后,她总是会盯着那处看。 瞧着他目光幽深盯着自己,瞧他想上手却又不敢,瞧他难耐的咽了口水,喉结前的帽绳就会动一下,连带着小珠儿也会动一动。 真真是极为的“色”气。 魏嬿婉知他在忍耐。 这人在外面时,谁见他不唤一声“进忠公公”,并赔上几分笑脸,且不知是不是皇上最近更多用了他,总之积威愈发的深沉,训斥起人来,腰杆挺拔笔直,倒能显出几分天家的威严来。 嗨。 偏偏这么一个谁见都有几分惧意的人,进了她的暖阁,就从嗜血的狼变成了憨厚的狗儿。 魏嬿婉抬了抬手,眼瞧着他的目光追了上来。 手往左,他的眼珠子也往那边去。 手往右,他的眼珠子也巴巴的跟了上。 嘿。 魏嬿婉笑出了声。 真是个狗儿。 进忠瞅着魏嬿婉逗弄自己却也不急不气。 主儿爱逗他,他就让她逗,反正她的笑容又甜又美,他也是不亏的。 只是正事还得说一说,“容佩攀了高枝走了,只可怜了她那些所谓的姐妹们了。” “呵。”魏嬿婉冷笑,“若她从来就是个刺头,又怎么可能从圆明园爬上来?若没有娴嫔队伍经过,我看她不过也是忍气吞声罢了。” 她与进忠都曾与容佩交锋过,此人面对上位者还算有几分笑脸,面对普通宫女太监,那脸上可冷冰冰的没有半分笑意。 平日这样的一个人,会为了姐妹仗义? 魏嬿婉撇了撇嘴。 也只有如懿才这么眼瞎了。 不过也不奇怪。 如懿她要一条咬人的狗,容佩最适合不过。 “太监嘛,个个都心眼小的很。”没了小手摸,进忠只能趴在软塌仰头看魏嬿婉,“这么一跃,和她同期的都倒了大霉,别说没给银子的那几个了,就说给了银子的那些也被打发去刷恭桶了。” 紫禁城不缺人,年年月月都有人上来。 赵全才还在继续分配宫室,依旧如同往昔一般无甚区别。 这十余个宫女的存在太渺小,也不会引起任何波动。 甚至可以说容佩踩着她们血上位的更是恶劣,且她的正义,大概也就开始的这一小段了,往后就是个纯纯的凶恶的爪牙。 “你说赵全才小心眼。”魏嬿婉拿脚轻踢进忠,“你呢?” 进忠瞧着她的小脚踹着胸膛,却不敢伸手去碰。 他的令主儿太磨人,不许他亲近也就罢了,还总是撩拨他。 唉。 进忠仰头看魏嬿婉,“主儿说奴才心眼小不小?若是小的话哪能这么听话,主儿说不给碰就不碰了。” 他的声音带上了些可怜,狐狸眼亮晶晶,水润润。 魏嬿婉几乎都要被他骗了,可眼角一瞄,按在两边的手青筋毕露,显着克制快到了极限。 哼。 魏嬿婉笑眯眯,“惩罚还没结束,不,给,碰!” 进忠鬼精鬼精的,好不容易才拿捏住他的歉意,那她定要试一试进忠忍耐的极限在哪儿了。 进忠拿她是最没有法子了,便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大阿哥和三阿哥被斥,便显出了四阿哥永珹,又为了安抚玉氏,估计过不了几日,嘉贵人便能回到嫔位了。” 说来也有趣,他们目前最大的两个敌人,竟在嫔位相聚。 魏嬿婉也认真了起来,“我们能卡如懿这么久,还是因为她身边无人,容佩入翊坤宫了,我们未必还能继续压制着她。” “是。”进忠点头。 他们从来不会小觑了敌人,尤其是如懿! 且弘历身上的黑气虽被魏嬿婉净化了不少,剩余的却又进入了凝固状态。 魏嬿婉猜测,这和最近如懿常在养心殿安抚弘历有些关系。 不破不立。 魏嬿婉狠绝的握紧了手掌。 时间还久的很,她不急。 果然,三个月一过,弘历第一晚便招了如懿,第二晚魏嬿婉,第三晚嘉嫔。 真是雨露均沾,端水大师了。 但自此以后的半月,便几乎都是如懿侍寝。 几乎是须臾之间,如懿便扶摇直上,重回皇贵妃的位置上,并赐下协理六宫之权。 白蕊姬和舒嫔过来永寿宫寻魏嬿婉时,皆有些担忧。 白蕊姬爽直,直接道:“咋办?你和如懿关系不好,她又得势了。” 意欢较温和一点,却也抓着魏嬿婉的手不松开,显然颇为紧张,“她在我面前说了你不少坏话,我真怕她也在皇上面前说你的不好。” “怕她做甚?”魏嬿婉眨了眨眼,“她如今应该更在意嘉嫔。” 她久久未孕,在宫内的威胁程度并不如嘉嫔,且真正意义上来说,如懿应该更恨嘉嫔才对,所以—— 让她们两人在内闹去,她要打外围了。 魏嬿婉是盘腿坐在榻上的,算不得端庄,懒散极了。 白蕊姬也是不拘束的,学了魏嬿婉的姿势坐了不说,还拉着意欢一道。 意欢一开始有些扭捏,可那般坐了后,竟也快速的习惯了,只将目光落在桌上,好奇道,“你这盒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茶几上突兀放着这么一个盒子,真让人好奇极了。 魏嬿婉笑眯眯将它推给白蕊姬,“好姐妹不说二话,送你的。” 白蕊姬不解的打开了盒子,里面只放着一张纸,她看了又看,忽然红了眼,抬头道:“你知道我的病症?” 见意欢好奇的看过来,白蕊姬擦了擦眼角,“好姐妹,我也不瞒你,自从我难产后,便得了这下红之症,月信淋漓半月不绝。” 她苦涩的笑了笑,“所以才绝了皇上的恩宠。” 皇上不缺女人,怎么可能还会宠幸一个得了病的女人呢? “可……”意欢咬着唇,“你这病是因为怀孕才……” 她虽爱极了皇上,可玫嫔亦是她的朋友,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别想那么多。”白蕊姬秀气的小嘴咧开了笑容,“只是我倒霉罢了,你瞧那嘉嫔,生了几个都是好的。”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金玉妍的命也太好了,难产之后竟也无碍! 第96章 哪有那么多恰恰好? 但和金玉妍之间的仇怨,白蕊姬并不打算告诉意欢。 意欢和她们不一样,是个饱读诗书,腹中有才华的女子,就不要用这些肮脏的事情污了她的耳朵吧。 且白蕊姬原先是瞧不起这样的女子的,但意欢是个义气的,又知道她盼着怀孕,便支着胳膊逗她,“别看我惨就怕怀孕了,我是没希望了,若有,我也要去争一争的。” 一如既往的活泼。 魏嬿婉听着,禁不住也笑了。 她最怕的便是白蕊姬总是在过去走不出来。 报仇虽也重要,但自个儿的身子同样重要,现在能这么打趣意欢,想必也是因着上一次对金玉妍报复狠狠出了口恶气吧。 “不过你这方子从哪儿来的?”白蕊姬甩了甩纸张,“太医可说我无药可治了。” 魏嬿婉嗔怪的白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明明太医让你心绪安稳些,你重点也太偏了吧。” 她指了指药方,“说出来也不怕你打我,这是我让人去青楼寻来的,又让几个太医调整过,该是有用的。” 宫内的太医的确都是妇科圣手,可要说遇见过的病症却绝不如民间。 而民间又以青楼附近的医馆懂得最多。 江与彬在太医院当值,也曾看过白蕊姬的诊案,便特意去寻了这么一方过来奉给魏嬿婉,只是—— “这方子虽能止住下红之症,但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魏嬿婉严肃道:“身体损伤不可逆,尤其是用重药后,怕是你以后难以有孕,所以用不用,看你自己。” “用。”白蕊姬将药方塞进袖中,“我经了这么一遭,哪还盼着什么虚无的恩宠,能多活几年更好。” 没人想死,她也不想。 “今天高兴。”白蕊姬挥手道:“俗云,去取我琵琶来。” 俗云来去颇快,琵琶便递到了白蕊姬手中,她随手一拨,便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响。 “走。”她指了指外面,“我们去外面玩。” 此时已近黄昏,又是初夏,吹来的风中还带着清香。 花架之下,放上了三个椅子。 白蕊姬坐在左手第一个,她调整了下琵琶,笑了笑,双手便在弦上跳动了起来,乐曲便倾泻而出。 魏嬿婉亦笑,秀口一张,便随着白蕊姬的乐曲哼起了昆曲。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唱曲。 一开始还有些凝涩,可越唱就越顺畅。 而意欢拿过扇子,轻巧的随着她们的节奏舞了起来。 有着魏嬿婉和白蕊姬的伴奏,她的美便在这晚霞之中绽放的更是惊人。 一旁伺候着的太监宫女都不错神的看着意欢,就好似重阳节家宴那般一样,意欢的舞步仿佛踩着他们的心般,让人沉醉。 “这是——” 忽然之间,永寿宫殿门传来了弘历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 他本是打算去翊坤宫,可先是被琵琶声引过了几分注意力,却还不足够让他改变目的地。 不多久,昆曲又起。 弘历便有了几分好奇,命人停住驾辇,细细的听着。 别人未必能分辨的出,可进忠一听便知是谁,便躬身道:“这声音好似是从永寿宫传来的,皇上要去看一看吗?” 李玉站在他前面一点,不由回头瞪他,“皇贵妃正等着皇上呢。” 自打如懿恢复位份后,他好像重新被灌注了生机一般,在养心殿十分活跃。 进忠垂着头,勾了勾唇。 李玉啊李玉,全然不晓得这段时间皇上在他的恭敬下有了怎样的变化。 果然,皇上冷冷瞟了眼李玉,“走,去永寿宫。” 一个太监,竟敢指挥他一定去哪儿?! 于是,驾辇停在了永寿宫外。 而皇上恰好便看见这么美好的一幕。 “皇上万安。” 永寿宫众人皆都跪下请安,而魏嬿婉和白蕊姬行礼之后都默默往后挪了一小步,将意欢显露了出来。 风起,紫薇花飘荡而下。 握扇而立的意欢站在其中,美不胜收。 让弘历禁不住呼吸一乱,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舒嫔。” 他深情款款,“朕好像很久未曾去过储秀宫了,走,朕陪你回去。” 意欢羞怯一笑,可目光悄悄往后瞟。 嚯。 这两个家伙不知何时都快躲到人群之中了,魏嬿婉还在和她打眼色,做着口型,“快去。” 真是—— 意欢咬了咬下唇,她们大概都知道的吧。 知道因为孝贤皇后的缘故,皇上长久的未曾踏足储秀宫,她又不争不抢,不传她她便不去养心殿,更别说如懿现在如日中天。 可她爱恋皇上,总归是期盼着这俊朗男子有朝一日会踏进储秀宫,如现在这样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的看着她。 想必她的心一定会被填的满满的,再无一丝空隙。 但今日不知为何,她被牵着走出永寿宫时,不禁还悄悄回了个头。 她的心好像没有被填满,还缺了一点点。 意欢和皇上走了,白蕊姬也打算回去让人配药方,就和魏嬿婉告了别。 “主儿。”紫薇树上王蟾伸出头来,可怜兮兮道:“奴才可以下来了吗?” 魏嬿婉笑着摆了摆手,“快下来吧。” 哪有那么多恰恰好? 从来都是蓄谋已久。 想必这样的一幕,足够皇上回味良久了。 只是未曾想到,太后竟因此事召见了魏嬿婉。 慈宁宫一如既往的宁静,檀香袅袅飘散在空中,更是显得沉寂。 魏嬿婉安静的坐在圆凳上,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太后瞟了她一眼,“怪不得皇上宠你。” 不骄不躁不傲,就算是她甚少见魏嬿婉,也不得不夸她一句。 “太后谬赞。”魏嬿婉轻声道:“臣妾能走到这一步,多亏了太后的承诺,不然臣妾也不敢几次冒险。” 谁都喜欢听好话,太后年纪大了更是如此,便总算起了几分笑意,“你与玫嫔,舒嫔交好,哀家也当你自己人,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她端详着魏嬿婉,眼眸深深,“如今妃位有空缺,哀家要推一人上来,你觉得谁最合适?” 第97章 你问哀家要什么? 太后手中有三人,舒嫔、玫嫔、庆贵人。 可经营这么久,竟连一个妃位都没捞着,这让太后有些头疼,又瞧着魏嬿婉爬升极快,想必更了解皇上,便寻了她来问一问。 魏嬿婉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心中也有着疑问。 皇上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却也是当初太后壮士断腕一力推举而上。 这魄力,就连魏嬿婉都自愧不如。 偏偏这么个传奇女子,却在晚年陷入了奇怪的逻辑之中。 若说她受了黑气的影响,可魏嬿婉看了许久,也未曾发现太后身上有黑气。 找不到,行为举止却很奇怪。 魏嬿婉斟酌良久,问道:“太后娘娘,您想要的是什么呢?” 问出了口,她有些暗暗后悔。 这委实有些太过不敬。 太后听了却没有生气,反而凝神想了想,“你问哀家要什么?” 从未有人这么问过她,倒像当头棒喝一般让她有了些微的清醒。 要权利? 九五至尊的皇上也得在她面前行礼,唤她一句皇额娘,她还能谋什么更大的权利? 她都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也不可能做梦当什么女帝。 要公道? 恒媞以后也不会离京,她好似也没有什么威胁弘历做的。 要孝顺? “皇上以孝治国。”魏嬿婉轻声道:“最是孝顺不过。” 她并未说假话,弘历在历史上的确很孝顺,目前这母子两人会闹成这么僵持,你猜忌我,我猜忌你的情况,怕是和弘历身上黑影未驱有些关系,可太后呢? 魏嬿婉更仔细的盯着太后。 太后当初能扶皇上登基,又怎么会明知皇权不可碰,而往弘历的被窝里塞女人? 塞一个还不够,一口气塞了三。 亲母尚不能管儿子被窝的事情,太后身为养母,的确有些过分了。 这会还唤自己来问问,推举谁上位,显然还执迷不悟,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孝顺?”太后冷笑着,左肩上有一处的花纹逐渐加深,“他哪儿孝顺了!在哀家这里,三句话有两句话是呛哀家的,还有一句话就是为了那什么如懿说话!” 是这里吗? 魏嬿婉盯着那处,“皇贵妃娘娘和皇上情分不同寻常。” “什么叫不同寻常?”太后愈发的激动,“当初如懿先是参加三阿哥的选秀,你可知她用了什么借口脱身?” 这个,魏嬿婉还真不知道。 历史给她看的光幕,全部都是自她上位开始,往前的却是一个都没有的。 “出虚恭!”太后嗤笑了一声,“皇帝当时还非要立她为嫡福晋,真是差点将哀家气死,哀家可不愿往后有人提起宝亲王的福晋便偷笑着说就是放屁的那个!” 她真是气得很了,竟这么粗俗的说出了这个词。 福珈站在一旁,急的满脸通红,却又不敢打断太后的话。 魏嬿婉也卡在了当场,颇怀疑自己的耳朵。 皇上登基不过也才十几年,也就是当初看着如懿放屁的那群宗室命妇也都还在。 她张了张口。 有些不敢想,若等到如懿册封为后的时候,下面跪着的那些人私下会说什么。 会说这个皇后当时在选秀之中放屁吗? …… 魏嬿婉难堪的绞着帕子。 怪不得太后怎么看如懿都不顺眼,乌拉那拉氏没什么人了,也就是说现在提起如懿的丑事,丢的是皇家的脸面。 偏偏皇上还极宠如懿,一个喜欢一个讨厌,不正好是个冲突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太后的憎恶极为强烈,她左肩逐渐升腾起来的黑气好似被迎面一掌,“啪叽”一下又缩回了花纹之上。 …… 魏嬿婉默默收回目光。 毕竟太后是上一代宫斗的胜利者,这黑气好像在太后身上也不甚有用。 且魏嬿婉几次催动印记都无甚反应,只能暂且作罢,转而劝慰太后,“太后娘娘,皇上连孙子都有了,多半是不爱别人管着了,且皇贵妃在后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该笑的也都笑过了,太后娘娘不如松松心?” 福珈也抓住机会上前抚着太后的后背,“是啊,太后娘娘,皇上还是孝顺的,前几日还命奴婢寻个戏班子给您消遣呢。” “是吗?”太后瞟她,“你也觉得皇上孝顺?” 福珈不敢回答,只能用眼神望向魏嬿婉。 希望她那张巧嘴能让太后相信了此事。 接收到目光的魏嬿婉柔声道:“自然的,臣妾偶去养心殿前伺候时,还曾看见皇上书架上摆着有您批注的书籍呢。” 听了这话,太后忍不住翘了翘唇,“皇上还将哀家的批注放在书架上呢?” “当然。”魏嬿婉想了想殿内那巨大的书架,笃定点头,“只是皇上是男子,心思必定不如女子细腻,有些话便总是不说,但对你的仰慕和孝敬却是实打实的。” 那么多书,太后也不可能去翻看。 她说有,便一定有了。 再不济,让进忠塞一本进去呗。 “咳。”太后轻咳了下,将笑意掩了下去,“你这张嘴,真够甜的,哀家明白了,你是让哀家推玫嫔上去是吧?” 妃位还差一位。 玫嫔已废,没有恩宠亦没有子嗣,若不是还占着个敢打敢冲的性子,太后早将她甩开不管了。 “是。”话说到这个地步,魏嬿婉便不继续遮掩自己,“舒嫔会有孕,她封妃的恩宠该由皇上亲赐才最为荣耀,可玫嫔不一样,她身子不好,若没有太后娘娘推一把,终其一生也不过就在嫔位之上。” 嫔至妃,是个巨大的鸿沟。 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殡天后,太妃和太嫔那待遇也不一样。 既留下了玫嫔,魏嬿婉便要为她打算着以后的养老问题。 “且,这也是太后娘娘和皇上示好。”魏嬿婉带上了甜美的笑容,“母子哪有隔夜仇呢?玫嫔可代表着太后的意思,您无所求,亦请皇上放下心来。” “放下心来——”太后再度笑了出来,“好,果然是个聪明的,孝贤皇后上一次听了你的话谋得了好处,哀家也听你一次,看看皇上会不会真如你所说的一般。” 会不会呢? 魏嬿婉乖顺低头。 当然会的。 她用了整整一辈子的时间去摸索弘历的性格,怎么可能猜错呢? 第98章 这样没有眼力见的又怎么在御前当差? 太后为玫嫔要了恩典,不多会,白蕊姬便晋了妃位。 嘉嫔听闻,不禁冷笑。 白蕊姬那身子,也没两年好活,就算四妃俱齐,她也不惧,迟早给她挪个空位来。 而如懿得知,也是淡然笑了笑,显然并不在意。 海兰也不在意,她倾慕的望着雍容华贵的如懿,“谁都比不上姐姐。” 晋妃位又如何?都是爬不上贵妃之位玩意,又怎么能对姐姐造成威胁呢? 如懿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皇上慈悲心肠而已。” 最近她春风得意,又有整顿翊坤宫,一时觉得神清气爽,什么都好过了许多。 只是…… 她不快的皱了皱眉。 只是自打惢心出宫后,李玉的魂好似飞掉了一般,总是心不在焉的。 如懿盯着手上的绿松石护甲。 也许—— 她该唤惢心进宫一趟? 因着江与彬每次来请平安脉都将惢心说的极可怜,她便一直没有起让她进宫的心思,深怕她走多了路,一口血咳在翊坤宫的地面上。 但,都出宫大半年了,应该不会连路都走不得了吧。 如懿翘着手指抚了抚手腕,和煦道:“海兰,你也许久未曾见过惢心了,不如今日唤她进宫来?” 海兰听了,也不觉得这骤然唤惢心冒着烈日过来有什么问题,便笑着点了点头,“姐姐是想惢心了吧?她走时姐姐还在嫔位,若看到您回了皇贵妃之位定十分高兴。” 高兴吗? 匆匆进宫的惢心不觉得高兴。 进宫要盛装,她身上穿着厚重的命妇服装,在又长又热的宫道上行走时,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中暑那一日。 待进了翊坤宫,看着如懿稳坐在榻上,对面坐着的是眼眸漆黑的海兰。 两人稳坐如钟,好似慈悲又好似欣喜道:“惢心在外面过的不错呀,面色都红润了不少。” 惢心腼腆一笑,正欲说什么时,却听着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不解的回头一望,眼眸却骤然冷了下来。 外面,跟着三宝急匆匆跑来的正是李玉。 他很是欣喜,几步跑进屋内,和如懿海兰行礼后,便局促的看着惢心,“惢心,好久不见了。” “这会李公公不是该在养心殿当值吗?”惢心厌极了他的出现,更是猜测出如懿的心思来了。 又拿她作笺子。 也是。 如懿从不觉得该有男女之防。 她如何干的,便也期望惢心怎么干。 嫁给了江与彬又如何,宫内有个兄弟般的李玉不也挺不错。 且瞧着李玉那虽然欢喜,可时不时总会往如懿那边瞧的目光,惢心更明白—— 李玉大概最近也很迷茫吧,不然如懿怎会想起她。 李玉尴尬的笑了笑,“养心殿不忙。” 他不愿告诉让在场的人知晓御前三人只有他不忙。 惢心并未点破他的话语,笑了笑便去捧放在一旁的托盘,里面放着两杯茶,一盘糕点。 如懿一直这样。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就算她已出嫁,是江与彬的正妻,是可以穿着命妇服装进来参拜也是一样的。 是奴婢就是奴婢,只要她踏进翊坤宫,这些事好像就该是她来做,也只能她来做。 不过她更记得过年时,她偷偷寻了进忠公公的路子进来给令妃娘娘磕头时候,令妃娘娘微笑扶她时说的那句话—— 她说:“以后受了委屈不要忍着。” 惢心最听话了,令妃娘娘让她不要忍,她就不会忍。 她捧着托盘往塌上,步履适时的显得蹒跚和跌撞。 暖阁不大,几步便能走到榻前。 惢心捧起茶,放在海兰与如懿面前。 如懿依旧淡淡笑着,连屁股都不曾挪动一下。 接下来是糕点。 惢心微笑着捧起,正要放在桌上的瞬间,她好似浑身抽搐了一下,双手一松,糕点跌在了茶几之上,散落开来。 海兰抬头正要斥惢心时,却瞧着她满脸通红,捂嘴的帕子上竟沁出了红色! 咳血了! 如懿好像又闻到了当初那股血腥气味,惊的她的屁股迅速往旁边挪移开来。 惢心摇摇欲坠,嘴角还带着一抹苦涩笑容,“主儿,奴婢这身子实在太虚弱了。” “快!”海兰赶紧唤道:“叫太医来!” 她不是心疼惢心,而是生怕姐姐的翊坤宫沾染上人命。 惢心进宫,江与彬是知道的,早就提着药箱等着呢,见了菱枝便快步赶去了翊坤宫。 彼时,惢心已得了座位,只是海兰与如懿坐的颇远,连带李玉也站了过去。 三人瞧过来的眼神,好像惢心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真是稀奇的一幕。 江与彬忍住笑,上前搀扶惢心,面上心疼加倍再加倍,“惢心,我不是让你别出门吗?” 他叹着气,随口说来的话语却好像在抽后面几人的脸,“你身子不好,尤其夏天,若受了热回去又要躺几天了。” “江太医。”李玉犹豫着往前迈出了小小的一步,“惢心出宫时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吗?” 怎么会养了大半年还没有好转? 他甚至有点怀疑江与彬是不是苛待了惢心,连带着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是不是没有照顾好她?” …… 惢心和江与彬同时回头看向他。 只要眼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感情甚笃,难道李玉眼瞎了? 这样没有眼力见的又怎么在御前当差? 李玉瞧着两人的眼神,心头一跳。 这眼神,和皇上有时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就好像,就好像—— 他说的话,做的事很不合规矩一般。 第99章 进忠公公在这里,轮不上我们 李玉还占着太监总管的位置,所以江与彬倒不好当面怼他,只能向着如懿拱手道:“皇贵妃娘娘,惢心体弱,大概是站久了伤了身。” 如懿凝着眉,唇微微往下撇,似乎十分不解,“只站了一会。” 她好像需要赞同般看向了海兰,果然得了海兰的点头,“的确只站了一会。” “微臣才来,只是猜测。”江与彬懒得和这两个疯婆子多说话,感情惢心迈过宫门,一步就能踏进翊坤宫,中途走的路直接省略不计算了,“惢心咳血,微臣手头无药,先带她回太医院。” 他抱歉的和几人行礼,扶着虚弱的惢心走了。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尤其是李玉,他看着搀扶而去的夫妇两人,心中好似被利刃搅来搅去,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能挪开目光。 这一挪开,便恰好迎上了如懿带着歉意,带着温暖的笑容,“本宫是真的想让你见一见惢心的。” 谁知道惢心会咳血,便不得不请了江与彬来,倒变成来看两人恩爱了。 李玉的心忽然就不疼了,这段时间的郁闷也被一扫而空,他几乎要沉醉在这温暖的光芒之中了。 他躬身道:“奴才谢皇贵妃。” 只是海兰狐疑的望着他,“李公公,你从养心殿出来好一会了,怎么不急着回去?” 往常,李玉匆匆来,匆匆去,就算留下来说几句话,也绝对不超过一刻钟。 可这一次都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她还看着李玉不着急回去。 李玉尴尬的笑了笑,重复道:“养心殿不忙。” 养心殿怎么可能不忙? 进忠忙的足不点地,连进保也招呼了上。 只有他不忙。 好像就是他泡在慎刑司的那段时间,进忠一人白班夜班轮着倒。 御前的人都练就了站着睡觉的本领,但谁也没他这般拼命,连庑房也不回。 当时,他还挺感激进忠为他顶班,可到今日来看,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进忠悄然挤开了他的位置。 太监总管还是他。 可皇上最看重的太监不是他。 每日,每时,皇上脱口而出的名字一定是进忠。 若他去干了别的差事,就唤进保,最后才会不情不愿的看向他。 那眼神,让李玉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看废物的眼神,却又被什么禁锢着,忍着没有处置他。 “不过想来皇上也该寻奴才了。”李玉不敢再面对海兰审视的目光,躬身往外退,“奴才回养心殿去了。” 他走了,海兰却依旧没有放过他,喃喃道:“姐姐,你不觉得李玉最近很奇怪?” 如懿看了看她。 奇怪吗? 不奇怪。 如懿眉毛同时往上又往下,好像在点头一般。 她从李玉眼中看见了坚定,看见了光芒,他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奇怪呢。 而此时,相携而去的惢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偷笑。 江与彬无奈的看了看她,又瞧着此时离翊坤宫已有段距离了,便抽走惢心手中的帕子一闻,果然,上面那血污哪是人血的味道。 “鸡血。”惢心指了指帕子,“我备了两条帕子,她们没注意到。” 她本就只受了些外伤,早就好了。 若如懿不曾唤来李玉,她并没有打算吓如懿的。 可前有让她一个病患站着不赐座,后有借她敲打李玉。 惢心就不乐意了。 令妃对她这般好,都未曾要求她做过什么事。 她还记得新年她进永寿宫磕头时的情景—— 那时候令妃娘娘还是令嫔,瞧她淋了雪进来,便严肃的抓着她的手去火盆旁烤火,还教训她道:“这几天雪大路滑,你又何必特意进宫?” 惢心还怕自己的手冰了令嫔,便呐呐的要收回,可却瞧着春婵,澜翠,王蟾一道拥了上来。 拿凳子的拿凳子,拿姜汤的拿姜汤,还有接了披风去烤干的。 和翊坤宫的冷冰冰不一样。 永寿宫的一切极有人情味。 再瞧另一面,领着她来的进忠熟门熟路的寻了个位置坐下,随手抓起桌上的残茶喝着。 那茶碗上尚还带着红色的口脂。 进忠公公的唇却刚好合上了那抹印记,且那双狐狸眼轻轻一转,便就瞟了过来。 惢心好似被烫了一下,赶紧低头,心中却浮起了一个惊悚的想法。 进忠公公他不会—— 可瞧着眼前热热闹闹又叽叽喳喳问她近况的几人,惢心紧皱的眉心忽然就松了开来。 管他呢! 如懿带她干的诛九族的事情也不少了,惢心的胆子早就练成了。 怕什么。 进忠公公既让她看见,便也是当她是自己人了。 她才不怕。 甚至,惢心瞧着正拿棍棍从火盆里戳花生出来的魏嬿婉,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真心的笑容。 她也想守护这份美好,这份安宁。 “快来快来。” 魏嬿婉高兴的举着棍子,“地瓜也软了,可以吃了。” 惢心下意识的起身要去帮忙,却瞧着魏嬿婉手中的棍子被一只略显苍白的手给截了去。 再往后一看。 春婵,澜翠,王蟾以及被推过去一旁的魏嬿婉都眼巴巴的等着,瞧着那蟒袍公公撩起袖子,从火盆之中将花生,地瓜一个个的挑出来。 惢心也分了一个,春婵和澜翠将她挤在中间,招呼她别客气,凉了就不好吃了。 惢心微愣,“你们不用伺候主儿吗?” 她在翊坤宫中若得了吃食,也定要伺候如懿先吃才对。 澜翠挤了挤眼,“进忠公公在这里,轮不上我们。” 春婵笑嘻嘻的指了指后面。 令嫔不知何时坐回到了榻上。 那位高权重的进忠公公躬身在她面前,细心剥开了黑色的外皮,又吹了吹,才往她口中送。 偏令嫔还皮得很,伸了手指刮了点黑粉往进忠脸上抹,还“嘿嘿”的笑着,“变成大花猫了。” 进忠的笑容,怎么说呢。 带着点无奈,更带着看不尽的宠。 这一幕,屋内没有谁觉得不对,他们好似早就习惯了。 还有不怕死的王蟾吃了个满脸都是黑乎乎,跑去和进忠说:“进忠公公,你看奴才也成花猫了。” 自然,挨了一脚踹。 惢心低头,咬了一口烫烫的地瓜。 真好呀。 永寿宫真好。 她之前怎么就迷了眼,看不清呢? “惢心。”惢心被江与彬从回忆中推醒了过来,“你看那边。” 那边…… 惢心眯眼,那盯着永寿宫不错神看的,不正是凌云彻吗?! 第100章 叫什么凌大人?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惢心最清楚如懿屡次逾矩都是因为凌云彻。 尤其以冷宫之中最甚! 自打惢心清醒过来后,细细回想过去,便更觉得其中多处不对劲。 如懿每次都以至交好友为由,可行为处事却屡屡出格,偏生还总是贬低令妃娘娘。 若这凌云彻是个脑袋清醒的也就罢了,可经过惢心的观察,凌云彻更信任如懿,大抵早就被洗脑了去,现在又盯着永寿宫不放,这让惢心有点警惕。 不会这人又起了什么坏心思吧? 不行。 谁都不能害令妃娘娘。 想到此,惢心便扶着江与彬的手往前走,“凌侍卫,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云彻转头看她,忙抱拳道:“惢心姑娘,江太医。” 因着他还认为惢心是翊坤宫的人,被抓住站在这里发愣,便有些惭愧,“微臣只是路过,一时感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偏了过去。 惢心看得生气。 又看又看! 令妃娘娘住的地方是你能屡次去看的?! 可这话又不能说出来,惢心只能笑道:“凌侍卫,我刚从翊坤宫出来,且听主儿说久未见过你,不知道你去哪儿当班了。” 提起这个,凌云彻更难堪了,他局促的搓了搓手,含糊道:“在长春宫外当值呢。” 皇上思念逝去的孝贤皇后,常来长春宫坐一坐,所以长春宫的守卫亦纳进了御前侍卫的管辖。 那刘炎手一挥,便点了他与其他一些人一并过来。 其余的几人会轮换着去养心殿外。 只有他,长久的待在长春宫。 虽也有好处,不必每日被那毒蛇一般的进忠盯着,也少了同僚的欺辱。 可长春宫孤寂,除了皇上偶尔过来,里面最多只有几个洒扫的宫女,再无别人了。 他很久没见过如懿了,也很久没见过魏嬿婉了。 凌云彻有些受不住了这份孤独,便趁了下值途中悄悄换了个道儿来看看。 永寿宫距离长春宫近一些,他便先来的永寿宫,可站在门外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他日思夜想的那抹倩影,又听惢心说如懿记挂着他,心中便立刻充满着自责。 “微臣该去和皇贵妃娘娘禀报一二。” 凌云彻拱手道:“多谢惢心姑娘提醒。” “不急。”惢心劝道:“此时近晚膳时间了,进进出出的人多得很,若凌侍卫有心见主儿,不若再等等。” 她可没有挑唆。 只是凌云彻早就习惯了深夜见如懿,一听这话,便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因进出宫不易,凌云彻便寻了一处隐蔽之处歇着。 站了一天,他也颇为乏累,就靠着一旁的柱子眯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凌云彻只听见耳边传来轻声的呼唤,“凌云彻,凌云彻,你怎么睡在这里?”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瞧着眼前那和善美丽的脸庞。 “皇,皇贵妃娘娘!” 凌云彻一个打挺站了起来,好悬将站在他面前的如懿给撞下台阶。 “你怎么敢!” 搀扶着如懿的容佩怒吼一声便扬起巴掌甩过去,“皇贵妃娘娘岂是你能冒犯的?!” 她出手太快,凌云彻猝不及防之下,被甩了个巴掌,也傻在了原地。 如懿惊讶的吸了口气,厚实的唇不由自主的变成了个圆形,良久才放了下来,嗔怪的看了眼容佩,“是自己人。” 容佩狐疑的看了看捂脸的凌云彻。 黑灯瞎火躲在这里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皇贵妃这么说了,她倒不好说什么,只能将手收了回去,却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好似他只要再有别的动作,便会立刻扑上来教训他。 “疼吗?”如懿抱歉道:“这是翊坤宫新的掌事宫女,我忘记介绍给你了。” 江与彬晚间来请平安脉时,顺口提了遇见凌云彻一事。 她就想着凌云彻该是会来寻她的。 可左等右等,却迟迟等不着他,便借着出来走走踏出了翊坤宫。 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吧。 她随意一走,随意一回头,便恰好看见了靠在石柱上沉睡的凌云彻。 凌云彻的脸颊还生疼着。 他有些惧怕的看着几步之遥的容佩,这宫女的力气未免也太大了,那一巴掌甩下来将他砸的眼冒金星。 可看着眼前关切望过来的如懿,凌云彻还是憋出了一句,“不疼,只是被吓了一跳。” 他决定不去看,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如懿身上。 她今夜穿的是一件深蓝色开襟衣衫,与…… 他不敢多瞧,干脆垂下了头。 可一低头,便看见自己身上深蓝色的官服,更是耳朵一热。 如懿并不知他想了什么:“一道走走?” 见凌云彻犹豫,她又微笑道:“上次你送惢心回翊坤宫,我还没来得及谢你。” “啊。”凌云彻窘迫了一下,却还是走下了台阶,与如懿并排站着。 站近了,便能嗅到如懿身上隐隐约约的玫瑰香气。 馥香扑鼻。 他不由揉了揉鼻子,又悄悄往后望了一眼。 说实在的,他真有些害怕容佩站在他身后。 如懿大概发觉了他的想法,便微微转身,朝着后面几人道:“本宫和凌大人说一会话,你们不必跟的太紧。” 众人应了,便往后退了几步。 容佩虽也退了,却瞅着与如懿并排站着的男子十分不顺眼,“不就是个侍卫,叫什么凌大人。” 三宝也不懂。 主儿贵为皇贵妃,又无皇后在上面压着,为何偏偏对凌云彻这般的好。 还特意出宫来寻人,真是让人十分不解。 而摆脱了目光的凌云彻总算松弛了下来,与如懿一道并排往前走。 第101章 你又去寻了她? 这条宫道,凌云彻在巡逻时不知走过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于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就落在了他身侧的如懿身上。 如懿个子不高,加上旗头也不过才到凌云彻的眉毛处。 凌云彻在心中默默比较。 他曾见过几次盛装的魏嬿婉,是比他要高一些的,且,魏嬿婉是令嫔时,便视他于无物,更别说成了令妃后,那光彩夺目的样子更让他不敢靠近。 但凌云彻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娘娘。” 他指了指前面的台阶,“您还记得去年曾在此赠予微臣一碗汤吗?” 如懿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粉嫩的唇不受控制的翘起,“你还记得呢?” 她只赠了他一碗汤,凌云彻竟能记这么久,真让她满足。 “是。”凌云彻看着那台阶,好似百思不得其解,“娘娘,你知道微臣告退后去了哪儿了吗?” 这个问题让他迷茫了许久。 他明明记得自己去了永寿宫,还在门口见到了魏嬿婉,可怎么一闭眼一睁眼后,他竟泡在了大水缸之内,而且整张脸都是伤口。 凌云彻摸了摸右侧脸颊。 那里还有几块块小小的伤疤,就是那次留下的。 他又不能去问别人,只能趁着这个机会问如懿。 “去哪儿了?”如懿秀眉蹙在了一块,好似听不懂凌云彻的问题,“你不是出宫去了吗?” 她还记得他满脸欢喜,好似被自己开解得当,急匆匆就走了。 如懿现在回想那一日,还满心满腹的自豪。 这是她将凌云彻从泥沼之中挽救出来的一天呢。 “微臣记得自己那会是想去找魏嬿婉的。”凌云彻有几分不好意思,“只是后来突然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去了不曾。” 如懿脸色骤然垮了下来,“你又去寻了她?” 凌云彻赶紧补充道:“微臣听了你的话的,只是想着您这般为她,她也得知恩,便过去了一趟。” 他小心看着如懿的表情,“您觉得她最近如何?” 凌云彻期盼着从她口中可以得知魏嬿婉的近况。 他过得好,便可以站在高处同情魏嬿婉。 可他如今只是个被边缘化的三等侍卫,而魏嬿婉却扶摇直上,直登妃位,且凌云彻偶尔听见同僚的闲聊,都说永寿宫的主子怎么好怎么得宠。 这让他的心里有些不平衡,便追问如懿:“娘娘,是不是您帮扶了她?” 若是这样,魏嬿婉也算承了他的恩情,他在她面前,也能挺直脊梁。 如懿隔了良久,才缓缓道:“不说这个了吧,都过去了。” 魏嬿婉晋妃位比她恢复皇贵妃之位还要早,她也没法子将这个事情拨拉到自己身上,只能微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惦念着她。” 凌云彻有几分心虚,“不是的,微臣只是想魏嬿婉该感念娘娘。” 凌云彻丝毫不觉得当初求如懿的是他,也丝毫不在意魏嬿婉究竟需要不需要照拂,他只是一心按着感动自己的想法来。 “……她如何,我不在意。”如懿淡淡的吐出一口气,微微摇晃着身子,深蓝色的褂袍好似娇嗔的打在凌云彻的袖摆上,“你我是朋友,她不是。” 魏嬿婉爬的越高,如懿就越看不起她当日将凌云彻丢下的卑贱之法。 她含糊的嘟囔,“永远不会是。” “是。”凌云彻未曾听见后面这句话,“她当初抛下微臣独自高飞,微臣一直记得。” 这句话让如懿暗沉的神色恢复了些微的亮光,眼皮上那对半月一眨竟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她带着些欣喜和满足。 全然忘记了这句话,她曾听凌云彻说过几遍。 “看你这样,我心中也好受了许多。”如懿遥望着远处,轻叹道:“不然,我也不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凌云彻不明白,像如懿这般坚强的女子竟也有踌躇的时候。 “皇上并不知道我在意的是他的信任,是彼此真心真意的托付。”如懿难掩自己的失落,“只是……” 她抿着唇,她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从嫔位回到皇贵妃之位。 虽然中途有富察琅嬅病逝的原因,可她心中也发觉了些不对劲。 她的少年郎好像变了。 有时候,她在养心殿看书时,偶一抬头,便会落入一双审视的眼眸之中。 虽然转瞬之间,那眼神便就柔软了下来,可是如懿的心却跳的很快很快。 她蹙着眉,嘟囔着,“他变了。” 不知是不是她想了太久,凌云彻又跌进了自己的情绪中。 他的脑海中,是那个穿着粗布衣裳还会蹦蹦跳跳跑来找他的魏嬿婉。 是省了吃食捧来给他,催促他快吃的明媚少女。 是得了他送的简陋红宝石戒指而兴奋不已的魏嬿婉。 绝不是如今趋炎附势,出门穿戴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贵的令妃娘娘。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她也变了。” 如懿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她没有怪罪凌云彻又提起魏嬿婉,反而在淡淡的忧伤中又起了些满足。 好似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个共同点而又往前踏进了一步。 “我是没法子了。”如懿轻柔的笑着,“但你年纪不小了,又有了前程,也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若是有意,我可为你安排。” “娘娘。”凌云彻正沉浸在以前的魏嬿婉之中,听了这话,也是苦涩摇头道:“微臣并无此意,能陪伴在皇上与娘娘身边,已是微臣的福分。” “真是因为这个理由?”如懿盯着他的眼睛,好似想从他的眼睛觑得真相,“还是因为魏嬿婉?” 凌云彻知如懿不喜欢听他提起魏嬿婉,便硬将情绪压了下去,“微臣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望着眼前比他矮了几分的如懿,重复着,“能陪伴在您的身侧,是微臣的福分。” 如懿心底的愉悦晃晃荡荡的溢了出来,她仰着头,双颊的肉随着她的笑容往两边堆起,好似两座小山一般高耸,“好吧,你觉着自在便好。” 第102章 这等巧思,怪不得皇上看重 金川战事胶着,讷亲昏聩畏缩,屡屡失利,备受斥责。 且没过多久,讷亲竟擅自回京,引得皇上大怒。 太后听闻消息,急得六神无主:“他怎可如此擅作主张!” 若仅仅是贻误战机,皇上要杀讷亲,也不会牵连上钮祜禄氏,可加上了自作主张,引发的问题就不一般了。 以皇上的疑心,甚至会怀疑这背后有没有她的主张。 福珈劝道:“讷亲大人毕竟是钮祜禄氏人,太后该替他说说话,许还有生机。” 太后揉着眉心,“玫妃病着,舒嫔不好控制,哀家派庆贵人去吗?” 她一想就觉得肯定成不了,但还是想试上一试,便欲吩咐福珈去唤庆贵人。 可眼角一瞟却看见了放在一旁的圆凳,也想起了那一日坐在这里娓娓道来的魏嬿婉。 她说:“太后娘娘,你心里想要什么呢?” 她说:“皇上至孝,您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该绕弯子。” 不该绕弯子…… 太后忽然扶住了福珈,“走,哀家要去养心殿。” 她既然打算信魏嬿婉一次,就信的更彻底一点,就让她来试一试,魏嬿婉看的准不准。 养心殿的气氛很是凝结。 龙案旁,垂手伺候的也不是李玉,而是进忠。 太后不由觑了过去。 她对这个太监也有些印象,是李玉两个徒弟之一,只是现如今竟只他在殿内伺候着了吗? 她又想了想门口一左一右站着的李玉和进保。 嚯。 看来,养心殿也有了些变化。 “皇额娘。”皇上从龙案上抬起头来,神色在阴影处瞧不太清楚,只看着香炉里的青烟缓缓升起,挡在他们之间,“请坐。” 待太后在旁坐下,皇上亦没有起身,只缓缓开口道:“您是为讷亲来的吗?” 太后心头一跳。 她一来,皇上就一针见血的拿出了这个话题。 显然已对讷亲十分不满,欲杀之而后快。 可—— 太后犹豫了。 讷亲是钮祜禄氏在朝廷位置最高之人,真让她放弃了他,却实打实的有些舍不得。 悄然的,太后右肩的纹路逐渐又在加深,她不由揉了揉眉心。 有点痛,有点烦。 很想教训皇上。 就在她即将忍不住开口时,左手旁落下了一盏热茶。 太后正心烦气躁,伸手抓起便就喝。 茶水一入喉,太后便瞪圆了眼睛,一股极清凉的感觉顺着她的喉咙直冲脑门之上。 将刚刚的烦躁全然一扫而空! 她低头轻嗅。 好冲鼻的薄荷味。 再瞧瞧躬身退回原处的进忠,不由眯了眯眼。 好。 甚好。 她在深宫一生,见过不知道多少太监,且也与先皇身边的那位太监总管交情颇深,所以眼光毒辣。 这等巧思,怪不得皇上看重。 太后没有点破此事,只借着这会的清明看向了皇上。 “哀家知皇上因着讷亲之事心烦气躁。”太后将茶杯放在了一旁,“就过来说上一说。” “是吗?”皇上声音低沉,“皇额娘是想为讷亲求情吗?” 太后仔细的看着暗影中的皇帝,不由也有了些感慨。 是了。 她总将皇上当做孩童来看。 可实际上眼前的这位连孙子都有了。 她的确该换种法子来面对皇上了。 “金川战事,皆因讷亲贻误。”太后忍着心痛,“且擅自回京,亦是不尊皇帝,哀家怕皇上顾念,不忍重罚,便过来一趟。” 她深吸了一口气,艰难挤出四个字。 “讷亲当斩。” 说出这个词,太后心中好似轻松了许多。 皇上已盯住讷亲,死与不死已没有什么区别。 斩。 便是斩断皇上对钮枯禄氏的疑心。 只要她还是太后,又怎么会怕钮枯禄氏后继无人? 皇上听了这句话颇为意外,不由俯身往前,好似要仔细看清楚太后的神色,“皇额娘,你真是这么想?” 看着日光下弘历的面容,太后好像看见了以前尚还是孩童的弘历,目光柔和许多,“哀家是你的皇额娘,自是事事以你为先。” “那朕现在就拟旨杀讷亲?” “这是前朝政事,皇上自己决定就好。”太后低头寻茶碗,本想再喝一口,却又想起刚那凉透脑壳的感觉,便悻悻然的收回了手,“哀家年纪大了,说了这句话便就回去了。” “好。”皇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搀扶太后,“等今日事了,朕就去陪皇额娘进膳。” 语气是难得的真心实意,亦带着诚挚的孝心。 “且皇额娘不必担忧往后,讷亲没了,还会有新的人。” 太后意外极了,皇上这话虽没有说透,却也是一种示好。 难道魏嬿婉真这么灵? 揣着这份欣喜,她拍了拍弘历的手背,“哀家知你事忙,若能来便就过来,若不能来也别勉强,别忙起来顾不得吃饭。” 话语之中,皆是一个普通母亲对儿子的关切。 瞧着弘历还要再送几步,太后笑着要走,“这么多人跟着呢,哀家自己会走,你且忙着吧。” 弘历无法,却还是送到了养心殿门口,直看她上了软轿才放心回头。 软轿摇摇晃晃往慈宁宫去,太后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福珈欲言又止,“太后娘娘,您怎么……” 她想不明白,为何太后会自断臂膀。 太后微微笑了笑,“皇上毕竟是皇上。” 皇权在他手中,她又何必和一个跳梁小丑般上蹿下跳,还无端端损了她与皇上之间难得的母子之情。 没有哪一个皇帝喜欢后宫参政,弘历也不喜。 她参与的越多,反而是将钮枯禄氏继续往下拉。 “哀家不说不提,他才会多顾虑,多照拂。”太后深深吐出一口气,“哀家啊,只要当一个颐养天年的老人就好了。” 弘历登基十余载,朝纲稳固,且借着孝贤皇后之死,雷霆处置了张廷玉、高斌,再加上讷亲,就算将老臣都干干净净的料理掉了。 在前朝,他是个无可挑剔,天生的君王。 在后宫—— 太后皱了皱眉。 若不算如懿,也算得是个清醒不昏庸的皇帝。 可偏偏有个如懿,为了她,皇上没少做蠢事,权衡利弊之下,竟将她推上了皇贵妃之位,且瞧着即将往继后的位置去了。 她越想越气,恨不得吩咐众人将软轿往回抬,她再好好劝一劝皇帝。 但不知道是不是那薄荷醒脑之能还在,太后按捺住了这个打算,转而吩咐福珈道:“叫皇贵妃来慈宁宫。” 皇上劝不得,她敲打如懿总是可以的吧? 第103章 哀家只怕你后悔 如懿来了。 她难得穿着稍艳一些,是件黄色的衣衫,倒也衬得上她皇贵妃的位置。 只是这黄总掺杂了些绿。 黄绿黄绿的。 太后看了一眼,便觉头晕,只能将目光往上挪。 不往上看还好,往上一看,旗头上那大红花和那娇艳的红唇相映得彰,宛若两个血色的深渊,好似下一刻就将要将她旋进去。 太后不由问道:“你不知永璜生病吗?” 如懿没想到太后开口便是这句话,一时也凝了神,“臣妾知道。” 她好像是想要表露自己的伤心,可唇上下了两下,只难看的平成一条直线,“臣妾很是伤心。” “哀家可没看出来!” 太后冷声道:“倒是看皇贵妃真是人比花娇,身上的衣衫更是艳丽无比!” 纯妃虽蠢,又被皇上弃了,可爱子之心未曾作假,虽算不得十分疼爱永璜,可近些日子来,她也瞧着纯妃常常去看望永璜,可偏生眼前这位总被皇帝说因无子可对诸多孩子一视同仁的皇贵妃半分慈悲不显。 永璜还曾是她养育过的孩子,都狠心如斯,那其他的呢?! 而且,她还知道另外一件事,便缓缓道:“你现在是得意了,哀家两个皇孙都折在你的手中,还有个贵妃也因你落马,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如懿抬起了头,厚唇莫名的往上翘起,好似在微笑,可口中却是诚恳:“太后您的话,臣妾不懂。” 太后不知如懿是真不懂,假不懂,但看着她那好像时时在微笑的唇十分不爽,“不懂便就不懂罢,哀家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不管是因为乌拉那拉氏,还是因为你本人,哀家都十分不喜欢。” 她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到了皇贵妃的位置,后位近在咫尺了?哀家告诉你,还差得远!” “臣妾从未想过要当皇后。”如懿一派恬静辽阔的模样,“皇贵妃亦是皇上看重才赐下的。” …… 太后很想撬开如懿的脑瓜子看看里面装着什么,甚至还想了想若是乌拉那拉宜修还活着就好了。 她定要站在宜修面前,极尽的嘲笑。 瞧瞧,你的侄女是个什么玩意。 就像选秀那日一般,姗姗来迟也就罢了,还装作懵懂无知奇怪弘历怎么会选她。 不选她,她跑去秀女堆里站着作甚?! 既要且要。 想表明自己的高洁超脱,又舍不得弘历的爱恋。 只是连太后都没想到,过了快二十年了,如懿还是这个死样,真真是让她火冒三丈,恨不得—— 唉? 太后忽然之间平静了下来,甚至还带上了愉悦的笑容,“是吗?倒是哀家小瞧了你,没想到如懿你竟还如此高洁,福珈——” 她盯着如懿脸上徐徐绽放的淡雅微笑,一字一句道:“去和皇帝说一声,就说皇贵妃如懿,顾念哀家对乌拉那拉氏的情绪,自觉配不上皇后之位。” 如懿的笑容骤然停住了,她不敢信她听见了什么? 为何太后会这么说? 一般人听见她的推辞大多都会夸赞她,并说她与旁人不同。 太后也夸了,可怎么下一句话就那么不对呢? “哀家喜欢孝贤皇后,也不愿这么早有人登上后位。”太后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皇上虽不比寻常人需得守丧三年,但后位空个三年,也算是对孝贤皇后的追忆了,福珈,你就这么和皇上说吧。” 她又瞧着如懿,慈眉善目道:“如懿,你定不会有什么意见吧?皇后嘛,只是个位份,早得晚得都差不多,过个三年也无妨对吧?” 如懿好似一个生锈的机器,良久才干涩的点了点头,“太,太后所言极是。” 她不知道富察琅嬅死前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弘历对富察琅嬅颇为思念,话语之间也将她推崇甚高。 富察琅嬅是死去的白月光。 只沾她几分好处的魏嬿婉已经不一般了。 更别说牵扯到她本人了。 如懿闭了闭眼,第一次觉得无力。 弘历一定会答应的。 也就是说,她随口如平日般的一句话,便将她登上后位一事硬生生往后推了三年? 太后瞧她模样,神清气爽,一挥手就让人将如懿送出了慈宁宫。 如懿神情落寞的踏过门槛时,却瞧着远处快步走来一人,“姐姐。” 海兰面露急切的神色,“太后找姐姐,是否为的是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事情?” 如懿露出一丝丝的苦笑。 海兰见了,当即往后走,“我去和太后说这件事是我一人做的,和姐姐无关。” 如懿垂下的双手交叉在一块,颇有些无力,“这件事就到这儿了,已经了了。” 她依旧不觉得是自己惹了厌恶,只觉得太后该是因为海兰的事情敲打她。 海兰脚步一停,又听如懿呼出长长的叹息,“我早说过,你做和我做没有什么区别。” “姐姐——”海兰心痛极了,“我——” 若她知道会牵扯到姐姐,她一定会再稳妥一些。 如懿心思沉重,往前走去。 海兰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她们停留不久,注意力又在彼此身上,便没发现角落里福珈暗暗的看着这一幕,并回禀了太后。 “哼。”太后听了,冷哼了一声,对宫里这两个害虫一般的人物更是不喜。 待晚上皇上过来用膳时,太后瞧着弘历应了三年不立后的要求,便也不好再提她们两人的对话,便旁敲侧击的提起了纯妃和永璜。 “皇帝,纯妃和永璜都病着,你可曾去看过他们?” “纯妃是心病。”弘历漫不经心道:“朕又不是太医,也瞧不好她,至于永璜……” 他叹了口气。 永璜身为长子,他也曾对他抱有希望,可谁能想到只是一顿斥骂,就让他吓破了胆儿,抱病在床。 “永璜的病说起来太丢人。”弘历将筷子放回了桌上,“朕不愿去看他,也是不想承认这件事。” 他的儿子不该是这么懦弱无能的人。 太后也放下了筷子,“皇家子嗣总是难一些,哀家知你总去长春宫,对着孝贤皇后的画像喃喃自语,若永璜有了万一,哀家只怕你后悔。” 第104章 你总惦记着皇贵妃? 后悔? 弘历慢慢咀嚼着这句话。 之前,他未必会动容。 可不久之前,九阿哥刚刚夭折,他才承受过丧子之痛。 皇子养大不易,他是不是不该这么严苛? 怀揣着这份思索,弘历盯着眼前的夜色良久,忽然低声道:“走,去看大阿哥。” 路上经过了永寿宫。 弘历本只是漫不经心瞟了一眼,进忠便迅速跟了一句话,“令妃娘娘听闻大阿哥病了也极为担忧。”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李玉下意识的就反驳道:“皇贵妃曾养育过永璜,要担心也该是皇贵妃担心。” 进忠瞟了他一眼,闭上了嘴。 唉。 到如今,李玉还未曾发现不对劲吗? 不过没发现也好,他还能继续借李玉这张嘴来引导皇上。 譬如现在—— 驾辇上的皇上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却不是想起皇贵妃,而是冷笑。 他们就在永寿宫外,进忠提起令妃无可厚非,可翊坤宫离这里远着呢。 “李玉。”皇上慢吞吞道:“你总惦记着皇贵妃?” 不惦记,怎么可能进忠随口说的一句话,他就能立刻反应到如懿身上? 这话的涵义就有些奇怪了。 饶是李玉也惊出了一头冷汗,跪地道:“奴才不敢。” “哼。”皇上一甩佛珠,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进忠,时辰尚早,朕在前面先走,你带着几人去取了软轿来接令妃一道去,她性子和善,又曾伺候过大阿哥,担忧也是正常的,朕便带她一道去吧。” 永璜的府邸在宫外。 纯妃是他养母,偶尔出去一趟也不难。 可作为目前毫无关系的魏嬿婉,却的确不能贸然上门的。 听说皇上要带上她,魏嬿婉“蹭”的一下就出了永寿宫。 进忠正在外面等软轿,瞧她冲出来赶紧扶了一把,“哎呦,我的令主儿,别急呐。” 正好这个时候,软轿来了。 进忠搀扶着她坐了上去,一挥手便快步跟了上去。 进忠公公脚程快,前面扛着驾辇的小太监又有意慢着走。 一快一慢,等到了宫门口,魏嬿婉已经追上了弘历的驾辇。 既然追上了,便不需要再另备马车,魏嬿婉顺势就挤上了皇上的马车。 李玉在旁干瞪眼也无法,只能任队伍浩浩荡荡的去了永璜的府邸。 只是到了门外,弘历却迟迟未动。 魏嬿婉觑了他一眼。 又在甩他的那个破佛珠! 魏嬿婉知道,弘历心烦的时候就会甩来甩去。 他心烦,魏嬿婉不心烦,她正从马车窗子往外瞧。 瞧一个个过去的帽顶。 一个,两个,三个…… 嚯。 有个特别好看的停住了。 魏嬿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从帽顶也看出特别好看来。 反正无趣,她便盯着一直看一直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弘历好似下定了决心,“走吧。” 他起身往外走。 而那个特别好看的帽顶也往车门前走去了。 魏嬿婉失望的抿着嘴跟了上去。 出了车门,她在转头一看。 呀。 特别好看的帽顶下是双特别好看的狐狸眼—— 果然是进忠。 他正伸手过来,准备搀扶魏嬿婉下马车,口中还说,“令主儿,仔细脚下。” 魏嬿婉满意了。 不过等下了马车,她也将玩闹的心情收拾了干净。 他们是来看病人的,更何况这是魏嬿婉曾经的故人之一。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有冒犯的心思,便凝神跟上了弘历的步伐。 帝王至,府邸里的人早就候着了。 领头的正是永璜的福晋,久未见显瘦了不少。 魏嬿婉同情的看着她。 满京城的福晋算她最辛苦了,光婆婆就有四个。 现在永璜又病了,自然憔悴了许多。 皇上并未多看周围的人,只快步往永璜的房间走去。 齐汝也在,行礼过后,面对弘历询问的眼神,也只遗憾的摇了摇头。 弘历呼吸一乱,瞧着那门槛犹豫半晌才鼓足勇气迈了过去。 屋内,是极为浓郁的药味。 可弘历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凝视着床铺上的紧闭双眼的永璜。 就算他在睡梦之中,亦满头大汗,双手紧紧扯着被褥,竟一丝一毫都放松不下来。 “大阿哥心中惊惧,日夜不宁。”齐汝叹道:“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因朕骂他?” 齐汝可不敢说真话,嗫嚅着,“微臣不知。” “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说。”弘历回望站在门边的魏嬿婉,“令妃,你来说,他是不是因为朕骂他才如此?” 这话难回。 君心难测,说是或者不是,都有可能让这位帝王拂袖而去。 “……皇上是帝王。”魏嬿婉想了想,还是恭敬道:“您雷霆一怒便如天怒一般,大阿哥只是个凡人,如何能承受?一时惧怕也是有的。” 不管三七二十一,马屁先拍。 齐汝怕这问题又回到自己身上,干脆道:“心病只是因,引发了大阿哥体内旧疾。” 可不能让皇上认为是他发火导致了永璜躺下,不然的话,定又是逮住他骂他一顿无能。 弘历听了,严肃的面容微微放松,终于向着床铺走了过去。 魏嬿婉松了口气。 是父子又不是仇人。 皇上这几步简直步履维艰,不催不走。 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她也看了过去。 永璜身上黑气忽明忽暗,随着他的呼吸一提一落,颇有节奏,也让魏嬿婉抓不住机会,要么黑气没有出现,印记催不动,要么有了反应,还没勾上一丝,黑气就又回到了永璜体内。 就如同孩童般调皮。 魏嬿婉磨牙嚯嚯,只能暂且放弃。 “永璜啊。”许是看他的样子太可怜,皇上不由声音软了些,“永璜。” 第105章 你有没有这么告诉永璜!? 永璜却是从梦中惊醒的,一睁眼,看着眼前笼罩着他的身影,他差点翻了个白眼再度晕过去。 幸好齐汝及时冲上来,一碗提神药灌了下去,才让永璜多了几分清明,颤颤巍巍道:“……皇……阿玛。” 看着永璜这个模样,弘历是真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再吼他一嗓子。 魏嬿婉眼瞧不好,赶紧上前插话,“大阿哥,皇上心疼你,特意赶来看你。” 别说永璜听见没有,起码弘历听见了。 他深深呼吸了几次,将卷上来的怒火往下压,轻声道:“永璜啊,朕来了。” 可被吓破了胆的永璜却不敢和弘历对视,只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门口的伊拉里氏,口中还喃喃着什么,“……额……娘。” “他说的是谁?” 皇上问道:“有谁来过吗?” 伊拉里氏低头道:“白日纯娘娘来过。” 皇上听了,在进忠捧上来的圆凳上坐下,“永璜啊,你想见纯妃?” “……嗬……”永璜目光依旧痴痴的望着半空中,“……额娘,额娘,你别走,等等儿子。” 显然,永璜又陷入了梦魇之中。 皇上皱紧了眉,那么一碗药汁灌下去,竟只能维持那么短暂的时间吗? “进忠啊,让纯妃过来。”他又觑了眼另一旁有了几分急色的李玉,“李玉啊,你去请皇贵妃来。” 他倒要看看永璜病成这样,这两个曾养育过永璜的人究竟有什么不同。 纯妃来的极快,甚至是跌跌撞撞冲进的房内。 她的装扮极素,且脸上亦没有什么妆容。 她进了门,只与皇上行礼之后,便扑向了床铺,含着热泪用绢子替他仔细擦拭。 显然是做习惯了的。 永璜也在她的安抚下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皇上瞟了眼门外的进忠,“看着点时辰。” “是。”进忠垂手应了。 时间缓慢的流逝。 纯妃抵达后半个时辰,走廊上总算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不疾不徐,不慌不忙。 就如她的人一般。 皇上捏着佛珠缓缓转头看向出现在门口的如懿。 与素淡的纯妃不一样,一眼望去,第一眼便被她那鲜艳的红唇给吸引去了注意力,再看一眼,便又瞧着了旗头之上的红花。 和府邸之中的悲伤的气氛全然不一样。 就好似吮吸着周围逐渐开放的令人生厌的血之花。 且他莫名的想起了永琮。 当初宝华殿超度时,富察琅嬅也是因着这朵红花而发作。 怎么? 如懿这是在庆祝什么吗? 皇上忍耐着甩了甩佛珠,“如懿啊,你怎么来的这么慢?” 如懿并不觉得自己来的太慢,她只是按照往常出宫的顺序收拾罢了,也不懂皇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行礼道:“臣妾想着面见圣颜,总该收拾妥当。” 这话算不得错。 可前提得是弘历不是在永璜府邸处唤她们。 若是一心记挂着永璜的病,不该如此妥当,应当如同纯妃那般满脸急色而来才对。 “如懿啊。”皇上缓缓又问道:“永璜病倒之后,你来了几次?” 如懿无辜的睁大了眼睛。 皇上不是厌弃了永璜吗?为何要问她来了几次? 不待她想出该怎么回答,伏在床上的纯妃突然开口了,“皇贵妃事忙,从未来过。” 伊拉里氏亦低声回答,“只有纯娘娘常来。” 她心中不是没有怨恨的。 永璜病倒之后,她依着他的要求屡次去翊坤宫,可每一次,是每一次吃的都是闭门羹。 甚至有时候,她瞧着海兰从翊坤宫中出来,可上前一问还是一般回答。 皇贵妃不在。 皇贵妃睡了。 皇贵妃累了不见人。 她脾气是很好, 身世亦不高,但在此时说这么一句实话,也算不得冒犯。 皇上嗤笑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如懿局促的站在原地,也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便想学着纯妃那般上前瞧永璜的状态。 纯妃本不想让开,被魏嬿婉轻轻一拽,只能悻悻然将绢子递给如懿。 两手在弘历眼前交错而过。 一只五指光秃秃的,早已卸掉了所有珠宝护甲。 一只不止戴着戒指,且那华丽冰冷的护甲还稳稳的戴在手指之上。 弘历就这么瞧着。 瞧着如懿捏着绢子坐着在了床沿上,状似心疼的擦拭着永璜额上的汗珠。 瞧着那护甲屡次从永璜脸颊上擦过。 弘历虽然不是太后亲子,却还记得自己病了时皇额娘是怎么急匆匆的卸了护甲才抚上他的脸。 爱,和不爱。 就这么清晰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甚至悄然揭露了他觉得如懿无子,便可对子嗣一视同仁的可笑。 心性凉薄之人,又如何会疼爱孩子? 弘历闭了闭眼,再睁眼,便骤然起了身,一把扯下了那两个碍眼的护甲往地上一掷! 且下一步,他便直踩了上去。 事发突然,如懿尚未反应过来,目光亦呆呆的望着已被踩扁的护甲,“皇……” “朕原以为纯妃教养不当,教坏了永璜,想着不如一开始就交给你养。”弘历声音冷峻,“可现在瞧来,皇贵妃你竟还不如纯妃!她可以算做慈母多败儿,你呢?” 他俯视着如懿,有几分心痛和不忿,“你呢?!永璜也曾在你膝下过,你就这么冷冰冰的对他?” 弘历在咆哮,可如懿的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地上的护甲,好似愣住了毫无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皇贵妃的这三个字刺激了床铺上的永璜。 永璜突然尖锐的吼了一嗓子,“娴娘娘!你告诉我的,你说子凭母贵,你和额娘比不过皇后娘娘,所以我比不上二阿哥,可为什么二阿哥没了,皇后娘娘没了,我还是不能?!” 他的嘶吼声震慑了整个房间,还带着些微的呜咽,“我为长,他们都告诉我长子该做弟弟们的表率,可太子不就是表率吗?我为什么要被叱骂?” 一时间,屋内宛如冰窖。 魏嬿婉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纯妃,亦面露震惊之色。 这事该是发生在她成为答应之前,不然怎么连她也不知道如懿曾这么教导过永璜! 原来—— 原来永璜灵前失仪真正的起源在此! 弘历震怒,他紧紧盯着茫然站起来的如懿,“你真这么说过?” 他尚记得自己在圆明园初见皇额娘时,她是如何告诉自己的。 她说:“别人如何看你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自己不能轻贱了自己。” 这句话撑着他走过了无数的低谷,可为什么永璜得到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你说!”弘历迫近了如懿,“你有没有这么告诉永璜!?” 第106章 你亦没有你所想所说的那般无辜 弘历久为帝王,迫过来时的压迫极为慑人,好似要将她啃噬致死。 其中再无半分之前的情爱,全然是厌恶和憎恨。 他在憎恨她。 憎恨她无意中说过的这句话。 “臣妾并未说错。”如懿很不喜欢弘历看来的目光,“在你心里,嫡子本就尊贵不是吗?” 她只是将皇上心中所想说出来罢了。 若永涟永琮还在,怎么可能有永璜什么事? 她是不忍心永璜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将一切点破给他看罢了。 “臣妾没错。”如懿再度重复着,压根不顾忌此时正在永璜的病床之前,竟要当场和弘历杠上! 弘历气的浑身发抖。 看看! 这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养母,竟在年幼的永璜心中种下这么一个种子。 事事打压他不如嫡子尊贵,怪不得他会走错到这个地步! “臣妾曾伺候过大阿哥。”魏嬿婉缓缓开口,“那时大阿哥极懂事,也极感恩纯妃养育他。” 她恍惚还记得那时,永璜受了委屈也不闹,只说等他长大开府就好了。 这份好,也包括可以带那时候的魏嬿婉离开。 虽只是童言童语,可也表露了他的好心肠。 纯妃颤着手握住魏嬿婉的手臂,眼中皆是不可思议,“他真是这样想的?” 这段时间她虽常常过来,心中却始终犯嘀咕。 她这么忙前忙后,会不会如懿来了一招手,永璜便又不顾曾经了? “是的。”魏嬿婉轻柔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响起,“纯妃良善,臣妾虽不知晓哲悯皇贵妃如何,可想着孝贤皇后亦是富察氏人,想来哲悯皇贵妃也差不多一般温婉,这样的血统如何能养出不忠不孝呢?” “如懿,永璜一直对你那么好,那么孝顺,你怎么舍得,你怎么忍心的?!” 纯妃哭着跪了下来,“皇上,臣妾之心便可明了了,永璜永璋都是被人蛊惑的。” 她伏地,呜咽着说道:“臣妾曾问过永璋,是听见愉妃在路上教导永琪应当不哀不痛,所以才有样学样,他们都是个好孩子啊,皇上!” 纯妃哭着。 为了永璜和永璋,也为了她自己。 谁能想到,她辛苦养育了这么久的孩子竟早就被埋下了恶毒的种子? 在那么一个日子骤然反噬而来。 可是—— 魏嬿婉不忍看,别开了脸。 晚了啊。 一切都晚了。 就算他们知道了原因,永璜是自己在王公大臣之前失仪的,永璋亦同样。 改变不了的结局,只会让人觉得无力。 “愉妃?” 弘历的手捏紧又放开,他心极痛,愉妃一天到晚“姐姐姐姐”的,若其中没有如懿的原因在内,他也不信! 皇家子嗣难,极难。 可他信任的如懿却一次性毁去了他两个孩子。 弘历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如懿站在正中间,周围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唯独她,好似飘离在外一般,什么都不能影响她。 哦不。 她的面容还是有些崩碎的,总是会时不时望着他脚下之物。 正是刚被他掷下的护甲。 除此之外,便是一声不吭。 弘历无力又烦躁,便往前想要将她另一只手的护甲也给薅下来。 许是看他目标明确,如懿警惕的将左手往后挪,也想起了回答弘历,“臣妾百口莫辩。” 她嘟囔道:“臣妾只是说了皇上你心中所想。” 又是这样。 弘历颇有些崩溃。 每次到了要紧的时候,她无法解释的时候,翻来覆去便是这么一句话。 好似混过此时,一切便就了结了一般。 他难得起了粗暴之意,死死扣住如懿的手臂,让她回头去看。 去看床铺上满头大汗,仍处在梦魇之中的永璜,“看看他,你就没有半分愧疚半分自责吗?!” 恰好这时,永璜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连眼白都极少。 如懿看得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挪开了目光。 “你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弘历将她往旁一推,“朕对你很是失望,皇贵妃——” 如懿知道,弘历每次要罚她的时候,便会只唤她的位份,然后接下来定又是贬! 她下意识的仰头就看向了弘历,脱口而出,“皇上,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每一次,只要她说出这个诗句时,皇上都会对她百般妥协,这一次也应该是吧?也应该不会出错的。 只要混过这会,一切都会好的! 可魏嬿婉怎么肯让她就这么过关?! 永璜如此悲惨,如懿还想分毫不损? 休想! 她快步上前挽住了弘历的胳膊,状似关切,“皇上,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同时,手心的印记已然悄悄按上了弘历的身体。 面对如懿,魏嬿婉不敢托大,只能徐徐的边催动着印记,边盯着他身上的黑气。 弘历也不好过,一边是心里全力往下压的巨大石头,一边却是竭力往上挣扎的一股顽强的力。 两相对杠,好似要将他的身体斩成两截,颇为痛苦。 且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呢喃,“放弃吧,妥协吧。” 魏嬿婉很吃力,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和发作期的黑气对抗,也是第一次承受这等压力。 几乎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且力量竟没有半分减弱,反而愈发的沉重。 魏嬿婉几乎将唇咬破。 放弃吗? 不愿意。 如果这一次放弃,再等下一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她不愿意放弃! 魏嬿婉额上沁出了薄汗,连身子亦微微摇晃起来。 对面,如懿好似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目光逐渐挪了过来。 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忽然,两人之间多了个身穿深蓝色蟒袍的身影。 进忠躬着身,恰好将如懿的目光隔了开来,“皇上。”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称呼,却足够让弘历挣扎了出来。 是啊。 他是皇帝,是帝王,是天下的君主,怎么可能被这什么劳什子石头压着一辈子?! 魏嬿婉眉心一颤,明显感觉压力被硬生生的抬起了一寸。 她讶异的转过头,弘历脸颊通红,却拍了拍进忠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皇贵妃。”弘历的声音有几分凉意,却早已没了平日对如懿的温柔顺从,“皇额娘说的对,未曾生育过孩子的又如何知晓该怎么养育孩子。当初也是朕的错,屡次强求让你收养永璜,你始终不愿,朕还是没有放弃。” 他疲惫的转过身,“永璜的事情,的确有朕的责任,朕不该全然信你,但皇贵妃,你亦没有你所想所说的那般无辜。” 第107章 他亦有自己的不敢 弘历从未这么清醒。 他与如懿年少相知,最是清楚不过她的小把戏。 就算被指着斥错,她也一定要拉一个垫背的,好让她心里头可以松快一些,能够自我原谅,迅速揭过此事。 “皇上……” 如懿从未见过弘历这般模样,连带着也忘记了魏嬿婉的不对劲。 她惶惶然往前迈出一步,“臣妾——” “不必多说了。” 弘历盯着院中摇曳的古树,“皇贵妃,朕乏了。” 他一手牵住魏嬿婉,一手扶住进忠往外走。 “纯贵妃。” 出门之前,弘历喃喃道:“朕复你位份,你多陪陪永璜吧。” 永璜的痛苦,有他一半的责任,弘历承认了,可是—— 他亦有自己的不敢。 他不敢看见永璜那双了无生机的眼眸,也不敢再回想这一切皆因为他过于相信如懿。 这个痛,这个刺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心底,终其一生无法也不会忘记。 秋去冬来,永璜的身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够坐起喝上一口汤,坏的时候进气少出气多,连棺材都备了下来。 其中,魏嬿婉也去了几趟,寻了个合适的机会净化了他身上的黑气,但也不过是聊胜于无,大阿哥几乎已经不能感受外界的一切了。 纯贵妃坐在她身侧,看向永璜的目光也颇为苦涩,“明明是我未曾看顾好他,却因着他复了位份,实在是让我心里难受得很,还有你……” 她握着魏嬿婉的手低声哭着,“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就昏了头,明明你照顾永璜那么尽心,还听信了愉妃的鬼话。” 魏嬿婉拍了拍她的手背。 要说她全然不计较过去,也不太可能,但冤有头债有主,她恨的人也明确。 金玉妍,海兰,如懿这些,一个都跑不脱。 比起她们,眼前呜呜哭着的纯贵妃倒没那般放不下了。 横竖只是个耳根子软,偏听偏信的人罢了。 “只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纯贵妃擦了擦眼泪,“皇上为何并未处罚愉妃。” 她都已经在皇上面前告了愉妃一状,怎么回宫之后就没了动静。 魏嬿婉笑了笑,并未告知纯贵妃真相。 弘历虽主动和那黑气抗衡了一次,可回宫后就头痛欲裂,直接歇息了,不过幸好,第二日起来他对如懿的憎恨虽不如那晚强烈,但情分却几尽干涸。 魏嬿婉也摸不住他究竟还记得不记得那夜之事,但觉得稳妥起见,还是维持着弘历对如懿的厌恶,莫要分散去别人身上了,且海兰和如懿一体两命,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她在任何位份之上都没有区别。 只是—— 魏嬿婉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了床铺上昏昏沉沉的永璜。 只是永璜怕是撑不住了。 冬天匆匆过去了。 期间因永璜病情愈发严重,弘历特准了他去南苑休养,却未能逆转他的病情。 次年三月,永璜病情再度加重,药石无医,病逝。 弘历大悲,追封其为定亲王,由其长子承爵。 只是这份悲伤亦有时限。 不过几个月后,后宫之内便无人再提永璜。 魏嬿婉瞧着月亮叹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两人身上。 白蕊姬正在调整琵琶,时不时会蹭到一旁的意欢。 意欢正趴在桌上抄写什么,被她撞了几下,便拿毛笔头去戳戳她,“你去远点。” “我就不。”白蕊姬不止不去,还贴的更近了,“你都抄了一天也不歇一歇,仔细眼睛不好了,别写了,听我弹曲儿吧。” 意欢被她推的摇来晃去,只能无奈的放掉毛笔,“我哪里抄了一天了,嬿婉救我。” 魏嬿婉偷笑,接过春婵捧来的果盘走了上来,“意欢姐姐一抄就忘了时间,还是先吃点水果吧。” 春婵细心,贡梨切成了小小的块状,上面还放了几根银戳子。 意欢被两人闹腾着,只能戳了一块放入口中。 入口甘甜,她不由多吃了几块。 玫妃坐在另一边,随意弹了起来。 意欢原本微笑听着,可听了一会,竟忍不住捂嘴往外冲了。 白蕊姬手悬在了空中,迟疑的回头,“我的曲这么难听吗?” 魏嬿婉也犹豫的看着眼前的梨子,瘪嘴道:“我怎么觉得是梨子的事情?” 她们两人,一个丢下了琵琶,一个丢下了果盘,同时往外冲了去。 “意欢!” “意欢姐姐!” 意欢将梨子吐掉,胃里仍觉得不太舒服,可回头一看,门上趴着两个满脸自责的人儿,赶紧解释道:“和你们没关系,这几天我一直觉得不太舒服,吃什么都不怎么对味。” 她的贴身宫女荷惜抚着意欢的后背,也有些担忧,“主儿头晕了好几日了,只说抄书抄的眼花,怎么说也不肯宣太医来。” 白蕊姬念叨,“头晕?” 魏嬿婉重复,“胃口不佳?” 她们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向了意欢,异口同声道:“你不会怀孕了吧?” “啊?”意欢还未反应过来,就瞧着魏嬿婉紧张上前搀扶着她进屋。 而白蕊姬则急匆匆的吩咐人请太医来。 意欢的身子一直是齐汝看的,来的自然也是他。 诊脉后,他便微笑着道,“舒嫔娘娘脉象是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 “真的?”意欢喜极而泣。 她盼了这么多日子,终于盼着了这一天。 可瞧着屋内愣住的两人,意欢又有些踌躇。 魏嬿婉一直不曾有孕,白蕊姬亦失去了孩子,她们听闻这件事会不会不高兴呢? 齐汝退了出去,而魏嬿婉和白蕊姬还在发呆。 意欢紧张的搓着帕子。 有孩子她是很高兴没错,可更不愿好姐妹伤心呐。 她鼓足了勇气,正要开口说什么时,却看眼前两人都不见了。 再左右一看,竟都挤到了她身旁。 第108章 有些事皇帝你也该自己做了,别指望哀家了 “哇。”白蕊姬先开了口,她不敢太接近,怕挤伤了意欢,只眼睛亮亮的看着意欢的小腹,“都两个月了唉。” 魏嬿婉也嗔怪道:“你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可没有吃什么伤身的东西吧?” 全然是暖洋洋的关心。 意欢腼腆一笑,“我月信本就不准。” “你这是头一胎,可一定要非常小心。”魏嬿婉仔细嘱咐道:“切切不能乱来。” 白蕊姬去抓她,“说的好像你怀过一样!” 可打闹过,她又犹豫的看了看意欢,欲言又止。 “你还说我呢。”魏嬿婉换了个方向去挠她,“你不也扭扭捏捏不敢说吗?” 白蕊姬拍开魏嬿婉的手,嘟囔道,“别闹,我不就是,不就是怕……” 意欢通透,哪还听不出她想说的是什么。 白蕊姬遭人陷害,生下的孩子是“鬼胎”,也因此被许多人认为不祥。 平日里她不在意,可这里又多了个小生命,白蕊姬就怕了,怕她所谓的不祥也带给意欢。 意欢瞧了瞧她,忽然抓住了白蕊姬的手往小腹上去,“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以后你还是他的干娘呢。” 她虽欢喜有了和皇上的骨血,也是他们两人的连接,却也说不出前世那句“只有这样,才不枉我来这一场”话了。 除了孩子,除了皇上,她好似能够看见更多更多别的东西。 比如眼前,就有两个挤占了她一半心的好姐妹。 白蕊姬欢喜到了极致,竟不由自主落下泪来,而魏嬿婉也不依不饶的挤到了她身前,“我呢我呢?” 白蕊姬推她,“你什么你,你以后自己生吧你,还和我抢。” “真的不给我分?”魏嬿婉掐腰装作气恼,“你们这是排外,以后我也不给你们分了噢。” “你这说的和分糕点一般。”白蕊姬又去挠魏嬿婉痒痒,“你这个额娘也不是靠谱的。” 魏嬿婉怕痒,禁不住滚进了软榻之中。 意欢看着也笑出了声,却也不敢上前和她们闹了。 笑够了,闹够了。 魏嬿婉趴在意欢面前,可怜兮兮一眨眼,就也得了干娘的许诺,才美滋滋的追问道:“那你打算何时和皇上说?” 她们无所谓,可意欢对皇上情深一片,想来是要自己说的。 意欢羞涩笑了笑,却也有些犹豫,“我还没想到这个方面来呢,不知道该立刻告诉他,还是等等。” 久盼而来的孩子降临,一开始的欣喜褪去,却多了几分彷徨。 担心太早说出孩子的存在惹了别人妒忌,也担心皇上会不会不期待这个孩子。 她本就敏感,多了一重身份便更是敏感到了极致,甚至感觉都要落下泪来了。 “若是孝贤皇后还在,我会劝你说。”白蕊姬也有些犹豫,“可如今六宫之权在皇贵妃手上,我倒不是说她要害你,主要是她吧——” 她好似斟酌了一会,才缓缓往下说,“思维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譬如她曾抽了如懿几下,最后也不了了之,甚至如懿面对她还比面对海兰更友好几分。 那时候,她就知道如懿这人大约脑回路与旁人不一样。 对她好的,不一定能得到好处。 但是和如懿对着干就什么好处都有了。 换句话来说,便是如懿这人委实是个草包。 别说指望她保护了,连希望她别添乱都是个奢望。 意欢听了哪还忍得住,眼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 魏嬿婉见状,赶紧抽出帕子给她抹眼泪,“意欢姐姐别哭,我们和她本就不对付,哪还能指望着她去?我觉得该说。” 她微笑着却笃定着,“没有比现在的机会更好,且还有太后呢,你不必怕。” “可是……”意欢觉得魏嬿婉大概不知道,更是哽咽,“太后和皇上关系不好,也对我十分失望,已经很久没有召见我了。” 白蕊姬悻悻然的点头,“太后也许久没召见我了。” 魏嬿婉笑了,“意欢姐姐,你信我,去告诉皇上和太后娘娘这个好消息,结果绝对出乎你的意料。” 听眼前两人说太后许久未曾召见过她们,魏嬿婉更是确信。 太后听了她的劝说,想来,这对母子的关系也已经缓和了。 既缓和了,便再不需要这三个工具人了。 意欢仍在犹豫,魏嬿婉又笑道:“你若怕,我们就跟你一道去,只是若连我们也得了赏,你可别小气呐。” 意欢被她逗笑,伸手要打她,“你还说笑呢,瞧瞧你这永寿宫里,哪一件不是御赐的,还在意什么赏赐?” 魏嬿婉任她拍了一下,才笑嘻嘻催道:“意欢姐姐快决定。” 意欢的确忐忑,当下抓着两人就去了慈宁宫。 福珈瞧这三人联袂而来,赶紧去通报了。 太后也奇怪这三人怎么一起来了,便点头准了几人拜见。 行礼后,魏嬿婉见意欢咬着唇不敢说,便扯了扯她的袖子。 白蕊姬在另一面,也用眼神鼓励她。 意欢定了定心,鼓足勇气上前,“太后娘娘,嫔妾有孕了。” 太后正要接过水烟的手一顿。 她好似不可置信的转过头,重复道:“你怀孕了?” 不怪她质疑,意欢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了,也不见肚子有动静,怎么突然就…… “齐太医看过。”意欢局促的绞着帕子,“说是两个月了。” 太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将水烟往旁边一推,转而看向意欢,“皇上知道吗?” 意欢紧张的看了眼魏嬿婉,老实道:“并未。” 她本想先去养心殿,可魏嬿婉却劝她先来慈宁宫。 “哼。”太后人精儿一般,瞧出这事后面定有魏嬿婉,不然意欢哪记得先告诉她这个老太婆。 不过鉴于承了魏嬿婉的情,太后也不会生气,反而吩咐福珈道:“去瞧瞧皇上有没有空,请他来一趟。” “是。”福珈领命而去。 一刻钟后,弘历便带着进忠踏进了慈宁宫,“皇额娘这么着急找朕有什么急事?” “唉。”太后先叹了口气,然后虚弱无力的耷拉着眼皮,“哀家老了不中用了,有些事皇帝你也该自己做了,别指望哀家了。” ??? 急匆匆赶来的弘历迷茫了。 第109章 难道直接与你说你还不替哀家办了? 太后不肯说,只让意欢自己上前。 意欢怯怯的往前走了几步,在弘历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弘历震惊的看着意欢,“你怀孕了?” “是。”瞧着皇上并不十分惊喜的样子,意欢有些委屈,却只能咬着牙道:“嫔妾有了孩子了。” 想想也是,这孩子是她的头一个,却不是皇上的头一个。 皇上连孙子都有了,知道她有孩子也不会多欣喜。 她不由偷偷望向后面的白蕊姬和魏嬿婉。 还不如她们俩表露的高兴呢。 皇上初闻的确惊讶大过欣喜。 他虽准了意欢停了坐胎药,却也是听齐汝说意欢多年服药,未必还能生育。 可突然有了消息,他不由暗暗思索起来,甚至还悄悄看了眼太后。 这其中,有没有太后的主意在内? 别人未必晓得,可太后却一眼看透了。 为帝王者多疑。 若是以前的她,少不得要和皇上抢一抢这孩子,最好放在她身边抚养才好。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便懒洋洋道:“带走,你自己养,哀家清闲日子过惯了,懒得帮你盯着。” 弘历再试探,“皇额娘一直挺喜欢舒嫔,她待在慈宁宫也挺好。” 意欢脸愈发的苍白。 “你别在哀家面前使你的那些心眼子,什么叫哀家喜欢,意欢不就是哀家举荐的吗?”太后斜着瞅弘历,“哀家以前用着她,无非是想在你耳边吹吹风,让你帮哀家做做事。” 弘历眯着眼再问,“那现在呢?” 太后直接抖出了意欢是她的人,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现在?”太后颇有几分理直气壮,“哀家不用她们了,哀家自己来。哀家是你的皇额娘,难道直接与你说你还不替哀家办了?” 这段时间,她尝试过很多次。 魏嬿婉说得不错,弘历的确很孝顺。 只要和朝政无关的事情,每次只要派福珈去说一句,弘历无有不应。 她又何必绕一个大圈子,还惹得弘历不喜呢? 还不如当一个乐呵呵的小老太太。 且她瞟了眼远处的水烟,一副哀伤的模样,“哀家还能活几年?难道最后几年连水烟都抽不得了?” “……” 弘历被她抢白了一大段话,一时也愣在了原地。 可少倾之后,他的眼眸之中便有了几分暖意,“是,皇额娘。” 他在万人之上,俯视万千,却也在无人之巅,只觉得孤零零的,无人能和他共情。 所以,他就更期盼着普通人的情。 现在,瞧着太后那颇有几分耍赖的模样,弘历却觉得好笑。 这样无赖的小老太太,许才最像民间那些母亲吧? 他以孝治国,也会以身作则。 让母亲高兴,是他作为儿子该做的事。 想罢,弘历伸手去牵意欢,也带上欣喜的笑容,“意欢啊,你在嫔位多年,既然有孕了,便晋位份为妃吧。” 他还瞧了一眼抓上水烟,正眼巴巴等着他们离开的太后,“皇额娘啊,你也别以为能甩得脱,前朝事忙,舒妃这一胎还要皇额娘多加照拂。” 太后尴尬的将水烟丢回给福珈,“后宫不还有皇贵妃吗?哀家老了,不行不行。” “她?”弘历眼眸一冷,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对她的不喜,“朕不放心,皇额娘啊,还请你多多操劳。” 他拍了拍意欢的手背,“皇额娘这里什么都是最好的,你在慈宁宫住下,朕也放心。” 太后气急,“皇帝,你这是打哀家的秋风呢?!” 意欢瞧着这对母子的样子,不由也傻住了。 她预想过任何可能性,却并从未想过这种情景。 太后貌似嫌弃,却是想与她划分开来,让皇上不再继续对她疑心。 皇上虽然只是淡淡的欣喜,可不知为何,意欢总觉得他的笑容比以前要真心许多。 她不由抚着小腹,心底浅浅的喜悦冒了头,将她的犹豫,她的担忧一扫而空。 有太后和皇上两人为她保驾护航,她不会再担惊受怕了。 意欢晋妃,四妃再度俱全。 饶是平日总为自己开解的金玉妍也崩了神色。 她原以为空出了一个位置,皇上定会考虑她,这段时间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去讨好。 可结果呢? 她看着白蕊姬脸色一日比一日好,看着魏嬿婉屡屡得赏,再添上意欢。 她还在嫔位,可上升的通道却已经堵了个严严实实。 金玉妍第一次有了无力感,不由喝道:“她怎么可能怀上!” 不怪她不满,原先宫里生孩子的主要战力是她和纯贵妃,甚至她还能嘲讽别人无甚福分,可现在是她喝了无数坐胎药都没有反应,怕是变成她被人嘲笑了。 “丽心。”她不甘心的吩咐道:“许是同一种坐胎药对本宫已经无用了,你去太医院……” 金玉妍微顿,忽然改了口,“替本宫将舒妃用的坐胎药单子弄出来。” 丽心领命去了太医院。 这会人不多,只有齐汝和江与彬在内,许太医不在。 只是走进去后,才发现齐汝身边还站着一人。 是进忠公公。 他正与齐汝说什么,听见了脚步声,便住了嘴看了过来。 齐汝眉间紧皱,好似遇见了什么难解的问题般,只抱歉的对丽心道:“许太医出去了,丽心姑娘请等等。” 他做了个手势,请进忠往后面去说话了。 另一边的江与彬也起身出了门。 转瞬间,屋内就没了人。 丽心心脏狂跳,机会来了! 她快步走到齐汝桌边,又偷瞧后面齐汝与进忠在说话,并没有看向这边,便偷偷拉开抽屉,快速翻找起来,又迅速从其中抽走了一张药方揣进了怀中。 东西落入怀中,丽心还故作着急道:“齐太医,主儿还要奴婢去趟别处,奴婢晚些时候再过来。” “好。”齐汝含糊答应了一声,好似注意力全在进忠身上。 丽心心定,赶紧走出了太医院。 只是她不知道,与齐汝站在一块儿的进忠靠在墙上,嘴角勾起要多恶劣就多恶劣的笑容,“齐太医,奴才没说错吧?” 齐汝也闭上了嘴,冷笑看着离去的丽心,“多谢公公提点。” 抽他的方子,这不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吗? 第110章 是与你有关的大事。 启祥宫中,金玉妍捏着药方,狐疑的看着丽心,“这么顺利?” 这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丽心就带了药方回来了? 丽心笑道:“那会太医院没人,奴婢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壮起胆子偷了。” 金玉妍皱了皱眉,却还是看向了手中的药方。 没了贞淑,她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可喝进口的东西,她终归不放心,便命人唤了许太医来。 “这……”许太医看了眼,却犹豫住了,“这方子可不好服用啊。” 金玉妍听了,忙追问道:“如何不好?” 许太医也十分不解。 这方子头几个写的药材皆有避子的功效,全然不避人,好似就怕人拿错一般。 可往下看,又都是助孕的。 极为奇怪。 他犹豫的看了眼金玉妍,也不知道这个主儿去哪儿拿来的,便规矩按照最后的效果来回答:“此药方只有避孕功效。” 避孕?! 金玉妍眼中精光一闪,她好似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了。 舒妃初入宫那般的盛宠却一直无孕,想来原因都在这里了。 她阴阴一笑。 “本宫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舒妃初有孕,又对皇上情深不悔,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样呢? 金玉妍轻轻一笑。 想来—— 必定要发疯了吧? 说不定连孩子也保不住了,不就能给她空出个位置来了吗? 可这个消息,金玉妍却不打算自己说出口,她扶着丽心去了趟翊坤宫,话里话外,便悄然将消息递了出去。 如懿听了,当下就愣住了,心里头竟细细密密有了些微的欢喜。 舒妃的坐胎药是皇上亲赐,想来齐汝也是受了皇上的命令,也就是说皇上并不欢迎意欢的孩子到来。 说不定意欢还是在魏嬿婉的蛊惑下停了药,所以才一举得孕,皇上该是不高兴的。 再想起以前皇上总盼着和她生养孩子,如懿心中因弘历和她争吵导致的赌气竟一扫而空,连带着声音也轻快了起来。 “本宫知道了。” 只是她音线沙哑,就算轻快也听不出太大区别。 金玉妍瞅了半天,也不知如懿是什么想法,究竟打算说还是打算不说啊? 皇上南巡在即,若是要说也得赶紧了呀。 但此事她也不好催促,只能悻悻然先行离开。 容佩进来时,瞧着如懿面露喜色,不由过来问道:“娘娘,什么事这么高兴?” 如懿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小拇指微微翘起,将护甲全然展现在外。 她欣赏着内务府新制送来崭新的护甲,慢吞吞道:“本宫没有高兴。” 可嘴唇一嘟,笑意却再也隐藏不住,“容佩,本宫问你,如果你知道了一个人一直被骗,你会告诉她吗?” 容佩一听,便觉得主儿在试探她是否正直,当即点头道:“当然要说。” “若她知晓可能会更不高兴呢?” “不高兴也好过被人蒙蔽一辈子。” 容佩铿锵有力道:“该说。” “是吗?”如懿一时间也失了神,她托着下巴,目光越发空旷。 没和魏嬿婉混在一起的意欢是那么清冷,那么傲然于世,也和她对爱情的理解完全契合。 那也该和她一样,不愿爱情之中掺杂一丝一毫的欺骗吧? 该说。 容佩这一句话好似给了她更多的勇气。 她是为了意欢。 她该说。 想通此事,如懿当即起了身去了储秀宫。 只是,吃了个闭门羹。 门外的小太监垂手道:“舒妃娘娘如今住在慈宁宫,几乎不怎么回来了。” 如懿微愣,转瞬又理解了。 她还处于之前的信息之中,也就皇上和太后仍旧彼此忌惮。 舒妃又被关在了慈宁宫中,想必皇上十分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太后出手了。 如懿轻叹,觉得除了告诉意欢这件事之外,还应该劝劝她。 就算皇上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不该和皇上对上,平白无故损了感情。 想定,她又转身朝着慈宁宫去了。 因这会是午后,白蕊姬和魏嬿婉回各自宫里歇息去了。 而意欢本也想去午睡,可刚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翻滚着,实在难受极了,便扶着荷惜的手在慈宁宫里溜达,希望能压下这股呕吐之意。 所以,她恰好与进门的如懿碰了上。 意欢皱了皱鼻子。 她还记得如懿在她面前说魏嬿婉坏话一事,便敷衍的行礼道:“请皇贵妃安。” 说完就准备走,不然怕是恶心再也压不住了。 如懿本就来寻她,往前追了一步,“意欢。” 她温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意欢不想,可如懿毕竟是皇贵妃,她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两人寻了个偏殿坐下。 如懿好似还在斟酌,坐下后久久无语,只有那双手垂下,莫名的拨动着。 “皇贵妃娘娘要说什么?” 意欢实在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道:“若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就别说了。” 如懿似是没想到意欢竟也会这般说话,不由皱了皱眉道,“意欢,你原先不是这样的,和她们混久了变了。” 她含蓄的将“粗俗”两个字咽入了口中。 如懿还是喜欢意欢的,还想劝劝她,“玫妃和令妃两人出身不好,你总和她们混在一处,并不……” “啪!” 意欢好似忍无可忍,抓着帕子的手一拍旁边的茶几,直接将如懿的话语打了断。 “嬿婉如何,蕊姬如何,皆不是皇贵妃娘娘能胡乱指责的。” 她伸手给荷惜,“若您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说闲话,请恕臣妾不能陪着了。” 真真是浪费时间,无端端还听了一耳朵的脏污。 她还不如回去歇息呢。 “等等。”见意欢有了要走的打算,如懿赶紧开口唤住她,“本宫确有要事,也是与你有关的大事。” 意欢听了,转头看她,“和我有关?” 第111章 你从哪儿得来的药方? “是。”如懿想了想,还是先问道:“你腹中的孩子……太医说如何?” 她终归还是怀揣着些微的慈悲之心。 若意欢这孩子怀相不好,她便再回去考虑考虑。 提起孩子,意欢忍不住嘴角翘了翘,“甚好。” 如懿点了点头。 甚好就好。 该能受得住她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吧? 只要这时撑得住,往后她是未曾想过的。 “意欢。”如懿双手交叠在身前,深蓝色花纹的护甲宛如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弯曲的弧度犹如天边月牙,恰到好处。“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停了药后,就突然怀了孕?” “……”意欢狐疑,“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她停药已有许久,现在如懿为何突然提起坐胎药一事? 意欢心跳逐渐加快,死死盯着如懿,“你究竟想说什么?!” 瞧着意欢逐渐激动的模样,如懿只觉得可怜。 多可怜啊。 仰慕皇上这么多年,得到却是猜忌和防备。 她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道:“你这坐胎药有问题。” 如懿语气之中慈悲更甚,“只有避孕之效,并无坐胎的效果。” 说罢, 她还往意欢这边微微靠了靠,想着若是意欢悲伤大哭,她该是安慰安慰她吧。 可还不等她堆上怜悯的笑容,却瞧着一旁的意欢冷冷的望过来。 “你不信?”如懿从袖中掏出了药方,放在茶几之上,“这下你该信了吧?” 意欢垂目看去,上面的字迹十分熟悉,正是齐汝齐太医的。 意欢平静问道:“你从何得来的?” 如懿不太喜欢意欢这般的表情,和她想象的全然不一样,一时声音也有些含糊起来,“嘉嫔的人去太医院熬坐胎药,似乎取错了药方,一时惊讶不知怎么办便跑来递给了我。” 意欢冷呵。 嘉嫔的人会不小心取着了她久未用过的药方? 也只有如懿才会相信了。 “我不信。”洁白的手指按住方子往回推,甚至语气中还带嘲讽,“皇贵妃最好也别信,毕竟你因着她吃了大亏不是吗?” “一码归一码。”如懿面容上竟多了几分急切,“我是为了你好,才特意赶来告诉你。” 意欢按住方子的手指微顿。 如懿瞧着,便觉得意欢有些相信了,愈发的劝道:“我也是冒着大不违来的,只是不忍你被欺骗。” 意欢抿紧了唇。 她虽不通药理,却也知道个大概。 手中的这药方,她的确服用过。 意欢以为自己会心痛如绞,会伤心难过。 可她竟没有这么想,甚至思维还悄悄飘了开来,想起了魏嬿婉说下午会带些小玩意过来给她解闷。 会是什么东西呢? 她想出了神,竟将如懿给忘记了。 如懿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意欢还有下一步反应,便不由咳了一声。 意欢清醒过来,但低头一抬头,却又将药方继续往前推,声音清冷,“那臣妾就多谢皇贵妃挂心了,只是皇贵妃希望臣妾接下来怎么做?” 她收回了手,“希望臣妾跑去养心殿和皇上对质吗?” “……”如懿微张开口,厚唇上下打开,好似一个黑洞般,“你怎么不伤心?” 意欢挚爱皇上,得到这个消息为何这么冷静? 竟一丝一毫难过都未曾显露出来。 如懿甚至有些怀疑,眼前坐着的这个还是不是意欢了。 “怎么?” 就在这时,偏殿外竟传来了苍老的声音,“皇贵妃的意思是舒妃不伤心让你难受了?” 说话间,太后扶着福珈走了进来,她摆手让起身的意欢坐下,苍老的眼睛冷厉的盯着如懿,“皇贵妃的手真够长的,连哀家的慈宁宫也敢伸进来。” 她原先还不解皇帝为何不让如懿看顾意欢这一胎,可瞧着一脸无辜的如懿唇儿往外一翘,辩解道:“臣妾不曾这么想。” “哼。” 太后厌烦的皱了皱眉。 每次都是这般的模样,可平常的行为处事,却没有和她说得那般无辜。 意欢这胎尚未三个月,第一个来刺激她的竟是如懿,真叫她大开眼界。 “福珈。”太后在主位坐下,吩咐道:“去请皇上。” 她玩味的看着还站着的如懿,“就说——他的皇贵妃精力过剩,跑来慈宁宫惊扰哀家和舒妃的清梦,让他过来提人回去。” 如此说,算的上有些侮辱了。 且这个点,皇上刚入睡又被唤醒,不由揉了揉眉心,头痛的紧。 可听了福珈的禀报,他又不得不起身去了慈宁宫。 太后瞧着弘历阴郁的眉心,先撇了自己和意欢,“哀家和舒妃正要午睡,也是被吵了的。” 她指了指还杵在一旁的如懿,“要怪就怪她。” 这才是罪魁祸首,有火朝那边发,可别找错了人哟。 弘历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转过头来。 自打在永璜那里和如懿争吵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召过如懿,也很久未曾踏足过翊坤宫。 后宫不缺女人,更不缺貌美的女人。 往常经常见到如懿倒无甚太大的感觉,可久未见,冷不丁瞧见了眼前的她。 弘历久未被荼毒过的眼睛好似被重击了一般。 只见她穿着套深紫色的衣褂,隐约透露出内里的绿色,且肩膀往下,还有两个圆形的,好似补丁的玩意。 弘历心头不由浮起了个奇怪的想法。 如懿好像个会动的茄子。 越看越像,弘历不敢再看,深怕自己在这严肃的场合笑出声来,赶紧将目光挪到了意欢身上,“舒妃啊,出了什么事了?” 许是有了一旁的“茄子”作比较,看着素淡却依旧美貌如初的意欢,弘历眼眸中的情意更多加了一层,他深情地握住意欢的手,“朕不是让你多歇歇吗?” 意欢抿着唇,却不如平日见他时的欢喜,目光往旁一瞥,就看向了桌上摆着的那张药方。 弘历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她目光的方向。 “这是什么?” 他伸手欲拿。 如懿惊了一跳,她忘记收回药方了,便赶紧伸手去拿。 可弘历手更长,也比她站的近一些,便迅速的抓在了手中。 只一眼,弘历再抬头时,目光就变得狠绝,“你从哪儿得来的药方?” 第112章 难道皇上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吗?! 如懿好似回到了那日在永璜府邸之中一般。 虽不如那日情绪的强烈,却让她心头一寒。 好似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烟消云散。 “是……”如懿张口欲说出嘉嫔。 可弘历却懒得听她说话,只将药方揉成一团,甩到了一旁,冷笑道:“如懿,朕让你协理六宫,你就是这般协理的?” 找到个他的错漏,便巴巴的捧来。 和乡间多嘴多舌的老太婆又有什么区别? “臣,臣妾……”如懿不自在极了,尤其是太后和舒妃就在旁,她更是不喜这么被叱,便梗着脖子道:“臣妾只是说了实话。” 想要当一个诚实的人太难,她也觉得委屈,竟口不择言道:“难道皇上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吗?!” 此话一出,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如懿还不作罢,甚至指了指那纸团道:“此药方虽温和,可却也是实打实有着避孕的功效。” 她紧紧盯着弘历身后的意欢,“舒妃,你难道忘记了吗?以前皇上是怎么盯着你喝坐胎药的?” 意欢脸颊苍白。 她当然记得,最初,皇上每次都让进保看着她喝下去。 难道……如懿说的是真的? 她抚着小腹的手逐渐缩紧。 皇上他—— 并不期待这个孩子吗? 弘历也沉默了。 自打和皇额娘说开后,他也曾深深后悔之前对意欢的防备。 意欢爱慕他,又是他诗歌上的知己,这样的女子本不该这般可怜。 他眉心紧皱,却也不知该如何向意欢解释。 “舒妃。”上座的太后忽然开了口,“你曾问皇上要过坐胎药的药方自己熬制,你想一想,和这张是否一致?” 意欢回过神来,细细回想,便摇头道:“好像有些不一样。” 太后摆了摆手,让福珈上前将纸团捡来给她看。 待看清楚以后,她便轻笑道:“哀家还以为是哪张呢,原来是这张。” 瞧着下面几人同时看过来,太后才缓缓道:“舒妃初入宫时,的确身子薄弱,若勉强有孕,于身体有伤,哀家不忍,便与皇上商讨了下,定下了这个药方。” 她慈爱的看着意欢,“大约只用了两年左右,便就换成了真正的坐胎药,这些太医院里都有记录的。” “不可能。”如懿下意识的就要反驳,“若真是那么久之前的,为何舒妃一直未曾有孕,而是停药后不久就——” “你不也没有怀孕过?!”太后冷眼看她,“如懿你比她进宫还早,又凭什么说舒妃?” 如懿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而弘历也从沉默中反应了过来。 太后这是给他找借口呢! 他立刻就伸手去牵意欢,情深意切道:“意欢,你别听别人胡说,朕很期待你的孩子。” 说话间,眉眼也带着笑,“也很期待你将朕的诗歌都教给他。” 想起一个雪白粉嫩的小团子咿咿呀呀学着他的诗,弘历的心就好似涨了起来般满足到了极致。 “可——” “呕——” 如懿的话还未说出口,便瞧着意欢受不住般的往旁去呕吐去了。 弘历顿住,怒而回头,“你还想说什么?意欢都被恶心吐了!” “这不是……”如懿想说, 这不是孕吐吗?和她又有什么相关。 可太后不慌不忙又开了口,“确实恶心。” 她并未指名道姓,却好似狠狠给了如懿一巴掌。 如懿不懂。 做这件事的又不是她,为何一个两个都指着她呢? 且皇上和太后的关系不是极差吗?为何今日会同仇敌忾竟将她架了起来? 如懿的脑子如同一团浆糊,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而弘历看着意欢吐得辛苦,更是心疼,“皇额娘,朕少不得又要麻烦你了。” 太后随口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让哀家帮你看着舒妃是吧?哀家知道。” “不止。”弘历深深呼吸,一眼都不再看旁边的“茄子”,“朕不放心皇贵妃协理六宫,此权交予皇额娘,请您再费心一些吧?” “嗯……嗯?你说什么?” 太后震惊,“哀家是不是曾经说过哀家老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以前她左算计右算计的时候,皇上左防备右防备,现在她决定当一个闲散的小老太太了,怎么活一个两个都堆到自己面前来了? “不成不成。”太后连连摆手,“为了皇上你的事,哀家午睡都没睡好,你还是另外寻一个人吧。” 母子两推来推去,全然将一旁的如懿视作无物。 若以如懿的性子定是要转身而去,可此时此点是在慈宁宫。 如懿敢甩皇上的面子,却不敢甩太后的面子,只能勉强站在原地,听着两人讨价还价。 太后也颇为头疼。 现在想想,皇上这后宫也真是漏得没边。 纯贵妃犯过大错,断不能掌六宫之权。 再往下看看,愉妃就算了,她就和如懿的伴生一般,玫妃也不行,若是让她来管,总觉得哪天这后宫就得被她炸上天。 舒妃有孕,不适合。 就剩下个魏嬿婉,她看得上。 她本是想推魏嬿婉一把,也算是偿还了这段时间的人情。 可转念一想,她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魏嬿婉扶摇直上,短短几年登妃,已得许多人妒忌,若再得了权,定会成为整个后宫的眼中钉,这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了。 怪不得皇上对如懿百般忍让,实在是这后宫没人可用。 太后只能妥协道:“好了好了,哀家知道了,就帮你看一段时间。” 无端端多了些活儿,太后干脆指着如懿赶道:“你走吧,无事别来慈宁宫。” 且不止如懿,太后还干净利落的连带着皇上一起轰了走,又让意欢去休息,才扶着福珈的手往回走。 走了几步,她突然掉头,快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疾步而去。 “站住!” 第113章 她意欢的情义要给,也该给值得的人 拐弯过去的小路上,两人同时尴尬的停下了脚步,同步回头请安,“请太后娘娘安。” 正是魏嬿婉和白蕊姬。 魏嬿婉还撞了撞白蕊姬,小声嘀咕道:“都和你说了要换鞋,这鞋子跑不掉。” 白蕊姬也后悔不该偷懒没换鞋,这花盆底实在不方便,两人小心翼翼走过来已是费劲,想跑起来,那压根不可能。 太后看这两人挤来挤去的样子也是好笑,“不放心怎么不进去?” 她觑了眼魏嬿婉,“你不是很有主见的吗?” 太后是真心佩服魏嬿婉的大胆和心细,竟能猜到意欢升妃位后定有人心生不满,起了异动,说不定还会查看齐汝的记录。 不但先提醒齐汝放下了假药方为诱饵,又求到了自己面前来。 “你可知你为意欢求哀家出手,也算用掉了人情。”太后扶着福珈的手,看着魏嬿婉,“就没觉得不值得吗?” 白蕊姬只知今日如懿会上门来闹事,却不知其他,不由好奇的看向了魏嬿婉。 能让太后这么说的,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魏嬿婉微微一笑,“太后何时欠过臣妾人情?如今出手只是心疼我们罢了。” “呵。”太后饶有兴致的看着魏嬿婉。 没人不喜欢嘴甜的孩子。 她亦是如此。 若魏嬿婉只行礼谢她,却也真真落入了俗套。 一来一去,就是交易结束。 可魏嬿婉这么说就很有意思。 将利益的交换变成了她的慈悲,少不得以后还得再帮帮忙。 “瞧着你。”太后好似有些了感慨,“哀家好像看见了某位故人。” 只是说完了这句,太后却没有了再继续往下说的兴致。 她扶着福珈回身,顺势提醒道,“哀家提醒你一句话,为帝者凉薄,你们既与舒妃交好,还是要从根儿上来治,不然迟早就那么一天。” 舒妃如今还有样貌,还有才情。 可老了呢?丑了呢? 深宫真情难得,也偏偏最伤人呐。 太后微微叹息,从弘历身上,她也看见了先帝的影子,只是未曾想过他竟会对一个弱女子这么防备。 这其中有她的责任,也同样提醒了太后,当初她的所作所为究竟踩在了怎样的雷点之上! 太后颇为郁闷,连带着也没有心情追问魏嬿婉如何知晓安胎药的真相,只带着福珈走了。 白蕊姬长吐了口气,又去追问魏嬿婉究竟和太后说了些什么。 魏嬿婉本想说几句话敷衍过白蕊姬,却猛然顿住了。 “你怎么了?” 白蕊姬瞧她傻傻的,赶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卡住了。 远处,站在树下看着她们的正是去而复返的意欢。 她漂亮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来,看得魏嬿婉心虚不已。 所幸回想她和太后的对话并无什么破绽,魏嬿婉便赶紧堆起笑脸道:“意欢,你醒了吗?我和蕊姬刚来,正要去寻你呢。” 白蕊姬也尴尬的点了点头,“是呀是呀。” 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可心跳也很快。 意欢缓缓走来,走到两人面前,审视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慢慢挪过。 魏嬿婉屏住呼吸。 意欢通透,不会就这么几句话也能猜出不对来吧?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眼前这漂亮的女子忽然露出了如花的笑颜,“你说给我带小玩意来玩,东西呢?” 意欢伸出了手,偏头道:“你不会忘记了吧?” 魏嬿婉呼出一口气,满口道:“没忘没忘!我记着呢,春婵!” 无人回应。 白蕊姬撞她,用口型道:“没带人!” 她们来的着急,又怕人多被发现,是两个人偷偷摸摸搀扶着溜出来的,哪还带了宫女和太监啊。 魏嬿婉倒吸一口气,赶紧解释道:“我和蕊姬这就回去取。” “好。”意欢笑吟吟道:“我等你。” 魏嬿婉正是心虚之时,赶紧一溜烟跑了。 白蕊姬也跟了去。 两人溜得快,并未发现身后的意欢瞧着她们走后,露出了怎么样落寞的神情。 她好骗,是因为曾经眼里心里全都只有那一个人。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 意欢苦涩着仰起了头。 她并不是以前蒙着眼,什么都看不清的意欢了啊。 她看得见弘历当时的犹豫和迟疑,明白太后的解释有多么牵强,也听得出魏嬿婉和太后打得是怎么样的哑谜。 魏嬿婉用她在太后那里赚来的好感,为她意欢铸造一个梦境。 梦境之中,皇上依旧是爱她怜她的皇上。 她若不愿醒来,沉浸在里面,亦会幸福的过一生。 可是—— 意欢低头看了看手掌。 那是一张曾握过无数书本的手,亦是曾在外祖的教导下学过写过无数的诗歌的手。 她是叶赫那拉氏,亦是名门纳兰家族子孙。 爱他,仰慕他,是年少痴情。 可是她的十年教会了什么是清醒。 帝王的薄情,她以身以心体会过了,而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慈宁宫的门外走去。 她意欢的情义要给,也该给值得的人。 嬿婉、蕊姬,就是值得的人。 至于皇上,意欢洒脱微笑。 大约从能占她心的一半,变成只有那么小小的三分之一。 就这点,还是因着年少之感,若是没有这点,怕早就被意欢从心中驱逐出去了。 门外,魏嬿婉和白蕊姬正快步走来,瞧着意欢走到门外,都高兴的挥着手,唤她,“意欢姐姐!” “意欢!” 意欢笑着也挥了挥手。 嗯—— 可能三分之一也快保不住了也说不准呢。 第114章 这是不愿意单独和如懿出去吧? 启祥宫的金玉妍等了又等,望了又望,好不容易听说如懿回了翊坤宫,还未等笑容挂上,便又听说了如懿被剥管理六宫之权的消息。 金玉妍的心“咯噔”一下,“不会又被魏嬿婉得了去吧?” 待听到是太后暂管,金玉妍不由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劲,“皇上不是忌惮太后吗?怎么会将后宫之权拱手奉上?” 丽心在旁小声道,“会不会是因为舒妃怀孕的关系?” 比起这个,她更紧张另外一件事,“主儿,您说皇贵妃会不会将您也供出去?” 金玉妍心烦意乱,“谁知道呢!” 她教唆过很多人,却第一次碰上了这等情况,一时也没了主张,只能提心吊胆等着。 所幸后来几日,并无人往启祥宫来,金玉妍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才松,她又有点不是滋味了。 她还记得魏嬿婉未曾上位前,她是多么风光无限,甚至连皇后位置也近在咫尺。 可现在呢? 纯贵妃日日吃斋念佛,却也因着永璜的缘故回到了贵妃之位,只要没有大错,到死也就这样了。 纯贵妃本就没什么恩宠,算得上是顶好的结局了。 只有她被挡着,遥望前面不得寸进! 再这般厮混下去,她又有何脸面面对玉氏来人? 金玉妍要进,就必须有人退下,最好的人选就该是孱弱的舒妃! 但太后护的紧,金玉妍等了许久,才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机会。 南巡! 出发的日子已定,是过了新年后,正月十三,随行名单也定了下来。 以如懿为首,跟随的也是以汉军旗出身的嫔妃为多。 “皇上~”嘉嫔躺在弘历怀中,艳丽的红唇噘着,“我们都陪您南巡了,舒妃在宫内岂不是太可怜了?” “到那个时候,她腹中孩子已有四五个月了,身子不便,就不带她了。”弘历并未领会嘉嫔的意思。 嘉嫔只能再劝,“太后娘娘也去,宫内无人照料呢。” 若是平常,弘历大抵敷衍一句自有太医照顾,可他想了又想,总觉得并不妥当。 尤其是坐胎药事发之后,他也有些摸不准意欢究竟信了不曾。 在这样的心理之下,他犹豫再三,便点头道:“罢了,也带上她吧。” 魏嬿婉初闻这个消息,却不像白蕊姬那般欢呼雀跃,只认真道:“意欢姐姐,你想去吗?” 意欢怀孕,便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十阿哥若逃不过死亡,那意欢也会! 魏嬿婉只能严肃道:“若你想去,我和蕊姬拼了命也会护住你。” 她没有把握,却希望哪怕最后不多的时光,意欢该是快乐的。 意欢爱恋皇上,她就努力创造机会给他们。 南巡长久,也是难得的回忆。 意欢看着她,轻柔一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你们走了,宫内也无趣,既皇上让我跟着,我们就一道去吧。” 谁也想不到明天会怎样,意欢瞧瞧魏嬿婉,又瞧瞧白蕊姬,也许三人能这般一道出行,也就这么一次机会。 她舍不得放弃。 亦愿意跟随。 不是为了皇上,而是因为这两人。 意欢感情内敛,即便转换了对象,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而白蕊姬还在另外一处琢磨,“我们的马车安全点呢,还是太后的马车安全一点?” “在外吃食该怎么办,我们还好,意欢却得小心谨慎。” 饶是暗暗思索的魏嬿婉也被烦得伸手拍她,“时间还早呢,你准备的未免也太早了吧。” “不早了不早了。”白蕊姬笑嘻嘻往外走,“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呢,听说江南风光好,我还未曾去过呢。” 魏嬿婉不由笑了。 是呀。 难得出行,就算知道可能有危险,却也让人有了满足的期待。 时间过的很快,正月十三离了京,二月八日渡过黄河阅天妃闸,转而乘船南下,经扬州、镇江,抵达杭州后,皇上也从视察水利的忙碌中空闲了下来,有了空闲陪着太后走一走。 如懿是皇贵妃,就算这对母子不愿见她,也不得不让她在旁边待着。 “既有了空闲,皇上不如松泛一些,好好游览江南春色。”太后拍了拍皇上的手臂,慈祥道:“江南三月,景色最是美不胜收。” 如懿在旁,努力搭话:“臣妾自小就在江南长大,这时候的景色的确极好。” “……”弘历终归对她还有些微的旧情,便漫不经心回答道:“勉强称得上美景,只可惜断桥残雪,曲院风荷皆不可见。” 如懿带着些微的期盼看向弘历,“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若是皇上不嫌……” 她微笑着,圆润的双颊向两边隆起,想要邀请弘历与她一道游历。 经过杭州难得,她也少有的请求。 弘历看着她,微微叹气,“好吧。” 可话锋一转,他又看向了太后,“皇额娘一道去吧。” “……”太后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你们去吧,哀家累了,想回去歇一歇。” 自打她松了手后,突然发现弘历的孝顺实在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先不说每日的请安了,就说今日—— 皇上要去溜达,周围还有这么多妃嫔,也有他曾经的青梅竹马如懿。 为什么还偏偏要拉上她? 太后想不通,也更想回去歇息。 “皇额娘。”弘历不让她走,再请,“一道去吧。” …… 太后看了看弘历坚持的脸庞,恍然大悟。 这是不愿意单独和如懿出去吧? 早说不就行了? “哀家不去,你可以选——”太后第一反应就是叫魏嬿婉,可想了想还是罢了。 那鬼精灵若想和皇上出去,自己也有法子折腾,现在还没冒头,肯定不知道躲哪儿玩去了。 再觑了眼端庄等着的如懿,庆贵人也不行,跟去也是个挂件,那只有一人了—— 玫妃白蕊姬。 …… 初闻这个消息,白蕊姬也不乐意去。 谁爱和他们一道出门去,还不如陪着意欢说说话呢。 可转念一想,她又握了握小拳头,低声在意欢耳边道:“白天我去,定将皇贵妃遛累了,你好好歇一歇,等入了夜,我再来和你交换。” 想来白天定是去周边什么山啊塔啊洞啊的爬一爬,钻一钻,待入夜就会进城逛街。 外出辛苦,可逛街对女人来说一定不累的! 白蕊姬坚定极了,一溜就没了影子。 意欢都来不及叫住她,“其实……” 其实她也没那么想和皇上呆一块呀。 只可惜,白蕊姬跑的太快,并未听见意欢的话语。 而另一旁,还有两人眼巴巴等着天黑呢。 正是躲去了一旁的魏嬿婉和进忠。 不知是不是李玉要夺回自个儿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此次出行,他仗着自己高进忠一个等级,又是师父,粗暴的将他手中的活儿都给抢了去。 尤其是今天,更不许他靠近。 进忠无所谓。 抢就抢呗,回宫他还能慢慢弄回来,可更更要紧的他牵着的令主儿呀! 第115章 你呐,就往前看! 魏嬿婉也觉得新奇无比。 也不知道进忠从哪处寻来的江南服饰,又亲手给她梳了个汉人的发髻。 再戴上帷帽,任谁也认不得她是谁。 她挑开面前的薄纱,瞧着眼前的进忠。 他脱去了蟒袍,和她一般穿着汉人的衣服,又不知道从哪学了伪装,肤色涂得比往常要黑上几个度。 嘿。 魏嬿婉瞧得有趣,伸手要去摸。 正警惕瞧着外面的进忠脸上冷不丁多了只手,倒也没太惊讶,只熟练的在她手心蹭了蹭,“主儿,再等一小会……” 他虽打点好了,却也要瞅着空档。 “叫我什么?” 魏嬿婉不依不饶的捧过他的脸,“重叫。” 进忠脸颊微红,他张了张口,几次努力,“嬿……” 不提他心中唤了多少他的嬿婉,可真要说出口,他又实在是羞红了脸。 “主儿,快走。” 进忠唤不出口,又瞧着这会有个空档,便扯着魏嬿婉小跑出了后门。 离开行宫,沿着小巷子绕了一会,再一抬头,满眼的繁华就这么直直的撞入了魏嬿婉的眼中。 她十四岁就入了宫,就算在家中时,也总是忙忙碌碌为着生计奔波,从未实打实的面对这般繁华。 繁华之下,也是红尘。 春夜舒适,路上行人悠闲地走着,时不时和身旁的家人,友人说着话。 可魏嬿婉并未看这些,她只看着对面的一个铺子。 铺子上忙碌的是一个妇人,她身旁还有个半大的小女孩,正帮着吆喝着。 “魏夫人与小舅子如今过得不错。”一旁,进忠不知怎得看出了她的心思,低声道:“他们往西南方向跑了数百里,寻了个城池住下,也改了姓。” 魏嬿婉从情绪中回过神来,不由惊讶的回望。 自打母亲和弟弟不知所踪后,她也曾想过这两人会不会用完银子冒着风险回来。 可听着进忠平淡送来的话语,魏嬿婉好似明白了,“你派人盯着他们?” 进忠轻笑看她,“嗯。” 他对人性的揣摩,几乎到了极致。 仓惶逃离的人,门口突兀出现的马车,逐渐偏向西南的方向,以及—— 他早挑好的最适合禁锢他们的城池。 那里的知府曾殿前失仪,承他搭手相救,盯一对母子轻而易举。 进忠虽也曾动过杀掉两人以绝后患的心思,可他并非眼手通天之人,也难保不会留下痕迹。 前世太苦,今生难得。 进忠抬起魏嬿婉的手,在唇下一吻。 只要她们不起回来的心思,一切都好说。 但—— 他眼眸中厉色一闪。 若是乱动,他亦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魏嬿婉听了,心头的大石头被彻底移了开来,顿时轻松了许多,便也起了玩心,扯着进忠往前走,走到她一直看着的铺子上。 是个卖花灯的铺子。 小女孩的父亲在后面忙碌扎着花灯。 别说,这小小的摊位上的花灯竟也活灵活现,好看的紧。 摊位上的妇人笑道:“夫人,您看中了哪个,我给你拿。” 魏嬿婉左看右看,十分犹豫。 虽说价格不贵,可她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还要和进忠手牵手,便只能选一个。 那选哪个好呢? 她的目光,逐渐被一旁的小兔子花灯给引了过去。 魏嬿婉想要这个,可又觉得太幼稚,便勉强将目光挪了开来。 进忠在旁低低一笑,伸手就指了指那兔子,“就这个吧。” “好好好。”那妇人边取边笑着夸赞道:“老爷,你和夫人感情真好,真是郎才女貌。” 魏嬿婉听愣了。 她还带着帷帽呢,这摊主难道有透视眼吗? “嗯。”进忠竟还回应了一声,眼眸望来,“我与夫人,感情很好。” 一字一句,咬字很重。 魏嬿婉藏在面纱后的脸瞬间就燃烧了起来。 浅浅一句话,却带着他无限的期盼。 他也曾想过吧? 想过和她举案齐眉,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该有多好。 她默默接过花灯的手柄,默默看着进忠放下银子,默默的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逐渐往前。 周围经过的人流好似与她无关。 她只深深看着他的背影。 他想过吗? 当时若没有给她另外一个选择,只冷眼旁观她受苦,也许不需要等太久,她就会妥协与进忠成了对食吧? 又一波人流过来,这条路愈发拥挤和难行。 “唉。” 魏嬿婉正在发愣,并未注意前方,竟瞧着眼前有人要撞过来,惊得她赶紧闭上了眼。 可下一瞬,她便落入了熟悉又温暖的怀抱,“别怕。” 进忠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小爷在呢。” 他拥着她,就如同最寻常的夫妻一般往旁边空地而去,连她手上的花灯,也保护的好好的。 “进忠。”在角落站定,魏嬿婉转着花灯的手柄,“你……” “嗯。”此处无人,进忠撩开了一点面纱,瞧着里面的佳人,“想过。” “我还没问……” “想过。”进忠重复着,眼底是溺死人的深情,“想过若是和主儿就这么手牵手走到白头该有多好。” 魏嬿婉咬紧了唇。 果然,进忠真的是这么想的。 “那……” “可想了又想,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呀。 她该是开在枝头最耀眼的花朵。 “令主儿。”进忠含着笑,“你呐,就往前看!” 他不愿用自己困住这本该振翅高飞的海东青,亦不愿利用魏嬿婉对他的内疚束缚她的一生。 他的嬿婉,他的令主儿,就该逆了这命,该骄傲的站在高处俯视那些曾看不起她的所有人! “得您垂怜,赐予这几分爱恋,奴才心满意足。”进忠牵着她的手,将她抵在了墙上,轻柔的凑近了她,“其余的——” 不知是不是身后杂乱的声音给了他掩饰,也不知是不是抛开了所有身份带来的片刻松弛。 他那双狐狸眼微微发红,而后好似按捺不住逸出了一抹叹息,便低下了头,吻住了—— 她的唇。 第116章 定然是念想已久 唇齿相碰,瞬间就从浅尝辄止的试探,变成了如暴风骤雨般热烈的索取。 爱呐,他说不出口,可身体呐,也不受控。 定然是念想已久,才会如洪水决堤般不可收拾。 他扶着魏嬿婉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再加深,抵开她的牙关,轻咬她的嘴唇。 明明凶猛,其中却还有小心翼翼的温柔。 旖旎的微风,缱绻的流云,时间好像停了脚步,周边的声音全部退却。 魏嬿婉什么都听不见了,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唇上。 感受着进忠辗转的深吻,感受着他不肯宣之于口的爱。 所以,还是不甘心的吧? 魏嬿婉伸手去揽进忠的腰,踮脚回吻。 她很快就抓回了主动权,诱得迟疑后退的进忠再度沉溺。 可是,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对心早就同频跳跃了。 所以—— “进忠。”她声声唤他,“叫我嬿婉。” 虽是偷来的时光,她也想听进忠唤她嬿婉。 深吻后,进忠眼角的红丝更甚,体内亦在叫嚣着。 不够。 不够! 看啊。 他就是这般的贪得无厌,这般的令人厌烦。 可是—— 他控制不住再度凑去,在她的唇上轻触,“嬿婉,嬿婉……” 是嬿婉,是他的嬿婉。 是让他屡次失去底线的嬿婉。 只要嬿婉不厌他,不烦他,他再多索求一点也没什么吧? 他要的不多,只要魏嬿婉这颗心而已。 河中画舫上,意欢好似像有了什么感应般往对面望去。 荷惜不解道:“主儿,怎么了?” 她也看了眼对岸,人群熙熙攘攘,也无甚奇怪的地方。 意欢摇了摇头,“没事。” 她大约是眼花了,怎么会觉得嬿婉在对面呢? 弘历本来在看河道两岸的把戏,也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如何?” 他眼中皆是关切,“有没有感觉什么不适?” “还好。”意欢腼腆一笑,“坐船不累的。” 她觑了眼外面独自站着的如懿,轻声道:“皇贵妃娘娘出身江南,想必对这番景色十分熟悉,怎么还看的如此入神?” 如懿转头来看她,深吸一口气道:“久未回来,一时看入了神。” 她委实有些疲惫,白日玫妃过于活泼,拉着皇上爬塔不说,还连爬了两座孤山。 弘历本就不服老,也纵着她。 结果搅得她几乎整个下午都和李玉苦苦在后面跟着,累的腿都酸了。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她瞧着玫妃打着哈欠去了,却又看着意欢被搀扶着来了。 简直令她难得的碎了从容。 这究竟是在闹什么?难道她身为皇贵妃还不能与皇上独自游玩了吗? 她一直维持着大度,只能将目光投向了弘历,希望着他能拒绝了意欢的跟随。 先不说他们难得同游,就说意欢挺着个大肚子做什么跟着呢? 弘历一开始虽觉得不妥,可听太后说意欢总闷在行宫不好,该出门走上一走,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甚至体贴的命人加厚了马车上的毯子。 这样的体贴,这样的温情,是如懿久未曾见过的。 她回想起白日里,弘历一溜小跑跟着玫妃往山顶去时,也不曾回头看过她跟上没有。 酸涩,悄悄的从心底蔓延了出来。 她深深的望着弘历,好似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看轻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灼灼,弘历难堪的轻咳了一声,还是走到了甲板上与她并肩。 如懿伤心的神色略缓,带上了诚挚的微笑,“春风又绿江南岸,盼了这么多年的江南,终于能和皇上共赏。” “……”意欢忍无可忍,“皇贵妃,你莫不是忘记了前面一句京口瓜洲一水间,这说的是扬州和镇江之间的那条江,可不是杭州。” 别人大概听过也就罢了。 可爱诗如命的意欢却不同,她最讨厌张冠李戴,便直接讽刺出了口,甚至连目光也带上了点点嫌弃。 若是腹中无墨,就不要卖弄风雅,无端端脏了人家的诗歌。 “……”如懿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气氛被意欢一句话破了个干干净净,只余尴尬。 弘历咳了一声,“不说这个了,快靠岸了,上岸再说吧。” 李玉进保在侧护着,一行人便从画舫上了河岸。 一上岸,眼前便是些卖糕点的铺子。 弘历难得起了兴致,要去尝一尝这些糕点。 李玉慌极了,“主子,主子,这摊上可不能吃啊,都不干净。” 意欢需小心些,弘历本是打算让如懿陪着他一道前去,可听李玉的话,当即冷笑一声,“百姓吃的东西落在你口中便就是不干净了?” 说罢,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头一个摊子前,开口道:“这是什么?” “老爷你是从顺天府来的吧?来了我们杭州少不得要尝一尝这条头糕了。” 摊贩极为热情,“豆沙细腻香甜,最是好吃不过,老爷试一试,不好吃不要你银子。” 几句话,便抢了落后几步如懿想说的。 李玉还在哀求,“主子——” 弘历声音更冷,“再啰嗦就滚回去!” 他真是倒霉催的,竟带了李玉出来,若是进忠在此,定早就去寻摸了一遍,哪处好吃,哪处特别,定不会在这里阻扰! 李玉被叱了一句,只能悻悻然的立在一旁。 他也有些不明白,他是为了皇上好,怎么就不讨皇上喜欢呢? 而摆脱了聒噪的弘历终于咬下了一口。 其实说起来,比不上宫内的精细,但来都来了,又瞧着摊贩看着自己,弘历不由夸赞道:“确实不错,来。” 他转身欲喂人,却又犹豫了。 跟来的是如懿和意欢。 意欢怀着孕不能吃外面的东西。 可给如懿—— 他又有些不太愿意。 就在弘历犹豫之时,身后的摊贩也看见了他身后两人,更热情了,“老爷这是拖家带口来的呀,您手上这种适合年轻人吃,有些粘牙,若是给年纪大的人吃,就试试这种,不粘牙,好吃!” 第117章 一人平安又怎么够? “大胆!” 李玉气得够呛。 这摊贩怕不是眼瞎了吧? 如懿哪就是年纪大的,需要特别照料的了? 可他自己仔细一看,也说不出话来了。 如懿并未走到摊前的光亮处,只就着那晦暗的灯光,身上那棕绿色衣衫,再添上老气横秋的花纹,头上的点翠。 实在说不得一句年轻貌美。 反观扶着荷惜的意欢,穿着浅绿色的衣裙,虽肚子显怀,脸上未曾妆点,却更添几分清水去芙蓉之感。 和这江南隐隐相合。 李玉恨恨的磨了磨后槽牙。 这舒妃自打和令妃混在一处后,竟也学了她狐媚子,竟投机取巧至此! 现在看来,皇上和舒妃是一个辈分的人,反而穿着稳重的如懿变得高了他们一个辈分。 瞧着起码长了十余岁有余。 这说得还是长皇上十余岁! 李玉瞬间便想拿出在宫中时的气势,打算好好训斥一顿摊贩。 可未曾想,弘历竟伸手接过了摊贩递来的另一个头条糕,散漫的递给如懿,“吃吧。” 如懿不得不接过。 弘历又一挥手,吩咐道:“东西不错,说的话亦不错,买一些吧。” 如懿捏着手中的糕点,不由抬起头看着弘历。 什么叫说的话也不错? 难道不该为她说几句公道话吗? 弘历怎么可能想的到这个角度? 白天玫妃如同一个花蝴蝶般在他面前飞舞,赏心悦目不说,续上的意欢又如白莲般令人陶醉。 再看看如懿穿的,和旁边经过的老人家也差不了多少。 弘历没了兴致,便去牵意欢的手,“走,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荷惜乖巧的退后了几步,将意欢的手交给了弘历。 就算如今意欢的心被分割了几分,弘历占比逐渐缩小,可毕竟还有他的存在,再添上孕妇正是敏感,得了皇上难得的温存,她心中依然欢喜。 “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瞧着意欢露出了笑容,弘历声音又柔软了几分,“太多太挤的地方可不能去。” 意欢温柔道,“老爷陪我走一走吧。” 还捏着条头糕的如懿目光一震。 还走? 意欢是不是被白蕊姬传染上了,怀孕也不好好安生,说什么走一走?! “也好。”弘历无视了身后两人的欲言又止,牵着她往河边漫步去了。 如懿是真的走不动了,寻了个石桥上坐着。 李玉吩咐进保去跟着皇上,才小心站在如懿身旁道:“皇贵妃娘娘,皇上他只是……” “我知道。”如懿实在累极了,也无法继续端庄坐着,只能微驼身子道:“皇上重视子嗣,对舒妃当然不一样。” 绝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大概是听说舒妃手脚微肿才心疼她的吧。 可就算这么想了,如懿还是忍不住往远处相偕而去的人影看去,难掩羡慕。 有了孩子还是不一般的。 而意欢陪着弘历走了几步后,突然瞅着了远处河边蹲着隐绰绰的两人。 呀。 她极熟悉魏嬿婉的身形,只需一眼就能认出蹲在那里的正是魏嬿婉! 那旁边的呢? 意欢匆匆觑了一眼,猜着大约是王蟾吧。 嬿婉定是偷偷溜出来玩,若是被皇上发现,少不得要斥责一顿。 想到此,意欢当即挽住了弘历的胳膊,甜道:“老爷,我们还是换个方向去吧。” “啊?”弘历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意欢一把拽得转了个身。 也不知道娇娇弱弱的意欢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儿。 不过对于弘历来说,往哪个方向走都无妨,便顺着意欢的意思往回走了。 不回头发现不了,回头之后,弘历遥遥一望,简直冷笑不已。 好家伙。 石桥上李玉低头正和如懿说着话,那嘴角都快咧上天去了。 且他递给如懿的那个糕点,也在李玉手上。 “意欢啊。”弘历眯着眼,语气冷寂,“你说李玉这人如何?” 意欢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怎么可能不知晓弘历的意思? 他对李玉忍无可忍了。 “皇上觉得如何便是如何。”意欢温声道:“您是帝王,断不会受制于人。” 呵。 弘历无声的笑了。 帝王? 除了令妃身边的这几人,谁拿他当皇帝过?就连御前的太监也同样。 他敛着眼眸之中的冷意。 但是,终归到底,他还是帝王,是能掌众人生死的帝王。 李玉…… 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般笑了笑,“意欢啊,我陪你再走一段路,就回去吧。” 虽因如懿而兴趣索然,可意欢不同,她是真心仰慕自己的,又怀了他的孩子,多陪她走几步也无妨。 “好。”意欢的注意力也并不在他身上,而是时不时偷瞧后面。 嬿婉难得出宫,必定要多玩一会。 她得再拖一拖时间。 想定,意欢又拉着皇上往别处去了。 因他们折返的早,魏嬿婉和进忠都没发现几人曾经经过。 两人坐在河边,身边放着小白兔的花灯,而魏嬿婉正紧张的看着进忠。 他的手极灵活,正仔细的摆弄眼前的河灯。 本来进忠是打算买成品的,只是魏嬿婉不喜欢,便挑了个可以自己搭的。 进忠又站在摊子旁看了一会,便就拉着她去了河边。 还真别说,进忠一开始虽有些生涩,可一会儿就瞧着他速度快了起来,真是—— 魏嬿婉瘪了瘪嘴。 前世她就觉得进忠是个神人,为了帮她,几乎是手把手教的她。 泡茶,按摩,品茶赏画。 他竟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她托着下巴,感叹道:“进忠,你要是个女人,也没别人什么事了。” 进忠手一顿,抬眸看来,竟还带上了几分幽怨。 魏嬿婉无辜眨眼。 她也没说错呀,就现在,皇上都被进忠捋得顺毛的很,若他是女人,还有别人什么事呢。 “好了。”进忠摇了摇头,将做好的河灯放在魏嬿婉的手心。 这是进忠第二个做的,完美无缺。 魏嬿婉觑向进忠手中另一个,底盘有些歪,也不知道会不会入水就沉。 她要换,进忠背手不肯,还趁她不注意,甩进了河中。 …… 没错。 甩了进去。 魏嬿婉看着那河灯打着转儿撞上了水草,卡在那处不动了,不由有些郁闷。 早知道不抢了。 “奴才如何不要紧。”进忠牵着她到河边,笑着看她,“重要是令……嬿婉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才好。” 魏嬿婉瞧进忠,进忠含笑看她。 真是没他办法。 魏嬿婉只能蹲下来将河灯放在了水中。 河水不算急促,载着河灯一路往前,轻巧的越过了进忠那盏。 就在魏嬿婉遗憾的撇嘴时,她的河灯好似遇到了什么暗流,“嗖”的一下往边上一撞。 刚刚好。 撞开了另一盏。 “唉?”就连进忠都惊讶了,只看着两盏撞来撞去,竟摇曳着往远处去了。 “嚯。”魏嬿婉好似小猫般愉悦翘起了唇。 一人平安又怎么够? 她许的愿望很大。 大到包裹住永寿宫,也大到将进忠笼在内。 有她,有澜翠春婵王蟾,有蕊姬意欢等等,还有进忠。 他们都该平平安安呐。 第118章 夜宴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河灯的保佑。 魏嬿婉和进忠刚回行宫,便一个被太后寻去,一个被皇上叫走。 魏嬿婉颇为心虚,若是晚来一刻钟,怕是要倒大霉了,偏生运气还算不错,便定了心听太后的话语。 “你说这皇上是什么意思?”太后百思不得其解,“说曲院风荷景色不错,非让哀家准备歌舞夜宴。” 魏嬿婉也微愣。 前世,夜宴不得不说一句难看。 那会的太后屡次在众王公大臣面前强逼皇上,也给了她机会,借此登上了妃位。 却也因此得了不少人的针对。 这一世,她已是令妃,暂时没有再往前进的可能,便微笑道:“许是皇上想给太后解闷吧。” “若是解闷,他为何不去外面选几个戏子来?”太后郁闷,“哀家看,他是自己无趣,非要让哀家干活。令妃,自打哀家松手后,便发现这手怎么也甩不开了。” 先是他去西湖溜达要带上她,后面又来这一出。 魏嬿婉笑着。 当然了,皇上至孝,与太后多年的心结解了开来,又瞧着太后真不再参与前朝政事,便将这些年一并补偿了过来。 “唉。”太后换了个姿势,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她一指魏嬿婉,“你来。” “啊?” 魏嬿婉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就瞧着太后美滋滋道:“你鬼点子最多,夜宴你来组织一定好看,哀家只要看就行了。” …… 魏嬿婉一言难尽。 她本想着这一次不用跳舞,该能坐在席上看戏呢。 没想到太后一脚将她踹了下去。 “可是。”魏嬿婉搜肠刮肚想着借口,“臣妾从未来过杭州,也不知道什么戏子好呀。” “外面的也就那样。”太后拍了拍把手,语重心长,“如今六宫之权在哀家手上,哀家少不得得劝一劝皇上雨露均沾,但总要有个由头。” 魏嬿婉暗暗思忖,如此这般,便与前世一样了。 “姐妹们上场是无碍。”她想了想又提醒道:“可若请了王公贵族来了,却又是不妥。” 哪有皇上的妃子表演给外臣看的? 太后也被问住了,她略略思索了下, 干脆一挥手,“那就别请他们,横竖皇上说是给哀家解闷的,他们都是附带,若皇上不肯,便让他自个儿组织去,别又堆到哀家面前来。” 好吧。 魏嬿婉知推不掉了,只能应了下来。 只是几日后夜晚,嘉嫔瞧着眼前空空荡荡的座位,不由也愣住了。 她不解的看向身边的纯贵妃,“纯贵妃,就我们几人?” 加上一旁的如懿,还有对面的舒妃,统共也就四个妃子在这里。 其他人呢? 嘉嫔颇为迷茫。 纯贵妃还记着她误导永璜的事,懒得理会她,只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她这么冷冰冰,嘉嫔也不好拿热脸去贴,只能悻悻然看着上座的皇上和太后。 “朕本想让皇额娘看看曲园美景,只可惜荷花未开,终是少了点趣味。” 太后瞥他,不情不愿道:“皇帝孝顺,哀家六十天龄还能一睹江南风光。” 弘历又不是今日才知道荷花没开的,还非要假惺惺走一个过场。 唉! 太后无趣叹息,转而瞧着远处。 不多会,便看见一点火光亮起。 信号来了。 太后一拍桌子,“来都来了,怎么也得瞧一瞧荷花呀。” 正执杯喝酒的皇帝不由望了过来,“皇额娘说笑了吧,春日哪来的荷花。” 太后好悬将“你也知道没荷花还让哀家来看”这句话给怼出去,不过节目要紧,她还是一指远处,“瞧,荷花来了。” 顺着她的手,在场的众人皆都望了过去。 一个,两个……无数个。 荷塘之上,越来越多的光点亮起。 缓缓的波浪,将那些光点逐渐往前推。 “哇。”纯贵妃最先看见了第一波,“还真是荷花。” 嘉嫔也看见了,不由冷嗤,“纯贵妃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不过是河灯罢了,取巧的玩意,有什么可称赞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目光却还是看着荷塘之内。 虽是取巧,可的确很美啊。 春夜之下,浅浅波动的水浪上,盏盏河灯旋转着飘荡。 她只能咬着唇道:“就这么看也是无……” “趣”字还未落下,场内竟忽然响起了琵琶之声,如珍珠落玉盘,似黄莺出谷,迅速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咦?”皇上不解的往四处看,“哪儿来的琵琶声?” “皇上。”意欢开口道,“您瞧那边。” 只见最密集的河灯之中,缓缓亮起了更多的火把,显露出其中一只小船。 其上,半人高的荷花缓缓张开花瓣。 花蕊之上,粉色女子坐着,手指快速的拨动着,而她的身侧,还有个红衣女子,手握红梅,随着她的琵琶声起舞,时不时还相视一笑。 “这是——” 皇上眯眼瞧着,颇为惊喜,“是玫妃和令妃!” 意欢也看的欢喜。 白蕊姬和魏嬿婉说要给她看个好看的,原来是这个呀。 “甚美!”皇上越看越赞叹,甚至还转身奉承太后道:“皇额娘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太后“哈哈”笑了两下,“不是哀家,是——” 她还未说出魏嬿婉的名字,就瞧着湖上红衣女子长袖一甩而去。 随着她甩过的方向,迅速亮起一排火星,而她们所在的荷花船亦沉入了黑暗。 “还有什么?”皇上更有兴致了,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这火星一路而去,在中间微微停顿。 下一瞬,便是腾天而起的烟花! 众人瞠目结舌,还来不及赞叹,就瞧着最中间忽然亮了起来,其上,又是两个女子。 其一执笔,接了落下的光点,泼墨作画,寥寥几笔,便绘出了满池的荷花。 另一微张口,“西湖烟水茫茫,百顷风潭,十里荷香……春暖花香,岁稔时康……” 声声入耳,伴随着漫天的光点,好似让画卷上的荷花摇曳着活了过来,散发着微微清香。 第119章 令妃不会也喜欢梅花了吧? 饶是不断挑刺的嘉嫔也屏住了呼吸,更别说其余人等,几乎都看愣了神。 “好。” 皇上起身拍手叫好,“果然巧思!” 嘉嫔回过神来,不由嘟囔道:“不是歌便是舞,即便卯足了心思争宠,也该学点别的吧?弄得自己和歌舞乐伎似的,自贬了身价,有什么趣儿。” 纯贵妃一听不依了,当即讽刺道:“当年嘉嫔不也是长鼓舞啊扇舞啊,又会吹短箫又会弹北琴,一天一个花样儿,还有脸说别人?” “你!”嘉嫔瞪她。 纯贵妃不是一直谨小慎微吗?怎么今日竟句句怼着她来? 可毕竟身份有差,嘉嫔就算十分不快,却也只能悻悻然的转过了脸。 而此时,荷塘之上的两人也到了近前,摘下面纱后,皇上不由惊喜再度加深一分,“竟是你们两人。” 作画者为婉贵人,唱曲者为庆贵人。 这两人弘历久未召见,几乎都快要忘记了她们的长相。 婉贵人手中还捧着那幅画卷,鼓足勇气道,“此画献与陛下。” “好。”皇上一挥手,进忠便上前接过了画卷,捧到皇上跟前后,皇上点头赞叹,“颇有大师风范,不错。” 他又看向庆贵人,“朕记得你不会唱歌。” “是。”庆贵人回答道:“嫔妾自知不才,这些微末技艺也是这十二年中慢慢学会,闲来打发时光的。” “不错。”皇上点头,“你与婉贵人都不错,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今日朕心甚悦,你们便同晋嫔位吧。” …… 嘉嫔的脸色迅速的垮了下来。 好好好。 她上升的位置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后面又追上来几个是吗?! “旧人而已。”嘉嫔咬着牙,“装什么新样儿!” 无人听见她的嘟囔,庆嫔与婉嫔亦满脸欢喜,被皇上赞赏不说,还得了这等好处,一时,两人瞧着旁边的眼神要多感激就有多感激。 出神的如懿也反应了过来,同样看了过去。 那边,舒妃身旁是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回来的玫妃和令妃,三人正低头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真是—— 如懿眼眸一暗,真是让她心头起了难得的厌恶之情,“此情此景皆以荷花为境,可令妃却独独拿了枝梅花。” 她尖尖的下巴往内缩,双眉比平常画的更高,好似一条毒蛇“嘶嘶”吐芯,“令妃不会也喜欢梅花了吧?” 真真是阴阳怪气。 白蕊姬“腾”一下站起身来,正要对呛如懿,却瞧着魏嬿婉同样起了身。 她笑吟吟的上前跪下,手中捧着那束梅花,仰起头的表情—— 捧着画卷的进忠不由低头抿了抿唇。 真的极可爱。 如懿垂了垂眼眸,想来,魏嬿婉接下来该是献上梅花,再花言巧语几句吧? 可也抵不过她想要学着自己喜欢梅花来争宠! “皇贵妃喜欢梅花就不许别人喜欢了吗?”出乎意料的,魏嬿婉说得却压根与如懿想的背道而驰。 如懿不由盯着她。 “皇贵妃娘娘喜欢绿梅,青樱,玫瑰,凌霄花。”魏嬿婉点了一遍,单纯的问道:“这么多都都不许别人喜欢了吗?” “本宫未曾这么想……” 如懿想要解释,却瞧着魏嬿婉已朝着太后行礼,“太后娘娘,臣妾不才,得您看重,又知晓您甚喜欢梅花,便寻了这一株来。” “呵。”太后觑了眼僵在原地的如懿,挥手命福珈去拿花,“哀家也喜欢梅花,不知皇贵妃是不是也要跳出来问一句呢?” 皇上亦带上了笑容,“皇额娘是想起与皇阿玛相遇之时吧?这么多年不说,朕还以为您早不爱梅花了呢。” 拿着那枝梅花,太后好似想起了当年,不由笑了一声,“哀家可不敢说,自打你这皇贵妃入宫以来,梅花好似就是她一人独有的,寻常人碰都不能碰。” 她闲散的打量着梅花,好似无意道:“就不知道这喜欢,究竟是真喜欢,还是自诩名士风流人物了,皇贵妃——你喜欢的也太多了,好似什么都要占了上,未免太贪婪了吧?” 如懿呐呐起身,“臣妾……” 她想要解释,想要说自己的确喜欢这么多花,可解释的话语怎么想都不甚妥当。 如懿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该问那句话。 甚至连着皇上看过来的眼神也有些奇怪,“如懿,你不许别人和你喜好相同?” 这话怎么答? 如懿想不出来,只能回答道:“臣妾从未这么想过。” “那挺好。”太后一挥梅枝,指着满荷塘的河灯笑吟吟道:“今夜也是令妃的点子,皇上,该怎么赏你看着办吧,哀家看够了,要回去歇息了。” 她扶着福珈起身,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笑道:“令妃赠哀家一枝梅花,皇帝莫要忘记替哀家回赠。” “是。”皇上起身送了她几步,待太后去了之后,他才回头看向魏嬿婉。 别说,越看他便越觉得魏嬿婉可心。 可位份已无法再晋,便赐下了重赏。 又因为太后的嘱咐,大多是红梅样式的。 瞧着进忠领着人捧着一件一件的赏赐跟着魏嬿婉离开,如懿难耐的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容佩也嘀咕道:“娘娘,这令妃这心思可真让人摸不透啊。” 如懿如何不知? 且瞧着今日夜宴之上,除了偶尔跳出来说话的嘉嫔,其余人瞧着令妃的眼神简直让人心烦气躁。 就好像—— 她烦躁的扯了扯帕子,就好像所有人都喜欢魏嬿婉一样! 可怎么可能呢? 令妃这般下贱出身,又丢下挚爱去攀高枝的人,怎么配所有人喜欢她?! 而且更让她心绪低沉的是,魏嬿婉和所有人交好,可独独不曾对她示好半分。 如懿只能喃喃道:“左右逢源,本宫也瞧不上。” 容佩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扶着她往住所去了。 才踏进门,就见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皇贵妃娘娘,愉妃送信儿来了,说是自打二月里起,五阿哥便断断续续地伤风咳嗽,一直不见好。” 第120章 此事太过偏门 如懿虽是皇贵妃,但手中无权,并不能直接命令江与彬回京,只能等到了次日白天来寻皇上。 但还未靠近寿心殿暖阁,便听见那处传来魏嬿婉娇媚的声音,“皇上~” 还有弘历爽朗的笑声,“怎么了?昨日那舞甚美,朕想让你再跳一次给朕一人看不成吗?” “娘娘。” 容佩皱了皱眉,“听着真是伤风败俗。” 如懿微摇了摇头,待绕过垂花门,连她也顿住了。 只见暖阁外,弘历捏着鱼食的手举得很高,好似在逗弄魏嬿婉,“你答应了,朕就还给你。” 魏嬿婉娇嗔的扑上去要夺,弘历笑的更开怀,“你抢不到的。” 说罢,他还转身去躲。 不转身还好,一转身,便和如懿四目相对。 “……” 弘历的笑容骤然就没了,“你来作甚?” 许是看如懿脸色十分凝重,弘历干脆将鱼食丢给了进忠,“进忠,你来陪令妃喂鱼。” “是。” 进忠垂手上前,将鱼食倒在手心,捧着任魏嬿婉取用。 就算是容佩盯着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 也只有进忠晓得,魏嬿婉每次取用,指甲轻撩过他手心时,都会微微下沉指腹,在他手心中打个转儿。 真是大胆。 进忠垂着眼,将眼底的喜悦藏匿干净。 说令主儿,也说他。 如懿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只淡淡道:“真是难得啊,令妃竟然一人在这里。” 魏嬿婉哪次出现身边不是跟着这个就是跟着那个,今日倒是奇了,竟就她一人陪着皇上。 所以,她想的没错。 魏嬿婉就是为了让皇上对她另眼相看,才拉着那么多人一道,现在目的达到了,其他的人便就甩开不管了。 正当她在心中将魏嬿婉百般贬低,几乎要说出口时,却听见皇上磕着瓜子道:“舒妃手脚浮肿,玫妃去陪她了,是朕叫令妃来的,倒是皇贵妃你来作甚?” 如懿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进来才多久,皇上就问了她两次来作甚,好像她打扰了两人一般。 “永琪风寒未愈。”如懿带着几分赌气,唇不由自主嘟了起来:“臣妾想让江与彬回京。” 皇上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她的身上,“令妃啊,你小心点,别摔下去了。” 叮嘱过,才又后知后觉的看向如懿,“皇贵妃啊,你刚说了什么?” “……”如懿只能忍着气,又说了一遍。 “好。”皇上敷衍的点了点头,“江与彬一直照料着你,你无事就行。” 池边,魏嬿婉与进忠眼神一对,便同时转过了身。 魏嬿婉上前陪着说话,而进忠往旁边一退,少倾,便垂手禀报道:“皇上,钦天监监正在外求见。” 皇上瞧着如懿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便点头允了他进来,“你骤然求见,可是天象有异?” “是。”监正恭敬回答,“今日微臣见紫微星周有小星相冲,有刑克之象,微臣惶恐,特来禀告。” 他苍老的声音细细解释道:“此小星不祥,且是从紫微星中分离而出,似主皇嗣降生。若真如此,乃指父子相克。” “父子相克?”如懿不由惊讶的噘起了唇,“你的意思是即将降生的皇嗣——” 她好似惶恐般的看向了弘历,“会克皇上?” “此小星来势汹汹,皇上如今身强体壮尚不会受影响,可若一脉相承的皇子中若有体弱的,轻则抱病,重则丧命,且若真降生后,皇上亦会如此。” 李玉垂手在旁,好不容易插进了一句话,“刚皇贵妃娘娘说五阿哥病了。” 皇上眼角微动,好似没有听见李玉的话语,只起身追问监正道:“如何破解?” “若以最初天象为准,只要父子不相见便可。”监正低着头,一一回禀,“但现在还有一条偏道可走。” “说来听听。” 那监正却突然跪了下来,“微臣不敢说,实在是因为此事……” 他颤巍巍的磕头,“此事太过偏门!” 皇上眯着眼,一甩佛珠,“说!” 他已经很对不起意欢了,更不愿她腹中孩子受损,就算再偏门他也要用! “是,是。”监正以头触地,“此法便是以楠木为料雕刻出婴孩,并将皇嗣的生辰八字贴在他身后,赐名,洗礼皆由它来替代,且——” “继续说!” “且,且两年后将此物焚烧,并,并记录皇嗣已亡,如此才能解开此局!不然——” 监正磕头道:“父子必有一亡!” 弘历肉眼可见的摇晃了下,进忠适时搀扶了上来,助他稳住了身形。 魏嬿婉垂着眼眸一声不吭,等着弘历的选择。 “皇上。”如懿端庄的开口道:“此乃巫术,绝不可用。” “若朕与那孩子永不相见呢?” “皇上无忧,但那孩子难说,许还是逆不过天象。” 弘历呼吸越发的紊乱。 如懿还在劝,“若前朝知晓此事,定会上奏的,皇上,不可行。” 她顿了顿,斜入云霄的细眉微微颤动了两下,才嘟囔:“再说监正也说了并非一定会出事。” 够了。 魏嬿婉突然有些厌倦,不愿再等待下去。 她无法改变天象,也只能绞尽脑汁寻出了这个办法,可若弘历被如懿劝动,便会功亏一篑。 意欢会很痛苦。 魏嬿婉不愿,她也舍不得。 于是,她站了起来,盈盈拜下,“若皇上犹豫,便由臣妾来做,臣妾出身不好,一辈子只能依附着皇上,也愿意为皇上分担一二。” 魏嬿婉轻柔温婉,“楠木娃娃就由臣妾来做,若前朝起了议论,也由臣妾来承担!” “你可知……”弘历眼眸深沉,“此事对你并无好处,不管成或不成,若暴露出来,你便是妖妃。” “臣妾不怕,臣妾只想为皇上,为意欢姐姐谋取一个退路。” 魏嬿婉跪了下来,“求皇上恩准!” 又是漫长的沉默,就在魏嬿婉以为不可行之时,却听见弘历轻笑了一声,“朕是皇帝,谁能说朕的不是?!” 他伸手去扶魏嬿婉,眼中早就没有了初时的打量,“令妃啊,朕知你性子好,却也没必要好到这个地步,连这等事也上赶着做。” 第121章 倒反天罡 “皇上!” 如懿听出了他的意思,当即起身道:“您是说——” 弘历慢吞吞的转身,冷漠的目光惊得如懿心头一跳,剩余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可李玉站的方向不同,并未看见弘历的表情,他只顺着如懿的语气再劝:“皇上,先帝曾明令禁止过巫蛊之术,您不能——” “呵。” 弘历平平的移过眼睛,好似在打量着李玉身上的那袭红色蟒袍,“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想来你是这身皮子不想要了,想穿朕的龙袍,替朕决策了?” 说到后面,弘历已是带着笑容,好像并不计较。 “奴才……”李玉心底却浮起了一抹惧意,让他双腿颤颤,不由自主的要往地上跪,“奴才,不,不敢。” “朕觉得你敢。”弘历温和往前走了几步,可下一瞬,便是一巴掌挥下! 李玉的帽子扇到了一旁,肌肤之上也出现了五根手指印。 可还不够。 弘历吹了吹手掌,对一旁的进忠道:“他不愿穿这身皮子了,就和你换了吧。” 进忠迅速的接住了这句话,立刻就跪下谢了恩,“多谢皇上恩典。” 真有意思,前世他一辈子也没穿上这太监总管的服饰,这一世却得来的如此不费功夫。 进忠垂下的眼底带着自豪。 是因为他的令主儿呀。 “至于你嘛。”弘历看着地上狼狈的李玉,“朕呢,也不是不顾念旧情的人,往后,你就跟着进忠学着吧。” 他看着李玉不可置信的模样,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进忠啊,李玉不懂规矩,该打该骂该训斥,都由你自个儿看着办吧,若忙不过来,便让进保帮着。” 如此,御前三人彻底调换了个个儿。 变成了以进忠为首,进保为辅,至于李玉—— 虽还算的上在御前当差,可这师徒倒反天罡的行为,再加上皇上对他显而易见的不喜,谁还不明白了? 皇上留他,是当做个猴儿放在御前看着呢,怎么可还有什么旧情可念? 连着容佩觑过来的眼神也带了十分的嫌弃。 李玉失魂落魄的退到一旁,只痴痴的望着如懿的方向。 他是靠如懿才爬起来的,若如懿能为他求求情也没什么吧? 他被骂被斥,也是因为帮如懿说话啊。 李玉却不知道如懿如今心中想着什么。 她的目光从李玉身上慢吞吞的挪开,瞧向了皇上身旁垂手站着的进忠,甚至偏头仔细想了想。 进忠行为做事,好像的确比李玉更妥当一些,若能与他交好,想来也比李玉好用更多。 可是,她没有第二个惢心了,要想与进忠搭上话,还得好好思量。 她想出了神,也忘记了继续反对。 弘历也将此事定了下来,又吩咐众人将此事瞒着舒妃,还特意盯着如懿,非逼着她回神应了下来才作罢。 发生了这事,弘历也没有玩乐的心思了,便挥手让众人退下。 出了暖阁,魏嬿婉却没有立刻回去,反而七拐八绕进了某处亭子。 和前世一般,钦天监监正等着她。 但这一次,魏嬿婉坐下后,只上下打量着他,“除了这个天象你还看出了什么?” 监正堆着讨好的笑容,“天机不可泄露,娘娘只要明白钦天监吃的是老天这碗饭,便要顺着天意一些。” 魏嬿婉心中了然,怕是这监正是个有真本事的,从天像之中觑见了什么,才求见了她。 她原计划是等回宫再来缓缓推进此事,可没曾想,她不出手,嘉嫔却忍不住了。 “那你今日所说的……” 监正拱手道:“是实话,却也不是实话,小星并无那么大能量,若说克,只能说父克子,皇上命理极硬,几乎不会受任何影响,只是嘉嫔娘娘认为此事要紧,请微臣往大了说罢了。” 天象本就虚无缥缈,并不能全然说准。 为了防备万一,说得严重一些也是应该的。 就算捅到皇上面前,金玉妍此等行为也算不得错。 魏嬿婉见他知无不言的模样,不由漏出了点笑意,“这些是你分内之事,可又为了本宫寻其他破解之法,本宫是真好奇,你想要什么?” “微臣求的是以后。”监正恭敬跪下,“若微臣看的够准,那时候再请娘娘赐下恩典。” 魏嬿婉捏了捏帕子。 都说钦天监一个个的精明,果然没错,但此事于她有利,便爽快点头道:“本宫答应你。” 无本万利,傻子才不做呢。 只是此事既起,另一件事必定不会晚了。 回了自个儿屋内,魏嬿婉慢悠悠的喝茶,不多会便有人从后绕了出来。 “奴才,给令主儿请安,令妃娘娘金安。” 魏嬿婉见过无数次他行礼,可唯独这一天,她兴趣盎然的盯着他的动作。 他腰背向前倾着,一手在后,一手轻点一下地面,转瞬便起了身,行云流水一般煞是好看。 今天就更更好看。 因为—— 魏嬿婉笑吟吟,“瞧着真是人模人样的,真是不同了。” 进忠往前一步,红色蟒袍与石榴红的衣衫靠在了一处,“在令主儿面前,奴才从没有过改变。” 出宫那一夜好似一场梦境,回了宫后,进忠依旧自称奴才,从未再唤过她“嬿婉”。 唉。 真是个倔的。 魏嬿婉将手递给他,待他牵住了才漫不经心道:“那啥,你还偷肚兜吗?” 进忠手一颤,总觉得令主儿放在他手心的小白手莫名的有了压力。 那句随口一问的话语中,亦含着星星点点的威胁。 进忠头一抬,眼中便水润润的,“令主儿舍不得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搞一搞凌云彻,好不容易等到这时,肯定舍不得放过呢。 第122章 搜查 虽说已经是御前第一人,得了太监总管的位置,可进忠一如既往坐在脚榻上,连凳子也不要。 “奴才来时,不小心绕了点路。”进忠酸溜溜道:“又不小心看见了不该看的。” 不该看的。 魏嬿婉想了想,禁不住去敲他的帽檐,“狗奴才!又站那儿偷看了?” 前世她就曾被进忠抓住和凌云彻对话,这一世—— 嗨! 的确又碰上了。 只是这一次魏嬿婉没理会他,他却巴巴的追了上来,口中还问着什么,“你最爱的不是凌霄花吗?为何皇贵妃问你时,你不曾说?你是将从前都忘记了吗?” 魏嬿婉当时就翻了个白眼,还真命人停了轿子,俯视这位曾经的青梅竹马,“本宫爱什么是本宫的事情,凌霄花本宫虽然喜欢,但是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讽刺的毫不犹豫,“凌侍卫,你不会因为名字有个相似就觉得本宫喜欢凌霄花是因为你吧?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凌云彻不肯让开,只痴痴的看着她明艳美丽的面容,“你不该是这样的,你从前……” 他好似握住了什么稻草般急切道:“是不是他逼着你?” 他? 魏嬿婉眼眸一转,就猜到凌云彻口中的他说的正是进忠。 “若他逼了本宫,你又能如何?”魏嬿婉沉静的望着他,“你有什么办法救本宫吗?” “我……”不知是不是魏嬿婉的目光太冷,凌云彻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讪讪道:“我会去帮你求皇贵妃娘娘的。” “呵。”魏嬿婉真被逗笑了,“都这么多年了,凌侍卫还是稳定的怂呀。” 瞧着这样的凌云彻,魏嬿婉心情都好了。 没有什么比敌人无用更让她心情愉悦了。 “凌侍卫收起你的自我感动吧。”魏嬿婉俏丽一笑,“本宫可不像你这般,几年过去口中还只有一人能求。” 她一摆手,示意软轿出发。 除了凌云彻这个傻缺,其他的人,譬如金玉妍,如懿,也该发觉周围已被她掏了干净了? 现在能叫的上名字的妃嫔,几乎都与她交好呢。 因着她心情爽快,也没有如同前世那样落轿,便真没发现对面还有个大醋缸! 现在好了,魏嬿婉瞧着眼前的进忠,那酸涩的味道真冲。 也不怪他。 进忠站的远,又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只远远看着,定以为他们两人说了好一会体己可话,不得醋极了吗? 没有现在就去搞一搞已经是进忠能忍了。 “我和你说真的呢,如今不比往日,变化颇多。”魏嬿婉轻抚着进忠身上红色的蟒袍,“比如这个,你猜李玉会不会盯着你?” 前世,进忠还隐身在下,可如今,他是御前第一人,还是扯下李玉刚登上去的那个,可想而知,进忠如今多扎眼,也不可能如之前那般毫无痕迹。 进忠有些动摇,却还是不满,“就这么放过他吗?” “未必。”魏嬿婉微笑道:“发芽的恶该长大了。” 如今谁最恨进忠? 魏嬿婉轻抚过进忠的脸颊。 当然该是那一位李公公了。 那自相残杀的戏码不也挺有趣的吗? 几日后的夜晚。 嘉嫔在围房沐浴,丽心出来捧衣裳,却遍寻不见她贴身的肚兜,当即吵闹起来。 一时,便闹进了寝殿之中。 嘉嫔伏在皇上膝上,呜呜的哭着:“真真是奇耻大辱,臣妾不如去死了。” 也许做小伏低装柔弱也需要天分,弘历瞅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半天也就憋了句,“你才不会呢。” “皇上……” 嘉嫔还要撒娇,却看着李玉垂手走了进来。 他如今穿着深蓝色的蟒袍,连带着气色也不如之前一般好了。 “怎么是你?” 皇上瞟了他一眼,才想起进忠被他派了差事去舒妃那里去了,只能吩咐道:“李玉,带些人去搜查。” 李玉领了命令后,却直接越过了门口的进保,走到台阶下,拉了凌云彻往角落里去。 凌云彻不解拱手道:“李公公,有何吩咐?” 李玉看了看左右无人,就塞了个小布包到凌云彻的手心,极小声道:“皇上命我搜查,为了避嫌,我不能去太监的庑房,你带人过去,顺便将此物塞到进忠房内。” “这是什么?”凌云彻低声道:“不会是……” 他就站在门外,自然知道李玉要搜的是什么。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中?” “别问。”李玉阴冷道:“你只要帮我这一次就行了。” 其实他本来是想偷令妃的,想来配上进忠平日对魏嬿婉的讨好,必定能直接将进忠打落! 可左等右等,来的只有庆嫔和婉嫔。 这些都是软弱的,就算知晓丢了什么大抵也是不敢作声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金玉妍来,李玉只能选了她。 但若是他搜出来,怕是进忠花言巧语几句话就甩回了他身上,也是隐患。 所以他只能让凌云彻帮他了。 捏着那布袋,凌云彻还在犹豫,“这件事,皇贵妃娘娘知道吗?” 李玉本想实话实说,但一想凌云彻实在太软弱,便干脆点头道:“就是皇贵妃的意思,她和令妃不睦,便也不愿进忠登上如此高位,才让我做的。” “好吧。”一听是如懿要求的,凌云彻便往袖中一塞,当即唤了几人一道搜查去了。 他还算有点脑子,没有直接就进了进忠的庑房,而是从最下等的太监开始查起,直至查到领头的几个,凌云彻将带来的人分散去了进保和李玉房内,才深吸了一口气,独自推开了进忠的庑房。 只是这屋内,却与凌云彻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他原想着进忠这个死死盯着魏嬿婉的变态,大抵会在屋内放着关于些魏嬿婉的东西吧。 凌云彻甚至还想过,若是发现了该怎么办。 是点破闹的人尽皆知呢,还是装作看不见。 点破,怕伤害了魏嬿婉,可装看不见,他又难过心头这一关。 但是屋内,只有一桌一凳一箱一床。 桌上无物,床上亦叠得整齐。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压根看不出这庑房的主人是如今最得宠的太监。 第123章 小爷还会冤枉了你?! 凌云彻呆站了许久,他才不会相信这么阴毒的进忠屋内竟会收拾的如此整洁。 他几步并作一步,朝着床头的箱子去了。 想来,东西都在这里面吧? 凌云彻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掀开了箱子,期盼着里面寻着什么东西来佐证他心中所想—— 进忠就该是个变态。 一个觊觎魏嬿婉的变态。 带着这分不忿,他胡乱翻看着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蟒袍。 究竟在哪儿?! 进忠觊觎魏嬿婉的痕迹究竟在哪! 他几欲疯狂,将衣物翻的一团糟,直至摸到了箱底的木头时,凌云彻才恍然清醒了过来,懊悔不已。 他怎么又错了神。 李玉让他干的不是这件事,该是将布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顺便大声唤人来将进忠抓个正着才对! 想定,他便赶紧去掏袖子。 可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阴柔的轻笑,“哟,这不是凌侍卫吗?” 凌云彻惊悚一回头, 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正蹲着笑眯眯的望过来,“找什么呢?要小爷帮帮你吗?” “啊!” 凌云彻惨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要逃。 “哎呦。”进忠抓住了他的腰带,不给他逃,只是笑容更加的灿烂,“凌侍卫跑什么呢?你不是奉命来的吗?” 听了这话,凌云彻也从恐惧之中清醒了几分,“是,是,我奉了皇上命令过来搜查的。” 可是,就算凌云彻这般想,却还是抵不过心头的寒意。 他怕进忠。 尤其是看着他的笑容,更觉得恐惧。 越灿烂,他后背就越发凉。 “那小爷这里,凌侍卫查得如何了?”进忠抱着胳膊,懒懒之余还带着几分邪气,“有没有查出什么来?” 凌云彻还没掏出布包,亦不敢在进忠眼底作妖,便含糊道:“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甚好。”进忠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我也要回寝殿,不如和凌侍卫一道?” 凌云彻能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说,只好和进忠一道往回去。 回到寝殿时,李玉尚未回来,金玉妍也避到了里屋去。 凌云彻便进殿回禀,“皇上,微臣查过所有太监庑房,并无问题。” 弘历也不觉得会在太监处,便随便一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更在意李玉查到什么不曾,便将目光看向了外面正往上走的李玉身上。 凌云彻瞧着李玉过来,心情更是紧张,出门的脚步一乱,竟没发现进忠悄悄伸出了一只脚。 “咚!” 凌云彻个子颇高,被绊倒在地的动静也挺大。 连看着外面的弘历也皱眉看了过来,“搞什么呢!” “凌侍卫也太毛手毛脚了。”进忠躬身上前去搀扶,“万万不能惊到皇上呐。” 凌云彻木木的,还未反应过来,只感觉进忠搀扶他的手轻轻一抖。 那布包竟就那么恰恰好的滚落了下来。 停在了皇上面前的地毯上。 “这是什么?”弘历正心烦意乱之时,挥手让进忠过来,“打开看一看。” “是。” 进忠毫不犹豫的撒开了扶着凌云彻的手,任他跌回地面上,才躬身上前。 一打开,他就满脸吃惊,胆怯的看了眼身后的凌云彻,又觑了眼里屋,才沉痛的往前递,“皇上,您看。” 布包之中,露出了极鲜艳的大红色。 弘历只用一眼,便就认出了正是金玉妍的肚兜。 他深吸了一口气,之前对凌云彻的怒火亦翻滚着往上。 凌云彻与如懿不清不楚也就罢了,竟还觊觎着金玉妍?! 难道他后宫的妃嫔他都看得上吗?! 凌云彻见状,赶紧爬起来磕头,“此事和微臣无关,是——” “皇上!”李玉正好看到了全程,当即大声道:“奴才从凌侍卫的庑房里还寻到了条紫色帕子。” 凌云彻不可置信的回头,好似不相信李玉会倒打一耙。 进忠瞟了他一眼。 嗨。 真是无能。 嘴巴又没被捂着,还不赶紧拖李玉下水啊! 可显然,凭借凌云彻的脑子是想不到这个的,他瞠目结舌半天,想不出该怎么反驳。 而这个当口,里屋的金玉妍亦尖叫起来,“浪荡之徒,皇上,一定要打死他才能泄了臣妾心头之恨!” 弘历同样震怒,一挥手,便吩咐道:“进忠,将他拖下去!” “是。”进忠对能搞一搞凌云彻是最为积极的,本想与进保一道亲自绑人,却瞧着李玉难得的快手快脚,命人将凌云彻往下拖,又在他口中塞了一个布团,显然是不许他再说什么了。 唉。 进忠耸了耸肩,拍了拍进保的肩膀,“这会太晚了,太后娘娘怕是已经睡了,但这事闹得太大,怕是不好收场,不如请皇贵妃来一趟吧。” 进保实诚,当即点头去了。 而进忠则接过了小太监递上来的鞭子,笑吟吟的往下走。 这一天,算是他第三期待的日子了。 “皇上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打死你也活该!”进忠扬起了鞭子,狠狠挥下。 无人知道他说的并非殿内的金玉妍。 每一鞭,为的都是令主儿,每一道伤痕,都是为了她不该受到的苦楚而悲叹。 五年霸凌,是凌云彻的视而不见,也有着他与如懿不清不白的催化。 或许,他是该感谢凌云彻将魏嬿婉逼到了那个地步,也给了他可乘之机。 可更多的是心疼—— 若可以,他宁愿不要与令主儿相见,也不愿她受过那些蹉跎! 这一切,眼前这人便是罪魁祸首。 所以,进忠不含半分怜悯,鞭鞭落下,甩得到处都是血迹。 凌云彻咬着布团,说不得话来,只能“呜呜”着摇头。 “还想否认?”进忠再度扬鞭,“小爷还会冤枉了你?!” “住手!” 身后果然传来了喝声,容佩快步上来挡住了进忠,厉声道:“皇贵妃娘娘来了,别血淋淋的。” 进忠收手回看,果然如懿气势汹汹冲了过来,在凌云彻面前骤然停下。 两人距离很近。 近的能够闻到血腥味。 可如懿宛若不察,鲜艳的厚唇紧紧闭在一起,眼眸难得的睁得又圆又大,藏不住的心疼几乎喷涌而出。 嚯。 进忠忽然觉得他不该站在这里,若站的远一点,许是如懿就不会一声不吭的往里面冲了,也该停下脚步,心疼心疼凌云彻咯? 第124章 他也曾轻薄于你? 弘历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便难掩不快,“你来作甚?” 瞧着如懿气势汹汹的模样,弘历莫名觉得如懿过来定是要吵架,便揉了揉眉心,更是心头烦乱。 但这一次,如懿竟没有立刻开口与他杠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门口凌云彻受刑的缘故,总之,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将声音放缓,“臣妾听说出了事,便过来瞧一瞧。” 弘历懒得和她多说话,一甩佛珠。 跟进来的进忠便低声将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特意着重点了点放在桌上的布包。 如懿看去,也被那颜色给刺了一下,忍不住道:“这是嘉嫔的东西吗?好生鲜艳,倒像是十几岁的小常在穿的。” “皇上喜欢。”嘉嫔嘟囔道:“皇上说我穿这个颜色好看,怎么,皇贵妃不怪罪偷盗者,还想要来训斥嫔妾的不是?” “好了。”弘历受不住这般大庭广众下说这等闺房密语,便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 让她别说,却不是说她胡说。 也就是说,这话的确是皇上说过的。 如懿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亦微微沉了下来,对这偶尔瞥见的弘历另一面颇为不喜。 但还是救凌云彻要紧,她只能缓缓道:“臣妾听下来,只觉得看似严丝合缝,人赃并获,可总觉得哪儿不妥。” 嘉嫔当即反驳,“我们可都瞧着东西从那浪荡之徒袖中掉落出来的,哪还有什么不妥?”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暗亏,当即裹着被子起来道:“还是说皇贵妃你为了帮他说话,连公允都不顾了!?” 无法辩驳。 如懿一时也僵住了。 若从别处搜出来还好说,她还能说几句话为凌云彻辩解,可这是在皇上面前从袖中掉落出来的! 任谁来讲,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不知道是不是想的太用劲,她的唇不由自主的也往两边扯去,竟将那厚唇抿成了一条弧线,且连头上的筋脉也忽隐忽现,“凌侍卫一直忠心耿耿,若贸然杀他,您就少了个忠心得力之人了。” 进忠在旁默默听着。 嗨! 要他说,如懿能憋出这句话已经很厉害了,毕竟涉及到她自己,从来都是百口莫辩不是吗? “皇贵妃此言差矣。” 忽然,一道石榴红的身影踏进了屋内,声音清脆,“皇上的贴身侍卫多的是,哪个不是忠心耿耿,难道非要留一个有这等卑劣行为之人在身旁吗?” 如懿转过身,一字一句的唤道:“令妃。” 她的眼中好似有利剑射出,仿佛在质问魏嬿婉为何要横插一手? “皇上。”魏嬿婉朝着弘历行了一礼,“太后娘娘被这边的热闹吵醒了,让臣妾过来看一眼。” “嗯。”听着是奉了太后的命令,弘历面色稍缓,“令妃说的没错,朕的御前侍卫个个忠心,多一个他少一个他根本无妨。” 甚至,他还抬眼看了眼如懿,“还是说,皇贵妃非要留下凌云彻?” 如懿再不知好歹,也不会在这里一口承认,便努力往大局扯,“臣妾只是想这是皇上首次南巡,行宫本就地狭人稠、鱼龙混杂。若今夜为了此事杀了一个侍卫,传至民间,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这岂不是有损圣上威名?” 哟。 魏嬿婉眨了眨眼。 难得啊,如懿还能扯到大局上面来。 看来一旦和凌云彻有了关系,如懿也能激发出不一般的能量来了。 只是若这事发生在除了凌云彻之外的人身上,如懿又会如何? 越想,她便愈觉得恶心。 惢心遇难,也没见你如懿出手。 金玉妍好似也被恶心住了,当即哭道:“皇上,臣妾受了这等奇耻大辱,皇贵妃还花言巧语为那低贱的侍卫求情!” 如懿反驳道:“本宫是为了皇家的清誉,反而是嘉嫔你一意张扬!” …… 魏嬿婉与进忠对视一眼,皆皱了皱鼻子。 不说其他,就说在此,金玉妍是受害者,也不知如懿是怎么样的脑回路,才踩上了道德高点,对着金玉妍一顿嘲讽。 可弘历身上黑气只去了三分之二,并未全部去除。 也就是说如懿的话,虽不如以前有效果能让凌云彻全身而退,但估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魏嬿婉知时机不可错过,当即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皇上——” 她往前几步,哭着伏在了弘历另一边。 本还在呜咽的金玉妍微愣。 她是受辱在哭,怎么这魏嬿婉哭的比她还伤心呢?! 金玉妍不由狐疑的望了眼外面,难道这凌云彻也曾偷了魏嬿婉什么东西,一直不曾说? “你怎么也哭了?”面对魏嬿婉,弘历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有什么话好生告诉朕便是。” 没有人不喜欢一心琢磨怎么讨好自己的美人儿。 尤其是弘历,在面对满宫妃嫔时不时都会怼他情况下,更是觉得魏嬿婉难得。 “臣妾——”魏嬿婉哭的伤心极了,“臣妾不敢说。” 她和金玉妍不同,知道怎么哭才能最激发弘历的怜悯。 果然,弘历一听便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朕又不会怪你。” “臣,臣妾……”魏嬿婉噙着泪眼,“臣妾想说的,也和凌云彻有关。” 弘历脸色“嗖”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他也曾轻薄于你?” 凌云彻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串便就串了个三个!还都是他宠爱的,难道说他就特别喜欢招惹他宠爱的妃子吗?! 可还不等弘历发怒,魏嬿婉便摇了摇头,“臣妾只是为以前曾经的眼盲而哭泣。” 等着弘历低头看来,魏嬿婉才羞涩一笑,“臣妾出身低微,与那凌云彻是同乡,年幼不懂事,还曾觉得男子都该是如此,可见过皇上——” 她满是仰慕的仰起头来,眸色因刚哭过而显得更为澄亮,“才发现何为顶天立地的男子,皇上您风姿迢迢,玉树琳琅,令臣妾一见倾心,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第125章 进忠喜好什么? “哦?是吗?”弘历听了这么甜的话,一时都忘记了还在生气中,嘴角亦不住的往上翘,“令妃你真这么想?” “是也不是。”魏嬿婉心中给意欢竖了个大拇指,她教的夸赞皇帝的话语果然一下子就直中帝心,“那等卑贱的侍卫怎么能和皇上比?所以臣妾才想哭,哭自己以前目光短浅,竟还将那会偷鸡摸狗之人当做好人!” 另一边的嘉嫔一言难尽的搓了搓胳膊。 她也算是会邀宠的了,可也没有魏嬿婉说的这般恶心! 甚至比刚教训她的如懿还让人恶心几分。 魏嬿婉瞟她一眼,毫不在意她的嫌弃之色。 她和凌云彻之间的过去是事实 ,无法修改。 与其等到后面被愉妃翻出来,还不如自己亲手来。 正所谓法不责众。 先有金玉妍出事,又有如懿一力护佑凌云彻,这两个人哪个不比她进宫前的那点破事更严重? 甚至,魏嬿婉还伏在弘历的腿上,嘟囔道:“皇上,杀了他吧,省的臣妾看见他一次就觉得自己眼瞎一次。” 令主儿就是厉害。 进忠咬住唇,将即将绽放的笑容压下去。 尤其是想起前世,他还因为此事和魏嬿婉闹了冷战,便更觉得今生难得,连带着觉得嘎蛋好似也没太重要了,凌云彻死在此时也算不错。 只是…… 他觑了眼周身阴沉的如懿,轻轻摇头。 只是怕是这位舍不得呢。 果不其然,如懿不耐的低喝道:“令妃,你既与凌云彻有旧,为何还非要杀了他? 她的想法果然没有错。 魏嬿婉就是无情无义,卑贱无比的小人。 可未曾想魏嬿婉的戏还没演完,她好似听见了凌云彻这个名字便万般恶心的揪起了脸,“皇贵妃娘娘怎么这么说臣妾呢,臣妾和他只是同乡,怎么就成了有旧了?” 她委屈扯着弘历的袖子,“皇上,您瞧她!” 娇嗔可爱。 弘历本来就被她哄的眉开眼笑,当即挥手道:“皇贵妃啊,令妃既然敢将此事说出来,想来是没有什么私情的,你也不能这么说她。” 说着,他还抚了抚魏嬿婉的脸颊。 魏嬿婉顺势又补上了一句话,“臣妾爱慕皇上,是不愿有一分一毫欺瞒着您,所以凌云彻该杀。” “令妃!” “够了。”弘历瞧着如懿咄咄逼人,实在是心头不快,“皇贵妃啊,你说的也够多了,这件事和你本身就没有关系。” 他盯着如懿那严肃的脸庞,嗤笑道:“朕剥了你六宫之权,你来这里,于理不合,于情嘛……” 嘉嫔好似活了过来,立刻追击,“许是皇贵妃舍不得这侍卫呢!” 如懿全然没想到这火竟燃烧到自己身上,急切往前迈出一步,“臣妾不曾这么想过,的确是为了皇上的声誉着想,皇上。” 她情真意切道:“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您忘记了吗?” 又来? 魏嬿婉赶紧转头看皇上的状态,这一看,她松了口气。 皇上并未如同之前那般迅速改变了态度,眼眸之中,反而多了一丝淡淡的厌烦,“罢了,将凌云彻丢去木兰围场做些打扫的粗活吧,永不许他回京。” 对如懿来说,这个结果算不得称心。 但已无人关注她。 弘历的注意力都在魏嬿婉身上,她撒着娇不依不饶的缠着,似乎对这样的惩罚不够满意,搅合的弘历挥手命金玉妍也退了下去,揽着魏嬿婉进里屋哄去了。 当然,凌云彻得了去处,也被从柱子上解了下来,关押了起来。 容佩捧着一盒无患子,虽百思不得其解此物送给凌云彻有什么用,却还是按照吩咐办了,顺便将皇贵妃希望他无忧无患的意思送了出去。 凌云彻感激涕零之余,还念叨道:“皇贵妃娘娘不曾因为我受罚吧?” 容佩不明白,追问之下才知晓李玉借着如懿的名号令他做事,且也是因为这一点,凌云彻才一直没有为自己辩解。 如懿听闻此事后,惊讶的捂着唇,连声音也不复平时的沙哑,夹了几分起来,“他是为了我?” 容佩不由提醒道:“娘娘,这是李玉李公公擅自妄为。” 可如懿恍若没有听见,她的眼前好似浮现了那夜受伤的凌云彻。 “你有告诉他,令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容佩点头道:“说了,但凌侍卫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只追着问娘娘您是否安好。” 如懿的笑意愈发深邃,嘴角宛如一弯新月,构成了一个圆润且姣好的弧度,双颊因笑容而微微隆起。 她带着欣喜和快活又重复道:“他是为了我。” 前一句是疑问,这一句是肯定,连带着容佩也被这分情绪感染了,对一直不怎么瞧得起的凌云彻多了几分看重。 如懿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情绪里极久极久,久到容佩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却听着她又缓缓道:“你说,是李玉挑唆的他?” 如懿和善的转过头来,温声道:“容佩,那就请李公公来一趟吧。” “是。” 不多会,李玉就踏进了门。 实在是因为行宫不大,就算他想要拖延也是不能。 可他心中却实打实的恐惧着。 他害怕如懿看来的目光中会带着失望和不忿。 他如今没了皇上的看重,若再失去如懿的青睐,可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他很后悔那一日不该听着进忠随口说的那一嘴,“行宫人多眼杂,诸位都要警醒点,莫要丢失了什么主儿的贴身之物,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了。” 若不是进忠说了这句话,李玉也不会想到这个点子,也就不会—— 他只能重重磕了头,才鼓足勇气抬头看向前方的如懿。 幸好。 李玉几乎热泪盈眶。 娘娘还是一如既往温暖的笑着,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怪罪。 李玉怀着颤抖的心正要再磕一个头,却听着如懿淡淡道:“李公公,本宫唤你来是想问你,进忠他……” 李玉慢慢抬起头,看着如懿鲜艳的唇几度变幻,吐出了最后几个字,“他喜好什么?” 第126章 这么热情的吗? 许是看见李玉的脸迅速的灰败下去,如懿赶紧补充道:“本宫只是想着他如今既是你的上司,为了你好,才特意寻你来问。” “是吗?”李玉难看的堆起了一丝笑容,“进忠啊……” 他想相信如懿的话,将进忠的喜好一一说来,可“啊”了半天,他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如懿等得有些急躁,不由蹙眉道:“他怎么?” 李玉默默闭上了嘴。 进忠的喜好? 他有什么喜好? 李玉搜遍了脑海之中,竟寻不出他一点一滴的信息来。 到这个时候,李玉才悚然一惊,进忠竟严谨到了什么地步! 太监注定无儿无女,大多贪财,就连他也喜欢这些黄白之物,进忠也喜欢。 皇上赏的,每次都恭敬欣喜的收下,可除此之外,他从不曾看见过进忠收过任何人塞来的银钱! 是任何人。 不说他私下如何,起码明面上,李玉抓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把柄。 不贪财,那美色? 太监虽不是男人,可到了一定的位置上,也会有对食的期盼,就像他对惢心一般。 可进忠呢? 他对养心殿伺候的宫女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淡。 只吩咐做事,从不寻了任何由头与她们说话,甚至他还看见过有宫女跑去找进忠,被他几个字就打发了走。 想来,美色也行不通。 李玉想来想去,唯独想得起来的曾经有几次他骤然出养心殿时,曾看见进忠朝着某处发呆。 也算是奇事了,他办事从来妥帖,很少有发呆的时候。 那个方向—— 李玉想起来了,“他与永寿宫亲近。” “这个本宫知道。”如懿等了半天只等到这么一句话,不由叹了口气,“除了这个呢?” 她真的有些失望。 李玉是进忠的师父,按照道理来说该是最了解他的人,为何连他的喜好也不知道呢? 李玉受不住这声叹息,可抓耳挠腮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如懿又叹了口气,“那你知道令妃怎么对进忠的吗?也许能寻摸出什么来。” 李玉只能又想,最后只能摇摇头,“令妃去养心殿时很少与进忠说话,且奴才看令妃那两个宫女候在外面时也从不和进忠交谈。” 他顿了顿,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天好似是永寿宫的掌事太监垂头丧气的来寻过进忠,进忠低声交代了什么就看着那太监欢欢喜喜地去了。 傻乎乎的。 李玉记得,好像叫王蟾? “永寿宫其余几人都很精明。”李玉抓住了这个点,“唯独那王蟾性格老实,若是娘娘想知道什么,该是个好击破的点。” “王蟾……”如懿慢吞吞的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微笑道:“李玉,你说的好像本宫要做什么一样,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真的是随口问问吗? 李玉不知道,可却瞧着一旁容佩瞧过来的目光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如懿微侧了侧头,那容佩就好似按耐不住般往前走了一步,厉声道:“李公公,奴婢还有一事替娘娘问问你。” 李玉胆怯的看了眼如懿。 如懿依旧温和的笑着,既不阻止容佩,也不出声。 “凌侍卫告诉奴婢,他是受你的吩咐去藏那东西的。”容佩义正严辞,“且你还借用了娘娘的名号,这事是真是假?” 李玉张了张口,想说如今在养心殿里很难,想说他一朝跌落,多少冷言冷语,想说进忠小人得志,他实在看不惯。 可瞧着一旁依旧恬淡微笑的如懿,李玉只觉得这些话多少都玷污了冰清玉洁的皇贵妃。 他不愿如此,也想着凌云彻即将被绑走,想来如懿也不会知道真相,权衡之下竟立刻甩锅道:“凌云彻胡说,奴才没事陷害别人做什么?” 说出了口,李玉好似连自己也骗了一般,连连肯定道:“皇贵妃娘娘,您信奴才。” 说罢,他生怕如懿继续追问此事,借口皇上还有差事给他,便跑了个无影无踪。 李玉走的太快,如懿反应过来时,也有些迷茫,“容佩。” 她喃喃道:“我该相信谁?” 李玉和凌云彻各执一词,凭借她的脑子委实分辨不出来。 容佩也摸不透如懿的心思,只好闭嘴不谈。 没过多久,如懿自己就小声呼出了一口气,“哪有什么相信谁不相信谁。” 她带着几分自得几分喜悦,厚唇往前噘得更用力,“就真有李玉的缘故,他亦是为了本宫。” 容佩也给了肯定,“李玉公公素来稳妥,娘娘聪慧。” 如懿微笑着,嗔怪的看了眼容佩,“刚本宫委实太过严肃,竟让李玉惧了,你且去告诉他一声,麻烦他费些心思,对凌云彻多加照顾。” 她不说也就罢了,说了反而提醒了李玉。 虽没有眼手通天到能杀了凌云彻的地步,但押送的路上,凌云彻是实打实多吃了不少苦头。 此事进忠是知道的。 但他又不是慈悲心肠,不但不制止李玉,且还瞒着魏嬿婉。 令主儿的心里哪怕有一丝丝去想着凌云彻,进忠都要醋翻了去,所以怎么可能将此事主动告诉她呢。 又因着舒妃手脚愈发的肿,皇上颇为担忧,便下令回京。 这一趟回京路途颇为顺利,魏嬿婉和白蕊姬送意欢进了慈宁宫,也放下心来,各自回各自宫殿歇息去了。 澜翠见他们归来,也欢喜的不行,捧了许多东西出来给主儿瞧。 还特意指了其中几件道:“这些都是惢心送来的,比照着主儿的鞋码做的鞋垫子,奴婢捏了捏,可暖和了。” 鞋垫子—— 魏嬿婉盯着看了许久,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吩咐道:“请进忠公公来。” 刚回京,进忠是忙得脚不点地,幸好地位虽调了个个儿,但还是三人在御前,所以待到晚间,他也偷了个空闲往永寿宫来了。 他刚踏过门槛,就瞧着王蟾、澜翠、春婵一溜的上来迎了他进去。 嚯。 进忠不由想着,这么热情的吗? 只是这热情到了暖阁前便就无了,进忠瞧了瞧后面跑了个没影儿的几人,又瞧了瞧里面严肃的魏嬿婉。 嗨。 他挑了帘子进去,“请令主儿安。” 进忠一贯的油嘴滑舌,也一贯的在脚凳上坐了下来,抬头望着魏嬿婉,“这么着急寻了奴才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魏嬿婉瞧他,这人呐。 每次与她说话时,那双狐狸眼总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就算转了转头颅,眼睛却不动,好似舍不得哪怕一小会儿的错眼不见,如此,情意便缠绵的惊人。 但她要说的,好似又要让他炸毛了。 第127章 又磨人又可怜。 魏嬿婉问道:“凌云彻出京前,他的物品托付给了谁?” 果不其然,那缠绵的情一动,就化作了又酸又涩的醋味。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眼睛上蒙了层湿润的水雾。 嗨! 魏嬿婉莫名就觉得自己真该死呀。 可一想又不对,这进忠如今位高权重,御下第一人,来巴结的能排几里地去,哪就因为她随口一提就委屈成了这样?! 瞧瞧,这吃醋也学着换了花样来了。 “进忠。”魏嬿婉正襟危坐,“你知道不知道……” 知不知道明明一肚子坏水,却有个湿漉漉的狐狸眼是多么的犯规的呀! 偏偏她还很吃这一套,一时卡住不知该怎么说了。 “令主儿想知道凌侍卫的事情,奴才哪敢不说。”进忠眼眸微动,还是舍不得挪开,“只是想问令主儿这是要替他收拾收拾旧物吗?” 果然,只要和凌云彻有关的事情,进忠总是昏头昏脑,没有醋也要硬挑出点其他来。 又磨人又可怜。 魏嬿婉伸手给他,待他捏住,再用力一扯将他扯上了软榻,“我说的是那双靴子。” 靴子? 进忠想了起来,“那双皇贵妃赠与凌云彻的靴子?” 他低头看向熟练窝进他怀中的魏嬿婉,不由逸出了一丝丝笑意,“赵九霄替他收拾的,令主儿要的话,奴才就让人去取。” “不要你帮忙。” 魏嬿婉寻到了舒服的姿势,嘟囔道:“我自己来。” 什么?! 魏嬿婉都不用回头,就凭着靠着的那身躯瞬间僵硬也知道他又发狠了。 嗨! 她干脆抓了进忠的手到自个儿的面前来。 别说,进忠的手长得还怪好看的。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很短,光溜溜。 也是,御前伺候的人怎么可能留指甲,若是缝隙里藏着点毒药还了得? 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对准。 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 她的小手放在了进忠的大手上,每一根手指都重叠在一起,指腹贴着指腹。 进忠垂眸看着。 令主儿连手指尖儿都好看极了。 “呐。”魏嬿婉眯眼瞧着交叠在一起的手,“我想着澜翠呢。” 澜翠? 进忠混混沌沌的想着,澜翠和—— 哦,赵九霄。 令主儿原来是想到这个上面来了,他心中的酸涩微微去了去。 “上辈子,澜翠和赵九霄情投意合。”魏嬿婉的小手颤了颤,“若不是我……” 若不是她,澜翠也算有个好的去处,也会有自由幸福的一生。 进忠另一只手合了上来,将她的小手笼在其中,“还来得及。” 他低声哄着,“令主儿,一切都还来得及。” 若说初始是见色起意,后来才发现美貌是嬿婉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了。 她的聪明,她的善良,她的果断。 一切一切,都让他错不开神来,只盼着能看到更多。 进忠口中的话亦不由自主的转了个弯,“若是令主儿有意,奴才带澜翠去一趟便是。” 他小心眼是公认的。 不就是给澜翠和赵九霄搭个线吗? 他来就是! 赵九霄被唤出来时,瞧着檐下那红色蟒袍时,也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冷宫侍卫算得上是最下等的位置了,他几乎也见不到什么大人物。 不过这人他认得。 御前太监主管,进忠公公。 也是凌云彻屡次在他面前数落之人。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抱拳道:“进忠公公找小人何事?” 进忠用下巴点了点屋子的方向,“凌云彻的东西都在你这处吧?皇上有令,让再看看有没有问题。” 赵九霄仗义,虽知道凌云彻出了事,也未曾将他托付过来的东西丢了出去。 横竖也就是些衣物鞋履之物。 进忠要查,他当然配合,“就在里面,左边第一个箱子,小人这就去给公公取。” “唉。”进忠按住了他的手臂,眼角一瞟,“你去那处候着,避嫌。” “是,是。”赵九霄忙不迭的应了,待走到进忠指的位置时,他回头一瞧,眼神立刻就直了。 “姑娘,你……” 澜翠看他一眼,有些嫌弃他傻兮兮的模样,“你什么你,我叫澜翠。” “澜翠?”赵九霄憨厚道:“这名字真好听。” 屋内的进忠背着手,漫不经心等着,待确定这两人搭上了话,才囫囵用件衣裳裹着那靴子踏出了庑房。 赵九霄还在腼腆笑着想着怎么才能多说几句话,却看着澜翠要跟进忠走,只能不舍的往前走了几步。 进忠觑他。 嚯。 又是个恋爱脑。 不知是不是以己度人,进忠看这个络腮胡子多了几分顺眼。 他摆了摆手中的东西。 “明日让澜翠姑娘带回给你。” “好。”赵九霄一颗心都在澜翠身上,哪还记得别的? 且到了次日午时,澜翠的确又来了一趟,将进忠拿走的东西如数奉还,赵九霄瞧着她微笑的脸蛋,哪还记得为何进忠公公取了走,送回的却是澜翠姑娘,只搓着手,努力寻着话题,“澜翠姑娘,冷宫的凌霄花开的正好,要不,要不我去摘点给你吧?” 他不懂怎么哄女孩子,只循着想来女孩子都喜欢花的。 只是他未曾想到,在永寿宫,这凌霄花可是禁止出现的。 倒不是说魏嬿婉不喜欢了,而纯纯是因为那位进忠公公。 去年,花房有个不懂事的送错了花来,又恰好被来转悠的进忠公公看了个正着。 那眼神—— 澜翠不敢再想第二次,便连连摆手道:“我就是个伺候小主的人,要什么花。” 她还不解的去看赵九霄,无端端送她花做甚。 不看还好,一看这么这么魁梧的大个子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澜翠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赵九霄又看呆了,而澜翠也闹了个满脸通红,掉头就走。 回了永寿宫后,澜翠脸上红晕还未散尽,被魏嬿婉看了个正着。 她也不打趣澜翠,只美滋滋的眯着眼,好似一个满足的小猫。 第128章 皇贵妃何必在这里假扮什么好人! 回京本就是初夏,温度一日比一日的高。 孕妇怕热,意欢就更难熬了。 所幸皇上看重,又吃住在慈宁宫,冰总是不缺的。 白蕊姬怕她无聊,也不顾外面的骄阳似火,常带着琵琶过来陪意欢。 这一日,庆嫔也在。 只是虽陪着坐,目光却总是觑向外面。 白蕊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在等谁?皇上这会不会来的。” 天热,皇上就算从养心殿出来,大多也是晚上。 庆嫔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外面传来声音,“这天也太热了。” 她满脸欣喜的站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令妃娘娘。” 嚯。 白蕊姬和意欢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又是一个迷上嬿婉的。 魏嬿婉面对庆嫔突如其来的热情也有些懵。 她与庆嫔的印象不算突出,只觉得庆嫔是个老实人。 运气好的老实人。 毕竟如今宫内诸位,包括她在内,最后都活不过眼前这位庆嫔。 只是前世夹在太后皇上母子中间,最后被毁了身子无法生育。 但魏嬿婉想了想。 这一世改变了许多,皇上和太后关系缓和,想来庆嫔也不会再遇到这番事情了,不由笑容轻快,“怎么了?” 庆嫔瞧着她的笑容几乎呆住了,连想说的话也忘了一干二净。 她暗暗后悔早该想清楚再来的,无端端闹出这般的笑话,也不知令妃会不会嫌弃她呆笨。 “嬿婉。”白蕊姬实在不忍心看庆嫔卡在那处嗫嚅,干脆拨了拨弦,“她就是想和你说话罢了。” 魏嬿婉一听还有些不信,可瞧着庆嫔满脸通红,揪着帕子点了点头。 唉? 点头了? 魏嬿婉震惊之余却也顺势挽住了她的胳膊,扯着她往座位去,“想和我说话简单呀,你也可以去永寿宫找我的。” “真的?”庆嫔被她挽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心底就漫出来了一层喜悦。 就好像她们本该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却被什么阻挡住不能接触。 而今天,她鼓足勇气来的这一趟击破了什么隔膜,让她不由自主看着魏嬿婉。 一直看着。 好像要将亏去的那些天全部都补回来一般。 就算魏嬿婉脸皮颇厚,却也架不住庆嫔这样灼热的目光,便赶紧看向意欢,“意欢姐姐,你这肚子越发大了,生产所用准备妥当了吗?” “太后娘娘早就准备好了。”意欢抚着肚子,“说回储秀宫不妥,一概都在慈宁宫内,接生嬷嬷也来候着了。” 她已近临产之时,时刻都有可能分娩。 这段时间,太后连慈宁宫都不许她出去,生怕出了什么事。 且她自己忙活不算,每隔个几天非让福珈去请一趟皇上,美其名曰让他过来坐一坐。 可实际上每一次都直将他推去意欢屋内,或长或短,总让意欢见一见皇帝,省的孕中不适。 近者臭,远者香。 意欢都有些受不住这样屡屡见着皇上,她连御诗都懒得抄了,一概丢到一旁去。 还不如像今天这样,姐妹热闹聚在一块的时候更让她欢喜。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意欢心情的波动,当夜小阿哥就有了动静。 慈宁宫灯火通明,还能隐约听得见意欢隐隐的痛苦之声。 暖阁里,魏嬿婉和白蕊姬紧紧捏着对方的手,几乎不能呼吸。 魏嬿婉虽知道意欢这胎应该是无碍的,可意欢的手脚同前一次一样浮肿的厉害。 江与彬也说过,孕妇出现这样的症状十分危险,差之毫厘便会崩血而亡,所以魏嬿婉的心也吊在半空中。 而稳坐在上位的太后同样也面露焦灼之色。 平日里,后宫谁怀了,谁生了,于太后而言,不过就是一句回话而已,唯独舒妃不同,这一胎完全是在她身侧长成,她怎么可能不牵挂! 所以虽然到了深夜,太后依然精神抖擞,只等着那边的消息。 只是—— 她不快的看了眼角落里坐着打瞌睡的如懿,“若是皇贵妃熬不过,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迷迷糊糊的如懿打了个激灵,赶紧坐直身体,“臣妾……” 可话还没出说口,她就忍不住用食指中指挡住口,难耐的打了个哈欠。 白蕊姬看着她矫揉造作的翘着带着护甲的手指,实在忍无可忍,一拍桌子道,“皇贵妃何必在这里假扮什么好人!” 如懿努力睁大眼睛。 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海兰也生过,何必这么大张旗鼓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守着? 她也不想来这里守着,可太后未睡,她便不能走,实实在在的困极了,连神志都有些迷糊,一时也忘记回答白蕊姬的话,再度睡着了。 太后看她这般状态,只能捏了捏眉心,问福珈:“皇帝呢?” 福珈低声说了什么,太后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略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待到丑时过半,总算听着了一声啼哭。 “终于生了!”太后欣喜的起身,连声道:“是阿哥还是公主?” “回太后。”有嬷嬷出来回答:“是阿哥。” 阿哥? 太后有了瞬间的怔忡。 白蕊姬着急的不行,“那意欢呢?意欢如何?” “回玫妃娘娘。”那嬷嬷躬身道:“舒妃娘娘只是有些虚弱,其余一切都好。” “都好就好。”白蕊姬两手一拍,可转头一看,却发现魏嬿婉并未露出笑脸。 她不由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魏嬿婉咬了咬下唇。 十阿哥出生了,可皇上那边还没有动静,难道又出了什么意外吗? “若放心不下就过去看一眼,皇上在宝华殿。”太后示意白蕊姬过去搀扶她,“这里有哀家看着,不碍事。” 事有轻重缓急,木娃再不送来,十阿哥必定被克! 魏嬿婉不再犹豫,便决然踏出了暖阁,朝着宝华殿去了。 “娘娘,娘娘。”看着众人陆续都走了,容佩赶紧轻轻推了推如懿,“快醒醒,舒妃生了。” “生了?”如懿脑子还钝着,竟不留神从口中泄出了一点真心话,“真慢啊。” 说出了口,她便突然清醒了过来,捂嘴警惕的左右看。 所幸,屋内除了她和容佩之外再无别人。 第129章 只想要属于奴才的赏 宝华殿内,弘历背手站着。 魏嬿婉正要进去,却瞧着里面候着的进忠好似有所察觉般抬眼望来。 目光一对。 魏嬿婉停下了脚步,里面不止皇上一人在,还有别人。 魏嬿婉垂着眼眸,听着里面的动静。 “皇上,前朝也有这样的先例呀,若皇嗣体弱,便抱到外头养着避祸,十阿哥一样也可以如此。” 魏嬿婉深吸一口气,看来,她摆脱黑气控制后,有些事情就分给了别人去做。 譬如提醒弘历可将十阿哥送去宫外养本是她做的,可现在竟变成了金玉妍! 而且—— 魏嬿婉盯着佛像之前的那个不大不小的箱子。 进忠说了,木娃早就制成了,可却迟迟未曾送去慈宁宫,这便说明皇上犹豫了。 没人能说的准一定有用,就连钦天监监正也只说有五成把握。 五成…… 换一个可能背负一生的污点。 皇上不一定愿意。 金玉妍还在劝:“諴亲王夫妇德高望重,也会好好待十阿哥的。” 哈。 魏嬿婉再也不顾其他,直接迈了进去。 金玉妍被脚步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却也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令妃,想来舒妃生了吧?” “是。”魏嬿婉不惧她的打量,行礼道:“皇上,意欢姐姐生了,是阿哥。” “……嗯。”弘历的回应有些慢,“合了钦天监所言,果真是个阿哥。” 他也曾想过最好钦天监误判,舒妃生了公主,那父子相克便也不攻而破了。 金玉妍阴阳怪气道:“皇上最近总觉乏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 “嘉嫔。”魏嬿婉忽然开了口,“你是怎么知道天象之事的?” 金玉妍一时语塞,“嫔妾……” 魏嬿婉逼近一步,目光越发的冷,“当时你并不在场,皇上又命我们不得说出去,你又是从何而知?” 金玉妍说不出话来。 身为玉氏女子,若被发现和前朝官员有了联系,定会变成牵连母族的大罪! 弘历刚陷在烦闷之中未曾发现不对,被魏嬿婉一提醒,属于帝王的疑心就涌了上来。 “的确。”弘历眯眼看向金玉妍,“你从何得知的?” 金玉妍惶然跪下,下意识的就将这件事甩在了如懿身上,“是,是偶尔听皇贵妃说的。” 魏嬿婉掩不住冷笑。 想来若是弘历自己发觉了这个疑点,她又不曾过来一趟,这锅十有八九是要甩到她身上来了。 趁着弘历皱眉时,魏嬿婉干净利落的跪了下来,一双圆又亮的眼睛便蒙上了一层湿润润的水雾。 …… 不远处的进忠瞅着只觉得万分熟悉,不由咬唇才压住翘起的嘴角。 他的令主儿真真是聪明到了极致,竟这么快就学会了这一招。 且进忠更明白,弘历也吃这一套。 果然,瞧着魏嬿婉泫然欲泣的样子,弘历不由软了几分,“朕知道你和舒妃关系好,朕也没说不送,只是——” “意欢姐姐痛了一夜。”魏嬿婉仰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她甚至不肯叫痛,只因为那是皇上您的孩子。” 弘历面露不忍,“她真的如此?” “是,若皇上不信,可请田嬷嬷一问。”魏嬿婉眼睛一眨,泪便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意欢姐姐对皇上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金玉妍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在启祥宫时,她怎么没发现魏嬿婉这么能演?! 而且这么一跪,这么一委屈,还不是为了自己,想来在皇上眼里必定又对魏嬿婉高看几分! 她眼里几乎瞪出血来。 这魏嬿婉总是踩着她,总是踩着她! 果然,没了金玉妍的聒噪,弘历被魏嬿婉牵引着想起了总在自己面前娇怯笑着的意欢。 知己难得。 “进忠啊。”弘历一挥手,“命钦天监来!” 既已经做好准备,他便不再纠结下去,“十阿哥赐名永玥。” “是。”进忠躬身应了。 不多会,装着木娃的箱子就被抬出了宝华殿。 弘历亦往慈宁宫去看意欢去了。 魏嬿婉本也要跟着去,却被金玉妍挡了住。 她难掩自己的怨毒:“令妃,你怕不是演戏演得将自己给套了进去吧?你这般讨好舒妃,无非是想要太后的青睐。” 金玉妍恶意满满,“她年纪大了,又能护你几年!?” 啧。 魏嬿婉同情的看着她。 太后年纪虽大,可比在座的这些人都能活呢! 换句话来说,你金玉妍重开人生到十余岁,可能太后还健在。 连她都活不过太后,那还有什么顾忌的?! 不过这些就算说了,金玉妍也不会信。 魏嬿婉只散漫道:“本宫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嘉,嫔,你好似没有资格说本宫罢?” “嫔”字她咬的很重。 金玉妍好似被当头甩了一巴掌,“你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对她说话? 她想如同以前一般叱骂魏嬿婉,可话语都凝在了喉咙之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金玉妍才惊悚的发现。 她曾最看不起,最厌恶的魏嬿婉竟已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魏嬿婉的身后,不只有逝去的孝贤皇后,还有如今太后的支持,皇上的宠爱,再添上身边支持她的那些妃嫔—— “你……”金玉妍颤着双唇,“你……” “别怕。”魏嬿婉从她身侧经过,“该来的苦,都在路上。” 她依托天道重生,亦无法违逆天道。 金玉妍呐。 你的痛苦,绝不会晚到。 当魏嬿婉踏过门槛时,天边已出现了霞光。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精神刚一放松,熬夜的困倦便席卷而上。 她揉了揉眼睛,却瞧着眼前多了一只手。 顺着那红色蟒袍一路往上,便落入了进忠那熟悉含笑的眼眸之中,“令主儿。” 明明只是个称呼,他偏偏唤的那么百转千回,惹人情丝波动。 “你怎么不在皇上面前讨赏?跑来这里作甚。” “奴才,只想要属于奴才的赏。” 是什么赏呢? 魏嬿婉困顿的脑子有些想不出来。 她瞧着搀扶着她往前走的进忠。 嗯。 好像又有点想明白了呢。 第130章 令妃,你来说。 原想着木娃就算有效也要有段时日才能显出。 可未曾想,十阿哥的生辰八字刚贴上去,便瞧着啼哭不已的婴童逐渐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再没有再出现任何异状,能吃能睡,惹得白蕊姬稀罕不已,几乎整日泡在了慈宁宫。 因着木娃需得和孩子放在一起,便也不能瞒着意欢。 意欢虽觉诡异,但瞧着孩子好,便也逐渐习惯了,甚至准备衣帽等物也会特意做两份。 一份给孩子,一份给木娃。 且为了效果更好,孩子不能再被唤做永玥,弘历便又取了个新名字。 纳福。 “纳福乖。”白蕊姬拿着拨浪鼓逗他,“叫声额娘听听。” 本在出神的魏嬿婉手肘一滑,“他才刚满月!” 怎么就能说话了?! “这个令娘娘太凶。”白蕊姬挪过来一点,背对着魏嬿婉,“咱们不理她。” 魏嬿婉被她气的无语。 而靠在枕头上的意欢眼角都带着笑,显然并不打算帮忙。 魏嬿婉只能作罢,转头正要和意欢说什么时,却听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三人同时看过去,又同时皱了皱眉头。 “皇贵妃,愉妃。” 没人起身迎她们。 但也架不住这两人脸皮颇厚,竟自己在一旁坐下。 如懿脸上还挂着温暖的笑容,只是偶然瞟向那木娃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喜。 她也不说,只淡淡看了眼海兰。 海兰马上开口道:“舒妃,你就这么将木娃养在慈宁宫了?” 意欢有些奇怪,“为何不能?” 先不说此事是皇上和太后定下的,就说这木娃能护住纳福,她都不可能再将它送走。 “纳福才满月。”海兰幽深的瞳孔远远望着摇篮,“消息还瞒得住,若再过几个月,必定会传出流言蜚语。” 魏嬿婉已经明白这两人来的目的。 也不知哪根筋儿搭错了,皇上那边劝不动,竟想起来劝意欢主动放弃。 魏嬿婉眯着眼,“你们究竟想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下来的话涉及到皇上,如懿竟主动开口道:“皇上这些日子常常觉得疲倦,难以入眠。” 她顿了顿,终还是将后半段咽了下去。 皇上难得来了一趟翊坤宫,结果半道还命人送了碗参汤进去。 难道不算体虚了吗? 坐在摇篮旁的白蕊姬阴恻恻的递给了俗云一个眼神,俗云便就躬身退了出去。 如懿还在说:“这木娃虽说护住了纳福,可对皇上却没有好处。” 她深深的看向了魏嬿婉,“令妃,你难道不顾着皇上的身体吗?” 魏嬿婉瞧了眼白蕊姬,白蕊姬略点了点头。 “意欢姐姐还没出月子。”魏嬿婉起身,柔和的笑道:“这些话,我们去外面说一说吧。” 白蕊姬也笑吟吟站了起来,“请吧。” 如懿看着两人露出了笑脸,便捏着衣裙起身,“出去说也好。” 海兰从来都是跟着如懿的,见她走,当然也跟了去。 但出了门,魏嬿婉和白蕊姬却不停,继续在前引路。 如懿看了看身后的房间,微叹了口气。 舒妃又不是玻璃制成的,怎么说句话还要走这么长的路。 她怀揣着些微的不满,却也只能跟了上去。 穿过垂花门,如懿优雅的抬起头,想要看看她们的位置,可迎面而来的竟然是—— 一道又快又急的鞭影! 如懿下意识的往后退,可海兰就在她身后,撞了个满怀不说,还双双跌倒在地。 容佩竟也忘记了该先扶起主儿,只凭着一腔怒火往前冲,扬起巴掌就朝着魏嬿婉冲去,“你怎么敢?!” 可手握鞭子的白蕊姬怎么可能让她冲过来,当即毫不犹豫一挥而来,卷上了容佩的手臂,再往旁一甩,顺势便将她丢在了交叠在一起的如懿和海兰身上。 如懿如同夹心饼般的卡在中间,既不像容佩那般可以自由躲让,也不像最底层的海兰被挡住了大半。 她只能双手举起,整个脑袋往下缩,期盼能躲上几鞭! 这边的动静太大,很快便就有人禀报给了太后。 太后急匆匆来一瞧。 嚯。 真是好大的热闹! 不过她不喜欢如懿,竟特意又等了一会,待白蕊姬挥鞭子力度下降,才故作严肃道:“你们在做什么!” 白蕊姬鞭子一停。 容佩连滚带爬的从如懿身上起来,赶紧去搀扶如懿。 如懿被打的七晕八素,起身都有些无力,几次又再度跌坐回去。 魏嬿婉冷眼瞧着。 幸好垫底的是海兰,换做是别人早就一脚踹开了如懿了。 不过就算这样,眼前这三人也分外狼狈。 容佩的发髻都被打散了开来,瞪着一双眼睛恨不得将白蕊姬生吞活剥。 就算在圆明园里,她也没受过这般的痛楚! 太后正愁没有借口为白蕊姬开脱,瞅着这眼神,当即喝道:“一个奴婢还敢这么怒视主子?!” 海兰瞧着如懿狼狈的模样更是心疼,竟壮起胆子道:“太后娘娘,您不能这么偏心,明明是玫妃她……” “啪!” 白蕊姬朝地上一甩鞭子,阴森森道:“本宫怎么了?” 好似海兰再多嘴一句,她还会一鞭子抽下! 海兰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中,只能往外打了个眼神,想命令外面的宫女去请皇上。 太后一眼就瞧见了,对愉妃也厌恶了起来。 这是在慈宁宫,她却请皇上来主持公道,不就是觉得她不够公允吗? “看来愉妃觉得哀家处置不当,想让皇上来了?福珈,还是你去吧,让皇上紧着点步快些来。” 于是,弘历再度被请进了慈宁宫。 他正因为河患之事忙碌,瞧着对峙的两群人,也觉得头几欲炸开。 幸好太后已走,弘历不必再堆着好脸色,便直接道:“出了什么事?” 海兰本想开口说话,却瞧着弘历只看着魏嬿婉,“令妃,你来说。” 第131章 你说朕体虚不行?! 如懿说话不清不楚,十句里面怼他九句半,海兰三句话不离“姐姐”。 弘历觉得还是问魏嬿婉比较好。 她条理清楚,说话也好听,想来不会说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话语。 可未曾想,魏嬿婉秀口一张,“皇上,皇贵妃跑来说您体虚乏力,玫妃气不过她这么胡说八道,才忍不住动了鞭子。” 弘历觉得头更痛了。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听见体虚这两个字。 他也不喜欢。 还是顶顶顶不喜欢。 他每日严格要求自己,作息规律,又从来不纵着自己饮食,这么自律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体虚乏力?! 海兰走到了如懿身边,哀求的看了她一眼。 希望她能驳斥了魏嬿婉的话,再说几句软话也好,也能趁了这个机会和皇上缓和一二。 可如懿鲜红的唇微微嘟起,说出的话依旧戳人心窝子,“臣妾没有说错,若皇上身体无碍,为何屡屡点了鹿肉来食用?” 说了这些还不止,她还当着众人的面朗声道,“鹿肉是壮阳气的,难道不就佐证了皇上体虚吗?” 饶是作为前世鹿血酒事件的当事人,魏嬿婉也有些震惊。 连她都这样,更别说周围的人了。 宫女太监一个个的低着头,不敢看向中间那消瘦的身影。 弘历也在这等冲击下摇晃了两下身子,若不是进忠及时上去搀扶着,怕还要打个踉跄。 如懿皱眉看着,更是确信心中所想。 弘历体虚。 而慈宁宫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了皇上,竟还让那孩子继续留在宫里! 怪不得弘历很久不曾召她侍寝,大概原因就在此了吧。 如懿轻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皇上,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能理解。 “人都会老的,皇上会,臣妾也会。” …… 魏嬿婉揉了揉眉心。 此景和那一日在永寿宫前逼着皇上喝醒酒汤也差不了多少了。 一样将弘历的面子踩在脚下! 而那时的弘历与她尚还有感情,可如今呢? “所以,皇贵妃的意思是朕连自己的饮食亦不能自己做主了?”弘历握着进忠的手,眼底的冷意更甚,“还是说皇贵妃没什么东西可管,便管到这样微末的小事上来?!” 他说的急促,不由咳嗽了几声。 “皇上要是生气,要责要罚,臣妾不敢说什么。”如懿好似感觉不到身上鞭痕的疼痛,一双眼睛眨得飞快,“只是皇上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臣妾真是心疼。” 弘历一窒。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如懿竟有这么一张巧嘴,一时竟忘记该怎么往下说了。 如懿便觉得自己已踏上了道德制高点,语气更是高昂,“臣妾只是直言进谏,算不得有错,皇上若是怪罪,臣妾自己跪下受罚!” 算不得有错。 若是怪罪。 这两个词语一堆叠,便形成了个奇怪的逻辑。 明明是如懿找上门来,可皇上要是罚她,便就成了他不听谏言,成了他的错。 弘历被气的一阵眩晕,指着跪下的如懿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贵妃这话说的未免太过严重了吧。”魏嬿婉觉得自己再不出声,皇上怕是要在这里气晕过去,便赶紧往前走了一步,“吃鹿肉,饮鹿血酒本就是满族的传统呀,连本宫这个汉人都知道的。” 她乌溜溜的眼睛无辜极了,“还是说皇贵妃觉得这鹿肉是什么害人之物吗?” 如懿不理会她,只瞪视着弘历。 她的面容在这等情绪下显得更为的凶残。 而搀扶着皇上的进忠带着几分惶恐,喃喃道“皇上,奴才伺候你用膳时,您每次最多也就食用一块,从不多用,祖宗有训,食不过三,哪就……” 他悄悄看了眼皇贵妃,好似被吓住了一般不再往下说。 魏嬿婉笑吟吟补上一刀,“皇贵妃长在江南,也许将这个给忘记了。” 如懿是满族人。 若连这个都忘记了,岂不是数典忘祖? 如懿有些承受不住这般话语,不由慢慢转头看向了魏嬿婉,鲜艳肥嫩的唇微微张开,“令妃,你妖言惑众,不顾皇上龙体,该当何罪?” 魏嬿婉不怕她,只跪下道,“皇上身体康健,臣妾才不信皇贵妃所言。” 白蕊姬被她扯了一把,也跪了下来,同样道:“臣妾也不信。” 如懿目光平视到了白蕊姬身上,又缓缓挪回弘历身上,才缓缓跪下,“忠言逆耳。” 海兰同样跪下道:“姐姐一心为了皇上您,皇上您不该伤了姐姐的心。” 弘历站在中间,缓缓环视四周。 忽然,他和煦的笑了,“皇贵妃是为了朕着想?” 这笑容逐渐扩大,变得癫狂,“朕怎么不觉得?!” 他指着如懿,指着海兰,目光中皆是愤怒,“你说朕体虚不行?!好!给朕传太医来!” “是。”李玉抢了一步回答,躬身去了。 进忠不曾阻拦,甚至还与魏嬿婉对视了一眼,将眼底的笑意压了下去。 李玉为何赶着去? 无非就是除了齐汝之外,再唤一个江与彬。 只是江与彬的舌头—— 嘿。 怕是不会从了她们的愿了。 他们猜的不错,齐汝领头,江与彬跟着。 院落里,进忠搬来了座位。 弘历坐了下来,也让众人起身。 魏嬿婉和白蕊姬从不亏待自己,立刻就站了起来。 至于还坚守着自己的准则,不肯起身的如懿…… 连皇上都没有再说一遍让她起来。 爱跪就跪呗。 齐汝先上前看诊,沉吟了片刻,便拱手道:“皇上身体康健,并无异常。” 如懿早就猜到齐汝会如此,眼神往旁边一望,就看向了江与彬,“江太医你再诊。” 太医这个职位最熬资历。 除非天赋异禀,神医在世,谁都得一二三的熬过去。 而现在以齐汝能力最强,资历最长。 可如懿这句话,却是不信任齐汝的医术。 嗨。 若不是早和齐汝通过气,就凭如懿这一句话,江与彬少不得又要受点白眼了。 但如今,他有了底气,便躬身上前请脉。 指头落下,江与彬的眉心便紧紧锁在了一处。 第132章 皇上为何会对姐姐如此凉薄? 从如懿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的表情,不由更加胸有成竹,笃定的出声道:“江太医,你大胆的说出来,若皇上龙体康健,为何有夜不能寐的症状?” 她的眼皮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条褶皱,随着她的快速眨眼层层叠叠起伏,“定是龙体有了损伤!” “呵。” 弘历缓缓收回了手腕,“皇贵妃这么相信你,你就说实话吧,朕的身体如何?” “……皇上您身体康健。”江与彬垂手道:“若偶有难以入睡的情况,也许是白日里忧思过甚,不碍事。” 弘历还未回答,却听见如懿喝道:“不可能!若真无碍,皇上为何半夜要进参汤?” 半夜进参汤? 谁能知道皇上半夜进参汤? 除了伺候的太监宫女,便只有当时侍寝的妃嫔了。 白蕊姬憋不住了,“皇贵妃,你就没想过有可能是你的原因?” 如懿瞟了眼白蕊姬手中捏着的鞭子,终还是不敢和她对呛,只强调道:“难道皇上忘记了天象之说了吗?木娃能替代孩子,却还是与皇上您相克!” 魏嬿婉真的很想问一句。 比命硬,谁比得过皇上? 这一溜下来,多少个阿哥体弱? 那木娃也只是替代纳福被克而已,哪还能和皇上对克了? “微臣不知什么相克不相克。”江与彬与齐汝对视了一眼,“且齐太医应该已经为皇上诊治过了吧?” “正是。”齐汝点头道:“微臣劝说皇上多食鹿肉,多饮几次鹿血酒便可补回元气。” “齐汝!你怎可如此劝说皇上?” 齐汝不解,“皇贵妃娘娘,鹿血酒补气最是正经温和的了,您怎么这么激动?该不会听了什么传言,以为鹿肉鹿血皆是补充阳气的吧?” 弘历冷哼了一声,再懒得看如懿,“令妃啊,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吧,朕要去看舒妃和纳福,玫妃你也过来吧。” 他拂袖而去。 白蕊姬将鞭子丢给了俗云,也快步跟了去。 魏嬿婉递给了江与彬个眼色,亦跟了上去。 伺候的人都走了,只余下翊坤宫的众人。 如懿跪的笔直,宛若一株傲然挺立的竹子。 时间缓慢的流逝,甚至还能听见远处偶然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 无人出来看她一眼。 包括她的少年郎也未曾出来过。 “姐姐。”海兰小声劝道:“皇上不会出来了,我们还是走吧?” “不。”如懿疲惫的摇了摇头,“本宫没有错。” 她认定鹿肉鹿血都不是好东西,教唆皇上服用的齐汝也不是好东西,可她并不敢与太医院院首发作,只能将这一切归于帮忙说话的魏嬿婉身上。 都是魏嬿婉的错。 若不是她的蛊惑,皇上为何决定用上木娃? 如懿头有些晕,“都是——” 晕眩越发强烈,她说不出剩余的话,便一头栽了下去。 “姐姐!” “皇贵妃娘娘!” 一时,容佩和海兰都冲了上去,扶住了软倒在地的如懿。 “快,快去禀报皇上。” 皇上若知道如懿跪晕了,应该会很心疼的吧? 门外候着的李玉见状,忙的要往里面去,可他才踏进去一步,却又猛地往后一退。 帘子晃动着,出现了一件红色的蟒袍。 进忠微笑着,往前缓缓而行,直将李玉往后逼退了几步,才瞟向了地上的众人,“皇上有令,既皇贵妃晕了,便送回翊坤宫去吧,余的,便再没有什么话了。” 他的笑容妥帖的让人挑不出任何话语来,可海兰却觉得恶心无比,“皇上不会这么对姐姐。” “愉妃娘娘若不相信。”进忠往旁边一让,躬身道:“也可以进去问一问。” 海兰敢吗? 她当然不敢。 这里吵闹的声音早就传进了暖阁之中。 皇上未出,她进去难道还能斥责皇上吗? 所以,她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江与彬,“江太医,你快过来看看姐姐。” 这是打算在门外将全套苦情戏都演掉? 进忠微笑着,瞧着江与彬上前诊脉。 而后,听着江与彬吐出的那一句话,“娘娘这是有喜了。” 哟。 进忠挑了挑眉,依旧笑容不改。 身旁的李玉好似被灌注了什么了不得的力气般,竟撞开了进忠往里去,“皇上,皇贵妃有喜了!” 嗯—— 进忠没有阻拦。 都说他对人性的揣摩已到了极致。 若如懿没有闹这么一场,这个孩子也许会是皇上与她之间的软化剂。 可前有如懿口口声声怒斥皇上不行,后又有大吵一架的催化。 皇上不缺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得知如懿有孕,只会本能的不喜。 果然,没过多久,李玉就失魂落魄的踏出了房门,他面对着海兰充满期待的眼神,只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皇上说,送回翊坤宫。” “没旁的了?” 海兰亦不敢相信,皇上为何会对姐姐如此凉薄? “没别的了。”李玉深吸一口气,“奴才去唤个软轿。” 他实在不敢继续留在这里,也不敢面对海兰和容佩的眼神。 皇上他—— 李玉更不敢回想皇上那时的表情。 毫无感情,甚至连逗弄十阿哥的手亦不曾停顿片刻,只冷漠的吩咐,“送回翊坤宫。” 他的身旁,玫妃,令妃如玫瑰般美艳夺目,靠在床上的舒妃又似兰花般清新。 且说笑间,她们句句捧着皇上,真真让人心情舒畅。 那谁也不会想着去见那总与他怄气对呛的人了吧? 李玉难掩苦涩。 若是如懿连有孕都得不到复宠,那便再无机会了。 他该帮一帮如懿才对,可怎么帮,他又没有了主意,只能将遗憾吞入了腹中,快步去寻软轿了。 回了翊坤宫不久,如懿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带着几分迷茫的环视着围着她的众人,“你们是怎么了?都笑什么呢?” 海兰牵住她的手,眼含着热泪,“姐姐,你有孕了。” 如懿怔愣之后,便急切的坐起身来,“江与彬。” 江与彬跪下道:“皇贵妃娘娘安心,您是因为月份尚浅,所以症状不怎么明显,但确实遇喜已有月余。” 听了这话,如懿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转而看向人群,想要搜寻弘历。 可是。 没有。 她不由问道:“皇上呢?” 第133章 其实是男是女,本宫倒不在乎 这一个问话,将所有人的笑容都给驱散了开来。 “姐姐,你莫要想太多。”海兰含着泪,“你这是头胎,一定要格外小心。” 如懿跌回了床铺之上,她不愿相信,“皇上不知道本宫怀孕了吗?” “皇上知晓。”江与彬依旧跪着,“也命微臣过来看顾,宫内哪位娘娘受孕,都是这般的规矩。” 一旁的容佩瞪了过来,似乎很不喜欢江与彬说的这句话。 这话就好像如懿和寻常嫔妃并无什么区别一样! 江与彬笑着,心底却是嘲讽着。 他这话还算说的平和了。 瞧皇上今日的态度,怕就连和普通嫔妃一样的待遇也难以维持吧?! 皇贵妃又如何?无权无宠,不过也是个被甩在一旁的假把式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如懿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她仰头看着床顶,眼角泪光闪闪,“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皇上,您忘记了吗?” 他不是一直期待着与自己有孩子吗? 为何到了久盼的今日,皇上却不在她的身边呢? 海兰哽咽道:“姐姐,您现在是双身子,不能太过伤心,也许皇上只是忙不过来,才……” “是。”江与彬低着头,无人看得见他的笑容。“皇贵妃娘娘,您晕倒之后,启祥宫也送了消息出来,嘉嫔有孕,已有三个月,请了皇上过去,所以皇上大概真的忙不过来。” “嘉嫔……”如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有孕了?” “嘉嫔娘娘侍寝次数多,且身体强壮,有孕乃是正常。”江与彬磕了个头,“娘娘,微臣去熬安胎药,您切切记住每日服用。” 要他说,如懿这般过去三个月只侍寝了一次,竟也得了孕才让人惊讶呢。 不止他,春婵也很愤愤,“皇贵妃真是好运气。” 魏嬿婉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如懿威胁皇上时,只要稍稍多拱拱火,必定会让如懿和海兰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她更知道金玉妍腹中的十一阿哥,如懿腹中的十二阿哥,都到时候来了。 罚得再狠,也会被如懿这一胎解开,无用功罢了。 不过—— 连她都有些意外弘历对如懿的薄情冷漠。 前世,她因为如懿得孕而被狠狠斥责和冷待了许久,这一次,却轮到了如懿自作孽。 且弘历不肯去,就真不去。 偶有空闲,要么逗弄下纳福,要么便去启祥宫坐坐。 横竖是连翊坤宫正门前都不愿经过。 若如懿去了养心殿,也命进忠劝走。 也就是说,如懿自打诊出身孕后,弘历一面都不愿见。 一时间,宫内上下都明白了。 皇贵妃这身孕怕是连嘉嫔的也比不过呢! 别人不急,可海兰看着如懿黯然神伤的模样却实打实的急了。 她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对面正低头写字的永琪身上。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渐冷,永琪却还只穿着一件薄褂,并不觉得冷。 海兰记得,嘉嫔屡次利用永珹诱皇上入启祥宫。 那永琪应该也可以的。 皇上不愿去翊坤宫,可若在别处碰见了姐姐,也不会当面给她难堪,说不定能解开彼此的心结? 想到此,海兰再无犹豫,起身道:“永琪,让嬷嬷伺候你洗澡吧?” 永琪乖巧,虽不明白为何冷不丁让他去洗澡,却也乖乖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海兰孕期服用朱砂的缘故,永琪极贪凉,所以对骤然变冷的水并无太大感觉。 只是刚染过风寒,身子虚弱,到了后半夜,永琪便发起了高烧。 海兰心疼如懿怀孕,直到了天明才去请了如懿。 她又不舍得如懿靠近永琪怕沾染上了病气,就忙忙请了如懿在主殿坐了。 如懿久未曾过来延禧宫,如今坐着也十分难受,时不时扭动几下。 除此之外,再无什么着急神色了,反而捏着个帕子玩着。 弘历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他早对如懿没有什么期待了,可没想过如懿对海兰的孩子也如此冷漠。 “永琪病了。”弘历忍不住冷声道:“你身为他的养母,怎么只在这里坐着?” 如懿懵懂的起身行礼,“臣妾也刚到。” 容佩赶紧解释道:“皇贵妃娘娘怀有身孕,若染上病气也是不好,但娘娘心急五阿哥,才在旁边等着。” 弘历紧皱的眉心微微松了松。 海兰也上前道:“臣妾刚送消息去翊坤宫,姐姐立刻就来了。” 弘历轻吐出一口气。 旧情还是占了上风,也许如懿真的改了也未可知。 待到了永琪房内,听他口中喃喃着“娴娘娘,娴娘娘”,弘历的目光再度柔和了几分。 如懿对别人不行,对永琪该是好的。 所以他从屋内出来,面对如懿也多了几分好脸色,又想着她怀着身孕还特意跑来这么一趟,便点头示意道,“朕陪你回翊坤宫吧。” 久违的温情让如懿苍白的脸上带上了一抹红晕,她翘起带护甲的手指,捏着衣裙欢欢喜喜的跟弘历去了。 海兰一直送到了门外。 姐姐开心,她就觉得满足。 至于永琪? 她笑的越发的幽深。 永琪能为姐姐重获恩宠便是他的价值所在,至于这一次的风寒会不会伤了永琪的身子,她从没有想过。 可是,就算弘历软化了几分,翊坤宫也算不得复宠。 一来是宫内接连有喜,又有十阿哥健壮成长,二来—— 如懿实在不够知情知趣。 弘历看见她就会想起那日如懿斥他体虚之事,犹豫再三也只送到了翊坤宫门口,便找了借口回了养心殿。 正逢江与彬过来请脉,如懿的注意力也就转移了过去,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的动作。 江与彬一眼就知道如懿是什么意思。 其实这会还看不太出来男女,但刚开始诊出怀孕时,如懿是车轱辘般的追着他问,“本宫怎么就怀孕了呢?” 且还持续了足足七八天。 每一天都要他来个十几趟请诊,再问一遍,“本宫怎么就怀孕了呢?” 江与彬是烦不胜烦,惢心也怀孕了,他还要多花心思给她,却被如懿拖累的加班不说,精神上的折磨一样痛苦。 不能再来一次了。 江与彬便微笑道:“皇上定会得偿所愿的。” 他说的模棱两可,可如懿那张短而圆的脸却好似瞬间有了光彩一般。 她明明很欢喜,笑容几乎裂到了耳后,连平日的厚唇都变得平滑了。 可她却说:“其实是男是女,本宫倒不在乎。” 第134章 酸儿辣女 呵。 江与彬抽了抽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 真不在乎为何眼巴巴的问他? “如果真是个阿哥,本宫合该仔细一点。” ??? 江与彬意外的神色不小心漏了出来,他赶紧着补道:“为何?” 为何是阿哥就要仔细,难道公主就不用了吗? 如懿似乎也不明白江与彬为何这么问,她的厚唇微微张开,带着些微的怔愣。 为何? 阿哥和公主的价值完全不同。 她好不容易怀孕,当然想要阿哥了。 公主又有什么用呢? 但这话,她不好说出来,只含糊道:“只是不想皇上高兴的太早,也不想别人不高兴的太早。” 这话不说出来还好,说出来只让江与彬觉得她之前说的是男是女没关系真真是个屁话。 太医院里同僚闲下来的时候,也会说说话。 看顾嘉嫔那一胎的许太医就曾笑谈:“嘉嫔娘娘是个直爽的,一直笃定她怀的着一定是个阿哥。” 这无可厚非。 后宫里谁不想生阿哥? 如懿就算这么想,也不奇怪。 可她偏偏一边标榜无所谓,一边又执着的追问道:“江与彬,本宫该如何隐瞒胎儿的性别?” 江与彬只能说:“旁人只能从娘娘饮食上判断。” 如懿好似灵光一闪,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笃定道:“酸儿辣女。” …… 江与彬忍着医德的指责,点头道:“娘娘聪慧。” 敷衍掉拉倒。 他也是有些倦了,也没必要为如懿想太多。 听着如懿吩咐容佩多上些鲜辣之物,他便也告退了。 魏嬿婉听闻江与彬送来的消息,也颇为无语。 她是实打实佩服如懿的脑回路。 先不说酸儿辣女是民间传闻,她当时怀孕时,包太医也说过不能吃的太过辛辣。 再说,若如懿真信了酸儿辣女,那就说明她的的确确嗜酸。 魏嬿婉突然有了个不错的主意,便笑吟吟去了养心殿。 “嗯?”弘历不解,“这不时不候的,去什么翊坤宫?” 这会已是安置的时候,如懿又不能侍寝,他还巴巴去一趟做甚? “臣妾想着皇上您和皇贵妃本是青梅竹马。”魏嬿婉上前捏揉着弘历的肩膀,“许是也常有这般小惊喜发生,也是让您和皇贵妃娘娘恢复如初的契机呀。” 弘历很想说,他也没太想和如懿恢复如初,可看着魏嬿婉纯真的眼神,他只能道:“好吧,朕去。” 应了去,却也不放魏嬿婉走。 一行人到了翊坤宫门外,进忠冷眼一甩,便将正欲转身进去禀报的宫女太监给定了住。 而弘历看着寝殿内隐约的灯光,也想起了曾经,便连脚步也放轻了几分,悄悄走到窗后。 可里面竟传来隐约的吞咽声,还有容佩的声音,“娘娘,奴婢偷偷……” 偷偷? 弘历一听,哪还忍得住,一脚就踹开了房门,厉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事发突然,容佩手一抖,捧着的盆便跌落在地,滚落了一地的长条形物体。 弘历快步上前,先踹开了容佩,可低头一看,也嘴角抽搐。 地面上的,竟都是酸杏。 在看床铺之上,如懿拢着被子,手中还拿着一根扎着酸杏的银签,呆呆的看着他。 她还未曾反应过来。 “皇上。”容佩赶紧冲过来解释,“娘娘辣的吃多了,胃里难受,才命奴婢——” “唉呀!”门外的魏嬿婉捂嘴惊讶,“皇贵妃胃里难受,怎么不请太医来呢?又辣又酸,容佩你是怎么伺候皇贵妃的?快!请看顾娘娘的江太医来呀。” 容佩来不及说话,就听见外面进忠拍了两下手,便有小太监急匆匆往外去了。 如懿终于有了反应,她将口中的酸杏咽了下去,“皇上,臣妾只是一时贪嘴。” 她如今坐在床铺上的模样实在算不得端庄,甚至还带着小偷小摸的架势。 好像有人要害她一般。 弘历揉了揉眉心。 他经常去启祥宫,嘉嫔也爱吃酸,可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吃着,哪有谁像如懿这般躲在被窝里偷吃?! 就好像,就好像她觉得这宫内谁都会害她一样。 如懿不相信这宫内的任何人,也包括弘历在内。 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皇贵妃是不是觉得翊坤宫不够安全?”弘历慢吞吞道:“所以才这般的谨小慎微?连吃酸也要避人?” 多么可笑啊。 如懿虽然不是皇后,却也是后宫除了太后之外位份最高的人了,竟想得出这么拙劣的法子! 这让弘历极为怀疑如懿的智商,连带着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添上了几分不喜。 如懿局促的将银签放在了一旁,“臣妾没有这么想。” 许是看皇上并未发怒,她又有了些依仗般嘟囔道:“若皇上这么想,臣妾也百口莫辩。” 每次都这样! 弘历心底的怒气逐渐往上,他怒喝道:“进忠啊,既然皇贵妃这么不放心,就让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过来,从上到下,给朕检查一遍翊坤宫!” 他深深呼吸,“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值得皇贵妃要如此小心翼翼的!” 翊坤宫的灯一盏一盏的亮了,照得翊坤宫几如白昼。 主殿前,以三宝为首的太监,以容佩为首的宫女分成两列跪下。 一旁,所有的太医都在, 不当值的太医也被唤了进来,正一寸寸的检查着翊坤宫。 弘历沉着脸坐在寝殿之前,魏嬿婉亦坐在他的身侧,陪着他等着太医的回话。 半个多时辰后,齐汝与几个太医交头接耳了几句,便躬身向前,“皇上,翊坤宫并无问题。” “没有问题?” 弘历嗤笑着,将目光转向了前面跪着的宫女太监们,“那就是人有问题了?” 他眯着眼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冰冷道:“全换吧。” “皇上。”如懿躲在寝殿迟迟不出来,李玉只能上前道:“娘娘怀有身孕,若全换了也是不妥,起码该留下容佩。” 第135章 左不过露头就秒 起码留下容佩。 三宝身体微颤。 他和芸枝,菱枝,竟还不如才来不久的容佩吗?! 魏嬿婉偏了偏头,一派的无辜单纯,“皇上,臣妾觉得该留谁,应该问一问皇贵妃才对,李公公一个御前的太监——” 她轻笑道:“怎么能代替皇贵妃做翊坤宫的主呢?” 弘历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进忠便躬身往里去了。 少顷,进忠便走了出来,低声道:“皇贵妃娘娘说,她要留容佩。” 晴天霹雳。 炸的三宝摇晃了两下。 这比李玉说的话还要诛心。 原来,在如懿的眼里,他与寻常粗使的太监也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可以随时随地舍弃的,一点苦劳也不顾! “有意思。”弘历看了眼李玉,又觑了眼寝殿的方向,笑的莫名,“李玉啊,你和皇贵妃倒是心有灵犀。” 李玉不知弘历这笑容是什么意思,只尴尬的垂着手,“奴才只是觉得容佩总是跟着皇贵妃,想来是最得用的,才斗胆一劝。” “呵。”弘历冷呵了一声,转而看向一旁的魏嬿婉,“令妃啊,你来说一说,该留谁该换谁?” 若以魏嬿婉的私心来说,都该统统换掉。 可若真动了容佩,如懿定是会出来求情,说不定还会多生波折,便笑吟吟道:“臣妾哪敢置喙,只知道掌事太监和掌事宫女同样重要,若容佩不换,那三宝也得留下才对,余下的——” 她与进忠对视一眼,勾起更甜更美的笑容,“当然都该换了。” 如懿不是胆战心惊吗? 不是不相信三宝,芸枝菱枝吗? 不是觉得翊坤宫除了容佩之外没有忠心的人,都该防着吗? 现在,她帮如懿实现这个愿望不好吗? 想想便觉得愉快。 好好一个皇贵妃的寝宫,养了这么多年的贴心宫女太监,却一朝全部被放弃。 还是在怀孕这样的要紧时候。 真不知道如懿心中怎么想的。 且因为李玉的搭话,弘历竟直接吩咐道:“进忠,你去点些新人来翊坤宫。” “是。”进忠躬身应了。 他办事效率极快,天刚蒙蒙亮,翊坤宫该遣散的都遣散了,该补入的新人也都陆陆续续送了来。 就在他站在门口点人数时,三宝期期艾艾的凑了过来,“进忠公公。” 进忠拿眼觑他,“三宝公公,有何事?” 三宝扭捏了下,好似下定了决心般,“有件事,奴才想和公公说一说。” “嗯。”进忠漫不经心点了点头,示意三宝说。 “皇贵妃前几日,让奴才去寻王蟾公公。” 进忠听着,目光却在进去的小太监身上巡视,顺便分了一丝精力过来,“你找他做什么?” 难道如懿要讨好令主儿? 三宝欲言又止。 他真的难以启口。 许是没等到答案,进忠将目光挪了过来。 盯得三宝后背起了一身薄汗,赶紧回答道:“娘娘是想让奴才以王蟾为突破点,刺探出您的喜好。” …… 进忠阴森森的揽住三宝的肩膀,“你真的没干?不是框小爷的吧?” 他不敢想若是令主儿知道如懿看上了他该是什么反应。 “奴才不敢。”三宝赔着笑脸,“和公公说也是感念令妃娘娘。” “呵。”进忠怎么可能看不出三宝的意思,“你我和宫女不一样,她们可以遣散出宫,可太监们嘛……” 他看了眼三宝,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三宝却懂得。 太监啊,生死都在宫中。 若从翊坤宫被赶出去,三宝没有好下场的。 如懿轻巧的丢弃了他,也是将他这么多年的辛苦当作狗屁。 那他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进忠公公如何说,奴才就如何做。”三宝笑的谄媚,“只凭公公一句话。” 进忠挑了挑眉。 三宝这么懂事,的确少了他不少麻烦,“你呢,就继续留在翊坤宫。” 进忠拍了拍三宝的肩膀,“别的不敢保证,起码你这条命不会丢了,其次嘛,就算被赶出了翊坤宫,小爷也能让你有个好去处。” 若是李玉这么说,三宝少不得要在心底画个问号,可进忠这么说,就很有说服力。 三宝认真的点头,“奴才明白了。” 虽说现在翊坤宫从上到下换过了血,但这些都近不了如懿身前的,换就换了。 可他不一样。 没了芸枝菱枝,容佩一人做不得许多事,少不得要他帮忙。 这便是他的投名状了。 出了翊坤宫能有多好的去处,就看他做的如何了。 如懿断断想不到一个未曾完成的天衣无缝偷吃局带来了怎么隐藏的后果。 她只为着眼前的事情头疼。 中秋家宴,众人瞧她的眼神多少都带着点嘲讽,尤其是嘉嫔捏了面前的酸杏放进嘴里,慢慢含着,“皇贵妃,要不要尝一尝?” “嘉嫔。”如懿尽量将声音放的平和,“你吃你的就是。” 嘉嫔艳丽的笑着,“丽心做的酸杏乃是一绝,比进供的还要酸上几倍,皇贵妃真的不尝一尝吗?” 如懿听了个满耳的“酸”字,不由口舌生津,却还只是摇了摇头。 白蕊姬在对面搭话道:“嘉嫔怎么忘记了,皇贵妃不爱吃酸,爱吃辣,因为酸儿辣女不是吗?” “也是。”嘉嫔夸张的笑了起来,又丢了几个酸杏进口,“啧啧”道:“皇贵妃真是可怜,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民间传言,竟就这么信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嘉嫔这时虽然在嘲笑如懿,可也不得不承认刚听见这个消息时,她不知道怎么迷了心窍,竟信了如懿怀的真是个公主,绝了害她的心思。 现在想想,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 金玉妍用后槽牙磨着酸杏。 她厌了猜来猜去,左不过露头就秒,总不会出错了吧? 第136章 令妃若是不能喝,何必喝这么多? 白蕊姬刺了一句如懿后,就不再注意那边了,她既不喜欢如懿,也同样厌恶金玉妍,与其看着她们,还不如找嬿婉喝酒呢! 以前,她气血两虚时被禁了饮酒,而嬿婉给她的方子极有效,现在白蕊姬觉得自个儿的身体倍儿强壮,便也不忌酒了。 “嬿婉,喝呀。” 两人的位置就在隔壁,极方便白蕊姬拼酒。 魏嬿婉喝的有些懵了。 除了意欢之外,纯贵妃,庆嫔,婉嫔等等都找她喝了一圈。 魏嬿婉酒量一般,可偏偏今日酒宴上用的是果酒,清甜好喝,她一时便就贪杯了,全然忘记了这酒后劲颇大。 现在酒劲上来,她便有些傻乎乎的,反应都要慢半拍。 白蕊姬喊她一声,魏嬿婉还慢吞吞转错了方向,朝着意欢头一偏,眼睛圆乎乎的。 哎呀呀! 意欢倒吸一口气。 可爱死了可爱死了! 但她也瞧出了魏嬿婉喝多了,赶紧和白蕊姬比划了个口型,“醉了。” 白蕊姬本想找个借口带魏嬿婉去醒醒酒,可看着她握着个酒杯朝着皇上笑眯眯的样子,便决定暂且作罢。 横竖她和意欢两人一左一右将魏嬿婉夹在了中间,谁也欺负不了她去。 且听着外面好似下了雨,白蕊姬便更不愿魏嬿婉出去吹风了,便执着酒杯左右看着,顺便瞪了眼对面看过来的如懿。 如懿刚挨过白蕊姬的鞭子,身上还隐隐作痛,被她一瞪,也不敢做声,只将目光转向了其他的方向。 这些事,魏嬿婉一概不知道。 她握着酒杯,美滋滋的看着高台之上的皇上—— 身边的进忠。 真别说,成了太监总管好处还是颇多的。 以前他和进保只能站在下面,魏嬿婉想要看几眼他还得速战速决,瞟过而已。 可现在,他就站在皇上身边。 魏嬿婉大大方方的看。 横竖落在别人眼中,她看的都是皇上。 进忠穿的好似是新裁来的蟒袍,十分合身,腰身勒的极紧,猿臂蜂腰—— 啧啧。 魏嬿婉笑了。 进忠真是好看。 “令妃啊。”皇上全然没有意识到魏嬿婉的笑容不是对着他,只瞧着她醉醺醺的模样好笑,“你还没有敬朕呢。” 魏嬿婉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点,才起身道:“臣,臣妾敬皇上。” 说话打着绊儿,但仰头喝酒却没有半分迟疑。 真真是醉了。 弘历不再逗她,挥手让她坐下。 金玉妍却瞧着摇摇晃晃的魏嬿婉有些不快,“令妃若是不能喝,何必喝这么多?” 满殿内,谁像魏嬿婉这般喝的醉醺醺的? 真真是不懂规矩又粗鄙。 不知是不是刚嘲讽如懿全胜归来,金玉妍竟也开口讽刺起了魏嬿婉,“这果酒不过也是寻常之物罢了。” 殿内骤然静了一瞬。 白蕊姬率先起身道:“嘉嫔你是什么意思?” 金玉妍和白蕊姬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嫔妾哪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令妃想来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才喝了这么多。” 她知道皇上最厌粗鄙,全然是想趁着魏嬿婉反应不过来,将皇上对她的感觉往粗俗上面引去。 可未曾想,纯贵妃竟慢悠悠的开口了,“这果酒臣妾喝着有些熟悉。” 意欢也微微笑了笑,“臣妾也想起来了。” 金玉妍觉得这两人大概又想了什么法子来给魏嬿婉开脱,面上更是不屑,“就算你们夸上天去,这果酒也与之前无甚两样。” 她带着些微的娇嗔看向了皇上,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不看还好。 看了才发现皇上看过来的眼神凉的刺骨! “寻常的果酒?”皇上捏着酒杯打转,冷哼道:“嘉嫔,你有身孕,不曾饮酒,又怎么判断出这果酒是寻常之物?” 金玉妍不知道皇上为何这么说,便勉强笑道:“臣妾闻着味猜的。” “好一句猜的。”皇上眸子更冷,“这是长春宫存下的最后一批果酒,朕想着你们两人都怀孕了,双喜临门,才动了心思挪了果酒出来大家同饮。” 坏了! 金玉妍心头一紧。 谁都知道皇上对孝贤皇后的追忆,现在她明目张胆的说长春宫的果酒是寻常之物,不全然踩在了雷点之上吗?! 她赶紧起身道:“臣妾不知,若知道——” “若知道就不这么说了是吗?”意欢清冷道:“原想着嘉嫔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没想到竟也有这么多弯弯道道的心思。” 白蕊姬亦配合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想让皇上对魏嬿婉不喜? 休想! 金玉妍瞧着皇上看过来的眼神又多了一层不快,只能暗暗叫苦,却也不敢辩驳。 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看着对面还在傻乎乎盯着酒杯的魏嬿婉。 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个机会,竟还有这么多人护着她,真真是失算! “想来令妃也尝了出来。”太后轻叹着补上了最后一句话,“不然怎么会喝多了呢?” 这下,皇上看向魏嬿婉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疼惜,“是朕没想到。” 好。 到这里就够了。 太后看魏嬿婉都快趴在桌上了,便扶着福珈起身道:“皇帝,哀家累了,就劳累一回将令妃送回永寿宫吧。” “外面正下雨呢。”弘历起身道:“皇额娘不如等雨停了再走吧。” 太后觑了眼殿门口,淅淅沥沥雨不算大了,便摆手道:“无妨。” 魏嬿婉这会酒劲儿还没彻底上来,早点带回去歇息也好。 弘历无法,左右看了看,便点了进忠去送。 路走了一半,太后便挥手吩咐道:“进忠,哀家这边没有什么事,你且陪着令妃回永寿宫吧。” 第137章 没想过能这么甜的 “是。” 进忠恭敬目送着太后的驾辇离开,再回头一瞧,不由微叹了口气。 只见软轿上,魏嬿婉斜斜靠着,瞧着进忠的眼睛亮晶晶,口中还甜丝丝的唤道:“进忠。” “唉。”进忠应了一声。 太甜了。 进忠没想过他的名字能这么甜的。 他正要命令扛轿的太监脚步快一些,可软轿上的人儿却不愿了,她喝了一声,“停轿!” 停吧停吧。 进忠知道醉酒的人是什么样,若不顺着点,怕是令主儿又要闹了起来。 无关人等被屏退,只留下个春婵不远不近的跟着。 进忠撑着伞,斜斜的挡着魏嬿婉,一如当日那般坚定的,执着的。 只是—— 魏嬿婉还醉着呐。 她歪歪扭扭朝着前面的水坑去了。 啧。 进忠用上了几分暗劲,搀扶着魏嬿婉的胳膊绕过了这个水坑。 魏嬿婉不肯走了,她费解的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水坑,好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转了过来。 她不高兴的噘了噘嘴,继续往前。 朝着下一个水坑又去了。 嘶。 进忠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跟着,防着,趁着令主儿不注意搀扶着她绕过水坑。 刚饮了酒,若再受了凉,怕是明日又要头疼了。 魏嬿婉脚步不稳,时快时慢,进忠就配合着时快时慢,只是头上那把伞,却一直稳稳的举着,也一直微微的斜向魏嬿婉的方向。 路不算长,待到了永寿宫前,已无水坑,雨也停了。 进忠收了伞,让过身子给春婵。 魏嬿婉刚搀住春婵的手,便好似想起了什么般偏头道:“春婵呢?” 扶着她的春婵梗了一下,“奴婢在呢。” 魏嬿婉还在嘟囔,“澜翠呢?” “奴婢也在。”澜翠快步从门内走了出来,搀扶着魏嬿婉另一边。 “唔。”魏嬿婉左看看,右看看,满足的翘了翘唇,竟手一抬将两人一并抱在了怀中,“你们都在,真好!” 可笑了之后,她眼泪又落了下来,“澜翠、春婵,是我对不起你们。” 瞧着主儿落泪,澜翠和春婵竟也忍不住随着哭了起来。“主儿!” 她们也不知道为何,可就偏偏想哭。 进忠默默在旁站着,知晓魏嬿婉大概想起了前世。 可不留神,魏嬿婉竟又抬头张望,“王蟾呢?” 王蟾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奴才在。” 他正要往前走,却瞧着腿前多了一把伞。 顺着伞往上望去,进忠冷冰冰的瞅着他。 眼神中的意思很是明白。 咋滴? 你也想上去抱? 王蟾不敢,王蟾决定站在一旁陪着哭。 “那……”魏嬿婉嘟囔着松开了手,睁着迷蒙的醉眼看向了进忠。 她眼睛本就又圆又大,为了努力看清瞪得更大了。 她摇摇晃晃往进忠的方向走去,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那,进忠呢?” 最后一个字吐出,她便跌入了进忠的怀中。 太甜了。 进忠想,这么甜,怕是晚上他要牙疼了吧? “进忠。”魏嬿婉伸手搂住了他的腰,醉眼迷蒙的乱蹭。“进忠呢?” “令主儿。”进忠垂头道,“奴才也在。” 澜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瞅了瞅无人的宫道,还是壮起胆子催道:“进忠公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她并不是真想打扰进忠公公的幸福时光,实在是几人的脑袋只有一颗,没多余的。 若被人远远瞧见了,怕是一并都得摘了去。 可进忠瞧着怀中已满足闭上眼睛的祖宗,却不忍推开她,便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急匆匆的往内去了。 进了暖阁,魏嬿婉虽闭着眼,可那小手死紧,攥着进忠公公的衣裳怎么也不松手。 春婵和澜翠又不敢用上大劲,就怎么也扯不下她来,急的满头大汗。 再抬眼一看,本该急着回去伺候的进忠竟眉眼带笑,另一只手还扶着魏嬿婉的后背。 看看! 这样怎么还弄的下来? 春婵忍不住提醒道:“进忠公公,你还要回去复命的。” 这会不比平常,中秋酒宴还未散,进忠不能在永寿宫久留。 “嗯。”进忠也不知听进去不曾,“你们先出去吧。” 唉。 澜翠拉了把春婵,又拽了门口张望的王蟾。 想来进忠公公自有主张,该是不会误了事的。 可他们全然没想到,进忠瞧着怀中那张比寻常还红润几分的脸,哪还记得什么其他。 且不知是不是有些热,魏嬿婉难耐的扭着,想要寻一寻冰凉之处。 偶一触碰到了进忠的脸颊,便想要更多,如同一头小兽般蛮横的撕扯着他的衣服。 新置的宫装此时便显得有些不好,扣子太紧,她的指甲又太长,怎么解也解不开,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竟伸头就要用牙去咬。 “仔细牙齿。”进忠赶紧挡住她,深怕她用劲过度,崩了牙。 可待那娇艳欲滴的脸落在手心中时,进忠也失了控制。 凑过去,吻住了她。 魏嬿婉尚还处在咬扣子的狠劲中,下意识的便就狠狠一咬。 “嘶。”进忠轻吸了一口气,却也没有躲开。 食髓知味,从那一夜开始,他便再也无法忘却这甜美。 唇齿相依,是极尽的缠绵。 口中血腥肆意,更添上几分旖旎。 他啊,从小进宫,拼着一条命往上爬,于别人而言,泡茶,按摩,品鉴字画都是平日打发无聊时光的玩意。 可对于他来说不一样。 他是拼了命去学,只有这样,他才能博得皇上的喜爱,从能从小忠子变成进忠,变成进忠公公,才能—— 给令主儿个歇脚的地方。 可旁的都好学,唯独情爱最为棘手。 明明位高权重,揣摩人性到了极致的他,却和初识滋味的毛头小子般莽撞。 什么晚宴,什么皇上,进忠都记不得了。 他靠坐在墙边,拥吻着怀中的女子。 无人叨扰,他的世界只有她而已。 第138章 来呀,有本事来呀。 不知过了多久,春婵终于等着了暖阁的门打开。 进忠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再往里面瞧,主儿卸了珠钗已躺在了床铺间,连外衣也都脱了去,身上被褥盖的好好的。 啊。 主儿不知梦中想起了什么,竟一脚踹开了被子。 春婵来不及再和进忠说什么,和澜翠一道快步走了进去。 而王蟾在外面,指了指进忠唇上的伤口,满脸纠结,“进忠公公,你这是被娘娘打破的吗?奴才那里有药,要不去擦一擦?” “……滚。” 进忠抬脚欲踢王蟾,却又放下了脚。 他摸着嘴唇上的伤口,忽然笑了。 嘶。 王蟾倒吸一口气,进忠公公这笑容,真真是吓人的慌。 进忠瞥了他一眼,便知道王蟾心里又在琢磨什么不该琢磨的了,便干脆的敲了敲他的帽檐,“看好永寿宫。” 王蟾捂着帽子,看着进忠公公抓着伞踏进了夜色之中。 真惨。 王蟾想着,还没下值的进忠公公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一种凄凉之感呢? 到了次日,魏嬿婉迷迷糊糊起来的时候,已将昨夜全部忘了个干干净净,只记得梦中有个大狗趴在自己身上舔来舔去。 白蕊姬和意欢来看她,意欢瞧她懵懵的模样也是好笑,“你醉的太早,却不知道后半段又发生了件事。” “什么事?”魏嬿婉揉了揉眉心,也颇有些好奇。 “也算不得什么有趣儿的。”白蕊姬懒洋洋的往靠枕上一靠,“就是皇上看着殿内都是熟脸,动了选秀的心思了呗。” 选秀? 魏嬿婉脑子逐渐清明。 想来也到了恪贵人入宫的时候了。 她倒没有什么想法。 皇上为九五至尊,天下最尊贵的人儿,后宫佳丽三千都不为过。 只是之前从未选秀过,这突然冷不丁来了一次,倒让人颇为意外,她不由看向意欢,“意欢姐姐……” 意欢看她便知道她担心什么呢,“我也不在意。” 她微微笑了笑,“纳福逐渐大了,闹腾的很,我也少有精力了。” 意欢的心里本就只给弘历留了三分之一的位置,现在被纳福的小胖腿蹬着,竟又被挤走了一半,连带着知晓他要选秀也不怎么在意了,所以才当做趣儿来和魏嬿婉说。 “我们不在乎,可你不知道皇贵妃那张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白蕊姬小声道:“若不是她那个模样,昨夜也不会早早就散了酒席呢。” 魏嬿婉明白了。 如懿刚被爆出躲被窝偷吃酸杏的丑闻,后就有皇上的下令选秀,且还是在她的孕期。 若有多嘴多舌的,怕少不得在平日的嘲讽上再多加一成,尤其是金玉妍,定会说就是因为如懿丢丑丢大发了,皇上才起了选秀的心思。 后位空悬,皇贵妃被死死扣在原位不得寸进。 想来这一次的选秀,怕是比以前要热闹许多。 魏嬿婉猜得不错,饶是皇帝有三不选:“权臣之女不选,历朝为官之女不选,地位过低不选。” 可也架不住人数众多,内务府被挤得水泄不通。 初选便足足折腾了五日,到了殿选的那日,弘历又来寻太后,“皇额娘,您陪朕一道去吧。” 太后想着福珈告诉她的内务府盛况,连连摆手道:“你自己选就好了,何必拉哀家去,哀家不想管这些事情了。” 以今年的人数,她怕是要正襟危坐一整天,想着就好累。 太后坚决拒绝,任弘历坐了半晌也坚决不松口。 弘历无法,只能自个儿去了。 到了晚间,总算也选了三人出来。 和前世一般无二,巡抚鄂舜之女西林觉罗氏为禧常在,拜唐阿佛音之女林氏为恭常在,德穆齐塞音察克之女拜尔果斯氏为恪贵人。 也就是说,无端端比去年多坐了半天,结果还是一样的。 因为中宫无主,这几个人便只能来了慈宁宫行礼。 宫内各处的妃嫔也都到了慈宁宫来,顺便见一见新人。 太后瞧着眼前的磕头的三个新人,不出声的叹了口气。 她的慈宁宫真是越来越热闹了,真是一点儿清福都享不到。 “起来吧。”多想也没用,太后郁闷的挥了挥手,赐了座后,又赏了礼物。 恪贵人是蒙古人,本就奔放一些,几个来回一看,便就瞧着了太后下面坐着的第一人。 皇贵妃如懿。 她依照着进宫前的叮嘱,笑着和如懿搭话,“皇贵妃娘娘,嫔妾初进宫,什么规矩都不懂,还期盼着娘娘能指点一二。” 让如懿指点规矩? 太后默默揉了揉眉心,对恪贵人的第一印象迅速跌入谷底。 想来也是个眼瞎的。 如懿久违这般的示好,不由温暖的笑道:“妹妹娇俏可人,想来定得皇上十分喜爱,至于规矩,慢慢学就好,先喝茶吧。” 恪贵人听完这些话,立时觉得如懿良善,断断不如外面传闻的那般不受宠,便低头去寻茶。 可打开茶碗一看,她就皱了皱眉,再度盖上了茶盖。 “上好的龙井。”魏嬿婉缓缓放下了茶杯,笑吟吟道:“恪贵人喝不惯吗?” “是。”恪贵人倒是直言不讳,“臣妾喝奶茶喝惯了。” 言语之中,对面前的这杯茶颇为不喜。 可她忘记了。 这里不是别处,而是慈宁宫。 备茶的也不是前世人微言轻,就算登上了妃位也能被区区一个贵人嘲讽的令妃,而是福珈。 福珈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最是得力不过,却也是头一次碰着了当面嫌弃茶水的主儿,当即便笑道:“是奴婢准备不周,奴婢这就给主儿换。” 可太后听着,却有些不快,“皇帝来哀家这里也都喝的这些茶,怎么恪贵人就不一样一些,喝不得了吗?” 恪贵人惊了一跳,赶紧起身行礼,“嫔妾不敢。” “进了宫,便要适应宫中的规矩。”太后慢腾腾道:“别还用着你们蒙古的那一套法子,哀家告诉你,行不通。” “是。”恪贵人应了,可待再度入座后,她看向魏嬿婉的眼神,要有多恨就有多恨。 想来是怪她多嘴多舌的一句话害的她被骂了。 魏嬿婉才不怕她,她都活了两辈子了,若还对这几人谨小慎微,那真真是白活了! 且她也看清楚了。 恪贵人身上并无黑气。 她对自己的恶意,是发自内心的。 而且宫内满族妃嫔多少都瞧不起汉族妃嫔。 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魏嬿婉笑着,也毫不示弱的回瞪了回去。 来呀,有本事来呀。 恪贵人被她的目光打得晕头转向,竟口不择言的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嫔妾在蒙古时曾听说宫内因着鹿肉闹了些难看?” 第139章 哪还有人上门来追着讨骂的? 她知道的不多,大约只听说对呛之人咄咄逼人,就和对面这个令妃一般模样。 想来就是她! 恪贵人笑道,“蒙古草原上吃烤鹿肉的众多,饮鹿血酒的也极多,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哪就像令妃娘娘说的那般多吃了几口鹿肉就是天塌下来了一般。” 此话一说,正在低头说话的妃嫔们俱是一静。 恪贵人还未察觉到众人看来的目光中的怜悯,还在自顾自的说:“皇上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就算日日食用也是无碍的,您说对吗?皇贵妃娘娘。” 如懿那高洁的额头好似被当头敲了一下般,微微垂下,再无一开始的傲然。 “恪贵人说的对。”出乎恪贵人意料的,对面的魏嬿婉竟坐直了身体,一脸严肃道:“本宫也是这么觉得的,吃几块鹿肉,喝几杯鹿血酒,只要不贪,哪就成了万恶不赦的事情了呢?” “……”恪贵人狐疑的看着她,“令妃娘娘也这么认为?” 那为什么当时会和皇上对呛呢? “不止是本宫,就连太后也是这样认为的。”魏嬿婉笑吟吟道:“或者说,大家几乎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有一人觉得不对呢。” “难道不是你吗?”恪贵人下意识的就跟着她的话往下追问,甚至还审示着对面这些汉人妃嫔,“满族人无人不知此事,定是你们汉人才这么小气。” “多亏恪贵人提醒。”魏嬿婉瞧向局促扯着帕子的如懿,“皇贵妃不也是满人吗?怎么连这等小事都不知道呢?” …… 恪贵人就算想要努力维持脸色,却还是禁不住露出了几许震惊之色。 不怪她。 草原上就连几岁的幼童也知鹿肉是好物,最是温和不过,怎么皇贵妃这个岁数了竟连这等常识都不懂? 还,还…… “且本宫真真是好奇呀。”魏嬿婉把玩着手指上的那火红的戒指,“恪贵人远在蒙古,竟也知晓了这件事,难道说这就是坏事传千里吗?”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妹妹不要怪本宫提醒,你要知道皇上最恨人提起此事,若……” 若皇上知道恪贵人一进宫就提起此事,想来会十分不喜吧? 且—— 她用眼角瞟了眼金玉妍的方向。 这位怕是不会错过这等落井下石的时机。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日,同进宫的两个常在都陆续侍了寝,而恪贵人却迟迟不曾被翻绿头牌。 就连迟钝如她,也明白了在慈宁宫一事已传进了皇上的耳中。 尚未承宠便得厌弃,这也算是后宫头一人了。 不过她胆子颇大,竟趁着一日下雪拦住了皇上。 弘历总不能承认自己因着那件事不喜恪贵人,便只能勉为其难的下了轿。 恪贵人也聪明,特意留下了满庭院的雪,又亲手堆了个雪人,请皇上点睛。 弘历久违这般的童趣,倒的确对恪贵人有了几分宽容,想着那一日该是口无遮拦,不是有意为之。 且新人新脸面,弘历便取了炭来点了眼睛。 “皇上点的真好。”恪贵人欢呼雀跃,正要请皇上往里面去准备烤肉时,却听见弘历“嘶”了一声,对着进忠道:“昨天令妃在永寿宫是不是也堆了个雪人?” “是。”进忠垂手道:“皇上还嫌弃令妃堆的不好,说今日要去教她。” “皇上!”恪贵人瞪了眼进忠,撒娇道:“嫔妾还备下了羊肉,就等皇上您呢,永寿宫哪有嫔妾这里好玩呀。” 进忠不在意她瞪自己,横竖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妃嫔,泼辣的无礼的高傲的,除非天赋异禀,几乎都不得寸进。 譬如恪贵人,终其一生也只到了嫔位,实在算不上有威胁。 但—— 说永寿宫不好就不行了。 趁着恪贵人痴缠皇上的空档,进忠退到门外一会,便又回来禀报,“皇上,和敬公主去永寿宫了。” “什么?”弘历一听,哪还记得什么恪贵人,“璟瑟不是只去长春宫吗?” 璟瑟与孝贤皇后母女情深,说守孝三年就是三年,色布腾巴勒珠尔也陪着。 只是不知是不是母亲突然去世带来的打击太大,这些日子,她偶然进宫也大多只去长春宫坐坐,养心殿和慈宁宫都很少去。 但于弘历而言,还是希望女儿尽快走出这份悲伤,不由追问道:“她去永寿宫做甚?” “好像令妃娘娘不服气,恰逢和敬公主进宫,便去寻她来一起堆雪人。” “甚好。”弘历感慨道:“令妃性子温婉,定能让璟瑟开心一点。” “她性子温婉?”恪贵人眼看拦不住皇上,赌气道:“令妃定是看嫔妾留了皇上在咸福宫,心生不快故意的。” 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说起来话竟比谁都难听。 全然忘记了,她只是个贵人。 进忠适时道:“小主慎言。” 本笑了几声打算揭过此事的弘历也反应了过来。 魏嬿婉是妃,恪贵人有什么资格说她的不是? 这样的态度,不就和那些总忘记他皇帝身份怼他的妃嫔没什么两样吗? 这么一想,弘历便就冷了脸,拂袖出了咸福宫。 恪贵人跺了跺脚,只觉得这宫中说话忒麻烦了。 不过她也是有主意的。 令妃从她这里抢人,她就带着羊肉跟过去,顺势还能打了魏嬿婉的脸才是! 只是咸福宫人手都是新配的,不够麻利。 待恪贵人收拾妥当带着人赶去永寿宫时,就有些晚了。 院内已经有两个硕大的兔子雪人。 走廊下也搭上了炭火,好像准备烤制什么来着。 恪贵人眼前一亮,当即上前道:“皇上,臣妾带了羊肉来,对着大雪吃,才是有趣呢。” 且因走近了,她看见一旁处理好的几个野鸡子,更是不屑,“这么几个鸡子有什么肉?” …… 魏嬿婉看了眼恪贵人,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所想。 哪还有人上门来追着讨骂的? 不过也不奇怪,想起前世她对恪贵人屡次示好,都被恪贵人嘲讽斥退了,那这一次有这么个反应,也不算奇怪了。 第140章 到外面去跪! 弘历还未说话,便听着一旁的女子开口,“这是皇阿玛新进的妃嫔?” 皇阿玛? 恪贵人反应了过来,这位该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固伦和敬公主了。 她在蒙古也曾听说过关于她的事迹,譬如皇上为她和科尔沁谈判,将她强留在了京城之中。 譬如她的公主府精妙绝伦,花费巨大。 恪贵人堆上了笑脸,正欲想几句好听的话来讨好和敬公主时,却看她将茶杯重重放回了茶几上,“不懂规矩。” 弘历“哈哈”笑了几声,“恪贵人年纪小,说话没轻没重也算正常。” “皇阿玛。”和敬平静的看他,“永寿宫是令妃住的地方,她一个贵人咋咋呼呼冲进来,反客为主,怎么用一句年纪小就抹去了呢?皇额娘在世时,何时出过这般贻笑大方之事?” 她认真起来,有几分富察琅嬅当年的影子。 弘历也不能再用打趣化解此事。 一时间,永寿宫的气氛有些严肃。 且和敬的话还没说完,“恪贵人刚好像说过什么对着大雪吃烤肉?” 恪贵人本尴尬无比,听了这话,赶紧道:“是,嫔妾在草原上时,便经常这般和父兄一道,最是有趣儿了。” “呵。”和敬嗤笑了一声,侧头和魏嬿婉说话,“嬿婉,你未曾去过蒙古吧?” 魏嬿婉点了点头,她是汉人,的确未曾去过。 “蒙古的冬天极冷极冷,那风啊,能从年头刮到年尾。”和敬声音缓缓,“冬天有时连门都出不得,外面漫天都是大雪,没谁会想不开在外烤肉,若真有蠢的,怕是肉刚熟就冻上了。” 她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点,“不知道恪贵人是不是与别人不太一样?” 出身蒙古,不该不知晓此事,说出来的话却和事实大相径庭。 怎么不算恶意争宠呢? 偏偏弘历还信了恪贵人这蠢话,一时不知是尴尬更多还是恼怒更多,当即挥手命进忠将恪贵人一行人一并赶出了永寿宫。 王蟾也学了进忠的几分小心眼,还特意将门关了上。 恪贵人气得要死,却也不敢再度闯进去,只能悻悻然的走了。 没了碍眼的人在,气氛又正好,这三人说着说着,话题便就偏到了孝贤皇后身上。 待到晚间,和敬离开时,她与魏嬿婉的眼睛都肿成了个核桃。 弘历虽也伤心,但也不妨碍他回了养心殿之后,随手翻了个牌子。 进忠瞧着捧着绿头牌离开的徐安。 所以说咯,帝王之情凉薄,就算面上再情深似海,也不妨碍他宠幸别人。 幸好。 他的令主儿拎得清,也看得清。 且现在—— 进忠笑着看向门口的李玉。 现在翊坤宫怕是头疼得紧吧? 他想的不错,翊坤宫如今的确不甚好过。 三宝得命去接近王蟾,却也是阳奉阴违,敷衍了事。 且又因着新人进宫,皇上更是看不见如懿了,就算她怀有身孕,亦不会去翊坤宫。 别人都看的真真的,知晓如懿有多么不受宠,可偏偏如懿自己不认为,只认为弘历政务繁忙。 这不,她吩咐了李玉,说是要请母亲进宫伺候,请李玉帮着说两句话。 李玉也很为难。 若是以前,他只要旁敲侧击一二便能顺了如懿的心意。 可现在,皇上几乎不让他进养心殿伺候,日日将他丢在门外吃风,想要送上这么一句话是难上加难。 他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对面的进保身上。 和进忠不一样,进保实诚,且对他还是和以前一般恭敬。 比那头白眼狼好多了! 李玉琢磨了半天措辞,正要请进保往旁走一步说话时,却瞧着养心殿的帘子一动,那一抹扎眼的红色便就迈了出来,恰好停在李玉和进保中间。 李玉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管看多少遍,他都觉得穿着这红色蟒袍的进忠是个小偷! 偷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进忠对他的眼神早已免疫,点了进保一道去内务府了。 倒不是他故意不带李玉。 实在是李玉除了翊坤宫的事情十分上心之外,余下的—— 可就实在算不得一句好。 这年底的赏赐又更为要紧。 进忠记性好,宫内诸位妃嫔喜欢什么玩意,不喜欢什么玩意,有什么避讳,条条例例都在脑袋中记着呢,挑挑拣拣一番从不会出错。 进保手脚麻利又老实,捧了东西挨个宫里送去,一视同仁,也是个妥帖的。 各个宫里娘娘们得了东西,也觉得皇上记得住她们的喜好,也是个高兴的事。 偏偏李玉不成。 欺软怕硬的货色。 去了受宠的高位妃嫔那里,笑容能飞上天去。 到了不受宠的呢? 那副趾高气昂,高高在上的模样,真真将一件喜事给办成了一件坏事。 所以像这样的活儿,进忠宁可自己多跑几个地方,也不愿李玉掺和在内。 李玉却想不到这个方面,只觉得进忠小人得志,恨恨的朝着他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不过听见里面唤茶,李玉又动了心思。 进忠不在,正是他的机会。 想定,他便捧了杯茶进去。 弘历正在看折子,李玉陪着笑脸上前,将茶杯往前递。 弘历心思仍在奏章上,接过了茶,却没有立刻喝。 也不知道李玉抽了什么风,竟催促道:“皇上,赶紧喝了。” 他还有话要说,弘历这么拿着个茶,算怎么回事呢? 弘历正要往口中送的茶突然就停了下来。 他带着几分狐疑几分不解的抬起头来看李玉。 怎么? 他惩罚李玉还不够吗? 瞧这样子,又故态萌生了? 李玉却完全没领会弘历目光中的含义,他只按着自己的节奏道:“皇上,皇贵妃想请母族进宫伺候,您——” 话还未说完,弘历手中的茶杯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茶杯脆弱,狠掷而下,“砰”一声在李玉的额头上碎裂开来,划出了数道伤痕。 可李玉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他几乎被皇上滔天而起的震怒给淹没了,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说了什么。 他竟在催促皇上。 李玉双膝一软,便就跪了下来。 “跪这里做什么?”弘历冷笑道:“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到外面去跪!” 第141章 无用的东西,她同样也看不上 这个惩罚,和王钦当年惩罚他区别并不大。 可跪在养心殿门口的李玉的心态却不一样。 当时他只是个小太监,头上还有王钦压着,不曾登上太监总管放飞那么多年,便也能老老实实接受了。 但现在呢? 先有登上高位,后又有猛然栽落。 又瞧进忠被急匆匆的唤回来,再瞧着旁边侍卫看过来的眼神。 李玉只觉得耻辱。 而这个耻辱,都是因为他没了那身红皮子带来的! 中途,进保又出去了一趟。 不久后,李玉便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以及那惊讶的声音,“李玉,你怎么了?” 李玉不愿回头,让如懿看见他的狼狈,只垂着头道:“娘娘,奴才做错了事,受罚呢。” 可这一次,并没有惢心在旁温温柔柔的心疼,那容佩看过来的眼神,多少带着点嫌弃。 她催促如懿道:“娘娘,左不过是皇上罚了他,外面天冷,您又有身子,还是先进养心殿去吧。” 可如懿却摇了摇头,一脸关切道:“待会记得去翊坤宫抹药。” “是。”李玉感动的点了点头。 果然不管过了多久,如懿还是一般的待他。 所幸现在翊坤宫近,倒也没有之前延禧宫那么远了。 想起那一日,李玉的脸不由染上了一抹红晕,竟稍稍忘记了眼前的困窘。 只是他沉浸在幸福之中,并未注意到如懿只进去了半刻钟,便急匆匆出了养心殿,甚至没有再同他说过一句话,便快速离开了。 待得两个时辰过去,李玉艰难起了身,顾不得膝上的痛苦,只一心往翊坤宫赶去。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如同上一次一般,面对如懿的关怀。 想来,定能抚慰了他内心的痛苦和哀伤,也能让他的心情好转一些。 可是等他拖着伤腿走到翊坤宫前时,却吃了个闭门羹。 瞧着眼前这紧闭的大门,李玉怔愣了半晌,才想起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三宝。 他上下打量了下李玉,又在袖中摸索了下,才将一个瓶子丢给李玉,“喏,李公公,这是娘娘让奴才给您的。” 李玉捧着药瓶,不解,“翊坤宫出了什么事了吗?” 皇贵妃让他过来,为何又不见他呢? “无事。”三宝对这个当初毫不留情舍弃自己的李玉并无什么好感,“只是皇上说,娘娘太有主见,想来也不需要母族进宫伺候了。” “怎么可能?” 李玉急切道:“按照规矩,当八个月便可入宫。” “那就要问问李公公说了什么了。”三宝阴阳怪气道:“奴才只是奉命办事,娘娘因此事伤心呐,回来就躺下了。” 躺下…… 李玉将药瓶捏得紧紧的,“可是……” 他想说自己并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想说自己受罚也是因为此事。 可三宝却不愿再听李玉的废话,横竖不让李玉进翊坤宫的不是他,便毫不留情将门关了上。 李玉没了法子,只能一瘸一拐转身往庑房方向去。 他膝盖疼,便只能扶着宫墙慢慢挪。 “哟。”就在李玉狼狈万分的时候,却听见旁边传来了金玉妍嘲讽的声音,“这不是李大公公吗?这是去翊坤宫吃了个闭门羹?” “请嘉嫔娘娘安。” 李玉不得不忍着痛行礼,却在起来的瞬间打了个踉跄。 “呵。”金玉妍坐在软轿上,俯视着他,“本宫送你一个消息,前些日子,容佩去了内务府专门挑了一个宫女出来。” 宫女? 李玉有些不明白金玉妍为何要同他说这件小事。 “那宫女的眉眼——”金玉妍盯着李玉的表情,“与令妃有几分相似,你猜,是为谁准备的?” 几乎是瞬间,李玉便就明白了。 是为了进忠! 如懿上次还曾特意问过他进忠的喜好! “想来凭李公公的聪明该明白了吧?” 李玉不算太蠢,当然明白了,再联想今日翊坤宫的模样,更是佐证了这件事—— 如懿觉得他太没用,想要更好用的人了。 这人,便是进忠。 可凭什么?! 凭什么是进忠?! 当初皇上定下进忠进保两人做他的助手时,他就不喜欢进忠。 若不是他做事挑不出错来,李玉早就将他赶了走。 可还不等他寻到了方法,进忠竟将他挤了下来不说,连皇贵妃也看上了他?! 李玉再也坚持不住,颓废的跌坐在了地上。 如懿这么快就换了新的目标,说明她也在权衡利弊,那平日在他面前表露出的高洁,淡然又是什么呢? 难道—— 李玉的脑海之中划过了一道闪电。 难道如懿一直在演戏? 她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只是为了引导他的想法吗? 不! 李玉很快又回过了神来,皇贵妃不会这么想的,他仇恨的瞪着眼前的金玉妍,“不管你怎么说,奴才都不会相信的。” 金玉妍瞧他癫狂的模样,也是嫌弃。 本想借着李玉的手害一把如懿,可没想到他这么死心塌地,便不耐的摆手命软轿继续往前。 无用的东西,如懿看不上了,她同样也看不上。 而李玉靠在宫墙旁边,还在喃喃道:“奴才不信,不信!” 惢心那么好,她的主儿怎么可能会坏呢? 可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玉脑海中惢心的样貌竟逐渐逐渐的变淡变淡,取而代之的皆是如懿的身影。 是了。 皇贵妃娘娘如懿。 在这么疼痛的夜晚,受刑的李玉恍然发现了个真相。 惢心于他,只是个连接如懿的必需品。 若惢心不在如懿身旁,他也会爱上别的什么心。 唯独只有皇贵妃如懿,她是那么的完美无缺,纯洁无垢,却和他有着长久的友情,将他当成正常人来对待。 所以,如懿上次告诉他的话也是真的。 她想要和进忠示好,也只是因为他如今是自己的上司。 上司? 李玉往后靠,整张脸都没入了黑暗中。 进忠,就看你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了。 第142章 借哪把刀呢? 金玉妍回了启祥宫,心情烦躁到了极致。 一旁正在练字的永珹被她落坐的动静吓了一跳,不由抬头看来,“额娘,怎么了?” 金玉妍深深呼吸了几下,将气愤抚平了一些,“永珹,你皇阿玛最近对你如何?” 提起这个,永珹也有点郁闷,“皇阿玛很久不曾过问儿子的功课了。” 其实不止是他,其余的几个阿哥也一样。 可落在金玉妍的耳中,却更增添了她几分愤恨,“想来,皇上就是盼着皇贵妃腹中那孩子呢吧!” 若没有如懿自以为是的酸杏局,旁人大概只能胡乱猜测一番,男胎女胎都说不准,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如懿这一胎一定是阿哥,不然如懿何必大费周章,结果还闹出了这等笑话! 永珹想了想道:“五弟也说过,上次他生病,皇阿玛来了一趟便带着娴娘娘走了,想来是更担心她腹中的孩子吧。” 金玉妍听的心疼,“你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儿子,是贵子,若额娘出身好一些,你也不必这么辛苦。” 没有长子,没有嫡子,就该是永珹了才对。 可厮混了这么几年,眼看着皇上对永珹不如之前那般夸赞,金玉妍便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永珹,一时含泪道:“永珹,你敢不敢赌一把。” 永珹是真真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只能顺着金玉妍的意思道:“额娘,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盼。” 可是,他是真的不明白额娘为何这么心急火燎,便又问道:“娴娘娘又不是皇后,她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又比儿臣小十几岁,也不是嫡子,怎么就能让额娘这么恐惧呢?” 金玉妍冷哼了一声,“再过几个月,三年之期就要满了,若论资质地位,谁又比得过现在的皇贵妃?” 她磨着牙,“额娘担心,皇贵妃这一胎生下后,皇上就会不管不顾的送她上位。” 皇上和如懿之间,不能用常理来推断,有的时候,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可能突然就降临了。 现在看如懿虽然不得宠,可有前面爱她才将如懿送进冷宫的例子在前,金玉妍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永珹听了,愈发不解,“就算娴娘娘当了皇后又如何,只要儿臣足够出色,皇阿玛不会只看得见娴娘娘的儿子。” “你不懂。”金玉妍沉浸在烦躁之中,只挥手让他继续读书,便暗暗思索起来。 虽说她打着搞掉如懿孩子的念头,可真要实施起来,却又困难重重。 且不说她一个外族人,前朝没有依靠,后宫也没有本族人,就说她身边的阿哥,连腹中的这一个也算在内,就足足有三位。 是依仗,却也是制约。 她若是冒进,才真真毁了她的孩子,毁了玉氏,毁了王爷的期待。 所以,还是需要借刀杀人。 借哪把刀呢? 金玉妍忽然笑了。 当然该是那个愚蠢又直白的恪贵人了。 只是这恪贵人自持是蒙古人,对汉人妃嫔都没有几分好脸色,那份泼辣她也见识过了的,很不好相处。 所以她这个外族人想要搭话,也是难上加难。 不过,金玉妍愉悦的用帕子掩了掩嘴。 谁说借这把刀非要说上话呢? 一个远赴京城的蒙古妃嫔,还未熟悉后宫之内的弯弯道道,怎么就不能无意中送了不该送出的东西呢? 几日后,翊坤宫内,如懿脸上挂着欣喜的微笑,看着恪贵人的目光亦带着几分温暖,“恪贵人。” 她是真心的欢喜恪贵人的上门,毕竟这宫里,除了依旧如初的海兰,已无人愿意来翊坤宫坐一坐。 一是因为如懿怼皇上实在吓人,保不齐会被突然牵扯在内。 二来太后也不喜欢她。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懿和令妃不睦。 站队,只能选一方。 再看令妃,有皇上宠爱,又有太后力挺,就算不选她,也没必要和她对着干呀。 且因为太后掌六宫之权,皇上为了让慈宁宫热闹一些,又让妃嫔请安都往太后处去。 这下,翊坤宫更是门可罗雀。 便显得恪贵人的特别了。 如懿越看恪贵人越觉得喜欢。 这样的直爽的,活泼的,最重要的是同样厌恶魏嬿婉的,是多么难得呀。 “您身为皇贵妃,就该狠狠教训那令妃才对。”恪贵人难掩她对魏嬿婉的恶意,“若不是她,皇上怎么会这么久都未曾翻嫔妾牌子?” 她压根不管当时是她主动提起鹿肉一事,也不顾是她先怼魏嬿婉的,只一直抱怨道:“嫔妾进宫都这么久了,还没有轮上侍寝。” 如懿一如既往的随口应道:“恪贵人,你还年轻,总有机会的。” 这话,可不是恪贵人想要的。 “皇贵妃,嫔妾曾听过您和皇上青梅竹马,想来感情甚笃,不如帮帮嫔妾。” 听着“感情甚笃”这四个字,如懿脸上竟泛起了难得的光华。 是啊。 皇上是她的少年郎,是青梅竹马共同长大,情分不比别人。 想来这不来翊坤宫,也是为了保护她。 恪贵人见如懿双颊粉红,觉得是不是自己说得不够直白,便又问道:“皇贵妃,你知道皇上最喜欢什么吗?” 如懿娇嗔的看了她一眼。 喜欢什么? 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回答呀? 她只能敷衍道:“皇上最近忙于政事,抽不开身来,过了这段时间也许就想起恪贵人了。” 恪贵人听了,哪还有不明白的? 不见兔子不撒鹰呗。 她空口白牙,想让皇贵妃拉拉她的确有些难。 还是要送礼。 恪贵人认定了这个想法,回了咸福宫挑挑拣拣了一番,便带着人来翊坤宫送礼了。 她初入宫时得了不少赏赐,其中就有一盆血红血红的珊瑚摆件。 且更奇特的是这摆件还有股清香,如懿闻了闻,便觉得自打怀孕之后总是发作的眩晕减轻了许多。 “这珊瑚真是奇特。”容佩在旁道:“要不,奴婢请江太医过来检查检查?” 恪贵人立刻瞪了过来,“怎么?你还怕我害皇贵妃娘娘不成?” 第143章 恪贵人对令妃的评价和她极为合拍。 容佩本想回怼,但看如懿一脸陶醉的凑到珊瑚面前去嗅探,只能将话语咽进了腹中,垂手去了一旁。 恪贵人见如懿喜欢,也颇为自得,顺势便就问道:“皇贵妃娘娘,您腹中怀的是阿哥还是公主?” 如懿微眯的眼睛忽然睁了开。 她警惕的看向恪贵人。 她不会也听说了那件事吧? 不过瞧着恪贵人表情,该是毫不知情的,如懿便含糊道:“太医说脉象时强时弱,看不太出来,只是本宫爱辣,见不得一点酸的。” 她的脑回路与旁的有些不一样,只觉得那日若不是被突然闯入的皇上发现,她想出的这个法子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才对。 所以,她依旧做着人前吃辣,人后吃酸的事情,并觉得这样维持下去,大概旁人又会相信的。 只要相信了她腹中孩子是公主,待她生出了阿哥,必定让众人都惊讶不已。 可恪贵人不是中原人,哪知道什么酸儿辣女,便道:“皇贵妃福泽深厚,想来是个阿哥。” 如懿喜欢听这句话,却又不能表露出来,一时忍得有些辛苦,便努力盯着自己的护甲看。 今日戴的是个镶金的护甲,在阳光下煞是好看。 如懿端详着,欣赏着,边慢吞吞道:“公主阿哥都一样,本宫还是更想要公主的。” 恪贵人听了,颇为惊讶,“您这个岁数怀上了孩子已是万幸,哪还知道后面有没有,您竟还不想要阿哥吗?” 如懿一直微微翘起的唇骤然耷拉了下来。 这话她不爱听。 恪贵人还打量着她土黄色又臃肿的衣袍,“皇贵妃娘娘,你比皇上大七八岁吧?这衣裳也衬你。” …… 如懿细长的眉毛也耷拉了下来,她忍无可忍的偏头看了眼容佩。 容佩立刻明白了意思,当即喝道:“恪贵人慎言,先开花后结果也是有的。” 恪贵人却嘟囔道:“嫔妾父兄的侍妾没有谁不想要生儿子的。” “阿哥和公主都一样。”如懿又重复了一句,带着恬淡的笑容,“本宫都喜欢,不过想来公主的几率更大一些,便多准备的是粉色。” “噢!”恪贵人兴奋的一拍手掌,“皇贵妃是看见和敬公主的威风才想要公主的吧?” 什么? 如懿恬淡的笑容碎裂。 那和敬处处与她作对,谁会羡慕她? 但恪贵人却很笃定,“和敬公主身后有科尔沁部,又能住在京中,得皇上疼爱,嫔妾也很羡慕她。” 就因着这些,恪贵人一点不觉得那日和敬公主斥骂她有什么不对。 蒙古崇尚强者。 她也不例外。 只是—— “嫔妾一想起那日就会躲在和敬公主身后的令妃,便觉得恶心。” 说起这个,如懿可就不尴尬了,“本宫认识她很早,若不是靠着那些狐媚子手段,她也爬不上这个高位。” 她将魏嬿婉从前是个花房宫女,被嘉嫔看中带去了启祥宫,又不安分守己当众叫痛说了一遍。 听得恪贵人满脸嫌弃,“怪不得嫔妾见她第一眼就不喜欢,原来竟是这样的下贱胚子。” 是。 如懿点了点头,下巴往脖子缩进,用看透一切的语气道:“你说的没错。” 这话是恪贵人说的,如懿只表示了赞同,想来也不算破了她的原则。 可“下贱”两个字在如懿脑海中盘旋,又落到了她的口中上下翻腾。 下贱。 如懿含含糊糊不出声的嘟囔了一句。 魏嬿婉的确下贱。 她深邃的望着眼前的恪贵人。 虽然这人说话太直不好听,可有一点还是不错的。 恪贵人对令妃的评价和她极为合拍。 如懿欣喜地笑着。 想来以后她们会是好朋友才对。 恪贵人又坐了一会便就告退了,容佩送她出去。 待她回到了暖阁,看着凑向红珊瑚深深呼吸的如懿,不由问道:“娘娘,您真要帮恪贵人?” 所谓帮忙,左不过是皇上来时让人去请了人来坐一坐。 见了圣颜,有些话便好说得开。 皇上是个心软的,有时可怜也会宠幸一二。 容佩知道这法子,也是听说令妃总用这个法子,庆嫔,婉嫔这两个早被边缘化的妃嫔也因此得了几次恩宠,倒也不用日日对着冰冷孤寂的宫殿苦苦熬着了。 可那是令妃! “您和嘉嫔娘娘都有身孕不能侍寝。”容佩忧心道:“皇上屡次召令妃陪驾,她分给别人不心疼,可您不一样。” 因觉得如懿偷吃酸杏丢人,弘历才松下一点的态度瞬间就紧绷了回去,又不再往翊坤宫来了。 若好不容易来一次,又被恪贵人截去,那才真是怄死人了。 “要不,奴婢还是将这些东西送回去吧?” 如懿抚着红珊瑚的地盘,“本宫闻这个舒服,就先别送回去了。” 她顿了顿,很快就为自己寻到了借口,“过个把月,皇上如果还不翻她牌子,就说本宫尽力了,如果翻了……” 如懿抿嘴笑了。 那就是她的功劳,收了这些也是应该的。 容佩听了,不由真情实感夸道:“娘娘聪慧。” 她真是运气好,竟跟了这么一个聪慧又温暖的主儿。 说来也是如懿的运气,不知是不是怕寒了蒙古的心,不过三四天后,恪贵人终于被抬进了养心殿—— 只有这么一天。 往后,恪贵人又如同最不起眼的水花般甩回了深宫之中。 嗨。 反正皇上又不喜欢这新人,徐安就卖了个面子给进忠,将绿头牌移到了最旁边的角落里,且看皇上过了几日都没有问过恪贵人的名字,连徐安都知道了。 恪贵人的恩宠还没开始就到了头了。 第144章 除了姐姐,你还有别的话说吗? 别人不来,海兰却几乎每日都会来一趟翊坤宫,不管刮风下雨,总要过来看看如懿的状态才能放心。 这一日上午,海兰一如既往的坐在了翊坤宫的暖阁内,示意叶心捧了东西上前,“姐姐,这些是我给你准备的。” 如懿看着里面堆叠的小衣裳,也颇为惊喜,“做了这么多啊?” 她是知道海兰在准备小衣裳的,却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多。 她随意挑拣了一件在手中打量。 嗯,绣艺精巧。 海兰的绣工的确不错。 内务府送来的她实在有些看不上,往后阿哥出生了之后,就都让海兰来绣吧。 海兰还在说:“从伺候皇上开始,我就替姐姐攒着了,一年只攒一件,用最好的料子,在最好的日子,最好的时辰来缝制。” 啊? 一年只有一件? 未免也太没有效率了。 如懿将小衣裳放回了托盘上,含笑道:“倒也没必要这么仔细,你绣工好,本宫是知道的,小孩子长得快,一件也不够穿。” 说得这么直白,海兰怎么可能还听不出。 可她的心中,却满是欢喜,“这是盼着姐姐怀孕才备下的,自打知道姐姐怀孕后,我便又备下了一些衣裳,待得催产那日,我再一起送来。” 看啊。 姐姐多么的需要她,又多么的相信她。 连阿哥的贴身衣服都交给了她来做。 海兰羞涩的笑了笑,决定每晚再多缝一个时辰,定要将阿哥所用皆都准备好才行呢。 如懿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当即笑道:“海兰,真是多谢你的心意。” 她随手从桌上取来一个苹果递给了海兰,“给,吃吧。” 饶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海兰,也再度愣住了。 之前是惢心离宫,翊坤宫没有掌事宫女,才整个水果的堆在桌上,可现在不是有容佩了吗? 只是还不等她问起,就瞧着对面的如懿也拿了一个,旁若无人的咬了一口,还笑道:“海兰,你吃呀。” 如懿啃苹果啃的香极了,不一会儿便就只剩下个苹果核。 “姐姐,前几日你不是说头晕吃不下东西吗?”海兰捧着苹果,“今日怎么看着胃口颇好呢?” 她怀永琪时,便曾被人害得胃口大开,胎大差点难产,所以见如懿如此,便更是警惕,“您的安胎药需得十分注意,莫要被人动了手脚。” 如懿觑了眼海兰,对她这么严肃颇有微词,“我的安胎药都是江与彬盯着的。” 海兰再劝,“就算是他,也该有几分提防。” 她是不相信任何人的,也唯独只相信如懿。 可如懿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听了却觉得海兰是质疑她选人的眼光,便敷衍道:“知道了,本宫也只是今日多吃了一口。” 真真是麻烦。 如懿又叹了口气,眼睛瞧向了一旁摆着的红珊瑚。 若是知道她因为这珊瑚才不头晕,怕是又非要让人拿去检查吧。 海兰又不信江与彬,怕是还要找了别的太医来。 麻烦。 真是太麻烦了。 如懿决定不告诉海兰,只提起了别的话题:“惢心生了孩子,江与彬两头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海兰,你别总怀疑别人。” 海兰想说多怀疑总是没错,可瞧着如懿不想多说的话,她还是闭上了嘴。 罢了。 想来江与彬是不敢的。 她还是不要说不开心的事情让如懿不高兴了吧。 “惢心是男胎女胎?” 如懿低了低头,嘴角不由翘起,“是个女孩。” 惢心怀孕时,江与彬便说过看胎象该是个女孩,现在又验证了为真。 如懿抚着自己的肚子,那江与彬猜测她腹中的孩子也一定是准的。 所以,她还要继续吃辣,一定要将这迷雾进行的更彻底才行。 这样才能保住这孩子顺利出生。 如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知道翊坤宫如今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笑话。 容佩彪悍,去御膳房取菜肴时,无人敢在她面前说什么,可待她一走,后面便是哄笑一气。 虽然如懿是主子,不能指名道姓,但彼此之间都知道在笑什么。 他们伺候了多少个怀孕的妃子,就没见过这般奇怪的孕妇了。 就连嘉嫔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那么爱吃酸了,大多吃的都是些寻常饭菜,反而皇贵妃倒是一如既往,从始至终的爱吃辣。 别人不说,江与彬也不说。 横竖,说了也没用。 如懿笃定她的局天衣无缝,一意执行,谁劝得动? 待到紫禁城又下了几场雪,启祥宫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嘉嫔生了。 十一阿哥永瑆出生。 这是久违的喜事,皇上大喜,赐下赏赐无数。 但金玉妍却扯着帕子愤恨不已。 寻常妃嫔产子,定会晋位份。 可她却因为四妃俱全,只用这些赏赐打发了她,这让她怎么能忍?! 而且舒妃虽然回了储秀宫居住,可对人提防的很,又有暴躁的白蕊姬加那个鬼点子无数的魏嬿婉护着,真真是连个缝隙都没有。 那就只能是愉妃了。 只能是她。 “今儿早上,奴婢还见叶心了。”丽心在旁道:“捧着许多婴儿的衣料,想来是带回延禧宫去的。” “哼。”金玉妍摇着摇篮,看着永瑆道:“她倒是勤勉,当初她怀五阿哥的时候也没这么尽心,想来又是准备亲手缝制呢吧?” 海兰与如懿的情谊满宫皆知,金玉妍也忍不住补了一句话,“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皇上的孩子,还是她海兰和如懿的孩子呢!” 不过,海兰参与的越多,想要将她击落的可能性就更大。 金玉妍笑容更是灿烂,“这么辛苦的缝制衣服,也该给皇上知道才对。” 皇上的确知道了,所以看前来请安的海兰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寻常妃嫔来养心殿时,大多都要寻个由头,要么带了汤水糕点,要么备下了自己做的东西,不拘精致不精致,总是一份心意。 可这海兰却不一样。 要么跟着如懿来,要么是为着如懿来。 总之来时看他不带什么温情,更别说要带什么吃食荷包来了。 这不,海兰进来行礼后,一张口便是哀求,“皇上,姐姐即将临产,寻常这个时候,母族都该进来照料着了,也该选喜坑了,臣妾求您给姐姐一份恩典吧。” 看吧,又是姐姐。 弘历揉了揉眉心,有一种极为奇特的感觉。 海兰和如懿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真的只是将如懿当成姐姐吗? 他不由问道:“除了姐姐,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朕说吗?” 第145章 永琪不能成为下一个永璜。 海兰微愣。 弘历叹了口气,“比如,永琪最近的功课怎么样?” 海兰和金玉妍全然是两个极端。 一个来了,那是从永珹开始夸起,一溜夸到刚出生的永瑆身上,三个儿子,一个都不落下。 海兰嘛,如懿还没怀孕之前,还会偶尔带永琪过来养心殿。 自打如懿怀孕后,便再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弘历心中莫名多了个想法。 这海兰不会怕永琪抢了如懿腹中孩子的风头吧? 念头虽起,弘历却觉得不太可能。 海兰就算对如懿疯魔,也断不会对自己的孩子这么心狠吧? “永琪……”海兰憋了半天,也只能说一句,“还好。” 她忙着缝制衣裳,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永琪了。 她顿了顿,还是想继续提之前的话题,“皇上,姐姐虽不说,可臣妾知道,她很盼望着母族进宫。” …… 弘历微微皱起了眉,心中对两人关系的怀疑又浮了上来。 永琪是海兰的儿子,他又特意询问,只得了“还好”两个字,可如懿不说,这海兰怎么就能猜到她的心思呢!? 还不等他继续追问下去,却看见进忠小步走了进来。 “皇上。”他躬身道:“令妃和玫妃来了。” 进忠觑了眼海兰的方向,又补上一句话,“带着五阿哥永琪。” 海兰猛然转过了身,好似不相信耳中听见了什么,“永琪怎么会和她们一道来?” 这个点,永琪该去练骑射了才对。 弘历挥了挥手,吩咐道:“传。” “是。” 不多会,魏嬿婉和白蕊姬就踏进了养心殿,她们的身后,两个小太监搀扶着永琪。 “永琪?” 海兰正要冲过去,却被白蕊姬厌恶的一挡,“愉妃,这时候还装什么慈母?你可知道永琪发了高热?” 高热? 海兰迷茫的站在原地,永琪怎么会突然高热了呢? “皇上。”魏嬿婉行礼道:“臣妾和蕊姬正要去储秀宫,路上碰见了五阿哥,见他脸通红,又无人跟着他,便追上去看了一眼。” “许,许是染了风寒。”海兰努力解释道:“永琪身子不好,经常——” “够了!”魏嬿婉深吸了一口气。 这根本不是什么风寒。 是附骨疽! 附骨疽的初期症状最为明显的便是发热。 可如今诊不出来,魏嬿婉也没有办法将此事说出来,只能喝道:“太医说,五阿哥该是昨夜就发了热,愉妃你为何不曾发现?!” 昨夜?海兰不敢说。 昨夜她熬了整夜缝衣服,压根没有去看过永琪。 而被搀扶到了一旁的永琪不知是不是因为药效上来了,有些迷糊,口中还在喃喃道:“娴娘娘,娴娘娘……” 弘历缓缓捏紧了佛珠,想起了前一次永琪发热,他也是这般不断念叨着如懿的名字。 第一次,他信了。 可第二次,他怀疑了。 “进忠啊。”弘历低声道:“唤齐汝来!” 齐汝本就在门口候着,很快便就踏进了养心殿。 弘历指着永琪道:“这胡话是怎么回事?可是药不对症,高热压不下去?” 海兰看着齐汝上前诊脉,还想将话语往如懿身上带,“许是想念姐姐。” 又是姐姐! 弘历眼眸冷了许多。 齐汝多么精明,偷瞧了一眼便知道帝心如何,便拱手道:“皇上,五阿哥此病来势汹汹,还有之前身子未曾调养好的旧疾在,微臣开的药也需要些时间才能压下高热,至于这胡话——” 他拱手道:“也未必是心头所想,有时耳中听得太多,便就容易无意识的说了出来。” 弘历几乎是瞬间就相信了。 海兰在他面前都姐姐来,姐姐去的,更别说在永琪面前了。 定是十句话里面九句半都有如懿的名字。 “永琪还小。”白蕊姬看不下去,上前道:“必定是想要额娘的关注的,可愉妃她却一门心思扑在皇贵妃身上,怪不得连永琪生病都注意不到!” 她是真的厌恶极了海兰。 生而不顾,只将永琪当做一个工具。 先给了如懿当养子,助她有了依仗,现在见如懿怀孕,便不管不顾永琪了。 这叫母亲?! 外面的母狗都比她会当母亲一点! 她脸蛋气的通红,深深觉得上一次没抽够,就该再狠狠抽这海兰几顿。 “永琪是臣妾的孩子。”海兰怔愣了许久,忽然反应了过来,“臣妾不会不疼爱他的,皇上,您相信臣妾。” “哦?”弘历冷淡的甩了甩佛珠,漫不经心道:“那愉妃来朕这里是干什么的?” 海兰咬了咬下唇,不情不愿道:“为姐姐求个恩典。” “朕问你永琪,你回答了什么?” “……” 海兰说不出话来。 “朕替你回答,你说还好。”弘历指着对面萎靡不振的永琪,笑容莫测,“这就是你说的还好?若不是令妃和玫妃发现, 是不是永琪病了几日,你这个额娘都不会发现?!” “臣妾——” “行了。”弘历懒洋洋的挥手道:“愉妃,你忙得很,既没有时间照顾永琪,就别照顾了吧。” 他手随手一点,本想点到魏嬿婉头上,可又想着她性子太软,便挪了下,点着白蕊姬,“玫妃,你无子嗣,就由你来养着永琪吧。” 啊? 白蕊姬傻住了,直被魏嬿婉撞了下才反应过来跪下谢恩。 恩谢了,她还是呆呆的。 这是什么情况? 她只是跟魏嬿婉过来打抱不平,怎么就—— 她忍不住看向座椅上的永琪,怎么就突然得了个孩子呢?! 比起她的欣喜,海兰却浑身冰凉,“皇上……” “你求的,朕也允了。”弘历甩着佛珠,“皇贵妃母族可入宫伺候,愉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笑着,好像真打算聆听海兰的需求一样。 可海兰却什么都不敢说。 永琪就算是她生下的,亦是皇子,若皇上执意追究她养育的不对,也许会引火到如懿身上。 不行。 如懿失宠的起因就是因为永璜。 永琪不能成为下一个永璜。 第146章 为姐姐好的就是对的 魏嬿婉原想着海兰少不得要抗争一番。 可没想到她就这么沉默的接受了。 白蕊姬性子急,既然永琪归了她,当即就命人找来担架,带着永琪回永和宫去了,顺便也将齐汝给薅了过去。 魏嬿婉略晚几步,和海兰同时迈出了养心殿。 “令妃真是好心思。”海兰和魏嬿婉并排走着,“只可惜永琪十二岁了,早就有了自己的心思,就算你将他带了走,他也不会真心真意向着你们。” 这也是她没有激烈反抗的原因之一。 她有信心,在她多年的教导之下,永琪就算去了永和宫,也一定会记挂着姐姐,记挂着娴娘娘才对。 “愉妃说的没错。”魏嬿婉微笑着,“他十二岁了,懂得什么叫做是非,亦该明白何为对错。” 她很平静的说着普通的话语,甚至好像还有几分应和海兰的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海兰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 何为是非? 何为对错? 不。 海兰摇了摇头。 为姐姐好的就是对的,永琪是她的孩子,也一定会和她一样的想法才对! 可不知为何,心底却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海兰不愿正视,也不愿再面对魏嬿婉,便快步朝着翊坤宫去了。 她还要赶紧去告诉姐姐,她为她求来了母族进宫了。 待海兰的背影消失,魏嬿婉才“嘶”了一口气,抽出袖中的手掌甩了两下。 面对海兰比面对如懿还麻烦,每一次靠近,印记都冰冷的要命。 不过由此大体可以猜测出来了,海兰几乎等同于如懿分化出来的,目前所见的黑气几乎都是由海兰传播出来的,但是操控催动,获得利益的却是如懿。 真是。 就算有这诡异的黑气帮助,如懿还是一如既往坐着等吃呐。 魏嬿婉漫不经心的想着,顺便接过了春婵递来的手炉。 触手温暖,将她印记带来的寒冷一扫而空。 可魏嬿婉却颇为惊讶,她记得进养心殿时,手炉几乎要凉透了,怎么一转眼就…… 她不解的看了看春婵,又顺着她瞥过的眼神看去。 养心殿内,那红袍太监正垂手站着。 一如既往,目不斜视,正经无比。 嗯。 魏嬿婉扶着春婵的手往下走,笑容亦浮了上来。 进忠公公,真是个妥帖人呐。 待她走到永和宫时,恰逢齐汝收了银针,永琪也醒了。 他看着面前的魏嬿婉和白蕊姬,下意识的就要下床行礼,却被白蕊姬按住了,“你烧才退,还行什么礼?” 永琪呐呐道:“额娘说何时礼都不可废。” 除非他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了,否则不管在哪儿看到娴娘娘都要行礼的。 “本宫说不用便是不用。”白蕊姬让魏嬿婉盯着永琪,又跑去问齐汝永琪的情况。 两人在门口低声说着话,屋内便只有魏嬿婉和永琪两人面面相觑。 “你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魏嬿婉极少和这个年纪的阿哥说话,一时也只能干巴巴的问道:“想来,你也知道皇上下了口谕,往后你就住在永和宫了。” “是。”永琪乖乖垂着头,“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生病,额娘也不会被责骂,现在还要麻烦玫娘娘和令娘娘。” 很乖。 也很……懂事。 懂事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让躺下就躺下,让吃饭就吃饭,让喝药就喝药。 不管这药多苦,他眉毛都不皱一下。 是个好孩子。 却也太过规矩。 白蕊姬看了看茶几上不曾动过一枚的蜜饯,轻叹了口气,“皇上虽将你给了本宫,可若是你想去见你额娘,也可以去延禧宫找她,本宫不在意的。” 永琪低着头,没有吭声。 他从小就和海兰一道住在延禧宫,骤然被分了开来,若说一点都不想念额娘,却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想来,额娘还在忙着给弟弟缝衣服吧,许是也想不起来他生病了。 永琪失落的摇了摇头,“玫娘娘,我还是不去了。” 白蕊姬没有再说什么,只摸了摸他的额头,便就走出了屋子。 没了外人在,永琪缩进了被窝之中,将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 额娘……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额娘,究竟有没有想起他? “他怎么又发热了?” 永琪昏昏沉沉的听着,是啊,他总是生病,一生病就会发热。 “……晚上多会反复……需得多加小心……” 剩下的话,永琪听不见了,只觉得额上有几分凉意。 好舒服。 永琪紧皱的眉松了开来,好舒服。 是……额娘来了吗? 不。 永琪吃力的睁开一条缝,看向床头的人儿。 不是额娘。 额娘不会这么温柔的,她只会在自己面前一遍一遍的提醒。 娴娘娘对你好,没有娴娘娘就没有你,你一定要孝顺娴娘娘。 还会因为他生病不能去读书而生气,会因为娴娘娘很简单的一句吩咐而丢下他不管。 “……玫娘娘……”永琪艰难的张开了口唤她。 “永琪醒了?”白蕊姬取下他额头上的帕子,又试了下温度,确认没有继续烧着了,才又问道:“是不是要喝水?我去拿。” 她快手快脚的捧来了茶杯,又扶永琪起来要喂他。 永琪不好意思极了,却还是在白蕊姬的坚持下喝了两口。 白蕊姬扶着永琪躺回去,“太医说你这次烧退了便无碍了。” “……嗯。”永琪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多谢玫娘娘。” 白蕊姬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被褥,“快睡吧。” 这一次,永琪睡的很安稳,等到他再度醒来时,已过了午时,瞧着外面的日头,永琪猛然坐了起来要下床。 今日的书他还没有温习,他需得快一些。 “永琪。” 不知何时,白蕊姬出现在了门边,“进了我永和宫就得守我永和宫的规矩,没好透之前不许去读书!” 第147章 你每次都吃得这么辣吗? 自打永琪启蒙那天开始,他从未懈怠过半日。 这是额娘对他的要求,也是她常常说的—— “你什么都不如别人,只能拼了命的去努力。” 永琪听话,也循着额娘说的去做。 除非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他风雨无阻。 但看着眼下还有淡淡青黑的玫娘娘,永琪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其间,齐太医来了几趟,给他开了几贴方子,又叮嘱切切不能着凉,待养到明年开春,身子就会好上许多。 白蕊姬听了,更是事无巨细样样关注,就算永琪去练骑射,也命人带着披风跟着,不许永琪受一点风。 永琪贪凉,以前额娘不管,他也就纵着自己穿的单薄,但他更乖,玫娘娘让他多穿,他也听话。 至于海兰,听说白蕊姬这么上心永琪,只哼了一声。 白蕊姬这些不过是小恩小惠。 她相信永琪,绝对不会被诱惑。 所以她依旧如之前一般,全身心的扑在如懿身上。 如懿生母那尔布夫人终于进宫了。 只是此时如懿已近临产之时,那尔布夫人一进宫便陪着定喜坑位置。 这是极为要紧的事情,也是来日掩埋皇嗣胞衣的地方。 喜坑的位置需在寝宫附近,钦天监监正很快就定好了吉位,三宝带着两个太监刨好了喜坑,两个嬷嬷又在坑里放下了筷子、红绸子和金银八宝。 这是取了快生吉祥的好意头。 只是这几个下人做事一点都不干净利落,连放进去的东西也差点打翻。 那尔布夫人瞧着有些不喜,便问如懿:“娘娘,你宫里不是有个利索人,好像叫做容佩吧?怎么不见她过来?” 如懿微笑道:“她忙着呢。” “忙什么能比这件事要紧?” 三宝听出了夫人语气中的不快,便赔着笑脸道:“容姑姑是个妥帖人,夫人回去便就知道了。” 妥帖? 那尔布夫人跟着如懿回了翊坤宫,再看屋内,的确有个人正在忙碌,“银针试过了没有问题,你再每样吃一点,等半个时辰后无碍,再请娘娘用点心。” 吩咐完了,容佩又仔细的检查着剪刀,白布等物。 那尔布夫人不由问道:“你不是查过两遍了吗?怎么还查?” 容佩好像才发现她们进来般转身行礼道:“娘娘万安,夫人万安,奴婢怕有什么疏忽,想着再查一遍。” “容姑姑最妥帖不过。”三宝在旁补充道:“这些都是她从内务府领来的,几乎每日都会翻看个几遍。” ??? 那尔布夫人想说容佩细心的话语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她迟疑道:“娘娘,你这宫里没旁的事情给她做吗?” 身为翊坤宫的掌事宫女该是事务繁忙的,琐事不断,哪有这等闲工夫每日翻看呢? 翻两三次,还能说是细心,怕遗漏,但翻多了只会让人觉得这宫女做事不周全。 而且就她今日进宫来这么个上午,就看容佩翻了三遍了,可想而知前几日该看成什么样子。 这可真是冤枉容佩了。 除了拿进来那日粗粗翻了一遍了,她就塞进箱子里去了。 只是这会看着那尔布夫人在,才特意掏出来显摆一番她的细心,本想博得夫人几句夸赞,可却舍本逐末。 那尔布夫人看来的眼神,就好似她在翊坤宫就是个吃干饭的。 容佩只能赶紧道:“娘娘,小厨房送了些辣子年糕来,您要尝尝吗?” 如懿正好饿了,点头允了。 宫女刚将那辣子年糕捧了上来,那尔布夫人就被这辛辣的味道呛得连连咳嗽,“女儿,你每次都吃得这么辣吗?” “是啊。”如懿优雅的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我觉得挺好吃的,也不觉得辣。” 只是她的嘴唇却不如她说的那般轻松,迅速的红肿了起来。 “娘娘孕期都是这么吃的。”为了博回好感,容佩赶紧道:“应该是无碍的。” 那尔布夫人瞧着女儿有滋有味的吃着,倒也不好说什么了,最后叹气道:“罢了罢了,横竖你也快生了,爱吃什么便吃什么吧。” 只是对于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来说,辣子年糕又辣又不好克化,才到了半夜,如懿便哀哀的唤了起来,“容佩,容佩。” 容佩点灯过来一瞧,也吓了一跳。 只见如懿满头大汗,嘴唇苍白,显然痛得很了。 那尔布夫人披了外套过来一看,也惊住了,“娘娘怕不是要生了吧?” 她连声唤着值候的太医进来。 说来也巧,候着的正是江与彬。 他一动,接生嬷嬷们也赶紧起身准备。 翊坤宫再度灯火通明,宫女太监都捧着器具候在了门口,连皇上亦被惊动了。 他尚还有几分旧情,又想着如懿毕竟是头次生产,平日里不管不顾也就罢了,这即将生产之时还是该去一趟,便带着进忠李玉一道往翊坤宫去了。 路上,李玉还在吹捧,“有皇上坐镇,想来皇贵妃这一胎必定极为顺利。” 弘历漫不经心听着。 不管什么事,经历了十几次也会兴趣缺缺。 他也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兴奋了。 驾辇落在翊坤宫门口,弘历扶着进忠的手走了下来。 他刚绕过影壁,就瞧着里面江与彬急匆匆的走了出来,面露尴尬的让众人散开。 散开? 李玉不由问道,“江太医,不是说娘娘要生产了吗?” 江与彬欲言又止,脸色除了尴尬之外还多了丝苍白。 弘历推开了李玉,眯眼道:“说!” “不,不是要生了。”江与彬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般的乌龙,“就,就是……” 他好似下定了决心般拱手道:“皇贵妃只是吃坏了肚子,并非即将生产。” …… 弘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给他的震撼不亚于他那日在翊坤宫中捉到如懿偷吃酸杏。 一个即将临产的皇贵妃,又有六个太医轮流值候,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送来的饮食也是经过层层检查,怎么会突然吃坏肚子呢? 李玉瞧着弘历面色迅速沉了下来,心惊肉跳的追问道:“可是有人陷害?” 有人陷害? 江与彬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如懿这胎是他看的,若是有人陷害,岂不是他的错漏? 于是,他再没有什么迟疑,和盘托出道:“刚微臣看过皇贵妃下午的饮食,想来是因为吃了辣子年糕不克化导致的,只要上几次茅房,就该无碍了。” 第148章 赐名 弘历直接无视了江与彬的话,干脆的往后一退,“走。” 进忠手脚快的很,当即搀扶着弘历上了驾辇,领着小太监们一溜烟跑回了养心殿。 但翊坤宫的笑话还是悄悄传了出去。 再串上了之前的偷吃酸杏局,一时众人看翊坤宫的眼神要多戏剧就有多戏剧。 感情这个皇贵妃还秉承着自己的宗旨不曾改变过呐。 所以,到了第二天白日,当翊坤宫再次传出如懿临产的消息时,没人相信。 甚至包括金玉妍在内,都以为她又耍什么花招呢。 弘历同样不信,他既不去奉先殿祈福,也不去翊坤宫,只在养心殿内忙碌政事,就当不知道一样。 而翊坤宫的走廊下,只有海兰警惕的坐着,盯着进进出出的太监宫女。 这一生,便从白天到了黑夜。 寝殿里,如懿痛苦不已。 她没想过生孩子竟这么痛,更要命的是怀孕时的眩晕又席卷而上。 又晕又痛。 “容,容佩。”如懿没有力气说话,只用手指指着茶几上的红珊瑚。 容佩赶紧捧到了如懿床边的小桌上。 被那熟悉的清香笼罩着,如懿总算好受了点,又拼上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可还不等虚弱的如懿挂上微笑,却听见接生嬷嬷发出了一声惨叫,“阿哥,阿哥怎么会是这样的?” 这声音,和当时玫妃产出“鬼胎”时一般无二! 不,不会的。 如懿努力支起身子看向嬷嬷手中—— 入眼的,是比初生胎儿更红几倍的肤色! 就好像,就好像…… 如懿惊恐的看向旁边的红珊瑚,就好像这珊瑚的颜色一般! 她尖叫着,“不,一定是有人害我!” “娘娘!”嬷嬷们赶紧安抚着如懿,“您刚生产切不可激动,不然会……坏了!太医,太医快来啊!娘娘大出血了!” 大出血? 海兰在外面听着,浑身冰冷。 她大出血过一次,为什么姐姐也会? 来不及细想,她催促着江与彬进去,又命人去请齐汝。 所幸,齐汝也在宫内,赶来后下了银针,才堪堪止住了血。 弘历听说如懿大出血,也赶来了翊坤宫,可还没看见如懿的状况,便被一旁的孩子吸引去了注意力。 奶嬷嬷竭力的安抚着,但却没有用。 他一直在不停的啼哭,身体因着用力过度更红了。 “这是怎么回事?”弘历指着孩子斥道:“为何孩子会变成这样?” 他不是没见过初生的胎儿,可从未见过红成这样的。 而且听着孩子哭声不断,弘历更是心烦意乱,“齐汝,你来看看怎么回事?” 齐汝领命翻开襁褓一看,心中就有数了,“娘娘怀孕期间饮食过辣,所以阿哥浑身泛红,啼哭不止,起码需要几十日才可散去。” 弘历听了,想斥骂这翊坤宫伺候不精心,可想起如懿的倔强,却又哑了声。 他都怼不过如懿,这些下人又怎么能左右如懿的想法? 而且齐汝的话还没说完,他拱手道:“娘娘生产出血,于宫体有伤,最好近几年不要有孕,否则……” 否则便如同强行催孕的孝贤皇后一般。 “她就不该再生养孩子!”弘历咬着牙。 不是心疼。 纯粹是觉得如懿蠢不可言。 他抓住她偷吃酸杏的时候,难道惩戒的还不够吗? 还不能让她从自得之中清醒过来,明白什么酸儿辣女简直是无稽之谈吗?! 儿子随娘。 弘历更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当即挥手命奶嬷嬷抱走。 而床铺之上的如懿悠悠醒转,刚好听着弘历在说什么,好像在说十二阿哥的赐名。 十二阿哥,她很喜欢这个称呼。 她终于生下了阿哥,惊艳了所有人。 如懿圆满的微笑着,看向远处背对着她的弘历。 想来,她的少年郎也该很高兴吧。 会给她的十二阿哥赐下什么名字呢?必定不会比永琏永琮差才对。 “……十二阿哥赐名永qi。” 如懿听着,颇有些嗔怪,便嘟起唇,准备娇娇的提醒弘历。 永琪这个名字不是早就用过了吗? “璂琪,玉属也。”弘历笑着看向门外的海兰,又缓缓转身看向床铺上支起身子的如懿,“如懿啊,你和海兰情同姐妹,朕拿走了海兰的永琪,便再还你们一个永璂(qi)如何?” 如懿木木的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 璂? 不该是可续基业的璂(ji)吗? 怎么会是和永琪一样读音的璂呢! 她不懂,有那么多吉祥的名字,为什么弘历非要选择这一个?! 如懿不明白,可海兰却抖得像筛糠一般。 没有哪个太子会拥有一个和兄弟同样读音的名字! 也就是说,十二阿哥刚出生,便就被弘历否定了。 不会的,不会的。 海兰眼眸的疯狂更甚。 姐姐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被皇上厌弃呢? 绝不会。 姐姐的孩子,会成为嫡子,会成为太子,会走上龙椅。 哪怕…… 她心底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哪怕牺牲掉永琪也可以。 只要,只要将姐姐推上去。 她什么都舍得下去! 无人知道靠在门边沉默的海兰心中究竟有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但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的意思。 翊坤宫无宠,阿哥也无宠,如懿虽然是皇贵妃,却已经不太行了。 这个想法,很快便就展现在了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上面。 十二阿哥用度不减,只是其余的嘛,就差了很多。 容佩因给如懿吃辣子年糕,被杖责一时半会也爬不起来。 所以,秦立愈发的肆无忌惮。 第149章 十年后如懿还能生吗? 若说后宫里面的奇人,秦立算得上一个。 先帝的内务府哪儿都好,就是费总管,一不留神,脑袋就被摘了去。 而现在的皇上嘛。 脾气令人意外的好。 只要不是犯了罪无可恕的大错,或者能找到开脱的借口,就不会挨罚。 秦立这个度掌握的很好,所以他一直稳稳坐在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上,没有人能威胁到他。 但这“奇”说的却不是这些,而是他根本不掩饰自己对如懿的讨厌。 如懿得势,他就捧着。 可若失了势,嘿,馊饭腐布降翊坤宫的俸禄一套连环拳一起奉上,不带半分犹豫的。 魏嬿婉低谷时期也曾受过内务府的苛待,但吃用也在正常范围之内,水果糕点也是不缺的,但对如懿就不一样了。 譬如现在。 他好似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机会一般,先停了翊坤宫的份例银子,小厨房便开不了伙,只能从御膳房取用。 送来的饭菜呢,不见半分荤腥,全是素的。 那汤就更绝了。 前日是这碗,昨日是这碗,明日也是这碗。 容佩躺着,便由三宝捧进捧出。 到了第四日,一旁的海兰忍不住道:“三宝,你闻不到馊味吗?你这汤该倒了。” “是,是。”三宝口中答应了。 等再过了一日,便连汤都没有了。 海兰再问起,三宝便摊手道:“御膳房的这么给的,奴才便这么拿的,娘娘的饭菜还算好的呢,我们就惨了,一日只能吃一顿,又没有俸禄,奴才习惯了还好,可您瞧瞧他们。” 海兰顺着他的手往旁看去。 只见洒扫的宫女太监一个比一个的惫懒,无精打采的。 海兰柳眉倒竖,“你们这样,怎么伺候的好姐姐呢?” “没有银子,奴才也指使不动他们。”三宝摊了摊手,“秦公公说了,当时娘娘住在延禧宫时候欠的银子还没还清,现在旧事重提,奴才也没有办法。” 这一次没有阿箬跑去为如懿争取,没有惢心去御前求李玉。 哦不,李玉现在在御前也说不上话了。 “我那还有些体己。”海兰咬着下唇,“我去取来先用着。” 三宝当然应了。 可如懿听说了此事,却不叫海兰这银子落在实处,只让人去请了进忠公公来。 嗨。 进忠早听过三宝说翊坤宫备下了个新宫女,当然不肯来。 开玩笑。 又不是什么得宠的妃嫔,秦立都明目张胆的蹉跎了,皇上也不说什么,他又何必去一趟惹得自家天仙不满呢? 不过,他做事从来就是妥帖的,就算拒绝也落不着什么把柄。 所以,海兰的银子悬了好几日,才终于落了下来。 三宝有怨,上下一折腾,本能撑一个月的银两变成了半个月,就又恢复如初了。 如懿生产本就受了损伤,又吃不好,恢复起来愈发的慢。 金玉妍听闻这个消息,却也不过冷哼一声。 若不是她失去了贞淑,放在红珊瑚上的药剂把握不准,必定会让十二阿哥难产在如懿腹中,一尸两命,而不是区区一个大出血就结束了。 她拿眼瞟着丽心,“那红珊瑚处理掉了吗?” “奴婢借着送礼进去了好几趟,”丽心小声道:“却怎么都没看见那东西,莫不是已经被丢掉了?” 金玉妍略略想了想,便也算了。 反正送红珊瑚的不是她,就算被查出来猫腻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 丽心看她心情略好,便又赔笑道:“许太医翻了太医院的病案,说皇贵妃这大出血后患无穷,绝非几年便可养好的,起码往后十年最好都别有孕,若有了,也难养大。” 这话极大的取悦了金玉妍。 十年啊。 十年后如懿还能生吗? 十二阿哥已被弃了,如懿还能蹦跶到何时? 无嫡无长,不就是永珹的好处了吗? 八月的木兰秋狝就是她和永珹的机会,她必须要抓住,让永珹一鸣惊人!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便到了木兰秋狝的日子。 皇上大手一挥,妃位以上全都带了出来,倒也是难得的热闹了。 待落脚后,海兰过来寻如懿,却听见她微笑道:“海兰,本宫记得凌云彻就在木兰围场吧?” 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少女的娇嗔,“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本宫。” 海兰倾慕的看着她。 也只有姐姐,生了孩子还如同少女一般,真真是绝色了。 若不提凌云彻就更好了。 海兰只能笑道:“他是犯错被贬来当奴仆的,想来是到不了近处伺候,姐姐,你别惦记着他了,要不,我们还是出去走一走?” 如懿遗憾起了身,正要和海兰往外走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叱骂声,“就是这个贱奴在江宁行宫觊觎额娘,永珹给额娘狠狠地打!” 紧接着便是破空的鞭声,以及难耐的痛呼声。 不好。 如懿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是凌云彻。 她走的太快,海兰都来不及阻拦她,只能赶紧跟了出去。 如懿人还未走到,却已喝道:“住手!” 永珹看了眼金玉妍,见她点了点头,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丢开了鞭子。 如懿看着跪在地上的凌云彻,眼中都有了几分泪意。 去年,她也曾这么狼狈的挨过打,今年,凌云彻也受了这么一道波折,怎么不算是缘分呢? 她定了定心,缓缓道:“当初皇上已经责罚过了他,嘉嫔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咄咄逼人?”金玉妍笑了,她指着跪地的凌云彻不紧不慢道:“嫔妾罚的是他牵马不当,惊了人,怎么?难道曾经犯过错受过罚,以后的就不算了?” “本宫在帐篷里听清楚了。”如懿凝神道:“嘉嫔,你何必扯谎?” 真真是个疯婆娘。 金玉妍不想和她闹大,误了午后狩猎却是不好,便带着永珹走了。 “凌云彻。”如懿弯下腰来,轻声唤他,“起来吧。” 她满脸笑容,声音极温柔,好似在看一件久违的珍宝一般。 第150章 第一次,拔个头筹! 凌云彻牵着马,和如懿并排走着。 海兰,容佩,叶心落后几步。 没人觉得那匹马走在妃嫔前面有什么问题。 毕竟,养马的贱奴都能和皇贵妃并排走着,马匹在前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 如懿呢? 她很久没有笑的这么真诚,这么开朗,这么欣喜。 她看着凌云彻,眼前掠过了无数画面。 是冷宫中的初次相见,她递上银簪时的惊鸿一眼,是他帮她送帕子到宫外换银子的情义,是他舍身为他吸手上毒液的仗义,也是曾经坐在宫前台阶上的娓娓劝说。 如懿的笑容愈发温暖,“凌云彻,你过的好吗?” 想来,他会说自己过的不错并坚强吧? 可未曾想,凌云彻未语泪先流,眼泪还流进了络腮胡子中。 他哽咽道:“娘娘,你可知李玉做了什么吗?” 李玉? 如懿想了起来,“你是怪他陷害了你?” 凌云彻怎么可能不怪? 他好好一个御前三等侍卫,难得认真站在外面挣表现,没有偷懒摸鱼,就勤快了这么一次,就被踹进了这无人问津的地方。 这里他只能和牲畜打交道,除了秋猎,连个人也见不到。 苦吗? 当然苦的。 可更让他愤恨的是昨夜他迷迷糊糊听见旁边铺子上的几人低声说着什么。 对了。 说李公公来了,该去找他拿银子了。 凌云彻熟悉这几人的声音,都是平日里欺负他最狠的人。 他原就怀疑有人针对他,这么一听,全然明白了。 李玉害了他,又怕他将真相说出去,才找了人来蹉磨他。 “若不是奴才身子硬朗。”凌云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奴才就见不到娘娘您了。” 这话,让如懿心头欢喜更甚,“你想见我?” 凌云彻点了点头。 他无父无母,又没有依靠,想要回京,只能靠着如懿。 还有…… 他晒得黝黑的脸蛋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您为奴才和皇上争取,奴才都记在心里。” 日日夜夜,他都在心里不断的回想,那时的如懿该是多么的明艳耀眼,只可惜他不曾亲眼看见。 “但李玉不可留。”凌云彻又道:“娘娘,那一天他可以假借您的名义,往后肯定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事情,奴才愿意为您遮掩,可别人未必肯,娘娘。” 这么长的一段话,如懿只听见“奴才愿意为您遮掩”这几个字,她不由轻捻了捻拇指和食指,护甲娇滴滴的往外翘起,“我知道。” 她都知道的。 凌云彻为她,李玉也为她。 “娘娘。”凌云彻感动道:“那您想了什么法子来赶走李玉吗?” 如懿不解的偏了偏头,“为何要赶走他?” 她还未曾和进忠搭上关系,并不想先将李玉放弃。 起码在御前,李玉会主动为她说话做事。 不知是不是看凌云彻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如懿又温声道:“你与他,我都同样看重,也希望你们彼此交好,没必要闹成这样。” 她笑意越发的深厚,嘴唇的弧度又大又圆,和那对眉毛相互映衬,“你与他都是为了我,那携手前进不好吗?” 凌云彻本就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听了如懿的劝说,便点了点头。 如懿满意的笑了,好似对目前的一切十分满意,“我等你堂堂正正的回来。” 堂堂正正—— 凌云彻几乎要融化在这个词语之中,待他清醒过来时,竟出现在了围场旁的树林之中。 而他牵着的马匹却有些躁动。 凌云彻鼻尖动了动,也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是母马的气味。 也不知是哪儿的灵光一闪,他下意识的往一旁的树梢看去。 只见那处,一把弓弩横亘在那里,弓弦紧绷得如同满月,而悬刀之后,更有一条半透明的丝线,宛如蛛丝一般,系在另一棵树上。 遥远的地方,也传来了震天的鼓声。 狩猎即将开始了。 那,这诡异出现的东西,会不会是他的机会? 凌云彻决定潜伏到一旁,静观其变。 他听的不错,如今营地里,弘历骑着一匹白马,挥手道:“秋狩大典正是我朝家传之法,永璋和永珹不是第一次跟朕出猎了,永琪你还是第一次,可得加油了!” 被点名的永琪脸颊微红,局促的看向一旁。 不出意料,额娘正用警告的眼神看过来。 永琪明白,这是让他不许冒头,不许出彩,不许博得皇阿玛的欢心。 因为—— 永琪心中刺痛。 因为十二弟和他同名,他越耀眼,分给十二弟的目光就愈少。 可是,他也是皇子啊。 为什么兄弟们都可以耀眼的活着,偏偏他不能? 就在他黯然神伤时,突然传来了更明艳的声音,“永琪,接着!” 永琪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入手的是一把镶嵌着宝石的短剑。 他不解的抬头看去,便就带上了些微的笑容。 是玫娘娘! 白蕊姬颇为粗暴,将愉妃一挤就挡到了身后,高声道:“永琪,第一次,拔个头筹!” 她身旁,魏嬿婉和意欢也笑道:“永琪加油。” 嘉嫔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半路得的儿子也这么尽心。” 她加大声音,“永珹,你可不能输给弟弟,额娘期待你满载而归。” 弘历大笑着点了点她们,“就没人为朕加油?”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身穿灰绿色衣袍,宛若一片中途跌落下来的腐烂树叶的如懿张开了她的厚唇,想要说一句什么时,那弘历就一甩鞭子,竟无视了她的动作,“出发!” 他一马当先,永璋永珹永琪紧紧跟随而出! 陆续,便有了收获。 永珹率先猎着了鹿,永璋看着了个兔子,但没有射中,永琪补上了一箭,也得了猎物。 永璋虽说遗憾却也不曾多说什么,又瞄中了一个狍子。 永珹有心显摆自己,当即抬手搭箭夺了猎物,并笑道:“三哥,猎场无兄弟啊,你可不能怪弟弟抢了。” 不知道是不是草原足够辽阔,也不知道是不是策马奔腾感觉极好。 他们三人抛去了平日的规矩,纵声欢笑起来。 弘历瞟了眼身后,也带上了笑容。 皇子的考核,兄友弟恭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很乐意看看几个儿子如今的状态。 只是,前方骤然出现了一匹野马,吸引了弘历的全部注意力。 野马彪悍,又难见到。 弘历一时激动,命侍卫不必跟随,直朝它追去! 永珹马上就跟了上去,永琪犹豫一二,也操纵着马匹跟着了。 那野马速度极快,很快便就穿进了树林之中。 听见动静的凌云彻从缝隙中往外看,却又发现了不对劲。 距离他不远的树丛里,隐隐约约露出了深蓝色的蟒袍。 第151章 永琪,好样的 是李玉! 凌云彻曾在夜晚无数次的回想那日陷害他的李玉,所以他绝对不会认错这道身影。 可是,他不是在御前伺候的吗?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凌云彻将身体趴得更低,隐秘的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李玉在树丛中四处张望,时而看向树梢,时而看向林子外面。 他在找东西! 这树林里会有什么东西值得一个御前太监偷偷摸摸过来? 那只有—— 不想让别人抢夺去的好处了。 李玉也想借救驾的好机会夺回太监总管的位置,可凌云彻怎么肯?! 木兰围场人烟稀少,又苦又难熬,他也只有这一个机会。 “哒哒哒。”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再往远处一看。 皇上驾着白马出现在了树林间的空地上。 凌云彻预料的不错,那白马很快便就烦躁不安起来。 “吁!!” 皇上全力操控着马匹,想要让它安静下来。 但是无用。 它好像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亦不肯服从主人的命令。 皇上正是焦头烂额之时,耳边却骤然听见了破空之声! “谁?!” 他下意识的往地上一滚,堪堪避开了这暗箭。 可看着轰然倒地的马匹,弘历心头冷意更甚。 这是朝他来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血腥的诱导,那匹野马竟又回头冲了过来。 弘历赶紧往旁一滚,避到了倒地的枯木之旁,才躲开了第一次冲击。 可明显,这也是被暗处之人预料到的方向。 “嗖!” 破空之声又起! “皇上!”李玉的位置比凌云彻的位置要近一些,又看着暗箭短小,便纵身扑了出去,挡在了弘历面前。 那暗箭斜斜的插进了李玉的胸口处。 他闷哼了一声,便倒在了弘历的身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凌云彻尚未反应过来,救驾的好处便被李玉夺了去! 他暗恨之余,更期盼那黑马能够转身再给李玉一脚。 好的不灵,坏的灵。 那黑马真真又朝弘历和李玉冲来了。 李玉有胆子挡暗箭,可面对这狂暴的野马,却是手软脚软,竟连一分一毫也挪动不得了。 他躲不开也就罢了。 偏偏还将皇上压在了身上。 野马来势汹汹,若一脚踩下,两人俱伤! 凌云彻“腾”一下站了起来,机会来了。 他要甩鞭而去时,却瞧着一旁有人速度更快。 “皇阿玛!” 五阿哥永琪直直冲了过来,将弘历撞到了一旁! 马蹄之下,只有恐惧不已的李玉。 凌云彻知道,若自己的鞭子甩向李玉,拖他一把,便能将他从这生死关头救了下来。 可救下来呢? 挡住暗箭的是李玉,将皇上撞开的是永琪。 压根没有他什么事情。 那还不如…… 还不如…… 凌云彻不再犹豫,鞭子朝着野马挥了过去,缠住了它的脖子。 只要控制住野马,也算能从这局里夺一杯羹。 凌云彻笃定的握紧鞭子,正要借力跃上马匹时候,却听见了更令人恐惧的声音。 “滋——啦——” 坏了! 鞭子断了! 凌云彻受不住力往后跌坐而去。 而被激怒的野马怒气更甚,扬蹄狠狠踩下。 “啊!” 李玉被踩住了胸口,凄厉的惨叫声让在场的几人都汗毛倒竖。 野马被血腥之气激得更为狂暴,转头又朝着滚落到一旁的弘历和永琪冲了过去! “皇阿玛小心!”永珹从旁射出一箭,正中野马的脖子。 若没有见血,也许这一下便能击杀野马。 可如今,不够! 野马嘶鸣了一声,便带着那箭继续直冲而来。 而永珹再搭箭也来不及了。 挡在弘历身前的永琪动了。 “铮。” 短剑出鞘,他狠扎在了野马前腿之上,又借力旋身而上,抓住还绑在它脖子之上的断鞭,用尽全身力气勒紧,迫使野马调转方向。 不好。 永珹心头一惊,若以这个状态结束,他就白白谋划了这一场,全然为永琪做了嫁衣。 于是,他赶紧搭箭,瞄准野马。 起码,也要抢一分功来! 可还不等他的箭射出,却看见永琪单手握鞭,俯身而下,抓住了还在野马身上的短剑。 拔出。 狠绝的,再度扎进了野马的大动脉。 血,喷涌而出。 野马,颓然倒下。 永琪趁势落了地,只是半身染血。 “好!”弘历扶着大树站了起来,“永琪,好样的,这样才是朕的好儿子!” 不止是遇事的果决,身手的矫健,还有永琪毫不犹豫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份孝心,都让弘历刮目相看。 永珹几乎要将牙齿咬碎,却也只能上前行礼:“皇阿玛,儿臣救驾来迟。” “无妨。你箭术不错,只是力度差了点,还需要多练练。”弘历打量着周围,眼神阴鸷,“有人行刺,是谁想要害朕?” 痛苦呻吟的李玉,和跪在一旁的凌云彻。 这么一个小小树林里,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在? 遛马,要么去河边,要么在草原上。 为何凌云彻这个养马的奴仆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 弘历眯眼看着地上“嗬嗬”痛呼的李玉。 李玉是御前的太监,为什么突然离开了营地来到了这里? 这一切,疑点重重。 但此地更不能久留。 不久之后,连带着重伤的李玉一起,都回了营地。 如懿等人也赶了过来,却都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广场上,李玉躺在地上人事不知,齐汝正半跪着诊治,而不少围场官员被傅恒提了过来,压在长凳上杖责。 高台之上,弘历脸色阴沉,正盯着眼前跪着的男子,“凌云彻,你为何在树林之中?” “奴才,奴才只是在那处遛马。” 呵。 弘历冷哼了一声,“你当朕是傻子么?你在树林里溜什么马!” 凌云彻不敢抬头,可却也知道大事不好。 他突然出现在那本就是极大的疑点,根本解释不了,若救了皇上便不会被追究。 可是,救人的不是他,护着皇上的也不是他,便更显得他十分可疑。 第152章 一个侍卫,不值当让皇上不高兴。 “是,是因为奴才看见李公公鬼鬼祟祟出了营地。”凌云彻狠下心来,“就悄悄跟了过去。” 反正李玉害过他,反正李玉受了重伤,说不出话来了,反正—— 他要回京,他不要再留在木兰围场了。 凌云彻壮起胆子仰起头道,“只是奴才到的太晚,不然定会擒了李玉向皇上禀报。” 李玉? 怔愣的如懿缓缓移过了目光,看向了地上的李玉。 恰好,齐汝站了起来,拱手道:“皇上,李公公受伤过重,肋骨被踩断了好几根,怕是不行了。” 不行了? 如懿慢慢消化着这句话。 李玉不行了,他要死了。 那原先困扰她的问题竟就这么轻松的解开了,她不用在头疼凌云彻和李玉之间起的纷争。 这也是件好事。 “皇上。”如懿偏了偏头,用看穿一切的笑容道:“臣妾早就说过,凌云彻忠心耿耿,就算来了木兰围场,亦一心护驾。” “护驾?” 弘历淡漠的挑了挑眉,“他可没有护驾。” 站在如懿身后半步的金玉妍心头一跳,赶紧望了过去。 是永珹吧? 应该是永珹救了皇上,从此以后,皇上定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他又是皇上登基后出生的第一个皇子,是贵子。 不枉她和玉氏来人谋划了这场局,必定会推永珹一把—— 唉? 为何从旁走出的永珹不敢看她? “永琪!” 白蕊姬撞开了金玉妍,快步朝着永琪的方向冲了过去,“你怎么了?” 她的惊呼声,让众人都看了过去。 不得不说,永琪现在的状态极为吓人,几乎半身都是血。 永琪有些不好意思,又怕身上的血污了白蕊姬的手,便赶紧唤道,“玫娘娘。” 白蕊姬却不容置疑的握住了他的手,严肃道:“这是哪儿来的血?你有没有受伤?” 永琪从未感受过这般的关怀,一时说不得话来,只摇了摇头,小声道:“这不是我的血。” 可这话却并未让白蕊姬放下心来,“齐太医!” “玫娘娘。”永琪赶紧道:“我没受伤,真的没事,齐太医已经看过我了。” “永琪的确没事。”皇上也开了口,语气中难掩赞赏,“是他救了朕。” 这话一出,几人的脸色都有了变化。 首先是金玉妍,她死死盯着永珹,好像不信他会失手。 而搀扶着如懿的海兰目光一闪,也有了几分不快。 她不是教导永琪凡事不可冒头,绝不能争先吗? 皇上若看重他,又怎么看的见十二阿哥呢?! 永琪极熟悉额娘的眼神,被她一瞪,眼眸之中下意识的就带着些微的哀求。 好像希望额娘不要怪他。 可海兰却别过了眼睛,其中的不满十分明显了。 永琪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他是拼了条命去做的,也期盼能得到额娘的夸奖,起码…… 起码不要是责怪呀。 正当永琪黯然之时,对面又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永琪是个好样的。” 永琪骤然抬起了头。 不是额娘。 是令娘娘。 她微笑着,眼睛极明亮,真真是为了他感觉骄傲。 她的身边,意欢也笑道:“是啊,以后纳福也要和永琪学一学呢。” 再看身旁紧张看着他,关心他的玫娘娘,永琪眼角不由红了红。 他想要的不算多,无非是想要额娘的关注。 可就是这么点点的关注,额娘却不肯给他,反而是玫娘娘、令娘娘、舒娘娘肯给。 “永琪。”白蕊姬竖起了大拇指,“你真的很棒。” 很棒。 永琪吸了吸鼻子。 是啊。 除了他,其他的几个兄弟都是骄傲的。 他也是皇子,他也想骄傲的站出来,也想得到皇阿玛的称赞。 玫娘娘说的没错。 永琪按住了身侧的短剑,挂上了笑容。 他是永琪啊,是五阿哥永琪! 海兰虽别过脸,却还是用眼角觑着永琪的方向。 不是关心,只是想着永琪该明白她的意思,该知道这件事做的有多么不妥当。 可她失望了。 永琪并未再看她,正低头与白蕊姬说着话,白蕊姬脸上时不时还露出几分惊叹。 真是…… 真是讨厌极了。 永琪才被她带走多久啊,就变了性子! 海兰心中愤恨不已,只能将目光看向了如懿。 看着她端庄稳重的模样,看她侧面那稀少的发鬓,看她皎洁的额头。 儿子会背叛她,会为了自己而做出她不喜的事情。 可唯独姐姐,一如既往,不曾改变过半分。 也好。 海兰笑了。 没了永琪,她们还有十二阿哥呢。 只要她们养好了十二阿哥,什么得不到?! 如懿不知道海兰的思维发散到了什么地方,只坚持道:“凌云彻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 她并未看向地上躺着的李玉,“比起凌云彻来说,李公公出现在那里才真是让人疑心万分。” 听听。 这么快就从李玉变成了李公公这冷漠的称呼。 魏嬿婉微微叹气,李玉是不能活了,可耳朵没聋啊。 “皇贵妃。”她平静开口道:“您的意思是此局是李公公做的?” 这个嘛。 如懿没有立刻回答,只含糊的望向了地面,“也说不准。” 好一句说不准。 进忠远远望李玉嘴角涌出了更多的血沫,只觉得可怜。 他知道的,其实不是凌云彻跟着李玉,而是李玉跟着凌云彻。 御道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就算隔了一条路,李玉也清楚的听见了凌云彻求如懿处置他的话。 他不能继续留着凌云彻。 李玉起了杀心,可等他悄悄跟了过来,却发现了更好的机会。 救了皇上,便可重得帝心。 想要搞死凌云彻,想要重回太监总管的位置,想要让如懿再度用温暖的眼神看着他,都变成了可能! 所以,他冒险冲了出去。 也是笃定那箭没有什么伤害。 只是他不曾料到野马的狂暴,也不曾想到如懿丢弃他是多么的毫不犹豫! “皇贵妃的意思是——”弘历慢吞吞道:“朕该赏凌云彻?” 海兰听出了不对劲,赶紧悄悄扯了扯如懿,想让她别为凌云彻求情了。 一个侍卫,不值当让皇上不高兴。 第153章 该赏亦该罚 “若不赏,怕是会让人寒心。” 如懿微微嘟起唇,用理所当然的眼神看向弘历,“该赏。” 嘶。 魏嬿婉简直不忍看。 如懿还当是东巡之时吗?还想用老一套来命令皇上? 皇上身上黑气已不足三分之一,懿症轻微,虽然因为没有彻底去除,不能真的去伤害如懿,却还能从旁的地方来做呀。 她来老一套,魏嬿婉也来老一套了呗。 “皇上~”魏嬿婉笑道:“皇贵妃娘娘的意思该是赏罚分明吧,赏的该赏,可——” 她笑吟吟道:“罚也该罚呀。” 如懿下意识的反驳,“有什么该罚的?” 魏嬿婉不解道:“凌云彻是木兰围场养马的奴仆,遇见什么都该立刻上报,可他没有,反而偷偷跟了上去,这难道不该罚吗?” “……令妃!”如懿忍无可忍,叱道:“你怎么可以如此狠毒?” “臣妾狠毒?”魏嬿婉小脸严肃,义正言辞道:“皇贵妃娘娘莫不是忘记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什么都该循着规矩来!若凌云彻这般擅自妄为都算不得错,那上行下效,岂不是都乱成一团了?” 如懿被她一串话逼得什么都说不得,只能道:“你是强词夺理。” 魏嬿婉才不会放过她,“凌云彻若是上报,说不定皇上不必受如此惊吓。” 此话竟是打算将凌云彻挣来的苦劳一并抹杀。 凌云彻不敢置信。 他颤巍巍的抬头起来,想看看魏嬿婉为何如此狠心。 可一眼看过去,却不是那熟悉的身影。 哦不。 也算是熟悉。 那红衣公公,正微笑挡住了他的目光,口齿微动,送出了句什么—— 凌云彻悚然一惊。 进忠说的是:“再看,将你眼睛挖掉。” 许久未见,进忠气势更甚,这句和上一次相差无几的话语,却更带着慑人的威胁。 凌云彻不敢,只能再度看向皇上,“皇上,事发突然,奴才想要回去禀报怕来不及了,才斗胆……” “所以,该赏,也该罚呀。”魏嬿婉紧跟着:“皇上最是公允了。” 凌云彻心中苦涩万千。 江宁行宫之时,他虽听容佩说魏嬿婉对他百般打压,可并未亲耳听到,他也可以告诉自己也许是魏嬿婉是不得已。 可今日,在此地,他听着魏嬿婉咄咄逼人,竟是要将他往死处逼。 他怎么还不了解现实? 魏嬿婉恨他。 难道还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吗?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魏嬿婉如今又过的这般好,为何非要抓着不放呢? 再说了,当宫女的时候,也没多辛苦啊。 哪有他在围场这里辛苦呢? 如懿亦深深呼吸了几次,知道魏嬿婉在此,便绝对不可能让凌云彻全身而退,那就应该为他加码,比如—— 凌云彻注意到如懿递过来的眼神,忙磕头道:“皇上,赏罚奴才都愿领的,只是还有一言,当时在江宁行宫时是李玉递给奴才的布包,让奴才……” 他就算不愿,也只能吐出这个名字:“放在进忠公公的庑房里,奴才不肯害别人,又被李玉逼迫,只能藏在了袖中,奴才冤枉。” 嚯。 不肯害别人。 进忠懒洋洋的听着,若不是他就在庑房里,他才不信凌云彻会对他手软呢。 但瞧着皇上的眼睛转了过来,进忠故作迟疑道:“师父不能说话了,也无人能证实他话的真假了,皇上,凌云彻的确进了奴才的庑房,但做了什么,奴才却是不知。” 他好奇的看向凌云彻:“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凌云彻窒了一瞬。 他自然是没有的。 李玉拉着他到旁边去说话,哪有什么证据! “罢了。”弘历嗤笑了一声,“凌云彻赶去救驾,先不说成没成,起码这份心思还算不错,朕允你回京,复三等侍卫之位。” 凌云彻的笑容还未露出,便听见弘历又缓缓道:“这是赏,罚嘛——你擅离职守,不遵围场规矩。” 他随手点向了凌云彻的右腿,“这条腿给朕折了吧。” 凌云彻悚然一惊,腿断了,他这辈子就是个瘸子了! 弘历又看向如懿,“皇贵妃啊,这个赏罚你满意吗?朕还可以给他一个选择,若不愿回京,就功过相抵,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凌云彻是想回京,可却不想当瘸子。 但这里,没有他开口的地方。 弘历也在等如懿的回答。 如懿摸着护甲,也犹豫了。 她是希望凌云彻能完完整整回去的,可这个机会同样难得。 李玉没了,若凌云彻不回宫,那她的生活该多么无趣和呆板呢? 想到此,如懿没有再犹豫下去,淡淡道:“一切谨凭皇上做主。” 不过是一条腿。 凌云彻不会怪她的,只要他们灵魂依旧匹配不就好了吗? 她用最温暖最柔和的目光看向凌云彻,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想法,能够理解她。 错过了这个机会,未必还有下一次。 这是她不得不做的。 凌云彻被这温暖的光芒照射,竟能理解了她的想法。 围场的官员因他受罚,若继续留在这里,也会被他们蹉磨折腾,不如赌一把。 就算被打断了腿,只要医治得当,未必不能和寻常人一样。 凌云彻磕头道:“为了能再回到皇上身边,奴才愿意领罚。” 呵。 弘历挥了挥手,便有人上来将凌云彻拖了下去。 至于李玉,弘历再没有多看一眼,掉头便进了帐篷,“进忠啊,你去处理下吧。” “是。” 进忠躬身应了,又送各位娘娘离开,才与进保一道走到了李玉身旁。 齐汝还在,面对进忠询问的眼神,也只是摇了摇头,“伤的太重,又贸然移动,断裂的骨头扎进了肺部,神仙难救,也就最后一口气了。” “齐太医辛苦了。”进忠略点了点头,又让进保去送齐汝,“先回去歇息吧。” 待人都走尽了,进忠才蹲下来,轻声道:“师父,你这是何苦?” “嗬……嗬……你……” 进忠俯下身去听。 “你……嗬……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第154章 小爷不怕呀。 进忠缓缓直起后背,看着双眸血红的李玉。 听着喃喃着对他的诅咒。 进忠忽然笑了:“嗯,也许吧。” 李玉瞪圆了眼睛,宛若回光返照一般,挣扎道:“她……这般对我……令……妃也会……这般对你……你就,你就……” 进忠碰了碰自己的脖子,被生生勒死的感觉哪可能那么轻易的忘记呢? 他却说:“小爷不怕呀。” 不过就是死而已。 只要他的令主儿能平稳走上那高位,他再死一次又何妨? 李玉又吐出一口血沫,“你……你……” “她和她不一样。”进忠看下来的眼神并无什么温度,“她也没资格和她比。” 前世,令主儿杀他之前,也曾挡在他身前怒喝道:“谁敢动他?!” 而不是像如懿这样,半分动容都无。 好似这里死去的人和她毫无关系。 “师父。”进忠平静道:“你听得见,也知道的,她选择了凌云彻,放弃了你。” 偷盗肚兜,刺杀皇上。 都是李玉的罪,和凌云彻无关。 就因为李玉马上要死了,不能再挣扎求饶,所以不管此事和他有没有关系,也是他的罪了。 “不……不是……” “没有意义了,师父。”进忠轻叹道:“皇上认为了,就是你了,且傅恒大人检查了箭簇,短小无毒,亦没倒钩,为得是伤人,而不是杀人。” 李玉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他睁大了眼睛,盯着进忠。 “所以,谁得利,谁就是刺客。”进忠缓缓道:“四阿哥和五阿哥救皇上乃是父子情深,您呐,却是谋取利益。” “……还……还有凌……” “凌云彻,他有皇贵妃保着不也断了一条腿?”进忠漫不经心道:“您若不是只剩一口气,皇上还是喜欢看你在御前蹦哒的。” 蹦哒? 李玉不懂。 “您真以为皇上不知道您和翊坤宫交好吗?您态度偏归偏,可明面上未免太也明显了。”进忠告诉他:“自打您从总管位置落下后,为皇贵妃求的事,哪一件如你所愿了?” 没有。 李玉喘息越来越急促。 他怎么不曾发现这一点?还每每应下了如懿的吩咐,然后在去碰壁受罚,然后还会反向牵连如懿。 可是,就因为这件事,如懿就要舍弃他了吗? 那她平日里说的做的,将他当作平等之人对待的样子又算的了什么? “对于皇上来说,您是猴儿,但又不够刺激了。”进忠一字一句道:“皇上发现凌云彻更能刺激到皇贵妃,才允了他回宫。” 紫禁城,又是个什么好地方了? 一个瘸腿的,又无家世的侍卫,难道还能翻出花来? 更明显的是,皇上想知道的,不是说如懿是不是变心了,他想探寻的是如懿掩藏在高洁淡然之下的东西—— 她口中常说的情意,究竟是他一人的呢?还是只要是个男人都有? 原先,皇上看李玉为了如懿屡屡开口,而如懿也经常同他示好,便以为李玉可以当作参照物。 但现在,皇上发现了。 李玉比不过凌云彻。 那怎么办呢? 玩就玩大一点呗。 进忠看的透彻,皇上呐,年纪渐长,恶心人的手法也愈发的老道,为此,他在养心殿中低眉顺眼,从不与令主儿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就算为永寿宫打点,也起码七拐八绕,引导皇上。 哪能像李玉这般横冲直撞,开口就是什么,“皇贵妃如何如何,翊坤宫如何如何。” 皇上是九五至尊,先前不提不代表以后不介意,翻出来了旧账也就是个死字。 “师父。”进忠低声道:“在皇贵妃眼中,你从来都只是个好用的奴才,为她值得吗?” “……我……”李玉双眸瞪得溜圆。 他想说不是的,如懿不会是这样的人。 可现实就摆在他的眼前。 残酷又真实。 他的所有自以为的谋划,都是一场被利用的笑话。 李玉哪还受得住这个打击,一口血猛得喷了出来。 星星点点的血溅在了进忠身上,亦有几滴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进忠用大拇指轻轻擦掉了那几滴血迹,再低头看去。 李玉已无气息,胸口凹陷,身体软绵绵的宛若一块烂肉。 “师哥。”进保来了,他看着地上的李玉也露出不忍的神色,“师父就这么——” 他是真的难过,早上才刚和师父说过话,到了下午,就瞧着他变成了尸体。 往前数去,他也曾受过师父的引导,心里怎么不酸楚呢? “人已去。”进忠起身道:“说旁的也无用了,趁皇上还没有别的吩咐,寻个好地方将他安葬了吧。” 他也把不住皇上会不会半夜坐起来,突然发了脾气要将李玉鞭尸。 还是早些入土为妙,起码多了一层保险。 也算还了李玉的恩情吧。 许是进忠有意为之,他们送尸体恰好经过了如懿的帐篷。 容佩瞅见了,脸色几度变幻,便往帐篷里去了。 “师哥。”进保小声道:“我们慢点吧,也许皇贵妃娘娘想送一送师父呢。” 送? 进忠微笑道:“好,我们赌一个银锭子,也别说师哥欺负你,若你赢了,我给你两个。” 进保果然上了当,当即点了头。 进忠也不框他,用着踩蚂蚁的速度往前走。 可直到御道的尽头,也没有看见如懿的帐篷动过一下。 “如何?”进忠觑向进保,“输了吧?” 进保垂头丧气的要掏银子,却被进忠按住了胳膊,“师哥哪儿能真要你银子?只是提醒你一句,有些主儿不值当。” 如懿在他这里碰了壁,多半会调转方向去尝试进保。 进保是个老实的,以防万一,进忠借此敲打一下,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若是平常,进保未必听得进去。 可身旁是师父的尸体,身侧是慢悠悠抱着胳膊走着的师哥,进保决定听话,将皇贵妃,翊坤宫当作第一要警戒的人物。 第155章 朕觉得你的帐篷侍卫缺了点人手 夜。 李玉的死不曾带给如懿半分波动,她好像全然忘记了有过这个人一般,只微笑着叮嘱江与彬,“你的医术本宫放心,所以让你去帮凌云彻看一看腿。” 幽暗的灯光下,她的脸在黑暗和光亮之中若隐若现,看不得太清楚,只唯独那鲜艳的唇好似悬在半空中一般,一开一合:“若能让他无碍,与常人一样就更好了。” 江与彬嘴角抽搐。 皇上要他一条腿,就是这条腿必须得瘸。 他有多少个胆子也不敢治好凌云彻呀。 但瞧着如懿理所当然的笑容,江与彬犹豫再三打算点头敷衍时,却听见门外传来了进忠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如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用两个手指捏住了衣裙迎了上去,“皇上,您怎么有空过来?不是很忙吗?” 如懿很能自洽。 弘历不来寻她,必定是因为政务繁忙,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原因? 瞧,这不是又想起了她吗? 她有了几分得意和娇羞。 “朕觉得你的帐篷侍卫缺了点人手。”弘历挥手命江与彬下去,带着和煦的表情道:“所以给你送人来了。” 送人? 如懿有些发木,却瞧着进忠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太监将一人拖了上来丢在了帐篷外。 容佩站的近,看见那人的面容之后便惊恐的回望过来。 是凌云彻! 如懿下意识的往前迈出了一步,却已被弘历扣住了手腕,“皇贵妃啊,你想去哪儿?” “他,他刚领了罚。”如懿下意识道:“如何能在臣妾帐篷前守卫?” “朕说可以便是可以。”弘历温和的笑着,可手却紧紧箍着如懿的手往床铺上扯,“皇贵妃啊,朕难得来寻你一趟,你不陪陪朕?” “臣……臣妾……”如懿的力气没有弘历大,只能被硬拖到了床前。 而弘历亦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想法,一甩手便将如懿扔进了床铺间。 “容姑姑。”进忠做了个“请”的动作,“出来吧,皇上要安置了。” 就算容佩彪悍,却也不好在此时说什么。 尤其是她悄悄看了眼床铺上的如懿—— 如懿脸带红晕,该是欢喜的。 也是,娘娘生下十二阿哥已有四五个月,也可以侍寝了。 想到这里,容佩老实跟着进忠出了帐篷。 只是经过凌云彻之时,她忍不住偷看了一眼。 唉。 这腿废了。 这凌云彻也是废物了。 凌云彻靠着柱子,脸色灰败,盯着草地的眼神 要多狠就多狠,好像是那青草害的他一般—— 实在是因为他不敢瞪进忠。 他一个被流放而来的奴仆,既不曾带来银两,又没有俸禄。 本想拿回京再兑现为借口请那行刑的公公手下留情。 可那公公还没答应,就听着旁边的高台上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皇上有命,谁少做了一分可就倒了大霉了。” 凌云彻仰头看去。 那日光下阴毒看来的,不是进忠又是谁? 偏生那行刑的公公立时就堆上了谄媚的笑容:“进忠公公,你怎么还特意走一趟?” “喏。”进忠抬了抬下巴,指向了凌云彻的方向,“他要紧,小爷来盯一盯。” 凌云彻怎么可能听不出其中的幸灾乐祸? 进忠哪是奉命来的? 他明明就是过来瞧他受苦的! 但看着进忠身上的红皮子,凌云彻也不敢当面怼进忠,只能咬紧了牙关。 第一个板子落下,凌云彻就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真吵。 进忠嫌弃的看着下面哀嚎阵阵的凌云彻。 这一回,他没有骗凌云彻。 皇上的确是命他来盯着。 待行刑完毕,又命了个太医简单处理了下,便提到了御前。 再往后,就是来如懿这儿了。 啧。 进忠寻了凌云彻对面的位置站着。 皇上这趣味颇为恶劣啊。 还命他将凌云彻丢在帐篷旁边,是怕他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吗? 看着凌云彻那忽红忽青忽白的脸色,进忠只觉得有趣—— 提前适应一下也不错。 想来以后这样的搓磨少不了的。 进忠笑着看向了天边,也不知道这会儿令主儿在做什么? 也许,他也该带几个徒弟了。 这边安置的早,那边却是冰火两重天。 冰的是金玉妍的帐篷。 “额娘,我真的尽力了,若不是永琪他突然发力,只要我再补上一箭就够了。”永珹惶然解释道:“且我也回去处理掉了弓弩,不会被皇阿玛发现的。” 金玉妍气得头晕,“你可知王爷为你做了多少事?若知道你什么都没得到,定会对你,对我失望!” 永珹也是个被宠大的孩子,当即梗着脖子道:“额娘,你究竟在意的是我,还是玉氏?” “额娘当然在意的是你。”金玉妍知道他的脾气,赶紧安抚道:“可玉氏是额娘的母族,额娘希望你好,也希望玉氏好。” “是吗?”永珹狐疑不已。 他总有一种感觉,额娘在偷换概念,每每她口中说出的,大多都是王爷,可偏偏自己问起时,额娘马上改口成了玉氏。 额娘真的是为了母族,还是为了玉氏王爷? “这次不成还有下次。”金玉妍被儿子盯得后背发麻,“下一次,你一定不能出错了。” 永珹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过去,“额娘放心,永琪不会再这么好运了。” 之前是他小觑了永琪,让他成为了这局中的变数,可下一次他绝不会出现这般的纰漏。 而此时,“变数”永琪坐在凳上,局促不安道:“就这些了。” 第156章 掌嘴二十,连打三十日 “真是惊险。”意欢忍不住开口道:“你就没有想过若一击不中,会如何?” 那是一匹狂暴的野马。 若一击不中,说不定永琪的下场会比李玉还惨。 “我没想太多。”永琪悄悄看了眼白蕊姬的方向,“就想救皇阿玛。” 其实,那瞬间他也曾犹豫过。 若败了,他没有好下场。 若成了,想来额娘也会觉得他出了太多的风头而不高兴。 可当时,他脑海中还出现了白蕊姬的身影。 她告诉自己能去争,能去抢。 所以,永琪博了一把。 结果也如他预料,额娘到现在都没有过来看过他一眼。 只有玫娘娘早早就吩咐了人准备好洗澡的物件和干净的衣衫。 一回来便推了他去换洗,等出来时桌上摆好了糕点。 额娘从来不纵着他吃喝,永琪记得,延禧宫里放着的水果糕点,也都是娴娘娘爱吃的。 可放在这里的,都是他平日练武后都会取用一块的。 玫娘娘记得他的爱好,也一直放在心里。 对面的魏嬿婉托着脸颊,而另一只手藏着桌下,缓缓抽离着永琪身上的黑气。 就算是她,也不得不赞叹永琪的天赋。 这么一个日日呆在如懿海兰身边,被耳濡目染的孩子,竟还不如死去的李玉中的黑气深厚,且才摆脱海兰身旁这么短的时间,他身上的黑气就被逼了出来,漂浮在体表。 这么一个惊艳绝伦的孩子,本该是最耀眼的。 待最后一丝黑气抽完,魏嬿婉收回了手掌,笑吟吟的听着永琪说话。 永琪十二岁了,不是海兰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幼童,他会自己思考。 海兰想要压制永琪成为十二阿哥的垫脚石。 她就偏不让。 永琪该有属于他自己的光芒! 这一夜,很快便就过去了。 容佩好不容易等到了皇上离开,赶紧钻进帐篷。 床铺之上,如懿呆呆坐着。 “娘娘。”容佩看她的样子有些心慌,“您怎么了?” 怎么了? 如懿愣愣的低下了头。 久违的侍寝,她该是高兴的。 可—— “娘娘。”容佩以为她还惦记着凌云彻,赶紧道:“皇上走时,凌侍卫也被带走了,想来会让他好好养伤了。” 凌云彻? 如懿好似活了一点过来。 是了。 她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红晕,“皇上竟还为了他拈酸吃醋。”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独特的爱恋呢? 如懿很快就将自己安抚好了,可等着容佩给她梳洗时,却听着外面传来了令她十分讨厌的声音,“皇上,您真要带臣妾去学骑马?” “就在营地附近溜溜。”是皇上的声音,“朕让进忠给你挑了一匹马,反正这会无事,你能学多少朕教你多少。” 如懿偏过了头,恰好从帘子的缝隙之中望了出去。 外面,魏嬿婉换了一身骑装,在阳光下笑着,而她身侧站着的皇上面容柔和,嘴角也噙着笑容。 如懿费劲的理解着他们的对话。 皇上,要带令妃去骑马? 她又不是蒙古人,学什么骑马?! 定,定是魏嬿婉借了永琪救驾的功劳博了这个好处。 不知是不是她看向外面的目光太过恐怖,容佩也注意到了外面。 “狐媚主上。”她念叨了一句,才又将帕子递给如懿,“娘娘,您莫要和她计较,骑马哪是那么好学的,她又是汉人,到时候蠢笨惹了皇上不喜也是可能的。” “也是。”如懿长吐出一口浊气,“皇上怎么可能对她很有耐心。” “是啊。”容佩看她的脸色好了许多,忙道:“您身子还未养好,江太医说暂时不能怀孕,要不要传道避子汤来?” 暂时? 如懿细长的眉毛扭成了一团,嘟囔道:“暂时是多久?” 容佩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见如懿又道:“不必传了。” 她进宫这么多年,从未喝过一次避子汤,若今日喝了,破坏了她怀孕的好孕怎么办呢? 至于如懿自己的身子? 她记得江与彬说了什么。 哦对了。 说若怀孕了,也只是对孩子不好,于她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那不就好了吗? 她带着最得体的微笑,起了身,“走吧,我们出去走一走。” 魏嬿婉定学不好骑马。 如懿这么笃定着,便想去看看魏嬿婉出丑的狼狈。 学马的位置在营帐的另一面。 如懿慢腾腾走到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扎了眼。 只见草原上,魏嬿婉靠在皇上的怀中,笑声不断,“皇上,皇上,你慢着点,臣妾怕。” 皇上也在笑,“怕什么,学骑马就是要胆子够大才行,不然你永远学不会!” 两人气氛极融洽,皇上带魏嬿婉溜达了几圈后,又一跃而下。 “你来。”他爽朗的笑着,“朕给你牵马!” “皇上!”如懿忍不住开了口,想要劝皇上不该这么纵容着魏嬿婉,不合规矩。 皇上头也不回,牵着马又绕了几圈,瞧魏嬿婉坐的端正,也不显惧意,便赞叹道:“很好,才这么一会便就能稳稳坐着了,来,试一试跑起来。” “好。” 魏嬿婉应了。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 前世,她就已经会了骑马,但皇上亲授骑射的荣耀她亦不会放弃,所以一开始需要装成不会的模样。 而现在, 她已找回了感觉,当即扬鞭,“驾!” 英姿飒爽,是和宫内的令妃全然不一样的感觉。 且瞧着魏嬿婉操控马匹的动作愈发的熟稔,弘历只觉得胸口有一种什么东西逐渐膨胀又膨胀。 为人师,最喜教一点即透之人。 魏嬿婉就是这般伶俐之人。 除了妃子的身份之外,弘历对她又多了一层别的滤镜。 这是他弘历教出来的,最不一样的令妃! “吁!”就在他沉浸在自得之中时,却听见前面传来了惊呼声。 弘历抬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如懿竟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她也不往旁让让,就这么直直的穿过草原。 魏嬿婉恰好骑到了这处,正拼命扯着缰绳控制马匹。 所幸这马匹温和,很快便就停了下来。 可如懿却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容佩在旁,张口就叱道:“令妃,你是瞎眼了吗?!没看见皇贵妃娘娘从这边走吗?” 不愧是主仆。 皇上手指往前一挥,进忠便微笑着上前,身后亦同步跟上了几个小太监。 他们将容佩擒了住,拖到一旁。 “以下犯上,进忠啊。”皇上慢腾腾道:“掌嘴二十,连打三十日。” “是。”进忠将马蹄袖往上提了提,“容姑姑,咬着点牙。” 高抬重落。 进忠才不会有半分怜悯,先不提容佩屡次冒犯他的令主儿,就说前世容佩对令主儿掌嘴百日时的嘴脸—— 他都会亲自来打! “皇上~”如懿坐在地上,实在狼狈,却还用嗲嗲的声音道:“您为何罚容佩,明明是令妃她吓了臣妾。” 第157章 皇上可是在关心她。 皇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觑了眼伸手给自己的如懿,反而转身去看马上的魏嬿婉。 这一看,他就更心疼了。 魏嬿婉眼眸含泪,双手微颤,显然是吓狠了。 皇上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没错。” 坐在地上的如懿不依了。 魏嬿婉没错,还是她的错了吗? 她还真没想错,皇上再度转头过来,便叱道:“皇贵妃,你是瞎了吗?” 嘶。 魏嬿婉眨了眨眼,皇上也是没词了,竟和容佩说的一样。 可落在如懿的耳中,却再度美化了几分。 她带着几分骄傲看向了魏嬿婉。 看吧,皇上可是在关心她。 …… 魏嬿婉还真看出了她目光的含义,再度觉得如懿这脑回路与旁人不太一样。 且如懿为了维持着她的体面,就算来这边草原之上,依旧穿着她那高于常人的花盆底鞋子。 草地绵软,她几次起来又跌坐回去。 皇上冷冷的看着,容佩也在挨罚,自然没有人敢上来搀扶。 如懿搅合的满身都是泥土,才终于站了起来。 还不等她娇娇的看来,弘历便一个纵身上了魏嬿婉的马匹,拉着缰绳调转方向,“马术你学的甚好,往后再练练就行,朕再教你射箭。” 皇上本是没打算今日骑射都教给魏嬿婉。 可瞄了眼不远处的如懿。 皇上冷呵了一声。 想来如懿并未理解,误以为昨日是他垂怜吧? 垂怜? 并不。 他只是想看看凌云彻在外听着,如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显然,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弘历嗤笑着。 如懿不忘初心,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了这么一个垃圾货色,估计也是和他当初一样,表面当做兄弟般处着。 杀吗? 他是皇帝,想砍如懿的头,不难。 可这念头刚起,弘历就觉得额头剧烈的疼痛起来,还带着久违的压抑之感。 不能杀? 弘历慢慢的想着,那头疼也逐渐褪去。 他是在宫内长大的,见过不知道多少见不得光的隐秘。 求死得死,容易。 求死不得,却最是痛楚。 他不杀如懿,甚至不会降她的位份,且还会继续养她到死。 但却可以将她从内里到外面,一点一点的磋磨干净。 这样,才能对得起他被蒙蔽的半生呐。 如懿有一点想的没错,他的确对她有旧情在。 可这旧情,有的时候却不是什么好事,起码,他不会给如懿一个痛快。 如懿痴痴的望着骑马而去的两人,心中微苦。 皇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看清楚呢? 魏嬿婉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是个抛弃青梅竹马奔向富贵的人,如果皇上不是皇上,魏嬿婉绝不会讨好他的呀。 皇上怎么就不明白呢? 只有她—— 只有她—— 如懿抿着唇,却也想不下去了。 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弘历不是皇上,她也不愿留在宫内。 但很快,如懿就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她终归是不同的,她与皇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情意,与旁人不一样。 选秀之时,她便知晓自己不同,是弘历唯一想要立为嫡福晋的人。 这样的她,岂是这些人能比的? 想到这里,如懿骄傲的昂起了头,又瞧进忠行刑完毕,便吩咐道:“容佩,走。” “是。”容佩脸颊被打得肿得半天高,还得起身去搀扶如懿。 进忠甩了甩手,微笑着让开了身子,“明日要回京,可能要晚一些再去行刑了,但娘娘放心,一日都不会少了的。” 容佩只觉得脸颊更痛了。 她打人的时候也没想过被甩巴掌会这么痛。 而且不是一日两日,是要连续三十日啊。 容佩不得不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了如懿。 “……”如懿叹了口气,看向进忠,“皇上只是气话。” “当然,皇上气的狠了,当然是气话。” “所以,打归打,没必要这么实诚。” “奴才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皇上金口玉言。”进忠笑着,可说出的话却直戳如懿的心窝子,“奴才可不敢违背,也不敢因为您违背呀。” 许是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对呛她,如懿不由凝神道:“进忠公公,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贵妃。” “是。”进忠妥帖微笑,“后宫内的娘娘们都是皇上亲封的。” 也不知道如懿有什么好激动的。 几乎每个妃嫔位份的变动,都由皇上决策,谁还能越过他去做主呢? 如懿觉得进忠还是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令妃是汉人,出身不好。” 进忠眯了眯眼,笑容也淡了下去。 如懿又提醒道:“李玉是你的师父,你该学他。” 呵。 进忠真真是忍不住嘴角的嘲讽了,“娘娘是教奴才学师父?” 他冷着脸,“学师父对皇上出言不敬?对皇上设下圈套吗?” 如懿惊讶。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是想进忠将眼界放的更远更高一些。 她是皇贵妃,比令妃高几个等级不说,膝下还有皇子,不管哪个方面都比令妃要好许多。 选择她,不会错。 可进忠几句话一牵,却变了味。 这让第一次碰壁的如懿带上了几分郁闷,“你也是被令妃蛊惑了?” “娘娘此言差矣。”进忠躬身道:“奴才是太监总管,有师父的例子在前,定是要谨守着规矩,一切以皇上为先,余下的就没有了。” “真的?”如懿忽然指着不远处候着的宫女,“进忠公公,你瞧那人熟悉不熟悉?” 进忠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几个宫女让开,露出站在后面娇娇怯怯的宫女。 嚯。 和那一日真的好像呐。 进忠的思维飘了出去,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想的来着? 为了给自己这条贱命上个担保,得选一个人靠着。 那时他细细的盘算过满宫的主子,也想抄个近路选个有宠的,可谁曾想那张脸就那么直直的撞进了他的眼中。 迫得他选了条最难走的路。 自个儿扶一个主子上去。 难呐。 前世有多难,他和令主儿都切身体会过了。 可就是这份难,才让他和令主儿能长久的捆绑在一起。 不,不能算捆绑。 死,只能他来死。 活,他就要背他的令主儿上青天。 第158章 嬿婉怎么会回到这里? 令主儿啊。 她不是池中物,又聪明又有胆识,也能屈能伸。 他是个太监,这辈子能坐在这个位置已到了头,再挣扎也不可能再进一步。 可令主儿不一样。 他是想看她究竟能走多远,想看那从未有过汉人能触碰的位置能不能被她够上,也想知道往后—— 所有的帝王,会不会都流淌着她的血。 他对她的爱,对她的情,早已超脱了样貌。 甚至,看着眼前与令主儿有几分相似的脸,进忠只想到一个词。 亵渎。 可如懿却不这么想,她以为进忠看呆了,更觉得自己聪慧。 自打惢心离宫后,李玉几乎不怎么再提起惢心,如懿便知道了他暗恋自己的心思。 以己度人,如懿便觉得进忠大体也是如此,被令妃那张脸勾了去。 那要破开他们的联盟,头一件要紧的便是粉碎两人之间稳固的关系。 最好用的,便该是一个像魏嬿婉的宫女,就像金玉妍恶心她一样,也会成为进忠和令妃之间的刺! 所以如懿循循善诱道:“若进忠公公喜欢,这宫女便就跟了你,总好过看着镜花水月不得。” 镜花水月不可得? 进忠轻笑道:“娘娘,您可知道对食已被禁?” 果然。 如懿更肯定心中所想。 进忠果然心动了! “你不说本宫不说,谁又能知道呢?”如懿笑道:“养在翊坤宫里,进忠公公随时可以带去庑房,若真喜欢的紧,本宫也可以为你求一求皇上。” 进忠挑了挑眉。 也是难得,如懿竟不像最初利用惢心那般,七拐八绕,一饵钓两鱼,现在倒是直接了许多。 想来是看着令主儿的盛宠有些急了。 “奴才说了。”进忠垂着手,恭敬又不谄媚,“奴才是御前的奴才,也只忠于皇上,娘娘还是不要费心了,至于这个宫女嘛——” 他微微直起了后背,“翊坤宫的事,奴才也不敢置喙,且这宫女奴才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般的。” “你……” 如懿脸色阴晴难定,却又不能从进忠的话语中挑出什么不对来。 不止是奴才,整个天下都该效忠皇上。 进忠拿捏的很稳。 有这个大前提在,就算他此时明摆着拒绝,让如懿脸上难看,她也抓不住自己的错误。 而且…… 进忠心底是不屑的。 当初他就观察过这些主儿,如懿,御下能力明显不足,还是个只要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的,现在已现了颓势,还想用着最简单最便宜的法子拉拢他。 真真是抠门到了极致。 这宫女是内务府的,提来翊坤宫也花不了什么费用,却想着一劳永逸,勾着他一个太监总管。 做梦呢?! 平心而论,李玉此人,对别人趾高气扬,对如懿却是没得说。 不管她在高处,在低谷,都是一般的态度—— 嗯。 舔狗。 进忠承认,徒弟像师父,他也是。 不过,他是大大方方的舔。 李玉,拐着弯不说,还拉着惢心做掩饰。 真不算光明磊落。 进忠便看向如懿那嘴脸,轻巧的吐出一句话,“没谁像师父那般傻的。” “……”如懿脸上难得多了一抹可惜。 进忠拒绝的太干脆,且她想了许久,也没有什么能拿捏进忠的。 他位置到了顶,又滑不溜秋,从不给任何人落下把柄的机会。 就连她曾从李玉口中得知进忠对永寿宫不一样也没用。 一来是翊坤宫上下,无谁可用,每每派三宝出去寻探消息,最后回来都是一无所获。 二来,她也的确没有看见魏嬿婉与进忠之间有什么交流。 原先李玉在时,她也可以进进养心殿,偶尔也会看着进忠送魏嬿婉回永寿宫。 大多都是皇上命令的。 挑不出错来。 她只能不甘心道:“本宫提点你,你不愿就罢了。” 如懿是不屑于宫斗的,连这带了人来笼络进忠亦觉得不符合她的性子。 进忠不识好歹,她也没必要坚持,便扶着容佩的手急匆匆的走了。 回了帐篷,容佩脸上痛的很,便本想叫个宫女替她,可如懿却又缓声道:“他不要,回宫就打发走吧。” “是。”容佩应了。 她也觉得那宫女不能久留。 毕竟皇上也爱魏嬿婉那张脸,若发现这宫女那还了得? 有个魏嬿婉就足够娘娘头疼了,可绝不能再多一个了。 所幸,次日皇上便拔营回了京,她们也平安回了翊坤宫。 容佩皮糙肉厚,得了江与彬给的药膏,脸上的红肿也消了不少。 只是—— 进忠公公又来了。 他将此事记挂的十分上心,也无视如懿阴郁的脸色,只顾行刑。 完事了呢,再挂上一点笑容,就躬身走了。 容佩又受了一波罚,好了一点的脸再度破裂,连带着对那长得像魏嬿婉的宫女也没有几分好脸色了。 赶走她之前,还寻了个错事狠狠训斥了一顿。 这还不够,她又寻了机会给了那宫女几个巴掌。 这宫女原本的职位挺不错,来了翊坤宫后,如懿磨磨蹭蹭又浪费了许久时间,现在想回去,哪还有位置?! 再加上秦立对翊坤宫的人本就没有好脸色。 一来二去,这宫女便就被丢进了花房,还是那种不许往各个宫里去的那种。 她哪受得住这般的委屈,只能寻了个地方哀哀的哭着。 说来也巧,凌云彻一瘸一拐经过时,恰好看见了她。 凌云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嬿婉怎么会回到这里? 他迫不及待的就上去打招呼:“嬿……” 才吐出一个字,就瞧着那女子抬起了头,虽泪眼朦胧,眉眼有几分相似,却也不是她。 是了。 魏嬿婉如今盛宠,怎么也不会回到这个辛苦的花房里。 可他的想法却和进忠不一样,他看着这宫女,只觉得心底隐约上来了几分欢喜,“你叫什么名字?” “燕儿。”燕儿擦了擦眼泪,也认出了眼前之人,“您是凌侍卫?” 凌云彻那点欢喜快速的膨胀开来。 他又重新是凌侍卫了,想来对这什么燕儿也是手到擒来,便问道:“你一人在这里哭什么?” 燕儿低声道:“花房太苦,奴婢总是做着和太监一般的活儿,实在受不住了。” 说着,她的泪又落了下来,“凌侍卫,您和皇贵妃交好,能帮奴婢说说,调离花房吗?” 这几句话,让凌云彻恍惚回到了过去。 相似的脸庞,相似的花房,相似的哀求。 可他能做的,好像也颇为相似。 “好。”凌云彻不知怎么回事,竟点了头,“我帮你。” 第159章 海兰喜欢,就让她做。 他本来就是要去翊坤宫的,也不算特意去一趟。 可真当他站在翊坤宫门外时,凌云彻又踌躇了。 江与彬尽心尽力医治,也没让他恢复如常,走路一瘸一瘸的,极为难看。 而且他虽然回到了御前,日子却比之前还要更难熬了。 他腿受伤,本不能久站。 可排来的班次一个接一个,竟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也是为何他今日寻了机会过来最重要的原因。 总想着,若如懿替他说两句话,日子也该好过点。 想到此,凌云彻鼓足勇气踏进了翊坤宫。 绕过影壁,他先站定了,才开口唤道:“娘娘。” 如懿惊喜的转过头,眼睛中亮光闪闪,笑容也十分灿烂,“你来了。” 她快步走近了凌云彻,更仔细打量着他,“那一日我是迫不得已,你能理解吗?” “娘娘不必忧虑。”凌云彻久违这般温暖的关切,“微臣没事。” 他还故意轻松的想要走几步给如懿看。 可惜。 这腿不成。 凌云彻狼狈又尴尬的站住了。 但如懿的心中却已灌注了满满的甜水,“伤筋动骨一百天,好生休养就是。” 提到了这个,凌云彻就想顺势提起自己的事情,可看着如懿微笑的模样,凌云彻嗫嚅半天,还是没敢说,转而提起了燕儿的事情。 “燕儿,燕儿……”这个名字在如懿口中翻滚了几下。 她记得这个名字。 是她为了讨好进忠才改的名字。 可是,为何这个名字会从凌云彻口中说出来? “她求了你?” 其实燕儿是躲在角落里哭的,若不是凌云彻追了几步,也不会看见她。 但看着如懿谴责的眼神,凌云彻小声道:“她太可怜了。” “和当初的令妃一样可怜?你是不是忘记了那日魏嬿婉是怎么为难你的?”如懿严厉道:“若不是她,你这条腿怎么会断了?” 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让凌云彻对魏嬿婉彻底死心才成。 那个什么燕儿也该……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如懿狠厉的神色,凌云彻赶紧解释,“微臣觉得那燕儿不像令妃。” 不像令妃? 凌云彻倾慕道:“像您。” 听了这话,如懿的笑容几乎抑制不住,但她却还体面的用食指的关节轻轻抵住嘴唇,戴着护甲的几根手指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般缓缓张开。 她夹了几分嗓音,“真的吗?” “是。”凌云彻仔细回想着。 魏嬿婉穿的越发华丽和精致,燕儿穿着粗布衣裳,黯淡老气,虽有点点像令妃,却更像眼前的如懿。 他给予了肯定,“微臣觉得她更像娘娘。” 如懿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是了。 她也是被富察琅嬅误导了,当初魏嬿婉能侍寝,不就是因为那张脸像她吗? 虽然现在宫里没人这么觉得,但她知道,凌云彻知道就足够了。 燕儿像的不是魏嬿婉。 她像自己。 所以,凌云彻不是为魏嬿婉求,而是为了她。 “好吧。”如懿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既然你替她求了,我就帮她一把,但余下的就不能了。” 凌云彻一听,后悔不迭。 早知道如懿只肯答应一件事,他就先提自己的了,可没有后悔药,他也不愿让如懿看不起,只能寻了个借口忍痛告退了。 他走了,容佩才敢出来。 如懿嘟囔道:“他求我,我该怎么办呢?” 容佩知道,如懿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她出个主意,最好能主动去内务府处理。 可她如今双颊青紫,连翊坤宫的门也不愿出,便干脆装作听不懂。 如懿嘟囔来嘟囔去,都没有等到容佩的回答,只能叹气道:“请海兰来吧。” 她不喜欢做这种麻烦的事情。 海兰喜欢,就让她做。 不过须臾,海兰就快步走进了翊坤宫,“姐姐!” 她一眼就看见了容佩那张脸,不由惊讶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姐姐,您身边的掌事宫女怎会受罚?” “不说这个。”如懿握住她的手,“我寻你,是有要事。” 如懿难得主动握住了海兰的手。 海兰激动的舔了舔干裂的唇,“姐姐您说,我一定能为你办到。”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如懿将燕儿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含蓄提醒道:“花房人来人往,她总被人看见。” 原先没挑拣出来还好。 现在,做贼心虚,总觉得燕儿变成了麻烦。 这么一个比魏嬿婉还要年轻的花骨朵儿实在威胁太大。 凌云彻看到还好,若被皇上看到才真是不好。 海兰听了,当即道:“姐姐放心,等会我就去内务府要了那什么燕儿,收进延禧宫,横竖皇上是不会去我那的。”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只是姐姐,回宫到现在,永琪都没有来过延禧宫。” 她不是想念永琪,而是觉得永琪被白蕊姬蛊惑的忘了本。 她明明告诉了他那么多次要以娴娘娘为先,竟抵不过白蕊姬的小恩小惠吗?! 如懿看她,“皇上封了永琪为贝勒,也因着他常去永和宫。” 如果永琪还在她的手上,皇上常来的就是翊坤宫了。 海兰看得出如懿目光中的怪罪,“姐姐,你放心,我毕竟是永琪的生母,说的话他该听的,再等一段时间,我就让他去求求皇上。” 她想的极好。 永琪正受宠,若要求回到生母身边,想来皇上也会准了的。 白蕊姬不过养了他几个月,凭了什么夺走姐姐该得的好处? 永琪,就该乖乖回到姐姐的身边才对。 而此时另外一个方向的永寿宫却也有不一样的光景。 进忠被揪着领子,却也不恼,“令主儿有脾气都冲奴才发,可别——” 他的大手盖了上来,“伤了手。” “本宫问你。”魏嬿婉冷声道:“木兰围场里,你与皇贵妃说了什么?” 进忠微愣了一瞬,忽然欣喜地笑了,“令主儿,你是吃醋了吗?” 第160章 谁都比不了令主儿 他与她之间,从来都是她游刃有余,而他节节败退。 屡屡破防又爱吃醋的是他。 进忠警醒着,他虽然喜欢极了令主儿吃醋,但这么一次也就够了,以后还是离翊坤宫这些人更远一些。 “有个奴才样。”魏嬿婉松了手,“本宫问你话,你就该老实回答。” 进忠很老实,什么话都说了。 包括那宫女改名燕儿,被丢出了翊坤宫甩进了花房。 魏嬿婉便又问道:“这线路和本宫真是极其相似了,她很像本宫?” “不像。”进忠含笑看她,“不如娘娘万分之一。” 魏嬿婉嗔怪看他一眼,“油嘴滑舌,若没有几分相像,皇贵妃哪敢送到你进忠公公面前?” 这么一会功夫,进忠又握住了魏嬿婉的手,放在手心慢慢抚摸,“谁都比不了令主儿。” “答得倒是爽快。”魏嬿婉瞟他,“若你真是这么想的,为何盯得这么紧?” 进忠一笑。 他总是未雨绸缪着,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的令主儿的事,他都要掌握在手心之中。 魏嬿婉又问:“她的本名叫什么?” “汪芙芷。” 魏嬿婉脸色突变,“是她?” 不怪乎她惊讶,大概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未长开,才被如懿当作像她来处理。 但魏嬿婉更知道,汪芙芷会越来越像如懿。 乖顺,年轻。 是皇上幻想之中的青樱。 若按照前世,皇上对如懿的余情会转移到她的身上。 可这一世,却不好说了。 皇上厌极了如懿,汪芙芷越来越像如懿未必是件好事。 “凌云彻见了她,又去了翊坤宫。”进忠幽幽道:“令主儿,你觉得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 魏嬿婉笑了。 如懿定会找海兰来做,且海兰的脑子还算好用,也够狠够毒。 那时候就能造黄谣污蔑她,更别说过了这么多年,怕是更进一层楼了。 魏嬿婉慢吞吞道:“她不能落到海兰手里。” 不说汪芙芷以后如何,起码她不能送一把趁手的刀给海兰。 进忠也在想,若是要操作此事,少不得他要出面。 不成。 他才不会为了别的女人出面。 他抬头和魏嬿婉对视了一眼,同时回头喝道:“王蟾!” “唉!” 王蟾哪被这两人同时叫过,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冲了进来。 “娘娘有什么吩咐?” 来的太急,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不是很难的事情。”魏嬿婉笑眯眯,“只是让你走一趟。” 王蟾看着主儿这笑容,莫名后背发凉。 须臾之后,他便出现在了内务府。 秦立见到他,当即谄媚的笑着,“哪来的风将王蟾公公吹了来呀?” 王蟾幽怨的想着,哪阵风,还不是主儿和进忠公公同时吐出的一口气,直将他吹到了这个地方。 想归想,他还是拿出了大太监的架势,“听说,花房里新来了个宫女,叫做燕儿?这名字是怎么取的?” 秦立是记得的,“这宫女是被翊坤宫要走了几个月,就换了名字。”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赔着笑脸道:“瞧奴才这脑子,这名字是撞了令妃娘娘的名讳,奴才这就去改。” “唉——”王蟾装腔作势道:“娘娘哪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只是着奴才来说一趟,她原先叫什么便叫什么,在哪儿做事就去哪儿做事。” 他学着进忠阴森森的看着秦立,“若是有人再来问起这什么燕儿,你就说遣出宫去了,不必多说。” 秦立应了。 这宫内啊,极多的位置是从来见不到主子的,这燕儿原先也是在这么个地方。 可他又有些不太明白。 这么一个提去了又被退回的宫女,怎么就让王蟾特意来说一声了? 这份不解,很快就解开了。 秦立叹着气,按照王蟾说的回答道:“愉妃娘娘,您说的这燕儿啊,午时前后便就遣散出宫去了,您赶得不巧啊。” 海兰只听了个名字过来,既不知道她的年纪,也不知道她的长相,听秦立这么说,便信以为真,“既然如此,就算了。” 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便转头离开了内务府,又沿着宫道走了一会,就看见永琪迎面走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永和宫的太监,一人手中正捧着弓箭等物,另一人正拿着披风往永琪身上披。 海兰皱了皱眉,白蕊姬未免也太骄纵永琪了 。 这会还未入冬,虽然早晚凉了点,但也没必要仔细到这个地步吧? 于是,她不快的低喝道:“永琪,过来!” 永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走了过来,“额娘。” 海兰见永琪听话,气总算顺了些,“你如今得了皇上看重,为何不趁机要求回到额娘身边?” 永琪小声道:“额娘希望儿子回来吗?” 他尚还对额娘抱有希望。 也许额娘真的是想他了。 可海兰却道:“你出风头已是不对,得来的好处为什么要便宜了玫妃?” 永琪微微怔住,“玫娘娘对儿子很好。” “够了!”海兰听不得永琪这般夸奖白蕊姬的,当即叱骂道:“额娘教你的,你都忘记了吗?!现在你好过了,就不想着娴娘娘了吗? 她语气严厉极了,“没有娴娘娘,哪有你的今天!” 永琪深吸了一口气。 他太久没有听过这句话了,也第一次觉得这话有多么的刺耳和难听。 “额娘。”永琪轻声道:“儿子走到今天,难道没有我自己的努力吗?” “你说什么?!”海兰不敢相信,永琪竟会质疑她,便扬起了巴掌,“白蕊姬养了你才多久,你竟将额娘说的话都忘记了吗?!” 永琪不躲不避,任她一巴掌落在了脸颊上,可表情却有些伤心,“额娘,自打离开了延禧宫,儿子想了许多事,便也明白了额娘说的,做的,教的未必都是对的。” 他用极低的声音缓缓道:“额娘,儿子记性很好,也还记得大哥和三哥出事的原因。” 海兰心惊胆战,“是他们不忠不孝!” “不!”永琪抬起了头,眼睛通红,“是因为我!大哥是因为额娘教我在皇阿玛面前说的话,三哥是因为额娘利用我来引导他!额娘,纯贵妃和你那么要好,你为何要害她?” 第161章 下次还敢 “不是的。”海兰气势一矮:“你听谁说的,是不是白蕊姬?额娘告诉你,和你没有关系,是他们——” “是他们笨,信了额娘。”永琪双眸含泪,“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容易相信您,您自己不清楚吗?!” 身为皇子,就算再单纯,也不会被一个陌生妃嫔全然诱导。 大哥和三哥相信,是因为纯贵妃和额娘交好,信她不会害自己。 永琪盯着地面,泪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他却成为了刺向兄长最狠的一把刀。 海兰勉强镇定下来,“是他们自己误会了,再说了,成王败寇,额娘也是为了你谋划。” “为了儿子?”永琪好像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语,“额娘,如果儿子想和十二弟争一争呢?” “什么?”海兰被这一句话点燃了怒火,“你也配?!” 她好似个暴怒的母狮子般扬起了巴掌,“额娘现在就教一教你!” 永琪闭上了眼。 额娘生养了他,他不能躲。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永琪慢慢睁开了眼睛,却瞧着面前多了一道玫红色的身影。 是玫娘娘! 她紧紧握着海兰的手,转头和永琪温和道,“永琪,永和宫里备下了姜汤,你先回去喝,这里嘛,本宫有话和愉妃说一说。” 永琪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白蕊姬催促的眼神中掉头走了。 “玫妃!”白蕊姬的手颇为有劲,抓着海兰动弹不得,只能恨道:“你教了永琪什么?!” 白蕊姬不急着回答,直到确定永琪走远,什么都听不见了,才狠辣的转过头,“愉妃想知道吗?” 海兰的心“咯噔”一下,还不等她说出话来,就看见白蕊姬松开她的手,顺手接过了—— 俗云手中的鞭子。 海兰的眼睛瞪得溜圆,连连往后退,“你想干什么?” “愉妃不是想知道本宫是怎么教永琪的吗?”白蕊姬一甩鞭子,笑嘻嘻道:“说说多没劲,愉妃不如试一试?” “你敢!”海兰只能发出无力的喊声,“你就不怕皇上怪罪?!” “呵。”白蕊姬懒得和她废话,一挥鞭子就甩了上去,“先抽你再说!” 永琪越乖,她就越明白他在延禧宫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 他姓爱新觉罗,名永琪。 不是什么工具人! 鞭影阵阵,海兰咬着牙,却又起了恶毒的心思。 永琪不是不愿意回来吗? 那她就借着这件事闹到皇上面前去,让皇上看看他为永琪找了个怎么样的泼妇。 她不能养永琪,白蕊姬也不能! 这又是在宫道旁,海兰既存了闹大的心思,就很快就被提进了养心殿。 海兰忍着身上的痛楚,正要抬头状告白蕊姬之时,却看见皇上书桌旁还站着一人,正温婉笑着看来。 不好! 海兰心头一震。 为什么魏嬿婉会在这里? 魏嬿婉当然在这里。 她的永寿宫距离养心殿最近,听说白蕊姬鞭挞了海兰,她便立刻赶来了养心殿。 未雨绸缪。 若没闹到养心殿来,她就当来刷刷存在感。 若闹来了,她总不能让自家姐妹吃亏了不是? 而龙椅上的皇上也头疼的紧,“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皇上。”海兰磕头道:“臣妾思念永琪,便在他下学的路上等着想说几句,可玫妃竟不由分说的就提了鞭子来抽臣妾。” 她哭着道:“臣妾九死一生才生下了永琪啊,可玫妃她竟连一面都不愿让臣妾见。” 弘历又看向白蕊姬,“你呢?有什么话要说?” 白蕊姬本想梗着脖子说一句,海兰就是该打! 可看着上面魏嬿婉递过来的眼神,白蕊姬当即乖乖道:“皇上,臣妾从旁经过,看见愉妃在抽永琪巴掌!” 她认真道:“皇上若不信,可唤永琪过来,再和愉妃手掌比对一下便可知道真假。” “抽,巴,掌?”弘历甩了甩佛珠,字字重复,却又堆叠上了几分威压,“愉妃,你抽永琪巴掌?” 海兰心惊肉跳,却又不敢欺君,只能嗫嚅道:“永琪不听话,臣妾只是教他。” “呵。” 弘历看向愉妃的眼神已带了几分不屑,“你有什么资格抽朕儿子的巴掌?!” 说的残酷一些,后宫这些妃嫔,均是皇子来到这个世界的工具。 除了几个特别得宠的,其余的在弘历眼中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海兰怎么敢?! “许是愉妃娘娘将永琪当成了她的私有物。”魏嬿婉轻声道:“所以教训起来毫不手软。” “不。”海兰还想挣扎,“臣妾并没有这么想,只是……” “只是愉妃从小都是这般教导的,一时习惯了?”魏嬿婉缓缓道:“愉妃,既你说五阿哥不听话,那不如告诉我们,他究竟哪儿不听话了?” 海兰开不了口。 魏嬿婉冷笑。 不想说,那就她来揭开好了。 “五阿哥是个人,他不是一样东西,他有自己的思想,而不是你说要让他如何便是如何。”她轻声道:“我们都知道你和皇贵妃关系非比寻常,可你不能要求五阿哥也如此呀?” 这句话滋溜一下便就窜进了弘历的耳朵之中。 永琪不听什么话? 不听海兰的话。 海兰能说什么话? 只有姐姐。 也不用海兰解释了,这么简单又明显的箭头,若弘历还不明白,他便不是乾隆了。 “愉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弘历冷冽道:“朕竟不知道你在这后宫里除了朕还效忠着别人。” 海兰自己疯癫不说,竟还打算将永琪教成这个模样! 弘历颇为庆幸当时将永琪交给了玫妃,不然长久下去,他孝顺又能力出众的儿子会被蹉磨成什么样子! “进忠啊。”弘历吩咐道:“愉妃降为愉嫔,玫妃……” 他看了眼跪着的白蕊姬。 玫妃虽占着理,可总是这么冷不丁的抽人,他也有些扛不住,“玫妃别总这么暴躁,回去永和宫反省个三日!” 白蕊姬无所谓极了。 不过是三日而已,下次还敢! 海兰却不怎么好受,她发髻皆乱,身上还在隐隐作痛,却罚的最重,这让她怎么甘心? 可没想到,弘历瞅了她一眼,补充道:“还有皇贵妃禁足三月。” 第162章 皇贵妃娘娘的确又爱吃辣了 ???? 一直在翊坤宫坐着的如懿看着前来封闭宫门的太监有些反应不过来,“出了什么事吗?” 她连门都没出,怎么就又要被禁足了? 前来宣旨的进忠垂手笑着,“这个嘛,得问一问愉嫔娘娘了。” 如懿更不明白了,“愉嫔?” 海兰前脚从翊坤宫走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个多时辰后,就贬了位份? “也不是什么大事。”进忠知道因为最近容佩脸肿不出门,如懿一点外面的消息都收不到,便贴心解释道:“就是愉嫔娘娘在宫道上抽五阿哥几个巴掌,被皇上叱骂了,连带着您也被牵连了。” “这又和本宫有什么关系?”如懿甩起锅来毫不犹豫,“那是愉嫔做的错事啊。” 瞧。 出了事,便从海兰变成愉嫔了。 进忠见怪不怪道:“皇上是这么吩咐的,奴才也就这么做了。”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如懿忍不住起了身,“本宫要见皇上。” “皇上正在议事,不许任何人打扰。”进忠挥手吩咐小太监将门拉上,“容姑姑的刑罚还未结束,奴才每日还会过来一趟的。” 关门,将如懿的嘴脸都关在了里面。 进忠轻松的拍了拍手,顺便不屑的觑了眼翊坤宫的大门。 还想去养心殿再演一场苦情戏吗? 江与彬递了消息给他,从脉象看,如懿又有孕了。 这一胎,该是五公主了。 他还记得江与彬告诉他时的严肃,“皇贵妃宫体有损,这孩子又来的勉强,怕是出生就会有先天疾病。” 医者父母心,江与彬难掩心头的厌恶,“她真是不顾龙胎。” 龙胎? 进忠边往养心殿走,边慢腾腾的想着。 皇贵妃连皇上都敢怼,又怎么会顾念龙胎呢? 想来,得知自己再度怀孕只会欢喜庆幸自己没有服用避子汤吧? 翊坤宫封宫,如懿想要送消息出来,必定得通过别人。 也就是说这个消息会先递到进忠手中,至于什么告诉皇上,便就由进忠来选择了。 譬如现在—— 嘉嫔伺候的时候。 四妃空了一个位置,嘉嫔最近十分勤勉,日日痴缠着皇上,盼着得了这个好处。 弘历爱年长的,瞧她这般模样,也纵着她。 所以,当进忠说如懿怀孕时,嘉嫔掩饰不住自己的恶意,笑道:“皇贵妃又怀孕了?这一次不会又搞什么酸儿辣女的笑话了吧?” “听翊坤宫传出来的消息。”进忠回道:“皇贵妃娘娘的确又爱吃辣了。” “……”弘历烦躁道:“让江与彬看着点,余下的别管了,也不必禀报朕。” 同样的蠢事还要做两回,他真的没有办法和如懿沟通了,也实在怕她又闹什么出来,索性吩咐道:“让御膳房给翊坤宫送饭菜,太辣的不许,另外,禁足再加两月。” 倒不是怜惜如懿,只是为着这孩子不必像永璂那样,出生就吃药,现在看着也比寻常孩子弱一些。 待五个月禁足出来,这胎也稳了,就让她随便折腾去吧。 弘历实在懒得管了。 于是,这一年的冬日过的极为安逸。 除了呆在延禧宫的心急如焚的海兰,余下的都懒懒散散起来。 就连想升妃位的金玉妍闹腾了一会也惫懒了下来。 那些互相倾轧的心思都偃旗息鼓,收进各自的心里去了,意外的露出了点和谐。 嗨。 又不是初进宫的新人了。 谁都知道这宫里的圣宠是有限的,给了这个多一些,另一个就少一些。 再说,没有大事发生,她们的位份也不会变动,不如好好过个冬天吧。 皇上宣就去,不宣就在各自的宫里烤着火,唠唠嗑,日子嘛,舒舒服服的过去了。 魏嬿婉也是这样。 只苦了进忠。 养心殿里暖和,可他并不只在里面,进进出出,一冷一热真是折磨。 偏生这样,还见不到令主儿。 其实他如果旁敲侧击一两句,皇上一定会宣了魏嬿婉来。 可进忠舍不得呐。 外面又冷,地面又滑,魏嬿婉走了来,脸都会被吹红了几分。 啧。 进忠摇了摇头,不成。 越回想越想念。 徒弟呀,还是得尽快挑了上来。 他记得这一次净身的人里面有几个还算不错的,也许可以提过来试一试。 正事才想了一会,进忠的思维又偏了过去。 这会儿,令主儿在做什么呢? 暖阁里该点着炭火,整个屋子暖烘烘的,主儿该拿着卷书,懒洋洋的看着吧? 那扇给他留的小门,必定也悄悄开着。 自打他与令主儿这份不确定的变成了确定,永寿宫这几个倒是心照不宣。 啧。 进忠想起了那扇小门,便更觉得时辰难熬。 待到了晚上下值的点儿,他是半分不带犹豫的走了。 换班的进保眨了眨眼,只觉得养心殿可能太冷了,把师哥冻的这么迫不及待就回去了。 进忠才不管他想什么,待他从角门钻进了永寿宫,便瞧着暖阁里并非他想的那般光景。 几个人挤在了书架扶着梯子,正仰头看什么。 进忠撩开帘子一看,却也嘴角抽了抽。 只见梯子的最高处,魏嬿婉正翻找着什么,身子一晃一晃的,直让进忠直抽冷气。 永寿宫竟连一个站的稳的梯子都找不出了吗? 他也不敢出声怕吓到了令主儿,便一手一边,扶着了梯子的两边。 澜翠春婵本仰头看上面,突然视线范围内多了一只红色的蟒袍袖子,再顺过去一瞧。 得。 两人同时松了手,将空间留给了进忠。 偏王蟾傻乎乎的要开口唤他,被进忠眼睛一瞪,只能耷拉着脸出门去了。 不过王蟾是个好孩子,出了门他就又高兴了。 进忠公公来了,娘娘也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而梯子上的魏嬿婉本来左摇右摆还挺得乐子,可这会却晃不动了。 再往下一瞧。 呀。 她笑眯眯道:“进忠公公来了呀。” 第163章 也算相配。 “嗯。”见令主儿看见了自己,进忠才开口道:“爬这么高也不怕摔着。” 魏嬿婉将找出来的书卷递给他,“下值了?” 进忠接了书,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一手去扶她,另外另一只手还稳稳的。 啧。 魏嬿婉起了坏心思。 反正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外面下着雪,门也关着,这会也不会有人来。 她索性坐在梯子最顶上,挑衅看他。 目光之中意思也很清楚。 不想下来。 除非你抱。 意思是表达出来了,只是脸蛋儿不争气,染上了一层红霞。 进忠好笑,却还是上去一步,单手揽住了她,将她从梯子上抱了下来。 真有力气。 魏嬿婉感慨。 那一日,进忠一溜将她抱回永寿宫也不怎么喘。 待落了实地,进忠就将梯子往外一推,顺便递给了外面候着的王蟾一个眼神。 这什么梯子,不必留在永寿宫了。 用眼神吩咐完,进忠再回头一瞧。 令主儿早已靠回了软榻之上,随手捧起一杯茶正要喝。 “睡前别喝茶,小心睡不着。”进忠快手快脚的截住了她的动作,又去旁挑了个橘子的剥着,“吃个橘子吧。” 魏嬿婉用嘴巴接了,在口中慢腾腾的咬着。 屋内,除了腾空而起的橘子香味,还多了一丝—— 进忠的气味。 大约是因为他总要进出养心殿,原先干净的皂角香味也沾染上了龙涎香的味道。 也不奇怪。 这皇宫和个大染缸一般,总是你混上了我,我混上了你,谁又能全然是一开始的自己了? 进忠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只安静的递着橘瓣。 好几次了。 他来,除了摸摸手,说说话,什么都不敢做。 亲是亲过了,抱也是抱过了,可这心还是忐忑着了。 毕竟,进忠也没想到自己的压制克制的欲望,会如此的不可控。 刚一露头,就烈的让他觉得危险。 中秋那日,若不是令主儿睡了过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小人吧? 进忠沉默的再递上一片。 所以,他只能先将自己的欲望锁好,锁得更深,起码在能控制住之前,不要显露出来,也怕—— 他这般肮脏的心思玷污了令主儿。 许是他的心不在焉太过明显,魏嬿婉从书卷的一旁看了过来,“想什么心事?” 进忠总不能将他想的说了出来,只能笑道:“没什么,只是今日御前有个宫女得了恩准出宫去了。” 魏嬿婉的注意力挪了过来。 能进忠特意过来说的。 便只有一个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的人。 “茂倩?”魏嬿婉放下书卷,“是出宫嫁人了吗?” 她记得这人,是个直爽大方又利索的人。 前世皇上选了她,算得上对凌云彻十分好了,嫁妆,房子都是茂倩的,她又无父无母,凌云彻娶了她,又不算入赘,还得了她的身家,说的难听点,算得上吃绝户了。 如果凌云彻踏实过日子,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可惜。 凌云彻想不透。 进忠缓缓道:“嫁了个御前侍卫,正统上三旗出身,也是个上进的。” “挺好。”魏嬿婉微微一笑,“有了个好去处。” 茂倩和她们这些深陷在内的不同,她是无辜的,也是可怜的,能不要进局就不要进局吧。 击下如懿,也不必非要用她。 说完了这事,屋内又重归安宁。 魏嬿婉没去拿书卷,就这么靠着枕头,看着进忠。 烛火跳动,映得他帽檐下的狐狸眼明明灭灭。 啧。 明明规规矩矩站着,偏生眼中灼热,撩得她心烦意乱。 魏嬿婉很不满这样的状态,便吩咐道:“过来。” 过来就过来。 进忠挪过来了一点,手还背在后面,可感觉却不一样了,就好像什么东西将她罩在了里面,无处躲藏。 哼。 狗奴才还装腔作势起来了? 魏嬿婉想着,顺着腰就摸了上去。 进忠“嘶”了一声,心底的那把锁立刻裂开了条缝。 他想拿开魏嬿婉的手,却又舍不得,只扣着它难耐道:“令主儿,别闹了。” “谁是主子谁是奴才?”魏嬿婉顶开了他的手,继续摸着,“不许挡着。” 啧啧啧。 这太监哪儿来的这身材! 进忠无奈,只能闭着眼任令主儿“轻薄”。 倒不是不敢看,实在是他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个儿。 人呐,总是贪心的。 有一就有二,就有往后的期待—— 要不,还是叫春婵吧? 进忠混混沌沌的想着,令主儿怕羞,想来定会放过他。 可他才张了张口,后腰上就被掐了把。 “春”字在口中打了个转,就没了声息。 他低下头,睁开的狐狸眼水滟滟的,带着丝丝的幽怨。 他的令主儿究竟想要怎么折腾他。 魏嬿婉也不知道。 想法动了,她就顺着心干了。 说起来,前世她就知道进忠呐,想要她。 这份感情赤裸直白。 所以她才愿意给他占着便宜去,不然怎么让他心甘情愿的鞍前马后呢?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后半截两人搀扶着走啊走,就将真心混着就递了出去。 偏生自己迷迷瞪瞪发现不了,直到那十年,饮着蕈菇汤时,她才终于发现—— 她想他。 那份感情热烈又痛楚,直直往心底拼命的钻啊钻,钻的痛不欲生。 她恨自己。 也笑自己。 就算后悔,就算哭泣,就算痛苦又如何? 他回不来了。 魏嬿婉手臂抱住进忠的腰,用侧脸贴上了他的胸膛,嘟囔道:“你也太傻了。” 现在回想起来前世,她最不好过的那段日子真是苦啊。 既不受宠,又要被家人吸血,偏偏宫内还要打点。 处处都要用银子,她那点份例哪够用? 也就是进忠了。 劳心劳力干活不说,连俸禄赏赐也都贴了进来,天底下没有这般傻的人了。 她又嘟囔着重复:“傻奴才。” 在皇上的眼里,她们这群妃子也是奴才。 进忠也是奴才。 嘿。 也算相配。 第164章 这靴子有什么特别吗? 另一面的冷宫里,凌云彻和赵九霄相对而坐饮酒。 赵九霄是真高兴,“你这小子,总算回来了。” 毕竟冷宫孤单,澜翠也不是常常会从冷宫门口经过。 他高兴,就一拳头朝着凌云彻肩膀去了。 他们常这样打招呼。 可原本可以轻松接住他拳头的凌云彻却摇晃了两下,差点坐不稳。 断了腿,平日总受着冷眼嘲讽,这一切终归对他的身体有了影响。 看着赵九霄震惊的样子,凌云彻苦涩笑了笑,“还是喝酒吧。” 他实在郁闷。 燕儿不见了,如懿被禁足了,他的活儿又很累。 真苦呀。 苦得凌云彻叹气道:“赵九霄,我真羡慕你。” 这话让赵九霄差点呛住了,“你莫不是傻了吧?我这日子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还寻思自己俸禄太少,也不敢乱花,每每都攒在了一起,就盼着若澜翠肯点头嫁他那日,不显磕碜。 但这看上令妃贴身宫女的事情,赵九霄不敢和凌云彻说。 实在是凌云彻每一次坐下喝酒,开局都会重提魏……噢不,令妃当宫女的那会,再抱怨她丢弃自己飞上高枝的事,然后洒一点泪水就醉倒了。 赵九霄实在听的太多,也不愿澜翠被凌云彻翻来覆去的念叨,便含糊道:“你这腿也不影响行走,不碍事的,还是好生在御前当差吧,冷宫的日子你也知道,清闲是清闲,可……唉?你哭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冷宫”两个字刺激到了凌云彻,他突然眼泪纵横,“我就是怀念在冷宫的时候。” …… 赵九霄抓了抓胡子,好像有点明白了。 凌云彻没什么志向,有口饭吃,有口酒喝就足够了,让他力争上游,的确是为难了他。 赵九霄试探的问道:“那,你和皇贵妃娘娘说一声,调回冷宫?” 调出去难,调回来很容易。 如果凌云彻想回来冷宫,应该不难。 可凌云彻的重点却偏在了皇贵妃娘娘这个称呼上,他摇晃着起身:“我托付给你的东西呢?” 赵九霄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却还是指了指箱子:“都在那。” 凌云彻睁着迷蒙的醉眼,一瘸一拐地走。 走到那箱子面前,又虔诚的打开,捧出其中放着的那双崭新的靴子。 一双靴子? 赵九霄迷惑极了。 可更令他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凌云彻竟抱在了怀中,还在靴子上印上了一吻。 ??? 赵九霄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凌云彻养马几年,把自己折腾疯了吗? 竟抱着一双靴子又哭又亲?! 赵九霄不懂。 他选择远离。 横竖旁边还有空的庑房,他抱着自己的铺盖去了,随便凌云彻在这里抱着靴子还是抱着衣服。 可到了第二天,赵九霄睡醒了过去看一眼,又惊了一跳。 凌云彻一脸颓废的靠在箱子旁,身边甩落了一地的衣物。 赵九霄再伸头一看,箱子里面只放着那双靴子。 他百思不得其解,终于问出了口,“这靴子有什么特别吗?” 凌云彻暗哑的笑了一声,“它对于我很重要。” 抚摸着上面的祥云图案,他好像就回到了皇贵妃出宫的那一天。 她站在自己面前,笑得那么温暖,“凌云彻,冷宫这段时日一直得你照顾,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所以做了一双靴子给你。” 他还记得他接过靴子时候,和如懿指尖擦过的瞬间战栗。 那就是开始。 他不该忽视的。 “赵九霄。”凌云彻缓缓动了起来,“我要搬来和你一起住。” 他是三等护卫,没有单独的庑房,靴子放在那里,他不放心,也不方便他拿出来怀念。 “……”赵九霄抓了抓后脑勺,“你不怕远就来呗。” 他为人粗线条,又觉得凌云彻被排挤可怜。 只是几日后,他刚和澜翠说上几句话,心里头正美着往回走,可一抬头却好似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 凌云彻站在门槛上,眼眸冰冷,说的话一样凉飕飕的,“澜翠什么时候来勾引你的?” “什么叫勾引?”赵九霄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她是好姑娘,刚也是我叫住的她。” “哼。”凌云彻一瘸一拐的往下走,“永寿宫就在养心殿旁边,她不管去哪儿都绝对不会偶然经过冷宫!” “真的?”赵九霄听呆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欢喜的和一个孩子一样,“难道她是特意来看我的?” “怎么可能!”凌云彻看着赵九霄的笑容,只觉得扎眼的很,“她是令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配一等侍卫也是可以的,凭什么看上你这个冷宫侍卫?” 这话,赵九霄就有些不爱听了。 “我怎么了?”他大声道:“我没银子,可我会疼人啊,若是澜翠肯嫁我,她让我往东我就往东,她让我往西我就往西。” “你怎么这么没志向?”凌云彻气得要死。“你这是娶个媳妇来还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赵九霄不高兴的看向了别处。 凌云彻才不明白。 澜翠那么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他只要看见她就浑身爽利,当天还能多吃上一碗饭。 自己的媳妇不疼,还盼着别人去疼吗?! 唉? 赵九霄好像反应了过来,他转过头来认真道:“兄弟,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她是皇上的媳妇儿,自有皇上去疼,你可不能多想什么。” 他虽然粗心,却也知道魏嬿婉的名字不能在这里提。 可这话落在凌云彻的耳中,浮现的却不是魏嬿婉,而是如懿。 是啊。 她和皇上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又身居高位。 凌云彻心中苦涩。 终其一生,他只能仰望着她,如同仰望着天上的明月般仰望着她那圆润的脸庞,再不能往前一步。 可为什么—— 凌云彻不快的看了眼旁边的大胡子。 赵九霄这么傻乎乎的一人,却和澜翠搭上了,他官职比赵九霄高,怎么就没人同他示好呢? 带着这份不舒服,凌云彻拍了拍赵九霄的肩膀,“兄弟求你一件事,你和澜翠说一声,能不能让我见一见令妃娘娘。” 第165章 这是小爷定的规矩。 赵九霄眼睛瞪得溜圆。 他刚苦口婆心说的话就被凌云彻当个屁放了吗? 他难道没说皇上的媳妇不能惦记吗? 赵九霄粗鲁道:“凌云彻,你想屁吃呢,澜翠和我说过了,你和狗都不得靠近令妃娘娘附近三米内,若是澜翠因此被骂怎么办?” 赵九霄不会什么弯弯绕绕,想到便就说了。 全然不顾凌云彻听了这句话脸色多么难看。 他和狗?! 这是哪门子规矩?! 他没想到魏嬿婉对他,竟真的一丝一毫旧情也不顾。 可现在他有求于赵九霄,便低声道:“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才想着和令妃娘娘见上一面,将话都说开,省的往后再有什么误会,我也只是求你和澜翠提一提,若她不肯也就罢了。” 赵九霄撇了撇嘴。 这还要问? 因着永寿宫的忌讳,凌霄花开的最好的那几日,他是从来都见不到澜翠过来的。 他恨不得将这些凌霄花全给拔了! 但看着凌云彻灰败的脸色,赵九霄还是心不甘情不愿道:“我帮你问问。” 他是个实诚人,答应了就不会反悔,还真和澜翠说了。 澜翠听了竟没有生气,只笑吟吟的应了。 不久之后,还回来告诉赵九霄,“娘娘应了,今夜,就在冷宫外,她来见凌侍卫。” 凌云彻得知这个消息,是欢喜万分,还特意请了假,换上了他最崭新的一套侍卫服装。 他盼啊盼,终于盼到了夜幕降临。 又等了许久,终于等着了角门处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 来了。 凌云彻正了正衣服,努力用最端正的行走姿势往角门外走,心中还想着待会该怎么和魏嬿婉说。 嗯,一开始还是要先说说过去,嬿婉心软,听了说不定会感动极了。 然后再大义凛然的告诉她,自己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以后他再也不会想起她。 可是,如果嬿婉哭了,求他不要这么绝情那该怎么办? 凌云彻不由停下了脚步又仔细想了想—— 唉。 如果嬿婉哭了,他就勉为其难的安慰安慰她吧。 想到此,凌云彻再没有什么犹豫,果断推开了角门。 可还不等他看见外面的情况,眼前就是一黑,好似被什么东西猛然套住了。 “你,你们是谁!” 凌云彻腿脚不好,骤然失去了视线,便也失去了平衡感,被一踹就倒了地,耳边也响起了阴冷却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是你请我们来的吗?” 凌云彻汗毛直竖。 他要见的是魏嬿婉。 为什么来的却是进忠?! 还有,他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 难道来的还不止进忠? 的确不止。 春婵留在永寿宫陪着魏嬿婉,澜翠嘛,将赵九霄引了走。 套麻袋的是王蟾。 现在,从背后掏出一根棍子的就是进忠了。 皇上要留着他当猴儿耍,进忠当然不会要他的命,可挨一顿打却是少不了。 王蟾在旁也踹了两脚。 这什么凌云彻,还嫌自己不够晦气吗? 还想见他们的娘娘,真真是想屁吃。 “别,别打了。”凌云彻哀嚎道:“你们是不是,就没告诉她?” 若是魏嬿婉,若是她,一定不会这么狠的—— “啊!” 进忠又甩了一棍子下去,笑吟吟,“狗和你,不得靠近令主儿三米之内,这是小爷定的规矩。” 上午时,澜翠听了赵九霄的话,回去便找春婵商议。 春婵的意思是,也不必禀报娘娘,就告诉凌云彻娘娘不见就是了。 可澜翠觉得这教训不够。 两人正在激烈的讨论着,偏生就被路过的进忠听见了。 嚯。 搞一搞凌云彻他是最积极的了。 当下就让澜翠去告诉凌云彻,娘娘会去。 待到了夜里,王蟾和澜翠从永寿宫出发,他从养心殿出发,先后就到了冷宫外—— 一起干他丫的。 进忠用棍子抵住了凌云彻的脑袋,好像在寻找角度一般,“小爷有没有告诉过你,令主儿不是你能看的?” 凌云彻恐惧之余,却想起了另一个可怕的想法,“你,你不会强迫了她……啊!” 进忠毫不犹豫的又抽了一棍子,“来打你,是小爷的打算,令主儿全然不知情,至于你心中所想的——” 他凉飕飕的笑着,“就不要说出来玷污了她,凌侍卫有前科在,小爷不得不替皇上防一防,省的又被你偷走了什么去。” 凌云彻想说进忠根本不是,想说魏嬿婉肯定投靠了他,想说他们狼狈为奸。 可感觉着那在后脑勺移动着的木棍,凌云彻还是哑了声。 “这一次只是给你个教训。”进忠将木棍丢给了王蟾,“凌侍卫,忘记提醒你了,皇上带你回来,你便要当值,日日当值,断了一条腿要继续当值。” 他“呵呵”道:“断了两条腿也要继续当值,懂了吗?” 这句话,比任何威胁都要让凌云彻恐惧。 怪不得,他今日请假时,刘炎看过来的眼神那么可怖。 进忠笑了,“所以就算你告去了御前也没用,因为啊,这是皇上的命令——凌侍卫,你是怎么敢今日不去当值的呢?” 凌云彻如坠冰窖,他想要说不可能。 可偏偏理智告诉他。 是真的。 皇上让他回京,就是这么个心思。 他以为离开了木兰围场,虽然断了腿,可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可现在他明白了,这叫什么脱离苦海?明明是坠入了无间地狱。 凌云彻呆呆的趴着,听着身边脚步声的逐渐远去,却始终没有力气爬起来。 冰冷的雪渗进了麻袋之中,很冷,很冰。 没有什么比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却被迫着往上走更令人绝望了。 不。 凌云彻突然坐直了身体,胡乱将麻袋扒了下来。 他还有机会的,皇贵妃只被关了五个月,只要他等到她出来,一定能有办法的。 但这一顿揍之后,他是彻底明白了。 魏嬿婉早就不需要他的怜悯了,永寿宫就像个铁桶一般,牵一发动全身,真正需要他的是皇贵妃啊。 她那么的柔弱纯白,又总被陷害,她是需要他的,不然怎么会送他靴子呢? 第166章 你要你的妹妹再嫁? 冬去春来,翊坤宫解除禁足时已是初春时节。 只是如懿被放出来时,才发现宫内竟空了大半。 除了她和愉嫔,余下的都被皇上带去了圆明园了。 “姐姐。”海兰怕如懿不高兴,小心翼翼道:“皇上命嫔妾留下来照顾你,他还是关心你的。” 这句话,让紧绷着的如懿放松了下来。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嘟囔道:“也是,本宫怀着龙胎,不适合出宫。” 话虽这么说了,可如懿还是有些怪罪。 就算她不愿意去,皇上也该知会她一声,等她下了决定呀。 怎么闷声不吭便就带着人走了呢? 她忧愁的呼出一口气,“本宫不在 ,外面就乱糟糟的。” 规矩不成规矩。 “皇上他们要去多久?”如懿又问道:“想来很快就回来了吧?” “……”海兰不敢骗如懿,只能含糊道:“皇上没说回来的时日,想来也要不了多久。” 见如懿信了,海兰也松了口气,可心里却苦得很。 哪是要不了多久,起码要入秋才会回来了,这么一算,姐姐要一年不能见到皇上了。 她暗暗后悔当时不该冲动,牵连了如懿。 更可恨的是,永琪竟也真的一次没有再来过延禧宫! 真是个白眼狼。 海兰不愿再想他,便去搀扶如懿,“姐姐,你身子重,我们先回翊坤宫歇着吧。” “好。”如懿扶着她的手,就好像平日扶着容佩的手一般无二。 没人觉得不对。 毕竟,在翊坤宫里,海兰和奴婢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样只能站着回话,一样得伺候着如懿。 比不得她们这边的冷清,圆明园中还是顶顶热闹的。 皇上住了九州清晏,太后住在了长春仙馆,魏嬿婉还住着绾春轩,意欢呢,也还在春雨舒和馆,不过这一次,白蕊姬却住在了露香斋,其余妃嫔们便寻了住惯的宫舍,至于从未来过的恪贵人,也只是随便点了个偏远的宫舍住着。 待各妃嫔安置好了,太后手一挥,就免了请安。 这里花红柳绿,风景甚美,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她也能趁机歇一歇。 如懿没来,便将宫内的松弛感也带到了圆明园里来。 只是此时的春雨舒和馆,却有些凝重。 魏嬿婉指着摇篮之中木娃身上,“这道裂缝是何时出现的?” 意欢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前几日,一开始只出现了一条小条,后来裂的越来越大,而且——” 她示意魏嬿婉看旁边,“这里还出现了新的。” 白蕊姬也跟着看了过去,不由惊讶道:“这里有七八条,如果最后裂开的和这一道一样的话,岂不是……” 她有些不忍心说出来。 可意欢已经接上了话头,“木娃会彻底碎裂。” “两年之期快到了。”魏嬿婉喃喃道:“钦天监监正说这木娃只能用两年,往后得靠他自己的命了。” 意欢的嘴唇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昨夜,纳福咳嗽了一夜,太医过来看了,说是染上了风寒,但我还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修长的手指点着木娃身上的裂缝。 “一道裂缝就让纳福生病,若连续七八条呢?!” 魏嬿婉沉默了。 幼子孱弱,又是偷来的命数,结果不容乐观。 白蕊姬有些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气氛,便催促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不,我们请监正来看一看?或者再做一个新的木娃替代?!总会有办法的吧?” 这一次,意欢也沉默了。 她漂亮的眼睛安静的看着魏嬿婉,“嬿婉,你告诉我实话,没了木娃,纳福还能不能活?” “……”魏嬿婉深吸一口气,“九死一生,难!” “为何?” “天象所示,是皇上命硬,克子!”魏嬿婉垂着眼睛,“木娃烧掉后,十阿哥永玥的名字会被彻底划去,但,这还不够,纳福离皇上太近,在血脉的影响下,说不定也难逃一死。” 白蕊姬捂着嘴,“嬿婉你的意思是——?” “对。”魏嬿婉抬起了头,看着对面清冷美丽的女子,“纳福必须走,必须离开皇宫!意欢,你舍得吗?” 这句话,让意欢几乎站不稳。 “意欢。”魏嬿婉轻声道:“我只问你一句,皇上和纳福,你选谁?” 意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道:“纳福。” 她是爱皇上,可更爱纳福。 在皇上身边,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妃子,可在纳福身边,她是他唯一的额娘。 可她是妃嫔啊,想要跟着纳福走,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选他,就有救。”魏嬿婉握住了她的手,也将白蕊姬的手抓了过来,“机会,很快就会来的。” 什么机会? 当然是准噶尔内乱! 前世,这件事和十阿哥死亡的事情夹杂在一起,发生的又快又乱。 可也是意欢唯一的机会! 这个机会,她一定要帮意欢抓住。 果然,没过多久,皇上便一改之前的闲适状态,进了勤政殿就再也没有出来,大臣一拨一拨地往里面赶。 这份紧张也传播了出去。 太后也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她谨遵不扰政事的决定,硬扛着没有派人去问。 她不去问,皇上却自己来了。 只是告诉她的话,却让太后震惊不已,“皇帝你说什么?你说准噶尔内乱?!额驸被杀?” “皇额娘莫要心急。”弘历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她,“皇妹的信,您看一看。” 等太后看完了信件,弘历才缓缓道:“多尔扎残暴不仁,耽于酒色,又多有内宠,端淑妹妹过的不好,死了也就死了,可这达瓦齐自立后,竟要求迎娶端淑妹妹。” “他怎么敢!”太后气的直喘,“就算多尔扎再怎么不好,也是端淑的夫君,达瓦齐杀了他,他怎么敢求娶的?!皇帝,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弘历甩了甩佛珠,才缓缓道:“皇额娘,水患害民,贪官祸国,接连而来,内情未安,朕也很为难。” “也就是说,你要你的妹妹再嫁?”太后骤然起了身,右肩上的黑气随着她的动作猛然冲了上来,顺着她的耳朵逐渐往内里去。 “皇帝,为了江山社稷,哀家忍着心痛送了端淑出去,她为了大清朝 已经付出了很多,这么多年受的苦她也从来不说,皇帝,你忍心吗?!” 弘历握紧了佛珠,“皇额娘,满蒙本就有再嫁的习俗,达瓦齐骁勇善战,还特意求娶端淑,朕认为……” “哀家不听你的什么认为。”太后怒喝道:“你就告诉哀家你是不是决定了?” 第167章 此法大不韪 自打太后放手后,她头次这么情绪激动,又和弘历怒怼了起来。 弘历心底的怒火被激得也在往上拱,“皇额娘,你以为朕不心疼端淑吗?可就算朕立刻发兵又有什么用?端淑妹妹被软禁在准噶尔,朕不敢赌,朕怕达瓦齐会毁了妹妹名节,或不顾一切杀了妹妹!” 他说的很有道理,“达瓦齐能谋划杀了多尔扎,说明他不蠢,他不会放走端淑妹妹的!” 太后声音更高亢,“那就杀了他。” 她心疼她的女儿,她想要端淑回来! 弘历摇头,“皇额娘,朕说过了,现在并不是开战的好时机,输赢都会因为端淑在准噶尔而备受制约。” “好好好。”太后怒极,口不择言道:“你说这么多,不都是因为只要献出端淑,便能不费一兵一卒换来准噶尔的宁静!哀家,哀家——” 诅咒的话语几乎要破口而出。 太后快要受不了了。 她想要斥骂皇帝,想要说她只有两个女儿,帮不了皇帝多少,以后也不必养什么将士了,就让后宫给他多生几个公主,好为他的江山打基石。 太后知道不该这么说,可偏偏忍不住,“皇帝,哀家——” “……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 忽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歌声。 屋内剑拔弩张的两人同时转过了头,细细听去。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不知何处用将军啊~~” 遣妾一身安社稷。 弘历一字一句的在心底跟着。 不知何处用将军。 他闭了闭眼,态度突然就软了下来,“皇额娘,是朕太心急了,且在等几天,朕尽力转圜。” 说罢,他便急匆匆的走了。 太后跌坐回了座位上,看着弘历的背影沉默良久,最后长吐出一口气,“福珈,出去迎着吧,她该来了。” 谁该来了? 福珈没明白,可出了门略等了一会,便看见一个穿着藕粉色梅花刺绣轻纱长裙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过来。 “令妃娘娘。”福珈真情实感的请她进去,“太后等你很久了。” 令妃曾为太后留下柔淑公主,福珈相信,她同样也能帮太后带回端淑公主。 “你来了。”和皇上争吵用光了太后的力气,她疲惫的揉着眉心,说话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一进门,魏嬿婉就注意到了太后头上涌动着的黑气。 她不动声色的坐在了太后身旁,殷切的扶着她的胳膊:“太后娘娘,你没事吧?” 话说着,手上的印记也在抽着黑气。 原先这黑气藏匿着不好清除,现在爆发了出来,反而给了魏嬿婉机会。 “哀家有什么事呢?”太后眼中隐约带着泪,“只可怜端淑,皇帝他竟不肯迎回她。” 她苍老的手拍着魏嬿婉的手背,“端淑是哀家长女,先前下嫁蒙古,是为国事,哀家认了,可他竟还让端淑再嫁,嫁的还是杀夫仇敌,哀家知晓端淑的性子,怕是会苦不堪言呐。” 魏嬿婉默默听着,抽尽了最后一点黑气。 太后几度哽咽,“你告诉哀家,该放手,该不管,哀家听了,也得到了好处,所以哀家想问你究竟有没有法子让端淑回来?哀家只想她安度余生,再不要颠沛流离了。” 这个时候,她不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她只是一个期盼着远方孩子归来的母亲。 “臣妾有一法。”魏嬿婉起身跪下,“但此法大不韪,臣妾不知该不该说。” 太后止住了泪水,不由望着她,“你说。” “臣妾以诗句提醒了皇上,但皇上只说转圜。”魏嬿婉轻声道:“说明皇上是明白端淑公主为大清付出了什么,对她也有不忍心。” “端淑和皇帝关系不错。”太后沉声道:“所以哀家才不明白为何他会做这个决定!” 如今的大清,不可谓不强大。 就算寒部和准噶尔联合,亦不可能撼动大清。 那为何要被制约呢? 魏嬿婉不能说皇上的性格多少还受着黑气的影响,只能告诉太后,“皇上心疼妹妹,却不够痛。” 痛? 太后愣了愣,“你是什么意思?” “木娃代替纳福已经到了极限。”魏嬿婉重重磕下了头,“纳福也初现了被克的征兆,若还留在宫中,最多半年,必死无疑。” 太后坐直了身体,严肃道:“你可知皇家血脉外流也是……等下,这就是你所说的大不韪?” 她急匆匆道:“若按寻常出宫,大约是会找一个皇亲国戚来养着,这还不够护住纳福吗?” “不够。”魏嬿婉低声道:“纳福要活下来,必须远离任何和皇家有关系的地方,而且——若按常规来办,太后娘娘,你便没有破局之法。” 太后微微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令妃,你想说什么便一道说了吧,到现在都是哀家得的好处,那你呢?你想要的是什么?” “仅凭纳福一人还不够,砝码还要再加。”魏嬿婉仰起了头,“太后娘娘,你信臣妾,此事一定会成。” 坐以待毙,并不是太后的性格。 她沉吟道:“好。哀家就信你一次。” 第168章 野鸡崽子汤? 接下来的几日,春雨舒和馆几乎整夜整夜的点着灯。 纳福病重,跟来圆明园的几个太医日夜守在暖阁内。 前朝政务忙碌,皇上抽不出太多的时间过来看纳福,只能听着齐汝时不时的回禀。 只是这消息,越来越让他心思沉重,“朕原想着纳福养的健壮,就算到了木娃失效的时日也会无碍,怎么会日渐衰弱呢?!难道朕与他,就是父子缘薄吗?” “监正也守在那里。”进忠捧了茶在皇上手边放下,忧心道:“皇上,您一夜没睡了。” “呵。”皇上盯着眼前的奏章,“朕睡不着啊,前朝为了准噶尔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后宫还接连出事。” 他伸手去拿茶杯,低声道:“也许真的是天象不可逆,一切不过是枉然。” “皇上。”进保从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哭着道:“春雨舒和馆来人,说,说十阿哥过世了!” “什么?!”弘历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洒了一地的水,他却宛若不知般“腾”的一声起了身,快步冲了出去。 可还未走近春雨舒和馆,弘历便远远听见了里面哀哀的哭声。 他的脚步如同灌满了铅般举步维艰。 纳福。 他的十阿哥。 “皇上。”意欢哭的不能自已,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纳福他,他——” 皇上心痛的将意欢揽入怀中,再看向床铺上。 木娃身上横七竖八数条可怖的裂缝,而在它的旁边,是一动不动的纳福。 皇上记得,纳福已经会奶声奶气的唤他“皇阿玛”,会坐在他的膝盖上撒娇,会跑会跳—— 可如今,他没有了气息。 纳福死了。 皇上心痛如绞,想要叱骂,却在面对跪了一地的人时哑了声。 难道,难道真的是他克了孩子吗? 他不愿承认这件事,只能忍着心里的伤痛,安慰怀中的意欢,“舒妃,你要节哀,朕还在。” 可连他都知道,面对失去孩子的母亲,这句话是多么苍白和无力。 太后娘娘晚了几步也到了,她看着床铺上的孩子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真是多事之秋啊,皇帝,你好生安抚舒妃,十……纳福的后事,哀家来吧。” 皇上点了点头,扶着意欢往里面去了。 他一走,太后打了个手势,福珈便挥退了无关人等,快步上前将纳福抱在了怀中。 “七日。”太后低声与旁边的魏嬿婉道:“告诉舒妃,只有七日。” 七日后,纳福会从假死的状态中清醒,她也会送纳福离开。 舒妃要走,也只有这一个机会。 若舍不下皇帝,便也永远见不到纳福了。 “谢太后娘娘慈悲。”魏嬿婉微微屈膝,“臣妾会告诉意欢姐姐的。” 七天。 意欢没有什么犹豫的,若说舍不得,只能说舍不得魏嬿婉和白蕊姬,但她们都劝自己选择纳福。 毕竟纳福还小,他需要母亲。 所以意欢一定会走。 但走之前,意欢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要榨干自己最后的价值。 第一日。 意欢在九州清晏殿书房哭道:“皇上,我们的孩子没了,是臣妾对您不住,留不住他,皇上,臣妾无用,臣妾……” 皇上被她引得连连落泪,“不是你的错,是,是……罢了,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不。”意欢哽咽道:“是臣妾的不好,臣妾就不该生养他,无端端让他生生受罪一场。” “舒妃,你莫要……来人!”弘历眼瞧着意欢软在了怀中,厉声道:“快宣齐汝来!” 齐汝来了,只说舒妃悲伤过度,伤了身子。 待宫女搀扶着意欢走了,弘历便又问道:“齐汝,十阿哥和舒妃……究竟和坐胎药有没有关系?” “是药三分毒。”齐汝回答道:“再好的药也不会对身体全然无害。” 弘历听了,深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纳福的死,也有他的原因在内。 是因为他不信意欢,让她服用了这么多年的坐胎药带来的恶果吗? 这话,他没有再问齐汝,只无力的挥了挥手,让齐汝退下。 第二日。 皇上听说意欢又哭了一天,实在忍不住,便趁着夜色到了春雨舒和馆外。 里面,传来了荷惜的声音,“主儿,您哭了这么久,不能再做这费精神的活儿了。” 意欢执着的声音传了出来,“给我。” 一阵窸窸窣窣后,便是轻声的吟唱,“拟散闲愁驻御园,无端翻致黯销魂。” “但逢景物试追想,率觉凄凉不忍言。” 皇上几乎要被愧疚和感动给淹没了,他再没有犹豫推了门进去。 而里面意欢还在低声啜泣,“这是皇上悼念孝贤皇后所写的诗,若有朝一日我去了,皇上会不会也这么怀念我呢?” “舒妃。”皇上上前夺去了她的毛笔,“你不能这样下去,朕心疼。” 他将意欢抱在怀中,喃喃道:“你与她们都不一样,舒妃,等你好了,朕会和你好好的。” 意欢带着泪眼仰头看他。 他是内疚了,是对过去做的事情感觉到了抱歉,可又有什么用呢?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啊。 难道他的道歉,就能将她曾经喝下去那无数的坐胎药抹去吗? 不能。 纳福在等她,她也早不需要这沾染上了猜忌的感情。 于是,意欢靠在皇上的胸膛上,喃喃道:“皇上,嬿婉和蕊姬也很伤心,却总是来劝慰臣妾,皇上,若哪一天臣妾跟着孩子去了,您就看在臣妾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替臣妾还了这份情好吗?” 在这个时候,皇上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甚至还重重点了点头道:“舒妃,朕知道你和她们感情好,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待她们。” 他低下头,又扶着意欢的胳膊道:“还有你,你也要好好的,朕才能安心啊。” 看着弘历一如之前俊朗的面貌,意欢的心却无甚波动,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三日。 皇上下旨,许十阿哥随葬端慧皇太子园寝,以郡王身份举丧。 如懿亦借着这个机会来了圆明园。 只是她来了之后,却径直去了春雨舒和馆。 她看着馆内素面朝天,披着头发的意欢语重心长道:“舒妃,孩子去了,本宫知道你的心也去了,但也该念着活着的人。” 如懿抬了抬下巴, 示意容佩将食盒捧上来,“本宫特意带了红参汤滚的野鸡崽子,你还是喝一点吧。” 伏在摇篮上的意欢慢慢抬起头来。 野鸡……崽子汤? 第169章 福珈,送客! 看见意欢动作缓慢,如懿鲜艳的下唇微微往右移动了下, 上唇却不动,显出了些微的厌烦。 钦天监说了那么多遍十阿哥养不大,意欢也该提前有了准备,何必做出这副伤心的样子呢? 唉。 意欢变得越来越不像她认得的那个痴恋皇上的女子了。 现在竟也学的利用孩子来争宠的勾当。 越想,如懿便越不耐烦,亲手去接容佩捧出来的汤,“本宫喂你。” 意欢哑声道:“皇贵妃娘娘是要喂臣妾野,鸡,崽,子汤吗?” 最后几个字,她一字一顿,倒让如懿有些不懂了。 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个怔愣,却看意欢伸手接过了汤碗。 啊。 如懿笑了,想来意欢终于体会到了她的好处,愿意接受她的汤了。 再看了眼周围,如懿又道:“平日总看见令妃、玫妃在你身边,怎么这个时候人却都不见了?” 她低头转了转护甲,“想来,是看舒妃你没了孩子,所以——” 对面慢慢搅拌汤碗的意欢骤然起了身,劈头就将汤碗砸在了如懿的旗头之上! 这汤还有些料。 所以,里面小块的鸡肉,一个两个都挂在了如懿的头发上,而且那些汤水更是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往下流,滴在了那和枯木一般的衣裙上。 “你做什么?!”如懿惊得往后一仰,若不是容佩及时扶她,必定要摔个屁股墩。 可这都不是要紧的,她震惊的看着眼前气势凛然的意欢。 这还是她认得的清冷才女吗? 怎么和白蕊姬一般粗鲁了?! “皇贵妃娘娘。”意欢冷冷道:“十阿哥刚没,你送什么野鸡崽子汤给我,是想要讽刺我吗?” “本宫没有。”如懿双眼眨得飞快,“舒妃,你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意欢危险道:“可落在我的耳朵中就是这个意思。” 她甚少做这么激烈的动作,却好似将平日里的郁结一扫而空! 很爽。 意欢现在顶着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头衔,就算怎么过分,也不会有人责怪她。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可怖,连平日不可一世,见谁抽谁的容佩都如同老鼠般低下了头,只低声道:“舒妃娘娘,你这样是大不敬。” “那你去皇上面前告我吧?”意欢冷着脸,指着外面道,“皇贵妃,你别告诉我,你不敢!” 如懿嗫嚅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意欢看出了她的懦弱,“你若不敢,就立刻滚,荷惜,送客!” 于是,主仆两人被赶出了春雨舒和馆。 如懿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嘟囔道:“本宫看她失去孩子可怜,才让着她的。” 容佩连连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若真的发起疯来,伤到您就不好了。” 她才没有害怕,也好好的保护了如懿。 被容佩安抚过后,如懿终于挂上了抹微笑,端庄的往前走,可才走了几步,“吧嗒”,一样东西从如懿头上掉了下来。 如懿一时没想起来,低头一看,便忍不住惊叫道:“回去,本宫要回去梳洗!” 她怎么忘记了头上还有意欢砸下来的汤水呢? 再看看周围忍笑的宫女太监,如懿更是脸羞的通红,捂着脸就跑了。 所幸,她住的天地一家春收拾妥当了。 待如懿将身上脸上的油腻腻洗了干净,便也听说了端淑公主的事情。 她自诩解语花,在这种情况下,必定要表露出自己的好处。 如懿断定皇上一定会接受达瓦齐的请求,想来如今的难点在太后身上。 太后疼爱端淑公主,定是反对的。 如懿觉得若能劝动太后,也是她为皇上能做的微薄小事。 只是待她去了长春仙馆,却看见上面坐着的太后稳如泰山,只抬了抬眼皮,“你来做甚?” “臣妾才听说了端淑公主的事情。”如懿肚子颇大,行礼有些吃力,“拖到这个时候才来,是臣妾的不对,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看她身子不便,只能摆手赐座,却依旧嘲讽道:“不晚,你还不如等内务府开始准备端淑的嫁妆再过来看哀家,那时候更好。” 如懿被太后这话堵得一噎,“臣妾刚从皇宫出来,并非有意来晚。” 太后嗤笑了一声,之前没能怼上弘历的话语总算有了去处。 她先缓缓问道:“如懿,哀家问你,你觉得端淑该如何?” 如懿心头一喜。 太后果然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臣妾以为国事为上,如今端淑公主再嫁也许是最稳妥的法子。” 她的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的道理,想一一说出来,若能劝动太后自愿放弃要求端淑公主回来就好了。 太后不愿也没事,反正她已经来过一趟。 等待会去九州清晏殿书房,便又是显出她的好来了。 如懿斟酌着,准备挑一个合适的开头,可没想到,太后盯着如懿的肚子,“你这肚子圆圆的,想来也是个公主吧?” 太后的话,如懿不敢不回,只能抚摸着肚子道:“臣妾爱吃辣,想来的确是个公主了。” “公主好啊。”太后慢腾腾道:“等公主大了,希望皇贵妃还能继续记得这句国事为重的话。” 如懿抚摸着肚子的手猛然一停。 “哼。”太后瞧见了她的反应,“怎么?当初你劝和敬公主的话忘记了?你不是说公主享天下之养,自然要为天下倾尽毕生之力吗?” 如懿厚唇无意识的前后动了动。 她是这么说过了,可那是对和敬公主说的,又不是说的她腹中的孩子! “臣妾,想不得那么远的事情。”如懿难看的笑着,“这孩子是男是女还说不准呢。太后娘娘也还是说说眼前事情吧。” “眼前的事情?”太后平缓的重复着,却骤然一巴掌拍向了桌子,“如懿,你又不是中宫皇后,有什么资格讨论眼前之事?” 她气势凌厉,“如懿,莫要忘记你姓乌拉那拉氏,哀家也没忘记和你姑母之间的仇怨,所以,莫要在哀家这里装什么好心人!福珈,送客!” 第170章 话不投机便动手赶她? 再度灰溜溜被赶出来的如懿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过小半年未曾出来,怎么就哪哪的人都变得这么暴躁? 话不投机便动手赶她? 而此时的九洲清晏殿书房内,弘历听着进保的禀报也颇为无语,“她只来了半天就做了这么多事?” 他竟不知道如懿这么有精神劲,这还是过了午时才来的,若是早上来,怕是整个圆明园都被她闹翻了吧。 不。 弘历突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他果断指着门口道:“进保啊,你去门口守着,换进忠进来伺候,若皇贵妃来了,你就说朕在议事,让她先回去歇息。” 因着他刚失去十阿哥,便不愿再责备怀孕的如懿。 但想着如懿总念叨的“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他又一阵一阵恶心。 索性不见吧。 进保领了命出去,和进忠错身而过时,他还不解的回头看了眼。 师哥怎么笑着呢? 进忠的确在笑。 他猜到进来禀报的必定会被安排阻拦如懿,所以让进保进来。 这也不是陷害,主要吧,进保关于情爱这一窍压根不通,最近也警醒着,最适合和如懿周旋。 横竖如懿几句话是请不回去的,必定会在门口—— “皇上~!” 弘历和进忠同时激凌凌打了个颤。 这么娇嗔的语气,沙哑的嗓子也捏了几分,真让人头皮发麻。 两人一时都不敢说话了,直到听见进保说了几句话,又听见如懿远去的脚步声,他们才同时松了口气。 尤其是弘历,迟疑的问进忠,“她以前都是这个嗓子和朕说话吗?” 他以前怎么没觉得这般难听? 进忠思考了下,其实这娇滴滴的模样应该在凌云彻面前出现的更多,但看着弘历皱眉的模样,进忠低声道:“皇上说的没错,皇贵妃娘娘一直都这么说话的。” 皇上既然这么想了,他若不引导一番,怎么对得起他目前的地位呢? 弘历深吸几口气,将恶心压了下去,决定去陪一陪舒妃。 第四日。 意欢闭门不出,远远的只听见几声琵琶的呜咽声。 弘历被琵琶声催得不敢靠近春雨舒和馆,便不知道如今馆内,魏嬿婉,白蕊姬,意欢挤在一起。 白蕊姬略忙一些,时不时要伸手去拨一拨弦,可另一只手还不闲着,指着面前的包裹道:“我也不知道给你送些什么来,反正拿了一堆孤本诗书,想来你该是喜欢的。” 魏嬿婉简直想要给她一个暴栗,“你忘记意欢出身哪儿了吗?纳兰家还能少了书不成?” 白蕊姬委屈巴巴,“你送了意欢自由,我又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送的,意欢你不喜欢吗?” “喜欢。”意欢正拿着翻看,虽然这些诗集她都看过了,但因为是白蕊姬送的又有了些不同。 “还有还有。”白蕊姬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下面我还藏了几本话本子哦。” 意欢忍着笑,连连点头。 可这些话说完,几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管怎么故作开怀,她们能聚在一起的日子都没几天了。 意欢知道。 她能出宫,是魏嬿婉为她博来的。 一日入宫,终生就禁锢在这红墙之内,再无法挣脱。 所以,她只能强颜欢笑道:“你们别这个表情,我,我……” 最后几个字,意欢哽咽了半天,都说不出来。 她想说,她会想她们的。 可说了又如何? 出了宫,她和纳福存在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抹除。 舒妃意欢,十阿哥永玥都会在史书上画上句号。 她再也进不了宫,见不到白蕊姬和魏嬿婉了。 白蕊姬受不住了,她转过脸将眼泪擦干净,“说好不哭的,怎么眼泪就不听使唤呢?” 魏嬿婉眼圈也红了。 生离别,最为痛苦。 可也是她能送意欢走上最好最好的道路。 “你同我们不一样。”魏嬿婉故作轻松道:“我和白蕊姬出身都不好,能爬上这个位置已经是祖上冒青烟啦,你就安心的出——” 最后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魏嬿婉就被意欢一把抱住了,“我都知道的。” 喜欢哭着道:“嬿婉,你为我做的事情,还有他曾做了什么,我都知道的。” 她为爱义无反顾,不顾家人阻拦,执意入宫,只为了伴随在他身边。 为了爱,她十年不悔。 可当冷静下来,情爱散去,她清晰的看见了隐藏在浓情蜜意之下的冰冷残酷。 她会老,会无趣。 皇上不会,只要他还拥有皇权,便能引得无数女子飞蛾扑火。 哪怕,他白发苍苍。 但到了那时,她面对日益冷寂的宫殿,面对如烟雾般散去的圣宠,只会逐渐衰败。 变成不是自己的模样。 喜欢又将白蕊姬抱了进来,“还有蕊姬,你屡次为我出头,我也都知道。” 她曾以为爱情是他人生的全部,是她们告诉自己还有别的值得在意的事情。 这下谁还忍得住,三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魏嬿婉就止住了眼泪,“意欢姐姐别哭了,你哭了这么多,仔细眼睛。” 白蕊姬拿了帕子来给意欢抹眼泪,“是啊,还有三天呢。” 第五日。 意欢在灵堂上几次哭晕在白蕊姬怀中,却怎么也不肯离开,直到皇上匆匆赶来,强抱她离开。 路上,还与如懿迎面碰上。 如懿正要行礼,却见皇上目不斜视从她身边快速经过,竟一眼都不曾看过她。 第六日。 意欢要了间圆明园湖上的小暖阁,将她抄写的御诗全部搬了进去。 这暖阁只有一条木桥与岸上连接,三面邻水,最是清净不过,很适合修养身体。 皇上当然应允了下来。 第171章 战吧! 第七日。 皇上抽了点空闲时间绕路来到了春雨舒和馆,却见屋内意欢紧张的往身后藏着什么。 皇上几乎下意识的伸手去抢,可待他拿到手中时,却只能倒吸一口气。 是一方染血的素帕。 他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为何?” 意欢默默垂泪不肯回答。 齐汝被唤了来,诊断后只沉痛道:“皇上,舒妃肾气虚弱,这段时间太过悲痛惊惧,引发了旧疾,怕是,怕是……” 皇上怒喝道:“说!会怎么样?!” 齐汝跪地,垂头道:“怕是身体会日渐衰退。” 这话,皇上听齐汝说过了好几次,所有他说过的妃子无一例外都香消玉殒。 可是,和旁的不一样。 意欢肾气微弱,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呀。 皇上几乎被愧疚淹没了,只敢吩咐齐汝好好照顾舒妃,便快速的离开了春雨舒和馆。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意欢将手帕丢到了一旁。 愧疚? 皇上心底就算愧疚到了极致,也不会承认他错了。 帝王怎么会错呢? 意欢轻轻笑着。 不说也好。 也能让她将心底最后一点关于皇上的情彻底抹干净。 夜幕降临,九州清晏殿暖阁内,弘历半靠在软榻上,迷茫的看着虚空。 他遣退了伺候的人,只一个人呆在暖阁内。 这七天,看着意欢一步一步的虚弱下去,他是心疼的,也同样心痛十阿哥的离世。 但,也该停下来了。 他如此,舒妃也该如此。 一个孩子逝去,可以用新的孩子来弥补。 他希望舒妃懂得,也希望舒妃能够配合他,早些从痛苦之中清醒过来。 他需要皇子,也愿意给舒妃更多的宠幸,只要—— “皇上!出事了!”进忠急匆匆的走进来禀报,“暖阁走水了!” 弘历骤然回过神来,在进忠的指引下,快速的往外走去。 出了门,他便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了。 那冲天而起的火光,无一不告诉他那位置是何处。 正是—— 那湖上刚建的暖阁,也是舒妃打算好好休养的住所。 弘历的心脏一阵阵紧缩,脚步越发的快速,直直的朝着那处去了。 可待他到了近前,才知道情形险峻到了什么地步。 唯一连接暖阁和岸上的木桥已断裂开来,火势不会蔓延,可相对的,救火却极难! 四周并无落脚之点,也无法引用湖泊水源来灭火。 且因暖阁皆是木质,须臾之间,便成一片火海,只能隐约看见窗子处有个人影,已被火舌吞没。 魏嬿婉和白蕊姬在旁,哭成了泪人,口中叫着“意欢”。 “舒妃!”弘历也只来得及唤一声,便瞧着那暖阁竟“轰”的一声倒塌了。 空气之中,只漂浮着尚未燃尽的纸张。 弘历伸手接住了从天落下的一张纸片,焦黑的边上,还残留着意欢那娟秀的字体。 他的心好似被万箭穿心了一般,痛的无法呼吸。 “皇帝。”太后亦急匆匆的赶了来,瞧着眼前的惨状,悲鸣了一声往后一仰。 弘历一惊,赶紧去搀扶太后,“皇额娘。” 太后眼含热泪,“痴儿啊痴儿,这是哀家做的孽,早知道她这么痴,哀家就不该帮她一把,无端端让她送了命。” “皇额娘不要这么说。”弘历下意识的就安慰道:“舒妃只是爱子——” 他突然哽住了。 舒妃是爱子心切,那眼前的太后呢? 端淑的事情悬而未决,若他真的选择了让端淑妹妹和亲,太后会怎么样? 他不敢往下想! “……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远远的,又传来了悠长的唱腔。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这一次,明明声音更远,更飘忽不定。 可弘历的眼眸,却已浮现出了狠绝之色。 什么准噶尔,什么寒部。 他大清四万万人口,还怕他娘的?! 战吧!他不再犹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如今便是用兵的时候了。 大清的公主被达瓦齐这个逆贼挟持在准噶尔,他怎么愿意受此屈辱? 风险和机遇并存,军功,亦是战士们往上爬的机遇。 他的大清不该只有孬种。 “皇额娘。”弘历将太后送回福珈怀中,“朕会接回端淑妹妹,亦会为她出气,你且先顾好自己的身子,此地杂乱,若您身子不适,就先——” 太后一听这话,恨不得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来,可瞧着弘历伤心的模样,她决定演戏演全套,“哀家心疼舒妃,也心疼皇帝你,这里有哀家,令妃也在,断断出不了什么差池,你且先回去忙碌吧。” “好。”皇上微点了点头,正要起身时,却听见身后又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他和太后同时回头一看,又同时皱了皱眉。 如懿大腹便便,带着一群人冲了过来,口中还连连道:“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着火?” 弘历没有吭声,既然这会走不了,他干脆搀扶着太后起身,“皇额娘,您小心。” 而如懿自顾自的看了眼湖中残败的暖阁,“这不是前几日舒妃要的住所吗?” 待太后站稳,弘历干脆转头看她,“皇贵妃,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现在明白了,和如懿说话,必定要直来直去,但凡拐个弯,她都能给你曲解个七八道来。 就这么普通不过的问话,落在如懿耳中,却自动美化成了皇上问她的意见。 也是。 皇上突遭此事,正是方寸大乱之时,定想要有人为他开解一二。 所以,如懿抚着肚子,淡淡道:“臣妾以为,不管舒妃因着什么自焚,也都算得妃嫔自戕,乃是大罪,皇上该好好惩戒她的家族。” ??? 太后满头都是问号。 如懿又拿捏上了那个直言进谏的范儿了,也不看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也好,她和一旁的魏嬿婉对了个眼神,便故作哀伤道:“皇上,舒妃下午来过长春仙馆,留了封信给你。” 她挥了挥手,福珈便快步捧着一个信封走了上来。 皇上接过展开看着,齐汝亦小步上前道:“舒妃娘娘身体,精神都有损,有时候会有不受控的行为出现。” 如懿不满的看了眼齐汝,“齐太医的意思是舒妃如此也是正常的了?” 她高傲的昂着头,好似看穿了他的诡计,“这个暖阁三面临水,失神的人怎会准备如此周全?” “闭嘴!” 第172章 早产 如懿颇为震惊的看着吼她的弘历。 她的少年郎竟会当着这么多人让她闭嘴?当即呛声道:“臣妾只是说了实话而已,皇上何必动怒?” 弘历捏着信纸,气势更甚,“朕不许你再污蔑舒妃,舒妃她没有死,任谁也不许说自戕二字!” 这句话差点将魏嬿婉惊出一身冷汗,以为皇上发现了什么。 所幸,如懿还在咄咄逼人,她指着湖面的残骸道:“舒妃自焚而死,皇上您不能自欺欺人!” “朕说没有就是没有。”弘历紧紧握着信纸,双眼中隐约有了泪光,“你可知舒妃在信里说了什么吗?” 如懿看着他眼角的泪水,不知怎么心中便是一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被夺走了一般,她下意识的就想要说她不想听。 可弘历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她说她不愿自己凋零在朕的面前,也不愿让朕为了她苦恼烦忧。” 这封信字里行间里,皆是真诚的爱意。 弘历的泪在如懿惊恐的目光中滴落了下来,“是朕不够关心舒妃,怪不得她。” 他的愧疚在这个时候到达了巅峰。 不止是坐胎药的事情,还因为舒妃在最美丽的年华和他的诗歌一道葬送。 怎么不算是极致的美呢? 所以他不顾如懿的问责,只指着不远处的春雨舒和馆朗声道:“朕说舒妃没死就是没死,她只是身体不好留在圆明园疗养罢了。” 魏嬿婉以为如懿会继续吵闹,可看过去时,如懿竟出着神,盯着弘历眼泪滴落的地方。 良久,她突然问道:“你为舒妃流泪?” 她好像被刺激到了般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会为了舒妃流泪,却从不曾为她流泪过? 巨大的失落迅速的攫取了她的心脏,让她不由自主的往后跌坐而去。 容佩赶紧搀扶住了她,可低头一看衣裙上的血迹,便尖叫道:“娘娘,娘娘要生了!” “……”弘历太过震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他流泪也会吓得如懿早产?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乱,弘历只能命齐汝一道跟去天地一家春。 他本不愿去,可却被太后催促道:“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条新生命,皇上还是去守着比较好。” 弘历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去了。 他一走,太后便屏退了无关人等,只留心腹太监宫女上前处理。 暖阁之中,的确有一具尸体,乃是某个病死在圆明园的宫女,虽烧成黑炭,但身高胖瘦人仍有不同,以防万一,还是让皇上被如懿拖住才好。 一整夜,足够她将尸体收殓进棺材。 但还有一个问题。 “令妃,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太后不解道:“还是说这场戏被他看出什么不对来了?” 魏嬿婉手指内扣,抚摸着手中的印记。 她原以为之前的灼热是被暖阁的大火所影响,现在看来却不是。 舒妃,并不该死在此时。 确切的说,是历史上的舒妃不该死在这个时候。 “皇上应该只是暂时接受不了。”魏嬿婉心中有数,“想来等他能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才会为意欢姐姐画上句号吧。” “……真是疯魔。”太后轻叹,“哀家了了心愿,也就随他去吧。” 哪个皇帝没有阴暗之处? 他想要掩盖意欢的死亡,也省却了她们不少麻烦。 内务府安葬也会悄悄进行,不会大张旗鼓。 但这些都和她们无关了。 魏嬿婉和白蕊姬相视一笑,想来,这会,意欢已经带着纳福出京了,以后,她的人生该只会有坦途。 那留在圆明园的“舒妃”就显得不甚要紧了。 白蕊姬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而魏嬿婉眼珠一转,却迎上了晚来的纯贵妃,顺手拽上她去了天地一家春。 路上,魏嬿婉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纯贵妃听的捂住了嘴巴,似乎也不相信皇上竟会这么做,但她更好奇,“皇贵妃那边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娄子呢?令妃你过去做什么?” 魏嬿婉神秘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纯贵妃老实人,魏嬿婉让她跟着就跟着了。 但到了天地一家春里面时,里面竟已经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纯贵妃有些懵。 一死一生,这几个时辰发生的事情未免也太过翻天覆地了。 可坐在院内的皇上却没有站起来,他只挥了挥手,命乳母将孩子抱过来看一看。 海兰在廊下站着,看着皇上不带半点微笑的脸,深觉不好。 她赶紧开口道:“许是小公主怕皇阿玛或许伤心,才提前降生的。” …… 纯贵妃无语看向魏嬿婉,用目光别了别海兰,小声道:“这就是你让我看的?” 真是新鲜极了。 受惊早产还能被这么美化。 皇上伸出手指抚摸着婴儿的脸颊,面容阴晴不定,“赐名璟兕。” 说罢,他便起了身。 海兰以为他要进去看看姐姐,便恭敬地让开了身子。 皇上亦有些犹豫,他并不太愿意再见如懿,可想来她生产也受了苦,便吩咐齐汝循例看一眼公主,才抬脚准备进去。 纯贵妃凑到了公主身边,本想喊令妃也过来看一看,却瞧着海兰警惕的护了过来。 那表情好像将魏嬿婉看成了什么凶猛野兽一般。 纯贵妃也没了兴致看公主了,她正要走回魏嬿婉身旁,却不留神看见了不对,“齐太医,五公主怎么脸色发紫?” 海兰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也顾不得防备魏嬿婉了,只高声让江与彬也出来。 齐汝觑了她一眼。 这不明摆着不相信他吗? 不过也罢,公主要紧。 正要迈进里间门槛的弘历突然打了个转,朝着外面迈出来,“出了什么事?” 魏嬿婉嘴角抽搐。 她真可怜皇上。 明明不想进去,还得找个理由。 第173章 拿璟兕换十二吧 齐汝搭上了小公主的手腕,江与彬则侧耳听着心口。 须臾,两人就满脸严肃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答案。 江与彬拱了拱手,“小公主脸色发紫,偶有气喘,心跳也跳的极慢,微臣怀疑,五公主患有心症。” 他站得靠近寝殿方向,声音亦清楚的传进了如懿的耳中。 如懿面容呆滞,重复着:“心症?” 外面,弘历也追问道:“什么心症?” “出生婴孩偶有见过这样的例子,身子很弱,往后不得受惊,疲倦。”齐汝四平八稳道:“需得极小心看护,否则小公主定会出事。” “不能治好?” 齐汝和江与彬同时摇头:“先天疾病,从胎中带来,绝无可能治好,只能小心养着。” “胎中?” 弘历抓住了重点,“皇贵妃大出血时,你们是否诊断出宫体受损?” “是。”齐汝回道:“娘娘匆匆怀孕,也是小公主出现此症的原因。” “不是。”海兰下意识地反驳道:“江太医,你才是看顾姐姐的太医,最了解姐姐身体的状况,你来说。” “愉嫔娘娘。”江与彬拱手道:“齐太医的医术举世无双,他说的是真的。” 江与彬是真累了。 齐汝作为皇上贴身太医,在太医院地位极高,这愉嫔却屡次拿他来怼齐汝,真真是不管他的死活和前途,还要让他屡次吹捧齐太医来弥补。 所幸,他们配合已久,彼此知根知底,又知道这翊坤宫不是什么好地方,便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悄悄看向魏嬿婉。 太医院的人,都是人精,就看如今盛宠的令妃娘娘怎么起头了。 魏嬿婉微笑道,“江太医,你不曾告诉皇贵妃娘娘贸然怀孕的后果吗?” 江与彬赶紧应道:“微臣提醒了娘娘几遍,娘娘是知道的——” 齐汝严厉道:“娘娘真的知道强行有孕,生下来的孩子都长不大吗?!” “娘娘很清楚。” 魏嬿婉似乎只是好奇,齐汝好像在训斥,江与彬只是在诚恳回答,可这些信息落在弘历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他站在门口,缓缓转过头,透过帘子看向里面躺着的如懿,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头一个孩子已被他厌弃,便想再搏一把。 如懿的凉薄,他在永璜死的时候便见识过了,只是没想到她对自己亲生孩子也是如此。 和愉嫔真是相似。 “皇贵妃啊。”弘历平静的不带什么感情,“五公主先天有疾,需仔细照料,朕想着,你大概忙不过来,十二阿哥就不必留在皇贵妃身边了。” 如懿全然不信耳中听见的。 皇上想做什么? 十二阿哥不能养在她身边,那会给谁养? 不知怎么的,她竟骤然想起了刚听见的声音。 魏嬿婉在门口,她没有孩子就想来抢她的十二阿哥?! 不行! 这是她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 可她却不能坐起身来,好像被封印在了被褥之中一般躺的极板正,只口中深情唤道:“皇上——” 弘历一步都不愿往里面去,自然也不会理会如懿的呼唤。 还是海兰跪在了他的面前,哀求道:“皇上,姐姐才刚生产,又逢公主有疾,正是心思哀痛之时,您不能夺走十二阿哥啊。” 如懿在屋内也求着,“皇上,舒妃为了十阿哥自焚,许是这份不详连累了——” “住口!”弘历厉声道:“朕说了,舒妃没死,谁要再提休怪朕无情!” 他的确有想将十二阿哥给魏嬿婉的打算,可转念一想,凭借海兰这样的疯劲,还是不要冒险为好,便冷声道:“十二阿哥送进撷芳殿养育,你们若再多求一次,朕会禁止你们再见他!” 一句话,将海兰和如懿的哀求封了口。 说罢,弘历便拂袖而去,显然气的狠了。 纯贵妃左右看了看,也觉得这里气氛不对,拉着魏嬿婉就走,还叮嘱着:“令妃,你少来这边,小心被碰瓷。” 她对如懿和海兰可没有什么好感,也会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们。 一个受不得惊吓的公主,实在是个巨大的隐患,说不准就会炸到谁的身上来。 其中,又以魏嬿婉的风险最大,所以纯贵妃觉得有必要提醒提醒她。 她能这么想,海兰自然也想到了,但她体贴如懿,只小步进去安慰如懿道:“姐姐,皇上只是一时气话,等你身体养好了,就会将十二阿哥送回来的。” 如懿却没有反应,只愣愣的偏头看着门口。 良久,她才问海兰,“皇上既然心疼我辛苦,为何带走健壮的十二阿哥,不选孱弱的五公主呢?” 海兰在门口看清楚了皇上的脸色,那可不是什么心疼,而纯粹是厌恶。 他厌恶姐姐。 所以夺去了十二阿哥。 但海兰同样知道姐姐对皇上的爱意,只能解释道:“五公主刚出生,想来是怕姐姐心里难受。” 如懿却没有应上这句话,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刚江与彬说璟兕不能怎么样?” “不能受惊,不能疲惫。”海兰也觉得可惜,“自打和嘉公主出生以来,八年未曾有公主出生,五公主本也该是万众瞩目的才对。” “……海兰。”如懿往下缩了点,眼睛盯着床顶的花纹,“你说,如果让魏嬿婉来养璟兕如何?” 这么一个需要仔细照料的孩子,需得精心养育,养好了没人说好,养差了便是大祸。 如懿嘟囔着:“拿璟兕换十二吧。” 十二阿哥虽出生时吓人,但皮肤刺痛消失,却也很好养。 她悄悄看向奶嬷嬷手中的襁褓,起码比这个病秧子要好。 他们不是都说魏嬿婉人好心善,永寿宫又是顶好的地方,那为什么不能让璟兕也去呢? 她舍不得交出十二阿哥,却还是舍得一个公主的。 门外候着的三宝听了,眉头一皱。 叽叽歪歪想要暗害令妃? 才不行! 他谄媚笑道:“奴才觉得公主还是养在娘娘身边才好呢,公主体弱,皇上少不得要多来几趟,翊坤宫也能好过一点。” 第174章 你的女儿和翊坤宫有什么关系? 如懿却不怎么喜欢三宝说的,“本宫和皇上之间何须用这些歪门邪道?” 她尤其不喜欢最后那几个字。 难道她不讨好皇上,翊坤宫就活不下去了不成? 三宝撇了撇嘴。 感情琢磨将五公主丢进永寿宫就不是歪门邪道了? 不过此时这话不能说,他只能换句话:“头半年公主都养在屋内,想来不会出什么事,要不还是缓一缓?” 进忠公公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 翊坤宫只要出现对永寿宫使坏的苗头,便尽力灭杀。 若不能,再去寻他。 总之,翊坤宫自己做妖可以,拉扯永寿宫却是绝对不行的事情! 比起不食人间烟火的如懿,海兰却清楚的知道三宝说的没错。 先前如懿有孕,内务府不曾继续苛待下去是怕龙胎有损,但现在公主出生了,想来秦立那个狗东西一定会故态复萌。 于是,她也劝道:“令妃刚就在外面,也知道五公主身体有恙,此时的确不是命她抚养五公主的好时机。” 如懿好像被说动了,勉为其难道:“好吧。” 这里正说着话,却听见外面隐约还有些说话的声音。 容佩进来请示,“娘娘,接生嬷嬷们还候在外面等着领赏呢。” 按理,该赏协助嬷嬷们每人三十两白银,领头的田嬷嬷功劳最大,该赏翻倍。 这还是生产十二阿哥时赏赐的数量,怎么也不该少于这个数。 而田嬷嬷等着这次银子有急用,所以更是期盼着。 可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着了容佩走了出来,却听见她冷冰冰道:“各位太医、嬷嬷们接生有功,公主出生本该好好赏赐,可适逢舒……” 容佩想起皇上的命令,赶紧改口道:“南方正在闹水患,这次赏赐减半,为公主祈福。” 田嬷嬷傻在了当场,还是被旁的嬷嬷扯了一下才记得磕头行礼。 可是,她却怎么想也想不通。 皇贵妃又不是皇后,她们也只是在宫里靠着手艺吃饭的奴婢,怎么就要因为水患这等大事扣赏钱了?还是说,治理水患就差他们这几百两银子? 若因为公主心症的缘故,她就更想不通了。 连太医都说这属于胎中带来的,也是皇贵妃执意怀孕导致的后果,又关她们什么事? 于是,田嬷嬷便请了容佩到旁边说话,并哀求道:“容姑姑,奴婢们和你们不同,只靠着这点赏银度日,可否请您进去替奴婢们求求情?” 容佩一副公事公办正直无比的表情,“奴婢是按照娘娘吩咐办事,田嬷嬷不必再求,还有下一次呢。” 田嬷嬷哑了声。 宫内现在一个怀孕的都没有,谁知道下一次是哪一回? 她只能再求道:“奴婢本不愿过来麻烦容姑姑,实在是家中女儿病重,等着银子去寻医生。” 容佩奇怪道,“田嬷嬷,你的女儿和翊坤宫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之前得了那么多赏银都用没了?” 田嬷嬷难堪的点了点头,还不等她说什么,却又被容佩打断了话语:“如果是这样,田嬷嬷便节哀吧,许是命该如此。” 什么叫命该如此? 田嬷嬷惊讶极了。 她来求容佩,原本是想着她当初能被如懿看重,全是因为她仗义直言,为姐妹们抱不平! 可为何,现在从她口中说出的,却是这么冷漠的话语? 让一个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 容佩见田嬷嬷站在原地不走,便警告道:“娘娘现在心情很不好,嬷嬷还是早些离开吧。” 田嬷嬷无法,只能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嬷嬷群里,边往外走,边听着她们义愤填膺的话语。 一个说:“我当时是陪着去挖喜坑的,皇贵妃埋进泥土里的金银倒是不吝啬,反而克扣我们的!” 另一个说:“我刚伺候皇贵妃娘娘带上抹额,那上面足足镶嵌了十余个宝石,周围还缝了一圈珍珠,随随便便拿一颗下来就够赏赐我们的了,田嬷嬷你说是不是?” 田嬷嬷忧心忡忡的听着,喃喃道:“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五公主有心症,皇贵妃娘娘要怪罪到我们身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唉。” 同行的几个嬷嬷同时叹了一口气。 她们是奴仆,也只敢私下吐槽几句,多的却也不敢了。 因着田嬷嬷要出圆明园,几人便就分散了开来。 田嬷嬷沿着小道慢吞吞地走着,时不时还抹一把眼泪,“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 “田嬷嬷。” 忽然,旁边的花丛间传来了轻柔的声音。 田嬷嬷转头一看,赶紧擦干了眼泪行礼道:“令妃娘娘。” 魏嬿婉温声道:“远远看见你边哭边走,便走过来问问你,可是为着你在乡间的女儿?” 此话一出,田嬷嬷惊讶极了,“娘娘怎么……” 但看着魏嬿婉平静的双眸,她也知道骗不得,便苦笑道:“娘娘厉害,竟知道这么清楚。” 田嬷嬷说着就落下泪来,“奴婢前头的夫君生有怪病,到了三十岁便会凝固血液,痛苦而死,奴婢的女儿她……” 这话,魏嬿婉早就听过了,也知田嬷嬷的女儿这病就算扁鹊在世都救不了。 但,和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一样,她也愿意给田嬷嬷一个选择的机会。 “田嬷嬷。”魏嬿婉轻柔道:“你在外遍寻神医,也大概知道她本身的情况了吧?” “是。”田嬷嬷伤心的擦着眼泪,“他们都说救不了,可奴婢舍不得,都说太医院的太医医术最为精湛,所以奴婢想多攒一点银子请位太医给她瞧一瞧。” “若太医也不能救,你辛苦攒下的银子就要打了水漂,你也不悔?” “若不请,奴婢才会后悔一辈子。” “好。”魏嬿婉偏了偏头,让春蝉给她引路,“本宫帮你一次,春蝉,你带她去太医院,麻烦一下齐汝齐太医。” 田嬷嬷又惶恐又欣喜,“齐太医是太医院院首,怎么会……” 她愿想着令妃就算心好也最多让包太医跟去一趟,怎么可能会是齐太医呢? 日光下,魏嬿婉拨弄着怒放的鲜花,“明日上午,本宫会在绾春轩等着你。” 齐太医会告诉田嬷嬷实话,她也想知道,田嬷嬷知道实情后又会如何?还会坚持她原本的想法吗? 第175章 活人怎么和死人争呢? 次日清晨,春蝉才推开绾春轩暖阁的门,便被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田嬷嬷!” 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身上竟还穿着昨日的衣服。 “春蝉。”魏嬿婉在内吩咐道:“捧碗安神汤给她吧。” “是。”春蝉去了。 澜翠走过来请田嬷嬷进了屋,只见她愣愣的,竟连行礼都忘记了。 魏嬿婉也不在意,待春蝉将碗塞进田嬷嬷手中时,她才逐渐有了知觉。 眼泪一滴滴的砸进了碗中,田嬷嬷哑着嗓子道:“多谢娘娘。” 她仰头喝下了,才低声道:“齐太医说了,我女儿这病只能用昂贵药材养着,绝无可能根治。” “所以你打算放弃?”魏嬿婉捧起茶碗,慢腾腾的刮着浮末,“齐太医说的昂贵并非你们能承担的。” 前世,田嬷嬷是满怀着女儿能痊愈的希望在努力,可现在,魏嬿婉将残忍的现实展开给她看。 哪怕你拼命赚银子,拼命给她治病。 她最好最好的结局,也是如同她家族的所有人一样,死于三十岁之前。 为她,砸进一生,值得吗? 田嬷嬷并未立刻回答,暖阁里一时安静极了。 过了许久,田嬷嬷才小声道:“我女儿的症状比我那夫君更严重,不救,她活不到成年,所以,所以……奴婢想了一夜,不管如何,奴婢能撑到何时,也要让女儿活到何时。” 魏嬿婉拿着茶盖的手停了下来。 昨夜,进忠来过一趟,将如懿打算将五公主丢给永寿宫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当时就对如懿的冷酷叹为观止,现在看着眼前的田嬷嬷,魏嬿婉也颇为感慨。 身份高低贵贱,绝非能够衡量人的好坏的标准。 她偏了偏头,春蝉便上前来递给了田嬷嬷两张银票。 田嬷嬷慌得不行,“奴婢已受了娘娘的恩情,哪敢再收银子?” “收下吧。”魏嬿婉喝了口茶,“本宫也没想让你做什么。” 她对田嬷嬷的女儿胡芸角,不,现在应该还叫田芸角的这位姑娘颇为赞赏,也算是为前世的她临死前对如懿的指认付上酬劳吧。 田嬷嬷还在犹豫,“无功不受禄,这……” 魏嬿婉好笑的看向她,“齐太医给你开的方子是按你女儿现在身体状态定下的,次月还要重新问诊,若是你不拿银子,也是浪费了本宫的一片苦心。” 话都这么说了,田嬷嬷自然不会继续不知好歹,便收进了袖中。 她是个实在人,出了绾春轩便暗暗琢磨起该做什么才能偿还令妃娘娘的恩情。 田嬷嬷想的出神,不曾注意前方,便在拐弯处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定睛一瞧,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容姑姑。” 田嬷嬷还记得容佩说过的那句扎心的话。 怎么,她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必须听天由命等死吗? 容佩并不知田嬷嬷心里想着什么,只按照如懿的吩咐说着:“田嬷嬷,娘娘命奴婢来说一声,这一次虽然减了奖赏,下一次便不会了。” ??? 田嬷嬷一时不知该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这一次不说补,还画起了下一次的大饼? 想来是皇贵妃又想起来她还有些用处,便赶着来安抚她。 可是,这未免也太抠了吧? 田嬷嬷抚着袖中的银票,只笑道:“姑姑抬举了,奴婢只是个下人,上次也是随口一说,现在也不急了。” 田嬷嬷心中可记着呢,她着急的时候,如懿因着心情不好随意扣减她们的赏赐,现在想要弥补,就晚咯。 她是下人没错,可就算是蚂蚁也会有咬死大象的时候。 容佩送完话后,回到天地一家春时,亦将田嬷嬷的表情态度都说给如懿和海兰听。 “这样便就好了。”海兰笑道:“田嬷嬷是要紧的,她没有心生怨怼就好。” 如懿也微微点了点头。 海兰若是说要赐下什么东西,她少不得要拒绝。 可只是让容佩去说两句话,费点口水,便能安抚一个重要的接生嬷嬷,她还是愿意的。 “姐姐。”海兰又看向她,“江太医昨晚来诊脉说了什么不曾?” 说起这个,如懿却不怎么愉快了。 她想了想江与彬那严肃的脸庞,便含糊道:“他说这一次幸运,我的身子也还好。” 江与彬当然不是这么说的。 他虽对如懿有异心,可他同样是个医生,便不忍真的看着如懿一个一个生出残缺和养不大的孩子! 于是,趁着请脉之时,江与彬认真的提醒道:“娘娘,这不是微臣恐吓,五公主占了先天不足和早产两个不妥,能平安出生已是上天保佑,您切切不能再贸然怀孕了,不然怕是对您自个儿的身体有损伤。” 如懿听进耳中,却不怎么相信。 她生五公主这么顺利,甚至都没有受过什么苦,怎么就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了? 想来,是江与彬怕皇上责骂,故意说这话吓她的。 “这些太医说话都是藏着掖着。”海兰笑道:“我也看姐姐的状态不错,都说月子病月子治,也许生养五公主一事让姐姐您身子损伤修复了呢,只是——” 她嫌恶的皱了皱眉,“姐姐,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将舒妃的死隐瞒下来?太后娘娘竟也纵着皇上,内务府安葬舒妃都不敢大张旗鼓,悄悄的就办了。” 舒妃一个死人,竟也占住了四妃的位置之一,怎么不让人别扭呢? 如懿靠在床边,头上依旧绑着她富贵的抹额,身上穿着件灰绿的里衣,其上还有密密麻麻无数的点状花纹,就好像那日皇上砸在地上的泪珠一样。 她怔怔的望着袖子,良久才道:“活人怎么和死人争呢?舒妃倒是学了孝贤皇后的本事,竟也闹出这么一宗。” 富察琅嬅死在皇上怀中,已让他久久无法忘怀,时常写诗怀念她,现在又多加了一个自焚而死的清冷舒妃。 都是在最美好之时死去的。 就算是自信的如懿,亦不得不承认,他的少年郎或许会对别人冷了情爱,绝了恩宠,可唯独对这两人不会。 这让如懿极有挫败感。 第176章 这后宫,可不如你想的那么好过呢。 “自戕可是大罪啊。”海兰还在念叨:“舒妃又纵了火,怎么也不该得了这个好处。” 等等。 纵火? 如懿抓住了这个重点。 她劝不了皇上,却能劝动太后娘娘啊。 圆明园是万园之园,太后也极喜欢住在这里,也该对舒妃差点放火烧了圆明园颇为不快才对! 舒妃死了又葬了,处罚不了,她身后的家族也该因此受罚才对! 抱定了这个心思,又好不容易挨过了月子期,如懿出门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长春仙馆。 进门请安后如懿就义正言辞道:“太后娘娘,臣妾有一言。” “……”太后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因皇上转变了态度,从笼络准噶尔变成了坚决的主战派,可当时只有富察傅恒支持,其余大多是反对。 于是九州清晏书房日夜都有大臣进出,天天吵来吵去。 所幸皇上决心已下,力排众议,现在已到了议战的重要时刻。 所以,太后绝不能让如懿再去骚扰皇上,便勉强堆起了几分兴致,“说吧。” “臣妾以为皇上有两处不对。”如懿端庄站着,“其一,他不该如此包庇舒妃,其二,火烧圆明园乃是大罪,太后娘娘应狠狠惩罚纳兰家族。” ??? 亲口命令点火的太后迷茫的抬起头,“舒妃哪儿就火烧圆明园了?” 如懿细长的眉毛锁在了一起,她怎么忘记了舒妃是太后引荐的,想来也会护着她。 可不管怎么说,舒妃干了这事,就该受罚。 如懿重回鲜艳的红唇嘟了起来,用肯定的语气道:“当时很多人都瞧见了,若不是上天保佑,连接的木桥率先断裂,必定会蔓延开来。” 呵。 太后听明白了,这是别的马脚抓不住,便死死踩着这一点不放。 若是别人干的,她还真会被如懿这么几句话拱起火来,重重惩罚。 可这一次不一样啊。 令妃能出主意,可人手不足,绝不能做的毫无破绽。 不管是将诗歌搬进那独立的暖阁,还是找来尸体冒充舒妃,亦或者是命人悄然点火,又从湖中遁走,幕后都是太后的人。 甚至,太后偶尔回想起来,尚还十分自得。 瞧,她选的位置,断裂的点都看的极好。 烧一个暖阁,半分火星都不曾飘到这边来。 更要紧的是皇上还被感动哭了! 这是她半夜想起来,都会乐一乐的地步。 可这什么如懿,竟碾着她最得意的一点踩来踩去,真不愧是乌拉那拉氏宜修的侄女,真是一般模样的讨厌! 于是,太后冷着脸道:“既是上天保佑,便就是无事发生,如懿何必拿未曾发生的事情来指责舒妃?” 如懿微愣,还想强调一番圆明园的要紧,却见太后懒洋洋的摆了摆手,“皇贵妃,你想再被罚吗?” 如懿仍不甘心,“臣妾直言相谏,怎么就是错了。” “舒妃没死。”太后眯着眼,“这事是皇帝和太后共同认定的,上下也都统一了口径,若还有人说舒妃死了或者她有什么不是,哀家不管别人,只责罚你。” “一人说,你去十阿哥灵前跪一天。” “十人说,你去十阿哥灵前跪十天。” 她才不管什么庶母跪庶子有什么不对,想要彻底封住如懿这张大嘴,最要紧的便是让她知道痛! “福珈,送客!” 一气呵成,被赶出来的如懿无端端身上便多了些麻烦。 “娘娘。”容佩扶着她,“还要去九州清晏吗?” 如懿郁郁道:“不必。” 皇上和太后关系融洽,想来听说太后要这么罚她也不会反对的。 但她又觉得,太后只是随口说一说,应该不会来真的才对。 可未曾想到,才到了第二日, 福珈就上了门,“太后娘娘昨日去看荷花时,不小心听见了有五人在议论舒妃之事,所以,您得跟奴婢来,去跪上五日了。” 如懿傻了。 太后娘娘竟来真的?! “娘娘还是快些吧。”福珈笑道:“太后娘娘还等着奴婢陪着遛弯,许是到了晚上还要多加上几日呢。” 她说的还真没错。 到了晚上又给如懿加上了四日。 惊得她回去就认真嘱咐了一圈,再无人敢再提舒妃之事了。 这波刚平,另一波便又起。 巴林湄若,进宫了。 但不一样的是,位份只是贵人,封号颖。 魏嬿婉听着春婵的话,也是一笑,“颖贵人?” 她还记得前世皇上颇为忌惮巴林湄若身后的势力,嗯—— 蒙古四十九部。 今世,她便在巴林湄若进宫前便细细查探了一番这蒙古四十九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竟能让颖贵人这么有依仗? 不查不知道,查了魏嬿婉只觉得无语。 所谓的蒙古四十九部,指的是蒙古第四十九部,说不定还不如关内的某个县城呢。 想来那会大家都被黑气控制,懿症严重,所以才不觉得堂堂一个四四万人的大清被蒙古最尾端的部落威胁有什么问题! 巴林湄若。 魏嬿婉在心中慢慢重复着这个名字。 她不管历史上的颖妃是否和她交好,但有一点她却明白。 她的七公主是洁白无瑕一张白纸交给她的,一言一行,皆是学的巴林湄若。 白蕊姬夺来永琪,亦不曾在他面前说过海兰一句坏话,巴林湄若能将七公主变成那般模样,定是日日向她灌注着仇恨。 是啊。 在这个世界的规则里,她魏嬿婉是坏人。 那怎么才能让坏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呢? 当然是亲生女儿的指责了。 看呐,你坏到了骨子里头,连你的女儿都看不起你,就算你手握重权又如何呢?你终归是被万人唾弃的。 魏嬿婉不曾怪过她的小七。 是她做事不够稳妥,给了敌人偷走她的机会,但她亦不会放过罪魁祸首。 巴林湄若。 这后宫,可不如你想的那么好过呢。 第177章 巴林王真是特别 “小主,那儿、那儿……您扇子扑高些。” 圆明园花园里,远远传来了清脆的笑声。 “够不着!哎呀!还差一点儿。”巴林湄若天真浪漫道:“这蝴蝶真大真好看,原来父王胡说宫里哪里闷了,我瞧好玩得紧呢。” 她欢快的又去扑扇子,就好像—— 远处的进忠评论,就好像拿个扇子打蝴蝶一样。 正常扑蝶无非是拿着扇子逗弄着蝴蝶玩儿,也不知道颖贵人怎么能玩的这么开心了。 嗯,进忠看了看前面皇上的步伐,计算着前面颖贵人挥舞扇子的动作,好像还差一点。 他便故意出声提醒道:“皇上,那边好像有声音。” 正沉思的皇上果然也注意到了正“打”蝴蝶的巴林湄若,“这就是新进宫的巴林氏?” “正是。”进忠也看了一眼,“前日进保迎进来的。” 听着是新人,皇上的眉眼柔和了些,便往那条小路走了过去。 巴林湄若沉浸在扑蝶的乐趣之中,还借力往上一蹦。 宫装的花盆底不是很稳,她也没穿习惯,落地不慎还往后一倒。 皇上正好走到了她身后,便顺手扶住了她,正要开口取笑她,就被巴林湄若顺手拍下的扇子砸住了脑袋。 “皇上!”进忠一副震惊的模样,“小主,还不快快跪下。” 可这巴林湄若站稳了后,却偏着头看向皇上,“您是皇上?” 皇上被她这么一下砸,也从喜爱新人的情绪之中清醒了过来,莫名想起了被他丢到一旁的恪贵人。 一样的直爽,也一样的—— 不懂规矩。 巴林湄若还在说呢,“您的样子和嫔妾在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没个笑脸,冷冰冰的,不过样貌却比画上好看得多了。” …… 说话呛人的语气和如懿没什么两样。 皇上忽然有些后悔,怎么就随意点头让巴林湄若进了宫,便冷淡道:“你进宫已有几日,可曾去拜见过太后娘娘?” 巴林湄若被侍女拽着跪了下来,懵懂的摇头,“不曾。” “那就跟朕一道去吧。”皇上做甩手掌柜做惯了,且他年纪大了,又有他亲手教导的魏嬿婉在旁,实在是分不了什么精力再去教导别人。 所以,他决定甩手给太后。 这颖贵人看上去还算天真明媚,也没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不如再麻烦太后一二。 调教得当,他也愿意宠一宠,当然最好还能保持着这份纯真便好了。 新人,得新鲜才算得了新人。 几人走到长春仙馆外,便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了笑声。 皇上一听脸上便就带上了笑意,干脆直接迈进了暖阁,“没想到皇额娘这里竟这么热闹。” 巴林湄若跟在后面一看,也颇为惊讶,里面竟坐了不少人。 因着路上阿宝的提醒,巴林湄若便乖顺的先朝着其中的太后行礼,“请太后娘娘安。” 太后觑了眼坐到和敬身旁去嘘寒问暖女儿的皇上,心头莫名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种有事情要忙的不详。 但皇上什么都没说,太后只能先依例赐了座。 所幸,这位没有恪贵人那边无礼,上了龙井后也不曾乱说什么话,只是一双眼睛左右打量着。 很快,太后就注意到巴林湄若的眼神往旁边偏了又偏。 她都不用转头看,便知道巴林湄若看谁呢。 还不是坐在和敬另一边的魏嬿婉呗! 看来,又有好戏了。 太后眯着眼,捧着茶,将心头的不祥丢掉。 什么都没有看热闹重要。 魏嬿婉感觉敏锐,巴林湄若的眼神刚挪过来的时候她就有感觉了,便微笑着回头看去。 不出所料。 巴林湄若立刻厌恶的别过了脸,可偏偏时不时的又偷瞧过来。 瞧。 巴林湄若果然不负她的期待,和那恪贵人一般,就好像早就得知了她是个坏人,迫不及待的表现出对她的恶意来。 不管是不是初见,也不管她有没有做过坏事,只循着自己内心的喜恶。 嗯,那她不也能吗? 她爬到这个位置来,谋划了这么久,可不是让谁都能踩在她的脸上蹦跶的! 可不等她引着巴林湄若说话,便听见外面又有了脚步声。 众人转头一看,挑帘进来的竟是如懿。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知了皇上在这里,便也跟了过来。 太后捧着茶感慨,她竟也习惯了这番的热闹。 热闹好呀! 越热闹越有趣味! 比起魏嬿婉对巴林湄若的冷淡,如懿就要热情的多。 确切的是说,自从如懿踏进了暖阁,巴林湄若就好像那循蜜而去的蝴蝶一样,“啪叽”就贴了上来,还欢快道:“您就是皇贵妃娘娘吗?果然——” 如懿脸色一变。 她已经领教过恪贵人的嘴不饶人,这位不会也是一般吧? 幸好,巴林湄若瞧着这里人多,终还是将口中“稳重大方”几个字给咽了回去,只笑道:“让嫔妾觉得一见如故呢。” 如懿松了口气,亦笑道:“颖贵人明媚爽朗,天真烂漫,想来在家的时候巴林王一定很疼你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巴林湄若位份太低,如懿总有种上位者拿捏的感觉,舌头口中挤成一团,厚唇比往常张得更大,就好像恶婆婆一样。 口中说着夸赞的话,看面目却又不像。 不远处的和敬公主和魏嬿婉对视一眼,都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 起鸡皮疙瘩了。 “父王有好几个儿子,却只有臣妾一个女儿,父王最疼我了。”巴林湄若美滋滋道:“还说希望嫔妾当一个女萝,一辈子依托他就好了。” “女萝?”和敬公主听不下去了,“巴林王对颖贵人的要求还真是特别。” 她坐的很端正,“皇阿玛,儿臣曾和驸马见过不少蒙古王爷,从未见过谁像巴林王这样的。” 魏嬿婉和她配合惯了,当即好奇的问道:“一般会怎样?” “蒙古女子,骑马射箭都学,虽不如男子要求高,却也从未懈怠过。”和敬笑道:“都是在马上讨生活的,做什么弱不禁风的女萝?!” 她看向巴林湄若,凉薄道:“颖贵人这种情况,我只在一种情况下看过,便是那不得宠的早就打算进献的庶女身上了。” 第178章 除了令妃,你带谁都可以 屋内顿时一静。 巴林湄若的笑容凝固在了当场,下意识的看向了旁边的皇上,她比恪贵人要聪明一点,并未一点就爆。 不止她,在场的众人都看向了皇上。 一个自豪是女萝,一个却不屑,就看皇上怎么说了。 “朕也喜欢女萝的婉顺,只不过——” 皇上赞赏的看着身旁的和敬,笑道:“朕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像玫瑰一样,带刺却又不易攀折。” 自打他从主和派转为主战派后,忽然觉得心情爽利,就好像这是本来的他一样。 而巴林王这么教育巴林湄若,便和当初主和派的他一样的想法。 宠爱和心爱是全然不同的。 宠爱可以是溺爱,是捧杀般的将她身上该有的傲气和刺根根拔下,变成乖顺听话,愿意孤身远赴京城的好女儿。 心爱呢? 那就不一样了。 且看蒙古领头的那几个部落,哪一个将自己嫡出的公主送进宫来了? 这个想法,在场的除了如懿之外的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看向巴林湄若的眼神多少带着些微的怜悯。 这么个可怜被当成棋子的人儿,竟还昏头昏脑的将巴林王的捧杀当成好来了。 巴林湄若一直是个骄傲的小公主,何时被这般的眼神看过,便想解释:“父王真的极宠我。” “呵。”和敬公主笑了笑,转头与魏嬿婉说话去了。 她对这些进宫来争宠的妃子并无什么好脸色,却也没想过真的做什么,遇上了,听不惯就讽刺几句,至于往后会怎么样她也不会管。 再说,她来这边的确是有别的事情的。 “你怀孕了?”魏嬿婉小小声道:“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们就去亭子里坐着了,省的来这边看这些乌烟瘴气。” 她觑了眼无人说话,只能和如懿说话的巴林湄若。 这两人凑到一起,真不是个好事。 “昨日才诊出来的。”和敬低声道:“皇祖母和皇阿玛我都还没说呢,就想来告诉你一声。” 皇额娘离世的那几日,若不是魏嬿婉,和敬都怕自己走不出来。 所以,她只想先告诉魏嬿婉这件高兴的事情,就好像亲口告诉母亲一样。 魏嬿婉看着她幸福笑着的样子,不由也笑了,“想来额驸对你也极好,这我就放心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因着公主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给色布腾巴勒珠尔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苛待公主,另一面,皇上又准了色布腾巴勒珠尔随定北将军班第征准噶尔,积攒军功。 身家和未来都在皇上手中握着,色布腾巴勒珠尔哪敢对和敬公主不好呢? 魏嬿婉也听说过这两人的感情极好,才说出来打趣她。 和敬撞了她一下,也笑了。 而那边,皇上正说着今年木兰秋狝的事情,瞧着令妃与和敬两相视而笑,连一眼都不看过来,便点着魏嬿婉道:“令妃,你陪朕去这趟木兰秋狝。” 被骤然点了名的魏嬿婉还来不及说什么,太后就断然道:“不成,令妃今年不去,留在京城陪着哀家。” 难得有一年他们在圆明园呆这么久,皇上又要远行,这么好休养生息的时候,谁要陪他去那劳什子围场!? 太后不仅自己说了,还给和敬公主打了个眼神。 和敬领会意思,也笑道:“儿臣也想常常过来找令妃说话,皇阿玛就当将令妃借给儿臣好了。” “……”皇上的手指悬在了空中,一个是皇额娘,一个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哪一个他都只能让着,便只好放了下来。 太后还补了一句,“除了令妃之外,你想带哪个就带哪个,随你。” 这下,皇上彻底没了指望,便捧着茶杯不说话了。 如懿见状,只觉得和敬太不客气,便笑道:“皇上何必纠结,刚进宫的这位颖贵人也是蒙古人,不就可以随皇上一道去,且还有个恪贵人呐。” 皇上本不愿听从如懿的话,可转念想想,好像的确也没有什么人能跟着他。 嘉嫔要去,但太吵了,他脑瓜子有些受不住。 玫妃嘛,他已经很久不曾宠幸过她,带去和不带去也没什么两样。 余下的,他也懒得带,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 令妃还被抢了去,好像只有恪贵人和颖贵人可以带。 罢了。 就带她们吧。 皇上在心中这般定了下来,却还特意看了眼对面的如懿,“皇贵妃啊,这一次你想去吗?” 这是如懿走进来,皇上第一次看向她,和她说话。 如懿干涸的内心好像注入一汪清泉。 但—— 木兰围场有什么好去的? 她还记得去年的狼狈,便摇头道:“臣妾刚出月子,江太医让臣妾好生养着,就不去了吧。” 不去了吧? 皇上听的冷笑。 是凌云彻回京了,她便觉得没必要去了吧? “皇帝,你这次过去木兰围场,戍防可安排妥当了?”太后关切的问道:“莫要再出现去年的事情了。” 她在宫中听说皇帝遇刺,真是吓了一大跳。 “朕知晓。”皇上回道:“戍防多用了两倍,永琪永珹都会去,而且——” 他用眼角瞟着如懿的方向,“当日悍不畏死的凌侍卫,朕也点了去。” 果然,如懿的红唇不自觉的就往前娇俏的嘟了起来。 “那一个瘸腿的侍卫有什么好带的?”太后语重心长道:“白白占了个位置。” 因着他独一份的瘸腿,满宫无人不知凌云彻的名字。 “不差他一个。”皇上甩着佛珠,“旁的也有,太后若还是不放心,就将令妃让给朕。” 太后立刻装作听不懂般的赶人,“哀家乏了,皇帝,你们都回去吧。” 她同璟瑟先前就讨论过,魏嬿婉进宫都这么久了,为何肚子还没有动静?! 璟瑟在府上搜罗来了一堆医科圣手,就等着机会将魏嬿婉捞去公主府看一看身子呢! 这不是正打瞌睡,皇帝就送来了枕头吗? 所以,她很坚决的赶走了无关人等。 第179章 偷偷将令妃带出来 除了魏嬿婉与和敬公主,余下的都被福珈一一请了出去。 皇上本来也只是出来转一转散心,如今也顺势回九州清晏去了。 颖贵人与如懿同行往回走。 如懿在心中挑选着合适的话语,想要和这位巴林的小公主表示友好,可想来想去,对她最大的印象也就是她说了几遍的“父王待我极好”,余下的便没了。 所以,她只能斟酌着开口道:“她们说话直接,颖贵人莫要当了真,巴林王待你好不好,你最是清楚不过了,也不必被她们影响。” 颖贵人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不如一开始那般明媚了,“多谢皇贵妃关心,嫔妾知道的,若不是娘娘您举荐嫔妾和恪贵人,还不知道被哪个狐媚子抢去了机会呢!” 她顿了顿,又厌恶道:“只是不知道为何她们都会对令妃那般的好,嫔妾看见她时,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如懿听了这话,层层叠叠的眼皮子便随着她的喜悦连续在眨动着,“你还没有见过恪贵人吧?她与你一样都是蒙古人,也很讨厌令妃。” 颖贵人却追问着:“皇贵妃娘娘您呢?” 如懿被她问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和魏嬿婉关系不好,但从未有人这么直接的问她的态度。 就算她在心里翻滚了无数遍的讨厌,可要亲口当着才见面不久的颖贵人说出来,她又有些不愿意。 可颖贵人明显不愿让她这么轻易逃脱:“娘娘,您最是直爽不过,为何这时候却不肯说了呢?” 直爽。 是颖贵人和恪贵人的共同点。 有这个特点的,最不喜欢弯弯绕绕许多的人。 再想想簇拥在魏嬿婉身边的那些人,如懿抿了抿唇,矜持的点了点头,“嗯。” 她觉得这般已经足够,可颖贵人却依旧看着她,好像她不说出来就不肯罢休一般。 如懿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本宫和你们一样,都很,很讨厌魏嬿婉。” 说出了这句话,她便就顺畅了许多,絮絮叨叨又说起了魏嬿婉有多么讨厌。 颖贵人本就喜欢背后说人,一拍即合,竟跟着去了天地一家春,又去寻了恪贵人和愉嫔坐在一起,愉快的说起了魏嬿婉的坏话。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漏成筛子一样的天地一家春,魏嬿婉很快便就得知了她们说什么。 无能之人才会在后面蛐蛐别人。 魏嬿婉不在意这无关痛痒之事,而且—— 她也乐于看着颖贵人和恪贵人自以为是的蹦跶。 毕竟,打脸总不会晚来。 很快,便入了秋,到了木兰秋狝的日子。 众妃嫔送皇上出发,除了如懿和愉嫔之外,其余的脸上都带着些藏不住的笑容。 皇上瞅着,总觉得这些妃子好像很高兴他出行。 路行过半,皇上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爽,干脆命队伍停了下来,又招进忠过来,“进忠啊,你回京去,偷偷将令妃带出来。” 皇上小声道:“别让皇额娘和璟瑟知道,悄悄的啊。” 他决定反悔,又不想被太后和女儿说嘴,便干脆取了个自以为最好的办法。 本也蔫哒哒的进忠骤然抬起了头,又赶紧掩饰般的垂下了眼睛,“奴才一来一去费时,又怕皇上用人不趁手,不如让进保去吧。” “进保老实,万一被抓住了尾巴实在丢人。”皇上叮嘱道:“你就让令妃称病,偷偷带出圆明园就好,快去快回。” 想起他在木兰围场只能看着这两个英姿勃勃不懂情趣的颖贵人和恪贵人,皇上就脑仁儿痛。 他其实更喜欢年长一些的。 对她们带着孩子气的爽朗实在是兴趣缺缺,便连连摆手道:“会骑马就骑马,不会就让辆马车跟着你,总之尽快!” 进忠小时候家里没钱,也不是满族人,后来又进了宫,是不会骑马的。 但有一说一,他很聪明,又亲眼看过皇上教魏嬿婉骑马。 最最要紧的是—— 他盼着见她。 这一来一回,他都可以堂而皇之的与他的令主儿待在一起。 这便足够让他拼了。 且能被挑进皇上队伍的马匹都是温顺的好马! 进忠稍稍适应了下,就愈发熟练,便一甩鞭子朝着京城去了。 而此时,圆明园里的魏嬿婉送完皇上,先去陪太后坐了坐,又绕路去找白蕊姬蹭了晚饭,才在夕阳西下时,慢腾腾的回到了绾春轩。 秋夜凉爽,院里摆下了躺椅和茶几,春蝉和澜翠陪着魏嬿婉坐在大树下,指挥着王蟾拿着根杆子打树上的野果。 那树颇高,王蟾仰着头往后退,往后退,突然撞上了硬邦邦的身体。 他狐疑地转头一看,便是一个哆嗦,“进忠公公?” 身子一哆嗦,杆子也一哆嗦,顺便拍了个野果下来。 进忠抬手接了住,白了王蟾一眼,“稳重点,别一惊一乍的,小爷又不是鬼。” 可等他看向树下主仆傻呆呆的模样,也只能叹了口气上前行礼:“请令主儿安,令主儿金安。” 如今天还亮着,进忠也规矩的保持着和魏嬿婉的距离,“皇上命奴才来接您去木兰围场,说是让您装病。” 魏嬿婉回过神来,却也嘴角抽搐。 真亏皇上想的出来,竟让她装病。 她已无前世复宠的需求,并不需要铤而走险,且皇上又不在宫里,她又何必全然听话? 她立刻起了身,急匆匆的吩咐道:“你等我,我先去和太后娘娘说一声。”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朝着长春仙馆去了,澜翠跟了上,春蝉进屋里收拾。 院里只留下王蟾和进忠两人。 进忠将野果擦了擦,边啃边暂替了魏嬿婉指挥王蟾。 待魏嬿婉回来时,王蟾兜里已塞得满满的,正美滋滋得数个数呢。 “这么多?”魏嬿婉伸头看一眼,顺口吩咐道:“我走了,你们也回宫去吧,澜翠,你也给赵九霄送点去。” 澜翠闹了个大红脸,“娘娘说什么呢,奴婢为什么要送他东西。” 魏嬿婉抿嘴笑着:“送不送在你,我只是随口说一句。” 凌云彻在木兰围场,她不担心会便宜了他。 第180章 缠绵 另一边,春蝉收拾好了行李,又伺候魏嬿婉换了着装,天色便晚了。 本以为要到明日天明再走,进忠却接过包裹拿着,领着两人循着条僻静的路子出了圆明园。 上了马车,也没有朝着京外去,进忠甩了下鞭子驾着马车钻巷子里去了。 弯弯绕绕许久,转的春婵和魏嬿婉都迷糊了,才终于在一个小宅子面前停了下来。 春蝉先下来,正要回头去扶娘娘,却瞧对面的进忠公公已经伸出手了。 此处荒僻,并无什么人经过,门后候着的几个奴仆也都低头看地,是一眼也不敢看过来。 “真是胆大包天。”魏嬿婉拿手指戳了戳进忠的帽子,“也不怕被砍了脑袋。” 也只有进忠了,敢在太后和皇上的命令中撅出一条缝隙来。 她就说进忠为什么急吼吼的催她们出来,原来是要带她来这处。 “主儿。”进忠含笑搀扶着她,“进来瞧一瞧。” 魏嬿婉也挺好奇,便顺着他的搀扶踏进了这并不起眼的宅院。 一进去,才知道这宅子真是大得很,三间屋子一道打通,真可谓别有洞天,院里奇山异石,颇为雅致,远远看向后院,竟还有个小花园,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公公富贵。”魏嬿婉不由取笑进忠,“在京城还能置下这么大的产业。” “原先是不用的。”进忠看她,“十阿哥活了下来,奴才就想着,总要为十四阿哥和十六阿哥打算打算。” 魏嬿婉一窒。 进忠竟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她和意欢不同,身后并无显赫的家族傍身,若想留下十四阿哥和十六阿哥的命,便要长久的谋划。 进忠牵着魏嬿婉的手往里面走,“春婵,你先去歇息吧。” “……”春婵叹了口气,进忠公公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在这里碍眼。 她有些可怜进忠,明明是个情种,却偏生是个太监。 所以,春蝉老实的抱着包裹去了进忠指着的方向收拾去了。 在这里,进忠褪去了平时的阴沉和森然,轻松的指着宅院给魏嬿婉介绍,“这房子才买下来不久,奴才清退了前主人的物件,要换的还不曾送来,所以瞧着有些单薄。” 他细细道:“至于送来这边伺候的奴仆,奴才想着宁缺毋滥,都是选的身家清白又老实的。” 事无巨细,听着进忠娓娓道来的安排,魏嬿婉只觉得眼睛有些红。 “进忠。”她低声道:“贴钱又贴人,你不觉得亏得慌吗?” “嗯——”进忠看来的眼眸之中带着暖暖的笑意,“不亏,奴才赚了。” 他的手依旧暖暖的,牵着她穿过了后院的角门,踏入了小花园中。 因是秋天了,这花园里并没有什么花卉开放,可偏偏这两人却走的极慢,谁都不忍让这时间太快流淌。 谁都不能确定下一次还有没有这样完美的机会。 愈走,两人便愈安静,只有呼吸声—— 连呼吸声听着好似缠绕在了一起。 安静的夜晚,无人在侧,又躲在了这隐秘的宅院里。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诱着人沉沦和放纵。 魏嬿婉侧头看向进忠。 穿了普通的鞋子,便要矮他一些,但踮踮脚应该也够的到的吧? 她想了,便就做了。 一拽便将进忠抵在了柱子上,她踮脚去亲他那一看就很好亲的唇。 亲了还不够,魏嬿婉的手还不闲着,顺着他的后腰一路摸了上来,最后停留在蟒袍的扣子上较起劲来。 进忠边被亲边想着—— 令主儿真是长进了,这么快就能反将他。 可下一瞬,进忠便激灵灵打了个颤。 魏嬿婉的手顺着解开的口子摸了进去。 现在的衣裳不比冬日厚实,魏嬿婉一伸进去,进忠就有些受不住了。 且那小手会作怪得很,放在胸口不说,还一寸寸细细地摸着。 “主儿,主儿。” 平日里,进忠浑惯了,可也架不住这样的刺激,“饶了奴才吧。” 他自卑得很,也不敢让他残缺的身躯亵渎了令主儿。 魏嬿婉点了点他的胸膛,“不许动。” 进忠低喘着,感受着魏嬿婉冰凉的手指抚进了他的里衣—— 碰上了他的肌肤。 就那么零星的一点触碰,却宛若烈火般烧尽了他的自制力。 心底那名为“欲望”的猛兽剧烈的撞击着他挂上的那把锁,几下便撞得粉碎。 “令主儿。”进忠按住了她做怪的小手,声音变得暗哑,“该奴才伺候你。” 虽是初秋,可夜风颇凉,进忠俯身抱起了魏嬿婉,大步朝着旁的卧房去了。 关门之前,春蝉只来得及看见进忠递过来的眼神—— 今夜不必过来伺候。 春婵干脆的转身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月色这么好,谁也不该辜负。 魏嬿婉也非不懂情趣之人,侍寝这么多年,又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不懂入了屋子会发生什么? 她也曾想过太监没有那玩意,那对食究竟是怎么—— 越想魏嬿婉的脸便愈红,连身子也软了半边,眼眸水汪汪的。 管他呢。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谁往后退谁是孬种! 她不是,进忠亦不是,可为何她衣裳都被解了开来,进忠依旧衣冠整洁,除了她解开的那几颗扣子之外不见半分凌乱。 “呀——”魏嬿婉受不住的要往后退,可这狗奴才竟扣住了她的后腰,不许她逃。 她半眯着带着情欲的眼,却瞧着俯身下来的进忠也在看她,偏生那狐狸眼中还带着星星点点笑意。 他—— 怎么这么游刃有余? 被情海的浪潮一波一波往上送去的魏嬿婉迷迷糊糊的想着,进忠连这个也学的这么好的吗? 这还不止,他的呼吸落了下来,顺着她解开的衣裙轻吻着她,该亲的,不该亲的,几乎都被他吻过,就连那丰盈洁白,亦被他轻轻啃噬过。 进忠当然是会的。 从小入宫,什么没见过? 他原先一心扑在权利地位金钱之上,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就是泻个火儿,搭个互相慰藉的伴儿。 可跪在令主儿身旁,他却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做——缠绵。 第181章 这一次出丑的会是谁呢? 次日白天,木兰围场里,皇上努力瞪圆了眼睛,还是抵不过席卷而来的困意。 前朝事忙,来这处也有检阅军队的事务,所以他并不轻松。 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闲,带来的颖贵人和恪贵人也不想着怎么伺候他,只顾着趴在地上玩棋,时不时还唤他看一眼。 皇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总有种看着孙辈玩乐的感觉。 不久,他实在觉得无聊的很,干脆寻了借口钻回自己的帐篷,本想唤进忠过来下棋,可往旁一看,只有进保守着。 罢了罢了。 皇上叹着气,难得挤出来这么点空闲时间还是小憩一会吧。 想来,晚上进忠和令妃也该到了。 颖贵人和恪贵人也被请了出去,皇上总算得了些清闲。 待到了晚间,期待已久的皇上总算在汤池见到了缓缓而来的魏嬿婉。 于皇上而言,简直是久旱逢甘露。 这么一个俏丽的,会唱他最爱的昆曲,又温婉知趣的女子,怎么不叫他流连忘返呢? 且更要紧的是 ,目前木兰围场里面的几个实在太过同质化。 皆是一样的豪爽,英气。 无甚趣味。 若是一派江南女子中间多一个这样的英气女子,他说不定会多看几眼。 但反过来也同样,在草原上,如嬿婉这样的女子便显出了难得来。 只是,这动静落在了颖贵人和恪贵人耳中,却不是个滋味了。 “妹妹,你瞧瞧。”恪贵人满脸不屑道:“都说令妃狐媚主上,就这么一会便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的确。”颖贵人透过窗子看着相依相偎过去的两人,也颇为不快,“当初,皇上明明问过令妃来不来,她一面说不来讨好太后,现在又偷偷溜来讨好皇上,真是个墙头草!” 说了这个还不止,她还嘟囔道:“我母妃御下极严,侍妾们都十分畏惧,也从不曾见过这般会争宠的人!” 说得上头,两人又坐回了位置上。 恪贵人随手抓了块羊肉豪迈的啃着,还不忘吐槽:“令妃在宫内受宠也就罢了,连这草原上都不放过,咱们姐妹若还不一条心,哪还有我们蒙古妃嫔的立足之地?” 颖贵人听了这句话,却没有立刻搭话,只笑着去倒了一碗奶茶。 恪贵人怕。 她可不怕,她身后还有蒙古四十九部的人在呢。 有他们的力挺,再等皇上知晓了她的好处,哪还怕比不过如今的令妃?! 颖贵人自信极了,甚至还瞧了眼窗外。 皇上只是贪恋一时新鲜,等明日就好了。 明日—— “你说什么?”恪贵人不可置信,“皇上和令妃去骑马了?” 魏嬿婉不是汉人吗? 怎么可能会骑马? 进忠躬身行礼后,才指了指极远处的两个小黑点,“就在那处,小主上一次没来不晓得,去年令妃娘娘就会骑马了。” 不但会,还骑得极好。 他还体贴的解释给恪贵人听:“皇上说今日要去的远一点,想来要到晚上才能回来了。” 恪贵人一跺脚,不甘心的回头和颖贵人道:“妹妹,你说怎么办?” 颖贵人看着远处,也知道就算她们现在出发,必定也赶不上两人,便敷衍道:“还有几日呢,明日再说吧。” 话说这么说了,但她心中依旧不爽,便命人给京城中的如懿带了个消息,将令妃跑来此处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明日复明日。 颖贵人和恪贵人日日去皇上的帐篷,日日扑了个空。 直到倒数第二日,这两人才久违的见着了皇上。 颖贵人存着让皇上看见她好处的心思,便央着皇上一起到靶场射箭,还挑衅的看着魏嬿婉,“令妃娘娘,这射箭可有趣的很,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骑马好学,射箭却难。 魏嬿婉一眼就看出了颖贵人想让她出丑的心思。 可这一次出丑的会是谁呢? 魏嬿婉笑吟吟的应了,“颖贵人这么热情的邀请本宫,本宫自然要去。” 别说,颖贵人还是有些本事。 几箭都准准的射中了红心,皇上看着不由也点了点头:“不愧是蒙古女子,竟有如此准头。” 明明得到赞赏的是颖贵人,恪贵人却不知抽了什么风,竟讽刺道:“颖贵人射箭骑马样样俱佳,不知令妃姐姐如何呢?” 这就是故意为难魏嬿婉了。 一个从小生活在中原上的汉人,如何能和蒙古草原上成长起来的女子比骑马射箭? 魏嬿婉看着眼前两人得意的模样,只笑了笑,“皇上,臣妾不擅射箭。” “唉。本就是个玩意儿嘛。”皇上记得去年他手把手教过魏嬿婉,但也不确定过了一年魏嬿婉有没有手生,“中不中,朕也不会怪你,就当玩一玩,若中了,午后狩猎朕带你去。” 哦? 魏嬿婉的眼睛亮了起来。 会了骑马,会了射箭,她正手痒想去草原上试一试呢! 有了这个彩头,魏嬿婉来了兴趣,便往前走了几步。 颖贵人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随意的单手将弓箭递给了魏嬿婉,“姐姐,给你。” 魏嬿婉正要去接的双手忽然往后一缩,脸上的笑容亦淡了,“颖贵人,你就是这样递给本宫的?” 她并未和这两人姐姐妹妹的唤着,只用最冷冰冰的位份称呼巴林湄若。 颖贵人脸一白,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双手捧起弓箭,拱手送上。 第182章 天天带着令妃? “颖妹妹,别被她吓住了。”恪贵人看回到位置上的颖贵人脸色不好,赶紧安慰她道:“她就是怕才这般装腔作势,待会就现了原形了。” 颖贵人看向站在皇上身边的魏嬿婉。 还真别说,她捏着弓箭的动作就很不标准。 颖贵人得意的笑了,“也是。 可下一瞬,皇上便将令妃拢在了怀中,一点点的摆正着她的动作,“摆正,往前倾,手握紧,拉弓。” 好一幅皇上与绝世宠妃的画面。 和谐又美好。 恪贵人也看愣了。 早知道会如此,她定不会故意提起令妃! 可后悔已晚,她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魏嬿婉射不出箭,出丑的份上了。 魏嬿婉眼角一转,便知道这两人心里琢磨着什么呢! 还盼着这个? 看来,这两人的箭术也不怎么样,竟看不出她弓已能拉满,还做着春秋大梦呢。 哼。 魏嬿婉勾起了一抹恶劣的笑容,手指微动,准头偏了几分。 “射!”皇上一声令下,箭也同步射了出去—— 歪歪的朝着旁边的靶子去了。 颖嫔娇俏的笑道:“看来令——” 话音未落,却瞧着恪贵人倒吸了一口气。 她这才不解的看向了靶子,这么一眼,她也愣住了。 魏嬿婉射出的一箭恰恰好斜斜的从旁钉入了红心,这还不够,竟还将她之前射进的那一箭给撬了出来。 “呀。”魏嬿婉收弓道:“颖贵人,你这箭力道不够啊?若是扎的深,怎么会被本宫的箭撬出来呢?” 颖贵人一时语塞,“许,许是弓箭不趁手。” 魏嬿婉瞟了她一眼,再度搭弓。 姿势漂亮,出手果决,一箭一颗红心,十箭,十箭皆中。 飒飒之姿,让人简直错不开眼来。 “好!”皇上禁不住鼓掌道:“令妃,你何时箭术如此精进的?” 魏嬿婉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见颖贵人带着些醋意道:“是啊,令妃姐姐刚不还说自己不擅射箭,难道都是骗人的?” 恪贵人紧紧跟着说:“嫔妾也记得汉人女子几乎无人会射箭,姐姐不会是和哪个外男学的吧?” “……”魏嬿婉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本宫射箭的确是和男子学的。” 果然! 恪贵人和颖贵人得意的一笑,正想要添油加醋之时,却瞧着魏嬿婉往后一靠,便依偎进了皇上的怀中,娇嗔道:“就是跟皇上学的呀,皇上好厉害的,臣妾以为学了一个下午不够呢,才说不擅长的。” 她轻柔的搭着皇上的手臂,“没想到皇上您教得这么好,才稍稍指点了下臣妾的动作,臣妾就回想起来了感觉呢。” 弘历被她哄的魂都飘了起来,大笑不已,“是你聪慧,朕也教的开心。” 他将魏嬿婉手中握着的弓箭丢给了进忠,“走,不玩了,朕带你去打猎去,你骑术练的如此好,箭术亦佳,就和朕比一比,谁猎的多。” 魏嬿婉不依,“皇上英明神武,竟和臣妾一个小女子比起这个来,也不怕羞。” 皇上看着她小儿女的姿态,更是愉悦,揽着她往外走。 当经过呆滞在原地的颖贵人和恪贵人时,魏嬿婉故作讶异的回头看向她们,“刚恪贵人不是说颖贵人射箭骑马样样俱佳吗?可怎么就被本宫比了下去呢?” 她无辜极了,“还是说你们日日吃着烤肉,喝着奶茶,从不练习吗?” 皇上的注意力也挪了过来。 他虽自得魏嬿婉的聪慧,可换句话来说,便是眼前这两人又懒又蠢,从小学的本事竟还比不过魏嬿婉半道出家! “平日不练,这会丢人。”皇上点了点她们,“朕和令妃去打猎,你们就留在此处练习吧。” 他拉着魏嬿婉走了两步,又严厉的回头吩咐道:“晚上朕会来检查!” 于是,在木兰围场的最后一日,颖贵人和恪贵人被扣在了靶场之上,一遍一遍的练习着,简直苦不堪言。 而远在京城的天地一家春,如懿才刚收到消息。 明明屋内只有她和海兰两人,她还矜持的不愿说话,将纸条递给了海兰。 海兰看完后也颇为惊讶,“令妃不是称病回宫去了吗?怎么会在木兰围场?!” “还能是什么情况?”如懿的手怪异的举在了桌子上,手指垂下,将她华丽护甲,厚重的戒指全部展现在外,“狐媚争宠,她的这些手段,就算我们知道了,也是不会做的。” 说到后面,她的笑容愈发的让人不适,好像有什么东西笼罩了上来一样。 极贱。 “她称病回宫,却又去了木兰围场,足以证明她品行低略(低劣)。”如懿双眼下方的肌肤多了一条明显的皱纹,随着她说话的语气而波动着。 尤其是“品行低劣”这四个字,全然是厌恶的,狠毒的。 哪还有平日淡然如菊的模样呢? 自打那日颖贵人逼着她说出了讨厌魏嬿婉之后,她说起这些坏话时,便再无任何心理负担。 “是啊。”海兰捏着棋子,久久不曾落下,“令妃轻薄粗鄙,也不知皇上怎么就这么喜欢她,还有那玫妃也是一样的,粗俗下贱,偏生还和令妃这么要好!” 就因为这两人一个文一个武,她屡次想出的招式都无功而返,真真是急死她了。 “不过就是事事顺从罢了。”如懿捏了捏自己肥嫩短小的手掌,“鹿肉鹿血酒那次,我就知道了,魏嬿婉为了迎合皇上,是什么都不顾的。” 明知道是错,为了讨好皇上百般狡辩,害得她被众人嘲笑,落了面子。 “不提她了。”如懿凝神想了想,却也没有对付魏嬿婉的办法,只问道:“永琪在围场如何?” “……”海兰不甘心道:“本想着白蕊姬不去,想安插个人在永琪耳边吹吹风,可谁想得到永琪竟病入膏肓到这个地步!不但不听,还将人赶出了帐篷,且听说令妃到了之后,皇上每日出行必定会带着他,反倒是永珹不行了。” “令妃,每日?”如懿重复着这两个词,“皇上他……” 她艰难地问道:“天天带着令妃?” 想起木兰围场,想起骑马射箭,如懿的眼前不由自主的就出现了去年皇上亲自教导魏嬿婉骑马的一幕。 难道过去的几日,他们天天都是如此黏在一起吗? 第183章 板着之刑? 如懿的心跳愈来愈快,烦躁也不由自主的浮了上来。 而对面的海兰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说着永琪这不该,那不该。 “无妨。”如懿兴致缺缺的咂了下唇,“等永琪回来再说吧。” 永琪又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她实在对永琪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兴致,也不愿听海兰的抱怨。 这一等,便就等到了皇上等人回宫的日子。 如懿在翊坤宫继续等着,想着魏嬿婉私自出宫,定会过来和自己请罪才对。 可未曾想,魏嬿婉热热闹闹去了一趟慈宁宫,出来后去了永和宫,甚至连庆嫔婉嫔那里都溜达了一圈,都没有朝着翊坤宫来。 如懿从白天等到了黄昏,终于等不下去了。 “娘娘就该直接去永寿宫。”容佩搀扶着如懿在宫道上走着,“您是皇贵妃,令妃娘娘只是妃位,擅自离宫已是大罪,回来了也不过来请罪,您需要好好教训一下她。” 是的。 如懿在心中肯定了这句话。 她是皇贵妃,魏嬿婉只是令妃。 她惩戒魏嬿婉是应该的,合理的。 就算没有六宫之权在手也是一样的。 于是,她扬起了骄傲的头颅,踏进了永寿宫的门槛。 绕过了影壁,却被眼前的一切狠狠扎了下眼睛。 秋风和爽,魏嬿婉坐在连廊坐凳上,正在和眼前的春蝉说着什么,澜翠从屋里捧了茶来,来来往往的普通宫女太监也都有条不紊的做着活儿,温馨安宁。 与这里一比,她的翊坤宫冷冰冰的几乎没有人气儿,好似一个冰窖。 如懿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便再度抬步往内走,而容佩也喝到:“皇贵妃娘娘来了,你们怎么不出来迎接?” 很明显的,这队人的出现,就好像滴进这永寿宫的一滴墨,格格不入。 魏嬿婉礼节从来不缺,当即领着众人上前行礼,只是话语却不怎么客气了,“皇贵妃怎么这么有空来永寿宫?” 显然,魏嬿婉还没意识到她犯的大错。 如懿叹了口气,递给了旁边的容佩一个眼神,容佩当即厉声道:“令妃娘娘,你可知擅自出宫违反了宫规?” 哟。 这是来挑事? 魏嬿婉冷了脸,“容佩,你这是在质问本宫?” 不知道怎得,容佩只觉得脸颊上早已愈合的伤痕忽然又隐隐痛了起来,迫使她别开了脸,不敢多瞧魏嬿婉。 “令妃好大的威风。”如懿端正的站着,瘦弱的身子好像竹子一般不惧摧残,“容佩教训你难道还错了不成?” 她好不容易抓住了魏嬿婉的把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说出惩罚来,“你借口生病,擅自出宫,所以从今日起的半个月内,你当行板着之罚两个时辰。春婵是跟着令妃去的,杖责三十。” “呵。”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魏嬿婉也不会再忍气吞声,“本宫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犯了哪条宫规,该受什么罚,臣妾心里都是明明白白一张镜,却从不知道哪一条竟然要臣妾这个妃子行板着之刑了?” 板着之刑乃是惩罚有错的宫女的,需要宫女面向北方立定,弯腰伸双臂,用手扳住两脚,身子不许弯曲,最是难受不过,就算身体强健的,熬过两个时辰也定头晕目眩,呕吐不止。 若体弱的,怕是呕吐成疾,乃至殒命。 如懿没想到魏嬿婉竟敢和她当面呛上,便囫囵道:“本宫说有这条宫规便是有这条!” 竟有一种要以高位直接压制她之感。 她尤嫌这句话分量不够,那长长的柳条一般的眉毛斜斜的朝两边飞起,“令妃,你未免也太狂妄自大,难道你知道的便是宫规的全部了吗?!” 掷地有声,让永寿宫里猛然的安静下来。 如懿很满意这样的状况,更加骄傲的挺直了她的后背。 “噢?~”可偏偏,她最讨厌的那个人却不惧她,甚至还笑意更浓,“本宫明白了,只要臣妾惹到了皇贵妃,您嘴巴一张,想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牙尖嘴利有何用?”如懿嘴唇不受控的往下撇,“令妃,皇上未曾允许你出宫,你却擅自前往木兰围场,本宫要罚你,谁都说不得不对来!” 魏嬿婉慢条斯理,好像全然不担忧,“真的吗?” 如懿真的讨厌极了她这般的样子,正要张口命容佩上前时,却见魏嬿婉的目光从她身上轻巧掠过,看向了她的身后,“福珈姑姑。” 如懿回头一瞧,却没有太在意,只转头冷眼看着魏嬿婉,“就算太后娘娘护你,也不能——” 魏嬿婉的目光又转了个方向,她恭敬的行礼,“皇上。” ??? 如懿不得不转过身来,看向她想念许久的少年郎。 可惜她的少年郎看过来的眼神多少有些凉,“你来这里做什么?” “臣妾——” “皇上。”魏嬿婉快步迎了上去,挽住了皇上的胳膊撒娇道:“皇贵妃是来惩罚臣妾的,她说臣妾擅自离宫去了木兰围场,犯了宫规呢。” “令妃。”如懿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她,“犯错就要受罚,你不该让皇上为此事烦忧。” 魏嬿婉靠在了皇上怀中,一双眼睛眨呀眨,可下一瞬说出的话,却直戳如懿的心窝子,“皇上,您肯定舍不得罚臣妾的。” 皇上让她称病偷偷出宫,她便执行到底,绝不点破。 果然,在如懿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皇上摸了摸魏嬿婉的脸颊,“朕自然不会怪你。” 他也不将自己唤魏嬿婉出宫的事实说出来,也是怕如懿此人又冒出什么不合规矩,什么皇上该如何如何,总之都是败坏心思的话语,索性便笼统的一概敷衍掉,“令妃没有错,皇贵妃,回你的翊坤宫去吧。” 如懿哪肯这样被皇上驳斥离开,便也起了对呛之意,“皇上!你这样包庇她,会让人上行下效,乱作一团的!” 皇上揉了揉眉心。 他都这么说了,如懿还想要和他吵? 真是死性不改,让人厌恶。 “皇上,您这样做的确不对。”出乎意料的,一旁的福珈竟开口道:“太后娘娘命奴婢过来,也是防着此事。” 如懿心中起了细细的欢喜。 她就知道太后那个老顽固,定看不惯魏嬿婉这样的举动,要重重惩罚她了!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说——”福珈微笑道:“皇贵妃要怎么罚令妃娘娘,就原样罚回她自个儿的身上才对。” 第184章 这几个字有多麻烦。 如懿怔在了原地。 而福珈还觉得不够诛心,还特意解释了一句,“若皇贵妃慈悲,只是过来劝导劝导,便命奴婢请皇贵妃娘娘离开永寿宫便是,可若皇贵妃执意重罚,那便怎么样说的,便怎样罚。” 她面对着皇上的方向,温声道:“皇上,像您这样,什么都算了是不行的。” 福珈陪伴太后多年,也曾看顾过少年时的皇帝,她如此说,算不得逾矩。 且皇上来的稍微晚一点,并不知道如懿说了什么,也想着她就算要惩罚魏嬿婉,也不会太严重,可没料到福珈嘴巴一张,就是两个时辰的板着之刑,并带上了容佩的杖责三十。 …… 饶是现在对如懿屡屡失望的皇上,亦有些震惊。 如此严苛的刑罚,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后宫之中?! “朕记得孝贤皇后在世时,就算惩戒,也只是抄抄书,罚罚份例,禁禁足,了不得便是跪几个时辰。”皇上不解道:“何时变成了这般的体罚?” 福珈微笑道:“那就要问皇贵妃娘娘是从哪儿学来的了,奴婢记得,这些刑罚大多都是慎刑司用的,寻常妃嫔压根不会知道此事,还是说皇贵妃娘娘特意去过慎刑司进修,所以才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惩罚方式?” 如懿哑了声。 她还惦记着她的人淡如菊,高洁的形象,断不会允许自己承认此事。 于是,她抿嘴了半天,最后只别开脸道:“臣妾百口莫辩。” 一旁的容佩好悬一口血吐出来,恨不得撬开如懿的嘴来辩一辩。 她只是跟过来说了几句话,便要被杖责半个月,一日打三十杖。 好家伙,她才刚停了多久的掌嘴啊, 这又续上了?! 但此举,甚得在场几人的心。 皇上嘛,最烦的就是如懿当众和他对呛,无理也说成有理,又几次扎他的心,真真是烦得很。 福珈呢,来这里半天,看着如懿借口宫规,实则行使她凌虐妃子的所为,亦不觉得这刑罚有什么过分。 魏嬿婉就更愉快了,如懿不切身体会了,又怎么知道她随口定下的惩罚有多么残忍呢? 于是,这三人一拍即合,趁着如懿百口莫辩之时,便将此事敲定。 福珈还贴心道:“今日天晚了,奴婢还要回去禀报太后,等明日奴婢会去翊坤宫看着行刑,皇贵妃娘娘可一定要记得。” 如懿心中有气,竟甩头就走了。 不就是两个时辰的板着之刑吗?她受得住! 可惜,这份傲气在头一日便就破碎了干净。 如懿弯着腰,艰难的想要去够鞋尖,却始终碰不着,整个身体歪七扭八的,真算不上标准完成了姿势。 但福珈得了魏嬿婉的提醒,并未上前苛求她的动作。 实在是因为如懿此人极容易碰瓷,若借故碰到哪处伤了骨头,岂不是让她逃脱了惩罚? 所以福珈故意站得远一些,还特意命人取来了些厚实的被褥铺在旁边,就怕如懿这身子骨倒在了地上,扭了或者断了,影响了行刑就更不好了。 另外,院内,容佩被打的嗷嗷叫,眼泪横飞,实在是极惨。 不,应该说翊坤宫的上空就漂浮着极惨两个大字。 无人同情。 且看诊的江与彬每次来的点都掐得极好。 那边福珈说时辰到了,这边江与彬就刚好踏过门槛。 是一点偷闲的时间都不给如懿留。 不过,江与彬医治颇为尽心尽力,毕竟他也不愿让如懿误了第二日的责罚。 于是,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如懿“顺利”的熬过了刑罚—— 一天都没捞到休息。 且还留下了时不时头晕的后遗症。 这个消息,也从几个太医的口中悄悄的散了出去。 一个两个听了,只觉得皇贵妃如懿滥用刑罚,落了这么一个结果,也是活该! 其中,又以金玉妍最为得意。 为何? 全因为永珹办事规整,尝试议政也言之有物,得了皇上的称赞,顺便就看见了她困在嫔位久久不得晋升一事,便复了她的妃位。 爬了上来,便有可能往前再进。 永珹的太子之位,她的皇后之位都有了希望! 恰逢此时,杜尔伯特部东归,于战时而言,一个部落的归顺代表的意义重大,指不定后面还有不少悄悄观望情形的。 所以,此事十分要紧,皇上一挥手便封车凌为亲王,并令永珹与永琪共同筹备接风礼仪,规格甚高。 对金玉妍而言,这是久违的能够显出儿子好处的事情了,便百般叮嘱,又拿出了玉氏进献的贡品,让永珹四处打点,全然忘记了—— 玉氏贡品,这几个字有多麻烦。 京城是个什么地方? 王公大臣谁又差那么点东西了? 便宜的嘉妃送不出手。 贵重的? 呵,贵重的玉氏贡品摆在家里难道不是祸患吗? 但他们也不好拒绝赏赐,便推了缄亲王福晋领头,进了养心殿拜见皇上。 “妾身今日进宫请安,得了嘉妃娘娘的厚礼,心中有些不安,便请皇上过目。” 她恭敬的将手中捧着的东西交给进忠,“除了这里面玉氏所产的黄玉一匣,还有虹缎二十匹,除了妾身之外,还有和亲王、安国公福晋,皆都收到了。” “呵。”皇上拿了个玉石到手中把玩,“她倒是阔绰,想来,该是有所求吧?” “妾身不敢说。”缄亲王福晋低声道:“只知道嘉妃娘娘热切的笼络命妇,朝堂上四阿哥对王公大臣也是如此。” 皇上将玉石丢回了锦盒,冷笑了一声,“缄亲王福晋忠君明理,这些朕赏你了。” 他才将金玉妍往上抬了抬,她就这般迫不及待了吗? 结党营私,私立群党。 金玉妍真够大胆的! 第185章 这野马很听永珹的话啊 启祥宫里,永珹的脸色白了几分,“额娘,刚养心殿传出了圣旨,重申禁止官员和皇子来往的条例,皇阿玛不会知道我们干了什么吧?” “不会的。”嘉妃心也乱成一团,“皇上若是知道了,必定不会这般轻轻放下,定是永璋又惹了皇上不喜了。” 永珹仔细的回想着近日的事务,三哥才华不足,可最近并未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呀。 他不由嘀咕道:“皇上最近也不怎么理会儿子了,若有什么事情要做,也都让永琪去。” 金玉妍扯着帕子,“你这些兄弟里面也就永琪有些本事,之前他不争不抢,我们都小瞧了他,现在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了。” 永珹自嘲道:“儿子也没想到他竟会扮猪吃老虎,君子六艺他竟也样样不差!” 他磨了磨后槽牙,才继续往下说:“他白日里在尚书房读书,令娘娘常常会过去看他,待到了傍晚他跟着玫娘娘去陪着皇祖母用膳,抄写佛书,平日又常被皇阿玛召去养心殿议事,日子过的不知道多舒服。” 嘉妃听了也头疼的很,“若那日是你救了皇上,这些好处便都你得去了,真是可惜。” 这句话,永珹听过了好多遍,便不耐道:“额娘就别说儿子了,那一次虽然没有得到好处,起码也没有坏处,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才能让皇阿玛重新看见儿子。” 金玉妍叹了口气。 今年的木兰秋狝,她请了旨要跟去,也是存了能不能寻到机会的打算。 可皇上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 若不是之后又给她晋了位份,金玉妍都怀疑皇上是否厌弃了她。 正当这对母子一筹莫展之时,进保跟着丽心走了进来,行礼道:“请嘉妃娘娘安,四阿哥安,木兰围场刚进献了数匹刚驯化的野马,皇上命奴才来请娘娘和阿哥往御苑去一趟。” 野马! 金玉妍一把就抓住了永珹的胳膊,用目光提醒他。 表现的机会来了。 永珹领会意思,当即点了点头。 待嘉妃到地方时,御苑已有不少人在内,颖贵人,恪贵人都在,可是—— 她盯着坐在皇上左手边的魏嬿婉有些不明白,便笑道:“怎么哪哪都有令妃啊,现如今连训马都感兴趣了,真不像个汉人,倒比颖妹妹和恪妹妹还要像蒙古人呢。” 挑拨的意思十分明显。 也是想借着颖贵人和恪贵人的嘴嘲讽魏嬿婉。 可出乎她意料的,这两个蒙古妃嫔竟一个都不曾搭话,目光只看向不远的笼子。 魏嬿婉勾了勾唇。 金玉妍大概忘记了,恪贵人和颖贵人不止看不起她,亦看不起身为外族的金玉妍。 想要借力打力,可人家根本不看你呐。 “嘉妃。”魏嬿婉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要不坐本宫旁边?” 其实,边缘的地方还有位置,就是有点远,和皇上说话都得隔着五六个人头。 唯独魏嬿婉身旁还有一个位置,金玉妍再不甘愿也只能上前落座。 坐下后,她就更不是滋味了。 魏嬿婉时不时凑过去和皇上讨论野马的状态,亲密的状态让金玉妍颇为不适。 魏嬿婉宫女出身,原以为她并无子嗣,位置坐不久,可谁能想到她能稳稳坐到今日,圣宠不衰呢?! 金玉妍越看越气,索性也朝着前面看去了。 场内,驯马师压根控制不住在外的这一匹野马,被拉扯的站都站不稳。 “真没用。”看久了,恪贵人不耐烦道:“这么温和还驯什么马,就该狠狠的打,将它打服就是。” 颖贵人也赞同道:“野马这么桀骜,又不肯被驯,就是废物,不如一箭射死。” 这话刚说出来,魏嬿婉便就看了过来。 颖贵人立刻警惕转头,好像怕她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一般。 可魏嬿婉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笑眯眯的挪开了视线,反而是另一面的永珹开了口,“颖娘娘这话可就不对了,驯养不易,若都一箭射杀了,哪里还有意思呢?” 颖贵人正因着魏嬿婉的无视有些憋闷,听见永珹说话,便索性将脾气都朝他发了过去,“四阿哥说的这么好听,难道是胸有成竹,觉得自己一定能驯下这匹马了?” 永珹的笑容几乎掩饰不住,还真扯了扯袖子朝着场内去了。 真别说,永珹只稍稍逗弄了下, 便见那野马打着响鼻乖乖低了头。 “真是好厉害呀。”魏嬿婉用帕子捂着嘴,掩饰住了不屑的笑容,“连最厉害的驯马师也比不过四阿哥呢。” 这话,金玉妍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可却又寻不到切入点,毕竟魏嬿婉的的确确在夸赞永珹。 她只能不安的唤道:“永珹,快回来!” 永珹站的远,并未马上听见金玉妍的话,反倒是皇上眯眼看了过来,意味不明道:“这野马很听永珹的话啊。” 虽然皇上后来并未继续查探木兰围场刺杀一事,可不说并不代表他不记得,如今还像一根刺一般扎在皇上的心底。 李玉、凌云彻都是埋伏在树林中等着的,也就是说他们肯定自己一定会进树林。 而他之所以跟进去,是因为野马。 野马不可控,所以他当时没有怀疑。 可若野马可控呢?那能操控野马的人疑点便最大。 越想,皇上就越不舒服,干脆起身道,“也没旁的好看了,朕有要事要处理,你们就留在这里玩吧。” 嘉妃紧张的站起来,“永,永珹只是——” 不等她的话说出来,皇上却已背着手往外走了。 颖贵人和恪贵人也同样起了身跟了去。 只是经过嘉妃的时候,颖贵人还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嘉妃娘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她并不是没听见金玉妍刚来时的挑拨。 只是她不屑搭理。 一个贡品,如何能和她们这样尊贵的公主相提并论?! 就算嘉妃位份比她高又如何? 颖贵人骄傲的昂着头。 她的身后可是蒙古四十九部呢! 第186章 也吓坏了 回养心殿的路上,皇上久久无言,进忠闷头跟着。 直到踏进养心殿的瞬间,他才终于听见皇上问出了第一句话,“进忠啊,你觉得永珹如何?” 进忠眼观鼻,鼻观心,恭敬极了:“奴才怎敢妄言皇子?” 皇上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得竟回想起了李玉,若是他的话,想来立刻会暗搓搓的说一堆话,甚至还会主动将话题往十二阿哥身上引。 就好像他才是皇帝一样。 现在看着话不多,办事又利索的进忠,他略略摇头,早知道换个主管这么爽,他就该早早将李玉处理了的。 “朕让你说你就说。”皇上边往里面走,边吩咐道:“只是随口一谈,朕也不会怪罪你。” 不怪罪? 进忠可不是李玉,他清楚的知道说得皇上满意就是随口一谈,说得不满意—— 皇上还能轻饶了他? 他只笑了笑,“奴才愚钝,真真看不出来什么。” “就说去年木兰围场一事。”皇上在软塌上坐下,“在场除了朕有四人,李玉已死,凌云彻……” 他“呵”了一声,“朕只问你从当时情形来看永珹和永琪怎么样?” 进忠晓得,这便是非让他说了。 “奴才别的看不出来。”进忠接过小太监递上的茶杯,放在了皇上手边,“不过五阿哥但凡失手,轻则重伤,重则必死无疑。” 皇上是平等的怀疑永琪和永珹。 但其中,一个在安全范围外,一个却冒险挡在皇上身前。 哪个危险哪个安全,显而易见。 皇上淡淡笑了笑,“也是。” 为太子者,身体不可残缺。 所以—— 除了死去的李玉,站在安全位置的永珹疑点最大! 很快的,木兰围场进出的记录也送到了御前。 其上,清楚的显示着永珹在木兰秋狩之前,曾去过木兰围场。 虽然没有别的证据,但对皇上而言,让他怀疑便已是大忌。 如此还不够。 也不知道是不是嘉妃心急如焚昏了头,竟修书一封去了玉氏,信里皆是忠心之言。 原先不觉得,但有了疑心,皇上却觉得这封信不像是写给玉氏的,反而像是写给他看的。 更重要的是玉氏回信,除了请旨谢恩外,还要求皇上派皇子去巡视玉氏。 “要求”这个词语就很有意思。 一个小小附属国,竟还要求他堂堂大清皇帝派遣一个皇子前去巡视? 真是好大的脸面! 且永璋不成器,永琪小了几岁,永珹精熟玉氏语言,皇上几乎能够肯定,他最先考虑的一定会是永珹! 几相叠加,皇上只挥手命缄亲王出使,同令永珹即刻出宫居住,无事不得入宫。 包括前往启祥宫请安,亦需要皇上的准许。 永璇同样迁往撷芳殿居住,虽还留下了个永瑆,可对于心中有鬼的金玉妍来说,却已经足够让她惊惧了—— 七宝手串时,她人证物证均被抓住,被判剥夺阿哥抚养之权就和眼前的情况差不多! 现如今野马之局,虽然没有之前那般严苛,可恰恰证明了皇上知晓了什么却苦于没有证据! 这让她夜夜难眠,梦魇连连,极怕有人暗害她。 于是,金玉妍做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她没有要求增加守卫,只吩咐了一件事—— 养狗。 需要会叫,会凶,会护院的狗。 殊不知宫内养猫养狗皆要上册,按照规矩来说,金玉妍要求的这些恶犬是不得进入后宫的。 可偏生,这位主儿闹个不休,内务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狗送了去。 这下,便满宫皆是狗的叫声了。 吵的众人夜不能眠。 永寿宫就在启祥宫一旁,该是最受罪的地方,魏嬿婉和金玉妍又是互相不顺眼,想来第一个闹起来的该是令妃才对。 可未曾想到,第一个发作的竟是启祥宫斜对面的翊坤宫。 璟兕心疾发作! 这是她出生之后第一次发作,可来势汹汹,竟极快的出现了抽搐之象,惊得皇上立刻赶了来,“要紧吗?” 床榻之旁,江与彬正拿过丸药递给容佩,见皇上问起,赶紧回答:“禀报皇上,五公主这是被惊到了,喂了安神药应该会好一些。” 容佩赶紧将药丸塞进了璟兕的口中。 看着璟兕的呼吸渐渐平稳,皇上抿着唇,开始打量周围。 不出他的意料。 紧紧抱着璟兕的是嬷嬷,而如懿淡淡的坐在她的对面,关切有,但不多。 好似眼前的璟兕只是得了个小小的伤风感冒,并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一般。 她的情绪一直飘离在外。 该关心时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该着急时眼睛多眨七八下。 除此之外,连眼角都不曾红过一分,护甲也稳定的戴在手指上。 “江与彬。”皇上沉默了一会,决定略过如懿,“璟兕为何发病?” “嘉妃娘娘养的狗日夜叫唤,五公主受不住。” 听江与彬这么说,如懿好像活过来一般缓缓起身,眼角不知何时竟红润了几分,“皇上,臣妾第一次见璟兕发病,也吓坏了。” 她不但说,身子还不由自主的靠向了皇上,似乎打算依偎在他怀中,好好说一说自己的痛楚。 如懿满怀着柔情,她的少年郎一定会扶住她的胳膊,再安抚她几句,可是—— 她靠了个空,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再看皇上,早就越过她的身体往床铺旁走去了,“受罪的是璟兕,治病的是江与彬,照顾的是嬷嬷,你有什么好吓坏的?!” 他看了看璟兕的状态,才冷冷的回头看向如懿,“难道皇贵妃的意思是璟兕发病,朕不关心她,还得关心关心你吗?” 他也真是开了眼界。 璟兕是如懿亲生的女儿啊,正常的母亲不应该坐在床铺前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关心吗?为何是远远瞧着,再不咸不淡的说一句“我也吓坏了”。 皇上有种不太好的想法。 如懿这是在和璟兕争他的关注吗?! “皇上,臣妾怎么不关心璟兕?”如懿强调,“臣妾已让三宝将嘉妃娘娘的狗都带出宫了。” “全部?” 如懿仔细想了想,三宝好像说过启祥宫殿内还有一只来着,但这个时候,她也不愿让皇上继续关注在这个上面,便笃定的点头道:“是全部。” 皇上的眉心松了松。 若是这样,如懿还算有几分人性。 如懿顺势便挽上了皇上的胳膊,鲜艳的厚唇嘟起—— 皇上瞬间打了个激灵,将她的手从手臂上拨了下来,“好生看顾璟兕。” 第187章 忻嫔入宫 皇上走的毫不犹豫。 倒不是他不心疼璟兕,只是怀疑他继续在那里留下去,只会有两个结果。 一是和如懿因着什么事争吵起来。 二是他也怕自己再多面对如懿,她口中又会不合时宜的出现那句“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他现在只要一想起这句话,就会一阵阵的恶心,所幸璟兕暂且无事,他便干脆不多停留。 可他却不知晓这一切落在如懿眼中是个什么情况。 她瞧了瞧床上被众人围着的璟兕,再看看远去的皇上,忽然轻快的笑了—— 海兰说的没错。 病着的璟兕很有用。 她能让皇上匆匆赶来,踏进久未曾进过的翊坤宫,也能让她和皇上之间的误会烟消云散,更能让魏嬿婉吃个哑巴亏。 至于江与彬叮嘱的五公主若再受惊吓,救治不及一定会出事的话语几乎是从她耳旁飘过,激不起她的半分波澜。 而大步回到养心殿的皇上,看着眼前的折子也有些犹豫。 原先他定下的指挥出征准噶尔的是巴林部亲王,但巴林部在宫内有颖贵人,若真将此事交托给他,怕颖贵人便是下一个嘉妃,巴林部也会是下一个猖狂的玉氏。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 皇上眯着眼从心里将这个名字划了去,重选了阿睦尔撒纳和萨刺尔为左右将军,并令乌雅·兆惠总理后方粮饷。 其中,再无巴林部什么事儿了。 横竖,巴林亲王报上来能参战的仅两千余人,实在影响不了大局。 只是这么一来,宫内的颖贵人也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委顿了许久。 “乌雅·兆惠?”永寿宫的魏嬿婉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春婵在旁不解道:“娘娘你认得他?” 魏嬿婉搜遍了记忆,确定自己的确不认识他,便摇了摇头,将此事抛之脑后,“进忠送消息来了吗?” 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线,颖贵人巴林湄若即将怀上六公主。 先不提这孩子会怎么样,但有一点魏嬿婉十分肯定。 巴林湄若和如懿是一样的人,亦是偷取了别人的人生,盗走了别人的气运,只可惜她的段位不够,并不像如懿那边集了众人之长,她只偷了一人—— 便是初入宫便得封嫔位的忻嫔。 六公主、八公主都是忻嫔的孩子,巴林湄若终其一生都没有生育过任何孩子,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嫔罢了。 而想要将她一身的荣宠夺走,最要紧的便是尽快将忻嫔找出来! 魏嬿婉重生了这么多年,早已清楚了天道要求的是什么。 在它的规则里,人亦分成三六九等。 会影响整个历史走向的人生死不可变。 但它对于改变不了什么的人却略略宽宏。 毕竟历史的长河之中,谁又能全然关注一个妃嫔的位份升降呢? 譬如如懿,譬如金玉妍,她们在这个时间点本不该局限在这个位置上,偏偏被她扣在原位不得动弹,而且她并未受到任何的惩罚—— 想想也不奇怪。 待千百年后,谁还能全然知道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呢? 无非都只能从残存的书籍之中窥得一丝面貌。 这一丝面貌,说不定还会有美化。 春婵低声道:“进忠公公说,因着上一次皇上有三不选,所以戴佳氏干脆就不曾到御前来。” 皇上的三不选是权臣之女不选,历朝为官之女不选,地位过低不选。 魏嬿婉沉吟着,忻嫔未入宫前是正二品闽浙总督那苏图之女,又是镶黄旗出身,身世显赫。 追进度吗? 魏嬿婉一时拿不定主意,忻嫔戴佳?歆瑶的一生并不幸福,六公主的死会让她快速的衰败下去,她也不确定戴佳?歆瑶会不会成为如懿的一大助力。 可要让她看着巴林?湄若拿着不属于她的东西耀武扬威,她同样也不愿。 罢了。 魏嬿婉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她能做的便是推上一把。 至于往后如何,也自有老天来定。 于是,皇上在前往和敬公主府看望他新得的外孙时,一眼便看见了主厅中行礼的少女。 惊鸿一瞥。 戴佳?歆瑶便入了宫。 赐封号忻,入宫即主位,且自入宫那日起连续七八日侍寝,风头强劲。 别人最多只是羡慕她的好运,可唯独有一人不同。 那便是颖贵人巴林?湄若了。 先是父王送信来提了远征准葛尔一事,说巴林族被刨除在外,一杯羹都不曾分到,又询问了她在宫内的情况,就好像害怕她在宫内惹了皇上不高兴一般。 而后就是忻嫔了。 巴林?湄若每次看见她,只觉得眼睛刺痛,心里头就有种无名火腾的一下冒起来。 更令她烦躁的是戴佳?歆瑶也是天真烂漫型—— 更懂礼数,也更乖巧的天真烂漫。 和她撞了型不说,获得的恩宠亦多的多,就连起步也极高。 这还不够,第二个月时,忻嫔便诊出了身孕。 皇上大喜,特命齐汝看顾这一胎。 如此,荣耀更甚! 不少人也偷偷看向了永寿宫,原先忻嫔虽也得宠,却比之令妃还差一线,可如今有了孩子,若得了皇子,必定一举登妃,就能和令妃分庭抗争了。 令妃娘娘会做什么呢? 外面讨论的如火如荼,永寿宫里却莫名的祥和。 魏嬿婉压根不急。 换句话来说,着急的也不会是她。 她知忻嫔的未来,别人却不知晓。 皇上的恩宠从来都如同浮云一般,今日笼罩在这里,明日笼罩在那里,绝不可能独宠谁去。 她更清醒,如果自己真宠冠六宫,无人能争,怕是连太后娘娘也会逐渐生出不喜之心。 所以,她不急。 急的除了颖贵人外,还有一人才对。 那便是海兰了。 海兰头脑清楚,一眼就瞧出了忻嫔隐藏在后的威胁—— 一个家世显赫,又是镶黄旗出身满族人的戴佳?歆瑶,再叠加上怀孕,圣宠,妥妥的下一任皇后备用人选啊! 皇上对姐姐宠爱早已不如往昔,却仍旧保下了她的位份,可并不代表有了忻嫔后还如此想! 海兰越想越觉得可能,赶紧冲去翊坤宫提醒姐姐。 可如懿听了,只是淡淡一笑,“皇上只是贪恋新鲜,哪就像你说得这般严重了?” 她认定她的少年郎对别人都是虚情假意,唯独她这里才是他的归处。 就像前几日,皇上明明打算去看望忻嫔,可听说五公主呼吸急促,又改道来了翊坤宫。 第188章 忻嫔也该讨厌魏嬿婉! 如懿肯定,皇上的态度软化了了些许。 这全得利于璟兕。 她漫不经心的想着,上一次减了十分之一的药量,璟兕很快也恢复了过来,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那下一次好像可以再减一分? 而且她在容佩的指导下也学会了该怎么在皇上面前表露对孩子的关心。 不得不说,很有用。 长久以来的坚冰好似有了破碎痕迹。 只是,这和她的原则有了冲突。 如懿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那长长的护甲在眼前游离,好似寻找着什么支撑点一般—— 对了! 不是她利用璟兕争宠,而是因为魏嬿婉使得手段过于卑劣,所以她不得不进行反击! 璟兕是她的女儿,也该为阿玛和额娘之间的感情做出贡献。 至于忻嫔。 如懿想了想,和煦的看向海兰,“宫内多的是不能出生的孩子,忻嫔年纪轻轻,坐不住胎也是正常的。” 这样说就够了。 如懿愉悦的看着海兰又黑了几分的瞳孔。 接下来的事,她不必管了,海兰定会妥帖的将事情办好。 忻? 如懿控制不住自己的厚唇翘起,封号再怎么好,皇上对她们也只是宠,而唯独对她才是爱。 抱着这份自得,她扶着容佩起身道:“海兰,我们一道走吧,去储秀宫。” 她要去会一会这位忻嫔。 因“舒妃”久住圆明园不会回宫,储秀宫的主位便成了忻嫔戴佳?歆瑶。 这对于同样住在储秀宫的巴林?湄若简直是个煎熬,几次提出要搬去咸福宫居住,都被进忠悄然打压了下来。 她愤恨之余,干脆常常白日跑去咸福宫,直到入夜时才会回来。 于是,如懿畅通无阻的便走进了储秀宫主殿,也顺利见到了戴佳?歆瑶。 只是看着日光下轻抚小腹的忻嫔,如懿只觉得扎眼的很,尤其是那不谙世事的笑容更让她浑身难受。 “自打在太后娘娘那处见过妹妹后,本宫甚久不曾见过你了。”如懿努力维持着恬淡的微笑,“妹妹又美了几分。” 忻嫔眼珠子一转,甜甜笑道:“皇贵妃谬赞,是太后娘娘疼惜嫔妾,准了胎儿满三月前不必前往慈宁宫请安。” 她和巴林?湄若不一样,她身后的家族乃是朝廷重臣,对后宫里的情形亦十分清楚,再加上她借了和敬公主的梯子进宫来,自然对如懿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忻嫔话锋一转,便就带了几分不客气,“太医说嫔妾初怀,需要多多休息,如果皇贵妃无事,不如早点离开?” ? 如懿懵了。 怎么又是一个开口就要赶她走的人? 所幸,这一趟还有个海兰在旁。 她从来不许任何人对姐姐不客气,便开口提醒道:“忻嫔娘娘慎言。” 偏偏忻嫔侧了侧头,直接无视了海兰的话语,只笑吟吟的看着如懿,等她说话。 如懿心中叹了口气。 又是个直爽的。 她只能另寻了个话题来,“本宫来,只是想提醒提醒你,这宫内暗流涌动,你又有身孕,得十分小心才对。” 说完,如懿的身子又往前倾了倾,补充道:“尤其是令妃,你得多小心她才是。” 凑的近了,忻嫔的注意力都被如懿一张一合,时不时嘟起的红唇引去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忻嫔一阵一阵的恶心,勉强道:“令妃和嫔妾又无冲突,为何要小心她?” 如懿不解。 相继进宫的恪贵人和颖贵人对魏嬿婉都满怀着恶意,甚至她都不用点破,她们都迫不及待的与她诉说。 这忻嫔,却有些不一样,她好像只将魏嬿婉当成了普通人一样。 这怎么行?! 除了现在被魏嬿婉蛊惑去了的那些妃嫔之外,所有人都应该讨厌魏嬿婉才对。 忻嫔也该讨厌魏嬿婉! 如懿无意识地看了眼海兰,海兰就好像被输入了什么指令一般张开了口,缓缓道:“妹妹不知你进宫前的那段时间,令妃最得宠,现如今被你分走一半,你说她急不急?” 随着她的话语,无人看得见的黑气从口中宣泄而出,沿着地面缓缓的靠近了戴佳?歆瑶,攀上了她的花盆底,又沿着她的小腿逐渐往上,渐渐渗入她的体内。 谁都不知道,后窗之外,魏嬿婉正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看着戴佳?歆瑶被黑丝浸润,看她的举动带上了一丝丝黑影的痕迹,看她被如懿和海兰引导着,从犹豫的表情逐渐转变—— 到时间了。 魏嬿婉微笑着踏过了门槛,“忻嫔妹妹这里好生热闹呀。” 正在眉飞色舞说她坏话的海兰好似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般,噎住了,半天寻不回自己的声音。 魏嬿婉挑了挑眉,顺便瞟了眼如懿的方向。 嚯。 一如既往,淡淡的露出厌恶她的表情。 “说什么呢?”魏嬿婉无视了她们谴责的眼神,寻了个位置坐下,“不知道本宫能不能听一听呢?” 全然一副准备长谈,不打算离开的架势。 如懿见状,便矜持道:“令妃来的不巧,我们正要走呢。” 忻嫔虽没有开口附和,却也没有制止她们说魏嬿婉的坏话,这便够了。 她起了身,微微朝魏嬿婉点了点头,便带着海兰往外走。 魏嬿婉不曾出声,待这两人离开了储秀宫,才笑吟吟的转过头,看向—— 懵懂的戴佳?歆瑶。 魏嬿婉手掌朝下,温声道,“忻嫔,本宫过来没有打扰你们吧?” 海兰吐出的黑气才刚刚缠绕上来,还未种入骨髓,正是最好抽离的时候。 魏嬿婉看着眼神迅速清明的忻嫔,几乎要乐出声来。 她是暂时拿如懿和海兰没有办法,但是知道目标是谁却可以守株待兔。 瞧,这忻嫔中了黑气就拔,谁都不曾影响到,多了个抗体不说,又因为抽离黑气对她也多了几分好感,岂不美哉? 第189章 是报应吗? “嫔妾只是在想人不可貌相。”忻嫔凝视着如懿坐过的位置,“明明传闻中皇贵妃娘娘虽不得宠,可也是铮铮傲骨,淡然高洁,谁想得到她竟也爱在背后说人坏话?” 她出身名门,又教养得当,最不屑这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模样。 忻嫔在心中给了如懿一个评价:虚伪。 还想借她的手对付令妃,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不过,她虽对魏嬿婉印象不错,但也没有到非成为朋友的地步—— 忻嫔身世显赫,多少也有些看不起魏嬿婉的低贱出身。 魏嬿婉多聪明啊,几句话说下来立刻察觉到了忻嫔的态度,当即寻了借口离开了储秀宫。 她也不需要舔来的友情。 忻嫔与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魏嬿婉也没必要强求,只要确信她不会偏向如懿就够了。 至于其他,皆是命。 只是—— 让魏嬿婉迟疑的是另外一件事。 前世,是她的计谋导致五公主被狗吓得病发,也导致了六公主胎死腹中。 但现在仔细想想,她在此时此刻根本没有必要做这等事。 她尚无子嗣,就算筹谋到了极致又如何?好处绝不会落到她的身上来。 全然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 不值当做。 可是,从前面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来看,五公主,六公主也许也逃不出她们的命数。 她不做,也会有别人被催动着做。 会是谁呢? 魏嬿婉绞着帕子。 也许,那五年,不,加上前世,该算得上十年的霸凌也该有个结局了。 嘉妃金玉妍—— 你的苦难似乎即将来了。 可连她亦不曾料到,天道会残酷成什么模样。 就算她觉得稚子无辜,放弃了在永璇马鞍之下放置银针的计策,却也抵不过事态的发展。 永琪屡屡得皇上夸赞,且他性格温和,比之被迁出宫外的永珹更爱护兄弟,皇上便命永琪教永璇骑射。 圣意如此,魏嬿婉也不好推脱,便只叮嘱永琪。 射箭可教,骑马能往后延就往后延。 永琪虽不明白,但他信任令娘娘,便将此事认真记住了。 在靶场上教射箭时,永琪尽心尽力,从不藏私,对永璇亦和善可亲。 “五哥。”永璇年纪小,不懂弯弯道道,只按着心中所想,“你要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 他苦着张脸,不由自主就抱怨了起来,“四哥出宫就彻底变了个性子,我多问几句他必定劈头盖脸臭骂我一顿,额娘也是,最近脾气也差得很。” 永琪听了,也只笑了笑,“许是四哥尚未稳定下来,心头烦闷——” “你装什么好人?” 忽然,从旁传来了厉喝。 永琪抬起头来,看向急匆匆而来的永珹。 久未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四哥颓了许多。 不等永琪行礼,永珹就一把将永璇拉在身后,严厉道:“你与他说这么多废话做甚?” 额娘总说永璇呆,可没想到呆成这个模样! 永琪与他们同父异母,本就是竞争对手,永璇还什么都往外说。 许是哥哥的眼神太过严肃,永璇嗫嚅了两下没敢多说什么。 永琪看不下去,拱手道:“四哥,是皇阿玛命我教导八弟的,你又何必这么激动?” “呵。”永珹转头看向永琪,“五弟,你如今的是得意,可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他如今深刻的体会到了何为人走茶凉。 不止是宫里的下人,就连宫外原先同他交好的官员态度也转变了许多,现在竟然连永璇也觉得永琪比他好了? 越想,永珹越觉得愤怒,干脆抓着永璇离开,路上还不断斥责道:“你想学什么我教你就是,无端端求他做甚?!” 永璇被扯着走,不敢分辩,甚至连回头看一眼永琪也不敢。 “五阿哥。”伺候的小太监询问,“此事要禀报皇上吗?” 永琪沉默良久,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四哥也是爱弟心切。” 他性格好,并不在意永珹的敌视,又独自练了会箭便就回永和宫去了。 而被拉扯回去的永璇也挨了嘉妃好一顿责备,只能绝了再去寻永琪的打算。 永珹说教,的确也教了。 但他心思沉重,又被最近接连而来的琐事搅得心烦意乱,教导永璇便心不在焉。 读书,练箭还好,怎么也不会出事,可唯独有一件事,一旦分神却是要命! 这件事便是学马。 尤其永璇只是个初学者,更要十分小心,一眼都不能错开。 偏偏,这一日的永珹只闷头想着自己的事情—— 昨夜,额娘交给他一根银针,一头看上去无甚特别,另一头靠近花苞处藏有药粉,无色无味,放在饮食中银针都测不出来,且吃下去就会心悸而死。 永珹知道,额娘的意思是用这个药粉除掉永琪。 现存的阿哥里面,只有永琪出挑。 没了永琪,皇阿玛才能重新将目光挪回他的身上。 所以,他应该去做这件事,哪怕是兄弟相残! 恶念才起,他的身侧就传来了惊呼声,“八阿哥!八阿哥!” 永珹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回头的速度以及反应都慢了好几拍,只看见永璇身下的那匹马扬起前蹄,就好像,就好像…… 那一日在树林中一般。 永珹的呼吸凝滞了好几拍,他恍惚回到了那时。 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的去摸马腹,想要抓住他的弓箭,一箭射杀这匹马。 可是。 没有。 拿来练习的马匹身上怎可能配备武器?! 就这么几下耽误,本就初学骑马的永璇根本抓不住颠簸的缰绳,惨叫一声就被甩下了马背。 且马蹄亦重重回踩在了他的腿上! 完了。 永珹从马上滑落,跌跌撞撞朝着永璇扑去,“永璇!” 永璇抱着腿痛苦的打滚,“好痛,好痛!” 永珹去扶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一句话—— 这难道是报应吗? 是他设局伤父,企图弑弟得来的报应吗?! 第190章 也许是做贼心虚 无人能回答永城心中的呐喊。 众人忙着将永璇抬上担架,急匆匆的往撷芳殿送去了。 而这个消息,也快速的向着各个方向传播而去! 白蕊姬正在永寿宫喝茶,听闻这个消息之时,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来,“永琪呢?” 她还记得皇上曾命永琪教永璇骑射,若是出事,岂不是会牵连到永琪? “别急。”魏嬿婉拉着她的袖子,“你怎么就忘记了,永琪前几日不是来说过,四阿哥将八阿哥带走了吗?” “这就好,这就好。”白蕊姬抚着狂跳的心脏,“我本就不愿永琪和启祥宫过多接触,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惊险,若八阿哥坠马是永琪在侧,保不齐她会怎么为难永琪呢!” 她伸手去拉魏嬿婉,“好嬿婉,你陪我走一遭,不去看看情形,我始终放心不下。” 白蕊姬因着身体日渐好转,又得了永琪养育,心态要温和了些。 但不代表她忘记了和金玉妍之间的血海深仇。 今日,金玉妍的惨状,她定是要前去看看的。 魏嬿婉也正有此意,当即起身带着人和白蕊姬一道赶往了撷芳殿。 撷芳殿里有许多人。 如懿和海兰也在。 而前面愤怒的金玉妍在癫狂的叫着什么—— “你们有事冲着我来,对一个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海兰面露不忿,挡在了如懿身前,“嘉妃,你话可不能乱说,当时南苑只有四阿哥和八阿哥以及谙达和随从,怎么可能和姐姐攀扯上?” 金玉妍却不肯罢休,“皇上明明命令永琪教导永璇骑射,为何他不在?!是不是在你们的指使下暗地做了什么事才导致马儿失控?” 面对这样的污蔑,愉嫔却不如刚才激动,反而冷静了下来,“嘉妃你疯了吧。” 除此之外,一句有力的话语都不曾说出口。 金玉妍一听,怎么还不清楚海兰的想法? 生母尚且不疼惜,她不如就在此处咬死了永琪,总要让永璇的腿断的有价值! 她迅速的在心中组织了些话语,想将不在现场的永琪也拉进局中。 “嘉妃。” 偏生这时候,金玉妍听见了她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向相偕而来的魏嬿婉和白蕊姬,不由冷笑道:“哟,便宜额娘来护崽了?” 饶是魏嬿婉也微微愣住。 金玉妍说话,何时变成这般模样了? 竟不再拐个弯子,直接毒辣怼人了吗。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最近有传闻说嘉妃疯疯癫癫,再添上永璇受伤,的确足够资本让她见谁怼谁。 谁会和一个伤了孩子的疯母计较? 无人敢。 但偏偏,魏嬿婉敢,白蕊姬也敢。 魏嬿婉亦看的透彻,金玉妍还有永珹和永瑆,她只敢嘴巴厉害,却不敢真疯! “嘉妃,不是你让四阿哥带走八阿哥的吗?”魏嬿婉并无什么表情,“靶场伺候的人还在,要不要请来问一问?” 金玉妍窒了一瞬,她最最讨厌的就是魏嬿婉了。 白蕊姬还补充了一句,“你若再和疯狗一样乱吠,休怪我不客气!” …… 金玉妍最最讨厌的名单里也加了上白蕊姬。 且和别人不同。 这位祖宗说的不客气多半是要真正动手的。 所以,她只能不甘心的别来了脸,“就算你们来护他,他也有嫌疑。” 金玉妍想要发火,想要斥责,可环顾四周,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出事的是她的儿子,距离永璇最近的也是她的儿子! 她想要拖永琪入局,但魏嬿婉和白蕊姬都在,定是无法实现了。 那她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得。 难道永璇的腿就这么白白断了吗? 金玉妍的心痛得几乎要窒息,却只能咬牙忍着。 就在她握紧双拳时,一直不曾说话的如懿忽然开了口,“三宝,将今日伺候永璇的奴才都拉进慎刑司审问。” 她的声音抖落了平日的干涩暗哑,平静中带着些微的欢快。 “慎刑司不会有偏颇,审问出来的也会禀报皇上,想来嘉妃应该放心了吧?” 金玉妍“嗖”的一下回过了头,似乎不相信如懿会这般好心。 “伺候八阿哥的该审。”魏嬿婉慢悠悠的补上了一句话,“伺候四阿哥的也该审。” 她盯着金玉妍:“就算是亲兄弟,不也会有嫌隙吗?所以,四阿哥作为距离八阿哥最近的人,亦不可能置身之外,该同样请皇上定夺。” 想拉永琪入局,将永珹的责任洗去? 休想! “且,四阿哥马术超群。”魏嬿婉浅浅的呼出一口气,“连野马都能驯服,怎么面对一匹小马时便失去了分寸,不知该如何处理了呢?” 白蕊姬觑了眼角落里垂头不敢出声的永珹,“也许是做贼心虚。” “胡说!”金玉妍叱道:“他们是亲兄弟,怎么可能——” 不等她的话说完,魏嬿婉就拉着白蕊姬转过了身,行礼道:“皇上万安。” 皇上? 站的离魏嬿婉不远的如懿惊讶的转过头,不知何时,皇上竟已踏进了撷芳殿,正伸手去搀扶魏嬿婉,“令妃免礼。” “皇上!”金玉妍如梦初醒,扑上去哭嚎道:“皇上,永璇还那么小,他——” 里屋正好又传来了永璇的痛呼声,“腿,我的腿好疼啊!” 金玉妍泪水滚滚而下,拼命磕头道:“皇上,求您为永璇做主。” 皇上脸色沉重,挥了挥手指,进忠便进去请了太医出来问话。 “八阿哥的腿断了。”许太医出来跪下回禀,“情况不容乐观,腿骨多处断裂,怕是再也不能恢复如常了。” “啊!”金玉妍尖叫着,“不可能,不可能!” 太子不会是个瘸子,她的永璇不会在这里出局! 她疯狂道:“我不信,定是你无能,快再去请太医来。” 许太医为难的看了眼皇上,除了齐太医之外,当值的太医都来了。 皇上微闭了闭眼,“让齐汝来。” 他也不愿相信,永璇还这么小啊! 第191章 是报应啊 只是,齐汝的到来,无非也是将痛苦再复述一遍。 永璇的腿,救不回来了。 金玉妍跌坐在地上,捂脸痛哭,“永璇,永璇啊。” 声声悲泣,哭的不能自已。 “永珹。”皇上眼神变得凌厉,“你老实说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永珹被迫走了出来,他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八弟的那匹马突然发了狂,儿臣,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不敢说太多当时的情形,只盼着这么几句话能将皇阿玛敷衍过去。 “臣妾记得,四阿哥驯马之术极为杰出。”魏嬿婉捏着帕子,“桀骜的野马都驯得下来,为何拿这匹小马没有办法?” 魏嬿婉和金玉妍之间绝无任何缓和的机会,既然上天送来机会,她便该利用得当。 趁她病要她命。 面对金玉妍,魏嬿婉从不会手软! “魏嬿婉!”金玉妍仰起泪眼,“事发突然,永珹也只是个孩子,反应不及时也是有的!” 她跪行往前,“皇上,你也知道永珹对永璇一直很好,兄弟友爱,怎么可能有意害他?” 嗯—— 怎么可能有意害他? “臣妾也觉得四阿哥不会有意。”魏嬿婉口齿清楚,重音放在了“有意”两个字上面,“不然,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了?” “你——”金玉妍指着魏嬿婉就要破口大骂,“你个贱——” “住口!” 皇上突然喝道,“嘉妃,朕看在永璇受伤的份上不计较你的胡乱指责,若再胡说,休怪朕罚你!” 他的后宫怎么会这么乱糟糟的! 皇上烦躁道:“没有证据的事情,谁都不许再乱嚼舌根,朕会让人去查,不管是谁做的,朕都不会轻饶!” 一旁的如懿总算抓住了切入话题的机会,“皇上,臣妾已命人将伺候的下人送去慎刑司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皇上好似才看见她一般瞥了她一眼,却也不曾搭话,只点了点头,便甩了袖子走了。 “姐姐。”海兰还怕皇上这般冷淡让如懿心头不快,可仔细一瞧,如懿的双颊竟飘上了一抹红晕。 在嘉妃的哭声中,在满屋哀痛之中,她呆板无趣的神色竟变得娇羞,“走吧。” 她已表现出自己的能力,余下的便不必管了。 白蕊姬要赶着去叮嘱永琪小心,也走了。 只有魏嬿婉依旧站在屋内,安静的看着金玉妍哭泣。 “……你还留在这里作甚?!”金玉妍不愿在魏嬿婉面前露了怯,便胡乱擦了眼泪,仇恨的瞪着她,“还想继续看我的笑话不成?” 魏嬿婉并未搭话,目光只看向永珹,好似想要看穿他心中想着什么一般。 永珹不敢与她对视。 他心里是有鬼的。 事发之前,他心里想着的便是该怎么害永琪。 几乎是立刻,永璇便出了事,这让他有些惶恐,是不是上天要惩罚他? 而且—— 那马被惊的模样,就和木兰围场死去的野马一般无二! 他怕了,也怕魏嬿婉看出他心中的不安,便别过脸看向别处。 “四阿哥。”魏嬿婉轻轻开了口,“是报应吗?” 永珹骤然抬起头,魏嬿婉却已转身往外走了。 是报应吗? 这四个字在他的脑海中横冲直撞,让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是…… 永珹的心拧成了一团,是报应啊! 而踏出撷芳殿的魏嬿婉脸上没有笑容。 她摆脱黑气控制后,许多事情都是金玉妍代替她来做的,可这一次出事的是永璇,那会是谁动的手? 海兰?如懿? 不。 魏嬿婉在心中否认了这两个名字。 前世,她们并未参与在内,这一世,也不会突然动了心思。 一定还有别人。 会是谁呢? 她凝望着天边,会是她的熟人吗? “请令主儿安。” 旁边有人打了个千儿,魏嬿婉拿眼觑了下,便不疾不徐的往前走,“此事,和你有关系吗?” 红袍太监跟了上来,落后她半步,声音稳稳的传了过来,“若是奴才,四阿哥跑不掉。” 呵。 魏嬿婉笑了。 的确,进忠手段了得,出手亦不含糊,若是他,哪怕没有自己的推波助澜,四阿哥也会坐死了残害幼弟的罪名。 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只能加重皇上的怀疑。 等等。 魏嬿婉突然停了脚步。 断了腿,又窝窝囊囊的行事手法,只让她想起了一人。 “令主儿想的没错。”进忠依旧恭敬,“凌云彻曾进出过马厩。” “他?” 魏嬿婉冷笑,“这么久不见倒是本事见长,起因是什么?” 凭借她对凌云彻的了解,他可没有这个胆子! “自作孽不可活吧。”进忠特意来的这么一趟,也是为他的令主儿解惑。“凌云彻日子不好过,轮给他的位置也不怎么好,总是调换,一来二去,便被四阿哥看见了。” 四阿哥是个孝顺的孩子,又知道凌云彻偷过金玉妍的肚兜,且当初野马局也是因为凌云彻有了意外,几个缘由叠加,永珹可不是得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了吗? 进忠存了私心,并未说凌云彻有多惨。 令主儿是翱翔往上的海东青,他绝不会让任何事情有可能束缚住她的翅膀。 尤其是凌云彻。 不过显然,魏嬿婉一点心疼凌云彻的心思都不曾有,只略略沉思了一会,“他养马几年,对马匹的脾性也颇为了解,若是在草料中加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种手法可比前世她用银针要隐蔽多了。 她偏头看了眼进忠,笑吟吟道:“进忠公公特意来一趟,只为了告诉本宫这件事?” 她话锋一转,低声暧昧,“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为何不晚上来永寿宫说呢?” 看着眼前女子俏丽揶揄的笑容,进忠只觉得浑身燥热,不得不扣紧手心,才能控制自己。 “奴才只是想问一问令主儿。”进忠努力放平声音,“此时动不动他?” 第192章 记得那五年霸凌的,还有他 事情做了,必定会留下痕迹。 进忠能寻得到凌云彻进出马厩的证据,别人也可以,无非是时间早晚的区别。 若再运作一二,要在这里杀了他不难。 可,没必要。 “就这么死了多便宜他?”魏嬿婉眼珠子微微荡了过去,勾着进忠的眼神,“就这么悬着吧,永珹也该败了。” 永珹为何生惧,为何生怖? 皆因真相不明。 将凌云彻留下的痕迹彻底抚平。 这件事便真成了悬在永珹心头的一把刀。 他不知道报应何时来,何处来,会不会降临在自个儿的身上,又怎么可能不生出无数的惧怕呢? 魏嬿婉想的不错,永珹比任何人都紧张永璇落马的真相。 可百般询问,都只有一个回答—— 马匹无事,马鞍无事,伺候的下人们经历过酷刑也无人承认。 这是一场意外。 这个结果给了永珹一个闷棍。 金玉妍的心思都放在永璇康复上,全然没有发现永珹眼下的青黑愈发浓厚,也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恍惚。 永珹已经很久不曾睡着了。 一闭上眼,就是扬蹄的野马,亦或者是皇阿玛震怒的眼神! 他的阿玛不止是他的父亲,亦是可掌众人生死的皇上。 若发现野马之局是他设下的,他只会比永璜更惨。 永珹彻底颓了,连马都不敢再接近,也不愿再去靶场练箭,又因着他住在宫外,无人管束,便更是纵着自己饮酒,希望用这个能麻痹他紧绷的神经,能得到一会的平静。 皇上几次传召,见着的都是醉醺醺的永珹。 弘历勤勉,也同样用这个来要求自己的几个儿子,偏生永珹和他对着来,斥责,便愈发的多了起来。 这一日,永珹被狠狠责骂了一顿赶出养心殿时,正好迎面碰上了永琪。 永琪一如往昔温顺又恭敬的行礼,“四哥。” 永珹站在台阶上,睁着迷蒙的醉眼,俯视着永琪。 看他意气风发的模样,看他身后跟着的永和宫的太监,看他—— “你很得意吧?”永珹喃喃道:“夺走了我的一切,你很得意是不是?” 永琪不解,“四哥你在说什么?” “让你装!”酒劲上头,永珹不管不顾的抬起了拳头,挥拳就朝永琪狠揍而去,“今日哥哥就教训教训你,什么是不该肖想的!” 若不是那一日永琪出了头,抢走了他谋划的果实,他怎会一步一步落到这个地步? 他知道永琪老实,也料想永琪不敢挡。 可永珹忘记了一件事。 如今的永琪,不是愉嫔养着的永琪,他的额娘是白蕊姬! 就算是养母,也在潜移默化着他。 所以,永琪绝不会傻到挨永珹一拳,便往后退了一步。 永珹醉着,也来不及收回力气,竟跌跌撞撞冲下了台阶,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当即爬了起来要和永琪厮打。 永琪可没醉,这又是在养心殿前,他自然不可能真和永珹扭打在一起,便背着手左右躲让,并连声提醒道:“四哥,镇定点!” 昏了头的永珹哪还听得见,只红着眼不断往前扑! “永珹!”直到皇上急匆匆的赶了出来,厉喝了一声,才让永珹清醒了几分。 但,为时已晚。 “跪下!” 皇上愤怒的指着颓然跪下的永珹,“瞧瞧!你变成了什么模样!” 永珹惶恐的抬起头,却吃惊的发现皇阿玛的脸和梦中重合在了一起。 不! 永珹摇晃了下,终还是抵抗不住心头的恐惧,竟一头栽了下去。 突遭这般变故,也让皇上心头一跳,赶紧命人将永珹送去启祥宫。 金玉妍正要去撷芳殿看永璇,刚踏过门槛,便远远看着众人簇拥着担架往启祥宫来了。 她全靠扶着门才堪堪稳住身形,连呼吸都乱做了一团,“是永珹?!永珹又出了什么事情?” 得了命令而来的进忠先挥手让小太监们将担架抬进启祥宫,才垂手给金玉妍请安,顺便将养心殿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平静的,不带任何偏颇的叙述,却也足够将金玉妍的心扎了个通透。 永璇废了,永瑆年幼。 她手中最大的依仗便是永珹。 先不提之前的事情,就说今日,待皇上回过神来,定也会治永珹一个御前失仪。 这—— 金玉妍几乎不能呼吸了。 为何会连环来了这么多事,且样样都是她倒霉! 再这样下去,她又怎么为王爷筹谋?! 不等她杂乱的心绪整理好,进忠又补充道:“皇上怜惜娘娘,虽准了永珹在宫内暂住几日等待身体恢复,却也命奴才提醒娘娘——若依旧教养不当,十一阿哥也不必留在启祥宫了。” 说罢,他躬身往后退,不理会惶恐的想要挽留他的嘉妃。 记得那五年霸凌的,还有他呀。 吃不饱,穿不暖,举着烛台彻夜跪着,和着眼泪将苦咽下的点点滴滴,他都替令主儿记着呢。 他在长长的宫道上缓缓走着,冬日刺骨的风吹过他的脸颊,亦吹动了他脖间的毛领。 那五年间,令主儿被泼了多少次洗脚水,又在寒冷的冬夜哭着跪了多少次? 进忠轻轻捏了捏手掌。 不着急。 很快,他就可以替令主儿将这五年的痛楚一一讨回来了! “丽心。”金玉妍紧紧抓着身旁丽心的手,不安道:“怎么办,本宫该怎么办?” 没人愿意帮她,她该怎么才能破开这个局面。 丽心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娘娘,你不是替四阿哥看好了福晋了吗?” 福晋? 金玉妍回过神来。 是了,她本想替永珹挑一个玉氏的嫡福晋,却被他否决了。 她只能重新挑,现在看中的是和怡亲王女婿之女,若是能得皇上赐婚,定是一大助力! 想到此,金玉妍不再犹豫,快步冲出了启祥宫,朝着养心殿去了。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皇上甩着佛珠,脸色冷寂,瞧不出太大的情绪,“永珹在宫外没有贴心人照顾,的确不妥。” 金玉妍擦了擦眼泪,恭敬拜下,“永瑆还小,永璇的腿也废了,臣妾只求皇上开恩,让臣妾给永珹挑个好媳妇儿吧,哪怕以后臣妾不在了,也好有个兄嫂照顾永瑆和永璇。” 第193章 你会唱昆曲本就是低级 “胡说什么昏话。”皇上揉了揉眉心,终还是不忍心太过残忍,“你心中可有人选,若有便告诉朕,朕会给他们赐婚。” 永珹就这么被丢在宫外的确也不是个事情,也许成了家真的能好些。 金玉妍头低着,“臣妾记得有次宫宴见过和怡亲王次女与散秩大臣福僧额所生的格格,最是端庄貌美,且又是凤子龙孙,和永珹最是相配了。” 皇上听着前面几句还好,可听到后面忽然目光就沉了下去。 到了这个地步,还时时事事想着攀高枝呐。 真是白瞎了他的怜悯。 “朕知道了。”皇上不说同意,亦不说不同意,“朕再看看,你也别总惦记着这件事,好生照顾着他们吧。” 金玉妍无法,只能先行离开。 待她走了,魏嬿婉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上前轻轻揉着皇上的太阳穴。 皇上闭眼叹气,“令妃,你说朕该不该答应嘉妃?” 魏嬿婉轻声道:“臣妾不敢妄言皇子,皇上若觉得相配,便该答应,若觉得不配,便不该答应。” 皇上微睁开了一条眼缝,仰头打量着魏嬿婉,“朕以为你会对嘉妃落井下石呢。” 他记得魏嬿婉曾受过不少次嘉妃的欺辱,也是有着试一试她的打算。 魏嬿婉微笑道:“臣妾和嘉妃的仇怨是我们自个儿之间的,哪能牵连到阿哥的身上?” 她话语温和,手亦轻柔。 “再说了,有了皇上的疼爱,臣妾早就不怨了。” 皇上喜欢后宫祥和,喜欢一派安宁,她便表现给他看,至于私下怎么样,谁又能知道呢?! “你啊。”皇上果然信了,一把将她拽入了怀中,“若每个人都同你一样大度就好了。” 魏嬿婉伏在皇上的胸口,娇嗔道:“要都是同臣妾一样,皇上还看得见臣妾吗?臣妾别的不计较,可若是皇上不疼臣妾了,臣妾定要哭的。” “好好好。”皇上被这么娇柔一哄,魂都上了天,“朕怎么会不疼你呢?” 满宫就这么一个对他好的,他不护着点,被人弄没了怎么办? 不过,令妃哪哪都好,唯独有一点缺陷。 至今还未有过身孕。 “璟瑟送了几个医科圣手进太医院。”皇上问道:“你去看过不曾?” 魏嬿婉羞怯的摇了摇头,“臣妾都进宫这么久了还没动静,早就灰了心,便不愿和姐姐们抢。” 她揪着帕子,好似不经意般道:“且那些圣手也很忙碌,皇贵妃娘娘头晕之症久不愈,便占了他们上午的空闲,等到了下午,颖贵人和恪贵人又占了全场,臣妾想来想去,还是让给她们吧。”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皇上皱了眉。 璟瑟送人进来前是和他打过招呼的,主要就是为了魏嬿婉准备的,怎么一来二去,正主儿没用上,反而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占了个满满当当? 不成。 万一哪日璟瑟入宫来发现了,定要说他这个皇阿玛无能,让人欺负了令妃。 “你就是心肠太好。”皇上转头要吩咐进忠将那几人唤来,却被一双小手挡住了唇。 再回头一看,魏嬿婉扯着他的袖子央求道:“皇上,您好不容易空闲这么一会,何必浪费在这个上面,不如陪臣妾走一走?” 皇上微愣,复而笑着摇了摇头。 “你啊你,到了这个时候还体谅朕,走吧。” 正好,他在养心殿也坐乏了,便扯着魏嬿婉踏出了养心殿,又屏退了跟随的众人,只带着进忠进保往御花园走去。 既然没有了平日的仪仗,行动起来动静便小了许多。 于是,御花园亭内的颖贵人和恪贵人压根没注意到靠近的一行人,还在说着自己的话。 “都说令妃得宠,我怎么不觉得。”颖贵人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我倒是觉得她最惶恐。” 她拿捏着教导的姿态,“一个女人,只有宠爱,没有依靠,就和无根的浮萍是一样的。” ??? 听了个正着的魏嬿婉眨了眨眼。 运气这么好的吗?随便走一走,也能碰上送上门来讨骂的人呐? 皇上也听见了,眉头一皱,便想要往外走,可却被魏嬿婉挽住了手臂,“她们说臣妾没有依靠呢?” 她甜甜笑着,“皇上不就是臣妾的依靠吗?皇上是臣妾的天呢。” 甜死了。 皇上几乎要融化了。 就这么一耽搁,这两人又多说了几句话。 恪贵人本也厌极了魏嬿婉,当即附和道:“所以我们不慌,她没有底气,才拼命去争宠。” “皇上和我在一起,爱喝奶茶,也爱吃烤羊肉。”颖贵人用帕子掩住嘴上满是恶意的笑容,“还爱说草原上的事呢。” “令妃——”恪贵人“噗嗤”一笑,用手背挡着,“会唱昆曲儿。” 两人相视一笑,嘲讽不屑几乎要满溢出来。 啧。 魏嬿婉不由摇头。 她知道这两人针对她,却也没想过她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的坏话。 “皇上。”魏嬿婉凑到皇上耳边小声道:“颖贵人和恪贵人还小,一时口无遮拦也是有的,臣妾先过去提醒提醒她们,皇上且等等。” 她了解这两人,可绝对不能用心直口快来形容。 若是看见她孤身在此,怕是会爆发出更大的恶意。 而这份恶意,就得让皇上看清楚咯。 得了皇上的同意,魏嬿婉才绕过了树丛,笑吟吟的出现在了亭子前面。 颖贵人最先看见她,心头便是一跳,可往后一看,跟着魏嬿婉的只有春婵一人,便冷笑道:“令妃又在偷听?” “不算是偷听吧?”魏嬿婉扶着春婵的手往台阶上走,“只能说你们两人说的话,连老天爷也听不下去了。” 她扇了扇鼻子,一副臭不可闻的模样。 这个举动,激怒了恪贵人。 她冷笑道:“我和妹妹什么也不曾说错,你会唱昆曲本就是低级!” 第194章 先调理调理你的脑子吧。 铿锵有力。 落地有声。 魏嬿婉却不急不怒,又看向巴林?湄若,“颖贵人也是这么想的?” 颖贵人比恪贵人要稳重些,但也禁不住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好吧。”魏嬿婉笑了,“你们瞧不起我,那两位又会什么呢?” 她步履微动,慢吞吞的走着,“本宫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哦,对了。” 魏嬿婉偏头看向恪贵人,“嗯——恪贵人爱喝奶茶。” 她又觑向颖贵人,“颖贵人爱吃羊肉。” 说话间,她已和两人极近,用只有她们三人能听得见的声调缓缓送出话语,“这两件事,是个人都会做呀?不对。” 魏嬿婉挑了挑眉,低声道:“是条狗都会做!” 诛心之言。 却好似撕下了这两人最后的遮羞布。 恪贵人愤怒的伸手去推魏嬿婉,而颖贵人亦呵斥道:“魏嬿婉,你怎么敢!” 魏嬿婉都走到这个地位了,自然不必和之前那般故意受伤来博得皇上的怜爱,她略往后退过一步,躲开了恪贵人的手,才拿着帕子捂脸哭着往回跑—— “你跑……”差点摔倒的恪贵人起身要去追,可踏出的第一步却凝在了半空中。 她吃惊的看着魏嬿婉纵身扑进的人。 “皇,皇上——”恪贵人心头狂震,忙忙要跪。 颖贵人却不认错,她指着依偎在皇上怀中的魏嬿婉叱道:“魏嬿婉,你……” “住口!”皇上单手抚着魏嬿婉的后背,眼神凌厉,“巴林?湄若,记住你的身份,你该称呼她什么?!” 颖贵人进宫这么久,也从未见过这么狠厉的皇上,呼吸不由停滞了住,所幸恪贵人拉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跪下。 “朕问你。”皇上揽着魏嬿婉上前,在颖贵人面前停下,“你唤她什么?!” “令,令妃娘娘。”颖贵人不甘心极了,还想辩驳,“是她羞辱我们。” “呵。”皇上冷呵了一声。 他真是长了见识,原以为巴林?湄若起码占了一个天真浪漫,没想竟和那群毒妇没有什么区别! “朕亲耳听见了你们说了什么。” 皇上一字一句的将两人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冷笑道:“若不是朕在场,是不是就要被你们两人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前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两个蒙古妃嫔竟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 可怜他的令妃差点就因此受了苦。 越想,他越觉得愤怒。 魏嬿婉垂着眼眸,将笑意藏得严严实实,顺便提醒道:“皇上,她们还说昆曲低级呢。” 颖贵人梗着脖子,“就是低级!” 她身后有着蒙古四十九部的支持,皇上竟还让她跪这个贱人,所以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斥骂魏嬿婉,“你用这个博取皇上的宠爱,同样也是下作!” “呀。”魏嬿婉纯真的笑着,“颖贵人好似弄错了主次呢。” 颖贵人心中“咯噔”了一下。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瞧着魏嬿婉仰头看向皇上,一副仰慕的模样,“臣妾刚服侍皇上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全靠皇上亲自教导。” 这件事,颖贵人也知道。 传进巴林部的信息中,便说令妃魏嬿婉靠着这微末手段登堂入室,甚得宠爱。 “臣妾感念皇上,便以皇上的喜好为自己的喜好。”魏嬿婉朱唇微启,“所以,喜爱昆曲的是——” 她的笑容逐渐扩大,看着颖贵人和恪贵人逐渐陷入恐惧的眼神,送出了最后半句话,“是皇上呀。” 自打皇上身上的黑气进入潜伏期,很多属于这位帝王的一面也都回了来。 不仅表现在前朝的强硬上面,连兴趣也逐渐展露了出来。 皇上,是个戏痴。 尤爱昆曲。 不止会击节鼓板,自制曲拍,甚至兴致来了也会自演自唱。 不过这一面,也只会在永寿宫显露,别人是不知晓的。 可—— “臣妾不在意两位妹妹怎么说臣妾,可说昆曲却是不对了。”魏嬿婉补充道:“昆曲大雅,亦是先帝最爱,怎么落在妹妹们口中就这么不堪了呢?” “皇上。”恪贵人怕了,“嫔妾不知此事。” 给她多少个胆子也不敢嘲笑皇上的喜好啊。 颖贵人也慌了。 “不知?” 皇上冷笑,“还是说朕爱昆曲你们便不敢说,若别人喜欢就是低级了?你们还以为朕喜欢陪着你们喝奶茶吃羊腿?身为妃嫔,竟连朕的喜好都不知道!” 他再无对这两人的怜惜,只冰冷道:“朕只是看你们远赴京城,年纪又小,才迁就你们一点,竟成了你们得意的笺子。” 皇上才不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会不会令别人误解,他只由着自己的想法冷嗤道:“颖贵人,你不是想迁往咸福宫吗?朕允了,往后,你们姐妹便住在一块吧。” 听着是奖赏,可颖贵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皇上又补了一句话,“你们既不懂昆曲的雅,朕便命人去教,从今日起,每天下午,你们需得学习两个时辰!” 颖贵人懵了。 她学什么都很慢,就连从小就学的箭术都比不过魏嬿婉。 更别说现在又有魏嬿婉珠玉在前,就算拼命去学,也根本追不上她的进度啊,最后肯定会沦为笑柄。 颖贵人不愿,她忙道:“皇上,臣妾正请太医调理身体,可否暂且推后?” 只要能往后推一些日子,她便能央了父王写信来求情,定能将这责罚免了去。 颖贵人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反而更是火上浇油。 皇上正不喜她霸道,现如今又添上了个蠢,便叱道:“还调理什么身体,先调理调理你的脑子吧。” 不知怎得,他又想起了如懿,更是觉得眼前这对愚蠢的姐妹就算平安生下孩子,大概也是来气他的孽子,便果断吩咐道:“进忠啊,领她们回去,若学不好一折戏,便不许出门!” 第195章 忻嫔愿意喝。 于是,颖贵人和恪贵人被另样的禁了足。 但这件事并未在宫内掀起什么风浪。 毕竟除了她们自己得意之外,余下的都只当她们是普通贵人。 咸福宫又在最偏的地方,简直和丢入冷宫没什么两样了。 不提她们,且说皇上终于还是降下了圣旨,准了永珹的婚事,并令礼部筹备起来。 一时,嘉妃又春风得意了起来,连带着她强留下的那个富贵儿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日日抱进抱出。 如懿这才发现启祥宫中还有一只狗。 若按照普通母亲的想法,既知道璟兕怕狗,定是禀报皇上,将这个狗一并赶了出去。 可如懿的想法却与寻常人不同。 她觉得没事。 她几次减了璟兕的药量,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甚至不用去请江与彬。 如懿便怀疑是不是璟兕日日服用的药汁才导致了她身子孱弱。 越想,她便越肯定自己的想法, 便总是偷偷将江与彬送来的药倒掉,并在心底美化自己的行为—— 这是为璟兕能够和常人一样健康做的尝试。 璟兕还是个孩子,能不喝自然是不愿喝的。 不过如懿也怕出事,便索性将璟兕关在了翊坤宫之中,不怎么带出门去,倒也相安无事过了一个冬天。 待到了春天,忻嫔肚子愈发的大了,太医诊断亦说胎象稳固,但需常常出门活动,以免胎大难产。 忻嫔听了,便经常扶着宫女出门去。 这一日,便恰好和嘉妃迎面撞了个正着。 嘉妃是追着富贵儿来着,忻嫔哪见过这样横冲直撞还爱狂吠的狗,一时惊得连连退后。 也算巧合,正逢如懿和海兰转弯过来,几人便在宫道上碰了上。 如懿本想现出自己的温暖,但真面对狂吠的富贵儿时,她也发怵,只先命了容佩上前驱赶。 容佩不怕人,可面对呲牙的恶犬却也不敢往前。 谁知道这什么富贵儿有没有病,她也惜命呐。 所幸,随后而来的丽心捡起了富贵儿的狗绳递嘉妃,也止住了它的狂吠,容佩才敢往前迈出几步,挡在几个主子面前,义正辞严道:“嘉妃娘娘,牵好你的狗。” 金玉妍嗤笑了一声。 多年斗争,她一眼就看出了容佩的怂,便故意抬起手,将狗绳举得更高,再缓缓一根一根手指的松开。 竟是打算在这里放狗! 这个举动,吓得容佩额头都飙上了一层薄汗,连声道:“嘉妃娘娘看清楚了,忻嫔娘娘可怀着身孕,绝不能出什么岔子。” 忻嫔看了她一眼,心头却多了几分不快。 她本只是和嘉妃偶然撞上,虽被吓了一跳,但嘉妃亦不曾说针对她的话语,也很快拉住了狗绳,若不是这几人迎了上来,她早就退去了旁边,怎么这个宫女随口说说,竟变成嘉妃为难她了? 忻嫔进宫之时正好是金玉妍焦头烂额之际,分不出什么精力来害她,且忻嫔很少出门,也从未和金玉妍迎面碰上过,所以自然也不了解她的性子。 起码—— 金玉妍的确是看忻嫔不太顺眼的。 这不,她冷笑开了口,“不就是怀孕吗?好像谁不曾有过这时候一样,能怀不是本事,能生下来才是。” 说着,她便干脆松了狗绳,又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接了住,还只用一根手指勾着,“又或者生了下来,也是和五公主一样无用的,连声狗叫都受不住,也是没趣。” “嘉妃!”海兰有些受不住的往前迈出一步,还不等她说什么,容佩便抢先一步,上去就给了金玉妍一个大嘴巴子! “啪!” 这一声,响彻云霄。 金玉妍抚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尚不可信,“你敢打本宫?!” 她也是个泼辣的,当即挽了袖子要上去拼命。 可容佩宛若一个骄傲的斗鸡一般,“记住了打,才记得住教训!” 忻嫔顾不得想其他了,只觉得震惊。 一个宫女当面抽妃子的巴掌,竟无人觉得不对吗? 而且瞧着皇贵妃淡然自若的模样,显然已经习惯了。 太恐怖了。 忻嫔默默往旁边迈出了几步,脱离了这几人的范围。 金玉妍往前冲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在容佩等人以为她害怕了,准备挺一挺胸膛,再说什么话时,却看见她慢吞吞的将左手捏着的狗绳往前拖。 “汪!汪汪汪!” 有了主人的指令,富贵儿比之前更大声的叫唤了起来,而且—— 嘉妃用小拇指勾着的狗绳,怎么看怎么觉得随时会挣脱下来。 容佩脸色一白,又不愿在此时露了怯,便壮着胆子道:“嘉妃娘娘你诅咒五公主,皇上不会饶恕你的,你就不怕皇上的雷霆之怒牵扯到四阿哥八阿哥吗?” 金玉妍脸色一变。 容佩这话还是掐住了她的命门,她只能悻悻的将狗绳握回手心,冷呵道:“走!” 这一巴掌,她记住了。 永琪夺走了永珹的荣耀,她对付不了白蕊姬和魏嬿婉,还对付不了如懿和海兰吗?! 如懿—— 金玉妍冷冷回望,她与她不死不休! 待人都走尽了,一直不曾说话的如懿才看向忻嫔,温和道:“忻嫔,你没事吧?” 她微笑着,想要将自己的温暖投射给忻嫔。 如懿记得,上一次忻嫔和她相谈甚欢,若不是魏嬿婉临时闯入,她们早就是朋友了。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她救了忻嫔,也该能让忻嫔对她,对海兰放心了吧。 可惜,忻嫔瞅着如懿的笑容,尤其是那血红鲜艳的唇,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滚,捂着墙便就吐了,“呕——” 如懿的脸色登时变了。 忻嫔为什么看她一眼就吐了? 海兰见状,赶紧安慰道:“姐姐,忻嫔妹妹这是孕吐。” 忻嫔的教养还在,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才勉强点头道:“最近什么都吃不下,也常呕吐。” “这样啊。”如懿总算恢复了笑容,还体贴的上前,“本宫不介意的,不过忻嫔妹妹吐的这么厉害难免伤了身子,明日本宫熬碗汤来,也能给你补充补充营养。” 盛情难却,忻嫔只好点了点头。 如懿满意的笑了,意欢拿汤砸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实在不太敢送和魏嬿婉交好的那几个妃嫔汤水,所以很是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 不过幸好—— 忻嫔愿意喝。 第196章 璟兕出事! 平白挨了一巴掌的金玉妍愤恨的冲回了启祥宫,进门便就恶狠狠的咒骂道:“总有一天,本宫要砍了容佩那只手!” 她唯二受到的羞辱皆是因为如懿。 一是凌云彻偷了肚兜,硬生生的被如懿大事化小。 二便是今日了。 她捂着脸,仇恨的瞪着虚空,恨不得将如懿咬死,偏偏为着永珹正在筹备的婚事不得不忍下来。 但是,她也猜得到,都不用到明天,一定满宫都传着此事,传她有多窝囊,传容佩有多仗义。 她知道的,如懿总是有这样颠倒黑白的能力,更别说她如今是墙倒众人推了! 不成。 金玉妍咬了咬指甲。 她不能让如懿继续这么得意下去。 但是该从哪里着手? 金玉妍只略略想了想,便将注意力放到了璟兕身上。 她记得,自打入春以来,翊坤宫屡屡因着璟兕请皇上,理由也都是璟兕犯病。 都是妃嫔,也都曾绞尽脑汁争过宠,她又怎么猜不到如懿正用着这个孱弱的孩子争夺皇上的注意力呢? 金玉妍冷冷的笑了出来。 用来用去,总有失误的时候吧? 她就等着,等着推那一把就是! 如懿并不知道今日容佩的出头将金玉妍的仇恨引了过来,她只瞧着璟兕最近脸色渐好,又因着她总闹着要出门,便应允了。 顺便,还借了璟兕的名义,将十二阿哥从撷芳殿带了出来。 看着两个身高相差无几的儿女在身边玩耍,如懿的笑容禁不住流露出了几分得意。 瞧,若不是她聪慧,看透了本质,被太医叮嘱不可跑跳的璟兕哪有这个机会在外奔跑呢? 海兰在旁陪着,时不时附和如懿的话语,良久,她才低声道:“姐姐,不如请忻嫔也过来坐一坐?” “嗯?”如懿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微微点了点头,“也好,她腹中孩子快七个月了吧?” 她希望海兰明白,已经七个月了,再磨蹭下去,就迟了。 海兰也发愁。 忻嫔与旁的妃嫔不同,她有着不同于舒妃的傲骨,又因初入宫便得了孕,也十分小心谨慎,平日并不怎么与她们说话,邀请她,也是时来时不来。 所以海兰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今日,她也只是突发奇想,想要试上一试,便命叶心去寻忻嫔。 说来也巧合,叶心才走了一小段路,便迎面碰上了扶着宫女缓缓散步的忻嫔,便忙忙请她往前处去。 忻嫔本想拒绝,可顺着叶心指去的方向,却发现远处,如懿正微笑着看过来,嘴唇嘟起,好像在呼唤她。 且她身边的海兰也起了身要来请她。 忻嫔无法,只能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请皇贵妃安。” 她肚子颇大,行动之间有些费劲。 海兰便将座位让给了她。 如懿便也能近距离端详着她,“忻嫔,你这肚子圆圆的,怕是个公主吧?” 忻嫔淡淡笑了笑,抚摸着肚子道:“公主也好。” 她是真心喜欢小孩子的,不管男女都喜欢。 不过既然扯到了孩子这个话题,忻嫔便也愿意和如懿多说几句话。 一时,气氛便融洽了许多。 再加上前面跑来跑去的两个小孩子,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幕—— 痛苦是要对比的,这边这么幸福,便更让远处偷瞧着的金玉妍妒恨发狂。 凭什么? 她的永璇只能拖着那条残腿艰难的行走,而如懿的孩子却全须全尾的?! 还有那忻嫔,因着她坐在了如懿身旁,金玉妍连她一道也恨了起来。 才进宫这么点时间,便得了身孕,也是个威胁。 金玉妍几次捏紧拳头,又几次松开,耐心的从树丛的缝隙中盯着璟兕和永璂的动作。 她没想到今日如懿会将永璂带出来,这真是个意外惊喜—— 永璇断了腿,永璂也该付出同样的代价! 眼看着如懿和忻嫔聊的热烈,金玉妍阴森一笑,将脚边的笼子打了开来。 “嘶嘶嘶——” 一条一条的蛇从里面游了出来,竟目标一致的朝着前方而去。 确认最后一条蛇离开了笼子,金玉妍弯腰将笼子提在手中,悄然隐退了去。 “嘶嘶嘶——” 照顾永璂的宫女最先发现了不对,她回头一看,一条粗壮的蛇游上了地毯,朝着她吐信子。 她不由尖叫出了声,“蛇!蛇!有蛇!” 如懿心头狂跳,下意识的就起身往后退,“哪儿有蛇?!” 她曾在冷宫中被毒蛇咬过,只要听见“蛇”这一个字就控制不住身体的战栗和恐惧。 “天啊。”忻嫔看着远处脸色亦发白。 不止一处,起码有十几条蛇从树丛中游了出来,“嘶嘶”吐着信子朝着地毯之上而去。 永璂怕极了,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快一点!”如懿自己不敢往前,只能吩咐道:“快将阿哥和公主抱出来!” 可这里这么多蛇,伺候的宫女们各个手软脚软,又不能确定这群蛇有没有毒,哪还敢迈过往外走? 就这么一耽搁,被护在中间的璟兕就出现了异状! 她脸色惨白,双唇发紫,剧烈喘息了几声,便一头往旁栽了去。 嬷嬷赶紧抱住了她,尖叫道:“坏了,娘娘,五公主犯病了!” 一面是狂哭的儿子,一边是生死攸关的女儿,如懿却始终突破不了心中的对蛇的恐惧,只连声唤道:“快,将她送出来。” 嬷嬷壮起胆子抱起璟兕往外递,可偏偏一旁的永璂哭的太狠,哀嚎了一声就晕厥了过去。 “先救永璂。”如懿迅速的改变了方向,“再找人来处理这些蛇!” 璟兕前几次犯病也都是这样的状态,最后都没有出事,所以这一次也不会出事! 如懿十分肯定。 皇上更喜欢璟兕,若是赶来看见璟兕的可怜模样,定也心疼得不得了,说不定便会允了永璂回到她的身边来。 第197章 六公主 海兰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公主而已,怎么比得过十二阿哥? 或者说,她的目光早已从场内挪到了不远处忻嫔身上。 这些蛇都是从草丛中游出来的,忻嫔亦不敢往外走,只能颤巍巍寻着更安全的地方。 但前面,因着要救阿哥和公主,又有人赶来处理毒蛇,正是混乱不堪的时候,也是—— 浑水摸鱼的最好时机。 海兰眼眸彻底冰冷了下去,她悄悄往旁走了几步,将被摔死丢到旁边的蛇尸踢到了忻嫔身旁,再故意惊叫道:“忻嫔,看看你的脚下!” 忻嫔低头一看,尖叫着往后躲。 惊惧之中,她站立不稳,竟被璟兕的木马绊了下,直直的往地上跌坐而去。 “不,我,我的肚子——” 忻嫔捂着肚子痛苦道:“救命啊,我的孩子——” 成了。 海兰咬着唇,将笑容掩饰下去,却还装作急切的去搀扶忻嫔,“快来人啊!” 好好的一个御花园,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皇上赶来看见眼前的一幕时,也脑子嗡嗡的。 所幸大部分的蛇都处理了干净,剩余的,也大多都逃了。 但璟兕和忻嫔的状况依旧很凶险,皇上只能快速的吩咐太监及太医分别将两人往两个方向送。 什么都可以分成两半。 可他,只有一个。 去翊坤宫还是储秀宫? 还不等皇上作出决定,又有初诊的太医过来回报。 负责储秀宫的齐汝虽着急,却还算镇定,“忻嫔娘娘虽已现早产之兆,但因之前养的好,应该能生的下来,就是……” 他不敢说的肯定,只能模棱两可道:“微臣会拼尽全力。” 皇上眉心松了些,又看向负责翊坤宫方向的江与彬,他脸色沉重许多,未语先哑了声,“五公主发作的厉害,可能——” 他悲痛的垂下了头。 不说,却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皇上还记得上一次江与彬说的话,“璟兕她……” 他不愿相信,快步朝着翊坤宫去了。 可还才踏过翊坤宫的大门,便听见里面传出了哀哭声。 这声音他曾站在门外听过好几次,每一次都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痛苦又深刻的明白—— 他失去了一个孩子。 为什么,他的孩子就这么难养大?! 皇上迈着凌乱的步伐冲向了暖阁,想要看看璟兕。 她那么小,每次发病都会握着他的手指,可怜的皱着眉说:“皇阿玛,女儿难受。” 她难受,他又何尝不难受? 可,现在—— 璟兕走了。 她没能长大。 皇上狠狠道:“给朕查!掘地三尺也要查!” 很快,进忠便带着人过来回禀,“皇上,奴才检查过那些蛇尸,皆是无毒的,另外现场所有的物件也全部封存了。” 他微微停了停,才又说起另外一件事,“齐太医送了消息来,忻嫔娘娘生了,是个公主,恭喜皇上。” 这个消息冲散了皇上的几分忧郁,他喃喃道:“总算还有个好消息。” 皇上沉默了一会,“六公主赐名璟安,朕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 “是。”进忠垂手出了门去吩咐。 而这些声音也传进了暖阁之中,如懿呆呆的追问海兰,“他们在说什么,忻嫔生了?” 她虽不很心痛璟兕的死,却同样不愿面对忻嫔的好运。 海兰抿着嘴,艰难道:“是。也是个公主。” 她也想不到忻嫔竟然这么好命,那样的情况下也能从鬼门关逃回来,只可怜她的姐姐…… 海兰定了定心神,委婉劝告道:“姐姐,我知道您心里难过,可您切切记得皇上对你愧疚着,你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是亲眼看过翊坤宫落魄时是什么光景,她也不愿自己的姐姐再受这个苦。 “只有十二阿哥还不够。”海兰低声道:“您该再怀一个。” 床铺上还躺着璟兕的尸体,海兰却毫无心理负担的劝说如懿早些怀孕。 借着璟兕的死,借着皇上的愧疚不安,再怀一个。 孩子愈多,姐姐的依仗也越多。 如懿沉默听着,并未制止海兰。 也许,是因为海兰将她隐秘的心思说了出来? 且,听着去而复返的进忠在门口说的话—— “皇上口谕,十二阿哥就留在翊坤宫养着吧,不必再送回撷芳殿了。” 如懿低着头,嘴唇无意识的嘟起,手中还把玩着璟兕生前最爱的玩具球。 拨弄着它。 让它不停的旋转。 嗯。 璟兕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她死的不亏。 可是—— 她不太舒服的看了眼一旁喋喋不休的海兰。 说一遍就行了,翻来覆去说什么呢? 偏偏,海兰没有领会她的意思,还以为姐姐很是伤心,便赶紧贴着她的额头,安抚道:“姐姐,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 讨厌。 如懿木着张脸晃了下,躲开了海兰,装作去捡另一个玩具。 她不喜欢这般指挥她的海兰,这会破坏她一直维持着的淡雅高洁的形象。 可是如懿也有些想不明白,她都这么不争不抢了,为何还有人妒忌她,非要迫害她? 不。 如懿觑了眼海兰。 也许这件事并不是针对她来的,而是因为海兰? 海兰作孽太多,害死了那么多人,所以报应来了。 如懿嘴角往下撇,盯着手中的玩具—— 为什么这个报应不冲着海兰来呢?为什么不冲着现在如日中天的永琪去呢? 她是被海兰连累了。 海兰还在说:“今日和仪贵人那一日也太相似了,也是惊蛰,姐姐,今日所用的物件,你可曾让人检查过?” 如懿还在怪罪她,便不愿开口说话。 容佩便在旁回答道:“娘娘体恤五公主难得出门一趟,早早便命人在御花园准备了。” 海兰又问,“可有人在旁盯着?” 容佩想了想,却也不很确定,只低声道:“大概有人看着的吧。” 大概? 门口跪着的三宝冷笑。 根本就没人盯着! 宫女太监也是人,眼瞧着如懿将好东西都往身上揽,他们这些却吃的差穿的差,俸禄也时有时无,又都是些刚调上来的新人,谁都能忍得下来? 还不是将东西往御花园一送,便悄悄离开了。 横竖,也没人过来查。 第198章 竟直接戳中真相? 份内之事,他们都马马虎虎的做,份外之事,便更是敷衍了事。 尤其是容佩仗着皇贵妃的信任,对她们动辄打骂,谁做事慢了错了,便毫不留情的甩耳刮子,这便让她们存了逆反的心思。 而且,不在皇贵妃娘娘面前的活儿,容佩总是不做,随口就交代给了旁人。 检查什么的,肯定也不曾做了。 一个公主使用的东西就那么随手被甩在御花园中,怎么不算主动给敌人机会呢? 启祥宫中,金玉妍心情畅快,一扫长久以来的郁结,“如懿,你也有今天!” 她爱护孩子,便认为如懿也同样如此,所以璟兕的死,必定会让如懿痛不欲生才对! 金玉妍得意着,甚至还特意从翊坤宫前经过,想看一看如懿的痛苦,一解她的恨意。 可是,她连续路过了几次,却发现除了宫女太监们都换上了素服之外,竟再没有其他任何的表现了。 如懿不止没有强烈要求追查,还仿佛陷入了什么奇怪的状态之中—— 为孩子穿孝,带白花,认真的表演着伤心。 偏偏,她的表情依旧淡淡的,麻木的。 这让金玉妍起了疑心。 如懿真的伤心吗? 这份疑心,同样出现在了皇上的心中。 翊坤宫命人来请他,说如懿伤心过度,几天不曾进过吃食,人也消瘦了许多。 他本不为所动,但又觉得难得。 如懿这样薄情寡性的人竟会为了璟兕而伤心。 他得去看一眼。 于是,皇上驾临翊坤宫,并亲眼看见了如懿所谓的伤心消瘦—— 下巴比前几日还富贵了几分,双颊也依旧饱满,只是脸色略略暗沉。 皇上心头暗骂了一声。 他又不是眼瞎了,怎么看不出这苍白暗沉全靠那厚厚的胭脂? 果然,就不该对如懿有什么期待。 他有种被欺骗的恶心之感,正要甩手离开,却见如懿小步前来,在他面前行了礼,“皇上。” 她用自认楚楚可怜的神色抬头看向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臣妾很难过。” 皇上被她堵住,逃也逃不得,也不肯如同以前那般温和,只冷嗤道:“皇贵妃有心思在脸上涂抹这么厚的一堵墙,想来也没有多少难过。” 他慢吞吞道:“或者,皇贵妃去洗掉这簇簇落下的粉末再来和朕说话吧。” 如懿为了显露自己的伤心,并未涂抹她挚爱的鲜红口脂,所以嘴唇看上去比平日要薄上不少。 也更显刻薄。 但再刻薄,也没有皇上说出的这句话让如懿伤心。 她不由摆出了习惯的态度,用教导的语气同皇上说话,“皇上,璟兕也是臣妾的亲生女儿,臣妾还特意为她穿戴孝服,皇上怎么能说臣妾不难过呢?” 如懿沉浸在自己的装扮中。 现在的她是伤心的,难过的,也是不该被皇上斥责的可怜母亲,全然忘记了璟兕死时,她心中不曾起过半分波澜。 亦忘记了,在群蛇包围之时,她放弃了璟兕,选择了永璂。 “臣妾难过。”如懿黯然道:“真的很难过。” 说着,她还偷偷瞄着她的少年郎。 按照以前,皇上该往前走几步,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呵护才对。 可是她失望了。 眼前的皇上,动也不动,目光亦从她身侧穿过,看向了床铺的方向。 如懿不解的回过头,心立刻“咯噔”了一下。 床铺旁的花台上,有一株枯萎的矮树。 那是—— 她每日将璟兕的药汁倒进去的花盆! 皇上怎么会注意到这个?! 如懿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想用身体挡住花盆。 其实,皇上的的确确看的是床铺,他正难过着璟兕死在这处,便发现了如懿奇怪的举动,“你在挡什么?” 皇上狐疑的拨开了她,走上前去。 如懿没挡,皇上未必发的现,如懿一挡,就显出了这枯萎矮树的不对劲来。 进忠垂手在皇上身后一步,低声道:“江太医说他调养五公主身子很久了,她发病不该这么迅猛,所以,他判断除了受蛇的惊吓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如懿带着护甲的那几根手指紧张的翘了起来,她尽量镇定道:“进忠公公说的不对吧?江太医明明说过璟兕若再犯病,必定会出事的。” 进忠微笑道:“也是,许是奴才记岔了。” 他的目的只是提醒。 而皇上也想了起来,当即不顾如懿的阻扰,挥手命人将暖阁之中的所有东西封存,等待检查—— 至于如懿,被请去了偏殿。 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花盆被进忠捧走! 不成。 如懿不愿被皇上发现她曾干了什么。 她难得动起了脑筋,只要将蛇出现的原因查出来,必定能将皇上的注意力吸引走! 查。 立刻查。 如懿迅速的命人唤来海兰,海兰也有事情要和她说,“姐姐!真的和仪贵人那次一模一样。” 她急切道:“地毯上浸了蛇莓汁,才诱得那些蛇一直往地毯上爬。” 如懿吃惊的用两根手指按住厚唇,“真的?” “真的。”海兰肯定道:“姐姐信我。” 她为了姐姐几夜未眠,就为了寻出真相。 “那,”如懿两根手指捏成一个圆形,护甲如花瓣一般绽开,“谁做的呢?” 她满怀期待的看着海兰,希望她能立刻告诉她真相。 可惜,海兰羞愧的低下了头,“我不知道。” 她能找出这个线索,已是绞尽脑汁,也盼着能得到如懿的夸奖。 如懿难掩失望,“是吗?” 海兰最受不住姐姐对她失望,她想来想去,最后笃定道:“姐姐,虽然我没有证据,但应该是……” 她迅速的从魏嬿婉和金玉妍中选择了一下,“应该是嘉妃。” 说出口,她自己也信了。 “嘉妃几次和我们怼上,一定是她。” 谁会在意真相如何?只要有个背锅的就行了。 如懿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她吧。” 想要污蔑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譬如让一个宫女指认,曾看见启祥宫的人经过地毯。 而正洋洋得意的金玉妍宛如被打了个闷棍—— 她明明做的毫无痕迹,如懿是怎么发现的? 她亦根本想不到,如懿随口的污蔑正好戳中真相! 第199章 用力过猛? 地毯上的蛇莓汁被查了出来,加上宫女的指认。 嘉妃就被提去了养心殿问责。 面对皇上的质疑,金玉妍狡辩道:“经过御花园这么多人,怎么一定就是启祥宫的人做的了?再说了,蛇莓汁也不能引诱蛇啊。” 她确信,经过了这么多天,那诱蛇剂该全部蒸发干净,只剩下必须掺入的蛇莓汁。 “若皇上不信,也可命人备下蛇莓汁试一试。”金玉妍行礼道:“便可还臣妾清白了。” 皇上沉吟着不说话,但也没有一开始的愤怒了。 金玉妍揣摩着皇上的神色,试探道:“许是有人怕被发现她疏于养育的真相,才将脏水泼到臣妾身上的。” 这话,便是直指如懿! 金玉妍又说:“臣妾记得,大阿哥也是在皇贵妃膝下长大的,可他病逝时,皇贵妃的表现是什么?口脂鲜红,头戴大花,穿的鲜艳无比。” 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璟兕死后,她却穿起了孝服。 皇上被金玉妍引导着,心中不由浮现出了一个词。 用力过猛。 如懿在表演她的伤心,所以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拉扯,也不管合不合规矩。 偏偏,其他都到了位,身体表情却跟不上,比如她饿了几天几夜,却依旧圆润的脸颊。 皇上挥退了金玉妍,又命进忠,“再查!” 他就不信查不出来真相。 但因前线战况焦灼,他分不出身来盯着此事,便命进忠全权负责。 于是,进忠一面让三宝递给如懿消息,告诉她那枯萎矮树被重点检查,另一面又悄悄漏出消息给金玉妍,说是如懿咬死璟兕之死是因为她,皇上顾念旧情,隐隐松动。 这两人心里都有鬼,被这么一催化,翊坤宫和启祥宫便势如水火。 金玉妍剑走偏锋,让永珹私下联系玉氏族人,命他们为准葛尔战事进献粮草。 先不说玉氏和准葛尔之间几乎横跨了整个大清,就说以玉氏本身的经济和能力,能献出的粮草也不会有多少,怕是还没到战场,就被玉氏自个儿吃了个精光——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皇上还得承担他们回去路上用的粮草。 “简直是胡闹!”皇上在养心殿大发雷霆,连下几道圣旨斥骂玉氏王爷无能添乱。 启祥宫的金玉妍也得了皇上几个白眼,一时萎靡了些许。 而另一面,如懿颇为自得。 皇上这是敲打金玉妍呢。 他果然更偏向自己。 于是,她更是不遗余力的表演着自己的哀痛—— 尤其是在璟兕五七祭祀之日,她对着铜镜簪上白花时,几乎都将自己骗了去。 她是心疼璟兕的,爱护璟兕的,也是为璟兕之死痛苦的。 全然忘记了璟兕长到这么大,除了因要用她让皇上来翊坤宫,余下的她什么都不曾做。 如懿顾影自怜,还透过铜镜看向不远处的男子。 若不行走,凌云彻站着还是和常人一样,看不出不足,且他的眼中,亦带着疼惜,“皇贵妃娘娘,且节哀,皇上政务繁忙,今日也不曾歇过一刻,绝非有意不来的。” 以他目前的地位,根本不知道养心殿发生了什么,他又不愿被如懿发现他的无能,便编造了这么一个谎言。 却恰好说进了如懿的心坎里。 她黯然的点了点头,“国事要紧,本宫会替他上一柱香。” 说罢,她搀扶着容佩起了身,故作不经意,却用自以为最美丽的一个侧脸面对着凌云彻。 凌云彻的确看愣了。 正所谓女要俏,一身孝。 穿着孝服的如懿,应该更美更好看才对。 可是他愣住的却不是因为如懿美的惊人,而是不解。 是灯光太暗,还是如懿太过伤心?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就感觉她老了好几岁呢?就好像过了花期的花朵开始衰败了一般。 不。 凌云彻自责的摇了摇头,娘娘突遭这般的变故,又伤心了这么多天,变老了也不奇怪。 就像他壮起胆子在马厩的草料中丢下亢奋药物后,也惊惧了好几日。 那会赵九霄见着他,也说他老了好多。 他忍不住凝视着如懿,心疼着她。 如懿亦回望过来,双唇微颤动了一下,好像在回应他的疼惜。 这两人全然忘记了,十二阿哥也在屋内呢! 他虽岁数不大,却也到了记事的年纪,一双纯真的眼眸看了看额娘,又看了看凌云彻,小脑瓜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姐姐。”海兰进来请如懿,“引灵的草木灰准备好了,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将五公主的魂灵召唤回来吧。” 如懿抿着唇,伸手去牵十二阿哥,“走吧。” 永璂怯怯的上前握住了额娘的手,小声道:“额娘,这人是谁呀?” “他啊。”如懿牵着永璂的手,丰满的双颊往两面而去,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是额娘的至交好友。” 凌云彻落后半步,几乎热泪盈眶。 满宫的人都瞧不起他,都会欺辱他,唯独如懿一如既往,平等的对待他。 他好像又回到了夜晚抱着靴子入眠的日日夜夜,只有如懿,只有如懿配的上他的痴念。 凌云彻跟在招魂的队伍中,目光却总在最前面那削瘦的身体上游移。 他不敢祈望能和如懿在一起,却盼着能得到更多的—— 能让他在无心睡眠的漫漫长夜中慰藉的东西,属于如懿的东西。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从如懿那短而粗壮的手指吸引了过去,她轻轻抚摸了下发髻,那一朵白花,便落了下来。 凌云彻听不见满耳的哀乐,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他的目光跟着那朵白花飘飘荡荡的落下。 待他清醒过来,他已捡起白花。 海兰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便停下了脚步想去要回白花。 姐姐的东西,怎可落在这样无能的侍卫手中? “愉嫔娘娘。”三宝挡住了她后退的步伐,赔笑道:“您还是陪着娘娘,奴才去就行了。” 海兰略点了点头,便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而三宝退出了队伍,却什么都没干,甚至还挥手让旁的太监和宫女快点往前走—— 让凌云彻专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看他将白花揣进了怀中。 呵。 这不又多了一个证据了吗? 第200章 福气也会被你作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金玉妍因着玉氏王爷来信的责骂更是陷入了疯狂之中。 她自认永珹不比任何人差,却为何会被永琪压上一头? 回溯原因,还不是因为永珹的生母是她? 金玉妍清楚自己的短板。 身为外族,朝内亦无势力和背景。 这是硬伤,亦是无法改变的—— 不对。 未必不能改变。 金玉妍很快想起了一人。 孝贤皇后富察琅嬅! 如果永珹能够出嗣孝贤皇后一脉,又岂是如懿的十二阿哥,白蕊姬养育的五阿哥能够比拟的?! 永珹仍旧处于惊惧之中,一听这话,立刻就同意了。 皇阿玛总是缅怀孝贤皇后,怀念回想的诗不知写了多少首,若成了她的养子,想来皇上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太过责罚他。 母子两一拍即合,当即便让玉氏向皇上进言,提了此事。 第一封,石落大海,什么反应也不曾有。 第二封,第三封…… 直到第四封,才终于得了养心殿的回应。 只不过,那信很快就打了个转,到了金玉妍的手中。 金玉妍打开一看,只瞧见了一个硕大的红字—— “滚!” 笔锋之上,皆是属于帝王的震怒。 丽心小声告诉金玉妍,“王爷还说了,皇上说玉氏若再上书妄议朝政,便让王爷再进京走一趟。” 金玉妍手指一颤,信便坠落在地。 上一次若不是因着九阿哥之死,皇上怜悯,王爷不死定也要脱层皮,绝无可能只是罚了些银钱便轻轻放下了。 那会,她还有宠爱。 可现在她已现颓败之势,皇上久久不曾召她侍寝,永珹亦总是被斥责。 若王爷真被扣回京城,她也没有办法来救他了。 金玉妍不敢再拿母族来冒险,只能暂且按捺下打算。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明明已经蛰伏了这么多年,明明她屡次告诫自己要谨慎,要小心,要忍耐,可看着对面坐着的如懿时,她总是忍不住心头翻滚的火焰。 是一种能将她所有的自控力焚烧殆尽的火焰。 迫得她开口道:“皇贵妃最近真是春风得意,看身材又丰盈了不少,真看不出您刚没了孩子。” 一时,包括主位上坐着的太后,所有人都停下了闲谈,也同样看向了如懿的方向。 虽说金玉妍是没事找事,可如懿的姿态实在是—— 她好似累极了,连身体都不能支撑,斜斜的侧坐在椅子上,脑袋还歪着看人。 这让太后忽然想起了如懿婚后第一次来拜见她时的模样,也是这般头歪歪的,好像什么宫规都束缚不了她一般。 所以,太后的不快到了巅峰。 她讨厌如懿的感觉更胜一筹,便并未喝止金玉妍。 偏生,如懿被这么讽刺,却还浑浑噩噩反应缓慢,连回怼都不曾。 魏嬿婉笑吟吟道:“皇贵妃娘娘这是还没睡醒吗?” …… 太后对如懿的厌恶又上一层楼。 她岁数这么大了,还精神奕奕的坐着,反倒是如懿竟还躲着打瞌睡。 她冷笑道:“如懿,你这是不愿意来哀家这里请安?还是不屑于和她们说话?” 如懿这才清醒了些,勉强睁开了她肿肿的眼皮,却又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 太后的脸色又沉下去了几分。 海兰只能赶紧为姐姐解释,“姐姐昨夜又因为五公主哭了一整夜,所以才不小心睡着了。” 嗯。 如懿将眼睛往下垂,想要赶紧端出伤心的模样,可刚睡醒的脑子还混沌着,实在是不能迅速的组织起来,折腾了半天,八字眉和嘴角一道往下撇,竟成了一副好像在生谁闷气的样子。 “哟。”见无人阻止她,金玉妍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臣妾就说了几句实话,皇贵妃这就不高兴了?” 海兰见不得她这么说姐姐,当即讽刺道:“毕竟谁也没有嘉妃的心宽啊,四阿哥连遭斥责,八阿哥腿又废了,竟还有闲功夫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 金玉妍磨了磨牙,“皇贵妃真养了条好狗。” “咳。”太后微咳了一下,警告的眼神扫向金玉妍。 注意度! 她可以无视她们暗戳戳的斗嘴,却不能真允许她们和泼妇一般当众对骂,什么都往外说。 所以,金玉妍只能瘪了瘪嘴,“任你怎么说,本宫的四阿哥八阿哥也是凤子龙孙!” 金玉妍说的得意,可斜对面的魏嬿婉却紧紧盯着金玉妍上方,全靠咬着唇才堪堪稳住神色! 别人都看不见的黑气竟从金玉妍身上逐渐蒸腾而起,在半空中不断膨胀扩大。 瞬息之间,就又裂开了巨大的口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而下,将金玉妍整个都吞噬了进去! 魏嬿婉骤然捏紧了手心,亲眼看着金玉妍眼眸骤然灰暗了下去,可她依旧得意洋洋,说着本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话语。 “再说了,本宫这两个孩子一个行四,一个行八,也是占了福气的,太宗是皇八子登基,先帝是皇四子登基,皇上亦是皇四子,就算他们不争气,有了祖宗的福泽绵延,也坏不到那去!” 此话一出,众人皆都安静了下来。 太后亦沉下了脸,“嘉妃,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太宗,先帝,皇帝是可以随口妄议的吗? 而且明明原本是在说五公主的事,怎么一会儿就成了讨论继承大统了? 这一个个的都是些禁忌,若是先帝在世,怕是直接九族同死! 得亏如今的皇帝脾气好。 太后深吸了几口气,将怒火往下压,“嘉妃,哀家知道你有福气,可若是管不住嘴,这福气也会被你作没!” 第201章 怎么会有证据? 金玉妍噤了声,连忙起来行礼告罪,“臣妾知错了。” 太后正要再多敲打几句金玉妍,让她多收敛些她的得意,却听着旁边传来一声短而急促的呻吟,“我的头……” 她转头一看,如懿正按着额头痛苦低吟,“我的头好晕。” 海兰紧张的扶着她,“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被嘉妃气着了?” …… 金玉妍真被气笑了,“皇贵妃你装什么?谁不知道你头晕之症已久,何必借这个理由污蔑本宫!” 这话没错。 魏嬿婉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中的茶水,谁都知道如懿常年头晕,太医院从上到下都看了个遍都治不好。 只是嘛,今天的眩晕却和平日的不同。 她微笑着将茶杯放在身侧,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如懿正晕的想吐,却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她最受不住苦,几乎下意识的就推开了海兰搀扶她的的手,起身朝着那清香而去—— 金玉妍顺着她去的方向一看,汗毛便根根竖起! 为何,那红珊瑚会出现在这里?! 她下意识的环视周围,却骤然和一双清亮的眼眸对了上。 魏嬿婉! 金玉妍蹒跚了一步,却又很快控制住了步子,她几次深呼吸,平息了震荡的内心,又用挑衅的目光看回魏嬿婉。 红珊瑚和她没有关系,怎么查也查不到她的身上来。 魏嬿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将目光挪向了拉拉扯扯的两人。 海兰怕伤了如懿,也不敢用劲,便压根阻挡不了她,只能看着她痴迷的甩开自己,激动的抚上了红珊瑚,专心低头嗅闻着。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只觉得惊悚,“她抱着哀家的红珊瑚做什么?” “真是吓人的很。”纯贵妃忍不住开口道:“莫不是这红珊瑚有什么不对劲?” 太后看了眼福珈,福珈立刻就往外去请齐汝过来检查。 正巧,齐汝正在皇上处请平安脉。 进忠亦在旁小声道:“太后娘娘的红珊瑚是奴才送去的,好像翊坤宫也曾有过一模一样的。” 这句话滋溜一下钻进了皇上的耳朵之中,让他去时的路上一直想着—— 如懿生十二阿哥时,他好像的确记得床边也有一个红珊瑚。 所以,进了慈宁宫后,皇上挥手就命齐汝上前查探。 很快,齐汝便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禀报道:“皇上,微臣初步判定,这红珊瑚之上混合了迷迭香与麝香。” “麝香?”回位置上呆呆坐着的如懿重复道:“这里面有麝香?” 她猛然站了起来,急切道:“皇上,这一个就是翊坤宫的那一座!” 牵扯到自己,如懿难得的严肃,“香味完全一样,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导致臣妾身体受损。” 她眨着眼睛,认真的看向皇上,期盼他会心痛,会为她出头,为此,她还努力回想道:“臣妾还记得是恪贵人送来的。” 恪贵人还在禁足中,人都不在,也无法反驳如懿的话。 金玉妍得意更甚,她挑衅的看着魏嬿婉,目光之中好像在说:“看吧,就算被发现了又如何,也绝不会牵扯到本宫的身上来!” 魏嬿婉挑了挑眉,目光却斜斜的看了眼齐汝。 齐汝眼观八方,自是领会到了魏嬿婉递过来的意思,当即拱手道:“微臣还有一事禀报,这麝香气味较之太医院常用的有些不同。” 皇上果然问道:“有何不同?” 齐汝恭敬道:“我们常用的要温和许多,红珊瑚上的嘛,微臣记得前几年玉氏进贡过麝香,气味,功效几乎完全一致。” 齐汝可没有忘记嘉妃命人偷走舒妃坐胎药方的事情。 这不,就给了他报复的机会了。 “你胡说!”金玉妍激动的指着齐汝,“你这是污蔑本宫!” 玉氏这么多年只进贡了那么一次麝香,距离今日起码有七八年了,怎么可能会被齐汝一下子看出来? “太医院有留存。”齐汝镇定道:“若娘娘还觉得微臣诬告,大可传来一看便知。” 开玩笑,这红珊瑚的再加工可是出自他齐汝之手,就算是许太医来看,也只能判断出他想要的答案! “你……”金玉妍哑了声。 她也记不得当初选用的麝香究竟是普通的还是玉氏的了,但看着齐汝笃定的表情,她亦不敢托大,只能嘟囔道:“就算是玉氏的,也未必和本宫有关,也许是旁人偷去用了。” “啊?”魏嬿婉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没人说和嘉妃您有关啊,不是你自己紧张的跳了出来吗?” 她笑着,却也残忍着,“嘉妃这表情只让本宫想起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此话一出,金玉妍脸色惨白了几分,控制不住的看向了皇上的方向。 皇上多疑,她的这个表现也实在是太过明显—— “也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纯贵妃紧着跟上打压,“皇上,永璜临死前曾告诉臣妾,是嘉妃告诉的他,哲悯皇贵妃是因为孝贤皇后而死!” 她起身拜下,“臣妾屡次规劝,才让永璜改变了想法,不然大阿哥就算入了阴曹地府,也还在憎恨着孝贤皇后!” 金玉妍骤然转身,冷冷看向纯贵妃。“纯贵妃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时候便赶着来落井下石了?!” 纯贵妃不语,海兰却抱着痛打落水狗的想法紧随而上:“纯贵妃是实话实说,嘉妃你不才刚说过你有行四行八的福气吗?想来,挑唆大皇子也是为了你的行四行八筹谋的!” 金玉妍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几人。 她不怕! 没有证据,就靠嘴巴一说,她不会怕! “太后娘娘,皇上。” 就在此时,坐在魏嬿婉身旁的白蕊姬忽然开了口,“臣妾亦有事要禀报。” 她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纸,恭敬的捧了上去,一双眼眸亦血红了起来。 皇上不解的接过去一看,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 金玉妍心头一跳,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皇上将纸递给了太后,再看过来的眼神竟蕴藏着滔天的愤怒,“金玉妍!” 他第一次呵斥出了她的全名,“鬼胎一事也是你做的?!” 鬼胎? 金玉妍懵了,她盯着太后手中那薄薄的一张纸,有些反应不过来。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会有直指她的证据呢?! 第202章 弃婴 “不……”金玉妍想要辩解,“这件事和臣妾无关!” 她不信,也断定白蕊姬交出的东西无甚重要,不然怎么可能忍耐到今日才爆发呢! “你自己看吧!”太后命福珈上前,将纸张递给了金玉妍。 金玉妍低头一看,便止不住的浑身战栗,“这是……” “看来,嘉妃认出来了。”魏嬿婉懒懒道:“贞淑的亲笔证词,还有她的手印——直指嘉妃你曾命人在玫妃的饮食中添加了朱砂!” 金玉妍不敢信。 贞淑怎么可能背叛她? 可是她也认得出来,这的确是贞淑的笔迹! 瞧着惶恐不已的金玉妍,魏嬿婉只觉得心头爽快。 贞淑只肯口头承认,也将所有的罪责往身上揽去。 可这又有什么用? 金玉妍能仿照如懿的笔迹,她也能有样学样,让人仿造了贞淑的笔迹,再加上尸体的手印—— 完美的证据。 金玉妍,你终要为你曾经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魏嬿婉瞟了眼旁边的如懿,她原想着事态推进到了这个地步,如懿定会跳出来说起海兰难产的事情。 毕竟,她应该知道真相,也有些证据。 偏偏,如懿毫无反应,只垂着眼睛看着别处出着神。 反而海兰追击着,“皇上,嘉妃心肠狠毒,想来五公主的事情,她也逃脱不了干系!” 好吧。 海兰的确还不值得如懿开口。 但也够了。 “……”皇上甩了甩佛珠,缓缓提起了另一件事,“嘉妃,朕再问你一句,木兰围场,野马,和你,和永珹究竟有没有关系?” 在此时,此地突然提起了这件事,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若说了实话,朕会酌情考虑,若还不肯实话实说,就莫怪朕心狠了!” 这话,金玉妍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亦不知道皇上掌握了多少证据,又知晓了多少。 可不承认—— 她也不确定会不会更让皇上震怒! 一时,她便凝住了嗓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沉默,代表的含义更多。 皇上的眼神越发的狠辣,似乎下一刻,便会下令将金玉妍拖下去处置。 就这么一会儿,金玉妍便迅速的做出了决定,她咬牙抬起了头,“永珹舍身救父,皇上,您不该怀疑他啊。” 好一张巧嘴,避重就轻的想要逃过皇上的问责。 可金玉妍身上缠绕的何止这一两件? 太后皱眉道:“皇帝,哀家记得前几日刚听你说过玉氏屡屡上书关心储君人选,还提出什么出继永珹为孝贤皇后嗣子。” 她拍了拍把手,“现在想来,原来是给你金玉妍打的先锋!” 此话便将金玉妍的罪迅速的放大,她赶紧跪下道,“太后娘娘,皇上,臣妾和玉氏都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啊!只是因为孝贤皇后在世时喜爱永珹,怕她灵前无人祭祀供奉,臣妾才想着让永珹……” 魏嬿婉冷笑道,“嘉妃这话说得真是有趣了,这又将和敬公主置于何处?孝贤皇后有亲生女儿在,要什么别人?!怕是嘉妃得了贵子的身份还不够,连嫡子的位置也想占了去,偏生还要美化自己的举动吧!” “令妃!”嘉妃被点破了心思,回瞪过去的眼神几乎想将魏嬿婉生吞活剥。 魏嬿婉丝毫不惧。 金玉妍啊金玉妍!你怎么都不该将算盘打到孝贤皇后身上! 皇上对孝贤皇后多有怀念,这是连如懿都比不上的地位,亦是破开皇上对金玉妍多年情分的一把刀! 果然。 皇上捏紧了佛珠,一字一句道:“凭你,也配?” 就这么四个字,却好像给了金玉妍狠狠的一巴掌。 她不配? 她为什么不配? 她比坐在这里的所有人又差了什么? “的确不配。”白蕊姬咬着后槽牙,眼眸中血色不退:“一个贡品罢了,还敢掀起这么多的风浪。” “我不是贡品!”金玉妍如同被踩到了尾巴般尖叫道:“我——” 她的声音突然就断在了半空中。 因为,她看见了主位上,皇上看下来不屑的眼神,以及他说—— “金玉妍,你本就是一个贡品。” 不! 金玉妍拼命往前爬,“皇上,臣妾不是,臣妾是人啊,臣妾——” 皇上冷漠的踹开了她的手,残忍道:“永珹,永璇和永猩,你们身上都有着你给他们的一半外族的血,从他们出生开始,朕就没有考虑过他们。” 他一字一句道:“他们,从来不会是朕的选择,亦不配担社稷重任!” 满族入关,是为了缓解当时的矛盾,才提出了满汉一家的理念。 可却没有说过这什么玉氏也能和他们混为一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皇上俯身下来,看着满目惊慌的金玉妍,“朕不该贪念你的样貌,还让你害了朕这么多孩子!” “皇,皇上……”金玉妍勉强从恐惧中挣扎出来,她伸手去抓皇上的衣摆,“臣妾,臣妾可以是贡品,可以被瞧不起,可永珹不是啊,他不是!他是您的儿子,是凤子龙孙,皇上,您不能不要他。” 皇上盯着她良久,终还是摆了摆手,“进忠啊,将玉氏王爷送来的密折取来,给朕的嘉妃看一看。” 王爷的密信? 金玉妍稍稍镇定了些许。 她紧张的盯着进忠出门,又看他捧着一封密折走了进来,躬身递来,“嘉妃娘娘,请。” 嘉妃一把夺过,快速的看了起来。 不多会。 她就狠狠往地上一掷,刚安静下去的情绪再度喷涌出来,她疯狂道,“我不信!我不信!” 进忠弯腰捡了起来,又在皇上的指示下微笑道:“嘉妃娘娘不信也没法子,上一次玉氏王爷被斥责后惊惧交加,便送了这道密折来撇清了责任,他说您呐,压根不是玉氏人,只是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弃婴。” 第203章 那她是谁? “不。”金玉妍捂着耳朵不愿意听,“我是玉氏人,我一定是玉氏人。” 她哀求的看向皇上,“皇上,皇上,你说臣妾是贡品,也就是说明臣妾的确是玉氏人对不对?!” 金玉妍几乎要疯了。 若她不是玉氏人,又不是天朝人,那她是谁?! 她为了玉氏,为了王爷,汲汲营营半生又是为了什么? 她不愿承认,也不愿自己的信念崩塌,便拼了命,想要从皇上口中得到她存在的证明。 哪怕是带着羞辱意味的贡品也是一样的。 证明她的存在,她的身份不是一个笑话啊。 可皇上开口说的,却愈发的冷漠,“朕本顾念着你陪伴朕多年的情分,便不欲将此事告诉你,也算是成全你,可谁能想得到你藏在直爽之下竟是这么歹毒的心思!” 金玉妍的心几乎被洞穿。 她真的不是玉氏人。 那她是什么人,她从哪儿来的? 她的名字,她的人生就是一个谎言吗? 王爷,她因着王爷的一个微笑而赴汤蹈火,筹谋一生,却换来了他轻巧的抛弃。 她伺候的半辈子的皇上亦冰冷的将过往的情分都舍弃了。 那她,她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啊?! “不——”金玉妍痛哭着将手中紧紧握着的珠串往旁甩去,“不,不是的!” 她状若疯癫,发髻散乱了开来,“皇上,臣妾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您。” 她不哭了,可从口中说出的,却让人震惊。 金玉妍说:“玫妃的孩子是臣妾害的,还有仪嫔,臣妾看不惯她们,教唆了慧贤皇贵妃去做的,还有,还有五公主地毯上的蛇莓汁,也是我!” 她喘息着:“对了,海兰,还有海兰,是我下药让她开胃,胎大难产,还有阿箬,我救了她,只说了几句话,她就同意了去孝贤皇后面前栽赃皇贵妃,都是我!” 说到后面,她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大笑道:“你们说我不是玉氏人,也不是天朝人,可你们谁都比不过我,不过都是被我玩弄着,成了我的替死鬼!” 疯了! 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金玉妍彻底疯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能诛杀九族的大罪? 皇上震怒,一脚踹向了金玉妍的心口,“毒妇!” 真相大白,本该是令人最为畅快的,可无人笑得出来,看着被踢开依旧疯狂大笑的金玉妍, 众人皆都沉默了。 兔死狐悲。 金玉妍罪有应得,却也让她们心有戚戚,今日的她,未必不会是明日的她们。 一时,众人表情各异,但终归面露或多或少的怜悯,除了一人—— 如懿。 她淡然如菊的神色上,多了些微不易察觉的欣喜, 皇上如此生气,也是为了她出气。 为了五公主,为了她身体受损出气。 她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坐在椅子上,自有她最爱的少年郎为她处理一切。 瞧。 皇上对别人都是宠,事到临头,不宠就不宠了。 唯独对她,是历久弥新的爱。 这个认知,让她一扫前些日子的怨怼,看向皇上的眼睛也含上了几分娇羞。 魏嬿婉不止在看金玉妍,亦注意着如懿,看着她那神气得意的模样,便忍不住冷呵了一声。 如懿又在幻想着自己的不一般。 不一般? 魏嬿婉慢悠悠的用手指绞着帕子。 可选秀之时败了,如懿就永远不会是那个不一般。 皇上注重完美,他之所以在意孝贤皇后的儿子,压根不是为着什么嫡子,重点的是前面还有的两个字—— 元后。 元后嫡子,才是皇上不管不顾在永涟,永琮年幼时便立下太子的原因。 所以除了孝贤皇后之外,她,如懿,包括现在的金玉妍,皆都是一样的。 行将踏错一步,便也是这般的结局—— 魏嬿婉凝神听着皇上对金玉妍的最后审判,“金玉妍,你不是自以为有着行四行八的福气吗?朕就这里夺了它!先帝与朕同为皇四子的福分,传不到永珹身上!你们不必再痴心妄想,朕只当没有这几个儿子了!” 他还指着地上的金玉妍斥道:“进忠啊,将她拖回启祥宫,禁足至死,朕——”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对她的几分怜悯彻底剿灭,“朕永远不会再见她!” 金玉妍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侧耳听了听,又茫然四顾,才好似突然清醒过来一般往前扑去,“不,不对,皇上,臣妾说错了,臣妾什么都不曾做,皇上,您可以责罚臣妾,却不能不要他们啊,他们是你的儿子啊!” 可来不及了。 进忠带着几个小太监毫不留情的抓住了金玉妍的胳膊,往后拖去。 金玉妍—— 败了。 启祥宫封宫之前,永珹急匆匆的赶了来。 进忠错开一步,让他进去,顺便递上了一句话,“四阿哥,奴才提醒您一句,嘉妃娘娘为了玉氏王爷惹了皇上震怒,今日奴才在,还能给您一个方便,您若有什么想说的,就一并说了吧,往后这启祥宫就不能再进人了。” 他似乎只是妥帖的提醒永珹,可“玉氏王爷”这四个字,却惊起了永珹的愤怒,“又是他?又是这个男人?!” 他不管不顾的扑到了门前,砸门道:“额娘,你一辈子都是为了那个男人,我呢?你又将我置于何处?” “不,不是的。”金玉妍想说自己已经不会为了玉氏王爷做什么事情,想告诉儿子他是怎么放弃自己的,可永珹什么都不愿意听,他擦了擦眼泪,怒吼道:“额娘,我恨,恨身体里流着你的血!” “儿子!”金玉妍拼命拍着门,“额娘不是——” 她不是玉氏人,那永珹也不是。 可话没说出口,她的嗓子却好似被堵住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是玉氏人。 那她是哪儿的人? 身份不明,血统不正。 永珹只会比现在更见不得人! 金玉妍心头苦涩到了极致,只能听着永珹愤怒的吼叫着,又奔跑而去,却什么也说不得。 她控制不住身体的乏累,靠着门缓缓坐了下来。 罢了。 她这一辈子不就是个笑话吗? 金玉妍噙着泪,呆滞的看着地面。 忽然,她的目光被一抹银光给吸引了过去。 那是—— 第204章 皇上怎会这么狠? 金玉妍病了。 她的病来的既凶猛又迅速,半日之内,便就躺在软榻上动弹不得了。 这让皇上想好的一切关于她的惩罚都被迫悬在了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且齐汝去看过了,只说嘉妃心力衰退,油尽灯枯,没几日好活了。 人都要死了。 皇上终还是作了罢,没有再叠加上惩罚,只降了她的待遇,也不许任何人伺候金玉妍,全然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了。 但这没几日好活,气却总也断不下去,就这么吊着。 启祥宫前门庭冷落,永珹的婚事也同样黯淡了许多。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 现在更令皇上接受不了的是另外一件事—— “为何皇贵妃又怀孕了?”皇上质问江与彬,“朕只留宿了那么一晚啊!” 那一夜,他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听着如懿说着“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竟同意了安置。 江与彬也无语。 皇上又不是毛头小子,怎么不晓得宠幸了就有几率会怀孕? 现在,无非是想将责任甩给他罢了。 没办法。 皇上是九五至尊,他也只能认了,便低声道:“微臣记得皇上临走之前曾命送避子汤去,想来娘娘又不曾喝。” 皇上好悬就要骂一句“废话。” 如果喝了,如懿怎么可能怀上。 “罢了。”皇上揉了揉眉心,“怀了就算了,朕只问你一句话,这孩子生下来会如何?养的大吗?” “微臣不敢妄言。”江与彬垂手道:“但这接连怀孕,娘娘的年纪又越来越大,身子只会越差,绝不会越好。” “……”皇上揉着眉心的手骤然一停,“你的意思是这个也养不大?” 江与彬不敢说得肯定,只模棱两可道:“微臣也不敢确定,或者请齐太医再看一看。” “行了。”皇上已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便不愿懒再追问下去,只挥手让江与彬滚,然后便就是久久的沉默。 久到伺候的进忠换了三杯茶,才听见皇上出了声,“进忠啊,皇贵妃前两次生产,接生嬷嬷中谁主的事?” 进忠低声道:“是田嬷嬷。” 皇上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最后,他才发出了一声叹息,“宣。” “是。” 不过须臾,田嬷嬷就被请进了养心殿。 她从未进过这处,连头也不敢抬。 所幸,瞧着前面引路的红色蟒袍,田嬷嬷勉强放下心来。 进忠公公在这里,她也不曾做过错事,应该没事。 这个庆幸在听见皇上的吩咐时,彻底成了碎片。 “皇,皇上。”田嬷嬷咽了口唾沫,“奴婢不敢——” “朕不是问你。”皇上手指按住眉毛,一只眼隐在了手掌的阴影之下,“朕是要你做!” 田嬷嬷跪在地上,身子如同筛子般颤抖,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连一旁的进忠亦露出了震惊之色。 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斥道:“田嬷嬷,你是不要命了吗?皇上的口谕也敢拒绝?” 说罢,他又躬身朝着皇上,“皇上,您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交给奴才处理吧。” 皇上看田嬷嬷害怕的样子,只能点头允了。 田嬷嬷懵着,就又被请出了养心殿。 待走到无人之处,她才颤巍巍的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 进忠直着腰,觑了她一眼,“皇上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做呗。” “可是……”田嬷嬷几次努力,才搓着手吐出了那个恐怖的句子,“皇上命奴婢接生时绝了皇贵妃以后生育的可能,这,这……” 进忠听见皇上说出这句话时也是心尖儿一抖。 倒不是觉得如懿可怜,纯粹是觉得皇上这手法太狠。 “皇上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做。”进忠低声道:“我们做奴才的,还能质问皇上不成?你怕也没用,抗旨也是一个死字。” 田嬷嬷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这,这可怎么办?” 她沮丧道:“奴婢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可承了令妃娘娘的情却还没能还上啊。” “……”进忠往前迈出的脚收了回来,“做的隐蔽点,死不了。” 他还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令主儿生七公主时那般凶险,身子也被拖累着不怎么好,所以田嬷嬷一定得活着! 田嬷嬷反应慢了点,“啊?” 进忠却已经背着手往前走,“死不了。” 不知怎的,田嬷嬷疯狂跳动的心脏瞬息就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远去的红袍公公,眼前却好似出现了穿着红石榴宫裙女子的身影。 这两道身影重合在一起,总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进忠公公说死不了,便一定死不了。 田嬷嬷相信他,就如同相信令妃娘娘一般。 至于皇贵妃娘娘? 田嬷嬷还记得她克扣自己赏金的嘴脸,她自然不会可怜她。 再说了,皇上意思很是明确。 皇贵妃娘娘执着于怀孕,连续生下养不大的孩子,无端端让皇宫多背上几分罪孽,所以,皇上要一了百了,趁着生产之时让她动手,让皇贵妃娘娘永远不可能再怀孕! “嘶。”田嬷嬷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这也算窥见了天子的冷酷无情。 传闻中,皇贵妃娘娘和皇上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怎么皇上就这么狠呢? 不过田嬷嬷这人能在宫内活这么久,除了有本事之外,全靠着嘴严,心中埋藏这么大个秘密,她却硬生生的一个字都不曾吐出来过。 而魏嬿婉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她手心都是冷汗。 进忠抽出了自己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她的手心,边平静道:“奴才也没想到皇上会这般狠。” 皇上对如懿都这么狠,若是发现了他和令主儿,怕是只会更加残忍。 “所以。”进忠万般不舍的轻抚着魏嬿婉的手,咬牙道:“若是令主儿后悔了,奴才也就罢了。” 他坐在矮塌上,仰望着她,明明心痛如绞,却还是装作不在意道:“奴才这条贱命没了就没了,可您不成,您如今站稳了脚,路也坦荡了,往后有没有奴才,都是一样的。” 第205章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他的令主儿啊,做的太好了。 好的让进忠觉得,有没有他的存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那又何必留下他这么一个隐患在呢? 之前做的稳妥不露痕迹,是因为他们藏得深,但现在,嘉妃败了,如懿失了宠,新进的妃嫔一个也比不上他的令主儿。 可想而知,往后,便是属于令主儿的时代了。 她即将绽放属于她的光芒—— 便愈发显得他的存在是多么令人恶心。 进忠不曾忘记自己只是一个阉人。 魏嬿婉,该配得上最美好的一切,这其中,不该有他这个污点。 “你舍得?”魏嬿婉俯视着他,颇有几分赌气,“还是说进忠公公如今位高权重,讨好的宫女不计其数,所以才想着一拍两散了?!” 嘶。 进忠没想到听见“一拍两散”这个词语时,心尖会痛成这般模样。 他怎么舍得呢? 可—— “奴才是为了令主儿好。”进忠忍痛松开了手,“皇上在朝堂之上越发的铁腕冷血,对后宫亦同样。” 恪贵人和颖贵人被关了小半年,好不容易学会了一折戏,皇上听都没听,就说不成,又关了回去。 嘉妃那边,虽然并未叠加其他的责罚,可隐隐约约便有传闻说,永珹依旧会出嗣。 而他的令主儿只要没了他,亦是完美无缺的。 至于他会怎么痛苦的在庑房辗转,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魏嬿婉看着他,缓缓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她声音不复平日的甜,就好似同敌人说话一般冷淡,“你打算放弃本宫?” 进忠惊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他赶紧强调道:“不是,只是觉得令主儿未必再需要奴才了,奴才也想着在主儿厌恶之前早些离开。” 往后,就算有人查出了什么,进忠只要全部往自己身上一揽就成了。 魏嬿婉严厉的斥道:“狗奴才,跪下!” 进忠赶紧跪在了魏嬿婉面前,却不如平日般极尽的想着法子逗主儿。 他就垂着头,盯着地面。 终归到底,他和她不过是皇权的滔天巨浪之下的一叶扁舟。 进忠不怕死,却怕令主儿走的好好的平坦大道因为他多了几分荆棘。 他等着,等着令主儿对他的审判—— “看来,进忠公公是忘记了什么了。”魏嬿婉身子坐的笔直,落下的目光亦灼热的吓人。“忘记了当初本宫说了什么吗?本宫说了——” 她眯着眼,盯着不敢抬头的进忠,“你逃不了了,这条命,这具身体都是本宫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要往后退缩?” 进忠微愣。 “你我的命本就是捡回来的。”魏嬿婉往前挪了一点,抓住了进忠的领子,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若重生一次,还不能过畅快的日子,那亏不亏?” 啊? 瞧着进忠傻住的模样,魏嬿婉“扑哧”一下就笑了出声,便拍了拍他的领子,“你要是怕死,就立刻滚,大不了本宫再选个人就是。” “……不成。”进忠急了。 他是为了令主儿能走的更好才想着这个法子的,可不是给别人挪位置的! “随便了。”魏嬿婉靠回软榻上,慢吞吞道:“等凌云彻成了小凌子,本宫要了他来也不错。” 进忠脑海中的弦“啪叽”一下就断裂了开来。 他含着几分醋意道:“主儿真是惦记他,这么早就为他打算好了。” 魏嬿婉拿眼睛别他,“你敢退,就是一拍两散,本宫想怎样就怎样。” 她怎么不了解进忠? 看他始终扣着手心的手指便知道了。 这家伙,明明早将棺材本一道舍了出来陪她斗,明明心痛又不舍,却突然提出分开,无非打算截断她的回应—— 他不会变,依旧会忙前忙后为了她。 只唯独不会再来讨赏。 她不知怎得就想起了进忠时常哼唱的那一句“奴家我一条身守空家”。 傻不傻啊! 魏嬿婉发狠道:“本宫也不会再受你的好意,永寿宫和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绝杀。 进忠最受不住这句话了。 当下,他便跪行往前,可怜道:“奴才错了,令主儿不要这般罚奴才。” 明明是外面位高权重的御前最得力的太监,在这里,他的态度却低入了尘埃之中,就怕眼前的女子不愿承他的好。 “蠢。”魏嬿婉瞪他,“本宫要是在听见这样的话,你就再也不要进我永寿宫的大门!” 好吧。 进忠老实了,赶紧赔着笑脸上前来,“得令主儿敲打,奴才醒悟了。” 魏嬿婉任他捉住手,却又慢条斯理道:“还有什么叫做你对本宫没用了?我们俩,不一直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吗?” 半道庆祝的蠢事,她才不会干。 这话,让进忠的笑容迅速的荡漾了开来。 “是。”他抚着他最心爱之人的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他之所以今日会说出这般话,究其原因还是他觉得自己能为令主儿做的太少,令主儿给的却又太多,让他宛若在梦中般觉得幸运。 但自卑带来的紧张和不安,亦同样笼罩着他。 所幸,今日,令主儿坚定的回应,将这份阴云给挥散了开来。 进忠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一下,才提起了正事,“钦天监那边,还要和之前一样吗?” 第206章 祥瑞之子? 前世,他们曾利用钦天监的嘴将如懿腹中的孩子定为祥瑞之子,又借着田嬷嬷的手杀了十三阿哥,将如懿命硬,克夫克子之事散播开来。 但今世,却未必是合适的。 如今皇上厌极了如懿,且江玉彬回禀,十三阿哥就算出生,也活不过两岁。 这个结论,是整个太医院一道判断出来的。 不会错。 这时候,将十三阿哥定性为祥瑞之子,反而是让如懿好过。 魏嬿婉可不会慈悲到这个地步,便断然道:“不必,十三阿哥必死,我们的人手不要浪费在这个上面。” 进忠明白,满口应了。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秋天也带着些微的凉爽来到了紫禁城。 “姐姐,你这肚子尖尖的,该是个阿哥。”海兰搀扶着如懿在御花园里散步,边欣喜道:“江太医也诊出来了吧?” “小阿哥。”如懿一双眼睛斜斜得看着海兰,“你也说是小阿哥,江太医也说是小阿哥,旁的太医也说是小阿哥。” 她轻柔的抚着肚子,“想来,真的是小阿哥了吧。” 海兰微笑着看向姐姐,“姐姐福泽深厚,接连得孕是寻常人都没有的福气,只等这孩子出生,定能给您增添更多的荣耀。” 如懿听得满意,却始终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不由顺着自己的念头嘀咕道,“我别的都不担心,就怕钦天监来一句父子相克。” “钦天监惯会说好话哄人。”海兰本想说凭姐姐如今的身份地位,钦天监一定不敢说什么不好听的。 可是想想最近养心殿递出来的态度,海兰又不敢将话说得太死,便低声道:“天象飘渺,怎么解释怎么说,也就靠着钦天监的一张嘴,姐姐若是担忧,不若先下手为强?” “哦?”如懿晃了晃手上戴着的金色护甲,上面的宝石将阳光投射到四面八方,“怎么先下手为强呢?” 她盼着海兰能说出她想说的话语,为她的十三阿哥添上更多的色彩。 海兰绞尽脑汁的想着,也不知哪儿来的灵光一闪,让她说出了一个词语,“祥瑞!” 她欣喜若狂,宛若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灵感般急切道:“若是钦天监说姐姐怀着的是祥瑞之子,岂不是轻松破解了眼前的困局?” 祥瑞之子?这个称呼的确配得上她的十三阿哥。 如懿的眼睛明显的亮了起来,偏生,她还要矜持道:“祥瑞与否,得看天象,怎么好自封呢?” 海兰搀扶着她的胳膊劝道:“自封不自封都不打紧,重要的是要保护您的孩子呐,虽说启祥宫的那一位落败了,可永寿宫的令妃盛宠却无孕,指不定多妒忌您的好运。” 如懿又笑了。 海兰说的没错,魏嬿婉就算眼前得宠又有什么用? 没有孩子,她迟早会因为样貌衰败而被皇上嫌弃。 哪像她,什么都有,便什么都不会妒忌。 “海兰你说的对。”如懿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只是我身子不方便,要不——” 她顿了许久,想等着海兰接话表明她去替自己打点。 海兰的确是想帮姐姐的,但想要让钦天监替她们说话,得要银子。 她从份例中省下来的银子,也早就补贴给了姐姐,所以这时候,她只能难堪的抿着唇,不敢看姐姐。 如懿的话悬了半天,才不甘愿的落了下来,“我让容佩去。” 海兰松了一口气,正要再说点别的话语,却看见姐姐看向了远处,鲜艳的唇亦高兴的往前嘟了起来,“颖贵人。” 海兰转头看了过去,只见颖贵人沿着小道一路走来,手中握着的团扇还有气无力的拍打着旁边的花草,哪还有初进宫时当初天真浪漫的模样! 见了如懿和海兰,她也是疲惫的行了一礼,才勉强笑道:“请皇贵妃娘娘安,请愉嫔娘娘安。” 唤出这两个称呼,颖贵人更不是滋味了。 她进宫很久了,侍寝的次数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而且位份是动也不动。 她是真的体会到了为何别人总说皇宫闷的很了。 要是往后的日子都是这样,颖贵人觉得自己肯定要疯。 所以,她羡慕的看着如懿隆起的肚子,“娘娘,你究竟用了什么方子,怎么侍寝一次就能怀上呢?” 如懿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垮,她耷拉着脑袋瞄着颖贵人,“水到渠成罢了,颖贵人不必心急,你很快也会有孕的。” 颖贵人抿了抿唇,心中却是一片灰败,“有忻嫔在,嫔妾怕是再无机会。” 如懿也不怎么喜欢听见这个名字。 六公主璟安,彻底代替了璟兕的存在,成为皇上宠爱的女儿。 她本想榨了璟兕最后点价值,便偶尔会去养心殿坐坐,顺便提一提腹中孩子许是璟兕回来了,可谁想得到,皇上竟冷冰冰的回应她什么,“璟兕才不愿意再回来了。” 听听,这叫什么话? 如懿十分不解。 她对璟兕不好吗?璟兕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句话美化了。 想来皇上的意思是璟兕不愿再让她伤心,才不会回来的吧? 她理解。 但面对如今被皇上喜爱的六公主时,如懿却维持不住她的大度了,且总有种忻嫔偷去了她什么东西的感觉。 这个想法,和颖贵人不谋而合,恨不得当场就蛐蛐一番忻嫔。 不过,颖贵人仍还有上一次被魏嬿婉逮了个正着的阴影,便也不敢在御花园里乱说话,只敷衍的应和了几句,便就和如懿分开了。 如懿也惦记着“祥瑞之子”的事情,就没有再留颖贵人多说话。 只是容佩去了一趟,回来却面露难色道:“监正大人拒绝了奴婢,只说现在并无什么天象预示,祥瑞之子更是无稽之谈,他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 如懿好似被浇下了冷水一般,不甘心的追问:“可是银钱给的不够?” 容佩想了想,便摇头道:“奴婢都来不及拿出银票,监正大人就说了这么一通,显然是不愿帮我们做事了。” 第207章 生辰 “连银子也收买不下他?”如懿心头憋闷,真是枉费她难得大方这么一次。 “奴婢也不明白。”容佩低声道:“莫不是早就被旁人收买了?” 她们想的简单,不愿听话,那大概就是已经被人收买了。 不然怎么会拒绝皇贵妃娘娘的好意呢? 她们全然忘记了,钦天监是什么地方? 一个能将飘渺的天象说的天花乱坠的部门,怎么可能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尤其是帝王的心思,更要揣摩再揣摩。 而且前面还有十二阿哥,五公主的例子在,就算给钦天监几百个胆子,他们又不敢说如懿腹中这不知道能不能降生,能活多久的孩子是祥瑞之子啊。 那岂不是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 他们又不傻,这么点白银还想买这个好处,真是白日做梦—— 不过话说两头,他们会这么坚决的拒绝也是因为皇上。 皇上最近不怎么相信钦天监了。 大事小事让他们看过天象后,不管回禀是如何,都是按照原先的决定往前走。 压根不受半分影响。 进忠公公也曾过来一趟,告诉他慎言,另外还提醒了一句,“皇上如今拿钦天监只是个工具,并不想听什么反对的话语,若监正不懂,这位置就坐不稳了。” 钦天监监正当然懂了这意思,感恩进忠公公之外,便上下一心,只当皇上的嘴,绝对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最多,再帮帮令妃娘娘。 余下的,便一个都别想了。 但如懿显然想不到这么深层次去,她只更添了几分担忧,怕钦天监身后的人使出什么法子暗害她,便如同惊弓之鸟般躲在了翊坤宫。 对于宫内其他妃嫔来说,这位不挺着个大肚子到处乱转,便足够让大家轻松不少。 十月二十二日晚。 进忠公公下值,刚从养心殿走出来,就加快脚步朝着庑房去了。 他心中只惦记着一件事—— 明日是令主儿的生辰。 他心急要去陪她,却还是稳妥的先进庑房绕了一圈,又从小道而出,七拐八绕后,才钻过角门踏进永寿宫的地界。 只是一抬头,进忠便觉得眉心抽痛,赶紧快走了几步将站在廊下女子的披风扯紧,“令主儿啊,也不瞧瞧今日是什么天,就站在门口吹风,也不怕受凉头疼。” 说罢,他还瞟了眼远处候着的春婵和王蟾。 眼神警告。 你们是皮紧了吧?竟放任主儿在外面吹风?! 他不是没有提醒过魏嬿婉御下该严厉些,可这个祖宗前面应了,后面又纵着,饶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自己紧着敲打。 但御前繁忙,他也不能时时刻刻都能呆在永寿宫,总会有些疏忽。 王蟾和春婵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进忠。”魏嬿婉掐着他的下巴,逼他转头看自己,“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教训本宫的人!来人呐,将进忠拖下去——” 还不等说出惩罚,魏嬿婉就受不住的笑出了声。 她一笑,进忠只能松了眉心,无奈看她,“令主儿想怎么惩罚奴才都成。” 他伸手去搀扶她往暖阁走,“您说的,奴才自然都认,只是永寿宫也该有些规矩。” “唔。”魏嬿婉敷衍的听着,一双手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礼物呢?礼物呢?” 很快,她便摸着了目标,便美滋滋的从他怀中掏了个木盒出来,“让我瞧瞧,今年的手艺怎么样。” 每一年生辰,进忠都会亲手打一个首饰来。 初是金簪,后是耳环,再往后便是戒指。 她是亲眼看见他的手艺突飞猛进的,譬如今年—— 魏嬿婉“啧啧”的从盒子里掏出一对金镶珠翠软镯。 “越发厉害了。”魏嬿婉在手腕上比划,“比之宫里做的也不差什么了。” 进忠拿过去小心的扣在她的手腕上,“娘娘喜欢就好。” 他的爱意太深,仅凭偶尔相见,偶尔亲近都不能宣泄多少。 所以,不能来永寿宫的夜晚,他便独自坐在庑房,对着烛光细致的研究怎么做的更精致,他的令主儿用得自然是最好的,而且—— 他总盼着魏嬿婉时时刻刻想起他。 吃饭时想起他,梳妆时想起他,低头时想起他,轻抚耳鬓时想起他。 贪心吧? 自打令主儿认可了需要他,他便得寸进尺了。 进忠正自嘲着,却又听着眼前的佳人眨着眼睛问道:“你每年都为我的生辰准备,那你的呢?” 进忠一愣,便很快反应了过来,“奴才哪有这样的日子。” 他无父无母,也没有进宫前的记忆,想来大概就和街头巷尾那些乞儿一般,没有栖身之所,每日的吃食也如同狗儿般去争抢。 宫内新进的男孩几乎都是这样的出身,在外面活不下去了,便自己卖了自己,起码能吃饱饭,至于旁的,都得为活着让路呐。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什么生辰? 魏嬿婉皱了皱鼻子,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不怎么满意。 不过很快,她就一拍手掌,“既然你记不得,就和我同一日吧!” “啊?”进忠心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欣喜,一半惶恐,“奴才怎么能……” 他又怎么配得上和魏嬿婉同一天生辰呢? 魏嬿婉嘟囔道:“小时候,母亲只记得弟弟的生辰,也只会为他庆祝,进忠,我那个时候趴在桌子旁,不知道多羡慕弟弟。” 她将小手放在了进忠的手心,“也只有你惦记着我的生辰。” 魏嬿婉还记得当宫女时,凌云彻从头到尾也就只送了她一枚粗劣的戒指,至于生辰什么的,凌云彻压根就不记得。 也记得前几年的生辰,她是怎么陪皇上的—— 比平常侍寝还要多准备些新花样出来。 皇上是天子,断不会如同寻常男子般记挂着她,每次都是随手从库房挑了几件赏赐过来,她却要绞尽脑汁的想新点子。 生辰还要上班,真累。 也只有进忠,早几个月就盯着她了。 看她浑身上下哪儿有空地,或者厌了哪样东西,又有怎样新的喜好。 这样妥帖,直让魏嬿婉的心都被抚平了,连带着也喜欢上了过生辰。 这份欢喜,她也想带着进忠。 魏嬿婉的手上移,扣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炭盆去,“本宫说的算,不许你拒绝。” 炭盆之上,煨着两个盖着的小碗。 进忠轻嗅了嗅,“是鸡汤?” 魏嬿婉嘟囔道:“狗鼻子!” 澜翠看着两人在炭盆前挤来挤去,也忍俊不禁的捧着东西上前,“娘娘,面煮好了。” 魏嬿婉正要去接,进忠却比她很快的接过,只是低头一看,他明显愣住了。 他记得,澜翠进来说的是面煮好了吧? 可眼前碗里,并不是板板正正,粗细均匀的面条,而是大小不一,厚薄随心所欲的面疙瘩。 第208章 不若及时行乐 进忠果断将面碗放在自己这一边,又去拿汤,“这是主儿自己做的?” 魏嬿婉高兴的点头,顺便指了指汤碗,“鸡汤也是我炖的。” 本来想捞些面疙瘩伺候娘娘的进忠手指一颤,默默打了个转,将鸡汤也捧到了自己面前。 “尝尝怎么样。”魏嬿婉满怀期待的催促道:“我年幼时经常帮母亲烧饭,想来味道不会错。” 进忠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令主儿。 今世加前世,魏嬿婉起码有几十年不曾洗手作羹汤。 这么一想,进忠决定先尝一尝。 一入口,他的眉毛就轻轻动了下。 魏嬿婉期待的问道:“好吃吗?” “好吃。”进忠迅速的吃完了手中的那碗,又将另一碗拿过来一并喝了,才微笑道:“奴才才下值饿坏了,多谢令主儿赏赐。” 说罢,他捏了捏魏嬿婉的手,温声道:“令主儿的长寿面就由奴才来做。” 厨房里有剩下的面团,进忠进去后卷起袖子快速的忙碌起来。 他的手指灵活,面团也乖巧,很快就被拉扯下了滚水。 只是做汤时,进忠却避开了那坛鸡汤。 嗯? 魏嬿婉起了疑心,趁进忠去添柴时,悄悄摸了过去喝了一口。 嘶! 魏嬿婉的脸皱成了苦瓜,咸到苦! 她怎么放了这么多盐? 魏嬿婉不满的将勺子丢回去,然后去瞪进忠,“你还说好吃,明明难吃的紧。” 进忠阻挡不及,只能笑道:“奴才真觉得好吃。” 令主儿给的,就算是穿肠毒药,他也会一饮而尽,不带半分犹豫。 魏嬿婉嘀咕道:“真傻。” “傻就傻。”蒸腾的白气中,进忠将锅中的面条捞入汤碗之中,又置下了葱花,最后放入托盘,单手捧着,另一只手去牵魏嬿婉,“好主儿,奴才伺候你。” 明明说的是伺候她用餐,可魏嬿婉的脸却莫名的一红,再低头看看握着她的修长手指—— 魏嬿婉的脑袋几乎要冒烟了。 她赶紧用空闲的手拍了拍脸,让自己镇定下来。 又不是初识情爱的小姑娘,她羞什么羞啊! 她强撑着吃完了面,又在进忠的服侍下漱了漱口,才故作镇定道:“明日不是你伺候早朝吧,今夜就别回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似随口吩咐,偏生那耳朵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进忠一笑,爬上软塌凑近了她,“奴才遵命。” 魏嬿婉慵懒的靠过来,“最近不忙?” 她原想着进忠要来也要近子时了。 进忠牵着她的手细细摩挲,“净身所这一次的质量不错,奴才去看了眼,提了两个小的上来。” “哦?”魏嬿婉回头看他,揶揄道:“进忠公公也要当师傅了?” 进忠勾了勾唇。 他才不是李玉,养虎为患,纵了下面的人将他拱了开。 他选上来的,要么沉稳无趣,要么机灵毛躁,总之都有着无伤大雅的缺点。 这些缺点在寻常地方不扎眼,可在御前,就得不了皇上的信任,也就威胁不到他。 “还训着呢。”进忠捏着她的小拇指,“都是些不懂事的玩意,主儿不必多看。” 魏嬿婉瞥他一眼。 进忠颇有些理直气壮,“奴才还不够主儿看的吗?” 说着,他又带着些微的可怜见,“还是说主儿看腻了奴才这张脸,想寻些新鲜的了?” “……”魏嬿婉要去掐他的脸,“谁这么说了的?!” 进忠任她掐着,只是眼眸水润润的,白皙的脸颊也显出了红色。 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嘶。 又来这一招。 魏嬿婉狠心道:“没用了!” 她也学会了,自然有了抵抗力,可嘴上说的狠,目光却忍不住又落回来。 该死。 魏嬿婉生自己的闷气,便松了手气鼓鼓的看别处。 她怎么就拿进忠没办法呢? 手才落到一半,便又被捏进了手心,耳边,亦多了气息。 一咬一磨。 魏嬿婉身子便软了下来,却又不肯被他瞧出,便故作恼怒的拍他,“狗奴才,滚远点。” 平日里,魏嬿婉说往东,进忠决不会往西,但在这处不同。 他得揣摩着令主儿真实的想法。 若真让他滚,他定麻溜的跑去门口跪着。 不过现在嘛。 令主儿是羞了。 进忠便不肯往后退,指尖便抚上了她的头发,边替她卸珠钗边含笑回应道:“等奴才伺候主儿躺下,便立马滚。” 魏嬿婉想要瞪他,可识了情爱的身体,又靠着心心念念之人,哪还能继续维持着驱赶的表情? 随便了。 魏嬿婉迷迷糊糊的想着。 谁知道明日会如何,不若及时行乐? 外面寒风肆虐,暖阁里却春情正浓。 值守的春婵羞了个满脸通红,却只掩了掩耳朵,背开了身,却不肯退开半步。 守着主儿的,不止进忠,也有她们。 远远的,更声传了来。 快到子时了。 春蝉默默想着,她只希望新的一年,令主儿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她如此想,澜翠王蟾亦如此想。 永寿宫的主心骨从来都是魏嬿婉。 有她在,就有永寿宫。 有她平安,永寿宫就平安。 余下的,无非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它做甚! 屋内,进忠低头看着沉沉睡去的魏嬿婉,眉眼松弛,轻轻地送出一句话。“……嬿婉,生辰快乐。” 嬿婉。 他虚虚揽着她,听着自个儿的心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她的名字。 嬿婉……嬿婉…… 月亮入他怀,他已无可惧。 待到次日清晨,魏嬿婉醒来时,身侧已无痕迹,也不知何时进忠就悄无声息的走了。 魏嬿婉早就习惯了,便打着哈欠起了身,顺便吩咐澜翠将新送来的瓷器换上来,并在殿内挂上山茶花的香包。 她还是很敬业的,就算如今得宠,也不曾骄纵自己的性子,耽于享乐,反而时刻更新着皇上的喜好。 总让皇上在永寿宫心情舒畅,哪哪都顺意? 她家世比不过别人,样貌也算不得最拔尖,性格—— 亦会有别人与她相近。 唯独这耐心,这钻研讨好,却谁也比不过她。 魏嬿婉不觉得丢人。 入了宫,不都为了往上爬,争出一分荣耀来? 再说了,她从来只将皇上当作上司来讨好,丢开了情情爱爱,便更能将讨好这两个字做到极致。 于皇上而言,一个性子温婉,说话好听,会唱他最爱的昆曲,学东西又快又聪明,还不任性,全心全意仰慕他的的佳人,怎么不让他疼爱万分呢? 就是他的疼爱,只基于他自己的快乐之上。 譬如今天明明是魏嬿婉的生辰,他却并不觉得让她咿咿呀呀唱曲儿有什么不对。 妃嫔嘛。 存在就是为了取悦他。 第209章 金玉妍身世 一曲唱罢。 魏嬿婉便偎依到了皇上怀中,娇嗔道:“皇上~臣妾唱的怎么样?” “好。”皇上揽着她,“这长生殿唱的好,朕喜欢。” 魏嬿婉捧了酒杯伺候皇上饮下,“皇上是喜欢昆曲呢,还是喜欢臣妾?” “都喜欢。”皇上用佛珠上的流苏拂过魏嬿婉的脸颊,“令妃也越来越有韵味了。” 他喜欢年长的,魏嬿婉岁数渐长,便更增添了几分风情。 全然踩在了他最爱的几个点上,让他大笑着揽着她去安置了。 魏嬿婉亦使出了浑身解数,让皇上满意。 毕竟,她记得,这一夜之后,她的小七就该来了。 虽然明知道她一定会怀孕,可等待实在太漫长,魏嬿婉颇有些焦虑。 不过,脉象还未等来,却等到了进忠递来的一个消息。 一个她等了许久的消息。 这一日,启祥宫暖阁的门开了一条缝,金玉妍有些不太适应这突然而来的光亮,不由眯眼看过去。 看清来人,她禁不住冷呵道:“魏嬿婉,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躺在床上这么多天,她回想了许多,亦从其中看出了些微的痕迹—— 这后面或多或少都有魏嬿婉的影子。 终是她养虎为患,若给她再来一次,她定不会那般钝刀割肉,慢慢折磨魏嬿婉,而是该从一开始就直接绞杀了她。 是的。 她从不曾考虑过对魏嬿婉好,将她拉进自己的阵营内。 就算落到这个地步,她也只是后悔不曾截杀魏嬿婉,任由她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任由她一动,便可牵扯起那么多人对她群起而攻之。 可更令金玉妍不解的是,“你明明只是宫女出身,为何爬上来后坐的竟比我还稳固!?” 她升升降降,唯独魏嬿婉依旧是令妃。 魏嬿婉笑了笑,在春蝉搬来的椅子上坐下,顺便仰头欣赏着启祥宫内熟悉的装饰—— 怎么可能不熟悉呢? 她曾跪着一寸一寸擦过的地方呀。 “魏嬿婉,本宫在问你!”金玉妍受不住她的无视,撑起身子追问,“你究竟使了什么迷魂汤,让她们都死心塌地的帮你?!” 魏嬿婉回过头来,淡淡笑道:“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她啊,宫女出身,势单力薄,又无显赫的家世,就算有吸收黑气之后会提升好感的印记加持,可在吃人的皇宫里,好感最不值钱。 她能做的,也许在旁人眼中过于圣母,却偏生是她往上走去的基石。 孝贤皇后赐给了她皇上的宽容,也让她拿到了相貌相似的荣耀。 但逝者已逝,相貌亦会在记忆中逐渐变淡。 而魏嬿婉做的也很简单,面对皇上的几分温婉,面对妃嫔的几分大度,便让她真正的在这皇宫之中扎下根来。 她重生而来,每一步都要走的足够稳。 为了自己,为了进忠,也为了永寿宫上下。 “哼。”金玉妍撇脸不看她,显然觉得魏嬿婉这句“自知之明”是来讽刺她的。 不过,这的确错怪了魏嬿婉。 “我来只为了告诉你一件事。”魏嬿婉坐的端正,看着眼前病的几乎没了人形的金玉妍,“北国,曾有一个家族逃难离开,投靠本朝,其姓——” 她往前倾了一分,“金。” 金玉妍瞪着眼睛,莫名多了几分紧张。 魏嬿婉从不会做无用之事,而且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个“金”姓,也让金玉妍心跳加速。 “这个家族,早入了满族,且为正黄旗包衣。”魏嬿婉的声音柔和好听,好似在讲述什么故事一般,“几十年前,这个家族曾被偷走一个女婴,算起来岁数,也该和嘉妃您差不多了。” “你……”金玉妍呼吸愈发的快,“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魏嬿婉轻轻一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嘉妃您,这个家族呢,在朝堂十分得宠,皇上亦十分信任,且这个女婴的哥哥,便是吏部尚书金简。” 明明不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女婴,可金玉妍的心几乎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如果,不,没有如果。 她就是那个女婴才对。 这样,永珹就会洗掉身上的羞辱,永猩也就还有机会! 可还不等她激动的爬起来,便感觉心脏忽然一阵绞痛,让她不由坠回了床铺之间,捂着心脏剧烈的喘息着。 “看来,就算是嘉妃你自己,这药量也有些拿捏不准啊。”魏嬿婉勾起了一抹笑容,“心悸的滋味,好受吗?” 金玉妍捂着胸口,艰难质问道:“你知道我用了什么?” “银簪。”魏嬿婉笑得畅快,“嘉妃,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它会刚好出现在那里呢?” “是,是你放下的?”金玉妍脸色逐渐发白,嘴唇亦逐渐发紫,“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原以为是永珹进出时不小心落下的,所以才壮起胆子偷偷服用,贞淑说过,这个药粉若只少少的用一点,不会死。 金玉妍也只赌一把,不然根本骗不过齐汝,也不可能让皇上对她网开一面。 魏嬿婉挑了挑眉,扶着春蝉起身:“从我手上经过了,总要有些不一样吧?” “等等。”金玉妍死死抓住胸口,勉力道:“你是怎么从永珹手中得来的?你——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她被关在这里,一点外界的信息都收不到,可永珹绝不会将这东西给了魏嬿婉,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告诉我!”金玉妍伸手去抓魏嬿婉的裙摆,“你做了什么?” 魏嬿婉退后了半步,避开了金玉妍的手指,“一个僧侣,一个谎言,永珹信了,相信他的夜不能寐皆因为这根银簪。” “就这么简单?”金玉妍不肯信,她交给他的时候明明说过这东西要紧的很,为什么永珹就这么轻易的交出去了? “因为呐。”魏嬿婉转过身,“他以你为耻,以玉氏为耻。” 金玉妍惶然的看着她的背影,“不,你帮我告诉他!告诉永珹!他是满族人,他不是外族人!他——” “本宫凭什么要告诉他?”魏嬿婉扶着门回望,“凭嘉妃你曾经对本宫的霸凌,羞辱吗?” 她的眼中皆是快意,“金玉妍,永别了。” “啊!!!!!” 伴着金玉妍的惨叫声,魏嬿婉不再回头,脚步也不再停下。 她不愿去想金玉妍原本的人生该是如何,她只知道—— 金玉妍的恶,终还是受到了报应! 第210章 好像乌龟 金玉妍死了。 死在金简知道真相前三天。 皇家血脉极为要紧,也是皇上命令进忠与玉氏联系,回溯金玉妍的真实身份。 毕竟附近几个国家样貌都类似,皇上只担心她是东瀛人。 当得知她其实是满族人后,皇上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只将她做的事情都当作玉氏的教唆—— 玉氏王爷又进京一游。 他也聪明,带了一水的玉氏美人讨好皇上,又奴颜婢膝的求饶,只说已经处死金玉妍的养父母,她们所作所为和他完全无关。 进忠在旁听着,只觉得这什么王爷真真是个小人。 吃好处的时候不说,现在没了好处便赶紧撇清了关系。 不过显然,对于皇上来说,这王爷还算是好控制的,稍稍惩罚了之后,便就放了他回去。 另外又为了安抚伤心的金简,准了金玉妍以皇贵妃规格入葬。 海兰是不满这样的处理的,只是去了一趟养心殿,就失魂落魄的出来了。 白蕊姬来寻魏嬿婉说话,也提起了这件事,“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金玉妍做了这么多坏事,竟还给她追封?” 魏嬿婉却不意外,“金玉妍伴着皇上从潜邸出来,情分不比寻常,加上她身世可怜,又有被蒙蔽的原因在内,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极限。” 去启祥宫时,她就发现了。 除了伺候的人少了之外,金玉妍吃穿用度皆在逐渐恢复如常,且旁边还放着一碗药汁,想来医治也是不缺的,若不是诱她吃了那药,也许再给她几日就能再卷土重来了。 金玉妍得封淑嘉皇贵妃。 怎么不算皇上已经心软呢? 虽然永珹出嗣之事依旧在议,可魏嬿婉知道这是保护永珹呢。 他已经没有竞争太子之位的可能,出嗣去吃绝户,当个闲散王爷过一辈子岂不是更好? 且因着海兰去的那么一趟,永璇和永猩也得封了贝子,虽丢给了太妃抚养,却是暂且从后宫纷争之中脱身而去了。 “不过目前这么一看。”白蕊姬忧心道:“反而永琪冒了尖,我总有些不安。” 她着急的握住魏嬿婉的手,“我这个养母也没什么助力给他,你说该怎么办啊?” 魏嬿婉却偏头看向外面,笑道:“来了就进来,站在窗下不冷吗?” “请玫娘娘安。”永琪不好意思的挑开帘子走了进来,“请令娘娘安,令娘娘好耳力,我才刚到,您就听了出来。” “你这额娘真让你不省心。”魏嬿婉看着他手中的披风,揶揄道:“还要你特意来送一趟。” 因着白蕊姬十分关注永琪不能受凉,连带着永琪自己也小心了起来,当然,他同样这般关心白蕊姬。 下学回来,听说玫娘娘没穿披风就去了永寿宫,永琪便赶紧送来了。 白蕊姬颇有点不好意思,“永琪性子温和,想的也总比我周到一些。” 魏嬿婉瞄她,“他既然这么有主见,你又何必纠结?只问他自个儿就是,永琪,你自己来说。” 永琪在春蝉搬来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玫娘娘不必忧心,能怎样会怎样,都靠我自个儿的能力,旁的都不是必须的。” 他很自信,眼中亦亮晶晶的。 全然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白蕊姬微愣,“你就不羡慕别人吗?” “羡慕谁?”永琪微笑道:“我羡慕的,已经有了。” 魏嬿婉也笑了。 白蕊姬看了看永琪,又看了看魏嬿婉,迷糊极了,“你想要的是什么啊?” 永琪脸一红,只嘀咕道:“玫娘娘别问了。” 他脸皮子薄,也不太擅于表达,自然也说不出口—— 玫娘娘给了他真正母亲的关爱。 而不是额娘那般,总在他耳边不断的给他洗脑,“你不配,你得为了娴娘娘付出一切。” 因为下午还要练习骑射,永琪陪坐了一会,便就起身告退了。 也是不巧,回去的路上要经过翊坤宫,永琪便一眼看见了正要踏进翊坤宫的身影,便只能上前行礼道:“额娘。” 海兰却不动,只深深的看着他。 良久,才冷笑了一声,“永琪,你跟了白蕊姬这么久,规矩倒是愈发的退了,你娴娘娘怀孕这么久,也不曾见你上门看上一次。” “娴娘娘有额娘照顾,还需要儿子做什么?”永琪难得的回怼道:“毕竟谁也没有额娘您的尽心尽力。” 他盯着海兰身后叶心捧着的白毛手围,“这东西,额娘又熬了几夜?” “这和你没有关系。”海兰斥道:“我只问你一句,如今你就站在翊坤宫门口,是进还是不进?” 她威胁道:“你若不来,我就去你皇阿玛面前告一个白蕊姬教养不善!” 永琪一窒,“额娘,你明知道玫娘娘对我很好,为何非要苦苦相逼?” 海兰不理他,转身就进了翊坤宫。 永琪咬了咬牙,还是不愿因着自己牵连白蕊姬,便被迫踏进了翊坤宫。 一进去,他便感觉颇为不适。 整个翊坤宫就好像被灰色浸透了一般,从内而外,都透出了衰败。 而暖阁里,正传来额娘和娴娘娘的说话声,“姐姐,我扶你多走几圈吧。” 永琪一听,便以为这两人要出来,就站在门口等着。 可未曾想,等了半天,只听得见里面绕着圈儿的脚步声,竟无人出来。 永琪无语了。 原来,宫女们传闻是真的。 娴娘娘怕人害她,连门都不敢出,就算太医让她多走几步,也不管暖阁里摆着多少家具和摆设,她也不敢踏出暖阁一步,只日日在里面缩着。 …… 真的很像永猩养着的那只小乌龟。 第211章 田嬷嬷入翊坤宫 他刚这么觉得,便听见里面容佩又说了一句,“娘娘,江太医说你有早产之兆,行动时需得小心为妙。” 早产? 永琪悚然一惊,没有半分犹豫的往后退去,溜之大吉了。 他得顾着玫娘娘和令娘娘,可不能在这里被牵连。 所以,当海兰自以为晾够了永琪,得意洋洋的挑开帘子想警告他几句时,却发现院落内哪还有人影在?! 如懿搀扶着容佩的手从缝隙中看了一眼,不解道:“海兰,你不是说永琪来了吗?人呢?” 海兰难堪的问旁边的三宝,“五阿哥没进来吗?” 三宝垂手回答道:“来了,不过养心殿有人来请他,五阿哥就走了。” 虽然说五阿哥并不知道他是自己人,但三宝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和令妃娘娘有关的任何人。 反正也就是说一句话儿的事情。 再说了,三宝暗暗想着—— 外面冷风呼呼的吹,海兰都不心疼五阿哥,怎么可能还去追查呢? “养心殿啊。”如懿念叨了几句,又问海兰,“永琪最近很得皇上看重吗?” 海兰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如懿又问:“比对十二阿哥还看重吗?” 这话,让海兰后背惊起了一层冷汗。 她赶紧解释道:“只是因为永琪年长,姐姐,皇上对您这么好,怎么有人能比得过十二阿哥呢?” 可是连她都没有意识到,她和姐姐称呼永璂都是用十二阿哥来代替,从没有人会说出“永璂”这个名字。 一个连额娘都不愿说出名字的阿哥,想说被看重委实有些难。 偏偏,如懿信了。 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自信道:“没错。” 她有十二阿哥和即将出生的十三阿哥,谁能比得过她? 可就在她即将绽放出自得的笑容时,却看见门口一队戏班子匆匆经过,领队的太监还在说着什么—— “步伐紧着点!太后娘娘和令妃娘娘都等着呢!” 如懿不由酸溜溜道:“太后娘娘未免也太宠令妃了,年不年,节不节的叫什么戏班子来?” 她才多久不曾出门,规矩竟坏成了这个模样?! 可这一次,没人附和她,就连海兰亦低声道:“不奇怪。令妃她——” 她努力几次,才说出了最后几个字,“她有孕了。” “什么?”如懿肉眼可见的摇晃了两下,嘴角往下撇去,眼睛瞪得溜圆,“她有孕了?” 海兰点了点头。 她刚听说这个消息时也难以接受。 盛宠再叠加有了子嗣,谁还能压住魏嬿婉?! “……姐姐别着急。”海兰握紧拳头,“怀了不算什么本事,能生下来才是本事!” “你上次也是这般说的。”如懿震惊之余,便忍不住怪罪海兰,“忻嫔不还是生下了六公主吗?” 虽说养着磕磕绊绊总是生病,但起码活着了。 而且忻嫔也因此得了不少好处。 海兰听了也颇为沮丧。 忻嫔谨慎,她都屡次折戟,更别说魏嬿婉这个老狐狸了,绝不可能被她捉到把柄的。 她只能小声道:“令妃无福,一定是个公主。” 这话顺耳,如懿喜欢听,便含蓄道:“也是。” 她顿了顿,才又漫不经心的提起了钦天监不肯为她说话一事。 “祥瑞之子”这四个字就好像一根刺一般扎在她的心底,让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所以,她将希望放在了海兰身上,希望她能给出什么好建议来。 别说。 这海兰的确脑子好使,一会儿便琢磨出了一个办法。 “钦天监不肯帮忙是他们蠢。”海兰笑道:“但众口铄金,皇上也会信的。” 她搀扶着如懿往屋内去,“姐姐,你且好好养着龙胎,余下的交给我吧。” 流言的效力虽不如钦天监,但也未必不是个好选择。 海兰很快便就将这个消息推了出去。 一时间,宫女和太监们之间消息都快要传飞了。 进保听了,只拿来和进忠说笑,“翊坤宫的那位,这是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还祥瑞之子呢!” 进忠也颇为无语。 他前脚才和令主儿商议放弃了这个计划,后脚如懿就自己折腾出来了这件事,真真是绝了。 进保又问道:“师哥,要禀报皇上吗?” 进忠心里给如懿翻了个白眼,才不慌不忙的折了折袖子,“管她作甚?我们只要皇上畅快就行了,何必让这消息坏了皇上的心情?” 祥瑞祥瑞,能活着长大的话,这个称号的确不错。 可若这是注定要早死的孩子,就不是什么好称呼了。 “且再等等吧。”进忠叮嘱道:“等瞒不下去的时候再告诉皇上。” 江玉彬早就递了消息来,皇贵妃这一胎运气好的话,大概能挺到八个月出头,若是运气不好—— 七个多月必定早产! 那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 也因着这个情况,皇上亲自指了田嬷嬷入住翊坤宫,时刻准备着在如懿生产后立刻动手。 这个举动落在如懿心中,只让她生出了无限的柔情。 “海兰,皇上果然是很期待十三阿哥。”如懿满怀憧憬道:“就是不知道皇上会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她虽不说,可十二阿哥的名字始终让她心中难受,便想让十三阿哥一鸣惊人。 出色的皇子,只要一个就够了。 她早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腹中的孩子上,给不了旁人。 至于重回翊坤宫的十二阿哥? 如懿和当初养育五公主一样,只丢给嬷嬷和宫女带着,余下的便不管了。 海兰亦满意的看着如懿的肚子,真心夸赞道:“自然,谁都比不过姐姐,谁也不会有姐姐要紧。” 她停了停,又笑道:“不说别的,就说接生嬷嬷中田嬷嬷技术最好,皇上还特意将她指了过来,没有给永寿宫的那位,就代表着皇上对您十分上心呢。” 第212章 他竟有了忌讳 妃嫔生产前,也会请了这些接生嬷嬷到宫里去问问生产经。 田嬷嬷便是其中最佼佼者,也经常被各宫请去。 但如今被皇上放在了翊坤宫,姐姐又随时可能生产,便绝对离不了人。 所以,海兰笃定极了,“令妃想要田嬷嬷都不成,也只有姐姐不主动要,皇上就主动给了。” 如懿听得心中羞怯,却还要故作严肃道:“只是恰好排到罢了。” 可偏偏,她心中美得很,嘴唇亦不由自主的咧了开来,“想来,令妃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公主,不然皇上怎么这般不上心呢?” 公主,公主。 她无数次的在心中念叨着这句话。 魏嬿婉一定要生个公主才行—— “皇上~” 魏嬿婉娇滴滴的靠在皇上的怀中,“都说女儿俏父,臣妾别的不想,只想生一个和皇上一般模样的公主就好了。” 皇上揽着她的腰,眼眸之中皆是感动。 别人说这话,他未必信。 可令妃说的,他信。 因为令妃由他一手调教,喜好,脾性皆由他亲自塑造,与他相差无几。 他自信又自恋,令妃想要有个和他一般模样的女儿,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皇上轻抚她的脸颊,“先开花后结果,朕和你,不会只有一个孩子的,迟早能儿女双全。” 魏嬿婉仰着头看他,眼角微红,“皇上这般心疼臣妾,臣妾真不知该怎么回报。” 她最会拿捏这个模样了。 全心全意,仰望着他。 而她,就好似在皇上手心中,被全然掌控一般。 是帝王,都喜欢这样的感觉。 只可惜这宫里除了她,谁都给不了皇上。 “安心养胎。”皇上温柔的笑道:“朕还会再来看你。进忠啊。” 进忠应了一声走了进来,“奴才在呢。” 皇上看他两手空空,不由瞪道:“平日看你做事妥帖,怎么今日就犯了浑?朕让你熬煮的血燕呢?” “奴才该死,被绊住了脚,吩咐的晚了些。”进忠赔着笑脸道:“还差着点火候呢,要不,等会让王蟾去取?” 皇上正考虑着,便瞧着魏嬿婉欣喜的看了过来,“皇上这么惦记着臣妾吗?” 这下,皇上想说的话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 让永寿宫自己去取,怎么显出他赐下的好处了? 皇上便斥道:“惫懒成这个模样!朕让你做的事情还会假手他人了?!进保跟朕回去就是,你且在这里候着,等令妃喝完了血燕再回来复命!” 进忠萎靡不振的应了,又小跑着送了皇上出永寿宫,再回来时候,便变回了平日在永寿宫的模样,背着个手,和个男主人一般。 王蟾瞅准了时机,提了食盒就赶了上来,“进忠公公,给您。” 进忠接过,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 眼力见长,是个好苗子。 王蟾惊喜极了,不由更想要表现自己,“进忠公公,要不——” 进忠听一半就觉得王蟾想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当即给他一脚,“小爷自己去!” 咋滴,又想抢他的活儿? 王蟾委屈的揉了揉屁股,他也没想说什么嘛,只是看着进忠公公辛苦,说替他代劳一下而已。 再说了,不就是捧个燕窝,进忠公公这么紧张作甚? 他不在永寿宫的时候,他王蟾不知道捧过多少次了呢! 哦不! 王蟾赶紧捂了嘴,鬼鬼祟祟的看着快步进暖阁去的进忠公公。 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不然进忠公公定又要想个法子来削他了! “你也真是大胆。”魏嬿婉靠在软榻上,瞧着半躬身在自己面前的进忠,“本宫可亲眼看着你提了食盒进来,竟还敢欺君!” 进忠勾着嘴角,将食盒放在了一旁,又从里面捧出血燕来,“奴才这不是想着您最厌这般甜甜腻腻的东西,才想了个法子让皇上先走嘛。” 他盛出一勺,轻轻吹了吹,“不然,皇上定要看着主儿您喝完的。” 魏嬿婉看了一眼勺子,便嫌恶的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颜色,怪恶心人的。” 她怀孕后心情跌宕起伏,总瞧着这不顺眼,那不顺眼,现在看不顺眼的便是进忠手中捧着的这暗红色的燕窝了。 进忠往前送,魏嬿婉就偏别开脸,圆溜溜的眼睛不高兴的往上挑。 不想喝。 除非你哄。 进忠不由轻“啧”了一声,转而跪在了她的面前:“来。” “不喝。”魏嬿婉继续躲开,连看都不肯看进忠。 “奴才求您了。”进忠哄道:“为了您腹中的龙胎,多少还要喝上一口。” 自打令主儿怀孕以来,他梦中总是辗转着她生七公主时的凶险,便事无巨细,关于令主儿的一切用度都准备的比前世要拔高上一截。 魏嬿婉也觉得她这般发脾气有些过分,便勉强就着进忠的手喝了一口。 进忠也认真,边说着甜的腻人的话语,边一口一口的喂着。 不多会,小碗便见了底。 魏嬿婉郁闷的看着收拾的进忠,她怎么就这么耳根子软,被进忠几句话忽悠就全喝了呢? “娘娘呐,你就好好养着龙胎。”进忠提了食盒,“那些血腥呐,就别沾了,一切有奴才在,您就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吧。” 说罢,他打了个千儿,便就退出了暖阁。 魏嬿婉透过窗缝,看着他的背影往外走,不由摇头笑了。 这么一个人,竟还忌讳了起来。 罢了。 她也就顺着进忠一些,且等着看如懿这场大戏唱成什么模样吧。 第213章 早产?十三阿哥 “祥瑞之子”的流言如同燎原之火般迅速的在宫内蔓延了开来。 慈宁宫的太后听说了此事,特意寻了皇上过来一问,“如懿肚子里的孩子是祥瑞?” 皇上也是懵的,不由就说出了真心话,“她那孩子根本养不大,怎可能是祥瑞,这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流言?” 瞧着皇帝的反应,太后心中也有了数,便提醒道:“皇贵妃这般将未出生的孩子捧的这么高,万一夭折,岂不是你的责任了?” 皇上皱眉道:“朕知道,朕这就——” 还不等他的吩咐说出来,进忠便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行礼禀报道:“皇上,皇贵妃要生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如懿总是与常人不一样,皇上竟一点都不惊讶,只冷声道:“不是才七个多月吗?怎么突然就生了?” 太后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前脚来的哀家这里请安,算一算这回去也才半个多时辰,怎么就突然要生了?” “外头雪还在下着呢,地上也结了冰。”进忠回答道:“翊坤宫虽紧着打扫,墙边却还有些薄冰来不及处理,也不知道皇贵妃怎么走的,反正一脚踩上去后,摔了一大跤,就见了红。” 太后倒吸了一口气,斥道:“哀家早就免了皇贵妃的请安,她却日日不辍,哀家原想着她固执,没想到竟在这里等着呢!” 她也是从宫斗的腥风血雨之中走出来的,便将如懿的心思往最恶毒的方向猜。 这么一摔,就摔出了早产。 便和她的身子不好无关了。 太后将脾气发到了皇帝的身上,“瞧瞧,你当初非要立为嫡福晋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竟敢算计到哀家身上来了。” 皇上难堪极了。 他也不忍回想那一日,他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才非要一个当众出虚恭的女人为嫡福晋! 可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无用了。 他只能起身道:“皇额娘没必要为了她发脾气。” 皇帝顿了顿,才淡淡道:“横竖,她以后不会再有生养的机会了。” ??? 太后震惊的看着远去的皇帝,不由喃喃问福珈道:“皇帝这话的意思不会是……” 福珈也接不了这句话,只能点了点头道:“太后娘娘,也许您猜的没错。” 太后骤然闭上了嘴唇。 良久,她才扶着福珈起身,“罢了罢了,哀家还是念佛经吧,这宫里,罪孽实在太多了。” 皇帝果然是先帝的儿子。 太后摇头。 太狠! 这边,皇上出了慈宁宫,的确是往翊坤宫的方向去了。 海兰本就在走廊下翘首以盼,见了皇上的身影,便欣喜的过来行礼,“皇上万安。”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姐姐生产的凶险一一告诉皇上,为她再多博一点偏爱。 可不曾想到,皇上竟一眼都不曾瞧向她,直接从她身旁走过,进了偏殿。 不一会儿,进忠便出来吩咐道:“皇上有命,生了再过来禀报,旁的,皇上不想听。” 他声音特意拔高了些许,也传进了暖阁之中。 田嬷嬷听了,便也明白了进忠公公的意思—— 皇上来了,是打算盯着她动手了, 田嬷嬷最后的犹豫也都散了开来。 五公主那一胎,也是她接生的,那时虽生的快,却也是惊险万分,全靠众嬷嬷一道拼尽全力,才勉强保下五公主的命以及皇贵妃的身子。 换句话说,就是保护产妇孩子是千难万难,但要坏了身子,却简单极了。 “娘娘,加把劲啊,奴婢看到胎头了。”田嬷嬷拼命给如懿打着气,“就差最后一把劲了。” 江与彬在旁,熬了一碗一碗的催产药给如懿灌了下去。 总算,如懿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终于听见田嬷嬷惊喜道:“生了,生——”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换做了惊恐的叫声,“江太医,江太医,你快来看一看。” 江与彬赶紧上前一瞧,也脸色突变,赶紧提了孩子的左脚,一把拽了起来,又快速的拍打着孩子的屁股,总算将第一声哭给逼了出来。 但听着那微弱如同小猫般的声音,还有发紫的小脸,江与彬心头便是一凉。 十三阿哥,比他想象中的情况还要恶劣。 “齐太医!”他接过襁褓将孩子一裹,连声唤道:“快请齐太医来一趟。” 皇上本就顺手将齐太医带了过来,听着江与彬的大喊,立刻就准了齐汝过去,顺便又递给了进忠一个眼神。 进忠领会意思,当即高声道:“齐太医就在院子里,马上就过来了,皇贵妃娘娘如何了?” 田嬷嬷回应道:“阿哥落地了,可娘娘的胞衣还没下来呢,且再等等。” 如懿知道,每一次生产孩子落下的胞衣都得埋进喜坑里,也做为祈福所用,可今日她不知怎得,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好,便追问道:“这胞衣……不会……落不下来吧?” 田嬷嬷满头大汗按压着如懿的肚子,“奴婢也说不准,这都多久了,寻常胞衣早就排了出来,您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懿最受不住痛了,被这般下了死劲的手法按的连连哀嚎,“痛,痛,轻一点。” “娘娘,不能轻啊。”田嬷嬷手上拼命用劲儿,“若胞衣不落,便会产后出血,您曾大出血过一次,可不能再赌了,这玩意留在你腹中也不是个好事啊。” “啊!” 终于,在如懿受不住的一声惨叫中,田嬷嬷用铜盆接了些血肉模糊的东西,便递给了一旁的嬷嬷,“好了,娘娘好生歇息吧,这就没事了。” 如懿这才心头一松,转而看向容佩,“快去听听,皇上会给我们的十三阿哥取一个怎么样的名字呢?” 她满怀着期待,压根就忘记了十三阿哥出生之时,江与彬急促的声音以及跟着齐汝赶来的一众太医—— 她生下的孩子,就算九死一生,亦是祥瑞才对! 容佩紧赶慢赶去看了一眼,却瞧着齐汝、江与彬还围着那个小小的襁褓紧张讨论着什么。 皇上也站在一旁,只是那表情,怎么看都是一脸厌恶。 容佩拍了拍脸颊。 皇上怎么会厌恶皇贵妃,定是她看错了。 不过她站的远,便不曾看见齐汝收回了手,脸色颇为沉重:“皇上,江太医诊断的没错,因为皇贵妃娘娘生产时羊水浑浊,十三阿哥又呛了些许进口,在母体内便窒息了,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皇上深吸了一口,觉得再怎么惨,也不至于和五公主那般吧—— 那不管什么话语都不能让他震惊了,便斥道:“快说!” “所以……十三阿哥可能脑子受了损。”齐汝和江与彬同时跪下,磕头道:“且之前的诊断亦没错,十三阿哥身子虚弱,从脉象看,活不过两岁!” 第214章 还在等着封赏? 就算皇上早有心理准备,也受不住的跌坐回了软榻上。 他嗓子沙哑道,“确定了?” “十三阿哥还没出生前,太医院的诊断就不怎么好。” 齐汝颤巍巍的抬起头,“如今也只是证实了推测,只是这脑子受损却是突发的,不过皇上安心,在幼儿时期未必会有太大异常。” 皇上闭了闭眼,浑身无力,“反正也活不到成年,是也不是?” “这……”齐汝不敢再说,只和江与彬磕了个头。 容佩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再说什么,见几人不再交谈,便小步进去请示道:“皇上,娘娘还等着您给十三阿哥赐名呢。” “哼。”皇上好悬将赐个屁给说了出去。 可幼子无辜。 皇上看着襁褓内的阿哥还是不忍心将如懿的罪孽发泄到他的身上,可要让他再专门去想一个名字给他,皇上又觉得没必要。 他敷衍道:“十三阿哥赐名永璟。” 他的阿哥行永字辈,公主行璟字辈。 他便直接将两个字揉合在一起给了十三阿哥,是真的不愿多费一点心思了。 可落在如懿耳中,却是意外又惊喜。 她喃喃道:“璟?玉之华彩为璟。” 如懿苍白的脸忽然多了一抹红晕,“皇上果然很期待十三阿哥的出生。” 她赌的这一把赌对了。 她不由期待的看着容佩,“那皇上有没有再说什么?” 比如“祥瑞之子”极为特别什么的,比如她又为皇上诞下阿哥,该更进一步之类的。 容佩茫然摇头,“皇上什么都没说。” 海兰更不解了。 后位空了这么久,姐姐又是唯一的皇贵妃,本该趁着十三阿哥出生喜上加喜,册封姐姐为皇后才对,怎么就这么平淡? 她看了眼外面,便恰好看见了钦天监监经过,不由笑道:“姐姐,皇上宣了钦天监来了,想来是要看看十三阿哥的命数了。” 她往前几步,在如懿的床头低声道:“好事不怕晚,姐姐先将心放回肚子里,有可能待会圣旨就来了。” 圣旨啊。 如懿捏紧了被面,光滑的丝绸将她急切的心情给抚平了些。 她终于可以登上那个位置了吗? 这一次,她断断不敢再说什么,皇后之位不是她想要的了。 当年,就这么一句话,她便就被困死在了皇贵妃的位置上这么多年—— 真是亏本极了。 如懿想的极美好,却不知道如今偏殿之中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钦天监监正跪着,言辞恳切:“皇上,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容佩的确来寻过微臣,想让微臣向皇上禀明十三阿哥是祥瑞之子,但微臣一口就拒绝了。” 他磕了一个头,“天象乃是上天的警示,怎可为了一己私欲随意解释。” 皇上又问道:“也就是说这流言和你无关?可朕命人问了几个翊坤宫的宫女,都说是从钦天监传来的。” “自然。”监正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如懿没事找事,才拱手道:“若是出自钦天监,必有天象解释,而不会只是祥瑞之子这么四个字。” 皇上沉吟不语,可看来的目光依旧带着几分怀疑。 监正心底哀叹一声。 这皇贵妃真是个祸害,若在这里不甩清责任,怕是他这位置真坐不住了。 于是,他狠下心来,“别的微臣不敢妄言,但有一事,微臣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禀报皇上。” 皇上一甩佛珠,示意他有屁快放。 “皇贵妃娘娘的生辰是戊戌年二月初十日酉时三刻,这本是极好的八字。”监正觑着皇上的神色,慢慢道:“可从十二阿哥浑身通红开始,到五公主一出生就有心疾,幼年夭折,再到十三阿哥,为何都出现在皇贵妃的子女身上呢?” 监正拱手道:“微臣斗胆一言,也许就是娘娘德行有亏,命数才有了变故,成了这般了伤子,妨夫,人丁不兴的败相。”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也是赌一把。 赌这话能不能直中帝心,让皇上满意。 “……”皇上一直紧皱的眉毛忽然松了开来,“是她伤子,不是朕命硬?” 阿哥和公主接连出事,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命数太硬,克了这么多孩子。 “自然不是。”监正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皇上是天子,命数便是顶尖的好。” 他博的是一个前程,便绝不会说不好听的话让皇上不高兴。 至于皇上的命数,钦天监上下都是一个说辞。 好!特别的好!顶尖的好! 而皇上听了这话,也一扫刚才的郁闷,一并将十三阿哥之事情完全都怪在了如懿身上,甚至,在挥退监正后,他又宣了田嬷嬷来问话。 田嬷嬷老老实实的回禀道:“皇贵妃娘娘宫体受损,往后绝对不可能再有孕了。” 皇上听了,满意的赏了她,可却在田嬷嬷刚出门时,却瞟了眼进忠的方向,递出的意思很明显—— 让进忠去处置了田嬷嬷。 死人才不会说话。 他也不愿从田嬷嬷口中传出什么不该说出去的。 进忠小声道:“皇上,田嬷嬷一片忠心,往后未必没有用得着她的时候。” 皇上眯了眯眼,似乎并不愿意就这么饶过她。 进忠只能加了把劲儿,“她的技术最好,也是宫内娘娘最爱用的接生嬷嬷,忻嫔那一胎也是她保下来的。” 皇上想起了永寿宫的令妃,最后还是挥手道:“罢了,一个嬷嬷而已,朕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 说罢,他却仍觉得心头不稳,便又吩咐道:“进忠啊, 顺便去查一查这田嬷嬷家中还有什么人,捏一个在手中,也不怕她乱说了。” 进忠应道。“是。” 听过也就罢了。 皇上日理万机,过了今晚,明日就忘记了田嬷嬷的事了。 他见皇上起身,赶紧上前搀扶,“皇上,要去看一看皇贵妃吗?” “不了。”皇上冷冷的看了眼远处的寝殿,“想来,她们还在等着朕的封赏吧,进忠啊,你去——” 他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容,“告诉朕的皇贵妃真相!” 第215章 皇上命你说什么? 什么是真相呢? 进忠迈着步子往寝殿走时,仔细的想着。 海兰见他进来,一边警惕他会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一边又欢喜着。 进忠来了,必定是皇上有了口谕吧。 就算不是圣旨,只要皇上口头承认了,她的姐姐登上皇后之位也是水到渠成! 进忠瞧着,便知道海兰心里想着什么呢! 他漂亮的打了个千儿,又请了两位娘娘安。 床铺上的如懿难的露出了急躁之色,不由催促道:“进忠公公不必多礼,可是皇上命你来说什么?” 她期待的看着进忠,期盼他能说出她想要的话语。 “皇上的确命奴才来说几句话。”进忠拢着手,微笑道:“皇贵妃娘娘,您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如懿心头一喜,与一旁的海兰交换了个眼色,便矜持点头道:“皇上说的,本宫自然要听,进忠公公说吧。” “是。”进忠微点了点头,才缓缓道:“皇上命奴才来,只是告知皇贵妃娘娘一些真相。” 听到这里,如懿已觉得不好,便想要阻止进忠公公继续往下说。 可进忠怎会听她的?尤其这还是皇上吩咐他来的。 他自然不会心软半分,含笑道:“皇贵妃娘娘,太医曾多次提醒您的身子不适合怀孕,您一直不肯听,如今,便出了大事,因着您产程拖的太久,十三阿哥呛了羊水,在腹中就窒息了。” 进忠等了一等,确定这两人都听见了,才遗憾的摇了摇头道,“齐太医诊断了,十三阿哥脑子受了损。” “不。”如懿握紧了被面,厉声道:“你骗我的,不,不可能,我的十三阿哥是祥瑞之子,他怎么可能是个傻子!” 进忠“啧”了一声,“娘娘若不信,大可唤了江太医过来问一问便知。对了。” 他又补充上了一句话,“有老嬷嬷说了,有时候未出生的孩子被捧得太高,说了不属于他的命数,便会出现这般痴傻的情况。” 海兰瞪他,“你胡说什么?!” “这可不是奴才说的。”进忠恭敬道:“皇上问了钦天监监正,天象不曾有过任何显现,而且他们都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流言传说着祥瑞之子——天命,哪是那般好胡说的?” 如懿呼吸愈发的急促,她不由看向了海兰。 是海兰! 是海兰给她出的这个主意。 难道真是老天爷降了惩罚,才让她的十三阿哥变成傻子了吗? 进忠的话还没有说完,“另外,十三阿哥身子孱弱,皇上命奴才提醒皇贵妃,小心养着,可绝不能再出现和五公主一样的情况了。” 如懿回过神来,越过进忠的身子看向外面,“皇上呢?” “皇上啊。”进忠躬身往后退,“皇上回养心殿了,只命奴才过来说上这么一些话,余下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体贴,没有心疼。 什么都没有。 甚至,他连见她都不愿了。 如懿缓缓转头,脸上只有一片死寂。 待进忠离开了翊坤宫,海兰“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姐姐,您别听他的挑拨离间,您还记得吗?钦天监是被人收买了!” 她慌张的解释着,“您福泽深厚,十三阿哥也配的起祥瑞之子的称呼,肯定是有人妒忌你。” “妒忌?”如懿笔直的躺在被褥之中,额头上是比生五公主时还要华贵的抹额,可她的目光却呆滞着看向半空,“是谁?” “是魏嬿婉!”海兰知道如懿最讨厌的便是令妃,为了抛开她的责任,当即低声道:“她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怀了孕,瞧着姐姐得皇上看重,腹中又是祥瑞之子,怎么会不妒恨成狂?” 她笃定道:“十三阿哥明明是早产,本该生的很快,却磨磨蹭蹭这么久,接生嬷嬷难逃罪责!” “魏嬿婉……魏嬿婉……”如懿无神的双眼有了些微的动荡。 她知道魏嬿婉在宫内人缘极好,所以,这些接生嬷嬷帮她也是有可能的! “抓她们进慎刑司!”如懿狠狠的抓紧了光滑的被褥,脸上全然不是平日淡然的模样,露出了她隐藏着的残酷暴虐的真面目,“重刑逼供!本宫就不信抓不住魏嬿婉的把柄。” 如懿全然忘记了,按照正常的流程,该命人审讯,发现有疑点才可入慎刑司。 而她这般直接便要让人遭受酷刑的,便是实打实的屈打成招了。 但如懿根本不觉得这般有什么不对。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她怎么会对这些低贱的人怀有慈悲呢? 就直接用重重的刑罚,重重的让她们吐出她想要的话语—— 是魏嬿婉指使的。 她的十三阿哥不行了,所以魏嬿婉的孩子要为他陪葬! 海兰去了养心殿,跪着将如懿的痛苦说了一遍,才哀求道:“皇上,看在姐姐这么痛苦的份上,求您彻查。” “……彻查?”最后两个字,皇上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觉得还有彻查的必要?” 海兰只磕头道:“嫔妾也不信,江太医原先诊断都说十三阿哥长得很好,怎么可能会突然出了事?” 她急切道:“皇上,女子生产是从鬼门关上走一遭,其中会出什么事谁也料不到,也最是适合浑水摸鱼了,所以求您为了姐姐查一查吧。” 海兰求的恳切,却也痛苦。 若姐姐还掌着六宫之权,她又何必来这里走一遭,直接将嬷嬷们丢进慎刑司就好。 “好。”皇上竟一口同意了下来,“既然皇贵妃要查接生嬷嬷,那全部都该查!江与彬是一直看护皇贵妃的太医,也该入慎刑司!” 海兰脸色一变,却还是什么都不曾说。 皇上能同意查接生嬷嬷已是大幸,多一个江与彬也没什么的。 第216章 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于是。 江与彬并一众接生嬷嬷被提进了慎刑司。 在牢房里,几人面面相觑,愤怒不已。 田嬷嬷在一旁坐下,还不忘记煽风点火,“皇贵妃娘娘天煞孤星之象,生育艰难,却偏偏想将责任都推到我们的身上!” 被提进来的这几个嬷嬷和田嬷嬷关系不错,说话也不忌讳。 其中一个丁姓嬷嬷愤恨道:“皇贵妃生产三次,皆是我们合力接生,其中凶险你我皆知,比寻常妃子要艰难许多,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江与彬靠在另一间牢房的门旁,轻飘飘递了一句,“除了十二阿哥生产时我们拿了足额的赏赐,后面哪一个好了?接生五公主的赏赐砍了一半,十三阿哥甚至连一文钱都不曾有。” 他叹了口气,“我家夫人才生产不久,家中还有两个孩子等着喂养呢。” 江与彬好似在普通的抱怨,可却引起了这里所有人的共鸣。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胡嬷嬷生气道:“世道艰难,都等着银子用呢!我记得,这一次十三阿哥的喜坑刨的尤其大,放下的金银也翻了倍。” 田嬷嬷故作惊奇道:“喜坑不是有定数的吗?怎么还能翻倍呢?” “就因着十三阿哥是祥瑞之子。”胡嬷嬷又回答道:“所以才说多放些,能保佑着他平安降生。” “唉。”田嬷嬷苦涩的笑了笑,“是我们命贱,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了,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呢!”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进来必定是要脱层皮的! 她也怕啊。 才一会,精奇嬷嬷就到了,她毫不客气的先点了田嬷嬷出来,便引着往刑室去了。 田嬷嬷哪见过这般冷硬的妇人,尤其是经过那一个个上面还带着暗红色血迹的刑具时,她更是怕的腿都软了。 几乎是被精奇嬷嬷甩进了刑室。 田嬷嬷不小心被绊了下,算得上是滚进去的,趴在地上“哎呦”了一声,却没人喝住她。 她忙仰头看去,才看见这刑室唯一的窗子处,还有一道身影。 他背着手,眼睛往下看来,明明带着几分阴森,却让田嬷嬷热泪盈眶,“进忠公公!” “还不起来?”进忠背着手,“还要小爷扶你不成?” “不敢不敢。”田嬷嬷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声道:“进忠公公这是来救奴婢的吗?” “是也不是。”进忠的手拂过旁边的刑具,“皇贵妃娘娘要让你们受苦,我也没法子驳了她的意思对不对?” “可,可是……”田嬷嬷搓着手,“我们是无妄之灾啊,进忠公公也晓得的,除了皇上……” “嘘。”进忠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唇间,“皇上什么都没吩咐过你,你也什么都没做,记住了吗?我能帮你做的只到这一处了,若你不懂事,不明白,可就枉费了小爷的一番心意。” 田嬷嬷很快反应了过来。 是了。 皇上怎可能轻易饶过她,定是眼前的这个红袍公公在其中周旋。 死不了。 果然,他说死不了便是死不了。 而这会的意思,便是让她将不该记得都给忘记了。 “你和这些嬷嬷都一样。”进忠冷冷一笑,“都是无辜的人。” 如懿是真的将这紫禁城当成她的所有物了? 想怎样便怎样了吗? “就让她看一看,她最瞧不起的这批人,能给她带来怎么样的回报吧?”进忠和外面的精奇嬷嬷挥了挥手,“请江太医来。” 无辜若不惨烈,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就揭了过去。 这是当权者的特权。 所以,进忠愉悦的笑了,看来皇贵妃娘娘吃的哑巴亏还不够,还打算再来一点。 接下来的几日,被关在牢房里的接生嬷嬷们白日黑夜都睡不着,一个两个都趴在门旁看着刑室的方向—— 实在是田嬷嬷叫唤出来的声音太过凄厉。 让她们心有戚戚,谁都不晓得田嬷嬷撑不住后,下一个轮到的是谁。 一时,她们对皇贵妃娘娘的恨意直达到巅峰。 实际上,如今的刑室中,田嬷嬷和三个精奇嬷嬷坐着正摸牌九玩呢。 田嬷嬷时不时的惨叫几声,然后又抢着去摸牌,“唉唉,这是我的牌,你可不能抢。” 旁边,江与彬忙碌着准备什么。 到了晚上,田嬷嬷被拖着出来时,惊得那几个嬷嬷连连退后几步,实在是因为田嬷嬷太惨! 她被拖拽着,浑身血迹斑斑,一路还蜿蜒着血迹。 精奇嬷嬷还在旁讨论着:“这田嬷嬷还真是嘴硬,什么都不肯说,要不要换个接生嬷嬷再审?” 吓得那几个嬷嬷脸都惨白了之后,她们才又摇头道:“算了,先禀报皇贵妃娘娘好了,看她满意不满意,若不满意再说。” 要看皇贵妃满意不满意?! 这几个嬷嬷双腿颤颤,几乎站不稳了。 而且,就在这当口时,容佩竟恰好走了进来。 她嫌恶的看了看牢房的几个嬷嬷,才走去问精奇嬷嬷,“皇贵妃娘娘要你们问的东西问出来了吗?” 精奇嬷嬷还来不及说话,就瞧着容佩连她们都骂了进去,“你们怎么不用刑?你们是胆子肥了,将皇贵妃娘娘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精气嬷嬷登时不乐意了。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慎刑司,可不是什么翊坤宫,轮得着容佩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吗?! 于是,领头的嬷嬷便笑道:“田嬷嬷刚被拖走,正要挑下一次审问的对象呢,容姑姑若是不放心,亲自进去挑一个?” 她们不知审讯过了多少人,也早就看出了牢房中那几人的眼神恨不得将容佩生吞活剥。 容佩却不曾察觉,她只以为这些精奇嬷嬷怕她,便骄傲的点了点头,“好吧。” 牢门开了。 容佩大步走了进去。 她环视了一圈,正要仔细选一个好欺负的人时,却瞧着这几个嬷嬷忽然上前来将她围住了。 容佩心头一跳,却还是故作严厉道:“怎么?迫不及待想要受刑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谁都别想完整的出慎刑司!” 如懿派她来,也是暗示过了她。 这些嬷嬷老实说了也罢,就少受些苦楚,若不肯老实,重刑也要让她们说了! 至于最后—— 只要塞点银子来,便能将这几条命悄然抹了平,谁就都想不到如懿她做了什么! 她依旧还会是淡然高洁的皇贵妃,绝非草菅人命,不顾下人死活的坏人。 第217章 治她的罪 容佩以为这几句话能喝退她们,可惜,这几个接生嬷嬷一个都不曾露出胆怯的模样。 她们实在是忍无可忍,甚至因为容佩说的这几句话更增添了几分恶狠狠。 翊坤宫都要她们的命了,她们还怕什么?! 这仇恨让容佩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往外面看去,想要唤几个精奇嬷嬷过来帮忙制住她们。 但一瞧,外面哪还有人影?! 容佩惊慌失措的要往门外退,却被丁嬷嬷挡住了。 “你们……”容佩壮起胆子道:“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翊坤宫的——” “掌事宫女”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迎面便是胡嬷嬷狠狠的一巴掌,将容佩的脸刮到了一边。 “我们才不管你是谁!”胡嬷嬷斥骂道:“但是你们这般逼迫我们,也是讨不到好处的!” 容佩捂着脸,瞧着步步逼近的几人,只能虚张声势道:“你们就不怕皇上诛你们九族吗?!” 这话,的确让她们面露了迟疑的神色—— 可门外,却隐约传来了说话声:“你们送田嬷嬷出去时怎么这般不小心?竟冲撞了进忠公公!这下坏事了,进忠公公去养心殿禀报皇上了,要治你们滥用私刑之罪。”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都是翊坤宫来人吩咐的吗?而且我们也告诉了进忠公公容姑姑来了,想来,他也会一并禀报皇上的。” “皇上信吗——唉?进忠公公!” 外面便传来了进忠不疾不徐的声音,“皇上问了皇贵妃娘娘,娘娘说你们做的事和她没有关系,是诬陷,另外你们口中说的容姑姑也一直在翊坤宫里呢,怎么可能在慎刑司呢?” 怎么,可能,在慎刑司呢! 容佩听的浑身冰凉,抱着头就要往角落里躲。 可被关在这里的几个嬷嬷,连日来几乎被折磨得精神崩溃,好不容易得了报仇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容佩? 这几个嬷嬷又是做力气活的,你一拳我一脚的将容佩打了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嗷嗷”的叫唤着—— 进来的精奇嬷嬷好似全然没有看见地上多了个东西,只打开牢房的门放她们出去。 进忠抱着胳膊在门口站着,嘴角勾着些微邪气的笑容。 几个嬷嬷都上去行礼,并感激道:“多谢进忠公公周旋,不然我们必定没法子出来了。” “好说。”进忠轻声道:“田嬷嬷伤的太重,暂时回不去,她的活儿,就得麻烦几位帮帮忙了。” “是。”这几个嬷嬷都感念田嬷嬷仗义,便满口应了下来,才恭敬告退。 待她们回了住所,却琢磨出了不一样的意味来。 最近宫内又无娘娘要生产,田嬷嬷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哪就需要她们帮忙了? 也不知道谁说了第一句,紧接着几人都恍然大悟。 哪是让她们帮田嬷嬷做事? 明明是让她们替田嬷嬷说话咧。 田嬷嬷无辜受苦,今日的她便有可能是明日的她们! 究其原因,不就是是皇贵妃娘娘不拿她们当作人吗? 她们是低贱的奴婢。 可人有人道,蛇有蛇道。 旁的她们暂时做不得,嘴巴动一动,却是可以的。 不过半日,满宫的太监和宫女讨论得便都是一件事了,就是翊坤宫的那位—— 是个佛口蛇心的人物。 嘴上慈悲,可动辄就将人丢进慎刑司中,不管犯的事是大是小,是否无辜,都是直接动了重刑! 田嬷嬷本就没受伤,假模假样的歇了一段时间出来,便就顺势出来证实了如懿克扣赏钱。 给她接生了三个孩子,总共也就赏了一个半的。 被田嬷嬷这么一引导,便又有人说去翊坤宫送赏赐,送花等等用品,从不见皇贵妃娘娘赏口茶喝,更别说给点别的什么赏赐了。 说到后头,连翊坤宫的下人也开始抱怨了—— 她们俸禄总是拖到最后一日才发,有的时候还会有各种理由被克扣,吃的很差,发来的衣裳也不够厚实,内务府送来的日常用度都是次品。 流言传到这个地步,秦立实打实被吓了一大跳,生怕被如懿牵连进去,赶紧补上了翊坤宫宫女太监的俸禄。 他也不是吃素的,调头就狠狠刮如懿的用度! 而坐月子中的如懿看着送进来的饭菜一日比一日差,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了不对劲,想命容佩去看看情况,可进来的却是三宝—— 他笑嘻嘻道:“容姑姑躺床上动弹不了了,娘娘有何吩咐?” “怎么就动不了了?”如懿不解,“本宫看她回来时尚能行走啊。” 三宝心中冷笑。 不是谁都像惢心那般忠心耿耿,手上生了冻疮还要伺候如懿沐浴的! “容姑姑说身子不爽利,不肯来。”三宝毫无负担的说着容佩的坏话,“她还要人伺候呢,想来是伤得狠了。” 如懿无法,只能吩咐道:“三宝,你去外面探探消息。” 三宝撇了撇嘴,还需要去外面吗? 翊坤宫里面也在议论呢! 他假模假样的出去了一趟,躲了一个时辰的懒,才回来故作为难的站在如懿面前,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如懿等的心焦,三宝还这般扭捏,不由催促道:“快说啊!” “她们,她们说——” 三宝欲言又止,犹豫半天才勉强挤出了最后几个字,“娘娘您抠门。” 如懿睁着迷茫的眼睛,“她们说本宫……” 她自己是说不出那个“抠”字的,只能闷声道:“也是,本宫家族落败,自然比不上那些家族深厚——不对。” 她眼睛眨的愈发的快,“是不是忻嫔传出来的流言?” 宫里,除了魏嬿婉赏赐大方之外,忻嫔同样也大方。 而且,她也听说过,忻嫔的家世也足够她来争一争皇后的位置。 如懿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便捂口惊呼道,“一定是她,本宫要去告诉皇上,治她的罪。” “……也不需要你特意走一趟了。”忽然,门口传来了皇上的声音,“朕来了,你想治谁的罪?” 第218章 反令妃还是反他? 皇上大步走了进来,看向床铺上躺着的如懿。 她的屁股好似粘在了床上,丝毫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甚至装作起身都不曾有。 只用她公鸭般的嗓子唤他:“皇上。” 比平常还要沙哑,还要有气无力几分。 好似因为十三阿哥伤心过度,身体虚弱极了。 “朕进来前,听皇贵妃说话颇有力气。”皇上远远的挑了个椅子坐下,才讽刺道:“怎么这会又没了?” 如懿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臣妾猜到了真相,一时愤慨才……” 皇上也不知道如懿在擦什么,明明她眼里半分泪意都没有,全然是在干擦! “朕让进忠告诉你的真相还不够吗?”皇上冷着脸,“你又猜到了什么?” 如懿皱了皱眉。 皇上怎么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他难道不该温声安慰她,再心疼心疼她的痛苦吗? 她赌着气,却还不曾忘记装有气无力,“臣妾说的是外面胡乱传着的话语。” 如懿嘟着唇,“他们都说臣妾苛待下人,臣妾明明没有,定是——” 她在魏嬿婉和忻嫔中间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将污水泼向她目前认为最具有威胁的敌人,“定是忻嫔主使。” 没有证据,仅凭借她的猜测,便想定忻嫔的罪。 皇上听着,手中的佛珠也甩着,“你不曾苛待下人?那克扣赏钱的不是你?” 如懿更不明白了。 克扣赏钱怎么算得上苛待? 再说了,她都主动告诉田嬷嬷这一次会给了。 噢。 “臣妾这一次的确没有赏赐她们。”如懿很有道理道:“她们将十三阿哥害成这样,不罚银子已是臣妾开恩。” “……” 皇上手中的佛珠骤然一停。 十三阿哥痴傻,有他的责任,可如懿又怎么算得上无辜? 就算他被迷了心窍不知怎么宠幸了她,可也让人捧了避子药来。 如懿是做惯了阳奉阴违,驳他吩咐的事情,才再度怀了十三阿哥! 他都不曾推卸责任,这如懿竟就这么毫无负担的推给了那些嬷嬷们。 总之,她自己是没有问题的。 “再说了。”如懿嘟囔道:“臣妾不相信接生嬷嬷会为了几十两银子谋害皇嗣。” 看看! 十三阿哥还没死呢,就直接一顶大帽子盖了下来,变成了谋害皇嗣的大罪! 这可是要诛杀九族的。 也就是说,这些接生嬷嬷辛苦一场,不但没有讨到好处,反而连带着九族都要惨死。 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冤案。 可偏偏,如懿依旧一脸无辜,“这背后定还有什么。” 她盼着在她精心的引导下,皇上会主动猜忌上忻嫔,最不济,怀疑魏嬿婉也是可以的。 总之—— 不能怀疑她的身子不适合生养。 如懿还想生。 连续两个残疾的孩子不足以让她放弃,更让她越挫越勇。 下一个,下一个一定能更好。 “朕来是告诉你。”皇上却不曾被她的思维带偏,“流言并非都是无稽之谈。” 他极凉薄,“钦天监专门取了你的生辰八字,为你测算了命数。” 如懿脸一红。 她就知道,她的少年郎不会就这么看着别人污蔑她的,定是想为她辩解,为她揭开真相。 “……测算出来的。”皇上盯着她逐渐红润的脸颊,残酷道:“就是流言传播说的,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数。” 他一字一句,好似在宣判如懿的人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注定众叛亲离,凄凉而死。” 如懿脸上的娇羞快速的褪去,变成了恼羞成怒的涨红,“皇上信了?” 她无法理解,“这般虚无缥缈,胡说八道的话语,皇上也信了?!” “呵。”皇上冷呵了一声,“皇贵妃这时候觉得这话虚无缥缈了?那传播什么祥瑞之子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觉得?” 当初这流言传播的愈大,便更让皇上愤恨—— 朝堂之上,言官的折子如同雪花般的在他案前堆积。 都是让他出罪己诏的! 若皇上无罪,为何降生的祥瑞之子是个傻子? 皇上又不能将如懿做的这些幺蛾子说了出来。 那不更显得他这个后宫如同筛子一般?! 发酵成了这般模样,他才知道此事! 这也是为何他主动过来翊坤宫一趟的原因。 他对如懿的忍耐到了极限,便想要直接捏碎她的幻想。 皇上自然不会告诉如懿,他毁了她以后生育的可能,这只会在他的人生留下污点。 但他亦残忍到了极致。 他握紧了佛珠,用着最厌恶的声音道:“朕永远不想再和你有孩子。” 这话,几乎让如懿整个人都木了。 她艰难的张合着嘴,“皇上,十三阿哥只是意外,以后——” “朕说的是不够明白吗?”皇上一字一顿,“没有以后,朕永远不会再想和你有孩子。” 为什么? 如懿不懂。 她的少年郎,为何会用这般厌恶的眼神看她,又为何要在此时此刻说这些让她心中难受的话语。 “皇上。”如懿的声音忽然就有力了许多,“臣妾这段时间的确不曾出过翊坤宫,亦很少去养心殿,想来是令妃又说了什么话让皇上误会臣妾——” 皇上听愣了。 他来这里半天,何时提过令妃这两个字? 为何如懿下意识的就觉得一定是魏嬿婉害她呢? 令妃那般温婉,那般柔和,那般的待人好,几乎无人说她一句话坏话。 只有如懿。 哦不,还有个海兰,以及—— 嗯? 皇上脑子里出现了个巨大的问号,好像不止。 还有颖贵人和恪贵人。 怎么? 如懿身边围绕的人都厌恶令妃,这是什么反令妃联盟吗?! 皇上不由对魏嬿婉又多了几分共情,这几个人,也是后宫里面最会怼他的几个妃子。 也许,这反令妃,就是反他这个皇帝! 第219章 暂时别见面了 “皇上。”如懿深切的看着沉思中的皇上,“您想一想,自打令妃成了您身边人后,有什么好事发生过吗?” 她想引起皇上的共鸣,便仔细回想着过去,想挑拣出魏嬿婉的不是来。 可想来想去,怎么都是她倒霉,或者罪有应得者倒霉,除了这些,就再无旁的了。 如懿觉得够了。 她都受了苦,还不够吗? 可是,皇上也在想。 想什么呢? 想着令妃成了答应之前的事情,这后宫里,但凡是个主,他都要小心谨慎的对待,好似惧怕什么东西一样。 妃子,内务府,冰室,宫女,太监,太医—— 他每一个都会无缘无故的害怕。 这份奇怪的恐惧,只有在令妃身旁才得到了些微的安抚和退去。 而且随着她陪伴的年份越来越长,他愈来愈清醒了。 他是皇帝啊! 谁都应该惧怕他,他凭什么要怕别人? 他想摘一个人的脑袋,压根不需要任何纠结! 就因为皇权在他手中。 现如今。 宫内,除了如懿身边的这几个反令妃,噢不,反他的联盟,余下的早就老实了。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灵光一闪,皇上竟微微笑了起来,“皇贵妃。” 来了这么久,皇上第一次这么温和的唤她。 如懿想娇俏的回应,可因着未涂口脂,她的厚唇也不甚明显,总缺了一些韵味。 她只能眨巴着她层层叠叠的眼皮,补上缺失的那一点,并期待着皇上能顺着她的话语一道斥骂一顿魏嬿婉。 一石二鸟。 如懿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指甲,不由遗憾此时身边无人,不然,定会听见她最喜爱听的那句“娘娘聪慧。” 但,也没关系。 如懿很知足。 能一起将这两人打下来,她就很满足了,至于那些夸赞,以后有的是人会说给她听。 “皇贵妃。”皇上又唤了她一声,待如懿将目光挪了过来,才似笑非笑道:“若朕坚持忻嫔和令妃都是无辜的呢?” ? 如懿有一种被挑衅的感觉,也对皇上不曾应和她,不曾服从她有了些愤怒:“无辜?她们怎么会无辜?皇上你不曾看见臣妾这么惨吗?您若不信,只要将她们丢进慎——” “证据呢?”皇上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她们是朕的妃子,可不是你能向对待宫女那般随意丢进慎刑司的!” 如懿是没有证据的。 她从来都是空口白牙,靠着一张嘴说来说去,就算有人要她拿出证据,她也只会最茫然的表情“百口莫辩”的翻过去。 但这里问她要证据的是皇上。 她不能无视。 如懿不由嘟囔道:“皇上也没有证据说明她们是无辜的。” “……”皇上再一次感受到了如懿与旁人不一样的脑回路。 他疲惫了,不愿和如懿继续这样毫无营养的话语,便起身道:“你让朕明白了,佛口蛇心这个说法亦是真的。” 如懿的眼睛“嗖”的一下睁大,好似一个水滴状。 她不可置信的重复道:“佛口蛇心?” 这个词语对她的打击比天煞孤星更让她无法接受—— 是谁? 是谁一眼看穿了她藏在心底最隐秘的一面?! 如懿不愿承认,便想要解释。 她不是。 她明明表里如一,淡然如菊,高洁如梅。 这是如懿一直努力经营的,努力维持的。 为什么有人要去说破她? 可皇上早已朝着门口去了。 “皇上。”如懿急切的唤他,“您听臣妾的解释。” 皇上脚步一顿,就在如懿以为皇上动摇之时,却听见他冷冷道:“朕想,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 他头都不曾回,也不顾如懿的连声呼唤,朝着外面走了。 出了翊坤宫的门,皇上目光一瞟,就看到了站在队伍最后的凌云彻,他正痴痴的看向翊坤宫的方向。 呵。 皇上往后一看,便递给了搀扶他的进忠一个眼神。 噢? 进忠一接到这个眼神,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意思。 皇上觉得太慢了,得来点催化—— 那他是最拿手,亦是做的最尽心尽力的了。 他微微落后了几步,等皇上的队伍都往前了,又等行动最慢的凌云彻一瘸一拐在墙角处消失,才招手让三宝过来说话。 “左不过就这么两日,就会有人按捺不住了。” 进忠指了指翊坤宫里面,“正巧这会儿容佩躺着,你也就给他行个方便吧。” 他没将那个名字说出来,可三宝却已经明白了,当即谄媚笑道:“奴才知道的,到时候了吗?” 另一层的意思便是,该不该收网了? 进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讳莫如深道:“三宝公公不是说翊坤宫人手不足吗?很快,就有人了。” 三宝瞪圆了眼睛,凌云彻是侍卫,怎么也不能来翊坤宫帮忙的呀? 他虽有疑惑,却更相信进忠公公说的话,“奴才明白了,他要是来了,需不需要通知公公?” 进忠瞟了他一眼,“小爷需要你来通知?好生做你的事情就是,该出现时,小爷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他摆了摆手,便慢悠悠的朝着远处去了。 三宝站在翊坤宫门口,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进忠公公的背影怎么就显出了几分喜庆呢? 好似什么他久盼的好事即将发生了一般。 三宝看得没错。 进忠心中几乎乐开了花。 等啊等,等了这么多年,原以为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等到的一天,竟这么愉快又轻松的提前降临了。 他慢吞吞的往前走,越走,笑容就愈淡。 倒不是说他不高兴或者犹豫了,纯粹是因为该怎么和令主儿提呢? 她如今怀着孕,情绪起伏大,也容易伤感,若是突然觉得凌云彻可怜,非要救他下来,他又该怎么办呢? 亦或者说,他瞒着她将这件事做了,她会不会怪他擅做主张,怪罪他呢? 一时,进忠想的入神了。 待他回过神来,脚竟不听使唤的走到了永寿宫不远处的隐蔽小巷子里。 …… 门口的王蟾看着整个身子隐在黑暗中,只有一个衣角露在光亮处的进忠公公,只觉得心底发怵。 咋了? 他最近规规矩矩的,啥事都没有干呀。 那进忠公公为什么杵在那里不动? 王蟾小心翼翼的探出脚,打算看一看情况,是不是进忠公公他受了罚,除了嘴唇又哪儿破了相,来寻他拿药膏了? 第220章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隔阂 王蟾趴在墙边伸出脑袋,仔细一瞅。 进忠公公完完整整的呀! 他百思不得其解,真心话便就“咕噜”一下就钻出了嘴巴,“进忠公公,你没受伤来讨什么药膏呀?” “……”进忠阴森森的凑到了王蟾耳边,“你就不盼小爷点好吗?” 王蟾瞬间就挺直了后背,又赶紧护着屁股,生怕进忠又给他一脚。 进忠显然这会并没有这个心情。 他看了眼永寿宫的门,低声问道:“主儿最近心情怎么样?” 王蟾捂着屁股想了想,“挺好。” 反正主儿的狂风暴雨从来都是对着进忠公公的,对他们一直是和风细雨。 王蟾美滋滋的笑道:“和平常一样啊。” “……”进忠忽然觉得问了也白问,便干脆转身走了。 王蟾抓了抓后脑勺,迷迷糊糊的往回走。 怎么? 进忠公公来一趟就是问主儿心情好不好? 虽说养心殿和永寿宫很近,也没近到一伸脚就能到的呀。 不一会儿,王蟾又被一脚踹出了永寿宫,耷拉着耳朵往养心殿去了。 娘娘吩咐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命他去问一问进忠—— 有屁快放,扭捏什么呢?! 王蟾换了个养心殿外走廊的柱子趴着张望。 门口,进忠公公正背着手教训眼前的一个眼生小太监。 那气派,那态度。 王蟾忽然觉得进忠公公对他还是不错的,起码没有这般冷得和个冰块一般。 他这里美着,进忠公公眼风一扫,便注意到了柱子都挡不住的圆乎乎身影。 嗨。 令主儿怀孕,胖的却是王蟾。 进忠挥手让小太监下去,才迈着步子往那边走去,言简意赅道:“有屁快放。” ??? 王蟾抓了抓后脑勺。 进忠公公怎么和娘娘说的话一模一样? “进忠!有屁快放!”王蟾一比一还原了娘娘的语气,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话:“是娘娘命令奴才来说的,可不是奴才想说的。” “……”进忠瞪他,“还用你说?” 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便简约道:“现在不方便,你先回去等等,晚上我自己去告诉主儿。” 进忠想着的是等晚上抽个空儿去一趟永寿宫。 可谁曾想今日养心殿忙极了,要忙着端淑公主回朝的事务,皇上便将进忠拘在养心殿里伺候着—— 他熬夜时,就喜欢进忠陪着。 只要眼睛一动,进忠便明白他的意思,知道去哪儿取他要的东西。 不必他多嘴一句。 皇上这边舒畅了, 永寿宫却不舒畅了。 魏嬿婉知道御前伺候没有个定数,也不见得答应了她今晚会来就一定能空了时间来,但是她就是不爽。 很不爽。 “你们说。”魏嬿婉阴森森道:“进忠是不是翅膀硬了,连本宫也敢忽悠?” 王蟾咽了口唾沫,为进忠公公解释道:“进忠公公说晚上来,没说是今晚呀。” “不!”魏嬿婉一拍靠枕,“他就是翅膀硬了!” 她愤怒一指角门的方向,“王蟾,去给本宫将门给锁死了,再不许他进来!” 王蟾瘪了瘪嘴,老老实实的去了。 春蝉看的心急。 王蟾这个实心眼的,不会真的要去锁门吧? 她本想跟去提醒下,却又和澜翠对视了一眼,好似猜到了什么—— 也是。 最近进忠公公又忙碌了起来,来的频率少了些。 再看主儿气鼓鼓的靠在软榻上,背对着她们,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这又是被明晃晃的放了鸽子,进忠公公的确该骂! “就该——”澜翠正要说就该让让进忠公公吃个闭门羹,却被春蝉拽了一把。 澜翠不解的顺着她指着的方向去看了过去,赶紧闭上了嘴巴,和春婵一道轻手轻脚往外退去。 魏嬿婉尚处于自己的不爽中,正瞪着墙上的一个点,不断嘀咕道:“狗奴才!死奴才!” 忽然。 她的头顶多了一个脑袋,眼下青黑,却还带着笑,“让主儿失望了,奴才还没死。” 魏嬿婉忙忙转身,看着单膝跪上软榻的进忠,明明眼底是惊喜,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进忠公公怎么就这么肯定本宫说的一定是你了?” 进忠含着笑道:“难道令主儿还有别的狗奴才吗?” 魏嬿婉不理他,可手却没收回去,依旧摆在两人之间。 进忠顺势抚了上去,却又低声到:“主儿,奴才还要回养心殿去伺候,时间不多,只是过来和您说一声——” 他声音愈发的低了,“皇上要动凌云彻了。” 说罢,他便急忙看向了他心尖儿上的人。 他从未这般紧张过。 他很怕。 怕令主儿告诉他,时候未到,再缓缓。 也怕令主儿心绪大变,又开始心疼凌云彻。 “是吗?” 魏嬿婉的确愣住了。 她茫然道:“这么早?” 坏了。 进忠心头苦意蔓延,他猜对了,令主儿又要用时候未到来敷衍他。 可不待他脸上出现自嘲的笑容,魏嬿婉又遗憾的抚着自己的小腹,“我还怀着孕呢,这个热闹怎么去看?” “啊?”进忠傻住了。 令主儿说什么? 魏嬿婉不高兴的瞪他,“怎么了?本宫最近心情不好,你最好不要惹我。” 就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看凌云彻更恶心。 “本宫也要参和进去。”魏嬿婉抓住进忠帽下的系带,小拇指顺势就拨弄了两下那个小红珠,“听见了没?你可不许自个儿暗爽去,本宫要在场。” “是。” 进忠回过神来,狐狸眼中星星点点的都是惊喜。 他赌对了。 他与令主儿之间,本就不该有什么隔阂。 所以,他思来想去,才小跑来将这件事告诉令主儿。 得了回答,他心就安了。 他在令主儿手背上吻了一下,才起身道:“奴才定能让你看上这个热闹。” 进忠躬身往后退,“左不过就是这么几日,令主儿放心,奴才先回养心殿了。” 魏嬿婉摆了摆手,示意他快滚。 进忠神清气爽的走出了暖阁,正要从角门离开时,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王蟾身上。 “过来。”进忠和蔼的招了招手,让王蟾走过来,才往他手中丢了几颗金豆子。 “消息送的及时,赏你的。” 王蟾傻乎乎的,这脚程还真是快! 不然他明晚摸过来,定要吃个狠狠的闭门羹了。 第222章 他怎么配得到姐姐的好? 且说翊坤宫这边。 皇上来的这么一趟,让翊坤宫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愁云惨淡之中。 海兰得知消息晚了些,却也不在意冬夜寒冷,急匆匆的从遥远的延禧宫赶来了翊坤宫,然后—— 吃了个闭门羹。 三宝堵着门,遗憾道:“娘娘心情不好,想歇息了,愉嫔娘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他可没有说谎。 皇贵妃娘娘听说愉嫔来了,的确是毫无反应,依旧维持着白日的状态愣愣的看着远处。 三宝都在翊坤宫伺候多少年了,当然领会了意思。 不见。 他便来回禀愉嫔了。 海兰只能遗憾的看了眼门缝之内,“你替我和姐姐说一声,皇上只是气话,熬过这段时间便就好了。” “好。”三宝满口应了,可待海兰的身影隐入寒风之中后,他才不屑的撇了撇嘴。 过段时间? 皇上都那个态度了,哪儿来的过段时间呢? 海兰也执着。 头天晚上不见,白日她又跑来吃了个闭门羹。 这一回,三宝的回答是娘娘还没醒。 海兰不罢休。 当天晚上又趁着夜色来了翊坤宫,想着一天了,姐姐该醒了。 说来也奇怪,本该白日就送来的年节赏赐,竟拖拖延延到了晚上才往延禧宫送,便硬生生海兰拖住了半个时辰。 来的时间点,就比前一天晚上还要迟一些。 待她拐弯到翊坤宫前的那条宫道时,却看见不远处有一道人影。 一瘸一拐,沿着宫墙一路走着。 是凌云彻! 海兰一眼就认出了他。 再看他去的方向,竟是往姐姐的翊坤宫去! 这个下贱的侍卫竟然还想对姐姐示好吗? 海兰不由冷呵了一声,自信的往前迈出一步。 姐姐不让她进去,也必定不会让凌云彻进去。 凌云彻可没有她对姐姐这般好,若被拒绝了一定不会再来,顺便也让他死了心才好! 可她才往前走了几步,便看着三宝迎了出来,领着他—— 海兰“嗖”的一下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凌云彻一闪就没入了翊坤宫的大门。 姐姐不愿见她,愿意见凌云彻? 这个想法,几乎让海兰宛若沉入了深水之中,呼吸不能。 凌云彻何德何能,怎么配得到姐姐的好!? 这个“好”还超越了她? 她想要冲进翊坤宫,想要让姐姐清醒一点,没有人会比她对姐姐更好。 可是,凌云彻见得到姐姐,她见不到! 凌云彻在姐姐的心目中比她要重要得多。 海兰要被妒忌的火焰给燃烧殆尽了。 不,不行。 凌云彻,不能超过她。 她才是姐姐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也是姐姐最亲近的人,谁都不能比过,谁也不允许! 海兰命叶心离开,一人独自寻了处背风的地上站着,打算等着凌云彻出来,当面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羞愧! 海兰在外面冻得浑身冰冷,翊坤宫里,却温暖如春。 这温暖不仅仅指的是屋内的炭盆,还指的是如懿和凌云彻之间对视的目光。 如懿所有的委屈都化作眼眸之中含着的点点泪光,“你来了。” 十三阿哥脑子受损,她没有哭。 皇上质问她时,她没有哭。 皇上说不见她,她也没有哭。 可面对凌云彻,她好似多了千百道愁肠一样。 凌云彻的心脏随着她时不时的抽泣而紧缩成了一团,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关怀:“娘娘,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见如懿始终悲伤着,他又变戏法般的从后腰抽出一根梅枝,虔诚的往前送,“微臣经过梅园时,看见红梅开的正好,虽不如绿梅白梅出众,也盼得了娘娘开怀。” 如懿惊喜的抬起头,看向了凌云彻递来的—— ? 不是说红梅开得正好吗? 凌云彻递过来的怎么是个光秃秃的棍子? 灯光不亮,如懿的眼神也不太好。 凌云彻只能偏了偏方向,展示尖儿往下一点处,那几个小小的花苞。 “娘娘,微臣是想,您现在虽然不好过,但终归会有傲立风霜之时。”凌云彻绝对不会承认他腿脚不便,高处的根本够不着,也怕被人发现他偷折梅花,便慌乱的随意折了一根来,“就和这梅枝一样。” 如懿怔愣的表情忽然就软了下来。 她伸手去接那个梅枝,“我知道了,多谢你。” 来了。 凌云彻仔细感受着如懿冰凉的手指与他指尖交错而过的感觉,心直打颤。 皇贵妃娘娘,应该能够领会他的意思罢? 他惦记着她,他的心一直因着她而跳动。 凌云彻几乎要陶醉在自己的行为和想法之中—— 这份痴情和守护,谁都不如他。 而如懿将梅枝握在手中,“你见过十三阿哥了吗?他……” 她眼底的泪光更甚,“他很可怜对不对?” 凌云彻从自豪中清醒,用一根手指挠了挠脸颊,这一点,他实在共情不了。 十三阿哥出身就是皇子,可怜不可怜的,也轮不到他一个三等侍卫来评价。 但他不愿如懿觉得他冷血,便点头道:“微臣听说了,十三阿哥的确可怜,娘娘节哀。” 不知是不是觉得凌云彻的安慰实在太干巴巴,如懿有些失望,便说起旁的:“最近,你常出宫吗?” 她的声音愈发娇腻的夹了几分,再配上软绵绵毫无气力的声调—— 若不看眼前两人的服饰,全然是娇滴滴的在和心上人撒娇的女子。 凌云彻自然也感觉了,心跳愈发的快:“是的,娘娘有何吩咐?” “田嬷嬷不肯承认。”如懿眨了眨眼,泪水凝而不落:“只有你能帮我查一查,只是我很犹豫——” 她最明白怎么拿捏这样的男人,只要用祈求的眼神,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够了。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有些难,也许会损了你的青云路,”如懿脆弱极了,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那一滴泪水落在了如懿深紫色的衣衫上,落下了一个深色的圆坑。 凌云彻盯着那一处,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连语气也变得黏黏糊糊:“娘娘言重了,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第222章 别靠近,脏。 如懿忽然就泪如雨下了。 她的泪珠快速的打湿了那一片,她也不去擦拭,也不曾忍耐她的委屈,哭的全然停不下来。 凌云彻被她哭得心软成了一滩水。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 周围,也无人伺候着。 他几次捏紧了手掌,又几次放松,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了如懿的额头上—— 那处光滑又高耸。 他盯着便不会有想揽如懿入怀的冲动。 “微臣一直记得在冷宫时我们互相照料的过去,所以,娘娘想怎么查微臣就怎么做,万死不辞。” 如懿的泪愈发的多了。 她低头哭着,下巴堆叠在一起,多了好几层。 “我在后宫多年,可依靠的人不多,只有你……” 如懿本想加上海兰,却还计较她出得馊主意,便含糊道:“多谢你了,凌云彻。” 凌云彻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了,他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帕子,递向了如懿,“娘娘,微臣只是做了该做的。” 他说得堂而皇之,全然忘记了,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可对如懿来说。 够了。 她也并非一定要查田嬷嬷,只是喜欢凌云彻这般主动前来,又爽快答应她的态度。 不怀疑她的伤心,不回怼她的话语。 皇上是她的少年郎的话,那凌云彻—— 多少也可以算作她的“中年郎”吧? 如懿可不是承认他们之间的感情,而纯粹是为她们超脱男女之情的情感做个总结。 她很喜欢新想出来的称呼,便伸手去接凌云彻递过来的手帕。 手指再度交错,凌云彻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感觉,门外三宝突然高声道:“请皇上万安,请令妃娘娘安。” 凌云彻猛然站了起来,慌得不知道往哪儿跑。 怎么回事? 皇上和魏嬿婉怎么突然来了? 门口出不去,他下意识的去寻窗子,却发现那处亦倒映着人影。 窗外也有人! “怎么办?”凌云彻紧张的团团转,“我躲哪儿?” 若被发现他深夜呆在皇贵妃娘娘宫中,他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如懿急中生智,指了里屋的衣柜,“躲那处!” 生死关头,凌云彻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一窜就进了去。 恰恰好,他刚躲好,门就被推开了。 皇上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先扫视了一圈屋内,才意味不明的看向了如懿,“刚谁在呢?” “皇上万安。” 如懿嘴硬道:“并没有什么人在,皇上许是看错了。” “呀。”魏嬿婉搀扶着春婵走到了皇上身旁,笑吟吟的指了指如懿,“皇贵妃娘娘,您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如懿惊觉,赶紧要往身后藏。 可来得及吗? 她左手拿着梅枝,右手拿着一块手帕—— 青色的,男人的手帕。 皇上眯眼,也不知道心中是个什么感觉。 他只是悄悄漏了个口子,便就得了这么个结果。 真不知道是这两人迫不及待,还是说这样私下相见,于他们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了? “进忠啊。”皇上吩咐道:“查。” “查什么?”如懿紧张的往前一步,“皇上您想查什么?!” 她眼中还带着刚哭过的红润,“您深夜来翊坤宫,就是来无中生有,要将臣妾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踏吗?” “无中生有?”皇上慢吞吞的重复了一遍,冷笑道:“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皇贵妃,你真的确定要拦住朕?” “皇上。”如懿态度又强硬了些许:“你难道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情分,难道忘记了墙——” “住口!”皇上厉声道:“别和朕说什么墙头马上,什么即断肠,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话能说了吗?朕听都听厌了。” 如懿张着口,半天都续不上剩下的话。 怎么可能?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不是属于他们之间最美好的回忆吗? 每次她说出这句话,皇上都会心软才对啊。 魏嬿婉惊讶的捂住了嘴。 嚯! 皇上是无心还是有意,竟也会了打断如懿施法? 虽黑气未曾彻底根除,可若没有了这个咒语,如懿也什么都做不得了。 而进忠也趁着如懿傻住的当口,快步冲了进去,一溜开起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明明三宝给他打了几个眼色,示意他去开衣柜。 进忠却浑然不知,查遍了全部,才立在衣柜外,喃喃道:“什么都没有啊。” 衣柜里的凌云彻双股颤颤,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双手亦合在一起,紧张的在心中和上天祈求。 千万不要打开衣柜,千万不要! “咚咚咚。” 进忠的手随意的敲了敲衣柜,惊的凌云彻尿意上涌。 “不许开。” 如懿总算从愣神中清醒了过来,厉声道:“那是放本宫贴身之物的地方,进忠!你若胡乱打开,本宫剁了你的手!” 她难得这般大声又激动。 皇上与她多年相伴,怎么不清楚她这个反应代表了什么呢? 再说了,因着寝殿油灯放置的方向巧妙,早将相对而坐两人的影子投射到了窗子上。 寝殿有外男。 就藏在如懿不愿进忠查探的地方。 皇上缓步上前,同样立在了衣柜之前。 进忠垂手退了几步,将空间让给了皇上。 “进忠查不得。”皇上低声道:“朕能不能看?” 如懿窒了一瞬。 她可以用这个借口驳斥了进忠,却不能拒绝皇上! 偏偏,皇上还不疾不徐的和进忠一般叩了叩衣柜,好似并不打算立刻打开。 如懿拼命想着,还有没有别的借口,还有没有?! 对了。 她递个眼神给三宝,想让他去牵了十二阿哥来,她再说几句拖延时间的话,就一定可以混过这一关。 但,这边进忠却惊呼着挡住了皇上,“皇上,别靠近了,脏!” 脏什么? 如懿紧张着,却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从衣柜的缝隙里,竟流出了一些黄色的液体。 第223章 舍了凌云彻,才能护住自己呀! 此时是冬天,窗子皆紧闭着,门上也挂着厚厚的帘子,空气并不流通。 从这黄色液体上升腾而起的尿骚味便快速的弥漫了上来。 魏嬿婉嫌恶的扇了扇鼻子,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通风处。 凌云彻真够孬的。 这么一吓竟就尿失禁了。 她站的远都觉得臭的慌,更别说常年浸在龙涎香,所到之处皆香味扑鼻的皇上了。 他第一次直面他人的污秽之物,不由连连恶心。 若不是进忠反应的快,他岂不是要踩上一脚? 怎么想,怎么让他觉得恶心加倍。 皇上才不会就这般忍受,便冷冷回头讽刺道:“皇贵妃,你这些贴身之物还会尿尿吗?” 作为皇帝,他从未说过这般粗俗之语,可他仍觉得不够,便挥手命进忠去开衣柜。 皇上则站远了点,生怕被更具有冲击性的画面刺激到。 衣柜门,缓缓的开了。 里面,放了半柜子的衣物,依稀能看见肚兜等物。 另一半,是蹲着抱着头的身穿深蓝色侍卫服的男人。 他的脚下,还有一小滩黄色液体。 裤子,也是湿的。 “哟。” 进忠委实忍不住他的嘲讽:“这是谁呀?不知道皇上在此吗?还敢屁股对着?就不怕砍头吗?” 那男人身子明显一颤,只能在进忠的威逼下转身出了柜子。 他似乎觉得极丢人,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任何人,闷头跪下道:“微臣罪该万死——” 他的脸庞不复平日灰暗,皆是窘迫的红光。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竟被吓得当众尿了出来。 奇耻大辱。 凌云彻将头深深低着。 耻辱之感太过强烈,竟压过了他被发现的惊惧。 他忘了,旁人可不曾忘。 皇上心中五味杂陈,虽然有戳破真相的爽快,可更多的却是愤怒。 愤怒有二。 其一,如懿几次推凌云彻升职,若不是他起了疑心,怕是早就借着木兰围场救驾之事登上一等侍卫的位置,成为他贴身的心腹—— 想想就觉得恐怖,这样的窝囊废竟差点成为贴身保护他的心腹! 其二,如懿第一次如他所料,竟是这般的光景—— 放置贴身之物的衣柜里,竟藏着这么个大男人! 皇上深吸了几口气,尽量控制自己不被愤怒冲昏头脑,“皇贵妃,你来告诉朕,这是什么情况?!” “……”如懿撇着眼看向别处,“皇上,臣妾和凌侍卫只是知己,并无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绝。 门外的魏嬿婉捏着帕子,实在是佩服如懿。 被当场捉住竟还能这般言之凿凿?! “皇贵妃娘娘,这知己能在这个时辰进翊坤宫,能——” 魏嬿婉的目光在如懿手上打了个转,“能特意折下梅枝,又递给你帕子吗?” 如懿不理魏嬿婉,只哑着嗓子道,“臣妾和他没有什么,皇上信臣妾。” 魏嬿婉在心底默默数着数。 三。 二。 一。 果然,如懿又补上了一句话,“若皇上坚持不信,臣妾也百口莫辩。” 哎呀。 果然如此。 魏嬿婉知道,如懿一旦说出了这个词语,后面便真的惜字如金。 好像她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被人无缘无故的栽赃了。 委屈的,不愿为着自己去辩解,就像一个几百个月大的婴儿。 噢不。 婴儿还会哭闹,会用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需求。 如懿不会。 她只会做着最简单的动作,譬如如今无意识矫情捏起的手指,嘟起的唇,撇开的脸。 她不说,别人自然会为她主动去做,主动被她索取。 这般被双项消耗索取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懿是从来不曾想过的—— 皇上曾经也是这样。 很多很多人都曾经是这样。 可现在,不是了。 皇上静静的看着她的表演,张口便吐出了一句话,“皇贵妃,你既然百口莫辩,朕便按照眼前来处置。” 他指了指如懿,手指又划向了跪在地上的凌云彻,冷笑了一声,再度开口,“凌云彻,你与皇贵妃祸乱后宫,理该——” 皇上的惩罚还未说出口,门外就传来了哀求声,“皇上,皇上,姐姐是无辜的!” 来了。 魏嬿婉往旁走了一步,让跌跌撞撞的海兰冲了进来。 她进门便匆匆行了一礼,急切的为如懿解释,“定是凌云彻偷跑进的翊坤宫,又藏匿在了衣柜中,姐姐毫不知情啊皇上!” 啧。 魏嬿婉忽然就明白了为何海兰和永琪之间母子情分极淡,甚至可以说毫无母子之情。 原来,海兰真正养着的孩子是如懿啊。 她为如懿做了所有的事情,不管是干净的还是肮脏的,不管会不会损害自己,损害她的亲生儿子。 海兰的理念中,只有姐姐。 只有姐姐才能对她予取予求,只有姐姐才能让她舍弃一切! “愉嫔你的意思是——”进忠一副惊讶的表情,“翊坤宫守卫薄弱,让凌云彻偷偷钻了进来?” 他“嘶”了一声,“也就是说,除了皇贵妃娘娘之外,凌云彻有罪,连带着翊坤宫上下所有人都有罪?” 进忠是真佩服海兰。 就为了保住如懿,竟打算将罪甩给了翊坤宫所有人的身上,不管因此会死多少人! 他的眼神多了几分阴恻恻,“可是,皇贵妃娘娘刚才的表现是知道凌云彻在的啊。” 海兰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如懿,期盼她能断然否定此事。 舍了凌云彻,才能护住自己呀! 如懿还在和海兰生闷气,连目光都不愿挪过来,怎么可能领会海兰的意思? 海兰无奈,只能低声道:“那也许是嫔妾猜错了,姐姐可能是让凌云彻查了什么,所以,所以——” 说到后面,连她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了。 不管要查什么,怎么也不该在这三更半夜进来寝殿啊! 但这句话,给了凌云彻一些提示。 他赶紧抬头道:“禀皇上,皇贵妃娘娘的确是命微臣替她查一查十三阿哥之事。” 第224章 令妃没有,朕有 他想尽力表达出对十三阿哥的同情,“微臣实在不忍心看着十三阿哥……” 皇上眼睛凌厉的扫了过来,将凌云彻剩余的话都逼回了腹中。 “你对十三阿哥不忍心?”皇上冷冷的笑着,“怎么?朕查出来的,皇贵妃还不相信?” 凌云彻被迫哑了声。 魏嬿婉打蛇随棍上,“凌云彻,你于公是皇上的御前侍卫,该效忠皇上,怎么能偷偷听命于皇贵妃呢?于私——” 她抚着小腹,轻笑道:“你是谁?皇上才是十三阿哥的阿玛,皇贵妃却不信皇上,信你?” 皇上嗤笑了一声。 海兰深觉大事不好。 凌云彻这个解释,不但没有将姐姐救出来,反而拉着她继续往下沉—— 果然,这个废物就不该指望。 可怎么才能将姐姐摘出来呢? 海兰的大脑快速的转动了起来。 她记得,姐姐讨厌魏嬿婉的原因是她抛弃了青梅竹马的凌云彻,辜负了他们纯洁的爱情。 对了。 就用这一点! “皇上,嫔妾有要事禀报。”海兰掷地有声道:“凌云彻并非和姐姐有染,真正和他有私情的该是令妃魏嬿婉!” 她快速的说着:“皇上只要稍加查探便知此事为真,而且,嫔妾怀疑,就是令妃与凌云彻勾结,想在此将姐姐彻底毁掉。” 海兰并不觉得此事将污水泼向魏嬿婉有什么不对。 要怪,就怪她不识好歹,这个时候跟来看热闹! 海兰的眼眸之中皆是狠毒。 魏嬿婉无辜又如何?只要能救姐姐,牺牲掉谁都没关系。 但她期待的,皇上震怒的一幕却没有发生,只是寝殿安静了下来。 “噗。” 魏嬿婉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这笑声在此时多少有些突兀。 海兰警惕的看她,“令妃你休想否认,你与……” “对呀。”魏嬿婉轻快的接上了话,“本宫和凌云彻是同乡,关系曾经也很好。” 海兰瞪圆了眼睛,“你承认了?” 她来不及想明白魏嬿婉为何这般爽快,只挑拣着魏嬿婉话语中的漏洞,“曾经?旧情怎么好轻易忘却?皇上,您——” “皇上,您还不帮臣妾说话吗?”魏嬿婉不依,“您就看着愉嫔泼臣妾脏水吗?” ??? 海兰愣住了。 魏嬿婉是脑子坏了还是被宠过了头? 难道不知道有旧爱这三个字多具有杀伤力吗? 皇上永远不会再心有芥蒂的宠爱魏嬿婉,凌云彻也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唔。” 在海兰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皇上平静和缓道:“朕早就知道令妃和凌云彻是同乡,怎么?愉嫔是眼脏看谁都脏,区区一个同乡身份就变成了有私情吗?” 怎么可能? 海兰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皇上疑心最重,为何能这么肯定的相信魏嬿婉和凌云彻是清白的同乡关系?! 魏嬿婉笑吟吟。 海兰不曾跟去南巡,便也不知道她早在行宫中便自爆她和凌云彻之间的关系,再叠加上凌云彻屡次犯事,都有她强烈要求重罚的身影在内,长久的耕耘下来,又怎么可能被海兰几句话给拖下水去?! “不,他们……”海兰干涩的转头看向凌云彻,想催促他有些担当,配合她指认魏嬿婉才好! 可凌云彻低着头,早已化身成了一块毫无动静的石头。 再看姐姐的方向,如懿看来的目光亦带着些微的不快—— 为什么要将凌云彻和魏嬿婉绑在一起? 她好不容易才劝得凌云彻不再挂念魏嬿婉! 看着海兰一副里外不是人的样子,魏嬿婉继续追加伤害,“愉嫔说的一句话很对,旧情难忘啊。” 她明明笑着,却让海兰心肝儿都在抖,“不,令妃你……” 魏嬿婉哪儿管她呢? 她不慌不忙道:“皇贵妃在冷宫几年,凌云彻亦同期在冷宫驻防,嗯——人烟稀少,可真是培养感情的好地方呢,且本宫记得,皇贵妃在冷宫中做的三百二十六条络子,一百一十二块帕子好似也是凌云彻送出来的吧?再加上皇贵妃为凌云彻求官职……真真是旧情难忘啊。” 海兰浑身战栗,几乎站不稳了。 魏嬿婉这么几句话比她空泛的指责要有重量的多! 因为魏嬿婉就算和凌云彻有旧,也是在她成为妃子之前,姐姐不一样,冷宫时,她早就是皇上的妃子了。 “姐姐。”海兰一人独斗实在是有心无力,她只能殷切的唤如懿,“姐姐,您快说说话吧。” 冷宫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期盼如懿能够为自己证明清白。 但一眼望去。 如懿肥嫩的双颊上,竟还飘着红晕,再看她嘴角勾起的笑容,就好像被魏嬿婉的话语勾起了美好的回忆一般。 海兰一窒,她都看出来,皇上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皇上略略回想。 还真是! 送绣品出来,带出宫去卖,换了银两回来,其中都有凌云彻的存在。 原来,他将如懿丢进了冷宫,竟给了她和凌云彻培养感情的机会吗? 皇上忍不住厉声喝道:“朕还以为你在冷宫过的凄凉,没想到你日子过的还挺滋润!” 如懿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良久,才不满的“吧唧”一下嘴道:“没有。” 惜字如金的令人震惊。 且她的脸还往旁撇去,似乎很不满意皇上打断了她的幻想。 “姐姐说没有就一定是没有。”海兰只能为她补充, “令妃你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压根证明不了你的话!” 魏嬿婉笑得颇为奇怪,“本宫当然没有证据。” 海兰看着她的笑容,心莫名的一抖,可还坚持道:“姐姐是清白的,你当然没有证据。” 魏嬿婉笑意愈发的浓厚,只将目光投向了皇上。 海兰不由自主的也和她一般看了过去—— 一直沉着脸的皇上竟露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令妃没有,朕有。” 第225章 如意云纹 “进忠啊。” 皇上疲惫的吩咐道,“让人过来吧。” “是。”进忠躬身应了,便倒退着往后,出翊坤宫去了。 魏嬿婉左右看了看,觉得这般站着也不是个事,便命王蟾和三宝一道去搬了椅子来。 这两人私下一对,也坏得很。 寝殿的正门口放了两把,朝着里面请了皇上和令妃坐了。 这位置既确保他们不会被冷风吹着,也不会闻到里面臭不可闻的尿味。 另外嘛,他们又搬了两把给海兰和如懿—— 就放在屋里,熏得海兰几度变色,又因着不肯离开姐姐而拼命忍耐。 也不知道进忠去了何处寻人,总之回来有些慢。 “皇上,人带来了。”进忠打了个千儿,又侧身让身后之人磕头。 而一直装作无知无觉的凌云彻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可思议道,“赵九霄?!” 他想过进忠会带任何人来,却从未想过会是赵九霄! 难道—— 赵九霄被那什么澜翠蛊惑了,打算给他这个兄弟一刀吗? 赵九霄是个粗人,磕头请安之后,便捂着鼻子道:“怎么这般的臭?” 进忠瞧了瞧他,又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旁边,才斥道:“皇上是来听你说话的,可不是回答你的问题的!” 他摆了摆手,示意进保将东西捧进来,“这是傍晚时分从你庑房搜出来的,你说不是你的,可有什么证据?” 凌云彻亦看了过去,整个人几乎都木了。 是那双靴子! 他想不明白,宫内又不曾发生什么事情,为何突然就进行了搜查? 赵九霄也很不高兴。 他将凌云彻当兄弟,不管他在自己庑房里做什么奇怪的举动都不曾告发他,甚至连澜翠都不曾说! 他已经够义气了,这可是拼着连坐的风险啊! 但是凌云彻做了什么? 他晚上抱了一夜的靴子,竟不放在自己的箱子里,还偷偷塞进了自己不常用的被褥里! 这不是害他吗?! 今日被查出来时,赵九霄还以为完了,他要死了,幸好来搜查的小太监说进忠公公吩咐了,准了他来御前求饶,不然他怕是只有下辈子才能娶澜翠了。 凌云彻对他不仁,他便不义。 “皇上。”赵九霄瓮声瓮气道:“小人的靴子都是内务府发的,也都早就穿得破破烂烂,哪可能还有这么崭新的放着不用。” 皇上坐的无聊极了,还真看向了他的靴子。 确实很破。 靴子表面各处都起了毛毛,且看那薄薄的鞋底,也知道这鞋子穿了许久,外面还是冬天,赵九霄也真不怕冷。 皇上的目光往上挪,顺便打量着赵九霄的体格。 这魁梧的身子,还有满脸的毛茸茸,也该是不冷。 “小人从不会特意出去买靴子。”赵九霄粗声粗气道:“进忠公公看过,小人的所有靴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有些侍卫为了站岗舒服,会特意找人缝制靴子,还会在靴子上弄各种的花样。 他从来不会。 内务府发的靴子又不是不能穿,他还要省下银子娶澜翠呢! 不过,这话可不敢在皇上面前说,赵九霄挺了胸膛道:“所以,这个靴子不是小人的!” 到了这个地步,凌云彻只能忍着可惜磕头道:“皇上,您听我解释,这赵九霄一直心心念念着永寿宫的大宫女澜翠,定是不知道从哪儿找出这么个靴子栽赃微臣。” 赵九霄骤然转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他粗鲁道:“凌云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男人之间的事情将女人扯进来作甚?!” 他虽然生气凌云彻将靴子藏在他的被褥中,可却没有打算将他每夜的诡异状态说出来。 但凌云彻怎么都不该将澜翠扯进来! 于是,赵九霄没有半分犹豫,高声道:“皇上,小人第一次见到这个靴子就是皇贵妃娘娘离开冷宫那日的晚上,还有凌云彻自打从木兰围场回来后,便日日抱着这个靴子睡觉咧!噢对,前段时间,他还多了个新玩意,是——” 赵九霄想了一会,才一拳砸向手掌,“是朵白花!就是五公主五七那日,他带回来的。” 扎心窝子的刀,从来不会是敌人递出来的,而是在自己人的手上。 赵九霄和凌云彻多年好友,便更能扎凌云彻的心窝子。 “还有咧。”赵九霄还没说够,“凌云彻抱着靴子睡着后,梦中便梦呓着什么如意什么什么的。” 梦中? 如懿有了反应。 她深深看了一眼凌云彻。 他在梦中也这般记挂她吗? 她忍不住溢出了一丝微笑,又很快忍了住,用最恳切的声音道:“凌云彻忠心耿耿,也许是祝祷皇上遂心如意。” 她又看向赵九霄,“看你老实憨厚,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怀疑你居心叵测。” “唉?”魏嬿婉指了指跪在衣柜前面的凌云彻,用最好奇最单纯的声音问道:“他哪一点配的上忠心耿耿这四个字了?” 她的声音好听极了,“还是说皇贵妃您当我们都是蠢的?他深夜藏在您的衣柜里,说明他一直肖想着您,所以梦中说的如懿两字一定是您的闺名了呀。” 如懿的眼睛平平的移到了魏嬿婉的脸上。 她明白了。 魏嬿婉这是妒忌,妒忌凌云彻对她做的一切。 进忠上前一步,将靴子的内里展现给皇上看,“皇上,这里面还绣着如意云纹,若赵九霄状告的是真的,那——” 皇上只看了一眼,便止不住冷笑。 他了解极了如懿。 她最爱暗戳戳的整一些小动作。 “如意,如懿。云纹,凌云彻。”他慢吞吞的重复着,“还真是情真意切。” 如懿的小心思被点了破,一时心底也慢慢的浸上了一层寒意。 现在的皇上,并不听她的。 也就是说,如果皇上信了,她说不定会死。 面对死亡,如懿的脑袋快速的转动了起来,“当年在冷宫时,惢心和臣妾身陷火海,幸得凌侍卫相救,这事皇上也是知道的,惢心就亲自做了这双靴子替我二人向凌大人略表谢意。” ??? 凌云彻更僵硬了。 不是皇贵妃做的?是惢心? 可他记得那一日,皇贵妃明明是含含糊糊说了几遍,都没有说清楚,最后才奇怪的断着句子:“所以,做了双靴子,送给你。” 那个时候如懿的态度表现都告诉他,这是她亲手做的,凌云彻才夜夜抱着它—— 现在告诉他,不是的,这是惢心绣的。 那他每晚对着靴子喃喃的情话,又算做什么呢? 第226章 惢心变了 魏嬿婉笑了。 敌人主动自曝,她怎么能不追加呢? “皇贵妃您这是承认了送凌云彻靴子,也承认了他晚上呼唤的“如意”真是你的闺名咯?” 正常人定是下意识的反驳这如意云纹和她没有关系,并让赵九霄拿出证据来证明凌云彻口中的“如意”是“如懿。” 但如懿的智商嘛,实在想不到这个层次,随随便便就将靴子的真相说了出来。 这是惢心做的。 不是她做的。 所以她是无辜的,却不曾想过惢心会不会因为此事陷入流言蜚语之中,后半生被人指指点点。 如懿,她只要自己纯白无垢就好,哪怕将这脏水泼向的是自己人,她亦不会有半分犹豫。 果然,如懿看了她一眼,便淡然道:“本宫也不知道惢心为何决定送凌云彻靴子,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打算,和本宫没有任何关系。” 姐姐聪慧! 海兰一边激动与姐姐终于有了反应,一边帮忙反杀道:“令妃,赵九霄既和你身边的大宫女有关系,那他的证言也不可信。” 嘶。 进忠站在一旁,瞧瞧海兰,又瞧瞧如懿。 好家伙,这两个疯狗又想攀咬他的令主儿了吧? 虽然令主儿早就决定下场推波助澜,也早预料到了这个情景,可进忠就是不爽。 做错事的是他们,凭了什么时不时凑过来狂吠两声? “皇上。”他躬身上前,“江夫人也候在外面呢。” 江夫人? 如懿反应了一会,才理解了这个称呼。 是惢心。 这会已是深夜,她怎么会在外面? “宣。” “是。”进忠觑了眼如懿,才躬身出去请。 进来的的确是惢心。 如懿也很久不曾见到她了,可却被眼前惢心的模样给刺伤了眼睛。 她比在翊坤宫时要丰腴了些,脸上的笑容—— 宁静又幸福。 她在外面的日子好像过的很好。 如懿不由心底泛出了一丝妒忌。 一个奴才怎配过上这般好的日子!? “惢心。”如懿不愿称呼那个令她感觉不适的称呼,“你为何在送凌云彻的靴子上绣上如意云纹?” 她还将惢心当作她可以随意处置的宫女,“你知不知道这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海兰站在惢心身旁,也用眼神提醒着她。 赶紧将此事承认了下来,这样姐姐才能全身而退啊,这才是忠仆该做的! 惢心当然看的出这两人的意思。 可是,凭什么呢? 平日不给好,遇事了要她顶锅? 令妃娘娘都不曾这般要求过她,皇贵妃还真是好大的脸面! 所以,惢心先上前仔细看了看那靴子,才一脸无辜道:“这并不是臣妇做的靴子。” “惢心!”海兰厉声道:“你看清楚了吗?胡说八道可是欺君!” 如懿也同样震惊。 惢心竟否认了这件事? 难道说外面的好日子将她的脾性都给磨掉了吗? 惢心也不想想,她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如懿叹了口气,隐晦的提醒道,“江与彬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怪你的,你又何必矢口否认呢?!” 其中,便是提醒惢心记得,是因为她的缘故,江与彬,江家才有好日子过的! 屁噢! 惢心在外过了这么多年,也学会了些市井话语。 如懿从来都是想要马儿跑却不给马吃草的人,就算是江与彬,亦不曾从她手中拿到什么赏赐,偶尔还要贴钱干活! 怎么? 到了这个时候,便成了她如懿的功劳了? “真的不是我做的。”惢心不解道:“娘娘忘记了吗?是您让我准备的料子,却是您自己缝制的。” 她指了指如意云纹,“还有这个,您可是仔仔细细绣了一个通宵呢!” “惢心!”如懿失去了控制,她严厉道:“你变了!” 竟变得这般圆滑,为了丢开责任竟胡说八道起来。 “皇上。”如懿转头看向皇上,“您命人来查一查针脚便知真相!” 皇上挥了挥手。 很快,毓湖姑姑就走上前来了。 最近皇上不怎么宣她,所以,她更愈发认真的对待这难得送上门来的差事—— 毕竟,查案什么的不是她的长处,比对比对针法,针脚还是可以的。 那靴子旁,也放着如懿的绣品以及惢心捧上来的绣帕。 “皇上。”玉壶姑姑回禀道:“奴婢比对过了,这靴子上的绣花的确不是出自——” 如懿艳丽的红唇翘了起来,露出了从容的笑容。 幸好她很懒,让惢心去做,不然这会还真说不清了呢。 她看了眼惢心,叹息着摇了摇头,侧耳去听毓湖姑姑说话—— “不是出自江夫人之手,而和皇贵妃娘娘的针法一般无二!” 什么?! 如懿脸上的从容破碎了开来,“怎么可能?!” “皇贵妃娘娘若不信,可以上前来自己看一看。”毓湖姑姑回答道:“靴子和内里的鞋垫用的针法完全一致,虽然娘娘您这绣品的针脚更密了些,但也能明显看出来一致,倒是江夫人绣的,完全不一样。” 魏嬿婉勾了勾唇。 惢心伺候如懿那么多年,仿制如懿的针法简直轻而易举,再趁着凌云彻将靴子托付给赵九霄,又被罚去木兰围场的空档进行了处理—— 不就成了铁证? 如懿,凌云彻,你们总是坚持着的超脱男女之情的纯洁友情,究竟会在皇上眼中变成什么模样呢?! “靴子不比别的东西。”进忠小心的提醒道:“皇贵妃娘娘是怎么知道凌云彻脚的大小?” “……”皇上的心脏被刺了一下。 如懿都不知道他脚的大小,却知道这什么凌云彻的!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是清白的?! “够了。”皇上震怒,“人证物证俱在,皇贵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人,朕是从你寝殿捉出来的,靴子,是你亲手做的,还有那白花定也是你的!朕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背着朕做了这么多事情?!” 凌云彻偷摸进来,他甚至可以相信如懿不知情,防卫不严密。 可这些呢? 桩桩件件。 让他心头再起杀意。 是足够将头疼压下去的杀意! 如懿被他盯着,宛若坠入了深渊之中,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着,让她心头胆寒,“不,皇上,墙,墙——” 她怕极了,连话都说不稳! 第227章 墙头说的究竟是谁?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魏嬿婉快速的接上了如懿的话语,然后在如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笑道:“您和皇上是青梅竹马呀,怎么会总是翻来覆去的说这一句词?臣妾虽不才,却也听过这个折子,说的却是一见钟情的戏码。” “本宫说话,你插什……” 魏嬿婉却依旧快速的往下说着:“戏文里那千金小姐在墙头赏花,被马上的登徒子瞧见了,扔了诗句进来,一来二去,便无媒苟合,私奔而去,那书生尚有正妻,藏在后院七年——” 她揶揄的打量着凌云彻,又看了看衣柜,“扑哧”一笑,才故作紧张道:“皇上,请恕臣妾失礼,只是觉得这诗句不像是说您和皇贵妃,倒像是……” “倒像是眼前这般。”皇上神情极冷,“皇贵妃你在寝殿内藏着人。” 他原先只是听厌了这句话,可现在,却是从心里泛出来的恶心。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恶心了。 如懿口口声声,在他面前用这句诗屡次回忆他们的过去—— 谁能想得到,她回忆的根本不是他呢?! 如懿细长的眉毛一抖,便成了倒八字,“皇上,你不信臣妾。” “……” 魏嬿婉是真真佩服如懿的内核。 就算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所有证据都直指如懿和凌云彻有私情的情况下,她竟还能这般坚定的索求信任! 而更令魏嬿婉在意的是皇上身上沉寂那么久的黑气,竟好似有了波动。 难道—— 这一次是他们托大了? 还没有到他们露底牌的最好时机吗? 魏嬿婉眼角一转,便和进忠极快的对视了一眼。 都到这个地步了,不能犹豫退缩! 干! “皇贵妃,你要皇上怎么信?”魏嬿婉和进忠交错而过,扶住了皇上的胳膊,印记悄然启动,按了上去。 “凡事要讲证据,你只要拿出来,皇上一定会信你。” 如懿瞟了魏嬿婉一眼。 证据什么的,她如懿从来就不需要。 她的少年郎是皇上。 只要他相信她,他就有能力将这一切都抹平,最多—— 最多她表露几分可怜就是。 “皇上,臣妾为您诞下几个孩子,难道还不能证明臣妾吗?” 偷换概念! 魏嬿婉冷笑,直接点破,“一码归一码,皇贵妃您是想将当场捉奸偷换成皇上信任不信任吗?” 既决定开干,她说话比开始要更凌厉了许多,“深夜,孤男寡女,若我们来晚一些,是不是就要在床上捉住你们了?” 这句话,刺激了好几人。 如懿不满的撇了撇嘴。 魏嬿婉说话怎么这般难听?她和凌云彻是灵魂的匹配,是超脱于普通男女之情的感情! 是兄弟,是至交好友! 怎么可能会有那般肮脏的肉体关系呢? 海兰却紧张的多。 魏嬿婉说的没错,这里的每一个都是铁证。 她想破了脑袋,亦无法替姐姐辩驳。 而且,看着皇上沉默不语的身影,海兰更是慌张—— 这样的皇上,比平日暴怒的皇上更令人恐惧。 海兰心中只有一句话。 天威难测。 她看不出皇上究竟会偏向哪一方,会是相信证据,还是顾念旧情,再信皇贵妃一次? 很快,答案就来了。 “皇贵妃。”皇上的语气很平静,“朕看上去很蠢吗?” 完了。 海兰呼吸愈发的乱。 皇上依旧不疾不徐,“朕看到现在,无非是想看看你对凌云彻究竟有多不一样。” 他舍弃了李玉,选择了带凌云彻进宫,也终于在今日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 “朕,与你相识之时。”皇上慢吞吞的说着,“你也是这般的套路,送着带着名讳印记的小玩意,口口声声兄弟,实际上你我皆知,你在玩什么。” 他嘲讽的笑着。 不知道是讽刺自己,还是讽刺别人,“欲擒故纵的游戏,好玩吗?朕以为你年纪见长,总该有些进益,却不曾想你竟依然如初。” 如懿脸上,是被点破的难堪。 最近是怎么了? 是她隐藏的不够好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能看破她? “不是!”如懿赌气,声音更大了点,“臣妾也想问一问皇上,十三阿哥出生后,你来看过他几次?又陪伴过臣妾几次?什么天煞孤星,什么佛口蛇心,都不是皇上你纵容钦天监的吗?”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却仍觉不够,“皇上你宁可相信他们的鬼话,都不肯相信臣妾?” 进忠低声提醒,“皇贵妃娘娘,这都是有证据的。” “……”如懿不看他,眼睛快速的眨着,“您是皇上,你说什么都对,你不信臣妾被陷害也就罢了,臣妾无话可说,就此告……” 她面对铁证时,常用这个方法。 哐哐哐丢下一堆似是而非的话语,再带着一股“是我错了行了吧”的气势掉头就走。 行不行礼,还要看她心情。 但这一次是在她翊坤宫中,如懿想要不面对这些人,还得等他们自己走。 显然。 皇上没有这个打算,魏嬿婉也没有。 “说完了?”皇上甩了甩佛珠,“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右手点了点远处的凌云彻,好似喝口茶那般轻松,“凌云彻,祸乱后宫,杀。” 凌云彻瘫软在了地上。 皇上又看向如懿,显然并没有什么再与她废话的心思,“乌拉那拉如懿。” 坏了! 海兰知道,皇上每次叫人全名,都会降下永远无法翻身的罪罚。 不行。 海兰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往前猛然一冲,抱着皇上的腿,连声哀求道:“皇上,求您看在姐姐多年侍奉您的份上,相信她吧。” 魏嬿婉眼眸一震。 只有她能看见的黑气,从海兰身上暴起,沿着皇上的腿咆哮着往上冲击—— 印记迅速的从温暖变得冰冷。 难道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能和海兰抗衡?! 不甘心! 魏嬿婉咬着牙,竟第一次没有主动避开,而是拼了命的去催动着印记。 第228章 那就阉了吧 但从海兰身上出现的黑气,绝非靠着决心便能挥退的。 它澎湃又迅速的在皇上身躯上缠绕了许多圈,企图与皇上身上的沉寂着的黑气交融和对接。 皇上摇晃了一下, 不由自主的扶住了额头,眉心紧皱,似乎颇为痛苦。 不止如此,魏嬿婉站的近,便更清楚的看见皇上的眼珠子迅速的漆黑了下来。 魏嬿婉心跳如鼓,只能拼尽全力的去催动印记。 快啊。 快! 她苦心抽取了这么多年的黑气,好不容易让皇上接近清醒的成果,怎么能被海兰一次性攻破?! 印记,逐渐有了反应。 从冰冷逐渐恢复常温。 眼看黑气即将淹没皇上,魏嬿婉咬着后槽牙,竟不顾一切,直接开始抽离黑气! 她可以预见,若皇上被重新控制,她会变得多惨! 所以不能退,绝对不能! 但,海兰和别人不一样,她释放出来的黑气要浓郁很多,且源源不绝,比旁人的量要多上许多。 才一会,魏嬿婉就觉得大事不好,有印记的手心,竟传来了剧痛! 是了。 她怀着孕,体力不够,亦不能真正拼命。 平日她都不一定有胜算,何况现在? 她如何能和海兰正面相碰?!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所以海兰并未注意到魏嬿婉,依旧在苦苦哀求着,“皇上,您难道不了解姐姐吗?!” 皇上揉着眉心的手忽然停了。 他垂着眼眸,勉强又吃力地回应道:“朕,朕了解……” 魏嬿婉呼吸几乎停滞,他们要失败了吗?! “啪!” 突然,一道又快又急的鞭影从旁斜斜插入,狠绝的甩在了海兰的手臂上! “啊!”海兰骤然吃痛,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手 魏嬿婉和进忠配合默契,扶着皇上猛然退后了一大步。 “呼。”皇上大口大口呼吸着,额头上也沁满了汗珠,“刚是怎么了?朕……” 他喘气愈发的激烈。 那一种浑身冷到极致,无力到极致的感觉,就好像什么东西要湮灭他的灵魂。 “白蕊姬!” 海兰的厉喝声骤然传来。 皇上亦勉强看向了屋内。 只见白蕊姬扬着鞭子追着东躲西藏的愉嫔抽,口中还骂道:“谁给你胆子让你强求皇上的?!你不要自己的命就去旁边作死,别牵扯别人!” 她性子急,魏嬿婉才显怀,她就恨不得准备一堆的小衣服来,这不,她又选了几个花样去永寿宫寻魏嬿婉。 可却扑了个空,澜翠便告诉她令主儿去翊坤宫了。 翊坤宫这个晦气的地方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白蕊姬当即回去拿了鞭子,紧赶慢赶的就来了。 一进门,就看着海兰抱着皇上的大腿求什么。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扶着皇上的嬿婉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白蕊姬一琢磨,便断定了海兰又做什么妖,害得她的嬿婉难受了,便抓了鞭子一甩而下。 也算是误打误撞,解了当时的困境。 于皇上而言,亦清楚的感觉到了海兰碰到他和没有碰到他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他目光狐疑的在左右躲避的海兰身上打转,亦对她的求救声充耳不闻。 “皇上!”如懿看不下去了,她跺了跺脚,“这是臣妾的翊坤宫,你就让白蕊姬在此放肆?” 海兰感激的看了过来。 姐姐还是心疼她的,还是为为她求饶的! 就这么一错神的功夫,海兰后背又被抽中了好几下,痛得她呲牙咧嘴,回瞪白蕊姬:“疯婆子!” 白蕊姬作势又要扬起鞭子,果然吓得海兰闭了嘴,才冷冷一笑回去魏嬿婉的身边,顺便刺了她们几句,“嬿婉,这两个疯狗吓人的紧,你下次来,提前告诉我一声。” 她甩了甩鞭子,挑眉道:“本宫提了鞭子陪你!” 别人不敢打如懿,她敢! 且白蕊姬还危险的盯着海兰的嘴,似乎她敢再开口胡说八道,那鞭子可就朝着脸上来了。 果然,有了白蕊姬的震慑,海兰只能老老实实闭着嘴,不过眼睛笃定的看着皇上的方向,好似肯定他不会重重惩罚姐姐了。 魏嬿婉也不好过。 海兰身上的黑气几乎全部转移了过来,就算她全力的净化,也需要好几天。 但眼前,即将开启的便是对凌云彻和如懿的审判,皇上会怎么决定,她也没有把握。 一时,屋内极安静。 赵九霄,惢心站在走廊上悄悄看着。 里面,海兰和如懿并排站着,只有凌云彻从头到尾跪着。 皇上按着眉心,目光从他们身上寸寸挪过,忽然,露出了阴冷的微笑。 “好,甚好。” 总算被他捉住了马脚。 他为何不能杀如懿,为何不能降她的位份,为何对海兰也多加容忍,已经模模糊糊有了答案—— 如懿或者海兰,似乎掌握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术法,竟想着掌控他的思想,他的身体。 哈! 可笑不可笑? 掌控天下的帝王,竟被后宫这两个女人捏在手心摆弄。 他竟还暂时甩不开。 “行。”皇上闭了闭眼,嘴角勾起的笑容多了几分可怖,“愉嫔,你想让朕信她,朕可以相信。” 他说话的语气太过阴冷,海兰并未露出欢喜的笑容,只觉得心脏“突突”的直跳。 如懿却没有这般的警觉,她只淡淡道:“臣妾本就无辜,凌侍卫也是无辜的!” 嗨! 海兰恨不得捂住姐姐的嘴。 这个时候还提什么凌云彻啊! “呵。”皇上极缓慢道:“凌云彻,也无辜?” 一字一句,阴冷之中还带着嘲讽,可下一句话,让众人也大跌眼镜。 “朕 ,也信。” 皇上环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嗤笑着,“朕不计较他深夜入翊坤宫,这些证据皆封存暂时不算,朕只算一条罪。进忠啊,御前失仪该怎么处置?” 进忠最了解皇上的心思,知道他已经不打算杀凌云彻,便顺势道:“哪儿失仪砍哪儿。” “噢。”皇上将佛珠缠绕在了手背上,漫不经心道:“那就阉了吧。” 第229章 这就伤心了? 这话一出,如懿的脸上如同开了染坊般精彩的要命。 她一改一直以来的淡然表情,五官绞在一起,还控制不住的按住了胸口,好似心痛的快要无法呼吸。 “皇上,凌云彻忠心耿耿——” “朕,如果再听你说一遍凌云彻忠心耿耿,就让人剖开他的胸膛,挖出心脏来。”皇上残忍道:“来看看这所谓的忠心耿耿究竟是为朕,还是为你皇贵妃!” 海兰死死的扯住如懿的胳膊,哀求的摇头。 姐姐,别说了。 姐姐,别再为凌云彻说话,不能再说。 她们能这般全身而退已是大幸,绝不能再节外生枝。 可还需要如懿说话吗? 她痛苦的颤抖,厚实鲜艳的唇因为着伤心抿成了一条直线,泪水亦一路滴落。 这般明显的伤心,还需要言语的佐证吗?! “心痛了?”皇上大笑道:“皇贵妃,朕告诉你,这还没够!” 魏嬿婉倒吸一口气。 她亲眼看着皇上原本的黑气和海兰传递过来的黑气快速的混在了一起,宛若暴风一般在他身上旋转了起来。 而她搀扶着的手反握过来的力气亦大的惊人,且冰冷的皆是冷汗。 很痛苦。 可皇上的笑容愈发的畅快,他好似踩着这疯狂叠加上来的痛苦而狂笑,“皇贵妃,朕会许你皇后之位!三日后,凌云彻阉割之时,便是你册封的吉时!朕,是不是很疼你?” 他的笑容慑人极了,“你与他情分非比寻常,人生最重大的事情当然该同时进行,对不对?” 疯了。 如懿顾不上自己的伤心和痛楚了。 皇上是疯了吧?! 她盼了那么久的皇后册封,怎么可以这般简陋和,和—— “不会有什么封后大典,什么都不会有。”皇上扶着魏嬿婉的手往外走,“只有朕陪你聆听凌云彻的惨叫, 是不是很美好?” 三天。 是给皇上自己喘息的时间。 才踏出翊坤宫的大门,皇上便撑不住的往前一栽,若不是进忠眼疾手快的搀扶了一把,连带着魏嬿婉也要被皇上带倒! “走!” 皇上撑着最后的力气上了驾辇,便再也撑不住的瘫在了椅背之上。 魏嬿婉肯定要跟去,惢心和赵九霄帮了她,不可能这般就完事了,她必定要为他们讨来皇恩。 但皇上现如今虚弱极了,怕是还需要些时间—— 魏嬿婉得呆在养心殿净化黑气,一时半会回不去永寿宫,进忠得将凌云彻丢去净身所,还要准备三日后的事情,脱不开手来,未必不会被人趁机钻空子。 “嬿婉你去。”白蕊姬站在翊坤宫的门口,“此地有我!” 她气势恢宏,鞭子在手,漂亮的眼睛杀气腾腾,手掌一挥,便招呼赵九霄和惢心离开,“本宫就在这里守着,看谁敢踏出去一步!” 还真别说,如懿能欺负任何人,却不敢对白蕊姬怎么样。 她对她,有种天然的恐惧感,让如懿悻悻然的背过了身。 海兰巴不得这样。 惢心的背叛固然令人伤心,但以后还有收拾她的机会。 如果姐姐出去了,保不齐又要为凌云彻说话,这才是无法挽回的。 “姐姐。”海兰伸手想去搀扶她,“您马上就是皇后了,该高兴点。” 如懿不动声色的躲过了她的手,闷声不吭的往寝殿走去。 好臭! 出来闻过新鲜空气,便更觉得被炭盆烘着的殿内臊臭难闻。 如懿马上就退了出来,又掉头往偏殿去。 “姐姐。”海兰一点不觉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多么的难看。 姐姐生气,不愿她碰,她就不碰。 横竖,姐姐出不去,她也出不去的。 只是如懿才在偏殿里坐了一会,便又生了事端,她嘟着唇,目光若有若无的盯着眼前的桌布,“你去养心殿,替凌云彻求求情。” 海兰幸福的笑容忽然就碎了。 “姐姐,若没有凌云彻的事情推一把,您最后的这一步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迈过。”她苦口婆心地劝道:“虽说皇上的行为令人恶心,可只要姐姐坐上了中宫之位,还怕不能和皇上重修旧好吗?” “……”如懿不满道:“皇上对本宫真情实意,皇后之位于本宫来说不过易如反掌,只是本宫不愿用那些卑贱的手法罢了。” 海兰迷茫了。 今日,是个人都能看出皇上脸上那藏不住的厌恶,姐姐怎么还这么笃定皇上爱她? 但她更不愿意说让如懿不高兴的话,便顺着如懿道:“是的,皇上最爱姐姐,若不是魏嬿婉挑拨,今日也不会闹得这般难看,还有那惢心,她怎么会突然倒戈?” 海兰尽量找着话题,想将如懿的注意力从凌云彻身上挪开。 “惢心……”如懿深深叹气,“她已经不是原来的惢心了。” 她盯着眼前跳跃的烛光,嘴唇往下撇,露出了一副苦相,“困境才能磨砺人,她日日安逸,早就没了之前的傲骨,被人收买了也不奇怪。” 只是她有点不明白。 为什么那靴子会是她的针法呢? “还有江与彬。”海兰提醒如懿,“江与彬和惢心是夫妻,惢心倒戈,姐姐可不能继续用着江与彬了。” “……”如懿瞟了她一眼,“江与彬和惢心怎可一概而论?也许惢心这件事也是背着江与彬做的呢,且等几日,待本宫成了皇后,再去问问他。” 她想的极好。 江与彬和惢心都成婚多少年了,感情也该淡了。 江与彬也不会如同之前那般对待惢心,亦会好好考虑他的前途,必定会替她狠狠惩罚惢心的背叛! 而此时,另一个方向,赵九霄正耷拉着脑袋往冷宫走。 虽说他是正当反击,却也实打实的得罪了即将成为皇后的皇贵妃娘娘,怎么想以后的日子都会比较惨。 赵九霄别的不担心,反正他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可是—— 他抓着乱成一团的胡须郁闷极了。 可澜翠怎么办呀? 他想娶澜翠,想的不得了,却又怕自己牵连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 第230章 爹?娘? 赵九霄是个直肠子,他的想法也很简单。 他一个冷宫侍卫,在皇宫里就是个蚂蚁般的存在,还得罪了未来的皇后—— 人家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他好不了了,又何必将澜翠拉进来? 他一砸胸口,下了决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 “啊?”赵九霄被吓得一蹦,待看见眼前的女子时,他又结巴了,“澜,澜翠,你,你怎么来了?” 不等澜翠说话,赵九霄又往后退了一步,闷声道:“你还是别靠近我了,我估计快要死了,不能牵连你。” 澜翠瞧他的傻样差点憋不住笑,可想着春婵的叮嘱,她就学着赵九霄的模样叹了口气,“你不会死,要死的是我,凌云彻咬死了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栽赃他。” 她眼睛往别处一瞟,“皇上要定我的罪,所以我来和你告个别。” 赵九霄这样的傻大个,也不用说的特别清楚,他就信了。 “我不会死?”赵九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澜翠,“你要死?” 澜翠刚要点头,就看眼前的赵九霄骤然暴起,指着老天骂道:“皇上瞎眼了是吧?是我赵九霄做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急匆匆的要走,“他娘的,我去养心殿前跪着去,是我赵九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压根就没理会过我!” “噗。”澜翠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傻大个。” 她一笑,赵九霄就不会动了,他傻乎乎的抓着后脑勺,“啊?” 澜翠用手指了指他的胸口,“怎么?你还不认你傻吗?哪有人赶着去送死?” “脑袋掉了不就碗口大的疤嘛。”赵九霄吹胡子瞪眼道:“总不能让你受了苦喽。” 澜翠忽然不笑了。 她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男人满脸毛茸茸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埋了进去,平日说话时,才能看得见那嘴巴长在哪儿。 这长相,只能说算个人。 比不上那些御前侍卫俊朗,性子又傻乎乎的,她说什么都信,甚至连命都不要了,竟还赶着去领死。 明明蠢的可笑,偏偏—— 让人觉得心头欢喜。 “那,你想好了吗?”澜翠问道:“要不要成为永寿宫这根绳上的蚂蚱?” 赵九霄糊里糊涂的,只要澜翠问什么,都只要点头就好,“要!” 回答的倍儿响亮,倍儿的有气势。 媳妇在哪,他在哪! 不过,“媳妇”这两个字,他只敢在心里念叨,还不敢说出来给澜翠听。 澜翠好不容易才给了他一点笑脸,也愿意和他说说话。 他可不能毁喽。 赵九霄又仔仔细细的在心中点了一遍攒下的银子数量。 很快,他又耷拉着脑袋,小声同澜翠讲,“澜翠,我告诉你,我银子就埋在坤宁宫进门第三个大树后面的小土坑里,上面盖了土,等我死了,你就去挖出来,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买头花也好,买糕点也好。” 赵九霄忸怩道:“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就是别忘了我。” 嗨! 澜翠恨不得给他后脑勺一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死?!我唬你的,你没事,不用死!” “啊?”赵九霄高兴极了,“我不用死?!” 他一点都不气澜翠骗她,只又凑过来和澜翠商量,“那,要不你忘了我告诉你的银子位置?” 澜翠拿眼睛别他,“怎么?你不想给我了?!” “不是不是。”赵九霄的眉毛和胡子恨不得一起摇尾巴来表露他的真心,“我还想再攒一点。” “攒一点干嘛?” 赵九霄这个直肠子,澜翠一问就说实话:“想娶你。哎呀。” 他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紧张的看向澜翠,“澜翠,你别生气,我这张嘴没把门的。” 眼瞧着赵九霄那蒲扇般的大手又要往嘴上招呼,澜翠只能叹了口气,按住了他的手背。 “别打啦。” “有好消息哦。” “皇上要赐婚给你我啦。” 赵九霄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了云朵之上,每一步都不怎么真实,直到真切的握住了那封圣旨,他才回过神来,仔仔细细端详着—— 那些文绉绉的话语他一个字都看不懂,只盯着他认得的那几个字看来看去。 澜翠,赵九霄。 他们要成亲了,他要娶澜翠了! 赵九霄美的冒着泡,干脆的忘记了谢恩。 “……”前来颁旨的进忠双手交叠在身前,瞅着这忠厚的非比寻常的汉子,“跟我来,带你去永寿宫磕头。” 赵九霄压根就没去想为何是进忠带他去永寿宫。 他只抱着圣旨跟着,还悄悄的问进忠,“进忠公公,你知道宫内哪儿有力气活可以干吗?” 进忠脚步一顿,继续往前。 没搭理赵九霄。 赵九霄毫不介意,还腼腆道:“小人想多攒点银子,进忠公公若是有什么活儿就吩咐小人来干,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 澜翠那样娇滴滴又漂亮的小姑娘嫁给他,定是要好好享福的。 他便一定要多多赚银子,给澜翠买花戴,买新衣服穿。 “……”进忠一句话不说,一次头也不回,直到踏进了永寿宫,一挥手,赵九霄身后的门就“砰”的一下关上了。 赵九霄心中一抖,再看前面的红袍太监早熟稔的寻了个椅子坐下,懒洋洋的抬头看着他。 “圣旨虽下来了,关也得过。” 赵九霄左右一看,竟一拍胸膛,爽快道:“小人知道的,丑女婿总要见爹娘,小人愿意!” ??? 进忠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忽然停滞了,“什么爹娘?” “小人都知道的!”赵九霄指了指站在廊下的春婵,“这是姐姐。” 他又指了指王蟾,“这是弟弟。” 魏嬿婉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好奇问道:“那本宫是什么?!” “娘!” 赵九霄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那爹呢? 他巡视了一圈,目光颤巍巍的落在了进忠身上,“您,您……” 进忠眯着眼,“说!” “是爹!”赵九霄不管不顾,梗着脖子就吼了出来! 第231章 这赵九霄真真是个傻的! …… 澜翠羞得满脸通红。 这个傻大个! 魏嬿婉眨了眨眼,迟疑道:“你和本宫年纪差距不大吧?” 怎么就叫上娘了? 她有些接受不了她的小七还没出生就多了个这么多大年纪的哥哥! “不不不。”不知是不是澜翠的眼刀扫了过来,赵九霄后悔自己这张嘴实在不听话:“娘娘是澜翠的主儿,也是小人的主儿!小人不会说话,娘娘别介意。” 他跪了下来,头磕得梆梆响。 赵九霄是真心佩服魏嬿婉。 原先他也见过魏嬿婉一两次,彼此都没太有印象,依稀只记得做事麻利,就是凌云彻总在他面前说魏嬿婉趋炎附势,薄情寡义,弄得他对魏嬿婉的印象不太好。 但是人家是令妃娘娘! 自己一个低等侍卫印象好不好于她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可谁让赵九霄喜欢上了永寿宫的大宫女—— 还是最心腹的那两个其中之一。 赵九霄很有自知之明,凭借永寿宫现在的地位,澜翠嫁个上三旗的三等侍卫绰绰有余。 他实在很没竞争力。 所以,为了和澜翠说上话,赵九霄被迫听了许多关于魏嬿婉不一样的说法。 澜翠也告诉他了,这圣旨是令妃娘娘帮他求的。 赵九霄嗑得更起劲了,听的王蟾直嘬牙花子。 磕得这么狠的吗? 这让他好不容易想出来为难赵九霄的法子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叮嘱赵九霄:“澜翠是我的姐姐,你可要好好待她。” “王公公放心!”赵九霄声音大得很,“谁的媳妇谁心疼。” 说出这句心底话,赵九霄过瘾极了,但往走廊下面一看,春蝉身旁的澜翠早就没了踪影。 完了。 赵九霄哭丧着脸,是不是他又说错了话? 他想去追澜翠,却又不敢从进忠公公让他站着的位置离开。 赵九霄本能的觉得进忠公公危险,也觉得他一定会故意为难他。 毕竟澜翠这么美,说不定进忠公公也会见色起意—— “小爷这关你过了。”进忠早就去了魏嬿婉身旁,“只提醒你一句,澜翠若哭着进宫,你头就得落地。” 魏嬿婉拿眼睛瞪他。 这是因为爹娘这两个词爽到了吧?就这样让他轻松过关了? “令妃娘娘为你要了个赐婚的恩典。”进忠的眼睛带着勾子,拉扯着魏嬿婉的目光,不让她挪开,“不过我瞧着皇上的意思还挺喜欢你的——赵九霄,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 “小人是个男人啊。”赵九霄神经粗大,“皇上喜欢小人做什么?” “……”进忠无言,最后才摇了摇头。 罢了。 没必要多说了。 这性格,并不适合留在宫中,更别说去御前了。 “滚吧。”进忠不再看他,搀扶着魏嬿婉往暖阁去。 “唉!”赵九霄听话,拔腿就追着澜翠去的方向了。 进忠公公的“滚”字从他右耳朵进,左耳朵就出了,并未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自然便也不知这“滚”字代表的涵义,才不是让他滚出永寿宫,而是让他连带着一堆赏赐,宅子,店铺一道远远的滚出皇宫,去当富家翁去吧。 宫内人多狡诈,赵九霄这性子迟早要被人设计,还不如早些离宫。 至于澜翠,她是暂时不肯走的。 主儿还怀着身子,她怎么放心得下甩手就走,便只让赵九霄先出宫等着。 赵九霄实心的很,所有和银钱有关的统统都交给了澜翠,他就带着自个儿的几件破衣裳出了宫。 魏嬿婉有些不放心,赵九霄这样的老实人骤然富贵起来,必定有“苍蝇”跟上来,有时,变坏就在这么一刹那。 进忠见不得令主儿担忧,硬生生挤出了个空档出宫看了一眼。 嗨! 他就没看错。 这赵九霄真真是个傻的! 他虽去了御赐的小宅子,却每日早出晚归,穿着他那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上面还有几个补丁的衣衫跑去做力气活。 旁人问起他来,他都憨厚一笑,只说家中都是媳妇做主,现在媳妇没来,他也没旁的事儿好做,便来卖卖力气,赚点酒钱饭钱。 别人笑他妻管严,赵九霄也不辩解,就憨厚的笑。 别人笑就笑呗。 澜翠可说过了,他比不得旁人圆滑和通窍,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赵九霄旁的没有,力气有的是。 今日赚几钱,明日赚几钱,等澜翠出了宫,又能攒一些银两喽! 而且,王蟾还偷摸摸教他,别直愣愣的就拿银两过来,时不时买些小玩意送给澜翠,更能让澜翠欢喜呢。 回想到这里,赵九霄就有些不明白。 王蟾从小就在宫里,他怎么懂得这么多讨好女孩子的弯弯道道? 要他说,会这一套的也该是进忠。 他长得好看,一看就是会沾花惹草的。 “赵九霄!”不远处有人唤他,“快来,有活了!” “来喽!”赵九霄高兴的往前跑去。 自个儿的媳妇自个儿疼! 他要赚银子疼媳妇儿去了! 进忠压根不晓得赵九霄编排了他什么,只将这一幕传回了永寿宫。 魏嬿婉掩嘴笑澜翠,“好眼光,像他这样男儿也是世间少有的了。” 她什么都不缺,亦可以为澜翠筹备一切,却唯独无法操控人心。 澜翠喜欢赵九霄,赵九霄也喜欢澜翠。 但情爱之长久,也要看人心是否赤诚。 赵九霄算得上真的通过了永寿宫的考核,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澜翠羞得满脸通红,“娘娘别总说奴婢了,惢心的夫君也极好的呀。” 正在喝茶的惢心差点被呛到。 她连续咳了几声,才揶揄道:“澜翠是害羞了吧?我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比得上你们这般情浓?” “惢心!”澜翠脑袋都要冒烟了,“你也取笑我!” 这么多年来,惢心早和她们关系深厚,还真顺着澜翠的话语逗起她来。 魏嬿婉却瞄向旁边的春婵。 “春婵呀,你有喜欢人吗?告诉我,我也帮你求一个恩典呀。” 春婵正抿嘴笑着看澜翠的笑话,没想到这火这般快就烧到了她的身上。 她傻乎乎道:“啊?” 第232章 也是在羞辱你自己 “这里都是自家人。” 魏嬿婉笑道道:“你岁数也到了,早就该出宫去了,若有喜欢的,便和我说一声,我好为你们打算一番。若是没有,我也让进忠公公帮你在御前侍卫里面挑一个上进老实的,总不会委屈了你。” 她是实打实的为春婵打算着。 春婵、澜翠、王蟾上辈子跟着她什么杀头的事情没有做过?这辈子,她便盼着他们能早早得到幸福。 王蟾的幸福简单,每次好吃好喝就成,横竖他也是出不了宫。 澜翠也已经握着了她的幸福。 那春婵呢? 魏嬿婉也想春婵幸福呀。 春婵眨了眨眼,果断摇头道:“奴婢不想嫁人。” 她日日这么来来去去的,也会听到几嘴闲话。 比如这后宫里那些没有家世的普通宫女啦,她们到了年纪被遣散出了宫,除了几个运气好的,日子过的都不怎么样。 旁的女子十六七岁便要成亲了,她们出宫时最起码也要二十五岁,想要嫁个好人家很难,要么是个续弦要么就是个妾。 春婵当然知道主儿说要帮她挑一个好的就一定是个好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 像赵九霄那般傻到极致的人毕竟是个少数,更别说御前侍卫里面的个个都是上三旗的,他们凭什么要看中她这一个没身世没背景的宫女? 还不是因为她的主儿是令妃娘娘,且极为受宠。 所以,春婵很不平衡。 凭什么她家主儿绞尽脑汁,拼尽心血赚来的东西,要便宜这些人?! 主儿疼她,她也疼主儿。 主儿对她好,她也对主儿好。 一来一去,半分都没有错开才是最正确的,永寿宫的好处总不能流到无关人等那里去。 而且,春婵总觉得情啊爱啊,不怎么有意思。 皇上爱发妻孝贤皇后吧?也宠令主儿,偏偏还要对他万分讨厌的如懿百般忍让。 没劲儿。 春婵早就想好了。 她要陪着令主儿,年纪大了就继续当嬷嬷,谁不尊她一声姑姑?! 瞧太后娘娘身旁的福珈姑姑就气派的很呀。 想到这儿,春婵便躬身道:“主儿,奴婢许是情窍未开,实在对这些提不起兴趣来,若真有那么一天,奴婢自然会和主儿说的。” 好吧。 春婵都这般说了,魏嬿婉便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便看向惢心,“如懿知道你背叛了,可有为难你和江与彬?” 惢心摇了摇头,“我和江与彬一直在等,但一直没有等着翊坤宫的发作。” 她凝神想了想如懿的性子,便肯定道:“我怀疑她还在等,待明日过了,她便是皇后,想要处置一个太医不难。” “不。”魏嬿婉眯眼道:“她肯定不会处置江与彬,只会对付你。” 如懿对男人女人全然是两个态度。 李玉死了,凌云彻要被嘎蛋,也不算男人了。 如懿极有可能会选择一个新的精神慰藉,这个人说不准会是江与彬。 惢心回想过去,不由也泛起一阵阵的恶心,“娘娘很有可能猜对了。” 虽然程度不同,可如懿面对江与彬时的态度也会带上几分娇嗔,并几分知心的模样。 怎么算不得也期盼着江与彬同样成为她的舔狗呢?! “这一次,皇上能赐给你五品诰命的身份,也是侥幸。”魏嬿婉捏着帕子告诉惢心,“你出宫这几年,皇贵妃过的很不舒心,所以,你越幸福,许就越扎她的心。” “她觉得我的一切都是她赐下的,所以更不满我背叛。”惢心低声道:“那,要不,我避一避?她无非就是想知道我过的不好,只要江与彬——” “不必。”魏嬿婉断然摇头,“她最是欺软怕硬,你若退,她只会肆无忌惮。” 凭什么善人要给恶人让步? 她偏不让惢心受这个委屈! 魏嬿婉轻轻一笑,“且看明日吧。” 明日—— 满宫的妃嫔都看着翊坤宫的方向。 皇上要册封如懿为皇后,却不许她们前往观礼。 宫内也没有任何喜庆的装扮,就好像今日是最普通的一日罢了。 “皇帝。”太后叹息着劝道:“你若不喜欢如懿,也就算了,何苦为难自己,非要立她为后呢?!” 对面,皇上比以前要阴郁的多,“皇额娘,朕心里有数。” 他有一种预感。 控制着他,压抑着他的力量追求的目标就是要如懿成为皇后。 不破不立。 他若不立如懿,也许终其一生都会被压制着,这也许是他唯一的契机。 “唉。”太后摇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皇后之位还是回到乌拉那拉氏手中,难道这就是命吗?” 皇上轻声道:“皇阿玛曾赐予乌拉那拉氏的荣耀,未必不会重演。” “你是说……?” 太后迟疑的追问道:“最后的那句话?” 皇上阴沉一笑,起身告退,“时辰到了,朕去翊坤宫了。” 太后怔怔的目送他的离去。 先皇赐下的是—— 他与宜修死生不复相见! “何必——”太后喃喃道:“何必闹成这个模样呢?你是皇帝,先皇又不曾留下遗旨,何必受乌拉那拉氏的制约?” 远去的皇上并未听见她的话语。 登上驾辇。 驾临翊坤宫。 再度见到他已经厌恶到了极致的那张脸。 依旧如初。 如懿啊。 她见他的时候,从来都是这般嘴角下垂,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看来,你不怎么希望见到朕。”皇上微微侧身,“是不是希望看着他?” 进忠带着两个小太监正将饿的奄奄一息的凌云彻拖进来—— 后面,还跟着一串净身所的老太监们。 他们一声不吭,就在院子中间摆下了他们带来的工具,而皇上则大步上前,抓住如懿的胳膊往寝殿里扯,“如懿啊,朕给你带来的这个礼物,你喜欢不喜欢?” 这种感觉,几乎让如懿梦回凌云彻断腿的那一日。 她不由自主的挣开了皇上的手,“皇上!” 如懿厉声道:“你这不只是在羞辱本宫,也是在羞辱自己!” 第233章 皇上恨她。 她在翊坤宫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出了破解这个局面的好办法。 皇上最好面子,只要她这么说了,他一定会迟疑。 如懿气势恢弘,“您就不怕史书记载下了这段历史,就不怕后人嘲笑你这个皇帝吗?” 皇上回头看她,目光之中—— 竟是快速涌现的疯狂之意。 “朕是皇帝。”皇上迫近了一步,“史官的笔亦是朕的工具,朕又怕什么?!” 若说国家大事,他未必能左右那群老顽固的笔。 可后宫的事情,落在史书上,也不过是何时谁谁谁登了后位。 “朕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抹去就抹去。”皇上将如懿迫到了门边,“你又能做什么?还是说你眼手同天到了这个地步,连朕的前朝官员也能管了?” 后宫不得干政。 如懿亦不敢触碰这个逆鳞,却依旧抗拒的站在原地,不肯跟皇上进寝殿。 “娘娘。”进忠站在门口提醒道:“您若站在这里,遮挡的幕布就不好拦了——您要亲眼看着吗?” “……”如懿越过进忠的身子往院中看去。 翊坤宫宫女,太监都围在旁边等着看热闹。 被甩在一旁的凌云彻一面恐惧着即将到来的刑罚,一面听着进忠的话更是眼前发黑。 他舍了全部银子,才求得这么一点遮掩,竟也要因为如懿的任性而付诸东流吗? 他做不了别的什么,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如懿,“求求您,别再为我说什么做什么了。” 他的命真的不够如懿这样折腾! 如懿压根没看懂凌云彻眼神的意思,只觉得他还在求自己救他! 凌云彻。 如懿在心中唤着这个名字,心痛的想着—— 不是我不救你,要怪就怪你不该和魏嬿婉有着过去。 是了。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将自己摘了出去,将脏水泼向魏嬿婉。 若不是魏嬿婉咬着她不松口,凌云彻也不必如此! 如懿不忍再看凌云彻的方向,只能黯然走进了寝殿,却也不肯靠近皇上,寻了个角落的椅子坐着。 一副生闷气的模样。 皇上也不急,挥手命令进忠,“开始吧。” 果然,如懿的眼睛立刻就转了过来,好似不相信,她都这样表现她的生气了,皇上怎么还一意孤行? 皇上饶有兴致的迎着她的目光打量着她。 涂抹着鲜红口脂的厚唇,头上满满的装饰,耳环,戒指,护甲一个都没少戴。 就连半个时辰送来的皇后服饰,如懿也穿戴整齐了。 她还真做好了当皇后的准备。 “怎么?”皇上畅快的笑着,“以为朕会心软,会如之前一般饶过凌云彻?” 如懿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为什么不能? 就因为凌云彻进了她的寝殿,皇上就非要发这么大的火吗?! 将本该是她的荣耀放在地上踩踏? 以她的性子,就该梗着脖子和皇上怼上! 但—— 皇后之位近在咫尺。 如懿实在不敢冒险。 她曾在太后面前多嘴了一句,就苦苦等了这么多年,便也不愿意再节外生枝。 毕竟,她可是能说出“后宫之主,自在人心”,并且还穿着姚黄牡丹在富察琅嬅面前招摇的人呐。 如懿不敢想,若是她最后都没能爬上皇后之位,九泉之下见到富察琅嬅,她该是多么的丢脸。 可是,她同样舍不得凌云彻变成废人,便尽量缓和了声音,“臣妾只是觉得没必要,凌云彻是无辜的——” “啊!” 外面,却已经传来了凌云彻第一声惨叫声。 如懿骤然起了身,“皇上!” “坐。”皇上侧着头,好似听着什么极美妙的歌声一般,“朕只要听你为他求情一次,他的痛苦就要延长一炷香——皇后,你舍得吗?” “皇后”二字,就这般轻飘飘的从皇上口中说了出来。 他甚至不愿为了她去拟一道圣旨。 如懿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不由跌坐回了位置上。 她第一次有了个恐惧的发现—— 皇上恨她。 不。 如懿不愿自己这么想。 因爱而生恨。 皇上是爱她至深,才会恨极了凌云彻。 对。 皇上恨得不是她,他恨的是凌云彻,就因为他倾慕着她。 皇上依旧爱她。 沉浸在了她的精神胜利之中,却全然没有发现皇上眼眸之中除了隐忍的痛苦,亦多了几分畅快。 他猜对了。 皇后两字说出来后,一直隐隐作痛的额头竟逐渐平息了下去,安宁的他几乎要呻吟出来。 可笑吧? 如懿和愉嫔百般的想要控制他的行为,他的思想,最终想要的,便是如懿总是强调无意,强调她并不想要的皇后之位! “呵呵……” 皇上按着额心,外面的惨叫依旧不绝,便显得他这个笑声多么可怖。 甚至,他有些怀疑起他脑海中关于如懿记忆的可信度了。 青梅竹马? 搜遍记忆,他和如懿,没有年少初见的心动,没有悄然萌动心意的趣事,没有一同长成的日日夜夜。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情,究竟从何而来?! 是不是连这个,也是被如懿,被海兰控制的? 皇上心脏几乎麻木,他不想去质问如懿,只盯着她的表情。 如懿每一次因着凌云彻的惨叫而痛苦的皱眉,都能让他心底添上一分爽快! 直至外面的声音停歇,皇上才微笑着开口,“今日,朕重新有了皇后,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便命御膳房备下了不少皇后你爱吃的菜肴,进忠啊,传膳。” “是。” 进忠在门口应了声,又拍了拍手。 不久后,他便领着几个小太监依序走了进来。 门帘一撩开,如懿忍不住就看了出去。 院中好似还在收拾,一丝血腥之味悄然撞进了如懿的鼻内,直让她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心。 这恶心,也在进忠报菜名之时,被放大到了极致。 “皇上,皇后娘娘。”进忠垂着手,“御膳房准备的菜肴有持炉珍珠鸡、芝鹿双寿、菇鹤齐福、奶方玉蕊羹……最后一道是热腾腾的猴头菇扒鱼翅锅子,都是皇后娘娘喜欢的菜肴,请皇上和皇后娘娘用膳。” 第234章 早已变成了怪物 说是热气腾腾,却早已凉透,半分白气都没有。 如懿望着这一大桌的菜,再嗅着还在鼻腔里打转的血味,几乎要吐了。 “不吃吗?”皇上随意挑拣了一筷塞进嘴里,“还是说想要小凌子进来伺候?” 凌云彻…… 小凌子…… 如懿握紧筷子,勉强去夹菜。 她想挑一个不和蘑菇或者鸡有关的东西。 “进忠啊。”皇上忽然又吩咐道:“小凌子怕是还起不了身,你给皇后布菜吧,大喜的日子,总要多吃点。” “是。”进忠上前来,每样菜都快速的挑了三四块,全都堆在了如懿面前。 按理说,进忠伺候皇上用膳惯了,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总要等主子看向哪个菜,才会拣来。 也该遵循老祖宗的规矩,食不过三才对。 但皇上不说,谁又能说进忠的不是? 如懿看着眼前的一大堆,只能赌气的夹了一块肉塞进口中。 她本来就恶心得很,这块肉就在口中嚼来嚼去,始终都咽不下去。 “怎么?”皇上看她,“进忠伺候的不好?” 进忠顺势躬身,“要不,奴才还是让小凌子进来吧,想来上了药,也能勉强过来伺候。” 他不会对凌云彻有任何同情—— 自己挑的主子还能怪别人不成。 “不必。”如懿艰难的咽下了那块肉,将筷子往桌上放,“只是臣妾胃口不好,吃不下了。” “朕,准你不吃了吗?” 皇上用筷子指向了那堆得满满的盆子,“朕今日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着你,不吃完,这席面就不会撤。” 如懿回瞪过来,“皇上,你这是在刁难臣妾。” 皇上没有笑,就那么冷漠的看着她,“不吃完,席面不会撤。” 看着皇上的模样,如懿后悔极了。 她不是后悔不该和凌云彻接触。 而是该让海兰冒险留在翊坤宫,那她一定会为了自己和皇上哀求。 如懿是不屑服软,不屑于哀求的,但又不愿面对皇上的折辱。 如果海兰在就好了。 如懿不断的想着这句话,吃的速度就慢了许多,到了后面,肉冷了腥味就更重。 如懿实在吃不下了,甚至俯身干呕了几声—— 她已经够可怜了,皇上也该放过这件事了吧? “皇上,茶。”进忠捧着茶放在了皇上手边。 皇上捧起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看着坐正的如懿,“继续。” 他既说了有耐心,就真的很有耐心,捧着浓茶坐定了,真真要等如懿吃完。 如懿吃也吃不下,跑又跑不掉,努力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借口,“皇上,臣妾要出恭。” 人有三急。 如懿就不信皇上连这个也不许她去! 只要出了寝殿,她就去寻容佩将十二阿哥带来。 皇上总不能在孩子面前继续为难她吧? 只要熬过了今日,她就是皇后,谁也奈何不了她! 皇上点头准了,倒不是心疼,纯粹是他想起如懿敢在选秀的过程中出虚恭,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已经在翊坤宫受过一次刺激,实在不想再来一次。 如懿好不容易脱了身,便趁着出门吩咐三宝,“去找容佩,让她带十二阿哥来。” 三宝不但应了,还真去找了容佩。 只是将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容佩一听,头皮发麻。 她几次受罚都有类似的情景! 傻子才去呢。 容佩对如懿也没那么忠心,平日那么雄赳赳的冲在前面也是仗了如懿的势。 “娘娘只要撑过今晚就行了。”容佩将脑袋转向里侧,“皇上这般宠娘娘,必定不会让她受太多的苦的。” 这话,三宝曾亲耳听如懿说过,当时好像是因着还是宫女的令妃娘娘吧?说得什么—— 启祥宫爱折磨魏嬿婉,必定不会让她受太重的伤或者死了。 现在套在如懿身上也正好。 “娘娘熬过今晚就是皇后。”容佩后脑勺朝着三宝,“我去了,说不定还要受罚。” 三宝耸了耸肩。 他就是个送话的,容佩不去也好,等明天娘娘问起,他再将话儿一递。 嗨。 不正好给如懿添堵吗?! 近子时时,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十二阿哥的如懿总算咽下了最后一块肉。 “皇上。”如懿忍耐道:“天晚了,臣妾要歇了,您请回吧。” “好。” 皇上起了身,转头就往床铺的方向走去了,“朕倦了,没打算回养心殿,就在你这里住了。” 如懿坐在凳子上,却怎么也起不来身,她质问道:“皇上,你这么久不曾来过翊坤宫,一来便只是为了这事吗?!” “朕说朕倦了。”皇上回身瞟了她一眼,“朕要睡,至于你——”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如懿忽然变粉嫩的脸颊,猜到了她想到了什么。 大概以为他还要强迫她? 谁稀罕! 皇上随口吩咐道,“进忠啊,皇后精神尚可,便请她去门外站着吧。” …… 如懿实在绷不住了。 她想过会被皇上强迫,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的羞辱! 登后位的这一日,她竟要在翊坤宫里站一夜吗! “皇后娘娘,请。”进忠比了个手势,请如懿往外走。 如懿眼瞧着皇上已在床上坐下,只能恨恨一跺脚,真的往外去了。 皇上则在进忠的伺候下躺进了床铺。 临吹灯前,皇上忽然开了口,“进忠啊,你觉得朕今日做的恶心不恶心?” 进忠悄悄回望了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看不见皇上的表情,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涵义。 他只能揣测着圣心:“是凌云彻不忠,皇上留下他一条命已是皇恩浩荡。” 皇上轻呵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进忠便吹了灯,去门口守着了。 黑暗中,皇上微微闭上了眼睛,自嘲的笑着—— 恶心吗? 当然恶心! 连皇上都厌恶自己会想出这么恶心的办法,可是,这不都是如懿自己催化的结果吗? 他被如懿不断的索取情绪价值,不断的加注各种该对如懿好的思维,终于在今日完成了反噬! 他与如懿之间的情爱,早已变成了怪物—— 所以,这苦果本就该如懿亲口咽下。 第235章 她说不曾,就是不曾 这一夜,皇上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还会低声呻吟几声,似乎被什么梦魇缠住了。 而院内站着的如懿,更不好过了。 冬日寒冷,就算寒风吹不进翊坤宫的围墙,也让养尊处优惯了的如懿有些受不住,便吩咐三宝道:“去,给本宫搬个椅子来。” 傲骨不可丢。 皇上既然让她在院子里待着,她便就绝不进屋子! 她就不信,明日皇上出来看她冻成这个模样,还郎心似铁,继续冷淡。 三宝还没暴露,得顺着如懿,便只能去搬旁边的椅子。 椅子刚抬起来,就被一只苍白的手给按住了。 进忠公公笑眯眯的挡在了三宝面前,却朝着如懿,“皇后娘娘,您忘记了皇上刚说了什么吗?” “……进忠!”如懿讨厌极了进忠的笑容,“本宫是皇后,还不能要一把椅子了吗?” 好爽! 如懿从没想过说出“本宫是皇后”这句话会这么爽! 爽到了她甚至忘记了脚下踩着的那块地面正是凌云彻刚受过刑的地方—— “皇后娘娘要椅子当然可以。”进忠笑道:“但皇上的口谕在前,您得站一夜,多了少了都不成,奴才也得盯紧了,不然皇上降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进忠说的规矩,可如懿却怎么听都觉得是他故意针对,不由叱道:“进忠,你别忘记了本宫的身份,你确定要和本宫作对?” 她都是皇后了,还不能处置一个小小的太监吗?! 没了容佩辅助,如懿只能自己威胁进忠,“一个阉人,也想胁迫本宫吗?!” 哎呀。 进忠满不在乎的揉了揉耳朵。 这话他这几十年都不知道听过了多少遍,早就免疫了。 再说了,除了他的令主儿,谁说这句话都不能让他伤心—— 比起后宫里的各种阴私,骂一句“阉人”已经是最无力的攻击了。 “是是是。”进忠还不忘杀人诛心,“奴才是阉人,和小凌子一样。” 如懿一窒。 进忠这一句话,一下就踩中了她心底最疼的那块地儿。 凌云彻成了太监。 在此时此地,她才深刻的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 凌云彻没了根,他不是个男人了。 从此以后,她对进忠的每一句讽刺,都会无差别的攻击到凌云彻身上。 “……本宫头晕的很。”如懿抚着眉心,厉声道:“本宫要传江与彬看诊,进忠,你不会连这个也要阻止吧?!” 进忠挑了挑眉,“怎敢?皇后娘娘的身子当然顶顶要紧了,奴才这就去传江太医。” 守夜无趣。 他也不介意看看如懿还能做什么妖。 江与彬本就在太医院守着,一听传唤便就来了翊坤宫。 如懿还是没捞到座位,只能抬着手臂让江与彬诊脉,顺势,便低声提醒道:“本宫的身子是不是很虚弱?” 她的眼睛眨得极快,希望江与彬能够领会她的意思—— 如懿可受不住站一夜,她的傲骨也仅仅局限于能坐着。 没得坐,站着太累,她便想换个新方法,譬如生闷气,譬如不搭理皇上这些不怎么费劲的。 进忠盯得太紧,她想要脱身就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装病! “皇后娘娘。”江与彬小声回答:“微臣说了不算的,进忠公公会再请齐太医过来,他再看一遍脉象便就露馅了。” “那又有什么要紧?”如懿催促道:“或者你去十三阿哥那一趟,就说他哭闹不止,本宫也可以脱身。” 江与彬真真是无语了。 如懿嘴唇上下一碰是轻松,他却要背上一个欺君的罪名。 “皇后娘娘。”江与彬忍了又忍,劝道:“皇上口谕在此,您还是不要再生别的事端了。” 凌云彻的例子就在眼前,江与彬虽然身在曹营心在汉,却也该小心一些,省的闹出不必要的工伤来,尤其是如懿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也是极度危险。 “江与彬。”如懿失望的叹了口气,“本宫一直看重你,你怎么也变得胆小怕事了?” 她下巴往后缩,前额往前,眼珠子从下往上看—— 用她以为最娇俏的一面,嗔怪道:“本宫都没有因为惢心的事情怪罪你,你又何必和本宫这般生分?” …… 江与彬想吐。 先不提如懿生了三个孩子,又不听他的警告,总是耗费自己的身子,比寻常人要老上许多,就说她的岁数—— 三十七岁的妇人,还在这里装什么少女的娇俏? 而且他发现了个以前从未发现过的地方。 如懿看女子喜欢从上往下看,带着些打量和俯视。 看男人,便喜欢从下往上看,最后便成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怎么算不得媚男厌女呢? 江与彬可没有自大到觉得如懿媚他,他纯粹只是觉得恶心。 这份恶心便从口中窜了出来,“惢心什么都不曾做错,为何要被皇后娘娘您怪罪呢?” 如懿被问懵了。 进忠是御前太监总管,谁见他都得好声好气的给他几分面子,所以进忠敢怼她,如懿不奇怪。 可江与彬怎么敢!? 就为了惢心吗? 她不由含着几分酸意道:“你别被惢心骗了,那靴子真的是惢心做的,她还特意——” “惢心那会并未和微臣在一起。”江与彬将丝帕叠回药箱,“微臣亦不在意她曾喜欢过谁,为谁做过什么,再说了……” 他好似想起了惢心,脸上也多了几分温和的笑容,“微臣信她,她说不曾做,便就是不曾。” 若不是身份的克制,如懿几乎要吼出来。 凭什么?! 背叛她的惢心凭什么能得到江与彬的信任?! 而她的少年郎却不肯信她,还逼着她站在门外,在冷风之中瑟瑟发抖。 “本宫是皇后。”如懿微喘着,“你就不怕本宫断了你的青云路吗?” 江与彬恭敬行礼,“微臣虽然医术算不得顶尖,但也不曾犯过什么错事,若皇后非要因着惢心抓微臣的错漏,微臣也不惧。” 他低头笑着,“什么都没有办法和惢心比。” 第236章 成何体统! 如懿不肯相信。 除了她之外,怎么还有人配得到这么诚挚的感情? 她的少年郎都变了,为何江与彬却不曾变? 这种不甘几乎将她整个淹没。 “惢心只是个奴婢。”如懿口不择言道:“你不必对她这么好。” 江与彬忽然没了笑容。 如懿可以针对任何人,却怎么也不该针对惢心! 江与彬是亲眼看着惢心之前对如懿是多么忠诚,就算如懿对惢心有恩,也早就还够了。 惢心不欠如懿的! “皇后娘娘大概不知道。”江与彬站着,面无表情,“皇上前日赐给了惢心五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她如今,不是奴才了。” “什么?!” 比起惢心背叛她,如懿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 在她眼里,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惢心怎么可以改变这个身份,成为诰命夫人呢?! 这是双重背叛! 寒风之中,如懿只觉得更冷了。 惢心离开了她,竟过的更好了,这怎么不让她心头发寒,妒恨如狂呢。 “江与彬!”如懿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唤出这个名字,可她偏偏控制不住,“惢心她投靠了令妃,令妃她——” “咳!”进忠咳嗽了两声,直接打断了如懿的话:“既然皇后娘娘无碍,就好好站着吧,别再闹出什么动静来了,奴才听里面皇上翻了几次身了呢。” 一句话,给了江与彬脱身的机会。 他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提了药箱要走。 “江与彬!”如懿又唤他,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告诉他,“你帮本宫去看看凌云彻。” 她犹豫了会,终还是没有如同之前那般说替他治好腿,“给他上些药吧。” …… 江与彬猜了如懿会因着惢心对他有任何态度,却绝对想不到最后会是这么一句话。 进忠送他出去,江与彬忍不住问道:“进忠公公,你觉得……” “皇后娘娘无人可用。”进忠低声道:“又显了颓势,太医院没人会投靠她,所以她必定会紧紧抓着你。” 太医用处很大。 同样,不可信的太医带来的害处也很大。 如懿坚信在她的魅力下,江与彬依旧会认真为她做事,所以,如懿舍不得。 “……”江与彬一时陷入了无言之中。 也是。 看顾其他妃嫔的太医常有赏赐,也只有他劳心劳命,除了俸禄之外一分没有。 且如懿的抠门早就传播了出去,除了他之外,也没人肯来翊坤宫了。 进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道:“估计暂时,还得忍着。” 江与彬叹了口气,认命点头。 惢心出局,他能晚一点也好。 殿内站着的如懿迎风而站,还在顾影自怜。 在这个时候,她就万分怀念起了李玉。 若是他在,进忠怎么可能这么猖狂,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了。 站累了,如懿时不时前后摇晃几下,亦或者左右摇晃下,总之几乎没有规规矩矩站着的时候。 到了凌晨,熬不住的如懿还是寻了个地方靠着—— 皇上让她在外面站着,也没说一定是哪儿。 于是,穿戴完毕的皇上出来往左边一看,便看见了靠着柱子酣睡的如懿。 呵。 皇上不出声的冷笑了一声,挥手又指了指翊坤宫的大门。 此时,妃嫔们也该来给新皇后磕头了。 他本不愿赐给如懿这个荣耀,却在看见她的模样时改了主意。 比疯,他又怕过谁?! 所以,在进忠小声的提醒下,纯贵妃头一个踏进了翊坤宫,只看了一眼,她就差点惊呼出声—— 所幸落后她半步的魏嬿婉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纯贵妃偷偷看了眼正准备登上驾辇的皇帝,感激道:“多谢你,令妃。” 皇上已经提醒了她们进来轻声一点,若惊醒了如懿,怕是皇上立刻就要降下责罚了。 “你们怎么堵着门?”海兰落后几步,怎么都看不见翊坤宫内的情况,只能从皇上的态度中猜测一二,“还是怕了?不敢进去了?” 皇上让她们安静进去,定时怕惊醒睡着的姐姐。 昨夜翊坤宫里也没传出什么异样的动静。 皇上一定是和姐姐和好了,才这般疼惜她。 魏嬿婉回头看向海兰,顺便瞟了眼远处的颖贵人和恪贵人,才跟着纯贵妃往前走。 白蕊姬是第三个进来的,抬头一看便“扑哧”一笑,往魏嬿婉身旁走去了。 而后忻嫔、庆嫔也同步踏过了门槛。 忻嫔看了眼,便一脸嫌弃,庆嫔的眼睛却亮了起来,立刻转身去拉婉嫔,显然准备指给她看。 因着这三人,海兰就被挡在了外面。 待她好不容易走进翊坤宫,便迫不及待的看向了寝殿的方向。 在她的幻想中,姐姐该雍容华贵的出现,接受她们的叩拜。 但,第一眼,她什么都没看到。 “嘿,愉嫔。”白蕊姬揶揄的指了指偏殿,“你亲爱的姐姐在那里呢。” 海兰瞪了她一眼,“姐姐是中宫皇后,怎可能在偏殿!她定是在暖阁里面等着我们呢!” “唉。”慢几步的颖贵人也惊讶道:“皇后娘娘怎么这样?” 海兰将颖贵人划归为自己人,听她这么说,眼睛才控制不住的瞟过去—— 偏殿外,如懿抱着柱子睡的正香,嘴角还带着点水光。 …… 堂堂后宫之主,乌拉那拉氏如懿,在成为皇后的第一天,便在众妃嫔睡的流了口水。 “姐姐!”海兰尖叫了一声,将睡梦中的如懿吓得一颤,身子往前一倾,脸便斜斜的砸进了不知谁放在台阶下的水桶里。 水溅了一地。 如懿清醒了,正要狼狈的爬起来,却发现不能。 她的旗头恰好卡在了木桶的提手处,进退不能,尴尬到了极致! 正巧,容佩雄赳赳气昂昂的从住所走了出来,准备去伺候刚晋升的皇后娘娘,却见诸位娘娘都惊讶的看着地上。 容佩伸头一看,不由皱眉。 成何体统! 第237章 妾室扶正 容佩都敢当街掌掴嘉妃,又怎么不敢修理这极尽丢丑的不知名妃子?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牛劲,上前便是飞起一脚,踹向了那扭来扭去的身体,口中还呵斥道:“皇后宫内,岂容你放肆?!” 听听! 容佩还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皇后宫内”这几个字听起来就是比翊坤宫气派! 于是,为了更体现她的气派,这一脚又加上了三分力,踹得对方连人带桶从台阶滚了下去。 这有点过了。 容佩心头发怵,但抬头一看,眼熟的几个都在,便立刻安下心来。 这个一定是个品级不怎么高的妃子。 “姐姐!”海兰扑了上去,急切的去扯木桶,“你怎么样了?” 姐姐? 容佩有点懵。 不可能吧? 皇后娘娘此时应该在寝殿内准备接见这班妃子,怎么可能会头卡在木桶里难看的扭来扭去呢! “愉嫔娘娘,你看错了吧。”容佩赶紧追问道:“娘娘最是端庄不过,怎么会做这样可笑的举动?” 海兰去拔木桶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今日是姐姐最要紧的日子,也是树立威严的时候,绝不能被魏嬿婉之流嘲笑! 姐姐要强,定也不愿面对魏嬿婉的丑恶嘴脸。 想到这,海兰不再拔木桶,反而搀扶起如懿,急匆匆道:“诸位姐妹且等等。” 说罢,她便要带着如懿往寝殿去。 可如懿滚下来撞的头晕目眩,哪还能稳稳的踩住她高于常人的花盆底? 一时,她踉跄了一下,将海兰也带的往地上跌去。 这还不止,如懿脑袋上的木桶还结结实实的敲在了海兰的额头上。 “咚!” 这动静,听的在场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么响,听起来也挺疼。 海兰都被撞晕了,手便也松了开来。 仍相信这里面不是如懿的容佩趁机走了过来,伸手粗暴地去扯木桶,“就让奴婢帮你吧。” 她力气大,又不怜惜手中之人,便一下就薅了下来。 容佩得意的伸头去看,“让奴婢瞧瞧是谁,待会好和皇后……皇后娘娘!” 容佩的尖叫声比海兰那一嗓子还要拔高许多。 她赶忙去搀扶如懿:“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如懿左手扶着歪了一半的旗头,右手扶着腰,迷茫道:“发生了什么事?” 容佩张了张嘴,实在不敢说实话。 可这里这么多人,岂能让她跑掉?! “皇后娘娘,您这好宫女一脚将你踹了飞。”白蕊姬嘲笑道:“您不会睡太死了,没感觉吧?” “……”如懿按在腰上的手默默往下挪了点。 她就说好像屁股更疼。 “娘娘,奴婢该死!”容佩当即跪下,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奴婢眼瞎,没看见是您。” 如懿脸色刚要放松,就听见魏嬿婉笑吟吟道:“容佩是奴才吧?难道说只要不是皇后娘娘,别的妃嫔你就能教训了?” 她话锋一转,便多了几分凌厉,“臣妾竟不知容佩你身份地位堪比副后了!” …… “令妃。”如懿想尽力表现出自己的端庄,旗头却总是歪,多少显得有点狼狈,“这是翊坤宫自己的事,你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哦~”魏嬿婉拖长了声音,忽然又恢复了笑脸,“既然皇后娘娘这般说了,臣妾也不敢说什么了。” 呀。 如懿惊和喜交织在一块,这就是当了皇后的好处吗? 连魏嬿婉也向她屈服了? “你们且去等着。”海兰搀扶着如懿往寝殿方向走,“等皇后娘娘梳洗一番。” 礼不可废。 就算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如懿这个皇后是个笑话,但如今她地位上去了,该有的礼仪也还是有。 于是,众人进了暖阁,候着如懿整理。 不知道是不是刚压了魏嬿婉一头,如懿难得的有效率,不多会,便就坐在了正位之上。 “臣妾请皇后娘娘万安。” 如懿听着众人的请安声,通宵一夜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且她深深看向了魏嬿婉的方向,心中莫名就出现了些微的恶意。 魏嬿婉如今不敢逆她。 那她一定要为凌云彻报仇—— 她还没想好怎么办,就听恪贵人不解的开了口:“皇后娘娘,你昨夜就在走廊下站了一夜?” 如懿微笑的唇忽然就垂了下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看见这里谁都没有再提那件事了吗?! 但她又不敢回怼蒙古妃嫔,只能敷衍道:“本宫起得早。” 起得早? 忻嫔皱着眉,觉得还是需要提醒一下如懿:“皇后娘娘,您身为后宫的表率,理该稳重。” 她母家里,出身最低的侍妾也没有像如懿这样丢人的。 …… 如懿自动将忻嫔说的话划归为了妒忌,妒忌她抢先了一步,坐上了皇后之位,便微笑着没吭声了。 她脑子转的慢,正在仔细琢磨怎么找借口惩罚魏嬿婉,便分不出精力去对付忻嫔。 海兰却见不得忻嫔这般,便高声道:“姐姐是中宫皇后,是正妻,是名正言顺的中宫之主,忻嫔你怎么可教训姐姐?” 因着如懿总不怀好意的看过来,白蕊姬早就忍无可忍,“正妻?臣妾看呐,皇后娘娘算不上续娶,也不算填房——” 魏嬿婉亦屡次感受到如懿悄悄觑过来的眼神,知她定要使坏,便轻呵道:“民间有传闻,这叫妾室扶正。” “令妃!”海兰厉声道:“你这是以下犯上。” 魏嬿婉却不理她。 忻嫔说话,她们唯唯诺诺。 她说话,海兰便是重拳出击。 就因为她身世家族不如别人? 呵。 “皇后娘娘。”魏嬿婉捧起茶杯,“臣妾哪儿说错了吗?孝贤皇后才是皇上的发妻,你我皆是妾。” 谁又比谁高贵? 继后这个称呼终究会是如懿心中永远跨不去的坎! 魏嬿婉透过茶杯蒸腾起来的热气看着如懿。 如懿不就是欺软怕硬,爱针对她吗? 那她就让如懿尝尝什么叫针尖对麦芒! “令妃。”如懿屁股坐的稳稳的,双手放在身前,随意捏了几枚朝珠把玩—— 她没有什么仪态,手总喜欢捏着个什么东西,不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就算是妾室扶正,本宫也坐在了这中宫的位置上,旁的又有什么要紧呢?” 如懿很得意。 魏嬿婉也只能嘴巴上说说,却不能真的对她做什么,但她可以! 第238章 你也配? 如懿一边摸着身前的朝珠,一边缓声道:“昨天本宫封后大喜,虽皇上厉行节约,不曾大操大办,但本宫也备下了些礼物给诸位妹妹,容佩。” 她吩咐道:“将东西送上来。” 容佩领命,拍手示意宫女们上前来。 这也是如懿想要摆脱“抠门”这个词语的办法—— 她都这么大手笔赠予礼物了,想来不会有人在后面说她什么了吧? 但她忘记了,坐在这里的,尤其是坐在前面的几个,要么家世不错,要么得宠极了,总之什么好东西不曾见过? 现如今看着宫女手中捧着的几匹灰扑扑的绸缎,旁边放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造的暗沉的首饰,一个两个都怀疑如懿是不是将库房里不要的东西拿出来赏人。 这可比不给还要羞辱人了。 一时,除了一脸欣喜的海兰之外,余下的都敷衍的让身旁的宫女接了去,就连颖贵人和恪贵人亦不曾露出什么激动的神色。 如懿迟钝的没有感觉,她只盯着魏嬿婉,“怎么?令妃不愿意领受本宫的心意吗?” 魏嬿婉看着托盘之中的红玉髓耳环,莫名轻轻一笑,“皇后娘娘想怎么样便就直说好了。” 真是有趣极了。 金玉妍死时,如懿尚未封后,自然无法对金玉妍使出这么个恶毒的招式,只是没想到弯弯绕绕,竟落到了她的身上来。 想来,是如懿觉得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过精妙绝伦,实在舍不得放弃吧。 如懿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护甲,声音沙哑,“本宫赐给你这副耳环,也是提醒你——” “提醒臣妾安分守己?提醒臣妾不要惹事生非?”魏嬿婉抢过了如懿的话头,将她想说的话一并都说了干净,才挑眉道:“但臣妾却不知道臣妾哪儿安分守己,哪儿惹事生非了?哦!” 她笑容愈发的灿烂,“皇后娘娘是怪罪臣妾说了实话?” “……”如懿感觉,若还按照自己原先的想法教训魏嬿婉,怕是她会将凌云彻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 毕竟魏嬿婉出身卑微,也不知何为礼义廉耻,也什么都做的出来。 如懿不愿伤害自己的名声,便递了个眼神给容佩。 容佩也是恨极了魏嬿婉,迫不及待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令妃娘娘应当立即佩戴上,以表敬意。” 嗨。 魏嬿婉想着,自己在如懿眼中果然还是不如金玉妍。 金玉妍在受罪之前,起码还封了个贵妃当当,落到她身上倒好,三无也就罢了,台词也不带换的! 她都不用看,便命澜翠上前,“给澜翠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赶着非要人戴也不怕磕碜的慌。” 纯贵妃在她对面掩嘴笑道:“是了,皇上最疼令妹妹了,三天两头都有赏赐进永寿宫,那一溜的小太监都快把妹妹的门槛踏破了呢,就这么个耳环还巴巴的显摆,反而显得皇后娘娘小家子气呐。” 颖贵人不爱听这个,当即讽刺道:“在令妃的眼里,是不是只有皇上,连皇后娘娘也不够格了吗?!” “哦?”魏嬿婉转头看她,惊讶不已,“那颖贵人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地位还得在皇上之上吗?嘶,颖贵人这想法可真是吓人的紧,难道禁足的日子还少了不成?想要皇上再给你添一添?” “……”颖贵人恨恨的一扯帕子。 皇上许久不曾宠幸过她,父王几次写信来叮嘱她在宫内要谨言慎行,不能再惹得皇上不喜。 她就算心中有千百句话回怼魏嬿婉,却半句都不敢说出来。 “令妃。”如懿微微往前俯身,好似想要威慑住魏嬿婉,“你得谨言慎行,别忘记了你腹中尚有龙胎,你说的每一句错话,也会成为孽障,报应在孩子身上。” “皇后!”白蕊姬实在受不住她的阴阳怪气,当即冷笑道:“你这般说倒让臣妾想起了十三阿哥,是不是因为皇后您的错话,所以才这般可怜!” 不等如懿回答,白蕊姬的眼睛一转,便就怒瞪向了还杵在魏嬿婉面前的容佩身上,“狗仗人势的东西,还不快滚开!” 容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也怕白蕊姬。 但她也不能让开啊。 如果不趁了这个机会展露出她的本领,如懿定会计较她刚在门外踢出的那一脚! 她这掌事宫女的位置,可就真的坐不住了。 容佩横下心来,“令妃娘娘若不愿戴,奴婢就帮你戴!” 她竟打算不管如今形势如何,直接对魏嬿婉动手了。 说破了天去,魏嬿婉也只是妃位,她的主子却是皇后! 容佩笃定着就要去捏魏嬿婉的耳垂。 白蕊姬正要起身,却见刚出来接东西的澜翠极快的朝着容佩的膝盖踹了一脚—— 容佩猝不及防之下,竟捏着那耳环“噗咚”一下跪在了魏嬿婉面前。 “令妃。”海兰指着澜翠叱道:“你这宫女怎么回事?!” 她速度很快,立刻起身行礼,“皇后娘娘,令妃这宫女贸然动手,该重重惩罚。” “贸然动手的是澜翠?”魏嬿婉轻柔的笑出了声,“还是容佩?” 如懿玩够了护甲,又继续捏着珠子把玩,漫不经心的连一眼也不愿多看过来,“自然是澜翠。” 她很不喜欢这样被魏嬿婉引导着往前走的感觉,也不喜欢暖阁中无人替她说话的情景。 如懿希望她们知道。 就算永寿宫受宠,令妃受宠,她如懿也是皇后,也是后宫之主! 澜翠跟了魏嬿婉多年,怎么可能傻站在原地等着惩罚,当即跪下道:“奴婢有罪,奴婢领罚。” “嗯。”魏嬿婉不紧不慢道:“容佩跪了,你也跪了,一来一去,没有半分错开,便就此罢了。” 罢了? 容佩的膝盖还痛的要命,她不由喝道:“令妃娘娘,你这是包庇!” 她本想说得更多,却见魏嬿婉已经凉凉的望了过来,“澜翠和你之间的事情罢了,可本宫没有说另外的事情也算了。” 魏嬿婉轻蔑的笑着,“容佩,你也配对本宫动手?!” 第239章 怎么什么都没有? 容佩刚狼狈的爬起来,就被魏嬿婉的眼神逼得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令妃,本宫是皇后。”如懿说“皇后”这两个字时,脖子往前倾,暴出了几根青筋,显得颇为用劲,“你这般对待容佩,又将本宫置于何处!?再说,这是本宫赏你的,旁的人都好好受了,为何你非要生出无数的事端来?” 容佩得了帮衬,立刻又仗势道:“奴婢是占着理儿的,皇后娘娘爱惜令妃娘娘,才命奴婢亲手为你戴上,令妃你不该纵容恶奴伤人。” 听听。 这对主仆一唱一和。 一个正皇后,一个副皇后,是将这紫禁城当成她们的私有物了吧?! 魏嬿婉也不纵着她们这个臭毛病! 她拍了拍白蕊姬的手背,示意她别太激动,才慢悠悠道:“臣妾无福消受皇后这赏赐,又瞧皇后娘娘和容佩主仆情深,叹为观止,便决定——” 魏嬿婉打了个手势,王蟾和澜翠一道上前,“决定将这赏赐转赠给容佩。” 王蟾手劲儿大,一把就将容佩重新摁回了地上。 而澜翠则夺下了容佩还紧紧捏在手中的耳环。 “你们想做什么?!”容佩挣扎着看向主位上的如懿,盼着她能喝住这两人! “皇上早上离开翊坤宫时,好似心情不怎么好。”魏嬿婉侧头同白蕊姬说话,“蕊姬,你说要是听说皇后娘娘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想无故罚人会怎么样?” “本宫是赏!”如懿听不得皇上这两个字,当即喝道:“令妃,你是耳朵聋了不成?!” “哈。”魏嬿婉转头看了过来,“皇后娘娘是觉得臣妾耳朵聋,还是觉得在座的姐妹们耳朵都聋了?!是真的赏,还是借赏而罚,谁都心知肚明!” “既然你说她们心知肚明。”如懿最讨厌被人点破心思,当即喝道:“那令妃就问问她们,这是不是赏?” 她就不信了。 魏嬿婉敢和她对着干,这些妃嫔也敢吗? 皇宫里最不缺的便是踩低捧高,见风使舵之人,区区一个令妃,怎比得过她这个新后—— “臣妾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纯贵妃第一个出了声。 如懿知道,纯贵妃最是怕事耳软,便微微昂起了头,打算听几句马屁。 说来也怪了。 富察琅嬅当皇后的时候,下面人拍起马屁来一套一套的,当时如懿听了心底还酸溜溜的,怎么到了她当皇后,便一个两个都是刺头了呢?! 如懿百思不得其解,更期盼能听见第一句吹捧。 会说什么呢? 一定会为着她说话,顺便替她指责令妃以下犯上吧? 她得好好听听。 纯贵妃说着:“的确是皇后娘娘假借赏赐故意为难令妃娘娘。” ??? 如懿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听见玫妃亦开口道:“看皇后娘娘好像不太甘心,要不臣妾受累跑一趟请了皇上来?” …… 如懿抿紧了唇。 她厚唇上鲜艳的口脂也被她抿开了不少,深一处浅一处的,就好似她现在面对的一切一样。 深处,便是高位分的纯贵妃和玫妃,这两人一左一右,先出头替魏嬿婉挡了第一道伤害。 略浅一点的,便是庆嫔、婉嫔之流,她们胆小不敢惹事,却也是坚定的站在魏嬿婉身前,若皇上问起来,她们一定会说实话,又因为老实的加成,皇上必定会相信。 而她自个儿这边,除了海兰之外,并无别人了。 颖贵人?恪贵人? 不也被魏嬿婉一句话怼得不敢吭声了吗? 除了平日坐在一起说说魏嬿婉的坏话,余下的,也没什么用了。 那—— 如懿觑了眼被压在地上的容佩,为了她再和皇上对上,好像有点不值得。 海兰劝过她,此时是最要紧的时候。 如懿低着头,盯着那个一直被她捏在手指间摩挲的那个珠子,含糊不清道:“容佩误会了本宫的意思,的确该罚。” “娘娘!” 板子不落到自己身上便不知道疼,容佩瞧着澜翠手中那耳环比寻常粗上几倍的针身,浑身战栗,“救奴婢。” “哎呀。”魏嬿婉嫌弃的望着容佩落下的眼泪,“你这泪水和屋檐下的脏水也差不了多少,可别污了翊坤宫的地面呐!澜翠,动手。” “是。”澜翠应了一声,当即摘下了容佩的耳环,对着她细窄的耳孔狠狠扎了下去! 今日,令主儿有依仗,所以才可以反制容佩,反制皇后娘娘。 若令主儿此时无权无势无宠,还不是被容佩得意洋洋的施虐? 越想,澜翠的手便愈用力。 将那粗粗的针身狠狠地扎进了容佩的耳洞之中—— 容佩痛的尖叫着挣扎,却被王蟾死死压住,根本动不得,只能任澜翠扎穿两个耳洞。 她没想过会这般痛。 容佩甚至感觉到了两只耳朵肿了起来,她连触碰都不敢! 魏嬿婉徐徐起身,“皇后娘娘,您总说公道自在人心。” 她站在中央,目光亮如秋水。 “如今,算不算的公允?” 她早不是任人宰割的可怜小宫女,她是重生两世的魏嬿婉,前世若不是黑气的控制,她早已绞杀如懿,这重来的一世,她怎么可能还会忍气吞声,任如懿欺辱?! 如懿骤然握紧了朝珠。 她想不到,一直任她欺凌,看不起的魏嬿婉,竟有朝一日能这般和她当场怼上,而且她还只能被迫应声道:“算!” 如懿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她只将今日之事当作她让了魏嬿婉一局。 不。 应该说是为了皇上那可笑的自尊心而让了魏嬿婉一局! 且看着吧。 皇上与她情深意重,只是同她闹了几日的别扭,待她—— 如懿忽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皇后的金册金宝呢?该交给她的六宫之权呢?! 怎么,一个都没有? 第240章 为什么她也在? 翊坤宫漏得和个筛子一样,发生在请安之时的事情,不过一日就传的满宫皆在讨论此事。 而且,舆论全然是一边倒。 再那群接生嬷嬷不遗余力的引导下,几乎所有人都肯定的觉得—— 这新封的皇后娘娘,故意折磨令妃娘娘。 恰逢端淑长公主回京拜见太后,一听这件事,不由也愣住了,“这就是皇兄的选定的皇后吗?” 太后无言的拍了拍女儿的手,“此事一言难尽,你只要记住了别在皇帝面前提起她就好,哀家……哀家总觉得他变了许多。” 虽说他孝顺未变,且也真为她迎回了端淑,可是…… “哀家更摸不透他的心思了。”太后沉吟半响,又问道,“恒娖,你可曾探过皇帝的心思?达瓦齐被押送进京,皇帝是打算怀柔还是……” 达瓦齐几次求娶恒娖,如今又在京城,太后委实放心不下,也怕皇上突然有了别的心思。 恒娖正想说话,却听着福珈在外高声道:“皇上驾到!” 恒娖立刻闭上了嘴,转头看去。 门帘挑起,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他手中还抓着一个黄金的蛐蛐笼,“恒娖妹妹!”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看见他比记忆中要沧桑许多的面容,恒娖不由眼眶内蓄满了泪水。 无人知道,多尔扎死时,她有多么彷徨和惊慌,更别提达瓦齐竟还敢提出求娶她! 她虽然与多尔扎关系不睦,却还知道礼义廉耻,怎肯嫁给杀夫仇人达瓦齐? 可是,她只是一个远嫁而来的公主,若身后有大清的支持,达瓦齐不敢动她,若没有—— 恒娖泪如雨下,轻声唤他,“皇兄。” 皇上心疼极了,他当时怎么就会犹豫,怎么会想着用恒娖去换取一时的安宁?!他怎么就忘记了恒娖与他一道长大,也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呢? “恒娖妹妹。”皇上眼睛微红,“你就搬入慈宁宫吧,多陪一陪皇额娘,至于那什么达瓦齐……” 他冷哼了一声,“朕的妹妹,岂是他这个阶下囚能觊觎的!” 准噶尔汗国已正式解体,唯留下一个地名。 皇上亦不是当初那优柔寡断的君王,如今的他,够狠,也够铁血。 他说不会,就绝对不会。 太后禁不住也落下泪来。 她此生唯一的遗憾也被补足,怎么不心潮澎湃? 皇上事务繁忙,略坐了一会便就去了养心殿。 恒娖已经不哭了,她拿了帕子给太后擦泪:“皇额娘别哭了,女儿以后能一直留在你身边了,是个高兴事。” “是是是。”太后含着泪,拍着恒娖的手背道:“哀家就是太高兴了,对了,哀家和你说过了吧?当初要不是她,你未必能够回来。既然今日高兴,哀家叫她来和你见见面。” 恒娖当然应了,等待福珈去请人的空闲,她又不解道:“皇额娘话语中对她百般推崇,但刚的传闻却又说她和皇后对了上,女儿真不太懂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啊,聪明机敏。”太后想起魏嬿婉就带着笑,“为人也通透,说话有条有理的,你见了她一定会喜欢她,至于皇后——” 太后的脸耷拉了下来。 “她比宜修还讨厌百倍!” 她和乌拉那拉氏宜修斗了大半辈子,却也有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 宜修是个够格的对手,她敬佩她,亦承认乌拉那拉氏的确是个杰出的家族。 但现在看着如懿,太后突然有些同情宜修,若是她知道如懿一进宫就滑跪她,那张脸不知道会精彩纷呈到什么模样!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端淑公主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向了来人。 宫中从不缺美人。 端淑亦看过许多,所以魏嬿婉美虽美,仅凭容貌并不能让她惊叹。 但—— 端淑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蓬勃生命力的具象化,什么都不能阻挡着她的生长,让人看见她就生出了无限的欢喜。 魏嬿婉行礼请安后,太后便赐了座,又问起了她身子好不好之类的琐事。 魏嬿婉一一回答,言语之间,妥帖大方,的确和皇额娘说的那般聪明机敏。 可端淑还想试一试她,便问道:“你这般和皇后娘娘对上,就不怕她故意为难你吗?” 魏嬿婉同样也悄悄打量着这位总挂在太后口中的端淑长公主—— 魏嬿婉很敬佩她,端淑长公主为了大清牺牲了她半生的幸福,是个勇敢又坚毅的女子。 “一味忍让只能纵容她的气焰。”魏嬿婉答道:“臣妾若退了,再不会有人敢再抗争,她亦会愈发的嚣张。” 端淑公主最喜欢的动物是老虎,看着魏嬿婉,就好像看见了她见过的白虎。 骄傲,美丽,勇敢。 “令妃。”端淑很喜欢魏嬿婉:“往后,你可唤我恒娖,我就住在慈宁宫,你若有为难,不好办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她眨了眨眼睛,“皇额娘腿脚比较慢,我速度很快,和皇兄也能说上话,多少能帮到你。” 太后作势要打,“你这是嫌弃哀家老了?” 端淑公主忙笑着靠回去撒娇,“女儿这是心疼皇额娘。” 太后被她一晃一晃,心情畅快得不得了,却还是仔细提醒端淑,“有哀家在,旁的谁也奈何不了你,哀家只提醒你一句,离如懿远一点,她惯有种法子将人往坑里带!” 既是坐着说闲话,说谁不是说呢?太后便将如懿几年来做的蠢事一一讲给端淑公主听。 听的端淑的嘴越张越大,最后同情道:“皇兄是练成了万年乌龟吗?这样的事情也能忍?” 还真别说。 魏嬿婉想着如今紧紧聚集在皇上后背上的黑气,万分赞同端淑公主的话。 除了乌龟,谁还能这么忍呐! 只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们这里讲着如懿的事情,慈宁宫门外人就到了。 如懿是听说端淑公主进宫了,才急匆匆的赶来,想要抓一些好处到手里。 谁都知道太后疼恒娖,皇上也同样疼爱,若能和她交好,定能挤开魏嬿婉,让太后站在她的身后! 所以,如懿维持着自以为最端庄的笑容踏进了慈宁宫的暖阁,温暖的看向太后下首处—— ??? 为什么魏嬿婉也在这里? 第241章 怎么这么烫? 恒娖亲眼看着如懿的眼刀狠狠戳了魏嬿婉几下。 魏嬿婉早就习惯了,无关痛痒,眼睛长在如懿身上,她也管不了。 但恒娖却很不喜欢如懿的眼神,便讽刺道:“皇后娘娘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如懿对魏嬿婉态度差,却绝对不敢这么对待端淑长公主—— 这可是身上同时带着太后和皇上的双重内疚的公主呐! 什么和敬公主,什么柔淑公主,都不如和亲归来的端淑公主啊。 所以,如懿并不介意她言语之中的讽刺。 而且魏嬿婉既然在这里,说明她们已经说上话,说不定恒娖也被魏嬿婉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 如懿不急,她相信,凭借端淑公主的见识,只要和她说几句话,便一定能知道什么才是高贵。 她的清白傲骨,是魏嬿婉一辈子都无法比肩的! 如懿便微笑道:“本宫听闻端淑长公主归来,心中欢喜极了,便特意备了银耳红枣羹过来。” 她示意容佩提了食盒上前,才抱歉的看向了魏嬿婉,“不知道令妃也在这里,所以只带了两碗来。” 魏嬿婉微笑道:“臣妾怎敢妄想。” 如懿就算说了给她准备了,魏嬿婉也不敢喝—— 喝了汤达人如懿汤的人,下场可都不太好,再说了如懿明里暗里总针对她,她也没有傻到喝如懿带来的东西。 而如懿则从食盒里亲手捧出了一个瓷碗。 这食盒保温极好,红枣羹也是滚滚烫烫盛起来的。 如懿刚一捧起还不觉得,捧久了,热度迅速的传递过来,便烫的她有些受不住,只能用拇指扶住碗边,食指和中指轮流托着碗底,戴着护甲的那几个手指往外而去,不住的颤抖一下。 太烫了。 怎么这么烫? 如懿又不愿自己失态,便勉强忍耐着痛楚,跪在太后面前:“太后娘娘,请喝。” 太后娘娘今日心情好,本也不愿意和如懿计较,便挥手打算让她放在一旁时,恒娖却慢吞吞的问道:“皇额娘,女儿久未回宫,紫禁城竟变得这般安全了?旁的宫殿提来东西就这么直接递过来了,连验毒也不必了?” 如懿的笑容淡了。 端淑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她带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毒?! 但转念一想,如懿又能理解端淑公主了。 从蛮夷之地归来,总要小心谨慎一些的。 “容佩,快去取了银针验毒来。”如懿吩咐道:“快一点。” 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挑了这一个瓷碗,捧了半天温度竟一点都不曾降。 但如懿并不打算松手。 太后近几年吃斋念佛,对魏嬿婉也慈眉善目,多有照拂,如果看见她被烫得发红的手指,一定会同样内疚和心疼,也会感念她的心意。 又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如懿很满意,却没料到恒娖比太后还先注意到她红彤彤的指头。 但恒娖心头浮现的,却不是同情,而是实打实的厌恶。 她嫁去蒙古多年,多尔扎内宠无数,虽然因着大清的关系,他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但那些内宠却多有胆大妄为的。 扮可怜,扮风情,扮骄纵,扮浪荡。 你能想到的,恒娖都见过。 但她从不曾在信中说过一次,远水解不了近渴,就像魏嬿婉说的那样,该硬起来,就该硬! 她在准噶尔时,便铁血惩治过几个不长眼,闹到她面前的。 如懿不是想扮可怜吗?想以此逼迫她的皇额娘吗? 恒娖冷笑道:“拿银针来多麻烦,皇后娘娘不如喝一口?” “端淑公主说笑了。”如懿捧着就够烫了,哪敢喝,“这是本宫的一片孝心,怎好——” “皇后娘娘不是带了两碗来吗?”魏嬿婉笑吟吟道:“您喝了一碗,另一碗再献给太后娘娘就是了。” 恒娖第一次和她配合,竟也极为顺畅,“本公主不爱甜的,若皇后娘娘喝了,就可保证此物无毒。” 如懿好悬将“这么烫谁喝的了?”这句话给说出来。 这一口下去,她的喉咙肯定会被烫出血泡。 “那就请试毒太监来吧。”如懿只能这般开脱,“本宫是皇后——” “皇后娘娘不刚说过这是你的一片心意吗?”恒娖见她百般推脱,同样也起了疑心。 难道还真被她猜对了,这什么银耳红枣羹里真的有什么猫腻?! 她厉声道:“喝!” 容佩去取银针了,也无人护如懿。 如懿盯着眼前的红枣羹,百般不愿,“如果皇额娘不愿意喝就算了。” “哀家想喝。”太后也瞧出了不对劲,眯眼道:“你喝了,哀家再喝!” …… 如懿嘴巴往前嘟起,悄悄的吹着红枣羹,期盼着能凉一点,但从指尖传来的刺痛依旧,如懿还是不敢去喝。 洒掉就好了! 如懿慌乱的想着办法。 她不想喝,不想被烫,干脆就假装—— 对了。 如懿觑了眼魏嬿婉的方向,若运气好,说不定能打到魏嬿婉身上! 魏嬿婉怀着孕,如果不敢用药,就会留下疤痕。 如果要用药,就可以暗示海兰做些手脚。 双赢! 想到此,如懿故意道:“皇额娘都这么说了,臣妾自然照办,这就去取汤勺。” 食盒就放在距离魏嬿婉不远处的茶几上。 如懿盯着手中的红枣羹,好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个上面,完全顾不了脚下。 “哎呀。”如懿娇呼了一声,便好像被什么绊到了一样,手中的汤碗竟直直的朝前砸去—— 如懿早就看清楚了。 那是魏嬿婉坐着的方向! 舒妃砸过她的这碗汤,也该还到魏嬿婉身上去! “啊!!!” 不出所料,如懿耳中听见了惨叫声。 她满意的笑了,才故作内疚的要起身:“本宫太不小心了,令妃,你没……” 她的动作忽然僵硬了。 第242章 你想烫死哀家吗? 眼前,被砸了个半身都是汤水,脸上烫的通红的,正在嗷嗷惨叫的怎么会是容佩?! 再看魏嬿婉,早就走到了太后下首处,正不解的转头看来,“皇后娘娘唤臣妾做什么?” 只有如懿能看见的角度,魏嬿婉还微微挑了挑眉。 如懿好悬被气个倒仰! 魏嬿婉猜到了她的举动,亦或者她是故意坐在那里等着,害得她白白摔了一跤。 魏嬿婉冷笑。 她对如懿一直保有警惕。 尤其是在她怀孕的这个要紧时候,更是小心再小心。 如懿进一步,她便退一步,保证好了最佳的安全距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魏嬿婉足够谨慎,甚至,她还特意点了点容佩那被烫的通红的脸颊,无辜道:“皇后娘娘,你这汤怎么这么烫?!” 如懿也想问呐! 她从翊坤宫提到了慈宁宫,又捧出来了这么久,怎么还和滚水那般烫?翊坤宫的器具何时这么保温了? 她解释不了,太后也不用她解释! “你这心意好啊,是存了想烫死哀家的心意吧!”太后震怒,“毒妇!” 如懿正要解释,福珈却已经上前试了试食盒里面另外的一碗红枣羹,同样滚烫的令人咋舌! “你刚还逼着皇额娘亲口品尝。”恒娖厌恶极了如懿,“你的心肠怎么这般歹毒?!” 她才刚回到慈宁宫,就瞧着皇后假借献汤,实则是想要给她,给皇额娘一个下马威! 今日都如此,那平日呢? 想来,这什么皇后定是明里暗里,总是为难皇额娘。 皇额娘一定可怜极了,她年纪大,皇兄又被皇后蒙蔽,定受了不少委屈! 怪不得,皇额娘这般推崇魏嬿婉,肯定是平日里只有这令妃常来帮衬。 恒娖虽幼时不在太后膝下长大,却极为聪明果断,如懿敢对她使下马威,她亦不会手软,当即走到食盒旁边,从中掏出了另一碗红枣羹,迫到了如懿面前,冷声道:“喝!” 这下,如懿才终于明白。 她碰到硬茬了。 如懿原本想着,恒娖大不了去和皇上告状,她也不惧。 可谁能想到恒娖竟还逼着她喝呢?! “不。”如懿艰难道:“端淑公主,你也知道这很烫,喝不了。” “是吗?”恒娖柔和一笑,“原来皇后也知道这很烫。” 她抬手,滚烫的红枣羹竟直接倾斜而下! “啊!”如懿被第一滴烫到便想躲,却没料到恒娖早已擒住了她的手臂,而福珈亦在后方压制住了如懿。 于是,整整一碗红枣羹便全部倒在了如懿的手背上,迅速的烫红了一大片! “皇后。”恒娖将空了的汤碗往旁边一丢,冷笑不已,“记住了,本公主名恒娖,亦名胧月。” 如懿疼的倒吸几口气,却也从恒娖这淡淡的几句话中品出了不一样来。 恒娖公主,并不如胧月公主这个名字响亮,所以她才会觉得和善好欺。 但仔细回想胧月公主曾干过的事情,这拿滚水烫她的确是小的不能更小的事情了。 甚至,恒娖还贴心的提醒道:“皇后,你要是觉得本公主做的过分,大可去养心殿告状!你猜,皇兄是帮你,还是帮本公主?!” 如懿痛的发狂,但更不甘心。 她成为皇后两日,昨日被魏嬿婉怼,丢脸到了极致,今日又被这个寡妇公主欺凌,她几乎要被愤怒淹没了,“端淑公主,你可知道皇上一开始并不想接你回来?” 如懿一副小人得志的神色,喋喋不休道,“他想你嫁给达瓦齐,想用你,来换取短暂的和平,你在皇上眼里根本不重要!” 以她浅薄的见识而言,一个公主怎值得皇上派出重兵围剿准噶尔?!所以,她便笃定皇上一开始的犹豫一定是因为端淑公主不够重要! 恒娖的表情忽然就淡了。 如懿心中畅快极了,果然,这一点最能刺痛恒娖的心,就连她的手背好似都没有那么痛了。 一个寡妇公主,怎敢这样对她? 现在被她戳破幻想了吧? 什么胧月公主,什么恒娖公主,什么端淑长公主?!不都是一个死了夫君的寡妇吗? 如懿沉浸在兴奋之中,全然忘记了此时此刻她们正在慈宁宫。 太后脸上阴云密布,却也不能断然否定如懿说的话。 当时皇帝的确犹豫了,朝廷之上亦会留下痕迹,恒娖想要知道,并不难。 正当她犹豫怎么劝慰恒娖时,却听见身侧的魏嬿婉开了口:“皇后娘娘这般说,岂不是将皇上想成了寻常男儿?” 如懿迅速转头,眼睛眨得愈发的快,“令妃!” 魏嬿婉怎么就这般讨厌,每一次都会踩着点来打压她? “臣妾有说错吗?”魏嬿婉不解道:“皇上首先是皇上,才是兄长,他的身上牵扯着大清四万万的人,每一个决策自然要深思熟虑。就算他曾经犹豫过,也只是江山和私心在博弈,怎么就变成了不重视恒娖了呢?” 她眼神澄亮,并没有因为如懿看来的眼神而有任何惧意,“亦或者,皇后娘娘敢去养心殿对峙吗?敢比较比较是恒娖重要还是你重要吗?” 如懿细眉倒立,“怎么不敢?” 她被恒娖欺辱,太后竟一声不吭,真枉费她进来后赔上的笑脸和主动开口唤出的“皇额娘”。 区区一个女儿,竟就惹得太后方寸大乱,如懿觉得她看错了太后——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公平的执掌六宫之权呢? 这就应该由她,一个清醒,独立,冷静又聪慧的人拿着。 如懿非常确信。 凌云彻已被惩罚,皇上也该揭过此事,也会如同之前一样保护她。 就算她用对皇上横眉冷对,态度极差,皇上也该服从着她,也该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知道他这般对待凌云彻是不对的,也一定会屈身来讨好她。 如懿这么想着,思绪却不由飞向了别处。 她让江与彬去看一看凌云彻,也不知道江与彬去了不曾。 净身所那群老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手下留情。 待回去翊坤宫,她要唤来江与彬问一问凌云彻的情况—— 是真的被阉干净了呢,还是还有挽回的契机。 第243章 他不见 “奴才请太后娘娘安,请皇后娘娘安,请端淑公主,令妃娘娘安。” 如懿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耳内出现了幻觉,怎会在这个时候听见她最讨厌的一个声音。 进忠的声音。 他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另一件事。 皇上的口谕或者圣旨。 难道…… 皇上后悔了?知道他错了? 如懿垂下头,看向自己被烫的红的发亮的手,心底只觉得真便宜了恒娖。 不。 如懿眼睛飞快的眨了起来。 她还没打算原谅皇上,所以就算进忠怎么为皇上说话,她也不会服软的。 除非…… 除非皇上让恒娖和她道歉,再将六宫之权交还给她。 她才能勉强给皇上几分笑脸。 这是如懿的坚持,亦是一次新的服从性训练。 皇上怕是忘记了这后宫该是谁当家作主了! “皇上说端淑公主长途跋涉而归,莫要被不相干的气坏了身子。”进忠一字一句,粉碎了如懿的得意,又躬声道:“另外,皇上口谕:请太后娘娘多费点心,教导令妃娘娘学习六宫协理事务。” 一时间,暖阁极为安静。 魏嬿婉全然愣住了。 皇上的意思是…… 太后比她想的更快,招手让她过去:“好孩子,哀家本想着你无皇子傍身,身世不显,怕旁人针对你,便一直不敢放权给你,没想到皇帝倒想了个不错的主意来。” 她温和的笑着:“先跟哀家学个两三年,哀家也能放手给你了。” 太后早知道魏嬿婉非池中物,却没有想到会腾飞的这么快。 学习协理六宫,这六个字已经将魏嬿婉往上走的道路打开。 魏嬿婉亦回过神来,恭敬行礼:“有劳太后娘娘费心了。” 太后“哈哈”笑了两声,“不费心不费心。” 她看着皇帝的后宫是真愁的慌。 从上到下,竟一个能拿的出手的妃嫔都没有,要么蠢笨,要么冲动,更别说领头的这个还这么不堪了。 太后原先是真的担心自己这活怕是要一溜做到死。 唉! 太后的两个女儿都在身旁,她只想每日抽抽水烟,打打叶子牌,过过舒坦的日子,而不是每天早早起来看她们吵来吵去! 幸好,皇上还记得她年纪大了,总算推了个人手上来,还是她喜欢的魏嬿婉。 太后只觉得盼头终于来了,她再坚持几年,就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如懿眼看着她们说得热闹,只觉得气不顺。 她还活着呢! 皇上怎么敢越过她给魏嬿婉这么大的一个好处? 如懿用完好的手撑地起来,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好像在冷嗤她们虚假的繁荣。 她还在,魏嬿婉怎么配?! 倒不是说如懿勤勉,她自私又小气,并不许属于她的东西流落在外。 更不允许落在魏嬿婉的手上。 如懿昂着脑袋往外走:“本宫要见皇上。” 去好好教一教皇上何为尊卑。 “皇后娘娘。”进忠却挡住了如懿的去路,“奴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如懿冷眼看他。 不管进忠说什么,养心殿她去定了! “皇上说皇后娘娘啊。”进忠的狐狸眼中漏出了点点不屑,“禁足三月反省。” “本宫没错。”如懿瘦弱的身姿宛如根棍子笔直的挺立着,“皇上判的,本宫不听。” 瞧瞧! 进忠想着,皇上是不是有些受虐倾向? 前有李玉屡次逾矩,后有如懿这个刺头之王,还封了她为皇后,这不是给她自己找不痛快吗? 唉。 天威难测。 他却要让口谕落地执行,也是难。 毕竟现在如懿还在慈宁宫,不能像前几次那样直接封了翊坤宫了事。 进忠还在想着办法,这边如懿还怕戳人不够疼,竟还看向了恒娖,“端淑公主,请。” 她故意翘着自己受伤的手。 如懿的手本就粗短又肉乎,再添上被烫伤的肿起,更显得她的几根手指好似硬塞进护甲之中一般。 半分体面都没有。 如懿却不觉得,她只尽力展现自己的伤,并且期盼看见恒娖的慌乱。 她希望恒娖明白,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太后厉喝道:“皇后!” 敢在她的面前为难恒娖,如懿是疯魔了吗?! 如懿早已忘却了自己来的目的是讨好太后,是和恒娖示好,她只知道她的手很痛,容佩也很狼狈。 她惯常爱将这些错漏甩去旁人身上,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恒娖和魏嬿婉。 还有昏庸的太后! 她站在原地,眼眸之中皆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傲然—— 太后冷笑道:“皇后好威风,这是哀家的慈宁宫!” 她是明白了。 皇上提了如懿当皇后,不只是自虐,也是虐她! 太后气的心慌,高声道:“福珈,带几个嬷嬷将皇后给哀家请回翊坤宫!” 她本还打算给如懿几分脸面,可谁曾想如懿竟高昂起她的头颅,“端淑公主是不敢吗?” 好好好。 魏嬿婉简直佩服如懿。 这样的情商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她正要开口,却听见一直没说话的恒娖慢悠悠道:“好,皇后这样盛情邀请,就去吧。” 恒娖率先往外走去。 如懿皱了皱眉,只觉得恒娖竟最基本的礼仪也不晓得了吗? 难道不该是她在前吗?! 但恒娖说自己速度快,还是真快,如懿生怕跟不上,只能赶紧跟了上去。 魏嬿婉被太后留了下来,只说这些小事恒娖能处理。 养心殿外,进保看着这么乌泱泱来的一堆人,赶紧转身进去禀报皇上。 如懿个子矮,便不愿和恒娖站在一块显了颓势,便寻了对面的位置站着,依旧挺着脊背,等待着—— “端淑公主。”进保出来请人,“皇上在里面等着您。” 恒娖往前走一步,目光却又看向了如懿,“她呢?” 如懿也看了过来。 她是来求公平的。 为什么皇上只请了端淑公主进去? “皇上说。”进保回答道:“皇后禁足,他不见。” 如懿气急。 紧跟出来的进忠又添上了一句话:“皇上说,皇后在外多呆一炷香时间,禁足时间就多加一个月。” 他看了看天色,提醒道:“皇后娘娘,从奴才去慈宁宫到现在,已经过了一炷半香了,您确定还要继续在这里等着?” 第244章 还能恢复如初吗? 如懿不愿受人胁迫,便依旧挺立在原地。 进忠还特意让小太监放了一炷香在她旁边,认真又实在的开始计时了。 如懿听着养心殿里时不时传来的笑声,只觉得心肝肺都绞成了一团。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他难道忘记了他们之间诚挚又纯洁的感情吗? 第一炷香燃尽了。 进忠立刻接上第二炷。 如懿忍不住斥道:“进忠,你该再进去禀报皇上一趟,本宫的手受了伤。” “太医就在翊坤宫等着呢。”进忠笼着袖,贴心提醒,“皇上只给您三炷香的时间,如果不走,奴才就只能动粗了。” 容佩耳朵还没好,脸上还有刚被烫了的伤痕,也盼着赶紧回去翊坤宫看太医,便劝如懿:“娘娘,还是先回翊坤宫吧,等江太医看过,皇上定会询问,也就明白娘娘受得委屈了。” “本宫若走了,岂不是让别人笑话。”如懿瞟了眼进忠,好似在嘲讽他,“本宫就不信,你真的敢动粗。” 进忠耸了耸肩。 不信就不信吧。 他双手交叠在身前,仔细算了算时间。 若三炷香燃尽,便要被关六个月,恰好可以和令主儿生产的时间错开。 哟。 上天眷顾呐。 进忠瞥了眼燃香的方向,便微笑着垂手候着了。 他不慌不忙,容佩却急了。 如懿几次被关禁闭,翊坤宫都惨到了极致,她实在不愿意再去过那样的日子,便央求如懿:“皇后娘娘,我们还是走吧,您的手要紧的很,可不能伤着了。” 这话,倒让如懿脸色稍微缓和,但她看见进忠的笑容时,却又不愿了! 都挺到了这个时候,她怎么肯放弃? 而且,她是皇后,她就不信皇上不出来。 很快,三炷香就燃尽了。 如懿依旧站的笔直,鼓鼓囊囊的衣裳亦能将寒风给逼退在外, 所以她并不觉得有多冷,只可怜容佩上半身湿着,在寒风中连续打了个几个喷嚏。 “时间到了。”进忠往前了几步,一拍手,旁的小太监们就围了上来,“皇后娘娘,得罪了。” “你敢!”如懿柳眉倒竖,叱着进忠,亦叱着紧闭着大门的养心殿,“本宫是皇后,你怎敢以下犯上?!” “这是皇上的口谕。”进忠一挥手,遗憾道:“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自然是要谨遵圣喻,不过,皇上还是顾惜皇后娘娘您的,凌云彻,哦不,小凌子啊,只要能走,便会立刻送进翊坤宫的。” 他声音一低,“皇后娘娘您也不必再让人常打听凌云彻的消息了,他会日日在你面前,在翊坤宫里,您呐,抬头看一眼,便能看到他。” 如懿怎么听不出进忠口中的讽刺,便和旁边的容佩打了个眼色,催促着—— 快啊,上前给进忠一个巴掌。 容佩又打了个喷嚏,不大的眼睛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 皇后娘娘这是让她上去给御前太监总管一巴掌? 她又不是活够了! 这可是在养心殿前啊,而且—— 容佩小心翼翼的觑了眼进忠的方向。 而且这位,可不如之前的李玉瞧着好说话,平日笑着还好,若不笑了,淡漠的看来,那眼神便如同欲择人而噬的恶狼一般。 让人从心底泛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不敢。 容佩不敢。 她不敢打进忠,总觉得只要触碰了他一样,自己的手一定会被直接折断。 于是,她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如懿的眼神。 如懿失望极了,她又不肯自降身份和进忠争辩,便缓缓道:“进忠,本宫觉得,你还是再进去问一问皇上,也许,皇上已经后悔了。” 恰好,养心殿内,竟传出了皇上的声音,“进忠啊。” 如懿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稳重着,只是将自己的手背朝着外面,盼着皇上一出来就能看的见她的伤口,然后再重重惩罚恒娖。 可皇上紧接着说的话却不是让她进去,而是斥责:“你做事怎么这么拖沓?!” 如懿浑身一僵,眼瞧着进忠躬身应了是,然后点了几个老嬷嬷上前来。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架住了如懿的胳膊,还有一个嬷嬷抱住了如懿的腿,竟打算直接将她架回翊坤宫。 这还不够,如懿还亲耳听见了皇上还说了一句—— “她算什么东西,下一次若再惹得皇额娘和恒娖妹妹不高兴,便直接叫人将她扛回翊坤宫就是,不必来回禀朕!” 这…… 如懿几乎要碎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她陪伴他这么多年的情意,还不如那寡妇公主吗!? 但很快,她就被耻辱包围了。 进忠领路,又从宫内最热闹,最人来人往的宫道经过。 路过的太监和宫女虽都避到了宫道旁,却也偷偷看着被老嬷嬷扛着的女人—— 是皇后娘娘! 这个消息插了翅膀,很快便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谁都听说了,如懿登上皇后之位的第二日,就去了慈宁宫寻事挑衅,被太后和皇上一同叱骂,还死赖着不回,最后被几个老嬷嬷扛回了翊坤宫。 而且紧随而来的便是半年的禁足。 一时,和如懿交好的几个妃嫔,譬如海兰、颖贵人、恪贵人一流皆都懵了。 如懿这皇后的待遇,怕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了吧? 哪一朝哪一代的皇后,像如懿这般连头三天的安稳都度不过? 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翊坤宫里,如懿丝毫不知,只盯着眼前为她包扎的江与彬,“本宫让你去看凌云彻,你去了吗?” 江与彬本想随口敷衍一句,却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如懿这脸上怎么莫名飞起了一抹红晕? 江与彬谨慎起见,“不知道娘娘想知道什么?” 这净身又不是什么生病,也早有一套完整的流程,行刑期间没死,又能熬过修养期,便就成了。 和他去不去诊治好似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吧。 如懿扭捏了一会,低声道:“还能恢复如初吗?” 第245章 小爷,本就得意啊 …… 饶是在后宫当值多年的江与彬都差点破了自己的涵养,把不住要骂出口了。 前面凌云彻断了腿也让他去接,这一次断了根也让他去接? 要是他什么都接的上,还在如懿面前苦巴巴的当什么太医,早就飞黄腾达,享尽富贵荣华了! 江与彬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如懿品性便是这样,他早该习惯了。 “接不了。”他尽量稳着自己的声调,“阉干净了。” 区区七个字,眼前的如懿就怔怔的落下泪来,“就这么……” 妈的! 江与彬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如懿这个表情,就好似很可惜没用上凌云彻一样! 他干脆的转过头去整理药箱了。 如懿黯然神伤了许久,再一抬头,哪还有江与彬的身影? 他竟没有告退,便就自顾自的走了。 “皇后娘娘,江太医越发的过分了。”容佩轻点自己的耳朵,痛的嘶哈嘶哈的,“奴婢想让他开点药膏,他也不肯!” “唉。”如懿怎么可能不想换呢? 但瞧遍整个太医院,老的老,丑的丑,她一个都看不上,而且那几个医术杰出的,要么在永寿宫,要么在永和宫,竟然没有一个空闲的。 如懿思来想去,都挑不出合适的能代替江与彬的,只能摇头找了个借口,“如今翊坤宫封宫了,且缓缓吧,待以后再议。” 她看着自己被绑成包子的右手,遗憾极了。 没了右手,她的体面就好像少了一半,总不怎么得劲,只能郁郁寡欢的进了暖阁去。 而此时,亲自送如懿回翊坤宫的进忠,绕了个路,去了趟净身所。 除了必要的事情,他也很少来这处。 毕竟,只要是太监,都对这里有着天生的阴影。 这里从早到晚,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和屎、尿的味道,在混上腐烂的肉传出的恶臭味,每一次踏进来,都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个闷棍。 若心理状态差的,怕是立刻就要吐出来。 所以,就算皇上恨极了如懿,也只敢让净身房的老太监出来做事,断断不愿来这处—— 这里,是个实打实的地狱。 哀嚎和呻吟交织,还有时不时从后门拖出去的尚未长成的男童,是净身所最常见的风景。 进忠闭了闭眼,问一旁堆着讨好笑容的老太监道:“小凌子呢?” “他呀。”老太监带着进忠往旁边走,“进忠公公您说他不能死,那必然死不了,就是嘛——” 他示意进忠从半开的窗子看进去。 只见床上一人躺在满是污渍的床上,勾着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奴才们按照流程和他说过了。”老太监点了点他,“小凌子怕疼,始终不敢直起身子,再这样下去,下半辈子大抵就这么弓着背直不起来了,且漏尿也是跑不过了。” 他瞟着背手而立的进忠,也默默摇了摇头。 这净身房,是所有太监的出处。 进忠自然也是从这里出去的。 老太监对他的印象也颇为深刻。 那会,他还是个半大的小子。 够狠。 不但自己卖了自己,净身的过程中还一声不吭,一滴泪也不落。 这还不算什么,更令人讶异的是这么一个小家伙,明明落入了这污泥之中,偏生心气儿比谁都高。 前脚刚过了麻劲,后脚听了叮嘱,便挺直了腰板儿,下身就被扯得流血不止。 他也不惧,半分不肯弓腰,若不是指尖儿颤个不停,还以为他是没痛觉的咧! 可身子毕竟是肉体凡胎,心里头这劲儿再高,也抵不过痛到了极致,还是得晕。 老太监呐,一辈子也就发了这么一次善心,将小忠子拖进了茅房,将他上头的老太监传下来的药膏给他抹了,才保住他的一条命。 当时,他就想着,这个小家伙,以后怕是个人物啊,这药膏给了他用,说不定也能换个好处来不是? 再说,此子要强,有了药膏辅助,他竟更不怕疼了,这腰板子还真就这么挺了起来,走起路来亦比旁人风流潇洒,自在挺拔许多。 更要紧的是—— 不会漏尿,身上也不会总有一股臭臭的尿骚味。 这可是最要紧的地方。 能不能去主子面前伺候,就看这么一个点儿。 但就连老太监也没想过,进忠这心气儿竟高到了这个地步,才几十年,竟从最低贱的小太监,稳稳的踩上了太监的最高点! 御前太监总管! 当然,老太监也因为这一次的善心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进忠助他成了净身所的主管,倒也是个能闲着养老的好差事了。 “他不肯,就随他。”进忠抬了抬下巴,“药多用些,让他好的快一点,翊坤宫正等着呢。”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动静,床铺上那弓成虾米的人动了。 他颤巍巍的转过头来,模糊的看见了窗缝之间的那张脸—— 凌云彻悚然一惊。 是他,是—— 总是冷着脸,带着几分不屑,几分轻蔑,几分嘲弄看着他的进忠公公! “你……”凌云彻不敢动,深怕扯到伤口,只嘶哑着声音:“你得意什么!” 嚯。 老太监看了看进忠,又看了看里面的凌云彻。 怪不得。 怪不得都三四十岁了,冷不丁要被噶蛋,这已经蠢到了连形势都看不清了吧?! 一个刚阉的最底层的太监,和他顶顶顶上头的上司对上! 这不是勇气,这是蠢。 “呵。”进忠却不气,他慢吞吞道:“小爷,本就得意啊,小凌子——” 他拍了拍袖袍,“你这是你觊觎不该觊觎的人的下场,小爷自然是爽的。” 凌云彻怔住,忽然心底就是一阵狂喜。 进忠以为他还喜欢魏嬿婉吧?所以才故意来炫耀,想要刺激他。 他才不会感觉难过。 在抱着靴子的那么多夜晚里,他已经想明白了。 魏嬿婉抛弃了他,是如懿捡起了他,将他拼凑了回来。 皇贵妃娘娘,噢不,现在是皇后娘娘了。 那个可怜,不争不抢淡然如菊,依赖着他的皇后娘娘,才是他最心心念念之人。 至于魏嬿婉。 凌云彻横眉冷对着进忠。 她连进忠这样的人也要费心去笼络,可见饥不择食到了什么地步! 这狂喜刚浮上脸,凌云彻就牵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哀嚎了一声,“啊!” 第246章 是你自作孽。 进忠如果看不出凌云彻得意什么,他也是白活了。 所以,他微笑着,选了个很好的日子,来接凌云彻出净身所。 是一个瓢泼大雨的夜晚。 进忠撑着伞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畏畏缩缩,弓着背的凌云彻。 他自然是没有伞的。 雨大的让凌云彻几乎睁不开眼来,砸在脸上也生疼的很。 但他却恍惚看见前方的宫殿前,有一个女子软倒在地,在哀哀的哭着,向他伸出手,口中还在不断呼唤着:“云彻哥哥,云彻哥哥,你救救我吧,救救你的嬿婉。” 凌云彻全然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 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呢? 他一定会毫无怜悯之心的推开魏嬿婉的手,并且告诉她,“是你自作孽。” 还要告诉她,他的心已被如懿占满,再不会有她魏嬿婉! 就如同总是冰雪冷静的如懿一样,狠狠浇魏嬿婉一头的冷水才好。 凌云彻骄傲的抬起了头,却被骤然打来的风雨给迷了眼,待他再睁开眼,哪还有什么摔倒在地的宫女? 凌云彻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四处搜寻。 “哟。” 进忠执伞回望,眼神阴霾,“小凌子,你在找谁呢?” 凌云彻被冷雨冻得有些麻木,只能呆板的循着进忠的声音看过去。 只一眼,他便陷入了十足的妒忌中。 一个阉人哪来的这一身矜贵?! 站在这滂沱大雨之中,进忠只拿着一个最普通的油纸伞,他亦只是淡淡的望过来,却让凌云彻动也不敢动。 进忠哪儿来的这份气势! 那红色蟒袍自打穿在了进忠身上,便与他契合的不得了,就像他天生就该站在这个位置—— 李玉在时,凌云彻都没有这般感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成了小凌子的缘故,凌云彻更怕进忠了。 怕到就算现在左右无人,又是黑夜大雨,他亦不敢对进忠做什么,只能嗫嚅道:“什么也没找。” “是吗?”进忠说的很慢,亦不继续往前走,就这么看着凌云彻。 凌云彻抹了一把脸。 太冷了。 冷的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他怀疑进忠是不是故意为难他,就像皇上因为皇后为难他一样。 凌云彻还真猜对了。 进忠就是在为难他。 因为进忠,想起了一件事,一件他耿耿于怀的事情。 前世春蝉曾不小心透出了的一句话。 说令主儿被夺走七公主不久,她求了许多人,太后不见,皇上不许,还有—— 凌云彻曾在雨夜之中居高临下对他的令主儿说的那番话,“没有人要害你,一直是你在害别人!” 油纸伞动了。 进忠握着伞,缓慢绕着凌云彻打转,“你觉得是小爷害你?” 进忠的嗓音阴柔,可手段却不柔和,他一脚踢向凌云彻瘸脚,便就将他踹跪在地,“小凌子。” 进忠背着手,依旧在绕圈:“记住了,这皇宫里,太监可是最下贱的玩意,打死也算不了什么。” 一句话,便让跌入污水中的凌云彻噤了声,却又不甘道:“难道不是你害的我吗?!” 凌云彻刚从净身房出来,尚且不知道对于整个太监体系而言,进忠算什么—— 他能亲自引凌云彻去翊坤宫,还是因着他的私心。 不然凌云彻这样下等的太监连和进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凌云彻也不曾从三等侍卫的身份中脱离出来,也全然忘记了一等侍卫尚且还要给进忠公公几分脸色,他又有什么资格回怼! 进忠脚停在了凌云彻正前方,“听不懂小爷的话吗?” 他轻轻笑了一声,平静的在雷声轰轰中,送出了一句话,“是你自作孽。” 凌云彻全身都麻了。 为什么进忠能说出他幻想之中说出的那句话?! 凌云彻浑身已经没有一处干地儿了,进忠的蟒袍也沾染上了水气。 凌云彻双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进忠亦冷漠的俯视着他。 今世,令主儿不会再坠入那般的境地中,可进忠依旧想为令主儿讨回一个说法。 这么个窝囊废,事事只想躺平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令主儿? 他们—— 又曾经给过令主儿活路吗? 令主儿一脚踩了空,他们便蜂拥着上来,往令主儿身上堆叠无数的巨石。 一个个,一块块,就想压碎令主儿往前爬的脊梁! 所以,他不会对凌云彻,对翊坤宫,对令主儿的敌人有任何怜悯! “小凌子。”进忠转身往前,好似看不见水坑般直接踩过,“杵着干什么?快走吧,翊坤宫还有活儿等着你做呢!” 凌云彻狼狈的从污水中爬了起来,艰难挪着步伐。 进了翊坤宫就好了。 进了翊坤宫,以皇后娘娘对他的好,他的日子肯定舒坦极了。 是了。 就算成了太监,凌云彻混日子摸鱼的习性也不曾改。 “你说什么呢?让皇后娘娘将你当作柱子,一个摆件?!”三宝几乎要被逗笑了,“真当自己是来享福的了?!” “三宝,平日里你都不这样的。”凌云彻懵了。 他当侍卫时进出翊坤宫,三宝总是陪着笑脸,说的话也让他舒畅的很,怎么一转头,三宝就这般横眉冷对了? 三宝对凌云彻可没什么好脸色,当即喝道:“不做事,就没饭吃!” 他根本不怕如懿知道此事。 翊坤宫都封宫,人手又削减了一大半,于情于理,凌云彻都得干活! 而且,三宝也没有故意为难凌云彻。 哪个小太监进来不得从最低等,最脏的事情做起?! 这是明面儿上的,谁都挑不到错处的。 暗地里嘛。 进忠公公可给他列了个长长的单子,说是这小凌子的体验套餐,让他在禁足的这段时间好好给凌云彻享用。 三宝粗粗看了一遍,也是咋舌不已。 都说进忠公公厉害,怎么连宫女搓磨宫女的手法也知道了?! 他不敢多问,只循着这单子一一做着。 横竖凌云彻早就没了心气神,竟也逆来顺受着,于是,翊坤宫倒是陷入了奇怪的平衡之中。 翊坤宫宁静的受苦,外头的海兰却急得冒火。 第247章 还想砸他的摊子? 姐姐常被禁足,海兰是习惯了的。 但前提是没有魏嬿婉的春风得意! 自打皇上降旨让魏嬿婉跟着太后学习协理六宫之权后,热闹都去了永寿宫。 海兰是没脸也不会去的,但也不妨碍她偷偷的打探着那边的消息。 越打听,海兰就越心梗。 听说魏嬿婉这一胎要紧的很,每日除了包太医之外,齐太医也要来问诊,竟宝贝到了极致。 而且不知哪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是魏嬿婉这一胎若能一举得男,定会被册封贵妃。 海兰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凭什么? 那在当宫女时就想着该怎么勾引皇上的魏嬿婉凭什么能登上贵妃之位?! 不成。 魏嬿婉这孩子不能出生! 可如今的永寿宫和铜墙铁壁一样,恨不得连个苍蝇飞进去都要被盘问个清楚,而且田嬷嬷也早早就候进了永寿宫,她海兰又怎么能将手伸进去呢?! 对了。 海兰很快就想起了一件事,魏嬿婉并非孤儿,她是有母亲和弟弟的。 是一对贪财吸血的母子。 只要贪财,就好办了。 海兰找来了自己的侄子扎齐,想命他在宫外运作,若是能和魏嬿婉的母家接触上最好,若不成,田嬷嬷好像也还有个儿子。 扎齐听了,却一脸无赖模样,“姑姑, 你想让侄儿为你做事,都拿银子来呐。” “我哪还有银子。”海兰不满道:“我虽是妃子,可并不得宠,那么点月银和赏赐,也都用在姐——” 她猛然停了嘴,改口道:“都用在了永琪身上。” 扎齐又不知道永琪如今不是她养着了,正好当作挡箭牌。 “那皇后娘娘呢?”扎齐还是不甘心,“您为了她做事,她就一点好处都不给你?她指缝里随随便便漏一点出来,就够侄儿嚼用了。” “胡说什么!”海兰最听不得别人说如懿,便斥道:“这事和姐姐无关,是我让你去做的。” 姐姐如今已经很难了,扎齐又是个嘴上没把门的,海兰不敢冒风险。 但瞧着扎齐不肯走,海兰只能从袖中扯出个荷包丢过去,“就这么点了,你省着点花,别再去赌了。” 说罢,她便起身往外走,临出门前,还叮嘱道:“别忘记我让你办的事!” 等人走了,扎齐才不满的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嘀咕道:“还想让我做事,这么点银子还不够我斗一次蛐蛐的!” 他也起身要走。 至于海兰吩咐的事,扎齐压根就没打算去办。 他好吃懒做,银子又没吃足吃够,怎肯去做事? 可就在他即将踏出门的时候,一旁的窗子飘进来了几个词,什么“皇后”“愉嫔”,就像自己长了脚一样钻进了扎齐的耳朵里,诱得他悄悄侧了过去。 “你听说了吗?翊坤宫的皇后娘娘又被禁足了。” “怎么没听说?三天两头禁足,怕是愉嫔娘娘的钱包又要不好过了。” “五阿哥都归玫妃娘娘养了,愉嫔娘娘又没花银子的地方,还不都全归皇后娘娘了?且听说内务府那里都是愉嫔娘娘出钱打点的呢。” 扎齐一听,便勃然大怒。 伥鬼! 这什么皇后娘娘就是个怅鬼,将本该是他的银子给抢了去! 姑姑也不想想,当年要不是他阿玛将她送进宫来,她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呢,还骗他说银子都花在了永琪身上! 但扎齐也知道,他想见一次愉嫔都是千难万难,想见皇后,那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听这些宫女们说的,皇后还被禁足着,他就算觉得皇后娘娘是个伥鬼也没用。 但,自打知道了这个消息,扎齐只觉得浑身发痒,出宫的路上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便小声问引他出去的小太监:“这位公公,你说嫔位一个月有多少月银?” “奴才哪知道。”小太监答道:“十几两总有的,内务府管吃管穿,也没什么花费的地方,而且还有皇上的赏赐呢。” 听得扎齐郁闷不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银子竟流到了别人的手中! 他也没了斗蛐蛐的心思,出宫后揣着那荷包寻了个算命摊子一坐,便低声问道:“老头,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隔空取人命的?!” “……”算命老头一口茶喷得老远。 这烂赌鬼问的,怎么这么吓人?! 他要是有这个本事,还能守着这个破摊子? 等下。 算命老头看了眼扎齐来的方向,心中有了数。 这位,刚从宫中打秋风出来,身上有的是银子咧! 他不骗去,扎齐也能立马赌光。 于是,算命老头煞有介事道:“自然是有的,就是嘛——” 他头三个手指迅速搓了搓,示意扎齐掏银子。 扎齐忍痛掏出荷包,正要取块碎银子出来,就被算命老头一把连荷包都夺了去。 “老头!”扎齐起身要抢,却被老头挡了住。 “这么点还不够呢。” 老头掂了掂,一脸勉强的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布娃娃,“看在你眼熟的份上,就便宜你了,你想咒谁,就将他的生辰八字要来,贴在这布娃娃后面,再每日都用银针扎入她的脑袋,初时只觉得头晕,两三年后,头痛愈发剧烈,最后便会一命呜呼。” “要两三年?未免也太慢了吧!” 扎齐不满意,伸手要去抢荷包,“你这个骗人的老头,银子还我!” 这老头到手的银子怎么可能吐出来,当即迅速的塞进了怀中,又从桌子下面掏出了另外四个娃娃,“你要隔空咒杀人,本就是千难万难,罢了,老头再给你四个!你将这四个埋在你府上的东南西北四角,最多两年,不!” 许是看见扎齐瞪起眼睛来,老头改口道:“最多今年年底,你想杀的人必死无疑!” 听了这话,扎齐总算略略满意了,将这几个娃娃一并塞进了怀中,还不忘警告老头道:“你若是骗我,我定来将你的摊子砸烂!” “包成!”老头拍着胸膛答应着,待扎齐走了,他才美滋滋的从怀中掏出荷包,将碎银倒在手上数了数。 嗨。 还真不少。 这扎齐真是好命,有这么个取之不尽的姑姑。 只可惜啊,命数到了头啦。 算命老头将碎银塞回荷包,满足的拍了拍—— 他旁的看不出来,却清楚的看见扎齐印堂发黑,大祸临头之兆,不出今年年底必死无疑! 老头朝着扎齐的背影“呸”了一声。 还想着砸烂他的摊子?! 下辈子吧! 第248章 一日只有一份 海兰催得紧,扎齐趁机又进了几趟宫,想旁敲侧击出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 只是海兰警惕,当即叱骂:“你好好找人就是了,无端端问这些做什么?!” 扎齐郁闷极了。 看来银子要打水漂。 他寻思着,出宫后要不还是去寻一寻那算命老头的晦气,逼着他将银子吐出来才好! 扎齐想的出神,不看路,就和一人迎面撞了上。 “谁啊!这么不长眼!”扎齐一蹦三尺高,一口的污言秽语正要喷出来时,却被一双阴郁的眼神给控了住。 扎齐张口结舌了半天,就化作了胆怯的避开。 他不认得这人,但认得他这身蟒袍。 红色的。 一群深蓝色的蟒袍中也就那么一个。 扎齐咽了口唾沫,紧张的看着那漂亮的男子背着手往前而去—— 也不知道是哪个主管。 扎齐猥琐的猜测着,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主管,定是爬了谁的床。 他边想着,边打算往外走,却又被地上的一样东西给引去了注意力。 是一个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笺。 好似就是从那红袍公公袖中掉落下来的。 扎齐不知怎得,竟鬼鬼祟祟弯腰捡了起来,揣在怀中带出了宫。 他心中龌龊的想着,既然这位不知名的公公看上去位高权重,那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必然是个好东西。 不管是什么,总能和姑姑换点银子吧? 最不济,姑姑不肯给,这公公怕暴露,一定也会给他银子花花? 扎齐好久不曾去赌场了,瘾大得很,又做贼心虚,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他心心念念算计着的漂亮公公,正拢着手,淡笑着看着他。 蠢。 和他前世见过的小舅子一样蠢。 折腾了半天,还得他亲自来送信息! 而扎齐出了宫,便迫不及待的抽出纸条一看。 嗨! 扎齐失望极了,上面就用奇怪的字体写了一行字:戊戌年二月初十日酉时三刻。 什么玩意嘛! 扎齐正要往火炉里丢,突然手一停—— 二月初十日?! 不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吗?! 那这个—— 扎齐欣喜若狂,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他随便一捡,就捡到了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定是连老天爷都看不惯这伥鬼皇后, 要借他的手除了她! 想到此,扎齐再无犹豫,亲手誊写了几份,按照算命老头的说法,将四个布偶埋了下去,又将那大一些的娃娃放在床头,每日睡前,都抓了出来,用银针狠狠戳几下。 还真别说。 别的效果虽然没有,但扎齐却实打实的释放了些压力,便真将这件事当做了每日必修,一日不扎两针便就浑身难受得慌。 至于海兰吩咐他寻那什么魏府的事情嘛,为了多骗点银子,扎齐还真去了一遭。 只是…… 哪还有什么魏府啊,早就换了主人,问起旁边的邻居,一个两个都拍大腿,说是魏府那对母子出京时遇了匪寇,一人一刀就没了命。 后来,又来了些宫里的人,带着官兵将魏府收缴了。 现在的主人,也是从官府那处买来的,都住了好几年了。 扎齐得了这个消息,却不曾告诉海兰实话,只说着寻到了地方,魏家母子两人出了远门。 他想的简单,凭他姑姑避他如蛇蝎般的态度,若这事儿真做完了,他哪还有进账! 海兰不疑有他,还真信了,又命扎齐守得紧一些,只要人一回来,就提了酒菜上门去。 别的不说,起码先将佐禄哄住,指不定会因着银子给魏嬿婉一刀。 海兰想的狠毒,就算佐禄惦记着自个儿姐姐的荣华富贵不肯反水,她也有办法。 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她就不信,魏嬿婉在生死关头,若听见了母亲弟弟双亡,家中死绝还能安安稳稳生下孩子来! 扎齐骗银子是个好手,一瞧这么个情况是要来银子呐! 于是,他每次进宫,都会琢磨些故事来骗海兰。 今日是佐禄回来了,明日就是佐禄和他出门喝酒了,过几日又是魏夫人请他上门吃饭,再过几日,又说佐禄和他关系极好,还邀请他住在魏府里。 总之一环套一环。 扎齐编的煞有介事,海兰信了个透透彻彻,荷包里的银子也被骗了个精光。 此消彼长。 扎齐拿的银子多了,能替翊坤宫打点的银子就没了。 如懿依旧故我,每日捏着个毛笔的末端,翘着她依旧精细的护甲,临空在画卷上描画着什么。 容佩偷偷看过一眼,也是费解。 这画卷拿来时就已经画好了,皇后娘娘又在做什么呢? 还不是说一会儿就结束了,如懿每次都要画个半个多时辰,而且因为她右手烫伤没好,只能用左手,手指悬着,她看着都累! 容佩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又一次皱眉看向外面,“今天的饭菜怎么还没送来?” 如懿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怪罪她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提醒她。 她优雅的放下了毛笔,“本宫好像也饿了,传菜吧。” 容佩出去看了一眼,总算远远看到了三宝。 他提着食盒走进了暖阁,从里面取出了一盘青菜,一碗饭,放在了桌上。 然后—— 他就准备盖上食盒了。 已经很久不曾吃过这般清淡的饭菜的如懿不由愣住了,“就这些?” “回娘娘的话,就这些。”三宝将食盒提在手中,贴心提醒道:“皇后娘娘,今日就这么点了。” …… 容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解道:“三宝,你是不是记岔了,这还是晌午啊。” “奴才没记错。”三宝叹了口气,“御膳房就送了这么点来,我们今日也就一份。” 容佩急了。 她每次急吼吼的来去,最是消耗体力,吃的也较寻常宫女多上不少,若一日只有一份,她的肚皮岂不是要被饿歪?! 第249章 娘娘要生了! “罢了。”如懿在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去夹青菜,舌头习惯的伸出口去接,“偶尔吃的清淡,也没什么不好。” 她知道这又是秦立为难她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只要有了失势的苗头,秦立都会立马冲过来给她一个闷棍。 但这也没太大的关系。 如懿抠门,是舍不得拿出体己去补贴的,只想着定是海兰手头有些紧,才导致了今日的困难。 没事。 海兰很快就会补足,她只要再熬过一两日便就好了。 如懿慢吞吞的吃着,细细的咀嚼着,好似在品味着什么美味佳肴。 容佩饿的心慌,却又不敢催促如懿,待她好不容易等如懿吃完饭菜,急匆匆的往下人处一走,哪还有什么东西! 饭菜早就被一抢而空。 最后一碗饭,也在早她一步而来的凌云彻手上。 容佩此人,最是利己,平日在翊坤宫里对宫女太监都是横眉冷对,极尽打骂,更别说面对小凌子这个惹得皇上不喜翊坤宫的废物了。 她几步上前,一把就夺过了凌云彻的饭碗。 “容姑姑。”凌云彻傻在了原地,“这是奴才的饭,奴才一天都没吃饭了。” 容佩瞟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还未被收走的昨日的脏碗,“肚子饿?去那里面挑挑,还有的。” 现在温度渐高,就算还有些剩余,也早就馊了。 凌云彻伸头看了眼,便被熏得连连后退,再回头一瞧,容佩早将饭菜捧回自己的屋子里了,而三宝正领着几个小太监过来。 凌云彻脖子下意识的就是一缩。 “来,给你们介绍下。”三宝指着凌云彻,“这位呐,就是害的咱们被关在翊坤宫半年的罪魁祸首!你们且记着了,以后,翊坤宫上下,谁都可以调教他,只有一点,不许伤了脸,也不许给他好衣服穿,不许好吃好喝。” 一个小太监不由苦着脸道:“三宝公公,翊坤宫哪还有好吃好喝啊,能吃饱都算不错了。” 唉。 三宝一拍脑门。 进忠公公给的单子上是这么写着,他就照着说了,全然忘记了现实,得改改。 他赶紧敷衍道:“别饿死就成,记住最要紧的一点,别让他凑到皇后娘娘面前去。” “是。” 这群小太监正因为每日吃不饱穿不暖而怨气深厚,得了这么个泄愤的人儿,哪个不凑过来踹个几脚,使各种各样的绊子? 凌云彻本就懦弱,一来二去,竟背着人哭了几顿。 三宝听同住的太监告了密,“唰”一下就展开了进忠给他的单子,在最后一条上面慎重的画了个圈,才吩咐道:“盛一碗饭去给他,多放些肉菜。” 凌云彻多久没吃到这样的饭菜,还真哽咽着捧着碗去了个角落扒饭—— 三宝瞧着他吃了几口,突然上前就夺了他的饭菜,“谁准你吃了,活还没干完呢,去擦地去!翊坤宫外面的地面你都得跪着擦一遍!” 瞧瞧! 这才叫办事效率。 三宝满意的看着凌云彻用脏袖子擦了擦眼角,老老实实去了,才美滋滋的从袖中掏出那张纸,看着上面一溜下来的圈圈。 才一个月,他就将进忠公公吩咐的完成了一遍。 不过,三宝觉得他还能做的更上一层楼。 进忠公公说这些要让凌云彻享受满六个月,他可一天都不能少才行!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还能多来几趟的。 而且进忠公公说的那句话,三宝还记着呢。 “三宝公公手中有分寸,必定不会让小凌子受太重的伤或者死了。” 这话,三宝爱听,也代表着进忠公公信任他。 只是—— 三宝将纸收回了袖中,摸着下巴凝神想着。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春去夏来,如懿的右手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皮肤太过肥嫩,烫过以后就算敷了药膏,也留下了难看的瘢痕,让人一看就心底发寒,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这都是背着如懿偷偷说的,明面上,就连容佩也哄着如懿:“江太医说了,烫伤好的慢,娘娘只要安静养着,按时敷药,一定不会留下伤痕的。” 如懿本就厌恶自己身上多了分不完美,听容佩这么说了后,就更不遗余力,每日加倍的涂抹药膏,还时不时将伤痕伸到容佩或者三宝面前,“替本宫瞧瞧,有没有好一点?” 在这个上面,三宝和容佩难得达成了一致,“好一点了,再多养养就会好。” 三宝嘛,就是盼着这件事将如懿的注意力引了去,千万不要发现翊坤宫里正如火如荼的欺负凌云彻。 容佩么,就是为了如懿能够安静点,别总是生出事端。 她的身子骨比如懿好一些,耳洞愈合了,脸上的烫伤也没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这让如懿总是狐疑地看来,好像怀疑她用了什么特别的药膏。 翊坤宫的日子,就在这么几个心怀鬼胎的人之间缓缓流逝着。 而此时的永寿宫,却如临大敌。 原因无他,令妃娘娘要生了! 和前世相差无几的日子,魏嬿婉只不过多走了一步,便觉得腹中阵痛泛起,亦觉得孩儿沉沉的往下坠。 她蓦得就倒进了春蝉的怀中,痛的满头大汗,“春,春蝉。” 春蝉一看哪儿还有不知道的,尖叫着:“快,娘娘要生了!” 永寿宫一切都备好了,自然有条不紊的运行了起来。 魏嬿婉入了产房,澜翠和春蝉都跟了进去。 王蟾左右一看,一窜就出了永寿宫,奔着养心殿去了。 旁人看了,只知道王蟾是去禀报皇上,谁也猜不到,他想告诉的只是—— 进忠公公! 进忠这几日也是心神不宁,索性将内殿的事情都推给了进保。 这会,他正在殿门外不安的徘徊。 “进忠公公!” 进忠循着声音看去,只见王蟾张大了嘴巴,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娘要生了!” 第250章 机会来了 进忠的心脏瞬间就被捏紧了,恨不得脚下生了风,带他飞回永寿宫。 但,进忠理智尚存,只哑声吩咐道:“你先回去候着。” 说罢,他就急匆匆进了养心殿,将脸上的担忧不安全然换成了欣喜的笑容:“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永寿宫刚报了信来,说令妃娘娘要生了。” 皇上从如山的奏折后面抬起头来,有些反应不过来,“谁要生了?” 进忠又重复了一遍,还贴心送上解释:“前些日子,包太医和齐太医都曾回过令妃娘娘的脉案,只说这一胎怕是要早。” 皇上总算反应了过来,正要起身去永寿宫,却又有了几分犹豫,“罢了,朕还是去宝华殿,求祖宗庇佑,生个健康的孩子吧。” 如懿接二连三生病娃,忻嫔的六公主也显出了早产的不足,日日咳嗽不停,皇上委实有些精疲力尽,也有些不敢面对。 只是—— 令妃生产,他总得放个人去守着。 皇上的目光在两边候着的进保和进忠身上打了个转,派谁呢? 进保太老实了,出了什么事不够果决,还是进忠吧。 皇上便点了点进忠,“进忠啊,你替朕去永寿宫守着,事急从权,真把握不住的再来问朕。” 意思就是说权力放给你了,最好过来回禀的时候是报喜,若是报忧,你也得被拖累进去! 进保同情的看着进忠,趁着还能同行几步小声道:“师哥,你这也太惨了。” 惨,是惨。 进忠眉心皱成了一团,好似真觉得自己很惨,只急匆匆道:“我现在就去永寿宫。” “好。”进保点头,瞧着进忠飞奔而去,几乎跑出了残影,不由摇头。 师哥坐的位置实在太难了。 还是他好,当个背景板总比常常被拖进麻烦中要好一些—— 王蟾觉得自己跑的已经够快了,可眼前一花,就瞧着那红色身影撩了袍角,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永寿宫,而且很快便传来了进忠公公的声音:“王蟾,快滚进来!” “唉!” 王蟾赶紧跟了上去,却瞧着平日舌灿莲花,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进忠公公竟脸色雪白,听着眼前的包太医说着什么—— “娘娘这是头胎,生的艰难,怕是……” 进忠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的眩晕。 怎么可能! 可看着产房的方向,田嬷嬷举着一双血手,进进出出,脸上凝重的几乎都能滴下水来。 进忠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他们准备了这么久,这么周全,难道令主儿的身子还是要伤在这里?! 不行。 进忠要令主儿长命百岁—— 谁都不能,就算是老天爷也不能。 进忠深吸着气,也察觉不到胸口那颗心脏还跳不跳,只一把扯下腰间的令牌,挥手便掷向了王蟾的方向! “王蟾!”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给小爷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唤来!齐太医若是不当值,便立刻派人出宫去叫!” 他的令主儿在里面—— 他便要替令主儿撑起这片天! 太医尽出, 动静亦传到了偏远的延禧宫,海兰“腾”一下就站了起来,满脸狂喜,“机会来了!” 只有生产不顺,太医院的动静才会这么大! 魏嬿婉生得艰难,海兰便要做这后面推的那一把力。 “叶心。”她急匆匆的吩咐道:“快,你悄悄出宫一趟,问扎齐事情办妥了不成。” 前几日扎齐刚说佐禄喝酒误事,在街上和人起了争执,被官府拘了去,海兰便命扎齐多打点打点官府,务必让佐禄死在府衙大狱之中,这几日便该有消息传来了—— 她要确定,佐禄是不是真死了? 宫外的扎齐被叶心一问,心中一慌,便添油加醋道:“佐禄死了,他的那个老母亲伤心过度,也在府中上吊自杀了!” 说罢,他还可惜着这话一说出去,海兰怕是再不会给他银子了,却不知海兰要这个消息所为何事! 叶心进出皇宫需要时间,进忠已在产房门口来回踱了无数步。 王蟾在旁,时不时捧了糕点来问进忠要不要吃,时不时又捧了茶水来问进忠要不要喝。 进忠烦不胜烦,恨不得一脚将王蟾踹到一旁,再叱他一句没心肝儿的东西,这时候还惦记着吃喝! 但一抬头,看见王蟾那时不时一哆嗦,惊惧不安的脸庞,进忠便明白了—— 他们两个人都进不得产房,王蟾又是头一遭遇见这么紧急的事态,六神无主到了极致,所以四处寻着自个儿能做的事情来,才能从担忧中喘出一口气来! “别怕。”进忠明明心尖儿都在颤,却还是拍了拍王蟾的肩膀,“令主儿吉人自有吉相,不会——” “进忠公公!”春婵挑开帘子走了出来,眼角微微发红,“娘娘她,她还是生不下来啊!” 春婵的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 进忠只觉得坠入了万丈深渊中,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想不得,他只麻木的催促道:“春婵,你胡说什么,快,进去陪着她!进去!” 春婵擦了把眼泪,又消失在了帘后。 夏日的风,这么热,但进忠的心,却那么冷。 他怎么就忘记了。 他这样的蛇蝎心肠,前世害了那么多人,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的人,杀神灭佛,什么也不忌讳的,又怎么配得到幸福?! 进忠一拳便砸向了柱子,仿佛感知不到痛楚一般,双手合十,喃喃道:“菩萨佛祖老天爷,奴才求求你们了……所有事情都是奴才教唆她做的,她年轻耳根子软,偏听偏信,随口说出的誓言都当不得真……若有报应,就都报应在奴才的身上来!” 他不求他这样的人没有报应,他只求,地狱他来进,刀山火海他来走! “求求你们,奴才求求你们!奴才只求令主儿平安。” 第251章 她会平安 产房内,魏嬿婉虽早有准备,但这身体是从未生产过的身躯,她虽知道该怎么使劲,可体力不支,很快就见了底。 田嬷嬷急的满头大汗,只能不断提醒道:“令妃娘娘使劲啊!头一胎难一点,往后就好了!” “啊!”又一阵剧痛袭来,魏嬿婉不由痛呼了一声。 春婵凑到近前来, 平日的稳重被她丢了个干干净净,“娘娘!” 魏嬿婉好似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浑身被汗泡了个透,却还是艰难偏头看向了春蝉,“他,他来了吗?” “进忠公公奉皇上旨意来了。”春蝉知道主儿问的是谁,“就在门口候着呢。” 人多眼杂。 她回答总得带一把皇上,才让旁人没了疑心,却又指了指窗子处。 魏嬿婉模模糊糊看了一眼,窗子映出来了一个影子—— 这厮双手合十,莫不是在求神拜佛吧? 真是的,进忠从来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人,哪个神佛会回应他? 再说了,求平安的话,神佛每日耳中不知听了多少遍,怎么就一定听的着他的? 澜翠捧着一盆热水放在了床头,趁着擦汗含泪道,“进忠公公在求神佛让他入地狱,求他罪有应得,求娘娘平安。” 呵。 魏嬿婉咬着牙,忍着一波一波袭来的疼痛。 蠢呐,进忠你何时这么蠢了? 前世,她不是熬过去了吗?他怎么就慌了神,什么都置进了誓言中,就不怕真得了报应吗? “啊——” 魏嬿婉头往后一仰,禁不住又痛了一声。 她还等着的,也该来了吧? “令妃娘娘,奴婢来给您送消息来了。” 门外,隐约传来了叶心的声音,“令妃娘娘,令妃娘娘?” 她一路长驱直入,竟无人阻扰,便踏进了暖阁之中,左右一瞧,看着进出的一盆盆血水,便心中有数。 令妃娘娘的确生产不顺。 叶心得意之余,故意高声道:“令妃娘娘,奴婢来给你请安。” 一时间,屋内众人都看了过来。 叶心更嚣张了,掂了掂脚看里面,才大声道:“奴婢啊,来给你禀报个消息,您那亲生弟弟犯了事,当街打死了人,在大狱里撞墙死了,还有您那母亲,也在府中上了吊。” 她“啧啧”两声,“真是好可怜呀,老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府里,死了都没人送终,还是邻居闻到了臭味才发现的,令妃娘娘!令妃娘娘!” 叶心越说越亢奋,好似要确保里面的人都听了清楚,“您听见了吗?” 澜翠摔了帘子出来骂人:“滚,给我滚!” 叶心这才躬身道:“那奴婢就告退了,您慢慢生,慢慢生啊。” 最后一个“慢慢生”,她还拉长了声调,才心满意足的转身而去。 而且,她仍觉得不够,出门还打算讽刺几句门口的进忠。 只是话未出口,瞧着进忠公公一抬手,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叶心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又堆上笑脸道:“怎么了,进忠公公就这般心——” “疼”字还没说出来,叶心就感觉旁边突然一道劲风踹来,将她一脚踹下了台阶! 叶心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回头一看,踹她的竟然是王蟾! “奴婢是好心来送消息。” 也不知道叶心哪儿的胆子,竟斥道:“永寿宫不谢谢我家主儿,还这般欺辱奴婢吗?!” “谢你?!” 忽然,门外传来了太后那苍老的声音,她左手扶着白蕊姬,右手扶着恒娖,厉声道:“哀家竟不知道愉嫔竟然能代替哀家做这后宫的主了!” 叶心一窒,也顾不得的身上的痛楚,赶紧跪好,“请太后娘娘——” “哀家怕折寿,听不得你这个脏嘴说出来的请安!”太后一指叶心道:“同是女人,令妃正在生产,你怎敢说这般狠毒的话语?!” “奴,奴婢……”叶心怕得连连磕头,“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她还不想死! 太后俯视着她,最终还是更担心里面正在生产的令妃,冷笑了一声,“哀家耳不聋,你说的话,哀家都听见了,你那主子也逃不掉!福珈。” 她吩咐道:“带几个老嬷嬷去延禧宫!将那毒妇给哀家控制住,莫要让她跑了,待令妃生下孩子,哀家再来好好清算。” “是。”福珈领命而去。 进忠亦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小太监上前来将叶心捆到了一旁。 而他则搀扶着太后娘娘进了偏殿,王蟾好不容易逮着了能做的事情,一溜小跑就送上了茶水。 “嬿婉究竟怎么样了?” 白蕊姬急的坐都坐不住,恨不得冲进寝殿看一看情况。 她本早就该到了,只是魏嬿婉曾叮嘱她,若是听见永寿宫有了动静,切切不要太早过来,而且一定要拖住太后娘娘,一直要等到小太监过来传信,才能引着太后来永寿宫! 白蕊姬虽不懂魏嬿婉为何这般慎重,却也依照着叮嘱做事,又放了俗云在慈宁宫门口候着,才恰好在这么个点抵达了永寿宫,也完整的听到了叶云在里面放的厥词。 恒娖也忧心忡忡。 这后宫的水比她想象的要深许多,针对魏嬿婉的人竟这么多,还有人趁着这个要紧时候想要让魏嬿婉一尸两命! 太后却环视了一圈偏殿的摆设,忽然笑了,“别心慌了。” 她老神在在的在熟悉的位置坐下,“她会平安。” 一进来,太后就注意到了,永寿宫里桌椅,花瓶摆设的位置,皆还有她当时的影子。 聪明啊,魏嬿婉。 她在后宫浸淫了一辈子,永寿宫亦是她亲手一点一滴调整的。 细节决定成败。 皇帝是先皇的儿子,脾性,习惯也都有几分相似,自然也会被这些取悦,进永寿宫来,只觉得处处妥帖,哪哪都是令他舒畅—— 这,才是她藏在永寿宫最深的东西。 她只觉得无人能知晓,也曾可惜过,但怎么也抵不过偶然发现有人明白她的欣喜。 七窍玲珑心,怎可能在这里陨落? 第252章 小七出生 不出太后所料,天刚破晓,寝殿内便传出了第一声啼哭。 “生了!生了!” 走廊下的进忠想笑,也想哭。 熬过去了,令主儿熬过去了。 田嬷嬷挑了帘子出来,还不等说是阿哥公主,就听见进忠公公急道:“令妃娘娘怎么样了?” 他怕得很,早产应验了,可千万别连出大红也应验啊! 田嬷嬷虽然满头大汗,却颇为骄傲,“进忠公公未免太小瞧奴婢了,有奴婢在,怎么也得护住令妃娘娘!” 不过,她也有遗憾,“只可惜是个小公主,不过健壮的很。” 田嬷嬷也是有阴影的。 从五公主开始,她连续接生的孩子都是养不大的病娃娃,让她自个儿都觉得是不是她运气太差,若不是令妃娘娘指名她来,她都不敢来,生怕将坏运气传到娘娘身上,所以如果这一次—— 呸呸呸! 田嬷嬷呸了几下口水,她可不能想这么晦气的事情! 先开花后结果,只要身子保住了,还怕没有以后? 王蟾却怕进忠失望,赶紧开口道,“公主也好。” “是。”进忠声音褪去了所有的阴森,温和的好似如今透过云层的阳光:“公主也好。” 阿哥也罢,公主也罢,只要是她的孩子,就都好。 春蝉在后,抱了襁褓出来,“进忠公公,您看一眼。” 娘娘吩咐了,这第一眼给进忠公公瞧。 春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王蟾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进忠两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公主的小脸,低声吩咐屋内的澜翠,“澜翠,你去偏殿报趟喜,皇上没来,公主别带过去。” 他又转身吩咐王蟾,“你去宝华殿给皇上报喜,务必请皇上过来。” 看众人都去了,进忠才小心的挑来了帘子,迈进了他望了一天一夜的寝殿。 殿内不能透风,血腥之气凝而不散,直让进忠的心钝钝的痛着。 他快走了几步,迈进了里屋,便瞧着平日精神十足的令主儿躺在床上,面色惨白。 命好似都去了半条。 生孩子这种事情,也讲不得什么经验,运气差了一分,说不定就从平坦大道直接拐进了死路。 进忠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闷声往她床头一跪,手却从被褥旁摸了进去,寻住了她的手。 刚一握上,魏嬿婉就触到了满手的汗,以及比失血的她还要冷上几分的肌肤。 这家伙,看着稳得不得了,其实心慌的没边。 魏嬿婉看了看外面,田嬷嬷和包太医在门口讨论着什么,屋内也没旁的人。 “进忠。”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戳他的帽檐,“哭了?” 他眼角血丝无数,又带着些微的湿润。 该是哭了。 魏嬿婉本想嘲笑进忠,可心底细细密密起来的却更是苦涩。 她知道的,每一次生产,都是一场浩劫。 于她,于进忠都是同样的浩劫。 可她必须继续生呐。 宠,撑不住一辈子。 她往上的道路已经打开,却依旧需要一个皇子才可以登上去。 “没什么好哭的。”魏嬿婉捏了捏和她相握的手,“我不是熬过了去了?” “嗯。”进忠闷声应了,“令主儿,你不该……” 无人知道,他看见叶心出现在永寿宫门口时的杀意。 他并不愿叶心进去,就算这是个早准备好的陷阱,他也不想! 但进忠更怕魏嬿婉生气,便硬生生的忍住了,但如今—— 进忠冷哼了一声,先凑到了魏嬿婉的脸旁,在她额头上轻柔的落下了吻。 他说:“令主儿,你安心休息,一切有奴才。” 他说:“您把心落回肚子里去,不管是谁,都不能从永寿宫夺走七公主。” 他说:“愉嫔该有报应了。” 魏嬿婉累极了,听着进忠的话,眼皮子打起了架。 进忠守着她,待她睡熟,又掖了掖被褥,才缓缓起身,微笑踏出了殿门,走到了被捆着的叶心面前。 “刚,你这张脏嘴是不是说了句慢慢生?”进忠说话总有一种特别的腔调风情,心稳着的时候便有一股子慢条斯理又游刃有余的感觉,让自家人心头舒坦,也让—— 敌人心惊胆颤。 叶心如今哪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进忠公公想要刀她的眼神都快变成实质了,她只能哀求道:“进忠公公,这和奴婢无关,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你奉命行事。”进忠邪邪的笑着,“小爷也是。” 他蹲了下来,口中多了分玩世不恭的残忍:“叶心,你就……慢慢死喽。” “不!”叶心拼命磕头。“进忠公公,求您饶了奴婢。” 哪还有进来时候的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嘘。”进忠单指放在唇边,“噤声。” 立刻就小太监粗暴的塞了个布团进了叶心的口。 “你呢。”进忠拍了拍衣袍,懒散起身,“话出口时不怕,这会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总归好好享受去吧。” 他听见了皇上落轿的声音,便挥手命人将涕泪直流的叶心拖下去。 进忠边迎上去边想着—— 别急啊,叶心,你的主子也跑不过,很快就能和你在慎刑司重逢喽。 皇上虽然遗憾令妃只生了个公主,却也不算太过失望。 毕竟最要紧的是这孩子是健康的! 齐汝领头,带了几个太医一道看过,均肯定小公主强健,并没有什么疾病。 这让皇上激动的不能自已。 令妃破除了诅咒,他的后宫终于又能诞生健康的孩子了。 听闻消息赶来的和敬公主正抱着襁褓左看右看,问一旁的莲心:“我怎么看着七妹妹和额娘有几分相似?” 富察琅嬅去世后,皇上便降了恩典,准了长春宫的宫女们出宫,不拘于年纪。 素练走了,莲心却留了下来,一直守在长春宫里。 前些日子,被看不下去的和敬公主给硬要去了公主府,带在了身边。 莲心看了看,也点头道:“令妃娘娘像孝贤皇后,七公主自然也像孝贤皇后,不过奴婢觉得,更像公主你。” “像我?”和敬更喜欢这奶乎乎的妹妹了,便笑着催促皇上,“皇阿玛,你给妹妹定了什么封号?” 封号本该等年纪大一些才会给,可太后又带着无限怀念道:“当时哀家生柔淑的时候,先皇就让哀家取了名,令妃这头个孩子,就让她自己取个名字吧,皇帝,你就给个封号好了。” ??? 皇上就这么被剥夺了命名权,只能冥思苦想封号。 第253章 左不过舍弃了一个宫女 恒娖掩嘴笑道:“说起来,谁都不如璟瑟有福气,不如就让七公主蹭一蹭璟瑟的运气?” 皇上被这句话点了醒,便也笑道:“也是,璟瑟你这么喜欢她,说不定是命定的缘分,你封号和敬,七公主便封号和静,静谧的静吧。” 他很满意自己的决定,这样一出去谁都知道这两个姐妹感情极好了。 多完美! 而且,皇上顺势就想了下去。 七公主既然与和敬封号相似,那待遇也得平衡了。 待他回去养心殿,得提前挑个女婿养在宫里备用才是。 他们这里说得其乐融融,被嬷嬷带过来的海兰的脸色却很差。 姐姐的五公主都没有一出生就得了封号,魏嬿婉生下的这个赔钱货怎么可以?! 但她也知大事不好。 叶心没回来,福珈姑姑骤然上门,就算还没质问她,她也知道—— 她害魏嬿婉的事情暴露了。 不过也没什么。 来的路上,海兰就已经想好了,左不过舍弃了一个宫女。 她连永琪都能舍弃,怎么可能可惜叶心? 恰逢白蕊姬去看魏嬿婉刚回,见海兰杵在门口不动,便毫不客气的抓了海兰的胳膊往里面拖,“愉嫔来了怎么不进去,莫不是心虚?” “松开!”海兰被她的铁手捏住,痛得要死,便挣扎道:“玫妃,你想干什么。” 白蕊姬并不和她多说,要不是她今日没带鞭子,定要将她堵到门外去狠狠抽一顿—— 她粗暴的将海兰往屋里一推。 这动静引得屋内众人都看了过来,一时屋内那温馨的气息便就一沉。 太后冷笑着:“应该哀家问问你想干什么。” 皇上亦已经知道过程,当即喝道:“跪下!” 海兰跪了,却依旧昂着头,“嫔妾是好心,只是没想到叶心这个懒货,拖到这个时候才来。” 她是打算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叶心。 再说了。 魏嬿婉不是没出事吗? 海兰觉得,皇上心软好说话,大概最后也是轻轻放下,她也不怕。 进忠似乎很惊讶,“皇上,奴才这就想不明白了,愉嫔娘娘身处后宫,是怎么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海兰恨恨瞪了一眼进忠,张口就咬:“进忠公公是养心殿的人,不也知道永寿宫的事情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进忠你是永寿宫的奴才呢!” 嗨。 进忠乐了。 用他们对付李玉的方法来对付他?怎么可能有用?! 愉嫔真是糊涂了。 进忠颇有些委屈的朝着皇上,“皇上,奴才奉命而来,怎么在愉嫔口中就这般不堪了呢?” 明面上,他除了公事从不来永寿宫。 暗地里,除了公事,他都在永寿宫。 进忠谨慎,来的勤快,却从不走同一条道路,有时候还会七拐八绕无数个小巷子—— 宫里便有传闻,这进忠公公真是神出鬼没,哪哪都有他的身影。 所以,在场的人都不信,只当海兰满口喷粪。 进忠还添上了一句话:“愉嫔娘娘,您不能借着打压奴才逃避问题呀,您究竟是怎么和宫外的联系上的?” 许是看见海兰又打算将这一切推给叶心,进忠又提醒道:“您刚说过是您得了消息,总不能还是叶心寻来的吧?” 海兰对进忠十分警惕,便半真半假道:“嫔妾那不成器的侄儿听说的,进宫就说给了嫔妾知道。” 到这里就行喽。 进忠闭了嘴,抛砖引玉,够了。 果然,和敬公主质问道,“道听途说的事情,愉嫔就拿来到处说?” 海兰顺势就低了头,“是嫔妾唐突了。” 这里认错,左不过就是个小惩罚,往不了大的去。 “好一句唐突。”恒娖小时见惯了这些勾心斗角的肮脏事情,当即点破道:“你和嬿婉又不是亲戚,你那侄儿也未必认得嬿婉,平白无故和你说什么她家里的事情?” 这的确是个漏洞。 海兰还来不及想出借口,便看着恒娖转头和皇帝说话,“皇兄,这愉嫔说的不是真话,该深入查一查。” 除了姐姐,谁都不能让海兰动容。 查就查吧。 扎齐那个烂赌鬼也查不到什么,最多家里几个破铜烂铁—— “这是什么?!”海兰震惊的看着进忠捧进来的托盘。 这会已经是下午了,太后有些熬不住,将恒娖丢在这里看热闹,便带着和敬公主走了。 白蕊姬则跟着七公主去了偏殿,帮魏嬿婉盯一盯这些奶娘尽心不尽心。 而恒娖坐了这么半天,也知道这海兰和那如懿一体两人,最是相似不过,便同等的厌恶她,“有什么好惊讶的?你既然和侄子交往密切,怎么不晓得这东西是什么呢?” 她远远一看都认出来了,海兰还装什么无辜? 进忠将托盘捧了上前,皇上一翻,却也讶异,“这后面写的怎是皇后的生辰八字?” 海兰震惊更盛,“不,一定是有人陷害!” “这怎么陷害得了?”进忠从眼底瞟了过去,“奴才带人去珂里叶特府的时候,您那侄子扎齐还没醒,手中啊,就握着这最大的布娃娃。” 他又指了指其余四个裹满泥巴的布娃娃,“这四个,也是从珂里叶特府东南西北四个角挖出来的。” 人证和物证都到了,海兰抖动着双唇亦说不出辩驳的话。 但她够狠。 扎齐和她并没有什么感情,不如趁了机会将这个总是吸她血的侄子弄掉,她便能全心全意为了姐姐—— “嫔妾不知此事。”海兰狠下心来,“皇上,您也知道嫔妾绝对不会害姐姐。” 她丝毫不顾这句话会不会将珂里叶特氏彻底抹除,她只想要将自己摘出来! 进忠又瞟了她一眼,继续禀报:“皇上,扎齐不禁吓,认了行巫蛊之术陷害皇后娘娘,说是愉嫔娘娘命他寻的人,还说……” 他勾了勾唇,低声道:“还说是因为皇后娘娘和愉嫔娘娘疏远,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给皇后娘娘一个教训。” 第254章 成何体统? 这话是实话。 有十三阿哥的祥瑞之子事情在前,又有海兰劝如懿放弃凌云彻之事在后,如懿早已不怎么待见海兰,禁足之前见面也多耷拉着个脸,半分笑脸都舍不得给。 偏偏海兰还硬凑上去。 原先还有人感慨海兰和如懿姐妹情深,现在被点了破,竟变成了一种爱而不得的凄美之感—— 像这种,最容易滋生黑暗心理。 不听话就要受到惩罚。 皇上一瞬间就被说服了,看来得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皇上!”海兰见状不好,赶紧解释道:“扎齐是个烂赌鬼,又觉得嫔妾享了荣华富贵不曾分给他,所以他的话不可信!皇上,嫔妾要和他当面对峙!” 她还怀疑是不是进忠幕后做了什么,不然扎齐怎么可能扣住她的死门?! 所以,她怒视着进忠,盼着从他的语言中寻到什么漏洞。 进忠垂着眼眸,将其中的情绪藏得极好,“愉嫔娘娘,扎齐他……” 他顿了顿,添上了几分遗憾,“畏罪自裁,撞柱而亡了。” 不是编排佐禄撞墙死了要害令主儿难产吗? 进忠在心里嘲讽一笑—— 那他自然要亲手送扎齐一程喽。 “你,你。”海兰颤抖着手指着进忠,“是不是你杀了他。” 进忠惊讶回头道,“愉嫔娘娘这是做惯了逾矩之事吗?奴才哪敢啊,明明是您逼迫他做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才导致他惊惧之下走了歪路,对了。” 他将布娃娃挪了挪,露出下面的一张纸,“皇上,奴才还在扎齐屋内搜出了这个,请您过目。” 皇上拿过看了看,又递给了恒娖。 恒娖是来看乐子,却也被信纸上的信息给震了住,“这,这……” 她的目光艰难的从信纸上挪开,看向了海兰,“你爱如懿?” 恒娖没有用平缓一点的词语,什么喜欢,什么心悦,而是用了最直接的字“爱”,可想而知这信纸上写的多让人震撼了。 她倒是不是接受不了同性之间的情爱,可—— 恒娖觉得自己应该没记错,海兰是皇兄的妃子,如懿也是皇兄的妃子。 那这叫什么?! 一个妃子为了另一个妃子给皇上戴了个大绿帽? 恒娖没了笑话皇兄的心思,只说道:“当严惩。” 皇上早就在暴怒的临界点,他盯着海兰斥道:“你瞒得可真好,朕一直当你们姐妹情深,结果给朕玩偷梁换柱!” 海兰再也顾不得什么扎齐,只拼命解释,“嫔妾没有,嫔妾只是当皇后娘娘是姐姐,余下的从未想过!” “好一句从未想过!”恒娖将信纸抛在了海兰面前,“究竟是没想过,还是想过许多,你自己看看!” 海兰低头一看,后背“嗖”一下就窜出了冷汗。 信纸上每一句,都有着同样的两个字。 姐姐。 姐姐。 满目,都是姐姐。 都不用去细看其中写了什么,其中的情,其中的爱,早已喷涌而出。 不。 海兰跪行往前,“皇上,嫔妾可以发誓,嫔妾对姐姐绝无——” “愉嫔发誓,真是随口就来。”恒娖冷笑,“总让人觉得不十分可信。” 进忠垂手在旁,“奴才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胆寒,愉嫔若真的对皇后娘娘没什么非分之想,不如用皇后娘娘立誓?” 一句话,点住了海兰的死穴。 她敢吗? 她当然不敢! 她珂里叶特海兰—— 问心有愧。 没有人会下贱如斯,不顾自己,不顾亲儿,舍弃所有,只为了托举另一人。 不会有人明明是个主子,却依旧执奴才之礼,却甘之如饴。 也不会有人,双手沾满鲜血,却只是为了别人。 海兰可以对天起誓,她不爱如懿,却不能以姐姐为誓,因为…… 她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她不能。 她不知道心底翻滚着的情绪是什么,但她绝不能伤害姐姐。 于是,海兰只深深拜下,“皇后万金之躯,怎可被嫔妾所牵连,嫔妾不愿,也不认。” 好一句不愿,也不认。 好一个爱而不得,凄凉可怜的女子。 皇上的怒火终于冲破了克制。 他的后宫,竟还有这么一出大戏,真让他开了眼界。 “进忠啊。”皇上一字一顿,说不出其中含着多少残酷,“送愉嫔,哦不。” 他声音冷的几乎要掉冰渣了,“送愉答应入慎刑司!朕要听见实话。” 什么是实话呢? 自然是皇上想听的才是实话。 不肯说,那就出不了慎刑司咯。 多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海兰只想着再过几日,姐姐解了禁足,定会为她求情,救她出来。 她全然不晓得,如懿听闻这个消息时是有多么讶异。 “愉答应被关进了慎刑司?”她用两根手指抵住住唇,护甲朝着的方向是她精心挑选最为完美的角度。 她如懿在翊坤宫里也没什么事,便一门心思放在怎么更美的展现护甲上面,等她确定了方向无误,才继续问下去,“为着什么事?” 每一次只要海兰倒霉,如懿都会飞快的甩开责任,从亲密的“海兰”迅速变成了“愉答应。” 三宝早见怪不怪,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听说是因为愉答应派了叶心在令妃娘娘生产的要紧时候去大放厥词——” “等下。”如懿的重点偏了,“魏嬿婉还是令妃?她是不是生了公主?!” 她脸上的笑容骤然展了开来,“本宫就知道,令妃她没福气,生不出皇子,便就登不上贵妃之位!” 三宝撇了撇嘴。 都这个模样了还敢嘲笑盛宠的令妃,谁不知道七公主如今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宝贝,每日都会去永寿宫抱抱逗逗,比皇子又能差多少? “皇后娘娘聪慧,令妃娘娘的确还不是贵妃呢。”三宝见不得如懿说令妃娘娘的坏话,便故意告诉她,“不过,奴才听说,如今永寿宫的规制都按照贵妃的品级来了,想来,也快了吧。” 诛心之言! 如懿摇晃了两下,眉眼之间的震惊只能化作喃喃的抱怨,“成何体统?!皇上未免也太过纵容她了,没有规矩!” 第255章 不止抠,还贪 若是她在外面,定要让皇上清醒清醒。 可,现在如懿还差小半月才能出去,便只能在口中抱怨了几声,“既然魏嬿婉都平安生了孩子,皇上何必这般雷霆大怒。” 她才不是心疼海兰,纯粹是不喜欢皇上为了魏嬿婉屡次破例。 “奴才还没说完呢。”三宝细细告诉如懿,“珂里叶特府搜出了五只巫蛊娃娃,后面贴着的是娘娘的生辰八字,扎在上面的银针足足有十几根,特别粗。” “……”如懿木了,“贴了本宫的?” 三宝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如懿的声音夹了起来,娇滴滴道:“皇上是因为本宫才这么生气?也是,区区一个令妃,怎配皇上为她出气,将愉答应丢入慎刑司呢。” 说来也奇怪,明明每日都足不出户,如懿偏偏一分都白不起来,还因为吃的不好,营养不良,肌肤更加黑黄了,连红晕都得费劲才能分辨出来。 容佩却觉得有些不对,不由提醒道:“娘娘,愉答应是不是被冤枉了,她怎么可能会伤害您呢。” 这句话还算是个公道话。 如懿眨了眨眼,也有些不解,但她还在回味着皇上待她的好,便偏了偏头,用自以为很少女的姿态看向了三宝,“愉答应为着什么?” 永琪都不是她养着了,若是为了太子之位,也说不过去。 三宝用靴子碾着地面,似乎很为难,很纠结。 半天,他才艰难的挤出了最后一句话,“珂里叶特府还搜出了愉答应的亲笔信件,其上写了许多爱慕娘娘的话,所以皇上才震怒,将愉答应丢进了慎刑司。” …… 容佩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不好了,她怀疑的追问道:“三宝你说什么?!” 三宝应声回答道:“宫里都传疯了,说是愉答应爱慕皇后娘娘不得,才做了这样黑心的事情,还传闻那个巫蛊娃娃也没有太大功效,唯一的便是能让人头晕难忍,不能思考。” 头晕? 如懿的头晕之症一直没好,热了冷了累了躺久了,都会犯。 她信以为真,不由皱眉厌恶道:“她怎么能存了这样的心思!” 说罢,如懿还心虚的看了眼容佩和三宝。 其实,她隐约是知道的。 海兰的目光总是强烈又炙热的追随着她,不管她提出的要求多么怪异,海兰总算全力去办。 她也知道为了供应翊坤宫的开销,海兰在延禧宫节衣缩食。 但,这又怎么样呢? 如懿脸上飞着红晕,含羞想着,女人的追捧,总差了点意思,怎么比得上男子的爱慕呢? “娘娘。”容佩问道:“那您还要管愉答应吗?奴婢真怕皇上生了疑影,再迁怒到娘娘的身上来。” 他们被禁足了整整半年呐! 只想起这件事,容佩就心痛,早知道当初该将如懿从慈宁宫直接劝回翊坤宫,平白被多关了这么些日子,还没俸禄! 容佩唉声叹气,便希望这几句话能紧紧如懿的脑子。 切切不要出门就惹事,又将她们重新关回翊坤宫来。 如懿笑了笑,鲜艳的厚唇两边同时翘起,露出个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本宫不会管的,而且在无定论之前,皇上也不会让愉答应吃苦的。” 她用左手挑着眼前经幡的布料,好似全然忘记了慎刑司的恐怖,“一切交由慎刑司审讯,本宫去了也是枉然。” 容佩心头一松,禁不住夸赞了一句,“娘娘聪慧。” 如懿怎么可能想去救海兰? 她如今巴不得立刻和海兰分割开来。 一来甩开这些流言蜚语,二来海兰好像没什么用了,一个因罪被贬的答应想重新爬起来实在太难了。 不值得。 如懿捏搓着手中丝滑的布料,轻轻一笑。 就算规格等同贵妃,魏嬿婉依旧不是贵妃,而她却是实打实的皇后呀。 待半个月后她解了禁足,定要和皇上好好说道说道,皇上当克己复礼,断断不能因为旁人的花言巧语便就纵了她。 是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坚信魏嬿婉魅惑君上,卑贱下流—— “嬿婉。”白蕊姬逗弄着摇篮中的七公主,和魏嬿婉说笑着,“你可听说了最近传着的流言?” 魏嬿婉靠在枕头上,还真好奇的紧,“又传了什么?” 正巧,七公主的小手无意识的挥过了白蕊姬的指腹,可爱的让白蕊姬倒吸一口气,忙忙盯着去了,哪还顾得回魏嬿婉的话。 所幸,庆嫔和婉嫔也来了。 庆嫔对这八卦可是了如指掌,当即笑着给魏嬿婉解惑道:“原先传着的都是当日查出来的,最近倒是愈演愈烈,又添了许多别的,也带上了翊坤宫的那位,。” 她本想让婉嫔也说几句,可一眼看去,婉嫔正伸头看着摇篮中的七公主,手指还在腿上轻轻滑动。 嗨! 这画痴又入迷了。 这么几日,七公主就逐渐长开了,愈发粉嫩可爱,婉嫔看了,立刻被迷住了,她又不敢真带了颜料笔墨进来,生怕其中的气味熏着了七公主,便日日眼巴巴的看着,再回去描上几笔。 庆嫔知道她是这个性子,便干脆作罢道:“说咱们的皇后娘娘这般聪慧,哪会全然不知道愉答应的心意?不过是用着她,才不揭破,不然凭借皇上近年来对她的冷待,她哪还能那么富贵?” 庆嫔说的活灵活现,“就说她那双手,十根手指,四个戴了护甲,其余六个恨不得每一个都套上戒指,有的手指还套两!” 魏嬿婉仔细回想了下, 还真是。 有的时候,如懿一根手指还戴两个一模一样的玉戒。 她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前世因着那三两燕窝,如懿讽刺她的那句话,便笑道:“贪多贪足,反而失去了其美味。” 这个回旋镖,终于在这么多年的今日,又重新扎中了如懿。 “是了。”庆嫔亦笑道:“所以嘛,大家都说皇后娘娘不止抠,还贪,什么好的东西都往身上揽,愉答应那么点月例,延禧宫用度全部压到了最低,全部供去了翊坤宫,皇后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只是她不顾!” 第256章 她不是璟妧 “你们觉得不觉得愉答应有些疯魔?” 白蕊姬怕吓到了七公主,还特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就在皇后刚被禁足的那段时间,她来寻了永琪,让他在皇上问功课时,替皇后求求情。” 那个时候,皇上厌极了皇后,恨屋及乌,同样也讨厌海兰。 永琪虽然一直养在永和宫,但总归还是因着生母受到了些牵连。 “那会,永琪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白蕊姬冷哼道:“她倒好,连体贴几句都不肯,一开口就是要永琪做事。” 庆嫔惊讶极了,“那五阿哥同意了?” 不得不说,目前的几个皇子以永琪最为优秀,六德、六艺、六行几乎都是完美的。 “她是永琪生母。”白蕊姬“嘿嘿”笑着,“他当然不能拒绝她,不然就是不孝,可是——” 她指了指自己,“我是他的养母,我不许他去,他也得孝顺听话不是么?我早就告诉了永琪,觉得什么不能答应,便就抬了我的名字出去,愉答应听了,最后只能算了。” 魏嬿婉忍笑,“她被你抽了这么多次,哪还敢和你对上。” “算了,不想继续提她,无端端让人觉得晦气。”白蕊姬嘟囔道:“反正皇后还有一段时间才出来,愉答应在慎刑司也做不了什么妖,也能清静一段时间,倒是七公主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魏嬿婉微微愣了会,便笑着摇头,“不急,我还想仔细想想。” “你还不急。”白蕊姬打趣她,“听永琪说,皇上已经在给七公主挑额驸了。” …… 魏嬿婉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 小七才刚刚出生,怎么就挑起了额驸? 这份震惊一直持续到进忠来时。 “进忠。”见他进门,魏嬿婉立刻就追问道:“皇上真的在给七公主挑选额驸?” 瞧着魏嬿婉急得眼睛都噙了泪,进忠赶紧几步上前哄道:“还在坐月子呢,仔细眼睛,可不能哭。” 可不安席卷上来,魏嬿婉哪能忍得住? 进忠越哄,魏嬿婉眼泪噼里啪啦掉的就愈狠。 “哎呦我的主儿啊。”进忠抽出帕子赶紧给她擦泪,“您别哭,这是好事啊。” 魏嬿婉哽咽着拿眼别他,“怎么就是好事了?” “您忘记了吗?”进忠柔声道:“和敬公主的额驸从小也是养在京内的啊,皇上如今看中的是超勇亲王策凌之孙拉旺多尔济,不日,他便要被送入京城养育,想来,等七公主长大,她也会如同和敬公主一样,不必远嫁蒙古。” 他凑到魏嬿婉通红的眼睛旁,轻吻了一下,“所以,我的令主儿,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进忠不会告诉令主儿,当时备选的还有六公主璟安,只是既他在养心殿伺候着,这个好处肯定落不到旁处去,定是要落在七公主身上的。 魏嬿婉的脸“嗖”的一下就红了,若是这样,那她岂不是闹了个大乌龙,丢人死了。 她赶紧转移话题,“进忠,璟妧这个名字是巴林湄若取的,我不喜欢。” “嗯。”进忠久未亲近魏嬿婉, 亲了一口便有些把控不住,便顺着她的发鬓一路轻吻,“她取的名字自然是配不上七公主的。” “所以——”魏嬿婉抓了他的领子,扯到身前,“你来取。” “啊?”进忠的游刃有余瞬间就碎裂了,他难得的慌了神,“奴才卑贱,怎么能给七公主取名字。” 他本要起身去跪,却因着魏嬿婉扯着他的领口而不敢动弹,整个人悬在了半空,局促又不安。 除了父母,谁都不能给七公主取名。 他,他怎么配呢? 令主儿平日赐给他的些微甜蜜,已让他觉得惶恐,又怎敢再肖想其他? “翅膀硬了?”魏嬿婉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本宫的话也敢不听了?” 进忠自然是不敢的。 他只能抚上了自己狂跳的心脏,声音颤个不停,“七公主的名字是璟昭。” 昭,日月之光华,明亮,光明,又灿烂。 才配的上令主儿的小七。 进忠却还怕魏嬿婉不喜欢,正忐忑着,却听见魏嬿婉重复了几遍,再抬头起来,眼睛愈发的明亮好看,“好,小七就叫璟昭。” 进忠忽然就不会呼吸了,心跳却愈发的凶猛。 辗转反侧的夜晚,他也曾悄悄妄想过“夫君”这个身份。 只敢妄想。 却从未想过,令主儿会给他这样的赏赐。 太甜了。 进忠往前俯身,贴上了她的唇,抵开她的牙齿,吻进去。 太甜了。 进忠从不敢想,他的妄想有朝一日会如此实现,给她的孩子取名—— 就好像她承认了他的身份,亦是在虚无的婚书上画了押。 他啊。 这辈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无非一条烂命,一颗真心,给了她,都给了她。 唇齿相碰,只隐约听得见进忠唤她,“令主……嬿婉。” 唔。 魏嬿婉被亲的有些迷迷糊糊,伸手就想去扯进忠的衣领,却又听见了一声低笑,手亦被裹进了一只大手之中。 “别急呐。” 他的声音微哑,“再等等。” 魏嬿婉微微清醒,恼羞成怒的瞪了眼进忠。 这话说得好像她急色一般! 可瞧着进忠尽在掌握的模样,她亦起了坏心,手往下一带,就将进忠的手带去了那份丰盈之上。 “七公主轮不到我来喂。”魏嬿婉嘟囔道:“我难受得很,田嬷嬷说若不解解,必要生的高热。” 说到这里,她已经有些羞了,便别开脸看向别的地方,可那手指,却已经解开了里衣的扣子,露出那抹盈白。 月也害羞,躲进云层不敢看。 烛光轻晃,只映得那人无限珍重,无限眷恋,无限虔诚。 第257章 你是说朕粗鄙? 当盛夏的阳光滚烫到了极致时,翊坤宫的门终于开了。 如懿扶着容佩的手,优雅端庄的迈过了门槛。 路过的宫女太监恭敬的面墙而站,只是不少人偷偷的看过来。 呀。 皇后娘娘放在容佩手心的右手怎么表面竟有一层油光?而且衬着那黑黄的肌肤。便觉得手似乎没洗干净。 等近了,一个两个的目光都赶紧挪了开,不敢再看,却也都瞥到了如懿手背上的瘢痕。 容佩其实也想不通,娘娘每日恨不得涂抹十几遍药膏,怎么伤痕不见变淡,反而愈来愈严重呢? 如懿也很伤心她完美的身躯出现了破损,所以被放出来第一件事,便去了养心殿求见皇上。 一来她依旧不甘心恒娖毫发无伤,也想着修复修复自己破损的体面。 二来,如懿脸上不由自主的涌上了红晕。 她觉得自己需要向皇上解释一下,她不知道海兰对她的龌龊思想,也希望皇上为她平息流言。 只是皇上听闻如懿在门口求见,颇为震惊:“这就半年了?” 进忠撇嘴,要是没到半年,谁也不敢开那扇大门啊,他只能回答道:“回禀皇上,的确已满半年。” 皇上揉了揉眉心。 没了如懿和海兰这两个时时刻刻做妖的人,他的日子真是好过不少,“进忠啊,你觉不觉得皇后只要被关着,朕宫里就会安生许多?” 这话有些不好答。 进忠只好陪着笑脸:“奴才愚笨,看不出来,不过想来皇后过来,该是为了愉答应。” 如懿这人,性子偏执,进忠才不信关了半年她就能好了去,刚好也能让皇上回忆回忆每次面对皇后时透心凉的感觉,顺便也给他的憎恶添把柴火。 “宣吧。”皇上起身往软榻走去,“朕也想听听,她想说什么。” 须臾,如懿便在进忠的引导下走进了养心殿,她粗粗行了一礼,也不等皇上令她免礼,便打算直接往软榻的另一侧而去。 皇上久违这般的冲击,一时来不及说什么,便瞧着如懿已经坐了下来,身子微微斜在靠枕上,倒比他这个皇帝还要自在。 “……站起来!”看着她毫无敬意的动作,皇上迅速的就寻回了该有的感觉,厉声道:“皇后,你的规矩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还说说朕罚你罚的还不够?” 如懿被他吓了一跳,身子“嗖”一下就弹得笔直。 不过,她立刻就委屈的嘟起了唇,“皇上,您这般动怒是因为愉答应?” 皇上何时因着规矩罚她?还不是借题发挥! 皇上只想听她快速说完事,赶紧滚蛋,便沉着脸点了点头。 如懿顿时暗爽不已。 她果然猜对了。 皇上只是抹不开面子。 她依旧是皇上心中的最爱。 “臣妾和愉答应没有什么。”如懿叹了口气,奇怪的出现了一种老母亲教训儿子的感觉,“皇上不该多想。” 皇上没回答,只依旧沉默着打量着如懿。 她该是今日才被放出来,衣裳是惯常爱穿的暗色布料,虽然簇新,却略显单薄。 倒不是皇上心疼,只是按照规矩,就算是热天也该一层一层穿好。 如懿倒好,冬天怕冷就穿的臃肿像个粽子,夏天热了好似就里衣外穿,每一件都辣眼的很。 但皇上最看不过去的,便是如懿头上的那个烧蓝花鸟纹钿子头了,就像顶了个一个花盆在头上,随时随地就要掉下去。 和孝贤皇后一对比,皇上只觉得悲苦。 他究竟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缠上了? “皇上。”如懿以为皇上久未见她一时看呆了,便娇羞的跺了跺脚,“您听见臣妾说的话了吗?” …… 如懿如今三十七岁,再加上老气装扮给她添上的十岁,一个看上去快五十岁的女子这般娇嗔少女的跺脚,实在是给了皇上一个巨大的精神伤害,撞的他半天出不了声。 但皇上更怕如懿再做什么恶心的表情,便冷笑道:“没有什么?那皇后此番前来,也不是为愉答应求情了?” 如懿并不喜欢这么站着回话,这让她感觉自己低皇上一等,便不满的嘟囔道:“臣妾不为她求情,只盼着皇上公允。” “哦?”皇上甩了甩佛珠,“皇后所求的是自己的公允还是愉答应的公允?” 如懿奇怪的看来,“臣妾说了不是为愉答应求情,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公允。” 她理所当然道:“流言伤人,臣妾无辜。” 进忠无声的“呵”了一声。 这时候知道流言伤人了,那当初纵容海兰造谣令主儿的时候怎么不曾觉得伤人?! 令主儿曾经纯粹的只想攒点银子,换一个更好的工作地方,她会因为自己每一次的进步而感觉开心,哪怕碰得头破血流,哪怕苦不堪言,她也是想靠自己改变命运。 如懿呢? 她高高在上,鄙视着任何一个想要突破阶层的人! 所以她同样厌恶令主儿,用她的恶语一脚将她踩下去。 反反复复,是她最恶劣的兴趣! 这样的人,还想要什么公允? “皇上?”进忠垂手道,“愉答应一直不肯招,倒是她的宫女叶心撑不住了,交代了些别的。” 他好似很为难的顿了顿,小声道:“有些难听,奴才不知该不该说。” 皇上正在气头上,便催促道:“说!” “这也和皇后娘娘有些关系。”进忠支支吾吾着,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般说了出来,“叶心说平日里,皇后娘娘最爱的便是和愉答应背地里说令妃娘娘的坏话,总嫌弃她粗鄙,还说她狐媚主上,最是卑贱。” 进忠好像烫嘴一般,说得快得不得了,一瞬就全都倒了出来,“还供出了颖贵人和恪贵人,说自打她们来了之后,频率越发的多了起来,而且说的愈发不堪。” “啪!”皇上一巴掌就拍向了桌子,不可思议的看向如懿,“令妃是朕一手调教而来,她的所学所知皆是来自朕的教诲,皇后!你说她便是说朕,你意思是朕粗鄙?” 他真是佩服如懿,怎么就这么的常看常有新的能气死他的角度? 还敢说令妃狐媚主上? 怎么,这是要告诉满宫的人,谁都不许对他好是吗? 第258章 乌拉那拉氏就是这般教导女儿的吗?! 遍数后宫所有妃子,要么太怕他,唯唯诺诺没有趣味,要么太不怕他,两句话里,一句半是怼他,就数令妃对他最好,最温顺。 再看进忠刚说的那几个人。 领头的是皇后,后面跟着的是海兰、颖贵人、恪贵人,全是他宫里最棘手最会怼的几个,整一个霸凌小团伙。 霸凌令妃,不就是在霸凌他这个皇帝吗?! 皇上怒火中烧,指着皇后便斥道:“令妃温婉谦和,大方有礼,你才是又抠又贪,嘴巴又脏又臭,半分规矩都不懂的乡野妇人!” 如懿被他一串话给砸的头晕目眩,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皇上吩咐进忠,“进忠啊,你去慈宁宫一趟,问皇额娘借几个教养嬷嬷,朕要让朕的皇后好好学上一学。” “皇上。”如懿急了,“臣妾哪儿不懂规矩了?” 她一个皇后,入宫几十年,却还要被教养嬷嬷重新教导,岂不是贻笑大方?她以后又怎么管理后宫? 皇上冷硬极了,“教养嬷嬷会告诉你哪儿不懂规矩,朕没有时间与你废话,若是没的话可说,就退下吧。” 如懿委屈极了,将她右手的伤口怼到了皇上面前,“臣妾受了伤,您就这般冷待臣妾?” …… 皇上盯着眼前冷不丁伸出的丑陋的,泛着油光的胖手,仔细一看,指甲甲根黑乎乎的,好似有泥没洗干净一样。 而且还有一股刺鼻的药膏气息直撞入了他的鼻腔。 偏偏,如懿还将手一直往他面前伸,好像恨不得怼到他的鼻子上一样。 “呕——”皇上实在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进忠!” “皇后娘娘。”进忠赶紧挡在了皇上面前,“您请往后站一站。” 皇上好不容易得到了些微的清新空气,当即斥道:“你怎么这般邋遢?还有你这只手,别总和鸡爪一样在朕面前晃悠,朕看着恶心。” 他仍觉得不够,命道:“进忠啊,带几个嬷嬷将皇后带回翊坤宫,好好洗一洗,别让她这样臭烘烘脏兮兮的出来!” 如懿的脑子好像卡住了一般,怎么也转动不起来。 皇上怎么能这么说? 他这是,这是…… 嫌弃她吗? 进忠做了个请的手势,“皇后娘娘请。” 如懿瞪了他一眼,终归还是怕再同那一日一般被几个嬷嬷一道扛回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养心殿。 进忠办事效率极高,待如懿慢吞吞走回翊坤宫时,几个嬷嬷都到齐了。 也不知是不是太后特意挑选的,总之来的各个满脸横肉,一瞧都不怎么好惹。 其中个儿最高的,声音也最洪亮,“皇后娘娘,奴婢姓刘,奉太后之命前来翊坤宫教导您。” 她挥了挥手,便有几个嬷嬷上前,将如懿从容佩身旁拖了过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 容佩遇见了比她更强壮,更有力的嬷嬷,就和个瘟鸡般,小心翼翼的往后靠去。 但她才退了几步,便就被人堵了上。 “皇上还有吩咐。”刘嬷嬷命几人将容佩控制住,“容佩无能,丢入辛者库劳作,皇后娘娘何时礼仪学好,容佩何时才能回来。” 听着要进辛者库,容佩不知哪儿来的牛劲,竟然几下就甩开了嬷嬷的压制,梗着脖子往前冲,“奴婢不曾犯错,刘嬷嬷没有资格惩罚奴婢。” 竟是打算和刘嬷嬷争论一二! 容佩觉得自己有理,却忘记了眼前这人既是太后挑来,自是不怕她,当即抡起了她蒲扇般的手掌,一巴掌就将容佩砸的往旁一滚! “若不想去辛者库,就去慎刑司。”刘嬷嬷面无表情道:“皇上给了奴婢处置翊坤宫上下之权,就连皇后娘娘亦要听奴婢的教导,你又算什么东西?!” 容佩被打得满嘴都是鲜血,哪还再争辩什么,当即老老实实被带了走。 而如懿看着这一幕,也赶紧闭上了嘴,再不敢说什么了。 刘嬷嬷正满意着,却又听见翊坤宫门外传来了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颖贵人在前,恪贵人落后一步,两人都是满脸震惊 ,“皇后娘娘,容姑姑犯了什么事被拖了走?” 她们是从翊坤宫门口经过,恰好碰上了容佩狼狈的被拖走,便好奇的多走了几步。 只是待她们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又同时闭上了嘴。 实在是这一排的嬷嬷太过吓人。 而所谓中宫的主人如懿,如同小鸡仔般站在刘嬷嬷身旁—— 刘嬷嬷? 颖贵人停了脚步就要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刘嬷嬷笑道:“颖贵人、恪贵人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奴婢瞧着您身体好得很啊,正好,太后命奴婢教导皇后娘娘礼仪,您也还差半个月的课程未上,那就一并上了吧。” 颖贵人是尝过这刘嬷嬷的本事的,就算千般不甘,也只能老实过来,被迫加入了这个临时组建的训练队伍。 只是刘嬷嬷也费解。 她抓着如懿的手仔细检查,“都已经泡了这么久了,还连续洗了十余次,您这甲根处怎么还是这么脏?” 刘嬷嬷身为教养嬷嬷,自是见过很多初进宫的许多花骨朵般的秀女,各个手指纤长,白皙透亮。 哪像皇后这样将最丑的三种手形都汇聚到了一起。 胖、短、黑。 还有伤疤。 “罢了。”刘嬷嬷只能暂时放下此事,转而按照平日里的训练从行礼开始教导。 说实在的,刘嬷嬷虽长得吓人,但教导时候从不假公济私,也不会想着法子故意折磨别人,最是公正不过。 但,对与如懿、颖贵人、恪贵人这样惯常爱偷懒耍滑的人,就简直要了命了,尤其是如懿—— 坐有坐像,站有站相,就这么一个最简单的要求就总来来去去学不好。 如懿行走的时候,肩膀和手臂总是晃来晃去,又总动不动提下裙子,难看的紧。 坐着的姿态就更丑了。 身为皇后,竟还有缩着个脖子,岔开腿坐着的时候! 而且只要有个什么能靠的地方,她就软乎乎的粘了上去,怎么也扯不开。 还有,晚间颖贵人和恪贵人离开时,身为皇后的如懿竟还会鞠躬行礼。 这一切一切,连久经考验的刘嬷嬷都懵了。 乌拉那拉氏就是这般教导女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