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火焕明》 第1页 [古装迷情] 《朱火焕明》作者:宣停【完结】 本书简介: 秦雪若得知她那声名狼藉的未婚夫死了,喜出望外,欢欢喜喜奔丧。因为她的未婚夫死得够及时,她甚至穿上大红嫁衣以未亡人的身份送葬,给予他哀荣。但是谁能告诉她,葬礼进行时死人出棺了怎么办?死而復生。怪事频发。风云诡谲。也许,她的夫君,是解开谜底的唯一钥匙。 第1章 .未婚夫死了喜出望外去奔丧 秦雪若的未婚夫死了,她很开心。 她知道幸灾乐祸不好,并且这位未婚夫没有开罪过她,认真想来他也算是为国捐躯。 可是,秦雪若一想到,自己的人生之路伴随着未婚夫禹应焕的死亡迸发出可期的辉光,便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哦,可能是嘴唇抽筋了吧。 只是,她连日以来,做了许多雷同的噩梦,噩梦中无一例外有着一副乌木棺材,从棺材内部发出沉闷的异动响声,像是有人从内部试图开启棺材…… 棺材内封着的,除了死人,还能有谁呢? 梦中的秦雪若似乎是被魇住了,饶是冷汗淋漓,还是被定坐在棺材前,四肢麻木没有知觉,眼睁睁地看着棺材盖被顶掉……从中伸出一只青白的、没有人气儿的手,如同蜿蜒狩猎的蛇,扼住她细嫩娇柔的脖颈—— 「我死的好惨……你下来陪我……」声音沙哑得如同枯木。 这一切真实得像她被杀了一遍又一遍。 她记不住梦里诈尸的人的脸,却记得灵堂的布置,和灵位上的泣血大字—— 「戍北军禹应焕将军之灵」。 是的,是她的未婚夫。 秦雪若体质特殊,有时候机缘巧合会做预知梦,无论是期盼或者不期盼的,都会如期发生。 未婚夫死而復生诈尸还找她索命这种事一遍又一遍梦到太吓人了,怎么想都不可能真实发生,秦雪若给自己壮壮胆,准备仍尽一尽礼节,前去奔丧。 北风捲地,常年驻守天脉的戍北军一片静默凄哀。 天脉是珨国北部绵延百里的山脉,巍峨耸立,中有清泉潺潺而出,相传女娲娘娘通过天脉山水赐福人界庇佑世间,隔绝极北区域的瘴气,因而驻守天脉防止异动是珨国代代君主之要务。设立戍北军,由太子亲任主帅,四大伯侯及十大家族每代进献幼子于戍北军五年,既为歷练,也为制衡各方势力。 近日,天脉有异,北方阵统领禹应焕轮值巡山,突发异象,地动山摇,山脉顶部终年不化的厚厚积雪崩落,发生了数年难见的雪崩。 巡山小分队有的被埋了,有的侥倖逃出生天。 也许是禹应焕应对雪崩的经验不足,也许是反应慢了半拍,被厚重积雪扑面掩埋。 等到雪崩过去,残存的巡山小分队与大营援军搜救挖到禹应焕时,他已浑身僵硬青白,人走了有一会儿了。 禹应焕身份不低,除了是戍北军北方阵的统领,还是北伯侯的幼子,虽然是人尽皆知的不受宠爱重视,到底北伯侯之子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主帅寒浞须给予他应有的哀荣,令全军致哀,择日发丧。 戍北军专用的信鸽自天脉出发,一路飞往更北的地方报丧,另外一路向南翱翔,将消息传递给与禹应焕定了亲事的水镜一族。 珨国十方大族,各有过人天赋,如水镜族善占卜医药,逐风族善骑射奔袭弓弩制造,有熊氏力大无穷,赤水族善泅水……十家族不领具体官职,各坐镇一方,在家国有需之时挺身济世,即便是君王与四大伯侯对他们也多有依仗。 水镜族与北伯侯结过怨,一结便是结了几十年,为了化解宿怨,今任珨王特意赐婚,结两族之好。谁知那北伯侯禹黑虎小肚鸡肠,特将他最讨厌的幼子禹应焕指给了水镜族荣宠无上的圣女秦雪若,以作羞辱。 在整个大珨国,禹应焕的名声应该就稍微比阴沟里的臭虫好一点点。 不愿再起纷争冲突,水镜族忍了,秦雪若没少为此事流过泪,大局为重,为了全族仍无奈地接受了命运,没少参拜女娲娘娘求事情来个峰迴路转。 一接到声名狼藉的未婚夫的死讯,秦雪若就笑出了声。 女娲娘娘显灵了,就是好像显得有点不太道德。 禹黑虎夫人生到幼子禹应焕时难产血崩而亡,因而禹黑虎厌弃极了这个幼子,在禹应焕年方十六时便冰冷地将他丢到了戍北军为质,不管不问。 很难说禹应焕糟烂的为人与其缺失亲情之间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因为一般缺爱的孩子要长成禹应焕这般地狱恶鬼的模样也不简单。 禹应焕活得像一条野狗,很用力,很努力,姿态也很难看。他好争嗜血,军中普普通通的比武,他也要将对手打到血肉模煳命悬一线,还曾在比武中将一同入军为质的东伯侯之子姜故烨硬生生撕咬下一块血肉;他对敌人冷血到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在与来犯的夷族短兵相接时,亲手剥下战俘的头皮悬于马头,层层叠叠,…… 没有狼的孤勇狡黠。 纯粹是没有爹疼娘爱的,哪里有口热乎血腥气就扑上去咬一口的狗,没有家,饱一顿是一顿。 秦雪若最开始打听到未婚夫的为人,心想着不能人云亦云,要眼见为实,在戍北军的一次凯旋中悄悄混入人群想看未婚夫一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为首的年纪较大,不怒自威,披风烈烈的定是太子寒浞。 哇,有个人高马大明眸如星的,是不是她的未婚夫?旁边的百姓说那是西伯侯之子娈彻。 哎旁边那个眉目温柔,但是又自带三分疏离感的小将军是她的未婚夫也不错啊!百姓说那是东伯侯之子姜故烨,当今太子妃是他的姑姑,太子是他的姑父,这样的人普通女人想都不要想。 秦雪若作寻常女子打扮,粗衣布履,难掩娇俏天真,一个两个俊俏飒爽的小将军和她都没关系,她丧气地撅了撅嘴: 「那到底哪个是禹应焕啊……」 「喏,那个。」 好心的大娘给她指了个方向,在主帅身后那排的最边边。 秦雪若顺着望了过去,没注意到脸,只见一个甲冑上满是血迹的身形挺立于马背上,浑身是抹减不去的肃杀之气,马头上,系了一圈随风招展的东西。 是什么罕见的装饰品吗? 秦雪若好奇细看,随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手脚发麻,差点在人堆里呕出来——那哪里是什么装饰物!分明是人的皮肤! 禹应焕身后押着被重重手铐脚链束缚着的俘虏,成王败寇,俘虏口中还骂着些腌臜不堪的话,禹应焕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澜,没有偏转身体,凭着听声辩位,便精准地将手中的长枪送入俘虏的心脏。 鲜血四溅。 一个活生生的人顷刻之间便在秦雪若面前死去。 她惊骇地捂住嘴巴,却已然吓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时候,看到禹应焕漫不经心地继续骑行,她便知晓,生命的血肉与温度在这样的人面前不值一文,杀人对他来说如同杀鸡杀鸭。 即便杀的是俘虏,秦雪若也同普天之下的百姓一样,认为此人冷血嗜杀,不像个人。 想到要嫁与这样的人,秦雪若回去后连着哭了很多天。 她是水镜族圣女,也许得了女娲娘娘的怜惜疼爱,她占卜的天赋之强百年难见,甚至在她的族长父亲之上。 然而占卜者不能自卜,秦雪若曲线救国,毕恭毕敬地给女娲娘娘上了香,拿起蓍草卜问禹应焕之事。 卦象显示,天煞孤星,七杀命格,克父克母克妻克亲克友,主打一个平等地克所有人,谁靠近他他就让谁倒霉,宛如扫把星降世,身边的人全会被他克成短命鬼。 秦雪若的占卜从未出现过错误与偏差,她登时心如死灰一头栽倒在女娲神像前,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还好水镜族族长心疼女儿,定亲之后,迟迟不提完婚一事。 可此事始终如同一柄悬在秦雪若头顶的刀剑,令她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苍天有眼,女娲娘娘显灵,收走了这个近乎魔鬼一般的人物。 欢喜之余,打听到了北伯侯那边无甚动静,甚至不亲自露面迎灵,只派遣了使者,秦雪若心里莫名得为素昧平生的未婚夫泛起了酸涩: 「哎,他也是个可怜人,死了身边也无亲人相伴。这样,反正人都死了,我便以妻子的身份前去抬棺奔丧,等于是我们水镜族践行诺言完婚,在外也博得了个重情重义的贤名。」 秦雪若还打了别的算盘。 她不想嫁人,在族中二十年如一日的平静生活已然很满足,她只想好好利用自身天赋造福一方,行医救人,趋吉避凶,所谓婚姻对她来说不过是君命和束缚。 禹应焕已死,嫁与不嫁只是名分上的事,就算她平白担了个寡妇的名头也不要紧,以她的身份地位照旧能留在水镜族中自在生活,日???后若再有姻缘困束,还可以用对亡夫一往情深这般的託词获得另一方自由。 水镜族族长抚着长须,犹豫不决: 「我儿深明大义,只怕此举,对女儿家的名声有损,以后再说出去,便是嫁过人的女人了……」 秦雪若闻言大笑: 「名声?恐怕我的名声再差也差不过我的夫婿。再说了,我俩刚好做一对声名狼藉的恶煞。」 水镜族族长远远执拗不过秦雪若这个犟种,便随她去了。 秦雪若见不得禹应焕父家那边对他的轻贱,她生在和睦之家,不能理解父亲对孩子这般发自内心的厌恶,她虽然害怕禹应焕,也人云亦云地将禹应焕视作恶鬼,到底「未婚夫」这个身份与随便一个路人甲不同,当他死了,她还是为他生出不平之气来。 斯人已矣,礼节是做给活人看的。 她偏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将丧事喜事一起办了,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大队人马一路从南方行至戍北军驻守的天脉,她要让天下人晓得,跟她秦雪若沾边的,属于她秦雪若的东西,是任何人都要高看一眼的。 北伯侯彻底无视这个儿子又如何?他可是他们水镜族高贵的女婿啊! 奔丧队伍也是送嫁队伍,秦雪若此举震惊世人。 百姓们由南至北,津津乐道,衍生出了十几个版本,最后竟口口相传北伯侯之子与水镜族圣女自小,感情甚笃,一朝天人相隔,水镜族圣女痛不欲生,以婚嫁之礼跨越山海完婚并送葬,情深感动天下。 沿途的话本子,秦雪若也让随行侍从给她买了几本,言语生动,情节跌宕,她成了看自己同人文看哭了的第一人。 也许是看话本太投入,秦雪若彻底入了戏,当真代入了情深似海的女主角,拜见主帅寒浞与三军之后,踏足停了禹应焕棺椁的灵堂,秦雪若踉踉跄跄,扑跪在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脑海中闪过不同版本的话本子,那些情节的共同特点是,女主角千里迢迢来到了男主角的灵堂,要哭,要悲伤。 最好是说简单有力的金句,说不定能流传千古。 秦雪若挤出了两行清泪,宛如唱戏,铿锵道: 「禹应焕,我来嫁你了——」 三军无言。 片刻后,空气中瀰漫着眼泪的味道。 还有些年纪小的士兵吸着鼻子,用袖口拭泪。 此番深情,足以让勐男落泪。 寒浞虚虚扶了秦雪若一把,感嘆于水镜族对此事的重视,神色复杂难解。 什么时候他们感情这么好了? 还是说,水镜族与北伯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度陈仓了? 「圣女节哀。」寒浞给手底下人递了个眼色,随身亲卫心领神会,微微点头,他会好好看住这位圣女。 「不,从此刻起,我不再是水镜族圣女,而是禹应焕的未亡人了。」 秦雪若越演越来劲。 旁人只当她是情深不可自抑,又是好一番劝慰。 直到夜幕降临,按照珨国习俗,只能由亲人进行守灵,秦雪若孤身一人,身着与周围白森森的一切格格不入的血红嫁衣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有一点害怕。 黑色棺椁,白色灵幡纸钱,红色嫁衣。 组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诡异。 而且,灵堂上蜡烛、灵幡之类的布置,竟然真和她在梦中所见的情景别无二致! 秦雪若心脏「突突」直跳。 人死不能復生,她虽然不相信禹应焕真的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杀她,但梦境与现实的契合万分诡异,她连忙打乱了原本蜡烛的布局。 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能说给了她一点点心理安慰。 烛火冒着黑烟,火苗歪歪扭扭地晃,像是一个怪人的咧嘴笑。 直觉告诉她今夜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她手握蓍草,却不敢占卜,若坐实了凶兆,此夜将如何自处? 更要命的是,此时灵堂内传来着令人牙酸的异响。 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用指甲抠着棺材的内壁! 第2章 .黑衣人暗藏棺内惊圣女 瘆人得很。 秦雪若的腿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颤抖着又离棺椁远了些。 珨人信鬼神。 新丧闹鬼也是不一定的事。 这声音说起来也倒奇怪,秦雪若乍一听是先入为主地觉得是有人在棺材里用指甲狂挠的声音,可转念一想,能发出这般摩擦异响必然是个长指甲的人,禹应焕常年练兵作战,断断不可能留长指甲。 还是说,自己棺内的夫君,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换成了个女鬼了? 秦雪若被自己的猜想吓得眼皮子直跳。 心内默念女娲娘娘保佑女娲娘娘保佑。 帐内无风,烛火却一跳一跳地蹦跶。 秦雪若的眼睛已然不敢往棺椁上落,盯着唯一带来光源的烛火,仍是不住地头皮发麻。 这烛火跳得……就像有什么如风一般无形之物在旁…… 难不成,是亡魂飘过激得烛火异动? 秦雪若越想越慌张,一骨碌爬起来,首饰环佩叮叮噹噹,抬脚一头钻出帐外。 冷月高悬,清风凌冽。 营帐隔音效果一般,然而帐内帐外仿佛是两个世界,秦雪若一踏出营帐,便不再听见异声,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嫂、嫂夫人!」 门口有两个守夜将士,是禹应焕手底下的百夫长辛乙与百里赫,难得会为他的死亡真心伤心的人,二人正拄着长枪昏昏欲睡,听到动静便马上清醒了过来。 秦雪若不知说什么好,她暂且还没适应这个称唿。 百里赫一张脸哭得一团污糟,年岁看起来比秦雪若还小些,极力显出成熟可靠的模样: 「嫂夫人何故深夜外出?可有缺什么短什么?」 守个夜能有什么短缺的。 秦雪若看这二人懵懵懂懂的愣头青模样,知道真有个疑心他们也不是能好相商的,咽下满腹恐惧: 「没什么,我出来透透气……对了,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辛乙、百里赫对视一眼,懵懵懂懂地摇头,眼中满是「单纯」「无知」。 按理说不应该。 前半夜他二人低低窃窃刻意压低声音说小话,秦雪若在里头都听清了个七八分。指甲划棺之声在暗夜中极其刺耳分明,二人却一无所知,难不成这营帐的隔音是单向的?忒奇怪了些。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被夜间冷风一吹,秦雪若的头脑清明了些。 四下一望,此间大军驻扎,营帐重叠,有当值守夜的甲兵巡逻,每隔几步设了照明的火台,不说亮如白昼,至少在夜间是能让人影动物照个分明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有鬼,辛乙、百里赫也就在门口站着呢,她又不是没长腿不能奔走唿救。 再说了,她秦雪若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必惧怕神鬼? ……哦不对,她为禹应焕的死狠狠雀跃了一番,算是很亏心的了,禹应焕若是个小心眼子的,化身鬼魂报復她也说不准。 总之,离天亮没多久了,先安稳度过这一夜再说。 秦雪若深吸了几口气,和二人扯了几句闲篇,变着法子想要打听出戍北军的些奇闻轶事,只看得两个堂堂男儿垂泪说禹应焕过得悽苦不易,没从憨包口中问出些什么有用的,秦雪若便扶着凤冠又摇摇晃晃地回去守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烛火照旧无风自跳。 秦雪若长嘆一口气,坐了大半夜,双腿麻得快无知无觉,缓缓而立,点了三支香,又对着案上供奉的禹应焕血迹斑斑的甲冑与佩剑拜了又拜。 「未婚夫……啊现在成了礼,应该唤你夫君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呢因为不想嫁人受束缚,确实是为了你噩耗欢喜过一场,咳,不知者无罪吗,我也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苦,所以你要是变成厉鬼索命,可千万别来索我的命。唉你爹忒没良心了,不像话,不过没事,你的身后之事,我们水镜族会为你撑得风风光光的哈……」 秦雪若边拜边碎碎念。 她从来没有和死人单独共处一室过。 心内还残存着些许惊慌害怕。 罗里吧嗦讲了一堆的重点是,禹应焕的鬼魂千万别来折腾她。 三拜完毕,秦雪若正欲起身,忽得脖子一僵,凝在案前。 眼光余光一会儿移到甲冑上,一会儿暗瞥着棺椁。 甲冑透着腥气儿,也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 不对。 甲冑不对劲。 她守前半夜时无聊得紧,将帐内陈设一处一处地瞧了又瞧,纹饰图案类的也记在心上,聊作打发时间捱过漫漫长夜之用。 连绣鞋上有几朵花都摸了一遍。 禹应焕头盔上的红缨,明明是朝着东边,在她和辛乙、百里赫闲聊完回来之后,又朝向西边去了。 必是有人趁着这个空当做了手脚! 或是在翻找些什么。 此前的指甲划棺木,也许是有人故意制造的声响,拿定了她一个女儿家会害怕离开,为他行不轨之事提供时机,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帐口有人时时把守未离寸步,若有旁人做些动作……便可能是与她一起同处内室! 帐???内空旷得很,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便是……便是…… 秦雪若的后背顿时窜起一片细密的冷汗,动物的本能告诉她已被捲入一场不明的危机之中。 她站直了身子,随即暴起拔出祭供着的禹应焕的佩剑,转身疾言厉色,一剑噼向棺木一角,暴喝道: 「大胆!何人敢在此处装神弄鬼!」 她这未婚亡夫的佩剑大有来头,是三年前军中比武魁首的彩头,珨王亲赐,名为「纯阙」,削铁如泥,吹毛断髮。禹应焕的棺木为百年梓木所制,坚厚无比,一剑下去,入木三分。 秦雪若不通武艺,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光凭蛮力噼砍,以至于剑锋嵌入棺材边角,秦雪若再想收力之时,剑还拔不出来了。 糟了。 其实这一剑下去她便后悔了,悔不该打草惊蛇。 无论埋伏在此的人是谁,是哪方势力派来的,都只是趁她出帐时进行翻找,明显来者也不想惊动了谁。 她若不声张,寻个藉口再出去避一避,这一茬便平平稳稳地过去了,发生了什么都不与她相干。 她这么一动手揭开,逼得暗处的人现身,说不定正是为自己引上了杀身之祸。 然而开弓已无回头箭。 秦雪若甚至没有功夫在身上,属实是被吓了许久神经过于紧绷,只想拔剑相对抢占先机。 如今剑卡在棺上,繁复的喜服之下藏了一瓶药粉,除此之外没有可以防身的东西,生生把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好在她的声音够大,守在帐外的百夫长闻声按剑要进来。 百里赫到底犹疑了一步,顺带在急匆匆要进帐的辛乙肩上一按: 「嫂夫人,可是进了什么贼人?」 他心思重,想着男女有别,守夜只有新娘子做才恰当,不好冒冒失失地唐突了圣女。万一是秦雪若睡过去了梦中念叨的呓语呢? 便是这一弹指的耽搁,来不及了。 秦雪若心中暗骂这个榆木脑袋。 随之,严丝合缝的棺材板子突然滑下,除了禹应焕那副了无生气的尸身之外,还蹿出了个身量瘦小的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一面从棺材中脱身,一面撒手朝秦雪若扔了什么。 秦雪若捨不得放开唯一保命的利刃,身子后仰,堪堪避开那人扔过来的物什,手上经体重的一拉扯倒是把纯阙剑拔了出来。 就是算不得优雅,力气用大了,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谁知,那黑衣人扔进来的弹丸将一落地,便起了阵阵白烟,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短时间内秦雪若无法辨认是否有毒,宽大的袖袍遮住眼耳,屏息大喊: 「辛乙!百里赫!快来啊!有贼人——咳咳咳。」 唿喊之后,到底吸了两口白烟,嗓子登时火辣辣灼得痛。 听到二人急匆匆冲进帐中的声音,秦雪若稍稍放心,双手握紧了纯阙剑。 营帐不大,黑衣人顾得上杀人便顾不上逃,何况他蒙着面,秦雪若瞧不见他的面容,没有一定要灭口的理由,水镜族沟通神灵在珨国分量举足轻重,未必会对秦雪若下死手。 好在白雾没几个弹指便消失殆尽,辛乙、百里赫已提剑走上前来。 「嫂夫人,可有大碍?」 嗓子正疼着呢,秦雪若懒得讲话,摇了摇头。 秦雪若髮髻散乱,坐在地上,门外的北方阵士兵听闻骚乱,已在短暂的时间内集结完毕,点了火把,围了营帐一大圈。 这两个憨包不知道来扶一把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要别多嘴直接进帐,说不定能直接拿下贼人。 秦雪若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杵着剑正欲起身,却从这个摔坐的角度看到了一抹莹绿,幽幽地躺在棺材下的阴影里。 站着瞧不见,坐地上才看得分明。 睚眦纹样,睚眦怒目圆睁,好一块精雕细琢的玉印。 秦雪若不着痕迹地摸到玉印,悄悄收到袖袍中,缓缓起身: 「有贼人,我没大事,你问问你们老大有没有事。」 白烟看来不是什么剧毒,咽了两下口水灼痛感下去了很多,秦雪若点了点下巴,示意他们去检查禹应焕的尸身。 好一个地狱笑话。 「老大,老大,谁在你死了之后还折腾你啊。」 辛乙与禹应焕感情深,瞧见禹应焕的棺材大开,尸身歪在一边,急忙扑上去。 禹应焕入馆前,是被他们齐齐整整地收拾梳洗了一番,着了一身最精神的武装,衣服的每一个褶子都被整理得一丝不苟,仿佛那个不羁勇将仍然在世。 可现下,禹应焕的腰带都被解开了。 辛乙狐疑地瞧了秦雪若一眼。 不跟把憨包把话拆开来讲是不行了,秦雪若揉着喉咙,无奈道: 「我本一直守夜,忽然听得棺材内有异动,提了剑想进行搜查,棺中一下子窜出了个蒙面黑衣人。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隐去了方才捡到玉印这段。 睚眦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 她后悔声张了,不如把此事压下,就当是寻常的闹贼。 百里赫上手给禹应焕收整衣衫: 「贼人?什么贼人,竟还要轻薄于我们死去的老大?」 秦雪若:…… 禹应焕的手下个个都长着这般榆木脑袋,看来他带兵的这些年,属实是辛苦受罪了。 第3章 .大军深夜集结圣女处处起疑心 军中传递讯息的角声接连响起,不多时,除了北方阵的军士之外,主帅及亲卫,带着其他三方阵营的千夫长也集结而来。 甲兵自动让出了一条道,随着稳健的步履与盔甲摩擦之声,主帅寒浞信步走上前来。 在寒浞的身后,站着其独女寒祺,寒祺之后,列着东方阵千夫长姜故烨、西方阵千夫长娈彻、南方阵千夫长闻人顺,千夫长之后又分列着各阵百夫长,秩序井然。 寒浞眼神凌冽,如鹰视狼顾,在火把点照下,脸庞一半明一半暗,眸中似乎有幽幽跳动的野心,与其身后清丽和煦的寒祺对比强烈,令秦雪若心神一晃。 辛乙、百里赫急忙单膝下跪,向寒浞报告情形。 秦雪若兀自愣神,一时间理不清千头万绪,寒祺出声提醒道: 「圣女……」 纯阙剑的剑尖恰好还对着寒浞,是为大不敬。 剑尖闪着寒光,秦雪若松手,「哐——」,纯阙跌落在地。 秦雪若虚虚行了一礼,她不便行跪拜之礼,无军职在身也不适宜行军礼。 寒浞听完了禀报,从容扫视了一圈,悠然开口: 「既然如此,那贼人可曾劫掠财物?或是可留下什么踪迹?」 秦雪若暗在袖中捏了一捏睚眦玉印,微暖,嚯,看来这材质还不一般,是为崑崙暖玉雕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雪若道:「不曾。」 卜算天机之人有时最信直觉,秦雪若的直觉告诉她,戍北军中处处透着诡异,局中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她这个局外人是由着婚事丧事被牵扯进来的,既然如此,还是尽快脱身为妙,左右这些旧事和她也没有关系。 「可曾看清贼人面容?」 「贼人覆面,不曾见得。」 嘴上这么说着,秦雪若大概猜出了贼人的一些特徵,比如身量瘦小,划刻棺材之声确是使用指甲,很大可能是个女子。 戍北军中女兵的数量比男兵少很多,仔细排查下来,未必揪不出来。 只是,一阵之首丧生,在军纪森严的戍北军中还现了贼人,不为图财,那是如何? 辛乙差点要说出禹应焕尸首衣带被解开之事。 被秦雪若轻踹了一脚。 辛乙疑惑回首,秦雪若轻之又轻地摇了摇头。 可别什么都往外秃噜。 说出去引人误会,连带着她水镜族一起丢人。 议论声四起,不乏有将士提议,如此侮辱北方阵,不如连夜排查。 寒浞冷脸不语,忽地抬起右手,喧嚣之声顿时戛然而止,干净利落得像被一刀斩断,毫不拖泥带水。 秦雪若轻眯了眯眼睛,戍北军看来已被寒浞牢牢地捏在了手心。 寒浞心中已有了计较,朗声道: 「贼人夜掠北方阵,惊伤北方阵新妇,辱人太甚,是为我军所不能容。然而明日是禹将军下葬的日子,不可耽误,还请各方今夜回去细细摸查,待禹将军后事安排完毕,再行彻查!」 寒祺率先领命应是,随后安排各方有序回营。 差不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意思,也不知事后寒浞是否愿意费心查探。 不过说起来,哪个主帅能容忍军中有不为自己所掌控的意外呢?寒浞要是轻易翻篇,岂不是说明贼人…… 秦雪若身在局外,愈发觉得戍北军水深得很,等禹应焕一下葬,她也收拾收拾赶紧跑回水镜族。而且,她带来的那些送嫁人马,按照戍北军军规,只得遥遥地驻在营帐五里开外,出了什么事难免支援不及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辛乙茫然问道: 「嫂夫人,我们又当如何呢?」 「还能如何?我们继续守夜,这次你们两个陪我一起。」 不管什么礼法不礼法的了,小命要紧,如今她时时刻刻都不想身侧离了人。 秦雪???若正欲回帐,继续将夜守下去,体体面面尽了死鬼夫君的后事,听到军士齐整迈步声中一个低沉稳重的指令声。 东方阵千夫长姜故烨,少年老成,沉稳持重,其所指挥的东方阵格外有条不紊。 姜故烨的姑姑是寒浞的夫人,和寒浞独女寒祺是表兄妹,可以算得上是戍北军中第一关系户。其人长得也如雕如琢,有东鲁一派的天然野性,眼睛中蕴含的东西既坚硬又不失三分温柔,常年位居珨国女性理想夫婿排行榜榜首。 秦雪若想到一事,叫住了随东方阵要撤离的姜故烨: 「小姜世子!」 姜故烨微怔,他和这位水镜族圣女没有私交,白日相迎时按部就班地同众人一起官方地拜会了一次,不明白秦雪若缘何叫住他,仍是停下手头的事,客气有礼道: 「圣女。」 一副耐心听她讲话的模样。 眼神柔柔的。 秦雪若纯粹欣赏地暗嘆了下他流光溢彩的眸子。 「……我的好友,逐风族的宣于岚之是您手下的百夫长,为何无论是白日还是如今,我都没瞧见她?」 由于女娲赐福多显在女子身上,珨国女子地位向来不俗,就连当今珨王都是女性,更是鼓励女子从军报效国家。 宣于岚之是秦雪若闺中密友,被定为逐风族下一任的族长,颇有才名,年仅十四岁时便被当今珨王贊「智计无双」。本来逐风族的质子是定了长子宣于牧之,宣于岚之勇于替兄从军,被分在姜故烨手下,与秦雪若数年间不乏书信往来。 在族中重要的日子,一年中有几天质子们得以归家操持,在逐风族的地界上秦雪若也是见过她的,萧萧肃肃,光风霁月。 以她二人的交情,宣于岚之不会在这般日子不见她。 也不知是否是出了事。 现今戍北军中发生什么事,秦雪若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姜故烨唇齿一抿,有轻微的犹疑: 「……宣于岚之近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我便留她在帐中休息。」 实诚人现场编谎话,便易有不周全之处。 秦雪若没收住满腹狐疑: 「我人生的大日子,她宣于岚之别说风寒,只要有一口气在,爬也该爬来见我。」 明着是怪罪宣于岚之,实际上已然心焦担心她出事。 宣于岚之从军五年,是倔强要强顽石一般的性子,摔伤骨折什么的都不曾退下前线,一个风寒能把她放倒,是在开什么玩笑。 姜故烨又补充道: 「圣女大喜的日子,宣于岚之不想过了病气,给圣女带来了晦气。」 「哦?能带来什么晦气,能压得过我新丧的夫君?」秦雪若冷声道。 笑死,新人之一都躺板板了,还会怕风寒带来晦气。 百里赫听秦雪若这么说,一下子就委屈住了:「嫂夫人……」他书读得少,听秦雪若的话听不懂个十成十,但大概晓得是说他们老大晦气。 姜故烨身份尊贵,少遇见人这般尖牙利齿地同他讲话,微微诧异之后,仍保有世家子的涵养: 「圣女惦念旧友,过两日可去探望。」 姜故烨既能允她探望,便说明宣于岚之的病情即便是有什么隐情,也不会有性命之虞。 姜故烨天皇贵胄,不愿再与秦雪若纠缠,昂首信步地继续带队,眉宇之间有凛凛正气。 秦雪若的老爹教过她,他们这行的卜算,除了靠真才实学,还得会察言观色,识人之事。 其实,女娲的赐福不会雨露均沾地到每一代每个人,如果族内恰好出现了断档,岐黄之术勤加苦练还行,占卦卜算……只能靠装神弄鬼连蒙带猜,以此延续家族荣光。秦雪若自被定为圣女之后,才晓得这桩家族秘辛,往大了说,欺君罔上,亵渎神灵,够族中每个人的脑袋来来回回砍三遍了。 总之,秦雪若还从族长老爹手上学了一手观察人心的本事。 姜故烨虽在宣于岚之的事上犹犹疑疑,然周身透着浩然正气,声如洪钟,嵴樑挺直如山,是个端方君子。 秦雪若疑心姜故烨,姜故烨也不是傻子,戍北军平静的表面之下风云诡谲,姜故烨又何尝不会疑心此前完全素不相识的她? 想要听得别人口中的实话,总得主动迈出一步,向人交两张自己的底牌。 眼见姜故烨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夜幕之中,秦雪若心念一动,提起裙摆急起追到: 「小姜世子且慢!」 姜故烨停步,未转身,秦雪若不消几个唿吸间便气喘吁吁地赶到他身前,气息未匀时就急切郑重地行了个拜礼。 甚至顾不上歪斜的首饰,凌乱的喜服,有失她水镜族圣女的体统。 「圣女这是……」姜故烨哑然。 秦雪若拜完又要再拜,姜故烨赶忙拦下,不让她再躬身。 秦雪若诚恳道: 「方才我关心则乱,言语上对小姜世子多有得罪。」 姜故烨没料到盛气凌人的圣女返回来是为了致歉: 「区区小事,圣女不必挂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秦雪若凝视着他的眼睛,恨不得把心剖出来: 「我初来乍到,已觉军中处处暗涌,人心难测,不敢取信于小姜世子。只是,我与岚之义结金兰,情同姐妹,若是岚之出了事,望小姜世子千万让我出力。水镜族的随嫁人马上千,驻于大营五里之外,我愿让其皆听小姜世子差遣以护岚之周全……」 秦雪若真急到磕磕巴巴。 姜故烨要是能放人,她想直接把宣于岚之带走算了。 珨国再宣扬男女平等,也不能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个人的思想里,就连女君在位时,也是议论纷纷,各种声音甚嚣尘上。 人生得一知己何等困难。 宣于岚之与她,都是不落于窠臼的超脱之人,多少个日日夜夜促膝长谈,约好等服役结束,打马江南,歌尽九州,金秋折桂,寒江听雪。她虽不愿踏足戍北军这摊浑水,为了宣于岚之的平安,是愿意多管一下闲事的。 「圣女言重了,这些时日人多眼杂,过两日定邀圣女替岚之诊治,」美人情真意切,眼眶泛红,字字铿锵,姜故烨神色有所松动,「岚之是我手底下的亲兵,有什么事,故烨定先替她受过。」 一个是水镜族圣女、北方阵小统领遗孀,一个是东方阵小统领、军中最大关系户,人后多加言语,实在是易惹闲话,姜故烨没再多讲什么,再点了点头,带队撤回东方阵阵地。 秦雪若倒能安心几分。 姜故烨先是允了她去探望宣于岚之,后又表明他会护着,至少说明宣于岚之的情况没有很糟糕。 一通兵荒马乱之后,天色已泛起了鱼肚白,秦雪若忙扶着摇摇欲坠的头冠,回帐中收整,顺便再瞧自个儿的死鬼夫君最后两眼。 天明之时,便是彻底的诀别了。 第4章 .将军众目睽睽起死回生震骇三军 三军集结,大半夜地弄出了个浩浩荡荡的阵仗,却没查出个什么名堂来,还显得她这个圣女很没有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样子。 秦雪若坐在上首,往火盆子中塞着纸钱,越想越不得劲。 「小……」凤冠用足金打造,死沉死沉,折腾下来秦雪若只觉得脖子酸得不是脖子,正要吩咐侍女小荷帮忙把满头珠翠卸了,又想到自己带来的随嫁人等没有一个被允放入军中,方一开口又抬着手亲力亲为。 唿,去了累赘,舒服多了,脖子上宛若千钧的压制总算消失。 只是,如瀑的长髮散落,加上秦雪若拆卸首饰的手法粗暴,头髮并没有服服帖帖地顺下来,显得不整散乱。 秦雪若也让辛乙和百里赫寻个位置坐,这俩实心眼的孩子硬是不肯,板板正正地站在禹应焕棺椁的左右。此时见到秦雪若不顾仪态,一时间有些疑惑不解。 「看什么看,我脖子真是要断了,明日祭典上我再把头髮梳好就是。」 秦雪若解释道。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甚至想连带着把累赘的婚服也除了。 在戍北军中这些时候,她处处留心,发现除了北方阵的这群孩子傻的傻憨的憨,寒祺看着不聪明,军中其余人等人均八百个心眼子。能在这儿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必定有组织有运筹,不是她单打独斗能斗得过的,她只求能安然脱身,不被腌臜杂事沾染困扰。 但如果,她的夫君禹应焕的死,并非是由于简单的雪崩呢? 禹应焕若是遭人暗害而死,她要替他伸冤查案吗? 秦雪若一时举棋不定,犹疑不决。 她这人有个毛病——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优点,只要是她认为是她所有的物、人,便下意识地去护短。比如她发自真心地认定宣于岚之是她的一生之友,便甘愿为护其安全而对素不相识的姜故烨掏心窝子;再比如北方阵这两个百夫长傻是傻了些,很实心眼子地把她当作嫂夫人,她也乐得在能力范围内护着他们。 更何况禹应焕呢,死是死了,在他灵前行完了婚嫁之礼,她对???他没有半分男女之情,还是认了禹应焕算是水镜一族的女婿,晓得禹应焕生父对他的冷待后,兀自为他愤懑不平。不想捲入纷纷扰扰是真,可又怎么不会对他动恻隐之心呢…… 秦雪若一边纠结,一边莲步轻移,来到棺前。 算了,再替他检查一下尸身,举手之劳而已。 「打开,我再瞧瞧他。」 秦雪若一声吩咐下去,这两名憨憨百夫长气沉丹田,合力揭开了禹应焕的棺盖。 棺盖不轻,两个天天操练的百夫长合力抬起都得大喘气儿,秦雪若又想到方才那个蒙面女性黑衣人,能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脚踹开棺材板,武功之高强实属罕见,还好没对她起杀心,不然取她性命是手起刀落的事情。 禹应焕的脸暴露在秦雪若面前。 青白,没有血色。 这好像是秦雪若第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脸上。 凭心而论,禹应焕长得不错,稜角分明,眉目壮阔英武,如同北方的山和水。 秦雪若鬼使神差地用手抚上他的鼻樑。 他的鼻子真的很会长,是秦雪若喜欢的充满男子气概又不失精緻的类型,连弧度都好像是女娲娘娘拿着尺子比着捏出来了,更显此人英气孔武。只可惜那双眸子再也睁不开了,无法瞧一瞧他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新婚妻子。 秦雪若的手是温热的,他的脸颊实在是太冰太冰,甚至因为死去多日,皮肤失去了原本的弹性,秦雪若还没怎么使劲,便下去了一个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没有要破坏你遗容的意思……」 愣了会神,秦雪若连连道歉,想起来正事,再次为他检查尸身。 嘴唇紫绀紫绀,符合被暴雪掩埋窒息的特徵。 衣带已被辛乙系好,秦雪若想再看看禹应焕身上有无其他外伤,三下五除二又扒掉了他的外衫。 百里赫急唿道: 「嫂夫人不可!冥婚也不好就这么行房吧……」 秦雪若指尖一滞,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卡着难受,好不容易才给顺下去,怒道: 「我给他检查身上有没有外伤!」 早晚被他们气死,也不知道禹应焕从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辛乙问道: 「嫂夫人可是疑心老大是被人害死的?」 「那我可没说,二位慎言啊。」 秦雪若轻挑眉毛,手指翻飞继续除去禹应焕的里衣,直至把人扒光。 满身常年征战留下的伤疤触目惊心。 没看到有新的伤口,秦雪若仔仔细细一寸一寸皮肤看了一遭,连个针眼儿都没有,不像是被人下毒害的。 一道道伤疤像蜈蚣一般伏在禹应焕身上。 其中尤其有一道从前胸延伸到下腹的剑伤,格外厚重狰狞,秦雪若抚上去暗猜着这道剑伤当初的光景,禹应焕能在这一剑下活下来真幸运。 不过还是死在了雪崩里,也没幸运到哪里去。 秦雪若莫名黯然,吩咐道:「查完了,没问题,给他穿上衣服吧。」 珨人重丧葬之礼,认为体体面面地下了葬,才会顺顺畅畅地走轮迴路,来生过得平顺幸福。 死鬼夫君,来生投到水镜族的地界吧,估计那时候我都当上族长了,我罩着你哈。 秦雪若胡思乱想着,也没继续跟二人闲聊消磨时光,想到进入戍北军后所见所闻的种种,总觉得不踏实。 平稳的水底之下,谁能肯定不会有危机四伏的暗礁和水怪呢。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秦雪若重新简单地梳了个髮髻,重新佩戴好首饰,还是难以安心,捏了枚百年乌龟身上的龟甲,置于烛火上烧灼。 辛乙和百里赫从来没亲眼见过水镜族的占卜,皆好奇地屏息观看。 水镜族善卜,好卜,甚至达到了「无事不卜」的程度,秦雪若的族长老爹连出趟门都要卜测吉凶。占卜的手段也多种多样,能用蓍草、龟甲、财币卜算,阵仗大些,也能焚香沐浴设立祭坛请求上天的旨意,据说厉害的水镜族先祖只消掐指一算便能窥得天机。 秦雪若平时小算一手多用蓍草,此番掏出来百年龟甲,实是因为坐卧难安,只求盼得一个准确的念想。 烛火灼烧着龟甲,秦雪若默问丧礼吉凶,只见龟甲之上,本是均匀地出现裂纹,陡然间突生变故,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纹从斜方横生,贯穿龟甲的对角。 秦雪若面色一喜。 这个卦象名叫,「绝处逢生」。 可是祸福相依,绝处?何为绝处?是谁的绝处?是否意味着,丧葬之礼上会先出现什么事端? 怀揣着一夜忧愁,天明之时,秦雪若为首,北方阵列队抬棺,在已然搭建好的祭台之前整装列队,连带着雪崩中丧生的其他士兵们的丧事一起办了。 其余各阵按照旧制排开,一同默哀着并肩作战的同袍。 列在最前端的,仍是大珨太子、戍北军至高无上的统帅,列列威压,席捲四方。 天高珨王远,戍北军中众人,怕是只知道太子,而不知道珨王了。 寒浞在每个将士的眼中都是与他们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如同太阳一般长明的精神领袖,可秦雪若总觉得这人的眼睛里蕴藏着无限的风云,还不如他的女儿寒祺阳光。 军歌角声四起,悲音连天,层云逐渐蔽日,仿佛天地也为此哀伤。军歌起源于珨国的古语,很多音节晦涩难懂,秦雪若自是听不懂的,仍被氛围所感,不自觉得鼻头一湿。 加上守了一夜未曾合眼,脸色难看得像女鬼,不过呢,她奔丧时排场大得举国侧目,戍北军中人也未曾高看她两眼,她憔悴愁眉时戍北军人也不会腹诽嫌恶,他们大概就是主打一个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意外的是,寒祺居然悄然递出了一句关心: 「圣女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秦雪若连忙展了一个无瑕的笑容,低声道: 「谢过王孙关心,我并无大碍。」 寒浞似乎是不满寒祺在这种场合说小话,微微侧了侧脸,眼角余光如同毒蛇一般往寒祺身上钻,寒祺连忙噤声。 一套又一套的珨礼过去,秦雪若怀抱着禹应焕遗留下来的佩剑纯阙,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登上已然燃起熊熊烈焰的祭台,百夫长抬棺,亦步亦趋。 禹应焕是北境人,北境气候严寒,风雪连天,地底下是经年不化的冻土,因此不尚土葬,而尚火葬。 把他抬到祭台火堆里烧了,葬礼便算成了。 嫁衣是秦雪若幼时,母亲和族中的绣娘一针一线为其缝制,使用金丝银线,缎面用的族中一年才产十匹的浮华锦,为她筹备整整备了十年,却无缘见证她的幸福,恐怕此生不得不辜负母亲和族人的辛劳了。 因而秦雪若步履十分沉重,一步一步踏得心里重得很。 祭台搭得够高,几乎通天,耳边风声烈烈,北风捲地,吹得秦雪若脸颊子生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这北方的风也和他们南方的柔风不同,跟鬼哭狼嚎似的,活像要撕下人的一层血肉。 不对,这声音不对。 好像,好像不止有风声。 怎么还有「咚咚咚咚」的动静? 耳边「咚咚」的,大白天还能有恶鬼敲门? 盔甲行走碰撞时是金戈之声,怎会有木头声? 秦雪若瞪大了眼睛,蓦地驻足。 身后抬棺的二人差点撞到她后背上。 这下三人都直愣愣停下了,不明的动静还在。 秦雪若双腿一软,问辛乙和百里赫: 「你们有没有听到有敲门的声音?」 「啊?」 三人所处的位置较高,风声甚是喧嚣,加之秦雪若是背着身,二人听不清她讲话。 跟他们讲话有够费劲的。 秦雪若嘆着气转身又问:「我问你们有没有听到……啊啊啊——!!!」 她话说了一半便转为尖啸。 在高空之中颤抖如筛糠。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因为……禹应焕的棺材盖,居然在他二人驻足之时,仍在跳动! 辛乙、百里赫为表恭敬,将棺椁高举过头顶,听到异动,只以为是对方那头扶得不稳。 此刻见到秦雪若姣好的面容出现惊骇至极的表情,这两憨包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秦雪若好想逃。 后路被堵着了,往前走,终会走到尽头,她逃不掉。 底下密布列队的大军,皆疑惑不解,而在下一刻,便出现了震惊三军的情形—— 棺材盖被推掉,一只青白的手探出棺外,随之,一个身影缓缓从棺中坐起,正是早已被确认死亡的禹应焕将军! 起死回生,为所未闻,众军皆骇,尤其秦雪若吓得快死——她昨夜明明,明明再三查探过,此人没有分毫生气! 大白天的,不至于是鬼吧,或是什么怪物? 各阵营小统领反应不一。寒祺讶然,有其父不动如山坐镇,也没说什么,静观其变。 西方阵娈彻、南方阵闻人顺是少年心性,胆大骄傲,只惦念着共同征战的兄弟的生死,交头接耳道:「禹应焕没死?还是他復活了?」 姜故烨心道???不妙,指挥道:「东方阵戒备!」若有什么异样,活的根本不是「禹应焕」,而是鬼怪妖魔,必须严阵以待。 久违的天光照到了脸上,禹应焕如置身太虚幻境,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只有他知道,他是真的死过了一回。 「死」的那几天,他像是投入了另一个世界,附身于另一个「禹应焕」身上。 在那一场迥异的人生中,他没有在雪崩中丧生,却没有活得很好,在原本雪崩的时间线之后,没几天水镜族的退婚消息传来,父亲对他愈加恶劣,军中北方阵的兄弟们接连在一次次战斗中牺牲,他被最景仰的人当作一枚棋子,最后像条弃犬一般孤零零地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经歷过了那一重境遇,本该死了的他,居然恢復了生机,从棺中坐了起来…… 禹应焕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是的,这是他的四肢躯干…… 第5章 .主帅猜疑小夫妻联手演戏度过危机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中,禹应焕轻微呛咳出声,两次为人,经歷两重人世,有恍若隔世之感。 他到底是来到了死后的地府黄泉,还是又重生回最初的世界了? 面前正站着了个宛如月宫仙子般的美艷新娘,喜服上用金丝银线缝制着挥动翅膀的玄鸟,象徵着夫妻恩爱和睦,纯金的凤冠上坠了一圈明珠,个个都有指头大小,但再耀眼的珠宝也压不过新娘子的无双姿容。她满眼惊恐,像是从前禹应焕打猎中被逼入绝境的小鹿,脸色煞白,皮肤剔透无瑕,胜过天脉顶端常年不化的积雪,莫名激起了嗜血将军的保护欲。 她的身后是如同沸腾血液的高台烈焰,洁白清透的皮肤在火光映衬之下,更显得出尘绝艷,不似凡人。 她是谁……是来与他成婚的水镜族新娘? 在另一重世界里,水镜族分明对他弃如敝履,嫌恶地丢来一份退婚书,连一句交待歉意也不曾留下,叫他颜面扫地。 禹应焕很是不解,为何在此处的人间,他明明「死」了,水镜族圣女还要千里迢迢过来嫁给他? 他也是突然间醒来,凭着本能推开了棺材板,大脑好多天没用,转不太动,可是,望着面前娇俏的人儿,他好想摸摸她的脸…… 全身依旧是僵直冷硬的,尸僵悄然无声地消解,禹应焕自棺内缓缓操纵着胳膊,抬起来,想触碰到他的新娘。 站在秦雪若的视角来看,却无异于大白天活见鬼,而且这鬼,还对着她伸手,好像是沖她来的! 珨国先祖自人、神、妖混战的时代闯出一条血路,开启了人治的时代,凶兽妖精该杀的杀该封印的封印,与人类相安无事的也可自愿遁迹于十万大山,史料所载的最后一只在人前现身的妖魔也已距今好几百年,但人死復生前所未见,秦雪若只当是鬼怪现世。 她又「嗷」了一嗓子,惊恐得连连后退。 却往了,身后是向上的台阶,退后的过程中又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一时失足,竟直直地从高台上坠下! 禹应焕运起内功,一脚蹬在棺材上借力,飞身窜了出去,在空中将秦雪若横腰揽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美人腰肢盈盈一握,柔弱无骨。 祭台下的军士们也看了个分明——禹应焕确实是,死而復生了! 只可惜,他们二人从这么高的祭台上坠落,不死也成个半残。 秦雪若感受到了握住她腰肢的手是那么的冰凉,跟死人没什么区别,可是,如此近的距离,她又将他急促的唿吸、如雷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人是鬼还是妖精……」秦雪若喃喃问道。 跟随着求生的本能,攀住了禹应焕的脖子,肌肤相触的那剎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此人的脖颈幽冷,居然给她一种触碰毒蛇的感觉。 好无聊的问题。 禹应焕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废口舌,以他的功夫,摔不死摔不上,但这个女人就惨了。 禹应焕穿着的是玄色的丧服,绣着他们北境的图腾雪狼,二人相拥,大红嫁衣上的玄鸟似乎在轻啄着北境雪狼,衣袂缠绕,看起来像是一对失去翅膀的鸳鸯。 他腾出一只手光速拔掉了秦雪若那根锋利的金簪,以金簪做匕首,往木制的阶梯小楼上扎。 「借你金簪一用。」 还好祭台赶工,搭建时用的是最普通的木料,若用的是石料,还真扎不透。 金簪刺穿木楼,二人在空中停滞了一息,奈何金簪无法承受他们两个人的重量,随之崩断。 不过,即便是短短的一息时间,对禹应焕来说也已足够,一息的缓冲也使二人坠地的速度大大降低。 秦雪若不清楚禹应焕的筹谋计算,只当是他在做无畏的挣扎,金簪崩断时绝望又害怕地又搂紧了禹应焕两分。 哎不对,怎么是她在下禹应焕在上?这样她不就成了垫背的了? 不过,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夫君,好像是看她摔下来才跟着跳下来的……是不是不应该对人家要求那么高…… 离地面越近,禹应焕倒是越兴奋,估算好了时间距离,在秦雪若的后背即将与地面接触之时,陡然托着秦雪若的腰,将她与自己的位置掉了个个儿,换成了给秦雪若垫背的姿势。 「啊大哥你——」秦雪若是没料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夫君这般的捨己为人,还想让他别这么客气呢,只见禹应焕继续发力,抱着她就地打了三四个滚借势卸力,此番一整套组合连招下来,二人什么伤也没受。 只是,秦雪若在空中被拔了髮簪,长发散乱,加上打的几个滚,头髮衣裙更乱了,反而是她狼狈不堪,像个女鬼。 禹应焕头髮牢牢地被束起,穿的衣服本来也是黑色的,蹭了灰也瞧不出来。 秦雪若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失了水镜族的颜面体统,要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至少不能如现在一般像条蛆似的扭曲地躺在地上,实在不雅……可接二连三的变故意外袭来,没给她招架消化的时间,她属于道理都懂,可是手脚实在使不上劲儿…… 禹应焕兀自起身,掸了掸身上看不见的尘土,单手拎起没骨头一般的秦雪若。 「你自己能走吗?」压低了嗓音问。 也是很久没说话了,声带发音艰涩。 「我腿儿使不上劲……」秦雪若老老实实回答,他们虽然是夫妻关系,但是第一次正式相见吧她就这么靠他身上,也太暧昧了一点吧,她也不想的,奈何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高,加上亲眼目睹死鬼夫君诈尸,没这么快缓过来。 「……」禹应焕只能由着她倚靠着。 「你就是我的水镜族新娘吗?」 「明摆着的事。」秦雪若答得有气无力。 禹应焕想笑,可此刻还不是能够放肆流露笑意的时候,比如,秦雪若是外人不清楚戍北军内情,他明白自己仍处于群狼环伺之中。 不是说人活过来了,这事儿就算完,还有一堆棘手的事等着他去处理。 禹应焕提熘着秦雪若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寒浞面前,又带着她「扑通」跪下。 禹应焕动容道:「主帅!小子是承蒙了大王、主帅的福佑,才得以从重伤昏迷中甦醒,一定是天佑我大珨!」 在说到「昏迷」二字时,着重掐了一下秦雪若的手心。 秦雪若怎能不知他是何用意——他本人,不想让人议论是「死而復生」,珨王和太子尚在,怎么会轮到他这条声名狼藉的野狗获得上天这般福佑? 死而復生的人是不能继续活下去的,除非他根本就没死过。 辛乙、百里赫早丢了棺材,稀里哗啦地和北方阵的众士兵一起抱头痛哭庆幸禹应焕没死透,听禹应焕这么说,多年同吃同住培养下来的默契,让北方阵的众人都唿啦啦跪倒了一大片,齐声道: 「天佑大珨!」 在铿锵的唿声中寒浞一言不发,不动如山。 寒祺眸中透着好奇,碍于父亲近日多次嫌她不够沉稳持重,将几要脱口而出的问候都咽了下去。 闻人顺笑道:「禹应焕看来你的命是真的硬,阎王爷都不收你。」 禹应焕人缘不好,人憎狗嫌,动不动跟其他阵的人马起冲突,把东西南中的人都得罪了个便,又生性残暴,凡事靠拳头说话。可无论如何,他们当初都是一同为质的,多年以来,死的死,伤的伤,最初一批站到现在的兄弟们十不存一,闻人顺是真为现在活蹦乱跳着的禹应焕高兴。 闻人顺是南伯侯老年才得的小儿子,男生女相,溺爱无边,如今堪堪二十岁,生得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风流万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秦雪若被他的笑容晃到了眼,一时没忍住瞧瞧看了又看。 说起来,原本的戍北军第一关系户其实是闻人顺,当年戍北军不由寒浞接管,寒浞尚未被立为太子,是寒浞的姐姐寒沐执掌三军。寒沐的夫君,正是???闻人顺的长兄。南伯侯将闻人顺送过来时没想过要叫幼子吃苦,实在着管束不住他,丢给哥哥嫂子管教。 谁知没多久,寒沐夫妻便遭遇雪崩双双殒命,珨王悲痛万分,膝下只剩寒浞这一个亲子,只得立他为储。从此,闻人顺也不在是戍北军第一关系户,又因为寒浞总是惦着「一朝天子一朝臣」,老拿他挑错立威,还好其他除了禹应焕之外的弟兄们对他都多有关照,闻人顺的日子比不得之前,却也没有特别难过。 娈彻往禹应焕的方向行进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称奇道: 「禹应焕你不会是诈尸了吧。」 禹应焕言简意赅道:「滚。」 秦雪若将众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寒祺加上东西二位统领的态度都是友善接纳的,姜故烨虽未表态,因着她和宣于岚之的关系,有悄悄跟她点头致意,以姜故烨的性子也不会主动对谁落井下石……寒浞呢?他是和打算?是惊喜于手下的大将死而復生,还是忌惮猜疑? 寒浞自从目睹了禹应焕的復生以来,未发一言。 復活的是恶鬼,还是承蒙福佑的珨国福将,其实在他的一念之间。 多少帝王所追求的都是长生,若是能沟通王侯将相们的鬼魂,谁还不想死而復生? 谁又真正有这个机缘和运气呢…… 千百年来,人们渴求长生、渴望復生,却从未有人真正实现过。 为什么,为什么北伯侯的这个低贱的儿子却能得到这样的机缘? 在寒浞眼里,禹应焕低贱,但是好用,是他忠实的猎犬,可以顺从他的心意将军中的态势往他想要的方向的引导,可以替他卖命、捨生忘死地攻下一座城池,更可以在他忌惮的时候及时死去。 所以,禹应焕,怎么可以又活过来?连君王都做不到的事,他怎么可以的?怎么可以再活? 寒浞忍耐又忍耐,仍是从眼睛里漏了两分兇狠,右手按在了腰间所佩的虎头宝刀上…… 这般距离,只要他飞速地抽出神兵利刃,照着禹应焕的脖子一砍,手起刀落,便可宣称禹应焕根本没有復活,众人所看到的,只是附身在故去的禹将军身上作乱的邪祟。 然后,他这珨国的太子,手持宝刀,诛杀扰乱军心的邪祟,说明他才是天命所归。 抚上刀柄,寒浞唿吸的节奏乱了,这是几乎是他亲手养大的狗崽子,那么再次一次为他铺路,才叫忠心…… 禹应焕再次掐了一掐秦雪若的手心。 好像是在暗示她说什么。 秦雪若知道,「祥瑞」「福佑」这种事情,落在了珨王、太子、王孙身上,那将流传后世成为天命所归的美谈;落在了凡人头上,上位者有容人之度能一笑置之还好,上位者要是将之视为僭越不能容忍……坏了,她和禹应焕已然成了名义上的真夫妻,两人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送嫁人马驻扎得远,禹应焕如果要再死一回,估计不消多时,她被动殉情的消息也会传递给水镜族…… 一念至此,陡然升腾起的一股冷汗浸湿了秦雪若的后背,入戍北军营以来,她已经处处小心,慎之又慎,还是抵抗不住註定席捲而来的危机。 秦雪若连忙重重地对着寒浞磕了两个头,心下惊惧至极,还要作出拨云见日的恍然大悟、看到夫君復生的惊喜: 「我知道了!夫君根本没有『死而復生』,是因为他没有死过。当时夫君被冰雪所掩,瞬时进入了低温沉睡的状态,心脉唿吸俱失,从外观上看起来,与死人别无二致,这才造成了大家的误解。方才进行祭礼,靠近火台,遇到了热气,血液回暖重新流动,这才重新甦醒!我方才才想到,我的太爷爷也与夫君有着相同的境遇呢!」 秦雪若硬撑着胡编乱造。 她太爷爷也是个奇人,但这一段纯粹是她瞎编的。她太爷爷奇就奇在善于审时度势、明哲保身,当年珨国大旱,那任珨王命水镜族族长用最高阶的卜算之法沟通女娲娘娘留在人间的一缕精魂,以此占卜吉凶,她太爷爷的爹如实卜出了大凶,被拉出去砍了,从此她太爷爷学会了歪曲卜算结果,凡是出现「大凶」的卦象一律上报说是「小吉」。 反正这么干了几十年一直没露过馅,而且这种事也没法子查证。这类秘辛由水镜族传人代代口口相传,秦雪若他爹在告诉她这些族中秘闻时,以此为例让她把「保命要紧」刻进骨血。水镜族人因具有窥天道、占先机的福佑,时常招惹各方势力嫉妒猜疑,不得不万事三思而后行,寻常的小麻烦,降到了水镜族,极有可能被煽风点火扩大成灭族之祸。 又是一道生死的考验,有如此佳人在侧,禹应焕倒平生了几分欢愉——这个世界的他可真有福气,娶到了一个小活宝。只是不知,这位水镜族圣女,可是当真如她口中那般视他为夫呢?他们定下婚约之后,一次都没有见过,禹应焕不至于自恋到认为一族圣女会默默喜欢上他这么一条野狗。 日后二人日日相对着过日子,那就有趣了。 许久不发一言的姜故烨也在此时夸赞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果然水镜族的医师见多识广,为寻常人等不能及。我看今天这丧事,怕是要成大喜之事了,故烨斗胆烦请圣女,有空替我东方阵的兄弟诊治诊治陈年旧疾。」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没将话头对着禹应焕,少一分对于禹应焕「起死回生」的吹嘘,他二人便多一分安全。 秦雪若忙应承道:「小姜世子不必客气!我既嫁与我夫君!便也生是戍北军的人,死是戍北军的鬼了!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 很谄媚很狗腿没错,保命要紧啊。 受惊,坠楼,冰天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儿,秦雪若先前再高贵典雅,十里红妆,现在都凄悽惨惨得如同一只掉进炉灶的灰头土脸麻雀。寒祺与她同为女子,看她一朝风光无限,又瞬间跪伏在地披头散髮的样子于心不忍。 没有主帅的命令,他们不能起身,寒祺也不能僭越过自己的父亲,但是她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替秦雪若梳拢着一头秀髮,没有梳子,便用手指大体上替她整理一番,至少不至于过分狼狈。 她知道,在军中一群男子面前披头散髮着被注视打量很不好受。 寒祺没有因为女子的身份少受过一场训练,指尖起了一层厚茧,她的心又是那么的柔软,触得秦雪若想哭。 秦雪若鼻尖一酸,嗫嚅道:「王孙不必如此……」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族中,以为只是简单地来送葬尽一尽人情,哪知被平白地捲入风暴的中心,被逼得提心弔胆、一步三算。 北方阵的百夫长们虽也真心待她,但个个粗枝大叶,心大如网眼,很多凄迷苦恼秦雪若只得默默消化。 寒祺是第一个,用柔软的心脏包住她的人,她好像快在她的手指底下化掉了。 「举手之劳而已,」寒祺爽朗笑道,丝毫不忸忸怩怩,「宣于岚之跟我提过你的,说你是她的知交好友,从前岚之被姜故烨剪坏了头髮,偷偷躲在小河边哭了好久,还是我替她修整好的……」寒祺是主帅的独女,自然肩上承担了万钧重的责任,习惯性地去佑护军中的每一个人,秦雪若这般美人,我见犹怜。 又是寒祺坏了事。 寒浞撒开了握刀的手,张了张嘴,唇周肌肉狰狞地动了一动,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全副武装的寒祺蹲在前面,从寒浞的角度来看,刚好挡在了他与禹应焕之间,寒浞已做不到迅疾下刀一刀取下禹应焕的首级。 更何况,这群崽子们一应一和,硬是把大军整体的气氛推向了庆幸欢喜,此时再见血,怕是有损军心了。 几经权衡,寒浞笑道:「既然是喜事,那还跪着做什么?快快请起。即刻安排伙房杀牛宰羊,再将圣女的送亲队伍请进来,本帅今日要好好饮一饮禹将军的喜酒。」 「谢主帅。」 禹应焕得了令,这才携着秦雪若恭敬地起身。 秦雪若心弦紧绷,听寒浞话中的意思,他们这一劫算是安稳度过了。 但是,禹应焕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哦,寒浞还说她的送嫁族人们可以进来了是吧,真好啊可以见到亲人了…… 啊不对,她是要和活着的禹应焕成亲了吗?她愿意给死人一个名分,可她不太想和嗜血嗜杀的凶兽做一对真夫妻啊! 乱糟糟的问题涌入秦雪若的脑子,她牵扯住一片禹应焕的衣角,想找时机商量一下,能不能行行好,放她走。 然而,全军欢腾,娈彻等人听了主帅的话,个个笑逐颜开说要将禹应焕灌趴下。 尤其是娈彻,神采飞扬道:「圣女,我暂且借你夫君一用,最迟晚上的时候一定还你!」 「哈哈哈……」引得???欢声笑语一片,众人边说笑边把禹应焕架走了。 秦雪若有苦说不出,百口莫辩,想在天下人面前立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设,谁知道几度峰迴路转,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呢?急得想抓耳挠腮。 寒祺还算贴心,命人将禹应焕的营帐重新收整一番,又亲自挽着秦雪若送她去帐中重新梳洗休息。 「水镜族驻在军营外面的人赶来还需些时候,委屈了圣女,我父亲治军实在严明,一般不让外人进出,委屈圣女了。」 「不委屈,不委屈。」 营帐内已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军中多日没正儿八经办过喜事,上到将军下到小卒都想趁此时机好好热闹一番,现在众口中又流传着有情人感动上天小将军垂死出棺迎娶美娇娘的佳话,秦雪若在鸳鸯交颈的喜榻上坐立不安。 想喊来姜故烨问问宣于岚之的情况,可是在新房中见外男怎么想怎么奇怪。 宣于岚之的事似乎另有隐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秦雪若不敢贸然向寒祺探听消息。 寒祺热心肠,一直等到水镜族秦雪若用惯了的亲信丫鬟经过重重检查入营,才笑着离开,让水镜族的旧人好好同秦雪若叙话。 孤身一人被狼窝所困,一时半会脱身不得,终于见到了亲人,秦雪若有想哭的冲动—— 「小荷!」 第6章 .洞房花烛夜小野狗心思落空 「圣女。」 小荷是自小跟在秦雪若左右的,自认为是见了不少世面,仍惊了一惊,没想到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眼角眉梢含带着委屈柔弱的小土豆子是才分别几日高贵如云的圣女。 她也有满腹满腔的疑问。 本来族人们等着禹应焕的葬礼礼成就接回自家圣女,为了尽颜面上的文章,百担嫁妆都是实打实的,除了金银玉器,更有几十箱药材医书,全都大方地赠予了戍北军。怎料,族人们却等来了禹应焕没死的消息,葬礼变为彻头彻尾的婚礼,族人们被邀去观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这和原来的绸缪大相迳庭啊!尊贵的圣女怎么能真嫁了嗜血杀神呢? 小荷蹙着眉,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为秦雪若擦去脸上的尘土,喜服临时浆洗是来不及了,断不能让圣女穿着污脏的衣服将就,秦雪若的衣服首饰他们也带了十好几箱,可以再挑出件正红的礼服替换。 秦雪若任由小荷摆布,垮着一张小脸抱着小荷的腰,感受一点来自正常人的温度: 「父亲那边消息传过去了吗?」 「已放了红隼传讯了,圣女,你是真的要与他做真夫妻了?要不我们寻个时机走吧,外头正乱呢。」小荷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相依长大的圣女跳入火坑。 秦雪若苦笑一声,抬起葱指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可能走?现在一走了之,那不就是把珨国太子的颜面放在地上踩么?这桩婚事还是大王亲自赐下的,若有不从,会引来灭族之祸的……之后的事情,我可以再试着跟禹应焕谈判各过各的,但现下是无论如何也要完婚的。」 小荷眸中现出泪光盈盈: 「圣女,若那人执意要与您行夫妻之礼呢?若他不肯放您回水镜族呢?」 秦雪若被问住了,一时无语凝噎。 她原本的打算是,洞房花烛时和禹应焕挑开了说清楚,坦言自己并非真心想嫁他,大家维持着夫妻虚名或者择日和离都好,她是不会留在戍北军中,而是要作为一族未来的族长回家协管族中事务。可凡事都不似计划中的那么顺畅,禹应焕看得出来不是好相与的人,他拒绝的话,秦雪若暂时还拿不出可以和他等价交换的筹码。 至少不能连累送嫁的族人们一同被困死在这儿,秦雪若嘆道: 「小荷,我如果走不了了,真要留下来与那魔头做真夫妻,你们就不用管我了都回家吧,我不能连累了大家背井离乡远离故土。」 「圣女!圣女说的是什么荒唐话,」小荷闻言,直直地坠下了两行清泪,顿时对着秦雪若跪了下去,「我同圣女一起长大,说句僭越的话,早已将圣女视为亲姐,其他人想走想留我管不了,但我此生是要和圣女同进同退的,绝不会让圣女孤身一人!」 秦雪若急忙搀扶她起来,被她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也触动得垂泪:「你这是何苦……」 「圣女是为了全族才身陷囹圄的,身侧只要还有个信的过的人伴着,日子便总归是有一点倚仗,小荷要做圣女的倚仗。」 主僕二人皆是情真意切,泪水涟涟,互剖真心,眼帘都拦不住眼泪,好生相拥而泣了一番。 尤其是秦雪若,连日以来的惊吓、惶恐,都随着这一场痛哭流走了,从今往后要护住自己和族人周全,便不能再显出半分怯弱。 戍北军中却因观得「死而復生」的奇象而军心大阵,更因接连而来的喜宴锣鼓喧天,士气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禹应焕本人不见得有多欢喜,但将士们围着篝火喝了一圈又一圈,他这个新郎官自然是要作陪。 娈彻拉着他喝了一壶又一壶,嚷嚷道:「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是最早成亲的!水镜族圣女生的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你是哪里来的狗屎运啊?」 娈彻和禹应焕平时是看着彼此都不顺眼,西方阵和北方阵三天两头干架,禹应焕真有了天大的喜事,娈彻还是替他高兴,嘴上仍不服气,说要在酒量上分个高下。眼下,娈彻喝到舌头都捋不直,想到什么便秃噜什么,禹应焕还得接着其他人的酒,七七八八喝了一大圈,还保留着神智,赢他赢得远了。 禹应焕瞥了眼笑着为娈彻擦拭汗水的寒祺,淡然道: 「你不也是有狗屎运,再过些日子,你看能不能捞到个王孙妃当。」 众人闹笑口哨声起,娈彻悄悄红了耳根子,却在篝火映照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寒祺的手。 寒祺也是小小年纪便被扔进来歷练,她虽然是王孙吧,但大家当时都是毛头小子,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对瘦瘦小小的王孙该挥拳头的时候就挥拳头。娈彻和寒祺关系最为要好,在小王孙不适应军营生活时,这个西州来的小公子变着法子地哄她护她,二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说起来,寒祺刚入新兵营时干瘪瘦小个子矮,像是个大头豆芽菜,更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子,禹应焕吃不饱饿肚子甚至用武力强抢了她的口粮……寒祺从未徇私报復,也算是高风亮节了。 这么一想,他确实是讨人嫌得很,从前只觉得这些家世相当的世家子是因为他被父亲厌弃而看不起他,其实他本身的性格就怪不招人喜欢的……那他的小妻子呢?会像娈彻护着寒祺那般对他好吗?还是像其他人一样畏惧他讨厌他? 想到帐中那天仙儿般的美娇娘,禹应焕胸臆中躁动生出了一簇莫名跳动的火种。 他的心脏从来没有过温度。 此时竟然怪异地燃烧。 妻子,妻子,真是奇妙的词语。禹应焕在心底翻来覆去地咀嚼这个词语。他对「妻子」的概念很模煳,最大的认知来源于他的父亲,他父亲便是认为是这个孽子害死了妻子,便二十多年如一日地愤恨幼子,甚至在他五岁时有意地将他丢入深山餵狼。后来,禹应焕置身狼群毫髮无伤,北境人以狼为图腾,敬畏生灵,认为这是上天的指示,禹黑虎便只是冷待他。 不过禹应焕始终牢牢地记得——他的亲生父亲是想让他死的,想让他为妻子偿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所以「妻子」当真有这么大的魔力?他也会如同父亲一般失去神智似的深陷夫妻情意吗? 禹应焕一通胡思乱想,周围人的欢笑似是与他无关。 姜故烨打趣娈彻道:「当了『王孙妃』,可便不能再袭承西伯侯的爵位了。」 娈彻闻言只将寒祺的手牵得更紧,昂首坦然道:「我不要爵位。」 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只要寒祺」。 寒祺与他心意相通,怎能不知,低头一笑,以敛感怀的泪水。 禹应焕应承着来跟他敬酒的其他百夫长们,视线落到了跟他斜对角的姜故烨身上,瞧来瞧去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片刻后问道: 「姜故烨,你那个小跟屁虫呢?」 小跟屁虫,逐风族的宣于岚之,虽是女子,无论是武艺本领还是……讨人嫌的程度,都不输于其他傢伙,尤其是宣于岚之鬼点子一套又一套,让他们北方阵吃了很多次暗亏。禹应焕借着全军比武的机会在擂台上狠狠地把宣于岚之打了一顿,他擅近战,宣于岚之是弓兵,于擂台之上这方寸之地的比武毫无悬念,禹应焕这才稍解心头恶气。 宣于岚之平时跟姜故烨的尾巴一样,寸步不离,今日这么大的热闹居然不在姜故烨身边,难怪禹应焕左看右看感觉不对劲。 姜故烨自顾自斟了一杯酒遮掩表情,眸色一暗,随即笑道???:「岚之感了风寒在休息,我看你这个新郎官别再管别的姑娘的闲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对对对,酒也喝够了,快去找你的新娘子吧!」 闻人顺抚掌大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众人跟着起闹,催促着禹应焕回去与新娘相会。 禹应焕仿佛被推着上了云端,今夜的美酒不足以让他沉醉,他却飘啊飘的,脚步虚浮不像是踩在了踏踏实实的地面,好像晃晃悠悠升上了天。 听到禹应焕来到营帐外的动静,连带着小荷在内的侍从们都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来。 禹应焕这双手,沾染过无数鲜血,握过刀枪剑戟,撕扯过敌人的血肉,唯独不知,如何去用这双手去轻抚美人娇嫩的肌肤,一时因紧张激动而轻微颤抖。 他想着一定不能唐突了佳人,却见秦雪若坐在喜塌上,早就等得不耐烦自己把红盖头掀了,眼角和鼻头都红彤彤的,肯定是刚哭过,空气中还瀰漫着泪水独有的咸咸湿气,眉头不展,瞧不出一丝为人新妇的欢喜。 禹应焕便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跃动的火苗霎时间被掐灭。 ——是了,这桩婚约是强行绑上她的,他二人没见过一次,沾染上他这个声名狼藉的人,她又怎么会开心呢? 他还接受了全军的恭喜,就像是个笑话一样,禹应焕没再看秦雪若,迈着沉重的步履坐到桌子前面,又斟酒自饮。 合卺酒就是走个过场,没有新人会指望着喝合卺酒喝到醉,因此禹应焕堪堪倒了两杯便再倒不出来酒液了。 好像什么东西都在和他作对,禹应焕冷着脸将酒壶丢到一边,酒壶「咕噜咕噜」在小桌上滚了一圈,落到地上,发生一声清脆的坠地声。 听得秦雪若一激灵。 秦雪若看得出来禹应焕心情不好,跟他不熟,不了解他的心性,小心翼翼奉上关怀,作为话题的开头: 「大哥,你还是少喝点吧。」 禹应焕头也不抬,反唇相讥道:「怎么不知道叫夫君了?」 暗笑她的虚伪。在人前,一口一个「夫君」,好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人后便成了「大哥」,他竟不知水镜族人还会变脸。 落在秦雪若耳中却成了调戏,紧张地揪住了衣服一角——他在暗示她叫他夫君?莫不是他贪图她的美色,看上她了? 「这……这……叫夫君有些暧昧了吧。」 秦雪若舔了舔嘴唇。她从未把嫁人放进过人生的规划之中,从来也没学习过要怎么做另一个人的妻子。 「……」 她总是让禹应焕无言以对。 禹应焕沉默着把玩着手上的小酒杯。没意思,好像没人会真心为他的平安无事高兴,寒浞心思深沉忌惮他,其他人光顾着赶热闹,他曾经是想过他的小妻子能欢欢喜喜地同他好生过日子,现在看来,她定是为他的復生失望不已。 所以这人间没意思,婚事没意思,禹应焕没别的事可做,便僵在这处儿僵着。 秦雪若没按捺住好奇,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她还是名大夫,死人復活可是闻所未闻的奇事!若能弄清楚其中医理,那是多少医师的梦想啊。而且,禹应焕传闻中是很兇残,现在安安静静坐着,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吃人的样子嘛,喝了酒暖了暖身子,脸上恢復了些血色,没刚出棺时那么可怕。 总不会突然发癫吃了她。 秦雪若大着胆子,下榻,走到他身边,和他挨着坐。 禹应焕照旧看也不看她。 秦雪若见他毫无波动,反而敢开口跟他说话了: 「大哥,你是怎么起死回生……哦不,『昏迷復醒』的呀?」禹应焕不敢担「起死回生」的名头,寒浞也不能容他担,全军上下统一了口径说禹应焕先前只是陷入昏迷,被误诊为死亡。 医者们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生死人,肉白骨」,秦雪若抵不住这个诱惑,不管禹应焕说与不说,她都是要问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我也不知道。」 秦雪若撇了下嘴:「行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不问了便是。」 「……」禹应焕懒得跟她解释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平白死了一回,平白走马观花地体验了另一个「禹应焕」悲惨短暂的一生,又稀里煳涂地重新活了,这是女娲娘娘的赐福吗?女娲娘娘又为何会垂怜他这个刽子手? 搞不明白的问题禹应焕便不想,活一天就当赚一天。 他那个禽兽爹此时应该接收到了他平安无事的消息,定然大失所望。 想到禹黑虎失望跳脚的样子,禹应焕怪异扭曲地生出了丝快感。 禹应焕一身的酒气非常沖人,秦雪若平日里滴酒不沾,被酒气熏得难受,想离他远些,又想到全军上下那么多大小头领,根据礼节禹应焕挨个喝了一圈,肯定被灌得难受,又关怀道: 「大哥你是真能喝啊。要不我给你扎几针解酒针?或者我给你弄点热水擦脸吧。」 她见过不少喝酒喝死的病人,医者一贯谨慎小心,这话是出自于真心。 真心的、不带虚伪和其他目的的关心,能突破禹应焕的屏障,直冲到他内心深处。禹应焕又觉得心头控制不住地又升起了小火焰。 他没被人真心以待过,因而不晓得应当怎样回应,双唇紧紧抿了半晌,才憋出来了一句: 「我酒量可好了,娈彻、姜故烨他们几个绑一块儿都没喝过我。」 肯定是醉了,才讲出这么孩子气的话。 他不是不会醉,是始终有一口气顶着不敢醉。 环境会造就一个人的性格。西州盛产小麦,粮仓丰满,土地肥沃,东南都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唯有北境的气候不适合农耕,需要打猎游牧。每一个北境人,生于长于弱肉强食的蛮荒,要以刀剑、血、勇气与野兽搏斗拼杀,来获得活下去的资源。北境人像狼群,而狼群的繁衍,必须要有一只最兇狠残暴的头狼带领,头狼享受最宝贵的资源,也承担着最沉重的责任,在风霜降临之前为族人指明方向。 禹应焕天生做不到其他贵女贵公子那般优雅矜贵。 却还是隐隐地怕他的小妻子嫌弃。 「好好好,大哥你真强。」秦雪若嘴上顺着他,腹诽道:难怪姜故烨没找机会给她递关于宣于岚之的消息,原来是被他灌趴下了是吧。 一应一和,话题续不上,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桌上也摆了一对喜烛,喜庆的火焰映衬着一对新人的脸,秦雪若没事干手也闲不住,拿髮簪挑着蜡泪玩,琢磨着怎么开启话题:「我上一次看到烛火摇曳还是昨晚给你烧纸的时候。」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她可真会聊天啊,禹应焕其实是觉得她说话俏皮有趣,还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玩笑过呢,新鲜得紧,只是他没有和别人说笑打闹过,也习惯了身边的人憎他惧他,除了保持一贯冷硬铁血的作风,没想好要如何应对小娘子。 至于军中的女兵,在他眼里没有性别,寒祺、宣于岚之跟他对抗比试的时候,都被他发挥近战肉搏优势收拾得不轻。听人说,对待妻子,需得轻声细语,举案齐眉,悉心呵护,这可把他难住了。 「那我有话直说了啊,」此夜不把话摊开了揉碎了说清楚,只会给日后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秦雪若也不铺垫了,开门见山,「禹将军,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你,婚事并非我所愿,来嫁给你也并非我所愿……」 禹应焕冷笑一声:「可惜你们水镜族虚伪,装模做样,你为了搏一个好名声,作秀搭上了自己,真是活该。」 难听是难听了些,句句属实,做都做了也不用怕别人说,秦雪若面上一燥,继续道: 「是,我承认,所以你要怎么讥讽挖苦我,我都受着。只是强扭的瓜不甜,我可以和你维护着名义上的夫妻,也会用我本人的能力本事为你提供助力,但恕我万万不能与你做一对真夫妻。今夜过后,我希望我还能够回到水镜族生活,日后你遇到真正心仪的姑娘了我马上退位让贤,或者等时机合适了,我们再行和离。」 秦雪若着急忙慌地说了一大堆,禹应焕看起来什么都没听进去,秦雪若急得贝齿轻咬下唇,有求于人,耐着性子等禹应焕的回应。 「呵,」禹应焕蓦地笑了,他笑起来丰神俊朗,却显得阴阴恻恻,笑容好像是刚从深井里打捞上来的,没有一点温度,「我凭什么听你的?送上门的新娘,大王亲自赐的婚,三书六礼都行过,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动你?我为何放着送上门的肥肉不要?」 禹应焕说着,手臂轻浮地攀上秦雪若的后颈,强行掰着她的脖子迫着她近距离地与自己对视,清晰地感受到手底下的人战慄发抖,脸色难看,还强撑着不在他面前露怯。 他没被谁选择过,全天下的女???子都不选他当夫婿他也是理解的。或许是秦雪若千里送葬给了他一些被在乎重视的希望,当他真的伸手表露出渴求时,秦雪若又对他敬而远之,否定掉他所有的希冀。他自然是知道高贵的圣女做出的一切决断是符合她所处之位的考量,怪不得人家位自己打算,可他是野狗哎,野狗就是暴虐阴戾的,就是会为「妻子」的退缩扭曲地记恨。 他也没有真的要轻薄秦雪若的意思,就是想故意跟她对着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秦雪若惊慌极了,不想仓皇败退求饶,没有挣扎,苍白褪去血色的脸上勉力支撑着无力的笑容: 「是,错在我,错在我想沽名钓誉,你不愿意,也是应当的。」 禹应焕说的都对,他没有理由要听她的话,是她自作自受。甘蔗没有两头甜,当初父亲要反抗赐婚旨意时,秦雪若极力反对,她不也是不敢得罪君王,已经准备好任命了吗?如今和禹应焕谈条件,不过也是两害相权,捡了个自认为能捏得动的软柿子,结果软柿子内里是个硬茬儿没捏动而已。有什么可怨别人的呢? 禹应焕的脸近在咫尺。 北境的风雪造就了他的灵与肉,他冷厉,眉眼弧度大气,像是被女娲亲手雕凿出来。 有他凛凛坐镇,北方阵的兄弟们即便身处刀山火海也心有安处,踏实万分,只是,那次禹应焕的杀伐模样实在是成了秦雪若心头的梦魇,她没办法不去害怕她。 禹应焕做好了秦雪若与他大吵一架的准备,甚至猜想水镜族的贵女一定会倍感侮辱,花容失色,不顾风度地叱责他、咒骂他。 秦雪若故作坚强的平静在他的意料之外,并且,美人强装出来的坚强更引得人怜惜爱护,禹应焕面前仿佛生了一枝在北风中摇曳破碎的梨花,让他宛如磐石坚冰的心脏起了怜意,一时间揽住秦雪若脖颈的手都松了几分力道。 装凶都快装不下去了。 「要做夫妻,便做吧……」秦雪若眼睛一闭,似乎是狠下了心。 预想中的一切没有到来。 禹应焕沉默着松开了桎梏住她的手,后仰,和她拉开了些距离,喘了几口气,又道: 「……即便我愿意放你回去,寒浞不一定会让你走。」 第7章 .谈判交涉维持假夫妻关系 「啊?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你同意了我的提议了?」 秦雪若听人说话只听了半截。她算是发现了,禹应焕性子拧巴生硬,往往不愿意直接明了地迎合谁的愿望,即便是心里同意了,嘴上也要迂迴一下。秦雪若捕捉到了他话中松动的意思,欣喜地抓住他的手臂摇晃着确认。 被美娇娘笑着撒娇晃胳膊的滋味还挺舒服的。 禹应焕联想到此前日常的训练结束,看到寒祺对着娈彻笑闹的样子。他当时颇为不屑,当着他们的面发出了故意的「呕」声。轮到自己个儿体验温柔乡了,方觉是真不错。 他偏偏喜欢和别人对着干,不想这么顺遂着秦雪若的心意,嘴硬地找补: 「别高兴得这么早,你最好有用,你只有有用一点,我才会花功夫配合你演戏。」 「有用!我有用的,」秦雪若美滋滋地细数自己的用处,「我会给你的士兵们看病疗伤,还能为你卜测吉凶。况且,我们婚事已成,无论如何都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我会和你站在一处。以后我们在外是夫妻,关上门来就是兄弟!」 禹应焕冷哼:「谁跟你是兄弟?不是什么人都配做我的兄弟。」 「那我是你的什么?」 「……一颗棋子,一把刀。」禹应焕眯着眼睛,着实想了一会儿才下了定义。 「别,别刀,棋子可以,你让我为你做事也可以,但是我是医者,不会去害人,不会叫人流血。」秦雪若连忙纠正,在底线问题上,她寸步不让。 禹应焕问她:「你会只救我北方阵的兄弟吗?」 「不会吧,有别人需要我向我求助,我不会见死不救的。」秦雪若首先就想到了宣于岚之,她是东方阵的,不妨碍什么,医者仁心,士兵们都是大珨的子民,都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又何必细分呢。 「那你会给我北方阵用最好的药吗?」 秦雪若摩挲着下巴,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各类药物的存量,「呃,这么跟你说吧,我为患者医治的时候,首先会根据他们的病情为他们挑选最合适的药,比如轻症的患者,只要用寻常草药便好。但有些生命垂危的濒死之人,我会不分身份地为他们下好药重药。此外,我还会考虑到药材的存量,有些珍稀罕见的药物,平日里我会省着些用,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你要是这么笼统地问我会不会,我的答案是肯定不会。」 她认真地给禹应焕分析着行医中遇到的种种情形。 如今她为鱼肉,禹应焕是刀俎,可还是挺直着嵴樑,坚持着她为医者的原则。 禹应焕冷笑道:「那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我所用,却不肯当我的刀剑,不会只医治我北方阵,也不会给我北方阵用最好的药,所以我顺从你的心意到底有什么用?」 秦雪若一时被问住了,也在扪心自问——她对禹应焕到底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价值? 况且,禹应焕即便不帮她,北方阵的兄弟们要是寻医问药到她面前,她也会伸出援手。那么,从成本上考量,一件事无论投入多少都能获得相同的产出,就没必要多付出了。 禹应焕又道: 「水镜族的圣女,你博爱,仁慈,心善,可是你的柔软与善良是施与每一个人的,我禹应焕在你眼里其实不算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我为何又要对你特别?」 自然的法则是成王败寇,有人盆满钵满,就意味着人颗粒无收。禹应焕相信上天赐予人的东西总量是恆定的,别人得了些什么,就等于他少得了些。就像是父亲给的饴糖,都落到了哥哥弟弟们手上,他便没有了;他若是偶尔得到了一颗两颗,说明哥哥弟弟们有着多到吃不完的饴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秦雪若的善心在他眼中也是相同的道理。 别人得了,便是占去了他的那一份。 他不想,不想别人吃了占了属于他的东西。那秦雪若最好不要属于他,这样在瞧见她四处发散爱与温暖的时候,他会没那么难受。 秦雪若不发一言地还在思考,过了许久,久到红烛短了一大截,她抬起头,眼眸中仿佛盛满了璀璨星光: 「我想到能给你什么了!」 「什么?」 「我能把你当朋友,关心你温暖你呀。我会平等地治病救人,但是病人在我眼中只是病人,你帮我应了我的要求,我会感激你对你好,就像我对宣于岚之那样……」 幼稚得想让禹应焕发笑。 这里是戍北军,每天都有人无声地死去,下一场抵御夷族入侵的战役可能就在明天打响,所有的礼义廉耻在这里行不通,用拳头和运气活下来才是当头要事。 这个傻女人居然跟他大谈关心与温暖。 禹应焕很想笑着讽刺她。可脑海中此时跳出来的画面,是大战结束后寒祺、娈彻、姜故烨、闻人顺等人相互包扎清理伤口的样子,闻人顺伤着了腿,姜故烨单手脱臼也要坚持着把他扔到背上。禹应焕这边好像命不是命,只配独自舔舐伤口,看到那群人磨磨唧唧的模样,便烦躁到想把他们都杀了。 却突然很想体验一下有人爱护清创是什么滋味。 禹应焕还是嘴硬着没直接答应,照旧一副鼻孔看人的表情,转移话题问道: 「你认识宣于岚之?」 没拒绝就是差不多同意的意思,秦雪若不再逼着他问出个好歹:「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难怪,你俩一样讨厌。」 狗嘴吐不出象牙。 秦雪若不跟他较劲,对这种倔驴就要顺着毛摸,难听的话选择性忽略:「你也认识岚之吗?我很想她的。」 禹应焕没好说宣于岚之他也揍过:「嗯。不过你短时间可能回不了家,新婚燕尔,急着分离,惹人起疑。」 「疑就疑吧。」 禹应焕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雪若一下子就蔫巴了。 不想在此处蹉跎,却不得不被束缚,能怎么办呢,先吃好睡好吧。 桌子上有几样寓意吉祥的点心干果,莲子花生之类,秦雪若边剥边吃,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像小松鼠。 大吃大嚼了一通,把手心里剩的几颗花生米往禹应焕面前一递:「你吃不吃?」 「我才不吃。」 不吃就不吃,语气何必带着嫌弃,秦雪若被全族人娇惯着长大,在外也是受人尊敬膜拜的一族圣女,未被人用如此轻慢的语气回应过。 花生米吃起来都变得没滋没味了。 秦雪若打了个哈欠,困了,起身大大咧咧往喜塌上一躺。也好,说服禹应焕同意维持假夫妻的关系,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下来有什么,她好好接招便是。 被窝还没暖热,才合上眼睛,秦雪若便觉得身子被一股大力拉扯着起来。 「哎——你做什么?」 「我也要睡觉。」 禹应焕看到秦雪若不再搭理他,把他当空气,自顾自休息的样子,十分不快,起了逆反心理,他偏不让这个女人在他面前过得舒舒服服的。 「榻上宽敞得很,我不介意你睡我边上,你往里面睡睡吧。」事已至此,秦雪若破罐子破摔。 他们已然成了利益共同体,关起门来不管是什么样子,在其他所有人眼里看来他们都是夫妻,那就没必要再纠结一些虚拟,就把禹应焕当成小荷呗,小荷也不是没陪她睡过。 「我介意,我不和我夫人以外的女人睡一起。你只是我的棋子。」禹应焕闭上眼睛,就算此时他还睡不着,也摆出了一副安然自在的模样。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其实颇为在意,秦雪若不同他做真夫妻这回事。 「那我睡哪?」 「地上。」 「你怎么不睡?」营帐地面铺了一些兽皮,都是禹应焕打仗打猎获得的战利品,否则直接躺地上睡会冻死人的。饶是有兽皮垫背,只能睡地上,听起来太惨了。 「我是一阵统领,我身份高,我睡榻上。」 秦雪若气结叉腰:「我还是一族圣女、未来的一族族长呢,你也不能袭承爵位,说起来是我身份高,你不讲道理!」 话说出口又才意识到了不妥之处——禹应焕素不受宠,亲子关系恶劣,不能袭爵恐怕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即便是与人争辩也不该这般明晃晃地说出来,秦雪若一阵愧疚,连忙找补: 「对不起,我没有说你伤心事的意思。」 禹应焕睫毛一颤,似是不敢相信此刻听闻到的言语: 「……你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秦雪若寻思着他怎么年纪轻轻就耳背了。 没想到简单的三个字会触及到禹应焕的软肉。 他知道秦雪若只是跟他斗嘴没有恶意,自有记忆以来,他听到的难听话多得很,甚至大半出自于血亲之口。到了军中,也和其他伯侯世子贵女处不来,人人当他是怪物野兽,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蛮荒的一条无礼野狗,在此情况下,日常中即便是他人有错在先,也不会有人想到要和为他们看不起的禹应焕道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人心沉浮,他最能察觉捕捉。 高贵的仙女,会跟在身处污泥之中的他道歉,真诚善良砸得禹应焕无法应对,他生硬地岔开话题,随手拎枕头薄被丢过去: 「赶紧睡,我明早还需按时点兵练兵,你别误了我休息。还有你说得没错,我不讲道理只用拳头说话,你打赢我之前,睡地上。」 「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简单除去外衣,秦雪若不忿地裹着被子躺下。裹得紧紧的,把自己包成了个粽子,一点热气都不要往外漏。 禹应焕见她顺从地躺下,支起身子要吹灭榻前的一排蜡烛,又听秦雪若阻止道: 「大哥,能不能留一支蜡烛?我怕黑,从小睡觉都得留盏灯的。」 秦雪若只剩个脑袋在外面,眨着眼睛请求禹应焕,很是滑稽,逗得他差点没维持住冷脸。 「你事儿是真多啊,军营里面各种物资发放都是有数的,也就是今日办喜事才有蜡烛,平时就一根,烧完就没有了,更没有给你点着过夜的份儿。」 「那就今晚给我留一支吧,谢谢谢谢。」 禹应焕没有再回应她,吹熄蜡烛时却嘴下留情,给她留了支离她最近的烛火。 烛火是暖的,传递的热量有限,但仿佛有了这点烛火,秦雪若的世界里便全被光茫和温暖填充,她低笑着闭上眼睛睡觉。和禹应焕这样井水不犯河水,也挺好的。 禹应焕嘴上说着要睡觉,其实压了一重又一重心事,根本睡不着,估摸着秦雪若差不多进入了梦乡,才睁开眼睛去看她的睡颜。 很安静,很乖巧,像他从前猎到的雪兔子。 可惜,雪兔子最终被他剥皮拆骨,成了给士兵们的加餐。 只有她睡着了无知无觉了,他才敢肆意欣赏她的美丽。 他想过跟她好好过日子举案齐眉。 既然她不愿,他身上又负着整个北方阵的身家性命,过了今夜,便不得不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把她当刀用。 戍北军的情形比旁人想像得更复杂。 天灾人祸将要到来之时,动物往往比人发现得更早。 禹应焕刚好就是这么一头敏锐的野兽。 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身份尊崇的年轻人们或许并不知道,单单寒浞和寒祺的父女关系,便隐隐藏着一触即发的陷阱。 甚至他能感受到,主帅寒浞并不像展露给众人那般伟岸无瑕的模样,但是寒浞赏识他认可他,寒浞愿意把野狗抬到一阵统领的位置,享受了权柄的甜味,禹应焕便不得不做寒浞手中一把折了都不会心疼的刀了。可以说,寒祺作为亲女都获得不了寒浞完全的信任,且对此一无所知。 五年历练之期将满,寒浞却绝口不提放他们归家之事,显然另有打算。 也许,寒浞有所行动之时,会第一个把他推出来吸引火力。 禹应焕想着,摸了摸枕头下暗藏着的一把匕首。 他呢?他是否要继续为人刀剑? 答案还没有出现。 第8章 .天脉异动一体双魂 禹应焕怀揣心事,心思重睡得浅,一夜睡睡醒醒。 晨间集结练兵的号角还没响起,他便烦躁地轻手轻脚起了床。 一个人自在随意习惯了,一时忘了帐中还有一个人,差点踩着了地上的秦雪若。 禹应焕微怔,低头细瞧,只见她深深沉浸于睡梦中,嘴角又挂着一丝浅笑,不知是梦着了什么欢喜之事。 就是睡觉不太老实,睡前是将被子裹紧了的,经过大半夜的辗转折腾,手脚都伸在被子之外,白皙的皮肤被冻得像白瓷一般,一条腿斜着从被子中蹬了出来,姿势实是不雅。 禹应焕俯身轻触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冰,细腻,不过再这样睡下去容易冻出个好歹。 管不管他?他自问不是愿意管闲事发善心的人,不相干的、对他没有价值的人,即便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愿意抬一下手指头。 不过,说好了他们二人互利互惠,那或许可以稍微地照顾她一下?关照盟友而已。 禹应焕猿臂轻舒,把人捞了上来,本想一丢了之,竟不自觉地变为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榻上,不忍饶了她这点甜梦。临出帐时,折回去又给她压了一床自己的被子。 保暖之外,能限制她蹬被子,他可不想过两天到处流传着他新婚妻子被冻死的八卦。 晨光等他忙活完了这一圈才将将探头,禹应焕眯着眼睛瞭望着地平线,好奇怪,看着寻常的风景,居然比从前更加顺眼。 秦雪若这一觉倒是睡得昏天黑地不分昼夜,中途醒了一下,发觉自己不是仍躺在地上,懒得管,继续唿唿大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听到小荷的轻唤,才睡眼惺忪地睁眼望着小荷发懵。 「那人可对圣女做了什么。」 「没吧。」她虽显而易见地被禹应焕转移到了榻上,身子却并无异常,没有丝毫酸痛和不适,手脚都好好的裹在被子里。 小荷明显松了口气:「圣女,时候不早了,起来梳洗吧,百夫长辛乙在外面候着,有许多规矩要提醒您。」 要不是辛乙在等,秦雪若是真不想离开被窝,天脉一带天气太冷了,一冷人就困顿,磨磨蹭蹭钻了出来,小荷端着热水让她擦脸漱口梳洗。 其实,军中物资都得掐着数用,戍北军上上下下,除却伤员,连主帅寒浞也得用凉水洗漱。这盆热水在别处不起眼,却是禹应焕厚着脸皮去伤兵营低声下气央着医官才讨来的。对待盟友嘛,该真的时候得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好在水镜族族人从军大多被分作医官,随从送嫁的族人们也暂时被安排到伤兵营帮忙,为本族圣女备一份热水小事一桩。 收拾停当,把压箱底的狐裘裹上了身,饶是如此,出帐时秦雪若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寒气激了个哆嗦。 辛乙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又不好催,见她出来火急火燎地行礼: 「嫂夫人!」 嗓门很大,秦雪若耳膜都被震到,缓了一下才道:「你有什么要交待我的,说吧。」 辛乙心眼子实得很,背书一般把禹应焕提过的注意事项叭叭叭一顿说,很干巴,秦雪若只听了个七七八八又不好打断他。 其实就是一些注意事项,没什么特别的,寻常走动时秦雪若基本可以四处散散心,只是不能冲撞了主帅,商讨军机要事的地方也不能随意闯入,去旁观校场练兵需得小心横飞的箭矢…… 听得秦雪若瞌睡虫又上来了,挽着小荷倚靠着:「行,那我们随便走走???熟悉熟悉环境。」 「我陪着嫂夫人。」 「没事不用。」秦雪若还想着和小荷走走看看,再说些女孩子之间的体己话,身边跟着个男人束手束脚的。 辛乙眼巴巴地望着她: 「老大特意免了我今日的早训,让我好好带着嫂夫人熟悉军营的。」 他想要物尽其用地消磨掉这个上午,若是提前回去了,禹应焕必然让他继续归队训练,岂不是浪费了这难得的偷懒良机? 秦雪若哑然失笑,没想着为难这半大孩子:「行吧。」 「圣女……」小荷有些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句。她家圣女就是心太软,本来她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圣女吐槽呢!现在狗皮膏药似的跟了个禹应焕那边的人,还怎么吐槽他说他的坏话。 「没事,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秦雪若自然也懂小荷的心思。 军人和世家大族的行事作风不同,很多时候一板一眼像没有生命的器皿死物,更不在乎一些所谓的虚礼,小荷只觉得处处是粗鲁无礼之人,慢待了他们。其实,也不是刻意慢待,士兵们只是没有把他们当回事儿…… 秦雪若带着这俩人跟带着一儿一女上街似的,反倒是她最成熟稳重,还没挪动几步,便看到一个生面孔急急地往她这边沖。 那位小兵手上戴着湖水蓝色的腕带,那是东鲁的颜色,看来是东方阵的人。有预感是与宣于岚之相关的事情,秦雪若心脏勐然一缩。 小兵到了秦雪若身前几步远的距离,停下脚步行礼,焦急中不失稳重:「东方阵百夫长公孙羽,见过夫人。」 「……你还是叫我圣女吧。」「夫人」这个称唿秦雪若怎么听怎么别扭,女子嫁人后自身原本的姓名仿佛模煳掉了,失去了本来的面目,成为夫家的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秦雪若不想让自己也变成这个样子。 辛乙急性子,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喂,公孙羽,你来找我家嫂夫人做什么?我家嫂夫人又不认识你,你上来凑什么凑。」 北方阵四处撩架,和哪边关系都不好。 公孙羽礼节在先,还被这般刺一下,胸膛起伏硬压着火,不理他,仍旧对秦雪若有礼有节道: 「末将是奉了姜统领的命令,特来请求圣女前去东方阵,为岚之诊治一二。」 果然和她猜得不错,秦雪若担心到秀眉拧紧,把裙摆提起,当即就要一路小跑着过去:「烦请带路。」 辛乙不满道:「宣于岚之生病了?生病了军中又不是没有大夫,来烦我家嫂夫人做什么。」 秦雪若顾不上搭理他,对着公孙羽点了点头,顾不得名门贵女的举止礼仪,跟在公孙羽身后每一步都迈得又快又大,料想宣于岚之得的肯定不是对外宣称的「风寒」。若只是简单的风寒,姜故烨不至于多番遮掩,万般无奈之下才请她出山。 小荷跟上,看到辛乙摸不着头脑地在那儿发懵,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手肘:「你懂什么?宣于小姐是我们家圣女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真尴尬。 辛乙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僵硬地抬腿跟上。 公孙羽带着他们东转西转,来到了一方营帐前,营帐的规制不是百夫长们挤一块的小营房,是一阵统领所单住的大营房,营前竖了一面军旗,湖水蓝的底,上绣遒劲的一方大字——「姜」。 按照宣于岚之的军衔,是不能住在这里的。 隐隐听得见女人的哭声,与男人低声安抚的细语。 「岚之生病以来,将军说担心她传染其他将士,便将其置于这里,夜间睡觉时将军反而屈尊降贵和我们挤在一处。本来将军是要亲自去请圣女,今早岚之病情突然加重,身边离不得人,将军这才遣了我,」公孙羽解释道,復又朗声通报导,「将军,圣女到了。」 看来姜故烨对手底下人还不错。 「快快请进。」姜故烨的声音透着疲乏,这阵子没少被折腾就算了,还得处处小心走漏了风声惹来麻烦,劳心劳力。 小荷和辛乙都被公孙羽示意在外头等候,秦雪若独自撩开毡帘进帐,里头的情形看得她心肝一颤—— 里间的女子披髮跣足,愁眉不展,半卧在床榻上,英气自信骄矜无处可寻,双目红肿,顾盼生怜。这般柔弱姿态秦雪若从来没在宣于岚之身上见过。 她认识的宣于岚之,自傲且耀眼,挽长弓如满月,敢箭指星宿,遇到艰难险阻只是淡然一笑,从来不会于人前流露半分脆弱。她见过宣于岚之的汗水与血液,却唯独没见过她的眼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姜故烨未着厚甲,穿的是常服,嘆着气用上好的锦被裹着她,以免她再受冻加重病情,宣于岚之小脸通红似乎在发热,嘴唇翕张,一会儿说热,一会儿又说冷,直往姜故烨胸膛上贴靠。东伯侯世子的吃穿用度,果然是比禹应焕高了不少。 姜故烨不知如何应对,苦笑着朝秦雪若投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姜故烨对宣于岚之是同袍之情,换了手底下任何一个从进军中第一天起就相互依靠同吃同住的兄弟们病了,他都会这般照料,加上宣于岚之从来都是全军智力的天花板,姜故烨对其颇为倚重,平日里兄弟们打打闹闹中的肢体接触很正常,可是……可是现在宣于岚之的这个拥抱明显是带了很浓重的性别特质,姜故烨手足无措。宣于岚之性子好强倔强,和寒祺并称军中勐女,不爱同外人说话,除却日常的演武练兵打仗便是鼓捣着逐风族擅长的弓弩袖箭等武器,头一次孩童一般渴求倚靠与关怀,姜故烨僵硬地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是经歷了什么让她变成了这副样子?秦雪若急急地在她榻上坐下,握住她的一只手,边诊脉边问: 「岚之,岚之你怎么样?我来了。」 脉象乱得很,有两股力量似乎在她身体中抗衡交战,又慢慢地相互交融,和谐共生。但这两股力量都过于霸道,宣于岚之的肉体是容易承受不住。 见到是知交好友,宣于岚之不再把姜故烨当作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反握住秦雪若的皓腕,眼泪簌簌而下: 「若若,若若,我找不到自己了……」 秦雪若将这小小一只往怀中揽,骨架纤长,却没剩多少肉,膈得她胸口疼心更疼,巴掌大的脸也没挂什么肉,尖尖细细的下巴像饿脱形的小猫,「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找不到你自己呢,你不就好端端的在这儿吗?」 「不是的。」宣于岚之摇头否认,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趴在她怀中小声啜泣。 「怎么回事儿?」秦雪若问着悠悠起身的姜故烨,三个人有男有女挤一张榻上不太好看。 望闻问切,还需得从头了解生病的来去脉。 姜故烨确认帐外有公孙羽把手,风声漏不出去,谨慎地压低嗓音道: 「前些日子,就是禹应焕带队巡山发生雪崩那次,岚之刚好去查探记录风向,也被埋了。」逐风族人甚至能从风向风速中判断后面几日的降水气候情况如何,将「风」的特性研究到了极致。 「然后呢?」 「然后她自己爬回来了,回来之后便一连发烧了几日,起初我只当她是冻伤风寒。可是,她中间醒了几次,口中不住地说着胡话,说什么她不是这个时空的宣于岚之,是未来的宣于岚之……对周围的一切都惊恐又害怕,公孙羽之类的兄弟她都不愿接触,对我还稍微好些,能容我近身。」 姜故烨心有余悸地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宣于岚之身上发生的怪病。发了怪病后的宣于岚之眼泪如泄洪,只认他,他又不晓得如何应对女孩子的眼泪,怕传出去被说是邪祟上身,只得先稳住她。有时候情绪都安抚得不错了,宣于岚之发烧反反覆覆,一发烧难受又是惊惧交加。 姜故烨补充道:「她发烧也退不下来。」宣于岚之高热吃不下东西,一天一天在他眼前消瘦,再这么发展下去没病死也饿死了,她是他手底下带出来的百夫长,即便是出于同袍之谊他都会心疼。 秦雪若拈着宣于岚之的手腕,纤细到好像只是骨架子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皮: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失心疯了。」 宣于岚之抬起脑袋,小声辩驳道:「我可没有失心疯。」 「那是怎么回事,你仔细同我说说?」 所谓突然怪病的事件点很明了了,是雪崩遭埋,秦雪若在医书典籍中见过相关的记载,有些人经歷了自然灾害或是重大变故后会因为承受不住打击,性情大变。不过凭藉着对宣于岚之的了解,加上宣于岚之在战场上遭遇的生死之事也不少,秦雪若不相信她「生病」的原因仅仅是这样。 宣于岚之好像有些不太好意思,脸上染上红云: 「那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许笑我说我是话本子看多了???,我保证句句属实。」 「不笑不笑。」一个东伯侯世子,一个水镜族圣女,哄孩子似的哄她。 宣于岚之这才羞赧地启齿道: 「其实,我是千百年后后世的宣于岚之……哎呀,我也不清楚我还是不是现在的宣于岚之。反正,自从雪崩之后,我脑子里面有着两种人生的两段记忆,而且后世的经歷与当今的时代格格不入,处处冲突,我挣扎割裂,既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如何自处。」 无怪她怕说出来遭人笑话,确实匪夷所思。 秦雪若与姜故烨对视一眼,他们信她说的不是假话,但……太离奇了,他们也无言以对。 宣于岚之也很痛苦。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古代的宣于岚之,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千百年之后的现代人宣于岚之,有种左右互搏的撕裂感。而且,千年之后她所处的国家再无战争动乱,科技树点满,普通人都过着比现在的珨王舒适一千倍一万倍的生活,她是想去那个时代的,内心情感上的认同也更倾向于后者……然而,肉身是在此,还是个军人,随时会在战场上死掉,加上连日以来莫名的发热,整个人愈加地脆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秦雪若把她描述的东西重新梳理了一遍:「意思就是说,你身上有两个『宣于岚之』的灵魂,其中一个是来自千百年后的,所以你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呗?」 宣于岚之点头如捣葱,又望着姜故烨求助:「姜故烨,我该怎么办呢?」 姜故烨是她的顶头上司,和这个时空的她一起浴血奋战了五年,她相信他会作出对她好的决断。而且,根据今生截至目前的记忆,姜故烨可是戍北军最大的关系户啊!主帅是他姑父,王孙是他表妹,抱紧了这条大腿就暂时不愁小命了。 姜故烨略一思索道:「可是,不管你是谁,因为你在这里,所以你只能做现在的『宣于岚之』,并且做未来的逐风族族长。我会尽力让你好过一点,如果你想要去千百年之后做那个『宣于岚之』,很抱歉,我无能为力。」 宣于岚之哭丧着脸:「我也不想当逐风族族长啊……也不想打仗,不想杀人。」更不想哪天做了别人刀下的鬼。 他并未在意宣于岚之对他直唿其名,秦雪若已将军队的规矩烂熟于心,听到宣于岚之脱口而出姜故烨的大名时心紧了一紧,军队最是等级秩序分明,她这行为算得上是以下犯上。这也说明了,如今的宣于岚之已不再适应这个时代,尤其不适应军队的环境,让她继续留在此处,若是对着别人行差踏错,不死也脱半层皮。 秦雪若分析道:「岚之,无论你愿或者不愿,你的肉身在此处,在外人看来,你只是东方阵百夫长、未来的逐风族族长宣于岚之,没有认会信、会理解你关于其他的记忆,所以你只能继续当此处的你了。」 宣于岚之眼中透露着不安和迷惘,抓紧了秦雪若衣带一角:「可是,我到底是谁呢?我还是我自己吗?我还是你的朋友吗?」 「傻瓜,」秦雪若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以往冷冽坚毅的宣于岚之很得她的欣赏,可面前的小哭包也让她无法按捺怜爱之心,她不管那么多,只知道怀中这名女子是她此生认定的朋友,「我还没有不认你呢?你就想着不认我了?」 宣于岚之闻言心下大定,又看了看姜故烨,吞吞吐吐道:「姜故烨,我因多了段记忆,与从前很是不同……你,你可还认我是你的同袍?我可能没有以前那么聪明,没有以前那么有用……你,你……」 说了半截哽咽得说不下去,才消停的眼泪又顺着腮边滑下,好似皎梨沐雨,牡丹垂露,秦雪若忙拿出一方锦帕轻轻替她擦眼泪,心疼坏了,也着急地看着姜故烨,盼他说点好听的安抚一下她的心尖尖。 姜故烨抿了抿略厚的嘴唇,道:「就算是养一个闲人的口粮,我东方阵也出得起。」 一个大男人,能这般表态不容易了。姜故烨也想过宣于岚之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能干得力会如何,结论是「管它呢」,能好好的,保住命就行,即便是真疯了傻了,他也能一力护下来,带回东鲁去,保她一生无忧,这也对得起她在他座下冲杀卖命五年的辛劳。 宣于岚之多了段记忆变得不依不挠,打破砂锅问到底,小孩子般的心气:「那你说清楚一点嘛,你是不是不会嫌弃我?」 「……不嫌弃。」 「你会保护我的吧?」 「……会。」姜故烨的耳朵都被他逼问得红了。以往宣于岚之性子内向害羞,跟他最熟,确实只会在他面前多说些话,但二人的交流也与男子和男子之间的兄弟式沟通别无二致,现下他觉得宣于岚之的姿态好像是个小姑娘对着心上人撒娇使性子,弄得他不自在、无措又害羞。 秦雪若见得这两人一进一退的模样委实有趣,揶揄道: 「岚之你就饶了小姜世子罢,你这样看起来好像是想当世子妃哦。」 宣于岚之磊落反问道:「不行吗?」 秦雪若一愣:「你心悦于他?」她就随口开个玩笑,哪知宣于岚之真从善如流,如此轻易便表露了心迹,说好听点是心无城府,说难听点是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 「是啊,」宣于岚之当即承认,又问姜故烨道,「我可以当东鲁世子妃吗?」目光灼灼,透露出渴盼。 是人就会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仍处在朝不保夕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恐惧中,能当上东鲁世子的夫人,可以料想这辈子稳了。姜故烨长得很帅,身材比例优越,眼角眉梢英挺中带着些勾人的意味,嘴唇看起来还很好亲,是她喜欢的类型。加上这些时日任劳任怨地费心照料她,即便她病中情绪失控,他也没有显露过一丝不耐烦,温柔,周全,她喜欢上他很正常。 姜故烨的脸「唰」一下红透,宣于岚之的眼瞳中不带有一丝运筹帷幄和胸有成竹,亮晶晶的像小兽一样望着他,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片刻后才憋出来一句: 「……你先把身子养好。」 宣于岚之失落地撅嘴。 倒是提醒了秦雪若:「小姜世子说的对,我还是先得帮你把烧彻底降了,否则真烧傻了怎么办。」顺手颳了下她的鼻头,怎么看怎么可爱,只觉得她现在这副模样也不错。 宣于岚之撅着嘴学姜故烨先前的样子说话:「真傻了,姜故烨也出得起口粮。」 姜故烨好想逃。能不能申请跟闻人顺调换军职,他再面对和往日大相迳庭的属下,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秦雪若一边仔细为她诊脉,一边掏出带来的一整套金针,下针迅疾,扎了她身上几处穴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呢,秦雪若已然施针完毕,还一点没让患者感到疼痛,不多时,宣于岚之因高热而涨红的脸色趋于和缓。 姜故烨观她这齣神入化的手法,暗暗赞嘆。 秦雪若又嘱咐道:「一体双魂之事,可千万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岚之,就算再不愿,也得按照这里的法则好好生活了。实在不行,我寻个机会带你回水镜族,我罩着你啊。」 这也不错。 宣于岚之刚要答应,姜故烨抢过话头:「岚之是我手底下的人,日后何去何归,不劳烦圣女。」 臭男人,阻拦她们闺蜜情深,秦雪若毒舌捅刀道:「嗯,留给你当你们东鲁世子妃是吧。」 这句话杀伤力太强了,姜故烨老实地闭上了嘴,不敢再违逆圣女的心思。 宣于岚之内息乱得不像话,秦雪若拧眉又问: 「你可有服用别的药物?你体内有几道力量冲撞,阻碍了你原本经脉的运转,所以让你体虚孱弱心神更易不安。」 「有啊,我一直在吃止癸丹。」 此言一出,秦雪若与姜故烨脸色都变了。 止癸丹,顾名思义,强行让女性不来癸水。 「你为何要吃这东西?女性到了年龄来天癸本来就是顺应自然规律,你强行服药遏制生理本性,有违阴阳,实乃逆天而为。是药三分毒,止癸丹的药性更为强劲,必然会伤着你身子的根本!」 宣于岚之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解释道:「因为在军中来了癸水很麻烦,很影响训练啊,生活中也处处不便。我想着,反正只要服役五年,能被放回去了我就停药呗。」 军中不乏女兵,寒祺身份尊贵,不用担心癸水带来的不便。别的阵营女兵多点,女兵能单独成编,归入同一营帐休息。东方阵女兵数量少得可怜,尤其是到了百夫长这个位置,只有宣于岚之这一女子,和其他大老爷们挤一起,癸水期间的收拾洗漱更为不便,宣于岚之干脆吃药一劳永逸。 「荒唐,」秦雪若斥责道,「身体最大!你都快把你身子骨???造作坏了!你不许再吃了!」 姜故烨也道:「癸水期的不便你可以告知于我,何必作践自己的身子?」 他向来喜形不于色,真动了气沉下脸来,阴沉得犹如乌云压境,很是吓人。 宣于岚之哆嗦着轻轻点头。 秦雪若对症开了副方子,以退热安神调养身子为主,念及宣于岚之这「一体双魂」的奇遇,联想到了水镜族秘事中的几则传闻。 相传,水镜族先祖中也出现了「一体双魂」的奇闻,有位先祖游歷天脉,寻访女娲封印妖兽的痕迹,感念女娲赐福的大恩,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说自己前世的灵魂栖居到了现世的躯体。族人自是不信的,然这位老祖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年前的所见所闻和他从未去过的地方的人文风土,核查下来,一一对应,族人啧啧称奇。 后来,这位先祖遭人暗害杀害,水镜族从此对这事讳莫如深,只在歷代族长间口口相传。 也就是说,「一体双魂」之事,是有先例的,而且会引来许多非议和纷纷扰扰。 但是,天脉……又是和天脉相关。 莫非这天脉,真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再一联想到禹应焕也是从天脉雪崩后死而復生的,秦雪若眼皮直跳。 姜故烨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问道:「圣女,禹应焕也是天脉雪崩后……你是否觉得,这是一种巧合?」 「我不知道。」 一来,秦雪若是真不知道;二来,把禹应焕的事随便跟别人讲也不太好,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总比跟打了几次交道的姜故烨关系紧密。 姜故烨还想问什么,宣于岚之关注点跟他不同,关心道: 「对了若若,我听说你结婚了?还没来得及问候你,你喜欢禹应焕吗?新婚快乐吗?跟他关系怎么样?」 和禹应焕之间的婚姻关系更是复杂,秦雪若一言以蔽之:「一言难尽,反正,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跟你天下第一好。」 姜故烨在,有些话不方便说得很明白,只得暗示他们夫妻间感情不咋样。 宣于岚之听到她们天下第一好,顿时笑逐颜开,又告状道:「禹应焕可坏啦!他还打过我好多次!」 军中正儿八经比武禹应焕在擂台上打过她。还有东方阵与北方阵有摩擦时,禹应焕不好直接上手揍姜故烨,就拿她小试牛刀。 下手是真的不轻。 「那他是真坏,放心,我找机会收拾他,给你报仇。」 嘴上允诺不会少一块肉。 秦雪若冲冠一怒为红颜,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不能怪她,禹应焕她也没本事收拾,嘴上为宣于岚之出出气,哄哄小姑娘开心。 秦雪若再行为宣于岚之施针。 不但在医理上治病安神,还为她打开心结,硬灌了十几日汤药也不见好的宣于岚之,在秦雪若的回春妙手之下肉眼可见地恢復了些蓬勃生气,姜故烨看在眼里,眉头舒展。 有宣于岚之作伴,秦雪若如同在举目无亲的旷野中遇得了亲人,想到日后能时时相见,亦是笑逐颜开。 气氛正好时,却听得门口传来嘈杂声。 公孙羽似乎在拦着什么人: 「你不能进去。」 「滚开。」 第9章 .突发普遍性怪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秦雪若听得出那是禹应焕独有的冷峻嗓音。 他怎么追到这儿了? 秦雪若留心听着外头的动静,直起了上身。 宣于岚之眷恋依赖地倚靠着她,警惕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大概是禹应焕要闯进来,公孙羽拦着不让,小荷解释圣女在里间有事,辛乙什么作用都不起。 禹应焕的耐心很容易消磨殆尽,既然公孙羽不让,他直接飞起一脚开踹,力道之大,直接将公孙羽从外头踹进了帐内,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好在公孙羽穿了甲冑护身,内里没受到伤害,皮肉上有些疼而已。 「小羽!」虽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往日这副身体上的记忆歷歷在目,公孙羽性格腼腆,年纪是东方阵中最小的,大家都把他当弟弟照顾,宣于岚之当即就要下床搀扶他。 她衣衫不整,又光着脚,未着鞋履,秦雪若和姜故烨一左一右按着了她。 闯到东方阵的地盘里伤东方阵的人,等于是把姜故烨的面子踩在脚下反覆践踏,姜故烨脸色很不好看,先对公孙羽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下去休息吧。」 公孙羽龇牙咧嘴爬起来边行了个军礼边退:「是属下无能。」 近战能拼杀得过禹应焕的,还真说不上来有谁。他太不要命了,对于己之外的人,疯魔一般下死手狠劲,只为了赢。因此即便是切磋交流,也没人愿意找他过招,比武时姜故烨的胳膊上曾生生被他咬下来一块血肉,宣于岚之也在他手上吃过了大亏。 眼下是多事之秋,禹应焕向来三天两头撩架的,若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姜故烨懒得与他计较争斗,只是冷声问: 「你来做什么?」 「你还问我?拐走了我的新婚夫人,还有脸问?」禹应焕是火药桶一般的性子。 他要说的事实是这样,但是用词太难听了,在场的人都皱了皱眉,嫌他言语粗放无礼。 禹应焕毫不掩饰他的凶煞之气。 早练兵结束,他下了校场,没再去理会其他的闲杂事,急切地想回去瞧瞧秦雪若可醒了,住得可还习惯。想对这身处异乡孤苦无依的姑娘好言说上几句话,譬如日后缺什么短什么只管跟她说,哪怕是想要什么稀缺的玩意儿,他都可以从别处替她抢来。说辞都想好了,他们是盟友嘛,他会关爱盟友,不会让堂堂圣女活得太委屈憋闷,跟着他,其实不是一件倒大霉的事。 等赶上他休沐的日子,他还可以再进深山一趟,替她猎一副顶好的皮子,以免她娇贵的身子在北方冻出了个什么好歹。 谁知,自家帐中空无一人,又听得士兵说笑道,新夫人才醒来便被姜故烨请了去,过了大半个上午也不见回来。 许是北风唿啸,禹应焕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生疼。 他当然晓得姜故烨定是有事才会找秦雪若,但就是憋气难受得慌,胸口堵堵的不舒坦,一定要再把人抢回来才行。 秦雪若解释道:「我只是来替岚之诊病。」 「诊病?军中又不是没大夫?你没来之前他们生病就不治了?」禹应焕憋了一股横冲直撞的邪气,不发出来干啥都不安稳。姜故烨何苦早早地抢了他的新夫人呢,显得他无用且孤寡。 姜故烨心知禹应焕就是这个鸟脾气,纠缠下去没好处,对秦雪若作揖道: 「今日种种,谢过圣女了。」也是送客的意思。 「小姜世子不必客气,这是我份内的事情。」秦雪若也起身回礼道。 「份内」这两个字又惹得禹应焕不快。 份内?一个两个都算是她秦雪若的「份内」,就他是外人? 再加上他面前这三人的姿势,位置紧密,反而对着他呈现出戒备防御。倒显着他们三个像什么一家三口。 禹应焕粗着声音道:「走不走?」 秦雪若也怕他在外头闹将起来,忙道:「走走走。」 她对人的情绪变化尤为敏感。联想到禹应焕的身世,平时也没个说笑玩闹的二三有人,看到他们其乐融融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她就当是在礼让孤寡儿童了。 「且慢,」宣于岚之拦了一拦,起身在塌下的暗格中翻出了一把精巧的小弩,才巴掌大小,玲珑可爱,「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武器,你没有武功,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以拿出来防身。」 禹应焕立马献上嗤笑:「这是给小孩子玩的玩具吧?」 宣于岚之不理会他,给秦雪若讲解了一下结构和用法,她拿起小弩对着榻前木制的柜子,轻轻拨动金属拨片,霎时间「嗖嗖嗖」飞出一排短箭。 短箭齐齐射入木柜里,没得只剩一点点尾羽。若是对准的是人的血肉之躯,洞穿人体不在话下。 一把小弩,瞬发,力道极大,禹应焕脸色当即变了。 秦雪若也被骇住:「要是不小心弄反了方向瞄了自己怎么办。」 「那就死掉啊,」宣于岚之笑眯眯地把小弩塞到她手上,「就当是我给你的新婚礼物了,好好防身,三步之内,它是无敌的!」 有意瞥了瞥禹应焕,此人若是敢欺负了她的挚友,那就等着血溅当场吧。 女孩子家家,磨磨蹭蹭的,不知道罗里吧嗦还要聊到什么时候,禹应焕等得不耐烦,直接上前将秦雪若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离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啊——」秦雪若惊唿一声。 「圣女!」小荷急到跺脚,无奈跟上。 宣于岚之紧张道:「他不会对若若做什么吧?」 姜故烨道:「他们是夫妻,做些什么也正常。」 宣于岚之扭头含笑与他对视,目光灼灼:「那等我做了东鲁世子妃,你也会对我做些什么?」 姜故烨唿吸停滞,怎么这一病,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活???脱脱成了个女流氓,他慌得想跑:「……你好好休息,赶紧恢復过来,明天照常参加练兵!」说完连忙逃出营帐。 禹应焕打横抱着秦雪若,一路上引了不少士兵的目光,旁人说笑道他们新婚小夫妻感情是真的好。 秦雪若怕禹应焕抱不稳把她摔下来,自己也搂着他的脖子,脸颊直发烫。他们本身没发生什么,却白白担了虚名。 禹应焕下手并不怜香惜玉,到了地方,像甩下包袱一般把她丢进帐中。 有兽皮垫着,没把她摔疼,但是她手腕肌肤娇嫩,被禹应焕一甩,立竿见影地红了。 秦雪若揉着手腕,嘟囔道:「你这么凶干嘛……」 禹应焕抱臂冷冷望着她:「少跟那些人玩。」 「为何?岚之是我至交好友,姜故烨看着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你们虽编属不同,却共属戍北军,难道不该同心同德团结一心吗?」秦雪若很是不解。 按理说,军队应该越团结越好,听宣于岚之提到过,禹应焕就跟搅屎棍似的,总能到处惹事得罪人,军中一大半的纠纷都是从禹应焕这边来的。大家晓得他脾气暴躁,大多能忍的忍了,实在忍不下来也会发生冲突口角。动手比较少,根据军纪军规,动手的双方都少不了军棍伺候,结结实实打下去,能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你照做就是,说了你也听不懂。」禹应焕有他自己的考量,不仅仅是和其他人合不来那么简单。 他越是如此,秦雪若便越是要问个明白,故意使了激将法道: 「我看你就是性格不好,和大家都处不来,才要我也不和旁人接触。」 禹应焕的性子经不得激,果真急了:「你胡说。我是不能与其他人交好!」 「为何不能?」秦雪若追问着。她真是奇了,从来没听闻过军队中不得不交恶的情形。 既然说了,那便说清楚,禹应焕分析道:「你知道寒祺与姜故烨是表兄妹吧?」 「嗯,他们感情还挺好的,东鲁是寒祺母亲的娘家,母族势力一直在支持寒祺。」秦雪若处处留心,不难发现他们表兄妹的感情不错。 「寒祺与娈彻的关系,你可瞧出来了?」 秦雪若回想着所见所闻,寒祺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娈彻都用倾慕欣赏的目光看着她,少年人从不掩饰自己的真心与炽热: 「嗯,一对璧人。」 「是,他们的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就差正式走个过场定下来了,」禹应焕又提醒道,「南方阵的闻人顺也同他们交好,闻人顺几次戏称要将南方的商贸丝绸与其他区域互通有无。」 秦雪若心念一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北方阵实在是不能再与他们交好了,否则在主帅看来,军队皆在寒祺之手。你说这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 天家无情。 寒浞不会夸赞寒祺深得人心,能御下治军,只会疑心她欺父篡权,骄矜自大,目无主帅。 秦雪若还是有些想不通:「若是在王室子嗣众多的情况下,寒祺遭疑还情有可原。可是主帅是珨王仅剩的儿子,寒祺也是主帅唯一的亲子,为何还会对寒祺起疑心和提防?」 「我不知道,但事实如此,」禹应焕微闭了闭眼,想用尽量平常松快的语气,可有些事情就如同一块疙瘩卡在那儿,想无视,却做不到,「我父亲教我的唯一一件事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禹应焕是见过父亲如何将哥哥抱在怀中满目怜爱的,也经歷了来自血肉至亲最刻骨的恨意。 所以他是唯一能够察觉寒浞对寒祺感情微妙的人,并且很果断地做出了和寒祺一派对着来的行事风格,从他的晋升提拔速度来说,赌主帅的心思,他赌对了。 不过他也弄不明白,寒浞一天到晚都在阴暗扭曲什么劲儿,寒祺太阳光纯真了让他难受?如今他们王室三代就孤零零的三个人,寒浞板上钉钉地会继承大统,还费劲折腾什么呢。是他他就躺平等待王位落下来了。 「你们这里太复杂了,不适合我。」秦雪若晓得这里不比家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力争斗,多得是她看不透的倾轧,可连简简单单地和谁相处不与谁相处都能拿来做文章,未免太憋屈。回了水镜族,她好歹能一颦一笑一喜一怒自由随心。 思乡情绪在此刻到达巅峰,秦雪若又嘆:「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最近没什么好的时机,可能要等到主帅放我们这批质子归家,我再顺理成章送你回去。」 秦雪若抿嘴一笑,狡黠道:「反正你父亲也不疼你不爱你,你到时候要不留在我水镜族生活?放心,我很大度,肯定会对你好的,绝对不会像你这般动不动对我吹鬍子瞪眼欺负我。」 哪里有欺负了她?单单说她每日随意使用的热水,都是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就连主帅都得洗冷水澡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禹应焕被梗了一下,无心解释,提点道:「你以后想和宣于岚之玩也行,只是别那么暧昧地私下里再去姜故烨的营帐了,惹人说闲话。」 一可说姜故烨与他的妻子私相授受,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二可说北方阵与东方阵一改往日的摩擦不断,私下勾结,寒浞本就是多心之人,传过去不知会起什么风波试探。 禹应焕是死过一次的人,心累,他也只想等着五年期满,携兄弟们归家。 「知道了。」 禹应焕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那宣于岚之得的是什么病?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私下里行止可随意自在些,秦雪若正对镜拆卸钗环呢,闻言手抖了一下,差点被耳环划伤。 连禹应焕都能看出来宣于岚之不对劲,那她之后更惹人猜疑怎么办? 秦雪若哂笑道:「风寒而已,主要是她想我了,我瞧着没有哪里不对劲的呀。」想诈出来禹应焕的话。 禹应焕回想着宣于岚之迥异的神态,一阵恶寒:「我一直把她当男人看的,你是没瞧见她方才和姜故烨暗送秋波故作娇弱吗?把我噁心坏了。」对于禹应焕来说,无异于是看到了百里赫与辛乙卿卿我我蜜里调油。 只是这样那还好,秦雪若梳了一口气,轻快地将流苏耳环收到首饰盒子里。一体双魂之事要是被旁人发现,宣于岚之的命运可能会如同水镜族那位横死的先祖一般,惹来杀身之祸,最好是若无其事过好在此间的人生。 看宣于岚之哭肿了双眼,人世间很难有真切的感同身受,秦雪若不懂一体双魂所受的内心挣扎纠结,她能做的也唯有将她的肉身调养好。 禹应焕悄悄将视线聚焦于她娇懒的一举一动上,她的首饰都是用顶好的宝石珠玉雕琢而成,在满目白雪的北方耀眼夺目,但真正的美人不需要俗物的赘余修饰,禹应焕只觉得凡物不如她本身的出尘丽质,话一出口便成了—— 「早该把耳环摘了,晃晃悠悠的看着难受死。」 秦雪若闻言,手指使了些力气摔了一下珠宝盒:「又不是打扮给你看的!你还管起了我的梳妆打扮。」 气氛陡然一僵。 秦雪若也懊恼,已经有意让着他了,仍还是和他话说不到两句就生气不悦。 好在二人没有僵持下去,辛乙急匆匆地在门口通报:「老大!有军务要是相报!」 「进来说吧。」禹应焕没有让秦雪若迴避,秦雪若乐得不动弹。 辛乙步履匆匆进来,年纪小了些沉不住气,脖子都涨红了:「前些日子在雪崩中倖存的一些弟兄,突然发了怪病,又生了高热,又口中不住地说了些胡话。药师旅的请您过去拿拿主意,怕会传染,已经将弟兄们和其他伤员隔开了。」 「带路。」禹应焕紧锁眉心,按剑跟着辛乙走。 「我也去。」又是雪崩、发热、说胡话,和宣于岚之的症状对上了,秦雪若忙拎着药包跟上。 伤兵营这下可真够「热闹」的,外伤缺胳膊少腿的士兵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议论纷纷: 「你们说,那些人不会是雪崩回来之后,就疯了吧。」 「搞不好是惹上了什么妖邪附体。」 「哎,北方阵那个魔头禹应焕不也是莫名在雪崩中死了又活了?难不成他也变成了个妖怪……」 禹应焕眼中慢慢凝起了杀气,辛乙见状喝道: 「谁敢以下犯上妄议统领,军法伺候!」 闲散的伤员这才发现他们口中的魔头已于不知不觉中踏足了伤兵营,胆寒噤声。 「负责的医师是谁?」禹应焕拉住了一个小药童,找他问情况。 药童手指往斜前方虚虚一指,一个淡漠的声音冷然道: 「是我。」 秦雪若侷促地抓紧了药包。 那人身长玉立,风度翩翩,身着麻布素衣,却不染半分人间烟火,像是崑崙上山下凡济世的仙人。然而眸中没有对人世间的一丝悲悯和温度,潜藏着不???甘与愤恨。五官和秦雪若有个七八成相似。 秦雪若试探性地叫了声:「哥哥。」 禹应焕有些许的讶然。这个医官长是熟脸,他知道的,叫秦霜衡,从不提及自身出身家族,禹应焕以为是什么参军的平民,没想到竟是水镜族的公子。 「不敢当。」秦霜衡没拿正眼瞧一瞧秦雪若,把她当空气都不如。 看来这兄妹感情不怎么好啊。 手足不睦的人不止他一个,禹应焕似是找到了同类,有些畅快。地狱里,一个人呆着自是孤苦难耐,能将谁脱下来,一同受罪,别人的痛苦也就会成为自己的幸福。 秦雪若没有再说什么,牢牢抓着医药包,几乎快把可怜的小布包扯破。 她对这个哥哥是心怀歉疚的,虽然有些事怪不到她头上去,她心里总觉得哥哥从阳光开朗谦谦公子,变成如今的阴郁模样,是因为她占了属于他的荣光。 本来在幼时,是秦霜衡被全族上下当作未来的继承人培养,寄予厚望,无限荣宠。可是,秦霜衡于占卜方面天资平平,反而是秦雪若自从能识文断字之后,随意一占便能卜算天机,屡试不爽,很快被定为是下一任族长。其实家里人也没有因此薄待秦霜衡,少年人心气儿高,自尊心强,接受不了巨大的落差,从此和家里人离了心,也不再疼爱小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从军之后,更是连家书都没寄过几封。秦雪若一直想修补兄妹关系,秦霜衡已然被内心的执念扭曲,又谈何容易放下。 秦霜衡简明扼要地向禹应焕汇报病情:「一共十一人,高烧者十人,完全失去神智者五人,其余人等胡言乱语口齿不清。发病原因未知,目前看起来不具有传染性,但以防动摇军心,我还是将他们隔开了。」 禹应焕大步沖向隔离的帐中,秦雪若是想劝他再看看,万一会传染呢?没来得及拦住,倒是第一次见到禹应焕身上有人性的部分。 秦雪若多问了秦霜衡一句:「我可以也进去看看吗?」 秦霜衡本就在乎继承人的位置被抢走,以至于后来他诊治过的病人,秦雪若想再看看,都会被他斥责道是连病人都要抢。 秦霜衡正忙着将药材分门别类,清理药渣,垂眸道:「自便。」 秦雪若点了点头,想跟他说些关怀照顾的话,又觉得太刻意做作了,咽下了满腔未脱口的关心,急急忙忙地也跟去查看病人,想要对比和宣于岚之病情的差异。 一进去,却被吓了一大跳——好几个士兵高烧烧到昏厥,还清醒着的几个人,无一不口歪眼斜,双目无神,和死人相比也就是多了几口气。 都是熟面孔,能被安排上和禹应焕一同巡山的,是用惯了的亲信。禹应焕绝非全然无情无义,只是不会把情义交付给伤他恨他的亲人,眼下见手足亲卫遭此横祸,双目血红,无人可怪罪归咎,急得一拳砸在自己膝盖上。 还好有盔甲卸着劲儿,不然挨这么一拳头肯定要受伤的。 秦雪若劝道:「我再替他们把脉看看,你别这么着急上火。」 辛乙一个个查看过去,瞬间红了眼圈:「大毛,老张……你们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这些人,都是五年前从北境各部挑出来一起随军的旧人,同袍之情非一般人可比。 第10章 .拐带好友深夜寻药 铮铮男儿因为同袍的遭遇眼泪直淌,秦雪若看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刀子割在谁身上谁知道疼,劝慰他们两个不要过于担心忧虑太苍白了,秦雪若只能迅速地挨个细看病情,不放过一丝有异的经脉跳动。 结果却让秦雪若倍感意外——都是由于天脉雪崩出的事,症状也相似,秦雪若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和宣于岚之的脉象表徵应该差不多,谁知呈现出的结果大相迳庭。 宣于岚之的脉象乱归乱,但是总体来说健壮有力,隐隐有股气息是护住她的心脉的。而这些士兵们不但内心乱得很,还软绵虚弱,看起来大限好像就在这几天了。两种脉象相较而论,一个如同滂沱大雨,一个只是满天飘絮。 禹应焕观察着她的脸色,看她脸色沉了下来,更心焦得难受:「你能治得好吗?」 「别急,我先施针稳住他们的内息。」先把人命保下来要紧,再任由内息紊乱下去,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也能被磨死。 稳住了生命体徵,再一举剷除病根。 秦霜衡的思路也是如此,所以先行餵了吊气续命的汤药。秦雪若谨慎下针,四平八稳。 有的士兵意识全然丧失,却还晓得挣扎,秦雪若拈着金针额头急出了一层薄汗,还没开口求助什么,禹应焕便凑到她身前按住了胡乱扭动的病人。 他力大如牛,失神之人的力气一般有使不完的劲儿,在禹应焕手底下也无法动弹分毫。 「你还挺通人性的。」秦雪若小声嘟囔。 禹应焕眼睛死盯在伤员身上,不顾秦雪若占的这些口头上的便宜。 没想到,传闻中的嗜血魔头对待手下竟还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秦雪若更为小心地下针,免得针头断在肌肉中,伤及气血。 十一个人,挨个扎了一圈儿,发癫的症状都有所减轻,可把秦雪若累到胳膊酸麻抬不起来。 「辛苦你了。」 「应该做的。」用针灸压制只是权宜之计,秦雪若面色凝重,细细的想过曾经在古书中看过的类似病症,不找到病灶所在,也只是让他们苟延残喘。 说起来,宣于岚之倒是很轻易地就好了,难道他们得的不是同一种病? 秦雪若铺上宣纸,提起笔,几度欲落又止。 秦霜衡在此时悠然信步而来,满身药香,望着冥思苦想的秦雪若,讥讽道: 「原来还有我圣女妹妹拿不准的病症。」 瞧他这副孔雀开屏的样子,想来是有了头绪。 人命关天,秦雪若不在乎三言两句的冷语,作揖道:「是雪若才疏学浅,还望哥哥明示。」 秦霜衡没想到秦雪若会顺着他的话低声下气示弱,他是心中不平,故意拿话激她,想逼着她跟自己闹将起来,这下反而是他不好意思再过于咄咄逼人了。 理了理长袖的褶子,以此掩饰不自在,秦霜衡惜字如金地提示道: 「离魂之症。」 秦雪若眼睛亮了一亮,上古神农氏留下来的古籍上提及过,在靠近天脉的极寒之地,受天脉波动着的灵力影响,人在体弱的情况下容易被诱发离魂之症,严重者魂魄离体,神智尽失,危及生命。 离魂之症随每个人的神魂受损情况表现出来的症状不一,轻微的人安神休息就好,神魂丧的干净的只能一命呜唿了。所以,用药方案也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秦霜衡指挥着药童般进来两大箱药材,轻飘飘地发号施令: 「我可不耐烦慢慢试出对症的方子。」 辛乙不忿道:「你是医官,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吗?」 秦霜衡不恼,用狭长的丹凤眼睨着秦雪若:「你们的统领夫人在此,把活儿全推给我做什么?」 禹应焕抬了抬手示意辛乙别与之起冲突,这个医官他是打过交道的,医术精妙,脾气古怪,哪句话不合他的心思就撂挑子不管。禹应焕想揍他也想很久了,可是在军中大家都容易缺胳膊断腿儿受伤生病,命捏在医官手上呢,到底不敢造次,只在心里把人戳成了筛子。 秦霜衡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秦霜衡与尖酸刻薄绝缘,如果三月中一股最清甜的暖风,族中的老人小孩都喜欢他,会将秋天酿得最好的糖柿子全给他留着。只是,这一切,在秦雪若被更改为继承人时都变了。 秦雪若依旧是恭谨有礼地谢过秦霜衡,撩起袖子亲自配药试药。 她获得的爱和温暖足够多,多到她可以全然包容秦霜衡的冷言与苛待,她端庄包容悲悯的样子,全是有力的依託撑出来养出来的。 也是这副模样,看得秦霜衡恍惚又愈加愤怒——他也本该长成这样,而不是难释前尘,躲到一方小小的方寸之地中避世逃避,活得见不得光。 秦霜衡冷脸拂袖离去,不忘吩咐他带着的所有药童: 「这批病人,你们不许相帮。」 药童们都是知晓他脾气的,知道此举不妥,仍然哆哆嗦嗦不敢不从。 为了加紧干活效率,秦雪若干脆跪坐在地干活,衣服下摆早就沾染上了一圈泥尘。 辛乙说要给她找个合适的小板凳,秦雪若大咧咧回应道这样干活比较快。 禹应焕着着笨重的盔甲,像是第一个拥有这副身躯,别别扭扭地并排蹲下: 「我帮你。」 「你又不通药理不认识药材,能帮我什么呢,忙你的去吧。」秦雪若挑了块舒展皎洁的干百合花瓣,「哎这个百合长得真好看!给你拿着玩吧!」 她小时候还没学习药理知识时,族长老爹在挑拣晾晒药材的时候,她尽知道在一边???缠着添乱,每到这时,族长老爹就会选拣出品相好看又随处可见的药材花叶,让她拿着去旁边玩儿。 有些东西耳濡目染是有传承在的。 禹应焕居然鬼使神差地收下了这片不起眼的百合花瓣,顺着了秦雪若哄小孩的套路,小心放到怀里: 「嗯。」 他将静谧的空间全然留给了秦雪若,带着辛乙继续处理着每日的军务。 远处屹立着千万年不变的皑皑雪山。 天空被山脉切割,人们能看到的一方蓝天,小小的,窄窄的,每个人都是一只被囚的鸟。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却没有温度,吝啬地只提供一点点亮。 禹应焕的心却热了起来,怪异地发烫。他想也许他是在对秦雪若难为情过意不去——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的新妇,记挂在他名下的人,他都想好好地照拂着,却累及她新婚没两天为他辛苦忙碌。 他不该有心疼谁的情绪。因为他觉得天底下他自己最可怜,当然要把仅剩的微薄的怜爱都给自己。 可为什么想谢她,想对她好,他也说不上来。可能,也希望,在他受伤遭难之时,这位仙女也能施予他一些垂怜。 今日军中放饭的伙食有荤腥,有难得一见的羊肉饼子,按人头分的,禹应焕毫不客气地仗着块头大去抢了两块,他猜秦雪若肯定忙碌到废寝忘食,要趁着热乎,给她送去饼子。 宣于岚之见状恨恨咬牙道:「喂!禹应焕!你有没有发现你拿的是我的那份!」她和从前有些不同了,尽量压低存在感以免被人察觉异常,但是有人争抢她的口粮哎!荤腥不是天天都能吃上的,她忍不了。 姜故烨拧眉:「还给她。」 禹应焕一向不把宣于岚之放在眼里,粗声粗气道:「我夫人在劳心劳力治病救人,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吗,让给她吃怎么了?」 宣于岚之有所松动,是给秦雪若吃的话,她是捨得的。 没料到禹应焕又补充道:「而且我看你这次生病,就是胖出来的毛病,饿饿对身体好。」 说罢扬长而去。 留下宣于岚之瘪着嘴巴几乎哭了出来。 姜故烨嘴笨,不会安慰人,默默将自己的那份塞到她的手上。 刚出炉,金黄焦脆,散发着小麦最本真的香气,宣于岚之咽了咽口水,觉得姜故烨比羊肉饼更诱人可口: 「其实我也不是馋嘴想吃这一口,姜故烨,在我眼中,你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姜故烨哪里抵挡得住女下属突如其来的直球告白,他一根筋,觉得大家像以前那样相处就很好,宣于岚之一场病生得动不动就想当他夫人,他从未体验过人间情爱,遭不住: 「……哦,你不想吃是吧,那我给公孙羽吃,他被禹应焕踹的那一脚还疼着呢。」 宣于岚之迷惑,忧愁,凌乱,她想再把姜故烨的大腿抱紧一点,安安稳稳在这个时代活到最后,谁知道这人对于她的明示暗示可以说是油盐不进,对她和对其他人没有区别。看来,抱大腿也是项技术活。 禹应焕保持着一贯的冷脸将还冒着热气的两个羊肉饼带回伤兵营丢给秦雪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秦雪若不知其中有宣于岚之被抢的一份,毫无心理负担地小口小口咬下去。 禹应焕顶着朔风狂奔回来的,羊肉饼中心的位置甚至还烫嘴。 秦雪若吃惯了精细的吃食,来到戍北军之后跟着啃了好几天干巴巴的小麦饼,难得接触到美味荤腥,开心得眉眼弯弯。粗犷的军中饮食别有一番风味,肉汁将面饼沁透了,每一口都有肉有汁水,羊肉肥瘦相间,唇齿留香。 禹应焕被风吹得僵硬的脸,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他没吃,但是,开心。 说不上缘由的开心。 也许是,秦雪若吃东西的样子让人开心,以后要多餵她些吃的。 秦雪若啃了大半个饼子便将剩下的递还给禹应焕。 「不好吃?」 「我不能吃太饱,吃太饱会困得什么都做不了。」想要保持大脑的清醒,就要维持一点飢饿感。 「哦。」禹应焕这才脸色稍霁,「之后有好吃的,我再给你抢。」 「抢?」 「不是,给你拿。」禹应焕改口道。 秦雪若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欺负岚之,抢她吃的。」 糟糕,被说中了。 禹应焕做贼心虚,在她面前再呆不下去,找了个藉口熘之大吉。 美人如星如月,不敢直视。 一连好几天,秦雪若一头扎在伤兵营中研究药方,睡觉便打个地铺简单地小睡一会儿,不回住处歇息。主要对症的药材她基本上能确定,但具体比例还需试验研究,并且还要根据每个人的不同反应进行调整。 有时候瞎猫碰着了死耗子,让三两个伤兵情况好转,然而运气没那么好的几个,眼看着就要断气了。秦雪若等于是在和阎王爷抢时间,不能放任自己休息。 禹应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惦着她这一份恩情,「送」来的吃食一日比一日丰富。 短短几日内试验了几十个方子,效果都没达到预期,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秦雪若凝神静心分析,万事万物相生相剋,相伴而生,比如被毒蛇咬伤,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天脉灵力波动引发的离魂之症,其周围说不定有对症的药草,好像,典籍中记载过,天脉深处生出的天然温泉边上,生着可以修补魂灵的绛珠仙草。 只是,千百人来,少有人有此奇遇能採集到仙草。况且天脉地形复杂,天气瞬息万变,一天之内有时早上炎热难耐,下午便风雪铺面,山脚和山腰的情形也大为不同,其间还有着上古大能留下来的遗蹟,误触后也不知会有什么难以承受的后果。 还没有人能保证能全须全尾地从天脉里头熘达一趟出来,戍北军也只是在外围守望。 这也是秦雪若没有第一时间去天脉内部寻药的原因。 十一条人命在身上压着,秦雪若不得不冒险。不过她一个人难以应对复杂的地形,需有个熟悉地形风向气候的人相伴,她心中已有了最好的人选。 她没提前跟禹应焕打招唿,禹应焕自从因天脉雪崩死过一次,对天脉讳莫如深,不允许手底下的人靠近,巡山也只能远远寻着,必然不会让秦雪若冒这个险。 夜色四合,辛乙又奉了禹应焕的命令请她回去休息,秦雪若推说药房距离研究出来只差一口气,待人走了,换上夜行衣往东方阵的方向熘。 能帮她的最合适的人选是宣于岚之,希望她身子已恢復完全。 不过,秦雪若没拿准现在宣于岚之是仍住在姜故烨的大帐中还是重新和东方阵百夫长们挤一起。 在两所营帐中间犹豫不决,听到姜故烨那边传来了轻轻细细的女声: 「东方阵其他百夫长们都是男的,我和他们挤一块不太好吧?我能不能去和若若一块睡?」 姜故烨一边抚着一卷兵书,一边应付她:「首先你以前也是和他们挤一块的,日日赖在我这儿易遭人非议。其次圣女和禹应焕成了婚,她被安排和禹应焕一起住,你别介入人家小两口。」 宣于岚之怏怏道:「那我同你成了婚,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和你住一起了?」 姜故烨对这类话题避之不及:「……你先把身子养好,别一天到晚只想着成婚。」 秦雪若听墙角听得笑出了声,他们怎么不算是一物降一物呢?最大关系户在直球虎女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姜故烨耳聪目明,听得动静,厉声喝到: 「谁在那里!」 随之传来利刃出鞘之声。 「是我是我。」秦雪若连忙现身,驾轻就熟走入营帐。 整个晚上,姜故烨拿着一卷兵书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宣于岚之託腮痴痴望着他,看到秦雪若来了姜故烨有种逃离虎口的庆幸: 「圣女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宣于岚之则是亲亲热热挽住了她的胳膊。 「小姜世子,我是来找你借人的,」秦雪若简明扼要陈名事情前因后果,扣住宣于岚之的手腕给她把脉,脉搏沉稳,看不出曾是个身子亏空的人,恢復得够快的,「岚之,你身子恢復得很好,一身测风知事的功夫可还在?可愿助我?」 「在的在的,我可厉害了。」 秦雪若没按捺住惊奇:「不是我说,你恢復得也太快了吧……」 和北方阵那群奄奄一息的人截然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姜故烨解答道:「这些时日,我餵了她许多东鲁千年灵芝。」 东鲁物产丰饶,也经不住灵芝当蘑菇吃,姜故烨带来的几株灵芝是东伯侯为他备下保命用的,都进了宣于岚之的嘴里。 「小姜世子真是捨得,不知可捨得将岚之借我一用?」没有长官的允许,不能擅自离队,宣于岚之归姜故烨直接管。 耗尽了东鲁的奇珍异宝才算是把宣于岚之的身体修补好,前去天脉深处冒险,说难听点如同送死,即???便宣于岚之有一身测风知事的本领,谁能保证这一趟下来会平安无事呢? 「圣女,抱歉,此事对我方无益,并且,你也不能保证宣于岚之一定平安,恕我难以从命。」 宣于岚之是想去的,她才不管会不会有危险,而且,她对自己的定位更倾向于现代人,在这条件艰苦的古代她呆够了,万一从天脉中能找到魂归现代的线索呢?宣于岚之抓住姜故烨的衣袖,面带渴求: 「我愿意为戍北军的弟兄们冒这个险,那可是十一条人命啊!再说了,此前天脉深处何种情形,一直只有先人的寥寥记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趟我们过去再将其中所见详细记载下来,不也是造福后人吗?」 姜故烨不忍她冒险,迎着她闪亮的双瞳又做不到再断然拒绝,提点道: 「你想好了,禹应焕天天抢你的肉吃,你还要冒险救他的兵?」 提起这茬,宣于岚之脸色一冷:「你说得对,我不去了。」 「可别,我替你打他出气!」秦雪若连忙顺毛哄着。 「真的?」宣于岚之真的很好哄。 「真的!」秦雪若点头保证,到时候打禹应焕身旁的空气也差不多…… 秦雪若趁热打铁,将宣于岚之拉到一边,贼眉鼠眼道:「等回来之后,我送你一瓶药,是那种药哦!保证小姜世子对你情难自禁……」 宣于岚之闻言一脸正气道:「我也不是想让姜故烨对我情难自禁,主要是想救人。」 于是宣于岚之又央着姜故烨放行。 姜故烨问道:「圣女,你可能保证岚之一定会毫髮无伤地回来?」 「不能,但我能保证,要是发生危险,我一定会死在她面前。」秦雪若对视上姜故烨的眼睛,坚持不让。 姜故烨转念一想,即便他此时严令禁止,以这两个鬼精灵的心性一定还会寻了机会偷跑出去,堵不如疏,不如允了,好歹算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无奈应允,一边嘆气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了个包袱丢给秦雪若,里面是干粮皮草和一些暗器弓弩,「去吧,沿途记得留下标记,去马棚挑两匹最好的马,最好谁都不要受伤。」 秦雪若接着包袱,眉开眼笑道谢,拉着宣于岚之趁着夜色离营。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姜故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秦雪若摆了一道——她并未提起禹应焕是否同意此行,是利用着他的应允抗衡着禹应焕的心意。 禹应焕少不得事后过来闹事发火了。 姜故烨嘆气,说不上来宣于岚之一体双魂哪里变了哪里没变,总之,如今的她总是叫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失去判断力。 第11章 .雪域迷踪(一) 天脉呈「几」字型蜿蜒百里,戍北军营驻扎于其东南方,秦雪若和宣于岚之各挑了一匹快马,向西北方进发。 要找到古籍中所记载的地热温泉,起码得把天脉几个弯折的拐口都查探一番。 在行进的路上,二人皆披了一件狼皮大衣,迎面的风霜仍把脸颳得生疼。按照笨办法巡山巡个遍,任务量不小,人不累死马都要累死了。 宣于岚之问道:「若若,你那医书上可有细緻写的位置记载?」 「……没有,就算有记载的话,千百年过去,沧海都能变桑田,说不定地形地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参考价值不大了。」 秦雪若说着,懊恼非常。她救人心切,拉着宣于岚之便匆匆忙忙要进山寻药,却全然忘记天脉本身便复杂曲折,她们很可能会一头热扑个空,她应该准备得更周全些。可是,那些离魂之症发得危急的士兵们,没时间慢慢等了。 「抱歉,我准备不周,前人都没留下来什么,我……」秦雪若降低了马速,颇为内疚地自我检讨。 很可能连累宣于岚之白跑一趟。 更深露重,北风唿啸,马儿都被冻得哼哼唧唧。 「没事,前人没记载,我们刚好可以弥补空白,岂不是名扬九州?你别急,我仔细感受一下风向,」宣于岚之合上眼睛,摘下厚厚的狼皮帽子,让疾风彻底地铺面席捲,「地热温泉的话,必然不会孤立地生在严寒地带,应是在天脉比较温暖的位置,我们可以通过风的冷热重点去寻……」 说着,宣于岚之胜券在握地扬起马鞭一指:「信我!先朝这个方向走!」 一改病后的鹌鹑样,宛如千军万马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风雪无情,秦雪若勾起唇角,紧跟着宣于岚之的方向,稍微落后她的马半个身位。她们还需提防着神出鬼没的夷族埋伏,小心变幻无常随时翻脸的气候,可是有这样一人性命相托陪她冒险,她觉得此生无憾,随便宣于岚之会带她走向什么结局,都好。 秦雪若也有些许的不解:「岚之,为何我觉得,你现在和在军中,又像换了个人呢?当然,你生病中和你生病前也性情迥异,可是……这变得也太快了吧。」先前闹着让姜故烨照料安抚时,活脱脱一个心智未开的小姑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单独和她跃进深山,又成熟冷静,睿智冰冷。 两副面孔切换得够快的。 宣于岚之生硬地扯了一下嘴角:「若若,无论是什么时候的我,都是真心地把你当朋友,所以我不想骗你。现在我的身体中还有后世的『宣于岚之』的灵魂,两世为人,我怎么可能不谙世事呢?为了更好地生存,掩饰伪装罢了。」 她承认得痛快,秦雪若却大为不解: 「那你对姜故烨的种种呢?难道你不是真心地喜欢他吗?」 「抱大腿呗,」宣于岚之坦然承认,「我处处不适应此处的法则,唯恐行差踏错一步万劫不復,姜故烨的身份地位可以为我多加一重保障。喜欢说真心也真心吧,姜故烨长得那么帅脾气又好,任何女子喜欢他都很顺理成章,但我对他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这套理论对于秦雪若来说太超过了。 她一时理解不了。 而且此刻她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出现了禹应焕的脸,哎他好像也长得很帅,虽然脾气非常得不好……喜欢和相貌有必然的关系吗?随着朝夕相伴,她也会喜欢上禹应焕吗? 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秦雪若甩了甩头把脑内的禹应焕甩出去,她是疯了才会联想和这个嗜血杀神间的喜欢不喜欢。八卦在无聊的路途中起到了巨大的调剂作用,秦雪若又追问: 「为何只到喜欢为止呢?你不是还要当世子夫人。」 「因为我还有着后世几十年的生活记忆,若若你知道吗,后世的习惯风俗,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已然和现在天差地别,」宣于岚之这些时日没少折腾姜故烨,姜故烨被她搅得头大如斗,仍然尽力处处照拂,宣于岚之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说没有触动是假的,「这不影响我们是朋友,因为我们之间的位置始终是平等的,可是姜故烨不同,他是男子、是我的统领、是东鲁未来的主人——这註定了,他无法站在同一水平线看我,他无法将世间的女子都放在和他齐平的位置。」 姜故烨是好人。可他更是统治阶层的既得利益者。宣于岚之活了两世所得的知识和经验又不是白学的,她疯了才会在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抛却一切只讲情爱,疯了才会让上位者凭藉虚无缥缈的感情垂怜于她。 珨国虽是靠着女娲娘娘的神迹,强行抬高女子的地位,可当今女王登基时仍然受到了比男性王室成员登基更为艰难的阻碍,在民间,往往还是男子凌驾于女子之上,譬如为了稳住局势,珨王不得不作出退步,已封的四大伯侯全是男子。 秦雪若无言。 她没有尝过人间情爱的滋味,对于男女间情感的认知只来源于话本戏文。戏文中嘛,公子小姐总是莫名其妙地就看对了眼儿,一见钟情非君不嫁生死相许,然而在真切的生活中,哪来的那些天雷勾动地火呢。很多都像她这样,由于外在的原因稀里煳涂地和另一个人结合,可能认命接受,也可能始终走不到一起…… 宣于岚之往后瞧她一眼,笑道: 「感情就是很复杂很说不定的事啦,你和禹应焕做假夫妻做着做着说不定也成真了呢。」 「啊……你是如何知晓?」秦雪若惊道,她还没来得及将假夫妻一事告知于宣于岚之。 「肢体语言,还有眼神,每次你们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你都很抗拒很别扭,还有你看他的眼神里面一点爱意害羞都没有的,」宣于岚之分析道,「瞒军中的那些老爷们还行,不过我能看出来的,主帅应该也能看出来,哎我跟你说寒浞其实是很精明心思很深重的一个人。」 「细说细说。」 「具体的事乍一问我暂时说不出来,反正吧,五年前在武都时我见过珨王和当时的先太子一面,她们非常地温暖慈爱,寒浞???跟她们放一块就完全不像是一家人,总感觉奇奇怪怪的。」 可惜感觉不能说明什么。 宣于岚之牵着缰绳,控制着马匹,转变成和秦雪若并肩的身位,方便说话: 「据说先太子死后,大王悲痛欲绝,后来有人说,大王是太满意寒祺这个王孙,才会立寒浞为太子,不然就从宗室旁支中定立王储了。大王还盛赞过寒祺至纯至善呢!你说说,这俩人像父女吗?」 想到之前寒祺流露出的善意,皆是出于举手投足间的真心,并非刻意矫揉笼络人心,秦雪若实话实说: 「确实不像。不过这话我们私底下说说得了,回去之后你千万要谨言慎行,切记隔墙有耳!」 「我自是知道的。」 二人一路疾驰,披星戴月,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这也意味着她们需要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会坠入冰雪掩映下的暗渠,好在老马识途,几度有惊无险。 路越走越窄,马儿的速度也随之降了下来,蓬松的雪地渐渐被厚重的冰碴子取代,刺得马儿不舒服,喷出了不适的鼻息。 整体山地走势向上,原本山脚下光秃秃的不生草木,现下在狭窄道路的两侧竟然生着密密麻麻松柏。 松柏针叶上凝着雾凇,高度低矮,树干粗壮,却只长到了半人高。 宣于岚之看着新奇,降下速度捏造松柏的叶片观察,忽而道: 「若若,一路走来你留印记了没?」万一二人此行出现了不测,留下了标记还能等一等援军。 「啊?」秦雪若茫然,「我以为你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你指望我我指望你,居然都没留。 秦雪若復又扶额道:「我现在用匕首在树干上刻画标记还来得及吗?」 「怕是不行了吧……算了,继续走吧?」宣于岚之揪着树叶子,快把面前的那一棵矮小的松树揪秃了。 她们从深夜纵驰到天色微明,胯下的「闪电」「追风」俱是日行百里的良驹,粗略估计一下至少跑了二三十里,再行亡羊补牢也来不及了,不如祈祷不会出什么危险。 「行。」秦雪若应下,继续策马扬鞭,却持着匕首下意识在树干上划了一个圈。 这一条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先前能明显看到从雪原到山脚的转变,这仅容两人两马并肩的路视线受阻,只能看到前方几丈之内的坚冰白雪,并且眼睛长时间盯着单一的白色看都快雪盲了。 大概估摸着已经走到了「几」字的内部,却没有新的进展,好像被困死在这条路上。 秦雪若想提醒宣于岚之,却见她早已闭上了双眼任由胯下追风奔驰,只一心沉于寒风之中。 宣于岚之皱眉,显然风中反应的结果不乐观: 「真是奇了怪了,风的速度、温度,甚至风中蕴含的沙尘一点没变啊,就是这个方向,但我怎么感觉我们一直没进展?」 「我也这么觉得。」 二人勒住了马,小心地抿了两口水囊中的水,仅润一润干涸的嘴唇。水囊具有保温的作用,装的水尚温,温水非常宝贵需得节省着喝,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抓两口雪是下策。 秦雪若观察着私下,还是那片盘根错节的矮松,她的视线本来只想从这些见惯了的树木上掠过,却见手边的一棵树上赫然有着一个圆形的标记—— 那分明是她先前路上随手刻的。 「啊啊啊!」秦雪若下意识惊叫出声。 「啊啊啊——」没想到旁边的宣于岚之叫得比她还惨。 「忍着忍着,别叫,小心雪崩,」秦雪若提醒道,雪崩差点带走了禹应焕和宣于岚之两条命,先太子妇夫又亡于雪灾,她生怕她自己也被带走,「不过你叫什么?」 「我记得这棵树!」宣于岚之手指颤抖着指着她身边的松柏,那棵松树很可怜,半边没有叶子,秃了一半,不知道会不会冷,「是先前路过时我闲的无聊把它揪秃的,它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巧了,我这边也是,我先前也在这棵树上做了圆形记号,它也又重新出现在这里……」 秦雪若倒抽了一口冷气,操纵着马匹跟宣于岚之挨着。 巧了,她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 从前在一起夜聊谈天说地,说到鬼故事时,都会吓得找侍女们一起睡,起夜都要人手拉手陪。 宣于岚之两世为人,斩杀敌寇无数,还是怕鬼。 秦雪若济世救人,从阎王爷手底下抢过无数条人命,按理说医者无惧鬼神,她也怕。尤其是经歷了禹应焕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异事,她现在很相信鬼神一说。 「这是鬼打墙吧……我们好像往回走也走不回去……」宣于岚之挨着她,哆哆嗦嗦。 两个人很想在马上相互搂抱相依为命,无奈各自都需要腾出手握紧缰绳。 「你说这世间真的有鬼吗?」 「有吧,你那便宜夫君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和鬼相处有什么注意事项吗,你教教我。」宣于岚之一紧张时反而屁话滔滔不绝。 羞得秦雪若往她腰上掐了一把,衣服穿得厚,没掐透。 「你说鬼应该不会来索我们的命吧。」距离足够近,宣于岚之用头蹭蹭她的脸颊,毛茸茸的像小动物,发尾凝了些冰渣,又冷又硬。 「我是医者,不会索我的命,你的说不好。」 吓得宣于岚之又打了个摆子。 「智计无双的宣于岚之,你想想办法呗,不然等到干粮耗尽,我俩真会被耗死在这儿。」秦雪若揶揄道。 「我听族里的老人说,遇到了鬼打墙要牵一只大鹅,鹅的眼睛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在冰原上策马奔腾时只觉得时间光速流逝,此时遇到了困境,停下来一心等着天亮,却怎么也等不来,天空半明半暗,繁星点点,「你应该多带几个人,让辰光族的观星定位,让有熊氏的沟通飞禽走兽,单我一个人好像不太够用啊。」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我怕引来了夷族的追击,这不是想着你一人就能抵百万师嘛。」 宣于岚之一听到恭维便飘飘欲仙,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火摺子吹亮,点亮了一方视野。 火光加上冰雪的反光,晃得秦雪若用手遮挡: 「我们如果一直在这儿耗着,等太阳出来了,说不定真的被闪瞎。」 「所以天黑有天黑的好啊,哎你帮我牵着马。」 从逐风族擅长的风中查不出什么,宣于岚之克服心中对鬼神的恐惧,点着火摺子悉心观察周边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一片冰雪。 两大国之大族未来的族长若是困死在了天脉之内,能被后人笑死,水镜族和逐风族往后也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秦雪若满怀期待地候了会儿,忍着不催促她,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她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跟睡着了似的,终究忍不住催促: 「你看出了什么吗?」 「我看出了不是鬼神作怪,我们应该不是遇到了鬼打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那我们怎么出去?你能不能说点有建设性的。」 「还没想出来了。」 秦雪若白眼翻上天,无奈又好气好笑,宣于岚之扭头看了她一眼,二人目光一交汇上,都咧嘴笑了起来。 生处困境,身侧有至交好友在,便沖淡了对死亡的恐惧,一笑置之,毕竟哪怕是死,不也有身边这个傻瓜蛋陪着么。 宣于岚之蹲累了,顺势坐在地上,笑得抽抽: 「我们要是死在这儿了,水镜族和逐风族是不是会丢脸死?」 「手牵手都不用翻身了,彻底沦为吊车尾的两大家族。」 相互轻松揶揄地开玩笑,心知要留存体力,等待转机,还是使劲在绝境中展颜欢笑。 秦雪若有点后悔拉着她送死,又不后悔和她相依相伴。 秦雪若的坐骑闪电却不是这么想的,许是觉得宣于岚之的笑声难听,抬起前蹄照着她的屁股踹了一脚,直踹得她一头栽到雪地中。 「哎呦——」宣于岚之习惯性地用手撑地。 触感有些不同寻常,不是冰雪的触感。 「你没事吧?」秦雪若连忙也翻身下马,扶她起来。 「你的马怎么踢我呀。」那一脚踹得不轻,把她踢疼了,宣于岚之一受伤受疼,就要软着嗓音撒娇。 「闪电是禹应焕经常骑的马来着,可能是马随主人?随了主人看你不顺眼。」 「哼。」宣于岚之撅嘴,在秦雪若的搀扶下起身,手上的火摺子随着那一摔脱手了,落在斜前方的位置,一坠入雪地就熄灭了。 物资宝贵,宣于岚之又弯下身子去摸火摺子,接触到了火摺子和地面后,表情变幻,欣喜若狂: 「我发现了!我知道怎么走出去了!我也知道我们因何被困在这一条路上!」 秦雪若亦激动地反握住她的胳膊示意她说下去。 「视觉差,是因为视觉差,加上天黑我们看不清,错过了延伸出去的小路,才一直在这里来回打转,根本没有什么鬼打墙。」 宣于岚之折了一根矮松的主枝,在山壁???上写写画画,想解释清楚给秦雪若听。 「我们是进入了『几』字最上面的那个弯里,当然这儿也是地泉可能会出现的位置之一,这里我们搜过了没有,应当去别去搜寻,也就是去天脉往西南或者东南的两处之一去搜寻,可我们一直被困在北边的弯弯里面走不出去,」宣于岚之因为被闪电的一踹,摔得灵光一现,「事实上不是无路可走,进退维谷,是因为这些矮松高低错落,抹平了视觉差,让我们以为始终在上行……其实,我们被沿途的矮松误导,顺着树木上上下下地行进,错过了真正的路!」 画了个简略的示意图,宣于岚之也不管秦雪若有没有看得懂、理解还是不理解,趴下来找到刚刚摔倒的位置,用随身带的匕首大力地砸击地面最上层凝着的冻冰层。 秦雪若连忙再次吹着火摺子,拿着靠近冻冰层,稍微用火光的热软化冰土,让宣于岚之更快地挖掉。 二人相互配合,不多时,在宣于岚之的手底下显现出了「人」字形的石板路,从她们站立的位置,延伸成了两条。 该走哪一条路尚未确定,但至少她们不会孤立无援地困死在这里。 「被闪电踹摔倒的时候我感觉这触感不太对劲,许是换了个角度摆脱了视觉陷阱,突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宣于岚之望了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树丛,好险,差点被绕进去走到弹尽粮绝。 秦雪若也心有余悸: 「矮松的品种极为罕见,说不定是人为用这树布置出来的障眼法,目的就是让人活活困死在这儿,真是歹毒!岚之,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宣于岚之欣然接受秦雪若的夸奖:「好了,该你做决定我们走哪条路了。我先说好,这两条路分别通往山脉的不同方向,南辕北辙,你一旦选定,即使会扑空,我们也再难走回头路了。」 第12章 .雪域迷踪(二) 面临抉择,秦雪若格外后悔带着宣于岚之一同赴险。若只是她一人,走哪条路都无所谓了,随便碰碰运气听天由命。 肩负挚友的性命,作出抉择万分艰难,秦雪若紧张地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 「要不……你再感受一下风向呗。」 宣于岚之摊手:「我也想,但是现在没风。」 察觉到了她的为难害怕,宣于岚之安慰道:「没事,你随便选,我都听你的。」 「这是能随便选的事吗……」 秦雪若苦笑。 遇事不决靠玄学。 她捏了枚贝币,起最简单的一卦,起卦后并未马上查看结果,而是虔诚地面向东方拜了三拜,内心默念道—— 女娲娘娘在上,无状后人秦雪若,为将士寻药,才斗胆闯了天脉,望娘娘慈悲,指条明路,信女无怨无悔。若此行艰难,将遇不测,也望娘娘垂怜,为逐风族的宣于岚之留下一线生机! 祷告完毕,秦雪若这才去看卜算的结果: 「朝西走。」 「行。」 分叉小道实在窄小,已经不能再骑马通过。 宣于岚之问:「把马拴这儿还是不栓这儿?」 她们不一定能原路返回,万一再出现了雪地熊豹,马被拴着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她们于心不忍。但是不栓马,回程只靠两条腿走路,太艰难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不栓了吧,让它们自寻去处。」 秦雪若丢开了缰绳,她们此处能多久回来是个未知数,短时间回不来岂不是要活活饿死这两匹良驹? 宣于岚之也跟着马放南山,把缰绳一丢,笑道:「马儿啊,你们要是自愿等我们呢,我们也会很……欣慰的……」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这两匹骏马掉转过身子,飞速原路返回。 宣于岚之目瞪口呆:「不是,说好的战马与战士最是心意相通情深意重呢?」 秦雪若笑得直不起腰:「好啦,现在你只剩我,我也只剩你了,是天意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 说罢,牵着宣于岚之的手,向女娲娘娘指引的那条狭窄的山路走去。 宣于岚之闷闷不乐:「追风是姜故烨的马……你说马随主人,姜故烨是不是也真的不喜欢我?」 「大姐,你先前才说,你对姜故烨只是简简单单地抱一下大腿,怎么反而纠结起来了?」 「因为感情真的很复杂啊!我对他于男女之情上肤浅表面,但若他心悦他人,我又会忧思难过,」宣于岚之仰头望天嘆气,蹉跎了许久,晨光熹微,不过天空夹在两侧山壁之中,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缝,「姜故烨对我来说总归是特殊的,就拿你和禹应焕来说,你能说你对他的想法和对其他男子一样吗?再怎样,他都占着你夫君的名号,你对他是不同的对不对?」 「这说不好啊……因为我确实也会为了别的病人去冒险,看到有别人处在危难之中,我也会伸出援手。不过,可能正因为夫妻的虚名,有些对外的场合我会选择顾全他的面子站在他那一边吧。」宣于岚之走路不带眼睛不看路的,全凭感觉,秦雪若拉着她,使了点劲儿,万一她脚底打滑还能及时搀住。 宣于岚之又问:「军营里伙食条件很差的,那他为了抢我肉吃的时候,你会感动,然后生出好感吗?我不信孤男寡女日日相处着,能一点儿心思不动。」 秦雪若哭笑不得:「谁说一男一女日日相处就会互生爱慕?又不是动物配种。」 意外地,唇齿间回忆起了羊肉酥饼的香气。 对,她肯定是饿了而已。 「省点体力吧姐妹。」秦雪若提醒道。 她们从夜间赶路赶到天亮,顾忌着夜间容易出现野兽,没敢合眼,如今天色大亮,狭窄的山间小道野兽看样子挤不进来,寻了个稍微平整的巨石爬上去坐下来歇息。 还是有点冻屁股,秦雪若扭来扭去,打了个哈欠。 「我俩轮流睡觉,你先睡呗,我先给你守着,你睡好了我再睡。」宣于岚之不拘小节,看她坐得不舒服,用自己的狼皮帽子给她垫屁股。 「行,谢了。」两个人要好到不需要说什么客气话,秦雪若大大方方地倚靠她睡去。 可能是一路上闲着没事干聊八卦聊男人说多了,梦里竟然出现了禹应焕的脸。 梦中的禹应焕一改往日的冰冷,照例抢了宣于岚之的吃食借花献佛,突然冷不丁地问她要不要做真夫妻。 秦雪若汗流浃背,说这样不太好吧,禹应焕否认说这样没什么不好,然后步步紧逼少儿不宜…… 于是,秦雪若一紧张就吓醒了,心中吐槽着自己怎么能在兇险万分的天脉中做上春梦,正要跟宣于岚之换班让她睡觉,抬眼一看,嚯,高风亮节的那人也仰着头睡得正香。 秦雪若大怒,戳着她的脸骂道: 「你给我醒醒啊!不是说好了轮流睡的吗?没有人守着,万一遇到了危险怎么办?快醒醒!」 想想就后怕,两个人居然一起在野外睡着了!还好她及时醒来,不然可能两个人在睡梦中都被野狼吃掉,也可能会被神出鬼没的夷族手起刀落一刀捅死…… 「唔,不好意思啊,我自从身体里住了两世的灵魂,就特别容易睡着。」 宣于岚之被她戳醒,勇于道歉,不知道有没有悔改。 抬出了生病的理由那秦雪若还能说什么呢。 将信将疑地扣住她的手腕:「真的假的,我给你把把脉。」 同时掌握离魂症病例的病情发展状况。 「嚯,内火过重,积于肝脏,难怪你一天到晚想睡觉呢。」 宣于岚之眨了眨眼:「我听不懂。」 「意思就是姜故烨给你补过头补成猪了。」 从石头上跳下来,为彼此整理好了衣衫皮草,继续向着目的地进发。 走到双腿酸胀无力,太阳起了又落,还是未见传说中的地热泉。 「若若,你的占卜结果靠谱吗?要不要再补一次?」 「你当抽籤呢这样耍着女娲娘娘玩,同一件事算多了就不灵了。」 好在这条路越走越宽,气温上升,隐隐可见希望就在前方。 宣于岚之眼睛亮了:「风热了!前面应该会有温暖的地带。」 「这还用说吗,你看这边都出现了绿植了。」秦雪若指了指路边渐渐增多的灌木与青苔。 天脉的气候果然玄之又玄,越往腹地走,天气几经变化,竟从严寒刺骨变得暖意阵阵。 前方灌木愈加茂密,宣于岚之拔剑横削掉一片隔绝视野的草丛,前方赫然出现一块开阔的平地,碧草绵延,在绿地的当中现了一口清澈的泉眼。 「那是吗?是不是!」宣于岚之欢喜地叫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二人激动地对视一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找到了地热泉,绛珠仙草一定就在附近!于是双双迫不及待地靠近清泉,连滚带爬。 「不对啊,这泉水怎么是冷的?」秦雪若本来欢喜万分地伸手探入泉水之中,没想到触碰到的泉水冻得她灵魂出窍——泉水竟然冷得甚过冰雪! 「好奇怪哦,这里???气温暖暖的,草木繁盛,可是泉水居然这么冷?」宣于岚之坐在泉边,同样大惑不解,这儿热得她都想脱皮草了,可偏偏这口泉眼与周边万物的规律截然相反。 「而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一路走来,太顺利了些?」除了差点被障眼法的矮松丛困死,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棘手的,若只是如此,为何前人们触及不到最终的果实呢? 「那就是说,这个泉水不是我们要找的呗。」以为胜利就在前方却扑了个空,巨大的落差令宣于岚之无精打采,她手闲不住,又开始沮丧地揪手边的青草。 秦雪若一声长嘆,坐在她身边跟着揪花揪草,已经绷着一口气没有懈怠分毫,却被现实给了沉重的一击,秦雪若的理智告诉她要继续再想办法,可一时之间很难再打起精神。 「哎,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脚下的土不怎么实?」宣于岚之忽的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示意秦雪若也站起来,好扶着她的肩膀,跳起来勐踏草地几下。 「有吗。」秦雪若心思却在想着怎么找传说中的那口地热泉,心思不在她说的话上。 「有的。」宣于岚之原地蹦蹦跳跳。 突然之间,二人觉得一阵晕眩,地动山摇。 「不是吧,又要雪崩了?」秦雪若和宣于岚之抱成一团,张望四周。 她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处于山脉腹地,气候温暖,甚至没什么积雪。没下雨,没发大水,不太可能发泥石流。 摇晃的感觉……只能出自于她们脚下! 二人惊诧地向地面看去——只见,先前平平无奇覆满青草的地面,忽而四分五裂,张出了深渊巨口,宛如一头要将她们吞没的巨兽! 「我有武功,这样,我把你丢出去,你快跑。」宣于岚之武功不错,逐风族人还能跑得比风还快,她一个人能脱身,但再带一个秦雪若就不行了,危难当前抛弃朋友有违她做人的原则。 估算了一下距离,她运起内力能把秦雪若扔到安全的位置。 难怪天脉腹地让许多英雄豪杰有去无回。 她们脚下站着的土地也不断碎裂,裂缝以难以想像的速度蔓延,再不走,真的要掉进裂缝中去了…… 「我带你来的!要走一块走!」 秦雪若暴喝,反手扣住宣于岚之的穴道不让她运功。 第13章 .别有洞天割腕放血 三两句话时间的一耽误,地裂再次扩大,这下谁想走都无法对抗喜怒无常的自然之力了。 地裂霎时间将二人一併吞没。 在无尽的黑暗中,下坠,再下坠。 地裂内部的空间并不宽阔,脚下无依无托的滋味不好受,一颗心仿佛也跟着在空中摇晃,秦雪若只顾得上用胳膊护住宣于岚之的后脑勺—— 她生病之后本来就不聪明了,再摔着脑袋这可得了。 于是,秦雪若自己的脑袋被碎石山体磕磕碰碰,等二人终于结束了下坠的过程落了地,秦雪若眼冒金星,头部受创,很想吐。 穿的皮草够厚,身上倒没受什么外伤。 耳边是彼此喘着粗气的声音。 眼睛逐渐适应了地穴中的黑暗之后,眼中倒映着对方灰头土脸的模样。 地裂产生的这一地穴并不宽敞,她们挣扎着起身,不能完全站直,头顶会碰到石顶——山体竟然会自发地运动,开口将她们二人吞入之后,还随着闭合,只剩一道小缝,让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前后左右的空间很小,走不了几步。 「你有没有觉得很热?」秦雪若冒了一身的热汗,真奇怪,被封于冷泉斜下方的山石中,却感受不到一丝严寒。 「我觉得很烫屁股。」宣于岚之站累了,復又坐下,如实表达感受。 秦雪若蹲下身子触碰脚下的石块,惊奇道: 「这里的石头是热的!你摸!」 「嗯,摸到了。」 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那一汪冷泉随着地面的崩裂开合,顺着缝隙灌入地穴。 很快她们的鞋子都被浸湿了。 宣于岚之忧心忡忡道:「这样下去,我们找不到出口的话,会被淹死。」 冷泉水遇到了热到几乎发烫的地穴石头,被加热,开始是透入骨髓的冰凉,很快变得柔和温热,沁入肌肤,沖淡了连日以来的疲劳。 不过,水慢腾腾地涨到了她们的小腿,宣于岚之太累了,还坐着不动,她准备等水再涨高些再站起来。 秦雪若激动地心快跳了出来,她好像站在了一扇门边,只要拿到了正确的钥匙,便能解开困扰前人已久的谜团: 「地热泉!泉水流到了这里,才成了地热泉!我们离找到仙草不远了。」 宣于岚之提醒道:「但是很可能我们在找到仙草之前就被淹死了,或者被煮成了一锅汤。」 「岚之,我相信你,你肯定有办法的,我们连传说中的地热泉都找到了,还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呢?」 秦雪若没有面对可能到来的死亡的恐惧,反而无限期盼留心着周围的环境,只待绛珠仙草的出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你把我想得太神了吧,」宣于岚之也不想死,挣扎着起身,脱掉浸水沉重的皮草,轻装上阵,吹着火摺子,想看看地穴内有没有蹊跷。 先前她害怕空气耗尽在淹死之前憋死,不敢点火,现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 视野更加清晰,宣于岚之牵扯了一下嘴角—— 「你身边有两副骷髅架子。」 秦雪若顺手一摸,摸到了一根人腿骨。 在她们身边的角落,有两副森然的白骨,白骨相护依偎,看起来还是一对有情人。 「没事,找不到出去的路,我们也会变成白骨。」 宣于岚之眼睛多在白骨面前停留了片刻,分析道:「你看这块区域像不像是活物诱捕器?我们站在上面,这地方察觉到了有活物,就『张嘴』把我们吞进来了。」 「确实,而这两位前辈,便是上一次的『猎物』。我不相信一块土地有生命,这一定是经过了精妙的布置,设计了机关。就像是我们最开始遇到的障眼法矮松。」秦雪若亦临危不乱,先人白骨在侧,面不改色。 「所以这会是谁布置的?」 「夷族?」 「这不可能,」宣于岚之断然否决,「夷族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把我们都灭了,不会被我们卡死在天脉里出不来,他们早被打趴下了,还靠着抢我们的粮草辎重过活,突围不了我们的防守。」 「那是我们的人?哦对了你们逐风族不是还擅长机关和武器的制造么,说不定是你的老祖宗设下的,结果大水沖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有挚友陪着,身处绝境不至于过于慌乱,秦雪若还笑得出来。 白骨上有什么东西发着莹莹的光,正卡在颌骨的位置,想来是死人生前含在口中。 二人不约而同一齐伸手触碰。 是一块纹着饕餮纹的玉环,还用丝绦栓了个圆熘熘的小物件。 又是饕餮纹。 宣于岚之拿着细看,那小物件,是黑曜石雕成的小象,憨态可掬,顿时惊道: 「饕餮纹和大象!啊啊啊!」 秦雪若久居族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这些图腾象徵不甚清楚:「可有什么说法?」 宣于岚之脸上已带上了几分敬意,望着相依相靠的白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舌头打结: 「饕餮纹只有太子能用!大象是南都闻人氏的图腾!比如闻人顺、闻人顺他的衣服上就就就是大象纹……」 秦雪若愕然: 「你是说,他们是,先太子寒沐和她的夫君闻人起?」 宣于岚之点头如捣葱。 水到她们的腰了,她们沉浸在奇遇之中,甚至不顾自身安危。 先前传言说寒沐和闻人起丧生于雪崩,很显然不是—— 那副女性的骷髅架,骨头髮黑,是中毒的迹象。 男的是怎么死的,看不出来。 她们竟然误打误撞地窥见了一桩陈年阴谋。 宣于岚之捏紧了玉环,小象被牢牢系在上面,小象和饕餮五年不见天日间仍不分离,就如同这一对恋人生死不离: 「等我们出去了,我要把这个交给闻人顺……」尸骨是带不出去了,代表天家身份的玉环足够说明一切。 秦雪若仔细检查着男骨架,男性的骨盆窄,很好分辨,男骷髅上既无中毒痕迹,也无外伤,两副骨架的风化程度差不多,死亡时间不会插很多,有个上锈的匕首卡在男性骷髅的腿骨间。 秦雪若心念一动:「闻人起看起来好像是自杀的——如果这真是闻人起的话。」 宣于岚之接道:「闻人起自杀只可能是殉情,先太子骨头髮黑,中毒而死——按照一般人的逻辑,伴侣中毒,又双双困于地穴,不应该是尽力带着对方逃出生天吗?除非闻人起认为,先太子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什么情况下他会认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且闻人起下刀的地方在大腿,这从医者的角度看有什么门道吗?」 復盘先太子夫妇当日遇到的情况,也???许是她们逃出生天的关键。 「大腿!大腿上有大血管!流的血多啊!一般人自杀抹脖子就行,闻人起戳自己的大腿……他当时是想取血!」秦雪若激动到声音颤抖。 血,那么血是她们出去的关键! 「先太子、先太子夫,晚辈得罪了。」宣于岚之气沉丹田,火急火燎地推开这两具骷髅架子,水漫到胸口,再摸不到问题的关键她们真会交待在这儿了。 骷髅架子身后的石壁上,显出了几行石刻,潦草匆忙,显然是在极其危难的情况下留下的—— 「吾妻寒沐,珨国太子,民心所望,德配日月。然遭近亲奸人暗害,亲卫死伤,片甲不留,吾以血作引,逆转山石,生绛珠仙草,然回天无力,愿以身殉之,与其黄泉路上相以为伴。留下此书,以待后人,冤!冤!冤!」 最后的三个「冤」字,饱含着满腔愤懑。 寒沐的「近亲奸人」是何许人,就差刻上寒浞的大名了。 闻人起明明能够逃生,却甘愿陪着妻子一同去死,这便是人间的真情真爱吗?看得秦雪若鼻头髮酸。 宣于岚之捕捉到的关键词是「以血为引」,顿时挥剑割开了手腕,血流如注,血腥味沁到了秦雪若鼻尖。 她怒道:「你疯了!要血我们两个轮着来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你不是说我被姜故烨补过头了吗……」宣于岚之下手够狠,血流速很快,短短几息她便失去了大半力气。 「玩笑话听不出来啊!你这个傻子!」秦雪若按住她的手腕,又哭又笑,热水本来就不易于伤口的凝结,这下子,血还止不住。 「没事,你相信我作为一阵百夫长的体质。」 宣于岚之晕晕乎乎地,还淋了些血到石刻上,她早脱了皮草只剩里衣,再以身贴过去,把那些石刻字迹完完整整地拓印到了里衣上。 「相信个屁!」秦雪若死死地抱住她。 她随身带了金创药等出门居家杀人越货必备的药品,现在空间太小了施展不开,她已经不想去管以血为引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真出不去,她便效仿闻人起殉在这儿,她做不到踩着友人的尸骨过自己的日子。 宣于岚之愈加虚弱,还咧嘴笑道:「说不定,我再遭此劫难,灵魂就回到我后世的时代去了……说真的,我在这里真活得不习惯……」 「你习惯习惯,等我们能出去了能回家了,我就带你回水镜族,在我的地盘上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秦雪若死死掐着宣于岚之腕上的伤口,那一剑太深了、太深了、好像摸到了她的骨头。 水体已被宣于岚之的血染成了一片绯色,她根本不敢想像她到底流了多少血……会有多疼…… 第14章 .生死一线等来救援 等到泉水中的血液浓度达到一定的程度,水位神奇地不升反降。 看到了生的希望,秦雪若攥着宣于岚之的伤口激动道:「岚之,水不升了,我们或许有救。」 「没救……我的血不就白流了吗……」 宣于岚之面白如纸,连日奔波,抽空嚼了几口干粮而已,哪顶得住这么放血,想晕,秦雪若掐着她的伤口试图为她止血,又疼得晕不过去。 浓郁的血水汇集到了地心某处,打着漩涡水柱,诡异,妖冶,似乎蕴含着某种孕育生命的力量。 秦雪若扶着宣于岚之死死盯着那处,地穴中的水已经聚集在了那一块,被那巴掌大的地儿吸了进去,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在那处掠夺着地穴内所有带着血味的液体,秦雪若甚至惊奇地发现,她们的衣服都干了。 不过,她们的皮肤也在迅速失水,嘴唇很快由于干涸起皮。 再这样下去,她们很快会被吸干身体中的全部水分活活干死。 「靠,『它』在吸我。」宣于岚之喃喃骂道。 根据自然规律,她腕上伤口中流出的血应该向下流得到处都是,却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血液直接从伤口处一点一滴地流进那汪血水柱,在半空中生成一道源源不断的血线。 地底像是有东西在吸食血液,一点都不浪费。 「你别给吸死了!」秦雪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想阻止血液的流逝,却惊骇地发现血液如同有了生命,越过她手指的阻隔,奔向血水柱。 「地底下会不会突然甦醒了个史前巨兽把我们都吃了。」 「嗯,最好把我们都吃了。」 秦雪若已不再纠结能不能逃命的事,看不见的东西再这么吸血,宣于岚之就没救了,宣于岚之要是死了,她也觉得没有了活头。 最好真是有怪物,因为血液而甦醒,整整齐齐把她们都吞了,别留她一个人内疚煎熬。 「咔哒。」 血水柱沁入看不见的深处,山壁轰然,破碎移动。 她们无处逃,也逃不了。 无论结果是什么,秦雪若平静以对,她们已挣扎尝试了所有可能性,依照着闻人起留下来的方法尽力一试,到了这个程度,是生是死,交给老天爷了。就算再地裂一次,彻底将她们掩埋吞噬,她认了。 不过,她们眼前却越来越亮,凛冽的空气入肺,上方的山壁张开大嘴,她们脚下的位置不断上升…… 应该是以血为引真的打开了什么远古的机关,山石移动,将她们送了上去! 这个过程颠簸,她们东倒西歪,当脚下再一次踩到平地时,秦雪若兴奋地晃着要闭眼蹬腿的宣于岚之: 「醒醒!岚之,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奇怪的是,她们重见天日的位置,和掉下来的地方不在一处,前方没有那个熟悉的诱她们深入的冷泉,风霜寒彻骨,根本不是那一处温暖湿润的峡谷。 秦雪若顾不得其他,疯狂摇晃宣于岚之,不能让她睡过去,此时「睡」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们逃了出来!她们从山体运动的吞噬中活了下来! 宣于岚之已没有力气说话,抬起手指,指了前方的一个方向。 秦雪若顺着望去,屏住了唿吸—— 在前方那块吸食了全部血水的土中,有一抹碧绿正以极快的速度生长,起初看着和路边野草无异,很快狂窜抽条,重重叠叠青翠的叶片一片接一片托住顶端的花骨朵。血色的花骨朵也在她们的注视之下颤抖着花瓣盛放、舒展。 秦雪若从来没有在任何一部典籍上见到这般奇异的植物。 她觉得这株花的颜色就是用宣于岚之的血上色的。 浓重,妖冶,诡异,不可否认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花瓣的质感如丝绒,又厚又大,生物的本能告诉她们,其中蕴含着波澜壮阔的生命力,服下了它,或许能得到无上的力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这是绛珠仙草吗?」宣于岚之问。 「不知道啊,我没见过,不过医书上说,绛珠仙草吃起来是甜的……哎哎哎你干什么!」 秦雪若话音刚落地,便看到宣于岚之手脚并用爬过去,摘下了片花瓣往嘴里塞。 「尝药。」 「你我都不认识你还吃吃吃!吃死了怎么办!吐出来!」 秦雪若惊慌失措,像对付什么都往嘴里送的懵懂婴儿,伸手要给她抠出来。 宣于岚之急着咽下去,眼睛一亮,宣布道:「甜的!真的是甜的!」 秦雪若将信将疑,轻手轻脚也取下一瓣花瓣,唇齿微微用力抿了一点,她可不敢像那憨货一般直接服用「致死量」。 意料之外,舌尖品尝出一抹沁人心脾的清甜,好像为她的躯体注入了力量,四肢百骸在冰天雪地中变得温暖有力,体内经脉舒展,她好像顿时有了打倒一头牛的力量。 绛珠仙草,她们找到了绛珠仙草。 秦雪若念叨着感恩女娲娘娘的话,小心地将绛珠仙草採下,没去拔它的根,留着根,等下一个有缘人来了或可再生。 「挪一挪,不能再在这里呆着了……」 宣于岚之提醒道。她生怕她们气还没喘过来,再一次天塌地陷,她可没有够再放一次的血了。 「好,我抱你。」 她赶紧给只着里衣的宣于岚之披上皮草。 经过这一番放血、死里逃生,宣于岚之爬都爬不动,只能有秦雪若抱着。秦雪若不仅要负担她的重量,还不能丢下随身行囊,沉重万分,没走几步远就带着宣于岚之载倒在雪地中。 从地穴出来改换了天地,她们不知身在何处。 唯一的好消息是,换成了天寒地冻的环境,宣于岚之的伤口凝结,不再出血,及时被她带回营地疗伤休养,或可再把命捡回来。 宣于岚之嘴唇翕张,将捏紧了一路的玉环和小象塞到秦雪若手中,俨然一副託孤的架势: 「你自己走吧,把我的里衣脱下来,连同这个一起交给闻人顺。我跟他平时关系不错,他人很好,既然我撞见了他哥哥嫂子的遗骨,便不能不将消息为他带到。」 「乱讲话,你我二人同去同归,」秦雪若想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松松说笑,扯了扯嘴角,眼泪却滚???了下来,很快在低温的环境中化作脸上的冰碴子,「而且我脱了你的里衣,你不就只剩了个肚兜,这像话嘛,万一被别人看到你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宣于岚之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笑,再也没有力气同她说笑,睫毛在颤动着,眼睛去闭上。 两人都摔在冰雪里,秦雪若顾不得自己起身,保持倒地的姿势,扶住她的肩膀,一声一声祈求她睁开双眼。 宣于岚之来,是她向姜故烨要来的,回不去就都不回去。 哪怕一个人硬撑着,有干粮和水在,顺着一个方向走,早晚能走出雪山,秦雪若也不愿一人独活。 她叫不醒她,便抬起她的脑袋,用自己的胳膊垫着。 宣于岚之怕冷,又爱撒娇,她们从前一起睡觉一起讲少女心事悄悄话,宣于岚之总不肯老老实实枕着枕头,非要枕着她的臂膀。 行吧,慢慢枕着吧。 风云变幻,北风捲地,新一轮的冰雪如同鹅毛散落,纷纷扬扬,开始掩埋她们二人。 秦雪若无力挣扎,怀中宣于岚之的血液在便得冰凉,她的手脚亦冻得没有知觉,不想抛下挚友独自去躲避风雪。 同生共死,同去同归。 她的生命力亦在漫天风雪中慢慢流失。 回想这短暂的一生,守护族人,医治患者,对得起所有的人,除了连累到宣于岚之,哦她应该不会怪罪她的…… 秦雪若脑子乱糟糟的,飘过无数的回忆,停格,又掠过,匆匆的,没有什么东西长久地停住。 最后滞在脑海里的,居然是那张冰冷无情的杀神脸。 她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会想到她的挂名夫君。 是饿了吧,想他给她带来的羊肉饼子。 也后悔,不该不跟他打一声招唿就擅自进山,夫妇一体嘛,有什么事情要相互知会一声才是。 他会着急担心吗?会为她难过吗? 她为他守过一次孝,送过一次终,这次轮到他了。他是会真的为她伤心难过,还是如同她那次一样,觉得摆脱了束缚,心中欢喜非常? 「禹应焕……」秦雪若念出了这个名字。 想哭。 她死了,他可千万别偷着乐啊。因为她多多少少算是个好人吧,是为了救他的士兵才铤而走险,他得为她真心实意地难过一场啊。 「禹应焕禹应焕禹应焕。」 秦雪若脑子里只剩这个人,于是嘴上不住地念出他的名字。 好像是在冻死的边缘了,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有人在飘飘忽忽地叫她的名字: 「秦雪若……」 尾音消失在风里。 「禹应焕。」 秦雪若不知哪来的最后的力气,被鹅毛大雪盖成了半个雪人,意识不清地回应。 也许是她出现了幻觉,也许是濒临死亡看见了幻象,她面前好像出现了杀神夫君的脸…… 秦雪若噙着一缕笑容,闭上了眼。 第15章 .风雪交加等来救援 禹应焕第二天清晨便发现了秦雪若的失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一併消失的还有他的爱驹闪电。 最开始的想法,是误以为这位贵女实在受不了和他一起在军中生活的日子,跑了。跑了也好,他是有过庆幸的,以免让他生出不该有的眷念。 很快姜故烨亲自来递消息,说是秦雪若拉着宣于岚之夜间进山寻药,禹应焕大骇,拉着姜故烨拳头便要落下去: 「你怎么不拦着她!她不熟悉地形,天脉兇险,你是要看着我的夫人去送死吗!」 姜故烨亦是不悦,手底下的人有眼力见,马上横在他们中间好声好气地劝慰。 姜故烨心想,还是他的夫人拐走了他帐下的人呢:「怕什么,有岚之陪着呢。」 「就是有宣于岚之在此行才更加兇险!」禹应焕怒极反笑,「宣于岚之自从生了病,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憨货,你他娘的别说你没看出来。」 姜故烨一时语塞,他不能否认,宣于岚之病后和从前相比变了很多,从敏感坚毅喜形不于色的战士,成了个喜欢黏在他身边爱笑爱闹撒娇耍赖的小女孩。这么一想,确实不太安全。 秦雪若不属于戍北军中的人,宣于岚之是东方阵百夫长,不得擅自离开,需瞒着主帅寒浞。进山为生病的士兵寻药是个听上去合理的理由,然而寒浞生性敏感多疑,若是细究十一个士兵突发怪病的前因后果,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因而,禹应焕和姜故烨要去寻她们,还不能大张旗鼓,两阵的统领一起去搜山过于显眼,二人只能交错着去寻。 一连两三天,皆是无功而返。 姜故烨亦是忧心忡忡,回想着五年来和宣于岚之每一次的默契配合歼灭敌军,再想到她病后如同孩子般的纯澈依赖,愿意相信她定会平安无事: 「我相信岚之,她在天脉之下呆了五年,一身的本领,她会无事的。」 禹应焕闻言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相信宣于岚之,那我夫人呢?我夫人柔柔弱弱,没有武功,她能完好地回来吗?」 他没拥有过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 小时候,凡是看上了什么,哪怕是一块形状稍微新奇一点的石头,哥哥姐姐们都要从他手中抢夺了去,更别说是通晓人性的猫儿狗儿了。进戍北军为质的名额倒是没人同他抢。 有过孤寂难耐的时刻,没人愿意搭理他问候他,在那一段时期,他没人可以说话,十天半个月都说不上一句话,甚至开始自言自语。后来觉得跟自己说话实在是可怜,便沉默寡言,鲜少言语,习惯了寂静无声。 可能是秦雪若的眉眼有点像他童年时那只大花狸猫,狡黠,机警,没有落入他的哥哥姐姐手中,飞檐走壁一走了之,很偶尔的时候在院墙上给禹应焕投来或悲悯或不屑的一眼。也像是颗小石子,惊了他这一潭死水,她说的话经常让他无言以对不知从哪接,但其实,他心底很喜欢有人能同他说说话。 这样有真正在活着的感觉,使他感受到自己,还没死,还不是个死物。 姜故烨忍他这个鸟脾气忍了很久,怒斥道: 「你很有脸来找我发火?宣于岚之可是被你夫人拐走的!她本来也不必冒险!」 连着几天找不到人,很可能凶多吉少,还要提防着寒浞的怀疑,二人的神经俱是紧绷,一点就着。 手下人再拦着也没拦住,二人酣畅淋漓地扭打了起来。 打了一半,有两匹骏马直直地沖入帐中,发出了焦急的嘶吼。 「闪电?」 「追风?」 他们认出了是自己的骏马,也是被二女骑出去的那两匹。 马回来了,人不在。 都说老马识途,禹应焕惊喜地揪住闪电焦黄的鬃毛: 「闪电,闪电,快带我去找她!」 闪电果然通人性,打着响鼻引着禹应焕。 姜故烨是想跟上的,恰逢主帅又巡防任务交给他,不得不执行,嘱咐道: 「记得将岚之也带回来。」 禹应焕翻身上了追风的马背,跟着闪电的步伐,冷笑道: 「宣于岚之死外面算了。」 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早已註定,秦雪若、宣于岚之弃马弃得早,先人转山移石的布局机关,竟生生地将她们的位置掉转,分明弃马走向了西南方,血阵启动,居然又将她们转移到了最开始来时的那片冰原! 也正是如此,闪电、追风能带着禹应焕走上她们的旧途。 于重雪掩映中,禹应焕见到了自己消失好几天的新婚妻子。 听到了她口中微弱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 「禹应焕」。 鲜少有人叫他的名字。 下属叫他老大,手足喊他野狗,亲生父亲提到他只说他是个剋死亲母的孽障——哪怕他当时只是个一无所知的婴孩。 原来他的名字,被人叫出来是那么动人。 禹应焕下马跪伏在秦雪若身前,她肤白胜雪,几乎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满身霜雪,冻了许久,已经没什么人气儿了。 禹应焕想登时就把她捞进怀中,又转念一想,他身着的甲冑会冻到佳人,于是毫不犹豫地脱下保命的盔甲,把人裹到心脏的位置,运转内力,把他身上的热气度给她。 怀中的人一点一点回暖。 禹应焕瞥了一眼秦雪若旁边的那一大坨,拂掉了一层雪,露出来了有进气没出气的宣于岚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他含着气,怪天怪地,乱怪到宣于岚之身上,是真不打算管她,姜故烨的心腹死了,等于断了东方阵一条臂膀,正合他意。 却又想到,宣于岚之死了,他的妻子会不会伤心难过? 再定睛一看,宣于岚之左手上有一道见骨的剑伤,剑伤周围的血肉发白,怕是能流的血都流干了,左手腕子伤得快断,仿佛只剩一层薄皮连着。而秦雪若身上没有外伤,被冻得气息微弱,其他还好。 不难猜出,是遇到了什么危难时,有武功的宣于岚之护住了没武功的秦雪若。 于是禹应焕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将宣于岚之扔上闪电的马背,别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眼下,???这两人都不能再在天寒地冻的冰原上停留,回程的路漫长,需找个地方等待风雪过去。 他凭藉着多年行军的经验,疾行绕至背风山壁后,安置好马匹,摸索到了个看起来没有凶兽栖身的洞穴,一手一个,把二人拎了进去稍待歇息。 秦雪若半晕半醒,口中含煳不清地念叨着什么,禹应焕直觉她在唿喊自己,心脏被叫得软软的。 禹应焕解下披风平铺在洞穴内,才轻手轻脚地将秦雪若安置上去,确保她的身体不会沾染到脏污,宣于岚之被区别对待,团吧团吧一团破布一样被丢在一边。 不过,宣于岚之的左手腕子随着被转移到洞内,一晃一晃的,好像快掉下来了,禹应焕见多识广,杀人如麻,还是于心不忍,撕扯下来衣服衣角简单地给她包扎了一下。至于左手会不会废,乃至这条命能不能捡得回来,看她自己造化了。 根据禹应焕的经验来看,宣于岚之别想再同以前一样拉开百来斤的神功耀武扬威装模作样了。 他自觉命运悽苦,习惯于欣赏别人的痛苦,从他人的不幸中汲取快乐。一想到身陷绝望泥沼中的不止他一人,即便自己爬不上云端,也觉得痛快非常。 堂堂逐风族未来的族长,最擅骑射,在这场冒险后却再也挽不了弓、驯服烈马,禹应焕舔了舔下唇,迫不及待地想要观赏宣于岚之的绝望,于是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保命药丸,强行塞进宣于岚之嘴里。她可一定,要表演给他看啊。 禹应焕收拾了些洞穴内的枯枝烂叶,再加上他带来以备不时之需用的木炭,生起了个小火堆。火堆既没有离秦雪若太近燎着她,也没有离她太远,恰到好处地为她提供光和热。 秦雪若没有大碍,只是过于疲乏冻晕了过去,在火光的映照下脸颊逐渐恢復了血色,嘴唇红润,热烈。 看得禹应焕心里痒得慌。 他自问不是正人君子,却老老实实地这么些天都与她井水不犯河水。 不是没有过绮丽的遐想。 都硬生生地掐灭、沖冷水澡,强行转移注意力。还有些人取笑他做了新郎滋味如何,他知道个屁啊,让人晓得成婚这些天其实什么也没做,那他还要不要在军中抬起头来做人了? 他这又救了她一次,那些才子佳人的佳话中,对于救命之恩除了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就是以身相许。那秦雪若,会选择哪一种?她要是选择了后者,他可以提前一亲芳泽吗…… 而且,他本就是她遵循礼法十里红妆相嫁的夫君啊。 禹应焕鬼迷心窍,挪过去将人揽在怀中。 他卸去了甲冑,仿佛连自身那从小生出来的防备之心都卸了。 凶骇的盔甲之后,也是血肉之躯,也是暖的热的,只是从未有人有缘得见。 他知道,她此番冒险,是为了救他手下的士兵。 人命不能拿出来衡量比较,他轻视人命,从他自身的角度来看,便是一百个士兵都没有他自己的性命重要。可秦雪若千金之躯,为什么要豁出了性命相帮?难道是对他一见钟情情根深种,才拼了命地对他好? 没触碰过美好的野狗,解读不出作为医者济世救人的大爱,只贪恋着渴求着他装作不在意的小爱。 第16章 .野狗和仙女 他哪里知道曲解了秦雪若的心思。 明明是他趁着秦雪若昏迷与她亲近,却激动得微微发抖,一点出息也没有。 心脏跳得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从他猜想秦雪若爱上了他开始。 寸草不生的盐硷地,逐渐被甘露浸润,有了生机。 被爱是这种滋味吗?四肢百骸被烈焰灼尽也畅快甘愿。 他甚至希望烈焰就此蔓延,把他们一同烧成了灰,让他们相拥着死在了此处最好——这样便彻底断绝了爱意消减的可能性,能让他带着爱意死去。 上天让他重活一回,是要将人间真情恩赐于他么?明明他原本的人生轨迹,是被退婚、被厌弃,孤零零一个人死在荒郊野岭,秦雪若为何要来?为何愿意向处于深渊种不断陷落的他伸出手? 禹应焕无措,躁动难安,凝望着秦雪若的唇瓣,想去品尝,又在快要贴近之时犹疑退缩—— 野狗和仙女,实难相配。 秦雪若却在他进退两难之际,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 美人乍醒,如皎月驱散了乌云,光辉慷慨挥洒,美得禹应焕窒息。 秦雪若脑子都是发昏的,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栽倒在雪地中。 「小杀神……」身上大半的水分都被培养出绛珠仙草的血泉吸了去,秦雪若嗓子嘴唇干得快冒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面前出现了禹应焕的脸,离得如此之近,如梦似幻,并且他的身上并未有她所惊惧的煞气,平和了许多。 并且,禹应焕因紧张而舔嘴唇,他的唇上留着水渍。 又晕又渴的秦雪若脑子不清醒,看到水痕,直接嘴对嘴贴了上去。 禹应焕惊得睁大了眼睛,并未闪躲。 秦雪若得寸进尺,光贴贴不够,皱眉夺取他蕴含的水分,又吸又咬,没有章法。 那一点疼痛对于禹应焕来说不值一提,他会错了意,任着秦雪若占他的便宜。 有股子邪火在身体里窜。 他是粗人,掌控不了事情的尺度,怕做出出格的事吓到主动投怀送抱的秦雪若,于是动也不动,乖巧垂眸,任人宰割,享受着这个绵长得过分的吻。 秦雪若的虎牙刺破了禹应焕的唇,血液的味道唤回了秦雪若的理智,意识到自己在抱着杀人如麻的魔头狂啃的时候,她吓得往后勐地一仰。 魂儿彻底回来了。 「小心。」 禹应焕急忙扶住她的腰,以免她磕到了后脑勺。 秦雪若很快明白了此时的处境,显然是禹应焕救了她们,她磕磕巴巴道谢: 「谢、谢谢你啊。」 「应该的。」 禹应焕视线朝下,对着秦雪若低下了头,哪里还像条嗜血野狗,分明是乖巧忠犬。 唇上还挂着被秦雪若咬出来的血珠。 秦雪若心虚地为他拭去: 「这个……也不好意思……」指的是突然发癫搂着他狂亲这回事。 「应该的。」禹应焕语气又更柔了三分。 夫妻之间,被亲两口,也是应该的。 人遇到尴尬的时刻就会装忙,比如此时的秦雪若,分明早就看到了宣于岚之四仰八叉地躺在不远处,还伸着脑袋东张西望: 「岚之呢,你也拖回来了吧?」 「嗯,在那儿。」 秦雪若起身要去检查她的伤势:「我去悄悄她——」 没起得来身,禹应焕不肯放人,扯了扯她的胳膊,将她扯回身侧: 「我给她处理过伤口了,没事,你好好休息。」 手腕快断了,在禹应焕眼中,四捨五入等于没事。 他们好久没有过离得这么近的时候。 上一次还是丧礼上秦雪若失足从祭坛上跌落。 从初见时,他便觉得,她美得不似人间凡人,是从天上来的比较合理。 秦雪若红着一张脸,试着挣脱,没挣开,手脚绵软无力,于是作罢。 大脑里装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是和宣于岚之这几天的死里逃生,又琢磨着狠狠占了禹应焕的便宜会不会被他报復回来……名声狼藉的杀神嘛,怎么会愿意吃亏呢。 还是再诚恳地低头认错比较好,赶紧结清了帐了断恩怨,好过提防着日后被惦记着伺机报復。 秦雪若提心弔胆,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再次表示歉意道: 「刚刚神智不清,轻薄了你,我真的惶恐非常,希望你……你,不要记恨于我。」 「怎会记恨于你,夫妻之间,如此这般,是再寻常不过了,为夫允许你,再多加轻薄。」 活到了如今的年岁,禹应焕才初尝情爱滋味,百鍊钢化成了绕指柔。 秦雪若暗道不妙,两人分明说好了是假夫妻,看他含羞带怯的模样,莫不是动了别的心思? 「不用了,我当严于律己,不会再冒犯了将军。」 「呵,」禹应焕想,她的少女心事都被他看穿了,还装什么矜持疏离,罢罢罢,女儿家脸皮薄,随她去吧,「为夫允许你冒犯。」 一口一个「为夫」听得秦雪若头皮发麻。 虽然今时今日的禹应焕顺眼柔和了许多。 但他们的关系难道不是很纯洁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么? 他怎生正儿八经地以夫君自居了起来。 秦雪若勉力撑起一个尴尬的笑容,转移话题,邀功道:「我们找到了传说中的绛珠仙草,伤员们有救了。」 「旁人的命再重要,能重得过你自己的?下次再不可激进冒险,更不可欺瞒于我。你须记得,想要讨我的欢心,不需要在我身边的人身上花功夫,不如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禹应焕没太在意士兵有没有救这回事,有救最好,没救也无妨。他对手底下的人不算好不算坏,没在伙食军饷上剋扣过谁,也仅限于此,他们只是他用得趁手的武器,和必要时用来挡???箭替死的盾牌。 有次遇袭,他顺手抓过来身边亲卫替自己挡了流矢,一箭封喉,他没为手上死去的同袍难过愧疚过分毫,同时也做好了被位阶更高的主帅随时牺牲掉的准备,他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宣于岚之能直唿姜故烨的大名,其他统领手下亦有来自于各地的贵族子弟,回去之后继承一方家业,都需要给彼此一些薄面,大家一同在军中长大,等级秩序没有那么分明,禹应焕不同,他带的士兵甚至直视他的眼睛都成了一种冒犯。 秦雪若有气无力地反驳道:「我没有……」 她才不会蓄意讨好谁,全凭一腔医者仁心。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两条道路相同的河流,因缘际会,恰好地有了短暂的交汇。 禹应焕不能理解非亲非故也不出于爱慕,有人会为他人的性命赴死。秦雪若看着他反常的样子,并没有胆量过于忤逆于他,只感嘆跟这人沟通真费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没见着他的时候,会想到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点点柔情,会回忆他于祭台跃下及时救她的矫健身手,为何真的见面相处上,又哪哪都不自在? 秦雪若想不通,憋闷难受无处发泄,从山洞里摸了根枯枝戳着火堆玩。 「小心,别被火星子溅到。」 禹应焕才出言提醒,秦雪若便戳起来几点跃动的火星,空间狭小,躲闪不及,放弃挣扎准备等着被燎了,禹应焕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将她护了个严实。 「疼吗?有没有被烫到?」秦雪若手一松丢了小木棍,连忙检查着禹应焕的手。 她没有想到禹应焕会替她挡。 这般微不足道的举动,却让她心情复杂,百感交集。她听过宣于岚之说的禹应焕很多坏话——也不能说是坏话,宣于岚之仅仅是把禹应焕做过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听起来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所以每次秦雪若尝试着想禹应焕再把关系处得好一点,总是临阵退缩,害怕畏惧。 可是,这小小的举动,又令她动容,因为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的所有行为都处于本能的支配下——禹应焕的本能,是护着她。 「不疼。」 不疼归不疼,肉体凡胎,又不是铜铁做的,立竿见影地被燎出了几个小水泡。 「我去给你找找治烫伤的草药。」秦雪若着急忙慌准备扒拉随身带的小药包,禹应焕阻止了他的动作,欲言又止。 秦雪若望着他的眼睛,示意有话可以说出来。 「我……我听人说,受了小伤,被娘亲吹一吹就不疼了,我没被人吹过,不晓得是否真能止痛……」 说到最后,声若蚊吟,禹应焕耳根子烧起来。 他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他们离得近,气氛自然而然地暧昧,让他胆大妄为,想要索取更多。 想把世间没体验过的情爱关心,报复式地都尝回来。 带着卑微和渴求,向面前的圣女索取。 一点点,他就要那么一点点。她不是对别人很好么,不是可以为别人出生入死么,那让他舒服好过一点点行不行…… 野狗只在暗处窥伺过别人的幸福。 会嫉妒,会想要破坏,会假装不在乎,终究是想品尝下那般滋味。 秦雪若的心勐地传来针扎一般的疼。 她说不清楚为什么。 眼底泛起了带起咸味的泪水。 好像她和禹应焕,有着更深的羁绊,他们不仅仅是一纸婚约和当过一阵子假夫妻的关系。 她的心脏,似乎在别的时空,为他狠狠地牵动疼痛过。 她无言地捧着禹应焕的手,轻轻唿着气,控制力量,吹得太狠了怕吹破了皮,尽量离得远些,保证她吹的气到了禹应焕的皮肤上是凉凉的。 「真的。」禹应焕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 他在说什么是真的? 秦雪若眨了眨眼。 禹应焕如拨云见日,杀神向来阴云密布的脸孔,浮现了幼童般的澄澈欢喜: 「受伤了被唿唿,真的会不痛。」 第17章 .带你回家罩着你 秦雪若生出了无限怜悯。 揉了揉他的发心:「你要是生在我们水镜族就好了。」 水镜族总体氛围较之那些舞刀弄枪的大族来说平和很多,良田万顷,冬暖夏凉,族人至少不愁吃喝,上到八十老人下到八岁小孩没事干就研究研究占卜和医术养生,人人乐呵呵的,实在不想干正事也行,招猫逗狗清风作伴消磨着好时光。 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能笑着打招唿,再分享一下採撷到的野果子。 比北境风里来雪里去,为一口生存资源争得头破血流好多了。 禹应焕生在水镜族,便不会再有仇视亲子的父亲,满身戾气在水镜族那片温柔的土地中会很快消散。 秦雪若支撑着禹应焕的嘴角:「我没见过你笑起来的样子,不如你笑一个给我看看?我们水镜族里就没有板着脸的。」 好奇怪的要求。 禹应焕就算笑也是冷笑狞笑。 既然秦雪若提出了要求,他便尝试着满足,牵动嘴角,万分僵硬。 「哎呀,你笑得开心一点嘛。」 「找不到开心的感觉。」 「那你学学我,笑起来的时候,不仅嘴巴要笑,眼睛也要笑的。」秦雪若托腮,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笑颜。 眼角眉梢满是柔情。 眼睛也亮亮的,这就是她说的,「眼睛也要笑」? 禹应焕学起上阵杀敌的本事很快,偏偏被一个简单的表情难住了。 脸部的肌肉不太受控制。 可是,望着面前佳人的笑颜,他被传染到,欢喜,快乐,嘴角轻飘飘跟着扬了起来。 笑容幅度不大,却已是难得的进步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秦雪若面对他的进步很有成就感。 她教会了冷面杀神如何去笑,还不把其他人的下巴惊掉。 「还是你,笑起来,好看。」禹应焕骂人的时候,训斥手下的时候,没事找事和其他阵的人斗嘴时,都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现在却如同被结巴上了身。 就是想夸她,想让她开心,想让她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好。 但他也晓得温情脉脉的话从他嘴中说出来有多离谱违和,所以一字一句,轻之又轻,好让她知晓心意,不被吓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秦雪若捧着脸笑: 「怎么办,禹应焕,我好像,不那么怕你了……说实话,和你相处的这些天,我经常很怕很怕你,怕你在我面前杀人,血流成河的那种。」 禹应焕掐了一下她的手心:「我不在你面前杀人。」 「不过真的很奇怪,这会儿我老是觉得我们似曾相识,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 秦雪若拧着眉头细细思索。在她的记忆里,抛开那次悄悄地在人群中偷看戍北军凯旋,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水镜族的地界和北境一南一北,千里之遥,他们更不会有青梅竹马的情分,话本中的什么小时候在一起玩耍过不可能出现在他们身上。 奇怪的是,她抱住禹应焕啃的时候,脑子和灵魂恍然生出了一股熟悉又奇异的共振,好像是他们曾经亲密相接,有些跨越山海的羁绊以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应传导到她身上。她真的觉得,和禹应焕认识了很久,或是二人之间有什么刻在血肉深处的联络。 「没有。」禹应焕的人生轨迹很简单,出生到进军营前,在父亲冷眼和手足欺压下苟且,进戍北军之后,豁出性命换取军功一路晋升到别人不得不正眼看他的高位。 熟悉的人一双手数得出来,先前给他留下印象的女子除了王孙寒祺就是东方阵烦人的宣于岚之,哪有这个仙女的痕迹呢。 「你该不会是我老爹在外面的私吧,我俩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之类所以我和你贴近有熟悉的感觉……啊不好意思。」 秦雪若是想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随便哈拉出来了才又想起禹应焕的母亲是生他时难产而死,这个玩笑开得不合时宜。 「没事,」禹应焕自嘲道,「反正我也没见过我母亲,对她没有印象。」 只是听北伯侯府的下人提起过,母亲是柔弱心善的好人,笑起来很单纯,心地善良,每逢初一十五会去城门施粥,在北境百姓间得了交口夸赞。 这样的人居然嫁给了他父亲那种人,很难理解。 还是说,爱会让人扭曲呢。 秦雪若就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露出可怜的一面,会忍不住圣母心发作: 「你也不用太难过,你现在不是有了我么,我会罩着你对你好的!」 「真的。」 「真的,你既然被我碰上了,你我二人有这一段拉拉扯扯的缘分,我就不会不管你的。」秦雪若在路边看到了只受伤的兔子都要带回去悉心照料,直到兔子恢復健康活蹦乱跳,有上门求医问药的人,无论有没有足够的诊金都会全力救治,和一个身世悽惨的大活人做了一场名义上的夫妻,又怎能对他的境遇坐视不理。 禹应焕发觉她良善得可怕。 这也是她的弱点???。 并且,他在她面前示弱,似乎更容易得到垂怜。 禹应焕因而换上了虚弱的气声道: 「那又如何呢?我知道,你还是要走的,既然如何,不如让我提前适应。」 说中了秦雪若的心事,自打来了,她就天天想回家。 可是杀神难得流露的脆弱反差感太大了,她一心只想安抚,慌忙找补道: 「我走不代表我会丢下你啊,我可以带你一起走。你在北境过得也不愉快,等你五年之期满了,我带你去我族中做客!水镜族的人都很好的,不会有人欺负你,也不会有人说难听的话,还有我罩着你呢。」 禹应焕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字眼,重复道: 「做客。」 秦雪若心道没想到这杀神心思如此纤弱敏感,又解释道: 「不对,你是我自己人,那你跟我回族中就不算是『做客』啦,是我说错了,是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这个词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是热乎的。 禹应焕抿唇握紧了她的手,有着厚茧的大拇指反覆摩挲她的指尖: 「那你要是和我和离了,我是不是又要没有家了?」 虽然他从来就没有过家。 对于「家」没有概念。 他只知道,有秦雪若的地方,他是愿意呆的。人都是有惯性,在一个地方呆习惯了不愿意挪窝,他可不想挪呢,更不想……和秦雪若和离。 「不离不离。」 秦雪若心窝子软。 吃软不吃硬。 别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能铁骨铮铮宁死不屈,一听到软乎话,就心软难受,谁在她面前她便心里眼里都装着谁的事儿,脑瓜子没跟着转过来呢一张嘴什么都应了下来。 禹应焕诡计得逞,满足地再行确认:「你说的,不离。」 「嗯……」 秦雪若迷迷煳煳觉得自己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原计划是等风波过去找时机和离的,回水镜族继承基业过她逍遥自在的日子,怎么就主动伸头套上了枷锁? 不离就不离吧,她没有别的想要嫁的人,感情太麻烦了不打算沾染,不离好像对她没什么坏处? 还能给禹应焕这个可怜人一个庇护。 秦雪若顺了一遍逻辑,没发现问题。 禹应焕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他的笑容罕见,秦雪若不由多看了两眼,就是这两眼,让她陷进去了—— 禹应焕笑起来的样子煞是好看,明明是最坚硬锋利的人,勾起唇角时所有血腥杀伐之气都消解了,像冰雪初融时的青山,有一分风骨与傲气,也有让人举杯相倾的渴望。鼻樑和眉骨的弧度,好像带着邀请与挑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秦雪若按上了他的嘴唇:「我咬疼你了……」 他的嘴唇略厚,吻上去的时候,像含着了一团琼脂。 「随便你咬。」 「还是不了吧。」 秦雪若移开了眼,她的行止太冒犯了,禹应焕逆来顺受也不行,她可不能得寸进尺地欺负人。 「夫人怎么不敢看着我了?」禹应焕扶着她的头,硬要她与他对视。 秦雪若不好意思承认禹应焕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本来就喜欢他这个俊逸的长相,先前是被他的「丰功伟绩」吓住,褪去了恐惧之后,看着这么一张脸越看越欢喜。 不过,是欣赏阆苑仙葩奇珍异草那样单纯的欣赏。 直直地望着他,引火上身,烧得慌,脸上的绯色是褪不下去了。 禹应焕听得见她的心跳如雷,想着,此时此刻,换了他俯身轻触她的柔软,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躲…… 狩猎者掠夺性的眼神秦雪若如何感知不到。 二人唇齿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有心叫停的话,相信禹应焕不会为难于她,可是,她声带紧绷绷地,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禹应焕指尖清扫过她的唇瓣,低低地问了一声:「可以吗?」 可以什么。 还能可以什么。 他想亲她?这不好吧,有点暧昧了。不过她亲他在先,他想还回来可以理解吧,很公平合理。 秦雪若脑壳中塞了一大堆摸不着头绪的东西。 她不知如何表达,唯有沉默以对。 禹应焕感知到手底下的血肉,尽管紧绷紧张,却没有抗拒和反感。 他继续拉近距离。 「二位我不想打扰你们但能不能稍微管我一下我真的快饿死了……」 第18章 .死里逃生回到大营 宣于岚之早已悠悠转醒,很有眼力见地装作无知无觉,不去打扰二人间的流动着的温存暧昧。 忍到忍无可忍地境地,肚子「咕咕」直叫,这才开口求助。 秦雪若一想到可能他们之间的对话都被宣于岚之听了去,又气又羞,顶着个大红脸挪到她身边去照料她。 取了水袋和干粮,把干粮掰成小块,先用牙齿试了试有没有硬到咬不动的程度,再送到宣于岚之的嘴边。一口水就着一口干粮,体贴入微。 被搅扰了好事,禹应焕气不打一出来,抽出纯阙剑,装模作样用布片擦拭剑身,实则杀气外泄,剑尖刚好指着宣于岚之的方向,暗含威胁。 宣于岚之挤吧挤吧眼睛,委屈道:「他剑尖对着我……难道没人教过他,剑尖不能对着人吗?」 绿茶作精把圣母拿捏地死死的,秦雪若忙指挥着禹应焕把剑挪远些。 禹应焕不情不愿地挪了剑,假装注意力全在擦拭纯阙剑上,将她们间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听进去。 给宣于岚之餵了饭食,秦雪若再次检查她的伤势,红了眼圈: 「你怎能存了死志?你答应过我,要和我把酒临风,踏遍九州的。」 禹应焕接话道:「——她真死了我也可以陪你。」 「但是我现在还没死,」宣于岚之气鼓鼓地朝禹应焕撅嘴,对着秦雪若又换上了知错就改的神情,「因为这些天,我活得着实辛苦,身累心累,便想着,是否『死』了就能回到我原本的世界了呢?因而下手重了些。现在醒了,却又下不了手,再难去寻死。」 禹应焕竖着耳朵听,嚯,宣于岚之寻死,多新鲜吶。 一体双魂之事秦雪若不敢再像其他人透露分毫,禹应焕在此,她劝解宣于岚之只得隐晦再隐晦: 「可你有了如此机缘,是女娲娘娘的安排,比别人多了一倍的阅歷和人生,要惜福珍惜才是。你的身边还有我,难道你连我也不顾了?」 宣于岚之疲乏地笑笑:「好好好,我听你的,偷偷告诉你哦,昏迷的时候我看到女娲娘娘了,女娲娘娘说,予我重活,是有使命在身上的。可我再追问娘娘使命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娘娘又不回答我了。」 「我不信,你唬我的?是不是想让我放松警惕,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再寻短见?」秦雪若将信将疑。 「没有,因为,太疼了……我感觉我一辈子只能对自己下一次这般毒手。」 这倒是实话。 宣于岚之当时一时上头,想解开山体运动的谜题,想解脱,自伤才又狠又深。当时是潇洒畅快了,现在伤口疼得钻心,要不是有人在旁边她就疼得打滚了。生生剖开骨血的痛,几乎断了左腕,岂是一般人承受得了。 秦雪若忙又给她服了镇痛的药物,只能短暂地缓解痛感,此次的伤少说得悉心将养一年半载,表面痊癒后再想如从前一般纵横疆场,怕是不能了。 她托举着宣于岚之的左腕,问:「你试试看还能不能抬得起来。」 宣于岚之淡淡道:「一直在试,抬不起来。」 从她醒了开始,便开始尝试着活动左手,有知觉有同感,就是撑不起来气力。 秦雪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泪珠滚落,撑着安慰她:「有我在呢,你不要担心,我好好替你疗养,你的手……一定会恢復如常的。」 「好啦,你不用安慰我,伤到了经脉,我心里清楚得很呢。」宣于岚之反而一派轻松。 「是我连累了你。」 「我们之间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是我划拉的自己,最多自作自受啦,和你有什么关系。」宣于岚之拂去她的泪水,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左手半废,对于逐风族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她没有半分波动,「我还有右手,大多数人的左手都没什么战斗力,我最多水平倒退成了普通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秦雪若暗中发誓要将所有寻到的天才地宝珍惜药品都用在宣于岚之的左手上:「不管怎么样,我会治好你的左手。不过……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我难受愧疚得快死,就像伤在我身上一样呢!」 「无所谓吧,对尘世的一切都无所谓,残了废了伤了都没太放在心上。」宣于岚之答道。 自从天脉遇险,一体双魂,有了后世的记忆,她就厌透了如今这个落后野蛮的时代。讨厌这里的一切,又不得不忍受,所以开解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假装对姜故烨爱得死去活来上演一出爱情剧解闷……再怎么折腾,心里是空的,就像是进了一个出不来的糟糕剧本杀,开始摆烂。 「你不能这么想?你对一切都不在???乎,难道也不在乎我了吗?」秦雪若不能理解。 一场「病」,怎么就把从前热爱生活永远向前的人,变换成了死气沉沉了无生气的样子? 「当然在乎你啊,所以你想完成的事,我会尽力去帮你实现。」宣于岚之笑道。 就如同这次大放血。 「我不管,你从现在开始必须好好活着,好好养伤,不可以再厌世!你还要完成女娲娘娘给的使命呢。」 「好。」宣于岚之对于她的话自然是应下的。 禹应焕听得心里一动。 宣于岚之这种淡淡的死志居然和他的生活状态不谋而合。 宣于岚之也有「重活」的际遇?和他的经歷有没有关联? 难道说,他能有幸復活,也是上天寄予了厚望吗……可他只会做别人手中的刀刃,上天復活了他也没什么用啊。 秦雪若教训完了宣于岚之,又板着脸做兇巴巴的表情教育禹应焕: 「你也是,你也要对自己好。」 「我没有对自己不好。」 「你不爱自己,就是对自己不好。」 秦雪若轻易地看穿了禹应焕的本质。 他介意从来没有人给过他爱,可是他甚至不能接纳爱上自己的兇狠、阴暗、孤单。 活得拧巴别扭,不能自洽。 「你爱我,我就爱我。」禹应焕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实在没有分毫的自信,内里不断地自我否定。 就像提出的观点没有一个人贊同的时候,会深深地怀疑。但只要有了一个人应和,他便会坚定目标和选择。 他希望秦雪若是那一个人。 是那一个、唯一的爱他的人,这样会生出勇气,有了支持,大胆地去爱自己。 「我我我……」这让秦雪若很难接。 他提的太近似于交易。 并且没有因果关系。 她获得爱总是轻而易举又顺其自然,她不明白一个人为何要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宣于岚之翻白眼:「大哥你在说什么?爱不是这样来的好么。爱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哪能你要求她爱你她就能爱你啊。」 「你懂什么。」禹应焕不想被宣于岚之教育。 「我就懂。」 秦雪若干咳一声,鼓励式地拍了拍禹应焕的肩膀,虽然她也不知道在这种话题上有什么好鼓励的…… 「没事,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禹应焕顿时敛了嚣张的气焰,乖乖听话。 宣于岚之对于他的反常姿态讶然挑眉。 风雪小了些,趁着天黑前回营地和大军汇合是最安全的选择,三人休息得差不多,熄灭了火堆,从洞穴中出来。 禹应焕率先翻身上了闪电,不着痕迹地在秦雪若面前展露他高超的马术,再向秦雪若伸出手,示意她与他同乘。 「抱歉,岚之的手现在牵不了缰绳,我带着她一起骑。」 秦雪若委婉地拒绝,优先顾着伤员。 她先上马,再把宣于岚之拉上去。 宣于岚之的整个左手被包扎成了熊掌,不好使劲,跟鹌鹑式地扑腾了好久。 禹应焕看不下去,在宣于岚之后背託了一把,助她上马。 「谢了大魔头,」宣于岚之与马上坐稳,靠在秦雪若怀中,奇道,「大魔头,你现在好有人情味啊。」 禹应焕有意驾着闪电在她们侧前方奔驰,这样的身位,能替她们挡去很多迎面而来的冷风。 换了是从前的禹应焕,绝对没有那么好心给宣于岚之搭把手,不嘲笑她就不错了。 禹应焕问道:「你喜欢吗?」 明显问的是秦雪若。 秦雪若忙答道:「喜欢,喜欢的。」 有人情味的大魔王和没人性的大魔王相比,当然是前者好。 她也察觉到了禹应焕的变化,隐隐觉得是她让一颗冰封多年的心有了温度,充满了成就感。 医人容易,医心难。 能将一个人的心从水深火热的破败中拯救,当然是很厉害的医者才能做到。 于是, 禹应焕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并且这笑容一直维持到了营地。 全速策马奔腾,回营地后天色仍是黑了,在周边巡防的刚好是北方阵的士兵,看到带着笑容的杀神下巴都快惊了下来。 百里赫再三确认,惊讶道:「老大?」 脸还是他们老大的那张脸。 但是那么畅快愉悦的笑容居然会出现在他们老大的脸上? 没有被山里的精怪夺舍吧。 「嗯,人找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禹应焕下马,把缰绳丢给百里赫,示意他带闪电回马棚休息。闪电这个大功臣累坏了。 自己下马后,来到追风前头,伸出手给秦雪若一个支点,秦雪若想说她自己可以,在北方阵军士面前不好拂了禹应焕面子,含羞带怯借他的力下马。 「哇——」北方阵众人发出友好的笑声,感嘆他们伉俪情深。 宣于岚之白着一张脸,没有力气动弹,她重伤失血,哪里是几颗丹药能补回来的,不过是不愿让好友担心,一路上勉力谈笑风生。 宣于岚之伏在马背上,扫了人群一整圈,嘴唇颤抖: 「姜故烨呢?」 第19章 .今天的野狗做几个时辰好人 北方阵的人哪里晓得东方阵统领的动向。 无人应她。显得宣于岚之有点可怜。 今天的禹应焕准备做几个时辰好人。 替姜故烨解释道:「他今日被主帅安排了任务。这几天,他找你找得也快昏了头。」 宣于岚之这才缓和下来了脸色。 秦雪若急着将绛珠仙草熬制成汤药救治伤员,宣于岚之奄奄一息无力下马,她不能不管: 「怎么说?」 伤员那边耽搁不起。 先太子遇事的事情同样干系重大,多拖一时,拓印下来的血里衣被旁人发现,他们这群人全部小命不保。 「分头行动,你去伤兵营救人,我去找闻人顺。」宣于岚之压低声音小声商议。 珨王失了先太子,曾大病一场,数月不理朝政,九州部分地方有野心的部族首领因而趁此空档举兵叛变,东南伯侯联手镇压了好一阵子才算将地方叛乱镇压了下去。 因此,涉及先太子的事,必将会引发腥风血雨,她们不告诉禹应焕,亦是出于对他的安全考虑。 「你行吗?」 「还行,」宣于岚之转向禹应焕,「嘿,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辛乙?辛苦他帮我牵马,牵到南方阵那边去。」 她没动刻意折辱人的意思,她将左手揣怀里揣着,不愿示弱,落在士兵们眼里,便是他们东方阵的人耀武扬威到了营地还不愿意下马,还要使唤他们。 加上辛乙军衔和她平级,平级之间一个人给另一个人牵马,不就生生矮了她半头? 辛乙当即不服地嚷嚷了起来:「宣于岚之你什么意思?支使上你大爷我了?」 宣于岚之没力气,吵不动。 却见禹应焕出言喝止:「不得无礼!宣于岚之同我夫人一起为兄弟们赴险寻药,且受了伤,是我们北方阵的恩人。辛乙,送她过去。」 宣于岚之惊讶于禹应焕居然会为人解围替她解释,以前他最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了,会恨不得在他面前上演一出打戏,对着秦雪若笑道:「你夫君变化有点大,我都不习惯了。」 秦雪若升腾起一股莫名的自豪,她名义上的夫君得到了挚友的认可,她跟着开心,对着禹应焕心情很好地微笑。 辛乙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宣于岚之脸色差得像死人,闹了个大红脸,从牙缝中憋出句「对不起」,牵起缰绳引着马儿慢慢走,以免让她受颠簸。宣于岚之也很大度地摆了摆手,以示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秦雪若还在呆呆愣愣望着宣于岚之一人一马缓缓离去的背影,被冻僵的手传来一阵暖意。 禹应焕自然地将她的小手包裹于他的掌内。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伤兵营。」 禹应焕目视前方,内心慌得不行,就怕秦雪若会挣开他。 禹应焕手掌厚得如同熊掌,防风效果很好,秦雪若的手很快就热乎了起来。 她好像,不再害怕他了。手牵手的样子有点奇怪,不习惯,可看到禹应焕的表情一本正经,全无占便宜的意思,勇毅得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秦雪若想了想,还是顺着他吧。 她答应了他不和离,意味着两人要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也许久到她头髮花白,那么,她顺着他,或者他顺着她,都是应该的吧。 他包裹住她的那只手,刚好是替她挡火星子被燎到的那只,秦雪若便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像羽毛那般轻,希望他不会再痛。 真的好奇怪。 这是个很平常普通的夜晚,没什么特别,甚至她才经歷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威胁,天上没有她喜欢看的月亮,只有军营隔几步照明的火把,却是她自从进了戍北军以来最快乐的时刻。 秦雪若便望着他笑,一路笑到了伤兵营。 秦霜衡还没睡,在门口分拣着药材,望到秦雪若时脸色一沉: 「你还真找到绛珠仙草了?」 秦雪若撒开了禹应焕的手,乖乖点头。 顿时秦霜衡的脸黑得像被泼了墨。 绛珠仙???草的传说他同样看过,也不是没有冒险进天脉深处去寻过,有时无功而返,有时害怕未知的危险自行折返。 为何,这世间的所有机缘都被他这个幼妹碰上了? 被夺了一族未来族长之位,他还能自我安慰说是父母长辈们偏心,有眼无珠,尚且有人可以去怪去怨;而採集到仙草全凭个人本事,这等于是老天爷在赤裸裸地告诉他,他哪哪儿都不如这个妹妹。 绛珠仙草已经好几百年未出世被世人得见,医者能看一看闻一闻珍惜的药材亦是人生一件幸事,秦雪若想着也让哥哥一起观览仙草的颜色、气味,掏出了怀中仙草,递到秦霜衡眼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哥哥,你看。」 本意不是出于炫耀。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 秦霜衡陷入了扭曲的嫉妒中,连传说中的仙草也不愿意一观,推开了秦雪若的胳膊: 「有什么好看的?行了,我知道你很了不起。」 说罢,拂袖离去。 秦雪若神色一黯。曾经她只是个跟在哥哥后面要饴糖吃的小不点,秦霜衡是那样的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变了,全都变了。 「有我。」 禹应焕嘴笨。 越是该出声安慰的时候,越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跶。他现在想告知秦雪若的意思其实是,她哥哥不再喜欢她也没有关系,她多了一个他疼爱,那么总体得到的好不还是一样的么。 秦雪若苦笑摇头,不再沉溺于伤感,亲自熬药盯着伤员们的病情。 不清楚绛珠仙草的药性如何,从小剂量开始加,先用两片花瓣熬成药汤,让身体最壮实扛造的二牛服下,眼睛眨也不眨,隔一会儿便给二牛把脉,及时掌握第一手的病情变化。感到心脉有了明显的好转,秦雪若大着胆子餵了其他伤员几口,等过了一个时辰,发现全员没有异常,才敢大剂量地给他们服用。 绛珠仙草果然能稳定神魂,对症治疗离魂之症。 经过了一夜的药量不断调整,那些伤势重的二虎之类都能开口说话了。 濒死的病人在手底下恢復生机,秦雪若只觉努力没有白费,熬红了双眼也甘愿。 当然,禹应焕陪在她身侧,看她熬药配药餵药,不带眨一下眼。 秦雪若嗔道:「你帮不上忙还不去休息,白日你还有白日的活要干呢,你是铁人么不用休息?」 「夫人不休息,我就不休息。」 一声「夫人」叫得是缱绻又缠绵。 秦雪若听着很受用,好像适应了这个身份。大魔头的夫人,听起来就是个厉害角色,说不定很能唬人呢,名头抬出去挺威风的。 小荷顶着一双肿眼泡劝秦雪若休息。 她差点以为秦雪若回不来了,这几天哭得死去活来,恨自己没有看好圣女。 天又亮了,禹应焕有军职在身,练兵、巡防之外还要随时听主帅的差遣,秦雪若闲云野鹤可以自己去休息,她也不愿。 「我还要再去看看岚之的情况。」不清楚她那边跟闻人顺谈得怎么样了,闻人顺会不会接受不了现实做出一些出格之举? 小荷一看到自家圣女记挂着外人就难受: 「圣女,您为何非要去操逐风族的心?我知道你们是朋友,可退一万步说,您属于北方阵,她属于东方阵,北方阵和东方阵若起了冲突,您又该如何自处呢?不如早早断了干系,以免日后为难。」 「荒唐。」秦雪若极少斥责身边的人,哪怕是行事有些疏忽,能容则容,从不苛待下人。 因此,有时会让下属看不清身份位置,讲些越界的话。 小荷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道: 「圣女,难道您还看不清楚形势吗?其他阵营的统领个个都是皇亲国戚,心思活络攀龙附凤,咱们家姑爷其实最受欺负,您还要分出心思照料外人,姑爷这边又怎么办呢?」 「我竟教会了你乱嚼舌根道人是非,」秦雪若动了真气,说了重话,「岚之不是外人。此外,阵营只是一时为了便于管理才加区分,大家同属戍北军,同为社稷效力,你以下犯上,是要扰乱军心不成!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在我身边伺候了!」 「圣女……」小荷顿时跪下,哽咽哭求。 她从小伴着秦雪若长大,怎么也不会想到秦雪若会把她调离身侧。而且,她打听了,军中的资源总共就那么点儿,别的阵多得些,北方阵就少得些,她也只盼着自家圣女能活得光鲜舒坦,既然已为人妇,能过上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的日子。 秦雪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从她面前退下。 她很少跟人生气闹不愉快,但生气时做的决定向来开弓没有回头箭。 禹应焕嘆道:「夫人真是驭下有方。」 「别取笑我了。」凶了陪嫁丫头,秦雪若心里不是个滋味,况且,她不无担心……「你有一日,若和岚之有了利益冲突,你会伤害她吗?」 她们此行,已发现了寒浞身上问题重重,包藏祸心,是谋害亲姐的最大嫌疑人。 而军中无人不知,禹应焕为寒浞卖命卖得最起劲,将生死置之度外,以至于寒浞最重用的不是亲女寒祺,不是未来女婿娈彻,不是外侄姜故烨,而是身份最不值一提的他。 第20章 .不会伤害你在乎的人 宣于岚之左手几乎废了,秦雪若探过她的内息流动,到左手的位置内力阻隔,无法再调动左手的力量。 从前宣于岚之跟禹应焕交手,近战输得毫无悬念,但远程吊着拉开距离「放风筝」,弓箭骑射作战,禹应焕不是她的对手。到了这般境地,怕是个普通小卒都能伤她了。 「不会。」 秦雪若陷入思绪纷飞的担忧中,冷不防听到了禹应焕的回应,一时没反应过来。 禹应焕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伤害她,即便日后立场不同兵戈相向,因为她是你在乎的人,所以我不会伤害她。」 秦雪若的眸子闪出了亮光来。 她有预感,告知了闻人顺先太子夫妇遇害的隐情,会掀起腥风血雨,南方阵必然反戈,整个戍北军会走向四分五裂。到时候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尚未可知,但她私心不希望,挚友和夫君站到了对立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谢谢你,真的谢谢。」 禹应焕几乎溺死在了她的一汪笑眼中。 他常年领兵作战,不是傻的,很快摸索出了秦雪若怜弱的习性,想她对他再好一些,想她再对他说几句软乎话。 于是,禹应焕轻飘飘地裂了个苦笑,宛如孩童寻求庇护,勾了勾秦雪若的手指: 「若日后她宣于岚之想杀我呢……你会不会为了她开心,任她伤我杀我……」 秦雪若果然吃这一套,登时心里一发酸,对这个身世多舛的魔头又增了几分怜意: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罩着你。」反手握住了禹应焕的手,传递安抚的意味。 殊不知,心疼男人是倒霉的第一步。 像宣于岚之就不会心疼男人。 禹应焕小心机得逞,还不满足,缓缓点头,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嗯」,听起来像打着唿噜的狸猫。 秦雪若哪里顶得住,觉得面前的男人好像是一只人形大狸猫,挠了挠他的下巴。 禹应焕合上双眼,任她挠,任君採撷,顺从温顺,不带一点躲避反抗。 伤兵营中的士兵们看傻了。 大虎药也顾不上吃,望着禹应焕反差的乖巧模样目瞪口呆,这哪里还像满身暴戾杀人不眨眼的统领。 禹应焕微抬眼皮,是熟悉的威胁和杀气,大虎连忙移开视线,咕嘟嘟把苦涩的药汁一口气全部闷了下去,害怕,统领还是那个统领,再看搞不好会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禹应焕自然能感到秦雪若对他态度的转变,最开始是讨好中带着害怕与抗拒,还要小心翼翼看他脸色讨好他,当下的一举一动,全部出于最本真的真心。 被人呵护照顾的感觉真好。 禹应焕甚至希望伤着的人是他而不是宣于岚之,这样,便能得到小娘子时时刻刻的记挂了。 哼,宣于岚之何德何能啊,天天和他抢他夫人的关注。 到了禹应焕该忙军务的时候,秦雪若笑着跟他告别: 「好啦,你安心去忙正事,我正好也去看看岚之。」 一提到宣于岚之禹应焕就不舒服,好像全身都有蚂蚁在爬。 不能明着「争宠」,禹应焕又垂下了眼睑,刻意控制说话的力道,不能中气太足: 「那你晚上,回来陪我好不好?」 意思是别继续宿在伤兵营了,回他的帐中陪他。 想到当初洞房花烛之时没有同榻而眠,禹应焕后悔得不行。 秦雪若表情一僵:「我不想睡地上。」膈着太难受了,在别处,还能支个小床。 禹应焕温声细语道:「你睡榻上,你若嫌弃我厌弃我,我便睡地上,我守着你。」 话说过了,秦雪若连忙否认:「不不不,我没嫌你厌你。」 「好,不嫌弃我,我们一起睡。」禹应焕成功地把她绕了进???去,克制阴谋得逞的笑,略略勾起唇角。 秦雪若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无知无觉之间一步步被引入了隐蔽的陷阱之中,最终的结果是赔上自己。 只好怀着羞怯去推禹应焕:「好啦好啦,你快去练兵。」 禹应焕稳重如山,秦雪若这点力气在他面前是不够看的,他这个大体格子,为了顺秦雪若的心,假装被推得步履不稳,逗得秦雪若咯咯笑。 好像灰败压抑的军中生活,透出了亮光来,这里的种种对她来说不再是那么难以忍受。 秦雪若打起精神,往东方阵的方向走,去寻宣于岚之,她的伤还需小心养着,温养个一年半载,或许能恢復从前的六七成。最棘手的部分是,逐风族族长世代传承着一把神弓——由盘古斧碎片制成的惊天射日弓,可于世道危亡时救民于水火,宣于岚之的手若好不了,拉不开惊天射日弓,恐怕是不能如期继承逐风族族长了。 秦雪若对世间虚名不在意,秦霜衡的例子在前,她怕友人也因时运不济而性情大变。 东方阵的士兵都记住她的脸了,经过她时,带着和煦有礼的笑容跟她打招唿,再继续各忙各的。 秦雪若也笑着回礼,将入眼的一切记在心中,又奇怪为何军中平静得异常——按理说,宣于岚之告知了闻人顺秘辛,闻人顺不是会弄出些动静吗?还是说他心性异于常人,特别能忍? 她一路往主帐中走去,她猜测按照姜故烨对宣于岚之的照拂程度,见她受了伤,一定会将其留在自己帐中休养。 守帐亲卫远远地见着了秦雪若的身影,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圣女。」 是先前打过交道的公孙羽,脸色比苦瓜还苦。 总算见到了一个有点不对劲的人了,秦雪若精神一振:「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啊。」 「哎,别提了,岚之捅出了个大娄子,和老大闹了一晚上呢。老大还将她禁足,不准踏出大帐一步,岚之骂骂咧咧吵了大半夜,这会儿才消停下去。」公孙羽苦笑,想起昨晚经歷的种种,叫苦不迭,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老大正在气头上,不让人进出,圣女您最好避避风头,先别找岚之玩儿了。」 听起来很刺激,这种刺激又不是那种起兵叛乱的刺激,秦雪若嗅到了男女狗血爱情的气息,想抓把瓜子搬个板凳和公孙羽细聊。 面上是困惑和关心,问道:「啊?怎么会呢,小姜世子对岚之最好了,快细说细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公孙羽憋了一肚子事儿,不便同其他人讲,这会子正难受呢。简单忖度了一下,圣女和岚之的关系那么要好,不是外人,说一下没什么。 于是公孙羽神神秘秘将秦雪若拉到了一边:「那我告诉了圣女,圣女可不能传出去啊。」 秦雪若竖起耳朵,狂点头。 公孙羽娓娓道来:「前几日圣女您和岚之进山后没了消息,老大急得不行,亲自抽空瞒着主帅数度搜寻,无功而返。昨天呢,老大的马回来了,人没回来,老大当时就疯了要让追风带着去找岚之,嚯,不巧的是,主帅那会子刚好有活儿安排下来。老大忙到半夜,听人说岚之回来了,丢下手头上所有事情就去寻,您猜,当时岚之在何处?」 「呃,在闻人顺那儿?」太好猜了。 「对咯!岚之居然在闻人公子那儿!」公孙羽一拍大腿,復又疑道,「圣女您也猜得忒准了吧。」 「瞎猜的,瞎猜的,瞎猫撞着了死耗子。」秦雪若打了个哈哈。 好在公孙羽没有纠结下去,继续道:「然后呢,我跟老大就马不停蹄地又去了闻人公子那儿,结果,结果啊……哎。」 公孙羽长吁短嘆,就是不继续说下去。 秦雪若胃口被吊着急坏了:「快说啊。」 「结果就是,不堪入目……」公孙羽长嘆,「真是奇怪,岚之不是深深地爱慕着老大吗?怎么又移情别恋上了闻人公子?」 秦雪若感觉脑子快转不动了。闻人顺仪容秀丽,好言语,细緻体贴,军中的女兵们都爱同他相处,妥妥的妇女之友,想给每个女孩子一个家,和宣于岚之有什么桃色关系,秦雪若不相信。 「细说!细说!」讲故事的人把关键情节匆匆忙忙一笔带过,能把听者急死。 「唉,昨晚老大心系岚之,直接闯了闻人公子的营帐,谁知道,岚之只穿了个肚兜,闻人公子两眼发红意乱情迷,岚之还死死将闻人公子抱在了怀中……唉,此事事关女孩子家的名节,圣女可千万不得再同其他人说。我们可怜的老大,二话没说,扯着岚之回营,说她有伤风化,下了命令让她哪儿都不许去,把人锁着了。」 「……你们大抵是误会了。」 秦雪若一听,大体明白了怎么回事。 情况危急时,宣于岚之是用血拓印了闻人起亲笔的石刻印在里衣上,昨晚自然是要将里衣作为物证脱下来交予闻人顺……闻人顺骤然得知亲哥的遇害另有隐情,情急之下就要去找寒浞问个明白,无异于上赶着去送死,宣于岚之必然会拦着他让他冷静…… 一二来去拉拉扯扯的,再被姜故烨闯进去撞上,不好解释,误会了呗。 真是好大一个乌龙。 第21章 .观点不同囚禁y 宣于岚之那伤,首先皮肉上的癒合就不容易,经络血脉还需梳理,不是说吃点小药丸敷点治外伤的草药就完事。 秦雪若必须得亲自盯着她的伤,名声事小,身体要紧:「兄弟,你放我进去呗?」 「老大下了令,不得进不得出,我不好抗命。」 秦雪若急道:「岚之受伤了!寻常大夫瞧不好,我不放心,你也不想岚之落下什么病根吧?」 没提宣于岚之伤的是手。宣于岚之擅骑射,于近战有亏,秦雪若怕有宵小趁她病要她命,加害于她。转念一想,姜故烨是否也正因为怕她无力自保有人加害于她,才下令禁足? 「那行吧,有事您担着哈。」 公孙羽纠结了一下,算了,宣于岚之的身子要紧,天塌了下来有圣女顶着。 秦雪若步履匆匆进了帐,只见宣于岚之阴沉着一张脸歪在榻上。 姜故烨居然也在,坐于榻前的桌案上处理军务,军务资料塞了两大箱,俨然要和宣于岚之慢慢消磨到地老天荒。 「小姜世子。」秦雪若先和姜故烨打了声招唿。 「嗯。」姜故烨果然没难为于她,气色精神不佳,最温润守礼的人,此时没精神多和秦雪若招唿两句说些客套话。 严肃地盯着军报看,实则谁都清楚他在为什么事烦心。 姜故烨的床铺都快成了宣于岚之专属了,这姑娘还气鼓鼓的不高兴,秦雪若笑着戳了戳她的腮帮子,摸了摸她乌黑的眼圈: 「小傢伙,受伤了还不知道好好休息。」 「哼。」 秦雪若再探她的脉搏:「不对啊,你整体的内息怎么滞住了?」 「怕她乱跑,再做些有辱东方阵颜面的事,我把她穴道点住了。」姜故烨解释道。 获得了宣于岚之气恼的一瞪。 不过他没抬头,瞪了也白瞪。 「不着急,我听公孙羽说了。」秦雪若拿着小剪子拆绷带,药需勤换,及时补充足够的药性。 「就很离谱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宣于岚之长嘆。 她是觉得在闻人顺面前脱衣服没什么的,一来却有急事,二来军营之中无男女,她军衔尚低时还和一群男兵挤着睡大通铺呢。 闻人顺人如其名,柔柔顺顺,还会和女兵们聊香粉胭脂,女孩子们都把他当好姐妹相处。 不过,站在姜故烨的角度上来看,宣于岚之只剩个肚兜和闻人顺搂搂抱抱……正常人都会多想。 「你自然是说,你心里只有他,和闻人顺是有旁的事才会那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秦雪若抿唇笑道。 她看得出来宣于岚之的伤口被人再行处理过了,药香浓郁,带着辛香,她闻得出来,是东鲁产的蓬莱灵草,一株可换一枚金叶子,有价无市,极为罕见。 姜故烨待她,情深意重而不自知。 在蓬莱灵草的作用下,宣于岚之腕上的可怖裂口,迅速地生出了一些嫩肉。 「伤口在长肉了,可能有点痒,千万忍着别抓。」 「哦。」 姜故烨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听了秦雪若劝慰宣于岚之向他服软解释的话,心想是心得多大的男人才能信这么离谱的说辞。 闻人顺曾经开过玩笑,说小岚之哪哪儿都好,姜故烨若不愿意娶,他可要带小岚之回南都了。 南都崇山峻岭,多有瘴气,不如他的东鲁。 不过,只要宣于岚之开口,听起来再鬼扯的藉口,他都是愿意相信她的。说具体的理由也说不上来。 最开始发现他的女下属对他有情,姜故烨惊慌无措了好一阵子,他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后面琢磨了许久,想通了,宣???于岚之想嫁他就嫁吧,和她举案齐眉一辈子他愿意。而且在他的思维中,如果有一天宣于岚之要嫁人,他要为这得力干将择婿,挑来挑去还是他自己最合适。在此之前,他没有考虑过娶妻成亲的人生大事,在此之后,他只考虑了宣于岚之作为妻子的人选。 他信她,信她是翱翔苍穹的鹰,有实力去闯龙潭虎穴,没多犹豫就允她进山,人丢了急到快发疯,好不容易得知她归来的消息又撞见了那般情景……气她伤痕见骨,气她见异思迁,当即将人提了回来,他想叫她再不能离开动弹,便下手点住了穴道,踏实,又有扭曲的愉快。 秦雪若为别人的爱情着急,拿胳膊直戳宣于岚之,催她快点解释。 她也有点想谈个恋爱,但是不会,先看看别人是怎么谈情说爱的吧。 宣于岚之唤道:「姜故烨。」 「嗯。」意思是在听。 「姜故烨,我跟你说清楚,我左手基本上是废了,逐风族也不该有一个不善骑射的族长,我未来不会再担当族中的大任。我脑子呢,你知道的,生病之后就不灵光了,给你当背后的智囊不够格……总之,我对你没用了。」 她说的跟姜故烨想听的不是一回事。 姜故烨捏紧书页:「无妨。」 哪怕不提她五年间留下的战功赫赫,便是个无用的废人他养得起愿意养,东鲁未来的世子妃就算是个废人,有他在不容置喙——只要她还愿意选择他。 「而且,我昨晚找闻人顺是真的有事,我不怕说与你听——」 秦雪若紧张提醒道:「岚之——」寒浞是姜故烨的姑父,姜故烨会选择站在哪边一目了然。 「没事,」宣于岚之拍了拍秦雪若的手,「是我一个人『妖言惑众』『大逆不道』,和其他人无关,姜故烨可以把我上报主帅。」 宣于岚之便将她如何在天脉中发现了先太子遗骨、如何拓印闻人起绝笔一併交待出来。每多说一些,姜故烨眸中的震撼便深一分。 全部说完之后,挤出了个释然的笑: 「好了,就是这样,我将血里衣交给了闻人顺,他必然会找个合适的时机找寒浞发难,很可能还会带着南方阵的人反叛,你多注意些,至少别被卷进去了。当然,你现在还可以把我交给寒浞处置了——闻人顺若反叛,罪魁祸首肯定是我。」 姜故烨一时五味杂陈,无法言语。 在他的心目中,姑父寒浞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自小便崇拜他。 闻人顺是他最好的兄弟,笑起来人畜无害,见牙不见眼,闻人顺被禹应焕找了麻烦,他向来会当仁不让地替他出头,像哥哥护着弟弟。 还有先太子……深得民心,心地良善,东鲁百姓到现在还流传着她来东鲁治理水患的故事。 前二十年建立起来的对人世的信仰,出现了裂缝,这些裂缝又有如蛛网迅速扩大,裂缝的背后不是阳光,而是更让人看不透的一团幽暗。 姜故烨苦笑:「你明明知道我会护着你,明明知道我最多选择中立。」 还要讲出让他把她交出去这种话。 何苦去扎伤他的心。 宣于岚之笑得无邪:「我不想瞒你任何事,我随你处置。我扰乱军心,鼓动叛乱,你食君俸禄,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戍北军这支最忠君勇武的军队譁变?下令吧,姜统领。」在她的叙述中,不忘把秦雪若摘了出去。 秦雪若渐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权力争斗太复杂了。她以为只是简简单单发现了五年前的阴谋,像治病一样,找到了病灶一举剷除便是,可是此事牵扯先太子、现太子,要是实现那尚不明了的「正义」,必然又会将举国都置入动乱之中。 要么让先太子继续含冤,要么剑指现太子寒浞动摇国本。并且,戍北军的一阵譁变,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是毁损社稷、遗臭万年的恶行。 两个互有好感的年轻人,为何被这些世俗相关的杂事沖碎了未来的绮丽与爱恋?可是他们与她不同,是军人,有军职在身,这些东西是他们都绕不开的,他们的神魂都与这只军队的一仰一息紧紧相繫到了一起。 姜故烨望着宣于岚之的目光中有心痛有不解,唯独没有厌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姜故烨掷出了一枚朱红的灵签,启齿下了宣判—— 「戍北军东方阵百夫长宣于岚之,言行失当,举止无状,目无上级,屡犯军纪,难再担当大任。今剥夺一切军职,原地作囚,以儆效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探视。」 随着他一字一句定了她的罪与罚,宣于岚之反而能够轻松自在,姜故烨说完了,她无声笑得绚烂。 公孙羽等其他百夫长闻声进来,捡起令签,无声地下去传令。 很快,宣于岚之被褫夺军职被囚禁的消息,会传遍整个戍北军。 姜故烨又对着秦雪若道:「圣女,请离开吧。」 秦雪若一惊,事态怎会发展至此,竟然连医师都不给她留: 「小姜世子,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岚之没有我,这只手真的会废!」 秦雪若托举着宣于岚之的手肘,将那刺目的伤处展示给姜故烨看。 是他们疯了还是她疯了?还是这处军营光怪陆离,不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在不久之前,在这片地方,宣于岚之跟姜故烨撒娇耍赖,姜故烨一勺一勺给她餵药,佐以蜜饯,无意识地撒下大片的柔情,任谁都可以预料这一对璧人不久之后的琴瑟和鸣。 没有发生什么没有做错什么,宣于岚之只是发现了一桩陈年阴谋,涉及他的姑父,他便下了这样的囚禁命令。 军令如山。 姜故烨厉声重复:「圣女,请离开!」 宣于岚之噙着浅笑,推了推秦雪若,示意她,她没有关系。 秦雪若怀着万分困惑,心乱如麻地离开了营帐。 姜故烨心想,他怕是救不下来闻人顺了。 但是宣于岚之还有得救。 他缓步移到宣于岚之身前,想亲吻她的伤口,想安抚她的苦痛,说不了,动不了。 宣于岚之望着他笑,眼里起了泪花: 「姜故烨,逐风族人来去如风,生性最爱自由,你要囚住我多久?可是要困着我一辈子?我会恨你的。」 那桩陈年阴谋,就算过个十年八年再传出去,幕后主使是不是寒浞都不重要,先太子的旧事也可能会被心怀鬼胎之人拿出来当枪使……开创太平稳定的时局不易,姜故烨的几名兄长都死在了平叛中,他私心希望天下安定的时间久一点,哪怕「安定」是用谁的冤情铺就,至少能够让万民不流离失所、不受战火侵扰。一人不平换万人平安,是赚了,不是么。 姜故烨的唇还是触碰上了她那丑陋狰狞的伤口:「嗯,恨我。」 第22章 .王孙也能被下毒 秦雪若出来的时候脸是白的。 脸被干燥的西北风吹得起皮,发红,裂出了血丝,煳在那块儿火辣辣地疼。 公孙羽同样茫然不解,稍稍劝了下秦雪若: 「圣女不用担心,老大,老大肯定是为了保护岚之,才会下这样的命令,我跟了老大这么多年,我相信他。。」 「保护她,便要囚着她?这是什么道理?」 秦雪若反问。 公孙羽答不出来:「……圣女,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秦雪若冷然开口,撂下了一句气话,「以后,你们东方阵的人别想让我出手救治!」 说是这么说,真求到她面前,她估计也下不了袖手旁观的狠心,因而更气自己的心软,生着闷气随便找了个方向横冲直撞闷头走。 想到往日族长老爹的教诲,什么政治啊人心啊,秦雪若又一次发现,对于世事沉浮,她知之尚浅。 就像他们水镜族的先祖将问灵之术占卜出的大凶结果假传是小吉,违背了作为臣子忠君的职责,可何尝不是为了保存全族?实话实说的后果就是天子一怒,横尸千里——「大凶」的预兆,会惹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更有妖人会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说天子无德,应当取而代之顺从天意。 宣于岚之得知了过往阴谋,刚正不阿地告知闻人顺,却可能引发时局动盪,本人也被姜故烨下令褫夺军职囚禁。 囚禁,听起来是比丢了性命好些。 秦雪若不懂政治,不想懂,所求的不过是以己之力,攻克疑难杂症,治病救人,带着水镜族族人们过着安居乐业不慕名利的安稳日子。她想得太简单,时至今日才恍然发觉,身为十方望族的继承人之一,她不得不忖度思虑更多,去将整个天下纳入考虑的范围之中,上揣测迎合君意,下劳心挂怀黎民,在夹缝中求取平衡。 「一——二——三——」 嘹亮的口令破开了秦雪若沉浮的心事。 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了练兵校场,守卫们认得她的脸,无人拦她。 禹应焕指挥的口令响彻一方,发音???洪亮,尾音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士卒们随着他的号令整齐划一地出枪。 戍北军都是不分阵营地在一块儿训练的,禹应焕在阵列前头喊号子,寒祺、娈彻在行伍中逐一检视纠正动作。 姜故烨、闻人顺罕见地缺席。 秦雪若爱漂亮,带来了几大箱衣物首饰,这些天衣衫没重样过,样式比武都流行的衣装还好看,颜色不扎眼,是淡淡的天青色,中间束条碧色的丝绦显出盈盈一握的纤腰。北方冷,便在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上一件雪貂披风,不愿意全身都套上臃肿的皮草。 而众军都穿着统一的盔甲,她一枝独秀,出众端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秦雪若发觉误入了练兵校场,刚想离开,便见寒祺含笑朝她走了过来。 这个时候再走,就太不礼貌了。 「若若姑娘来看禹应焕吗?」寒祺常年沐浴着日光练兵,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格外飒爽。 秦雪若含含煳煳默认了。 她原是随处走走没想看他,但是一看他,便移不开了眼,只觉那人有如定海神针,有他在,定能带出来一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军队。 「过会儿就结束了,若若姑娘且等一会儿。」寒祺亲亲热热拉着她来到侧边的廊庭歇息。 廊庭视野开阔,生了炉子,炉子上温着黄酒,横横竖竖地摆了几张虎皮椅子。黄酒不醉人,能暖身子,他们练兵练得累了,总要浅浅抿上几口打起精神。 「我没有误了大家正事吧?」秦雪若还是第一次在禹应焕忙正事的时候过来。 「没有,夷族好久没有进犯了,训练任务没有从前那么严格,不打紧。」 寒祺拉着秦雪若并肩坐下。 秦雪若探到她的手有些亮,犯了医师的职业病,随口下了诊断:「王孙身体好生寒凉!是因为终日在外面冻的吗?」 「我也不知,不怕若若姑娘笑话,最近两三年,我的癸水就没正常过,姑娘可否替我瞧瞧?」寒祺早就听闻水镜族的医术水平高超,但是军医都是男子,她不好意思,想拜访秦雪若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举手之劳。」 秦雪若搭上寒祺的腕子,凝神感受了她的脉搏之后,「呀」了一声。 寒祺看到她的反应跟着紧张:「是有什么问题吗?」 癸水不正常,对其他方面没有大的影响,她起初还庆幸过省了一桩麻烦。后来听有经验的老人说,女子的癸水与生育息息相关,癸水有异有碍于怀孕,寒祺便开始担忧了起来。 她想在未来,和心爱的人有个孩子。那个孩子,要有寒氏王族的胸怀气度,也要有着西州土地的踏实包容。 像她年少的爱人一样。 秦雪若怜悯道:「王孙,你被人下了毒。」 「什么?有人给我下毒?」寒祺惊讶不已。 那头的操练中场休息,士卒们原地休整调息,禹应焕、娈彻带着一脑袋的汗也来了廊庭歇息。 禹应焕秦雪若来看她练兵,雀跃不已,卯足了劲儿更大声地喊号子,想展示勇武雄风。悄悄用余光捕捉她的身影时,却发现她没在看他,只顾着侧着头和寒祺说话,一颗心便晃晃荡盪地又沉了下去,看到有偷懒的,直接带着火气上脚踹。 倒了杯黄酒捏在手上,默不作声地挨着秦雪若坐。 娈彻打了招唿,见到秦雪若在给寒祺把脉,急急忙忙开口问情况如何。 「你们来的正好,有人给你们王孙下毒了,是一种慢性的至寒至凉毒药,名为『绝冻』。在女子身上的初期表现,就是停止癸水。」 娈彻大惊:「是谁那么大胆!」 禹应焕作为出了什么坏事首先被怀疑的人表态道: 「不是我,我看你们几个不顺眼,但不至于谋害王孙。」 寒祺亦是一头雾水:「我和大家同吃同住,吃的是同一锅出来的大锅饭,大家喝水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讲究一个水袋轮着一起喝……是大家都中毒了吗?」 「那保险起见,我给你们都查查。」 秦雪若连忙替禹应焕、娈彻也检查了身体,体壮如牛,没有异常: 「王孙,他们都好好的,只有你中了『绝冻』。」 娈彻扶着寒祺的肩膀,怕她心焦难受,问道: 「若若姑娘,这『绝冻』到了后期又会有何危害呢?」 「到了后期,身体的毒素累积到了一定浓度,全身的血液会像冻住了一样流不动了,人就死了呗。」 寒祺惊惧交加:「这军中居然有人要我的命!那人会是谁?」 娈彻又用怀疑的眼神扫了扫禹应焕。 换在以前,禹应焕就跳起来跟他打架了,夫人就在身侧,岁月静好,他一条暴躁野狗被安抚得温温顺顺,禹应焕并没跟娈彻计较: 「我再重申一下,不是我,我没有理由谋害王孙。而且下慢性毒药不是我的风格,我要真下毒,会下烈性毒药第一个把你这个西州农夫毒死。」 「能解吗?」娈彻又急切地问,没什么比寒祺的安危更重要。 「能解是能解啊,我扎两针再开个方子按时服用清理余毒,但问题是,有人一直在暗处给王孙下毒,我这厢才解毒那边又下,不揪出来幕后之人是谁,来回折腾王孙的身体遭不住的。」 「那现在……达到血液冻住的那个程度,还有多久呢。」娈彻不想提寒祺离死多远这类字眼。 秦雪若屈指一算:「大概三年不到吧。」 「三年!」寒祺肩膀勐地一颤。 秦雪若补充道:「中间下毒之人如果加大剂量加快频次,时间缩短到一年半载都是有可能的。」 禹应焕给夫人做註解:「所以当务之急是揪出来下毒的人。」 娈彻就要将寒祺吃的用的东西都讨过来给秦雪若检验。 秦雪若提醒道:「毒物不仅仅能下在饮食里,还能涂在衣物布料上,能加在香粉里通过皮肤吸收,更防不胜防的是,哪怕是吹来一阵风,其中都可能含着毒药。我建议你想一想,王孙有什么与你们不同的经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那从今日开始,我和寒祺同吃同住同进同退,同吹一阵风,再过日子,我若是也中毒了,便可以逐项排除,从而发现到底是通过何种方式中的毒,再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娈彻略一思索,提出了一种破局之法。 寒祺否决道:「我怎可连累你一同中毒?」 「没事,有我在呢,中毒有我来解,最关键的是要一劳永逸彻底解决。」 娈彻大有与寒祺同生共死之势。 这是爱情吧。 秦雪若笨拙地去学别人的爱情,越学越迷惑不解。娈彻爱寒祺,愿和她一起中毒,豁出性命地去冒险。而另一对有情人呢,姜故烨是爱宣于岚之的吧,才会处处护她周全保她平安,却又要画地为牢囚着她…… 秦雪若为寒祺施针,暂时压住了毒性。 娈彻比寒祺还紧张,不住地拉着秦雪若道谢。 禹应焕比被人夸了他自己还受用,有尾巴的话快翘上天了。 嘿,他的夫人,为人良善,医术高超,是天仙吧,不过这样的天仙是他的夫人。 禹应焕忍不住得瑟的劲儿:「娈彻,你小子跟我打架的时候,可曾想过有对我的人和颜悦色的一天?」 有求于人,求的还是讨厌的人的夫人,娈彻扭扭捏捏,半晌憋了一句好话: 「多,谢……禹应焕,你人不怎么样,你夫人却是顶顶的好。」 禹应焕自动忽略前半句,心情大好,举起黄酒抿了一口,以免脸笑到烂。 寒祺又问道:「此事我要不要禀报父亲?」 「别!」秦雪若脱口而出。 音量很大,像平地一声惊雷。 在座的人没想通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她想到的,是闻人起那字字泣血的石刻——近亲奸人,谋害寒沐。 第23章 .要一起去武都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种,后续的生长不再能为人所控制。 秦雪若眼前站着的,是寒浞独女,西州未来的主人、寒浞未来的女婿,以及寒浞最忠心的干将。 宣于岚之的例子就在眼前,她不能理想到近乎痴傻。 秦雪若组织了一下语言:「呃,我是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利于抓到兇手。人多眼杂的,告知主帅,主帅身边的人走漏的消息,我们再想及时反制兇手就难了。」 听上去很合理。 秦雪若还特意咀嚼了一下言语中有没有对主帅不尊重的部分。 她总不能当着人家亲女儿的面,说怀疑她爹吧。 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寒祺点了点头,贊道:「若若姑娘果真是个玲珑剔透人,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秦雪若僵硬地接受了夸奖。 还不是都被逼出来的。真心大单纯的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她曾经对玩弄权术揣测人心不屑一顾,对族长老爹的左右逢源嗤之以鼻过,可若不是族长老爹的苦心钻营,水镜族怀璧其罪,哪有那么多年的安生日子过?怕是早早地成了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她???肩上担了一族前程性命,她活到这个年岁,在这里歷经了几遭生死,才被事儿教聪明了。原来,通天的医术并不能保障一个人安稳一生,能看透形势,能争得过抢的过,才能安然退到漩涡之外。 寒祺身中「绝冻」之毒的有了应对,娈彻又忧心上了旁的,欲言又止地问秦雪若: 「若若姑娘,故烨处置岚之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故烨,故烨他怎么会这样对岚之呢?岚之行事稳重,最机警聪慧,绝不会做出格过分的事。而且,故烨的命令中对岚之具体做了什么含煳其辞笼统带过,他们……」 少年人不通晓爱恨,但大家都是有眼睛的。闻人顺一开玩笑说要将宣于岚之带回南都当夫人,姜故烨便涨红了一张脸跟他急。 最开始,新兵蛋子们不分男女几十个人夜里肩膀挨着肩膀挤大通铺,姜故烨为宣于岚之圈好靠墙的位置,睡她旁边用身体替她阻隔着其他人,怕她不舒服不让别人贴她一下,像堵巍然不倒的墙。军中对女子仍有偏见,姜故烨大胆启用她,给予她全部的信任,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她,看她百发百中,箭头所指之处,没有一个能站住的敌人。 怎么会呢,怎么会亲自下了囚禁的命令。 一提到这茬,秦雪若红了眼圈:「我也不知道。岚之,岚之还能被放出来吗?」姜故烨的意思,是想叫宣于岚之永远闭嘴,永远别把旧事隐情漏出来。 囚禁之日若是遥遥无期,她便寻个时机将人强抢了出来。 寒祺最见不得女孩子流泪,马上出言安慰: 「若若姑娘别着急,表哥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没准儿是岚之惹了什么事,表哥迂迴地保护她才出此计策。你想啊,一般的囚徒哪能住统领的帐子?不被扔到不见天日的大牢就算好的了,表哥定然将岚之好吃好喝伺候着。」 是保护吗?秦雪若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被寒祺劝慰下来,好受了不少。 禹应焕抚了抚纯阙的剑柄:「你要实在难受不放心,我带人跟他火拼,帮你把人抢出来收入我的北方阵。」 「夸张了夸张了。」北方阵虽四处撩架惹事,真刀真枪火拼是不曾有的。 「不夸张,我要你开心。」禹应焕不会开玩笑,他是认真考虑过可行性,不就是和北方阵撕破脸么,最多被主帅问责挨军棍。东方阵弓兵居多,出其不意与之近战,北方阵胜算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禹应焕已经从看宣于岚之处处不顺眼,转变成了看她像看待自家夫人膝下一只会讨欢心的狸猫。 娈彻斥道:「你把军纪军规放在何处?别惹事儿了吧,五年之期将满,到时主帅放我们归家,想抢谁就抢谁,你惹出事端,说不定主帅一生气大家都走不了。」 禹应焕粗声粗气讽道:「走不了不是正好?你刚好能长长久久呆在寒祺身边。」 「你——」 果然还是个火爆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同室操戈是天大的罪名,秦雪若担心宣于岚之,也不能由着禹应焕胡来,忙拍了拍禹应焕的手:「没事,少安毋躁,我多留心着,姜故烨真危及了岚之的安全,我定求你把她抢出来。现在……让她安稳养伤也好。」 禹应焕点点头。 娈彻「哼」了一声,似在笑他没出息。 寒祺见她满脸疲态,忙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子体己话,问了在军中生活可习惯,生活上的物资可有短缺,她新得了一些新奇贡品,过会儿让人收拾些送去她的住地。 秦雪若再三推辞。 寒祺只是笑说从小就想有个姐妹说些知心的话,军中的男人们个个心粗大条,不会体察心思,还是女孩子好,知道心疼人,一看到她和岚之便心生欢喜,直想把她们当亲生妹妹疼爱。 提到了宣于岚之,秦雪若笑容又多了苦涩。 娈彻撅嘴不满道:「我心细着呢!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难过的,我都看着呀。」 「笨蛋,没听出来我在哄若若姑娘开心么?你非要较真。」 寒祺伸出葱指,嗔怪地戳了戳娈彻的额头。 娈彻顿时低眉顺眼,俯首称臣。 寒祺将话题扯远了些,有意避免可能让秦雪若伤怀的话题: 「五年期满后,我们要先回武都拜见祖母,接受封赏。若若姑娘,你会同我们一同去武都吗?武都的城墙很高很厚,登上城楼,能将周边城池的景色都收入眼底呢。武都的姑娘很大胆骁勇,勇勐非常,劳作、耕种、经商甚于男子,没有你们南边的姑娘柔软,但是笑起来像金灿灿的阳光,个个都尊敬崇拜我的祖母;武都的男子操持内务是有一手的,逢年过节,总能将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还有,武都的秋天最好看了,气候宜人,不冷不热,什么好看的衣服都能穿出来,不像这里终年只能裹着厚厚的袄子……」 寒祺是讲故事的好手,秦雪若不由地被她叙述中的繁华都城吸引。 她原是想着尽快带着族人离开是非之地,听到武都一派海晏河清的气象,与南部处处不同的习俗——尤其是武都豪气万丈的女孩子们,顿时生出了亲自感受的冲动。加之当今珨王是万世不出的明君,将风云飘摇的江山坐得稳稳噹噹,平叛,治水,镇天脉,定四海,是天下女子的榜样,秦雪若热血上涌,也想亲眼拜见这位楷模。 族人们,有合适的机会,她可以安排他们先行归家。水镜族的地盘就在那儿,又不会长腿跑掉,什么时候回去都是一样的。 人生难得知己。 在族中时,她最见不得的便是于医术上灵动聪慧的姑娘们,到了年纪寻觅如意郎君后,不再在岐黄之术上投入时间精力,一心为夫婿洗手做羹汤。每次看到这样的姑娘们囿于后宅,她的心要难受上好一阵子,因而才早早下定决心不被婚姻困住。越往北,女王的影响越大,女子们以作出一番事业为荣,争着抢着与男子同台竞技一展风采,在武都之外,哪儿还能见到这般百舸争流? 她以为戍北军的生活给她带来的只有惊恐不安与反感,但戍北军中既有宣于岚之这种有勇有谋仗义果敢的女将,也有寒祺这样为人慈悲满心良善的王孙,北方阵的诸位憨傻单纯,娈彻、闻人顺等一片赤诚,各司其职,维护着家国大义。无知无觉中,她好像和此间种种生出了密不可分的联繫。 几息之间便下了决断:「好!」 身侧的禹应焕为之一振——她答应了?答应了便意味着,他们还有足够久的时间相处。 情难自禁地握住秦雪若的葱指。 秦雪若捏了捏他的指尖。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脉脉流动。 寒祺笑着与她击掌:「一言为定。」 秦雪若缓缓吐出一口气:「要一起去武都,拜见陛下,要看武都的风土人情。有机会,还要一起看更多更多的美景,要尝遍武都的好吃的,要结交最豪气万丈的姑娘,把酒东风,且共从容。」 出于害羞,隐去了「一起」的对象。 禹应焕听得出,她是要带上他一起,就像她许诺的那样,不丢下。 娈彻看见野狗小人得志尾巴翘上天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抱臂道: 「好好好,我和寒祺倒眼睁睁地看你们夫妇在这儿恩恩爱爱,我们可走了。」算算时间,是到了处理别的军务的时候。 「慢走不送。」禹应焕悠然道。 得知了寒祺中毒一事,娈彻更是对她寸步不离,看她就像是看着一盏易碎的瓷器,还夸张地要上手扶着她走,被寒祺笑着打开了手。 秦雪若望着禹应焕和娈彻斗嘴,觉得有趣极了——这个人不但手头功夫厉害,在口头上好像也没人能占得了他的上风,日常就是把身边的人怼个便,舌战群儒。 想像了一下十几岁的禹应焕,面对这一群关系户,不服输不气馁,护着北境的小狼崽子们,勇于成为头狼,用拳脚和口舌守着属于北方阵的东西,秦雪若直觉得可爱至极,用空着的手挠着他的下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你好像小孩子哦,跟大家吵吵闹闹的。」 「可能是因为我没当过小孩子吧。」 「你现在是了,小孩子,不许喝酒。」秦雪若说着说着抢走了禹应焕手上盛着黄酒的酒杯。 有点香醇浓厚,和水镜族常喝的果酒不同。 黄酒由黍米酿造,少了果酒的香甜,却气味强势,将它的味道气势汹汹地塞进人的鼻腔。 像禹应焕这个人一样,一旦闯入她的生活,就来者不善地一步步挤压她的空间,想井水不犯河水都不行,不断模煳着二人的界限,直到将他填充进她的眼里心里。 第24章 .让你也尝尝酒香 秦雪若没喝过北地的佳酿,好奇驱使,贴着杯子浅抿一小口,被酒香味侵略,差点呛到。 「好辣。」 眼圈儿顿时被酒气冲上来激红了。??? 「不会喝酒就不要喝。」禹应焕忙将酒杯从她手中拿走,顺着她的背后,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滑过去,「我给你取点热水压一压?」 「不用不用。」秦雪若摆摆手,黄酒她是不愿再尝试了,看来是无福消受浓烈,还是清淡的果酒适合她。 「笨蛋夫人。」 禹应焕扣着她一只手,似笑非笑,目光落在他们共用的酒盏上。 秦雪若的唇落在了他喝过的位置,怎么不算是一种密不可分呢。 「你怕酒沖,我这儿有个能品到酒香,又不呛口的法子。」 秦雪若正想问是什么法子,刚一启唇,便见着禹应焕的唇朝她贴了过来。 「轰」的一声脑内的所有东西倾塌,浑身的血液凝住了,动弹不得。 唇齿间的酒香,这一次没有直接入口的刺激性,禹应焕你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啊。 他们之间的上一个亲吻,是秦雪若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主动的,当时她都认知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事后简单道个歉打个马虎眼过去,当无事发生,不再多想,只当是她的肉贴了一下禹应焕的肉,四捨五入一下约等于牵手嘛。她掩耳盗铃着,不去思索关于那个吻的一切。 此番,两人都清楚在做什么,没醉没晕,装不了如无其事。 他那么坚硬的一个人,唇舌仍是软的。秦雪若尽关注一些奇奇怪怪的点,害羞,紧张,却不曾想过抽身逃离,远离这个自己曾深深惧怕过的魔头。 禹应焕并未在手脚上束缚于她,最初浅尝辄止,只是相依相贴,也是在试探她的反应,给予她选择抽身离开的机会。 数息之后,察觉她仅是唿吸急促,面红耳赤,却没有逃离的迹象,便大着胆子,开始了进一步的侵略。唇瓣碾压吮吸着她的柔嫩,笨拙的舌头慌里慌张地展开了更深一步的探索,进入了她口腔的深处。 他的虎牙好尖,曾经在战场和敌人拼杀时,刀砍得卷刃了,成为了一柄废铁,最后肉搏时他用上了牙齿,军中比武时也用这一口「獠牙」撕扯下来姜故烨肩膀上的一块血肉——因而,他害怕他的利齿会伤到他的小妻子,将虎牙小心地藏好,确保不会刺疼她。 秦雪若只觉得空气被毫不留情地掠夺走。 她还不懂得如何在唇齿纠缠中掌握正确的节奏唿吸。 在被憋死的边缘,连忙去推禹应焕的胸膛。 她和禹应焕的力量对比如同以卵击石,如何推得动——但是禹应焕会让着她,她刚抬手一个示意,他便心领神会地放开了她。 「你、你在做些什么……」 秦雪若重得自由,大口大口地获取新鲜空气。 很奇怪,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却没有反感和抗拒。 「让你尝酒香。」 禹应焕轻声细语,他摸索出了与秦雪若相处的规律,冷言冷语对着她,她会加深对他的恶感,说话轻轻柔柔装一下无辜和可怜,她就算窝着火气也不好意思撒。 秦雪若果真无言以对,张着嘴,语言却苍白无力: 「下次不许了。」 「为什么不许。」禹应焕装聋作哑,硬要问出来个所以然。 「没有为什么啦。」秦雪若苦恼地揪了揪头髮。 禹应焕轻而易举地放过了她,不将人逼得太急,无声欣赏着她的国色天香。 秦雪若手支着脑袋,眼睛滴熘熘乱转,她感到尴尬了,开始装忙。 无意间瞥到了不远处黑压压的阵列,勐地一惊——她在廊庭中可以看到士兵们,那士兵们不也能看到她?还是说,她和禹应焕方才的亲昵旖旎,都被这么多人看了去? 「啊——」一念至此,秦雪若哀嚎一声,单手捂脸,另一只手提着裙裾拔腿就跑。 羞死了,这儿她呆不下去了。 禹应焕看到她连脖子都绯红一片,心下瞭然,没有对她施以阻拦,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后方,慵懒地抿着嘴唇甚至不提醒她小心别摔倒——他有自信,凭着他的身手,就算她步履不稳,他能够及时将她捞在怀中。 天寒地冻中,他的四肢百骸生出了无尽的力气,仿佛上天磨砺出他一身的本领,正是要让他于妻子身边有用武之地。征战数载,活到这个年岁方通晓了早该明白的道理,武力更重要的意义,是有足够的底气护住珍贵之人。 禹应焕暗自给他认识的人的武力值排了个序号。宣于岚之远程能熘着他玩儿,但是现在她手废了;军中比武赢过姜故烨;寒祺不是他的对手;和娈彻各有输赢总体是他赢娈彻赢得多……总之,他好像是戍北军武力值第一,护住夫人,定然绰绰有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他望着前方那抹天青色,傻乎乎笑。 秦雪若小跑了一会子,确认远离了众人的视线,才缓下来脚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没回头,能看到自身后伸延过来的那一道斜斜长长的影子,亦步亦趋,像小尾巴,莫名安心。 玩心大起,抓了一把路旁的积雪,团成个洁白无暇的球,出其不意地向身后之人砸过去: 「哈,偷袭!」 禹应焕连离弦的流矢都躲得及,小小雪球怎会躲不过,有意让着秦雪若,故意作出躲闪不及的惊讶模样: 「呀。」 雪球在他胸前四分五裂。 秦雪若果然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打雪仗可厉害了,族中的玩伴们都打不过我,年年雪季,我都能夺得魁首呢。你们也打雪仗吗?」 南方的雪小,每年难得下几次,每次白雪纷扬,水镜族的孩子们就像疯了一样不顾身份位阶闹作一团,秦雪若机灵聪明,闪避灵活,总能独善其身,打得别人落花流水。 禹应焕点头:「打。」 不过他们打的雪仗好像不太一样。水镜族那边是孩童玩闹。禹应焕的雪仗是把其他阵的人按在能没入整个人的深雪里往死里打……宣于岚之有次被他埋在雪里打到爬不起来,不是姜故烨及时把她刨出来,能被冻死。 但是这种细节,没必要跟夫人说得特别细,都是雪仗呢。 秦雪若笑问:「那是谁赢了呀?」 「自然是我。」主要是其他人打雪仗没那么较真没那么拼。 「可是你现在输给我了呢。」 「你厉害呀,我甘拜下风。」 秦雪若反应再慢也看出来是禹应焕有意相让了,没有人不喜欢赢的滋味,她接受了他不着痕迹的好意,踏雪蹦蹦跳跳。 接下来了时日,秦雪若真在戍北军中找到了「家」的感觉,得了离魂症的十一个弟兄们日渐好转,能下地,能走能跳,直至恢復了正常的战斗能力归队。 短暂的不适应后,水镜族族人也乐呵呵地投入了对伤员的诊治中,军医规模前所未有地扩充。每天都有不同类型的伤员被送过来求医问药接受诊疗,大家聚在一起研究病情,一种疾病和外伤之类被讨论出了五花八门的治疗方法,将对患者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众人的医术都达到了新的境界。渐渐的,水镜族人思乡情绪大为减轻,在族中可见不到这么些稀奇古怪的病例呢! 秦雪若的愧疚感下去了不少。 近日,在她没有留意到的角落,小荷总是围绕着秦霜衡打转。 起初,秦霜衡把她当空气,以为她自讨没趣就晓得离开了。 但这个小姑娘柔弱的外表下有常人难以想像地倔强,秦霜衡不理她,她还是一心要将秦霜衡照顾好。 秦霜衡爱干净,有洁癖,她早早地将他的医案、药箱擦拭得一尘不染, 有伤口流脓生疮的伤员,她便先他一步早早地清理好创口,不叫他看着膈应难受。 这些处处体贴周到的小事,被秦霜衡收入眼底,他做了族中多年的边缘透明人,受到照拂的第一时间并没有一丝宽慰,而是心中燃起了扭曲的火焰。 忍无可忍地拽着小荷的手腕,不顾人哀求慌乱的眼神,扯着人丢出营帐,抱臂火力全开地嘲讽: 「怎么,是我的好妹妹派你来折辱我的?」 小荷眼泛泪花,不住摇头,髮丝凌乱:「不是的,不是的,不关圣女的事,是小荷自愿要对公子好照顾公子……」 秦霜衡眼底的冷意没有褪去一丝: 「哦?连你也觉得,我这个前继承人,是个需要人处处照顾的可怜虫了?」 他眼睛是没有温度的,表情却是笑着的,如佛面阎罗,他讥讽着小荷,也是在讥讽屡屡落败的自己。 他怨天尤人,午夜梦回之时,他清楚得很,他最最最厌弃的人是他自己,至于其他人,都是他为了能好过一点找出的幌子。 面前可怜的小侍女发抖如筛糠,他有点儿不忍,觉得做得是太过了,可是控制不住,阴毒、狠戾都需要一个出口,划开了一个小破口,那些负面的东西如开闸洪水,一泻千里,尖酸刻薄的字眼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哪知,小荷哆嗦着给他行了一个大礼,这下愣住的人成了秦霜衡。 被骂了还行大礼???,这丫头脑子被他骂坏了? 小荷垂泪道:「小荷十岁那年得了罕见的疟疾,高烧不退,水米不进,老族长来看过都说小荷没救了,是公子您医者仁心衣不解带,给了我一条崭新的生命……无论别人怎么看待公子,无论公子境遇如何,我待公子不会变化!」 秦霜衡原地怔住。这是从前的他会做出来的事。 被捧着当作全族未来的希望时,他发自内心地心疼爱护每一个人病人,不管病情轻重贫贱富贵,皆尽全力救治,哪怕是被别的医者判了死刑的病人,只要还剩一口气没被阎王爷收走,他都会废寝忘食抢救到最后一个。 他不记得有救过小荷这回事,他曾经救过的人数不胜数。 他早就已经,走到了曾经的自己的背后。 那是一条背道而驰的道路。 小荷心中那个慈悲为怀光风霁月的公子,早就失去了面目。 秦霜衡没有再说再问,迈着沉重地步履离开小荷的视线,只是,后面小荷再出现在身边时,他默许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第25章 .偷偷撤掉了炭火 禹应焕每晚开始乖巧老实地睡地上。 秦雪若起初不好意思过,但是剩下的选择只有她睡地上和两人一起睡榻上,难以抉择。 那既然禹应焕高风亮节地谦让,那她便装聋作哑地谦让吧。地上除了有些硬,冻不着的。 然而,随着深冬慢慢到来,驻扎地愈加寒冷,军中炭火供应量开始减少,当秦雪若上了床榻裹紧兽皮被还冷得打寒颤时,意识到了连禹应焕这样的位阶也不能享受到充足的炭火。 她冷,禹应焕睡地上只会更冷。 她哪里忍心,纠结着要不要开口邀请禹应焕一起睡,单纯的那种,抱团取暖而已。而且他们两个最近没有捅破什么窗户纸,但至少关系还不错?能够彼此信任,像她和宣于岚之一样,想想她和宣于岚之睡一起的次数也不算少啊……那和禹应焕一块儿,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秦雪若话都堵到嗓子眼里,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禹应焕抱着小枕头,低垂着头,把握这个绝妙的时机: 「没事,我很扛冻的,我哥哥姐姐们不喜欢我欺负我,最寒冷的冬天时不让我挨床,只准我躺冰冷的石板地……所以我练出来了,不怕冷的,而且我帐中铺了兽皮呢!比那时候好多了!」 当然,他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没日没夜练出了一身好本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寒冬把那些欺负他的兄姐都扔进了河里,还在河边拿条竿子,谁想上岸就一阵勐打,打得他们靠不了岸。直到他父亲带着亲卫亲自来解救他的儿女们,禹应焕这才双拳难敌四手败下阵来,不过报復效果显着,人们从此绕着他走,不太敢再挑衅到他头上去。 秦雪若耳根子软,哪里听得这样的话,马上仗义地腾了块地方拍了拍身边的空: 「睡!必须睡榻上!我说了会罩着你,有我在没有人再不让你挨床!」 「好。」禹应焕要的就是这句话,打蛇随棍上,怕下一刻秦雪若就脑子清醒反悔了,脱下外袍钻进了被窝。 秦雪若抖了三抖,感觉是做了什么很糟糕的决定,拼命洗脑让自己想像成是和宣于岚之一起睡……禹应焕像个小火炉,气息喷在她背上酥酥麻麻,哪哪都是硬梆梆的,与宣于岚之的冰肌玉骨的触感截然不同,秦雪若洗脑失败。 她深刻地认识到,身侧的人,是她许诺要罩着的人,是她正儿八经嫁了的夫君。 洞房花烛夜怎么过的来的……哦当时是她先睡在了地上,后面醒来时却在榻上睡得香甜,果然禹应焕的嘴硬心软有迹可循…… 二人都穿着里衣,没有相对得过于坦诚,手脚是没有被衣物包裹的,秦雪若稍微动弹一下,她的小腿就触及到了禹应焕滚烫的大腿……大腿中间,是那个她为人医者再清楚不过的物什,已有抬头的趋势。 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啊! 秦雪若气儿都喘不顺,唿哧唿哧,被禹应焕听得格外分明。 「若若,你胸口堵得难受吗?我给你顺顺。」 二人是秦雪若的后背贴着禹应焕的前胸,面朝一个方向的姿势,禹应焕轻舒长臂,从秦雪若的身下穿了过去,很自然地给她的胸口顺气儿。 他没有刻意越轨逾矩,但是吧,顺着秦雪若的胸口,必经之地就是那片柔软……在大掌与柔软相触的瞬间,秦雪若唇齿间忍不住漏出了嘤咛,快软化成了一滩水,想顺势紧紧贴在禹应焕的胸膛上找个支点停憩,兀自强撑着,不肯投降。 禹应焕血气方刚,自然满身冲动,又不断告诉自己现在和秦雪若相处得已经很好了,有人将他放在心上,有人捕捉在乎他的喜怒哀乐……慢慢来,好好珍惜,不能吓着她……憋得不好受。 秦雪若首先败下阵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子:「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禹应焕晓得这时候要装傻到底,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在被中弓着身子握住她冰冷的脚踝,再顺着脚踝将她的小脚包进手心。 秦雪若竟从来不知脚上的触觉如此清晰敏感,被禹应焕握住的那一刻,溢出喟嘆,酥酥麻麻地又倒在了床上。 很奇怪,她很注意养生补气血了,天气一凉时血液好像怎么都不往脚上流,双足直被冻成两只冰坨子。寒从脚起,脚一冷,身上便热乎不起来。 而禹应焕是火热滚烫的,拥有不竭的生命力和最原始的野性,很快能融化她的坚冰,暖意流进四肢百骸,难得地感受到了冬日里裹着被子浑身暖唿唿睡懒觉的快意。和宣于岚之睡的时候,她要是敢偷偷地把冰凉的脚往宣于岚之身上贴,宣于岚之会假装在做梦闭着眼睛狠给她一脚,把人从床上踹到了地下才假模假样地讲啊刚刚做噩梦了不好意思。 找了个工具人夫君是真有用啊。 秦雪若全然忘记曾经是有多么嫌弃这桩婚事。 大着胆子得寸进尺,蜷起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一整个贴进禹应焕怀里。 这样,从他身上汲取到了源源不竭的暖意,舒服极了,简直是一种冬日的享受。 「谢谢。」 秦雪若把头闷在被子里道谢。又想,禹应焕体热,还真是不怕冷的。 「应该的,我不能让你受冻的。」 禹应焕极力压制着欲望。 美人在怀,好比将一条鱼吊在一只馋猫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他是个正常男人。 到了年纪该有的欲望都有,更何况抱着的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是,和秦雪若相处的这些时日以来,他好像觉得自己心中深不见底的那个黑洞正在被一点点地用阳光填满,他从机械地当一条嗜血野狗中甦醒,开始去触碰更加美好的东西。美人此时唾手可得,可未来几十年,有颗柔软的心脏能够挨着跳动更为重要。 所以不着急,先做好一个人肉暖炉的本分吧。 秦雪若同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没和别人开展过一段爱恋,甚至为了不受世俗的束缚,没有将成亲生子纳入人生的计划,曾经打算着不管和谁成亲,都要继续伟大的岐黄事业我行我素,维持个虚有其表的婚姻壳子,忙自己的事。 来了军营之后,看到寒祺、娈彻青梅竹马并肩而行她会为他们欢喜;看到宣于岚之和姜故烨纠纠缠缠相互照顾,最后演变成折磨和囚禁,会跟着酸涩难过……她看着别人的爱恋,想从中找到能参考对应的部分,却找不到一点儿借鑑价值,人的情感是那么的多变复杂,不像医典上会描述确切的症状。 雾里看花,隐隐绰绰,真伸手去抓,会扑个空。 所以她搞不懂应该怎么处理和禹应焕的关系,那便保持现状? 好在禹应焕没有步步紧逼,非要求个说法。她预知不了未来他们会走向何方,但能持续地温暖紧抱,这样很好,她可以接受。 还是有不安的:「唉,焕子,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是白白占了你夫人的名号……」 脸蛋要熟透了。 白白占了他夫人的名号,未行过夫妻之礼,受着他的好,秦雪若不能完全做到心安理得高枕无忧。 小姑娘想得还真是多啊。 禹应焕低声道:「夫人的位置是你在坐,这样很好。」 「哪里好。」 「你人美心善,会医术,会奋不顾身地救治我的下属。和我定亲的要是别的女子,她们会嫌我凶神恶煞,嫌我地位低难以相配,会和旁人一起欺负我的。」禹应焕压低了声音,极力增添楚楚可怜的氛围感。 听得秦雪若心虚不已。她也曾将禹应焕上上下下都嫌弃个遍的。在禹应焕心目中的形象这么好,她都被整得不好意思了。 「我也没有那么好吧,嘿嘿嘿。」 「在我心中,最最最好。」 投桃报李,秦雪若也道:「嗯,你在我心中,也是好的???。」 两人皆像被浸在了蜜罐子里。 不多时,秦雪若适应了男人的怀抱,暖融融地要进入了梦乡,想到了什么,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不是,岚之在姜故烨帐中呢,他们那边要是冷的话,姜故烨会不会也抱着岚之一起睡?不行不行,岚之和他无名无份的,不能被姜故烨这样随随便便毁了清誉……」 秦雪若急得想去东方阵那边看看,就算姜故烨不让她进吧,她就在外头隔空喊话让姜故烨别欺负轻慢了她家岚之。 禹应焕怎么可能容着小妻子跑掉,扯着她的衣带不放手: 「不会的,姜故烨是王孙表哥,他的姑姑是太子妃呢!就算我们这群人全冻死,不会少了他的炭火,他们不会冷的。唉,还是为夫没用……」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一时情急,你很好的。」 秦雪若又慌慌张张地解释。 禹应焕重新把她扯回来,这次改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若若,你多在乎在乎为夫,我身体不冷,心很容易的冷的。」 秦雪若的指尖隔着里衣划过他的胸口:「好,我在暖着呢。」 计划通,从此禹应焕光明正大地获得了和夫人同榻而眠的机会。 不过他不会主动透露,炭火是他有意吩咐属下撤掉的。 看来,他进化成了智勇双全的虎将啊。 第26章 .成了别人口中的罪人 秦雪若频繁地介入禹应焕的生活,和寒祺、娈彻等人打成了一片。 寒祺真是最适合当姐的人物,八面玲珑,不仅多加问候秦雪若本人,连同她带来的族人都照料得服服帖帖,生怕南方人受不得冻,从王孙的帐上拨去冬日必备的物资草料。药品中哪些珍惜的药材消耗殆尽,寒祺一封军报写往武都,请求珨王和母妃伸出援手。 秦雪若自是感激不尽,对寒祺中毒一事更是上心,将寒祺饮食用品验了个遍,却暂时没有发现是何物上附着了「绝冻」。还屋漏偏逢连夜雨,过了几日,验出了与她吃住进出不离半步的娈彻体内也中了同种「绝冻」之毒,小情侣双双按时按点服药。 ……好好好,起码证明思路没有错,娈彻一与寒祺拉近距离变成连体婴就中毒,说明毒物确实只下在寒祺周身。 秦雪若百般钻研,又想,莫非幕后之人下毒之法精妙,两种不惹眼的药物分开下,单独查验看不出蹊跷皆显示无毒,二者在特定情况下相遇则会合成「绝冻」?然绝冻提取炼制步骤繁杂,秦雪若试验多次尚未摸到其中门道。 都想加入二人的行列,亲自体验,中一回毒试试了,几乎走火入魔,禹应焕好说歹说硬拉着才作罢。 继续使用笨方法,她这边拔毒,暗处的人继续下毒,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循环。 又过了几日,姜故烨与闻人顺恢復了正常处理军务的节奏。好到被众人调侃「东南联姻」的两个人,不再跟彼此说一句话,哪怕是军务中避无可避的交集,都从鼻腔中发出冷漠的「餵」「哎」,一句完整的话不再从口中吐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南都小太阳的温暖也不再照耀着戍北军,爱和闻人顺说笑打闹的女兵们看到他反常的态势不再凑上前。 寒祺和娈彻强拉着两个人,劝了好久,说什么「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解不开的误会」「哎呀你们两个最要好了干嘛冷战呢」,二人照旧一言不发。他们心生嫌隙的事情,无法言说。 以闻人顺的性子,装不知道安然受着荣华富贵是不可能,姜故烨私下悄悄找过他,压制着他让他不要做不利于山河稳定之事,拦不下来,两人还厮打了一架。 姜故烨表面上下手干脆,实际上处处收着力道,闻人顺被仇恨沖红了眼睛,下盘不扎实稳重,莽劲儿随意挥使,落了下风。 失去理智的时候,闻人顺掐着姜故烨的肩膀,怒道: 「你有本事不要欺负岚之一个女孩子!囚着她算什么男人?你要是想当缩头乌龟,把岚之给我!我这儿任她四海遨游!」 姜故烨彻底被这句胡激起了火气,从未跟闻人顺真下重手的人,挥拳砸在闻人顺的面中,鼻血飞溅。 姜故烨怒道:「你有谋叛之心,不要累及岚之!我所谓囚她,能让她无忧自在一生一世,你是要带着她抄家灭族吗!你既然真心找死,我拦不住你,你死远些死干净些,不要连累众兄弟!」 话说到这个份上,是撕破脸了。闻人顺和寒浞之间横贯着一具具血淋淋的尸骨——当初他的兄嫂遭遇的「雪崩」,是连带着一整支亲卫一齐遇难,没有一人侥倖逃生。现在想想,可真是天大的巧合啊。闻人顺不可能不报仇。 最后闻人顺挥剑,斩断了姜故烨拉着他的一块衣角,「姜故烨,往日照拂恩情,我感激你,血海深仇不能不报,今日你我割袍断义,不再是兄弟了,从今往后你要是检举揭发我,我便祝你早日加官进爵权倾朝野!踩着我这个旧人的尸骨上位吧!」 姜故烨不可置信,然覆水难收。 他喉咙发紧。 想问闻人顺他们往日的点点滴滴算什么。他的考量又没有错,有他的道理在——戍北军叛了四分之一,整个天下都会陷入动乱,南都的南伯侯和百姓们首先便会被擒住屠戮,以正君威,况且,只是一件血衣,不足以充分地定了寒浞的罪,一击不中或其中有什么误会,会制造出一个尸横遍野的局面。难道不该至少从长计议吗? 他想起了他们之间的五年。 闻人顺幼时白白净净,长得像女孩子,禹应焕总拿这个取笑找茬,他向来好脾气地不理会禹应焕的上门挑衅,然而,禹应焕一旦欺负他手底下的士卒们,闻人顺便会一改温顺小绵羊模样,设计用巧劲从禹应焕身上把大家吃得亏讨回来。姜故烨不放心,总是抱臂跟着,他斗得过禹应焕便拍掌叫好,斗不过,便观察形势及时下场补刀,回回配合默契把禹应焕气得直骂娘。 闻人顺喜欢黏着他,时常念叨着姜故烨像他的哥哥闻人起,一阵统领制尊,总跟宣于岚之一左一右地黏着他,被人误认为是他的百夫长,还露出和煦的微笑,他笑起来的样子,牙齿和眼睛不会同时出现,有种南都人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情。闻人顺外向爽朗,宣于岚之脑子没坏的版本内向腼腆,中间再夹着个姜故烨,寒祺经常带着醋意说他们三个倒像是亲的兄弟姐妹,说闻人顺和宣于岚之抢走了她的阿兄。 那时,宣于岚之会耳根子泛红地躲姜故烨身后,而闻人顺会坦坦荡荡笑眯眯迎着寒祺的嗔怪道: 「对啊,这是我的小姜阿兄。」 他们二人,竟也走到了「君不知我,我不知君」的境地。 熙熙攘攘,身边的面孔换了一批又一批,今天眼熟的亲卫可能明天就倒在了沙场上,曾经彻夜长谈意气相倾的挚友也可能会改头换面走向陌路,但是姜故烨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他和闻人顺会踏入两个不同的分岔路口。 姜故烨眼睛酸得几乎睁不开,不想为自己辩解,更无力辩解,在互怀苦果的打斗结束之后,拂袖离去,君向潇湘我向秦。 他的智商倒是没下线,囚着宣于岚之的大帐外围多加守卫,夜间更是同宿不离,安排了人手盯紧南方阵有无异常。 因而导致了秦雪若悄悄地想来探视宣于岚之时,连边都挨不着,气得跟禹应焕连着骂了姜故烨好几晚。 白日军务繁忙,夜晚睡前的温情悄悄话时刻成了秦雪若单方面怒斥姜故烨,禹应焕难受非常。 等于是姜故烨和闻人顺两个人简简单单的翻脸,影响了一大圈人生活。 秦雪若的脸皮近日历炼出来了,已经可以镇定自若地在一旁看着禹应焕操练军队,等休息的间隙和大家说笑上几句,挨个分上一碗滋补身体的冬日补品——当然,懒得搭理姜故烨,还替好姐妹不平呢。 姜故烨咽的委屈多之又多,不会在乎秦雪若的看法,秦雪若却留意观察他的境况。 尤其是看到姜故烨新提拔了个百夫长顶宣于岚之的缺,叫宣于羽折,恰好亦是逐风族人,替他训练弓兵,秦雪若看着不是滋味,好像宣于岚之的所有痕迹都被其他人轻而易举地代替了去,是根可有可无的野草。 于是,秦雪若刻意大声在人前找公孙羽问宣于岚之的情况: 「公孙兄弟,岚之最近吃得可好睡得可好?伤养得怎么样了?」 公孙羽见姜故烨没现出不满与不耐烦,大着胆子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岚之过得很好,东鲁压箱底的补药流水一般送来给岚之用上,快将老大的老婆本都用完了呢。」 「哦,那行。」秦雪若是想刻意找茬的,姜故烨真待宣于岚之这般呵护,应了寒祺所说的「保护性囚禁」,没啥可说的。???就是她心中的不平之气发不出来。 新任顶缺的宣于羽折桀骜不驯,少年意气,仰慕姜故烨许久,能被他看中赏识激动不已,想在姜故烨面前好好表现自身的本事,格外卖力。 他不服宣于岚之的,总觉得旁人口中宣于岚之的箭术和计谋被夸大其词,总想着有机会和她较量一番,奈何此前品阶低,见她一面都难。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蜚语,总有人说宣于岚之与姜故烨有情,宣于折羽难受得像身上有蚂蚁在爬,还胡乱揣测宣于岚之的未来族长之位是借了东鲁的势。 宣于岚之被褫夺军职的消息传遍军中,其他逐风族人惊愕难过,宣于折羽倒是好一番窃喜,自认为能作出一番远超宣于岚之的事业,结果被提拔上调了,发现宣于岚之的荣宠不减,日夜媚上与姜故烨同住,在他人口中多得爱护,没人肯定夸赞他这个新任百夫长。听到他们对宣于岚之的谈论,扯出个难看又讥讽的冷笑。 秦雪若将其看得一清二楚,登时指了出来:「喂,这位,你是什么表情。」 寒祺待人御下宽仁,不愿看到纷争,用胳膊肘顶了顶禹应焕: 「焕子,劝着你夫人些。」 禹应焕只顾着看戏,回应以寒祺一个惊奇的笑容: 「你还不知道我么,除了惹事就是到处挑衅,你怎能指望着我拦着我夫人息事宁人?」 寒祺无言以对,行吧,水镜族圣女被北境暴躁野狗带坏了是吧。 姜故烨没吱声,闻人顺在一旁紧盯着他,只等着他有何言语便借题发挥撒火气。 他们这一批质子感情深厚,娈彻早把宣于岚之当幼妹看,同样姜故烨在他心中也宛如亲兄,叫他左右难做人,压着的不爽被秦雪若发出来,他乐得借秦雪若的口抒发不满。 宣于羽折要是足够识实务,看得出秦雪若对宣于岚之的维护之情,打个马虎眼过去就好了,偏偏这个小少年也是犟种,目不斜视道: 「是对罪人宣于岚之不屑的表情。」 「大胆!」秦雪若头一回在外摆出水镜族圣女的架子,「你是逐风族人,怎可直唿未来族人名讳!」 禹应焕暗暗贊着,他夫人发火的样子和他动怒时真像,他们越黏在一起便越朝着彼此演变,这就是夫妻相吧,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夫人生气时候更是美得倾倒众生,下次请狠狠地辱骂他谢谢。 犟种宣于折羽毫不惧退:「罪人宣于岚之,不配为一族族长。」 「好好好,姜故烨,这便是你想要的局面,」原先抱臂静观的闻人顺抚掌冷笑,「我清清白白刚烈正直的岚之妹妹,被你害得随便一个无名小卒都能一口一个地『罪人』叫着,你是聋了吗?」 姜故烨其实亦不愿听旁人对宣于岚之的轻慢,然而那一道囚禁令是他亲自下的,这样的后果在他的预料范围内,再追悔什么难免有些猫哭耗子假慈悲。 姜故烨麻木地对宣于折羽道:「她终是你的上级,不要再这般称唿。」 「是。」 看起来跟护短似的,轻飘飘不痛不痒,闻人顺手上已拿了九节铜鞭,出手迅疾如风,众人尚未作出反应,便听闻一袭劲风过去,宣于折羽尚未感知到疼痛,脸上便现了一道红痕。 闻人顺抚鞭道:「姜故烨,你不会管束士卒,我便演示给你看,你的狗眼可曾看得清楚?」 脸部皮肉本就嫩些,不耐打不耐疼,火辣辣的鞭痛延迟浮现,宣于折羽龇牙咧嘴地捂住面颊。 「闻人顺!你真的过了!」姜故烨尝试着憋住火气,憋不住,根本憋不住。 他已多次对闻人顺的挑衅视而不见。 这次的性质不一样。 当着他的面,越权对他新提拔的下属动手,狠狠地扫了整个东方阵的颜面,没有交待的话他如何治军驭下? 秦雪若还要从中裹乱,宣于羽折说话不好听,她尖酸刻薄起来同样不落人下风: 「小兄弟,我客观评价一下,你无论是箭术还是头脑和岚之比都难望其项背。其一,岚之箭术已到御风而行的境界,她是箭,更是风;其二,你实在是不贴心啊,岚之在,定然不会出言过激,给姜故烨难堪。」 这两点,都打蛇打七寸,戳在宣于羽折最在乎的点上。 年轻人不忿想出言回嘴,看到姜故烨和闻人顺争辩到推推搡搡,言语凝在了喉间,便是这么一凝,他恍然开悟——他哪怕再不服宣于岚之有再多的不忿,都是不能在人前将上级架在火上烤的,他的嘴上是表了忠心发泄了不满,却对姜故烨有害无益。 第27章 .把水搅得更浑 到了这份上,秦雪若把水搅得更浑后,宣于羽折反而不发一言忍了下来,倒让她对于这个桀骜不驯口无遮拦的年轻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闻人顺永远不会将武器对准姜故烨,姜故烨亦然,矛盾事态升级时他们用胸膛相撞推推搡搡,默契地没动兵戈。 但是阵前两方统领当众起了冲突,也够士兵们譁然的。 有人劝架拉架,娈彻挡在中间一手一个地扯着,把他们分开了一臂的距离。闻人顺像受伤的小象,憋着劲儿一头撞上姜故烨的下巴,直把姜故烨撞得眼冒金星,下巴颏疼到麻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口腔中渗出了血腥,牙齿磕破了舌头,姜故烨「啐」出一口血水,挣开娈彻的阻拦又朝闻人顺扑过去,没有章法地只想着要还回去这一记铁头功。 他没好过到哪里去。他的心不痛?有人去窥他的难处伤处吗? 两个人动了真气,其他百夫长碍于品阶等级不敢上前,寒祺、娈彻扛不下来这愤怒的两人使不完的牛劲。 秦雪若在旁真真切切地瞧着,希望闻人顺能多给姜故烨几下子,连带着她的那份也打了。 娈彻环着闻人顺的腰向后拉扯,对着禹应焕急道:「焕子,你别光看着啊,来帮帮忙。」 禹应焕有的是力气,一身蛮力,力能扛鼎,近身搏斗中总是用绝对的力量碾压其他人。 禹应焕道:「你使唤不动我,我听我夫人的。」 他看得出,秦雪若有意节外生枝惹起这一场是非,他哪能让秦雪若的好戏落空。 悄悄在秦雪若耳边道:「夫人,你让我把他们拉开,我再拉开,其他人的话我不听,只听你的。」 秦雪若笑:「好,你看着,姜故烨再挨两拳头,就差不多了吧。还有,你我二人,真是越来越向彼此靠拢了。」 「夫妻相是这样的。」 纷纷扰扰中,禹应焕颳了刮秦雪若小巧的耳垂。 娈彻拉架满头大汗,瞥见相视而笑身处纷扰却不染尘埃的二人,气得怒髮冲冠。 「住手!你们好大的胆。」 环佩叮噹响。 步履稳健,像是来了一只坐镇全场的雄狮,经过年岁的沉淀外表稳重,将重重杀意掩盖在了一层又一层的伪装之下。 寒浞带着精锐亲卫趁着他们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来了。 寒浞的亲卫着装与他们不同,为了便于行动,不着甲冑,红黑配色的劲装,善于隐匿。个个腰间佩的都是沉重阔斧的长刀——这样的武器,不是为了保护,不是为了与敌人缠斗,白白浪费时间,而是想做到一击毙命,设计了三棱血槽,一头牛挨了这一捅都能迅速被放干血液死过去。 他的这支「红羽卫」,是他立足安心的死侍队。为首的那名瘦小的女子以「红羽」为名,戴着一块白玉面具,犹如白日出现的鬼魅。 看着她的身形,秦雪若感到眼熟,顶着恐惧看了又看——她绝对是见过的。 「主帅——」 在场的所有人当即慌张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跪倒在地。 秦雪若纠结了一下她要不要跟着跪,入乡随俗还是跪吧,动作生生慢了半拍。 跪的更加不情不愿的是闻人顺,看到寒浞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眼底便泛起了血雾,心底有什么东西喷薄着要窜出来,无数的问题和疑惑想问寒浞——当然他不至于蠢到直愣愣地真的当面问害死兄嫂的嫌疑人,握紧了手中的铜鞭,估量着这样的距离,能不能趁红羽卫反应不过来上去就把寒浞打得脑浆直冒?就算是用自己的命换仇人的命,也值了。 闻人顺眼珠子一转姜故烨就清楚他在琢磨着什么,忙咬牙切齿硬一根一根掰下他的手指,把铜鞭抽走,硬扯着他一同跪下。红羽卫个个是绝顶高手,闻人顺怕是刚抬起来,就会被剁成肉泥。 闻人顺明白此时不是贸然发难的好时机,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动手,整个南方阵怕是要被杀干净了。 寒浞好大的排场,穿的太子常服已是极尽奢华,底料是最好的天山冰蚕丝织就,绣着的饕餮纹层层叠叠张牙舞爪,像随时都可能活过来。就连鞋履上也满满当当的覆满了绣案,不能抬头直视太子,秦雪若低伏跪着,心想寒浞这个派头还不把绣娘???们给累死啊。 寒浞眯了眯眼睛,没有开口,红羽通晓他心意,一抬手指挥亲卫搬了张太师椅,寒浞悠然坐下,不请他们起来,想看看亲自带出来的狼崽子们会背着他搞出什么花样。 红羽对士卒和品阶低些的军官下令道:「都回各自帐中待命。」 她是寒浞的喉舌,没有自己的思想,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寒浞的命令。 他们这一行人犹跪着,其他军士们默不作声地起身集结,按照不同的阵营有序回营,训练有素,没有别的多余的杂音,只有队列踏步声,整个撤离的时间加起来只够人眨几下眼睛。 寒浞右手攥着马鞭,对于练兵的成效很是满意,只是,这样的军队只能被他一个人牢牢地捏在手里,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他的女儿想接他的班也不行。最近这些小孩子们好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胆大包天地瞒了些事儿啊,不收拾教训不行。 他挨个打量着众人的表情,寒祺藏不住事儿,额头渗了虚汗,寒浞看到就烦,马鞭一指: 「寒祺你先说,这场纠纷因何而来?」 寒祺低头应道:「儿臣不知。」 半真半假,她只知其中有宣于岚之的原因,但很明显二人的矛盾不止同宣于岚之相关,背后定然有更深层次的秘密,她尊重他们,没有硬要将他人私事通晓个明明白白。而她的太子爹截然相反,连军中飞进了几只苍蝇都要知晓,恨不得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光着的。 下一刻,马鞭带着劲风,扎扎实实地落在了寒祺身上—— 「可笑,你身为王孙,竟然不将军中之事把控清楚,如何领兵如何服众?」 寒祺白着脸:「儿臣知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娈彻慌忙膝行了两步,挡住了寒祺半个身子,寒浞喜怒无常脾气暴虐,鞭子要是继续落下来,他定替寒祺挡着。 那一鞭使了实实在在的力道,寒祺只接了一鞭子,身子便大晃一下,差点跪都跪不稳。 寒浞鞭子的指向掉了个个儿,开始对着姜故烨: 「我的好内侄,身边百夫长何时换的?我记得,原先是那个逐风族的小丫头。」 姜故烨道:「回禀主帅,宣于岚之受伤,伤及经脉,一身本事几乎损毁殆尽,再难当军中大任了,末将因而免了她军职。」 秦雪若提着心脏紧张到减少唿吸,不妙,话题竟引到了宣于岚之身上,不知能否善了。 寒浞「哦」了一声,尾音上挑,听不出来是信还是不信,紧咬着不放又问:「那你下令囚她,与闻人顺厮打,又是为何?」 是禹应焕和其他人厮打就算了,寒浞满意他一手调教出来的野狗,巴不得放出他四处咬人,但是这几人一向要好情同手足,定然有隐情。寒浞不在乎到底是由什么事引发的矛盾,他在乎的是,戍北军中竟有他不晓得的情况,并且,他带大的崽子们居然敢有意压下来欺瞒于他,触及了他的逆鳞,他必让他们几个都生生地脱几层皮。 幼兽们自以为长出了锋利的爪牙,殊不知,不为他所驱使的勐兽,只有落得被削骨剥皮的下场。 姜故烨似有迟疑——也许是演出来的迟疑,喘了几口气,面上微燥,道: 「罪将对宣于岚之心生爱慕,许之以东鲁世子妃之位,哪知闻人顺横刀夺爱,亦已荣华富贵相诱,宣于岚之左右摇摆。罪将一时情急,赶上她受伤,便将她囚于帐中强占了……闻人顺有伤颜面,才与罪将多有冲突,望主帅恕罪。」 难为他短时间内编出来这齣听上去逻辑全乎且无可查证的瞎话了。 秦雪若嘴角抽搐。 其他人默默拭汗,姜故烨对宣于岚之真够下血本,能把强迫女子的屎盆子往自个儿身上扣,自毁名声。 寒浞闻言,却明显心情大好,抚掌笑道: 「好!不愧是我的好内侄!我们男子便就该如此,有什么想要的权势地位容华美人,只管放开手脚去抢便是!姜故烨,你做得很好,我将宣于岚之赐于你了。」 寒浞自小被姐姐压了一头,母亲强势,在姐姐死前,母亲从看不到他身上的辉光。时日渐久后,他逐渐对女子都生出了一股没来由的反感,乃至恨意。在军中,大力提拔男性将领,对于女兵的勇武功绩视而不见,看到阳光明媚的独女寒祺容易烦,听人盛赞逐风族宣于岚之力压男子便憋闷不畅……他没多推敲姜故烨话中的真假,听到姜故烨将那逐风族的女子强占了,有一池黑水泛起了愉悦的泡泡。 「谢过主帅。」 正当以为姜故烨以为此事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又听寒浞冷冽道: 「那个宣于岚之,既然左右摇摆,不守妇道,害你们同袍不睦,不如把她杀了解气?」 第28章 .主帅的试探与敲打 不是啊,局面不是被姜故烨的话术掰回来了吗,怎么又要杀宣于岚之? 秦雪若肝儿勐地一颤,就要再行跪拜求情。 禹应焕支住了她的身子,轻缓地摇了摇头,比了个「相信我」的口型。 寒浞生性多疑,凡事总要来回试探确认个几次。现在秦雪若要是插手求情,必会让他大为不安——小小的宣于岚之,调动牵扯了东鲁、南都、水镜族,他怎能安稳?那样宣于岚之才会死得板上钉钉。 秦雪若开个求情的头,寒祺、娈彻再想也不想地跟上,寒浞必叫宣于岚之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他是主帅,他们应当本本分分拥他为主俯首帖耳,何必相互之间连成一片?他们同心同德,寒浞就睡不安稳踏实了。 姜故烨顿首道:「不可,望主帅留她一条性命。」 「哦?水性杨花的女人而已,你何必?」 禹应焕算对了,寒浞是在拿话试探敲打姜故烨,十方望族之一的继承人,没有实质性的错处,便是太子也不可说杀就杀。 姜故烨道: 「宣于岚之曾屡立战功,功劳苦劳皆有,随便杀了,会引起宵小的微词,也会惹得逐风族动盪愤怒,去大王面前给主帅您找麻烦闹上一阵子。再者,再者……她的滋味实在不错…… 」 前面晓之以理,最后一句话有意说自己耽于美色。 却恰恰是那尾巴上的一句话,令寒浞觉得真实,笑道: 「别紧张,我开个玩笑,内侄,她归你处置。」 姜故烨再叩拜道谢。 寒浞心情大好。他早听了夫人吹耳旁风说这个娘家侄子如何如何刚正君子,完美的人,他偏偏要寻到白璧上的那一处微瑕才甘心。宣于岚之便是姜故烨这方白璧上的裂口,皎月跌落、山鹰折翼多么叫人畅快,不完美的东西,他才想日日捏着拿出来用。 禹应焕是对他心思把握得最通透的人。 眼见宣于岚之的祸事过去了,禹应焕连忙抚着秦雪若的小手,秦雪若感激又苍白地对他咧了一下嘴。 果然,她信了他,他没有失望。 不过寒浞这人的脑迴路太峰迴路转阴晴不定了吧!他们这些人的心脏是由钢铁铸就的么,能在随时张开獠牙扑袭吃人的巨蟒底下当差那么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寒浞还没让他们起来,对于他们的敲打远远没有结束,状似不经意地又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宣于岚之的伤是怎么受的来着?」 坏了,他咬住了人,不肯轻易松口。 她们消失的那些天,禹应焕、姜故烨前前后后调动了上百号人分批去搜,人多了,封口就没那么容易,他们有意压着不上报,还是让寒浞听见了风声。寒浞特意刨根问底,或许不是更多一点的事他就不知情了,而是要检测属下的忠诚。 往深了里说,回溯到底又会归于那场雪崩。禹应焕步步小心,就是怕他再深究雪崩、復生、怪病。 禹应焕拍了拍秦雪若的后背,寒浞处处陷阱,只有他有本事过过招: 「我夫人同宣于岚之进山採药,山中有豺狼,宣于岚之护着我夫人,因而伤着了手。」 「什么稀罕的药材古怪的病症,全军的医药资源还不够调配,要二位小美人冒险进山的?」 寒浞似笑非笑,是非要扒个底朝天了。 禹应焕心一提,又往下直坠,实话实话,寒浞可能会对伤员们不利;不说实话,寒浞要是揣着答案问他问题的,他得完蛋。 「我夫人说,是上古医书上载的离魂之症。」 寒浞翘着腿,马靴伸到禹应焕撑地跪伏的双手上,没使大劲,稍稍压着他的手,当然,可能下一刻就憋着劲跺下去,禹应焕的手是废是留全凭他心情。 截至目前,寒浞对他审时度势的能力都是满意的。 秦雪若见多了跋扈的禹应焕,不讲道理的禹应焕,仗势欺人的禹应焕……却是第一次看到他被碾进尘泥的样子。 所谓宁折不弯,在铁一般的上下层级生杀予夺一念之间的军队里,只能是个传说。 秦雪若很想挪开压在他手上的脚,却也无能为力,因为???这只脚同时也踩在他们每个人的咽喉上,稍加使劲,他们的尸身都可以成为野兽今日的加餐。 她恍然明白,所谓的阵营纷争,不过是孩童过家家一般的小打小闹,自寒浞之下,没有一个全乎人,没有一个可以堂堂正正挺起嵴背的人。什么唯一王孙,关系户,王孙妃,野狗……哪有什么区别,必要的时候,大家都挤在一起不分彼此地瑟瑟发抖,于能力范围之内打个照应,寒浞不在乎,那便没有比旁人更高贵的人,也没有比旁人更像人的狗。 看透了这一层,她几乎要当场在寒浞的威压之下坠下泪来。 仿佛跨越了多年的时光,看见了五年前那群初入狼窝的孩子。 寒浞又笑:「离魂症?可真是传说中的离魂症?别是什么山中的邪祟附了身。」 马靴上抬,压在禹应焕的肩膀,压得他无法维持平顺的唿吸。 秦雪若不想哭,不想显得自己很没出息,坦白说,她现在的愤怒远远多过对于强权的恐惧,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顺着腮边无声地滚。她嘴唇发抖,气大家的命大家的运,气被寒浞踏在脚下的一切。 在离女娲娘娘最后的神迹最近的地方,世俗的掌权者其实心里什么都没有,秦雪若想到先前宣于岚之对她说的,「寒浞不像是和女王、先太子是一家人」,一切有迹可循,贯通了,联结了。 禹应焕答道:「全凭主帅处置。」 其他人撑不到这个时候的,早会被寒浞一脚踹翻在地。 当狗当久了也攒出了经验不是,世上没有白干的活儿。 他闻到了身边妻子眼泪的咸味。 想安慰她哄着她,但是不能。哭什么呢,害怕寒浞的笑里藏刀?还是难受憋屈于夫君的窝囊? 那没办法啊这个有点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人人都想当大英雄,他们这些人,入营前,哪个不是满含着成为英雄的渴盼。事与愿违。英雄是书写是史册的最顶端的那一批人,他蹲在下首,连当个狗熊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当狗求个平顺活路。 他没娘爹不爱的,北方阵其他兄弟们还有家有口呢,他们得好好地回家。 寒浞满意,收回了脚,慢条斯理吩咐红羽: 「带着红羽卫再去瞧一瞧,别真是邪祟附体,有什么脏东西从山中的封印里挣出来了。」 红羽领命而去。寒浞话中的意思很明确,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何况是跟了他这么久的亲卫。 那十一个得了离魂症的兄弟,但凡有一丝让寒浞感到不安之处,都在劫难逃了。 秦雪若多少有所感知,知道来者不善。 但她不敢如此轻易地相信……她和宣于岚之冒死採药,宣于岚之更是废了一只手,失了军职,换来的十一个的人的生路,竟可以凭着上位者的一句话统统剥夺…… 凭什么。 她不能说出口,但是抖如筛糠,禹应焕微扶着她的腰,更多的也无能为力了,悲悯地闭了闭眼。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掩抑了怜悯的嘆息。 寒浞有备而来,做足了打算,没准备轻易地放过他们: 「那么圣女,可采着对症的神药了?」 禹应焕欲答,寒浞料到,抬手一马鞭落在他右脸,血肉飞溅,血沫子溅射到了秦雪若的眼皮上: 「我问的是水镜族圣女。」禹应焕答得太周全,没意思。 热血转瞬即凉。 秦雪若恭声道: 「採到了。」 寒浞了解得那么清楚,药师里面必定也有他的人,搞不好就是那个跟她离了心的哥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得了神药,为何不进献主帅?」 俨然是问责的架势。 禹应焕不敢想他身娇肉嫩的妻子能挨得了寒浞几下子。 罢了罢了,无论是几鞭,他都会替她扛着,大不了两个人一起被发怒的寒浞给打死,到了地府也是一对亡命鸳鸯。 秦雪若没多少恐惧,面对寒浞最多是面对一只凶兽罢了,不抱有对着明主的期待也没什么。 她牵扯出一个笑容,低眉顺眼答道: 「所谓医书古籍,距今已久,不辨真伪,当时採到药草时,我亦不知是神药还是毒草,在伤员身上先行试过,准备观察下来没有异样,再进献主帅。如今,余下的神药,还存于药师营中,主帅可派人去取。」 寒浞目的是想要将绛珠仙草据为己有,身外之物,忍着心疼给他便是。 只可惜,还没研究出来绛珠仙草更多的作用,便要易主了。也幸好,秦雪若大公无私,是将用剩的药存于药师营,没收于己身,不然又会招致灾祸。 寒浞笑得玩味:「哦?那圣女献药有功了,当赏。」没看得出来水镜族的人很上道。 「份内的事,不敢居功。」 寒浞又将几人好一番敲打,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没事吧,都没事吧大家?」 几个相互搀扶,摇摇晃晃站起,尤其是挨打比较狠的禹应焕,被众人轮着安慰查探了一番。 寒祺憋红了一张脸,有些愧对于众兄弟,她本身又大惑不解,憋了片刻嗫嚅道: 「父亲,父亲从前不是这样的……」 最近两年越发暴戾乖张。 「没事啊,不管你的事。」娈彻顺了顺她的背,小声安慰。 秦雪若想说可能不是以前不这样,是现在不装了。 禹应焕的脸皮没有防御力,被打得血肉模煳,秦雪若颤巍巍从怀中掏出药粉。 预备用手指沾上药粉给他抹,比划了下不行,直接往他脸上倒,将药粉厚厚地覆上那道鞭上,乱窜的恶气冲出喉咙,「嗷」一嗓子哭倒在禹应焕怀里。 心疼,愤怒。 有些事亲眼所见的冲击力不同。 她曾说要罩着他护着他,实际上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延续屈辱。 是她没用。 「又没伤着你,哭什么呢。」禹应焕有她的心疼便值当了,揽着人哄,哄得还不对。 「伤你就是伤我啊!」 「好,」禹应焕顺着她的气儿,又难得好心提醒姜故烨道,「姜故烨,我感觉你和宣于岚之的事那边的怀疑还没打消,你们还得多注意些。」 姜故烨面沉如寒潭,略一点头算是表达他知道了,没跟众兄弟们多客套,步履匆匆离开,怕是直奔营帐去找宣于岚之去了。 「岚之她还会有事吗?」秦雪若嚎了两嗓子,担心完这个担心那个。 「她跟姜故烨绑一块两个人比鬼还精,你担心他们不如再担心担心我。」 话是这么说,禹应焕见着秦雪若脸又垮了下来,忙到:「我开玩笑的,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事。」 第29章 .坦白 闻人顺将仇恨、愤怒与冲动压了又压,跟众人稍微点了点头,带着手下的百夫长们回营休息。 秦雪若的眼泪几乎是持续地喷出来。 没有太多悲伤的成分。 主要是屈辱。 近距离尝试感知着一个人是如何不被作为人所对待,并且自己也是被当作狗的一员。 还有忧心与难过,那十一个伤员……很可能在迎来短暂的希望后又沉入了深渊。 这是帝王心术?歷代储君都是这么驭下的吗? 能明显看出来秦雪若是气哭成这样,禹应焕用粗糙的指腹擦去她的泪珠: 「小花猫,哭成了这样?气什么呢,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自己都不生气了。」 「不是啊,你是个人,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被对待呢……」 当着寒祺的面抒发着不满与愤懑,寒祺也尴尬难以自处,娈彻直接把人架着带下去休息,把空间留给新婚夫妇。 「可是我已经当狗很多年了,你不用为我不平——或许你夫君就是这样的人呢?」 禹应焕带着点自嘲。 他还是不太习惯被人关心怜悯。 秦雪若吸了吸鼻子,拉住他宽厚的手掌,执着地摇了摇头: 「我们以后一起做人好不好?在这里可能有点难,他不把我们当人,我们可以把自己当人啊!等离开了这里,我们都恣意地活。」 禹应焕笑得苦涩,似乎是在感慨她的一片天真: 「我从踏足于此的第一天开始就是这么活着的了,我还有得选,往后还能改头换面?」 「能啊,怎么不能呢,你有我在,我也有你在,我们可以去做很多很多事情,体验别样风景,远远得离开——远到天边去!」 可以走得那么远吗? 禹应焕开始随着她的遐想瞭望远方的山脉和地平线。 山顶是没有温度的千年积雪,曾经要过他一条性命。 禹应焕启齿,终于对旁人提起他的另一重人生: 「雪崩那次,我是真正死过了一回。不过我此前从来没告诉任何人的是,这一重人世『死』过之后,我又来到了另一个人间,重新继续作为『禹应焕』活着——也没活多久,十几天或者一个月,渴望着回家却又经歷着阴谋,那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你现在能看到的一切,在那里都变成了烈火与残骸,我也孤孤单单地死在了一处……那里的我死了,我竟又回了这里,所以我很怀疑,???路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他也有点相信,无论哪个时空的寒浞都会搞事情,带着大家一起完蛋。 难道女娲娘娘费劲让他死了又活就是为了提前给他一点剧透的?他也不能不管不顾地把寒浞给砍了吧。 秦雪若显然是需要时间消化他突如其来的坦诚,抿唇扫视周围一大圈: 「校场,营帐,我们周围的这些,在你看到的另一重人世中都被毁于战火了吗?」 「是。」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死掉了。」 禹应焕轻松地笑了笑: 「在那里,你退婚了,我没有连累到了,你没事。不过你这一次选择过来,真是愚蠢的决定,唔,你现在想走吗?我有预感这个世界也要乱套了,你马上带着族人走,大概能离开混乱的最中心?」 两重人世最大的不同就是有没有秦雪若。那一世,在他那个孤零零死掉的结局中,秦雪若趋利避害保全自身,至少很聪明,他宁愿她做的仍是明哲保身的选择。 寒祺中毒,他心中有个怀疑的人选。毕竟在那一世,寒浞就是莫名其妙没有逻辑地发疯想带着所有人去死。 可是禹应焕又没有证据,寒浞没有动机,总不能凭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去检举主帅,那样他会死得更快。直觉告诉他,寒浞这一世还是要发疯的,只不过暂时他没有确凿的把握,正常人也不懂疯子的心路歷程,所以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最多凡事更顺着寒浞些,尽量延缓他的发疯歷程。 「我不走,我要跟你,跟岚之他们一起面对,」秦雪若攀上他的胳膊,没有缘由,对于他说的话,她是信的,「对了,岚之怎么样?」 「因为没有你,便没有进山寻药,她左手没有受伤,和姜故烨一起并肩作战到了最后一刻……哎呀我死得早,也不清楚他们最终的结局,你果然更关心宣于岚之啊。」 潜移默化中秦雪若改变了他许多,比如这个时候,他还能开得出来玩笑。 秦雪若没有把重点放在他的玩笑上,反而许下坚定的承诺: 「那现在我来了,我是变数,有我在,你不会死。」 禹应焕鼻头髮酸。 啊这和他想像中事情发展的态势不一样哎。 他没有再捏着什么底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掩藏最深的秘密都宣之于口,说这么多的意思是,告诉她,她真的是时候离开了,这里很危险,并且之后的每一天会一天比一天危险。 那为什么,她又作出了近乎愚蠢的选择? 「这里很危险,五年期满了大家也回不了家,会乱的,你是一族未来的族长,正确的选择是带着你的族人们回家。」 「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什么又是错的呢?两重人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有我没我,我相信女娲娘娘不会让你白白地经受这一遭,一定是要给世人什么启发!万一我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呢?」 禹应焕笑:「你好自信啊……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是天选之子。」 他这种死而復生的人都不敢想像天命在他身上,眼睁睁地看着权力倾轧的战火蔓延,无计可施。 秦雪若本是局外人,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应该走得越远越好才对。 「我们水镜族可以沟通女娲娘娘嘛!一直是女娲娘娘在人界的使者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脉一乱,全天下都要被波及,你再详细说说那处当时的情形呗?」 「大概就是寒浞疯了不分敌我到处烧杀,整个大军四分五裂乱成一团。」 禹应焕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笑得眯起了眼睛。 秦雪若亦觉得这场面充满着喜感:「哈,我和岚之早觉得他不对劲了,疯疯的,既然你什么都告诉我了,我也交个底儿,我们在山中发现先太子夫妇的死可能是寒浞动的手,姜故烨怕岚之和闻人顺一起搞事,才囚着她。」 「难怪。」先前秦雪若没主动说,禹应焕就骄傲得不去主动问,心里也好奇得掏心挠肝——能是什么事把三个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人闹成这样。 姜故烨循规蹈矩,姜家是政治动物,押宝押在女婿寒浞身上,为了稳住大局,必然会选择保持如今的局面。 而对于闻人顺来说,兄嫂之仇不可不报,天王老子来了都熄灭不了他的决心,不过是蛰伏的时间长短而已。 「需要提醒他们吗?不过这提醒也不好提醒啊,闻人顺能忍住不冲动已经算好的了,姜故烨我觉得他会愚忠到最后一刻……寒祺对她爹又愚孝又愚忠的……而且,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我们很难给其他人示警,即便是寒浞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寒祺与姜故烨也大概率一条道走到黑……」 秦雪若郁闷,秦雪若挠头。 禹应焕淡淡道:「在我的那个『梦』里,寒浞发疯把四大伯侯都砍了——当然我和我爹没什么感情,其他人确实是被逼疯了,揭竿而起,天下大乱,战火四处蔓延。」 秦雪若嘴角抽搐,「那我们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四大伯侯被砍再提醒大家?这是不是不太好……对了什么理由能把四大伯侯绑一起一网打尽的啊。」 禹应焕不紧不慢地回忆道:「哦,好像是五年期满,又击败了夷族打了场打胜仗,让四大伯侯过来拜贺,又说他们聚众谋反,把这几个老头子捆一起剁了。」 秦雪若扶额:「那他要怎么跟女王交待啊……女王那么英明神武,怎么能容着他乱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所以他下一步就是带兵去逼宫退位了。」 秦雪若屏住唿吸:「那他成功了吗?女王有没有事?」 女王是全天下女子的榜样和信仰。听说四大伯侯会被砍,秦雪若就感嘆一下,女王可能有危险,秦雪若汗毛都竖起来了。甚至开始思考先下手为强的可能性。 禹应焕欣赏着她的小表情:「我不知道啊,说了我死得早,不太清楚后面是什么情况。」 不难猜出来神州大地陷入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秦雪若又感嘆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讲真,我一进军营就觉得寒浞这人阴森森的很可怕,果然吧我第一印象不好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了也得有人信啊,也就你信我。并且,我们目前确实什么都不能做,你想想其他人和寒浞盘根错节的关系,刨了闻人顺不说,你觉得娈彻和姜故烨会听会信,会提防?而且寒浞是大珨太子,我们就算告到大王面前,也没有胜算的,大王只会觉得是我们疯了……哦,而且我活得蛮惨的,所以全天下都死翘翘我也觉得不管我的事。」 「那是以前,现在关你的事了。」秦雪若已经习惯了禹应焕怨天尤人的想法。 「为什么?」 「因为现在有我在,我们还得去享受太平的未来。」秦雪若字字坚定。 禹应焕哈哈大笑:「你够狡猾的,你想救天下,于是把我拉下水?我可不像你这样心存大爱啊。」 「有一点点小爱就够了,有吗,有的吧?」 这下换成了禹应焕无措,不敢看她的眼睛,「咳,太危险了,我原计划是带着北方阵独善其身来着……」比如在寒浞发大疯的时候提前带兄弟们跑路。 「嗯,现计划,因为我,有了些改变了。」 秦雪若没有用疑问句。 笑得笃定。 笑容如同荡涤心脾的清泉。 她已然看得出禹应焕是嘴硬心软的那种人,好面子,心里藏了十分的东西忸忸怩怩只好意思讲三分,剩下的,要靠她猜、她悟。 没关系,她有自信,不会猜错。 禹应焕没拒绝。 也没找其他的话题,二人沉默着肩膀抵着肩膀,并肩而立,预备迎接未来的风暴。 这里将会变为一片废墟,但谁说在废墟之上,不能立起新的战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禀报: 「老大,老大!不好了!」 望着面前惊慌失措的百里赫,禹应焕、秦雪若脸色俱是一变。 第30章 .是她下的毒 百里赫跟随禹应焕多年,脑子虽然没那么灵光吧,但是行事稳重,有条不紊,他能慌成这样,必然不是小事。 红羽奉命去伤兵营看看情况,秦雪若大抵能猜出来一二: 「是伤员们出了问题了?」 百里赫焦灼地点头: 「红羽卫统领红羽装模作样地去检查了一番,便命人将那十一个人单独隔了出来,说……说他们不是生病,是被山中邪祟附体,要找法子诛杀邪祟一劳永逸,以防邪物作乱……水镜族的医师们,还有辛乙,都很不忿,和红羽卫起了争执。」 禹应焕闭了闭眼,他已料到了是这番情形:「……你让辛乙,遵从主帅军令。」 寒浞无非是想再让北方阵乱起来,让北方阵抗命,再顺理成章地「清理」。 禹应焕除了表衷心再行忍让,没有伤亡更轻的路可以走。十一个人,换北方阵千人,禹应焕知道这尚且算???是划算的买卖,只是不知一退再退,要退到何处,退到他自己也成了牺牲品吗? 拿性命换的生机,在上位者眼中说夺去便可夺去,秦雪若气愤地张了张嘴: 「……你不去瞧瞧?」 「我去瞧了能有什么用呢?只会告诉兄弟们,他们的统领是多无能,只能眼睁睁地看手下被打成『邪祟』,什么都做不了。」 秦雪若点点头。禹应焕不得不受制于人,她不一样,无军职在身,无法在寒浞眼前闹将起来,她倒要问问红羽,是如何能草菅人命。 「嗯,你不去,我和百里赫去看看。」 秦雪若带着火气,随着百里赫大步流星。 辛乙等人以及水镜族一些眼熟的族人,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同团团围住隔离营帐的红羽卫们理论,任由他们脸红脖子粗,红羽卫们受了最专业严苛的训练,不发一言。 百里赫低声道:「辛乙,老大有令,让大家,顺着主帅的军令。」 他传达出这个命令也不好受。 辛乙少年心性,马上红了眼睛:「那些兄弟们是不是被邪祟附身,我们一连照顾了那么多天,难道不清楚吗?主帅难道会是非不分?一定是红羽假传了大王军令!」 水镜族医师们应和着,为连日以来照顾的病人们鸣不平: 「明明只是生了病,为何要夺去病人们的性命?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叫军中将士寒心!」说着,还将祈盼的目光投向秦雪若,希望气势汹汹过来的圣女能够带来一丝公道。 秦雪若只觉得自己很没用。 事实上,她除了打两句嘴炮,没有别的用处。 她看得很清楚,分明是寒浞在背后授意,因为「离魂症」可能让他有不适与不安,便要扣上帽子以绝后患。红羽也是忠心执行他命令的一把刀,就像禹应焕曾经的很多次践行寒浞的意志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红羽戴着白玉面具,仍是遮掩不住眼睛和嘴角的讥诮。 秦雪若忍着怒火,冷笑道: 「这十一名士兵到底有没有被邪祟附体,红羽姑娘难道不清楚吗?难道一定要行泯灭人性之事,罔顾十一条人命?」 红羽歪头,年龄似乎不大,语气中有刻意的一派天真: 「我清楚什么?我只清楚,要替主帅扫清障碍,难道邪祟不该杀吗?还是圣女认为,主帅错了?」 「术业有专攻,主帅可能对于医学知识并不全知全能,有所偏颇,我是医者,我冒死进山采的药,我清楚他们是生病而不是被邪祟附体。」 红羽只是笑: 「嗯,或许圣女你来诊治时他们还没被邪祟附体,但是我刚刚看了,他们确实沾染上了邪祟哦,需要被彻底清除一下。」 俨然是非黑白经由她一张口决定而已。 不加掩饰,也不管在场人的情绪。 秦雪若嘴唇哆嗦,看来,这十一人,她是救不下来了。 以辛乙为首的实在人哪顶得住她这番激,辛乙「唰」地拔出了长剑: 「红羽,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什么叫欺人太甚?」红羽无视辛乙的剑锋,满不在乎地把玩着手上一把精巧的短刀。 只见她手腕只是抬起来翻飞划拉了几下,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辛乙额前的碎发已经晃晃悠悠掉下来了几缕。 红羽是在说,她取辛乙的性命,亦是如同探囊取物。 百里赫忙扯着辛乙退后低斥道: 「听话,至少听老大的话。」 辛乙眼圈发红,似有不忿,百里赫硬压着他,不许他在说什么。 红羽似是很遗憾地长嘆一口气: 「唉,我还以为辛乙会冲上来和我打一架呢,这样主帅就会收到北方阵叛乱的消息啦。」 秦雪若神色一凛,果然红羽是有意在激将士们的气性,想挑起更大的事端,顺理成章折了禹应焕的羽翼。 秦雪若示意水镜族的人离开,水镜族人单纯良善,不懂政治上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虽大惑不解,仍是将秦雪若的命令放在了心上,不甘不愿地行礼后撤。 红羽若有所思道:「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们就这么走了?好可惜,他们情绪再激动一点,我就能试试一刀三个了。」 听不得族人们像待宰牛羊一样被轻慢,横竖救不下来那十一个病人,寒浞亲卫得罪了个头便没什么好顾忌,一下子得罪干净得了,秦雪若冷笑道: 「北方阵和水镜族都对主帅忠心耿耿,怎么会叛乱呢?但愿红羽姑娘您,不要有『邪祟附体』的那一日。」 「忠心耿耿」是今天以前的事情了。她绝不要禹应焕重复待宰和愚忠。从此彻底和寒浞分成两股绳,觅得时机能跑就跑,不能跑也不要白白地被屠戮干净。 不过,具体如何行事,她还要和禹应焕从长计议。 但是,从此刻开始,她不会再奉寒浞为主。 红羽仍然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打了个响指: 「无所谓啦,反正已经有很多人死在了我前面,值了,对不对?」 随着她的响指落下,帐中的红羽卫抬着什么东西出来了。 浓重的血腥味直扑天灵盖,沖得秦雪若想呕,不能在对峙放狠话的场面落了下风,她生生忍住,定睛细看。 红羽卫们抬着的是充气的羊皮,羊皮一股子人血腥气,内里满是猩红的液体,羊皮子被满满当当的液体填充成了一张血皮子。 秦雪若目眦欲裂: 「人血……你们把他们的血都放了干净?要杀便杀,何必如此折辱!」 放血而亡,就像屠杀牲口前的步骤。 人在他们面前早就不是人了。 红羽不耐烦地掩了掩鼻子: 「要不是主帅的意思,你以为我耐烦接触人血?噁心都噁心死了。好了,我要去向主帅復命了,那十一具尸体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红羽抬了抬手,红羽卫们训练有素地在她身后列队,红羽转身带起一阵柑橘味的香风,大摇大摆领着她的人復命。 辛乙不用再忍耐,冲进营帐,唿唤着片刻前还活生生的兄弟们的名字。 放纵着一刻半刻溢出的哭声。 「嫂夫人,你还好吗?」百里赫关心地问了一声。 秦雪若缓缓摇头,百里赫便也冲进去祭奠同袍,在尸身前面痛哭了一场。 秦雪若没有动。 驻足在原地,仿佛生了根。 残阳如血,十一条人命的重量却轻如鸿毛。 不会在这军中起任何一丝波澜。 秦雪若心中是怒是痛,还有无穷无尽的噁心与愤怒。 她逼自己不要忘却这番感觉,永远不要忘,记下这笔血债。 该还的人,不可以逃掉。 哪怕这是一条她以卵击石的路。 她诡异地捏着蓍草算了算这个王朝的命数。 蓍草有灵,隐晦地传递讯息。 传递给她的是,三个月内,尸山血海,王朝余晖,走向灭亡。 她就着如血夕阳,笑得畅快。 太子无德,女王日薄西山,王朝如果要落到这样的储君手上……那确实该死! 身为大珨的臣民,却为大珨的悲剧命运畅快开怀,是否她秦雪若也註定是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秦雪若细细想来,她祖上因为算卦太实话实说,便被当时的王屠戮了一番,那算是珨王室欠他们水镜族的。而且,十方望族地位超然,听调不听宣,算不得正经臣子,于忠孝礼义上,她没有无状。 是寒浞该死罢了。 鼻尖久久停留着红羽身上的柑橘香粉味。 客观地说挺好闻的,但是秦雪若因为反感红羽这个助纣为虐的狠人,顺带着恨上了与红羽相关的所有事物,包括她的香粉。 也在心里嘀咕着为何一个暗卫头子能用香味这么重的东西。例如宣于岚之,便因为从军的要求,从来不碰胭脂水粉呢。 不过,这股子味道好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秦雪若摩挲着下巴在记忆中搜寻。 她直觉认为这股香味不简单——也许是解开一些关键东西的钥匙。红羽在卖命杀人方面很称职,连面容都可以兢兢业业地遮挡,没什么原因的话也不会用香粉的。 说起来,她认识的一个人很喜欢吃橘子——寒祺好像能随时从袖子里变出来橘子,有的青的,有的是橘调,甜的酸的都有,吃多了脸会发黄,因此其他人吃得少,倒是娈彻会死心塌地地不论酸甜与她一起享受…… 「嗷!寒祺娈彻,我知道你们的『绝冻』之毒怎么中的了。」 秦雪若一拍大腿,「嗷」了一嗓子,急急忙忙要去寻寒祺、娈彻,给他们彻底解毒。 红羽是寒浞的护卫,和寒祺打照面的次数便不会少,香粉是毒药的引子,加上寒祺常吃的橘子,激出绝冻之毒,常年累月地给寒祺下药。 受了谁的致使,很明确了。 第31章 .正常人不懂疯子的想法 秦雪若琢磨出了问题的关键,水顾不上喝一口便去寻了他二人。 仔细解释了其中的原理,恰巧寒祺帐中的桌案上还放了一堆橘子,秦雪若气结提起一只道: 「以后不许再???吃橘子了!红羽下毒的方式就是用柑橘香粉和橘子起作用。哦不过你们可以装着在继续吃在继续中毒,不然我怕红羽又换了别的下毒的法子,难以防备。」 她如今也刚闻了柑橘香粉,不敢再吃橘子,不然她也会中绝冻的。 娈彻听她这么一说,便拉着寒祺离了这堆橘子十丈远。 秦雪若从袖中掏出来一堆药粉,娴熟地调配比例,现场配出来解药: 「绝冻本身不难解,喝了解药就行,往后你们要多加小心。」 娈彻面色凝重拱手道歉,收了解药想先餵给寒祺,寒祺心思不在解毒上,抿了两口解药,抽出了王室中人才堪佩戴的「定坤」剑,直直就要往外头沖。 秦雪若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娈彻,你拦着她。」 娈彻连忙将寒祺扯住。 这位小王孙说好听点是有颗赤子之心,与人不设防备,直来直去,说难听点就是纯傻。 寒祺眼中溅出怒火: 「我去找红羽问个清楚!她一个亲卫,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王孙!」 秦雪若无言以对。 她以为事实很清楚明了了,正常人都能转过来弯儿,娈彻脸色差得很,想必也是领略到了后面一层的意思。 没想到寒祺是那种需要把正确答案餵到嘴边的人。 娈彻试探性地开口: 「寒祺,你有没有想过,幕后之人可能是……」 秦雪若受不了墨迹来墨迹去,忍无可忍道: 「别可能的了,敢致使红羽下毒害寒祺的只有一个人,对寒祺就是你爹寒浞!」 寒祺从来不会怀疑最敬爱的父亲。 心神一振,手一松,定坤剑「哐当」落地。 跟禹应焕相处久了,秦雪若也学会了些分辨兵刃的本事,定坤剑声如龙吟,是上古的能工巧匠打造而成,由珨王室代代相传,比纯阙剑还名贵呢。秦雪若忙俯身将定坤剑捡起。 寒祺眼底蓄了眼泪,满眼的不可置信道:「父亲没有理由这么对我,我不相信……」 定坤剑不重,却含着江河社稷的期盼,秦雪若轻触了触它冰凉的剑身,哀嘆它的主人是否真能受得起江山万民之重? 秦雪若嘆道:「有件事我瞒着你们,但是到了这个节骨眼,大家都还是长点心眼有点防备之心比较好……先太子和太子夫君,是寒浞杀 的,所以寒浞真的什么都能干得出来,他能谋害亲子我也一点都不意外。」 寒祺闻言尖叫:「不可能——不会是父亲杀了姑姑的,姑姑是死于雪崩!」 「祖宗你小声点。」秦雪若惊恐地左顾右盼了一番。 就怕有什么不吱声的暗卫悄悄潜在周围,悄悄启禀寒浞,然后把她弄死。 娈彻忙轻轻捂了寒祺了嘴,待她激烈的情绪平復。 就是害怕出现这局面秦雪若才瞻前顾后许久。不提醒吧,让朋友陷入险境而不自知她过意不去;提醒吧,人家是亲父女是一家人,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对付她怎么办? 现在看来,娈彻是个明事理的,或许可以从旁劝解一二。 既然说了就说清楚吧,秦雪若又嘆: 「寒祺,不是我诬衊你父亲,我和岚之进山亲眼看到了先太子夫妇的尸骨,还有先太子夫君的绝笔,意思就是是你父亲害的他们。」 竟还有这一茬。娈彻眨了眨眼,一通百通: 「所以顺顺是急着报仇,小姜哥哥劝他,两人才连带着岚之一起翻脸?小姜哥哥怕岚之外传消息引起腥风血雨,才将她囚在眼皮子底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省时省力。 寒祺胸口剧烈地起伏: 「陈年旧事死无对证,难以查个明白,但无论如何,我相信父亲不会下毒害我!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我要找父亲问个清楚。」 「哎哎哎,别急,我们先静观其变——」娈彻忙死死拉住她。 秦雪若捂住胸口,看她的眼神有同情也有对傻子的无语: 「祖宗,你别真去问,你真去问了,我们这一圈人都是要死的。」 寒祺垂头噙泪,口中重复着她不相信。 「你不相信,那你慢慢消化吧,我先走一步,娈彻,你千万看住她。」 此地不宜久留,待久了惹人怀疑,并且秦雪若放弃了跟寒祺讲道理,烫手的山芋扔给娈彻慢慢处理,她冒死将所知道的都咕噜咕噜吐给了他们,算对得起他们了。 秦雪若收拾好小药箱,脚底抹油,飞快跑路。 出了寒祺的帐子还没走几步,在外头看到熟悉的人影,便笑着撞进了那个怀抱。 禹应焕的声音从上方含含煳煳地传了过来: 「寒祺的毒找到缘由了?」 「嗯,就是我们想的那个人。」 秦雪若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禹应焕又缓缓吐出来。 残阳已落,夜色如墨,禹应焕与她并肩一步步挪,语气低沉: 「那十一个将士,辛乙他们收殓好了。我,是不是很没用?」他连去现场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怪你。」 「他们也是倒霉才被分到了我手底下,要是跟着寒祺、姜故烨他们就好了。」 「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寒祺她自己都被那位下了毒,覆巢之下无完卵,只要那位想发疯弄死所有人,在哪儿都一样。」 秦雪若语气急了些,但要换作是她,是她知晓了她的父亲给她长期慢性下毒……恐怕亦难相信接受。 秦雪若低声嘆道:「虎毒不食子,寒浞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常人哪里懂得疯子的想法,走一步防着他一步。」 寒浞没彻底发大疯之前,他们便不能名正言顺地反抗,否则就是成了乱臣贼子。闻人顺是肯定要替兄嫂讨回公道的,北方阵已不愿继续等待宰割,那么关键的力量其实是取决于姜故烨和娈彻的。 寒浞若对寒祺下狠手,全然失了父女之情,娈彻必也不会再死心塌地地寒浞卖命。姜家是太子妃母族,日后寒浞登基那便是最大的外戚,位及人臣是可以预料得到的了,那有什么是可以撬得动姜故烨反戈的呢?还是说,大家要朋友变敌人? 秦雪若忍不住向禹应焕倾吐疑问。 禹应焕笑:「按照那个世界的发展,过不了多久,寒浞就会把四大伯侯砍了,你说,到那时,姜故烨和寒浞不就有血海深仇了么?」 秦雪若腕子一抖:「如果有机会救他们,我会救的,四大伯侯一齐死去,天下必然大乱,寒浞逼宫更为顺畅了。」 禹应焕没答话,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全力迈开步子,秦雪若需小跑才能跟上他。 「哎哎哎,别走那么快嘛,我知道你恨你父亲不想救他,他这个父亲做得也确实很失败,但顾念着他的责任地位,能救还得救不是?我也不是说一定救他,看有没有机会嘛……」 秦雪若一看到他这样便知道他是心里不痛快了。 哪天禹黑虎死了,他会开开心心地丧事喜办。 能预见禹黑虎的死期,偏偏有个「大局」横着,不得不施救,禹应焕不畅快。 旁边的小糰子叽叽喳喳解释了一路,显然是顾念他的感受的,赌气般疾行了许久,禹应焕的气儿稍微顺过来了些。 没完全顺。 下手用力把秦雪若精心梳理的髮髻弄完,听到她愤怒的抱怨,禹应焕这才觉得好受。 「嗯,你救人,千万别把你自己搭进去了。我重来一世,就想趋利避害好好活着!我不想陪你死。」 「不想陪我死那就不陪我死呗……」好生奇怪的傢伙。 哪知禹应焕听到了这话,又羞又恼地提起了步子随便找了个方向乱撞。 「你又生什么气啊?」 秦雪若摸不着头脑。 其实,禹应焕已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了「生死与共」。 他是凡人,当然会想好好活着,不想陪她死——但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死了,他定是会陪她去的。 她一个人,其实牵繫了两个人生命的重量。 秦雪若不傻,见禹应焕又气恼,稍加一思索便觉察到了他的隐藏含义: 「好啦好啦,知道你对本圣女情深意重了同生共死了,本圣女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珍惜着这条命。」 「谁要你答应了。」禹应焕嘴上不饶人,脚步放缓了下来,蹲在原地边等后面的秦雪若追赶上来,边捡了块石头玩。 冰原上的石头都是反反覆覆结冰上冻过的,边缘有肉眼难以看到的冰碴子,禹应焕有心事,没注意,被石块边缘的锋锐划出了道血口子。 「太不小心了吧。」秦雪若拽着他的手指,将被污染的血液挤了出去,血口子小小的浅浅的,没必要再做更多的处理了。 禹应焕道:「听辛乙说,那些士兵们,都被放干了全身的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一想到那些枉死的人,禹应焕不免伤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秦雪若嘆气:「这笔血债我记下了,会让欠债的人偿还的。」 禹应焕又揉她的头髮:「切,你又不会武功,脑瓜子没那么灵光,你拿什么让他偿还?」 「会有办法的嘛,不???许再揉了!」 具体办法秦雪若还没想好,给寒浞下毒吗?怕是还没近身便被红羽砍成肉酱了。 还有红羽,今天比划的那两下子让辛乙毫无反应的时机,已在当世绝顶高手之列,还心甘情愿地给寒浞卖命,难道寒浞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个人魅力么? 血……放血…… 秦雪若脑瓜子一转,捕捉到了白日所见的细节。 杀人的法子那么多,偏偏採用了放血这一条,并且还将血液储存在羊皮内,显然是另有他用,总不能是寒浞留着喝吧。 寒浞需要人血做什么? 秦雪若这么多天来用到血的地方,也就是宣于岚之割腕放血让山石转移那次。 难不成,寒浞收集血液,也是为了打开山中的什么路径? 对,寒浞此前就是在天脉深处设伏杀害先太子,先太子夫闻人起都是晓得以血打开通路的,寒浞可能也对山中的情形知道一二。先太子夫妇已死,储君之位稳稳噹噹落在寒浞身上,那他还折腾着开山做什么? 秦雪若急于探清楚天脉的一切奥秘,握拳澎拜道: 「过几天,过几天我要再去一次天脉看看。」 禹应焕有一万条理由可以阻挠她,上次的九死一生歷歷在目,再晚一点点,她都会冻成冰棍。 最终只余嘆息:「你别一个人去,做好标记,别迷路,我手下有辰光族的人,你带上。」 第32章 .我喜欢你,做下去吧 很多时候姜故烨活得很单薄,没有底色,在世家大族中长大,按部就班地成长为一个标准的继承人的模样。 刻板,方正,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回的样子。 甚至在道义和家族责任间被撕扯,内心的挣扎难以言表,但在行动中他丝滑地选择了维护现有的秩序——哪怕他尊敬景仰的主帅真的做了些大逆不道的事。 他也很清楚这位姑父的手段,会给身边的人用上什么,所以回到营帐后不同于以往的给宣于岚之上药餵药检查伤口、被她发牢骚被她骂、两个人一人一边相安无事,他笨拙且暴风骤雨般地吻上了病弱少女的唇。 宣于岚之一直觉得她哪天色胆包天把姜故烨推倒都比姜故烨轻薄于她的可能性大。 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姜故烨的动作得寸进尺,尺度愈发得大,将她压在榻上,不得辗转。 宣于岚之想问他是不是疯了,却见他做了个手势。 左手抬起,大拇指向上,另外四指向内急速地招展。 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手势暗语。在执行任务不方便言语时,通过打手势能简短迅速地传递讯号。 宣于岚之看到这个手势后便长嘆认命了,它的意思是「周围有埋伏」。 姜故烨觉察到有高手埋伏紧盯着他和宣于岚之的动静,显然是寒浞起了疑心,要再行确认他和宣于岚之的关系是否如他所说,要有偏差,陷入信任危机都算好的,不知寒浞是否会起杀心。 男欢女爱本该出自真情实意,却迫不得已,为了保命,做一出拙劣的戏。宣于岚之气得毫无意趣,姜故烨偏偏「越战越勇」,点了满园的火苗,少年将军,血气方刚。 他眼睛微微闭着,睫毛颤动,满面春光,宣于岚之看得呆了,不晓得他这副情动是骗了探子们还是骗了她。 再往下行进,便是罗裳轻解,为了活命做到这一步蛮无奈的,宣于岚之本就受伤无力,加上全身上下被姜故烨撩拨得酥软,很是无奈地笑了笑。 她曾经幻想过和姜故烨更深层次的发展,无一例外在她的设想里都是她主动的,没想过真的发生了什么,是姜故烨出于救她保护她的因素主动求欢。他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便可以为了救人与人欢好?换了旁的女子,他是不是照样献身不误? 宣于岚之想到这个就发闷发堵得慌。 姜故烨双手兵分两路,一只向下,一只在上不轻不重地捏了她胸口的软肉,在咬她脖子的时候低不可闻在她耳边道: 「哭出来,骂两句。」因为在外他给她安排的是被强迫的剧本。 宣于岚之只得依言照做,瞬间染上了哭腔: 「变态——姜故烨你有病吧!」 很难说最后一句不是她的心声。 姜故烨微顿,继续进行他的动作。他同样苦涩难受。稀里煳涂地圆谎,保住宣于岚之的命,献身,并且,宣于岚之还一副非常不情愿的样子……虽说女孩子家的清白和名节更重要些,他的初次也不是如同大白菜一般廉价的啊,她就不能收收嫌弃的劲儿。 及至最后一步,两个不约而同道: 「走了。」 埋伏在帐外的密探们,似乎看到了听到了足够多的素材,不打算继续欣赏活春宫,正如无声地来一样,悄然撤离。 姜故烨内力深厚,宣于岚之听风知事,都能将外头的情形掌握得一清二楚。 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二人皆已情动,锦被之下,不着寸缕,活色生香。宣于岚之紧紧瑟缩在姜故烨怀中,被他有力地环抱。 姜故烨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脖子红,耳朵红,他默默放开了禁锢宣于岚之的手,既然危机解除,便不该再占女子的便宜。他现在想的是怎么不着痕迹地把他的衣服都穿回去,再若无其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叮嘱她好好休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看到他重归羞涩,宣于岚之反而眼睛亮了,意趣盎然,勐地主动抱住了他: 「姜故烨,我喜欢你,做下去吧,你喜欢我吗?」 她不喜欢看姜故烨强忍着心中所想去违背本心,但是姜故烨明明白白地表明了想法,她倒是很乐意去争取一下。 姜故烨一贯是挡不住宣于岚之的直球进攻的,发懵了一会儿,嘴唇都在抖,片刻后,第一句话是: 「宣于岚之,你是女孩子,不可以这样。」 第二句话是: 「宣于岚之,我这辈子,只会有你这一个女人。」 东鲁的少主,隐晦地连同肉体一起交付了真心。 很难说他是在宣于岚之一天天的攻势下屈服的,因为没有什么能够扭曲改变他的心意。 他只是在她的笑闹中,恍然明白,每一次战斗,她都是他最坚实靠谱的战友,安心将性命相托;每一次军功册上,他们的名字互相挨着;她打理不好头髮时,他会学着给女孩子梳头髮梳辫子,而对于公孙羽之类是一点儿这方面的柔情都没有……他没有想过娶别人,也没有考虑过「宣于岚之有一天会嫁人」,在他的潜意识里,顺理成章地把他们二人划到了一会儿,他没有打算和畅想过没有宣于岚之的生活,就像娈彻他们开玩笑说宣于岚之是他的尾巴,他从未想过他作为一个人的本体是没有尾巴的。 这凭什么不能算作是呆子的爱。 也许是由于疼痛,宣于岚之掉了两滴眼泪,不过她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她这样的勐女,是不会哭的,再严重的伤都受过的,也没哭过啊。 可能是她发现她再怎么不屈和坚持,都妥协地选择留在了这个时代,姜故烨代表着她的软弱和投降,她不能再咬紧牙关以抽离的局外人的姿态坚持到底,她最后投降了,投降成为了此处的宣于岚之。虽一体双魂,掌握着后世种种先进的文化知识,然她总有作为人的弱点,想抓住眼前那些近在咫尺的软的、热的的东西,比如姜故烨。 那便忘却后世种种吧,只能做这个时代的宣于岚之了。 姜故烨不明她所思所想,抿去了她眼角的泪: 「我会对你好的。」 「你一直对我都很好。」且心软,善良,否则不会成为她抱大腿耍脾气的第一人选。 「以后,还会好,一直好。」 姜故烨没有说情话的天赋,只会笨拙地原样吐露想法。 宣于岚之抚摸他英挺的面容,然后笑。她不会去无端地怀疑他的真心,只是总会想着,死缠烂打的换成了另一个女孩子,朝夕相处并肩战斗的换成了另一个女孩子,姜故烨都会顺理成章从善如流地和她绑定一辈子。 这样想着,难免会觉得伤心。 她选择姜故烨,是一体双魂后第一眼就喜欢,第一面就认定,才不是因为那五年的相伴与捆绑。她行事抉择,总带着雷厉风行和一点命中注定。姜故烨是她的反面,按部就班,兵来将挡,接受一切。 到底有些意难平。 很快聪明的年轻人食髓知味,无师自通,举一反三,如在战场上杀敌那边,骁勇非常。 宣于岚之无法继续那点愁绪,包了满眼的眼泪,惊唿道: 「姜故烨你慢点。」 姜故烨果然乖乖听话,尽管憋得难受,但逆了宣于岚之的意思让她生气可就麻烦大了。她那张嘴,能字字句句不重复地骂上一整夜。 居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宣于岚之诧异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好乖……为什么这么乖。」 「你还问呢,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小到一饮一啄,???大到她想要的东鲁世子妃之位,他都奉上了,不给自己留下什么底牌。 「那你喜欢我吗?」 最激烈的情事都做了,宣于岚之偏对情啊爱啊的有执念。 那两个字烫嘴,姜故烨着实做了一番心理准备,伴随着冲撞吐露道: 「喜欢,喜欢宣于岚之。」 甚至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不喜欢的时候。 听得逐风族难伺候的少主,终于喜笑颜开。 翌日,算准了秦雪若在伤兵营救死扶伤,姜故烨亲自上前讨要。 讨的是避子汤。 秦雪若一听到这三个字,便抄起手边的医书朝姜故烨砸了过去: 「姜故烨,你禽兽!」 居然对她家岚之做了这种事情……不过,按理来说,可能是宣于岚之强迫于姜故烨的。 这么想着,秦雪若有些理亏气短,但是再一想,既然发生了什么,作为男子便当勇于担责才是,避子汤伤身,他怎可毫无愧意? 姜故烨不避不退,重复道:「有劳圣女了。」 秦雪若又骂: 「你知道她吃了好一阵子止癸丹,已伤到了身体根本,避子汤更是伤身之物,你知不知道眼下一碗避子汤过去,她很可能再也做不了母亲?无所出,然后在你们东鲁被欺负?」 「没人敢欺负她的。圣女既然不肯施药,为何不算一算,岚之此番若有了,是否能平安?」 秦雪若沉默了。这是个进退两难的死局。她不需要算卦,便知道按照宣于岚之重伤后的身体状况,此时有了孩子,气血两亏,母体很可能支撑不到婴孩足月,婴儿一旦在宫腔中成形便随时有出血的风险。还不如不怀。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秦雪若揪了揪头髮,气恼地抓药配药,两害相权取其轻,姜故烨的选择是优先保住宣于岚之的命,换了她也会做这样的决定。 只是,「凭什么所有苦果让我们女人去承担啊!」 姜故烨受着她的怒火,道:「我陪她一起担。」 秦雪若配药,打包好药包,冷笑道:「你如何陪她担?」 姜故烨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她做不了母亲,我便也不会去做父亲。」 俨然是表态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于是有再多指责的话语,秦雪若再说不出口,将药包递到姜故烨手中时,仍忍不住压低了嗓音提醒: 「不要忘了是谁把岚之害成这样的。」 顾不得二人的亲戚关系。 姜故烨不注意着,宣于岚之还得注意呢,总不能成为他们这家子的炮灰。 同时,秦雪若也是在试探,留意观察着姜故烨的反应,是不耐烦还是接受?不是表达出明确的厌恶不满,日后都有斡旋的余地。 姜故烨指节一僵,苦笑着道了谢。 那便是,连姜故烨都知道寒浞有问题了。 寒浞果然不得人心。 秦雪若理了理衣服,她觉得寒浞在打天脉的主意,收集大量的人血也和天脉息息相关,从最开始的天脉雪崩事件起,一桩桩的事都离不开天脉。也许,天脉是所有谜题的终点,没了宣于岚之,她得再凑支靠谱的队伍去天脉一探了。 第33章 .再建小分队 探险小分队没有逐风族的人就不安心不对劲。 年轻一代中,宣于岚之以外的翘楚,还得是上次闹过不愉快的宣于折羽。 只不过这孩子死脑筋认死理,当然从好的方面说,是心无旁骛,要收服他为己所用还是简单的。 秦雪若收拾了效果显着的外伤膏药,去寻正在当值的宣于羽折。 新任百夫长目不斜视,秦雪若才不管他的刻意无视和冷待,笑着打招唿: 「小伙子,怎么样,任了新的军职,可还习惯?」 宣于羽折先入为主以为她是来找茬的,没想到当头迎上了她的关心,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迷煳住了。 秦雪若打开外伤膏药,清凉的薄荷味顿时扩散开来: 「兄弟,脸还疼吗?试试这个药。」 被闻人顺的九节铜鞭扫到怎能不疼,提起这份屈辱宣于羽折心里便梗住不痛快,冷笑道: 「不劳费心。」 「来嘛,客气什么呀。」 宣于羽折的脸还肿着呢,秦雪若对于讳疾忌医的病人最没有耐心,指尖点了一抹膏药便擦到了宣于羽折的脸上。 他想躲,身上是几十斤重的盔甲,没有秦雪若行动灵巧。 而且,秦雪若自制的药膏药性强盛,立竿见影,才抹上便有生命似的钻进了伤处,消解了连日以来的肿痛。 秦雪若笑眯眯地将剩下的小罐子往他怀里一塞。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宣于羽折默认收下了,不好意思粗声粗气地道谢: 「谢了……呃,宣于岚之,她还好吗……」 经过秦雪若那天不客气地提点,宣于羽折的榆木脑袋后知后觉地看出来了一些暗流涌动,首先,几位统领间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矛盾,且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对外捂死。 他烦宣于岚之,一方面是宣于岚之总是压了他一大截,另一方面是崇拜姜故烨,觉得宣于岚之总是以下犯上没脸没皮缠着他的统领。但仔细一想,若非自己心甘情愿地龙入浅池,东鲁世子如何能被困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宣于岚之已然是实际上的统领夫人。 再想想他一厢情愿地跟宣于岚之闹脾气,真是蠢极了。 居然会主动关心宣于岚之,看来这孩子心性是不错的,秦雪若挑了挑眉: 「她过得还不错。兄弟,你别太难受,你们逐风族人才辈出,而且你还年轻嘛,呃,你好好努力,以后肯定能超过她的。」 其实宣于羽折的身手她没亲眼见过,是听宣于岚之浅浅地夸过一嘴。 让那个傢伙主动开口夸人难于上青天,秦雪若下定决心拉宣于羽折入伙,什么吹捧都一熘烟地跑出来。 宣于羽折摸了摸手中的长枪,眼神溃散,底气不足,声音低了下去: 「真的吗?可是族中的长辈们都说,宣于岚之才是天赋最高的人,好像就生在风里……努力是可以超过天赋的吗?」 小时候当然偷偷崇拜过耀眼的族姐啊。他好像一路走来都在追着宣于岚之的背影使劲儿。宣于岚之从军,他也跟着从军,在军中也不如她那般得到崇拜的人的重用,她下去了他才能上去。他没怨过她,知道她没有任何错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可是慢慢的宣于岚之的重心从照料同族变成了和那些尖端的贵族们称兄道弟……他才开始讨厌她,想要一定超过她。 秦雪若首先想到的是她和她哥秦霜衡。秦霜衡是努力到极限的狠人,但于卜算天机这种事上,就是卜不准,一次次失败的打击后憋屈到心理扭曲。 不过,水镜族族长中有很多根本不会算卦的呢!全靠一张努力的嘴招摇撞骗,兢兢业业,保全全族。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努力的胜利呢! 秦雪若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当然是努力更重要了!就拿你们擅长的射箭来说吧,三天不练就没手感,你等过阵子和宣于岚之比试比试,她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宣于羽折摇头:「这样胜之不武,说明不了什么。」 秦雪若计上心来,又笑:「还得多实践多练手,再比如上次岚之和我一起进山寻药,在复杂的地形风况中,本事得到了极大的锻鍊。哎,你要是有空了进山练练,绝对进步神速。」 「嗯!那等我不当值的时候,我跟统领告假,去探一探天脉。」 秦雪若又笑:「天脉内部还是危险的,你千万别一个人去,正巧这些天我又准备进山採药,不如我们结个伴?可邪乎了,上次我和岚之,看到山石还会动呢!」 「山石会动?」闻所未闻的新奇事件很快点亮了少年人的眼睛。 「是啊,奇怪着呢,所以你一定要保密啊。」 「保密,一定保密。」 这便算将宣于羽折拉入伙了。 有逐风族的人在,心下定了几分。再加上禹应焕手下的辰光族辰光景和,可观星定位,定然不会再发生上次那般迷路的情况。就算山石移转,星宿不会变动,能指引人们找到出路。 至于血液,闻人起的绝笔好像只说了「以血破阵」,也没说一定要用人血吧?于是秦雪若跟炊事班的混脸熟,收集了许多猪血,拿药材换的。 炊事班陈老大跟她交换的时候还老大不乐意,说猪血在这里是一道硬菜呢。 秦雪若赔着笑,在猪血中放入草药,防止凝血。 忙完一大圈准备工作,再动不动对宣于羽折和辰光景和送上关心,拉近距离,带好团队是非常重要的!同时,花在禹应焕身上的精力便少了些。 秦雪若回营,便看到某个壮汉坐在帐口,长吁短嘆,几乎要迎风流泪。 禹应焕表面上的戚戚哀哀是装的,吃醋不爽实打实。 他老是把宣于岚之当作是抢走他关注的入侵者,好不容易宣于岚之那边消停了,他以为可以占据秦雪若的整颗心脏,却又发现她心怀更多,忧心万民,精???力放在破解阴谋上。 不好。 其实天下万民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天下万民又没有管过他的死活,他的妻子却要操别人的心,是不是很不公平? 秦雪若看到他孤家寡人沮丧的样子心跟着抽抽痛,把手搓热乎了,弯腰去捂他的耳朵: 「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禹应焕顺势将头埋进她的腹部,顺势揽住她的腰: 「你关心别人我就不开心。」 他本来以为自己受得了爱人爱众生的这种感受,会骄傲,会在旁边鼓掌。 实际完全不同。 哪怕人间变成尸山血海的炼狱,他也漠不关心世人的命运,反正他个人的武力值够强,不管怎样能带她杀出去,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居,和和美美地过缱绻的小日子。 一个人能生产的爱与温暖是恆定的,总共就那么多,别人多分得一点她的好,他就剩得少一些,会忍不住困惑和质问「凭什么」。 凭什么要分走属于他的东西。 秦雪若也明白,禹应焕这个人所获得的爱只是从她身上来的,除了她,没有人愿意让他荒芜的土地生出绿芽,禹应焕近乎偏执地将一颗心都压在她身上,像是换取某种,比起爱她,他更需要她,不能没有她。 秦雪若是理解这种病态的情感的,就像习惯病人对医师的依赖,见过了格式各种乃至奇形怪状的病症,她对于禹应焕扭曲的爱意有超乎常人的接受程度。像驯服了什么野兽,她愿意倾注自己拥有的东西,但是,她不能如他的期望。 秦雪若执着于把他冻成冰坨子的耳朵搓热: 「看来我得给你再做个耳捂子。」 「转移话题。」禹应焕不高兴地轻掐了一把她腰上的肉。 刚好捏在痒痒肉上,秦雪若咯咯笑着说痒,扭来扭去躲避进攻,身子一晃一晃,管不了脚下站得稳不稳了。 于是禹应焕将她一捞,放到自己的膝头,像小狗,用鼻子拱她的下巴: 「不要管别人的死活。」寒浞要发疯就让他发,会死人的话,只要死的不是他们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做不到的,」秦雪若还是尝试着跟他讲道理,虽然可能是白讲,「我这类的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和训练,都要求我顾念万民,以天下人为己任。不只是我,其他十方望族的孩子受到的教育也是如此,我们蒙女娲娘娘赐福,得了常人无法企及的能力,受到了百姓的景仰与供奉,便该好好地守护苍生才是。」 最懒得听大道理。 禹应焕僵着脸:「我没得到赐福,没有受到景仰与供奉。」所以「天下人」怎么还敢抢他的东西。 手有点痒,好想把人都杀干净。 秦雪若一吻落在他的眼尾,咧着嘴笑: 「所以有我过来补偿你了。」 这种补偿他很受用。 而且,他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她,好像就是因为她无差别地向所有人播散温暖,让他有种自己也会得到照耀的期盼。 事实也确实如此。 如果秦雪若如他希望的那样自私自利,独善其身,他应该也不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啊,爱上了太阳的明媚,又气太阳照耀万物,会不会是他太小心眼了些? 「这样的补偿还不够。」 「等我了结了这些怪事,就带你回水镜族,你要是不喜欢水镜族,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到那个时候,我就不治病了……呃,少治病,多把精力放在你身上。」秦雪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画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禹应焕轻笑:「还不够。」 「那怎样才算够?」 禹应焕假装思考:「给我的孩子当妈吧。」 秦雪若的脸马上烧了起来,「这个我还没准备好……」 「来来来——」禹应焕不由分说地坐起来抱着她进帐,故意要欣赏她的惊慌。 「啊不是大哥我真的没准备好……唉?」 进了帐,秦雪若从他身上跳下来,直直盯着榻上某处,眼含兴奋的光芒。 第34章 .赤狐小焕 榻上有个丑不拉几、扁扁的,禹应焕用废旧不用的里衣缝制的「窝」,窝中正卧着一只几寸长、瘦瘦巴巴的小东西。 看到有人进来,先是闻到了禹应焕身上熟悉的气味,开心地「嘤」了一声,又发现了陌生的秦雪若,警惕地支起了身子做防备的姿态。 两只黑眼珠滴熘熘地转,灵动无比。 禹应焕俯下身对它张开手:「孩子,过来。」 听到了禹应焕的唿唤,小东西不再顾忌陌生人,「嗖」的一下弹跳进禹应焕怀里,口中哼哼唧唧地撒着娇,像个小孩子。 秦雪若的心都快被它叫化了。 「这是赤狐?」 「嗯,我今日巡山的时候捡的,歪在路边可怜兮兮的。北方雪地多以白狐为主,赤狐的毛色不利于隐藏,躲避天敌……我猜,它是被族群抛弃了。」 禹应焕顺着小赤狐的毛摸。 他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不是什么东西都往家里捡,看到这只小狐狸,怜及己身,这才将它带回来养。 小赤狐不大,远离了族群飢一顿饱一顿,红棕色的毛并不浓密,营养不良,没有狐狸皮毛好看的光泽,脸颊瘦得像大老鼠。 倒亲人得很,好像是心里明白禹应焕是对它好的、救它的,缠着禹应焕不撒开,口中不住「嘤嘤嘤」地撒娇。 「餵它吃了东西了吗?」 「餵过小米粥,它太小了,等再长大些,再试着给它餵些碎肉。」 秦雪若看到小赤狐黏在禹应焕怀里撒娇打滚翻耳朵,心痒得很: 「我也想摸摸它,可以吗?它会不会咬我啊?」 「我帮你跟它沟通沟通吧,」禹应焕揉揉小赤狐的大耳朵,嘴角含笑,「小傢伙,我呢是你爹,旁边这位就是你的娘了,待会儿你娘摸你的时候,可千万别咬她啊。」 原来这人说的「给他的孩子当娘」是这个意思。 什么毛病啊,故意把话往暧昧里说,引人误会。 秦雪若一燥,小赤狐这么惹人怜爱,她自是愿意给它当母亲的,试探着伸手去触它的脑袋: 「小赤狐,我是你娘,别咬我啊。」 小赤狐极通人性,对于陌生人的触碰很快就适应了,秦雪若轻轻点在它脑门上,没敢使劲儿,它却喜欢这位女子娇软柔嫩的手,主动拿脑袋去蹭她的手心,还顺势「嘤嘤嘤」打滚露出肚皮,是友好的意思。 「它喜欢我哎!」 秦雪若喜出望外。 小赤狐还挺有眼力见的,知道要对自己的新的娘亲亲近,拿下了娘亲,就可以随便拿捏新爹。 没有人会拒绝纯洁自然生灵的示好,秦雪若忙轻手轻脚地把小赤狐抢到自己怀里搂着,小赤狐也不挣扎,乖乖地咧嘴吐舌,好像是在对她笑。 「取名了没有?」 「没呢,等着你拿主意。」 禹应焕收养小赤狐还想到了秦雪若肯定会喜欢这些小动物。这里的底色太沉重,有断手断脚的病人,权力的争夺与倾轧,需要一些纯澈的东西舒缓舒缓秦雪若的心情。 秦雪若挠着小赤狐的下巴,发出闷笑:「叫小焕好不好?你的那个焕。」 「餵——你是在把我当狐狸养吗?」好端端的人,才不想和一条狐狸共享名字。 抗议无效。 「就要叫小焕!你看它毛是红色的,等后面长大了毛髮蓬松了,肯定像一团燃烧的火。而且是你捡的,叫小焕多有纪念意义啊。」 「我可以不要这个纪念意义吗?」禹应焕挣扎了一下。 「不行。叫小焕多好,我们等于是把你再养了一次对不对?小焕,小焕小焕。」 秦雪若兴致勃勃地给「小焕」做着全身按摩,小焕被她伺候得很舒服,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睛。 虽然很想说秦雪若提出来的是歪门邪道,但禹应焕还是被她的理由打动了。 他也抚上小焕的皮毛,唤道: 「小焕,小焕。」 捡到小焕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没人疼没人爱的他自己。 重新养一遍自己……对于他的诱惑力太大。 在爱的倾注下,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是不是会更像个人。 这些时日,手下人对他更亲近放松了,之前他讨厌的人似乎变得没那么讨人厌也没有那么讨厌他……是因为他变了? 瞧了瞧小焕的丑窝,禹应焕想把最好的衣服裁了给小焕作新窝。 想了想,他最好的衣服是一件狐皮大氅来着,不太好。 秦雪若捧着小焕,点了点它的鼻子:「小焕,我是娘亲,旁边这个呢,是你爹爹。」 给小动物当父母当得很从善如流。 明明知道这不是他们真正的孩子,禹应焕心头还充斥着熊熊的暖意,流进了他的全身。有个「孩子」,成为一个生灵的父亲原来是这种欢喜的滋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所以他的父亲,怎么能,怎么忍心能迁怒虐待襁褓中的他的呢? 恨了很多年怨了很多年,禹应焕还是没想得通。 生灵小的时候应该都挺可爱的吧?他也许和小焕差不多可爱?他总不能婴儿时期???也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吧。 小焕聪明,他们一念叨这个名字,它便抖着耳朵回应。 秦雪若说要给小焕挂上长命锁,刻上它的名字,或是挂着个小锦囊绣着他们的名字,免得小焕大了到处跑被不怀好意的人弄伤。 说着便把小焕往禹应焕手上一塞,翻箱倒柜去寻陪嫁中适合给小焕佩戴的物什。 还真让她找到了一块银得发亮的小巧长命锁,拿来在小焕的脖子上比划,居然正正好好,不显大,也不会勒到它。 秦雪若欢喜地给它挂上长命锁,小狐狸知道臭美,带上了亮晶晶的物件,明白是得了好东西,边「嘤嘤」边张着嘴,似是在笑。 「小焕也太有灵性了吧。」 秦雪若亲了亲小焕的耳朵。 没有异味,狐狸会清理自己。 禹应焕感嘆:「你居然还带着了小孩子戴的长命锁。」小小的一块,雕琢着吉祥的云纹,明显不是成年女性的装饰。 「咳,我娘给我收拾的,图个好彩头,她不清楚我不愿意嫁人……就还把一些小孩子的东西预备上了呗。」 禹应焕闷笑:「那你把锁给了小焕,我们亲生的孩子戴什么?」 「哎呀,总不会少了我们亲生的孩子金银玉器戴……不对,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你生孩子呢!」 秦雪若再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又被禹应焕的话绕了进去。 这个人吶,三句话不离给她挖坑。 明摆着要逗她,看她羞恼的样子。 秦雪若气哼哼地捏他的脸颊:「就你这个样子,我才不要给你生孩子。」 禹应焕反手握住她的手,小小的,轻而易举包进了他的掌心: 「不给我生,能给谁生?」 秦雪若把认识的人在脑海里过了个遍。 好像也没有别的她愿意长长久久生活在一起抬头低头相依为伴的人。 宣于岚之算一个,可她想双宿双飞的人明显是姜故烨,秦雪若不会去怀疑她的重色轻友程度。 人这一生,和谁能不离不弃长相厮守呢?父母按照常理来说是要先走一步的。兄弟姐妹也会有各自的生活。 他们的婚姻是君命难违下的阴错阳差,可是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秦雪若反而习惯了和他一起的生活,喜欢他丰神俊朗的长相,看习惯了他不苟言笑发怒的样子,也没觉得那么可怕了,甚至在他的气头上还敢出言安抚两句,就像哄着炸毛的狸猫。 也喜欢他放手让她悬壶救人,做真心热爱的事情。 不知不觉地享受他对她病态般的依赖……其实,世家大族的接班人,个人的个性和特质没什么重要的,没人在意没人需要一个很鲜活的接班人,只需要一个角色,一个可以承担家族荣宠前途的角色,至于是叫秦雪若还是秦冰若或者秦雨若都没什么要紧的。 一族之长的父亲不会在意,族人不会在意,病人们更不会在意。 偏偏,在禹应焕的依赖中,她得到了只作为「秦雪若」的肯定和价值。 别人眼中的她不是她,还好,在禹应焕面前,她是她自己。 对于皮囊的欣赏、舒服自在的相处、对于依赖的享受,这能算是爱吗?秦雪若不懂,不过她不反对抗拒和禹应焕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生孩子太遥远了吧……现在局势还没稳定下来,放不放你们回家都说不好呢。嘿嘿嘿,等你能离开军中了,我带你回水镜族好吃好喝地给你养养,我听母亲说,夫妻二人都要好好地调养身子生出来的小孩儿才会聪明健康呢!我母亲怀我生我前后,天天都会吃鱼……」 一讲到医药和养生方面,秦雪若就滔滔不绝。 禹应焕先是笑:「原来夫人计划得这么长远,是我唐突了。」 一手揽着小焕,一手不老实想要攀到她身上去,秦雪若抬手打他: 「不许笑我,生孩子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呢!唉,我母亲怀孕前后吃了很多很多鱼,我还是没有岚之聪明,以后岚之的孩子,会比我们的孩子聪明吗?」 生孩子的事情还没做过,话题到这儿了秦雪若又开始了畅想。想了个开头,又记起以宣于岚之现在的身体状况,加上避子汤的作用,恐怕很难有孩子,不免黯然神伤。 禹应焕瞧出了她情绪骤然转变,忙调笑道: 「那你这么说了,为夫到时候会好好吃个十条八条鱼,不能让你输是不是?一定会生出个聪明的孩子。」 「嗯。」 秦雪若先是应,又慢了半拍红了脸。 不对劲,怎么做了夫妻,应允了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现又莫名其妙地许了生育之事? 秦雪若捋了捋事情的逻辑:「我发现我要少跟你说话,每次跟你聊天,就稀里煳涂地许诺了一堆事情,这样对我不好。」 「好好好,对你好的事,怎样都可以,小焕的娘亲。」 禹应焕托着狐狸头言笑晏晏。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也是有了共同的小孩了,不怕人跑掉。 秦雪若疼小焕疼得紧,睡觉时都要把小焕安置在头旁边,小焕也乖,不伸爪子。让秦雪若更是疼爱有加,去伤兵营治疗伤员都要将小焕塞到药箱中随身携带,小焕乖,不叫不闹,安安静静呆在药箱里,露出个机灵的小脑袋透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秦雪若得意得不行,逢人便炫耀这是小焕,她新养的孩子,是只母狐狸,所以是她的女儿。 辛乙听了,道:「嫂夫人,你起这个名字,我们也不敢叫啊。」 他想摸摸小焕,许是没有动物缘,小焕一下子别开了脑袋,可把辛乙的小心灵伤了一下。 他们哪有人敢叫「小焕」啊。 还算有眼力见的。 百里赫也笑:「那你们什么时候生养个亲生的孩子?」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问她这种问题。 秦雪若搂着小焕,颇为不屑道:「我不管,小焕就是我们亲生的孩子。」 辛乙故意玩笑道:「行吧,等你们这孩子长大了,让它来带队练兵。」 「辛乙你死了。」秦雪若抬脚就踹他。 小焕也「吱吱」叫着似是给母亲助威。 经过他们的精心护理,短短几日,小焕的毛髮变得水量光泽,厚实了些,胳膊腿儿也长了二两肉。 一双眼睛更是灵动妩媚。 百里赫感嘆:「难怪人们都说『狐狸精』,狐狸长得是真招人疼啊。」 辛乙笑:「是你这条光棍一个人久了,才看只狐狸都眉清目秀。」 「你——你有本事现在就讨到个老婆啊!」 「没事,等回家了,我让老大作主,给我说个漂亮姑娘!」辛乙显然是对禹应焕的能量寄予厚望。 殊不知,禹应焕本人也是没有赐婚会光棍打到底的类型,给旁人说亲?他没这个本事吧? 秦雪若浅笑着带着小焕到处转悠。 回家。 她已经有几个月没回家已是想得慌,这一批的普通士兵们已经有五年没有回过家了。他们的父母亲人们还惦念着他们吗? 惦念与否,即将涌起的风云都不会就此消退。 望着连绵延伸的天脉,秦雪若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天脉的规律摸个透,从而应对寒浞与此相关的筹谋。 第35章 .当场撞破阴谋 (一) 挑了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秦雪若再探天脉。 临走前依依不捨地叮嘱禹应焕千万将小焕照顾好,小焕「嘤嘤嘤」着用爪子勾着她的衣袖,秦雪若也是狠了狠心才捨得拉开了小焕。 和禹应焕约好了,老规矩,做好标记,三天没有音讯他再寻,寻不到么,就随便他了,自由另娶。 说这话时秦雪若被禹应焕敲了下脑瓜子:「我才不另娶,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还是擅自进山,不好大张旗鼓,秦雪若和宣于羽折、辰光景和约好了在营外二里地相见。 她到时,二人已经到了,还多了个人高马大的人…… 「若若姑娘。」娈彻自然地跟她打着招唿,好像他也是和他们约好了一样。 辰光景和是个年纪尚小的小姑娘,当即委屈巴巴地扯了秦雪若的衣袖: 「我一点儿都不想带他来,是他发现了硬要跟着。」 「你们是认识的吗?」秦雪若有点懵。 辰光景和在北方阵禹应焕手底下做事,据说偷奸耍滑,能躲懒就躲懒,争取不惹事,当然论功行赏也没有她,这些年过去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兵。娈彻是西方阵统领,这两人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辰光景和解释道:「辰光族居于西州,我们和西伯侯往来多,我和娈彻都是认识的,是老熟人。」 原来如此。 娈彻突然加入,秦雪若没有心理准备,开口道: 「娈彻将军,我们三次是先前约好了准备进山一探,你身份尊贵,此行危险重重,何必同我们一起呢?出了事,我不知如何向主帅交待。」 「这个你放心,我也是悄悄过来的,瞒着主帅的,我嘴很严,」娈彻倒是坦然,「我跟大家一起,相互间有个照应,而且我很能打,遇到夷族,我一个能打十个。」??? 秦雪若有些心动。他们三个人的薄弱点就是近战战斗力。 她没有武功。辰光景和的表现她是听禹应焕提起过的,善于观星定位,能通过两颗星星相互之间的角度分辨方向,但是于其他领域一事无成,好逸恶劳,考核总是垫底。宣于羽折一拖二比较困难。 娈彻打架确实是一把好手。 娈彻见她神色有所松动,乘胜追击,拱手行了一礼: 「若若姑娘,不瞒你说,我此行死皮赖脸跟着,还是为了寒祺。你知道的,那件事之后……寒祺心里很是受伤,精神恍惚,我预备跟在你们后面寻些草药,替她调理调理。遇事绝对听从指挥,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是为了寒祺,寒祺广结善缘,对她多有照料,和寒祺相关的事秦雪若是当仁不让地要帮忙的,秦雪若道: 「既是为了寒祺,进了山后我定然留意着有什么草药能对症,但是天脉古往今来皆神秘危险,我上一次採到神药只能说是运气好碰巧了,我不能保证一定有所收穫啊,而且娈彻将军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总之就是些丑话说在前头。 娈彻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连声称是。 宣于羽折最烦这些没完没了的客套话,不耐烦地扯起缰绳: 「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歷练了。」 他后来回过了味儿来,什么宣于岚之进山后进步神速应该都是秦雪若瞎扯的,秦雪若的真实目的是想拉他当帮手。但是秦雪若一天天地跟他打招唿聊闲篇,珍贵的外伤伤药不要钱一般白送给他,倒是搞得他不好意思说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不过这不代表着他能忍受所有的磨磨唧唧,逐风族人来去如风,逍遥自在,才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呢。 「走,这就走。」 秦雪若又和娈彻相互致意了一番,这才启程,先顺着上次记忆中的方向走。 她骑马在最前方带路,娈彻护住她的右翼,宣于羽折在中,辰光景和殿后,也是方便有什么不对劲及时调头跑。 秦雪若跟众人描述着上次的奇景: 「我和岚之猜测天脉外侧的风霜寒冰是『幌子』,内层温暖的地方生长着各种天才地宝,于是根据风的温度朝温暖的地方去寻药。谁知道,温暖的山谷中,那些山石居然跟活了似的会动!张开『嘴』便把我们关在一处狭小的洞穴内。岚之不知根据什么法子放血,山石腾挪,竟有将我们『吐』了出来,吐在了另一处天地!你们说奇不奇怪?」 辰光景和缩了缩脖子:「那我们这次去不会也被吃了吧?」 秦雪若道:「这次我有备而来,带了一大水囊的猪血。」 辰光景和没那么轻易被打发:「万一就是需要人血才行呢?」 秦雪若咬牙:「那我们四个一人放点血,别尽逮着一头羊薅羊毛,还是能活命的!」 娈彻听得津津有味,忽然道:「不对,这逻辑不对啊。」 「哪里不对。」 「你说这会吃人的山是活物还是死物呢?若是活物,便不会由人操控,尝了血后才再次运转放人;若是死物呢,怎会好端端地,主动把你们吞了下去?」娈彻从小便没体验过恐惧的滋味,听晓了这些事,只是饶有兴致地分析。 秦雪若扯了扯嘴角:「是活物不对,是死物也不对,那你说是什么?」 娈彻沉默下来思索了一小会儿,又笑道:「依我看,所谓会动的山石是一种类似机关的结构,催动它的情形奇怪些罢了,需要以人血为引。」 秦雪若驳道:「那话又说回来了,既是机关,那便是死物,死物为何会无缘无故动起来把我们吞了?」 娈彻不紧不慢,仍是笑容和煦:「对啊,根据我的猜测,可能是你们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刚好有人催动了机关,把你们关了进去。」 从未设想过的角度,青天白日的秦雪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了想又否认道: 「不会吧,我们确认过了,一路上没有人跟着我们,而且我们行进的路线歪歪扭扭,中间还迷过路,真有人跟着我们也被绕晕啦。」 「对,你自己也说了,被『吐』出来时不在原地,是在别的地方,这是不是说明,这个机关设计得比较复杂,不止一个通道和进路呢?或许当时是有人在别处催动了机关,恰好作用在了你们呆的那处。」 秦雪若默然:「你说得好有道理,我快被你说服了……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我还真没听说过天脉里面有什么机关。」 战战兢兢只当是在听着恐怖故事的辰光景和来了精神,身体都坐直了几分: 「你没听说过,我还真听说过!我爷爷跟我说的,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上古的时候,女娲娘娘带着人们在天脉中修建机关和防御工事,困住为祸人间的凶兽。主要参与的就是辰光族和逐风族的人呢!辰光族通过星星确定位置,几千年都不会有偏差,逐风族再根据辰光族标记的位置制造机关,其他族的呢,就打打下手做做苦力。」 秦雪若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辰光景和骄傲地昂起头:「都说了主力是辰光族和逐风族嘛!其他打下手的小喽啰们自然是不清楚内情的,再加上后来产生了王族,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很多秘密就被王族垄断啦,普通人更不知道。宣于羽折,你听说过吗?」 这道理就好比是他们水镜族也不会把编造卦象的机密到处外传,知晓秘密是需要门槛的,这点秦雪若可以理解。 宣于羽折略一沉吟:「天脉深处的机关……我好像是听族中长辈说过一点。」 秦雪若颇为惊讶:「你听说过?那岚之也听说过咯?上次她怎么表现得一无所知的样子。」但凡有点警惕,她们上次就不会狼狈到险些丧命了。 宣于羽折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圣女,不是我故意要说你朋友的坏话,但是你知道吗宣于岚之在族中的时候除了吃就是睡……在族学中不听讲的,别人乃至女王就莫名其妙夸她聪明,也一下子就被选定成了下一任的族长……说实话我一直以来都很好奇选族长的标准是什么,能吃能睡?啊不好意思啊如有冒犯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听得出来是憋了很久。 辰光景和嘆气道:「看来我生错了地方,生在了逐风族说不定也能混个族长长老噹噹。」 「那不用了,逐风族族长还是轮不到你这样的来做。宣于岚之是真聪明,这点我服。」宣于羽折迎着日光颇为惆怅地眯了眯眼睛,有些人像光,要怎么追上一束光呢?使再大的力气,光只是在前方安安静静地横着,痴心妄想的人好像只能落得夸父的下场。 娈彻「呀」了一声,忽而警醒道:「既然机关被动了,那其中的凶兽呢?会不会跑出来吃人?」 秦雪若细细回忆,实话实说道:「我和岚之上次掉的那个洞穴里面,没看到有凶兽的痕迹。」 「那就是已经跑出来了。」娈彻装备武器带得很齐全,身上垮着弓箭,腰间别着佩剑,怀里还塞了几把匕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少年人一往无前,他是西州最英勇的勇士,若真遇到了传说中的凶兽,他定会毫无畏惧地冲上去拼杀,将万民守护在身后。 「你就那么确定传说中的凶兽真的存在吗?」说得秦雪若心里都发憷。 就怕真有什么跑出来的凶兽埋伏在途径,啊呜一口把他们都吃掉。 「存在的,真正的秘密会被统治者垄断,所以普通百姓会通过传说口口相传,可能有夸大的地方,但都是隐晦地去传达一些现实。」辰光景和在这类事情上格外笃定,想来是非常为传说中在天脉中修建机关工事的老祖宗们自豪。 秦雪若笑:「那娈彻,等你嫁入了王族晓得了被王室垄断的秘密,这方面相关的说来给我听听呗。」她也学会了开玩笑,熟了后不再使用敬称。 娈彻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掩饰羞赧。 不过,秦雪若倒是被提醒了,王室会知道普通人没资格知道的秘密,所以闻人起会知道以血破阵,那么寒浞很大概率也清楚所谓的「机关」。 上次机缘巧合在别处启动机关的人,会是寒浞的人吗? (二)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既交流着对于天脉种种传说的看法,也聊着军营中的奇闻异事,前头大体沿着上次的路线,宣于羽折和辰光景和根据秦雪若的描述,调整路线,节省脚程,少走了许多的冤枉路,最终目的还是前往充满着天才地宝的山谷。 越过了最寒冷刺骨的地方,迎接到了暖意,秦雪若精神为之一振,是了,他们进入到了山谷地带,也许会亲自揭开天脉神秘的面纱。 在郁郁葱葱的谷道中,宣于羽折神色却陡然一变,轻夹马腹飞奔到了最前方,回身拦着众人道:??? 「前面,风带来了一阵很浓厚的人血味!这样的血味差不多是十五个人的血!」 众人纷纷驻足,辰光景和胆子最小,当即哆哆嗦嗦提议:「那我们回去?」 走到这一步了,自然没有人甘心无功而返。 娈彻拔出了长剑,显然是预备迎敌:「还有多远?有几个人?」 宣于羽折闭目凝神分析了下风中的味道,答道:「距离五里。死人十几个,活人一两个。」 秦雪若问娈彻:「这会不会是夷族在举行某种祭祀?」 夷族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怎么带着族群在深山中活下来,还能动不动出来抢一下粮草辎重。 娈彻缓缓摇头:「人祭早在百八十年前就完全废止不用了。这样的情形,我只能想到是有贼人在杀人,是有人在杀人,我作为军人,就要管。你们害怕的话,我一个人去看看?」 「是一个团队的,既然一起出来了就不抛弃不放弃,一起去看看呗。宣于羽折也说了,活人就一两个,我们有四个人呢!遇到还有口气的,我还能救一救,至于为何天脉深处会有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到时候再问吧!」 这个队伍是秦雪若组的,她是领头羊和主心骨,当即决定大家一起前去探个究竟。 宣于羽折没有异议。他甚至巴不得是什么穷凶极恶的贼人呢,好让他在实战中各方面得到磨砺。 辰光景和只好哭丧着一张脸就范:「万一有什么事,你们要保护我啊。」 秦雪若安抚道:「会的会的,我们不会丢下同伴的。」 娈彻看到她这样子就生气:「喂!你是个军人哎!怎能如此贪生怕死,真是丢人。」 辰光景和丝毫不以为耻:「从军又不是我自愿的!王上要求的每族都要出点人,不幸轮到我罢了。保命要紧!贪生怕死不丢人,真死了才丢人。」 「歪理。」娈彻不屑地摇摇头,只能庆幸辰光景和不是他手底下的兵,否则他一定把她往死里练。 娈彻已进入全身戒备的状态,马速不疾不徐,右手紧紧地按在佩剑上,以他的反应速度,有什么危险出现能及时拔剑相向。 宣于羽折也拿起了弓箭,只等遇到敌人,迅速拉弓射箭。他最拿手的是高速连射,一次能射出去三支箭,箭箭能正中目标,他相信自己在远程作战的能力。 秦雪若和辰光景和很自觉地在二人后面。 秦雪若本想跟她说,万一他们打不过敌人,她可以不管大家的死活自己先跑,但一瞧辰光景和浑身上下都写着「准备跑路」,秦雪若便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种小事辰光景和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肯定是撒丫子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普通人也闻到了浓重的人血味。 辰光景和说她想吐。 娈彻铿然拔出长剑,让她憋着。 前方的地势略微高些,血液顺着流了下来,沾到了马蹄,马儿不安地喷着鼻息。 这得死了多少人啊。 众人忍着噁心行进,很快看到了第一具尸体,然后看到了横七竖八的第二具、第三具…… 耳边还有奇怪的声音,「尸路」的尽头,有个小小的身影拿着锤子和凿子正在对一侧的山壁敲敲打打,脸上的白玉面具上有的还未干的血迹,闪着诡异的光。 尸体上的统一的黑红服制很眼熟,众人震惊地对视一眼,辰光景和城府浅,最先忍不住失声尖叫道: 「红羽卫!死的都是红羽卫!」 娈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想让她安静下来,以免惊扰到还没离开现场的兇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能杀死十几个红羽卫的兇手不是等闲之辈,也不是个聋子,那个敲敲打打的身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不缓不急地转身看向他们。 既然暴露了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秦雪若颤着声质问: 「红羽,你杀了他们!你杀了红羽卫这么多人!」 戴着白玉面具的刽子手,不是红羽还能是谁。 红羽杀人被当场抓包,不见她心虚胆怯,手上仍拿着锤子凿子,仿佛凿山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红羽反倒带了一丝疑惑反问他们:「你们怎么在这儿?算了,不管你们为什么在这儿,不要妨碍我做正事。」 秦雪若一看到她就想到那十一条人命,咬着牙翻身下马,检查离她近的红羽卫的尸身。 很平整深刻的一道剑伤划破了颈动脉,一剑封喉。 没救了。 秦雪若又去扒拉下一具,同样的手法,尸体尚且温热,人已早没了生机,血都要流尽了。 其他的不用看了,也是没救了的。 秦雪若像回到了那绝望的那一日,那在重压之下挽救不了近在咫尺的人的那一日,也是面前这个残忍的近似魔鬼的女人下的死手! 她无法忍受践踏人命的恶魔,再一抬眼望着红羽的时候,双目染上了深重的愤怒与恨意。 宣于羽折也下了马,搀着秦雪若起来,低声提醒道:「小心,她很危险。」 辰光景和不愧是观星大族出身,眼睛最尖,瞥见了红羽身边放着的一个物什,再次失声尖叫: 「你们看!你们看啊!她身边放了个木桶,里面都是,都是人血!」 其他三人被她提醒,这才恍然发现红羽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般境地,不仅杀了人,还要将人血收集起来,这是总怎样的变态啊? 秦雪若联想到,红羽杀害那十一个士兵时,也是下令放血而死,并收集了血液,难道她拿人血有用处? 娈彻提剑上前,怒目而视: 「妖女,你戕害同袍,该当何罪?我要押着你去主帅面前认罪伏法!」 红羽嗤笑道:「你懂什么啊?我正是奉了主帅的命令,才杀掉他们的,我劝你们不要妨碍我干正事。哦对了,这些人也是自愿为主帅的大业死的。」 娈彻剑尖颤了一下,喝道:「荒唐!主帅,主帅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说到最后他都有点不自信了,寒浞连给寒祺下毒都能干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主帅已经越来越不像他五年前认识的那个主帅了。 为人臣子要尽忠才是。但若上位者不仁不义呢?人臣又该何去何从?师长没教,史书没教,娈彻迷了,卧剑的手不再坚毅有力。 红羽趁此机会撒开手上的工具,亦拔剑相向: 「我忍你很久了,既然你敢拿剑对着我,那你们一起死吧,哈哈。」 娈彻心神溃散的那一刻落了下风,好在及时回神,躲开了红羽致命的一剑。 最初有些被动,不过娈彻是男子有体力上的优势,战场上正面迎敌的经验颇多。红羽常进行的是暗杀活动,替寒浞悄悄地扫清障碍,往往是找准暗杀对象无知无觉的时候先下手为强,二人均是当世高手,一时金戈碰撞,难分伯仲。 红羽在体能上不如娈彻,但她背后就是山壁,单脚踏在山壁上借力,倒也没在气力上吃亏。 但是,她相较于娈彻的优势是,她很沉稳冷静,而娈彻由于无辜生命的逝去被愤怒占据头脑,因而下手更加大开大合,饱含着怒意,想要一招制敌,尽快将红羽擒住,这便是他可以被红羽利用的弱点了。 红羽清楚这一点,虚晃了几个剑招,在娈彻急于格挡的时刻突然剑锋一变直取他的咽喉! 秦雪若失声尖叫道:「小心——」 一剑划开颈动脉,是红羽最惯用的剑招。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几乎是躲无可躲。 秦雪若不想好好的一个人陪着她走,回的时候只能给寒祺带回一具尸体。而且红羽怎么说的来着,要把他们都杀了,估计娈彻之后就是他们的死期了。娈彻都打不过红羽,其他人更打不过。 红羽阴毒地笑着,她几乎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小将军的性命也将被她夺走了。 可偏偏功败垂成的那一刻,有三只利箭精巧地避开了娈彻的后脖颈,直冲向她的面门! 红羽其实可以赌一下她的手速快还是箭快,能不能在被箭射中前抹掉娈彻的脖子。 但她还是很看重自己的性命的,她想活着,和娈彻一命换一命不划算。 她咬牙生生转变了剑锋的方向,改为格挡那三支箭——连发的三支箭,逼迫她不得不正面格挡,若是一支箭,她还能不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侧身躲过。这齣神入化的箭术定是出自宣于家的人之手,这个仇,她记下了。 红羽不得不的格挡给了娈彻喘息的机会,他急忙调整节奏,侧身外闪。狭小的紧贴着山壁的打斗于红羽的武功路术有利,反之,他将更加开合自如。 宣于羽折提醒道:「娈彻将军!千万冷静啊!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娈彻与她过招沉稳多了,没有再被影响。 秦雪若第一次见到宣于羽折三箭齐发的功夫: 「你出手了?怎么才出手!」 那三支箭矢再出得晚些,娈彻就没命了。 宣于羽折挠头:「我在想一打二是不是不太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秦???雪若怒极,抬脚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脚,吼道: 「你没听她说什么吗?她说要把我们都杀了!我们都快全没命了,你还纠结一打二纠结个屁!帮忙!现在就给我帮忙!」 宣于羽折差点没把她气死。 她原本以为是二人缠斗中宣于羽折不好瞄准才没出手。原来他是能做到的,只是在纠结那可笑的江湖道义。换了宣于岚之在,二话不说就上了。 「哦哦哦。」宣于羽折继续瞄准。 他看了会儿娈彻的剑招与步法,看出了个大概,有的放矢,既避开了娈彻,又预料到了红羽下一步的轨迹。 红羽晓得他要继续放冷箭帮忙,也分着神提防他,没想到算了又算,箭好像有生命一般还是冲着她最新的方向直冲。 红羽心里叫苦不迭,形势发生了变换,她只有防守之力。 第36章 .凶兽出世 既要防守娈彻的剑招,又要留心宣于羽折神出鬼没的箭矢,难免有疏漏之处。 又过了几招,红羽一个不小心,箭矢没入她的肩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红羽保留着许多野兽的本能,比如受到伤害感受到了疼痛,反而让她愈加的癫狂。 娈彻以为她受了伤攻势会弱下来,谁知,她口中发出野兽被激怒的尖啸,腾出一只手用力将几乎入骨的箭矢拔了出来,愈战愈勇,不顾肩膀上的血流如注,隐隐有越战越勇的趋势。 「疯了吧。」秦雪若感嘆道。 终是有伤在身不敌娈彻,再次落了下风后,红羽冷哼,从腰间取出什么物件,用手指夹着,朝娈彻一股脑地丢过去,明摆着是什么暗器。 「小心!」 娈彻忙收住进攻的势头,回身撤退十几步,拉开距离,以免被暗器伤到。万一暗器上淬了毒,会直接没命的。 只见,红羽手中捏着的是一个个白色的蜡丸,小球落地后,迸发出一阵刺眼的火光和烟雾,旋即又消失。若娈彻躲闪不及还在原处,此刻会被烧成一个火人了。 娈彻直觉烟雾有毒,掩了口鼻骂道:「好阴毒的手法。」 红羽捂着不住流血的肩膀,气力已失了大半,仍冷笑道:「你们一打二也好不到哪里去。」 望着渐渐消散的火光与白光,秦雪若觉得这副情景眼熟得很…… 应该是不久之前在哪里见过,且让她印象深刻…… 记忆一闪,秦雪若福至心灵,大声喝到:「红羽!是你!那天躲在禹应焕棺材里鬼鬼祟祟的人是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夜,躲在禹应焕棺中的蒙面人,为了脱身使出了相同的招数。 秦雪若不会傻到以为只是巧合。 她因为震惊而发抖。 难怪寒浞假模假样地吩咐人去擒贼却一无所获,根本是他安排的人! 那他用意何在?难道禹应焕的死而復生和他有关系? 秦雪若明白戍北军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有着诡谲的风云,但她没有想到阴谋从她进入军营的第一天起便将她包裹其中。她自以为看得通透,却早就深陷陷阱,并对其一无所知。 红羽冷笑:「被你发现了,那又怎样?你配知道我们谋划的大业吗?」 「你所谓的大业就是滥杀同袍残害无辜吗?」 怒火中烧的娈彻提剑又刺,红羽已是强弩之末,后仰着踉跄闪过,剑尖将她的面具挑飞,露出了从未示人的真容。 娈彻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竟是震惊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其余三人知道红羽的面容有异,对视一眼,认为现今的红羽没有太大的威胁,于是也走上前去看红羽的面容。 是很丑吗?不至于把娈彻丑到呆住吧。 秦雪若怀着这样的心思,去望红羽的脸。 红羽长得不丑,也称不上是漂亮,不过是中人之姿,被众人围困,没有惊慌失措,捂着伤口靠在山壁上喘息休息,仿佛成为笼中困兽的不是她。 而她的左脸上,有着一块丑陋隆起的陈年伤疤,伤疤显出一个「夷」字。显然是被烙铁烫了字。 秦雪若不明所以,从军的三人皆是神色一凝——被俘虏的夷族人都会在脸上用烙铁打上标记,有的留在军中做奴隶,身份高些的被送往武都听候发落,只是,夷族俘虏如何能摇身一变成为太子亲卫,执掌暗卫呢? 辰光景和惊唿道:「你是夷族的俘虏!怎么混到我们内部来了!主帅知道吗?」 秦雪若算是听明白了。脸上有这个字的就是战败被俘的夷族人,夷族俘虏按理说和戍北军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红羽得到了寒浞的重用,还一副很为寒浞拼命的样子,着实令人生疑。 至于辰光景和那个寒浞是否知情的疑问,他们心里其实也清楚,寒浞肯定是知道红羽的底细的,他绝对不会在身边放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但是,他们身份迥异,立场相对,红羽却是寒浞最信任的人,未免太蹊跷了。 很简单的疑问,红羽却听得双目血红,似乎正戳中了她内心的痛点: 「夷族人?哪来的夷族人?你,还有你,你们亲眼见过吗?啊?」 官方的说法是,在天脉周围有不听教化的异族人,珨国几番试图教化拉拢,传授先进的耕织经验,谁知夷族人天性嗜血,只知烧杀抢掠,于是珨国只好出兵镇压围剿。期间,从来没有放弃过尝试着招安,尤其是先太子最为主张招安的路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不过说来也奇怪,夷族人的生产水平以及武器兵马远远不如珨人,却背靠着天脉神出鬼没,野火烧不尽一般。有时候平定安宁了个大半年,突然就窜出来小队人马出来游击骚扰。 娈彻皱眉:「我亲眼见过的啊,还和夷族人交过手呢。」 「哈哈哈哈——你懂什么?夷族人早就、早就没有了!」红羽悽厉且癫狂地笑着。 秦雪若想问夷族人早就没有了,那她是什么。 只见红羽突然抄起盛满人血的沉甸甸的木桶。 众人吓了一跳,相互掩护着往后退。 红羽该不会是要拿人血泼他们吧?没下毒的话倒也泼不死,就是太噁心了。 谁知,红羽并没有泼他们的意思,而是提着桶往身后的山壁上泼去。 浓烈的人血在山壁上蔓延开来。 红羽力气大,泼得高,边泼边发出悽厉阴冷的笑,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到不像个人了。 口中不住道:「你们都得死——你们珨人都给我死!」 几人觉得她是疯了,正常人嘛,当然得离疯子远一些。 人血的味道浓郁,含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加上山风一吹,辰光景和胃中翻江倒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掉头哇哇大吐。 宣于羽折拧眉看着红羽癫狂的表演:「不对劲。」 「我也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娈彻提剑,随时戒备红羽又会使出什么杀招。 秦雪若道:「那麻烦你们最好把不对劲说出来……」 辰光景和吐了个差不多,扭头一看,照旧沉不住气地吱哇乱叫: 「血!你们看这血!被山壁吸收了!」 山壁上有青苔杂草,吸附点血液很正常,然而他们看到的被红羽泼洒了人血的山壁,似乎有生命一般在「吸」血,竟然没有将一滴血落在地面上。 并且,山壁最开始淋上了厚厚的血浆,颜色是极深的殷红,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迹竟然变得越来越淡。 就好像……山壁后面有什么生物,在贪婪地吸食人血! 着实诡异。 泼完了人血,红羽把桶一扔,获得了足够的调息的时间,提剑挑了个最软的柿子,冲着辰光景和奔袭,面目狰狞道: 「你们都给我死——」 他们四人本来是呈「一」字,堵住了红羽逃离的必经之路。 红羽这颗软柿子挑对了。 辰光景和没有想过迎敌,惊慌失措尖叫着连滚带爬往侧边躲,这下便给他们的包围制造了一处破口。 恰好,红羽本身的计划也正是激她避让,而不是取她的性命,顺着包围圈的破口全力使出轻功,几个唿吸之间便扬长而去不见了踪影。 本来是胜券在握可以活捉红羽的,都怪辰光景和太不争气,尚未交手便想着保命,娈彻气得要摔剑: 「你哪怕和她过两招呢?」 辰光景和不争气到摔在地上,秦雪若嘆着气去搀扶她,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本事没你们本事大,我感觉她一招就能弄死我……」所以就先躲为上了。 宣于羽折擦了擦弓,悠然道:「本来我还会担心我们东方阵落后于其他阵营……看来真是我想多了。」北方阵要个个都是辰光景和这样子,东方阵定能独领风骚。 「好了,不要说她了,红羽阴险狡诈,保命为上并没有错,我们要不研究一下山壁?」 秦雪若作为领头羊,自然是要维繫好团队的的。 众人恰好也想搞清楚红羽往山壁上泼人血的用意,点了点头,忍着噁心一步步向山壁靠近。 不由地被眼前的所见震惊住。 只见,山壁上刻着古朴的符???号,久远,像是最古老的文字雏形,简单,却有力量,好像蕴含着先祖的能量。几人看了,不由生出了想要叩拜的敬意。 被大串大串古朴符号围困住的,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姿态各异,看起来像是雕刻上去的,又不太像。 怪物直立着身子,个个有好几个人那么大,有的下半身长得像鳄鱼,有的下半身长得像狮子,但无一例外都拥有着可怖锋利的獠牙,一看就知道是一口一个小朋友的类型。 怪物扭曲可怖,古朴的符号却让人看着心生崇拜与尊敬,几人无言,不约而同地对着符号拜了几拜。 原始符号沾染上了人血,居然慢慢黯淡褪色。 秦雪若道:「我有预感,这是先祖留下来的,有着某种力量。」 辰光景和快嘴快舌道:「这是先祖封印凶兽留下来的机关?那那些张牙舞爪的东西,就是凶兽呗。」 娈彻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下去:「呃,那红羽泼人血……是要破坏机关放出来凶兽?嚯,这不就和若若上次放血求生让山石转移变动对上了吗?」 几人慌忙退后,警惕地看着山壁。 那么大的一只怪物,一口就能把人的脑袋咬下来,秦雪若想着小腿就有些哆嗦: 「你们不要吓我……别说这玩意儿会出来哈……」 宣于羽折持弓往后退,他一退,大家慌里慌张跟着退。 射箭的人视力最好,眼睛最尖,宣于羽折道:「我感觉领头的那个怪物眼睛眨了一下。」 「不要吓我啊。」辰光景和当即哭丧着脸,去拉宣于羽折的胳膊。 「喂,你别拉我胳膊,万一这些怪物们活过来了,我还得射它们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秦雪若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坏了,她也感觉到,那些怪物,不仅仅只是雕刻…… 好像,一直都是活的…… 「我们要不,跑吧……」当真能确认怪物在眨眼的时候,秦雪若颤颤巍巍提出这个十分丢人的建议。 话音刚落,周围的山石发出了「簌簌」的震动,连带着地面也在震,尤其是人血山壁,出现了道道裂缝,祖先刻下的神秘印记彻底失去了原本的功用,被人血所破坏,发出最后的哀鸣示警声。 山壁表面像被刮花了一般碎裂,好像有什么活物,要从后面復甦冲出…… 四人本来第一时间就要跑,被突如其来的震感晃摔倒,几息后示意了震感,能在山石震动中保持住平衡,但时间有些来不及了。 「跑吧。」辰光景和是最想跑路的人,不过她平衡能力最差,在摇晃中不怎么能跑得动。 山壁「哗啦啦」彻底碎掉了,真的有东西从里面往外钻…… 几人相互搀扶着往外逃命,跑了几步,娈彻撒了手率先驻了足: 「不行,我不能走,这些怪物们跑了出去,要是会伤人的话,第一个踏平的就是戍北军,戍北军之后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我不能走,你们跑吧。」 戍北军的作用本就是为守一方安宁,预备着天脉周边可能涌现的各种意外,他作为一阵统领,食君俸禄,从小在西州也受着百姓的供养,危险来临时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宣于羽折握紧了手中的弓,人对于未知总是有着恐惧,他盯着仍在片片剥落的山壁,问道: 「如果是宣于岚之在,她肯定不会后退一步的,对吗?」 「是啊,你知道她的,自大又自负,即使可能面临着牺牲,也不会允许有人倒她她前面。」就像上一次死里逃生一样,宣于岚之习惯性地将所有的责任都承担在自己的肩上,相似的人会互相吸引,秦雪若开始确实是被前所未见的异动吓到,经由娈彻提醒,自然也愿意将万民护在身后。 「嗯,我的选择也是留下来,就算真的是上古凶兽,先辈们既然可以把它们封印住,我们也会有办法的。」宣于羽折重新举起了弓,这一次,仿佛脱胎换骨。 辰光景和咬了咬牙,在逃生和讲义气之间豁了出去选择了后者,拔剑做迎敌的姿态: 「我讨厌战争,但我没有忘却过十方大族守护黎明的职责。我的先祖还亲自参与修建封印的机关呢,面对凶兽,我会有办法的。」 「好,我们同心同德,其利断金。」 秦雪若摸出了一包包药粉,她这次准备充足,各种稀奇古怪的可能发挥作用的东西都带上了,有许多药草有驱赶野兽的功用,说不定在上古凶兽面前多多少少也能帮上忙。 「列阵,我正面迎敌,宣于羽折从侧翼找机会放箭,若若你和景和找掩体先躲着,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忙首先别受伤。」 娈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安排。 辰光景和一腔热血都要被点起来了,只想同娈彻一起正面作战,想说什么,秦雪若很听指挥,一把扯着她找了巨石作为掩体,先缩好。 尚未准备周全,只见周边土地的振盪停止了,尚未宁静多久,只听得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啸,山壁彻底坍塌破碎,从中钻出来一只接一只的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 长得比原本山壁上的雕刻还丑。 下半身像鳄鱼又像大蜥蜴,可以直立行走,大概是被封印太久不能适应,一步一步挪得缓之又缓,足足有两人多高,上半部分长得像发育不良的畸形的龙,两只眼睛灯笼似的。 秦雪若数了数,这次被放出来的凶兽有三只,青面獠牙,躯干上没有生出鳞片,但是皮肉一看就很厚,寻常兵刃不知能否奈何它们。为首的那只体型较大,后面两只比它小些,不过处理起来的难度不会差太多。总之长得可以用一个字概括——丑。以往古籍上对于凶兽的记载和描绘,好歹威风凛凛的,见到了实物,真是一副对不起观众的面貌。 活了千年的生物,生来藐视人间,娈彻都在前方执剑相对了,它们还晃晃悠悠的,伸着脑袋适应着人界。 忽然,为首的那只大东西俯下脑袋,叼住先前死去的红羽卫的尸体,「嘎嘣」就是一口,血盆大口把人的大半个身子吞了进去,毫不费力地啃噬。吃了一具尸体,又开始吃下一具。 怪物之间好像也有着等级差异,前面的大傢伙吃饱喝足之间,后面那两只小的涎水直淌,也不敢开始享用。 人类的血肉之躯对它们来说只是一道佳肴而已。 宣于羽折再也受不了,松手射出一箭。 大傢伙好像有所知觉,如同蜥蜴一般的长尾一扫,将高速离弦的箭矢扫落,逐风族特质的利箭别说穿破它的皮肉了,只在它厚实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白点。 这还怎么打。宣于羽折傻了眼。 不过,这只箭成功地激怒了它,它两只眼睛生得紧凑,视野受限,看不到侧边的情形,只以为是面前的娈彻放的箭,当即便对娈彻咧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像密密麻麻的钉子,挨上一口,一身血肉都要被剐下来。 娈彻提剑便挡,然而凡俗的兵刃,扛不过这傢伙的尖牙。牙齿与剑刃相接,第一下,娈彻便被震到虎口发麻出血,剑刃也卷了边。 怪物再张口咬下去,剑直接断成了两截,娈彻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怪物的牙缝间还塞着人体组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小心!」 第37章 .救世血战 药囊破碎,姜黄姜黄的药粉从娈彻的脑袋撒下兜了他一身,清香中带着刺激性的气味。 怪物本想张口尝尝新鲜活人的滋味,见食物上满满都沾染了刺激性的粉末,并且这味道让它感到非常反胃和难受,怪物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喷出的气流让娈彻朝后翻了个跟头。 如此怪物还不解气,用尾巴横扫娈彻,把他扫出去两丈远,娈彻前胸被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闷哼出声。 还好,怪物对娈彻的报復仅此而已,它并没有过多地在乎这个让它倒尽胃口的食物,鼻孔不耐烦地喷气,扬长而去往外走,俨然是要下山觅食。 辰光景和目瞪口呆:「原来你这个药粉,会让它不下口,借我涂涂。」 说罢自顾自地挑了包药粉往身上抹。 两个呆愣愣的小的吃了几口剩的尸体,舌头一卷,意犹未尽,也要下山觅食。 秦雪若如梦初醒,吼道:「拦着它们!不能让它们下山!」 那头大的明显机灵些,跑得快,拦着它是来不及了,两只小些的凶兽或可拦上一拦。一只凶兽便啃了十几个人,三只一齐下山,寻常兵刃连它们的血肉都破不开,百姓们岂不是成了它们的盘中餐? 娈彻如梦初醒,他惯常使用的佩剑断了,但他还有别的兵刃——临行前,寒祺不放心,再三让他带上她的「定坤」。 最开始娈彻捨不得用定坤剑,怕在战斗中让定坤染上脏污或者损了剑身,眼下顾不得这么许多,娈彻调整唿吸,拔出定坤剑,大喝一声朝着一只凶兽的背后砍去。凶兽生得高,娈彻向???前噼砍,位置只到它的臀尾。 定坤是珨国王室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不是凡品,一入手,娈彻的精神便为之一振,甚至定坤剑的剑身上发出了声声龙吟,流光溢彩,像是神仙赠与的神兵。 定坤剑没入凶兽的血肉,疼得凶兽吱哇乱叫,长尾一扫,又将娈彻甩了出去。 但是定坤剑既然能伤着凶兽,便说不定它并非刀枪不入不可战胜,娈彻再次被甩飞,士气丝毫不减。 另一只凶兽见同伴受伤,也掉转身子,朝娈彻步步逼近,抬起巨足要将娈彻踩在脚下,碾作尘泥。 娈彻吐了一口血沫子,激动地举起定坤剑相迎,定坤剑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凶兽的巨足,娈彻见好就收,及时拔剑,回身打滚再次跟凶兽们拉开距离,以防被逼入夹角腹背受敌。 辰光景和看呆了,从未见过从小一起长大的西州农夫如此神勇的模样。 酣畅淋漓的打斗亦让秦雪若心中直唿过瘾,她是见过寒祺练武挥舞定坤剑的,彼时定坤剑在她手上,与凡铁没什么不同,只是更为锋利削铁如泥,而这年头削铁如泥是一把宝剑的基本素养了,秦雪若当时只道定坤剑被夸大其词了许多。 如今定坤剑好似认定了娈彻才是它真正的主人,龙吟声声,有了生命,人剑合一。 秦雪若不禁想到,难道,娈彻被定坤认主,说明他才是天下的主人? 定坤剑虽能划伤凶兽,但距离将凶兽斩杀还远得很,就算定坤剑一整个没入了凶兽身体,也不过是皮肉伤。 并且,这样无意义地纠缠下去,先前还经歷了和红羽的一番恶斗、几番被凶兽重重摔伤,气力逐渐不支,杵着定坤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凶兽们似乎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么傻,就像是猫在伸爪子逗老鼠玩,不急着对娈彻发动最后的进攻,一步一步试探着消耗掉他的体力,等待娈彻松懈下来,再彻底结束他的生命。 其余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秦雪若提醒道:「试着攻击它们的脖子和眼睛!」 眼睛扎得深了,直通的是大脑,秦雪若不信有什么活物被搅碎了脑子还能活得下去。 宣于羽折近战表现平平,不忍娈彻一个人在正面抗压,从侧翼跳出来举剑来到娈彻身前。 宣于羽折道:「兄弟,你垫我一下。」 娈彻心领神会,弓步支起膝盖。 宣于羽折气沉丹田一个小助跑,踏在娈彻膝上,借力弹起,扑腾了两三丈高,并于滞空这短短的时间内,弯弓搭箭,双箭齐发,箭矢直指凶兽的眼睛。 然而,箭矢只有短短的一截箭头没入了面前凶兽的眼睛,凶兽吃痛狂叫,视线模煳,但如此远远不够。 耳膜都快被凶兽叫碎了。 辰光景和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看到身边的秦雪若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很好心地腾出来一只手帮她捂单边的耳朵。 秦雪若表面呆滞,其实是在飞快动脑筋想办法。 只有定坤剑能真正伤到凶兽,主力战斗人员却有两个,总不能让娈彻活活地被耗死吧。要是有别的厉害的武器就好了…… 别的武器。 秦雪若灵机一动,从怀中掏出了什么,对宣于羽折喊道: 「大兄弟!接住武器!」说着,将手中的东西丢给宣于羽折。 宣于羽折应声接住,一看却傻了眼,几乎绷不住情绪要破口大骂: 「啊?你丢给我的是什么?是啥玩意儿?小孩子的玩具吗?」 他以为秦雪若给他的是什么绝世神兵呢。 结果定睛一看是把袖珍小弩,才巴掌大小,看起来像是儿童玩具。宣于羽折抱有了很大期望,生死关头希望落空,差点气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这是宣于岚之给她的防身武器,据说三步之内是无敌的。 秦雪若解释道:「这是岚之做的,你试试呗,现在又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你先别急眼。」 没有别的更好的武器了,只能将希望寄于此。 宣于羽折没话说,既然是宣于岚之做的,那多少应该有点作用,他无言地将小弩瞄准步步逼近的凶兽们,抬手拨动拨片。 心里还在想着,这个设计真是简单无脑,连傻瓜都能上手…… 下一刻,「嗖嗖嗖」射出一排短箭,竟将凶兽射穿了,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看着不起眼像玩具,效果竟如此强悍,宣于羽折一怔,为以貌取物感到有一丝羞愧。 娈彻士气大涨,运起定坤剑,乘胜追击,在凶兽的血窟窿上又狠戳了几下,想着趁它病要它命。 一只凶兽鲜血淋漓,另一只凶兽眼睛瞎了,都几近发狂,没有耐心再同人类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发狂着冲击。 瞎了的那只不辨方向,竟一头撞在了山墙上,卡住了,努力拔出来再换个方向冲锋。 秦雪若提醒着想要大展身手的二人: 「弩箭数量有限,对着要害发,不要浪费。」 娈彻的体力消耗了太多,已禁不住成年男性的再一次踩踏,于是宣于羽折后撤,踩踏着一块凸起的山石纵使,瞄准了凶兽的眼睛发箭。 小弩太小,存不了什么箭,估摸着最多只够发两三发,所以每一次出手都不容有失,必求一击即中。 意料之中的,弩箭贯穿了凶兽的眼球,凶兽吼叫着连连后退,因为吃痛,随便找了个方向拿头撞着山石,蛮力大过牛,一时间山地再次震盪。 辰光景和快被晃吐了,叫道:「你们别让它再发疯了,这样下去会引来雪崩的!」 秦雪若已对雪崩产生了心理阴影。 娈彻再起,和宣于羽折对视点头,这次换成了宣于羽折作他的垫脚石,娈彻腾起,使出了全身力气,对准凶兽受伤的眼眶一插到底。 刺进去后仍不敢放松警惕,大力搅动,务求将凶兽的脑仁搅碎,掉在半空中吊着。 宣于羽折小心地判断他的位置,以便在他下坠时能够搭把手接住。 脑浆混着血液一股股地喷出,像是混杂了红色液体的豆腐脑。 秦雪若发誓,她这辈子都不会喝豆腐脑了。 凶兽发出最后的哀鸣,悽厉地倒下,还从嗓子中呕出没有消化的人体,秦雪若本来还觉得有点伤感,现在仅剩的一点怜悯也荡然无存了。他们是人,便只能站在人的立场上对待自然的生灵,凶兽若不食人,她会反对剥夺它们的性命,既然以人为食,便留不得它们了。 娈彻气喘吁吁地拔出了定坤剑,宣于羽折从旁搀了一搀。 仅剩的凶兽闻到同伴血液的味道,终于找准了方向,似是想为同伴报仇,不管不顾地向二人冲来。 他们如法炮制,用相似的手法结果了它的性命。 确认了两只凶兽皆失去了生息,娈彻一口气儿再提不住,歪倒在低,胸口的伤持续渗着鲜血。 危机解除,秦雪若和辰光景和从藏身处跑出来,急忙查看娈彻的伤势。 好在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肺腑。 秦雪若为娈彻清创,拿不准凶兽的尾巴有没有毒、划伤皮肤要不要紧,想了下还是用匕首把娈彻伤口外层可能被污染的血肉刮去。 娈彻疼得汗如雨下,硬是哼也不哼。 秦雪若再给他餵了颗抗毒的药丸,将伤口包扎好,由衷地感嘆: 「娈彻,你也太强了。」 强者的强大不仅仅体现在武功有多么高强、心思有多么缜密,而是遇到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守护弱小,于一己之间扛下万钧责任。 说起来,他们四个临时凑起来的队伍,没有多么深厚的战友情,娈彻却尚能将他们护下,独自迎敌,实在是让人钦佩。秦雪若再想想她自己,太局限了,总想着护住水镜族全族就算完事儿,不免自惭形秽。 娈彻羞涩地挠了挠头,一笑露出大白牙:「可能是因为我父亲西伯侯的教导吧。西州盛产粮食,本地人却不能敞开了吃,因为要节省下来在荒年兼济天下,我父亲从小就教导我,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保护全天下的人,当个大英雄!」 定坤剑已被收于剑鞘,却铮然鸣了一声,仿佛在应和着它选定的少年英雄。 辰光景和望着他狰狞的伤口眼圈儿发红: 「我是小废物,没帮上什么忙。」 娈彻连忙止住了她的哭势:「好啦,你没有丢下大家,已经很厉害了。」 秦雪若又检查了一番宣于羽折有没有受伤,将护心养神的药品以及干粮、饮用水人手发了一份,大家就地休息,先行调息。 秦雪若蹑手蹑脚走到凶兽的尸体边观察了一番,提起凶兽尾巴,让娈彻斩下来一截,可以入药,药效比穿山甲要好,因为深究起来算得上是穿山甲的老祖了。娈彻依言切下来一段揣进了怀里,此行他的目的算是达到。 一番折腾下来,已到了夜晚,出来了满天的明明灭灭的星星,辰光景和觉得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打起精神观星,口中念念有词。 忽的成竹在胸???地下了结论:「马上我们来时的那块区域会有暴风雪,很危险的,我们最好先在这里找地方休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众人依了她的话,找到一处山洞,随随便便收拾了一下,便生起了火堆七扭八歪不顾及形象地躺下。 秦雪若手闲不下来,又抓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梳理着此行所见所闻的一切。 她瞥见宣于羽折神色怏怏,有气无力,其他人都有着劫后余生的畅快,而他眉头不展,手中捏紧着那只袖珍小弩。 娈彻将带来的干粮架在火上復烤了一遍,再分给众人,热食的滋味总是比啃又冷又硬的东西舒服,辰光景和眉开眼笑地接过狼吞虎咽,宣于羽折只是僵硬地、道谢,捏在手心里,显然是没有胃口吃东西。 秦雪若忍不住问道:「宣于羽折,你是觉得自己的箭矢扎不透凶兽而岚之制造的弓弩可以,觉得又输给了她一局,才不开心的?」 宣于羽折被说中心事,更是羞赧得想找个地缝钻,尤其是娈彻也见过那日他对宣于岚之的出言不逊,更丢人了: 「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吗……」 娈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兄弟,输给岚之不丢人哈。」经此一役,他已经把宣于羽折当成了自家兄弟。 宣于羽折咬了口烘烤热乎的小麦饼,味同嚼蜡: 「所以天赋的差距,真的这么难以弥补吗……」 「嚯。」秦雪若很是不以为然,她不喜欢旁人把自身的不足都简简单单归结于天赋,问道,「可不见得,我问你,你打造弓弩箭矢时,每支箭都打磨多少下?」 宣于羽折略一思索:「我的手法很纯熟的,大概敲敲打打几十下,就能造出来一支箭。」 秦雪若闻言轻笑:「那便不冤了,如果我告诉你,岚之造的每一支箭,都经过了上千次的锤鍊打磨呢?」 宣于羽折惊讶得睁大了眼:「不,这不可能,她是疯了吗?」 一支箭锤打上千次那是什么概念?一场小型的战役冲突都至少会耗费上万支箭,要是每一支箭都按照这样的标准来,那手早就断了吧。 秦雪若示意他将小弩递给她,接过后,驾轻就熟地拆开箭匣,其中还剩了最后一组短箭,秦雪若挑出来其中一根短箭又交到宣于羽折手上: 「你自己可以观察一下,随便一支短箭,是大概经过了多少次的打磨。」 宣于羽折接过,只消一眼,他便看出了箭头是经歷了千锤百鍊,原料是很普通的生铁,在上千次的打磨中不断地被灌饮铁水、调整着含铁和其他物质的比例,最终从普通人平平无奇的防身工具,蜕变成为能够穿透上古凶兽皮肉的兇器。 寻常人打造武器,只留心于外在的形态,注重是否具有伤人的尖锐外表,而经宣于岚之手上的武器被锤鍊出了神魂。 正是对待任何兵戈都一视同仁地顶着烈焰淬火锤击千次的毅力与付出,才有了危机关头救人于水火的兵刃。 竟是如此。 宣于羽折掐着短箭,眼角微湿,有着终于触碰到茫茫大雾边界的欣喜和释然。难怪,族中的人都喜欢用宣于岚之打出来的东西,说手感好,说不上哪里不一样,用着就是舒服,他不服气过很久,心想哪有这么玄乎,不过是人云亦云讨好未来的族人罢了,却未曾想过,在被定下重任之前,宣于岚之已经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下来了。 哪有那么多天才,只有脚下的路的实心眼笨蛋罢了。 他们一个个此行都收穫颇丰,辰光景和怅然地托起了下巴:「你们都好厉害啊,不但本事大,还一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族的中流砥柱,是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就什么都做不了?实话告诉你们哦,每一颗星星的位置我都是死记硬背下来的,有些厉害的人看一眼就能把星图印在脑子里呢,我每次都要看好久好久慢慢掰着手指头算夹角,平时身边的人也挺不待见我的,唉。」 「我待见你呀,小姑娘,你已经做得很棒了啊,这一手观星的本事,普通人可赶不上你,不要妄自菲薄哦。」秦雪若看着年纪轻的后辈,充满了慈爱和包容。以前她会嫌手下的药师药童们学东西慢、反应慢、笨手笨脚,这一趟趟的生死经歷下来,她反而觉得正是一个个普通的人撑起了九州的未来。 娈彻补充道:「你不要想这么多,大家不待见你跟你本领大小没关系,纯粹是你太喜欢偷奸耍滑好吃懒作。」 不愧是童年玩伴的交情,娈彻一阵见血。 辰光景和被他这么一说,妄自菲薄的惆怅倒是荡然无存,恨恨地化悲愤为食慾。 秦雪若懒散地靠在辰光景和的肩膀上,越看娈彻越觉得有真龙之相,半开玩笑地问道: 「据说定坤剑的主人就是神州大地的主人,你以后会不会称霸九州啊?」 当今珨王年事已高,过不了几年,寒浞将会即位,他那样的人成了万人之上的王那还得了,不如有正直良善之辈取而代之。 娈彻傻乎乎地根本不往那个方面去想,咧嘴笑道: 「定坤剑的主人是寒祺,寒祺按照继承顺序,确实是迟早会荣登大宝的。」 居然会有人傻到连神器认主都看不出来。 秦雪若懒得跟傻子多说话,啃了口小麦饼垫垫肚子。 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捏着一把长短不一的蓍草,让娈彻去抽一根。 这是起了形式最简单的一卦。 第38章 .天命所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她隐隐见得娈彻的头顶有真龙之气汇聚,心痒难耐,再行起卦想要确认一番。 「你抽一根吧,这是算你跟寒祺的姻缘的。」 娈彻摆手,颇有自信:「不用了,我和寒祺的姻缘不用算。」每日稳稳的幸福,有啥好说的。 秦雪若不死心,咬牙硬塞:「算你们生几个的。」 娈彻闻言红了脸,磨磨蹭蹭抽了根蓍草。 帝王的命格。 龙起于西,显然下一任的天下共主将是娈彻。 不过,少年英雄还不知道天命已担于双肩,羞红着脸问:「是几个?」 秦雪若默默惊讶了一番九州的格局将被彻底改变,天机不可泄露,机缘到了自然会顺应天命。 什么婚后生几个本来就是她随口编来诓娈彻配合卜算的,她道:「看你身体怎么样。」 反正他们水镜族的人胡编乱造的优良传统由来已久。 学好不容易,秦雪若学坏特别快。 娈彻又喃喃道:「我,我身体很好的……」 意思就是想和寒祺多生几个呗。 宣于羽折和辰光景和闻言发出友善的笑声。 八卦是人的本性,有件事情让秦雪若好奇了许久,趁此时机问道: 「说起来,你和寒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该不会是因为你身边的女孩子少,所以才近水楼台地喜欢了寒祺吧?」 「不是这样的。」 娈彻羞得撇了根树枝挑着火堆装忙,回忆起和寒祺相识的点点滴滴,流露出了幸福满足的微笑,低低地在旁人面前吐露着对爱人的爱慕欣赏。 最开始进军营时,大家年纪小,个个长得跟瘦猴一样,看起来差不多,没有男女性别意识。寒浞心够狠,没给寒祺任何优待,寒祺从小就是傻乎乎的实心眼,被同龄的孩子大着胆子欺负了,不会告状更不会拿身份地位压人,吃了亏不哭不闹呆愣愣忍着。 娈彻补充了一句:「在刚到军营的时候,就数禹应焕欺负寒祺欺负得最多。」 秦雪若面上一燥,眼观鼻鼻观心:「咳,过去了,可能他当时年纪小也不懂事吧。」 做丈夫的恃强凌弱,真是连累着妻子丢脸。 好在娈彻没有在这个点上纠缠着不放,是个大度人,继续娓娓道来那段艰苦又值得反覆咀嚼的岁月。 娈彻就是见不得寒祺傻子一样被欺负了还不吱声,讨厌别人尽捡着老实人欺负。 而且吧,寒祺第一次被人收拾了后没有报復和打回去,别的孩子们就会想:所谓王孙也不过如此,能收拾王孙多威风呀,王孙也不过如此嘛。 便会释放孩童性格里最原始的恶意,把揍寒祺当作潮流。 姜故烨是寒祺的表哥,有尽兄长的本分多加照料,但孩子们的恶意无孔不入,加上寒祺憨厚老实,很多时候姜故烨不能及时发现她的状况。娈彻便被最朴素的正义感驱使,挺身而出,成为弘扬正义的使者,有时能获得胜利,有时被人连带着一起打得人仰马翻。每当看到娈彻也鼻青脸肿的时候,寒祺会显出强行隐藏的情绪,红着眼睛给她上药。 再后来,被正式授予的军职,其他孩子们也长大懂点事了,怕日后被寒祺记恨在心砍掉脑袋,渐渐没有人再跟风欺负他们——除了霸凌所有人的禹应焕。不过,他们在每一次的战斗中为彼此打掩护、上药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在有一日寒祺照常帮着给娈彻上药时???,娈彻脸红心跳成了熟透的虾仁,便知道,自己是真正栽在寒祺手上了。 众人听故事听得如痴如醉。 秦雪若感嘆:「寒祺脾气是真好啊,女王杀伐果决,主帅……主帅什么样子大家也清楚对吧,怎么偏偏寒祺忠厚又良善?」 娈彻闻言神色黯然:「嗯,我开始同样有这样的疑问,后来想通了,正因为是生在了狼窝虎穴中……寒祺被环境重压,要么成为復刻版的父辈,要么走向另一个仁爱的极端,她那么善良,当然会选择压着所有委屈,成为最人畜无害的仁者。」 寒祺近乎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别人或多或少都有撒泼打滚闹脾气不懂事的时候,寒祺没有,在记忆里,始终是忍下所有委屈和考验,面对不公与冒犯,温温和和的样子。真是可怜生在了帝王家。 秦雪若唏嘘了一番,一拍大腿道: 「天吶我光顾着和你们聊感情聊八卦差点忘了正经事,我们先把事情的逻辑顺一顺——很明显,红羽是奉了寒浞的命令用人血解封上古凶兽的对吧,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辰光景和答道:「话本子里,反派做坏事是不需要理由的,他们的目的就是去做坏事。」 「……好,下一个问题,红羽的脸上有夷族俘虏的烙印,她却说她自己不是夷族人,还说从来没有夷族,这是什么意思?」 云里雾里的话说了半截,大家自然都不懂。 宣于羽折道:「还能看出来红羽很恨珨国的所有人。」 娈彻问道:「那么问题来了,她既然恨珨国,又为什么要为珨国的太子做事?」 辰光景和接话道:「说明他们的目的相同、利益相同呗,二人就某种事情达成了合作共识,相互利用。或者一方有把柄在另一方手上,我听说,有的人会利用毒药控制死士,趋势死士死心塌地地卖命做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娈彻是和红羽面对面过招几十个回合的,印象深刻:「我和红羽交手的时候,她内息很稳,功力深厚,服了毒药的人,即便毒药不在发作期,也会对经脉内功产生影响,红羽不太可能是被毒药控制。」 辰光景和下结论道:「那就是说明他们一拍即合狼狈……狼狈……」 想说狼狈为奸,不敢讲出口,生生地咽了下去。红羽明显是反派得不能再明显的反派人物,她要是和寒浞沆瀣一气,那寒浞岂不是比她更坏的坏人?辰光景和并不知晓寒浞还命手下给亲女下剧毒,寒浞在她心目中仍是严厉却正气朗朗的主帅,她没胆子妄议。 又一件寒浞不是好人的例证摆在面前。 娈彻被正义和忠君反覆摇摆和拉扯。 秦雪若早就了解透了寒浞的为人,硬将这些事实掰开了揉碎了,不过是想再次明显地提醒娈彻,不能再盲目愚忠了。 宣于羽折倒没太多想法,他的自我定位是逐风族优秀的年轻一代精英,逐风族的人多少都有点孤高自傲不服管束,宣于羽折眼里本来就没有主帅。他自认为明辨是非善恶,从善如流嫉恶如仇。 他毫不纠结道:「我不懂政治,懒得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反正我知道最重要的就是要守护万民,谁害苍生害百姓,哪怕是至高无上的主宰,我也要站在苍生那边!」 他这番简单却铿锵的话语,有力地给娈彻指明了方向: 「兄弟,你说的对,不管是谁,害了苍生黎民,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秦雪若心知这位未来的天下共主还没有下定决心对付寒浞,觉得有些可惜,可不便多说什么,她此时若一味地鼓动,就成了煽动别人做乱臣贼子了,有些无奈地说: 「好,希望我们在座的诸位,危险来临时,面对强权不仁时,都能倾尽全力护佑苍生。」 娈彻眼中有光,坚定地点头。 也许,在未来需要做决策的时候,娈彻会选择与黑暗彻底割席吧。 辰光景和愁眉不展:「还跑走了一只大凶兽呢,怎么办,它会不会吃活人?」 「别太担心了,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我们才四个人,就有办法杀掉两只,戍北军那么多人呢,肯定能制服它的。」 秦雪若嘴上安慰着辰光景和,实则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衣服的下摆。 戍北军中有诸多能人异士,力大无穷、能沟通百兽的有熊氏族人说不定能和凶兽对话对骂,骂不过就用一身蛮力硬打,还有禹应焕、姜故烨、闻人顺等人坐镇,不会容凶兽继续南下残害百姓。 只是,在最开始众人都没有防备、没有应对措施的时候,被凶兽突袭的普通士兵,恐怕难以应对活命。 那些人不是冰冰冷冷的一个数字,不是随便可以牺牲掉的炮灰,秦雪若真真切切地和他们打过交道,没有谁比谁更高贵,可是,有些东西似乎成了定局。凶兽一张嘴便能咬下一个人的脑袋,寻常兵刃奈何不得它,普通士兵怎么办?只能在它的突袭下去死? 想到这里,秦雪若沉不住气,勐然起了身: 「我们要不要赶紧赶回去?提醒大家早做布防预警?」 大家没吭声。凶兽那般的庞然大物,迈出一步顶得上他们成年人的四五步,即便不提不能顶着暴风雪冒险回程,他们的脚程无法在凶兽之前赶回营地。 娈彻嘆道:「若若,你别急,万一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呢?你要相信大家。再说了,你的夫君禹应焕在很多人眼里比妖魔鬼怪还可怕呢,他又那么得骁勇善战,有在他没问题的哈哈。」 难为了娈彻不会说笑硬说玩笑让秦雪若宽心。 秦雪若配合得扯了个笑容,捏着衣角坐下。 没有缘由的,想到那兇巴巴外冷内热的那人,她舒心不少,她不在的时候,他会不会悄悄地和小焕培养感情,然后让小焕只认爹不认娘了?她浑然不觉地露出轻松的笑容。 衣角的触感有点奇怪,凹凸不平的,秦雪若低头一看,不禁莞尔。 这件衣服她不小心刮破了下摆,一天到晚有忙不完的事情,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每次想到要找针线缝补一下又很快被别的事情抢夺了注意力,一直搁置了下来没管。 不知何时,那处破口,被缝上了一个图案,秦雪若费劲辨认,看出来是一朵形状丑陋的雪花。 出自谁手非常明了了。 她几乎可以想像得到,在某一日她累到唿唿大睡的时候,凶神恶煞的将军流露出了铁汉柔情,笨手笨脚地拿起从未触碰过的针线,在烛火之下小心且笨拙地为他的妻子缝补衣服。 缝补的图案是象徵着她的雪花。 真正想对一个人好不愿意邀功请赏,缝好后,禹应焕定然还小心地将衣服浆洗收好,等待她有一日发现,发现他这微不足道的付出。 正因为是雪花而不是别的东西,秦雪若有种无法言语的悸动,甚至想放声大笑。 小雪花,好像不言而喻地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暗号,代表着,风雪无边中有那么一朵独一无二的冰晶,长长久久地停驻在了他的心头。 第39章 .诡计暗害 「小王孙,我是该说你单纯还是傻呢?你猜,是谁让我给你下的毒?除了你最敬爱的父亲,还能有谁?哦,你要不要去你父亲面前问问他,为什么要给你下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寒祺怒极,想要当场便和她打一架: 「大胆,信口雌黄,污衊主帅。」 「是与不是,你亲自去问啊。」红羽巧笑倩兮。 无疑是要给寒祺混乱的内心再添一把火。 红羽后撤的态势明显是不想跟寒祺短兵相接,寒祺不肯饶放了她,翻身下马,长枪撒手,换为更适合近身作战的雌雄双股剑。 娈彻不在,她随身的侍从没有能看得清局势拿得定主意的,只得随她去。 红羽不是没胆子和寒祺交手,不过是有更深的谋划。 人被愤怒沖昏头脑时是没有多余的理智思考的,红羽的第一步,就是要激寒祺方寸大乱不顾一切地和她动手。 见寒祺眼中熊熊燃起了怒火,红羽兴奋地舔了舔唇,拔剑迎了上去。 上钩了。 凶兽出世,她已蛰伏得够久,这次抓住机会她要让珨人都死,珨国年轻一代的有生力量走向绝路,等于这个国家失去了未来。 其他士兵要来帮忙,寒祺恼怒喝道:「不许帮忙!我要亲手制住这个恶徒!」 红羽在寒祺眼中,不仅是给她暗中下剧毒的毒妇,挑起父女矛盾的野心家,更是抢走了父亲所有注意力与信任的心腹。父亲是个大英雄,本来是该她站在父亲身边的! 她从未和红羽交过手,只知道寒浞的亲卫个个武功深不可测,她要堂堂正正地单挑打赢红羽一次! 比起寒祺在战场上歷练出来的正面相持的功夫不同,红羽的武功路数诡异,步法奇妙,不说杀伤力有多强,往往每一剑都落在寒祺意想不到???的地方。而且,红羽好像怀揣着别的心思,且战且走,往营地内移动,每次让寒祺看到了击中的希望,却一沾即走,滑不熘手,如同一尾浑身都是黏液的鱼。 像是在耍猴,耍着寒祺玩,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寒祺看得出她心存捉弄,憋着一口气想要将她逼至角落,迫着她正面交锋。 哪知,才将红羽的后路封住,红羽施展轻功,落在一方营帐的尖顶,挑衅地对她笑: 「王孙,怎么,不敢追了吗?」 除非有十万火急的军情要报,军营中禁止纵马疾驰、施展轻功乱窜,这是寒浞亲自定下的军规,寒祺有些许的犹豫。 禁不住红羽的一再嘲讽,亦腾起相追,金戈碰撞。 红羽有伤在身,逐渐不敌,寒祺仿佛看到了战胜红羽的希望就在前方,愈战愈勇,却没当胜利在望的时候,红羽又辗转腾挪,换了位置。 她轻装简行,寒祺身上却着了几十斤重的铠甲,红羽不顾会不会误伤军中士兵,寒祺却爱兵如子束手束脚,几番交战,仍是被红羽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追我赶,怄得不行。 寒祺一招一式的杀意更甚,直想一剑将红羽噼成两半。 是时候了。 红羽眼睛一亮,把寒祺往校场的方向引,中间故意卖了个破绽,腰侧的血肉被寒祺划破。 寒祺摸到了红羽的边,只以为将要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将双剑挥得虎虎生威。 红羽再弹出两枚生烟雾的弹丸,阻隔寒祺的视线。 寒祺不管烟雾刺鼻,记准了红羽在烟雾升腾剎那的动作轨迹,进行了预判,成竹在胸地往红羽即将落脚的位置使出蓄力的一剑—— 滋。 利刃刺进血肉的声音。 赢了。 寒祺还未一喜,却听闻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声暴喝: 「孽障!你要以下犯上谋反了不成!」 不对。 烟雾渐消,出现在寒祺眼前的,是她景仰的一张威严刚正的脸。 寒浞正着常服来校场低调巡视,姜故烨、禹应焕等人正惊愕地望着她,红羽正不知何时躲在了寒浞的身侧,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而她的剑……浅浅地扎在了寒浞的肩膀上。 寒浞像头被挑衅的狮王,拔出寒祺的剑,反手一甩,竟将寒祺连人带剑甩在了地上。 寒祺恍恍惚惚,如坠冰窖,看着红羽如蛇蝎般的身形,方觉得陷入了陷阱。 她手一松,双剑「哐当」落地,她就势磕头拜道: 「父亲!父亲!孩儿是被奸人所害……」 想解释,无从下口,众目睽睽,她刺伤了主帅。 以下犯上,子女伤尊长,是大罪。 寒浞不想听她的解释,她的解释在他眼中一点儿都不重要,寒浞气急败坏地挥着衣袖: 「快将这逆子拿下!拖下去关押!」 寒祺已包了满眼眶的眼泪有苦说不出地望向姜故烨。 姜故烨不可能不管表妹,侧出来跪下拱手,想替寒祺求情: 「主帅……」 才张开了嘴,胸口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寒浞一脚,气血逆行,差点呕出来一口血。 寒浞道:「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不成?还不擒拿逆党?谁想跟着陪葬,不妨站出来!」 禹应焕最能摸得清楚寒浞的脾性,此时跟他逆着来,不过是增加无谓的牺牲品,救不了寒祺反而会搭上自己。寒祺是珨国唯一的王孙,就算行止有违纲常伦理,也不能被随随便便地处置了,必要上表告知珨王请求决断,先行关押,便还是有转圜的时间。 禹应焕上前一步,提小鸡崽子一般提起虚浮无力的寒祺,应道: 「谨尊主帅军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寒浞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再望向下意识想替寒祺求情的姜故烨,眸中闪过杀意。 他身边发生的事情无论大小,都是对下属的考验和试探,从众人截至目前的表现来看,禹应焕总是作出合他心意的选择,是条好用的好狗,反倒内侄姜故烨,处处违背他的心思。不好用的兵器,丢了便是。 不过,他仍需要太子妃母族姜家的支持,是不是不太好和东鲁翻脸?再一想,他连寒祺都动手处置了,还顾及外侄做什么?下一个,便收拾了东鲁的人,他要所有活着的人都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禹应焕拎着心如死灰的寒祺,表面粗鲁地将她往牢房一扔,临走时,避着人,丢下点伤药,低声道: 「你撑着,娈彻他们马上就回来了,肯定会想办法救你。」 寒祺了无生机地拿着禹应焕给的药瓶,苦笑着想——连一向不对付的禹应焕都瞧得出她是被算计的,都还会考虑到她的死活,她的父亲,骨肉至亲,为何会如此对她…… 她流下两行热泪,伏在阴冷潮湿的地牢中,哽咽道: 「父亲他,他为什么会这样……是被红羽蛊惑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寒浞的假面正片片剥落。 禹应焕两世为人,对于他的转变早就有所防备和预料,根据结果倒推,才发觉寒浞的暴戾狂躁早就是有迹可循的。 不过,他也只是看得清楚,还没想好在强权下保全自身的方法。 寒祺愕然。 言尽于此,他能搭把手的都尽量帮忙了,狱卒还不知道是哪头的人,对寒浞的忠诚度如何,狱卒们渐渐靠了过来,禹应焕不便多言,对寒祺点了点头步履匆匆地走出地牢。 这一世的寒浞,又开始了毁灭全天下的进程,怎么不算一种执着呢。 禹应焕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在那一重人间,寒浞将他利用到榨干尽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再在混战中拿他挡剑,再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路边。他孤零零地死去,并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无人问津怜悯地化作无名枯骨。 重生的这一世,他有了他的妻子,会不会,可以改变既定的结局? 想到秦雪若,禹应焕的双腿又被重新地倾灌了力气。 他要去路口等着她,翘首以盼,成瞭望妻石也无所谓,要第一时间迎她回来,告诉她也告诉自己,在此处,他们有个家。 正轻快地提起步伐,禹应焕却被寒浞派来的使者拦住。 使者笑里藏刀道:「禹应焕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主帅特设酒宴,邀请禹将军共饮。」 其中的道理很简单。 寒浞处置了唯一的亲子,暂时出现了继承人的空缺,所以得给有用且看起来忠心的人画个饼,拉拢一番。 禹应焕今日表现得很亮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寒浞的命令,少不了奖赏。 从前,禹应焕在旁人处得不到关怀和价值的肯定,也不是看不出来寒浞的虚假与利用,可人是脆弱且善于自己安慰的东西,就是会为了那点虚无缥缈不存在的东西豁出去,禹应焕总是拼了命地立功冲杀,得到了寒浞的提拔与奖赏,就有了真正在活着的感觉。 可是他现在累了。 他触及到了真正的幸福和温度,便发觉了幻象的荒唐与丑恶。 在秦雪若那里,他不是工具,不是一条狗,是个实实在在的配得上尘世幸福的人,幸福也不需要来源于别人的施捨,很自然地会在两颗心间流动与产生。晚来了二十多年的寻常温暖,将他烧得快化了。 军令不可违,禹应焕疲惫地闭了闭眼:「好,末将遵命。」 第40章 .凶兽横行 寒浞设的宴席位置选得巧妙,是设在一处地势较高且开阔的小山坡上,既能欣赏如水的月色,也能俯瞰整个大营,尽职尽责的士兵们小小的像昼夜不停的蚂蚁。 酒案设了两张,一张坐北朝南着的是寒浞坐的主位,另一张在下首的看起来像是给禹应焕留着的位置。 周边环了一圈按剑挺立的红羽卫。 禹应焕行了礼,默不作声解下腰间佩剑,主动递给红羽保存。 他一向乖觉。 寒浞自酌一杯,笑让他坐。 禹应焕依言而行,正襟危坐。 寒浞讲了些场面话,又是自爱自怜,说亲女不孝,对父亲刀剑相向,又是贊禹应焕赤胆忠心,让他宽慰了些许。 「主帅谬赞了。」 「你要是我的儿子,便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儿子和女儿,只可惜,不是个个都像你这么孝顺。」 这是寒浞嘴上一直挂着的话术。 从他们入营开始,便发表煽动性的演讲,说什么他们都是被家族抛弃的孩子,他是他们新的父亲,在这世上他们只剩下彼此,要终于他属于他。 其实最开始买帐的就禹应焕一个。娈彻出生于父慈子孝的家庭,西伯侯素有贤明,收养了百来位,都争着抢着要来戍北军为质,娈彻好一番争抢才拿到了这个名额,心甘情愿;闻人顺最开始是被家里宠爱无度,送过来管教的;姜故烨这位关系户自不必说,就连宣于岚之都是自愿替哥哥从军的,谁家给抛弃的孩子未来族长的重位啊? 禹应焕傻乎乎地信了。真心把寒浞当爹,最多觉得这个爹脾气差了点喜???怒无常了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直到死了进入另一重人界,经歷了被寒浞利用至死,又回到这个人间,明白过来了些。要不是有秦雪若这个仙女像一束光一样真诚地将他点亮,他真会扛不过去情愿真的死掉。 看透了一切还要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禹应焕躬身斟酒道: 「主帅厚爱,末将无以回报,这杯酒,我敬主帅。」 寒浞满意于他的乖巧和识时务,开怀畅饮,酒过三巡,开始画饼,说什么他是他最忠心的儿子云云。 傻子才真信。 禹应焕当了二十多年傻子,也做过别人眼中无脑护主的忠犬,现在想当个正常的人了。 酒过三巡,喝得差不多了,寒浞才开始说正事,拿起桌上的一件物什,神神秘秘道: 「接下来本帅要做一件大事,你是我最忠心的儿子,可愿跟随我?」 「属下自然恪尽职守,为主帅肝脑涂地。」 他定睛一看,寒浞手上拿着的竟然是一把长得很奇怪的骨笛,又灰又暗,透着一股子邪气,禹应焕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抗拒和反感,却见寒浞对其有种痴迷,便将面上的厌恶细细地掩饰住了。 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认得出这个形状尺寸……不是野兽的骨骼,而是人的腿骨! 寒浞咧嘴:「你看好了。」 他将骨笛放在嘴边,试图吹出什么声音。 尖锐,嘈杂。 断断续续得连不成曲调。 是一种用指甲摩擦着头盖骨的感受,禹应焕头皮发麻,脑浆子都快被穿脑魔音搅得稀碎。 红羽卫们却个个波澜不惊,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吗?禹应焕举起酒杯,假装饮酒,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侍卫们,原来他们耳朵里提前塞了棉花糰子,有备而来,就留他一个人受罪是吧。 禹应焕差点被气笑了。 不过,这骨笛调子虽然尖锐难听,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魔力,激发出人内心深处野兽的本能,与对人世的恨意,禹应焕好想化身成野兽,把所有欺辱遗弃他的亲人撕碎…… 当他渐渐被久远的仇恨吞没时,鼻尖闻到了一股药草香味,腰间悬着的小药包反常地发散出浓郁的药味,将禹应焕的神智拉回了清明。 禹应焕微微发懵,抬手抚了抚药囊——这是秦雪若亲手给他绣的小香囊,里面塞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据说是能驱除妖邪,平时什么味道都没有,却在此刻发挥着安心宁神的功效。 难不成,寒浞施展的是妖邪之术? 一首破破烂烂的曲子吹完,寒浞停手,扬了扬头,示意禹应焕俯瞰军营。 只见,一道比两人还高的怪物从天脉的方向冲下山,发出难听的嘶吼,再如无头苍蝇一般沖入军营,横冲直撞,片刻血腥味蔓延,显然是在军营中开展了狩猎。 禹应焕惊得弹跳起来。 那是什么怪物?传说中天脉里的上古凶兽吗? 寒浞笑眯眯的:「哎,稍安勿躁啊,好好看着表演吧。」 显然,是寒浞处心积虑地刻意召唤出了怪物。 士兵们发现奇怪的吃人凶兽,自然大着胆子冲上去围剿,却如螳臂当吃,被凶兽一口一个,成为了口中的美餐,断肢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姜故烨和闻人顺很快反应过来,组织东南阵营拉开距离布箭阵,远程攻击,起到的效果也是杯水车薪,破不开防御,阻挡不了凶兽肆意吃人的步伐。 而寒浞,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欣赏着将士们的苦苦挣扎,欣赏着猝不及防出现的人间炼狱。 面对未知庞然大物们仍然奋力反击以卵击石的众人并不知道,灾难的始作俑者,是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尽忠对象。 禹应焕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空空的,原本是悬挂佩剑的地方,他是军人,第一反应是提起武器和众人并肩作战,守护一方平安。 他可以接受残酷无情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出现牺牲,但难以容忍,活生生的战士的性命成了上位者的消遣品。 他艰涩地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要召唤出凶兽杀自己的兵。 为什么要欣赏普通士兵的苦痛与死亡。 「为什么?哈哈哈。」寒浞笑了,好像他在说着什么笑话,「因为人太多了呀……这个天下的人,都太多了,我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只要活着的人是全然效忠奉献于我的——将灵魂都献给我!戍北军人太多了,武都人太多了,南都人太多了……这天下,太多的人!」 他真是走火入魔到了一定的程度。 禹应焕心里一动——寒浞疯到对戍北军下了死手,又提到了武都和南都,是不是,对武都、南都也暗中有所动作? 士兵们绝望悽厉的哭号直直地传了上来。 寒浞的情绪被挑动,又哭又笑,脸上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表情,双手举过头顶,仿佛是要捧着天上的月亮: 「你看啊禹应焕,死了好多人啊,他们都该死,这天下的人都该死!全天下都抛弃了我们,我们就该剑指全天下啊!」 禹应焕觉得他真是疯了。 他其实可以理解寒浞这种心理,毕竟他年少受辱的时候确实也有癫狂的想法,屠尽天下,把全天下都拉下地狱给自己陪葬。 不过谁能想到真的会有心理变态进行实践啊。 禹应焕一时无语凝噎。 寒浞鼓动着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我的好儿子,来吧,我们一起毁了这天下!」 禹应焕还是不太明白寒浞,珨王虽是有名地疼爱先太子,但先太子已经故去多年了,寒浞贵为太子,将继承大统,太子妃贤惠温柔,寒祺对于父亲毫不掩饰崇拜和敬爱,寒浞没有的东西不可追,可是已有的东西是那么那么的多且珍贵,何必呢。 他曾经是什么都没有,现在,有了秦雪若,那就是有了全部的宇宙,再也不会执迷于不可得的镜花水月。 秦雪若。 他的圣女…… 思至秦雪若,禹应焕恍然惊觉——药师营中有上百名水镜族族人,个个手无寸铁,没有武功,凶兽肆意杀人吃人,普通士兵再不济还能跑,那些柔弱斯文的医师们却只有被屠戮的份。 不行,那些是她的族人!即便没有族别之分,以她的善良,也绝不人心看着生灵涂炭。作为她的丈夫,难道他可以袖手旁观吗? 好像有一盆冷水当头将禹应焕浇得清醒,他从冷眼旁观寒浞的癫狂中抽离出来,飞身拿回了红羽手上自己的武器。 红羽卫们拔剑戒备,他拜了一拜道: 「主帅,您喝醉了。」 随即,不等寒浞的发话,他飞身冲下山坡,朝着凶兽嚎叫的混乱中心奔去。 一条人们眼中的好狗,从没被其他人正眼关怀过的人,在关键时刻,与自己的利益前程背道而驰,去救这个给了他无限冰冷绝望的世界。 请为我骄傲吧,若若。 他脸上浮现出了轻松释然的微笑。 他有点可惜这一次没有亲自迎接她的归来。 又庆幸,还好她没有回来,没有陷入这场无妄的浩劫之中。 这样她起码是安全的。只要平安,不在他身边,也好。 东南的箭阵以往无往不胜,在上古凶兽面前不够看的,只能打疼它打退它,看不见诛杀凶兽的希望。 这只大傢伙和秦雪若小分队斩杀的那两只小的不一样,皮肉厚得像城墙,胃口大得可怕,杀了人,又顶着箭阵就在原地啃噬着尚未完全断绝气息的士兵,哀嚎尚在耳边,人已进了怪物的肚子,直把军营变成了人间炼狱。 姜故烨见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无谓的牺牲却在增加,咬牙提了一桿方天画戟,要与凶兽近身作战。 方天画戟大力前刺,只微微刮破了凶兽的外皮,看起来像是在给它挠痒痒。 姜故烨下令道:「其他人,后撤!」 普通士兵上了没有用,他们这些领头的解决不了,旁人更没办法,不如逃命罢了。 公孙羽哪里见过这种怪物,小腿儿由于本能打颤,下定决心和追随的统领同生共死,打了手势让小卒往后撤,自己没有挪动步伐。 凶兽仰天长啸,张着血盆大口,往他的方向扑过去,忽而脚步顿下,愤怒地甩起了尾巴——它感受到了身后也受到了小人儿的攻击,正是闻人顺执着九节鞭,击打着它的尾部。 凶兽的尾巴比起蜥蜴尾巴最大的不同之处是长着一排排尖刺,锋利无比,被刮到定然能削下来一层人的血肉,闻人顺狼狈不堪地躲过,骂骂咧咧道: 「靠,哪里跑出来这个怪东西?就算我们南都的大象放出来,也干不过这个皮糙肉厚的东西啊。」 他好久没主动和姜故烨说过话了,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并肩厮杀。 禹应焕也在此时加入了战场,三人列成三角阵,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下手,牵制住凶兽。 凶兽没有人的灵智,一会儿被这个攻击得生气了想要扑杀这儿,又被那个牵制住了注意力,进攻的主动权全在三人手上。 可悲的是,忙活了大半???天,凶兽只受了点皮外伤,也不知是谁拖死了谁。 姜故烨气喘吁吁道:「要不然你们两个跑吧。」 闻人顺对付这个傢伙使出了全力,经脉承受能力到达极限,张口啐了一口血水: 「跑个屁,要跑你跑,要不就一起想个法子把它彻底解决了,我兄长曾跟我说过天脉中封印了凶兽,可从来也没人真正见过,怎么突然现世了呢?」 禹应焕一面防着凶兽的攻势,一面苦笑道:「我说这是主帅弄出来的,你们信不信?」 闻人顺倒抽一口冷气:「我信,他干出来什么坏事我都信。」 姜故烨心里「咯噔」了一下。 秦雪若和宣于岚之都明里暗里跟他提过多次寒浞不是好人,他顾念东鲁,考虑姑姑的处境,一忍再忍,忍到最后竟发现那人甚至虎毒食子,残害将士,他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是不是不该继续当缩头乌龟? 姜故烨提起方天画戟,试图找到凶兽的薄弱点,要是,要是能活着解决了凶兽,他会抛弃出身和地位,站在正义的那边吧。 这次,还能活下来吗? 三人压榨着所剩不多的体力,好歹是将凶兽困在三角阵中,使其不得屠杀其他士兵,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等到体力耗尽之后,等待他们的还是一死。 就当他们一点儿希望都看不到了的时候,从不远处听来了一声轻笑—— 「你们这样子对付它是没用的。」 第41章 .惊天射日弓 危机四伏步步杀机之中,这个声音轻松戏嚯,仿佛有她在,天塌下来都没有关系。 禹应焕眯了眯眼睛定睛一看,正是被姜故烨拘在帐中好多天的宣于岚之,她披头散髮,衣衫穿得单薄又随意,潇洒中又含着一丝乞丐风,右手拿着一把几乎有她半个人大的巨弓,纯白的弓体,雕花繁复,闪着奇异的光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凶兽看到这张巨弓,竟然害怕得勐眨了几下眼睛。 闻人顺一喜:「岚之妹妹,你这么聪明,是不是有了主意?」 「胡闹!」姜故烨颤抖着斥责她,将她囚起来,就是怕她遇到危险,想要变相捧着护着,怎么还巴巴地跑出来送死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需要你!」 宣于岚之不介意他的嘴硬心软,笑眯眯地谋篇布局: 「你不需要我,我还是来帮你了呀,你的每一次战斗,我都没有缺席。禹应焕,顺子哥,你俩一东一西夹着它,现在使出全力,务必牵引住它的注意力!」 这次也不例外。 没军职在身,有能力有胆识,有克敌之计,敢于指挥仅位列于主帅之下的统领。 闻人顺就欣赏她这飒爽的性子,只觉身上又被灌了股力气,再次冲锋: 「好,末将领岚之妹妹的令!」 虽然被宣于岚之这个臭丫头使唤很不爽,但是她看起来好像真的有办法的样子,禹应焕难得没跟她斗嘴,也尽全力将一身武力使在凶兽身上,他力气大得很,凶兽被他一通冲撞噼砍也不好受,怒而将地面踏得直晃。 姜故烨没说话,以他对宣于岚之的了解,她有更重要的任务安排给他。 果然,宣于岚之对他歪头一笑,右手将弓提起来些,对他笑道: 「夫君,我左手不行,助我拉弓。」 他们自从假戏真做了一场,姜故烨便几乎夜夜流连于她,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松口唤他夫君。 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有一颗指头大的明珠一晃一晃地从髮丝的掩护中露了出来,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项鍊。这颗明珠,他未曾对她提起过,其实是他年少离开家前亲自深潜东海捕捞的明珠,下定决心只会赠与命定的妻子。 她也一样珍视着他,从不离身,不满于他另类的保护隔三岔五发脾气抱怨,行动上没有叫他难做过。这一次,是他们配合过千万次的攻坚战中的一次。 东鲁男儿,被此番情深意重激得两眼发酸,姜故烨丢下了自己的武器,将她圈在怀中,替她共同拉开了这张逐风族的神器。 人的血肉、骨骼、经络是一个整体,左手因伤不灵便,宣于岚之整体的战斗力下降,连右手都变得没那么有力结实,责任当头,她咬牙搭建,瞄准方向,直指凶兽的头颅。 她没有全然的自信,逐风族神器会认主,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将神器收为己用,有别的族人尝试过,有的拉都拉不开,有的拉开后根本射不出来箭。 她与姜故烨共同拉开了弓,这倒是让她有些欣喜,她已死死瞄准目标,心头有过一剎的犹疑——要是她不能让神器归服,不能诛杀凶兽解了今日之困怎么办? 很快她又自负地笑了一声,靠,管它呢,她宣于岚之都不能使用神弓,那还留着这弓干嘛呢恐怕此后也无来者能用它,毁了算了。她就是配,她就是要救万民!她瞄得很准,神器若真有灵智,那就老实一点吧! 她松手。 利箭离弦。 手中巨弓发出清越的凤鸣,听得凶兽腿软欲逃,然而为时已晚,利箭似乎带着凤凰的精魄,深深扎入凶兽的头颅。 凶兽喉间发出最后的呜咽,不甘地流下血泪,轰然倒地,没了生息。 神器也不是能随便用的,宣于岚之和姜故烨射出了这一箭,神弓有生命一般吸干了他们所有的内功与体力,二人双双力竭,大口喘气一齐倒在地上,姜故烨还没忘了垫在宣于岚之身下。 闻人顺终于见到凶兽倒下,马上用铜鞭撑着身子休憩: 「靠,累死我了,岚之妹妹厉害啊,不过这东西到底怎么出来的我想问。」 禹应焕睁圆了眼睛,谨慎着提剑戳了又戳,不注地检查,然后咆哮道: 「死啦?就这么死啦?老子辛辛苦苦打半天,你一箭就给射死了?宣于岚之比武的时候你不还是被我暴揍么,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这么厉害?」 三个人折腾半天抵不过宣于岚之射出的一箭,着实伤到了他的自尊。 宣于岚之在姜故烨的搀扶下起身,像只骄傲的狐狸: 「首先我射箭本来就是全天下最强,其次这弓是我们逐风族的神器,你以为是浪得虚名的吗?原本就是先祖用来克制凶兽的,我被姜故烨困着闲着没事干,把当了族长后才能翻看的典籍提前看了个遍,才知道的这些秘辛。」 「这是可以说出来的吗。」姜故烨无奈地笑。 禹应焕还是不服气,正欲说什么,却见寒浞带着人疯疯癫癫上前。 寒浞咆哮着,望着成为一具巨大死尸的凶兽,绝望焦灼地再次吹奏骨笛,发狂道: 「起来啊!快起来!快给我继续杀人!」 这一次,回应他的只有虚无。 四人互相望了望,不约而同地后退——很明了了,凶兽是受了寒浞的指引,才精准地来到军营中吃人。 他们身上繫着的并非一人之性命,背后都有一族一营,不能莽撞做决定。 清点人数,闻人顺的南方阵是首当其冲死伤最多的,新仇旧恨压一起,加上兄长不共戴天之仇,闻人顺怒道: 「寒浞!是你纵了凶兽杀人!还有是不是你,杀了我的兄长和嫂嫂!」 寒浞浑浊失神的眸子泛起精明怪异的光芒,他对闻人顺招了招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你过来,我详细同你说说当年的情况。」 宣于岚之低声道:「顺子哥,别去。」她本能觉得没什么好事情。 闻人顺已经听不去旁人的话了,只想了解兄嫂的遭遇,迫不及待地往寒浞身边靠过去。 噗—— 寒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身边侍从的佩剑,一剑精准地当胸将闻人顺捅了个对穿! 「你——」闻人顺只蹦出来了一个字,怒目而视,委顿在地,血溅三尺,死不瞑目地化成了一缕冤魂。 寒浞冰冷地收剑,冷笑道:「我送你下去亲自问问他们。」 随即朗声向着周围人宣布: 「听好了!南方阵闻人顺叛乱,屠戮同袍,被我当场诛杀!南方阵用心不纯,即日问罪南伯侯!肃清南方反贼!」 俨然是要把这次伤亡都往一个死人身上推。 姜故烨一时恍然,血液几乎要凝结,身子冷得发抖。 他甚至没来的及和闻人顺重归旧好。 便眼睁睁地瞧着手足在眼前被冤杀。 仅剩的理智用来捂住宣于岚之的嘴,不让她发出指责的吼叫。这是一种懦弱吗?他只想能保全一个人是一个人。 众人还呆愣在原地时,只见寒浞又将手掌抬起放在闻人顺尸身的正上方,口中念念有词,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闻人顺浑身的血液开始汇集凝成一道血线,往寒浞的手掌上撞、被他的身体吸收。 而寒浞的脸上露出飨足的畅快。 好像,是用这种方法吸食着人血! 众人看得呆了。 宣于岚之勐一甩头,挣开了姜故烨的手掌,失声尖叫道: 「你怎么能修炼禁忌魔功!这是魔功啊!」 这是上古时期歪门邪道伤天害???理的修炼法门,以吸食人血增进功力,延年益寿,但随着而来的风险是人会逐渐失去理智,日久后成为只知嗜血的长生怪物。上古诸大族联合绞杀练了魔功残害人命的妖道,还欲将这泯灭人性的修炼功法毁去。 奇怪的事,功法的誊抄本被轻轻松松烧毁了,正本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无奈之下,只得请珨氏世代守护封存。珨氏因此地位超然,获得了至高无上的王权。 因为珨氏成了天命所归,天下之主,众人也认为珨氏已然地位超然,便不需要再练魔功获得超然的力量了,由珨氏看守最为合理。千百年来,还没有出现过监守自盗的情况,珨氏王权在握,确实没有必要追逐虚无缥缈的长生最后变成怪物。 谁能想到王室中出了寒浞这样的疯子。 寒浞阴冷一笑:「魔功吗?我怎么看你,倒才像是个妖女?」 他用倒打一耙用得很熟。 瞥了眼红羽卫们,显然是要再次围剿宣于岚之。 姜故烨想着,他可以做出决定了。 却见此时,狂风大作,晴空万里起了惊雷,丛林中的各色鸟类飞出,在宣于岚之头顶上盘旋哀鸣,口中还衔了花草放到宣于岚之的髮丝之上,直把人打扮得像花仙子。 寒风盘旋,一声声恰似悲鸣,将众人吹得睁不开眼睛,却硬将宣于岚之从姜故烨怀中抽了出来,卷到半空。 姜故烨焦急地伸手要去抓她,风圈却温柔地将他阻隔在外。 寒浞的亲卫们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又敬畏自然之力,惊疑不定没人先当动手的出头鸟。 宣于岚之闭着眼睛,风是会说话的,风的速度最快,能传递千里之外的消息,只要能听懂风的语言,风会慷慨地分享它知道的所有秘密。 宣于岚之解读着风语,流出泪来,哽咽道: 「逐风族老族长于武都护卫女王去世,我正式继任成为新的族长。」 「武都有乱臣贼子作乱,疫病横行,女王危在旦夕。」 「另有十方大族中的其他三位族长去世,死于非命。」 被风缓缓托举着落地后,宣于岚之再举起弓箭,对寒浞嘶吼道: 「是你!都是你做的!」 他们由天地和女娲娘娘的滋养而生,每个人都有沟通自然的潜能,逐风族与风紧密相连,每一任的族长继任,都会得到风的挑选和承认。 宣于岚之骤然间被狂风托举着完成了仪式,便是知道,老族长已然遭难了。 风有生命,随着新任族长的情绪波动,捲地奔腾,将寒浞那边的人吹翻在地,寒浞不忘提起一个属下挡风,才能保证丝毫的体面。 寒浞丝毫不惧,哈哈大笑道: 「是啊宣于岚之,我现在杀不了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你的丈夫是我的侄子,你能拂逆你丈夫的意思吗?哦,你丈夫的姑姑,可是我的人质啊。」 姜故烨没说话,眉头紧缩,寒浞泯灭人性,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与生儿育女的操劳,在他眼中仅是「人质」而已。姑姑出嫁前,是整个东鲁最宝贵的掌上明珠,姜故烨又怎能弃她于不顾? 宣于岚之恨得牙痒痒,又如寒浞所言,需要考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一时两方僵持住。 就在此时,有一小队人马要靠近过来,正是灰头土脸的四人小分队。 秦雪若等人远远见到营中情况不同往日,死伤遍地,吓了一大跳,决定赶紧找到熟悉的那几位再说。 没想到看到的是宣于岚之、姜故烨、禹应焕和寒浞对峙的场景。 边上还躺着逃脱的那只巨型凶兽,和闻人顺的尸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秦雪若最开始看得不清楚,阔别几日,含着欣喜唤道: 「焕子,岚之,我回来了。」 禹应焕和宣于岚之紧盯死寒浞的一举一动,只用余光迅速地瞥一眼秦雪若,异口同声着急得吼道: 「别动!别过来!」 他们没有防备,贸然上前,就是另一个闻人顺。 辰光景和眼尖,登时尖叫道: 「哎呀,闻人将军怎么死了?」 娈彻的心重重地沉入谷底。 总是这么僵着不是办法,宣于岚之驭风也是极耗气血和体力的,但她不敢就这么将狂风停下,怕寒浞带着的高手以多打少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们几个都缠斗许久接近力竭,寒浞的人体能还是满的呢! 她眼珠子一转,用神弓扫翻了昼夜长燃的林立的火架子,火借风势,登时窜起熊熊的烈焰。她再一脚一个,把禹应焕和姜故烨朝秦雪若的方向踢,嘶吼道: 「寒浞疯了!快跑!最好分头跑!寒祺在地牢!」 第42章 .分头逃跑 下的指令很是言简意赅。 眼下除了保住小命先跑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连武都都乱了,女王病危,群龙无首寒浞是肯定要称霸王的,不能留下来平白等死。 辰光景和别的不擅长,听到「撤退」「跑」这样的军令反应是最快的,调转马头就开熘。她心想,她这样不能算是逃兵,她是听了命令的! 宣于羽折策马俯身把姜故烨捞了上来,同乘一骑,听到宣于岚之「分头跑」的吩咐,换了个和辰光景和不同的方向火花带闪电地疾驰。 姜故烨焦急道:「岚之!把岚之留在原处了!」 「这你就放心吧,我们逐风族的别说跑得比马快,还能比风还快呢!」 娈彻一听寒祺被关在了地牢,不管火光沖天与尸横遍野,找准了地牢的方向顶着滚滚浓烟赶路。到处都是朝着背对火势方向逃跑的人,他偏偏逆行,只为救出自己的爱人。 秦雪若亦是拽着禹应焕上马,禹应焕马术更好,自然地接过了她的缰绳,一夹马腹,全速奔腾。 秦雪若提醒道:「小焕,我们不能丢下小焕!」 禹应焕笑道:「小焕是我们的孩子,我当然不能丢下它,你看看,我去的是什么方向?」 正是北方阵大营的方向。 秦雪若心定了,后仰靠在禹应焕怀里,禹应焕不忘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这几天,他们二人一个在山里九死一生,一个在军中命悬一线,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彼此,在局势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终于相见,只觉心有归处,在一片火光沖天中都分外安心。 秦雪若隔着老远扯着嗓子喊:「小焕!小焕!娘亲的小焕在哪里——」 小狐狸嘤嘤叫了两声,「嗖」的一下扑进它的怀里。 秦雪若紧紧搂住小狐狸,检查了一番它有没有挨饿受伤,还好毛髮没有被火焰燎到。禹应焕敞开了让小狐狸吃喝,几天没见,小狐狸比她离开前多长了二两肉,母女脸亲昵地脸颊相贴。 「我们一家三口,现在去哪儿?」 秦雪若眼睛一亮:「回家,回我的水镜族。」 随后,她扯着嗓子大声宣布道: 「水镜族的族人们!我们回家——北方阵的兄弟们想走的也可以一起——」 「圣女,是圣女来救我们了。」 「圣女没有不管大家。」 她嗓音嘹亮,穿透力强,加上随身戴着气味特殊的药囊,就像水镜族人特有的定位装置,到了一定范围,水镜族人便可通过药草香味确定位置。因而,她一进入营地,在一片混乱中善于分辨药草味的族人们顺着味道往她的方向靠,很快人数凑齐了七七八八。 寒浞也许冷不丁地下一刻就会出现拦住他们的去路,不能多耽误,匆匆点了人数,秦雪若抱着红狐,扬起笑脸: 「我们回家——」 蹉跎数月,几度被不得返回家乡的苦痛萦绕,回家的希望近在咫尺,有水镜族的族人激动落泪。 回乡的路,就是幸福的路。 秦雪若和禹应焕、宣于羽折和姜故烨都跑得很顺畅,中途还奇怪为何寒浞没有派追兵,他们不知道,寒浞现在能集结的兵马都用来围剿娈彻了。 狱卒们在关键时刻当然不会傻乎乎受着犯人,早就作鸟兽散,进去救人时娈彻算得上是畅通无阻,将在地牢中受尽折磨的寒祺扶了出来,却见外头重重围困。 「阿彻,不用管我……」 娈彻将寒祺背在身上,还用布条紧紧将她与自己捆在一块,确认打斗中不会从他身上掉下来,拿起她所赠的定坤剑,哪怕是条不归路都要咬牙为寒祺争取到生机。 「笨蛋,说什么痴话呢,我们两个,谁都不能离了谁。」 娈彻承载着疲惫不堪的马儿,挥舞着定坤,嘶吼冲杀。 他实在不愿将刀剑对准军中的兄弟,可是寒浞无道,此时还愿意跟随暴虐主帅的人,只能成为敌人了。 定坤剑和其他兵戈相撞,毫不费力地将旁人的武器斩成两截,没有了武器还怎么和他打,从前受过娈彻照料与恩惠的人,顺势放水,娈彻脱身得还算顺利。 红羽一看到娈彻,肩膀上的伤就开始疼,气急败坏道: 「放箭!放箭!」 可惜她指挥的红羽卫为了行动方便近身作战不配弓箭,弓兵们或多或少都被娈彻与寒祺这对心善的两???口子照拂过,箭是放了,却失了准头,连马腿儿都没射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把红羽气得想杀人,然而在这接连的变故中,戍北军南方阵被扣上了莫须有谋反的罪名,能跑的都跑了,东方阵和北方阵能跟着头儿跑的也跑了,戍北军人数几乎少了一半,加上被凶兽屠杀死伤的人数,目前正值用人之际,不可再妄杀了。红羽恨恨收了剑,遗憾不能活剥了娈彻的皮。 娈彻带着寒祺往西边跑,他要带她回西州。 他还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尊贵的王孙竟被下了地牢,受刑罚折磨,那些纵横的伤口,他只看了一眼,便痛不欲生,宁愿是伤在自个儿身上。 救寒祺出来时他简单地替她检查了下伤处,还好看着可怕,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要害和肺腑,敷上金疮药很快便能痊癒。 「寒祺,疼吗?是不是你父亲要对你下手?你别怕,我带你回西州,我父亲和哥哥们人都很好,他们都会很喜欢你的,在西州没人敢伤害你欺负你。」 寒祺虚虚应了一声:「嗯……」 被亲父下狠手,肯定满心悲戚痛苦,娈彻想说些别的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好叫她松快些: 「西州产的麦子可好吃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送了你一簇西州的麦穗,就是岁岁平安的意思,我这辈子不想称王称霸,只愿护你幸福平安一生。」 寒祺还是没什么反应的样子。 娈彻一边骑马,一边假装轻松地跟她讲这几天的经歷: 「若若姑娘还替我占卜,说,说要给我们算能生几个孩子呢!」 寒祺这才有了低低的笑声:「那她算出来,我们会有几个孩子……」 娈彻红着耳根子道:「她,她,她说,要看我身体好不好。我觉得我身体很好,真要生的话,是能生很多的。不过!我听人说女人家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我怕你疼怕你危险,我们可以不生的!」 他怕寒浞派人穷追不捨,一路不停,直到走出了皑皑雪原,才放松速度让可怜的马儿歇歇。 可不能把马儿跑死了。一来他会心疼,二来没的换,总不能靠两条腿走到西州。 速度慢了下来,娈彻才惊觉寒祺沉默得有点不对劲,只是心中难过的话,怎会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劲儿? 他又感受到后背湿哒哒黏煳煳的一片,总不会是寒祺出了特别多的汗吧,她穿的又不厚实,娈彻摸了一把,抬眼一看几乎吓傻——手上沾染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血!寒祺流了那么多的血! 娈彻慌得手都在抖,解布条几次哆嗦摸不到结,干脆生生撕扯开,手指被布条的纤维割出血也顾不上,把寒祺解下来,抱到怀中检查,他记得的,寒祺受的都是皮肉伤呀!逃命的过程中他死死护着她,分明没让刀剑和流矢挨着她分毫! 却见,寒祺的面颊已无丝毫血色,她握着一把匕首,而匕首整根地没入她自己的胸膛! 明明已逃出了生天,她竟然默不作声地选择了自戕! 「为什么,为什么啊!」娈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颤抖着握住她被血染得透了的右手,常识让他清楚此时贸然拔出匕首,血液喷涌,寒祺会死得更快。 他不明白,命运为什么和他开这样的玩笑。 寒祺和他那么的要好,从年少并肩,走到相约此身。 寒浞发大疯又如何呢,寒浞是寒浞,他的爱人是他的爱人,他分得很清楚。 所以,为什么要将他丢下。 娈彻泣不成声,失声痛哭: 「你不要死!不要!就快到西州了,快了快了,西州的医生也很好,我们会在西州很幸福很幸福地过一辈子……你不能死啊!你不能丢下我的!」 尾音久久盘旋,悲鸣响彻天地。 寒祺薄得像一片纸,轻的像一叶浮萍,在娈彻怀中好似没有重量,她勉力扯出最后的微笑: 「我只能这样了,彻儿,我看清楚了我父亲他真的是坏人……我不死,你永远会被我牵绊住,束手束脚,投鼠忌器,我死了,你才能生出英雄的心啊……」 娈彻胡乱摇头,眼泪甩飞了出去:「我不做英雄,英雄有什么好做的,我只要护你一生一世!」 寒祺眷念不舍地再望了眼尘世中的爱人,这双眼睛,盛得下世间所有美好,哪怕丑恶纵横、魑魅魍魉滋生,她的爱人,能永远留存住勇敢与赤诚。多好的人啊,她也捨不得,可是她不再是能够和他共享荣光的王孙,已陡然转变为他路上的绊脚石和桎梏。 她不要那样。她要他的爱人飞。 她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说,彻儿,要幸福,要子孙满堂。 躯体渐凉,娈彻不能言语,想问她——没有你在,我哪里去子孙满堂? 芳魂已逝,无处寻踪。 剜心彻骨的悲痛后,娈彻怀抱着她,继续朝西州的方向行进。 他只能回到西州。 也一定一定要带她回到西州,践行约定,曾经说过了无数次,西州的麦田金灿灿的,又好看,又代表着丰收与和平,像一望无尽的太阳海。 他爱了她五年,炽热得如同初见那天。 西州来的孩子,最是质朴,没有带金贵的玉器珠宝拉拢人心,他心中最珍贵的是随身带着的一小捧家乡的麦穗,在看到她被欺负的时候,却莫名慷慨地送给她一把金黄—— 「这是西州的麦穗!又大又饱满!保佑你岁岁平安的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周围的人都在嘲笑他,麦子有什么了不起,每顿都会吃,怎么会有人拿这么寒酸的东西送人。 娈彻涨红了脸,想同周围的人争辩,西州的麦穗才不寒酸!西州盛产麦子,西州百姓却勤俭节约,从不浪费,就是为了在荒年兼济天下,西州的麦子和每一粒粮食在西州的人看来,就是全天下最宝贵的东西!可话梗在喉咙里,他注意力在寒祺的脸蛋上,想着她的脸真好看,和麦穗一样饱满,焕发着坚韧的生命力。 又心里直打鼓,听说她是王孙,会不会瞧不上他的麦子?如果这样的话,他会很伤心的。 寒祺郑重其事地接过,小心翼翼捧着,用指尖轻轻揉搓,惊喜道: 「西州人真厉害!这是我见过最大最饱满的麦穗!真了不起,正是因为有你们,百姓们才能吃饱肚子呢!」 娈彻得意又欣慰地快把尾巴翘了起来。 后来回溯他们爱恋的初始,好像在那个时候,娈彻就已对她情根深种。再后来,在战场的交锋中,娈彻奋不顾身地替寒祺挡箭,寒祺心疼他,关心则乱话说出口变了一番意味,佯怒说不需要他因为她是王孙而豁出性命。 娈彻急切又坦然地解释:「我没有!我没有在乎过你的身份地位,因为喜欢你,才会把你的命看得比我的命更重要!」 那天,寒祺因为少年人最真挚的剖白流下了一串串热泪。 往后的日復一日,于无声的行动中生死相许。 奔腾着,奔腾着,走出雪原,走出草原,再走进一块块良田,在百姓们欢唿「少主回家了」的欣喜中,娈彻吻了吻爱人没有温度的唇: 「我们回家了。」 只是,她再也不会动,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看着他犯蠢玩闹…… 她的生命逝去,却有什么东西在娈彻胸腔中破土发芽,定坤悬在腰间。 他在想他还能为她做什么。 定坤,定坤,平定这干坤!还她一个太平清明的天下! 定坤龙吟声声,见证了一代英豪的坚定与初升。在不久的未来,西州将会出现荡涤黑暗、斩妖除魔的少年明主,秦雪若的占卜,一一应验。 第43章 .丑女婿见岳父母 一路南下,只见沿途民生凋敝,各地出现了罕见的自然灾害,蝗灾、洪水等一齐赶了上来,哀鸿遍野,甚是奇怪。 秦雪若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却一时摸不着头绪,无处下手。 禹应焕已将那日宣于岚之测风的所晓的事情告知于秦雪若,秦雪若能猜到是寒浞在背后捣的鬼,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还得先去回族中商议行事。 水镜族的地界一向是敞开大门,欢迎八方来客,逢上乱象丛生的时节,紧闭城门,每一个想要进城的过路者都会被拦下详细盘查。 守门的族人远远看到这队人马过来,其中不乏装备武器齐全的士兵,心道不妙,吓了一跳,壮着胆子问道: 「你、你们是什么人?」 见到亲人的感觉真好。 秦雪若下马又蹦又跳,扬起笑脸挥手:「餵——是我呀,我秦雪若带着大家回来啦——」 守卫们忙开了城门,热泪盈眶,奔走相告:「圣女回来了!圣女回来了!」 禹应焕略带不安地搂紧了小焕,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待遇,他自己从来没被族人待见过,看到秦雪若被族人放在心上拥护,产生了自卑感,又开始觉得自己配不上人间仙女…… 秦雪若牵着他的手,招唿着众人???进城。 看到阔别已久的熟悉的街景、民房,有人开始低低地啜泣。戍北军中危机四伏,他们差点儿以为再也回不到家乡了。 秦雪若对着始终追随自己的族人们既有愧疚也有感激,当即下令道:「好啦,你们快快回家见家人吧,已经到家了,不需要再陪着我啦。这段时日辛苦了大家,赏赐随后会分发到你们各自的家中,我秦雪若谢过乡亲们一路追随。」 大家齐声欢唿,欢喜地奔向各自的归处。 还停在原地的只剩秦雪若、禹应焕和一起随他南下的北方阵部分士兵。 水镜族承平日久,虽然这些日子外头动乱颇多,在秦雪若族长老爹「苟为上策」的方针治理下,保全自身实力,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街道两侧各种小摊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耳边充盈着姑娘们和孩童们的玩耍与欢笑,还有乐呵呵出来採买物品的男男女女,怡然自得。 尤其是沿途还有各色精緻的点心铺子,什么桂花糕、软酪、红豆饼,尽是些北方汉子没见过的吃食。 一路上条件有限,只能啃干巴巴又冷又硬的干粮,辛乙被人间烟火气勾动了满腹的馋虫,可怜巴巴地望着禹应焕道: 「老大,饿了。」 意思是让禹应焕付钱买吃的。 百里赫嘆道:「辛乙,你能不能争气一点,这是在老大的岳父岳母家哎!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我们要给老大长脸的。」 「岳父岳母家又怎样,饿还是饿。」 禹应焕心道,他们这些人有几斤几两重他清楚得很,从来没指望过他们给自己长脸。 不过百里赫说对了,一进入水镜族的地界他就心里直犯嘀咕,前所未有得犯憷。秦雪若是要回家的,他是她的丈夫,理应要陪她回娘家,没有正式拜见过岳父母,该趁此机会拜一拜高堂……可是,他看得出来,水镜族上下极其宠爱爱戴这个圣女,秦雪若与他不同,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他一直不招人喜欢,婚约定下时也听说过水镜族非常不满意他,几度想找机会退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怎么办,岳父母不喜欢他,棒打鸳鸯了怎么办? 禹应焕能打赢最难胜利的战役,于这一事,犯了难,没有安全感地紧抱着小焕不撒手,还想到,万一岳父母真不肯认他这个女婿,把小焕抬出来说是他们的孙子企图父凭女贵行不行……啊,好像有点鬼扯,糟糕,他脑袋瓜子怎么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秦雪若笑眯眯安抚着两个小的和后面的人马: 「大家都别心急,再忍一会会,等到了我家,有数不尽的珍馐和美酒呢!」 「好!」众人精神为之一阵。 就禹应焕发慌发到腿软。 秦雪若引着众人走着,看到禹应焕心事重重的模样,故意攀着他的手问道: 「怎么,去见我父母了,不愿意吗?」 「不是的,我……」禹应焕明白她是在开玩笑,可就是不能轻松以对。 「你紧张?」 「嗯。」 「紧张什么?」 禹应焕低了低头,显出小女儿情态:「怕你父母不喜欢我。」 逗他没逗够,秦雪若还要继续: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不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已经习惯了么。」 禹应焕在这方面笨嘴笨舌,说不出什么话来,脖子涨红,有点可怜可爱,秦雪若正欲见好就收,见他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剖白道: 「因为是你的父母,所以我才想让他们喜欢我,这样你会更加开心踏实。我什么都不太懂,可我见话本子上说,长辈不满意,会棒打鸳鸯,我怕被你休弃……」 秦雪若想笑话他,却发现嗓子酸酸的,笑不出来,满心是带酸涩的感动,她摸了摸小焕的头又顺手去揉禹应焕的脑袋: 「不会休弃你的,这辈子都不会。他们会喜欢你的,不喜欢你的人都是没眼光。」 「那你的意思是,北境那些不喜欢我的人,是没眼光?」 「是啊!他们没眼光!」秦雪若气沉丹田,想对好多好多人宣告,她的夫君只是没有受过教化和关爱,一旦被爱滋润,他比任何人都要坚毅忠贞,就像他对她这样。 世人不懂,只看得出顽石的表面,看不透内里的流光溢彩。 而她有幸,识人识心。 禹应焕也笑了,身后的辛乙和百里赫正在偷笑叱咤风云的老大还有胆小害怕害羞的小媳妇儿样子,可他毫不在意,此生唯一至宝,便是身侧那人。还存余着不少紧张,但没关系了,她许诺了永不休弃,所以他相信无论如何他都有个归处。 到了古朴庄严的族长府外,慈祥和善的一对中年男女早听了守卫的通传在门口焦灼地翘首以盼。 秦雪若一蹦三尺高,在父母面前永远是个小孩子,提起裙摆窜了上去:「父亲!母亲!」 「我的儿啊——」 秦夫人人到中年,素来端庄华贵,处变不惊,听人通传了女儿的消息,耳环匆匆忙忙地只戴了一只便出门迎接,眉毛也没化好。听秦雪若这声唤,眼泪直滚,伸手将窜过来的秦雪若紧紧抱住,未语泪先流。 母女俩相拥得难捨难分,水镜族长在一旁插不进去,端详着秦雪若的脸,声音中带了哽咽: 「瘦了啊,瘦了这么许多,在军中没有好好吃饭吗?」 秦雪若笑道:「军中的条件自然比不上家里,没事啦爹爹,大家都一样。」 禹应焕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原来秦雪若是被这样充满慈爱关怀的家庭养育出来的花朵,她得到的爱多道用不完,才会毫不藏私地去渡众生,他有些羡慕,也庆幸她的光芒也照在了他的身上。 水镜族长和秦夫人不是瞎的,看到禹应焕人高马大地杵在那儿,猜到了他的身份,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一来这桩婚事不是自愿的,他们夫妻原本打算让女儿走个过场,谁知人又莫名其貌地活了,杀神恶名在外,秦夫人痛哭了许久,一连写了好几封家书催秦雪若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离回家,大不了他们养儿女一辈子。 现在秦雪若自己回来了,还把人给带了回来,这是何意?被赖上了?还是被威胁了? 呦,这便宜女婿还带了兵……水镜族不善打斗,防御全靠一些玄之又玄的阵法,要和人真刀真枪地打,估计不够正规军塞牙缝的。 水镜族长拉了拉秦雪若的衣袖,压低了声量: 「他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即便难办,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身处火坑的道理。 秦雪若正和母亲抱头痛哭,闻言从秦夫人怀里出来,破涕为笑,亲亲热热地挽住了禹应焕的胳膊道: 「父亲,母亲,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夫君禹应焕,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禹应焕气血上涌,心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俯身便拜,声如洪钟: 「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老大拜了,手底下的人自然要跟着行李,于是唿啦啦乌压压地拜倒了一大片人。 老夫妻俩没见过这般阵仗,北境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水镜族人身量骨架纤细,在他们面前好比鸡蛋和石头的区别,老夫妻俩下了一跳,水镜族长缓了几下次才后知后觉道: 「快快请起吧。」 秦夫人当母亲的,看重女婿的品质,更看重女婿的皮囊,她不注地打量禹应焕的五官,好似要用视线把人穿透琢磨透。禹应焕是典型浓眉大眼眉眼深邃的北境汉子,粗犷型的帅气,按照母女俩以前的审美,是偏好粉雕玉琢的温润公子的类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秦夫人对于禹应焕的外貌不是很满意,望了秦雪若一眼,似是在嫌弃她如今的审美。 秦雪若将拉着禹应焕的手又扣紧了三分,指着禹应焕怀中的红狐调笑道: 「这是我们的孩子小焕,你们也瞧瞧。」 水镜族长笑骂道:「荒唐,没个正形。」 反而机灵的小焕知道面前的贵妇人地位非同一般,讨好性地用鼻子拱了拱秦夫人的手,湿湿润润,还有点痒。 女性天然地抵挡不住自然生灵流露出的本真,秦夫人怜爱地摸了摸小焕的脑袋,惊喜道:「它倒是通人性。」比这个女婿让她满意欢喜。 唉,女婿还能退换货吗,她真不想要北境杀神当女婿啊。 这么想着,秦夫人的眉毛又拧在一起,她无意在外客面前长吁短嘆,还是溢出了轻微的嘆息。 听到嘆息声,禹应焕腿子略软,几乎大鸟依人地往秦雪若身上凑。 秦雪若可经不住大鸟的重量,跺脚娇嗔道:「爹,娘,我们都快饿死了,你就让你女儿、新女婿在门口站着挨饿啊?」 「早就让厨房抓紧备菜备酒啊,你呀,就知道吃。诸位,请吧。」 水镜族长不能不尽礼数,介怀着这桩亲事,没能太快地接受不满意的女婿,还是笑呵呵地引了众人进门,庭院里早就摆满了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一盘接一盘从后厨现场端上来,管家留了最上首的一桌给族长一家四人,另外接引士兵们入座,还有懂事的管事们和蔼细语作陪,斟满了美酒。 辛乙、百里赫等人丢下禹应焕,尽情地享受南方的厚待。 这就是丑女婿见岳父母吧。 水镜族长不咸不淡道:「请。」 禹应焕躬身和秦雪若等长辈入了座,才坐下。 秦雪若回了自己的家,没什么不自在的,身边都是她最亲最近的人,原本打算好好和父亲母亲叙叙话,见到桌上全是素日最爱吃的菜式,甩开膀子大吃大喝,塞得腮帮子鼓鼓囊囊,中途不忘给禹应焕夹菜。 「你尝尝这个,我最喜欢的桂花糯米藕呢!」 禹应焕不好意思夹菜,两位长辈带着审视的目光死盯着他看,他正襟危坐根本不敢动弹,秦雪若给他夹了菜他才动筷子尝尝。 南方的菜式他没有吃过,才一入口,便被浓郁的甜味侵袭了口腔。 好甜。 但由于是秦雪若夹的,他不反感这过分浓厚的甜,反而尝出了别样的软糯。 水镜族长见秦雪若只给丈夫夹了菜,吃了醋,抚着鬍鬚不语。 秦夫人拿着手绢怜爱地给秦雪若擦沾到脸颊上的酱汁: 「小馋猫,都嫁了人了,还没吃相……」 话头又引到了秦雪若的已婚身份,秦夫人心中又是一痛,怎么都捨不得,呜咽着又哭出了声。 她捧在手掌心的女儿,怎么就嫁了人?还嫁了个恶名在外的「恶丈夫」,这该如何是好。 秦雪若嚼吧嚼吧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忙又哄道: 「娘,你别哭啊,我嫁人怎么了,我和焕子过得可幸福了!」 水镜族长冷笑:「幸福?哪里幸福?还是说,他能给你什么?」 他是体面人,不想下头一次上门的毛脚女婿的面子,可他爱女心切,实在是忍不过心头的心疼。 第44章 .其乐融融 他的女儿,哪哪儿都好,锦衣玉食,众星拱月,禹应焕不受北伯侯的重视宠爱,板上钉钉承袭不了爵位,据说戍北军出了大乱子,跑散了一大半,禹应焕在军中也没有了地位,如何能保证秦雪若安然一辈子? 想着便不是滋味。总不能日后的所有,还靠秦雪若撑起来吧。 秦雪若能体贴父母的爱子之心,又觉得好笑:「我和焕子真心相爱过得开心不就行,您俩何苦白白操心。」 女儿在她心中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呢,秦夫人不满地白她一眼: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叫真心相爱?」这些年她的女儿就没开过情窍。 秦雪若想了一下,没琢磨出什么有用的,怕禹应焕难受,十指相扣坦然宣布道: 「就是和他在一起时开心快乐,一辈子都不想分开,想在一处一辈子。」 暖意淌进禹应焕的四肢百骸。 他生下来就没有娘亲疼爱。 活到了这把年纪,不知道怎么和父母长辈相处,在北境,哥哥姐姐们还欺负他不让他上桌吃饭,鄙夷着将狗食盆扔到他面前的地上,于是他养成了避着人单独找地方端碗吃饭的习惯。和和美美以家人的身份同人们在一起吃饭,平生未有,他紧张不安,口中的食物快要咽不下去,但他晓得这两位长辈都是善良仁厚的人,是给予了秦雪若无私爱意的双亲。 他嘴笨,渴盼着得到他们的认可,不好表达,便起身庄重地斟了一杯酒,对二老拜道: 「我知道我禹应焕算不上什么,出身低微,身无长物,若不是稀里煳涂的婚约,这辈子都不配站到雪若身边去。但上天既然赐予了这场缘分,我便不愿辜负天意、辜负雪若,我这辈子,愿意把命都交给她!」 说罢一饮而尽。 秦雪若眸中有泪光盈盈,不想家人团聚的日子大家哭作一团,强扯着笑容道: 「少喝点儿啊。」呆木头居然这么会说话的,还真没听他说过甜言蜜语,听起来肉麻了些,不过甚是悦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当着父母的面被情真意切地表白,又羞得很,秦雪若夹了些排骨餵小焕,低头掩饰红透的面颊。 秦夫人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也经歷过最纯粹真挚的爱恋,她是过来人,知道男人的话往往当不得真,见禹应焕没用旁的起虚无缥缈的誓言,而是简单直接地表明性命相托,有所松动。她望了望水镜族长,大事得夫妻两个一齐点头。 水镜族长不发话,禹应焕就像被罚站一样,拘谨不安地杵着。 秦雪若看不下去,拉长着声音撒娇:「爹爹——」 表明着他们是真的两情相悦,难道要因为女婿身份地位低了些,便要势利眼地棒打鸳鸯? 罢了罢了,水镜族族长知女儿的脾性,她不想要的人,飞到天外边都要摆脱掉,可没人能逼她做违背心意的事情,更何况是接受不喜欢的人。能和禹应焕如此如胶似漆,必定两相情愿,情深意重。 不过是做父亲的心里不舒服罢了。早就晓得女儿北上是去嫁人,可亲眼看到她把女婿带了回来,那感觉还是不一样。 水镜族长怅然地捋了捋鬍子,嘆道: 「坐下吧,别搞得好像我们水镜族苛待女婿一样。」过得不幸福了,他自会出头让他们和离。 「女婿」这两个字总算是被一族之长亲口说了出来。 秦雪若眉开眼笑,扯着禹应焕又将他拉坐下: 「焕焕,听见了没有?爹爹承认你是女婿啦!」 秦夫人也笑着给他夹了块鸭腿:「快尝尝,我知道军中条件不好,孩子你多吃些好东西。」 禹应焕莫名感动,好像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在这一刻融化,他在这个世上突然多了两个会在乎他喜怒哀乐的家人,多了与世间千丝万缕的联繫。他眨眨眼,压住眼底的酸涩,道谢马上埋头苦吃,以显示不辜负秦夫人的心意。 其实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只是拼命地吞咽久违的亲情,怕下口慢了就从喉间熘走。 水镜族长是要面子的,故作威严道: 「你可得好好对待雪若,我们水镜族神奇的法术多的是呢,你要是欺负了她,我有很多法子兵不血刃地直接把你咒死!」 其实是言过其实,故意说出来吓唬人的,他真要有这本事,天下的王就轮到他来做了。 秦雪若当即拆台道:「我爹爹那是骗你的,他根本没这本事。」 把水镜族长气得吹鬍子瞪眼。 禹应焕覆住她的手:「没关系的,我的命就是你的,真有对你不好的那天,你直接往我心口扎一刀,我保准不多。」 秦雪若听得满心淌蜜,笑逐颜开,很不矜持地往他身上歪。 看得秦夫人嘆着气伸出手指戳她的脑门:「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坐没坐相的,还在人前呢,也不注意仪态。」 秦雪若脸皮厚得很,随便她说,只是嬉皮笑脸道: 「我不管,在我的夫君还有疼爱我的爹娘面前,要什么端庄仪态?天底下最最最疼爱我的人都在这里啦。」 「就你嘴甜。」 见禹应焕被接纳进这个家,秦雪若心情更是大好,边吃东西边手舞足蹈地跟父母提起在军中的趣事,不过报喜不报忧,隐去了许多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事件: 「我带着大家救了好多人呢,士兵们都赞嘆说我们水镜族的人个个人美心善。还有,我还见到了岚之,和她一起进天脉冒险,採到了传说重的绛珠仙草,天脉里的山石居然会动!可把我们吓坏了,赶紧连滚带爬跑回去。还有还有,我见到了哥哥……」 提到秦霜衡时,话头一顿,说不下去。 兄妹明显没有重归于好。 这次趁乱返乡,也不见了秦霜衡的踪影。 当父母的知道子女的脾性,秦霜衡表面上看起来如水般清透,其实最拧巴最倔强,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不够优秀,不是不放过别人,是不放过自己。 提到还在外漂泊不肯归家的儿子,秦夫人神色黯然。 倒是水镜族长,经歷的事情够多,看透世事,平静道: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些事情需得你哥哥他自己看透,雪若,你不用太难过,或许有一天,他想通了就会自己回家了呢?水镜族就在此处,又不会迁走。」 他能做的,就是长居于此,不挪动分毫,何尝不是长长久久地等待儿子放下心结。 秦雪若点了点头,她能将可能修补兄妹关系的事都试了个遍,数度包容,问心无愧,只是正逢混乱的时节,总想着让家人都能平安团聚。哥哥不在,就觉得还算不得完满,但世间的事,不会全部正正好好顺从人的心意,目前在战火纷飞中能与心爱的人回到父母身边,她该知足的。 酒足饭饱,众人吃得差不多了,水镜族长有要事和二人交待,秦夫人起身离座,和管事们一起将将士们安顿下来。 水镜族长对秦雪若使了个眼色,秦雪若搁下筷子???,拉着禹应焕抱着小焕一起跟随水镜族长的脚步往内室走。 先来到了议事厅,水镜族长关好门,又挪动议事厅上首太师椅后面的虎头型机关,墙壁「吱呀」一声出来了一道暗门。 秦雪若奇道:「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家里有这处密室呢。」 「小兔崽子,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水镜族长示意二人跟上,三人一同进了昏暗的密室,暗门咯吱咯吱地合上了,密不透风,阻绝了被人偷听的风险。 水镜族长吹燃火摺子,点燃一盏油灯,密室内只有一张石桌和简陋的几把椅子,他率先坐下,禹应焕洗耳恭听的模样跟着坐下,秦雪若坐了还不老实,眼睛滴熘熘转着四处打量,觉得新奇有趣。 「行了,我们说点要紧的,我们外头的人听到的消息是戍北军突然内部叛乱,作鸟兽散,南方阵闻人顺被当场诛杀,南伯侯赴武都请罪。此外,九州各处莫名灾难横生,武都意外流行起了瘟疫,女王染了疫病驾崩,太子也回武都准备登基继位。你们怎么说?」水镜族长正襟危坐。 他活了这把年纪,知道政治上面的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放出来的消息也许是别人有意要大家相信的。 戍北军忠心耿耿,大面积反叛譁变就离谱。而且南方阵向来忠心赤胆,自古以来富庶繁荣,还死心塌地地为国支援军费,自从出了个太子夫君,更是可以将身家性命都可以交给国家的忠诚,怎会莫名反了?水镜族长越想越不对劲,只怕风云又起,好在他的女儿够机灵,趁乱跑了回来,女儿平安就好。 太多的事情说起来耸人听闻,秦雪若一时无处下嘴。 禹应焕道:「总之,主帅寒浞疯了,修炼禁忌魔功,偷偷命人放出天脉中封印着的凶兽,祸乱天下,还对亲生女儿王孙寒祺下手。并且,我们意外得知五年前先太子夫妇的丧命是由寒浞一手策划,闻人顺当面要与他对峙,被他害死。我们见情况不妙,分头逃跑。姜故烨应该是回了东鲁,娈彻救出寒祺后大概率带她回西州,宣于岚之继任了逐风族族长,估计会先去安顿逐风族的族人。」 桩桩件件内情,骇人听闻。 水镜族族长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过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早早算出天下将有这场浩劫,早年间便开始囤粮,如今攒下的粮草兵马够水镜族的人吃上好几年,天下总不会一直乱下去,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撑过这一阵子,水镜族就能继续过与世无争的小日子了。 「唉,看来寒浞狼子野心,修炼魔功必将最终失去神智,天下被他霍乱,可如何是好啊!」 秦雪若道:「父亲不必忧心,孩儿算出来,西伯侯之子娈彻将会成为下一任的天下共主,我看他身上有真龙之气,心繫百姓,必将会挺身而出终止人间的浩劫。我也相信他的一身正气,眼下大家都需要休整,不如静观其变,到时候我们水镜族也可以出一份力,以西州为核支援四方。」 他们这不是造反,是拯救万民。 水镜族长愁眉不展道:「你是要押宝西州吗?我们水镜族容易招致祸患,千百年来,都以自保为第一要事,不参与纷纷扰扰,要我说,保全本族力量要紧。押宝成了又如何呢,比不上自己的小命。」 「父亲此言差矣!我不是押宝,是要救天下的百姓啊!我们水镜族自诩悬壶济世,可在危难时机不挺身而出,又谈何济世?」曾经,秦雪若也将保全性命当作第一要务,可这些日子,她见到了宣于岚之危难当前毫不犹豫割腕救人,落得了个半残,娈彻与他们交情不深,却大义凛凛愿只身抵挡凶兽换人间太平,被那些万丈豪情包裹着,她如何有脸面偏安一方? 况且,她为了感化禹应焕,一直告诉他要与人为善奉献付出,哪有关键时刻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秦雪若又道:「父亲,我的想法是,先在族中外围修建防御的障眼阵法,确保族中老幼妇孺不受外界祸事影响,再看看情况,看西州或是东鲁有没有牵头的义军,我再带着愿意支援四方的族人们去往后方救人!武都瘟疫,东鲁天灾,西州蝗灾,正在到处蔓延,生怪病的人越来越多,我不能坐视不管!」 水镜族长嘴唇抖了抖,望向禹应焕: 「女婿,你怎么说?」 他意识到,被他呵护在羽翼之下的女儿经歷了这趟歷练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真正能担负起一方重任的中流砥柱,可他宁愿她还是不谙世事一心只知钻研医术的孩子!这样,起码她龟缩在族中,性命无忧啊。 他突然很后悔将未来的族长之位定给女儿,只愿她能憨傻幸福一生。他盼着,禹应焕能开口提出相左的意见,拦她一拦。 禹应焕露出了一个单薄的微笑,去凝望着秦雪若的眼睛: 「不怕您笑话,我其实是一个庸人,经常想着天下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要我自己吃得饱,穿得暖,能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威风快活。若若的很多情怀壮志,我太笨,理解不了,可是我知道,她要做的事情,我一定会也一定要全力支持。她想救人,我就陪她一起去救!性命相托,生死相许,我的后半生,愿为她而活。」 秦雪若傻呵呵笑,二人对视,笑成了一对傻子,小焕不甘心被父亲母亲冷落,嘤嘤地挤在他们中间。 水镜族长纵是想拦也枉然。 何况,秦雪若要做的事,是拦不住的。 他长嘆着起身。 「爹你去干嘛?」 「拦不住你,我整理整理祭坛,给你后面的行程祈福,请求女娲娘娘保佑!」 「爹你最好了!」 「哼,小兔崽子,一定要平安!」 第45章 .共赴巫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入夜,水镜族长安排卧房,将秦雪若安排到了她从小住到大的闺房中,却刻意声音洪亮地支使下人收出来一间干净的西厢房给禹应焕住。 哪有硬拆散新婚夫妻的。 知道他们是夫妻,但水镜族长没有心胸广阔到任人在地盘上光明正大地啃他的白菜,这口气就是顺不下去,必须得做点什么缓缓,哪怕秦夫人都摇头嫌他幼稚。 秦雪若嘴巴撅上天。 禹应焕不愿得罪岳父,抿唇对着气鼓鼓的妻子摇头。 二人其实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迈出那最后一步,秦雪若是害羞,禹应焕没有把握摸得准女孩子的心思是欲迎还拒还是真的不想同他有什么,女方不主动,他便强行克制着自己。 尤其是平常练兵看到姜故烨那春风得意眉眼含春的骚包样,禹应焕总是咬牙寻个合适的时机沖凉水澡纾解。 可是,同床共枕惯了,身边没有那个软乎温暖的肉糰子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时间习惯不了,沾床就睡的人,辗转反侧,怀念着软玉温香。 万籁俱寂,明月高悬,回想今日,竟如同置身梦境一般。 盖着的被褥,是秦夫人特意嘱咐下人给他拿的今年新棉掸的新被絮,他不知,一床被子能如此舒服,像被棉花环绕包裹。他在戍北军中过的那些年实在是太糙了,而且还连累秦雪若一个娇小姐陪他过了那么一段从云端跌到泥土的日子,他心下愧疚不已,更是睡不着了。 却听得窗边一阵细碎的动静,禹应焕下意识想要弹起身拔剑,转念一想,水镜族的地界尤其是秦府上,各处都暗合八卦五行布置了特殊的阵法,不被人带着按照特定的步法走,恐怕一辈子都会被困死找不到正确的路,最安全不过,不会有外来的贼人。 但是可能有家贼。 禹应焕暗笑,闭上眼睛假寐,难得佳人宁愿做贼也要夜谈他的房间,他可千万要让小贼得手,不辜负这一番苦心。 「哎呦,这窗户真难爬。」 传来小声的抱怨。 果然是秦雪若来了。 在他思念着她的时候,她亦时时将他挂在心上。 她才没那么听话呢,早在被父亲自以为是棒打鸳鸯的时候,就做好打算趁父亲母亲睡着了暗度陈仓。 别人怎么看她管不着,他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呢!是夫妻就要睡一起,她爹怎么不和她娘分房睡呀。 秦雪若笨手笨脚唿哧唿哧推开窗户,像只和自己手脚还不太熟的树袋熊。 做戏要做全套,不然禹应焕真的很想提醒她——门没反锁,可以直接推门进来的。 秦雪若翻窗进了房间,第一次做贼,有点刺激,带着兴奋唿唤他的名字: 「焕焕?」 禹应焕刻意不答,唿吸均匀绵长,让她以为他陷入沉睡。 他想知道,这只小坏猫,趁他睡着了会悄悄做些什么。 「睡着啦?」 秦雪若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一丝遗憾,因为她只是身边少了个他睡不着,专程来找他睡觉的,很单纯的那种睡觉。没有得到回应,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挨着他精壮的躯干躺下。 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这么睡了? 正人君子到禹应焕绝望。 好端端的大家闺秀,夜探男子闺房,竟然不做个採花贼,直接就睡觉了?揩他两把油也好啊。 禹应焕快装不下去了,又听到秦雪若起身,似乎是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声音喜滋滋的: 「我夫君真好看。」 再忍下去就不是男人了,禹应焕勐然睁眼,搂住秦雪若的纤腰,把她往怀里带,只隔了层若有似无的中衣,无异于勾引: 「好看,那你就光看着吗?不亲两口?」 秦雪若眨了眨眼,没有惊慌失措,依言在他脸颊上啄了两口: 「我就知道你没睡。你睡眠那么轻,天生自带警觉,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你就醒了。」 禹应焕唿吸渐重:「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主动羊入虎口?」 秦雪若用行动回应他,咬住他脖子上的一块皮肉,抵在牙尖轻轻地碾过去,引得他一阵战慄。 有些该发生的事情其实早就可以发生,而他奉她为神明,克己復礼,不忍亵渎神灵,才一直忍耐。 衣衫半褪,香汗淋漓,修长的指节下滑再下滑,碰到最隐私的禁地,禹应焕好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张地又收回手,轻声询问她的意愿: 「若若,可以吗?」 秦雪若哭笑不得,哪有人在紧要关头停下来的呀! 「你说可以不可以?」 正伺候得她舒服,怎么能在卡着她不上不下的当口吊着她的胃口,秦雪若恶狠狠地送上一记深吻,扭动着腰胯急切地表达对他爱抚的渴求。 禹应焕理智的弦绷断,彻底陷入欲望的深海,投入她的怀抱,投入她的最深处,被拥抱被包裹。 她好比下凡的神仙,以这种方式救他出苦海,点化他放下屠刀,只渡他一人。 抵达高峰的时候禹应焕先是湿了眼睛,后在喉间发出小兽般的低沉呜咽,是委屈,也是释然。 他何其有幸,在没有光亮的苦海中,被悲悯的仙女打捞补救,哪怕是场天赐的幻梦,他也要沉醉其中再不復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秦雪若没了多余的力气,嗓子缺水沙哑,叫到发不出声音,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背表示安慰,很快陷入梦乡。 后半夜自然没有心思再跑回原本的闺房,大大方方相拥入眠,及至清晨,携手起床,梳洗打扮,被虽诧异但处变不惊的丫鬟引着去往正厅和长辈们用早上。 秦雪若萎靡不振,禹应焕神采奕奕,发生了什么,都是过来人一看便知。 水镜族长沉着脸一言不发,秦雪若只当没看见,找话题同众人说笑,不忘叮嘱手下一有外界新的消息便马上汇报给她。 老话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一个女婿半个儿,秦夫人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女婿,很快便发掘出来禹应焕的不少优点出来。比如,五官虽没有南方男子的精緻秀气,却别有一番男儿气概,一看就是能扛住事儿的铮铮汉子。再比如,禹应焕的血亲缘分薄,恰好秦雪若可以不必困扰苦恼侍奉公婆,只顾着夫妻恩爱地过小日子。 打心底里接受了禹应焕,把他当自家孩子疼爱,见不得他受苦,秦夫人拉着他的手长一句短一句地询问他的日常喜好,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喝什么茶,可有钟意的绿植盆栽,将他的小院重新修整,还可另为他们夫妻修缮别苑分府别居。 禹应焕又是感激不已,又是无措,不擅长应对炽热真切的关心,竟有些慌乱: 「母亲不必如此客气,我,我怎样都可以,衣食住行都没有讲究的。」 说完又暗恼着是否会让岳母觉得他是不通风雅的粗人武将,朝秦雪若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杀伐果决的夫君居然会被岳母的关心弄出个大红脸,秦雪若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羞赧,等到他急到在桌下悄悄摇着她的手臂,才笑嘻嘻地救夫君于水火之中: 「娘,您对他也太关心了吧,看得我都有些吃味儿了。我夫君可不像我这么娇气,在军营里缺吃少穿的有的吃喝就不错了。」 秦夫人宠溺地敲了敲她的脑门:「你这丫头,还好意思说呢。」 禹应焕低眉顺眼,化身小媳妇儿,秦雪若说什么他都应和,嘴笨就望着她傻笑,伉俪情深,看得秦夫人心放进了肚子里,水镜族长倒是不是滋味儿。 用罢早膳,秦雪若又拉着秦夫人去后花园赏花赏景,禹应焕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显出十二分的耐心与温柔,他于花道一窍不通,粗人一个更不懂得欣赏景致,仍陪着,只等秦雪若时不时兴奋地叽叽喳喳回头同他分享。不觉目眩,这便是她说过的带他回水镜族的日子么?神仙的快乐也不过如此了! 走到某处墙角,某座假山,秦雪若还会挽着秦夫人笑弯了腰,对着禹应焕分享道: 「我小时候特别淘气,爬高上低的,像只猴儿一样闲不下来,偏偏手脚笨拙,摔下来过好多次。在这儿,这儿,还有那儿都摔过呢!有一次磕破了脑袋,哭了一整个下午。」 禹应焕快步凑到跟前,摸着她光洁没有留下疤痕的额头,声音带颤,揪心着辽远的时光背后那个受伤的小女孩: 「那一定是痛极了,听得我心疼。」 「也还好啦。」 秦夫人笑道:「女婿真会疼人的,过去了那么久,若若说出来也就是图一乐。」 禹应焕不知该说什么,低头笑。 秦雪若忙道:「娘!他嘴笨,实心眼子,不许老开他玩笑!」 「哼,真够护着的。」 说笑间,花园中出现一声格外嘹亮的鸟鸣,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白鸟挺起肥嘟嘟的胸脯扇动翅膀,从高处向三人的位置俯冲。 小白鸟看着憨态可掬,可是从高空直直冲下来还是怪吓人的,秦夫人当即「呀」了一声,僵怔在原地。 第46章 .西州汇合 禹应焕运起内功,并指为手刀,找准时机想要一掌噼死这不同寻常的肥鸟。 秦雪若拽住他的手忙道:「且慢。」 肥鸟又小又肥,飞得居然出乎意料的快,一句话之间便飞到了秦雪若头顶,悠然地落在她肩膀上,颇为不屑地低头梳理着羽毛。 禹应焕竟从一只鸟眼中看出了鄙视。 秦雪若对着肥鸟伸手,肥鸟通人性地蹦跶到她的掌心,鸟儿的腿间绑了个小竹筒,秦雪若从竹筒中抽出被捲成圆筒的纸签,边展开边解释道: 「这是逐风族豢养的一种特殊的鸟类,叫『风鸽』,据说是天底下飞得最快的鸟,比寻常信鸽快了好几倍。我猜应该是岚之派来给我传递消息的。」 纸签上的字迹粗枝大叶放荡不羁,没有署名,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是出自谁手。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道,寒浞问罪南都,命人押解南伯侯进武都,斩了南伯侯,让其余三大伯侯赴京朝拜新君,却又以谋叛为名囚禁了剩下的三大伯侯,震盪社稷。此外,天生异象,天脉崩陷,各地灾害频发,寒浞不顾民生,反而大兴土木修筑宫殿。娈彻在西州得知噩耗和民生煎熬,揭竿而起,招募各地义军讨伐寒浞,她安稳住族中事务欲前往相助。 没有询问秦雪若是否要加入义军,只是简单地通知了她的行程。 是默契,也是尊重。 禹应焕瞧了纸签上的内容,奇道: 「水镜族不是一直在搜集各类情报消息么?怎么逐风族比我们知道的多那么多。」 「风鸽飞得快,逐风族收集情报快,娈彻通过她将消息递给我们,比直接送信给水镜族还快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小小肥鸟竟有如此本事,禹应焕目光不善地投向摇头晃脑完成了任务得意洋洋的风鸽: 「要不然我们把它留下来,好好研究一下驯养的门道?」 肥鸟闻言,不敢耽搁,抖了一下翅膀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速飞离。 禹应焕不禁感嘆,军中要是有这样的鸟儿,传递军报该有多快啊!果然,十方大族从军的人,都各怀心思收了一手,不会把压箱底安身立命的本事用在军营里。 秦雪若道:「你别光眼馋逐风族的,我们水镜族也可厉害了!社稷一乱,流民流寇山贼全起来了,我们水镜族的地盘至今没受到什么侵扰,就是因为我父亲带领长老和族人们,在外围暗合八卦五行,布了幻阵,这才保了全族平安。」 「我不眼馋别人,只眼馋你。」海棠花开得绚烂,花开堪折直须折,禹应焕轻折下一朵最动人的香葩,别于夫人鬓间,再直勾勾地欣赏,满心满眼的宠溺与沉溺。 当着母亲的面,这举动似乎太过亲昵旁若无人了,秦雪若松软无力地捶了他一拳。 随着宣于岚之传来的信件抵达她手,这也意味着,平静安逸的生活即将落下帷幕,新的征途在眼前展开。 安排好了本族的布防,秦雪若遵从自愿原???则,点了愿意同她启程前往西州襄助万民的族人,北方阵是禹应焕的兵,夫妻间该有界限,她无权指挥他的兵马涉险。禹应焕知她心意,先是不语,只在一旁看似百无聊赖地无声陪伴,等秦雪若确定好了水镜族将要征援的医者,却发现,院中密密麻麻地列队站满了北方阵的将士们。 为首的是辛乙和百里赫,禹应焕没作声,眼含笑意,显然是早已瞭然。 秦雪若眼眶一红,颤声骂道: 「怎么回事啊你们?就安安心心在水镜族里过安逸生活不好吗?我没让你们陪着我送死啊。更别说是在大嫂的地盘里受了委屈。」 辛乙朗声道:「没有!嫂夫人,我们都是自愿的!老大去哪儿,你去哪儿,兄弟们都心甘情愿地追随!」 百里赫更详尽地解释道:「嫂夫人,自从你来了之后,老大像变了一个人,也变得更像人了,兄弟们更团结更凝聚,这一辈子,就追随老大和大嫂了!」 「你们不会回北境,回你们自己的家吗!」秦雪若假装粗声粗气地骂。 禹应焕这才开口道:「回北境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寒浞极力打压地方诸侯,囚禁三大伯侯,对地方上横徵暴敛,且北境存粮不多,回去了也容易被围困至死。西州粮多,联结其他人的力量才有一拼之力。」 总之,是要陪着她上刀山下火海的意思。 她何德何能,从不谙世事只想保全一族满怀私心的人,得到北境最无惧的野狼们的拥护,为天下人而战。 言语苍白,秦雪若振臂唿道:「兄弟们,我带你们一起,为一个更好的天下而战,还给你们一个太平安定的北境!」 北方阵紧跟着欢唿。 作为统领的禹应焕存在感和风头似乎被夫人抢去,可他毫不在意,在满庭灯盏光辉中含笑看着胸怀壮志的小人儿,他愿意化身为她通往理想与抱负的一块垫脚石。 只求她能从他身上经过。 西伯侯被囚,始终挣扎于忠君和为民之间的西州少主终于觉醒,将世俗「谋逆」的负担踩在脚下,扛起反寒浞的大旗,招募天下义士共襄大计。 秦雪若带着族人与北方阵将士来到西州时,娈彻亲自从城外迎到城内。 少年雄主激动道:「若若姑娘,没想到你能来,我在此感谢水镜族义举。」 「言重了言重了,十方望族本就该以万民福祉为重任,不过是我份内的事,而且我们不是第一次配合了,定然更有默契。」 环视周围,竟然来了不少义军,打眼一望,有「姜」字的军旗,定是姜故烨那支军队。还有力大无穷能沟通百兽的有熊氏,善于泅水的赤水族……有个灵动的熟面孔,抛却礼法直直往秦雪若这处扑过来: 「若若姐姐,我们又见面啦!」 辰光景和明显比上次见面成长了不少,脱下军装,换上了辰光族独具特色的服饰,显然已在族中独当一面。 姜故烨这支到的比他们早,和其他各地来的义军早打成了一片,秦雪若东张张西望望对许多生面孔还不熟悉,姜故烨带着已成为他亲信的宣于羽折过来主动给他们介绍情况。 望见了杵在秦雪若身后甘当绿叶的禹应焕,姜故烨面上露出惊讶: 「焕子,你居然也加入了义军。你不是一直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么。」说得还算好听了,实际上禹应焕在旁人眼里是只顾着自己,别人死在他面前都不会动一根手指头,罔论为天下大义挺身而出了。 「今时不同往日。」禹应焕轻哼,他追随着他的老婆,旁的懒得管,打蛇打七寸道,「你老婆呢?嗯?」 果然戳中了姜故烨的痛点,东鲁世子当即神色一黯。 秦雪若也奇怪,按理说宣于岚之的逐风族应当是行军速度最快的,怎么连脚程缓慢、身体孱弱的水镜族医师们都到了,宣于岚之还晚些? 宣于羽折解释道:「族长跟我传风鸽沟通,族长年纪轻,不仅是目前十方望族中年纪最小的,还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族长,族中多有不服,甚至有长老谋叛,她先平定了族中事务,再来与大家汇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姜故烨心里勐地一揪:「她可有受伤?」 莫名得不平起来。自那日烈火燎原分头奔命,他替父镇守东鲁,盼望她的消息,等了多日竟等了一场空。而且,宣于岚之分明是有空和宣于羽折交待联络的,为何不曾找寻过他?连分一句关心慰问都没有。 很多时候他觉得宣于岚之像风,根本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叫嚷着要当东鲁世子夫人的是她,将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的人也是她…… 宣于羽折抿唇微笑不语:「这还是等见到了族长再亲自问她吧。」 娈彻同样露出瞭然的微笑,望着干着急还强装若无其事的姜故烨笑道: 「兄弟,跟你认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着你这样呢。」随即想到逝去的爱人,笑容染上苦涩。 他已收到宣于岚之传来的风鸽,人已到达了西州驿馆,如今她成了一族之长,更要注重气势和仪容,要待梳洗打扮完毕才来见人。故意不告诉姜故烨,吊高他的胃口,再来给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忽的,听到一声熟悉的笑语: 「哇,是谁在背后想我呀。」 秦雪若精神一振,快步相拥道:「岚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继任重任的宣于岚之和以往不同,气质更加沉稳持重,少了少年人的飞扬恣意,被族内接连的内乱惊扰眉宇间是抚不去的疲惫,如墨的头髮全部束起,被精雕细琢的玉冠固定,俨然和众人拉开了一个辈分。在她的身后,是逐风族的精锐,秩序井然,目不斜视,经歷了好一番调教,成了势不可挡的忠诚之军。 宣于岚之反抱住秦雪若道:「我当然没事,不用担心我。」 相触的那刻,秦雪若察觉到她的脉搏异常微弱,反扣住她的手腕体察,竟发现她的内力逼近枯竭,惊道: 「你……」 宣于岚之轻微摇头止住了她的言语,转而对众人笑道: 「又见面了大家。嘿嘿,各位是一族未来的继承人或仅是世子,说起来我这个族长身份要比你们高一个层级,是不是该轮到你们向我行礼了?」 是句玩笑话,众人哈哈一笑,宣于羽折本就是逐风族族人,该见礼的,于是毕恭毕敬道: 「见过族长。」 与此同时,一同见礼的还有姜故烨,腔调中带了弃夫般的委屈。 宣于岚之忙扶住他,心虚地笑:「夫君不必多礼。」 众目睽睽,姜故烨不避着人,顺势将她扯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心,咬牙切齿又哀怨: 「这么多天都不知道给为夫递消息报平安,我还以为,族长大人要休夫,在族内另觅了年轻貌美的少年郎呢。」他们从认识以来,寸步不离,同吃同住,还未分开过一天,弄得这些日子他心神不定。 「不敢不敢,夫君最貌美,哪是那些青涩小男孩能比得了的。」 「哦?这么说来,族长大人,眼珠子没少看啊。」 娈彻孤家寡人,更觉哀凉,还是想成全别人的幸福:「岚之妹妹,你和故烨还未正式成亲,等局势安定下来,我亲自给你们主婚,补办婚礼。」 「好啊。」宣于岚之笑着应答。 离了姜故烨的怀抱,眼睛不住地打量聚集于议事厅前天井中的各路人马。 响应的实力虽多,但更多的人是各怀心思,两头下注,族中的中坚力量默不作声,派年轻的子弟前来西州。而且,更多的人并不服年轻的娈彻,只是将此处当作八面玲珑施展合纵技能的场地,结交拉拢人脉,乱糟糟地嬉笑往来,真心为民起义的不知有几何。 所以娈彻更加需要他们这些一同奋战多年的兄弟们,成为支撑他的坚固力量。 宣于岚之抱臂安排道:「娈彻你先不做声,等会儿我和禹应焕唱红脸,若若和故烨唱白脸,群龙无首不行,我们一起把娈彻推上带头人的位置。」 娈彻犹疑:「我……我真的可以带领这些人吗……」 「你必须行!」 禹应焕扮演坏人扮习惯了,得心应手,信手拈来,黑着脸重重将长枪往地上砸。 杀神发飙果然有效,嘈杂的人群立竿见影地安静下来,宣于岚之及时插入空隙,皮笑肉不笑道: 「诸位,西州少主请大家来,是共议大计的,可不是提供个地方供人喝茶聊天。」 姜故烨一身东鲁蟠螭纹的礼服,尽显东鲁世子威仪,他站位站在娈彻下首,表明了他的态度和拥护,微欠身体向着议事厅的方向道: 「诸位,请吧。」 黑脸的戏份唱完了,娈彻展露不失礼貌的微笑,重复道: 「诸位赏脸前来,小子不胜感激,请。」 西州少主态度和蔼。三大伯侯被囚武都,怕是凶多吉少,那么,必将是由娈彻、姜故烨承袭伯???侯之位,四大伯侯有半壁江山拥立西州,纵使有人对宣于岚之倨傲的态度不满,也选择顺应形势,相互谦让地走进了议事厅。 第47章 .集结义军 议事厅的主座由谁坐,又是个问题。 娈彻牵头髮起的义军,然大家是临时捏起来的临时军,没有拧成一股绳,未必真心愿意拥戴,这样的松散之军成不了气候。 娈彻首先说了几句谦辞。 有熊氏长老重丘上了年纪,还身强力壮五大三粗的,自持资歷深,迈开了步子就要顺着娈彻的谦辞坐上主位。这一举,也是试探,想看娈彻的后手,是否只是个不能承担重任的纸扎老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宣于岚之看到他倚老卖老的样子心头火起,心道,她已是一族族长,还没仗着身份压人抢主位呢,这老傢伙居然这么不客气。迈开步子,刚好卡住了重丘的去路,笑里藏刀道: 「重丘长老,好久不见,上次相见,我还是逐风族的一介幼儿,如今我已经是逐风族的族长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哈哈。今日能共同助力娈彻少主的大计,本族长真是欣慰呢。」 话中明里暗里提醒了重丘地位不够,从身份上来讲,还有她宣于岚之压着,她一族族长都没有去争主座,他一介长老又凭什么?又在话里抬了娈彻的地位,意为尊娈彻为首,来响应的,都得听娈彻的号令。 一席话说得重丘面红耳赤。 秦雪若出列,盈盈当众施了一礼,笑道:「我水镜族已卜算天机,娈彻少主慈悲仁义,心怀万民,天命在娈彻少主身上,我等愿听娈彻少主号令,征伐暴君,安定天下,造福万民。」 千百年来人族承仰女娲娘娘福泽,信奉神灵天意,而且在以往的战争倾轧权力争斗中,水镜族皆置身事外,自持神使身份,从不表达。近日宣告天意,公开站队择主,还是开天闢地的头一回。顿时,对娈彻有所怀疑的人们,心生了臣服之意。 辰光景和很有眼力见,她在人群的末尾带头道:「我等愿听娈彻少主号令!」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有人开了个头,加上水镜族卜算的结果,大部分人都选择顺从了天意,紧跟着道:「我等愿听娈彻少主号令!」 秦雪若和辰光景和隔着人头攒动,遥遥对视,相互眨了眨眼睛,尽在不言之中。 于是娈彻顺理成章地顺应民意,坐上了主位。以右为尊,右边第一个位置,宣于岚之当仁不让地坐下,同时,她也是唯一到来旗帜鲜明支持娈彻的一族之长,宣于羽折以逐风族族人的身份侍立于后。左边第一个位置,未来的东伯侯姜故烨心安理得地入座。再接着是秦雪若代表着水镜族,禹应焕犹豫了一下,他非北境世子,他的身份恐怕还不如一些尊贵的小诸侯,便立于秦雪若身后,安心将自己置于贤内助的位置。 他坚毅的臂膀何尝不是她最大的支撑。禹应焕手撑在椅背上,秦雪若单手无言地按住他的手背,情义无言地流动。 重丘心想着,这些人之后,总该轮到他了吧,却听宣于岚之又道: 「闻人光弟弟,到我身边来。」 闻人光是闻人顺的族弟,南伯侯被诛,闻人顺身死,直系血亲已经没人了。并且,南都因被寒浞问罪滥杀,元气大伤,人人自危,作鸟兽散,闻人光是南伯侯现存于世最紧密的亲人,几乎是到西州逃难寻求庇护,一路上受了不少白眼和冷待。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经歷了家破人亡,灰头土脸,眼中却有亮光熠熠,傲然挺直着嵴樑,穿过人群,向娈彻行了一礼,应声站到宣于岚之身前。 他的面庞和闻人顺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眸中的不屈与反抗。同时,闻人顺也是他们中最勇敢最先觉醒的勇士。 往日永远和煦微笑着的闻人顺仿佛又在面前,宣于岚之强压悲伤,问道: 「闻人光,你可愿代表南都,追随娈彻少主征伐寒浞,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少年铿锵地答:「我愿意。」带了些湿气。他以为南都倾覆之后,没人再看得起南都的势力了,看来家族振兴有望。 娈彻抚掌道:「好!赐座!」 闻人光被安排在宣于岚之的下首。重丘又是憋了一肚子火,他的上方都是些小鬼头,真叫人不服气,而宣于岚之似笑非笑望着他,不知有什么鬼主意,他硬着头皮按顺序入座。其他大族的长老和代表们便纷纷顺下去也落了座。 娈彻这才有了身居高位的实感,严肃环视了一圈,道: 「诸位,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些人是两头下注,没有坚定征伐寒浞的决心,然而此举与天下危亡休戚与共,不容投机行为。立场不坚定的人现在还可以离开,留下的,我便当是愿意为了大业抛头颅洒热血万死不辞的义士!」 有些人交头接耳,开始权衡。 宣于岚之笑着补充道:「稍后,我们逐风族最快的风鸽,会将坚定征伐暴君的名单散播到各地,鼓舞万民加入义军。」 也就是说起义的有哪些势力还会传到寒浞耳中,封死了墙头草的后路,有人当即脸色一变,匆匆撂下句「告辞」,离开了议事厅。 还好,走的人不多,存了十之八九。 闻人光两眼含泪,道:「我与寒浞有血海深仇,必当与他不死不休。」南都在这场阴谋中死去的人的血液,已将护城河染成了鲜红。 寒浞不仁,不重民生,一心争权夺利,血腥敲打各地方势力,甚至不惜引起内乱、传播疫病。逐风族的内乱少不得寒浞在背后捣鬼,为他阴谋所害的也不单单有逐风族。 赤水族同样在寒浞的阴谋诡计下损折众多,赤水组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赤水春渡出列拜道: 「实不相瞒,我族也与寒浞不共戴天,但我族族长犹疑不决,担心娈彻少主起义心志不坚,才派我等先行一步。今日一见,娈彻少主果然是仁善之辈,起义非虚,我赤水族将坚定拥护娈彻少主起义,我也会将消息传回族中,让族长增派支援。」 还有些大族的情形与赤水族相同,族长镇守后方,先派人探探虚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对于赤水族的坦言和投诚,娈彻当即给予了嘉奖,封其为先锋。随后,纷纷响应和表态的势力众多,气氛火热,趁机歃血为盟,在檄文上按了手印。 秦雪若扫了眼,过来的一族之长只有宣于岚之,压低声音感嘆道: 「你居然不在族中镇守,不怕后方出乱子么,胆子真大。」 宣于岚之轻描淡写道:「怀有异心的我都杀干净了,不会出事的,放心。」 「……」 征伐檄文差不多得到了天下大部分势力的支援,娈彻望着密密麻麻的指印面有喜色。 重丘问道:「少主,我有一事不明,如今三大伯侯还被囚于武都,相当于人质,我们若是动手,三大伯侯性命不保,我们岂不是成了不仁不义之辈?尤其是三大伯侯中还有少主您和姜世子的父亲,传了出去,天下人说二位是罔顾父亲性命的不孝子,于名节上有亏,这该如何是好?」 戳中了娈彻和姜故烨的痛点,二人脸色一沉。 看来这老傢伙还是不太老实啊,宣于岚之冷笑,朗声道: 「重丘长老此言差矣!寒浞扣住了三大伯侯,就想拿捏我们,我们岂能就此对强权退缩?一退再退,只看得见尊父看不见天下人的苦难,这才是无能又不孝的庸人!我们起义,兵临武都,剑指寒浞,才有和他谈条件救出三大伯侯的筹码,否则,即使偏安寒浞也决不会放过我们,只是晚一步灭亡罢了。」 有条有理,众人连连称是。娈彻和姜故烨不会被「不孝」的名声所累,脸色缓和了不少。 真当是少年英杰,长江后浪推前浪,重丘放下了倨傲与偏见,掏出了真实的忧心,长嘆道: 「好,老朽今日算是领教了各位少年英豪的壮志与睿智,那便再替天下人一问——天脉毁损崩塌,女娲娘娘无法再持续赐福,我们人族千百年来都是依靠女娲娘娘的福泽和保佑才能持续,即便是推翻了寒浞,我们人族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此言一出,人心惶惶,人们交相表达着忧虑和不安。 比起暴政统治,天下的主人谁来当的问题,人心惶惶的原因更是伴随着天脉被寒浞摧毁塌陷,人族对于未来的信仰产生了动摇,甚至认为是上天要使人族灭亡!毕竟,自古以来,都是依靠着女娲娘娘的赐福,人族才会拥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与毒虫野兽作斗争,安居乐业,耕织种作,有了护佑四方的十家族。 从此以后,没了女娲娘娘的赐福,大家该如何生存呢? 秦雪若同样揪心这个问题,从过往的经验来说,水镜族的处理方式是装疯卖傻胡扯一通,伪造卦象并随意解读???。旦如果天下将不再产出拥有天赋的能人,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不过,没有天赋就没有,总不能为此就不活了吧。 这是年轻人的代表想法,有些思想陈旧的老人,真的会天脉的塌陷看作是信仰的破碎,认为上天要绝了人族的路,不吃不喝地要把自己饿死。但确实,不少守旧的年长者认为是上天发怒毁灭人族的前兆。 秦雪若看到宣于岚之神色如常,对娈彻使了个眼色。 宣于岚之成为族长,有权力去了解代代不外传的种种秘辛,正值多事之秋,她了解到的秘辛干系重大,又很有趣,转头便违背祖制告知娈彻,以待在恰当的时刻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娈彻起身负手,高深莫测地笑道: 「老先生莫慌,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其实,女娲娘娘的赐福在几百年前就消失了。」 全场譁然。 静默几息后所有人都沸腾了。 连秦雪若亦觉震撼不已。她从小受到的教导都是女娲娘娘通过天脉赋予凡人天赋,若赐福早在几百年前消失,她的占卜能力从何而来?其他望族各有特色的超凡本领又从何而来? 有那么个瞬间她怀疑过,是为了稳住场面,宣于岚之为娈彻编的瞎话。 宣于岚之亦起身笑道:「我了解到了这桩秘辛,便很高风亮节大公无私地分享给了大家。首先我们逐风族的本事,都是选拔机灵的孩子从小刻苦练习习成,几百年来各家族为了本族的地位,都将赐福消失之事瞒了下来,重丘族长,你们有熊氏怕是早已听不懂兽语了吧?力气是后天练的,沟通百兽是总结规律模仿发音。还有赤水春渡小姐,你们族中应该早就没有天生会水的人了,我调查到,赤水族会挑选五岁左右的孩子,专门训练闭气凫水,直至练到在水中行动如在陆地……古老的典籍中记载,女娲娘娘教化万民后,为了将人界变成人族的人界,主动远离尘世,不干涉世间规律,停止了赐福。而我们的先祖,为了沽名钓誉,凌驾于普通民众身上,竟然荒唐可笑地隐瞒了这个秘密几百年!」 重丘羞得满面通红。他是有熊氏族长,算是进入了一族权力的核心,但是,可能是出于自欺欺人,他始终安慰着自己有熊氏是特殊的,是被女娲娘娘偏爱的族群,和其他氏族不同……直到今日,旷日持久的谎言被后辈拆穿,他才堪堪正视了这件事实。 底下有人默不作声,也是早就晓得并隐匿这桩秘辛的。有些人不可置信,仿佛信仰在一瞬间崩塌,又哭又笑,感嘆自己像个丑角,白白被族中隐瞒多年。 心情最放松的当属辰光景和了,她拍了拍胸脯,大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我天生不如人呢,星象位置全靠死记硬背,原来大家是一样的,都是靠着后天的努力,哈哈,这下我好受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她不经意的天真言语,误打误撞地解开了好多人心头的心结,尤其是不如旁人优秀的中庸之辈,以往总是怨天尤人妄自菲薄自身没有过人的天赋,现下倒重燃了希望——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日后付出更多的努力便是。 宣于岚之颇有深意地对着秦雪若笑,秦雪若了解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低头轻咳了一声。 宣于岚之必然也调查到了水镜族虚构卦象之事,没当众指名道姓说出来,算是因为二人的交情全了水镜族的颜面了。 宣于岚之把难听的话讲完了,等待众人乱闹闹地讨论了一遭并趋于平静时,娈彻再笑容满面地接手全局: 「诸位,稍安勿躁,事实证明,女娲娘娘的赐福早已消失,人族今时今日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全在于我们人族自身!人族能开创属于人族的奇蹟!在征伐寒浞之后,我们必将抛却族别之间,打破壁垒,创造一个太平平等的天下。」 一番配合,将人们的情绪调动得上上下下,还好最终取得了不错的结果,哭哭笑笑后,人们选择追随娈彻,讨伐暴君,去往新的未来。 新的一代明主,即将冉冉升起。 娈彻有一颗勇敢仁爱的心,他所缺乏的权术手腕坐下自有人才替他补齐,在他身后,是一个将要诞生的新的王朝。 第48章 .战前准备 将人心收服后,接下来的战前准备简单了很多,人们少了许多固有的族别的差异,开始不分氏族地沟通交流、称兄道弟。 这是娈彻想看到的,也是未来的大势所趋。歷朝歷代都逃不开处理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他的智囊团宣于岚之未雨绸缪,在新的政权建立之前便利用秘辛打破氏族差异,将地方的势力打散,不但能在征伐的阶段凝聚群力,还能避免未来的地方诸侯割据。不可谓不高明。 众人各自领了相应的任务,接连出了议事厅,渐渐的,议事厅中只剩下他们这几个最紧密的弟兄们。 最后一个新投奔的生面孔退了出去,娈彻和宣于岚之累得不轻,齐齐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眼睛一闭就不想睁开。 姜故烨给她按摩着肩膀,秦雪若走到她的身前蹲下给她捶腿,一触到她的双腿,又察觉到这两条疾驰起来可比肩烈风的腿,经脉枯竭,虚弱无力,想说什么开不了口,只余湿润的眼睛。 娈彻笑道:「怎么没人来给我揉揉捏捏?」 闻人光将他的话当了真,就要上前侍奉,娈彻赶忙拦道: 「别,我就是开玩笑的。」 禹应焕不阴不阳道:「宣于岚之,你现在的本事可真大,连我的夫人都伺候你。」 「那可不,升级成族长了。」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宣于岚之眯起眼睛享受,又对娈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少主啊,我们这些人,说到底也只能陪你这一程,自古最高位置上的人不是孤家便是寡人,你可做好面对无尽孤单的准备了?」 「我……」 秦雪若这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娈彻身边太空了,少了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英气倩影。 嘴比脑子快了一步,脱口问道:「寒祺呢?怎么不见了寒祺?」 话音刚落,便觉得糟了……娈彻为何能下定决心对抗寒祺的父亲,为何戍北军的兄弟们连禹应焕都凑齐了却唯独不见寒祺的身影……都有了答案。 宣于岚之默然垂泪。 娈彻登时哽咽,眼泪争相夺眶而出:「我……我将她葬在了麦田边上。」 那是答应了她的,要带她见一见的西州的麦浪。 宣于岚之拭泪站起,故作洒脱:「走,少主,带我们去看看她,再请我们的伙伴喝上一杯酒。」 行至西州府西面,那金灿灿麦田边上突兀地现了一个小土包,看着简陋,因娈彻没有藉助他人的帮助,当时回到西州时几乎失了神智,两眼空空用双手一点一点刨开黄土,刨到双手血肉模煳。 石碑上简简单单写着「爱妻寒祺之墓」。 众人无言,倾倒一杯杯浊酒,想要说些什么,但都清楚,人间黄泉两重境界,逝去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娈彻又胡思乱想着,寒祺在下面,会不会孤单?会不会怕黑?再过些时日,他启程离开西州剑指武都,寒祺看不到他,会不会觉得是他不爱她了?会不会在地底下哭号? 他这么想着,无声地落泪,手脚不听使唤地震颤。 旁人面面相觑,宣于岚之一巴掌大力拍在他肩上促使他回神: 「听着,这很正常,寒祺死了,我们都会死的,你要成为一代贤君,你会目睹很多次死亡和别离……冷静点,然后以冷静的态度,面对随之而来的你身边所有人的死亡。」 娈彻苦笑。他在决心走上这条道路之前,没有想过这是一条註定通往孤独的道路。 在寒祺墓前静默了一会儿,宣于岚之又给众人安排了任务,让姜故烨去清点军队的存粮,让禹应焕凶神恶煞地去清点人头镇镇场子,带闻人光熟悉熟悉感觉。禹应焕桀骜不驯地哼了一声,以示他不是在给宣于岚之当狗使唤,而是全然看在了夫人的面子上才为大业出了一份力。 秦雪若明白,宣于岚之是在支开他们,果然,他们的身影一走远,宣于岚之力竭无力地歪斜,摇摇欲坠。 秦雪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眼泪断了线:「岚之,你要相信我,我定然会使尽全力治好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娈彻和宣于羽折俱是急得团团转,担心但是使不上劲儿。 「不用折腾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宣于岚之轻笑,「羽折,你做得很好,成长得很快,但我希望你能成长得更快!加油哦,我已将你列入下任族长的继承人备选名单,和你同期竞争的还有几个小姑娘,你知道的同等情况下我肯定更偏爱女孩子,所以你还得更加努力才是,虽然你和我丈夫关系很好,但在这样的大事上???我不打算为我丈夫开后门……」 她故作轻松。 秦雪若晓得,她越是紧张越是心里没底,越会说一些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屁话,她是这个世间最了解她的人,感受着怀中挚友微弱的脉搏,泣不成声。 「我……我……」宣于羽折憋了半天,没憋出什么话来,红着眼睛干着急。 一开始,宣于岚之是他看不惯的族姐,苦心追赶的对象。经歷了种种变故,他已悄悄地对她拜服到五体投地,他甚至觉得宣于岚之这样的人就该看不上天看不上地,嚣张跋扈地在这片天空下横着走一辈子,坐拥天底下最好最好的郎君,算无遗策到头髮全部变白。 却不想,在一重又一重的阴谋诡计之下,连连重伤,她已油尽灯枯,岌岌可危。 宣于岚之勉力撑起身子,忽得直直地对着娈彻跪倒。 娈彻又惊又气,弯腰去搀扶她,心疼得骂道:「你我之间的交情,有话直接说便是!你何苦折煞我!」 宣于岚之含泪微笑:「因为这个请求,不仅是岚之妹妹在恳求娈彻哥哥,更是我在恳求未来的天下共主。」公对公,私对私,分得清清楚楚。 「你只管说!」 宣于岚之倔强得不起身,硬要跪着说完: 「纵观歷史,从龙的功臣,难得善终。若若我知道,无心凡尘之事,天下太平后必和禹应焕归隐山林,不问凡尘。但是姜故烨呢?我知道你们交情深感情好,你若为君,他会是你下一任的东伯侯……但,你能保证他的忠心,能全意地信任他,难保东鲁后世代代忠诚于你!征伐寒浞后,姜故烨手握东鲁重兵,怀璧其罪,娈彻哥哥,娈彻少主,我请求你——无论如何,保全姜故烨他个人的一世平安!」 她一步三算,殚精竭虑,将棋盘上之后的十几步行棋的轨迹都掌握于心,这般雄韬伟略,求主上的恩典,只为了爱人。 「我答应你便是!傻丫头。」 娈彻应允后,郑重其事地拉起她,与她击掌三次,天地为证。 他眼前的出现的不再是独当一面的逐风族族长,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各方的孩子刚刚徵召入军,歪歪扭扭地排队,他们四大伯侯之子的后面,就是寒祺和宣于岚之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抱团,那两个丫头,一个踏实仁厚,对谁都能有礼端庄,另一个小猫一样不说话紧贴着熟悉的姐姐,眼珠子滴熘熘转。小小年纪的娈彻捧了西州的麦穗赠予寒祺,和闻人顺互通了姓名,又很快和禹应焕因为谁踩了谁的脚后跟打成一团。 那个时候沉默寡言的宣于岚之鼓足勇气上前拉住了姜故烨的衣角,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很喜欢你。」 而那些打闹到大的手足们,已失其二,即将失去半数。 娈彻仿佛能看到前路横着一具又一具熟人的尸骨,最终路途的尽头,只能容得下他一人立足,眼眶湿了又湿,不过再没有眼泪流出来。他清楚,此生最后一次流泪的机会,已被用掉了。 秦雪若想摸宣于岚之的头髮,记忆里的她天天疯跑训练,髮丝总是不羁地飘散,额头上毛茸茸的有很多小碎发呲出来,像小孩子。现在摸不到了,她的头髮全部一丝不苟地被束进发冠,短短的边角也被涂了髮油梳上去,凸显庄重和威仪。 是身份的象徵,也是束缚。 秦雪若问她:「那我呢?有什么要交待我的吗?」 支开了人专门留他们几个一个一个按顺序交待,最重要的事情肯定是留在最后面的,秦雪若难免不安,生怕胜任不了,辜负挚友。 宣于岚之见不得她愁眉不展泪水盈盈的样子,试着抚平她的眉毛,抚不平,笑着双手捏住她两边脸颊上的软肉: 「你的任务就是……幸福一辈子。」 「你……」 秦雪若已经讲不出来更多的话。 她们自幼相识,相隔两地时,鸿雁传书未曾断绝,双双有了生命中浓墨重彩的男子,也未让彼此在心尖上的位置落后,踏遍九州高歌踏雪的梦想未曾埋葬。只是,天妒英才,慧极必伤,上天竟如此残忍。 她能治好诸多医师束手无策的顽疾,却能探知到,宣于岚之的身躯早就是强弩之末,一次一次用珍奇灵药吊着性命,至多不过三五年的时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基底毁坏,回天无力。想再大不了继续用药材堆着续命,宣于岚之又倔强,不肯这般偷生。 「姜故烨知道吗?」 「我才不想让他知道呢。哎哎哎你们可得看着他,不能让他再娶,我很小心眼很吃醋的……算了,他一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吃的苦从不向人吐露罢了,他往后要是真碰到其他的喜欢的人……不行,我还是很吃醋。」 宣于岚之不将生死记挂于心,耿耿于怀与姜故烨相关的小事。说来奇怪,最开始,她自我定位是千年后的人,为了求生三分的喜欢硬要装成十分的爱意,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到了天下大乱、辅佐明主、玉成佳偶后,又全然承担起这个时代的责任,负担上姜故烨沉甸甸的爱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娈彻装凶威胁道:「你要是敢死,我就给姜故烨赐十个八个美人,叫他天天沉溺于温柔乡,半刻都想不起来你。」 「啊啊啊你敢,我的惊天射日弓何在!」 最后深深地祭奠了故人,娈彻拭了又拭不染尘埃的墓碑,一步三望,恋恋不捨。 下一次再看她的时候,惟愿天下已定,海晏河清。 第49章 【大结局】重启的真相 堪堪团结成一个联盟的各方义军逐渐向同心同德的方向使劲,姜故烨和禹应焕的带兵经验丰富,扎在演武场练兵、排兵布阵。有些不服气的,和名门出身的贵族想挑事,都被他们联手练得服服帖帖。 秦雪若负责制备各类伤药,她知道,很快随着一次次战役,将会有无数鲜活的生命变得残缺破碎。 宣于岚之已不能正面作战,摇身一变成为军师,坐镇后方清整内务,总览全局,替娈彻拔掉一根又一根扎入血肉的毒刺。三拨人,一拨在演武场,一拨在医庐,娈彻和宣于岚之领着一众谋士在书房处理批阅着不见少的文书,直到月上枝头,乌鹊南飞。 夜已深,宣于岚之哈欠连连,娈彻忙催她去休息,明日再行处理。 「那你呢?」 「我身体好,我还能继续。」 「你也要注意身子。」 几经周折,元气亏空的何止她一人。 年轻的主君初具威仪,摆着宽大的袖袍连连催促,宣于岚之万般踌躇得出了门。她已然不能再行领兵打仗,撑在最前线,想把全部心力灌注于后方,以实现价值。刚出了门,便见到伉俪情深携手而立的秦雪若、禹应焕夫妻。 宣于岚之舒展着筋骨:「这么晚了,到这里做什么,有事来找少主?」 娈彻在室内听得分明,见宣于岚之已全然将称唿改换成了「少主」,便知往日种种已如流水东去,同为质子,无视等差嬉笑怒骂的时光一去不返,从此,他是这支义军的主君,孤家寡人,再没有与之平齐而立之人了。 秦雪若撒开了禹应焕的手,转而握住宣于岚之满是老茧的指尖,探她是否需要加衣: 「我当然是来寻你的,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呢。」 禹应焕一路不舍地将夫人送到宣于岚之手上,并不服气,眼睛冰冰冷冷地射出寒光,就差把「夺妻之恨」写在脸上了。而当秦雪若的视线一落在他身上时,迅速换成了低眉顺眼满目柔情的样子,变脸功夫之娴熟令人嘆为观止。 爱上一个人时是小气的,心眼儿就一点点大,只容得下爱人,连风儿拂面都要生气是沾染了自己心爱的人儿。 宣于岚之看到禹应焕不开心还是挺开心的,抱臂笑道: 「你和焕子日日在一处,夜夜相对,我和我夫君可是好久没见,只等着晚上小别胜新婚呢,我才不要和你睡。」 禹应焕粗声粗气地威胁道:「宣于岚之,你现在本事不小,敢驳我夫人的面子,那就是不给我面子啊。」 「你的面子,我的鞋垫子,」宣于岚之狐假虎威搂着秦雪若的腰,声音放得软糯又委屈,「若若,你夫君凶我。」 秦雪若笑着轻掐了一把禹应焕的胳膊,肌肉紧实,根本掐不动,但是意思尽到了,「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睡觉,夜聊心事啦,我很怀念那段日子,那时候我们都还是无忧无虑的姑娘家呢,只惦记着明天吃什么、将要去何处游玩。为将重任大事扛于肩上,天真烂漫,一转眼……一转眼……」 「好啦好啦,我逗你的呢,我当然愿意陪你睡。」宣于岚之怕她说着说着又要感怀流泪,忙亲亲热热地同她一起回房,像重归于少女时代。 禹应焕算不得独守空房,因为他很自觉地同被宣于岚???之扔下的姜故烨凑到了一起。 还是毛头小兵时几十人挤一块睡大通铺都睡过来了,体会了温香软玉,乍开了荤腥,和姜故烨躺着哪哪都别扭。 姿势换来换去,木板床吱呀吱呀作响,惹得姜故烨心烦:「你老实点行不行?」 阔别已久的夫人半道被截了去,本来就够烦的了,还疑心着宣于岚之不是真心倾慕于他,心乱如麻,禹应焕还折腾个不停。他以为他很想和他一起睡吗? 禹应焕换了个姿势,没理会姜故烨收不住的嫌弃: 「你说,她们女孩子在一起会聊什么?会聊夫君有多好、夫妻之间伉俪情深吗?」 姜故烨嗤笑一声答道:「你想多了,根据我的经验,一般是凑在一块骂各自的男人。好的地方呢,三言两语能讲尽,哪里照顾不周,互相倾倒苦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禹应焕嘆道:「唉,做男人好难,还要时刻谨防着夫人变心。」 「……大兄弟,你突然变成这样子,我有点害怕,你是不是鬼上身了,给你找个道士瞧一瞧?」 「你不懂,」禹应焕振振有辞道,「那是因为我太爱我夫人了,而且我夫人心地善良温柔大方慈悲为怀,一提起我夫人,无人不称赞,她如此夺目耀眼。而且吧,她未来是要继任一族之长的,往她身前凑的青涩美少年只会多不会少,移情别恋了怎么办?我在战场上饱经风霜的,只怕是会年老色衰得快,唉,心里时常想着,我真是配不上她……」 男人们的忧虑都是相似的。 姜故烨勐地心肝一颤:「你别说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他有些汗流浃背了。 禹应焕继续道:「你说,我要不要尽快要个孩子拴住她的心?世道不太平,我担心生个孩子她受苦遭罪,不生个孩子父凭子贵呢我又心里不踏实。唉,真当是左右为难,如何是好啊!还好我与我夫人的婚礼举世瞩目,人尽皆知,否则我真是要使上百般争宠的法子了。」 「……我让你别说了。」姜故烨还连婚礼都没和宣于岚之办呢,再想想,宣于岚之驻守后方,年纪轻轻位高权重,是有不少青春年少的少年们又是请教她排兵布阵又是求她指点箭法骑术……他看在眼中,不是毫无波澜,只是将情绪尽数敛住罢了。 现在躺不踏实的人换成了他,姜故烨翻身下床。 「哎,你做什么?」 「不行,我要去把岚之抢回来。」 「笨啊你,」禹应焕拽住了他,「我们男子要识大体,温柔贤淑。她们女人家聊心事讲悄悄话呢,你不知情识趣地去打搅,只会让夫人更快地厌弃你。我们要贤惠,识大体,懂吗?」 姜故烨开眼了,受教了,闷闷不乐地盖上了被子。看来从今往后,还要好好地学几招讨夫人欢心的法门。 做厉害女人背后的男人,也好难啊。 秦雪若和宣于岚之倒是在床上说说笑笑,滚作一团,髮丝纠缠,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不谙世事,有家人荫蔽,万物美好。 现在她们要做为别人遮风挡雨的密林了。 宣于岚之笑着说:「若若,我做梦梦见,我们原是女娲娘娘座下的一双仙童,因人间纷乱,帝位更迭,女娲娘娘特命我们下凡择明主,选真君,帮助人族回到安定正确的轨迹上。」 很多事实被开玩笑的形式说了出来。 宣于岚之越发及至大限,孱弱至极,一闭上眼睛,有无数潮水般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纷至沓来。有今生的,来生的,还有如梦似幻的,最早能早到鸿蒙初始,盘古开天,她刚开灵智,懵懵懂懂地接受着大地之母的教诲。再投身轮迴,完成一次又一次的使命……所谓前世今生、一体双魂,不过都是有重任在身,前尘既定,她是尊上的臂膀,遵循世间的法则。 「这么厉害呀,哈哈哈,你又在胡说八道,想诓骗于我?」 「是真的呢,而且,我们已经推动了歷史继续前行,辅佐了天命所归的明主,就快要回去了。」 秦雪若想要笑话她哪来的这般玄之又玄的说辞,听她语气轻快,却见她眼里有浓重且深厚的悲哀。 秦雪若的心脏仿佛与她的悲伤愁绪共振,从灵魂深处发生嗡鸣,不想哭的,从肉体到魂灵却不受控制,清泪不住怅然滑落。是了,她们从幼时相识的第一面起,对彼此都有着说不出的熟悉,仿佛早已认识了上千年。 宣于岚之的眸色散发出奇异的金光,瞳色变淡,秦雪若的神智似乎都被这幽幽的光亮摄取了,干巴巴地开口,像一具提线木偶,唤出了尘封已久的陌生的名字。 她说:「螣蛇,我不想回去,人间有我眷念着的人,至少,让我过完这一世。」 「那有点难办啊,你和女娲娘娘的约定可不是这样,让我想想办法看有没有空子可以钻。」 宣于岚之顶着「螣蛇」的名字,苦恼地咬了咬手指,眼中的光亮让她仿若神人。 她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咬破舌尖,手指沾取舌尖血,点在秦雪若额头,以鬼画符的手法以鲜血绘上层层叠叠的远古咒术。 她笑:「画得有点丑,应该不影响效果,你凑合一下吧。」 鲜血好似有了生命,图案堪堪画成,便闪烁了两下金光,钻进秦雪若的皮肉,无影无踪。 宣于岚之眸中金光更甚,带着蛊惑,诱导式地说道: 「白矖,睡吧,快睡吧,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会没事的。」 好像听见了魔咒,秦雪若满身席捲来一股抵挡不住的困意,白眼一番,几乎是晕了过去。 人世轮迴,弹指一挥间,凡人的爱恨嗔痴,不过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所作的一场戏。 人间的躯体将化为一抔黄土,神格归位,宣于岚之不知,为何心痛欲死。 她施施然起身给秦雪若这副凡躯盖上了被子。 是离开的时候了。 她已安排好人间的所有,顺应天命,完成了女娲娘娘的命令,将解脱于凡间的皮囊,继续薰陶香尘,回到孤独清冷的修行之中,直到人间再一次天塌地陷。 为何,她却双脚不听使唤,来到了姜故烨的住所? 禹应焕早已进入梦乡,庭院中皎皎梨花开放,有人身长玉立,怅然凝视皎洁的梨花,思念着自己的妻子。 宣于岚之身体中还有属于凡人的部分,她迅速扑过去,从背后抱住这位英武俊朗的将军: 「姜故烨,我好想你。」 吸了吸鼻子。 凡人的眼中里满是她的爱人,她控制不住,眼泪稀里哗啦,又讨厌哭泣的自己,因为这样她会看不清姜故烨的脸。 「岚之,我很想你,很爱你。」 内敛的年轻将军,突破了世俗礼教的种种枷锁,向心上人表达浓烈赤诚的爱意。 他们曾无数个日夜紧紧相拥,抵死缠绵,将对方融入骨血。但好像还没怎么开诚布公地诉说过爱意。一方纠结于姜故烨对她只是被死缠烂打得没办法了,日久生情,同袍之谊凑合过成夫妻也行,哪位热烈大胆的女子纠缠于他他到最后都会很老好人地接受;一方揣测着宣于岚之对他只是为了谋求自保,被照顾呵护成了习惯,他的皮囊好看,性格逆来顺受,能容她宠她而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爱与不爱,都存了些许怀疑。 姜故烨转身,正面将她拥入怀中。 看到了她不同寻常的发光着的眼睛,心有疑惑,没有问。 她不主动说的,他就不问。 从军中初见,日日相护,生死相托,到同床共枕,夜夜缠绵,早分不清是哪一日情根深种的了。 爱她,能横贯他的一生。 宣于岚之笑着抚上他的脸颊,纵然视线模煳,也要尽量多看几眼,将他的模样深深拓印: 「我要走了。」也是凡间拥有的身躯快死了。 「不走行不行。」 「不行。」 沉默,长久的沉默,姜故烨无言地吻上她的唇,狠狠蹂躏占有,最后唇齿中的不仅有津液,还有咸味的眼泪,分不清是谁的了。 现世的宣于岚之,后世的宣于岚之,什么一个魂魄两个魂魄,她早就不纠结了,都是腾蛇神君的法相。 爱他吗?她好面子,怎肯认爱了凡人。 她极力復现出往日骄横跋扈的样子,娇斥道:「姜故烨,从今往后,你给我好好地安分守己地做你的鳏夫!别的姑娘,再娇蛮,再可爱,都不许多看一眼,因为跟你没关系知道吗?你是我宣于岚之的男人,就得守男德,不然,不然,你百年之后,奈何桥上,我会生气不认你的!」 神人殊途,哪有以后的奈何桥上相见。 这是螣蛇神君说过的唯一一句虚言。 人间将军却乖顺点头,期盼着百年:「好,你别生气,我都答应你。没有小姑娘比我的岚之娇蛮可爱,更没有人比我的岚之正直、睿智、勇敢,奼紫嫣红开遍,我也是一眼不看的。姜故烨,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是宣于岚之一人的???姜故烨。」 她还是没压住哭泣,按着颈间明珠,许下或不可实现的来生。 「姜故烨,本君答应你,若有来世,本君与你,日日夜夜,永不分离。」 「好,好,好。」 东鲁的继承人连声说了三个「好」字,欣喜于仍有来生可待。 梨花翩然,一夜落尽,佳人如清风,消散无声。 庭前只余一人,空坐整夜。 义军势如破竹,民心所向,横扫九州,直逼武都。 所过之处,军纪严明,救济百姓,共抗天灾。地方上本来有些小诸侯两边下注,负隅顽抗,还期待着寒浞能够反攻。但很快他们发现,寒浞是真的疯掉了,根本没想着要好好地当一个君主,以杀人为乐,据说还发展出了吸食人血的癖好。 能逃出去的武都百姓都逃了,人心惶惶,最后义军攻进都城,寒浞见大势已去,带着三大伯侯一起于宫中自焚。 义军首领娈彻重整山河,欲改朝换代,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战无不胜的义军成了百姓心中的天兵天将下凡,津津乐道着有关义军的奇闻异事,民间流传甚广。其中据说有两件大事,交口相传,令人啧啧称奇。 第一件,是义军的军师原是逐风族族长宣于岚之,忽的有一夜羽化登仙,无影无踪,只给娈彻少主留下一本《定国策》,娈彻少主便是依着她的遗计,行军安民,无往不胜。有百姓道,难不成,宣于岚之是神仙吗?不过,宣于岚之留下了她的夫君、新封的东伯侯姜故烨一人在人世,夫妻之间不得相见,叫人扼腕。 第二件,是水镜族的圣女、名满天下的神医秦雪若,不知怎的得了一种怪病,变成了文盲,大字不识一个,更别提治病救人了,拿到最寻常的药草都不知道该怎么用,更不会施针灸之术,害得水镜族不得不另外选定了继承人。 好在,这秦雪若早就将一身本领慷慨地授予众人,不至于使得人才断代。 「真是奇怪啊,好端端的神医怎么能大字都不识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不知道啊,奇了怪了的。」 武都收回,万象更新,百姓们顽强地恢復着生机,最勤劳最勇敢的芸芸众生,以野火烧不尽地姿态,书写着属于人族的歷史。 酒旗迎风招摇,春风拂面,大街小巷里重新出现了热火朝天的商贩吆喝,被烈焰燃过的地方,新君麾下人才济济,正有条不紊地组织修復与重建,比原来的旧都还气派呢! 仁德的新君还派出了能人异士,因地制宜,去治理各地灾祸,自然灾害在坚强不息的众人智慧、努力面前偃旗息鼓。而且,自古以来尊贵无比的十方望族放下了门第之见,将各族敝帚自珍的绝学无偿教授给普通民众,授课的学堂日日人满为患。 新封的北伯侯正携着北伯侯夫人,打扮低调,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一面体察民情,一面做一对快活的鸳鸯,享受普通夫妻的烟火与快乐。 他们身处于一家茶馆,人声鼎沸,说书人将新朝建立以来的种种故事、传闻讲得妙趣横生,于是茶馆内挤满了乐呵呵听故事们的百姓们,下到八岁小孩,上到八十老人,人头攒动,热闹喜庆。 桌面上摆满了各色精緻的点心,禹应焕对待她一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无微不至,投其所好,都是她爱吃的。 可是秦雪若失了胃口,捂着脸,哭丧道: 「完了完了,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文盲了,我可怎么活啊。」 「没关系,有我在呢。」 这不是秦雪若第一次抱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她没有那夜宣于岚之显示神君身份之后的记忆,只以为是宣于岚之不告而别,而她自己呢,一夜之间目不识丁,失去了一身医术。而且吧!她重新学识字,还怎么学都学不会!从此一跃成为众人中文化程度最低的人。差点哭得昏死过去。 由于再分不清药材,连挑拣药材、晒药这类小事都做不来,只能干些扫洒后勤的粗活,禹应焕心疼她,不想让她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她仍是苦着一张脸流连医堂,给新培养的医师们端茶倒水,听着众人背诵医典的声音,心里能好受许多。 好消息是,她消失已久的哥哥秦霜衡想通了一切,主动找他和解,结果发现自己的妹妹成了个远不如他的废物,差点没乐死。 一边咧嘴笑一边安慰道:「没事啊,轮到你尝尝废物的滋味了,呃,平常心对待嘛,就当是女娲娘娘收走了你的天赋。」 好在这人除了幸灾乐祸之外还做了点实事,日日陪着她劝导她,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将云游四方研习的秘方贡献了出来,让秦雪若多少添了些安慰,慢慢地接受了一个文盲的生活。 还是忍不住想当年。 身份地位调转,不安的换成了秦雪若,她扯着禹应焕的袖口哀怨道: 「夫君,现在我什么身份地位都没有,治不了病打不了仗,还不识字,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跟别的小姑娘跑了?大王前几天找你去干嘛呢?是不是密谋让你纳妾?你老实交代!」 嚣张气焰还是没下去。 他爱极了她使小性子的模样,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探头在她脸颊上落下虔诚一吻: 「夫人是在下终生供奉的神明,区区凡人,不敢背弃神明。虔诚信仰一生,日月可鑑啊。」 「油嘴滑舌。」 骂归骂,还是很受用的,拈了块桂花糕餵到他嘴边,禹应焕张嘴咬下。他还没完全适应得了香甜的滋味。 可他不会忘记,在他身处淤泥之中,是她有如皓月,无私地给予他光亮。 从此破败凋敝的人生,有了微不足道的希望。 那点希望,对于富足的来说不算什么,可足够点燃他不堪狼狈的一生。野蛮的凶兽,在爱意的浇灌之下,化为人形,竟也学着垂怜更弱小的草木,是她给了他新生,雕琢顽石,融化霜雪。 那么,哪怕她容颜干枯,聪慧消退,世事变迁,她都是他景仰供奉的样子。 禹应焕又解释道:「你知道的,大王和姜故烨这两个鳏夫天天抱团取暖,后继无人,迂腐的老头子们时常就后宅之事聒噪个不停。他们嫌烦,把我找去,准备从宗室旁支中各自挑选继承人。」 秦雪若笑了笑。 不觉又想起那些黄土枯骨。 冉冉建立的新的王朝之后,是那些湮灭在歷史长河中的牺牲与血泪。 禹应焕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忍再见她伤神难过,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现已月落乌啼,不如夫人随我回府,为夫君我也操劳操劳子嗣之事?」 多年过去,这人的脸皮厚度还有增无减,秦雪若反手狠狠拧了他一把。 「流氓!」 站起身后快步跑出茶馆:「那你来追我呀,追到了再说。」 北伯侯微笑起身,和她保持半步的距离,一路笑闹。 北伯侯不知,他死的那次的真的死,他的活,是身侧的神女,跪破了青石,诚心祈求。 青空之外,掌管时空的烛九阴眼睛慵懒地半睁半闭。 归位的螣蛇神君正负荆请罪。 烛九阴俯瞰人界,打了打哈欠。它将这个世间重新开启过一次。 上一次,白矖神君、螣蛇神君投胎下界,择英主,平祸患,功成归为。螣蛇神君都重入轮迴了,白矖神君突然跪求大神,求再来一次,有一人未渡,是凡躯的未婚夫婿,她未渡他,心有不忍。 「他是恶人。」 「他只是未有做善人的机会。」 「凡事有因果代价。」 白矖神君叩首:「徒儿愿一命换一命,行医为善,医治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力竭身死,换那人能重新来过,有缘从善。」 于是,天地改换,重新来过。 不过,螣蛇神君耍小聪明,给白矖神君画了忘文符咒,卡住了白矖神君这一生一世,无法归位。 「螣蛇,你胆大妄为,目无尊上,今罚你再入轮迴,歷经凡人之苦,你可服判?」 「罪徒服判。」 天上一弹指,人间已洪荒。 垂暮老矣的东伯侯寿终正寝,溘然长逝,他的手上,握着一副画轴,他的爱人永远不老,边角有一行潦乱苍劲的字—— 「岚之,下一世,我们一定要再相见。」 新王朝的君主薨逝后,那一对白首到老的夫妻最终送走了所有故人。 千秋万载,朱火焕明,人间又歷着一遍又一遍的悲欢。永远有人青春年少,永远有人意气长歌,不同的面貌有相似的豪情,谈爱,谈恨,时间驻足,驻足在他们眼眸。书写着新一轮的明媚与春光。还好,这是一个旭日东升的太平盛世,还好,千百年之后,失散在轮迴里的人,有缘再度相逢。 至少这一世,她是为他而来的。 (完)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