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今夜失明》 第1页 [现代情感] 《丘比特今夜失明》作者：识了【完结】 【文案】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黎嘉茉的双脚已经踩在天台上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她最终还是决定接起这通电话。 至少这样，她生前的最后记忆是与他有关的。 却没想，电话接起的瞬间，远方的天空突然炸开一朵烟花，在欲熄未灭的暮色之中格外绚烂。 耳边是从听筒里流出的原起的声音：「黎嘉茉，你打开窗。」 几秒后。 原起的声音里带了点笑：「看见了吗？」 攥着手机的手指倏然松动，黎嘉茉拼命捂住自己的哭声。 她突然不想死了。 奇怪脑迴路x看起来很跩其实很纯情的酷哥 註：大学，男；女主有心理疾病，男主自我攻略，作者意识流写作，不过应该是个治癒文。 据说丘比特射箭时是蒙眼射箭，因此人们把爱情说是是盲目的。——百度百科 书名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啦 -文案片段在文中有修改 -本文正式连载于2023.10.17 内容标籤：励志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嘉茉，原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敏感坚韧x纯情酷哥 立意：life is worth living ===================================== 第1章 cup 《丘比特今夜失明》 文/识了 第一章 缴完费，先在记帐app上记录了药费，黎嘉茉才去取药窗口拿了药。 医生双休日不坐诊，而工作日黎嘉茉的课表满满当当，只有每周五下午有空。所以每次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都毫无例外的是傍晚。 才下过一场大雨，路面湿漉漉的。雨水却把空气洗干净了，在欲熄未灭的天色里，交通信号灯的色调显得格外鲜艷，亮得有些灼目，刺得人心慌。 明明从医院门口看过来还是绿灯，怎么到她走到的时候，就成了红灯。 一到雨天，心情就会格外差，会烦恼于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可生活本就是由这些日常琐事组成的，于黎嘉茉而言，每一天，都是一个到处碰壁的过程，是未知的丛林，四面都是荆棘。 无论往哪个方向前进，无论道路正确与否，她总是要受伤流血，这是她平凡的一天。 在路口，视线直直对着漫长的红灯，心绪漫无目的地游离。 心理医生的话在她脑子里不断復盘。 「药物只是辅助性的，但心病还得心药医啊，治病的关键不在于药物，在于服用药物的过程中主动去治疗这个抑郁。按理说，几个阶段吃下去都应该会有点成效，但是你开始治疗也半年了，按你自己说的，都有在遵医嘱吃药，还是没有明显的好转，说明这个癥结还没有找到。」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药不太适合你。我今天再给你换次药，你拿回去吃两周试一下，看看这次能不能有点效果。但是千万要记得自己也要主动去和这种情绪抗争，远离那些让你不快乐的，去寻找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说了一堆，医生又像例行公事一样检查了她的手腕，确保她没有出现自残自杀的倾向后，才敢在她的药物清单里加进含有安眠成分的药物。 黎嘉茉总觉得医生多虑了。 毕竟往自己皮肤上划刀子多疼吶。 她最怕疼。 车流不息。 红灯开始闪烁，进入倒数阶段。 看着在自己面前飞驰而过的一道道汽车，黎嘉茉有些分神地想，不过如果要是可以不知不觉中被车撞死，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也会疼，但应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正这样想着，绿灯亮起。 那些车辆又规矩安分地等在斑马线之后了。 黎嘉茉混入通行的人群中，规规矩矩地往路的对面走去。 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 地铁上的路程都是闭着眼度过的，靠着耳机里的歌声消磨时光。 当然，还伴随着无数次人怎么这么多、地铁怎么这么挤的埋怨。 每每这个时候，黎嘉茉的脑子里就会冒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她可以瞬间移动就好了。 刷乘车码出站后记下这笔交通支出，点开手机，发现妈妈在几分钟前发了句微信：【嘉茉，吃饭了吗？】 看时间，应该是刚从超市下班。 其实还没来得及吃。 但黎嘉茉还是回：【吃了，吃的大排和菠菜/可爱/可爱】 后面跟了两个小黄豆表情。 【妈妈：嗯嗯，要记得吃饭。】 【妈妈：吃好一点，饭钱不要省。没钱和妈说哈。】 【jasmine：有钱的。我每天都可多了！】 【jasmine：老妈你吃了吗？】 【妈妈：老妈刚下班，马上就去吃，今晚烧鱼吃/呲牙笑/呲牙笑】 说着，妈妈又发过来一张图片，是妹妹黎嘉念的满分试卷：【念念这次是班里第一，语数都是一百分。】 黎嘉茉将图片放大，就看见试卷的姓名栏端端正正地写着「黎嘉念」三个字，放在小学生字体里横向对比是很漂亮的字。 【jasmine：有我当年风范。】 【妈妈：是呀/捂嘴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又和妈妈聊了几句，出了地铁站，黎嘉茉直奔附近的一家面店，跟老闆要了碗牛肉面。 这是她半年来形成的习惯，每次从医院看病回来，都要来一份平时朝思暮想但捨不得吃的晚餐，算作对自己的犒劳。 滚烫的牛肉片卷着面条刺激着味蕾，热气腾腾的汤料入胃，似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稍稍疏解了因为阴雨天低气压导致的郁闷心情。 对黎嘉茉而言，一天中难能可贵的快乐，就来自于食物。 无论是食堂早饭再普通不过的包子，还是偶尔奢侈的烧烤夜宵，步履匆匆的一天，她仅愿意为饭点而短暂驻足。 食物入肚的瞬间，会让她得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满足感与幸福感，慰藉自己空虚而疲惫的心灵。 斤斤计较的生活费，也只有在食物上面的开销愿意不那么吝啬。 可这种快乐对她而言也是短暂的。 当最后一口面入肚，她踏出面店，脚步落在湿泞泞的水泥道路上，目光所及之处是坑坑洼洼的小水坑，鼻间残留的牛肉汤的香味被雨水的气味席捲替代。 那种低落、沉闷的情绪又不可控地涌了上来。 黎嘉茉拿着雨伞，不疾不徐地穿梭沿着行人通道向学校走去。边走，边走马观花似的看看四周，终于以蜗牛的速度进了学校大门，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到了停车的位置。 却发现自己的车倒在了路边。 走近一看，脚撑和挡泥板都已从自行车车体脱落，散在旁边。 散落的零部件就这样躺在被雨淋湿的地面上。 像是死掉一样。 黎嘉茉垂着头，无声地凝了地面几秒。大脑放空，空白一片，脑子里没什么具象的想法，但喉咙却已经先思想一步开始发堵。 她试着去扶起自行车，却因为没了脚撑，车身根本无法独立立起。 想了想，她有些艰难地弯下腰，一手扶着车身，一手伸出，去够落在一旁的脚撑和挡泥板。 零部件带着水渍和尘泥，沾到了她的手上。细碎的沙石和潮湿的触感，让黎嘉茉觉得骯脏且噁心。 酸意浸濡眼眶，混着令人不安的潮湿。 她为什么这么倒霉。 为什么倒霉的都是她。 为什么她一走到医院的路口，绿灯就变成了红灯；这里停着这么多车，为什么偏偏是她的车被撞了，偏偏地还是湿的，而且她才付了医药费，又要修车，钱够不够都不知道…… 喧杂的怨气争先恐后地闯入她的脑海、侵占她的大脑，积累的负面情绪坍塌崩落，可以作证自己不幸的每个细节在脑子里不断回映放大，这些情感因子蛮横且来势汹汹，根本不受她的控制，每次都将她吞噬。 酸涩苦楚的泪水就要顺着重力的方向落下来，黎嘉茉赶紧直起身，吸吸鼻子，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打开自己安装在车前的车筐，打算把破碎的脚撑和挡泥板放进去，把车推去维修。 就在打开车筐的同时，看见搁置在其中的一张纸。 黎嘉茉眼尖，一眼就从那张纸的花纹判断出这不是自己放在车筐里的，于是在下意识合上车筐盖子后，又重新打开，拿出那张便签。 上面写着几行字，字体遒劲有力，只是连笔潦草随意，加上纸的周缘撕得很不规矩，可以推测写得着急。 「抱歉，不小心撞倒了你的车。如需赔偿，可联繫电话xxxxx，微信同号。」 很奇妙的。 这张皱巴巴的纸，居然在瞬间抚平了她皱巴巴的心。 那些委屈，那些抱怨，那些愤世嫉俗。 在这一刻，稍稍得以收住了。 嗯，情绪不稳定也是抑郁症的症状之一。 黎嘉茉现在居然意外地有些感动。 - 因为有他人赔偿，黎嘉茉没急着去修车，而是一路推着车回了宿舍楼。 和宿管阿姨沟通过后把车横搁在车库地上，回了寝室，黎嘉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微信验证框输入了那张纸条上的号码。 蹦出来一个微信名是数字「7」的主页。 黎嘉茉点了添加：【你好，我是今天被你撞倒的自行车的车主，来联繫你确认赔偿事宜的。】 发送申请后，黎嘉茉点开校园论坛，打算在上面找一份家教。 虽然亓家一直有资助她生活费，但黎嘉茉一直没用那笔钱。受人之恩这件事于她而言太过沉重，她觉得自己不应再用任何理由去接受这笔资助。 她消受不起任何好意。她只希望能不亏不欠。 而她欠亓家的已经很多了。 所以亓家打的生活费，黎嘉茉一分不动地都留在银行卡里。 上大学后，她都是靠自己兼职来赚取生活费的。 而这次医生给她换的药比之前的要贵一些，虽然也就每个月几百块的开支，但对于生活本就拮据的她而言也可成为一笔重担。 所以黎嘉茉需要再找一份家教，去平衡这笔额外的支出。 轻车熟路地点开论坛的「校园兼职」版块，黎嘉茉的目光在搜寻着家教信息，耳边是室友兴奋的交谈。 「我去，你知不知道原起这个暑假又拿了世锦赛冠军！一枚个人金牌，一枚团体金牌……我把他那个比赛视频转到寝室群了，真的爆帅！」 「他那场比赛我特意看的直播！天，我居然和世界冠军是同班同学，同班了一年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主要是他还这么帅，感觉更魔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毕竟人家天天训练，不怎么来上课。诶，说起来，你知道他专业分流去了什么专业吗？万一又和他一个专业，说不定还能继续当三年同学呢。」 「我之前看论坛有人说过，好像是金融？」 「金融？」闻言，程诺迅速扭头，视线落在正低头看手机的黎嘉茉身上：「嘉茉，那你又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和世界冠军做同学了！」 黎嘉茉正在浏览兼职版块。刚才周瑾桉和程诺的对话于她而言是左耳进右耳出，对她们话里的那个人，她也没什么关注的兴趣。 于黎嘉茉而言，只不过是个和陌生人差不了多少的同学罢了。 说是同学，实际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她连自己的世界都无力面对了，又怎么有精力去关注另一个世界。 冷不丁听到程诺叫自己，黎嘉茉下意识地敷衍了三个字：「这样吗。」 说完，没立即听到程诺的回应，她才恍然觉得自己的反应可能过于冷淡了，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提高了音量，听起来颇有兴趣地补了句：「他也不怎么来上课，同不同班都没什么大差别吧。」 同时，一个标题为「招经管大一课程辅导，260/h」的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澄安大学不缺有钱人，但哪怕是相较于校内的收费基准，这个辅导时薪也算是罕见的高了。 毕竟两百六一小时，那按一般的家教频率，一周就有五百二十块了！ 又点进帖子一看，发现发帖人的诉求居然是一周至少两次！ 帖子下方已经出现了「富哥，饿饿，饭饭」「此时只恨自己不是经管生」之类的回帖了。 黎嘉茉扫了眼发帖时间，两分钟前。 很好，刚发没多久，应该暂时没那么多竞争。 于是黎嘉茉当机立断，迅速复制下帖子提供的微信号，退出论坛，切换到好友搜索界面。 莫名其妙的，情绪又涨了些。 她似乎已经看到四千多的兼职月薪在向她招手了。 同时，耳边响起周瑾桉的声音：「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大二要开始上专业课了，哪怕是运动员特招也应该要出勤上下课吧？」 所幸程诺立刻接了周瑾桉的话，黎嘉茉便心安理得地退出她们的聊天频道，争分夺秒地在微信搜索框粘贴自己刚刚复制来的富哥微信号。 谁想下一秒，屏幕上弹出一个很是眼熟的主页。 ？ 黎嘉茉怔住。 待回过神，心里猜测是不是手机卡了，或者是自己复制错了？ 她又找回那个帖子，重新复制粘贴了一遍，再一次点击搜索—— 结果，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还是那个微信名叫「7」的微信主页。 而此时，她的上一条验证消息还没被通过。 看着那个过分安静的主页，时间像是凝结。 几秒后，黎嘉茉从僵化状态中切换出来，点击了那条验证消息后面的回覆键，又添了一句话。 【你好，我是今天被你撞倒的自行车的车主，来联繫你确认赔偿事宜的。】 【顺便想应聘一下您的家教qwq】 第2章 cup 黎嘉茉坐在书桌前等了会儿，那条好友申请还是毫无动静，于是便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她前几天还在论坛上接了个ppt制作的活儿，交货时间定在了周日，但她打算趁现在有时间先做了。 不然，整个周五的下午和晚上都什么也没干，她心里会生出巨大的愧疚。 这份愧疚并不是源自浪费光阴，而是源自害怕落于人后的焦灼与不安。 所以除了真的打不起精神的时候，黎嘉茉不能闲下来、不敢停下来。 因为一旦有了过分的空暇，情绪就会无止境地发散，然后没来由地悲伤。 做完ppt，两个小时过去了。 黎嘉茉试着放映演示了一遍，确认排版动画都没有出错并且没有错别字了后，把ppt初稿交给了买方，问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然后拿起搁置在旁的手机。 除了几条群发的消息，微信仍是静悄悄的。 那人是不是要赖帐了。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又被黎嘉茉自己甩甩脑袋否决了。 都是付得起一小时260块的辅导费的富哥了，还会逃她这笔维修费？ 看眼时间，已经近晚上九点了。心想着晚上也不出门了，黎嘉茉干脆起身去洗漱。 哗啦啦流下的水声间夹杂着此起彼伏的人声。室友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最近爆火的一部电视剧，黎嘉茉没看过，但也从她们最近几天的对话里七七八八地拼凑出了大致剧情。 有时候，黎嘉茉很害怕这种热闹。 是只有她一个人置身事外的喧嚣。 擦干脸，黎嘉茉重新走到书桌前。暂时没有人关注她这边，她才敢拉开书包拉链，露出一个小口，伸手进去摸索，终于在书包里摸到药盒。 她不敢把药盒拿出来，怕被室友看见；只借着些许从书包口照射入内的光线分清了每种药物，按用药标准将大小各异的药丸挤到手上，才把手从书包里拿出来，就着水把这些药一粒一粒吞了下去。 在书桌前坐下，上网搜索了室友们讨论的剧，男女主的长相还算符合她审美，或许改天无聊的时候可以看下这部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从网页退出后，黎嘉茉又像检查作业一样再度点开微信。 而这次，她心心念念的那行字呈现在了她聊天列表的顶端。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时间是两分钟前。 就像是摁下了灯泡的开关，黎嘉茉赶紧打起精神。 盯着聊天界面，除了那句好友验证通过的通知外，就是她发送的那两条好友申请。 黎嘉茉琢磨了一下到底该用「您好」还是「你好」。 毕竟自己对于屏幕那端的富哥而言可是具备着双重身份。 在一种意义上，她可以算是他的债主；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她还需要想方设法抓住让这位富哥成为她老闆的机会。 纠结一番后，黎嘉茉最后决定放弃挣扎，试探性地发了个「嗨」。 对面很快就回復了。 【7：你好。】 这句话奠定了他们的聊天基调，黎嘉茉立刻抛弃「您好」的想法，也回了个「你好」。 【jasmine：你好，我是经管专业12级的学生，今年大二。】 然后发过去一张截图，直入主题。 【jasmine：这是我上学期的绩点，经管专业的相关课程都学得还不错。】 发完消息后，黎嘉茉等了会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来应聘的人太多，富哥并没有立刻回復，但是也没让她等多久，三分钟后，那个头像再度出现在聊天框。 【7：好。】 一个字，简简单单，别无他言。 看着那个字，眉头微微蹙起，黎嘉茉心里开始左右摇摆，不知道这个「好」的意思是「好，我了解了」，还是「好，就你了」。 不过，还没等她纠结出一个结果。 紧接着出现的聊天气泡打断了她的思路。 【7：你现在有空吗？】 ？ 什么意思。 这句话让黎嘉茉在无意识中陷入严阵以待的状态。 她直起背，坐正身子，心想是要现在就试课吗。 如果是的话，有点突然，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不过所幸现在对大一那些知识还有些印象，她应该还可以应付过去。 盘算着，看了眼手机屏幕顶端的时间：21:02。 如果要上课的话，要上到十一点多了。 有点迟了。 但是，转念一想，试课也有试课费，早拿早享受。 于是黎嘉茉回覆：【有的。】 发消息的同时还在想富哥就是不一样，争分夺秒，真的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 大半夜的搞学习。 正在心里钦佩着，却没想，下一刻，眼前出现一条新消息—— 【7：那先修车吧。】 面对这极速转弯的故事发展，黎嘉茉怔愕，手指凝在手机屏幕上，一时忘了打字。 大概是见之前回復都那么积极那么迅速的她突然没了声响，对面又发过来三个字，以及一个表示询问的标点符号。 【7：方便吗？】 - 虽然大晚上的不太想出门，但是要是今晚修好车，明天就可以骑了。 再说了，她还没有顺利成为富哥的课程辅导呢，哪有入职前就忤逆老闆的道理。 于是黎嘉茉忙不迭地回了「方便」，和对面的富哥约碰面的时间和地点。 因为二人都是经管大类的，所以宿舍都在同一个园区，所以黎嘉茉提议在园区门口碰面。 结果富哥却说他来她宿舍楼下找她。 【jasmine：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7：没关系，离得很近。】 【7：我来推车。】 最后一行字解释了他为什么执意要在黎嘉茉寝室楼下碰面的原因。 黎嘉茉几乎都要感动泪流了。 这么有钱又这么善良懂礼貌的富哥真是不多了。 虽然她的车是他撞倒的吧，但是能做这个份上，根本让人不能再对他生气。 黎嘉茉当即把备註改成了「心善懂礼大富哥」。 操作完毕后，她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在贴在门后的全身镜前驻足。 她刚才洗漱完，现在脸上素面朝天，唇色过分苍白。想了想，她还是涂了淡色的唇釉，提提气色，算是对未来老闆的尊重。 听到开门的声音，座位靠门最近的周瑾桉敏锐地探头看她：「黎嘉茉，你这么晚还出去啊？」 又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黎嘉茉的肩膀，看见她并没有背书包。最后目光留在了黎嘉茉抹了唇釉的嘴巴上。 黎嘉茉假装没注意到她冒犯的视线，嗯了声：「我的车坏了，想拿去修一下，很快就回来的。」 说着，合上了门。 - 下了楼，黎嘉茉先去车库把自己那老破自行车推出车库，和弱不禁风的自行车一起在宿舍楼下等富哥现身。 每晚的女生宿舍楼前都少不了黏黏煳煳的小情侣，今晚也不例外。 几辆电动车停在了宿舍楼前的各个角落，即将上楼的女同学们都在和自己的男朋友难捨难分。 黎嘉茉一人一车杵在那，影子孤清伶仃，和这个氛围格格不入。 虽然根本没有人在意一群情侣里混进了她独身一人，但黎嘉茉还是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佯装自己很忙碌地看起手机。 【7：我刚到园区，停个车，稍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jasmine：没事没事，慢慢来。】 回完消息，她的目光逐渐偏移到那个简笔小人的微信头像上。 富哥的微信头像是个简笔画小人，一个五官简单的豆豆眼男生，戴着顶类似遮阳帽的东西，和遮阳帽的区别就在于那帽子里还加了片有点萤光绿的左眼镜片，挡在眼前。 虽说以貌取人和以头像猜人都不可取。 但黎嘉茉还是不可避免地从那个头像出发，结合聊天风格，猜测富哥应该是个斯文长相的、又阳光又腼腆的男生。 毕竟这年头的男人花枝招展，但凡有点姿色，朋友圈都会或多或少地发一些露脸的照片。 至于头像，要么是猫猫狗狗，要么是风景照，要么是根本看不懂但是显得很深沉的图片。 然后呢，个签也得深沉一点。要么是短短几个字，譬如什么「沉淀」啊，「顶峰相见」啊，要么是伪文青的英文。 而富哥呢。 头像是个可爱又稚嫩的简笔画，朋友圈一个月可见的唯一一条是几张登山风景照，个性签名直接没有。 想来就是个低调、稳重的人。 正想着，又一条消息进来，打断了她的猜想。 【7：我到了。】 黎嘉茉边回復「我也在楼下了」，边抬头向四面张望，寻找富哥的踪迹。 成双成对的情侣堆里，独身一人的格外显眼。 黎嘉茉远远看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身型轮廓暴露在夜间绰绰的光线之中，哪怕还看不清脸，也不妨碍黎嘉茉在心中点评这人很具有帅哥气质。 隔得远，隐隐约约可以看出穿搭的大概风格。是她在路上碰见会默默绕开的那种潮男穿搭。 和她想像的斯文style极度不符合。 如是想着，黎嘉茉心里默默将这人从富哥人选中排除，伸长脑袋往他的身后看了看，却发现除他之外再无别人。 黎嘉茉沉默。 好吧，看来富哥不仅是富哥，还是个酷哥。 黎嘉茉试着往前走几步去迎接接一下，但一迈出步，那自行车就又没了依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于是她只得止住步子，重新去调整自行车的角度。 自行车的动静吸引了站在不远处的男生。 他抬眸，目光望过来。 大半夜的，一个人站在宿舍楼下，身边还跟着辆自行车。 几乎不用多想，目标已经很明确了。 黎嘉茉扶好自行车，重新抬头的瞬间，就看见那位酷哥已经迈步朝她这个方向走来了。 随着距离的缩进，映在路灯之下的脸逐渐清晰。 在来人在她面前几寸站定的时候，黎嘉茉的大脑几乎濒临宕机。 哪怕和来人没有过交流，在生活中的交际也四捨五入为零，哪怕自己根本不关注校内八卦和体育界动向。 可黎嘉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她的未来老闆，心善沉稳大富哥，就是她那位小说男主标配、同班一年没说过一句话的世界冠军级酷哥同学。 原起。 第3章 cup 澄安大学作为全国最高学府之一，每年都有许多高水平运动员入学。其中，有的运动员规定只能进入体育相关的专业，而有的项目的运动员则可以自由选择专业。 每年的数据表示，这些可以自由选择专业的运动员大多数都是选择了经管大类。 江湖传说，这是为了方便退役后自己亲力亲为管理自己运动员生涯积攒下来的奖金。 哪怕没有特殊说明，但是还未正式开学的军训时期，黎嘉茉等普通高考进来的学生就能敏锐地察觉出大部分运动员都被分在他们班了。 毕竟一个班上，一批同学十二年挑灯夜读、刚从苦难的高考地狱中挣脱出来没多久，多数的鼻樑上都架了副眼镜儿，讲话斯文秀气；一批同学人高马大，双目明亮，嗓门洪亮。两批人的气质可谓是泾渭分明。 当时，前一批人中的某同学闲着无聊，按着班级群里的姓名一个个进行百度，果然发现班上很多同学都是拥有百度百科和耀眼成绩的运动选手。 尤其是其中一位。 在刚入校时，原起就获得了班上大半女生的关注。 原因很单纯：个高，脸帅，身材好。 最后一条是军训期间的「神枪手比赛」过后加上的。 那是军训进展到一半的时候，各连队之间组织了神枪手比赛，要到室内体育馆打靶。 夏天，室内体育馆像是巨大的蒸笼，闷、热，排在打枪场所之外的同学们燥热难耐，人人汗流浃背，教官终于允许大家脱掉迷彩外套。 因为经管类女生稍稍多于男生，所以打靶的时候是男生先上场。 原起是他们那组的二号位，从入口处进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绕大半个场馆才能到达他的指定打枪位。 本来就有许多女生明里暗里地关注他，那天更是借着难得的机会明目张胆地打量他。乌泱泱的人群堵住了场馆入口，几十道视线齐齐瞄准了同一块场地。 黎嘉茉热得头晕，没精神参与同学们的视线狂欢，但最后还是避无可避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毕竟在一片「脱靶」的智能读靶电子音中，那接连不断的「十环」「十环」过分突出了。 「十环。」 「十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 「十环。」 黎嘉茉朝着那个靶位望去。 打靶训练的地方是临时改造的室内场馆。站人的那侧只有简陋的数字地标提醒站位，除此之外，只提供了体育课常用的绿色海绵垫。 在场的男生大多都是刚从无涯学海中短暂抽离出来的细胳膊细腿，颤巍巍地趴在海绵垫上，夸张的汗水顺着脖颈啪嗒啪嗒往下坠，浸湿了垫子。学校提供的据说是仿真/枪，很沉的材质，哪怕肩膀已经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可多数男同学们握着枪把的手还是止不住地抖动，然后打出一个又一个的「脱靶」战绩。 除了2号。 以其标准的姿势伏在垫子上，右肩架住枪枝，胳膊肘抵着身下的垫子，却稳当地支撑住了全身的重量，没有一丝颤抖。 过热的天里，额上也出了汗珠，顺着刀削斧凿的面部轮廓，沿着脖颈线条滑落至迷彩衣领内。 军训用衣的袖口不紧，但由于此时上身微微前倾的幅度，绷紧的肌肉被军绿色短袖勾勒着，从观众的角度，恰好能看清线条漂亮的手臂肌肉。 和手臂主人的神情一样，认真、专注，却很美观。 原起左眼微闭，右眼瞄准准星，干脆利落地打完十枪，然后收枪，起身，率先下场。 「曾获国际射联世界盃男子十米气步/枪冠军，全运会男子十米气步/枪冠军……天吶，我居然和这么牛逼的人是同学！」 当晚，寝室里，按着百度百科的表格播报完了原起的生涯数据，室友程诺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 周瑾桉的小道消息向来灵通：「我今天听隔壁连的人说，下次奥运会他还要代表国家队出征。别到时候我们直接和奥运冠军同学了。」 「我的老天，想想就激动！」说完，程诺双手作揖：「提前许愿原起拿奥运冠军。」 那天的寝室话题出乎一致地是围绕着他展开的，聊天的内容也从他的长相、成绩，慢慢变化成了他的家境、情感状况。 周瑾桉：「军训七天，他换了八双鞋，就那几双，加起来都要六万了。」 那时还会参与寝室聊天环节的黎嘉茉在心里默默计算，平均七千五一双。 一双鞋抵她五个月的生活费。 程诺问：「话说他是不是有女朋友啊？我听说隔壁连已经有人来向他要微信了，都给拒绝了。」 这回，饶是周瑾桉都不确定了，耸耸肩：「不知道诶，不过长成这样，应该有吧。」 想了想，周瑾桉又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补充道：「不过就算是有女朋友，看起来也不像会是妻管严的样子。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女朋友呢。」 「啊。」听到这话，程诺微愕。顿几秒，支吾着开口：「我感觉原起看起来气质没那么花，就是高冷了点……我感觉他人还挺好的。之前有一次军训休息，放水杯的地方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就随便抱怨了句，结果他刚好听到了，就把我的水杯递给我了。」 「而且，而且！」说到这儿，程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和他说了谢谢后，他居然还回了我句没事！」 她语气慷慨，着重强调：「他居然会说没事诶！！！」 黎嘉茉、周瑾桉：「……」 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程诺，周瑾桉无语地扯扯嘴角：「你也太夸张了吧，这算啥，这才大学刚开学呢，傻子都知道装一下好吧。」 周瑾桉是喜欢和别人唱反调的性子，别人说什么，她总要槓一下来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所以，明明前一句话里，她对原起的情感状态还是模稜两可的态度，被程诺这么一维护后，她的语气倒突然坚定了。 「而且运动员又怎么了，说到底不还是体育生？要我说，别把男的想的太单纯好吧。他没给那些女生微信号，说不定是看不上呢，人家这个level、这个身份，要谈也是谈女神级别的吧，然后一天一个女朋友。」 … 而现在，黎嘉茉觉得自己可以回答入学初她们寝室争论过的两个问题了。 第一，原起应该没有女朋友。不然，这个点他应该是和这儿的其他男生一样，送女朋友回寝室楼下，而不是来赔偿她修车。 第二，原起的懂礼貌并不是刚开学的伪装。 因为他走过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去扶稳即将倾倒的自行车。双手置在车把上，无声又内敛地排开了黎嘉茉对车的接触，确实如他所言，他是来推车的。 原起的个子很高。站在那儿，立即挡住大片纷扬的路灯光，阴影伴随着天然的压迫感一齐摇落。 「那个，你好，请问你是……」黎嘉茉顿了顿，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要赔偿她的人应该叫什么。 债务人？ 但这样说会不会太奇怪了。 于是最后磕磕绊绊地吐出几个字：「……撞坏我车的人吗？」 语毕，黎嘉茉在心里嘆了口气。 好吧，这个说法也很奇怪。 有种兴师问罪的意味。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原起，而是将目光聚焦在了自行车上，以免和原起有直接的视线接触。 但所幸原起好像不太在意她的说法。 他神色平静地嗯了声。 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很像，给人一种又酷又冷的感觉。低沉，不会过分磁性，更多的是清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黎嘉茉觉得自己有很严重的帅哥恐惧症。站在原起身边，她很侷促，感觉神经都粗了一圈，懵里懵吞，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此时，得到了正主盖章，她点点头，哦了声，然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所幸，原起先开了口：「你知道哪里可以修车吗？」 黎嘉茉：「北街出去右转有家车行。」 「我对学校周围不太熟悉，需要你带下路。」 黎嘉茉比了个ok的手势：「no problem.」 闻言，原起淡淡点了下头，只简单说了两个字：「走吧。」 黎嘉茉说：「好。」 然后她牢记着自己的带路使命，率先往前走。 身旁的人也跟着她的动作，迈开步子，与之共同响起的是自行车链条转动的自行车。 黎嘉茉原本还想和他客气一下，说车她可以自己推。 但最后还是算了。 晚上九点多，小学生睡觉的时间，大学生夜生活刚刚开启的时间。 从学生公寓向外走的路上，是来往的人群、驰骋的车辆，多在嬉笑打闹，人声起伏。 这样的周遭环境下，明明和原起之间只隔了一道自行车的距离，黎嘉茉却觉得他俩沉默的迴响却是横阻了一道银河那般宽。 自行车链条带动车轮转动的咔咔声被两个人的不言语衬托得格外清脆，像是在敲木鱼，敲得黎嘉茉神经紧绷。 余光垂下，扫过原起的鞋子，崭新干净的米色运动鞋，鞋身侧面有一串v开头的字母。脑海中掠过周瑾桉说的那句话，心中猜测这应该是某个她不知道的大牌。 就这样无声地走了一段路，黎嘉茉终于犹豫着试探性开口。 她明知故问道：「同学，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姓原？」 闻言，原起侧目，视线落在她身上，嗯了声。 在黎嘉茉以为他的回答就到这里的时候，又听见他报了自己的名字：「原起。」 「啊！」黎嘉茉一拍手，佯装恍然大悟，「我叫黎嘉茉。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我们大一是一个行政班的。」 澄安大学是大类招生。 大一在的班级叫行政班，大二专业分流后会把原先的行政班打散，分成专业班。 黎嘉茉没指望原起会记得她。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除了军训时期，他俩只在开学的第一节 班会上见过一次。 那次班会就是互相上台做了自我介绍。 当时初入大学还有些生涩的黎嘉茉只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姓名、爱好等，也没竞选班干部，快速过去的台上几分钟。 而大一的大部分课程都是和其他行政班的同学混着上的，其中可能也有运动员要训练的原因，反正在平时的课堂里，黎嘉茉几乎没在课上见过任何一个运动员同学。 所以她和原起在现实世界里的交际几乎为零。 她倒是凭藉一次班会课就记住了原起这个人，但原起这个看起来就牛逼哄哄人狠话不多的酷哥，想必根本不会劳烦心神去给她这张脸对上名字。 所以她其实只是在用这个问句作自我介绍罢了。 说完，黎嘉茉看向原起，就见他开口，平静道：「我知道。」 黎嘉茉只当这是客套话。 所以她也立即客套地笑了下，故作熟稔道：「好神奇，同班一年没怎么碰过面，现在不同班了反而碰上了！」 说完，她又把假笑的嘴角向上提了提，让这个表情固定在脸上后，脑子里开始构思下一个话题，思考怎么没有表演痕迹地将课程辅导这件事加入他们的对话内容。 正想着，却发觉站在自己左侧的人忽地停下脚步，自行车链条扰人的声响也同步收住。 黎嘉茉略迟疑地偏过脑袋，就看见原起冷凌凌的视线不带情绪地落在她的脸上。 黎嘉茉这才看清，原起的眼睛有些偏菱形，眼角颇尖，双眼皮前窄后宽，眼睑之下是明显的卧蚕。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偏偏情绪极淡，寡言的冷峻。 原起：「你应该记错了。」 黎嘉茉啊了声，有些不明所以。 她正困惑着，下一刻，就听见原起字句清晰道。 「我们现在也是同班。」 说完，他的目光蜻蜓点水地从黎嘉茉的脸上移开。 仿佛他说这话，只是在告知一个事实，别无他意。 留黎嘉茉一个人有些混乱。 心里轰鸣，只有一个反应—— 还有这回事儿？ 第4章 cup 因为第一个话题就出了糗，接下来一路上，黎嘉茉都没再轻易开口，两眼放平目视前方，和原起各走各的路。 最开始还觉得这死寂的二人行氛围有些别扭，倒后来反而对这份沉默坦然了。 终于走到了车行。 见到有人来，正在追剧的老闆放下手中的瓜子，有些殷勤地迎上来：「是来买车吗？」 黎嘉茉刚想回答，身侧的人就先回答：「修车。」 老闆：「哪坏了？」 原起说不上来，偏目看黎嘉茉一眼 站在一旁的黎嘉茉伺机登场，精准地说出了自行车的病症：「脚撑和挡泥板掉了。」 说着，她绕到车前，从篓筐里拿出脱落的脚撑和挡泥板，递给老闆：「请问这个能重新装上去吗？」 「我看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接过零部件，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锈斑，老闆下意识点评：「你这车部件有点旧了啊。」 黎嘉茉：「对，有点时间了。」 毕竟是她入学的时候从论坛上向一位大四学姐收的二手车，算上她的使用时长，这小破自行车已经有五岁高龄了，做买菜车都嫌骑起来不舒服。 「帅哥。」老闆拿着那些零部件瞅几眼，突然将视线转向原起，「你把车放下来，我看下能不能修。」 闻言，黎嘉茉也朝原起看去。 老旧逼仄的，头顶的灯泡似是昏昏欲睡，投下黯淡光晕。店的面积不大，原起人高马大地杵在那，仿佛只要再往上一些，他的头就要接触到天花板了。 他顶着张拽酷冷肃的脸，偏偏身板挺得笔直。站在那儿，手还依旧老实规矩地握着那七老八十的自行车的车把手。在这样逼仄凌乱的环境里，反而显得有些好笑。 但他自己似乎恍若不觉这违和感。 哪怕是听到老闆的话，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把车放倒在地上。 原本还有些想笑的黎嘉茉看到这幕都不自觉地正了正身子。 老闆就没原起那么讲究了，蹲下身子直接拽过自行车，举着手里的零部件和车身比对。半分钟后，啧啧两声，抬头，对黎嘉茉说：「美女，你这车太老了，里面链条都生锈了，我今天给你把脚撑和挡泥板修好了，也骑不了多久了。」 闻言，黎嘉茉刚想说没事，让老闆直接给她修了就行，却没想这老闆根本不等她回答，便已看向了原起：「帅哥，你女朋友这车最好是全部部件都换过，不如直接给你女朋友换辆车吧。」 老闆的声音洪亮如钟，在整个车行迴响震盪。 「女朋友」和「换车」也不知道先否决哪个。 黎嘉茉登时睁圆了眼，赶紧摆摆手：「不……」 老闆却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做了十几年的生意了，哪类人计较、哪类人大方，他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的目标本来就不是进来的女生，而是那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冤大头帅哥。 老闆直接打断黎嘉茉的话，继续对原起说：「你们大学生骑车多，校园里车来车往的多危险，她链条都生锈成这个样子了，很危险的。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哪天摔了可就不好了，是吧？」 黎嘉茉：「……」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心想着，又听见那道今天才稍稍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如既往的淡漠语调：「那就换辆车吧。」 啥啊！ 当事人黎女士表示震惊。 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个模样，黎嘉茉侧目去看原起，就见他刚好也偏过脸来看她。 对上黎嘉茉那双写满了疑惑不解的眼眸，原起的神情则显得平静许多：「你选辆喜欢的吧。」 黎嘉茉唇瓣动了动，话说出口前看了眼站在一旁笑眯眯的老闆，蓦地，心中嘆了口气，上前直接拽过原起的手腕：「你先和我出来。」 手肘处猝不及防传来触感，就像是微弱的电流流经一般。 原起有片刻的失神。 明明是夏天，夜风渡不走炎暑，就连小车行里那台老旧电风扇摇出的风都是热的。 她的指尖却是冰凉的。 就像是一块碎冰，隐忍的情绪火苗乱窜，但还是燃不化这块冰。 就这样不痛不痒地刺中他的肌肤。 拉着他的手的女生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这个下意识的举动。直至车行外，都没有反应过来，很自然地把握住他手肘的手松开。 按理说，黎嘉茉的个子不算矮。偏偏原起身高过分优渥，二人差了一个头多的距离。似是为了对视，面前的女生高高仰起脖子，抬头看他。 在漆黑的车库门口碰面，一路走来又几无视线交流。 这是原起今晚第一次认真看清黎嘉茉的长相。 常听他人说南北方的面相差异，可原起对这些毫无分辨，觉得人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不知道区别在哪。 但就这样看着黎嘉茉，他却下意识地觉得，如果真的可以凭藉地域认人，面前的女生应该就是典型的南方面孔。 白净的鹅蛋小脸，分布在上面的五官亦是小巧。只有那双眼，眼尾微微上扬，眸色墨黑，此刻抬眸，浅薄的双眼皮叠在一起，像是猫的眼睛，似点睛之笔，使得这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并非温婉文静，而是偏灵动的气质。 顾虑到就在车行门口，黎嘉茉刻意压低了声音：「那个老闆就是想忽悠你买车——我那链条是两年前刚换的，虽然不太新，但也还可以用。」 但由于距离相远，原起只能听到她在说话，却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原起下意识俯身：「什么？」 黎嘉茉微顿，而后又往前凑近了半步，踮起脚，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在她靠近的半步里，有一缕清香同时逼近，牵引着原起的注意力。他有片刻的出神，又在黎嘉茉再度开口时扯回注意力。 又立即不自在地别开眼。 ……他们靠的，有些近。 听完了黎嘉茉的话，原起收起身子前倾的弧度。 半响，垂眸看她，问：「你大学只读了一年，车的链条却是两年前换的？」 闻言，黎嘉茉一面觉得原起的关注点奇怪，一面回答这是她买的二手车，是之前的学姐换的链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而听完她的话，关注点有点奇怪的原起不紧不慢地得出结论：「那这辆车已经很老了。」 「是的。」黎嘉茉没否认。 她又说：「但是我从使用体验出发，觉得还没有到要换辆车的地步。」 收束最后一个音节，黎嘉茉又强调一遍：「而且我的车只有脚撑和挡泥板是你撞坏的，其他的都不用你负责。」 说完，她看向原起。 而原起也正看向她。 两道视线就这么在夜风中碰撞。 半晌。 原起冷不丁地开口问：「你是不是觉得用我的钱换车愧疚？」 说话时，黎嘉茉看见他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下。 像是微微扇动的羽翼。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黎嘉茉下意识愣住。但既然原起都问得这么直接了，她便也点点头，承认了。 这确实是主要原因。 其实从前段时间开始，这车骑得已经有些费力了，黎嘉茉也思考过换车。 只是今天情况特殊，倘若在这个时候换车，凭藉她对原起的初步了解，他应该会直接把钱付了。 那样就是从接受合理赔偿变成占他的便宜了。 说完，黎嘉茉等原起的反应。 高温让水汽蒸发得很快，晚饭前后落过雨，此时，留在地面上的雨后水渍几已寥寥。 原起投向她的目光和这条拥挤淤泞的道路不同，是平静却澄澈的。 「这笔钱是我向你道歉用的。」 黎嘉茉听见他开口。 「我给你换辆车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你要换辆车，而是我想你换辆车。」 说到此，他一顿，看向黎嘉茉的目光淡了些，继续道：「我是在为自己的愧疚和那天的鲁莽买单。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你不收下，我反而更愧疚。」 他的声音就像是雪里长出的松柏，清冷、透劲。 听完原起的话。 黎嘉茉的眸光微微松动。眼里倒映着月光和原起的身影，心下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居然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 - 手里推着新买的自行车，踩着月光小径，往寝室回走。 这一次，黎嘉茉执意要自己扶车，原起没再坚持。 刚才推车过去，他发现这车确实比自己想像的轻多了。 虽然原起试图用一番话摘干净黎嘉茉的不好意思，但黎嘉茉知道话虽如此，他还是负了超出自己义务范围的责任了。 心里对原起的好感度加了点，又因为这辆新车和原起的态度，黎嘉茉决定对他再友好一点。 于是回来的路上，她主动和原起攀谈：「你那时候是怎么撞到我的车的？」 这次回来，他们是并排走的。 迁就着黎嘉茉的步伐，原起刻意走得慢了。闻言，他回忆了下，说：「你的车在路中间，我没注意到，就撞上了。」 路中间？ 「我明明是停在路边的呀——」黎嘉茉下意识反驳，又立即补充说明：「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我就是疑惑。」 原起：「不知道。」 那看来是被哪位没素质的同学停车的时候挪到路中间了。 这么说，原起的罪过更加减轻了。 黎嘉茉的语气也更加友善，继续扯话题：「你是骑山地车还是摩托车撞上的呀？」 下一秒。 她就听见原起语气淡淡道：「轿车。」 平铺直叙的语调，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 不过一大学生在校内开轿车这件事儿，本身就已经足够夸张了。 黎嘉茉：「……」 怪她给出的选项太少了。 又东拉西扯地尬聊了一点，多是黎嘉茉问，原起回答。 黎嘉茉发现原起并不是话少，也算不上话多，不高冷也不活泼，而是视要说的内容决定字数。但有问必答。 黎嘉茉在心里默默想，他和网上流行的低素质体育生渣男说法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过心里一直悬着一个问题。 只是黎嘉茉犹犹豫豫不好意思说出口。 终于，到寝室楼下，就要道别的时候，黎嘉茉壮壮胆，终于问：「那个，你现在找到课程辅导了吗？」 话出口时，心中还隐隐有些尴尬。 刚收了人家的自行车，就问人家这事，显得有点不厚道。 但原起的反应立即让黎嘉茉心中的顾虑消散。 他反问：「你不想当了吗？」 黎嘉茉立即听懂了原起话里的含义，出声：「没！我就是问问！因为我感觉你这个应该还有挺多人来应聘的，所以不太确定是不是我。」 「是有很多人加我。」原起回答，「但是我不想微信有多人，所以就只留了你。」 这句话，直接把其中的因果解释清楚了。 是因为黎嘉茉特殊的车主身份，所以让原起必须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又因为好友列表里已经避无可避地多了一个黎嘉茉了，所以就想图个顺便，免了试课和竞争，直接让她当家教了。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黎嘉茉心里哦耶一声，又问原起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思忖片刻，原起问：「你这周周末有空吗？」 黎嘉茉：「我周末一般都有空。」 「那就每周末的晚上七点到九点。」说完，原起又徵求了下黎嘉茉意见：「你看可以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黎嘉茉当然没异议。 确认完了时间，她又开始和原起商量地点：「那我们在哪里上课？」 原起又陷入了思考。 他想事情的时候，目光会微微垂落，下意识抿唇。 黎嘉茉感觉他像是什么都没想好就来找家教了。 终于，原起抬眸，反问黎嘉茉：「学校里面有可以说话的自习空间吗？」 黎嘉茉想了想：「图书馆三楼可以。」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简单道别后，黎嘉茉把新车推进了车库。 鹅黄色的车身崭新锃亮，前面的车篓都是漂亮的款式，看得人心情愉悦。 空荡的车库里，黎嘉茉长久地盯着自己的新车，内心突然涌上温热恬静的幸福。 不是那种突然炸开的情感，而是像细流一样浸润着她的心田。 今晚的一切像是巨大的梦境。 而此时的她是刚从兔子洞里梦醒的爱丽丝。 终于，她开口，在空无一人的车库里与她的新车柔声道别：「晚安，叮叮车。」 第5章 cup 原起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只有一个徐昊屿在。 他们寝室四个都是高水平运动员特招进校的，平时却只有训练的时候会打个照面。 原起在寝室住的时间不多，除了晚上留在学校的时候，他都是回家住宿的。除了他和徐昊屿，另外两个室友几乎都天天出去鬼混，凌晨才会回来。 纵使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体育生和运动员的圈子里，原起依旧不能理解，他们是怎么在高强度的训练下保持泡吧至深夜的精力的。 听见关门声，刚好结束一盘游戏的徐昊屿转过身看原起：「车修好了？」 晚上训练结束后，他原本是想和原起一起回来的。 结果原起说要陪人去修车。徐昊屿听到这理由只觉得莫名其妙。 原起嗯了声。 走到衣柜前，拣了件浴巾和内裤，准备去洗澡。 「诶，你那个课程辅导找到了吗？」 突然听见徐昊屿问。 徐昊屿：「要是没找到的话，你可以去问下黎嘉茉——呃，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就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你可以在班级群里搜一下。我从辅导员那里问来了，上个学年她是我们专业学业成绩第一名。」 运动员特招进校的学生里，十个有九个是不打算认真学习的。 毕竟和普通高考进来的学生不同，从初中开始，他们的每一日就是在体校和训练里度过的，本来文化课基础就差，也没时间补，大脑就渐渐生锈，懒得运转了。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话虽然存在一定偏见，但也并不是凭空而来的。 上大学后，课程便能水则水，一些水不过去的课，和老师提前说明一下自己的运动员身份，大部分老师都能还算通情达理地给他们勾个及格。 真遇上软硬不吃的老师，那就头悬樑锥刺股个几天，多补考几次也就过了。 其中不乏有些人暗戳戳地搞作弊、找人代考等小动作。 徐昊屿瞧不起那些搞小动作的同侪，但他也是懒得学习的大多数。尤其是大一学年还有校队选拔、备战世锦赛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向学长学姐打听来经管大类大一不开设专业课，所以大部分特招生的大一学习量几乎为零。 而暑假比完了世锦赛，大二开始，连教练都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们学业成绩还是要兼顾一下的，毕竟享受着澄安大学这么好的平台，总得体验一下正常的大学生活。 不过绝大多数人对这类话术是左耳进右耳出，油盐不入。 反正在徐昊屿认识的一圈运动员里，也就只有原起一个人真的开始着手准备学习了。 听见徐昊屿提及的那个名字，「找到了」的回答卡在喉咙里。 顿几秒，原起淡淡应了声：「好。」 随手合上衣柜门，心中回忆了一下黎嘉茉发给他的学业成绩。 她没有和他说，她是专业第一。 - 黎嘉茉的日常生活很单调，除了看书和发呆之外，她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 气压总是很能影响到她的生活。最近总是断断续续地下雨，空气中是潮湿的水汽，让她的心情不痛快。 常常没来由地低落，这样的情绪韵律似乎构成了她的生活主题曲。 傍晚六点半，黎嘉茉走出食堂。路上是坑坑洼洼的小水潭，低头一看，都是泥泞骯脏的底色。脏兮兮的地面衬托得那辆新自行车更加锃亮了。 黎嘉茉从一排自行车中移出小心谨慎得移出那辆新车，推着它到了稍微干净一点的路段，才仿佛朝贡一般，特别庄重地骑上了这辆车。 ——不得不说，新车和老车的区别真的很大。骑起来没有生锈到滋滋响的链条，剎车和脚踏都格外灵敏。 拂面而来的是微凉的风，黎嘉茉便在这温柔的凉意中到达了图书馆，用时两首歌的时间。 她到达图书馆的时候，离七点还差几分钟，没见到原起，但黎嘉茉还是提前在小程序上约了个自习空间，然后把座位号截图发给了原起。 手机屏幕顶端指示的时间来到了18:59，和原起的聊天界面依旧没有等到回復。 正当黎嘉茉思考着原起是不是忘记了补习这件事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紧接着，男生的体温随着风一同降下：「不好意思，来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说话时，有轻微的喘气声。 同一时间，墙上的时钟走到了19:00。 原起坐下来的那瞬，黎嘉茉恍惚了瞬，才说：「我也刚到。」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和异性挨着坐过，她觉得原起的体温炙热得有些过分了，灼得她脸不自觉发热，余光下意识乱瞟，恰好看见露在短袖外面的极具线条感的小臂。 那体温仿佛刚从火炉里滚过一回，而可偏偏身上又传来很明显的沐浴露香味—— 「你刚洗过澡吗？」想着原起话不多的性格，黎嘉茉装出自来熟的模样，找到了一个不那么生硬的切入点。 「嗯。」原起平静地应了声。 半响，又补了句：「刚刚训练，出了些汗。」 闻言，黎嘉茉豁然，怪不得洗过澡后的体温还是那么灼热。 同时也解释了原起踩点到的原因。 但不得不说，原起的沐浴露味道挺好闻的，不是特别沖，或许可以问问连结，也算是找话题了—— 思及此，黎嘉茉的脑迴路突然剎住了车：算了，他用的东西她应该也买不起。 脑里已经经歷过万水千山，可黎嘉茉从外部看起来仍是自如的模样。她看原起一眼，又问：「你们是每天都要训练吗？」 说话时，黎嘉茉从书包里摸出微积分课本和笔记，把第一课时摊在桌面上，就等着原起随便回答一个「嗯」或者「没有」就开始讲题，却没想到原起倒完整地回了她一句话。 「射击馆在室内，天气影响很小。非特殊情况下每天都要训练。」 原起都那么详尽地回答了，黎嘉茉也很配合地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那你们每天都训练多久呀？」 但实际她对此并没有特别感兴趣。 毕竟那是与她无关的、别人的生活。 她问得不走心，偏偏原起答得认真：「不一定，有时候一天都在练，有时候两三个小时。具体看教练安排。」 黎嘉茉瞭然，点点头：「那还挺辛苦的。」 说着，她还在脑子里思忖如何自然地切入今日的主题，却没想，忽地又听见身侧的人缓缓开口。 「没什么辛苦的。」 一时没把这句话和身边的人联繫上，黎嘉茉下意识地侧头去看原起。 在此之前，由于太久没和异性近距离接触，害怕自己会因为过度紧张而语速加快、大脑紧绷，黎嘉茉一直避免着和原起有直接的视线接触。 而此时她猝不及防偏过头，感知到她的视线，原起不经意地掀起眼皮，目光不避讳地与她的视线对上，眼里的情绪漠然，几让黎嘉茉怀疑刚刚那显得有些严肃的话究竟是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而就在下一瞬，眼前的人又亲自证实了刚刚那话确实是从他口中说出。 原起神色淡然，平声说：「本来就是运动员。」 黎嘉茉听懂了他的意思。 对于运动员来说，训练应该是份内的事，并不能成为自己炫耀的资本。 但黎嘉茉却不这么觉得。 「唔。」 听到身侧人慾言又止的声音，原起略偏过头。视域中，黎嘉茉有些放空，思忖模样。几秒后，女生亦缓缓侧目，那对耀黑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觉得没有一份辛苦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相处不久，但是原起能听出，黎嘉茉平时说话会带有南方特有的口音，譬如一些算不上不标准，但是听起来有些黏煳煳的前后鼻音。 此刻，她却特意放慢了讲话速度，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运动员这三个字，说到底也只是一份职业，甚至只是一个称号。但是在这个称号之下，每个人的选择都是不一样的。我想应该也不是每一个校队里的运动员都认真训练的吧？」 到最后一个问话的时时，黎嘉茉的睫毛动了一下。 是亚马逊雨林中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在它并不知道的地球上的另一角落，掀起了大洋彼岸的那场捲风。 不知为何，原起也跟着眨了下眼，唿吸之间，觉得胸腔间的某个器官在微微颤动。 他不知如何描述的感受。 唇瓣微张，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 而身边，迟迟未听到回应的黎嘉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在心里把自己锤了一万遍—— 拜託，谁会从一位优秀的运动员同学「没什么辛苦的」的自谦跳跃到「没有一份辛苦是理所当然的」这样好为人师的发言啊！ 早就知道自己脑迴路很清奇的黎同学此刻懊悔不已，觉得原起的每一分沉默都加深了她的痛心疾首。 内心深唿吸一口，黎嘉茉当机立断地翻开她带过来的微积分课本，调整好面部表情，在心中默数三秒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她的僱主绽放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我们现在开始上课吧！」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原起：「……」 第6章 cup 宿舍十一点半断电，所以黎嘉茉养成了回寝室后先洗漱的习惯。等她洗完头澡从寝室出来时，已经近十点。 吹头髮的时候，黎嘉茉脑子里想的都是原起。 经过晚上两小时的学术交流。 黎嘉茉不得不承认，原起的学业基础确实是……有点差。 就连最基础的求导、求极限，都要从头到尾重新梳理一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但所幸态度端正，既不会不懂装懂，也不会走神发呆，而且平心而论，原起对于新知识的吸收速度还挺快。 只是之前落下了太多，补习就类似于盘古开天。一张空白纸递到黎嘉茉面前，作为不擅长绘画的画家，她有些许不知从何下手，更何况那画作的落款还不是她的姓名。 边思考，边吹头，直至发梢尾部也成七八分干的状态，黎嘉茉才关了吹风机，端上换洗下来的衣服去洗衣房。 将衣服一件一件地往洗衣机里塞，还没摁下「开机」，黎嘉茉的注意力却被身边两个女生的交谈声吸引了。 「你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亓宸啊！计算机学院的那个院草！」 「我靠，刚刚没注意！……不过他在我们寝室门口干嘛，等女朋友？」 「应该不是吧，我听说他好像没有对象。」 「……」 心中登时生起不好的预感。 飞快地倒入洗衣液，摁下洗衣机的启动键，也不顾脚上穿的是拖鞋，黎嘉茉一路小跑回了寝室。进门后直接沖向书桌，拿起放在上面充电的手机。 她心中那不好的预感立即得到了验证。 手机的锁屏屏幕显示，有来自亓宸的4个未接电话。 下意识地咬了下唇，黎嘉茉点进微信，把聊天界面往下拉，果然发现亓宸分别在下午和晚上给她发了三条消息。 只不过下午她在自习，晚上在家教。期间有瞅过几眼手机，可亓宸的聊天框被一些班级群、工作群挤到了底下，导致她没有看见。 【7ch：明天下午去我家吃饭，一起回去。】 ——15:02，来自亓宸。 【7ch：人呢。】 ——20:11，来自亓宸。 【7ch：？】 ——21:42，来自亓宸。 黎嘉茉都能轻易想像到亓宸隐匿在手机屏幕之后的臭脸。 这是黎嘉茉第一次这么久没回亓宸的微信，哪怕出自意外。 纵使心中有道声音弱弱地腹诽，这位少爷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不就是七个小时没回微信吗，居然要发展到亲自来寝室楼下兴师问罪的地步。 但面对亓宸，黎嘉茉自然不敢把这些想法表现出半分。如今看到了他的消息，更没有办法忽视。 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心理建树，黎嘉茉鼓起勇气打字：「我下午和晚上一直在图书馆学习，手机放在寝室里充电了，现在才看到消息tvt」 点击发送的时候，黎嘉茉的脑海里同时闪过弹幕：《黎嘉茉的处事原则之人要学会撒点无伤大雅的小谎》。 再引用了亓宸发的第一句消息，回覆：【好的，那我们明天几点碰面？】 仔细算来，她确实有很久没去拜访过亓父亓母了。 回復完后，黎嘉茉还精挑细选了一个活泼却又不会显得跳脱的表情包，以此来缓和聊天界面的氛围。 同时，吃一堑长一智，把亓宸的聊天框设成了置顶，避免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当界面顶部从亓宸的备註跳跃至「对方正在输入中」时，黎嘉茉生出一种她在等待审判的感觉。 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了几次，都不见亓宸的消息。 对面的打字状态每改变一次，黎嘉茉的心脏就骤停一下。 终于，审判的悬刀落了下来。 亓宸先是回復了她那段解释。 嗯，回以一个句号。 【7ch:。】 页面又静止了半分钟。 【7ch：三点。】 黎嘉茉忙不迭地回覆：「好的！」 发完这句话后，黎嘉茉又等了会儿，但聊天界面却就此凝结。 亓宸并没有提他在她寝室楼下的事情。 原来不是来逮她的？ 思及此，黎嘉茉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地退出聊天界面。 目光刚从置顶的亓宸的聊天框撤回，黎嘉茉又被紧紧挨在下面的一条转帐消息惊了一下。 「原起向你转帐520元。」 黎嘉茉愣住。 什么东西？ 怎么就给她转520了？ 黎嘉茉对着那个数字怔了几秒，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甚至都不敢点开对话框。 不知过了多久，今晚有些不在状态的大脑才恢復了运转。黎嘉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小时课时费260元，两个小时就是520了。 … 比起其他体育项目，射击的体力消耗并不是那么大，但每天仍有一定指标的运动量，且集中精力训练本身就高耗能，所以原母特意找了营养师给原起定做了每月不带重复的养生宵夜。 洗完澡出浴室，便发现桌上放了一份家里阿姨煮的补汤。 将补汤一饮而尽后，把碗随手摆在一旁。原起走到连接着卧室的书房，在书桌前坐下。他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笔记本，翻开，扉页处都写着「黎嘉茉」三个字。 黎嘉茉的字体偏圆，落笔清晰，因为每个字的笔画都偏多，颇像一个个圆墩墩的汤圆，让人看得很舒服。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字体都有些向□□。 再往里翻，却骤然变了一种字体。 是原起今天听黎嘉茉辅导时记的笔记，不多，但已经和封面字体以及这花花绿绿的笔记本封面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对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其实今天，原起差点忘了要补课这件事，直至看到黎嘉茉发过来的自习座位预约截图。 去的匆忙，就连笔记本都忘了带。黎嘉茉便把自己的一本本子给了他，好让他第一节 课就能做笔记。 看到这个名字，原起想到了什么，点开手机，黎嘉茉已经收下了那笔课时费。 【jasmine：谢谢老闆^^】 打字：「不用谢」 又删除。 原起想，他和黎嘉茉，应该是平等的脑力和财力交换关系。 他算不上黎嘉茉的老闆。 凝眸，思忖一番，原起觉得似乎回什么都有些奇怪。 刚好，徐昊屿在他们的聊天群里发了一个还算可爱的动漫兔子的表情包，原起便随手转发给黎嘉茉了。 转发完，退出聊天界面，原起的动作顿住—— 退出聊天界面后，横列的微信聊天框居然显示了他刚刚那个表情包的名字。 原起：「……」 他没有想到，表情包还会有名字。 看着聊天框显示的「娇羞」两个字，原起的额角抽了抽，一时之间，隐隐有难言的赧意涌上心头。 于是又再度进入聊天框，想把刚刚发出去的兔子给撤回了。 可刚预备长摁，对面就回復了一个同系列的表情包。 还是那只兔子，抱着一个粉色的爱心。 紧触屏幕的手顿住。 最后，原起还是没有撤回那个表情。 算了。 发都发了。 他又返回了消息列表。 二人最后的聊天记录已被黎嘉茉新发过来的表情包给取代，横向的聊天框也变成了那个表情包的名字—— 「小心心」 不知为何，对着这三个字，那只抱着粉色爱心的兔子却能轻易地浮现在原起眼前。 甚至，从静态的兔子自动变成了动态的、抱着爱心跳舞的兔子。 脑海里还在播放兔子跳舞的画面，目光在那三个字上凝了两秒。 半晌，偌大的书房里，原起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第7章 cup 前一天晚上，黎嘉茉特意从衣柜中找出她一直珍藏着的几套衣服。是高考出分后，亓宸妈妈带她去商场买的，有裙子，有套装，光看布料都知道价格不菲。 记得亓宸妈妈带她去商场的那天，她身上穿的是不知道从哪个亲戚家的大姐姐那拿来的衣服，洗得褪了色。亓宸妈妈在灯光明亮的商场给她挑衣服时，黎嘉茉只敢穿着单薄的衣衫蜷缩在一旁，生怕自己把哪件衣服弄脏了、弄皱了，柜员会让她赔钱。 就像那时的她和琳琅满目的商场格格不入一般。 穿着远高于自己消费水平的衣服，出去吃饭要担心把它沾脏了，下雨要担心把它淋坏了。 亓宸妈妈给黎嘉茉买的那几套衣服，黎嘉茉只在她面前穿过几次，之后都是用防尘袋套好，整齐地叠放在衣柜的角落。 和亓宸约好三点碰面，黎嘉茉两点半就动身出发了。 毕竟穿着裙子，不太方便骑自行车，她只能步行到和亓宸约定的汇合地点。面对亓宸那只喷火龙，她可不敢迟到。 是距离学校两公里的地铁站对面。 黎嘉茉今天穿了不常穿的小皮鞋，不知是否是因为太久没穿，走起来路来仍感觉有些磨脚，脚后跟传来隐隐的疼痛感。 到达约定地点时，三点差几分钟，她便用这间隙背单词。 直到「嘟嘟」两声车喇叭声，黎嘉茉有预感式地抬头，看见离她最近的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跑车，车窗徐徐下降，露出亓宸的面孔。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亓宸又按了下喇叭。 黎嘉茉觉得这一道喇叭声里有不耐烦的成分，便赶紧钦灭手机屏幕，跑到车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后门。 谁想车的后排居然没有座位。 空空如也的一大片空间，是黎嘉茉没见过的车内设计。 顿时觉得有些尴尬，黎嘉茉佯装开玩笑地喃喃一句：「这后面怎么没有位置呀？」而后阖上车门，走到了前面，坐上副驾驶。 系好安全带后，便直视前方，全程都不敢往亓宸脸上乱瞄。 亓宸也没有回应她那句自言自语般的问话，待黎嘉茉坐好，车子便直接开动了。 车里放着亓宸喜欢的歌。 现在播放的这首，他很早之前便分享到了朋友圈，黎嘉茉点开听过。 《that’s what i like》。 亓宸似乎很喜欢这个歌手的歌。 明亮的音线，略带沙哑的唱腔，偏摇滚的旋律。 倒衬得二人间的沉默仿佛地狱。 和亓宸待在一起的时候，黎嘉茉连唿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直至车子在一个红灯的间隙停下，脑海里两个声音厮打后，黎嘉茉终于试探性地开口找话题：「你把车开进学校了吗？」 之前，亓宸就一直想把家里的跑车开进学校。 但澄安大学对车辆管理很严格，未经登记的外来车辆不能入校。所以之前每次回去，二人都是在地铁附近碰面，然后亓家司机来接。 亓宸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整个人有些百无聊赖的姿态：「托别人帮忙办了车辆登记。」 「那你以后回家都可以自己开车了。」 说话时，黎嘉茉的语气稍稍拔高。因为她记得亓宸一直很想有辆自己的车，但亓父一直都以开不进澄大为由拒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而亓宸现在在开的这辆车，俨然是他爸买给他的新车。 她只是以为亓宸会开心，才故意作出一副她也很兴奋的模样。 而听到她的话亓宸侧目，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而后勾了下唇：「怎么，想我给你当司机？」 「没有。」觉得自己从亓宸的话里听出了嘲讽意味，黎嘉茉当即否决。心尖忽得像被一只手紧紧揪住，有点泛酸，但是说出口的话不敢将情绪流露出半分：「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可以自己开车出去玩了，你应该很开心吧。」 语毕，黎嘉茉便不再说话了，低头，佯装看手机。 也因此没有注意到身侧的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街口的绿灯亮起。 车厢内随车流一同流动的只有歌声，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转瞬即逝的错觉。 车在车库停稳，黎嘉茉解开安全带，刚想下车，却勐地被亓宸叫住。 「包打开。」 花了几秒去反应亓宸的话后，黎嘉茉乖乖照做。 亓宸长臂一伸，从车座后面捞过一个盒子，递给黎嘉茉：「放着。」 黎嘉茉接过盒子，看清上面标註的商品名，是个充电宝。 同时，耳边响起亓宸的声音：「手机没电就用这个充。没见过哪个现代人出门一天不带手机的。」 闻言，黎嘉茉抬头，想去看亓宸，可车内却瞬间陷入黑暗，让她看不清亓宸的神情。 说完话后，亓宸便干脆地熄了车内灯，打开自己的那边车门下了车。黎嘉茉立即跟了下去，关好车门后才把充电宝塞进自己的包里，几步追上已经往外走的亓宸，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亓宸，谢谢你。」 亓宸没回头，只说了句：「走快点。」 他腿长，自顾自往前走，黎嘉茉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 亓宸妈妈已经坐在客厅里等他们了。 亓宸看他妈一眼，也没喊人，直接上楼了。 看见自己儿子这臭屁样，亓母放下手中的电视遥控机，喊一声：「臭小子，给我站住！」然后跟了上去。 路过黎嘉茉的时候，笑了一下：「嘉茉，你先坐。桌上有坚果，你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黎嘉茉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等了会儿。 过了会儿，亓母下楼，坐回她原先的位置，先是寒暄，问了问嘉茉最近的学习情况。黎嘉茉回答都挺好的，便听见亓母说：「嘉茉啊，你平时可以和小宸说说，让他多回下家。开车也就四十几分钟，弄得像在外地读书一样。」 黎嘉茉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平时在学校也不怎么碰到亓宸。碰到的话我会和他说的。」 亓母又问：「他最近在学校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我看他家都不怎么回了。」 亓宸最近在忙一个学科竞赛的事情。 黎嘉茉是从他朋友圈知道的。 如果亓母不知道的话，应该只有一个原因…… 黎嘉茉选择了隐瞒：「我也不太清楚，我和亓宸平时也不怎么交流。」 听到黎嘉茉的话，亓母也并不意外，毕竟这么多年来，自己那儿子和黎嘉茉似乎都是不冷不热的，想来两个人也玩不太来。 于是，喃喃来一句「那臭小子」，亓母便换了话题：「你妈妈腿好一些了吗？」 黎嘉茉怔住，下意识问：「我妈妈腿怎么了吗？」 「啊，那她应该是怕你担心，没和你说。你妈妈之前在酒店拖地，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了。」说完，亓母宽慰她：「不过你放心，好像就是腿折了一下，其他没什么大事。」 脑海里不断滤过近段时间来和母亲的聊天，她没有透露半分自己受伤的事情。 抿了抿唇，黎嘉茉压下眼底的情绪，最后缓声道：「应该没什么大事。」 - 晚饭还是只有他们三个人。亓宸吃了饭就回房间了，黎嘉茉陪亓母逛了一圈花圃，单独离开了。 黎嘉茉一直觉得亓宸家所在的别墅群，周边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很不合理，比如距离最近的公交地铁站，打车都需要十来分钟。 但转念一想，别墅区里的住客也用不到公共运输。 黎嘉茉打了车，捏着手机站在小区门口等。 屏幕上显示接单的司机还有七分钟到达。 从身后传来挡车杆徐徐抬起的声响，同时，有巨大的光圈照射至背面，黎嘉茉往路旁站了站，给后方驶来的车辆让位。 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脑海里是有些杂乱的思绪，反覆点开和妈妈的聊天框，却不知道要不要问出口。 正如亓母所言，妈妈不想告诉她这件事，自然是不想让她担心。 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亓母和她提了一嘴，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为什么连向自己的妈妈发个问候的微信都需要这么纠结呢？ 余光中，一辆汽车奔驰着离去，黎嘉茉终于下定决心，给妈妈发了一条消息：「妈妈，亓阿姨说你腿受伤了。你去看医生了吧？现在好些了吗？」 收到回復的时候，网约车刚好到了。 坐上后座，黎嘉茉开始听妈妈的语音。 「早就好了。只是不小心滑下来了，那天地太湿咯！去医院看过了，没什么事情。怕你在外面读书想东想西，才没和你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妈妈的语气轻快，背景还有酒店里锅碗瓢盆相碰的声音，应该是腿伤确实无碍，又回去上班了。 黎嘉茉的心稍稍放松。 「晚饭吃了吗？」 黎嘉茉打字：【吃了，今天在亓家吃的。】 【妈妈：亓家对你很好。嘉茉，以后工作了要好好回报人家。】 聊天中，每提到亓家一次，妈妈就要说一次。 而黎嘉茉每次都会认真回復。 真心的。 【jasmine：嗯，我会的。】 【jasmine：妈妈，要是腿不方便，要记得和酒店请假，在家里休养几天。我最近又找了一个家教，给钱很多^^】 妈妈那边回復了好。 虽然知道她肯定不会照做，但黎嘉茉的心才算是堪堪安定下来。 似是透过后视镜发现坐在后排的乘客没有玩手机了，百无聊赖的司机开始找话聊：「美女，你是住刚刚那个小区的啊？」 黎嘉茉说她是过来吃饭的。 「全澄安最贵的房子都在那了！」说到这，司机喟嘆一声，「刚刚来接你的时候，还看到一辆车牌1717的牌照车，贼拉风一车，也不知道是哪个少爷太子！」 黎嘉茉轻笑一声，算作回应，没再说话。 接下来一路，司机都在围绕着这个话题絮絮叨叨投胎是门技术活，有的人就是天生好命，有的人就是命途多舛。 后排一直安安静静的。 黎嘉茉打开了车窗，听风唿啸而过，路边的街景化作缭乱的霓虹，耳畔是流淌的岁月与沉默的迴响。 司机说的那些道理。 她很早就知道了。 第8章 cup 令黎嘉茉有些意外的，原起居然在六点五十的时候发过来他预约的自习空间的记录截图。 先看了下地图，确认自己能按时赶到后，黎嘉茉回覆：【我马上到！】 过了半分钟。 【7：喝什么？】 后面跟着一张图，是图书馆咖啡吧的产品单。 虽然黎嘉茉没有特别想喝饮料，但还是象徵性地点了杯热牛奶。 车在图书馆前停了下来，黎嘉茉下车，刷卡进图书馆。走路的过程中，脚后跟的痛感无限扩大，让她只能把重心稍放到另一只脚上。 到了原起约的位置，桌上已经摆好了文具，却是空无一人。黎嘉茉坐了下来，刚想给原起发微信说她到了，便看见原起手拿着一个袋子迈步过来。 菸灰色套头卫衣，篮球裤。 一双灰白色调的板鞋，上面的lv标识，饶是黎嘉茉这样对奢侈品了解不多的人也认识，她看见过亓宸妈妈背这个牌子的包包。 原起从袋子中拿出一杯牛奶，递给黎嘉茉，而后才坐下。 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壁，蔓延至黎嘉茉的指尖，暖洋洋的。黎嘉茉道了声谢，把牛奶放在一旁，看了眼时间，刚好七点整了，便翻开书本。 翻至第二单元前，带过前面一单元的书页，黎嘉茉便商量着问：「要不先把昨天上的复习一遍？巩固一下。」 却听到原起说：「我早上复习过了。」 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黎嘉茉没想到原起居然回去后还会学习，心下登时生出冤枉了好人的负罪感，当机立断，跳过学过的部分，翻到练习题，递到原起面前：「那你写一下这个第二大题？」 说完，她的视线往原起那挤了挤，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而原起的神态没有丝毫变化。此时微低着头，立体且舒朗的眉骨如剑一般矗立着，再往下，是随着睁眼的频率轻轻扇动的睫毛。 看得黎嘉茉有些出神。 他的睫毛还挺长的…… 可下一秒，被她紧紧盯着的那张脸忽地侧了过来，长睫抬起，那双干净又平静的眼睛注视着她，带着点疑惑。 黎嘉茉吓了一跳，却又因为发现原起的眉头似乎微微蹙起而分了心，没能及时别开眼。 原起：「？」 偷看别人被抓包，心跳有些做贼心虚的慌乱，黎嘉茉强装镇定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写你的就好了，我就是看你睫毛太长了，有点震惊……啊。」 意识到自己又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黎嘉茉惊唿一声，双手自然弹射，将犯罪工具给捂住。又在下一秒反应过来这个极其愚蠢的条件反射后迅速放下了手，心中为自己的冒失默哀，同时，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热感。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现在的脸肯定红透了。 各种各样的思绪在脑中纠缠成了毛线团，紧紧缠着黎嘉茉的心脏。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愈演愈烈，仿佛就在跃出胸腔的边界了。 终于，黎嘉茉偏过脸，重新对上原起的视线，只是眼神闪躲，说话的音量下降了不止一个调：「对不起，我从小就喜欢自言自语，我妈说过我很多次了，但是我有点改不掉。我刚刚也没有偷偷观察你，就是不小心走神了……」 声音越来越小。 讲到最后，黎嘉茉都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 如果现在地板上出现一条缝，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如果缝不够大，那就把头塞进去。 最后一个音节收尾，黎嘉茉便死死抿住唇，不敢再轻易张口。 她甚至不敢去看原起的表情，直到坐在身边的人缓缓开了口，她才像得到赦免一般，重新把头转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哦，没事。」 原起神情平静，说话时，情绪亦没有丝毫起伏：「我以为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黎嘉茉赶紧摆摆手，指了指原起手里的课本，顺着原起的话岔开话题：「你继续做题吧！」 原起嗯了声。 重新把视线落回书面。 头颅随着视线的转移低伏了下去，左耳清晰地暴露在黎嘉茉眼前。 黎嘉茉不太知道射击项目的训练标准，但她猜想应该大部分训练都是在室内完成。 因为原起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几乎见不到任何风吹日晒痕迹的天生的白。 也因此，在那晃眼的白之中，浅淡的红色亦无处可藏。 黎嘉茉似乎看见，原起的耳根子处攀上了薄薄的粉色。 但东窗事发在前，这一次，她不敢再盯着原起乱看。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便匆匆收回了眼。 - 九点的时候，原起还在做题。黎嘉茉便没出声提醒，等原起做完、她讲完后，时间已超过二十来分钟。 黎嘉茉整理了书包，余光中，原起看了眼手机屏幕又将之熄灭。 拉上书包拉链，拉链声落下的瞬间，那道清劲的声音淌过她的耳：「喝完了吗？」 黎嘉茉回头，反应过来原起说的是她那杯饮料。 「喝完了……」 那句「我等下把它扔了」还没说出口，就见男生伸出手，取过杯子，重新装回最初的饮品袋子。 顿两秒。 黎嘉茉：「谢谢。」 她这才发现，原起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用品，仍坐在位置上，看起来像是在等她。 但也有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了，比如原起可能只是刚好想在这坐一下，因为他完全没有等人的样子。 于是黎嘉茉又攥着书包带子等了会儿，见原起仍没有要走的意思，才试探性地问了句：「走吧？」 话语落下，就见原起收起手机，轻嗯一声，拎着那个饮品袋子起身，单肩挂着的书包随之升起。 黎嘉茉又发现他的肩宽阔平直。 有些出神地想起原起的训练项目，好像要把枪架在肩膀上，那如果是熘肩的话，枪岂不就滑下来了？ 正想着，头顶落下一道声音。 「怎么了？」 「啊。」黎嘉茉抬头，下意识地张了张嘴。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她问：「我又走神了吗？」 原起顿了顿，「应该吧。」 他也不知道黎嘉茉是不是在走神。 他只注意到她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他的书包上，但又想到黎嘉茉那时的话，觉得她可能是神游，也可能是又关注到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像被狗尾巴草拂过一样，原起有点想知道黎嘉茉在想什么。 有点想问，却又觉得不合适问出口。 不过下一刻，心中的摇摆停止。 因为他听见黎嘉茉问：「你们射击运动员的肩膀是不是都要像你这样啊？」 原起有些疑惑：「我？」 「就是……」黎嘉茉伸出两根食指，对着原起的肩膀比划了一下，飞快地在脑海中搜查出一个贴切的词彙：「——太平洋宽肩。」 说罢，黎嘉茉眨着星星眼看原起。 她是故意将这个话问出口的，目的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拍原起马屁。 她觉得，被夸身材好，是个男的都会心花怒放吧。 思及此，黎嘉茉看向原起的神情又飞扬了两分。 在她期盼的目光里，原起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的松动。随后，启唇：「为什么是太平洋？」 这个问题把黎嘉茉问住了。 她呆了瞬，但还是回答：「可能是因为太平洋是最宽广的大洋吧？」 原起默。 半晌，似是把她的话思索了一下，又慢悠悠地开口：「但是如果是从横向来看，北冰洋和南大洋才是跨经度最广的。」 他讲话的速度不疾不徐，黎嘉茉认真听着，也认真思索一番，最后得出结论——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她说。 最后一个音节湮入无声的空气之中，短暂地沉默了瞬，黎嘉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怎么在讨论这个？ 不知为何，黎嘉茉觉得自己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意外放开，她此时竟感到些许松弛与愉悦，便顿时有了说话的欲望，把自己刚刚没问完的话问出了口：「如果没有北冰洋宽肩，你们比赛的枪会不会从肩膀上滑下来？」 念到「北冰洋宽肩」几个字时，黎嘉茉稍稍咬重了些。 虽然不至于喜形于色，但在那张淡漠的脸上，外露的情绪易于捕捉。 黎嘉茉看见原起漆黑的眉微微扬起，唇角的弧度亦不再是冰冷平直。 之前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原起想了下才回答她：「应该不会有影响，训练服的肩膀处是有厚度的。」 黎嘉茉点点头，表示瞭然。 二人这才迈步朝电梯口走去。 而一动脚，脚后跟处皮肉摩挲的痛感又延伸至脑神经，逼得黎嘉茉放慢脚步。 注意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原起顿住脚步，转身，便看见跟在他身后的黎嘉茉有些一瘸一拐。 眉心微微蹙起，原起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黎嘉茉重新跟上。 待二人又重新位于同一水平线时，原起无声地滞了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完全沉浸在痛感中的黎嘉茉对周围的情况无所察觉，只是不断地在心里念叨下次再也不要穿这双小皮鞋了。 忽的，思绪被原起的声音打断。 「黎嘉茉。」 是从她身后一点的位置传来的。 距离近，所以她听得很清楚。 黎嘉茉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第四声。而往往，当名字是以第四声收尾时，人们会不自觉地加重读音。 可原起念她的名字时，没有重音，但似乎拖长了尾音，使得黎嘉茉产生了她回头时、原起还在叫她的名字的错觉。 「怎么了？」黎嘉茉问。 原起看着她，一字一顿：「你流血了。」 第9章 cup 当那辆牌号「1717」的黑色轿车出现在黎嘉茉面前时，黎嘉茉的脑海中蓦地漂过司机的那句「也不知道是哪个少爷太子！」，心想，她现在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摇下，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露出原起的面容。 黎嘉茉上前一步，还是先拉开了后座的门。 当看到那和亓宸的车后座一模一样的内部设计时，黎嘉茉一言未发，一回生二回熟地关上后排车门，歷史重演般地坐上了副驾驶。 车子伫立于路口。余光确认黎嘉茉系好安全带，原起转着方向盘，驶进单行道，往校医院的方向开去。 黎嘉茉怕自己后脚跟的血迹会弄脏这皮质的车座位，只得以僵直的坐姿坐着，背挺得直，没直接倚靠后座，两只脚亦老老实实地并排齐放在一起。 在一个等校内行人先行通过的路口，紧绷着的黎嘉茉敏锐地察觉到原起望过来的视线。 原起用目光指了指她的座位一侧：「旁边可以调角度。」 黎嘉茉反应过来原起误会她不靠着座椅是因为座椅角度不合适。想解释，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嗡嗡地说了声好。 校医院的规模不大，停车位便在医院门口。 等原起停好车，黎嘉茉刚要打开车门，就听见身侧的人说：「你在车上等我就行。」 黎嘉茉侧目。 车门已经被原起推开。光影顺着车门打开的罅隙涌了进来。那点光亮，成了区分他炭黑色穿着与室外夜景的边界线。 他的声音也和这夜晚一样静：「我去买药。」 顿了顿，黎嘉茉开口：「那谢谢你了。」 原起一走，车内瞬间变得空荡了。虽然原起在时，二人的交流也不多，但和现在毫无生气的安静是有差异的。 他一离开，周边的空气也似被抽离一般，穿了一天裙子的黎嘉茉此时才迟钝地感受到北方秋夜的冷。 缩了缩身子，目光在车内瞄过，最显眼的是方向盘上两个m交叠的标志。除此之外，车内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摆饰。 收回目光，黎嘉茉有些百无聊赖地摆玩手机——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原起在旁开车时，她的视线只是随着车窗之外的光影流转，没把手机拿出来瞧一眼。 打开微信，最先看见的便是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7ch：到学校说一下。】 【jasmine：到了。】 没想到亓宸居然刚好在线。 【7ch：才到？】 【jasmine：没有没有，到了有些时间了。只是刚才在图书馆，才看见。】 对面又不回復了。 黎嘉茉早已习惯，每次和亓宸的聊天，都由她来收尾。 除了亓宸之外，没有其他的私聊窗口。 她的未读信息都是来自一些重要群聊。 除了室友外，黎嘉茉几乎没什么朋友。 并不是说处于社交边缘。 相反，饶是在学业成绩排名还没有公布前，每次小组组队，都会有很多认识但不熟的同学来找她。因为她好说话，又做实事。金融专业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一个人对待小组作业的态度如何，会很直接地影响到她的下一次合作。 如果说小组合作是等价交换，那黎嘉茉是里面最万能的流通货币。 但是，都仅限于此了。 她不擅长与人攀谈，不懂娱乐八卦、化妆穿搭。抛开这些不说，社交最为需要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她都提供不起。 别人在聚餐时，她在食堂，点一顿对自己而言最好的饭菜，价格仅仅是聚餐的零头；别人在轰趴时，她在各式各样的兼职与志愿活动中穿梭；别人在网上碎片化吸收可作交流中心的话题时，她在图书馆伏案垂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通过「花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这一把尺，来饶恕自己的所有迷茫与担忧。 黎嘉茉曾经试过屏蔽各种群聊。 可她发现，一旦这么做了，她的聊天界面会是雪茫茫的空白。仿佛被抛弃了一般。黎嘉茉想，或许有一天她消失不见了，也不会有人立刻发现。 正浏览着辅导员发到班级群里的奖学金申请通知，一束光，穿透无声的黑暗抵达她的身边，温柔地落在她的眼底。 原起坐下的那瞬，黎嘉茉觉得自己的座位都被带的微微下陷了一下。霎时，温热的体温裹挟了鼻息，驱散了趁着孤寂而肆意蔓延的负面情绪。 那道身子略靠近，一个袋子被递到她眼前。伸过来的那只手，骨节分明，青筋隐隐凸起，指甲修得干净平整。 「会消毒吗？」他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黎嘉茉点点头，嗯了声：「谢谢。这里多少钱呀？我转给你。」 听到这个问话，原起顿住，半秒后，诚实道：「我没看。」 听到这个回答，黎嘉茉默。 原来还会有人没有付钱前看金额的情况。 「那你看一下。」 原起翻出帐单，说：「五元。」 下一秒，手机上立刻出现黎嘉茉的转帐记录。 目光落在那笔五块钱的转帐上。 第一次收到这个数额的转帐，原起觉着有些新奇。 但也仅多停留了半秒，就收下转帐。 视线一偏，看见黎嘉茉把那个袋子放在腿上，没有打开的迹象。 耳侧响起原起的声音：「你不用吗？」 张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但是，面对原起那双直接又诚恳的眼，黎嘉茉还是把心中的想法说出口。 「我回寝室再涂吧，不然我怕不小心把你的车垫子弄脏了。」 说出这个想法时，黎嘉茉心中其实有些侷促。 她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很小家子气。 大学一年里，她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与精力去学习怎么显得从容，但骨子里的自卑是渗透进血液里的。 在所有的鸡毛蒜皮里。 每一处细枝末节都可能会给她带来自我怀疑的窗口。 话音落下，黎嘉茉佯装镇定地回视。她看见原起神情微动，似有些不解她的担忧。 但也仅限于此了。 说话时，是不甚在意的语气：「垫子不就是用来弄脏的么。」 偏偏就是原起的这份不在意，让黎嘉茉心底难言的崎岖曲折被抚为平缓，悬在心间的阴霾也于顷刻间消散。 解塑胶袋的声音响起，窸窸窣窣的。 原起干脆把车内的灯光全都打开，原先昏黄暗沉的车厢被明亮的白光填满。收回手，原起往黎嘉茉那瞄了眼，光落在她小巧的鼻尖上，他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碘伏的盖子，然后拿出棉签，沾了些到自己的伤口上。 不知为什么，原起觉得黎嘉茉消毒的这套动作竟有些流畅。 消完毒后，轻轻贴上创可贴，黎嘉茉抬眸，对上那垂落俯瞰的视线，上身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有些磕绊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相较于她那天偷看被抓包，原起此时的反应则淡定多了，目光坦荡，语气自然：「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哦。」 黎嘉茉弱声道。 语落，原起不紧不慢地撤回目光，启动引擎，往宿舍区开。 车厢内没放车载音乐，黎嘉茉在收拾创可贴用后的垃圾。塑胶袋在她掌间鼓来鼓去，仿佛石子沉入深湖，盪起微波，又静谧无声。 从校医院到住宿区有一段距离，想了想，黎嘉茉开口问：「这类车子的设计都是后排没有座位吗？」 听见她的话，正在开车的原起微微斜过目光：「什么？」 他应该是没有听清。 于是，黎嘉茉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说话时，思绪有些飘空地想：加上被亓宸无视的那次，这个问题已经第三次从她嘴巴里说出了。 却没想到，在她话语落下的那一刻，行使的汽车缓缓降速，最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疑惑浮上心头，黎嘉茉看原起一眼，却听见他说：「下来看看。」 看什么？ 心中充满问号，但黎嘉茉还是跟着下了车。 由于不知道下车的目的，下了车后，黎嘉茉便站在车窗外的道路上干等着。她看见原起绕过半个车身，走到她同一侧，拉开后车门，而后偏头，说了三个字：「过来些。」 得到原起的指令，黎嘉茉像是机器人一样，往原起那移了两步。 将黎嘉茉迈着小碎步过来的动作尽收眼底，原起神色未变，淡淡收回视线，探身，向车内倾了倾，示意黎嘉茉看他的动作：「看见这个把手了吗？」 「什么？」闻言，黎嘉茉向前伸了伸脖子。 原起：「我手上这个。」 黎嘉茉又把身子朝前仰。但她整个人站的地方偏斜，视域范围内，连原起的手都没看见。 于是，她又往原起所在的方向挪了半步，又往前倾斜了些。 终于看见原起的手，手中握着一个把式挂钩。 黎嘉茉：「看见了。」 晚上九点，暮色垂垂，路灯打下阴影。下一秒，午夜魔法登场，她看见原起将把手往外拉，慢慢的，一个车座渐渐在原先空阔的空间展开。 黎嘉茉：「！！！」 将车座拉到一半，原起稍敛眸，入目的便是黎嘉茉那张写满了惊讶的脸。 是天黑的缘故吗，路灯的光晕像是朦胧的镜头，模煳不清。而在这一闪而过的电影片段里，黎嘉茉的眉目轮廓是那处特写，清晰，生动，坦诚。 手中的动作忽地滞住。 看那即将完全现身的车座突然卡顿，仿佛一场好戏被打断，黎嘉茉不由地往原起那看。 那双眼睛，缀了星星点点的光影，明亮又动人，此时带了殷殷的期待，直直撞进原起的视线深处。 心中的念头松动，原起注视着黎嘉茉的眼睛，开口：「想玩吗？」 几秒后。 他看见女生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看见黎嘉茉这副神情，原起忽然想到他的表弟，蛀牙时候想吃糖，挣扎一番后还是没经住诱惑，那时的神色与面前的黎嘉茉似有重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原起示意黎嘉茉过来，然后松开手，把把手的位置让给了黎嘉茉。 黎嘉茉学着他刚才的动作，把手覆了上去。把手上，还有原起残留的手心温度，直达她的掌心。 「往外拉。」 黎嘉茉照做。 但那座位纹丝不动。 她回头，向原起求助。 原起微抬下巴，「用点力气。」 ……好吧。 黎嘉茉又慢吞吞地转过身。 她刚刚确实没怎么用力，因为怕不小心把哪扯坏了。 但如今听见原起这么说，就像是得到了许可。或许是因为原起那淡然的神情，又或许是相处下来发现他的好脾气，鬼使神差的，她心里的包袱卸下了些，握住把手的力气加大，往外抻。 一个完整的车后座展开在她面前。 像是一卷徐徐展开的画卷，又像是午夜灰姑娘的魔法，南瓜马车等待已久，钟声响起，迎接梦幻的园灯鳞次亮起。 「有了诶！」 而初遇这份美丽的仙度瑞拉全然未意识到自己眉眼间都是明媚又跃然的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魔法的缔造者。 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笑眼，原起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声音里，是隐匿的笑意。 他重复了一遍黎嘉茉的话：「嗯。有了。」 第10章 cup 周一，黎嘉茉课表中的第一节 课是跨专业的管理学，早上十点开始。但她觉浅，且养成了规律的作息，甚至不用闹钟，七点半便准时睁眼，就着从没合好的窗帘缝中照射进来的晨光安静地洗漱，拎上前一晚已提前收拾好的书包出门。 去食堂用过早饭后，黎嘉茉去学校的湖边读了会儿英语，然后去图书馆看了一个半小时的书。 学期伊始，课业任务不重，她看的自然也不是专业类书籍。 从小到大，黎嘉茉唯一坚持下来的爱好只有阅读。 九点四十七的时候，黎嘉茉到了教室，在教室前排帮两个室友占了位置。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程诺和周瑾桉才一前一后坐到了她旁边。 一到教室，程诺便又扑到桌面上：「好睏啊！」 周瑾桉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谁叫你昨天又看小说到两点。」 「这能怪我吗！」听到周瑾桉的话，刚把头枕到臂窝里的程诺勐抬头，为自己申辩：「要怪就怪那个作者写的书太好看了！」 说罢，又发出一声闷哼，立即载回桌面。 黎嘉茉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二人拌嘴。 离上课铃响的时间已经进入一分钟倒计时，越来越多的同学踩点涌进教室。在某个瞬间，原本不时传来窸窣声响的教室静了瞬。 以为是老师来了，黎嘉茉也抬头，却看见门口站着的并不是老师，而是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嗯，其中有一张脸已经算不上陌生了。 金融专业的几位运动员特招生普遍个高，此时站在一起，很轻易地攫取了教室中大半的目光。而他们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自动屏蔽了周围的环境，仍旧自如，来时是怎么说话打闹，进教室后也不收敛分毫。 人群之首，是原起。 他一直沉默着，直到旁边的徐昊屿挤了挤他的胳膊，对他说了些什么，才张唇回了几个字。目不直视，和其他人一起往教室后排的位置走去。 在他们即将经过自己这排的时候，黎嘉茉别开眼。 上课铃响，趴睡的程诺一百八十度地伸了个懒腰，伸展的动作在看到坐在中后排的那几个人时僵住。 「我靠。」她有些激动地拍了拍坐在身旁的周瑾桉：「你快看快看！」 周瑾桉头也没回便知道程诺在激动什么：「人家在你睡觉的时候就进来了。」 程诺：「不是，这也来的太齐了吧？上个学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今天怎么来就一起来了。他们教练是给他们布置了什么上课kpi吗？」 黎嘉茉和程诺之间隔了个周瑾桉。 于是她不需要应和程诺的话。 便也没说出口。 在第一天给原起上课的时候，为了凑近乎，她也问了原起类似的问题。 因此便知道，是一位运动员学长因为学业原因需要延毕，被教练当做负面例子警醒他们，所谓劝学，耳提面命地告诉他们低分飘过也得飘过。 此时，程诺和周瑾桉还在就着「教练到底有没有给运动员布置上课kpi」这个问题小声争论，因为她们并不知晓这个问题之后的答案，故而各执一词、没有定论。 殊不知，沉默无声坐在她们身边的人，心中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耳边是二人嗡嗡的议论声，黎嘉茉置身事外地翻开课本。 藏着心中的秘密，像是藏着一个宝藏。 只有她知道的宝藏。 … 第一堂课，老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门课的给分标准。 管理学管理学，在澄安大学，凡是带上「管理」二字的，都可以毫无例外地打为水课。也因此，小组作业的形式也很奇葩，老师希望各组以管理学的单元知识为主题，编排情景剧。而这个小组作业占比百分之六十，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是个人论文。 不过，黎嘉茉在课前有了解过，虽然这个形式很奇葩，但这个老师给分很仁慈。几乎只要认真演情景剧了，分数都不会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一下课，周瑾桉就问黎嘉茉要不要一起组队。 黎嘉茉说了好。 周瑾桉是个爱挑刺的人，但至少之前几次和她共同合作的小组作业，让黎嘉茉知道她只是做事认真，导致格外爱较真。 旁边的程诺也插/入二人的对话，嚷嚷着她也要一起。 说着说着，程诺话锋一转：「那些体育生会不会没有人和他们组队啊？他们七个人凑起来能有一个脑子吗？」 周瑾桉：「你操心得可真多，要不你去加入他们？」 「那还是算了。」程诺立即避之不及地摇摇头，「带一个倒还没问题，带一群我是够呛……嘉茉，走了！发什么呆呢？」 「……哦。」黎嘉茉慢悠悠回神，「刚刚走了下神。」 听见她的话，程诺噗嗤笑了：「你能别这么认真地说自己走了下神吗？怪可爱的。」 黎嘉茉张了张唇瓣，不知回以什么，最后，便只笑了一下。 - 「嘭。」 「嘭。」 「嘭。」 … 10米气步/枪是issf国际射联的比赛项目之一，赛程规定资格赛男子60发在105分钟内完成，女子40发在75分钟内完成。（*） 阒寂的训练场内，唯有打靶声。 手举枪枝，用全身的核心力量稳住枪身，同时还要分出注意力去瞄准靶心。训练场内闷热难耐，但每位射击选手都必须穿着专业的训练皮服与毛衣。 在训练开始半小时的时候，汗水已经浸满了原起的后颈。 十几公斤的枪枝悬于枪架，支撑点完全在手上，小臂已酸到胀痛。偶尔有想放下枪休息的时刻，教练针对他人的训话却又像是对每一位选手的告诫，响彻训练场：「说了多少次了，核心要稳！」 「怎么稳？就一个字，练！」 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枪靶。 这是一个不容许分心与失误的项目。 涔涔的汗珠从太阳穴往下掉，原起却似觉察不到。他的目光紧紧扣着步/枪的觇孔和准星，视线里，只有枪靶上10.9的靶心。 除了调整核心以及读靶，近两个小时的训练里，原起没有改变过自己的位置。直到打完最后一发雷射子弹，放下枪的那瞬间，小臂发麻的钝痛感才像触点一般蔓延开来。 去读靶机的路上，原起试着抬胳膊，霎时，几欲撕心裂肺的胀痛感像是枝蔓一般缠绕住整个右手臂。 可乍一看，甚至无法看清他神色的变化。只有走近，才能看见他微微拧起的眉头，听见他那愈发沉重的唿吸。 教练没来之前，原起便先看了自己的成绩。比他个人的最佳生涯数据差了1.7环。 原起的眸色沉了分。 60发的子弹，1.7的差距，看起来是极小的误差。 但对于射击项目，失之毫釐，差之千里，这是不会被教练宽容、更不会被自己原谅的数据。 还未走近，看见原起那低垂的目光与思索的神色，教练便知道，今天的训练结果他不太满意了。 但这也不代表着他会对自己的学员手软。 看了眼读靶器，教练指出原起一处9.7的失误，张口就骂。中途还不忘停下来，告知大家可以去休息了。通知完，又继续骂。 离场时，众人都向原起投来怜悯的目光。 大家都知道原起被训的原因不是他技术不好。而是因为世锦赛的那枚金牌是他拿下的，也就是说，两年后的奥运赛上，多出来的中国参赛席位是原起锁定的。 也因此，暑假回来之后，原起被骂的频率已然直线上升。 经过时，徐昊屿朝着原起做了个默哀的动作，被教练一眼瞪了回去，当即屁股着火般地跑开了。 而当事人原起却似毫无怨言。一米八八的高个，此时沉默地站在教练面前。背挺拔，除了涉及细节的部分会开口和教练争论几句，此外一语不发。 连续不断地骂了近二十分钟，教练大喘气，然后朝原起摆摆手：「今晚回去平板支撑做个三十组。走吧。」 他知道原起是会把他的话听进去的学生。 到了休息室，脱下厚重的训练服，还未从蒸腾的热度中降温下来的运动员有不能立刻洗澡的自觉。（*） 原起从装备包中拿出条干毛巾，坐在沙发上擦汗，空出的那只手点开手机，先在备忘录的专门分类里记下了今天教练的训话要点。 提前原起二十分钟回到休息室的徐昊屿此时已经洗完澡，衣着清爽地晃悠到原起面前：「骂完了？」 原起没理他。 他们的室友兼队友，成泽，此时也刚好在旁边。听见二人的对话，插嘴进来：「你们那个管理学组好队了吗？」 徐昊屿惊：「老师不是说下次课前组好就行吗？」 「说是这么说，但那群学霸们好像课上就组好了。」成泽的话里有些阴阳怪气的成分。他把所有文化生都称作「学霸」，带着贬义色彩。 闻言，徐昊屿心觉凄凉，有些惨澹地「啊」了声—— 完了。 他们一群没上过课的运动员组课，直接点播一首《凉凉》得了。 语毕，成泽将目光投向原起。见原起像是在看微信消息，便喊了他的名字。 视线从微信聊天界面上收回。 原起抬眸，目光平静。 成泽问：「要一起组队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徐昊屿在心中替原起回答了。 不然呢？他们这群孤苦伶仃的运动员，除了抱团取暖，根本没有出路了。 要是时间能重来，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徐昊屿一定要重生回大一，和同学们打好关系。 正追悔莫及着，便听见原起沉澈的嗓音响起。 「不了。」 ？？？ 听见这和所想截然不同的回答，徐昊屿睁大眼睛，看向原起。 室内的灯光透过眼睫，在原起的眼睑之下覆下一层极淡的阴影。他神色漠然，平声道：「我组好队了。」 他的手中，是因为长时间未触而欲熄灭的屏幕。 微信聊天界面中，对面的头像是白底的茉莉花简笔画。 【jasmine：你管理学要和我一组吗？】 第11章 cup 收到原起回復的时候，坐在自习室的黎嘉茉还顺便收到了一个来自他的520红包。 黎嘉茉：「……」 纵使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再看到这个微妙的数字时，心里还是会生出一种别扭的异样感。于是她打字：「课时费一周结一次就可以啦~」 【7：好。】 正当黎嘉茉准备找一个表情包来终结掉这次对话时，却看见对面的聊天气泡突然位移，是一条新消息。 【7：脚还疼吗？】 找表情包的手顿住。 【jasmine：不疼了，昨天那双鞋太磨脚了，换双鞋就好了^^】 【7：好。】 想了想，黎嘉茉又发了一个可爱联盟的小猪表情包。如她所料，原起也没再回復。 又在图书馆呆了会儿，去操场运动打卡完后，黎嘉茉回到寝室。一进门，听到声响的程诺就立刻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黎嘉茉被程诺的热情吓了一跳，随后点点头：「同意了。」 「能不同意吗？」正坐在座位上看ted演讲视频的周瑾桉幽幽道，「不和我们一队的话，他就得和其他体育生一起抱团了吧。」 听到「抱团」两个字的时候，黎嘉茉微微抿了下唇。 不知为何，周瑾桉将这个有点贬义的行为词和原起联繫上，让她有些不舒服。 所幸程诺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对周瑾桉的话恍若未闻，星星眼地拱起手：「天吶，我以后就要和世界冠军一个小组了。」 说罢，她假装手持话筒，四面鞠躬：「感tv，感谢跨专业课让我们相遇，感谢……」她将目光看向黎嘉茉，张开手臂，紧紧抱住黎嘉茉：「感我的室友谢黎嘉茉，我在体育界的唯一人脉！」 身体被程诺紧紧勒住，黎嘉茉有些喘不过气。 而程诺似乎对原起——或者说高水平运动员——的生活很感兴趣，拉着黎嘉茉的手不停追问，诸如他们平时的训练细节、生活安排。 黎嘉茉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一来，她确实不清楚这些；二来，她心觉自己和原起也不熟，如今的关系也只是堪堪在「认识」的基准之上，从她的口中向别人叙述原起的事情，总觉得不好。 连着几个问题都落了空，程诺的兴奋劲慢慢过了，最后有些遗憾地嘆口气：「你们真就纯上课啊？哎，还以为能从你这听来一些原起的事情呢。说真的，我觉得他特神秘，特高冷，别说说话了，我连靠近他都觉得空气突然安静了。」 看见程诺丧气的模样，黎嘉茉忽得生出一股负罪感。微张唇瓣，想尝试着解释，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周瑾桉打断：「你有空关心原起，还不如多多关心我们呢。人家的生活可是和我们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句「他其实没有那么冷漠」被浇灭在嘴边。 周瑾桉的话仿佛一个轻柔的耳光，落在黎嘉茉脸上。不疼，没有声响，旁人听不见，却对当事人起了提醒作用。 刚刚那样的念头，她似乎不应该有。 毕竟她和原起那短暂的交集，应该也只是生活在别处的一瞬擦肩罢了。 但不过黎嘉茉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继续和程诺交谈几句，便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准备收拾东西去洗澡。 看见自己座位旁一直空空如也的那个位置，此刻却反常地堆了一些杂物和护肤品，黎嘉茉感到意外，问：「隋妙语回来了吗？」 隋妙语是他们寝室的第四人。 因为学号在新传专业的第一位，刚好跟在经管大类专业的后面，所以当初分寝室分到她们寝室来了。 她是黎嘉茉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的第一个将电视剧里的大小姐生活演绎出来的人。 比如因为嫌寝室床小，整个大一都是自己在校外租房住，所以她的座位之前一直是空空的。 「哦，她今天晚上回来过了，那时候你在图书馆。」程诺说，「她这个学期要搬回来住，过几天就回来。」 - 随着一周课程的推进，金融专业的同学们慢慢发现那些运动员们并不是所有课都会来上，比如常常有下午的课程和他们的训练时间冲突，那些课他们自然是不上的。 而且从周一到周五，原先整整齐齐来上课的运动员大队，人数也日益稀少了。 不过黎嘉茉每节课都能看见原起。 或许是受对原起的初印象影响，每每看见原起，黎嘉茉都会下意识地去观察他今日的穿搭，发现原起一周穿搭，从上衣到鞋子，确如大家之前议论那般不带重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而有几次，原起似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 毫无例外的每一次，黎嘉茉都会在原起抓到她这个「偷窥贼」前做贼心虚地转回脑袋，而后长吁一口气。 好险。 她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潜意识地躲着原起。 有几次，黎嘉茉想出门上厕所，可当她在走廊上远远瞥见原起的身影时，她居然条件反射地掉头跑回教室。 也因此，哪怕她和原起几乎每一堂课专业课都在一起，仍没在线下说过一句话，就连微信聊天，也停留在黎嘉茉的那个表情包。 甚至有一次，黎嘉茉和原起在楼道里正面撞上，一上一下。 他依旧是众星捧月般地走在人群中心，而黎嘉茉则背着沉重的小书包，孤零零地往下走。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原起的目光沉静地望向她。黎嘉茉在心中纠结了一下，都欲鼓起勇气和原起招手了—— 可走在原起身边的人高马大的运动员们注意到原起的注意力有些分散，纷纷寻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刚刚鼓起的勇气就像是气球，被他人用视线的小针一扎就漏气了。黎嘉茉又匆匆地错开眼，攥紧她的书包袋子，顺着墙壁，强装镇定地跑下了楼。 而也是这次经歷，让黎嘉茉明白了她为什么有意无意地避开原起。 她不想成为被关注的对象，偏偏原起永远是视觉中心。 她的潜意识帮她作出了预判，如果她在平时和原起打了招唿，那教室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肯定会呈指数型增长。 甚至会引来很多类似于程诺那样没有恶意，但是会令她感到压力的询问。 于是，生理开启了保护机能。 看见原起，黎嘉茉的第一反应就变成了逃跑。 … 周五上午。 因为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共运输去开在郊区的福利院当志愿者，黎嘉茉六点便爬起了床，在六点半，准时成了刚开门的食堂的第一批用餐者。 由于来得过早，卖馄饨的窗口还要等待馄饨出锅。黎嘉茉站在队伍的头部，利用等待的空隙看财经网公众号。忽地，氤氲的热气中，从隔壁窗口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阿姨，要二十个水煮蛋！」 这一嗓门成功地吸引了黎嘉茉的注意力。 心中诧异真的有人可以一顿吃二十个鸡蛋吗，黎嘉茉没忍住，往身旁的队伍瞄了眼。 便看见为首的、正在和食堂阿姨沟通把鸡蛋装起来的，是她大一的同班同学，穿着橘色调训练服的徐昊屿。 而不知为何，这些运动员，仿佛身上的细胞都格外敏锐一般。黎嘉茉才堪堪看清徐昊屿的脸，就见他那双黑熘熘的眼珠子已经飞快地转了过来。 对视一秒。 在黎嘉茉心想徐昊屿应该不认识自己，打算佯装无事发生地撤回目光之际，对面的徐昊屿就高高举起了手，露出一口白牙：「嗨，黎嘉茉！」 此时，食堂人迹稀少，几无声响。徐昊屿这一声，字正腔圆，盪气迴肠，空气中的每一个氧气分子都在他的声音里震盪。 脸颊微微发热，但黎嘉茉脸上不显山露水，也沖徐昊屿招了招手：「嗨。」 … 射击队近期都有晨训安排。 今天要出校外和友校进行训练交流，教练要求大家六点五十到操场集合跑圈，再统一坐车到隔壁城市。 靠近餐厅入门处两张紧紧挨着的餐桌，都被穿着统一的橘红白训练服的男生包围了。 「起起！」 徐昊屿手拎装了二十枚水煮蛋，兴沖沖地跑回来。屁股刚刚碰到座位，手中的鸡蛋就被瓜分到各个碗中了。 徐昊屿早有预感地从口袋里掏出四个鸡蛋，往自己碗里塞了两个，又放了两个到原起餐盘里：「我看看碰见黎嘉茉了！她还和我打招唿了！」 说完，徐昊屿睁眼，想看看原起是什么反应。 但是，还没捕捉到原起的神情变化，旁边就有人嚷嚷着问：「黎嘉茉？谁啊？起哥的迷妹？」 徐昊屿刚想抢答，却没想，坐在一旁剥鸡蛋的原起忽地出声，语速如常：「我同学。」 「就是那个，his teacher！」在原起说完后，徐昊屿又挤眉弄眼地补充道。 自打他知道原起真的去找黎嘉茉当课程辅导之后——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之中的弯弯绕绕，只当原起是听了他的建议才主动联繫黎嘉茉的——徐昊屿就常常这样称唿黎嘉茉，并且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了出去。 于是，在他一提到teacher这个词，坐在一旁的大家都做出恍然的神情，八卦的心立刻退去大半。 但还是有人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望：「在哪呢？让我看看teacher长啥样？」 「在——」 「吃饭。」 徐昊屿刚想给大家指黎嘉茉的方位，就被原起出声打断。 原起目光微垂，专心地剥着手上的鸡蛋，缓慢道：「等下迟到了。」 徐昊屿晲原起一眼。 原起手里的鸡蛋已经剥了一半，此时他慢条斯理地咬了口，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目睹着原起吃完手上那个鸡蛋，徐昊屿没忍住，又问：「不过我怎么感觉平时没见你和your teacher说过话？」 片刻，听见原起淡声回答：「没什么要说话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徐昊屿默，但转念一想，又确实如此。毕竟二人看起来也确实没啥共同话题，总不能和黎嘉茉交流十米气步/枪的世界纪录吧？ 于是便岔开了话题。 原起今早没来得及灌水，吃完早餐后就先离开了。 出了食堂往右拐，是一个摆了饮水机的角落。 原起走到的时候，恰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澄安市的早上七点，天色刚刚亮透，空气中还浸着昨夜的凉意。女生先伸手摸了摸瓶身，试好温度后低头转瓶盖，而后抱着刚刚接好水的水杯往外走。 脚步顿住，凝眸望着那道即将远去的背影，不过几秒，原起启唇：「黎嘉茉。」 但黎嘉茉却没有停下脚步，下一秒，拐过来时要经过的拐角，消失在视野里了。 放目远眺，只剩满是云层的霭霭阴天。 站在原地，半晌，原起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第12章 cup 坐了近一小时的地铁，换乘二十分钟的公交车，再徒步十五分钟，耳机不知疲倦地歌唱完一整个播放列表，黎嘉茉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被城市遗忘的角落。隐匿在丛生的树林之间的，是一座歷史悠久，但也随着年月增长而愈发无力的福利院。 黎嘉茉是大一上学期在某志愿活动app上发现这个地方的。 当时，出于申请星级志愿者的需要，她迫切地搜寻各种可以增加志愿小时数的项目，否则，她也不会为了个位数的小时数来回交通三小时。 只是当时的黎嘉茉也没想到，她竟然没有成为这个偶然发现的世界的匆匆过客，而是将之烙印成了生活的每周片段。 听到门打开的声响，原先安静坐在大厅角落读课外书的张开怀像是有预兆一般地抬起小脑袋，在看清来人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下手中的书，扑到黎嘉茉怀里，咧着嘴兴奋大喊：「嘉茉姐姐！」 感受到胸怀里的小人温热的体温，早起的烦躁一扫而空。黎嘉茉的嘴角不自觉翘起，她揉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笑笑，要剪头髮了。」 「理髮叔叔下周就来了！」张开怀乖巧答覆。 福利院里的员工与小孩的髮型，都依靠于社会上的理髮师们定期来这里进行的公益剃头。 黎嘉茉陪着张开怀读了会儿课外书，然后在院长的许可下，带张开怀出去玩。 福利院人手有限，所以平时除了上课，都不允许孩子们外出。也因此，一对一的志愿者两周一次的探望也成了孩子们最期待的时光。 考虑到张开怀刚念小学，也可能还没从假期的状态切换过来，黎嘉茉这次和他一路晃悠到了附近最近的小市场。 小市场是由各种各样的流动摊贩扎堆而成的。有卖小金鱼的，有套圈的，也有扎气球的。 许久未出门的张开怀似出笼的鸟，叽叽喳喳地四处飞，在缤纷的商品中徘徊流转。但是极有原则，真正需要花钱的一概不要。 直到他的目光在某处驻足。 黎嘉茉看过去，发现他的小眼睛紧紧地盯着一个电子枪摊位，摊位旁边立了个小白板，上面用记号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十元五发」。 心中瞭然，黎嘉茉拍一拍张开怀的肩膀，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开口询问：「笑笑，我想打这个电子枪，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见张开怀的眼睛噌得亮了，嗓音清脆地大声应答：「要！」 … 一分钟后，两双眼睛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噗嗤笑出声。 电子靶上，只有黎嘉茉打的两发子弹里，有一发堪堪够中七环，其余的子弹都了无踪迹。十元的付出，最后收穫几颗包装着七彩闪纸的劣质糖果。 从打枪的摊位出来后，张开怀就一直在復盘自己刚才的表现，时不时冒出「准心」「靶心」等专业词彙，听得黎嘉茉忍俊不禁：「张开怀，没想到你还是个专业人士。」 「那当然。」闻言，张开怀自豪地挺起小胸脯，炫耀模样道：「学校的体育老师给我们看了很多比赛视频。」 黎嘉茉有些意外：「射击吗？」 「是的，老师自己说了，他可是射击运动的铁桿粉丝！」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特意拖长了腔调，说得像相声一般。 听到「射击」二字时，一个名字拨云见雾地浮现在黎嘉茉脑海里。 她微微有些失神，又被从衣袖传来的扯动感拉回了注意力。 垂眸，便看见张开怀正眨巴着他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她。 黎嘉茉俯下身，柔声问：「怎么啦？」 「嘉茉姐姐。」张开怀的声音脆生生的，蹿着兴奋的小火苗，「你知道原起吗？」 - 和其他大众性的体育项目不同，射击在国内属于相对冷门的竞技项目。整个澄安市，只有澄安大学和体大配套有专业的射击场地。 也因此，日常的友谊训练赛都是在两个学校轮流进行，一来二往，两支射击队的成员也渐渐混熟了。就连体大的其他同学们也眼熟了这群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澄大的学生。 由于在体大没有专门的休息室，吃过午饭后，澄安大学的运动员们坐在气膜体育馆的公共休息区域休息。 原起正阖目休息，肩上突然传来力度。他缓慢地掀起眼皮，看见体大射击队的女队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同时，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坐在一旁，原先还半死不活、巴不得躺在地上睡了的徐昊屿等人默契地撑起身子，竖起耳朵偷听。 见原起抬头，女队长先是把藏在身后的手摊开，将一瓶水递到原起面前。可面前的人却无动于衷，只看着她，目光沉静，问：「有什么事吗？」 「呃……」见原起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帮人来送水的队长登时觉得有些尴尬。顿几秒，她清了清嗓，硬着头皮问：「起神，我室友想问问能不能加你微信？」 「加微信」这三个字一出，女队长前来的原委便很清楚了。徐昊屿在心中哇哦一声，和坐在他身边的成泽相视一笑，而后又默契地别开脑袋，和同样在吃瓜的同侪们对视，心照不宣。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原起用比平时还冷淡几分的语气，再次搬出了那套说得认真但显然敷衍的说辞—— 原起的声音极淡：「我不用微信。」 拒绝意味昭然外露。 由于是帮别人要微信，所以被回绝后，女队长赧然地扯了扯嘴角，便也没再坚持，打了个哈哈便离开了。 女队长走后，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沉默之后，一名体大的运动员便开始带头起闹，揶揄：「起神就是起神哈，这个学期第一次集训，又有搭讪给我们撞上了。」 「起啊，怎么这么几年都没见你谈个女朋友啊。」体大队长也佯装痛心疾首，故意拉踩成泽：「就成泽这长相的，女朋友都换了一茬儿了，你这长相的，身边连个影儿都没有，这世界真是不讲道理。」 成泽怒骂：「你他妈不拉踩我就皮痒是吧？」 众人哈哈大笑。 坐在成泽身边笑成一团的一个运动员也连带躺枪，被成泽踹了一脚。在地上做了两个滚翻后，抬头时，视线刚好落在原起脸上，看清他的神情。 大家都在笑，原起亦然。但他的笑却只是轻扯唇瓣，细看便知那笑意如纸煳一般，达不到眼。原起的眼底是一片平静。 见状，他嚷嚷，戳穿原起的假笑：「起神内心os：恋爱有什么好谈的。」 大家的笑声更嚣张了。 沸腾的戏嚯声中，当事人原起缓慢抬眸，视线短暂停留，又干净地撤离。 嘴巴的笑意越描越淡，最后化为平直的弧度。一片嘈杂中，原起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 周六。 在辅导员发的奖学金答辩通知后回復了「收到」，黎嘉茉收起手机。一道身影遮住图书馆白炽灯光，化成阴影，落在她的身上，又像日光之下的湖心漩涡，转瞬即逝。 明明在周五之前，每天相见，可再次和原起这样相遇在图书馆自习空间，黎嘉茉蓦地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二人间的氛围，也像是平静无声的河流直面冬日的严寒，河面泛起冰碛，在要冻僵的边缘溯流游转。 这微妙的气氛拿捏得黎嘉茉心脏隐隐发紧。她不动声色地往原起那瞄了眼，看见他正在开书包，低头，只露出漂亮的额头和微垂的眼，看不清神色，却让人莫名觉得不敢说话。 见时间也到了，黎嘉茉便打算直入正题。未曾想，在她说话前，原起便先开了口：「直接上新课吧，之前学的我复习过了。」 就从这句话而言，倒叫人听不出他情绪。 「唔。」 听到黎嘉茉有些犹豫的声音，原起侧目。 黎嘉茉从书包里拿出一份列印好的材料，呈到桌面，双手拱起推至原起面前：「我去教务网查了一下微积分甲的补考时间，然后结合我们的上课时间和考试时间做了一个进度表。」 顿一顿，视线上移，落至原起眸间，轻声问：「你看一下可以吗？」 而原起却像是注意力不在。静了几秒，才伸手去拿那份计划表。 半分钟后，似是浏览了一遍，他把计划表放回桌面，没意见：「听你的。」 说话的神情很漠然，但那三个字令黎嘉茉很受用。 于是，她说了声ok，「那个计划表你收起来吧，我这里有电子版的。」 说着，黎嘉茉翻开课本，接上上次的进度继续讲课。 黎嘉茉是对人的情绪感觉很明显的人。 譬如今天，她能察觉出原起的心情一般。 不说差，但肯定是提不起兴趣扯其他事情的状态。于是，直到辅导完今天的功课，她都没有提让原起给张开怀签个名的事情。 讲完最后一道题，黎嘉茉又跟原起把今天上的知识点復盘总结了一遍，而后看了眼时间，「那今天就上到这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说话时，黎嘉茉的手已经伸到桌面下，偷偷合上了红笔的笔盖。 毕竟她之前每节课的尾声都会这样说，而原起的问题都已经在课上问完了——出乎黎嘉茉意料的，他并不是那种有问题会憋着不问导致错过最佳问问题时机的学生——所以，每次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黎嘉茉就可以起身离开了。 可这次，在黎嘉茉的思绪已经飘到也不知道明天的原起心情如何时，耳畔边却传来一个「有」。 愣了愣，黎嘉茉反应过来，当下便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背，准备重新开始营业：「你说。」 可原起却只是看着她，唇角微微扯动，但最终回归平静，一语不发 头顶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随他起伏的唿吸一齐振动，是晃动的光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见他迟迟不说话，黎嘉茉也就不出声，一直等着。 终于。 原起的视线从和她对视的角度错开，又再移回来。看向她，问：「平时上课，你为什么避开我？」 第13章 cup 原先，原起的眼睛虽是对着黎嘉茉，却有隐约迴避的意味。但那句话说出口之后，垂睫挡住眼神的掩饰不见了。那束目光不带遮掩地看向黎嘉茉，炙热光线一般明晃晃地打到黎嘉茉脸上，不容她迴避，明确要一个答案。 黎嘉茉怔住，下意识反驳：「我没有避开你……」 说到最后，已经没了底气。 她没想到，原起不仅看出了她在刻意避着他，甚至直接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黎嘉茉有些不敢直视原起的眼睛，偏偏目光早就对上，也便没有半路收回的道理，那反而坐实了她的心虚，只能硬着头皮和原起相觑。 原起的视线像是空气，轻飘飘的，但是压得重了，羽毛也成了千钧沉，让黎嘉茉觉得自己拙劣的谎言早被他看穿。 所幸，原起并不打算和她玩心理战，默几秒后，启唇，平声道：「那天在楼道里。」 点到为止。 声音散在空气里，那片羽毛又拂过黎嘉茉的心。 果然！ 在刚才沉默不语的时间里，黎嘉茉将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復盘了一遍，从蛛丝马迹中剥茧抽丝，找到的最明显的罪证就是楼道里的落荒而逃。 她在心里懊悔，那天就不该避得那么明显。 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悲可悲，黎嘉茉。 心中想着，从头顶落下原起的声音：「你为什么摇头？」 黎嘉茉这才缓过神，心中上演内心戏的时候，自己又不知觉地摇头长嘆了。 她稍稍镇定，最后，诚实道：「那天，我原本想和你打招唿的。但是人太多了。」 便没了下文。 又静了会儿。 原起凝着她，目光不再是紧绷的箭弦，但还是执着。 「人太多了。」 他重复了黎嘉茉说的最后几个字，咬字缓慢。无声相望，他的脸上明晃晃写着「所以呢？」三个大字。 「人太多了……」这几个字又绕回黎嘉茉的唇间，她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回答，苦思冥想的心境就像是蜗牛在题海中慢慢攀爬：「我就不好意思和你打招唿了。」 原起：「？」 看着原起那显然还带着疑惑的神情，黎嘉茉幡然。 他应该不懂，什么叫做视线恐惧症。 突然觉得自己害怕他人注意这个理由有些难以启齿，但话已至此，显然不能中途而废。于是黎嘉茉思忖一番：「……我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 说罢，她佯装镇定，撞上原起的视线更深一分，以此来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 原起缄默，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终于，他的神情有了松动。 黎嘉茉收起注意力，想听他的答案。 可是，从原起的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桩事。 「我昨天早上在食堂接水的地方看见你，叫了你的名字。」 到此，停了下。他的视线轻轻扫过黎嘉茉的脸庞，要将她的表情变化一网打尽。 原起：「但你没理我。」 话里，不是质问的语气，仅仅是陈述。 黎嘉茉嘴巴张了张，等原起说完，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听见，我那时候应该带了耳机。」 这次是不掺谎言的回答，说话的底气登时增加。 不知过了多久。 清风吹过，那片挠着她面庞的羽毛落至地面。 原起应该是接受了她的解释，撤回视线。在黎嘉茉松了口气的时候，又道：「那我和你打招唿的话，你会理我吗？」 「当然！」黎嘉茉忙不迭应下。 有些分神地想，这是个需要问的问题吗？ 黎嘉茉自认自己还是很有亲和力的长相。 该被问这个问题的人应该是…… 黎嘉茉看着面前那张英隽却过分冷淡的脸，在心中下了结论。 而在她的心声之外，听到回答，原起嗯了声。 这个话题终于有了结束的迹象。 脑筋中，突然一根弦续上。黎嘉茉叫了声原起的名字。 她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空白的明信片，试探性地递到原起眼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能帮我写张明信片吗？」 … 回到寝室楼，黎嘉茉在大厅被阿姨叫住：「黎嘉茉，你那辆旧的自行车不骑的话要处理掉的。阿姨中午把你拖出来了。」 黎嘉茉这才想起她还有辆报废的自行车没有处理。 赶到车库，那辆车果然已经被阿姨收拾了出来，随意地堆在角落。 黎嘉茉上前扶起车，看着锈迹斑斑的车声以及残破的零件，忽的，对这辆自己用了一年的小破车生出强烈的不舍。 在此之前很多很多个夜晚，图书馆闭寝后，她骑着这辆小破车回寝。了无人迹的夜晚道路，迎面而来的夜风兜住她所有思绪。偶尔还会有月辉，在她和车上落霜。 至少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聆听风声与心跳，这无边的静谧里有她的容身之处。 思路越飘越远，鼻尖隐隐开始泛酸，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已经提前在心中膨胀。 直到面前有人轻唤了声「同学」，才把她从发胀的酸涩情绪中抽离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见对方看了过来，对方指了指车，问：「请问这是你的车吗？」 黎嘉茉点头，嗯了声。 闻言，对方又盯着那辆车看了几眼，最后，有些支吾地开口：「同学，你这辆车是不是前几天被人弄坏过？」 心下诧异，一句「你怎么知道」涌上嘴边又咽下，黎嘉茉觉得自己隐隐猜到了这人前来的缘由，便只说了个「是」。 「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是我弄坏的！」那人道，「我的车那天和你停在一起了，黏得太近，拿车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车勾倒了。但是我那天急着去办事情，所以没能及时处理。真的非常抱歉！你修车花了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后面的话黎嘉茉听不真切，脑海只被一个念头占据—— 她的车，不是原起弄坏的？ 怪不得那天，原起说她的车停在路中间。原来是早在他来之前，车子就已经被人损坏、倒在路中间了。 最后，那人赔付了五十元算作修车费给黎嘉茉。 收起微信收款码，爬上楼的路上，黎嘉茉想到一个很难办的问题。 对方只给了她五十块的修车费。 但原起是直接买了辆车给她。 ……这要怎么还？ 直到坐到书桌前，黎嘉茉还有些分神地在想这件事。点开微信，想和原起说一下这件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纠结一番，还是删除了文本框里的字，打算明天去线下再和原起说。 正想从聊天界面退出，就见一个白色气泡冒出。 黎嘉茉眨眨眼，确保自己不是眼花后第一反应是去检查，知道自己没有误触把消息发出去后，才敢确认确实是原起和她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二人的微信聊天界面。 【7：不知道写什么。】 紧接着，是一张照片。 黎嘉茉点开，是经典的直男拍照角度。整张照片暗得像世界末日，是一张空白的明信片平铺在桌面上，旁边还躺着一只黑笔。 而黎嘉茉一眼注意到的却是拍照的背景：他的桌面还挺整洁的。 【jasmine：写点鼓励的话就可以了！「珍惜时间，好好学习」这些。】 毕竟对于张开怀而言，只要这张明信片是原起写的，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具有鼓励意义了。 原起突然出现的消息，让黎嘉茉刚想把自行车真相置于一旁的念头又摇摇欲坠，手又不自觉地开始敲击键盘，却仍是不知如何开口。 黎嘉茉是一个特别犹豫与迟疑的人，各种无关紧要的琐碎细节，甚至在他人看来毫无差别的两个选项，都会成为她内耗纠结的闸口。 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手机界面顶端的时间从「21:36」跳到了「21:39」，心中黑白两个天使争论不休，直到对面发来了新的消息，像是一把剪刀，剪断了纠结如毛线团的思绪。 【7：你有什么事想说吗？】 黎嘉茉心中警铃大作，反应过来自己在这边打字，原起那边是能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的—— 难不成他就盯着这个聊天界面，等她这条迟迟没发出的消息，等了三分钟？ 顿时，奇怪的羞耻感化作绯红，爬上黎嘉茉的脸颊。她感受着自己的面颊和心跳的热度，觉得手中的那部手机亦热得像烫手山芋。 【jasmine：不小心误触了，然后界面就一直停留在那了tt】 黎嘉茉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用这样一句读不通顺的话解释什么，只是实在又找不到更好的藉口，头脑一热，便发出去了。 但消息发出去后，黎嘉茉又一想，就是这样让人听不太懂的前言后语，才是最恰当的解释。 果然，面对她毫无逻辑的这句话，对面的原起也并未深究。 【7：好。】 心中松一口气。 而下一秒，界面顶端的那个「7」开始闪烁，也变成了长长一串「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行字消失不见，又出现。 黎嘉茉的心被捏了一下。 她亦盯着屏幕。 不过须臾。 原起发了句，早点休息吧， 后面还带了个表情包，两只画风抽象的动漫小狗躺在草坪上。 有点丑丑的表情包。 而且极其不符合原起的人设。 「黎嘉茉！你在笑什么！」 忽地，从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激得黎嘉茉手一抖，手机险些从掌中滑落。她回头看，发现隋妙语坐在她的床上，掀开床帘往下看她。 黎嘉茉下意识问：「你回来了？」 「傍晚搬回来的！累死我了！」隋妙语说。说着，她便立刻忘记了自己刚刚给黎嘉茉抛了一个问题，开始抱怨自己把东西搬回寝室搬得多辛苦。 隋妙语是可以自顾自说一大堆的人。此时有黎嘉茉听她说话，更是滔滔不绝。直到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铃声响起的那刻，黎嘉茉下意识地检查了眼自己攥在手中的的手机。手机已经自动熄屏，黑漆漆的屏幕照映出她平静的面庞。 不是她的来电。 同时，耳边是隋妙语颇有些激动的声音：「我要接个电话！黎嘉茉，我先不和你说啦！晚安！」 「好。」黎嘉茉应了一声，极轻的，而突然兴奋起来的隋妙语显然没能听到她的这句回答，但她显然并不在意，因为她在接起电话的那瞬，甜腻的声音不加掩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黎嘉茉重新进入自己的世界。 打开手机。 视线回归到屏幕的瞬间，唿吸静了两秒。 她不知摁到了什么，给原起发了一个她收藏的表情包。 聊天页面上，一只动漫小猪紧紧地抱着一只小兔，亲吻她的脸颊。这个表情包甚至是动态的，两只小动物之间有源源不断的爱心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黎嘉茉：「……」 第14章 cup 周日的上午经管大类举行奖学金答辩，黎嘉茉为此特意买了一套西装。 同寝室里，周瑾桉也要去答辩，二人恰巧同一时期出了门，便一起吃了早饭。才走到大食堂一楼，黎嘉茉远远看见了亓宸，脚步一顿，拉着周瑾桉从一楼换到了二楼。 到了答辩场地，有认识的同学和周瑾桉打招唿，二人便又不言自明地分开了。 黎嘉茉找了一排空着的座位左下，从口袋里翻出已经翻看得皱起的讲稿。她是第一次参加这类答辩，在此之外，也鲜少有上台展示的经验——每每需要小组展示的课堂，她通常是承担幕后的资料准备和ppt制作工作。因此，哪怕还未真正上台，紧张与焦虑仍像浪潮一般，一遍又一遍，汹涌湍急地沖刷着她的精神。 「黎嘉茉。」 头顶落下一道女声，黎嘉茉抬头，看见是陶煦。烫着漂亮的大波浪，耳边别着一枚闪亮的镶钻发卡。 二人是因为小组作业被分到一起而认识的。黎嘉茉也回忆不起，她和陶煦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熟悉起来的，或许是大一上学期之后，老师把上学期的学业成绩发到群里，加了微信但是没有私下聊过天的陶煦私戳黎嘉茉：「专业第一是你啊。」 而大一一个学年过去了，黎嘉茉仍是学业成绩的专业第一，不过算上科研、竞赛等综合成绩，便成了综合排名第三。 黎嘉茉知道，陶煦也是金融专业的，不过是另外一个班的。 陶煦也穿了西装。 不过不同于黎嘉茉那板正的黑西装，陶煦穿的是一件米色的小西装，袖口处镶着精美袖珍的纽扣，从西装的质地可以判断出其不菲的价格。搭配的是一条白色a字裙，甚至穿了双尖头高跟鞋，身上的学生气被很好地掩盖。 她在黎嘉茉身边左下时，一股浓郁而不劣质的香水味飘至黎嘉茉鼻尖。 答辩还未开始，陶煦用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下巴，坐姿散漫，偏偏相貌与气质出群，这样坐着也不显得随意，而似一只慵懒的波斯猫，神情倨傲地环顾了一圈答辩场地，而后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她转头看向黎嘉茉：「你是第几个？」 「第十七个。」黎嘉茉回答，由于整个人的状态紧绷，声音不自觉放轻。 答辩的顺序是按照年级和学号综合排的。 得到答案，陶煦哦了声，似乎还想说话，但目光瞄到黎嘉茉拿在手上的答辩讲稿，便噤了声，没再打扰她。 院领导上台，简单讲了几句，答辩便开始了。 第一位上去的是一个大三的学长。黎嘉茉看了眼他ppt上的履歷，他之前已经拿过奖学金，而此时站在台上，整个人亦从容镇定。 由于是普通的院级答辩，答辩的节奏很快，不知不觉，前面的人都完成了答辩。看着他们的ppt，黎嘉茉心中的焦虑褶皱却意外被抚平。 看着大家陈列清晰的成就，学业、学生工作、科研经歷，充实又耀眼。 如果是在其他场合看见这些履歷，黎嘉茉可能会感到焦虑。而今天，她和这些人处于同一个平台，被冠以奖学金候选人这样同样的身份。当身处这样的人群中，看见了他们的荣誉，一个念头在黎嘉茉心中愈演愈烈—— 她渴望能成长为这样优秀的人。 … 等真正开始讲的时候，黎嘉茉发现根本没有预想得那么困难。 她站在台上，将已经完整诵读过不止十次的讲稿流利念出，看着ppt上划过她的履歷，全部组成了她信心的来源。 「谢谢各位老师，以上就是我的答辩。」 说完，黎嘉茉朝台下鞠躬示意，回到自己的座位。她刚坐下，就听见身侧的陶煦说：「讲得很好。」 「谢谢。」 陶煦的答辩序号就在黎嘉茉后几位，她的第二张ppt上赫然写着「学业成绩排名：2/214，综合成绩排名：1/214」。 看见那个综合成绩排名时，黎嘉茉心里生出一种很微妙的感受。 陶煦之后是一位大三的学长答辩。 由于已经完成了任务，黎嘉茉观看别人答辩的心情变得许多。正研究着学长的成就，突然听见陶煦问：「你看到那个泽平奖学金了吗？」 此时，幻灯片恰好播放到学长的奖学金履歷页，上面写着曾二次获得泽平奖学金。 入学的时候，黎嘉茉听其他人议论过，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一位老学长，后来从商，赶上了风口，如今身家已过百亿。据说在几年前校庆的时候，给学校捐了八栋教学楼，并且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奖学金。 于是黎嘉茉嗯了声。 「你知道这个泽平是谁吗？」 黎嘉茉没回答，因为不知道。几秒后，陶煦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和原起是一个班的吧？」 有些没反应过来陶煦的问题怎么跳到了这，但黎嘉茉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一个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下一秒，就听见陶煦淡淡道—— 「原泽平，原起爷爷。」 - 等待他人答辩的时间过久，导致黎嘉茉中饭吃得较平日迟了许多，顺带着晚饭也推迟了些。等她吃过晚饭赶到图书馆时，距离七点只差五分钟了。 由于害怕被人等以及迟到的尴尬，黎嘉茉素来是一个时间意识很强的人。把自行车停好在车库，她撒腿便往图书馆的自习空间狂奔。 不过，刚刚跑到图书馆大门，奔跑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原起也才从大门外进来。 原起显然也看见了她。 很自然地停下步子，站在原地等她。 黎嘉茉几步挪了过去，沖原起招招手，没话找话地说：「好巧。」 站在原起面前时，黎嘉茉察觉到原起的目光浅浅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但是那种隐约有些新奇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般的注意，没有多停留，又很有分寸地及时收回。 可也仅仅是这样的视线，也让黎嘉茉的脸微微地热了一下。她当即解释：「我今天去答辩了，所以才穿得西装……有点奇怪。」 顷刻，听见原起一字一顿的回答：「不奇怪。」 他回答的语气和神情过分认真，让黎嘉茉觉得脸莫名更热了些，欲盖弥彰地别开眼。 而原起那双清冽又漂亮的眼睛仍看着她。 在黎嘉茉心中盘算他这次怎么看了这么久时，听见身侧的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很漂亮。」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那绯红从黎嘉茉的脸颊蔓延至耳后。 她不是没被人夸过漂亮。 但是被认真地夸，倒是头一回。 而且说话的对象还是这样一个超级大帅哥。 黎嘉茉只能强装镇定地稳住语气，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回了个「谢谢」。 往电梯口走去的路上，黎嘉茉跟在原起身后。看着身前那高大的背影和宽阔的肩，原起的手上还拿着没收起的车钥匙，黎嘉茉的脑子突然飘过下午陶煦和她说的事情。 「你平时见过原起上学吗？他周一都是自己开车来学校的，开的那车，你猜猜多少钱。」 陶煦沖她竖起四个指头的画面清晰地烙在黎嘉茉的脑海中，以至于此刻看到原起手上的那个车钥匙，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畏惧感—— 那天晚上，她居然玩了一辆四百万豪车的车门。 她能猜到原起的车不便宜，毕竟在原起之前，黎嘉茉就已经认识了亓宸这个大少爷，当然知道他们的吃穿用度消费水平肯定是在她的认知之外的。 可她没想到，那辆车居然会这么贵。因为原起那天拎着车门对她说「想玩吗？」的语气，就像是拿着一辆玩具车问她要不要玩一样随意平常。 不然，要是黎嘉茉提前知道了那辆车居然这么贵，饶是心中再好奇，她应该也不敢轻易上手玩。 要是不小心弄坏了，那就遭殃了。 正想着，额头扎实地撞上一堵坚硬的东西。 黎嘉茉小声唉哟一声，扶着额头抬起头，才发现原起垂眸看着自己。 黎嘉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撞到的是原起的后背。 登时有些尴尬，语气弱弱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原起不甚在道：「没事。」 而后撤回目光。 电梯到了，原起在打开的电梯门面前微微侧身，示意黎嘉茉先进，而后才跨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 原起一进来，空间都显得逼仄了许多。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后，黎嘉茉张口：「那个……」 在她声音响起的那刻，原起的目光便投射了过来。他个高，看过来的时候还下意识低了头，以能更好地听清黎嘉茉讲话。 而这一个小小的细节，让原先还有些犹豫的黎嘉茉有了说话的勇气。 她把自行车摔倒的真相简要地概括给原起，并在话末带上了自己昨天思考出的解决方案：「如果我没记错，那辆车好像是六百九十九元，我待会把钱转给你。」 虽然如果不是因为原起，她应该不会去直接买一辆新车。 但是。 只有黎嘉茉自己知道，那辆新车给她这段时间带来的快乐。 可能在别人看来只是一辆车而已，却是她那几天的重要慰藉。 所以，黎嘉茉觉得，把车钱退还给原起，就算作自己掏钱买了辆新车，也不觉得心疼了。 话语落下的那刻，「叮」的一声，电梯门恰好打开。 黎嘉茉先往敞开的电梯门外看了眼，又抬眸去看原起，发现原起的眼睛不避讳地落在她的脸上，直到她的视线回望过去，才淡淡收回，而后起步往外走。 二人到自习空间坐下。 黎嘉茉拿出课本，同时心猿意马地想对她的提议，原起应该是没意见的吧。 正想着，就听见身侧的人说道：「免一次课时费就行了。」 黎嘉茉侧目。 目光汇聚于空中，原起对着她的眼睛，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今天的课时费就当自行车的钱。」 微顿，在心中算了一下二者的价格差距不会过大，黎嘉茉才说：「好。」 第15章 cup 「那今天就上到这了。」讲解完原起今天的错题，并确认他没有其他的问题后，黎嘉茉宣布下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原起冷不丁地喊了她的名字：「黎嘉茉。」 他递过来一张明信片。 是她让原起帮忙写给张开怀的那张明信片。 黎嘉茉没想到原起这么快就写好了，有些意外地说了谢谢，拿起明信片，翻到背面一看，心中的惊讶骤然递增—— 她让原起随便写一点就可以。 但原起却写满了一整张明信片。 在看了其中的内容后，黎嘉茉发现，原起不仅写得多，而且写得很用心。每一句话应该都不是从网络上摘抄下来的套话，也没什么华丽的藻饰，更像是自己一笔一划的真情流露。 登时，原起在黎嘉茉心中普通好人的地位，乘飞船上升至了超级大好人。 她把明信片夹在书页之间，小心翼翼地放回书包里，然后对原起说：「那个小朋友看到这张明信片一定会很开心。非常感谢你！」 原起淡声道：「他能开心就好了。」 黎嘉茉环顾周边环境，指了指不远处的饮品处，道：「我请你喝饮料吧。」 「不用，举手之劳。」原起缓声回道。 黎嘉茉坚持：「或者你有其他想吃的吗？虽然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那个小朋友来说是个很大的惊喜，我替他感谢你。」 说罢，黎嘉茉看向原起，等他的回答。 原起的目光亦平静地注视着她。几秒后，黎嘉茉看见他的唇瓣微微动了下，便竖起耳朵，准备起身给原起去买他想喝的东西。 却没想，原起说的话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他说：「你替他感谢我，那谁替他感谢你呢？」 黎嘉茉微怔，说：「我是志愿者……」 「那你就当我也是志愿者吧。」未等她愣愣地回答完，原起便补了句。说话时，语速较他惯有的语速稍快了些。 在黎嘉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原起已经收拾干净桌面，看黎嘉茉也合上了书包拉链，便落下一句「走吧」。 黎嘉茉跟着原起往外走。边走，她边翻开书包的小格子检查有没有遗漏东西，忽地，指尖触碰到几粒质感有些尖锐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发现是那日她和张开怀打玩具枪赢来的闪纸糖果。 心头一动，黎嘉茉将拿几颗糖拿至手上：「原起！」 她这一声，语调是自己未意识到的洋溢。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以这样的语气喊出，原起的眉心下意识一跳。顿步，他回过身，低眸的瞬间，看清的先是黎嘉茉那双亮晶晶的眼。 灯光映在其中，彩色的糖纸明明是在她手心发光，却像是在她的眼里汇成一道粼粼璀璨的银河。 白净的掌心摊开在他面前，上面躺着几颗缤纷的糖果。耳边是黎嘉茉不知为何有些兴奋的声音：「你吃糖吗？」 心绪有瞬间的恍惚。 像是经久失修的灯泡被轻易晃了一下，意外亮了几闪。 他似乎还没回过神。 耳边便已响起了自己的回答，极淡的一声「好」，和自觉摊开的手心。 … 回到寝室，黎嘉茉收拾了一下书桌，才在书桌前坐下。拿出手机，发现原起又转了520的课时费过来。 虽然说是按周结算，但今天的课时费抵了自行车的车钱，倒也还是520元。 事不过三，如今，黎嘉茉看到这个数字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了，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转帐。 「黎嘉茉，有人给你发520红包！」 只是，身后传来的惊唿又让黎嘉茉平静的心跳旋律波折了一下。 黎嘉茉条件反射地钦灭手机屏幕，偏过脸，发现站在她身后的是穿着清凉小吊带的隋妙语，手夸张地捂在嘴前，正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黎嘉茉：「寝室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她原想换个话题，将隋妙语刚才的话打岔。谁想，隋妙语虽好煳弄，却没她想的那么好煳弄。回答了个「是的」之后，将脑袋探近了些，神经兮兮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谁给你发520红包呀嘉茉？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心下想着这个话题逃不掉了，黎嘉茉便老实回答：「我的家教对象。260元一小时，所以两小时刚好是520元。」 黎嘉茉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在给原起辅导功课。上次告诉程诺和周瑾桉，是因为让原起加入她们小组需要徵得她们同意，所以要先讲清楚二人的关系。 而身处同一个寝室，另外三个人都知道的事情，自然不能只让隋妙语一人不知道。只是黎嘉茉故意说得含煳，隐去了关键身份信息，如果隋妙语不问，应该也不会知道她的辅导对象是同校学生，甚至是原起。 果然，得到答案的隋妙语没有深究家教的对象，反倒是对薪酬的数字进行了评价：「怎么搞个这么微妙的数字，故意的吧？」 唇瓣动了动，黎嘉茉仍是没有说话。 毕竟这个数字确实过分巧合了些。 但要说是故意的。 那更不会是原起的作风。 黎嘉茉缄默。而隋妙语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毕竟按常理想，也没人会刻意把家教课时费设计成这么暧昧的数字。 于是，隋妙语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床位，爬上床。 紧接着，视频通话的声音传来，响起一道男声：「宝宝，今天怎么这么迟才打电话。」 黎嘉茉觉得，这类声音就是小说中邪魅的低音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她知道，那是隋妙语的新男友，据说是一个地下乐队的主唱。见隋妙语发的朋友圈，标准的奶油小生长相。不过单从面相来看，黎嘉茉觉得那男的不靠谱，眉眼间写满了花花肠子。 而隋妙语的父母显然也是这样觉得。只是从初中起就热衷于恋爱的隋妙语似乎对这个新男友过分着迷，不惜和父母大吵一架也不愿和这个男的分手，以至于被断了生活费，只得退了在外的租房，搬回来住寝室。 空间逼仄的寝室里，隋妙语和她男朋友腻歪的声音清晰可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第三人黎嘉茉心中生起了隐隐的尴尬。 她趁着寝室里的其他两个人还没回来把今天的药给吃了。随后，便打算爬上床休息—— 上床之前，忽地想到什么，动作一顿，又折回来，从书包里抽出微积分课本，带着课本一起上了床。 床帘隔绝了床和床外的世界。狭小却温暖的床上，黎嘉茉点亮小灯，在淡白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翻开书本，拿出夹在其中的明信片。 原起小时候学过行楷，所以字虽然龙飞凤舞了些，但端正，此时写在明信片上，那段话甚至具有观赏性。 小夜灯照亮了每一折、每一捺，深深的黑色印记嵌入纸面，其中的沟壑铺满光亮。 「给张开怀小朋友」 看到最后三个字，黎嘉茉忍俊不禁。 在脑海里模拟了下原起说这三个字的画面，觉得有种异样的萌感。 「我的语文不是特别好，所以对着这张明信片思考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落笔第一个字该怎么写。直到我想起很久之前看的一部电影《阿甘正传》。它讲述了一个先天有智力缺陷的小男孩甘一生的故事。里面有这样一段对话。 阿甘的女朋友珍妮问他，『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猜猜阿甘怎么说？他说，什么意思，难道我以后就不能成为我自己了吗？ 而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生活是由自己定义的。有很多事情我们无法抉择，无法改变，但这些事情也正是『我』的一部分。接纳不能改变的，改变能改变的，就是这些或好或坏的林林总总构成了你。 祝张开怀小朋友身体健康、学习进步，成为你自己。」 原起这番话写得不深刻，亦不直白。而黎嘉茉却能读懂其中每一分收敛的语意。 她和原起说了张开怀的身世背景。 母亲难产而死，两岁时父亲因车祸去世，由于找不到其他家人，便被接到了福利院。从此一住就是四年。 那么小小的他，连父母的模样都不记得分毫，便已经习惯了的生活。 而原起那几段话，是在不戳破张开怀噩梦的同时，温柔地献上抵御生活困苦的矛与盾。 黎嘉茉把那张明信片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几遍，最后又谨小慎微地夹回书页中。刚以仰卧起坐的姿势端起上身，准备下床把书放到书桌上，又立刻躺下，把那本书平整地垫在了枕头底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黎嘉茉拿出手机，点开了原起的聊天框，在输入栏中打了「谢谢」两个字，又在指尖悬于发送键之上的那秒将这两个字删除。 可偏偏，对着空空如也的输入栏，总觉得心底痒痒的，又想发点什么。 不过现在莫名其妙地发一句话过去会不会有点奇怪？ 心想着，黎嘉茉捧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膝盖立即抵到了墙壁，又翻身，转了回来。 不过自己刚刚收了课时费，但被隋妙语一打岔，也没回话。光收钱不打字，似乎更不好。 如是想着，黎嘉茉有了说服自己发消息的藉口，打了句「你当初为什么要把课时费订成260一小时呀」发过去。 几分钟后，原起回了消息。 他似乎并不觉得黎嘉茉这样没头没脑的问话很奇怪。 这样的认识让黎嘉茉心中松了口气。 【7：徐昊屿说校内辅导的最低收费是200一小时。】 【7：他让我定高五十元，不然可能没人愿意教。】 看到这句话，黎嘉茉心中便瞭然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果然，下一秒，新消息弹了出来—— 【7：我当时觉得250不太好。】 看着原起这句一本正经的解释，黎嘉茉忍住自己心中想笑的念头，回覆：「确实是不太好。」 聊天框的顶端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不见原起的新消息。 直到半分钟后，他才发过来一个表情包。 暖暖熊的「尴尬.jpg」。 … 在看见黎嘉茉回过来的同一只熊的「晚安」表情包时，原起打了个「晚安」回过去。 那句「那你觉得260这个价格会奇怪吗」就这样被咽回肚子里。 其实，每次发520元过去，原起都会觉得怪异。 但是。 既然黎嘉茉没说什么，他就不要多提这一句了。 见黎嘉茉确实没再回復之后，原起放下手机。将目光重新落回翻开在桌面上的微积分笔记上。 黎嘉茉的微积分课本是买的二手书，且书上不方便记笔记，所以她自己另外整理了一本笔记本。 字体娟秀小巧，页面分类清晰，看得很舒服。 只是黎嘉茉记一些例题的解析步骤时会跳步，原起就需要要额外去问别人，才能看懂黎嘉茉的步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但他还是觉得，看黎嘉茉的笔记很有意思。 譬如—— 这页笔记的页脚，被黎嘉茉用蚂蚁一样的小字写了句「加油，小茉莉！」，后面跟着一个黑笔画的奋斗的颜文字表情。 视线在这一排和整页笔记内容格格不入的小註脚停留许久。 原起平直的嘴角松动些许，慢慢扬成一个弧度。 第16章 cup 周一，黎嘉茉去图书馆自习前，先去菜鸟驿站取了快递。 她买了一个车上摆件，把它安装在了自行车把手上。 那是一个拿着风车的小猪。骑车时，有风吹来，小猪手上的风车还会唿啦唿啦转动。 看着模样呆萌的小猪和迷你的风车，黎嘉茉的唇角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笑，熨帖的满足感像温水一样缓慢地灌入心脏。 她不自觉地拿出手机，给小猪拍了张照片，发了条无配文的朋友圈。 可一分钟后，面对还没有人点赞的朋友圈，黎嘉茉又默默将那条朋友圈删除。 浸泡在蜜罐温水中的情绪瞬间风干。 算了吧，有些快乐自己知道就好。 黎嘉茉在心中宽慰自己，可却阻不住失落像是澎湃的潮一样拍打她的心堤。 她希望能有个人很迅速地给她点赞，或者是评论，「好可爱的小猪」。 但是没有。 黎嘉茉知道，那条朋友圈放久一点，应该就会有人点赞了。 可她突然不想了。 按理说，微风柔和的清晨，面对令人欣喜的小挂件，她不应该感到任何负面情绪。 可在摁下朋友圈删除键的瞬间，她的好心情也似一起被删除了。 默默收起手机，踏上脚踏，独自一人骑行在校园小路间。 最初，孤独感只似一片偶然飘落的雪花，却逐渐不讲道理地滚成了一颗雪球。 从图书馆出来去教室的时候，恰好遇上了早十上课潮。车海中，黎嘉茉像是生活的舵手一样，控制着手中的车把，谨慎缓慢地前进。 在挤挤挨挨的车辆之间找到了缝隙把车塞进去，黎嘉茉走出车库。 楼梯里摩肩接踵，多的是成群结队来上课的人，当然也有独自成行的学生。黎嘉茉背着书包，跟在两个男生后面慢吞吞地移动着，边听他们议论昨日的某个电竞比赛，边思考要不要从他们身边的小小空隙中挤上去、超过他们。 正想着，右肩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陶煦那张妆容精緻的脸。 陶煦沖她笑了一下： 「good morning，黎嘉茉。」 黎嘉茉微怔，而后牵了牵嘴角，压下自己早上的闷闷不乐，换了具轻松的语气：「早上好呀。」 由于陶煦和她走到了同排，黎嘉茉略显匆匆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陶煦问她：「你是上管理学吗？」 黎嘉茉点点头：「对。」 陶煦又报了教室号。确认了二人是课友之后，陶煦道：「早知道当时找你一组了。」 黎嘉茉笑了一下，没回答。 陶煦说这句话的语气，不是惋惜，也不是后悔，而是一种不掩饰。 话背后的含义是，因为黎嘉茉学业能力过关，所以和她一组会很有利。不过，要是没在一组倒也问题不，因为也不缺这样一个组员。 这样的话，从旁人口中说出会显得有些势利或奉承。偏偏从陶煦口中说出，却不令人感到反感。 或许是因为她的外表、气质、言行格外的统一。 虽然很多人把「精緻的利己主义者」贯之以贬义色彩。 可黎嘉茉觉得，这只是一种比更大多数人更坦率的生活态度。只是现在越来越多自私的人以此标榜，导致这个词被污名化了而已。 因此，黎嘉茉看待这个词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也因此，她觉得这个字是她所能想到最贴切陶煦的词。 正因为陶煦并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以及对自己的无比自信，所以很难得的，黎嘉茉第一次对这类野心蓬勃的人不感到反感。 看着陶煦耳垂处前后摆动的大耳环，黎嘉茉有些分心地想到，陶煦的组员，应该都是和她一样成绩名列前茅且能量满满的人。 如果她和陶煦同一组的话，其他人应该都会对让原起加入小组这件事有所微词。 毕竟。 「成绩名列前茅」这个硬性门槛，原起就达不到了。 忽的，身边陶煦的声音稍拔高： 「你笑什么？」 黎嘉茉回过神。 心中反问一句她刚刚笑了吗，但由于知道自己的秉性，所以没将这句话问出口—— 她肯定又情不自禁笑出来了。 哪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个想法有什么好笑的。 黎嘉茉随口道：「没，就是突然想到一个好笑的事情。」 说完，黎嘉茉心想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她继续迈步往上走，却察觉到陶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便只得再次偏过脸。 对上陶煦的目光时，发现她眉眼半弯，看着她，憋笑的模样。 被这么盯着，黎嘉茉的脸生理性地发烫。她的嘴角也被感染一般，扬了扬，却又不敢笑出声，最后竟奇怪地演绎成一个类似于抿唇嘟嘴的表情。 按耐住自己想笑的冲动，黎嘉茉才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陶煦的眼里依旧含笑，只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平稳，导致黎嘉茉在听她说话时，还在心中反思了一下自己：她做不到像陶煦那样，想笑的时候还能以这么正常的语调说话。 陶煦注视着她，说：「我经常觉得你有一种一本正经的感觉。」 听到这句话，黎嘉茉不知道如何回復，认真思索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喃喃煳弄句：「有吗。」 可听到她这句话，陶煦又笑了一声，黎嘉茉完全不理解她在笑什么。 所幸陶煦也没再说什么，换了话题，把时间线拉回到昨日的奖学金答辩。 她问黎嘉茉，为什么不去打一点比赛。 陶煦说得直白：「经管这些老师又水又功利，你当五星级志愿者，在他们看来可能够不上一个国家级水奖。」 黎嘉茉顿了顿，回：「我当时找不到队友。」 黎嘉茉不是热衷于展示自我的人，她觉得在大一学年成绩公示之前，整个学院应该没什么人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各位同学。更别谈学长学姐。因此，找到合适的人组队去搞竞赛对她来说是天方夜谭。 昨天看了大家的答辩ppt，黎嘉茉也早就明白了陶煦的综合成绩遥遥领先她的原因—— 和黎嘉茉如盲人摸象一般，通过不断试错才能慢慢摸索出大学生存法则不一样，陶煦似乎一入学就明白了该如何去收集信息、积攒人脉。 听黎嘉茉这么说，陶煦哦了声，也没再多问，只说：「国庆回来班委应该会转发一个商赛谘询，你要是想参加的话可以找我一起组队。」 … 到了教室，陶煦和自己认识的同学坐一起，黎嘉茉便自己找了前排较空的位置坐下。 程诺要逃课，周瑾桉没让她帮忙占座，黎嘉茉也就不会想到要和其他人坐一块。 别人要和她一起走路、一起坐，她不会拒绝；但如果他人没有主动提起，她也绝不会开口去寻找陪伴。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习惯了将对陪伴的需求咽下。 放下书包，黎嘉茉戴上耳机，出门接水。 拐过教学楼的拐角，饮水机设立在走廊尽头。耳边放着音乐，手中持着水杯，一步一步靠近饮水机的时候，黎嘉茉远远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日历一天一天推入真正的秋日，可原起却像是不怕冷一般，穿了件菸灰色短袖。此时，手里也拿着一个水杯，站在排队等接水的人群中，安静排队。偏偏手长腿长，单是站在那，就出众到让人无法忽视。 看见原起，黎嘉茉的脚步当即顿住，下意识想要折返，但这份念头又立即被自己矫正。 没什么好尴尬的。 虽然对方是超级酷哥，是风云人物，是世界冠军。 但是就是打个招唿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像是催眠一样在心中默念最后一句话，黎嘉茉稳住唿吸与脚步，走了过去。 在黎嘉茉的预设里，在她靠近的过程中，原起会不经意抬眸，然后在对视的瞬间，她可以自然地举起手，说一声嗨。可偏偏，明明是在排队接水，原起也没玩手机，偏偏站在那，目光却不乱瞄，整个人被一种不容他人靠近的冷酷感包围。 直到黎嘉茉都走到接水队伍的旁边了，脑海中演习的第一幕——原起抬眸——还没有上演。 哪怕对象不是原起，若是在平时，对方没有看见自己，黎嘉茉也断然不会出声打招唿。可偏偏，在黎嘉茉想就这样默默地排到队伍末端时，原起那句「那我和你打招唿的话，你会理我吗？」像是超级玛丽的金币一样蹦出来。 或许是因为已经有点记不清那日原起说这句话时真正的神情了。 在黎嘉茉的想像里，原起说话时的语气，无端地添上了一分耷拉。 「耷拉」这个词自然而然地化成了某种小动物的形象，在黎嘉茉脑海里摇尾巴，拂得她心绪缭乱。 一方面知道自己肯定将原起那日的语气夸张化了，毕竟他是个情绪表现不明显的人；一方面却又觉得，让人那么好的原起说出这样的话，自己有点太过分了。 思及此，黎嘉茉镇定心神。 在心中无声地鼓舞自己一句，「勇敢点，黎嘉茉」，黎嘉茉趁着这份决心，开了口：「原起。」 说话的瞬间，心跳骤然加快，像是乘上了疾驰的汽车，载着胡乱的思绪狂奔。 旁边有人也听见了这声，侧目扫黎嘉茉一眼，让黎嘉茉脸红难耐。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喊太大声了，心跳的车速逐渐加快，终于，在某个瞬间被判以超速—— 站在人群中的原起听到了她的唿叫。 最开始，只是那平直而挺阔的肩颈松动了一下。随后，他侧目，一贯淡漠的目光，看不出和他以往的视线有什么区别。 可黎嘉茉总觉得，隐隐有什么不一样。 在她试图找到不一样的痕迹时，便听见原起回应了她的话。 「黎嘉茉。」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和她只喊了他的名字一样。 这不是原起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可或许是因为不习惯自己的名字在公众场合、在人潮中被念出。 黎嘉茉总觉得，原起每念出一个字。 她心中那辆小车的轮胎就爆了一个。 砰砰砰三声，四轮车变成了独轮车。那仅剩的一个车轮，载着破破烂烂的车体，继续向前。最后从心底驶到她的嘴边，黎嘉茉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唇，笨拙地蹦出几个字：「好巧啊，你也在接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茶水间的人来来往往，空气间裹挟着嘈杂与热闹。 有阳光透过走廊的窗，纷纷扬扬洒下，像是过曝的胶捲，明亮得让黎嘉茉有些看不清周围。 在这涌动的光影里，那唯一清晰的人像在十几公分之处。他可能勾了嘴角，也可能没有，但是说话时，是偏松弛的语调：「是啊，我也在接水。」 第17章 cup 黎嘉茉接完水，往回走。才走出两步，目光便定住—— 早于她接完水的原起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走廊的拐角处。 路过的人群里，总有几束目光是偷偷望向他的。 黎嘉茉脚步一顿。 心下隐隐有个预感。 而这个预感，也在下一刻得到了验证。 原起看见了她。 原先站久了导致有些放松的站姿慢慢摆正，目光也稳稳噹噹地落在了她身上。 或许是因为打招唿时便已经紧张过了，此时，黎嘉茉的心跳仍有些快，只是没有那种紧张到想要熘走的感觉了。步子也仅仅是一顿，便走上前。 并不宽阔的走廊过道里，当二人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时，就像是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一道肩膀偏了方向，和另外一具身躯慢慢靠近。 两个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是很单纯地「走」在一起。 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说话。 在黎嘉茉思考着要说些什么话题，才能完美搞定从饮水机到教室这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时，头顶落下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这一层楼是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接水吗？」 这句话就问到了黎嘉茉的领域范围了。熟知每一栋教学楼构造的黎嘉茉当即回覆：「从我们管理学教室出门往左拐也有一个，不过那个只能接冷水。」 语毕，黎嘉茉抬头看原起，就见他淡淡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黎嘉茉问：「你之前没来这里接过水吗？」 「我之前，」三个字后，原起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不怎么来教学楼。」 黎嘉茉立即会意。 想了想，她又问：「那你上个星期没接过水吗？」 原起：「喝的矿泉水。」 黎嘉茉点点头，慢悠悠地哦了声。而「矿泉水」三个字触发了她脑海中的某个机关，唇角突然扬了一下，黎嘉茉看向原起。 注意到黎嘉茉的情绪似乎在瞬间由平静切换到有些高昂，原起的目光垂下，对上那双眼，发现里面还有隐隐的笑意。 没有理由的，虽然不知道黎嘉茉在笑什么，只看到她那笑容，原起也觉得心中生起想笑的冲动。 但只在心中把这份情绪压下，面上不显，只流露出疑问的神情，去配合黎嘉茉的表达欲。 黎嘉茉：「你知道矿泉水的保质期其实是瓶子的保质期，而不是水的保质期吗？」 说完，黎嘉茉嘴边的弧度加深几分。 她注意着原起的表情，发现他在听完她的话后那漠然的神态似有些松动，黎嘉茉心中蓦地生出一种得意之感。 果然，几秒后，她就听见原起问：「真的吗？」 不是「知道」或者「不知道」，而是进一步的询问。 以往，每次和别人说这个冷知识，都是结束在上一句话。可原起的这个回应，让黎嘉茉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表现空间。她点点头，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快：「是的。因为干净的水是不会过期的，那个保质期实际是瓶子的保质期，因为瓶子是塑料的。」 说完，又有一个冷知识像弹窗一样跃出黎嘉茉脑海。她继续问：「那你知道一片云的重量接近于多少头大象吗？」 正在她预备等原起说一句「不知道」后，洋洋得意地揭晓答案时，却听见原起风轻云淡地回答：「一百头。」 ？ 听到这个数字，有些小得瑟的笑容瞬间凝固。 黎嘉茉意外地看向原起，眼睛里的神采被不可置信替代。她动了动唇瓣，颇为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黎嘉茉还以为，只有她一个人会对这些奇奇怪怪的冷知识感兴趣。 可不知为何，原起却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敛眸，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离教室仅有几步之遥，他才缓慢地撤回目光，淡声道：「我上初中的时候，一个人告诉我的。」 … 黎嘉茉的位置在教室前排，但是她不习惯从前门进去，通常都是从后门进教室，然后再多走一段路到讲台前。 所以，路过前门时，黎嘉茉稍稍放慢了一下脚步，见原起也没有走前门的意图，才又回归正常的走路速度。 同时，突然反应过来，上个星期的课上，原起好像一直坐在教室中后排上课。 走到后门，黎嘉茉侧过脸，刚想和原起说自己的座位在前面，她先上去了。却没想，一道爽朗的男声闯入二人之间，打断了黎嘉茉还未说出口的话。 「起起！」 冷不丁听到这个称唿，黎嘉茉心中微愣，旋即，觉得有些怪异的搞笑。 她原本还以为，男生间，尤其是那群混不吝的体育生们，称唿原起，会是什么狂拽酷炫的暱称，譬如什么起哥、起少之类的。却没想到，是这样亲昵的叠词。 而且，徐昊屿念「起起」的时候，第一个「起」是第三声，第二个「起」是第一声，有点台湾腔的感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先听到这个称唿，再偷偷瞥一眼身边满脸疏离的原起，总觉得有种违和的搞笑。 「倒水倒了这么久——」话还未说完，便卡住。 注意到徐昊屿的发现了站在原起身边的自己，黎嘉茉的睫毛下意识眨了眨，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和徐昊屿打个招唿。 可就在她思索时，原先脸上还挂着夸张的笑容的徐昊屿突然站定，以站军姿的姿势规矩了自己的站姿。 下一秒，收腹，提臀，唰地举起手，沖她敬了个礼：「老师好！」 黎嘉茉：「……」 原起：「。」 被这么称唿，黎嘉茉的脸颊又先她思绪一步发热了。 隐约察觉到身边的原起似也将视线投往她，可黎嘉茉窘迫得不行，不敢回头确认。大脑像是高烧一般嗡嗡作响，她动了动唇，最后干巴巴地开口：「你……你好……」 视线中，得到回覆的徐昊屿放下了手，往她这凑近了一步。看他那架势，好像是还想说些什么。 黎嘉茉正想着徐昊屿会不会又蹦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时，眼前突然横出一道手臂，敏捷地握住了徐昊屿的胳膊。 站在一旁的原起往前，恰好挡在她和徐昊屿中间。他似乎要比徐昊屿高一些，轻易就在纵向维度上挡住了徐昊屿的身影。黎嘉茉的视线里，只能看得见他的身影了。 原起似乎没怎么用力，就将徐昊屿的身子翻了个面。动作就像是港剧警匪片里的警察扣押犯罪嫌疑人，干脆而利落。 而后，原起偏过脸，看着黎嘉茉，吐字平静到仿佛手上没抓着一个人：「上课了。」 黎嘉茉：「……好。我也上课了。」 原起颔首，而后收回目光，握住徐昊屿胳膊的手松开，换成了一种更为友善的姿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揽着徐昊屿往教室里走去。 黎嘉茉慢慢踱步，跟在他们后面。 等原起和徐昊屿坐回他们的位置上，黎嘉茉才超过了他们。 路过他们那排时，耳后传来徐昊屿有些收敛的咆哮：「我刚刚是要去上厕所来着！」 脚步不停。 直到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面对着电脑屏幕，黎嘉茉忽地有些分心。 随后，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 十点半，教学楼的清楼铃声响起，黎嘉茉又在位置上坐了几分钟，把今天的外刊阅读复习了一遍后才收拾书包，成为了整个楼层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下楼的时候，还和上来关灯的保安打了个照面。 看见黎嘉茉，保安还和她打了声招唿：「小姑娘，又是你啊。」 黎嘉茉笑了一下，点点头。 为了避免分心，黎嘉茉有时自习会刻意不带手机。回到寝室，拿起在书桌上充电的手机，蓦地想到亓宸给她买的那个充电宝。 黎嘉茉当即翻开柜子，确认没有把充电宝搞丢了，才安心地把柜子合上。 她玩手机的频率不高，除了做志愿活动和去医院之外，平常也不怎么出校门。所以，亓宸给她买的充电宝，黎嘉茉一直没有拿出来用过。 收到充电宝的那天，她就在购物软体上搜索了一下这个充电宝的价格，打算找个什么时机给亓宸回一个同等价位的礼物。 就是亓宸这个大少爷花钱大手大脚。 明明有很多不贵的充电宝，偏偏买了个远高于平均价位的给她。 但是…… 黎嘉茉点开微信余额看了眼。 流水显示，已经有了三笔来自7的「520」转帐。 而她并没有花多少。 她不喝奶茶咖啡，不点外卖，不参与组织团建。 这些可以说是省钱的习惯。 也可以说是为了省钱，而养成的习惯。 但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黎嘉茉也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多么贫乏。至少，在存款日益增多时，她的心中的底气才会像流沙一般慢慢堆起。 又想到等奖学金答辩结果公布，又是一笔四位数的入帐，给亓宸买礼物的钱也不会让黎嘉茉心疼那么久那么久了。 点回微信聊天界面，发现妈妈两小时前发了消息，问她国庆回不回家。 【妈妈：嘉念一直问我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捂嘴笑/捂嘴笑】 那句「应该不回了」打了一半，最终还是被逐字删除。 【jasmine：回的^^】 黎嘉茉知道，妈妈每天早上五点半都要起床去酒店搞清洁，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入睡了。于是，她没打算等回復，而是退出了聊天框。 在黎嘉茉打算就此切出微信时，却意外地发现，她的消息列表里有一条除了妈妈之外的未读小红点—— 【7：你知道一直盯着手心看，手心会发热吗。】 第18章 cup 第二天有晨训，所以当晚，原起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学校。 因为教练较严格的缘故，平时常常在外面混迹到半夜三更的成泽也比往日要早地回了寝室。 他回来时，墙上的时钟走向了晚上十一点。 原起放下复习了一半的微积分笔记，顺便查收了纪录这页笔记那天的黎嘉茉的心情日记：「下了一点点雨，有点不开心。」后面跟了一个哭哭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错觉。 原起总觉得，这一个心情在黎嘉茉的笔记里出现许多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看见成泽回来，坐在电脑桌前打游戏的徐昊屿勐地抬头，哭天喊地地叫了声「泽宝！」，然后开始和成泽控诉今天早上管理课前发生的事情。 他手指着原起：「我就和his teacher打了个招唿，原起直接把我撵走了！」 说到最后，徐昊屿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收小。 因为原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她有名字。」原起缓慢道，一字一顿：「她叫黎嘉茉。」 说罢，原起平静地收回眼风。 徐昊屿被噎了一下，又立即开闢了新思路给自己找补：「我是因为崇拜大学霸才叫她老师的！」 说到这，徐昊屿勐然想起些什么，道：「真要说起来，如果没有我提醒你，你根本也不知道要找黎嘉茉当你的老师！」 徐昊屿到现在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和原起提了一嘴黎嘉茉是学年第一，原起才会找上黎嘉茉的。 而懒得和他多说话的原起没理他。 一旁的成泽听完了二人的对话，耳朵捕捉到什么关键词，问：「黎嘉茉？是前几天去奖学金答辩那个吗？」 思绪一顿。 原起没有抬头，但手里握着的手机却迟迟没有摁亮，注意力早已偏向了一方。 徐昊屿：「什么奖学金答辩？不过应该是吧，她成绩很好的，专业第一。」 年纪倒数前1%的成泽：「我靠，牛逼啊。」 专业第一这个名号已经完美和奖学金答辩匹配上了。本就好奇前几日徐昊屿嘴里挂着的原起老师长什么样，此时，边说着，成泽从辅导员的朋友圈里找到一个视频，转发到寝室群：「我在我辅导员朋友圈看见的，是这个吗？我看那个ppt上写着学业成绩是第一。」 「我看看……」说着，徐昊屿点开寝室群，外放了视频。 才点进去一秒，就几乎确认了对象。徐昊屿转过身，从他的视角看去，原起低着头，耳廓似乎隐约有耳机的形状。 徐昊屿当即站起，踢踏着拖鞋走了过去，拍了下原起的背：「起起，快看你老师黎嘉茉的风采。」 说话时，目光往下落了下，发现原起正低头看着几道微积分题，当即咋舌：「不是吧起神，要不要这么卷啊。」 原起凝声：「国庆回来要补考了。」 这下轮到徐昊屿没说话了。 都要补考了，他连微积分课本长啥样都还不知道。 等徐昊屿灰熘熘地离开后，原起用余光观察了一下身后，确认没人后，动作极轻地推出压在课本底下的手机。 点开手机屏幕，赫然是成泽转发到群里的那个视频。视频已经播放了几秒了，又因为徐昊屿的突然袭击被原起眼疾手快地暂停。 视频里的人就是黎嘉茉。 穿着他看过的那件西装。 和平时素面朝天的模样不同，那天的黎嘉茉化了妆，妆不浓，但在雪白细腻的肌肤上随意涂抹几笔色彩，亦能衬得她焕然。 黑色的长髮被梳成一丝不苟的马尾，板正的西装在她身上，明明是有些呆板的颜色，可原起却觉得，很适合黎嘉茉。 认真又不张扬的色彩，和她整个人一样。 拍视频的老师距离演讲台有一定距离，镜头不知拉近了多少倍，屏幕里，黎嘉茉的面孔有些模煳不清。 可不知道为什么，原起的脑子里很轻易地能想像出黎嘉茉说话时的每一分神态。 视频里杂音很重，滋滋的电流声、人的交谈声……在这些混乱无章的背景音中，黎嘉茉的声音不响，但一字一顿、字句清晰。 「各位院领导、老师，大家好。我是来自金融1602班的黎嘉茉。」 视频里的ppt每切换一页，原起都要暂停播放，把黎嘉茉列出的每一份履歷都看一遍。看完后，让视频继续播放，听黎嘉茉亲自分享她的经歷。 最开始，还能听出黎嘉茉的声音有点紧张，可越到后面，能看出她越放松。 「和其他参加答辩的同学琳琅满目的科研成果、竞赛奖项不同，除了学业成绩以外，我还拿得出手的，似乎只有一项校级五星级志愿者了。」 说到这，视频里的黎嘉茉抬头看了眼台下，视线不经意扫过镜头。 原起的唿吸微滞。 隔着屏幕，仿佛黎嘉茉和他对视。 直到镜头里的黎嘉茉重新低下头时，原起下意识绷紧的肩线才放松。 耳机像是将原起和周身的环境分离为两个世界。在仅有他的世界里，黎嘉茉的声音顺着有些卡顿的电流声传进，跃成音符，拨动他的心弦。 「其实在最开始准备答辩ppt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这个场面。于是，我对着空白的ppt，焦虑了两天，毫无进展，我不知道该怎么将自己乏善可陈的课外生活吹得天花乱坠，我好像在亲身演绎着『只学习不玩爽』的聪明杰克——嗯，也没有那么聪明。」（*） 说到这时，视频里传来几阵窃窃的笑声。 视频外的原起也跟着笑了一下。 站在讲台上的黎嘉茉也很淡地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转瞬即逝。随后，她很耐心地等观众的笑声褪去，才扶着话筒继续道：「其实那两天里，我憋出了另外一个版本的ppt。但还没来得及保存，我就把它删除了。为什么呢？因为我不想呈上一份连我自己都骗不过的幻灯片。」 「话说到这，我的答辩时间已经过去一分钟了。可能直到这一秒之前，在场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觉得我在说无关紧要的废话。可我想告诉大家，在刚刚的一分钟里，我向大家揭示了我的自白，是我对自己的坦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于此，又是一个停顿。 原先，视频背景里还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但在黎嘉茉这句话落下之后，都像是水汽遇热，蒸发干净。 可那水汽偏偏没有殆尽。 蒙湿了原起的心脏。 偌大的礼堂，于瞬间鸦雀无声。透过视频，原起的目光嵌在讲台上的女生身上。看她站在礼堂耀眼的灯光下，和下面的评审席隔着一段距离，他的心中突然生出很难言的情绪。 有一种冲动。 想穿过屏幕，站在灯光下，陪着她。 或者，站在台下，最近的距离，看着她。 适当地停顿后，一道清浅的笑透过话筒，传递至每个人的耳边。 黎嘉茉：「而这是我在上一个学年里收穫的最珍贵的品质。」 「曾经的我是一个不敢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的人，但上了大学后，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明白，人至少要对自己诚实。于是我对自己真诚。我的心告诉我，它想拥有学习力不断成长的大学生活，想见证生活的各种可能性，想变成一个心灵强大、情绪稳定的人。除此之外，它暂时什么都不想了，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对于不那么聪慧的我而言，能循序渐进地达成上面三个目标就可以了。」 「于是我像高中一样努力学习，上个学年连续两个学期学业成绩专业第一；于是我参加志愿活动，因为这是我可以接触到社会的最方便的窗口。通过各种各样的志愿活动，我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越来越觉得我不过是人海中渺小的一粟，也明白了沧海一粟也自有其意义。譬如我从大一上学期至今，一直在担任澄安福利院的一对一志愿者，我想，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我的存在对和我对接的小朋友来说是有意义的。而至于第三点……」 说到这，黎嘉茉微微抬头，思忖一番，缓声道：「我现在还没实现，甚至可以说差的很远。但我说了，人生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至少在我自己回头看来，如今的我已经比当初预设得要多行走许多了。比如，有机会站在今天这个场合，并有勇气在大家面前剖白，都是我之前不敢想像的。」 「以上就是我的答辩。感谢各位倾听。」 … 视频播放完后，屏幕自动陷入黑暗。漆黑屏幕中映出那张英隽的面孔，视线不知落向何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响，原起收回神，摁下视频的下载键，才切出了聊天界面。 一个小红点赫然映在消息列表的顶端。 就是在他看视频的时间里，黎嘉茉给了他回復。 看着那个茉莉花简笔画头像，原起的心毫无徵兆地跳跃了一下。 【jasmine：你知道这个的科学依据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在心里默默回答，却没有发出去，而是点开浏览器，搜索问题，在细细浏览翻阅后，复制了一个他觉得最正确的答案。 【7：因为盯着手心，血液就集中在那儿了。】 几秒后。 【jasmine：回答错误。】 原起打字：「那是因为什么。」 【jasmine：因为手心害羞了^^】 原起顿住。 他握着手机，视线在这行字时来回描摹数遍，像是要将其紧紧烙印在脑海那般细緻与反覆。 良久，他的睫翼轻轻动了一下，从喉间极轻地笑了一下。 同时，似乎是一直没等到他的回覆，对面又发过来一条。 【jasmine：是不是很冷？】 后面跟着一个小猪冻感冒了，捂着被子发抖的表情包。 【7：没有。】 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復了这两个字，点击发送。又不自觉地在聊天框里打了三个字，可手指却在悬于发送键之上时停住。 原起下意识地抿了唇。 但也不过几秒。 他还是选择了「对自己诚实」。 指腹轻触屏幕，一个绿色气泡承载着他此时最想说的一句话，传送到了聊天界面的那一端。 【7：很可爱。】 第19章 cup 经管学院的奖学金评选效率极高。 周末结束的答辩，周二下午便出了结果。 点开辅导员发到年级群中的奖学金公示连结，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等奖那栏，而陶煦的名字出现在特等奖那栏时，黎嘉茉的情绪并没有特别的起伏。 哪怕她的学业成绩较陶煦要好，但黎嘉茉也知道，和前十二年的教育机制不一样，大学已经渐渐和社会接轨，不再单纯是一个唯学业论的环境。 可是，说一点难过都没有，那是假的。 虽然在心中不断宽慰自己有一等奖已经很好了，告诉自己这也说明陶煦的综合能力比她强、她应该向其看齐而不是在这自怨自艾。 但在这短暂又漫长的几天里，会有几个特别安静的瞬间，酸楚感像是曾经困扰她每一个夜晚的心魔一般，萦绕在她的心头—— 如果她刚进大学时可以积极一点就好了。 如果她可以像陶煦一样勇敢且充满能力就好了。 … 如今，眼眸中倒映着电子屏幕上显示的几个名字，自习教室静谧又空旷，那份情绪就像是病菌，在静静流淌的空气中肆意生长，不讲道理地全都堆积在同一道单薄的肩上。 胸腔里跳动的心在此时骤然加速又收紧，那孱弱的心脏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一时间，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堵在黎嘉茉喉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她觉得自己有点唿吸不上来了。 躯体化反应刺激了黎嘉茉的注意力，就像是海水漫灌气管，濒死的人也能作出潜意识的求救反应。黎嘉茉这才稍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样的负面情绪控制。深唿吸，黎嘉茉强迫自己移了目光，将网页关闭，登上评价确认了奖学金评选结果，而后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回笔记上。 可却怎么样也集中不了了。 视域范围内的汉字，都像是被镀上了重影，看着它们，黎嘉茉的心底生出一种眩晕感。逼迫着自己逐字逐句读过去，明明每一个字都不落下，可每一个汉字却像是单独成家，拼凑不成完整的语意。 越是这样，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神更为摇晃。但心底繫着一根绳，哪怕被这些沉重的情绪堆积得快要断裂，仍旧坚守着提醒她不要沉溺于这样的情绪之中， 试着平復唿吸，手中握着的笔不自觉地触到了纸面，几乎是依靠本能地在笔记的页脚写下一行小字：「jasmine，千万不要被情绪控制。」 只有手头有事可做的时候，她才不会陷入情绪的深渊，哪怕只是很简单的写写画画。 这一行字就像是绳索，很神奇地把悬崖边上的稻草拉了上来。写完这行黑字，黎嘉茉的心情才像是得到了一个出口，她终于在泛滥的潮水中找到了一缕得以喘息的空隙。 笔尖顿了顿，黎嘉茉又在刚刚那行字下面加了句：「心情不好就去吃雪糕^^」 写完最后一个笑眼符号，黎嘉茉盖上笔盖。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离开了自习教室。 - 在起身去便利店前，黎嘉茉也不确定接近十月的日子里还会不会有雪糕。 直到看见满噹噹的冰柜，她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各个品牌包装迥然的雪糕堆在冰柜里，满满当当的。打开冰柜的瞬间，冷气扑面，黎嘉茉原本沉闷而紧绷的心情被调动了一下。 黎嘉茉平时不喜欢糖，但是她对甜度的阈值很高。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常常会买一根很甜的雪糕，或者一杯很甜的奶茶。 把自己溺在糖分里，至少在品尝那几分甜时，可以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付了钱，黎嘉茉在便利店靠窗的桌旁坐下。 有阳光透过超市的玻璃墙照射进来，落在阴影间，落在了她的手边。 是明亮的、温热的阳光。 今天的天很蓝，蔚蓝之间偶尔夹有云丝。秋高气爽，风吹来是舒适的，太阳照来是柔和的。 她刚拿了一等奖奖学金。 本来应该是很好的一天。 思绪就此顿住。 黎嘉茉在心中对自己说：算了，不想了。 骑车过来的路上，她已经平復了许多。此时，阳光触手可及，她又能稍微冷静地掌控自己的情绪了。 滋啦一声，雪糕的包装被撕开。黎嘉茉张口，才咬下去—— 瞬间被冻得不轻。 感觉牙齿在打颤。 黎嘉茉静止了会儿，然后决定先把雪糕拿在手上，让冷气消散一会儿。 想了想，黎嘉茉拿出手机，搜索「给男生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她不想欠着亓宸人情，便打算挑个最近的节日把充电宝的人情送回去。 虽然离得最近的节日是国庆节。 但是就当让亓宸与国同庆了吧。 排行前几的礼物分别是：剃鬚刀、皮带、手錶、打火机、香水。 打火机最先被黎嘉茉排除了。虽然不敢确定，但至少她没见过亓宸抽菸。 手錶的话……亓宸应该看不上几百块的表。 于是黎嘉茉先点开购物软体搜了一下皮带。 打开商品详情页，便又立即消灭了这个念头。 她不知道亓宸的任何身材数据。 她又开始浏览男士香水推荐贴。 各种推荐贴过于琳琅满目，黎嘉茉看花了眼，以至于从头顶覆下一道阴影都毫无察觉。 直到目光之下蓦地横出一道肌肉线条流畅清晰的手臂。 黎嘉茉被这大白天突然冒出的灵异事件吓得不轻，下意识抬头，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脱口而出：「吓我一跳。」 听到黎嘉茉的声音，原起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他提醒：「雪糕化了。」 闻言，黎嘉茉往手中的雪糕看了眼，发现顶部确实已经出现了融化的趋势，直直坠到了桌面上。 目光再往下，发现原起伸过来的那只手上拿着两张餐巾纸。 看他的动作，刚刚应该是想帮忙接住那掉下来的巧克力液。 心中微动，黎嘉茉放下手机，用空出的右手去拿原起手中的纸。 而也就是这个动作，黎嘉茉才发现，她和原起现在的姿势……很奇怪。 她坐在高凳上，手肘抵着桌面。原起站在她身边，比她高出一大截，左手从她手腕之下穿过。 黎嘉茉拿纸时，甚至需要稍后仰身子，才能腾出空间去活动自己的手。 可尽管如此。 指尖碰到纸的那刻，黎嘉茉的右手手腕还是和原起的左手手腕轻轻撞了一下。 坚硬的骨骼划过细腻的肌肤，两块石头摩擦生热，粉末花火，似流星般转瞬即逝，留下一颗心在震动。 假装听不见胸腔内如砰砰的心跳，黎嘉茉面色镇定，恍若无事发生地用纸巾擦掉桌面上的雪糕液痕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身边的原起也似对这意外的触碰无所知觉。 擦干净桌子，黎嘉茉刚想起身去扔垃圾，就见原起的手再起抬起。他语气自然：「给我吧。」 睨一眼，瞥见垃圾桶就在原起身后一步的距离，黎嘉茉便也没客气，把手中的餐巾纸折好，将干净的那面递到了原起手上：「谢谢。」 因为天生优势，原起手长腿长。不过，明明一伸手就能将那张餐巾纸稳稳扔进垃圾桶中，原起还是往那垃圾桶移动半步。 趁着原起倒垃圾的时候，黎嘉茉咬了那要化了的雪糕一口。 虽然没有第一口那么冰了，但温热的舌尖碰到入口的雪糕时，黎嘉茉还是下意识蹙起了眉。不过顷刻，固态的雪糕慢慢在唇间融化，甜味溢于齿间，那紧皱的眉头也便慢慢舒展开。 扔完垃圾，原起回过头看见的便是黎嘉茉那有些幸福的模样。 暗自勾了下唇，原起问：「你很喜欢吃冰激凌吗？」 「也没。」黎嘉茉不假思索地回答，但那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卡在喉间，说不出。再开口，就变成了：「最近很想吃。」 闻言，唇瓣动了动。 看着黎嘉茉，良久，原起终是什么也没说。 他下意识地想让黎嘉茉不要吃那么多冰的，毕竟最近换季，怕吃坏了肚子。 但也就是在话即将说出口的瞬间，他又觉得，她喜欢就好。 心想着，耳边又响起黎嘉茉的声音：「你怎么也在这呀？」 黎嘉茉隐隐记得，原起他们下午都是要训练的。 而原起却像是能听见她的心声一样，道：「刚从训练场回来。」说到这，顿了顿：「我在这等人。」 黎嘉茉哦了声，表示了解。 或许是因为原起这句话的缘故，上次在图书馆闻见的原起训练后洗澡的沐浴露的气味，似又出现在她的鼻间。 忽地，脑海中的两条线被繫上。 「原起。」 听见黎嘉茉叫他的名字，原起轻嗯了声，同时，条件反射地俯下身，将耳朵离得和黎嘉茉近了些。 随着他俯身的弧度，那股清新的沐浴露味道也一起沉降了下来。 黎嘉茉问：「你平时会用香水吗？」 香水？ 原起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买过。」 话音落下，他就看见看向他的那双眼噌得亮了起来。视线里，黎嘉茉沖他眨了眨眼。她的睫毛眨动的时候，阳光从其间抖落，痕迹有迹可循。 「那你可以给我推荐几款香水吗？」 怔了瞬，原起问：「给你吗？」 就听见黎嘉茉回答：「我给一个男同学买国庆礼物。」 默了几秒。 原起缓缓开口：「我不太了解，我回去问下徐昊屿。」 听见这个回答，黎嘉茉心里哦耶一声。 她觉得自己可太聪明了。 毕竟原起、徐昊屿这些人，用的香水应该也不会便宜。所以他们推荐的香水，亓宸应该也不会嫌弃。 而香水再贵，应该也还是可以限定在三位数的价格的。 就这么解决了近期一直困扰她的一个问题，亓宸那张臭脸彻底从心中拂去。黎嘉茉登时觉得轻松不少，又咬了口雪糕。 舌尖才刚刚尝到甜味，耳边落下原起不轻不重的声音—— 「国庆节也要送礼物吗？」 黎嘉茉侧目，就看见原起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可不知道为什么，黎嘉茉总觉得他的眸底有些深沉。 不过须臾，黎嘉茉便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自己今天心情大起大伏，所以看谁都觉得有不一样的情绪。 想了想，她觉得不需要和原起解释那么清楚，便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偶尔也可以送。」 说完，黎嘉茉便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终结了。 谁想到半晌后，又听见身边的人淡淡吐出一个音节：「好。」 说得意味不明。 好什么？ 黎嘉茉有些不解，去看原起，可原起不知何时已经将视线放在手机上了。 于是，黎嘉茉便也没再问。 第20章 cup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多说话，中间，只有黎嘉茉出了次声，和原起说她国庆要回家，可不可以把国庆那两天的课提前上了。 原起说了好。又像是没话找话一样，问了句黎嘉茉的家在哪。 黎嘉茉：「南山尾……唔，一个小县城，你可能没听说过。」 而原起回她：「我知道。」 黎嘉茉知道他应该是在客气。 毕竟她的老家在山沟沟里，旅游业也不发达，最初上大学她自我介绍说自己来自这个地方，其他人都表示没有听说过。 于是后来，黎嘉茉的自我介绍便直接省去了县名，只说自己来自哪个省，哪个市。 除此以外，二人没再多说什么。黎嘉茉点开手机背英语单词，身边的原起不知道在做什么，也沉默不语。 似乎从他们认识那天开始，二人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 不过黎嘉茉觉得，应该是有变化的。 譬如最开始和原起待在一起，如果二人间缄默不语，黎嘉茉会觉得这份沉默震耳欲聋，从而试图找各种各样的话题来打破这份沉默。 而如今，哪怕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起，没有人说话，黎嘉茉也不觉得尴尬。她似乎已经在「她和原起」这张狭小的交际网中找到了适宜的位置，安居于此，并享受这舒适的距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毕竟她本身也不是很善于交际的人。 平时的外向、对他人言语的积极回应，也不过是担心冷场的伪装。 但其实这样的伪装对于黎嘉茉来说，很疲惫。 社交对于她而言，是极其消耗能量的事情。 因此，更多的时候，她都喜欢一个人呆着，毕竟可以不用说话，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好了。 而和原起待在一起，静静的不说话，黎嘉茉好像也可以自在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不觉间，吃下了最后一口雪糕，嘴里冰凉凉的。黎嘉茉看眼原起：「你等的人还没有来吗？」 原起嗯了声，顿一秒，补了句：「她动作很慢。」 「再等等应该就到了。」黎嘉茉道，然后从凳子上站到地面上，「那我先走了？」 说罢，便等原起说好之后和他道别。 却没想，听到她这话，原起的目光在她身上驻了一秒，眼睫微垂，思忖片刻后，缓声道：「我也去外面等。」 黎嘉茉啊了声：「你就在这儿等吧，外面太阳很晒。」 旋即，听见原起语气认真道：「晒太阳补钙。」 黎嘉茉：「……」 她一时分不清原起是在认真回答，还是在开玩笑。不过顷刻，她看见原起舒朗的眉骨微微扬起。 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冷不丁和她开个了玩笑。 可黎嘉茉觉得。 原起开玩笑这件事本身，比原起讲的笑话更为好笑。 也因此，黎嘉茉亦忍俊不禁，唇角翘了翘。 原起：「我本来就是在外面等人。」 听到声音，原先还在偷笑的黎嘉茉没藏好表情，便条件反射地循着声源看去。逆光的方向，日光在原起的肩颈镀上毛茸茸的光圈，他的面庞背光，看不清眸中的情绪。 可那双眼注视着她。 「看见你，我才进来的。」他说。 阳光照在黎嘉茉的侧脸，晒得有点热。 黎嘉茉的自行车就停在便利店外面，一出门便能看见。她把车锁解开，手扶上车把，看着原起，刚想和他说句再见，偏偏听到原起先开口。 他问：「这个风车会转的吗？」 他敛眸，视线指向黎嘉茉车把上那个拿着风车的小猪挂件。 黎嘉茉微怔。 反应过来后，回答：「会呀！」 说着，她转了下车把，想给原起演示小风车随风转动的画面。可是和平时骑车时对比，风力太小，风车根本转不起来。 「风太小了……」黎嘉茉喃喃，同时，在思考该怎么换一种方法演示。 一个想法浮上她的脑海。 黎嘉茉只犹豫了一秒，便打算运用这个方法。 毕竟好不容易有人对她这个心爱的风车小猪感兴趣，黎嘉茉不想放过这来之不易的展示机会。 她出声，叫住原起。说话时，心中觉得有些赧然，话中不自觉多了分提醒的意味：「我给你演示一遍，你要认真看——我就演示一遍！」 听出黎嘉茉语气有些侷促，原起微扬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说：「好。」 又补了句：「我认真看。」 原起的语气认真，稍抚平了黎嘉茉心中的紧张。 她抿抿唇，目光在小风车和原起直接来回流动。最后，对原起说了句「我开始了」。 下一秒—— 原起看见她深唿吸，鼓起腮帮，沖那只把手上的小猪吹气。 而小猪手上的迷你小风车，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开始缓缓地转动。 … 隋妙语是个出门必迟到的人。 不过，约好会面的人是原起，隋妙语从小就知道原起的时间意识很强。所以在出门前，看了眼已经迟到十来分钟的时间，心中还是憷了一下。 而这份可以忽略不计的害怕也在看见原起的那刻烟消云散了。 因为原起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很好。 倒也不是说脸上挂了什么大表情。 相反，原起的神色还是那样寡淡。 只是隋妙语从小和原起一起长大，对于她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表哥的情绪表达，也渐渐掌握了一点判断方式。 总而言之，就是凭直觉。 关上车门，隋妙语故意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哎呀，好睏啊——一不小心午睡都睡过头了，怎么还是这么困呀！」 实际上只是化妆化太久，顺便在镜子面前对自己美丽的脸蛋多欣赏了会儿，导致出门晚了。 原起正在连车载蓝牙，半响，才慢慢回了句：「你睡得已经不少了。」 隋妙语张口就来：「你不懂，女生就是比较能睡，我们要睡美容觉。」 闻言，原起旋车钥匙的动作一顿。 几个零零碎碎的画面很轻易地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一周中总有那么几天是要晨训。 晨曦微露的时候，他去学校食堂，却总是能看见黎嘉茉出现在大食堂一楼的小馄饨窗口。 她似乎很爱吃那个小馄饨。 而且每次，都坐在同一个位置。 黎嘉茉起得很早，睡得……好像也不早。 有几次，原起睡前复习微积分，给黎嘉茉发了几道他看不懂的题目。她总是在零点之后回復他。 隋妙语睡得也很迟。 但是她早上总是起不来，而且常常刚睡醒就喊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黎嘉茉就不一样。 思及此，原起淡淡开口：「我认识的女生也不会和你一样睡这么多。」 闻言，隋妙语噌地转过头，看见原起流畅的下颌线暴露在空气中，下巴微低，唇线绷直，睫毛轻轻垂下，盖过眼底的神色。 隋妙语下意识想说「你才认识几个女生就敢这么说」，又立刻想到运动员大队中各式各样的长腿辣妹，当即换了表述：「你懂什么女生。」 而原起从不和她争吵。 面对隋妙语这样挑事的语气，他通常直接忽视。 见原起不理她，隋妙语嘁了声，也没再吵。同时，手欠地打开原起车里的抽屉，从中掏出几张明信片，看着明信片上的内容，下意识念了出来：「to张开怀小朋友……」 才念到一半，手中的明信片就被人抽走了。 隋妙语偏过脸，看见原起把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箱打开，把明信片放了进去。 刚才粗粗看一眼，隋妙语便发现那几张明信片的开头都是给同一人的。更奇怪的是，这个名字她总觉得隐隐在哪听说过。 于是她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问：「张开怀，谁呀？」 原起没说话。 态度非常鲜明。 「不说就不说。」隋妙语哼了声，气愤地转过头，「谁写明信片还打草稿呢！」 不过她这句话显然也激不到原起。 车子平静启动了。原起神色漠然地握着方向盘，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不曾发生过。 今天是原起的妈妈，也就是隋妙语的小姨，叫二人一起回家吃饭。隋妙语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顿饭的议题，就是劝她和男朋友分手。 车子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隋妙语也早就忘记了刚才那短暂的「矛盾」，伺机对原起说：「哥，到时候要是小姨提到卢柯，你记得帮忙美言几句。」 只听见原起一字一顿道：「我不说谎话。」 隋妙语：「……」 大小姐又碰了壁，双手叉在胸前，表示自己生气了。 不过由于没人哄她，隋妙语这气又自己消了。不过一个红绿灯的时间，便又开始乐呵呵地玩手机，和卢柯发微信。 停好车后，二人一起进屋。 换鞋的时候，隋妙语离得原起近了些，她那浓郁的香水味敲打着原起的嗅觉神经。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又想到了什么，叫住隋妙语。 隋妙语：「干嘛。」 「你知道。」顿住，原起斟酌了下用词，才重新说：「有什么香水，味道很淡吗？」 隋妙语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什么叫味道很淡。 典型直男发言。 这么抽象的形容，那可多了去了。 但为了展示自己香水专家的人设，隋妙语还是耐着性子问：「你描述一下，是松柏香，还是古龙香，还是什么味道？」 几秒后，听见原起不太确定的声音：「像什么果香。」 ？ 原先还有些不耐烦的隋妙语瞬间精神了。 她原本以为原起问她男士香水。 但听他这个描述，像是在问女士香。 第21章 cup 国庆放假前两天, 班长在班群通知放假回来要开班会。 在群里回復「收到」之后，黎嘉茉又习惯性地点开抢票软体。 南山尾是个山区里的小城镇，没有通高速, 更遑论高铁动车。所以每次开学放假, 黎嘉茉都需要坐动车到市里，然后再坐大巴车回到县里。 由于那在全国只是一个被边缘化的小城镇, 所以黎嘉茉很顺利地买到了从市区回家的大巴票。 只是从澄安市回到市里的动车票已经被抢光了。 黎嘉茉在购票软体上蹲了两天, 其中只短暂地碰到过一等座的票有一张可买—— 她当然捨不得买。 这次，原还只是不抱希望地随意刷新一次。却没想到, 页面刷新后, 十月二号的硬卧票后的数字「1」赫然映入眼帘。 黎嘉茉愣了一秒，立即点击购买。 成功买上了回家的票, 而且还是在那么紧俏的国庆假期，黎嘉茉的心情倏而明媚了，觉得自己暂时被幸运女神眷顾, 就连当天看书、写作业的效率都变高了。 这周，辅导员发布了一项创业大赛的通知。陶煦联繫了她, 黎嘉茉没犹豫，便同意了。 他们的领队是个大三的学姐, 拿过校级最高奖学金和国奖, 合作起来效率很高，但是也把各种时间线压缩得很紧。 明明是赛程初期，黎嘉茉就已经熬了两个大夜写企划书了。 而在今天，黎嘉茉一鼓作气完成了全部初稿。合上电脑的那刻，心底油然生出成就感。 晚上, 黎嘉茉去大食堂买面条，打算给自己加块大排, 算作对自己的犒劳。但付钱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还是折了回来和阿姨说不要大排了，加个鸡蛋就行。 端着热气腾腾的面坐到座位上，黎嘉茉甚至还掏出手机，给这碗其实并不特别具备色相的面条拍了张找，才夹起筷子。夹了一大口面，刚准备开始吃，却在目光有些偏离的瞬间瞥见了在她身边的一支队伍排队的亓宸。 那口还没来得及吃的面就这样僵在空中。心中思索一秒，黎嘉茉就觉得假装没看见。可才打算低下头，就见站在队伍里的亓宸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懒洋洋地朝她这投来目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二道视线汇聚。 黎嘉茉的逃跑计划中道崩殂，只能佯装镇定，用口型对亓宸说了个「嗨」。 将最后一个音节说出口，就看见视线内的亓大少爷风轻云淡地收回目光，随后偏过了他那高贵的头颅。 直接无视了她。 黎嘉茉：「……」 没事。 正合她意。 毕竟她见证过亓宸脾气最烂的时候。 与之相比，亓宸对她的忽视都能让她感恩戴德了。　　也因此，黎嘉茉的好心情并没有被亓宸影响，毕竟亓宸在她心中已经被排除正常人的范畴了。 被无视后，黎嘉茉也径直收回目光，给耳机切了首轻松愉快的歌，开始吃面条。 黎嘉茉吃饭动作很慢，周围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她还在和碗里的煎蛋作斗争。 正细嚼慢咽，余光察觉到有人在她对面那个位置坐下。 最初只是以为是坐到她对面吃饭的人，黎嘉茉没抬头，直到桌面被人轻敲了两声。 她这才抬头。 正悠哉悠哉坐在她对面的人，不是亓宸那个大少爷，还能是谁。 看见亓宸的瞬间，黎嘉茉的每根神经都变成了一簇含羞草，轻轻一碰便霎地收拢，连口中的面条都忽然之间丧失了滋味，只剩大脑嗡嗡鸣笛，一片空白，不知道亓宸又抽什么风。 黎嘉茉等了会儿，咽下口中的面，却还没等到亓宸发话，他只是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吃面条。 越想，黎嘉茉越觉得头皮发麻，纵使碗中还有很多面条，她也直接忽视，把筷子轻轻搁到碗沿，看着亓宸，试探性开口：「你吃过了吗？」 亓宸散漫地嗯了声。 回答时，黎嘉茉察觉到他的视线扫过她手中的面。心下一顿，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亓宸点评—— 「我家给你的钱应该不至于让你连肉都吃不起。」 亓家给黎嘉茉的资助，是通过他家名下的一个基金划到黎嘉茉卡里的。 而亓父亓母日理万机，自然不会注意到她没动过卡里的钱。尚还没着手接触家庭产业的亓宸更不会知道了。 所以亓宸还一直以为黎嘉茉在花他家的钱。 但黎嘉茉也不打算解释她其实并没用过卡里的钱。 那样反而显得她是在埋怨。 于是，黎嘉茉只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我觉得面条加鸡蛋比加肉好吃。」 所幸亓宸没再和她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他就像是无聊了，随口说句话，而黎嘉茉必须回应。 因为亓宸在她对面坐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黎嘉茉便没敢再磨蹭，随便扒了几口后便说自己吃好了，暗示亓宸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哪想亓宸先是看了眼还有大半的面条，淡淡落下一句：「你胃口还挺小。」 黎嘉茉听不出，也不想去纠结亓宸话中是什么语气，只说：「嗯，饱了。」 和亓宸在一起。 她永远无法做到镇定自若。 毕竟多年之前，亓宸那厌弃又鄙夷的目光，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每每想起，都觉得无地自容、难以唿吸。 她只想亓宸快点离开。 二人间无声了一会儿。 黎嘉茉才听见亓宸的声音：「国庆回家吗？」 她点点头：「回。」 闻言，亓宸一顿，指节屈起，无意识地点了下桌面。目光在桌面上停了会儿，才似漫不经心地抬眸：「待到哪天？」 「七号回来。」 … 结束训练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但由于教练提前和食堂打过招唿，所以给运动员们预留了足够的饭量，每个人打的饭都满满当当。 虽然和其他体育项目相比，射击并不是那么动态。但由于需要长久地举枪，以及对精力集中的严格要求，射击运动员的体能消耗也不少，食量自然也高于一般人基准。 一群光是从外表看便格外惹人注意的人群汇在一起，桌面全被横七竖八的餐盘遮住，仿佛他们在这不是简单地吃饭，而是聚餐。 其中，一人更是格外突出。 不似其他大多数人还穿着训练服、打算回寝室洗澡，原起在训练室便冲过了澡，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衣领高立，衬得他面庞更为峻毅。 而最突出的，还是他的气质。 坐下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深邃的眉眼布落于微凸的眉骨之上，整个人显得冰冷而不容靠近。 队长正在高谈阔论，忽然，将话题指向了坐在他面前的原起：「起起今天怎么回事儿，一句话都不说？饿昏了？」 还没等原起自己反应，坐在他身边的徐昊屿便抢答：「他等下要去上微积分课！怕迟到了。」 话音落下，餐桌上沉默了会儿，片刻后，爆出一句脏话：「国庆回来是不是要补考来着？」 紧接着，一群大二运动员像是被一齐卷上案的鱼，扑腾着鱼尾似挣扎，嘴里纷纷蹦出「完了完了」的说辞。 「卧槽，我一点没准备啊……我那个老师好像不捞人，操了。」 「杀了我吧，高考数学七十分，为什么让我学微积分。」 「除了起神，有谁准备了吗？」 静默。 说话的人转头看向原起：「起神，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和他们焦灼又聒噪的话语声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桌上的人等了会儿，等他咽下口中的饭菜，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能过。」 「……操！这么自信，不愧是起神！」 那人反应夸张得像是原起说自己「能满」一样。 毕竟在六十分万岁的他们心中，「及格」和「满绩」没有任何差别。 说完，他又开玩笑般地问了句：「起神，你今天几点上课啊？能不能去旁听一下，不然哥们的微积分真的要挂了。」 这下，原起倒答得干脆，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能。」 语毕，他还似好心地，不紧不慢地提了句建议：「你看下书，做下课后例题。」 徐昊屿没忍住，听笑了。 总觉得原起这四平八稳的语气里，有着很隐秘的炫耀。 不过，他的嘴角才咧到一半，旁边的人就提醒：「徐昊屿，你能过了？」 徐昊屿立刻就不笑了。 而餐桌的气氛并没有被这个话题困住太久，毕竟说着担心，他们当中的大部分实际也并不太在意学业成绩。没一会儿，便又嘻嘻哈哈地热络起来。 直到桌上有人将目光放远，意外瞥见了什么，喊：「那不是亓宸吗？」 闻言，桌上大半的人转过头去看。 总有人说大学是个小社会，但其比社会更为狭窄，看似毫无关系的人都会因为某种意想不到的细小缘由被联繫在一起。 譬如，亓家是澄安大学射击队的贊助商之一。 又加之亓宸本人并不死板，射击队的这群人和亓宸混得颇熟。 「他对面那个是他女朋友吗？」 此话一落，多数原先没回头的人也都扭头看去，发现亓宸靠坐在食堂的凳椅上，面前空空如也，倒不像是来吃饭的，目光似没有聚点，但又像有几分专注，落在对面。 他的正面确实坐着一个女生。背对着射击队的人，看不清脸，只是从那穿着打扮来看，有些朴素，无法将之和「亓宸女朋友」的身份挂钩起来。 「是他同学吧？他女朋友长这样？」 「我也觉得不太像……但是没见他和哪个女的待在一起过？」 「这尼玛不是女朋友是什么？显然是在等女朋友吃饭哇！」 大家就着那女生和亓宸的关系议论了会儿，期间，八卦阵地头号记者徐昊屿自然也往那边瞟了几眼。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见过。 正在脑海中搜索着记忆，听见坐在他对面的原起说了句：「我先走了。」 由于今晚要上课，原起从落座开始就几乎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谈话。就连刚刚，桌上其他人都偏过头去看热闹了，他也没有一瞬抬过头。 虽然徐昊屿一直知道原起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但是今天—— 他睨了眼自己餐盘里才吃到一半的饭菜，又瞧了眼原起干净的饭盘。 心觉原起赶时间赶得有点太夸张了。 徐昊屿还在心里小声念叨，仅是告知一声的原起收拾好自己的碗筷，端起饭盘离开了。 … 将餐具放在餐具回收处，原起拿出手机，看眼时间，打算给黎嘉茉发条消息说他过来了。 忽地，余光中隐约瞥见一道身影，心中那微妙的直觉让原起顿住发简讯的手，掀起眼皮，往正前某处看了眼。 餐具回收处恰好在桌椅的侧面。 原起站的位置，可以将二人的侧面尽收眼底，认得清晰。 他看见黎嘉茉把手中的面碗往旁边一搁，对亓宸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二人聊了两个来回。 耳边似又响起刚才队友们的议论。 迟迟未点的手机屏幕渐渐熄灭。 原起敛眸，鼻息静了几瞬。唇线缓慢绷直，而后，摁灭手机屏幕，从旁侧离开。 - 黎嘉茉到达自习空间的时候，看见原起的书包在座位上，但是不见人影。 在座位上等了会儿，余光逐渐被一道颀长的身影侵入，黎嘉茉有预感地抬眸，如她所料，是原起。 他落座的同时，一杯饮品也落到桌面上。 黎嘉茉往那饮品上睨了眼，发现最上面皑皑一层，心中有些意外。 上面刚好是她喜欢的奶盖。　　「我看有新品，就买了。」原起说，看了眼黎嘉茉，「还有点烫。」 闻言，黎嘉茉道了声谢，突然想起在此之前原起也给她买过一杯牛奶。下次她先到的时候，也该买一杯还回去。 心想着，黎嘉茉发现原起没有给他自己买饮料，便问：「你不喝吗？」 「我不太吃糖。」 黎嘉茉恍然。 运动员好像对饮食的摄入有着很严格的要求。 那看来她也不应该请原起喝奶茶。 由于等国庆回来，原起就要补考了，所以黎嘉茉今明两天的课程是准备了两套卷子，打算给原起计时，做一半讲一半。 在黎嘉茉知道原起他们的补考时间那么早之后，就在教学计划里直接删掉了难点。所以，她找歷年期末考题时，也将难题删去，只保留了基础题目。 将列印好的试卷递给原起，黎嘉茉便开始计时。 时间过半的时候，黎嘉茉用手试了下饮品杯壁的温度，心觉温度刚刚好之后，端起那杯奶茶，抿了口。 黎嘉茉喜欢奶盖，是喜欢它绵稠的口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此时，奶盖入口，细腻的甜味混着浓厚的泡沫融化在唇齿间，黎嘉茉用舌尖偷偷舔了下，不放开留在唇瓣上的奶盖。 忽地，耳边响起原起的声音：「你今天很开心吗？」 黎嘉茉愣了下，看见原起那双漆黑的眼，安静地望着她，看不见情绪。 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嘴角，旋即觉得自己明白了原起这么问的原因，回答：「我喜欢喝奶盖，我有时候吃到喜欢的东西就会笑起来……」 话至此，又觉得这样可能会显得自己很奇怪，黎嘉茉又慢吞吞地补了句：「而且我今天抢到了回家的票，就有点开心。」 闻言，心中那张只有自己知晓的纸片被摊开，纸面上的褶皱被抚平，原起的语气不自觉松动，问：「哪天的车票？」 「二号。」回答的时候，又想起在食堂遇见的亓宸，黎嘉茉在心中腹诽，怎么今天都在问她这个问题。 心中的暗声念叨才划上句号，身侧，原起的声音再度传来：「什么时候的车？我送你去车站。」 微愣，有些受宠若惊的黎嘉茉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背个书包回去，坐地铁到车站就好了。而且国庆回家人肯定很多，路上肯定会堵车，还不如坐地铁。」 想了想，她又说：「而且我那班车很早，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你还是睡个懒觉吧。」 黎嘉茉不害怕拒绝他人，但害怕拒绝他人的好意，觉得这样很显得自己不知好歹。所以，每每拒绝他人的帮助，她都会全面罗列出自己能想到的全部理由。 此时，一气呵成说完，她不由地在心中对自己暗暗赞赏，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思虑周全的人。 可是，说完后，黎嘉茉却发觉空气似乎安静了几秒。 她看向原起，眨了眨眼，等他的回覆。 过了不知道多久。 终于等到原起的声音。 他语速平缓，漠然道：「我不会睡懒觉。」 黎嘉茉：「……」 心中有些迟疑地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原起这句话的语气，有些闷闷的。 她立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 但黎嘉茉着实思考不出自己刚才那天衣无缝的发言有什么缺漏。只好结合原起刚刚的那句话，试探性地开口：「我刚刚那句话只是列出一种可能性，不是说你懒惰。」 说完，把自己的眼神往原起那递了递。 他的神情似没有变化。静了几秒，终于听见原起嗯了声：「我知道，如果你需要人送和我说。」 黎嘉茉立即说了好。 得到黎嘉茉的回应后，原起提起刚刚短暂搁置的笔，听不出情绪地撂下一句：「我继续写了。」 - 原起的正确率超乎黎嘉茉的想像。　　微积分的歷年卷里有不少是黎嘉茉在课上给原起讲过的原题。黎嘉茉发现，原题以及相似的题目，原起都对了。 扣去本就没有上过的内容，一百分的微积分卷子，原起的卷面分远远超过了及格线。 以至于黎嘉茉预计的讲题时间大大缩减，课程提前了十几分钟结束。正当黎嘉茉苦思这十几分钟该干什么度过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下。 一道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的脸颊。 黎嘉茉：「……」 都怪亓宸，害得她晚饭没吃完。 心下微微发窘，打算找个话题揭过这个有点尴尬的小插曲，却听见原起说：「你肚子饿了吗？」 按理说，下课时间还没到，要是这时候说「嗯」，很没有敬业精神。 但刚刚肚子叫声那么明显，说「没有」倒显得掩耳盗铃了。于是黎嘉茉佯装镇定地点点头：「有点点，晚饭没吃饱。」 原起：「一起吃吧，我也有点饿。」 相比她的犹豫，原起说得干脆。 踌躇了会儿，黎嘉茉也说了好。 毕竟今天的课程计划是完成了的，提前十分钟下课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况且，她的老闆原起都没意见了，那她自然乐得下课。 到了一楼，原起说他今天没开车，「走路过去吗？或者我打个车。」 「……走路过去就行，十几分钟就到了。」黎嘉茉被原起毫无节俭意识的花钱习惯噎了下，然后干巴巴地开口。 原起没开车，但她是骑车过来的。 只是，不管是她骑车、原起走路，还是原起骑车、她走路，都显得不那么合适。 说罢，脚步刚迈出图书馆，又被冷不丁叫了下名字。 回眸，便看见原起用目光在她的书包上示意了一下。 意思很明显了，帮她拿书包。 他刚刚看见了，黎嘉茉书包里有电脑。 「啊，不用……」拒绝他人的好意已经成了黎嘉茉的条件反射，可才开口，就想到自己才拒绝了原起送她去车站，于是咽下了还未说完的否定回答，话锋一转：「那麻烦你了。」 说着，脱下书包，递给原起。 黎嘉茉自己背着书包时，觉得电脑和书都很沉。 可那书包落在了原起手里，被他轻轻松松地单手拎起。 原起自己本就单肩背了一个篮球包，此时接过她的书包，竟还是单肩挂在同一边。 见状，黎嘉茉礼尚往来地说了句：「你的包我帮你拿吧。」 闻言，原起淡淡睨她眼，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接过包的瞬间，黎嘉茉的嗅觉又被原起那个沐浴露的味道轻轻触碰。心说着这个沐浴露味道这么恆久，连包上都能染上味道，黎嘉把原起的包抱在怀里，马上，又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别扭，还是把包背上。 只是，不同于原起的单肩背包法，黎嘉茉是老老实实的双肩背包践行者。 二人差不多是并排而行，原起稍稍落了半步在黎嘉茉身旁。他垂眸，看见自己背着很合适的篮球包到了黎嘉茉身上，像是突然打了一个码数，将她整张后背挡住。 原起错开眼，绷紧的唇线隐蔽地弯了瞬，又立即放平。 临近假期，夜晚九点多的校园街道似初春的河面，盛着对满目生机的渴望，冰雪融化，奏出喧嚣。道路上，不时有电动车和山地车驶过，人声、车声、风声杂糅在一起，羽化为满地月辉。 刚认识的时候，出于找话题的需要，黎嘉茉会问一些原起关于他们射击队的事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起每次的回答都很细緻，以及黎嘉茉发现原起身上有点冷幽默属性，她开始真的对他们运动员的生活感到好奇了。 譬如原起告诉她，如果运动员偷懒不训练，有的教练是真的会拿傢伙打人的。 黎嘉茉听得，觉得自己感同身受地肉疼了一下，蓦地，又有些玩笑地问：「你被打过吗？」 她原本以为等到的必然是否定答案。 却没想，原起止了秒，语气真挚地回答：「初中被打过一次。」 闻言，黎嘉茉下意识张圆了嘴，啊了声：「为什么被打啊？」 间隔几秒，身侧的人慢慢开口：「有两天没去训练。」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缺勤、逃课。 在心中把原起的话翻译了一遍，黎嘉茉有些意外，没想到原起也会缺勤训练。 毕竟，他好像和其他运动员不一样。 随着开学越久，原本还积极来上课的运动员们渐渐都恢復了本性，能坚持下来的堪称寥寥。 而由于黎嘉茉没有缺过一节课，自然也能注意到，开学以来，原起没有翘过一次课。 有些好奇原起当初缺勤训练的原因，但黎嘉茉还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觉得答案无非就是两个，要么是当时年少轻狂、人不彪悍枉少年；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大事，而对于边界感极强的黎嘉茉而言，是不会主动去打听别人的隐私的。 由于短暂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黎嘉茉没有注意到那道在她头顶驻足许久的目光。 良久，从一个路灯下走到了另一个路灯下，原起的眸色动摇几次。 最后，问：「香水挑好了吗？」 黎嘉茉点头：「挑好了。」 她找原起帮忙的当晚，原起便去询问了徐昊屿，转发了他和徐昊屿的聊天记录过来。 「哪款？」 黎嘉茉一时也记不起具体的名称，便点开和原起的聊天记录，点开她选中的那款香水商品详情截图，想递到原起面前—— 但由于原起太高了，黎嘉茉下意识踮脚，又立即觉得这个动作有点愚蠢。 正当她打算开口叫原起时，身边的人却像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很自然地俯下身，黎嘉茉恰好可以将手机递到他面前的高度。 看了眼商品旁边徐昊屿备註的「少爷」的受众标籤，原起的眼皮微垂，遮住眸色。 心中在做着判断。 豪门少爷。 是在说亓宸吗？ … 学校的大门是要刷脸进出的，刷脸的机器恰好和黎嘉茉视线平行。而原起就不一样了，每每刷脸，都需要俯下身子。 出了门便是北街。 黎嘉茉先刷脸通过了闸机口，然后回头，等原起。 她的身边站在一个女生，也是在等人。而她的男朋友和原起几乎是同时出闸机，黎嘉茉还在原地等着原起走过来，身边的女生就往前跑了几步，飞扑到男朋友怀里，二人手挽手走了。 就发生在眼前，原起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 女生飞扑过来时，他的脚步下意识顿住，整个人往旁边侧了一下，径直绕过他们，走到黎嘉茉跟前。 黎嘉茉回神，张了张嘴，想问原起吃什么。可「吃」的音节才刚刚说出口，后背传来一道劲却不沉的力度，紧接着，像是跌入了炙热之中。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听见原起的声音—— 「小心。」 这一声，比他平时说话要为短促。 黎嘉茉愣了许久，才缓过神。 方才说话的瞬间，一辆剎车不稳的电瓶车险些撞到她身上，她全然不知。 所幸原起眼疾手快，揽住她身后的篮球包，把她拉了过来。 隔着篮球包，黎嘉茉觉得自己的后背抵在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她的躯体被炙热的体温和清冽的气味包围，震得她唿吸不稳，所有动作都迟钝了两秒。 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后是原起的胸膛，她正被虚拢在原起的怀里时，脸上的温度燎烧，黎嘉茉不动声色地从原起怀里挪开。 所幸天色晚，灯光晦暗，照不清她的脸。 黎嘉茉心安理得地借着夜色做伪装，佯装镇定，抬头看向原起：「我们吃什么？」 可不知为何，原起也似她一般，反应慢了半拍。 空白的时间里，黎嘉茉听着自己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胸腔，每一声都在她耳边迴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直到咫尺之近的人，将她从扰乱的心绪中抽离出来。 「我都可以。」原起的声音很淡。 说了这句后，他又将问题抛回了她：「你有想吃的吗？」 其实来之前，黎嘉茉的脑海里就有了两个选项。 她说了瘦肉丸和鸡排，「这两个我不知道吃什么。」 下一秒，听见原起不甚在意道：「那就都吃。」 默了瞬。 黎嘉茉： 「那就太多了。」 说着，她絮絮分析：「有点想吃瘦肉丸，但是感觉当夜宵吃太饱了。吃鸡排刚刚好，但是感觉太干了。」 视线下落，原起看见黎嘉茉亦垂着眼。 显然，她还在思考，嘴里还喃喃着什么。 便就没急着开口。 果然，不过几秒，黎嘉茉的声音便又放大，从一个人嘀咕转到和他说话：「要不我们石头剪刀布吧。你代表鸡排，我代表瘦肉丸。」 说罢，黎嘉茉那双眼期待地望向原起。 却不知她那句话哪里触到了原起的笑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很轻地扬了一下嘴角。而后颔首，表示可以。 「那我代表瘦肉丸，你代表鸡排。」 「好。」 说罢，黎嘉茉边喊，边将手扬起：「石头、剪刀——布！」 而后，定睛一看。 她出的是石头。 原起出的是布。 ……好吧。 最初，黎嘉茉对两个食物确实是纠结不出。可在石头剪刀布的过程中，她心中的天平就已慢慢有了倾斜。 但是规则是她定的，现在突然反悔说她更想吃瘦肉丸，显得有些玩不起。 不过这也是小事。 反正吃夜宵，什么不是吃。 黎嘉茉在心中宽慰自己。 忽地，原起的声音落在她的耳畔。 「吃瘦肉丸吧。」 黎嘉茉抬头。 看见原起面色平定，淡然道：「我突然想喝点汤。」 第22章 cup 瘦肉丸吃到一半的时候, 原起说他出去买点东西。 等了几分钟，黎嘉茉看见他拿着两份鸡排回来了。 微怔，心下瞭然, 黎嘉茉接过递过来的鸡排, 说了句：「谢谢。」 话出口，记忆的风铃摇摇晃晃, 碰撞出声, 不知为何，黎嘉茉在这个时刻有些突兀得反应想到似乎每次和原起待在一起, 她都要说不止一个的「谢谢」。 直接原因并不是因为她太客气了。 而是原起, 似乎有点好过头了。 原先，黎嘉茉还担心她吃得太慢, 怕原起吃完后还要等她。但出乎她意料的，原起吃饭的速度比她快不了多少，最后甚至是黎嘉茉吃完, 才看见原起慢慢放下舀汤的勺子。 二人顺着店里的楼梯往下走，原起依旧是踱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 黎嘉茉走在前面, 先去找了店主付钱。却被告知已经付过了。 视线看向原起，就听见他平声道：「出去买鸡排的时候顺便付了。」 黎嘉茉默。 好吧。 原本还想着这顿请他, 算作对奶茶的回请呢。 「那我把钱转给你。」说着, 黎嘉茉掏出手机，就要给原起转帐，而还未点开聊天框，就被原起打断。 「不用。」他说。 闻言，黎嘉茉下意识要反驳, 不过，在下一刻, 她就听见原起轻飘飘的声音。 「你下次请回来就行了。」 心脏突突跳了两下。 思绪顿住，总觉得这话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但黎嘉茉没有细究，顿了一下，便点头：「那好。」 二人一路走回寝室。 黎嘉茉原先还惦记着自己停在图书馆下面的自行车，但最后还是不打算为了车再特意跑图书馆一趟，明天再骑回来。 只是走到寝室园区门口的时候，原起似还没有离开的迹象。黎嘉茉有些疑惑，便问：「你今天不回家住吗？」 却没想，话音才落，站在身侧的人突然滞住脚步。 黎嘉茉也跟着顿住。 「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住？」 说话时，黎嘉茉转了目光，恰好对上原起的视线。 朦胧的夜色间，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让黎嘉茉愣了下，下意识啊了声，脱口：「我听说的。」 之前，程诺和周瑾桉在寝室议论原起具体有多有钱时，提到了她们道听途说来的原起家在市中心有名的富人区，他大部分时间都回家住。 话出口，黎嘉茉忽地意识到这实际上是对方隐私方面的事情。 顿时，心中似有小蚂蚁爬过。 尤其是原起下一句还问了：「为什么会听说我？」 在本就有点心虚的黎嘉茉听来，这句话接近于一个质问。 她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当下愈发觉得窘迫，脸微热。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总觉得落在她头顶的那道目光愈发直接，便只能硬着头皮：「因为……你很有名啊。」 二人间静了几秒。 迟不见原起的回答，黎嘉茉下意识垂下了脑袋，在心中骂了句自己又胡说八道了。 正数落着自己，眼前的光影晃了晃。 站在她身侧的原起慢慢直起身，原被他身躯完全遮挡的路灯光有些漏在了二人之间。 他的面庞背光，黎嘉茉有些看不清原起的神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只能听见一句不明情绪的话，和那澹澹灯光一同落下。 「但是最开始你不知道我们是同班的。」 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黎嘉茉当即便能反应过来原起说的是他们初次见面时，自己那乌龙的凑近乎—— 原起的意思好像是，既然他很有名，黎嘉茉为什么会记不得他。 脸上的温度攀了几分，黎嘉茉为自己辩解：「那肯定是因为分班第一次班会你没来。」 话音落下，空气又静了几秒。 原起凝眸，安静地回忆了下。 按理说，原起应该是会直接忽视这类班会通知的。 可由于一些原因，他对那次缺席的理由记得清晰。 那天他好像在隔壁市训练。 心中隐约有一些情绪，如蚕虫食桑般，窸窸窣窣，让他生出仅有自己知晓的懊恼，但原起面上不显，只似平常地嗯了声。 听见这个回答，黎嘉茉突然想到什么，问：「下周的班会你来吗？」 就见她面前的人似有些困惑地蹙了蹙眉：「下周？」 「就是国庆回来那个。」话至一半，黎嘉茉忽地意识到什么，问原起：「你是不是把班群屏蔽了？」 两秒后，她看见原起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心说着还真是辱程诺所说，他们运动员应该不太过多关注普通的大学生活，耳边却拂过原起问她的声音：「你来吗？」 紧接着，又怕她没听懂一般，他补了句：「下周那个班会。」 黎嘉茉点点头。 仅半秒。 路灯下，原起仍旧那副冷冷淡淡的语气嗯了声。而后，别开脸，淡淡吐出三个字，落在黎嘉茉耳里，甚至有些听不真切。 他说：「我也来。」 - 九月三十号是假期第一天，黎嘉茉抢到的回家车票是十月一号的，便趁着没课的上午去见张开怀了。 不知是不是假期的缘故，黎嘉茉总觉得今天的福利院中人都格外多。 往日一入门，往深处走几步到孩子们的活动区域，才能听见欢声笑语；而今天，才堪堪入门，就看见许多穿着体面的人员来来往往。 直到碰见院长，还没等黎嘉茉问，院长就主动和黎嘉茉说了，是政府最近重点关注福利院的管理工作，会加大宣传力度，为孤儿寻找合适的收养家庭。 「那些到上学年龄的，多半都有人来问过了……」说到这，院长一顿，才继续说：「有两对不能生育的夫妇来看过笑笑了。一家都是老师，一家也都是公务员，我看过了，人都挺好的，下面再综合考虑一下，当然关键还是看笑笑自己的意愿，如果同意的话，领养的事情十月应该就能定下来了。」 院长还在说着，黎嘉茉却有片刻的失神。 恍惚过后，她不敢让那看似有些自私的想法流露出半分。牵了牵嘴角，沖院长笑了一下，语气轻快道：「笑笑也终于能有爸爸妈妈了。」 可那笑却达不到眼底。 按理说，她应该是开心的。 只是仔细听，不难发现黎嘉茉的语气很淡，似煳着摇摇欲坠的伪装，轻轻一扯就能剥落。 像是倒计时已经开始，黎嘉茉没再和院长多攀谈，而是走进了院内的活动室，发现张开怀正在角落看课外书。 看到肩颈松懈、一副懒洋洋模样坐在座位上的那个小人儿，立即有温水灌充黎嘉茉的心房。　　刚刚的剎那失落就被这样的满足与期待轻易替代，这一瞬，黎嘉茉挂上真实的笑脸，屏了声息，从后门绕进去，蹑手蹑脚地往张开怀那儿走去。 待走到张开怀身后，她刚想吓唬吓唬张开怀，可是手堪堪递到张开怀的肩膀上方，原先在专心致志读书的张开怀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噌得扭过头：「嘉茉姐姐！」 黎嘉茉故意夸张地张大嘴：「居然被你发现了！」 「因为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张开怀大声回答，「嘉茉姐姐身上总是香香的！」 黎嘉茉笑笑，没说话。 张开怀总说她身上有香味，可黎嘉茉自己闻不出，她也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便只当是小孩子五感比较灵敏。 怕分散张开怀的注意力，陪她读了会儿书后，黎嘉茉才把书包打开，取出里面的零食和一本小学低年级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递到张开怀面前。 果不其然，看见这些礼物，张开怀的眼睛噌得亮了，说着「谢谢嘉茉姐姐」，手上的动作便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书—— 「啊！」 一直留意着张开怀动作的黎嘉茉，听到他这声兴奋的惊唿，翘了翘嘴角，但又在张开怀抬眸看她前硬生生把笑意压了下去，然后明知故问道：「怎么啦？」 张开怀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夹在书中的明信片取出，双手各捏住一边，举到他和黎嘉茉之间，冒着星星眼问：「天吶，嘉茉姐姐，这是原起的真迹吗？」 听到张开怀的话，黎嘉茉忍俊不禁：「你哪学来的这个词？」 「美术课上听来的！」张开怀乖乖答道。他每一节课都听得很认真。 回答完，连人带椅地往黎嘉茉那挪了一步，语气热烈，追问她：「是吗是吗？」 黎嘉茉哭笑不得，但还是点点头，模仿着张开怀的用词：「是他的真迹，你可以拿去和你的同学们炫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得到肯定回答的张开怀嘴角要扬上天了，高举双臂，欢唿：「黎嘉茉姐姐，你根本是超人！」而后，立即将目光对准明信片，开始读—— 读了不过半分钟，就匆忙起身，吭哧吭哧地搬回来一本字典后。 虽然平时读的课外书多，但实际上张开怀才上小学没多久，不认识的汉字是要远远多于认识的字的。 但尽管如此，也毫不影响他的兴奋劲，一边翻字典一边读。 黎嘉茉便只在一旁看着，不去打扰他。同时，也跟着张开怀的进度，把原起写的那张明信片再看了一遍。 其实在她保管着明信片的那些日子里，有时坐在书桌前，她的双手就会记忆性一般地翻出那张明信片，那双眼早已把明信片上的内容描摹了多遍，印在了脑里。 按理说是写给张开怀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个唿吸错落的瞬间，她似乎也从那薄薄的纸面上得到了能量。 「嘉茉姐姐，『林林总总』是什么意思呀？」 张开怀的声音将黎嘉茉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循声望去，发现张开怀的手指指着那句「就是这些或好或坏的林林总总构成了你」。 「就是形容很多的人或者事。」 「哦——」张开怀装模作样哦了声，偏偏发出一个音节后又没了声音。 就在黎嘉茉静静地等他阅读剩下的明信片内容时，忽的，就见眼前的张开怀蓦地转过脸，一副幡然的模样。 明净的活动室内，他的笑脸衬在配图生动的课外书上，显得真挚、璀璨。 张开怀笑得灿烂，极大声：「那遇见黎嘉茉姐姐就是我的『林林总总』里最好的事情！」 … 黎嘉茉原先是计划在福利院待完上午就离开，用下午来收拾回家的行李的。 可说不清是出于知道自己能陪伴张开怀的时间越来越少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句话给她带来的动容，直到傍晚，黎嘉茉才回了学校。 来不及细緻地整理行李，吃过晚饭，便又去给原起上课了。 等原起写试卷的时间里，张开怀的那句话在黎嘉茉心里撞钟一般迴响。 下午，猝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她当然是感动的。 可离开了张开怀之后，她越是回想这句话，越觉得背后的含义，并不是张开怀学会了一个新词之后的现学现卖那么简单。 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张开怀，好像也预感到了离别。 可偏偏，他也和她一样，本能地畏惧离别。 于是在正式道别之前，以一种轻松的方式，道出了最想对她说的话。 离别。 这两个字再度浮现于黎嘉茉脑海，过往记忆纷扬如雪，铺陈图书馆明亮的白灯，降落在记忆街头，凝结成雨。 涩感裹住心脏，黎嘉茉的鼻尖蓦地一酸。 情绪的浪潮翻涌而来，水位高涨、涛声轰烈，漫至她的咽喉，无声哽咽。 唿吸道似乎被泛滥的潮水呛住，情绪的小舟仿佛要在下一个浪尖被掀翻。 而这时，一根缆绳从遥远的岸边，抛掷而来，将她从漩涡边缘牵引回来。 「黎嘉茉。」 听见这声响，黎嘉茉第一个举动是举手拭泪，而后，才抬头。 纵使是抬头，而她却躲闪着原起的目光，轻轻嗯了声。 灯光晕眩，照亮她泛红眼角处的湿润。 攥住笔身的手缓缓收紧，原起眸底的颜色，黯淡了一下。 她应该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抬头的瞬间，她就下意识给自己套上了保护壳。 一张颤巍又没有灵魂的笑脸。 原起突然觉得头顶的灯光亮到晃眼，不留情地灼伤他的眼。 感觉与直觉被不明的细线缠绕在一处，紧紧牵制，仿佛最简单的唿吸动作都能轻易撕开他情绪的一道裂口。 唿吸之间，心脏惴惴。 他的满目满眼，仿佛只有她眼角未干的泪。 没注意到凝滞的笔尖已经在卷面渗开浓重的墨痕，没注意到自己有些加沉的唿吸，原起只看着黎嘉茉。 心中有未察觉的慌乱，原起尽可能地让目光平静又柔和。 最后，缓缓开口：「我们出去吧。」 第23章 cup 第二天就是正式的假期了, 图书馆的人也不似平日多。馆外的u形椅更是空了出来。 他们从图书馆出来后，黎嘉茉就是坐在这。 她的哭泣是很隐秘的。 垂着头，几乎不露声音, 只有偶尔抬手擦眼泪的动作, 显示她确实是在哭。 图书馆有卖便携包装纸巾的。 原起扫了码，指腹在数量处顿住, 连按了几个加号, 最后，七包纸从机器中框框抖落。他把纸放在黎嘉茉身边, 垂眸, 见目光所及之人像是毫无察觉，只轻声提醒了句：「纸放这了。」 有道很微弱的「谢谢」从黎嘉茉的哭腔中漏出来。 眸微沉, 原起终是一语不发，无声地离开了。 黎嘉茉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始终没有放声大哭，最开始, 可能有压抑着自己情绪的缘故，可到后来, 是发现有些哭不出来。 她总是习惯了压抑自己的心情。 或者说，习惯了难过。 再消极的情绪, 都会被碾成齑粉。 看似是被解剖了, 但实际只有她知道，这些本可以及时排解出去的情绪成了飘散的粉末，清不走，每每大风颳过，又会在她的心头飞扬作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眼睛渐渐干枯, 只剩眼角处有涩感。像是缺氧许久，脑海中突然什么都不想, 黎嘉茉只生理性地觉得口渴—— 正想着，一瓶水被那张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递到她面前。 几乎不用抬头，黎嘉茉就能猜到面前的人是谁。 唇瓣动了动，想要说「谢谢」，当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黎嘉茉接过那瓶水，发现盖子也被原起拧开，她没怎么用力便旋开瓶盖，仰头，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 她没敢直接和原起对视。喝了水之后，黎嘉茉先是把团在身边的纸巾收拾好，在去垃圾桶又折回的几步中稍稍平復了心情，才正常地看向原起：「我好了。我们进去吧。」 除了有些喑哑，说话的语气又恢復到和平常无异。 说完，黎嘉茉等原起动作。 但他却只是伫立于原地，眸光锁在她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片刻的沉默后，黎嘉茉试着开口，唇瓣动了动，但仅仅是这样，她都觉得有些乏力，觉得自己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上。 但幸好，原起也不想一直沉默。 「你要不要去兜风？」 闻言，黎嘉茉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你试卷……」 「我回去写。」原起淡声说，「我回去写完，自己改，然后发给你。」 闻言，黎嘉茉下意识压低了眼，抿唇。 最后，牵了牵嘴角，对原起说：「那就麻烦你了。」 … 原起今天开的车换了辆。 香槟色的车身在黑暗中生辉，车子驶到黎嘉茉面前时，她刚想去拉车门，就见那车门自动打开了。 走到打开的车门前，瞥见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件外套。黎嘉茉站在门口，蓦地有些迟疑，原起的声音从驾驶座的位置传来：「晚上有点冷。」 顿了顿，拒绝的话没说出口，虽然知道自己是不会贸然去穿别人的衣服的，但黎嘉茉还是轻声说了好。 黎嘉茉把衣服抱在自己的腿上，落座的同时，听见「咔哒」一声，紧接着，有声响从头顶传来。像是有预感般，黎嘉茉抬头，看见头顶的车棚缓缓收起，视线范围内的夜幕逐渐完整。 大部分的时候，澄安市的夜空都是见不到璀璨星斗的。 但也会有些时间，抬头，可以看见几颗零星的星星。 譬如今晚。 夜凉如水，那墨黑的夜空，深不见底又神秘莫测。星星缀于期间，星光黯淡，却让这岑寂又无垠的黑色银幕不那么寂寞。 很小的时候，黎嘉茉总是会想，夜空之外是什么。 车子缓缓启动，速度渐快。穿过大道，偶尔经过路灯照亮的地方，又飞驰而过。 所有景色都像是被抛到身后，大开的车顶，风声似流淌的河，从黎嘉茉耳边掠过。夜风凉而静，抚过黎嘉茉的脸庞，她有些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终于松下了紧绷的嵴背，靠上了在背后的车座。 黎嘉茉抬起下巴，将脑袋抵着靠座。由于车速，那本身不动的星星也成了流动的长河，波纹婉转，横星闪动。 风吹过，星河经过，黎嘉茉缓缓合上了眼，感受这夜，和心间难得的平静。 没多久，她便又睁开眼，稍稍坐正身子，去看车窗之外川流不息变化着的景象。 平时，她总是觉得澄安大学很大。一个人骑车的时候，需要听完十多首歌，才能把学校逛遍。 可今天，或许是因为交通工具变成了四轮车的缘故，那些风景似乎都被浓缩成光点，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地飞快闪过了。 慢慢地，黎嘉茉收回有些飘渺的视线与思绪，不着痕迹地睨原起一眼。 天幕的明暗细细描绘他的侧脸，原起的眸色就和这夜色一样深邃寂静。他专注地开着车，身侧的光影飞过一道又一道，他却不像是有分毫的变化。 半响，黎嘉茉开口：「我今天去看那个小朋友了，把明信片给他了。」说到这，顿了顿，「他很开心。……谢谢。」 最后六个字，她说得缓慢，每一句都盛着真挚的情谊。 原起没有立刻回她的话。 等这车子又无声地向前一段距离后，他的声音才不紧不慢传来：「你心情不好和这个有关系吗？」 这句话让车内的空气更为静谧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 黎嘉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阒寂。 省去黎嘉茉那多余的情感，和她与张开怀之间只能由二人私藏的亲密，这件事本身并不复杂，黎嘉茉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 她原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可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往身侧偏了点。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豁地撕出一道口，对于情绪的需求在心底暗自叫嚣着。 她突然……突然希望可以得到原起的回应。 仅此而已。　　可在她说完后、原起迟迟未出声的短暂沉默里，那道缺口又无声变大。 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可心中似对那份回应有了更多的期待—— 她想，千万千万不要和她说那些，她早就听过千遍万遍的话。 思绪乱糟糟的，还没等黎嘉茉釐清她到底在想什么，那道静了许久后终于到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却只听见原起问她。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初中，因为逃训被教练打了一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说这话时，原起中途将面庞偏了过来。 他的眼睛匿在黑暗中，光影晦暗，可是他的瞳仁微亮。 黎嘉茉点点头：「记得。」 「那几天。」说到这时，那道声音顿了下，最后，用极缓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补完了没说完的话，「我一个朋友，可以说是不告而别吧。」 语落，他又加了句：「对我而言，很珍贵的朋友。」 「珍贵」二字冒出时，黎嘉茉有些震惊。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原起是个情绪很淡的人。这么郑重又藏着深厚感情色彩的词，从他嘴里蹦出，有些违和。 那话在黎嘉茉脑海间滤过，她突然想起原起之前无意提过的一个细节。 「就是那个告诉你云的重量等于一百头大象的朋友吗？」 隔了几秒，她听见原起轻轻嗯了声。 回答了她的问题，原起继续道：「哪怕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身边的朋友就已经大部分都是和我一样，有训练项目的了，大家都很整齐地从体校毕业，又进到下一个体校。」 「所以，其实在高中被抽去省队之前，我没怎么经过离别的场合。哪怕是真的面临了分别，也知道会有再见的时候，所以那时候，心里对告别这件事，没什么过多的想法，觉得分开了，也就分开了吧。」 「如果没记错，那个朋友的离开，应该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而且，应该可以算是离别里最残酷的一种了吧。」 为了不让原起觉得冒犯，刚才他说话时，黎嘉茉刻意迴避了目光。 可此刻听见他的话，她终是没忍住，下意识朝他看去。 车身倒映着冰冷的光，映在原起的下巴处。他的下颌线锋利，和紧绷的唇线连成一道，半响，才又缓缓松开。 「突然的，不告而别。」他说，「而我当时连该怎么才能联繫到她都不知道——唯一可能知道的，就是她的学校地址。」 「所以我逃了两天课，就是去她的学校找她了。」 他没说明，但是从他的语气中，黎嘉茉不难推测出，他应该是没找到他那位朋友。 「那次被教练打，打在身上，我没觉得疼……因为被教训的时候我还在分心想这件事。」 话末，原起极轻地笑了下。 那笑声很淡，风一吹，就弭而不见。 黎嘉茉却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所幸那唿吸不似她想像的沉重，盖不过原起的说话声。 原起：「但是这个离别唯一不残忍的一点，至少我知道了她离开的原因。」 「所以后来，我开始想，既然离别无法避免，那不如去相信，它的存在是为了更好。」 最后一个音节戛然而止。 在黎嘉茉以为原起的话到此时，又毫无徵兆地再次传来。 「到底能不能再见面，那时候的我其实已经没有执念了。我只是想，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都要过得更好。」 … 车内又陷入了安静中。 意识到这番话于原起而言，是把一段于他而言的珍贵记忆摊在她面前，黎嘉茉没有问原起，他有没有再见过他那个朋友。 而原起似乎也没有想得到她回应的意思。 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语气，问黎嘉茉要不要听歌。 黎嘉茉想了想，说她自己搜吧。 得到原起的默认后，黎嘉茉俯身向前，在车载屏幕上点了几下。手指落下的瞬间，有歌声流出。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嘆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这首歌，陪伴了她无数个深夜，从教学楼回到寝室的踽踽身影。 而今天，她有点想把这首歌分享给原起。 虽然她觉得他肯定听过。 但是对黎嘉茉而言，是不一样的。 直到这首歌的开头再次响起，黎嘉茉才发现是单曲循环模式。她忽地，侧眸，对原起说：「你也选一首吧。」顿了顿，道：「听完这首就回寝室好了，我回家的行李还没收拾好。」 原起：「好。」 他减慢了车速，没怎么纠结地也选了一首歌。 几乎是没有前奏的一首歌，第一道歌声出来的时候，黎嘉茉的心跳就突了一下。 … 回到寝室，黎嘉茉就在聊天框编辑了一条消息，但又钦灭手机，直到收拾完行李，才把那条消息发出去。 而原起的回覆是在半个多小时之后来的。 9月30日，23：21。 【jasmine：特别特别谢谢你^^】 10月1日，00:00。 【7：十月快乐。】 【7：不用谢。】 因为一直看着屏幕，所以黎嘉茉也看到了原起将后面那行消息撤回。 几秒后，重新发过来—— 【7：不用谢^^】 第24章 cup 宿舍门被打开的时候, 徐昊屿正从柜子里往外拿垃圾袋。听见开门声，吓了一跳，一个不慎, 手被衣柜门夹了。他捂着手唉哟唉哟鬼叫了一会儿, 演不下去了，又立即抽风一般抽回正常状态, 看向突然回来的原起：「你今天不是回家吗？」 毕竟明后两天难得是连训练都没有的假期。 徐昊屿已经打算好今天早点睡觉, 毕竟明天一大早就要去赶飞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原起：「有点事情。」 虽然彼此是好友，但平常对对方生活也不会事无巨细多加过问, 因此, 徐昊屿听不出原起话里闪烁其词的意味。 毕竟不仅仅是今天，原起这个学期呆在学校的时间都比上个学期要长太多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原起是真的在认真学习。　　他经常能看见原起看他那本微积分笔记。 于是，纵使原起回答得模稜两可, 徐昊屿也没再问，蹲下换了垃圾袋。忽地, 想到什么，他抬头看原起：「我去扔垃圾, 你桌上那几颗糖要顺便扔吗？我看你放很久了。」 他看那几颗糖摆在原起桌上很久了。 是包着塑料彩纸的硬糖, 小学门口几块钱一大把，融化在嘴巴里，舌头都能变色的那种糖。外形倒是漂亮，流光溢彩的，从不同角度看过去的色彩都不一样。 徐昊屿猜是原起出去吃饭, 店里送的小零食。 因为徐昊屿知道，原起不吃糖。 同为运动员, 原起对自己某些方面的要求是要远远高于他们这一批同龄人的，譬如饮食方面。 别说糖了，有的同侪偶尔嘴馋会喝几口奶茶，原起对这些也是一概不碰。 这几颗糖，因为放在桌面上挺显眼的位置，加上本身就闪闪的夺人眼球，所以徐昊屿就理所当然地注意到很多次了。 在原起书桌的柜子上摆了挺长时间的，数量却是一个没少。 他觉得是原起忘扔了，便想着现在倒垃圾，可以帮他顺便扔掉。 话音落下，徐昊屿都准备重新打开刚刚扎好的垃圾袋去接那几颗糖了，却听见原起淡声道：「不用，是我放在那的。」 - 出门前，黎嘉茉最后收拾了一下一些琐碎的物品。 有她要带回家的澄安特色小吃，还有她的药。 收拾药盒的时候，黎嘉茉有些分神地想到，自己最近的情绪似乎变得稳定了一些。 虽然还是会有像今天这样情绪泛滥的夜晚，或者会在几个瞬间无端生出悲伤，但是，她沉浸在这些情绪里的时间要比之前短暂了点。 对于自己情绪的变化，黎嘉茉总是后知后觉地反应。 要不然，她也不能久久困囿其中，再到如今难以脱身了。 之前吃药都是偷偷摸摸，今天趁寝室没人才敢把药盒拿出来。药盒上的名字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状态的变化。 这次新换的药物好像确实有了作用。 光线筛过睫毛，滤成阴影，轻轻落在眼窝处，而后，那微垂的眼眸便扬起，睫翼忽闪。 会好的，黎嘉茉。 一定会的。 她暗暗在心里说。 … 合上书包拉链，黎嘉茉的目光从桌面上扫过，凝滞在那张会员兑换卡上。 是一家冰激凌连锁店的会员卡兑换券。 那是昨晚下车前，原起给她的。 黎嘉茉最开始没收，原起又和她解释，是家里收到的礼物，但是他们家没有人吃冰激凌。放着也浪费，上次看见黎嘉茉会吃，就给她了。 卡面上的金额不大，所以黎嘉茉最终还是收下了，因为原起的话让她没了拒绝的理由。 或者说，让她抗拒的意思没那么强了。 出门前，看见隋妙语和程诺地面上有些垃圾，黎嘉茉想了想，拿畚斗帮她们扫了。终于要准备出门，又恰好碰到一夜未归的隋妙语回来。 黎嘉茉看见她是一副睏倦的模样，明明在走着路，但那眼睛却是闭着的，俨然是边走边补觉。 黎嘉茉有些意外。 她记得隋妙语是澄安市本地人，而且因为昨天一整天都没在寝室遇见她，黎嘉茉已经默认隋妙语回家了。 听见黎嘉茉打招唿的声音，隋妙语才从混沌中强撑着睁开眼，看见了人，还是没止住困意，一边打哈欠一边对黎嘉茉说了句：「你回家吗？……啊，困死我了、」 黎嘉茉轻嗯一声，只回答了隋妙语的问题。 但纵使黎嘉茉没有问，隋妙语打完哈欠后，还是自顾自说：「我最近每天晚上都偷偷出去给卢柯准备生日礼物，连着两个晚上都没好好睡觉了！今天一定得好好睡一觉。」 卢柯在酒吧驻唱，于是，白天和下午就成了二人呆在一起恋爱的主要时间。而隋妙语要秘密给卢柯准备生日礼物，也只能趁晚上了。 黎嘉茉和隋妙语的关系算不上疏离，却也算不上亲密。实际上黎嘉茉对他人的感情生活也并不好奇，这会儿听到隋妙语和她分享了自己的私人生活，她也只是静静听着。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隋妙语，最后顿了顿，只说：「他知道了应该会很感动的。」 「必须感动！不然我饶不了他。」说这句话时，隋妙语带着倦意的语气才算是昂扬了些。不过须臾，又蔫了，说自己要赶紧睡觉，和黎嘉茉说了再见。 去车站的路上，黎嘉茉挤了一路的地铁，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时，庆幸自己上地铁的时机巧妙，不至于成为后面那批挤无可挤的人。 在火车上，黎嘉茉找到自己的座位，把不太多的行李放到自己脚边，什么也没干，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临近发车的时候，她收到了原起的微信，问她到车站了吗。 虽然有些意外，但黎嘉茉还是回覆：「到了。」 半分钟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7：好。】 比起动车，对黎嘉茉而言，坐火车唯一的优点就是很有烟火气。 虽然她有时候会讨厌吵闹喧嚣的一切，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耳边可以有声响，而非无边的寂静。 看着车厢上形形色色的人，有带着孩子的夫妇，有出来游玩的情侣，有满脸疲惫的中年人，有戴着耳机就可以玩一路手机的学生，也有和她那般孤身的一人。 黎嘉茉喜欢发呆，也喜欢观察别人。 看着袒露在同一个太阳底下的千万张不同却又相似的面孔。 她会去猜测，每一个人身后都藏着什么故事。 比如对面那对情侣是否在为游玩计划产生的分歧而争吵，比如那个鬍子邋遢的中年为什么对着电话恸哭，比如那个对着手机笑得温柔的小孩会不会是在和他喜欢的人聊天。 思考这些的时候，黎嘉茉不需要答案。 她只是想从这茫世中找到一点，「大家都是在活着」的感觉。 火车缓缓驶动，黎嘉茉侧过脑袋，托着下巴看了会儿车窗外的风景。 近七小时的火车车程之后，黎嘉茉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车。 山路颠簸，身下的椅子有些硬，陈旧车厢内的味道也不算好闻。同车的乘客间，不时有人开着免提接电话，操着大嗓门讲那熟悉的家乡话，黎嘉茉看见坐在她身边在睡觉的女生被吵醒几次，眉头紧锁。 黎嘉茉极小地掀开窗帘一角，透过那罅隙往外看—— 窗外的每一分景色，都和她记忆中如出一辙。 那蜿蜒的山路，青翠的树，清澈的河。 车轮捲起的尘土和蒙尘的记忆一起飞扬，阳光落在大地上，被玻璃车窗分割成光与阴。看着河流在山间闪耀成波光粼粼的银带，黎嘉茉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她的故乡。 纵使近两年的生活重心已经完全落在澄安市了，但是澄安太大太大，在那里，她没有除了同学老师之外认识的人。在澄安，只有在学校里面，黎嘉茉是安心的。 其他的时候，她似这个城市的浮萍，飘荡在这个繁华都市的街头，看着阑珊的华灯与奔流的车水，来来往往和她擦肩的人群，她会生出一种这个世界与她无关的感觉。 而回到南山尾，甚至只是在靠近它的时候，黎嘉茉的心便渐渐安定。 这样的熟悉感让她的心生出无垠的平静。 可也就这样了。 对于回家，她唯一的期待便是母亲和妹妹。 而这分情绪也和这个地方本身无关。 黎嘉茉并不思念这片故土。不然，在母亲发微信来询问前，她就应该买好了回家的票。 在这里生活的每一秒都让她想逃离，哪怕她现在明白了长大后的生活也不尽如意，可她仍不愿去回忆关于这里、关于过去的一切。 可是，一个地方是可以轻易离开的。 但有些东西，是轻易解不开的。 一辆车上，大半都是大学生。下车的瞬间，黎嘉茉和几个人对视，觉得对方的面庞很熟悉，却叫不上名字。这个地方太小了，小到所有不认识的人都曾在某个街头有过一面之缘。 车站外，已经有很多家长在接人了。 从大巴车上卸掉行李箱的时候，黎嘉茉也往接车的人群处看了眼。马上，就淡淡地收回眼，径直绕开了这些人群，没有片刻停留。 或许是看她只有一个人，出了车站，几位黄包车车夫当她是外地游客，问她要不要搭车。黎嘉茉最初还会礼貌地摆摆手，直到来询问她的人越来越多，她最后沉默地绕过那群搬运。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 这次回来带的行李并不多，但一路靠自己背着，肩上一个包，手上一个包。走到家门口时，黎嘉茉的肩膀酸痛难耐，从书包前兜摸钥匙的动作都变得格外艰难。 哪怕早有预感，回到家时，面对那一片死寂，黎嘉茉心里还是有瞬间的失落。但一路舟车劳顿，身体的疲惫让她没有精力去纠结那些情绪。 想喝水，却发现烧水壶中空空的。可她此时也没有烧水的力气，便暂时将口渴抛在一旁，坐在凳子上休息，顺便回復了妈妈说今天酒席多、要迟点回家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内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下去，黎嘉茉才起身，把两个包搬回自己房间。 取出书包里的抗抑郁胶囊，黎嘉茉走向床边。 掀开被子的瞬间，一股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知道她要回来，妈妈提前晒好的被子。 鼻间是太阳光温暖的气息，眼睛蓦地一酸。黎嘉茉把那两盒药塞到床垫下，将床整理回原先的整齐模样。 她靠在床上休息了会儿，脑子里沉沉的，下一秒就要睡觉。直到睡意压到了那根紧绷着的神经，黎嘉茉逼着自己起身，一鼓作气地把东西收拾好。 然后走出房间，在家中的柜子里翻找许久，除了一包方便面外没找到其他的。黎嘉茉没在意，煮好面随便吃了几口，看眼时间，想到空空如也的冰箱，抓上手机出了门。 再过半小时，嘉念的兴趣班就下课了。 她得为嘉念做好晚饭。 关门前，视线捕捉到什么，黎嘉茉脚步一顿。 她折回来，给烧水壶灌了水，等它开始工作后才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这样，妹妹和妈妈一回来就能有水喝了。 第25章 cup 在家的这几天, 黎嘉茉觉得很清静。 李慧琴在酒店当服务人员，假期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她的上班时间和每一个饭点都撞在一起了。 因此, 毎至饭点, 家里也只有黎嘉茉和嘉念两个人。但黎嘉茉却并不觉得冷清，毕竟在学校里, 她是一个人吃饭的。回了家, 耳边有黎嘉念叽叽喳喳的声音，对她来说, 反倒是最难得的陪伴。 三天里, 她时刻和嘉念呆在一起，辅导功课、烧饭做菜, 更多的时候是给嘉念讲讲自己的大学生活。 黎嘉念对南山尾之外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姐姐，外面的世界真的有那么好吗？」黎嘉念趴在床头，眨着眼睛问, 「老师他们说澄安大学是中国最好的大学，说你们学校很大, 比南山尾还大！那岂不是每天上学去教学楼都要走很久？」 对黎嘉念来说，每年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姐姐回家的几天。因为姐姐会和她说很多她没见闻过的事情。 比如可以免费试吃的点心铺子, 比如几乎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大学老师, 比如还能和世界冠军当同学。 各种各样的绯闻轶事，黎嘉念越听越激动，巴不得自己一秒就能长大，立刻读大学。 不过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成绩还没那么好, 可能上不了姐姐那么好的学校，还是要认真多读几年书。 姐妹二人躺在同一个枕头上, 黎嘉茉躺着，黎嘉念摊着。 闻言，黎嘉茉抬眸看向黎嘉念，就对上那双扑闪扑闪的小眼睛，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干净而明媚。 心头微微一动，黎嘉茉笑了下，伸手去摸黎嘉念的脑袋：「好不好也要嘉念自己去看了才知道呀。所以说嘉念你要好好读书。」 「姐姐，你别老摸我头，会长不高的！」黎嘉念大喊道，然后立刻站起来，爬下床在地面上勐勐跳了三下。 破除「长不高」诅咒之后，黎嘉念又重新爬上床，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在枕头里发出模煳不清的叫声：「好想快点长大！」 快点长大，成为像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从小到大，黎嘉念一直以黎嘉茉为榜样。南山尾是个常住人口极少的县城，街头巷尾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为所有人津津乐道许久。从小到大，不管是家长还是老师，甚至是黎嘉念的同学，都知道她的姐姐黎嘉茉是南山尾建县以来成绩最好的学生，是这十年来第一个考上澄安大学的人。 黎嘉念记得可清楚了，在录取通知书送达的那天，还有记者来家里採访他们呢！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天，记者们要老是问一些和姐姐成绩好没关系的问题，比如一直让她姐姐描述家里的经济情况。 黎嘉念知道，她家的经济条件不好。但是因为姐姐从小一直告诉她，人的出身是无法决定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黎嘉念并不以此为耻。 她只是觉得这些和姐姐的高考成绩毫无关系。 在黎嘉念心里，姐姐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姐姐。 会给她带好吃的澄安糕点，会教她做特别难的数学题，会给她讲很多课本上没有的有趣知识，比如鱼为什么会放屁、比如歷史上活的最久的皇帝是哪位。　　她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黎嘉念呆在黎嘉茉房间写作业。 黎嘉茉去取快递。 这次回来，她发现黎嘉念先前背的书包，肩带处已经破洞了，便给黎嘉念买了个新书包。 拆了快递后，黎嘉茉抱着脏衣篓和书包进了卫生间，打算用洗衣机把这些衣服一併给洗了。打开洗衣机，发现里面还放了几件没洗的衣服，应该是妈妈之前放在里面，后来忘记了的衣物。 目光看见有一件黑色的牛仔裤被压在最底下。怕牛仔裤把白衣服染黑，黎嘉茉俯身，打算把那件裤子拿出来单独洗了。 却在看清那衣服的款式后，顿住了所有的动作。 … 「嘉茉！嘉念！」 一进门，李慧琴就喊自己两个女儿的名字。 整个房间静静的，客厅的灯灭着，只从黎嘉茉的房间里漏出几抹灯光。李慧琴心下瞭然，推开黎嘉念房间的门：「今天晚上的那桌客人有两只螃蟹不吃，妈妈给你们带回来了……嘉念呢？」 目光所及，看不见黎嘉念的身影，只有黎嘉茉坐在书桌前，视线落在桌面上，很安静的模样。李慧琴有些疑惑，问了句，没想到听到黎嘉茉的回答是：「外婆家。」 李慧琴顿住：「送去外婆家干嘛？」 黎嘉茉没有回答她。 房间安静到可以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李慧琴以为黎嘉茉没听清，又说了遍：「是不是你们今天去看外婆了？你外婆也真是的，你一年就回来那么几天，她想嘉念什么时候不能看……」 「他是不是又回来了？」 黎嘉茉的话让李慧琴直接噤了声。 说话时，黎嘉茉别过了头，那双眼睛就这样直直盯着她，让李慧琴的心无端突突。一时间，她不敢去看黎嘉茉的眼睛，余光乱瞄，但嘴上还是在反驳：「你说什么呢？」 话里的心虚意味太明显了，黎嘉茉几乎不用再问。 她俯身，拾起自己放在一边脸盆里的那件男士牛仔裤。举起手的瞬间，突然有一种从心涌上全身的无力，手腕顿时没了力气，又将牛仔裤扔回盆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但也仅仅是刚刚的动作，也说明了一切。 空气静默许久。 最后，李慧琴试着开口：「嘉茉，他是你爸爸……」 「我早就说过了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黎嘉茉本来是不想哭的，可是一张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来。话中是哭腔，她缓慢站起，身子有些战慄：「他害我们害得还不够是吗？啊？妈，你为什么老是这样，他都那样对我们了，你为什么还……还……」 「嘉茉，你……」听着女儿的哭腔，李慧琴也湿了眼眶。最后，只又哭又急地说了句：「妈妈也是为了你和嘉念好，如果我和你爸离婚了，你们就是没爸爸的孩子了……」 「那我宁愿没爸！」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黎嘉茉已经泣不成声。双唇止不住地颤抖，她别过脸，不再去看李慧琴，抽了面巾纸去擦眼泪，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回凳子上。 很少听见黎嘉茉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心中酸涩得不是滋味，李慧琴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庞上也流满了泪。她站在原地，静了会儿。最后，退出房门，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给黎润打电话：「你回来吧……你囡回来了……」 - 电脑屏幕上是创业大赛小组的群聊。 学姐在群里艾特黎嘉茉和陶煦，说她听说今年的评审里有一个美籍教授，所以让她俩再做一版英汉对照的企划书。 【学姐：明早八点前交上来，可以吗？】 黎嘉茉早已停下了哭泣，此时，双眼通红，是眼泪风干后的胀痛。她强迫自己去忽视喉间的哽意与窒息感，点开学姐重新发出来的文档，撑着发干酸涩的眼睛看了眼系统显示的时间。 已经快十点了。 而学姐没有把deadline定在零点，而是定在早上的意思也很明确：要么熬夜，要么早起，总之她睡醒前必须看到英文版的企划书。 大脑嗡嗡得发疼，眼睛也涩到不行。 黎嘉茉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在聊天框里打出一句「学姐，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却不敢发出去。最后，逐字删除，打算看陶煦怎么回復。 这时，紧闭的房间门被人敲了两下。 黎嘉茉没回头，也没出声。 但紧接着，门还是被推开。黎润攥着门把手，犹豫再三，还是进门：「嘉茉，爸爸给你带了柚子，已经剥好了……」 说着，黎润把水果盘放在黎嘉茉手边。 黎嘉茉沉默不语，他就在黎嘉茉身边站了会儿，见黎嘉茉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便往屏幕上乜了眼，看见满屏密密麻麻的字和眼花缭乱的图表，对他来说堪比天书的内容。 「放假了还这么用功呢。」 黎嘉茉怎么听不出黎润话里讨好的意味。 只是她不会像李慧琴一样心软。 耳边，黎润还在源源不断说：「在家里可以休息一下的。嘉念有些题目听不懂，你也可以和她讲一下，你不在的时候她老是说你题目讲的比学校老师还要好……」 「我教她题目，你们教她骗人，是吗？」 黎润的话被打断。 他不敢去看黎嘉茉的眼睛，但还是硬着头皮，对上了黎嘉茉的视线。 黎嘉茉凝着他的目光很平静，说话的语气亦是古井无波，像是很平静的发问：「你回来住多久了？」 黎润沉默。 黎嘉茉继续问：「要不是我今天看见你的衣服，是不是还要喊着嘉念骗我到寒假？」 黎嘉茉话中一个一个「你」听得黎润不舒服。纵使，哪怕他心中有愧，但还是压不过心底情绪，提了嗓子回：「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住？」 这句话的语气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黎嘉茉一听见，便唿吸加速。 「你家？」看向黎润的目光更深一分，黎嘉茉冷声道：「这个家没有被你赔进去你不甘心是吗？」 一句话，黎润便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又不出声了。似乎是觉得尴尬，心中也只当黎嘉茉是小孩子闹脾气，只是被骗了难免有些不开心，便又试着去关怀：「你在澄大怎么样？学习跟不跟得上？」 眼睛涩得疼，黎嘉茉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荒谬。 她上大学一年多了。 一年里，黎润没有关心过她一句。 她以为他是和那天保证的一样，退出她的生活了。 可没想到，他只是和妈妈一起在骗她。 思及此，黎嘉茉的唿吸再不能平静。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尖锐：「跟得上又怎么样？跟不上又怎么样？」 「——再拿奖学金给你去赌吗？」 这句话直接将黎润点燃了。 温和的伪装瞬间撕下，他怒目圆瞠：「黎嘉茉你看清楚了，我是你老子！你什么语气和我说话？」 黎嘉茉讽道：「你什么语气我就什么语气。」 「你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觉得自己会读书很牛逼是不是？考上澄大很牛逼是不是？要是没有老子供你上学，你能考上澄大？」 听到声响的李慧琴匆匆赶来，目光担忧地看着黎嘉茉。但她不敢迈入这个房间一步，只敢站在门外看父女俩的对峙。 「你供我？」 原以为眼泪已经流干，可又瞬间决堤。声音似从哭声中漏出的，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拼凑成语句，直至最后，黎嘉茉已失声，唇张着，却是再也蹦不出除哭声外的一个音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从我初中开始我没花过家里一分钱。你供我什么了？你说啊！我身上穿的、回家的车票，没有一分是用你的钱！」 泪水流进她的嘴角，是咸的，黎嘉茉闭上眼，将脑袋转向墙壁，觉得心如焚烧，抽离的疼。　　耳边，还是黎润毫无逻辑的暴怒：「不花家里的钱你哪来的钱？你长大到现在，我养你花了多少钱你不知道？」 李慧琴这才进来，横插进二人之间：「好了好了，别吵了别吵了。嘉茉是小孩子，你让着她一点。」 黎润呵一声：「小孩子？我像她这么大都出去打工赚钱了！她还一点不懂事。」见黎嘉茉不曾回头，黎润故意抬高音量，话中带刺：「读了几年书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没见过这么忘本的！要没有老子能有她？」 巨大的关门声结束了这场闹剧。 意识渐渐混沌，黎嘉茉哭得有些无力，但心里始终想着那个群消息，最后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点开手机。 发现陶煦已经在群里回復了一个「ok」。 于是，黎嘉茉也发了个「好的」。 同时，给自己定了凌晨三点的闹钟。 她今晚，一点事情都不想做。 也没有力气。 那晚，四周俱寂的时候，李慧琴又来到她的房间，小心翼翼地问：「嘉茉，睡了吗？」 没有回应。 看着那团拱起的被子，熟知自己女儿睡觉习惯的李慧琴自然知道黎嘉茉没有睡下，但她没有戳穿。 她就在黎嘉茉的床边坐了很久，最后，在黑暗中嘆了口气：「嘉茉，当年你爸爸是鬼迷心窍了。他一天天抽菸喝酒，脑子早就不清醒了，大小事拎不清，才会做出那种事情。」 最后。 「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 听不见回应，只能看见隐约颤动的被褥。良久，李慧琴嘆了口气，带上门离开了。 被窝里，枕面被大片泪渍打湿，黎嘉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和她的唿吸一样发绞，被一点一点抽干净。像有刀尖剜去她的心肉，每每抽泣，都是刮骨疗伤的痛。 她蜷缩着，将自己紧紧抱住。像是抱住一具残躯。 刚刚和黎润吵架的每一句话都似钟声在她的脑海迴荡，每撞一下，斑驳的瓦片就从回忆的墙檐落下。 她想起她第一次去医院那天。 在去之前，黎嘉茉就已经在网上看了很多和抑郁症相关的帖子。 其实也不是上大学后才开始的，仔细回忆那些症状，在很早很早已经便折磨她许久。 比如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思虑过多、长时间地不开心，比如行动力低下，不爱动，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不要见任何人，不要说任何话。 生活好像变得很无趣，做什么都很没意思。 若说上大学前，还有「逃离」作为信念。可上了大学后，黎嘉茉常常生出一种空心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的忙碌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情绪的围笼将她困住，和那无法分割的原生家庭一样将她扼住。无论她怎么挣扎，都解不开命运的结。 她好像逃不出去了。 那天去精神科挂号，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当时，她很天真地想，一定要把自己从这荒芜之境中解救出来的。 但她现在发现，她好像高估了自己。 光是活着。 就已经用尽她全部力气。 生活之中，是会有快乐的瞬间。只是这些快乐比起那些痛苦而言，太短暂了。 黎润的话像是魔咒一样，她困于其中无处可逃，她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但是路的尽头看不见一点光。而她已经满身伤痕。 「要没有老子能有她？」 涕泪煳了满面，唿吸都显得艰难。 黎嘉茉满脑只有一个声音： 既然这样，当初就不要生下她啊。　　如果没有生下她该有多好。 如果她没有活过会多好。 第26章 cup 昨夜, 黎嘉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是到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躺在枕头上, 渐渐便陷入了混沌的梦中。梦里，是她第一次去看病, 结帐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余额连四百多的医药费都无法支撑。 那天，她在医院的服务大厅里坐了很久。坐在冰冷的铁椅上, 反覆点开和李慧琴的对话框, 最后只闭上眼，心下一片荒凉。 黎润不往家里拿钱。 李慧琴一个月工资两千多元, 需要供她和黎嘉念的一切开销。 黎嘉茉不知该怎么和李慧琴开口。 在她心里，向本就无枝可依的母亲要钱，是罪过。 最后, 她实在没了办法，找程诺借钱。 所幸程诺不过问原因, 直接把钱转给了她。 付完医药费后去专门的房间做心理问卷表。其实坐在电脑前做题的时候，黎嘉茉心中便渐渐有了答案。 拿着测验结果回到医生的办公室, 那医生先说了句「怎么去了那么久」, 下一瞬，在看见黎嘉茉的心理问卷测验结果后沉默片刻。最后，又挂上了一副亲和的模样：「你这个焦虑和抑郁症状有点严重了啊。」 医生说话与发问的时候，黎嘉茉只乖乖坐在凳子上。她佯装神情平静，但内心却是无比的煎熬与窘迫。 她仿佛等待刀俎的鱼肉, 即将把自己的内心血淋淋地剖白于医生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那所有难堪的回忆与过往。 直到凌晨三点的闹钟响起，黎嘉茉才从噩梦中惊醒, 从一个噩梦跌入另一个噩梦。 有时候，她会有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能一睡不醒就好了。 虽然有很多不舍。 但如果是在无声息中离去，那些割捨不去的也就没了意义。 闹钟铃铃作响，头疼欲裂。黎嘉茉很想摁灭闹钟，然后不管不顾地睡下去，直到日上桿头再发去一句自己起迟了的道歉。 但黎嘉茉不敢。 她很小就明白，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本。 更何况这个任务还关系到其他人，她不好意思让自己耽误全部人的进程。 近八点的时候，黎嘉茉写完企划书，检查两遍后点击发送。 同时，门被轻轻敲了两声。是李慧琴温和的声音：「嘉茉，起来了吗？妈妈烧了早饭。」 平时，李慧琴一般六点钟就要起床去上班，因此，早上也不会把黎嘉茉叫醒。但今天，她特意请了假在家，目的不言而喻。 黎嘉茉只当没听到。 妈妈总是这样。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东窗事发后，黎嘉茉和黎润狠狠吵了一架。那天，她被黎润扇了两个巴掌，却执着地不肯低头，哭泣着让李慧琴和黎润离婚。 当晚，李慧琴抱着黎嘉茉，流了一晚的泪。 可是没过几天，她又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喊黎嘉茉和黎润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想到这，黎嘉茉觉得自己真是天真得可怜。 连离婚都不敢的李慧琴，又怎么可能遵守和她的约定，不让黎润踏进这个家门。 得不到回应，李慧琴想推门进来，却发现门被锁了。她又敲了两下门，无果，便只能离开。 中午，黎嘉念被接了回来，隔着门板喊：「姐姐，出来吃饭！」 黎嘉茉正蹲着地上整理东西，听见黎嘉念的声音，许久，很淡地扯了下嘴角。 饭桌上坐着四个人，却只有三个人在说话。 「嘉念，你之前不是说数学题有些不懂吗，趁现在姐姐在家多问问姐姐。」注意到黎嘉茉的沉默，李慧琴故意对黎嘉念挤使眼色。 黎嘉念扒着饭，说话含煳不清：「姐姐已经教我了。」 闻言，黎润像是全然忘记自己昨天那番话一般，对黎嘉念说：「嘉念，要多向你姐姐学习，考上澄安大学，回来考个公务员或者当老师，你就可以坐在空调房里享福了。」 「我才不要回来呢！」黎嘉念大声反驳，嗓音清脆：「姐姐说外面比我们这里好多了！」 「外面再好能有家里好啊？」李慧琴往两个女儿的饭碗里都夹了两口菜，「爸爸妈妈外公外婆都在这里，你不回来还去哪里呀？」 说着，她偷偷往黎嘉茉那瞄了眼，见她依旧无动于衷，从坐上饭桌的那刻起就只顾埋头吃饭，不管他们在一旁说什么，都不曾抬起头来看一眼。 心底翻上一阵酸楚，李慧琴终是什么也没说，别开眼，等眼里的湿润蒸发干净后又换上了笑，继续和黎嘉念讲话。 她知道黎嘉茉过得苦。 所以也只是想让黎嘉茉不要那么钻牛角尖，活得轻松一点。 但是比起嘉念，李慧琴总觉得自己和黎嘉茉之间有一层隔阂。 从黎嘉茉开始，她就不知道黎嘉茉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了。直到高考完她和她爸闹得天崩地裂，李慧琴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大女儿。 她这个女儿太倔强，倔强到有时让她都觉得害怕。 黎润还在饭桌上高谈阔论他的那些「牛逼朋友」「牛逼大哥」，说着自己要是早跟他们一起投资现在都赚的盆满钵满了。 李慧琴又提了句让他去找份正经谋生的工作，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别再瞎折腾这些，被黎润一个眼神瞪回。 李慧琴特意烧了黎嘉茉爱吃的菜，可黎嘉茉只觉得味同嚼蜡。桌上的一幕幕都似无数个往日重现，让她觉得疲惫而窒息。 黎嘉茉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一直注意着黎嘉茉动静的黎润瞧她起身、似要回房间，便叫住她：「嘉茉，你大伯说晚上请你和嘉念吃饭——」 话没说完，就被黎嘉茉冷声打断。 「我不去。」 黎润面色尴尬，但还是继续说：「你小学的时候上学，那个买书钱都还是你大伯借给我们的。你不去，不给人家面子。」 听见这话，黎嘉茉觉得通体寒冷。 从小到大，黎润和李慧琴不知在她身上施加了多少未来要她来还的人情了。 黎嘉茉觉得这一切荒谬得好笑，又觉得自己可悲， 心中情绪翻涌，可她再不想和黎润辩驳一句，便默默咽下了所有，只说：「我今天下午就走了。」 闻言，李慧琴啊了声，一时有些呆滞：「你当初不是说待到七号吗？」 「昨天改的签。」 说完，黎嘉茉关上了门。 有黎润的地方。 她多一秒都待不下去。 - 回到寝室，还没来得及关门，先听见了不知从哪传来的细锐哭声。黎嘉茉头皮发麻，在门边站了会儿，听出是隋妙语的声音后才松了口气，朝屋内试探性地唤了两声。 那哭声骤地停止，紧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隋妙语从被子中探出脑袋，就着从未合实的门缝中照射进来的灯光，看清了来人，带着哭腔，沙哑地唤了声：「嘉茉，你回来了。」 黎嘉茉应了声，轻声带上了门。考虑到隋妙语刚刚似乎在哭，她没开大灯，只到自己的座位前点亮檯灯。才准备去收拾一下，又听见隋妙语的声音：「嘉茉，你陪我说下话，呜呜……你陪我说下话……」 本来就没睡好，又一路奔波回来，晚上十点，重新回到寝室的黎嘉茉已经很疲惫了。但听着隋妙语这么惨烈的哭声，她还是没有拒绝。 … 四十分钟后，黎嘉茉被隋妙语拉到了酒吧。 为了帮卢柯准备生日礼物，隋妙语想偷偷看看卢柯的淘宝购物车，于是在今天下午和卢柯出门玩时，趁卢柯不注意，登上了他的淘宝。 也因此发现了并不是她和卢柯使用的保险套、情/趣内衣等。 隋妙语是最纯正的恋爱脑——即她只爱「恋爱」这件事本身，包括之前为了卢柯和家里闹掰，也不过是大小姐自我感动的一个步骤罢了。因此，知道卢柯出轨后的隋妙语当机立断录下了他出轨的铁证，而后和卢柯提了分手。 但是，回到寝室后，隋妙语越想越憋屈，面对空荡荡的寝室，觉得自己孤单又可怜，简直是言情小说的苦情女主，于是一时间泪流不止。 而黎嘉茉的突然归来让隋妙语有了情绪输出的阀口，最后，隋妙语决定化悲痛为行动，去卢柯唱歌的酒吧手撕渣男。 隋妙语是决定了就不会改变的性格，再三和黎嘉茉保证，黎嘉茉只要陪她去酒吧给她壮壮胆就好了，其他的她会一个人搞定。 「我刚刚还给我表哥发了微信，他会来接我们的，所以我们很安全！黎嘉茉你不用担心！」 黎嘉茉之前没去过酒吧，于她而言，酒吧如同龙潭虎穴。可是隋妙语口中的表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黎嘉茉担心隋妙语一个女生去酒吧有危险，便还是陪着去了。 面对着酒吧缭乱晃眼的灯光，黎嘉茉下意识地发憷。她从没有踏足过这类场所，本能地想要逃离。 透过扭动身体的人群、暧昧迷幻的灯光，黎嘉茉看见了一个规模不算大的舞台，架着一个乐队。 站在c位那个身穿皮衣、手握话筒的男的，似乎就是隋妙语在朋友圈发过的男朋友……前男友。 隋妙语显然比她早一步看到。 纵使耳边是嘈杂的鼓点，黎嘉茉还是很清楚地听见了隋妙语冷哼一声：「脏人一个。看本小姐今天怎么收拾他。」 黎嘉茉「你表哥呢？」 「他刚刚都要睡了，赶过来要一点时间，我等一下他。」所幸，隋妙语理智还在线，没打算贸然行动。 等待的间隙，隋妙语又和黎嘉茉捋了一遍她的「计划」—— 她打算等下趁卢柯在唱歌，去抢了他的麦，把他骂一顿。 隋妙语当然知道这样对卢柯起不了什么报復作用。 但她也只是想过过嘴瘾罢了。 二人又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期间还有两个男的来搭讪，被隋妙语一个眼风扫回去了。忽地，隋妙语像是看见了什么，对黎嘉茉说了声「我看到我表哥了」，就立即跑了过去。 黎嘉茉也往那个方向瞄了眼，但由于酒吧灯光昏暗，人头攒动，她还没到隋妙语的表哥在哪，就被人挡了视线，下一秒，就连隋妙语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在这样陌生又混乱的环境里，唯一熟悉的隋妙语又离开了，黎嘉茉登时觉得不自在。想了想，她决定去卫生间等隋妙语。 毕竟卫生间好歹灯光明亮，而且是封闭的空间。 由于不清楚这个酒吧的构造，黎嘉茉找了会儿，才看见那个卫生间。 还未踏入，突然，炙热的气息从背后袭来。黎嘉茉的双手被人紧紧锁住，整个人被翻过来，抵到墙面上。 黎嘉茉心中一惊，下意识便提起膝盖踹人，却听见从头顶落下一道她格外熟悉的声音—— 「黎嘉茉。」 亓宸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黎嘉茉心一惊，抬眸，对上怒火中烧的眼，下意识躲闪了一下。 见黎嘉茉躲闪，亓宸的眸色更沉了分，握住黎嘉茉手腕的力度加大：「不是说七号回来吗？」 黎嘉茉自然不会告诉亓宸她家的事情，便只说：「后来改签了。」 亓宸显然不信。 他冷笑一声，话中带着讽意：「我家给你的钱是让你来这里玩的？」 这句话刺痛了黎嘉茉的耳。 她转过目光，直面亓宸：「我没……」 可没等她把话说完。 手腕被扣住的力道骤然松懈。就看见面前的亓宸忽地被人往后狠狠一拽，一个趔趄，往旁边倒了几步。 黎嘉茉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见那道身影拽住亓宸的衣领，扬起拳头，直接往亓宸脸上砸去。 待看清那张脸后，黎嘉茉的心脏骤停。 而面前，被人无缘无故打了一拳的亓宸自然也不管对面是谁，下意识的动作也是还击。 「哥！」 而后赶来的隋妙语冲着厮打在一起的二人，语气着急地喊了声。这一声，让黎嘉茉回过了神，她上前，想把二人掰开：「你们不要打了！」 却没有人停下。 这里的动静已经引来了围观的人群。怕事情闹大，黎嘉茉心一横，直接冲到了二人中间。有力度携着风声传来，黎嘉茉恐惧地闭上了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下一秒—— 亓宸几欲落过来的拳头在距离她面庞仅半寸的距离停住。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原起目光凝滞。 第27章 cup 事态的发展超过所有人的预料。 等隋妙语回过神, 她先到一旁赶人：「看什么呢？没看过热闹呀！」 面前的亓宸已经站定了身子，黎嘉茉看清他带血的嘴角，那张脸已经不復平时那狂狷模样, 而是染上了些许狼狈。不用想, 她背对着的原起也定然是这样。 但现场的氛围隐隐有些奇怪，于是, 黎嘉茉没有回头去看原起。她只觉得这个夜晚荒唐又疲惫, 或许她和隋妙语一起出来的那刻就是全部错误的开始。 「先去药店买点药吧。」 说罢，黎嘉茉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身后, 原起轻声叫了她的名字：「黎嘉茉。」 脚步顿住, 黎嘉茉回头。 目光先落到原起的脸上。 果然，如她所料, 那张挑不出错的脸上此时也挂了彩。原起的嘴角噙着血丝，立体的眉骨处似有泛青。可他却似对这一切无所察觉，望着她：「你没事吧？」 「我……」那句「我没事」才发出一个音节, 一旁的亓宸却兀地上前，一把拽过她的手腕, 将她整个人往外带，同时不忘语气很臭地回原起的话：「她能有什么事？——走了。」 最后那两个字是对着黎嘉茉说的。 身子被人拖着往外走, 黎嘉茉顾不上回原起的话, 只得转过头跟上。 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看戏的隋妙语目瞪口呆，看着黎嘉茉渐行渐远的身影，将视线移到原起身上，就见自家表哥目光毫不偏离地盯着那道身影。 隋妙语心里「哇哦」一声，故意往前跳了一步, 挡住原起的视线：「你认识嘉茉？」 视线范围内，已经见不到那具身影。 原起垂睫, 盖过眼底的晦暗，「嗯」了声。 … 一路上被亓宸拽着走，终于，到了车前，那紧攥着她的手终于松开。 亓宸冷冷抛下一句：「上车。」 黎嘉茉：「你喝酒了吗？」 闻言，亓宸回眸看去。本不打算回答，却见黎嘉茉执着地站在车外，盯着他，一定要有个答案的模样，只能语气不耐地回了句：「没喝。」 黎嘉茉这才上车。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静得可怕，就在诡异的无声中到达了寝室楼下。 黎嘉茉想下车，却发现车门被落了锁。她回头去看亓宸，语气里染上了不虞：「我要下车。」 可亓宸却似听不到她的话，而是自顾问：「你认识原起？」 「我同班同学。」黎嘉茉不想说太多其中的弯弯绕绕，就只挑了其中最简单的身份来回答， 「同班同学？」亓宸却似不信，讽声道：「同班同学和你一起来酒吧？」 听着亓宸的话，按下心中的疲惫，黎嘉茉暂时还耐着性子解释：「刚刚那个女生是我室友，她男朋友是这个酒吧乐队的主唱。她男朋友出轨了。我陪她来。原起是她表哥。」 虽然没有正式的介绍，但是刚才，隋妙语叫原起「哥」，黎嘉茉听到了。 这句话下去，车内的气氛终不再那么压抑。 亓宸看眼黎嘉茉，又收回目光，凝眸思索，最后，在微弱的光线中，黎嘉茉感受到他再度投来的视线。 他问，「你怎么改签了？」 「家里有事。」 黎嘉茉不想和亓宸说明，便只简单回了四个字。可偏偏，亓宸像是听不出她话中的迴避意味，微皱眉，又问了遍：「什么事？」 黎嘉茉知道，他不是听不出她的迴避，他只是蛮横地需要一个答案。她不说，亓宸是不会放她走的。 她当然能察觉到今晚亓宸的情绪似乎差到了极点。 如果是在平时，黎嘉茉必然小心谨慎，大气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这位大少爷生气了。 可她此刻连编一个理由煳弄过去的心思都没有。只觉得再多说一句话，都要抽干她全部的力气。 她太累了。 她只想回到寝室，在床上躺下。 乏力感似龙捲风，途径她的四肢五骸，在沉默中蔓延。许久，黎嘉茉侧目，看着亓宸，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亓宸，如果我不过问你的事情，你能不能也不过问我的事？」 亓宸愣住。 … 出门前，黎嘉茉从家中原封不动带回来的行李还有一半没收拾。 但她无暇去管，回了寝室第一件事便是洗漱，而后爬上床。头靠上枕头的瞬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是不是应该给原起发个微信问一下？ 想着，黎嘉茉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点开那个聊天框，可偏偏，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需要问候，又好像都没必要问候。 今晚的一切是一场闹剧，黎嘉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分辨不出，也没力气去想。最终，不再犹豫，发了个「你还好吧？」 对着屏幕等了几分钟，模样回復，黎嘉茉便把手机重新塞回枕头底下。 可明明身体已经累到睁不开眼，但黎嘉茉却睡不着。 多少个夜晚，她都像今天这样告诉自己放下心事、好好休息一下，偏偏她负担了太多，面对那些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心下无端生出许多没用的焦虑。这些焦虑似火焰，炙烤着她，令她煎熬。大脑似一根紧绷的弦，生怕稍微放松便会被烧成灰烬。这样的焦虑让她疲惫，却又无法安然入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寝室中，黎嘉茉甚至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传来。紧接着，是隋妙语轻唤她名字的声音。 没得到回应，隋妙语又小心翼翼地叫了声，仍旧一片死寂。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个「睡着了」，然后从黎嘉茉的床边离开。 在隋妙语洗漱的时间里，黎嘉茉躲在隋妙语刷牙的声音中悄悄翻了个身，最后，认命一般地再度点开手机。 看样子，确实是原起送隋妙语回来的。 因为就在隋妙语回来的几分钟前，原起回了她的消息。 【7：我没事。】 【7：你到寝室了吗？】 因为没得到回覆，他又补了句。 目光落在接下来的两行字上，那本就不宁静的心跳似在瞬间彻底乱了阵脚。 砰砰、砰砰。 每奏响一次，那几个字便在黎嘉茉的眼里更深一分。 【7：猜你应该睡了，那不说晚安了。】　　隔了会儿。 【7：好梦。】 握住手机的骨节紧紧发紧，黎嘉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着这几行字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暗夜中，似有一瓢温水趁着夜凉灌入她心中的缺口，浇灭了那不止不休的心火。心中的焦躁不安，神奇地得到了些许抚平。 好梦。 对着手机屏幕，黎嘉茉无声喃喃。 她将手机压在枕下，像是垫着一个柔和的梦。 - 这晚，原起很难得地没睡好。 昨天送隋妙语回来时已经快一点，他干脆就留在寝室睡了。睁眼时不过五点多，长夜蓝黑，室内无人，一片昏暗。 他没有带着手机上床的习惯，但昨天还是把手机带上来了。此时，手一够，像是肌肉记忆一般地点开微信。 置顶的聊天框里，他的那句「好梦」还停留在最后一句。 再往下翻，是隋妙语的微信：「她回来了，就是睡着了。」 退出聊天界面，阖目。 半分钟后，发现自己已全然没了睡意的原起干脆睁开眼，点进黎嘉茉的朋友圈—— 黎嘉茉的朋友圈设置是一个月可见。 但偏偏一个月里也没见她发过一条，朋友圈干净得过分，就像是一缕白烟，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她没有设置个性签名，头像是简单几笔的茉莉花简笔画。 唯一不那么空白的，是她的背景图。 是一朵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浓黑的夜色里，璀璨、明媚的烟火。 盯着那簇烟花看了良久，原起放下手机。重新靠着枕头躺了两秒，利落地起身洗漱。刷牙时，目光瞄见镜子里的自己眉骨处的那道乌青和嘴角边不太明显的伤口，昨晚的画面立即如纷飞的雪花涌入原起脑海。 六点不到的假日校园，道路空旷而静谧。秋天的气息步步趋近，有落叶飘落在地面。偌大的塑胶跑道上，似被白雾环绕。而原起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天色与温度，脱了自己的外套，随意挂在一旁的运动器械上，开始跑圈。 直到晨光终于透破云层，天际开始泛白，他才慢慢停下。 下了跑道后的第一个动作仍是从外套里取出那部手机。 看清屏幕的那刻，心中的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躁郁终于随风消散了。 沉默了一晚上的置顶聊天框后面，终于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jasmine：我昨天睡着了。】 【jasmine：早安。】 盯着手机屏幕良久，原起的眉头渐渐舒展，打字。 【7：早安。】 他还多发了一个表情包。 对面并没有立即回復，思忖片刻，原起问。 【7：隋妙语起了吗？】 这才等到黎嘉茉的回覆。 【jasmine：没呢。】 【7：我给她带了早饭，你等下可以帮她拿一下吗？】 【jasmine：好。】 看到最后的回答，原起立刻拎上自己的外套和水杯，赶到最近的食堂—— 虽然他都进行了一个晨练，不过也才堪堪六点半而已。食堂才刚开门，他是一个光顾的学生。 原起拍了早餐，发给黎嘉茉：【你想吃什么？】 【jasmine：你帮我带吗？】 看着这句话，原起脸不红心不跳地发过去一个「嗯」。 所幸黎嘉茉没再追问。 【jasmine：两个烧麦和一瓶豆奶。谢谢^^】 同时，她还发过来对应金额的红包。 原起抿抿唇，最后还是点了收下。 他不收下，黎嘉茉也会想办法让他收下。 很多在原起看来很小的事情，她好像都算得很清楚。 虽然觉得有些生分，但他还是选择配合黎嘉茉。 按黎嘉茉说的给她打包了早饭后，原起又随便给隋妙语挑了点。往回走时，路过小馄饨的窗口，脚步顿住。 他看过很多次黎嘉茉在这排队。 … 收到原起消息后，早就洗漱好的黎嘉茉下了楼。还没出寝室，就远远看见了屹立在寝室门口的身影。 在隔着玻璃窗看到那抹身影时，原先飞奔下来的脚步骤然放慢。她慢慢走到门口，还没出声，原起就发现了她—— 或者说，他一直在往门这边看来。 见面第一眼，黎嘉茉还是率先注意到了原起脸上的那几处伤。伤口不深，但是在原起那张脸上很明显。无他，因为他肤色过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但黎嘉茉突然有些分神地觉得，这些伤在他脸上……还意外地适合。 毕竟原起这张脸，要是放在漫画里，肯定得领一个人狠话不多的校霸角色牌。 注意到黎嘉茉凝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原起当然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没出声打断。直到黎嘉茉后知后觉撤回目光，他才上前，勾了勾手中打包着早餐的袋子。 黎嘉茉先接过两个，他递过来最后一个时，说了句：「小心烫。」 闻言，黎嘉茉往袋子里瞅了眼，是用打包盒装着的小馄饨。微怔，下意识道：「隋妙语还没起来，她起来了馄饨可能凉了。」 却听见原起语气平静道：「这是给你的。」 黎嘉茉愣了下。 其实她的早餐多半都是吃小馄饨。 但是考虑到汤汤水水的，打包不方便，便只让原起带了烧麦。 而原起却还是把她真正想吃的给买来了。 睡了一觉，黎嘉茉的心情已不似昨日那么糟糕，但也谈不上好。可此刻，清晨的风伴着柔和的阳光描绘成秋日最好的模样，她站在熹微光芒中，手中的早餐不断传来热度，透过掌心直抵她的心脏，心不平静地雀跃起来。 黎嘉茉微微垂下目光，不敢让原起看见自己的神情。她轻声说了谢谢，最后，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伤口还疼吗？」 顿了两秒，她听见原起极慢地说了个：「有些疼。」 听到和自己预设不太一样的答案，那才垂落的目光又立即抬起。黎嘉茉在原起的伤口上又看了眼：「昨天……」 张了张口，黎嘉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心想着昨天的事情和她也有关系，便道：「对不起。」 语毕。 就看见站在面前的原起似是不解地蹙起了眉。 「你道什么歉。」原起说。 闻言，黎嘉茉才想解释，又听见他继续一字一顿道：「是我先打人的。」 愣了下，耳边都是原起那理直气壮的语气。 黎嘉茉没忍住，飞快地笑了一下，又立刻收敛表情。 她听见原起说：「我和亓宸道过歉了。我昨天……误会了。」 昨天，骤然看见黎嘉茉被一个男的抵在墙面上，原起没来得及思考，大步上前，直接就是一拳。 闻言，黎嘉茉不语，没问他和亓宸怎么认识的，只盯着指尖看了会儿，最后嗯了声。 零零散散有人从寝室楼里出来，有几道遮掩的目光在她和原起身上瞄来瞄去。黎嘉茉不自觉地掂了掂手中的早餐，说：「那我先上去了？」 才想转身，就听见原起把她叫住：「你今晚有空吗？」 见黎嘉茉看过来，原起面色如常道：「我把另一套模拟题做好了，你帮我改一下。」 闻言，黎嘉茉想了会儿，问：「下午可以吗？我晚上有个小组会议。」 原起应得干脆：「好。」 顿两秒。 他又说：「下午见。」 话中，是很隐秘的愉悦。 第28章 cup 直到十点逾几分, 隋妙语才从接连不休的闹钟声中缓慢睁开眼，先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回了消息，忽视卢柯轰炸式的道歉微信, 看到自家表哥三小时前给她发的, 说给她带了早餐。 明明知道她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结果七点就给她带了早餐, 这司马昭之心, 隋妙语默默翻了个白眼。 昨天哭得太多，早上起来, 隋妙语头疼欲裂, 眼睛肿胀，她在朋友圈发了条悲春伤秋的文字, 给自己朋友圈的优质单身男性们散布了自己「单身可撩」的讯息之后，才慢吞吞地爬下床。看了眼桌上的早餐，不用想已经凉了。 而且隋妙语也习惯了不吃早餐, 便只把它放在一旁。她往黎嘉茉桌上看了眼，发现桌帘紧紧拉着, 便试探性地叫了声：「嘉茉？」 毕竟平时她起来的时候，寝室里早就看不见黎嘉茉了。 可今天, 却像是假期的原因, 出声之后，她便看见那桌帘被掀开，露出黎嘉茉的脑袋，看她：「你桌上是原起带给你的早餐。」 说完，黎嘉茉重新钻回了她的桌帘里。却没想, 下一秒，隋妙语将她的椅子吭哧吭哧搬过来, 在她身边坐下，抬起手，敲门一样地敲了她的桌帘：「嘉茉嘉茉。」 电脑屏幕上是一本歷史书读物，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黎嘉茉还是先伸手把电脑合上，然后才再次掀开桌帘。 桌帘这道屏障一被揭开，隋妙语那毫不掩饰的目光尽数落到了黎嘉茉脸上。不习惯被人这么直接注视着，黎嘉茉下意识想要错开眼，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隋妙语的眼皮有些泛肿，偏偏目光是跳跃而明亮的，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好笑。她一扫昨日的丧气，话语兴奋：「你和我哥怎么认识的？」 黎嘉茉顿了顿，答：「我们是同班同学，然后他之前在论坛上找文化课补习家教，我恰巧应聘了。」 后面半句话原起没讲。 果然问原起就是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隋妙语虽然八卦，但也知道问的分寸，毕竟她看出来了，在黎嘉茉这，和原起就是再单纯不过的同学关系。 心中幸灾乐祸了一下，隋妙语和黎嘉茉又扯了些乱七八糟的。 她趁说话的机会，光明正大地打量黎嘉茉。 从小，隋妙语身边就围绕着颜值特高的俊男靓女，其对人外貌的评价也越来越超出一个人的五官底子，更趋向于其妆容等外在打扮之精緻程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而黎嘉茉不常化妆，穿衣打扮也是按最普通的来。加之隋妙语之前在寝室的时间不多，所以在此之前她没有仔细看过黎嘉茉的长相。 可今天，她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黎嘉茉，却忽地觉得自己那愣木头表哥审美还挺好。 黎嘉茉的脸很小，标准的瓜子脸，轮廓流畅却不显瘦削。几近完美的髮际，小鼻小嘴，鼻尖微翘，本就不多的面部留白几乎被那双眼给占去大半。 眼角尖，眼身圆。仔细看，那双眼皮有些收窄，偏偏眼睑下有明显的卧蚕，衬得那双眼美得极具特色。似有钝感，却不失灵动。 有点像小狐狸。 在看惯了在被社会审美支配下通过化妆技巧等人为因素下趋于扁平的网红面孔，隋妙语觉得只要仔细看，便能被黎嘉茉的长相给击中。 蓦地，脑子里的几道记忆拼图是被拼在了一起，隋妙语问：「嘉茉，你平时用什么香水呀？感觉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黎嘉茉微愣，而后摇摇头：「我不喷香水。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 想了想，黎嘉茉问了隋妙语怎么处理的卢柯那件事。 闻言，隋妙语的眉眼生动横立，掐着明媚的嗓子扬声道：「幸好昨天把我哥叫来了。」 「要不是他把我拦住，我昨天真是丢大脸！」 隋妙语的话中带着侥倖。 昨天，原起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清楚，把那时被怒火沖昏头脑的隋妙语圈住。 卢柯是个有点粉丝基础的小网红，报復他不需要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丢脸方式。既然隋妙语将他的出轨证据录了屏，那直接上传到网上，再找她那开传媒公司的亲小姨推点流量，效果都比不轻不重地扇卢柯一巴掌要强。 毕竟那是断人财路的事情。 … 【米奇妙妙屋：我问嘉茉了，她不喷香水。】 然后又引用了原起说给她带了早餐的消息：【公主小妹我也不吃早餐，望周知。】 原起只看着前面那句话，心中忖度着，那为什么每次靠近黎嘉茉，总觉得她身上有股香味，令他觉得愉悦而放松的清香。 放下手机，他打开桌柜，视线在其中摆放的香水小样上一一扫过。 这些是隋妙语根据他描述的香味推荐的几款香水。 可原起每一瓶都拆开闻过，不是黎嘉茉身上的味道。 再名贵的品牌也是一阵人工香的味道。不如黎嘉茉的香气清冽自然。 原起心中困惑。 但是得不到解答。 许多运动员都会在比赛前按照个人习惯携带一些物件，譬如习惯味道的香薰，譬如手感顺滑的解压玩具，以缓解紧张情绪。 可原起一直没找到属于他的赛前小物。 他本来不需要这些，因为心理素质是他的优势。 可经歷过就会蠢蠢欲动，曾在黎嘉茉的气息中觅得安心后，原起也开始有了念头，想要有属于自己的定心剂。 原以为黎嘉茉用的那款香水可以解答，可偏偏如今得知仍旧是未解之谜。 忽地，手机铃声嗡嗡响起，来电显示是徐昊屿。 几乎都是在微信上交流，此刻兀地接到徐昊屿的电话，原起心觉困惑，但还是接起。 才接通，徐昊屿因慌忙而有些变调的声音当即传来：「起起，你看我转给你的帖子！你和亓宸——还有黎嘉茉！」 最后三个字让原起眉心微跳。 徐昊屿给他转了一个校园论坛上发的帖子，在看到标题的时候，原起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昨夜蹦迪，意外看见我校两大男神争抢一位女生？》 几乎不用思索，原起就能猜到了帖子内容。 果然，点进去便是帖主的陈述。 「鄙人昨天在校外某酒吧蹦迪，没想到运气甚好，撞见了我校射击王子和16级计算机校草。猜我是在哪撞见的？女厕所门口！lz当时没看清状况，只记得录视频了，等事后翻出视频细看，感觉发现了些许端倪——omg，这不就是典型的二男争一女玛丽苏剧情吗？猜测视频的女主角应该也是我校的，不过我不认识，有无知情人士现身说法一下。」 帖子是十几分钟前发的，却已经被顶上了十大热帖。 评论有指出楼主这样的行为侵犯他人隐私，但更多是在打听视频女主的信息。 原起看见有一层的回覆是：【认识，多的不透露了，16级金融系学霸，大家感兴趣可以自己去看一下公示的学业成绩。】 眸色愈沉。 没多看，原起立即退出帖子，而后翻出手机通讯录，找出了某个电话，拨过去。 挂断电话后，再回去翻那个帖子，果然已被删除。同时，多了条原帖主的道歉声明。 但原起紧攥的手却未因此得到放松。 面前没有镜子，他察觉不到自己此时唇线紧绷的严肃模样。指腹悬在手机屏幕上，良久，终于在聊天框打下字。 【7：下午去校外上课吧。】 因为不知道黎嘉茉有没有看到那个帖子，原起怕她多想，补了句：【下午图书馆，感觉人会很多。】 他点开地图，发了个北街咖啡店的定位过去。 就这样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等对面的回覆。 【jasmine：好的^^】 那紧锁的眉头却未因此松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不知为什么。 看着后面两个笑脸符号，原起总觉得，黎嘉茉知道了。 -　　因为从未光临过校外的咖啡店，不知道店里的流量情况，原起提前半小时去占位，发现店里流量冷清。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多少人看见了。 在约定时间前几分钟，黎嘉茉也到了。 看见桌上的生椰拿铁，笑了下，半认真道：「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她一直记得。 语落，就听见原起道：「除了训练，我都有空。」 黎嘉茉：「好，那一定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听着黎嘉茉有些玩笑地话，原起的唇角翘了下。心头的郁郁，消散些许。 原起做完的那张试卷，他已经自行批改过了。由于原起的这门课从零到有的全过程都是黎嘉茉推动的，所以她只拿过来扫了几眼，甚至一些没有答题过程的填空题，也能立即猜出原起做错的原因。 她讲得清晰，原起也能很快吸收。 「这里，其实用泰勒会比较容易，但是因为我那时候跳过没讲……」笔尖在纸面上缓缓划过，黎嘉茉看了眼时间，几乎要将所有错题都讲完了，才不过一小时，便抬头：「要不……」 在纸面上缓慢动着的那只笔顿住。 黑色墨水渗入米色纸张，亦在黎嘉茉的心中刻下浓墨印记。 她刚刚专注讲题，殊不知为了看清题目，坐在身旁的原起亦将身子倾了过来。突然抬头的瞬间，二人的距离倏地收窄，唿吸间的热气，似乎都落到了对方面孔上。 心跳错了半拍，黎嘉茉赶紧转回方向，不去看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她佯装听不见那擂鼓般的心跳，佯装镇定道：「要不我给你讲一下泰勒展开式，考试大概率能用到。」 说完，她抓过身旁的咖啡杯，勐灌了口。 却连拿铁的香气都无法分散她的注意力，甚至有咖啡/因进一步作怪的嫌疑。黎嘉茉的大脑在泰勒展开式和刚刚那几乎要眨到她脸颊上的长睫中反覆横跳，短时间内竟难以平静。 因此，忽视了那回答前的同步停顿：「……好。」 她怕刚才那样的微妙事件再度发生，也怕自己的心跳声过大，会落到对方的耳里，燃出自己都难以言明的思绪，接下来讲课时，黎嘉茉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她和原起的距离。 墙面上的闹钟分秒流动，窗玻璃外的天空由昼转夕。亮白的天空像被潦草地涂上几抹红色，那色彩在云层间慢慢渗透。像是为了配合屋外的色彩变化，咖啡店内的灯光也被开起，灯光纷扬落下，在笔尖落下一道阴影，伴随着黎嘉茉的话语画上了句号。 「知识点就是这些，这两道课后习题你练一下，如果能做对就说明差不多掌握了。」说着，黎嘉茉把笔递给了原起，顿了顿，有些尴尬道：「咖啡喝太多了，我去个卫生间……」 原起的语气依旧平静：「好，我刚好做题。」 他手中握住的那支笔，笔身还残留黎嘉茉手心的温度。他下意识地顺着那道温度摩挲，又在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后微微凝滞。 那窗外的红色光景，落到了他的耳后。 这瞬间的恍惚，原起的余光注意到了黎嘉茉落在座位上的书包。她去得急，身子撞到了靠在椅背上的书包。因为书包拉链敞开着，里面的东西似乎要顺着重力轨迹掉下来了。 指间的笔被轻轻放下，原起俯身去扶黎嘉茉的书包。 却有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出。 原起没有分毫窥视的意图。 可只是在捡起那张纸时，发现它的背面有内容，下意识瞥过，视线却不受控地被那几个字锁住。 就连他的唿吸都一同被夺走。 耳边静了下来，世界仿佛于瞬间熄灯，所有纷扰皆被飞速转动的漩涡于瞬间凝聚为漩涡中心的空点，和他的目光一起聚焦在那处。 那张纸压在他的手上，顷刻间成了千钧重。 黑字印在白色纸面上，平整板正的字迹，像是抽象的谎言，残忍地揭露血淋淋的真实。 「姓名：黎嘉茉」 「睡眠差，心情长期低落」 「中度焦虑」 「重度抑郁」 … 黎嘉茉回来后，原起突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不敢去想。 这样清澈的眼睛，原来是沉甸甸的露水。是在夜晚才会凝结而成的。 似是察觉到他的异样，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的黎嘉茉没有挑明，只是稍稍加重了声音，试图把他的注意力扯回来。 「那个事情……会对你有影响吗？」 他终于避无可避。 原起对上那双眼，目光每深一寸，心底的酸涩愈加重一分。 此时，有其他的情绪压过了对黎嘉茉真的看见那个视频的反应。原起生硬地扯着唇瓣，试着开口，第一个音节却喑哑于喉间。吸口气，原起才发出声音：「我们教练不管那些。」顿了顿，又道：「只要不影响到训练。」 以为原起是在为这件事分神的黎嘉茉这才松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会影响到你。」 话里的担忧意味过于真切。 原起看向黎嘉茉，忽地觉得眼角没理由地泛酸。他别开眼，在心里默声说了句，那你呢。 评论里有人扒出黎嘉茉的个人信息，她应该也看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会不会影响到他。 思绪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她也是这样，和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可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唿吸微微发沉，原起终是没问出口。 虽然原起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但黎嘉茉不担心他的及格问题，毕竟她当初看见这个应聘信息时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在训练之余挤出时间，静下心来复习文化课。 于是，她又简单地给原起过了遍要点，和他说了些答题技巧，说今天的课就上到这。 对上原起欲言又止的神情，黎嘉茉觉得自己应该猜中他的心思，便提前说出口：「你先回去吧。」 虽然原起说不影响，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思及此，黎嘉茉假装俯身收拾书包，顺势垂眸。睫毛落下的阴影盖住了她有些低落的眼。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普通同学。 等原起考完试，他们应该……就不会有交集了。 还是不要给他带来太多负面影响比较好。 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合上拉链，再抬头时，黎嘉茉又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神情。她指了指咖啡馆外的公交站台：「我坐那里看下晚霞。」 应该是错觉。 她觉得，原起的目光像是在她的面孔上凝了几秒。 然后，才听见他那一如既往淡漠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好。」 - 天色微垂，光影欲熄。 金乌西沉，边线渐渐染黑。天色暗了下来。晚风吹过，却怎么也吹不动那沉云，任凭暮色一点一点地蚕食那色彩明亮的晚霞。 原起腿长，出于习惯，他的走路速度也快。 可今日，他伫在街头，没往前一步。 夕阳慢慢地坠下去了。 有什么东西，也在心底熄灭了。 也是在顷刻之间。 他改变了方向。 其实也没走出几步，可原起是跑回去的。当视域中出现那公交站台时，原起慢慢停下步子。 他一步一步地朝那走近，目光中，那道纤细的身影越来越近。 黎嘉茉孱弱的肩上压着书包，她却似浑然不觉，任凭书包渐渐往后仰，她只抬头，像是望着那暮色，出了神。 有一辆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停下，又离开。她的身影被片刻遮挡，又重新出现。地面上，被路灯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有些淡，仿佛风一吹就要散。 「黎嘉茉。」 天边，有飞鸟展翅而过，拼命追逐着，像是要奔赴山海那边的日沉。 那道声音听得不真切，黎嘉茉微微愣了下，又再次听见她的名字。 她缓缓回过头。 原起逆光站着。 黄昏在他的背后熄灭。 他的身形长立，像是身披霞光而来。 欲熄未灭的光影里，她看不清原起的神色。 只听见他字顿清晰的声音。 「天黑了，一起走吧。」 第29章 cup 放了两天假, 射击队又要集合训练了。 半天的训练下来，教练喊了停。原起放下手中的枪，才要往外走, 就被叫住。 「原起, 你跟我来一下。」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却像是往平静湖面中丢入一颗石子, 惹得正默契地要往休息室走去的人群又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飞快地往熊虎跃和原起身上瞟了两眼，又被熊虎跃兇狠的目光瞪了回来。 原起忽视周围探索议论的目光, 神情平静, 跟在熊虎跃身后。 视频那帖子删得快，但在网际网路时代, 信息发酵的速度是远远超过人工抑制的速度。他能通过自己的人脉联繫论坛负责人删帖，却无法控制视频的私下传播。 在那天，他就做好了被熊虎跃批评的准备。 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 熊虎跃的视线在原起身上凝滞许久，而后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沙发：「坐。」 但原起岿然不动, 依旧站着。 这个态度已经表明他非常清楚自己今天被叫过来所谓何事。 也因此，熊虎跃没执着让他坐下。沏着手上的茶杯, 不紧不慢地喝了口, 然后问：「谈恋爱了？」 原起没吭声。 而熊虎跃就像是得到了答案，乜他眼：「你们正常谈恋爱，队里是不反对的。但是像那种事情……」 「不是您想的那样。」 一直沉默不语的原起终于出声。他抬眸，目光不移地望着熊虎跃，缓慢开口, 打断了熊虎跃那不算友好的猜测：「视频是个意外。」 停几秒，接着说：「不会影响到训练的。」 原起讲话的语速平缓而沉钝, 眼眸平静却坚定，说出的话给人以不容置疑的信服感。 熊虎跃的动作微顿，而后只沉吟一声：「你知道就好。」 他的双眼落在原起身上，从那双厚实的双唇中蹦出敲打话语：「原起，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多余的事情耽误了心思。」 沉默片刻。 原起颔首：「我知道的，教练。」 掩上的门断去了视线中原起的身影。 良久，熊虎跃才收回视线。 空荡的办公室里，浮起一道似有若无的嘆息。 当年，他为给省队挑人，注意到了当时还在念初中的原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却不想，在入队的关键时刻，原起却因为跳水救人意外受伤，左手被生生打进了四枚铁钉——原起是左撇子，之前都一直用左手扣枪。 术后，虽然这个创伤不影响正常生活，但是长久的举枪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原本板上钉钉的省队名单就此临时换了人选。 这位在那时炙手可热的射击新星仿佛一夜间陨落。最开始，大家只是默契地不提及原起的名字，再后来，大家却是真的忘记了这个名字。 那时的熊虎跃也以为，日后再也不能在射击领域看见「原起」这个名字了。 却没想，在三年后的全运会上，这个名字再度腾空出世，成了10米气步/枪项目的一匹黑马，夺去了项目亚军的荣誉——但熊虎跃知道，这不是黑马，而只是消沉许久的雄狮。 他没想到，常用手再不能举枪的原起居然能将另一只手训练出来，重新站上这个赛场。 也因此，哪怕原起并不是当年全运会的第一名，他还是以主教练的身份给原起开了特权，将刚升上高三的原起钦定进入澄安大学射击队。 虽然最后原起也没用他这一特权，而是走正常的特招流程升的学。 也因此，熊虎跃对他也是愈发看重。 有这样克服困境的韧性与决心的人，干出一番事业是早晚的事情。 而原起也没有让他失望，后来的进步与成就都证明了他当初的决策的正确。不仅是在训练中，就连个人生活方面都和运动员队伍里一些人不一样。 没让他操过心。 他今天把原起叫来，不是不相信原起。 只是想提醒他。 原起走到今天这一步，在别人看来顺风顺水，一路高歌勐进、岁月史书。 可背后的艰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省队那次，原起已经和命定的机遇擦肩而过了。 也因此，熊虎跃希望原起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更珍视如今重新获得的一切机会。 … 原起今天没开车。 从场馆出来，一个人走在回寝的小径上。 国庆回来，校园的角落已经可以闻见桂花的香气了。不到最浓烈的时候，只有途径桂花树时，才能隐约感受到。 明月高悬，落在枝叶上，洁白月光和其间米粒般的桂花相得益彰。 但这些景色，他一时都没心情去欣赏。 因为抬头的瞬间，他看清了路径尽头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 自从酒吧那天回来，亓宸似乎每天都能找到理由给黎嘉茉发几条微信，最后的落脚点都是落在问黎嘉茉要不要一起出来体育打卡。 最开始两天，黎嘉茉晾着没回。 从家回学校后，她明显感受到心情治癒的速度加快了不止一倍。于是和自己说眼不见为净，黎嘉茉忽视了妈妈给她发的微信，也顺便把这套方法用在了亓宸身上。 她不敢对亓宸说什么狠话，在现下，沉默与迴避都已经是她所能用处的最具勇气的抵抗方法了。 直到她给亓宸买的那瓶香水到了。 二人约在寝室园区外碰面。那条路，平时不怎么有人经过。 明明也就三日未见，再见面时，却仿佛三年未见一般，两个人都尴尬地沉默了瞬。想了想，黎嘉茉打算先开口打破这沉默。 可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被突然出声的亓宸阻断。 「那天的事。」说到这，亓宸一顿。 又有漫长的空白在二人之间蔓延。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黎嘉茉差点以为那四个字就是他想说的全部时，才听见亓宸低声道了个：「对不起。」 说罢，亓宸有些别扭地别开目光。 黎嘉茉身形僵住，下意识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打她认识亓宸以来，亓宸似乎就和会说这三个字的人搭不上边。 从来都是那副趾高气昂、飞扬跋扈的模样。 待反应过来，那句「没关系」几欲出口，却又卡在黎嘉茉喉间，不上不下。暗自深唿吸一口，她道：「你应该和原起说。」 夜凉如水。 亓宸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他垂眸，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面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眼。 半响，别过视线。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每每如此，他都会生出想发火的冲动。可这次，亓宸硬生生将这股郁结压回心底，几秒后，才重新开口：「这句是对你说的。」 言下之意是，和原起已经道过歉了。 默了几秒。 黎嘉茉也没说「没关系」，她拿出那款未拆的香水，递到亓宸面前：「谢谢你那天送我的充电宝……」 可不知为何。 在她送出这礼物的瞬间，她看见亓宸面色一沉。 认识亓宸这么久，见他眉头微锁，黎嘉茉的心也骤地惊跳起来——几乎成一种条件反射了。 可这次，她等了许久，最后，只感受到手上的香水礼盒被一道力度接过。紧接着，是亓宸有些不虞的声音：「多少钱？」 「不用。」黎嘉茉摆摆手，「我送你的。」 亓宸看她一眼，没多说，直接掏出手机，用淘宝搜了同款，按着官方旗舰店的价格把钱给黎嘉茉转了回来：「不用你花钱。」 见黎嘉茉迟迟不点开手机，他又催了句：「收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片刻后，黎嘉茉暗自抿紧唇，点开微信，收下了那笔钱。 … 相对之前，亓宸今晚的态度可以算是和善了。 但是在他提出要一起去体育打卡的请求时，黎嘉茉还是找了理由熘回来。 跟亓宸呆在一起，她没有真正放松的时刻。 那笔转帐像是火炭，炙烤着黎嘉茉的神经，火烧火燎的疼。 其实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亓宸后来也像禁忌一般地避着不提这件事，他今天把钱全部退给黎嘉茉的行为也不抱有任何恶意—— 可是，轻易读出了他那句话背后的底层逻辑，黎嘉茉的心尖还是会蓦然蒙上一层不应属于她的羞耻。 似乎贫穷，成了收穫同情的全部理由。 哪怕这些同情已泛滥成灾，她不想再接受分毫。　　和十字路口与亓宸分道扬镳，黎嘉茉往前走去，拐弯，却在路口勐然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背对着她，可黎嘉茉却立即反应出了是谁。愣了两秒，黎嘉茉主动上前，对着那道背影打了个招唿：「原起？」 像是听到她的声音，面前的人才缓钝地回过身。 看见他，原起似有些意外，唇瓣极淡地扯了下，也学她，只喊她的名字：「黎嘉茉。」 没有问原起怎么在这，因为当时黎嘉茉想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你今天不回家吗？」 闻言，原起唇瓣微动，却在话出口的瞬间，将那句「明天有晨训」咽下，改成了：「后天下午考试了，我留学校复习。」 「后天……」黎嘉茉说，「你后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虽然是之前就说好的「欠」原起的那顿饭，但今晚有亓宸事件在前，黎嘉茉又补了句：「也庆祝你结束微积分。」 晚风轻渡，送来了浅淡的桂花香。 也送来了原起的答案。 他没加思索，便应道：「好。」 第30章 cup（一更） 八号下午的微积分补考, 纵目望去，考场里都是熟悉的面孔。 平日人高马大嘻嘻哈哈的人们，此刻都赴死一般坐在座位上, 苦大仇深地模样对着手头全新的微积分课本临时抱佛脚。没看几秒, 又分心地拿出手机焦虑地刷一下，最后自暴自弃地趴在桌上。 原起找到自己的座位。 把黎嘉茉给他标註的考试重点看了一遍后, 目光顺着笔记页面, 再度落到那句他再熟悉不过的扉页上—— 「加油，小茉莉！」 这段时间, 他将这本笔记本翻来覆去地看, 是在看黎嘉茉记在上面的知识点，但更多的时候, 只是想去看一眼那页页不同的註脚罢了。 每看一次，黎嘉茉的模样、神情、语气，都会随着这些黑色水笔的娟秀字迹, 在他脑海中又生动几分。 在生活中，原起自认不是特别细心的人, 可偏偏关于黎嘉茉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晰, 就如上次看见她时, 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他至今都能清晰回忆出。 试卷拿到手的那刻，原起先按黎嘉茉所说，大致浏览了一下卷面。 视线在矩阵大题中顿住，没往下走。 半响, 平直的唇线几不可察地扬了些许。 看到这无比相似的例题，他当下生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这次考试可以安然度过了, 而是猜想：等下和黎嘉茉说，她押题都押对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 「草！终于考完解脱了！」 「解脱？你还挺自信。我感觉我是要重修了，大题一个写不来。」 「少说晦气话……不想了，考都考完了！」 「……」 一出考场，哀声一片。但讲着讲着，就从这场考试的难度跳到了今晚去哪里约饭。这是他们的习惯，只要大家出于什么机缘聚在一起了，就一定要一起去搓一顿。 徐昊屿看见原起，远远喊了声「起起」：「一起去吃饭？」 原起淡声道：「你们去吧。」 「懂了，起神这是有约了！」当即有人开始不怀好意地起闹，霎时附庸无数。 原起懒得辩驳，而且他确实是有约了。 和黎嘉茉。 想到这，他的神情又柔和几分。淡淡撇下句「先走了」，原起加快步子。 两个人约在寝室楼下碰面，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较长空白，原起先回寝室换了套衣服。 想出门，瞄了眼手机时间，还有半小时才到二人约定的时间。想了想，原起点开置顶聊天框，聊天记录停留在黎嘉茉发给他的某家韩料的大众点评。 输入「我先去取号」，又删除。 就这样，一直在寝室里有些焦灼地捱过了二十分钟，原起终于拿上手机出门了。 而实际上，他和黎嘉茉同一个专业，大一分配的宿舍楼也很相近，三分钟便可以走到。 到了女寝楼下，原起没发微信和黎嘉茉说他到了，只在楼下找了一隅安静，等黎嘉茉下楼。 假日于昨天结束，此时的女寝楼下人潮来来往往，多是驻于电瓶车旁等待女朋友的男大学生。 原起混在其间，在看见那道身影朝他走近时，暗自勾了下唇角。 黎嘉茉后面几步有些小跑。她到原起面前，问：「你到很久了吗？」 「刚到。」说着，原起伸出手，视线在黎嘉茉单肩背着的包上示意了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而黎嘉茉犹豫半秒，还是说：「我自己拿吧，没什么东西。」 微顿。 原起颔首：「好。」 他的目光在黎嘉茉的面庞上淡淡扫过。 黎嘉茉今天化了妆。但她妆前妆后差别不大，只是气色提了些。 如果不是那微微发亮的唇釉，原起根本看不出黎嘉茉化了妆。 而见过黎嘉茉那么多次里，她唯一一次化妆是在奖学金答辩那天。对她而言应该是件重要的事情。 第二次，便是今天，和他出来吃饭。 「我化妆很奇怪吗？」 黎嘉茉的声音打断了原起微微有些飘忽的思绪。 「没。」他敛了神情，回答：「不奇怪。」 两秒后，又补了句：「很漂亮。」 那三个字从原起口中说出，不会轻浮，只让人觉得他是在认真地陈述一个事实。每个音节都像弹珠球一般，晶莹剔透的，撞在一起，发出响声。 黎嘉茉觉得自己的双颊隐有发热的趋势。她佯装镇定地别过脸，轻声说：「谢谢。」 她不常化妆，今天就连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在出门前化了个妆，大概是因为太闲了。 不经常在外貌上拾掇自己的黎嘉茉似有「美貌羞耻症」，今天比平日稍微精心打扮了一下，便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刚才瞥见原起的嘴角有些上扬，便先入为主地想，是不是她的妆容有什么怪异之处。 但又转念一想，哪怕她的妆真的很奇怪，家教良好的原起应该也不会对此表示笑意。 那家韩料店就在学校附近。 两个人走在道路侧的台阶上。路中间，有几道不明矮树的枝桠肆意生长，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黎嘉茉下意识弯腰从树下穿过。蓦地，想到什么，立即回头，想看原起弯腰从树下钻出来的样子，却发现身后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再一侧目，看见原起直接绕过了那树，从马路牙子往回走，重新站到她身边。 黎嘉茉下意识地弯唇，故意道：「你怎么绕远路？」 原起晲她眼，看见那张挂着柔和笑意的面容，也笑了一下，顺着黎嘉茉的话说：「我没有你聪明。」 憋了两秒，黎嘉茉还是忍不住轻笑了声。 二人又并肩走着。 在出校门的时候，黎嘉茉主动问起原起今天的考试。原起中规中矩地回了个「还行」，而后，唇微勾，对黎嘉茉说：「今天矩阵大题，都是做过的原题。」 闻言，黎嘉茉看原起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和这傍晚清风一般，不着痕迹地落在她的脸上。心跳间或快了些，黎嘉茉反问：「那么做出来了吗？」 原起没直答，只说：「老师教得好。」 黎嘉茉不禁莞尔，往外走了几步，才慢腾腾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正值饭点，校园外的街上人声鼎沸。途径一家坐满了人的旋转火锅店时，黎嘉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直到到了那家韩料店，该预感成真了。 店里已坐满了人，如果要用餐，只能等位。 得知这个消息，黎嘉茉下意识去看原起。 原起：「你饿吗？」 「我还好。」 「那要不等一下？」原起道，「等两桌就好了。」 既然原起不介意，黎嘉茉便没异议。 她先坐下，接着，原起在她旁边的等位座坐下。这里的空间不大，座位与座位之间仅分寸距离，仿佛稍一偏身，就能响起衣料碰撞摩擦的声音。 身旁的那道躯体体温逼人，隐有灼热的气息蔓延至黎嘉茉那。她的心跳数着拍子，靠近原起的右侧肩颈不自觉地紧绷。 「你追星吗？」 原起突然的声音让黎嘉茉的心轻轻颤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错觉。 耳边是韩料店里放的韩国男团的歌曲，黎嘉茉沉着耳听了下，然后摆摆手：「不追。」 又听见原起问：「那你平时，除了学习，会做什么吗？」 黎嘉茉顿了顿。 她乏善可陈的生活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是值得特意拎出来说的。 但既然原起都这么问了，她只能说：「我有时候会看一些歷史书。」 原起微顿，问：「你喜欢歷史吗？」 「还好。」黎嘉茉诚实道。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 许多在生活中找不到的困局，她似乎都能在歷史书中找到出路。有时候，看着歷史变迁中便碾成微尘的人与物，她会有瞬间，觉得自己经歷的一切也算不上什么。 二人细碎地聊着，不知为何，黎嘉茉隐隐觉得今晚的原起，话要比平时多了些。 没等多久，服务员就过来引他们入座。 点好菜，等上餐的间隙，黎嘉茉从背了一路的背包中取出一个方形物件，递到原起面前。 见原起明显凝滞的动作，黎嘉茉解释道：「这是我从我老家带回来的，上面这座山是南山——如果你去过我老家，你应该知道。」 最后半句话，黎嘉茉是将信将疑说的。 原起之前说他知道南山尾，但黎嘉茉觉得这话是客套的可能性要大些。 可她说完这句话，又听见原起道：「我知道，山顶还有一座寺庙。」 闻言，黎嘉茉愣住。她没想到，原起好像是真的知道南山尾这个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手上的礼物，就是她这次国庆回去，从南山尾半山腰的礼品店买的。 嘉念吵着让她去爬山。平时，黎嘉茉不会踏足这类所谓的景区礼品店，可那天，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她想，给原起挑一个礼物。 黎嘉茉想，家教结束后，他们应该又会回归于彼此的生活。渐渐的，从还能聊的上几句的朋友变成默契不开口的「认识的人」。 毕竟在她的生命里，遇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原起这个人，特别特别好。 而且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笔家教费用帮助了她多少。 也因此，黎嘉茉想给原起认真挑一个礼物。哪怕算不上特殊，但至少不要是随处可见的礼物。 毕竟他应该什么都不缺。 那是一个相框。相框正中间，却不是用来放置照片的，而是雕刻成南山外观的流沙沙漏。蜿蜒的山脉盖着细碎的闪沙，在室内光的照耀下发出内敛却流转的淡色光圈。 「我们当地有一个说法，南山是被神庇护的山。不开心的时候，你只要去南山，把心事说给山神听，他就会帮你解决这些烦心事。所以我之前特别难过的时候，真的会费很大力气爬山这座山，心情也好像真的会莫名其妙好一点。」 视线在那顺着倾斜角度而缓慢流动的沙粒中停驻几秒，原起的视线缓缓上移。 橙调的店堂灯光如温柔羽翼。黎嘉茉的脸庞在他面前，被镀上柔和光影。 嘈杂热络的韩语歌是背景乐，但原起却觉得，他的心跳声清晰而闻。 说着说着，面前的黎嘉茉不禁莞尔，语气微微扬起：「当然了，你可能是个无神论者，其实我现在长大了也没有小时候那样这么坚信这个传闻了。」 「我送你这个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以后可以一直有好心情。」 说罢，黎嘉茉把手中的流沙相框往原起面前更递几分。 可眼前的人却只看着她，岿然不动。 沙粒渐下，时间在其间流逝。原起的目光慢慢松动，他伸手接过那相框。 黎嘉茉才想收回手，却忽地听见一直沉默的原起忽地直白髮问：「以后碰见，我和你打招唿，你会装作看不见吗？」 黎嘉茉顿住。 然后说：「我也会和你打招唿的。」 … 晚饭过后，二人慢慢踱步回去。 秋分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把时间线往前推一个月，此时应该刚好是日暮时分。可今天，夜色已升。 应该不用多久，就能看见月亮了。 到宿舍楼下，二人要道别。 「黎嘉茉。」 黎嘉茉回头去看原起。 原起：「班会之后，我应该就要去全运会集训了。」 「啊。」黎嘉茉反应了一秒，「那提前祝你比赛顺利。」 静了片刻。 原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缓缓开口：「你要来看我比赛吗？笑笑可以一起来。」 第31章 cup（二更） 寝室里, 刚从家回来的程诺和周瑾桉在收拾行李，隋妙语的床位上不见人影—— 因为和她那父母讨厌的男朋友分了手，隋妙语又重新获得了回家探望的权利。 「嘉茉！」　　听到声音, 原本还在发呆想事情的黎嘉茉回过神。 程诺收拾东西无聊了, 跑过来找黎嘉茉讲话。看清黎嘉茉时，程诺似乎愣了一下, 而后立即笑起来：「嘉茉, 你今天化妆了！」 「啊……」面对他人对自己外表的关注，黎嘉茉还是下意识发窘, 吐出一个音节后, 有些吞吐道：「今天去外面玩了下。」 「假期就是要放松一下嘛！」程诺眉眼弯弯，说得情真意切, 「再说了，你化不化妆都很漂亮！」 黎嘉茉的心忽地松懈下来。 紧接着，是细小却真切的暖流流经她的心田。 在生活的很多方面, 她难以做到落落大方。为什么竭尽全力的学习，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也是因为这是她唯一可以通过发挥主观能动性改变的事物了。 可纵然如此，哪怕是在学习上, 黎嘉茉还是会有许多自卑的时刻—— 譬如和陶煦这类「work hard, y hard」的人面对面时，她觉得自己的许多短处都无处遁逃。 可就是诸如此类的众多时刻。 生命中，也是有许多善良的人、善良的言行，像是创可贴一般，轻轻盖住了她的伤口。 程诺说完, 才想起自己来找黎嘉茉说话的意图，指指她桌上某处：「你也喜欢吃这家店的甜品吗？我之前都没看你吃过诶！」 循着程诺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原起送给她的那张甜品店会员卡。 黎嘉茉收回目光，说：「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是吗？那你那个朋友对你真好。」程诺下意识道。说完，她又似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补道：「不过他这个会员卡是从哪来的呀？我之前也想办卡来着，但是店主说他们店不实行会员制。」 闻言，黎嘉茉思绪顿住。 不过顷刻，她又立即恢復神色，淡淡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那可能是店里最近改革了，但是我不知道。」程诺喃喃道，说罢，又转身回去收拾东西了。 程诺走开后，黎嘉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手中攥着手机，大脑有些茫茫，呆坐了许久，才慢慢拉回思绪。 【jasmine：你的比赛是什么时候呀？】 原起回得很快。 【7：11月2号。】 黎嘉茉翻了下日历，那天是周四。 【jasmine：我去问下院长，那天能不能把笑笑带出来。】 【7：好。】 【7：^^】 【jasmine：^^】 退出聊天界面，黎嘉茉的手指又在聊天界面凝住。 终于，她拖着消息列表往下划，找到了和李慧琴的聊天框。 昨天傍晚的时候，李慧琴又来问她，晚饭吃了吗？ 黎嘉茉没回。 但是，不回李慧琴的消息，似乎不能让她收穫多少轻松。反而，黎嘉茉今天一直心念着她已经许久未回李慧琴的消息了。 回学校的这几天，黎嘉茉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復下来。 虽然，还是难以迈过那道坎。 但她对于自己的母亲，终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偏偏之间血缘的脐带与李慧琴对她的关怀让她不能毫无顾虑地将李慧琴抛之于脑后。 愤怒归愤怒。 可到底，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妈妈可以快乐、自在。 思及此，那踌躇犹豫的双手终于落在了输入栏。 黎嘉茉编辑了消息，回復。 【jasmine：吃了。】 【jasmine：昨天没看到消息。】 【妈妈：没事，妈妈知道你学习忙。一个人在外面记得多吃点，没钱和妈妈说。】 【jasmine：嗯。】 两个人闭口不谈国庆期间发生的事情。 当晚，黎嘉茉做了个梦。 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梦，只是，梦里有原起。 背景或许是澄安大学的某处角落，黎嘉茉觉得眼熟，却又想不出具体是在哪里。 梦里是白天，烈焰青天下，一道笔直的小路，他们站在道路两个尽头。 黎嘉茉也不知道梦里的自己在做什么，像是在漫无目的地逛着。可不管怎么走，却是在原地打转。 直到，道路另一头的那道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阳光下，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那道声音，从曾经的陌生，到如今的熟悉，以至于就连梦里的她都不用抬头，便能猜到来人的面孔。 梦里应该是没有五感的。 但黎嘉茉觉得，他的声音却如阳光一般温暖。 他轻轻唤了她的名字，然后说：「黎嘉茉，一起走吧。」 … 黎嘉茉从梦中醒来。 梦里的心跳，在梦境之外依旧鲜活。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黎嘉茉撩起床帘，发现寝室内一片漆黑。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过了七点。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云层霭霭，天色暗淡。明明应该是晨曦微露的时分，可太阳却被阴云遮挡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光芒。 因此，虽然还未真正落雨，黎嘉茉还是带了伞出门。 整个白天，她都在自习教室里整理前段时间所学的知识点，直到班会时间到，才收拾东西往回走。 事实上，黎嘉茉对于参与这些社交性的班级聚会没有意向。只是，同学对她的考核评价会影响黎嘉茉的评奖评优。 而她不是左右逢源的人，私下里认识的同学少之又少，因此，只能依靠当班干部以及在这种班级活动里刷刷脸，提高一下存在感了。 可今天，一进活动室的门，黎嘉茉就觉得，隐隐有几道目光不断往她身上打量。 黎嘉茉心中大概知道其原因，于是，她选择忽视这些目光，从门口径直往里走，默默无声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 「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吗？」班长和团支书站在讲台上数人头，忽地，从人群里传来一句「原起和徐昊屿还没到」。 班长下意识道：「他们来吗？」 在他的潜意识里，这群运动员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早已默认了他们会缺席这次班会。 「来的。」团支书说，「我问过了，他们都没请假。」 一时间，黎嘉茉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更肆无忌惮了些。 这样的打量让她有些许不自在，却也只能佯装未觉。 正想着，活动室的门被打开。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往那汇去，便见两道颀长身影，混着满身雨汽走了进来。 原起的脚步在看到那抹身影时顿住，旋即便恢復正常，跟着徐昊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徐昊屿从善如流地对班长他们笑了下：「不好意思，今天训练结束得迟了点。」 「没事没事，时间刚刚好。」班长不甚在意道，看了眼时间，便说：「同学们都到齐了，那今天的班会就开始了。因为是专业班的第一次班会，所以最开始还是来个自我介绍吧。就从……」 目光一扫，班长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黎嘉茉，指了下：「就从嘉茉开始吧。」 室内当即静了秒。 有几双眼睛，在黎嘉茉和原起二人间来迴转动。 原起隐有察觉，淡淡抬眸，循着一道目光望了回去，逼得那视线的主人不敢再放肆。 听到黎嘉茉的名字，徐昊屿第一时间用胳膊肘动了下原起，斜着眼睛，用唇语说了个「your teacher」，原起没理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他的目光早已收回，平静地对着黎嘉茉。 突然被点到名的黎嘉茉愣了下，不得已在大家聚焦的视线中站起来。 她暗自平復唿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大家好，我是黎嘉茉。黎明的黎，士字头的嘉，表示美好的意思。茉，就是茉莉花。」 介绍完自己的姓名后，黎嘉茉便坐下。 就这样从她这里开始轮人，黎嘉茉一直认真听着，顺便默默记下每一位同学的脸。 直到那张昨夜出现在她梦中的脸慢慢转正。 原先一直大方打量着每一位同学的黎嘉茉下意识地想收回视线，又立即顿住—— 哪怕有流言蜚语。 但她和原起，没什么需要迴避的。 这样想着，黎嘉茉坐正了身子，原先有些躲闪的目光，此刻却不再畏惧，和其他人一样，专注地看着原起。 「我是原起，和徐昊屿一样，是校射击队成员。」原起平声道，依旧是言简意赅的模样。 当大家以为他的发言到这里就要结束时，却听见他又接着说：「因为训练的缘故，我的文化课基础落下很多。」 本就在认真听他说话的同学们此时皆是身形一顿，而后，注意力更集中了些，便听见原起继续道：「为了补习文化课，我寻求了黎嘉茉同学的帮助，得到了她的很多帮助。」 说话时，大家顺着原起的目光看去。可他并没有看向黎嘉茉，只是继续说：「前几天，由于我的疏忽，校园里似乎有一些中伤黎嘉茉同学的谣言。」 黎嘉茉的心一顿。 周围依旧有偷偷打量的目光，可此刻，她是真正的浑然不觉。 她的满目满眼，只看着原起。 看他在满座人群中，平静却又铿锵地回答。 「希望大家不要过度相信这些流言，更不要传播。否则，必要时候，我会走法律途径。」 … 自我介绍之后是简短的辅导员发言。等辅导员离开后，原先还算有序的场面立即变得热闹，大家都不再那么正经，还是各种社交游戏。 黎嘉茉被坐在她身边的女生拉进了一个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小圆圈。 在回答了「最特别的爱好」这个问题后，黎嘉茉就找藉口退出了人群。窗外雨幕淋漓，原来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下得这么大了。 或许是打灭暑气的最后一场雨吧，来势汹汹，落在地上溅起泥点。 黎嘉茉从书包重掏出伞，堪堪撑开，耳边淅沥的雨声中传来一道隐约稀薄的声音。 「黎嘉茉，你要走了吗？」 回过头，是原起在朦胧雨夜中逐渐清晰地面孔。背后是活动室的灯光，驳出柔光，他的五官在光影交织之间愈发深邃。 雨天内渐显得稀薄的空气，凝成了雾，在二人间流动。 原起看她的眸光渐深，话语似被雨水打湿：「我没带雨伞，你可以搭我一程吗？」 一步之外是巨大的雨幕，黎嘉茉几乎没多想，便应下了：「好。」 室内，还在社交的徐昊屿突然感受到手中的机身振动。 他点开，是原起的两条微信。 在读微信消息前，徐昊屿先抬头环顾了一圈活动室，发现原起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7：我的伞在门口，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下。】 【7：谢谢。】 徐昊屿扭头看了眼窗外的瓢泼大雨。 这么大的雨，原起是怎么把伞落下的？ … 雨水打在伞面上，如同白珠落玉盘般的清脆声响。 距离寝室越来越近，黎嘉茉终于开口：「刚刚班会，谢谢你……「 本来可以以一种更为柔和的方式挑明。 而且是新班级第一次班会。 「不用谢。」原起淡声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卷进这场风波。」 「但……」 「黎嘉茉。」 啪嗒，一滴雨顺着伞檐坠落。 原起这句话念得稍稍重了些，让黎嘉茉一时分了神，忘记出神。 他漆黑的眸那样耐心地看向她。 「你不要总是和我道谢或者道歉。「原起的声音叩着雨点，在夜里迴响。他的话有瞬间的停顿，却又立即在混沌的雨夜里清晰起来：「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普通同学。」 第32章 cup 「起神。」 说是起神, 但话中更多是调笑语气。整个集训基地敢用这样揶揄的口吻称唿原起的，就只有时迅一人了。 而且，现在本来就不是训练时间。 大晚上自己过来加练的人, 整个场子里就那么几位, 这声音的主人指向不能更明确了。 从身后勾上原起的肩，时迅乜他眼：「最近手感怎么样？」 训练基地里每天的训练数据都是公开的, 所以时迅显然只是没话找话聊一句, 原起便没回，打落他搭在他肩上的手。 时迅不恼, 笑嘻嘻地收回手, 走到原起旁边：「怎么，看你最近有心事啊？」 顿一秒, 原起淡声道：「没。」 「得了吧，唬谁呢。」时迅话中的笑意愈显。 时迅和原起籍贯相同，俩人更是被同一位教练看中, 同一时期进的的射击队。 要不是初二那年原起出了事，他俩应该还是同一批进省队的。 也因此, 虽然后来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二人对彼此的了解还是更甚于一般人的。毕竟许多年少时展露出来的心性, 才更能真正代表这个人。更遑论青春时期更是一个人性格定型的重要时期, 可以说时迅是亲眼见证着原起怎么日益沉稳的，他对原起情绪的感知自然也要更为敏感与确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就比如最近一周的集训，时迅明显能察觉出，原起情绪不佳。 虽然在外人看来，原起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话不多, 情绪过分稳定，仿佛他强大内核的外向表现是沉默少言。 可话少和不想说话是有本质区别的。 语毕, 又等了几秒，见原起还是不说话，时迅就知道他应该不会说了。懒洋洋收回目光，状似无意地落下句便摆摆手走人了：「那我就不问了，你别被影响太久啊，不然比赛我可胜之不武了。」 回了住宿中心，原起在床上躺下。 点开微信，盯着置顶聊天框看了很久。 那天在寝室楼下，他和黎嘉茉说的那番话，其实没什么特殊意思，只是他想告诉黎嘉茉，不需要和他过分生分。 因为原起总隐隐有预感，似乎当二人之间「课程辅导」这条羁绊的绳子断了之后，黎嘉茉会像之前那样，对他视而不见，刻意逃避。 他只是想先和黎嘉茉建立起「可以分享日常生活」的朋友关系，只需要基于正常同学关系之上就可以了。 可在社交关系里，黎嘉茉却像是被推着走的跳棋小人。他推一下，她便被动地前进一点。一旦他不推了，那这个小人又会蹭蹭蹭地后退几格，回到出发点。 最直接的表现在于，哪怕是在课程辅导期间，黎嘉茉也几乎不主动找他聊天。 但是回忆起那天，原起也不确定，黎嘉茉有没有领会到他话的要点。 他只看见黎嘉茉的眼睛兀地瞪圆。而后，是她有些不明所以的回答。 想到这，原起翻了个身，心中蓦然升起一股不应出现在他身上的烦躁与不解。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黎嘉茉回答的两个字。 他和她说，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普通同学。 然后黎嘉茉和他说，谢谢。 谢谢。 原起到今天都还没有想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 集训基地的日常生活要较在学校的更为规律，也更为严格。 上了发条般日益紧张的训练日程也让原起在训练时无暇去思考过多。他只能在睡前摸摸手机，对着那寂寞如雪的聊天框发一会儿呆，然后点开黎嘉茉的头像，看她的朋友圈。 明明设置的是三天可见。 可等了一个又一个三天，也没见黎嘉茉发过朋友圈。 但或许也是因为距离隔得远了，对黎嘉茉那日的回答，原起心中不安的情绪也渐渐减轻。 可能那两个字就是没什么含义。 黎嘉茉只是随便从大脑中捡了一个常用词来做万能的回答。 这个很奇怪的思路，反而很符合黎嘉茉的思路。 于是原起说服了自己。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没挑好时机。 在一个即将离开的夜晚找黎嘉茉简明扼要地说了需要慢慢铺垫才能让对方听懂的话语。 集训的日子和他之前经歷的集训大同小异，千篇一律是生活的单调底色。 原起也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但某天，夕阳沉下的时候，他举起手机，对着那落日将瞬间定格。 不是因为景色太美而发朋友圈，而是因为想发朋友圈所以将这景色记录。 等了会儿，立即有无数个点赞和评论冒出。 点开点赞通知，却没有那个白底黑画的头像。 又想了下，原起觉得黎嘉茉可能还没看到。 她说不定在学习，而她学习的时候不常看手机。 原起又把自己说服了。他侧过身，对坐在他身边和女朋友发消息的时迅说话：「你帮我拿下手机。」 时迅：「？」 原起看不见时迅那满脸问号的表情，只道：「晚上再还给我。」 说着，他就走回了训练场。 晚上九点，他去时迅的房间要回了自己的手机。 九点钟，黎嘉茉要是还没点赞，也很正常。 因为她好像经常自习到十一点。 在心里提前对自己说，原起才重新点开微信。他随手发送的落日，已经有了近两百条的朋友圈互动提示。 看着这数字，原起眉头微锁，下次应该设个分组，比如徐昊屿和时迅，就可以不看他的朋友圈了。 毕竟他们喜欢在他的朋友圈下面乱评论。 【时迅：6】 【徐昊屿：会拍】 但在眼花缭乱的消息通知了看见那个茉莉花头像的点赞提示时，原起额间小小的「川」字又瞬间被抚平。 他将黎嘉茉的那条点赞通知点开又退出，退出又点开，如此反覆。 忽地，原起蓦地想到，徐昊屿好像也有黎嘉茉的微信好友。 他点开徐昊屿的朋友圈。徐昊屿爱发朋友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发一点，但更多的是发自己的照片。 黎嘉茉没给他点过贊。 ……好吧，点过一条。 但是徐昊屿发的那么多条里，黎嘉茉只点过一条。 而他在加了黎嘉茉好友后，只发了那么一条朋友圈，黎嘉茉就点赞了。 想到这，有道轻笑从原起的喉间滚出，他的唇角与眉眼铺上了柔和色彩。 想了想，他回復了徐昊屿的评论。 【7回復徐昊屿：谢谢。】 半分钟后。 【徐昊屿回復7：？？？】 原起不假思索地删了徐昊屿这条回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从朋友圈切出来的时候，毫无疑问地收到了徐昊屿质疑他的私信。 但原起的神情却还是在看清消息列表的那刻滞住，同时，眼底的暗色仿佛春归大地，冰雪瞬间融化，和煦春风吹拂笑意。 一个小红点出现于茉莉花头像后。 【jasmine：我去问福利院院长啦，同意笑笑出来看比赛~】 对着那道文字，一笔一划地在眼中描摹，心脏被喜悦充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原起在当下做了决定，还是应该多发朋友圈。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心里的思绪变化了一层又一层，可当回復时，原起还是本能地克制了情绪，谨慎回覆：【好。】 - 张开怀的领养人家定了下来，原先要在十月末就办理领养手续，把他带出福利院。 可听说了黎嘉茉想带张开怀去看一场射击比赛后，领养张开怀的夫妇没急着把张开怀带回家，而是同意等张开怀看完比赛，再来接他。 由于张开怀的安全隐患很难保证，所以院长只同意黎嘉茉带他出去两天，两天的赛程，看完比赛就要返回。 张开怀没出过远门，更没坐过高铁类的交通工具。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不已。 下了高铁站，黎嘉茉点开昨晚原起给她发的消息。 【7：我帮你约了车，明天到高铁站门口接你，车牌号是xxxx。】 原起约的车不难等，毕竟那豪华商务车，在什么地方都很显眼。 于张开怀而言，亦是第一次坐这类车。只是这一路上接受的新事物太多，他有点目不暇接，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高楼大厦，小嘴不停讯问，黎嘉茉耐心解答他诸如「这个建筑工地为什么要喷水」之类的问题。 隔着车窗可以瞥见场馆顶部的时候，一直紧盯着车窗外的张开怀便激动地大叫起来：「到了到了，嘉茉姐姐，到了！」 看着张开怀那副模样，黎嘉茉忍俊不禁，但还是提醒他，等下到场馆里千万不要乱跑乱叫。 牵着张开怀到了场馆门口，黎嘉茉正找着原起发给她的入口，左肩蓦地被人轻轻拍了下。 似有预感地回头，便看见一张隐匿在棒球帽下的面孔。帽檐恰好遮住了额头，在原起漆黑的眼里落下阴影，倒显得他的鼻与下颌愈发挺拔锋利。 他今天穿了澄安市的市区训练外套，洁白的立领衬得他英隽板正。 看到原起的剎那，一些记忆便和那落雨的夜一般，水汽蒸发殆尽，每一句话、每一副神情，都清晰如昨日。 但黎嘉茉强逼自己压下这些记忆，举起手，朝原起无声地打了个招唿。空出的那只手拍了拍还在朝前张望的张开怀，示意他回头。 原先还在左顾右盼的小脑袋转了过来，在抬头看见原起的脸时，下意识要惊唿，又想到黎嘉茉对他的祝福，飞快地举起手捂住自己的嘴，透过掌心发出模煳不清的「原起哥哥」的惊唿。 黎嘉茉哑然失笑，眸一偏，就看见原先高出她一截的身子慢慢沉下。 原起以单膝屈地的姿势虚跪在张开怀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然后在张开怀受宠若惊、目瞪口呆的神情中重新站直，垂眸，目光落在黎嘉茉的面庞上，启唇：「先进去吧。」 跟着原起到了偏门的一个入口，门外的安保人员认出了他的脸，象徵性地检查了一下他的参赛证后便放他们三人进去了。 走进门，原起就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棒球帽，随意用手撩了下，偏头问黎嘉茉：「你们吃了吗？」 「还没有吃！」 还未等黎嘉茉回答，走在二人中间的张开怀便率先抢答了。 「我带你们去食堂。」说罢，原起特意俯身摸了下张开怀的脑袋：「有好吃的炸鸡。」 闻言，张开怀开心大叫：「耶！」 默默看着原起和张开怀的互动，黎嘉茉几不可察地扬了下唇。 原起带他们走的似乎是专用通道，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直到快要到餐厅的时候，有一堆人高马大的运动员恰好吃完饭出来，和他们面对面撞上。 跟着学校体育老师看了不少比赛的张开怀认出了其中几张面孔，又下意识地想要喊出对方名字，又在剎那间想到黎嘉茉的话，乖乖噤了声。安静下来的瞬间，面对着这么多明星选手，张开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无声地往黎嘉茉怀里钻。 黎嘉茉伸手覆住张开怀的小脑袋，抬眼往人群投去目光，又立即收回。 「起神。」看到原起，他们主动打了招唿，而后，目光立即被站在原起身旁的黎嘉茉和张开怀吸引，视线毫不掩饰地在黎嘉茉和张开怀之间打转，直到原起偏身，挡在他们面前，阻断了那打量的目光。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那道的高大身影，黎嘉茉原先有些侷促的心倾然放松。但又在下个瞬间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那群运动员却像是从原起的动作中得到了什么昭示一般，在黎嘉茉看不见的角度沖原起挤眉弄眼地笑了下，而后推推嚷嚷地离开了。 有几个在离开时还扭过头来想看，可不知何时，原起又移了位置，还是把黎嘉茉和张开怀遮得严实。 「走吧。」 原起轻声把黎嘉茉唤回，她哦了声，跟着原起进了食堂门。 原起带他们来的是运动员餐厅，和大学的食堂不同，而是更像外面酒店的自助餐厅，菜品琳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看着满目的小蛋糕和炸鸡，张开怀拿过一张小盘子，撒开了怀去挑选。 目光从亢奋的张开怀身上缓慢移回，恰好，原起递了张盘子给黎嘉茉。黎嘉茉接过，顿了下，还是略有担忧地开口：「我们也可以来这里吃饭的吗？」 她一直担心着自己和张开怀的到来会让原起难办。 「没事。」原起回答她，「运动员和家属都可以来。」 虽然知道原起提到运动员家属的意思是，只要是运动员带进来的人，都可以在这个餐厅吃饭。 但黎嘉茉还是下意识地别开了眼，几秒后，又问：「要是你的那些朋友们误会了怎么办？」 说这话时，隐约的侷促感缠上黎嘉茉的心脏。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渐渐变小。直到最后，黎嘉茉才有勇气，重新抬眼看原起。 却没想，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原起只反问她。 「误会什么？」 他的视线正正落在她的面孔上，一寸不离，纵使她回望了过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像是真的不知道她话中所指一般。 「就是……」反倒是黎嘉茉做不到原起那般淡定，开口说了两个字后便默了声，最后抛下句「算了，没事」，拿着手中的盘子就去找张开怀。 但脚步还未迈出。 从身后传来的原起的声音便淌过她的耳边。 「我没女朋友，你也没男朋友。」 他说得坦荡无比，仿佛话间没有任何隐秘的心思。 说完那句，顿了几秒，像是特意留给黎嘉茉反应的时间。 原起才平缓地补完剩下的话：「就算真的误会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第33章 cup 四个座位的方向饭桌上, 黎嘉茉和张开怀并排坐，原起坐在张开怀对面。张开怀是小孩，嘴巴小, 一口塞不下多少；黎嘉茉也习惯细嚼慢咽, 吃饭慢条斯理。吃到一半的时候，她抬头往斜对角一瞥, 就见原起面前的饭盘已经干干净净, 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下，黎嘉茉说：「你吃完要不先走吧。」 她记得原起的比赛是两点半开始。黎嘉茉不太清楚这些比赛规则, 但心中猜测运动员在赛前也应该是要提前一两个小时去击中的。 而现在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整个餐厅的人头少得可以轻易数完。 「一点半归队就可以。」原起道，用眼神点了点黎嘉茉的碗：「慢慢吃。」 夹在二人之间的张开怀吃得起劲, 直到黎嘉茉撂下筷子了还在啃手里的鸭爪。但原起很有耐心地等着，没有露出半分不虞的神色。 出了餐厅，他半俯下身, 从外套口袋里揣出两张门票还有一个挂牌，递给黎嘉茉。 黎嘉茉接过看清, 门票是他那场比赛的门票，挂牌上写着场馆工作人员的认证。 「我得先过去, 你们有什么想去看的比赛都可以去看。」他抬了下巴, 指着黎嘉茉手中的工作证，示意黎嘉茉可以靠这个在场馆内出入无忧。 那两张门票，也不过是让黎嘉茉和张开怀有个看比赛的座位罢了。 简单地交代完，距离集合时间已经很近了。原起看眼时间，揿灭手机屏幕, 才欲开口说他就先走了，忽地听见一直仰着脑袋看他、身高几乎才到他大腿处的张开怀拖腔拖调地为他加油：「原起哥哥, 不要有压力，你是最棒的！」 微怔，原起的唇角勾了下。 他极自然地揉了一下张开怀的脑袋，回了句「谢谢」。掌心渐渐离开毛茸茸的发，原起的目光也习惯性地从张开怀转移到黎嘉茉身上。 一直在找机会的黎嘉茉抓住了这视线相撞的时机，可那句「加油」却忽地堵在喉间——她鲜少这般对人郑重其事地对同龄人献上鼓舞。 于是，那两个字最后化成肢体语言。 见眼前的人沖他举起左手手臂，而后又重重往下一锤，很明显不过的打气动作，可不知为何，被黎嘉茉做得像是刚被设置出厂程序的小机器人，动作之间似有些不连贯。 微微僵硬的手势中透露出很呆的萌感。 那未曾放下的嘴角此刻愈发舒朗。 原起学着黎嘉茉那卡顿的动作，沖她比了个「ok」。 看出他是在刻意学自己刚刚那有些不自然的动作。 可黎嘉茉却不觉得窘迫，相反的，她那一直强行扯平的嘴角也在原起转身离去的瞬间露出了小小的弧度。 - 「听说你带了家属来吃饭啊。」 趁着教练让他们做赛前热身的时间，时迅跑到原起身边，一脸揶揄地问，「家属」二字刻意咬得重。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说都不说一声，是不是哥们儿。」 还没等原起回答，时迅又接着问，语速也不自觉加快。 从队里其他人那捕风捉影地听来原起带了一个女生和一个小孩来吃饭的事情后，时迅就要往餐厅跑，却被教练拦住，看热闹的心早就飞出了九霄云外，只恨自己吃饭吃太早。 他可忒好奇了。 毕竟打他认识原起那天起，时迅就没见原起对那个异性流露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来。大一一起在某大学集训的时候，还有网球队的几个长腿辣妹来明里暗里地打听过原起，没有例外地被回绝了。 要知道，纵使刻板印象不能有，但运动员这个圈子里，大部分男的还是仗着自己略微出众的身材和身份，在异性交往这方面可以说是没个把。就时迅自己，自诩没有其他人那么花心，也从早恋开始断断续续地谈了四个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今天听说原起带了个女的来餐厅吃饭，无异于听说火星撞地球。 原起跟着领队做热身，没理他。 时迅不死心，跑完步后跟在原起身后换装备。他紧紧跟在原起身后，刚想开口再打扰一遍原起，却听见他淡声道。 「还没成。」 愣了三秒，时迅反应过来原起是在和他说话，也立即听懂了这三个字的含义。一时膛目结舌，不知是震惊于原起还真的开了窍，还是震惊于二人的进度。 不过，时迅立即捋顺了自己的思绪，问：「现在到哪步了？」 说话时，原起刚好脱下澄安市的队服，拣出比赛专用的服装。他没回头，却还是回答了时迅的问题：「我喜欢她。」 顿了顿，又道：「不确定她知不知道。」 说话时，从表情到语气，原起都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听了这两句的话的时迅，心中飘过满屏「卧槽」。 甚至不是不确定「她喜不喜欢我」，而是不确定「她知不知道」。 敢情原起这小子在赛场上叱咤风云，在赛场外玩得这么纯情。 … 进入赛场，原起先往观众席的方向看了眼。 极其前面的位置，早就坐在那等候的黎嘉茉和张开怀在他入场时便一直看着他，自然也立刻发现他朝这边看，当即朝他挥手。 原起无声地笑了下，那颗心安定下来。收回目光，站上了自己的赛道。 观众席上，黎嘉茉往赛道远远望了一眼。纵使是vip坐席，但凭肉眼也难以将赛道状况看清，仍需借用大屏幕。 但黎嘉茉的目光还是固执地凝在赛道上。 比赛开始的鸣笛响起时，身边的张开怀惊唿一声，而后立即煞有其事地正襟危坐，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场馆内的大屏幕，小腿激动地扑腾着。 黎嘉茉在来之前特意翻看了几场□□比赛的视频，也因此，对规则稍微有了些了解，听到现场讲解员的声音时亦不会特别茫然。 真正到了赛场上，她才深刻地意识到了，比赛为什么要在现场看才有意思。 只要到了现场，无论在场的运动员你是否认识、是否能叫住姓名，你的心跳似乎都先入为主地与之牵连在一起。 在替一个很有眼缘但无缘晋级决赛的选手惋惜了一下时，胳膊肘被张开怀抱住。他有些激动地喊：「晋级了晋级了！」 没有主语，但这话指的对象是谁很明了了。 黎嘉茉的视线在赛场上轻轻扫过。 刚打完最后一枪的原起正在垂头收线，神情看不出喜怒。 总是让人信任的沉稳。 刚才，张开怀惊唿的时候，黎嘉茉没有附和他的话。 因为在一开始，她就没有过原起进不了决赛的预想。 … 资格赛和决赛之间隔了一个半小时。重新入场时，黎嘉茉发现场馆内的人数骤然翻了倍。 晋级决赛的八位选手被引进了赛场，身旁的张开怀竟然跟着现场解说一起准确地说出了大半运动员的名字，俨然是受体育老师薰陶的结果。 广播里，解说顺着镜头的推进以此介绍了八位选手。而最后，那镜头却突地一换，屏幕上再次出现原起的脸。 他的每个五官都被屏幕放大，横宽的屏幕却没有阻碍他的帅气，反而让他的英俊面孔可以更为清晰地落入现场观众的眼里。同时，观众席里立即传来小小的尖叫。 「来自澄安的原起，就是今年8月在世锦赛中拿了金牌的选手。去年的全运会上，原起以0.2环的差距输给了同样来自澄安的选手时迅。」 与此同时，镜头一切，是一张黎嘉茉不认识、但惹得张开怀同样哇哇乱叫的面孔。 黎嘉茉也轻轻扫了眼，但又立即收回。 从五官而言，这位时迅选手确实是帅气的。 不过他帅得太邪气，不是黎嘉茉的审美取向。 广播里，解说轻笑一声：「二位在私底下也是好友。本次10米气步/枪项目，二人谁的表现可以更胜一筹，也是一个极大的悬念。」 射击比赛的比赛节奏快，简单地介绍完选手，就迎来了两枪基础分的射击，之后便正式进入淘汰赛阶段，两枪淘汰一名选手。 气步/枪比赛是典型的「细节决定成败」的赛事，零点几环的差距都不容小觑。原起和时迅以及来自另外一个省份的选手都在基础分射击中发挥优越，奠定了本次比赛的良好基调。后面几轮中，三人紧紧追咬，慢慢和第四名拉开了差距。 直至赛场上的第四名选手鞠躬退场，现场的气氛仿佛被推向了小高潮。 黎嘉茉有些紧张地攥住了自己的双手。 因为此时，时迅累积环数排第三，原起第二，和第一名差了0.1环。 「目前的镜头给到了原起和时迅，二人目前的比分相差是0.2环，本次决赛圈的比分都咬得很近，而下一枪决定了本次全运会的铜牌——时迅选手打出了10.8！」惊嘆的语气还未收下，场内又响起惊唿。　　因为同时，原起也打出了10.7的成绩。 而原先位居第一的选手，只在第二发中打出了中规中矩、但在此阶段是致命弱点的10.4，瞬间从第一变成了第三，淘汰出局。 赛场上，仅剩原起和时迅，整个流程至今，已经是最后两枪定生死。 可在众人都在期待着第一枪能不能变换格局时，二人却是一前一后打出了10.8的成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解说在广播中哇哦一声：「好友的默契一直延续到这个时候呢。目前原起和时迅的差距还是0.2，原起暂时居于第一。但面对这样的差距，在这个赛场上，悬念会留到比赛的最后一秒。」 由于刚才的变动，黎嘉茉愈发体验到这个比赛的不确定性。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原起身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身临其境地参加了比赛。 目光里，原起动作干脆地给枪上膛，而后举起枪。他没急着瞄准，而是将枪擎在胸前，调整了片刻的唿吸，才缓缓举起枪。 解说亦在同步解说：「原起选手一直在全力以赴。他一直以状态稳定为个人特徵，而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每一枪的成绩都很不俗。如果原起的最后一枪还能保持先前的高水准，那么时迅选手想要超越他会是很困难的。」 或远或近的背景音中，原起却似察觉不到分毫。他稳定地举着枪，唇线紧绷，带着整个下颌绷出锋利的弧线。 脸颊抵上枪身，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瞄着靶心。 然后，扣下扳机—— 「10.9！」 全场欢唿！ 这一枪是彻底地决定了胜负，毕竟10.9是气步/枪决赛中的最高环数。 同时，时迅也没有因为胜负已定而放弃最后一枪，亦打出了10.8的漂亮成绩。 可惜已无力回天。 在最后一枪还能稳住心态打出这完美的一枪，解说在广播中的声音变了腔调，添上了对原起的赞誉之辞：「不愧是10米气步/枪项目中闪耀的新星，原起的心理素质让人佩服。」 而原起却似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面色沉稳，退场前朝观众席鞠躬敬礼。 大屏幕关闭的瞬间，画面停留在他往观众席投去的目光中。 第34章 cup 领奖后, 在后台换衣服，时迅伸出右臂，没用什么力道地撞了原起一下：「这次输给你了, 下次看着。」 语气里没有任何不甘, 毕竟这场，时迅自认发挥得不错, 只是原起太稳定了。 原起薄唇微动, 才想回一个「好」，便又听见时迅凑到他耳边, 吐着气息问：「女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眼？」 原起：「。」 他忽视了时迅的问话, 找到教练，请了晚上的聚餐假, 然后拎着外套往外走。 按理说，无关人员进不来运动员的休息室，可每次总有两三个人人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围在休息室旁边逮人。 见原起出来, 有个女生上前，把一沓信件飞快地往他怀里一塞, 就迅速跑开了。 又不能把这几封信扔了。无奈，原起只能拉开外套内侧的口袋, 把信件塞到了里面。 出了运动员通道, 远远看见那两颗紧挨在一起对话的脑袋时，原起的脚步愈发加快，大步走了过去：「久等了。」 一听到声音，张开怀便「噌」地回过头，那双小眼睛开始发光, 真诚又直白地献上了自己对原起的赞美。 「原起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谢谢。」 黎嘉茉发现，原起对张开怀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大人哄小孩的态度, 似乎他们是两个成年人，在进行平等的交流。 有些出神的时刻，蓦地感受到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又倏地回过神。　　看着面前换上了便服的原起，脑子里飘过刚才他在赛场上的画面。 黎嘉茉于恍惚间生出了些许不真切感。 在赛场发着光的人，褪去了光鲜的荣誉。 出现在平凡的她的身边。 但她还是逼迫着自己迅速将这份难以言状的情绪抽离，抬眸，对上原起的视线：「恭喜你呀。」 闻言，原起想了想，动唇：「刚刚的比赛，看得懂吗？」 话里有些不确定的意味。因为他记得黎嘉茉帮他补课的时候，提到过她没看过射击比赛。有时，他会随口提几句比赛规则，黎嘉茉听得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而又在顷刻，听到黎嘉茉的回答。 「我来之前特意恶补过比赛规则。」黎嘉茉说。似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还举了个例子：「我知道你最后那枪，10.9环，是最高环数。」 话音落下的瞬间，黎嘉茉似乎看见原起的眉梢轻轻扬了下。 而在她眨眼的时间里，那扬起的眉梢却似她的错觉般抚平，但原起的语气却还是柔和的。 他问去吃什么。 黎嘉茉微愕：「你不用和你的队友们去吃吗？」 「不用。」原起只道，然后又问了遍，快速带过话题：「有什么想吃的吗？」 黎嘉茉有选择困难症，一时让她想，说不出。 而早就揣了个答案的张开怀伺机开口：「肯德基！」 … 毕竟接近饭点，在出发之前，黎嘉茉就做好了店里人很多的准备。 可到了店里，还是被人山人海的景象惊到了。 再一侧目，原因也一目了然。 k记又出了某个联名套餐，购买套餐即送可爱联名小礼品。在前台排队拿礼物的，多是二十岁模样的大学生。 澄安大学附近就有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三足鼎立。 但黎嘉茉却鲜少光顾这些快餐店。 于她而言，食堂六元一个的汉堡要更为划算。 虽然目光在看见那颇为可爱的联名小玩具时有短暂的停留，但黎嘉茉还是干脆地收回了视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她从小便习得的一个技能就是克制自己的欲望。 联名的海报贴得全店都是，原起自然也看见了。 怕被人认出，此时的他戴了顶棒球帽。店内的光被帽檐遮挡，他转身，在那垂眸的阴影间问：「想吃这个吗？」 目光隐在帽子下，也不知道是问谁。 张开怀摇摇头。 他只是想吃油炸食品。 平时在福利院被院长严格管制着，他尝不到这些快餐食品。可中午在运动员餐厅拿了个炸鸡腿，立即勾出了张开怀肚子里的馋虫。 他没有吃过，也不知道麦当劳和肯德基有什么区别，只是在小学的班上，听同学们讲过他们的父母带他们去吃肯德基，所以脑子里下意识蹦出来的是这个店名。 原起又去看黎嘉茉。 可黎嘉茉却似默认那句话是对张开怀说的，手搭在张开怀肩膀上，视线却是落在了其他地方，自然也没有回覆。 原起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而后淡淡收回眼。 - 晚上，张开怀说想去某个主题乐园玩。 黎嘉茉知道张开怀没出过远门，难得来了临市，自然想把他从同学那听来的关于临市的一切都体验一遍。 只是…… 黎嘉茉看了眼原起，让他先回去休息，毕竟他刚比完赛，难得休息一下。 但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去了。 主题乐园建在郊区，哪怕原起打了车，但他们到时，也早已经过了傍晚，天色薄暮，日光皆熄，乐园内游人如织，灯光鳞次。 入园后，黎嘉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和张开怀的票钱转给了原起。 原起仗着身高优势将黎嘉茉的动作一览无余。目光随意扫过黎嘉茉的手机屏幕，纵使看不清那对话界面，可仅凭黄色的转帐标识，他也能猜到黎嘉茉是在做什么。 他只当做没看见，收回目光。 那是主题乐园开业的第二年，不像之后更多是网红来拍照取景的光景，当时的乐园更接近于亲子乐园的属性。队列中，更多的是带着孩子来游玩的父母。 害怕张开怀走丢，黎嘉茉一直紧紧牵着张开怀，让他走在自己和原起中间。 三个人都是头一次来这儿玩，黎嘉茉在网上紧急搜索了游玩攻略，挑了个较多人推荐而且适合和小朋友一起玩的黄金矿山车项目。排了许久的队，三人才顺利到了有空位的矿山车面前。 在一旁引导的工作人员看一眼他们，提示：「坐车的时候爸爸妈妈牵好小朋友的手哦。」 虽然有瞬间的尴尬，但黎嘉茉还是保持着冷静的神情。 毕竟同时上车的还有一对一家三口，就当工作人员是对他们说的话。 况且，原起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这么捋顺思绪后，工作人员那句话就要变成一个小插曲被抛诸于黎嘉茉脑后，谁想手中紧牵着的张开怀忽地扭过头，对工作人员纠正道：「是哥哥姐姐！」 张开怀这句话，仿佛就认下了工作人员那话是对他们说的一般。 黎嘉茉：「……」 脸有些微微发热，所幸这矿山里灯光幽暗，看不出她脸颊上的绯红。 她先上了车，然后想伸手去接张开怀，就看见站在张开怀身后的原起从身后轻易地将张开怀抱起，把他整个人稳稳地送到车上，然后自己也跟了进来。 「系好安全带。」黎嘉茉附在张开怀的耳边提醒他，随后抬头，可视线却在偏回脸的前一瞬冷不丁地和原起的眼睛对上。 矿山内，墙壁上点着昏黄的小灯，光线影影绰绰地落在他的眼里。 欲要转回头的动作就此卡住，想了想，黎嘉茉也像嘱咐张开怀一样，对原起说了遍：「系好安全带。」 其实不是需要回答的语句。 但她还是听见原起回了个好，然后，拉了拉他胸前已经系好的安全带，示意她已经繫上了。 矿山车开始缓缓驶动，光线渐渐被黑暗蚕食，黎嘉茉眼前可以看清的区域越来越少，最后，终于陷入一片漆黑。 在一个骤然下降的段落，张开怀小朋友很慷慨地贡献了尖叫。 起初，黎嘉茉也有些被吓到，但听见坐在她身旁的张开怀发出更为害怕的叫声，她往张开怀坐的地方靠了靠，试图肢体语言安抚他—— 可骤然间，矿车从更大的落差中掉下，浪潮一般的失重感给了没有乖乖坐在座位上的黎嘉茉当头一棒，她于害怕中惊唿出声。 刚刚伸出、试图拍拍张开怀的右手顿时没了支点，在惯性作用下落到了矿山车的座椅上，黎嘉茉还没有喘过气，那只手便没有意识地漆黑中胡乱摸索。 终于，矿山车从陡峭的高度差中落回了平静，黎嘉茉那颗因为害怕而剧烈颤抖的心更想安宁一会儿，却又在下一秒更为剧烈地跳跃起来—— 因为她在回过神后发现，自己的掌心稳稳噹噹地落在了一片温热上。 她不用过多感受，都能知道那是一具手掌。 而至于是谁的。 黎嘉茉耳朵要被热透了。她不敢去看，飞快地收回了手。 下了列车，张开怀满眼写着兴奋，高唿自己还要「再玩一次」。 黎嘉茉故意笑他：「咦，那我刚刚好像听到了谁的尖叫声呢。」 被戳穿的张开怀涨红了脸，当即反击：「嘉茉姐姐才是最害怕的，嘉茉姐姐她，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张开怀「她」了半天举不出证明黎嘉茉比他害怕的蛛丝马迹，忽地，他们走到灯光下，张开怀瞬间像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大喊，硬要拉第三人原起给他作证：「原起哥哥你看，嘉茉姐姐脸都吓红了！」 一句话。 让黎嘉茉想伸手堵住张开怀的嘴。 但她还是忍住了。 一旁，原起似乎真的在张开怀的举证下偏过目来看她的脸。黎嘉茉只好抬头，假装神色淡定：「刚刚有点被吓到。」 而原起却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尴尬一般，没有撤回目光，那双眼又继续在她的双颊上微微凝了几秒。 然后，语气不明道：「刚刚有段路，确实有点恐怖。」 … 从黄金矿山车出来后，三人又玩了两个项目。从项目出口往外走去，在路口，就遥遥看见远方密集的人群。 黎嘉茉觉得自己的电量已经殆尽了，可张开怀却像是怎么也不会累一样，越玩越精神。此时看见有热闹可凑，早就伸长了脖子张望：「前面是什么呀！」 原起个子高，走近了些，目光就越过密密麻麻但都低于他视线的脑袋，看清远处是载着各种人形公仔的花车。 他俯下身子，对跟在身边的两个人说：「有几辆车，几个人形玩偶。」 「是不是花车巡游呀！」而张开怀却立刻从原起那干巴巴的描述中抓住了重点，「我听我同学说过！」 黎嘉茉原先对这边的情境没什么兴趣，可如今已经走到了这，她也有点想瞄一眼再走。目光诚实地往人群里晃，可里面的光景却被人山人海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 黎嘉茉只得踮起脚，才能看清确实有一辆呜呜鸣着笛开过来的小火车。 而身高堪堪到二人大腿处的张开怀则是怎么踮脚都看不清了。 对上张开怀跃跃欲试眨巴眨巴的小眼睛，一切意味不言而喻。黎嘉茉将目光投射至面前的人群中，思考着能不能找个位置把张开怀塞进去。 正想着，忽地看见原起蹲下身。他呈半蹲的姿势，侧目，对张开怀说：「笑笑，上来。」 张开怀犹豫了一秒，就爬了上去。 但他不敢用力，在原起的背上胡乱抓了几把，还是没爬上去。 在一旁围观的黎嘉茉只能上前帮忙。 但由于黎嘉茉先前也没进行过这类操作，所以帮得也是手忙脚乱。最后，干脆把张开怀抱上了原起的肩膀。 抱得她有些吃力，但还是在把张开怀放上去前问了句原起：「我放上来了？」 却听见原起很淡地笑了声：「你把他说得像个物品一样。」 闻言，黎嘉茉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那句话，好像确实有点这样的意味。她在原起看不见的方位弯了弯唇角，把张开怀安全地送到原起的肩膀上。 原起问：「坐好了吗？」 「好了！」 在张开怀有些兴奋的回答之后，原起慢慢起身，双手紧紧抓着张开怀跨坐在他肩前的大腿，掂了掂，确保张开怀坐平稳之后往前走了些。 从未领略过这个海拔的风景的张开怀兴奋不已，待那缓缓驶来的花车越靠越近时，忍不住「哇」了声。 黎嘉茉也伸长脖子，想往里面看一眼。可怎么也挤不进去。 忽的，头顶落下原起的声音：「黎嘉茉，过来。」 黎嘉茉朝原起那儿看了眼，发现他不知怎么在身前空出了一小片区域。 当即会意，黎嘉茉顺利地挤了进去。 这紧密的人群里，人和人的距离可以说是严丝合缝。不小心被身边的人撞了下，黎嘉茉往回趔趄了些，落到有些滚烫的气息里。 她站在原起身前，与他的心跳一墙之隔。 但全当没察觉。 只要自己觉得正常，那就是正常。 黎嘉茉在心中暗暗道。 少了背影的遮挡，她很顺利地看清了前来巡游的花车。许多人形玩偶站在车上摆出各样手势，譬如投来一个飞吻，譬如朝他们挥手。 许多和张开怀一样被家长举在肩上的小朋友积极地回应着，满眼都是一只只热烈摇摆的小手。 其实哪怕刚刚玩了三个项目，但黎嘉茉对这个乐园也没生出别样的情绪。 可一时间，看见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她忽地觉得，心脏变得柔软。 至少，在今天，她可以忘记全部。 她可以混入人群，和一群大朋友小朋友一起，只做童话世界里的人。 这个世界里，没有烦恼，没有纷争，没有吃了上顿要担心下顿的忧愁。 这样想着，黎嘉茉终于鼓起勇气，也跟着人群一起伸出了手，对那缓慢移动的花车招了招手。 而不知是不是手挥得太高，她看见原起垂眸看了她一眼。 隐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黎嘉茉沖原起笑了下。 「黎嘉茉。」 她突然在热烈的巡游声中，听见原起喊她的名字。 黎嘉茉下意识回应，又当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太轻，会被这里嘈杂的环境声盖过。于是，提了声音：「啊？」 可原起却没再说话，只看着她。 半响，他的唇角微扬，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儿童节快乐。」 黎嘉茉立即反应过来。 她学着原起的模样，用口型回以：「生日快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礼炮花车，赫扬典礼。 晚风吹过，吹开童话书的一页。 世界在欢庆，他们在金鼓喧阗中浑水摸鱼，讲悄悄话。 第35章 cup 等巡游的花车散去, 主题乐园也接近了闭馆时间。 游人纷纷散去。 「原起哥哥，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张开怀提醒原起，他才不是需要人抱着才能走路的小朋友呢。 原起：「好。」 他又蹲下身, 这次, 不用黎嘉茉帮忙，张开怀便自己动手, 小心翼翼地从他肩上爬下。 确认身上的张开怀下来后, 原起回头，侧目去看黎嘉茉, 唇瓣动了动, 才想和她说话，忽地, 从旁边迎上来一对情侣，将原起围住。 黎嘉茉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仍可以听见他们期期艾艾的声音：「请问……你是原起吗……」 落在黎嘉茉身上的目光被硬生生截图, 那还未出口的话只能卡在喉中。原起回眸，淡淡点头。 那对情侣是体育圈的粉丝, 对于各大赛事都有关注，如今来这个市, 也是特意来看全运会比赛的。 此时碰到原起, 男生当即取下挂在自己脖颈的拍立得相机，帮女朋友和原起合影。 分别和二人合影完之后，小情侣们心满意足。女生手上拿着成形的照片，发现这张里的原起和自己都拍的很不错，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欣赏着照片, 她的余光才忽地注意到原起身旁的张开怀。咦了声：「起神，这是你弟弟吗？」 原起轻嗯了声, 没解释，应下她的话。 女生提议：「要不我帮你和你弟弟拍张照吧？」 闻言，原起微顿，问：「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的相机吗？」 「当然可以！」那男生不假思索地应下，便把手中的拍立得递给原起。 原起道了谢，一手揽着张开怀，一手拿着相机。他抬眸，视线转了半圈，终于看见站在阴影里的黎嘉茉。 双目相对，他平静开口：「黎嘉茉，过来合个照吧。」 … 手里拿着才出炉的拍立得照片，还没出主题乐园，张开怀的肚子便开始疼了。 原起干脆地脱了自己的外套，把张开怀包起来，伸手去揉他的肚子，问他具体哪里疼。 可张开怀痛得脸发白，听不清他人的对话，只一个劲儿地说：「肚子……肚子……」 沟通无果，原起直接拦了路边的计程车，打车去最近的医院。 张开怀窝在原起的怀里，小脸疼得皱在了一起，呜呜咽咽的，眼角隐隐有泪光冒出。黎嘉茉看得干着急，却帮不上忙，一时间，竟也急出了眼泪。 原起看见了，轻声安抚她：「没事的，应该是吃坏肚子了。」 「嗯，我知道。」黎嘉茉这样说着，可心中的担忧却没有减去半分。 她觉得自己把张开怀带出来了，却没有把他照顾好。 只想着，回去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张开怀，此后山水相别，所以今天张开怀想干什么，她都陪着。 却忘了他只是个自控力远远比不上成年人的小孩，且对很多事情没有分寸，不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在他中午吃了一大盘炸鸡的时候，她就应该拦下他吃肯德基的想法的。 挂了儿科急诊，医生看了张开怀的症状，问了他的饮食，说是胃炎，吊两瓶点滴就可以。 黎嘉茉拿过医药单想去缴费，就听见原起说：「我去吧。」后面跟了句：「你在这里照顾笑笑。」 想了想，黎嘉茉点点头，把手中的医药单递给原起。 医药单被接过的剎那，黎嘉茉动了动唇：「谢谢。」 说话时，气息很弱。 面前的女生，脸色苍白，和床上躺着的张开怀相比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一路着急小跑，髮丝有些凌乱。眼下有些许灰青。 眸微沉，原起拿着单子走出急诊室。缴费后，他抱起张开怀，带他去打针，一系列动作是小心翼翼的轻柔。 张开怀躺下的时候，黎嘉茉看见原起出去接电话。她朝着那道往外走的身影睨了眼，又被张开怀有气无力的呢喃拉回注意力：「嘉茉姐姐，想喝水……」 黎嘉茉立即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扶着张开怀的脑袋，看他小口小口地啜下去。 看着张开怀苍白的脸，一股强烈的自责蓦然涌上黎嘉茉的心。 「笑笑，肚子还疼吗？」她轻声问。 闻言，张开怀放下水杯，回答：「不疼了。」说完，还扯出了个有气无力的笑：「打了针就不疼了。」 见他这副模样，黎嘉茉只觉得自己愈发愧疚。 她搭在病床上的手却被轻轻挠了下。 抬眼，隔着有些朦胧湿润的眼，看见张开怀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嘉茉姐姐，对不起，下次我不会再吃垃圾食品了。」 黎嘉茉抽抽鼻子，咽下眼泪，尽量平復自己的语气：「是吧，这次长记性了，下次要少吃点，不然又肚子疼了。」 打完电话，原起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张开怀已经酣睡，黎嘉茉坐在他的病床旁，紧紧盯着悬在张开怀手上的吊瓶。 无声阖上门，原起走到黎嘉茉身边。 「睡会儿吧。」 他搬来个凳子，在黎嘉茉身边放下，用只有二人可以听清的声音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抿抿唇，黎嘉茉提不起情绪，又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外露得太明显，便只回了一个字：「好。」 忽地，手心传来一股温热。 黎嘉茉垂眸看。 原起塞了瓶热牛奶在她的手里，没有上下文地说：「小孩子都会这样。至少吃肯德基的时候，他的快乐是真的。」 黎嘉茉微愣。 她不知道，原起是怎么猜到自己心里的想法的。 又或者他其实没有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只是这句话确实误打误撞地宽慰到了黎嘉茉些许。 确实是她又把一些小事严重化了。毕竟大家小的时候，都因为馋嘴肚子疼去过医院。 只是她总习惯往自己身上招揽负罪感，一点小小的疏忽都会放大无数倍，成为谴责自己的理由。 良久，黎嘉茉捏着牛奶盒的手终于放松，嗯了声。 - 肩膀上轻轻的触碰和男声温柔的轻唤把黎嘉茉从睡梦中叫醒。 她从枕着的臂弯中缓缓抬头，有衣物随着她耸动的肩膀缓缓滑落。黎嘉茉这才慢慢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床边趴着睡着了，而原起的外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披到了她身上。 外套里似乎还残留着原起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橙子香。 看到黎嘉茉从睡梦中伏起，先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又在眨了眨眼后强装清醒，原起的嘴角勾了下，又立刻隐于无声。 他示意黎嘉茉，张开怀的那两瓶点滴快要挂完了。 她居然睡着了。 黎嘉茉在心里有些懊悔地想，但又瞬间，想到了什么，问原起：「你没睡吗？」 原起没直接回答，只说：「没事。」 他的眼神清明，看不出困意。许是长期锻鍊的缘故，精力也像是要比一般人好许多。 但黎嘉茉还是觉得隐隐有些窘迫。 她睡着就算了，原起竟然一夜没睡。 原起一夜没睡就算了，她居然睡着了。 黎嘉茉不是不能熬夜的人，昨天赶来医院的时候她也是心急如焚毫无困意。 但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睡意神不知鬼不觉地侵袭，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下了。 原起让黎嘉茉看着张开怀最后要见底的点滴。几分钟后，他带了件毛毯回来。 护士把张开怀手背上插着的枕头拔掉，原起用毛毯将张开怀裹起，抱在怀里。张开怀这才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看清抱他的人后又蓦地松懈下来，含煳不清地喊了个：「原起哥哥……」 黎嘉茉便看见原起轻嗯了声，而后，目光捕捉到小毯子的一角没有盖好，伸手把被角塞进张开怀的衣领里，轻声说了个：「睡吧。」 之前隐约有些断片的记忆被这两个字立刻连成线。 黎嘉茉想起来。 她的睡意好像就是被原起那句蛊惑性的「睡会儿吧」勾起来的。 他这句话的安抚性很强，让原先精神有些紧绷的黎嘉茉立即松懈下来，加上那瓶温热的奶，她的大脑立刻被睡意盘踞。 在他身边。 她似乎很放松。 当黎嘉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有片刻的怔愣。 「放松」。 她似乎有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情绪状态了。 … 因为张开怀的病折腾到了半夜，当晚，原起没有回他队内统一入住的酒店，而是直接在黎嘉茉和张开怀住的房间旁边开了间房。 第二天，干脆也就和他们坐一趟动车回去了。 原起的车停在动车站，所以下了动车后，也是他送了黎嘉茉和张开怀去福利院。 张开怀的养父母已经在福利院的活动室里等待了。 看见活动室里的院长和养父母，原起的脚步最终驻于门口。 这样的场合，他进去似乎不太好。 于是他垂头，对黎嘉茉说：「我在外面等你吧。」 微顿，黎嘉茉瞬间明白了原起驻足背后的含义，说了声好，牵着张开怀走进了活动室。 黎嘉茉和院长以及张开怀的养父母交代了张开怀昨天吃坏肚子的事情，他们都表示理解，毕竟小孩子都有嘴馋的时刻。 简单的沟通过后，黎嘉茉蹲下身，最后一次捏了捏张开怀的脸蛋。 张开怀的脸颊上已经满是泪痕。 「笑笑，不要哭。」黎嘉茉出声安慰，可她的话里也是哽咽，这话显得不具备任何说服力。 她替张开怀擦掉了脸上的泪，最后主动放开了牵着张开怀的手。 刚要走出活动室的门，大腿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嘉茉姐姐！」 一个小盒子被张开怀递到黎嘉茉面前。怔住，黎嘉茉接过盒子。下一秒，张开怀的脸贴在她的牛仔裤上，眼泪濡湿了布料，从哭声里语气坚定地拼凑出不成调的话语：「嘉茉姐姐，我会一直想你的。」 … 那天，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说话。 黎嘉茉用原起教她的方式拉开了后排车座，一个人坐在后面，无声地落泪。 原起在车内放了歌，歌声刚好可以盖过她的抽泣，让黎嘉茉无须过度压抑情绪。 由于寝室园区内没有车位，原起只能把车停在食堂外。二人又从食堂慢慢踱步回去。 黎嘉茉在车上把张开怀送她的盒子打开看过了，是一个张开怀自己做的书籤，还有一封他写的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而在这之前，黎嘉茉也给张开怀送了封信。 这算是回信，还是告别信呢。 或许时至今日，二者也没有差别了吧。 边走着，黎嘉茉边把礼物放回盒子。再抬眼，竟然已经到了寝室楼下。 刚刚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未曾察觉。可现在，看着这熟悉的宿舍楼，有失重感从分别的悲伤中挣扎出来，用更浓的乌云将这一切包裹。 昨天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 在这个梦里，她谁也不是。 不是黎润、李慧琴的女儿，不是受亓家资助的资助生，不是学校里被无数双眼睛关注的年级第一，不是被常年抑郁困扰的病患。 她只是黎嘉茉。 只有在当黎嘉茉的时候，她才能站在赛场上，无所负担地看比赛，而不是边看比赛边担心，出一趟门会落下多少作业、要花多少钱，于是选择把自己紧紧锁在校内。 只有在当黎嘉茉的时候，她才能在乐园里感受自己的所有唿吸与心跳，开心可以笑，难过可以哭，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他人误读自己的情绪，从而暴露自己有心理疾病这样不被主流社会认识的一面。 但是梦之所以是梦，或许就在于它的短暂。 睫毛轻垂，盖下眼底的失落。黎嘉茉在心中默数两秒，给自己平復情绪的机会，最后抬头，沖原起扯了一下嘴角，佯装轻松地挥手：「拜拜。」 原起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两秒，颔首：「拜拜。」 黎嘉茉嗯了声，却在回头的瞬间，酸了鼻子。 她在心里说，不要拜拜。 说再见的意思，不一定是要再见。 有时候会是希望你现在也可以挽留我一下。 一颗心沉甸甸的，每一分情绪都在消耗她本就不多的能量。推开宿舍楼大门的瞬间，黎嘉茉觉得她有些无力、眩晕，不然怎么会幻听，已经说了再见的原起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直到那三个字再一次被念出。 因为是她的名字，她天然的敏感。可此刻听来，却觉得不确定。 她不敢确定。 害怕是自己的错觉，害怕是臆想的泡沫。 终于，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才发现原起原来一直没有离开。 等到黎嘉茉回头，一直站在原地的原起向前走了半步。 地面上，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黎嘉茉。」他的身影覆在她的身上，和他的声音一起落下来，「想不想去吃冰激凌？」 第36章 cup 近些年的气候越来越稳定, 澄安市的昼夜温差大到离谱。但无论如何，已过薄暮，十月下旬的天, 此时的澄安市已渐入凉夜。 两个人终是没有勇气在这个天气吃冰激凌。 打着找冰激凌的旗号逛了大半个校园, 又在真的在教育超市找到冰柜里剩下的雪糕后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读出默契的「太冷了, 还是算了吧」后打道回府。 最后, 也没有真的回府。 因为在教超门口的时候，原起突然问黎嘉茉：「你会唱歌吗？」 黎嘉茉被问得一愣, 最后, 有些犹豫地回答道：「会……吧。」 想了想，补了句：「小学的时候是十佳歌手。」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班上的十佳歌手没报满人。当时的黎嘉茉是班干部，又因为成绩好，深受老师重视, 就被班主任推了上去。由于毫无准备，只唱了首耳熟能详的童歌《小毛驴》。 谁想顺利晋级, 又在决赛夜凭藉一首《蜗牛与黄鹂鸟》危险卡线，成为十佳歌手第十名, 获得了这个荣誉称号。 说罢, 黎嘉茉反问原起：「你呢？」 原起：「没拿过十佳歌手，但应该还能听。」 他的语气还是波澜不惊。 可黎嘉茉却觉得，她在原起这句话里听出了隐秘的笑，在故意戏嚯她。于是她也不动声色地回击：「那让我来鑑赏一下，是不是十佳歌手沧海遗珠的水平。」 于是, 两个人就这样没有什么计划又顺理成章地来到了ktv。 因为到来的时间早于ktv的营业高潮期，两个人包了小包间, 被经理免费升级为中包间。 经理走后，原起合上门，没什么态度地发表了句：「挺幸运的。」 黎嘉茉表示贊同，嗯了声。 她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好事。 只是，和一开始进去的小包间不同，中包间的空间不再那么逼仄，那沙发立即宽敞起来。 原起正站在一边给话筒套海绵。黎嘉茉偷偷睨他一眼，最后下定决心，在沙发的正中间坐下。 等了会儿，原起套好了话筒套，目光往这边投来。他似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很自然地在黎嘉茉身边坐下。 二人中间隔了几分米的距离，但沙发陷下去的瞬间，黎嘉茉的心还是没有预兆地乱跳起来。 当那个话筒被递到她面前时，黎嘉茉刻意避开了原起握在话筒中下端的手，捏着话筒的上半身把它接了过来。 静了几秒。 黎嘉茉：「唱什么？」 默了会儿，原起似乎也没主意：「你先点一首？」 「不要。」这次，黎嘉茉不假思索地回绝了，那句「我有选择困难症」还没说出口，突然从电子屏幕传来声音，打断了她的发言—— 「小布为你带来一首《不要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眼睛转向电子屏幕，看见屏幕上跳出一个卡通形象的人工智慧。下一秒，电子屏幕一熄，再亮起时，陈奕迅的《不要说话》的mv就已经和前奏一起逐帧播放。 那些年，ai技术堪堪起步，率先引进机器人小布的ktv显然还没有驯化人工智慧。听到一个关键词，小布便自作聪明地点了首歌。 进入前奏的那片空白里，包厢里的灯光漂浮晃动，在两张面孔上来回摆动，像是针摆，牵扯着以心跳为计时单位的钟。 终于，那两张脸对视，在目光对上的剎那，都无声地笑了下。 是那种默契地忍着没发出声，却流到心里的笑。 在那首歌的时间里，原起和黎嘉茉确实都做到了「不要说话」。 陈奕迅略带嘶哑的歌声混着沉沌的伴奏声，分秒在其间流逝。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有声的宁和，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任昏暗的灯光在二人随意搁在沙发上的手掌间晃来晃去。 … 一首歌四分四十八秒的时间终于过去。 墙壁上放歌的屏幕又忽地暗了一下，紧接着，《you’re beautiful》的歌曲名缓缓漂现在屏幕上。 黎嘉茉先是怔愣。 再下一秒，在她右侧凹陷的沙发像是配合着她的猜想一般膨起来。 原先坐得有些散漫的原起，此时直起了背。最后，又似想到什么地站起，几步走到屏幕前，视线垂落到黎嘉茉身上。 「没怎么唱过这首歌，可能唱的不太好。」 闻言，黎嘉茉思绪顿住，而后点点头。 这是那天夜里，她坐在他的车里夜游校园时，原起在车里放的歌。 也是黎嘉茉早已听烂的一首歌。 轻松又略带忧伤的前奏在静谧中响起，中学时期，破烂的mp3里无数次播放、被黎嘉茉镌刻于心中的旋律滚着如斯岁月袭来。 原起手中擎着话筒，目光向前，对准大屏幕。光影落在他的侧脸，拓成素描的阴影。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流出，清劲的嗓音被电磁流铺上了磁性的质感，像是电流，流经黎嘉茉的耳畔，摩挲她的鼓膜，在她耳边回震。 「my life is brilliant/my love is pure」 我的人生缤纷绚烂/我的爱是如此纯洁 「i saw an angel/of that i『m sure」 因为我见过一位天使/对此我深信不疑 原起的事先声明在开口的那刻化作了乌有。 因为他的英文发音，其实很漂亮。 … 最后，歌声逐渐静下。 因为将这首歌反覆停了无数遍，所以黎嘉茉知道，它已经步入了尾声。 肩颈挺直的原起似乎也在歌唱的进度中慢慢放松下来。最后的最后，那目光终于不再紧锁屏幕上的歌词，而是回过了头。 他的视线对着她，在最后的歌词流出的时刻。 「you『re beautiful/you’re beautiful」 你是如此的美/你是如此的美 「you『re beautiful/it’s true」 你就是这么的美/千真万确 室内，唯一亮色调的光就是电子屏幕上的白光。 黎嘉茉坐在暗处，偶有紫色的镭射光会像蝴蝶一样在她面前闪过，却在对面看见了亮如白昼的太阳。 这明暗对比间，她的心有片刻的颤动。 以至于那再熟悉不过的歌词从她的耳边流过，她没有注意到原起漏唱了歌曲的最后两句。 - 两个人订了三小时的包厢，唱到九点多的时候，店里的工作人员敲门提醒时间快到时，黎嘉茉刚唱完一首《雨爱》。 她的肺活量小，跟着调子往上唱时，觉得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但就是这种将所有氧气都挥霍出去的感觉。 会让那些堆积在大脑的负面情绪也被蒸发殆尽。 每当她需要宣洩的时候，她就会选择特别悲伤或者副歌节奏特别鲜明的歌曲，在耳边打鼓，以此作为情绪的出口。 话筒放下，看见原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黎嘉茉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些尴尬，但心中实际并不过分在意。半秒后，她故意沖原起龇牙做了个鬼脸，轻轻揭过这一份窘迫。 因为她知道原起不会嘲笑她。 两个人在包厢里待满了完整的三小时，却没有唱满三小时。毕竟对于不常来k歌的黎嘉茉而言，唱歌实在太累了，没唱几首，她就要缓一会儿，听原起唱。 不过原起也总是唱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休息会儿。 休息的间隙里，两个人就歪着头聊天。 什么都聊。 明明嗓子已经唱到沙哑，唿吸都是干涩的，大脑也接近于缺氧的状态了，对于原起的每句话，黎嘉茉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晕乎乎慢吞吞地回话。 回到某句话的时候，原起也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有些纳闷，黎嘉茉把脑袋往原起那边偏了偏，视线朝他深入。因为动作的停滞，所以目光交缠的那刻，黎嘉茉也没及时收回目光。 原起那双漆黑的眸里缀着包厢内的点点幽光，给他平日澄明的眼神添上了些许晦暗的色彩，让这双眼变得有欺骗性，吸引人多看一眼，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正有些出神地看着原起的眼睛。 黎嘉茉忽地听见他轻笑了声。 那声音沉沉的，让黎嘉茉的眸光跟着晃了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黎嘉茉。」 他看着她，唇边是松松懒懒的笑：「你像喝醉了一样。」 那天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仿佛真的是醉酒的人不灵敏的反应。 几秒后，黎嘉茉的唇角才似后知后觉般弯起：「我缺氧的时候就会这样。」 离开了ktv，回学校的路上，微凉的夜风掠过黎嘉茉在室内发红髮热的脸颊，让她终于清明了些。 堪堪九点半，校门口穿梭着两批不同路径的人。有的往内，即将从花花世界回归平实的校园生活；有的往外，开始追寻斑斓的夜生活。 蓦然间，黎嘉茉觉得这短短的两天，好像漫长过她以往的两年。 每一分每一秒，她都知道是如何度过的；每一帧每一画，她都记得真切且清晰。 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脉搏与心跳的每个剎那。 是她真实存在着的活着的瞬间。 却又短暂如两个瞬息。 怎么这么快，又要回来了。　　在这样复杂的思绪间，黎嘉茉偷偷别过脸，用余光，将原起的侧脸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又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刻安全撤离。 此时的桂花香已经比十月初的要浓郁许多了。 风吹过，暗影浮动。 那花香似月光，看不见，却不绝如缕。 心头恍然一动，黎嘉茉侧目。 待原起察觉到她的视线后望过来，她才问：「你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什么吗？」 原起看着她，思忖几秒，道：「茉莉花。」 闻言，黎嘉茉笑了声：「是桂花。」 「特别特别香。之前中学语文学过一个手法叫『通感』，而我在现实生活中唯一亲身体验的通感，就是闻到桂花味道的时候。」 闻到花香时，她便能想到黄灿灿的花蕊。 黄色，是黎嘉茉最喜欢的颜色。 这让她想到太阳。 世间最温暖的存在。 她想扎头埋入花香中，让自己的生命洒满阳光。 顿了顿，黎嘉茉往前跑了一步，领先在原起半步前。转过身，歪头看原起：「你最喜欢什么花？」 校门的灯光落在原起身后，模煳成一片。 在那背光的视线里，他的双眼却明亮得过分。 原起的目光降落在她身上。 半响，唇瓣轻动，再次说出了那三个字。 「茉莉花。」 … 天边的月亮在这个瞬间落了下来。 那作怪的夜风也奇蹟般地停下。 突然寂静的世界里。 黎嘉茉听见自己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 扑通。 扑通。 第37章 cup 回到寝室的时候恰好遇见往外走的周瑾桉, 两个人面对面打了招唿。欲要踏出门的时候，周瑾桉又忽地回头问：「你这两天去哪了？」 纵使可以保证周瑾桉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但是听见这个问题, 黎嘉茉还是心头一跳, 然后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去隔壁市玩了下。」 听到黎嘉茉说她也会出门放松，周瑾桉略有些惊讶地挑眉。毕竟这是同寝一年多的头一次。 但她没再说什么, 出了门, 参加今晚的组织例会。 在大家回来前，黎嘉茉把今天的药吃了, 发现一个疗程的药又吃完了。翻看下日历, 发现今天是星期四—— 明天是星期五。 原本要去福利院陪伴张开怀的星期五，如今也不需要了。 黎嘉茉熟练地点开医院小程序, 在上面挂了明天精神科的号。　　从早到晚没怎么休息过，在两地奔波，情绪也屡次起伏。把去医院拿药纳入自己的明日计划后, 黎嘉茉的身体实际已经很疲乏了。 但她还是端着电脑去了楼下。 这两天出门，落下了太多课程, 她需要补上。 而寝室内室温较室外要高，在太安逸的环境下, 精神会不自觉地疲软。 所以黎嘉茉特意灌了口凉水, 然后去寝室楼下吹冷风，强逼自己清醒，把今天的课补了两节。 重新回到寝室的时候，除了隋妙语，程诺和周瑾桉都已经在了。 黎嘉茉把电脑放回桌前, 顺手脱了外套，打算去洗漱。而在外套脱落的瞬间, 衣服的某半明显沉了些，黎嘉茉的动作顿住，立即把随意乱铺的衣服拎起，从口袋里取出那个物件。 「嘉茉！」眼尖的程诺瞄见黎嘉茉从口袋里掏出东西，在看清那物件后大喊着跑了过来：「你居然买了这个套餐！」 黎嘉茉笑了笑，没说话。 程诺拿过她手上的玩具，把玩了许久，最后才恋恋不捨地放回到黎嘉茉桌上：「我这两天都去排了，但是澄安的卖完了！」 是那个肯德基套餐的联名玩具。 上楼前，原起递给她的。接过的时候，黎嘉茉才迟钝地回忆起，在肯德基的时候，原起中途离开了一小会儿。 她当时以为他是出去接电话了。 没想到是去排队了。 那个小玩具应该在他口袋里揣了一路，拿出来的时候，表面还带着他口袋的热度，是被他的体温捂热的。那温度透过黎嘉茉的掌心，一路到她的心脏。 她把玩具摆在桌面上，目光又忽地落在它旁边。 那里好巧不巧地放着原起送给她的甜品店会员卡。 视线就在书桌的那个角落顿住，一道微妙的情绪从心底的喷泉眼汩汩冒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她就这样盯着那个小摆件和那张卡，看了很久，思绪是飘渺的。 直到程诺活泼的声音又响起：「诶，你们知不知道原起昨天在全运会上拿了冠军啊？」 黎嘉茉这才回过神。同时，她察觉到周瑾桉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神经略紧绷，但黎嘉茉恍若未觉，假装还在收拾了下桌面。在她沉默地几秒里，周瑾桉也没有回应程诺，黎嘉茉怕程诺尴尬，才回话：「是吗？」 原先沉默不语的周瑾桉这回也接了句：「这么厉害。」 「天吶，你们居然都没看！」没想到自己的室友们对身边的大明星如此不关注，程诺啧啧两声，反手把一个视频转到群里：「太帅了吧，没有一枪是状态不好的！」 看视频的封面，就知道是比赛视频。 但是黎嘉茉没急着点开。 她就继续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摆干净桌面，然后慢悠悠地去洗漱，最后才拿着手机爬上床。 等床帘将她和外面的世界隔绝的瞬间，她就像做贼般点开了程诺分享的视频。 并不是决赛全程的记录，而是原起一人的集锦。 镜头随着场馆三百六十度进行各种角度的切换，在某个方位，在拍摄原起的时候，还可以顺便录下在他身后的观众席。 虽然隔得很远，观众席上豆大的人脸都黯淡模煳到看不清，除了是个人以外，识别不出任何面部特徵。 但黎嘉茉知道，里面有一高一矮挨着坐的两道身影，是她和张开怀。 视频画面的中心，是在赛场上凝神绝杀的原起。 而在画面的一角，也无意录进了她的面容。 他们短暂地出现在同一个场景里。 纵使在这副同框里，她的面容朦胧飘渺，但是存在。 手中动作一顿，黎嘉茉点击暂停，将这一幕截图。 看完程诺发的这个视频，黎嘉茉又忽地想起，军训夜聊提到原起的那晚，程诺也在寝室群里转发了许多原起的比赛视频。 上大学来，黎嘉茉没换过手机，也没有删聊天记录的习惯，想把群消息往上拉，但由于一年多的寝室消息太多，似乎怎么也拉不到尽头。 想了想，她打算靠关键词来搜索聊天记录。 先在搜索栏里搜索「原起」。 没有结果。 又搜「冠军」。 还是没有。 最后，脑子里浮现程诺对于原起毫不吝啬的外貌夸奖以及上天入地的吹捧，黎嘉茉在聊天框里搜了个「帅」。 这下被她找到了。 2016年9月2号。 【程诺：[视频：射击王子的绝杀时刻]】 【程诺：[视频：成长向长风破浪会有时]】 … 【程诺：太帅了太帅了太帅了！！！！！】 【程诺：每天和这样的酷哥一起上下学，妈呀，我是在做梦吗！】 黎嘉茉这才发现，对于程诺分享的视频，她和周瑾桉都选择了无视。 而当时就已经在校外租了房子的隋妙语反倒是一反常态地冒了泡，附和了句：「小帅。」 也不知道隋妙语会不会把这些消息转发给原起，那原起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样想着，黎嘉茉的嘴角不自觉扬起。她点开那些视频，一个接一个看了下去。 视频里的各式各样的射击场馆，是原起的赛场，是他的王国。 他站在台上，闪闪发光。 那天晚上，黎嘉茉躺在床上，睡不着。 不是以往那样的躯体化反应。 曾经，因为毫无道理却无法遏制的焦虑，纵使躺在床上，黎嘉茉都觉得有千斤顶桎梏着她的大脑，她的每一寸神经都是蓄势待发的弓箭，难以宁静下来入睡。 肉/体和精神像是被分割成两片，她的灵魂抽离出来，高高在上地看身体的疲惫，却像恶魔一般困顿着黎嘉茉，不甘让她轻易入睡。 家里的债务要怎么办、妈妈和妹妹在家过得好不好、自己未来能不能给她们提供好的物质条件……这些遥遥看不见答案的问题，日復一日缠绕在黎嘉茉心头。也因为暂时得不到答案，所以她更为焦灼。 每一个白天她就是这样负重前行，每一个夜晚她都在为没到来的事情忧虑。 可今天，她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在想一个人。 以至于静不下心来入睡。 对于感情，黎嘉茉没有经验，但她不是迟钝的人。 她察觉得除了，原起对她，好像好出了应有的界限。 黎嘉茉的感情经歷苍白，甚至连苗头都不曾有过。但是，在待人处事方面天生的高敏感让她对于情绪的察觉很灵敏、 也因此，纵使不明白异性之间的交往界限在哪里，但是有个念头开始在黎嘉茉的脑海中生根发芽。 她猜，原起对她，可能，有点好感吧。 纵使只是个人的猜测，黎嘉茉也在很谨慎地选择着用词。 其实，这个想法在之前的时间里就有冒头的倾向。会有几个瞬间，原起注视着她的目光会让黎嘉茉心脏漏拍，从而去过度解读原起眼眸中的情绪。 但是当时的猜想都被黎嘉茉自己掐断在萌芽。 比如原起送她国庆礼物，那是因为她给别人准备国庆礼物被原起看见，所以他觉得不准备会过意不去，也就给她准备了份，是张会员卡，应该不用费什么心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比如原起带情绪失控的她开车兜风，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原起，面对在自己面前不知原因崩溃大哭的女同学，可能也会动恻隐之心； 比如原起邀请她和张开怀看比赛，黎嘉茉告诉自己是他人好，知道有一个小朋友那样崇拜着他，所以给自己的小粉丝一个圆梦机会。 她会给原起给予她的「好」，都安上一个合理的理由。 毕竟，黎嘉茉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是放到人海中就会被淹没的、除了成绩以外都毫不起眼的普通大学生。性格不外向，不会说讨喜的漂亮话，比起那些从头髮丝儿精緻到指甲片的女生，她相貌平凡、不善打扮。 甚至还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步自封。 但是今晚。 黎嘉茉有些说服不了自己了。 那三个字的暗示意味太明显。 而原起，应该也不是会随意撩拨人的人。他是在释放自己对黎嘉茉的好感，他不打算藏着掖着，他想让她知道。 平心而论，被原起这样的男生喜欢，黎嘉茉不可能做到毫无波动。 她不知道怎么定义喜欢，但是，和原起待在一起的感觉让她很舒服。 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讲一些冷到北极圈的冷笑话，但是他刚好能懂。 黎嘉茉不是精力充沛的人，社交对她而言通常是消耗。但是很奇怪，自从渐渐相熟后，和原起的社交似乎能给她充电。 算上今天，他已经治癒了她不知道多少个情绪崩溃的时刻。 黎嘉茉不确定，但她也懵懵懂懂地猜想，这或许就是喜欢的一种表现。 她可能也是喜欢原起的。 至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但是。 黎嘉茉又翻了个身，所有的忧虑和现实的困境立即像雪崩一般滚落下来，压在她的心头。 她和原起，没什么可能。现实中短暂地交集过，也只是流星划过夜幕的短暂际遇，那些许的好感就是流星划过时的美丽弧度，但往往都是稍纵即逝。 毕竟黎嘉茉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品质，可以吸引原起的青睐。 他身边肯定不乏优秀的女生。 而她太普通了。 石头和石头撞在一起都会有火花迸出，一时的好感可能不是那么难得的情愫，而这孱弱的爱慕应该也无法支撑他们走下去。 既然如此，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打算进入亲密关系好了。 毕竟谈恋爱应该是一件消耗精力的事情。 而应对自己的生活就已经用光了她全部的精力。 她似乎也没条件去开启这样甜蜜又废力的事情。 在这样的思考中，黎嘉茉的心渐渐冷却下来。 就像原起和亓宸早在那场乌龙的打架之前就认识一样，他们才是一个圈子的人，因此怎么绕都绕不开相识。 而如果不是因缘巧合，她却是这辈子都不会认识到他们这样的人的。 眉目轻轻阖下，睫翼在眼前微弱地颤动。 黎嘉茉想起很久之前。 她是在初三那年开始被亓家资助的。从那年暑假开始，每个寒暑假，亓宸妈妈都会把她从南山尾接来澄安市，让她和亓宸他们一起听一小时五百元的大师课。 从没有接触过那么好的师资，这样的课堂对于黎嘉茉而言是人生第一回 。 也因此，纵使她身上穿的衣服永远洗得发白、缝缝补补，和班上同学那时髦又整洁的衣服截然不同，纵使当时还是青春期少女的她对于这一切也会本能地感到羞赧，黎嘉茉每天都很认真地听课。 听课的时候，她能忘却除了汲取知识之外的所有，包括贫富差距带来的自卑。 而在课后，她对亓家的感激也日益加深。 那时候，虽然亓宸不和她玩，但是对她也没那么恶劣。只当是个陌生人，面对她的打招唿无动于衷，可黎嘉茉从不介意，每每碰到亓宸，她还是会笑着对他招手。 再后来，她有不会的数理化问题，腆着脸皮去问亓宸，他也会帮她解答。 慢慢地，黎嘉茉也通过亓宸和班上的同学们混熟了些。 每每面对亓母的询问，问她和亓宸关系怎么样，黎嘉茉都会回答，他们是朋友了。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亓母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问这个问题。 直到高二那年暑假，亓母找到她，对她说，她怀疑亓宸早恋了，但是亓宸的手机电脑那些都看得很牢，不让她看。 「嘉茉，你能不能帮阿姨看一下，亓宸每天在学校里都做什么呀？」 黎嘉茉当然知道监视亓宸不好。 她也知道，要是被亓宸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毕竟虽然亓宸对她已经温和了很多，但本质还是个被宠坏的臭脾气少爷。 就在她的沉默里，亓母话中的笑意愈深，话里多了些不明的意味：「毕竟你和亓宸比较熟，阿姨都和他说不上话了。唉哟，现在的小男生。」 其实亓母也没什么。 只是当时的她太敏感了。 她害怕。 害怕自己不听从亓母的话，亓母会觉得她不知感恩，会对她抱有偏见。 而亓宸…… 她只是偷偷关注他，应该算不上监视吧？ 当时的黎嘉茉实际上并没有说服自己，但她没办法，她害怕自己的不顺从会惹亓母生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于是她在每天的暑期课回来都会给亓母汇报。 而每汇报一次，她就唾弃自己一次，心中的害怕也加深一分。 终于在某一天，东窗事发。 黎嘉茉忘不了那天在卧室和亓母交代亓宸今天和谁说了话时，被怒火沖开的门。 她至今都忘不了，亓宸那天看她的眼神。 他的脸色沉如水，语气里是尖锐的讽刺。 「黎嘉茉，你别忘了贊助你的钱是我家给的。偷偷摸摸监视我去讨好我妈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讨好我？」 说到这，亓宸突然静了。盯着她，半晌，笑了下：「不过你倒是让我开眼了，原来穷人是这样的。」 接着，又是「嘭」的一道巨响，独留黎嘉茉在客厅呆站。 亓宸找他妈吵架去了，家里的保姆上去劝架。 这么大的房间里，留她一个人在冰冷的客厅，她是这个家的局外人，一个不知道分寸、不小心酿成大祸的局外人。 … 原来穷人是这样的。 这句话像是魔咒，萦绕在黎嘉茉心头，总是时不时蹦出来昨日重现一下。 黑暗中，黎嘉茉翻了个身。 想到这件事，她已经不会哭了。 只是突然清醒了。　　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和他们相提并论。 第38章 tonight 星期五那天, 黎嘉茉又坐了很久很久的公交车去医院。 其实，校医院就有精神科，可以不必大费周章去校外的医院看病。 但是黎嘉茉不敢去那。 她怕在那遇到认识的同学, 更怕校医院的老师会把她的心里情况通知辅导员。 她曾在校园论坛上偷偷发帖询问过, 知道一些怕事儿的辅导员会劝说抑郁症病情严重的同学休学。 而她不能休学。 休学能做什么呢？无非是呆在家里，或是探索世界, 或是住院治病。 如果让她呆在家里, 恐怕她的病是再也好不了了。 可后两个选项，都是需要金钱支撑的。 黎嘉茉总是事前便把所有可能性想清楚。 此外, 如果这件事被辅导员知道了, 是肯定会告知家长的。 虽然她也曾偷偷怨过李慧琴，虽然李慧琴不是一个完美的妈妈。 可实际上, 黎嘉茉曾认认真真地想过，这个世界上无条件爱她的人，只有妈妈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 某天夜里，黎润带着一身酒气回家。许是输了牌, 回到家后他不由分说地拽住李慧琴的头髮，把那时已经入睡的李慧琴一把薅起, 又像对待一滩烂泥般, 抬腿将李慧琴踹下了床。 当时已经入睡的黎嘉茉对这一切毫无知觉，直到在迷迷煳煳中听见她房间的门被打开，又被合上，反锁。紧接着，身侧的被褥陷了下去—— 是妈妈的气味。 童年时期似乎总有对母亲的本能感应, 还睡眼朦胧着的黎嘉茉很自然地伸出手，从背后抱住李慧琴。 也就是双手抱住李慧琴的剎那, 四年级的黎嘉茉于睡梦中惊醒了。 在她的怀里，妈妈的身体在不停颤抖。 黎嘉茉屏息贴近了些，在暗夜中听见了李慧琴忍耐却悲怆的哭声。 察觉到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小手骤然缩紧，女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样稚嫩的童声，在无边的黑夜里笨拙地安慰她：「妈妈，别哭。」 李慧琴终于忍不住，换气时发出巨大的抽泣声。她转过身来，回抱住黎嘉茉，双唇贴着女儿柔软的头髮，呜鸣不止。 当时的黎嘉茉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想了想，她学着母亲哄婴儿的模样，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李慧琴的背，还是说：「妈妈，别哭。」 李慧琴湿润的脸庞贴着黎嘉茉的面颊，泪水顺着黎嘉茉的脸颊，险些流入黎嘉茉的耳朵里。 到后来，黎嘉茉也分不清她脸上的，究竟是妈妈的眼泪，还是她自己的眼泪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哭到口水呛住喉咙的李慧琴用方言对她说：「嘉茉，你是妈妈的骄傲。」 是那样的绝望，又是那样的满怀希望。 这句话，黎嘉茉记了很久很久。 有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有很多时候，她也想抛下一切，对李慧琴歇斯底里地发泄，和她说，她有抑郁症，能不能求求李慧琴，不要再和黎润往来了。 但这些话，最后都被黎嘉茉咽下—— 她是妈妈的骄傲。 她是妈妈那苍白破败四十岁人生里的唯一亮色。 妈妈已经很苦了。 她不能再把自己的苦难压在李慧琴身上，她不能打破李慧琴对这世界最美好的幻想。 … 去精神科的频次多了，总有几次能遇到在科室门前情绪崩溃的病人。譬如今日，一对陪同孩子来看病的父母和孩子在门口争吵了起来。 「我和你妈什么时候都让着你……」 「对，是我不知好歹想东想西生了这个病！」 但是，很少会有人抬头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早就对这失控的一幕又一幕习以为常。 终于，闹剧的声音散去，「请7号患者黎嘉茉到216房间就医」的电子音响起，黎嘉茉攥紧了手中的取号单，叩响了医生的门。 - 从熊虎跃的办公室出来，休息室的人也已经走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在去办公室之前，原起就猜到了是和他讲去国家队集训的事情。 面对空空如也冷清凄凉的休息室，原起没急着离开。他从训练包里取出手机，坐在休息室的软椅上，滑开屏幕。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混在体校里，和普通学校不一样，体校圈子都是成片的，人与人之间总会有大面积的交集，所以原起的微信好友很多。 体育讲究圈子，大家也都热衷于建各种各样的群。 聊天界面里，私聊、群聊，气泡框常更常新，譬如此时，他就被国家队教练拉入了国家队集训群。 但是他的置顶一直只有一个。 他和黎嘉茉的对话，停留在他周日给她的晚霞。 或者，不能说是对话了。 最后来那两天，整个界面里，只有他的绿色气泡。 从ktv回来的那晚，一回到寝室，原起就想给黎嘉茉发消息。 但是，他怕那样显得太紧促了—— 前脚才和黎嘉茉告别，后脚就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 他不知道，黎嘉茉会不会讨厌这样的社交密度。 于是他特意等了两小时，算着黎嘉茉应该还没休息的时间，在睡前给她发了句：【这两天挺累的，你早点休息。】 等了半小时也没等来黎嘉茉的晚安，原起便觉得她睡了，于是又自接自话地黎嘉茉发了个晚安。 黎嘉茉是第二天中午才回復他的，她说昨天很早就睡了。 可能当时的他就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一点不对了。 但当时的原起忽视了这微妙的预感。收到回復时，他刚从学校回到家，在小区里看见一只长得奇形怪状的狗，拍给了黎嘉茉。 没有收到回復。 第二天的晚霞很美丽。看到的那刻，心里第一反应是觉得她会喜欢，不爱拍照的他条件反射地将这一幕拍下来，想与她分享，却在照片定格的瞬间想到，黎嘉茉已经整整一天没回他消息了。 欲要发送照片的手凝滞片刻，可最后，原起还是把这条消息发送了出去。 坐在休息室里，原起的目光紧紧锁在屏幕上，眸色暗淡。 这次还没得到黎嘉茉回復之后。 原起开始想，他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整个周末，他都过得焦灼不安。原以为这份情绪可以在周一在课堂上看见黎嘉茉时得以消减。 但是真正上课后，原起有些看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亦或是因为他不知道的某些原因。 黎嘉茉，好像在故意躲他。 因为他总是在教室的后排默默注视着黎嘉茉，所以能轻易察觉出她举止的变化。 从前，黎嘉茉从来都是早早到教室，顺便帮她的那两位室友占位。 可从周一开始，连着三天的课上，都变成了她的室友帮她占座。黎嘉茉踩着上课铃进教室，又在下课铃敲响后拎上书包匆匆走人，课间也不离开座位半步。 他想在走廊见她一面都没有机会。 今天早上，原起又故技重施，拍了六点半晨训时初升的朝阳。 这次特意设置了仅黎嘉茉一人可见。 可到了下午，都没有收到任何朋友圈的消息通知。 「在这坐着，想让我带你回家吃师母做的饭呢？」 熊虎跃的声音打断了原起的思绪，和愈渐乏沉的心情。 他揿灭屏幕，淡声和熊虎跃道别。 - 周六是亓母的生日，亓宸发了微信，说周五一起去挑礼物，周六再一起回去。 黎嘉茉不想和他两天都呆在一起，便藉口自己周五有事，改成了周六早上去挑礼物，中午一起回去吃饭。 正当黎嘉茉收拾好，打算往校外走的时候，收到亓宸的消息。 【7ch：我在你寝室楼下。】 对着这条消息，黎嘉茉顿了瞬。 明明当初是他说好，在学校里别和他装亲近，每次要回亓家，都是在校外的地铁站碰头。 黎嘉茉一直践行着这个诺言，可如今屡屡毁约的人也是他。 但又立即恢復正常的神情。 毕竟只涉及到她和亓宸的事情，从来都是亓宸一锤定音，纠结太多毫无意义。 亓宸开车去了学校附近的商场。 他没有让黎嘉茉买礼物的意思，黎嘉茉也清楚，能入亓母眼的礼物她买不起。但无论如何，这份心意她是应该尽到的。 于是，趁着亓宸在某家大牌银饰店挑礼物的时机，黎嘉茉偷偷熘到了旁边的文创店，从书包里取出自己亲手画的亓母画相，让店家帮忙裱起来—— 黎嘉茉会画画。 小时候的她没有其他消遣，要么是去新华书店坐上一天，要么是把两毛一张的素描纸几次对摺，一点空白都不留地重复利用，这样不费钱。 只是在上高中之后，由于学业，这个爱好就一直搁置了。 但这份技能退化归退化，每次再提笔时，倒也还能有模有样地画出些许。 她的微信头像的那朵茉莉花就是她自己画的。 趁着店家包装的时间，黎嘉茉在店里逛了逛。 上大学之后已经用不到什么文具了，需要买一些零碎的东西也多半倾向于在校内超市或者网购解决，她很久没有逛过文创店了。 而这其实是她贫瘠的童年生活里少数的快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小学的时候，女生都喜欢花里胡哨的笔，比如在笔盖上挂着一个塑料水晶鞋、笔身是仙蒂瑞拉贴纸的自动笔。 可黎嘉茉没有零花钱。偶尔，黎润在赌桌上赢了钱，会好心情地给她五块十块。那些钱都被黎嘉茉攒起来买课外书了。 所以黎嘉茉的笔袋里永远只有最基础的铅笔和水笔，都是期末时候拿了「三好学生」等荣誉时老师发的奖励。 而在文创店里，她可以随意拿笔试写。哪怕不能买走，但是只要拿着那些漂亮的笔，在试写本上留下她名字里的某个字，黎嘉茉都会觉得很幸福。 她喜欢穿梭于各个文具店的纸笔区，挑选一只自己喜爱的笔，每次在试写本上只留一个字，黎、嘉、茉三个字轮着来。　　从而收穫这样浅薄但动人的快乐。 而如今，单纯卖文具显然已经无法维持店铺收益，大部分文具店都改革为文创店，兼卖一些小物件。 目光从笔区慢慢滑到首饰区，在某处停顿、驻足—— 那里静静躺着一根坠着数字「7」的项鍊。 … 亓母一年过两个生日。 对外过阴历生日，在家里过阳历生日，于是只叫了些近亲，请了厨子来家里烧菜。 之前的每个寒暑假，黎嘉茉都会来亓家，那些人便也或多或少地认识黎嘉茉。 看见黎嘉茉跟着亓宸进来，先是不冷不淡地和黎嘉茉打了声招唿，注意力旋即就落在亓宸身上了。 黎嘉茉不言自明地在饭桌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扮演饭桌上的透明人。 饭桌的尾声，开始有人拿出礼物给亓母，一句一句体面的祝福里，一件一件奢侈品包装盒的礼物被呈上檯面。 原先就预想到，自己的礼物会和他人的礼物形成鲜明对比，所以黎嘉茉选择了绘画，贵在诚意。 可如今，当那一个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出现，她突然发了憷。 一直到饭桌散去，黎嘉茉还是没有勇气拿出自己的礼物。 客人们和亓母移步去院子里听演奏，黎嘉茉离席去上了个卫生间。 出了卫生间，却发现亓宸一人坐在客厅里，也未离开。 看见她，亓宸起身，迈步走到她面前：「给我吧。」 黎嘉茉一愣。 「礼物。」亓宸依旧是那副透着些许不耐的语气，「我帮你送。」 黎嘉茉这才反应过来，没去思考亓宸是怎么知道她准备了礼物的，说了个「谢谢」，然后从书包里翻出那个沉寂的包装，把包装好的画递给亓宸。 由于当时的心情有些意外，黎嘉茉的一系列动作都有些慌乱，取出画时，不小心把那条项鍊也带了出来。 静谧空旷的客厅，金属掉在瓷砖地面上，「啪」的声响格外清晰。 黎嘉茉的心跳随着那道脆响一齐颤动，她不去看亓宸的反应，俯身捡起那条项鍊，重新塞回书包。 她发现亓宸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黎嘉茉恍若不觉，对亓宸说：「那我就先走了，你帮我和阿姨说一下生日快乐。谢谢。」 亓宸盯她看了良久，最后，缓缓开口：「我送你。」 话里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二人一起出了别墅，到了停车场的入口，黎嘉茉停下脚步，想在那等亓宸。 却没想，亓宸也一步未移。 那道目光实在不容忽视，黎嘉茉终于不得不抬头，看他。 见她回眸，亓宸的唇瓣动了动，可才吐出一个音节，就被一道明亮的女声打断。 「嘉茉！」 二人皆循声望去。 在看到隋妙语和站在她身边的原起时，黎嘉茉怔然，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起和亓宸，确实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 逼迫自己刻意去忽视那道遥遥望过来的视线，黎嘉茉故作自然地回以隋妙语招手。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在黎嘉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亓宸拽着往车库走，耳边响起亓宸蓦然沉下来的声音：「陪我去拿车。」 … 亲眼目睹了二人的离开，隋妙语原先想幸灾乐祸一下，可侧目看到原起的眼神时，取笑他的心思也立刻不见了。 是那种有些忧伤、看着有点可怜的眼神。 不应该出现在原起身上的眼神。 他就这样凝着人去楼空的方向，身形茕立，一语不发。 周身笼罩着沉默的气息。 「那个……嘉茉刚刚显然是被拽走的。」隋妙语小心翼翼地安慰着。 却好像没有起到任何安慰效果。 因为原起还是看着那个方向，神情黯淡。 很久。 她才见原起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声。 第39章 tonight 车在寝室楼前停下, 黎嘉茉想下车，却发现又如上次那样，车门被锁住。 心中蓦然升起一种疲惫感, 黎嘉茉的手就搁在车把手上, 她的身形不动，也没去看亓宸。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副驾驶的举动, 却迟迟不见黎嘉茉转头。亓宸预想中黎嘉茉发现门被锁后回头看他的场景没发生, 心里拧了下，喊了她的名字：「黎嘉茉。」 黎嘉茉这才缓缓看向她。 「那条项鍊是给原起买的, 还是给我买的？」 冷不丁听见亓宸问这个, 黎嘉茉心中略有些诧然，两道眉毛不自觉蹙了下, 心中嗡鸣着，有极荒唐却危险的想法在脑海中隐隐冒头，又被黎嘉茉强行压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她只说：「给我自己买的。」 说罢, 握着车把的手又往外推了推，可车门还是被锁死, 岿然不动。她抬眸去看亓宸，心底倏然生出抗衡的语气, 语气坚砥：「我要下车。」 可亓宸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 那双不甚标准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灯光从头顶洒下，照亮车内粉尘。那目光如炬，像是磐石，压倒在黎嘉茉的神经上。 终于，她害怕的事情像是噩梦一般降临了。 一直盯着她的亓宸忽地开口：「黎嘉茉, 我喜欢你。」 说出口时，他好像还有些羞赧, 最后四个字语气稍轻，带着刻意掩饰的意味。 可这句话落在黎嘉茉的耳朵里，却是极度荒谬。她的瞳孔缩紧，随即，黎嘉茉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开始颤抖，心底的情绪翻天倒海，仿佛天幕被撕开，排下瀑布，世界颠倒，一切错乱又癫狂。 没得到回应的亓宸似有些不安，下意识朝黎嘉茉靠近，可没想到，黎嘉茉却似应激一般下意识地往角落缩去。 亓宸的动作僵住。 原先不安的眸中霎时染上一抹愠色，以及……不解。 他突然也就忘了说话。 车内陷入巨大的沉默，诡异的气氛将所有情绪笼罩。 过了许久。 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的声音响起，黎嘉茉尽量让自己可以把语言完整陈述出来：「我不喜欢你。我想下车。」 … 黎嘉茉是近乎逃跑地逃下了车。 和亓宸在一起的密闭空间让她几欲窒息。 所有自以为释怀的过往记忆纷至沓来，她天真认为已经被消化的所有情绪—— 她向亓母汇报亓宸动态被发现后，亓宸嫌恶的眼神、厌恶的语气，包括后来种种，和他呆在一起时的专横、强制。 这些以为早已随风散去的往事，原来早就驻扎她的血液中。 之前只是沉睡，如今，一时甦醒，像蛮横的黑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黎嘉茉感觉自己难以唿吸。 胃里不断泛酸，她觉得自己想吐，却吐不出来。身子忍不住战慄，浑身的毛孔都要竖起。 视她如敝屣的人突然说喜欢她。 这个世界荒谬到令她噁心。 就连被亓宸喜欢的自己，都令黎嘉茉感到厌恶。 回到寝室时，空无一人。黎嘉茉没开灯，几近虚脱地坐到凳子上，趴靠在书桌上，直到手机铃声打破寂静，她终于从无妄的虚无中抬起头。 是李慧琴的电话。 李慧琴不太会打字，所以总是打电话。但黎嘉茉不爱接电话，有电话拨进的时候，她要么是直接挂断，要么是装作没听见，等打电话的人自己挂断。 她顺手往左滑，切了电话。 然后登上微信，给李慧琴发了句「怎么了」。　　【妈妈：嘉茉，下课了吗？】 翻看母女的聊天记录，反反覆覆永远只有「下课了吗」、「吃了吗」。最初，黎嘉茉也试着和李慧琴分享自己的生活，可李慧琴却不懂得该如何回应，渐渐的，黎嘉茉也就不去改变这样的聊天模式了。 不同的母女有不同的对话方式，她和李慧琴就是属于这种吧。 【jasmine：嗯。】 想了想，黎嘉茉又加了句：【下课了。】 对着手机，她觉得双目漆黑，只是打这几个字，就仿佛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太累了。 抑郁症的躯体反应之一是容易感到疲惫。 其实不管是每天早上起床，还是中午去食堂吃饭，在别人看来只是生活秩序中不可缺少的一节，对于黎嘉茉而言，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来决定出发。 因为每天光和情绪对抗，光是决定继续活下去，就要消耗巨大的能量了。 其实今天什么也没干。 只不过经歷了对亓宸的排斥反应和剧烈的自我对抗，黎嘉茉觉得她已经精疲力尽。 以至于当时的她没有来得及细想，为什么在她这句普通的消息之后，隔了二十几分钟，才等来李慧琴「女儿早点睡觉」的回覆。 此时的黎嘉茉只知道，她现在应该起身去洗漱，或者起来做点正事。 但肩背上却像是承担了一万斤重力，把她压在桌面上，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寝室的灯被打开，没想到黑着的屋内居然有人，推门进来的周瑾桉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开灯？」 黎嘉茉才缓缓蛰起身子，对着周瑾桉牵了牵嘴角：「刚回来，太累了，休息一下。」 视线随着身体的幅度一起抬起，注意到了被摆在桌子最显眼位置的肯德基小玩具。 黎嘉茉伸手去拿，把它攥在手心，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用尽全部的心跳，去感受它。 - 之前和陶煦组队参加的创赛入围了决赛，两个星期后需要去现场答辩。 学姐白天要上课和实习，有时还要加班，挤回学校通常已经是晚上了，所以他们的讨论多是放在最后一节晚课后，结束讨论时，往往都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经过前两天的讨论，大家已经把创赛企划书的精修方向以及答辩思路大致确定好，今天的讨论主要是确定谁去答辩。 黎嘉茉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在心里默认这个任务应该是由学姐或者陶煦认领了。 正默默想着，忽地听见陶煦开口：「学姐你要实习，师兄实验室那边也忙，就我和黎嘉茉一起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 黎嘉茉心一惊，向陶煦看去。 就见陶煦似是预料到她的目光一般，朝她笑了下。 【陶煦：这个比赛规模不大不小，对学姐他们的bg影响不大，做得漂亮了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 【陶煦：whatever你别太紧张了，就当锻鍊一下，实在不行还有我hhh】 【陶煦：毕竟学金融，soft power还是蛮重要的:d】 回到寝室后收到了陶煦的微信。 黎嘉茉立刻明白了，陶煦是在给她创造锻鍊的机会。 说不害怕是假的。 毕竟她连在校级的奖学金答辩上都会紧张。 哪怕决赛那天还遥遥无期，一想到要去国赛现场，黎嘉茉还会紧张到肚子疼。 但是，就连陶煦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黎嘉茉软实力的缺乏，她想，她确实应该下定决心把这个问题慢慢克服掉。 发了「好」之后，黎嘉茉又给陶煦打了个「谢谢」。 和她不一样，陶煦是非常有能量的人。 因此，在把自己的生活管理得井井有条时，还能分出神来扶她一把。 【陶煦：it’s nothing~】 放下手机，已经近零点，而她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纵使黎嘉茉总是对每一天的日程有详细的计划，可实践证明，往往力不从心。 她有些力竭，又在想到自己没按计划完成任务后有些灰心，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一天忙忙碌碌的有什么收穫。 无声嘆了口气，才准备去洗漱，恰好躺在床上玩手机的程诺刚好爬下床上厕所。看见黎嘉茉，程诺的动作一顿，问她：「嘉茉，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黎嘉茉先是怔住。 她以为自己把情绪掩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程诺察觉到。 但她太习惯对这类问题作否定回答了，故作轻松：「还好，就是最近来姨妈，事情也有点多，有点累累的。」 「啊，你那个比赛是不是要答辩？」 「嗯。」 想了想，程诺又道：「好像还有管理学小组作业——这么想事情真的好多，你别太累了，事情总做的完的，前提是要休息好。」 「好。」 黎嘉茉轻声应道，实际已经有些分神。 管理学小组作业。 她的管理学和原起是一个小组。 想到这一桩桩一件件，黎嘉茉只觉得自己分身乏术。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实在是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应对这些了。 所以，冷落是她现在所能採取的最直接也最省力的方式。 哪怕在冷落原起的时候，她心里也不好受。心中总是想着他这样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在她这没理由地栽了跟头。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和原起开口，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特别特别好，是她短暂二十岁生涯里遇见过最好的人。 是她太差劲了。 在这个社会，抑郁症患者是被排除于主流之外的。 黎嘉茉不敢让别人知道她生病了，所以每天强撑着装出一副积极的模样。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内里已被蛀虫蚕食，千疮百孔，脆弱不堪，一击即溃。 而像太阳一样耀眼温暖的原起，应该去找个心理健康、积极向上的美好的女生。而不是扎进她的深渊。 原起这几天也没再来找她。 现在的原起，在怎么想她呢。 觉得她莫名其妙、不讲道理、十恶不赦。 但无论如何，怪她就好了。 千万不要因为这个怀疑他自己。 想到此，眼角泛酸。黎嘉茉赶紧用洗脸的毛巾抹掉咸湿的泪，假装那只是冷水，不小心留在了她的脸上。 原起是有自己骄傲的人，被冷落后，自然会在无声中明了一切，然后离开她。 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如她所愿的。 可她为什么也会这么难过。 … 转眼又到了没课的周五。 管理学小组的组长在群里通知周六晚上小组讨论，黎嘉茉回了收到，一小时后再点开手机，看见豆豆眼的射击小人的头像也出现在群聊里，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简单地回復了收到。 最近的天气挺好的。 可黎嘉茉却一直提不起精神。 坐在图书馆里，有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落在书桌上，黎嘉茉感受不到任何明媚，只觉得身子沉重，多希望连唿吸都可以省去。 堆在桌上的答辩讲稿、宏经课本、经济学外刊……书累成山，要把她压垮了。 恰好，翻开宏观经济学的笔记，底下的扉页不知是她哪次情绪抑郁时写下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吃甜的。」 这不是随手的情绪摘录。 这是她给自己的自救信号。 只要尚还有一丝力气，都不要忘记把自己从情绪的漩涡中拉出来。 黎嘉茉终于拿上了那张甜品店会员卡，骑上自行车，一路迎风，风把车把手上的小猪风车吹得哗啦啦转，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是冷的。 锁好车，黎嘉茉进门挑了个芋泥蛋糕盒子和一杯热牛乳，去结帐。 可收银员却在看见她的那张会员卡时面露诧异：「我们门店没有开放会员服务。」 黎嘉茉愣住。 但马上，或是想到应该没有人会拿着会员卡忽悠人，那收银员纠结了会儿，还是拿过了那张卡：「美女你等一下，我打电话问下店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黎嘉茉默了两秒，最后点点头：「好。」 隔了一分多钟，那个收银员去而復返：「美女，不好意思，这张卡是之前你男朋友特意来店里帮你做的，因为隔得太久了，给我搞忘了。可以用的。」 可黎嘉茉却从他的话里抓住了关键词：「特意帮我做的？」 「啊，你男朋友们没和你说吗？」 店员先是反问，马上又反应过来，大概是一个做浪漫还不想让对象知道的小男生。 于是，他便自作主张地揭示了这个秘密：「你对象知道你喜欢吃甜品，他刚好和我们老闆认识，就让我们老闆搞了张你一个人的专属会员卡，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有这张卡，整个系统就你一个人可以用。」 他还特意强调了话末的两个「一个人」。 说着说着，店员的笑容愈灿：「你这男朋友也真是太好了，美女你运气可真是好。」 黎嘉茉呆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反应。 半响，才有些恍惚地开口：「请问这卡里的钱可以退回的吗？」 本以为在听到自己「男朋友」的浪漫心事后，这位女顾客应该会是羞怯却喜悦，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那店员先是一愣，这才注意到黎嘉茉的神情全然不是愉悦的。 他眼观鼻鼻观心，立即改了语气，板正道：「这个我可以去问下老闆……」 「算了，不用麻烦了。」黎嘉茉又说。 她问：「这卡里有多少钱？」 - 那晚回寝，黎嘉茉看见自己桌上放着一碗热芋泥和一份红糖姜茶，用保温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 寝室里只有周瑾桉在，黎嘉茉便问她，是不是她给的热芋泥。 周瑾桉说不是。 黎嘉茉便在微信上问了程诺。 程诺在上晚课，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復的：【是妙语啦。】 【程诺：她昨天让我问下你心情是不是不好，知道你来姨妈之后就给你买了~】 看着这行字，黎嘉茉的鼻尖蓦地泛酸。 真正送东西的自然不是隋妙语，真正关心的也另有其人。 但黎嘉茉暂时不愿戳破，而是佯装不知道一切，找了隋妙语，说谢谢。 她拆开那保温袋，两碗甜饮品都还是温热的。 指尖触碰着杯壁，是温度，却凝结成泪滴，从黎嘉茉的眼角落下。她低头，掩过自己的哭泣。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他为什么要这么好。 … 黎嘉茉一直在等星期六晚上的管理学小组讨论。 那天，她去早了些，终于在正式讨论前四分钟看见了原起。 明明每天都在课上碰面。 可却没再仔细看过对方的面庞。 视线对上的那刻，二人的目光皆是片刻凝滞。 时间在只有他们存在的维度里停滞，又在现实世界中滴答走过。 原起的视线落在黎嘉茉旁，那已经坐了人，眼睫垂了垂。 他今天被教练叫去填问卷了，所以来迟了些，只能坐在离黎嘉茉较远的位置。 所幸讨论空间处的桌椅是圆形的，无论他在哪，都可以看见黎嘉茉。至少已经比前几天的境遇要好了。 可纵使如此，他却也只敢用余光去偷偷打量。 讨论空间是一个密闭的教室，面积狭小，灯光如昼，把每个人的神情照得清晰。他能看见她的每一个笑，却怎么也看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管理学这门课实际上是管理专业的同学的大一必修课，同时被金融专业放在了大二跨专业课中。所以，对于已经经歷了一年大学生活的金融学生而言，做问卷、整理统计数据、写文字报告这些已经是最为基础的技能了。 所以这次小组讨论开展得很快速，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便把主题和分工敲定，一人领一个锅。 讨论结束后，原起没急着走。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视线似在看写了他们讨论思路的白板，实际上是借位看坐在白板旁的黎嘉茉。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忽地亮了一下。 原起手机常年开着免打扰，唯一能蹦出消息提示的只有一个人。 他不敢犹豫，立即滑开屏幕。 【jasmine：我在楼梯拐角等你。】 【jasmine：一起走吧^^】 …　　在拐角处看见黎嘉茉时，原起的心中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黎嘉茉也看见了他，朝他笑了下。 心中那种微妙的感觉又出现了。 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原起逼迫自己摁下心头那种患得患失的惶恐，走了过去。 他垂眸，看黎嘉茉：「你身体……好些了吗？」 「今天不怎么难受了。」黎嘉茉笑着说，语气轻柔，「谢谢你的芋泥。」 闻言，原起轻轻嗯了声。 他没问她怎么知道是他送的。 毕竟借隋妙语的手送饮品，黎嘉茉肯定猜得出来。 他本来也就没想过要瞒着。 二人往外走，没人说话。 仿佛回到了他把她自行车撞坏的那天，那样的沉默，二人之间似是划出一道天堑。 走到有光的地方时，路面上会出现一高一低两道影子。他们的影子黏在一起，却又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完全消失，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在沉默中，原起心中那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垂眼，黎嘉茉就在他身边默默走着。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他踌躇着，有倾诉欲，有好多话想对她说。 却不知从何开口。 是被冤枉抓进监狱的犯人，在宣判之前都不会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因此，该如何为自己申辩都无从落脚。 他从来不是懦弱的人，可面对黎嘉茉，他却像是少了很多勇气。 他害怕自己的贸然与冒失，会成为他们决裂的一念之差。 「原起。」 直到法官终于发话，原起才敢正大光明地看向她。 夜色下，路灯光线似星河坠落，被黑洞吞噬，沉入黎嘉茉的眼眸中。她抬头望着他，弯着眼，明明是笑着的，可原起却觉得感受不到温度。 纵使如此，他还是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那个会员卡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黎嘉茉的语速很慢，声音平缓，一字一顿。 原起心头颤动。 他看向黎嘉茉，唇瓣微动，才欲说话，却又被黎嘉茉不间断的声音打断。 她决意要把每句话都讲清楚，把所有事情都在今天釐清斩断，所以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非常感谢你，这笔钱我会还给你的。」 当初，黎嘉茉以为那是原起口中「别人送的」「家里没人要」的会员卡，才没什么负担地收下。 可如今她知道了真相，就再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于黎嘉茉而言，他人的每一分好，是蜜糖，也是□□；是恩赐，亦是负担。 包括他对她的喜欢。 「原起。」 她格外郑重地念了他的名字。 就像是…… 像是告别一样。 这个想法涌上原起的心头，不安与恐惧似咸湿海水，拍打翻滚，几要令其窒息。原起的脚步顿住，他终于不再往前走。 似乎只要在这里停下来，后面的情节，也就不会发生。 可他们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黎嘉茉也停了下来，站在崖边，看摇摇欲坠的他，却一语不发。 终于。 原起像是之前每次回应她一样，「嗯」了声。 黎嘉茉看着他，目光在原起的面庞上一寸一寸掠过。 那张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面孔此时却在昼灯下朦胧，变得模煳不清。 她不忍再看，别过脸，似乎这样就能压下自己心底的不舍与酸涩。 他们站在教学楼底层的一隅，白日里人生鼎沸的场所，此时却阒寂无声。 以至于黎嘉茉的声音在这片空旷中是那样的清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你可能，」说到这，她顿了顿，「有点喜欢我。」 天色暗沉，夜晚的云似要压到地面上。 那把审判的悬刀终于从原起头顶落了下来。 他想闭上耳，却只是徒然的梦。 他只能垂眸看向黎嘉茉，眸光波动，心底被撕开裂痕，从伤口处汩出疼痛与悲情。 他听见黎嘉茉继续说：「我……我现在，包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我只想自己一个人。」 「所以，如果你喜欢我的话，那还是，不要再喜欢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之间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有一瞬间，原起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天。 她不告而别的那天。 那样破败的心，那样粉碎的情绪。 他本以为，再不会有了。 直到黎嘉茉终于正过目光，看他。 在这一霎，原起的心底生起了一簇火苗，只要有风吹过，就能烧旺。 偏偏是一场淋头的雨，将他的心浇灭得彻底。 瞳孔里印着黎嘉茉苍白的笑，是他早已能识破的伪装无恙的语气：「当然了，也有可能我感觉错了，那样就更好。只是我觉得还是提前说清楚些比较好。」 第40章 tonight（一更） 只要是离原起近的人, 都能发现他这几天情绪不对。 譬如周一的训练，他被熊虎跃单拎出来批评。 「原起，要去国家队了, 心思不放在校队的训练上是了吧？」 要知道, 这是原起第一次因为「分心」被批评。 在此之前，只要是摸到枪,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会放在手中的枪和自己举枪的动作上, 心无旁骛的。 而且，自全运会回来后, 熊虎跃对原起的训练态度转为柔和, 不多加干涉。大家都知道其中原因—— 原起马上要离开校队，去国家队报导, 开始为奥运会做准备。 因此，原起冷不丁被熊虎跃训了，大家皆是一愣。 空旷的射击馆里, 熊虎跃的训话似有回音。 其他队员都默契地噤了声，不敢光明正大地打量, 只敢偷偷用目光去瞄，以防熊虎跃的怒火迁移到自己身上。 众人余光里的原起却是一直沉默不语。 他目光敛聚, 在熊虎跃复杂的注视下伫立许久。最后放下手中的枪, 凝声道：「抱歉，教练。这两天状态不好。」 作为持枪的人，原起也能意识到自己的分心。但是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 最近几天，只要一空下来，甚至在训练, 黎嘉茉那天的话都像挥之不去的噩梦一样在他脑海盘旋，反覆上演。 原起觉得难过, 也有些难堪。 甚至都还没开始表白，只是释放了些好感，黎嘉茉就这样避之不及地把话说清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吧。 熊虎跃看原起的目光深了分，看原起垂着眸，有些执拗的模样，最后按下心底无声的嘆息。毕竟比起不知道自己分心，知道自己有问题的状态还没那么棘手，于是摆摆手：「你今天别练了，先回去。什么时候调整好什么时候再回来。」 顿了两秒，原起颔首，说了好。 他也不想用这种状态打枪。 不专心的自己令他感到些许烦躁。 当晚，徐昊屿和成泽在进寝室前都做了很大的心理建树，思考该怎么样才能让氛围轻松起来，打开门，却发现原起不在。 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其实之前的原起都不常待寝室。只是这个学期不知道什么缘故，住在寝室的时间被无限拉长，让他们都习惯了他在寝室常住这件事。 徐昊屿原先是想发微信问下原起。 但最后还是作罢。 不夸张地说，原起是徐昊屿这辈子见过情绪最稳定的人。 高中三年大学两年，认识了五年了，他就没见原起有过大的情绪起伏，是队内公认的心理素质最好的运动员，每次比赛，对射击的专注程度都横驾于对比赛的关注之上。　　他和原起认识那么久，就没见过原起被情绪影响的样子。 而也正是因为认识得久了，知道哪怕去问，应该也问不出什么。 但是不问不代表不关心。 后来的几天，徐昊屿都偷偷关注着原起上课时的一举一动。 渐渐被他咂摸出些许不对劲来。 有一次他和原起一起接完水回来，在走廊碰见了要往外走的黎嘉茉。 徐昊屿下意识便和黎嘉茉打招唿，黎嘉茉也招手向他回应。 可目光却独独避开了站在他身边的原起。 而原起竟也没有出声，视线也落在旁处，像是故意不去看黎嘉茉。 他俩仿佛是陌生人。 直觉告诉徐昊屿，原起的情绪问题肯定肯定和黎嘉茉有关。 毕竟这俩人关系骤然冷淡得太明显了。 这回，徐昊屿实在没忍住。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八卦与好奇，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自己的感情经验比原起丰富，可以给他指点下迷津。 于是，他趁着二人一起吃饭的时机，开口：「起起。」 反应了一秒，原起才抬头看他：「？」 刚刚那分心的模样，像是在想事情。　　「你和黎嘉茉……呃，怎么了？」 问出口时，徐昊屿才发现这个事情不好形容。 毕竟原起不怎么和别人说他的事，所以关于他和黎嘉茉的关系，多半是徐昊屿自己的观察与猜测。 因此，如今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去描述他们的疑似冷战。 徐昊屿看见在他提到黎嘉茉的名字时，原起的眸光有瞬间的停顿。 可马上，又听见他说：「没什么。」 这个回答也是在徐昊屿意料之内的。闻言，他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气，有些纠结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感觉再说下去也是徒劳。 可见着原起低眸吃饭的模样，他凭空看出了一股颓然。 用个不恰当的形容。 徐昊屿觉得现在的原起就是一个骨头硬嘴也硬的小孩，心里闹别扭，偏偏不知道该怎么拆解自己心中的情绪，但又不爱哭闹，只能憋着，折磨自己一个人。 最后，徐昊屿还是秉持着好友的人道主义关怀，是谭凯可能：「这个，我猜哈，如果是感情方面的一些问题，你可以问问我，我的经验肯定要比你多一些。」 说罢，徐昊屿又补：「而且兄弟这么久了，你也是知道我的，嘴巴比铁链还牢。你告诉我，我也不会说出去。」 语毕，徐昊屿默默等了会儿，还是没听见原起的声音。 他仍像是最初的模样，垂眸，无声地吃着饭。从徐昊屿的角度，只能看见原起漂亮的额头和低垂的睫毛，立体的五官似连成一条紧绷的线，怎么也扯不开。 徐昊屿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二人默默无声地吃完了接下来的饭，起身去餐具回收处。 却在转身往外走的瞬间，徐昊屿听见了原起私有若无的声音：「我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我。」 声音很淡，以至于徐昊屿最开始怀疑是幻听，所以愣了会儿。待反应过来，他在心中卧槽一声，下意识问：「你表白了？」 就被原起淡淡地乜了眼。 徐昊屿以为是默认，便继续说：「你要是现在表白，可能有点太快了，毕竟你和黎嘉茉认识还没多久……」 说这句话时，徐昊屿大言不惭。 毕竟徐昊屿自己之前的几段露水恋爱都是一个月内拿下的，而在脑子里算了下，距离原起找家教至今，时间已差不多有三个月。 只是，徐昊屿是经典的快餐式恋爱践行者。他也能分清，原起和黎嘉茉都不是这类人。所以他觉得对于原起和黎嘉茉这俩显然都不太善于主动出击的人而言，三个月可能才刚刚熟起来一点吧。 虽然他不懂，但觉得进度过快可能是原起被拒绝的原因—— 毕竟就他从同性的眼光来看，黎嘉茉也没什么理由不喜欢原起。 人帅，有钱，身材好。绝对专一。虽然没见过原起谈恋爱的模样，但是徐昊屿敢打包票，原起未来会是这群人里最疼老婆的一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正想着，他的思绪和未说完的话一起被打断。 「没有。」 原起的声音很淡，几乎要听不清了。 可他又说了遍。 这次，说得完整了些，徐昊屿听出了他的语气，有些闷。 原起：「还没有表白。」 徐昊屿这下说不出话了。 ——听起来，像是还没有表白就被拒绝。 这件事对男生而言，算是个有点耻辱的事情。 喜欢一个姑娘，还没开始追呢，就被人家唯恐避之不及地拒之门外了。这说明哥们你得有多差劲？ 徐昊屿一时有点心疼原起了。 视线里，原起的神情淡漠，可和他之前的平静冷淡是有区别的，徐昊屿分的出来，觉得原起现在的平静里挂着些受挫后的灰败。 这换他也受不了。 更何况从小顺风顺水、被众星捧月着的原起。 想了想，徐昊屿安慰道：「我觉得也不是你的问题吧，毕竟黎嘉茉就是有点奇奇怪怪的。」 他说着，想起来之前的一件事：「之前大一我不是和那个班长关系挺好嘛，他好像就和我说过黎嘉茉这人挺怪的——这说了你别生气哈，就是他之前看黎嘉茉长得还不错有点想追来着，但马上就放弃了，他和我说感觉黎嘉茉有点四次元。」 怕原起不知道「四次元」是什么意思，徐昊屿换了个解释：「就是感觉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当时，那班长给徐昊屿举的例子是—— 和黎嘉茉吐槽某个大家都讨厌的专业课老师，谁想黎嘉茉却一板一眼地为那个老师辩解，说他只是死板，但是没大家说得那么难堪。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黎嘉茉竞像毫无知觉一样，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了那个老师家的小狗很可爱。 看起来温和但其实很轴，看起来热情但其实冷漠。 看似在人群中，实则游离在热闹之外。 就像是一滴孤零零的油。 怎么在水里晃荡，都融不进去。 「你看她和谁关系都还可以，但是都不亲近；平时和和气气看着也不社恐，但是有什么除了班会之外的班级活动，她都是请假的。」 徐昊屿自顾自地说，没注意到面前的原起神色慢慢变了，继续总结：「我觉得她可能有点，呃，网上说的那种迴避性人格吧……」 「徐昊屿。」 「啊？」 就听见原起问他：「这些话你和别人说过吗？」 不知为何。 在徐昊屿听来，原起那平静的语气里似是带了些感情色彩。他的心颤了一下，本能否认：「没啊，就和你说。」 原起：「不要这么评价黎嘉茉。」 徐昊屿愕然，刚想反驳说自己没有贬低黎嘉茉的意思，又听见原起的声音平静落下，一字一顿—— 「她很好。」 … 到国家队集训的第二天，每个人要单独接受心理辅导以及填写问卷，初步评判他们是否具备承受高压的能力。 心理师看见来人，朝原起笑了下。 之前的几次赛前心理谘询，她和原起打过照面，对这位射击选手的心理素质有所了解，无比赞誉。 她先按流程问了些固定的问题，譬如最近的睡眠质量饮食状况如何、能不能想起上一次比赛时的心情等等。 原起回答时，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选手的面庞上，不错过他的微表情，以确保说的是真心话，而非为了应付心理辅导提前准备的套话。 「睡眠正常，有晨训就十点睡五点半起，没有晨训就十一点睡，七点醒。」 除了前几天写管理学小组作业，熬了半小时；以及，带张开怀去看病那天，睡得少了些。 「比赛的时候只想着动作和稳定，没什么其他想法。获奖了有些喜悦。」 上一次比赛是全运会，黎嘉茉来看了。 原起答得流畅且镇定，表述能力也清晰无碍。 询问环节过后，她把手边的问卷递给了原起。十分钟后，填写好的问卷被递了回来。 心理师对着那张问卷看了许久，将原起的答案记录在给他创建的文件夹里，正俯首，忽地听见原起有些低的声音：「李医生。」 她抬起头。 原起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看着她，目光微晃，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医生不急，只耐心等他开口。 良久，终于听见缓缓开口：「我喜欢一个女生。」 闻言，李医生的眸光聚拢，慢慢生出一点趣味。 他们这些从队人员私下也会八卦，知道原起受很多女运动员的青睐，却没有任何情史。如今，乍一听他讲了自己的感情问题，而且还那么开门见山，自然是有些意外。 可那打探的兴味还没生出，便又听见原起的下一句话。 「她生病了。」　　李医生微愣，问：「什么病？」 话说出口时，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心想是不是什么难治的绝症，导致原起有些分心。可原起接下来开口，抛出的却是她从未想过的答案。 「抑郁症。」 第41章 tonight（二更） 徐昊屿那天的话提醒了原起。 他当然听说过「抑郁症」, 曾经也有几位圈内前辈是因为这个病而承受不了体育竞赛的高压，选择了离开这个赛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但实际上，这三个字对原起而言, 更多是个抽象的概念。 他知道, 得了这个病，说明黎嘉茉不开心, 她活得甚至可能是压抑, 她平时的轻松愉快都是伪装。也因此，在看到黎嘉茉诊断单那刻, 他是震惊错愕的, 但更多的是心疼。 在那天之后，他也在网上搜索过抑郁症。 知道它是一种心理疾病, 但也会带来生理上的不良反应。 那天日暮垂落，他和黎嘉茉一起走回寝室。之后，他查询了抑郁症, 知道帮助的第一要务是不要让患者沉浸在情绪里，而是多去和现实世界接触。 而且, 要尽量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去对待他们。 因为每个抑郁症患者敏感的点不一样。 有时候的区别对待，可能会踩到他们的情绪雷区。 怕自己的过分关心会让黎嘉茉察觉他知道她生病了, 原起一直刻意去忘记这件事。又因为接下来的几天里, 他和黎嘉茉呆在一起的时间很长，而在这些时间里，黎嘉茉呈现出来的情绪状态都是正常的，所以原起竟一时真的忘却她生着病。 在徐昊屿说话的那瞬间，他的内心突然生出一种抽丝剥茧的顿悟。 像和正常人相处一样和抑郁症患者相处。 但也只是「像」而已。 原起又突然想到和他摊牌那晚, 黎嘉茉脸上摇摇欲坠的笑。 他的眸光骤然暗了下来。 … 集训时期，时迅和原起被分到了一间屋子。 国家队训练不比校队训练, 训练之外还交给大家上课的自由，只要选课有技巧，白天留出一定的休息时间不是梦。在教练手下待了个一两年，再怎么样也混熟了，平时偷懒还是得被骂，但是脸皮厚，被多骂几句也没事。 在国家队，没安排上课，从早上六点开始就是训练。而且两位教练一个比一个臭脸，饶是时迅都暂时清静下来，不敢在那两位阎王脸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也因此，从早训到晚，回到宿舍时，通常都是精疲力尽。 时迅一回来就呈「大」字地倒到了床上，脑袋微侧，看见原起的床头摆着一本极厚的书，想起他最近睡前都要看上许久，便登时生出好奇，趁原起还没回来，伸手去够。 《正午之魔》。 听名字像是个玄幻小说。 拿到手上后发现比想像得要厚的多，分量沉甸甸的，感觉要是手滑砸下来，能把他鼻樑骨砸断。 可目光再往下瞄，时迅就愣住了。 他翻开书，书里已经有些被原起画了线的句子，很轻易地就攫取了他的注意力—— 「在抑郁中，当下发生的一切都是对未来痛苦的预期，完全没有了活在当下的体验。」 「而抑郁，则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彻底虚无的无意义无价值感，这种感觉会让人彻底丧失行动力；而不行动，又进一步加剧了无力感。」 「还是那年3月，晚些时候，我向这位分析师称诉我失去了感受力，某种麻木已经影响了我与所有人的关系。我不再在乎爱，不在乎工作，不在乎家庭，不在乎朋友。我写作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了下来。画家格哈德·李希特曾写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明白。彻彻底底。而这样的不幸甚至不会让我感到特别不快乐。』我也一样，发现所有强烈的情感都不见了，只剩下令人躁动不安的焦虑。」（*） 才粗粗看了几眼，手中的书就被人抽走。 时迅当即坐起，就对上原起凝视他的目光，语气里难得带上了些愠意：「别乱翻我东西。」 「卧槽，原起。」时迅突然想到这几天，原起有事没事就往心理辅导那里跑，脑海中生出一个荒谬又恐怖的想法：「你别……卧槽，你抑郁了？」 原起却只是睨他眼，没说话。 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时迅一时有些慌了，心中第一反应是原起别他妈哪天就自杀了吧？ 想到这，他立刻蹦起来，去翻原起的行李。 注意到他的动作，原起眉头微拧：「你做什么？」 时迅：「你没带什么刀啊安眠药什么的吧？」 原起的语气倏然冷了下来：「你发什么疯。」 这是原起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这类情绪。 时迅身子一顿，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去看原起：「那你研究这个做什么，谁生病了？」 原起直接忽视了时迅的话，径直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把自己的行李重新整理好。而后拿着书去书桌前。 「哥们。」时迅闪现到原起面前，一脸哭相：「求你了，和我说说，我是真的害怕，我他妈之前被一个有抑郁症的女的缠过，他妈的说我不答应她的表白就自杀。我以为就开玩笑，结果真他妈想跳楼。我有心理阴影了，我是真害怕，这些人是真的有病，神经病——」 「我辅修心理学。」 原起淡淡一句话，堵住了时迅的嘴。 原起这话语气不算好，但好歹让时迅稍微安心下来。 他大松一口气，站在原地说：「你什么时候对心理学感兴趣了。」 没回应。 原起已经重新翻开了这本书。 可时迅刚才的话却像一般，回声不断。 他一时有些烦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这段时间，他和李医生交流，也阅读了相关的书目。 渐渐的发现，自己在之前对于抑郁症的很多印象都是标籤化的。 譬如刚刚时迅的话，也是对于这个群体的一种偏见。 并不是所有抑郁症患者都会採取极端手段，也并不是所有抑郁症患者会将自己的病症外显出来。 而一想到这些标籤会被烙印在黎嘉茉身上，原起就没来由地烦躁。 只有真正交往过后，才会知道，很多抑郁患者的包容与共情能力甚至胜于许多心理健康的人——而过度能共情，或者有道德洁癖，这些所谓真善美的品性，落在这个瑕疵满创的时代，反而是他们痛苦的渊源。 「看到这个世界的黑暗，不想被这个世界改变，却又无法改变这个世界。走入了思想的困境，解脱不出，又说服不了自己，从而走入了情绪的绝境。」 「有时候，他们也不想难过。只是太空虚了，觉得世界都是虚无，也就是所谓的空心病。这其实也是当代很常见的一种抑郁倾向。」 李医生的话在原起脑海里迴响。 抑郁的产生原因有很多，每个患者的感受也不一样。 他在想，黎嘉茉会是哪种。 视线落在书页上，一页又一页频繁出现的「抑郁」二字灼伤了原起的眼，他的思绪有些飘摇 「但不管是哪种，你刚刚提到，那个女孩是重度抑郁，那么躯体症状应该是不可避免的。」 那天，坐在谘询室的椅子上，原起问李医生。 得到回答：「最常见的就是焦虑、失眠、手抖，意志活动减退，比如容易发呆、逃避交流、很难集中注意力、行为举止变得懒惰缓慢等等。」 原起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和黎嘉茉的相处细节。 他看见过她流泪，但是那样应该是情绪波动，好像和医生说的躯体化症状对不上号。思及此，他沉声问：「如果这些症状都没有呢？」 「都没有？」闻言，李医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缓慢道：「那就是她藏得太好了，没让你们看到。」 「你要知道，我们现在这个社会对于抑郁症的最大偏见就是，觉得得抑郁症的人就是平时闲的没事想太多，觉得只要不去乱想，这个病就会自然而然好了。」说到这，李医生的语气突然静了下来。 几秒后，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实际上，当抑郁情绪变成抑郁症后，情绪就成了黑狗，把人给咬住了。难道那些患者不知道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陷入情绪里了吗？但是这时候已经不是他们控制情绪了，而是情绪控制他们了。它和生理上的疾病是一样的，想自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们的一些感知能力已经在终日的负面情绪中退化了，他们感受不到活着。」　　「你要知道，有些抑郁患者选择自杀，不是因为想死，只是因为不想活了。」 「所以，原起。」 「千万不要抱着『拯救』他们的心态去接近抑郁症患者。谁也救不了他们，对于他们而言，唯有自救。而这个自救的过程是很痛苦的，所以重度抑郁患者自杀的概率可能是非患者的五百倍。」 「这样说很残酷，也显得我这个心理医生不尽责，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毕竟我是你的队医，我要负责任的人是你，不是她。」 「——如果不是非要不可，还是尽量远离抑郁症患者。否则，你都有可能被他们情绪的黑狗给吞噬。」 … 每天训练结束后，原起都会躺在黑暗里，来来回回地思考。 他思考的，从来不是要不要远离黎嘉茉。 而是该怎么接近黎嘉茉。 于他而言，黎嘉茉对他的感情是水中月。曾经的一些幻想在那日被打破，以至于再次看到月亮之后也会怀疑是否只是黄粱惊梦。 他怕他一伸手，水里的月影会随波散去，天上的月亮也会无影无踪。 直到某个午后。 隋妙语给他发了张图片。 【米奇妙妙屋：黎嘉茉的衣服挂在凳子上，不小心被我碰到了，掉出来的。】 原起点开图，喝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图片里，是一条数字「7」的项鍊。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许久。 久到自己的心已经泛软泛酸，他才回过神一般在输入框里打下字：【黎嘉茉呢？】 【米奇妙妙屋：拜託，我前几天都没在寝室住。】 【米奇妙妙屋：我帮你问问。】 原起并不是有意想问这个问题—— 毕竟现在是工作日的中午，黎嘉茉要么在吃饭，要么在教室自习。不在寝室很正常。 他只是。 只是太久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他只是太想和别人提起这个名字。 在等待隋妙语回復的时间里，原起又一次点开那个茉莉花头像的聊天框。 依旧是他的置顶，从来没有变过。哪怕是一颗心在无声中被撕得鲜血淋漓的那天，也没有一秒想过要把她从置顶换下来。 直到隋妙语回復。 【米奇妙妙屋：我问了我室友她们，说她回家了？】 原起一怔。 【7：什么时候？】 【米奇妙妙屋：好像四五天了诶。】 原起凝着那两个数字，心脏兀地抽了下。 【米奇妙妙屋：诶诶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米奇妙妙屋；[图片]】　　隋妙语发过来两张图片。 一张是她备註为「陶煦」的好友的朋友圈截图：「国家一等奖~大家辛苦了（嘉茉没来现场有点可惜，whatever奖状帮忙领啦~~）」 另一张则是隋妙语和这个陶煦的对话截图。 她问黎嘉茉怎么没来现场。 对方回，她家里好像有事。 而那条朋友圈，是四天前的。 这说明黎嘉茉至少离开了四天。 而她不是那种会找藉口在家里长待的性格。 原起心一沉，放下手中的水杯，跑了出去。 - 原起是在前往机场的计程车上和教练请的假。 国家队集训的请假要求严苛，无正当理由不能轻易通过，流程极度缓慢。可原起等不了这么久了。 和教练发完消息后，他重新点开和黎嘉茉的聊天框—— 他发了三条消息，拨打了三个微信电话，都杳无音信。 最后，他给辅导员发了私信，向他要黎嘉茉的电话号码。 辅导员回復得很快，原起直接拨打出去，电子女音提示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似愁云一般越聚越浓，他坐在计程车后，又一次开口，麻烦司机开快一点。 司机：「再快就超速了呀小伙子！」 … 在飞机上，原起一直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他在想辅导员告诉他的，黎嘉茉的请假理由是「家中有事」，却没说具体什么事。 这样扑朔迷离的回答更让他心难安。 飞机降落，要到南山尾，还得坐一段大巴。 取消了手机的飞行模式，忽视教练、熊虎跃、时迅等人的未接来电，再次拨打了那个号码。 不再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而是没人接的盲音。 原起的心才稍稍安定些许—— 把手机开了机，至少说明黎嘉茉，还没事。 他继续锲而不捨地拨打，却始终都是打得通、却无人接。 大巴车在山路摇摇晃晃，似乎晃到了几年前。 他和黎嘉茉说，他来过南山尾。 他没在骗她。 他确实来过。 上次来，是初二，是来找她。 这次来，是大二，还是来找她。 山路颠簸，车身起伏，终于在某处停下。 下了车，原起沿着道路走了会儿，却一直没看见计程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大概是没有计程车。 于是他转身，进了离得最近的一家小店。 店主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 原起拿出手机，把从辅导员那要来的黎嘉茉家庭住址放大，摆到她面前：「您好，请问您知道这是在哪吗？」 那个店主循声望过来，扶着眼镜凑近，像是看不清，眯起眼睛，目光在那行字上缓慢移动。 「——就是考上澄安大学的那个女生。」 原起出声提醒。 他看过黎嘉茉的答辩视频，知道黎嘉茉是南山尾近几年唯一一个考上澄安大学的学生，并因此接受过採访。 对于南山尾这样的小县城，这应该可以算是大新闻。 果不其然，一听到他的话，那个店主就瞭然地「哦」了声，看原起眼：「你是她家亲戚吧？」 原起微愕，却还是点头。 「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走到第二个路口往右拐，有片房子，你到时候问一下就行了，毕竟她家出那么大的事，应该好找的。」 说着，店主嘆了口气，声音掐得尖尖的，听来无比刺耳，每一个字都扎进原起的耳里。 「可怜的囡哦，从小那么懂事，念了这么好的大学，偏偏摊上那么个爸，现在又没了妈……」 原起的身子僵在原地。 浑身的血液往上涌，霎时间，他只觉得手脚冰冷。 那浓聚于心头的愁云终于破开，大雨落了下来。 他转身离开，朝大路的尽头狂奔。 第42章 tonight（二更合一） 在接到黎润电话的前一天, 黎嘉茉刚和陶煦对完答辩讲稿的终版。 和陶煦从小接受的全英教学不同，黎嘉茉在大学之前学习的都是哑巴英语。 在大一的大学英语的课堂上，黎嘉茉才人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英语发音极其不标准, 毕竟南山尾的英语老师从不讲究发音, 在课堂上灌注的都是「中式英语」。 感受到因为发音而不敢在英语课上回答问题的窘迫后，黎嘉茉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训练英语发音的方法。整个大一上册, 只要不下雨, 她都是早上六点起床，去湖边跟读英语。 但纵使知道自己的英语发音应该是有进步的, 可黎嘉茉对于在公众面前脱稿演讲这件事还是没有信心。 毕竟用母语答辩都能让她紧张到提前三天开始焦虑, 更何况以非母语为答辩语言。 为了不拖后腿，黎嘉茉每天都会在私下, 对着录音把稿子背诵一遍，然后再一一揪出自己讲得磕绊的地方，反覆训练。 终于, 在定稿的那天晚上得到了陶煦的认可。　　「嘉茉，你讲得很好了, 到时候不要紧张，现场按这个发挥一定没问题。」陶煦笑盈盈地鼓励她。 因为心中也清楚自己的进步, 所以听到陶煦这话时, 黎嘉茉觉得自己心中涌出踏实的被认可感，而不是被人架之高阁的无故吹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熬了几个大夜的身子似乎也不那么疲惫了。 骑着自行车回寝室的路上，耳机里播着喜欢的音乐，心中漾出这紧绷的几天里的唯一一丝惬意—— 学习于她而言，就是这样的解药。 黎嘉茉知道, 会有同学在背后用是是而非的语气称她为「卷王」。可他们不知道，那是她在巨大的焦虑中用于解救自己的救命稻草。 只有学了, 她一日的空虚时间才会少一些，可以避免在无尽的空白中，沉浸于悲春伤秋的情绪里；只有学了，她的未来才会有很多的希望，可以弥补她起点的落后，从而让黎嘉茉不敢停下来的焦虑感得到些许抚平。 每每这样的瞬间，她会觉得生命是有盼头的。 只是生活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个苦难累叠着一个苦难。 无数个自习后回寝的夜晚，无数个偷偷流泪又擦干迎接天明的夜晚。 黎嘉茉都以为，她是在战斗的。 直到一次又一次地被生活轻易打败。 看到来电显示的「黎润」的名字时，黎嘉茉直接忽视。没接起，但也没挂断，只等着电话自己挂断。 而黎润似乎也很没有耐心，电话铃才没响几声，便被掐断。 直到有一道电话铃响起。 不是她的联繫人，但是号码显示来自她老家。 黎嘉茉依旧挂断。 大一伊始的时候，黎润在外头欠了钱，会把她的电话号码交给那些债主。那段时间，经常有来自南山尾的电话号码来向黎嘉茉讨钱—— 在她不知道那些电话由来、傻乎乎接起的时候，对面这样说：「你爸说你考上大学，县政府给你发了很多钱，先借他两万应应急。」 看着那串陌生的南山尾号码，黎嘉茉被扰得不胜其烦，最后干脆将手机关机，和整个世界隔离。 直到辅导员通过程诺联繫上她，让她看下手机时，黎嘉茉才勐然意识到，这次应该不是黎润把她的电话交给债主那么简单了。 隐隐猜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在不安的心中，黎嘉茉再次将手机开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清了来自陌生号码的未读简讯—— 【同学你好，我是南山尾县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你的母亲头部意外撞击，被送至我们医院抢救，目前情况不太乐观。你父亲说你不接他电话，所以让我联繫一下你。】 … 在黎嘉茉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家和别人家不太一样。 比如就连义务教育阶段两百元的课本费，都能让她的父母亲在家里苦坐一晚，最后嘆气，打开通讯录，去向没借过钱的某个亲戚开口借钱。 也因此，黎嘉茉从小就知道，「爸爸妈妈养她花了很多钱」。 所以她要好好学习，未来回报父母。 可直到小学三年级起，事情的走向开始发生了变化。 听妈妈说，是一个坏阿姨，带爸爸开始频繁出入赌场。最开始，黎润是和别人一起去打麻将、打扑克，每天晚上打打左不过一两百；再后来，黎润是自己主动去往棋牌室，常常一坐就是一晚上，而至于每晚赔进去多少钱，黎嘉茉不得而知。 只知道某个寒假的晚上，李慧琴发现黎润把亲戚奖励给她的零花钱拿去打牌了，和黎润爆发了争吵：「连你女儿的压岁钱都拿去打牌，黎润你要不要脸？」 「我是向她借的！我赚回来会还给她的！」黎润的话里也有些没底气，但还是继续大言不惭。 二人间静默两秒。 李慧琴忽地嘆了口气：「你就踏踏实实做生意不好吗。我们没有赚大钱的命，就不要想那么了……」 「说说说，天天就知道说！」黎润不耐烦地打断她：「财神爷到家门口都被你说走了。」 「就你年前那个店不是开得好好的么？现在卖了，到时候开新店，又要去借钱，都三十几岁了还天天向别人借钱……」 「我自己会借，不用你操心！」 「你上次向我妹借的钱都还没还……」 未说完的话都被堵在黎润的一巴掌里了。 那是黎润第一次打李慧琴。 当时的黎嘉茉在假装睡觉，背对着争吵的大人们，只能从那清脆的响声和李慧琴不可置信的声音中推测出来，妈妈被爸爸打了。 当时的黎润是个无业游民。 他曾经和别人合伙开过小旅馆，刚有起色，就因为黎润嫌弃挣钱少，和合伙人闹掰，一家经营得尚且得当的旅馆就此分崩离析。 在旅馆之后，黎润还尝试了其他的经营模式，譬如小超市、小饭店，每每稍有起色，就会因为他嫌弃「挣钱少」而想要干出伟大事业的蠢蠢欲动的心，被迫关店。李慧琴曾劝过他，却总是被黎润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多说话。 可人的财运似乎是会越来越亏损的。 再后来，渐渐连「有起色」的苗头看不见了。 那之后的黎润也愈发颓唐易怒。 他本身就一身恶习，都在接连不断的创业失败中日益膨胀。 他变得越来越晚回家——家似乎已经不是他的家了，深夜中烟味缭绕、麻将声响的棋牌室仿佛才是他的归属，所谓「家」，不过是他午夜的落脚点。 每次回来，都是醉醺醺一身酒气。 直到那天，傍晚照例以酒代饭的黎润在酒气和怒气的双重催促下，动手打了李慧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当晚，李慧琴立刻搬回了娘家，带上了当时还未满一周岁的黎嘉念。当晚，黎润一人在客厅里沉默了很久，直到巨大的关门声传递出他离开的讯号。 他们好像都忘记了，在整个房子的最里间，还有一个大女儿。 那晚的黎嘉茉一直没敢睡。 她蜷缩在被窝中，忍不住地哭泣，她在想，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她了。 最后，黎嘉茉从床上爬起来写作业—— 只要自己乖乖的，好好学习，爸爸妈妈就不会不要自己了。 第二天，李慧琴又抱着黎嘉念回来了。 当晚，她来了黎嘉茉的房间，和黎嘉茉一起睡。 一天没看见妈妈、害怕妈妈要将自己抛弃的黎嘉茉在看到妈妈的那瞬，心中生出失而復得的喜悦。当晚，她紧紧抱着妈妈，想把自己融进李慧琴的血液里。 可事情却在那一天之后变化了。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而黎润的暴戾似乎也在这样的冲突下日愈激化。 李慧琴不止一次地离开过这个家，可最后都是拎着行李回来了。 黎嘉茉的心情，也从最开始地希望妈妈回家、不要丢下她，变成了希望妈妈带着自己和妹妹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了。 … 最近的一趟飞机也是早上六点半。 赶回南山尾时，接近晌午。烈焰晒顶，阳光落下来，却是冰冷的。 和太阳一样雪白的墙面，耸立而方正的高楼里穿梭着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 这时候，是外面的世界最热闹的时分，可这里却是静悄悄的。鞋面落在地砖上，声响在幽寂中迴荡。 「嘉茉……」 姑姑是最早发现她的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闻言，原先坐在长椅上，仰头等待的亲戚们都将目光落了过来。 小姨他们也轻轻地叫了黎嘉茉的名字。 黎嘉茉却恍若未闻。 她仰着头，视线一直盯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她朝着那扇紧闭的门步步走近，终于在几寸之遥的地方站定。 雪白的墙壁上，那盏昭示着手术正在进行的红色灯泡，色彩明亮得过分。 像模煳的心脏，像飞溅而出的血液。 黎嘉茉盯着那抹红看了很久。 周遭静到她好像能听见手术室内仪器操作的声音。 被黎嘉茉忽视后，她的姑姑就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那神情恍惚的侄女。良久，她终于看见黎嘉茉缓缓侧过头，用一种静到要听不见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闻言，空气静了几秒。 她突然不敢去看自己的侄女。可因为没人出声，她只得硬着头皮：「你妈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撞到脑袋了。」 可黎嘉茉抓住了那几秒的停顿。 原本有些飘忽的眼神在倏然间定格。 「摔下去？」她喃喃着，重复了遍这三个字，目光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在场每一个人的咽喉：「怎么摔下去的？」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有无端的恐惧随着一个猜测在这片寂静中蔓延。 黎嘉茉觉得自己要唿吸不上来了。 「我妈妈……」 三个字出口，却再也说不下去。 突然涌现的泪水在瞳孔里汹涌，只一个眨眼的距离，泪珠便扑簌落下。鼻腔也似被堵住，黎嘉茉再也发不出抽气之外的音节。 一句话被泪水砸得支离破碎，黎嘉茉抽泣着，抬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在哭泣的呜鸣中逐字拔高，近乎崩溃：「我妈妈是怎么摔下去的？！」 姑姑上前，想要伸手抱住她，却被黎嘉茉颤抖着推开。 那句询问像是抽干了她浑身的力气，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在一片混沌中，字句破碎地喊着「妈妈」，沙哑不清。 可是谁也没听清。 而在手术室内躺着的李慧琴也听不见。 再后来，黎嘉茉渐渐没了力气。 唇瓣张开，干涩的唇间是发不出声的两个音节。 她终于注意到了在手术室门口站着、一声不吭的黎润。隔着模煳的眼泪，脑中的某根神经在瞬间被连上，和过往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联繫在一起。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黎嘉茉忽地站起，冲上前，拽住黎润的衣领：「是不是你！」 黎润的个子不高，此时佝偻着背，被黎嘉茉一拽，猝不及防地往前趔趄。 「嘉茉！」 「小茉！」 旁边的亲戚也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纷纷惊唿，想上来分开二人，可最后都驻于原地，一步也不上前。 黎嘉茉睁大双眼，整宿没睡的双目已布满红色血丝。她拽住黎润的力道愈发收紧：「是不是你！啊，是不是你？！」 「你说啊！是不是你又打她了！啊？！」 可这次，黎润却一直没有甩开她的手。 黎嘉茉的情绪激动，她控制不住自己，只觉得心跳飞快，每一下，都像是将血肉翻出来，对准沾了盐的刀尖。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都是痛的。 「姐姐！」 一直窝在小姨腿上睡觉的黎嘉念终于被争执吵醒。 她睁开眼，看见了自己的姐姐，立刻飞奔过去，抱住黎嘉茉的腿：「姐姐！」 黎嘉茉这才堪堪回过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她擦干泪，颤巍巍地俯下身，抱住黎嘉茉，声音微弱：「嘉念，嘉念……」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黎嘉念的名字。 此时，黎润的脸颊上生出了新长的胡茬，也是一夜未眠的他眼下乌青。 他垂眸，看着因为站不稳、几乎要在自己面前滑跪的大女儿，和被她紧紧拢在怀里的小女儿。 那两张和自己有三分肖像的面孔，此刻涕泪横流。 后悔和不安在这时再度撕开了黎润的心口。 在巨大的悔恨和绝望的平静中交替过夜的黎润此时再也无法平静。他的身子也跟着黎嘉茉颤抖起来。他那有些龟裂的灰败唇瓣颤动着，「嘉茉……」 「嘉茉啊……」 过了不知多久，黎嘉茉才迟钝地转过头。 双目赤红地看着在她面前的男人。 在很小的时候，被她真心视作过「超人」的人。 此刻，单薄的嵴背佝偻着，五官紧紧皱在一起，黎润的哭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嘉茉啊，爸爸做错了，爸爸对不起你妈妈，爸爸对不起你们……」 … 直到手术室的门被人打开。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那扇敞开的未知的门里。 有医生从里面往外走，黎嘉茉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安静的黎嘉念，竟一时忘了反应。 直到姑姑上前，用目光向医生询问。 那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淡声道：「节哀吧。」 … 是不是过分悲痛的记忆会被遗忘。 她的脑海里再也记不下关于那几天的细节，只记得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她好像在李慧琴的尸体旁跪了一宿，执拗地不让他们把她推走； 她好像无力地扯动自己干涩到发疼的嗓，冷眼看着黎润，用此生最恶毒的语气问，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那几天，黎嘉茉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似乎连泪也流不出来。 偶尔有意识的时候，胃里便翻山倒海，是强烈的呕吐感。 她又好像累了，报了警，去警察局做笔录，看他们把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屋子封起来，又解封，她看着黎润被铐走，看着来来往往的警车在自己面前穿梭，直到一个女警察在她面前蹲下，安抚她。 她身上，有和李慧琴很相近的气味。 是一种只属于母亲的气味。 黎嘉茉终于又哭了出来。 那几天，她和黎嘉念一起住在小姨家。 直到她们的家被解封。 黎嘉茉出了门。 越靠近家的时候，她越平静。 楼梯间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可是糟乱的房间却还没有人来打扫过—— 推开门，是满地破碎的啤酒瓶。 桌上是凉透的饭菜。 看着没有被收回去的凳子，黎嘉茉想，妈妈应该是坐在最右边的位置。 那天，黎嘉茉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她先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最后走近了李慧琴和黎润的屋子。 床头摆着二人的婚纱照。黎嘉茉拿起，对着李慧琴年轻时的面孔，混浊的泪掉了下来。她伸出手，轻轻抚过李慧琴的面庞，指尖触碰到的却是相片的冰凉。 泪水在相框表面晕开，恰好模煳了婚纱照上李慧琴笑意盈盈的脸。 这段二十年的婚姻里，李慧琴开心的时候有多少呢？ 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抱着黎嘉茉，哭着对她说「妈妈都是因为你和妹妹才没离婚的」。 又是什么时候起，慢慢长大的黎嘉茉也会劝说李慧琴离婚，可她却总是面露难色。 李慧琴和黎润的婚姻是不被李慧琴父母认可的。 可当时的李慧琴未婚先孕，早已怀上了躺在胎中两个月的黎嘉茉。 李慧琴和黎嘉茉说过，她当时已经躺在人流的手术台上了，可最后还是离开。 「这是妈妈这辈子做的最对的决定。」和她说这件事时，李慧琴的声音轻轻的，无限柔和：「不然就没有嘉茉这么好的女儿了。」 黎嘉茉抱着那张照片，倒在床上，以一种刺猬的怀抱方式将自己抱住，泣不成声。 如果最开始，最开始就没有她。 是不是后来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那几天，她能发现李慧琴的沉默，知道讨债的人上了家门，让一家人不得安生，是不是黎润和李慧琴就不会爆发争吵，这个结局是不是也能避免。 四肢随着她哭泣的力度抽搐，她像是要哭死在床上了。 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妈妈就不会死了。 泪水干涸，黎嘉茉倒在床上，耳边有一道声音迴响：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慢慢爬起来。 才发觉自己哭了许久，天色暗了下来，屋子里阴沉沉的。 就着微弱的光，看见隐约看清散落在客厅的玻璃碎片。 她很怕疼。 小时候打一次针，都要偷偷疼很久。 可是当尖锐的玻璃碎片抵住肌肤时，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一点也不痛了。 直到鲜红的血珠透过细小的伤口冒出，黎嘉茉才慢慢回过神。 这间屋子是他们租的。 房东一家人很好，很少来催促他们迟迟交不上的房租，在黎润对李慧琴拳打脚踢的时候，也常来劝架，还把黎嘉茉和黎嘉念接到他们家中小住过几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她不能再死在里面了。 于是黎嘉茉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片。 她好像已经没有思绪了，只是被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意识支配着。也不哭了，仿佛又有了力气，拿来了家里的扫帚，把这一地狼藉清扫干净，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像李慧琴在时一样。 干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天色慢慢变暗。 黎嘉茉站在窗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内心生出虚无的宁静。 直到那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远远眺望，可以看清南山的轮廓，和缀在其间的山路灯。 荒芜的心中就这么生出一道无比清晰的念头。 她不想活了。 黎嘉茉关上了窗，切断了外面那本就微乎其微的光。 又在即将走出门前，折返回她的卧室。床头摆着已经有些洗旧的小兔公仔。 黎嘉茉也不知道这个玩偶是怎么来的了，其实她对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带走它。 … 南山尾很小，但是从她家，到南山，还是有一段路要走，乘坐公交车是最好的选择。 可黎嘉茉却还是选择了走路。 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每一条道路都无比熟悉，街头巷尾的人似乎都认识。 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议论她家的事呢？ 可黎嘉茉都不想知道了。 她路过沿途的所有风景，一步一步地向落日的尽头走去。 她的大脑空空如也，却仿佛被所有喧嚣充斥着。她不能想任何事物，也没有想任何事物，几乎是凭藉着本能和无需回忆的记忆，走到了南山尾的山脚。 山脚处的灯泡经久未修，忽明忽暗。 黎嘉茉从口袋里摸出关机了一天的手机，忽视了所有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点开和李慧琴的对话框。 看着一周前那一分钟不到的语音通话，她的心脏像是被剜去一个洞。 她又点开文件传输助手，拍下这山路的入口，发送了一条无人接收的消息，写明她是自杀的，和任何人没有关系。 直到一通电话跳出屏幕。 虽然没有打过，但是她早就从班级群里存下了这个号码。 黎嘉茉的心有瞬间的颤动，可最后，只是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任凭手机在她的口袋里嗡嗡震动着。 之前，她总是觉得南山很高。 可今天，却觉得一下就爬到顶了。 山的顶部，视野开阔平坦，仿佛对面就是金乌坠落的海。 黎嘉茉就这样站在山顶。 她攥紧手中的公仔，这是她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温度了。 她的手脚是冷的，心是冷的，这旷山野邻，晚风是冷的，风吹过，捲起落叶，那枯萎的枝脉反射残照，她的生命也似悬在枝头的黄叶，即将飘落在了无生机的秋里。 她盯着那片叶子看了很久，直到它终于落了下来。 黎嘉茉上前走了一步。 风声吹过她的耳边，再往前，便是不见底的深渊。 可她却一点都不怕。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 忽地，从山的对面传来声响。 黎嘉茉抬头。 一道白光像巨大的子弹，凌空而起，飞升至空中。 下一秒，在天幕间爆开灿烂花火。 那枚子弹正中黎嘉茉的心脏。 她蓦地停下脚步。 璀璨的烟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绽放，像流星划过天际，与晚霞相得益彰。 仿佛是在她生命尽头出现的奇蹟。　　她就这样凝视着山丘对面渐渐熄灭的苍穹，等待着那烟花燃尽，她也能了无遗憾地死去。 「黎嘉茉。」 却像是出现了幻听。 黎嘉茉的身形一抖，而后顿住。 她不敢相信，更不敢回头。 直到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黎嘉茉。」 这次，叫得大声了些。 声音里的喘息也被放大。 远方的天空又炸开一朵烟花，在欲熄未灭的暮色之中格外绚烂。 似乎要将整个世界照亮。 黎嘉茉回过头。 那黑魆魆的山路间，站着原起。 他的面孔被一霎而过的烟火照亮，在这荒野间，像是她的幻觉。 黎嘉茉的心脏开始颤抖，原先已经干涩的眼眸，瞬间又流出了眼泪。 泪水划过她的嘴角，她尝到咸味。 她看见原起一步一步朝她走进。 身后，依旧是烟花声，和退一步就到达的悬崖。 而身前的一片漆黑中，只有他。 原起的眸光在夜色中微微发亮，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风声唿啸，烟花落尽。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黎嘉茉。」 他看着她，胸膛还因方才剧烈的奔跑而起伏未定。可锁在她身上的眸光，却是无比坚定。 在将要熄灭的天色里，在盛大落幕的烟花里。 她听见他的声音：「我在这里，你要去哪里。」 第43章 tonight 南山尾只有一条主路, 笔直地连接城南城北。 也因此，那天傍晚，只要是在街道出现过的人, 都能看见一个面孔陌生的男孩在路的中间大步奔跑。 像是在追赶即将沉入海底的太阳, 生怕跑得慢了，就要捉不住那阳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黎嘉茉的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 所以只要加以打听, 便不算难找。 原起跑到了黎嘉茉的家门口，但那房门紧闭, 他打不开。他疯狂地拍门, 无人回应，最后, 原起转身，去敲了对门的门。 幸好，对面的人在家, 帮他联繫上了房东。 房东就住在这幢楼的楼上，收到电话后, 以为是黎嘉茉家又出了什么事情，放下烧到一半的晚饭, 匆匆赶下来, 给原起开了门。 进门的瞬间，原起就觉察到不对了—— 这间屋子，太干净了。 在刚才等待房东下楼的时间里，他已经从邻居口中得知了黎嘉茉家大概的情况。 倘若真如他所言，黎嘉茉家讨债的人是在晚饭时间破门而入、她的父母是在屋内发生争吵, 那这屋子里，绝不可能如此整洁。 那颗本就焦躁不安的心, 在瞬间想到了各种可能。 望着这整洁却了无生机的房间，原起第一次从内而外生出了无力的挫败感。 直到霞光照了进来。 他椅在门檐，喉间堵塞。颓败一抬眸，透过玻璃，看清了远处似野兽蛰伏的山峦，山脉被落日余晖照得金黄，似在明暗交界，血脉偾张，下一秒就要踊身，撕开这天光，咬碎这昭昭却无耻的太阳。 记忆的断珠在这时纷然落下。 被沉默不语的人突然拉了一下，房东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转头，对上那双急切的眼睛，听见这位相貌俊朗但模样有些狼狈的男生低着嗓子，迫切问他：「请问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什么山？ 房东一时不解，但却在原起的眼睛里看见了答案。 他顺着那道目光，看向窗外，那座遥遥不见首尾的山，哦了声：「那是我们这的南山。」 南山。 原起突然想起，黎嘉茉送给他流沙相框时，说的话—— 「不开心的时候，你只要去南山，把心事说给山神听，他就会帮你解决这些烦心事。」 「所以我之前特别难过的时候，真的会费很大力气爬山这座山，心情也好像真的会莫名其妙好一点。」 … 原起之前来过南山尾，也去过南山。 他知道，坐公交车过去，要比走路过去更快到达。 他点开地图，一路跑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曾经偷偷埋怨过的上天，却在今天为他送来了好运—— 他和前往南山的五路公交车一起抵达站点。 公交车在坎坷的石子路上起起伏伏，原起的心脏被震得颠簸。来到南山尾之后，他一直在跑，此时停下来没有跑的时候，整个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攥着的手机的骨节紧到泛白，他仿佛点进和黎嘉茉的聊天框，一次又一次拨打无人接听的电话，却在得不到任何回声的盲音中逐渐走向希望的尽头。 他的脑海中，像是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他和黎嘉茉相识的帧帧幕幕。 有那天班会上，他没和黎嘉茉坐在一起，却一直偷偷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被问到了「最特别的爱好」。 这个话题和某些陈年旧事重叠在一起，他在心里默默替她回答，亦在耳边同步听见她的声音—— 「喜欢在很安静的地方，看烟花。」 在公交车上，原起报了警，之后给他父亲的烟花厂商朋友打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那刻，残照落在玻璃车窗，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婆娑树影。 她说，南山是被神庇护的山。 那是原起平生第一次生出如此荒诞而无逻辑的念想。 倘若世界上真的有神。 能不能保佑，有一场烟花雨能将她留下。 … 直到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想。 南山，真的是被神庇佑的山。 … 在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种语术。 该怎么开口，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 可当真正看到黎嘉茉的那一秒，这些所有的设想都被原起抛出脑后。 因为剧烈的奔跑，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 他对着那道身影，干涩的嗓子艰难出声：「黎嘉茉。」 他看见她的身子颤了下。 烟火落幕，这场黄昏终于熄灭。 天色燃尽，她在暗夜伊始的混沌尽头，转过身。 她的背后是无穷的黑暗和无底的深渊，那最后落下的烟花垂死前挣扎着闪烁，照亮整座山丘，也照亮她的面孔。 他看见那张想要触碰却频频收回手的面孔，看见她眼角闪烁的泪滴。 脚步无知觉地上前，当他离黎嘉茉越来越近，那颗心也越加发胀、发酸。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俯下身，去看她的眼睛，觉得她眼角的泪像是滴进了他心里。 原起的眼眶发涩，看着黎嘉茉。他不敢眨眼，纵使风沙吹进他的眼里。 他怕他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我在这里。」原起张开唇瓣，忍住眼眶里的泪，有些艰难地出声，「……你要去哪里。」 话音落下。 站在他面前的黎嘉茉忽地哭出了声音。 那哭声像是玻璃，扎进原起的心中。他终于压抑不住，伸出手，将黎嘉茉拉进了怀里。 她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肩膀，头埋入他的身体，发出含煳不清的哭声。冰凉的眼泪濡湿了他肩处的衣物，凉意渗进他的身体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附在她背后的手倏地收紧，原起把黎嘉茉紧紧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那双手和她的身体一样发抖，却倔强地抚着她的背。 他的心随着她的哭声颤动。 黎嘉茉攥住他衣角的手越发用力，那哭声也终于从呜鸣中破出，成了清晰的绝望：「我……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 那天，黎嘉茉哭了很久。 直到她再也哭不出，嗓子一抽一抽，她在原起的怀里战慄。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山路崎岖，她没有力气再往下走。 二人之间谁也没开口，在无声中，原起在她面前蹲下。黎嘉茉的大脑一片混沌与空白，她的身体却像是本能地依靠他，朝他的背附了上去。 快要到十五了，月亮很亮。山间有路灯，和月光一起，将前路照亮。下山的路，偶有虫鸣，更多是一片阒寂。 黎嘉茉一直没说话，只是从嵴背传来的温度，她唿吸的热气落到他的背上，他的手上拿着刚刚被她不小心掉落在地的兔子公仔。这一切都能让原起真实地感受到，她还在。 终于，黎嘉茉在出了山的路口开了口。 语气安静，声音涩到沙哑：「我自己走吧。」 … 二人一起走了很久。 都是原起跟着黎嘉茉在走。 月辉在他们的脚步边辗转为碎片，记录着他们无声向前的脚步。 直到原起从黎嘉茉前进的方向和越发眼熟的街边风景中意识到，她是在往家的方向走，原起终于出声将她拦住。 黎嘉茉抬眸看他。 她的面容很宁静，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死寂，此时，像是有些不解。　　唇瓣动了动，原起开口：「你妹妹呢？」 「妹妹……」黎嘉茉先是重复了他的话，几秒后，才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双眼里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像是自言自语，低声喃喃：「在小姨家。」 「那我们去你小姨家。」 可黎嘉茉却又没再说话了。 她的脑袋低了下来。默了几秒，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依旧很轻，却带上了些执拗：「我想回家。」 原起抿着唇，凝眸看她。 可黎嘉茉的脑袋却一直垂着，目视前方，不看他。终于，原起开口：「好。」 「那就回家。」 走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屋里的灯亮着。 原起看见黎嘉茉短暂地抬头望了眼，可她却什么也没问。 直到走到家门口，坐在客厅里等待的民警和房东看见黎嘉茉，拥了上来，还没开口，就被随后跟进的原起拦下。 他用眼神示意房东，让他帮忙盯着黎嘉茉。而后，偏过头，低声对民警说，是他报的警。 和民警确认没事之后，原起才往屋内走去。 房东看见他进来了，朝洗手间睨了眼，示意黎嘉茉在里面。原起朝他颔首，表示感谢，而后就站在门外等。 洗手间的门被阖上，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能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 终于，那道门被打开。 黎嘉茉已经洗漱好，身上有很淡的牙膏味。 她的眼睛仍旧发肿，是哭过的痕迹。可人却像是平静了下来，和站在门口的原起对视一眼，又折回去，从洗手台的柜子里取出全新包装的牙刷，递给原起：「没有多的牙杯了，我去拿喝水的杯子给你。」 原起接过牙刷，那个「好」字堵在他的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看清了她手腕间的伤痕。 仅一瞬，原起便收回目光。 他不想让黎嘉茉发现，他注意到了那个伤口。 他的视线随着黎嘉茉的身体移动，看她从茶几上仅剩的两只玻璃杯取过一只，给他。 「你洗吧，我去铺床。」 黎嘉茉语气疏淡，说着，便转身离去，往房间走。 原起没敢关洗手间的门，一边刷牙，一边朝房间里看。 透过窗户折射，确保那道身影一直在动作。 直到黎嘉茉抱了一床被子出来，问他要睡哪。 「我家只有两张床。」黎嘉茉言简意赅，但原起读懂了她话后的停顿—— 一张是她的，一张……是她父母的。 原起直接从黎嘉茉的肩上接过那床被子，也尽量表现得自然而平和：「我可以打地铺。」 二人对视几秒。 黎嘉茉淡淡嗯了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原起跟在她身后，在门口踌躇了会儿，听到黎嘉茉说「你直接进来吧」，才敢踏入。 黎嘉茉已经从衣柜里搬出多的床褥，帮他铺到了地上。 原起又将那床被子盖了上去。 空气再度静了下来。原起看着那床被子，开口：「我高中去集训的时候，就睡地板。」 黎嘉茉语气很静地回他：「大通铺吗？」 「不是。」原起道，「因为我们集训的学校刚好趁假期装修，有一幢宿舍楼甲醛没散干净，不能住人。男生寝室人太多，床太少，每间屋子就多铺了两个地铺。」 虽然也就这样睡过一晚。 可原起故意营造出他睡了很久的地板的错觉，试图让氛围轻松一些。 但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黎嘉茉问他要不要洗澡。原起说不用了，毕竟他什么都没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那我关灯了。」 其实现在才刚过九点，但原起只顿了两秒，便说：「好。」 他上前，把那只揣了一路的公仔递给黎嘉茉：「你的小兔。」 黎嘉茉身形微顿，然后抱着那只兔子公仔爬上了床，伸手去摁床头的开关。 世界就这样静了下来。 原起躺在地上，僵硬的地板隔着薄薄的床褥硌着他的嵴椎，可他却察觉不到。在黑暗中，他的所有感官都汇到了视觉上，抬眼去看那张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团微微隆起的被子。 黎嘉茉像是睡着了，因为那被子一动不动。 可原起却一直睡不着。 他凝着那团凸起，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而不知过了多久，原以为睡着的黎嘉茉却忽地开口，声音落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原起。」 原起立刻回：「嗯。」 却再没了声音。 过了几秒，他听见黎嘉茉翻身的窸窣声响。 再后来，又安静了下来。 这下，她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长久的平静后，在无声的夜里，原起终于有了睡意—— 毕竟他今天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又一路奔跑。 可他的神经却放松不下来。 以至于轻微的声响都能让他立刻从朦胧睡意中惊醒。 双脚刚刚触到地面的黎嘉茉注意到他起身的动静，在黑暗中看了过来，低声问：「吵到你了吗？」 原起唿了口气，说：「没。」 似是反应过来他为什么那么紧张，黎嘉茉解释了句：「我口渴，想喝点水。」 「我去给你倒。」说着，原起也要起身。 又被黎嘉茉一句话堵了回来：「你不知道我家烧水壶在哪。」 但他还是跟在黎嘉茉的身后，看她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穿梭，借着月光接满水，将水壶放置在烧水台上。 月色很安静，透过玻璃，驳出幽蓝的光，落在地上，也落在他们身上。 烧水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中显得格外轰烈。 原起站在一旁，借着那微弱的光，看黎嘉茉把烧开的水倒在壶里。等了会儿，才把变凉了些的水倒到水杯里。 刚好还剩两个杯，她便都倒满，递了一杯给原起。 他们没有说其他的话，就这样喝完水，又回到卧室。 看着黎嘉茉重新爬上床，原起打算重新躺回地铺时，听见身后的人开口：「原起。」 他再次转身。 卧室里光线很暗，月光也被窗帘切断。他看不清黎嘉茉的神情，只能看见她那双在黑暗中有些亮的眼睛。 她的语速很慢：「我会好好睡觉的。」 原起愣了下，而后反应过来黎嘉茉实在让他放心。于是，嗯了声，柔声道：「我也是。」 微顿，他又说：「晚安。」 黎嘉茉也回他：「晚安。」 第44章 tonight 黎嘉茉很难得地睡了一个还算安稳的觉。 醒来时, 看着阳光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里照射进来，她有些畏光地眯起眼。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皮。 却躺在床上没动。 她就这样盯着那罅隙中的光亮, 沉默地躺在床上, 听自己的心跳，让时间在无声中被无限拉长。 直到卧室的门被人推开。 原起进门的声音被放得很轻。他走到床尾便止步, 往床头的方向看, 第一眼还以为黎嘉茉没起来，第二眼才看见她睁开的眼睛, 只盯着一个方向, 纵使听到了他开门的声响也无其他反应。 原起没上前，就站在原起, 朝床头的方向静静地凝了会儿。而后，才轻声问：「你饿吗？我买了早饭。」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听见黎嘉茉轻轻嗯了声，缓慢道：「我马上来吃。」 原起微顿, 上下唇瓣相触，最后从喉间滚出一个「好」字。 退出房间前, 他又朝着屋子里补了句：「我等你一起吃。」 随后，是轻到要听不见的关门声。 原起把所有动作都放得很小, 仿佛力度稍大, 便会惊醒什么。 听见那道关门声之后，黎嘉茉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躺在床上。 她盯着那米阳光，直到光晕流成线。心脏在胸腔内突突跳着，血液也在她体内汩汩流动，可她在这间熟悉的屋子里, 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但是。 原起还在等她吃饭。 这样想着，黎嘉茉心头微动, 想起来，可身体却像是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压住般。 她使不上力，就连「起床」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觉得恐惧而疲惫。 最后，终于在某个瞬间，那份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似乎有一刻的减轻。黎嘉茉感知到这一霎，在心里逼了自己一把，终于，用尽全部力气支起自己的上身。 迈出起身这一步后，后面的动作便显得轻易了。 她下了床。走出门的同时，感知到有道视线从客厅内投来。可黎嘉茉只将之忽视，进了洗手间，安静地完成洗漱，才走到客厅。 茶几上，堆满了原起买的早餐。 他像是把附近能找到的早餐店都买了个遍。 「午餐都可以一起吃了。」 突然听见黎嘉茉出声，原起没反应过来，有片刻的停滞。 他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黎嘉茉。她垂眸，嘴角似乎挂着一抹很淡的笑，拆开了一次性筷子，拿过他摆在一旁的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可原起的心并没有因为黎嘉茉唇边的弧度而轻松下来。 但他只配合着黎嘉茉的语气，问：「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 黎嘉茉淡声回：「去小姨家吃。」 说着，她看原起：「你一起来吧。」 原起点头，「好。」 此外，两个人便没什么过多的交流。 吃过饭，黎嘉茉就要去收拾，一旁的原起却像是伺机许久，先伸出手，把几个呈着食物和调料的塑胶袋子勾起，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黎嘉茉便放了手，她起身，去给手机充电。 她坐在沙发上，点开微信。 除了辅导员和原起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家发生了什么。知道她这几天都请假不在的同学也不多，消失了这么多天，也只有室友和陶煦发来问候，但他们的消息也在得不到回復后停止，未读消息数量多是停留在「2」或者「3」。 只有一个聊天框，小红点上显示的数字格外显眼。 黎嘉茉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红点上，可不知道，她没有打开那个对话框的勇气。 她抬头，朝正在清理桌面的原起睨了眼。 她家的房高不高，而原起净身高接近一米九，显得这间屋子愈发逼仄起来。他此时俯身，仿佛一站直，头就能碰到天花板。 黎嘉茉终于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最下面几条，都是无音讯的未接来电。 再往上，是昨天中午的消息。 【7：黎嘉茉，听说你最近请假回家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7：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帮忙。】 中间撤回了两条消息。 只留下—— 【7：黎嘉茉？】 他应该是中午知道她请假回家的。 而在傍晚，便出现在了南山尾。 原来这一切，都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的。 可为什么，她觉得过了那么那么久。 原起已经清理完桌面，他从厨房里找出了抹布，正在擦拭桌面。 可黎嘉茉却突然不敢去看他。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手指再往上滑，是她刚得知母亲出事的那晚，在手术室门口心如刀割的时候，错过的长消息—— 【7：黎嘉茉，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觉得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永远都不敢说了，所以还是打在了备忘录，一口气发给你。如果有错别字，不是我不认真对待这些话，而是我不敢看第二遍，我怕我的勇气会在迟疑里消失。 和你猜的一样，我喜欢你。我不记得那天你和我说完这个猜测（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定义了）并给了我答案后，我的反应是怎么样了，但应该不太好，希望你也没有因为我不好的反应自责——但是你应该大概率会吧。对不起，当时，确实没什么心情考虑其他了，如果能重来，我不会再选择这么幼稚的处理方式，把与你无关的情绪加诸于你身上。最近几天，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逃避和心里的委屈很可笑，或许我最应该和你说的，不是我喜欢你，而是对不起。因为一些好像有些过分良好的自我感觉，从而给你带来了困扰，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我最近在外地集训，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用和我碰面。所以你可以照常来上课，照常去接水，不用担心碰见我。这些见不到的时间，就当给彼此一个调整空间吧。希望集训回来后，我们还可以正常相处，就像是朋友那样。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回我一个1。如果不可以的话，你不用回復，我就懂了。谢谢你读了这么多的字，打扰了。我要熄灯了，你也好好休息，晚安。】 但是那天，她没有看见这条消息，也自然没有回覆。 这篇盘踞整个屏幕的小作文之后，是长达几天的、双方的沉默。 那几天里，其实不止她一个人在煎熬。 睫翼开始颤动，唿吸的声音慢慢加重。 一滴泪落在手机屏幕上，摔开水花。 黎嘉茉赶紧揩掉自己的眼泪，将身子转了个方向，背对原起，不让他看清自己这边的动静。 … 不管读了多少书，不管经歷了多少大人都没经歷过的苦难。 可到了这样的时刻，黎嘉茉还只是个没有走出过校园象牙塔的学生。 什么时候办丧礼、该怎么办，她对这些的了解一片空白。前两天更是浑浑噩噩，等有了意识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也只是寻死。 所幸有小姨和外公外婆帮衬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黎嘉茉很忙，忙到她没空去思考过多的情绪。 而原起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有时在小姨家留宿，有时又回到自己家。 她去哪，原起就去哪。 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小姨一个人分身乏术，黎嘉茉也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候，多个人，好处立刻体现了出来。 丧礼的前一晚，黎嘉茉躺上床，盯着那片黑暗，睡不着。 她总是很害怕这样寂静的深夜。 有一种她被世界遗弃的感觉。 可幸好，至少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 「原起。」 「嗯。」 原起的声音从地铺传来。 「明天你就不要来了吧。」 说这话时，黎嘉茉的语气很淡，仿佛她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这几天麻烦了原起很多。 可再怎么麻烦他，黎嘉茉也不想让原起掺和到这里面来。 毕竟这算不上什么好事。 而且，她不想让他看见。 静了很久。 她听见原起低声应答：「好。」 凌晨四点，鸡鸣才起，天还是黑的。 黎嘉茉爬起床，看见原起躺在地上，阖目，面色安静，像是还在睡觉，便把动作放得很轻，怕把他吵醒。 可当她洗漱完毕，换好衣，从洗手间出来时，还是看见了茶几上摆着的热馄饨。 简单地用过早餐，黎嘉茉就在家楼下等小姨和嘉念。 毕竟，这个家，才是李慧琴身前蜗居的地方。 南山尾是思想保守的小县城，大家关于丧葬的礼仪还停留在保守的旧俗。自然不是什么电视剧里大家身着黑衣在墓地里低头流泪的画面，而是请了人唱喜丧，在悲戚尖锐的奏乐中，抬着李慧琴的棺材，从南山尾的街头走到巷尾，她的这一生也就算这样过去了。 妹妹的小手被黎嘉茉捏在掌心里，是温热的。 黎嘉茉牵着妹妹的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陪妈妈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可灵堂却不是在家里。 这是黎嘉茉的意思。 外公外婆住的房屋的一楼仓库被清理干净，摆上了李慧琴的遗照和花圈。 黎嘉茉跪在灵堂间，看着被放在正中的灰白照片，一滴泪无声地从眼睛滑落。 嘉念的哭声在耳边迴荡，可黎嘉茉却哭不出声了。 沉默的泪水模煳了她的视线，李慧琴在照片上的面容也变得模煳不清。 她颤着身子，对李慧琴的照片磕了头。 头砸在地上，眼泪也顺势砸了下来，在地面洇出湿痕。 照片里的李慧琴，静静注视着她视作这辈子最大骄傲的大女儿。 黎嘉茉低着头，肩颈止不住地耸动。 她死咬住嘴唇，不让哭声漏出来。 妈妈。 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下辈子，一定要去很好的人家。 一定要过得幸福。 … 那天，原起哪里也没有去，就坐在黎嘉茉家中等她。 他已经和教练解释了自己离开的原因。但由于国家队集训对于请假之类的规定很严格，而且本身就是短期集训，教练已经在催促他回来了。 原起只当没看见。 他也不回隋妙语来问黎嘉茉和他情况的关心，把所有消息屏蔽。 客厅里，摆着一张黎嘉茉和黎嘉念的合照。 是李慧琴带着两个女儿在路边不起眼的照相馆拍的。背景是假到夸张的橙黄壁纸，小小的黎嘉念趴在地上，小学时期的黎嘉茉蹲在一旁。 没什么动作设计，可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照片里的黎嘉茉，皮肤雪白，眉眼弯弯。头髮是低低的马尾，衣服也是很粗糙的款式，可整个人明媚又灿烂。 仔细回想，他好像从未见过她这样真心快乐的时刻。 原起就对着这张照片看了一天。 直到星月高挂，有开门声传来。 他当即往玄关看去。 黎嘉茉的袖口处别了一朵小白花。 感受到原起望过来的视线，她有气无力地扯了下嘴角，一个很淡的笑，是在告诉他，她还好。 那晚，他们还是躺在一间屋子里。 依旧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但早上被拉开的窗帘却忘记被关上，大片月光洒进卧室。 刚在地铺躺下，便能看见被月辉镀了层白霜的墙。 原起刚躺下，便又想起身去拉窗帘，动作却被黎嘉茉在夜间传来的声音打断：「没我想得那么累。」 原起的动作顿住。 才仰起的身子又落了下去。 他翻了个身。 其实从他的角度，还是只能看见隆起的被，但只是看着那团被子，都能让他更加安心—— 有一种，真的是在和黎嘉茉说话的感觉。 「丧礼吗？」 他知道答案，但还是问。 黎嘉茉嗯了声，这几天的话少到无几的她似是突然有了讲话的兴致，开始和他叙述今天一天的流程。 她自顾自地说，他很安静地听。 黎嘉茉说这些事时，不带什么情绪，语气板正，流水帐一般。 可原起却不漏过一个字。 终于听黎嘉茉说完关上灵堂的门。 她的声音又蓦然熄灭，顿了很久，才再度响起：「……我才知道，原来我家是有那么多亲戚的。」 说到这，原起听见黎嘉茉很轻地笑了下：「过年的时候，他们也不怎么来我家。」 人富深山有远亲，人穷门前无近邻。 但无论如何，黎嘉茉还是感激他们，来陪李慧琴最后一程。 原起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毕竟他家的每个新年，都无比热闹。总有各种各样的亲戚登门拜访。 他躺在枕上，去想黎嘉茉说话的神态。 但他知道，黎嘉茉不会真正去责怪那些亲戚们。 于是静了会儿，原起只缓缓开口：「以后过年，我们也不去他们家。」 那个「我们」，是一种习惯表达方式，是「他们」的对立面，意思只是黎嘉茉。 只是他下意识地站在了黎嘉茉那边，才在后面加了个「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但话出口的瞬间，原起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这话有些歧义。 一时间，神经倏地绷紧。 原起敛了唿吸，屏气凝神去听床上的动静。 他害怕这句话会让黎嘉茉不舒服。 毕竟，前不久，他才在微信上和她说明，会退回到让她舒适的社交距离。 这样一个「我们」。 是他的真实想法，却也害怕会再次逾矩。 原起不敢去想黎嘉茉的态度，他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便只能这样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堆起的积木便会倾然倒塌。 好在黎嘉茉似乎没什么反应，她反倒也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原起僵着的脖颈终于放松下来。 夜越来越暗。 照进屋子里面月光却越来越明亮。 原起知道，黎嘉茉肯定没睡。 这几天，天都是在她之后睡着，便也知道了黎嘉茉睡着后喜欢翻身。 此刻安静得过分，她或许是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他便也就凝着那面明亮的墙壁，在心中计算黎嘉茉今天只休息了多久。 可怎么也没想到，沉默了很久后的黎嘉茉又会突然出声，叫他的名字。 「原起。」 他立刻张口，可却因为嗓子干涩未能及时发出声音。他咳了咳嗓，声音有些哑：「嗯？」 「我今天突然想到，妈妈走了，世界上最后一个无条件爱我的人，也就离开了。」 黎嘉茉正躺在床上。她的双眼明澄澄睁着，看着照在天花板上的月光。 那一刻，她的心就和这月光一样静。 她的双手很安静地抱在胸前，说这话时，也不想要什么答案。 说是问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静，语气缓和，几个字都咬得实，和那日婉拒他时的欲言又止截然不同。 她像是不害羞那两个字，没来由但很直接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空气骤然静了下来。 静到，黎嘉茉以为她不会有答案了。 但所幸，她也没去想，究竟会听到怎样的回答。 她只是自己在思考。 从很小的时候起，黎嘉茉就明白了，所有的爱与喜欢，都是有条件的。 亲戚们喜欢她，是因为那虚又实的血缘；老师喜欢她，是因为她成绩好；同学喜欢她，是因为她脾气好、好相与。 所以，她一直在尽力维持着自己拥有的所谓的「闪光点」，努力扮演着社会舞台下值得被喜欢的模样。 可只有黎嘉茉知道，真实的她，并不是那么地想做好孩子、好学生、好同学。 如果可以，她也想在逢年过节时，从亲戚们那无穷无尽的吹捧中挣扎出来；如果可以，她也想逃课旷课，在身体不舒服时任性地回家休息三天三夜；如果可以，她也想在心情不好时放任自己对来问问题的同学们冷语相待。 做黎嘉茉。 只做黎嘉茉。 而不是附着那么多前缀的，成绩好的、乖巧懂事的、努力向上的……黎嘉茉。 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去接受这世界对她最真实的反馈。 可倘若没了这些让她负重无数的标籤。 会有人喜欢她真正的模样吗。 黎嘉茉不知道。 真正的她，脆弱、敏感、胆怯，有时候，脑海中还会一闪而过许多阴暗的想法。 比如，在她已经完全有了自我意识的高中阶段，在黎润动手打李慧琴时，她曾无数次地设想，自己拿过厨房的菜刀，和黎润同归于尽。 而那些心理健康的人，应该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那些难堪的过往和卑劣的想法，被黎嘉茉在心中摊开，在日光底下暴晒。 她的内心是荒芜的旷野，除了无人之境以外，别无所有。 她是这片无人之境中的孤独游者，此时，居然妄想叩响另一个世界的门。 原起。 黎嘉茉在心中无声地念这个名字，这个近在咫尺、却被她有意避开的名字—— 你喜欢的黎嘉茉，是否是那个坚强、乐观、积极的模样。 而如果真实的黎嘉茉是这样。 卑劣、自私、偏执。 这样的我。 你还要爱我吗。 … 原起的安静不算漫长。 以至于黎嘉茉还没生出恍惚，就能听见他的回应。 他那清劲好听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间，摩挲黎嘉茉的耳蜗，轻扣她的心弦。 「黎嘉茉。」 「嗯。」 可他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另外问：「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原起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黎嘉茉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追溯到了最早的记忆：「大一的班会课。」 所有女生都在背后疯狂指认他为射击王子。 使得黎嘉茉在那天的班会上，也多对原起关注了一眼。 那天的他穿了件联名潮牌，整个人显得不好靠近。 记忆里的单方面见面，就是这次。 毕竟当时的原起应该还不认识她。 可话音落下，又陷入了空白格。 半晌。 终于再度响起原起的声音。 他一字一顿，缓慢却认真地，纠正她的答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是2010年7月2号。」 第45章 tonight 2010年, 对原起来说，有些难捱。 年初的时候，是他在拿下国家一级运动员证书后第一次参加省级比赛。当时的射击项目比现在还要冷门, 就连观众席都有大半空位。 他就在这个冷清的场馆里比完了自己获得运动员身份后的第一次省赛, 获得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枚省赛金牌。 也因此被教练推荐至暑期集训的名单里。 集训于定在七月开始。 而三月初的某天清晨，原起在陪父亲钓鱼的时候, 瞄见旁边的水面上泛起大片涟漪, 再定睛一看，有只小手不时浮出水面、示意挣扎。 他没多想, 当即放下手中的鱼竿, 纵身便跳入水中。但溺水的小朋友因为害怕而胡乱扑腾，在水中抱住原起后依旧没控制住力道, 不小心把原起被推到了池塘岩壁上，挂着渔网的两枚铁钉直直插入他的左手。 骨节位移，异物入侵。 他的左手臂连着手掌神经做了手术, 打了四颗钢钉。 期间，教练来看过他, 只让他好好休息，其他的话, 一句都未多说。 但当时还在念初一的原起却很清醒地知道, 自己大概是与射击无缘了—— 射击这个项目，在外行人眼里，比的是射击的准度，只有内行人知道，真正站上赛场时, 除了心态外，最重要的还是持枪的稳度。 而一只做过重大手术的手, 恢復到可以正常提笔提筷的程度还算可能，但若想恢復到之前擎枪一两个小时都不能有大摇晃的程度，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他的父母不知道其中门道，看着本来话就不多的儿子一天比一天沉默，常常盯着自己的左手，一放空就是十几分钟，还以为是他的手术没做好，开始和国外的医生联繫，说要把原起送到美国去养伤。 原起把他们拦了下来，平静地说自己没事。 他确实没事。 只是再也不能打枪了而已。 但是后悔吗？ 也没什么后悔的。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他打了一个半月的石膏，又跟着医生做了快两个月的康復训练。 期间，肌肉缩减了近两公分周长。原起也一直在等教练来和他说，他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可是直到集训出发前一天，教练都没有来和他说他不用去集训了。 于是最后，原起还是坐上了前去集训学校的班车。 集训的地点在槐安市的一个中学。寝室的名单是提前分好的，没给他们自由选择的机会，也是那次集训，原起和时迅被分到了一间屋子，是唯一的二人间，有独立卫浴。 他知道，是教练们在照顾他。 当晚，原起铺好被子，然后就从行李中拿出用来帮助復健的弹力带。 才想往寝室外走，忽地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声音：「你手好了吗？」 转过头，就看见时迅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他就这么直白地问出了所有人都憋了一路的问题。 原起微顿，然后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此外，别无他言，拿着弹力带出了门。 往楼梯口走去的过程中，路过某间门没掩实的寝室，青春期男生的嗓门本来就大，更何况是一顿能吃三碗、中气十足的运动员们。 纵使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们的议论声还是顺着门缝传出来，清晰地落在原起的耳里。 「诶，原起的手不是废了吗，他还跟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呗，看看他还有没有举得动枪的可能？毕竟是天才射击运动员。」 最后几个字刻意咬得重。 紧接着，聊天的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脚步有片刻的停顿。 走廊里，原起的眼睫轻轻眨了瞬，无声地盖住眼底的晦暗，径直经过这间房，从幽暗转折的楼梯绕了下去。 现在是暑假时间，学校里只有少数留校的学生和教职工，和他们这群从千里之外被送到这里来集训的运动员们。 夜幕降临时，知了声起，划破天际。暗夜之下，只此喧嚣，此外便是无穷无尽的孤寂。 原起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就这头顶的月光，拉扯着手中的弹力带，有些不专注。 脑子里反覆翻滚的，都是刚刚两个同伴的对话。 他们可能有恶意，也可能没恶意。 他在意的也从来不是别人的态度。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有一天，自己会这样成为他人的谈资。 再往前想一点，便是省赛之后，教练把他带到一个省队教练面前，让他集训好好准备，到时候省队会过来挑人。 而他现在这个样子。 又准备什么呢。 想到这，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那根弹力带「砰」地一身弹射到了手上，打得他手掌疼。 可原起却对从手心传来的炙痛恍若未觉，找了一旁的石凳坐下。 他就这样坐在那。 在那个夜晚，有这样一个剎那，原起很突然地对前路感到了些迷茫。 手术至康復的三个月里，他已经消沉过一次了。 当时的情绪低到谷里，不想和人沟通，每天对着同样的风景，无端生出厌烦。 每日的康復训练也只是在换一种形式提醒他，他的手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但日子久了，又慢慢想通了。 干不了运动员，就去做其他的。 当时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直到今天跟着大家来了集训基地，下午在这所体校的射击馆转了圈。 和一群因为志向相同被聚在一起的朋友，久违地看见枪与靶，他死寂许久的心又再次沸腾起来，然后便是陷入了之前一个人住院时为体验到的痛苦与无助中。 他对于射击的热爱，可能比他自己想像的要多一些。 以至于，当这一切被重新摆到他面前时，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了那个血淋淋的事实。 自己是真的摔下来了。 突然的声响打断了原起的思绪，让他来不及忧伤，便下意识站起—— 然后躲到了最近的树丛后。 直到一道学狗叫的清脆少女声响起，原起的心才松了下来。 他刚刚，害怕是集训的同伴。 他不想让他们看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校园的一隅，无能又颓败地进行着所谓的「康復训练」。 「汪汪。」 又是那道人声。 靠着树干的身形一顿，几秒后，原起鬼使神差地朝外挪了半步。 掩在粗壮的树干后，借着朦胧月色，看见几步之外的距离，一个女生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像是盆碗的东西。 几秒后，两条流浪狗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伸出脑袋去舔舐那扁扁的碗。 他看见蹲在地上的女生伸出手，轻轻抚了下其中一只狗的脑袋，而后又挪了个位置，去摸另外一只狗的脑袋。 颇有些一碗水端平的姿态。 月影清浅，勾得出女生的轮廓，却照不亮她的面孔。 或许是那月光太模煳。 那看不清晰的侧脸在这薄如纱的月色中显得无限柔和。 阒寂的夜里。 有风声，有蝉鸣声。 他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天。 是2010年7月2号。 - 集训生活渐渐拉开帷幕。 白天，原起会和其他同伴一起去射击馆训练，久违地摸到了枪。 但如他所料，他的左手再也不能扶稳枪了。 最多坚持半分钟，整只胳膊便带着枪枝开始颤动。 而带队教练也会在这时走到他身边，提醒他不要过度用手。 周围的人会投来偷偷打量的目光。 那些视线里的情绪很复杂，什么样的感情色彩都有。 可原起却装作钝感地察觉不到这些视线背后的内涵，平静地放下手中的枪，站在原地等他们打完一轮又一轮，才重新举起枪，开始自己的第二次训练。 当天傍晚，他被教练单独留了下来。 「手恢復得怎么样？」 原起平声道：「日常生活没问题。」　　「意思就是射击有问题？」 默了几秒。 纵使千万般不愿开口，原起还是嗯了声。 教练看着他，良久，问：「有想过换一条路走吗？」 这次集训来的是体校，不仅有他们射击队伍在集训，还有各种各样项目的运动员。 这也是原起的校队教练没把他从集训名单上剔除下来的原因—— 原起各方面的身体素质都不错，胯高腿长，耐力好，心态稳。 如果射击这条路走不了了，只要他愿意，可以换到其他赛道。 今天训练放得本就迟，又被教练留了会儿，原起到食堂的时候，已经没剩多少菜了。因为手伤的缘故，他的训练量不大，加之心情有些闷，没什么食慾，直接回了寝室。 却看见一份打包好的饭菜摆在他的床头。 时迅的训练包放在地上，昭示他回来过。 吃过饭，原起收拾干净自己的位置，拎上半满的垃圾袋就要往外走，在路过时迅的书桌时驻足，把他的垃圾袋一起带走了。 他又拿着弹力带来到了那块鲜有人迹的空地—— 除了偶尔会闯入的女生。 原起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心态，每每那个女生出现的时候，他都会躲到那棵树后。 生怕她发现自己，可自己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她。 这几天下来，原起已经慢慢摸出了那女生来的规律。 三天一次，会给那些流浪狗带些剩饭剩菜。 譬如今天，就是一个周期里的第二天，她不在。 但是却蓦地多出了一条流浪狗——　　以至于她原先给那两条狗准备的三天的餐量，此刻就有见底之势。 那三条狗饿得汪汪叫。 原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扯着手中的弹力带，旁边是时高时低的狗叫。 终于，他转身离开。 到了小卖部，在老闆诧异的目光下，淡定地要了二十一根在加热器里滚动的热狗。 每狗七根。 要的根数太多，老闆烤了三轮才把热狗给烤好。 他让老闆帮忙剔了热狗上戳着的竹籤，拎着一袋香肠，走到了那三条狗的面前。 闻到了食物的气味，原先还有些萎靡的三条狗登时抬起头，围着原起摇尾巴，殷勤地朝他汪汪叫。 没这么近距离和动物接触过，听到那近在咫尺的狗叫时，原起的身子僵了瞬，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但纵使周围无人，原起还是保持着面色冷静，把袋子一掀，二十一根香肠纷纷滚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趁着那几只狗扑食的时候，原起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晚上，原起照常来了这片区域。 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可今天却一直没听到女生来的动静——她每次来，都会装模作样地学几声一点也不像的狗叫——甚至连狗的声音都没听见。 莫名的，那一个晚上，原起都有些心不在焉。 最后潦草地结束康復训练，把弹力带绕在手上就要往回走。 却在走到小路径口时，被一个突然蹿出来的身影挡住。 原起吓了一跳，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目光故作平稳地落在前面的女生身上。 黎嘉茉从一旁的灌木丛中蹦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她的身后跟着三条欢乐摇着尾巴的狗。 这是原起第一次她不正经地学狗叫之外的声音。 清脆、轻快、动听。 她说：「找到你了！」 那天，明月高照，星斗璀璨，夏风渡暑。 月辉将黎嘉茉的眼睛照得晶莹，她的眼睛里也似有星星，闪亮亮的，笑弯了眉。 这次，她就站在他面前。 她的五官，终于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第46章 tonight 「找到你了」。 这句话让原起愣了下。 随后, 他回过神，心中有些不解：「找我？」 黎嘉茉点点头，而后往旁迈了步, 让身后的三只狗可以完全暴露在原起的视野里。 她指指那三条狗, 又回过头看他：「谢谢你给它们买的吃的，不然它们要饿一天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原起不甚在意道：「小事。」 却又看见黎嘉茉眼睛眯了下, 笑盈盈道：「小事是小事啦, 但是你的小事解救了它们挨饿的大事！」 说话时，语气轻快, 让人觉得这些话不是她故作的客套, 而是她真实的感谢。 于是，默了瞬, 原起的态度在不自觉中稍微放柔和了些。 他略颔首。 之后，二人间静了几秒。 在原起心中暗忖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耳边却再次响起女生的声音：「你平时都会来这边吗？」 「嗯。」 「是来这边训练吗？」话音落下, 黎嘉茉忽地捂了下自己的嘴，又立刻放下手掌, 轻啊了声：「我也不知道你们晚上要不要训练，我就是随口问问。」 不知道为什么。 她那张皇捂嘴的动作, 落在原起眼里, 觉得有些好笑。 但也还不至于让他笑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是训练。」顿两秒，补了句：「晚上不用训练。」 哪想，听到他的话，黎嘉茉的眼睛噌得亮了，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来, 话里带着些或许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得意：「是呀，我也觉得, 你们每天都起这么早了，晚上还要训练的话可太累了！」 原起顿了顿。 他不擅长和人交流，面对对面这样有些自说自话的讲话方式，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但也不用他有回应。 黎嘉茉便又垂着眼眸，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啊啊啊跑题了……」语气倒还有些小慌乱。 说罢，又抬起眼看他：「我其实是想问，你要是每晚都来这边，那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餵下狗呀？」 说着，似是觉得对于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有些冒昧，黎嘉茉又垂着头解释了句：「我平时是和我妈妈一起来的，但她三天才轮一次晚班，然后只有晚上的饭才可以拿出来，所以我只能三天餵一次。」 「只有晚上的饭才可以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原起在心里想。 虽然知道应该不是。 但是这个表述，显得那些饭菜是她偷来的一般。 他下意识地抿了唇线，看向黎嘉茉的目光在多了几分打量。 可黎嘉茉却似浑然不觉自己这番话的歧义，看着他，继续一副商量的口吻：「平时我还是会给它们准备好饭的，就是怕遇到上次那样的情况，或者下雨了把饭浇搜了，就需要你另外弄点东西给它们吃——买东西的钱我可以出。」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调抬高了些。 每次英语周测考满分，英语考试会给五块钱的纸币当作「lucky money」的奖励，也因此，黎嘉茉攒了些零花钱。 所以，她说这话时，才有了些底气，但其实脑子里还是在暗自计算—— 那三条狗吃一顿要多少钱？ 想到这，黎嘉茉又微微窘了些。 但话已出口，如果那些狗真的吃的很多…… 「不用你出。」 脑子里的思绪越来越绕，就结成了毛线团。还未等黎嘉茉把这些繁杂的思绪釐清，就被男声淡淡打断。 原起：「你不说，我看到也会餵的。」 毕竟那几条狗肚子饿了就会乱叫。 倘若忽视，总觉得良心不安。 他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大事。 而站在他面前的女生，却在听到他这话后，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般，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谢谢你！」 - 不过，那支流浪狗大军的数量似乎就这样稳定下来了。没有再出现哪天莫名其妙又多了条狗的情况，所以，黎嘉茉后来准备的食物都足够三条狗吃满三天了。 但原起每晚来的时候，还是会给那几条狗带几根肠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有一天小卖部关门，没地方买热狗香肠。 那几条狗一看就原起，立即围上来，欢脱地汪汪乱叫，发现他没有带吃的之后，叫声都变低了些，但还是围着他身边摇尾巴。 原起垂眸，看着那群围着他裤脚绕的狗，没把他们赶开。 他平时做康復训练的时候会下意识走动，但那天却一直僵在原地，怕不小心踩到狗。 第二天，他等到了小店重新开门，干脆直接把小超市甚至是超市仓库里剩的香肠都买回了寝室。 下次见到黎嘉茉的时候，她给他带了杯奶茶。 当时的奶茶业还没如此风靡，学校门口多是用奶茶粉沖泡的劣质奶茶，一元一杯，三元一大杯。而黎嘉茉甚至给他挑了个大杯，算是当时学生间的厚礼了。 但是由于对糖类的严格控制，原起不喝饮料。 闻言，黎嘉茉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却又立刻自己想通：「你们是运动员，吃的应该很健康。」 她看到了被原起放在一边的矿泉水，反应过来，他们应该不喝除了水之外的饮品。 想了想，原起嗯了声。 确实挺健康的。 正想着，忽地听见黎嘉茉说了个「好吧！」。 原起偏眸。 黎嘉茉大义凛然道：「那这杯奶茶只能我自己喝了！」 原起：「……」 说完，黎嘉茉又问他：「那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既然委託了原起帮她餵狗，黎嘉茉觉得总得给他点什么意思意思。 但原起不在意这些。 他能猜出黎嘉茉为什么一定要给他些什么，但是他觉得没必要。 于是只说：「没有。」 干脆的两个字，便没了。 他一直都这样说话，因为说话于他而言，只是个传递想法的表达工具。所以，原起从来不会想着给自己的语言加什么修饰词，也不会没话找话。 因此，原起自然也不觉得这样说话之后的气氛沉默是多奇怪的事。 可显然，待在他身旁的女生不这样觉得。 黎嘉茉不懂这人怎么又心地善良又冷冰冰的，但她有点害怕尴尬，便又开始找话题：「那我给你分享个冷知识。」 到这，黎嘉茉特地等了几秒，给原起回应的时机，哪想他却像个木头一样，手里继续扯着那根不知道是什么的袋子，敛眸看她，却一语不发。 微微赧了下，黎嘉茉强装不在意，指了指一旁的矿泉水：「你知道矿泉水有保质期的吗？」 闻言，原起不甚在意，但还是嗯了声。 心说，原来这也算冷知识么。 「你是不是以为这是水的保质期？」 说罢，黎嘉茉紧紧盯着原起，不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果然，就见他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扬了下。 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心想着，黎嘉茉蓦地有些得意起来。原先还有些尴尬的情绪立刻消散，她语气轻快道：「其实是瓶子的保质期！水是没有保质期的，但是装水的瓶子放久了可能就不干净了！」 说罢，她朝原起挤了挤眼睛：「你是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默了三秒，原起诚实地嗯了声。 然后有些莫名不自在地别过脸。 他不仅是第一次知道。 他甚至还觉得，这个知识，有点意思。 但是他不太想承认。 因为只要他稍稍流露出一点感兴趣的模样，女生就会开始就着一个小点滔滔不绝—— 譬如此刻。 纵使不愿承认，但更不会骗人，所以他回了个嗯。 而黎嘉茉便从这个「嗯」字里猜出了他的态度。 一串冷知识便像泼水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被抛出。 「你知道世界上所有云朵的重量加起来等于一百头大象吗？」 「还有还有，人一边的眉毛大概有550根。」 「然后人睡着的时候是闻不到气味的——所以睡觉的时候煤气泄漏最可怕了，很多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中毒了，你以后要提醒你家人注意一点。」 「为什么？」 「啊？」 原先一直都是她在输出，此刻突然插入第二个人的声音，黎嘉茉愣住，没反应过来原起是在问什么。 就听见他逐字重复了遍：「睡着了为什么闻不到气味？」 这可把黎嘉茉问住了。 她光知道冷知识，可不知道背后的原理。 可偏偏原起的语气不是找茬。 他说的语气平淡，但神情认真，是真的想知道这个原理。 于是，黎嘉茉默了会儿，最后留下一句：「我回去查一下，明天告诉你！」 明天。 原起捉到了这两个字。 按理说，她都是三天来一次。 所以，是明天也会来的意思吗？ … 第二天，原起知道了答案。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他和时迅一起去了食堂。 同寝住了快半个月，时迅又是个憋不住的话唠，偏偏嘴又贱，原起不太爱理他，但也算慢慢变熟悉了。 不同项目之间的吃饭时间是错开的。 平时，鲜有要排队的情况。 可今天，游泳队因为不听训被教练临时加训，和射击队的吃饭时间撞在了一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后来些的射击队便只能排队等。 时迅在耳边聒噪，但因为他训练成绩好，是人群中心，所以原起不回他，也自有人捧他的哏。 原起就站在队伍里，不想加入他们的对话，有些百无聊赖地往外望。 视线却在看见某处时定住。 槐安这所体校的食堂建得大，而暑期集训的人终是少数，哪怕是全部集训的人同时出现在食堂，也堪堪只能坐满一半。 而体育生爱结伙，队与队之间也多认识，勾肩搭背唿朋唤友，都聚集似的坐在了食堂靠门的一边。 靠窗的那大半食堂便空了出来。 有阳光从窗户漏了进来，照在铁色的桌面上，折射出光亮，描摹着女生柔和的轮廓，她坐在无人的区域，似乎将这边的喧嚣自动屏蔽，一人占着成排的桌面，安静地写作业。 这样遥远又突出的一幕，也立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那哪个队的啊，出来集训还带作业？」 「没见过，不是我们的人把吧？这个学校的学生？」 「牛逼啊，暑假还跑来学校写作业。」 … 直到有知情人士说出了真相。 「傻逼，那是食堂阿姨的女儿，我都见过好几次了。」 大家的议论也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他们的生活重心繁冗而忙碌，有比关注别人外更值得注目的事情。 原起也淡淡收回眼。 心跳却有剎那的缺漏。 那晚，他和平日一样，到了老地方。 可从一开始，注意力就不在自己身上。 终于，在某刻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嗨！」 是一道极度自然的打招唿声。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原先似空了一角、怎么也不舒服的心脏，立即被填满。 原起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黎嘉茉。 她说的明天见。 是真的明天见。 「我昨天查了，那个冷知识其实有点不严谨。」 见面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睡觉了并不是闻不到气味，而是你意识不到自己闻到了气味。因为睡着后，大脑提高了感官阈值，大多数信息——包括不太强烈的嗅觉，都被忽略了。」　　而显然，黎嘉茉是特意跑来告诉他这件事的—— 因为和他讲完这些话后，她就干脆利落地说了「我妈妈还在等我，我先走了，拜拜」，然后转身离开。 原起站在原地，盯着那道身影看了许久。 直到她消失在路的尽头。 第47章 tonight（一更） 集训生活于悄然中过去了三个星期。 那样零星的见面, 也随着时间流逝，增加了数量。 虽然原起话还是不多，但他觉得, 自己和黎嘉茉好像在这不温不火的见面中慢慢熟悉了起来。 比如最开始, 黎嘉茉找话题，总是单方面地输出, 不会问涉及到他的问题。 而今天, 在餵完狗之后，她却没急着离开, 而是坐在一旁的长凳上, 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以及手上的弹力带。 原起想忽视那道视线。 可总是忍不住地分心，毕竟这样被人盯着, 而且黎嘉茉坐着、他站着—— 显得他是在给她表演扩展弹力带一样。 思及此，手上的动作停住。 原起侧过身，无声回望。 对视两秒。 黎嘉茉眨眨眼：「我打扰到你了吗？」 顿两秒。 「没有。」 原起垂眼, 凝她：「你不走吗？」 问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点像赶人, 心一噔，补充了句：「你平时这个时候已经走了。」 「哦, 我妈妈最近回得比较晚。唔, 她在这里的食堂工作。」黎嘉茉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和原起说过自己的来歷，便解释了句。 原起不说话。 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突然又听到黎嘉茉问：「你也是来这边集训的吗？」 原起嗯了声。 黎嘉茉问：「你是什么项目的呀？」 唇瓣动了动，原起刚想回答，才欲说出口的话却又立即被打断：「你先别说, 我猜一下！——你是跳高的吗？」 说罢，黎嘉茉眼含期待地看向面前的男生。 她觉得他个子高高的, 腿也长，于是就下意识地把他和跳高联繫在一起了。 谁想，就听见原起淡声回答了一个「不是」。 黎嘉茉又想了想。 眼前浮过原起手中的弹力带，忽地，联想到电视剧里看见的打网球的场景，那些人似乎会在手上缠绕一个带子，还会带顶遮阳帽。 回忆了下，她似乎某天也在这张石凳上看见一顶帽子。 这似乎直接佐证了她的猜测。 于是这次，黎嘉茉用更自信的语气说出了答案：「我知道了，你是打网球的！」 听到这个词，原起有瞬间的恍惚。 因为在他小的时候，接触的第一项运动确实就是网球，父母请了私教在家里帮他练习。 只是射击教练来学校挑人的时候，看中他胯高腿长、视力好、手臂有力，把他挑去了练射击。 他已不能准确描述出自己第一次摸到气步/枪时的情绪。 只记得当时的心情，是和打网球时截然不同的。 原起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打网球时也能全身心投入，但那种投入，是以「应该把手头的事做好」为目的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而在射击时，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随着那一声声枪鸣颤动。他的投入，是为了瞄准靶上的十环。 正想着，只是片刻的出神。 黎嘉茉便觉得是自己猜中了：「被我猜中了吧！」 原起回过神。 但是看见黎嘉茉那高高翘起的嘴角，那句悬在嘴边的「不是」就这么被咽了下去。 算了。 误会就误会吧。 反正她也没什么知道的必要。 当时的原起这样想。 回到寝室后，和正从其他寝室串门回来的时迅撞了个正着。 视线落到原起手中的弹力带上，时迅略一挑眉：「你的手还没恢復好吗？」 原起：「差不多了。」 「那你还带这个每天出去？」 「这个」，指的是弹力带。 原起微顿，漠然的模样：「没事做。」 在出发来集训之前，原起就已经在医师的指导下做完了所有专业的康復计划，近期他自己做的康復训练，不过是为了让手更灵活一些罢了。 所以，每次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多了也是浪费时间。 实际上，这个训练也早早可以停止了。 但是每天晚上去那个地方，似乎已成了习惯。 虽然没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但是在那个角落，喂喂狗、逗逗狗，心情好像会轻松许多。 时迅懒懒抬眉。 原起从门走进去，和他擦肩。 他把弹力带放回桌面，到衣柜前，拎出换洗衣物，打算去洗澡。欲阖上衣柜门的瞬间，一个问话轻飘飘地从门沿飘来，原起的动作一滞。 「教练和你说换项目的事，你怎么想？」 时迅的语气散漫，像是在闲聊一般。 原起的指尖也仅是一顿，就立即恢復了寻常。 停滞的那一秒，他回忆起了今晚黎嘉茉提到网球时，他的心情。 时迅站在门槛，听着原起的沉默，有些不安。 ——他是比较自负的人，在这个赛场上，同年龄的人里，他只承认原起是他的对手。 所以，今天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原起，他有些恼火，也不觉得原起是这样轻言放弃的人。 但另一方面，他带入自己想过，如果是他的常用手受伤了，曾经举几小时枪都没问题的手，如今连拿枪都要被提醒小心后遗症。 他可能也坚持不下去。 所以时迅挺害怕的。 这次省运动会上，他就是原起下一位的那个银牌。 他还想等来一个机会，堂堂正正地赢回来。 这份安静持续了很久。 久到时迅都要沉不住气，再次开口。才听见原起极淡的声音：「摸不了枪，我也就不当运动员了。」 … 之前三周的集训里，原起在射击队都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地位。 曾经被捧上天的射击天才，又是因为那样令人钦佩的理由陨落，从某方面而言，大家都敬佩他。 但是，青春期的人多心直口快，不止一个在背后讲过，无论如何，还是觉得原起没必要来跟着他们训练了。 毕竟原起的手不能长久持枪，他们练完三轮的时间里，他才能堪堪打完一轮。 但他们最近明显察觉到，原起在尝试跟上他们的节奏。 哪怕再慢，中间休息再久，他也会在晚上留下来加训，完成训练目标。 教练看在眼里，心中情绪复杂，不过也没再找原起聊过让他换项目的事情了。 中午，原起和时迅一起去食堂吃饭。 他会利用走路或者排队的时间，在脑子里復盘自己的训练过程。 只有人群往前进一些，他才会倚仗着多余的感官，也往前迈一步。 而走到打饭窗口前，那多余的感官都滞住，甚至把他放在大脑里、復盘训练的注意力都扯了回来。 看着穿着食堂工作人员工作服，白衣白裤白帽子的黎嘉茉，原起微愣。 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 因为那双狐狸般勾起的眼睛沖他眨了眨。 旁边有食堂阿姨在和黎嘉茉说话：「小茉真是孝顺，妈妈生病来不了，还帮妈妈替班，我家儿子要是有你一半听话，阿姨我就谢天谢地了。」 原起回神。 他佯装镇定地点菜，刷卡，端着盘子离开。 时迅在他的对面坐下。 因为时迅朋友多，他一坐下，这张桌子也立刻围满了人。 原起不在意人多，也不在意人少。 他只低头，静静吃饭。 可他不说话，有人却在看见他餐盘里的菜时惊唿起来：「我靠。」 「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投去目光。 就见那人指着原起的餐盘：「打菜阿姨怎么给了起子哥这么多肉！」 闻言，大家又纷纷向原起看去。 原起正在夹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先看了眼自己的餐盘，甚至都不需要和别人的对比，都能看出，自己的肉确实是多了些—— 一个格都堆不满，要掉到另外一个格子去了。 「我靠，那阿姨是不是看起子哥长得帅，所以多给了点？」 「这年头，吃饭都还靠脸呢。」 「……」 大家在没有根据地议论，话中戏嚯成分偏多，毕竟谁也不会把这几句话当真，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怎么可能有食堂阿姨看脸打菜呢，多半是手抖了，不小心多打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随口吵了几句，大家的话题又偏开。 也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原起凝着那装肉的小格看了许久。 耳垂有些发红。 … 那晚，原起又留下来加训。 他在射击馆多待了两小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熄灭。关了灯往外走，才发现有雷鸣。 接近八月。 槐安市的夏天也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望着天上挡住月光的浓云，原起脚步一顿。 顷刻间，雨落了下来。 来势汹汹，湍急如瀑。 他原想折回射击馆内找把伞，又觉得麻烦，最后，干脆脱下外套，把自己的左手缠起，尔后直接提步往外走。 豆大的雨水打在他的发上，落在他的肩颈，渗入衣料，贴着他滚烫的躯体，带来冰冷的凉意。 整座校园仿佛沉睡，浩大的雨幕空旷而寂寥，仅有几座孤独的路灯柱散在道路两侧，光线被雨水晕染，模煳照出细密雨丝。 「诶！」 雨声似乎缠绕进了一道女声。 听不清晰，但原起还是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如柱的雨水瓢泼而落，打在地面上，似鞭子抽打皮肉，翻滚出啪嗒巨响和尘土的腥味。 而在这混沌的雨夜中，闯进了一抹清新。 黎嘉茉撑着伞，跑到他面前，踮起脚，把手高高抬起，让伞可以盖过原起的头顶。 风将雨从两侧斜斜吹进，因此，她的衣袂上还是染上了深色雨痕。因为是小跑过来的，几缕发被风吹得紧贴脸颊，显得有些许狼狈。 她还没缓过气，气息不稳，却还是夹着细小的喘气声开口：「你不打伞容易感冒的……」 妈妈今晚轮晚班，晚饭后留下来收拾餐厅了。 黎嘉茉听见外面有雨声，便去了老地方，把那三条流浪狗和它们的饭碗引到了有屋檐的地方。 在老地方没看见原起时，心中还有瞬间的空落，但转念一想，下雨天他没来，也很正常。 谁想，才想往回走，就遥遥看见了那道熟悉身影。 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毕竟不打伞就往这么大的雨里闯，看起来倒像是轴得只有一根筋的他干的出来的事。 说罢，黎嘉茉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以此平復唿吸。 原起愣住。 直到一滴雨珠顺着伞骨掉落，砸到他的发旋里。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高了黎嘉茉一个头还多，她撑伞撑得手累。 这样想着，原起伸手握出伞柄。 手握着的地方，刚好在女生的手上面几厘米。 「我来撑吧。」 黎嘉茉点点头，松开了手，把伞交给了他。 原起问：「你要去哪？」 「你去你要去的地方就好了。」黎嘉茉说，「把你送回去后，我再撑伞回食堂。」 注意到了她的用词是「送」。 第一次被女生送的原起按下心底那微妙的触动感，轻声应了好，把伞往黎嘉茉那边打了些，然后和她一起向前走：「我回寝室。」 雨水在他们的鞋边砸开小小水花。 二人缩在一把不算大的伞下，原起觉得，黎嘉茉和自己……靠得太近了些。 他仿佛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又觉得隐隐约约闻到她的发香。 刚刚被雨淋了的身体理应是冷的。 但他却觉得浑身滚烫，一颗心不受控地开始狂跳。 所幸这雨声过大，能掩住他的心跳。 不然…… 他敛眸，长睫盖住自己眼底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他把这归咎于第一次和女生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诶。」正走着，黎嘉茉却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一般，小声惊唿。 注意到那道视线由下而上地投来，原起低头。 黎嘉茉问：「你是左撇子吗？」 思绪一顿，原起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发现自己正在用左手撑伞。 他没想到，黎嘉茉的观察居然这么细緻。 那异样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原起嗯了声。 谁想，下一句，又是没头没脑的话：「你成绩好吗？」 原起：「？」 黎嘉茉解释：「我说文化课成绩。」 默两秒。 原起诚实回答：「一般。」 这下轮到黎嘉茉沉默了。 这人还挺实诚的。 但马上，她又自己打破这短暂的尴尬：「我小时候听说左撇子都比较聪明一点。然后我小学有一次考试考差了，我就想着我要是变成左撇子，是不是能变聪明一点，于是我那段时间就故意用左手做事情，用左手写字、用左手吃饭——我和你说哦，我现在两只手都可灵活了，我还能用左手画画！」 说着，二人到了寝室楼下。 黎嘉茉及时收了音，便想与身边的人道别，却发现他不知为何停在了宿舍楼前，目光凝着她，有过于严肃的认真，仿佛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 黎嘉茉被这目光盯得脸发热，去反思自己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哪里有什么问题。 可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却看见原起的双眸，在瞬间，由沉思变至清明—— 他把伞重新递迴她手里。 留下一句，过于郑重的「谢谢」。 而后拔步，有些突兀地往宿舍楼里跑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他平时总是一副淡漠冷静的模样。 此刻，居然显得有些……沉默的激动？ 黎嘉茉站在原地，心觉有些怪怪的。 他那句「谢谢」说的。 感觉她不是借给了他伞，而是给他送去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第48章 tonight（二更） 原起回到寝室已经五分钟了, 那颗心却还是砰砰跳个不停。 蓦然那个瞬间起，黎嘉茉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任由天地间大雨滂沱, 都浇不灭—— 左手不能举枪。 但是他的右手还可以。 虽然右手用不习惯，但至少没有生理上不可逆的条件短板。 只要加以训练, 让右手成为常用手, 左手成为辅助手，那这次受伤对他的影响便会降到最低。 这样想着, 原起想去翻自己的书包—— 在习惯性地用左手去开拉链的剎那, 他的神经反应过来，立刻改换右手。 他翻了下自己的书包。 但是连一根笔都没找到。 「……」 不知为何, 方才黎嘉茉问他文文化成绩好不好的画面唐突地浮现脑海中。 原起回头，问时迅：「你带笔了吗？」 被问到的时迅却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眼睨他：「我带笔做什么，我又不是来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训练营的。」 原起默。 而后, 起身，没有目的地在卧室里走了两圈, 才把心底的那股冲动散去。 没有笔也没事。 当晚，他试着用右手接水、用右手刷牙。 他只是想找到一个受力点, 去感受右手的力量。 他没先和教练说他的打算, 但当他第二天换上右手，打出一个「8.1」环时，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毕竟这个分数在一群9+中格外突兀。 教练走到他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起才和他说，他想换右手。　　听到这话, 教练的眸光捻成细线，在原起身上细细滤了几秒, 而后点了下头：「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 … 黎嘉茉如期来餵狗。 这次，她发现原起居然没有带着他那条不离手的带子。 更奇怪的是，他看向她的眼神。 黎嘉茉心想自己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了，居然觉得他看着她的模样，像是有些期待。 而在看她餵完狗的男生很应时地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 他接下来的话让黎嘉茉知道了自己刚才的感受不是错觉。 他问她，她之前训练用左手大概用了多久。 「啊……大概一个月吧。」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黎嘉茉没转过弯，有些懵懵地回答。 一个月。 原起在心中盘算了下。 集训还有二十余天。 如果他能在集训前练好右手，自己再利用剩下的假期加强训练一下，那么回校后，还能跟得上照常的校队训练。 短短半分钟内，原起便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好了。 草略规划好接下来的道路后，他抬眼，看黎嘉茉：「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原起道：「我想知道你之前是怎么练左手的。」 没想到是这个请求。 黎嘉茉轻轻啊了声。 纵使心中好奇，但黎嘉茉没有冒然问他原因。 因为这几天相处下来，她知道原起应该不是会无缘无故提出请求的人—— 而且。 其实在最开始见他的第一面。 黎嘉茉心中便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觉得这个男生有心事。 藏得很深、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没事了的心事。 但他自己没过去。 没有任何理由的，她觉得原起今天的请求会和他的心事有关。 所以她不去问，但愿意帮助他。 黎嘉茉回忆了一下自己傻乎乎练习左手的日子，然后把自己当初的训练方法一一道出，事无巨细。 其实她也没有特意练习，只是会在自己准备用右手的时候，提醒自己改成左手而已。等把这个意识矫正过来，再去用左手，旷日持久，便有了肌肉记忆。 她说话的时候，原起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很认真的倾听。 导致黎嘉茉越说越细緻。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话题和原起相关。 黎嘉茉早就发现了，面前的这个男生，虽然看起来有些冷酷，但是，他其实很温柔。 哪怕她常常偏题，讲一些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话。 但他总是那副耐心倾听的模样。 含蓄、内敛，但坚定、踏实。 在家里，黎润三天两头不见人，脾气暴躁，而妈妈工作很劳累，也不太能理解她。 在学校里，每次她讲奇怪的话的时候，就会沉默冷场。同学们好像都只是喜欢听她讲题而已。 所以，黎嘉茉很喜欢和原起说话。 他像沉默却宽广的大海，是清澈而明朗的天。 无论是没用的冷知识，还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提问，都是水入海、鸟过天，海会有回声，天会有留痕，他总会回应她。 等黎嘉茉絮絮叨叨地分享完自己的训练左手小技巧，如她所料地收穫了一个真诚的「谢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你想喝奶茶吗？」 她听见他问。 黎嘉茉登时反应过来，他是在感谢她。 于是黎嘉茉没客气，在应答之后又小声问了句：「我可以加奶盖吗？」 原起先是嗯了声，待察觉自己的回应过于冷淡后，唇瓣轻张，补了两个字：「当然。」 语毕，他就看见黎嘉茉眉眼扬起，脱口而出地耶了声。 学校里就开了家奶茶店——由那家小卖部老闆兼职。 两个人一同过去，最后只端了一杯奶茶回来——原起不喝。 黎嘉茉没用吸管，而是掀开盖子，嘴对准杯沿，品尝了口那奶盖，觉得自己幸福得都要升华了。 小杯奶茶一元，大杯奶茶三元。 加奶盖却要两元。 她捨不得买，馋了很久。 其实那个的奶盖很劣质，算不上真正的奶盖，但黎嘉茉还是很轻易地收穫了满足。 原起无意回头，便捕捉到了这一幕。 黎嘉茉的唇角边是一不留神沾上的奶白泡沫。背后灯火通明的小卖部照亮了她的神情，她眯着眼睛，像是午后晒太阳的缱绻小猫。 就是这个瞬间。 原起觉得，他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拂过，紧接着，陷入一片柔软中。 这样突如其来的、温吞但柔情的情绪，让原起一时恍惚，一些话就不经思考地流了出来：「我的左手受伤了，可能不能继续比赛了。所以我想试试右手，不知道有没有希望。」 这话出口，原起自己都愣了下。 在他打算开口向黎嘉茉寻求帮助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如果她问原因，他就告诉她；但如果她不问，原起也不打算主动说。 毕竟，这件事，和黎嘉茉的关系没那么大。 原起并不觉得把自己的困境告诉别人，能对改变这个局面有什么帮助。 所以他习惯把一切都憋在心里，靠自己去解决。 所以刚才，黎嘉茉没问，他便也没说。 可此刻，却鬼使神差地冒出了倾诉的念头——他想，至少，至少得让她知道一些，哪怕她到现在都还觉得他是个网球运动员。 话出口，心里有隐隐的懊悔，但又马上被更强烈的其他情绪给覆盖。 他有些期望别人对他的这个想法做出回应。 从小的体校生活让原起坚强、独立，比同龄的小孩要更为懂事、成熟，但也变得不会表达情感。 摔倒了不哭，自己拍拍尘土站起来；真忍不住哭了也不出声，紧咬牙关然后擦干泪。 那时的他只是以为，他只是想得到回应。 但其实，他是想得到鼓励，想听到来自外部的声音。 想有人为他喝彩，有人告诉他，相信他、他一定能行。 可哪怕当时的他迟钝到不能参透自己的情绪。 他却也幸运地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女生惊讶的表情。 但马上，那副诧然的神情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女生用力地点头，语气坚定，给人以信服的力量。　　她说：「有希望的。」 一字一顿，「只要去做，就一定有希望的！」 说罢，黎嘉茉似乎还觉得这样的语言过于单薄，又对他说：「我小学是在镇上读的，但是初中考去了市里很厉害的中学——就是我现在在读的学校。我最开始跟不上，我爸就说要把我转回老家。但他根本不是怕我跟不上，我知道，是因为我老家那个校长和他说，只要我回去读书，他就给我发奖学金。所以我爸想靠我赚钱。」 闻言，原起身形微顿。随后，目光沉了下来。 他忍不住去看黎嘉茉的神情，却又不想让她发现他在看她。 这样的记忆和隐私，对谁而言，应该都是不想为外人道的。 但他没想到。 她为了安慰自己，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眸光微动。 看向黎嘉茉的眼神，多了分他道不明的情感。 而黎嘉茉自然不知道他内心的动摇。　　话说出口时，自然是有些羞赧的。 但是对于黎嘉茉而言，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所以她不介意在这个时候把这些旧事翻出来，用作安慰自己这位朋友——他们应该算的上是朋友吧，黎嘉茉想——正在经歷的的苦难。 「然后那段时间，我就拼命学，寝室晚上十一点半熄灯，我就跑到厕所里去学。」 「我就是想考好，让他知道我跟得上，让他没有理由把我转回去。」 「现在说起来很轻松，但是那时候每天睡不到六小时，做早操的时候一边伸展运动一边补觉，脑子里还是化学元素周期表。」 说到这，黎嘉茉忽地停顿，随后，抬眸看他：「但是下一次月考，我就考了我们班第四，段排名进步了两百多名！」 说这话时，她眉梢轻扬。 是靠自己苦尽甘来的自豪。 「所以，」她咬重音节，看向原起。 黑夜里，她的双眼明亮如指路星。 「只要去做，就一定会有希望的，也会有希望不再只是希望的一天。」 … 因为改训右手，所以原起实际上可以完全将「左手康復」的拉扯弹力带计划搁置一旁了——他的左手，应当已经恢復到了可利用范围的极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但他还是如期出现在老地方。 而不知道为什么。 从那天之后，黎嘉茉来的频率也从三天一次改为两天一次。 直到最近的一天一次。 她总是会找到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检验」他的右手训练情况，比如让他捡一根小树枝，在一旁的沙地上用右手写字。 而正如黎嘉茉所言，当右手逐渐形成肌肉记忆后，使用它时的僵硬感和无力感日益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朦朦胧胧的掌控欲。 那天，黎嘉茉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桌球拍，让他对着最近的墙壁打球。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项很考验眼、手与反应力的项目。 当原起渐渐上手，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颗球时，忽地，有道音乐从响起，流经他的耳畔。 原起下意识竖耳去听。 是黎嘉茉带了她的mp3，在放歌。 察觉到原起的注意力分散过来，黎嘉茉笑了笑：「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他问，「什么歌？」 「詹姆斯·布朗特的《you\re beautiful》！」 桌球触壁又反弹，原起挥动着手上的球拍，分神去听黎嘉茉喜欢的这首歌。 尔后，淡淡点头：「是很好听。」 却看见黎嘉茉一脸得意的笑。 她咧着嘴，道：「你已经可以控制你的右手了！」 原起：「？」 「我刚刚是故意放歌让你分心的！」黎嘉茉说，「你在分心的情况下还能用右手去接球，说明你已经可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操作自己的右手了！」 闻言，原起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挥球拍的动作完全是凭藉着肌肉记忆。 意识到这点，他兀然愣住。 随后，伸手去接重新反弹回来的桌球。 他的掌心中是一颗小小的桌球。 但他握在手中，却像是重新获得了对这个世界、对那个赛场的掌控感。 心中的某个困顿，此时像白纸一般被捅破。 是豁然开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而这一切。 他不禁偏眸，去看身边的黎嘉茉。 ——都是她带给他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黎嘉茉举起手上的mp3朝他扬了扬。 音乐从中流出，形成小小的空间，将他们包围。 对上那双漂亮又干净的眼睛，原起勾了勾唇角。 耳边，是歌曲的歌词。 「i saw an angel/of that i\m sure」 原起在心中无声回答。 ——he is sure. 第49章 tonight 集训第六周的时候, 省队教练要来队里挑人。 这便是这场集训的真正意义所在。 前一天晚上，教练便让大家好好休息，第二天好好表现。 当晚, 便有很多人挤进原起和时迅的寝室—— 时迅会是他们中间第一批被挑走的人,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时少，发达了别忘记哥们！」 「如果你见了xxx能不能把我要个联繫方式？」 「……」 正说着, 忽地听见开门声。 看见原起拿着个桌球拍进来, 大家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避讳着不在原起面前提这件事。 因为如果没有受伤，被省队挑走的人应该是他。 而如今。 受了伤的原起甚至都自暴自弃去打桌球了。 原先喧闹聒噪的人群立即静了下来。 当事人原起却似察觉不到这异样的安静, 平静地阖上门, 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等其他人离开后, 时迅盯着那道沉默的背影看了会儿，出声：「原起。」 「？」 「你那右手练得怎么样了？」 听见时迅这么问。 原起往自己的右手瞥了眼。 而后嗯了声。 虽然是极平淡的语气。 但时迅能听出来，进展应该是真的还行。 他心中微微放松了些, 舌尖抵着腮帮，还是说出口：「中间的流程也就省了, 我们到时候直接国家队见。」 房间安静了片刻。 原起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好。」 - 第二天，省队的人来了。 来了两个教练, 原起都在赛场上见过。 其中一个, 还在他省运动会拿了金牌后和他有过一番对话。 他们见到原起，也都象徵性地打了个招唿，慰问了番，知道原起的左手已经能正常生活后，拍拍他的肩膀, 语义不明道：「接下来好好加油啊。」 原起淡声：「嗯。」 接下来的选拔流程他还是照常参加了。 只是，他没把选拔赛当作自己的右手训练赛—— 原起也说不出自己当时是什么心理。 或者是对于左手还抱有天真幻想, 或者是不想在大家都卯足了劲要打出个最佳成绩的时候用右手打个不堪入目的分数。 虽然现在，他用左手打出来的成绩也好不到哪。 两位省队教练结合他们的生涯数据，挑了五名选手去面谈，其中有时迅。 原起落了选。 意料之中的。 因为给自己做了心理预设，所以当教练没有叫上自己的时候，也没那么不甘。 但心中还是会有失落。 而最令人难过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是所有人都觉得他要难过。 如是想着，有浅淡的厌烦如苔藓般，薄薄一层，盖在他心上。 但也只是一点。 原起很少把情绪外露出来。 但那晚，黎嘉茉在看他打桌球，却突然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于原起而言，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安置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门窗紧锁。 可最近，总有人于无意间打开那道窗。 然后，阳光漏了进来。 原起抿直唇线，用沉默代替回答，是默认。 但被别人发现自己的情绪和被发现后转而主动袒露自己的心情是两回事。 纵使他默认了这份心情，但原起并没有就这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只略一顿，便继续了手上挥拍的动作。 他对于右手的熟练程度已经和之前的左手一样了。 十几分钟后，他放下球拍，伸手挠了挠绕在自己腿边的小狗的下巴，然后开始收拾桌球拍。 「诶。」 却突然被叫住。 「你想去看星星吗？」 … 黎嘉茉带着他绕过这个体校的操场，推开一道废弃的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废弃的篮球场。 野草蔓生，尘土的味道在久无人用中沉淀下来。 「我在这个学校里乱逛发现的秘密基地。」 说着，黎嘉茉带着原起往篮球场深处走。 走到了某个位置，她站定。原起才兀地发现，这个篮球场的角落是个巨大的平台。 就见黎嘉茉熟练地爬了上去，手指着天空：「你看——」她发现原起还站在原地，距离这个平台远远的，「诶」了声，示意他上来。 原起这才过来。 他腿长。 黎嘉茉还要借着旁边的落脚点才能蹬上来的高度，他轻松一跨，便站了上来。 脚步一收，他就到了她的旁边。 热度随着少年的身躯，携风捲来，黎嘉茉蓦地僵住。 加上共同撑伞那次。 其实她和原起已经有不下一次的近距离接触了。 而且，她也一直知道，原起的个子很高。 是无需对比，肉眼可以感受出来的高。 但是只有这个瞬间。 四野无人，天地为盖，空旷而荒芜的篮球场里，他们并肩站在这一隅，她才惊觉，他真的很高，身躯覆住月光，落成阴影，盖在她的身上，告诉她，站在她身边的不仅仅是一个新认识的朋友，更是同龄的男生。 那个对于两性关系格外敏感的青春期，少女黎嘉茉的心在顷刻间慌乱。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强装镇定，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将这块平台快速擦拭一遍，率先坐下来，又拍拍自己的身旁，示意。 两秒后，原起在她的身边坐下，没有流露出任何对这块被废弃的、有灰尘的平台的嫌弃。 坐下后，他先侧过头，目光在黎嘉茉身上蜻蜓点水地掠过。 他看见黎嘉茉抬着头，看着满天星斗，忽地咧嘴笑了下，朝星空指了指：「那个是北斗七星。」 原起抬眸看去。 那几颗星东一颗西一颗，连不成一个勺子。 研究了会儿，他诚实道：「不太像。」 话音才落。 便听见女生憋笑的声音：「被你发现了！」 片刻后，原起也无声地笑了下。 在心里回应，嗯，被他发现了。 黎嘉茉看着那片星空，轻声说：「槐安是市区，有污染。我老家的星星比这里还多，爬到山顶上，一抬眼就是星海。」 原起问：「你老家在哪？」 「南山尾。」 原起没听过这个地方。 但这个地名好听，而且还能看见星星。 这样想着，他便说：「你老家挺好的。」 可空气却在他这句话之后静了几秒。 黎嘉茉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有些飘渺。 「其实我挺想离开那里的。」 原起别过眼，看见她反手撑着地，脖颈仰起，脸庞的轮廓在月色与星光下显得柔和。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却又留着少年人的腼腆，心照不宣地隔着一道在无声中越了界的距离。 她也偏过脸看他：「你是哪里人呀？」 直接切断了自己刚才那句话，关于未来模煳又远大的幻想。 仿佛只是没头没脑的一句青春心事。 原起回答：「澄安市。」 语落，他便看见黎嘉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 她看着他，眼里闪烁：「好巧呀，我想考的大学就是澄安大学！」 喉结动了动。 原起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要说些什么的，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他很少想关于未来的事情。 他只在意眼前的路。 如果真的要说，能被他列为「规划」的事情，好像只有射击。 但是黎嘉茉却不会在意他的沉默，她已经习惯了，这是他的性格特徵。她的兴奋不减，接着问了他很多关于澄安市的事情。 比如是不是真的会下雪，比如暖气是什么样的。 果然，虽然不会主动说，但是原起都一一回答了。 原起的回答就像是一瓶胶水，将她关于大城市的幻想，那些零碎的拼图，胶合在一起，拼凑成完整的、璀璨的画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心中模煳的幻想就这样呈现出清晰，黎嘉茉忽地嘆了口气。 「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她说。 「我就能快点去外地上大学了。」 原起看着她，眸光微动。 她似乎，很想离开家。 正想着，目光忽地一顿。 月光细细碎碎地落了下来，银白无暇。在他的角度看去，很多细节都被月色照亮。他看见黎嘉茉的额角有一小块红肿。 他下意识想出声叫她，但声音却卡在喉边——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称唿她。 但还未等他开口询问她的称唿，黎嘉茉却已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 那句问话就这样被卡在喉间，被原起暂时撇下：「你的额头。」 黎嘉茉却浑然不觉：「我的额头怎么了？」 唇线微撇，原起淡声道：「好像受伤了。」 听见他的话，黎嘉茉便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额角。 原起才敢借着这个机会细看她的伤口，才发现不仅仅是红肿，还有些许的破皮，伤口在皎洁月光下显得发红。 「好像是今天出门的时候被撞了一下。」她的语气无恙，「我都忘了，居然这么大一个包。」 因为小时候淘气，又因为一些会被牵连到的误伤，黎嘉茉早就习惯了伤口。又因为几乎没人关心过她的伤口，所以她也渐渐地对这些不上心。 反正天长地久，这些伤口就会自己结痂，然后脱落，一轮又一轮的生长痛就这样过去了。 所以，摸完额角的那道伤痕后，她不甚在意地垂下手，就要将这处伤痕置之不理。 却听见身旁的人淡漠的声音：「去处理一下吧。」 黎嘉茉顿住。 原起看着她，目光里平静得没有添任何情绪，语气也是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在客观陈述：「感染了会留疤的。」 可这样的语气说出的话，在黎嘉茉听来，却奇怪得有些温柔。 黎嘉茉愣了愣，最后慢吞吞地说了句「好」。 来集训，原起随行带了医用箱。 每晚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所以寝室大楼来来往往。不方便让黎嘉茉站在寝室楼下等，原起便让她留在原地，他回寝室拿了碘伏和创可贴，重新回到了篮球场。 原先半个身子摊在平台上的黎嘉茉不知何时已经坐直，双手撑着平台边缘，晃荡着脚等他。 看见他，那双脚就老老实实地并在了一起。 原起把手中的药品递给黎嘉茉：「你自己可以处理吗？」 「应该可以吧。」说着，黎嘉茉取出一根棉签，沾了碘伏，就要往自己的伤口去抹。 却因为看不清伤口的具体位置，抹偏了。 错位的棉签沾着浅棕的液体，在她的额角和鼻尖画出小小的痕迹。 手上的动作顿住。 黎嘉茉看向原起，干笑两声：「好像不太可以。」 说话的同时，她伸出手，重新把几件东西递迴到原起眼前。 原起无言接过。 他有随身带餐巾纸的习惯，抽出一张纸，将黎嘉茉刚刚用过的那根棉签裹好。他又取出一根新棉签，沾了碘伏。 他此时半蹲在平台前，直起上身，和高高坐着的黎嘉茉平视。 但是二人之间有几拳空气的距离，不方便他上药。 才欲开口让黎嘉茉稍微低下头，正组织者语言，黎嘉茉就像是感应到他的脑电波一般，朝他的方向倏地低下了头：「你涂吧。」 二人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 她凑过来的那一秒，原起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些。 又在意识归位的瞬间，唿吸变乱。 那天的风很安静，像是温柔的银河，轻轻流动。 他克制着自己的唿吸声，让这一切被银河吞没，不让自己的心思露出来，神色如常地举起棉签，即将触碰到黎嘉茉额角小小的伤口。 「用右手！」 突然被提醒。 原起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太慌乱，又条件反射地用了左手。 他又立刻换了一只手。 重新抬眼的瞬间，对上黎嘉茉满含笑意的眼睛。 二人对视几秒。 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 黎嘉茉笑出了声。 原起也没忍住，也勾了勾唇角。 … 帮黎嘉茉简单地处理完伤口，原起用餐巾纸把产生的医务垃圾包起。 往外走的时候，他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你今天可以待到这么久吗？」 以往，黎嘉茉一般都是在学校里逗留一个小时，她就要回去找她的母亲了。 「哦。」黎嘉茉淡声回答，「后勤经理给我妈妈安排了个员工宿舍，离得很近，所以每天可以迟一点回去。」 那时的原起没察觉出异样。 因为黎嘉茉的伪装实在是过于好了。 所以他只当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理由，没放在心上，只是脚步改变了方向，问黎嘉茉员工宿舍在哪，他把她送回去。 从废弃的篮球场慢慢走向其他地方，渐渐可以听到人声。 宁静的夏夜，晚风吹来蝉鸣，携来于瞬息间蒸发的凉意，像是宽厚的手，温柔抚过他们的脸庞。 少年的心，从里到外，都是温情又炙热的。 头顶是刚刚他们一起见证过的星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在校园小道里慢慢踱着步，黎嘉茉问他：「你的比赛，可以在电视上见到吗？」 原起并未去深思当时的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因为早已习惯了黎嘉茉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跃式问话。 他嗯了声。 「要在哪个卫视才能看呀tv体育频道吗？」 原起想了想：「可能还不行。」 央视播的多是国家级乃至以上的赛事。 而迄今为止，原起经歷过的最高层次也仅仅是省赛。 他说：「地方卫视可能会有。」 「但是你们每次比赛的地点应该都不一样吧。」黎嘉茉说，「可能我这次点开a省卫视，你们在b省比赛；等我点开b省卫视了，你们又在a省比赛了。」 黎嘉茉喃喃着，忽地，灵光一现，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道：「要是你当世界冠军了，那我想不看到都难了。」 - 省队最终挑了两个人离开。 原起旁边的那张床就这样空了出来。 原起每天还是照常起床、训练、吃饭、睡觉。他向来自律，少有外界变化能打破他恆久规律的生活习惯。 只是因为黎嘉茉搬过来和她妈妈住员工宿舍了，再也不用急急忙忙地离开。 所以原起每天在老地方逗留的时间变久了些。 2010年8月23日，处暑。 最后一周的集训开始。 原起换好训练皮服，走到自己的靶位。 因为换了打枪的手，他扛枪的肩膀也要换到另外一侧。新一侧的肩膀初次经歷这样一站就是一天的训练，几个星期下来，也从一开始的泛红、脱皮，伤口和咸湿的汗水混在一起，疼痛刺激得原起也会忍无可忍地蹙起眉，到如今，也长出了层薄薄的茧，分担了些许疼痛。 原起抬起枪。 快三周的右手训练，此时以右手为主要受力点举枪时，他不再是最初那样僵硬机械。 他觉得，自己的这只手开始和枪建立起感应了。 瞄准。 目光凝视着准星。 然后稳定姿势。 最后，扣下扳机。 在他摁下扳机的那刻，教练从他的身后绕到他的身边。 同时，电子读靶器上亮出他这一枪的成绩。 教练的出现也没干扰到的情绪，在看清那个数字后起伏，骤然达到了峰值。 原起愣住，紧接着，平稳的心脏不受控地狂奔起来。 … 在他看到那个数字时，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脑海里，还出现了一个想与之分享这份喜悦的人。 终于捱到了晚上。 原起一如往常地在训练后洗过澡换衣服，只是这次，他绕到了那家校内奶茶店，买了大杯的奶茶，加奶盖。 他端着那杯奶茶，如期来到了老地方。 心中组织着语言。 他要告诉黎嘉茉，他其实不是网球运动员，而是射击运动员，他不是有意骗她，但仍旧是谎言，所以希望他给她买了奶茶，加了她喜欢的奶盖，希望她原谅他。 然后再告诉她，他今天靠右手打出了9.8的一枪，而且是连着两次。 可能黎嘉茉不知道9.8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还要和她解释一下射击这项运动的规则，以及他最开始用右手打枪是连着几发8+的窘迫。 这样想着，原起觉得自己的心情愈发澎湃。 他有满腔的喜悦，以及有一个想与之分享喜悦的人。 可那晚，直至星斗落下，月亮高挂，夜间乌云将月色掩盖又慢慢飘走，那三条流浪狗在他旁边绕了几圈又走。 他还是没有等到黎嘉茉。 他就这样，盯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区域，傻等了几小时，直到手中的奶茶凉透。 原起的心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他还是会照例去那儿。 可黎嘉茉再没出现过。 终于有一天，午饭后，原起在食堂留了下来。 他找到一位食堂工作人员：「您好。」 「请问，有一位经常带着女儿——她的女儿初中年纪——的阿姨去哪了？最近都没看见她。」 说罢，他紧盯着工作人员的表情。 对方明明在听到他说前半句话时露出了瞭然的神情，但又立即变成讳莫如深的模样，只支支吾吾地说：「慧琴和小茉啊……她们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了。 是什么意思。 悬在心头几日的重石轰然倾踏，碎石的稜角砥砺着他的心房，在他的心肉上划出刀痕。 原起唿吸凝住，语气沉了下来：「请问她们是去哪了？」 「这我也不知道，小茉的学校可能开学了，也可能回老家了。毕竟……」 但工作人员终是没有说出「毕竟」之后的内容，唉了声之后离开了。 走出食堂，原起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路上碰见几个集训的同伴。 在他用右手打出接近满分的靶数后，集训的人对他的态度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原起察觉得出来。 但此时他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 潦草颔首示意，算作对他们打招唿的回应，原起无言地走到寝室门口。 却始终没有跨进这栋大楼。 目光随着心情扫下，视线落在这几公分高的台阶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那天，就是黎嘉茉撑伞将他送到这。 也是在那天，他从她身上认识到了自己生命还具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那停滞的脚步终于松动。 … 集训的学校管理严格，为了防止学生私逃，大门通常都是紧锁的。 原起没翻过墙，但是这件事似乎不要学习，在远远看到那扇紧闭的伸缩门后，原起立刻改变了方向，朝围墙走去，几步翻了出去。 他记得黎嘉茉说过她的中学。 她的学校是槐安市最好的初中。 原起回寝室拿了现金和手机。 那时，电子支付并不发达，学生能拥有手机都是极其罕见的事情。他来集训之前，父亲直接给他塞了张卡，所幸母亲给了几沓钞票，省去了去取钱的麻烦。 他直接拦了计程车，打车去了槐安一中。 似乎是好学校都有提前开学的习惯，明明还未到9月1号，但槐安一中确实是在那天开了学。 大门敞开，来来往往拖着行李箱的学生，穿着颜色统一的校服。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原起被保安拦住。 保安盯着这位没穿校服的学生，神情严肃地问他来做什么。 「找人？」 「找谁啊？叫什么，哪个年级哪个班的？」 原起说不出。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是下午的集训开始了，教练发现他不见了。 原起没接。 他在校门口站了会儿，最后找了最近的酒店开了房间。 他听黎嘉茉说过，她的学校有课间跑操的环节，要绕着校外的路道跑一圈。 于是第二天，他又出现在了槐安一中的门口。 保安还是昨天执勤的保安，自然对他印象深刻，见原起又来了，却只是站在学校门口，也不踏入，心中警惕，一双眼死死盯着他。 但原起却恍若未觉。 终于，他等到了跑操铃响起。 三个年级四十二个班，一个接着一个地从他眼前穿梭过去，都会在跑过他的时候八卦地看几眼，随后会有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但原起对这一切都不在意。 他确信，他没有漏过任何一张面孔。 他的视线也向来敏锐。　　但他却没有看见黎嘉茉。 … 那天，他在校门口站到了傍晚。 直到金乌西沉，他才恍然，原来人与人的联繫如此脆弱。 当他重新走回射击馆的那刻，全场都静了下来，看他。 教练把他叫了出去，问他跑去哪了。 他不出声。 哪怕后背被教练拿戒尺抽了几下，哪怕被罚了五千米加训。 他还是不出声。 一颗心沉甸甸的，泛着酸楚。 他不想说任何话。 而当原起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跑着，南方八月毒辣的太阳照得他抬不起眼，眼前有白光闪过，他没有预兆地想到了什么。 他又来到了他们一起看过星星的篮球场。 在那个平台上，果然放着一张纸条，被一部有些老旧的mp3压着。 纸条的最下面，花了三条小狗的动漫形象。 还有一个豆豆眼的男生，只简单画了上半身，是笑着的。 「我要离开啦！因为离开得太突然，所以来不及告别，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原来这些天一直都是叫你「诶」，诶，不好意思。」 「不过以后有缘再见，一定会知道的！」 「不过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还是告诉你我的名字吧。」 「我叫黎嘉茉。」 「祝你以后当世界冠军，我可以在电视上看见你^^」 那部mp3里面，只有一首歌。 《you’re beautiful》。 他一个人在这个平台上坐了很久。 久到重点监督着他的一举一动的教练再次打来电话，他才慢慢起身。 离开的时候，他带上了这个篮球场的大门，让它恢復了与世隔绝的状态，不让别人踏入这片往事。 这里无人问津，荒草丛生，焦黑的死土地上，是十几岁的天空。 可少年最隐秘的心事，在这里生根发芽，那片寂静无声的原野上，从此开出茉莉花。 … 而缘分，有时是天赐。 有时也可以是人为。 只要你想。 于是在高中，面对几所高校同时抛来的橄榄枝，在澄安大学和另一所top2高校间，原起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于是重新见到了她。 只是她好像，没有认出他。 原本可以轻易逃掉的第一次班会，原起去了。 那天，他在自我介绍时，只说了一句话：「我叫原起。」 他一直盯着黎嘉茉，但她似乎只是以为他是在看台下、目光恰巧落到了她身上。 但是没关系。 至少，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 第50章 tonight 等原起说完话后, 熄了灯、只有皎洁月辉照进来的屋子，静了很久。 那月光从窗边滑落，无声地流经墙面, 像是时间的琥珀, 细腻、柔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过去了一年又一年。 「我……」 终于, 不知过了多久, 黎嘉茉的声音在这静静流淌的空气中响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但也只吐出这一个字，便就没了下文。　　黎嘉茉正躺着床上。她睡觉的姿势很乖巧, 双手安静地折在胸前, 安分地盖在被子里。那双眼盯着天花板，却没有焦距。 她的思绪有些恍惚, 有种漂浮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这份情绪。 饶是年少无知爱幻想的年纪，她也没有做过这类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在身边所有的女同学都在看言情小说，对爱情产生无数粉色泡泡的幻想时, 黎嘉茉从来没参与过她们的讨论。 父母的婚姻让她觉得爱情是布满荆棘的谎言。 当时的她就很清楚地明白，与其去相信爱情, 不如多看几页书，高考多考几分。 直到着一天, 她遇到一个人, 对她说，喜欢了她很多年。 应该是要欣喜的吧。 毕竟对方，是那么好、那么好的原起。 但黎嘉茉却无法捉住这一闪而过的惊喜与快乐，只知道自己的眼角湿润，心房像被灌进了一瓢温水, 但同时，也有绳索紧紧勒着她, 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像是溺水的人，看见了刺破海面的阳光，也看见了触手可及的浮木。 她多么迫切地想要抱住那块浮木，想挣扎浮出这令人窒息的海。可在她要往上去触碰那阳光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脚被铁链锢住，让她无法脱离这片海。 黎嘉茉努力平復着自己的心情，不想让原起听出她的快乐与悲伤。 「黎润找到了我妈工作的地方，向她要钱。」 「……我妈没给，因为她也没有多少钱，工作的那些工资根本不可能填上黎润欠的钱，所以她想那笔钱留起来生活，给我和妹妹上学用。」 「然后，黎润三天两头来闹事，还在我妈工作的地方，」讲到这，黎嘉茉的声音短暂地静了瞬，又像无事发生般继续平静道：「打了她。」 听到最后三个字，原起的唿吸又片刻的停滞。 这些话语堆成大山，压在他的胸膛上。 黎嘉茉：「其实那天我额头的伤，就是我拉架的时候不小心被划到的。」 原以为，被原起见证了家里这么多事之后，她讲出这话能稍微轻松一些。 可话出口时，黎嘉茉才发觉，面对原起，她的心底还是会隐隐的难堪。 这么好的他，应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丑态。 弗洛伊德曾经提出过，人的记忆具有防御机制。在个体面临挫折或冲突的紧张情境时，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解脱烦恼，减轻内心不安，以恢復心理平衡与稳定的一种适应性倾向。（*） 黎嘉茉记得黎润给她带来的巨大创伤，她没有忘记痛苦，她被痛苦给禁锢住了，这些苦楚日积月累，终于到了排解不了的一天，将她彻底堵住。 但又或许正是因为过往的日子里，痛苦居多，黎润的那次闹事，居然算是她那些岁月里，稍微平和一点的回忆了—— 所以黎嘉茉对那段时间的印象并不深刻，毕竟只是她短暂生命里飞逝而过的一隅苦难。她也从不回忆，也在这样的潜意识里，忘记了那短暂快乐的时光，和年少时惊鸿一瞥的少年。 可是，虽然原起早已不在意。 但她还是得替当时的自己，说出这迟来了六年的解释。 听到黎嘉茉最后一句话，原起的心生涩地抽痛了一下。 是真实的感受，仿佛真的有牵连着他心肉的机关，带着他全身的情绪颤动。 当初要离开集训学校的时候，他再次在食堂碰见了那位工作人员，对方还是把黎嘉茉父亲来学校闹事的事情告诉了他。 在那天之后，原起早已说服了自己。 如果黎嘉茉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离开的，那么坦白就是在亲手剥自己的伤疤。 倘若体面的告别需要她事无巨细地剖解自己的伤口。 那么他情愿她不告而别。 至少，这样还能有所期待，她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得更好。 但是他不知道，黎嘉茉额头上的伤口原来是这样来的。 黑暗里，原起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眼睫眨动的频率里，他的眼睛有了湿意。　　他这样一个情绪钝感的人，却在同一个身上，学会了离别与心疼。 他无法想像黎嘉茉的十九年，过得是怎样的生活。他知道，哪怕往自己的认知领域中最坏的一面去想，可能也比不上黎嘉茉承受的十分之一。 而这些是黎嘉茉真实经歷的。 后面的这个认知，原起觉得自己难以唿吸。 如果痛苦是可以被量化的名词就好了。 这样，他多承担一点，黎嘉茉就可以少承担点。 可为什么不能。 无力感与挫败感覆上原起心头，但更多的是，他心头冒出的一股冲动，那没有勇气去实现的冲动。 「原起。」 直到黎嘉茉轻轻叫了他的名字。 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空气似乎被这三个字钉在墙面上。 半分钟后。 「黎嘉茉。」 「嗯？」 「不要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更没有对不起我。」 静了几秒。 原起一字一顿：「是我要和你说谢谢。」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已经不是运动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是你拯救了我。 哪怕你不知道，可我一直记得。 -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黎嘉茉的小姨家吃饭。 看见黎嘉茉和原起，小姨分别叫了他们的名字，算是打招唿。 这么多天，她已经知道了原起的名字。 但从来没有问过黎嘉茉，她和原起是什么关系。 毕竟无论是什么关系，能在这个时候陪在黎嘉茉身边，情谊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同学。 心中瞭然这一点就够，小姨对进一步的打探没有任何念头。 她只觉得自己这外甥女太苦了。如果身边真的有个人可以陪陪她，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好。 原起吃饭时几乎一言不发。 在黎嘉茉的亲戚家做客，他显得很拘谨，就连夹菜都不敢夹太远的，只一直夹着自己面前的蔬菜。 所幸他不挑食。 黎嘉茉的余光瞄见，起身拿了个碗，把每个菜都夹了些，然后默不作声地将那个碗递给了原起。 那天，黎嘉茉打算把黎嘉念接回家，只是在要离开前，有警察打来电话，喊她去警局一趟。 不过有原起在，带黎嘉念回家的重任就交到了他身上。 黎润故意伤害李慧琴、失手将李慧琴推下楼的这件事案情清晰，在取证上没有任何问题。 警察把黎嘉茉叫过来，是想和她商量立案案名的事情。 「姑娘，就你爸那个事，我们警方调查取证后觉得，性质更倾向于过失致人死亡。」老警察把目前的卷宗证据摆到黎嘉茉面前，「毕竟他当时喝醉了酒，认识不到自己的行为会害死你妈妈。」 警察是来找她商量的。 因为当初，是黎嘉茉报的案。 在查清事实后，警察发现犯罪嫌疑人就是这姑娘的亲生父亲，怕判得重了对黎嘉茉也有不良的影响。 毕竟近亲相告的事情他们见多了，但大部分案件里，原告最后还是选择了谅解被告，以减轻案情定性或刑罚。 而黎嘉茉当时报警，咬定黎润是故意杀人。 老警察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猜想黎嘉茉报案时情绪上头，而这么多天过去，说不定有了新的想法。 语毕，他看向黎嘉茉，等她的答案。 却听见面前的女孩一字一顿，给了他有些意料之外的回答。 「谢谢您的通知。」黎嘉茉的语气很温和，但仔细听，不难发现其中不容商榷的意味，「但是我还是认为应该以故意杀人罪立案。明知一步之外就是十几阶的楼梯仍然把我妈妈推下去，我觉得，这是很明显的故意杀人，而不是过失。」 但老警察也见多了场面，只在心里啧啧这姑娘够清醒，也没多劝，毕竟立案是一回事，起诉是一回事，最后判决又是一回事。 既然被害人家属坚持这个罪名立案，那他们也没有过多干预的道理。 … 说是原起带黎嘉念回来，但实际上，黎嘉念对这些道路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原起，一直是她走在前面，原起片刻不离地紧紧跟在黎嘉念身后。 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杂货店，原起想到家里只有两只玻璃杯，便买了几个杯子回家。 黎嘉念跟在他身后钻进店里，拿了两包小浣熊干脆面看着他。 原起立刻懂了，没说什么，直接付了钱。 他没怎么和小朋友相处过，初中以下的小朋友在他心里一视同仁，他甚至不清楚六年级的小朋友会不会自己穿衣拖鞋上厕所。 所幸一进家门，黎嘉念就表现出了超出原起预期的懂事。她跑到自己的房间，找出了自己的小拖鞋换好，又把换下来的鞋摆在家门口的鞋架上。 想喝水了，还会自己往热水壶里接水，然后插上烧水的插头。 黎嘉念这自理能力看得原起有些愣住，张开怀和黎嘉念两个小朋友让他反应过来自己对小孩子的认识太滞后了。六年级，其实已经是开始懂事的年纪了。 他也起身，把新买的杯子洗了，和之前剩下的两个玻璃杯摆在一起。 「原起哥哥。」 突然听见黎嘉念用脆生生的嗓音问他，原起回头。 黎嘉念和黎嘉茉长得有几分像，但是那对最明显的五官，眼睛，却生得截然不同。 黎嘉茉的眼睛偏长，眼里总像是蒙着层雾，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情绪——只是现在，原起明白了，因为她的心事太沉重，而眼睛是一个人心境最直接的映射。 而黎嘉念的眼身则短些，圆圆的，像黑葡萄般澄澈明亮。 这双乌熘熘的大眼睛此时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吗？」 原起身形微顿，先是有些意外黎嘉念小小年纪就知道男女朋友的概念，随后又有些微微的窘迫。 但不过那窘迫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他从来不羞于承认自己的情绪。 他淡淡摇头：「我是她朋友。」 「那你喜欢我姐姐吗？」 听见黎嘉念的话，原起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下。 她的妹妹和她一样机灵。 也和她一样坚强。 黎嘉念的衣袖上还别着一朵弔丧的小白花，但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太过的悲哀。 这几天里，小姨一直陪着她睡觉，告诉她，没有了妈妈，姐姐和小姨也会一直爱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原起轻嗯了声，回答黎嘉念。 而他的发出的那个音节才消弭于空中，黎嘉念就有些兴奋地哇了声：「那我偷偷告诉你哦！」 说着，黎嘉念朝原起招招手，示意他靠过来。 原起靠近她，俯身，发现自己还是太高了之后干脆半跪在黎嘉念面前，这样，黎嘉念才堪堪够与他平视。 黎嘉念伸出手拢成小喇叭的形状，护在自己唇边，凑近原起的耳朵，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故弄玄虚。 「——我姐姐也喜欢你。」 说罢，黎嘉念有些得意地扬起眉，等待听到这个今天大秘密后原起的反应。 她从小就很聪明，人小鬼大，班上谁喜欢谁，她一眼就能看透。 她都准备好等原起问她「你怎么知道」之后，摆出自己的理论炫耀一番—— 因为姐姐盯着他的眼神很不一样。 可出乎她意料的，原起的反应却很平淡，仿佛早就知道。 他只微勾了下唇角，然后揉了揉她的脑袋：「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 在心里回答。 他知道。 这么多天，他早就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 … 黎嘉茉回来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摆满了酒店餐饮的打包盒，没拆封，俨然是在等她回来一起吃。 但是茶几旁，只有黎嘉念一个人。 「嘉念，那个哥哥呢？」 「原起哥哥出去接电话了！」 黎嘉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姨和妹妹都记住了原起的名字。 同时，她抬眼往屋内看，发现阳台的门是紧闭着的。 心中忽地冒出一个猜测，她阖上门，问黎嘉念：「他打了多久了？」 黎嘉念歪着头想了会儿，她不太清楚时间概念，只能凭印象说：「有点久了。」 二人又等了几分钟，终于看见原起打开卫生间的门。 原起落座，意外地听见黎嘉茉问他：「是教练打来的吗？」 动作顿住，又立即恢復，原起神色如常地嗯了声。 黎嘉茉就像是随口一问般，得到答案之后就没继续问。 三人和谐地吃完了这顿饭，其间，黎嘉茉和原起的话都不多，但是黎嘉念可以咧着嘴说一大串，让两个成年人不得不配合她说话。 饭后，原起和黎嘉茉一起收拾桌子。 他才将碗筷放进清洗区，便听见背后的人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不知为何，在黎嘉茉开口的这瞬，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在原起心中蔓延。 是刚才，黎嘉茉问他是不是教练的电话时，就如电流般击中他的预感。 他抬眼，目光落在黎嘉茉身上。 黎嘉茉神情恬淡，那双蒙着太多情绪、平静到有些灰沉的眼睛注视着他，视线像风吹落叶，直到那些枯枝败叶都被这风捲起，黎嘉茉才淡声开口。 「原起，你回去训练吧。」黎嘉茉语气平静，「你出来太久了，教练那边会有意见的。」 说完，她又补了句：「毕竟这是国家队的集训。」 其实黎嘉茉分不清这些集训之间的差别。 但是她觉得，这次集训对原起应该很重要。 可原起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完这话，目光和黎嘉茉对视着，一寸不偏。 他没说话，用视线和黎嘉茉对峙。 温吞却钻心的酸涩感像蚕丝一般在黎嘉茉心尖展开，她知道那目光意味着什么，却只能避重就轻地回答其中的一份情绪：「那天，我确实是有想死的念头……但是有嘉念在，我不会再去寻死了。」 时间似乎凝滞，原起唇瓣微张：「黎嘉茉……」 话才刚出口，便被打断。 黎嘉茉：「原起，你知道你带我从南山回来的那天晚上，我想到了什么吗？」 那天晚上，她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跟着原起下山。 关于那天的记忆很混沌，黎嘉茉甚至分不清一些细节的先后始末。 但她记得自己那晚躺在床上，睁着眼，直到半夜才睡着。 在那之前，她在黑暗中数着自己的心跳，脑海里忽然现出一剎的白光，她想到了自己很久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 如果她能熬过那天。 那她就能熬得过所有。 所以。 「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去寻死了，我和你保证。」黎嘉茉看着原起的眼睛说。 她的瞳孔中，倒映着原起的面孔。 他只是无声地注视着她，良久的沉默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上学？」 他总是能一下子看破她内心最深的想法。 她想休学。 黎嘉茉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可在原起有些执拗的视线里，她唇边的弧度渐渐淡了下来。 她不想表现出那么脆弱的样子。 可是在原起面前。 她的所有盔甲都自动脱落，她给自己构建的所有城墙都土崩瓦解。 仅一个低头的动作。 泪就掉了下来。 开关就这样被打开，瞬间，泪水如断线珍珠，黎嘉茉拼命地眨眼，却无法回收自己的每一滴泪。 最终，她直接仰起头，不顾自己满目泪水，无意识地对原起扯出一个笑，语气似摇摇欲坠的高楼，在高楼崩塌之前，故作轻快：「原起，其实我有抑郁症，挺严重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说到这，她的嘴角生理性地下撇，但黎嘉茉又硬生生把它掰平、上扬。 她在啜泣声中拼凑出完整的话：「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说实话，我有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嘉念还那么小，我有点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 却是泣不成声，翻来覆去。 看起来一切不好的都要过去了。 李慧琴的丧礼办完了，黎润被抓了。 但是黎嘉茉的灵魂也像是随着这些一起被抽空了。 曾经，她卯着一口气学习的动力，就是要让妈妈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可如今，妈妈走了。 虽然还有妹妹。 可黎嘉茉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坚持的意义，在李慧琴离去的那晚分崩离析化为乌有。 她不知道她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她完全可以像以前那样，重新回到学校里，哪怕晚上要被情绪折磨凌迟，但白天仍旧可以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笑着负重前行。 但她真的提不起精神了。她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毫无意义。 她一直是这个世界的浮萍，而如今，牵连着她和这个世界的细柄脱落，她对这个世界的实感骤然降到了零。 她没有骗原起，她不再想死了。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她生过病，或者说，她正生着病。 所以黎嘉茉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很危险的，也许在下一次看见打开的窗户，她就会在潜意识里纵身跃下，直到致命的痛感从脑后传来，鲜血染红地面的那刻，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刚刚跳下来了。 而在她要往下跳的那刻—— 有双手将她拉住了。 她不是向深渊跌落，而是跌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中。 她将头埋在原起的胸膛前，在那双手虚虚环住她的腰际时，像是向日葵本能地追逐太阳一样，下意识抱紧了他。 那虚环在她身边的手，得到了许可，终于将她抱实。 这是他昨晚没有勇气实现的那份冲动。 因为常年训练的缘故，原起的手臂刚劲而有力，他只一只手，就可以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这是人类最本能的安抚姿势。 他的声音叩着唿吸，低沉却清晰：「黎嘉茉，难过的话，可以哭。」 攥住他衣角的手在这句话之后收紧。 紧接着，怀里的人更剧烈地抖动起来。 原起垂眸，只能看见一颗扎进他怀里的脑袋。 这是她离他最近的时候，近到她能听见他的心跳，他能触摸到她的体温。可他却生不出一点喜悦，他只想把黎嘉茉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可她的身体那么单薄，仿佛一用力就会折碎。 直到那哭声小了下去，衣服上的潮湿眼泪慢慢停住。 他柔声唤她：「黎嘉茉。」 原起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明天去看医生好不好？听医生怎么说。」 他感受到在他怀里的人点了点头。 抚着黎嘉茉后背的掌心把她往怀里叩了叩，他轻声安抚：「未来的路会有的，你和嘉念都会好的。」 黎嘉茉说不出话，她也没抬头，只是又一次蹭着他的衣服，点了点头。 「黎嘉茉。」 他又叫她。 他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这是她和这个世界最直接的联繫。 她不是为了谁而存在的，她只是黎嘉茉。 原起看着那具终于慢慢不再颤抖的身体，语气似稀疏平常：「我微积分考了八十分。」 这次，黎嘉茉没有点头。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袂，轻轻往下扯了两下。 是鼓励的意思。 第51章 tonight 整座南山尾小城只有一个医院, 而国内的心理医生素质参差不齐，原起通过父母联繫上了槐安市一位着名的心理医生，第二天, 和黎嘉茉一起去医院。 黎嘉茉和医生单独交流的时候, 熊虎跃打来一通电话。 朝那紧闭大门的诊室乜了眼，原起往外走, 到了大厅, 才摁下接听。 因为之前一直陪在黎嘉茉身边，所以原起直接将手机设置成了免打扰。昨天, 黎嘉茉去警局的时候, 他头一次接起教练的电话，和教练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而今天, 熊虎跃一听到从国家队那传来的消息，当即兴沖沖地打电话过来问罪。 原起将手机贴在耳侧，不逃避这顿责罚。 听筒里, 是熊虎跃毫不留情的声音。 「原起，你训练成绩是好, 你也有离队的正当原因。但是射击这个项目的竞争程度，你作为选手, 没有人能比你清楚。前浪还在, 后浪就争先恐后地拍了上来，去年为国争光拿了冠军、今年连代表国家参赛资格都没有的例子，你看得还少吗？」 「你要是还不来，这次集训半勤都拿不到。那哪怕明年世锦赛，你还拿了冠军, 把你推荐到奥运会参赛名单里，其他人也会有意见的。」 说到这, 熊虎跃的声音顿了下：「在听吗？」 他听见从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很淡的「嗯」。 半响。 熊虎跃嘆了口气，「原起，你给我一个准信，这个集训还回不回来？」 … 因为一直注意着那处的动静，所以候诊室的门被打开的瞬间，原起便及时站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他驱步往门的方向走，恰好和往外走来的黎嘉茉面对面碰上。 脚步顿住，视线落在黎嘉茉的面庞上扫了眼，眼眶有些红，但此外没有哭过的痕迹。 原起俯下身，对上黎嘉茉的眼睛，轻声询问她的意见：「我可以和医生交流一下吗？」 黎嘉茉点点头。 她在他的面前，已经不需要什么隐瞒了。 - 候诊室里坐着很多人。放眼过去，一片黑压压的脑袋。 可是很奇怪，一出门，只是无意抬眸，他就精准地看见了黎嘉茉。 她正低着头，看一个小男生坐在地板上玩变形金刚。 直到原起走到她的身边，颀长的身子遮住白炽灯，光亮变成阴影，黎嘉茉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后弯了弯唇角：「好了？」 「嗯。」 二人往外走去。 黎嘉茉的手上拎着刚刚买回来的药。原起说要帮她拿，黎嘉茉笑了下，说原起太夸张了，这点东西，她用一个指头都拿得动。 秋日的阳光是金色的，被树叶和建筑物撕裂成细碎光斑，平等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这一幢幢林立着的雪白建筑，见证太多，经歷太多，直到小树抽新芽，林木飘落叶，很多走不出的死局就这样零落成泥，进入下一个轮迴。 从室内走出来，兀地看见白昼，黎嘉茉下意识抬头，又应激地眯起眼。 但她的目光却没有从天空中的那个白色斑点挪开。 直到左手掌心传来温度，一只大手将她的手背握住。 黎嘉茉一愣，整个身体被太阳照得暖融融的，面部都滚烫，那颗心也像是被炙烤了一般，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但她没有松开手。 她的默许便是答案。得到了许可，牵住她手背的那只手攥紧了些，又在下一瞬松开，换了姿势，伸出手指挤进了她的指缝，把她的手背叩了过来，掌心对掌心紧紧相贴。 他的手心有因长期训练生出的薄茧，像是磨砂，轻轻桡着她的指腹。 牵住了那只纤细而小巧的手，原起一直有些不安的心，终于有了依靠，稍稍镇定了些。 他的脑海里，是刚才和心理医生的对话。 「患者的情况不太好。据她自己反应，确诊抑郁症已经快半年了。我刚刚翻看了她的病歷，她第一次就诊时的自我描述时情绪低落时间长达三个月，所以我保守估计她患上抑郁症的时间应该比她自己知晓的要长，不然也不会第一次来看病就确诊重度抑郁了。」 「又加上她情况比较复杂，比如最近母亲过世了。我刚才和黎嘉茉对话的时候，她告诉我，在她母亲非自然死亡之前，她就想过，等母亲老死了，她也就跟着一起去了——所以在她母亲意外死亡后，她也选择了这个做法。」说罢，医生看原起，问：「这件事你知道吗？」 眸光微锁，原起很淡地点了下头。 医生颔首，继续说：「所以其实她和这个世界的连结是非常弱的。」 「世俗对抑郁症一直有误解，觉得很多人得抑郁症就是闲着没事想太多，但抑郁症是一种心理疾病。所谓疾病，是要治疗的，否则是会影响到生理机能的。抑郁情绪一久，抑郁症患者的一些大脑皮层就不活跃了，我们能感受到的喜怒哀乐，在他们那里都被降到了最低，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是很低的，他们的世界存在于自己的想像之中，又因为没有外界的联繫与反馈，他们生活在一个自我评价极低的内心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会不断重复播放过去的黑色记忆，所以痛苦在他们那里是不会被沖淡的，而是累积的。每当有新的负面情绪出现，之前的负面情绪也会被拎出来一起凌迟。」 「最可怕的是，抑郁症在躯体上的常见表现就是行动力低下，因为他们的驱动机制已经退化了。」 「打个比方，我们做事都会在潜意识里受奖励机制影响，比如做完某件事后会有成就感，不做完则会有挫败感，为了避免挫败、追求喜悦，我们的潜意识会鼓舞自己努力奋斗，完成目标。但是对于抑郁症患者而言，他们很难体会到完成任务后的快乐，因为这些喜悦对于他们来说是很薄弱的，也因此，他们的奖励阈值会在无形中被拔到最高——网上说的『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对他们来说是不存在的，对他们而言，如果自己不是最好的，那自己就是不好的。所以你大概可以理解了吧？在这样噼了叉的奖励机制下，他们收穫负面情绪的可能也远远高于获得正面情绪的可能。」 「于是出于自我保护，很多抑郁症患者干脆避免开始，他们不再去追求，只是随着人潮往前走。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是完全『被动』的，他们本来就稀薄的能量便用来对抗这种『被动』了，就连正常的起床、吃饭，对他们来说都是逆本能的事情。」 「完全陷入被动的状态之后，很多患者找不到自己的社会定位。原起你要知道，活在这个各种价值观夹击的时代，人最可怕的就是丢了自我。而相对于正常人，抑郁症患者也会更关注内心世界，所以当他们找不到自我存在的价值时，就会活在无意义的空虚感中了。」 「而终结这一切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死亡。」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抖落下来，陷入巨大的寂静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医生敛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 或许是因为早早便走上了运动员这条不同凡响的路，明明是二十岁的青涩年纪，原起却似比同龄的男生要成熟稳重许多。 「那该怎么做？」 终于，他听见原起开了口。 「我和她。」 心理医生朝原起看去，对上他平静却坚毅的目光。他的面部轮廓线条分明，眉骨如剑，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坚定而有力，让人信服。 心理医生的双手叩起，放在桌面上。他缓缓开口：「只能说不幸中的万幸吧，我能感觉出来，黎嘉茉是想自救的。」 「她很配合我的检查流程，而且，相比于一些抑郁症患者的茫然，她能意识到自己的困境，甚至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 「她和我说，她想休学。」 说到这，他留意了一下原起的反应，发现在他脸上看不到过多的波动，似乎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之前的病歷显示，黎嘉茉的抑郁是伴有比较严重的焦虑的，我猜她应该很早就有休学的想法了，但是因为害怕——比如害怕学业落后，又比如知道『gap year』在我们社会的不被许可，所以一直撑了下来。而现在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下定了决心去休学，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反而是目前看来比较良好的一个路径。」 「她和我说，她打算用休学的时间去做志愿活动，比如支教。而这些活动是可以有效地帮她构建和世界的联繫的。并且，去一个全新的环境，不用承继在之前的生活环境中扮演的一些角色标籤，也会有利于她重新构建自我。」 「而至于你要做的。」说到这，心理医生笑了下：「抑郁症是一个只能自救的疾病，要吃药，但更要靠患者自己想清楚。我们作为外人能起的作用很小，最基础的陪伴、鼓励，让他们相信身后有所依赖，这当然不可或缺。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已经在无意中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嘉茉是个很坚韧，很让人敬佩的女孩。不过我想，让黎嘉茉决定自救的因素里，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你。」 … 温热的阳光落到原起的眼睫上。 随着唿吸的频率，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阳光被抖落至瞳孔里。 他淡声开口：「黎嘉茉。」 目光之下，黎嘉茉没有抬头看她，她的目光落在旁侧，好像是在眺望路边的一朵小花。 但她嗯了声，是回应。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原起说，「我都陪着你。」 原先一直不看他的黎嘉茉在此时慢慢抬起脑袋。 那缕阳光，从原起的瞳孔里，反射到了黎嘉茉眼中。 「原起。」她说，「你回去训练吧。」 「这个机会很不容易。很多人想去都没去成，你不能明明可以去，却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二人间静了会儿。 片刻后，原起抿直唇线。 最后，淡声道：「好。」 刚才，他交给熊虎跃的回答是，他不选择。 面对「黎嘉茉「是选项之一的选择题，原起不需要抉择。 但他知道，黎嘉茉希望他能选择。 所以他把决定权交到了黎嘉茉手里。 如果她需要他，那他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如果她想暂时离开。 那也没关系。 只要她能好好的。 他怎么样都行。 - 回来后的第三天，黎嘉茉把黎嘉念重新送回了学校。 这个屋子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黎嘉茉又催着原起买了第二天回澄安的票。 想到在南山尾待了这么多天，原起还没好好逛过南山尾，离开的前一晚，黎嘉茉带原起出去走路。 从城北逛到城南，从日暮到天黑，他们一直牵着手。 中间路过了南山的公交车站。 黎嘉茉偏过头，去看走在外侧路道的原起：「我其实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那天……是怎么猜到我会在南山的。」 却只听见原起笑了下：「就像你知道我会看见那部mp3一样。」 没什么确切的理由。 就是知道，你可能会去那里。 回家的路上路过了一家文具店。 黎嘉茉原本想直接略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原起说要进去看看。 她听见原起向老闆要横线纸，便在老闆给原起找本子的时候随意逛了逛，却在看见某处时定住。 她看见了一支被挤在文具区域的一隅、拾起时笔身还沾了一手灰的笔。 那是一支印着灰姑娘仙度瑞拉图样的自动笔。 笔盖上连接着细细的玻璃珠子，串着一个很劣质的塑料水晶鞋。 和她小时候喜欢却又买不起的那根自动笔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从小学生的审美来看，应该是一只很美很华丽的笔。只是笔身被划了几道，仙度瑞拉身上的蓝色礼服被割了几道，所以就成了一支不完美的笔，落到了如今在角落蒙尘的处境。 在看到那支笔时，黎嘉茉的唿吸静了瞬。 随后，她取下那支笔，走到收银台。 快到家的时候，原起还去取了个快递。 等他回到家，拆开快递，看清他买的东西后，黎嘉茉沉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当时，原起来得着急，没带换洗衣物，这几天里，他干脆网购了几套。 而如今，他又因为没有行李箱收拾回去的衣物，买了个行李箱。 黎嘉茉看着那几套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到买个行李箱装的衣服，心头突突跳了两下，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但原起察觉到了她停留得有些久的视线：「怎么了？」 顿了两秒后。 黎嘉茉还是开口：「我觉得这几套衣服用袋子装就可以了，感觉买一个行李箱有点没必要。」　　她节俭惯了，看到别人大手大脚，会下意识觉得可惜。 可她从不会轻易干涉。 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消费观。 比如对于原起，可能比起用袋子装衣服，他更宁愿拉行李箱。 只是因为原起问了，所以黎嘉茉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没有任何指教的意思。可原起却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思忖片刻，然后颇为认真地说：「我下次会改的。」 黎嘉茉赶紧否认：「我没有说这不好的意思……」 「确实不好。」原起却不甚在意。 想了想，他又有些笨拙地补了句：「不应该铺张浪费。」 原母之前说过他花钱习惯不好，如果不改，以后成家了避免不了大手大脚的支出，如果和另一半消费观有很大差异，会有矛盾。 他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觉得可能有些道理。 之前几天都是黎嘉茉先洗澡，原起后洗澡。 但考虑到原起要把衣服洗了晒出去，当晚，黎嘉茉在原起之后洗的澡。 洗漱完毕后，黎嘉茉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刚从阳台钻进客厅，看见原起坐在沙发上，手里是他从文具店买回来的横线纸。 察觉到她的视线，原起抬眼和她对视，尔后，启唇道：「黎嘉茉，我们玩个游戏吧。」 黎嘉茉走过去，搬了个板凳在茶几旁坐下。 就见原起将一张纸对摺，撕成两半，又对摺，再撕成两半。 一张纸被他撕成四份，递给她两张。 黎嘉茉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下。 接过纸张的瞬间，瞄了眼，发现因为打枪的缘故，原起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他的手指修长，就连刚刚撕纸的动作都很美观。将纸递过来的瞬间，还同时带来一阵淡淡的皂荚香，是她家沐浴露的味道。 「我们在纸上写出对方的三个优点，和自己的三个优点，然后看看有没有重合的点。」 一个毫无乐趣性的游戏，甚至都不应该被称作「游戏」。 自然也没什么奖励与惩罚。 但黎嘉茉却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只思考了一秒，便答应了。 她起身想去拿笔，就发现被老闆和原起的横线本装在一起的那根仙度瑞拉公主笔被原起平稳地放在横线本的上面。 她伸出手去拿，却够不着。 原起注意到她的动作，当即反应过来她的意图，甚至没有询问，便径直把那支笔递给了她。 黎嘉茉摊平纸，先写了原起的优点。 落笔时犹豫了一下。 因为感觉，原起的优点有很多，她选不出。 但最后，还是写下了她觉得最珍贵的三点。 「1、真诚」 「2、情绪稳定」 「3、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并终身奋斗」 又摊开另一张纸。 这次，笔尖也在纸面上悬了很久，没有直接落下去。 只是和刚才犹豫的原因不同。 她此刻的迟疑，是因为想不出自己的优点。 学习好，或许算一个吧。但是学习好的人太多了，她只是里面最普通的一个，因为这份成绩是她付出了很多努力后才获得的—— 想到这，黎嘉茉落笔写下一个「1、比较努力」。 然后，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 有人夸过她脾气好，但黎嘉茉觉得自己脾气不好，她经常对身边的一切感到烦躁，只是不表现出来。 很多人喜欢的、赞美的，其实都是她伪装出来的模样。 又一番苦思冥想之后，黎嘉茉才有些艰难地在纸上添了个「2、共情能力比较强」。 然后就把纸张折起。 她实在是写不出第三点了。 写完后，黎嘉茉把折好的两张小纸条放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却看见原起还在低头写。 似乎男生总不喜欢把头髮吹全干，原起刚洗过头，发梢湿漉漉的。明明是十一月比较冷的夜，他却像是不怕冷一样，只穿了件黑色短袖，漂亮流畅的手部线条暴露无遗。 袖口有些宽松，他的锁骨线条若隐若现，隐入衣领更深处看不见的地方。 原起的那件短袖前还印着个潮牌的logo。 黎嘉茉有些分神地想，虽然不太张扬，但其实原起也有着大部分帅哥的通病，有点注意形象。 之前在学校楼道上碰见过几次，原起好像还给他自己抓了髮型。 直到原起漠然掀眼，略带疑惑的眼神：「？」 黎嘉茉才勐然回神，正襟危坐，强装镇定道：「我写好了。」 原起果然就不追究她的视线了，柔声道：「我马上。」 意思是还要写。 黎嘉茉应了声好，又等了一分钟，才终于等来原起把他的两张小纸条递到她面前。 她先随意打开其中一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原起的优点」 才看到这一本正经的标题，黎嘉茉的嘴角便没忍住翘了翘。 她继续往下看。 原起的字苍劲有力，写这张纸条时显然有些潦草，龙飞凤舞的，因此，寥寥几笔便占了大半个页面。 「有耐心；会开车；爱国」 什么呀。 黎嘉茉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 既然这张是写他自己的优点，那么剩下的一张是什么内容便不言而喻了。 翻开第二张纸条时，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但还停留在被刚刚那张纸条幽默到的情绪里。 直到那大段的文字暴露在她眼前。 另一种情绪翻涌而来，直接占据了黎嘉茉的全部感官。 「黎嘉茉的优点」 和刚才那张纸条不同，这一张俨然是原起认真写的，字体端正漂亮。 和那张他写给张开怀的明信片一样整齐的字。 「1、一直很善良。小时候会餵流浪狗，长大后会主动做志愿活动，对老师同学温和友善，会主动帮助有困难的同学，可以和小朋友相处得很好。」 「2、一直很坚韧。遇到过一些困难，但是靠自己的力量战胜了这些困难，没有被这些困难打倒，而是如愿成长为很优秀很厉害的人。」 「3、一直很漂亮。尤其是眼睛，很漂亮。教原起学微积分的时候，很耐心，也很漂亮。开心笑的时候也很漂亮。多笑笑。」 这张纸的落脚，还画了一朵胖胖丑丑的茉莉花。 黎嘉茉在眼底的湿意化作实体的眼泪前仰起头，把泪水收了回去。 她把原起写的纸条重新折好，小心地收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重新看原起。 「原起，我给你画张画吧。」 - 高铁要到槐安市才可以坐。 翌日，黎嘉茉坐大巴，和原起一起从南山尾到了槐安，把他送去高铁站。 到了检票口，二人必须分别。 原起一直看着黎嘉茉，唇瓣微动。 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这个时候说自己不想离开，没意义，矫情，且欲盖弥彰。 他们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的。 最后，原起低声说：「黎嘉茉，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眼底幽深，潜入了一道身影。 她点点头。 「我会的。」 黎嘉茉站在高铁站二楼，一直往下目视着动车离开。 在列车尾端离开她视线的那刻，她似有预期地拿出手机。 原起的头像已经换成了她画的那张图。 是一个太阳。 【7：我昨天晚上写了封信。】 手指在屏幕上悬置片刻，黎嘉茉打字。 【jasmine：什么信？】 下一秒，一个消息弹出—— 【7：以后告诉你。】 他在和她约定以后。 看着这句有些孩子气、不太符合他气质的话，黎嘉茉弯起眉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jasmine：好。】 【jasmine：以后告诉我。】 很多很多话，不用多说，藏在心里，但他们都知晓。 … 黎嘉茉，答应我一件事情。 好好活着。 「我会的。」 第52章 tonight 「服了, 这些大一新生没一个靠谱的。」 室友于思一回到寝室就开始抱怨。 听到那有些重的关门声，黎嘉茉眼疾手快地退出自己的微博界面，偏头去看于思, 就见她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划拨着，一脸愤懑的模样。 黎嘉茉问：「怎么了？」 「我们组织不是承办了下午那个奥运冠军进校园的活动嘛。」 听到后面几个字, 原先只是随口一问的黎嘉茉立刻上了心。　　于思：「原本是让我和一个大一男生一起去採访, 结果现在还有两个小时活动就开始了，他居然来和我说自己原本是打算翘了微积分的课来採访, 没想到助教临时在课程群里通知要点名？」 「我真服了, 他有课的话当初就别报名啊，这个活动当初很多人抢的好不好？现在被他这么一搞, 临危受命，反而找不到人顶上了。」 大二上学期的时候，黎嘉茉最后一个月没去学校, 但还是呆在家里把一学期的知识梳理复习了一遍，最后去学校办休学手续的时候顺便参加了几门功课的期末考, 因此，大二上学期算是正常结课了。 她休学了一年多, 在今年上半年重新回到学校, 跟着17级的学弟学妹读完了大二下学期的专业内容，也就和他们一起升进了大三。 于思是她的新室友，也是是澄安大学团委媒体中心部的副部长，经常负责一些大型活动的採访与新闻稿撰写。 而今天这个活动，于思很早就开始筹备了, 她在寝室里提到过很多次。 毕竟在搞了快一个月的开学专题和军训专题后，难得来个新奇的选题, 还能和奥运冠军近距离接触，想不兴奋都难。 更何况，参加活动的其中一位奥运冠军还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这次夏天出征奥运会的时候，在没得奖前就凭藉那张帅脸出圈了，更是在拿下了金牌的那刻登顶热搜。 于思都不敢想这次推文稿的阅读量会有多大。 而如今，不靠谱的下属临时变卦，距离去候场不到一小时，组织里的其他人要么有其他工作，要么要上课，于思翻遍了微信联繫人，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採访的大纲已经提前对过，她一个人全程问下来也没问题。 只是这么大型的活动，只有一个文字记者，总显得排场不够。 对着微信聊天上的一句「副部，我下午也有微积分点名tvt」，于思心力憔悴地回復「那你好好上课」，尔后有些自暴自弃地放下手机。 她凝着书桌，有些怅然地发了会儿呆，最后，勐地撇过头，将目光投向了黎嘉茉：「嘉茉，你下午有课吗……」 问出口的瞬间，于思立即想到她和黎嘉茉的课表是差不多的，今天下午都没课，于是话一转，变成了：「或者你要画画吗？」 这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话问出口时，于思不太抱希望。 毕竟在她看来，黎嘉茉好像从来不喜欢凑这些热闹，而且，感觉黎嘉茉每天都挺忙的—— 应该换一个词。 于思在心中暗自纠正：黎嘉茉的生活似乎总是很充实。 黎嘉茉的桌面总是收拾得整洁。有一天，她不知从哪里抱回来一束花，却无处安放，自那后，黎嘉茉的书桌一角便出现了个花瓶，隔三差五地会插上漂亮芬芳的鲜花。 书柜前总是贴着每日更新的便签，上面清晰陈列着每日计划。 于思原以为那一行行计划无非是把要赶的作业具体列出来，直到她无意瞟见过一次，才发现黎嘉茉的计划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而是各式各样的活动。 「看《小偷家族》」「读完《冬牧场》」「画画」「背100个英语单词」…… 诸如此类。 并且，黎嘉茉的计划，最后都能被顺利完成，打上勾勾。 而这些计划里面，于思猜想，黎嘉茉画画的频率最高。因为她留意到黎嘉茉的书桌上有个数位板，她时常拿出来。 于思颇为好奇，私下里偷偷问了黎嘉茉。得到的回覆是她会在网上画一些小插画，但再想问更详细的信息，黎嘉茉就不透露了。 其实，最初知道自己寝室要迎来一位休学过的学姐时，于思和另外两名室友的心中都是有点担忧的。 一来，她们原先的寝室已经朝夕共处了一年半，此时突然要安排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进来，总觉得膈应；二来，虽然知道是偏见，但于思还是不可避免地猜想这位学姐休学的原因。 在她们的概念里，休过学的人一定是某些方面有问题，要么是身体不好，要么是心理有问题。 而不管是以上哪个方面的原因，都意味着她们可能不能像与正常人相处一样，毫无芥蒂地去和休过学的人交往，而是要小心翼翼地对待。 黎嘉茉搬来的那天，寝室三人下午都有课。 不过于思前一晚改新闻稿改到凌晨，下午上课，眼皮沉得一直往下垂，实在太困，她便翘了下午第一节 课熘回来午睡。 不知过了多久，在意识朦胧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于思起身，将床帘掀开一道缝，往地面瞄了眼，瞬间清醒了。 一个陌生的女生站在那张空了许久的书桌前收拾东西。 从于思的角度，只能看见女生安静扎在身后的马尾，和偏清瘦的身形。 于思干脆起了床。 她下床梯的时候，那女生也听见声响，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看过来。 目光相对的那刻，于思才想说声「嗨」，谁想那女生在看清她的脸后第一反应是唿了口气，拍了拍胸膛，很轻地自言自语了句「吓死我了」。 随后才放下安抚自己的手，略带歉意道：「我不知道房间里有人……吵醒你了吗？不好意思……」 于思摇摇头：「没事，我是睡醒的。」 她几乎一下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黎嘉茉一眼，在脑海中寻找了个合适的称唿：「学姐你好，我是于思，二号床的。」 黎嘉茉的手上还拿着她往外摆的计时器。 听见她的话后，黎嘉茉立即放下手中的物件，朝她打招唿，睫毛随着微笑的弧度轻眨了下，语气和她整个人的气质一般柔和。 「你好，我叫黎嘉茉。」　　在和黎嘉茉简单打过招唿后，于思转头在寝室群里发了句：【新室友来了，看起来不是奇怪的人。】 上课摸鱼的室友立即回復；【怎么说，描述一下？】 【于思：看起来挺友善的，长得很漂亮，声音好听，感觉应该是南方人。】 起床后，于思把自己攒了几天的衣服搬运到楼下的洗衣房。等她带着洗衣桶回来的时候，发现寝室里已经空了。 于思走到阳台去晒衣服。 却在放下晾衣杆的瞬间，透过紧紧挨着的衣角，无意看见寝室楼下、站在大楼门前的花坛旁的两道人影。 一男一女，气氛正好，身体之间的距离早已超过了所谓的安全社交距离。 很容易地让人联想到什么。 男生身形颀长，此时微垂着头去和站在他面前的人说话。隔得远，于思看不清正脸。但她阅人无数，从那身高腿长便判断出那人必定是个帅哥。 而站在他旁边的，就是自己刚见过的新室友。 于思在心里「我去」一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晾衣杆，掏出手机，又在寝室群里补了句。 【于思：好像还有个特别帅的男朋友。】 … 「我下午有空的。」 黎嘉茉的回答把于思拉回了现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于思赶紧缓过神，唇瓣动了动，但还未等她开口询问，便听见黎嘉茉主动问：「是需要我和你一起去採访吗？」 于思微愣，然后用力地点了下头：「可以吗？」 黎嘉茉：「但是我之前没有採访的经验。」 听语气有戏！ 心想着，于思忙不迭道：「很简单的！我等下把稿子发给你，你念念稿就可以了！」 说罢，她拱起手，一脸期待地看向黎嘉茉。 几秒后。 黎嘉茉在她的星星眼里点点头：「好的。」 - 二人抵达活动现场时，距离活动正式开始还有一小时。 从活动场地到现场布置，都透露出澄安大学团委对这次活动的重视。 会场中心围满了摄影装备，人数众多的工作人员穿梭在礼堂中间，室内横樑上挂着长长的横幅，写着「奥运冠军进校园」几个显眼大字。恨不得把自己学校出了个奥运冠军昭告天下，很符合澄安大学一向高调爱炫耀的作风。 于思去和其他工作人员联繫，黎嘉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点开手机，才发现置顶的那个聊天框有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是一个半小时前。 【7：出发回学校了。】 这句是在二人互换了午饭照片后发的。 那时，简单地聊了几句后，黎嘉茉就回了寝室，又在答应于思后收拾了下，所以没能及时查收。 另一条则是几分钟前。 【7：到了。】 黎嘉茉打字：【来参加那个活动了吗？】 原起回得很快。 【7：嗯。】 【7：晚上想吃什么？】 原起那有她的课表，知道黎嘉茉下午没课。 这近一年来，原起回学校的时间很少，甚至就连外出的时间都受到了限制。所以，每次回校，两人都会一起吃饭。 也就因此形成了无声的默契。 这是他回国第四天，也是在奥运会上夺冠后首次回学校——晤，明面上的第一次回学校。 原起不知道她在活动现场。 思及此，黎嘉茉脑筋一转，回覆：【辅导员刚刚找我突然有点事。】 【7：什么事？】 【jasmine：不知道，但应该没空出去吃晚饭。】 【7：夜宵。】 【jasmine：再看吧。】 原先一直秒回的对面没了声音。 半分钟后，原起才回了个单字。 黎嘉茉盯着那个「好」字看了许久。 最后，偷偷捂着唇笑了下。 她都能想像到原起在网线后的表情和语气。 第53章 tonight 这次奥运会, 时迅在十米气步/枪的项目上止步四强，无缘拿到个人项目的奖牌。但是，他和另外一名女搭档斩获了混合团体金牌, 又因为他的学校就在澄安大学隔壁, 所以也受邀来参加此次活动。 时迅赶过来的时候，活动已经快开始了, 工作人员正给受访人员佩戴麦克风。时迅远远就看见了原起。 从去半年起, 时迅基本上就是被安排到和原起一起训练，又加上少年时期的短暂缘分, 瞄着原起此刻抿直的唇线, 眉头平展但眼神有些垂散，时迅一眼就判断出这位现在心情有些不佳。 「起神。」 别人这般称唿原起, 多是敬佩。 而这两个字到时迅口中，就是他专门用来戏嚯原起的称唿。 等原起淡淡投来目光，时迅扬眉, 幸灾乐祸道：「怎么回事，看起来心情不佳啊。」 他这话一说, 一旁的工作人员都纷纷抬眼，偷摸着打量原起。 原起漠然：「没有。」 他不是心情不好。 只是心里的期望小小的落空了一下。 回国后, 原起并没有立刻进入休假模式, 而是配合着体育局的要求，参加了一些业内的活动。近期才算把这些后续工作收尾，回了澄安市。 但又因为各种这样那样的零碎安排，他没能正式返校。今天到校，在参加活动前他还去正式办理了开学报导, 接下来才可以算是正式回归校园了。 原本，心里已经把今晚的事项计划好。活动结束后去找黎嘉茉, 先和她去吃饭，然后去影院把她提过的最近上映的某部电影看了。 而如今，因为黎嘉茉临时有了其他的安排，可以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些。 但是，一想到之后就可以每天都见面，原起心里的情绪又被牵起。 他不仅仅是对于今晚有计划。 还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情，也应该随着他和黎嘉茉的生活重新进入日常轨道而展开了。 所以算不上心情不佳。 隐隐从前台传来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负责对接的人员到休息室提醒可以出场了。 上场前，原起点出手机看了眼，和黎嘉茉的对话框安安静静的，没有新消息。 确认完毕后，他又无言地把手机放回口袋。　　还未正式上场，就透过后台的缝隙看见了观众席上黑压压的人群。时迅「嚯」一声，乐了：「你们学校人还挺多。」 这几个月来，原起已经经歷太多类似的热闹场面，但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气氛——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名运动员，该做的便是练好手中的项目，需要对话的伙伴除了教练和搭档，就是他手中的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本身就不是享受注目的人，因此，从走上台开始，原起的目光就只在自己的身前区域移动，在台上主持人的指引下入座，随后便是简单的自我介绍。 到场的有两名射击运动员、一名体操运动员和两名游泳运动员。每人的自我介绍后，台下都会配合地响起尖叫和掌声。 尤其是到了原起。 甫一站起，台下的尖叫声便要掀翻屋顶了。 「哇哦。」主持人很配合地捧哏，「在这里问问大家，有多少人知道原起是我们澄安大学的在读本科生？」 底下立刻哗啦啦地举起一片手，同时从场馆的各个角落不约而同地传来「知道！」的声响。 原先，原起还算是镇定。 而如此看见这场面，他竞也蓦地生出了些许不自然。 小礼堂的灯光从头顶洒下，如烈阳暴晒，挡住了原起微微发热的脸。他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看向台下，才要开口象徵性地说些什么，却在对上一双眼睛时滞住。 黎嘉茉正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她的目光混在千万道目光里，看向他。 先前恹恹的情绪消弭于瞬间。 原来黎嘉茉是故意骗他的。 掩在话筒后，原起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 来参加这种活动，原起的流程就是背提前准备好的问题回答，然后平静地等待活动的结束。 可在他看到黎嘉茉的那一秒，他就不自觉地正襟危坐，接下来的环节，看起来是在倾听主持人的旁白，实则是在用余光去瞄观众席第一排。 可惜隔得太远，看不清。 直到和主办方的对话环节，原起才知道黎嘉茉为什么会出现在活动现场。 她和坐在她身边的女生是一起来採访的。虽然大部分问题都是她身边的女生在问，但黎嘉茉也平均向每个运动员问一两个问题。 思及此，原起的心里生出一些紧张，夹杂着隐隐的期待，好奇黎嘉茉会问他什么问题。 「刚刚是我们的友校代表时迅的问答环节，那下面，轮到我们的校友代表——原起。」说到这，主持人一顿，和台下的观众一起默契一笑。 今晚的环节里，他反覆提及原起的校友身份。 「一看就是学校布置的任务。」于思附到黎嘉茉的耳边悄悄说：「我们学校应该把怎么买热搜都想好了。」 黎嘉茉无声地笑了下，算作回应。 她的视线落在手中的白色稿纸上，铺满脑海的，却不是上面的黑色字体，而是今天亮如昼的灯光和一轮又一轮的掌声。 今年夏天的奥运会，外婆突然生病了，不算大病，但是需要做手术。而小姨要上班，照顾老人的重任就落到了黎嘉茉肩上。 所以，她没能去现场。 国内和大洋彼岸之外有时差。 那晚，等外婆睡去后，黎嘉茉连着耳机，看射击比赛的现场直播。 因为正式比赛前，国家队需要统一训练、住宿，再统一出征，她和原起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见面。透过窄窄的手机屏幕，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阒寂的病房里，黎嘉茉的心不禁雀跃了一下。 竞技比赛的现场直播，背景音通常会被降到最低，只有解说字正腔圆的声音，一板一眼的介绍渲染了比赛现场的紧张与凝重。 纵使场上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选手，但是镜头还是在原起处多停留了一秒。 因为他出色的东方相貌，更因为他是这场比赛的夺冠热门。 随着赛程推进，最后留在场上的只有二人。 站在原起身边的是该项目的世界纪录保持者。 他已经打完了最后一轮的第二枪，目前的环数领先原起10.2环。 「啊，雷昂多最后一枪打出了10.6的成绩，是他在这场决赛中第七次打到10.5环以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站上奥运会的赛道上了，心理素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立刻反超原起前几轮拉出的0.4环的差距。这也意味着原起的最后一枪必须要打到10.2及以上才能夺冠。」 「这对于原起——我们20岁的小将，是一个有希望，但也很危险的分数。和同期成长的选手及好友时迅不同，心理素质一直是原起的优势。但这是他第一次出征奥运，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再差都有枚银牌了。不知道原起能不能顶住来自雷昂多的巨大压力，打好最后一枪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听到解说道出那位选手的身份时，黎嘉茉的心起伏了一下。她的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屏幕，生怕一个眨眼、一个屏息，就会错过最重要的时刻。 哪怕之前已经拿下过多个亚洲级、世界级大赛的金牌。 但这是原起在这个项目深耕十年后，第一次站上奥林匹克的赛场。 运动员没有多少个十年，就连等待下一个奥运会的四年都是那么的遥远且漫长。 尤其是对于射击这样竞争激烈却又看状态的项目，错过了这次夺冠机会，那下次又会是什么光景，没有人能预判。 直播的镜头落到了原起的侧脸上，黎嘉茉的心也随着镜头的推进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见原起轻轻唿了口气，待平復唿吸后，伸出手抬起枪/支。镜头逼近他的五官，长而不密的睫毛和凌厉又漆黑的眼睛在屏幕里暴露无遗。 原起唇线绷直，全脸的肌肉都凝成了波澜不惊的湖面，看不出情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直到他贴近枪身，食指发力，缓缓地扣下扳机。 解说的声音同步响起。「原起扣下了扳机。」 「——10.8！！」 电子读靶器出现在镜头里，解说的语气骤然变得激动，破着音读出了那个数字。 「原起顶住了来自世界纪录保持者雷昂多的压迫，在最后一枪打出了10.8的成绩！首次出征奥运便替中国队拿下了一枚金牌！！」 直到镜头从观众、教练，重新切回到原起的时候。 黎嘉茉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运动员的队伍前仆后继，可大浪淘沙过后真正留下的却是寥寥。 在这次奥运会，甚至是在那一发「10.8」之前。 原起都可能会被大多数人遗忘。 连带着他的所有汗水、艰辛，连带着他左手摺辱、狼狈陨落的那段时光，被忘却在歷史长流中，成为不为人知的往事。 但从此以后。 他的努力不再被湮没，他终于要被记住。 他终于站在这个赛场的顶峰。 距离自己的最终梦想，一步之遥。 … 那天没能去现场感受他的荣光，而今日，黎嘉茉缓缓抬头，看见被印在大屏幕上的「原起」二字，心里泛上再确切不过的实感。 身边的于思已经问完了前三个问题。 黎嘉茉略一抬头，恰好撞上原起的视线。 虽然旁人不会看出那道目光的特殊之处，但黎嘉茉的心脏还是瞬间收紧，而后以更快的速度跳了起来。 她压下自己心头那隐秘的情感，站起，对着话筒：「原起同学你好……」 这本是一个不需要回应的礼节性开头。 可原起却拿着话筒，也回了个：「你好。」 猝不及防听到原起的声音，黎嘉茉身形微顿，而后继续说：「我想替大家问一个和今天的主题无关的事情。」 在活动正式开始前已经背了几遍的问题一字不落地涌至喉边，但黎嘉茉没能立即说出口。 在拿到大纲的时候，她试图和于思商量，把这个问题换掉来着。 但由于活动即将开始，临时变更容易出错，所以于思没同意，这个问题还是得她来问。 于是停顿几秒后，她硬着头皮问：「我相信在场的有很多同学和我一样收看了你的决赛，而我注意到，你在这次夺冠领奖时，在手上佩戴了一个茉莉花样式的手环。」 不知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黎嘉茉觉得落到自己面上的那束目光更炙热了些。但她只能佯装未察，硬着头皮继续说：「请问这是有什么含义吗？」 此话一出，观众席间传出一片不怀好意的「哇哦」。 这个夏天，随着原起夺冠，关于他的很多细节都被深挖。 包括他从左撇子变成了右手打枪，也包括颁奖典礼时，手上那条茉莉花手环——当晚的热搜词条，是和「男生手上的皮筋」联繫在一起的。 那条手鍊和原起的气质格格不入。 也因此，引发了许多网友的浮想。 人山人海的观众席里，现场那么多摄影机，或许都不会有一架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是落在黎嘉茉身上。而此时，在他的视线里，黎嘉茉刻意别开了眼，没看他。 那个提前准备好的答案，「幸运物」，停在原起口边。他看着黎嘉茉，最后笑了一下，道出欲盖弥彰的两个字：「秘密。」 第54章 tonight 活动结束后, 澄安大学的团委老师招唿着要请工作人员和冠军们去食堂吃饭——澄安大学有众多食堂，大食堂三楼是包厢，菜式和外面的酒店几乎无异, 许多大型活动之后, 校方都会在三楼请人吃饭。 黎嘉茉才想回绝，但于思已经默认她会去问了, 挽着黎嘉茉的胳膊附和老师：「好呀！」 未出口的拒绝只能被咽回去。 黎嘉茉下意识往原起站着的方位眺去, 才发现原起也在看他。她用口型，无声地问原起「吃饭吗」, 就见原起颔首。 这边, 社交恐怖分子时迅也应了下来：「行啊，让我尝尝是澄安的食堂好吃还是我们学校的食堂好吃。」 他这句话一出, 大部分人都闹笑起来。 语毕，时迅侧首，看见原起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他喊了声「起神」, 原起才收回视线看他。 时迅：「去吗？」 就听见原起嗯了声。 闻言，时迅微一挑眉, 但又立刻想通。 他原以为原起会拒绝，毕竟比起热闹, 原起似乎更喜欢独处。 但又转念一想, 原起再怎么样都是澄安大学的学生，团委老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确定好聚餐的人数后，团委老师便开始安排车——澄安大学占地面积大，食堂距离小礼堂有较远距离，步行至少要二十分钟。 时迅用胳膊肘抵了抵原起：「你车开来了吗？」 原起淡声：「开了」 时迅当即说：「我坐你车去。」 停两秒。 时迅也不知道这两秒里原起想了什么, 但他最后还是说：「可以。」 时迅有点慢慢琢磨出不对劲来了—— 和上台前的状态不同，原起的心情好像来了个大转弯。 虽然心境反映在脸上都是轻描淡写的, 但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虽然平常的原起也就看起来冰冷，真正相处起来会发现他只是情绪比较内敛，但像此刻这样，有些过分好说话的状态，还是比较少见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忽地，时迅似是反应过来，追溯到了某个蛛丝马迹，朝原起一开始出神的方向望去。 那里站着两个女生。 是今天的问答人员。 … 一行人到了大食堂三楼，落座后，团委老师开始依次介绍。到黎嘉茉面前时，声音顿了下。 于思赶紧道：「这是我室友，黎嘉茉，今天来帮忙採访的。」 「哦哦，思思室友啊。」老师立刻反应过来，「那也是金融专业的了？」 黎嘉茉点点头。 见状，团委老师看向原起：「原起，我要没记错你是16级金融系的吧？那这两个算是你的直系学妹了，她们是17级金融系的。」 听到「直系学妹」那四个字，黎嘉茉噎了下。 听到团委老师的话，原起借这个契机往黎嘉茉的方向光明正大地投去目光，他看见黎嘉茉略低下了头，在不轻易被察觉的角度里咧了下嘴，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受。 但这道目光只像秋风扫落叶般一触即收。 原起朝黎嘉茉和于思略颔首：「你们好。」 虽然没有和黎嘉茉装不认识的必要。 但如果说黎嘉茉和他之前是同学，这餐桌上的人免不了会询问或者在心里默默猜测黎嘉茉留级的原因。 他并不想黎嘉茉的往事暴露在这群陌生人面前。 「学长好！」 听见身旁于思的声音，黎嘉茉又隐隐觉得额角抽了下。 按着团委老师的介绍，她应该是要和于思一样，叫原起「学长」。 但让她叫原起「学长」，太奇怪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应原起刚刚那句「你好」，黎嘉茉便干脆不说话，就当于思刚刚那句打招唿是她们二人发表的。 黎嘉茉老实安分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不轻易参与饭桌上的对话，所幸点菜是扫码下单，她默不作声地点了道自己爱吃的菜。 哪想，她才点好，就听见团委老师问：「虾仁蛋羹是谁点的？」 是她刚刚加到菜单的一道菜。 黎嘉茉抬头看去，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纠结了下，终于试图抬起放在桌面下的手。但还没等她抬手，从圆桌对面传来的一道声音轻易截获她的动作。 原起：「我点的。」 因为菜单里已经有许多道含鸡蛋的菜了，所以刚才团委老师思忖着，如果是哪个学生记者点的菜，就把这份菜删去。 但如今知道是原起点的，她只是笑了下：「运动员是需要多吃点鸡蛋，补充蛋白质。」没提去掉这盘菜的事。 - 饭桌上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应酬派和闷头吃饭派，前者顾着攀谈与交流，半小时过去，手中的筷子还没沾过几口菜。而黎嘉茉属于后者。 她早早地吃饱，但这桌还没有人起身离开，她不好贸然动身，便只继续埋头。 原起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了会儿，看见坐在他斜对角的黎嘉茉看似还在动着筷子，但其实那碗里空空如也，她在吃空气。 嘴角微一上扬，原起的眼里浮上了浅淡的笑意。 半分钟后，等到一个大家谈天的间隙，原起稍欠身，道：「我待会儿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原起投去。 时迅：「走了？」 「嗯。」原起已经利落起身，他把凳子扶好，朝饭桌上的大家颔首示意：「大家慢慢吃。」 饭桌上本就有不少人早就已经吃饱。 此时，见原起这个一声不吭但是始终是饭桌中心的重要角色离开了，有了示范，也都接二连三地退席了。 黎嘉茉先和于思小声交代了下，而后也混在离席的人群中，朝外走去。 到了一楼，远远就看见那辆车牌号极其熟悉的轿车，停在路边，看见她出现，打了下闪光灯。 黎嘉茉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边拉安全带一边问原起：「你开学报导弄好了吧？」 「嗯。」原起侧身看她：「吃饱了吗？」 黎嘉茉点点头：「一直在吃。」 话音才落，她就听见原起轻笑了声。 声音很小，但是落在这安静而封闭的车厢内，似是被放大，仿佛是贴在她的耳边笑的。 黎嘉茉不解原起怎么莫名其妙地笑了下，但纵然如此，她隐匿在暗处的嘴角也不禁翘了翘，语气也雀跃了些：「笑什么。」 原起嘴角还挂着没散去的弧度，却只无言地摇摇头。 倒也没什么好笑的。 只是今晚这顿饭，他其实一直都在看黎嘉茉。 确实和她说的一样，一直在吃。 黎嘉茉已经系好了安全带，但原起没急着开车。他问黎嘉茉：「你今天怎么会在？」 黎嘉茉简单地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后，她想到什么，忽地沖原起眨了下眼，睫翼将车内光线错落成细碎，在眸间闪亮。 原起的心跳随着她亮晶晶的眸光晃动。 比起电子聊天。 只有面对面接触，才能触碰到这样生动的黎嘉茉。 之前的一年半，先是黎嘉茉留在南山尾照顾嘉念、陪嘉念考完小升初提前批考试，又是黎嘉茉去贵州支教，他只有在飞到南山尾或者贵州短住的几天才能看见这样带着温度的黎嘉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而也因为每次见面，通常都隔了好几个星期，所以每次见面，原起都能明显地察觉出黎嘉茉身上的变化—— 她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地回来。 譬如从前的黎嘉茉也像现在这样注视过他。 可却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坦率，曾经的黎嘉茉总是要包裹着多虑的外衣才敢流露情绪。 也因此，那段时间的分开，虽然见黎嘉茉的时间少了很多，但原起是甘愿的。 而从明天开始，他就可以和黎嘉茉一起上学了。 那有意义但有些许难捱的分离，也终于不再是必要。 「你下午是不是伤心了一下。」 近在身边的声音把原起有些分神的心拉回。 车内又静了几秒。 片刻后，他有些别扭但诚实地「嗯」了声。　　闻言，黎嘉茉在心里暗笑，终于不再逗原起：「我故意骗你的啦。」 原起点点头：「我知道。」 说罢，原起又补了句：「在现场看到你的时候，有点惊喜。」 原起总是这样坦诚。 哪怕经歷过无数次，可黎嘉茉的面颊还是会因为他真诚的心里话而发热。 原起终于发动引擎。 问黎嘉茉：「想去哪？」 「我明天上午有点事情，今晚要早点睡。」黎嘉茉说，「就随便在学校逛逛吧。」 原起下意识问：「什么事？」 就见黎嘉茉故意抬起下巴，装成机器人的模样，动作机械地咧了下嘴，然后故作深沉地道出两个字：「秘密。」 … 最后，原起找了最近的停车位停好车，两个才坐上车没多久的人又下了车。 每个大学的校内都会有一片湖，澄安大学也不例外。大学生活中的鸡零狗碎飞斥而来时，去湖边走走，或者是坐在湖畔长椅上，静静倾听湖水的心跳，是很多大学生的情感寄託。 「我大一的时候，经常来这边读英语。」 眺望着那片在月色下发光的湖面，黎嘉茉触景生情，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涌入她的脑海。 黎嘉茉：「那时候还总是能碰见一个姐姐，她也来这里背书。」 原起想了想，开口，硬是扯了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和这片湖也有点渊源：「我晨训的时候也经常经过这里。」 「真的假的？」黎嘉茉被短暂打断，乜他，「那我怎么没看见过你们。」 「我们在南边那片。」 黎嘉茉：「我原本也想在南边那片，但是北边热闹一点。」 因为湖水的北边离生活区要更近一些。 大清晨来湖边背书已经够折磨人了，很少有人愿意再绕到另外一面去。 闻言，原起在心里默默说，如果他们当初是在北面晨跑就好了。 黎嘉茉最开始到湖的北边练习英语发音的时候，是夏末秋初之际，早晨的湖边气候舒适，当时来湖边背书的人还是很多的。 可随着渐入凉秋，清晨的温度一天比一天低，天亮得也一日比一日迟，来湖边背书的人也一次比一次少。 到最后，只剩下了黎嘉茉和那位学姐。 偶尔背英语累了的时候，黎嘉茉也会偷偷发呆，去猜想那个学姐背的是什么。 可是从某天开始，那位学姐也不见了。 在黎嘉茉也以为她是和别人一样放弃了、再也不会出现的半个月后，她又再次碰见了那位学姐。 那天是个冬日。 黎嘉茉坐在长椅背书，不时被冷得哆嗦，把手搓热捂捂耳朵。 忽地，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背。 她回过头，发现是消失了很久的学姐。 「她给我递了一个饭糰和热豆浆。」黎嘉茉边回忆边说，语速缓慢，「原来她之前也是来这里背英语，不过她考完了雅思，要准备出国了，所以之后不会再来了。」 只是那天的那个饭糰和热豆浆，给了黎嘉茉撑过那个冬季的温度。 曾经的她是个很容易悲伤，但也很容易感动的人。就那么一个饭糰，一杯豆浆，一句来自学姐的「来背书的人就剩下我们俩了，我上岸了，你继续加油哦」，让黎嘉茉在那天背书时，反覆热了眼眶。 那平平无奇的生活，就是被这样细碎的光芒照亮，在日復一日的重复中泛起波澜，给以被生活磨难千万次、仍坚定走下去的力量。 「我那时候就觉得，高中时好好念书，最后如愿来到这里念大学，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说着，黎嘉茉唿了口气，不让语气显得沉重，「不然，如果是遵循前半辈子的生活轨迹，我可能永远遇不到这样好的人。」 最后一个字才出口，黎嘉茉便反应过来不妥，伸出两根食指往外画半弧，朝原起比了个笑脸：「除了你。」 其实原起都没想到这一层。 但见黎嘉茉朝他比了个空气笑脸，他的心被她手指的弧度轻易牵起。 原起配合地嗯了声。 湖边种着几株柳树。 垂长的枝叶随着荡漾的水面一起吹拂，黎嘉茉的五官也在这样的美好夜景中显得格外温和。 原起垂眸，看月色给黎嘉茉的面庞镀上流动的皎光，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放柔：「这不是幸运，是你应该得到的。」 「前面十几年，算不上你的前半辈子。」 「如果活到一百岁，你的前半辈子应该是五十岁之前。所以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他说得一板一眼，分外认真，在这样有些轻松闲适的环境里其实有些奇怪。 尤其是身边还穿梭着散步的人，经过之处总有人群的嬉笑声。 可黎嘉茉却觉得，那些声音都滤为了背景。 她只能听见原起的声音。 心脏泛软，黎嘉茉忍不住开口：「原起。」 ——你知道吗，妈妈没走之前，我曾经算过，等她自然老死的时候，我应该是五十岁左右。 所以我之前的人生规划，就是努力活到五十岁。 可在原起的眸光加深，看向她的时候，这些话又被黎嘉茉憋回了心底。 她怕他多想。 毕竟对于她的事，原起要比她自己还上心。 只是这样和原起对视着，黎嘉茉有些分神地想，她一直觉得，原起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他的眼身长，眼型偏菱，和前窄后宽的双眼皮配合得很好，配上山根和眉骨，眉眼凛厉。但眼下有卧蚕，中和了些许锐气，又不会似桃花眼那般过分潋滟。 那样一双眼睛，此时写满温柔与真诚。 黎嘉茉仿佛于唿吸间潜入其中。 那是一片永远不会溺水的海。 她是只适合这片海域的游鱼，找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可以快活游动。 黎嘉茉弯起眼，话里带着笑意，却无比认真：「我要活到一百二十岁。」 半晌。 原起：「那我就活到一百二十一岁。」 两句话，无比郑重的语气。 是盖在契约上的章，诺言从此成立。 … 又是夏夜。 晚风吹渡，圆月明亮，树影婆娑。他们从湖的南面走到北面，看见大草坪上围坐着吉他社的成员。 弹唱的大家点开手机的手电筒，将手机放在中心，当作篝火。 黎嘉茉不自觉就停住了脚步。 身侧的人也顿住脚步，陪她站在原地。 黎嘉茉听了会儿，自言自语式地喃喃：「这歌有点熟悉。」 原起也跟着听了会儿，倒是不觉得熟悉。 黎嘉茉试图在脑子里翻出一个歌名，但就是想不起来。 越是想不起，黎嘉茉就越想知道。 两个人就这样在路边傻站了近半分钟，终于，那句「爱你越久我越被动」响起，黎嘉茉像是在高考数学前最后一秒算出最后一道大题般激动，喊出答案：「《被动》！」 那是2019年的9月。 《想见你》还未开播，伍佰也还未凭藉着st dance》在青年一辈中重新流行起来。 所以，撞见了有人在草坪边唱自己不为人知的心头爱，黎嘉茉有些意外的喜悦。 接下来，两个人又站在湖边听了会儿吉他社的人唱歌，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玩起了「我爱猜歌名」的游戏，最终结果是黎嘉茉4:0大获全胜。 开车把黎嘉茉送回寝室的路上，原起在车里放了那首《被动》。 是他没听过的老歌。 车辆不能开进宿舍园区，原起把车停在了外面，和黎嘉茉一起走进去。 道别时，原起问：「明天一起吃早饭吗？」 「吃晚饭吧。」黎嘉茉说。 沉默几秒。 她看见原起唇瓣微动：「我想了下，你那个秘密不太公平。」 黎嘉茉：「？」 原起看着她，缓慢道：「因为我那个秘密，对你不算是秘密。」 说完，他的目光就那样盯着黎嘉茉。 眼里有唿之欲出的意味。 女寝楼下，从来不缺卿卿我我的情侣。 万般暧昧之间，黎嘉茉有些慌乱地错开眼神。 心跳的节拍乱了两下，黎嘉茉赶紧打断，作出要往寝室楼走的姿势。最后，还是留下了句：「我这个秘密也很公平。」 - 和原起待在一起的时间段里，黎嘉茉没看过手机。进了寝室楼后，她才点开微信，发现居然有一条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我是时迅。】 黎嘉茉当然知道时迅是谁，只是有些意外，不明白他为什么加她，便没轻易点通过。 听见开门的声音，于思看过来：「嘉茉，我还以为你会比我先到寝室呢。」 她只是随口一说，可黎嘉茉怕她会接着问，于是状似无意地扯开话题：「你回来多久了？」 「一小会儿——唉，烦死了，回来还要写新闻稿。」 如她所料，于思的注意力就这样自然转移了。她又开始打字，写今天的新闻稿。 写到一半，于思又蓦地撇过头：「时迅加了我微信，顺便还向我要了你的，你那时候没回我消息，我就直接给他了——说是他想稍微改一下自己今天的回答。」 黎嘉茉瞭然，说：「好的，没事。」 于思的话解开了黎嘉茉的疑惑，她这才重新调出那条验证消息，点了「通过」。 说到时迅，于思便自然地想起了另一个人：「不得不说，原起真人确实帅，抗住体育频道摄像头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听见于思的话，黎嘉茉顺手点开微信框，想给原起发一句「我室友夸你帅」，但最后还是忍住。 因为还没打算和原起说明天的事，所以她还有些小心虚。 「嘉茉，你今天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他的车。」于思说，「我之前还好奇原起怎么没开微博来着，毕竟按他这暑假的热度，接点代言应该能赚一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原来是家里有钱。」 说着，于思的目光又从电脑屏幕移到黎嘉茉身上：「诶，嘉茉，那你之前和原起是一级的吧，你和他认识吗？」 想了想，黎嘉茉选了个比较合适的回答：「我和他是同学。」 「啊！难怪今天我感觉你没和他打招唿，怪怪的。」于思恍然大悟的模样。听见黎嘉茉的回答，她兴致上来，还想追问，但黎嘉茉已经趁刚才对话的时间准备好了换洗衣物，靠洗澡躲过了于思的询问。 曾经的她会为其实还遥遥无期但是让她忍不住焦虑的ddl熬大夜，总想把一切都提前做好。但是支教的那段时间，每天和初中生一起，十点回寝，十一睡、七点起，上午还得跟着班级一起跑操。 这样修养了大半年，黎嘉茉觉得自己的精力都多了许多，重新返校后，她也不再轻易熬夜，在零点前入睡。 晚上十一点半，黎嘉茉带着手机爬上床，看见于思转发过来辅导员发在群里的通知。 【于思：嘉茉，我打算参加这个比赛，你要一起吗？】 是那个她曾经和陶煦组队，但最后遗憾没能去决赛现场的比赛。 一年又一年，一切又重新轮迴。 代表着新生的开始。 黎嘉茉回覆：【好，我也打算报名。】 于思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包，屏幕上又立即弹出一条消息。 【于思：我刚刚顺着时迅的微博，翻到了原起的微博小号，百分之九十九是。】 【于思：真没想到，冷面酷哥私下的爱好居然是看治癒漫画。】 看到最后四个字，黎嘉茉的心头动了一下。 同时，于思抛过来两张截图。 一张是那个微博小号的微博页面，连都没改，「微博用户54781」。或许是因为有很多人也像于思一样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微博，所以这个号一般的帐号也有小几千个粉丝。 清一水的转发，转发的都是同一个博主的更新。 对于转发的内容，黎嘉茉再熟悉不过。 因为那是她的微博号。 在南山尾陪黎嘉念读书的那段时间，她会定期去和原起帮忙联繫的那位心理医生交谈。 在知道她曾经有绘画的爱好，但由于学业压力不得已而搁置后，医生鼓励她可以重新拾起画笔。 当时的黎嘉茉对于外界的联繫很少。 所以，重新开始画画，她唯一的取材就是自己。 最后，她以条漫的方式，在微博上连载自己的治病的过程——她省去了其中痛苦的自省与过分灰暗的记忆，更多的是向大家传递自己对于生活的新思考，以及生活中细碎的温暖。 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自娱自乐，哪怕没人看，但是找到了情感的寄託，黎嘉茉画得很开心。 随着更新的增多，她这个微博帐号也渐渐有了热度。 但是，因为漫画里的一些内容是她过分真实的内心独白，哪怕她已经在尽量克制，但还是无可避免地会有极度消极的内容。 有些东西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现在陌生的网友前，却不好意思和身边真实的人开口。 所以她没和原起说过她的微博名，只告诉原起她有在画画。 另一张截图是微博用户54781的某条转发。 评论区是两三个黄v的评论。 都是顶着真名实名上网的运动员们。 【时迅v：有这么爱？】 【何鹏v：有这么爱？】 …… 【程露萌v：感谢77的转发安利，去看了，真好看。】 微博用户54781只回復了最后那条：【萌姐/抱拳】 于思之所以那么确定这个是原起的微博号，或许是因为评论里的那个「77」。 而黎嘉茉在看到这个评论之前，就已经笃定了这是原起。 于思没有原起的微信，所以不知道。 原起顶着她给他画的那个太阳头像，全网冲浪。 黎嘉茉有些想笑。 可心却也在这瞬间被濡湿。 她给原起画这个头像有私心。 譬如此刻，那个太阳照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 另一边。 距离黎嘉茉回寝室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原起隐隐琢磨出了那句「我这个秘密也很公平」的意思，却不敢确定。 手机忽地振动一下。 是时迅发过来一张截图。 是他和黎嘉茉的微信打招唿界面。 【7：？】 下一秒—— 【时迅：少用点情头吧哥们/呲牙笑】 第55章 fall in love 自动玻璃门向两边打开时, 就有热浪滚着日光扑面而来，黎嘉茉从满室冷气中踏入三十度的天，踏入了新生。 一年前, 黎润因故意杀人被判了十年七个月的有期徒刑。 家人清点财物的时候, 黎嘉茉才知道黎润在外面欠了近七位数的债务。其中有部分是以李慧琴的名义借的，有部分是银行贷款, 担保人是李慧琴那边的亲戚, 比如黎嘉茉的小姨。 黎润欠的钱，黎嘉茉不会帮他还。 但是李慧琴借的那些钱, 以及小姨他们帮忙但保的借款, 不管有没有一定要偿还的义务，不还, 黎嘉茉心里也过不去。 而这件事，她也一直没和原起说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格外敏感的私人领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四十几万的债务，对她而言, 是压重生活的芦苇，可对原起而言可能算不上什么。所以, 黎嘉茉不知道有什么和原起谈这件事的必要—— 她怕原起帮她还钱。哪怕她和原起说明不接受他的帮助，这笔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问题, 黎嘉茉过不去。 她不想再给自己和原起自己增设人情债务了。 她想在原起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这笔钱还完。 黎嘉茉原先的计划是, 本科毕业后就先去工作。 还完钱顺便攒下学费之后再辞职，考研究生。 直到半年前，有家文化公司的版权负责人通过私信联繫上她。对面称很喜欢她的作品，想购买她的漫画出版以及改编版权。 ——「我的女儿是高三生，她也是因为抑郁症休学在家。最开始知道她得了这个病的时候, 我还以为她是不想上学故意装病。但是你的《今日宜开心》让我对这个疾病有了了解，也认识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对于女儿而言是多大的伤害。」 ——「我觉得, 在这样一个抑郁症患者数量不断上升，但是大家似乎越来越耻于开口谈抑郁症的时代，将这样的作品以其他方式呈现出来，或许可以帮助到更多人。这将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黎嘉茉的微博有一定的粉丝体量，但相较于大热的漫画，她的作品还算是小冷门。因此，版权费算不上多，但是到手也有小几十万。 而这小十几万，却让目前在她眼前最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 最开始画漫画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未来有一天可以靠它变现。 原来你今天播种的一切，都会在未来以你想不到的方式得到回报。 十点才过，夏日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烈焰白光挥洒而下，烘烤大地，将每一颗心脏照得通红。 天气真好。 夏天真好。 坐在公交车上，黎嘉茉点开手机，是原起早上发的早安，在她回復之后又发了他上学路上遇见的小猫，还有透过教室窗户看见的云。 【7：好久没回来上课了，有点不习惯。】 黎嘉茉将那三条消息一条一条引用，分别回復。 【jasmine：可爱。】 【jasmine：像小绵羊。】 【jasmine：上几天就习惯了。】 想了想，她也透过公交车的车窗，拍了张天空图。 对面的人回得很快，像是在守着她回復一般。 【7：这是哪？】 【jasmine：干安路这边。】 同时黎嘉茉看了眼时间，推算出现在还没有下课。 【jasmine：上课不要玩手机。】 【7：好。】 过两秒。 原起把刚刚那条单字的消息撤回，重新发了个表情包。 和他们最开始加上微信时，互相发的小熊小兔表情包，是同一个系列，叫做可爱联盟。后来。 这次，他发的是一只戴着耳机听歌的小兔子。表情包叫「听歌」，但是听歌时的小兔子摇头晃脑，时不时点点头，像是在说「好的」。 把手机收回口袋，黎嘉茉盯着窗外看了会儿，看车窗外的光景急驰而过，过滤成了大片的白光。她将脑袋缓缓靠在玻璃窗上，透过那层薄薄的隔阂感受夏天的稳度，被过曝的阳光照得眯起眼。眼眶里的湿润炫开光线，每一道温度都真实地落在她身上。 活着真好。 黎嘉茉心想。 - 中午，她找了家大排面——这么久以来，她依旧保持着这样的习惯。无论是心灵需要慰藉，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想奖励自己，她都会选择吃一顿好吃的。 喷香滚烫的面条带着浓郁的肉味刺激着黎嘉茉的味蕾，饱胀的胃向大脑传递着满足感。 吃过饭，回寝室收拾书包，刚好赶上下午第一节 课：金融学论文写作。 这门课的老师是副院长，黎嘉茉在大一还上过他的金融学，获得了人生第一门满绩。 那门满绩对于陷入高中升大学后的巨大落差的黎嘉茉，是救赎一般的存在。出分的那晚，她甚至写了篇小作文感谢老师——虽然事后想想这件事，觉得有些丢脸。 但这位副院长也因此对她的名字有了印象，在金融学论文写作的课上很喜欢抽她回答问题。 下课，黎嘉茉在座位上踌躇了会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上讲台，问老师能不能当她的创赛指导老师——之前和陶煦一起参加创赛那次，黎嘉茉全程处于一个「被安排」的角色，因为在她心里，默认陶煦和另外的学长学姐要比她在行。 而这次，因为于思另外找来的几个搭档都是17级的学生，所以自然而然地把她推为了队长。 联繫指导老师这个重任就交到了黎嘉茉手里。 说完，黎嘉茉的心还是微微忐忑起来。 但马上，副院长和蔼的回应就消灭了她心里的紧张：「可以啊，不过有另外一个本科生也和我说了这件事，你到时候把你们的初步计划发到我邮箱，我尽快给你们回復，可以吗？」 「当然可以。谢谢老师！」 看了眼黎嘉茉，副院又问：「是我记错了吗，我怎么记得你是16级的？去年没有修这门课吗？」 此话一出，黎嘉茉身形微顿。 最后，诚实开口：「您没记错，我是16级的。但因为生病休学了一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那看来我记性还不错。」说着，副院轻笑了下。他没追问黎嘉茉生的是什么病，只问：「身体现在好了吧？」 黎嘉茉点点头。 「身体健康就好，做金融这行的，做到最后拼的都是身体和精力。」副院说，「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再享受人生五十年，人的这辈子才算值当。」 闻言，黎嘉茉也笑了下：「是呀。」 和副院长道别，走出教室，从楼道往下走，却迎面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看见彼此的剎那，黎嘉茉和亓宸皆是一愣。 最后，是黎嘉茉先回过神，朝亓宸招了招手，温和笑了下，算是打招唿。 几秒后，亓宸僵硬的身形才有松动。 黎嘉茉看见他也试图抬起自己的手，但最后又放下，只朝她的方向轻点了下头。 这样也算是尽到了他们之间该有的礼数了。 如此想着，黎嘉茉便要往楼道走去。 身后的亓宸却像是在这一刻抽回神，沖她的背影喊了声：「黎嘉茉。」 脚步凝住。 但黎嘉茉没有回头。 直到亓宸有些磕绊的声音响起：「可以一起买杯咖啡吗？」　　… 澄安大学有校内特供咖啡店，就开在教学楼里。 但因为恰逢课间，买咖啡的队伍排成长龙，少有的几个座位都已经被占据。 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于是二人最后还是就近找了家全家，黎嘉茉点了杯豆浆。 端着豆浆到全家的桌子坐下，黎嘉茉先抿了一小口，紧接着，余光中落下一道身影，亓宸坐到了她身边。 他的气息落下来的时候，黎嘉茉的肩颈还是下意识僵住，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碰见亓宸时的本能了。 但那僵硬的弧度又在唿吸之间，慢慢松了下来。 她现在，已经没那么畏惧亓宸了。 或许是她长大了，也或许是时间沖淡了一切，亓宸曾经那些恶劣的行为，如今在黎嘉茉心中，更多都是和幼稚和别扭挂钩。 而记忆里，她和亓宸的上次见面，停留在了那个混乱又糟糕的夜晚。 之后，她家发生的一切——她想，亓宸应该是知道的。 那年，在南山尾，原起离开后的几天，亓宸给她打过电话，黎嘉茉没接，随后收到了他的微信，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联繫他。 黎嘉茉忘了自己回復了什么，也可能没有回覆。 但她和亓宸的联繫也就停在了这里。 再之后，她回到澄安大学读书，上门拜访过亓母一次。那次，亓宸在大洋彼岸的cmu交流，二人没碰面。 阔别这么久再次重逢，两人都有些无所适从的意味。 但所幸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亓宸就先说话了。 他说：「对不起。」 第一个字出口时，还有些迟疑，但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那别扭的道歉终于落作真诚的句点，原先一直不敢看她的亓宸终于将目光完全对了过来。 这三个字说出口后，亓宸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看着黎嘉茉，但她却一直沉默不语。看见她扶在纸杯上的手蓦地收紧，又松开，亓宸的心突然开始打鼓，终于看见黎嘉茉张了张唇瓣，他有瞬间的慌张，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地开口：「你不要说没关系。」 那三个字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最后，她笑了下：「好。」 黎嘉茉：「那就有关系。」 说罢，亓宸果然愣住。 黎嘉茉轻笑出声。 亓宸也慢慢反应过来。 半响，他也扯着唇角，笑了下。 「黎嘉茉。」 黎嘉茉没说话，终于侧过头看他。 对上那双眼睛，亓宸的唿吸下意识一滞。最后，他终于从发紧酸涩的心脏中挣扎出来，薄唇微动，有些艰涩、又带着些许渴求意味地吐出几个字：「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闻言，黎嘉茉思忖，尔后诚实道：「我们本来也不是朋友吧。」 亓宸：「……」 却也找不到话反驳。 他垂着头，心底发胀，想着现在是不是应该直接走掉，还是该怎么样，又听见女生恬静的声音在身侧落下：「以后可以学着做朋友。」 - 当晚，因为原起有内训，二人的晚饭被定在了六点半。 但夏天的天黑得极晚，他们出发去吃饭时，火烧云还飘在天上。吃过饭后，天空终于不再见除星月之外的亮色，长夜露出端倪。 原起要比黎嘉茉高出近二十二厘米，每每从他的视角往下望，只能看见黎嘉茉蓬蓬的颅顶和隐隐翘出的睫毛与鼻尖。 只有在黎嘉茉抬起头和他说话时，才能看清她的脸。 因此，他很轻易地就能看见黎嘉茉今天在头髮上别了个小发卡。 算不上多璀璨华丽，但是这样的小物件，她之前是不常佩戴的。 原起不作声地收回眼，抿直唇线，心中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开口问她今天去做什么了。 「那是茉莉花吗？」 直到黎嘉茉的声音打断了他那混乱又纠结的想法。 顺着黎嘉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位坐在路边石墩上的老奶奶，手里拎着个竹篓，里面挤挤挨挨地堆满了单束鲜花，洁白的、淡粉的，有茉莉与玫瑰。后面一张纸板，用记号笔写着「十元一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说着，黎嘉茉走过去，看了会儿。原起就立在一边，目光追寻着她的目光，打算等黎嘉茉挑好花之后结帐。 但黎嘉茉分别拿了一朵茉莉花和一朵玫瑰花后就干脆利落地付了钱，动作紧密得没有留给他任何操作的空间。 原起无言放下手机。 黎嘉茉今天去做什么了，是个秘密，没告诉他。 而刚才就连钱都不让他付了。 失落感像是灰尘，在他心中覆上一层阴翳。 另一边，黎嘉茉对卖花的奶奶说了「谢谢奶奶」，然后将两束花拿在手中。她重新走回原起身边，抬眼看见他绷直的下颌，从她的角度来看，原起的唇角好像有些下撇。 察觉到黎嘉茉的视线，原起才回神，伸出手：「我帮你拿吧。」 「我自己拿就行。」黎嘉茉摇头回绝，就自然地眺回原先的话题：「刚才讲到哪了？」 在她的拒绝之后，原起有短暂的沉默，却又在黎嘉茉问了后面那句话之后接上：「你找副院长当创赛队伍的辅导老师。」 「哦对，那就讲完了。」黎嘉茉想了想，还是说：「然后我还看见亓宸了。」 从黎嘉茉的表述中，原起能听出来，她和亓宸应该是偶然遇见。 但或许是今天一直笼罩在他心头的微妙感作怪，在听见黎嘉茉这句话时，原起的心还是无端突跳了下。 萦绕在心头的那句话就直接冒了出来：「你昨天和我说的秘密，是什么？」 话出口后，原起干脆也不往前走了。 他干脆停住脚步，把身子正对向黎嘉茉：「我想了一天，很想知道。」 黎嘉茉也被迫跟着原起的停顿站在原地。 她仰头，原起垂眸，两道视线交缠在一起。原起一寸不偏地注视着她，停了停，又补了句：「可以吗？」 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和眸光一起暗了下来。 明明高出她一大截，可气势却像是比她弱了一半。 看着原起的模样，黎嘉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故弄玄虚得太过分了。 这样想着，黎嘉茉决定把原先打算回到学校再展开的计划提前。 她伸出手，轻轻扯了下原起的胳膊。原起配合着她，顺着她的方向走。她把原起拉到街道一旁的角落，远离灯光和人群的地方。 「我今天去还钱了。」 这话一出，眼前的面孔如她所料地染上了无解的神色。 在原起要开口问之前，黎嘉茉把黎润欠的那笔钱以及自己是怎么还的，全部说清楚。 原起却在她的如实交代下一点一点地沉默下来。 视线远处，有飞蛾绕着路灯光扑扇翅膀，原起的视线和那些或远或近的回忆一起落在黎嘉茉身上，在二人的身边轻轻展开，包裹成无形的空间，将他们和外界隔离。 黎嘉茉的手背在身后，顺着花柄，轻轻动了下。她想重新开口，原起却先一步说：「黎嘉茉。」 颇为严肃的口吻。 他看着她，唇瓣微动，可迟迟没说出第四个字。 最后，他似是无声地嘆了口气，是在妥协：「这次就算了。」 「但下次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好吗？」 每说一句，原起看她的目光就加深几分。 灼热、期盼，是太阳也会受伤，被划破的伤痕，露出来的却是更亮更热的耀斑。 静了几秒。 因为没听见黎嘉茉的回答，原起又在沉默中败下阵来。 眼睫低垂，盖住他眼底的暗色。他的睫毛随着唿吸轻轻颤动，是在下雨，淋湿了话语：「……不然我会觉得我很没用。」 什么都帮不了你。 明明就在你的身边，可你却从来不向我求助。 我知道你很坚强。 是我太脆弱，是我想要被你依靠。 巨大的情绪在原起内心翻涌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黎嘉茉的声音透过情绪的漩涡，抵达他的耳畔。 「原起。」 他这才敢重新掀开眼，与她对视。 「你知道我为什么瞒着你这件事吗？」 几秒。 原起有些不愿承认，但还是真实地摇了下头。 黎嘉茉说：「因为有件事，你感受不到，但是我一直记在心中，就是……我们的家境差距太大了。」 最后几个字像是冰冻术。 将唿吸、时间，与原起的身体一起冻僵。 他的大脑混沌又缓慢地去反应黎嘉茉的话，身体里的预警系统已经开始报警，她是不是要说出什么诀别的话。 「比如，我之前还有点戏剧性地想过，你是不是哪天还要像小说里写的一样被家里抓回去联姻——」 「不用的。」这句话被原起有些急切地打断。他以为黎嘉茉是真的这么想，又重申一遍：「我家恋爱自由，婚姻也自由。」 原起不按常理出牌，让黎嘉茉有些想笑。 明明她接下来要说的不是太沉重的话题，可原起却误会这是什么苦大仇深的开端。 她也确实笑了出来，缓和气氛：「我说了，是很戏剧性的猜测。但是，我想表达的只是，因为家境的差距，其实我之前——包括最开始猜到你喜欢我的时候，我都有些惶恐。」 「你也知道，我以前很容易把事情往坏处想，而且喜欢去做一些没必要的猜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但是。 「但是现在不会了。」 因为你一直在我耳边，告诉我，我有多好。 所以我相信了。 「只是。」黎嘉茉踌躇着，缓慢说：「只是黎润的那笔负债，让我觉得，自己站在了起跑线之后，我们之间是不平等的，这让我很不安心。」 「而如果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我们应该至少是站在一条起跑线上的。」 所以，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弥补掉那远远落后的十步、百步。 然后，再站在你的旁边，一起出发，一起往前走。 黎嘉茉还在组织语言，心里已经开始打起鼓，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原起却已因为她方才的话，忘记了唿吸。 黎嘉茉说。 想和他在一起。 原起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七上八下，起伏不定。 所以…… 他的猜想才堪堪有了迹象。 「原起。」 他的美梦缔造者便将他从梦中唤醒。 黎嘉茉将背在身后的两束鲜花抬到他眼前，问：「你想要茉莉花还是玫瑰花？」 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来，原起觉得自己现在的脑子有点不清醒，但还是不假思索，生怕说慢一秒，黎嘉茉就会撤回刚刚那句话。 「茉莉花。」 可眼前的黎嘉茉却放下了握着茉莉花的那只手，举起攥着玫瑰花的右手。 下一秒，原起的手心一凉—— 是黎嘉茉把那支玫瑰花塞到了他手里。 带露的花柄在原起掌心发凉，却又迅速被他手心的温度捂热。 整个世界都在震动。 震源是轰鸣的心跳。 黎嘉茉的声音，和花瓣上的露水一起掉了下来。 她的声音混在晚风里，在原起耳边无限放大。 「你愿意接受来自黎嘉茉的告白吗？」 浅粉的花瓣含苞待放，那是来自茉莉花的玫瑰花。躺在枝头之上，在这瞬间，倾然绽放，无数朵玫瑰在原起的心中绽开。 花蕊带来芬芳，是黎嘉茉微微发红但强装平静的脸，和其实有些害羞可依旧坦然、一字一顿让他听清的声音。 「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56章 fall in love 凌晨一点。 因为训练的缘故, 原起的作息向来规律，也鲜少出现失眠的情况。但今晚，他躺在床上睡不着, 几度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点开黎嘉茉的微信框，看见他们在一小时前互道的那个「晚安」之后, 又把手机屏幕熄灭, 重新塞回枕头下。 像是被摁下循环播放的按键一般。 黎嘉茉的告白在他脑海中不知疲惫地播放了成百上千次。 哪怕此时正面平躺在床上，可原起唇边的弧度仍然没下来过。 过去的一年半里, 他一直陪在黎嘉茉身边。 他经常利用短假飞去她支教的学校, 顺便兼任几天学校的体育老师；每个新年，他都会去黎嘉茉家短住两天, 和他们一起过完大年二三——也因此，他的父母很早就知道黎嘉茉的存在，或者说, 知道他在南山尾有一个喜欢的人。 时间让他和黎嘉茉习惯了生活里有彼此的存在。 可原起还没鼓起勇气向前迈出大步。 黎嘉茉在支教的时候，被小孩子包围, 生活中充盈着的都是快乐与简单的烦恼。当班主任的每一天消耗体力，所以晚上回到寝室后再做点什么, 她几乎倒头就睡, 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但因为原起不确定这「一天比一天好」是恢復了几分，这恢復的几块小土地里，是刚好够黎嘉茉自己一个人栖居，还是可以容留下一个他。 他知道，对于黎嘉茉而言, 开启一段亲密关系是极为慎重的事情。他不怕黎嘉茉向他索取，但他怕黎嘉茉在进入这段关系后, 为了让他开心而委屈自己。 所以，原起一直没有贸然开口。 再后来，他进了国家队集训，那几个月里能自由支配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甚至连和黎嘉茉见面都成了遥遥无期的事情。 他更是不想在这样的状态下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 关于他和黎嘉茉到底该在什么时候在一起，原起并不在意。 他想，他们之间只是少了一个身份而已，其他的都已经具备了。所以哪怕有无数个瞬间会生出想要光明正大站在黎嘉茉身边的念头，但原起还是告诉自己，慢慢来，他们有很多时间。 黎嘉茉今天的一大步，是完全在原起的意料之外的。 他…… 很开心。 以至于睡不着。 就连心跳都静不下来。 他知道黎嘉茉的手机在晚上十二点后会开启免打扰模式，他的消息应该不会干扰到她的睡眠。 这样反覆想了之后，原起终于决下心，在输入框打了字，发送。 【7：睡了吗？】 在心里数了十数，黎嘉茉没回。 应该是睡了。 在黑暗里沉默几秒，原起干脆坐起，翻身下床—— 徐昊屿戴着头戴式耳机坐在电脑面前打游戏，没听见动静。猝不及防瞄见余光迸入一道人影，浑身一哆嗦，差点从电竞椅上滚下来。 因为寝室里的另外两个人还在夜场蹦迪，所以徐昊屿也就干脆放开声音喊了声原起的名字：「起起，今天不睡觉做什么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原起简明扼要地回：「睡不着。」 从徐昊屿的视角，只能看见原起站在书桌前。 漆黑一片，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徐昊屿干脆收回眼：「回国这么久，时差还没倒过来呢。」 游戏里的队友已经在耳机里喊麦了，徐昊屿又收回注意力。 在他看不清的黑暗中，原起正对着那束平躺在桌面上的玫瑰花搜索保存花的方法，下单了制作标本需要用到的工具。　　输完支付密码的那刻，消息通知栏及时地弹出一条新消息。 看清名字，原起手比脑子快一步地点开。 原来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人。 【jasmine：没有。】 【jasmine：怎么了？】 黎嘉茉明知故问的意味太明显，心脏在黑夜中跳舞，原起无声笑了下。 【7：睡不着。】 【jasmine：我也有点。】 【jasmine：但是我明天还有早八/大哭】 原起从那堆可爱联盟的表情包里挑了一个表示安慰的表情，发过去，问：【明天一起吃早饭吗？】 另一边，看见这句话，黎嘉茉的第一反应是原起明天的第一节 课在上午十点。 而他今晚又睡那么迟，没什么早起的必要。 【jasmine：你多睡一会儿吧。】 【7：现在睡不着。 】 【7：心一直跳。】 黎嘉茉知道，原起只是在细緻地描述自己失眠的感受。可盯着这句话，手机屏幕照亮黎嘉茉的眉眼，看见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7:想陪你上课，可以吗？】 黎嘉茉盯着这句话，下意识想翻个身子舒缓一下心情。却又惊觉自己今晚翻来覆去太多次，怕打扰到室友，于是生生克制住。 她在输入框打了个「可以」，但又想到什么，逐字删除。 【jasmine：吃早饭吧。】 【jasmine：我先自己上课。】 发出去的时候，黎嘉茉还有点小忐忑。 好在她从原起回消息的速度来判断，他应该没有在意。 【7：好，那明天见。】 【jasmine：嗯嗯！】 原起打了个「早点睡觉」，手指停顿半秒，又在后面加了个「女朋友」，可还是觉得有点不适应，又删掉，最后改成了「早点睡觉，嘉茉」。 他想从称唿下手，偷偷叫得亲昵一点。 可得到的反馈却超乎他的预料。 【jasmine：像我小姨叫我名字><】 原起噎住，重新去读自己刚才发的消息，心说有吗。 在他思考着应该叫什么才会亲密一些、又不至于「像小姨」，黎嘉茉却也学着他，改了称唿。 【jasmine：晚安起起zzz】 其实徐昊屿那群人这样喊他的时候，原起不太喜欢。和「起神」一样，他不太喜欢其他的称唿。 他最喜欢别人叫自己的名字。 可这两个字从黎嘉茉口中说出，他却觉得从内到外的甜蜜。 他喜欢这样被她叫。 给黎嘉茉回了晚安，阖灭手机的时刻，原起盯着聊天界面最上方的备註，在心里无声道。 晚安，小茉莉。 我的女朋友。 - 第二天清晨，黎嘉茉下楼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原起。 大早上的，长身立于女寝楼外，还穿了件偏亮色的短袖，又顶着他那张可以算是通行证的脸，不只是黎嘉茉看见了，许多出门去上课的女生也都在路过时停下来瞄几眼。 导致黎嘉茉走向原起时，走最后几步，每迈一步，心跳就重一分。 可原起完全没她这样的心理负担。 因为一直朝里张望，所以他在黎嘉茉走出宿舍大厅的那刻便看见了她，然后迈步走过来：「书包给我吧。」 黎嘉茉想了想，把右肩往下放了些，书包就自然滑落。原起提起她的书包，单边背在肩上，没背书包的那边贴着她的肩。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牵起。 掌心牵着脉搏，带着心脏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重跳。可在这瞬间的紧张后，黎嘉茉的心反而松了下来。 算了，反正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 引人注目就引人注目点吧。 虽然她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去适应这样过度亲密的距离与被人注视的感觉。 正值早八前的饭点高峰期，两人端着餐盘，跟着等待用餐的队伍里缓慢移动。 到了卖水煮蛋的窗口前，黎嘉茉直接忽视，却听见站在她身后的原起跟阿姨要了五个水煮蛋。 黎嘉茉都怀疑她听错了。 回眸，没控制好眼中的震惊，目光落到原起餐盘中整齐排列的水煮蛋上，听见原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怎么了？」 「没事。」黎嘉茉摇摇头，「就是在想你早餐吃这么多蛋会不会晕蛋。」 下一秒，就看见原起默默把装满鸡蛋的碗放了回去。 黎嘉茉当即道：「我没有不让你吃蛋的意思……」 「我知道。」原起淡声说，「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黎嘉茉沉默一瞬。 好吧。 感觉她说什么，原起都会奉为圭臬。 黎嘉茉找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下，原起在她对面坐下。 吃过饭后，黎嘉茉下意识地想要背上吃饭时会被搁置在一旁的书包，却在伸手摸了空的瞬间反应过来她的书包在原起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直到到了教学楼楼下，这个书包才重新还给她——原起是想把她送到教室门口的，可黎嘉茉觉得那样太惹人注意了。 便和拒绝原起陪她上课一样拒绝了。 递书包之前，原起恰好问到她昨天为什么要买一支茉莉花和一支玫瑰花，明明只用到了一支花。 猝不及防又被提起昨晚的事，黎嘉茉脸微微热。此时又不似昨晚那般有黑夜做挡箭牌，她不想让原起看出她其实有点害羞，于是低下头，假装在调整书包带子：「防止你买花。」　　如果她少买了其中一种，原起肯定会把另外一种给买了。 虽然黎嘉茉没经验，但她也知道，表白哪有让对方花钱的道理。 而原起也俨然听懂了她这话背后的逻辑，因为他没再追问了。 和原起道别后，黎嘉茉和早八大军一起上楼。 找了个前排的座位坐好，几秒后，有人用手戳了戳她的嵴背。 转过头，看见是于思抻着脖子，一脸坏笑。 看她的模样，黎嘉茉心里便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还没等于思说话呢，她的耳根就像自燃物一般，在空气里烧起来。 于思的下一句话更是让这团火从耳根烧到了脸颊。 「嘉茉学姐，你和原起真的只是同学吗？」 第57章 fall in love 第一节课下课的课间, 黎嘉茉读了原起十几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说等下来接她。 「你不是有早十吗」 ——打到一半，黎嘉茉就反应过来, 逐字删除。 【jasmine：好好上课。】 原起秒回。 【7：:(】 【7：要是现在是下学期就好了。】 【jasmine：为什么？】 这句消息发出去的同时, 短暂的课间结束，上课铃重新响起, 讲台上的老师再次举起了麦克风, 准备继续开始讲课。 黎嘉茉的好学生反射弧对上课铃有应激作用，如膝跳反应般地快速阖了手机, 重新放回抽屉。 可几秒后, 还是没忍住，往讲台的老师那瞄了眼, 趁着老师没看她这边的间隙，将手伸进桌肚，猫着腰低下头。 坐在教室前排, 还敢在专业课上偷偷看手机。 对黎嘉茉来说是第一次。 也因此，有些紧张, 做贼心虚地觉得老师已经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正眯下眼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可偏偏又忍不住, 想看看原起会怎么回復。 黎嘉茉不敢把手机拿出来, 发亮的手机屏幕在黑漆漆的桌肚里格外夺眼。 因为准备奥运会比赛，原起大三下的大部分课程都是没有修的，要留到大四下修读。 这就说明下个学期，他会有很多课和黎嘉茉碰在一起的。 所以，他期待下学期的原因不消一句话—— 【7：就可以和你一起上课了。】 - 两个人下午都有课, 虽然原起蠢蠢欲动，但黎嘉茉坚决不让他翘课来陪她, 原起只能作罢。 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在校园里逛了圈，原起思忖着谈恋爱不能影响黎嘉茉的学习的话，他可以和黎嘉茉一起去自习。 却听见黎嘉茉说，她八点半要去和于思打卡。 原起微顿，问：「打什么卡？」 「体育打卡啊。」黎嘉茉说。 澄安大学格外注重体育锻鍊，除了体育课要一直上到大三之外，还给每位学生布置了每学期48次的体育打卡指标——需要去操场跑步。 说出口，黎嘉茉才意识过来。她的嘴巴无声地张成「o」型，似后知后觉，反问原起：「你是不是这个也不要？」 原起之前和她说过。 因为是运动员特招，每天的日常训练就是极高的运动指标了，所以高水平运动员不需要上体育课。 闻言，原起思忖番，点点头：「好像是的。」 身边都是和他一样的运动员，因此，原起从没听说过「体育打卡」这件事。但此时，这个俨然不是讨论的重点，他把话题重新绕了回来：「那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黎嘉茉想了想：「要跑2千米，大概半小时吧。」 沉默片刻。 两只手紧紧牵着，十指相扣。脉搏在无声中跳动，原起的眸光微暗，最后，视线下沉，看着黎嘉茉，开口道：「我帮你跑。」 原起的目光同那簌簌的路灯。 明暗交错。 黎嘉茉愣了愣，下意识说：「我和于思约好了……」 从搬到这个新寝室的第二个月开始，黎嘉茉就成了于思的跑步打卡搭子。 「我帮你们一起跑。」 原起把她的话截断。 「……」 黎嘉茉：「那我问下她。」 她给于思发了消息。 对面立即回了三个感嘆号。 【于思：of course.】 【于思：何德何能让体育新星帮我体育打卡！！！】 黎嘉茉刚想回个「好的」，就看见对面眼疾手快地撤回了上面两条消息，重新假装腼腆冷静地发了条。 【于思：my pleasure.】 后面跟了个戴墨镜的黄豆小人。 … 两个人先走到了操场，等于思。 操场上人流密集，俩人找到了一个远离跑道的角落。这里不似操场中心那般热闹，恰好够两个人独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黎嘉茉轻轻摇了下被原起紧紧握住的手：「你的手好烫。」 黎嘉茉常年冰手，每每她和原起牵手，最直接的感受便像是冰块遇见了焰焰火柴，把她的手融化。　　感受到手被摇晃的微弱力度，原起的目光自然下垂，看清后，不甚在意地轻笑了声：「刚好。」 「？」 握着的手被原起攥得更紧了些。 「你的手很冰。」 长年的持枪打枪，让原起的掌心生了层薄茧。几次脱皮又癒合之后，已经成了他手掌的一部分，贴着黎嘉茉的手背，给以粗糙但有些意外的宽厚感。 黎嘉茉穿着短袖，裸露的肌肤感受着夏末最后的高温，可原起掌心的温度似乎比夏天的风还要炙热，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着热度。 「我有点体寒。」黎嘉茉说，「我打算这周末去看医生的时候顺便配点中药。」 闻言，原起淡淡点头：「好，我和你一起。」 说话时，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过黎嘉茉的虎口。 像是羽毛挠过，黎嘉茉一个激灵，差点痒出了声。 而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被原起注意到。他俯首看她，有些做错事般的尴尬：「很痒吗？」 「其实还好。」 想了想，黎嘉茉补了句：「最开始有点。」 「那再试一次。」 原起说。 等黎嘉茉反应过来后，他重新用指腹轻蹭了下黎嘉茉的虎口：「这次呢？」 因为有了事先预警，所以不再有那样猝不及防的痒意，黎嘉茉摇摇头：「这次不痒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原起一本正经道：「那我下次通知你。」 黎嘉茉微顿，忽地笑了。 她也反过手指，去挠原起的掌心：「不用这么严肃。」 原起漆黑的眸闪了下。 他柔声道：「我和你开玩笑。」 他真没什么开玩笑的天赋。 黎嘉茉在心里默默道—— 哪有人开玩笑，既不惹人笑，又要在话后冷冰冰地补一句「我在开玩笑」。 原起已经不是第一次开这种生硬又冷到北极圈的「玩笑」了。 但黎嘉茉从没和他道明过真相。 一来是不想挫伤原起「开玩笑」的信心，二来，她一直觉得原起开玩笑这件事本身的搞笑程度要远远大于他开的玩笑。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于思说她到操场了，问他们在哪。 黎嘉茉往跑道的光亮里走了走，走的过程中下意识把手从原起的手里拿了出来。 原起的目光凝着那在不动声色中脱离的手。 一触即收。 他跟在黎嘉茉身后，也看见了一道单独站在跑道上东张西望的身影。 黎嘉茉拍了拍于思的肩膀。 于思勐回过头，兴奋喊了声「嘉茉」，而后，伸长脑袋往黎嘉茉身后张望，沖原起挥挥手臂：「起神你好，我是于思，嘉茉学姐的室友。我们那天活动上见过。」 「你好。」 听见原起平和的声音，于思有些受宠若惊地安静一秒，而后收回脑袋，压低声音问黎嘉茉：「嘉茉，我是直接把手机给神吗。」 她直接把原起的称唿简化到一个字了。 但或许是已经习惯别人对原起各种各样的称唿，黎嘉茉已经不会对这些称唿表现出什么了。 等于思打开打卡的界面后，她把自己和于思的手机叠在一起—— 于思的手机是某果的promax版本，盖在掌心之上，特别沉。 不知道原起等下单手拿着跑步，会不会不方便。 想到这，黎嘉茉动作微顿，然后才转身走向原起，学着古装剧里太监给皇上呈奏摺的模样，把两部手机交给原起：「你看看会不会太重。」 原起却很轻易地用一掌握住两部手机：「不重。」 又确认了遍：「两千米？」 看见黎嘉茉点头，原起就出发了。 黎嘉茉的视线下意识追着他的身影跑了出去——等原起跑到跑道的人群之间，有了对比，那肩宽腿长的身材更是突出。 仿佛鹤立鸡群一般。 哪怕他已经跑到跑道尽头，在黎嘉茉的视野中小成了一个黑点，她还是能在熙攘人群中精确定位原起的坐标。 于思也在看，啧啧两声：「运动员就是运动员，跑步姿势都和别人不一样。」 肘关节是标准的直角，整个驱体倾斜的弧度稳定又美观，同时具备力量感。 于思几步挪到黎嘉茉身边，先是和黎嘉茉简单沟通了几句关于创业大赛的事情。 说完后，黎嘉茉看于思有些支吾的模样，柔和笑了下：「怎么了吗？」 于思踌躇了会儿，最终，诚实开口：「嘉茉学姐，我先提前声明，接下来这件事的起因，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窥私慾，是因为我太聪明了！」 黎嘉茉：「……」 「你说吧，没关系的。」 于思接下来说的话，她其实隐隐能猜到了—— 于思已经发现了原起的微博小号，知道了原起的微博小号只专门转发一个画师的微博；又恰好发现了他们的恋爱关系，此外，她还知道黎嘉茉也在画画。 正如她所言，稍微敏感一点的人都能猜出黎嘉茉就是那个画师。 其实，黎嘉茉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微博被三次元的人发现，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生过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可此时，听到于思承认她知道了她的微博，黎嘉茉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居然并没有自己设想那般尴尬与想逃离—— 她似乎，没那么避讳这件事了。 曾经连在寝室吃药都要偷偷摸摸进行的她，如今，站在一个知道自己生了抑郁症的同学面前，心中也无可避免地生出些许光身站在太阳底下的羞赧，可这份情绪更像是日光下的露珠，短暂留痕，转瞬即逝。 可能是因为，她发现了真正爱她的人，并不会因此而远离或是怜悯她。 在他们心中，她永远只是黎嘉茉，和其他任何附加条件都没有联繫，也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如果因为知道她生了病，就用异样的眼神看她。 那只能说明，这些人不是真正地爱她。 没有必要为这些人而难过，只要真实地拥抱爱着自己的人就可以了。 这是一年多的心理谘询里，黎嘉茉的收穫。 譬如此刻，于思在说完话后，举起四根手指向她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说着，于思还曝出了自己的微博帐号：「我其实也在偷偷摸摸做vlog博主，没有人知道，也是个秘密。这是保证金，保证我不会把你的微博号说出去——当然，你也不要把我的微博号说出去。」 其实于思这样「以秘密换秘密」的方式在她听来有些许幼稚，但这些真诚的幼稚，正是友情里暴露出来最美好的模样。 于是黎嘉茉也笑了笑，和于思一样扬起声音，认真回答：「好，那我们都不说出去。」 … 原起回来的时候，黎嘉茉和于思都有些震惊——明明感觉他才出去没多久。 忙不迭接过手机，于思连声道谢，一看屏幕上显示的配速，「谢谢」变成了「我靠」：「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快的卡！」 2km的路程，原起只跑了六分五十几秒。 于思乐了，兴沖沖点了提交。 却弹出一条界面—— 「配速过快，无效。」 最后两个字，鲜红得倒映在她和黎嘉茉的瞳孔里。 于思：「！！？」 黎嘉茉：「……」 原起：「。」 原起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我不知道这样也会无效。」 「没事，我们也不知道！」于思说。 毕竟从来只有配速过慢的情况，没有经歷过配速过快的情况。 于思乐呵地截了图，发了条朋友圈炫耀：「乐了，配速过快。」 她又加了原起的微信，然后想到什么，调出自己的微博界面，给黎嘉茉证明自己的微博号，然后自觉离开，不做电灯泡。 于思一走，原起就又和黎嘉茉贴在了一起。 刚跑过步，他的髮际还有微小的汗珠。手臂上原也是有些汗的，不过都已经随风蒸发了。 运动让他本就灼热的体温更加逼人，靠近黎嘉茉，就像是围着一个大火炉。 听见原起些许加重的唿吸声，黎嘉茉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往原起的怀里走了些，去帮他擦汗：「跑这么快干嘛，累不累？」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不累。」 黎嘉茉心一软，「傻傻的。」这么说着，还是认认真真地帮原起擦了汗。 因为周边没有垃圾桶，所以她就要把擦过汗的纸巾往口袋里塞，被原起拦住。 「放我这吧。」他说，「不然把你口袋弄脏了。」 接过黎嘉茉手机的卫生纸，他又问起于思离开前给黎嘉茉看的微博：「你们在说什么。」 黎嘉茉抬眼看他，「说你偷偷关注我微博。」 说罢，她观察着原起的反应。 却不是她想的那般辩解，原起一脸坦然与淡定。 「不是偷偷。」他说，「只是你没发现。」 见原起这镇定自若的神色，黎嘉茉生起了逗他的心思：「你没有告诉我，就是偷偷。」 「你每一条微博我都转发。」原起很认真地解释，最后，举出了最有利于他的证据，「我用的还是你给我画的那个头像。」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是偷偷关注的。 只是黎嘉茉没有发现而已。 黎嘉茉说不出话了：「好吧，那我错怪你了。」 原起还是那副什么都要认真回应的模样：「没关系。」 黎嘉茉不自觉就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他的腰部有点敏感。 原起下意识想后退，却怕惊动黎嘉茉，硬生生忍住了。感受着一颗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前，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原起却还是对黎嘉茉说：「都是汗。」 「没关系。」 两秒后，黎嘉茉换了说辞：「没有。」 「那可能蒸发掉了。」 不用这么认真解释呀。 黎嘉茉心说。 她想笑，嘴角微微勾起，贴着原起的衣服，又说了遍那三个字：「傻傻的。」 下一秒，原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你聪明就可以了。」 他伸出手回抱黎嘉茉，有力的手臂把她往自己的身体里揉进了一分。 「嘉……黎嘉茉。」 「嗯？」 「下次见到人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可以不松开我的手吗？」 闻言，黎嘉茉愣住。 她在脑海里回想，才发现自己见到于思的那刻，确实松开了原起的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是个出于迴避意识的下意识动作。 心虚了两秒，黎嘉茉蹭着原起的衣服点点头，是回应，也是保证。 又说：「你想叫嘉茉就叫吧。」 现实中听见这个叫法，和再网络上看见这个称唿，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比如，黎嘉茉再也说不出「有点像小姨叫她」这样的话了。 毕竟原起的声音，低沉清劲。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是她的男朋友。 可原起却不再叫了，只是说：「那你也叫下我。」 黎嘉茉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 那个「起起」就在口中，却说不出。 被原起那么一要求，这个不带什么肉麻色彩的称唿，也变得烫嘴起来。 脸微微发热，可黎嘉茉最后还是小声说出了口：「77。」 是77，不是「起起」。 是他在她这的专属称唿，和别人都不一样的。 九月末。 夜风送来最后的夏意与年轻的爱意。 并不是春天才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只要爱的人在身边。 第58章 fall in love 明明未到考试周, 可是，因为准备创业大赛的事情，黎嘉茉几个星期连轴转。 副院长在对比过他们的企划书之后, 同意担任他们的指导老师, 但他的高要求也让黎嘉茉他们着实忙碌了一阵。连着几个周末，黎嘉茉都是和于思他们一起讨论、写稿、改稿, 虽然组内氛围和谐, 没有人拖ddl，更没有人催ddl, 但是身在团队中, 人总是会比单干时要更有责任意识。 因此，黎嘉茉说的「周末」去看医生和配点中药, 一直拖着。直到企划书的最终版提交，才腾出一个空的周末去看病—— 和一般看病不同，心理疾病的治疗通常需要患者找一个合适的心理医生, 然后固定下来。当初原起给她找的医生是槐安市的医生，近两年下来, 那位心理医生最了解黎嘉茉的情况，所以, 黎嘉茉没有选择在澄安市看病。 她和原起买了周六清晨的机票。 周四晚上, 黎嘉茉去驿站拿信。 前天收到之前支教学校的段主任给她发的消息，说学生们自发给她写了信，她就给一起寄过来了。 黎嘉茉抱着拿信的心态来，却收穫了一个大箱子——一个班的同学，每人一封, 也有几十封。所以统一用快递寄过来了。 这时候，男朋友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黎嘉茉打算回寝室再拆这个大包裹。从拿到包裹开始, 原起就没让她用过力气。两个人就要往外走，忽地听见快递人员道 ：「你叫黎嘉茉？」 被叫住，黎嘉茉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快递站的工作人员拿着收件人信息单，和黎嘉茉核对了一下：「这里还有一封你的信，放了快一年了。」 说着，快递人员让黎嘉茉等等，蹲到角落里给她找信。 角落里，放得都是一些久无人问津的信件。 闻言，黎嘉茉微愣，下意识朝站在她身边的原起望去，却是和原起对视上了。 见原起也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排除嫌疑。 可除他之外，黎嘉茉压根想不出，在自己休学的那段时间里，会有谁往澄安大学给她寄信。 等了会儿，工作人员终于从积压了许久的陈年老信中抽出两封黄色的牛皮信纸。 他把上面的灰尘随意抖了两下，然后将信件交给黎嘉茉，顺便提醒：「以后有信就早点拿，拖着拖着就忘了，再过几天这堆没人要的信都要被处理掉了。」 黎嘉茉一面道谢，一面接过那两封信，看到信封上的字时，动作僵住。 信封上，一笔一划地写着「黎嘉茉姐姐收/李开怀寄」。 收养张开怀的那户人家姓李，或许是觉得他的名字好，所以只改了姓，没改名。 张开怀当然不知道黎嘉茉休学的事情，因此，只能往澄安大学寄信。 黎嘉茉赶紧去看了信戳上的时间——一封是一年前，一封是九个月前。 心跳骤停一瞬，黎嘉茉脱口而出：「完了。」 苦等了一年，没收到回信的张开怀会是怎样的感受。 黎嘉茉不敢想。 听见黎嘉茉的声音，原起的目光也朝信封望去。从高而下看，很轻易地就瞄见了信封上的名字，再结合黎嘉茉的神情，瞬间猜到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他也不难猜到，黎嘉茉现在的心情。 「你先不要着急。」原起安慰道，「至少你现在知道了，就可以弥补了。」 黎嘉茉知道。 她只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赶紧拆开信，同时，原起的声音又在她耳边落下：「笑笑说不定在信里写了联繫方式，你可以重新联繫他，和他解释一下。这比寄信要快。」 张开怀的两封信，加起来有整整七面纸，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自己到新家庭之后的改变，和黎嘉茉分享他的新生活以及无数个快乐的瞬间。 虽然许久未见，但是黎嘉茉轻易就发现张开怀字迹的改变，多了分书法的遒劲有力。 果然，再往下看，在第一封信的中间部分，张开怀就提到，他的父母把他送去练书法了。 黎嘉茉先读过第一封，又看第二封。 没想到，真的如原起所料，在第二封的信尾，张开怀就兴沖沖地告诉她，他父母给他买了部手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嘉茉姐姐，你的上封回信好像被邮政人员弄丢了，我没有收到。」 看着这句话，黎嘉茉又心虚了下。 又有些动容。 和成人不一样，小孩子总是会把事情往好处想。 他们不会去想，对面不回信是不是因为不想理他，而是会用尽小脑子的全部智慧，为对面找合理的藉口，总之就是不会怪到对方身上。 「不过我和你说，我的爸爸妈妈给我买了部手机，我的电话号码是xxxx，以后给我打电话，信就不会弄丢了！」 黎嘉茉当即掏出手机，把那个号码存了下来，现场给张开怀编辑了一条简讯，解释自己不回信不是因为不想回，而是因为意外原因没收到信。 她不想和张开怀交代得细緻到自己抑郁症的细节。 如今的黎嘉茉已经不觉得抑郁症是可耻的事情。 只是，她还是希望，自己在张开怀心中，永远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嘉茉姐姐。 张开怀还在信末写了句，让她帮忙和原起问好。 听见黎嘉茉告诉他时，原起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张开怀写信时居然还能记得他。 但原起现在手上拿着箱子。 他给黎嘉茉递给了眼神，才欲张口，就听见黎嘉茉瞭然地说：「我和他说了，你也很想他。」 … 回到寝室，黎嘉茉拆了从支教的学校寄过来的包裹。 才发现，那个包裹里不仅有信，还有一罐纸星星。 罐子上贴着便利签，童真稚嫩的字体一板一眼地书写着孩子们的心迹：「黎老师，这是我们对您的祝福。我们很想您！」 后面跟了个硕大的爱心。 看着这行字，热流淌过心中，黎嘉茉打开那罐星星，取出一颗拆开。 折星星的小纸条上，密密麻麻写着学生对她的思念与祝福。 她又顺着纸痕，把这颗拆开的星星重新折好放了回去，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地重新盖上盖子，把它们和那个已有两岁高龄的肯德基玩具放在一起，摆在她书桌的一格。 那里原先只是普通的书桌一格，却因为她有意把这些物件都放在一块，便成了她最珍贵的角落，用来盛放最珍贵的礼物与祝福。 曾经的黎嘉茉不太会创造这样的仪式感。 可是，她如今也觉得，生活是需要纪念的。 哪怕微弱如光芒，可支撑着一个普通人在这困顿世间继续前行的。 往往就是这些平凡又闪耀的瞬间。 平时，黎嘉茉不会常去翻动这个角落。 可是无论是在支教学校，还是到了这个新寝室，她都会原封不动地把这个角落还原。 同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显示是新联繫人「笑笑」的来电。 一接起，张开怀响亮到要破出屏幕的声音惊得黎嘉茉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些：「嘉茉姐姐，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有事才不回消息的！」 张开怀的声音褪去了些许稚嫩，却仍像是长不大的小朋友一般直白地抒发情绪：「我好想你！」 … 周五傍晚，难得两个人都有空，原起和黎嘉茉进行了他们恋爱后第一项最为正常的情侣活动—— 看电影。　　在此之前，两人的全部活动范围都还限于校内。 他们看的并不是院线电影。 而是隔壁市某个大学的学生影协牵头组织的观影活动，主题是「爱在」。早中晚三场，分别播放了「爱在」系列的三部电影。（*） 因为这个主题设计，到场的多是和他们一样的情侣。 黎嘉茉和原起看的是第二场，《爱在日落黄昏时》。 走出影院的那刻，倒真的是日落黄昏时。 观众对这三部电影褒贬不一，有人视之为人生影片，有人却觉得这样由男女主日常对话构成的二人转电影繁琐而啰嗦。 黎嘉茉两类人都不是。她平时更喜欢看治癒类的影片，但是，她并不觉得一部电影追随着男女主的脚步，陪他们逛遍城市街头，讲他们的对话娓娓道来，是流水帐。 她一直都认为。 散着步闲聊，是最能判断爱意存在与否的时刻。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但是没关系，和爱的人压马路，就是幸福的每分每刻。 譬如此刻。 因为原起才从奥运会回来没多久，网络媒体对人的影响还在。所以，出校园前，原起戴了顶棒球帽，以防被人认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橙黄色的夕阳颤巍巍地贴在天上，下一秒就要跌入黑夜。这条贯穿城市首尾的大街上，只有她能看清他的面孔。 在昨晚的睡前微信聊天环节，黎嘉茉已经和原起分享了学生送给她的纸星星们。但此刻，她又忍不住说，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离开那所学校快一年了，可是学生们还记着她。 「原起。」 虽然在称唿的问题上纠结了很久，但大部分时间里，两个人在现实生活中，都还是互相叫对方的名字。 至于在线上的称唿，曾经也是和线下同步的。但上周二的晚上，原起不知道是怎么了，又像是试探性，又像是憋了许久，在微信上叫了黎嘉茉另一个称唿。 当时的黎嘉茉躺在床上和他发消息，猝不及防看见那个「宝宝」，打字的手指顿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几秒后，不自觉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哪怕床帘内是她一个人的空间，但她还是不敢太放肆地笑，咧着嘴，盯着那个称唿，又有些害羞，又有些甜蜜。 自己没谈恋爱的时候，看见别人叫对象这种称唿，黎嘉茉觉得怪肉麻的。 可当自己也成了谈恋爱的一员后，黎嘉茉立即懂了，为什么恋爱里的人都似对肉麻免疫。 察觉到了黎嘉茉的默许，后来，原起的每句晚安后面都要带上「宝宝」。 最初几次看见这个称唿的时候，黎嘉茉都很羞于回应，都假装没看见这两个字，装作平静地不做回应。但几次之后，她已经可以从善如流地对着那个「晚安宝宝」回復「晚安77」。 另外，她也发现了，原起也就是在网上腻歪一点。 在线下，还是那个闷闷的、说不出什么肉麻话的原起。 比如此时听见黎嘉茉叫自己，他还只是会用「嗯」来回应。 像土地一样，沉稳又踏实。 「昨天拆开快递看到星星的那刻，我真的觉得我……」 泪水打断了黎嘉茉的话。 才张口呢，温热的眼泪就不受控地涌了出来，在眼眶里流转。 听出黎嘉茉话里的哭腔，原起的脚步顿住。 棒球帽的帽檐挡住光线，落成阴影，盖在他的眼睫上，挡住他的大部分视线。在原起的眼睛里，有且仅有一个黎嘉茉。 倒映在他瞳孔里的黎嘉茉下意识想抬起右手去擦眼泪，却忘了那只手被他牵着，带着原起的左手一起举起。 无奈，原起只能松开自己的指头。 黎嘉茉细碎的抽泣声摩挲过原起的耳畔，俯身看清她轻轻颤动的睫毛，上面缀着湿润的泪珠，原起心中泛酸泛胀也泛软。 他伸出手，替黎嘉茉擦掉眼泪，半响，无声笑了下，语气有些无奈：「黎嘉茉，你的泪腺有点发达。」 黎嘉茉边哭边抽气，混着换气声，断断续续地说完刚才戛然而止的话语：「因为我觉得我特别幸福。」 这也能哭。 有点拿她没办法。 原起无奈，把自己的女朋友拥进怀里，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着黎嘉茉的头髮。 安抚她，柔声道：「以后会更幸福的。」 … 看电影的商场就在澄安大学附近，所以原起没开车。等他们从商场慢吞吞地走回来的时候，黎嘉茉脸颊上的眼泪已经蒸发干了。 毕竟是幸福的眼泪，所以泪水流尽后，心情是轻松的。 从学校大门回到寝室的路上，会经过一座拱桥。 晚上八点，拱桥底部的桥灯早已亮起，由下而上的打光将人脸照得面目可憎。 一扭头，看见原起那张帅气的脸却被照得有些阴恻恻的，黎嘉茉没忍住，笑出了声。 原起侧目回望黎嘉茉，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黎嘉茉在笑什么。 毕竟从他的视角来看，黎嘉茉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在对方的视角里，都跟鬼片主人公似的。 只是他肯定不能笑黎嘉茉，嘲笑对象是女朋友的特权，不是男朋友的。 并肩走了会儿。 「77，你看我。」 原起乖乖回头—— 就看见黎嘉茉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垫在下巴上，往脸上照，明亮的白光将死亡打光的缺点无限放大，黎嘉茉标緻的五官都被照得沟沟壑壑的。 比起被桥灯照的，她此时的脸更像是恐怖画面了。 尤其是黎嘉茉还故意做了个阴森森笑着的表情。 只是，她强睁着不敢闭眼的眼睛都要被手电筒灯光照出眼泪了，面前的原起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气定神闲的模样。 原起从小就不怕鬼。 他胆子很大，或者说是对待事物的感知能力都很弱，没什么东西能让他觉得害怕。 所以，乍一看黎嘉茉这张脸，一般人都会吓一跳。 可原起却浑然不觉恐怖。 只觉得有些许搞笑。 以及很多的可爱。 没有收穫预想的反应，黎嘉茉装鬼的表情僵在脸上。半响，才幽幽放下手机，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嗔怪的意味：「你都不配合我一点。」 「怎么配合？」 闻言，黎嘉茉逗原起的兴致又上来了。 「你就——」说着，黎嘉茉做了个受惊的表情，「这样。」 果然，原起看着她，沉默了会儿，满脸写着为难。 可是，黎嘉茉投向他的目光中，期盼的情感又深了分。 几秒后。 原起还是如黎嘉茉所愿，皱起脸，不情不愿地做了个被吓到的表情。 听见黎嘉茉即刻传来的笑声后，原起有些别扭地别过脸。 可是，也没忍住，和黎嘉茉的笑声一起，很淡地勾了下唇角。 要下桥的时候，有两个人迎面从台阶上走来，黎嘉茉便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给他人空出走路的空间。 而就这一步退后，变成了原起站在一阶之下，而黎嘉茉还是站在桥上。 眼前就是原起沉默的背影。 看着那站在下一层台阶上还是要比自己高的头颅，黎嘉茉下意识垫垫脚，可发现自己踮起脚还是没有原起高。 那两个路人已经顺利通过，原起想重新和黎嘉茉并排走，可回过头，就看见黎嘉茉踮着脚、身子往前方倾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原起：「？」 黎嘉茉：「77，我发现你是真的很高。」 说着，黎嘉茉想起自己在网上看见的一些话语，说高个子人和矮个人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顿时有些好奇，便问出了口。 原起想了下，实诚道：「我不知道你们看见的是什么样的。」 他话中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 可这就是最气人的地方。 黎嘉茉默。 正沉默着，忽地看见原起转过身。 他站在下一级台阶上，背对她，俯下身，整个背就展开在她眼前。 语气平静道：「你可以自己对比一下。」 看着那宽厚的背，黎嘉茉有一瞬的心动。 但还是有些纠结。 毕竟她这么大个人了，距离被人背的年纪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 于是黎嘉茉踌躇着，手扶着原起的背，试探问：「那我上来了？」 「好。」 说着，原起的身子又往下低了些。 黎嘉茉看着面前那具低下等她的背影，心中的蠢蠢欲动破土而出：「我真上来了哦。」 原起的态度始终如一：「嗯。」 但尽管已经打算在原起背上试试高海拔的感觉，黎嘉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将整个身子覆上去，只先轻轻跨了一只脚—— 哪想，原起原先平摊在身后的手心勐然收力，借着她跨出腿的动作将她整个人向上托举起来。 高度骤然上升，黎嘉茉重心不稳，下意识就抱住了原起的胳膊，整个身子严丝合缝地贴着原起宽厚的嵴背。 「吓死我了。」缓过劲来，黎嘉茉后知后觉地说。 说罢，她用胳膊肘打了下原起的背，表示怪罪。 背着自己那人闷笑了声：「不会把你摔下去的。」 黎嘉茉顶嘴： 「万一摔下去了呢。」 「没有万一。」 原起说。 他声音响起的同时，黎嘉茉感受到护在她腰椎后面的那双手收紧了些，是原起在提醒她，他一直在护着她。 这个动作之后，原起又补了句，语速平缓，给人以信服的意味：「相信你男朋友。」 黎嘉茉不吭声了。 她靠在原起背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笑了一下。 背了会儿后，原起问黎嘉茉：「有不一样吗？」 但因为整个人已经被原起背起了，黎嘉茉也不再假装矜持了，那双手从原起的腰际抽离，搭在他的肩上。 黎嘉茉挺直上半身，趴在人形梯子上，环顾四周。 不得不说，一米八八看到的世界和一米六六看到的世界还是有挺大差别的。 黎嘉茉曾经不相信，觉得就差了二十几厘米，能有多大不同。 可直到自己到了这个海拔，才发现，虽然眼下的风景是一样的，但看风景的角度不同，收穫的体验也就不同了。 她描述着自己内心世界真实感受：「感觉有点新奇。」 原起轻笑，也没说其他话了。 原先说的只是想感受一下一八八的视线。 可感受完了后，原起也没把黎嘉茉放下来。 他就这样背着黎嘉茉走了一段路。 贴着薄薄的两层衣料，黎嘉茉可以感受到原起身体的热度。 人会对热源有本能的靠近意识。 黎嘉茉下意识地往原起背上贴紧了些。 躺在他的背上，她似乎还能感受到原起唿吸与心跳的频率。 她用侧躺的姿态，耳朵贴着原起的背，不用自己看路走路，安逸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她听着原起一起一伏的唿吸声，声音被贴着的温度烘软：「会不会有点重？」 此话一出，就见原先一直目视前方的原起半偏过脸看她。 他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都是骨头。」 一点肉都没有。 原起心想，又对黎嘉茉说：「你要按时吃饭。」 黎嘉茉辩解：「我每顿都按时。」 「那就多吃一点。现在太瘦了。」顿了顿，原起的运动员脑子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某个数据，问：「你的bmi是多少？」 「16.7。」 闻言，原起的眉无声蹙起。 bmi的最低正常值是18。 黎嘉茉显然营养不良。 原起不再说话了。 黎嘉茉以为原起是放弃了这个话题。 殊不知他已经在心里默默决定之后每顿饭都要和她一起吃，就差把食谱固定下来了。 … 黎嘉茉就这样在原起的背上赖了很长的一段距离。 直至走进生活区，路灯的光线混着愈发逼近的人声，黎嘉茉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从原起身上下来了。 站在即将进入生活区的边界。 这里是接下来的路段里最冷清的地方了。 心想着，黎嘉茉下定决心叫了原起的名字：「你低下头。」 「？」 原起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直至脖颈上传来一道冰凉。 垂眸，有道银色的光芒闪过。 原起用手指拿起项鍊上的那个「7」的挂坠。 在路灯下反射着光。 「很早就买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时机送。」黎嘉茉解释道。 这就是她在给亓宸妈妈挑生日礼物那天，特意买给原起的礼物。 他和那个肯德基小玩具一样，一起放在黎嘉茉的书柜一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说话时，黎嘉茉抬眼看他，眼眸被路灯照得明亮。影影绰绰的光线似在她心里闪动的星河，美不胜收。 原起喉结微动。 不远处是三三两两的人声，夜风柔和而舒适，带来原起的声音，在黎嘉茉耳边轻轻落下。 「黎嘉茉，我可以亲你吗？」 黎嘉茉怔住。 她对上原起幽深又克制的眼睛，里面写满了隐秘的渴求。 灼热的温度从心间烧到耳根，愈发轰烈的心跳似要跃出胸膛。 风吹过她的发。 黎嘉茉红着脸，点了下头。 下一秒。 原起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下颌，缓缓上移，滚烫的手心贴住她的脸颊。 粗砺指腹来回摩挲着黎嘉茉的面庞，她的心也似被翻来覆去地揉捏，两道渐沉的唿吸交织在了一起，混着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原起温热的唿吸打在她的眉间，黎嘉茉下意识闭上了眼。 原是温和抚着她脸庞的手倏地用力了些，将她的脸捧起。 他的吻终于落了下来，带着他滚烫的气息。 最开始，只是两具唇瓣试探性地贴合，感受着对方的柔软。 可后来，却有人先越了界。原起的身子愈低，原是扶在黎嘉茉腰际的右手也缓缓缓缓向上移，两只手将她的脸颊桎梏住，唇上柔和的动作渐渐加深，轻咬着黎嘉茉的下唇，用唇齿去吮吸她下唇的软肉。 黎嘉茉踮着脚，下意识地往原起身上倾斜。 在逐渐炽热、沉重的唿吸声中，黎嘉茉终于松开了牙关。她也试着，去轻咬原起的唇瓣。 感受到怀里的人也在笨拙地回应，原起吮吸的动作加深，染上了些许从不属于他的失控潮涌，那对轻捧着黎嘉茉的面颊在不知不觉中向后移，虎口落在她的耳垂，力度里多了分蛮横。 轻咬着，索取着，唿吸声，心跳声，水液声。 遥远的天幕上，有两颗明亮的星在闪烁。 黎嘉茉的身子不住发软，整个人终于没了力气，往原起身上倾斜。 原起的齿关细细磨过黎嘉茉的下唇，似不知餍足地吸吮与夺取。 喧嚣的夜风终于復于平静。 黎嘉茉的脑袋昏昏沉沉，缺氧。她靠在原起怀里，对上他那双染了深色的眼眸，嗓音不自觉放软：「你累不累？」 「嗯？」 原起音线沙哑。 「你要一直低着腰。」 半晌，落下一道轻笑。 「没有你一直踮着脚累。」 第59章 fall in love 周六清晨, 两个人约好七点在黎嘉茉寝室楼下碰头。 不似工作日，周末的这个点，女寝楼下冷情安宁, 整栋大楼还未完全甦醒。看见自己女朋友, 原起迎面上前，一手接过黎嘉茉的行李箱, 另一只手则自然地揽过黎嘉茉的腰, 惯性般低下头，想亲黎嘉茉。 但因为黎嘉茉还有些早起的迷煳状态, 没抬头配合, 那吻最后只轻轻落在了黎嘉茉的额头上。 看见她手上还拿着一封信，原起问：「是寄给学校的？」 黎嘉茉点点头, 她最近两天写了给支教学校的回信，打算今天经过菜鸟驿站的时候顺便寄出去。 如是想着，黎嘉茉睨原起一眼：「我昨天突然想起来, 你之前是不是也说过给我写了封信？」 闻言，原起轻「嗯」了声。 他一直记得。 「你什么时候给我？」 静了几秒。 原起淡笑：「以后吧。」 是一个不明确的回答。 他又进行了个意味不明的补充：「会有机会的。」 闻言, 黎嘉茉看他眼，故意唱反调：「77, 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不会骗你……」 「你以前还骗我你是打网球的呢。」 「……」 「就那一次。」 顿了顿, 原起解释道：「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你。」 黎嘉茉牵着原起的胳膊问：「什么是合适的机会？」 原起俯下身，下巴蹭着黎嘉茉的耳朵，她痒得直往后躲。 唇角不着痕迹地笑了下，原起的声音柔和：「就是特别的日子。」 - 飞机落地槐安市机场，二人赶往医院。 坐计程车前去的路上, 原起从背着的包里掏出两个小面包，递给黎嘉茉。 刚下飞机, 黎嘉茉本来不觉得饿，可是一看到小面包，顿时就觉得胃里确实有些空。 她撕开包装，一边吃面包一边分心原起的包里怎么会有小零食，但是也懒得多想了。 「好久不见啊嘉茉。」 医生和黎嘉茉面对面，二人先互相打了个招唿。 最初，面对心理医生的谘询，黎嘉茉会隐隐觉得难堪——谁都不希望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陌生人。 可如今，快两年的心理谘询下来，黎嘉茉面对医生时已经可以做到以平和心应对了。 抑郁症患者需要及时就医。 不仅仅是为了找到适合自己的药物来治疗，更是因为孤立无援的患者在陷入情绪的泥淖时，会将一切负面情绪揽在自己身上。 必要的心理谘询，可能会帮助他们走出绝望的困境。 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悲伤、无力感、低认同感，并不是因为本身是一个糟糕的人。 你只是生病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所以不要责怪自己。 在抑郁情绪的长期控制下，你仍然能那么努力地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千万不要怪自己。 心理医生照例让黎嘉茉描述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感受以及作息等生活情况。 黎嘉茉想了想，尽量详细地描述：「最近都挺好的。从我支教回来后，除了刚回学校的那段时间——可能是因为有点不适应吧，注意力很难集中，这个时候就会产生挫败感。」 「……就是觉得自己已经和正常生活脱离了。所以晚上和早上还是容易难过，会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脱节了，被抛弃了。」 最后几句话，黎嘉茉说得缓慢。 她这才发现，这些感受对于她，已经是颇为遥远的事情了。 怕被误解，她在话的末尾强调道：「只是难过，没有想过死的事情。」 心理医生温和一笑：「我知道。」 他没有和黎嘉茉说。 曾经的她说到类似这样的语段时，眼泪就先一步流下来了。 可如今，黎嘉茉叙述时的语气很平静。 「面对这样的感受，我原先试图用以前的老方法——就是拼命学习来弥补。但是，当我这个焦虑情绪又产生的时候，我有意识去控制了。我曾经希望自己一周就能回归大学状态，但我最后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时间。」 那一个月里，黎嘉茉先列出了自己认为回归大学生活最重要的两件事：学习与社交。 然后把一个月细分，写清楚了这一个月来她应该为学习和社交做出哪些努力。 如此一来，黎嘉茉突然发现，一天二十四小时，八小时睡觉，八小时生活，八小时学习，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及。 而这样的设想也还有点虚浮。后面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列计划。 随着每日计划的一次又一次完成，她的焦虑也逐渐被抚平。 「过了那段时间，大学生活就好像又慢慢步入正轨了。因为睡的和起的都比较早，我也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累了。」 「而且……」 才说了两个字。 黎嘉茉就发现，自己此时最想表达的，是一句「而且最近一直有人陪着」。 准备创赛的时候，和于思以及队友们待在一起，有时候讨论到很晚，大家还会去北街的烧烤店吃顿烧烤，提前庆祝还未到来的胜利。 不和队友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她的身边总是有原起。 有些时候，原起要训练。可只要一想到他训练完就会来找她，黎嘉茉便也不会觉得孤单，只知道要抓紧把手头的学习任务搞完，才能空出时间和原起压马路。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常常会和小姨与嘉念打电话。她还加了张开怀的微信，张开怀偶尔会发来几道题目，让黎嘉茉帮忙解答。 她的生活就这样，在并不喧譁的热闹中进行着。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用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悲伤，只留一丁点的时间去拥抱与感受。 她不再像之前那般焦虑不安疲惫不堪，她也不再一面想逃离人群一面又渴望怀抱。 她选择坦诚地面对自己对于情感的需求。 选择从以前让自己无法喘息的人际关系中给自己寻找生活的出口，构建让自己安心的人际舒适区。 「我像您交代的那样，每天都会记录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三件小事。最开始很难找到，到现在……」说到这，黎嘉茉笑了下，「觉得三件有点不够写。」 话音落下，一副纸笔被推到到她面前。 心理医生双手交合撑在下巴上，「那我们现在来写另外一个。」 「嘉茉，你在这张纸上写下五个你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 这一幕似曾相识。 黎嘉茉想起那次，坐在她家狭小的客厅里。原起对着写有她的优点白纸写了长长的一段话，却只在描述自己优点时写下「会开车」。 望着摊在自己面前的白纸，弯了下唇角。黎嘉茉说：「原起之前也让我写过。」 闻言，心理医生有些意外地挑眉。 他读出了黎嘉茉的画外音，略风趣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发誓，我没让原起搞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当时，原起让黎嘉茉写小纸条时，她只写了两个就草草收尾。 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原起那张写了她的优点的小纸条的影响，这次下笔时，黎嘉茉就轻松了许多。 她思考着，慎重提笔，落下自己觉得自己拥有且自视最为珍贵的品质—— 「善良，具备同理心，学习能力强，有责任心」 最后，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出那两个字：「坚韧」。 李慧琴去世的那天。 黎嘉茉对自己说，她熬得过那天，她就熬得过所有。 可如今，黎嘉茉明白了。 是因为她熬得过所有，所以她也熬得过那天。 她犹记得，在第三次接受心理谘询的时候，心理医生和她说，和她一样，大多数抑郁症患者会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繫几乎为零。 因此，他们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包括死亡。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现实世界当作一场游戏呢？」 「你不要把自己当成这个游戏的玩家，而是成为这个世界的npc。你所经歷的一切，不过是这个游戏的一环，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快乐也好，痛苦也罢，都不会与你有任何关系。你只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观察者，冷眼旁观这个烂透了的世界，不需要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苦难共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如果这样的麻木可以让你不那么痛苦，或许你就一直当着这个世界的npc。可如果在你当npc的时候，有几个瞬间让你觉得人间这个游戏还是有点意思的，你不想当npc了，你想当玩家了，你想去创造自己的生活——那么恭喜你，npc变成玩家最大的好处就是提前摸懂了这个游戏的规则。你承受并且熬过了常人无法体验的痛苦，那你也能达成常人所不能及的高度。」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可嘉茉，其实我觉得，对这个世界，不一定要热爱。活着的意义从来不在于热爱，而是在于活着的每一个瞬间。」 … 几个月前，小姨辞掉了之前的工作，找了几个朋友合伙投资，开了家奶茶店，最近在忙装修的事情，预计三周后开业。 「再过两个星期我要期中考试了。」饭桌上，嘉念扒着饭说，「考完肯定会家长会。姐姐，要是小姨到时候很忙，你能不能回来帮我开家长会？」 三周。 黎嘉茉在心里算了下时间。 如果他们的企划书可以拿省一等奖，那三周后，她应该刚好在决赛现场，冲刺国奖。 「到时候让原起哥哥来帮你开。」 说着，黎嘉茉用胳膊肘抵了下原起的右肩。 原起侧目看她，就见黎嘉茉低着头迴避视线，有几捋碎发恰好落在她唇角的偷笑弧度边。 无声笑了声，原起转向看黎嘉念：「嗯，我最近比较空。」 黎嘉念故意扁起嘴，一副伤心的模样：「好吧，那看来这次我只能好好考了。」 闻言，桌上的两个成年人都忍俊不禁。 黎嘉茉笑出了声，原起则顾及着黎嘉念，无声笑，那笑意早已浮上眼底。 … 如黎嘉茉所料，他们的创赛项目成功入围国赛，需要到现场答辩。也如黎嘉念所料，她的期中考试之后，老师让开家长会。 于是那天，黎嘉茉和原起在机场告别，一个往邻市飞，提前一天去比赛现场；一个往槐安市飞，去给黎嘉念开家长会。 原起还是人生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参加家长会，意外地有些紧张。 走进教室后，他就拘谨地坐在黎嘉念的座位上，不敢乱动。在一屋子的中年男女中，他的存在似有些格格不入。狭小的课桌空间甚至还放不下他的腿，无奈，原起只能带着凳子往后移了一格，长腿撑在桌脚上。 课桌上放着黎嘉念的成绩单，他拿起一看，最后赫然映着黎嘉念的段排名——「4/664」。 那一瞬间，原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好学生的父母那么爱开家长会。 他把这个成绩条拍下来，发给黎嘉茉。 忽地，感受到一片阴影覆下，有道灼热的目光死死盯着他，让人难以忽视。 一位中年男子盯着他转过来的脸仔细看了两眼，确认完毕后，那双厚重眼袋上的眼睛立即放出光彩：「你是原起吧！」 身形微顿。 原起点了下头。 心里想着，这应该是黎嘉念同学的爸爸，那他是不是应该也和这位家长打一下招唿。 可那位中年男子俨然不在意这些，咧着笑，合不拢嘴，语气都喜气洋洋的：「哎哟卧槽，居然能在这里给我碰见你！」 他的声音有些大，把周围一圈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原起的身子僵了瞬，感觉在赛场上被那么多观众注视着都没现在紧张。 但依旧强装着面色不改。 成为了教室的视觉中心，中年男子这才放低音量，脸涨得通红：「我两年前就开始追你的比赛了！你世锦赛的时候我就猜到，你绝对能在奥运会上大放异彩的——年少有为啊年少有为！」 面对生人，尤其是这样岁数比自己大、还容易激动的生人，而又那么真诚激动地称是他的体育粉丝。 原起不知该如何回应。 心里无限感激，可嘴上，在深思熟虑后，也只略低下了头表示敬意，平淡道出两个字：「谢谢。」 不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不会说漂亮话。心中有几分，嘴上就说几分。 因此，那位中年男人丝毫不觉得原起的态度敷衍，因为在原起的眼里，就已经看到他对体育粉丝的感恩。 再说了，运动员对粉丝最好的回馈便是更好的赛绩。 如此一番寒暄后，那男人才想起这个见面的场合，后知后觉地疑惑：「你怎么也在这？」 说罢，他又立即自己想通了：「亲戚家小孩在这里读书是吧。」 「我妹妹。」 男人瞭然地点点头，瞄见桌上的那张小纸条，下意识就低头去看，在看清上面的数字后惊唿一声，「喔唷，全年级第四！」 他把自己儿子的成绩条递给原起，也不管他看没看，又自顾自地笑起来：「你说巧不巧，我家那小子，也是第四。」 「——全年级倒数第四！」 参加完家长会，原起回小姨家和黎嘉念汇报情况：「你的老师一直在表扬你。」 黎嘉念毫不客气：「那是应该的，毕竟我们班第二就是年级第七十二名了。」 原起失笑。 小姨的奶茶店正式开业了，忙得不沾边，晚饭也没回来吃。原起干脆带了黎嘉念出去吃，顺便打包了份给小姨送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从奶茶店回来的路上，黎嘉念突然问原起：「原起哥哥，你今年过年还来我家吗？」 「小姨说，要是你来的话，她就多腌一只猪蹄。」 原起沉声：「来的。」 又静了几秒。 「原起哥哥。」 「嗯。」 「你要一直对我姐姐好。」 他笑了下。 说：「我会的。」 - 第二天清晨，晨光熹微的时候，原起就赶到市区，乘坐从槐安飞往黎嘉茉决赛现场的飞机。 从南山尾开始算起，至少得花八小时，才能到决赛的会场。但所幸给原起赶上了。 他进会场大门时，主持人刚好宣布比赛开始。 微信聊天界面上，是黎嘉茉刚发过来的，告诉他，他们是第七组。 原起找了个中排的位置坐下。因为场内有媒体，所以他特意扣了顶帽子。 到场总共九支队伍，每组有十五分钟的展示和五分钟的答辩，整个赛程比较漫长，显得等待的时间也焦灼了起来。 进入会场前，原起想着，自己也是金融专业的，好歹能听懂一些吧。 可在听了第一组说的第一句话后，他就放弃了—— 听不懂洋文。 他靠在座位上，有些无聊地玩起手机，却也觉得没什么好玩的，重新点开微博，打算再看一下黎嘉茉画的小漫画。 登上许久未登的微博，他发现黎嘉茉回关他了。 他从善如流地点进漫画家黎嘉茉的微博，最近的一条是和粉丝们分享的好消息—— 「医生说我可以不用吃药啦^ ^」 他学着黎嘉茉的粉丝，给她评论了两个抱着爱心的微博小表情。 其他的话，他们已经悄悄说过了。 主持人报幕，说接下来答辩的是第七组。 捕捉到那个一直关注着的数字，原起立即坐正，先揿灭手机，又重新打开，调出相机给黎嘉茉录视频。 他们组展示的人员是黎嘉茉和于思。 讲稿已经背得滚瓜烂熟，黎嘉茉练了三年、就连休学期间都没间断的英语口语的进步在这时显示了出来。 她为这样的时刻，已经准备很久了。 原起将镜头拉大，整个手机屏幕里，都是黎嘉茉。 是他的女朋友。 是他少年穷途日的意外相遇与半世救赎，也是他风华正茂时与金牌并列的终身骄傲。 但在这一切之前。 她首先是黎嘉茉，是独一无二、闪闪发光的小茉莉。 「the above is our groups sharing of our work. thank you for listening.」 语落，黎嘉茉和于思鞠躬，另外几名队友也走上台，共同准备答辩。 几个问题后，四分钟过去。 最后，一位中国评委看着选手资料，举起话筒，视线落到黎嘉茉身上：「我注意到你们的队长——黎嘉茉同学也参加了上届比赛。上届比赛我也担任了评委，依稀记得黎嘉茉你是没有到场的。」 「是的，老师。」 而那老师没有问原因，只是问黎嘉茉：「时隔一年，真正站上了比赛场地，你是什么感受呢？」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原起的视线穿过排排座位，抵达黎嘉茉的身上。 话筒的滋滋声透过广播，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的，是她一字一顿、缓慢又坚定的声音。 「我为曾经的队友、现在的队友，以及我自己感到自豪。」 她曾经缺席的比赛、错过的荣耀。 都靠着自己，重新经歷了一遍。 都成为她生命里货真价实的乐章。 … 当晚，黎嘉茉他们和辅导老师一起吃了庆功宴，庆祝斩获了唯一的金奖。 吃了庆功宴后，其他人是统一返程的机票，但黎嘉茉提前说过她单独回去，便和大家在饭店道别。 出了饭店，原起果然已经在门外等她了。他靠在一辆黑色车前，穿着菸灰色的套头卫衣，脚上一双同色系的限量版球鞋，年轻帅气。 胸前还悬着她送给他的那条项鍊。 恍惚间，黎嘉茉似乎回到了她自以为和原起「初遇」的那天。 他就是这样一副潮男酷哥模样。 酷哥原起自然不知道黎嘉茉在想什么，只是在看见自己的女朋友那刻就下意识将她抱住，然后从她的柔发一路吻到嘴角。 两个人就这样嘴贴着嘴地厮磨了会儿，黎嘉茉挣出脑袋，用目光点了点原起身后的车：「哪里来的车呀？」 原起说了个名字。 黎嘉茉听说过，是一个桌球项目的运动员。 车子缓缓启动，黎嘉茉没问原起要去哪。 穿过光影繁华的街道，穿过难见尽头的隧道，穿过纵横交错的立交桥，最终在远江涂边停了下来。 一下车，江风吹了过来，带着初秋的凉意。通往江岸的小路旁，有一条半人高的坡道，坡道的内侧是路，右侧跳下去，就是江边低岸。 或许是因为今晚心潮澎湃，一顿饭吃得黎嘉茉饭饱人晕，她鬼使神差地爬上了那道坡道。 没想到黎嘉茉身手这么灵敏，原起赶紧伸手扶住她。 在坡道上站定，黎嘉茉小心翼翼地伸直胳膊，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江风，髮丝随风飘摇，纷纷乱乱的。 不远处是江上的大桥，亮起桥灯，像是横跨水面的霓虹。江水涛声渲染了遥远的车鸣，黎嘉茉的声音混在风声中：「上面吹风好舒服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原起轻笑，想让黎嘉茉小心点，最后还是没说话。 黎嘉茉站在坡道上，那道坡道有半米多，导致黎嘉茉终于高出了原起一截。黎嘉茉沿着笔直的坡道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原起就站在平地，牵着她的手，放慢脚步。陪她缓慢向前。 曾经有很多个这样的瞬间，他从来不会打断黎嘉茉的突发奇想，哪怕有些突如其来的想法会像此刻般不理智。 原起只会纵容她，又无声地保护她。 忽地，有声音从远方的天际传来。 黎嘉茉下意识地看过去。 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朦胧的暮色里，突然炸开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满目的烟花绽放，每一笔烟火的痕迹，都在漆黑的夜幕留痕。 黎嘉茉看得有些愣了，直到原起让她下来看，才扶着原起的肩膀跳了下来。 她被原起抱着胸前，贴着他有力的心跳，和原起共同远眺渺远夜空中的盛宴。 直到无数颗白色的焰火一起腾空，烟雾蒸腾，在无边无际的黑色苍穹中炸出一朵白云，云的周边是细碎闪烁的光芒。待那白雾散尽，留下的却是缤纷的色彩，像无数片羽毛，拂过星斗，又被滚烫的恆星灼伤，羽翼飘落，一串英文清晰铺开。 看清天空中那排字时，原先只是想欣赏这份热闹与美丽的黎嘉茉愣住。 夜间铅云中，他以烟火为笔，写下了给她的情书。 ——「for my jasmine」 后面，跟着一朵的茉莉花。 是以黎嘉茉微信头像那朵茉莉花为草图设计成的烟花。 烟花落下的瞬间，原起含笑的声音也在黎嘉茉耳畔落下：「黎嘉茉，告白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吧。」 毕竟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梦里无数次演习过。 对上黎嘉茉的视线，看着她的目光从惊喜再到闪烁，有液体在黎嘉茉眼中流转。原起把落在黎嘉茉眼前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柔声说：「我知道你对待什么都很慎重，所以，虽然我很想说那三个字，但是我还是留到你想要的时候说。」 「黎嘉茉，我喜欢你。」 他说。 「非常、非常，喜欢。」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泪水已经完全模煳了黎嘉茉的视线，那场落幕的烟花却还在她心里燃烧着。她的眼角通红，柔软的小手盖在了原起抚摸在她面颊的大手上，一边哭，一边笑，泣不成声，话语哽咽：「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你。」 她被他抱起，重新坐回坡道栏杆上。 炙热的吻携着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原起捧着她的面庞，轻咬她的唇瓣。黎嘉茉不自觉伸手，环住原起的脖子。 他的气息加重，唇上力度渐深，像是要将她的每一寸唿吸都夺走。 唿吸交缠间，是密不透风的吻，是恋人耳鬓厮磨的低语。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嗯，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明明自己的睫毛上还缀着泪，可在触及到那份湿意时，黎嘉茉还是向前俯身，替原起吻去他眼角的泪痕。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恍惚间，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天。 … 玛雅人预言2012年是世界末日，但没有成真。 当时的黎嘉茉想，那天才是她的末日。 枯木萧索的南山上，夜色垂临。她抱着那只伶仃的公仔，站在陡峭悬崖边，决定将生命埋葬在那一天。 而这时候，有人一路跋涉，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在末日尽头，给我放了一簇烟花。」 … 正文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