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昭予礼》 第1章 吾日三省三问,顾予礼今天死了没? 该死的顾予礼,居然放狗咬她! 苏琼华躺在床上,恶狠狠的盯着床帐,气不打一处来。 心想:不识好人心,早知道,就让你北阳王府被大火烧完得了。 她现在都不敢想,从明天开始满京城又多了多少人笑她。 堂堂昭华长公主,竟在夜半时分攀爬北阳王府的高墙,结果被王府之犬追逐两条街,连遭三四口,最令人羞愧的是,其中一口竟咬在了难以启齿之处。 苏琼华一想起来,就气的要死,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她是想害他还是想帮他,顾予礼都是她的克星。 苏琼华白日醒来的时候,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浑浑噩噩的灵魂状态接受了自己重回到了自己十七岁的事实。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她已经死了很久了,灵魂都飘荡了很多年。 一朝回归意识,居然是重新活过来了,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一想到自己死后灵魂还一直在飘荡的记忆,突然又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惊讶。 “公主,该上药了,”春衣端着伤药走向了她。 “冬雪回来了没?”苏琼华翻了个身,伤口拉扯,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今晚带着冬雪去北阳王府抓人,抓那个放火烧北阳王府的匪徒。结果匪徒没找到,反而被狗追了两条街。 上一世的今日,北阳王府被人放了一把大火,王府受到重创,死伤多人,包括顾予礼唯一的祖母。 因此,顾予礼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先是守孝,后是追查纵火真凶,有小半年没给她添堵。 上一世她知道此事,还曾为此拍手叫好,遗憾的觉得怎么没给顾予礼那糟心玩意烧死呢。 她与顾予礼分庭抗争多年,尤其是后几年,顾予礼天天给她添堵,在朝政上,皇子支持上,他都与她不对付。 以至于后来,苏琼华天天一睁眼就是,吾日三省三问,顾予礼今天死了没? 他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却不曾想,她死后,顾予礼居然在新帝面前跪了三天。 还将先帝归还给北阳王府的虎符奉上,那可是二十万北阳军的虎符啊,与那虎符一同奉上的,还有一道请婚折子。 “迎昭华长公主尸身入北阳王府,娶为正妃,” 她灵魂晃荡的时候,还因为此事震惊了许久,她觉得顾予礼是疯了吧,他们针锋相对那么多年,他居然想娶她。 可是顾予礼就这样低眸垂眼的跪在帝王前三日,他身着青色衣袍,身姿如玉,双手呈放着北阳军虎符,直挺挺的跪着。 “迎琼华入府,臣,唯此一愿,求皇上成全,”这是他三日唯一说的一句话。 琼华,那是自母妃走后,她再一次听见别人唤她的字。 人人都爱喊她的名,喊她的封号,昭华。 不曾想,这久违的琼华二字,却是从她一向不喜的顾北口中唤出。 顾北是顾予礼的名,只是苏琼华,一向讨厌顾予礼,便不爱唤他的名。 她喜欢用盛气凌人的口吻,唤他的字,只是因为,她觉得喊他的字,她骂起来有气势一些。后来,便是喊习惯了,不想改了。 三天后,满城白幡变换成了满城红幡。 她眼睁睁看着顾予礼在她出殡之日,迎娶她入府,给她立冠,入族谱。 苏琼华一时竟不知是她疯了,还是顾予礼疯了,这玩意,居然一直爱慕她,她差点就想诈尸起来骂他一句,臭不要脸。 只是她诈尸失败,死了就是死了,她再怎么骂他,他也听不见。 她看着自己的尸身,一身红衣,干净整洁,就像睡着一般,灵魂看着尸体的感觉真奇妙,苏琼华也说不出来她当时的感受。 顾予礼给了她最后的体面,看着顾予礼满目悲痛,苏琼华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所以后来,苏琼华哪也没去,就一直静静的守着自己的尸身,看着守着她尸身的顾予礼。 顾予礼是生的好看的,曾几何时,苏琼华十五六岁时,也被他的清冷之姿晃过心神。 只是后来,顾予礼在小阳刚入朝不久之后,御前告了小阳一状,苏琼华便记仇了,自那之后,她一见顾予礼,就时时反唇相讥。 顾予礼这人吧,不爱说话,每次她冷言冷语的对他,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苏琼华的气发不出去,因此愈发看他不顺眼。 但那时,她与顾予礼还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真正走到无可挽回的原因,是后来,皇权之争时,顾予礼选择了扶持四皇子苏烨霖,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他们便矛盾升级了。 苏琼华本就记仇,因苏烨阳的事,看他不顺眼多年。 她好不容易把二皇子三皇子熬没了,想着区区一个只知道埋头苦干的苏烨霖,肯定比苏烨峰跟苏烨安好对付,结果,这时候顾予礼站在了苏烨霖身旁帮扶他。 问题是,顾予礼这人得同僚之心,尾随者还不少,一下子就把苏琼华打的措手不及。 她是真没想到,有一日,她想让小阳登基的最大拦路石,居然会是顾予礼。 从那时开始,苏琼华便是真是恨顾予礼恨的牙痒痒了。 她暗戳戳的给顾予礼下绊子,给他添堵,让他做很多事都特别不顺,顾予礼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理她的。 只是偶尔的,可能是被逼急了,也会反击一二。只是每次反击,他都能精准掐住她的软肋,顾予礼从不针对她,他次次参的都是小阳。 每次,他参小阳,她都气的跳脚,怒骂顾予礼多事。 可顾予礼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淡淡的看着她,不急不恼。 苏琼华讨厌顾予礼,讨厌他平静无波的眸子,好像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出闹剧。 “我一直以为,我还有时间,琼华,”出殡之日,顾予礼守着她的尸身,满目温柔,这是苏琼华从未见过的顾予礼。 他握住她早已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耳鬓厮磨,声音却轻淡的让她觉着酸涩。 “我知这些年来,你最不喜的就是我,我亦知,我没有机会,可是你一直未成婚,我总还怀着希望,希望着,你能发现我的心意,“ 顾予礼眸色柔情,眼眶泛红,“以往我不能说,可如今,我总算能亲口告诉你了,琼华,我心悦你。喜你成疾,药石无医,” 他似乎是想抚摸玉棺中的她,伸出手,指节发白却又颤抖着收了回来,他放下她的手,像对待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合上玉棺。 他不敢多触碰她,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喜欢他的触碰。 “你护了六皇子十几年,又怎能不知,他无成王之才呢,” 他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哽咽:“你只是过于重情,亲情二字,迷了你的眼罢了,”他伸出手隔着棺椁抚摸着她。 “我知道,那杯酒,你是心甘情愿的喝下的,” 苏琼华看见了,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清泪:“我很不甘,但,这是你所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顾予礼如此失态,一向自持冷静的北阳王,就这样因为她,失去了清贵。 小阳无成王之才吗?她知道吗?是啊!她知道,可她太害怕了,成王败寇,皇权之争。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败者有好下场,所以她不敢赌,不敢拿小阳的命去赌。 那个位置谁坐上去,她都不放心,唯独小阳,也只有小阳,她才敢保证最终,不至于落得个手足相残的下场。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狭隘了,年幼在深宫挣扎的经历,以及帝王这些年来的离心冷待,让她不再相信,皇家会有亲情。 她不敢去赌,苏烨霖是否会对她与小阳手下留情,却不曾想,她觉得不会仁厚的苏烨霖却是厚德之辈。 而她苏琼华一手教出的弟弟,她以为最是良善的人,却从来不是她希望他成长出的样子。 脑海中浮现了她死前小阳满眼泪水看着她的样子,苏琼华苍白的魂魄,似乎被苦涩淹没了。 昭华长公主长眠在皇阁中,死在大离十三年,新帝苏烨霖登基的第一个月。 皇阁之中,一杯毒酒,了结了她的性命。 朝堂纷纷猜测,这是新皇登基立威的第一刀,毕竟皇储之争,长公主是败者。 她一心扶持自己的弟弟,六皇子苏烨阳上位,拉拢朝臣簇拥六皇子,处处打压那时身为皇子的苏烨霖。 并且与四皇子一派,进行多年党派之争。 所以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除去身为心腹大患的长公主。 朝臣不知的却是,那杯令她丧命的毒酒,是由她昭华长公主的亲弟弟.……六皇子苏烨阳亲手奉上的。 苏琼华到死,都以为是苏烨霖特地让小阳来送毒酒的,为了报复她多年针对,所以要让她死在她的亲弟弟手上,感受绝望悲痛。 可是弥留之际,她才知道,苏烨霖从来就没想要她死,要她命的,是她一直护着的亲弟弟。 小阳一向胆小,他怕苏烨霖登基第一个杀的人是他,所以他弑姐证心,求新皇留他一命! 苏琼华死过一遭,才知道,原来人死的时候最后丧失的是听觉。 她听见了小阳抱着她哭泣,一直说“阿姊对不起,阿姊对不起,可是我不想死,” 那一刻,苏琼华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 她一直把她认为最好的,亲手奉给自己的亲弟弟,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可到头来,她养出的男儿,却没走她镇国府男儿应该走的康庄大道,而是走了一条弑姐求诚的懦夫之路。 苏琼华觉得自己很失败,她没能教导好弟弟。 顾予礼曾与她说过,小阳怯弱怕事,性子不够果决,终是难担大任。 她记得那时候的她,是怎么反驳他的来着,哦,想起来了。 她说的是:“我镇国府出来的男儿,终会长成一颗参天大树,无愧天地,立于人世间,” 那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小阳..只是太小,他会长大的....... 苏琼华的出生是万众瞩目的,她的母妃是镇国将军之女,外祖乃是辅政大臣。 母妃母族显赫,帝王盛宠,虽不是中宫皇后,却也是位极皇后的皇贵妃,她是皇朝的第一位公主,一出生便以名昭华为封号,字琼华,昭字希望,琼如美玉。 连封号名与字都昭示着父皇的偏爱,所以她有过一段值得终身怀念的时光。 可小阳不一样! 他出生后,刚好赶上边境大败,有人状告她舅舅通敌叛国,外祖为求帝王明察,皇政殿撞柱而亡,一代将门就此陨落。 母妃亦郁郁寡欢,抛下了,年仅五岁的她跟尚在襁褓中的小阳撒手人寰。 临终前,她的母妃只留了一句话“护着弟弟,” 这四个字,锁了苏琼华一生,母妃早逝,镇国府叛国定罪,她与小阳在这宫中成了最不受待见的人。 她被人折辱,欺凌,生命中唯一的光,便是年幼的小阳,那一句句“阿姊,阿姊,” 直到大离唯一一个先帝亲封的异姓亲王,北阳王,带着证据为镇国军沉冤昭雪真相大白时。 镇国将军府唯余血脉也只剩她与小阳了,她一步一叩从勤前殿磕到皇政殿,那年她十岁,小阳五岁。 或许是稚子的满头鲜血,唤醒了……君皇的父爱吧。 沉冤昭雪的镇国府终于挂上了白幡,而她也以镇国府女之名,入了朝堂。 她的弟弟年幼,他们没有亲人母族爱护,在深宫中只能受尽磋磨。 她与小阳不同,她是公主,将来或许能靠夫家出头,但是她的小阳是皇子,没有亲族的庇佑。 如果她这个长姐再不立起来,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他一个年幼的皇子,要怎么才能有尊严的活下去啊。 所以为了她唯一的弟弟,她一定要立起来。 大离初年,水灾横祸,灾民暴动,为了在朝堂立住脚跟,她自请赈灾,却在暴乱中差点死于灾民抢食,她拿起大刀连杀十人,才震住那群失去理智的百姓。 她跑商船集粮,变卖家产,各地征税得罪不少官员,却为百姓拼出一条活路,那时她十一岁。 大离三年,番离大战,大离与番国两败俱伤,大离武将分散四处,到处征战,为了大离番疆地区的子民不受战乱,离帝决定,派求和使臣出番议和。 却不曾想留朝文臣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无一人敢出使番国求和。 她去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孤身进敌国只为在战乱的年代,为大离找出一条和平之路。 番国帝王是个爱重妻子的人,番国皇后病重,缺一味药引,她觉得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遇,所以她只身攀爬雪山,去寻找这唯一的药引。 几经生死,她终于为番国病重的皇后摘到了救命的药,番国帝王最终同意与大离签署了三十年和平之约。 大离并非弱国,只是那些年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大离子民纷乱不宁。 大离四年,她由番国回到了大离,为内分忧,做了上奏取消独承制,开放藩王众承制的先锋,各地藩王嫡子视她为眼中钉,几经刺杀,她都活了下来。 后来,各地藩王的子嗣为了抢夺继承亲王之位,斗的如火如荼,内忧分解,父皇龙颜大悦,说他有个好女儿。 父皇给她开府,为她立威,封她为昭华长公主,赐她五千精锐军,从此她有了自己的新月军。 按理说,她是不能成为长公主的,自古以来,长公主只能是皇帝的姐姐。 可是父皇力排众议,一句,“昭华乃是朕所有皇子的姐姐,如今只不过是提早获得原本属于她的位置而已。”堵了回去。 因此,她的子嗣也有了继承镇国军的权利,镇国府在朝堂,真正的重新有了自己的位置,那时,她十四岁。 苏琼华想,那时候的她害怕吗?是怕的吧,可是她与小阳早已没有了可以护着她们的伞,小阳在她的羽翼之下成长,她只能拿这条命..去为小阳博一条康庄大道! 母亲是将门之家,她自幼与祖父熟读兵书,虽在武学造诣不如他人,可谋略却是胜人一筹。 小阳在她的羽翼下,不再夹缝生存,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护他护的很好。 她请太傅,收幕僚,为小阳未雨绸缪,悉心教导着小阳。 父皇膝下子嗣虽不多,可皇子却多,她为长,除去小阳,她还有四个弟弟,她知道终有一天小阳会陷入皇储之争。 二皇子苏烨峰是庶长子,三皇子苏烨安由新贵妃所出,家族鼎盛,四皇子苏烨霖是梅妃所出。 五皇子苏烨轩亲族乃是右相一族。 小阳位于最末是六皇子,他们无一不是有家族或者亲族扶持。 唯有小阳,只有她这个姐姐..为他一争! 想到此,苏琼华苦笑,想起小阳给她倒酒时满脸泪水的样子。 “阿姊,我一直想成为你希望我成为的人,可是我总让你失望,” 她希望他成为的人吗?她一直只想把最好的给他。 如今想来,脸真疼,在魂魄晃荡的日子里,她亦分不清思绪,她怒过,谴责过小阳的胆小。 可是当顾予礼带着小阳来到她的墓碑前时,她听见了小阳哭着喊她阿姊。 他说,他受奸人蒙骗,他害怕,胆小,惶恐的时候,有人与他献计,用她的命保他的命,只要她死在皇阁中。 皇上为了不落个残害手足的名声,必会让他活着。 那一刻,苏琼华只想狠狠的拿藤条抽他一顿,恨他不争气,没骨气,恨他没脑子,她教导多年,怎么教出他那么个懦夫。 可是...她只是一缕残魂,无人看得见。 罢了,罢了,一直以来,阿姊都只想你余生无忧,终究是她的错,没教导好弟弟,愧对母妃的嘱托。 后来,顾予礼时常会来她的墓前,她知道,他为小阳求了封地,是个富足的地方。 苏琼华觉得自己可能是不恨了吧,她疼了那么多年的弟弟,她舍不得恨他,那一杯毒酒断送了他们的姐弟情吗? 苏琼华不知道,只是魂魄消散之际,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她只觉得她好似失去了知觉,她以为她会魂飞魄散。 却不曾想,一睁眼她居然回到十七岁这一年,她缓了许久,是上天垂怜吗? 重活一世,她想起了顾予礼,她记得北阳王府的这场大火,她……突然很想要见顾予礼,所以……她决定要回报他一回。 她暗戳戳的哄着冬雪陪她去北阳王府,她武功不好,近些年又经常被刺杀,所以她身边的春衣,夏花,秋意,冬雪在武学造诣上都很不错。 抓贼嘛,肯定是要带人的,春衣向来管束她,夏花吵闹,秋意太多问题,只有冬雪,她说什么信什么。 她便骗冬雪,她落水前几日便想着收拾顾予礼,今日要带她去北阳王府等顾予礼睡着了,就给顾予礼的脸上画王八。 小丫头便背着自己的小麻袋,跟她爬了北阳王府的墙。 结果,顾予礼这嘶,居然放狗咬她,气煞她也,她跑的时候太急,把冬雪给落北阳王府了。 那丫头性子最软也最执着,不知道会不会自己回来。所以便有了她开头那一问。 “秋意夏花去领人了,北阳王的人要给冬雪送回来,冬雪不愿意,“春衣没好气的白了苏琼华一眼。 “北阳王府的人说,冬雪拿着毛笔,守着北阳王不肯离开,硬要给他脸上画王八,王府府兵就给冬雪扣下了,递了帖子给夏花,让公主府去领人,”春衣说完,更是不满的谴责苏琼华。 “公主,您要做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为何不带奴婢,冬雪生性单纯,您说什么她就干什么,不合适跟您出去闯荡,” 苏琼华趴在床榻之上,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春衣“我跟你说了你会跟我去吗?” “不会” 春衣淡淡开口,随后用剪刀剪掉多余的伤带。 “那不就得了,”苏琼华缓缓翻身,尽量不压到已经处理好的伤口。 “您看看这咬的,您又得多躺几天,这落水刚醒您又受伤,这床您是不准备起来了是不是,您是真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啊,”春衣有条不紊的给苏琼华的伤口换药,不停的碎碎念。 她有些头疼,主子前些日子落水昏迷了两天,好不容易醒来了,今晚上又添新伤。 “公主您也是,大半夜为何要爬北阳王府的墙,您一向跟北阳王不对付,明日早朝,北阳王必然狠狠的会参您一本,” “咱们公主府的月奉已经罚到明年了,再罚下去,咱们这府里上上下下都不用吃饭了,公主偶尔也得收敛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您告呢,眼下可不能处处犯错了,”春衣边收拾边看着苏琼华。 “到底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啊,天天说教我,”苏琼华撇嘴小声嘀咕,一个不留神撕扯到伤口,面目扭曲。 顾予礼这糟心玩意,养的狗是真凶啊!下嘴是真狠啊!苏琼华想……总有一天,她也要让顾予礼尝尝被狗咬的感觉。 春衣只当听不见她的嘀咕,拿起放着伤药的托盘,看着因为伤口疼的“嘶”的一声的苏琼华,有些心疼,当下也没了不满。 “奴婢在小厨房给公主备了些糕点,在灶台温着呢,这一晚上折腾定是饿了,奴婢去给您拿,”她端着托盘转身离开。 看着春衣离开的背影,苏琼华神情有些恍惚。 半响,突的温柔一笑 “真好啊,都还活着,”她低低呢喃,温柔溢满了好看的眸子。 上一世,春衣夏花秋意冬雪都因为她而死,这一世,她不会再走前世的老路了,她一定会护好她们四个。 她动了动腿,伤口有些痒,这一出闹完,也不知道北阳王府这火还烧不烧的起来,得让人去给顾予礼提个醒,说起来前世这场火,她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放的。 苏琼华突的想,这北阳王府的狗会不会有病啊,给她来了那么几口。 “主子,主子我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苏琼华的思绪被打断,是夏花。 果然,门被一袭粉色少女身影推开,苏琼华看见久违的身影,鼻尖酸涩。 真的,全活着真是太好了! “深更半夜咋咋呼呼的干嘛,惊扰了公主怎么办,”春衣的训斥声紧跟着。 “姐姐天天那么凶,主子都没被惊扰,我怎么会惊扰呢,”夏花说完,不顾春衣立马跑到了苏琼华榻前,跪在了榻前。 “主子,你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让我看看,主子我跟你说,我刚刚接冬雪的时候,给那几条狗喂了含巴豆的吃食,拉不死它们,”夏花咧嘴一笑。 看着苏琼华身上包扎好的伤口上面还被血迹渗了些红,小嘴突的一撇“看上去就很疼,” 说完,豆大的泪珠就往下掉。 “这又得养多少天啊,咱最近怎么那么倒霉啊,前头刚落水,今儿个又受伤,要不咱去拜拜神吧,奴婢心疼,” “别哭了,跟号丧一样,主子刚折腾完,先让主子吃点东西,” 秋意接过春花手上的糕点,放在苏琼华面前,是她最爱的芙蓉糕。 “我没事,冬雪呢,”苏琼华看着暖心的三人,幸福的笑弯了眼。 “她在外面罚站呢,她没完成主子的吩咐,不敢进来,”夏花一边擦眼泪,一边抽哒哒的说。 “主子,你想给北阳王脸上画王八,你让我去啊,何至于你自己上手,还害得自己受伤了,” “冬雪也是个废的,主子说趁北阳王睡着给他画王八,她就硬要等北阳王睡着,拿着个画笔守着,要给他脸上画王八,要我说,这种事还得我来,” “你也出去罚站,”春衣打断夏花的话,提起夏花的衣襟,拎起她丢一边。 “一个个不懂得约束公主,还在这狼狈为奸,北阳王府是那么好惹的吗?要不是冬雪没完成公主的吩咐,你觉着你们今天能那么轻易的把人领回来,” 春衣没好气的白了夏花一眼,将人扔到门外。 “秋意,我在北阳王府爬墙的时候,闻到了很大一股柴油味,你去给顾予礼递个话,就说,我感觉他王府危矣,让他注意点,” 苏琼华咬了一口芙蓉糕,又顺手拿起一个塞进秋意正欲开口的嘴里。 完美预判秋意要开口询问为什么,她催促道“先去,送完话回来再说,” 秋意没说话,叼着芙蓉糕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深夜,北阳王府灯火通明。 顾予礼身着紫色织云锦服,伫立在人群中,深更半夜被吵醒,他的着装也不见丝毫不妥,玉冠亦是端正。 他染墨的眸子扫视了一圈跪着的奴仆,睥睨着他们。 “谁做的,”清冷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的身后站了一排腰带长刀的玄衣卫。 一名小厮搬了个紫檀椅放置他身后,他坐下淡淡开口。 “没人招认?就一个一个审,“他招手,身后的玄衣卫立马上前,将跪在前排的家奴拖了下去。 后排的家奴正畏惧的瑟瑟发抖。 突然墙上传来一个女声,带着看热闹的语气。 “好热闹啊,看来王爷已经知道有人要放火烧王府的事情了,” 秋意一到北阳王府就看到顾予礼府中的阵仗,空气中充斥着柴油的味道。 “主子让我来给王爷提个醒,有人想替天行道烧了你,”秋意轻盈一跃跳下了府墙。 嘿嘿,走近点凑个热闹。 “你们长公主府的人,是当真一点礼数都不懂吗?前头主子刚来翻完院墙,眼下手底下的人也来翻墙,” 站在顾予礼身后的玄一有些恼怒的走向前准备与其争辩。 顾予礼伸手拦住了他“多谢长公主提醒,此刻府务繁忙,就不留客了,”他语气冷然,下了逐客令。 “话既然已经带到了,我也走了,”凑不到热闹的秋意,一听这话,耸了耸肩,直接再次翻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就不知道走正门吗?”玄一无语。 心想:真当他们北阳王府的府墙是市场的白菜啊,随随便便就翻来翻去,不行,赶明儿他得把府墙加高三丈,摔不死他们。 “昭华公主哪来的那么好心,她巴不得我们北阳王府直接烧没,还能让人来提醒,属下看她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玄一道。 顾予礼低眸,思绪在眼眸中流转片刻,又回归沉静。 “叫人将这一块的柴油清扫,今晚多加一批轮值,将今晚当值的人全数扣押,”他吩咐完走向后院。 他要去安抚一下祖母,今晚怕是惊扰了她。 想起今晚,昭华翻墙的事,他好看的眉头皱起,“月一,以后府中不要再养猎犬了,”他朝身后的暗卫吩咐道。 想了想,又转身去了自己的库房,他记得上回穆宴酒有给他送一瓶上好的金疮药,还说很珍贵让他省着点用,把瓷白的玉瓶放入袖中,随后他便转身去了老太太居住的后院。 秋意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冬雪还在面对着墙,手上拿着麻袋认认真真的罚站,夏花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着主子养的狸奴,春衣拿着蒲扇给苏琼华扇着风,夏夜燥热,苏琼华又极怕热,床榻旁放置的冰块已有融化迹象。 “公主不可,”春衣完美预判,压住了苏琼华想脱掉肚兜的手。 “主子,话带到了,”她走向前回禀。 “火烧起来没?”苏琼华懒懒的问。 “没有,奴婢赶到的时候北阳王正在审问当值奴仆,”秋意有些费解。 按常理来说主子知道有人要放火烧北阳王府,估计早就巴不得给人家递火折子,喊着烧死顾予礼那个王八蛋了,怎么还会特地去提醒北阳王呢。 “那就好,”苏琼华热得受不了,缓缓的又翻了个身,慢吞吞的怕撕扯到伤口,像个毛毛虫一样笨拙。 她今晚闹这一出,虽然没帮顾予礼抓到纵火之人好歹是让他察觉到了,避过一劫了,虽然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但是好歹也没白忙活。 “把盯着北阳王府的人都撤了吧,”苏琼华道。 这些年为了抓顾予礼的小辫子,她可是里里外外安插了不少人进北阳王府。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人也撤了吧,以后都不用盯着他们了,” 重活一世她已经决定不再走之前的路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筹谋那么多了,趁父皇还活着,早早的领了封地,带小阳离开这个皇宫也罢。 于她也好,于小阳也好,有顾予礼在,苏烨霖登基应该是板上定钉了,她只要表明自己没有争夺之心。 上一世顾烨霖没杀小阳,这一世应该也不会了,只是她争了那么多年了,一下子想全身而退怕也是不容易,只能徐徐图之了,先从两耳不闻窗外事开始吧。 秋意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苏琼华“主子,那可是你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 春衣打断“公主说撤就撤,哪那么多问题,”她看着秋意“赶紧去办,” 秋意噤声“好姐姐,你莫凶,我马上去,”秋意捣鼓起她苦命的腿,跑腿的活,她是一个没落啊。 苏琼华倒是有些讶异春衣的态度,虽说她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但是这么明显的前后变化,她还寻思要怎么跟她的春夏秋冬慢慢铺垫解释呢,春衣这一下子的干脆倒让她有些讶异。 “公主这样看着奴婢作甚,”春衣换了个手扇着蒲扇。 “没什么,别扇了,今日你也累了,时辰不早了,领着夏花冬雪去休息吧,”苏琼华温柔道。 “公主明日想吃什么?”春衣收回蒲扇。 “我还有得挑啊,那不是向来你安排的吗?我都觉得你是这个府上最大的主子了,”苏琼华笑道。 从春衣入府开始,由于她御下有方,有时候苏琼华自己说话在这个府中都没春衣好使。 不过那又如何,春衣一向为她好,所以她一直乐意惯着,她也享受着她的管束。 “那是因为公主挑食,” “那我今日怎么还有这殊荣啊,我记着我今儿好像刚被你训过爬墙一事,你居然不对我摆脸子,稀事啊,”苏琼华打趣。 “这几日公主好好安心养伤,告假的折子,奴婢会呈到文史阁中的,”春衣淡淡开口。 以往她受伤,春衣这般要帮她请假,是得不到苏琼华许可的,她怕她一日不在朝堂,小阳便会被人欺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没办法一手去处理。 但现今,她还真想好好的休息一番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她的私印在哪春衣一向知道的很清楚,所以这折子她都不用操心。 “公主安心休息,奴婢告退,明日想吃什么,知会奴婢一声即可,”说完,春衣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还顺带拎起门口认真罚站的冬雪,一起走,冬雪被拎习惯了也不反抗,就这样被春衣拎走。 夏花小步追上“姐姐,我今晚可以抱着狐狸精睡吗?”狐狸精是苏琼华养的纯白狸奴的名字。 春衣一个眼神过去,夏花就老老实实的放下狸奴跟着春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秋意回来的时候,发觉春衣还没睡,有些奇怪。 春衣是她们四个里面最规矩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规矩,睡觉按时辰睡按时辰起,吃饭按时辰吃,就连出恭都是有自己的一个规定时辰,一板一眼的。 今晚居然是破天荒的没按时辰入睡,她刚想开口询问,就听春衣道“以后不要老那么多问题,尤其是对公主的吩咐,” “为什么啊?”她挠了挠后脑勺习惯性发问。 “公主太累了,”春衣眸色暗沉,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走到自己的床榻前合衣躺下。 公主从醒来那一刻,就没提过六殿下,春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清楚的看到了公主眼底的疲倦,刚醒来时,明显的精神恍惚,在看到她时,眼中似乎还有泪光在闪烁。 以往公主都是五句话不离朝政,十句话不离六殿下,也会很关心各处安插人手探来到消息,提到北阳王时眼中也是透露出不耐。 可今日不同,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可春衣知道,她的公主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即使她笑得温柔,可是她还是看到了,她眸底的失落,也感受到了她跟她说话时的心不在焉,有什么东西是变了的。 第2章 长公主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 皇政殿 离帝坐在龙椅上,紧皱眉头,一言不发”西北境蝗虫泛滥,众爱卿可有何应对之策,” “启禀皇上,自古蝗灾都是古法火烧之,夜中设火,火边掘坑,其次是用器具捕杀,” 说话的人是杨先之乃是吏部的正三品官员。 离帝烦躁“可有爱卿主动请缨,” 兵部刘侍郎站出开口“臣觉得自古术业专攻,还是得当地知府主事,朝廷派官员协助,国库拨银赈灾即可” “刘大人这话说得轻巧,当地官员早在灾情发生时便开始要赈灾银两安抚百姓,” “这折子都在户部堆成山了,可见灾情严重,百姓以田地收成为生,这一灾,本就颗粒无收,治蝗灾火烧还会毁坏农田,” “国库哪来那么多银子,养这成千上万的灾民,“户部张侍郎开口回怼。 他心想:这些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知道找他们户部要银子,哪那么简单,他们户部收税都艰难的很。 顾予礼看着第一排空缺的站位,有些出神,袖中的金疮药被握紧。 竟伤的如此严重吗?今日也没来上朝,他有些懊恼,当初为何要听玄一的在家中养几条猎犬。 “北阳王怎么看,”离帝出声点名。 顾予礼走了出来,鞠身行礼。 “微臣以为,北区畜牧业发展迅速,可多养一些鸡鸭鹅类,让北境百姓为生,鸡鸭鹅可食蝗虫,另加器具扑杀,尽量少采取火烧,四皇子眼下正在北境与商户商量皇商税银之事,微臣愚见,不如八百里加急,择近而勿求远,” 离帝眉头舒展“甚好,传朕旨意,让霖儿前往赈灾,” 苏烨阳一袭紫袍官服站在兵部侍郎身后,他看着原本属于昭华长公主的位置,空缺着,有些失神。 阿姊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听闻离帝让苏烨霖去赈灾,苏烨阳暗暗松了口气,突然庆幸阿姊不在,阿姊若在,今日他肯定要顶着压力请缨赈灾。 北境偏远又危险,流民又多,他并不是很想去。 想起三天前传来的消息,阿姊在北阳王府受伤了,他抿唇,他是不是应该去看看阿姊啊,可是阿姊要是知道他私自出宫会不会很生气啊。 要不,先回去问问先生吧! 早朝散去,官员们结伴下朝。顺带议论一下八卦。 “你说长公主怎么回事啊,已经三天没来上朝了,” “你还不知道吧,据说长公主受伤了,” “怎么伤的啊,以长公主的性子,能三天不上朝,定是很严重的伤吧,” “不知道,北阳王府的人三缄其口,也不知道是何缘故伤的,” 顾予礼独自一人走在官道上,心绪起伏,想着:该不该托人去看看她。 他指节如玉,紧握着金疮药的瓶身,思考着,托何人去看她比较妥帖。 三天前,玄一便回禀了他,说昭华在他府上安插的人手全数撤之。 他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当初她安插人手入府,他装作毫不察觉,如今人手全撤,他反倒更难获取她的信息了。 “北阳王留步,”张侍郎紧跟其后唤了顾予礼 顾予礼正愁找不到人去看昭华,听见张侍郎的声音,突的眸色一亮,脚步停驻,他记得张侍郎家中有个小女儿与昭华打过几次会面。 “何事,”顾予礼问 “今日早朝,王爷说,四皇子北下是为了皇商征税一事,下官想探讨一二,” 银子啊,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想想张侍郎就开心,自从长公主南下征税之后,就再无皇室帮户部征收了。 朝廷征税是有一套流程的,往往遇到那些个拖税的,户部只能干着急。 但是皇室征税就不一样了,不需要走任何流程,如今四皇子北下征税,张侍郎开心的小胡子都翘起来了。 顾予礼正盘算着,怎么能让张侍郎的小女儿去探望一下昭华,一听征税一事,他淡淡点头,顺着张侍郎的话说:“既如此,还请府上一叙,” “你府上我府上,”张侍郎问。 “听闻张侍郎府的鲤鱼池中有十年难遇的黄金鲤,” 顾予礼低眸,只有去了他府中,到时候再顺着开口,提出让他小女儿去探望昭华才不唐突。 “王爷请,”张侍郎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另一边,长公主府上,被人心心念念的苏琼华,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好不快活。 这葡萄种子是她当初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的,春衣悉心照顾,如今才有了这样好的光景,天气一热就是最好的乘凉之处。 她在躺椅上晃晃悠悠的,突的一阵风吹过,她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 “这天那么热,我还能感冒不成,”揉了揉鼻子,她嘀嘀咕咕。 “依我看是有人挂念主子吧,”夏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伸手够葡萄。 冬雪则乖巧的坐在苏琼华的摇椅旁,一只手抱着自己的麻袋,另一只手拿着蒲扇给苏琼华扇风,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手中的蒲扇。 然后缓慢的。 上~下~左~右~。 春衣姐姐说的,要照顾到主子的每一处。 “主子向来贪凉,着凉也不奇怪,”秋意百无聊赖的躺在葡萄架子不远处的树枝上。 啊~好无聊啊,自从主子把人撤了,她都没有业余八卦听了。 “夏花,没洗的葡萄不准吃,”春衣走过来拍打夏花不老实的手,她端着做好的马蹄糕放在苏琼华身旁的小桌上。 这三天苏琼华除了吃就是睡,所有来找她的人一律被春衣拦在了府外,伤口也不怎么疼了,秋意给她找了不少的话本打发时间。 忙了那么多年,突然闲下来的苏琼华,很享受现在的养老生活,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圈。 “主子,小殿下那边鸽子一直没飞回来,你说,会不会是飞一半被人烤了啊,不然为什么小殿下那么多天连个消息都没有啊,” 夏花无聊的吐泡泡玩,主子落水前给小殿下写的飞鸽传书,到现在也没下文。 鸽子一直没回来,主子也没再给小殿下写信,她喂的鸽子都肥了一圈,夏花都在担心,它们会不会飞不动了。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春衣一个响栗敲在夏花脑袋上“闲着没事去把后院的马喂了,” “我才不要,马有马夫喂,”夏花抵抗。 “马夫娘子生产,告了三天假,你去喂,”春衣开口,夏花抵抗无效,只能气鼓鼓的去喂马了。 “日头正盛,公主回屋避暑吧,奴婢给您换药,”春衣伸手扶起骨头都躺懒的苏琼华。 “也行,正好睡个回笼觉,”苏琼华跟个软骨头一样整个人的力气都卸在了春衣身上,两人回了她的寝卧。 上~下~左~右~。 咦主子去哪了?冬雪还在紧盯着自己手中的蒲扇,突的发现躺椅中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急的到处找人。 “主子回卧房了,”秋意提醒。 冬雪眸子一亮,春衣姐姐说了,要给主子扇风,她提着麻袋小跑着朝卧房的方向奔去。 “又是无聊的一天啊,”秋意望向蓝天白云,默默叹息,她的八卦啊,怎么就没了啊。 侍郎府 张侍郎很郁闷,他以为北阳王会跟他详细谈谈皇商纳税的事情。 结果不知怎么,话题越来越偏,从四皇子纳税谈到当初长公主南下征税,谈到他的花园好看,再然后谈到丞相府夫人的花会,再谈到他的小女儿在花会上得长公主赏赐一事。 再谈到长公主三天没有上朝受伤的事。 最后不知怎么了,他就顺着北阳王的话,跟下人递话,让自己小女儿去探望长公主,看看伤势如何了。 绕了一个时辰,日头最盛的时候,顾予礼满意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起身行礼。 “午膳时辰到了,那本王便不叨扰了,祖母还在家中等我回去用膳,” 咦,他怎么记得北阳王是来他府上看锦鲤的啊,这锦鲤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他就要走了,张侍郎纳闷。 “下官送送王爷,”张侍郎被绕晕了,赶紧起身送客。 “不必了,我看今日阳光正好,令府千金还是及早出发好些,” 顾予礼将金疮药放在桌上“谨记这金疮药,是侍郎府送的,”他说完就转身离去,门外的马车早已等候许久。 张侍郎看着桌上的金疮药,感觉还是有点晕,但是还是让下人拿去了给她小女儿送去公主府。 在后院刺绣的张嫣然更纳闷,父亲怎么就突然派人与她说,让她去探望病中的长公主呢,她与长公主也不是很熟吧。 到达北阳王府,顾予礼心情愉悦的下了马车,玄一发现,今儿个主子心情好像不错,连他说话多了,也不嫌他聒噪了。 顾予礼先去后院给祖母行了个礼,陪祖母用完膳,便进了自己的书房。 顾予礼的书房很简洁,除了一张摆放笔墨纸砚的桌子,以及身后的一个书架,就只剩下一个下榻的地方,他的书桌上摆着一个很奇怪的摆件。 一尊..断了佛掌的佛像。 佛像光滑,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抚摸的样子。 如果苏琼华在这里,她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她为了捉弄顾予礼特地打造的摆件,还特地选在今年顾予礼的生辰宴上送的。 好不容易赶上顾予礼生辰,她定是触他霉头的。所以就选了个这样的礼物。 只是她大概是想不到的,她戏弄他的礼物,却被他很好的珍藏着。 这是苏琼华送给顾予礼的第二个礼物,第一个礼物是一片好看的竹叶。 顾予礼知道苏琼华大概是忘了,那片被顾予礼放在了书中,保藏得当的。 竹叶不能经常拿出来抚摸,容易损毁,而佛像不一样,所以佛像被摆在了他的书桌上。 张嫣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顶着烈日来长公主府上,只是父亲催促,她便急急忙忙的带着药来了。 “公主养病中,不见客,还请嫣然姑娘回吧,”春衣在会客厅,给张嫣然上了杯茶开口道。 “如此,便是我叨扰了,只是嫣然心中挂念长公主,听闻公主是受了外伤,这是家父特地准备的金疮药,希望公主万金之躯早日得以康复,” 张嫣然放下父亲让她送的金疮药,便在春衣行了个标准的送客礼后,转身离开了公主府。 就在张嫣然回到侍郎府后。北阳王府内月一便单膝跪在顾予礼面前禀报:“张千金并未见到长公主,金疮药倒是已经送到了,” 顾予礼染墨的眸子有些许黯淡,手中一颤,笔墨染上了宣纸,好好一幅字,毁于笔墨之下。 竟是伤的连客都不能见吗?是不是应该请个御医,苏烨阳在干什么,不担心自己的长姐吗? 此时顾予礼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在长公主府上安排自己的人手,当时他只想着,她能监视他,除了那份心意,他没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但他不能.. 玄一疑惑:“好好的,主子打听长公主干嘛,是想看看长公主死了没吗?也是,长公主死了,主子估计心情都愉悦了,不至于像前几天那样脸黑的都能滴墨了,” 月一朝玄一翻了个白眼“白痴,”骂了他一句便消失在了书房,他与玄一不同,他是暗卫,不宜在明处待很久。 皇宫内,六皇子殿 苏烨阳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便将信纸放入飞鸽脚上的置信处,打开笼子,放飞了鸽子,鸽子朝长公主府上飞去。 先生说,他需时常关心阿姊,万不能让阿姊寒了心。 阿姊怎么会因他寒心呢,阿姊自幼最疼的便是他,只要是他想要的,阿姊都会努力送到他的手中,只是后来阿姊不再像以前一样对他毫无要求了。 阿姊会让他学习,会逼他去做很多他不愿意的事情。 阿姊要求他成长,要求他入朝,说别的皇子都是十一岁入朝,可是他不知道什么是成长。 他才十二岁啊,他只知道阿姊快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了,阿姊很优秀,朝廷上下包括父皇无一不是夸阿姊,夸他有个好姐姐,哪怕他再努力也追不上阿姊的脚步。 大家都会因为他是长公主的弟弟对他厚待几分,以往他都觉得没什么。 可是自从先生说过,他是一个独立的人,高看他的人,不能只是因为他是长公主的弟弟,而要是因为他是苏烨阳,而高看他后。 他便突然热烈的渴求着,希望有人能看到他,他不想让先生失望。 先生是唯一一个,除了阿姊以外,对他好的人,他鼓励他,肯定他,认同他,给他出谋划策,让他去得到阿姊的夸奖的人。 他一直都没达到过阿姊的要求,他已经让阿姊失望了,所以,他不想让先生也失望。 苏琼华午睡睡醒的时候,就看见春衣站在她的门口,一般下午春衣是不伺候她左右的。 公主府丫鬟不多,日常事务都是春衣去处理的,公主府的财政开支铺面田地也都是春衣在打理。 春衣很忙,所以伺候她午睡起身这种小事,基本都是夏秋冬在做。 “公主睡醒了?”春衣端着洗漱用具走向她。 “嗯,”苏琼华懒懒的嗯了一声,有点赖床的意味。 “六殿下来信了,”春衣将毛巾打湿拧干轻轻的擦拭着苏琼华的脸颊。 再听到苏烨阳的名字,苏琼华还是忍不住内心一酸。 重生之后,她都在尽量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想关于小阳的一切事情,她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他们年幼间的姐弟情分。 现在的她才十七岁,小阳也才十二岁,她上一世所遭遇的,这一世还没发生,可是上一世的痛苦还历历在目。 “不想看,”她将头埋在春衣的怀里,似乎有些鼻音。 “那便不看,”春衣拿起苏琼华的手,葱葱玉指,她一点一点细细擦拭着 “公主午睡起来,心情不佳,要不要出去转转,最近铺子里来了些不错的玉器,奴婢与冬雪陪您去看看,” “为何不喊夏花跟秋意,”她吸了下鼻子问 春衣知道,她哭过了,她眼神一黯。 “她们两太吵,冬雪安静,” “你嫌弃她们俩,”苏琼华破涕而笑“她们俩知道吗?” “夏花听不懂人话,所以不知道,秋意知道,但是她脸皮厚,不在乎,”春衣道。 “既然如此,美人相邀,岂有不去的道理,”苏琼华笑了。 冬雪右手提着自己的麻袋,左右张望了一下。 她感觉主子好像哭了。她在袖中摸来摸去,最后像是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握拳伸向苏琼华。 苏琼华知道,冬雪是想给她东西,于是伸手去接。 落在手中的是一颗黑色药丸,苏琼华认出来了,这是毒药。 她看着冬雪认真的眸子,读懂了她的意思。 “谁欺负你了,给他下药,毒不死他,” 夏花看着马车从侧门离去,抱着狐狸精的手紧了紧,她垂下头有些委屈,主子出门玩,不带她,可是她又很担心。 下午她告诉春衣姐姐小殿下的鸽子飞回来了的时候,她明显看见了春衣姐姐眼中的担忧。 然后春衣就一直守着,等主子睡醒。 夏花感觉到了,主子最近很不开心,她隐隐猜到,是因为小殿下。 可是春衣姐姐不许她和秋意在主子面前问小殿下的事。 夏花在思考,她能为主子做些什么吗? 突的,她想起了北阳王,想起了上次冬雪没画成的王八,她眼睛一亮。 苏琼华是乔装打扮过的,戴着幕帘,身着的很低调,踏入铺子的时候,被旁边的吵闹声吸引。 她名下的玉器铺都处于闹市,这家玉器铺更是处于前酒楼后青楼的好位置,还没入夜,青楼并未开始揽客,吵闹的是酒楼。 酒楼门前,一名妇人与一男子在拉扯,妇人身着灰布麻衣,看上去就是吃过苦的。 日晒雨淋过后皮肤显得很粗糙,而这名与妇人拉扯的男子,苏琼华认识,是当朝探花郎徐进。 徐进生的唇红齿白,学识不错,殿前三甲时,因俊俏的容颜被钦点为探花。 苏琼华为何记得那么清楚?那是因为,他是侯郡主看上的人。 侯家三代良将,候将军亦是官拜二品,有从龙之功,先皇给他家世袭侯爵的荣耀,只是到侯将军这一代,只生了侯敏这一个女儿。 侯夫人就因身子不好,不能再孕,而侯家家训严谨,侯府没有纳妾的先例。 侯将军于夫人也是伉俪情深,于是,便养出了侯敏个嚣张跋扈的性子,侯家也是盼着侯敏招婿生子,继承爵位的。 只是这侯敏,从小就不是个女儿性子,当街纵马,殴打百姓,更有甚者连官差一起打。 着实是令她父皇头疼,侯将军就那么一个女儿,求封了郡主后,一有人参他女儿不好,他就在大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细数养女不易,罚也不能罚重了,教又教不好,京城的百姓看到她就躲。 她时常在朝堂听见父皇叹气,这个侯敏着实是个令人头疼的角色,毕竟是重臣的爱女,他也不知怎么处理为好。 本是头疼的不行的时候,徐进出现了。 侯敏对他一见钟情,为了博他欢心收敛了许多,至少是没那么跋扈了。 这下可把她父皇高兴坏了,当下就问徐进可有娶妻,一听没有,二话不说就给二人赐了婚。 大离没有侯胥驸马不能入仕的规矩,于是这个徐进在福源侯府的扶持下,一路青云直上,仅仅四个月就入了中书。 重活一世的苏琼华知道的自然要多一些,比如这个徐进其实早已在乡下有婚配。 听着眼前这个农妇声嘶力竭的哭诉着,丈夫薄情另娶,苏琼华便知道了,这是徐进的那个乡下妻吴氏。 上一世徐进被状告欺君骗婚之罪的时候,是明年开春的时候,吏部赵侍郎,一本奏折参了上去。 不过那时候徐进的这个乡下妻早已死去,吏部赵侍郎是被人当刀用了。 徐进勾搭上了二皇子苏烨峰,入了二皇子的党派,一心为二皇子争取侯府的支持。 三皇子苏烨安见二皇子势力壮大,为了重创二皇子,不知从哪找到了吴氏的尸体,往吏部一扔。 赵侍郎是个不涉及皇子们的党派之争的官,他也是一个难得的为民伸冤的好官。 当下就开始调查吴氏的死,这一查就查出来了,徐进欺君骗婚,甚至为了灭口,杀害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苏琼华记得当时侯敏郡主要死要活的要保住这个徐进,最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徐进判了个流放。 也因此二皇子跟侯敏便记恨上了赵侍郎,赵侍郎死的挺冤的,二皇子跟侯敏联手设计他,说他预谋奸污侯敏郡主,幸亏二皇子及时赶到,最后死于二皇子剑下,直接一个先斩后奏。 父皇生气吗?气得要死,可是没点办法,侯敏郡主连清白都不要了,他能怎么办? 她为什么知道尸体是苏烨安丢的呢,说来还是秋意告诉她的,某天晚上秋意夜探三皇子府听到了苏烨安与幕僚的交谈,回来便喜滋滋的跟她分享的这个八卦。 她当时本想揭发苏烨安,却想到了新贵妃,三皇子亲族鼎盛母妃受宠,她母妃去逝后,最受宠的便是三皇子的母妃新贵妃,揭发这么一件小事对他不痛不痒的。 于是她将这事透过二皇子的眼线传达给了二皇子。 那段时间苏烨峰跟苏烨安好像两条野狗一般互相攀咬,她觉得有趣极了。 她的心情也是显而易见的好,连顾予礼压了她的折子,她都无动于衷。 不过顾予礼那时候也识相,安静消停的陪她看了一段时间的戏。 思及此,苏琼华突然想顾予礼了。 灵魂飘荡的那段时间,顾予礼都会来她墓前看她,每次都絮絮叨叨的说很多。 哪里像她活着的时候,顾予礼一句话也不愿意跟她说。 就喜欢站在一旁用清冷的眸子看着她,现在想想,还是絮絮叨叨的顾予礼可爱。 只是她也不知道顾予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 她死的时候二十三四了,可现今她才十七岁,党派之争都才开始。 苏烨峰都还没被废为庶人,新贵妃还未自戕,苏烨轩还未遁入空门。 他们互相斗到她二十岁的时候,才唯独剩下苏烨霖与她这一派。 顾予礼现在也还没完全站队四皇子,他还是那个各方势力拉拢的准北阳王,他只是偏心四皇子,还没入党派之争。 想起赵侍郎,那个天天在朝堂说她不懂礼数的老爱说教她的人,叹了口气。 “春衣,找个武功不错的,盯着那个女人,贴身保护她,要是遇到什么事,把她救下来,”她吩咐春衣。 罢了,横竖被说教几句也不会死,难得出来个好官,救他一命,当积德吧。 至于吴氏,苏琼华思索了一番“走,我们去北阳王府,”说完玉器也不看了,拉着冬雪跳上马车。 “去找我们正直聪慧的北阳王爷,” 马车缓慢行驶,离开了闹市,北阳王府坐落在京城的东南角,祖上传下来的几辈家业。 北阳王府很巍峨,苏琼华看了眼门口的两个大狮子。 比她的公主府气派多了,真没意思,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公主,奴婢下去叩门,”春衣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苏琼华百无聊赖的探出头,北阳王府的府墙依旧是她前几天晚上翻过的高度。 “居然不加高,”苏琼华摸了摸下巴疑惑,她还以为,出了她翻墙这事,北阳王府的人至少得把府墙加高三尺。 结果居然没加。 苏琼华是没猜错的,玄一是打算这样做的。 可是他主子只看了一眼府墙,便让他不要再加高了。 看主子那意思,似乎还嫌府墙高了些。 因此玄一还特地在月一面前嘀咕主子的不对劲,惹的月一又一个白眼。 他们主子哪里是嫌府墙高,明明就是有人武功不行,翻个高点的围墙都容易摔。 他主子是怕人摔伤,他心疼。 等待确实难熬,要不是带着春衣,苏琼华想,她早翻墙了。 蹲在角落的冬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耐烦,伸手戳了戳她的手背,翻过她的手心,一颗糖果落入她温润的手心。 冬雪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苏琼华的不耐烦被一扫而空。 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真是乖巧的可爱。 “我们家冬雪长大了,都会哄人了,”她捏了捏冬雪的脸颊 “主子,北阳王有请,”春衣在马车外站着,规规矩矩的等苏琼华下马车,扶着苏琼华往北阳王府走去。 北阳府风景很好,上次她翻墙直接进的中庭,这次走的正门,才发现,前院种满了向日葵。 苏琼华讶异,因为极少有人将向日葵种满院子,除了她。 没想到如今还多了个顾予礼,苏琼华喜欢向日葵,明媚希望,主要是瓜子炒熟了还能吃,她比较满意。 她喜欢红色,却不喜欢红色的花,这一点除了春夏秋冬连小阳都不知道。 她喜欢红色的张扬明媚,却不喜欢红花的艳丽。 在北阳王府她也没看到任何一朵红色的花,她勾唇一笑,她款款走向北阳王府的会客厅。 另一边的玄一正望着换了一身青色云织锦服的主子发呆。 同一个颜色的衣服,主子换了三套,他不明白,不就是昭华公主上了个门吗?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对,是有不一样的,这次她走了正门,没爬墙。 顾予礼整理好衣冠,跨步走向会客厅,他一手握拳放在了背后,一手放置在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手心有微微的出汗。 他眼底的光和轻微勾起的唇角,都彰显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月一在暗处简直没眼看,他的主子,现在好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顾予礼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少女俏丽纤细的背影。 少女头上的幕帘早已被拿下,在春衣手上拿着,因取幕帘而变得有些散乱的发丝,在一阵微风拂过时,成为了最为温柔的风景。 苏琼华今天出门低调,选了一套淡青色的水墨荣光锦,头上也有一个青色的玉簪。 她向来不爱戴步摇,太约束,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慵懒却又不失矜贵。 苏琼华转过身时,眼角眉间泛出笑意,呦,穿个衣服还撞色了。 “北阳王好啊,”她轻松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顾予礼深吸了口气,克制住了自己那颗因少女笑意而浮动的心,他清冷的眸子看向她的身后,控制自己,不去看她,淡淡开口。 “已是晚膳时间,公主来找微臣可是有事要商,” “来找你吃晚膳,”苏琼华直接落在在主位上,看着他。 “你都说了,现在是晚膳时间,你这偌大的北阳王府总不能饿着本宫吧,” 顾予礼微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颔首,“厨房还需做些准备,公主在此稍等片刻,” 顾予礼走出房门,春衣立马就皱起眉头,“公主,孤男寡女共进晚膳,实为不妥,” “有何不妥,你没看一向知礼守礼的北阳王都同意了吗?”苏琼华半倚着,毫不在意。 很快苏琼华便知顾予礼为何答应 了,他看着中间隔着屏风的两道桌子,上面摆着一样的菜色,桌子旁还围绕着七八个丫鬟。 她突然笑了,进北阳王府一路走来,她就没看到过几个丫鬟,她扫视一圈估计北阳王府所有的丫鬟都在这了。 这要是能传出孤男寡女去,那不得成个笑话,不过苏琼华一点也不在意,她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前,居然都是她熟悉的菜色。 “北阳王这是把御膳房的厨子挖过来了,”她揶揄。 桌子上摆着的都是她幼时在宫中爱吃的吃食,出宫开府后便是很少再吃到了 “御膳房的掌事年迈,正好祖母爱吃,微臣便求了皇恩,将御厨请入府中,”顾予礼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 编,继续编,这一路走来,又是向日葵,又是没有一朵红花,现在连她爱吃的菜色都摆出来了,她又不是傻的。 换以前她可能还能被忽悠,重来一世早明白他心意的苏琼华再看不出来他心悦她,她就是个傻子。 只是苏琼华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那么早就喜欢她,这点着实出乎意料了,顾予礼藏的挺深啊。 “本宫吃饭不喜欢那么多人围着,都下去吧,”苏琼华一开口,周围的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看到屏风另一旁的主子点头,才全部退下。 侍女都退下后,苏琼华又道:“你后面那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就让本宫失去了食欲,让他们也退下,” 这次不用顾予礼点头,玄一就不情不愿的被月一拉走了。 月一也不想出现在这的啊,他可是个暗卫,可奈何玄一是个脑子缺根筋的,自家主子又是个不长嘴的,他能怎么办,主子的幸福要紧。 苏琼华直接越过屏风坐到了顾予礼面前。 “公主,不妥,”顾予礼开口阻止 “有何不妥,怎么,那么多年的情谊,北阳王都不能陪本宫吃顿饭,” 苏琼华没注意到,在她说出情谊二字时,顾予礼眸光闪烁了一下,略微的挣扎片刻,便又是调整自己的呼吸,以免失态。 她只是讶异顾予礼居然没有反驳她,而是乖乖的拿起筷子,开始用餐,食不言,寝不语。 顾予礼吃饭很有章法荤素搭配,都不过三筷。 很好,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苏琼华判断。 这样吃饭太过无趣,顾予礼也不与她说话,苏琼华想了想,于是,她夹了一块肉放在顾予礼碗里,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苏琼华亲密的举动,让顾予礼愣在当场,久久没有动作。 许久,就在苏琼华以为,顾予礼会放下筷子,像方才那般板着脸说教不妥时。 他居然...夹住碗里她给他夹的肉送入口中,细嫩的肉,入了他的唇齿,苏琼华突的一愣,不知为何,觉得脸有些发烫。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他不应该立马放下碗筷,开始板着脸与她说女子闺训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顾予礼,顾予礼确实好看,他五官俊美,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顾予礼的身段不似大离寻常武将那般巍峨。他的身段修长,反倒是更像世家矜贵清冷的公子。 她还记得,她十五岁时,第一次见到顾予礼的时候,那时的他身姿如玉伫立在了朝堂之上,十八九岁的青年,浑身散发着老成之气。 她还以为是哪个文臣侯府的儿子,毕竟文人风骨一向以稳重冷静为荣。 知道他是新上朝的北阳王时,她还讶异了好一会,因为他长的与老北阳王丝毫不像。 老北阳王是典型的大离武将长相,而顾予礼如果他不说,她真的没看出他曾经居然是个武将。 老北阳王于她镇国府有恩,所以当老北阳王告老还乡时,她还特地去送行,她见到了,老北阳王天天挂在嘴边的夫人,那个即使已过四十却依旧好看的不像话的妇人。 那时她才知道,顾予礼长的像他母亲多些,顾予礼的母亲是江南远近闻名的美人,而顾予礼完美的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点。 苏琼华打量顾予礼的时候,顾予礼依旧是低着头,一口菜一口饭的吃着,丝毫不见慌乱。 想起顾予礼刚刚的亲密举动,一丝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 顾予礼想,今日她便是来戏弄他的吧,报复她前几日受伤的仇,他知道她的,一向不爱吃亏,他本想放下碗筷阻止她的。 可是一想到她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心情定是很不好,她从来就没来主动找过他,以往在朝廷,她心情不佳的时候总爱找他不快,每每他无言不愿争辩的时候,她总会开怀。 今日这般戏弄他,只要他不反抗,或许能让她心情好些。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吃的第一顿饭,他不舍,将这顿饭以不悦结尾,思及此,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 罢了,随着她吧。 他克制住自己有丝丝抽痛的心,低下眸垂头吃饭,敛起了眼中的暗淡。 苏琼华怪自己不争气,怎么逗人还给自己逗进去了,她以为再面对顾予礼,她应该是悠然自得的,毕竟灵魂飘荡的那些年,在顾予礼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与他早于相伴多年。 她看着顾予礼,突然就不想闹了,安安静静的吃完这顿饭挺好的,他们似乎从未这般和谐的吃过饭。 许久,两人差不多时候放下了碗筷,再抬头,顾予礼依旧是那双清冷的眸:“公主今日找微臣可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苏琼华反问。 顾予礼语塞,看着少女好看的眉眼,他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你北阳王府前院的向日葵很好看,”她笑,顾予礼听到她的话,看着少女明媚的笑,突发的有些慌乱。 “晚膳也很不错,”苏琼华眼睛一亮,精准的抓住了他的慌乱,继而步步相逼。 她贴近顾予礼,温热的气息洒落在他的耳畔。 “好似一切都是为了符合本宫心意准备的,” 一向以冷静自持的北阳王,在大殿上被她那样针对也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失态,如今仅仅只有两句话,他便在她面前溃不成军,苏琼华心情突然很好。 她靠的那么近,顾予礼只觉得脑内轰的一声,思绪全无,脊背绷直。 他立马站了起来,与她保持了得当的距离。 “公主可用好了,时辰不早了,公主请回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委实不妥,”他下了逐客令,掩饰自己的慌乱。 哎呀,玩过火了,苏琼华看着面前的人,对她的防备姿态,像极她府中养的那只狸奴,她每次逗弄狐狸精的时候,逗急了,小狸奴都会绷起弓背,呈现炸毛的防备姿态。 苏琼华眼角弯弯,顾小狐狸这是,恼羞成怒了啊。 “既如此,那本宫过几日再来找北阳王,”她索性爽快起身,都炸毛了,她也不能得寸进尺了。 她心情甚好的阔步推门,回头看了一眼顾予礼。 “北阳王今日这身衣服很衬你,”说完便留下回不过神,待在原地发愣的北阳王离开了,春衣与冬雪紧跟在她身后。 在外面春衣 从不会坲她面子,一上马车,春衣立马开口“公主,您知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进晚膳,是会损害名节的,” “知道了,知道了,”苏琼华不痛不痒的回答,然后“啊呀,”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完蛋,玩过头了,把正事给忘记了,”她是来找他说吴氏的事情的啊。这正事还没办呢,光顾着调戏人了,眼下总不能再转回去说吧。 她想了想,算了,明日再来找他说吧。 北阳王府 顾予礼伫立在大门边,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声不发,墨眸充满落寂。 他...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可是她走的时候,看上去心情不错,而且,顾予礼脸颊微红,她说他今日这身衣服...好看。 他都还没来得及问她,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还疼不疼...他不该下逐客令的,可是她靠的太近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嘴与身子已经比脑子先动作了。 月一朝底下奴仆开口,“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能往外传,如若损了长公主名节,你们应该知道该当何罪,” “是,” 月光冒出了头,黑夜下,拉长了顾予礼的身影,好似拉的越长,就能离马车上的那人越近... 第3章 救吴氏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吴氏蜷缩在客栈破旧的木床上,紧紧的捂住了嘴。 “你也是可怜,摊上个这样的男人,”秋意叼着根狗尾巴草,蹲在桌子上。 她身后是被打开的窗户,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房间,借着月光,她正在擦拭着剑上的血,她的面前是一具穿着黑衣的尸体。 春衣让她保护这个女人,说是主子吩咐的,她便跟了一晚上,本以为今晚不会有收获,结果后半夜,她就听见吴氏房里传来动静。 她破窗而入,就看见一个黑衣人正死死的捂住吴氏的嘴,准备闷死她。 她一剑过去卸了黑衣男人的胳膊,她还打算留个活口呢,却不曾想这男人一看打不过她,跑不掉,立马就服毒自尽了。 这行为,秋意再熟悉不过了,是死士! 透过月光,吴氏看清了秋意,眼前的女子十七八的样子,身着一身劲装,发髻轻便,一看便是行走江湖的侠女,她何其幸运,能得她所救。 想起刚刚被人捂到窒息的感受,她胆战心惊。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吴氏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跪在了木板床上给秋意磕头。 “停停停,我才不要你给我当牛马,”秋意扶起她,她打量着吴氏。 心想,很不错,是个有胆量的,刚刚即使很害怕,也没让自己叫出声,也没吓昏过去,现下也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跟了她一晚上,八卦小能手秋意,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女人,估计真的是徐探花乡下的糟糠之妻。 “这个人估计是你丈夫派来杀你的,”秋意开口,又怕吴氏不信加了一句。 “你在这京城晃了几天,应该知道,徐进已经入赘侯府了,他现在与你云泥之别,不会让你去影响他在侯府的泼天富贵,你现在有何打算,”秋意询问。 春衣吩咐过,不能暴露主子的身份。 吴氏眼眶蓄满了泪水。 半响,眼里闪过决绝,开口道。 “今日若非姑娘相救,民妇怕是早就命丧黄泉,夫妻一载,他竟是如此狠的心,民妇无权无势,唯有,拼上一条贱命去官府告他,方有一线生机,” 吴氏擦去泪水,她与徐进夫妻四年,嫁与徐进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之女。 徐进那时已是秀才。能嫁一个有学识,有品貌的男子为妻,人家都说她命好。 吴氏也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他们是有过一段恩爱时光的。 他教她认字,与她说着动人的承诺,他说他中举了,一定会待她很好很好,他说他何其幸运能得此贤妻。 吴氏知道自家丈夫是个有抱负的,所以为了能让丈夫好好读书,这些年她为他洗手羹汤,为这个家农作劳累,伺候他双亲,一直勤勤恳恳的,从未让他沾过手。 在他们最穷的时候,她甚至去帮人家挑粪挣银子,从那段时间开始,丈夫便以她身上沾染异味为由,不再碰她。 以至于公婆一直怨她四年无所出,可这些她都不在乎,因为他相公承诺过她,以后日子好了,他一定待她好。 所以她一直苦苦煎熬着,无怨无悔,相公中举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只觉得终于熬出头了。 可是在她收拾好包袱,想去找相公时,家中公婆却突然病重,需要人照料,她只能留在家中照顾公婆。 劳累使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偶尔的她看见铜镜中的自己,也会觉得陌生。 她明明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却与村中的老妇一般,满脸沟壑,肉眼可见的疲倦。 明明她嫁过来时,也是二八年华,风光正好的少女。 好不容易公婆好转,她满心欣喜的准备入京寻夫时,得到的却是丈夫远在京城寄来的一封休书,公婆不念旧情,立马将她送回娘家。 她太不甘心了,所以她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她只想问他一句为什么,那些年的甜言蜜语与承诺他难道都忘了吗? 在京城找了三天,她终于打听到丈夫的下落,却不曾想,那个与她说日后会好好待她的男子,早在三个月前便成了她人的夫婿。 那个时候,她甚至还没收到他的休书,可是她一介布衣,根本进不去侯府的门,只能流转在城中。 流转了几天,她身上最后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本来都要死心了。 可就在这时,有人告诉她,探花郎时常会宴请同僚到万鹤酒楼。 她便匆匆忙忙的跑去万鹤酒楼,守着酒楼的门口,从早到晚,守了两天。 终于她看见了她的丈夫。 他于人群中,被众星捧月的簇拥着,他身旁的人都在调侃他得了侯府佳人。 他身上的锦衣华服以及脸上春风得意的笑容,刺伤了她的眼。 她疯了,冲到他的面前,不停的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休了她,抓着他的衣角,她哭诉着这一路来的艰辛,问他为何要另娶她人。 她以为他至少会解释一番,可是他只是让身旁的小厮将她拉开,说她认错了人。 这是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啊,她怎么可能认错。 可是她喊他,他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群小厮不再让她靠近万鹤酒楼,她挨了打,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哭了许久,哭累了,睡着了,再醒来时却差点被人捂死,她本还在想是谁要害她。直到眼前这个侠女救了她,空气中的血腥味,终于让她回过了神。 那些年的恩爱,与这些年的苦楚,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她终于承认,自己看错了人。 那些恩爱在徐进眼里早已是过往云烟,而她亦成了他走向富贵的绊脚石,她的丈夫好狠的心,居然是要她的命。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对他有幻想。 秋意听到吴氏的话,点了点头,便开始思索,她记得,前段时间,她去二皇子屋檐看月亮的时候,有看到徐进跟苏烨峰一起喝酒,这个徐进估计是搭上了二皇子。 如果徐进是二皇子一派的,那这个吴氏眼下也是个烫手山芋,谁帮她就是公然跟二皇子为敌,一般的小官肯定是避之不及不愿意帮吴氏的,甚至可能还会帮徐进掩藏此事。 “你可曾想过去哪告官,向谁告?”秋意问。 吴氏楞住,思绪浮动之下,又跪了下来。 “求姑娘垂怜,给民妇指一条明路,如今徐进乃是侯府的乘龙快婿,而民妇不过官府眼里的贱民,怕是普通的京官都不会愿意受理民妇的案件,” 秋意点了点头,也讶异吴氏一介农妇居然能想通这点弯弯绕绕,当下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跟二皇子不对付的人的名单。 “民妇这几日在京中略有耳闻,吏部侍郎是个有冤必伸,不畏强权的好官,姑娘觉得,赵大人可好,”吴氏试探性的询问。 秋意挠头,赵忠华啊,那玩意不是天天在朝堂弹劾主子没规矩的人吗?居然还有名声这东西。 不过那玩意好像是唯一一个,把长公主跟其他皇子都弹劾了个遍的人。 眼下似乎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官了,于是秋意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有决断,那便祝你,那啥顺那啥意吧,”她成语不好,反正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吧。 说完她看着吴氏身上破破烂烂的补丁服,从兜里掏出一个黄色的小袋子,将里面的银子倒了出来,数了数。 尴尬了,她堂堂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身上居然只有不到四两的银子,定是往日里瓜子买多了。 当下也没犹豫便把三两碎银放在桌上。 “你换个好点的客栈吧,这里是真不安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明日你告了状,吏部有了风声,那徐进也不会冒着风险再来杀你,我先走了,”说罢,便跳窗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一下,吴绢花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没看见了秋意的身影,“您救了我,我却连您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低语 秋意回府的时候,苏琼华已经睡下了,春衣早就到了睡下的时辰,现在正双手扣胸口,睡的很安详。 她看了看墙边上鼓鼓的麻袋,没错里面装的应该是冬雪,四下一扫,有些奇怪。 夏花去哪了? 吏部侍郎府,天还没亮,赵忠华刚在夫人的伺候下洗漱完,准备去早朝,就立马有人进来通报。 “大人,门外有个妇人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她说她是探花郎徐大人的妻子,有冤要伸,” 小厮见自家大人起身了,马上便进来禀报了。 “徐探花的妻子不是候郡主吗?”赵谭氏疑惑,停下了帮自家夫君整理衣襟的手。 “带去大厅,我随后过来,”赵忠华吩咐道,他也云里雾里,这徐探花的妻子有冤要伸找他作甚。 还有,这徐探花怎么又多了个妻子啊? 苏琼华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更了,她这些天都是睡到自然醒,不用参加早朝,就不用早起。 “我以前是受虐体质吧,放着那么安逸的快活日子不过,非得天天起早贪黑的,”她抱着枕头又滚了一圈。 “公主醒了,”春衣端着洗漱用品走进房间。 “嗯,我伤口也不疼了,多日未去早朝,也该进宫给父皇请个安了,”苏琼华低眸,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有多久没有私下与她的父皇请安了。 听到公主要入宫请安,春华忙碌的手一顿,随即敛了心神“奴婢待会就去准备马车,” “今日怎么那么安静,稀事啊,夏花呢,你给她嘴缝起来了,”她问,往日她一睡醒,夏花就跟蜜蜂一样,得在她耳边嗡嗡嗡的吵。 “此刻应是在北阳王府的禁闭室里,”春衣淡淡道。 “哦,这样啊?”苏琼华打了个哈欠,很平静。 她为什么不意外呢?记忆中,是从今年初,她与顾予礼不对付开始,大半年了,夏花老往北阳王府跑,说要替她教训教训顾予礼那个狗东西。 夏花入府时已经是十岁了,之前也没特地学过武,虽然秋意是个很好的师傅,可夏花根基不稳,所以她的功夫是春夏秋冬最差的那一个。 只是她自己不觉得,她觉得她打遍天下无敌手,除了打不过秋意,其他跟谁都能五五开,所以她是她身边最爱找事的一个。 今年年初的时候,顾予礼参了小阳一本,给她气的两三天没睡好,夏花知道了,扛着刀就往北阳王府冲了,说要宰了顾予礼给她助助兴。 夏花第一次去北阳王府,就被抓了个正着。 得知消息的春衣,当下就急急忙忙的去领人,生怕北阳王怪罪。 可是当春衣匆忙赶到北阳王府的时候,却被告知,夏花被关在了北阳王府的禁闭室。 她走到禁闭室门口的时候,只看见顾予礼手下的暗卫,正坐在北阳王府的禁闭室门口喝茶。 而禁闭室里,她听见夏花正着破口大骂,把北阳王府从上骂到下,而外面的暗卫非但没有阻止,还随便她骂。 那时春衣就敏锐的察觉到,北阳王府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为难夏花的意思。 她要将人领走的时候,那暗卫不让,说夏花欲刺杀北阳王,要留人审问。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春衣觉得今儿个算是完了,公主估计又得落个治下不严,北阳王至少得在圣上面前参公主一本。 结果,公主回来的时候,跟个没事人一样,北阳王对夏花闯府之事,没什么反应,好像没这个事一样。 第二天,夏花就骂骂咧咧自己回来了,说顾予礼那个狗东西关了她一天禁闭,她打不过门口的暗卫,又见不到顾予礼,嗓子都骂劈叉了,才给她放出来,她还说,她一定会把这个仇报了的。 在那之后,便是,夏花去翻墙,被抓,关禁闭,砍人,被抓,关禁闭,骂人,被抓,关禁闭,找事,被抓,关禁闭,以此重复。 不过每一次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苏琼华摸不透顾予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见夏花没事,就一直没管了,以至于夏花现在进北阳王府的禁闭室跟回自己家一样。 夏花自己也识趣,花样百出的进北阳王府,除了前几次,努力挣扎,然后发现打不过,后面每次被抓的时候,只要一被抓到,索性也不反抗,自己走到禁闭室,推门,打开,关门,然后开骂。 “今早,天没亮,赵侍郎便进宫面见圣上了,”春衣开始给苏琼华挽发“是为了徐探花的事,” “噗,”正在漱口的苏琼华一听,一口漱口水喷出来“他怎么知道徐探花的事情,你不是让秋意看着吴氏了吗?” 春衣疑惑,公主怎么知道徐探花的乡下妻是姓吴,貌似她没说吧,难倒是秋意说的,不应该啊,秋意回来的时候,公主已经入睡。 虽然疑惑,但春衣并未问出口,只是将苏琼华喷出来的水,轻轻擦拭并开口。 “昨晚吴氏差点被徐探花派去的人杀害,秋意便依照您的吩咐,救了她,并问了她的打算,吴氏是个有主见的,当即决定报官,秋意提点了一句,吴氏聪慧,当下便知道了,告普通的官没用,当晚直接跪在赵侍郎府前,一跪就是跪到赵侍郎早起。” “赵侍郎是个愿意为百姓申冤的,就审理了吴氏的案子,吴氏奉上了休书,赵侍郎看到了落款日期,心下了然,一早便进了宫求见了圣上,” “早朝的时候徐探花就被押入了地牢,侯敏郡主已经闹了一早上了,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徐探花,抛弃糟糠之妻,欺君骗婚,还企图杀害发妻,” “二皇子那边什么态度,”苏琼华暗暗叹息,赵侍郎这一劫难道是命中注定的,这都躲不过。 “秋意一早就去了二皇子府上,易容成了二皇子身旁的近侍,”春衣停顿“二皇子很生气,估计赵大人的日子难过了。” 苏琼华用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梳妆台桌面,春衣不再出声,她知道公主在思考问题。 另一边,北阳王府,禁闭室。 夏花百无聊赖的趴在禁闭室的软垫上,不愧是北阳王府,连禁闭室的软垫都那么舒服,也不知道究竟是放人进来关禁闭的,还是放人进来睡觉的。 她昨晚上悄咪咪的用从秋意那学来的易容术,易容成北阳王府的丫鬟,正准备去北阳王卧房大展拳脚画王八的时候,结果她一进后院,就看见了月一紧绷的一张脸。 真晦气,夏花老老实实的褪下易容脸皮,离开后院朝禁闭室走去,自己推开门,关门,正准备开骂,月一不知从哪出现往她嘴里塞了块绿豆糕,堵住了她的嘴。 好吃,夏花眼睛一亮,当下就拿着绿豆糕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今天出门太早,她还没吃夜宵就出来了,正好有点饿。 “老夫人前几日受了点惊,深更半夜的,让她睡个好觉,”月一极少开口跟夏花说话,夏花通情达理,也觉得扰了老人家清梦不好,当即决定,明天白天再骂。 月一拿出一盒绿豆糕放在小丫头面前,便看见小丫头眼前一亮,笑眯了眼,快快乐乐的开啃。 “你是怎么发现我是易容的,秋意都说我学的还不错,你怎么一眼就看穿了,”夏花腮帮鼓鼓,看着月一问。 月一扫了一眼少女耳垂的痣,以及头顶的呆毛,敛去眼眸“吃吧,桌子上有水,” 说完他就跳上房梁,从禁闭室的高窗跳出,消失在了房间。 “不说就不说嘛,无趣的很,\"夏花也懒得搭理他,吃的干巴了,就自己去倒了水。 她端着杯子,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眼睛一亮,笑眯了眼,是甜的。 夏花一向贪甜,可是春衣不让她吃太多,说牙会坏,她才不信呢,她都十五了,早就不是小孩了,小孩吃糖才会坏牙,她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坏。 月一侧坐在禁闭室旁边的屋顶,身影被一身玄衣隐入在了夜色中,一抹月光透过禁闭室的高窗,洒落在少女的呆毛上。 只见少女吃饱喝足,便躺在了软垫上开始呼呼大睡,迷迷糊糊的,一直伸手往空中抓,似乎是想抱点什么,然后发现没得抱,睡很不安稳。 月一低眸沉思,该多添个枕头的。 夏花自从睡醒之后,就一直无聊的吐泡泡,等着月一放她回去,睡醒没看到主子,她不开心。 今日顾予礼似乎下朝有些晚,因为她听见了外面很吵闹,往往只有顾予礼不在府中的时候,前院的下人们才敢如此大声喧哗。 顾予礼喜静,他一回来,北阳王府就静悄悄的。 突的外面的喧哗消失,夏花知道了,顾予礼回来了。 门,被人打开,她看见了月一那张冷冰冰的脸,她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走到月一身旁的时候,还很熟稔的拍了拍月一的肩膀,说了个“回见”,便直接翻墙离开了北阳王府。 月一看着少女消失的粉色身影,黑色的眸中似乎是带了些思索意味。主子是对的,这墙,是该再低些的 。 勤王府中 二皇子苏烨峰刚发完脾气,下人们已经开始打扫他打砸的东西。 里屋里,他的三个幕僚也大气不敢出一声,眼前的这位主子,脾气可不好,他们都不敢惹。 “如今这徐进一被抓,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孤花在徐进与福源侯府费的心力全白费了,”苏烨峰阴恻恻的开口。 他可是用了心去招揽徐进的,就是想通过拿捏徐进,去获取福源侯府的助力。 侯将军掌握的可是守城军,这是他将来帝王之路上的一大助力。 “赵忠华那个拎不清的毁了主子的心血,依属下愚见,这赵忠华留不得了,”灰衣幕僚于青开口。 “赵忠华自会有人收拾,他得罪了侯郡主,侯郡主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依属下愚见,主子可以借此给侯郡主递把刀,”另一人开口。 “属下得知消息,三皇子那边似乎准备投其所好,去拿捏侯郡主,三皇子那边的人认为,既然有第一个徐进,便可以有第二个,侯将军爱女如命,拿捏了侯敏,不愁拿捏不了福源侯府,”最后一个幕僚开口。 苏烨峰扫了这三人一眼,这便是千机阁千金难求的谋士吗?也不过如此,虚有其名了! “福源侯府这把刀必然是要递的,赵忠华也确实是个拎不清的,于青,你去挑几个武功不错的人给侯敏送过去,顺便提点一下她,她可是福源侯府的独女,只是想救个人罢了,使用任何手段,福源侯府都能兜得住,” 苏烨峰眸沉如水,既然福源侯府的助力他靠徐进得不到,那如果是拿捏了侯敏的性命呢! “是,”于青道 “凌然,皇姐那边盯着了吗?有什么异动?”苏烨峰问身边站着的玄衣男子,这是他的近侍,凌然。 “回禀主子,没有任何异动,”凌然回答的时候,视线也一直没有移开过苏烨峰身上。 “近来是有些异常了,找个人盯着苏烨阳那边,既然皇姐这没什么异动,那便看着苏烨阳那边吧,”他吩咐,随后又看向其中一个幕僚。 “听说,苏烨安在求你们的同僚青鸾入府,”他的语气中有些邪性,似有似无的挂着笑。 被盯着的那名幕僚身影一颤“这个事情,不是我等能决定的,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个要看青鸾自己的抉择,” 苏烨峰挑眉一笑,眼神中满是鄙夷:“苏烨安那个废物,青鸾可要擦亮眼睛啊,可别选错了主,你们都下去吧,” “是,”三人行礼退下 苏烨峰看向窗外飞过的鸟,然后侧躺在榻上吐出两个字“真吵” 话落,只见凌然食指一动,那只鸟的尸体便直直的落在了地面,再无动静。 第4章 入宫请安 皇宫内 昭华长公主的行仗队,时隔多日又出现在了皇宫,无论是谁,只要路过昭华长公主行仗,就连负责洒扫的宫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多望向那一抹鲜艳夺目的红色几眼。 因为在这偌大的宫廷之中,除了这位备受尊崇的长公主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位主子的礼仪队伍能够如此引人注目,火红的仪仗,仿佛一片燃烧的火焰,在众多色彩斑斓中,显得格外张扬和耀眼。 只是看着马车行进的方向,来往的宫人都开始疑惑,这不是往南五所的方向啊,怎么看着像是往御书房去的。 “公主该换步辇了,前面就是行宫了,马车不能进,”春衣恭敬的站在马车外,身旁的侍卫早已将准备好的马凳放置好。 车帘被轻轻地掀开,一只纤纤玉手优雅地搭在一旁春衣的手腕处。 苏琼华身着一袭华贵的紫云锦宫服,头戴华冠,动作轻柔而缓慢地下了马车,她的眼神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淡然和宁静,再入宫,她却觉得恍如隔世。 宫人将早已准备好的,专属长公主的步辇,落在了长公主的马车前。 行宫之中,气氛庄严肃穆,觐见圣上一直是大事,规矩繁多且严格,任何人均不得携带亲卫随扈进入其中。 苏琼华登上了装饰华丽的步辇,那是她的父皇,四年前独赐她的一份殊荣。 昭华长公主,在行宫中内,可落辇任何地方,只是这个步辇,从未落于过皇帝居住的乾清宫外,甚至是连皇帝处理政务的御书房,都未进过。 一般落的最多是南五所,那里是皇子住的地方,如今也只有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居住了,春衣低眉顺目的跟在步辇旁,跟随宫人踏入了行宫之门。 离帝坐在御书房的座椅上,满脸愁容地看着眼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侯大将军,无比头疼,他依然身着龙袍,早朝一结束,候将军甚至连让他稍作休憩更衣的时间都不愿给,便亟亟地跪在了御书房前。 “朕不过是罚她禁足一月抄书百遍,汝这女儿委实需要严加管教,如若继续纵容,朕恐她日后连朝政殿都敢擅闯。”离帝开口。 “微臣之女亦是被那奸佞之徒所蒙蔽啊!这徐进与小女成婚不过三月,小女便已学会了为人妇的温婉柔和,妇德妇容。” “今日宫门闹剧,实乃小女受徐进蒙骗,情之深,意之切,以致小女在宫门前有失礼之举。” “谁能料想,这徐进竟是如此不堪之人啊!微臣实难置信啊!小女又岂能接受?求圣上垂怜小女无辜,切莫怪罪于她啊!,” 侯将军生的魁梧,虽年逾不惑,但跪在离帝面前时,仍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岳,巍然屹立。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离帝虽已目睹多次,却仍是束手无策。 离帝能如何呢?斥责他几句,他每每都受着,只要不殃及他的女儿,他的脸皮都能受得住。 “皇上,昭华长公主来请安了,”御前福公公进来禀报。 “快快快!让她进来!”离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救兵来了! 真不愧是他的好女儿啊,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只是今日,到底是刮的什么风,他的女儿居然来给他请安了,离帝受宠若惊。 先不管了,有人救他就行。 苏琼华一入殿,便瞧见侯将军双膝跪地,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父皇面前哭诉着。 而她的父皇,则面沉似水,紧紧地盯着她走进殿内的身影。 看着父皇眼底的希翼,心下了然,侯将军又在为他的女儿求情。 侯敏今日一大早就在宫门前闹着要见圣上,不让侍卫抓徐进入狱,还因此鞭打了守宫门的侍卫,必定是受了罚的。 “儿臣给父皇请安,”苏琼华低眸顺目的行了个礼。 “昭华伤可好些了,”离帝问,顺便还递给苏琼华一个求救的眼神。 “已无大碍,怕父皇忧心,身子利索了,便进宫来请安了,\"苏琼华了然。 \"侯将军也在此啊,见过侯将军,”苏琼华对着侯将军微微颔首。 “老臣参见长公主,”候将军抹了一把脸,站了起来。 “这将军下了早朝还在与父皇探讨政事,实为辛苦,福公公也是的,没点眼力劲,侯将军乃是我大离功臣,侯家三代良将,父皇早已免了候将军私下的跪拜礼,怎么这侯将军还能跪着呢?来人,快去给候将军搬把椅子来,” 苏琼华淡淡开口“政事要忙,父皇自己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不要过度劳累,这下朝都还没更衣,底下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要儿臣说,御书房伺候的人,早该换一批仔细的了,” “是奴才办事不利,”一旁的福公公赶紧顺势跪下“奴才该死,还请长公主责罚,” “你本是父皇身边的人,跟了父皇十载,按理说,本宫是无权处置的,但谁叫本宫是父皇的女儿呢,侯将军跪在此,你们连一个扶起他的人都没有,着实令本宫气愤,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苛待老臣,一个个的办事不仔细,本宫如何放心你们伺候父皇,宫规百遍,月例减半,本宫罚你,你可服气,” 苏琼华装腔作势,递给福公公一个眼神。 “奴才领罚,”福公公收到,立马秒跪磕头。 “长公主误会,今日之事,并非内侍之错,”侯将军眼看着,昭华公主大怒,连忙解释。 “侯将军勿要帮他们求情,昔日本宫殿前失仪,自请禁足三月,罚俸半年,抄书千遍,以证改过。父皇的贴身内侍,岂能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父皇一向以严治天下,侯将军帮这些内侍求情,岂不是让那些被父皇严厉苛责过的人,心生不满,”苏琼华正襟道,转而又开口询问“不知,侯将军与父皇在商议什么,本宫可能一起探讨一二,” 侯将军闻言,还能说什么,昭华长公主,乃是天子之女,殿前失仪都被如此苛责,他女儿罚的还没人家重,还不收收尾巴,老老实实的待着。 “老臣突的想起家中还有事需要老臣处理,老臣告退,”侯将军行礼后退出了宫殿。 “还是吾儿有办法,”离帝笑着说道,瞬间舒心了。 “父皇谬赞了,”苏琼华嘴角微扬。 “吾儿身子刚好,还如此劳累的入宫作甚,派春衣进来递个话就成。朕心安便成。可是见过阳儿了?”他问。 以往自己这个女儿进宫,都是去探望还在宫中尚未开府的弟弟的,从未来跟他请过安,今日应该也是有事,才会踏入他的御书房。 “还未,”苏琼华答 离帝微愣,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 “昭华可是有事想与朕相商,”他问。 离帝想,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毕竟已经有七年了,昭华有七年,没有私下来请安了。 在南五所时,她不愿来,入了朝之后,更是除了递请安折子,便是只有早朝散朝的时候,与朝臣一起跪拜请安。 “只是多日不曾见过父皇,入宫请安罢了,父皇可安好?” 苏琼华看着离帝,她的父皇已年过四十,连日来的劳累,让他的鬓角新添了丝丝白发。 自从母妃去世,镇国府倒之后,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那么近的看过她的父皇了。 在她心中,他似乎还是那个巍峨,强壮的一国之君,以往隔着朝堂,她只记得他坐在龙椅上严厉,冷静的模样。 如今时隔多年,那么近的站在他面前,她突然觉得,他与记忆中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老了...... 上一世,她是恨他的,恨他先是君,后是夫与父,母妃去世的时候,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他要听信别人构陷母妃亲族的话,为何不护住外祖一家。 后来,外祖一家沉冤昭雪,她一步一叩的时候,只想着,她是臣,他是君。 那个在她年幼时会逗弄她,喊她小昭华的父皇,早已死在了,外祖撞柱而亡的冬天。 所以……当苏烨峰闯皇宫……胁天子的时候,她没有丝毫担忧他的生命安全,眼睁睁看着那刀入了他的胸膛。 那时苏琼华的想法是什么呢? 死了也好,她有新月军,可以顺势清君侧,拥护小阳登基。 不死也好,苏烨峰干出这样的事,他没死,苏烨峰便再无翻身之日,小阳少了一个对手。 “好好好,朕很好,”离帝突然有些眼眶泛红,生怕被眼前的人看清自己的失态,立马背过身。 “西岳那边进贡了些稀奇玩意,朕待会令人送到你府上去,”他知道,昭华一向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谢父皇赏赐,”她谢恩。 一时无话,他们太久没有说过除了朝政以外的话了。 “你待会可要去南五所看望小阳,”离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些,却始终没有转过身。 “儿臣进宫还未与皇奶请安,”她并未回答离帝的问题。 “既如此,时辰不早了,快些去吧,再晚些就到午膳了时辰了,”说完,离帝似乎有些小心翼翼“请完安,可要留在宫里用午膳,”他问。 苏琼华愣住“或许会留在慈宁宫与皇奶一同用膳吧,”她答。 她与太后是亲近的,太后仁厚,待他们这些皇女皇孙一向和颜悦色。 当初母妃早亡,镇国府被世人戳脊梁骨,她与小阳在宫中水深火热的时候,倘若不是太后垂怜,怕是小阳都不能安稳成长到五岁。 只是太后身子一向不好,很多事,她也力不从心,而那时的她是个倔强的,被欺负了,也不肯向任何人告状,就一直默默咬牙扛着。 这些年,她太忙了,太后又礼佛,平日里也闭门不出。她请安很少,更别说陪太后用膳了。 “太后食素,朕让福斯去御膳房多准备些你爱吃的,送去慈宁宫,你看可好?” 不知为何,虽然父皇的声音,依旧严肃,可她却在他父皇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希翼与小心翼翼。 她父皇似乎从未与她用这般的语气说话,往日里,都是在朝堂,他与她说话,从来都是命令,从未询问过。 “朕,朕还有些折子没看,你..你先去慈宁宫,你与太后许久未见,定是有些体己话要说的,朕今日散朝归来也未曾去与太后请安,朕午膳时分再去慈宁宫请安,午膳便一同在慈宁宫用了,” 他似乎是怕她拒绝,说完立马转身坐下,拿起桌案上的奏折,开始查阅。 苏琼华不好再继续打扰,只好福身行礼“儿臣告退,” 华贵红丽的步辇行驶在了宫路上,苏琼华看着身旁熟悉的宫道,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春衣跟在步辇旁,远远的便看到了一袭紫色身影,在宫道的拐角处,十二岁的少年,站在烈日下,汗如雨下。 少年似乎来的很匆忙,以至于身旁的小厮连伞都忘记带出来给他打,只能一直不停的用袖子给少年擦拭额头的汗珠。 是六殿下,春衣敛眸,拿过身边宫人手中的油纸遮阳伞,缓缓撑开,她知道,公主一定会停下的。 “阿姊,”少年看到熟悉的步辇,眼中像有万千星辰一般闪烁,眼底是遮不住的喜悦,声音更是清脆动听,他看到步辇的那一刻,立马就跑向了苏琼华的方向。 少年跑得很快,似乎是太高兴了,身后的小厮都追不上他奔向苏琼华的脚步。他欢快的喊着“阿姊,”跑到步辇前才停了下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眼前华贵的少女。 苏琼华听到熟悉的声音,那一刻,心疼的,像是被狠狠的撕裂开了一道口子,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微微发愣。 记忆中早已成长成八尺男儿的小阳,与眼前稚嫩的孩童,身影重合,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阿姊,我好想你啊,你伤好点没,我担心死了,你那么多天没有消息,我又没办法轻易出宫,只能在南五所干着急,给你写信,你也不回我,” 少年见到她的那一刻,便开始絮絮叨叨,说到最后,言语中似乎是带着些许委屈,有些哽咽。 “阿姊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都怪我没用,不能保护好阿姊,”少年眼中满满的心疼,像是要溢出来一样的担心,唤回了苏琼华的思绪。 分不清是什么情绪淹没了苏琼华。 “那么大太阳,怎么不打伞?”她看着少年浑身大汗,惯性使然,开口关心。 “我太着急了,听说阿姊的马车入宫了,我就马上跑过来了,我等不及想快点见到阿姊,”苏烨阳亮晶晶的眸子里,全盛满了她的容颜,满眼依赖的看着她。 是了,是小时候的小阳,不是,长大后的他,苏琼华的心像是被什么抓紧一般,很疼。 她恨他吗?灵魂飘荡的那些年,她是希望他过得好的,所以当她知道顾予礼帮他求了个好的封地时,她是欣慰的。 是不恨的吗?可是在他抱着他的尸身哭着说阿姊对不起的时候,她又十分难过! 是了!她不恨,她只是难过……她只是失望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下的他。 自己疼爱了那么久的弟弟,长大后,能那么轻易的就信了他人,毫不犹豫的要了她的命。 苏琼华想,如果那时候,小阳直接跟她说,他害怕,不想死! 那种情况,在不知道苏烨霖会怎么对待他们时,如果她死了真的能保住他,她觉得,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喝下那杯酒。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过程结果都是一样的,可是她还是难过,心痛到窒息。 可是她的这份心痛,眼前尚未长大的小阳,是不知道的。 再见到儿时的小阳时,她在想什么?苏琼华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快被难过淹没了,不知为何,她突然十分想见到顾予礼,她想问他,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阿姊,你怎么哭了,” 苏烨阳看着眼前突然落泪的阿姊,有些手足无措。 阿姊只哭过一次,从他有记忆开始,无论多难,阿姊都不会哭,阿姊唯一一次哭是镇国府白幡挂起那一天。 春衣愣在了原地,撑起的油纸伞,似乎是递不出去了,她看了一眼公主,她的神情就如她前几日落水刚醒时,一样恍惚,难过。 她将手中的油纸伞递到了苏烨阳身后的小厮手上。 “六殿下先回南五所吧,天气太热,您要是中暑了,公主会很心疼的,公主眼下要去给太后请安,要陪太后皇上用午膳,六殿下先回去降降暑热,公主忙完。便会找时间去看殿下的,六殿下先回去,别在这晒着了,” 春衣挡在了苏烨阳面前,似乎不太想让他再进一步。 这是苏烨阳从未在春衣身上见过的防御姿态,他有些慌乱,对上阿姊泛红的眼眶,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不然,他为什么会有这般惶恐慌乱的心情。 “阿姊,是这样吗?”他本能向阿姊求助。 苏琼华敛起心绪,调整呼吸,她知道,眼下她不能这样。 “日头太大,阿姊的眼睛被太阳晒疼了,你早些回去,阿姊今日还有事,改日得空去南五所去看你,”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好,那我先回去,那我等阿姊忙完来看我,”苏烨阳努力抛去心头的惶恐,重新扬起少年稚嫩阳光的笑,像以往一般乖巧。“阿姊一定要来哦,” 说完他转身离去,抬脚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再次扬起笑容\"阿姊再见,\" 少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看着少年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苏琼华久久未回神。 “起驾,慈宁宫,”春衣看着心不在焉的公主,朝抬步辇的宫人吩咐。 半晌,春衣听到了一句“谢谢”,微不可闻。 春衣知道,这是自家公主跟她说的。她没有出声,跟着步辇走着,目不斜视。 春衣只恨自己没能力,不能哄的公主开心,她在内心,这样想。 苏琼华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刚礼完晨佛,从佛堂出来,看见了缓缓走来的孙女,露出了温和慈祥的笑容。 “昭华来了,” “阿奶,”苏琼华软绵绵的扑入太后怀。 “孙女想您了,”她紧紧抱着太后,呼吸着太后身上熟悉的檀香。 前世她很后悔出使南疆,因此她没能赶上见到阿奶最后一面。 “昭华这是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啊,都来找阿奶撒娇了,” 太后慈祥的抚摸着苏琼华的发髻。 她这个孙女啊,自小就与孙子们不同,极少在她怀里撒娇,只有委屈的时候才会抱着她,软乎乎的叫阿奶。 自古皇家亲情贵,可是她的小昭华打小就没了娘。 镇国府那事又让她受尽冷眼,年纪小小,就要护着襁褓中的弟弟,乖巧懂事的让她这个阿奶心疼。 别的皇孙都喊她皇奶奶,只有昭华会喊她阿奶。 “是不是皇帝在朝堂上,有人参你的时候没向着你,还是阳儿没有好好听你的话,跟阿奶说,阿奶帮你教训他们,” 太后温柔的哄着怀中的少女。 别的姑娘十六七岁早就觅得良缘,有夫君宠着,娘家惯着。 可她的小昭华,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哪里是一个姑娘家该经历的啊。 “没人欺负我,就是想阿奶了,”怀中的人瓮声瓮气的回答,声音带着依恋。 “这日头那么大,你与春衣一路过来,定是热坏了,你向来贪凉,阿奶小厨房有绿豆汤,让春衣随北月去小厨房端来,你与春衣都喝两碗降降暑,” 太后边说边牵着苏琼华往内室走。 春衣朝北月行了个礼,缓声道:“辛苦姑姑带路了,” 御书房,离帝自从苏琼华走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看着折子,没事就看看外面的日头,什么时辰了,福斯怎么还不提醒他用午膳。 福斯看着圣上时不时就带着希翼看着外面的日头,也嘴角噙着笑,看着外边的艳阳高照,也忍不住叹了一声,“今儿个,天气真不错啊。” 就在离帝耐心耗尽的时候,身旁的人终于出声了。 “皇上,午膳时辰到了,要不咱先去更衣,再去慈宁宫,”福斯出声提醒 离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明黄的龙袍,忍不住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就你话多,” 随后走的比谁都快,连忙去更衣。 偏殿内 “朕穿这身会不会太威严了, ”离帝看了看身上的华服问道。 “皇上这身刚好,让人看了就觉得没什么架子,想要亲近,” 福斯看着已经换了三套常服的皇上,急忙夸赞。 再换下去,慈宁宫午膳都要传完了,堂堂九五至尊总不能去吃残羹冷炙吧。 “朕只是几日未见太后了,着装需严谨些,” 他握拳咳了咳,正襟解释道。 不然这些个手底下的,还以为他这是太久没跟自己女儿吃饭了,紧张的。 他可是九五之尊,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紧张。这样想着,手心就开始微微出汗了。 平日上朝,福斯总说,他对昭华太过严厉,可是他先是君才是父。 昭华要强,这些年,从未跟他这个君王低过头,更何况是跟他这个父亲低头呢。 梨姝走后,他几度不愿面对现实,看着与梨姝容貌越长越像的昭华,他时常不知如何应对。 镇国府杨二那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梨姝怨他不愿放杨二一马,可是他杨二杨国礼,犯的是欺上瞒下,通敌叛国的死罪啊! 杨老将军撞柱时,他痛定思痛,如何堵住这朝堂悠悠众口啊,可杨二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啊。 那些年,他爱屋及乌,一路扶持镇国府,镇国府扶摇而上,可是杨二居然拿着他给的权势,为富不仁!为权不义! 梨姝性子纯良,重亲情,她看不清杨二,不愿相信自己的弟弟是这样的人,总想袒护自己的弟弟。 可是他不一样啊,他乃是一国之君啊!黎民百姓,边疆将士是他为君之道之首。 杨护远知道已是挽救不了的局面,自己教育出的儿子,临阵倒戈当了逃兵,害了镇国军。 为了大离疆土不流失,他拼死不退兵,镇国军死伤惨重,连自己也奄奄一息,才撑到老北阳王带着北阳军支援。 杨老将军,自知镇国府再无翻身可能,为保梨姝与她的孩儿不被牵连,朝政殿撞柱明志。 镇国府没落,梨姝郁郁寡欢,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家人是被人陷害的,怨他为君不为夫。 他怎敢告诉她真相啊,那时的她还怀着阳儿。于是梨姝带着对他的怨,撒手人寰,临逝时,都不愿再见他一面。 梨姝走了,他一病就是两年,那几年民不聊生,灾民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他跪在老祖宗的祠堂前忏悔,他是个不称职的君王,幸得朝中良将,他才稳住这大离江山。 他去了南五所,看了那时年仅七岁的昭华,与两岁牙牙学语的阳儿。 他千娇万宠的公主,本该是父皇怀中的娇娇儿,却带着两岁的弟弟跪在了他面前,求他为外祖一家伸冤。 她不知她的祖父外祖以及她的父皇为保住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只信她母妃告诉她的,舅舅无辜外祖无辜,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恨,那恨与梨姝眼中的恨如出一辙。 他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离开南五所的。 这些年,陆续有嫔妃为他孕育子嗣,可他从未进过南五所,那是他自梨姝走后第一次进南五所,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阳儿日渐长大,他知道,他不能让他那么无依无靠,老北阳王告诉他,杨国礼已经抓到了。 他去了地牢,看了杨国礼,时隔五年,他似乎并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为错,他告诉他,九泉之下,梨姝也不会闭眼安息,因为他要杀她唯一的弟弟。 在他的咒骂声中,他也曾恍惚的想起梨姝,也曾心软,可是想到尚在南五所的昭华跟烨阳。 罢了,梨姝的恨,待他九泉之下再去承受吧。 他逼着杨国礼重写书信,将杨国礼秘密处死,将一切推到杨国礼身边的幕僚身上。 他求老北阳王帮他洗刷镇国府的冤屈,在老北阳王的叹息下。 一朝天子,在地牢下跪臣子,为他的昭华与烨阳! 那是他第一次,先为父!再为君! 先皇在世,好和平,所以大原之国,签下了很多不平等条约,眼见着终于条约到期,满朝良将,积压多年的怨终于可以得以释放。 他在朝臣的建议下,将国号由大原转大离,结束了先皇的重文弃武的先制。 他的良将,大离的好男儿,岂是懦夫! 一时间,满朝武臣,无一在朝,悉数出战,开阔疆土,镇压封王。 大离初年,他十岁的小昭华,一步一叩,从勤前殿,磕到皇政殿,满头鲜血,眼中的恨刺伤了他的心。 从那以后,父女情谊所剩无几,他再也听不到昭华软绵绵的喊他父皇,甚至喊他一声阿爹! 也是大离初年,昭华自请赈灾,去往南境。 他是不愿的,可是他看着她眼底的倔,看着她日渐与梨姝相似的脸。 罢了.....他是君王...... 他偷偷派人保护她,心情跟着她是否安好而起伏,他知道她怒斩十人,跑商船集税。 各地官员怨声载道,弹劾的折子都堆积到了皇政殿的天花板,他以一己之力压下,他不能让她的昭华败在他这。 大离三年,番离大战,武将都在各地战场,朝中文臣无一敢出使番国求和,十一岁的昭华,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时,他甚至想过自己,亲自挂帅出征。 可他还是让昭华去了,因为他是君,他不能因一己私欲,将自己陷入危险中,大离内忧外患,他必须坐镇朝堂,他要为他的百姓子民负责。 所以,他必须先是君王,而后才是父亲。 昭华回来了,似乎是长高了,但是看上去消瘦许多,他想上去抱抱她,可是她却跪在了他面前,磕头留下一句。 “臣,幸不辱命,” 她是他的臣,而后才是他的儿! 这是她再一次提醒了他,他是君王! 她上奏修改藩王继承制度,将藩王分权,成为了各路藩王的眼中钉。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护得住她。 于是他为她开府,立她为长公主,遭到群臣反对,自古以来唯有帝王亲姊才能立长,他尚在人世,岂能这般不管不顾。 他说,昭华是他所有儿子的姐姐,无论是谁继位,她都是大离的昭华长公主。 他实现了她想重振镇国府的心愿,只要是她的子嗣,皆有继承镇国军的权利。 他给了她新月军,那是他为她秘密训练的精兵,只愿护她余生周全。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 他经历过皇权党派之争,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帝王不是踏着自己手足身骨走上来的。 他有五个儿子,他知道他临近百年,他的孩子们也会为了这个位置去斗的头破血流。 他是帝王,所以他不能由自己的心去选下一任帝王,他只能像自古以来的君王那般,等待那一个胜利者走到他面前。 他的昭华是个女儿身,阳儿并无将相之才,他怕她护不住自己,唯有希望新月军能在下一任帝王面前,护她周全。 他年过不惑之后,大离逐渐安稳,而他的孩子们也渐渐成长,初露锋芒,明里暗里的争斗看的他心烦。 这些年,跟随他一同开创大离的武将,陆陆续续的年迈,朝堂多了很多新面孔,这让他逐渐开始,以严治国。 幸得老北阳王有个好儿子,顾北是个好的,懂进退,知礼懂礼,颇有北阳王年少时的风骨,生的也不错。 他曾经还想过昭华若得他心,缔结良缘。他也算是放心了。 只可惜,顾北是个不开窍的,他的昭华是个倔的,二人除了去年,今年年初开始,在他面前就没有一天和气的。 于是他死了这条心了....... 阳儿年幼,按规矩时常还来跟他请安,可是她的昭华,却是连他的乾清宫半步都不愿意踏。 他以为他的昭华会与梨姝一般,此生不会原谅亲近他。 可是今日,她的昭华,居然来给他请安,还问他,是否安好,他安好吗? 自然是好的,从未像今天这般好了。 他尝试留她下来,他很久没有好好看看她了,也没同她一起吃饭了,他以为她会拒绝,却不曾想她答应了。 离帝觉得,今日的太阳,真不错,天气确实好,福斯那老家伙没说错。 慈宁宫内,太后正牵着苏琼华的手,闲谈家常 “春衣如今多大了,有十八了吧,”她柔和的开口询问。 “回禀太后,奴婢已满十八,”春衣规规矩矩的行礼回答。 “这丫头生的好看,就是不似寻常大离女子般小巧,这身段抽条的略高些,”太后细细感叹“昭华十八能有春衣这身段就好了,” “阿奶,我还有的长,我比她小,”苏琼华撒娇。 “是是是,我们小昭华还能长,阿奶看着昭华长,”太后慈爱道。 午膳正在一道一道的摆上她们面前的桌,苏琼华看着熟悉的菜肴,与昨日在顾予礼府上的晚膳大差不差。 她突然纳闷,怎么她喜欢吃什么,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啊。 “阿奶,御膳房的厨子不是换人了吗?怎么这菜色还是与之前的一般无二啊,”她问 “这啊,你得问皇帝,”太后笑道,无论御膳房的人怎么换,皇帝总会留着会做昭华爱吃的菜色的师傅,一任教一任,能有变化吗? 他这个儿子啊,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念的紧,总盼着昭华能回宫看看他,与他一起吃顿饭。 “北月,今儿个皇帝忙吗?”她问:“哀家也许久未见皇帝了,去找人请了他,来陪哀家用午膳吧,” 太后吩咐,难得昭华愿意留宫,她也乐意成全他们父女情谊。 “皇上驾到,\" 福斯的声音响起在慈宁宫,离帝身着一身暗色直襟长袍走了进来,明黄锦缎压边,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 “朕在门口就听到了母后的挂念,朕与母后也是心念相通了,” 离帝心情甚好,择了个位置坐下。 “给父皇请安,”苏琼华起身行礼,被太后压下“既然是家宴,何须多礼,” “母后说的对,”离帝赞同,他今日可是奔着做一个慈父来的。 苏琼华被太后牵着落坐,刚好就坐到离帝身旁,菜肴上齐,春衣便开始给她布菜,身后的北月姑姑跟福斯公公也给皇上太后布菜。 “皇帝近日可好,”太后例行询问。 “儿臣很好,劳母后挂念,”离帝回答。 用餐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可离帝总琢磨着要与昭华说点什么。 苏琼华尝了几道菜,便没什么胃口了,天太热,她近些时候食欲都不是很好。 于是她一抬头就对上了离帝紧皱的眉头。 “父皇可是有心事,用膳时都愁眉不展心不在焉的,”她询问。 思考说什么的离帝被抓包,立马正襟危坐。 “没什么,只是北境又闹蝗灾,朕已下令让老四整治,如今算算日子,这旨意也该到了,” 他随口就诌了个借口,总不能告诉昭华,他是因为找不到话题与她说话而苦恼吧。 “蝗灾难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父皇可下旨让周遭地区的知府带领百姓去做防范了吗?”苏琼华问。 “这事北阳王已经提醒过朕了,这两日临近地区的知府应该都会收到朕的旨意,” 离帝回答,私下的他,少了朝堂上的威严之气,多了几分平和。 “北阳王向来思虑周全,”苏琼华随口一夸。 “倒是鲜少见你夸赞北阳王,”离帝讶异。 “北阳王爷用不着儿臣夸,” “好了好了,你们俩,家宴时间谈什么朝政,要谈朝政去皇政殿谈,”太后打断,看着自家儿子甚是头疼。 “母后说的是,”离帝赞同,然后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太后无奈,只能开口打破僵局“说来,昭华也十七了,皇帝该给她留意留意这京城好儿郎了,” 离帝一愣“昭华是个有主见的,终身大事,朕还是希望她选一个自己觉得好的,”反正选谁都是招赘,他女儿不可能嫁的。离帝想。 “你这个做父亲的,儿女的终身大事岂能由着儿女来, 你不多操操心,难不成让昭华一介女儿家自己去找?”太后训斥。 “哀家倒是听说,左相家有个适龄的,名声在外,是个品行不错的孩子,皇帝觉得呢?”太后问。 离帝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 “为何,”太后疑惑。 “太矮了,男儿身高八尺,左相家的,都不够八尺,” 离帝抗拒,她女儿不能跟个矮子在一起,那生出来的小孩岂不是更矮,不行不行。 “那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呢?哀家听说也是年少有为,仪表堂堂,” “不行,”离帝再次摇头。 “这又为何?”太后疑惑。 “柳仕林生的唇红齿白的,比个姑娘还秀气,不符合大离男儿的威武,” “钦天监王储呢?” “不行,钦天监太忙了,而且昭华的夫婿定要是能讨她欢心的,王储此人太无趣了,” “通政司吴云?” “不行不行,话太多,天天吵的朕脑袋疼,昭华喜欢话少的,” “礼部徐云志?” “不行,徐云志那老娘事特别多,就算徐云志入赘,昭华也还是要与他老娘相处,这不是没事给昭华找气受吗?” “你,”太后气结“这不行那不行,那你养昭华一辈子好了,” “儿臣觉得也不是不行,” “荒唐,自古女儿家哪有不许良人的,” “反正是招赘,这个不行就换下个,总有人会合昭华心意的,”离帝觉得可行。 太后快被皇帝气死了,而坐在身旁的当事人苏琼华,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只觉得,今日的父皇不似往日般严肃,不过她也很少见阿奶与父皇相处,或许,母子相处便是如此吧,不会过于沉重。 春衣见公主脸上的难过神色退去,心中松了口气。 午膳用完,离帝便要回御书房批折子了,太后要午休,苏琼华便行了礼,出宫去了。 第5章 儿臣与北阳王心意相通嘛 长公主又开始上朝了! 苏琼华一大早很不情愿的从被窝里被春衣喊醒,想着,好像没有借口可以躲避早朝了,就老老实实的换上朝服,进了宫。 她整个人软绵绵的,仿佛失去了骨头一般,懒洋洋地瘫坐在步辇上,任由别人将她抬到皇政殿。此时的皇政殿,人声鼎沸,喧闹异常,就如同菜市场一般。 大臣们各抒己见,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 长公主熟悉的步辇入殿,周遭的朝臣见怪不怪的继续讨论,毕竟这是属于昭华长公主的独一份殊荣,这步辇在皇宫内,想去哪就去哪,无论是外庭还是后宫。 当然也有些人是一向看不惯苏琼华的做派的。赵忠华便是首当其冲的一员。 “堂堂长公主,坐没坐相,往日里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他嗤之以鼻。 苏烨阳站在兵部刘侍郎身后,踮着脚往阿姊那边看去,阿姊似乎看起来很疲惫,他前日的信,阿姊还是没回他,他心中有些慌。 “给皇姐请安,”大皇子行了个礼,他距离苏琼华最近,苏琼华连眼都没抬一下,便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不必多礼。 “皇姐多日未现朝堂,今日方至,面色苍白如纸,疲惫之态尽显,似是病体未愈。臣弟忧心皇姐凤体,要不请个御医前来诊脉,”苏烨峰询问。 苏琼华抬头看见苏烨峰满目担忧,按了按额头,他好吵。 她刚醒,现在只想在个安静的地方呆着,就这样想着,她突然站了起来,在苏烨峰不解的眼神中,径直走向了督察院右副督使柳仕林站着的方向。 宫人见长公主起身,立马前来撤下步辇。 柳仕林正与身旁的人讨论昨日徐进之事,只见长公主款款向他走来,顿时收言,朝苏琼华行了个礼 “微臣参见长公主,” 他疑惑,长公主与他似乎不熟,难不成他近来时常偷懒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苏琼华颔首“柳大人让让,本宫以后就在这个位置上朝了,”她懒懒的开口。 柳仕林微愣,未待他做出反应,不远处的赵侍郎不乐意了。 “自古以来,朝廷官员上朝都有其固定位置,岂能如长公主般随心所欲,想站哪儿就站哪儿!” 赵忠华气得吹胡子瞪眼,这长公主屡教不改,向来是我行我素,丝毫不将规章制度放在眼里。 “柳大人都没意见,赵大人您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苏琼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再者说,本宫虽无官职在身,但代表的可是镇国府,本宫老是站在文官那边,像什么话!柳大人文武双全,无论站在哪儿都不影响他为大离效力。” 言罢,苏琼华顺势扫了柳仕林一眼。 柳仕林当即乖乖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在内心嘀咕,他站的也是文臣的位置啊,他旁边站的北阳王,虽说是武将世家,但是现在也走文官之路了啊。 顾予礼身着一袭深蓝色的亲王官服,伫立在一群身着深褐色的武将官服的朝臣中,金线秀出的云纹衬的得他犹如冷玉般高贵而矜持。他面容清俊而疏离,虽置身于繁杂朝堂,却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与身旁的人格格不入。 苏琼华站在他身旁,感觉世界安静了许多。 果然,朝堂纷纷扰扰,唯有北阳王身旁的官员,讲八卦都只敢小声的嘀嘀咕咕。 她觉得舒心,便又靠近了几分。 顾予礼僵立当场,身旁的人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 此刻,朝堂众人的目光如同道道炽热的火焰,尽数落在他身上,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他正欲开口,就听到少女带着慵懒的声音响起。 “北阳王定是不会制止本宫换位置的吧”苏琼华道。 “毕竟,北阳王向来看不上本宫这懒散之态,本宫在你身侧,岂不是更方便你帮父皇督促本宫、严加约束?北阳王说是吧,” 她眼角弯弯的看着他。 “皇上驾到!” 福斯的声音适时响起,皇政殿内顿时庄严肃穆起来,所有朝臣都如同听到军令般,齐刷刷地正了正衣襟,迅速调整方位,面朝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 离帝缓缓坐在了龙椅上,看着下边黑压压的朝臣,面沉如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离帝开口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福斯按规矩开口。 “启禀圣上,微臣有事禀报。” 赵忠华施礼后言道,“徐探花一案,微臣已派人日夜兼程赶赴徐探花老家调查,事实确凿无疑。徐探花欺君罔上,预谋杀害发妻掩盖欺君事实,此罪已是板上钉钉。恳请圣上明断,定夺此案。” “既然如此,依爱卿之见,应当如何处置徐进,方能妥善,令人信服?”离帝的声音庄严而冷肃。 “自古欺君,都是死罪,更有甚者株连九族,”赵忠华道“只是徐探花已入侯府为胥,这其中牵扯众多,臣不敢妄断,” “皇上,微臣以为,徐探花一案,京城已闹的沸沸扬扬,此人也是狼子野心,不仅欺君,还想杀害发妻,杀人灭口,此恶毒行径,令人发指!不以死罪株连九族,难以抵住这京城百姓的悠悠众口,也有损皇家威严,” 站在三皇子身后的大理寺李承云开口道。 “微臣认为,徐探花固然有错,却罪不及家人,再说那吴氏性命无忧,皇上仁厚之名一向在百姓中口口相传,若是按李大人所言,岂不是落了皇上仁厚之名,” 礼部罗尚书在二皇子的眼神示意下站了出来。 “昭华今日不是来上朝了吗?人呢?”离帝看向往日昭华站的位置,未见其人。 “父皇,儿臣在这呢,”苏琼华招了招手。 离帝闻声望去,只看到了伫立在人群中的顾予礼,只闻其声,却未见苏琼华其人 这不能怪离帝眼神不好,武将自古都长得高,那一片深褐色的人群中,如果不是顾予礼身着的朝服颜色不同,再加上顾予礼身姿修长,与旁边的人格格不入,他甚至都看不到人群中伸出的那只纤细洁白的手臂。 苏琼华身段本就还没长开,站在这群人中,更显娇小,从离帝的视角望去,根本就看不到人,只看到人群中那抹深蓝身影旁边凹进去了一块。 “昭华怎站那去了?”离帝疑惑,她不是一向与北阳王不对付吗? 想当初,为了能多看她几眼,离帝特地把她调到第一排的。 “这儿清净,”苏琼华道。 “徐探花一案,昭华怎么看?”离帝问。 “怎么看,儿臣能怎么看,站着看呗,”苏琼华吊儿郎当的开口。 “朝堂礼仪,长公主难道学得还不够吗?早朝乃是庄严之事,长公主深受帝心,岂能恃宠而骄,失了礼数!” 郑太傅看着站没站相的苏琼华,气不打一处来。” 苏琼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又来了又来了,每日早朝总有一段时间,是这些老头对她的说教会。 “儿臣多日未来上朝,对徐探花一案细节并不清楚,能怎么看?在朝政殿不就只能站着看坐着看了,难不成还能躺着看不成,父皇还是问北阳王吧,” 说完,苏琼华用胳膊撞了一下身旁的顾予礼,小声提醒“快说话,不然他们又要开始喋喋不休了,” 顾予礼被身旁的人一撞,抿唇出列,朝帝王规矩施礼“微臣觉得,此案事关侯郡主,还得先问过侯将军的见解,再做定夺”说完又站了回去。 苏琼华乐了,完美甩锅,真不愧是顾予礼,徐进这个案子,最令人头疼的,不是怎么判,最令人头疼的是侯敏的要死要活。 “禀父皇,侯将军,今日告假,未来早朝,据说,是侯郡主病重!”苏烨峰适时开口,还特地提起侯郡主病重之事。 离帝又开始头疼了“那便等候爱卿上朝再做定夺吧,”他挥了挥手,赵忠华便回到了自己的站位。 “启禀皇上,今年武举定在了秋闱,与秋猎前后举办,兵部人员忙不过来,武举考官一事,还望皇上定夺,”刘侍郎道。 苏琼华眉毛一挑,好家伙,苦差事又开始往外丢了,每一年的武举考官可都是苦差。 武举跟科考可不一样,日晒雨淋的不说,一不小心还会遇到一些考生不满结果,还会导致考官受伤,这刘侍郎三年把这活推两回。 她清晰地记得前一世,这一年的武举可谓是风波不断,由于主考官多为文臣,对武学的门道一知半解,礼部的徐志云还因此受了伤。 不过,这一年的武举也涌现出了不少人才,最终都归入了苏烨峰的麾下,为他日后起兵造反奠定了基础。 每年的武举,苏烨峰都在暗中笼络各路能人异士,对于这一点,苏琼华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若无睹。 虽然大离在她父皇的统治下,已经逐渐重视武学,但武将的晋升之路依旧充满艰辛,要想更上一层楼,就必须用生命去换取军功。 只是那时的她没有想到,苏烨峰从一开始,谋划的便是另辟蹊径。 毕竟,通过非正统手段获得的皇位,不如正统登基的皇位那般稳固,这江山都不一定坐稳就被清君侧了,她是真没想到他能造反。 “你去,”苏琼华拉了拉顾予礼的衣角,虽然是个苦差,但是对顾予礼而言,就是小事了,毕竟专业对口。 以前的她是不愿意承认顾予礼的优秀的,毕竟谁愿意承认死对头比自己厉害的,时过境迁,如今不一样了,她与顾予礼以后是可以成为一个阵营的。 见顾予礼没反应,她赶紧开口:“父皇,儿臣举荐北阳王,北阳王是我大离数一数二精通的武学之人,当个主考官是有点大材小用了,但这不是兵部没人吗?闲云最近也没事,儿臣可以放闲云做个副考,” 许闲云是她新月军的将领,但是由于新月军是属于昭华长公主的私军,所以只能在兵部挂个闲职,不能有正经官职的,但许闲云的武功,是大离将领中出类拔萃的,做个副考,也是绰绰有余了。 顾予礼还沉浸在苏琼华拉他衣角的动作中,就感觉到了离帝投来的视线。 “北阳王,可愿意?”离帝问。 “快同意啊,”苏琼华赶紧给顾予礼使眼色,小声催促。 顾予礼微垂双眸,似将心中翻涌的情绪瞬间藏匿,然后稳步出列,躬身施礼,朗声道:“臣定不辱命!” “好好好,如此便辛苦爱卿了,”离帝开怀,甩锅成功的刘侍郎也暗暗松了个口气,只是他也疑惑,今日的北阳王与长公主似乎和谐的有些过分了。 不仅他这样想,其余官员也是满腹狐疑,今日长公主竟然未在朝堂,明里暗里的讽刺北阳王,反而对其夸赞有加,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 苏烨阳也觉得费解,往日里,阿姊不一直声称北阳王是个徒有其表、名不副实的草包吗?怎么今日却改口称他精通武学了? 而本欲请旨的苏烨峰话还未出口,就被堵回去了,当下便沉下了脸。 接下来又有一些官员,上奏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皇帝照例问询了一些文武百官的意见,问到苏琼华这的时候,都被苏琼华一句“问北阳王吧,“给甩锅了。” “昭华怎的今日事事询问北阳王,”离帝问,他疑惑的很。 苏琼华眉眼弯弯“儿臣与北阳王心意相通嘛,儿臣觉得他的看法与儿臣的看法大差不差了,” 一句话,把离帝雷的外焦里嫩,震愣在了原地。 这是?峰回路转了?那他当初说的只招赘,到底是作数好,还是不作数好,老北阳王可就那么一个儿子,为了保住这根独苗,这顾予礼可是弃武从文了。 这要是给昭华招赘了,老北阳王会不会直接杀到他的龙椅前来啊。 顾予礼眸睫微动,没有言语,只是衣袖中藏起的手,因为用力紧握而指节泛白,出卖了他微微颤抖的心。 早朝散去,苏琼华的步辇落在了皇政殿外面,苏琼华经过的时候,并没有急着坐上去。 她看着顾予礼加快的脚步,追了上去。身后的宫人赶忙抬着步辇跟上。 “北阳王怎走的那么急,”她追到顾予礼面前,眼角带笑。 “公主可有事,”顾予礼停下脚步,依旧是那清冷的眸。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北阳王有空吗?想邀你一同共进午膳,”苏琼华回答。 顾予礼被少女的笑晃了神“微臣与公主,孤男寡女,共进午膳于礼不合,”他道。 “本宫邀你,有何于礼不合,光明正大的,又不是偷偷私会,” “公主请自重,”顾予礼退后一步,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无论是昨日还是今日。她从未这样对待过他。 往日里的戏弄也罢,咄咄逼人也罢,冷言冷语,他早已习惯,从未有过任何奢望,可如今她对他笑的那么灿烂。 他.......慌了...... 没等苏琼华回答,顾予礼便加快脚步,转身离去,似逃一般。 “顾予礼,”苏琼华唤他,却不见他停下。 她是不是要给他时间适应啊,不然是不是会吓到他,苏琼华想。 坐上步辇,宫门口,春衣站在马车旁张望,直到看到苏琼华的步辇,才连忙指挥马夫将马车靠近宫门。 苏琼华打了声招呼,便上了马车,驶离皇宫。 苏烨阳站在宫门内,看着驶离的马车,有些失神,阿姊连声招呼都没与他打,他低下了头,失落的朝南五所走去。 第6章 夏花 纪长安来公主府的时候,苏琼华正在哄冬雪。 冬雪低着头倔强的看着手中粉色的麻袋,小嘴撅着,似乎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冬雪你看,这是什么?”苏琼华将手中的糖亮出来“都给你吃,你不哭好不好,春衣要是敢没收,本宫就罚她,” 今日难得的休沐,一大早春衣就开始搞府上的大扫除,不仅府中的丫鬟仆从,连她这个主子在内,没有一个能睡懒觉的。 她被拖着来到了她们的房间,春衣一指冬雪手上的麻袋,苏琼华就知道了,冬雪的麻袋该洗了。 于是她便像往常一样,骗冬雪玩游戏,蒙住了冬雪的眼睛,来了一招偷梁换柱,把冬雪手上的麻袋给换了下来。 本以为会像往日一般,等冬雪的麻袋烘干了,再偷偷换回来,结果今日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这丫头居然磕磕巴巴的提前数完了三百个数。 于是,就发现自己的麻袋被换了,小嘴一撇,准备开哭。 “你看,这粉色的多好看啊,是不是,”苏琼华循循善诱“没事咱就得换换新口味是不是,” 冬雪没听,眼泪像小珍珠一样,圆滚滚的掉落。 “唉唉唉,你别哭啊,”苏琼华手足无措。 “翻车了吧,叫你老骗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纪长安放下背着的药箱道:“要我说,冬雪就得好好的闹闹你,” “你别幸灾乐祸了,快去看看春衣给她的麻袋弄干没,”苏琼华没好气的翻白眼。 还未等纪长安去问,春衣就捧着烘干的麻袋回来了,苏琼华看见了,赶紧的拿过来哄冬雪。 “乖乖,你看看,这不就回来了嘛,冬雪不哭,”边说着,边把冬雪手中的粉色麻袋换了过来。 冬雪看着手中熟悉的麻袋,抽哒哒的止住了眼泪。苏琼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秋意呢?”纪长安问,环顾四周没看到人。 “让她帮我办点事去了,待会就回来了”你先给冬雪看看吧,说完,苏琼华就让过身让纪长安来到冬雪面前。 冬雪抱着自己的麻袋,警惕的看着纪长安,像只炸毛的猫,她记得这个人,每次来都要喂她吃很苦很苦的东西。 她讨厌他。 “嗷呜,”冬雪凶他。 纪长安没辙的看着苏琼华,示意她想办法,苏琼华脑瓜嗡嗡疼。 “乖,把手伸出来,”苏琼华出声。 冬雪不情不愿的把手伸了出去,然后,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就从手上不小心滑了出来,她一愣,然后怯生生的看了苏琼华一眼。 完蛋,被发现了,她想毒死他。 “有进步了,这一次没直接撒我一脸药粉,”纪长安乐呵呵的笑,然后将小药丸捡了起来丢进嘴里,张嘴给冬雪看 “看,我吃了,你下药成功了,现在可以好好让我诊脉了吗?” 冬雪看着他把药吃了,眼睛一亮的看着苏琼华。 苏琼华知道,她在说“你看,他自己吃的,不怪我,我没有不听话给他下药,” 纪长安诊完脉,照常开了个方子,然后给自己喂了颗解药,将方子交给苏琼华。 “她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知道,药还是要照常吃,平时多让她接触接触人,她现在睡觉还睡麻袋吗?”他问。 苏琼华点了点头,纪长安有些无奈:“你要不试试带她睡,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公主睡相不好,不适合带人,冬雪万一晚上闹腾,公主也休息不好,”春衣开口。 纪长安看了一眼春衣,没辙,有春衣在,苏琼华是一点累也不能受。 “她现在说话多吗?”纪长安又问。 “能数到三百了,虽然有点磕巴,”苏琼华说。 “慢慢来,她还小,会好转的,急不来,”纪长安收拾好药箱,他还要等秋意回来,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 “秋意的蛊虫,还不能解吗?”苏琼华问。 “长公主殿下,我是个大夫,不是个蛊医,秋意身上的蛊王要是那么好解,哪里能叫蛊王,”纪长安翻了个白眼。 “我看你脸色不怎么样,把手伸出来,我给你切个脉,” “一大早就起来,换你,你脸色也不好,”苏琼华边说边把手伸出去。 纪长安把了个脉,“肝火旺盛,思虑过重,多久没好好睡觉了,”他道。 苏琼华一愣,随后一笑“天天睡,天天睡不够,” “主子,我跟你说,我刚看到侯郡主了,” 秋意回来嚷嚷,看见纪长安那刻,立马转身“主子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还未抬脚,春衣一个闪身给她扣住了。 “疼疼疼,好姐姐,轻点啊,”她叫唤。 “怎么没看到夏花,”纪长安问,然后打开药箱,拿出金针。 秋意看到针的那一刻,整个人毛骨悚然。 “去坐好,”纪长安说,然后秋意就被春衣押着老老实实的坐好。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她一大早就不见了,不知道到哪躲懒去了,每月的清扫日,都看不见她人,”苏琼华打了个哈欠 “去北阳王府送包子去了,”春衣道。 “稀奇事啊,给谁送啊?”秋意问,然后“嗷呜”一声,纪长安趁她不注意连扎三针。 “不知道,说是上次吃了人家的绿豆糕,得还回去,不然就吃人嘴短,以后不好意思多骂几句了,”春衣说。 “我听说前些日子长公主受了些外伤,恢复的怎么样了,”纪长安边施针边问,很快,秋意就被扎成了个刺猬。 “好多了,张侍郎的千金,送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不出两日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她回答。 “别乱动,”纪长安扎完最后一针,摁住了想要动的秋意,刚刚还在嗷嗷叫的秋意,身上开始青筋泛起,她的脸色惨白,开始忍着极大的痛苦冒虚汗。她脖颈处的青筋里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在往身下走。 纪长安看到之后长舒一口气,只要不往上,就好。 “什么金疮药那么好,拿给我看看,不要谁送的药都往身上涂,”纪长安白眼。 春衣从自己的柜中拿出一瓶瓷白的玉瓶“就是这个,” 她拿给纪长安,纪长安顺手打开一闻,随后盖上开口:“是不错,像是穆宴酒配的,这张侍郎什么狗运气啊,能得穆宴酒赐药,这千金难求的东西,还能舍得送给你,你们关系那么好的吗?” 能让纪长安说出赐药二字,可见这穆宴酒医术高超了,苏琼华拧眉,她跟张侍郎的关系有好到送一瓶千金难求的药吗? 北阳王府 玄一看着大摇大摆进来的夏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丫头居然走正门了?怎么这长公主府的人,那么上下一心吗?主子翻墙属下就翻墙,主子走了一回正门,就开始全走正门了。 想了想,玄一还是出手拦下了夏花,笑话,找事的都开始光明正大的走正门了,要是让她进去了,他这个王府护卫还用不用干了。 “让开,好狗不挡道,”夏花踢开他挡在面前的刀,对着玄一翻了个白眼。 “就没见过你那么嚣张的刺客,你真当我不敢抓你吗?”玄一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不是来砍顾予礼的,我来找那个黑乎乎的木头脸的,”说着将手中的食盒亮出来。 “我来送包子的,”夏花道 “你这是谋害不了王爷,就想着从王爷身边的暗卫开始下手毒害了,”玄一当然知道夏花说的木头脸是月一,虽然他不喜欢夏花,但是不妨碍他认同夏花,他也觉得月一是个木头脸。 “呸,我才不会使下毒这种手段呢,赢的一点也不光彩,那是冬雪那种弱小的人才会用的手段,我那么厉害,需要给你们下毒?”夏花气鼓鼓的瞪着玄一。 “你连我都打不过,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冬雪弱小的,“ 玄一无语,他一向觉得春夏秋冬里面除了秋意就属夏花脸皮最厚,前者厚点他认,谁叫他打不过呢。 但是后者算了吧,在他手下过不了五招的人了。 玄一是打不过冬雪的,所以一听夏花这样说,嗤之以鼻。 “你,你懂什么,我那是看她年龄小让着她,至于你,谁说我打不过的,”说着夏花就撸起袖子准备开干。 “来啊,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玄一嘲讽,只是那刀一指春花,立马被一道黑色身影拦下。 月一按住玄一的刀锋,双指一弹,刀尖折断。他看着夏花,黑色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你来找我,”似是不确定的询问。 夏花一看见月一,就收起了架势“对啊,我来给你送包子,但是他不让我进,”她告状。 月一扫了一眼玄一,不知为何,玄一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跟我来,”月一开始,随后便转身进了王府大门,夏花提着食盒也跟着进去了,临走还给玄一做了个鬼脸。 玄一无语,然后看着自己被折断的刀尖,朝二人的背影怒吼, “你俩有病吧,送包子就送包子嘛,干嘛断我刀,这可是我自己花我自己月银打造的,” 然后有些心疼的捡起自己的刀尖“这.......拼回去能不能便宜点啊,” 这还是夏花第一次,正正经经的进北阳王府,只是这条路有些眼熟,果不其然,王府的禁闭室就在眼前。 “不是,我来给你送包子的,你带我来禁闭室,你有病吧,”她怒从心来。 “我是暗卫,在府中是没有自己的房间的,”月一开口,他平时为了保护主子,不是在屋檐上守着,便是找棵树呆着,偶尔轮班休息的时候,也只是去玄一房间修整,日常更衣换洗也是在玄一那。 夏花噤声,然后有些心虚的乖乖的推开禁闭室的门,然后关上,叉腰准备开骂,不对,她这次不是被抓进来的。然后她转过身,刚好对上了月一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嘿嘿,习惯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禁闭室的小桌子上。 “这是春衣做的包子,可好吃了,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包子,我特地带给你吃的,”说着打开了食盒。 月一看了一眼打开的食盒,然后又看向了夏花。 “我来的路上有些饿了,就吃了几个,”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看着最后仅剩的两个包子,更不好意思了。 “好像..吃的有一点点多,就..就一点点多,” “谢谢,”月一轻声,夏花的耳朵动了动,虽然月一的声音很小,但是她还是听到了。 当下笑弯了眼,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桌子旁的软塌上,抬头托腮的看着月一,眼睛亮晶晶的。 “你快尝尝,真的很好吃,肯定比你的绿豆糕好吃,” 月一骨节分明的手伸向食盒,拿起了其中的一个包子,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夏花亮晶晶的眸子,垂眸勾唇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了满眼渴望的夏花 “不用不用,我来的路上吃过了,我不馋,”夏花连忙摆手,当然如果她的眼睛没有盯着包子看,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一起吃,”月一薄唇轻启:“会.....更好吃,” 夏花一听这话,开心的接过包子“我也这样觉得,好东西就是要一起吃,才好吃,你快来坐下,”夏花拍了拍身旁的软塌。 月一看着少女给他挪出来的位置,眸色一暗一闪,然后顺着少女手拍的地方坐了下去。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是,家里几口人,是哪里人呢,”夏花边吃边说。 月一垂眸看着少女的脚尖:“我没有姓,我从出生就是王府的暗卫死侍,主子给我取名月一,我也没有家人,”他淡淡开口,语气无波。 夏花点了点头:“哦哦,没事,有时候没名没姓没家人反而更好,就像我,有跟没有一样,我十岁之前是南方一个叫孙家庄的人,后来我们那发了大水,” “我爹娘嫌我多吃一口粮,就把我绑在柱子上,带着弟弟跑了,我追不上他们,就成了流民,我以前叫孙小草,就那种地里边随处可见的小草,你知道吧,”夏花笑嘻嘻的。 “我当了好几年的流民,你是不知道,流民有多惨,走到哪都被人赶,乞丐都欺负我们 ,我十岁的时候,太饿了,然后就因为偷包子,差点被人打死,是主子,也就是长公主,她看到了路边上奄奄一息的我,她给了我一个包子,我才活下来了,” 夏花絮絮叨叨的说着,手中的包子也吃完了。 月一拿起食盒中仅剩的包子,递给她。 夏花接过咬了一口,情绪有些低迷。 “南下水灾后,灾民很吓人的,长公主是个好人,她赈灾的时候,看到小孩都会给稠一点的粥,我那时候就觉得,长公主好厉害,她明明也是一个孩子,可是她却救了很多的孩子,大家都很感激她。” “除了那些不懂知足的大人,他们觉得长公主不公平,于是就开始抢,开始砸,米粥进了肚子,大人们就有力气了,他们冲上去要把长公主杀了,要抢粮,有一个人力气很大,拿起一根棍子就砸向了长公主,你知道那个棍子有多粗吗?有那么粗,” 说着夏花就比划了一个尺寸。 “那时候只有我离长公主最近,也幸好,我离得近,不然那棍子砸在长公主头上,长公主肯定会很疼,”说到这夏花似乎有些欣慰。 月一看着少女呆毛处,额角在发丝掩盖中那条若隐若现的疤,抿紧了唇。 “我的名字也是长公主取的,她说我的名字不适合,她叫我夏花,她说她喜欢花,尤其是盛开在夏天的花,她也喜欢我。所以我是夏花。” “长公主把我带回了公主府,给我好吃的,教我认字,秋意师傅教我练武,春衣姐姐教我规矩,冬雪给我分糖吃,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我的命是长公主救回来的,所以我要给长公主卖命一辈子,”说到这她扫了一眼月一。 “顾予礼是你的主子,你运气没我好,你没有一个好主子,顾予礼是狗东西,他老欺负我主子,我迟早有天砍死他给主子助助兴,” 她气的鼓腮帮子,少女稚嫩的脸颊泛着红,眼眸中迸发出的是磅礴的生命力。 只这一眼,月一的眼中便除了她,余生再无其它! 第7章 顾予礼,下个休沐日,要记得来找我 夏花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懊悔,她怎么可以把两个包子都吃掉了呢,这下好了,她又得找别的吃食给月一送过去,吃人嘴短,她感觉她不干净了。 呜呜,她不能理直气壮的帮主子骂顾予礼了,她吃了顾予礼家暗卫的吃食。 公主府内 秋意努力勾起苍白的唇角,看着纪长安收针,她咬着牙。 真特么疼啊,真好,又活过了一天。 “平日里让她少吃点瓜子,肝火比你还旺,”纪长安叮嘱苏琼华。 话落,屋子里两道目光仇视着他,一道是听到要剥夺自己瓜子的秋意,一道是刚喝完一碗药的冬雪。 两人视线交融,一瞬间,达成共识。 迟早弄死纪长安! 苏琼华无奈示意自己没有办法,随即看着纪长安额角的虚汗,点了点头道谢:“辛苦你了,” “不辛苦,命苦,谁叫我认识了你呢,早知道要被你这样压榨,当初就不该从神医谷出来,年少无知啊,怎么就听信了你的鬼话呢,”纪长安叹息。 苏琼华堆笑:“请你吃顿好的,地方你挑,你敞开了吃,”她大手一挥,豪横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月奉被罚到了明年六月,你现在还不一定有春衣有钱,指望你,我还不如指望春衣,”纪长安又是一个白眼。 苏琼华窘迫,她堂堂长公主,兜里的银子还没自己的贴身侍女多,说出去有人信吗? 那没办法,这些年,府内一切事宜都是春衣打理的,她的名下的铺子财产,早就在南下时为了赈灾,全被她变卖成了粮食。 现在名下的铺子都是春衣一个一个替她赎回来的,思及此苏琼华的嘴角立马就垮了下来了。 “奴婢的一切都是公主的,纪神医说笑了,”春衣开口 “有时候不知道你哪来的狗命,”纪长安看了一眼苏琼华身旁的春秋冬,当然他也没忘还没回来的那个夏。 “还是不是朋友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本宫可是堂堂昭华长公主,你知不知道,多少给我留点面子,”苏琼华撇嘴 “去酒楼就不必了,去夙之阁喝壶茶吧,”纪长安道。 苏琼华不满“我上回刚跟夙云舟干了一架,说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你这不是帮他打我脸吗?,还帮他挣我钱,他那一壶茶就几十两银子,死贵死贵的,” 上一世的她这时候刚跟夙云舟干了个大的架,气的她半年没理他,上一世的纪长安也劝过她,但她没听。 不过,上一世的纪长安,并不是这个时候劝她的,那都是年底落雪的事了。 上一世她休沐,也从未在自己的府中过,想来,那时的纪长安来公主府给冬雪秋意诊治,是压根看不到她的。 她那时候都在南五所陪小阳,可能纪长安早就想为他们说和了,只是苦于一直见不到她。 仔细想想,上一世,她为什么会跟夙云舟大吵一架呢? 对了,是因为小阳。夙云舟劝她多关心自己,说小阳如若是个争气的,便不会让她那么辛苦,她没听,还因此跟夙云舟大吵一架。 夙云舟这人,气急了就喜欢口不择言,说了小阳几句难听的。她不愿跟他争辩,索性就不见他了。 她与夙云舟算半道相识的知己,都愿意成为相互的助力,当然,那是在苏烨安开府之前的事了。 自从三皇子苏烨安开府,看着苏烨峰与苏烨安都开始有自己的势力。她有些慌,于是就开始变的很忙碌,苏烨轩是今年年初开的府,到如今细细算来已有七月了。 上一世,这七个月,她好像一直在忙,在忙什么呢,忙着小阳的学业,忙着帮小阳分析局势,忙着带小阳开阔眼界。 小阳才入朝,很多父皇教与他的琐事,都是她手把手一点一点的教他怎么做好,她忙着去赴各个府上的宴会,与各府上的夫人打好关系。 她上一世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慢慢去拉拢自己的势力。一直忙到年底,才初见成效。 她为什么会落水呢?说起来还是因为去赴右相夫人的宴会,为了救右相夫人府中落水的孩童。 那是右相夫人表亲的孩子,六月的天本来是不至于让她落水躺那么多天的,只是那孩子不停挣扎,她怕伤到他,结果因此被他害的头撞到了池塘中的造景石,当下上岸了,便昏过去了。 她那时觉得,苏烨轩是一个无心朝政的,十一岁后都不愿入朝,她与右相可以多走动走动。 左相一向喜欢看政绩,他很看好苏烨霖与苏烨峰,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右相府试试。 后面她也的确得到了右相府的支持,只是不是现在,而是因为她请纪长安救了右相的大儿子,沈沐远之后。 沈沐远因年底灯会出行会佳人遭遇山匪,九死一生,那时她找到纪长安救治沈沐远,纪长安同意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给夙云舟送行。 没错,送行,夙云舟不知为何,决定离开京城,连夙之阁都不要了,那也是她时隔半年之后再次见到夙云舟,他一袭白衣站在马车前。 相对无言,最后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上一世,她一直觉得夙云舟与她已经决裂了,再也不会和好了。 “我今日约了闲云喝茶,你今日不是休沐吗?你与闲云也很久没见了吧,那么久没见给人家揽了个苦差,不安抚安抚人家?嗯?”纪长安问。 “那非得去夙之阁啊,京城那么多茶楼,” 苏琼华还是有些忐忑,她与夙云舟,还是头一次吵的那么凶,而且上一世也一直没和好,。 “他盼了你半月有余了,”纪长安开口打断。 闻言,苏琼华有些迟疑的抿唇,他是盼着她去的吗?可上一世,他明明就再也没理过她了。 “走吧,还杵着干嘛,给春衣她们当门神啊,” 纪长安催促,苏琼华不情不愿的跟上,春衣正准备跟上的时候,被纪长安拦住。 “十七的人了,不是襁褓中的孩童,你别老惯着她,看看都成什么样了,”说完就提着药箱跨步离开。 春衣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苏琼华,苏琼华点了点头,示意她忙自己的,便跟随着纪长安离开了公主府。 马车驶离公主府,苏琼华不满的打量着纪长安的马车,硬邦邦的没她的舒服,还不让她坐自己的马车出行。 纪长安看穿了她的心思“你的马车太招摇了,一出现就知道是你,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总得爱惜自己的名节才是,”他道 “知道了,知道了,”全世界的人都管着她,苏琼华突然很好奇,上一世她死后,纪长安,许闲云,夙云舟得知她的死讯之后,是什么样子啊。 纪长安出了神医谷,便一直跟她混迹在京城,两个人互相给对方添麻烦,纪长安医术精湛,脾气却很差,时常得罪很多大权势富贵,每次都是她压下来的,因此还被朝堂很多人抓小辫子。 许闲云自不必说,他是新月军的将领,是除了她,唯一能命令新月军的人,除了是上下属关系,他们更是朋友。 至于夙云舟,她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连茶水钱都付不起的茶客,她见他生的好看,为他付了一回银子,此后,他们便时常一起谈天阔地,她不知道夙云舟是从哪来的。 她只是觉得,生的如此矜贵好看的人,不该过这般茶水费都付不起的日子。 他像皇阁玉暖中的燕,须得人好好捧着。 于是,她便带了很多华贵的玉器,锦缎给他,她觉得,他仿佛生来就该配这些金香暖玉。 那时候夙云舟还调笑她,说他是她养在府外的外室。 后来,她入了朝堂,最开始是在刑部大理寺开始,查各种案子。 刑部大理寺的案子一般都错综复杂,她很多时候,都是两眼摸瞎,毕竟她十四岁才开府,很多人际关系都是不够完善的。 夙云舟听说后,便开了夙之阁,茶楼向来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今年之前,她办各种案子,都有他的小道消息助力,他就像个京城百事通,哪个官在外面养了几个外室这种事都知道,他是她除了秋意以外认识的最能探听消息的人。 可是从十六岁之后,她便不再是那个一心为民的长公主了,她进入了皇权党派之争,她的时间都用来笼络朝臣,挖寻自己的势力。 二皇子三皇子争斗的那两年,她养精蓄锐,蛰伏着寻找机会将他们一一击溃。 再后来,只剩下阳儿跟苏烨霖,她便开始跟顾予礼斗,前世斗的太久了,以至于重回十七岁,她甚至都忘记了,现在的顾予礼与她并未水火不容,现在是她只是单方面的针对顾予礼。 其实她与顾予礼并非是从一开始便不对付的,顾予礼十八九岁入朝,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 顾予礼生的好看,朝政之事处理的也好,最开始的她只是觉得顾予礼那人不爱说话,所以她与他一直是不咸不淡的。 她与顾予礼不对付是从今年年初,小阳入朝开始的。 父皇把冬季稻谷一事教于小阳处理,但是小阳没处理好,手底下的官员也是不上心,故而被顾予礼发现了,就参了小阳一本,建议换个朝臣或者皇子去处理,毕竟冬季稻谷是民生大计。 顾予礼这一参,让她记恨上了他,那时的她觉得,顾予礼对小阳过于苛刻,以至于后面一逮着机会,她就冷言冷语,恶语相向,连带着有时候只是政见不同,她都觉得他是针对她。 重活一世,再仔细思索,好像除了参了小阳的那一本折子以外,顾予礼并未做过什么,真正针对她的事情。 想起那满府的向日葵,以及她喜好的菜肴,这时候的顾予礼,是如此心悦她,又怎么会去针对她,思及此,她突的笑出了声。 “你看看你笑的一脸思春样,”纪长安嫌弃。 “我这是开心,”苏琼华笑。 “你开心什么啊?”纪长安问。 “夙云舟那家伙说着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结果你说他盼了我半月,那说明,他平时肯定没少提到我,看我不笑死他,”苏琼华挑眉。 纪长安看着苏琼华,没好气的给了个白眼“出息,” 夙之阁 许闲云看着眼前思绪出神的男子,默默的拿起壶,倒了杯茶。 男子一袭白衣,手持一把玉骨扇,面如冠玉,丹凤眼捎,生的一幅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十两,记得给钱,”夙云舟,玉骨扇搭在许闲云喝完茶的茶杯上淡淡开口。 “不是,你黑店啊?”许闲云吐槽。 “无妨,不给银子,我会记春衣账上。”夙云舟毫不在意。 “我给,我给,都是自家兄弟,我还能不给银子吗?” 许闲云跨脸,许闲云人与名字生的完全不一样,完全没有闲云野鹤之姿,他剑眉星目,身带大离武将的风姿英挺。 “我看你就别等了,长公主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前几日养病,都没上朝。这几日定是忙得很,说不定此刻人还在南五所呢,纪长安入府怎么可能见得到她,就算是见得到她,” “你说了六殿下那样难听的话,她一向爱护幼弟,现在指不定在气头上呢,”许闲云开口劝道。 夙云舟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双丹凤眼依旧通过高楼看着窗外的街道,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是纪长安的马车,他向马车后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抹红,眼帘垂落。 “你也别太难过,等过段时间长公主气消了,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说着,就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纪长安,身后跟着一抹纤细的熟悉的身影。 “诶,你看,那是不是长公主,” 夙云舟看到熟悉的身影,眼中的失落逐渐褪去,低眸掩饰了一抹欣喜,唇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这十两,我请了,”他心情颇好的摇晃手中的玉骨扇,起身下楼。 许闲云沉浸在自己十两银子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呲牙一乐。 上一世,苏琼华也曾在夙之阁挂卖之后,来看过,只是那时已是物是人非,她不想再徒增惆怅,便再也未去过了,如今再看,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出神。 突然感觉一切都很美好! “说好的此生不复相见呢,怎么,不怕我继续数落你那不争气的弟弟了,” 夙云舟摇着玉骨扇,鼻尖轻哼一声,走了出来。 “本宫是来看你这店黄了没,如今看来也差不多快关门大吉了,客人都没见几个,”苏琼华也傲娇。 “属下参见长公主,”许闲云行礼。 “这礼行给谁看呢,”苏琼华白眼,随后径直走向了三楼。许闲云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上楼。 纪长安拍了拍夙云舟的肩膀“别老置气,你俩有什么事说不开的啊,” “谁会与个傻子置气,”夙云舟反驳,随后便踏上了楼梯。 坐在熟悉的位置,苏琼华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许闲云坐在了苏琼华的对面,呲着个牙乐“公主今日居然得空,我们四个有小半年没那么齐的聚在一起了,” 苏琼华“本宫今日休沐啊,” 言罢,一个茶杯加一壶茶落在她面前。 “上好的璧山翠,五十两一壶,”夙云舟挑着丹凤眼,斜视着她,看上去似乎还在生气 “我银子不够,能不能记账啊,”苏琼华厚脸皮开口。 “没银子喝什么茶,喝水得了,”夙云舟嘲讽。 “当我夙之阁什么地方,是个人就记账,我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说归说,他还是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这账得记到明年夏天去了,你要是想要回这银子,这夙之阁至少得再开一年,” 纪长安落坐在了许闲云身旁,逗笑道:“坚持住别黄了,” 夙云舟没好气的看了苏琼华一眼,“就没见过混的那么差的公主,”他嫌弃道。 苏琼华反正没脸没皮,自从知道夙云舟是想跟她和好之后,她对他的隔阂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上一世的他们其实都是为她好,只是她自己不听罢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没错,她认了。她就是那个该死的鬼。 “没办法,世风日下,小女子只能仰仗各位侠士混口饭吃了, ”苏琼华咧嘴笑。 “夏花这脸皮比城墙厚的本事,现下知道是跟谁学的了吧,”夙云舟对纪长安许闲云道。“谁跟她混一起能不被带歪?” “春衣不会,”许闲云下意识反驳。 苏琼华突的愣住,是了,她怎么就给忘记了,许闲云一直爱慕春衣,前世春衣为护她出南疆,死在了回大离的路上,许闲云跟疯了一样,求了圣旨攻打南疆,一打就是守在南疆两年。 所以在苏烨霖登基的时候,新月军群龙无首,被苏烨霖的人一一拿下。 她当时是没想过造反的,父皇驾崩那一刻,圣旨下来立苏烨霖为新帝的时候,她跟小阳孤立无援,走投无路,只想尽快出宫保全自身。 可是当时小阳身边的亲卫军却带领着新月军,以清君侧之名,斩杀了不少朝中拥护苏烨霖登基的大臣,这才导致她们姐弟二人被囚皇阁。 苏琼华突然有很多疑惑,比如小阳的亲卫军为何会突起造反,比如小阳与她明明被分开囚禁,他是怎么摆脱看守,到她这来的,毒酒又是谁给他备下的,以及到底是谁给小阳献策杀了她。 苏琼华,突然心惊,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疑云笼罩着她。 还有,前世直到最后,都没查出北阳王府的那场大火是谁放的... “你在想什么啊?想的那么出神,”夙云舟看着苏琼华的食指在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的敲在桌上,便知道她在想问题。 苏琼华回过神“在想,许闲云觊觎春衣三年了还没得逞,许闲云该不会要孤独终老吧,”她挪瑜道。 没想到,许闲云先是黑脸一红,随即又认真的对苏琼华开口“我能等的,” 苏琼华微愣,转而一笑“要是等不到呢,” “等待无非两种结果,要么就是她嫁作他人妇,要么就是她回头看到等待的人,但是只要一想到还有机会能等到想等的人回头看到自己,就足够让人甘之如饴,” 夙云舟开口,帮苏琼华刮去了茶杯中茶沫,往她面前一推。 “你蛮懂的嘛,怎么,听你这语气,你是有心仪的姑娘了,是谁啊,说来听听,” 苏琼华眼中迸发出八卦的神情。 夙云舟盯着苏琼华的眼睛。并未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他想看到的任何神情,他敛眸,拿起桌上的白玉骨扇,点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开。 “许闲云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听都听会了,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像个木头一样不开窍啊,”他露出嫌弃的神情,掩盖失落。 苏琼华耸肩“谁说我不懂的,谁喜欢我,我能不知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她就知道顾予礼喜欢她,喜欢的要死。 “那你说说,你知道的都有谁,”夙云舟挑眉,丹凤眼满是风情。 “不告诉你,”苏琼华小口的喝着茶,回味着茶香。 “真不愧是五十两一壶的好茶啊,还有没有茶叶啊,我给春衣带点,她爱喝,” “就没见过你这样连喝带拿的,”夙云舟侧身看着他,似乎在打量他的脸皮有多厚一样。 “咱俩谁跟谁,是不是,”苏琼华死皮赖脸。 “半个月前是谁说的,要跟我此生不复往来的,这话被狗吃了啊,” “被纪长安吃了,”苏琼华理直气壮。 “喔,这样啊,那就当被纪长安吃了吧,”夙云舟起身,准备去给苏琼华拿茶叶。 纪长安翻了个白眼,甚至都懒得怼回去,这俩一个哑巴一个木头,还好意思说他是狗,是狗起码会叫的吧。 夙云舟叫都不叫一声,还不如条狗。 四人闲谈小坐许久,苏琼华正百无聊赖呢,结果目光扫到楼下的时候,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是小狸奴呸不对是顾予礼的马车,她眉眼一笑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苏琼华提着茶叶,拎起裙子就跑。 “诶,要不要我送你,”纪长安问。 “不用了,我蹭熟人的车,”说罢,头也不回的就下楼了。 夙云舟看着苏琼华消失不见的身影,他眉眼低垂,一双充满风情的丹凤眼透出无限幽怨。 “等她下回有空,想起我的时候,都不知道我死没死,” “小没良心的,喝了我一百两的茶,拿了我一百五十两的茶叶,都不知道好好告个别,“他嘀咕。 纪长安眼观鼻鼻观心的喝着自己的茶,不花钱的就是香。 顾予礼休沐日一般都会去城内的书阁逛逛,也会巡视一下民情,去各处京官衙门处坐在公堂上喝杯茶,听公堂审案。 路过夙之阁的时候,他的视线被路边的泥人小摊吸引,怀抱兔子的少女泥人,摆在了摊位最显眼的地方,泥人的眉眼与某人颇为相似。于是便吩咐玄一买了下来。 玄一虽然觉得疑惑,自己的主子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有兴趣了,但看见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还带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外孙时,当下也没乱想,只觉得是自己的主子善心大发,,当即就大方的给了半两银子。 为什么那么大方呢,因为夏花走后,月一居然破天荒的丢给他一袋银子,给他开心坏了。一下子贫瘠的钱袋子就变得鼓鼓的了,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太愉悦了。 于是他今天陪主子跑了一天,一句牢骚没发。 只是泥人递到主子手中时,他才觉得那个泥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哪里眼熟,便开始继续驾驶马车。 马车再次缓慢行驶,玄一突然看见一抹粉蓝的身影跳上了马车的边沿,一看清,居然是长公主,当下给他吓的立马一个急勒马。 “玄一,出了何事,”马车内,顾予礼询问。 “嘘,”苏琼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玄一下意识闭嘴,然后就在苏琼华进入马车车厢的时候反应了过来。 他主子是北阳王啊,嘘什么嘘,他干嘛听长公主的啊,当下就要出声,掀开车帘想要救主子于水火之中 结果看到车内的场景,手突的一抖,立马放下了车帘。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啊,他一生行善积德,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么一副要他命的场景,他现在求神拜佛,还来得及吗,他回去了主子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车厢里,顾予礼被晃了一下,出声询问玄一,没听见回应,便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外面情况,结果靠近车帘的时候,一抹粉蓝色身影刚好进来,他正欲低头出去,而正进来的苏琼华,感觉到有人在附近,便惯性抬了个头。 二人贴在了一起,她的唇刚好印在了他的脸上。 玄一看到的便是他家主子被轻薄的这一幕。 顾予礼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他的瞳孔中映照的全是少女的模样。 苏琼华一开始是愣的,然后才意识到她把顾予礼给轻薄了,眼睛眨了眨。 温柔的气息,柔弱的睫毛,都在顾予礼的肌肤上点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火焰,灼烧了他的脸颊。 苏琼华快速抽身,坐到了车厢的垫子上,亲都亲了,现在是她轻薄了人家,她能怎么办。她得想想,怎么开口,说什么,才显得不尴尬。 顾予礼意识到脸上的温热消失,才回过神,垂着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两人都低着头,一时间车厢寂静的落针可闻。 在马车外的玄一垮着个脸,谁来告诉他,他现在该干嘛,咬了牙,架着马车往北阳王府的方向行驶。 不管了,死也要死在自己家,他的床板下还藏着私房钱呢,死也要抱着他的银子一起死。 许久,就在苏琼华准备开口说一句你没事吧,却听见了顾予礼清冷沉着的声音 “微臣轻薄了长公主,明日一早,微臣,便进宫向圣上负荆请罪,” 她愣在了原地,等会,她是不是幻听了,谁轻薄了谁? “不是,本宫刚刚没听清,北阳王说的是什么?北阳王能再说一遍吗?”苏琼华问。 顾予礼抬眸,看着她,极其认真的又说了一遍。“今日微臣轻薄长公主一事,是微臣之过,明日一早,微臣便会入宫向圣上负荆请罪..” “噗呲,”苏琼华听清了,没忍住笑出了声,以前怎么没觉得顾予礼那么可爱呢。 这是为了她的名声,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当下她就起了逗弄心思。 “哦,那北阳王觉得,亲薄当朝长公主该当何罪呢,父皇会怎么罚你呢,”她声音慵懒。 “微臣既已犯错,圣上怎么罚都是微臣应该受的,”顾予礼眼眸如墨,渲染了万千星辰。 “那要是,父皇罚你跟本宫缔结良缘呢,”她笑问 顾予礼眼眸微闪,极为认真的一字一句道:“臣会负责,” “本宫可是长公主,是要招赘的,怎么?北阳王还愿意入赘公主府不成?这可是灭了你北阳王府的香火传承,是为大不孝啊,”苏琼华眉眼弯弯。 顾予礼低头思索片刻,依旧是那双认真的眸子:“这是臣该负的责任,” 苏琼华托腮盯着顾予礼看,直到看到顾予礼抿唇低下头,苏琼华不解,他为何突的不愿直视她 许久,只听他说。 “明日臣会向圣上请罪,罚惩如何自该承受,如若长公主愿意,嫁娶也好,入赘也罢,臣都会负责到底,此生夫妻一双人,相敬如宾。” 他停顿,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如若公主不愿,臣领罚之后,会自请卸下官职,离开京城,远赴边关,此生不会出现在公主面前,” 原来,这个傻子以为,她不愿,看着他紧握的双拳,在竭力克制自己的颤抖,苏琼华眉眼含情,笑颜如花。 她靠近顾予礼,贴着顾予礼的耳边,吐气如兰 “本宫才不想跟北阳王相敬如宾,” 顾予礼心沉到了谷底,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从未如此失态过,他知道她不愿看他一眼,一切都是他的自取其辱,自欺欺人,可是当心被割开时,涌出来的疼痛,还是蔓延了他的全身。 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都在暂停,疼的窒息。他眼眶泛红,紧握的拳头松开,卸下了一身气力,像颓败的竹,再也立不起来。 罢了,那他便此生离京,远赴边关吧。 “我啊,想跟北阳王郎情蜜意,抵死缠绵,共度余生呢,”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顾予礼的耳垂,尾音婉转,声音像勾子,勾的人心里发痒。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顾予礼抬头,呆滞的眸,眼眶还泛着红,前一秒因死寂而变得平静无波的眼,似是开始死灰复燃,有恍惚,有震撼,亦有星光,开始点缀星空,迸发出了光芒。 下一刻,他脸颊通红,像只乌龟一样,将自己龟缩在龟壳中。 “玄一,先送长公主回府,”他红着脸出声吩咐。 然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似是还在震撼中,久久没有回过神,他就那样,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像个木雕,无论苏琼华说什么,他都没有再说话。 “顾予礼,你理理我啊,”她娇软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听的他更是脸颊发烫。 “你说我说的好不好嘛,”她追问。 顾予礼十岁之后就得名师教导,知端庄廉政,守礼仪尊卑,从来没见过如此不知羞的女子,想起她在他耳边说的那句“郎情蜜意,抵死缠绵,”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跳出了。 许久,马车停缓。 “王爷,长公主府到了,”玄一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负荆请罪什么的,就大可不必了,既然北阳王觉得自己错了,就该好好补偿本宫,” 苏琼华起身,看着还坐在原地不动的顾予礼,笑的如沐春风。 “顾予礼,下个休沐日,要记得来找我,”她像个猎人,缓慢的引诱着自己的猎物。 言罢,便跳下马车离开了。 微风拂过车帘,车厢内,顾予礼怔愣片刻,抬手拂起自己的脸颊。 半晌,万年无波的脸上,出现了,突破冰层的温柔笑容..融化了冰霜.. 第8章 他竟分不清到底谁是拱白菜的猪 深夜,南五所。 苏烨阳将最后一句:“弟弟一切安好,阿姊勿忧,”落下,便看着信鸽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是第四封了,阿姊一封未回,苏烨阳看着笼子里仅剩的三只信鸽,垂下眸。 今日阿姊休沐,也没来看他,他确信了,他一定是惹阿姊生气了。 他看向房中早就令宫人准备好的一桶冷水,当下心一横,拎起水桶从头淋下。 入夏的夜还是有些凉意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走到窗边打开窗,瘦弱的身躯站在了风口。 清晨,一夜无眠的顾予礼像往日般穿戴整齐,坐上了入宫上朝的马车。 玄一满脸沮丧的看着行驶的马车,没有选择跟上去。 月一有些狐疑,他是一向不跟主子上朝的,但玄一一向积极的很。 他看着玄一满脸生无可恋,有些不解,于是月一破天荒的主动拍了一下玄一的肩膀,算是打招呼了。 玄一转身看到月一,脸垮的更厉害了,果然...天要亡他! 从来不跟他打招呼的人,竟然主动打起了招呼。 “连你都觉察到我大限将至了,”玄一嘤嘤啜泣:“果不其然,命不久矣时,全世界都开始对我施以仁慈了,” 他在心中暗自垂泪,连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你被人下毒了?”月一一听他的话,有些纳闷的问:“这毒是下你脑子里了吗?” 玄一将自己怀中的钱袋拿了出来。 “兄弟一场,别说我不照顾你,这是我给你将来生孩子随的份子钱,” 说完,他失魂落魄的走到门口。 “你要去干嘛?”月一问。 “去给自己选副好点的棺材,免得死了之后躺的不舒坦,”玄一说完,就哭唧唧的走了。 月一觉得玄一很不对劲“这个白痴,别出事了, ” 想着便追了上去。 早朝散去。 御书房内,离帝又是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坐椅上,而在他面前,笔直站立着的顾予礼,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 离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最近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有人劫他下朝,害的他更衣的时间都没有。 “北阳王可有要事?”他问,最好是有事,他心想。 只见,顾予礼毕恭毕敬的行礼,然后,毫不犹豫的跪在了地上,行了一个磕头大礼,给离帝惊的站了起来。 “爱卿因何行此大礼,” 怎么,这大离的天是要塌了吗?还是他最近做错了什么,顾予礼准备上奏天子了? 不对啊,他最近什么都没做啊。 只听跪着的人,又连磕三个响头,最后神情严肃的说了一句:“臣有罪,” 离帝一听,如释重负,心中暗喜,还好不是来弹劾他的,只要不是他有罪就好。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安抚了一下自己后又坐了下来。 离帝清了清嗓子,问道:“爱卿有何罪?” 在他心中,顾予礼向来正直守礼,能犯什么大错?就算相信他儿子造反,也不信顾予礼会犯大错。 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把离帝劈得外焦里嫩。 “罪臣轻薄了长公主。” 离帝觉得自己听差了。 “你说你轻薄了谁?”他问。 “罪臣轻薄了长公主,请皇上发落。”顾予礼再次重复。 离帝整个人都愣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北阳王可是被昭华威胁了?”他呆呆地问。 他心中暗想,难道是昭华看顾予礼不顺眼,逼迫他来这里领罚? 不对啊,最近他们两人相处得挺和谐的啊。难道昭华是在憋大招,要置顾予礼于死地? “与长公主无关,是罪臣品行有亏,罪臣任凭皇上发落,绝无二话。” 离帝听完,目瞪口呆,这还不如他儿子造反呢!他彻底傻眼了。 好好好,他就说,今日的早朝怎么能那么顺利,顺利的让他心情愉悦,感情不愉悦的都在这等着他呢! 苏琼华到御书房的时候,就见顾予礼正跪在帝王前,一副任凭处置的表情,而自家的父皇则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特地传唤儿臣,可是有事,” 苏琼华规规矩矩的行礼询问,她还没到出宫呢,就被御前侍卫劫了路,又打道回府来了御书房了。 离帝揉了揉抽痛的额头,看了一眼跪得笔直的北阳王,又瞧了瞧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的昭华,这叫他咋开口啊! 顾予礼刚请完罪就求赐婚,离帝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这……到底是他女儿被猪拱了,还是他女儿拱了北阳王府的白菜啊?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谁才是那拱白菜的猪。 呸呸呸,他女儿可不能是猪!他赶紧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通。 “昨日之事,北阳王已经同朕说了,眼下,昭华看要如何处理是好?”他问。 苏琼华朝福斯招了招手“福公公去给本宫搬把椅子来,本宫站累了,要坐着看。”她道。 福斯龟裂,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去搬这把椅子,他求助的看向离帝,离帝点头,得到允许,立马给苏琼华搬了把椅子。 苏琼华把椅子挪到顾予礼旁边,然后坐了下来。 离帝看着自己女儿的动作,看着两人离的那么近的身影,心中不知为何,警铃大作,完蛋,有猪要拱他家的白菜。 离帝赶忙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北阳王已经向朕负荆请罪了,昨日之事,朕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北阳王御前失仪自己去领二十军棍吧,昭华豁达,此事北阳王也别太放心上,” 开玩笑,顾予礼那厮,刚刚可是说了,他是来求娶昭华的,还说如果昭华要招赘的话,他会去说服老北阳王。 他看中顾予礼归看中,但是昭华才十七啊,这顾予礼简直是狼子野心啊。 他居然还与他说,昭华公主天容之姿,他倾慕已久。 离帝一想起来,就浑身不得劲,这玩意居然早早就觊觎上他闺女了。 那颗老父亲宰女婿的心有些蠢蠢欲动。离帝突然看顾予礼有些眼神不善。 “北阳王起来吧,昭华也还小,此事就此揭过,”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却不曾想,顾予礼又是一磕。 “长公主已及笄两年,罪臣恳请皇上下旨赐婚,” 离帝气的跳脚,这玩意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她女儿还小!还小!他听不懂吗?什么叫已及笄两年,那叫才及笄两年! 苏琼华看着离帝眼角眉间带着孩子气的怒气,有些发愣、 她的父皇不应该早就巴不得她招赘或者嫁出去吗?做了人妇,她从此不入朝堂,父皇也眼不见为净了。 毕竟,从她七岁那次南五所求情开始,父皇便再也没去看过她与小阳了,甚至连南五所都不愿踏入。 他应当是厌恶极了她的。平时朝堂虽也和睦,该罚她的时候,却是一点也没少罚,丝毫没有父女情谊。 想起上次一同用膳时的温情,苏琼华抿唇,他....好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喜她,她好像有点看不明白父皇了。 离帝看着在一旁看戏,也没开口拒绝的苏琼华,气不打一处来,怎么,难不成她还想同意。 他看了一眼顾予礼,他承认这顾予礼的皮囊是不错,品性也不错,老北阳王的孩子,自是文武双全,顾予礼现在走的也是武将转文臣的路,不用去危险的战场。 亲族方面,老北阳王夫人是个知书达理,识大体的,老北阳王也个豁达不拘小节的性子,公婆好相与,丈夫品貌家室绝佳。细细想来,顾予礼这人确实是良配。 但是!他!不!同!意! “昭华还太小,今日之事容后再议,福斯,送北阳王去领军棍,”说完还朝福斯使眼色。 下死手!打死这头猪!拱他家白菜,气煞他也! 福斯心领神会,皇上这是让他安抚北阳王呢,看样子这二十棍,得让内务府的人,浑水摸鱼了。 “吾儿留下,”离帝开口留住欲退下的苏琼华。 苏琼华看了眼去领罚的顾予礼,然后面无表情的又看向了离帝。 见顾予礼的身影消失,离帝的气才顺过来。 “昨日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同朕好好说说,” 他又不傻,他虽在气头上,但顾予礼那人,怎么可能真的轻薄昭华,其中必有蹊跷。 见离帝询问,苏琼华索性也没隐瞒,就将她蹭车,然后无意间,不小心轻薄了顾予礼一事,说了出来。 离帝听完,一时无语,满脸复杂的看着苏琼华。 “吾儿老实同朕说,你对这顾北.…可是心悦,有想过……嗯?” 离帝眼神询问,剩余的话他不好多说,昭华虽是豁达,女儿家的心事,还是不能说的太露骨。 苏琼华见父皇没有一点架子的亲近,有些恍惚,此刻是他,真的像极了一个为女儿操心的平常父亲。 她垂眸,敛去眼底晦暗不明的情愫开口道:“父皇不是说了吗?儿臣还小,就算真与北阳王暗生情愫,也得等父皇觉得女儿长大了,此事才能有定论,” 离帝彻底舒心了,还好还好,昭华没有闹着要与北阳王喜结连理,昭华还是向着他这个父皇的,他龙颜大悦,当即又唤内侍给苏琼华赏赐了很多金银玉器,绫罗绸缎,闲谈了会家常,才放苏琼华离去。 离帝看着女儿的背影,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今日总算是与昭华谈了会朝政以外的事了,昭华也愿意回应他,他觉得自己有进步,这父女情谊有修补的机会。 当下,他又想起了顾予礼,赶紧吩咐身旁的内侍道:“北阳王领完军棍,就让他好好在府中养伤吧,这几日就不用来上朝了,” 他看着他烦,他得想个法子把这个对她女儿居心叵测的猪,隔的远远的。 离帝有些烦,这顾予礼现下是个准亲王,北阳也还是老北阳王的封地,他也从武将在往文臣谏官走,他没办法给他踢回封地,也没办法给他调边关去,这人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难搞啊。 苏琼华这边,步辇尚未抵达宫门,便又被人拦下了。 来者是苏烨阳贴身的宫人,他满脸焦灼地望着下朝必经的宫道,一见到昭华长公主,便急忙小跑到步辇前跪了下来,边叩头边哭诉。 “六皇子病重,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口中一直念着长公主,还不肯乖乖喝药。恳请长公主去探望一下殿下吧!”话未说完,宫人的眼泪已如断线的珍珠般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 苏琼华的睫毛微微一颤,声音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担忧:“怎么会发热呢?”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虑。 苏烨阳对于苏琼华来说,是融入骨血的亲情,这种情感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 听到宫人的话,她瞬间慌了神,连忙催促宫人加快步伐前往南五所。 南五所 苏烨阳眼睫紧闭,他头痛欲裂,他自小身子便差,幼年丧母,离帝冷淡,太后年迈,这一切都导致他从小就没被人好好照顾,除了苏琼华,没人在意他。昨晚那一桶水,他自己都没想到能那么严重,竟是高热不退。 他眼神涣散的盯着床帐,他好难受,哪哪都好难受。 “阿姊,阿姊,”他无意识的唤着,只有这样唤着,他才能在难受中寻得一丝安慰。 他没有在床沿旁摸到阿姊的手,他努力睁眼想要寻找阿姊的身影,没有看到阿姊,苏烨阳眼泪蓄满眼眶,. 阿姊生他气了,阿姊不来看她了,阿姊也不给他回信了,阿姊……不要他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把锋利的剑,刺痛了他的心。 十二岁的少年,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如泣如诉,令人心碎。 “阿姊,别不要我,阿姊……”他的哭喊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绝望。 苏烨阳似乎真的病得神志不清了,他所有的力气,似乎都用在了那大声的哭泣上。 几日来的惶恐、慌乱,以及被苏琼华冷待的委屈,在这一刻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他害怕!他害怕阿姊再也不理他了......他哭得撕心裂肺,呼喊着阿姊不要离开他。 苏琼华在门口就听到了那凄惨的哭声,再一听苏烨阳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唤,心痛得犹如刀绞,她用力推开末阳所的门。 只见那少年的身影仿佛快要破碎,跌跌撞撞地跑到少年的床边。 “阿姊在这,阿姊在这......”她紧紧抱住少年,“小阳,阿姊在这......” 少年仿佛快要哭晕过去,满脸的泪花,打着哭嗝,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影、熟悉的清香、温热的体温。 苏烨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看到了幻觉,阿姊来看他了,他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再次奔涌而出。 “阿姊,小阳再也不惹阿姊生气了,阿姊不要丢掉小阳好不好,小阳害怕......”他那破碎的声音,犹如杜鹃啼血,红肿的双眼,写满了恐惧与无助。 他紧紧抱着苏琼华,声嘶力竭地忏悔着:“阿姊对不起,阿姊对不起......小阳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阿姊才不要小阳的,阿姊对不起,小阳以后一定不惹阿姊生气了,小阳听话,你别不要小阳......” 仿若隔世的声音,与她上一世临终前听到的声音,如重合的旋律般交织在一起。 那瞬间,苏琼华脑海中的弦,断裂开了,她呆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苏烨阳将她抱得更紧了,他不停地致歉,整晚的高热,使他整个人陷入混沌不清的状态。 苏琼华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滑落,心痛如刀割,蔓延的痛楚让她的呼吸变得缓慢,她怔怔地愣在原地。 苏烨阳似乎已哭到无力,手从她的背脊无力地滑落,整个人昏厥过去。 一旁的宫人见状,急忙传唤来了太医。直到太医赶到,苏琼华才如梦初醒,她木然地看着太医为苏烨阳诊脉,望着那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小阳,她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般不停掉落。 春衣找到末阳所的时候,就看到苏琼华整个人就跟失了神一般,看着躺在床上的六殿下,无声落泪,身旁的太医正在扎针忙碌。 她今日在宫门外等了许久,也没见到自家公主出来,于是她便一路问过来,当得知六殿下病重,她立马寻来的南五所,果不其然在末阳所看见了公主。 “公主,”她走向前,心疼的看着苏琼华,从怀里拿出洁白柔软的棉帕,擦拭着苏琼华的眼泪,然后扶着苏琼华落坐。 太医终于收针忙完,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太医,六殿下怎么样了,”春衣开口询问 “微臣已施针安稳了六殿下的脉像,六殿下这是发热加哭的太过,力竭而晕,”李太医回禀 苏琼华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她嗓子干疼,似是说不出话了。 “有劳李太医了,六殿下自幼体弱,还请李太医平日里多照看些,”春衣拿出银子,借着手帕的遮掩放在了李太医手里。 “这都是微臣的分内之事,微臣先去给六殿下开方子熬药,”说完,便起身提着药箱出去了。 “公主今日可要在南五所歇下,”春衣轻声询问“若要的话,奴婢将手牌送去坤宁宫压着。” 苏琼华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苏烨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春衣得了指示,立马就退出了房间,走的时候还特地吩咐末阳所的宫人备晚膳,让其中一个宫人去宫门口报信,说今晚不回府的事情。随后便向皇后居住的坤宁宫走去。 路过的宫人,都知道春衣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身份与太后身边的北月姑姑一般无二,一路上没有任何宫人的阻拦询问,她便畅通无阻的到了坤宁宫,将长公主府的手牌压下,便向着南五所回去。 苏琼华静静地坐在床沿边,凝视着苏烨阳那张稚嫩的面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许久许久,突然,她释然地笑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在不甘什么。这是她唯一的弟弟,是她精心培育、悉心教导,呵护成长的孩子,然而最终却与她离了心,她是何其不甘啊! 可,这全是小阳的错吗?不,不是! 小阳年幼,长姐为母,上一世的她,若是能多抽出一些时间陪伴他,而不是忙碌着拉拢权势,或许就能及时发现小阳的变化。 她的小阳本就是个良善温柔的性子,是如何变得怯弱胆小,听信谗言被奸人利用的,这一切她都不知道,是她没有及时发现。 如果她能及时纠正他的道路,不至于让他误听谗言而走入歧途,她的小阳应该是像现在这般,一直温和良善下去的,他胆小,她一直都知道的。 是她!为他选了一条不归路。 是她,被权势蒙蔽了双眼! 是她,独断专行地安排小阳的人生! 也是她,将自己的所有想法强加于小阳身上,而不顾及身边任何人的意见。 无论是顾予礼、夙云舟,还是春衣,都曾告诉过她,小阳并无将相之才。 是她不甘心,不甘心镇国府出身的男儿,如此平庸地活在这世上。 所以她事事都想为他争个高低,却从未问过,他是否愿意去争! “阿姊,我一直想成为阿姊希望我成为的人。” 苏琼华想起了上一世长大后的小阳说的这句话,她温柔地抚摸着苏烨阳的脸颊,轻声说道:“阿姊所希望的,只是你一生无忧罢了。” 阳光透过纸窗,照亮了整个房间。 有一阵轻风拂去了一切。 屋檐旁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树影下有几只黄鹂飞过,最后落在大树旁边的小树上,相互欢快地歌唱。 谁说那茁壮成长的小树,就不能像大树一样为人们遮风挡雨呢? 第9章 小阳,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 长公主又有两天没来上朝了,据说是六皇子病重,长公主衣不解带的在照顾六皇子。随后朝臣惊奇的发现,北阳王也两日没来上朝了,据说是也是病了。 这两日的朝堂氛围都轻松了不少,柳仕林连同同僚说话的声音都敢大了几分,往日里站在北阳王左右,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两日北阳王不在,他像是放学的学子,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北境也传来了好消息,四皇子短短半月不到,治理蝗灾就有了成效,秋猎与武举也在筹备中,可把兵部的人累坏了,但是一想到不用去当武举的考官,他们累也是开心的。这两日满朝皆欢。 南五所 苏琼华在给苏烨阳喂药,养了两日,苏烨阳总算是退烧了,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苏烨阳这两日很开心,阿姊又理他了,而且阿姊不像以前那般严厉了,变得温和了很多。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儿时....两人南五所相依为命的时候,她不要求他读书,写策论,也不与他探讨民生朝政,也不与他说要怎么做,才能让父皇刮目相看,要与哪些朝臣亲近来往。 “阿姊,我好多了,我可以自己喝药的,”苏烨阳眸色闪闪,眼角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好多了就好,那么大人了,你一向身子不好,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以后可不能再那么不当心了,” 苏琼华将药碗递给苏烨阳,看着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喝了下去 ,她突然想起,小阳小时候是极度怕喝药的,每次喝药都要她哄半天,喝完还要哭。现在也是一个喝药不哭不躲的男子汉了。 “春衣,去拿备好的蜜饯,”她吩咐春衣。 “阿姊,我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用糖哄了,”苏烨阳喝完药,眨了眨眼看着苏琼华。 苏琼华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是啊,我们小阳已经开始长大了,以后会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男儿了,” 少年脸微红,苏琼华接过药碗放在了旁边,给他掖好被角。 “阿姊,你照顾了我两天了,肯定落下了很多事要忙,我没事的,我已经好了,阿姊可以去忙了,” 苏烨阳乖巧的蹭了蹭苏琼华的手,有些依依不舍。阿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摸他的头了。 “阿姊不忙,阿姊就在这陪着你,”苏琼华安抚着他。 “阿姊,我睡不着,我想跟阿姊说说话,”苏烨阳听到她不走,满眼都是开心。 “好,那阿姊就陪小阳说话,”说完她眼睫微垂“小阳已经十一岁了,有想过,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苏烨阳思索,先生说过阿姊现在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为他筹谋皇位,为他争一番天地。他想他不能说出让阿姊失望的话。 “小阳想成为阿姊希望成为的人,”他选了一个最合适的答案。 苏琼华呼吸一滞,抚摸苏烨阳的发丝的指尖,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随即,她浅浅的呼吸着。 “阿姊给小阳讲个故事好不好?”苏琼华说。 “嗯,小阳听着,” “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个猎户,他的女儿嫁了一个不好的郎君,早早的便亡了,给他留下了一双孙子孙女,三人相依为命,某一天猎户上山打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就只剩两个孩子相依为命了,” “孩子中的姐姐觉得自己的祖父是个打猎很厉害的人,所以从小就把弟弟往祖父的方向培养,可是她的弟弟不是一个适合打猎的人,” “她身边很多很多人都跟她说,她的弟弟不适合做个猎户,她不听,于是她就更加固执的逼迫她的弟弟学习猎户该学的技能。他的弟弟爱重她,从来不敢说自己不想学,于是便装作很愿意学的样子。” 苏琼华怅然着说着,然后停顿了下来。 “那后来呢,”苏烨阳问。 “后来啊,她的弟弟被她逼着去打猎了,可是学艺不过关,遇到了一群很厉害的猎物,他被猎物反抓了,“ 苏烨阳不知为何听这个故事听的有些心烦意乱 “猎物跟弟弟说,他要吃一个人,如果他能把他的姐姐骗过来被他吃掉,他就放了他。”苏琼华平静道。 “那他骗了吗?”苏烨阳追问。 “骗了,他骗他姐姐喝了一杯毒酒,然后他姐姐晕过去了,被猎物吃掉了,”苏琼华说完看着苏烨阳拧在一起的眉头。 “阿姊,我不喜欢这个故事,”半响苏烨阳开口,声音有些低迷:“我讨厌那个弟弟,“ “那你知道阿姊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个故事吗?”苏琼华道。 苏烨阳摇头,然后又点头“阿姊是在与我说一定要与夫子好好学习,不然就会在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像那个弟弟一样,” “阿姊是在告诉你,哪怕是亲密如那对姐弟,也有离心的时候,那个姐姐从一开始,就并未问过她的弟弟是否愿意成为猎户,她只想着她的弟弟要成为猎户,\" \"那也是那个弟弟不对,他不想成为猎户为什么不告诉他的姐姐呢,”苏烨阳气愤,然后....沉默了。 “是啊,为什么不告诉姐姐呢?”苏琼华苦涩道。 苏烨阳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见了苏琼华苦涩的笑容,心里很不是滋味,然后揣着不安的心,弱弱的喊了一声:“阿姊...” 苏琼华安抚着少年,揉了揉他的脑袋:“现在小阳可以告诉阿姊,小阳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了吗?” 苏烨阳在苏琼华的抚摸下,慢慢低下了头,然后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知道这个答案一定会让阿姊失望的,他不敢看阿姊失望的眼。 “那便慢慢想,小阳还有很长的时间,阿姊可以慢慢等,等小阳想到,到时候告诉阿姊,” 她的声音像一缕春风,拂过少年的心痛,痒痒的暖暖的。 “阿姊不生气?”他问 “阿姊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没有成为阿姊希望我成长成的男子汉,”他的声若蚊蝇。 苏琼华温柔一笑:“小阳已经长成了阿姊最想看到的样子了,” 苏烨话闻言迷茫的抬头看着她。 “你生下来的时候体弱,比同龄的孩子都小,那时候阿姊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健健康康的活下来,” 她又重复揉了揉苏烨阳的脑袋“小阳已经很争气的健健康康的长那么大了啊,不是吗?” “阿姊,”苏烨阳扑进少女的怀抱,声音哽咽。 “小阳,等你成年了,阿姊帮你去跟父皇要个封地,我们去做个闲散亲王好不好,”她轻声问,声音柔和。 苏烨阳一愣,抬头迷茫的看着苏琼华。 “你可会怪阿姊....不帮你争一把皇位,”她问。 苏烨阳摇了摇头“我才不会怪阿姊,阿姊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是我不争气,不能帮阿姊实现阿姊的报复,” 他知道,阿姊一直想重现镇国府昔日辉煌。是他没用,一点也帮不上阿姊。 春衣早在苏琼华讲故事的时候,就已经端着蜜饯站在了姐弟二人的不远处,她听着姐弟之间的交谈,端着托盘的手有些颤抖,她扭过头,眼眶悄悄泛红。 “阿姊,我们去凤溪好不好,”他撒娇,凤溪是他母妃的家乡,虽然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妃与祖父外祖。可是他想去看看,他亲人的出生地。 “好,我们去凤溪,”苏琼华答应,凤溪因为地处偏远,也不是很富庶,所以一直没有合适的亲王愿意去。 “那我要快快长大,长高点,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阿姊,”苏烨阳笑,随后突然又情绪低落。 “阿姊会怪我吗?你本是翱翔九天的鹰,倘若我争气一点,大离的天,都是阿姊可翱翔的地方,” 他小鹿似的眼中满是怅然。 苏琼华按了按他的头“阿姊早就飞累了,”她道 屋内,姐弟俩相视一笑,似是释然了一切。 北阳王府 顾予礼看着桌上的佛像,心烦意乱的将手上的书合上。他在府中两日,大门敞开,却一直没等到那个他想看到的身影。 今日月一才告诉他是六皇子重病,长公主一直在皇宫内照顾六皇子。 顾予礼心烦气躁了一上午,他知道,他一向知道在他眼中,苏烨阳是不一样的存在。 她对苏烨阳的好,是他此生望尘莫及的。可是这些日子,他总会反反复复的想起少女笑颜如花的脸,想起她那句勾的他心里发痒的“郎情蜜意,抵死缠绵,” 这两日他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可身上的伤又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玄一呢?”他开口询问,这两日似乎是没怎么看到玄一过。 “在棺材里,”月一恭敬回答,前两日玄一花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为自己挑了一副上好的梨木棺材,这两日都睡在里面,美名其曰,提前适应。月一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索性就没管他。 “让他八百里加急,”他拿出一封信,上面的收信人是老北阳王。月一接过信立马出门找玄一去了。 顾予礼一言不发的看着桌上的佛像,抛去思绪,翻开了刚合上的书。 第10章 顾予礼,本宫来看你了 苏琼华回公主府是第二天的清晨。 夏花像个扑棱蛾子一样扑进她的怀里,被春衣拉开时,小哭包眼角还挂着思念的泪花。 此时苏琼华终于想起来了一件事,她就说....她这两天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原来是把顾予礼给忘记了。 顾予礼因她罚了二十军棍,本来她都想着去看他的,结果被小阳的事拌住了。 “春衣,把张侍郎给我送的那瓶金疮药找出来,”她吩咐道。 然后就回自己房间更衣了,冬雪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 苏琼华到北阳王府门口的时候,有些郁闷,因为春夏秋冬都直挺挺的站在她身后。 她看了眼,雄赳赳,气昂昂的夏花,叼着草的秋意,以及旁边的春衣冬雪,她怎么感觉,她们不像是来探病的,更像是来找事的。 北阳王府的大门是敞开的,五个人站在王府门前时,给门口的门卫都给看懵了。 长公主这是,准备带人给北阳王府掀了吗? 门口的小厮连忙去禀报。 只是还没内院,就被月一拦住了。 月一看着府门口的五人,随后走到了苏琼华面前,恭敬道:“王爷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公主自行进去吧,” 他说完,眼神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站在苏琼华身后气喘吁吁的夏花,小丫头的额头还冒着汗。 苏琼华纳闷,顾予礼怎么知道她会来,当即也没多想,迈步就走。 月一将想要跟着她的四人拦了下来”王爷正在换药,不方便见女客,还请四位移步庭院喝茶,“ “不方便见女客,主子怎么进去的,你是在说我们家主子在北阳王眼里不是女的吗?” 秋意气愤道,正打算动手强闯。 只见苏琼华又折道回来了,她挠了挠脑袋问月一:“那个,北阳王府的书房怎么走来着?” 也不能怪苏琼华不认路,她对北阳王府就熟悉三个地方,前院,会客大厅,还有围墙翻过去的中庭。 北阳王府是三代传下来的基业,历代北阳王都是武将,为了不让帝王忌惮,向来都是与商户之女联姻,某种意义上的强强联手,三代下来,坐地都有一个南五所那么大了。豪横的让她这个长公主都自愧不如。 月一给苏琼华指了一个方向,苏琼华顺着月一指的方向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春衣见公主没叫她,便识趣的拉着冲动的秋意,跟着月一去了庭院。想来是不用担心了。 北阳王府书房。 穆宴酒刚给顾予礼换完药,门就被推开了,一道娇俏的淡紫色身影如旋风般走了进来。 “顾予礼,本宫来看你了。” 苏琼华的声音清亮,在书房内回荡。她大步走进书房,开始四处张望,然后……她看到了,没穿上衣的顾予礼。 苏琼华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顾予礼上身精壮,好看的肌肉线条在绑着绷带后,更显一种独特的破碎感,仿佛一件被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再配上他那张如仙人之姿的面庞,更是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香艳。 苏琼华一时语塞,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流在涌动,喉咙也干涩得厉害。 “长公主。”顾予礼脸色一红,手忙脚乱地抓起上衣,匆忙套上外衣,那模样犹如受惊的猫,勾的她心痒。 穆宴酒挑眉,看了一眼苏琼华,这就是顾北藏在心尖尖上的人啊。 苏琼华这才瞧见顾予礼身旁还立着一人,此人身着水蓝色绸缎直袍,那袍服材质如水般柔滑,仿佛自带光泽。连束发都如此随性,毫无拘束之感,他依靠在屏风的边侧,整个人软若无骨。 看上去,嗯,实在难以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因为这人浑身透着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仿佛是将不正经三个字写在了脸上,又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柔弱气息,有些像他见过的风月场所的..小倌。 苏琼华满心疑惑,顾予礼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这人的气质与顾予礼的端庄简直是天壤之别,丝毫不搭。 “微臣失礼,”顾予礼面色微红,嘴唇轻抿,似是有些慌乱。 “本宫来看看你,伤可好了些?”苏琼华面露窘色,言语间透着几分不自然,毕竟她尚是未出阁的女子,甚少目睹男子的身躯。 “劳公主挂心,微臣好多了。”顾予礼拱手作揖,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清高矜持,仿佛适才的慌乱与他毫无关系。 苏琼华不自然的将目光转向穆宴酒,问道:“这位是?” 只见那男子身姿柔弱,似扶风弱柳,缓缓走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平礼:“在下穆宴酒,见过昭华长公主。” 苏琼华瞠目结舌,他……竟是纪长安口中那位能调制千金难求之妙药的神医? 不怪她不信,眼前这人,实在难以与神医的形象联系起来。 刚刚,他的确是在为顾予礼换药,书房中也确有一个药箱。可是这般厉害的神医,不应该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吗?就算不是,至少也该是纪长安那般气质出尘啊。 苏琼华仍心存疑虑,不甚确定地开口问:“本宫曾听闻,江湖中有一位神医,妙手回春,调制的药物皆是千金难求,其名亦唤作穆宴酒。” “不才正是在下,”穆宴酒回答。 好了,破案了,确实是纪长安口中的神医。想着又多看了几眼穆宴酒。 穆宴酒感觉到,身旁的男人气息似乎变得冷肃起来。心中不由得一乐,小样,多与他心上人说两句话,被多看几眼,醋坛子便翻了。 “本来还想着给北阳王送药,如今看来,神医在旁,北阳王爷用不上了,” 苏琼华想,这金疮药肯定是派不上用场了,调制药物的本人就站在她面前呢。不过,来都来了,心意还是要到的。 于是瓷白的小瓶出现在了苏琼华手中,她放置在了书桌前,然后她看见了一尊熟悉的...佛像..似乎是在哪见过来着。 顾予礼见她的目光扫向了桌前的佛像,立马伸手将佛像拿过来藏在了身后。然后声温如玉道:”还请公主去偏殿等候,待微臣更衣完后,便去给公主请今日失仪之罪,“ 苏琼华愣了一下,随后看着眼前的人一脸正直,思量片刻转而一笑,便走去了偏殿等候。 穆宴酒揶揄:“某些人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瓷瓶,“这是我上次给你留的药吧,顾北啊,顾北,真没想到你连给她送药都只敢借他人之手啊,” 他又不傻,如果是顾北自己送的,断没可能再被送回来,看样子长公主似乎是不知这药是他送的。 穆宴酒挑眉,然后唇边漾出笑意,调侃道:“予礼兄啊,公主来看你了,”他吐出他的字,学着苏琼华的语气说着。 耳边传来聒噪的声音,顾予礼扫了穆宴酒一眼,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穆!宴!酒!” “哈哈哈哈哈哈,”穆宴酒没忍住笑出了声。 “本王还要待客,便就不送你出府了,你自己走吧,”顾予礼,虽然面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但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不善。 “不是吧,我可是从百草庄过来的,你让我走回去?顾北,你还是不是个人了,”穆宴酒笑不出来了,开玩笑,百草庄可不在京城,他两条腿走回去不得走废啊。 他是个大夫,向来他出诊都是别人给他送银子,包他一切花销,他身上除了药材可是身无分文的。 ”难不倒穆神医的,“顾予礼清冷的眸子扫了他一眼,随后便迈步出了书房,先去更衣了。 穆宴酒看着顾予礼消失的身影,咬牙切齿,顾北这厮,实是小人行径啊! 第11章 顾予礼往事 顾予礼入偏殿的时候,苏琼华正在品茶。 苏琼华喝着熟悉的味道,满面春风,顾予礼这人啊,连她爱喝什么茶都知道。 想起桌面上的那尊断掌佛像,她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不过是她当时一时兴起捉弄他的礼物,却被他如此珍惜。 北阳王,当真是可爱的紧啊。 少女坐在偏殿主座上,心情颇好的样子,顾予礼看着她和煦的笑,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微臣参见长公主,“按理说北阳王是不用跟皇室公主皇子行礼的,但是苏琼华是长公主,刚好压了亲王一头,而且顾予礼的亲王还没完全行册封礼,因为老北阳王尚在人世,亲王头衔是老北阳王的,只是老北阳王归隐田园了。 顾予礼是代父上朝,是将来的预备北阳王,这亲王头衔是板上钉钉的,只待将来老北阳王百年身后,这亲王册封礼就会完备。到时的顾予礼便是真正的北阳王,拥有北阳军兵权与北阳封地权的王爵。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看你?连我爱喝的茶都备着呢,”苏琼华看到顾予礼眉眼弯弯,以往她只觉得顾予礼这人好看归好看,但是只可远观。 前一世她也没有机会跟他亲近,如今相处了几分,却觉得无论是他待她的心意,还是他面对她时常慌乱到不知所措的样子,都令她欣喜的紧。 勾的她每每都忍不住逗他。想看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 顾予礼闻言低眸不语,他不知道她今日会来,他只是每日都盼着她来,所以一直备着她喜欢的一切,无论是茶,还是吃食。 他对她,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埋藏下了一颗名为爱意的种子。那种子在之后的岁月,缓慢却又茁壮的成长,尤其是在那日马车后...他已经完全按不住了.. 以往能克制的情绪,如今确实越来越失控了。 顾予礼其实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怎么想的,他等了太久了,早已习惯了,低入尘埃的爱慕,早已让他,失去了对她的一切反抗能力,与等待一般,已成一种习惯。它自由生长,而他无力抵抗。 他是分不清昭华是否对他有几分情意几分真心的。只是从那日马车后,他总觉得,他的对她的爱意淹没了他自己。 顾予礼是害怕的,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彷如置身云端,明明前段时间还对他无比挑剔的人,如今却笑盈盈的坐在他面前。 他深知昭华的顽劣,他怕这一切,只是她闲来无事的逗弄,与逗弄一只猫,一只鸟无异。 可是他拒绝不了,甚至都不愿去试探她的真心,他想,能不能顺着她,哪怕是逗弄,也能让他圆一场梦。 那封让玄一八百里加急的信,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阴暗无耻,他想借着这次,将她与他捆绑到一起。 “公主可要留下用膳?”他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他为自己的行径觉得羞愧,他学了二十年的君子之礼,君子之道。此时都遭他抛弃。 苏琼华放下茶盏,她清楚的看到了,面前的人,越来越低的头,以及深深垂下的眸子。 怎么办啊,她突然忍不住,很想宠宠他。 “那便多谢北阳王的款待了,”苏琼华道。 察觉到她声音中透露出的愉悦。顾予礼呼吸一滞,袖袍中的手死死的拽住袖口,他才克制住自己的失态。 月一送走穆宴酒之后,想起穆宴酒从他兜里掏银子时说的那句“收拾收拾,你要多个主子了。 月一万年冰封的脸上,突的出现一丝欣慰。 他自幼便被主子选定,与主子是一同长大形影不离,他的主子是个顽劣的性子。 那些年带着他一起到处闯祸,两人被罚了不知多少次,可就是屡教不改,大人看他主子很头疼,夫人也经常与他说,他大主子一岁,让他多约束主子。 但是幼孩心性,他无法约束主子,主子依旧顽劣。大人夫人都是仁厚的,也没有过分苛责他。那时就连他都觉得,自己家主子长大一定是个为祸四方的纨绔。 却不曾想 ,有朝一日自己的主子能成为大离人人口中称赞的北阳王。 主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大概就是从第一次入宫时吧。 他的主子第一次入宫,便是八岁时与大人去参加,昭华公主四岁时的生辰宴。 回来时,他与他说,昭华公主长得像个瓷器娃娃一般可爱。 从那之后主子就变得很喜欢捣鼓一些好玩的东西,他说要下一次入送宫给瓷娃娃。 他主子第二次入宫,是十一岁时,带着一堆没送出去的玩具,从宫里回来之后,他的主子久久没有说话,将自己关在房中多天,那段时间主子都低迷到让他担心。 他以为他是因为,没送出去礼物而难过,他也曾疑惑,只是没送出去礼物而已,至于那么消沉吗?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日,他的主子在宫中是遇到了瓷娃娃公主的,只是镇国府败落,瓷娃娃公主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主子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上一点忙,所以难过了那么久。 十一岁的少年在那之后,似乎是少了几分好动,变得努力好学起来。 他那时也小,也不懂为什么,一向爱玩抗拒学习的主子,会开始如此艰苦的学习,大人告诉他,主子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想要的,需要很努力才能够得着。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艰苦学习的那三年,他的主子性子变的内敛了许多。内敛的,他都有些不适应。 主子第三次入宫的时候,是十四岁,大人拿到了为镇国府洗刷冤屈的证据,他便求了大人,与大人一起入宫进谏。 那天他在宫门外等了许久,他的主子才回来。他看到主子的眼眶微红,似乎是哭过了。 后来他得知,那一年昭华公主,一步一叩满头鲜血,只为求御前恩典,他想,他的主子应该是在暗处跟了一路的。 那时他已是十五,他终于知道了,大人口中那句,主子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后来大离受外患,主子与大人去了战场,而他亦跟随在了主子身旁,这一去就是三年。再回皇城,他已是十八,主子也十七了。 夫人为主子择不少秀外慧中的员外之女,说主子该许亲了。月一一向知道,大人是一个有实权的亲王,所以为了不让皇权忌惮,他一向不主张与高门贵女联姻。 只是那日,主子一张画像没看,反而不知因为在房内与大人夫人说了什么 ,争吵的很厉害。 那是入府十几年来,他第一次见大人动用家法,北阳王府的家法一动便能要人半条性命。他不知主子犯了什么错,能受大人那么重的罚。 主子足足躺了一个月,只是从那之后,夫人再也没提过给主子寻亲之事。 主子有一片竹叶,是他八岁时从皇宫带出来的,让他用蜡很好的保存了起来晾干,一直都夹在主子最喜欢的书中。 回了京城之后,不知道为何,主子就一直求大人带他入朝,大人不同意,便将主子囚在府中。那时的大离正是亲王纷乱,朝堂不稳的时候。 据说是因为昭华公主献策分化亲藩王之权,所以各地藩王都躁动起来,大人是亲王,他必须全力支持帝王改革。但是大人只有主子一个儿子,他没办法以理服众的支持帝王。 众亲王联合朝臣弹劾大人。说北阳王拥兵自重,怕是往后会覆了功高震主之路。 最终被逼无奈,大人只能将北阳军的虎符奉上,以证臣心。 那时的北阳王府人心惶惶,连门都不敢出,生怕给大人惹了麻烦。 那段时间,主子也不知从哪听说昭华公主遭遇刺杀,整个人变的十分焦躁,可是大人一直压着他,他足足被关在北阳王府两个月。 那两个月,主子每天都为了出府,与看守他的北阳军将领,北阳王府暗卫,大打出手,可是主子终究是每次都略差几招。 那是主子第一次,喝了酒。自从十岁得名师先生教导之后,主子整个人都端庄沉稳起来,极少让自己失态。他喝多之后,一直看着那片..放了很多年..却被保存很好的竹叶,小心翼翼的却不敢触碰。 那时候月一才知道,这片竹叶是瓷娃娃公主送的。 大离四年年末,冬天到了,满街宣鼓声,那个瓷娃娃公主被帝王封为了昭华长公主。 主子很开心,因此还特地带着他偷摸的翻墙去了长公主新开的公主府。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主子口中的瓷娃娃公主,昭华长公主生的确实好看,只是他们似乎是被当成了刺客,不知道从哪出来了几个丫头,步步紧逼,其中两个招招致命,连他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他自幼习武,又与大人上过几年战场,能与他过上几招的人少之又少,如今公主府一出就是两个,还都是女子。 其中一女子身法诡异,他自知再打下去,他与主子都得不了好,于是他带着主子跑了,明明是逃跑,主子看上去却很开心。 只是这个开心,在回到北阳王府见到大人黑沉的要滴出水的脸后,完全没了。 那虽非他首次目睹大人生气,但他心中隐约感觉,此次似有不同。因为当大人得知主子去的是长公主府后,气得双眼发红。 “你往日里学的君子之道都被狗吃了吗?连长公主府的墙都敢翻!这些年来,你对昭华公主的野心,我一直视而不见。你可知道北阳王府如今是何状况?你是想毁掉你祖父用生命打下的北阳王府吗?”大人气急了便开始口不择言。 “顾北,你难道不清楚,你的痴心妄想终有一天会害了北阳王府,也会害了你自己。自古以来,权臣武将与皇权有牵连的,哪个不是结局悲惨。那是天子的女儿,你算什么东西,还妄想高攀?且不说今日长公主羽翼下护着六皇子,哪怕只是一个长公主,也绝非我北阳王府能招惹的!你想与长公主扯上关系,除非我死!” 那时,月一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便是自古以来,掌握实权的武将的悲哀。 北阳王府,历经两代武将,主子这一代已是第三代,皆是战功赫赫。大人担心帝王猜忌,若再与权势扯上关系,必定成为帝王的心头大患。届时,便会如历朝历代的名将一般,因帝王的疑心而落得凄惨下场。 主子心爱之人,是北阳王府无法牵涉的。一旦牵涉,所需付出的代价,将是无比惨痛的。 那一晚,月一觉得,他的主子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失去了一直以来保持的清高华贵,他一夜未眠,喝了许多酒,再走出门的时候,月一只看见主子红着的眼,他问他:“月一,你说,我弃武从文可好?是否还有机会......” 后来,主子便真的再也没拿起过剑,他再也没从主子口中听到过昭华长公主。 主子也再不吵着入朝,他去了礼部做了个最小的七品京官。 大人最开始很生气,可是主子的眼眸死如潭水,他竟是下不去手重责主子。 后来是夫人,她与大人彻夜长谈之后,大人似乎是看开了什么,就再也没阻止过主子习文臣之道了。 夫人与大人本就只有主子一个独子,早在几年前大人要带主子去战场的时候,便与大人闹过许多脾气,主子在战场的那些日子,夫人寄过来的每封家书都是被泪水打湿的。 想来夫人早就不希望主子走大人的老路了。 主子十八周礼的时候,大人似乎是妥协了什么,与主子约法三章了什么东西。 从大人的书房走出来的主子似乎是重新活了过来,他再次翻开了那本夹着那片保存完好的竹叶的书,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大人似乎是年迈,疲惫了,递了请假的折子,带着夫人要回老家。 大人走的那日,满朝文武都来相送了,也包括昭华长公主,他看见大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长公主,随后马车离去。 而主子则一直站在远处,未曾往前一步。 大人回乡后,主子成为了入朝最年轻的准亲王。十八岁的他,肩负起了为帝王效力的重任。 玄一也是在那个时候进入王府的,成为了帝王所赐的王府亲卫队的一员。 起初,主子每日早朝都心情愉悦。 然而,今年年初的一件事却让他的心情变得沉重。主子发现冬日水稻的种子没有被妥善保管,甚至没有专门的官员去教导百姓如何保存。这对于百姓来年的生计来说,是一件关乎生死的大事。 主子得知此事由六皇子负责后,便想去询问他。没想到,六皇子没见到,却看到了那些假借六皇子之名欺压百姓的臣子。主子一气之下,参了六皇子一本。 此事激怒了长公主,尽管主子去年入朝一年政绩斐然,但长公主却从未正眼瞧过他。这一参之后,长公主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主子。 此后半年,北阳王府与长公主府的接触日益频繁。虽然都是为了找北阳王府麻烦。 看着主子时常皱起的眉头,月一也不知如何劝慰。他始终想不明白,主子怎么会与长公主走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主子时常盯着长公主送的佛像发呆,有时还会问他:“你说她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然而,前段时间,长公主不仅派身边的秋意提醒主子有人要烧北阳王府,还亲自来找主子用晚膳。虽然月一不知道主子入宫后为何会被帝王罚军棍。 但这段时间的主子,明显的不再像以前那样愁眉不展了。 今日长公主居然还来探望主子的伤势。 月一看向属于北阳王府头顶的这片天,蓝天白云甚是好看啊。 第12章 吴氏之冤 苏琼华的身后,春夏秋冬神色各异的站着,她的面前是一道又一道的精致小菜。而顾予礼正襟危坐在她的面前。 苏琼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是什么豺狼虎豹吗?跟她吃顿饭,他都那么紧张。 顾予礼在菜上齐时,掌心已渗出一层微薄细腻的汗珠,他紧抿双唇,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些。 春衣上前布菜,冬雪带着她的麻袋麻袋,嗅着饭菜的香气,睁着亮晶晶的眸子,一步步挪到苏琼华身旁,扯了扯她的衣角。 “王爷已在偏殿备好四位姑娘的饭菜,请随奴婢来。”这时,一位侍女向春夏秋冬施礼。 苏琼华看着身旁的冬雪,微笑着说道:“别在这儿守着我了,你们也还饿着,春衣,你们吃完再来找我。”春衣躬身行礼,带着冬雪离去。 夏花和秋意二人,也在春衣的眼色示意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方才在偏殿时,春衣已向她们交代过,有何事有何疑问,都等回到公主府再说。在北阳王府要安分些,主子说什么便做什么,少说话。 秋意若此时还看不出其中端倪,那她可就是个傻子了。自家主子显然是与北阳王化干戈为玉帛了。 秋意不禁唉声叹气,她看过的话本子里,男女主一开始都是相爱相杀,而后化敌为友,最终成为欢喜冤家。 她忽然感到惆怅,自家主子与北阳王莫不会也像话本子里写的一样吧。 最后,只剩下苏琼华与顾予礼二人。 “北阳王这就开始照顾本宫的用膳习惯了,果真是与本宫郎情蜜意啊。” 苏琼华轻笑两声,清脆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颇有几分撩人的意味。 “咳咳咳,”顾予礼刚抿了一口茶,便被苏琼华的郎情蜜意呛的满脸通红。 “急什么,慢点喝。”苏琼华看着顾予礼脸上泛起的红晕,如晚霞般绚烂,嘴角不禁漾出一抹笑意。她倒是未曾想到,顾予礼如今竟是愈发不禁逗了。 “既是微臣邀请,那便自当遵守长公主的习性。”不消片刻,顾予礼便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只是脸上的红晕依旧如胭脂般未曾消散。 苏琼华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这般想着,便笑靥如花。 “用膳吧。小郎君,”她笑道,便不再逗弄顾予礼了,再继续下去,这饭怕是也不用吃了。 反正……来日方长。 看着少女那张开合的樱唇,一句小郎君,顾予礼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膛中疯狂地跳动着,似要冲破束缚蹦出来一般。 他猛地低下头,脑海中一片空白,红晕爬上了他的耳垂。 就在刚刚,他内心对她升起了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与以往完全不同,他竟然如此渴望能与她再靠近一点,有更亲密的接触。 他的思绪变得空白,他因自己的想法,羞愧的脸红,君子应当守礼知廉耻,而他呢,学了多年的君子之礼早刚刚都学到哪去了,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顾予礼急忙开始用膳。 苏琼华自是不知道顾予礼的想法,她只觉着眼前的人是真的害羞了。果然爱她爱的紧的小郎君,比前世后几年跟她针锋相对的北阳王讨人喜欢多了。 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午膳后,哪怕苏琼华脸皮再厚,也被春衣给拖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紧接着,就是春衣的一顿数落。 好在春衣颇有先见之明,在听闻公主要去北阳王府时,就赶紧换乘了一辆普通的马车。此行并不招摇。 一回到公主府,便看到了夙云舟身旁的小厮。 自从她与夙云舟和好后,两人的信鸽也开始恢复了频繁往来。 此次武举,毕竟是她为顾予礼和许闲云找的苦差事,这一年的武举中不乏心术不正之徒,也有几位大皇子自己培养的人。 她恰好拜托夙云舟帮忙留意一下。此时见到夙云舟身旁的小厮佩风,她料想应该是夙云舟查到了一些情况。 “小人见过公主,公主我家主子有请,”佩风不卑不亢的行礼。 别的不说夙云舟这人调教下属是有一套的,夙之阁的人,都是有风度胆识的,完全就不像是他随手从牙行买的人。他夙之阁的人其中不乏武艺不错的。 纪长安老说她命好,能得春夏秋冬,她倒是觉得夙云舟命也不错,他从牙行随便买的风花雪月,也是各有千秋。 没错,夙云舟那个学人精,学她在身边留了四个人,还根据她的春夏秋冬,取了个风花雪月,佩风,晚花,重雪,鹤月。 不过她的春夏秋冬皆是女子,风花雪月不同,晚花重雪是女子,佩风鹤月则是男子。 当初这四人还是她去牙行给他付的钱,买的身契。只是她没想到,这四个人那么干脆的就签了死契,跟了夙云舟,价格还实惠,她都没捡过那么大的便宜。 后面发现这四人都是身怀绝技之人的时候,她还暗暗后悔,怎么就便宜了夙云舟。 要不是死契上写的夙云舟的名字,她绝对给人搞来公主府,哪怕将来留给小阳也是好的。 春夏秋冬是认识佩风的,尤其是秋意,时不时还找佩风一起喝酒,当然都是她喝,佩风都懒得搭理她。 因为佩风收集情报也有一手,秋意便很喜欢跟佩风玩,还美其名曰为主子收集京城各大信息,实则就是过去探听八卦的。 苏琼华马不停蹄的便带着秋意冬雪去了夙之阁,春衣下午要忙府里的事,夏花要给春衣打下手,冬雪一向是她走到哪就跟到哪,至于秋意她一向不约束她,随便她,想跟就跟,想跑就跑,关键时刻有用,找得到人就行。 半个时辰后 苏琼华坐在夙云舟面前,就看着夙云舟玉骨扇在手中摇动,恨不得一盏茶砸过去。 “我等了几炷香了,人呢?”苏琼华不耐烦的开口。 半个时辰前她赶到夙之阁,夙云舟跟她说,鹤月马上到,等鹤月到了再说,结果她这一等就是一壶茶下肚,五十两又没了。 “主子,鹤月回来了,抓回来的人是否要一并带来,”晚花进来询问,晚花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看上去温和无害,却是风花雪月中武功最好的。 “人先押到柴房,让鹤月进来禀报情况给长公主听,”夙云舟吩咐。 “是,\"晚花应声。 “什么人啊?你让鹤月去抓人了?你不是开茶楼的吗?怎么还开始干绑架了,”苏琼华问。 “你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可是帮了你个大忙,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夙云舟没好气的说“你前段时间是不是让秋意去救了那个徐探花的下堂妻?因此那个下堂妇才有命活着就告官,” 苏琼华眨了眨眼,夙云舟不提,她都快忘了有那么一号人了。 “好像是的,我当时在酒楼看见她跟徐进拉扯,听到她说徐进薄情寡义什么的,就让秋意跟着她看看什么情况,结果第二天,秋意就跟我说她被刺杀了,她顺手就给她救了,” “你可知刺杀她的死侍是谁派来的,”夙云舟问。 “还能有谁,徐进呗,”苏琼华翻了个白眼。 “动动你杏仁大的猪脑行不行,他一个才新晋的探花郎,还是乡野出身,才入赘的侯府,哪来的死侍给他差遣,肯定是背后搭上了谁啊,”夙云舟讥讽道。 “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骂我行不行,”苏琼华嘟囔。 夙云舟听见了,被她气的想笑,摇了摇玉骨扇,斜靠上了软靠,鹤月推开门走了进来。 “属下参见主子,”鹤月先是向夙云舟行了个礼,“小人,见过长公主,”随后又向苏琼华见礼。 “别废话了,告诉她你出去抓的是谁,这些天都在干嘛,”夙云舟吩咐。 “是,”鹤月点头,然后面向苏琼华“小人奉命调查武举考生时,发现那批考生有一人举止怪异,小人便开始盯着他,” “盯了一天,小人觉得那人的身手,不像是武举的考生的实力,于是便试探了一下,发现这人功夫了得,甚至可以跟晚花相较一二,小人擅长隐匿气息,那人以为小人逃跑了,于是连夜出门,” “小人一路跟着他到了大皇子府,看到他与大皇子身边的一名灰衣幕僚碰了个头,还问他什么时候动手,那灰衣幕僚说,武举时候,地牢守卫薄弱最适合出手,” “小人看那灰衣幕僚说完就离开了皇子府,便觉好奇,跟上了那个灰衣幕僚,那个人深夜翻进了侯府,而且进的还是侯敏郡主的房中,大皇子与侯郡主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合作,小人偷听到,他们计划帮侯郡主,在武举当日劫狱救徐探花,” “那你去抓的是谁啊?那个幕僚还是那个假冒的考生,”苏琼华问。 鹤月摇头“都不是,因为昨晚半夜的时候,侯郡主的府中抬出来了一具尸体,小人旁边的人认出来了,那具尸体便是当时状告徐进的那个下堂妻,小人抓的是埋尸的暗卫,那暗卫是大皇子的人,小人怕打草惊蛇,所以才等到暗卫换班的时候,抓了其中一个,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小人觉得,还是得留个证人证据好一些,,” “不出意外的话,大皇子发现少一个人,得一日以后,” 苏琼华愣住“你说吴氏死了?侯敏杀了吴氏?” 鹤月点了点头“具体的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主要是盯着大皇子府与侯府,小人还得知,侯郡主可能还想谋害朝廷命官,因为小人听到,侯郡主与身边大皇子的人说,赵侍郎不识好歹,那便在劫狱当日一起死吧” 苏琼华的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侯敏这人果然都不该活着。 “那个暗卫能交给我吗?”苏琼华的声音肃然而冷冽,不掺杂一丝情绪,夙云舟知道,她生气了。 “这个侯敏胆子挺大的,谋害人命,还想劫狱顺带谋害朝廷命官,”夙云舟骨节分明的食指在白玉杯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 “是我的错,”苏琼华心烦意乱道:“我应该想到,侯敏不会放过吴氏的,我应该要派人妥善安置她的,” 上一世吴氏惨死,她就应该警醒的,是她忘记了,就算徐进不能再对吴氏动手,侯敏此人绝非善类,睚眦必报。是她的错... 苏琼华的眼中带着森冷的寒意...上一世的侯敏没死成,那这一世呢? “人的命数啊,有时候是注定的,你也不可能护吴氏一辈子,”夙云舟喝了一口茶。 “昭华,你不必自责,”他道。 ”对了,佩风还查到一些事,是关于裕亲王遗腹子的,“夙云舟话落,苏琼华立马抬头看着他。 裕亲王是她的皇叔,也是父皇亲手杀的唯一一个亲王,是先帝的第五个孩子,他父皇的弟弟。 裕亲王死于父皇登基之后,大皇子出生的满月酒上,大皇子是皇后生下的孩子,那时她还没出生,宫中发生了宫乱,裕亲王被父皇亲手斩杀,大皇子与怀孕的裕亲王妃不知所踪。 此后大皇子一事,就成了皇宫秘辛,她得知此事,还是幼年间听阿奶说的, 她幼年时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时常因为她是个孩子而宽待与她,她好奇,为什么皇后从来不愿意走出坤宁宫。 于是她去问阿奶,阿奶告诉她,因为大皇子,帝后离心了,皇后不愿见皇上,所以自己将自己关了起来。 虽然帝后离心,但是该给的中宫皇后的体面,她的父皇丁点未差,皇后就是皇后,哪怕她母妃盛宠的时候,也没对皇后有一点不敬。 “裕亲王妃逃出皇宫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二十年,江湖武林在前几年,名声大噪了一个千机阁,这千机阁中的谋士,都是能人异士,众多朝臣重金只为请一个千机阁的幕僚,给他们出谋划策,” “前段时间,不知从哪传来的小道消息,说千机阁阁主,就是当年裕亲王妃出逃后,生下的裕亲王遗腹子,”夙云舟道。 闻言,苏琼华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消息可当真?” 夙云舟云淡风轻道“都说了是小道消息,真真假假的,还有待考察,” 苏琼华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先把那暗卫交给我吧,这事我会让秋意去查的,你也帮我留意一下,先把侯敏这事解决了再说,我先回去了,”苏琼华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去。 夙云舟眉眼含情,好看的丹凤眼一挑“用完了就丢,昭华长公主好生无情,” 苏琼华白了他一眼不客气道“办正事要紧,你把鹤月借我两天,有些事我要用到他,”苏琼华开口要人。 夙云舟浅笑:“那你长公主府可不能亏了我的人,” “饿不着他,我好吃好喝给他供起来行不,” “如此自然是好的,”夙云舟端起茶杯,然后笑盈盈的看了一眼鹤月。鹤月得到指示低下了头。 “人我带走了,改日请你顿好的,”苏琼华道。 “我可不敢盼着信你,你欠了我多少顿好的了,按一天一顿的日子去排,都得排到明年你发月例的时候,”夙云舟笑。 “我前些日子得了些赏,我看到了一块特别适合你的玉,明天打磨好让春衣给你送过来,”苏琼华讨巧。 “去去去,真当我是你养的外室啊,天天就想着金镶软玉的敷衍我,”他调侃。 “谁养的起你那么贵的外室啊,我走了啊,”苏琼华嘀咕了一句,便打完招呼,带着鹤月压着柴房的暗卫上了马车。 夙云舟放下茶盏,收敛起了满目风情,变得疏离清贵起来:“重雪,盯好大皇子那边的动向,勿让人伤了她,” 暗处的人影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这皇室的水,无论在哪个国家都乱的很,你就非得去搅一搅,何必呢,”夙云舟低眸呢喃。 第13章 侯将军教女无方,日后自会深受其害 秋意拎着一壶酒,坐在了一座坟前。 冬雪站在不远处,认真的盯着秋意,主子说了让她陪陪秋意。 “你啊,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就是相信男人,”秋意点了一叠纸钱,烟雾似乎熏了她的眼,“来世投个好胎,擦亮眼睛,可别再死的那么冤了,” 下午的时候,秋意便已经从佩风那知道了一切。 她身上银子不够,便回去向春衣要了些,又去给吴氏添了副好棺材,耽误了些时间。 深夜,她才把吴氏被草草掩埋的尸体,重新好生埋葬。 她给她立了个潦草的碑,墓碑上写着“好友吴绢花之墓” 她的字丑,也不知道,娟花会不会喜欢,好歹是交谈过几句的,姑且算是好友吧,秋意这样想。 关于吴氏原名叫吴绢花这事。她还是从佩风处得知的,如此想来,她确实不算个称职的好友。 喝了一口酒,将仅剩的酒全留给了吴氏后,秋意便戴上了人皮面具,转身连带身上的筋骨都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模样,是被鹤月抓住的暗卫的模样。 “这酒我们也姑且也算是一起喝过了,你这个朋友,我认了,你运气好,得主子之恩,你的仇,我会替你报,”说完便消失在了墓碑前。 冬雪看着秋意消失的地方眨了眨眼,主子说了,秋意要是做事去了的话,她就可以回去了。 想起秋意刚刚的模样,她手中的麻袋紧了紧,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墓碑前,凝眸看了许久墓碑前歪歪扭扭的字,终于认出来了写的什么。 她在身上掏了掏,然后又在四周转了转,最后,墓碑前多了一朵紫色的小花,还有一颗糖,然后小姑娘乖乖巧巧的鞠了一躬。最后眼角弯弯的笑了笑 谢谢你!做了秋意的朋友。请你吃糖。 天蒙蒙亮,似乎有一道微弱的光照在了墓碑前的小花上。 公主府 苏琼华一夜没睡,审讯暗卫这种事没那么简单,暗卫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很多时候严刑拷打没有用,她熬了那个暗卫一晚上了,并没有什么收获。 将人交给春衣,她该去上朝了,换了朝服,上了马车,看着透亮的天,她拽紧自己的象征着长公主身份地位的荣华官服,昂起头,吩咐夏花出发。 皇政殿 顾予礼凝视着眼前少女那疲惫不堪的模样,她...是一夜未眠吗? 他垂眸,将满心的心疼悄然藏匿。 苏琼华正在沉思,她该怎么样,才能引诱侯敏自投罗网呢。 侯敏此刻仍处于禁足令之下,虽然秋意曾目睹她偷溜出去,但苏琼华要找个合理的理由,解了她的禁足,让侯敏能够光明正大地现身,她才能蹦跶。 “长公主是否心中烦闷?”顾予礼看着少女眉头紧蹙,最终还是迟疑着开口询问。 苏琼华眼前突然一亮,对啊,她并非孤立无援,还有顾予礼呢! 想到这,她向顾予礼招手示意,让他低头靠近自己一些。 这一幕让站在他俩身后的柳仕林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人何时变得如此亲密了? 顾予礼看着苏琼华的举动,稍作犹豫,仿佛在斟酌这样做是否恰当。不过须臾,他还是乖乖地俯身贴近苏琼华。 “你可有办法将侯敏放出来?”苏琼华轻柔的话语,宛如春风般拂过顾予礼的耳畔,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然而,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他凝视着苏琼华那亮晶晶的眸子,难以吐出拒绝之语,只得轻轻点头。 尽管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将候郡主释放出来,但他知道,她此举必定有其缘由。 且抛开私人情感不谈,昭华在处理除六皇子之事外的事情时,向来都能保持分寸,她确实堪当一国长公主之职,所以他认为,她不会做出有损于朝堂和百姓的事情。 只是,对于候郡主此人,顾予礼实难评价,虽也见过几次,却只能慨叹,侯将军对女儿的教养实在有所欠缺,日后恐怕会自食其果。 须臾之间,离帝上朝,满朝文武照例跪地叩拜。 朝臣们开始上奏,皆是些稀松平常之事。兵部呈报了武举秋猎的筹备进展。 只是,今日她却从顾予礼口中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名字——苏烨霖。 “如今四皇子已在回京途中,北境的灾民也开始发展养殖业。皇商赋税一事即日便会有定论。北境已有商队踏上前往南疆的征程。此次商贸,或许能为我大离开辟一条新的商道。”顾予礼话音刚落,离帝龙颜大悦。 户部侍郎闻言喜不自胜,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看到了无数银子在向他招手。国库终于有望充盈,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 “臣还有一事要奏。”顾予礼再次开口。 “北阳王请讲。”离帝心情正好。 “侯将军近日病重,已有数日未曾上朝。微臣想为侯郡主求取一份恩典,以宽慰侯将军之心。”顾予礼说道。 离帝微怔,好家伙,这才消停几天,又要把侯敏那糟心玩意放出来?离帝头疼。 不过一想到侯远盛那病恹恹的模样,离帝还是决定答应下来,再想个办法给侯敏招个赘婿吧。 侯将军本来其实应该是福源侯的。不过,现在福源侯爵的头衔,是落在侯远盛老父亲头上的,因为姓氏的缘故,再加上侯远盛本人极度喜好将军一职,于是离帝索性便将封号,给了他那卧床不起的老父亲。 福源侯爵府的荣耀是历代龙之功堆积的,他当初登基的时候,侯远盛的父亲老侯将军已经退出朝堂了,侯远盛在他登基的之前,与他也算是点头之交。 所以他跟随了当时的东仁王,选择了拥护当时还是四皇子的他。 先帝所立太子,乃是最为年幼的七皇弟。 岂料,先帝驾崩之日,二皇兄与三皇兄竟起夺权之心,趁夜,发动宫乱,七皇弟惨死于二皇兄刀下。 幸而东仁王与当时的西允王皆在京中,迅速平定宫乱。 二皇兄、三皇兄不愿被俘,双双自我了断。 至此,先帝诸子,仅余他与五皇弟、六皇弟。六皇弟当时不在宫内,国君之位,只能在他与五皇弟中择一继承。 国不可一日无君,东仁王欲拥他为帝,西允王则认为五皇弟更合适。 此乃皇朝秘辛,不宜为多人所知。东仁王与西允王争执不下之际,是侯远盛说服身边武将,拥立他为君。 当日,他登上皇政殿,主持首日早朝,于百官面前,宣告先帝驾崩、太子病故! 他登基次日,五皇弟便在东仁王的谏言下,被封为裕亲王。自此,皇位之争,终有定论。 “准了,”离帝回答,他总不能看着侯远盛一直消沉下去吧,那么大把年龄了。 苏琼华闻此言语,眼神轻瞥了一下前排的苏烨峰。 她此刻所站之位,与苏烨峰略有距离。 既然侯敏已被放出,下一步便需筹谋给苏烨峰设下圈套了。 苏烨峰贵为皇子,要想将其一击命中,绝非易事。且不提父子情谊尚存,朝堂之上亦有不少拥护苏烨峰之人。 苏琼华眉头紧蹙,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侯敏与苏烨峰无法翻身?她不可能为了惩治一个侯敏,真的拿赵侍郎的性命去赌。一个平民吴氏绝不可能让一位郡主以命相偿。 区区一个劫狱之事,存在太多不确定因素,况且其中还有大皇子牵涉其中,侯敏也断不可能因此事丧命,顶多受个重罚,可是苏琼华要的.....是永绝后患! 前世,苏烨峰造反乃是几年之后的事,今生他羽翼未丰,自然不会犯下那般不可饶恕之罪。 要么按兵不动,要么出手便需一网打尽。 苏琼华的视线无意间掠过在群臣中正发呆的苏烨阳,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这次必须赌一把大的,否则,她担心苏烨峰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苏烨峰似乎是感觉了有人在盯着自己,微微侧身,对上了苏琼华冷漠的眸子。他直接侧身,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苏琼华看见了,便淡淡的勾起嘴角。只是眸色依旧冷漠。 三皇子苏烨安敏锐地察觉到了苏烨峰的举动,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竟是皇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狐疑。 二皇兄何时与皇姐有了往来?他仔细思量一番,近来皇姐的行为确实有些怪异。且不说在朝堂上不再像以往那般活跃,也不再与北阳王针锋相对,甚至连一些本可以让六皇弟大显身手、在父皇面前露脸的差事,也不再帮六皇弟争取了。 他的心中涌起了几分不安,皇姐难道打算与二皇兄结盟吗? 想起母妃前段时间的提醒,要他多与皇姐亲近,还说近日父皇多次提及皇姐。 他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大理寺的琐事,似乎在父皇面前露脸的机会变少了。 四皇弟此次回京立下大功,自然会有一些自认为忠君的老家伙为他讨赏。 四皇弟今年满十四,明年便可出宫开府了,这赏赐一下来,说不定父皇会让他提前开府。 苏烨安有些心烦意乱,但转念一想,四皇弟亲族并不显赫,不足为惧,梅妃在后宫也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他还是得想想如何得到侯爵府的助力,压过二皇兄一头。 想起侯敏与徐进,苏烨安有些失去耐心。他原本已派人去接近侯郡主,怎料父皇却下令让侯郡主禁足,使得他的人难以接触。 想起派去找徐进的糟糠之妻的人回报说找不到人,苏烨安明白,恐怕是二皇子已经抢先一步了。 倒是让二皇兄捡了个便宜。他心中讥笑,果然是婢子生的贱种,使的招数也是不入流的。 早朝散去,苏琼华与顾予礼走在了宫道上。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官员也不再像前几次那般觉得惊奇了,近日长公主与北阳王似乎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散朝都能走一起下朝了。 身后抬着长公主步辇的宫人还在跟着,苏琼华想起早朝时顾予礼说的话,好奇询问:“你与本宫的四皇弟来往甚是亲密,递折子这种事,都是你在帮他干了?” 苏琼华其实挺好奇的,顾予礼前世为什么会选苏烨霖,比起苏烨峰跟苏烨安,苏烨霖当真是那个只知道埋头苦干,最不显眼的皇子了。 顾予礼似乎是愣住了,他看了眼苏琼华,似乎有些不解“微臣是四皇子的老师,长公主不知吗?” 这下换苏琼华愣住了,她还真不知道这回事,不对,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很久之前,她听小阳说过,父皇觉得老北阳王教子有方,便提出让顾予礼从他尚未开府的皇子之中挑个顺眼的教导一二。 所以,顾予礼是挑了苏烨霖?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忽略了那么久.... 顾予礼看着眼前的人满脸惊愕,当下也知道,她确实不知,他垂下眸,不疾不徐,带着到好处的疏离开口:“长公主不知也属正常,微臣之事,岂能劳长公主记挂一二,” 好嘛,苏琼华听出来, 他这是生气了。 她打趣道:“北阳王这是在怨本宫没把你放在心上,” 她以为,以顾予礼的性子,肯定会反驳然后转身离去。 结果,顾予礼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她,满眼写着''难道不是吗?'',他默认的告诉她,他生气了,需要哄。 苏琼华觉得,顾予礼似乎是开始骄纵了,他现在都开始跟她表达他的想法了,于是她开口哄道:“那以后,本宫日日将小郎君放在心上可好,” 闻言,顾予礼又脸红了,但是,他居然没走。 苏琼华看着他脸上的红晕,都爬到了耳垂,不禁莞尔,这是怕自己走了,她说话不算数,不日日把他放心上。 “皇姐留步,”苏琼华正打算在调笑顾予礼几句,却听身后熟悉的声音,是苏烨安。她生出疑虑,这苏烨安怎么会主动找她。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顾予礼,果不其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清贵,好嘛,不能逗了。 “三皇弟这是?”苏琼华问。 “前些日子,母妃得了一株上好的红珊瑚,觉得很衬皇姐,特地令孤亲手送与皇姐,如今在孤府中放着呢,”苏烨安答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措辞不够有诚意,他又开口:“皇弟也与皇姐许久没有闲话家谈了,皇弟府中刚好进了一批上好的龙井,听闻皇姐好茶,所以想邀请皇姐入府评鉴一二。” 话说到这份上,苏琼华也不好再拒绝了,只是她好奇,苏烨安这是抽了什么风..居然要与她开始亲近。 要知道,她跟苏烨峰偶尔还会说几句话,甚至是苏烨轩,她都偶尔有个来往,可这苏烨安不同啊,他背后是新贵妃,他可从来都不屑与她长公主府有来往。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苏琼华道。 苏烨安正准备说,那我们一起出宫,结果就看见北阳王跟尊大佛一样,立在了他面前,看着他。 苏烨安疑惑,北阳王挡在他的面前干嘛?为什么看上去不是很想让他走的样子。 正思索着,只听眼前男子开口:“微臣今日也得空,” 苏烨安吞了吞口水,顶着北阳王视线的压力硬着头皮开口:“那要不,北阳王也一同去?”他试探性询问。 只见北阳王点头:“微臣回府更衣后,便去叨扰,” 苏琼华差点没笑出声“本宫也先回府更衣,待会便去寻三皇弟,”她说完招了招手,身后抬着步辇的宫人向前。她坐了上去,便示意宫人往出宫的路上走着。 夏花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车厢前面的坐板上,公主怎么还没出来啊,春衣今日没空,于是送接主子上下朝的事情,便由她与冬雪接手了,秋意身上有主子吩咐的任务。 看着还在认真盯着宫门的冬雪,夏花觉得,她跟冬雪好像是府里最闲的人了。不行,她得自己找点事情做了,让冬雪一个人做废物就好了,她可不能做。 冬雪远远的就看见了苏琼华的步辇,当下就抬步跑向了行宫门口,夏花见状也知道是自家主子下朝了,便让马夫行驶马车过去接主子。 第14章 本为同苦者,偏生他好命 午后的阳光落在勤王府。 苏烨峰听着自己的贴身随侍禀报着关于南五所的事情。 “周先生那边的人说,六皇子近来学课都不像之前那般抓得紧了,可能,是昭华长公主那边,有别的谋划,” 凌然说着,又拿出了一封信“这是周先生让属下移交主子的,问主子,他提出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苏烨峰接过,放置一旁并不急着看。 “皇姐无论有任何谋划,都是为了苏烨阳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他讥讽。 “今日三皇子邀请长公主入府一叙,主子看是否需要让人亲近长公主..” “不用,”苏烨峰打断“苏烨安拎不清,孤还能拎不清吗?” “如若苏烨阳与苏烨轩一般,选了不妨碍孤的路,那这条路也是皇姐替他选的,皇姐心中只有苏烨阳,断不可能与我们这些皇子为伍的,往后她的心中有的,怕也只是光明大道,”说到这,苏烨峰的唇边勾起一抹苦笑。 出了泥潭的人,又怎会再回头看一眼还在泥潭中苦苦挣扎的人呢。她比谁都清楚这泥潭有多难爬。 “下月底便是乔嫔娘娘的忌日,属下主子已经准备好一切,今年主子可要去祭...” “今年不去了,武举在即,今年孤被北阳王截了一子,李海那边安排的人有一半怕是都废了,北阳王此人,做事严谨。他们的身份存疑,进武场恐怕都难,” 苏烨峰的母妃到死都只是一个嫔位,又是死在冷宫,连妃陵都葬进不去,葬在了城郊的一片荒地,那本是一处乱葬岗。 “是,那属下便替主子多上炷香,”凌然有些不忍,他的主子智勇谋略都是顶尖的,偏生天待不公,没有一个好的出身。 “云娘近日身子可好些了,”苏烨峰问,云娘是他府中的丫鬟,但是勤王府的人都知道,二皇子如若不是为了稳固名声,云娘怕是早已成了勤王府中的第一位姨娘了。 皇子束发,一般贵阁府人都会安排明事理的丫鬟贴身侍候,但是苏烨峰以未娶正头娘子,绝不先抬妾室之由拒绝了。他以后娶的人,须得能助力他才行,多的莺莺燕燕,只会让他求娶贵女时多一份阻碍。 云娘是苏烨峰从贱籍中赎出来进勤王府的,入府一年受的都是一等侍女的待遇,前些天受凉,便一直在养病,苏烨峰也没时间去看她,直到凌然今日提起乔嫔,他才想起来她。 云娘与苏烨峰的生母生的有几分相似,因此苏烨峰极少让她出府,虽说乔嫔已逝多年,可难免会发生意外,怕有人会在父皇面前参他一本,让他位于国子监祭酒的祖父寒心,他的养母是已故德妃,可这仍改变不了,他出生低微的事实。 他突然想起了昭华,他的皇姐。 犹记起儿时,他与皇姐的初见,历历在目。 那时她母妃刚逝,他一个人偷偷躲在假山后面哭,被正在放风筝的皇姐发现,四岁的人,跌跌撞撞的拿着风筝,问他为何要躲着哭。 他那时年幼,因母妃低微卑微,受尽冷眼,在宫中从未有人对他和颜悦色过。他的皇姐,那个被父皇捧在手心宠着的公主,对他没有丝毫嫌弃,还笨拙的给他擦眼泪。 思及此,他眼神一黯,思绪飘回了幼年,那座假山后。 “你为何哭的那么伤心啊,?四岁的小昭华问。 “我母妃死了,嬷嬷说我不能哭,因为梅妃娘娘刚生了个皇子,我哭了,会给新生的皇子带来晦气,”三岁的苏烨峰哭肿了眼睛。 “你母妃是谁啊?你是我的皇弟吗?那我为何从未在南五所见过你啊?”小昭华奶声奶气的疑惑。 “我母妃是乔嫔娘娘,我母妃身份太低,又不讨父皇喜欢,宫人说,我母妃以前犯了大错,所以父皇没让我进南五所居住,他让母妃带着我住在后兰苑反省,”小苏烨峰抽哒哒的回答。 “噢,你就是我的二皇弟啊,”说完小昭华问身旁的宫人“我怎么没听说过,近日宫里有娘娘发丧啊?” “小公主,咱们回去吧,天不早了,”宫人没回小昭华的话,还对苏烨峰使眼色。 小苏烨峰看懂了,那是满眼的嫌弃,他瑟缩着自己的身子,生怕下一秒巴掌就打了下来。 “你要是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罚你,”女童奶声奶气的,叉着腰,气势十足。 宫人急的满头大汗。“哎呀,我的小祖宗啊,那后兰苑是冷宫啊,梅妃娘娘诞下皇子,冷宫娘娘死在了这个时候,尸体肯定是送出宫处理了,小祖宗啊,你听小人的,咱别跟这冷宫的人待在一起了,很晦气的,要是被贵妃娘娘知道了,小人得挨上几十个板子啊,” 从小到大,小苏烨峰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有时为了吃些残羹冷炙,也时常受到宫人的欺辱,他早就习惯了人情凉薄,听到宫人的话,他也只是默默垂头,他知道,他是不详,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于是,小小的人很懂事的退后几步,与眼前像太阳般耀眼的女童,保持了很好的距离。 “她是我的弟弟,”小昭华叉腰“谁许你说这种话的,你就是该挨板子的,” 那是幼年的苏烨峰第一次见到人生的太阳,哪怕当时已是黄昏,可在夕阳渐落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却足够耀眼温暖到令他终身难忘。 小女童转过身,看着离自己远了些的小烨峰,走过去拉着他的手。 “我知道,母妃死了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可是你跟我一样那么小,不能没有母妃的,” “没有母妃的照顾,你会缺少很多爱的,你知道爱是什么吗?”小昭华试图与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弟弟解释,什么是爱。 “爱就是小孩子长成大人的路上最重要的东西,我母妃说,小孩子要有很多很多的爱,要有亲人的爱,朋友的爱,然后才能长大,” “你母妃没了,你就没有了母妃的爱,这样你是长不大的,我是你的姐姐,我不能不管你的,我带你去找父皇,让父皇给你找个母妃,你跟我一起住南五所,我以后会是你最好的姐姐,”女童稚嫩的声音,叩开了孩童心中坚固的墙门。 暖暖的,胀胀的,那一瞬间鼻头也是酸酸的。 小小的女童,牵着已经做不出反抗动作的小烨峰,磕磕绊绊的跑去了帝王的御书房,不顾任何人的眼光。 那一年,深处光中的人,向深陷泥潭的人伸出了温暖的手,那是苏烨峰人生至暗处的光。 那一日之后,他被送去了德妃处,德妃无子,对他以礼相待,虽说不上多亲近,却也未薄待他,他就这样在德妃处被教导了三年。 直到六岁那年,他才进入了南五所,他终于进入了属于皇家子嗣住的地方,他也终于可以抬头挺胸的喊她一声皇姐。 只是,当他进入南五所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早就忘记了,那个在假山后哭泣的弟弟。 她有了自己的弟弟,两岁的男童跟在她身后,一声一声的喊着阿姊。 这是他一辈子,也不能喊出口的奢望。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两年前,那个他心目中,身在光影中的人,陷入泥潭了,镇国府一事,让她不再是那个生长在阳光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了。 他不忍她在泥潭中,他的太阳,就应该一辈子身在光中,眼下一点不适合她,他决心要拉她一把。 于是,他在德妃宫前跪了两日,只求她能照拂一二。可是德妃告诉他,镇国府犯的是滔天大事,她没有能力去施舍这份同情。 他只能默默的收买一些宫人对她好一点,可是最后...却是苦难她全受,却不愿苦一丝苏烨阳。 而苏烨阳呢,除了喊阿姊,什么都不会,他两岁在冷宫自学启蒙,苏烨阳两岁却还在牙牙学语。 这样的人,能为她做什么? 于是他断绝了自己的援助,不仅如此,他还找人趁她不在的时候,特地欺凌苏烨阳,他不明白,那么一个废物,累赘,为何能得她的珍视,他不甘! 看着苏烨阳像他儿时那般在泥潭中苦苦挣扎,他甚至恶毒的想过,淹死他吧,让他淹死在皇宫这片泥潭中,到时候,他来做她的弟弟!他一定做的比苏烨阳好! 可是天道不公,本为同苦者,偏生他好命。 他看着皇姐拿命为苏烨阳拼出了一条活路,看着她鲜血淋漓,看着她死咬牙关走每一步,只为护住苏烨阳那个废物。 那一刻,他恨极了苏烨阳!也恨极了天道命运!为何,他不能是她唯一的弟弟。 后来,他们相遇朝堂,渐行渐远,他便再也没入过她的眼,她早已忘却,那个黄昏,她站在夕阳下,对他说过的话 “以后,我会是你最好的姐姐。” 思及此,苏烨峰的唇角勾起嘲讽,他的出身注定了,难承大位,朝臣都觉得,他身为现在的庶长子,是有机会继承大统的,毕竟嫡长子早在当年那场宫乱中死去了。 苏烨安虽有新贵妃一族支持,但是新贵妃一族,文臣居多,常与武将冲突,政见不合,而他比苏烨安能隐忍,自小便擅长曲意迎合,时常与武将来往,在武将心中的地位自是苏烨安的不能比的。 可是只有他知道,哪怕他谋略才能胜过其他皇子,父皇也不会给他一丝机会,哪怕他立功,父皇奖赏不断,可是在父皇心中,他的存在就是一种耻辱。身为帝王,被人算计的耻辱。 他的母妃是行宫的婢子,当年在帝王出驶避暑行宫时,算计了天子,承了皇宠,本该被赐死,是太后仁善,不愿见血,便将她带进了宫,做了个最低等的官女子。 只是她母妃肚子争气,一朝雨露便有了他,太后念她生育有功,提了嫔位,却不曾想,她的母妃一朝诞下皇子,助长了她的野心,居然妄想再得盛宠。故技重施,父皇怎么会再中招呢,于是她的母亲便被一旨圣意,连同他一起入了后兰苑。 当初,他一束发便被分府,那么多个好字,父皇唯独给他选了一个勤,他便知道,在他父皇心里,他早已与皇位无缘了。 早在他得知母妃所为之事时,他便明确了自己的路,立的太子不是他又怎么样,当年的七皇子,不也没坐上皇位吗?父皇的帝王之路,与他所选的帝王之路,有何不同。 “凌然啊,”他唤他。 “属下在,”凌然单膝跪地,臣服于他的主子前。 “有时候,我也信命,可是后来,我求过神,卜过卦,最后发现,都不如自己做主,我的命,只在我自己手里,我既然已经开始下这一盘棋,便是落子无悔,经我之手,从未有过平局,只有输,或是赢,”苏烨峰的眼中全是狠绝与野心。 他没有苏烨安的好出身,也没有苏烨阳的好命,能得皇姐庇护,他如浮萍无所依。 “属下愿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凌然沉声道。 苏烨峰将手边的信丢入火炉,一眼未看。 “告诉周亦庄,苏烨霖要回来了,是他下手的好时机,如若这次不能重创,下一次就得等明年他开府了,” “是,”凌然知道,他的主子,已经决定了...走入豺狼的阵营,要从虎口争一条他想要的路了。 第15章 苏琼华筹谋 夙云舟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桌上那块翠绿的暖玉,眼神闪烁,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我说,你考虑好了没?不就是借你几个人嘛,至于这么小气吗?” 苏琼华终于失去了耐心,她在向他讲述完自己的计划后,夙云舟就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摆弄着她送给他的暖玉。 要不是许闲云需要监督武举,她也不会来找他借人。没办法,她实在信不过小阳的亲卫队。 前世小阳的亲卫军残害大臣的那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她总觉得,小阳身边的人并不全是可靠之人。 然而,目前她没有时间为他再培养一批可用之才。秋猎之后,她才能在新月军中重新挑选合适的人。 “借人可以,但我绝不同意你去冒这个险。”夙云舟的声音清冷。 “重雪的易容之术相当出色,虽不及秋意那般精湛,但骗过侯敏绰绰有余...” “哎呀,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哪里是要骗过侯敏啊,主要是要骗过苏烨峰的人啊,”苏琼华着急。 “苏烨峰身边的能人异士那么多,一旦被识破,我这一局不就白费了吗?还打草惊蛇,以后要对付他可就难上加难了,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了,冬雪跟春衣在呢,”她一脸笃定。 夙云舟抬起丹凤眼,眼眸如墨:“你出的事还少吗?哪怕我把风花雪月全给你,就能保证你百分之百的安全?”他厉声。 苏琼华噎住,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心中不禁一软,然后她垂头,有些泄气。 “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她走到夙云舟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好不好嘛,求求你了,你就同意嘛,” 夙云舟扯回自己的袖子,直接拒绝,“免谈,我哪怕去给你找人暗杀了侯敏跟苏烨峰,也比你这馊主意好,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冒险,我不同意,” 苏琼华低眉垂目,沉默许久后才缓缓启唇:“有些人,岂能一死了之?侯敏固然该死,但她该死于律法的严惩,死于众目睽睽之下,而非这般悄然无声。她长成这样的人,侯将军难辞其咎!他应该明白,宠溺女儿无异于扼杀她。他养出的女儿视人命如草芥,无论福源侯府曾经立下多少汗马功劳,都难掩侯敏这些年的罪恶行径。福源侯府要因侯敏付出代价,” “我不要他们一家的命,我只想让他们余生活着自我悔痛中,否则侯敏一死,福源侯府再有孩子,还会长成第二个,第三个侯敏。” “至于苏烨峰,”苏琼华没办法告诉夙云舟,苏烨峰以后会残害很多人,会谋反之事。 “他能选择帮助这样的人,说明,他没有身为皇家子嗣的觉悟,我身为他的长姐,我不能让他在这条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唯有折了他的羽翼,才能让他迷途知返。” 上一世苏烨峰被废为庶人,流放西北,这一世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如果可以,将他囚在勤王府,等苏烨霖上位之后,看看他心性是否还有救。也许也算是给了他一条活路。 而且,近日秋意传回信息,二皇子府里的幕僚,似乎不止他一个主子,她截取到了一只信鸽,上面写着“情况照旧,主子勿忧,” 她很想知道,上一世苏烨峰的造反,究竟还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你就别担心了,我一定会没事的,”苏琼华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你别想唬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借人是想保护苏烨阳吗?你既然是那个诱饵,怎么可能会让太多人跟着你,从而引起警觉,”夙云舟拿起玉骨扇敲她的头。 被揭穿苏琼华也不恼不羞,她笑:“怕什么,反正秋意跟着呢,到时候秋意会易容成小阳的样子,有秋意在,没意外,” “那你为什么不出动新月军,”夙云舟说。 “那父皇不就知道是我设的局了,到时候不严惩怎么办,那我伤不就白受了,”苏琼华笑嘻嘻的说。 “你也知道你要受伤啊,”夙云舟白了她一眼。 “没事了,有纪长安在怕什么,”苏琼华无所谓,“苦肉计而已,又不会要我命。我受过的严重的伤多了去了,” 夙云舟看着苏琼华,眼中盛满了心疼,在苏琼华看过来的时候扭过了头。 “就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送死的,”夙云舟的声音闷闷的。 苏琼华咧嘴一笑,她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你最好了,” “什么时候动手?”他问。 “四天之后就是武举了,第五天刚好秋猎,那一天的守卫应该是最薄弱的,我今天把风花雪月带回去跟春衣串个供,”说到这她看了一眼夙云舟“重雪的演技怎么样啊?”她问。 夙云舟一怔,陷入了沉思后,想起重雪一惯的作风,再想起她随时随地都板着的一张脸,最后开口:“其实,佩风易容也还可以,” 苏琼华白眼:“幸好我提前问了一下,到时候要是演砸了就麻烦了,” 开玩笑,抓她的那个可是一个重大角色,演砸就不就凉了。 没错,苏琼华准备,让重雪易容成侯敏身边二皇子给的暗卫,到时候来个偷梁换柱。 侯敏是要自己去劫狱的,她的人手都是二皇子准备的死侍,或者暗卫。她准备在他们动手的时候装作撞破他们的行为,然后由重雪易容成的人,说动侯敏,挟持她和易容成小阳的秋意一起走。 劫狱加挟持长公主与皇子这两条罪名,就够侯敏凉了,等到时候,她在假装逃跑,让重雪假装要杀她与小阳。 秋猎场那边有个断崖,她准备在那死盾,最后时隔七日,奄奄一息的被路过的百姓救回,送回京城。 这期间,春衣跟鹤月再出来,把吴氏命案一报,再加上她与小阳掉落悬崖生死未卜,侯敏与苏烨峰合谋劫狱,还因罪行败露,谋害长公主,六皇子一罪就定死了。 为什么要七天之后回来,废话,她的伤那时候都好转了不少,就不用伤自己那么重了,差不多能演个苦肉计就行了。 夏花只要守好赵忠华,到时候,侯敏死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就赵忠华那嘴,不参死侯敏,都不是他赵忠华的风格,毕竟侯敏还有一条企图杀害朝堂要员的罪。 至于苏烨峰,就只能看她与小阳在父皇心里的地位了,但是苏烨峰想在朝堂继续活跃是不可能了。 父皇有了芥蒂,他想卷土重来基本不可能了,她只要在回来之后加个火,短时间囚禁苏烨峰应该是没问题了。 只要苏烨峰没有像上一世一样发动宫乱,她的父皇也不会受重伤,还能多活几年,苏烨霖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成长,至于苏烨安,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新贵妃迟早帮他自取灭亡。 然后她就可以带着小阳去凤溪了,思及此,苏琼华心情好了许多。她想的正开心呢,突然脑海中闪过顾予礼那张幽怨的脸。 她一愣,她是不是应该,跟顾予礼说一下她以后的打算啊。顾予礼肯定是要留京的,他以后还要辅助苏烨霖走帝王之路。苏琼华眉头皱起,她...对顾予礼到底是个什么感受呢? 她虽然时常逗弄顾予礼,现在也能接受顾予礼成为她的夫君。可是...她似乎从未考虑过,要与顾予礼夫唱妇随。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顾予礼也有,他们若想与平常夫妻一般白头偕老,或许就必须有一个人妥协...她要妥协吗?苏琼华突然迷茫了... 夙云舟见她一会笑,一会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又用玉骨扇敲了一下苏琼华的头“在想什么呢?” 苏琼华揉了一下被玉骨扇敲的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还是你好,要是我想离开京城了,想给你打包带走,你肯定能同意,” 夙云舟眸光微闪,有一丝怔愣在眼底,怕被苏琼华发现,立马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想的到美,真当我是你养的外室啊,想带哪去就带哪去啊,”只是说这话时,丹凤眼里似乎含带苦涩。 “嘿嘿,那你到底会不会同意嘛,”她死皮赖脸。 夙云舟垂下眼帘“你欠了我那么多银子,还给我许了那么多顿饭,你还想跑路,一天天的也不想着怎么还我银子,就想着你那弟弟,” 苏琼华挑眉,“这叫债多不压身,而且,我哪里天天想着小阳了,”她笑道“小阳有他想走的路了,哪里需要我这个阿姊挂念,” “哦?那你借我晚花做什么,不就是怕你不在京的这几天,他躲起来的时候有危险吗?”夙云舟嫌弃。 “给我近身的全借走,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安全,我这张脸生的那么好,你也不怕有人对我欲行不轨,” 苏琼华眨了眨眼看着他,“夙云舟,多日不见,你脸皮有长进了。” “去去去,你现在可是有求于我,当心我反悔,” “我今日在裳阁看到一匹很好的缎子,等春衣忙完,我让她给你送过来,你穿上定是好看的,”她哄他。 夙云舟见她这样,当下也懒得说她,起身去了屏风后的书阁中,翻了一会。然后拿出了一个盒子,走了出来。递到了苏琼华面前。 “送我的?”苏琼华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我前些天得的宝贝,”夙云舟摇了摇玉骨扇,风姿卓越。 苏琼华打开盒子,看到的是一颗镶嵌着红宝石的金簪。 “夙云舟,你捡黄金了,都舍得送我那么值钱的簪子了,”她惊讶。 “不要就还给我,我留着以后给我未过门的妻子做添礼,”夙云舟白了她一眼,作势要拿回来。 “要要要,”苏琼华笑弯了眼“难得你给我送东西,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珍藏的,” “喜欢就好,还怕你觉得黄金俗气不喜欢呢,”他道。 “怎么可能,我要是富甲一方,我恨不得全身上下挂满黄金,显得多华贵值钱啊,”苏琼华乐道。 “值钱倒是真的,至于华贵,”夙云舟想了想少女挂满黄金的样子,觉得有些扎眼,不能想,不能想 “送你了,就是用来戴的,别珍藏了,我记得你有一条芙蓉秀金的红裙,配这个簪子,很合适,” 苏琼华暗自思忖,她有那么一条裙子吗? “我回去找找,可能已经没了,我衣裙众多,今年春衣也给我换了不少,我今年长高了不少呢,”她语气中不无得意。 夙云舟一想也是,她如今也长大了,旧物早该不合身了。 “我让鹤月给你送一条去长公主府,\"夙云舟突然意识到,她似乎许久不穿红衣了。 自从上回吵过架之后,便再没见她穿过了。 “你落了一回水之后,性子倒是变了不少,”他道。 苏琼华看着他,然后笑了笑:“再怎么变只要是我就行,” \"没脸没皮这点倒是一点没变,好了,今日得空,去新月军看看许闲云,他这几日忙坏了,你别光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夙云舟提醒道。 “不去,我得回府了,我早上的时候让春衣去看过闲云了,春衣去比我去看管用多了,我得去准备接下来的事宜了,你让风花雪月自己去公主府找我,我得培训培训他们的演技,” 说完,苏琼华像一阵风,拿着放着金簪的盒子一溜烟就跑了。 最近运气真不错,前有苏烨安抽风送了她世间罕见的红珊瑚,今有夙云舟铁公鸡拔毛送金簪,这日子天天这么过,她比谁都开心。 夙云舟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想起她抱着盒子如同抱着稀世珍宝一般,不禁微微一笑,丹凤眼中满是宠溺。 “真是个不识货的,那金簪有什么稀奇的,就给她眼睛都迷住了,上面的红宝石是瞧都不瞧上一眼。” 他用玉骨扇轻扇着风,唇边的笑意愈发迷人,片刻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笑容消失,怔愣了好一会。 只一会又释然的想起某人。 “一国长公主,像你这么喜好俗物的,也是世间少有,罢了,也没指望你有什么出息,” 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夙云舟朝暗处吩咐道:“让佩风找个绣娘,按她的尺寸,做一身金线红丝描边的裙子,再给她打个纯金的发冠,” 暗处待命的人影消失,夙云舟看向了窗外。 外边晴朗的天,似乎有乌云靠近,仿佛....是风雨前的平静....... 第16章 武举 每年一度的武举,训练场旁的市集会变的很热闹,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铁器敲击声,声浪嘈杂,熙熙攘攘。 经过训练场旁闹市的时候,侯敏掀开车帘,让随身的丫鬟要去买几包糟猪头、酥骨鱼,准备带回去给她爹下酒。 街头巷尾有很多身着白衣,袖口是黑色秀纹的的人,那都是今年的武举考生,他们是上午已经过了基础选拔的考生。所以都在聚在街头巷尾,准备去观摩下午场的选拔。 大离每两年会举行一次武举,为大离将领添丁,除去一些一心报国的学武之人,武举中其中也不乏很多当朝武将的子女,亲朋。 来看武举选拔赛的百姓更多,毕竟武举与春闱不一样,这都是公开选拔的。百姓也可观看。 听说,今年的主考官是北阳王,很多考生,为了一睹风采,还没轮到他们选拔就已经聚集在了训练场旁了。 二三楼的好位置,都已经站满了人。 侯敏看着张贴告示的地方,那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想起今年春闱时,她第一次见到徐郎,他身着单薄,连人群都挤不进去。她吸了下鼻子,莫名走了神。 她对徐郎一见倾心,所以不管不顾的就让父亲,去求了圣上恩典。 婚后,她与徐郎琴瑟和鸣,徐郎与她说,他是第一次如此心悦一个女子,他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郡主,也不是因为她是福源侯的孙女侯将军的女儿,他心悦她,只是因为她是她,是侯敏。 徐郎有才学,有抱负,他本就该是一展宏图,翱翔大离的雄鹰,可是,那些人,没一个盼着她的徐郎好,他们嫉妒她的徐郎。 可是,她福源侯府积累下来的历代从龙之功,怎么就不配让她的徐郎入主中书,依她看便是当个宰相都是她徐郎应得的。 她知道徐郎有错,可是他都为她休弃了那个乡下妇,是那个乡下妇妄想趴在徐郎身上吸血一辈子。 徐郎也说了,那个女人是他父母挑选的,他并不喜欢,只是遵照父母之命罢了。 一个乡下妇人罢了,徐郎想杀便杀了就是,赵忠华该死,如果不是他小题大作,她的徐郎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她们的幸福的时光,就不会那么短,父亲不让她出府救徐郎,他想看着徐郎死。 可是她做不到! 既然没人愿意救她的徐郎,她便自己去救! 她轻抿了下唇,又吩咐身边小厮去买几坛好酒,她的父亲老了,已经看不清局势了,二皇子说的对,兵权只有握在她手中,她才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不至于救一个人都如此艰难。 皇上是要名声的,她的父亲与祖父都是从龙功臣,是大离的功臣,她只是劫个狱,皇上不会苛责她的家人的,她只需要带着徐郎去躲几年,等风声过了,几年后再回京城,父亲那么疼她,一定会原谅她的。 实在不行,她就等几年,帮二皇子登基,只要等她偷了兵符,助力二皇子荣登大典之日,她就可以带着徐郎光明正大的回到京城,她还能延续她福源侯府从龙之功的荣耀。 两代帝王都是她福源侯府选的,下一代帝王,她身为福源侯府唯一的血脉,自然也是可以选的。 小厮丫鬟回来之后,她便吩咐马夫回府。 明日她便要开始行动了,二皇子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今日偷出父亲的兵符了,趁着明日清晨换守卫之际,便可去地牢将徐郎救出。 她已经拿到了守城军的换防图,明日巳时,是城门的守城军的换防时间,她只要带着徐郎悄悄溜上秋猎场上的小路,秋猎的时候,守卫军都守在了天子周围,小路是不会被人注意的。 到时她便能带着徐郎逃出京城,城外已经有她安排的自己人在等候,她只要趁乱甩开二皇子的人,就可以与其会合,她不会让二皇子的人知道她要跟徐郎逃去哪的。她与徐郎的踪迹谁也不能知道。 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她一定要救出她的徐郎! 长公主府 苏琼华看着眼前已经易容好的佩风跟重雪,陷入了沉思。 她一直觉得演技这个东西应该是个人就会的,毕竟秋意平时转换身份可得心应手了,可是最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东西真的需要天赋。 她真的没想到最后自己觉得完美的计划,居然败在了重雪的死人脸上,秋意两日前就已经去了侯敏身边偷梁换柱了,这么重要的角色,她最后还是决定了交给秋意。 他看着重雪跟佩风,最后还是选择了佩风易容小阳,重雪则是伺机而动,随便易容个守卫,到时候好去跟她的父皇报信。 秋意传回来了信息,侯敏是要赵忠华必死,都直接把苏烨峰给的武功最好的死侍派出去刺杀赵忠华了。 为了防止夏花出意外,她让冬雪跟着一起保护好赵忠华,毕竟秋猎时,赵忠华身旁的大臣肯定不少,误伤了谁都不好。 做好了这一切准备,她准备进宫去叮嘱小阳,顺便把佩风晚花送进宫,明天一大早,佩风就得易容成小阳跟她会合,一起坐马车去秋猎场。 晚花会把小阳带去纪长安那,既然要藏七天,那肯定不能藏在京城,夙之阁人来人往的不方便,纪长安最近在京城二十里外的一户员外家就诊,正好把小阳送过去躲几日,到时候装作纪长安的药童就好了。 从地牢出城,要躲过守城军,肯定要经过秋猎场的那片山林。 她与小阳在那片山林的小路上撞破侯敏是最不容易引人怀疑的。她想着,便马上更衣,准备去南五所找小阳。 马车缓缓驶出了公主府,进入了皇宫内... 福源侯府 秋意隐藏气息,守在侯敏闺房的的房梁上,从上往下看,侯敏正在摆盘买的酒菜。 已是夜色渐昏,几日前侯敏的禁足一解,她的病也好转了不少,也算是解了侯将军的忧愁,他养了几日,今日下午就精神抖擞的,去皇宫中求见帝王了,应该是去谢恩的。 “敏儿,爹回来了,听翠屏说,你今日出去散心了,还特地给爹买了下酒菜,” 人未到,侯将军嘹亮的嗓门就响彻在侯敏的闺房外。 福源侯府的家规没什么束缚,女子的闺阁也没什么进出禁忌,侯将军与夫人就侯敏一个孩子,便也从未像平常人家那般约束自己的女儿。 秋意这两日也大概了解了福源侯府的情况,侯夫人身子不好,一直在喝药,福源侯卧床不起。整个福源侯府都没几个人,秋意有时也会费解。 侯夫人看上去也是个温柔和善的妇人,侯将军更别说,不拘小格,性子也爽朗,怎么能养出侯敏这样骄纵跋扈的性子。 正想着,便见侯将军已经落坐了,侯敏与侯将军说着体己话,句句讨巧哄的侯将军眉开眼笑。 “敏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爹也越来越管不了你了 ,你可曾想过,如果没有福源侯府,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酒过半旬,侯将军笑着问道。 侯敏内心一惊。 “爹在说什么呢?我就是福源侯府的郡主,我能有什么想过的人生,我啊,就想一辈子做爹的女儿,”她哄着。 “你爷爷以前总说,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爹那时候总觉得他在瞎说,我堂堂八尺男儿怎会长不大呢,后来,当爹也做了父亲之后,就知道了,你爷爷说的对,父母眼里孩子永远都不会长大的,”他边说着,酒一杯一杯的喝着。 “敏儿也不想长大,敏儿也想做爹怀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侯敏似乎有些感伤。 “爹是个粗人,除了你娘跟你奶奶,爹没怎么接触过女儿家,你娘怀你的时候,爹就在想着,一定要做好一个父亲,如若你是男孩爹一定要做个严父,我福源侯府几代将才,你一定要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样才能护住你娘,护住你将来的妻儿,” “你出生的时候,就那么小小个,还没有爹一个小胳膊大,产婆告诉我,是个女儿,爹那时候,连抱都不敢抱你,生怕力气大了弄疼了你,”他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儿子可以训,可以打,可是女儿不行,你从小,爹就想把最好的全给你,你娘自从生了你之后,一直身子不好,爹也知足,想着只有一个女儿,就招赘,找个好男儿护着你,将来你生个男儿,爹就教他行军打仗,把福源侯的位置给他,延续我侯府的荣耀,好让你一辈子都被福源侯府的羽翼护着,“ “你喜欢徐进爹知道,可是女儿啊,徐进真不是个良配,能为了富贵前程谋害发妻的男人,真的不能托付终身啊,”侯将军眼眶泛红,他似乎是喝多了,握着手中的酒杯,望着自己从小在手心捧着长大的女儿,企图唤醒已入歧途的女儿。 “爹,咱不说这个,你看看,这都是女儿出去买的,你平日里最爱的下酒菜,”说着侯敏又给他续了一杯酒。 侯远盛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酒,怔愣了一会之后,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最后猛头又喝一杯酒。 侯敏又继续说了会讨巧的话,劝了侯远盛一坛酒,二人说着家常琐事,回忆着侯敏从小到大的成长趣事。 看着窗外爬起的明月,秋意看着房梁下的父女和谐的场面,总觉得有些...伤感,没错就是伤感,她总觉得侯将军开怀大笑的神情下,全是伤感。 许久,四五坛酒下肚,侯远盛似乎是真的喝多了,他趴在桌上,侯敏费劲的把他扶到自己床上,脱了鞋。 “爹喝多了,今日就在这休息吧,女儿去偏殿休息,” 她的手摸上了候远盛腰上的钥匙,悄无声息的拿了下来。随后转身准备离去。 “敏儿啊,”床上的人突然出声,把侯敏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偷钥匙被发现了。 “记得去看看你娘,”床上的人说着醉话,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侯敏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夜色,她悄悄的推开房门。准备去侯远盛的书房。秋意见侯敏出去了,正准备跟上的时候,却听见床上的人出声。 “我不知道你是谁的人,但是...敏儿既然信任你,我只求你,护她周全,” 秋意这才趁着月色看清,床上的人,哪里还有一丝醉意,眼底满是清明。 秋意索性也不躲,直接落在了房间,直视已经坐起的侯远盛,她易容的暗卫相貌平平,没什么记忆点。 她用男声开口:“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说那种冠冕堂皇的话,只是侯将军,我主子曾告诉过我一句话,孩子长歪了,父母要负首要责任,惯子如杀子,”说完,秋意便直接跳窗离开了。 侯远盛看着窗外消失的身影,一行清泪落了下来,他想起徐进入狱后,侯敏日渐消瘦的脸颊,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他也曾想过,大不了就不要这张脸皮,什么都不要了,卸下官职,求皇上放了徐进成全他女儿。 可是,当他女儿的禁足令解开后,他就发现了自己府中多了很多人,很多暗卫。直到今日,他还不知道他女儿想干什么,他就是傻的,他的女儿,他知道,既然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是谁都拉不回来了的。 他掰不回她的路了,罢了,那个人说的对,孩子长歪了做父母要负首要责任。 他摸着自己袖中放着的兵符,书房的是假的,手握皇朝守卫军兵权那么多年,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兵符有多重要,他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 在房中坐了两个时辰,他算着时间,他的女儿应该已经拿到假兵符离府了。他浑浑噩噩的推开门,府中已经感觉不到有陌生人的气息了。 看着高高悬起的月亮,他走去了福源侯的房间,老福源侯似乎也是一夜未眠。 “人走了?”他苍老的声音响起。 侯远盛跪在了老福源侯的床前,老福源侯看着自家已年过不惑的儿子,他也已是风烛残年“你糊涂啊,” “是儿子不孝,”他重重的磕下了头。 老福源侯深深的叹息:“罢了,收拾收拾,明日之后,我们回老家去吧,你一生戎马,也是累了,只是敏娘那边,诶!” 老福源侯看着自己的儿子,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枯如树枝的手:“我儿啊,” 老人的眼泪落下,心疼着自己的这个儿子。 第17章 劫狱 晨曦微露 苏烨阳将自己手中的信鸽飞出,皇姐与他说,他得出宫躲几日配合他,他不在宫中几日,未免先生找不到他,牵挂担忧,他特地写了封信告知自己要离京。 随后他便去了偏殿去跟佩风换了衣服。 今日是秋猎,宫中热闹的很,这是每年武将们最喜欢的日子,秋猎出大货的,必得圣上厚赏,而且每年秋猎,都是五六人组一队,最后看哪一队能得头彩。 往年新月军许闲云总得头彩,今年不同,许闲云办苦差去了。擅狩猎的武将更是信心十足。 地牢的守卫军正在轮换。 双方大部队都走到了地牢前草地,交接武器,准备换班。门口只留了两个单薄的守卫,侯敏一声令下,身边的暗卫伺机而动。 守卫被割喉,直接倒地,侯敏早就摸透了地牢的路线,匆忙的赶赴徐进关押的牢房。徐进正在墙上刻下正字的最后一笔。 他的案子一直没有消息,虽然之前一直有收到侯敏打点劳役送来的东西,可是前段时间,侯敏就没了消息,是侯敏身边的翠屏偷偷打点守卫来见他,她告诉他侯敏被禁足了,重病卧床,她让他安心等着,说侯敏在想办法了,一定会救他出去的。 他便一直在等着,他知道虽然就短短几月,但是侯敏对他早已情根深种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出去之后,怎么样能洗白自己。不影响他的仕途,他知道的,侯敏一定会想办法救他。这办法最后只能是侯将军去想,他只恨自己,当时写休书时,没派人回乡下直接杀了吴氏。 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他心不够狠,以后这种错误不能再犯了。 正想着,只听关着他的牢门被人打开,他定睛一看,是侯敏。他正准备要开始演深情戏码时,却被侯敏拽着跑出了牢房,朝大门跑去。 “徐郎来不及了,我路上再跟你解释,我们现在先出牢房,”她开口,然后与门外的人会合,暗卫已经将门口守着的两名侍卫的尸体处理丢一边了,延迟劫狱被发现的时间。 他们从墙边上快速撤离。果然换班的守卫军回来时,都在疑惑,看门的两个人呢?怎么能一个人都不留呢? 守卫军的小首领当即就派人去找那两个人了,找了一圈,就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发现了二人的尸体。 随后,他们便飞快的进了牢房,排查犯人。 “徐进不见了,” “通知换班的人全回来,赶紧全城搜索,我去跟御史汇报,”说完,几个人除了留下来看守地牢的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而苏琼华那边,一大早就行驶马车与佩风会合了,跟着皇朝出宫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便去了秋猎狩场。 晚花也趁此机会,带着苏烨阳离开了京城。 夏花则是跟冬雪易容成侍女,站在赵忠华那一大群朝臣的左右,冬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赵忠华,没有移开一点,主子说了,他不能死。 赵忠华总觉得今天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背后发凉,可是背后什么都没有,不过很快,因为秋猎高涨的气氛,他忽视了这一点的不适应。 文臣这边也是有人报名的,君子六艺,文臣中不乏箭术超群的,他们只是骑术没有武将精通罢了。 赵忠华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就不用去凑这个热闹了,但是不妨碍他为他的同僚喝彩啊。 杨先之反正参加了,他吏部也不是没有一个人报名的,他就盼着杨先之得个喜礼,头彩肯定是武将那边出,他是想都不想的。再过几月就入冬了,他就盼着杨先之打个狐狸,他要了这狐狸皮给他夫人做个围脖。 围猎队伍,从左右两翼出发,声势浩大,但是进入了围猎场中,众人的声音便自觉的小了。 离帝正在埋头跟张侍郎说着头彩赏赐什么好呢,只见苏琼华已换了一身骑马装拉着苏烨阳向他走来。 “皇儿这是?”离帝思索,他怎么记得昭华那三脚猫的功夫连个兔子都打不到啊。 “儿臣想带着六皇弟去凑个热闹,要是能刨个兔子回来,冬日里还能做个护手呢,”苏琼华道。 离帝想了想点了点头:“去吧,朕让派带几个守卫跟你们一起去。” 离帝想着,他得吩咐福斯搞几个半死不活的兔子让昭华打了过过瘾。不能煞了她的信心。 苏琼华自然不是去打兔子的,她就是找个借口,进猎场去小路堵侯敏的。 训练场上 顾予礼看着眼前的站了一排考生,皱起了眉头,“那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查到了吗?”他问身旁的校场都尉。 他之前是不管武举这一块的,如今一朝来主考,却发现很多身份不明的人混了进来了,也不知道审核文牒的人官员是怎么做事的。 有一些考生的口音明显不是他文牒上写的地区的,就是因为这些问题,才让他对这些考生的身份有了疑虑,又重新派人核查了一遍。结果一核查,就发现了几个伪造文牒混入考场的人。 正准备去抓来审查一下,人就不见了。他便派人去查,结果查到了一半踪迹全无...这些人就像是一夜之间全消失了一般。 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让这些人混入武举,混入武举又不夺三甲,此人志不在混入朝堂。顾予礼眼神冷肃。 “修都尉,这些人落选后,可会流入各大军营,“他问。 “不会,军营制度不收参考武举之人,军营只收正规报名的将士,军营的士兵训练不在个人,武举只是为了收纳个人出色的武学人才,”修都尉回答。 “那会流入去哪?”他问 “除去三甲,落选的一百名优秀武生会通过皇城守卫军的选拔,选拔中者不是进守卫军当差,便会被圣上赐给权贵傍身,也有部分会被秘密训练,去向就是不是臣这个位份知道的了,”修都尉答。 顾予礼一言不发,这件事,他得好好查查了。 秋猎围场外围 侯敏带着徐进刚进入外围小路,就见徐进突的停下脚步。 “徐郎你怎么了,可是走累了,”侯敏问 徐进眼神复杂,他想过侯将军最后不敌侯敏的煎熬,去跟圣上求了恩典,毕竟侯远盛那老东西可是爱女如命,福源侯府的功劳又不少,救他出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等风声过了,京城百姓不去记得他了,他可以改头换面重新入仕,有福源侯府的支持,他以后必然可以平步青云。 毕竟他已经搭上了二皇子,二皇子是长子,才学谋略也是出色的,力争皇位的希望是很大的,只要他最后从龙有功,何愁以后。 却不曾想,侯敏居然想了个那么差劲的招,她居然劫狱,还偷了侯将军的兵符,徐进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现在地牢应该已经发现了他出逃。他想再回去,并且无罪的回去,只有一个办法。 “敏儿,你听我说,劫狱出逃是死罪,你现在让这些人挟持我回地牢,然后你回福源侯府把兵符还回去,”徐进道, 只有假装他被劫狱之人劫错了,然后他奋力逃离回去,以在君王之前证明自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了,所以甘心被囚地牢等候发落。 然后,侯敏再回去继续求侯将军,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出狱。 反正吴氏他也是谋杀未遂,到时他便哭在帝王前忏悔,说他被奸人蒙骗,一时鬼迷心窍。只要君王不追究他的欺君之罪,他就有机会重新站在朝堂。 “为什么啊?”侯敏目瞪口呆。 “敏儿,我不愿你为我背负如此骂名,你与我此次出逃,福源侯府怎么办,侯将军怎么办,我不愿你为我伤了父亲的心,而且,一旦出逃,你以后就要跟我过苦日子,我不忍,”他好言好语的哄着,看着越来越清明的天,他有些着急。 “我愿意,只要能跟你白头偕老,我愿意去山间田野做一对恩爱夫妻,父亲不愿救你,我便自己来救,”侯敏说着,眼泪落下一脸深情。 徐进内心气急,谁要跟她去山间田野,他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就是为了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权臣,名留史书。 “敏儿,你听我说,”他还想劝。 “徐郎,我们先离开京城,然后我再听你说,马上就到巳时了,我们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说着,她便抓紧徐进的手,往林间走。 徐进无法,只能被她拉着,出了京城再好生劝劝她,只要是在今日之内回来,都还有可以挽救的余地,今日秋猎,他出逃之事,也得最快明日才能报到圣上面前。 秋猎围场内 苏琼华正带着三两侍卫,跟易容成小阳的佩风晃晃悠悠的走着,看看花看看草,压根就没有拉弓的动作。 身后的皇侍有一个是重雪易容的,其他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长公主这是?来逛风景的,那么偏僻的小路都逛过来了。 这边徐进与侯敏正走着呢,然后就撞上了骑马晃悠的苏琼华。 “呀,这不是侯郡主吗?”苏琼华下马打招呼,示意佩风一起下马,确认站在侯敏左边的黑衣人是秋意,她特地拉着小阳往左边走。 “长...长公主..”侯敏瞠目结舌,完蛋,长公主怎么在这。她下意识将徐进挡在身后,奈何徐进比她高出一个头。 苏琼华假装疑惑:“这是...徐探花?我记得徐探花不是在地牢关着吗?什么时候放出来的,这身衣服还是囚服呢,” 她说着特地上前,秋意接到指令,立马出动一剑架在了苏琼华脖子上。 “都不准动,谁敢动,我就杀了她?”秋意伪装出声。 正在思索如何跟苏琼华解释的侯敏,都被眼前的一幕看呆了。 秋意立马开口:“郡主,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挟持她了,不然让她回去报信,全完了,我们一个都别想跑,” “可..可她是长公主,”侯敏迟疑。 “长公主怎么了,郡主既已决定劫狱,就该知道,今日不成功死的便是我等,”秋意开口,顺便还带动了身后暗卫的情绪,她给身旁的人一个眼色。 “你,去把那几个都绑了,” 身旁的人立马照做,他们都是二皇子的人,也觉得需同说的没错,今日不成功便成仁,需同是秋意易容的这个暗卫的名字。 因为苏琼华被挟持,三个侍卫也不敢动,只能被乖乖的绑住,苏琼华给佩风使眼色,佩风立马跪下。 “求你们,你们放了我皇姐,我是皇子,我比皇姐更有价值,你们挟持我,” 他努力模仿苏烨阳的声音。他的易容术是没有秋意跟重雪那般出神入化的。不过侯敏跟徐进也不是很熟悉苏烨阳。 苏琼华只能庆幸,二皇子身边那几个武功不错的,都侯敏被派去刺杀赵忠华了。这是老天都在帮她。 秋意身旁的人,一听佩风的话,立马一剑搭在他脖子上,“少废话,都挟持了一个公主了,还怕多个皇子吗?一起带走,” 身边的人立马将苏琼华与佩风双手绑在身后“老实点跟我们走,乖乖出了城你们还能活,” 事已至此,侯敏也只能咬咬牙,这些人说的对,她今日是必须要救徐进走的,不然徐进只有死路一条。 徐进整个人都傻了,完了,没救了,这下他什么都不能想了,为了活命,他必须得先跟侯敏出城再做打算。 狩猎围场内 群臣寂静,只见侯远盛跪在了天子面前,背上还背着荆条。 这...负荆请罪...看的满朝文武目瞪口呆,离帝也呆了,这又是侯敏犯了什么大错吗? 他一声叹息,多年君臣之谊了,他岂会不知他,多少给他留点面子吧,离帝将侯远盛带入了皇账内... “说吧,侯敏又干嘛了,要朕说啊,你这女儿要是你实在教不好,就送去吃吃苦头,”离帝苦口婆心。 “罪臣前来请罪是为自己请,”说着侯远盛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罪臣一罪,教女无方,给京城带来诸多麻烦,”他梗着脖子,又深深的磕了一次。 “罪臣二罪,私违皇令,罪臣之女禁足期间,臣于心不忍,放她出府。” “罪臣三罪,”他的声音颤抖:“罪臣之女,私劫牢狱,带罪犯徐进出逃,臣知道,却未阻止,此三罪呈上天子,” 他磕完最后一根响头,拿出了守卫军的兵符,恭敬的放在了帝王脚边,又深深的磕了一次。 “罪臣有负皇恩,今日官身请辞,兵权上交,福源侯未能亲自来帝王面前谢罪,已将福源侯爵之位的封爵圣旨递交谏臣,自请废为庶民,抄没家产,臣自愿领四十军棍,当众行刑,以证国法,以儆效尤,” 侯远盛的声音哽咽,那一瞬间离帝都感觉,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许久 离帝看着眼前的人,闭上眼开口:“准了,”他的声音疲惫而无力。 “罪臣,叩谢皇恩!” 此时皇帐突的被掀开,福斯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侯敏郡主劫狱,被长公主与六皇子撞破,被挟持逃跑了。” 闻言,离帝震惊:“你说什么?” 侯远盛直接坐在了地上,满目震惊,瞳孔放大。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离帝愤怒的走出皇帐。 “出动所有人去给朕把长公主六皇子救回来,”他的声音急切又冷肃。 侯远盛呆愣在原地,心如死灰...许久,他站了起来再次跪在了离帝脚边。 “罪臣,会把逆女擒拿归案,”说完,也不等离帝说话,他便跟随大部队离开。 顾予礼骑在马上,在大街上疾驰,长公主被挟持一事,传到训练场时,顾予礼还在看手中的名单,当下立马丢下名单,抢过身旁随侍的马,不管不顾就往秋闱猎场赶去。 修都尉都看傻了,当街纵马,是要领二十军棍的。 秋闱猎场中,苏烨峰的脸都快黑的滴出了水,他身旁的暗侍传来消息,周先生说,六皇子宫中有异,再加上他一直没看到苏琼华,也觉得今日的苏烨阳似乎有些不一样,眼下一听长公主被劫持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的声音透入出森冷的寒意:“让凌然吩咐下去,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他看向秋闱猎场的小路的方向:“皇姐啊皇姐,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他低眸,回想着能与自己有关联的事情,得尽快处理干净尾巴。 苏烨峰丢下自己手中的弓箭,招了招手,身后一个暗侍出现。 “去把尾巴扫了,一个活口不要留,连同武举那边的一起,” “侯敏郡主手中的兵符呢?”那名暗侍问。 苏烨峰勾唇:“拿回来,送去一个好地方,”他轻笑:“皇姐啊皇姐,你可给我送了一把好刀,” 他为什么要帮侯敏劫狱呢,本来是打算拿了兵符,掌握她的动向,借此拿捏福源侯府,就侯远盛那个爱女如命的,拿捏了侯敏就相当于拿捏了他。 守城军于现在的他而言,并不是最好收纳的时候,他本来一开始就准备在等等,只是想把兵符握在自己手上,却不曾想,她的皇姐将了他一军,皇帝的人没有他的人快,毕竟凌然知道路线。他们还得追踪。 只是棋差一招罢了,无妨,他还有周亦庄,他现在只需按兵不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皇姐啊,你想要侯敏的命说一声便好,何苦演那么一出戏呢?”他低语。 第18章 今日之事,本王要侯敏拿命相抵 苏琼华看着眼前连杀数人的黑衣人,惊慌失措的往前跑,秋意佩风早就已经出手阻挡了,奈何对方人太多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人把苏烨峰的人都杀了,这些人身手功夫都很上乘,根本就跟苏烨峰给侯敏的人不是一个程度的。 苏琼华知道,自己在场对佩风跟秋意而言,就是拖累,她得跑快点,哪怕是跑到断崖处也行,春衣和鹤月已经在下面准备好接应她了。 重雪应该在带人在来的路上,她只需要再坚持坚持,两条路总有一条路能活。 两方人马厮杀时,徐进便丢下侯敏跑了,而侯敏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她本也想跑,可是她的腿被来杀他们的其中一个黑衣人打断了,她站不起来了,现在疼的都快死了,抱着自己的腿看着徐进身影消失的方向,泪水流了下来。 “为什么啊?徐郎,”她声音嘶哑,眼中全是痛苦迷茫。 顾予礼赶到秋猎围场的时候,皇上派去搜查的人已经开始四处分散了,他抓起其中一个便问:“挟持长公主的匪徒,往哪个方向跑了,”侍卫被双目通红的北阳王吓了一跳。 “往..往..出城的那条小路跑了,”他结结巴巴的回答。 顾予礼把人一丢,骑上马便冲进了树林,树林崎岖,有很多路都是需要边走边砍一下周遭的枝叶的,顾予礼的身上没有刀,周遭的树枝,或是带刺的荆条划破了他的官服,连带发冠都被弄乱。 侯远盛跟随着大部队往前搜寻,他的眼中带着急切,他必须比任何人都先找到敏儿,让她放了长公主跟六皇子,这样她还有一条活路。 突然他听到了身后有马蹄声,顾予礼看见他们,立马从马上跳下。 “参见北阳王,”周围的侍卫行礼。 “长公主找到了吗?”顾予礼问。 侍卫摇了摇头:“小路周围有很多的山路,脚印凌乱的有些过分,一看就是改道了的,” 顾予礼什么也没说,正准备上马时看见了侯远盛,他开口,声音肃然满含杀意:“今日之事,无论长公主是否受伤,本王都要侯敏拿命相抵,” 话落,顾予礼的马疾驰而去,留下一脸心如死灰的候远盛,他颓然的往后踉跄了一步。 顾予礼顺着凌乱的脚印疾驰,然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看见了好几个死侍的尸体,下马一摸脖子,尚有温度,四下环顾,松了一口气,没看见苏烨阳的尸体。 他看了前面仅剩的小路,带着两个女人,不应该会爬崎岖的山道,前面的路不宜骑马了。以免打草惊蛇,他丢下马匹轻功前行。 顾予礼的轻功是不错的,他自幼习武,身手虽在月一之下,比起玄一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琼华拼尽全力,跑的气喘吁吁才跑到距离断崖不远的地方,看着身后追来的人,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杀侯敏,甚至还带着侯敏一起走。 凌然蒙着面,苏琼华自然是没认出来他是谁。 “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吧,那么是谁的人?”她问,随后脚步一点一点的挪向断崖边。 “长公主自不必害怕,主子说过,不能伤您,”凌然开口。 苏琼华愣住“你们知道,你们杀的是谁的人吗?”她又套话。 凌然一笑:“长公主你会看到一出好戏的,” 说完,他走向了侯敏,不顾男女之防,直接搜身,在侯敏身上拿出了一个铁块。 苏琼华认出来了,那是守城军的兵符。 “你们想干嘛?”侯敏屈辱的问,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对待。 “郡主想保福源侯府吗?你眼下犯下大错,是活不成了,我们主子说了,你若是听话,至少不会连累到福源侯府,”凌然在侯敏耳边说。 侯敏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终于意识到了,她做的事不仅会害了她自己,还会害了她的父亲娘亲祖父,想起徐进头也不回的逃跑。 她的眼泪不停的落下。 “可是女儿啊,徐进真不是个良配,能为了富贵前程谋害发妻的男人,真的不能托付终身啊!”父亲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我要怎么做,”侯敏含着泪问。 凌然丢给侯敏一把刀说道:“救援的人马上就会赶到,要想保住福源侯府,你只能自裁谢罪,而且要咬死一切都是你自己所为,主子自然会帮你父亲他们求情,” 此时侯敏还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派来的,就是蠢的了,她不明白,她看着凌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说好了帮我吗?” 凌然扫了一眼苏琼华朗声道:“长公主好手段,”他又看了一眼侯敏。 “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临死前的攀咬不足为惧,但是主子仁慈,愿意帮你福源侯府一把,好好想想你常年吃药的母亲吧,”凌然说完看了一眼站在崖边的苏琼华,眼眸一暗。 主子为什么不杀她,可笑的姐弟情谊?自己不小心落崖可不是他动的手。 凌然伸手一弹,苏琼华只觉得膝盖一麻,重心不稳的往崖边掉了下去。 顾予礼赶到的时候,整个断崖处,只剩下侯敏一人,她看着北阳王,扶着刀站立起来。 “昭华在哪?”顾予礼直接一个闪身,站在了侯敏面前,他哑着嗓子问。 侯敏看着他破破烂烂的官服,平时都是一丝不苟玉冠束发,现在发丝凌乱的很。 这人今日怎也如此狼狈。 “昭华在哪?”他像一只凶猛的野兽一样,掐住她的脖子,眼神中充满了暴戾。 这是侯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北阳王,她只感觉到脖子上的呼吸越来越紧,马上就喘不过气来了,但她一点也没有挣扎,她想着就这样死去也好。 然而,北阳王却突然将她扔了出去,她本能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你不想知道徐进在哪里吗?”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让侯敏的心猛地一颤。 “他……在哪里?”她的嗓音因窒息而变得干疼。 “昭华在哪?”他再次发问。 侯敏看着他那红得快要滴出血的眸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自嘲地笑了笑:“你喜欢长公主?”她问。 她在拖延时间,她在等她的父亲,她想到了一个办法,让他爹戴罪立功。 顾予礼没有反驳,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长公主的下落,我现在不能说,我要见我爹。”侯敏知道,她说了北阳王现在就会杀了她。 但是不行,她这条命不能死在北阳王手上。 “敏儿!”搜索的侍卫循着尸体追了上来,侯远盛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侯敏,他冲了过来,挡在侯敏面前,跪在了顾予礼面前。 “小女纵使有错,也由律法惩治,请北阳王高抬贵手,”他给顾予礼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现在可以说了吗?”顾予礼瞥了候远盛一眼,问侯敏。 “你先告诉我,徐进在哪?”她问。 “来的时候,发现了他的踪迹,随手杀了,”顾予礼回答。 侯敏颤身,随后,她想起了,徐进头也不回的把她丢下的场景,苦笑出声:“昭华公主失足落入悬崖,你现在下去救,说不定还能找到全尸,” 顾予礼的身形猛地一颤,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然后如离弦之箭般冲到断崖前查看,他看见了明显的脚印。 随后,毫不犹豫地扯下旁边老树上最长的藤条,打了个结,挂在了树上,手握藤条在众人的视线中,如飞鸟般直接从断崖处跳了下去。 “北阳王!”身后的侍卫们如潮水般涌了上去,只见树藤如流星般飞速往下滑落,然后摇摇欲坠地在断崖边摩擦,有侍卫赶忙抓住藤条往上拉,“快!快下去找长公主和北阳王!” “好家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这么直接往下跳,这是不要命了啊!”有侍卫惊叹道。 侯敏看着顾予礼消失的身影,突然一笑,笑容中却带着无尽的悲伤,然后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眼角滑落。 “爹,你说,我怎么就那么笨呢,连爱与不爱都看不出来……”说着,她抱住侯远盛,放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爹,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我还害了你和娘亲、祖父……对不起……”她抱着侯远盛,哭的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和悔恨都哭出来。 侯远盛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老泪纵横。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女儿握住了他的手,像是在引领他去握住什么东西。 直到一阵温热的触感传来,他闻到了血腥味,他的女儿正死死地握住他的手,拿着刀,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爹,去跟圣上求情……是……女儿……不孝……女儿今日铸成大错……你亲手……将我的尸体奉上……一定……可以……挽回……一点……一点……”话音未落,侯敏便失去了生机,她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那一天,离帝得知昭华长公主坠崖下落不明的消息,直接倒在了秋猎的皇帐中,搜寻队还在寻找六皇子的下落,并未发现六皇子的尸体,候郡主死前也没有说六皇子的下落... 侯将军抱着其女的尸体在皇帐前跪了一天一夜.... 离帝病重 北阳王带领守城军甚至发动了驻扎在京城外的新月军北阳军在悬崖下找了两天两夜,方圆百里搜寻,都没有发现长公主的尸体,也没有发现六皇子的踪迹。 福源侯府被抄家,侯夫人守着其女出殡,一夜白头....... 第19章 先生 苏琼华躺在床上,她脚崴了,肿的跟个萝卜一样,也因此,春衣放弃了赶路回京,这些天苏琼华没少挨春衣数落。 “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没抓住你, 你就摔下去了,” 可见春衣确实很生气,一向注重尊卑的人您也不用了,奴婢也不自称了。 那个断崖中间有棵树,春衣在崖中间让鹤月拉了个网,她则是直接将自己挂在了半崖边等着做苏琼华的缓冲,本来苏琼华自己也会点功夫,自己往下跳,多做几个缓冲,一般是不会受伤的。 结果那天的苏琼华是不小心失足的,直直的往下掉,得亏春衣眼疾手快,抓住了苏琼华,也因此苏琼华落网时脚崴了,春衣的手腕在做缓冲的时候,直接脱臼。 苏琼华掉下来之后,春衣立马跟鹤月骑上马带她离开了那一片地区,春衣在京城外开了个铺子,专门卖衣裳的,所以她们当下就立马换装来到了京城二十里外找苏烨阳会合。 她并不知道那批黑衣人是谁的人,正准备先按原计划在外面待几天的时候。 秋意的信息到了,秋意跟佩风那天假装不敌那批黑衣人逃跑,随后反向跟踪了那批人,远远的便见人进了勤王府。 本来是传信到春衣的铺子的,结果没找到人,还是春衣先传信给秋意,秋意才知道他们在哪。 苏琼华收到信的时候,差点吐血,侯敏居然就那样死了,还没供出苏烨峰。 秋意传回来的信很长,春衣安排看着苏烨峰的人,以及让夙云舟安排盯着的武举的考生的人,也被统一被人暗杀了。 甚至连夏花跟冬雪都没动手,杀赵忠华的人也被人杀了。 掩埋吴氏尸体的暗卫,以及跟此事有关联的,所有指向苏烨峰的人,全死了,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 苏琼华暗暗心惊,苏烨峰身边居然有那么多武艺高强的人,她一直以为苏烨峰身边的功夫了得的人,就那么几个,结果明面上的她觉得是苏烨峰的心腹之人,只是苏烨峰的弃子。 甚至秋意再探勤王府的时候,以前她觉得很好混进去的地方,第一关她就没过去,勤王府现在那批守卫,跟之前的质量完全没得比。秋意被围攻的节节败退。 信的末尾还附带着秋意的哭诉,说如果以后勤王府都那么严防死守,她就听不到勤王的八卦了。 苏琼华躺了两天,她知道外面的人到处在找她,可是没得到秋意的信息之前,她是不可能冒头的,冒头她就得扎自己几刀,她的苦肉计就寻思扎一刀就差不多了。 她很烦,消息来源太少,信息传递太慢,结果外面变天了,她都不知道。 但是她也清楚了,她这次是打草惊蛇了,只是她怎么没想明白,她的计划除了夙云舟,和春夏秋冬,风花雪月知道,其他没人知道啊。 苏烨峰动手那么快,一点尾巴没给她留下,那说明,他及时得到了信息,就算是当时得到了她被挟持的信息,也不会在一夜之间就想到是她的圈套,她也心惊于苏烨峰的狠辣,无论是他的人还是她的人,那么多生命,他真就眼睛都不眨的全杀了。 一定是哪出了问题,夙云舟不可能泄露这种对她不利的信息的,春夏秋冬,风花雪月更不可能。她突的一愣......小阳。 苏琼华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可是小阳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春衣,你说,这次信息泄露,会不会是小阳不小心..”苏琼华问,她的内心有些不安。 春衣看了一眼苏琼华,她看到了她眼底的不安,她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就走出了房门,看的苏琼华一愣一愣的,她要去干嘛。 不一会,在苏琼华没反应的过来的时候,苏烨阳已经到了她养伤的房间了,苏烨阳一身药童的装扮。 “阿姊,春衣说你有事要问我,”少年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了苏琼华的床榻前。 然后苏琼华看向了春衣,看着春衣没有丝毫变化的神情,她突的释然一笑...... 真的是,她在慌什么啊?现在的小阳还那么小,他甚至都还没真正的进入朝堂中心,他连开府都没有......又怎会于她有二心 真是当局者迷啊! “是的,阿姊有事要问你,”苏琼华开口。 “什么事啊?”少年乖乖巧巧的坐着,自从上次跟阿姊说好了要一起去凤溪之后,他又觉得他与阿姊又回到了以前,阿姊不再逼着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了,他现在只想快快长大,等他长大了,他就努力保护阿姊。 “阿姊这次带你出宫你知道为什么吗?”苏琼华问。 苏烨阳摇了摇头,反正阿姊又不会害他,阿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就好了。 “有些事阿姊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年龄太小了,藏不住事,” 然后,苏琼华就把她设计侯敏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件事本来就要告诉小阳的,不然回宫了怎么串供。 “那我要不要受点伤啊?不然我没事,岂不是对阿姊的计划不利,”苏烨阳问,然后他就开始思索伤什么地方会好一点。 “不用了,侯敏已死,”苏琼华垂眸,突生变故把她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她看了一眼苏烨阳沉了沉眸子,最终还是选择把苏烨峰帮侯敏劫狱的事情,以及秋意传回来的福源侯府的事情都说了。 苏烨阳目瞪口呆:“二皇兄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他不解,他二皇兄是皇子,皇子帮郡主劫狱?那可是知法犯法,但是转眼一想,他又疑惑的很。 “二皇兄如果真的想帮侯郡主,为什么不去向父皇求情呢,”他问。 “小阳,你觉得你二皇兄是想帮侯敏吗?如果是你,你想帮侯敏,会鼓励她劫狱吗?”她习惯性因材施教。 苏烨阳思索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徐进犯的罪往大了说是欺君,可是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福源侯府如果真的跟父皇求情,吴氏没死,父皇看在侯将军的面子上,也不会要了徐进的命,顶多就是流放,” “至于欺君一事,如果侯郡主拼死要护住徐进,父皇也会很为难,毕竟侯将军爱女如命人人知道,所以也不是无解之题,” “如果是我,真的想帮侯郡主,我会建议她去求福源侯,老福源侯虽然年迈,但是只要侯敏肯坚持,说来虽然有些小人计谋,可是如果侯郡主沉得住气,把苦肉计什么的都用一遍,以侯将军的性子,她再说说软话,可能侯将军会帮她请福源侯出府,“ “只要福源侯出面为此事求情,文武百官定是不能去驳斥年迈的福源侯,此招虽然有些不磊落,但胜在好用, “福源侯一出马,徐进就还有救,父皇会酌情,最后应该也是,褫夺官身,再让徐进去取得吴氏原谅,以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再关一段时间打几十个板子冷处理,” “虽然徐进想再入仕是不可能了,但是至少在侯府当赘婿安度一生,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帮助侯敏劫狱,那便是让徐进此事,变成无解之题,徐进便是救无可救,” “此事还会害了候郡主,也会害了福源侯府,”苏烨阳乖巧答道。 苏琼华看着苏烨阳,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那你觉得你二皇兄为什么这样做?” 苏烨阳摇了摇头,他不明白:“如果候郡主劫狱是二皇兄建议的,那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二皇兄出了一个馊主意,第二个.......”苏烨阳抿唇沉默没有再说。 “福源侯府是一块肥肉,父皇信任侯将军,所以才将皇城守卫军的兵权给了侯将军掌管,侯将军虽然爱女如命,可是对帝王的忠君之心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哪一个皇子,如若得到了福源侯府的助力,皇储之争的这条路也会好走很多,” 苏琼华说完,沉声又道:“但是,如果得不到这份助力,毁了也总比让给他人强,” 苏烨阳垂眸,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阿姊,我不明白,那个位置真的那么好吗?好到.....为了坐上去....不择手段吗?” “福源侯跟侯将军都是好人,虽然侯将军养出了一个嚣张跋扈的郡主,可是也不能改变侯将军确确实实为了大离戎马一生的事实啊,”他话语中有些失落 苏琼华将苏烨阳的身子扭过来正视她:“小阳,阿姊之所以...想要侯敏的命,是因为侯敏杀了吴氏,” 苏烨阳震惊 苏琼华又开口道:“徐进入狱之后,无论侯敏是出于自己的想法,还是出于他人的挑唆,她都杀了一个最无辜的人,且侯敏此人,毫无悔过之心,这就是阿姊为什么明明可以阻止她,却不仅没有阻止,还以身入局的原因,” “阿姊原先预想的是,侯敏为此受律法严惩,你二皇兄也因此事受牵连,阿姊希望此事能让你二皇兄警醒,至于福源侯府,侯敏如若只是长成一个嚣张跋扈的性子,侯将军教女无方,是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可是他们的树荫下庇护长大的是一个自私自利,谋害人命且毫无悔过之心的匪徒之辈,” “今日福源侯府受此牵连,侯将军难辞其咎,为人父母,不仅仅是要护荫儿女无忧无虑的成长,更要教会儿女要长成一个仁厚良善之辈,哪怕不是仁厚良善,至少也得是个知礼仪守廉耻,尊重律法的大离子民,”苏琼沉静道:“律法所规范的,是一个做人的最低品行标准,” 苏烨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那眼下,我们是要回皇城揭发二皇兄吗?”他问。 苏琼华摇了摇头:“你二皇兄所做之事隐秘,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揭发也无用,” 苏烨阳疑惑:“阿姊既已入局,必定是掌握了证据与证人的,” 他清楚他的阿姊是个谨慎的人,一定是掌握了关键的证据才会那么笃定这一切都是二皇兄帮侯郡主所为的。 “阿姊手上只有证人,但是...一夜之间全死了,连同阿姊派去盯梢的人...也全都被发现,因此全丧了命,”苏琼华黯然神伤道。 苏烨阳拧起眉头:“这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阿姊此事做的如此隐秘,若是无人泄露消息,怎么会在一夜之间证人全无”他笃定。 随后,看着苏琼华的眼睛,苏烨阳终于反应过来了:“所以阿姊叫我来,是想问我是否泄露?” 苏琼华闻言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阿姊把你送过来是因为怕你受伤,你也并不知阿姊的谋划,阿姊怎会怀疑你,阿姊叫你来,只是想问你,你出宫一事,可有不小心被外人察觉?“ 苏烨阳眨眼,思索了好一会,然后摇了摇头:“我出宫时除了阿姊的人,谁都没见过,” 然后,他猛的想起,他出宫前给先生写的信,难道是先生? 少年拧眉沉思,最后还是迟疑的开口:“倒是有一人,他是我的好友,我们时常书信来往,我唤他先生,我想着这几日我不在宫中,我怕他寻不到我挂念,便给他去了封书信,可是...他与我是多年好友,” 但是说完,他就很快的低下了头:“阿姊,我是不是又做错了啊,”少年声若闻蝇。 苏琼华微愣,随后便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她上一世并不知小阳身边有这样一人。 她看着苏烨阳,沉声问:“小阳,这个先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烨阳回答:“是阿姊开府的时候,我出宫时路上遇到的,我马车的马受了惊,是他救了我,随后去公主府的路上,我们聊了很久,他说我们聊得来,给我送了一只信鸽,说阿姊搬出了南五所没人陪我说话,他可以陪我说话,“ 苏琼华想起来了,她开府时,苏烨阳手中确实提着一只鸽子,也就是因此,她才生了训一批信鸽,方便平时与小阳来往的念头。 “那个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啊,你知道他多少事情啊?”苏琼华又问。 “他比阿姊要大两岁,先生是个学识渊博的人,跟阿姊一样厉害,懂很多东西,我那时候,就是得了先生提点,才....才得到了阿姊的夸奖的,”他越说声音越小,越心虚。 活了两世,太早的事情苏琼华已经记不太清了,小阳口中的她上一次夸他,是因为什么呢? 苏琼华想不起来,就直接问:“阿姊上次夸你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苏烨阳愣了一下,然后慢吞吞的开口:“就是那篇,建议开设武举之后,把那些落榜了的考生,再重新选拔一下,武学精通者,可给守城军增加人手,还可以把一些,确实有过人之处的落选考生,指派给一些大臣府中做安保护卫,” 苏琼华愣住,这篇文章是小阳十岁的时候建议出来的,她当时就拿给了父皇看,父皇一看觉得可行,就执行了,正好那时武举刚结束。 “小阳, 你平时跟他都聊些什么?”苏琼华问。 “都会聊近日看的书,知道的趣事,”苏烨阳答。 “先生一直鼓励我,说我要努力,才能不顾阿姊的厚望。让我做出成绩让阿姊开心。还说,阿姊很厉害,阿姊那么厉害,我身为阿姊的弟弟一定要更厉害,不然阿姊就会对我失望,” 苏烨阳说完又低下了头:“阿姊,对不起,” 他好像又让她失望了。 苏琼华突然想起,前世有一段时间,小阳突然变的很有决断,很多政务处理的特别出色,甚至还破了两起贪官腐败,她还因此特别欣慰,她记得那时候的小阳是十五岁。 如今想来,是不是也是受这人指点。 苏琼华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找到了小阳前世,性子从良善转变成怯弱的原因了,看来是有人刻意引导,有心为之,这个人从一开始接近小阳就是带着目的,其谋算可真深啊。 小阳本就是一个敏感的性子,而前一世的她,因为怨恨不甘,便一直希望小阳能把镇国府的门楣顶起来。 她给他的压力很大,也让他学了太多他不擅长的东西,他学得不好,她那时还说了,“为何别人能学好,你学不好”这种话。 如今想来,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小阳不敢再在她面前说自己学不会,只能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去学。 这个人,经过多年相处早就深知小阳的性子,他在无形中一直在强调她对小阳的期待,导致小阳,开始自我怀疑,从而心性变得卑弱起来。 在她的强压之下,小阳变得更加敏感,胆小,不再敢与她说实话。也因此,他们姐弟有了芥蒂,从而导致他们最后姐弟离心。 而这个先生一直不停在磋磨小阳的心性,时不时又帮小阳做些政绩,从而导致小阳对他产生依赖,最后得以拿捏。 真是好手段啊,如果不是今日春衣看出她对小阳心存芥蒂,不忍她们姐弟离心,化解了她的怀疑,怕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她弟弟身边,利用她的弟弟搅乱大离皇室的水。 苏琼华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升起,她问:“小阳,你觉得他是为你好吗?” 苏烨阳感觉到了苏琼华的情绪,有些瑟缩:“应该是吧,因为先生的提点,阿姊多夸了我好几次,” “他都教了你些什么事情,你都一一告诉阿姊好不好,”苏琼华察觉到苏烨阳的胆怯,努力压住自己的怒火,努力温和着语气开口。 她必须了解清楚,这两年小阳都经历了些什么。 苏烨阳看到恢复温柔的阿姊,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眼神躲闪,思索着要怎么回答,生怕自己又说错话惹阿姊不高兴了。 先生曾告诉他,要多说阿姊爱听的话,这样阿姊才会一直疼爱他。 “不要瞒着阿姊好不好,阿姊想听实话,小阳,” 苏琼华看着他,她已经察觉到了他眼中的闪躲。每次小阳要说违心的话时,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苏烨阳一愣,却听见了身旁有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 “六殿下,切勿因为外人几句话而心生嫌隙。公主从未因为您说几句讨喜的话,就对您宽厚几分,她对您一直是以长姐之心爱护。也许有时会有些苛刻,但她从未因您犯错而对您产生芥蒂。本为一体,何苦双心。”是春衣突然开口。 就连苏琼华都没想到,春衣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了春衣一眼,春衣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她摸了摸小阳的头。 她差点忘了,自己的任何想法都瞒不过春衣的眼睛。 春衣的话,却让苏烨阳的心为之一颤,他那稚嫩的眼眸中藏不住任何事情:“可是阿姊从未因我而感到骄傲,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做不好,只会让阿姊失望。我想让阿姊开心,先生告诉我,要多说阿姊爱听的话,要努力成为阿姊的骄傲,这样,我才配做阿姊的弟弟。” 闻言,苏琼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鼻尖一酸:“小阳,你永远不用质疑自己,无论将来你走的什么路,只要那条路是正道,阿姊都会为你感到骄傲,你要一直相信,没有人比你苏烨阳更配做我苏昭华的弟弟!” 苏烨阳抬头,眼眶泛红,她从未听过阿姊说这些话,他鼻腔的酸涩有些忍不住,他哽咽开口:“阿姊,不会因为我不够优秀不能光耀镇国府门楣而失望吗?” “小阳只要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一个一心为百姓,忠于明君的人,哪怕是一个闲散亲王,都是我镇国府的骄傲,” 苏烨阳有些想哭,但他忍住了,他是一个男子汉,男子汉不能那么爱哭的,他听明白了阿姊的话。 阿姊与他说了那么多,句句未提先生,却句句告诉他,先生告诉他的都是错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他有些难过,他以为先生是他的伯乐,却不曾想,似乎不是这样。 “阿姊,我是不是识人不清啊?”他哽咽问。 “小阳,你是皇子,你身边总会出现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有时候是防不胜防的,阿姊不阻止你交友,你这一生会遇到很多的人,他们有些是良师益友,有些是小人,但是你要学会明辨是非,学会辨别这些人是真的在为你好,还是在利用你达到某种目的,你知道吗?”苏琼华苦口婆心。 苏琼华与苏烨阳交谈的时候。 顾予礼还在京城外搜索,两天了,他没有发现一点昭华的踪迹,月一看着自家主子布满血丝的双眼。 主子已经整整两日未合眼了,身上的伤也一直没处理,甚至一向端庄自持的人,胡须都冒头的不少,看上去整个人疲态尽显,身上的官服还是前两日在因骑马进猎场被刮得破了几道口子的那件。 “月一....你说...为什么会找不到...”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摇摇欲坠。 找不到,他整整找了两天,断崖百里他日夜兼程的搜寻,却连她的一点信息都没有,这些天,京城外以及京城内出现了不少的尸体,每一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都在恐惧,他害怕看到昭华,害怕看到苏烨阳。 他就跟疯了一般,跟着搜寻队农户,商铺,一家一家的询问。他颤抖着拿着苏琼华的画像,眼睛红的滴血。 玄一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自家主子要死不活的样子,他都震惊了,他就去送个信,怎么回来主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主子,大人回京城了,我们在赶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重伤的四皇子,现在四皇子正在北阳王府躺着,大人让属下来找主子,请主子亲自去请穆神医,”玄一立马单膝跪在地上跟顾予礼汇报。 穆宴酒这人脾气怪的很,除了顾予礼,眼下也没人能请的动,四皇子伤的很重,如果没有穆神医,他都不敢想后果。 顾予礼怔愣,随后将手上的画像小心的叠起。 “月一,带人继续搜,再将范围扩大五十里,”他吩咐,随后便骑上马往百草庄去。 第20章 顾周礼 穆宴酒洗净双手,从苏烨霖躺着的房间推开门走了出来。 “情况稳定了,他运气好,要是再晚个两天,光那箭头上的毒,就得入肺腑了,”穆宴酒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十分狼狈的顾予礼。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找到了尸体呢,一副魂都没了的样子,” 顾予礼沉默不言,眼中的黯淡显得整个人像是颓败的竹。 “我一点踪迹都没找到,”他的声音轻颤。 “都说当局者迷,我看你便是迷的没边了,”他似乎有些讥讽。 “顾北,虽然这句话我说不合适,但是,苏昭华这人真当是把你掐的死死的,还不把你放在心上,” “我记得她身边有四个武艺高强且甚少离身的侍女吧,”他将话落下,提点至此穆宴酒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 顾予礼如墨的眸子并未有一丝挣扎,他泛红着眼眶:“阿酒,我不敢赌,” 话落,穆宴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眼前的人,可是那个智而近妖的顾北啊!就苏琼华这些招数,他怕是早就心生怀疑了,只是,他不敢赌,他不敢因那一丝丝的怀疑,去赌她的安危! 以前他便觉得顾北这人执拗的很,他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似乎是谁都动摇不了的,思及此,穆宴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想起他与顾北的初见。如果不是因为这人的执拗,百草庄最后也不会回到他手上。 穆宴酒笑了,极尽风情,满眼嫌弃的看着他“:赶紧去收拾一下自己吧,这都两日了,任她苏昭华身边的人再无用,她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顾予礼抿唇,随后想了想还是去更衣洗漱了。 玄一从另一边的长廊向他走来,穆宴酒眉眼一挑,便知道是谁要请他过去喝茶了。他白袍一掀,大步朝长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老北阳王顾周礼正落座在主位,不急不缓的喝着茶。 “侄儿见过叔父,”穆宴酒行礼。 顾周礼喝了一口茶,示意穆宴酒落座。 “四皇子看上去是无大碍了,”他说的这话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穆宴酒点了点头“烧退了,四皇子身子底子不错,明日便会醒了,” “辛苦贤侄了,”顾周礼道:“我此次回京带了些你婶子自己做的咸菜,待会让玄一给你送过去百草庄,” 穆宴酒照例寒暄:“婶子身子可好些了,前些日子的书信中,听闻婶子偶感风寒,小侄令人送的药,也不知,到没到,” “已无大碍,不然我也不会放心来京,药应当还在路上,” 顾周礼放下茶杯,然后看了一眼敞开的门,有些感慨似的开口“予礼这孩子,也是多亏你照料了,” “叔父此言便是客气了,我与顾北是挚友,”穆宴酒真心答道。 顾周礼是老来得子,三十了才有了顾予礼这个孩子,当时他刚承王,所以给孩子取名顾北,予礼这个字还是夫人江予取的,取了他两的名字。 如今顾周礼也已到知命之年了,他生的魁梧,与顾予礼的身形修长完全相反,顾予礼很好的继承了他母亲江予的眉眼,但执拗的性子却是十足十的像极了顾周礼。 回想起顾予礼的儿时,顾周礼也是历历在目,顾予礼儿时像个猴子一般跳脱,到处闯祸,为此没少挨他的打,他那时与夫人都觉得,以这孩子的性子长大了,估计也是个令人头疼的。 却没曾想,顾予礼八岁之后,就跟开了窍一般,安静了许多。 他想起顾予礼十一岁那年,他带着他入宫了,随后出宫后的某一天,他突然站在他面前认真的告诉他,“父亲想变强,我要学,无论是文韬武略,人情世故,请你给我请最好的夫子,师傅,” 那给顾周礼感动的啊,老泪纵横,自家孩子终于长大了,知道了当父母的不易了。 要知道,顾予礼十一岁之前,每次他在他耳边念叨:“予礼啊,你是将来的北阳王,你要学很多东西的,无论是文韬武略还是人情世故,只要是能令你成长的,你都得去好好去学的,这样你才能强大到能坐稳北阳王的位置,”时,年少的顾予礼都是不屑一顾的。 他虽疑惑儿子为何开窍,但是听见年仅十一岁的儿子告诉他“父亲我要为我想要的一切而努力,”时,他便放开手让他去拼搏学习。 后来每每想起儿子的那句“想要的一切”,顾周礼便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他当时为什么不多问几句,他儿子想要的什么,要知道他儿子要的是公主,他当时非得打死他不可,也不至于到后面那样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顾予礼真的去学了,学的很刻苦,他与夫人江予这些年来也没少为顾予礼这个独子操心,孩子成长,让他们欣慰了许多,也过过几年安生日子,他那时还时常感慨,自己生了个争气的儿子。 只是这份欣慰,死在了顾予礼十七岁的时候。 当他带着十七岁的少年从战场归来的时候,他这个争气的要死的儿子,狠狠的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记得那天,顾予礼就那样直挺挺的跪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孩儿心悦昭华公主,” 他整个人都感觉天塌了,气的他动用了家法,他想要打醒他,可是看着自家孩子倔强的眼神。 顾周礼整个人都万念俱灰了,他明白了,这孩子的路,他掰不回来了。 他们家世代武将,能走到今日北阳王的位置上,都是因为他们懂得揣摩帝心,从未居功自傲过。他们对帝王忠心,对国家忠心,为避免帝王忌惮,他们顾家的传统便是,顾家的儿子只要在朝堂,便只能低娶。 他为了让顾予礼明白,他所想是不可得的,苦口婆心,动用一切方法压制着,他对昭华公主的想法,甚至是在亲王之乱的时候囚禁他。 可结果,这逆子却在昭华长公主开府的时候,翻了长公主府的围墙。 他训斥他,将最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他从未那般贬低过他的儿子,可是没办法,以前是公主的时候都不可能,如今成了长公主,岂能痴心妄想。 当他看见,他的儿子再站在他面前时,心如死灰的样子,他也痛心,可是他没有办法。 后来,月一与他禀报说,予礼去了礼部做了一个最小的文官。他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他生气的很,可是,当他的目光与夫人江予那饱含泪水的双眸相对时,他的气又消了。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老了,他一生戎马,英勇无畏,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到无力。 他深知夫人一直不愿儿子走北阳王府的路。可是他一直觉得北阳王府的男儿一定要在战场浴血杀敌,保卫国土,那样才称得上是他北阳王府的好男儿。 就在他准备好好训斥予礼一顿的时候,一向温柔的夫人,拉着他哭红了眼,彻夜长谈。 她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担忧,你每次与予礼上战场的时候,我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好觉,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会被梦中鲜血淋漓的予礼惊醒,礼郎,我害怕,我很怕那梦成真。我知道你一向以北阳王府的世代忠良,守卫边疆为荣,你希望予礼如你这般,为你扞卫身为武将的尊荣,” “以往予礼是也倔着要上战场,我劝不动,可是如今,他终于愿意放下武器,去走一条安全的路,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很想他就这样走下去,“ “为国报忠不一定要抛头颅撒热血的,也可以进谏君王,做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我知道我说这话,是很自私,可是,礼郎,北阳王府的荣耀,一定非要用子孙后代的鲜血性命去换来的,才是荣耀吗?” “你想想你的弟弟,想想父亲,如今北阳王府,只剩予礼这最后的血脉了,你真的忍心,让他为了你心中的北阳王府的荣耀,也死在战场上吗?他只是想娶公主而已,既然做武将娶不得,那做文臣呢,做文臣不可以吗?礼郎,你看看我的白发,我才三十五,就已经愁的满头白发了,” “你再看看予礼满身的伤,礼郎,我求求你了,这么多年夫妻,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予礼自小就是一个倔的,他与你一样,你看看他现在这般生不如死的样子,我这个做娘的真的很痛心,” “他从未跟我这个母亲说过,他想要什么,可是如今,他不过是心悦了长公主而已,心悦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怎么在你这就是不可饶恕的错了呢?你就那么一个儿子,我求你了,你疼疼他,疼疼他好不好,” 夫人江予的哭诉,让顾周礼想起了自己战死沙场的弟弟,以及想起到死都紧紧握住弟弟遗物的父亲。 罢了!他妥协了,不知是因为夫人的哭诉,还是因为自己孩子那心如死水的模样,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一个父亲。 那天,他与顾予礼约法三章。 “其一,不可因昭华长公主而盲目扶持六皇子为皇储” “其二,身在朝堂,应为大离百姓、江山社稷清明为官,” “其三,除非昭华长公主心悦于你,并主动要求与你缔结良缘,否则,这份心思就当死在你心中。” 他同意了,在他同意之后,顾周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重获新生的孩子,他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违背祖训,顾周礼觉得,他必须向祖宗请罪。他与夫人商议后,决定辞官还乡。 夫人得知他的决定,脸上终于再次浮现出那久违的笑容。 他向帝王递交了请辞折子,兵权早已在亲王之乱时上交。他说自己年事已高,在帝王不舍的目光中,他带着夫人登上了回乡的马车。 那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昭华长公主,她是来给他送行的,长公主与已逝的皇贵妃生的十分相似,却也能在眉眼间看见与已逝镇国公如出一辙的英气。 也是个倔的!他想。 顾周礼与夫人在乡下过着闲云野鹤的舒心生活,看着夫人眉眼间愈发多出的笑容,他突然觉得,他可能做了一个对的决定。 他以为他要等很久,要么等到长公主另招赘婿的消息,要么等到他这个逆子守的云开的消息,他想至少得个五六年吧。 却不曾想,才两年,他看到玄一送来的书信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顾予礼与他说,长公主愿与他结亲,只是皇帝似乎不是很愿意,他希望他能回京为他请婚,无论是入赘还是嫁娶,他希望他都能务必应着,因为长公主与他已有肌肤之亲。 这给顾周礼气的,差点没想提刀去砍了这个不孝子,他居然干出这种事。却不曾想,玄一看他如此气愤,与他说,是长公主轻薄了他这个不孝子。 好好好,当下这气也不知道往哪发了。 倒是夫人江予闻言,笑出了声,让他赶紧收拾收拾,别耽误了这个不孝子的事,要是皇帝要求入赘,也应着。 他还以为自己听差了,却不曾想夫人与他说:“反正生出来的都是北阳王府的血脉,多让孩子生几个,总能求皇上恩典留个继承北阳王府的,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不清楚,若是此事你弄砸了,以后你就等着他终身不娶吧,入赘总比断子绝孙的强,” 他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夫人说的甚有道理,见夫人身子好转,便立马赶路去京城。 在靠近京城的路上,他遇到了遭人追杀的四皇子,救下来时,就奄奄一息了。 顾周礼看着穆宴酒,穆宴酒是他故友之子,他故友逝去后,这孩子也是孤苦无依,百草庄的人比他北阳王府的人还多,他那好友光兄弟就七八个。 当年若不是他带着予礼去了百草庄,这孩子怕是被他的叔父们拆骨入腹了,百草庄那么大的产业,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呢,那时的穆宴酒才十二岁,被自己的叔父磋磨的不像人样,还是予礼当时强硬的将躺在病床上的宴酒拖到大堂,一个一个的敲打着那些财狼虎豹,为穆宴酒立威。 为了让穆宴酒立起来,他甚至还固执的将自己的书跟武器搬到百草庄,在那住了下来,就守着穆宴酒,给他撑腰,看着他拿回来本就该属于他的百草庄,成为百草庄名副其实,独一无二的主子。 顾周礼回乡的时候,还特地拜托穆宴酒多看着点他这个逆子,穆宴酒这孩子,先不说心性像极他的父亲那般清明,什么都看得透,医术也继承了其母的精湛。 只可惜幼年被叔伯磋磨的惨了,身子骨落下了很多病根,就落了个弱不禁风的身子,不然还能跟着予礼学武。 “我此行回京,是为了给顾北请婚的,”他开口。 穆宴酒愣了一下,随后又低下头:“那叔父可能要多等几日了,长公主这几日下落不明,” 顾周礼也已经听说了苏琼华落崖的消息,一声叹息:“人还没找到踪迹吗?” 穆宴酒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 顾周礼敲了敲桌子,门外的玄一走了进来,“去把我马车上运来的酸菜,给百草庄送过去,” “贤侄是不知道,这酸菜的腌制法子,是你婶子与周遭的邻居学的,平时随便尝一点,在这炎热的天开胃的很,她现在腌制的比那邻居还好,我走的时候,她还催的紧,要不是马车小,估计那些个腌菜,晒干的菜,她都得让我给你搬过来,”顾周礼提起自己的夫人便眉开眼笑。 穆宴酒温和一笑,规规矩矩的点头道谢:“劳婶子挂念了,” 顾周礼笑着开口:“你今年也二十了,可有看上哪家姑娘,你婶子说,我此次进京可以多待几日,若是你看中了谁家的姑娘,让我去给你上门提亲,” 穆宴酒的笑僵住了,然后只见他立马站起身行礼。 “小侄还有些事,先行告退,“说完没等顾周礼说话,就灰溜溜的跑了 “这孩子,”顾周礼一笑,随后又是满目惆怅,这长公主怎么好端端的就坠崖了呢,不行他得去问问他那个逆子。 说走就走,他便抬脚去了顾予礼的房间。 第21章 回京 城南处,酒楼各处笙歌曼舞,吃酒的声音,女子男子嬉笑的声音,丝竹箜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格外动人。 苏琼华路过城南的时候掀开车帘扫了一眼,然后便又放下。 秋意正在她旁边,与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什么顾予礼居然是最有良心的一个,找了她两天,还是日夜不眠的那种,搞得她跟夏花现在见他都不好意思骂狗东西了。什么,她的父皇自从秋猎之后便一直病着,也一直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哦对了主子,顾予礼他爹回京了,回京的途中还顺便救了个四皇子,也不知道这四皇子招谁惹谁了。被人追杀,半条命没了,纪长安说,要不是能请到穆宴酒,估计四皇子这次得嘎。”秋意的话很密,苏琼华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消化。 听到苏烨霖受伤被刺时苏琼华的眉头紧皱“勤王府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她问。 “没有,勤王府那边安静的很,不过我发现勤王府多了很多人,而且都是半夜进进出出的,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憋好屁,” “秋意,我有个事想让你去做,”苏琼华开口。 “主子,我现在已经进化的那么高级了吗?指派任务还能挑了?”秋意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小阳身边有个图谋不轨的人,我需要你帮我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调查这个人是谁,属于哪一方,这段时间,你进宫保护小阳,”苏琼华开口,经过她提点之后,小阳一定会离那个先生远点。但是她怕,怕有人会狗急跳墙伤害小阳。 秋意眨了眨眼:“主子,我有的选吗?” 她可不想进宫,进宫多无聊啊,每次进宫她主子都让她收敛点,少翻后宫娘娘的墙,当心被守卫军当刺客抓了。 笑话,她秋意别的不行,那轻功她就没见过比她厉害的,谁能追的上她,就是主子怕自己听到什么后宫秘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不让她去听后宫的墙角。 “我不放心小阳,如果可以,我想让你带冬雪一起去,“苏琼华认真的语气,也让秋意收起了自己的漫不经心。她知道这是正事。 ”再过半个月就是四皇弟生辰宴了,等他生辰宴后,我会让春衣去新月军调一批人给小阳,你这段时间顺便注意一下,小阳身边有多少虎视眈眈的人,” “带冬雪还不如带夏花,夏花还能陪我聊天,冬雪多闷啊,”秋意吐槽,但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主子,有件事是关于夏花的,”秋意开口后又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斟酌什么。 片刻,秋意斟酌完了一个,她觉得着稍微文雅的词随后开口。 “主子你知道的吧,夏花的那短命的父母还没死,我昨天跟夏花去跟着搜索队做样子的时候,在京城的平阳街夏花就一直藏头露尾的,我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句,结果她说她看到了她那短命的双亲,” 苏琼华闻言看了一眼秋意“夏花怎么说?” 苏琼华思索,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但是前一世她没有落崖,夏花秋意也没有跟随搜救队到处搜,说不定夏花压根就没遇到过她的双亲。 只是平阳街离公主府不远,上一世的夏花会不会其实遇到过,但是没跟她们说。 思及此,苏琼华又头疼了,她感觉这一世因为她的存在,发生了太多变更。 “能怎么说,躲着呗,怕被认出来,说怕给您惹麻烦,毕竟她那短命鬼爹娘要是知道她现在在长公主府当差,不得扒着上来吸血啊,”秋意说完又继续禀报她的小八卦。 “我昨晚上还背着夏花,偷偷的去查了一下,我寻思南边过来躲灾也躲不了那么远啊,这可是京城,而且那水灾过后都好几年了,他们怎么能来京城呢,结果,你猜怎么着,夏花不是有个弟弟吗,他居然救了崇义先生的女儿,”秋意越说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也不知道什么狗命,崇义先生的女儿去北境探亲,在路上遇到了灾民拦马车,据说就被夏花弟弟救了,崇义先生那人你还不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听他女儿一说,立马就给人接到京城来了,也是个瞎了眼的,在国子监当了那么久的先生,这样的狼心狗肺之人也敢接到京城,也不怕引狼入室,”说完这句话,秋意突然裂开嘴一笑。 “主子,你快夸我,我说这段话用了一个谚语,两个成语,还都没用错,” 苏琼华的指节点着桌面,夏花虽然甚少提到她的双亲,可她年幼时的遭遇大概是怎么样的,她也清楚。 “孺子可教也,你很棒,”她随口夸奖了一下秋意,秋意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愉悦。 “主子你刚刚在看什么呢,我记得那边是新开的暖柳阁,”秋意问,刚刚苏琼华一直在观看马车外,城南是京城的烟柳之地,她还好奇,公主怎么回京要从城南这边绕远路。 “我就看看,”苏琼华不以为意道,她记得上一世李唯舟似乎就是因为在这遇到了个烟花女子,最后发现这女子居然是,吏部尚书七年前失踪的幼女。 吏部尚书宋方川已过不惑,失踪的幼女是他的心病,因为他的发妻是在生产幼女时难产而亡的,吏部尚书自从幼女失踪之后,便一直病重,不怎么上朝,念及是两朝元老,圣上便一直放他好生养着病。 所以现在吏部才由侍郎赵忠华主事,李唯舟是苏烨峰的一派的,当时仅仅只是刑部五品郎中,就是因为找到了的宋尚书的幼女,在帝王面前露了脸,后续办了一些漂亮的差事,连升两品成了正三品刑部侍郎,入主朝堂。 这个李唯舟确实是个人才,后续还让苏烨峰行事多了不少便利。 苏琼华想着,李唯舟一事不知是运气还是一开始就是苏烨峰那边设计好的,但是这暖柳阁,是非探不可了。 既然已经跟苏烨峰为敌了,那便要将他的羽翼一一折杀,她重生之后影响了不少的事情,一些原定的事情已经偏离了轨道,她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像前一世她经历的一般。 这一世小阳既然已退出皇储之争,那么苏烨霖登基最大的变故便只有可能出在苏烨峰头上。 毕竟前一世。苏烨霖并没有遭受刺杀,蝗灾一事他确实办的好,为此他未开府便得皇帝了不少赏赐。随后他的十四岁的生辰宴办的十分隆重。 “小阳应该已经回宫了,”苏琼华算着时辰,她从袖中露出的胳膊上都是被包扎好的痕迹,她的脸上也是有一些擦伤。 为了逼真一点,还特地是被石头磨伤的,纪长安给她包扎好后还特地用血涂抹了一下绷带为了渗出的血迹看上去多一些,以显得之前的伤口严重。 她今日不准备进宫面圣,毕竟小阳一回去,宫中便知长公主也回京了,只是受了些伤需要休养。 她想起秋意说的,顾予礼不眠不休的找了她两日,她眼眸温柔,她得先去给顾予礼报平安。她此次谋划顾予礼是不知道,不眠不休的两日,他估计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第22章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令她酸楚 “主子,我们为什么不能走大门啊?”秋意蹲在北阳王府的围墙外问。 只见苏琼华正踩着马凳费劲的往围墙上爬,她腿不够长,爬的都有些窝火了 顾予礼不知道她现在还没长开吗?不知道把这围墙修的低一点吗? “你懂什么,这叫惊喜,你快来给我搭把手,看着干嘛?”苏琼华命令道。 “不是主子你自己说的要靠自己爬过去,不让我搭手吗?”秋意不解,但是随后脚尖一点跳上了府墙,她伸出手将苏琼华拉了上来。 苏琼华伤口被拉扯到,差点没疼的重心不稳摔下去。 “你轻点,我身上有伤,”她小声嘀咕。 “主子还是我抱你下去吧,”秋意说完也不等苏琼华回答,就给苏琼华打横抱起,轻轻松松的跳下了围墙。 “行了,你先回府吧,收拾收拾,准备带着冬雪进宫长住,”从秋意身上跳下,苏琼华便吩咐道。 秋意犹豫的点了点头,看着苏琼华亮晶晶的眸子,她疑惑,想开口问什么,但是还是选择了翻墙离开。 算了,她还是回去问春衣吧。 苏琼华提起裙摆鬼鬼祟祟的在北阳王府转悠,顾予礼在哪呢?她准备直接溜去顾予礼卧房,给他一个惊喜。 暗处,玄一瞪着眼睛看着眼前鬼鬼祟祟的身影,拼命挣扎着要说话,但是月一在他身后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 “唔...”快放开...你想闷死我啊...玄一说不出话,一直挣扎。他们身后还站着一队北阳王府的府兵。 都在月一的示意下低下头保持沉默,对昭华长公主翻墙一事当做没看见,直到苏琼华的身影消失,捂住玄一的手才放开。 玄一大口喘气“不是,我跟你有什么仇啊,你要闷死我,”他对月一抱怨。 月一扫了他一眼,朝身后的府兵吩咐:“今日之事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待会走的时候,避着长公主走,别让她知道,你们发现了她,必要时,暗地里,给她指路主子在哪。” “是,” “我才离府多久啊,月一你这就叛主了,”玄一震惊。 月一看了玄一一眼,丢了惊天一雷把玄一炸愣原地。 “以后长公主也会是北阳王府的主子,”说完,他便跳上了屋檐,留玄一独自一人在原地消化得到的信息。 月一悄悄的跟在苏琼华身后,他就看着苏琼华东走走西逛逛,越走到最后连一开始的小心翼翼都没了,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开始东看看西看看。 月一敛眸,丢了个石子在苏琼华身后,苏琼华听见了,一转身就看到了石子,然后就直接转身往石子在的方向走去。 苏琼华又不是傻的,北阳王府是什么地方,虽然她老说夏花是三脚猫功夫,但是夏花的师傅可是秋意,就算在四人中没有那么出挑,在别的地方也是可以大杀四方的存在。 那么多次,她就没一次突破过北阳王府的防守,进过北阳王府的后院。 从她进来开始,她就感觉到了,北阳王府的人在给她放行,不然她能那么轻易的进来。 这石子很明显的是有人给她指路,至于指路的人是谁,她不在意,反正不可能是顾予礼,只有可能是他身边的近侍。 顾予礼找了她两天了,她就不信,他要是知道她在哪,他能忍住不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现在的顾予礼不是前世娶了她之后,与她魂魄朝夕相处的顾予礼。 但是,她明确的知道,顾予礼喜欢她,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前世那么喜欢而已。 石子不再引路,苏琼华看着面前的门,她知道顾予礼在这间房里面,她数了数位置,这个位置应该是卧房,一大清晨的就在卧房,不符合顾予礼的性格啊,按理说,现在苏烨霖重伤,他应该在守着苏烨霖才对啊。 苏琼华直接大大咧咧的推开门,语气中满是笑意:“顾予礼,想本宫没有,” 然后,看清屋内的场景,她怔在了原地。 屋内,顾周礼,顾予礼,苏琼华三人,大眼瞪小眼。 顾周礼还在屋内问询儿子,长公主下落不明的事呢,刚了解完详情,看着自家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还寻思安慰几句,结果门就被大喇喇的推开了。 “北..北阳王..”苏琼华尬在原地,救命,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会有父子大白天关门在儿子的卧房中交谈。她堂堂长公主,私闯人的府宅,正欲调戏人的儿子,却被老爹撞破,这事要如何处理,就...挺... “父亲...你先出去,儿子有话要与长公主交谈,”苏琼华还没等到顾周礼反应,就听见了顾予礼开口。 他的视线从她入房开始,就从未离开过她。 苏琼华在他的声音中,听到了轻颤,她怔愣原地。 顾周礼看了看自家的儿子,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长公主,叹了声气,随后抬脚便走了出去,只是走出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不是,他才是爹,这臭小子怎么跟他说话的呢。 不过片刻后,他又释怀了,罢了,他又不是没年轻过,只是他看了一眼四周,没有出现任何府卫。陷入狐疑,长公主来了,怎么没人禀报呢? 屋内,落针可闻。 许久 就在苏琼华,准备打破尴尬开口时,她听见了顾予礼的声音。 “想了,”顾予礼看着她,然后开口缓缓的说了两个字。 苏琼华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最开始她进门时问的问题。 没来由的,苏琼华突然脸有些发烫:“想了就好,”她嘀咕。 “回来了,”顾予礼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但是苏琼华还是觉得,他似乎有些难过。 “嗯,回来了。”她答。 “回来了就好,”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令她酸楚。 此后无言,但是苏琼华知道,顾予礼已经知道了,她蓄意落崖一事,她抬头看了一眼顾予礼,他的视线从她入房开始,就一直没离开过她。 “你是不是生气了,”苏琼华支支吾吾的问道。 应该是生气的吧,毕竟这两天他可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找她,他发现她是故意的时候,肯定气坏了。 苏琼华内心打鼓,她是不是要开口哄哄他啊。 正纠结中,然后,苏琼华浑身一紧,她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闻到了独属于顾予礼的味道,是好闻的清木香。 她怔愣,四肢僵硬,不知作何回应,只觉得自己被紧紧的禁锢在了顾予礼的怀抱中。 她的思绪骤然混乱,心脏跳窜得不能自已,呼吸也突然难以稳住,苏琼华真的没想到,有一天顾予礼会主动抱她。 却听见了顾予礼说:“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落崖了,你的身手不好,那么高的断崖是能要了你的命的,” 他的声线很不稳,就像在空气中刻画下斑驳笔触。明明是羽毛般的质地,却令她的心颤的有些疼,他的嘴唇在极力压抑着颤抖,可是身子的颤抖出卖了他此刻的后怕。 苏琼华感受到了。顾予礼一向冷静,这几日能这样失态,他定然是害怕坏了。 她无奈的回抱住他的腰,用手一点一点的顺抚着他颤抖的不能自已的脊背。 “我这不是没事嘛?你看我都好好的站在这呢,”她安抚道。 似乎是被怀中的人安抚住了,顾予礼轻轻垂下眼帘,松开了她,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那上面是被纪长安包扎好的伤口。 苏琼华感觉到了顾予礼的视线,会心一笑:“无碍的,都是些擦伤,” 顾予礼似乎是听不到她的安抚,执拗的盯着她受伤的地方,苏琼华没辙,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顾予礼如此孩子气一般的模样。 “北阳王此次回京可是有事,”苏琼华转移话题,毕竟老北阳王已经离京两年了 顾予礼闻言,无数神色在他眸间涌动变幻:“父亲此次回来是为我们请婚的,” 苏琼华微微一怔:“为我们?”她问。 顾予礼点头,眼神中似乎有些躲闪,却不愿低下头,他整个人瞬间静下来,然后深邃的眼睛正对着她,他怕错过她脸上的神情。 苏琼华倒没什么负担:“也是,我都十七了,” 虽然大离女子中不乏嫁的晚的,但是寻常女子在她这个年纪不是嫁人了,也已经许人家定亲了。 见她脸上没有丝丝不悦,顾予礼的心安了下来,她是愿意的,思及此,他心中漾开了愉悦,冲散了这两日的担忧,以及忧虑,他是怕的,怕这一切是烟是梦。 苏琼华看着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眸,那双眼中仿佛有着深不可测的情感,一如夜空中的星辰,神秘而闪烁,随后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开口:“顾予礼,我觉得有些事,我得跟你先说清楚,” 顾予礼垂眸凝着她,在等她说。 “过两年,我要跟小阳去凤溪,\"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口。 他神色空了一瞬,随后开口:“去多久?” 苏琼华有点烦躁,她想给自己劈成两半,这样就能各分一半了 但是,苏琼华还是顶着顾予礼有些伤痛的眼,硬着头皮开口:“不回京城的那种,我想小阳做个闲散亲王,无忧无虑的度过余生,所以过两年小阳年龄到了,我会随他去他的封地。” 顾予礼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他感觉到了一丝咸涩:“凤溪离京城来回就是三个月的路程,” 他没有问苏琼华为什么是凤溪,因为他知道,镇国府一家是凤溪人。 “所以,你还要去请旨吗?”苏琼华小心翼翼的问,顾予礼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的,这意味着,这三个月的路程,来回半年,对他们而言隔着的可能是好几年才能见一面。 苏琼华想清楚了,她还是想去凤溪,春夏秋冬随她劳累一生,只要是身在京城那便会一直处在旋涡之中,这辈子,她只想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过的好。 在来的路上,苏琼华也犹豫,她觉得她太自私了,顾予礼对她当真是真心的没话说了,她也挺喜欢顾予礼的。可是她想妥善安排好身边的每一个人。 所以她想,在等等,等苏烨霖坐稳皇位,等小阳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亲人的时候,等春夏秋冬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的时候,她就来寻他,只要到时候他还愿意,他们总能相伴余生的,不过这些她没打算告诉顾予礼,她想先尊重他的决定。 顾予礼的唇角溢出苦笑,他道:“琼华,你可愿意与我成婚?”他唤她的字。 苏琼华愣住,随后点了点头。 顾予礼摸了摸她头顶的绒毛:“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去寻你,” 他从始至终,都是想有她,也只想有她....他知道,她的心中,苏烨阳是不一样的存在,是他比不上的,他甚至可能是她最不在意的选择,她身边还有春衣,夏花,秋意,冬雪。 她是一个重情之人,她会为身边每一个人做打算,就连她自己可能都是后选,她的眼中,无论是镇国府的荣耀,苏烨阳的余生,还是春夏秋冬的幸福,都比她自己重要。 “顾予礼,”苏琼华眉眼弯弯的唤他。 顾予礼看着她,然后怀中一重,他的腰杆僵硬,随后搂住了她的腰肢。 “你真好,”她甜甜的说。 短短的三个字,让他的心中被无限满足填满,是梦吗?那就永远也不要醒过来吧! 第23章 吾儿没事就好 午膳时辰,苏琼华要回公主府了。 她心情甚好,因为顾予礼居然陪她翻墙了,这可是惊奇的事,她还以为,他会固执的让她走大门,可谁知,她要翻墙走的时候,顾予礼非但没阻止,反而拉了她一把,将她送到围墙外的。 看着顾予礼一本正经的带她翻墙,苏琼华没由来的心情愉悦。 她与顾予礼告了个别,坐上了在围墙外,等候已久的公主府的马车,便回去了。 长公主府内。 秋意,冬雪,夏花三人老老实实的在公主府门口蹲着。 秋意回来的时候,就问了春衣一句话。 “主子跟北阳王是不是,勾搭到了一起啊,” 结果春衣就丢给她一个,你才知道啊的眼神,当时她身边的夏花与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处于震惊中。 夏花还哭唧唧问她:“我骂了顾予礼那么久的狗东西,没事还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你说,他要是成了主子的男人,会不会给我穿小鞋啊,” 两个后知后觉的人,还没从以后悲惨生活的幻想中走出来呢,就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了长公主府的门口。 马车内下来的人,又给他们惊了一次。 春衣见来人,立马恭恭敬敬的迎进了府,让她们三个在门口守着给主子报信。 苏琼华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便看见冬雪提着麻袋朝她跑过来。 几日不见,小姑娘的眼中对她满是依赖,她摸了一下冬雪的头,看向了门口的夏花秋意疑惑道:“你们仨怎么在门口啊?” 夏花看到苏琼华,思念的泪水落了下来:“主子,奴婢想死你了,” “好了好了,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们仨怎么都在门口啊,”苏琼华又问一次。 “是春衣姐姐让我们守着的,府中来了贵客,”夏花回答。 苏琼华来到会客厅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厅中身着灰青色衣袍的离帝。 “儿臣参见父皇。”苏琼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心中着实吃惊不小。 她实在想不通,父皇怎么会亲自来到长公主府。要知道,先不说一国皇帝正式出宫有多麻烦,哪怕是微服私访都要准备一番。 更何况,她可是听说,父皇龙体欠安,还生着病呢! 这福斯估计撞死在乾清宫也不会让父皇出宫的。 离帝缓缓转身,直到真正看到昭华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微红的眼眶才溢出笑意:“朕听小阳说,你受伤了?” 苏琼华愣住了,她不知道父皇出宫的意图。是什么能让一国帝王不顾病体,冒险出宫呢? 要是被大臣知道了帝王私自出宫,怕是明天弹劾帝王的折子都能堆成山,激进一点的老臣,怕是又得撞皇政殿的柱子了。 “落崖时受了些擦伤,儿臣运气好,挂在了一棵树上。再加上儿臣有些身手,所以保住了性命,只是脚崴了,又受了些伤昏迷不醒,这才两日后才回京城,让父皇担忧了,请父皇责罚。”苏琼华恭敬地回答并请罪。 “吾儿没事就好,吾儿没事就好。”离帝的声音虚弱咳嗽了几声。 苏琼华这才发现,离帝的脸色苍白得不同寻常。 “父皇龙体未愈,儿臣这就送父皇回宫,请太医诊治。”她急忙道。 离帝摆了摆手,“朕没事,朕就是想亲眼来看看你,否则朕不安心。朕出宫时间太长不合适,朕就是来看一眼吾儿,这就得回宫了。” 苏烨阳请安之时,离帝已经担忧了两天两夜,眼眶通红,差点就在福斯面前落下泪来。 然而他总是放心不下,他一定要来看看他的昭华,确定她安然无恙,他才能安心,否则他这颗悬着的心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 福斯阻拦,甚至解开腰带,要吊死在他乾清宫,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拖着病体,强撑着,执意要出宫。 他紧紧拽着福斯的衣袖,告诉他:“朕是一个父亲!”福斯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只得为他打掩护,送他出宫。 离帝想着,再不回去,福斯那老家伙,恐怕真的要在他的乾清宫里吊死了。就立马吩咐身边的人,准备回宫。 “父皇万事要以龙体为重,”苏琼华心里不是滋味,她是不敢相信,父皇是因为担忧她,这才拖着病体来看她的。 在她的记忆中,她的父皇与她仅剩不多的父女情谊,早在这些年的疏离下消散了。 上一世他们说的话甚至还没这一世多,所以她的记忆中,父皇只是那个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 这一世,似乎有些不一样,她觉得,她的父皇似乎对她还有几分怜惜...... “朕没事,吾儿放心,朕先走了,你好好养伤,这几日不用来上朝,侯敏已死,福源侯府现在也已不复存在,吾儿莫要为了这些事忧心,”说完,便跟身边的随侍离开了 离帝走了许久,苏琼华都还在愣在原地。 “奴婢已经让秋意跟冬雪跟着马车,暗地里保护皇上了,公主勿要担忧,”春衣开口。 苏琼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才没有担忧,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有点酸酸的,不舒服。 “公主该用午膳了,”春衣提醒。 苏琼华跟着春衣走出了会客厅,长廊上,苏琼华突然出声“:春衣,你说,他明明就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害了祖父一族,小时候也对我跟小阳不闻不问的,可是刚刚,他为什么要拖着病体私自出宫来看我呢?我不明白,”她的声音闷闷的 春衣垂下眼眸语气中略微有些伤感“:公主,父母的心总是复杂的,” 苏琼华怔愣,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她赶紧牵上春衣的手,转移话题:“赶明儿个,秋意跟冬雪要进宫去小阳那待一段时间,你得替我办件事,” “公主吩咐便是,”春衣规规矩矩的回答。 “是这样的,我要给小阳调一批能用的人,我想你去新月军中帮我选几个,身手不错的,脑子灵泛的,我准备到时候求了父皇,送进宫给小阳用,”苏琼华道。 “是,”春衣听令。 “主子,主子,”夏花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奴婢给您备好菜了,”她的声音愉悦的很。 苏琼华脚步一停,看向春衣:“夏花父母那事,你知道了吧,”她说。 春衣点头,秋意向来什么都不瞒春衣的。 “你觉得要怎么处理,”苏琼华问。 在此这种事情苏琼华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为好,这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夏花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动容。 虽然说夏花平时大大咧咧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可是她其实是一个感情很细腻的人。 “奴婢觉得,这件事还是让夏花自己处理的好,夏花会处理好的,公主不必忧心,”春衣淡淡开口“夏花已经长大了,只要她不想,没人能难为她,公主是忘记了,夏花还有您这个后盾,” 苏琼华一想,也是,有她在谁能为难夏花,这样想着便迈步进了客厅,看着桌上摆着的午膳,她朝夏花会心一笑“去多拿四副碗筷,我们等冬雪秋意回来,你们跟我一起吃,” “公主不可,”春衣阻止。 “把这几道肉菜撤了,”苏琼华还是自顾自的吩咐道“秋意是不是也很久没跟你们一起吃饭了,我们五个好好的吃顿饭,” “公主莫要惯着她们,该守的尊卑礼仪还是要有的,”春衣再次出声。 苏琼华一听,咧嘴一笑“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哪来的尊卑,你看看夏花现在都开始自称奴婢了,还不都是你带的,”她吐槽春衣。 夏花一听,不等春衣说话,连忙把肉菜撤了,喜笑颜开的,立马让院里站着等候的其它丫鬟去多添几个素菜,她自己又蹦跶着去厨房取碗筷。 笑话,她动作再慢点,春衣又要开始絮叨了。 她走到半路,突然想起秋意爱喝的花茶,又折回去泡了一壶。还顺便拿上了冬雪喜欢的点心。 秋意很少跟她们一起吃饭,上次在北阳王府也是她们三吃,秋意在一边坐着。秋意从不吃肉,所以要跟秋意吃饭,桌子上是不能出现荤菜的。 夏花准备好一切时,秋意跟冬雪也回来了 “师傅,师傅,来吃饭,”秋意一进内院就听见了夏花的招呼声。 秋意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夏花只有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喊她师傅。 她迈步走向客厅,却见冬雪已经乖乖巧巧的落座在了主子旁边,主子的膳桌上摆着五副碗筷,她想起夏花说的吃饭,一扫桌上,没有一碟荤菜。 有温馨的笑浮现在她唇角,“你们可真狡猾,就给我留了个离主子最远的坐位,” 言罢,秋意便面对着苏琼华坐了下来,四人愉快的吃起了午膳,为什么说是四人愉快呢,因为春衣正在给冬雪倒水,给她顺食。 春衣看着嘴巴塞满甜点的冬雪,语气训斥:“一个没看住,你就偷偷吃那么多甜点,你晚上又得闹肚子,” 夏花边吃边跟苏琼华碎碎念,被春衣敲了一筷子:“食不言寝不语,” 秋意正要直接上手抓个饼子的时候,被春衣一记眼刀:“用筷子,” 就连苏琼华都未免于春衣的絮叨,因为她在拿着甜点逗冬雪,看的冬雪眼睛都直了。 “公主,您再逗她,待会哭了您哄,这甜食,她今日份例是没了的,” 苏琼华连忙往自己嘴里一塞,给冬雪夹了一筷子青菜。 “多吃青菜,长高点,”说完也不逗冬雪了,只是眉眼弯弯显得十分满足。 第24章 为秋意求医 京城 万鹤酒楼的包厢里,有一身穿五品官服的男子正在给面前的男子斟茶,如果苏琼华在这,便能立即认出,身穿官服这人,便是上一世的刑部侍郎李唯舟,当然此时的李唯舟只是刑部的五品郎中。 李唯舟看着面前身着灰金色衣袍的男子,男子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如流星,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将斟好的茶双手奉给眼前的男子。 “周先生,请喝茶,”他恭敬道。 “李大人这茶我可不敢喝,”周亦庄挑眉将茶推了回去。 “求周先生指条明路,我不愿在五品蹉跎一生,”李唯舟示诚。 周亦庄浅笑,接过茶,将杯置下:“这茶没有暖柳阁的茶好,不如在下请李大人去喝一壶千金的茶,” 李唯舟欣喜,“恭敬不如从命,” 在一辆前往长公主府的马车上,许闲云看着眼前乖巧坐在马车上的七八岁左右的少女,头疼。 他一世英名啊,全被长公主毁了,他那么多年,就没进过烟柳巷子,就连多跟女子讲几句话,他都没干过,除了春衣。 结果他这几日在暖柳阁一待就是四五天,天天不重样的换姑娘。 春衣说长公主让他去暖柳阁找个脚踝有三颗痣的少女,大约七八岁的模样,然后给她赎身送去公主府。 天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把暖柳阁的少女的脚踝都看了遍,看了三天啊,还都看的七八岁左右的少女,他想起同僚一副,原来闲云兄好这口的表情,他脸都丢完了。 幸好,没白费三天,他最后在待调教还尚未迎客的少女中,找到了长公主说的带有三颗痣的年龄相符的少女。 想起同僚看他揶揄的眼神,他很想反驳,他又不是畜生,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么小的孩子。 但是.....他解释不了,因为他还掏了五十两给这个名叫雾柳的少女赎身,许闲云一脸黑线,他待会要怎么开口找长公主要这五十两啊。 这可是他存了好多年的银子,大离官员的俸禄本就不高,他可是省吃俭用了好久,才存到五十两。许闲云想到长公主被罚到明年的俸禄,更加头疼了。 先不说长公主自己都不一定有五十两,给了他,他能接吗?毕竟给的肯定是春衣辛辛苦苦赚的银子,思及此,许闲云像泄了气一般,整个人都颓败了。 “官官人,您...您怎么了,”七八岁的姑娘学着阁里姑娘的称呼,怯生生的开口问。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替你赎身是因为有人想见你,”许闲云安抚道,不过显然没什么说服力,看着许闲云威武的身躯,少女还是害怕的低下了头。 许闲云只觉得这马车真慢,怎么还没到长公主府呢?他得快点把这个麻烦丢给长公主。 苏琼华只觉得自己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顾予礼停笔询问,随后又放下笔,走向了自己书房的窗户,把窗关上了。 “我没着凉,你别急着关窗好不好,不然人家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孤男寡女的迫不及待呢?”苏琼华揶揄。 这几日,她没事就抽空到顾予礼这逛逛,秋意跟冬雪在南五所守着小阳呢,春衣天天要去新月军的驻地,帮她盯着训练的人的情况,夏花这几日与她一起,二人天天大眼瞪小眼,无聊的很。 于是她就带着夏花天天往北阳王府跑,夏花一到北阳王府人就不知道去哪了,她就天天跟着顾予礼,然后就觉得,顾予礼是真忙啊,她以前只觉得中书,政事堂,门下省都是闲的不行的地方。 毕竟自从大离改革开始,各部都是自己做自己的,尚书省都取消了,礼部是罗尚书,兵部是贺尚书刘侍郎,刑部大理寺现在是一家就李承云及其胞弟撑着,户部宋尚书养病,张侍郎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就杨先之给他打下手,工部都是群年轻的后生,年轻人奇思妙想多,尚书都没得,就两个侍郎 。没什么事,工部都见不到侍郎上朝。 却不曾想,各部缺那么多人还能有条不紊的运转,原来是因为背后有个顾予礼啊,在这几日之前,哪怕是前一世,她都不知道,原来顾予礼是个六部都挂职的亲王。她前世只知道,顾予礼被她父皇看重。 她忍不住唏嘘,她父皇还真是把一个人当六七个人掰开用,想想六部撑起门楣的人,也是,其他官员好像也是,一个人当很多人用。 顾予礼听到苏琼华调笑的话,忍不住耳垂一红,关窗的手也停下了。随后又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坐回自己的书桌前,继续看被中书刷下来没递交给帝王的折子。 “我都不敢想,父皇没有了你,会不会累死,”她见过御书房的折子,光请安的,就堆积的很高了。 “二皇子在政事堂,三皇子在门下省,郑太傅在中书,中书还有梁相,沈相,”顾予礼回答。 “怎么没看见北阳王啊,”苏琼华问的是顾予礼的父亲,她这几日来都没见到老北阳王。总觉得奇怪。 顾予礼闻言,手颤了一下,然后回答:“每日一清晨便进宫求见圣上了,可能见到了就会回来了,” “这几日父皇一直在养病,也没上早朝,奏折都是在乾清宫批的。按理说,进宫就能见到啊,何况还是北阳王求见,怎么这几日都没见到吗?”苏琼华不以为然。 顾予礼看了一眼苏琼华,然后垂下眸继续看手上写着政务的折子,他以前以为,他与昭华在一起,最大的阻碍是他的父亲,是昭华能不能对他有感情。却不曾想,最大的阻碍居然是圣上。 顾周礼第一天去求见圣上的时候,确实见到了,但是当他提到请婚的事情时,皇上暴跳如雷的就把他赶出来了。 气的顾周礼回来吹胡子瞪眼,说他这旨不请下来,就不回府。 然后他便每日都去行宫求见,每次都在偏殿一等就是一天,圣上压根不肯见他。 “怎么这个折子会到你这来啊,”苏琼华随便打开了一个折子,扫了一眼,这居然是苏烨霖的请安折子。 说起来,苏琼华好像自从苏烨霖受伤之后就没听过苏烨霖的消息。 “说起来,四皇弟怎么样了,”她问,苏烨霖还在北阳王府养伤呢。 但是据说是得静养,所以苏琼华一直没去打扰。 顾予礼抿唇,他不能说是圣上不想见他,所以连带他的请安折子一起被打回来了,四皇子的请安折子是他一起递交的。 “宴酒说已无大碍,不日便可行动了,”顾予礼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不过苏琼华也不在意。 听见穆宴酒的名字,苏琼华眼眸突的一亮,然后看着顾予礼“顾予礼,你与穆宴酒关系是不是很好啊,”她问。 顾予礼不知她为何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只是点了点头:“自幼相识,” “那我可以求你帮我个事吗?”苏琼华开口。 “我想,让他给秋意诊个脉,”纪长安说了,他的功力只能帮秋意压制蛊王,想要彻底根治得找个厉害的蛊医。 但是南疆那边的蛊医先不说脾气有多差,他们根本不愿意帮本族以外的人医治,一句话没说好,就给人下蛊,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所以这些年来,苏琼华一直在给秋意寻名医。纪长安就是她从神医谷薅出来的,当初她为了进神医谷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连哄带骗才把纪长安哄出谷。 也幸好那时候的纪长安涉世未深,被她给骗到了,不然估计秋意都活不到现在。 穆宴酒是她在纪长安口中听到的唯一夸赞过的医者,虽然第一次见面,她觉得此人不是很靠谱,但是人不可貌相嘛。 据说苏烨霖被北阳王救的时候,都命悬一线了,穆宴酒都给人救回来了,那说不定秋意身上的蛊王他能有办法。 “秋意?”顾予礼疑惑,但是很快顾予礼便点了点头,“他明日来给四殿下复诊的时候,我帮你问问,” 苏琼华的唇边漾开笑容“顾予礼,你真好,” 虽然已经不止一次的听苏琼华说这话了,可是每每听到,顾予礼总会脸红。 第25章 顾周礼那个老匹夫 苏烨阳看着手里的红豆羹,又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的冬雪。 这几天冬雪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吃饭睡觉,就连如厕,如果不是秋意拦着,他都怀疑冬雪要跟着他进去。 他欲哭无泪,阿姊给他挑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冬雪姐姐,你要不要吃啊,吃了休息会,”苏烨阳将手上的红豆羹递过去,他记得冬雪是特别嗜甜的。 只见冬雪坚定的摇头,然后继续盯着他。 秋意姐姐说了,主子要她保护小殿下,虽然很馋,但是主子让她做的事情,比吃甜点重要。 苏烨阳扭头看向正在末阳所院里树上躺着乘凉的秋意,一脸求助的开口唤道:“秋意姐姐,” 百无聊赖的秋意,正盯着末阳所来往的宫人发呆呢,听见了苏烨阳的呼唤,她便坐了起来,扭头看向苏烨阳的方向。 她看见了,苏烨阳满脸绝望的样子,还一直疯狂眼神示意她,看向他身后一直盯着他不放的冬雪,满脸写着,救救我! 秋意摊手回复,爱莫能助,随后又继续躺在树枝上乘凉。 开玩笑,那可是倔起来能跟牛大眼瞪小眼一天一夜的冬雪。她吃饱没事干去跟她讲道理,让她别这样盯着六殿下,她根本听不懂好吗? 乾清宫内 福斯正在给离帝扇风。 “皇上,咱消消气,这大病初愈,别又给自己身子气坏了,”福斯劝着。 自从前几日老北阳王来跟皇上请婚,将昭华长公主许配给顾予礼,皇帝这几天都气的上火了,嘴角都起了燎泡。 “他什么意思,他这算不算在逼朕,”离帝气得不行,指着乾清宫偏殿的方向,马上就要破口大骂了。 福斯赶紧劝道“皇上,北阳王哪敢呢,是吧,您消消气,” “朕看他没什么不敢的,他以为朕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吗?他这就是觉得昭华与他家那个逆子有了接触,就觉得朕肯定会把昭华许给顾予礼,” “昭华年岁还小,他们一个个那么急的想干嘛?” “特别是顾周礼这个老匹夫,料定朕不会拿他怎么样,就天天来给朕添堵,” 福斯擦汗暗戳戳的提示皇上“皇上,昭华长公主今年十七了,寻常姑娘家...十六都...都许了...人家了...,”他越说声音越小 离帝听的火冒的更高了“你还帮着他说话,福斯连你也要反朕不成,” 福斯赶紧跪下“老奴不敢。” 离帝急的走来走去,他总不能不出乾清宫一直躲着顾周礼吧,这朝还是得上的啊,谁能想到他堂堂天子,现在天天装病躲个即将退位的亲王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离帝坐下,还是气的拍桌。 “顾周礼那个老匹夫不是一直懂得退让吗?他就看不出,朕不想把昭华许出去吗?就不能退一步将这事搁一下吗?”他边说,边接过福斯递过来的茶杯,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压了下去。 福斯察言观色,见皇帝气顺了一点才开口劝道:“以老奴愚见,皇上这样躲着也不是个事,老奴能懂皇上您的爱女之心,只是长公主都十七了,再晚点也是十八九也是要招婿的,这事要不皇上跟北阳王好好谈谈,北阳王就那么一个儿子,要是知道皇上想招婿,说不定就知难而退了呢?” 离帝将茶杯放置,他一声叹息,顾予礼之前便已同意入赘一事,北阳王能来请婚,怕是这事顾予礼也已经说服了北阳王的,可是终究他还是将福斯的话听了进去“去请北阳王吧,” 躲下去确实不是办法,有些事是得面对了,离帝惆怅,怎么一转眼,昭华就十七了呢?让他想再留几年,都留不住。 顾周礼在偏殿待了好几天了,甚至都自带棋盘吃食了,他就准备这样耗着,他就不信皇帝能躲他一辈子。眼看又快中午了,他寻思今日怕是也没戏了,正感慨这爹难当啊,为了儿子的婚事,那么大把年龄了,还要这般劳心劳神时,只见福斯公公来了偏殿。 “北阳王,皇上宣您觐见,”福斯福身。 顾周礼当场棋也不下了,眼睛一亮,立马起身,他就说嘛,皇帝不可能躲他一辈子。当即便跟着福斯向乾清宫正殿走去。 皇宫外,夙之阁中 夙云舟正在捡被他打破的茶杯时,被割伤了手,鲜血直冒。 不知为何,这几日他总是魂不守舍,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佩风赶紧拿来纪长安留下的药箱,给夙云舟包扎。 “佩风,给我准备马车,我去趟长公主府,”他吩咐道,苏琼华这个没良心的,那么多天了也不来找她,还得他去找她。 佩风眸子一暗,但是也没说什么“是,”他应答 他主子自从来了大离之后,就一直围着大离的长公主转,平日里,还不让他探听关于长公主府的消息,只让他派人暗地里在长公主府保护长公主。 他们四个谁看不出来主子的心思,眼看着与小主子的约定之期一天一天的近了,他们也不免为主子忧虑。看上的人是谁都好,可偏偏是大离的公主,这便是注定了的孽缘。 “我让你打造的东西打好了吗?”夙云舟又问,他难得去她府上找她,总得让她更开心一些吧。想起苏琼华,他满目温柔,那个烈火般的少女,如今也是长大了,不知不觉就过了五年了。 想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十二岁的毛丫头,那时候的苏琼华,因为他与店家争执了几句,便以为他是个茶水钱都付不起的茶客,留下一句“你生的好看,自然配得上喝最好的茶,你尽管喝,今日我的银子全给你花,”然后便离开了。 那时候的苏琼华自然不知道,他自小便是喝的雪原最好的茶长大的,那店家滥竽充数,说什么上好的雪原茶,他一喝就知道那是最劣质的雪原茶,于是他多言了几句,便遭小二嘲讽。 那时他刚来大离,也确实是身着朴素。看上去是不像什么金枝玉贵的人,终归是让人觉得好欺负的。 那次是他第一次花女子的银子,她替他买单,他只觉得这人有趣的很,也没想过会有下文。 却不曾想,之后的每日,他都能在那条茶街遇到她,他喜茶便爱在茶街待着,他不知她为什么日日来茶街。 但是,无论他在哪家茶馆,她见着他总要坐下来聊几句,夙云舟从未遇到过,这般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人,起初他只是闲来无聊难免应付她几句,结果那时候的苏琼华固执的要跟他做好友,也不管他怎么想。 随后便开始动不动就给他送金,送银,尤其爱送玉,还不让人拒绝的那种。 她说,他是暖阁上温和的燕,要好生养着护着,受了风雨会让人心疼。 这还是夙云舟第一次听人说他是温和的,惊奇之余,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勾的他的心痒痒的,胀胀的。 后来,他住的客栈被她送的东西堆满了, 他索性搬了个院子。结果这人没事就往他院子跑,知他爱茶,她一有好茶就给他送,他与她高谈论阔,谈天说地,听她讲她去过的地方的风景,却从不问对方的名字。 夙云舟觉得自己变了,他从最开始的觉得日子过的了无生趣,变成后来期盼着她的到来给他带来生气。 他真就像她养的外室,日日守着那院子,等着那人推开门大喊“小美人,我来看你了,我得了一块极好看的玉,做成骨扇极衬你,” 再后来,他终于知道她是谁了,原来...她是大离的长公主..她叫...苏昭华。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公主,他知道的公主都是高高在上....养在皇宫中的富贵人儿,受尽礼仪教养的束缚。像极了温室的花,好看却易败。 可昭华不同,她人如其名,永远能给人带来希望.. 他经常见她跟一群走夫贩卒混在一块。他疑惑,后来夙云舟才知道,居然有一国长公主入朝为官是从大理寺混起的。 他当时还被她给逗乐了,皇族还有需要自己亲自辛苦的公主吗?那算什么公主啊,还不如做个养在深闺的富贵女儿家。 从最开始的掩藏身份,抓小贼破小案,到后来查刑部案件,他看着那么个十四岁的少女跟一群街头巷尾的人打探消息。 夙云舟就没见过那么笨的,连手底下的人怎么用都不知道吗,他见不惯她日日为了些小案子皱眉,她这人就应该如她身上的衣裳一般,热烈而明媚的活着。 于是他召回了风花雪月,在牙行过了她的明路,让这四人回到自己身边待着,他开了个茶楼,让佩风从雪原调了一些人手,给她铺了一张专属于她昭华长公主的信息网,他给她打听消息,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每每案件告破,她总是笑着来找他,用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他,夸赞他。“夙云舟,你好厉害,” 但是她是个笨的,从未想过,他一小小茶阁,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连她都不清楚的事情。 她似乎从一开始,就从未防备过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信,信他口中的贪官,信他口中的冤案,只要他说的,她都信,哪怕他没给她一点证据,她也敢一纸奏书递到圣前。 夙云舟记得那一次忠勇伯之子玷污民女致其死亡的案子,她带着秋意夜探忠勇伯府前,他问她。 “你就不怕我证据不足,害了你,现在的忠勇伯之子,可是三代忠勇伯之后唯一的独子,你要是这次没法定他罪,接下来你得被参到死,” 苏琼华只是扬起笑容,随后晃了晃手上的小钱袋。 “我最近月银不够,你等我破了这个案子,我去找父皇多要点奖赏,一定把雅阁那块最好的玉买来送给你,” 随后,她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再后来,那块她口中最好的玉,就系在他的腰间了。 思及此,夙云舟的思绪也仿佛从远方回归了。 “已经打造好了,要给长公主送过去吗?”佩风问。 “带上吧,”夙云舟笑了,摇着手中的玉骨扇“她看到了,定是开心的,”正准备下楼 着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夙云舟,我跟你说,你让我找的人,我有消息了,” 是纪长安的声音,他从上了三楼就开始嚷嚷。 第26章 你不叫雾柳,你叫宋知意 苏琼华回公主府,是因为有人来北阳王府报信,许闲云已在府中求见。 她眉眼弯弯的告别了顾予礼,坐上了马车便往长公主府赶,夏花心情似乎不错,甚至还哼上了不知名的小调,苏琼华看了她一眼,没太在意。 马车到公主府的时候,苏琼华就看见许闲云一张苦瓜脸,大老爷们伫在大厅中,像一座山一样。就是这座山的情绪不太好。 “人呢?找到没?”苏琼华见他就问。 “找到了,是暖柳阁中的幼伶,叫雾柳,春衣见她穿着不妥,给她带下去更衣了,”许闲云道,他带着雾柳进来的时候,春衣也正好回来了。 一听是公主要找的人,春衣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把小姑娘带下去了,许闲云郁闷。他在暖柳阁待了那么多天了,春衣肯定觉得他不干净了,不想跟他说话。 “这是她的身契,”许闲云从兜里拿出一张盖着官印的纸,苏琼华接过扫了一眼, “徐州知府盖的官印给她落的徐州户籍啊?还是贱籍,可真敢啊”苏琼华轻蔑一笑 “你派人去趟徐州,去查查这个徐知府,也查查雾柳的过往,”苏琼华吩咐。 许闲云应下,“属下先回驻地了,”他应声,便直接迈步离开。 他得赶紧回去洗个澡,浑身的胭脂粉味,难怪春衣不理他,为了让春衣快点忘记他混在暖柳阁的事情,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少在春衣面前晃吧,他内心叹息。 春衣带雾柳进殿的时候,雾柳已经换了一套冬雪的衣裳,但是还是显得大了很多,不过总比穿着那轻薄的纱裙看上去得体很多。 雾柳见到苏琼华那一刻,连忙跪下磕头“贱..贱婢..参见长公主,” 她阁里的姐姐跟她说了,赎她的官人是新月军的将军。她没见过生的那么威猛的男子,她本来就害怕,听阁里的姐姐说在军营里的男人,都是能将她生吞活剥了的,她虽未经人事,但也知道姐姐口中的生吞活剥什么意,可是一看那官人的凶猛模样,再看看她自己这个小身板,她当时想着她一定会死在那个将军府上的。 结果还未等她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转身就被送到这,雾柳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跟着阁里的姐姐识了几个字,她进门的时候,认出来门口的金匾上写着“昭华”二字。 京城的昭华府只有一个,是昭华长公主的府邸。 眼前的女子穿着的缎子是上好的金织柔缎,那姐姐又说带她见主子,昭华府的主子不就是长公主吗?所以她非常识相的立马跪下行礼,她是贱籍,虽说刚被赎身,可到底是还没落籍,她是不能自称奴的。 “起来吧,”苏琼华温和开口,眼前的少女一看就是胆子不大的那种,宋方川要是知道自家幼女变成这样,估计得痛心死。 “给她搬个凳子,”她扭头吩咐春衣。 “贱...贱婢...站着就好,”雾柳瑟缩,胆子却是大了一些,昭华长公主看上去很平和近人,让她稍许没那么害怕了。 “你别害怕,本宫就与你说说话,问你些问题,”苏琼华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温柔一些。 “你坐下本宫才好问,”一直端坐着苏琼华嫌累。 雾柳毕竟才七八岁,见长公主如此好说话,便也在春衣的眼神示意下,乖乖巧巧的坐在了苏琼华面前的小凳子上。 “我看你户籍是落在徐州的,怎么来京城了,”苏琼华问。 “年..年初的时候,京城的妈妈去了趟徐州,看...看贱婢弹得一手好琵琶,说...京城的官人...好风雅...说贱婢在京城..要是..要是能得权贵官人看中...那便是有大..造化,就把贱婢从徐州带...带来...京城了,”雾柳的声音很小,回答的也是怯生生的。 苏琼华眼眸一眯“你今年才八岁不到吧,大离哪怕是官妓,也须得十岁才能见客,暖柳阁的人那么大胆子吗?我记得许闲云说,你是幼伶,你可出楼了?”出楼代表着有没有迎客。 在大离,幼伶的意思,便是可以见客的了,只是还不能待客,虽说这一块不归她管,但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就开始见客迎客,暖柳阁的老鸨是畜生吗?苏琼华有些气愤。 “没..没有.出楼,”雾柳回答,像是怕长公主责怪一样,她又连忙加了几句“贱婢是自小就被卖入了徐州暖柳阁的,与其它的丫头是不同的,” “而且贱..婢..没有待客,是..是许官人特地跟妈妈说的..要..要七八岁的幼伶,贱婢..平常...是没有待客的,不..不算违背律法..”雾柳声若闻蝇的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给阁里惹麻烦了,大离的律法确实规定了无论是任何楼阁的姑娘,清倌也好娇娘也罢都得十岁才能出楼见客。 她平时是会见客的,但是都是弹几曲拿个赏银,她是未出楼的,所以也仅限于拿完赏银就走,不用特地陪客。 这次是许闲云指明了要七八岁的少女,所以她才被妈妈从红阁中喊出来见客,不止她,红阁中的姐们都去了。 绿阁中住的都是可待客的娇娘,红阁中都是她这种未满十岁的幼伶。 雾柳是不想给暖柳阁带来麻烦的,阁里的姐姐都是苦命人,眼前的人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一言便可定她们这些卑贱之人的性命,若是因为她说错什么话,给阁里的姐姐带去了无妄之灾,她万死难辞其咎。 苏琼华没想到,少女会为暖柳阁的人开脱。 她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起了幼年在京城巡游时,见过的那位怀着身子的温柔妇人,那是宋方川的夫人。 那时的宋方川正扶摇直上,吏部尚书正二品官员,其妻是威远将军的妹妹,威远将军镇守边关前,将家中唯一的妹妹嫁给了宋方川,彼时他是何等荣光,婚后夫妻二人亦是琴瑟和鸣。 想起宋方川这些年,为了寻女,愁白了的满头银发,倘若不是遭奸人拐带,眼前的人本该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名门贵女,可如今却是这般光景,怎能不令人唏嘘。 “这些年,她们是否苛待过你?”苏琼华问,她眸中有些不忍,。 雾柳摇了摇头“没有,贱婢这手琵琶便是徐州的娇娘姐姐们教给贱婢谋生的,来了京城之后,京城的姐姐也待贱婢是极好的,”这句话她说的倒是不磕巴。 苏琼华温柔一笑“那便好,你先在公主府待几日,过几日,本宫带你去见个人,”她得安排一下,才能带她去见宋方川。 雾柳的眸中全是不解,但是还是乖乖巧巧的应声答“是” “你也不要再自称贱婢了,”苏琼华说着,“许闲云说,你叫雾柳是不是?”她问。 “是,”雾柳点头。 苏琼华起身,摸了摸雾柳的头,轻声道:“你不叫雾柳,你叫宋知意,” 世人只知吏部尚书宋方川幼女失踪,却不知,此女生下来时,其母临终前给她留下知意二字为名。 这也是上一世苏琼华后来再见这个少女时才知道的,她有一个好名字,如她娘亲一般温柔缱绻的好名字。 雾柳,不,宋知意微愣,她不太听得懂长公主在说什么?但是她听懂了,长公主给她改了个名字,叫宋知意。 听到这个名字,不知为何,雾柳的心里有些胀胀的,鼻尖酸涩:“贱..不..奴..奴婢多谢长公主赐名,” 苏琼华也不想解释,眼下也不是时候,她示意春衣带她下去安置。 第27章 夙云舟带来的消息 今日的客人似乎有些多,苏琼华刚安排好宋知意,午膳时分,就见到了夙云舟的马车。 “稀客啊,你居然舍得来我府上看我。”苏琼华揶揄道。 夙云舟没好气的斜睨了她一眼,道:“养的狗时不时都得溜一下,养的人倒是看都不来看一眼。” “我这几日不是忙嘛,明日我就让春衣做点小食,我给你送过去。”苏琼华哄他。 “我还在旁边呢,长公主愣是一眼不看啊。”纪长安插话。 “又不是没有你的份。”苏琼华说着便拉着夙云舟往里走。 那么热的天,谁愿意站在太阳下陪他们晒太阳啊!苏琼华边走边问:“你们来的正好,用午膳了吗?没用一起。” 于是三人便坐在了客厅的桌子前。 纪长安吃着碗里精致的午膳,抬头看了眼眉眼弯弯的苏琼华。 她边吃边跟夙云舟絮叨着近日发生的事情,而旁边坐着的夙云舟只侧耳倾听,时不时动筷子给她添个她爱吃的菜,时不时给她倒杯茶,缓解她的口渴。 夙云舟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全是少女明媚的模样。 真是撩人而不自知啊!纪长安在心里感慨,苏琼华这人,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有时候他都分不清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夙云舟就差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了,可是她却一直没怀疑过,二人有友情以外的感情。 “春衣的手艺真是一如既往地好啊!”纪长安夸赞道。 “那是自然,你也是托了我的福,不然哪能尝到春衣的手艺呢?”苏琼华一脸骄傲。 春衣虽然日日下厨,但基本上只做她一个人的吃食,偶尔夏秋冬能靠她混上一顿,至于其他人,很少能吃到春衣精心烹制的膳食。 “那宋知意你打算怎么处理?”夙云舟发问。 “先放着吧,我得找个好的时机让她跟宋方川相认。就这样贸然送过去,宋方川万一怀疑我别有用心呢?而且宋知意丢了那么多年,他都没找到,我一下子就找到了,难免会让他心生疑虑。”苏琼华回答道。 “你是怎么得知她是宋知意的?”纪长安好奇地问。 苏琼华一愣,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信息网全靠夙云舟和秋意,她突然知道了他们不知道的事情,难免会引人怀疑。想了想,苏琼华试探性地回答:“如果我说我是做梦梦到的,你们信吗?” 纪长安一脸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表情看着苏琼华。 夙云舟则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纪长安碗里,说道:“多吃点,少说话。食不言,寝不语。” 纪长安白了他一眼,却也明白了,夙云舟这是不想让他问了。他识趣地继续吃饭。 也是,苏琼华不想说的事情,夙云舟从来不问,有时还会替她打圆场。 “我今日给你带了点小礼物,佩风已经给春衣送过去了,你记得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夙云舟开口转移话题。 苏琼华讶异:“你最近怎么了,老是给我送东西,夙云舟,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她逗他,“还是你对本宫图谋不轨,终于发现本宫是大离最好的女子了?” “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夙云舟眉眼一挑,“论图谋不轨,也得是你对我吧。” 苏琼华吃饱了,看向夙云舟:“那么多年了,你以为你还是我刚见你时的风华正茂、谦谦君子啊?你现在已经人老珠黄了。”她扎他心。 夙云舟敲了她的额头:“会不会说话?你管我这叫人老珠黄?” 苏琼华笑:“那可不,想当初我初见你时,那温润如玉的模样,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五年的岁月当真是把杀猪刀啊!” 夙云舟眼眸一暗,垂首言语:“原来是嫌我了,难怪不愿来看我。” 苏琼华一愣,他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她调笑他的话了?“我……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心上。” 夙云舟扫了一眼苏琼华,随即冰雪消融,眼眸含笑,一笑便是春暖花开,无限风情:“看来还是我这个外室的姿色平平,不再是你的心尖宠了。”他尾音上挑,勾人心魂。 苏琼华一看,便知道他在逗她:“我如此心性坚定之人,不吃你这一套。” “哦?也不知是谁,以前总将小美人挂在嘴边,如今却只会连名带字的喊我了。”夙云舟幽怨地说,那语气,活像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 苏琼华幸好没喝水,差点呛到。 纪长安也吃好了,他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交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夙云舟见她用好膳了,便收敛神情,正襟危坐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什么事啊?”苏琼华问。夙云舟极少来公主府,往日有事都是佩风来请她去夙之阁的。 “你还记得长安前段时间去给京城外的那家员外夫人就诊的事吗?”夙云舟问。 苏琼华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她与小阳还在那躲了两日呢。当时她也好奇,纪长安这人行医是有规矩的,不说诊金什么的,他只对疑难杂症有兴趣。 她可是听说那员外夫人只是多年的积劳成疾,纪长安当时答应去帮那夫人调理身体时,她都觉得,那员外与纪长安得有私交。 “那员外夫人是裕亲王妃的远房堂亲,当初因为裕亲王一事,他们一家怕被连累,想着至少要把女儿保住,就挑了个富裕人家把女儿远嫁了。本来嫁去了州府,想着离京城远些。近些年也是为了求医,才一点一点地住得离京城近些。佩风得知了些消息,说是裕亲王妃曾躲在她府上一段时间。所以我才拖长安去帮探听了一番消息。”夙云舟说着,示意纪长安开口。 “我最开始那几日是什么都没打听到的,直到我药方开了三副了,那员外夫人才给我透露了些裕亲王妃的去向。她说裕亲王妃当时身怀六甲,去了趟她家避灾,就如那惊弓之鸟一般,那身子怀的也十分不稳当,后面是裕亲王的旧部给她接走的。具体踪迹她也不清楚,只是她父亲早些年去的时候,她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五年前那王妃写给她父亲的书信,”纪长安说到这看了一眼夙云舟“那夫人的意思是,信可以给我们,但是她要求必须长公主本人亲自去拿,” 苏琼华思索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我今日去?” 夙云舟瞥了她一眼“过几日吧,这事不急,没影的事,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完,”夙云舟掩去眼底的沉思,他还需要做点准备工作。 苏琼华点头“也行,先把宋知意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她就有点头疼,她要怎么样才能让宋知意合理的被她找到呢。 “我今日看夏花笑的一脸思春样,怎么了?她有心上人了?”纪长安开始八卦。 夏花那丫头难得不粘苏琼华,今日午膳都安静的很,他都有些不适应了,虽然极少在公主府留膳,但是往往每次来,夏花都吵的像有一百只蚊子炸开了锅。 “不知道,近日我也觉着她反常的很,不过心情好总是好事,”苏琼华想着前几日秋意说的关于夏花父母的事,她还担心她被影响,如今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第28章 就没见过儿子当赘婿还那么开心的 顾周礼踏出皇宫的时候,眼角都笑出了深深的鱼尾纹。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离帝在乾清宫里愁容满面。 “皇上,您以前不是也说北阳王的儿子是个好的吗?况且北阳王都已经同意顾大人入赘了。”福斯劝慰道。 “虽然说是招赘,但朕心里还是空的。”离帝叹息道, “不过还好,还有一年,昭华还能留在朕身边一年。只是先定亲而已,”他自我安慰着。他和顾周礼商量好了,如果昭华同意这次赐婚,那就先定亲,等过了十八岁再举行合婚礼。 “明天一早宣昭华入宫吧。”他无奈地妥协道。其实,无论宣不宣,他都知道结果。如果昭华不同意,顾周礼怎么会如此笃定? 他这个女儿啊,好不容易和他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真的很想修复父女之间的感情。只是许了夫君之后,终究是和未出阁时不一样了。 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女儿长大了的惆怅。昭华的成长,他错过了很多。如今想弥补时,却发现,孩子长大了,他弥补不回来了 起码招了个不错的赘婿,这让离帝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回想起顾周礼离开时,就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昂首阔步,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离帝还是忍不住吐槽道:“真是没见过儿子当赘婿还这么开心的。” 顾周礼回到北阳王府时,顾予礼刚刚处理完手中的事务,正准备去看看苏烨霖。 只见顾周礼一进府就迫不及待地往顾予礼书房走去,看见顾予礼刚出书房的背影,急忙大声嚷嚷道。“不孝子,你老子我给你带好消息来啦!” 顾予礼闻言,脚步一滞,停留在了原地。 半晌.....他唇角笑意分明,眼中在短短的几息内,蓄满了星星点点的碎,他转身躬身道:“父亲此行辛苦了。” 他说完郑重认真地向顾周礼行了个大礼,这一刻,他是心甘情愿的,发自内心的感激着他的父亲 顾周礼一愣,看着顾予礼,他这个儿子从未向他弯下过脊梁,哪怕是他请家法时,也不曾有一丝弯曲,此刻却因为他为他求得心上人,实实在在的在他面前弯了下来。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入赘了还那么开心,你说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顾周礼吹胡子瞪眼道,可是心中却是无限惆怅叹息。 孩子终究是在转眼间长大了啊!熬了那么多年,他家予礼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儿子,谢父亲母亲成全。” “圣上说了,明日会宣长公主去商议此事,只要长公主一点头,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不过要先定亲,等长公主十八一过,你就可以拾掇拾掇……嗯……拾掇拾掇嫁过去了。”顾周礼思索了一下,觉得“嫁”字很合理,但是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父亲劳累了,儿子现在要去看四皇子,父亲可要同行?”他问。 “宴酒不是说四皇子要静养吗?我嗓门大,我就不去了,待为父向四皇子问个好,我去给你母亲写家书,”这事他得赶紧告诉夫人。 说完,顾周礼抬步便离开了顾予礼的视线。 看着父亲远行的背影,顾予礼微微一怔,旋即,眼眸中溢出的点点笑意,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缱绻 他可以成为她的夫君了。 思绪来回了无数周期,他的脑海中全是属于少女的一颦一笑。 “你北阳王府前院的向日葵很好看,” “晚膳也很不错,” “好似一切都是为了符合本宫心意准备的,” “顾予礼,下个休沐日,要记得来找我,” “本宫才不想跟北阳王相敬如宾,” “我啊,想跟北阳王郎情蜜意,抵死缠绵,共度余生呢,” “顾予礼,想本宫没有,” 丝丝甜意在顾予礼的心中漾开,他抬头看天,从未觉得,北阳王府的天是这般的蓝,这般的好看。 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去见她,上一次如此想见她,还是她开府时,那时,他爬了她长公主的围墙。顾予礼看向后院的围墙,他突然在想,每次她翻过墙来,可也是如他这般,是因为想念。 月一看着自家主子越走越快的脚步,心下了然,他自然是听见了大人的话的,也知道大人这些日子都在干嘛,想起北阳王府的围墙。 是时候要拆了重建了,建矮一点。 夙云舟的马车是在下午的时候走的。 苏琼华看着箱子中沉甸甸的金冠,以及金线卷红的衣裙,不仅是她连夏花都看待了,这等奢华,苏琼华不是没见过,可是,这可是夙云舟送的。 “夏花,要不你掐我一下,我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苏琼华道。 只见夏花狠下心,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红了一块,然后眼泪汪汪的看着苏琼华:“主子,是疼的,不是梦,” “乖乖,夙云舟最近怎么了,不会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突然对我那么好,又是给我送金簪,又是给我送金冠的,他是挖到金矿了吗?”苏琼华觉得自己得去问一下夙云舟,太怪异了。 对于苏琼华这个徒有其表、一贫如洗,早就要靠春衣养家的长公主来说,夙云舟送的礼实在是贵重了些。 苏琼华的长公主府这些年来,连府中伺候的人除去春夏秋冬,加起来不足十个,其中有两个做饭的婆子,三个外院的洒扫,四个守门的侍卫。春夏秋冬的例银她除了最初几年身上有点银子的时候全给她们分了之后,便再也没发过例银了。 最初的时候,她名下有个镖队,还有几间铺子,她给了春夏秋冬一人一间,留两间盈利作为府中中馈公用,还有五间左右跟镖局的收入都用来养新月军了。她名下的铺子地理位置极好,基本没有亏损。哪怕租出去,每月收租也能收个五两到十两不等,已经是六七品京官的月俸了。 当然,这些年在春衣的打理下,她的产业多了不少,但具体有多少,她自己也不清楚。春衣打理生意很有一套,甚至连养在据点的新月军,她都时不时让他们去镖局走镖挣银子。 她知道新月军和公主府肯定是不穷的,穷的只是她自己。毕竟她每次只要出言不逊跟朝官吵起来,那些老臣被她气个半死,父皇就会责备她几句,那时候她就会自请罚俸,反正对她来说也无关痛痒。 以至于苏琼华自己都忘记了,她已经有多久没拿到属于自己的月俸了。她一个月俸禄之前是五十两一月,后来好像涨了点,具体多少她也忘记了。 因为每次她缺钱了,她都会乖顺几天,然后去讨赏,父皇自然会赏赐于她,小阳也知晓她的性子,时不时会送些银子过来。 大多数时候,苏琼华都会将这些银子用来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大部分都是给夙云舟买礼物了。 夙云舟这人难养的很,很挑剔,什么都要最好的。不过她也习惯了,毕竟在她看来,只有金镶玉才能配得上如此金贵的人儿。 从最初见到夙云舟时,她便有这样的感觉,夙云舟这人,哪怕只是伫立在人群中,她都觉得他如同娇贵的瓷器一般,生怕身旁的人挤着了他。 她从未问过春夏秋冬是否缺银子花,因为父皇赏赐给她的东西,基本都被她搬到新月军的驻地库房了,春夏秋冬若是有看中的,便可自行去挑选,剩余的许闲云也可以随意支配。 可是,就算如此,百两黄金打造衣裙发冠,如此奢靡的花销,她也是从未有过的,所以当她看到夙云舟送给她如此昂贵的东西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人该不会把夙之阁抵押出去了吧。 那可是她当初费尽口舌找父皇要来的好地方,专门给他开茶楼用的。 想到此处,苏琼华却突然想起了前世,也是在这一年,夙云舟选择了离开京城,再联想到这人近日的种种反常,难道上一世夙云舟离开京城是真的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那这一世,他是否也会离开呢?苏琼华突然一愣,她从未想过夙云舟会一直和她在一起,会一直在京城陪着她,她知道,他们迟早是要分开的,比如将来,她是要去凤溪的,可夙云舟是不能去那等苦寒之地,他这样的人,自然是要留在京城这等繁华富庶之地的。要是去了凤溪,得受不少罪,他不是能受罪的人。 苏琼华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失落,夙云舟要走了吗?那他要去哪啊? 上一世直到她死,他们也再没见过面,那这一世呢?他们还会见面吗? 她好像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过去,他的家人……这五年来……他就像是孤身一人在这京城,除了她跟纪长安、许闲云,好像也没有朋友。 纪长安与许闲云还是因为她才认识的。 “夏花,你说夙云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苏琼华发问,像是问夏花,又像是问自己。对啊,夙云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突然发现……她好像对他……一无所知。 “夙公子啊,奴婢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长得好看,对主子好,最主要的是,他一直以来都没让主子生过气,除了上一次……”夏花思索了一下又回答道,“他是主子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因为奴婢从来没有听到过主子质疑过他。主子是很信任夙公子的。” 苏琼华低眸,突然有些忧愁:“我说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对我。” 夏花怔愣,然后回答:“那奴婢就不知道了。春衣总说奴婢两个眼睛是摆设,识人不清的。要不主子你问问春衣,反正奴婢是不懂夙公子的。奴婢只知道对主子好的人,就是好人。” 苏琼华沉默,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过问夙云舟的事情,夙云舟一直没提,定然是不想说的, 她不想说的事,他从来不探究,她亦然.。 “主子,您在想什么啊?看上去愁容满面的,您要是觉得夙公子有什么是您不懂的,那您去问不就得了吗?您与夙公子多年好友,有什么是不能问的啊?”夏花不解道。 苏琼华闻言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笑意。 是啊,她在拧巴什么啊?重活一世怎么反而还变得唯唯诺诺了呢,无论是对小阳还是夙云舟,她究竟需要怀疑什么?有疑虑便问就是了。 城南,暖柳阁中 周亦庄面容冷静,白瓷杯子碎落了一地:“所以,你说是新月军许闲云给赎走了,”他的语气中带着笑,却让人后背发凉。 “是属下的错,属下这几日不在京城,未曾想,这楼中不知情的妈妈就把人给带了出去,平日里为了不引人怀疑,属下并未让人优待雾柳,所以阁里的妈妈不知道她是主子的人,” 一个身着花哨的中年妇女跪在了周亦庄面前,细看之下,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周亦庄眸沉如水,暴戾的气息蔓延,他缓缓开口:“把新高苑一案给李唯舟,你下去领罚,” 跪在地上的中年妇女瑟缩了一下身子,随后也只是乖巧答是退去。 “新高苑一案,本是留着待发酵时重创苏烨安的,就算不待发酵。起码也是给左副都御史陈瀚在圣上面前露脸的,” “他与柳仕林现在就看谁能在年底升右都御史了,主子为何不以此,添上一笔在陈瀚的政绩上,他年底升正三品是板上钉钉的了,如今给了个李唯舟,岂不是大材小用,”桑知有些不解的问自己主子。 陈瀚现在可是他们自己人,那柳仕林油盐不进的,他们肯定要先扶持陈瀚一把先把柳仕林压下去。 “李唯舟此人,是有些用处的,短时间内,会是把好刀,既然没有了能在露脸的真正机会,那便给陈瀚制造一个便是,我记得苏烨峰那,不是在朝宋方川那个庶长子挖坑吗?去借来用用,也无妨,”周亦庄沉静下来,语气轻蔑。 “让青鸾答应苏烨安入府之事,”他吩咐。 桑知怔愣:“那二皇子那边怎么说?” “苏烨峰那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信任我,这种思虑太全的人,就算我留了青鸾,他也不会多信我两分,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只有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才会被舍弃,苏烨峰不敢轻易跟我撕破脸的,你去做便是,”周亦庄回答。 桑知点头,“六皇子那边已经许久不来信了,属下是否要主动出击\"他询问。 “不用,这次苏烨霖的事情虽然闹的不大,但是也给皇室敲了个警钟,苏昭华那人疑心重,近日怕是会看着他些,等他联系你了再说,” “主子,那雾柳之事要怎么处理,可要属下派人去,”他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身契上落的是徐州知府的官印,这事倘若只是许闲云风流也罢,如果是苏昭华收到风声,尽早让我们的人手灭了徐有钱的口,盯着新月军的动向,看看是否有人前往徐州,”周亦庄吩咐。 “是,” 周亦庄看着地上的碎裂的瓷杯,薄唇轻抿,眼神冷肃。 想要他为他人做嫁衣,也不怕他做的嫁衣上面扎满要命的针! 第29章 可我总想亲口告诉你 晨曦微露,长长的宽巷间飘酒着细密的雨丝,青石板湿漉漉的,瓦檐前水珠嘀。 长公主府外的不远处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玄一坐在马车的前沿处,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这都什么时候了,长公主还不打算入宫吗?\"他小声嘀咕着。 他和主子还有月一已经在长公主府不远处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天还没亮,他主子就早早地换上了一套青衫长袍,带着他们二人来到了长公主府不远处的巷间等待。 既不求见,也不在门口待着,只是静静地在这里等着长公主入宫的马车。 玄一实在想不通,既然想见那就直接敲门好了,何必在外面干等着呢?晚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今天清晨有些凉寒 玄一始终不明白,主子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对长公主产生感情的,为何如今会如此挂念她? 而此时此刻,马车内的顾予礼却正襟危坐,放在袖中的双手微微渗出汗水。 玄一只认为他是起得早,但实际上,顾予礼整晚都未曾入眠。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目光时不时地望向长公主府的方向 他想见她,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让他根本无法等待下去。 天还没有亮透,顾予礼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马车,驶向了那片熟悉的街道。 然而,当他到达目的地时,心中却生出一丝犹豫。他害怕打扰到她的美梦,于是决定静静地守候在这里,默默等待她的出现。 与此同时,苏琼华在清晨的微光中悠悠转醒。她睡眼惺忪地开始洗漱,脑海中还残留着昨晚的一些模糊记忆。就在昨天下午,福斯带来了宣她入宫的旨意,因此今天的早起已经成为不可避免的事实。 苏琼华精心挑选了一套红色的烈火袖仙裙,领口处绣着金色的芙蓉花,仿佛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绽放出绚烂的光芒。这样的装扮让她显得格外唇红齿白、明媚动人。 一旁的春衣注视着许久未曾穿过红衣的公主,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她静静地凝视着苏琼华,眼中的火红身影与多年前那个稚嫩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她想起,那时年幼的公主,坚定地屹立在那群追杀她的敌人面前:“本公主要守护的人,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 眼中的温柔溢满眼眶。 春衣轻声打破沉默:“公主,您今天看起来心情很愉悦呢。” 苏琼华微笑回应:“是啊,昨夜睡得很好。”她的确享受了一夜安稳的睡眠,这让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 “那么等用完早膳再进宫吧。”春衣提议道。毕竟只是传召,并没有规定具体的时辰,先用早膳再前往皇宫会更好些。 苏琼华点点头,同意了。 半个时辰过去,苏琼华登上了入宫的马车。马车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因为昨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格外清新凉爽,使得苏琼华不禁有些昏昏欲睡。然而,就在她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晃动将她的睡意晃没了。 “春衣怎么了?”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询问道。 这时,一阵清冷的风吹来,车帘的一角被掀开,苏琼华原本以为是春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袭竹青色的衣袍。 是顾予礼,他身上还带着清晨时分微薄的水气,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马车内。 此刻,少女正眼眸微闭,侧身斜躺在马车的软榻之上,整个人显得慵懒随意。她身穿一袭似火般艳丽的红裙,发鬓间仅插着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金簪,这简单而又精致的装扮,让她看起来既明艳动人又不失高贵典雅。 顾予礼不禁微微一愣,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明媚动人的苏琼华了,她近来似乎都没有再穿过红色。 “怎么那么早啊?”少女似乎对顾予礼的到来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 顾予礼默默地走进马车,然后在距离她不远处坐下。 他本该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但当真正面对她的时候,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说起。 “一直在等着,我知,你今日要进宫,”顾予礼轻轻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轻轻地抚过她的指尖,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 “皇上同意了我父亲的请婚,你今日进宫,皇上会与你说此事,征询你的意见,”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苏琼华的耳尖,他看了一眼夙琼华,眸中的温柔溢满了马车内。 “这话,本不该由我说的,可我总想亲口告诉你,告诉你...”话说着,他的声音小了几分,一丝红晕悄然爬上了他的耳垂。 苏琼华注视着他,见他红了耳垂,当下也不困了,眉眼带笑打断他的话,开口调戏道:“告诉我什么?告诉我,我的父亲同意了,你做我的夫君,嗯?” 苏琼华流露出散漫的笑容,随后将上身完完全全的偏向他那边,少女身上的那股子栀子的香味缠绕在了他的鼻息,勾的他心尖痒痒的。 顾予礼的眸色深了几分,却是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他的默认让苏琼华心下加了几分的愉悦 她逗他:“身上那么重的水气,等很久了吧,那么早过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嗯?” 这一句轻轻地落在了顾予礼心里,掀起无限涟漪,他呼吸一滞,背脊一僵,那耳垂泛起的微红从耳根往脸颊走了上去。只是片刻,他便好看的脸颊都泛起了诱人的红。 似乎是调好了自己的呼吸,顾予礼抬起头看着她:“不止,” 苏琼华笑靥如花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不止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顾予礼声音一顿,眼眸如墨看着她,声音认真:“我想见你,从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见你,” 苏琼华微愣,似乎是没想到容易害羞,又自持自尊的人,说起情话来,会是那么的动听。 说完顾予礼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起身,他走到车帘边,掀开车帘:“你今日的衣裙,很衬你,”他声音清冷,却带着令人心动的柔。 顾予礼下了马车,苏琼华的唇角微微勾起:“春衣,入宫,”她吩咐 马车向皇宫行驶。 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顾予礼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身姿如松,像是祈首等盼妻子归家的夫郎。 第30章 冬雪说话 苏琼华站在乾清宫门口的时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宏伟壮丽的宫殿,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 苏琼华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或许是因为自从母妃离世之后,她和父皇之间就像是隔了一道看不见但又无法跨越的鸿沟。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长公主怎么这么早就入宫了,可用过早膳了吗?\" 福斯公公一见苏琼华,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离帝此时正坐在屋内,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折子。明天就是上朝的日子,有些折子,他今日得批完。 听到福斯的声音,离帝急忙放下手中的事务,目光投向殿外,期待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苏琼华对福斯一向非常客气,她微笑着回答道:\"多谢福公公关心,本宫已经用过早膳了。不知父皇是否已经起身了呢?\"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和敬重。 福斯公公连忙回应道:\"皇上早已起身,一早便在殿内批折子了。\" 苏琼华微微点头,表示明白。她轻声说道:\"有劳福公公带路了。\" 福斯公公微笑着扬起手,侧身行礼,然后引领着苏琼华走进殿内。 当她踏入殿内的那一刻,离帝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她身上。他看着心心念念的闺女一步步走近,心中熨帖的不行 “儿臣给父皇请安!”苏琼华一脸乖巧地向离帝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仪。 “平身吧,吾儿不必多礼。”离帝微微抬手,示意一旁的福斯给苏琼华搬来一把椅子。 “谢父皇。”苏琼华轻声道谢后,在福斯的搀扶下缓缓坐下。 “父皇传召儿臣入宫,不知所为何事?”待坐稳之后,苏琼华按照惯例开口问道。 离帝看着眼前这个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欣慰的不行,他的昭华生的真好,真不愧是他与梨姝的女儿,也难怪顾周礼那个老匹夫跟顾予礼那个猪那么急着拱他家的白菜。 一想到有猪要拱他家白菜,离帝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股惆怅之情,她家的白菜啊。 离帝看了一眼苏琼华,最终选择妥协,开口问道:“吾儿今年已满十七了。” 苏琼华点头,语气平静:“回父皇,儿臣今年年初刚满十七。” 离帝想了想,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北阳王近日入宫,请求朕为你和顾北赐婚。吾儿对此有何看法?” 听到这话,苏琼华依旧低着头,没有丝毫惊讶或羞涩之色,她回答道:“儿臣全听父皇作主。” 离帝闻言,看了一眼苏琼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昭华被顾北那厮的皮囊给打动了 离帝突然有些闷闷不乐了,挥了挥手,直接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就招了顾北入赘吧。” 苏琼华听到句话的时候,微微一愣,因为马车内顾予礼与她说的是父皇答应赐婚,却没有与她细说,他是入赘。 想起顾予礼认真的神情,苏琼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笑意,看他那样,她还以为是嫁娶呢,结果堂堂北阳王的独子,大离唯一的异姓亲王的继承人,竟然真的入赘到了她的长公主府。 苏琼华的眼角眉间全是笑意,顾予礼这个人啊,当初她只是随口一说,他却一直记在心里。 当真是!乖巧得让人忍不住心疼啊! 不过,苏琼华也确实没有预料到,离帝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北阳王留,真的让顾予礼入赘。 她开口询问:“顾北入赘,北阳王同意?” 离帝吹胡子瞪眼:“朕能同意就不错了,顾周礼那个老匹夫,千恩万谢的出了宫,顾北能得吾儿良缘,那是祖上冒青烟了,” 苏琼华闻言心中有些复杂,因为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她总觉着父皇对她似乎是不一样了。 她醒了醒神,立马排除心中异样。 “此事,朕晚点会去和太后商议,选一个良辰吉日颁布赐婚圣旨。等吾儿过了十八岁,就可以接入顾北进府了。这驸马,朕就先给定下来了。”离帝道。 苏琼华点了点头,表示听从父皇的安排。 十八之后再成亲对于苏琼华来说并无不可,这样刚好可以让顾予礼先适应一下。 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而且她的小郎君啊,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呢。 正好,她自己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如果和顾予礼同床共枕,那么做起某些事情来是不太方便的。 苏琼华不知道顾予礼到底是如何说服老北阳王的,想来,必是吃了些苦头的,难怪一早便那么执着着想见她。 想起清晨浑身带着水汽就出现在她面前的人,苏琼华的眸底现出温柔缱绻的笑意了。 随后,苏琼华也没有立刻退下,离帝留她话了会家常。 两人虽是一问一答,但气氛却是十分融洽,离帝很满意,昭华已经能够和他谈论家常了,这又是修复父女情谊的一大进步。 “你府上的春衣,朕听太后说,她也十八岁了。朕知道,你一直把她当作姐妹一样看待,朕可以让太后帮忙留意一下谁家有好儿郎,给她指门好婚事,你觉着怎么样?”离帝说着说着,便随口一问 闻言,苏琼华连忙推辞:“春衣如果有心仪之人,自然会跟儿臣说的,就不劳烦皇奶奶费心了。” 开什么玩笑!要是真把春衣嫁出去了,许闲云要是直接率领新月军造反怎么办! 思及此,苏琼华也难免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春衣都十八了。 不过仔细想想,春衣似乎从未提及过自己感情方面的事情,苏琼华也不知道她对许闲云到底是怎么看的。 前世她一直没想过关于春衣的归宿问题,春衣老说,会一辈子守着她,哪也不去。前一世春衣也确实做到了.....到临死前她都是护在她身前的。 想到这,苏琼华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麻麻的有些疼,前一世的春衣死在了苏琼华的二十一岁,这一世,苏琼华是不会去南疆的,避过了南疆,那么春衣的人生是不是也可以开创出另一种可能。 苏琼华是希望春衣幸福的,嫁人也好招赘也好,春衣如果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她一定是支持的。 若是春衣能够钟情于许闲云,那就再好不过了。尽管许闲云相貌略显粗犷,但他心思细腻,为人可靠,是个良配。 不过苏琼华肯定是不会干涉他们两的感情的,虽然许闲云深情春衣,但是苏琼华也不会因此去支持春衣与许闲云共结连理,不然她怕春衣因为她,去选择许闲云。 她的春衣永远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才不要因为她去影响自己内心的抉择。 苏琼华突然想起春衣身世,春衣或许会有第三种抉择,思及此,她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惆怅。 苏琼华有些头疼,看来,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与春衣好好谈谈关于她的事了。 “吾儿有决断,朕便不干涉了,”离帝回答。 苏琼华乖巧点头,随后父女二人又闲谈了一会,离帝一一问,苏琼华一一答。 直到离帝要批折子了,苏琼华才行礼退下。 离开乾清宫,她转道去了南五所,好多天没去看小阳了,秋意跟冬雪也好多天没见着了。她得去看看。 一大早,末阳所内,就有些鸡飞狗跳。 秋意正死死的按着正在挣扎的冬雪,哄着劝着:“祖宗啊,你别冲动啊,她不是刺客,她就是不小心,一杯温水烫不死人的,” 苏烨阳看着面前吓得瑟瑟发抖的宫婢,和正被秋意压着的冬雪,本还困顿的人,一下子睡意全无。 他眼前的宫婢更是害怕的跪着求饶,不敢抬头。 这宫婢昨晚没休息好,今日端漱口茶水过来时,不小心撞到了六皇子的身上,温热的茶水泼在了六皇子的衣袍上。 结果房梁上立马跳下一个少女,一把利刃就抵在了她的脖间,吓得她直接跪在了地上。 苏琼华一进末阳所的时候,就看见苏烨阳胸前的衣袍湿了一片傻愣愣的坐在床榻上,苏烨阳的面前有跪着的宫婢而秋意的身下此时正压着冬雪,看的苏琼华一阵费解。 “怎么回事啊?”苏琼华问。 她进末阳所的时候,宫人告诉她的是,六殿下已起身了,眼下的情况看的她都是懵的,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那么大阵仗。 秋意还没反应过来自家主子来了,就被冬雪突然爆发出的一股蛮力撞开,只见小姑娘抱着麻袋,亮晶晶的朝一袭红衣的少女走去。 然后就见小姑娘亮晶晶的眸中突然蓄满泪水,扑进了苏琼华的怀里。 “主...主...主..子,”小姑娘依赖着苏琼华的怀抱,磕磕巴巴的突然开口,震惊了在场所有人,特别是苏琼华,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 半晌 苏琼华在心中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她这是在做什么?冬雪对陌生的环境一向容易感到不安,又一向依赖她,她接连几日不在她身边,就算是有秋意,对于冬雪来说也是不安的不行,她居然到今日才来看她。 苏琼华看着自己怀里的冬雪,她都委屈到说出话来了,可见她是有多么想她。 苏琼华抱着冬雪,心疼的安抚着,喊着“乖乖不哭”,不过她也没因此,忘记重要的事情,冬雪开口说话了。 苏琼华安抚了一会,又开口哄着小姑娘:“乖乖冬雪,再喊一声主子好不好,主子想听,”她的语气温柔到不行。 冬雪眼泪汪汪的,纠结了一会,磕磕巴巴的又张开了嘴:“想...想..主..主子。” 话落,别说苏琼华了,秋意都开心的不行,连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跑到冬雪旁边哄道:“乖乖,跟我学,秋意姐姐,”像哄幼儿般温柔。 谁知,冬雪瞥了秋意一眼,扭过头。 她才不要理秋意,她刚刚压着她,她生气! 秋意脸一垮,瞬间腌巴了。但是很快笑容又洋溢在了脸上,冬雪肯说话,就是好事。 苏烨阳看着三人和谐的场面,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随后道:“阿姊,我先去换身衣裳,马上过来,” 他从床榻起身,走向了偏殿小屋内。 换好衣袍之后,苏烨阳从小屋内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冬雪依偎着苏琼华,他掩去了眼底的复杂,乖乖巧巧的坐在了苏琼华身旁。 “阿姊今日怎么如此早就入宫了,”他询问。 “父皇传召,”苏琼华安抚着冬雪的敏感情绪,回答苏烨阳。 苏烨阳又看了一眼冬雪,低下了头,他也想阿姊,可是他不能像冬雪那般依偎阿姊,他已经长大了:“阿姊要留下用午膳吗?”他问。 苏琼华看了一眼怀中的冬雪,又看了一眼略显局促的苏烨阳,眉眼弯弯:“嗯,正好阿姊也有事要与你说,” 她刚刚已经从秋意这了解到早上的误会了,也从秋意这知道了,关于末阳所的一些事情。 正好,无论是关于她与顾予礼,还是关于小阳的以后,她都得跟小阳聊聊。 第31章 夏花,我好想你 春衣站在新月军驻扎地的练武场中。 她的面前是五个高大的男子,正正步站着,十分严肃。 “你们五个今日开始随我回长公主府学规矩,”她声音清冷,女子纤细的身影站在五个威猛的人前,显得格外娇小。 面前的五个男子却没一人因她是女子而轻视她。反而十分服从,整齐划一答“是” 许闲云局促站在练武场的不远处的小道中,不敢上前,他摸不准春衣愿不愿意跟他说话。 身旁的副教有些无语的站在许闲云身后,他今日当早值,许将军就杵在这,不上前不退后的,他站在这是往前走也不合适,往后走,他当值往后走干嘛,直接回帐篷蒙头睡大觉吗? “将军,要不您给属下让让,”副教开口建议。 许闲云白了他一眼:“那么多条路不能走?就非得走我这一条,” 副教无言以对,要是有别的路,他至于站在他身后?副教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将军,依属下看,您要不上去打个招呼,” 谁不知道他们许将军喜欢春衣姑娘喜欢的不行啊,每次春衣姑娘来了,都跟个望夫石,呸,望妻石一样。眼巴巴的就等着春衣姑娘回头看一眼。 许闲云将身子侧了过来:“就你话多,走走走,赶紧过去,” 那副教赶紧的钻了过去,动作迅速的集结了巡逻队,他心想着,赶快巡一圈,他就可以回家吃饭了,他是新月军中少有的已婚人士,妻儿都在京城内住着,除了当值,他基本日日回家。 昨夜睡的帐篷,自然没有自家媳妇的温香软玉舒服。今日当完早值,明日他休沐,他都已经想好了,要陪妻儿去干嘛了。 只是他带领巡逻人员走到练武场的时候,难免多看了春衣几眼,只是看了一下便有些感慨,姑娘是个好姑娘,只可惜他们将军是个木头,胆子也小,笨嘴拙舌的啊,也不知道怎么讨姑娘开心。 春衣早就察觉了周围人看她的视线了,一般经过练武场有人这样看她,基本都是因为,许闲云肯定在不远处盯着她看。 她转身走到放置食盒的地方,看着走过来巡逻的新月军,将食盒交到站在首位的副教手中:“这五人我带走了,这是你们将军的午膳,你知会他一声,” “要不,春衣姑娘您自己去给吧,将军就在那边站着呢,”副教没接。 春衣闻言,也不纠结,拎着食盒,直接走向了那条小道。 见春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许闲云的手心都紧张的出了一层薄汗,背脊僵直的站在原地,像是在行军礼一般,挺胸抬头。 “许将军,人我挑的差不多了,今日便带回公主府学规矩了,” 春衣见人局促又僵硬的站在原地,也不多说,直接将手中的食盒交到他手上:“这是公主让我给你准备的午膳,” “多谢春衣姑娘,请姑娘替我谢过长公主,”许闲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放松了下来,春衣没有多言,转身便走回了练武场,准备带那五人回去复命。 独留有些失落的许闲云提着食盒站在原地。 皇宫内 末阳所 秋意依旧斜靠在窗外的小树上眯着眼,准备打个盹。 苏烨阳已经与冬雪乖巧落坐在苏琼华对面了,末阳所的午膳讲究的是精致小巧,荤素搭配。 皇子的膳食一向有自己的规制,不可食多,不可贪爱某种菜色。 “秋意姐姐不与我们一起用膳吗?”苏烨阳问,其实他挺好奇的,虽然他一直认识春夏秋冬,但是却一直都不了解,他只知道这四位是阿姊身旁亲近的近侍,得阿姊看重。 苏烨阳是疑惑的,因为他似乎很少看到秋意正经进食,她似乎每次都是随意吃点,有时是甜点,有时是素斋,他本以为今日秋意会与冬雪一般上桌一起用膳,结果没有。 苏琼华扫过桌上的几道荤食,低眸敛去自己眼底的复杂:“她不与我们一起,吃吧,” 苏烨阳当下也没多问,老老实实的开始用膳,皇子的一言一行都是有规制的,苏琼华自然也不像她在公主府内那般自由,冬雪上桌这事,站在苏烨阳身后的习礼司的嬷嬷几度欲开口制止,但是看着长公主扫过来的冷厉,便将这话吞进了肚子里。 用完午膳漱完口后,苏琼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父皇给我跟北阳王,嗯,跟顾北赐婚了,”苏琼华习惯性说北阳王,但是一想到老北阳王回京了,她对顾予礼的称呼得稍微变一下,以用作区分。 以往那时老北阳王不在京,大家都习惯了唤顾予礼北阳王,眼下免不得先唤几日顾大人了。 苏烨阳眼神一怔,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父皇怎会给阿姊赐婚呢?就算是赐婚为何是..嗯...是顾大人呢?”他停顿,当下也立马改了称呼。 “北阳王去请的婚,”苏琼华回答。 苏烨阳眼神惆怅:“我去求父皇撤回成命,阿姊一向与顾大人不对付,婚姻大事,若不能择其喜爱之人,岂不是给阿姊平添苦恼,”他眼中满满的都是对阿姊的担忧,说着便要起身。 “我没有不喜欢顾北,”苏琼华拉住苏烨阳,看着逐渐长高的弟弟,再看着他眼中的担忧,苏琼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似乎结了珈。 苏烨阳闻言一愣,然后惊讶的坐了下来,“阿姊愿意?”他问,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她说的话,他明明记得他阿姊最讨厌顾北了,从年初开始,日日骂他,虽然近期似乎是和谐了一些,但也总不能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吧。 苏烨阳看着阿姊身上的红衣,这明媚的颜色却让他觉得有些恍如隔世的熟悉,明明上个月的阿姊还是日日红衣,自从那次落水之后,阿姊似乎是换了喜好的衣裙,前些日子都是偏淡色的衣裙。 是了,从那次落水之后,阿姊就变了很多,连性子似乎都沉稳了许多,她最初对他是冷淡了几日的,经过了那几日的后,虽然现在阿姊对他依旧爱护,可是他总觉得阿姊看他的眼神似乎是少了什么。 苏烨阳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一块什么,他似乎与阿姊的距离远了许多,所以就连阿姊什么时候对顾北有了转变他都不知道,以往这种事,阿姊定会事无巨细的跟他说,可如今,他什么都不知道。 “顾北此人,你也是清楚的,他是良缘,阿姊也倾心于他,”苏琼华感觉到了苏烨阳情绪上的失落,摸了摸他的头。 “小阳可是不开心,为何?”她问 苏烨阳摇了摇头“阿姊喜欢就好,顾大人为人正直,将来定是能待阿姊极好的,”他像以往一般乖巧 “小阳过完年十二了,再过几年,也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要是没有,阿姊也会帮你物色几个好人家的姑娘,让你与之接触的,”苏琼华道 苏烨阳依旧是情绪不高乖巧点头:“一切听阿姊的,” 苏琼华看着他眼底的失落,却不知从何开始安慰,她与小阳,纵使她再怎么努力像以前那般维持着对他的爱护,可终归是哪里不一样了。 “与顾北之事是暂时先定,父皇许的是十八之后,顾北入赘,”苏琼华说完,苏烨阳神情一愣,似乎是怀疑自己幻听了。 “顾大人...入赘?”他问。 苏琼华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口:“不说这个了,阿姊明日会与父皇请恩,你宫里的人,有些是不能用了的,秋意冬雪也不能一直留在末阳所,春衣挑的人,这几日学好规矩了,我便给你送进宫,你到时候的安危也有些保障,” 苏烨阳点头,随后语气有些闷闷不乐:“阿姊,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要你安排好,我甚至连自己的心腹都没有,身边无可用之人,可是二皇兄三皇兄都有自己的人,” 苏烨阳想起自己唯一信任的先生,眼眸中充满失落。 苏琼华知道他肯定是想到了伤心之人,秋意已经跟她说了,这几天小阳没有接触过任何人,一直待在末阳所内,他这个年龄正是需要好友的时候,亲人的陪伴与友人的陪伴是不同的。 苏琼华似乎在低头思索着什么,随后突的她眼眸一亮:“阿姊过几日给你送个近侍给你做伴读可好,”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个人,这人这般年纪应该还在百安巷。 苏烨阳微愣:“伴读?” 苏琼华温柔一笑:“是的,此人定是不能卖身入宫的,所以阿姊将他送入宫给你做伴读,你将他当客卿对待便好,不过这人性子跳脱的厉害,吵起来跟夏花有的一拼,” 想起那个人,苏琼华一笑,那人虽吵了些,但小阳一向安静,送个开朗些的人陪伴他,或许能让他的内心多些阳光。 而且那人明辨是非,心怀正义,是个早慧的,潜移默化中,说不定也能给小阳明智,苏琼华觉得很不错,于是又开口道: “他是个很可靠的人,与你年龄也差不多,你待他好,他以后必然是你最忠实的心腹,小阳就当多交个朋友可好,” 苏烨阳闻言,眼眸在听到朋友二字时闪了闪,不过很快他又低下了头瓮声道:“宫中规矩甚严,如若这人真如阿姊说的这般,进了宫岂不是约束了他,自由的鸟,还是在宫外的好,” 他看向窗外,华贵的红墙青瓦,却显得格外高,仿佛高到遮住了这片天。 “你已经十一了,十五便可开府,短短四年而已,就当磨他的性子了,”苏琼华笑道,那人眼下怕是连饭都吃不饱,若入宫能吃饱,他怕是乐意被约束的。进皇宫磨磨他的性子或许对他以后的仕途是件好事。 苏烨阳似乎很心动,他的眼眸都亮了些,苏琼华看了很不是滋味,前世的她从未想过小阳是否需要朋友,如今看来,小阳的内心,何其孤独。 也是,养在皇宫中的皇子,性子又如此软,这个年纪可能最渴望的便是有一个能说话的人吧。 苏琼华又陪苏烨阳说了许多话,走的时候,苏烨阳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她走出末阳所的时候,遇到了一少年迎面向她走来,苏琼华有些想不起这人是谁,不一会只见少年看见她,规规矩矩不咸不淡的行了个礼 “皇弟给皇姐请安,” 苏琼华这才想起来,这是还未满十三的苏烨轩,她前世最后一次见苏烨轩是在平安寺,那年苏烨轩十六,看见苏烨轩,一些不好的记忆便立刻向苏琼华袭来,她脑海中浮现了,躺在秋意怀里,夏花冰冷的尸体。 心脏猛的一疼,似乎是被重物撞击一般,令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皇姐脸色有些苍白,可需要请个御医瞧瞧,”少年稚嫩的声音,把苏琼华从呼吸停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无碍,只是天有些热罢了,五皇弟这是从哪回啊,”苏琼华问。 “母后近来身子不好,皇弟去了趟坤宁宫请安,探望母后,”苏烨轩的声音平静的有些冷淡,就好像只是在叙述今日吃了什么一样。 “母后怎么样?”苏琼华询问,她想着,她似乎也很久没去看过皇后娘娘了。 皇后一直在坤宁宫避宫不出,在宫内也甚少有动静,如果不是中宫有些需要决策的大事务会询问坤宁宫的决断,怕是新贵妃已经盖过了皇后的位置了。 “御医说中了暑热,这几日需要静养,”苏烨轩回答。 苏琼华点头,便与苏烨轩告别了,她心中的钝痛还未消失,她突然的迫切的想回公主府,去看看夏花,去看看活生生的夏花。 重活一世之后,她甚少去想前世那些惨痛的事情,只是如今苏烨轩的出现,却让她再也无法忽视,前世夏花死去的事实。 上一世夏花死在了她二十岁那年,死在了她生辰礼当天。 苏琼华的心传来阵阵绞痛,她红了眼,这一世,绝对不能再让夏花出事,她一定会赶在二十岁生辰礼之前查出那群黑衣人的下落。 上一世的苏琼华,在生辰礼前几日收到了一封来自苏烨轩的信,苏烨轩向她求助,说有人告诉他,苏琼华生辰当日会有人杀他的舅舅,也就是当朝右相梁许卿,他不知道那是谁的人,只觉得那可能是苏烨安的人。 因为前一年,新贵妃亲族贪墨十万两的那个案子,是右相办的,也就是从那个案子开始,苏烨安在苏烨峰面前节节败退。 他觉得应该是苏烨安心生怨恨,所以特地在长公主生辰礼当天,满城放烟花时,想趁乱刺杀右相梁许卿。 他无法求助二皇子,因为二皇子视他舅舅为眼中钉,他舅舅那时是支持苏烨霖的,但是苏烨霖身边并无武功高强到可护梁许卿性命之人,而且他的消息来源是真是假,无从得知,所以他病急乱投医之下,想到了她。 苏琼华当时想的是,只是派人暗地里保护梁许卿,要是有事刚好可以抓活口,没事自然皆大欢喜,毕竟梁许卿死了,对那时的她没有一点好处。 她那时并未彻底站在明处与苏烨峰,苏烨安斗。小阳也还在暗处,并没有如苏烨安一般展露锋芒,所以,她必须得留着梁许卿制衡苏烨峰。 她本以为,夏花与秋意应该是没问题的,谁知,就是因为她太想当然了,害了夏花。 谁都没想到,想杀梁许卿的人胆大包天,他们找了火药埋在了梁许卿的马车必经路上,准备在烟花的掩盖下,炸死右相梁许卿,甚至不顾那条街几十条百姓的性命。 火药炸开的那一瞬间,夏花只想着梁许卿不能死,便拼死护住梁许卿出逃,因此重伤,却不曾想,此时一群黑衣人出现,将她跟秋意还有梁许卿围杀,秋意以一敌十,根本无暇顾及夏花跟梁许卿。 护城将士赶到的时候,夏花已经奄奄一息了,到临死前都与秋意说,“梁许卿不能死,主子留他有用的,” 那群黑衣人见护城将士赶了过来,立马撤退,计划周密,以至于后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琼华看到夏花尸体的那一刻,烟花刚放完,满夜漆黑,不见一丝光亮,就如同她下沉的心一般,寒冷,至暗。 第二日是元宵佳节,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欢声笑语的日子,长公主府内却挂起了白幡,沉寂如水。 思绪回笼,苏琼华已上了马车,她极少落泪,前一世夏花死后,她来不及哭,因为苏烨安的母亲,新贵妃自戕了。 没有任何征兆,元宵当日一条白绫吊死在了翊坤宫。 于是她又马不停蹄的去查新贵妃的事情,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她甚至都不能为夏花的死,好好的痛哭一场。 后来,她查到了那批黑衣人与苏烨安无关,当时的苏烨安背后没有亲族的支持,已经颓靡了,皇妃自戕是大罪,苏烨安虽然免了进宗人府,但是也一无所有了。 当时皇储之争便由三足鼎立变成了,苏烨霖与苏烨峰之间的斗争,而为了形成稳定的朝堂局势,她与小阳的势力逐渐显露。 但是苏烨峰那时已成大势,唯一抗衡的苏烨安一族覆灭,眼看着她与小阳再无希望之时。苏烨峰却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直接谋反。 苏烨峰被废为庶人之后,她才得以喘息,开始为小阳争取势力。 前一世梁许卿的命是她的夏花换来的,他虽不支持小阳,却也因此没有大力去帮苏烨霖,这让她讨了不少好,因为朝中多了很多以梁许卿为伍的中立派,但是苏烨霖那方却有顾予礼,而顾予礼这人,那时却是民心所向,臣之所向。 那两年,她做了很多事,去了南疆失去了春衣,下了运河失去了秋意冬雪。 到最后立储的圣旨下来的时候,苏琼华身边已是无人,许闲云早在春衣去了之后,便死战南疆,新月军虽是她的,可那时她无暇兼顾,便给了小阳。 谁知到最后,新月军本该是她夺嫡失败的最后一条退路,却成了前世灭杀了她与小阳的最后一把刀。 如今想来,上一世她的走的路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长公主府门口 夏花正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看着渐渐落下的日头,嘀咕着主子怎么还不回来,就见长公主的马车缓缓行来,她立马开心的去迎接自家主子。 “主子,你终于回来了,我跟你说...,”话音未落,夏花就感觉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情绪有些不对劲,她眨巴着眼睛,噤了声。 一个温热的怀抱将她搂入怀中,夏花一动不动的不敢反抗,任由苏琼华抱着,还反手顺着苏琼华的后背,安抚道:“主子怎么了,我在呢,夏花在呢,谁欺负你了,我去砍死他,” 苏琼华鼻尖酸涩,紧紧抱住怀中的少女,上一世,她甚至都未曾跟她说上最后一句话:“夏花,我好想你,”她轻声道。 夏花,我好想你,上一世的苏琼华好想你。 夏花愣在原地,却在瞬间笑开了花:“主子,我在呢,我就在这呢,” 夕阳西下,二人的身影在落日下拉长,虽是落日,却显余晖,带着崭新的希望。 第32章 顾北,我会学着去融入你,去了解你,去爱你 顾予礼坐在卧房的窗边,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落窗沿,顺着点点光辉点缀着他的发丝,晚风吹来了桂花香,他坐在那里像是刚从天宫降落人间。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失落,轻声呢喃:“应当是进宫累着了吧,” 他知道她下午便出宫了,出宫之后便往公主府去了,他以为,她出宫会来找他,所以他一直在北阳王府等着她。 月上枝头,顾予礼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睫毛处一片光晕朦胧。 看来,是不会来了。 顾予礼关窗起身,走向床榻,烛火摇曳下,背影显的有些落寞。 他褪去外衫,端正的躺在床榻上,闭眼准备入睡。 “笃笃笃” 顾予礼刚躺下,就听见窗台处传来敲窗的声音,他先是一愣,随后眸中笑出了万千星辰,熠熠生辉。 他匆忙披上外袍,连忙起身去开窗。 月夜下,少女身着火红襦裙,眉眼弯弯。 “小郎君,想我没?” 即便是多年之后,顾予礼也无法忘却,那个泛着秋桂香气的月夜,少女眼波流转,隔着窗台,与他相望。 寥寥几眼就抵山河万色。 “怎么那么晚了还过来,”他轻声询问,话语责怪,语气中却是藏不住的欣喜。 苏琼华直接翻窗跳入:“今日在宫内耽误的时辰多了些,不然下午就该来看你的,本来想明日早上来,但是我觉着你肯定想我了,所以我便来了,”她边说便循着烛火闪烁,坐在了他的卧房内桌子旁的椅子上。 顾予礼闻言,原本就因她到来而被充满的心,跳的愈发快了,他抿唇克制,可眼眸却总是离不开她的身影。 “父皇说,他与皇奶商议完,择良辰吉日,圣旨便下来了,”苏琼华的眼中依旧是散漫的笑意,她说着,就这样注视着他。 顾予礼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此事,快速被撞击的胸腔,让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呼吸不那么急。 看着顾予礼的耳垂又悄然爬上粉色,苏琼华内心叹息,好歹相处了那么多日,这人怎么还是如此容易害羞,她无奈,她以前是绝对想不到,顾予礼平时那么端庄的人,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反差。 她怕她在这样明目张胆的打量他,会让他羞的想要逃离,于是她收回视线,打量屋内,床榻上稍微有些凌乱,再看看这人身上简单披着的衣袍,他当是已然躺下了的。 “我可是扰了你的清梦,”苏琼华问, 顾予礼已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神,他闻言摇头:“没有,我也只是正准备就寝,” 随后,相视无言。 苏琼华看着顾予礼,有些泄气,她是真觉得,与顾予礼相处有时候十分融洽,又有时候,连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明明这人是想着自己的,可是他总是闷着什么都不说,有时候还让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 “要不,我先回去,”她试探性询问。 顾予礼闻言微愣,随后藏在袖中的手紧握住。 苏琼华索性起身准备离去,她正在想着,是翻窗还是推门出去时,身后的人却出声了。 清冷的声音落入了苏琼华的耳中:“今晚的月色很美,”他说 苏琼华听清了,眉开眼笑,转过身看着他:“你是在邀请我赏月?”她问。 顾予礼抿唇,袖中紧握的手松开了,他将身上的外袍束好,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口将门推开。随后又转身走到少女的身前,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伸手揽住了少女的腰。 苏琼华只感觉身子一轻,一阵失重感传来,转眼间,她脚步落稳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屋顶上了,而她身边的人,松开她之后,便挪开了几步,扭过头。 苏琼华不解,但是她也没出声,在屋顶上找了个位置站稳后,便直接坐了下去 顾予礼身子有些颤抖,呼吸也有些不稳,他不敢让苏琼华发现。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从苏琼华落崖归来之后的,他抱过她一次后,随后的每次触碰,他的心中便会感到一阵战栗,他以往一直都在克制靠近她的渴望,他每次都克制的很好,可如今却是时常难以把持,他渴望触碰她,却又怕吓到她。 他学的君子之礼,似乎全被抛之脑后了,心中升起的羞愧,淹没了他。 顾予礼想,他得去找一下穆宴酒了,他觉得他生病了,他不能再由这种猛烈的渴望控制自己,他一定会吓到她的。 苏琼华抬头盯着月亮,今晚的月亮很圆,月色确实好看,她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她正感慨呢,身边的人突然靠着她坐了下来。 顾予礼想着一定要恪守君子之礼,在距离苏琼华三步的距离站了会,只是多看了一眼少女,他便没忍住又走了两步,直到最后直接坐在了少女身边,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逾矩了。 他垂眸,脊背绷直,明明近的要死,却连少女的衣袍都不敢触碰。 苏琼华觉得这人太别扭了,她决定掰一下顾予礼这扭捏的性子,索性直接靠在顾予礼肩上:“顾予礼,你是不是从来没亲口告诉过我,你心悦我啊,”她开口诱哄 顾予礼眼眸中有一丝滞然,随后他眼神晃了几分,垂下了眸子, 半晌,薄唇轻启:“那你呢?”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知为何,没来由的令人心酸, 苏琼华抬头满眼茫然, 他深邃的眼睛正对着她,在皎洁的色下,散发点碎的光,只是这零散的光,似乎是在一点一点陨灭。 顾予礼似乎是不想再问,只是低头缓缓开口:“我心悦你,喜你成疾,药石无医,”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轻轻诉说着内心的想法,每一个词汇都是用心铺陈,为了表达他的情感。 四下寂静,苏琼华似乎懂了,为何顾予礼与她相处时,总会如此矛盾,他从未确定过她的心意,在他心中,从未奢求过自己的感情得到回应。 她有前世的记忆,可是他没有,对于他来说,仅仅一个月,她那么大的转变,是多么虚幻的,明明之前她还对他恶语相向,冷眼相对。 他在面临着心爱之人凌迟的时候,万念俱灰之刻,心爱之人突然给了他一颗糖,谁也不知道那糖后面的是的什么?是真心,还是毒药。可是他选择了赌一把。 他是真的满腔真心全给了她的! 他在她面前,本就是居于下位的,下位者的小心翼翼在她面前表现的淋漓尽致,他患得患失,可是却连探寻她内心真实想法的勇气都没有,他是不敢的,就好像做了一场美梦不愿意醒一般。 她似他的梦,苏琼华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她没有真正的正视过顾予礼,她自以为是的与他交好,靠近他,利用他对她的真心,企图抹去她前面对他的伤害,她有恃无恐,总觉得,顾与礼心悦她,只要她不再去伤害他,他便会马上原谅她,全面接受她准备给他的感情。 而她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前一世的顾予礼最后给她的体面,这份真心付出带来的感动吗?还是她闲暇时逗弄他觉得有趣时的新奇。 顾予礼爱她,毋庸置疑,那她呢?她爱顾予礼吗? 无关前世,无关顾予礼对她的真心,单单顾予礼这个人,她爱吗? 心绪浮动的沉默,振聋发聩, 苏琼华敛眸,她认识的顾予礼,是怎么样的人呢?两世相处,她居然一点也不了解他,她甚至连他为什么喜欢她都不知道,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苏琼华的心被攥紧,有些发疼。 “顾北,”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 少女嘶哑的声音落在顾予礼耳边,他藏在衣袍里的手,骨节分明,死死的拽着袖口。 他开始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明明可以就这样继续下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心里的那一点不甘泄露出来。 她同意了请婚了,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马上就要离她越来越近了。 没有什么比满心期许被人亲手掐灭更痛苦,他不想,他突然什么都不想听,顾予礼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袍,“不要说,”言语中的颤抖再也掩饰不住, “不要说,”他像个易碎品,抬起泛红的眸子,克己守礼的人,毫无尊严的卑微的祈求着她。 这近一个月的时光,是他二十载中唯一充满期盼的日子,如今,他马上就可以成为她定下的驸马,圣旨还没下,他的心一直是起伏不定的,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能受得住,只要....给他机会。 他可以......变成她喜欢的样子的...... 苏琼华突然笑了,那笑容如阳光一般暖,眼中有着温柔的光芒,盖去了她唇角的一切苦涩。 她轻轻的握住他攥紧她衣袍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指尖,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只有他们之间的触碰。 “顾北,我..”苏琼华刚开口,便被顾予礼打断,他声音颤抖:“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问这种问题了,所以,我送你回府好不好,夜深了,我送你回公主府,好不好?”他的眉眼之间有着强烈的不安,他强调自己的言辞,然后轻轻地望向她,寻找着她的回应。眼眸中,有祈求,有伤痛。 低入尘埃的情感,何尝不是一种心痛。 苏琼华惊觉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听不进任何言语。她抬头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做出了她活了十六年最越界的事情。 话语戛然而止,她的唇坚决地覆上他的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语言能力,血液如潮水般涌向脑门,顾予礼每一根神经都在热烈地颤动,仿佛他整个存在都因她而活,无法呼吸,她的睫毛好像扫在他的眼皮上了,一亶一颤的,酥酥麻麻的 直至苏琼华放开他,顾予礼整个人都还愣在了原地。 他就像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了流动。 “顾北,我会学着去融入你,去了解你,去爱你,”苏琼华第一次,认真的向眼前的人许诺。 寂静的月色中,有清泪落下。 顾予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赶紧转身,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壮阔 他微微仰起头、紧闭双眼的动作却暴露了,他正在努力平复内心汹涌的情绪和挣扎。眼角的湿润无法掩盖,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无奈。 少女短短的一句的话直直的敲进了,他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让他溃不成军。 曾经,他一直默默等待着她,期待着她能给予哪怕一点点回应;如今,当她终于说出那句话时,他却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是幸福,是满足,是极致的恐惧,恐惧现在是一场会破碎的梦。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回应,害怕着,却又无比坚定的想相信着。 她说,她会学着去爱他……她会学着……去爱他…… 时间静止一般,月光下伫立的二人此刻都显得宁静异常。 苏琼华没有去打扰他,她在等,一直是顾予礼等她,这一次,她可以站在这里等他,等他平复,平复他对她的那颗被她亲自割的鲜血淋漓的心 有夜风拂过,不知过了多久,顾予礼再睁眼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好似刚刚差点失去理智的不是他。他湿润的睫毛带着水光。 “好,”久久,他才说了一个字,仅这一个字却是冰雪消融,迎接春天的征兆。 夏花坐在不远处夜色淹没的屋檐,满头疑惑,主子带着她又一次翻了北阳王府的墙,将她丢下便去找顾予礼了,月一见她无聊,便带她上来看月亮吃糕点,结果她正吃一半呢,就见顾予礼带主子也上来看月亮了。 月一让她不要说话,然后她就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看了会月亮,然后莫名其妙的亲到了一块,问题还是她主子主动的,不过要不是因为是她主子主动的,她估计就提刀去砍顾予礼了。 问题是,她刚刚没看错吧,主子把顾予礼亲哭了。 夏花扯了扯月一的衣角:“我没看错吧,顾予礼哭了?”她问。 月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抱着小姑娘悄无声息的跳了下去。 “当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便好,”月一叮嘱夏花 夏花不屑:“开玩笑,顾予礼哭这事,我不宣扬的全京城都知道,我就不叫夏花,” 月一扶额:“然后长公主的名声就没了,” 夏花一愣,是哦,是她主子把顾予礼亲哭的,夏花泄气,那么大个八卦,她居然得守口如瓶。 看着小姑娘头顶的呆毛都怂搭了下来,月一温声开口:“百方斋的糕点,十盒,” 夏花眼前一亮:“成交,”随后她又补充一句:“我可不是为了糕点,我那是为了我主子的名声,你知道不?” 月一立马上道的点头,夏花满意。 第33章 裴知谨 离帝终于圣体康健了,早朝也开始恢复以往了。 离帝恢复早朝的第三日,老北阳王就回乡下了。 顾周礼上马车的时候,顾予礼正在上朝,他觉得自己大功告成了,心中挂念夫人,便在清晨与顾予礼打了声招呼便直接走了。 跟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今日早朝苏琼华也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苏烨霖,他站在一群大臣中间,低眉顺目,像以往一般乖巧。 “四皇弟伤好的怎么样了?”苏琼华悄声问顾予礼 顾予礼看着她,眼中全是温和:“已无大碍,昨日便已回了南五所了,” “说起来,我都没有去看过他,过两日便是他十四的生辰了,你说我送他点什么合适啊,”她询问,有些纠结,如果不是因为最后跟顾予礼斗了那几年,她对苏烨霖的印象其实还是不错的,因为梅妃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膝下长大的孩子也是温和有礼的。 但是由于前世天天骂,骂太久了,导致她潜移默化就不是很喜欢苏烨霖。现在一下子让她看苏烨霖顺眼,她也需要时间适应。 其实苏烨霖是个很合格的皇子,他做的苦差事是皇子之中最多的,有什么要奔波的辛苦差事基本都是他在做。如果她不是小阳的姐姐,她也觉得,最适合继位的人是苏烨峰与苏烨霖中其中一个。 当然前提是苏烨峰这人不谋反,其实苏烨峰除去出身差了些,谋略狠绝是不差的,决策也是有的,只是这人多少有些心术不正,残忍好杀,若多几分仁慈,他其实比苏烨霖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苏烨霖这人少了几分果决,做事又只懂埋头苦干,君王之道,拿捏人心最为重要,如若他不是个皇子,走仕途说不定还不如苏烨安走的好,毕竟苏烨安这人虽然愚笨,但是却懂得去讨巧人情世故。 朝堂之上,有时候光有政绩是爬不动的。 顾予礼看着少女皱起的眉头,轻声安抚:“你送的,他都会喜欢的,” 苏琼华一愣,这话放顾予礼身上她信,毕竟这人脑子除了父母亲朋,除了当个好官,为国为民,余下全是她,但是放苏烨霖身上,她怎么就不信呢。 离帝上朝的时候就看见苏琼华与顾予礼在窃窃私语,当下清晨的好心情就没了。 这顾予礼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呢?他的昭华怎么老是站他旁边,是第一排站的不舒适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又是照例的百官朝拜,走了一遍流程之后,顾予礼少有的第一个站出来汇报情况。 苏琼华听到他为苏烨霖请功的时候,眉梢一挑,不过仔细一想,蝗灾那事苏烨霖确实干的漂亮,不仅赈灾了,还与皇商谈好了,引入北境为畜牧之地,为北境的百姓在灾年,谋了一条生路。 离帝闻言,连看顾予礼不爽的坏心情都立马一扫而空,他关心起了苏烨霖的伤势,安抚了几句,还顺势赏赐了不少东西给他。 苏琼华自从不争不抢了之后,在朝堂上就跟个隐形人一般,连带着苏烨阳也一起隐形了,本来苏烨阳做的最多的便是与史官一起整理书记,时不时去工部看看进度,苏烨阳的职位是挂在工部的,工部一向是个大多数时候都不受重视的地方。 不过近期工部要着手要干一件大事了,连接南国那边的南下运河,现在已经开始挖了,为了来往商船方便,现在都已经开始为大运河开始筹措人手资金了。 苏琼华记得前世这条河挖了两年,挖到最后竣工时,还出了些乱子。她当时心不在此,只知道是苏烨峰去处理的收尾工作。新贵妃亲族也是因为这条河才被查出的贪墨十万两,苏琼华有些纠结,她确实知道前世不少事情,可是她要去制止吗? 现在已经有很多事与前世不一样了,她要把这条轨道彻底改写吗?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苏烨安请奏了祭天事宜,苏琼华讶异了,她没记错的话,前世这事是苏烨峰操办的,毕竟礼部罗尚书罗永杰是苏烨峰的人啊。 这种简单又能露脸的事,今年居然是苏烨安协同礼部操办,苏烨峰为什么会同意啊? 他们这一出又是唱的什么戏呢?苏琼华疑惑。 早朝散去的时候,苏琼华还在跟顾予礼讨论工部人手肯定不足的事情,只听见苏烨阳在身后喊着:“阿姊,等等我,” 苏琼华便停下了脚步,她今日下朝本来就打算去往夙云舟那后,就把春衣挑的人,以及她派夏花去找的人给小阳送进宫。 这事父皇已经同意了,今日下午便可让秋意冬雪回府了。 “阿姊,”苏烨阳脆生生的喊着苏琼华,却在看到顾予礼那刻,生生的僵住了脸上的笑容:“见过北阳王,”只要老北阳王一走,顾予礼的称呼又被默认改回来了。 再有半年,顾周礼就到了可以请辞的告老还乡的朝官规定年龄了,顾予礼也就是堂堂正正的北阳王了。 顾予礼颔首示意,却没有一丝要离开,给他们姐弟二人单独交谈的意思。 苏烨阳觉得怪怪的,但是他阿姊没有要他避着顾予礼的意思,于是他便直接开口了:“阿姊,运河一事,我想去帮忙,” 苏琼华倒是没想到,苏烨阳居然自己愿意去做苦差,她询问:“为何?” 苏烨阳有些扭捏的看了一眼顾予礼,然后才开口:“我想做点政绩出来,早日开府,” 苏琼华笑:“你确定要去?日晒雨淋的,现在你去州府那边也就是帮忙招招人,筹备筹备,” 苏烨阳点头:“州府离京不远,我总不能一直待在京城,而且这次工部的同僚.......都会去,”苏烨阳说着声音小了一些。 苏琼华懂了,他这是觉得自己是工部的人,想出一份力,她点了点头:“那便去吧,正好阿姊今天下午也要带几个人去你那,到时你带上他们一起,” 苏烨阳眸子亮了一下,点了点头,眼中有些期待,阿姊说的,可以让他深交的那个友人今天就会见到吗? 告别苏烨阳,顾予礼与苏琼华走在官道上。 “我今日有事, 就不去找你了,”苏琼华道,自从他们坦明心迹之后,两人的相处融洽了不少,这三日虽不是日日见,却也是隔一日便会待一块。 顾予礼垂眸,点了点头,只是浑身都散发出不乐意的气息。苏琼华觉得,顾予礼自从那晚过后,对她的态度明显转变的厉害。 以往是什么都不敢要求,如今却是她少见他一面都要闹点小情绪,还时不时走偏了道路,他现在不怎么容易害羞了,倒是容易吃醋了,前日穆宴酒答应等秋意回府给她诊治了,她开心的朝穆宴酒笑了一下。他立马就把穆宴酒赶了出去。 以前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愿说,现在倒是什么都说了,当时直接就说了,因为那一笑,他看穆宴酒不顺眼,就赶了出去了,气的苏琼华是哭笑不得。 “晚上去找你,”苏琼华无奈哄道,她算了一下时辰,不出意外的话,也确实送完人就没什么事了。思及此她又加了一句:“前提是我没什么要做的事了,” 果然,顾予礼的眼眸立马就冰雪消融了,一点失落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真跟个孩子一样,苏琼华心想。这人以往都是说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不妥,守礼尊道的。现下倒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也不避嫌了,她前日还逗他呢,问他“你不是说孤男寡女不妥吗?不是让本宫自重吗?如今怎么不说了,” 结果这人只是看了一眼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告诉她:“你我,不是孤男寡女,你我已是父母之命,只差一道圣旨的未婚夫妇,” 苏琼华没说过他,索性也不与他说了。 走到宫门,春衣已在等候,她上了马车与顾予礼告别,掀开车帘一看,那人果然就在那站着目送她离开。 长公主府 夏花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眸带笑:“你说的可是真事,”她问。 这少年是主子让她去百安巷寻的,主子让她寻一个寄住在叔婶家的名叫裴知谨的少年,她还以为得寻好一会,结果巷口就看到一粗布麻衣的少年在绘声绘色的讲着故事,连她都被吸引了。 听了半个时辰,她才知道,这少年便是裴知谨,本以为她需要费一番唇舌才能将人带来公主府,结果这人一听长公主要见他,低头思索之后,就问了一句:“昭华长公主讨厌拍马屁的人吗?”听见她答不讨厌,立马就跟着她走了。 到了长公主府,这人也跟自来熟一样,东瞅瞅西瞅瞅,不过他没有唐突开口问过任何事,倒是规矩的让夏花有点不适应。 主子还未下朝,她便将他带去了大殿,二人百无聊赖之际,裴知谨便给她讲了几个民间八卦,她听的津津有味,这少年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像极了秋意讲八卦的模样。 苏琼华一进府内,刚靠近大殿就听见了夏花的笑声,想着她必然找到了裴知谨了,心下了然。 “夏花姐姐,你是不知道那小妾嫁过去时,据说表哥还在花轿外与她深情惜别呢,”裴知谨讲道。 夏花听到一半,正乐呢,便看见了苏琼华入殿的身影,眼眸一亮:“主子,你回来了,” 裴知谨转身便看到一袭华贵暗紫官袍身影,他甚至连打量都没有,立马躬身单膝下跪“草民参见昭华长公主,公主千岁,” 苏琼华凝视着眼前这位十一二岁的少年,心中却不禁想起那个十六岁时已世故圆滑的裴知谨来。那时的裴知谨,口若悬河、能说会道暂且不论,更是善于察言观色、连她都曾经在他那里吃过一次暗亏。 那时她觉着这人趋炎附势,以后必定是个奸臣,却不曾想,这人在世故的表面下,暗藏着是却是一个,为民为国,的正义之心。 前世的裴知谨可是苏烨霖身旁罕见的圆滑之辈。当年,正是由于苏烨霖的力荐,他才得以参加科举考试,并最终成功考取进士。 此人天资聪颖,且懂得见风使舵,善于揣摩他人心思。在殿试之时,他仅凭一张巧嘴,就在天子面前大放异彩,甚至压过了状元的风头。离帝认为他既能屈伸自如,又有真才实学,乃是前往户部任职的绝佳人选。 于是裴知谨便去了户部任职,第一个接手的工作任务便是去向那些从国库借钱的老臣讨债。那也是苏琼华生平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种人,可以为了讨债而无所不用其极。 当时,那些老臣们仗着自己资格老、地位高,根本不把裴知谨放在眼里,甚至还想方设法地拖延还款时间。然而,他们低估了裴知谨的决心和手段。面对这些难缠的老臣,裴知谨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他先是仔细研究了每一笔债务的细节,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漏洞和问题;然后又利用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和聪明才智,制定出一系列巧妙的策略来应对各种情况。 有时候,裴知谨会采取强硬手段,直接上门催讨;有时候则会运用一些谋略,让那些老臣主动乖乖还钱。更厉害的是,他还懂得利用舆论压力,让整个朝堂都知道这些老臣欠债不还的行为,从而迫使他们尽快还债。 在这个过程中,苏琼华一直默默观察着裴知谨的一举一动。她惊讶地发现,原本看似像极个奸臣的裴知谨,在涉及到国家利益时竟然如此坚定果断、毫不手软。 苏琼华便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他的了解实在太过片面,于是着手去调查此人,这一查,却被她查出了,裴知谨居然是一个心怀正义,明辨是非,且时常为了查权势压人的案子,只身赴险的少年。 这一查她也查出了裴知谨的身世,年幼父母死于贪官污吏的迫害之下,只能寄人篱下的活在叔婶的打骂嫌弃中,可能正是因为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造就了少年的早慧,小小年纪便会趋利避害,揣测人心,毕竟他十几年来都是靠看人脸色才活了下来。 “起来吧,”苏琼华招呼裴知谨,也不抬架子,上一世,仅仅只是一个知遇之恩,裴知谨为了苏烨霖可谓是小人君子都做齐了,还为了帮他打压各皇子,每次都是冲在御前第一人。 也不怕皇子报复,此人有一颗赤诚之心。 所以也不怪苏琼华做了回小人,截胡了苏烨霖的人给小阳。毕竟这一世,她可是把自己这个大麻烦,为苏烨霖去除了,要他个人不过分,何况这人确实是个入仕的好苗子,将来这科考他必然是要去的。 等苏烨霖登基了,她也就把裴知谨还回去给他了。 只是眼下,两个孤独的少年互相抱团取暖,说不定也能成就一段伯牙子期之情。 “长公主真是倾国倾城,堪比牡丹姿容啊,仅这一看,便晃瞎了草民的眼,” 说着,他突然双腿一跪,身体前倾,伏倒在地,“是草民该死,从未见过公主这般姿容的仙女,居然未等长公主问话,便没忍住感慨之语,公主请恕草民的失仪之罪!” 少年像是有几分担忧,但是又表现出真心流露。 苏琼华乐了,她真想押着十六岁的裴知谨来看看他如今谄媚她的样子。 听苏琼华一笑,裴知谨立马表现出一副看呆了的神情,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嘴巴也微微张开,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下苏琼华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这演技,确实是堪比秋意啊!要不是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真的差点信了他的鬼话。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能有如此绝佳演技呢? “好了,夏花,去给他搬把椅子,本宫有事要跟他谈谈,”苏琼华招手吩咐。 “谢长公主金恩,能坐上长公主赐的座,是草民毕生荣光,”裴知谨露出一口大白牙,少年老成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苏琼华才懒得听他瞎扯,见他坐上了椅子,一句话将他脸上的谄媚面皮揭开:“裴知谨,你的父母当初死于提刑司官员贪污,你可恨?“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刺向裴知谨的心脏。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只见他紧紧握起拳头,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与悲痛,但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过了许久,裴知谨缓缓松开拳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目光漠然地望向苏琼华,声音低沉:“长公主今日唤草民前来,可是要警告草民些什么?” 苏琼华一听,嘴角微微上扬,身子往后一靠,斜倚在柔软的榻上。她那双美丽的眼眸微微眯起,轻声反问道:“哦?警告你什么?” “警告草民不要痴心妄想去翻案,那官员乃是顺天府尹独子,不是草民这种卑贱之人可以招惹得起的,翻案一说简直就是自不量力、痴心妄想!”说到最后,苏琼华在少年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自嘲之意。 苏琼华坐直身子,眼神变得认真,她知道现在该谈正事了。她微微抬起下巴,开口道:“区区一个顺天府尹,他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本宫替他大费周章?你若想要他死,本宫可以帮你翻这个案!” 听到这话,裴知谨不禁一愣。 这种如同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怎么可能会落到他的头上呢?一国长公主叫他来这里,是特地为了帮他这种草民翻案? 他心中充满疑虑,但同时也涌起一丝希望。于是,他垂下眼眸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苏琼华将少年的神色收进眼底,她开口:“本宫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本宫现在就去帮你翻案,让你那含冤受屈而死的父母得以瞑目,并让那些迫害他们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第二个,” 苏琼华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而后将目光投向了裴知谨,她的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攀附于本宫,借助本宫的势力和地位,日后等你自己登上高位之时,再亲手为你的父母报仇雪恨,亲自为他们翻案!” 闻言,裴知谨的瞳孔猛地一缩,但仅仅只是片刻,他便又恢复了平静,眸沉如水。 天上掉的馅饼又该是何许的价钱呢。 他不是孩子了,他知道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垂眸开口:“那么,公主需要草民做些什么呢?” “如果你选的第一个,那么现在就可以直接离开这里,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再做了。因为这本来就是一桩冤案,替百姓伸张正义、洗清冤屈,乃是本宫身为皇室成员的责任和义务!”苏琼华道。 “那第二个呢?”裴知谨问道。 他真的很好奇,他有什么资格在长公主面前做选择,他身上又有什么是值得一国长公主去花心思的。 苏琼华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也不兜圈子,直接开口道:“我有个不成器的弟弟,与你一般大,我不求他手握皇权,只求他余生无忧,他心性单纯,极易受人蒙骗,我想....你把他放心上,给他一个跟你做挚友的机会,”她甚至连本宫也不在他面前自称的。 裴知谨迷茫:“公主这是何意?草民不懂,” 他一介平民,长公主的弟弟自然是皇子,他凭什么与皇子做挚友,又何德何能将皇子放心上。 “你可愿入宫,不是为奴,他还有三年便满十五可以独自开府了,我想你在这三年里,陪伴他成长,做他的伴读,我不求你能教他什么,我只求你真心待他为挚友,你可愿意?”苏琼华询问。 这下哪怕是再早慧聪颖,裴知谨也有点消化不过来这个消息了,这天大的馅饼砸他头上,他人都是晕乎乎的。 “为何是我?”他听见自己问。 苏琼华在内心回答:“那当然是因为你是裴知谨啊,一个知遇之恩,你都拿命报,小阳待你如兄弟的话,你不得拿十条命去报答啊,” 但她的脸上只是淡淡的,随后不急不缓的开口:“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裴知谨低下头思索片刻:“长公主给我多长时间考虑,”他问。 苏琼华看了眼天色:“我要出去一趟,下午入宫,我回来之前你都可以在长公主府待着考虑,” 裴知谨点头,然后便真的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思索。 苏琼华也不打扰,她得去更衣,去找夙云舟。 第34章 说来可笑,他一直盼着她开窍 苏琼华来到夙之阁时,恰好赶上夙之阁最为热闹之时。 只见一楼已经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之中,她竟然还在人群中发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其中不乏刚刚下朝而来、前来闲聊叙旧的官员们;亦或是京城里那些官宦世家的年轻子弟们。 苏琼华戴着面纱,步履轻盈地朝着三楼走去。 通常情况下,夙云舟只会待在三楼,很少会下楼到一二楼有客人的地方。 毕竟美人嘛,总是喜欢站在高处欣赏风景。 果不其然,当她一踏上三楼,便瞧见夙云舟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袍,手中轻摇着一把玉骨扇。 对于她的到来,他似乎早已知晓,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之色。 此刻的他正斜靠在窗边,那双丹凤眼依旧含情脉脉地望向她,眸光流转之间,流露出无尽风情。 苏琼华在心里咂舌:夙云舟这双眼那当真是看狗都深情。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苏琼华问。 “除了你,我夙之阁没有人会不敲门进这个房间,”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苏琼华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就直接落座在了夙云舟对面。 夙云舟看着她一身绣金牡丹红裙,头戴着他送他的红宝石金簪,少女唇红齿白,点染曲眉颇有几分群芳难逐,天香国艳。 这簪子果然衬她。他想。 “上次不是说,那员外夫人之前不是说,要我亲自去拿信吗?我明日得空,可以明日去,”她道。 夙云舟点头:“那我让长安安排,” 苏琼华不满:“这纪长安到底是谁的朋友啊,怎么就现在日日跟你厮混不说,都快成你的狗腿子了,” 夙云舟用玉骨扇点了她的额头:“瞧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一国长公主呢,能不能有点心胸,” “我要是没心胸,早就给你丢出去了,我敢说,除了我父皇皇奶,还没人能动不动就用扇子敲我头,何况我父皇皇奶还不会干这事,在你面前的长公主的威严早被纪长安吃了,”她还记着她骂纪长安是狗这事呢。 “佩风今日一早说看到夏花去百安巷了,还带了个乞丐去公主府,你想干嘛啊?现在都开始同情路边的乞丐了,”夙云舟问。 苏琼华疑惑,她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夙云舟询问她的事,不过想想,她是佩风撞见了这事也会觉得好奇:“人家只是穿的不好罢了 你就说人家是乞丐,”苏琼华为裴知谨辩解:“你不能以貌取人,” 夙云舟扫了一眼眼前最擅长以貌取人的少女:“喝茶吗?” 苏琼华一下子被带偏话题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喝,喝最好的,我赊账,”她这话说的甚是豪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豪掷千金呢。 夙云舟也是没辙,遇到个把赊账赊的如此理直气壮,还没脸没皮的人,当下起身, 去了内室。 这天下能喝的上他亲手斟的茶,怕是也只有此人了。 喝着上好的茶,吃着夙云舟准备的糕点,苏琼华满足的眯起了眼,太阳洒落窗边,暖洋洋的,确实是个舒适的好地,难怪夙云舟老喜欢坐在这里。 只是片刻之后,苏琼华看着眼前的人,终于正襟危坐,问出了这几日来一直想问的话:“夙云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啊,” 她轻声询问,他们甚少问对方的事情。 可是苏琼华觉得,如果夙云舟要走,至少得告诉她,他要去哪啊。 朋友一场,总不能以后真的不见面了吧。 苏琼华觉得,她应该是会想夙云舟的,相处了五年,说没有不舍,那肯定是假的。 夙云舟刮茶沫的手一顿,眼眸涣散了一下。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啊,”他笑。 苏琼华低下头,夙云舟不愿意说,可上一世的夙云舟,这一年确实是走了的。 她有些失落,她一向觉得,她与夙云舟是无话不说的,可如今,夙云舟却连那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她。 “也是啊,你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只是你最近对我太好了,又是簪子又是衣裙的,还有个纯金的发冠,你以前哪里会对我那么好,好的....让我觉得.……你好像要走了一样,你知道死刑犯人吧.......他们临行前的最后一顿吃的很好,我现在都在想,我是不是那个死刑犯人,”苏琼华的声音很低。 夙云舟放下杯盖,收起了慵懒,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半晌,缓缓开口,唤她的字:“琼华,” 苏琼华一愣,这人平时都是苏昭华,苏昭华的连名带姓的唤她,突然一下子唤她的字,她还不习惯了。 “你变了很多,”夙云舟开口:“上一次吵完架后,你就变了很多,那时候我很想问你,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不愿意说,所以我从来不问。因为我知道,人总会有一些时候,有些事,不愿意让特定的人知道,” 苏琼华听懂了,夙云舟是不让她问了,她点了点头,眼眸有些失落。 转眼给了夙云舟一拳:“我的字也是你能喊的,叫那么亲昵,” 夙云舟没有躲,他看着少女,眼眸落寞。 “你近来跟顾北走的很近,”他声音很轻。 苏琼华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是啊,”她点头。 夙云舟眼睫微颤,掩去了眼中的伤痛。 他不会告诉她,他其实已经在这等了好几天了,他一向不让佩风探她的隐私,只是她将秋意冬雪送进宫了,春衣近来一直往新月军走。 她身边只有一个夏花,他不放心,便让佩风鹤月暗中守着她。 佩风告诉他,她在深夜翻了北阳王府的府墙,看着鹤月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说来可笑,他一直盼着她开窍,如今,她终于开窍了。 却与他无关。 那一晚,夙云舟在长公主府的外墙边上,站了一晚上。 可是却没有任何勇气从那道墙翻过去。 再早几日,哪怕是再早几日,他都还可以蒙骗自己,给自己表达心意的勇气。 可是那封千里加急的家书,让他从做了五年的梦中,醒了过来。 “有空引荐一下,我还真想跟传言中,才貌双全的北阳王聊聊天呢,”夙云舟勾起唇角,掩去了眼中的一切失落。 苏琼华疑惑,夙云舟这人居然还有兴趣认识顾予礼。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啊,” 随即苏琼华又给夙云舟分享了几个好消息,什么穆宴酒答应给秋意看诊了,什么小阳长大了,愿意跟同僚一起去为修建运河出力了。 还把裴知谨的事情,简短的跟他说了一下。 纪长安到的时候,就是看到二人交谈的场景,一人说,一人听。 他看见苏琼华亮晶晶的眸子,看见夙云舟耐心倾听的神情。 心下叹息,想起夙云舟这几日魂不守舍的样子,以及近期出现在夙之阁越来越多的人。 他没有打扰,趁二人不在意,转身离去,晚些再来找夙云舟吧, 第35章 青天白日,正是杀人放火的绝佳时机啊 周亦庄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信件,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投入火中。 随着火焰的升腾,信件迅速化为灰烬。他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身后那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桑知静静地站在周亦庄身后,向他禀报:“主子,已经确认过了,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周亦庄微微点头,表示满意。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这座僻静的宅院里。 这里远离喧嚣,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 他轻声说道:“也亏得他们选了这么个好地方,如此幽静偏僻,倒是挺适合让这些人在此长眠。”说罢,他的嘴角竟然泛起一丝轻松的笑容。 紧接着,周亦庄迈开脚步,缓缓走出了这座院子。 他抬头望向头顶上方那片炽热的蓝天,阳光直射下来,刺痛了他的眼睛。 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反而自言自语道:“青天白日,正是杀人放火的绝佳时机啊!”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冷漠和决然,仿佛对这样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 凌然到城郊的时候,那座府邸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让人靠近不了一点。 他凌乱的眸中散发出危险的光芒,秀气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他居然来晚了,居然有人敢挡他主子要查的东西。 有人想死快点,他自然要成全他,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远处的鹤月将一切收入眼底,随后隐匿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安王府内 苏烨安无比舒心的看着眼前的青衫长袍站立的男子,眼眸中全是不加掩饰的赞赏:“青鸾兄果然才智过人,仅仅用了几句话,便让二皇兄将祭天这等好差事交给我,” 青鸾神情肃然的站在苏烨安面前,表面温和,内心嗤之以鼻:就没见过那么蠢的,一点蝇头小利便将他奉为上宾。 “三皇子切记看好手底下的人,勿要出现借祭天事宜,中饱私囊的官员,”青鸾提点。 这也是主子给苏烨安的提点,虽说苏烨安一看就是一个命不长的草包,可是若是能及时止损,也能被主子消遣一二。 只有势均力敌的棋局,才能叫人觉着有趣。 午时一到,夙云舟还以为,苏琼华会回公主府,结果苏琼华居然拉着他去了新月军的驻地。 许闲云看着同时出现的夙云舟跟苏琼华,还纳闷呢,这两人今日居然如此得空,还能来新月军看他。 结果只见苏琼华拉着夙云舟就往新月军的库房走,看都没看许闲云一眼。 好嘛,许闲云看懂了,这人是带夙云舟挑宝贝的,他想,长公主定是又惹夙云舟生气了。 不然怎么能又眼巴巴的给人挑礼物呢。 这还是夙云舟第一次来新月军的库房。 说实话,苏琼华的库房,她自己都没怎么来看过,如今看来,她还是比自己想象中要富有一些的。 她十分豪气的开口:“去挑,只要是你看中的,搬空了都行,” 她想着,这人今年便要走了,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连茶水钱都付不起。 这些年夙之阁也不知道到底给他赚没赚钱,这人花销那么大,什么都要最好的。 要是他是要回到他来的地方,她肯定要多给他备些银两,至少哪怕是回去了。 她也希望,夙云舟不会为生计发愁。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走,但是她一定要让他过得好。 夙云舟看了下少女豪气的模样,眼眸带笑,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对一个人好,便是不停的给他花银子,带礼物。 她并不在意这些钱财的花费,只要能让对方感到开心和满足,她愿意倾尽所有。无论是珍贵的珠宝首饰,还是精致的糕点美食,甚至是一些别出心裁的小物件,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送给对方。 对他对纪长安许闲云,春夏秋冬,苏烨阳,她都是将自己认为好的,毫不吝啬的给予他们。 夙云舟难得的对她宠溺一笑:“我最喜欢的东西,你已经送给我了,”他摇了摇手上的玉骨扇,这是她为他精心打造半月有余的礼物。 他还记得苏琼华将玉骨扇献宝一样献给他时,眼眸弯弯的样子。 “没事,反正钥匙在许闲云手上,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你尽管来拿,不用跟我客气,”苏琼华豪气道。 许闲云都懵了,这两人这是在闹哪出,他不明白。 他嬉皮笑脸的开口:“公主,那我呢?” 苏琼华白了他一眼:“钥匙不是都在你手上了吗?” 许闲云就凑个热闹,苏琼华的回答他很满意,他也知道,长公主有把他放心上。 正乐着呢,又乐极生悲了,长公主都把他放心上了,为什么春衣不能也把他放心上。 长公主府内 宋知意看着春衣做出的精致糕点,眼眸中露出新奇。 她已经进了长公主府几日了,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很不安,可是这几日的相处下来。 她发现,长公主似乎并不是买她回来当丫鬟的,因为她有自己的房间,还什么事都不用做。 春衣姐姐说她身子太瘦弱,让她先养几天。 宋知意是打从心底的佩服春衣,她觉得她简直是她见过最全能的人,府中最忙的人便是春衣姐姐。 每日起得最早,伺候长公主早起之后,立马就是早膳,随后有条不紊的吩咐府奴今日的安排。 然后,便自己要去忙很多事情,最重要忙到一半,长公主在府用午膳的时候,春衣会回府做,然后下午去处理府中外务。 晚膳还亲自给长公主做。 宋知意头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可以在一天内做那么多事情。 “春衣姐姐,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宋知意问。 春衣看了一眼七八岁的宋知意,公主近几日应该就会把她送去宋方川那了,她温和有礼的摇头:“宋姑娘歇着便好,养足精神了,公主看着也会高兴一点,” 宋知意茫然,她其实并不知道,长公主留她有何用,春衣姐姐只说让她把气色养好些,长公主过几日会带去见她的家人。 对于家人一词,宋知意是陌生的,她自小就在烟花之地长大的,哪来的家人。 可是长公主没有必要骗她一个小孩子,她内心是有不安的,毕竟如果她真的有家人,她一介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怎么会被家人所接纳。 春衣姐姐说,让她忘记流落烟花之地的事情,长公主会给她安排好一个合适的身份,让她与家人相认,所以才把她留在府内一段时间,养养气色,学学规矩。 去去身上的浮花之气。 宋知意很迷茫,但是眼下,她知道,听春衣姐姐的不会有错。 第36章 本宫给许闲云认个义弟 “去晚了一步?” 苏烨峰挑眉,凌然此时正跪伏在他的脚边。 “属下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场大火了,那地方僻静,农户都很少经过,能得到的信息极少,我已经让人四处打听那家人的信息了,这员外是从州府过来的,属下已经派人去州府打听了,” 苏烨峰将凌然扶起。 “几时开始,连你都开始下跪了,”他言语之轻,让凌然本锋利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许多。 “是属下办事不力,让主子又要多思虑一些了,” “让人备马车入宫吧,孤许久没去看过太后了,宫里的人传来的消息,我得去探探虚实。”苏烨峰的眼眸间都是戾气。 凌然刚柔和的眉目有一丝黯然闪过,他自然知道主子说的是,北阳王替其子与长公主请婚的消息。 昭华长公主,这一根刺总有一日会影响主子的大业,他总得替主子拔掉才是。 不过是幼年情谊罢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主子早该丢弃了。 “是,”但凌然表面依旧是领命。 苏琼华跟春衣在马车上老老实实的等着,她们将裴知谨送回了百安巷,裴知谨不让她们进去,只借了三两银子,说自己要去做些事情。 她们若是送他回去,便不再方便他做这些事了。 百安巷的一间小院里。 裴知谨跪在一对中年夫妇面前,中年妇人尖嘴猴腮,一脸刻薄的面容,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男人则是一副略显瘦弱的样子。 “你说的可是真的?签了断亲书,这三两银子就是我们的了?”妇人问。 妇人心想还有此等好事。 裴知谨一回来便哭诉,说自己得了富贵人家的公子看中,那富贵人家的公子愿出四两银子买他为仆。 他本不愿,毕竟卖身为仆实属不光彩的事情,但是考虑叔叔身子要药材温养着,家中实在贫寒,还有个要读书的哥哥。 他咬了咬牙便同意了,他觉着这些年来,他也未曾为这个家做过什么,如今有机会挣银子了,他想报答这些年叔婶的养育之恩。 但是那富贵人家的公子说了,买了他做仆人,便是他家的人了,要看到他的断亲书才愿意相信他能此后忠心于他。绝无二心。 “这,不合适吧,”那中年瘦弱男人,似乎有些犹豫。 这卖侄儿的名声可不是个好名声,他家这口子是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侄儿的,觉得是个吃白饭的。虽然他也不喜欢,但毕竟是堂兄唯一留下来的孩子,再不喜欢,他也不能表现出来。 何况,他堂兄死前还给他留了那么间院子,说只要他将裴知谨养到十七,这院子就归他了,虽说这院子是小了点。 但这可是京城的院子,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不值钱的地段。 要不是因为他堂兄举目无亲,这好事怎么能落在他头上。 当初他一口就应下了。随后他堂兄撒手人寰,他便以照顾襁褓中的侄儿为由顺理成章的搬来京城了。 他们村子里,现在谁家不羡慕他们,他们两口子现在在京城落户了,就连孩子都成了京城人士。每次回村都特别有面子。 虽说在京城无地可种,可是找个活计,做做小工,一年赚的也比面朝黄土多啊。那可不是在乡下当泥腿子能比的。 何况他们有地方住,赚的全是自己的,还不用交税,这日子这些年可比以前好过多了。 这些年,他家这口子磋磨这孩子,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只等将这孩子养到十七,顺理成章的继承这院子。 可如今,这孩子卖身为奴了,这院子他还能不能拿到了。 裴知谨见叔父犹豫,便知道,这时候就需要拿出银子了,他便将怀中的三两银子拿出来了。 “小侄无以为报叔婶的养育之恩,只能将这卖身钱,留一两自用,其余三两都孝敬叔婶,” 妇人一看银子,眼睛都亮了,连声催促,深怕眼前这吃白食的后悔。 这可是三两银子啊,赶得上他们夫妇二人两月赚的钱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是裴小子的一片孝心,你快签了,”她说着,拼命朝自家男人使眼色。 裴叔父有些为难,他拉过妇女小声说道:“可这院子,” 妇女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他那时候还是个婴儿,知道什么,这院子咱住了那么多年了,还有谁能说不是咱的,屋契都在咱手上呢,何况咱们也养他那么大了,就你非得认这个十七的死理,” 二人在裴知谨面前嘀嘀咕咕,裴知谨只是双手奉着银子低着头,三两银子虽说是少了些,但是他婶子是个见钱眼开的。常年在这百安巷待着,自然不知道外边的一个仆人可以卖的可不止三四两。 何况他还不是个奴籍。 “你也说了,孩子长那么大了,打小也是个机灵的,眼下能得贵人看中,那说明可能会是个有出息的,这三两银子就签了断亲书,也太少了吧,”裴叔父嘀咕。 “再有出息,能有咱儿有出息,何况这么个白眼狼,你养的亲啊,这些年咱自问没有亏着过他,一天两顿的吃食,他还天天出去,死皮赖脸的上人家那里蹭吃食,搞得巷子里的人都觉得咱们亏待了这个白眼狼,你是没听见他们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哦,” 说这妇人又翻了个白眼,裴知谨这白眼狼,天天去给街坊邻里干活,每次就拿点吃食,连铜板都不要,还不是怕花他们身上去了。 自家一天两个窝窝头杂粮粥的养着,他一个半大小子,又不用读书下地,吃那么多干嘛。 “你最好是别期望他有出息,他有出息了,翻脸不认人,能念着咱的好,指不定第一个为难的就是咱们,” “养不熟的东西,他要是真有心孝敬,咋不四两银子全给你呢,” “他眼下卖了身,就不是民籍了,那就是奴籍了,以后怎么都比咱天儿低一等,咱天儿以后有出息了,他也不好意思借着是亲戚的身份,像趴在你身上一样,趴在咱天儿身上吸血,” “我不管,养了那么多年了,这银子是咱该得的,你赶紧签了,眼下他是年龄小,不知道卖身为奴,户籍的严重性,” “等明儿个有人跟他说了,指不定你这三两银子都别想拿到,” 说着,中年妇女强硬的将断亲书塞到男人的手里,示意他签。 然后妇女转过身接过了裴知谨手上的银子,喜笑颜开:“婶子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你放心,就算这断亲书签了,你叔也是你叔,以后有啥事,这也还是你的家,” “既然是富贵人家的看中,婶子也不能拖着你不是,说不定以后得主人家看重了,你也能翻身,总比待在咱这贫苦地方有出息,”她说着便将裴叔父签好的断亲书交到了裴知谨手里。 “你快去跟主人家赴恩,免得人家等久了,”说着妇女又假模假样的叮嘱了几句,什么为人奴仆要注意什么。 裴知谨都一一应下,眉目之间恭顺的不行。 见裴知谨一走,她立马关上门,叮嘱自家丈夫:“我不管啊,以后他来不准开门,都断亲了,以后就跟你裴家无关了。” 裴叔父见自家妻子这样,又想着裴知谨走的果决的身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五味杂陈过后,心里也畅快了些。 毕竟家里少了张嘴,以后的日子也可以舒坦些了。主要以后吃好的,也不用在躲在房间内吃了。 他们一家三口也能和谐不少。 马车内 苏琼华正在逗着春衣呢:“小美人,瞅瞅,近些日子苦了你了,等秋意冬雪回来,我就给你放假,” 春衣瞥了一眼没正行的苏琼华:“公主若是闲来无事,倒不如去探望探望皇后娘娘,将这些人送去南五所,奴婢一个人可以,” 苏琼华斜倚在软塌上:“等待会去了南五所,我就去坤宁宫看看母后,” 说来也确实得去看看了,不知小阳有没有去,没去的话,带上小阳一起去,苏琼华想。 裴知谨拿着手中的断亲书,脚下都顿感轻快了些。 他规规矩矩的在马车旁行礼出声:“禀长公主,草民回来了,” 苏琼华撩开车帘,便看见少年挺直的脊梁:“上来吧,我们要入宫了。”她招呼。 少年点头便上了马车。 裴知谨不会拒绝她的邀请的,这是苏琼华料定的事情,毕竟深陷泥潭的人,看到一根稻草都会紧紧抓住,更何况还是裴知谨这般聪慧的人呢。 所以她早上给裴知谨的选择,她知道这人一定会选第二种,这人的志向可不仅仅是明冤报仇。 春衣看着少年身上打了补丁的粗布麻衣:“可要先给裴公子换身衣服,”她问。 苏琼华看了眼少年脸上的坚韧:“你想换吗?”她问裴知谨。 裴知谨摇头:“草民本就是这般境地,公主为六皇子求的是挚友,是以诚相待,这是草民答应长公主的,” 这也算是裴知谨对那人的一种试探,他自然不会蠢到真因为长公主几句话,便真的将自己放在所谓朋友的位置上。 那可是金尊玉贵的皇子,能瞧得上他这样卑微的草民? 反正他是不信的,但是长公主的态度摆明了便是要他的真心,他该做的样子肯定不能少,不然岂不是让长公主觉着不满。 当然,倘若六皇子与长公主殿下口中所说一致,是个纯良之人,他便不会辜负长公主今日之恩,必定真心对待六皇子。 如果六皇子,因他身着破烂,身份卑微瞧不上他,那便也不能怪他,欺骗长公主。 裴知谨是没有怎么听到过关于六皇子的传闻的,长公主的倒是听了不少。 虽是女辈,但手段也是雷厉风行的,他觉得,有这般强势的姐姐,即使是皇室养出的皇子,即使多加爱护,怕是畏惧会比敬重更多一些。 只要他把长公主这个鸡毛令箭尺度拿捏好,纵使六皇子不喜他,至少吃穿方面不会薄待他,况且长公主说了,他是去做伴读客卿的,在六皇子眼里,他便是长公主的眼线。 无论是哪种,在听到长公主说,他可以与六皇子一起被先生教导时,他便决定了,这皇宫哪怕是狼虎之穴,他也要去闯一闯。 他必须借着这三年,尽可能的多读书成长。 只有自己变强大,才是真的,这些年,他一直都知道,对于他这种平民子弟而言,科举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从小开始只要有人,有书能让他看,能教他学识,无论帮人家做多少事他都愿意。 无论是阿谀奉承,还是被人戏耍,帮人做苦力。只要他能做到,什么都可以。 学堂的先生是个仁厚的,去学堂偷学,这种事他也经常做。 再加上他那个堂兄裴天是个不爱读书的,这些年,他也帮他抄了不少的学堂作业。 因此陆陆续续的,他也学了不少。 倘若不是他叔婶不愿供他读书,因此他没有老师举荐,他如今怎么说童身定然是有了的。 大离户籍想要独立落户,户主必须先满十五岁,哪怕是乞儿孤儿,都得满十五才能有自己的户籍文书,看哪个州愿意接纳安置。 他的户籍文书在他叔婶那,叔婶不帮他报学院,不给束修,他根本读不了书,哪怕他自己挣银子供自己,他婶子怕也只会吞了他的银子,根本不会让他去读书。 所以他从未收过任何人的铜钱,他宁愿要吃食文书,至少这些不会被他婶子拿走。 没有秀才举荐,是考不了童身的,考秀才也需要学院名额。所以走科举之路是艰辛无比的。 他本来想的是,待他十五了,便可申请独自开户,摆脱叔婶,然后为自己寻个束修便宜的学院。那时他便可厚积薄发。 但如今,长公主的出现,却像是他深陷泥潭中的一根救命的稻草。 即使没有独立的户籍,可是他能得皇子的太傅教导,这便是摆在他面前的天大的好处。 虽然他不知道,长公主为何要这般厚待他,但是他没有什么可输的,唯有这条贱命罢了。所以,这可能是上天给他的机缘,他必须抓住。 而且长公主的出现,却让他想起了一条捷径。 大离法制,若是有三品或以上官身的官员愿意为学子担保,学子便可跨阶级,直接入考。 两年后,春闱会试,他十五,这两年倘若他在长公主面前露脸了,或许长公主会愿意助他。 这条捷径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可如今,长公主开出的条件,像极了一块巨大的馅饼,对他充满了诱惑,哪怕是有毒药,他也想要咬上一口。 他想好了,只要长公主愿意帮他,他以后必定唯长公主马首是瞻,只要不是违背道德,天理伦常,他一定誓死报答长公主的知遇之恩。 苏琼华看到了裴知谨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有些疑惑,她本以为他是回去收拾东西的,却见他还是身无一物的回来了。 见长公主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看时,裴知谨一点也不掩藏,直接将手中的断亲书亮了出来。 “草民还得拜托长公主一件事,这是草民与叔婶的断亲书,还得请公主找人帮草民去官府落案,若能将草民的户籍文书一并挪出最好,若不能,待草民满十五了自己去办也行,” 苏琼华立马就知道裴知谨要那三两银子干嘛去了,这小子也真是机灵,立马就给自己绝了个后患。 看来上一世他并不是没有远见,先断了那一家子亲戚,怕是也是因为,他搭上了四皇子时动静太大,那家人舍不得把他给放了,以至于后面才被那个裴天连累受罚。 这一世想来,那家人还什么都不知道,裴知谨怕是早就想甩了这一家子了,只是一直无处安身,才想着忍耐到十五岁吧,结果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了四皇子。 她接过裴知谨手中的文书,递给春衣,想着既然帮了就帮到底,她想起了许闲云似乎家中只有他一人,便开口道:“让许闲云把他户籍迁了吧,让他跟户部打声招呼,先落在他名下吧,本宫帮他认个义弟,“ 裴知谨闻言似乎是有些震惊,但是很快他便低下头,默认承受了苏琼华的恩惠了。 第37章 你吃过了吗 苏琼华到南五所的时候,冬雪正气鼓鼓的闹别扭。 秋意觉得日子太无聊了,就偷了冬雪一颗糖。还嘲笑冬雪功夫不到家,连她偷了颗糖都没发现,气的冬雪追了秋意半个时辰。 后来秋意跑累了,就躲在苏烨阳背后,冬雪又不能朝苏烨阳生气,只能透过苏烨阳盯着秋意。 苏烨阳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叫宫人送了很多糖来,冬雪看都不看一眼,这下好了,连秋意也没辙,哄也哄不好了。 于是三人就这样坐在桌上僵着,苏烨阳看书,秋意在就背后守着,冬雪就在身前盯着。 他觉得自己像极了胡同里卖的夹着肉的那种馍,左右动弹不得。 苏琼华带着裴知谨来的时候,就见三人一条线在末阳所的书房中,两个站着,一个坐着。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们三怎么都守在这啊?”苏琼华进殿就问。 苏烨阳见到苏琼华就跟见到了救星一样,第一次比冬雪还快就到了苏琼华面前。 “阿姊,” 他眼眸亮晶晶的喊着苏琼华。 然后就是冬雪过来扯衣角,秋意倒是也想过来,可是她一靠近,冬雪就“嗷呜”一看就准备咬她。 那冬雪咬,可不是说着玩的,那是真咬啊,下死嘴那种。 “主子,你来了?”她嘿嘿一笑,有些心虚。 苏琼华立马明白了,这人又闲来无事惹了冬雪了。 “这是小阳,”她给裴知谨介绍,“这是裴知谨,”她给苏烨阳介绍。 裴知谨倒是少见长的如此秀气的少年,一时怔愣,却也没忘记行礼:“草民参见六皇子,” 苏烨阳看见了裴知谨,他身上穿的是打着补丁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裳,苏烨阳知道,这是穷苦人家才会穿的料子,他曾经看见灾民穿过。 这就是他阿姊给他找的朋友?他有些好奇,眼眸亮晶晶的打量着他。裴知谨倒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打量,顺便观察少年的反应。 但是他并没在少年的眼中看到嫌弃,他只看见了好奇。 苏烨阳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很快他便收回了目光,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正式一点:“裴兄好,”他作揖,寻思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介绍自己。 他是皇子啊,这应该是不用介绍的吧,然后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苏琼华。 苏琼华正在安慰冬雪呢,没空理他,他站在原地有些许尴尬。 裴知谨见少年局促,立马笑容阳光的靠近:“早听闻六皇子大名,如今草民一见,果然是生的龙虎之姿啊,令草民一看望而生畏,望而生敬啊,” 苏烨阳闻言,愣在原地,他怎么觉得,阿姊给他带来的朋友,说话怪怪的啊。 他不禁出口询问:“你是在夸我吗?” 裴知谨立马狗腿的靠近:“那是自然,不然这大离还有谁能生的六殿下这般英姿呢?” 苏烨阳摇头:“你说的不对,阿姊说我长的过于秀气了,不像其他大离男儿威猛,”苏烨阳打量裴知谨:“而且,论身姿,你比我生的好,” 裴知谨被他噎住了,这六皇子看上去,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连他的场面话都得较个真。 裴知谨自然是不知道,苏烨阳有多期待他入宫,自从他反省过,因为接触先生之后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便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短板,他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总觉得,别人想的比他想的要好一些。 秋意这些天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他耳根子软,好拿捏,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这段时间秋意已经因为无聊,骗了他不下十次了。 他也发现了,无论人家说什么,只要是先肯定他一番,他便会飘飘然的接受,然后就信了那人的话。 秋意每次用这招屡试不爽,秋意说他就是太在意他人的看法了,没有自己的主见。 秋意说的对,这个世界上,除了阿姊,没有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希望他好的,希望他好的人,已经去世了。 这些日子,他学着静下心来,剖析自己,也想了很多,先生虽不知出于何目的,但是这两年,确实让他与阿姊之间,不再像以往那般纯粹了,他明明自幼时,便是全身心的依赖着阿姊的。 可是近两年,他时常有心事瞒着阿姊。 阿姊从来都是为他好,他居然因为跟外人相处了两年,与阿姊离心了。 难怪伤了阿姊的心,这种错误他不会再犯了。 阿姊不与他说话的日子太难熬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有好好看书,他想着,倘若他再聪慧一点,以后再有人想要离间他跟阿姊,他也能发现的。 年方十二的少年,一旦认准了一件事,那便是认死理。 阿姊给他送进宫的人,他一定要认真,用心对待。严格意义上来说,裴知谨是他认识的除了皇宫的宫人皇子以外,第一个同龄人。 所以他难免对他说的话较真了些。因为他真的很想有个朋友。 尤其是这段时间,秋意为了骗他玩,换着各种不同的方式骗他,他已经能分辨出有些夸奖的话,是不能用在他身上的。 可是这人是阿姊送来的,一定是能信任的,他说话蒙骗他肯定是对他好,说不定也是像秋意那般想教他东西,他已经学聪明了。 苏琼华见二人气氛僵住,不由得笑了出声。 裴知谨那一套对大人而言自然是管用的,可现在的小阳不太吃这一套。 “我带着秋意冬雪去趟坤宁宫看母后,小阳你去探望过母后了吗?”苏琼华问。 苏烨阳点头:“我昨日便去看过了,母后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夏花呢,怎么只见春衣啊?”秋意询问出声。 苏琼华猛的一愣,是噢,夏花呢,她好像今日就没见着她。 春衣一看便知道,苏琼华在想什么,淡淡开口解惑:“去北阳王府了,” 苏琼华讶异,因为夏花近期去北阳王府的频率似乎是高了些。 “既然你去过了,那我先去探望母后,春衣会将带来的人安顿,你末阳所的内阁,以后除了那几个近身的,便不要再让人进了,”苏琼华提醒。 苏烨阳乖巧的点头,满脸童真依赖。看的苏琼华都有些愣。 只是,她也没多想,便带着秋意跟冬雪走了。 裴知谨看着苏烨阳的满脸乖巧,心下开始质疑,这六皇子当真有十二? 待苏琼华一走,裴知谨便发现,他面上的纯真可爱消失了一半。 他心下一“咯噔”,这是要来了吗?刚刚有长公主在,不好发作吗?如今长公主一走,他便要开始立威了吧。 苏烨阳在苏琼华面前的纯真乖巧,也不完全是装的,他只是听了秋意的建议,秋意说,他想要跟阿姊修复这两年的隔阂,最好是展现出阿姊最喜欢的一面。 他想了一晚上,只觉得,阿姊似乎是很爱捏他的脸,摸他的头,这一切都是对待幼儿的。 那么阿姊可能是比较喜欢他小时候一点,毕竟孩童没有那么复杂。 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可爱一些。他还特地问过秋意,秋意说他想的对。 但是他毕竟十二了,还是有些难为情的。特别是还有同龄的人在,阿姊一走,他对自己刚刚的行为,还是有些羞恼的。 苏烨阳自然没想到,这也是秋意闲的无聊,见他可爱,骗他玩的。 裴知谨低下头,默默等待苏烨阳的另一副面孔,思索着各种可能,要如何应对合适。 “你吃过了吗?” 却只听苏烨阳问了那么一句。 裴知谨瞬间就饿了,他今天确实没吃什么。于是他摇了摇头。 苏烨阳终于找到了,可以开启在他们之间的话题,立马拉着裴知谨往小厨房走:“宫中膳食都有规制的,午膳时间已过,你要是想多加一餐,得去小厨房,我带你去,” 那人的指节都与他的容貌一般秀气,一点也不介意他身上的粗布麻衣,便这般牵着他在末阳所内走着。 裴知谨敛去了眼底的复杂,任由他拉着。 第38章 提前 夕阳落的很快。 内宫宫门落锁的时候,苏琼华已经带着秋意冬雪出了行宫了。 春衣站在长公主府的马车前等候着三人。 坤宁宫内,一位中年女子静坐于镜前,她的发髻高挽,金钗银簪,却难掩那份落寞。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未能掩盖她的高贵气质。 她是大离的皇后,杨清婉。 “绣芙,本宫乏了,伺候本宫休息吧,”她按了按有些酸胀的额角,淡淡开口。 这几日见了太多人,她这场风寒下来,这几日各宫妃嫔,皇子们乃至于太后的人,都有来探望她。 每次来都要聊上几句,她本就无心应付。 前几日是身子无力,没好全,见客可以不梳妆,可这几日便是不能了。 长公主前来探望,她身子大好了,就得维持一国之母的仪态了。 “长公主也是个贴心的,请个安就走了,也没多叨扰娘娘,”绣芙开始给杨清婉拆发髻。 绣芙本以为苏琼华还要多留一会,那么久没来请安,哪怕是做做表面功夫,也是要寒暄几句。 谁知,她在见了,皇后娘娘面容疲倦后,请个安便走了,大概是知道,娘娘一向喜静吧。 这几日坤宁宫比往常热闹太多,连清静都被扰了不少,长公主大概也不想给娘娘心头多添上几分烦闷吧。 “这孩子是个好的,”杨清婉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眸黯淡了起来。 “昭华如今也十七了吧,” 绣芙点头:“今年年初满的十七,长公主生辰生的好,灯节前一日,刚好赶上了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只是刚说完,她立马闭嘴。 随后担忧的看了眼皇后娘娘,果然,听见阖家团圆四个字时。 杨清婉的眼中有的全是哀伤。 “我儿若是还在,如今也该二十了,”她声音清淡,眼中的悲伤却是再也掩不住了。 她的孩子,满月时便被那场宫乱带走了,人人都说她的孩子已经死了,她不想相信,可是她也知道,她的孩子绝无活路。 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儿,那么脆弱,落入贼人之手,哪里还有的性命能留。 这些年来,她一直避宫不出,将自己关起来,连皇帝的面都不肯见。 她是原谅不了皇帝的,她的鸿儿,仅仅是因为皇帝心软于裕亲王,便被放虎归山的狼子野心之辈掳走了。 可是她只能不原谅他,却不能恨他,怨他,她是皇后,她的夫君,是君,不是夫。 虽然这些年,每每鸿儿生辰,皇帝便会送来一件赏物,让她知道,他一直有惦记着他们的孩子。 可是杨清婉心里的丧子之痛,是他们之间深深的刺。 年少时,她与皇帝也是伉俪情深,帝后和睦,她的父亲是皇帝的太傅,她自幼与皇帝青梅竹马。甚至在皇帝还是皇子之时,她都是唤他的字,瀚文哥哥。 她本该是中宫深获荣宠的皇后,如何她的鸿儿没丢,身为皇帝的嫡长子,恐怕现在,都是毋庸置疑,正经继位的中宫太子。 而她也将是这个世上最圆满的皇后,有帝王的深情,爱护,膝下也有长子孝敬。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鸿儿丢失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了坤宁宫,与帝王离心。 她不能恨他,便只能怨自己,这些年她没一日不是在责悔中度过的。 杨清婉看着窗外的落叶,眼眶再次湿润。 她的儿啊,九泉之下,怕是恨透了她这个母亲吧。 窗外秋风萧瑟,坤宁宫的树似乎是都被母亲的思子之情影响,落叶飘零。 苏琼华坐在出宫的马车,哄着粘着她的冬雪。 几日不见,少女似乎粘人了许多。 冬雪的性子,一向是不能拿同龄人相比的。 想当初冬雪被那人托付给她时,也才八九岁。如今也是十四了。 寻常大离女子十四学理,十六及笄明事。可她的小冬雪却是十九都不会说几句话。 想起前一世,她带着秋意冬雪下运河时,少女深陷洪水,拼死也要把她送上岸。 苏琼华甚至是连她的手都没抓住,就看着她被汹涌的洪水淹没。 那是苏琼华每每想起都会心痛的记忆。 想起上一世的运河赈灾之事,苏琼华想:这一世,修运河修到靠南之时,她必须找人盯着。 前世就是南洲下界的运河开始崩坏的,应该是底下人的偷工减料,所以河坝才会被洪水直接摧毁。 天灾无情,尤其是天灾加上人祸,那便是无解。 思及此,她继续逗着冬雪,想听她开口说话。 “冬雪跟我学,姐姐,” 冬雪眼眸亮晶晶的,张了张嘴,学了个唇形又闭上了。 但是苏琼华很有耐心的继续教着。 苏烨峰的出宫的马车,正在缓缓行驶在距离苏琼华马车的不远处。 他坐在马车里,骨节分明的手,因用力青筋暴起。 今日他进宫,太后见他难得得空去陪她,心下高兴,都不用他打听,便与他说着,近日在为昭华看良辰吉日之事。 苏烨峰的心绪复杂,他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在意这事,皇姐是女儿身,自然是要嫁娶的,可是他心中就是有些不是滋味,总觉着,北阳王还不够好。 配他皇姐的人,终归是更好些的人才行。 这还是凌然第一次跟苏烨峰入宫。 他虽对皇宫不感兴趣,可到底是他主子长大的地方,未免多看了几眼。 苏烨峰的很多事都是凌然在做,所以,以往他都很少出现人前。出现也是易容。 苏烨峰从上马车开始,就开始沉默,凌然知道,这是消息确凿了。 只是马车行驶着,凌然忽的感觉心头一痛。 他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一直在躁动着。 那种叫嚣着吞噬一切的躁动,是他陌生又熟悉的。 已经有四五年没出现过了,这种想要吞噬同类的感觉。 他浑身一紧,连忙撩开车帘查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这种熟悉的感觉,不会有错,是母蛊。 长公主马车内,苏琼华看着秋意突然泛白的脸,立马心下一惊。 她关切,随后吩咐春衣先赶去夙之阁找纪长安。 她急切的询问。 “怎么会提前了呢?” 第39章 蛊母 夙之阁内 纪长安扎完了最后一针,看着面容不再那么痛苦的秋意。 安静的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看着苏琼华满脸的担忧,纪长安便开始寻思,要怎么开始说好一些。 “秋意这是什么情况?”苏琼华急得不行。 秋意的蛊虫发作,一直都是规律的,她本来都想好了,今晚去见了顾予礼,明日去拿书信。 后日,便请穆宴酒入府看看秋意的情况。 结果今日秋意的蛊虫居然提前发作了,这是前世没有的情况,秋意前世,唯一一次提前发作便是与她下运河赈灾的时候。 也就是那一次,要了秋意的命。 所以看见秋意提前发作,她整个人都开始陷入了恐慌。 纪长安看着苏琼华的模样,开口回答:“这不是蛊虫发作,” 苏琼华一愣:“不是发作,那为何秋意的样子跟蛊虫发作时一模一样,” 纪长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苏琼华解释。 “南疆的蛊虫跟其他的毒物,繁衍期是不一样的,其它毒物是开春,秋意身上的这种吞噬蛊,是秋末繁衍。” 纪长安解释,想了想,找了个稍微好听的词开口道。 “秋意身上的蛊王,是蛊母,现下应该是她的求偶期到了,” 苏琼华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她身上蛊虫发情了?” 纪长安点了点头,苏琼华惊呆了,这蛊虫居然也有发情期。 不过仔细想来,好像只要是活物,都是有繁衍的本能的。 其实连纪长安都没想到,他是知道吞噬蛊有这么个情况,蛊母在发情期闻到了蛊公的气味,便会开始躁动。 但是那么多年了,他也没见秋意身上的蛊母有过这样的情况啊。 思忖着,纪长安开口问:“秋意最近有没有接触过生人,” 苏琼华茫然的摇了摇头:“她最近一直在南五所看着小阳,” 纪长安皱眉:“这就奇怪了,吞噬蛊的蛊母一般情况下,一年只有不到五日的躁动期,秋意以往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她这种情况,只有可能是闻到了蛊公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说,秋意身上的蛊母,刚好在这五日上下是繁衍期,可能接触到了身上带有蛊公的人,” “她身上的蛊母闻到了蛊公的气息,所以才会躁动,”苏琼华问。 纪长安点头:“按理说是这样,可是如果秋意这几日没接触过别人的话,就很奇怪了,” 苏琼华沉默,秋意身上有蛊虫之事,只有她跟春夏冬还有夙云舟纪长安知道,许闲云都不知道。 倘若真的有人身上也携带蛊虫的话,应该不是为了特地靠近秋意而来的。 “秋意身上这蛊母发情期,会让她一直那么痛苦吗?会对她有影响吗?”苏琼华问。 纪长安摇头:“我还得观察观察,目前看着除了躁动,好像没什么事,你先把她留在我这吧,” “我先研究研究,如果不是因为蛊公的气味,还能有什么,能引起蛊母的躁动,” 他想:看样子又得回去把那几本翻烂的医书在翻翻了。 苏琼华心下一沉,对春衣吩咐道:“你回去给小阳飞鸽传书,让他把南五所,近期所有接近过秋意的人,无论男女全部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可能南下过,” 她得先查一遍,小阳身边的人。 春衣领命,随后便直接退下,回公主府了。 “长安,这个吞噬蛊的蛊母发情期,我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她问。 “秋意身上的吞噬蛊,是以内力深厚之人的内力与血肉为食的,然后给宿主本体提供精进的内力,” “秋意以前的内力都是这只蛊维系的,你刚遇到秋意的时候,应该也见识过,有吞噬蛊提供的内力,秋意的武学造诣,是远超他人很多的,“ “这些年来,是我一直施针压着秋意的内力穴位,才将这只蛊母困在一处,不能到处流窜,去消耗秋意的经脉,所以秋意才可以做到,不以武学之人或者吞噬蛊为食,” “只是每月,蛊母都不免要发作一下,所以我才要每月在蛊母发作之前,施针带她走一圈秋意体内的经脉,安抚住蛊母的躁动,这才能让它好好的待在一处,不乱走,” “我之前一直没有见到过这只蛊母有繁殖的迹象,我便以为她还是只幼年蛊,如今看来,并不是,” “一般一百只吞噬蛊中,只能养出一只蛊王状态的蛊母,或者是蛊公,通常蛊母比蛊公更为难得,如果秋意身上的这只蛊母真的是因为闻到了蛊公的气息才躁动。” 纪长安沉声 “那你就得想想,当初那个养蛊场,会不会还有一个携带蛊公的人活着,并且近期还出现在秋意附近过,大概不会超过秋意所在的六丈余内,” 苏琼华抿唇:“我记得你说过,吞噬蛊,遇到同类就会开始吞噬,自相残杀,那如果是这种繁衍期,蛊母跟蛊公撞上的话,那个人是否会伤害秋意,”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全是担忧。 她是知道这蛊虫是什么作用的,纪长安说了,一般能将吞噬蛊王养在体内还不死的,武学方面造诣都非同寻常。 南疆养出的蛊王,都是为某个皇室或者权贵,培养出来的,武功高强的死侍。 因此,才会择选这种消耗生命的残忍方式,只为养出一个可以供权势使用的蛊主。 自古一个蛊王都是千金难求。 “吞噬蛊的名字摆在那呢,”纪长安没好气的回答。 苏琼华心下一惊,如果真的还有一个蛊王就在附近,那么,被纪长安施针压制的秋意……她不敢想。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秋意身上的是蛊母,熬过这几天的求偶期,那只蛊公是察觉不到秋意身上的蛊母的,只有蛊母在求偶期,能闻到蛊公的味道,并且释放吸引蛊公的气息,蛊公才会察觉到有蛊母的存在,” 纪长安倒是不太担心这个,他比较担心的是,那个身上携带蛊公的人,会长期与长公主府有接触。 “吞噬蛊的养蛊场是十分难得的,需要花费数十年的积累,可能才能形成一个,而且,南疆潮湿,吞噬蛊的养蛊场是不可能落在南疆的,” “所以,你当初能在南下时,距离南疆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发现这个养蛊场,发现秋意,是真的纯靠运气,” 纪长安感慨,如果排除苏琼华的私人感情,捡到一个蛊王,并且蛊王还愿意为其效力,这真的是天大的好事。 于寻常人而言,怕是没人会想着放弃那么好的人形杀器,而选择为其续命求医。 不过苏琼华这人,时常跟别人想的不一样。 “想来,曾经,那附近应该也是有南疆的蛊师驻扎的,” 纪长安提醒:“虽然已经过了几年了,但如果还有一个蛊王活着,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的,” 苏琼华思索,她当初在那个养蛊场见到秋意时,整个养蛊场,除了秋意,无一活口。她确确实实是检查过了的,全死了的。 如今看来还得派人扩大范围的查了。 “秋意身上这只蛊母活的那么好,是因为吞噬了不少同类,你也清楚如今她能不吞噬同类,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是因为我的金针压制,但是如果还有一人身上有蛊王,并且这人在京城,他就不可能不进食,” “目前除了百草庄的穆宴酒,江湖有名的神医,我自认医术无人能让我居第二,” 纪长安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她让苏琼华去查有没有内力深厚之人持续失踪的事情。最好是将京城里里外外,以及附近十里开外都找一遍。 “啊!” 秋意所在的房内传来一声惨叫。 第40章 既然有顾北了,那我可不得知人善用了 苏琼华跟纪长安立马冲进了秋意所在的房间。 只见,因被金针封穴而动弹不得的秋意。她的胳膊上正挂着一个人。 是冬雪。 冬雪死死的咬住秋意的胳膊,眼神中全是认真。 秋意整个人都不能动弹,只剩下哑穴没被封,她痛的呼喊出声,刚刚的那声痛呼,估计也是因为冬雪“嗷呜”上来的那一口。 “冬雪,你趁人之危,你不是人,啊啊啊啊啊,”秋意的呼喊在房间内回荡。 冬雪死死的咬着不松口。 叫你偷我糖!咬死你! 看见眼前的景象,苏琼华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冬雪。 把她吓死了,她还以为是谁做了梁上君子呢,她还寻思,夙之阁有风花雪月守着呢。 要是能那么容易让人入侵。那夙云舟就实在是太废物了。 “主子,你快让她松口啊,主子救命啊,”秋意不能动,只能向苏琼华求救。 苏琼华看了一眼二人,问纪长安:“冬雪这样咬着,有事吗?” 纪长安摇头:“别动我的针就行,其余随便,” 苏琼华看向冬雪叮嘱道:“听见了吧,要小心点,别碰到针,扎到你就不好了,” 冬雪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但还是不松口的咬着秋意。 但是看着秋意痛苦的样子,她又觉得,她似乎是真的给秋意咬的很疼,她又卸了不少力道。 但是偷糖之仇,必须要报! “主子,你不能光惯着冬雪啊,你能不能疼疼我啊,我这还扎着针呢,”秋意哭丧着个脸,满脸写满委屈。 见秋意有力气说这些,那么说明,那蛊母已经安定下来了。 否则,冬雪也不会趁机偷袭秋意。 苏琼华悬着的心,落下了几分。 “叫你手贱,偷什么不好,偷她的糖,”苏琼华丝毫不买账。 “那我能偷什么啊,她身上除了那几个糖,其余全是毒丸子,我总不能偷毒丸子喂自己吃吧,”秋意不服。 “春衣总共就给她批了十颗糖,那是她一个月的量,你肯定偷了不止一颗,不然她不会那么生气,”苏琼华表示,不服无效。 秋意心虚的低下了头,她也就偷了个,三四五六颗吧。 见秋意这边的情况安定了下来,夙云舟身边的鹤月,突然出现在了苏琼华面前。 “长公主,主子有请,”他出现的时候把苏琼华吓了一跳。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你什么时候在我背后的,”苏琼华问。 鹤月依旧低着头,声音平静:“从秋意姑娘入了夙之阁之后,就一直跟在长公主身后,” 苏琼华一愣,赶忙看向纪长安。 纪长安看懂了苏琼华的眼神,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发现。 乖乖,这鹤月难不成还有隐身属性,这那么久他们俩都没察觉身后有人站着。 就这属性,拿出去那不得杀疯了,无论是探听消息,还是刺杀,这简直是一大杀器啊。 思及此,苏琼华开始寻思,不知道夙云舟有没有偷偷让鹤月跟着过她,那她要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岂不是都瞒不过夙云舟。 虽说也没什么好瞒的,但是她还是需要点个人空间的,夙云舟那人,应当是不会那么无聊的吧。 “长公主不必多虑,除了主子吩咐,其余时候,属下是不会随便隐匿气息的,”鹤月看出了苏琼华的的疑虑,只是低着头打断了苏琼华的思虑。 这被人揭穿想法的感觉,可真有点,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苏琼华赶紧目不斜视的跨出门。 夙云舟似乎一直在等她,天已经黑了,他却还是一袭白衣坐在窗边,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如绸缎般的墨发没有束起来,而是随意披落,却叫人生生挪不开眼。 见她进来,夙云舟身子略微斜倚,从鼻梁到下巴的线条堪称一绝,眼里似有勾魂钩,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看着她。 ”来了,“他招呼。 苏琼华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怎么那么晚还有事找我?”她问 “明日不是说去乌员外那吗?”他轻轻一笑:“不用去了,” 苏琼华疑惑:“信你拿到了?不用我去拿了,”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用去了吧。 “那信无关紧要了,”夙云舟的手指扣在茶杯上,正欲喝,被葱白的指尖按住。 “已经入夜了,喝茶伤神,”苏琼华提醒。 夙云舟放下茶杯:“那便不喝了,” “你说那信无关紧要是什么意思?”苏琼华问。 夙云舟食指叩着桌面,一下一下的有节奏的点着,看着正托腮看着他的苏琼华。 “明日,引荐我去北阳王府可好,”夙云舟话锋一转,转的苏琼华猝不及防。 “倒是没问题,反正本来明日也是要去拿信的,既然信不用拿了,我明日也没有安排了,”苏琼华倒没什么不愿意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夙云舟说着,用食指轻点了一下少女的鼻尖,有些亲昵。 苏琼华一头雾水,搁这跟她打太极呢? “你怪怪的,最近都有事瞒着我了,”苏琼华不乐意的瞥了他一眼。 夙云舟勾唇:“反正不是害你就成,秋意这事估计都得磨你几天了,你不是说穆宴酒答应去给秋意问诊吗?” 苏琼华点头:“正好明日去北阳王府,你让纪长安把秋意带过去,我让顾予礼去请穆宴酒,最好是一天把事办完,别浪费了时间在这路上的脚程,” 正好她今日答应了顾予礼去看他,把这事跟他通个气。 夙云舟点头,只是看着她的眸子有些暗,她还是那身火红的裙子,衬的她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在这夜色中。 当真是,好看的紧。 “那秋意我就交给你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苏琼华起身笑了一笑,准备带着冬雪去翻北阳王府的围墙了。 夙云舟点头,看她的神态,便知,怕是有约了。 他心下黯然,也不阻止,他也没有资格阻止。 苏琼华走后,佩风进来伺候夙云舟更衣。 “可报了下涯的官府了?”夙云舟问。 佩风点头恭敬回答:“已按主子的吩咐去报了下涯的县官了,这个案子应该不会报到京城来,想来那人应该也不会想要报到京城来,” “明日把我那身白色的织云锦找出来,我明日要穿,”夙云舟吩咐,思索片刻又加一句:“把之前皇上御赐给昭华的那流金玉冠也找出来,明日束发用那个,” 佩风帮夙云舟换衣的手一滞,随后也没有说什么,平静道:“是” “我给昭华钓了那么大一条鱼,膈应膈应顾予礼,开心一下,也是我应得的,”他说着,眼眸也深了些,语气也认真了起来。 “盯紧那下涯的县官,这事不能被昭华知道,” 要是被苏琼华知道,他以那么多条人命为诱饵,只为探一下,那人虚实。 怕是要生气。 佩风内心叹息,主子最近似乎是越来越回到他之前的行事作风了。 只是他也知道,主子现下是觉着,离别在即,想为长公主多做些什么。 “主子为何不等几日再去见北阳王,”佩风觉得自家主子,在这事上有些操之过急了。 毕竟赐婚圣旨都还没下呢。 夙云舟闻言,淡淡回答:“以前是怕昭华辛苦,毕竟我不便插手,很多事若堆积到一块,都得她去处理,但是如今,既然有顾北了,那我可不得知人善用了,” 他又不心疼顾予礼,那自然是能累死他最好。 “既然昭华选了他,我总得看看,他能为昭华做到哪一步吧,否则,这人还不如死了,” 说到这,他的眼眸之间全是不屑。 第41章 这包子给狗,狗都不吃! 透过薄纱般的云层,轻柔地洒落在公主府的屋檐和庭院之中。 今日一早,佩风便在偏殿静静等候苏琼华的到来。 苏琼华心中充满疑惑,但当她的目光落在佩风身后的箱子上,便惊讶地发现,夙云舟竟又为她送来了一件华美的裙子。 佩风传达了夙云舟的话:“若长公主今日身着此裙出门,明日必将另有一份小礼物相赠。”他补充道:“长公主无需前往夙之阁,夙云舟自会在北阳王府恭候。” “夙云舟最近怎么神神秘秘的,”苏琼华疑惑。 “主子,早膳做好了,”夏花呼喊着苏琼华。 苏琼华见状也懒的想了,索性便先去用膳。 “主子你快尝尝,这可是我做的包子,”夏花像献宝一样,将盛放包子的碟,推到了苏琼华面前。 “宋知意跟春衣呢?”苏琼华询问,今日一早便没见到春衣,也没见到宋知意。 “春衣带她去认人了,主子不是给知意安排了个身份吗?春衣带她去认人串供了,主子你快尝尝,待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夏花说着,还拦住了冬雪蠢蠢欲动的手。 苏琼华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唔,想吐出来怎么办。 好咸! 但是看着夏花亮晶晶的眸子,苏琼华不忍,她咬了咬牙,顶着这股味觉的冲击咽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夏花满脸写着好吃吗?快夸我。 苏琼华违心的点头:“好吃,夏花真棒,” 夏花闻言,喜形于色:“我就知道肯定没那么难,那公主你多吃几个,我去给人送早膳,” 说着,她开开心心的转身,欢快地去小厨房了。 苏琼华整个人都有点茫然,夏花去给人送早膳?给谁送? 最近是怎么了,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耳聋眼瞎了,发生什么了?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苏琼华突然无比怀念秋意,有秋意在的日子,她就没有那么无助疑惑过,秋意能解答她的一切疑惑。 冬雪伸手抓了个最大的包子,看着自家主子满脸茫然的样子,她也茫然。 但是不妨碍她吃包子。 “啊呜,”咬了一口包子。 然后 “忒!” 她默默的吐了出去,随后将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回了原地。 难吃!喂狐狸精! 只是下一秒,就见那只通体白毛的狸奴便经过了桌子下,嗅了嗅冬雪吐出来的那一小口包子,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十分嫌弃。 喂不了,狐狸精都不吃! 她老老实实的喝着自己碗里的白粥,然后将手上的麻袋,叠巴叠巴的放在怀里。 乖乖巧巧的吃着厨娘准备的早膳。 她开始想春衣了,她就没吃过那么难吃的包子! 苏琼华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穿夙云舟送的衣服去北阳王府,毕竟他送来的这套,除了颜色有些素以外,一点也不繁琐,穿着出行还挺方便的。 北阳王府。 一大早,玄一就觉着晦气,不知道哪来的世家公子,穿的跟个白孔雀一般,明明一身素色,却让人觉得花枝招展。 说是与长公主一同来拜访北阳王的。 一进来,就开始说他们北阳王府,这的建筑不好,那的风水不好。 玄一觉得,这不是来拜访的,这是来找茬的。可人家拿着长公主的手牌,他能说什么,只能忍。 谁叫长公主以后会成为他的主子呢!玄一咬牙切齿的想。 他本想去禀报主子,被月一拦住了,说等长公主来再说,索性,便将这个白孔雀带去了客所。 上一个让他觉得像个花孔雀的人,还是穆宴酒,听说穆宴酒今日也会来。 这下好了,一个花孔雀,一个白孔雀。他主子最近一见长公主,也跟孔雀开屏一般,又日日着青袍,活脱脱就是个青孔雀。 他们北阳王府难道最近真的是风水不好吗?不然为什么来的人,一个赛一个不似正常人。 这不,刚伺候完白孔雀,就看见月一的祖宗拎着个食盒就来了。为什么说是月一的祖宗呢。 他又不瞎,天天看着自家主子孔雀开屏,那月一的孔雀开屏都要开他脸上了。 明显是跟主子一样,坠入爱河了。 好好好,这下又多一个黑孔雀,四个在一块,嘿,齐全了!刚好凑一桌马吊。 今日,愣是没一个他看着顺心的。玄一觉着,真晦气! 夏花经过玄一身边的时候,还特别开心的给玄一塞了个包子:“尝尝,我刚做的,” 说完,她便朝禁闭室跑去了。一般她一来,月一都会在那等着她。 玄一见人走了,看了下手中的包子,心想:那么好心,居然还给他送吃的,该不会有毒吧。 但他还是咬了一口,毕竟是月一的祖宗做的,就当是给月一面子了。 “呸” 他吐出来,果然有毒! 这包子给狗,狗都不吃! 想着,他把包子直接丢给了北阳王府前正摇着尾巴的大黄狗。 结果,狗吃了! 不是?这狗都不挑食的吗? 秋意是跟着纪长安一起来的,没有跟夙云舟一个马车,她来的时候,正好跟穆宴酒的马车一起到。 玄一问都懒得问,就直接给人全领客所去了。 正好,全去,去扎堆,去扎窝,惹急了,趁他主子还没去,他直接一把火给客所点了。 嘿嘿!一下死一堆,全是糟心玩意,真开心。 客所内 穆宴酒打量着眼前的这几个人,一个身着白衣看着比他还娇贵的公子哥,长得还比他好看!不喜欢! 一个身着青灰衣袍挂着医药箱,看上去还不错,没他好看。 另一个吊儿郎当,半只腿都要挂椅靠上的女子,比个大男人还随心所欲。 算了,女子,他不评价。 只是他一看便知,这人身上有猫腻,不像个命长的。 第42章 还请长公主另请高明,此人,我不会出手相救的! 苏琼华到北阳王府的时候,就连顾予礼都已经到客所面客了。 看着这乌泱泱的一屋子白的,青的,灰的,还有个紫的,苏琼华一愣。 她怎么一下子就觉得,这屋子那么挤呢? 而且为什么夙云舟一见她来,笑得跟她要给他黄金一样灿烂啊,主要是,以往她给他黄金,他也没笑的那么灿烂过啊。 “琼华来了,”夙云舟一身素衣织云,看见苏琼华立马就放下茶杯,起身相迎,笑得好看无比。 顾予礼坐在主位,一动没动,一袭青衣衬的他,遗世独立,在听到琼华二字的时候,他清冷的眸子突然幽深了许多。 苏琼华看着夙云舟跟朵花似的,突然就对她热情无比,给她懵的不行。 怎么?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夙云舟出个门还中邪了。 顾予礼握着茶杯的指节,也在看见苏琼华一身素衣云织锦的那一刻,因用力变得有些发白。 “你这是抽了什么疯啊?”被夙云舟拉着坐下的苏琼华压低声音问他。 却换来他幽怨的眼神,娇嗔的看着她,苏琼华瞬间感觉后背发寒。 顾予礼看着两人相同缎子的衣裳,再看见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心下不悦。 “嘭”的一声,把苏琼华跟在座的人吓了一跳。 是顾予礼放置茶杯的声音。 苏琼华讶异,随后连忙起身走到了顾予礼面前,不顾众人的视线,捧起顾予礼的手,有些心疼。 “那么用力干嘛,瞅瞅,都红了,” 她揉了揉顾予礼骨节分明的手,顾予礼生的白,手也白,这么一用力的碰撞,手背确实红了一片。 秋意坐在椅子上,看看瞬间黑下脸的夙云舟,又看看顾予礼那明显变的愉悦的神情,眨了眨眼,她怎么感觉,她好像懂了些什么。 随后只见夙云舟用怨嗔的眼神看向苏琼华,用温柔的不行的声音开口:“北阳王不是瓷器,又不像我这般娇气,哪那么容易磕着碰着,”说着他淡淡开口。 “琼华往日都说我娇贵,受不得劳累,我今日可是在这等了你一个多时辰,换往常早就哄着我,关心几句了,今日北阳王在这,便是满眼只有北阳王了,不想着旧人了啊,”那拈酸吃醋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秋意闻言,双眸一亮,内心立马激动起来,狂喊着:打起来,打起来。 苏琼华一愣,夙云舟来那么早做什么?而且他今日怎么怪怪的啊,像极了她参加宴会时的那些名门贵女,娇柔做作。 顾予礼的眼眸在听见“哄着”二字时,深邃了起来。 她时常哄着那个人。 苏琼华只觉得,顾予礼周遭的气息变冷了一些,抬头一看,又看见了他倔强的眸子。 这是?闹别扭了?为什么啊? 穆宴酒抬眼,扫了一眼夙云舟,又看了一眼顾予礼跟苏琼华,倒真是没想到,顾北的心上人,还有这种招蜂引蝶的本事。 不过,他没兴趣看这三个人的修罗场,直接开口打破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是喊我来看病的吗?给谁看啊?”他放下茶杯。 苏琼华一听见穆宴酒的话,眼眸立马一亮放下了顾予礼的手:“劳烦穆神医给我家秋意看看了,” 说着她便抓起正坐在椅子上看戏的秋意,将她拉了起来问顾予礼:“我们去哪合适,” “跟我来吧,”不等顾予礼开口,穆宴酒便起身回答,随后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纪长安开口:“你也一起吧,” 他又不傻,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大夫,恐怕就是苏琼华请来医治她口中的秋意的,那女子一看就不是个命长的,却依旧生龙活虎,怕是这人出的手,这人的医术是不差的。 他也好奇,那女子是什么病,能让苏琼华去求顾北让他出手。 苏琼华没空再去应付夙云舟跟顾予礼了,她拉着秋意就准备跟穆宴酒走。走之前,她连忙叮嘱。 “顾予礼,这是夙云舟,我朋友,我先带秋意过去,你们先聊,” 说着,本来拥挤的房间,一下子就只剩下顾予礼与夙云舟二人了。 佩风早就识相的退到了门外。 见人走了,夙云舟也不再是那副娇弱做作的样子了,他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只一口便放下了。 这茶,真一般! 屋内,寂静无声。 顾予礼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男子,收起那副轻浮的样子后,他周身的气息也变的清冽了许多。 这人,会武,且不在他之下。 但他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与他坐着。周身清冷,他们之间,肯定不会是他先打破僵局。 夙云舟叩着手中的玉骨扇,片刻后,淡淡开口:“北阳王就不想知道,是谁想烧你北阳王府吗?” 顾予礼闻言,没有任何神色,关于那夜的事,他的线索本该早就断了,可是后来,经过武举一事,他似乎又有了些眉目。 他审完了府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亲兵跟府卫,便排查出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 但是那几人,是北阳王府的护卫,是兵部那边派发下来的,走的是正规途径。是按规章制度,分配下来给北阳王府调度的人,所以,他追查至兵部便再无可查。 可是当他在武举发现了那批形迹可疑的人,并最终了解到,那些可疑的人,会在落选后,被兵部统一归置时。 他似乎知道了,那人是如何对他北阳王府下手的。只是他至今还不知那人是谁。 看眼前这人的态度,想来应该是多多少少知道些什么。 只是顾予礼想,这人非朝堂之人,无官身,琼华也一向不与江湖之人来往,虽身手不差,但想来只是平民百姓,他为何会知道这些。 思及此,他眼眸如墨,散发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洗耳恭听,”顾予礼回答。 见人起了防备架势,夙云舟也不怵,他打开手中的玉骨扇,用慵懒的眸子看向顾予礼。 “北阳王可听闻过,裕亲王妃一事,” 仅一句话,便让顾予礼的眼眸瞬间锋利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琼华有何目的,”他声音瞬间肃冷,眼中有杀意浮现。 夙云舟不慌不忙的晃了下手中的玉骨扇,眼神居然是温柔了几分,随后开口:“我手中的玉骨扇,是她花费半月为我打造的,我身上这一身衣裳也是她觉着衬我便给我送来的,我头上这玉冠的玉质,想必你应该也见过,这是圣上赐她玉,她觉着好看,便给我打了玉冠。” 下一秒,一个茶杯直直的飞射而来,夙云舟用力一蹬,连同身下的椅子都一起向后飞速退去,直至稳稳的避过了那个茶杯,才平稳停下。 “那么急躁啊,可真不像她口中那冷静自持的人啊,她可是最喜欢我的这张脸了,要是伤着了,你可就惹她生气了,”夙云舟笑着,眼眸中全是快意。 但顾予礼没有再出手,这人,对琼华,没有恶意。 他清冷的眸子扫过夙云舟,只是不轻不重的吐出一句话:“她以后会是我妻子,” 仅一句话,便让夙云舟谈笑风生的脸,笑不出来了,他眼眸敛起,也不再说什么反驳,只是站起身,换了个椅子又坐下。 整个人显得苦涩又无波无澜:“顾北,你何其幸运,” 片刻后,只听见夙云舟出声,他的声音全是落寞。 顾予礼不反驳,只是淡淡接话:“我知道,” “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他看向顾予礼,随后又开口道:“你本就是大离的亲王,为国分忧也是你的份内之责,有些事,我想,你应该很愿意为她代劳吧,” 顾予礼懂了,这人,是来找他合作的。 “愿闻其详,”他开口。 北阳王府的客房内 纪长安收了手中的金针,穆宴酒自从知道秋意身上的是吞噬蛊的蛊王时,便只让纪长安行针带着蛊虫在秋意经脉走了一圈。 见纪长安收针,他好看的桃花眼,瞬间全是厉色。 他看向纪长安,有些嘲讽:“神医谷的传人,怎么如今也愿做三不救的破矩之人了,” 在看见纪长安的行针之势,穆宴酒便知道了,此人是神医谷的弟子,纪平这儿子,居然出谷了。 想到这,他不禁看了一眼苏琼华,这人究竟有什么魔力。 居然能让那么多人,为她折腰。先不说顾北,那个夙云舟也是,现在万年不出世的神医谷,居然也能为她破了规矩。 且还是为了她去救,医者三不救的三样占全之人。 不救十恶不赦者! 不救天道报复者! 不救本该绝命者! 面前的女子,没有一样是不占的。 穆宴酒看着眼前正在痛苦挣扎的秋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了出去,示意纪长安与苏琼华跟上。 无论病人是什么人,他的规矩都是,从不在病人面前说重话。 只是门一关,他便眉眼无情道:“还请长公主另请高明,此人,我不会出手相救的!” 第43章 兔子 北阳王府客所内 夙云舟已经与眼前之人达成了一部分共识了,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淡淡开口:“那便辛苦北阳王了,我想你应该也不希望琼华被牵连进去,所以刚刚的谈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顾予礼看着眼前的人,眼眸中有些异色,但他还是压下了心头的异样,此人既然愿意与他开诚布公,那说明,实非小人。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心绪浮动,他本以为,昭华身边只有他一人,是一直在等着的,谁知,居然还会有人与他一般,虎视眈眈。 他本该有强烈的危机感,可此人的身份却让他暗暗的放下了悬着的心,他也暗自庆幸。 幸得天道眷顾,本该是他劲敌之人,却被天道给予的出身,帮他抹除了这抹危机。 想着,顾予礼朝夙云舟行了一礼,这一礼出于大离礼节,也出于他为大离臣子的感恩之心:“如若那些部署都为实数。顾北便在此承了雪原之情,” 夙云舟狭长的丹凤眼扫过了顾予礼,便准备离开:“我去看看琼华那边的情况,” 说完,他便迈步离开。顾予礼只是淡淡的,走在他的左侧,他也要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客房外 纪长安在听见穆宴酒提及医者三不救时,心中便已觉着不好。 果然,穆宴酒一出门便直接开口拒医。 苏琼华愣住:“为什么?” 穆宴酒看了一眼纪长安:“你问他便知了,” 苏琼华看了一下纪长安犹豫的眸子,想起了纪平曾经跟她说的三不救,便也有些明白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的问:“你就说,如果你愿意治,能不能治好。” 这话是有些冒犯的,但是苏琼华只想知道,穆宴酒能不能治,只要穆宴酒能行,她总有办法能让穆宴酒同意。 穆宴酒只是眼眸清冷的看着苏琼华,他又不是顾北,自然不需要对苏琼华客气。 “一个活的那么好的吞噬蛊王,怕是吞噬了不少同类吧,那么多条性命,在长公主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吗?” 他质问 既然用了吞噬蛊提供的好处,自然会遭其反噬,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要为这种以人为食的怪物续命,穆宴酒看着苏琼华的眼神都明晃晃的带着不善。 苏琼华低头,她刚捡到秋意的时候,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她也不知道那是养蛊场,只在那尸海中,看见了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女。 那时候的秋意,就像她在路边捡回的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看上去软绵绵的,特别无害。身上伤痕无数,却在换药的时候一声不吭。 她不知道兔子的来历,她只是有些心疼这人,她与她年龄相仿,却浑身伤痕。 所以她动了恻隐之心,她将人带在身边,悉心照料。从未敢将她一人放置一处。 因为那时候的兔子,充满死气,仿佛下一秒她没看住,她便会消逝。 起初,兔子像是没有神智的木偶,从不反抗,任由她带着,走来走去,眼中毫无波澜。苏琼华都怕,这人她养不活。 可是后来她不仅活了下来,就连看她的眸子都不再死气沉沉,她的眼眸中出现了疑惑,她似乎不能理解苏琼华做的一切。 但她的转变让苏琼华觉得十分喜悦,于是她对她的照料便是愈加上心。 终于,到了某一日,她跟他说话了,只是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不想杀了我吗?” 苏琼华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说出这句话,可是听到这句话时,她却没来由的心酸。 那时候苏琼华不知道她身上有蛊,她只是觉得奇怪,因为这人只喝白粥,所有的荤食,她都不碰,哪怕是猪油炒的青菜,她也是闻一下,便会一整天不吃东西。 看着少女瘦的皮包骨的身躯,苏琼华没辙,只能将她的膳食交给春衣,春衣给她做了不少糕点,她才开始慢慢的透露出进食的欲望。 她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看着她越来越好,苏琼华看着她圆润了些的脸,眼角眉间都是喜悦,因为她似乎养活了这只兔子。 直到那一日,可能是因为之前储存的食物能源都被蛊母消化完了,蛊母开始蚕食着少女身体的血肉,经脉。 所以那是第一次,苏琼华看见秋意蛊虫发作。她看见她紧紧咬着自己的胳膊,似乎要将自己身上的血肉撕咬下来一块一般,狠绝,痛苦。 苏琼华想要靠近阻止,却引起少女的躲避。 少女通红的眼眸中,全是排斥,苏琼华不敢靠近了。 直到春衣出现,少女突然对春衣出手,似乎是失去了神智一般,想置春衣于死地。 苏琼华才知道,这人会武,还很强!眼看着春衣即将不敌的时候,苏琼华抱住了失去了神智的少女。 她似乎是闻到了苏琼华身上的气息,怔愣了片刻,随后变得十分痛苦。 她挣扎开苏琼华,随后用手贯穿了自己的胸膛,那种抱着必死之心的眼神,刺激了苏琼华。 她不理解,为什么她养的兔子会发狂,还会伤害春衣,可是她的兔子没有伤害她,宁愿死,也没伤害她。 还是春衣清醒,立马叫了大夫包扎,直到那一刻,苏琼华才知道,她的兔子身上有要她命的东西,那东西能控制她的神智,刚刚,她的兔子怕自己失去神智伤害到她,所以她选择杀了自己。 那时,她距离神医谷不远,那个大夫告诉她,去求神医谷谷主纪平或许兔子还有救。 她去了,带着春衣背着兔子,跪在了神医谷门口。 她是大离的长公主,如若用身份压迫,很轻易便可入谷,可是那大夫说了,神医谷的人,脾气古怪,须得诚心,才能求得良医。 她报上名字,跪在谷口求医的时候,三个响头,磕的头破血流。 纪长安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因为他好奇,一国长公主,为何会求到他神医谷。 纪长安那时也年幼,他见到了受伤的兔子,第一反应,便是先吊住了她的命。 医者仁心,年幼的纪长安将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她跪在神医谷口的那几日,纪长安便一直帮她照料着兔子,还细心的帮她包扎了头上的伤口。 后来,神医谷谷主纪平终于愿意出手。 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一出手便稳住了兔子的命脉,可是,他不愿意救兔子。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到“吞噬蛊”这三个字。 纪平说,医者三不救,十恶不赦之人兔子占了,因为吞噬蛊的养蛊场便是互相厮杀,甚至为了锻炼宿主的冷心冷情,她们有时还需要杀害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之辈。 天道报复者兔子也占了,因为借吞噬蛊成长之人,必遭反噬,这是天道轮回。 本该绝命之人,医者绝不强行续命。那时候的兔子不愿意食人肉,许久没有给蛊王进食,她注定了多活不过一年。 她的兔子是三不救全占之人,后来,纪平告诉了她,吞噬蛊是怎么养蛊的,一百人的性命,只出一个蛊王。 且兔子身上的是蛊母,一个完整存活的蛊母,必须蚕食自己至亲之人的血脉,也就是说,兔子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她吞噬了自己亲人身上的吞噬蛊。 她也看到过那养蛊场的惨相。可是那时候的她,知道这些时,已经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兔子死去了。 尤其是想起,那双泛红的眸子,宁愿自杀,也不愿伤害她时的神情。 苏琼华知道她自私,人都是矛盾的,那一刻,她无法去共情那些被害者,她只是希望,她养的兔子活着。 纪平不出手,她便日日求,年幼的纪长安那时候还不能彻底理解,医者三不救是什么意思。 他在神医谷内,甚少见外人,那时候的苏琼华日日给他讲故事,他觉得苏琼华讲的故事好听,他便时常来听。 一来二去,便成了朋友。 后来,他便背着自己的父亲,偷偷去查吞噬蛊的来历,纪长安那时已经十三了,正是好学的时候,他拿着银针就在少女的身上扎啊扎。 像做实验一样,却歪打正着,发现了只要封住秋意内力涌动的经脉,蛊虫便会陷入安静。 她们在神医谷待了一个月,纪长安也研究了一个月,后来被纪平发现了,训斥了一顿。 也好好的跟他讲了一遍何为三不救,以及他正在帮助的这人,犯下了多少恶行。 然后年幼的纪长安,只能低着头,与她说,他不能再帮她了。 就在纪平要拉着纪长安走时,是春衣,当时拦在了纪平面前,问他。 “敢问先生,何为十恶不赦!她只有十二岁,自此之前,她从出生开始,便被人强行决定了命运,她的所作所为从未有人教导过,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一个被强行定下犯恶人生的人!为何会是您口中的十恶不赦之人!” “再问先生,何为天道报复!您也知道,她自从出了养蛊场后,便没有再进食,倘若进食了,起码能多活几年,可是她宁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在她的自我意志下,她没有选择用吞噬蛊的力量去残害任何人,借由自己苟活,天道报复为何要由她来承受!” “三问先生,何为本该绝命之人!倘若如您所言,她本该可以借由他人性命,活到二十五六,这十几年的寿命尚可存活,为何选择向善,反倒就该绝命于十二年华,医者仁心,先生之子尚能看见我主诚心,先生为何要避而不见,” 这一席话,似乎是敲进了纪长安的心,少年怔愣了许久在原地。 可是却没能打动纪平,因为之后她们又在谷口跪了三日,却再也没见到,纪平。 苏琼华知道她们没有办法了,只能再为兔子寻求其他良医。 纪长安来送她们的时候,年幼的眼眸中满是孤独:“我爹就是个老固执,这些年来,我想出谷历练他都不让,现下也不见你们,你们是要回外面的世界了吗?” 他的语气中充满低落,一个多月来的相处,少年早已把她们当成了朋友,眼中充满了不舍。 苏琼华想着,纪平不愿为兔子医治,想来她们应该也不会再来神医谷了,便开口:“我的公主府在京城,倘若有朝一日,你出谷历练了,便可来公主府找我,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我一定会招待好你的,” 那时的苏琼华不知道,仅仅这一句永远的好朋友,便把年幼的纪长安的心给骗走了。 她们马车上路时,便听见身后有声音在喊她,便见少年追着马车,背着包袱,眼眸含笑的追上了她们。 “我爹同意我出谷历练了,”说着,少年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苏琼华:“你说过的,我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 第44章 当家的,你看看,那像不像是我们家小草啊, 后来,纪长安便与她去了京城,他带了很多关于蛊虫的医书,潜心研究,苏琼华也到处搜罗孤本供他学习,纪长安很争气的研究出了一手控蛊针法。 兔子也在这期间慢慢的好转了起来,苏琼华给她取名,当时她还没遇到冬雪,夏花也还在临州养伤,她想着春衣夏花的名字,便让她秋冬选一个。 兔子选了秋,她说,秋天是消散生命的最好时间,从那以后,她养的兔子,就有了自己的名字——秋意。 纪长安的针法逐渐熟练,秋意身上的蛊虫安稳了许多,生活起来也与常人无异,为此,苏琼华还特别高兴的给纪长安特地打造了一副金针,送给他用。 苏琼华已经记不清她有多久没听到三不救了,纪长安从未在她面前特地提起过。 想来是为她破例后,便不再提起了吧。 苏琼华抬头看着穆宴酒:“三不救,秋意一样不占,” 这些年来,秋意为了控制自己身上的吞噬蛊,受了多少罪,苏琼华很清楚。 春夏秋冬中,秋意其实是最为良善的那个人,哪怕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她都会尽量留活口,她极少下死手。 她看上去大大咧咧,可实际,任何她能说得上话的人,她都很珍视,哪怕是萍水相逢之人。 就像吴氏死后,似乎大家都忘了这个人了,可是秋意还是时不时就会去墓前看看她。 她永远都会挂念着,她珍视的人,上一世夏花死后,秋意只要在京城,就没有一日不去看夏花的。 穆宴酒知道眼前之人想要帮那名为秋意的人辩解,他眼眸清冷:“你是大离百姓的长公主,南疆养蛊选在了大离境内,那便是对大离百姓的残害,你不借此去找南疆的麻烦,反而还在这为南疆养出的蛊王求医续命,真是荒唐,\" “你想救她,也不问问死在她手中的冤魂能不能闭眼,她一个靠吞噬血亲之人活下来的蛊母 ,长公主还为其开脱,你要记住,无论她现在是否靠人命活着,她手上沾满鲜血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在下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去。 顾予礼到的时候,刚好与穆宴酒擦肩而过,穆宴酒怕顾北找他麻烦,毕竟他刚刚对着顾北心尖上的人说了不少重话,他也不知道这苏琼华是个什么脾性,万一告状呢,所以他连招呼都懒得打,直接走了。 纪长安刚想推开房门看看秋意的情况,只见房门被打开,是秋意。 苏琼华看见秋意打开门,立马收起了难过的神情问:“你好点没,” 秋意点了点头,她看着眼前的少女,勾起笑容:“我都听见了,主子,他不治就不治,没多大事,不还有纪长安嘛,”她大大咧咧的安慰着苏琼华。 只是她的眸底全是对苏琼华的心疼,她知道这些年,她为了让她活下去,操碎了心。 所以她从来没说过什么活够了的话,她定是不怕死的,她只是怕她伤心而已。 纪长安低眸思索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下秋意的肩:“晚点去夙之阁找我,我先回去了,” 他的神情有明显的落寞。说完他便走了。 夙云舟看着纪长安凝眸的样子,便知道了,求医不顺利。他也知道苏琼华对穆宴酒的期待是很高的,她太渴望有人能治好秋意了。 顾予礼走到苏琼华面前,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看穆宴酒走的时候的样子,他大概猜到了,穆宴酒在躲他,估计是在苏琼华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他拧眉有些苦恼,他应该叮嘱穆宴酒几句的。 “主子,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夙之阁待着了,纪长安说我现在情况特殊,她得盯着我,”秋意觉得,她现下还是不呆在这里的好,她在这里,苏琼华还得为了安抚她,强颜欢笑。 苏琼华点了点头:“我会去看你的,” 秋意还是走的翻墙的老路,原本热闹的地方,只留下夙云舟,顾予礼,苏琼华还有佩风四人了。 见苏琼华情绪低落,夙云舟有些无奈,拿扇子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想什么呢?天又没塌,有纪长安呢,如果纪长安不行,那便去南疆寻蛊医,总有办法的,” 苏琼华点了点头,只是依旧情绪不高。 顾予礼看着二人的互动,眼眸中染上了几分暗色,但是情况不明,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去安慰她,他得找时间去问问穆宴酒,什么情况。 只是二人的互动,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马上中午了,你下午不是还有事吗?”夙云舟提醒。 苏琼华一愣,随后想起来了,对哦,她下午还要去宋方川那。 宋知意在她府中已经养了几日了,今日也去见了她给她安排的父母了,想来是时候给宋方川送回去了。 她想了几日也没想到怎么去打消宋方川的疑虑,索性也不多想了,日行一善的事情,想那么多干嘛,但是她记得前世,宋知意因为是从暖柳阁中被李唯舟救出,因此名声是没了的,宋府因此受了不少议论。 所以这一世,她给宋知意安排了个身份,让她少受点议论,毕竟她现在也才七八岁,回去了宋府养在深闺中,过个几年身段抽条长开了,也没人能认出来了,就算敢认,也不敢说。 “顾予礼,我先回去处理点事情,晚点来找你,”苏琼华当下也懒得想那么多,秋意的事情还在她心头烦恼呢。 顾予礼还想说什么,伸出手想抓住少女的衣角,却见少女已经飞快的朝府门口跑去了。 顾予礼看着悬在半空的手,眼中一片黯然。他收回手,站在原地看向少女离去的身影。 随后他冷冷的扫了一眼,站在身边没有动的夙云舟,开口道。 “夙公子可是要留下用午膳?” 意思是,你还不走? 夙云舟看着他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他本以为对此人,昭华是开窍了的,结果啊,果然,让昭华心中只有儿女情长,还是难为她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同情自己,还是该同情顾予礼。 夏花是不知道自家主子来了北阳王府的,她一大早就出来送包子了,看着月一吃完了包子,她便留下与他闲谈了许久,看着马上中午了,便要回府。 她心情颇好的哼着小调,走在路上。 不远处有一对夫妇路过,中年妇女无意间,看见了少女的身影,随后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角:“当家的,你看看,那像不像是我们家小草啊,“ 第45章 徐知府,满门被屠 宋知意换好衣服后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马车上。 春衣今天已经把她的身世全告诉她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正慵懒的靠在马车上的长公主,这人找到了她,并且帮她回家,还让春衣姐姐教她规矩。 不仅如此,为了考虑她的名声,还帮她伪造过去,宋知意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而且至今为止,她没有要求她做任何事情,她只是叮嘱她,过往的经历,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只要记住,她自小在农家猎户长大,她的养父母进京的时候,刚好听到有人在议论宋尚书幼女失踪之事。 然后发现失踪信息都与她对上了,便回了乡下把她接过来与亲人相认,路上刚好遇到了长公主的马车。 他们这些平民去认亲,吏部尚书的门槛太高,他们怕,还没进去就被人打出来了,毕竟这些年冒认宋尚书幼女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们都想能一飞冲天,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所以她的养父母便跪拦在了长公主的马车前,述说经过,长公主派人去一一核查了,确认了他们所说无一句虚言,今日便领着他们来宋尚书府中认亲。 宋知意从未想过,原来自己还有家人在世,她彷徨不安的时候,是长公主告诉她,她的父母很爱她,她的父亲自从她丢失后,没有一日不是在寻她,满头青丝都愁白了。 她这才有了勇气去与亲人相认。 马车停下,春衣将公主府的手牌递给了府门前的护卫。随后便有宋府的管家下来为他们引路。 苏琼华走着,出乎意料的发现,府内似乎有些冷清了,先不说没有多少来往的下人,甚至连府内的造景都显得有些萧条。 宋方川即使养病在府内,皇帝也没断过他的俸禄,一个正二品官员的府邸,不该是这样毫无规制的。 管家也是一个中年男子,似乎是看穿了苏琼华的疑问,缓缓开口道:“自从小小姐失踪后,大人就把所有的银钱都用来寻人上了,府中多有怠慢,还请长公主海涵,” 苏琼华还是有些好奇,她明明记得宋方川还有个长子,虽不是他发妻所生,但是也是个庶长子,既然有庶长子,那府中便是有姨娘的啊。 只是这是人家的家事,苏琼华也不好多问。 宋知意在身后听见了管家的话,眼眶再次忍不住湿润了起来。 长公主说的是真的,她的父亲从未放弃过寻她的踪迹。 将人带到了客厅,管家便去里屋寻宋方川了。 宋知意看着冷清的院子,喉间涌出酸涩,她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是她也知道,她的父亲是正二品官员。 她以往见过的五品官员看上去都气派无比,一个正二品却过的如此拮据,可想而知这些年来,他的父亲为了寻她付出了多少。 苏琼华看出了少女的难过,也没多说什么,她觉得,没有什么安慰会比父女相见那一刻更能抚慰悲伤。 只是她在想,宋方川估计还得查证一段时间,才敢认宋知意。 毕竟人是她突然带过来的,连声招呼都没打。 苏琼华还在想怎么说合适,宋方川便入殿了。 “老臣参见长公主,”他沧桑的声音响起,便让宋知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看着面前的人,明明只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却看上去苍老无比。 八尺的身躯佝偻着,像极了七旬老者。 这就是她的父亲,七年来,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她的父亲。 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宋尚书何须多礼,本宫今日来,是给你报好消息的,”苏琼华扶起宋方川,看着他疲惫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两个农户夫妻,站在大殿中也略显局促。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口会合适些。 却听身旁的宋知意,没忍住哭出了声,喊了一声:“爹,” 像是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水面,一石激起千层浪。 宋方川转过身,看着哭的跟个泪人一般的女童,怔愣了好一会。 许久,就在苏琼华想着要怎么开口时。 却听见了宋方川颤抖的声音:“我又在做梦是不是,” 他沧桑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这个梦他做了多少年了,他日日梦着他的知意回家,回到他的身旁。 宋知意再也没忍住,扑到了男人怀中放声哭泣:“爹,” 终究是苏琼华小瞧了血脉亲情,她甚至都没去解释,宋方川便眼眸通红的紧紧抱住了宋知意。 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啊,只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怎么会认不出呢? 他的女儿与他的夫人是何其的相似啊。 父女二人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许久,苏琼华都在想是不是她现在先走会好些的时候,却见宋方川深深的朝她鞠了一躬:“长公主为老臣寻回幼女,这份恩情,只要老臣活着一日,必会相报,” 言语之间,何其真挚。 苏琼华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担忧,都是小人之心了,她总把人想的过于复杂。 一个寻女多年的父亲,又怎么会计较,她将他女儿送到他面前是有什么目的呢。 他的满心满眼只会全是感激,感激她将他的女儿送回到他身旁。 “宋大人言重了,这是本宫应该做的,”如果是上一世,她或许还会想着怎么利用宋知意得到最大利益, 可这一世,她是真的不太需要他们回报她,看着这对分别了七年的父女,苏琼华也觉得不好打扰,便起身告辞了。 只是在走前,宋知意跪在她面前,给她磕了三个头。 苏琼华知道,她得受着,这是年幼的少女,唯一能想到的回报她的方式, 她扶起宋知意,示意了那对夫妻,该开始演戏了,便对宋知意说了一句:“记得我说过的,” 随后便离开了宋府。 许闲云正在从京城外新月军的据点,快马加鞭的赶进京城。 前往徐州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徐知府,满门被屠。” 此事他必须尽早告知长公主,只是在入城门时,一个人拦在了他的马前。 第46章 这个案子,我希望是李大人去办 是督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瀚,他拦在了城门前。 “许将军这是要去哪?”他一袭官袍站在了许闲云的马前。 “陈大人这是何意?”许闲云问。 “照例巡查罢了,”陈瀚答。 “督察院几时也干起了守卫军的活了?”许闲云讽刺。 “督察院近期正在办一起大案,进出京城的过往官员都需要盘查一番,” “我怎么不知道京城有要案啊,” 却见陈瀚充耳未闻。站在那,温询有礼 “还请许将军配合,请问许将军进城所为何事,若没有正当理由,这几日怕是不宜入城,”他的言语间都是阻拦。 许闲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陈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本将要做什么,还得先跟你交代一遍是不是?” “许大人乃是长公主私军,而非皇城将领,想来无诏进城之事,是干不出来的吧,”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听守卫军同僚说,许将军一向都是后补诏书,往常同僚之间行个方便也就罢了,可如今京城有大案在查,进入了戒严状态,怕是于理不合了,” 许闲云听懂了,这人不让他进城,他必须马上让长公主传召他入城,他才能有正当理由入京。 想着,许闲云看了一眼城门口排查的队伍,已经是一条长龙了,就连普通百姓现在也被隔绝了入城。 究竟是什么大案,能让进城盘查那么严。 “那便有劳陈大人给长公主带句话,说新月军许闲云求见。许某感激不尽,”他放低姿态 他知道,眼下想派人悄悄去禀报长公主是不太实际了。 城门口查的那么严,便只能让眼前之人带句话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快的让长公主给他传召了,毕竟陈瀚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果然陈瀚只是点头:“那便请许将军明日再来吧,” 皇宫内 李唯舟将手中的折子呈到了御前。 离帝大怒:“这群狼子野心之徒,” 李唯舟低眉顺目的开口:“左副都御史陈大人现下已在城门口盘查过往之徒了,眼下只剩几个同党没有抓到,” 离帝顺了口气:“此事爱卿操劳了。明日朕便会下旨问罪,在此期间此事勿要走漏风声。” 李唯舟:“微臣遵旨,” 福斯在内心叹息,这李大人一大早求见,便把修理运河负责的监察新高苑给告了,证据确凿的贪污受贿,那监察可是贵妃娘娘的堂弟啊,当初三皇子举荐的时候,言辞凿凿,此人何其吃苦耐劳,这下怕是打脸打狠了。 也不怪皇帝大怒,修建运河一事,事关出国商贸,对百姓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四皇子与皇商特地打通的商道,皇上正龙颜大悦呢。 这时候敢跑上来触霉头,怕是这几日连带着三皇子都得不受待见几日。 随后,离帝又夸奖了几句李唯舟,便让他退下了。 只是李唯舟退下了,离帝的脸色也没好看多少:“这运河才开始修,就有人想着中饱私囊,这群蛀虫真是无孔不入。” “整整三万两,一个贪官滥竽充数便可赚那么多银两,都顶得上三洲缴纳的税银了,这事要不是李唯舟凑巧发现,这运河若是哪一日受了天灾,水坝不堪受压毁坏,又得死多少人,” 福斯给皇上顺气:“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这事起码是及时止损了,” “朕如何能不气,那李唯舟呈上来的账目,上面可是明晃晃的写着新云的名字,那新高苑孝敬进了国公府一千两,此事,你就说他知不知情,必定是知情的,” 新云乃是新贵妃之父,如今已经是新国公了,若是此次运河贪污之事,他也在其中,就不好办了。 新国公是两朝老臣,也是部分文官之首,这权重力跟影响力可非同小可,此事确实难办,若是查了,那朝堂便是得伤筋动骨的。 “皇上明日问责了运河监察,不妨给国公爷敲个警钟探探虚实,新贵妃是个明事理的,老奴觉着倘若真是为运河之事孝敬的话,那新高苑应该不会只孝敬一千两,终归是怕那新高苑扯虎旗,为非作歹,”福斯分析。 “去传顾北入宫,此事须得彻查,”离帝吩咐。 李唯舟出皇宫时已是大下午,他看见了有内侍匆匆出了宫,敛眸便在身后走着,看着内侍的马车走的方向。 双拳紧握,那是北阳王府的方向,终归是他官阶太小,皇帝不放心将此事彻底交给他。 皇宫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李唯舟。 李唯舟一上车便看见周亦庄捧着一本书,见他上了马车,便将书放下了。 “李大人今日可还顺利?”周亦庄问。 李唯舟点头:“谢先生指点,倘若不是先生指点,在下也怕是不能走到圣上跟前,” 周亦庄温和一笑,谦逊有礼,倘若不是知道这张无害的皮囊下藏着一只算计人心的狼,李唯舟怕是也会信了他的平和无害。 “徐州知府满门被屠,这消息明日便会上达天听,”周亦庄轻轻几句话,便让李唯舟怔愣原地。 “何人如此大胆,”他震惊询问。 那可是一州知府啊,天子重臣,居然敢有人屠杀满门。 周亦庄看着李唯舟,眼眸敛起,他的身旁有棋盘的残局,看着被黑子围满的白子,淡淡开口。 “这个案子,我希望是李大人去办,” 李唯舟一愣:“此等重案,我不过是一介五品,怕是....” “明日自会有人举荐,”说着,他拿起白子落下。“此案办好了,李大人的官职也该往上提一提了,” 李唯舟知意向周亦庄行了一礼:“多谢先生帮扶,” “无妨,只待李大人官拜侍郎之日,给在下去讨杯喜酒的机会,” “那是自然,”李唯舟应下。 “李大人眼下怕是也不得空闲了,”周亦庄掀开车帘,马车外站着一人。 李唯舟一愣,放眼看去是个熟悉的身影。 周亦庄将手中的棋子放下:“那在下便先在此,祝李大人,前程似锦吧。” 李唯舟明了,掀开了车帘走了下去。 第47章 这是谁家俊俏的小郎君,夜闯女子闺房啊 陈瀚临到夜间才选择了去长公主府传信。 周先生说了,这消息务必要让长公主明日在朝堂上才能得知,所以当先生收到消息,说新月军派去徐州的人已经回来了,便提前让李唯舟去了圣前。 这事本该是过几日,才好去禀报的,因为他们本该放几个提前收到风声的人逃跑的。 眼下看来是不行了,只是徐州这一案,周先生让他放手,他本是不想放过那么好在圣上面前露脸的事的,但是周先生做事一向有他的深意。 陈瀚去公主府的时候,都没去见苏琼华,他不想去寒暄这一二,便在门房就把消息给传递了。 周先生还让他去办另一件事,说此事关于他年底与柳仕林竞争考核,他自然不敢怠慢,准备连夜就去查。 纪长安一回夙之阁便开始闭关了,看上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 他让秋意自己玩,于是秋意就拎着一壶酒去找佩风了。 佩风不堪其扰,这女人每次闲来无事,就喜欢拎着酒来找他探听八卦。 但是他想着,今日这人是心情不好的,毕竟求医不顺,寻思安慰一下吧,便不像往常那般躲着她了。 刚入夜,凉风习习,佩风陪秋意坐在屋顶上。 “其实吧,我没有那么伤心的,你别那么拘谨,我是真不在乎这个,要不是我主子舍不得我死,我早就连纪长安的针灸都不忍了,太痛了,” 秋意看着坐在她身旁没躲的佩风,无奈的吐槽,这人往常见她拎着酒壶来就躲,今日不仅不躲还陪她,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人啊,怕是也以为她难过着呢。 不愧是喝过酒的情谊,冷心冷情的人居然也会担心她,思及此,秋意笑开了眼,灌了一口酒。 “能活就活着吧,”佩风开口。 虽说秋意这人烦了些,可毕竟也认识那么久了,他也还是希望她活着的。 秋意闻言,看向茫茫夜色,便再没开口,只是眼眸深色的喝了几口酒。 半晌,佩风听见她说。 “这世间真奇怪,我这般早该死去的人,却总有人希望我活下去。” 秋意笑着,佩风却觉得她似乎有些忧愁,这人平常都是大大咧咧的,佩风极少见她有这般模样。 “有人希望你活着,是好事,”他道,只是言语间不免有些落寞。 他本也是该死之人,从未有人盼着他活,除了他的主子。 秋意感觉到了佩风的情绪低落,用胳膊肘捅了捅佩风。 “说起来认识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故事呢,说来听听下下酒呗,”她揶揄。 佩风看了一眼秋意,懒得搭理她。 “别那么小气嘛,说来听听,”秋意追着问。 “既然没事,那我便下去了,”佩风冷冷开口,随后便下了屋顶。 秋意撇嘴嘀咕:“早知道我就卖卖惨了,说不定还能听点不一样的,失策啊,”她懊恼不已。 只是看着夜色,她又不免多喝了几口,她酒量是极好的,只是今夜不知为何,似乎是差了些。 秋意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醉意了,眼眸中有些恍惚。 “都盼着我活着啊,”她的声音很轻,思绪似乎是停滞在了回忆中。 也是同样的夜,那张瘦弱的脸,哭着求她:“姐姐,吃了我,活下去,” 一抹苦笑在少女的唇角勾起,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主子的爱弟之心的人了。 因为她啊,曾经也有个弟弟! 苏琼华在房间里收拾书信呢,最近这段时间,小阳给她写了不少的信。 看都看不过来,都是些说日常琐事的,她看了两封近期的,信中他似乎跟裴知谨相处的不错,言语间都开朗了许多。 看来送裴知谨入宫,是个不错的决定。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小阳似乎到最后也没有一个能说的上话的好友。 如今总算是在往好的方向走,小阳口中的那个先生,似乎跟销声匿迹了一般,春衣查了多日,了无音讯。 她又开始想起白日里穆宴酒的话,眼眸中不忍失落,看来秋意身上的蛊,还得再想想办法。 穆宴酒的话确实让她心中产生过一丝愧疚,但是并不能动摇她要给秋意续命的决心。 人本就是自私又矛盾的,无论秋意曾经杀了多少人,至少也要给她活着赎罪的机会。 夏花正守在公主寝殿门口呢,今日上半夜是她当值,府中近日事不少,人手不够,春衣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一般团团转。 她正无聊的看着地上的蚂蚁,逗着在玩蚂蚁的狐狸精,冬雪是守下半夜的,现下在睡觉。 虽说房内燃着烛火,她知道主子没睡,可是她也没进去打扰,秋意今日之事,她们都知道了,主子的心情肯定是不好的。 她还是安静些的好。 百无聊赖之际,突然有一盒甜点出现在她面前,夏花抬头看,看见了月一那张熟悉的脸。 她惊呼:“你怎么在这,” 随后在月一的“嘘”声下噤了声。 “你怎么来了,今夜是我当值,我就当没看见你,不可以夜闯长公主府的,”她小声提醒。 月一眼眸平静,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万鹤酒楼近期出的新甜点,” 夏花接过食盒,眉眼弯弯:“我知道这个,白日里我还想去排队呢,人老多了,我是准备明日一早去买的,” 说着她打开食盒,全是样式精致的甜点,开开心心的啃了起来,还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快走吧,不然待会被人知道了,明日你主子肯定训你,” 月一没动,夏花迷茫,随后似乎反应了过来什么一样,糕点也不吃了,就想往公主寝殿跑。 月一拦住了她,夏花正打算大喊,被糕点塞住了嘴,月一又“嘘”了一声。 夏花咬了一口,不满的撇嘴:“顾予礼那个狗东西,居然敢翻长公主府的墙,” 但是她想着,主子与他迟早要在一块,便歇了进去逮人的心思。 苏琼华刚把信收好,就听见有人在敲窗户。 她正狐疑呢,这大晚上的,难不成狐狸精跳窗户上玩了。 推开窗,一双清冷好看的眼眸出现在她眼前,来人身上带着熟悉的清香,一袭青衣站在她的窗前。 他与她对视,随后抿唇不语 苏琼华笑开了眼:“这是谁家俊俏的小郎君,夜闯女子闺房啊,” 第48章 诸位爱卿有何人选 天还没亮,苏琼华就在春衣的呼喊下睡眼朦胧的起了床。 昨晚顾予礼能夜翻她公主府围墙,是苏琼华没想到的,她还以为他找她有事。 结果这人就一直盯着她腰间的香囊不说话,眉眼间倔强的很,于是苏琼华就愣愣的问他:“你想要?” 结果这人很认真的点了下头。 苏琼华也没什么舍不得,这香囊是春衣绣了给她带着醒神的,用了一年多了,她现下身上都是醒神的香味,也是拜这个香囊所赐。 于是她便将香囊很大方的解下送给了顾予礼,见人直接毫不犹豫的收下时。 她还满头雾水呢,这人大半夜翻墙,就为来找她要个香囊,奇奇怪怪的。 谁知接下来这人说的话更让她觉得懵。 “我的发冠用了很久了,”他抿着唇,轻轻开口。 “那便换新的嘛,”苏琼华答。 随后这人不说话了,又是满眼倔强的看着她,像个哑巴。 苏琼华看着他倔强的神情,试探性的问:“我去给你挑一个?” 结果这人立马点头,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也没再多说什么,就眉开眼笑的走了。 苏琼华纳闷的很,怎么还有人大半夜翻她的墙,就为了来要个香囊,让她送个发冠的呢。 带着这个疑虑,苏琼华在床上滚了几圈才入睡,所以春衣来叫她起床的时候,她很艰难的才睁开眼。 “公主昨晚睡晚了,奴婢点个醒神的香,”春衣开口,随后便不顾苏琼华阻止,直接端了个薄荷的香上来。 闻的苏琼华那叫一个瞬间清凉。 “我讨厌这个味道,”苏琼华希望春衣能看到她幽怨的眼神,结果这人就跟没看见一样,继续帮她束发。 夏花站在门口,头一下一下的点着门,困顿的很。 她昨晚没睡好,昨晚吃了月一送的甜点,心虚着呢,毕竟她可是把人放进来了,要是被春衣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训斥。 所以她一大早就过来,生怕主子说漏了嘴,见主子没有提起昨晚之事的意思,她便困意席卷,但是嘴里还挂念着昨晚糕点的味道,想着今日肯定要去再买一盒。 苏琼华去上早朝的时候,就看见顾予礼神清气爽的站在百官之中,腰间别着她的香囊,为了衬她香囊颜色,他还特地换了一条绣着金边的腰带。 她的香囊是绣金的芙蓉花,别说,别在顾予礼腰间倒是一点没显女气。 倒是柳仕林,见长公主来了,立马眼眸一亮,跟得救了一般,赶紧往后退。 天知道他为什么脑抽要问一句,北阳王今日腰间这香囊甚是眼熟,可是哪家闺阁千金所赠。 结果北阳王就一直盯着他,也不说话,他也不懂这人是何意思啊,只能闭嘴。 闭嘴之后,他还在北阳王眼中看到了一抹失落,不是,他失落个什么劲啊,他就一直顶着北阳王的视线,直到苏琼华来,他赶紧往后退。 顾予礼将看着柳仕林的视线收回,心下想着:这人,真不识趣,往日里不是挺会夸人的吗?今日他带着香囊,为何不夸几句。 苏琼华走到顾予礼面前,打了个哈欠:“北阳王早啊,” 顾予礼见苏琼华一脸困顿,便知她没睡好。 “长公主早,”他的声音依旧不轻不重。 只是今日的早朝似乎是热闹了些,她都能听见部分官员的议论。 “今日这殿外可是有两队御林军的,看来,今日早朝得有大事发生,” “你还不知道吧,昨日督察院全城戒严,似乎在找什么人,” “督察院这案子办的,不同寻常啊,” 苏琼华闻言,便看向顾予礼,这人依旧是一副清冷模样,想来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官员犯事了,父皇今日要殿审啊,那么大排场,”她嘀嘀咕咕的问顾予礼。 “运河监察贪污受贿,” 仅仅几个字让苏琼华怔愣原地,不是,这人看上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怎么还知道今日早朝要发生什么事啊? 好一个知情人,只字不提啊。 苏琼华想了一下,有些迷茫,前世没有监察使受贿一事啊,不过前一世的运河修建的监察使也不是苏烨安举荐的。 她还纳闷呢,这一世苏烨安怎么会出来举荐监察使,与前世的情况完全不同,苏烨安举荐的是谁来着? 好像是新国公一系亲脉的,叫什么来着,她忘记了。 不对,她想起来了,是新高苑,那是新贵妃的堂弟,那人,不应该是一年后下派到地方做知府去了吗?这人去地方知府还贪了不少银子。 苏琼华突然整个人都懵了,这一世,她只想当个乌龟,与世无争,混到小阳开府,所以一直没关注苏烨安跟苏烨阳的动向。 如今看来,似乎是全乱了。 为什么啊?她是做了什么,才让这一切改变了吗? 苏琼华沉思,她也没做什么啊?上一世她这个时候在到处应酬,与各家夫人赏花赏月,还时不时跟那些文官喝喝酒,笼络人心。 倒是小阳,上一世好像这个时候被她揽了不少活,忙的团团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离帝来了,照例又是满朝文武跪拜。 “臣有本启奏,”李有信还没等到福斯开口便直接站出来了,“徐州百里加急!徐知府被灭满门。” 李有信是李承云胞弟,他与李承云是不同的人,此人铁面无私,断案如神,倒是比李承云有用。 此言一出,掀起满朝文武的的震惊。 居然有人敢对一洲知府下手,朝堂命官被屠满门可不是开玩笑的。 离帝震惊,他还想着怎么去发作运河贪污一案呢,眼下李有信就抛出个那么震惊的消息。 “可查出是何人所为?”他问。 李有信回答:“地方官员还在查,无论是何人所为,屠杀朝廷命官,都是重罪,此事重大,地方官员查储能力有限,还望皇上钦点钦差去往徐州。” “荒谬,居然有此等狼子野心之人,简直是在挑衅皇权,”是兵部尚书贺麟元。 “李大人所言有理,此事还得点派钦差去徐州查案,”王储也是少见的愤怒,这可是朝廷命官啊。 离帝眼眸眯起:“既如此,那便点了钦差,统领五十御林军去彻查此案,诸位爱卿可有钦差人选,” 第49章 你刚刚为何不让我说话 “督察院一向明察秋毫,儿臣觉得请督察院派人辛苦一趟极为合适,”是苏烨安。 离帝看着这个儿子就来气,不想听他的建议。 “昭华觉得呢?”他还是看看让他舒心的吧。 被点名的苏琼华也在思索,这个案子,她认为最合适的人,是她。 想起昨日春衣与她说的,许闲云被拦城外,要她传召才能入京,多日前,她曾让许闲云派人去徐州查宋知意一事。 想来许闲云便是想跟她说,徐知府满门被屠这事吧。 她一查,徐知府就死了,要说这毫无关联,她是不信的,这背后之人必定是察觉到了风声才下手的,满门被屠,这手段何其狠辣。 想起当初侯敏一案,那些与有苏烨峰联系的人,也是一夜之间全部死了,再想起前一世宋知意是李唯舟发现的。 而李唯舟是苏烨峰的人,这背后的千丝万缕,她必须得去查一查。 “儿臣举荐刑部李大人,”就在苏琼华准备自请的时候,苏烨峰先出言打断了。 “马上就到祭天事宜了,在此等关键时刻发生此等大案,刑部派人最为合适,眼下督察院还要巡查城内异常,确保祭天时,天子出行的安危,” 说着,苏烨峰又迈前一步:“儿臣记得,李大人便是徐州考上来的,想来去徐州办案,也比其他官员要顺利一些,” 离帝一听,想起李唯舟呈上来的折子,此人做事确实很有章法。 再想想那确凿的证据,寻常五品官员若是发现此事,怕是没他那么沉得住气,耐着性子查那么多,才上奏到他面前,且孤身查储那么多,也是个有能力的。 这人可用!离帝得出结论。 苏琼华闻言,正欲上前自请,却被顾予礼抓住了手腕。 李唯舟站在后一排,闻言立马走出,宠辱不惊的跪在御前:“臣愿尽绵薄之力,” 离帝寻思可行,便直接开口:“那便辛苦爱卿跑这一遭了,” 徐州钦差一事,还不等苏琼华开口,就此算是定下来了。 苏琼华看着顾予礼抓住自己手腕骨节分明的手,眼中全是不解。 顾予礼眼神示意她顺从离帝的安排,苏琼华虽是不解,但她想着顾予礼必然是有他的深意的,便不做反抗。 却见下一秒,离帝大怒。 “将运河监察使新高苑压上来,” 有御林军押着一个身影狼狈的人走上了殿前,果然是新高苑。 苏烨安整个人都愣住了,赶忙开口询问:“父皇这是?” 闻言,离帝怒气冲冲地,将手边上的账本丢到苏烨安面前:“你自己看,” 随后离帝便直接开口:“福斯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查证,运河监察新高苑,偷工减料,受贿将建造材料,以次充好,共计贪污三万余两,其罪罄竹难书,证据确凿!” “特此下旨,废除官身,抄没家产,府中十岁以上男丁统一随其流放北境矿山劳作,终身不得回京!” 这旨一下,满朝皆惊,三万两! 苏烨安看着手中证据确凿的账本,整个人都说不出话,他是知道自己的堂舅舅是有点小贪心的,但是他也没想到,他敢收三万两啊!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他将眼神看向自己的外公,新国公! 新国公咬牙,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别求情,他今日上朝时,就有近侍在宫道上与他叮嘱,今日无论圣上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去出声。 是他女儿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雷霆大怒,新高苑受贿一事已是证据确凿,他自己都招了,让他下了朝,带着苏烨安去御书房请罪。 千万不要被此事连累,皇上是没有准备查他们家的意思的,最多敲个警钟,还让他最近让手底下的人收敛点,消停一段时间。 眼下就皇帝如此生气,新国公心里也有数了,皇帝没有在朝堂点出他跟三皇子,要么就是指向他们的证据还不全,以此事,给他警告,要么就是皇帝想息事宁人,怕影响朝堂稳定,不想查了。 后者可能性会大一些,毕竟一国皇子,牵扯到了贪污案,皇家脸面也挂不住。 苏烨安再不安,也只能等退朝,再找新国公商议此事,眼下只能咬咬牙坚持到早朝结束。 直到见帝王气缓了不少,才有官员逐渐汇报琐事。 直到左副都御史陈瀚上奏,苏琼华又愣了一下。 “微臣连日查储,有关于四皇子被刺一案,已有眉目,乃是一伙下山的匪徒所为,微臣已经找到了,那伙匪徒的据点,恳请皇上派兵剿匪,” 苏琼华闻言,怎么听怎么感觉怪怪的,山上的土匪又不傻,要钱定是要抢商户的,可是苏烨霖回京时很低调,怎么可能会被山匪盯上。 她是知道京郊有一窝山匪的,毕竟今年年底,左相那儿子沈沐远,会佳人的时候,就是因为太招摇,被那群匪徒盯上的。 苏琼华思索,却听见离帝已经点了兵,将此事交给了兵部刘侍郎。 苏烨霖上朝时,话是真的少,跟个隐形人一般,说起隐形人,苏琼华看了一眼站在刘侍郎身后的苏烨阳。 他看上去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上回听他说要去工部帮忙,却一直没听他在皇帝面前提起,这是?改变主意了。 苏琼华寻思,回去写封信问问,或许他写的信里就提及了改变主意一事,但是她没看而已。 早朝散去,就听有官员跟赵忠华开始讨论。 “宋尚书幼女找到一事,赵大人听说了吗?” 昨天下午,宋方川就把宋府的寻人的告示什么的全下了,告知大家幼女已找到,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播。 果然爱谈八卦才是人的天性,朝堂刚刚的严肃氛围一下子全没了。 倒是赵忠华在经过苏琼华身边的时候,难得的和颜悦色了一下,还跟她打招呼告别。 看的苏琼整个人都是懵的,这是干啥,她做什么了,能让这个老古板突然转变态度。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赵忠华与宋方川关系一向不错,想来她送宋知意回府一事,也跟着宋知意被找到一事被传了出去吧。 她倒是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刚刚早朝顾予礼为何要阻止她。 “你刚刚为何不让我说话,”她问顾予礼。 第50章 父皇不喜欢我 顾予礼示意她先离开皇政殿,二人并肩而行走在宫道上时,才回答她:“徐知府一事本就该朝中出人,不该你去,” 苏琼华有些不开心了,她还以为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感情就是因为这个,就因为他觉得她不合适,结果让她错失了光明正大调查宋知意失踪一事的机会。 “宋知意是我送回宋府的事,你知道吧!”她气鼓鼓的说。 顾予礼点头,他不仅知道,夙云舟还告诉了他一些其他的事。 他与夙云舟达成合作之后,夙云舟留了一个人在他府中,作为传递消息的用途。 “她是被人卖去了徐州,可是来路不明的人,徐有钱就给她盖了落户的官印,这事定是要查的,我让闲云派人去查,结果徐家被灭满门,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她的话明晃晃的全是控诉。 她在控诉顾予礼让她丧失了一个去调查的机会。 顾予礼敛眸,他感觉到了她不开心。 “宋知意的事情,我会处理,”他不想让她查。 苏琼华看着他垂下的眼帘,也不忍再责备:“好了,没事,反正暗地里查也是一样的,” 倒还是要她来安抚他。 却听见顾予礼认真的开口:“我会查,”坚定无比。 苏琼华愣了一下,不懂为何。 “马上要祭祀了,你也要好好准备的,这件事交给我,”说着,顾予礼又加了一句:“相信我,琼华。” 话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有求必应了。 “那行吧,你去查吧,” 苏烨阳下朝走的飞快,深怕身后的人追上他。 那是他工部的同僚,郎中申瑞和,前段时间,也是因为他的邀请,他才会动了去帮工部的念头。 那日,他打算去找父皇说,要去帮运河的忙的时候,裴知谨问了一嘴,他想着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与他说了。 结果裴知谨听完,就与他说,别去。还给他分析了一下为什么不能去。 他本来是觉得申瑞和的提议是不错的,现下农民都赶着秋收了,不如去说服一下那些没有田地的壮劳力,去参加修建运河的工作。 申瑞和说那些寺庙中落魄的中年乞丐,都是可招的劳力,要他将此事在御前提一嘴。 结果裴知谨说,那人是在给他挖坑,不安好心,修建运河是大事,岂能让一些来路不明的人混迹其中,但凡出了任何乱子,开口提议此事的人,便要承担责任。 如果这真的是个好法子,还轮得到苏烨阳去提,那必然人家自己就会递折子了。 他一听觉得有理,便问了裴知谨应对策略,裴知谨说,如果他真想帮忙,那便去想想筹钱的法子,人力部分,不该是他一个皇子该操心的。 然后他还询问了一下申瑞和平时与他的谈话,苏烨阳一复盘,才发现这人与他走近后,似乎有事没事就套他的话,套阿姊近期与他的状况。 苏烨阳觉得自己确实蠢笨的很,怎么老是被人下套。 裴知谨连安慰他都没有,直接就是肯定了他的话,说他确实蠢。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裴知谨似乎是放飞自我了,起初还夸他。 有时候还阿谀奉承,可是后来,他说他真心想与他做朋友。 结果裴知谨就真的不把他当皇子了,当真是一点面子没给他留。 可是苏烨阳很开心,因为,他似乎像阿姊一样,有了自己可以信任的,绝对不会害自己的朋友了。 思及此,他躲申瑞和的脚步更快了一些了,甚至是一路小跑回了南五所。 深宫内官员是不能进的,到了末阳所他才放下心来。 “跑那么快干嘛?有狗追你啊?”裴知谨一见他回来开口就问。 “我怕申瑞和追我,”苏烨阳回答。 裴知谨无语:“你是皇子,他一个五品的官,能对你干嘛,你还怕他,你一个不开心都能去御前告他一状,关他禁闭就好了,” “啊?还可以这样吗?”苏烨阳眨眼,像个小鹿一般纯真无害。 裴知谨纳闷:“你该不会从来没去跟皇帝撒过娇吧?” 他明明记得这人在长公主面前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奶呼呼的。 苏烨阳摇头:“怎么可以跟父皇撒娇呢?我是男子汉,” 裴知谨额头有青筋跳起:“儿子跟爹撒娇天经地义,”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裴知谨对无知就是蠢这句话,在苏烨阳身上看到了具象化。 或许是长公主将这人护的太好了,这人是真的,信一个人的时候,连他说的玩笑话都不带怀疑的。 “父皇不喜欢我,” 苏烨阳低头,这些年来他一直跟父皇保持着距离,因为从很小的时候,父皇就来过一次南五所看他。 小时候,阿姊与他说,镇国府是冤枉的,是父皇听信谗言冤枉了舅舅,父皇如果真的爱护他们就不会听信谗言。 后来他长大一些了,别的皇子去请安,可是阿姊从来不去,他也就一直没去。 他自小便没与父皇说过几句话。 后面镇国府翻案了,他以为,父皇会来看他跟阿姊,可是父皇也没来,阿姊说,父皇不喜欢他们。 所以,他们只能相依为命,不能奢望父皇爱护他们。 从那以后,他便很少与父皇说话,只是偶尔的会去与五皇兄一起去请安。 请安的时候,父皇有时候问他话,他胆子小,怕说错便磕磕巴巴的。 父皇可能很不喜欢他吧,见他磕巴之后,便再也没问过他话了。 裴知谨看着眼前少年失落的模样,有些无奈:“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皇上可曾苛责过你?”他问。 苏烨阳摇头。 裴知谨这些天住在末阳所,他并未觉得皇帝有冷待苏烨阳,相反,末阳所的规制都比,五皇子的笔轩阁那好一些。 苏烨阳是带他去拜访过苏烨轩的,只是还没去拜访过四皇子。 同住南五所,苏烨阳怕他不自在,便带他逛了一大圈,一遭走下来,他就觉得皇帝应该是疼爱极了苏烨阳的,无论是末阳所的规制,还是宫人,都比五皇子那大还多。 再加上一个长公主,想来也难怪生了个那么软的性子,被护的太好的孩子,不懂人心险恶。 只觉着说几句好话的人,便是对他好,他甚至都没见过苏烨阳发脾气,这人对宫人也是温柔的很,平时宫人冒犯,他都不放在心上。 也亏是有长公主的人守着,不然这些个宫人,若是有嚣张点的,估计都能欺主了。 “那你为何会觉得皇上不喜欢你?”裴知谨耐着性子问。 “因为阿姊说的,父皇从小就不喜欢我们,”苏烨阳回答,十二岁的少年,正是仰慕父亲身影的时候,哪里是不渴望父爱的。 裴知谨似乎是找到问题的根源了,他问:“那你自己觉得呢?” 苏烨阳摇头:“阿姊说的一向都是对的,父皇也确实不喜欢我,他会与四皇兄五皇兄说话,但是极少与我说话。” 裴知谨疑惑,干脆书也不看了,拉着苏烨阳坐了下来:“来,你跟我细细说说,你与你父皇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见裴知谨坚持,然后苏烨阳就把这些年来的经历娓娓道来了。 第51章 他在邀请他,再开一局! 裴知谨听完的时候,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秋末的季节,已是有些凉意的了,宫人端来的午膳上有李子,有橘子,甚至还有樱桃。 已经八月了,能见到樱桃,可见是多稀有。 裴知谨开口问上膳的宫人:“这樱桃是每个皇子都有的吗?” 宫人摇头:“已经过了樱桃的季节了,是六皇子爱吃,所以保持完好,唯剩的都供给末阳所了,“ “可是圣上身边的人吩咐的,”他又问。 宫人点头:“是福斯公公吩咐的,” 苏烨阳是没听明白裴知谨为何要问这些的,他说了太多话,有些口干舌燥,端起凉水就喝了几口。 “我们先用膳吧,下午郑太傅会来上课,”苏烨阳拉着裴知谨就入座了。 对郑太傅裴知谨还是有所耳闻的,他知道这人每月都会给南五所的皇子上三节课。 他也打听过了,末阳所这个月已经上了三节了,他问苏烨阳:“郑太傅一般给你上几节课?” 苏烨阳还没动筷便回答:“三节,有时候四节,阿姊说你好学,我便差宫人去请了,我想你应当是很想听他的课的,郑太傅学识渊博,” 虽然每次他听的都想睡觉。 “你请,他便会来?”裴知谨又问。 苏烨阳思索了一下:“好像是,” 身后的教习姑姑出声提醒:“六皇子,该用膳了,” 看着眼前的人,规规矩矩乖乖巧巧的用着午膳,食不过三筷,不挑食,菜肴尽沾。 用膳过程中也安静的不行,吃相优雅。裴知谨无奈的摇了摇头。 想来从小便是学过规矩的,就如他刚刚所言,他们在深宫中被人磋磨的那几年是镇国府未翻案的那几年。 可是翻案之后,该学的规矩他一样没落,长公主不一样,长公主就没规矩能束缚的住。 可是教习所的人,没少来过一次。 裴知谨想,原来皇家之人,也与寻常人家相同,父不言爱,不懂表达爱,子便会误解,便会离心。 裴知谨自幼父母双亡,他一直渴望有父母的日子,叔婶待他不好时,他也会躲在小屋里幻想着自己的父母若是在世,该何等的疼爱他。 后来他走街串巷,见识了很多人家,也见到了很多父母子女的相处模式,他一直觉得奇怪,明明父母疼爱的不行,却总是嘴上训斥,年幼的孩子怎么能听得懂这训斥下的真心。 只是这些事,还是需要他自己去感受的,他能做的,便只是帮他分析一下罢了。 不过看着少年乖巧的样子,裴知谨的唇角也勾起了笑,有时候他也能明白,为何长公主总会厚爱他几分,这人乖巧起来的时候,看人的眼眸都透露着全身心的依赖。 总是让人多几分心疼的。 苏烨峰回勤王府的时候,周亦庄已经坐在了他的客厅了,面前还摆着一盘棋,见他下朝了,便开口邀请。 “下一盘?” 苏烨峰没有拒绝,这人昨日便与他说了,李唯舟会让苏烨安在他面前消停几日。 只要他今日举荐李唯舟去办徐有钱的案子,互惠互利的事情,他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李唯舟这人,以及徐有钱此事。 他已经派人去查了。 周亦庄的棋风颇有几分步步紧逼的感觉,苏烨峰起初并不在意,后续却逐渐认真,二人落定时,是平局! “不愧是周先生,倒是与孤棋逢对手啊,”苏烨峰难得的眼中有了些许欣赏。 周亦庄这人,他是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的,千机阁,培训出了一批又一批的能人异士,却只供大离权贵雇佣。 近些日子通过凌然的查储,苏烨峰发现,千机阁四通八达,却只在大离境内发展,以周亦庄此人的能力,便是周旋多个皇室,他也不觉惊奇。 可这人,一心只在大离境内周旋,他也发现了,这人的势力非同寻常,光他知道的,千机阁雇佣出去的谋士,便是已经是有二十余人,客座在大离的商贾,权贵府中了。 可这人,既不图名,又不图财,十分怪异。他似乎在游戏一般,从没有倒戈过任何一方,想出手帮谁便帮谁。 且次次出手都不会落空,这一刻他似乎是站在他这边的,可是苏烨安府中的青鸾又是实打实的客座了。 想起青鸾第一次见他说的:“祭天一事二皇子劳累多年,不妨放手让我主帮帮忙,二皇子也好,在府中多陪陪美娇娘,” 这还是他第一次实打实的被人威胁,他府中一直有云娘这个软肋,他以为他藏得很好。 可青鸾却知道了,消息是从何处泄露出去的,他无从得知,他只能自己暗查府中所有人。 但是让他疑虑的是,倘若眼前这人是真的想助苏烨安,那大可不必让青鸾提点他。 云娘一事若是在此时被散布出去,无疑是会打乱他的计划的,他已经十六了,很快便可挑选正妃了。 他近期正在接触郑太傅之女,刚有些起色,以这人的情报网,此事定是瞒不住的。 若是此人在此时把云娘的事散出去了,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父皇为他属意的正妃人选,是德妃亲族一脉的嫡女。 德妃无子,他便是他祖父唯一可以扶持的皇子,哪怕是为了保住他滕氏一族的荣耀,他也会大力支持他,这一点无论他与不与滕氏一族联姻,都是不可改变的。 所以他想着,既然梁相之女求不得,退而求其次,郑太傅家有个与他适龄的嫡女。 郑家百年书香世家,教育皇室成员,传授治国理政、文化知识、礼仪道德,从未改变过。 文人重风骨,虽说他父皇现在多加赞许武将,可大离的朝堂终究还是文臣居多。 苏烨安有新国公,他若得郑千载相助,起码在名利上,与苏烨安也是不分仲博了。 既然他父皇不会为他挑一门好婚事,那他便自己来,若得郑柔之意,何愁娶不得。 在青鸾只是前来提点一番,并未做出实质性威胁时,他要了他的祭天之任,他便给了,还连夜把云娘送出了京城。 此人帮扶他时亦扶持苏烨安,但在明明能重创他时,又不帮苏烨安做真正的实事。 他是当真猜不透这人真正想要干什么? 一个人花费近数十年,打造出一个千机阁。 怕不是为了游戏皇权那么简单! “二皇子,下棋时思虑过重并不是好事,”周亦庄已经分好了黑白棋子。 他在邀请他,再开一局! 第52章 私盐 是夜。 宋府,一名年约20出头的男子跪在了宋方川面前。 “爹,这些年来,您不待见我,我便与母亲搬离府中,这些年您对我一直不管不顾,在本该承蒙父亲的树荫年龄时,我亦从未忧扰过爹,” “这是孩儿第一次求您,您若不帮我,便是将我往死里逼啊,”宋思安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 宋方川看着眼前自己唯一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怒道:“贩卖私盐是大罪,你是怎么敢的啊!” 宋思安并没有子承父业考取功名,他自小就随着外公跑商,再加上吏部尚书之子这个名头,这些年也是在京城混成了,出了名的商贾。 一月前,有好友说带他做个发财的路子,他接触之后才知道是贩卖私盐,起初他是不敢的,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还是没忍住,试了试水。 这钱来得太快了,他见第一回没事,便又干了一回,这一个月都是没事的,直到前段时间,他的好友连夜带着家人逃离京城,他才知道督察院已经开始查到他们的上线了。 昨夜,他府中潜入了匪徒,他第一时间就是检查府中的财物,没有任何丢失,但是他私盐的账目丢失了。 他便知道这人就是冲着他的私盐账目来的,那账目他藏的很好,可是入府之人却找到了,这说明他府中有内鬼,他连夜彻查,在府中找到了与那贼人里应外合的家丁。 结果那家丁告诉他,他是督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瀚的人。 他也不敢动那家丁,只能一入夜就进了宋府,跪在了宋方川面前,贩卖私盐在大离律法中被抓便是抄没家产,砍断脚趾,再丢下牢狱受罚。 “你这个逆子,还不赶紧去自首,还有脸跪在我面前,”宋方川怒不可遏,他一生清白为官,年过不惑却因教子无方,毁了一生清明。 “爹,且不说,我是你的亲儿子,如今小妹找回来了,他日必定是要寻个好夫婿的,若是兄长入狱,难道那些儒学之士不会因此低看她一等吗?”宋思安知道,小妹是他爹的软肋、 “只要您帮儿子这一回,儿子向您保证,只要儿子在一日,便不会让小妹受一点委屈,您一生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如若没有儿子撑着,您难道要用您那微薄的俸禄为小妹攒嫁妆吗?” “儿子若过此劫,小妹出嫁之日,必定是十里红妆,”说着,他痛哭流涕:“爹,儿子已经知错了,儿子向您保证,只要您今日帮了儿子,儿子以后一定洗心革面脚踏实地的好好做生意,让您跟小妹富足度过余生,” 宋方川看着眼前在自己面前痛悔的儿子,揪心的紧,他说的没错,倘若他因此下狱,知意以后嫁去夫家,就会低人一等。 他的知意啊,要不是当年被歹心之人拐带,这些年本该是在他膝下,娇生惯养,受尽宠爱长大的,却流落在外受了七年的苦,他这个做爹的,必须得为她打算。 宋方川像是妥协了,满面愁容,一声叹息:“你先回去陪陪你娘吧,为父想想,” 他整个人卸力似的坐在椅子上。 宋思安闻言,喜上眉梢,他就知道,只要拿小妹说事,他爹一定会妥协。 “儿子告退,”他也不多说,便离开了房间,却在门口看见了宋知意。 宋知意本是来送宵夜给宋方川的,却在门口听完了全程,她抿唇向宋思安行了一礼:“兄长” 宋思安不以为然,只要他父亲帮他,他便可高枕无忧了。 “知意当真是孝顺,那么晚了,还给爹送宵夜,”他随口说了一句,语气中却带着微讽。 他自小便因为是庶子不得父亲待见,他这个妹妹倒是一出生便将父亲的目光全部吸引了。 他本以为,她丢了是好事,这样父亲便可看重他,可谁知,他的父亲便是为了那么一个女儿,愁白了头,如若不是圣上仁善,他怕是这个二品官职都坐不稳。 思及此,他嘲讽的勾起唇角,这人不过是有个得父亲爱重的好娘罢了。 他也不等宋知意说什么,便迈步离开了。 宋知意握住端盘的手,紧了几分,但她还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见宋知意来了,宋方川收起了满面愁容,立马慈爱了起来:“囡囡怎么那么晚还不睡啊,” 宋知意放下托盘:“女儿在库房看到有何首乌,便给父亲熬了汤,爹尝尝,”她看着宋方川因她丢失后愁白的银丝,心中不免酸涩。 宋方川心下熨帖了不少,他的囡囡心疼他喔。 “爹这就喝,”说着,便拿起了勺子喝了起来,心下的烦闷也减少了几分。 宋知意自小便是在暖柳阁中长大的,看尽了人情冷暖,自从回到了她爹身边,她爹是真的把她当眼珠子在疼,身子刚好些,便递了折子,准备回去上朝。 说要给她挣嫁妆,过几年她就及笄了,他一定能给她攒一笔丰厚的嫁妆,府中伺候的人本就没几个,眼下全送她闺阁伺候了,若不是皇家恩泽,给府中赐下几个府卫。 宋府怕是连个门房都没有,她这个爹啊,生怕委屈了她。也真是爱惨了她娘,她娘的牌位都是摆在他爹房中的。 想起方才,她在门外听到的谈话,她知道,她的兄长拿她在做说辞,想让她爹妥协。 这些日子,她也在老管家那听了很多关于她爹的事情。 她的父亲,一生为官清廉,品行端正,母亲在世时更是夫妻伉俪情深,如若不是母亲三年无所出,身子不好,迫于压力自作主张给父亲纳了妾,怕是她这个兄长都不会有。 一个正二品的官员,子嗣如此凋零。宋知意是心疼父亲的,她知道文官素来有风骨,他爹更是铁骨铮铮的男儿。 可如今,眼见着她爹有为她妥协之势,宋知意心里百味杂陈,她刚刚甚至想推门而入,告诉父亲,女儿不怕。 就算一辈子不嫁,守着父亲也好。 可是看着父亲的满头白发,她说不出口,她知道,从她回府开始,她的父亲想的便是如何补偿她,如何让她过的更好。 如若她说出这番话,只会加重她爹的愧疚感。 她思索着,要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她没接触过为官的弯弯绕绕,一介闺阁女子,如何才能帮得上父亲呢? “爹,女儿明日想出去走走,”她开口。 宋方川闻言,也没反对:“明日我便要回去上早朝了,你出门将府中的家丁府卫全带上,” 说着,他从自己身上拿出一个钱袋子:“府中没有账房,这些银子你拿着,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给爹省,” 宋知意收下银子,眼眸湿润:“好,女儿不会省的,” 虽是几日的短短相处,可是她父亲对她的父爱是毋庸置疑的,她要做的便是接受他的爱,让他从心底慢慢开始放下这些年的愧疚,让他去完成一个父亲七年的弥补。 但是!她一定不会让她的父亲为了她,折下这些年板正的腰。 第53章 这次周先生的算盘怕是会落空 苏琼华着凉了,晨起的时候头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还纳闷,她这铁打的身子,什么时候开始那么脆弱了。 春衣埋怨她:“昨儿个就跟您说了,要换厚被了,您不听,这天是一天一个变的,” 冬雪乖巧的端着药走了上来,眼中写着闷闷不乐。 早上她看见夏花熬这团黑漆漆的药的时候,满眼抗拒,但是夏花说了,不要她喝,是主子喝。 虽说不是她喝,她松了口气,可是主子喝,她也不开心,难喝的东西,还不如夏花喝呢。 苏琼华认命的闭眼,一碗药下肚,她苦的吐舌头,感觉今日一日都不会想吃东西了。 “奴婢已经派人递折子进宫告假了,公主今日便好好休息吧,”春衣给她掖好被角。 “明日是四皇弟生辰,礼品准备好了吗?”苏琼华顶着昏涨的头问。 “奴婢从新月军抬了一箱新奇玩意回来,明日便送去南五所贺寿,只是主子您现在这个样子,明日都不一定能好全,就别操这个心了,”春衣回答。 皇政殿内 宋方川一回来上朝,就被满朝文武围着祝贺,连离帝都心下愉悦了几分。 “幼女找归,老臣自然得回来,为吾皇效力,”他躬身行礼。 离帝自然是免了他的礼,只是一想起昭华今日着凉告假之事,心下也有些担忧。 嘴上也不免多叮嘱满朝文武几句:“眼下天凉了,诸位爱卿也得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多添几件衣裳,” 满朝文武跪谢。 顾予礼看着自己身旁空下的位置,薄唇紧抿,眼中都难免多了几分担忧。 陈瀚本欲今日给皇帝递折子,汇报私盐一案的,可是不知为何,今日一早,先生身边的人就与他说,让他再押几日。 今日一早看见了宋尚书,他不免眼眸一深,他自然是知道宋思安是宋方川之子,但是他也知道,宋方川一向不待见自己这个从商的庶长子。 否则这些年,怎么也没为他这个儿子求个一官半职,不仅如此,皇商争夺时,他也没帮自家儿子说话,因此皇商之职,便落到了和亨仲那了。 要知道和亨仲可是与兵部贺尚书有些姻亲关联的,将来六部选择自己支持的皇储之时,有皇商在,得取从龙之功的几率也会大许多,那么好的差事,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落在了他人之手。 他自然知道周先生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觉得,这次周先生的算盘怕是会落空。 皇子生辰礼也算是一门喜事,今日早朝,礼部的人少有的多说了几句话,明日便是四皇子的生辰了。 四皇子近期在皇帝面前颇为得脸,一些官职低的,早就想着要送什么去南五所露露脸了。 反倒是四皇子本人,平淡的很,也没多说什么。皇上说什么他便回答好。 苏烨阳这几日一直在发愁,要出什么计谋去填充国库,给修建运河拨资,他本想习惯性的求助阿姊,给阿姊写信,结果裴知谨不让。 说让他自己想,想好了再去跟阿姊说,看看行不行得通,说他已经十二了,不能事事遇到难题就找阿姊,要学会独立思考。 可是他冥思苦想几日,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今日勤政官说昭华长公主着了风寒告假时,他就想着,要回去给阿姊写信,看看阿姊的身体情况。 他思索了一番,末阳所内有什么治风寒的好方子,方子?他突然眼眸一亮,是啊,自古宫中御医开的方子都是只供皇室使用,尤其是美容驻颜的。 他见过官家权贵的夫人们,为了驻颜美容有多舍得花银子。 他为何不与父皇商议,将这些方子卖给商贾,或者与皇商合作,将皇室专用的那些美容驻颜的神膏,卖出去。 如此也可赚一笔,思及此,他就迫不及待的等着下朝了,他要回去问问裴知谨,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宋知意一大早就起身了,她的父亲许久没有上朝了,她一大早就做好了早膳,给父亲送过去,陪着父亲用了早膳,然后强硬的要送父亲去上朝。 宋方川拗不过她,只能同意,她送到了宫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春衣姐姐,她住在长公主府时,长公主只要去上朝,春衣姐姐必定会送的。 长公主今日没上朝吗?她赶紧派人去公主府打听,还让丫鬟去万鹤酒楼排队买新出的糕点。 她想好了,既然她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便去问问长公主,她觉着长公主定能给她明智的。 苏琼华喝完药,虽然整个人还有些疲倦,却是好多了,冬雪一直在旁边给她续热水,盯着她喝,看着小姑娘那认真的眸子,苏琼华是拒绝不了一点。 热水喝多了,浑身发了不少的汗,具体有没有用苏琼华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很急,她要去出恭。 回来之后,冬雪再怎么给她续热水,她都不愿意再喝了。 冬雪有些委屈,春衣说了,主子要多喝点热水,就会好的快一点。 可是主子自从出恭回来,就一杯也不愿意喝了,她思索了一下,然后在身上掏了掏,苏琼华看着,小姑娘把自己身上唯二的两颗糖,放进了茶杯中。 看的她是哭笑不得:“冬雪,我是喝撑了,不是因为水没味道不愿意喝,你听听,我现在满肚子都是水声,” 她指着自己的肚子,解释。 冬雪极其认真的趴在苏琼华肚子上听了一下,似乎是真的喝了很多水,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主子喝了那么多水一定会好的很快的。 宋知意来的时候,春衣是不在的,只有夏花守在外边。 “夏花姐姐,我听说长公主病了,我来看看,长公主现下可方便见客,”她对长公主府的人是不陌生的,所以下了马车,就立马打招呼。 夏花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宋知意,眉开眼笑:“冬雪在里面照顾呢,主子精神不错,应当是能见客的,你先随我进去。” “这是我让少红在万鹤酒楼排队买的糕点,”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夏花,这盒糕点本就是买给夏花姐姐与冬雪姐姐的,偌大的昭华府,也只有她们二人很喜欢这些。 第54章 这人真是像个孩子一样,斤斤计较 夏花进来禀报苏琼华的时候,冬雪正在小口小口的喝着自己糖融化的甜水。 主子不喝,所以就全给她喝了,喝着甜滋滋的水,冬雪幸福的弯了眼。 春衣的限糖令在她跟夏花之间是最为严苛的,因为她跟夏花都很嗜甜。 “让她进来吧,”苏琼华有气无力的吩咐。 她是真没想到,她生病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会是宋知意,她还以为会是顾予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也是,这会顾予礼怕是还没下早朝呢。 不过宋知意这消息倒是快,也难为小姑娘有心了。 顾予礼下朝的脚步走的很快,他赶着去公主府探望苏琼华。 坐上马车的时候,玄一还纳闷呢,今日主子的脚程似乎是快了许多,毕竟往日主子都是很后面才与长公主出的宫门,今日居然是第一个。 他自然是懒得注意,长公主府的马车今日有没有来了。 “去昭华府,”他上了马车便开始吩咐道。 玄一没看见苏琼华与自家主子一起出宫门,正觉着惊奇时,听见主子的话,瞬间明了,长公主今日怕是没有来上朝。 马车行驶的很快,顾予礼的马车到昭华府时,迎面又来了一辆马车。 玄一只觉着眼熟,仔细一看驾车的人,好家伙,那不是白孔雀的马车吗? 果然,只见对面的马车上下来了一袭白衣手执玉骨扇的夙云舟。 刚刚好就跟顾予礼撞了个照面。 “北阳王这是刚下朝就赶来了?速度可真快啊,看来还是政务太少啊,” 夙云舟一见顾予礼,眉眼一挑,看着眼前的人一身官袍,便知是一下朝就赶了过来,言语间不免带着些讽刺之意。 顾予礼不愿与他有口舌之争,便是看都没看他一眼,迈步便进了昭华府,只是迈步时,还特地将腰间的香囊露了出来。 夙云舟一眼便见到了顾予礼腰间熟悉的令人扎眼的香囊,眼眸一深,无声的冰冷气息在二人之间蔓延。 守在门口的府卫,一见熟悉的二人,自然就放行了。 长公主卧房内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让宋大人去帮宋思安?”听完全程的苏琼华,打了个哈欠询问。 说实话,她是真没想到宋思安敢贩私盐,上一世好像宋思安也没干这事,不过也有可能是发生了,但是如宋知意所言,宋方川去向陈瀚低头了,所以这件事就没被捅出来。 “我不想我爹为了我去做他生平最厌恶的事情。”宋知意的声音很小,却是情真意切。 苏琼华倒是没想到,短短几日,这父女二人便是父慈女孝了,血脉亲缘这东西,真是神奇。 “那你为何不让你爹一纸断亲书,给宋思安断了啊,”苏琼华道。 逐出族谱,断了亲,这事当然就连累不到宋家了。 “我……”宋知意似乎有些伤感:“我爹就兄长一个儿子继承门楣,我是个女儿身,终归是要嫁出去的,” 她不能让他爹百年之后,连个送终摔盆的人都没有。 苏琼华刚想开口,就听见门外有府中的丫鬟出声。 “长公主,夙公子与北阳王已在偏殿等候,” 苏琼华顶着有些晕的脑袋,刚想说,让他们过来,随后立马反应了过来,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闺房岂能让两个大男人进来。 虽说她不在意这些,但是要是春衣回来知道了,她又得挨一顿数落。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宋知意,示意夏花扶她起身,去偏殿见客。 “知意,你也一并来吧,”她喊着宋知意。 宋知意这事在她看来,其实是极好处理的,去说服宋方川就行,但是这个说客不能是她,既然顾予礼来了,这事就更好办了。 宋知意乖巧的跟在身后。 顾予礼见到苏琼华时,她只是一身素衣,墨发如绸缎一般被一根发带束在了身后,终归是病了,看着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顾予礼的心被揪了一下,抿紧唇。 夙云舟看见苏琼华病恹恹的,当下也不跟顾予礼计较,这人小心眼的事了,立马迎了上去。 他一入座偏殿,顾予礼这厮,不仅将香囊露出来给他看,还说了一句:“琼华觉着本王的发冠旧了,正在为本王挑选新的,不日便会送到北阳王府,” 谁要听他说这个啊,夙云舟没忍住给他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像个孩子一样,斤斤计较。 “怎么又贪凉了?”夙云舟眼中有些关切语气中却带着些许责备。 “没注意就变天了,没什么事了,我已经喝过药了,好多了,”苏琼华左右看了一下,没看见纪长安。 夙云舟还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啊,于是开口就道:“纪长安闭关呢,你一个风寒,又不是半死不活,你府中的方子又都是他开的,他来不来的都差不多,” 苏琼华一想也是,于是越过夙云舟走到了顾予礼面前。 “一下早朝就来了啊,”她眉眼弯弯的问。 顾予礼心中本堵着的一口气,瞬间消散全无。 “可还难受,”他问。 苏琼华摇了摇头:“不难受了,下午再休息休息,明日应当就没事了,” 夙云舟没好气的坐在了主座上:“你现下便是真的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了,一来就先看看纪长安来没来,随后又去逗你的小郎君舒心,我那么个大活人坐在这,你倒是看都不看一眼。” 苏琼华连忙卖乖:“一大早就来了,累着了吧,夏花,快把父皇赐我的茶叶,泡好了,给夙云舟端过来,” 夏花闻言,立马就去了。 随后苏琼华便坐在了顾予礼身旁的椅子上,开始问他早朝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 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夙云舟眼眸一黯,也不愿多说什么了。 心中一片苦涩涌入,罢了,他又在计较什么呢?他早就没有了计较的资格了,还是他自己选择放弃的。 “对了,知意你过来,”苏琼华说着,朝宋知意招了招手。 宋知意乖乖巧巧的走了过来,这是她一次见到北阳王,她怯生生的行礼。 “臣女见过北阳王,”她轻声开口。 顾予礼在听见苏琼华唤她宋知意时,便知道了,这七八岁的女童是吏部尚书宋方川寻回的幼女。 “冬雪给知意搬个椅子来,”苏琼华吩咐。 那边夏花已经将泡好的茶端到了夙云舟面前了。 “主子说,这茶夙公子一定会喜欢的,我待会就去归置好,让佩风给你拿回去,” 夙云舟没有吭声,眼眸平静的点了下头。 夏花觉着奇怪,今日的夙云舟似乎是安静了许多。 第55章 但是这事吧,是冲着宋方川去的 见宋知意坐下了,苏琼华也不磨叽,直接开口道:“是这样的,宋方川不是有个庶长子吗?被陈瀚抓到贩卖私盐了,然后就去找宋方川,向宋方川求救,” “你也知道,宋方川那人其实挺固执的,按理说,肯定是六亲不认的,但是眼下他不是给宋知意找回来了嘛,自然会为宋知意打算,怕知意有个下狱的兄长,往后嫁娶低人一等,” “而且这些年,宋方川为了寻女,那攒下的俸禄家业早就所剩无几了,那宋思安就说,宋方川帮了他,就给宋知意将来十里红妆,” “宋方川那个老固执应该是动心了,准备去帮宋思安私了,知意全听见了,就来找我出主意,不太想宋方川几十年的清誉,为她毁于一旦,此事你怎么看?” 苏琼华简洁明了的概括后,问顾予礼,随后向夙云舟招了招手,示意他一起过来听。 夙云舟面沉如水,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走了过去。 “此事你想我怎么做?”顾予礼直接开口问,他知道,苏琼华心里已有决断了。 “我是觉着,宋思安这事倒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那个拉宋思安一起贩卖私盐的人很可疑,你想想喔,谁都知道贩卖私盐是重罪,干这个的人,应当是偷偷摸摸的才是,” “怎么还敢拉着宋思安一起啊,你要知道,无论宋方川再怎么不待见宋思安,宋思安始终是吏部尚书的儿子,这种引火自焚,百无一利的事情,我觉得不会有人蠢到去干,” “别说什么兄弟情谊什么的,按宋思安说的,那人已经跑了,要真是因为兄弟情谊,去带宋思安发财,那跑的时候怎么不通知宋思安呢?” 苏琼华条条是道的分析。 “你是觉着有人特地给宋思安下套?”夙云舟开口问。 “我是这样觉得没错,但是这事吧,我觉得应该是冲着宋方川去的,”苏琼华回答。 宋知意听懂了,她开口问:“可是我爹已告假多年,何人要如此费尽心思的去陷害他,” “北阳王怎么看啊?”苏琼华没有回答宋知意,反而问顾予礼。 闻言,顾予礼就看见了苏琼华看着她,眉眼弯弯的眸子,懂了她想说什么。 她想他去宋府当说客,说服宋方川不要入套。 “宋姑娘,你先回府吧,本王下午会去拜访宋尚书,”他开口。 宋知意愣了一下,随后看向了苏琼华,却见苏琼华对她点了下头,随后道:“你先回去吧,至于你的担忧,” 苏琼华提点她:“你忘记了,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堂堂正二品官员的嫡女,想招个赘,并不是难事,” 宋知意自然知道苏琼华是在回应她刚刚说的那句,她迟早要嫁出去的。 宋知意明了,她点了点头,随后便行礼,乖巧退下了。 她知道,接下来,北阳王与公主的谈话,怕是不方便她听了。 所以她很识趣的回府,只是走在路上,她也暗自思忖着,长公主说的话,似乎有人想靠她兄长陷害她父亲。 见宋知意走了,顾予礼才抿唇开口:“今日早朝,陈瀚并未上奏私盐一事,” 苏琼华意料之中:“陈瀚跟柳仕林,在争右都御史之职上,不分伯仲,眼下有那么证据确凿的案子在手,却压着,怕是别有用心,” 夙云舟敛眸,扫了一眼顾予礼,随后用玉骨扇敲了下苏琼华头,开口道:“你一个病人想那么多干嘛,好好养病吧,” 苏琼华撇嘴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我是病人了,你还敲我头,” “我来了那么久,秋意你是问都不问一句啊,就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夙云舟转移话题。 苏琼华上钩,立马想着秋意去了:“秋意什么时候能回公主府?”她问。 “纪长安说后日,她体内的蛊母刚停下躁动,” 顾予礼听见秋意的名字,眼眸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穆宴酒说的,身怀吞噬蛊之人,不能留。 他看了眼苏琼华,秋意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是清楚的,倘若秋意没了,她定是要伤心的,顾予礼的眼眸中有一丝复杂闪过。 苏琼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春衣昨日告诉她,小阳已经将末阳所内所有人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南五所内服侍的宫人,都是自小入宫的,并没有发现有人出过宫的痕迹。 苏琼华想着,看来需要一个让父皇把整个皇宫查一遍的机会了。 只是什么契机才好呢,她思索着。 夙云舟与顾予礼自然是不能留太久的,苏琼华还生着病呢,他们不能打扰她休息,只要他们在,苏琼华的思绪便会过重,于养病并无益处。 顾予礼本想等夙云舟先走,他想单独与苏琼华相处一会,夙云舟这人太烦,话又密。 结果夙云舟只是淡淡的邀请他一起走,看着苏琼华有些疲倦的眼,他只能作罢,与夙云舟一同出了公主府。 只是上马车前,夙云舟收起了在苏琼华面前的满目柔情,冷冷对顾予礼开口道:“我想北阳王应该是有时间上我夙之阁一叙的,” 顾予礼知道,他有话要与他说,于是也欣然同意,两辆马车并肩而行,走向了闹市中的夙之阁。 夙之阁的位置,顾予礼是再熟悉不过了的,因为很早之前,他便知道这块地皮是属于苏琼华的,还费了她些许功夫才拿到的地契。 只是如今他也知道了,这地方开着的茶楼是在夙云舟名下的。 说不吃味是不可能的,顾予礼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是苏琼华为别的男人打造的,哪怕他清楚的知道,苏琼华对夙云舟是当真无意。 “陈瀚府中,有一入幕之宾,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人的身份了,付温年,千机阁的副阁主,”二人一落座三楼,夙云舟便单刀直入。 “我已经派人调查了你提供的所有千机阁的据点,你之前与我说的待我确认完毕,便会上达天听,”顾予礼自从那日与夙云舟合作开始,便开始接手他手上的信息。 千机阁阁主,确实有可能是裕亲王遗腹子,如今千机阁的谋士遍布大离多数权臣家中,甚至连大离的商脉中都有千机阁的人,为其效力。 如若真是裕亲王遗腹子,那千机阁此举,便该阴谋论了。 “此事不急,眼下还不清楚千机阁究竟在谋划着什么,如若是想谋反,那定然要囤积私兵,但是据我所知,千机阁没有大量收纳人才,相反的,还在往外散出这些年培训出来的能人异士,所以这些人,肯定志不在谋反,裕亲王当初发动宫乱谋反一事,是盖棺定论了的,” 顾予礼明白夙云舟的意思,裕亲王这个遗腹子,是无法为他父亲正名的,其实一番查探下来,他也有些疑惑。 因为千机阁中,那些被权臣皇商请为入幕之宾的谋士中,目前全都是干出了实绩的。 就面上而论,千机阁并没有任何伤害大离的行为,甚至连一丝丝谋反的气息都看不出来。 “眼下,我只觉得他在搅乱皇城的水,目的为何,无从得知,”夙云舟冷静沉着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倘若是为父报仇,就恐怕不是搅乱皇城的水那么简单了,”顾予礼暗自思忖。 这人若真是为父报仇的,裕亲王遗腹子,又怎会让自己手中的人,为大离朝中的官员做到真正效力呢。 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京城外 有一男子在拼命逃钏,直至跑到破庙中,再无可逃。 有一黑衣男子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求您了,我真的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只是回京城拿点东西而已,我以后再也不会回京城了,求您饶过我吧,”男人止不住的磕头求饶。 如果宋思安在此,大概就能认出此人便是带他接触私盐的那个,他所谓的好友。 黑衣男子拔出了腰上的刀:“上次我便说过了,你若是跑的远远的不再回京城,可能还能活,既然你回来送死,我岂能不成全呢,” 血溅当场,一刀毙命。 第56章 那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口粮啊 南五所今日是非常热闹的。 先不说来往抬着礼箱的宫人多了许多,就连四皇子的承霖院都是布满了鲜花的。 “今日赐宴,你要不要去啊?”苏烨阳问裴知谨,皇子生日都是有赐宴的,每个名单内的官员都可携带亲朋好友两至三名参宴。 裴知谨点头,此等好结交人脉的筵席,他自然是要去的。 “也不知阿姊身子怎么样了,今日能不能见着阿姊,也没收到阿姊的信,”苏烨阳嘀咕,他昨日的信阿姊也没回,想来应当是还在养病。 他情绪有些低落,以往阿姊回他的信总是及时的,如今却时常写了七八封阿姊才回一封。 裴知谨总觉得苏烨阳有些过分依赖长公主了,就连长公主回信慢几分,他都会因此情绪低落。 “有时候,你要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他出声提点:“你一日两封的去,起初可能还当有重事,封封去看,你自己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早晨一封问好,晚上一封问安,” “你想想,如若你阿姊日日这样给你来信,你会不会也是觉着没什么重要的事,有空才看,” 苏烨阳摇头:“我不会,阿姊的信我都有很认真的去看,” 裴知谨语塞:“长公主像你这般说废话吗?日日连吃了什么都要说,皇帝批折子,人请安折子都是放一边有空才看,事分轻重缓急,长公主在府外,难道能像你那么闲啊,” 苏烨阳闻言思索片刻,最后抬头道:“你说的对,那我现在去给阿姊写信,告诉她,以后有重要的事我便用开花纸去写,问安的琐事便用日常的宣纸,” 然后他就开开心心的去写信了。 裴知谨有些头疼,他怎么总觉得,眼前这人倔的跟头牛没区别啊。 “御史台卓士通,送南海观音一尊。” “督察院柳仕林,送笔墨纸砚一套。” 宫人在这边报着礼单,苏烨霖只是面无波澜的听着,他该去给父皇,母后,母妃,皇祖奶请安了。 每年生辰都要这般折腾一番,于他而言是有些疲惫的。 只是他在送礼箱来的人群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是皇姐身边的丫鬟。 他记得似乎是名为春衣,苏烨霖思索了一下,便朝春衣走去。 春衣见四皇子朝她走来,站在原地规规矩矩的行礼:“奴婢参见四皇子,” “皇姐身子可好些了?”他问。 这还是春衣第一次与苏烨霖说话:“劳四皇子挂心,公主已经好多了,” 苏烨霖闻言,眉眼微垂:“如此便好,”说完,他也没有说什么,便准备去请安了。 皇子生辰,休沐一日,今日除了要参加宫宴的官员,其他的官员都是难得的清闲一日。 苏琼华病还没好,注定了不能入宫赴宴,免得过了病气给宴会中的人。 冬雪守在苏琼华的床边,还是在给她续着热水。 “也不知道秋意怎么样了,”苏琼华心里还是惦念着秋意的。 如果当真没人能给秋意解蛊,那南疆她便是非去不可了。 只是这次去南疆除了秋意,她谁都不会带。前世那些要她命的人,她现下一点头绪都没有。 苏琼华有些沮丧,她现在有时间了,可就是人手不够,很多消息她都没办法探查,怎么办呢? 她愁眉不展。 冬雪看着苏琼华一脸愁容的样子,努了努唇:“主……主子,”又是磕磕巴巴的出声。 苏琼华满目柔和:“冬雪乖,我没事,”自从把冬雪接回来之后,冬雪又多学会了说“主子”二字。 只要她有点不开心,冬雪总会努力多说几个字,想讨她开心一二。 冬雪永远都是乖巧的让她疼爱。 苏烨安近来安分的很,新高苑那事后,新国公与他在御书房前跪了两个时辰,他更是向父皇请罪,识人不清,罚俸了一年。 父皇也不想将此事闹大,便是面子上过的去就不再训斥他了,毕竟皇家颜面大于一切,但是新国公笑纳的那一千两,苏烨安在账本上看的清清楚楚,父皇心中怕是有了芥蒂。 经过新高苑这事,又回想起之前青鸾的提点,他连夜彻查手底下是否有贪污之人,这一查,便是查出了一堆。 苏烨安不敢细思,眼下新高苑这事闹出来了,若是祭天再在他手上出了贪赃之事,他怕是想翻身都得一年半载,只是他当真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官员借着外祖新氏的大旗,做出那么多贪赃腐败之事。 他连夜将此事告知了外祖,可怖的是,这些事,他外祖也没注意到,新氏一族连夜召开了,族内大会。 外祖说了,这段时间要内查,让他跟母妃都好好的,不要冒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青鸾自是知道苏烨安的打算,也不枉主子提点,这草包也算是懂得收敛一二了。 若是苏烨峰再乖一些,主子又怎会给苏烨安苟延残喘的机会呢! 新高苑那事,以及祭天一事,但凡再养一年,再一起事发,便可一举重创新国公一脉,可惜这苏烨峰太不乖,主子需要一把好刀,李唯舟比苏烨峰乖多了。 苏烨峰这把刀,还需好好磨砺一番,才会好使啊。 本来给李唯舟下套那么久,好不容易将这个可用之人钓上,只需要付出一个宋知意便可。 李唯舟这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差一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这人如若愿意蛰伏等待,迟早是会有这个机会的,幸好他是个急功近利的,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得手。 只可惜,长公主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为了笼络这人,便只能给陈瀚创造其他的机会了。 付温年已经搭上了沈沐远这条线了,只待将来入主相府,结识了沈彻,主子的杀心大计,方能走一大步。 这大离皇朝,他主子才不稀罕!老主之仇,便是要他们自相残杀,痛苦死去,方能得报。 勤王府内的地下囚牢中 有一名男子,正奄奄一息的被钉在立板上。 如若鹤月在,便会认出,这人是他盯着武举考生时,那名冒充考生功夫上乘之人。 “这次武举,辛苦你了,”凌然站在他的面前,嘴角噙着残忍的笑。 男子虚弱的看着凌然,不甘的开口:“为……为什么,我对主子……从未有二心,” 凌然眉梢一挑,下一秒便割开自己的掌心,直接抓向了男人的胸口:“那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口粮啊,” 他的声音清淡,神情平静,仿佛就像是在说,今日吃什么一般稀疏平常。 可他的手却穿过了男子的胸膛,给了男子致命一击,似乎有什么从他的掌心爬出,随后密密麻麻的进入了男子体内。 很快,男子的身躯变得干瘪,那些密密麻麻的也从凌然掌心的伤口开始疯狂回涌。 像似餍足一般,凌然棱角分明的五官,因染上了男子的鲜血,显得有些妖冶。 他踢开倒在脚边神情痛苦扭曲干瘪的尸身:“本来你还能活几日再为主子在办些事的,可惜了,我没找到母蛊压着它的躁动,只能提早吃了你了,” 他走向了水房,身上的血迹要好好清洗干净,才能回到主子身边复命。 第57章 这人居然是皇子! “那人解决了?”凌然一回苏烨峰身边,便听见苏烨峰开口问道。 他问的自然不是凌然地牢的口粮,而是一月前派去接触宋思安的那个商户。 “本该是派人追到他老家去灭口的,但是他胆子很大,居然敢偷偷溜回京,属下便顺手解决了。”凌然回答。 苏烨峰点头,既然这枚暗棋已经给了周亦庄,他自然要把一切抹除掉。 原本宋思安这枚暗棋,他是准备留给新晋吏部员外郎兰知彰的,这是他在春闱时便安排进去的人,靠他的扶持,现在也入了六品了。 本来想着,拿捏了宋思安此事,到时让宋方川在赵忠华面前力荐,让兰知彰升五品郎中。 吏部左右侍郎,赵忠华,杨先之,估计是赵忠华继宋方川的位,只要他帮扶兰知彰,到时兰知彰便可扶摇直上至三品侍郎。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宋方川在此时找到了幼女,回归了朝堂,眼看着还能在朝堂蹦跶几年,宋思安这枚暗棋便无关紧要了,周亦庄要,他便给了。 “今日是四皇弟的生辰宴,郑太傅一定会带郑柔来赴宴,让你为我准备好的舞剑表演,可准备好了,”苏烨峰问道。 郑柔虽是文臣之女,却对武学精通之人,另眼相看几分,他没什么时间了,必须尽快让郑柔倾心于他。 凌然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很快便被掩饰了过去:“已经准备好了,”他回答 苏烨霖是按太后,皇上,皇后的顺序请的安,最后才来到梅妃这。 梅妃已年过三十,却依旧保养得当,她身上有着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温婉与宁静。 只是坐在那,就同一朵静静开放的菊花,不与百花争艳,不随波逐流。 “儿臣给母妃请安,”苏烨霖正襟掀袍跪在了梅妃面前。 “你我母子二人相处,并无外人,何须多礼,”她温柔的扶起苏烨霖,眼中只有一个母亲对待自己孩子的慈爱。 “母妃近来身子可好,”苏烨霖温和询问。 “变天难免偶尔风寒,霖儿何须挂忧,青竹去把我给四皇子准备的生辰礼物取过来,”她吩咐身旁的宫女。 苏烨霖只是静静的享受这母子相处的片刻安宁,过了今日,他便真正的是十四,虚十五了。 以后来往后宫便是诸多不便了。 青竹拿着一个锦盒便走了过来,梅妃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枚平安锁。 苏烨霖的眸底有温柔溢出:“母妃,儿臣已经十四了,” 他的母妃每年都给他送平安锁,这早已不是他这个年龄能佩戴的了。 “这平安锁是母妃在佛光寺供奉半年得佛祖承恩的,你每年生辰啊,都得戴着,” 她说着便将平安锁挂在了苏烨霖脖间,眼眸慈和道:“无论你多大,母妃都只求霖儿平安喜乐,” 苏烨霖低头配合,这就是他的母妃,一个温柔和善,与世无争的人,从小二皇兄与三皇兄,都在努力学习时。 只有他的母妃与他说,“一切以霖儿心中所向为先,” “我听内侍说昭华着了风寒,你可曾去探望过?”说着,梅妃便拉着他的手,开始闲话家常。 苏烨霖摇头:“今日皇姐身边的侍人送礼时,儿臣问过一二,听闻已经大好了,” 梅妃温和的点头:“昭华前段时间落了水,你不在京,后来你回来了,又遇歹徒,在北阳王府养伤许久,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机会去跟昭华问个好的,” “儿臣在北阳王府养伤时,皇姐时常来北阳王府,”苏烨霖开口。 “她还去探望过你?”梅妃眼中有一丝笑意。 苏烨霖摇头:“儿臣是静养,皇姐贴心,想来也是觉着儿臣静养,不便打扰,” 梅妃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她是你长姐,自然还是会顾着你些的,你我母子曾经也是受了皇贵妃与昭华恩惠的,你在南五所可要多照看些烨阳,得空也要与你长姐亲近些,” 苏烨霖点头。 “你如今也十四,这些年多亏北阳王教导,你今日宫宴,可要记着给北阳王敬酒,”梅妃叮嘱。 “儿臣知道,” “今日虽是你的生辰宴,可免不得有人会在宴上夺了你的风采,你也别太放心上,皇子的生辰宴一向如此,晚宴后母妃会去南五所看你,给你煮长寿面。” 这是每年苏烨霖生辰,梅妃都不会少的庆生,她每年都会在晚宴后求了皇帝恩典,去南五所给苏烨霖下一碗长寿面。 “儿臣明白。” 梅妃就这样絮絮叨叨的叮嘱着苏烨霖,苏烨霖也一一应下,眼看着时辰过去了不少。 梅妃也停止了叮嘱,催促他离开,苏烨霖也只是应下,便行礼离开了。 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梅妃不禁感慨:“青竹,霖儿长高了不少啊,” 青竹笑着回应:“四皇子如今都十四了,以后还有的长呢,” 皇子生辰的赐宴,一般都是在太阳临近下山的时刻,已经坐齐了人。 一般邀请的官员都是下午便入宫了,女眷由中宫招待,可前往御花园赏花,闲谈。 这也是皇后杨清婉少有的出坤宁宫,毕竟皇子的生辰,她位于中宫终归是不合适避宫不出的。 朝臣自不必说,内侍会统一安排。 晚宴一开,郑柔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那日,她偷偷溜出府时碰见的公子。 她看着那公子落座的席位,是皇子所在的区域。 好看的杏眼全是惊讶,这人居然是皇子! 第58章 悠悠我心,念卿卿 顾予礼喝了几杯酒,眼眸微垂,他知道苏琼华还在告病。 他正想着这宴会,怎么找个理由早退合适,便是多喝了几杯。 苏烨霖早就敬过他酒了,其余便是各位朝臣或者祝词,或者献技了。 每次的皇子宴,只要是办在宫内,多多少少都是在御前展示自我的机会,有些博得帝王眼球的,说不定以后升官都会快一些。 毕竟在御前挂名的人,与不挂名的自是不同。 今日筵席热闹的很,就连二皇子都舞剑给自己皇弟庆生了,他并无心去注意他人反应,只是国子监祭酒滕孝仪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他也看见了苏烨阳身旁的裴知谨,二人相处似乎十分融洽。 顾予礼心中念着苏琼华,又喝了两杯便准备早退。 只是今日这酒确实是烈了些,他刚有些微醺的醉意,便去了御前请退。 离帝心情不错,当下便只是叮嘱了几句便放人了。 苏琼华正在听夏花絮叨,絮叨谁家的公子娶了小妾,谁家的夫人生了孩子。 京城里的这些零琐的传言,夏花是一个没落的给她讲着。 说到兴起时,还手舞足蹈一番,苏琼华喜闻乐见,她喜欢夏花鲜活的样子。 “可惜了今日宫宴主子不能去,要是去了就不会那么无聊了,好歹也是个消遣,”夏花絮叨。 “我有五个皇弟呢,这其中三个没出南五所,宫里的宴会早腻了,还不如二皇弟三皇弟宫外的宴会,来的随意,”苏琼华说着,开始掐着手指算日子。 “还有三个月小阳就真正满十二了,”说到这,苏琼华突然想起她还有一堆小阳写的信没看。 “你去把那些我没看的,小阳写的信拿过来,压了不少了,”苏琼华吩咐夏花。 “现下那么晚了,明日再看吧,主子,别伤了眼睛,”夏花担忧劝着。 苏琼华一想也是,但是想着明日定是还没好全,可不能把这事忘了,又开口吩咐:“你搬到我寝殿来,明日便不会忘记,” 这次夏花没有反驳,乖乖的便去书房去拿六皇子写的家书了。 她刚端着用来装小信筒的木盘走到公主寝殿前时,又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 她先是眉梢一喜,随后立马撇嘴:“你主子现在翻长公主府的墙,翻的倒是得心应手,”她朝月一吐槽。 月一看着少女眼眸中的不满,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摸了摸少女头顶的呆毛,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 “这是北阳王府中的老御厨研究出的新糕点,尝尝看,喜不喜欢。” “顾予礼还喜欢吃糕点?”夏花疑惑,不过还是将手中的木盘递给月一,示意他接着,然后打开了糕点开始品尝。 是她最喜欢的枣泥馅,夏花愉悦的又咬了两口,这顾予礼还挺识货,知道枣泥馅最好吃。 月一看着少女笑的明媚的眸子,眼眸中有一丝温柔荡漾。 他主子自然是不爱吃甜糕的,这是他托府中的老御厨做的,还特地吩咐了少女最爱的馅料。 主子一回府更衣就要去长公主府,他自然就将糕点带了过来。 见少女吃的开心,他眼眸的温柔又深了几分。 苏琼华正趴在床榻上呢,就听见窗沿有“笃笃笃”的敲窗声。 这熟悉的节奏,她立马眉眼弯弯的起身,走到了窗前推开窗。 顾予礼一身青袍,站在月光下,面容清冷,眼眸却蕴含着温柔。 “你怎么来了?此刻宫宴还没散吧,”苏琼华问,然后她闻见了男子身上的酒香。 “喝酒了?”她十分自然的牵过顾予礼的手。 顾予礼看着少女牵住自己的手,冰凉与温柔的触感一相撞,夜色中荡漾出无限柔情。 他长腿一跨,便进了少女的闺房,喝了点酒,呼吸间也变的沉重起来。 上一次他翻墙后,还觉着自己怎么能做如此小人行径,可是转过头,又遏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又翻了她的墙。 “怎么那么早就出宫了,”两人落座,苏琼华牵着男子的手。 月光下,男子的手线条流畅,指节分明,明明是学武的手,指腹却如玉般细腻,掌心的老茧摩挲着,十分有力。 苏琼华一向觉得,顾予礼不光生的好看,身形好看,连手都是这般的好看。 仿佛全身没有一处是不好的,除了这话少的性子。 “我早退了,”顾予礼的声音温柔,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宛如深秋的叶,拂过人心。 让苏琼华觉得,似乎有一丝泛着甜的痒意,在她的心尖盘旋。 “早退了,不回去休息,还来我这,”苏琼华难得的有些因为自己心尖蔓延的痒意,有些别扭。 她是极少脸红的,活了两世的人了,可此刻还是有淡淡的红晕爬上了她的耳垂。 突然,她感觉自己牵着顾予礼的那只手,被温暖紧紧的裹挟反握住,一拉,然后便重心不稳的,倒入了顾予礼温热的怀抱。 “因为,我念着要来见你,”男子的低语,落在了她的耳边,似如旖旎的呢喃,扰了一池春水。 苏琼华甚至都能闻到顾予礼身上带着酒意的气息,好像,连带着她都有些被熏醉了。 “才一日不见,怎么就念的那么紧呢,”她的声音有些软糯,半个身子都在男子的怀中,她觉得今晚的顾予礼有些不同。 他似乎是有些醉了,连带着行为都大胆了些。 “不见卿颜,梦绕魂牵。”男子的嗓音低哑而富有磁性,情话从他口中说出,宛如夜风中的旋律,令人沉醉。 苏琼华羞红了脸,心中腹诽,早知道顾予礼喝醉了这般主动。 她就早给他灌点酒好了,至于前些日子那般苦恼。 男子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有丝丝痒意由指尖传入心神,苏琼华觉得,她有点想逃。 可被男子死死禁锢在怀抱的身子,却是无处躲藏。 苏琼华有些烦,她父皇的赐婚圣旨怎么还没下来,这都多少日了,阿奶的好日子还没挑好吗? 黄花菜都快凉了。 不行她得去催促一番,迟早把顾予礼这个妖孽给收了,喝了酒便这般撩拨她,平时愣是一句话不肯说。 顾予礼只觉得怀中的人一直在动,他的身体轻轻地颤动着,那种无法言喻的渴望再次蔓延了全身。 可这次,似乎是真的有些不清醒了,他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没有放开的意思,就连指尖的触碰,都让他有难以言喻的灵魂颤栗。 他摩挲着少女手腕细嫩的肌肤,似乎是怎么都不够一般。 眼神迷离之际,她看着少女殷红的唇,喉间干涩的紧,想起那日屋顶,少女的那一吻,那柔软的触感。 顾予礼有些情动。 只是很快,他便松开了苏琼华,他并非真正喝醉,又岂能借酒宣泄,实非君子所为。 苏琼华还没在男子炽热滚烫的气息中回过神来呢,陡然怀中一凉。 便见顾予礼眼神清明的抿紧唇,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懊恼。 苏琼华不禁觉着好笑:“我还有几月便满十八了,”她勾着他的掌心。 “北阳王可想好了,要带哪些陪嫁入我昭华府,”她逗他。 顾予礼懊恼的心,似乎因为少女的纵容,少了几丝自责。 “你不能总这样纵着我,”他敛眸微垂:“我如今越发的放肆了,” 苏琼华温柔一笑,与他十指紧扣:“男女之情,本就是发乎情,止于礼,何况你还是我板上钉钉的夫君,” 那句夫君让顾予礼的心尖颤抖了几下,他眼眸深了几分。 苏琼华见他不再紧抿着唇了,说话便是更无顾及了:“我纵容几分自己的夫君怎么了,” 她眼眸亮如星辰,熠熠生辉。 有柔情从顾予礼的周身散发出,在月光下,衬的他越发柔和。 “顾予礼,你穿青衣真好看,”她由衷夸赞。 顾予礼看着她,眼中有柔情蜜意:“我知道,” 因为你以前也这样说过。 他轻轻捉住了她的手:“可换了厚被,”他问 苏琼华点头:“春衣今早就给我换了,” “可有好好吃药,”他又问。 苏琼华再次点头:“有,还被冬雪盯着喂了不少热水呢,” 顾予礼拂去了她脸颊凌乱的发丝,眼眸的温柔都要淹没了苏琼华。 “那便好,” 苏琼华突的笑了,那笑声如清泉在山间流淌,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顾予礼,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眼下气氛正好,很适合说情话。 苏琼华便问出了,盘旋在心中很久的疑惑。 顾予礼轻轻的替她整理碎发。 看着她期盼答案的眸子,轻声开口:“你第一次夸我适合青色的时候,” 这个回答让苏琼华愣了一下,除了刚刚,她是真不记得,她有这样夸过顾予礼。 她好看的眉头拧了起来,难道是他刚上朝的时候? 可是顾予礼一向穿的都是官袍上朝啊,他们私底下的来往,并没有到她能直白夸赞他的时候啊。 她虽不拘小节,却也知,女子的礼义廉耻,是定不可能如此直言不讳的夸外男的。 顾予礼用指腹抚平她紧皱的眉,温柔的声音蔓延:“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不必回想了,” 苏琼华看着他毫无芥蒂的眸子,笑开了花,日子还很长,不必时刻追问:“那你第一次见我想的是什么?” 她逗他。 顾予礼眼眸如墨,如同情话般的呢喃开口:“悠悠我心,念卿卿,” 话落,苏琼华本就微红的耳垂,便是红的滴血了。 这人,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说情话的。 第59章 他父皇这是?同意了 苏琼华又起晚了,不过好在今日不用早朝。 她回想起昨晚的顾予礼,少女的跳动的心便是片刻也不得安宁了。 她耳尖泛红在心中直骂,这人喝了酒时,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夏花也没睡多久,一大早就哈欠不断,昨晚跟月一说话的时候太兴奋了,一时忘了时间。 冬雪本该来接班的,但是由于她忘了时间,没叫冬雪起床,直到顾予礼走了之后,她见夜色深沉,索性也懒得唤了。 还是冬雪自己睡醒了,拎着个麻袋跑过来,跟她换班,她才去睡的。 春衣近期有些忙,铺子每三个月要盘点一次账目,所以这几日通常都是一大早就见不到春衣人影。 苏琼华将苏烨阳写给她的那些堆积没看的信,都看了一遍。 看完的时候,已经午时了,还真是一个大工程啊。 苏琼华哭笑不得,第一次感觉看家书看出了父皇批奏折的感觉。 午时过后 皇宫内 离帝在御书房批折子,眉眼酸胀之际,便听福斯说新贵妃煲了一上午的汤,眼下正在御书房外,眼巴巴的等着他召见,给他送汤呢。 这几日他并未去过新贵妃那,也不是迁怒于她,只是觉着烦心,也连后宫都没去,都歇在了御书房。 再过十几日便是祭天之宜了,他陡然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问福斯。 “峰儿这几日可有预备出京,” 福斯恭敬回答:“御史台并没收到二皇子告假的折子,二皇子今年怕是不会去了,” 离帝叹息,每年这个时候,苏烨峰都会告假,离帝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还会在老祭酒面前给他找补。 他知道,这几日,乔嫔的忌日要到了,那是峰儿的生母。 “朕没胃口,让新贵妃回去吧。”他吩咐。 福斯领令便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一名雍容华贵的美艳妇人正在外等候,她身旁站着个提着食盒的嬷嬷。 福斯出来便福身行礼:“贵妃娘娘请回吧,眼下皇上怕是没空见您。” 新贵妃一使眼色,身旁的嬷嬷立马走近福斯,借由手帕的掩盖,往福斯手里塞了一个钱袋子。 随后又退回了新贵妃身后。 见福斯收了银子,美艳妇人才开口问道,声音婉约柔转:“皇上近日心情可好?” “贵妃娘娘安心在宫中等候便是,这几日是前朝事务繁重,皇上不得空,皇上心中还是念着贵妃娘娘的好的,”福斯恭敬回答。 新贵妃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几分:“既如此,那本宫便待皇上得空再来,” 说完便款款而行,离开了御书房的门口。 苏烨阳正走在距离御书房不远的地方,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去见父皇,裴知谨连贴身的宫侍都不让他带,便让他来跟父皇禀报他所想的为国库创收的法子了。 他忐忑的很,父皇会听取他的建议吗? 可是裴知谨说此法可行,且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思考出来的策略,他自己也是揣着期待来求见父皇的。 也不知道父皇愿不愿意见他,正是御书房忙政务的时刻,裴知谨还偏要他这个时候来。 他说要待休沐日上午请安的时候去跟父皇提议此事,裴知谨却说,没事,就这个时候来,早一日将这营收落实,也好早一日给工部多拨些款。 他也不知为何裴知谨如此坚持,反正他拗不过,还是来了。 福斯正欲回御书房呢,远远的便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在朝御书房走来。 打眼一看,这不是六皇子吗?还是一个人来的,真是稀事啊。 不过想着皇上近来心情不佳,眼下定是愿意见六皇子的,他瞧着那正盛的日头,连忙拿过宫人手中的伞,迎了上去。 哎呦,他的小祖宗勒,那么晒,晒坏了可怎么办? 苏烨阳走着,有些汗流浃背了。 少年是无惧日晒的,所以他也没打伞,却见御书房门口,朝他跑过来了一人,手中还拿着伞。 细细一看是父皇身边的福斯公公,他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 “六皇子身边的宫侍呢?怎就不知道给您打个伞呢?”福斯跑的有些急,将伞稳稳的遮在了苏烨阳头上。 他的语气带着些埋怨,苏烨阳听出来了,生怕福斯后续找他贴身宫侍的麻烦,立马开口解释。 “是我不让他们跟着的,” 福斯哪能听不出这小祖宗的言间之意呢,这是怕他问责了末阳所的宫人。 六皇子啊,打小就是个心软的不像话的主。 “老奴给您打着伞,您慢点,六皇子可是要去求见圣上?”福斯问。 苏烨阳点了点头,随后声音有些微弱:“父皇眼下可得空?” 他想着要是不得空,他就回去了,毕竟下午的时候,父皇都极少出御书房的。 福斯声音柔和:“既是六皇子求见,那便是得空的,” 苏烨阳愣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福斯是父皇身边的老臣,向来最能揣摩父皇心意。 听见福斯的话,他心中有些疑惑,怎么好像,他有优待一般。 走到御书房门口,福斯收了手中的伞,递给了门外的小太监。 “老奴进去通禀一声,六皇子在此等候片刻,”福斯说完,便进了御书房。 离帝这几日的心情确实不是很好,看着眼前的折子,心下也不免烦躁了几分。 想着,干脆把北阳王,郑太傅,杨国丈全喊过来得了,也别让他一个人批了,这堆成山的折子,中书的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不过想着,朝中眼下也是缺人的时候,刚起的气焰也硬被压下了几分。 气焰刚消几分,便见福斯眉开眼笑的走了进来,他有些疑惑,是有什么好事? “皇上,六皇子独自前来求见,眼下在御书房外候着呢,”福斯特地强调了独自二字。 离帝怔愣,阳儿独自前来求见,这还是自阳儿出生以来的头一朝。 当下也顾不得折子了:“快传,” 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坐了下来。 苏烨阳跟着福斯入屋,手心微微出汗,他调整呼吸,想着,无论父皇怎么严肃。 他说话一定不能磕巴。 “儿臣参见父皇,”他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 “平身吧,福斯给六皇子赐座,”他立了立自己父亲的威严,不急不缓的开口问道:“阳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福斯搬来了椅子,苏烨阳看了一眼,顶着帝王之威,有些怯生生的坐了下去。 从小到大他都是有些害怕他父皇的,父皇严厉,面对父皇时,他总觉得压力倍增。 苏烨阳想着裴知谨与他说的,倘若真不自在,便想着,他的父皇不是天子,而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苏烨阳竭力回想,他见过的父子相处中的父亲,很快,他便欲哭无泪,他没有与普通父亲相处的经验啊。 他还是胆怯。 见眼前的人不说话,离帝觉着,是不是他太严肃了,他这个幼儿一向胆小,也不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以前他与霖儿轩儿前来请安时,他不过就是问了他几句话,便将人吓的磕巴了。 他这个儿子,就像秋猎场上的幼鹿,一点风吹草动,便能紧张的不行。 所以自那以后,他怕吓着他,便也再没问过他话了,他也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可以柔和一些。 可阳儿是男子,自然是要严厉一些对待的,身为他大离的皇子定是不能如此软弱的。 “儿臣是有一事,前来禀告,想说与父皇听,”苏烨阳终于鼓足了勇气,不磕巴的说出了第一句话。 离帝听他不磕巴了,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何事,但说无妨,”离帝回答,想着还是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了几分。 年底才满十二的人,他也不必过于严厉。 听着父皇的语气中似乎没有不耐,苏烨阳也松了一口气。 “工部要修建运河,儿臣挂职在工部,想为运河一事出些力,”苏烨阳弱弱开口。 “儿臣便想着,儿臣能做的事有限,不如从运河拨资方面下手,眼下要祭天,国库定是开支不少,征税也是年底之事,国库怕是拨款艰难,” “于是儿臣便想着,可以创收,”他说着声音小了点,士农工商,他一个皇子说要拿宫里御医的方子去做生意。 似乎是不太好,父皇听了会不会生气,会觉着他计谋难登大雅之堂啊。 离帝听着,心下熨帖,他的幼子也开始为皇朝考虑了。 也知修建运河通商贸是利民生的大事,想为其出一份绵薄之力。 这样想着,离帝看苏烨阳的眼神,都不免柔和了几分。 “阳儿可是有创收的法子?”他问。 苏烨阳抿唇,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儿臣有一计,御医院有许多妇科神手,后宫娘娘的那些美容方子也都是御医研制,仅供皇室专用,其药效自然是好的,” “有些是药材贵重所以稀缺的紧,可有些,”苏烨阳说着声若蚊蝇:“便是寻常官家夫人也用的起的,” 苏烨阳说话声音虽小,但离帝听清了,他眼眸一亮。 是啊,看他后宫的妃子便知道了,这些年为了维持容颜,在御医院上下打点了多少银子啊。 大离的御医都是世代制,只要子孙学成,便可子承父位,入主太医院为皇室效力。 所以御医开始方子,在宫外都是千金难求。 大离有皇商,他大可让霖儿去与皇商商讨,御医院负责研制方子,皇商负责出款,售卖。 如此国库岂不是除了皇商的税务,还能从中获益一笔充裕国库。 离帝没什么士农工商的门第之见,只要是能让大离百姓日子过的更好的,皇室与不与商户共利,他都觉得可行。 “阳儿可是想着手去办此事?”他问。 苏烨阳怔愣,他父皇这是?同意了。 第60章 小鹿的鹿角长势很好 苏烨阳走在回南五所的路上,胸腔还是跳动的有些快。 就在刚刚,他父皇不仅同意了他的建议,还顺着他的建议提出,尚工的秀女,也可创办绣堂,为皇商提供的绣娘授课。 皇室的绣娘自不是民间的能比的,皇室的各种专用,都可形成一条产业链,苏烨阳听着他父皇的规划,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以为自己的想法就已经很破矩了,结果他父皇顺着他,居然开创了更多条从商之路。 听他父皇的意思,还准备拨人,打造一条官道,专门运输,从京城售往各处的货物,让商户去往各处行商的安全性都高一些,促进大离城与县之间的商贸。 为商户的行商提供安全之路,从而从商户每年多征收一些银两,并且开放皇室中的精良技艺,让民间得以传用。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着,专门建立一个管理皇商的部门。 皇室自是不能从商的,可是不代表朝堂不能成立专门的部门,吸收商户,进行创收。并没有规定说过,皇商一职只能给一户商户。 说到最后,他父皇对他赞赏有加,还让他七日之内,上书中书,把皇室创收一系列的部署,写好安排,呈上去给他。 到时候让户部与工部合作,出人实施下去。 到最后,苏烨阳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走出御书房的。 他都不敢相信,他的提议不仅被父皇采纳了,甚至还被父皇大加赞赏了。 这是他上朝以来,第一次真正的自己想的,落于了实处。 这种感觉,满足感,是前所未有的,他突然很开心,他加快了回南五所的脚步。 他要回去跟裴知谨分享这个好消息,还要回去给阿姊写信。 而且,父皇似乎并不讨厌他,临走时,不仅叮嘱了他几句,天冷要加衣,平日里不可挑食,这种只有梅妃娘娘来了南五所叮嘱四皇兄时,才会说的话。 还派福斯公公护送他回南五所,福斯是父皇身边片刻不能离身的人。 极少去做这些琐事,眼下居然还要亲自送他回南五所。 苏烨阳的心中似乎有什么被填满,暖洋洋的溢满了全身。 他的父皇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裴知谨看着时辰,就知少年差不多时辰,要回来了。便守在了南五所门口。 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那么胆小的人,鼓足了勇气去做的事情,他也怕他碰钉子,垂头丧气的回来。 毕竟那是皇帝,皇室之人,总是有些门第之见的。 这计谋在他看来是不错可行的,但是在皇帝看来就不一定了,毕竟一国天子,定然是不想自己嫔妃专用的,流入到民间市场。 但是,这是苏烨阳第一次,靠自己想出来的事,他定然是要鼓励他,人的成长路上,也不是事事顺利,总有那么几次失败,也是会使人成长的。 苏烨阳这人即使是小鹿,也终有一日会长出坚韧的鹿角的。 远远的就见着少年昂首阔步的在往他的方向走来,裴知谨悬在心底的大石,落下了几分。 看来,他至少是没碰钉子,皇帝不一定采纳他的意见,但是,他终归是没想错,皇帝对他这个幼子是极为疼爱的,就算不采纳,怕也不会说出重话,说不定还会加以安抚鼓励。 只是这人,活在天子宠爱中,却不自知。 “知谨,我回来了,”苏烨阳一见裴知谨站在南五所门口,便眼眸亮晶晶的小跑了起来。 福斯赶忙跟上:“六皇子,您慢着点,可别摔着了” “有劳公公送我回来,公公可以回去复命了,”他丢给福斯一句话,便加快了脚步朝裴知谨所在奔去。 福斯见此,也不免叹息,便停在原地看着六皇子兴高采烈的朝南五所门口跑去。 只是瞧着有人在南五所等候,也没有固执的硬要将人送回所内,只是那人,福斯没见过,他倒是听闻,末阳所内进了一位客卿。 是长公主送进末阳所的,眼下一看,倒是与六皇子相处融洽的很。 苏烨阳一回到末阳所,就一股脑的跟倒豆子一般,把在御书房的经历絮叨给裴知谨听。 裴知谨看着少年小鹿眼中的熠熠生辉,以及兴奋的不能自已的模样,也没打断,只是侧耳倾听。 时不时肯定性的回应了苏烨阳几句,声音柔和,目光欣慰。 “我要去给阿姊写信,”苏烨阳扬起唇角,情绪高昂。 裴知谨点头:“去吧,顺便帮我也带一封,” 他入宫多日,也该给长公主去封信了,看着少年趴在书案上认真奋笔疾书,时不时还咬了一下笔杆的模样。 他想了想,落座在了少年的左侧,给他研墨。 “你不是也要给阿姊写信吗?坐在这看我做什么?”苏烨阳问。 “看你又准备写很多张纸,怕你墨水不够,”他回答。 苏烨阳的眉眼与苏琼华一般,都是生的极好看的,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令人忍不住被他的笑容感染。 裴知谨的唇角带着一抹笑意:“写吧,”他轻声。 苏烨阳便开始头也不抬的给阿姊写今日他做了什么,从吃饭开始写。 到最后才开始与她说御书房的事。 见他写的差不多了,他才接过苏烨阳之前写完的信,帮他吹干墨迹。 在苏烨阳写完,伸懒腰时,他接过最后一张信纸,拿起少年放置一边的毛笔。 提笔写下了一行字,苍劲有力。 “你写了什么啊?快给我看看,”苏烨阳来了兴趣。 裴知谨也没拒绝,便直接递给了苏烨阳。 “小鹿的鹿角长势很好,” 苏烨阳没看懂,眨了眨眼,但是看了眼裴知谨的字,也不免感慨一句:“你的字真好看,” 一看写字的人便是胸襟广阔之人。 看了下裴知谨的字,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字,这一看便是逊色了许多,他的字太过秀气,没有坚韧。 苏烨阳有些气馁:“不行,你给我写一幅字帖,我以后要临摹你的字,”他看着裴知谨,认真的模样可爱至极。 裴知谨没有回答,只是将信纸一张张叠好,放进信鸽的脚上的携带的小信筒中。 末阳所仅剩的五只信鸽,全部飞出。 第61章 到时,我替主子给您守墓 入夜的时候。 苏琼华正寻思什么时候去南五所看看苏烨阳呢。 小阳给她写的信中,虽是日常琐事居多,可是字里行间的思念之意,她感觉的到。 算算日子,是有几日没进宫了,正好问问阿奶,她与顾予礼定亲的旨意准备什么时候下。 “主子,我回来了,”门口响起了秋意的声音。 苏琼华大喜过望,提着裙摆便走出了门,就见秋意叼着根狗尾巴草,蹲在她院里的墙上。 “昭华府是没有门怎么着,你都开始爬墙了,”她见此哭笑不得,虽是埋怨的话,语气中却是没有丝毫的责怪。 秋意露出一口大白牙,轻盈一跃,落入了院中。 “这不是想你了嘛,进来我不还得跟春衣夏花冬雪寒暄一下嘛,” 苏琼华闻言,鼻尖一酸。 “身子可好些了?” 秋意不以为然:“我的身子本就没什么问题,” 苏琼华眼神一黯,但很快肯定且认真的开口:“明年,等入夏的时候,我带你去南疆寻医。” 秋意一愣,她主子一向是不愿离开京城的,京城有六皇子,她主子是时刻挂念着六皇子的。 南去一趟,来回路程便是两月,更别说中间还得求医了,南疆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主子的千金之躯,怎么能去呢。 可是看着苏琼华坚毅的神情,她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开口应道:“明年夏天咱再规划,主子也得给纪长安一点时间不是,” 她定是不可能让苏琼华去为她奔赴南疆涉险的。 苏琼华点头,不过已经暗下了决心,明年这一趟南疆是非去不可的。 “动静那么大,真当我跟夏花是不长耳朵的吗?”春衣清冷的声音落在了二人的耳边。 她端着一碗蔬菜粥,便进了院子。 “秋意你是不是一点也不想我啊?”夏花撇嘴。 冬雪就跟在二人身后,用眼神谴责秋意。 秋意一看春衣手上端着的,便知是给自己的,咧嘴一笑,讨好道:“好姐姐,辛苦了,还知道夙之阁没宵夜吃,我回来肯定会饿,” 她接过春衣手上的吃的,开始填自己的五脏庙。 夙云舟那人,饮食规律不说,夙之阁上下,太阳下山便用晚膳,随后厨房便是老鼠来了,都得连夜走。 这几日,秋意又被勒令不能乱跑,便只能躺在床上,饿的连夙云舟院里养的花都想摘来啃着吃。 顾予礼今日一日都是没空的,他在彻查新国公一脉,虽然近日因新高苑一事,新国公及其新氏官员,都收敛了不少。 但是一翻那些陈年旧账,顾予礼眼眸不由得一深。 大离的文官确实俸禄不高,私底下收些纹银,只要不是做触犯律法的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如今一查,顾予礼想着,这股腐败之风,是该好好的清扫一番了。 他本以为今日早朝,陈瀚会将宋思安一事报上,毕竟他去了一趟宋府,给宋方川敲了个警钟,顺便提点了一二,宋方川定是不可能再去找陈瀚了。 可是并没有,宋方川的断亲书都已经在官府落了印了,宋思安也在宋府内跪了一日了,眼下陈瀚应该得知,宋方川是弃了这个儿子的。 可他似乎还没上达天听的打算,想起夙云舟说的付温年与陈瀚来往密切,看来,千机阁那位,是觉得宋思年这事,不需要那么快的揭发了。 顾予礼眼眸一眯,既然有人觉着现下不是揭发的好时机,那不如。 “月一,去趟宋府,让宋尚书考虑一下,带其子去自首,最好是明日一早,就跪在御前请罪,”他吩咐。 陈瀚应当是很想要这功劳的,毕竟这是他与柳仕林的有力一争,如若他听话的蛰伏了,功劳却没了。 当真能做到对千机阁毫无怨言吗? 眼看着夜深了,顾予礼看向夜空,眼眸缱绻,也不知琼华在做什么? 秋意合该今夜就回了,顾予礼垂眸,她们主仆二人定是要说说话的。 顾予礼想起穆宴酒固执的模样,他已经派人给父亲写信了,想借母亲身边的月二一用。 如穆宴酒所言,且不说他不愿出手,即使他出手了,也不一定能救。 南疆的蛊还得是南疆的蛊医来解,毕竟吞噬蛊特殊,如若有人敢强行解蛊,说不定吞噬蛊会选择提早反噬宿主,保证自己存活。 如此,他不免得派人探一探南疆了,南疆凶险,到处都是虫林蛊境,寻常人去了必定是九死一生。 可母亲身旁的月二,是父亲一手培养用来专门保护母亲的,不仅武功一绝,医术也是不错的,甚至还学过玄门遁甲之术,应当是有一探南疆的自保之力的。 只要他能让南疆蛊医出南疆,再劝劝穆宴酒,秋意活命的几率也会大许多。 想起苏琼华眼眸温柔的模样,他唇角勾起。 她想护的人,他定然是想全她所想的。 次日清晨 苏琼华身子一好,便照常去上了早朝的,一上早朝,她便觉得顾予礼是真的损。 他居然给宋方川出主意,让他押着其子跪在皇政殿前。 为什么她觉得顾予礼损呢,人家陈瀚摆明的查了许久,这下好了,邀功都邀不到,人家自己招了,她要是陈瀚,估计得把顾予礼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 不过她也好奇的很,这陈瀚昨日为何不直接参了这事,现下好了,竹篮打水了。 陈瀚也是没想到宋方川会这样做,那再怎么说也是他儿子,他是真没想到这人能做到这一步。 送自己的儿子请罪到天子面前,想来也是满朝文武的头一朝。 往往臣子家中出了这种事,就算不是为了儿子,也得为了自己的官途去平息。 宋方川断亲的那一举动把陈瀚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本怕有变,昨日便想把折子递上去了。 可是付温年让他再等一日,看看宋思安能不能将宋方川跪回头。 毕竟是宋家唯一的男儿,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是延续宋家传承香火的,宋方川能割舍的断? 昨夜宋方川没来找他,付温年便让他今日早朝直接将此事上达天听,眼下这一出,他手中的折子是完全递不出去了。 看着宋方川压着宋思安,跪在皇政殿上,说自己教子无方,求皇上抄没家产,并且保证其子从此不入仕途,在那一腔正气的认罪下,陈瀚气血翻涌的厉害。 苏琼华看着陈瀚黑的滴血的神情,又看了一眼造成此景的罪魁祸首顾予礼。 在内心替陈瀚默哀。 离帝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宋方川如此正派的来请罪,给他都整不会了。 你说罚宋方川吧,他自请抄没家产,也是认罚了。 但是宋方川一穷二白的,连现在居住的宋府,都是他看宋方川可怜,赐他住的。 一个老鼠去了都摇头的地方,有什么好抄的啊,这些年宋府的情况他还不清楚啊。 至于宋思安,他不是从商了吗?还入什么仕途啊。 他怎么感觉,这处罚跟没有一样,可听上去又很重,毕竟独子不能入仕,意味着他这一代的官途到他这就没了。 眼下人都跪在这认了教子无方的罪,他还能说什么啊。 离帝头疼,这老家伙为什么不能私下来找他啊,搞得他现在上不去下不来的,这罚还是不罚啊? 这罚了,他成了个笑话,御林军去趟宋府还得空手回来。 至于他这个贩卖私盐的儿子,他都说了,他跟他这个儿子都断亲了。 那现在便是两家了,他要是按规矩严处,这宋思安在这不就白自首了?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宋思安是宋方川唯一的儿子吧。他多多少少还是要为老臣的养老考虑的。 离帝叹气:“爱卿之心,朕亦明白,既然宋思安也知罪,爱卿也清楚的反省过了,便罚宋思安家产交半,领二十板子,此事就此揭过吧” 连宋思安都愣住了,被他爹押过来的路上,他都做好必死的准备了。 结果,不仅没死,也没抄没全部家产,断他残缺,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连忙谢恩,便跟着御林军下去领板子了。 宋方川也松了一口气,北阳王让他这样做的时候,他还有些忧虑,若不是知意在旁劝说他按北阳王所说的做。 今日一早,他也不会如此的坚决,就去押了宋思安入宫。 想来,此事若是陈瀚上奏之后他再请罪,便是另一番场景了。 宋方川这事过后,又开始正常上朝了,只是今日,苏烨峰倒是出奇的话少。 苏琼华觉着,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见她投过去的目光,苏烨峰依旧像往日一般回以淡淡微笑。 京城的城郊外 凌然烧着纸钱,今日是苏烨峰生母乔嫔娘娘的忌日。 往常每年主子都会来祭拜一二,今日便只有他一人。 对于主子的生母,凌然是尊敬的,他将墓修缮了一番,将墓碑擦拭干净。 “主子很好,您在下边切勿挂念,”他没有听他的主子提起过与乔嫔的往事。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主子怕是也忘了幼年时期母亲的模样吧。 毕竟有时候,记忆会在无限渴望中被美化。 凌然只知道,每年八月底,主子都会前来祭拜,想来在主子心中,他的生母是极特殊的吧。 “只要我在一日,便是,豁上这条命,也要助主子成大业,到时,主子迎您入皇陵,”说到这,凌然眉眼低垂:“到时,我替主子给您守墓,” 主子大业成那日,他也可在陵墓中了此残生了,即使死去,化为了鬼魂,他依旧可以为主子守护他重要的人。 时间平平淡淡的过着,日复一日。 这几日的京城白日里是热闹非凡,马上就要九月九祭天了。 城中的百姓,自然是眉眼间都是带着喜气的,祭天便是为大离下一年求得风调雨顺,让百姓过个丰收年。 “你听说了吗?皇城成立了专门管理皇商的部门?” 夙之阁内,有商户在谈论时事。 “听说了啊,还听说了是六皇子建议为咱们这些行商的开创一条行商官道,只要这条官路开创出来了,以后咱们这些走商的安全都是高了很多的,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走镖队了,” “这六皇子才十二吧,却会为我们这些行商的百姓着想,真不愧是我们大离的皇子啊,”有商户由衷感慨。 “我今儿个路过佛光寺的时候,还特地去菩萨面前为六皇子上了一炷香,盼望菩萨保佑,六皇子与圣上圣体康健呢,” “可不是吗?要说咱们大离,就是有个英明的帝王,士农工商,咱们这些做生意的,几时在那些文人面前抬起过头啊,却不曾想,咱们陛下都把咱们放在心里呢,” 夙云舟看着坐在他面前眉眼弯弯的苏琼华,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瞧你这出息,苏烨阳被夸几句,比你自己被夸了还高兴,” 苏琼华自然是高兴的,她的小阳,成长的越来越好了,皇商管理部,加行商官路这事,他都干的很漂亮。 这放以前是苏琼华想都不敢想的,想起裴知谨落在那封家书的最后一句话。 苏琼华满足的笑开了花,裴知谨说的没错,她的小阳是像小鹿。 她去南五所看望小阳的时候,小阳的眉眼间都愈发的明亮了起来,以前怯弱的性子,近来也坚韧了许多。 就连早朝,父皇问话,他也不怯场了,已经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真不愧是她镇国府出来的男儿。 “我听春衣说,你近日在查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夙云舟问。 谁知道苏琼华抽什么疯,一听李有信说刑部缺人,又请旨回到了大理寺,去查那些乱七八糟的案子。 “采花贼,我让秋意去抓了,小事,”苏琼华不以为然的回答。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玉簪:“这是我给顾予礼打玉冠的时候,看见的极好的玉簪,呐,送你,” 夙云舟凤眼一挑,眼神中带着埋怨:“如今都是给顾予礼送东西的时候,才想着我了,真是薄情啊,” “祭天之后,我与顾予礼订亲的圣旨便下来了,到时候请你喝酒,”苏琼华好看的眸中全是喜意。 她阿奶已经挑好日子了,九月初十,刚好祭天的第二天是个好日子。 夙云舟闻言,眼神一黯:“是吗?” “怎么了,你放心了,就算我成婚了,我也拿顾予礼的钱养着你,他说了,整个北阳王府的产业都是他的陪嫁,”说着苏琼华还沾沾自喜道。 “你等着吧,十八一过,我就是有钱人了,” 夙云舟垂眸,掩饰失落,却也配合的开口:“顾北知道,你要拿他的钱养你的外室吗?” 苏琼华咬了口甜瓜,幸福的弯了眼:“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了,” 夙云舟苦笑:“当真是个没良心的,” 苏琼华见夙之阁楼下停了一辆眼熟的马车,当下眼眸一亮:“顾予礼来接我了,我先走了,”说着又拿了一个甜瓜。 “我带个给顾予礼尝尝,” 然后她就拎着裙子往楼下跑。 夙云舟失落的看了一眼面前摆着的甜瓜,久久没有言语。 苏琼华一下楼,便见马车边站着一名青衫玉立的公子,笑靥如花的小跑到他面前。 “你可忙好了,”她问。 顾予礼点了下头,然后伸手拂去少女因小跑有些纷乱的发丝,牵起少女的手,上了马车。 第62章 去北阳王府开小灶了 一上马车,苏琼华便像献宝一般:“给,这可是夙云舟从乡间运来的甜瓜,味道可不错了,我特地给你带的,” 见少女眉眼间的笑意。顾予礼接过了甜瓜。 是已经洗好的,他轻轻咬了一口,轻轻捉住了少女正在摩挲他掌心的指尖,温柔回答道:“是很甜,” “采花贼一案,明日便可结案了,秋意去蹲守了,想来今日便能人赃俱获,”苏琼华说完,又开口分享着她今天做了些什么。 顾予礼侧耳倾听,银铃般的笑声不时的从马车车厢内响起。 玄一已经麻木了,内心毫无波澜的就往昭华府赶着马车,他现在都快成长公主的专属马夫了。 他近日都瘦了不少,不过想起月一,又想起夏花动不动就来给月一送的,她说的自己亲手做的吃食,玄一又觉得,他至少吃的比月一好,这样一想。 他也不觉得自己苦了,咧着嘴,就卖力的赶着马车。 京郊,冬雪跟在秋意身后,看着秋意为吴氏的坟墓除了野草,又擦了墓碑。 她就乖巧的找了一些野花,摆在了吴氏坟前。 今日,秋意要考察她的功夫有没有长进,所以她今日一直跟着秋意身后做小尾巴,等着秋意忙完得空,给她考试。 这事关着春衣下月能不能每日给她多批两块甜糕的份例,今日是她,半月后便是夏花了。 她觉得,夏花应该又要减甜食份例了,但是她下个月,肯定能加。 秋意随便捡起两根树枝,丢了其中一根给冬雪,开口道:“你能在我手中,给它断成三节,就算过关,” 冬雪看着自己的树枝,很细!又看了一眼秋意那根,很粗! 她撇了撇嘴,但是很快就摆好架势,准备攻击。 北阳王府,禁闭室外的院子里。 夏花正在气喘吁吁的攻击月一,月一甚至只是单手,就让她近不得身。 秋意最近没空,在帮主子查案子,春衣一向忙,府中就剩下冬雪能跟她对练,可是她跟冬雪,总觉得有点以大欺小。 所以这几日,她清早到北阳王府给月一送吃食的时候,只要一得知月一有空,便会让月一陪她对练。 月一给她定的目标,是拿到他腰间的挂牌,可这几日练下来,别说拿到挂牌了,连他的腰,她都摸不着。 夏花很沮丧,她有那么弱吗?想她也是在新月军中打败不少人的,怎么到了月一面前,就那么不堪一击呢。 “不打了不打了,我要休息,”夏花直接擦掉额角的汗,坐在了地上。 月一看了她一眼,从禁闭室中端出一盆水,随后棉布打湿,递给了夏花。 夏花接过,擦了汗,见月一坐她身边,眼眸一转,然后飞身扑进了月一怀中,搂住了月一的腰:“抓住你了,” 月一感觉怀中一软,整个人都怔愣住,来不及反应,只是很快,便有红晕泛上了耳垂。 软香在怀,他自然是拒绝不了一点,当下连反抗都忘了,便坐在了原地没动。 见他不动,夏花撇嘴,松开了他的腰。 “秋意才不会给我放水呢,”她有些气馁,连头顶的呆毛都有些怂搭着。 感觉怀中一空,月一的唇瓣抿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满。 “饿不饿?”他轻声问。 夏花眼眸一亮,点了点头:“我要吃枣泥馅的,” 月一点头,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夏花托腮,她的轻功什么时候能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啊。 看了看天边的云,她百无聊赖的等着月一给她送糕点。 苏琼华下马车回府的时候,只有春衣在府中给她准备晚膳。 她当然是拉着顾予礼一起进来的,她知道顾予礼今日没什么要忙的了,她要跟顾予礼一起吃晚膳。 春衣将甜点摆在她面前时,苏琼华还是问了一嘴:“夏花呢?” 她自然知道今日是冬雪的考试日。 春衣闻言,淡淡的扫了一眼顾予礼,开口道:“去北阳王府开小灶了。” 苏琼华愣了一下不解其意,北阳王府还有小灶给夏花开? 她看着顾予礼,眼眸中充满疑惑。 顾予礼想起月一近期的怪异举动,心下了然:“她与我府中一暗卫交好,”他开口道。 苏琼华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是交朋友去了啊,我知道了,” 顾予礼不知该不该解释,看月一那模样似乎,不仅仅是想跟夏花做朋友。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不解释,夏花随了苏琼华,似乎对男女之事上,感知力极差。 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多年了,也没察觉夙之阁那人对她的想法。 想来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最后一道菜上完,春衣终究还是没忍住的对顾予礼开口:“劳请北阳王约束一下府中之人,不要再惯着夏花了,” 这些日子夏花的腰围都宽了一圈,她日日约束着府中上下的饮食,除了去北阳王府开小灶,怕是也没地,给她吃那么多的甜食了。 只有夏花自己不知道,她吃甜食多了,腰身都会丰腴几分。 顾予礼闻言,指尖一顿,随后点了点头,也不见一丝羞恼。 他也觉着,月一近期给小姑娘变着法子让府中的厨子研制甜食,有些过了,夏花也才十五,长身体的时候,是不太宜吃太多甜食。 苏琼华终于听懂,感情夏花在北阳王府交好的那人,给她喂了不少的甜食啊。 不过见春衣板着的脸,她眉眼弯弯,她的春衣啊,就没有不敢训的人。 这一顿晚膳,宾主尽欢,苏琼华爱吃鱼,本来鱼刺都是春衣帮她挑的,今晚顾予礼接手了这个工作。 看着那双提笔舞剑的手为她挑着鱼刺,苏琼华无比满足。 顾予礼好,她一直都知道,只是眼下,他的无微不至,全是对她的。 月上枝头的时候,顾予礼走了,夏花也偷吃完回来了。 她心情愉悦的回府,想着明日至少要摸到月一腰间的牌子时,就见春衣冷着脸,站在了她面前。 刚偷吃完回来,她有些心虚:“我明日会回来的早一些的,”她小声讨好。 春衣扫了一眼她明显吃撑的肚子:“就你现在这样还想练好轻功,我怕你现在翻个墙都费劲,”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便回了房间。 夏花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却感觉腰间有点痒,一扭头,就看见冬雪正用手指戳她腰间的软肉呢。 夏花捏了捏自己的腰,用手量了一下。 下一秒,笑着的脸垮下来了,她!胖了! 第63章 绣芙,你看那人,可眼熟? 九月九这日,城中戒严。 天子出行,那条前往天坛的路被重兵把守着。 这一日满朝文武出动,皇子与公主自然也在其中。 钦天监一众官员随着王储站在帝王亲兵左侧,提着笔杆,做着记录。 帝王祭天,自然是一举一动都要载入史册。 苏琼华顶着有些重的礼冠,脖颈酸涩,跟随帝王叩拜,行礼。 上到天坛,气氛严肃,庄严。 杨清婉身穿繁杂的凤服,在帝王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天坛。 天坛位于京郊的山中,旁边落座了几间寺庙,着名的佛光寺便是在这, 周亦庄站在佛光寺最高的佛阁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那是帝王祭祀的仪仗队。 “主子,已打点好了佛光寺的僧人,不会有人将您来过的事情说出来的,”桑知低头禀报。 六皇子已经许久没有来信,陈瀚那事,又被宋方川打了个措手不及。 今日六皇子难得的出宫,周亦庄准备在午场休息的时候,去见苏烨阳一面,他要探探六皇子的情况。 祭天分上午与下午,上午是跪礼,下午是诵读。 中间会休息大概两个时辰,避过日头最盛的时候。 眼见着跪拜马上就要完成了,周亦庄便从小路走去了皇室休息的禅院。 天子出行,佛光寺也会紧跟着戒严。 杨清婉刚入禅房,便由绣芙换下身上的凤服,换了素衣,发髻也改的朴素许多。 下午的诵读都要换素衣,佛家之地,喜素,不宜过于华丽着饰。 杨清婉是倦怠的,但是身子没有不爽利,好不容易来了佛光寺,她想为她的鸿儿在佛祖面前上炷香。 此事不宜惊动太多人,于是她便带着绣芙出了禅房,走了小路。 小路僻静,这时候基本无人经过,周亦庄正走着,便与迎面走来的杨清婉撞上了。 杨清婉的额间,有汗水落下,毕竟是日头最盛的时候,却见不远处一名年约二十的男子走过来。 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男子侧身让她与绣芙先行。 杨清婉不知为何,频频回头,看向了那抹往前走的身影,心尖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有些刺痛。 她想唤住他,与他说几句话。 却见男子没有回头,迈步便离开了小路。 “绣芙,你看那人,可眼熟?”杨清婉问绣芙。 不知为何,她对那从未见过之人,却心生了熟悉。 绣芙摇头:“娘娘,奴婢从未见过那人。” 禅院中,苏烨阳有些疲倦的趴在床榻上,裴知谨在一旁整理着他换下的繁琐的祭天华服。 苏烨阳没带随侍来,他带的裴知谨,自然一些琐事便是裴知谨动手了。 “你放在那吧,我就休息会,我待会自己来收拾,”苏烨阳有气无力的开口。 见他那累坏了的模样,裴知谨不免一笑:“算了吧,六殿下还是躺着休息会吧,下午还有诵读,还得跪,待会记得换个护膝,” 苏烨阳翻了个身,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却听见窗外有人敲窗,而后出声:“六皇子可安好,” 听见熟悉的声音,苏烨阳心尖一颤,是先生! 裴知谨不明所以,刚准备开口,就见苏烨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裴知谨便没说话了。 “可是先生?”苏烨阳问,声音有些微颤,但他在竭力控制。 相处了两年了,他太想问问先生,为何要这般待他了,他待先生真心,将他当挚友。 可到头来却是真心换来了算计,苏烨阳说不难过是假的,他朋友不多,先生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在少年稚嫩的心里,自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如今再听见此人的声音,苏烨阳的胸腔都溢满了酸涩。 “六皇子近来一直无信,在下十分担忧,特借祭天,前来问候,”窗外的声音再次响起。 裴知谨现下已经知道窗外是何人了,就是那个离心六皇子与长公主的异心之人。 他思索着,要如何才能给长公主报信,派人前来逮住这人,这人如今出现在这,送上门的,自然是要抓住好一些。 可他与六皇子二人,都无武力。 若是他大声呼喊,便会将此人惊跑,不如先看看这人想干嘛? 于是他指尖沾了茶杯里的水,在苏烨阳面前的小桌上写下“按兵不动,顺他”六个字。 苏烨阳看懂了,便开口回答:“前些日子四皇兄遇刺,阿姊令我不得与宫外之人来往,于是便一直没给先生写信,本以为先生会给我写,但是先生也一直了无音讯,近期父皇给的事较多,我便没忙过来,没抽出空,” “在下在此不宜久留,既得知六皇子安好,便也心下无忧了,”窗外之人又道。 “便知先生定是挂念着我的,先生近来在忙些什么,也不见与我来信?”苏烨阳照着裴知谨写的念了出来。 窗外的人似是一顿,随后便回答:“有些私事,又见殿下未来信,便不知该不该继续打搅,” “先生与我怎能是打搅呢,我日日都盼着先生能助我更进一步,没有先生的日子,我都没能在父皇面前露过脸。” “倒是在下的不是了,误了殿下大事,属实该罚,” “既知先生还牵挂着我,待我回了宫,便会去先生去信叨唠,” “殿下肺腑之言,岂能是叨唠呢,如此,在下便静候佳音了。” 说着窗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苏烨阳连忙打开窗户查看,便是了无踪迹。 他看着裴知谨,眼中有受伤与失落:“他走了,” 裴知谨眼眸一眯:“回宫后,殿下便给他去封问候信,” 他倒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可是阿姊说,不让我与他来往了,”苏烨阳说着,抿唇垂眸:“他居心不良,” 裴知谨摸了摸小鹿的头:“不是你与不与他来往,是看他还与不与你来往,” “这是何意?”苏烨阳不解。 “天子祭祀,佛光寺禅院既得天子降临,必然是会戒严,不让外人混入,此人能来,那说明此人的能力,也是手眼通天的,” “他费尽功夫才见到你,又岂会如此轻易离开,”裴知谨道。 “你的意思是,他发现了?”苏烨阳惊呼,又疑惑道:“那你为何不大喊,御林军在外守着呢,可以直接将他抓获啊,” “能混进来的人,又岂能没有脱身之法,” “那我们赶紧去找阿姊,跟阿姊说清楚情况,”苏烨阳着急的开口。 裴知谨按住了他的手:“待祭天结束吧,眼下,祭天才是大事,他既已走,便是眼下去追查,怕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桑知见自家主子回来的如此快时,还有些疑惑:“主子这是?” “撤离佛光寺,”他冷声吩咐。 苏烨阳的屋中很显然的有第二个人,看来,他接触苏烨阳之事,被发现了。 周亦庄周身气息寒冷了起来,近些时间,他的部署不是被破,便是被迫提前。 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像近期这般不顺了。 他的眼眸中有杀意迸发,很好,既如此,那阻挡他路的人,倒不如直接杀了为好。 第64章 长安,你劝劝我 昭华长公主与北阳王被皇上赐婚了。 此消息一出,满朝皆惊。 柳仕林一点也不惊讶,这二人天天在他面前窃窃私语,举止亲密。 怕是早就暗生情愫了,看着满朝臣子惊掉下巴的模样,柳仕林倒是有些纳闷了。 这二人在一起时,那北阳王的眼睛都要黏在长公主身上了,他们没看出来,他们瞎吗??? 柳仕林唯一吃惊的是,北阳王居然是入赘。 苏琼华虽然打听到了赐婚圣旨下来的日期,但是她没告诉顾予礼。 见顾予礼克己守礼,规矩磕头的接过圣旨,苏琼华乐了。 直至下朝时,京城的告示栏处已经站满了百姓,大离的长公主定下亲事,自然是大喜事,招的赘还是北阳王,这便给百姓的茶余饭后增加了不少话题了。 夙云舟迎风站在高窗边,有风掀过他的衣袍。 看着下面敲着红锣的巡兵,他睫毛微颤,连指尖都荒凉的发白。 他好看的凤眼低垂着,眼中无光,就那样站着,整个人仿佛破碎的玉。 纪长安长叹一声,也不知如何安慰。 满城皆喜,独他一人黯然神伤。 “你说……她今日,应当是高兴的吧,”良久,只听站在窗边的人,轻声开口,声音被苦涩淹没。 纪长安不知该不该回答这人的话,苏琼华喜欢顾予礼,已经很明显了。 男女之情这盘棋,夙云舟终是棋差一子…… “她今日如此高兴……可我总想扫兴一番,长安,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他转过身,眼眸中布满酸涩,连眼眶都因声音的轻颤,泛了红,他似是请求般开口:“长安,你劝劝我,” 纪长安没辙,夙云舟这人啊,漫不经心的外貌下藏着的是一颗极度执着的心。 “云舟…她不知道,但是我们都知道,你有你要去的地方,”纪长安沉声道。 话落,眼前的人似如飘落的秋叶,摇摇欲坠。 他的整个人似乎都跟身上的白衣一般,变得苍白起来。 随后他坐在了茶桌前,摩挲着手中的玉骨扇。 “我好不甘啊,”他的声音落在了纪长安耳中便是无尽的哀伤。 纪长安终还是选择安抚他,温声开口:“顾北……会待她好,” 仅一句话,夙云舟摩挲着玉骨扇的手放了下来,侧头看向了窗外的天。。 似有清泪滑过,他哑着嗓子开口:“那便好……,” 顾予礼在宫道上等苏琼华,一下朝,苏烨阳便将苏琼华拦下了,姐弟二人似乎有些体己话要说。 他拿着手中的圣旨,心下轻快,那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溢满了胸腔。 就连唇角都挂着消散不去的笑,眼眸中全是遍布的幸福。 苏琼华听完苏烨阳的话,眉头拧在了一起:“他可有给你回信?”她问。 苏烨阳摇头:“目前没有,不过阿谨派了人跟着他之前送我的信鸽了,阿谨说,如若他知道自己被揭穿了,这个信鸽便是最后的线索,怕是也只能飞这最后一次了。” 苏烨阳说着眼中满是懊恼:“都怪我,我都忘记了,末阳所还有一只信鸽,是他送我的,要是早些时候去探他的踪迹,说不定还能探寻到一二。” 苏琼华摸了摸他的头:“你已经很棒了,这事你不用多思虑,你手中现在有父皇给你的差事,你就专心的办你的差事就行,其余的事情,阿姊会处理好的,” 苏烨阳闻言,小鹿眼中满是喜悦:“我知道的,阿谨与我说过的,” 说着他扭捏了一番,然后喊了一声:“阿姊,” 苏琼华耐心应着:“怎么了?” “父皇,夸我了,”他小声说着,然后偷瞄苏琼华的神情,似乎是怕她生气。 看着少年小心翼翼的样子,苏琼华满心无奈,想起近两个月,父皇似乎连带着对她也是和颜悦色了几分,甚至还偷溜出皇宫看她。 苏琼华掩去眸底的复杂,重活一世,很多事她都看开了,她如何不知道,小阳一向是渴望父皇能多看他几眼的。 前世又何尝不是,只是她固执,她怨恨,小阳怕他不开心,便跟她一般跟父皇离了心。 眼下他还小,正是承欢膝下的时候,她又何须去干涉他的成长呢,只要他身边没有歹心之人,她的小阳,依旧是在茁壮的成长中。 终有一日,他会成为一个,知大义,识大体,明事理,辩是非的男子汉。 “小阳怎么看?”苏琼华问他的想法。 苏烨阳见苏琼华没有生气的意思,心下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试探性开口:“我觉得,父皇好像没有阿姊说的那般讨厌我们,” 苏琼华闻言便懂了,小阳是想与父皇亲近的,于是她点了点头。 “那说明,小阳比阿姊聪明,是阿姊判断失误了,父皇真正的想法,还需要小阳去找到,然后告诉阿姊,” 她的声音柔和,让少年的眼眸中都鼓起了几分勇气。 “那阿姊还怨父皇吗?”他问。 苏琼华怔愣,重来一世,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了,只想护的身边所有人安好。 她也没有再去刻意想过镇国府的过往了,眼下她只希望小阳能平安喜乐,健康成长。 她还怨吗?她从未问过自己,可是镇国府的冤案,以及祖父的惨死,母亲的郁郁寡欢,这一切都历历在目。 可这一切,不应该在小阳身上继续延续,她受着便好。 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阿姊不怨了,所以小阳,去做你想做的吧,” 苏烨阳眼中有阳光照入:“阿姊说过的,小孩子要有很多的爱才能好好长大的,所以我一定是能好好长大的,” 苏琼华被苏烨阳眼中的光芒晃了一下心神。 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回想起这句话了,这仿佛是她很小的时候,母妃与她说的,后来人生的至暗时刻,她说给了小阳听。 她看着苏烨阳,似乎看见了,很早以前被光与爱包围的自己。 是啊,小孩子最需要的,一直都是爱,这一点,她的母妃很早之前就告诉她了。 上一世,是她遗忘了,这一世却需要小阳去告诉她,她本就拥有的答案。 “小阳说的对,”她应他。 “阿姊,阿谨的家人呢?他也还没长大呢,阿谨比我懂事,比我聪明,你把他送进宫了,他的家人会不会很想念他啊,”苏烨阳想到裴知谨,然后问。 苏琼华揉了揉他头顶的绒毛:“你很喜欢裴知谨?”她问。 没有丝毫犹豫,苏烨阳重重的点了头。 “他没有家人,我帮他认了许闲云做义兄,但是他没见过许闲云,”苏琼华看见了少年眸底的失落,还带着心疼。 她温柔的安抚着小鹿:“不过,以后,他就有家人了,小阳,你愿意与裴知谨做家人吗?” 苏烨阳疑惑:“可是我是皇子,可以吗?” “改日,阿姊去问问父皇,好不好,”她说着,看着从南五所的方向似乎是过来了两个人。 细看之下,是裴知谨穿着宫人的服饰,以及小阳身边的近侍,苏琼华眼眸弯弯:“你的阿谨来接你了,” 苏烨阳扭头,便见着了熟悉的二人,他神情一喜,朝那二人跑了几步,随后又转身朝苏琼华扬着手:“阿姊再见,你要记得去问父皇噢,” 苏琼华看着,身影重合的三人,太阳刚刚升起,苏烨阳似乎在与裴知谨在说些什么,裴知谨只是侧耳倾听。 阳光洒落之处,二人的影子重合到了一起,仿如一幅安宁祥和的画。 第65章 便十里红妆给北阳王做聘吧 自从苏琼华与顾予礼定亲圣旨下来后,苏琼华感觉她好像闲下来了。 但是顾予礼,不知为何忙得不可开交。 今日是休沐,苏琼华还想着等顾予礼一起去找夙云舟喝茶呢,结果刑部就来人了,她本以为应该是来请她的,毕竟她近期都是在刑部忙。 可未曾想,李有信请的是顾予礼,见到她就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春衣看出来了,公主很无聊。 “公主许久没有去新月军走走了,不如今日去看看,毕竟是难得的休沐,” 苏琼华看着顾予礼已经远去的马车,点了点头,反正她也没事干,去看看也好。 今日还是一大早,就没见着夏花,春衣说让她别管,反正有人会照顾好夏花,苏琼华闻言,也懒得多问。 她是一直希望春夏秋冬有自己的人生的,不用老围着她转。 不过看着安静坐在她身边的冬雪,苏琼华算了算日子:“高姐姐的忌日是不是要到了,”她问春衣。 春衣点头:“奴婢已经准备好祭祀用品了,高师傅的墓也派人去修缮了,不日便会带着冬雪去上香了,” 冬雪听到春衣的话,似乎多看了手中的麻袋几眼。 又要去上香了吗? 她在身上掏了掏,数了数身上的糖,还剩九颗,有一颗被她吃掉了。 她撇了撇嘴,有些沮丧。 她怎么可以吃掉一颗呢,她明明这个月就不该吃糖的。 可能是她通过了考试,这个月可以多两块甜糕的份例,高兴过头了,就奖励了自己一颗。 她看着苏琼华,然后一点一点的,搬着小椅子,挪到了苏琼华身旁。 拽了拽苏琼华的袖角。 苏琼华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知道冬雪要给东西给她了。 就见冬雪一颗一颗的把糖放在她手心。 磕磕巴巴的说着:“一,二……四……八,九……,” 随后就抬起头看着她,有泪水在眼眶打转。 苏琼华看着手中少了的一颗糖,宠溺的笑了,捏了捏冬雪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没事,最后一颗主子给你补上。” 冬雪闻言,眼眶里的眼泪还是没落下的,就破涕而笑了。 她就知道,主子一定会给她补的。 春衣看着冬雪抽条了的身形,冬雪由于年龄最小,所以是她们四个人中最矮的那个,可是小姑娘的身形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成长,终于是长高了些。 “待会去新月军的库房带几匹缎子回公主府吧,冬雪长高了些,衣服该重新做了,”春衣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眼中也是无限温柔。 苏琼华用手象征性的比了一下:“是长高了,”随后眼眸弯弯“冬雪真棒呢,都长那么高了,” 被夸了,冬雪便幸福的笑了。 三人坐上了马车,准备去新月军的驻地看看。 说起来,她似乎也很久没去看许闲云了,以前她去新月军去的勤,后来她发现,她去不去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比起她,许闲云更乐意看到春衣,思及此,苏琼华打量了一下春衣。 春衣定然是长得好看的,她的长相是不同于大离女子的柔和的,更是清冷多了几分。 春衣的眉毛细长而淡雅,如同远山含翠,瞳色也比寻常女子浅了几分。仪态自是不必说的,淡然自若,面对世事变迁,她总是保持一份从容与淡定。 苏琼华打以前就觉着,春衣这人,非得用什么花来形容,那可能是冬日里的寒梅吧,孤傲而独立,这样的人,本不该身染那么重的烟火气的。 可却因为她,十足十的寒梅入尘了。 春衣是不爱笑的,可是苏琼华很喜欢她的笑,如寒梅绽放,清冷中带着一丝温暖与安抚镇定人心的力量。 这样的人,如若不是入了她的府中,而是哪家的名门贵女,怕是求娶的人都能踏破那家的门槛吧。 “春衣,你已经十八了,以后有想过,要与什么样的人过日子吗?”苏琼华想着许闲云那个憨货,不免多问了一嘴。 春衣看着苏琼华:“公主是嫌奴婢烦了?”她问。 苏琼华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永远也不会嫌你烦的,” 春衣比苏琼华大,平日里偶尔会约束苏琼华一二,可是却是自母妃走后,苏琼华少有的,会依赖的人。 “那公主何出此言,难不成驸马过府后,奴婢在长公主府便无容身之处了吗?”春衣淡淡的扫了一眼苏琼华开口道。 苏琼华牵住春衣的手,讨喜的吐着舌头,学着秋意那般开口:“好姐姐,你这话,可别是生我的气了,” 却见春衣将手抽出:“公主何时学起秋意的做派了,” 苏琼华确信了,春衣因为她这个问题,有些生气了。 “我就是想问两句,没想给你嫁出去,昭华府永远是你的家,”她向春衣保证一般说道。 春衣掀起眼帘,眉眼间的清冷扫去,温和了些许:“奴婢本想着公主出嫁,必得百里红妆的,一直都给公主备着呢,现下也知是北阳王入赘了,便十里红妆给北阳王做聘吧,” “剩余的留着给公主以后的孩子,也是昭华府的家底了,” 苏琼华知道春衣是在转移话题,但还是被春衣的富有震惊了一番,她倒是知道这些年,春衣赚了不少银子,但到底还是没过问过。 好家伙,春衣那么有钱的吗? 苏琼华吞了吞口水,但是很快摇了摇头,唾弃了自己想靠春衣混吃等死的想法。 不过说到聘礼,是哦,她好像没考虑过给顾予礼什么聘礼。 说来,她昭华府有什么呢?她开始冥思苦想,这些年她都是靠父皇的赏赐以及铺面的收益活着的。 中馈是春衣掌管,她从不过问,她也不喜奢靡,花银子的地方也少,她虽已开府,但宫中每月的,日常用度的份例,内务府是从来没少过她的。 不过她是知道自己肯定是不富裕的,毕竟,她就没往府里挣过银子,她倒是一直往外花。 “春衣,说起来,我有没有结给过纪长安,秋意冬雪的诊金跟药钱啊?”她问。 春衣看了一眼苏琼华:“先不说纪长安,公主还差许将军五十两没给,宋知意赎身的银两,是许将军垫上的,” 她提醒。 苏琼华怔愣,对哦,是许闲云给宋知意赎的身,这事许闲云没提,她就给忘了。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啊,我送宋知意回去的时候,就可以跟宋方川提了,这都过了那么久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去提啊,”苏琼华苦着个脸。 “宋尚书府中上下全搜罗出来,怕是砸锅卖铁也凑不上这五十两,到时还得去户部借,公主向来心软,就算当初奴婢提醒您了,您怕也是会自己想办法垫上,”春衣太了解苏琼华了,所以这钱横竖都是公主自己垫。 苏琼华焉巴了:“五十两啊,许闲云省吃俭用都得攒好久啊,”说着,她可怜兮兮的望向春衣:“春衣,你能借点银子给我吗?” 春衣递给苏琼华一个钱袋子:“奴婢的,一向就是公主的,这银子奴婢给许将军,他定是不会收的,所以得公主去给,” 苏琼华看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只觉着春衣细心,如若是银票,许闲云怕是更不会收,一袋银子,他便也不好拒绝了。 只是听着春衣的话,苏琼华抬眸看向她:“你怎么知道许闲云不会收你的银子?” 春衣敛眸:“奴婢不是公主,” 她不是苏琼华,对男女之事定然不是那么不开窍的,许闲云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她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不像公主,被北阳王觊觎那么久,还有个夙公子,她都察觉不到。 只是这话,她也说不出口,只是轻轻的看了一眼苏琼华。 “公主也不必帮着许将军来试探奴婢的心意,”她说着,神情平静:“除了公主与夏花秋意冬雪,奴婢没想过让任何人出现在奴婢的生活中,” 苏琼华听明白了,许闲云这是没戏了,春衣一向是个有主见有决断的,说不会那便是不会。 她替许闲云默哀,可男女之情,她是真帮不上许闲云啊,她自己都是一知半解。 如若不是死过一遭,她连顾予礼喜欢她都发觉不了。 她这般想着,又看向了春衣,上一世春衣也没有招赘或嫁人的打算,看来这一世依旧没改变。 不过很快她便释怀了,有什么好纠结的,自古以来,女子又不是非得嫁娶才能幸福。 春衣如果待在她身边很安心的话,那她便一直养着她,不对,春衣不需要她养,只有她需要被春衣养的份。 苏琼华从未如此觉得自己无用过。 她堂堂一国长公主,是怎么让自己过的与富贵绝缘的啊。 她想到了夙云舟,心中腹诽,她就说了嘛,夙云舟这人就是个烧银子的,哼。 第66章 要是能讨了给顾予礼,也是极好的 新月军驻地中 许闲云正在与军营的弟兄一起在搞驻地的大扫除。 一堆男人住的地,不定期清扫一下,那便真就是一片狼藉了。 大扫除时的新月军,无疑是最吵闹的。 “这袜子是谁的,堆了那么多,赶紧拿去洗了,” “来两个人抬一下兵器,堆的乱七八糟的,赶紧整理归纳好,武器是你们最忠诚的战友,能不能好好对待了,” “扫马厩的呢?今天是不是又偷懒了,” “谁扎的帐篷啊,赶明儿个下雨了,我看你怎么睡,歪七扭八的,重新扎,” “门口的草长得比你太奶坟头的草还要高了,来两个人赶紧拔了,” 一阵兵荒马乱 苏琼华到的时候,就看新月军的人,东一个西一个的散落忙活着。 “这是在干嘛呢?”她疑惑。 “驻地日常清扫而已,”春衣说着,便走下了马车。 正在除草的一人,看见了长公主身边的春衣姑娘,连忙甩掉手中的泥巴。 有些憨乎的笑着:“春衣姑娘来了,可是公主有什么吩咐,许将军在洗练武场的地呢,” 春衣看着营中的兵荒马乱,又看着明显分布不均的人,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头:“让所有的人集合,”她开口吩咐。 那人闻言,连忙就跑进了营中,一边跑,一边喊着:“集合!集合!” 苏琼华掀开车帘一看,新月军驻地乌烟瘴气,一群大老爷们在清扫上,确实像是群龙无首,便知,春衣这是看不下去了。 她无奈一笑:“那你安排他们的清扫工作,我先进去找许闲云。” 春衣点头,马夫便开始向军营里行驶。 新月军是苏琼华的私军,军中的每个人,于苏琼华都不是很陌生。 于军中的人而言,长公主是个没架子的。有时候立了功,得了奖赏,还会来军中给大伙加餐,去年的时候,还与军中的人一同喝酒。 新月军虽然有军队该有的纪律,可是对最大的主子,长公主,全军上下,除了服从,是还有几分情谊在的。 所以平时,春衣姑娘让他们去走镖,或者干点其他职位外的事情,他们也是毫无怨言的,何况,每次春衣姑娘还会额外给他们银子,作为报酬。 一般的私军,纪律严明,时刻都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基本是除了日晒雨淋的训练,便是训练。 新月军则不同,训练从来不过度,长公主爱护他们,把他们当人看,从未觉着,只有每日艰苦训练的度过,他们才像个军队的模样。 新月军独属于长公主,所以无特殊情况,并不需要上战场。 他们驻扎的这个地方,以前山匪横行,新月军赐下的那刻,便听从了长公主的命令,驻扎在此地,护一方百姓平安。 驻扎的时间长了,眼下便是连个小偷都见不着了。 皇室权贵的私军中,新月军无疑是过的最惬意的了。 他们除了日常训练,未经允许不得出驻地以外,平时都是过的正常生活,一月四日休沐。 有些家人远的,时不时还有探亲假,只是军中不能留外人罢了。 只待长公主有朝一日,想请封地时,他们到时,就是长公主封地的守卫军了。 许闲云正认命的刷着地呢,就见一辆熟悉的马车行来。 他眼眸一亮,赶忙扔掉了手中的刷子,将手上的赃污,趁副教没注意,直接擦在了他的衣袍上。 正襟挺直的迎接马车上下来的人。 却见马车上下来的人,一身青色襦裙,气质柔和,许闲云亮起来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来,充满着满满的失落。 不是春衣, 苏琼华一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着,见着本宫委屈你了,” 许闲云单膝下跪:“属下,参见长公主,” 苏琼华都懒得说他,丢给他一个钱袋子:“这是上回宋知意的赎身钱,宋方川让我给你的,” 许闲云接过钱袋子,立马眉开眼笑:“有劳公主跑这一趟了,” 失而复得的银子啊。 “这是本宫的玉牌,以后进出京城,无人敢拦你,”她将腰间的玉牌取下,交到许闲云手中。 许闲云倒是不怎么在意之前被陈瀚拦下之事,也不在意能不能自由入京城,他一般都是驻守在驻地的,非休沐基本不入京城,但他还是恭敬接下。 “听闻六皇子要修官道,供走商的商户通行,属下可以带着新月军去帮忙,”许闲云憨直的笑着。 “算了吧,你们一群武夫去帮什么忙啊,做苦劳力啊,朝堂拨款修建,自然会有人操心此事,你就安心带着他们待着吧,”苏琼华说着,看了他一眼。 想着马车上春衣说的话,不免觉得他的追妻之日漫长啊。 “属下还没给公主祝喜呢,听闻公主定了个不错的赘婿,”许闲云收到消息自然是晚一些的,毕竟他不在京城内。 “好了,别贫了,本宫明日会派人送喜糖来给大家分分的,”看着许闲云心不在焉的看看她的左右,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苏琼华有些无奈。 “驻地今日清扫,乱七八糟的,春衣看不下去了,便将人集合在了一起,正在帮你安排他们的清扫工作呢,” 许闲云一听春衣的名字,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那……那属下去瞧瞧,”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苏琼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去吧去吧,本宫自己转转,” 许闲云见苏琼华应下,立马跑没影了。 苏琼华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想了想,得去自己的库房看看,还剩点什么,她得想想给顾予礼的聘礼,她的库房肯定是不够的,明日还得进宫去阿奶那转转。 眼眸一转,她便带着冬雪,喊着在一旁的副教拿着纸笔往库房跑。 苏琼华是记得,父皇似乎给她赐了沉香木镶玉如意两柄,还是开府的时候赐的,有些年头了,那玉质是不错的,就是颜色太深,所以她一直没想过送夙云舟,他不适合那么深的玉。 可如今想来,顾予礼却是再适合不过的,顾予礼清贵,这般深色绝佳的东西,很适合给他把玩。 顾予礼的手又是这般的好看,想来那对玛瑙鸳鸯扣也是极适合顾予礼把玩的。 这般想着,她便念了出来。 “这个,还有这个,都写上,”她列个单子,到时候让春衣派人运回公主府。 副教认命提笔的记录。 苏琼华拉着冬雪在库房里兜兜转转,时不时念着库房中物件的名字,让副教记录。 走着在角落看见了一个有些积灰的木箱子。 她的库房春衣隔一段时间是会打扫一二的,但是不会仔细到连角落的东西都照顾到。 她记得这个箱子里装的好像都是旧物。 她蹲下身,拂去了上面的灰尘,轻轻的打开。 冬雪也跟着她蹲下身,苏琼华看见一面破了的拨浪鼓,拿起来逗身旁的少女。 “冬雪,你还记得这个吗?这是你八九岁的时候,我买来哄你玩的,” 冬雪仔细的看着那个拨浪鼓,然后认真的点头。 她记得。 苏琼华看着手中的拨浪鼓,眼中全是对过去的眷恋,这个拨浪鼓是她当年,为了骗冬雪从麻袋里出来,特地买来逗她的。 冬雪是很珍视的,保护的特别好,这是她入府时,除了麻袋以外,唯一属于她的私人财产。 只是后来,被老鼠弄坏了,她还记得小姑娘那时候,看着老鼠的尸体,撇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她本来想自己收好的,可是不知道放哪,便眼巴巴递到她手里,她便知道要帮她收好。 后来她便把它一起,放在了自己放旧物的箱子里,想来这个箱子也是被春衣清点的时候,搬进了库房吧。 “这个是你十岁时我送你的短刀,还记得吗?”苏琼华把拨浪鼓放进去,又看见了一把眼熟的刀,连忙拿起来逗冬雪。 冬雪看着这把刀,似乎有些难过,瘪着嘴接过,刀身只剩一半了。 这是她十岁主子送她的生辰礼,可是,被她弄坏了。 苏琼华一看,便是知道小姑娘又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她摸了摸少女的头:“无论是剑,是刀,是弓,任何武器的作用便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这把刀也有好好完成它的使命不是吗?”她安抚着少女的情绪。 这把短刀,大概是算帮过苏琼华的吧,她开府那日,有人夜翻了她的府墙,是两个武功不错的人。 冬雪上去便攻击其中一个,那时候的冬雪特别爱用她送的短刀,便比较擅长近身战。 却不曾想,其中一人内力深厚,在冬雪攻击的时候,生生用内力从指尖震断了短刀的前半截。 后续还是秋意春衣步步紧逼,那二人才直接逃走。 反正到最后,苏琼华也不知道那二人是谁派来的。 冬雪爱惜的摸了摸短刀剩余的半截刀身。 冬雪有个习惯,只要是不愿意丢的东西,都会交给苏琼华,在她眼中,苏琼华一定会帮她保存的很好, 所以这把断刀,也就这样被苏琼华放在了木箱中。 只是在看见那个装着平安符的袋子时,苏琼华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她将木箱子合上,然后牵着冬雪的手,去看别的东西。 将库房中她觉得能看得上眼的东西,都点了名,都是些品质上乘的珍贵物件,这是她那么多年来,立的大大小小的功,累积下来的赏赐。 她觉着太少,看样子还得去阿奶,小阳那薅一波,父皇那,要不去探探口风。 她记着父皇那有一身上好的狐裘大氅,再过两月便转凉了,要是能讨了给顾予礼,也是极好的。 她在库房花了不少时间了,出了库房,看看天色,便准备去接春衣了。 第67章 属下,许闲云 春衣与苏琼华离开的时候,许闲云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行驶离去。 久久没有动弹,他就那样看着,站在那,原本憨直的脸上写满了失落。 “许将军,我此生为主,别无二心,”春衣的话还在他的耳畔回旋。 许闲云听懂了,春衣是在婉拒他。 许闲云早就知道,春衣对他无意,可总还怀着希望。 如今,暗夜中微微闪着的烛火,被心尖上的人,伸手掐灭。 疼!实在是,太疼了! 新月军一直被帝王秘密驯养,直到长公主开府,帝王将掌管他们的兵符交到了长公主的手中时,才见天日。 他第一次见到春衣的时候,她便是这般站在长公主身后。 新月军训练时,都会打乱小队重组。所以长公主要重组他们时,没有人意外。 是春衣站在了他们面前:“五百人为一组,最后选出最优秀的十人,站到我面前来。” 春衣那时才十五,站在五千人面前,身形是显得如此瘦弱。 可最后,他们被选出的这十人,都未曾在一炷香内,从她的手中夺下那枚象征着新月军统帅的令牌。 军队训练的是团体作战,单兵训练是在团体作战之下的,少女的武力且不论,轻功却是在他们之上的。 “今日起,这九人负责你们的单兵训练,我要的是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长公主手上的刀,” “你们曾是将士,保家卫国,死在战场是你们的荣耀!可如今,你们是私军,你们的荣耀便是为长公主效力,以后,你们的一切,都是以长公主需要为先!” 少女厉声,在他们这群大男人面前单薄的身躯,却充斥着无上的信服力。 她走到他的面前,从十人中,选了他。 “便是你了,与我去见长公主,”他抬头,第一次看清了少女清冷的脸,好看的晃了他的心神。 她让他走到了长公主面前。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长公主,帝王每次训练时,都让他们誓死效忠的人。 “春衣选的是你啊?”苏琼华稚嫩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他只记得自己单膝跪地,恭敬的行礼:“属下,许闲云,” “许闲云,以后,你就是新月军的统军,”这是他以后要效忠的主子,跟他说的第三句话。 从那之后,他真就成了新月军的统军,最开始的时候,他极少见到长公主。 是那名叫春衣的少女,为他们选了驻地。 “这里是狼王山,山上住着很多山匪,十里外只有一个村子,以后,你们驻扎在这里的责任便是,让十里外的村子,由一个变成很多个,让百里内,绝无一个存活的匪徒,” “那几辆马车上是长公主给你们的赏赐,我希望你们能靠这些赏赐,在这里为新月军造出一个栖息之地,”少女的声音不大,却落在了前排所有人的耳边。 也包括他。 新月军建造驻地的时候,是少女给他们层层把关,她遇事决断,从不慌乱,有着完全不输于男子的果决冷静。 许闲云是什么时候确定自己喜欢上春衣的呢?大概就是,新月军营地落成那日,少女看着他,难得的露出笑容。 “许将军,新月军,就拜托你了,” 那突破冰川,温暖一切的笑容,以及那声许将军,让他的胸腔久久不能平静。 而后,他便记挂了许多年。 “许将军,长公主走了?”身旁有人将许闲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许闲云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进了军营。 驻地完全焕然一新,武器摆放整齐,连营地的泥土都平整了许多。 他知道,这是春衣安排有方,她一向是个能主持大局的。 月亮或许就是月亮吧,只会高高的挂在夜空,能被月光照耀,便已是福气了。 苏琼华正在帮冬雪整理她有些凌乱的发髻,就见春衣掀开车帘,望着马车外出神。 苏琼华没有多问,许闲云目送她们离开时,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早已说明了一切。 “秋意应当快回来了,你要的缎子,我挑了三匹,我想着秋意每次抓贼都费衣裳,给秋意也重新做一身吧,”苏琼华提议道。 春衣放下帘子,静静的点了下头。 苏琼华自是不习惯这般不自在的氛围的,她只能逗着冬雪:“跟我学,姐姐,” 她又开始不厌其烦的逗冬雪说话。 冬雪察觉到了马车内的氛围有些不对,她觉着春衣似乎有点不开心。 她张了张嘴:“春……衣,好…好……姐姐,”她想着秋意平时每次求饶时的说词,努力的说出每一个字。 冬雪的眼眸亮了亮,她扭头看向苏琼华,又看向春衣,似乎是在为自己能说出那么多话,感到高兴。 前者摸了摸她的头,笑的一脸宠溺。 后者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轻轻垂下眼帘,笑了起来。 “冬雪真棒,”见春衣笑了,苏琼华不免又多夸了冬雪一句。 九月十四 这天下雨了,这一天苏琼华都会告假,她要陪冬雪去看一个故人。 下过雨的泥地湿润的很,冬雪小心翼翼的踏着每一步,她今日穿的是春衣新做的衣裳。 是她最喜欢的绿色,可不能弄脏了。 夏花,秋意,春衣,提着篮子,里面摆着纸钱,蜡烛,还有贡品。 墓地的位置并不是很远,当初苏琼华回京,便将那人的衣冠带了回来,在此处立了个衣冠冢。 墓地的四周已经生出了绿色的小草,冬雪很认真的一根一根的拔掉。 春衣三人将贡品摆好,纸钱点燃。 “冬雪,来上香,”夏花点了香,喊了一声冬雪。 冬雪便将手中的草放在了一边,接过春衣给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手。 才双手接过秋意手中的香。 她走到墓碑前,上面刻着“先师高吟之墓” 不用任何人提醒,每年冬雪都会很认真的,上香,然后磕头。 苏琼华知道接下来的流程,她从怀中,拿出十颗糖递给冬雪,就见冬雪一颗一颗,小心翼翼的摆在墓前,与贡品摆在了一块。 然后她就咧开嘴,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师傅,我来看你了。 看着墓前摆放的糖,冬雪记忆中的那人,似乎又出现了。 “小家伙,给你一颗糖,你可不许再哭了喔,” 那来自久远记忆的声音,似乎还是那么温柔,令人温暖。 苏琼华也照例上了三炷香:“高姐姐,冬雪今年十四了,最近还长高了些,她就像你说的,一直很乖,” 苏琼华的眼中,只有对故人的缅怀。 第68章 高吟 遇到高吟,是苏琼华十二岁时的事情。 那时她还在南下,从神医谷回来后,她便要回临州了,她要准备去接养伤的夏花。 她是在临州边境捡到的秋意,她那时是去临州赈灾的,临州水患不断,她便一直在南下待着,这一待就是一年多。 秋意当时与春衣都跟纪长安先行出发去往临州了,因为纪长安需要药维持秋意的身体。 但春衣不愿让苏琼华受赶路的奔波之苦,便先带着纪长安与秋意回去了。 苏琼华自然便是慢悠悠的坐在马车上,不急不缓的赶往临州。 高吟就是这个时候遇见的,这人似乎是个惹事的,虽然是个女子,却招惹了不少人。 她遇见高吟的时候,高吟正在被仇家追杀,把她的马车卷入其中了。 他的马夫被杀了,马受惊了,拼命狂奔,就在苏琼华觉得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候,有人杀了进来,将她从车厢内救出。 那人年约十八的样子,似乎是以为她吓到了,便从怀中掏出一颗糖给她。 “小姑娘,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这人虽为女子,却笑声爽朗,给她糖时也是硬塞的。 苏琼华从未见过这般粗鲁的女子,却也还是把她塞的糖收下了。 苏琼华失去了马车,看了看左右,便一脸沮丧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得靠自己的小短腿走多久才能走到客栈啊。 那人似乎是个有良心的,似乎也因为牵连到她了,有些不好意思。 “你在这等我一下,”话落后,她便消失了。 苏琼华本觉得这人是不是想趁机把她给甩开。 结果,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听见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苏琼华认出来了,那是她的马。 马上坐的人,是刚刚消失的女子,苏琼华就这样怔愣在了原地,看着纵马朝她跑来的人。 那人没有下马,直接半个身子离马,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收入了她的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啊?要去哪?”骑马间,她听见女子问她。 “我叫李琼华,要去临州,”她随口诌了个姓,大离皇室姓苏,她自然是不能暴露的。 “我叫高吟,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谁家的千金吧,马行距离此处有些远,我先带你去马行,重新给你租一辆马车送你去临州,” 高吟是个话很多的人,骑马颠簸,苏琼华颠簸累了,高吟便陪她下马走一会。 “你看上去不是很大的样子,今年可有十一了?”她问。 苏琼华随口便回答:“我刚满十二,” “嘿,那也大差不差,我有个徒弟,应该也是八九岁的样子,”高吟说着,有温柔的笑容蔓延在脸庞。 “都是你徒弟了,怎么还应该八九岁啊?”苏琼华觉得这人不靠谱。 高吟挠头:“因为我是四年前饥荒捡到她的,养了四年了,我也不知道她是八岁还是九岁,我徒弟不说话的,” 苏琼华怔愣,却听高吟继续说:“皇帝据说是生病了,前些年都不管百姓的,前些年这边收成不好,就闹了饥荒,我那徒弟,应当是被她父母换出去了当粮食了,” 苏琼华闻言,心中一紧,她也知道,前几年的时候,南边闹过饥荒,有灾民易子而食。 “我就是看那老男人不像个好东西,贼眉鼠眼的,扛着个麻袋就跑,我就给他麻袋抢了,结果一看,居然是个孩子,”高吟说着,脸上似乎有一丝心疼。 “我也没养过小孩,我也不知道小孩是不是都像她那般听话,反正她是听话的很,一哭给糖就哄好了,你要是见到她,肯定也会因为她的乖巧喜欢她的,”说着高吟看了苏琼华一眼,笑容温柔,眼眸中全是骄傲的再次开口:“她可乖了,” “我看她身子不太行的样子,就教她练武,想着强身健体也好,所以索性就给她收了做徒弟,” “你别说,她悟性还挺高,颇有我初学时的风范,要不是她如今还是个娃娃,我早就带她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了,” 苏琼华听着,也没说什么,因为一路上的经验告诉她,只要她不打断,高吟能喋喋不休个没完,她是她见过话最多的人,所以,虽然仅半日之交,这人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煎熬,养了四年了,都没听她喊声师傅,我找大夫看过了,大夫说她不是个哑巴,就是自己不开口说话,我也没辙,她胆子又小,我又不能吓唬她,天天抓着她那个破麻袋,我都没法拿走,一拿就哭,” 说着高吟叹气:“也不知道她父母,把她送出去的时候,跟她说了什么,反正这孩子,晚上睡觉都躺在麻袋里,乖乖的,像是在等什么人来接她一样,” “会不会是她父母为了方便把她换出去做粮食,就骗她,乖乖待在麻袋里,就会来接她回家啊?”苏琼华难得的插嘴,猜测一番。 高吟闻言,似乎是肯定了一般:“我觉得像是,”然后她突然一拍头:“完蛋,我出来的时候,也跟她说,没事就藏在麻袋里,等我回去接她,” 然后高吟就哭着个脸:“你说这样,她以后会不会就更离不开她手上那个破麻袋了,” 苏琼华同情了那孩子一会,遇到个这么不靠谱的师傅。 不过转眼一想,也不算不靠谱,至少她是把那孩子的命救下来了。 她们聊着,便又继续上了路。 快马加鞭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她说的那个有马行的村庄。 路上遇到了有卖糖的,她又买了一些,还特地塞了几颗给她。 苏琼华觉着这人很奇怪,哪有人喜欢动不动给人塞糖的,她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 “小孩子就应该多吃点甜的,要不是怕我那小徒弟吃坏了牙,我还要多买点,待会我去给你租了马,就得往回赶了,不然天黑才能赶回我的小破屋。” 高吟说着,突然把马绳往她手中一塞:“我记得那边有个庙,我去给我徒弟求个平安符,你先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也不等苏琼华拒绝,就直接迈步离开了。 苏琼华看着手中的马绳有些无语,这人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第69章 小家伙 苏琼华等了许久,也不见高吟回来,她想着,这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便牵着马往高吟离开的方向行去。 她见着了那个小庙,便加快了脚步。 到了小庙,她终于看见了高吟。 只是,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人,此刻却躺在血泊中。 似乎是没了声息,她的尸身周遭有很多凌乱的脚印,以及打斗的痕迹。 苏琼华突然想起,这人初见时,也是在被人追杀。 她慌忙向前查探鼻息。 高吟死了! 是被人一剑斩杀的,她的手中还拿着一个被护的很好的护身符。 苏琼华知道,这是她给她的小徒弟求的。 看着高吟的尸身。 苏琼华的心中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涌起,连带着鼻尖都有些酸涩。 这个小村庄距离县里都有些距离,她只能自己,给高吟收尸。 看着那般爽朗的人,眼下没了一丝气息,苏琼华有些难过,她不想这人死了都没个棺椁。 于是她进了村子,花了点银子,村民们,便帮她下了墓,立了坟。 苏琼华去了村子的马行,租了马车,连夜赶往县里。 她要查,是何人杀了高吟。 长公主的玉牌一亮,整个县衙的人都出动了,偏远地区的县衙是没几个人的。 县令派人连夜去了最近的临州州府报案。 春衣来找她时,她正发动周遭的百姓,去找高吟的小破屋的位置。 高吟说了骑马能在黑夜之前,赶到她的小破屋,那说明她的小徒弟,就在两个时辰内的马程中。 因为当时距离天黑,只剩大概两个时辰了。 足足找了两天,才有人找到,据说,里面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童,似乎是饿晕的。 苏琼华见到高吟的小徒弟时,她已经醒了,将自己藏在麻袋中,蜷缩着,一动不动的,只有一双眼眸露在外面。 那也是苏琼华第一次见到冬雪,女童长的很乖巧,看她的眼眸中,除了慌乱,更多是疑惑。 这让苏琼华想起了她的兔子。秋意也时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你师傅让我来找你的,”苏琼华看着女童,缓缓的放柔了声音。 听见师傅二字,女童的眼眸似乎闪了闪,多了些期待。 苏琼华如鲠在喉,对着女童的目光,说不出高吟已经死了的话。 她看着她紧握的麻袋,又记着春衣说的,她从醒过来就不肯吃任何东西,从怀中拿出了一颗糖,那是高吟给她的。 女童看见了熟悉的糖,从麻袋中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接过了苏琼华手中的糖。 剥开糖衣,将糖放进了嘴里,亮亮的眸子璀璨异常。 “你师傅说,她有点事,要晚点才能来接你,她让我好好照顾你,所以你要乖乖吃饭,乖乖……,”说到这,苏琼华有些哽咽,她扭过头,不让女童看见自己的失态。 却见女童,已经很乖巧的出了麻袋,拿着麻袋坐在小桌上,开始吃着春衣给她端来的吃食。 一口一口,吃的极为认真。 “你要是见到她,肯定也会因为她的乖巧喜欢她的,” “她可乖了,” 高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苏琼华的眼眸已经泛红湿润。 直到将眼前的吃食全吃完了,她才放下筷子,然后又摊开麻袋,爬了进去,乖巧的等着。 等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接下来在县城停留的日子,女童没有让她操一点心,吃饭,洗漱,睡觉,甚至有事没事还愿意跟着秋意学几招,乖巧至极。 只是,她每天大部分时间依旧会在麻袋里等候。 “你叫什么名字啊?”苏琼华问她。 高吟一直小徒弟小徒弟叫她,苏琼华不知道她叫什么? 女童摇了摇头。 经过几日的相处,苏琼华多多少少也懂了她有时候想表达什么? 想起高吟那人不靠谱的做派,苏琼华扶额:“你师傅该不会没给你取名字吧?”她问。 女童点了点头。 苏琼华摸了摸她的头:“叫你冬雪好不好?” 女童眨了眨眼,似乎是不理解,这人为何要给她取名字。 随后,苏琼华给了一颗糖给她,诱哄着:“好不好?” 将糖衣剥开,女童点了点头。 于是,一颗糖,定了她的名字——冬雪。 春衣提醒她,该回临州了,苏琼华想着为她挨了一棍子的夏花,她的伤不宜奔波,便一直在临州养着伤。 她的差事也办的差不多了,接了夏花,就该回京城了。 只是她看着眼前麻袋中的女童,冬雪她肯定是要带走的。 只是不知道她自己怎么想。 “公主,该带她去上炷香了,”春衣意有所指。 苏琼华知道,她该告诉冬雪真相了,那天,她坐在冬雪的床头,给她讲了很多的故事。 故事的结局,道尽离别二字。 冬雪看见高吟的墓时,满眼疑惑。 上面为何刻着她师傅的名字,她不识字,可是高吟却教了她怎么写高吟二字。 她认出来了,于是便抓住苏琼华的衣角,指着高吟二字,眼中透着认真。 她已经八岁了,她知道,只有死人的名字,才会被刻在这样的木牌上。 她看见过自己的师傅,曾经也这样守着一个小土包落泪。 她告诉她,那里面埋着她的亲人,她的师傅原先是有一个妹妹的。 苏琼华看着冬雪坚韧的眸,她死死的咬着下唇,指着高吟二字,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落下。 直到她的下唇都被自己咬出血,苏琼华闭眼,不忍再看。 只能颤抖着哽咽出声:“高姐姐死了,她就埋在这,” 女童似乎是不敢置信,松开了她的衣角,站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后立马跪在了坟包旁。 开始用手拼命的扒拉着坟包上的泥土,哪怕双手血肉模糊,也不肯停下。 有泪水在一颗颗落下,打湿了她扒拉的土。 冬雪的泪水,似乎是止不住了。 她等了很多天,积压许久的不安,终于在得知高吟的死讯时,哭了出来。 “师…师傅……,”她喊出了声,磕磕巴巴的,喊出了那人每日逗她的话语。 可那人却永远也听不见了。 “小家伙,快喊师傅,跟我学,师…傅……” “小家伙,我叫高吟,是你师傅,” “小家伙,师傅要出去一趟给你买糖,你要是没事,就乖乖待在麻袋里,等师傅,” “师傅…师傅…”她扒着泥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嘶力竭。 整个人都苍白的像要破碎一般… 可是,无论她多用力的哭喊着,扒着泥土,想看见她。 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出现,喊她一声“小家伙,” “怎么是个小孩啊,完了,” “小家伙你别哭啊,我给你糖吃,” “小家伙,真乖,师傅给你糖吃,” “小家伙,你好好学,将来师傅带你行走江湖,” “小家伙,小家伙……” “小家伙,你乖乖等师傅,师傅很快就回来了,” 第70章 要…等…你…吗? 苏琼华还是将冬雪带上了回临州的马车。 她哭晕过去后,纪长安给她的双手做了清洗与包扎,其中食指的一处伤,已经深可见骨了。 一路上,冬雪高热不断,把苏琼华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不安。 直到到了临州,冬雪才退热醒了过来。 只是醒来时,出乎苏琼华意料的是,她不哭不闹,乖巧的很,就连春衣端上来的餐食,都很乖巧的吃掉。 连哄都不用哄。 只是,她似乎不愿意再出麻袋,一天一天的躲在里面,像往日那般眼巴巴的等着。 苏琼华给她买了很多玩具哄她,可是无论苏琼华用什么法子,她都不出来。 她只能日日给冬雪讲故事,塞糖,学着高吟那般一直不停的絮絮叨叨。 高吟的案子查出来了。 她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百里山庄庄主的女儿,她死于江湖仇杀,她是百里山庄最后的活口。 杀她的人,是将百里山庄屠尽的江湖之流,那些人,早在百里山庄被屠的时候,就已经被挂上了通缉令。 只是江湖之人,神出鬼没,武功高强,抓到那些人,帮高吟报仇,估计需要很长的时间。 苏琼华没辙,只能先隐忍,要了那几人的画像,回京再做打算。 冬雪不愿从麻袋里出来,苏琼华也没辙,好在,她也不反抗,任由苏琼华随意扛着她,去哪都行。 回了京城,苏琼华便在京郊的一处给高吟立了衣冠冢,她想着,冬雪总会长大,每年高吟的忌日总不能都跑去临州。 于是,她托了人每年负责修缮高吟的墓,在京郊也给高吟立了个墓。 那日,冬雪听到她说,要去给高吟立墓,破天荒的从麻袋里露出双眼,随后走了出来,提着麻袋,抓着她的衣角就跟着来了。 苏琼华想着,她会不会再次哭晕过去,她很担忧。 可这次冬雪没有哭,她就站在她身后,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给高吟刻碑。 直到看着她将高吟二字…刻在了墓牌上,小姑娘才抽抽搭搭的掉眼泪。 苏琼华给高吟上了香,收拾完毕便想着要带冬雪回去。 可是小姑娘就那样抱着墓碑,乖巧的坐在墓旁,谁拉都不愿走,她的眼眸中全是倔强。 她想守着高吟,苏琼华不知道她想守多久,可是苏琼华也没辙,最后只能派人看着她,保证她不会在这郊外冷着饿着。 苏琼华要上朝,也有自己的差事要做,只能一得空就来陪着小姑娘,日复一日的陪她在墓前说着话。 学着高吟的模样,絮絮叨叨的与她说着很多。 “冬雪啊,你总不能抱着墓碑过一辈子是不是,高姐姐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所以冬雪啊,我们不能让已逝之人还为我们操心,” “你知道,如果已逝之人牵挂着活人,会有什么后果吗?会魂魄不安的,魂魄不安,便是去了地底下,投胎也投不得了,” “你知道投胎是什么吗?投胎就是死后还能进入轮回,再出生,重新做人,只要重新做人了,将来或许等你垂垂老矣的时候,有缘的话,你还能再见着她,” “可现下,你这样一直让高姐姐牵挂着,她怎么舍得走呢,不走,她又怎么能投胎呢,不投胎你垂垂老矣便见不到她了,冬雪啊,你能听明白我说的吗?” 似乎是被她的神鬼之说说服了,冬雪终于松开了抱着墓碑的手。 抬着眼眸看着她,乖巧的眸中蓄满了泪水。 苏琼华摸了摸她的头,见终于有几分松动了,有些欣慰。 “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以后会照顾你,陪伴你长大的,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能护好你,我把你护好了,高姐姐也能走的更安心,” 她循循善诱,不厌其烦的哄着她。 却见小姑娘,抓住了她的衣角,抬起乖巧的脸,极其认真的看着她。 这是苏琼华第二次听见冬雪说话,她的眼眶含泪,眸中极具依恋。 “要…等…你…吗?”她磕磕巴巴的问她。 苏琼华明白了,太多人让她乖乖等着了,她已经害怕等待了。 因为她等的每个人,都没回去接她。 那一瞬,苏琼华因心疼她,鼻尖一酸。 “你可以一直跟着我,无论我做任何事,你都可以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等我,”苏琼华向她保证。 小姑娘的泪水像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掉落,满眼都写着,你保证,保证不会骗我,保证不会让我等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苏琼华从怀中掏出一颗糖:“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一直在,绝不失约。” 似乎是在她的眼中看见了郑重的承诺。 小姑娘止住了眼泪,伸出手,接住了那颗糖。 那颗带着承诺的重量,以及约定的糖。 然后,她当着苏琼华的面,连糖衣都不剥,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抬起带泪的眸子,拉扯出一个笑容。 那我们说好了,不骗我! 那日,苏琼华终于再次把冬雪带回了公主府,时隔近两月,小姑娘再回来,眼眸中写着不安。 抓着苏琼华的手,紧紧的不肯放开,连苏琼华入睡,也不肯离去,只是她还是睡在她的麻袋中。 夜半时分,还要探出头看看苏琼华有没有消失。 冬雪回了公主府,除了抓着苏琼华不放以外,便是捡起她第一次哄她时,送她的拨浪鼓,小心翼翼的放入了怀中。 像是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羁绊一般,珍视着她送她的每一样东西。 日子就那般波澜不惊的过着,冬雪也开始了正常生活。 除了黏她一点以外,除了睡觉便是再也没进过麻袋了。 那时,她还住在南五所,春衣是个安静的,可夏花是个吵闹的,她就像是庭华轩的太阳,照耀着每个人。 连带着秋意,似乎也被她影响了,开始对任何事都开始展现出了求知欲。 纪长安是外男,不能被他带进宫,她便给他租了个院子,没事就带着春夏秋冬去纪长安那玩。 再后来,她在茶楼认识了夙云舟。 直至她十四开府,春夏秋冬与她入了昭华府,夙云舟落了夙之阁,连带着纪长安都有了去处。 思绪回笼。 冬雪认认真真的磕完最后一个响头,便站起身,朝苏琼华跑去,紧紧的抓着苏琼华的衣角。 苏琼华揉了揉她的头:“好了,我们回府吧,” “主子你先跟春衣回去,夏花今日还得考试,我们晚点回去,”秋意朝夏花招了招手。 夏花撇嘴,该来的还是躲不了一点。 冬雪似乎心情还不错,一直用小手指勾着苏琼华的食指,乖乖的走着。 雨后的太阳升起,有一缕照进了林中,照耀在了,那墓碑前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糖果上。 有风带着落叶卷过,落在了湿润的泥土上,安心的停驻,再不需要漂泊。 第71章 那朕挑两个话少的 皇宫御书房内 离帝近日的心情不错,前些日子因为新国公一脉起的不愉悦,也似乎被什么抹平了。 “这新氏一脉,胆子挺大,顾北呈上来的账目中,前些年光是那些员外小官孝敬的银两,就高达六万多两,” 离帝扣上顾予礼呈上的折子,虽然愤怒,却没有因此大发雷霆。 福斯在旁边瞧着离帝的神色,便知道皇上心中已有决断。 “既然顾北提出涨俸禄,严查贪污,那这差事,非新国公莫属啊,” 福斯将茶奉上,便开始给皇帝研磨,他知道,皇帝定是要拟旨了。 果不其然,离帝提笔便开始写。 福斯扫了一眼,圣旨的内容,心下也是感慨,北阳王也知帝王仁善,便出了个这样的法子。 也是给了三皇子,新贵妃,还有新国公赎罪的机会啊。 这一旨意下去,也是给新国公一脉定了一个死期了,三个月内,筹集七万雪花银,用于朝臣五年内涨俸之事。 要是三个月内,新国公不亲手奉上这七万两,怕是新氏一脉再也掀不起风浪了。 “昭华近日似乎是在大理寺忙,”离帝看向福斯便开口询问:“六皇子近日可还好?” 福斯点头:“六皇子甚好,我听末阳所的宫人传话,今日长公主也进宫了,” 离帝大喜,他有些日子没与昭华好好说话了,但是很快他就清了清嗓子,重塑神色,严肃开口。 “都末时了,眼看着现在天气也开始凉爽了,你说朕是不是该给南五所及开府的皇子公主,赏点秋猎时攒好的皮毛啊?冬衣也该开始赶制了,” 福斯闻言,还有什么不懂的啊,皇帝这是看着末时了,长公主还没来请安的意思,着急了,想让他找个由头去末阳所提点一下长公主。 “老奴这就去南五所瞧瞧,看看皇子们还储存多少皮毛,”说着,福斯便福身离开了。 末阳所内 苏琼华正看着苏烨阳临摹字帖呢。 只是这字帖,怎么看怎么眼熟,怎么好像裴知谨的字迹啊。 “阿姊,昨天张侍郎与我说,眼下运河与官道同建,国库周转不过来,”他将自己临摹好的字,吹干墨迹。 言语中是失落,可神情却无什么变化。 苏琼华知道,他这是有决断了,只是想听听她怎么说。 她欣慰的看着苏烨阳,她的小阳,现下都学会了隐忍不发了,明明就是有决断了,还要先探探她的口风。 “这是你的差事,理应全由你决断,怎么还问起阿姊了?”苏琼华浅笑着回答。 “因为想知道如果是阿姊会怎么做,” 苏琼华闻言,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你是想看看阿姊跟你的想法能不能不谋而合是不是?” 苏烨阳眼眸中全是阳光:“是啊,因为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告诉阿谨了,阿谨说可行,所以想看看阿姊有没有更好的想法,” 苏琼华突然一愣,她就说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她今天下午就没见到过裴知谨。 于是她问:“说来,裴知谨呢?” 苏烨阳似乎有些吃味的撇了撇嘴:“四皇兄请他去喝茶了,前段时间,我带阿谨去拜访了四皇兄,这几日四皇兄就动不动请阿谨过去,” 苏琼华轻敲手指,裴知谨这人自是一块不会被蒙尘的璞玉。 她眼眸缓和的开口回答苏烨阳刚刚的问题:“阿姊是这样想的,官道开发之后,不是会向商户征收税务吗?既是利商之行,商户们自己也知道,不如免去他们前三年的商税,以募捐的方式让他们出资一半建造官道,想来,他们也是能接受的,” 苏烨阳闻言,笑开了眼。 苏琼华见状,便知他们想到一处去了。 她摸了摸苏烨阳的头,仔细比了比:“小阳长高了,” 苏烨阳像幼鹿一般蹭了蹭苏琼华的手:“近日才量过的,是长了些,内务府都去给我重做衣裳了,” 苏琼华轻合眼眸,眼底全是对幼弟的宠爱。 “小阳今日很开心呢,”她说。 “那是自然,阿姊来看我了,我心里高兴的紧,”苏烨阳答。 福斯来的时候,并没见到末阳所内的宫人,想来长公主与六皇子相处,向来是极少有宫人伺候左右的。 他站在门外,便看见依偎的姐弟二人之间,只有一片亲人和睦的祥和,有些不忍打破。 但看了看日头,还是选择清了清嗓。 苏琼华回眸,便看见福斯躬身站在门外:“福公公这是?” 她问。 “老奴奉皇上之命,来看看末阳所内,冬日制衣的皮毛可还充足,”他温声回答。 苏琼华一听,想起,她今日还得去给父皇请安,还得去看看太后,便起身。 “此等小事还劳烦福公公,底下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苏琼华虽是训斥的话语,语气却是极为平和的。 只是寒暄客套之言罢了。 “长公主这是折煞老奴了,皇子公主的事,皆为大事,何况,皇上心中,还念着六皇子与长公主呢,”他这话提点的很明显了。 皇上想您了,您该去看看了。 苏琼华听懂了话中的提点之意,可是她不敢认? 她与父皇,何时有了挂念之说,她是不信的,只当是福斯的客套说辞罢了。 不过,也确实是时候该去请安了。 “小阳,阿姊先去请安了,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落实,到时呈给父皇,”她说。 苏烨阳点头,随后,满眼期待的看着她:“阿谨的事,”说着,他似乎有些羞,又垂下眼帘,不太敢看苏琼华。 苏琼华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之前她答应过他,给裴知谨一个跟他结亲的机会。 “阿姊待会去问问父皇的意思,” 苏烨阳高兴的点了点头。 福斯闻言,眼观鼻,鼻观心的便侧身让苏琼华过身。 他自然是不能跟着的,虽说提点到位了,可眼下,他也确实要把冬衣之事落实一二了。 苏琼华的步辇落在御书房的时候。 末时刚过,离帝正在屋内来回走着,翘首以盼。 “怎么还没来呢?”他小声嘀咕。 该不会是福斯那老家伙,没提点到位吧。 那也不对,他的昭华如此聪颖,怎么可能听不懂福斯的话呢。 “皇上,昭华长公主求见,”有宫人走进来禀报。 离帝眸光微闪,忙开口道:“快请,” 随后他正了正衣襟,连忙坐下,装作阖眼假寐。 苏琼华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父皇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 福身恭敬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离帝内心为自己的镇定感到满意,于是便肃然开口:“昭华来了?免礼赐座吧。” 刚说完,就有宫人给苏琼华抬了椅子上来。 苏琼华便坐了上去。 “何时入的宫啊,”离帝开口询问。 苏琼华回答:“一早便来了,在末阳所与六皇弟共进午膳后,便看着日头来与父皇请安了,” 离帝不满,来那么早,也不说喊他一起用膳,要福斯去请了,才想起来给他这个父皇请安。 但他面上不显:“已经看过阳儿了?” 苏琼华点头,然后便开始思忖如何说裴知谨的事。 “吾儿在大理寺近来,也是辛劳了,今日北阳王上奏,给官员涨俸一事,吾儿怎么看?”他随便扯了个开口。 苏琼华一听涨俸,眼眸一喜,但是很快又暗了,与她无关,她的俸禄已经罚到明年六月了。 “此事父皇定夺便可,只是儿臣有一事,亦需父皇定夺,” 离帝:“何事?” “六皇弟所中有一客卿,名唤裴知谨,” 离帝闻言:“这人朕听福斯提及过,说是与阳儿相处融洽,朕记着,人还是你送的,此人怎么了吗?” “此人乃是孤儿,但天资聪颖,为人圆滑,是个可用之才,所以儿臣便将他送入末阳所,与六皇弟作伴,” “这次六皇弟出的创收策略,此人也参与其中,”苏琼华道。 离帝听懂了,这是来讨赏的:“既如此,吾儿是想给裴知谨讨赏?” “讨赏是其次,裴知谨是个孤儿,六皇子心善,想为他在末阳所讨个容身之所,让他往后,能在末阳所安置,能在皇宫内,有自行便利,”苏琼华尽量直白。 小阳近日表现极佳,裴知谨又是个有才的,她觉着,此事应该是有戏的。 只是帮裴知谨讨个自由身,让他出入南五所,不用再冒充宫人,毕竟被发现了,宫有宫规还是很危险的。 让父皇认了他做义子,定是得徐徐图之的,但先让裴知谨以后,不再以客卿的身份落住末阳所,解开这诸多限制。 再往后与小阳开府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成为家人,小阳私底下认个义兄,父皇应该也会看在小阳近来的表现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离帝讶异:“竟是如此交好了吗?” 苏琼华也愣了,她以为父皇只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谁知他父皇会反问她。 “裴知谨自入宫陪伴之后,听太傅说,六皇弟功课都精进了许多,也是裴知谨督促有功,儿臣觉着,郑太傅是良师,裴知谨便是益友,于六皇弟而言,缺一不可。” 离帝思索了一番:“赏他之事,先搁置,朕晚点见见他,” 先前听福斯说,阳儿近些日子开朗了许多,想来也是这人的功劳。 眼下又听昭华对此儿,亦是诸多夸赞,这倒是让他起了兴致,想见见这人。 苏琼华垂下眼帘,掩去了一丝复杂。 她倒是不怕父皇召见裴知谨,毕竟裴知谨这人又不是个徒有其表的,相反,帝王召见,于他而言会是个不错的跳板。 现下裴知谨与阳儿关系融洽,眼看着定是费了真心的,她也不担忧,裴知谨会因被帝王赏识,而不再把小阳当成唯一的稻草了。 若是裴知谨能得父皇赏识,以后对小阳而言也是助力颇多。 只是她不知为何,近来与她父皇相处,总是违和的,似乎与她记忆中相差颇多。 照小阳说的,她的父皇是还念着小阳的,她也能理解,毕竟小阳再怎么说,也是幼子。 总能得帝王几分怜爱的,可她不同,她与父皇离心多年,近来父皇与她相处,倒是多了几分让她不适应的温情。 比如眼下。 “昭华似乎又长高了些,怕是内务府的人记录的身量现下也差了许多,朕令他们去昭华府,量一下吾儿身量,在年前,多赶制几件冬衣吧,” 这关切的话语,让苏琼华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如何面对。 “儿臣多谢父皇,”便听见苏琼华,恭敬谢礼。 随后诸如此类的话,更是打了苏琼华一个措手不及。 离帝:“这些日子,吾儿在大理寺辛苦了,看上去都消瘦了,可是府中的厨子不上心,朕派个御厨到你府上吧,” 苏琼华:“儿臣的膳食一向都是春衣负责的,便是派了,怕也是用不上,辛劳父皇挂念了,” 离帝:“那没事,派你府上给春衣打个下手也行,” 苏琼华只能叩恩:“儿臣谢恩,” 离帝:“府中的人可还够用,朕知道,你一向不喜奢华,昭华府伺候的人太少,难免有些不周到,朕让贵妃挑两个机灵的给你送过去,” 苏琼华:“人在精不在多,儿臣不喜太多人,吵闹。” 离帝:“那朕挑两个话少的,” 苏琼华:“……” “这次秋猎,有人献了两身狐裘,晚些时候让福斯给你送昭华府去,”离帝想着,昭华喜红,要染好了再送过去最好。 一提狐裘,苏琼华就想起了顾予礼,于是便开口道:“去年冬猎时,闲云夺头彩的那身狐裘大氅,儿臣倒是中意的很,儿臣可能求了父皇这个恩典,” 离帝一愣,那可是男款啊。 “那朕让内务府改改给你送过去,” 苏琼华连忙摆手:“不用改,儿臣是想留着,到时给北阳王下聘时,压箱,” 离帝不开心了,说着正好呢,怎么还提顾北那个煞风景的玩意。 非得提醒他,年后,白菜就被拱了吗? “那行,晚些时候,朕让福斯派人给你送过去,” 顾北的东西,就不用辛苦老伙计跑一趟了,最好是随便绑头马上,让自己跑过去得了。 能到就到,不能到拉倒,不能到,便是顾北那玩意配不上那么好的东西。 苏琼华讨到东西了,也开心了。 “天气渐冷,还望父皇也要保重龙体,” 离帝闻言,心下熨帖,还知道关心他就成。 “你可是还要去太后那请安?”他问,随后看看外边的日头,他还一堆折子没批呢。 真糟心,不想批,把中书的人都叫过来批得了,昭华难得来请安,他都没几个时辰与她好好说说话。 苏琼华看了看书案前的折子,也唏嘘了一下,是真不少啊。 “时辰不早了,儿臣还要去向皇奶问好,便先告退了,”她福身行礼。 顾予礼的聘礼还得去阿奶那薅一波呢。 离帝没辙,只能放人。 第72章 他……不怨朕? 苏琼华去跟太后宫中的时候,是有些晚了的。 刚好赶上晚膳,索性便在慈宁宫陪太后用膳了。 “阿奶,”她依偎在太后的怀里。 “年后就要嫁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呢,”太后慈爱的看着苏琼华:“钦天监已经问名了,你跟顾北的八字也合了,年底便是纳吉了,” 苏琼华浅浅的笑着:“阿奶,我已经开始给北阳王备聘礼了。” 太后哭笑不得:“你备什么聘礼啊?” “啊?顾北嫁进来,不需要聘礼吗?”苏琼华疑惑。 太后微愣:“哎呀,哀家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想着太后笑着解释:“忘了哀家的小昭华是招婿了,这自古以来招驸马,说是招,实则也是嫁,” “那到底要不要准备聘礼啊?”苏琼华问。 “既然是顾北入你公主府,那自然是要备的,跟阿奶说说,你都给顾北备了些什么?”太后问。 苏琼华闻言就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目前有的都说了出来。 苏琼华说完后,太后看着她,一脸一言难尽:“昭华府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这也?太少了些! 苏琼华有些不好意思:“春衣说给我备了十里红妆迎顾北,可是我想着,我自己总得出点什么吧,” 太后看着自己这孙女眼珠一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来她这,准备讨点给顾北做聘了。 太后宠溺的摸了摸苏琼华的头:“你啊,阿奶知道了,你明日让春衣入宫一趟,随北月去慈宁宫私库看看,哀家给你添点,” 苏琼华抱着太后:“阿奶最好了,” 太后轻拍着苏琼华的后背:“就你能贫,你那点小九九,哀家能不知道,” 苏琼华也不羞,脸皮厚着呢。 又是唠了一会家常,夜色渐黑,苏琼华才准备出宫。 只是在出宫的宫道上,她似乎看见了福斯带着裴知谨往御书房走。 “那么晚召见?”苏琼华有些疑惑,她父皇那么急作甚,天都黑了。 明日召见不就行了,但是她也没多想,她自然是希望裴知谨在她父皇那露露脸的。 她今日进宫谁也没带,春衣今日在忙,夏花,秋意一向不爱随她入宫。 冬雪倒是想来,可是秋意给她带去帮大理寺蹲守犯人了。 这段时间,她们抓了不少的小偷小摸,京城大案本就少,说起大案,苏琼华突然想起了李唯舟,想起来徐州的案子。 说起来,李唯舟是不是一直没回消息给京城啊。 她有些疑惑,想着,她一出宫就让马车往北阳王府行驶,她得去问问顾予礼,徐有钱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皇宫御书房内 在皇帝传召要见他时,他便知道,定是长公主给他讨赏了。 前段时间,他去接了苏烨阳下朝,一回到末阳所,苏烨阳便开心的与他说,昭华长公主会去御前探探口风,给他讨赏。 他本没怎么当回事,如今见皇上身边的近侍来请,他就记起了这事。 “草民裴知谨,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他掀袍恭敬下跪,磕头。 离帝也是第一次见裴知谨,见此人行礼有度,便肃然开口:“平身吧,” 裴知谨低头起身,恭敬站着,等待帝王问话。 “听闻六皇子献策有你的功劳?”离帝开口问。 裴知谨敛眸:“这是六皇子自己想出的谋划,草民并不占功劳,” 离帝闻言来了兴趣,昭华前来请的功,这是不知全貌了? 于是他开口便问:“哦?你的意思是吾儿昭华前来帮你讨赏,是讨错了,” 裴知谨又跪下了:“想来是长公主仁善,觉着六皇子前来独自向皇上献计,是草民提议的,便觉得草民是落了几分力的,” 离帝微愣,阳儿单独前来,是听了这少年的话? 裴知谨既然来了,自然也是想有自己的目的,往常他是见不到天子,可如今,他想起苏烨阳小鹿般渴望父爱的眼眸。 既然他见到了,也确信了一些事情,不妨为他的小鹿一搏。 “既如此,那昭华这赏便是没讨错,朕没让你跪,起身吧,福斯,赐座,”他吩咐福斯。 裴知谨安安静静的等着,直到福斯将椅子搬上来,他才起身坐了下去。 “听闻你与阳儿相处甚是融洽?”离帝问。 他的儿子他知道,素来怕他,平日里看见他就躲,他很想知道,这人是说了什么能让阳儿,壮胆居然孤身来见他。 “是六皇子良善,礼待草民,”裴知谨回答。 “朕听太傅说,你资质甚佳,可曾想过入朝为官?”关于裴知谨学习刻苦的这事,也是今日福斯见他要召见裴知谨顺嘴提的。 这人入了南五所后,小阳功课精进了不少不说,如今也愿意与他亲近了,性子也是明朗了许多。 想起昭华刚刚说的,此人是益友,如此看来是没错的。 “草民得长公主六皇子恩泽,必定是为大离鞠躬尽瘁的,” 离帝点头,有些满意:“有这志向,便是大离的好男儿,你如今多大了?” “年后满十四,” “比阳儿倒是大了一岁,平日里阳儿也是得你照顾,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离帝对裴知谨的印象是不错的。 昭华极少在他面前夸人,何况这人也确实让阳儿改了不少性子,若是能让阳儿更愿意亲近他些,自然是更好的。 昭华与阳儿素来亲近,只要阳儿愿意与他重修父子情分,他的昭华自然也会愿意与他这个父皇亲近。 来日下到黄泉见梨姝,他也能告诉她一声:“朕一直将我们的一双儿女放在心上,” “草民并无大功,怎敢提赏,长公主将草民送入南五所,便是希望草民能伴六皇子左右,哪怕是解个闷都是好的,” 裴知谨躬身:“只是论赏,草民想替六皇子求个恩赏,” 离帝闻言,饶有兴趣的打量眼前的人。 天子之威之下,背脊挺直,是个有骨头的,自古以来,市井出身的,极少见到在天子的夸赞下,拒赏的。 “你想替阳儿求什么恩赏?”离帝问。 他有些好奇,有什么赏赐,是需要他一个客卿提出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私底下在他面前,为他的阳儿求赏的。 往日在朝堂讨赏的,可都是政务,都是些流程与客套,可这人看着却是个真心实意的。 “听闻皇上,已多年未进南五所了,”裴知谨开口。 离帝眼中苦涩,是多年没进了,可哪里是他不想进啊。 “六皇子年幼,不懂父母爱子之心,看不懂皇上的深意,他一直觉着,皇上不喜欢他,因此,从不敢在皇上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也因此,性子软了些。” 裴知谨想了想,还是说了出口。 幼鹿在成长中,想要退化软弱的鹿角,长出坚硬的雄角,自然是需要成年雄鹿的呵护与教导的。 离帝心中一颤,鼻尖一酸。 见皇帝未说话打断,裴知谨便起身再次跪下:“可草民是旁观者,六皇子心下有误,这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草民想给六皇子讨个赏赐,” 他磕头。 “六皇子从未与您用过一顿午膳,草民想叩求皇上怜惜幼子之心,去南五所,圆了六皇子之愿,” 离帝的唇瓣颤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话。 “他……不怨朕?” 这些年,一直是昭华与阳儿不愿与他亲近,昭华性子倔,又要强,让他想低头都无从下手。 阳儿又一向以昭华为主,他当然知道昭华怨他,镇国府之事,她与梨姝一般怨极了他。 裴知谨一听,心下松了一口气。 揣测天子之心,自然是大不敬,一旦帝王觉得他其心有异,他虽不至于小命难保,可终究还是逃不过一劫的。 裴知谨知道,大离有个仁君,所以这是他敢开口的底气,可,仁君,也是君。 “稚子之心,向来都是记吃不记打的,何况,六皇子这个年龄,最崇敬的,便是自己的父亲,” 他用了“父亲”一词,没有用父皇。 离帝转过身,不想让底下的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离帝开口吩咐。 裴知谨一看,事成定局,唇角勾起:“草民告退,” 便缓缓离开了。 福斯再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皇帝捧着一个请安折子看,眼眸中都温柔了许多。 打眼一瞧,这不是六皇子的请安折子吗? 离帝指腹摩挲过“问父皇安”这四个字。 “福斯,朕有多久没去过南五所了?”他问。 “七年了吧,皇上这是怎么了?”福斯掐指一算,然后回答。 “明日的午膳去末阳所用,晚膳去笔轩阁,次日午膳去承霖院,”他吩咐。 福斯怔愣,却马上就在心里暗暗记下。 “可要先传旨?”福斯询问。 离帝摇头,随后他又问:“你觉得裴知谨这少年如何?” “老奴瞧着,是个长心的孩子,长公主爱护六皇子之心,老奴是知道的,此人能得长公主赏识已是不易,得了赏识还能被长公主送入末阳所内伴读六皇子,便是千分难得了,” “朕也觉着,年岁虽小,却是通透的很,” 离帝合上折子:“朕记着东仁王之子,不日会进京一趟,” 东仁王当初力排众议扶他上位,他的独子来京,定然是要好生招待的。 “是的,南玉王忌日将至,东仁王如今年迈,受不得千里迢迢奔波之苦,倒是世子每年都会替父来上炷香,” 提到南玉王,离帝的神情黯淡了下来。 “是啊,舅舅的忌日在兄长之后,说起来,兄长的忌日,准备的怎么样了,”离帝问。 福斯回答:“奉了皇上的旨意,不铺张,皇陵那边眼下已是备的差不多了,” 离帝点头:“别惊动其他人,朕自己去便好,” 第73章 欣赏之情,他与周亦庄? “公主,您不能再睡了,再睡早朝就迟到了,”春衣掀开被子,眼眸清冷。 苏琼华不情不愿的睁开眼,都怪顾予礼,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戴着她送他的玉冠,问她瞧着:“合适不,” 她选的,自然是合适的。 可那人的眸子就跟钩子似的,勾的她心痒难耐,没忍住就抱了一下,腻歪了一会。 这不,又睡晚了。 苏琼华腹诽,下回得跟他说清楚,什么时辰来,别动不动半夜来。 第二日又不休沐。 夏花自从考核没过之后,整个人都是蔫巴的。 她怎么也没想明白,她怎么够不着月一的腰牌就算了,秋意的香囊她也够不着。 秋意今日不在,昨天被纪长安一只鸽子,叫过去试药了。 纪长安自从闭关之后,这还是第一回主动让秋意过去。 苏琼华的心中还是抱有几分希望的,虽说上辈子到最后,秋意身上的蛊,纪长安也没解开。 可是那时候纪长安没受刺激闭关啊,眼下闭关了,万一就突然开智了呢。 “主子,吃,”冬雪端着糕点,到苏琼华面前。 这都是苏琼华昨天回来无事,硬生生的练了她晚膳一个时辰,她才能把主子这两个字说的不磕巴。 苏琼华宠溺的捏了捏冬雪的的脸颊。 手感真不错。 她任由春衣梳着她的发髻,赶忙吃两口芙蓉糕,垫一下,今日起晚了,怕是来不及吃早膳了。 早朝时间长,估计下朝时,她都得饥肠辘辘了。 苏琼华踩点到的皇政殿,郑太傅一看,刚想训斥两句,离帝就到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琼华跟着朝臣行跪拜礼,暗暗松了口气,父皇来的及时,不然她估计又得挨几句训。 顾予礼自然也看见了苏琼华的满脸疲倦,眼底还有些乌青。 他抿唇不语,昨天下午她让夏花来送玉冠的时候,他是不在北阳王府的,他当时有事出门了。 回来时月亮已经出来了,他按捺不住欣喜,还是想去看看她。 这是她送他的第三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礼物。 这叫他怎不欣喜。 “李唯舟来信了吗?”苏琼华打了个哈欠问。 这事别人不清楚,但是顾予礼肯定知道。 “折子前几日就上达中书了,”顾予礼回答。 苏琼华怔愣,果然如她所料,李唯舟不是毫无消息,只是这消息被压下来了。 “为什么压他的折子?”苏琼华问。 “是皇上的意思,” 苏琼华垂眸:“他可是查到了什么?” 顾予礼轻轻的吐出一句话:“李唯舟发现了守城军的假兵符,” 苏琼华眼眸深了些:“有人私造假兵符?” 苏琼华心中一跳,何人如此大胆,可造个假兵符有何用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记得当初那个黑衣人就在侯敏身上搜出了守卫军的兵符,但是她回京后,父皇并未暗地里去找兵符,可见那兵符是已经收回了的。 “此事,皇上已有定夺,你勿要担忧,”顾予礼声音温柔,阻止了她接着问下去。 苏琼华知道,顾予礼能给她透露那么多,已经是很逾矩了。 她便也不细问了。 苏烨峰手中几件差事都很完美的交差了,离帝连夸了好几句。 苏琼华却觉得,苏烨峰似乎也没特别开心。 苏琼华记得,明明上一世他与苏烨安在此时,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可如今两人却都是平静无波。 她有些不解,苏烨安她能理解,贪污一案事发,无论他有没有参与,眼下都不适于太过拔尖。 散朝时,苏琼华果不其然的,饥肠辘辘了。 她跟顾予礼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便直接上了步辇,坐上了出宫的马车,她好饿。 后宫内 杨清婉看着手中的画像,眼眸飘远。 那日祭天见过这人之后,她不知为何,总挂着这人,便令绣芙将画像带出宫给杨国丈。 让他帮忙打听打听,这是谁家的公子。 可直至今日,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姑母,姑母,我来看你了,”未见其人,便听见了少女黄鹂般脆生生的声音。 是杨秀,她兄长的幼女。 杨家世代书香,男儿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女儿知书达理,秀外慧中。 可唯独他兄长的这个幼女不一样,打小性子就跳脱的很。 “三姑娘,您慢点,娘娘在书房呢,”是绣芙的声音。 “姑母,你想我没?”一袭鹅黄的身影精准的扑进了杨清婉的怀里。 “娇娇,这是打哪来的,这满头大汗,”杨清婉温柔的拿出帕子,擦拭着少女鬓角的汗珠。 杨秀的字是娇娇。 “想着见姑母,就跑快了些,”少女甜甜的笑着。 “下回跑慢点,姑娘家家的,磕着碰着了,将来留疤了都是不好的,” 杨清婉自是疼爱这个侄女的,从小就不免多看了几眼,她以前也是极想要个女儿的。 “可是长嫂带你入宫的?”她问。 少女摇头。 “我想姑母了,可阿爹说我太吵,不让我来,说我会扰了姑母清净,我没听,我偷了阿爹的令牌,溜进宫的,”她理直气壮。 杨清婉露出慈爱的笑容:“姑母让小厨房,备些糕点,娇娇陪姑母说会话,” 说着,她便吩咐绣芙去给杨秀准备糕点。 杨秀松开姑母,就看见了,摆在书案上的画像,这画像,她在她爹的书案上也看到过。 “姑母,这人到底是谁啊?我今天偷溜进阿爹的书房时,也看到了这人画像,”杨秀疑惑。 杨清婉也没遮掩,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髻。 少女尚未及笄,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发髻也被她跑的松松垮垮的,她便以手做梳,帮少女整理发髻。 “这人姑母也不知道是谁,但姑母总觉得熟悉,便想找找,看看是谁家的公子,” 杨清婉的声音很柔,似乎还有些感伤。 杨秀知道,她姑母这是又想堂兄了。 “姑母,娇娇最近看了好几本话本,娇娇给姑母讲,”杨秀眉眼弯弯。 杨清婉宠溺的笑着:“让你读四书,你是一点也读不进,民间的话本倒是爱看的紧,” “那不一样,话本有趣,书本让人看了困乏,也只有我兄长那般读书读傻了,才会抱着书不撒手,”杨秀吐舌。 “岂能这般说自己的兄长,”杨清婉教导,可语气却柔和的不行。 杨秀笑起来时有小小的梨涡,看起来可爱极了。 “我当着兄长的面也是这般说的,” 绣芙进来的时候,便是看着三姑娘将皇后哄得眉眼弯弯。 心中也是欣慰,亏得大爷家生了个讨喜的姑娘,时不时也能给娘娘宽宽心。 她将糕点放在书案上,杨秀拿起糕点便递到皇后嘴边:“姑母先吃,” 杨清婉看着少女满是笑容的眼眸,拒绝不了一点,只能低头小小的咬了一口。 “姑母太瘦了,看着都让人心疼,该多吃些,丰腴一点的,”杨秀垂下眼帘,有些心疼。 “娇娇,女子当窈窕,”杨清婉哭笑不得。 杨秀不听:“丰腴才美,阿娘说了,让我多吃些,丰腴一些,看着讨喜,” “环肥燕瘦,百花齐放,才是令人赞叹的,” 她反倒给杨清婉讲起了道理。 这个上午,因杨秀的到来,杨清婉整个人眉间的忧愁都去了不少。 苏烨峰回到勤王府的时候。 周亦庄正在他的书房喝茶。 “这茶若先生喜欢,孤让人装好,送到先生府上,”苏烨峰客套。 他自然知道,周亦庄不会同意,这人谨慎的很,认识至今,他都不知他究竟在何处落脚。 就连凌然去跟踪都被甩开了。 “殿下客气,今日周某前来,是给殿下报喜的,”周亦庄温柔的笑着,可眸底的平静,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喜从何来?”苏烨峰问。 “皇城守卫军的假兵符,现在正稳稳的放在,新知州的府上呢,李唯舟已在徐知府之案查出了,徐有钱与新知州来往的信件,信件中,徐有钱可是在威逼新知州,让他传信新国公,扶他官升二品,” “谁知,新知州好狠的心啊,见当初连同侯敏劫狱,谋害皇嗣一案被徐有钱发现了线索,便灭了他满门,” “如今,李唯舟已递交了折子上到御前了。”周亦庄缓声道。 知州是地方州府,除了知府最大的官了,但是徐州的知州不一样,他是新贵妃的亲侄子,新国公新云的亲孙子。 所以在徐州,纵使头上有个知府,也没人能奈他何。 倘若,罪证定死了,新知州真参与了谋害皇嗣一案,那便是如来佛祖也救不了新氏一脉了。 当今圣上身体康健,底下的臣子,便开始为了自己想要扶持的储君,谋害皇嗣,这怕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苏烨峰心下一惊,当初凌然从侯敏身上搜到的兵符,直到拿到手才知是假的,当时周亦庄见他准备销毁,便要了过去。 原来,落子在这! 眼下,新国公一脉已是被父皇点了一次,他们收敛的很多,也不敢再有动作。 他正想着如何,能在他们虚弱时,再扎一刀,结果,周亦庄胆子当真是大极了,居然敢这样光明正大的栽赃。 私藏兵符,协同谋害皇嗣,这可是相当于谋反。 要知道,新知州远在徐州,侯敏一案,手自然是够不了那么长的,可京城还有苏烨安与新云。 只要新知州一案,定死,那新云一脉便是百口莫辩了。 一个小小的李唯舟,一个假兵符。 这人当真是手段阴狠的紧。 苏烨峰眼眸眯起,有一丝危险:“周先生这是何意?孤可没想过要对新氏一脉赶尽杀绝,” 周亦庄不急不缓的喝了口茶:“折子递上去,便像石沉大海,二殿下,这把火烧不烧,在于您,在下只是来报个喜,” “周先生怕是小瞧了苏烨安了,一个堂弟罢了,舍去了便是,”苏烨峰提醒,没有完全的把握,他自然不会傻到出手。 周亦庄轻笑了一声:“在下不才,三皇子府上有一人,乃是我的心腹,三皇子格外信任呢,” “周先生这般帮孤,所为何?” 周亦庄放下茶盏,起身与苏烨峰平视:“周某虽棋艺不精,但经我之手,从未有过平局,殿下是头一个,” 这话,苏烨峰也曾说过,只是同样的话,从周亦庄嘴里出来,却是让苏烨峰眼眸一冷。 “在下告辞,若二殿下有需要周某的地方,知会一声便是,这把火,便能烧个干净,” 说完,他便离开了勤王府。 苏烨峰看着周亦庄放下的茶盏,嗤笑一声。 欣赏之情,他与周亦庄? 笑话! 第74章 阿谨兄长! 南五所内。 苏烨阳坐立不安的看着桌上的膳食,对面坐着他的父皇。 这欣喜来的太快,甚至都没人通禀他一声,父皇就来了,还说要留在他末阳所用午膳。 他总觉着,这像是梦。 自出生以来,他从未离父皇那么近过,前些日子能得父皇夸奖,于他而言,已是特例。 “那少年呢?”离帝问的自然是裴知谨。 苏烨阳当然也知道父皇问的是裴知谨,他轻声回答:“阿谨说……他去与宫人一块用膳便好,” 裴知谨的原话是:“难得父子一同用膳,我一个外人,去跟宫人应付一二便成,” 苏烨阳刚想反驳说,阿谨不是外人,可裴知谨走的太快了。 他又因父皇驾到,慌乱的有些失了分寸,便也没唤住。 “你唤他阿谨?”离帝问。 这称呼倒是亲切的很,都不像是阳儿这般内敛的人会喊出的称呼。 苏烨阳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他觉着自己实在胆小,父皇就在眼前,他该多说几句讨喜的话,才对。 那么多年,父皇第一次陪他用膳,他应该要表现的很好才对,就像二皇兄,三皇兄那般,游刃有余。 苏烨阳暗暗捏紧了拳头,想要借此让自己更镇定一些。 离帝见他垂下眼帘,怯生生的模样,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特地换的常服,胡须都刮了,福斯都说他现在看上去和蔼可亲。 怎么阳儿看上去还是这般怕他,难不成是他太严肃了。 “他一直觉着,皇上不喜欢他,”那少年的话回响了起来。 离帝看着自己的幼子,眼目柔和,这是他与梨姝的孩子啊! 也是他亏欠的最厉害的幼子。 那几年他病的严重,朝政又乱,再加上镇国府勾结外敌之事。 他不能偏帮做得太明显。 因此,他的阳儿受了不少苦。 这些年,所以一切好的吃食用品,好玩的新奇玩意,他都让福斯先送末阳所,他就是想弥补心中的亏欠,想好好庇佑自己的幼子长大,哪怕他不愿与他亲近。 只是他也不能做的太明显。 一来是皇子的规制摆在那,二来是他不止阳儿一个皇子,他不能坏了规矩。 他是个帝王,身不由己。 虽说郑太傅那边,他也多叮嘱了几句,可奈何他这幼子,对学问一事,一直都是一知半解。 也是直至近日,方才精进了不少。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那孩子。 想着他便吩咐福斯:“把裴知谨唤来吧,陪阳儿用膳,” 福斯立马福身退下,去领人了。 苏烨阳闻言,心头一跳,他父皇这是,要走…… 不然为何要让阿谨过来陪他用膳。 他紧抿住唇,一言不发,只是将头低的更低了些。 果然,他父皇是不喜欢他的…… “阳儿抬起头来,你是个男儿,不能老低着头。”离帝开口,他觉得这个动不动就低头的毛病,必须得给他改了。 苏烨阳有些委屈,他抬起头,泛红的眼眶昭示着他的不安。 离帝看着自己的幼子,心中一声长叹,一个男儿怎么性子,就像个女儿一般软呢。 “草民裴知谨参见皇上,参见六皇子。” 裴知谨来的很快,福斯一唤他,他便开始担忧,皇帝无缘无故唤他,他怕是苏烨阳做了什么,惹帝王不悦了。 所以一路上他走的很快,他怕去晚了,没人陪苏烨阳,他会害怕。 “平身吧,今日无君民,坐下陪朕与六皇子一同用膳吧,” 离帝吩咐,看见这人鬓角冒出的细汗,心下也服帖了几分,这孩子对阳儿倒是紧张的紧。 苏烨阳闻言,眼眸似乎亮起了一丝光亮。 父皇不走! 闻言,裴知谨也松了口气,他看了眼苏烨阳,小鹿的眸底还有些湿润,怕是刚刚差点哭了。 他便是毫不犹豫,径直坐在了苏烨阳身旁:“多谢皇上恩典,” 苏烨阳见他坐下,就如见到了救星一般,在桌子底下,紧紧的牵住了裴知谨的手。 裴知谨的手心是湿润的,因刚刚路上的担忧,手心冒了些汗。 但他还是微不可察的拍了拍苏烨阳的手背,以示安抚。 见苏烨阳紧绷的后背似乎放松了些,离帝便知,自己这个决定没做错。 裴知谨这孩子,现下是他家阳儿的定心丸。 膳食上齐,裴知谨便开始给苏烨阳布菜。 皇帝见状,便动筷了,苏烨阳用膳时,一向是乖巧守规矩的。 离帝见着,也是舒心的,他这幼子虽是性子软了些,可规矩却是比昭华守的紧。 直到用完膳后,苏烨阳自己也才回过神来。 他居然能这般和谐的与父皇用完一顿午膳,而且一点也没因怯懦失了规矩。 “郑太傅说,阳儿近期在看历届状元的策略?”离帝问。 苏烨阳闻言点头,心中也因裴知谨在镇定了几分:“儿臣之前没接触过,眼下看了便觉得,受益匪浅。” 裴知谨默默收了眼色,要知道,当郑太傅拿出状元策略那一刻,连他都愣了许久。 这可是历届状元的策略啊,一般都是被分册封存了的,苏烨阳要看,郑太傅就给他翻出来了。 得亏是私下悄悄的,不然言官参六皇子的折子,估计要在中书堆成山了。 “末阳所可还缺些什么?”离帝又问。 他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显得慈爱一点,若能跟阳儿好好说话,他自然是愿意的。 苏烨阳闻言,心尖有暖暖的蔓延了整个胸腔,他摇了摇头回答:“什么都不缺的,” 裴知谨见二人已经开始交谈,也见苏烨阳能抬头了,便知,他可以退下了。 于是,他默默的退下,心情不错的守在门外。 “阳儿要是缺什么了,让宫人告诉福斯,想要什么也可说与朕听,”离帝关怀的话语。 触动了苏烨阳心中最柔弱的地方。他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儿臣不缺什么的,福公公办事妥帖,阿姊送来的人中,又有个仔细的,如今儿臣这样末阳所内都是他在管制着。” 离帝看着幼稚稚嫩的眼眸,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这也是第一次,阳儿没躲开他的亲近。 苏烨阳享受着这种感觉,这还是父皇第一次摸他的头,父皇的手与阿姊的手不同,宽厚,掌心还有薄薄的茧,但是都与阿姊一般,让他十分安心。 “再过两月便是你十二的生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离帝见他放松了下来,心中也是软了一片。 苏烨阳似乎是大胆了些,睁着眼眸看着皇上。 “什么都可以吗?”他问。 离帝收回手:“朕是天子,有何不行?” 苏烨阳看他的眼眸中多了几分依恋,年幼的眼中全是崇敬。 对啊,他的父皇是天子。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看向了离帝:“父皇,我想您以后能经常来陪儿臣用膳,” 他说着,似乎是怕自己的要求过分了,随后又偷偷打量离帝的脸色。 离帝的心是软的一塌糊涂,就连鼻尖都有些酸涩,他的阳儿啊,真的没有怨他。 “好,”他回答,慈父的嗓音带着些微颤、 苏烨阳眼眸亮如星辰,似乎是不确信的再次询问:“真的吗?” “九五之尊岂能说话不算数,”他一句话定住了少年的心。 苏烨阳满足了,他还偷偷的挪近了一点,与离帝的距离。 “那阿姊说的,父皇也能答应吗?”苏烨阳弱弱的问。 他没忘记,阿姊去见过父皇了的,既然是见过,那定是帮阿谨讨赏了的。 可父皇一直没动静,他怕父皇没同意阿姊的提议。 心下有些不安。 “你是说那少年的事?”离帝问。 苏烨阳点头。 “阳儿对裴知谨的事很上心?”离帝问。 他这幼子十几年的心性,被那少年力挽狂澜,连带着,他与他的父子之情,现下也是修补有望。 眼下他倒是对这少年有了几分好感。 苏烨阳垂下眼帘,他不知道怎么说了,他怕他说错话,父皇会不会觉得他不好,然后刚刚答应的全不作数了。 可是他不想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情。 他的父皇从未这般对他温柔过,以往他都是严肃的。 见苏烨阳低头,离帝心下了然,阳儿就这点学了昭华的不好,擅藏心事。 他正想着怎么与苏烨阳说,才能让他放下心中的担忧,细细都将心事说给他听时,就听见少年开口了。 “阿谨很好的,我以前,没有遇到过阿谨那么好的人,除了阿姊,阿谨是唯一一个,会真心待我的,”他甚至连儿臣都没自称了。 离帝闻言温和开口:“阳儿很喜欢他?” 苏烨阳很认真的点头。 离帝看着他认真的眼眸,开口问:“那倘若是阳儿你来求,你想为你的阿谨求什么恩赏?” 他这句话说的极具宽容,给了苏烨阳莫大的勇气。 苏烨阳眨了眨眼,开口问:“儿臣可以说吗?” 离帝点头:“自然是可以,” 听到这话,苏烨阳眼眸笑开了花。 “阿姊说,阿谨没有家人了,可是在儿臣很小的时候,曾听阿姊说过,孩子是很需要家人的,因为家人会给小孩子爱,小孩子长大是需要爱的,” 他说着,抿唇看着离帝:“阿谨比我只大一岁,可是他比我聪颖,比我会辩是非,识人心,所以,我想阿谨以后也能长成一个好男儿,我有阿姊,”他停顿看了眼离帝:“有父皇,眼下还有阿谨,” “可阿谨什么都没有,父皇,”他试探性询问:“我可以做阿谨的家人吗?” 离帝温和一笑,这还是他的阳儿第一次跟他说那么多话。 说起来,他也是该好好感谢裴知谨,能让他们父子放下芥蒂这般谈心,他功劳不浅。 他自然是不知道裴知谨身世如此凄惨,他只知道,这少年出身市井。 “你想要认他当兄长?”离帝问询。 苏烨阳小鹿眼中满怀希望:“可以吗?” 离帝摸了下苏烨阳的头:“那朕赐他的护阳侯的爵位如何?”他问。 皇帝认义子自然是不合适的,可若是给这孩子寻个由头,封个虚爵,倒也能全了阳儿这份心意。 平日里称兄道弟自然是没问题的。 也让那孩子在南五所中自在些,出入宫也方便,主要见他,也方便。 这孩子对阳儿的真心,他自是瞧的真切,阳儿有事也愿意与他说,这般想来,若是阳儿有事,他有这爵位求见他也是方便的。 苏烨阳闻言立马跪下磕头:“儿臣谢父皇恩典,” 他跪的迅速,一副生怕离帝反悔的架势。 离帝无奈摇头,慈爱的笑了。 这孩子,这个时候,倒是跪的挺果决。 “朕还有些政务要忙,明日便让中书下了圣旨,护阳侯以后便依旧落住在末阳所吧,等将来你要开府时,在看他个人意愿,若需朕赐府邸,到时朕给你们一起下旨,” 苏烨阳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 随后他便是谢恩,静静恭送帝王身影。 裴知谨看皇上走了,立马进屋了,想看看小鹿的情况,却见小鹿笑得见牙不见眼。 看着像是相处的不错的模样,裴知谨安心了。 一见裴知谨进来,苏烨阳便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阿谨兄长!” 少年闻言愣在了原地,只是看着他的小鹿,眼眸很快便泛着温柔笑了出来。 小鹿也很想给他一个家啊。 第75章 长安,昭华要她活! “这已经是第四碗了,不是说,是药三分毒吗,要不你一次性毒死我吧,也不用这样一点点积累毒性,让我少受些苦吧,”秋意喝完药,满脸生无可恋。 纪长安来叫她试药,是真的试药啊, 一碗一碗的喝着,苦的她觉着人生活着,也没什么希望了。 要她一直这样喝那么多药,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痛快。 秋意身上还是被扎的跟个刺猬一般,金针遍布,她的掌心有一道伤口,还在滴血。 纪长安拿着一种不知名的药草,不停的在她身上熏,秋意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熏成烟熏肉了,味道还难闻。 “运功,”纪长安不容拒绝的开口。 秋意闻言,只能认命的开始调动内力。 “不用压制,用你能用的内力,将这块铁石击开,”纪长安继续说着,迅速的收了所有的金针。 秋意身上所有的被封闭的脉络瞬间全通畅了起来。 她只感觉,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活跃异常,无穷的力量涌入丹田。 秋意凝眸,下一刻,仅一掌,铁石碎开。 纪长安眼疾手快用金针封住她的心脉,再慢一秒,蛊母便要开始涌入秋意的心脉了。 秋意掌心的伤口处,出来了密密麻麻的子卵。 纪长安又连下几针,继续用药草熏着。 被这不知名的药草熏着,秋意只感觉体内的蛊母似乎有些痛苦。 它开始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有疼痛蔓延在秋意的身体各处,这疼痛跟以往完全没得比。 太疼了! 被熏了一会,蛊母似乎除开反噬宿主,有经脉处直接被子卵咬出了一处虫洞,甚至是爬出了几只子卵。 纪长安迅速封住了,那附近的经脉,阻止了蛊母的横冲直撞。 大颗的汗珠从秋意的鬓角掉落,她的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收,吐纳,”纪长安再次开口。 眼看着,秋意疼的快要失去意识了,纪长安连忙两针,又给她意识扎回来。 “快收,”他催促。 秋意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努力吐纳运转,终于是收了那横冲直撞的内力。 纪长安灭了烧着的药草,开始观察爬出来的子卵的活性。 吞噬蛊为了方便进食,便会蜕壳分卵,秋意的体内,现下怕是褪的子卵都不少了。 秋意收功后,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靠在墙边,脸色苍白。 纪长安见状,只是将她掌心伤口摊开,随后仔细的将子卵一只一只挑出,才帮她包扎好伤口。 看着她右臂的小血洞,便直接又扎了几针,这些子卵失去了跟母蛊的联系,活性低了很多,被血一引诱,便顺着虫洞爬了出来。 秋意看的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玩意,在她体内筑窝呢。 将秋意包扎好,纪长安长舒一口气。 他眉间舒展:“好好休息,” 话音刚落,门便被一人推开了。 “怎么着,你是要炸了我这夙之阁是不是,”夙云舟在三楼就听见一声巨响,收起扇子就往阁楼走。 他扫视了一眼周遭,看见房间内的铁石。被一分为二,便也知这巨响是因为什么产生的了。 “可以让佩风搬走了,给厨房打几把刀具也是好的,”纪长安说。 夙云舟斜睨了他一眼:“我夙之阁还没穷到这种地步,” 话虽是那么说,那么大块铁石,他还是让佩风搬走了。 打几把斧子,劈劈柴也是尚可的。 二人关上了阁楼的门,纪长安便在鹤月端来的水盆中洗了个手。 “有效果吗?”夙云舟问。 纪长安点头:“这次多亏了你,雪原的消虫草,居然真的有用。” 这还是纪长安闭关的时候,夙云舟提出的奇思妙想。 他说:“蛊虫也是虫,不如试试雪原的消虫草,雪原蛇虫鼠蚁甚多,那消虫草只要燃烧,便可杀灭周遭一片的虫蚁,蛇鼠也不会靠近,” 随后也不等纪长安回复,夙云舟便让晚花唤了鹰哨,传信回了雪原。 雪原那边的人,也是奇思妙想,生怕送不及时,居然放了六只鹰哨飞过来,一只脚上绑了一点消虫草。 这种药草,大离是没有的,纪长安见的时候也觉得神奇,于是便在他的药房点了一小撮,把罐子里喂养的其它蛊虫放在旁边。 结果,常见的蛊虫死了一堆。 于是他便将秋意唤来试试,眼下看着,虽然治疗过程痛苦了些,但是确实能逼着蛊母在经脉没封处,往外爬。 只是纪长安还是有些忧愁。 “这法子实在冒险,一不小心,秋意没控制好,可能就废了,还是需多尝试一二,”他说。 他的身边就秋意一个可以给他尝试的对象,他定是不能拿秋意冒险的。 也不知能不能想想法子。 夙云舟看出了纪长安的愁思,他眼眸温柔,语气漫不经心,只是说出的话却是令人刺骨凉心。 “那便多喂几个人,让你慢慢尝试试,” 他眉眼间的柔情收起了许多。 纪长安一愣,心中一紧,他厉声:“云舟,你别乱来,” 夙云舟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毫不在意的开口。 “这世上该死之人何其多,便是我出些银子,也会有人心甘情愿的附上性命,” 他的眼角眉梢染了几分残忍的笑意。 “我会想办法的,你别乱来,你若乱来,别怪我翻脸,” 夙云舟垂眸:“长安,昭华要她活!” 良久,纪长安看着他,语气轻缓。 “云舟,你心急了。” 夙云舟睫毛微颤,低声反驳:“我没有,” 一声叹息自纪长安的胸腔溢出。 “你有,我们都很清楚,若不急,你不该那么疯的。” 他说着,眼眸低落。 “今日我们是朋友,我希望,来日我们也是,” 说完他便下了楼,独留夙云舟一人站在原地。 许久,夙云舟的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可是长安啊,我没时间了,”他垂下眼帘,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入夜,有细雨在下。 今晚是个雨夜。 苏琼华坐在顾予礼的寝房窗边。 这还是她头一次翻墙找顾予礼,扑空了。 顾予礼不在北阳王府,连府中的人也不知,他们王爷深夜去哪了。 想起皇政殿的交流。 苏琼华的直觉告诉她,应该是父皇暗招了顾予礼入宫。 可是那么晚了,如若只是一个假兵符,会需要这般悄悄的让顾予礼处理吗? 看来李唯舟,在徐州是真的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了。 苏琼华暗暗思忖,这又是前世没有的事。 可是在能在徐州发生什么呢? 徐州,徐有钱都死了,还能有谁出事呢? 半晌,她突然眼眸一凝,新士询好像有个幼子被派到徐州做知州吧。 新士询是新国公的长子,新贵妃的兄长,目前在职御史台。 难道又是事关新国公一脉? 按理说,新高苑这事一发,近期看苏烨安的做派,新国公一脉近期应当是小心谨慎至极的啊。 能让父皇半夜私诏,到底是什么事呢? 总不能那假兵符是在新知州那发现的吧? 可纵使是在新知州那发现,可是皇城守卫军那兵符是假的啊,私造兵符,直接问罪便是。 父皇为何要一直按兵不动呢? 苏琼华心中突的一紧,因为她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她只是远远的瞧上了一眼,那黑衣人手中拿着的东西,才认出了那形状,应当是皇城守卫军的兵符。 难不成,侯敏偷到的便是假的!那黑衣人拿走的也是假兵符。 她细细思量着。 侯将军这人虽爱女如命,可却是个实打实的,有智谋的武将,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人把兵符给偷了。 如若是她猜测的这般,那便说得通了。 李唯舟有可能是在新知州那搜出了那枚假兵符。 侯敏一案,她很清楚,是苏烨峰与其合谋的。 可别人未必知道。 后来赶尽杀绝夺兵符的黑衣人,她本觉着是苏烨峰的人。 可如今却隐隐和新国公扯上了关系,这是为何? 苏琼华开始细细的从头捋一遍,把眼前的各种可能都琢磨了一遍。 倘若那黑衣人不是苏烨峰的人,是新国公的人。 可是不成,苏烨峰此事办的密不透风,不应该被外人发现。 她若不是重来一遭,也是不知道的。 苏琼华思绪万千,眼眸复杂,难不成苏烨峰府中有新国公的人? 她有些头大,不行,她必须得问问顾予礼。 能让父皇压着的折子,那说明,此事事关重大,且父皇心中存疑? 所以才会让顾予礼暗中调查。 究竟是何事,能让父皇这般细查,连传召都是私诏。 苏琼华陷入了沉思。 顾予礼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雨下的有些大了。 他的衣袍都湿了不少,刚走进后院,月一便告诉他,长公主还在寝房外等他,已经等了有些时辰了。 他赶忙迈步走向寝房。 一入长廊,便见着少女坐在窗沿,悬着双足,一脸冥思苦想的模样。 “怎么等我那么晚?”顾予礼看着时辰,有些心疼。 昨日被他扰了清梦,今日便该在府中好好休息,这已是下半夜了,又该休息不好了。 苏琼华见人回来了,连忙跳下窗:“顾予礼,你回来了,”她刚想开口问李唯舟的事情。 却见男子衣襟尽湿,口头的话锋便转了:“你先去更衣,我在这等你,” 顾予礼走近她:“我先送你回府,那么晚了,还下着雨,” “我有事想问你,你先去更衣,”苏琼华推搡。 闻言,顾予礼垂眸,也不再说话,进了寝殿更衣。 在看见少女眼眸中的苦思那刻,他大概就猜到了,她为何等他到现在。 第76章 她果然,是事先便知晓了他的情意。 顾予礼再出来时,苏琼华已经乖乖站在门外了。 “琼华,”他唤她。 “先喝姜茶去去寒,玄一已经下去给你准备了,不能淋个雨便着凉了,”她打断了他的话。 顾予礼点头,便牵住她的手入坐在了房中。 姜茶很快就呈上,玄一看着二人相对而坐。 心中腹诽,孤男寡女,深更半夜。 见主子喝完,他就接过碗默默退下,走的时候,还顺带关了房门。 “是父皇召见吗?” 苏琼华问。 顾予礼点了点头。 “徐州发现的那个兵符不是徐州那边的人私造的,从一开始,侯敏偷走的,就是假的,” 顾予礼再次点头。 苏琼华追问:“此事可是跟新国公一脉有关?” “琼华,你向来聪慧,此事,皇上会有决断,你不必涉入其中,”这次顾予礼没有点头,只是轻声开口。 苏琼华知道,自己猜对了,可顾予礼明显不愿让她继续问下去。 “那你可知,当初助侯敏劫狱之人,是苏烨峰,” 苏琼华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索性也不遮掩将一切说了出来。 “那假兵符是有人从侯敏手中夺得的,是我落崖前亲眼看见的,最开始我以为是苏烨峰的人,” “顾北,我有事瞒着你,” “侯敏之事,是我设计的,她本只是劫狱,是我以身入局,我想让她死!” “夙云舟的人,亲眼看见吴氏的尸体被侯敏身边的人,抬出了福源侯府的后院,” “侯远盛这人虽是忠臣,可他舐犊情深,吴氏之事一介平民妇人,活着的,连徐进都对抗不了,更何况死后,倘若不是夙云舟的人发觉,” “怕是尸体在京郊外喂了狼,也无从得知,” “侯敏此人,位于郡主,却心胸狭隘,歹毒,她甚至还记恨赵忠华没有替徐进遮掩,在劫狱当日,派来人,要残杀朝堂重臣,” “先不说她前些年在侯远盛的庇佑下,做的那些事,” “吴氏何其无辜,她残害无辜,便当不得我大离的郡主,” “可就算我将此事揭发,父皇也会看在福源侯府,世代忠良的份上,高举轻放,我不可能真的看着她对赵忠华下手,” “所以,当我得知,苏烨峰暗地里派人接触侯敏,挑唆她劫狱偷兵符时,我没有阻止,我设局,想要她的命,不仅如此,我还想用皇嗣被害一案,让父皇重罚苏烨峰,” “从侯敏身上夺兵符之人,武功高强,他杀了苏烨峰当时派去协助侯敏劫狱的所有人,” “我躲避的那些日子,秋意再探勤王府,便是戒备森严了,且我安排下,准备重创苏烨峰的人,一夜之间,全没了命,所以我认定了,那人就是苏烨峰的人,他怕东窗事发,索性灭了所有人的口,” “武举那些日子,我相信你也有所察觉了,有很多居心叵测的人混进了武举,” “历年武举都是苏烨峰操持的,你可知是为何?” “你不妨派人去查查苏烨峰现在手底下有多少武功高强的能人异士,那都是在武举中招揽的,”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可若是,那人夺权假兵符之人,不是苏烨峰的人,是新国公一脉的人,我总想不通,” “我知道,御史台新士询有一幼子在徐州当知州历练,能让你日夜操劳之事,且与假的皇城守卫军兵符扯上关系,我能想到的,只能是这个,” “李唯舟在新知州的府中发现了,这个兵符是不是,一定还发现了其他东西,光一个假兵符,不至于让你与父皇这般,压着所有消息,” 顾予礼静静的听完苏琼华的话,眼眸深了些许。 二皇子,他曾经暗地里调查过,可什么都没查到,侯敏劫狱一案,没有一丝风声是指向二皇子的。 如今这假兵符一出,再加上李唯舟搜出的信件,以及徐知府满门被灭,现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三皇子。 证据确凿的确实太巧合了,他也是有所怀疑,才开始调查。 琼华不会拿此等重要之事玩笑,所以他知道,她说的一定是真的。 只是如此隐秘,此事,琼华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二皇子此人计谋远略,自是不可能那么不谨慎的。 包括那日,有人准备放火烧北阳王府时,她突然出现在他北阳王府,堂堂长公主,自然是不可能翻墙的。 可那日,她来了,来的如此凑巧。 简直就像是未卜先知,特地来救他的。 可那时……她一向不喜他,怎会来帮他。 顾予礼眼眸一深,似乎也是从那日开始,琼华对他,便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仅是对他,甚至是对六皇子,对朝政,都换了一种姿态。 顾予礼仔细看着眼前的人,他可以确信,这人定是苏琼华没错。 哪怕行事与之前略有偏颇,可确确实实是苏琼华的风格。 他也看过她的字迹,虽有些变化,但那时,他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她的字了,有些变化很正常,但那确实是琼华的字。 顾予礼垂下眼帘:“李唯舟在徐州发现了,徐有钱与新润的来往信件,” 新润是新知州的名字。 “信件中,徐有钱在威胁新润,他似乎是发现了新氏一族的秘密,想借由新润之口,让新国公在年底审查时,扶持他官拜京城,” “新润府中也发现了,江湖杀手组织的手牌,他雇人灭口了徐有钱全家,” “不仅如此,还发现了新润与其父新士询的来往信件中,有出现,若长公主与六皇子死了,三皇子荣登大统之路,便除了一敌,这般的字眼,” 苏琼华懂了,帮侯敏劫狱,谋害皇嗣,私藏兵符,灭杀一洲知府。 这一切罪名都落在了新国公一脉上,这一枚假的虎符,这些来往信件,加上一个手牌。 再加上这些年来,新国公一脉的贪污。 苏烨安废了! 就算他是皇子,母亲是贵妃,新氏一族位于大离各处当重职,也救不了他们了。 苏烨峰这人,当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狠辣异常。 她突然想起前一世,新氏的贪污,会不会也有苏烨峰的手笔。 贵妃为何自戕,梁许卿为何会接手新氏贪污的案子,究竟是谁带他入的局。 “顾北,”她极其认真的唤他的名。 顾予礼静静的听着,没有接话。 “新氏一族你可查出了贪污?”她问。 顾予礼微怔,眼眸敛起:“查出来了,六万多两白银,” “你去跟新国公对过账目吗?这账目统计从何而来,”她追问。 “我递了加俸的折子,提议皇上将此事,交与新国公办理,” 他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也就是说,这账目,没有去跟新国公对过?其中若是有人想浑水摸鱼,会不会连新国公自己都不知道,” 顾予礼:“此事,皇上已下了私诏给新国公,” 苏琼华抿唇:“那新国公那边怎么说?” 顾予礼:“领旨后,眼下并无回应,” “那徐州之事,父皇做何打算?”她问。 “我还在暗中确认,去徐州的人还没回来,”他答。 “若回来了,你可以告诉我吗?”苏琼华看他的眼中有期望。 顾予礼点头,他想知道,她究竟还藏了多少。 苏琼华温柔的笑了:“你信我,无论证据多确凿,徐州一事定有异,” “琼华,”顾予礼突然唤她。 苏琼华看着他:“怎么了?” “你何时知晓我的心意的?”他思绪万千,眼眸复杂的问。 苏琼华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这是秘密,”她回答。 顾予礼垂眸,她果然,是事先便知晓了他的情意。 “琼华,夜深了,”他提醒。 “你说的,我会去核实的,”他补充了一句。 苏琼华点头,只要顾予礼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便行。 看了看天,今夜没有月亮,雨已经开始小了。 明日还要早朝,是该走了。 她起身,准备离去,手却被一阵温热包裹。 是顾予礼牵住了她。 他垂着眸子,夜色下,似乎有什么想与她说。 可最后却只说出了一句:“琼华,我送你,” 他是何其聪明的人,只是,他愿意再等等。 等她愿意与他交换秘密,等她毫无芥蒂的奔向他。 他看着苏琼华,如今,他已知足。 他们曾在一起看过月亮,那月亮,是他曾经耗尽多少个春宵,也盼着与她看一回的。 北阳王府外,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了。 不出意料的,春衣打着伞站在了马车旁,手中提着灯笼,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的裙角都染了些湿意。 从苏琼华离开公主府开始,她便在府中算着时辰,见苏琼华久久未归,她又算了下时辰,索性便来了北阳王府外候着。 “不用你送了,春衣来接我了,”苏琼华说。 随后与他告别,奔向了那为她撑起的亮处。 顾予礼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渐远,垂下眼帘。 “月一,明日下午去夙之阁,请夙公子北阳王府一聚,” 他吩咐。 第77章 朕就那么几个儿子,怎么就非得这般呢 裴知谨被封了“护阳侯”。 这是早朝时,离帝的下的旨意。 苏琼华困的早朝,都一直在打哈欠。 昨夜回府之后,自然是少不了春衣一番数落。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时,苏琼华实在是打不起精神去惊讶。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对小阳来说定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想来,回去翻翻他给她写的信,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看了眼站在人群的中的苏烨阳,果然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倒是一点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今日早朝,新国公居然少有的告假了。 苏琼华想,父皇那旨意一下,新国公大概也能知晓一二了,眼下定是在彻查手下的人了。 “悬月国已派遣神女出使大离,不日便会到达京城,”罗尚书一句话,让苏琼华从瞌睡中清醒。 悬月国,她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国家的名字了。 四国三原一疆,分别是大离,悬月,番国,南国,这四国。三原是,雪原,蒙古草原,牧原,一疆是南疆。 与番国大离南国这种皇权统治的国家不同,悬月国,神权壮大,直逼悬月皇室,悬月国子民信奉神女。 悬月国的神女,每隔五年,便会出使一次各国,美名其曰是赐福交好,实则只是为了探寻各国战备情况。 悬月国弱小,国土也少,若有大国想吞并,只要兵力充足,悬月国便是囊中之物。 可悬月国的位置,极好,它正好位于其它三国之中。 利用三国兵力牵制,这么多年来,也是相安无事的落于四国中。 “臣已着手准备礼待悬月国神女,可礼部上下,没有女子。这招待神女之事,大离女官只有长公主的身份足够尊贵,若是其她女官可能会让神女觉着自己被薄待了,想来,此事可能还要辛劳长公主了,” 罗尚书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苏琼华。 离帝也跟着看向那黑压压的一片,照例只能看见顾予礼旁边凹进去的那一块。 “昭华意下如何?”他开口问,倘若昭华不愿,他还得尽快找出礼待悬月国神女的合适人选。 苏琼华眼神晦暗,悬月神女啊! “儿臣,任凭父皇差遣,” 离帝点头,昭华没有意见,这事就定给了昭华吧。 早朝散去后,顾予礼留下了,去了御书房,求见皇上。 苏烨阳眼眸弯弯的追着苏琼华的脚步。 “阿姊,”他抓着苏琼华的衣角,眼底全是清澈的笑容。 “阿姊知道你高兴,”苏琼华柔声。 苏烨阳也没什么想说的,他就是太高兴了,就想跟阿姊说说话。 光听“护阳侯”这个封号,苏琼华便知晓了,父皇给裴知谨封爵的寓意。 “父皇昨日来看我了,还同我一起用午膳了,福公公说,以后每月,父皇都会来陪我用一次午膳,”说着他试探的嗫嚅道。 “阿姊,你可不可以,在那日抽空,来末阳所啊?” 他想与阿姊父皇还有阿谨一同用膳,哪怕只有一日。 他也想感受一下,太傅讲课时说过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苏琼华听着,双眸中一丝犹豫闪过,她垂下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复杂。 “到时再说,”她答。 见苏烨阳默默垂下眼帘,沉浸在无声中。 苏琼华知道,他有些失落。 远处有熟悉的身影站在原地伫立等候,是等着接小阳下朝的裴知谨。 他眼下有了侯爵之身,在深宫中行走,自是方便了。 苏琼华轻拍了一下苏烨阳的肩:“阿姊会抽出时间的,赶紧回去吧,你的阿谨还在等你,” 苏烨阳闻言,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如冬日里和煦的暖阳。 阿姊这是同意了。 “那我到时候派人通知阿姊日子,”他兴奋道,说着便与苏琼华告别了。 “阿姊再见,” 少年的身影,奔向了裴知谨,独留苏琼华在原地,平静无波。 她知道小阳想要什么,只是她心中的芥蒂,如何能放得下。 她终归是会让小阳失望的。 御书房内 离帝坐在书案前,身上依旧是着着龙袍。 他面前站着顾予礼。 “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离帝问。 “微臣的暗线偶然间发现的,”顾予礼答。 一切都还不明朗,他自然不可能告诉皇上,关于二皇子之事,是苏琼华告知他的。 离帝没有急着说话,他低头给自己顺气,随意的晃了一下手。 “所以你的消息来源可靠,你觉着这是峰儿设的局?” “臣不敢妄言,一切还需调查,“ 离帝似乎有些疲惫的按住鬓角:“查吧,” 他吩咐。 “关于新国公贪污一案,臣想见见新国公,私下谈谈这件事,”顾予礼想起苏琼华的话,继续开口。 “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朕想休息会,” 他似乎是自嘲,苦笑着:“朕就那么几个儿子,怎么就非得这般呢,朕身子尚康健,他们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呢,” 顾予礼只是行礼,有些事,他还需再调查一番:“微臣告退,” 他说完,便离开了御书房。 日头刚下一些。 夙云舟用了午膳,便直接上了马车,去北阳王府。 不仅顾北有事与他说,他也有事要与顾北商讨。 他得到消息,千机阁的副阁主,付温年有异。 夙云舟到的时候,玄一瞥了他一眼。 心下腹诽:这白孔雀怎么又来了。 但是还是领着夙云舟去了顾予礼的书房。 月一叮嘱过他,少说话,多做事,现在他也就只会在心里嘀咕了。 “主子在里面,”说完玄一头也不回,潇洒的走了。 夙云舟推开门,便看见顾予礼正愁眉不展的看着什么? “何事找我,”他问。 顾予礼见他进来,便收了手中的东西,夙云舟扫了一眼。 心中不耻:顾北这人,居然还看民间的鬼神之说的话本。 “我想知道,你身边的人,能不能避过勤王府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潜入,”他知道,夙云舟手下有一个擅长隐匿气息的高手。 夙云舟收叠玉骨扇子:“我可以让鹤月试试,你怎么开始盯勤王府了,”他问。 苏烨峰这人,自苏琼华那事之后,他也查过,但这人做事滴水不漏,除了侯敏之事涉嫌了一些。 其余并无其他动作。 而且,他知道,勤王府的戒备自从苏琼华回京后,变得不一样了。 秋意都潜不进去,可想而知有多严,但他可以让鹤月一试。 顾予礼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的开口:“能潜进去是最好的,” “佩风最近在查千机阁,”夙云舟懒得兜圈子,直接说了他想说的话。 “千机阁近些年来名声大噪,可据点实在太多,狡兔三窟,想完全找到千机阁中心人员,只有蹲守,” “佩风在沈彻府外发现了付温年的踪迹,之前陈瀚一事之后,我便让人去追寻付温年的痕迹,可他隐秘的很,” 沈彻是左相的名字。 “陈瀚事败之后,付温年便再也没出现在陈瀚府中了,反倒前些天佩风撞见了,付温年与沈相的那个儿子,似乎相交甚好,” “重雪便暗地里守了付温年几日,终于找到了,千机阁的一处据点,” “千机阁中有几位长老,经过佩风连日来的调查,可以确信是裕亲王以前的老臣,他们在付温年面前,顺从的很。” “重雪说,他们唤付温年少主,” “重雪守了几日,终于蹲到了周亦庄,,” “可那四人,对千机阁阁主周亦庄,并没有像对待付温年一般恭敬,相反,似乎还想给周亦庄下命令,” 顾予礼闻言皱眉。 “那据点在哪?”他问。 夙云舟眼眸冰冷:“被周亦庄一把火烧了,周亦庄这人,有点邪门在身上,他只花了半日,就发现了重雪,” “一见据点暴露,立马就一把火烧了,重雪想去追,可周亦庄武功了得,重雪没在他那讨着好,” 顾予礼:“那周亦庄,可有画像?” 夙云舟摇头:“他这样的人,怎会以真容示与人前,” “若不是那些人喊他阁主,重雪也不会猜到那人是周亦庄,” “想必他的真容只有近身的心腹才知道吧,” 顾予礼:“付温年为何要接触沈沐远,” 夙云舟:“应当是想借着儿子接触老子吧,” “你那时与我说,想火烧我北阳王府的人是在武举中安插人手的人,你查到其中有人与裕亲王有关联,便断定是裕亲王的旧部干的,” “可是,你确定安插人手的只有千机阁那边的人吗?” 顾予礼问。 夙云舟一听便知道,顾予礼是发现了其他东西。 “别跟我打哑谜,你还发现了什么?”夙云舟开门见山。 顾予礼沉声:“我发现,武举中有人,似乎与二皇子有些关联,” 夙云舟一愣:“苏烨峰烧你北阳王府做什么?对他又没好处,” “我今日整理了一些思绪,想来,我似乎从未查过二皇子,”顾予礼说着,看着夙云舟。 “所以我才想,探探二皇子府,不仅如此,我手下有人探过三皇子府,三皇子府中有一幕僚,如若我猜的不错,可能也是千机阁之中的人,只是此人入府隐秘,皇子府又不同寻常勋贵,请谋士,不会大肆宣扬,” “我想知道,二皇子府中有没有千机阁中的人,” 顾予礼说的认真,可每说出一种可能,他的眸色便深了一分。 “探勤王府之事,我来想办法,”夙云舟道。 第78章 杨怀序日常 前几日还在感叹夏日悠长,这月却已觉秋日短促了。 今日离帝告假。 没有早朝。 大离的皇陵落在的不远,离京半日的马程。 福斯给离帝递了香。 离帝恭敬上香,扫坟。 他面前埋葬的是先帝的嫡子,平安王苏砚,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 若是先帝不荒唐,他的兄长没有替父谢罪自刎在皇墙上。 想来如今,稳稳当当的坐在帝王宝座上的便是他兄长了。 如若兄长未死,那他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不会为了这个位子,争的头破血流。 最终唯余,活下他一个。 离帝微服出宫,身边只带了几个武功高强的皇卫。 “兄长,我来看你了,”也只有在兄长墓前,离帝才会放下身为天子的规矩。 事事亲为,他也不会自称“朕”了,只有此时,他只是平安王的弟弟而已。 福斯在身后一言不发,每年的这一日,皇上总是格外思愁。 想着东仁王世子,三日后便会抵京,到时,皇上还得再伤神一日。 他不免心中叹息。 杨府 杨怀序站在杨秀面前,看着杨秀嬉皮笑脸的模样,头疼的很。 想他养家世代书香,克己守礼,怎么就养出那么一个从不循规蹈矩的幼女呢。 偏生他爹他夫人跟皇后还疼的厉害,打不得骂不得,训两句就去他爹他夫人那哭,有时候还哭到皇后那。 真当是人如其字,娇娇。 “这个月第几次了?”他板着脸。 杨秀才不怕她爹板着脸呢,笑嘻嘻的开口:“不多不多,也就四次,阿爹不气,您打小就疼姑母,我不得多帮阿爹去瞧瞧姑母啊,”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老是往外跑,名节还要不要了,就能不能学学张大人家的幼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从不往外跑,”杨怀序寻她。 “那我去问问张大人,要不让嫣然来给您当闺女,我去给张大人当闺女,免得爹,天天惦记着别人家的闺女,” 杨秀嘴角上扬,日常逗爹,她都逗出经验了。 他爹马上就要生气了,要开始训她了。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口无遮拦,”杨怀序气结。 “简直是一派胡言,口无遮拦。你看,爹,你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我都会了,”杨秀学着杨怀序的话。 杨怀序更气了,却听杨秀开口:“接下来是不是该罚我跪祠堂,让我抄女书啊,” “杨娇娇,”杨怀序厉声,连她的字都喊了出来,可见是气急了。 “阿爹,你还是别罚我了,我跪不到半个时辰,阿娘就要来找你麻烦了,你信不信,”杨秀一点也不见怕的。 “阿爹今日难得不上朝,陪娇娇一同出门逛逛嘛,你都好久没陪娇娇了。”她撒娇的挽住杨怀序的胳膊。 “女儿年后就及笄了,留不了两年就得嫁出去了,以后阿爹想娇娇了,都没法陪娇娇了,”杨秀从善如流的哄着自己的爹。 只要拿她过几年就要出嫁了做说辞,她爹就会心软的一塌糊涂,什么气都会消。 果然杨怀序脸色好看了很多,甚至眼中还有几分不舍,但嘴上却一点也不留情。 “就你这样,谁家好儿郎会要你,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杨秀才不管呢,她就继续撒娇:“阿爹最好了,陪娇娇出去逛逛嘛,最近满堂出了好些好看的首饰衣裳,阿爹买回来,哄哄阿娘也好,是不是,” 杨怀序板着的脸,柔和了许多。 他确实许久没有陪过自家幼女出门了,女儿家最喜那些花哨好看的,他家娇娇亦不例外。 杨怀序自然也是宠爱自家这个幼女的,当下肃清神色:“只可出门一个时辰,午膳前必须回府,” 杨秀听阿爹答应了,脸上的梨涡也因笑容变得明显。 当下便让人备了马车出府。 街道熙熙攘攘,日头还不盛,正是小贩叫卖的好时辰,杨秀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时不时就探头出去望。 “好好坐着,身为我杨家的闺秀,坐姿岂能如此不端庄,”杨怀序训话。 杨秀吐了吐舌,放下手,好好坐着,她爹自然是坐的极为端庄的,哪怕是在马车上,风骨气度都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教养。 满堂到了。 京城店铺众多,满堂是杨秀最爱来的地方,少女喜好鲜艳的颜色,满堂一进,基本都是琳琅满目,色彩丰富的缎子。 还有各种好看精致的首饰。 杨秀在这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郑太傅之女,郑柔。 她似乎正在看簪子,一脸若有所思,杨秀性子讨喜,在各家千金那都吃得开,看见郑柔便凑了过去。 “柔姐姐,”杨秀凑近,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把正沉浸在思绪中的郑柔吓了一跳。 郑柔一瞧是杨娇娇,拿着帕子抚了抚吓的砰砰直跳的胸口:“是娇娇啊。” “柔姐姐这是在想什么呢,想的如此出神,连我靠近都未察觉,”杨秀询问。 郑柔是郑太傅之女,如今看着自是端庄的很,可杨秀知道,郑柔幼年与她一般也是个性子跳脱的,郑太傅为了磨砺她的性子,特地请了先生,教了她学了两年武学。 两年下来,略学皮毛,也是有些身手在身上的,学过武的人耳力自然是比寻常人要好的。 可她靠近,郑柔却丝毫未察觉,甚至隐隐还被她吓了一跳,杨秀自然好奇无比,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想的如此出神。 郑柔温和的笑着:“没什么,娇娇今日得空来满堂,可有看中什么喜好的物件,” 她转移话题,杨秀是个聪颖的,自然知道,她这是不想说。 她眼珠一转,看了眼郑柔手中拿着的簪子,那是个素簪,通体晶莹,竹节款式。 明显是男子所用。 杨秀像是猜到了什么,笑得明媚:“还没呢,柔姐姐有喜欢的吗?”她问。 郑柔将手中的簪子交给身旁的丫鬟,示意她去结账。 “倒是还没,不如娇娇与我一同看看,”郑柔邀请。 杨秀甜甜一笑,大方拒绝:“今日不行,今日阿爹也来了,改日我请柔姐姐喝茶,给柔姐姐赔罪,还请姐姐不怪,” 郑柔眼眸一抬,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中年男子,果然是杨大人。 她亲昵的捏了一下杨秀小巧的鼻:“这话说的,难得的父女相伴之情,我若是打扰了,那便是罪人了,” 说着,她便去了杨怀序跟前,既然见到了,自然要去行礼。 杨大人高风亮节,是大离众多文官的榜样。 杨怀序正在给自家夫人挑选衣裳缎子呢,既然来了,他自然要给自家夫人带些什么回去的。 转身便瞧见有人向他走来,杨怀序认出来了,这是郑太傅之女,郑千载这女儿教的极好,知书达理,性子也温婉。 说起来,他家适之年岁与郑太傅这女儿年龄相当,他夫人是动过求娶的心思的。 只可惜适之这孩子并无这个意思,晋儿又是一心只有读书,他夫人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79章 茶肆 郑柔行礼告别后,杨怀序还在心中感慨,多好一姑娘啊,可惜他家两个小子没有这个福气啊。 杨秀自然是不知道自家阿爹在想什么,就见他看着郑柔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她凑到杨怀序跟前,小声道。 “阿爹,我观着,柔姐姐有心上人了,” 杨怀序敲了一下杨秀的额头,厉声教训:“不可乱说,此话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毁人家清誉,” “真的,刚刚柔姐姐买了一个素簪,是男子所用的式样,那么青的颜色,肯定不是给郑伯伯买的,不是要送心上人,难不成买来自己戴啊,” “她还看着那个簪子出神呢,”杨秀揉揉额头,不满反驳。 “此话不可外传,知道吗?此事与你无关,”杨怀序闻言,心中一愣,但他的女儿,他还是了解的,虽是口无遮拦,但从不胡编乱造,大致是信了娇娇说的话,他又叮嘱了一句。 “事关女儿家的声誉,你可别给我惹祸,” 杨秀吐舌:“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父女两又在满堂挑选了一二,最后满载而归,回府赶上了午膳。 下午日头不盛了,杨秀又坐不住了,她带着贴身的小厮侍女,乔装打扮一番,又不顾劝阻的偷溜出府了。 那么好的天气,她岂能在府中度过,那多无趣。 茶街,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下午喝茶的茶客也是众多的。 一间茶肆中,楼下的说书人正在说着北阳王带着其子顾北远赴战场,大败南国那一战,底下的茶客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有叫好声应和。 周亦庄坐在二楼,这间茶肆的二楼,人是极少的,他坐在靠栏杆的最后一桌,少有的将自己的真面目暴露于人前。 他易容之术极其精湛,只是偶尔的,还得恢复一下真容,否则他都快忘记自己的真面目了。 “主子,那几个老家伙离京了,”桑知坐在他对面,给他斟茶,开口说道。 周亦庄接过桑知斟好的茶,淡淡开口:“青鸾那边让他按兵不动,再给苏烨峰几日,若他还不上钩,那便让青鸾帮苏烨安一把,两把刀,总得有一把见血吧,” 桑知点头,略微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开口。 “副阁主说,想要见您,” 周亦庄嘲讽一笑:“怕是又想替那几个老家伙,说我两句了,” 桑知心中也不好受,他是打从心底尊重主子的,可是千机阁的四位老长老,老是以辈分压人,认为主子的计划还不够狠绝,总想插手一二。 四位长老又是老主的旧部,主子不能动,便只能时不时就被限制一二,甚至还经常因为长老们的自作主张,打乱了主子的部署。 主子花了两年,才在北阳王府内院安插了人手,本是为了探听北阳王府的消息的,结果,长老们因为与北阳王的旧怨,便趁着主子不在京城,私自下令安插在北阳王府的,深夜一把火,烧了北阳王府。 想着不烧死顾北,也能让顾周礼那个病恹恹的老母亲死在这场火中。 起码能重创顾北。 主子回京之后知道此事,发了好大一通火,可那四个长老得知事情败露,非但不知悔改,还埋怨主子安排的人没用。 副阁主付温年,这些年来,在千机阁中,一直是独树一帜的,四个长老格外护着。 就连主子母亲临死前,都特地叮嘱,让主子一定要护好付温年,哪怕是拿命,也要护住他。 说是付温年之父,曾经为了救主子母子之命,命丧敌手一说,所以主子要知恩图报。 千机阁最初是由老主余留下的旧部成立的,后续由主子招纳贤才,才慢慢发展至如今。 桑知自幼便被周亦庄捡回了千机阁加以教导,这些年来,周亦庄的举步维艰,步步为营,他都是看在了眼中的。 他自然是为自家主子叫屈的,可这些年来,主子活着的目的,便是为父母报仇。 所以,对于主子父亲留下的旧部,主子一向都是能忍则忍的。 主子时常说,这些人,曾经都是为了他父亲,身先士卒的人,纵然有不满,也不会害他。 因为这些人的目标,与他一样都是报仇。 桑知能理解主子的话,可他还是时常对他们有牢骚。 “那属下去回了副阁主身边的人,”桑知回道,他不喜欢付温年,这人狂妄的很。 “也不必急着回绝,他近几日在做什么?”周亦庄问。 “似乎是与沈彻那个草包儿子打得火热,”桑知嗤之以鼻。 果然草包只适合跟草包打交道。 付温年要是能接触到沈彻于周亦庄而言,自然是百利无一害,他向来不干涉付温年的所作所为。 此人虽在他面前拎不清,可没真正耽误过他的事。 “说起来,他有段日子,是不是在陈瀚府中入座,”周亦庄不咸不淡的问。 “是的,陈瀚还因此,言语责怪过主子,说若不是副阁主让他推迟一日参奏宋思安一事,他肯定能赶在宋方川认罪前面,上达天听,”桑知语气中的不满很明显。 “这种预判失误的事情,让付温年以后少做,”周亦庄也没见丝毫怒火。 他棋差一招,从不怪别人,自然也不会因付温年几句劝道,就觉着这盘棋输在他。 “属下觉着,副阁主是听不进去的,”桑知撇嘴。 付温年这人怎么可能听得进主子的劝诫。 “他可提出了什么时候与我会面,”周亦庄问。 “应当是过几日吧,他这几日想来也脱不开身,日日陪那草包游船作乐呢,”桑知说。 周亦庄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叩在茶杯的边沿。 “沈彻这人,不喜这些游玩恶习,你告诉付温年,如若真想借沈沐远搭上沈彻,便要做个益友,只要他将沈沐远往正道上引,沈彻自然会主动见他,少陪沈沐远饮酒作乐,会适得其反,”周亦庄提点。 桑知听到也不反驳,他自然知道,主子一向不考虑私人恩怨。 杨秀偷溜进茶肆的时候,身边乔装好的丫鬟比她还紧张。 “小……小姐,好多人啊,我们要不换个地方吧,”她抓着杨秀的衣角,有些结巴的开口。 “都说了别叫我小姐,你要叫我公子,”杨秀纠正。 第80章 居然有人的容貌生的比大爷还像老爷 丫鬟点头,杨秀环顾了一周,拉着丫鬟便朝二楼走去。 二楼人少,她一女子假扮男装混进茶楼,也不容易被发现。 刚落座,就有收茶水钱的小二上来了,她大方的将银子递给来小二。 “给小爷来壶好茶,”她学着男子装腔作势。 小二一眼便看穿了,这人是个女子,这般细皮嫩肉的,出手又大方估计是哪家的千金,偷溜出来的。 不过他也不在意:“好勒,客官您稍等,”他收下银子就去端茶水糕点了。 杨秀见小二并无异样,心下觉着,定是她乔装的好,两侧的梨涡又因笑容出现了,看起来十分喜人。 茶水糕点一上,她就开始聚精会神的听楼下的先生说书。 先生说到精彩时,她还学着楼下的茶客往台上丢碎银子。 来茶肆的客人自然也是有些出手阔绰的公子哥在的。 所以她丢的碎银子并不打眼。 很快说书先生的中场休息时间就到了,楼下立马人声鼎沸了起来。 丫鬟见自家小姐这般肆无忌惮的样子,手心都紧张的,掐出了汗水。 没有说书吸引了,杨秀便开始左顾右盼的打量了。 二楼的客人少,除了她就剩下三桌,杨秀闲的无聊,便开始一桌一桌的看过去。 在角落的那一桌,她看见坐着两个男子,细细打量了其中一位男子的面容,她戳了戳自己身边的丫鬟。 “你有没有觉着,那人生的与阿爹的眉眼有些相似啊,” 她指着坐在黑衣男子对面的身着乌金色衣裳的男子。 丫鬟顺着杨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觉着惊奇。 “居然有人的容貌生的比大爷还像老爷,” 杨适之是杨怀序的长子,生的极像杨怀序。 杨秀坐不住了,她得去探探究竟,她阿爹该不会在外边背着她阿娘养外室子吧。 周亦庄正喝着茶呢,就见一稚嫩的少年气势冲冲的朝他走来。 只是他细一瞧,便瞧出了,这是个女子。 杨秀身后的丫鬟小厮,连忙跟了上去,她家小姐这是要去干嘛。 杨秀直接坐在了周亦庄身旁的凳子上,桑知刚想出声,就被他主子一个眼神制止。 不知为何,虽来人周亦庄不认识,但是总觉得她瞧上去有几分亲切,忽略少女脸上的不快,周亦庄对她生不出一丝不悦。 “你叫什么名字?”杨秀上来就质问,她今日一定要弄清楚。 要是她阿爹敢背着阿娘养外室,她就劝阿娘和离,她就带着阿娘,祖父,大哥二哥去外祖家,以后再也不回杨府了。 见来人装扮古怪,态度无礼,桑知的脾气都涌上来了,他没有得到周亦庄的指示,只能憋着气,坐着。 周亦庄倒是气定神闲:“姑娘在问在下名字时,可否先自报家门呢,” 他看着少女生气的眉眼,无礼的态度,也不生气,只觉得是只狸奴在炸毛,毫无威胁性,甚至还有些可爱。 “你……你知道我是个女子,”杨秀瞠目结舌。 她明明伪装的很好,这人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虽不知姑娘是谁家千金,可女扮男装偷溜出府,身边还只带两人,是很危险的,要是遇到居心不良之人,可不太好,”周亦庄道。 “你……你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呢,”杨秀理不直气也壮。 周亦庄也不为难她,他看着她心情便好了几分:“在下周生,敢问姑娘有何赐教,” 杨秀听着,气焰消了几分,还好,不是姓杨。 不对,万一是随母姓呢。 “你爹姓周还是你娘姓周,”她继续追问。 周亦庄面对少女的无礼,也只是温柔一笑:“自然是家父,” 杨秀闻言放心了几分,但是为了多加确定,又多问了几句:“你是哪里人,你确定你是父亲姓周吗?” 周亦庄也不知为何,对这人,他似乎耐心十足:“在下是北境人氏,也确定家父姓周,” 北境本是裕亲王的封地,封地为周。 杨秀彻底放心了,他爹就没去过北境那么远的地方,看来只是巧合罢了。 知道是自己错了,杨秀当下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她杨娇娇能屈能伸,于是她甜甜一笑开口。 “那便是误会了,我还以为公子是位故人,既然不是,便是我无礼了,这位公子今日的茶水钱,我包了,就当做给公子赔礼道歉,” 周亦庄见此人脸色转变的如此之快,也不免一笑,还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在下自不会怪罪,茶水钱也不必了,就当交个朋友,这天色也不早了,姑娘身边带的人少,不妨早些回去吧,”周亦庄提点。 杨秀看着下面的茶客散了些,便知,今日的第二场估计得很晚了。 她毕竟是偷溜出来的,还是早些回去好一点,这人说的没错,今日她带的人是少了些。 能被他一眼看出是女子,想必刚刚的小二也认出来了,只是没揭穿她。 “那便对不住公子了,我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我请公子喝茶,”杨秀大大方方的告别。 她一向不知羞为何物,自然也不会因为今日的乌龙去羞恼。 她拉着丫鬟便迅速下楼了,兄长马上就下学了,她可不想一回去就撞上兄长。 看着少女渐远的身影,周亦庄垂眸:“桑知,暗暗跟着她,务必保证她安全回府,” 桑知正生着杨秀的气呢,就听见周亦庄的吩咐,当下就傻了眼。 那少女一看就未及笄,主子这些年来,从不近女色,更别说多看女子一眼了,今日这是? 难不成,主子偏爱稚嫩些的。 “是,” 疑惑归疑惑,但桑知还是照办了。 第81章 祭拜南玉王 秋意已经待在了夙之阁多日了,这些天,纪长安望着她就发愁,可现下,秋意得留在他身边试药。 经历了试药的非人折磨,她主动要求纪长安给她换了个有窗的房间。 秋意现下除了喜欢趴在床榻之上,生无可恋的望着窗外的白云,便是只能偶尔数数有多少只鸟从窗外飞过,借此解闷。 不过近日,秋意发现,似乎有很多鹰在夙之阁的高空飞过。 大离并不常见鹰类,她有些好奇,只是她也没有开口将自己的疑惑,告知纪长安。 夙云舟一袭白衣站在夙之阁的后院。 他将手中的信件,放入鹰的爪子处绑着的木筒中。 随后放飞了鹰哨。 “主子,鹤月混入勤王府外院了。”佩风禀报。 “知道了,”夙云舟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 “今日昭华府可有安排?”他问。 “东仁王世子入京了,应当是给南玉王忌日上香的,往年长公主都未曾陪伴,但今年,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被皇上召去了皇陵祭拜,”佩风回答。 夙云舟点头,随后便无言语,他看着鹰哨飞走的方向,若有所思。 纷飞的枯叶扬起,苏琼华与苏烨峰站在离帝身后。他们的身旁是东仁王世子,苏越。 苏越身形修长,衣着华贵,世家亲王出身的涵养,为他的眉眼染上了几分生疏矜贵感。 他们身后依次站着,苏烨安,苏烨霖,苏烨轩,苏烨阳。 倒是少有的将所有皇子公主聚在了一起。 南玉王并无子嗣,大离的亲王,只有东仁王,西允王,是姓苏,乃是先帝的兄弟子嗣传承。 北阳王是是异姓,南玉王是太后的兄长,也就是当今天子的舅舅。 说起来,苏琼华他们还要喊南玉王一声舅公。 南玉王的忌日,伺候左右的宫人都被离帝遣散了。 祭祀一切事宜,都由他们自己动手,一群皇子公主,就连当今圣上,都参与了扫墓,摆贡品。 南玉王虽被先帝赐葬于皇陵,可由于太后坚持,南玉王的坟,并没有多么奢华,与普通世家的坟墓无二。 南玉王生前喜树,所以连陵顶都没有封死,一到秋天,便有不少的落叶飘落进来。 扫完落叶后,他们才开始上香。 离帝上完香后,便是苏越。 苏越年长苏琼华近八岁,按辈分,自然是由他接替离帝的香。 苏越虽是东仁王的长子,但东仁王有六个孩子,四女两子。 所以苏越出生后,前头已有四个姐姐了,他打小便是在姐姐们的包围下,成长出来的。 或许正是得姐姐教导,他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轻柔。 他清冷却谦逊,行礼上香时,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的。 就像传承一般,苏越上完香,便点燃香火,递交给苏琼华,苏烨峰。 随后由苏琼华与苏烨峰点香递给,苏烨安,苏烨霖。 轮到苏烨阳的时候,今日的祭拜,才算是完整的结束了。 “堂弟千里奔波,朕已为你安排好,洗尘宴,”离帝看着自己这个比自己小一轮的堂弟,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 东仁王是先帝的兄长,某种意义上,苏越抛去君臣身份,与离帝是同辈。 “弟臣想先入宫探望皇婶,”苏越开口,他每年入宫,都要先去探望太后。 “那便将洗尘宴挪到晚上,让峰儿先陪你去看太后。”离帝道。 苏越没有拒绝:“那便有劳皇侄了,”他朝苏烨峰颔首。 “堂伯客气,那便坐侄儿的马车吧,”苏烨峰邀请。 苏越自然也没客气。 苏琼华觉着,她父皇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不知为何,父皇的目光,比往常多落在了苏烨峰头上几分。 她想,是不是因为顾予礼把苏烨峰有可能陷害苏烨安一事,已经告诉了父皇。 如若是,那眼下,她的父皇会如何看待苏烨峰呢? 父皇一直没给李唯舟下达回京的圣旨,此事又一直压着未发。 苏琼华不知为何,她最近眼皮总跳,有些不安。 她觉得,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之前她总觉着有些奇怪,一直没想明白。 直到昨晚,她终于想明白了,究竟是哪里奇怪。 倘若苏烨峰真是陷害苏烨安,要让苏烨安在此案上彻底大败。 那以苏烨峰滴水不漏的性子,这消息肯定会在入京前传出去,苏烨安毕竟是皇子,此案事关皇家颜面。 李唯舟呈上之时,父皇哪怕是为了皇家颜面,也会压着,暗地里处理调查。 可若是被父皇压住了,于苏烨峰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他费尽心思陷害,自然不是想要这个结果。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他应当要大肆宣扬,让满朝文武都收到风声才对。 到那时,百官请奏,父皇怕是想压,都压不住。 可眼下,父皇却压了那么多天,如此密不透风。 他实在是想不到,苏烨峰此举,能为自己博取什么好处,不仅让父皇多了许多调查的时间。 还给了新国公一脉喘息的机会。 此事最好的做法,明明是赶尽杀绝,趁乱灭了新国公一脉。 就如他上一世与侯敏携手,斩杀赵忠华那般先斩后奏,果决狠断。 可苏烨峰没有。 而且,上一世的李唯舟明明是为苏烨峰效力的。 可现今,李唯舟与苏烨峰似乎并未达成合作,究竟是为什么? 那李唯舟失了宋知意这枚棋子,转手又得了新高苑一案,很明显,就是有人为他筹谋。 目的就是为了扶他,可若扶他的人是苏烨峰,那他们应当要合手,先除苏烨安, 如若不是苏烨峰扶的李唯舟,那李唯舟效忠的人,究竟是谁? 这一切都在苏琼华的脑海中乱套了。 她如今眼盲耳瞎,往日里最能给她消息的夙云舟,现下也是一动不动。 她总觉着,近来夙云舟有事瞒她。 秋意又在纪长安那,她可以动用新月军,可她无从下手。 要理清的思绪太多了,苏琼华眼眸一紧 不行!她得去找顾予礼套话。 夙云舟近来跟顾予礼似乎经常接触,苏琼华都不知道这二人何时那么要好了。 第82章 夏花父母 月一送别了月二,看着月二快马加鞭离去的身影。 他返身回了北阳王府,他要回去跟主子复命。 月二此行要去的地方是南疆,大抵是此行凶险,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回来,他便将一封信留给了月一。 说他若是没能回来,便将这封信递给夫人。 月一也能明白,这大概便是遗书了吧,月二与月一虽自小一块入府,可由于学习的不一样,便没有在一块训练。 他自小陪主子长大,可月二却一直伴夫人左右,夫人是个和善的,曾几何时,他与月二幼年时闲谈。 他们臆想中的母亲,大概便是如夫人这般模样了。 柔和又慈爱。 他们这条命是北阳王留下的,自然就属于北阳王。 以前月一从来都是无惧死亡的,可如今,他看着月二交给他信的模样。 虽然看起来神情平静,可他还是感觉的到,月二心中的不舍。 他想起夏花朝他甜甜笑着的面容。 月二有的牵绊,他也有了。 这般想着,他突然想晚些回府,他想先去趟昭华府,小姑娘这些日子似乎被勒令减腰围了,连带着跑北阳王府的次数也少了。 月一敛去心神,他还是得先回去复命,请示了主子,才能单独行动。 夏花站在街道的角落,她的面前站着一对夫妇。 夏花从看到他们那一刻,便下意识就躲,可却被中年男子抓住了手臂,幼年留下的心理阴影,让她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我就说这个丫头片子是个白眼狼吧,”孙大柱看着已经出落的十分好看的闺女,身上穿的也是顶好的缎子。 淬了一口唾沫,面露凶狠。 时隔那么长时间,蹲守了几次,他们总算是确定了,孙小草这个死丫头真的还活着。 她不仅活着,一看便是活的不错,他们本来搭上了崇义先生,日子过的挺滋润的。 还没想着要来找孙小草,可崇义先生那个老不死的,一点也不知恩图报。 还恩将仇报! 他们家救了他的女儿,在他们乡下,那女子就是以身相许也不为过的,他们家的儿子也是看上了那姑娘的。 他们夫妻俩瞧着这个儿媳妇也是满意的。 大户人家的女儿,出落的标致,平日里跟他们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 身段又好,一看,就是娶回家就能生的出儿子的,性子也好拿捏。 他们夫妻也喜欢京城的生活,若是娶了崇义先生家的闺女,以后他们也不用在外边住,崇义先生租的小院子了。 这崇义府多气派啊,他们夫妻俩要是能住进来,以后便是员外老爷了。 还有谁敢瞧不起他们,说他们是乡下来的。 于是便动了求娶的心思,他们夫妻俩好声好气的跟崇义先生商量。 结果那老不死的,上来就不给他们面子,还说他们家小宝不是良配。 呸!能被他们家小宝看中那是那老不死家闺女的福气。 求娶被拒,崇义先生也因此事,也不似以往那般礼待他们了,他们进出崇义府都没那么方便了。 夫妻俩合计了一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小宝把那老不死的闺女给上了。 到时候,他闺女就是个破烂货了,看谁还会要。 那老不死的,到时候,还得倒过来,求着他们家小宝娶他家闺女。 他们都想好了,到时候就让他们家闺女做妾,让那个老不死的之前说他们家小宝配不上他闺女。 只要跟崇义府结了姻亲,他们就跟老不死的开口,要个二十台的嫁妆,谅那个老不死的也不敢不答应,大户人家肯定比他们乡下更注重名声。 他不答应,他们家小宝就不娶,反正他闺女除了他们家小宝,也不会再有人要了。 嫁妆一到手,他们再买几块地,就是个员外了。 那些个员外府里,都养了不少小妾,他家小宝自然也养得。 到时候他们再给小宝娶个黄花大闺女,当正妻,日子定能过的滋润无比。 他们乡下,有多少汉子都是这样娶着媳妇的,被糟蹋了的闺女,那就是破鞋,谁家要了都要招笑话的。 于是,他们夫妻俩就蹲在崇义府外,一见着那闺女,就声泪俱下的忏悔。 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是好骗,马上就被他们骗到了巷子里,被小宝捂了声。 哪曾想,他们家小宝刚脱裤子,崇义府的仆人就赶了过来,坏了他们家小宝的好事。 他们夫妻俩还想再拦一二,让小宝动作快点,可奈何,那几个仆人是会拳脚的,他们非但没拦住,还被打了一顿。 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崇义先生不仅报了官,把他们家小宝关了大牢,还把给他们夫妻俩租的院子收了回去。 他们不让,还被崇义府的家丁打了出去。 小宝被下了狱,那哪是人过的日子啊,府衙地牢里关的可都是杀人犯啊。 可府衙的衙卫是带刀的,他们不敢闹,生怕官老爷一个不高兴,就一刀就给他们这些百姓砍了。 所以他们夫妻俩,只能去崇义先生府门口,破口大骂,骂他们忘恩负义,说他们女儿是个被他们家小宝玩烂了的破鞋。 企图让老不死的妥协,把他们家小宝放出来。 可那老家伙,一点也不在乎自家闺女的名声,直接又喊人将他们夫妻俩打了一顿,还威胁说,再去闹,就报官。 倾尽家产也要让他们夫妻俩下大狱,送他们去跟他们那个儿子团聚。 夫妇二人被唬住了,便不敢再去了。 这时候,他们想起了,日子过的还不错的孙小草。 眼下,他们想去地牢看儿子,肯定是要不少银钱打点的。 孙小草一看就是入了富贵人家的眼,他们两个做爹娘的,找她要点银子是应该的。 要是她不给,孩她娘说的也对,把她卖去青楼也能卖不少钱。 于是他们夫妻俩,就在这条街蹲着,蹲了那么多天,总算是又看见他们家那个死丫头了。 “死丫头,现在吃香的喝辣的,也不想着你老子,看见我跟你娘还想跑,”他抬手便想打,却被身旁的的中年妇女拦住了。 第83章 她是夏花 孙招娣赶忙拦住了孙大柱要打闺女的手。 他们是来要银子的,自然要先和颜悦色一番。 见孙招娣拦住了自己,孙大柱也熄了怒火,收回手,由着孙招娣去使用她的怀柔政策。 “小草长那么大了,快让娘好好瞧瞧,可想死娘了,”说着,她就开始抹眼泪,想要上去抱夏花。 夏花从颤抖的情绪中回过了神,她自小就因为是个女儿,时常挨孙大柱的打,所以当她看见孙大柱时。 便条件反射的恐惧起来。 眼看着孙招娣就要抱上来,一副慈母的模样,她突然从腹部涌起了一股恶心感。 她闪身躲开了孙招娣的拥抱,夏花以前是渴望孙招娣的拥抱的,可孙招娣从不抱她。 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娘第一次拥抱她,是为了把她限制住,好让她爹,把她绑在柱子上时,不费劲。 看着熟悉的两张脸,夏花因恐惧而颤抖起来的身子,开始平静了起来。 在那日闹市一眼认出他们时,夏花便已经做好了迟早被他们找上的准备。 她冷眼扫了一下他们:“你们想干嘛?” 孙招娣抱了个空,也不生气,还是装作一副慈爱的模样:“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娘,我能干嘛啊,这不是再见到我女儿,高兴嘛,” 夏花:“你们当初将我绑在了柱子上,就应该知道,我与你们,早已没有关系,” 孙大柱闻言,立马暴起:“你这个死丫头,我跟你娘养你那么大,你不想着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还想跟我们撇清关系,” “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孙大柱扬起手,便朝夏花掌掴而去。 夏花如今的身手,别说一个孙大柱,三个孙大柱,她也可以轻易解决,她没有动手,只是闪身躲开了。 “死丫头,你还敢躲!”手打空了,孙大柱怒火更盛了。 “你下一掌落下,我就会废了你落下的那只手,”夏花婴儿肥的脸上带着冷漠的神情。 冷厉的扫了一眼孙大柱,仅这一眼,孙大柱就感受到了威胁。 他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刚刚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他这闺女,似乎是有点身手在身上的。 孙小草,如今不一样了。 “小草啊,你别跟你爹计较,他就是个暴脾气,”孙招娣见势不妙,立马抱住夏花的腿,往地上一跪,开始哭诉。 “你现在过的那么好,你不能不管你弟弟啊,你弟弟被奸人陷害,现在落了大狱啊,你得救救他啊,”孙招娣声泪俱下。 “爹娘也是没办法了,才找上你的啊,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弟弟被陷害啊,那地牢哪里是人能待的地方啊,你就帮帮爹娘吧,怎么说小宝也是喊了你那么多年的姐姐的啊,” 孙招娣的哭声,吸引了一众路过的百姓围观。 见有人围过来,孙招娣哭的更声嘶力竭了:“爹娘是对不住你,可你弟弟没有对不住你啊,” “都说生养大恩大于天啊,怎么说,爹娘也是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养大了啊,” “你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记恨爹娘,不认爹娘啊,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夏花听着这刺耳的哭声,嘴角的苦笑带着讽刺。 她指着站在旁边的孙大柱:“小事?我从记事开始,他对我除了打骂,没有任何一丝关怀,” “我每日干着最重的活,没有一日吃过超过两顿,一顿就半个窝窝头,” “孙小宝出生后,我连个打个地铺都要遭你们嫌弃,我只能睡在柴房,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挖野菜,有时候上山受了伤回来,你还要训斥我挖的少,” “这就是你们的养育之恩,村子里发大水,你们怕带着我,逃灾路上多张嘴,将我绑在柱子上自生自灭,” “孙小宝怕我追上,还建议你们打断我的腿,” “我喊了你十年的娘啊,”夏花看着孙招娣:“以前总有人跟我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我小时候是信的,所以再多苦累,责打我都忍着,直到你第一次抱我,哪怕那是为了将我绑在柱子上,我都相信,你是爱我的,你会回来接我,” “可是你没来,我等了一天一夜,我都在给你找借口,你是不是身不由己,” 夏花想起自己被人解开绳子的时候,那人说:“别等了,你爹娘带着孙小宝跑了,你一个丫头片子,你爹娘肯定不要你了,要是还要你,就不会把你绑在这了,要不是我走的晚,你怕是死在这,都没知道,” 那年十岁的小草,泪眼朦胧,哪怕是听见自己的亲弟弟建议自己的爹娘,把她腿打断。 可是她娘没有照做,她就还怀着期待,她觉得她娘一定是有苦衷的。 直到她又等了几日,周遭的野草都被她吃了个干净,她娘也没来接她,她终于认清了现实,她就是被丢下了。 “我不欠你们的,”夏花推开孙招娣:“你们养的孙小草,早在十岁的时候,就死了,” 孙招娣见她要走,立马开始磕头,卖苦肉计:“小草啊,你不能这样对爹娘啊,爹娘纵有千般不对,也是生了你的啊,” “娘给你磕头了,你救救你弟弟行不行,娘给你磕头了,”说着孙招娣便真的磕了起来。 夏花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你这个死丫头片子,你娘都求你了,你居然还要走,你有没有良心啊,今天就算是说破天了,我也是你老子,你就得听我的,”孙大柱立马追了上去,抓住了夏花。 夏花转身,眼神一冷,折了孙大柱的抓过来的右手腕。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传来,剧痛立马传遍了孙大柱的右手,他疼的在地上打滚:“孙小草,你居然敢对你爹出手,你这个不孝的,我要去告官,疼死我了,哎呦,” 孙大柱疼的的一直叫唤,孙招娣当下也顾不上夏花了,赶忙去看孙大柱的手。 夏花听见孙大柱的话,离开的脚步都未曾停顿一下。 她已经不是十岁的孙小草了,她是夏花。 那个只会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渴望阿娘能在阿爹手下护自己一次的孙小草,早就死了。 第84章 顾予礼试探 苏琼华到北阳王府的时候,月一正在给顾予礼复命。 苏琼华向来都是不用通传,便可直接进入北阳王府的,路上的府侍见她都会恭敬行礼,她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 说起来,她似乎至今为止还没见过顾予礼那养病的祖母,好像是一直住在北阳王府最僻静的内院。 北阳王府挺大的,顾予礼又住在中庭,想来,老夫人平日里也不出院子的。 苏琼华知道这个时候顾予礼肯定是在书房的,她推开门时,月一已经准备退下了。 见苏琼华来了,他下意识看了眼苏琼华身后,空无一人。 他眼眸垂下,夏花没有来。 苏琼华极少见到月一,平日里侍候顾予礼左右的都是玄一,这人好像是北阳王府的暗卫吧。 说起来,北阳王府应该豢养了不少暗卫吧。 苏琼华眼眸一动,她现下与顾予礼是板上钉钉的夫妻了吧。 夫妻本为一体,那么借用一下驸马的人马,应该不过分吧。 顾予礼见苏琼华来了,如墨的眼眸温柔的笑了,他招了招手,示意月一可以离开了。 月一本想请示主子,自己可不可以去趟昭华府,眼下看见长公主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了。 他出了书房,带上了房门。 “你来了,”顾予礼开口。 苏琼华挪着椅子坐在顾予礼书案对面:“顾予礼,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她笑嘻嘻的开口。 “什么事?” “借几个人给我用用呗,”苏琼华嬉皮笑脸。 顾予礼抬起眼帘轻声问:“想借几个?” 苏琼华愣了一下,随后开始掰着手指数。 “要一个跟秋意一样擅长打听消息的,” 要在苏烨安那安个人手,关于新氏一脉之事,她觉得还是要先从苏烨安身上突破。 “要一个武功好的,擅长易容的,最好是个女子,” 她想安插在新贵妃那,她怎么也没想明白,前世新贵妃为何要自戕。 要知道她父皇是个心软的,那么多年的夫妻情谊,哪怕新国公一脉铸下大错,可她是个贵妃,以及还有个苏烨安。 总有从头开始的机会。 她为何要直接连带苏烨安一起毁了? “还有一个要求比较高,你府上有没有比秋意厉害的,就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一个地方,探听消息,” 她还得去探探勤王府,苏烨峰那她是真放不下。 “然后还要两个,随便给我使唤的,五个人够了,”她伸出手比了一个五的数字,笑得十分开心。 完全没有一点难为情。 春衣要忙公主府的琐事,秋意要治病,夏花就适合探探民间消息,冬雪就算了,除了保护她,什么都不适合。 这般算下来,她当初把安插在各个王府的人手撤下,当真是草率了。 苏烨峰与侯敏那事,又折了春衣手下一批人,她也没有被春衣补。 她如今可用之人确实是少了些。 顾予礼垂眸:“我府中只有一人能与秋意一较高下,” 苏琼华:“谁啊?” “你刚刚见到的那个,”顾予礼回答。 秋意的身手他早就领教过了,再有吞噬蛊的加持,他府中唯有月一能在她手中一搏。 苏琼华沮丧,那人是顾予礼近身的,用惯的,她自然是不好要的。 但是很快她又调整了过来:“那其他的人,”她问。 顾予礼抿唇:“易容精湛的人有,但是不是女子,” 苏琼华想了想,也是,顾予礼身边的人,都是用来办正事的,不需要悄咪咪的做什么。 只要服从性高,武功高强便能为他所用了。 而且北阳王王府都没几个女的,她怎么能指望,他能养出一个会旁门左道的女暗侍呢。 想来,也只有夙云舟那种走了狗屎运,能捡两个能人女子,寻常人养暗卫,是用来保护安全的,自然是男子居多。 这般想来,她似乎还得去找夙云舟。 苏琼华突然十分想念秋意,又是想秋意的一天,她的秋意简直是弥足珍贵啊,她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武功高强,隐秘气息,擅长打听消息的倒是好找,”顾予礼开口,北阳王府现有的暗卫,都是月一统一训出来的。 他府中唯一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是父亲留给祖母傍身的。 但那人不会易容,顾予礼突然觉得,他府中似乎应该单独训一批给苏琼华用的暗卫了。 得照着秋意的方向去训练。 可是暗卫的训练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一事不劳二主,苏琼华想好了,她要去找夙云舟借风花雪月,既然如此,就不动顾予礼的人了。 “那我再想想,人我先不借了,”她说。 没帮上苏琼华,顾予礼的眼眸中似乎有一丝失落。 “对了,问你个事?”苏琼华又打起精神来,她可是来干正事的。 顾予礼静静的听着她说,他大概是猜到了她想问什么的。 “父皇那边,现下是做何打算?”她问。 顾予礼果然猜中了,她心中定是放不下苏烨峰之事的。 “我与皇上说了,侯敏之事与苏烨峰有关,皇上目前并无决断,只是让我去查,”他答。 顾予礼看着她沉思的眸子,突然想试探她一下,确定一下这些日子来的所思所想。 “琼华,你认为,三皇子会反吗?”他问。 苏琼华毫不犹豫的摇头:“苏烨安不可能反,要反也是苏烨峰反,”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嘴快了,赶忙找补:“毕竟苏烨峰一直在囤积一些武功高强的人嘛,” “而且你想想,新国公他们目前为止最大的罪便是贪污,” “我是觉着,徐州之事,他们没那么大胆子的,且,我不是与你说了吗?这其中定有苏烨峰的手笔,” 顾予礼垂眸:“琼华,你就没想过为六皇子争一下吗?” 她落水前,便开始为苏烨阳筹谋了,是落水醒后,她就打定了不带苏烨阳入皇权之争。 苏琼华摇头:“小阳无成王之才,这不是你说的吗?而且,小阳现在这样过的很好,他更喜欢悠闲的日子,” “他做个闲散亲王,有自己的封地,余生富贵无忧,便是最好的了,” 顾予礼藏在袖中的手,有些颤抖:“如若我说,只要你想,我便会帮你呢,” 这句话的诱惑,换以前的苏琼华是绝对抵抗不了的。 可现在的苏琼华只是莞尔一笑:“予礼,你一向都有自己的决断的,” 她这话明了,顾予礼便懂她的意思了。 他也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顾予礼低眸,心中苦笑。 他以往从不信鬼神之说。 如今,是神佛也好,妖鬼也罢。 是明灯,是幽幽院深也罢,他只要不问她的来处。 是不是,就不会南柯一梦,一枕槐安 第85章 再遇杨秀 周亦庄这两日素爱去茶肆。 一坐,便是一日,桑知总觉得自家主子是在等什么人,因为,他喝茶时,总会看几眼,楼下新进的客人。 他想起那日他暗送回府的姑娘,主子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那日他暗送那姑娘到的府中,是杨府。 杨府是当朝皇后娘娘的娘家,杨国丈的府邸。 他四处打听了一下,随后一分析便得知,那姑娘应当是杨怀序的幼女,名为杨秀。 主子似乎并没有探听杨府的意思,所以他也没深入,甚至都没注意,杨府之人长什么样。 只是,他主子在听到少女的名字时,却低声笑着,说了一句:“秀之一字,倒真是委屈了她,这人应改个名,叫娇娇,” 桑知被噎住,因为那少女的字,刚好便是娇娇。 他本以为是主子看上了一个未及笄的姑娘。 可他观主子脸上愉悦的神情,并不似男女之情。 反而更像是……兄长对于妹妹的宠爱。 桑知抿唇想着,他的主子大抵是孤独太久了,也想要个家人吧。 那叫杨秀的少女确实活泼,讨喜,他主子……是想有个这样的妹妹吧。 只可惜,他主子一向与付温年不和,不然,付温年理应与主子可以有兄弟之情的,毕竟有一同长大的情谊。 这般想着,桑知又在心中暗骂了几句付温年,也唾弃了一下自己。 付温年这种草包,怎配与他主子称兄道弟。 说起来,要是真有人能与主子称兄道弟,那人定然要像主子这般优秀。 桑知不知为何,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居然是苏烨峰的模样。 那般人,似乎才配做主子的弟弟吧。 思及此,桑知只觉着自己真敢想,要是被主子知道,他把仇敌之子与他关联到一起,怕是这个月的苦训得多加几日了。 说起来,桑知仔细打量了一下主子的面容,似乎真与苏烨峰有三分相似,只是两人气度差太多了。 苏烨峰那人城府深,脾气阴戾,又多疑。 可他主子,温润如玉,便是发起脾气来,也是平缓有礼的,虽然每次下手绝不留情,但起码面上不显啊。 不像苏烨峰,一遇到点事,整个人就暴戾的不行。 想起了苏烨峰,桑知便开口道:“苏烨峰那边似乎还是没有动静,” 他是真没想到,苏烨峰能那么坐的住,那么好的机会,居然还不咬钩。 周亦庄气定神闲,不以为然的开口:“再给他最后两日的期限考虑,两日后,如若他还没动静,便让青鸾把此事,告知给苏烨安吧,” 桑知点头,以示明白。 苏烨峰大概也没想到,那日之人,还有活口吧。 那可是他主子特地留的后手,苏烨峰身边那暗侍,确实极为了得。 当初为了在他手中浑水摸鱼留个活口,桑知可是费了好大的劲。 如若苏烨峰这刀下手了苏烨安,那人,便是再无现世之日了。 若是不是,那便反之,苏烨安变成刀,也未尝不可啊。 周亦庄坐着,直到二楼上来了一抹娇俏橙黄的身影,细细一瞧,果然是杨秀。 他的眼眸也因那抹身影变得柔和了几分。 杨秀这次连乔装打扮都没了,直接穿着简单的常服便带着丫鬟出来了。 她女扮男装是个人就能看穿,倒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出来。 反正她爹今日有公务要忙,没人会来逮她。 早些回去便是了,她爹肯定发现不了。 杨秀一溜到二楼,立马就开始寻找自己之前坐过的位置。 那里位置极佳,很适合看台下说书的,只是眼眸一扫。 那位置坐了两个人,好像还挺熟悉。 这不是上次被她误会成她爹外室子的那名男子吗? 她记着,他姓什么来着,想起来了,好像姓周。 杨秀并不怕生,男女之防自然是懂的,可她尚未及笄,加上性子的缘故,也没太当回事。 周亦庄坐在桌前,静静的喝着茶,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温柔,让人生不出恶意。 想来上次,她误会了他,人家大方也没与她计较,这人看上去,也不像个坏的。 这次既然遇见了,自然没有当做没看见的道理,杨秀落落大方的走了过去。 “周公子今日也有闲情来听说书?”杨秀开口寒暄。 周亦庄见她装没有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甚至还记着他姓什么,便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近日闲暇之余,便会上来坐上半日,”他答。 桑知心中腹诽:哪里是半日,这几日几乎是一整日都在茶肆坐着。 “那可曾方便,拼个桌,我请公子吃茶,”杨秀喜欢这个位置,便直接坐了下来。 “上次冒犯公子,多亏公子大度,没与小女子计较,请公子喝茶,也算作是赔罪了,” 周亦庄看着杨秀眼巴巴的看着桑知的位置,便知,她想要坐在栏杆边,方便听书。 他看了一眼桑知,桑知立马会意,他站了起来:“姑娘可否与在下换个位置,靠近栏杆处,有些吵闹。” 杨秀闻言,笑开了花,怎么还有人来听说书,嫌吵的呢。 “自是可以,”于是少女便与桑知交换了位置,眉眼弯弯的看着楼下,正说到精彩处的说书人。 看着少女左右脸上可爱的梨涡,周亦庄不知为何,心情出奇的好。 他向来话少,便坐着,也不出声打扰,正听的津津有味的杨秀。 少女时不时还会跟着楼下的茶客一起喝彩,手舞足蹈,好不兴奋。 若不是桑知告知,怕是连周亦庄都想不到,眼前这个不拘一格的少女。 居然是杨府的千金。 果然这“秀”字,是为难了她的。 名门千金,世代书香世家,皇亲国戚,任何一项,都与眼前的少女透露出的活泼似乎都不是很搭。 他见过的养在闺阁中的千金,都是温婉守礼的,像极了世家养出的泥偶,精致却乏味。 周亦庄一向讨厌吵闹,他喜静,可他看着杨秀的吵闹,心中没有一丝不耐厌烦。 甚至还会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 他想着,如若他有一个妹妹,定然也要养成这般的性子。 肆意活泼。 想到这,周亦庄眼帘垂落,看不清神色。 他在想什么呢?他怎么可能会有妹妹呢。 这世间,他早已是孤身一人了。 不过看着少女的模样,一向身边没有女侍的周亦庄,突然觉着,若能养个如此活泼讨喜的。 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86章 被告 苏琼华第二日下朝后,便没见着春夏冬。 府中人说,京兆府尹清早就派了人来昭华府,将夏花带走了。 春衣与冬雪便跟着一起去了。 府卫说,是有人状告夏花。 说她当街殴打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违背孝道,不认父母。 大离重孝道,若子女不孝,是触犯律法,要挨板子的。 苏琼华连府门都没进,便转头去了京兆府,身上还穿着上朝时的官服。 京兆府衙的大堂内 王知许看着堂前一唱一和的中年夫妇,有些头疼。 他一个三品官员,哪里用得着亲自审问这种小案子,可是他手底下的京官不敢啊。 那可是去昭华长公主府去拿人啊。 所以这个案子就落在了他头上,他听着孙氏夫妇二人在他面前细数着自己是如何将女儿含辛茹苦的拉扯大。 又哭着求他做主,说女儿多不孝。 王大柱身上确实有伤,那伤夏花也认了是她做的。 毕竟当时那么多百姓看着,随随便便就能找来一群证人。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孙氏夫妇确实苛待了幼女,甚至逃灾之时枉顾人命,他听着夏花的供述都替这个少女心寒。 可是大离律法摆在这,他只能尽量折中调解。 若只是昭华府中的其他奴仆,他还好处理一些。 可京城谁人不知,长公主有多看重她身边的四侍。 他要是真将夏花下狱,那长公主不得掀了他的京兆府啊。 “你们夫妇二人认为要如何处理,才能缓了这心头之气,”王知许只能耐着性子开口询问,打断了孙氏夫妇的苦情戏码。 王大柱一听,心中暗喜,小宝他娘说的没错,只要他们占律法的理,便是官老爷也只能站在他们这边。 本来一路打听,想找到孙小草那死丫头,究竟是入了哪位贵人的眼,结果一路打听到了昭华府门口。 他们夫妻俩还有些发憷,虽然他们是乡下来的,可到底也在京城待了些日子。 自然听过昭华府的名声,那可是当朝长公主的府邸啊。 那可不是一般的贵人啊,那可是天家的人啊。 可是孙大柱的手腕实在是疼得厉害,孙小草那死丫头,居然敢这样对待他,他心中的这口气,必须得出。 长公主又怎么样,说破天去,他们夫妻也是孙小草的爹娘,自古以来,就没有儿女敢对自己亲爹动手的。 本来报官的时候,他还在犹豫,小宝他娘说:“咱占理,说到底小草也就是昭华府的丫头,堂堂长公主怎么会为了个破丫头片子出头呢,” 他觉得很有道理,便开始喊冤敲鼓了。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他们在大堂跪了一个时辰,来审理他们案件的,竟然会是府尹大人。 夫妇俩哪见过那么大的官啊,还好小宝他娘机灵,当下就带着他哭着喊冤了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孙小草就被府衙的侍卫带了过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段气度非凡的少女,他们差点以为,长公主为这死丫头片子来出头了。 因为走在后边的一名高挑的女子,与他们打听的长公主看上去年岁差不多,且这女子气度压人。 给他们夫妇俩惊出了一身冷汗,直到看到这女子与小草一样,进门都朝官老爷行礼了。 他们的悬着心才落了下来,这人不是长公主,吓死他们了。 他们就是普通的百姓,状告小草也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解解气,再要些银子。 再逼着她以后每月给他们二十两银子赡养,崇义先生府上的管家一月工钱都有十两,他们家小草在长公主府,怎么说,也得每月有个七八两的工钱。 长公主乃是皇亲贵族,皇亲啊,那可不就是富得流油的吗? 平时随便赏下人点什么,定然都是些值钱物件。 那么多年没见,他们就不信这死丫头片子没攒一点银子。 眼下听见了府尹大人的问话,孙大柱连忙给孙招娣使眼色。 孙招娣接收到了,立马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天下哪有父母想跟儿女反目成仇的啊,” “大人,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啊,孩他爹这手,以后定是废了,我们都是乡野出身,在这京城只想某条生路啊,” “治病看大夫要那么多银钱我们夫妇哪里拿得出来啊,” “民妇身子不好,怕是以后夫妻二人养老都没法靠自己啊,如今,我们家小草在贵人府上,攀了高枝,也不能连爹娘都不认了啊,” 王知许听懂了,说那么多,就是要银子。 他将目光投向夏花,却听夏花轻声一笑,略微嘲讽的开口:“你们的意思,是要我赡养你们了?” 一旁的春衣抓住了冬雪蠢蠢欲动,想灭了这夫妇二人的手。 她看着夏花,她得先帮公主明确一下,夏花对她这所谓的亲生父母,究竟还有没有恻隐之心。 后面才好处理,是永绝后患,还是另做他选。 夏花对公主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忠心的,可是人都难免有偏颇的时候。 这件事,眼看着,夏花是处理不好了,公主护短,容易意气用事。 毕竟眼下事关律法,已经不是可以暗地里悄悄处理的情况了。 公主是皇族,若是此事处理不好,传出去,损坏了皇室的名声,公主怕是难免要被参。 第87章 苏琼华领人 “我是你爹,你不养着我,谁养着我,你不仅要养我跟你娘,你还得救你弟弟,这是你为人女,为人姐,应该的,”孙大柱闻言,压不住怒火的开始爆斥夏花。 “那我今日便公堂断亲,”夏花厉声。 “你还想断亲,你要反了天了,”孙大柱扬起未受伤的左手,暴怒之下,完全不顾之前被夏花折手的记忆,准备再次挥下。 “今日你这巴掌要是打下去了,本宫就让你死在这,” 是苏琼华的声音,她已迈入京兆府公堂,声音肃冷的可怕。 王知许见状赶忙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下岂容尔等如此放肆,” 随后,他走下案台,在苏琼华面前规矩行礼:“下官参见长公主,” 王大柱见来人是长公主,瞬间慌了神,这可是长公主啊,天子的女儿。 怎么会替手底下的一个丫鬟撑腰呢? 他们打听了的啊,孙小草确实是在长公主府上当丫鬟的啊。 那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孙招娣抓住孙大柱的衣角,将他拽了过来,她也慌,可眼下,他们不能慌了神。 再怎么说,小草打了她爹,就是不孝,说破天去了,也是他们有理。 “王大人多礼,听闻王大人在审理本宫的近侍,本宫特地,前来旁听一二,可否方便?”苏琼华尚不了解情况,自然得先询问。 “自是方便的,来人给长公主抬个椅子上来,”王知许回答,连忙吩咐身旁的人。 王知许见苏琼华落座,便也回到了案台前。 春衣拉着冬雪走到了苏琼华身后,她怕公主冲动。 眼下这案子在明面上,公主自然是不能以权压人的,要收拾这夫妇二人,也得明面上处理完之后了。 她俯身在苏琼华的耳边,轻声的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堂下的孙招娣,见长公主来给小草撑腰了,便知道,眼下他们夫妇二人的算盘肯定是落空了的,要想全身而退,只能退让。 但是他们身上确实没有银钱了,孩他爹的手肯定还是要治的,眼下他们占理,只要不得寸进尺,要个看大夫的银子。 以及一些应急的银子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这样想着,孙招娣便按住了孙大柱,开始哭诉。 “大人,长公主,民妇是不愿为难自己的女儿的,这可是民妇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啊,当娘的又怎么愿意跟自己的孩子走到这一步呢?” “可是民妇之女多年未养在身边,如今也是下定决心要与民妇断绝关系啊,” “女儿纵使不孝,民妇也不想失去这个女儿啊,若不是她爹的手被她折成这样,需要银钱治疗,民妇也不会来击鼓鸣冤啊,” “民妇与女儿在这堂上对峙,心中是如刀割一样疼啊,怀胎十月养了十年的孩子,这般对待自己的爹娘,做爹娘的怎么能不寒心呢?” “今日也只是盼着,大人与长公主明鉴,帮民妇劝劝女儿,哪有一家人反目成仇的啊,” 孙招娣这话说的漂亮,一个乡野妇人,能在公堂上将话说的如此条理清晰,已然是很不容易了。 她的要求也不过分,毕竟按大离律法而言,现下确实错在夏花。 无论父母再怎么不对,为人子女也不能当街殴打父亲。 苏琼华已经听春衣说完全程了,此事确实是夏花冲动了。 她看向夏花,少女垂着眼,神情全是不甘与受伤。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由本宫有一决断,王大人可愿意听,”苏琼华问询王知许。 “下官愿闻其详,长公主请说,”王知许正在偷偷观察长公主的神色呢。 这种案子本不难调解,之所以让孙氏夫妇闹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此事涉及了长公主的心腹。 见长公主有提议,这头疼的事,自然是长公主本人解决最好。 “本宫觉着,父母的生养之恩实属不易,按大离律法,夏花未出嫁前对自己的父母都有孝敬义务,” “眼下听孙氏所言,是想与女儿和好的,自然夏花伤害其父之事,只要夏花愿意和好,孙氏夫妇也不想计较了,”说着她看向孙招娣。 “孙氏,本宫可曾会错意你言语之意?”她问。 孙招娣连忙点头:“这是自然,只要女儿愿意认回,当爹娘的又岂会计较此事,” “那便让夏花与其和解,将其父送去大夫那,治手期间所花的银钱,全由昭华府负责,毕竟这其中也有本宫教下无方的责任在,” “另外,既然夏花尚未出嫁,那自然是少不得,要孝敬双亲一二的,夏花在本宫身边当差,是本宫的贴身侍女,” “每月工钱是五两,每月留二两傍身,孝敬你们夫妇三两,直至出嫁,你们可觉着合适?”她问孙招娣与孙大柱。 孙招娣都愣住了,她是真没想到长公主如此好说话,她原先见着长公主要给小草撑腰,她还想着,要退步成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夫妇二人全身而退。不被长公主为难。 可看眼下的架势,长公主非但没有为难他们夫妇,甚至十分公道的还帮了他们。 孙招娣自然是不能错过这样的好处,连忙磕头:“多谢长公主。” 这便是同意了苏琼华的处理决断。 “王大人觉着呢?”苏琼华又问。 王知许都惊讶了,长公主的处理,完全让人挑不出一丝偏颇:“长公主决断甚好,” 苏琼华直接跳过夏花的意愿,开口道:“那便这般处理了,春衣,先带孙氏夫妇去医馆,找最好的大夫,务必医好他的手,” 说着她看向孙招娣:“夏花是本宫的近侍,本宫离不得身,还望你们夫妇二人谅解,本宫会派其他人去照顾你们夫妇二人,夏花每月月初发工钱,从下月开始,那三两银子本宫自会派人送到你手中,” 孙招娣连忙点头:“自然是公主的千金之躯贵重,小草,既然在长公主府中当差,你伺候公主可得细点心,可别毛手毛脚的了,”她说着还以长辈的姿态,叮嘱了几句夏花。 苏琼华听到“小草”二字时,眼眸一冷,但很快便温柔一笑:“那人,本宫就领回去了,王大人,” 王知许行礼:“长公主请便,” 夏花从苏琼华入京兆府时,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就跟在苏琼华身后。 春衣走到孙氏夫妇二人跟前,眼眸清冷:“二位请随我走吧,” 第88章 两个失意的人,守尽空枝 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夏花才哽咽的出声:“主子,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给主子添了麻烦。 苏琼华看着夏花泛红的眼眸,心疼的紧:“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受委屈了吧,” 夏花闻言,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掉落了下来。 冬雪伸出手,轻轻的帮她擦眼泪。 “我这般帮你做了主,你心中可有怨,”苏琼华问。 夏花摇头,她知道,主子一定是为她好。 “近来,你还需再忍耐一段时间,”苏琼华摸了摸夏花的头:“如若你没有当街动手打人,今日这断亲书,我不仅能帮你拿到,还能让你反告他们,” 毕竟,无论夏花现在是否活的好好的,当初孙氏夫妇确实是将幼女丢下,真要计较,让他们夫妇二人下狱绝对没问题。 “律法摆在那,就算我是公主,也要遵守,他们现下能主动撤案,便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其他,”苏琼华眼眸一冷:“我定会帮你讨回今日之屈,” 夏花点头,可她还是没忍住抱住苏琼华,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北阳王府 顾予礼有些头疼的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月一,他放他出去了一趟,回来他就跪在他面前,求他去昭华府帮他求娶夏花。 月一去昭华府的时候,刚好撞上了昭华府的府仆与长公主说夏花一事。 他便追着长公主的马车,一同去了京兆府。 他在屋顶观完了全程,少女的委屈受伤的神情,扎入了他的心。 他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如此无力。 因为,这种时候,他没有任何可以帮她的身份。 他知道少女年少时的遭遇,如今见到孙氏夫妇二人这般委屈她,心中便是记恨上了。 可那是夏花的双亲,他没有一点办法。 但是长公主的话提醒了他,只要他将夏花娶了,他便能在任何时候将她护在身后。 所以,他第一次失了分寸,跪在了他的主子面前。 顾予礼一直知道月一的心思,可是现下,先不说月一的身份问题,就算他将月一转为了府卫,甚至放了自由身。 那也得人家姑娘愿意啊,那小姑娘一看便是没开窍的。 “你可想过,她是否喜欢你?”想了想,顾予礼还是开口了。 月一愣住,他知道,夏花肯定是不讨厌他的,如果讨厌,也不会愿意与他做朋友。 可夏花喜欢他吗? 他不知道…… “如若她有这个想法,自然是皆大欢喜,如若她没有呢,你会不会吓着她?” “月一……你太急了,”顾予礼说。 月一抿唇,是啊,万一吓到了她,她以后会不会再也不愿意见他。 “这样吧,明日我给父亲去封信,你以后便与玄一一般,转为府卫吧,”说着顾予礼看了月一一眼,叹息道:“你身上银子可有?” 月一点头,这些年,他没什么要花银钱的地方,所以便一直放置在了一处,也是攒了不少的。 “你去京城置办一处院子,最好是离昭华府近一点的,”他给月一出主意:“既然你决心想娶她,余生必定要负责她的喜乐富足,她跟了琼华那么久,让她远嫁定然是要伤心的,你先置办好院子,离昭华府越近越好,” “再去看看铺子,若有余钱,最好是置办一些家产,成家了,你必然不能一直靠做府卫这点月钱养家,” 北阳王府的暗卫月钱是十两,可是府卫就算坐到玄一那个位置,也只有七两。 男子一人花销,只要不嗜酒,嗜赌,嗜古玩,嗜风月,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养家,却是勉勉强强,夏花是昭华府的一等丫头,月一若真能娶得,定不能委屈了她。 首饰衣裳,家仆,都得置办,还有聘礼。 月一认真点头,只是点完头,却有些窘迫,他刚刚头脑一热,竟然是什么都未曾考虑。 只是想起夏花,他又满眼担忧。 顾予礼叹息:“你不用担心,琼华那人护短的很,她一向呵护春夏秋冬,在她的羽翼之下,没人能真正的委屈了她们,你是关心则乱。” 说着,他又开始头疼了,这事,他还得探探琼华的态度。 倒不是他觉得月一不行,可是琼华并不了解月一啊,未必肯放人。 除非夏花那丫头开窍,主动提出,否则,月一娶妻之路还得耗着。 “你今年都二十有一了,比夏花大了六岁,又是时常刀山火海日晒雨淋的,你去趟百草庄找找穆宴酒吧,让他给你几个祛疤养肤的方子,”顾予礼看着月一,再次提出建议。 月一身上的伤疤自然是不少的,虽长得不错,可终究是糙了些,人家小姑娘,看着都害怕,又怎么会喜欢呢。 这般想着,顾予礼又加了一句:“平时多笑笑,别老板着个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月一说那么多话,他说的都有些乏了,招了招手示意月一退下。 想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他比琼华也大了三岁,不行,这养肤的方子,他得让月一帮他也拿一份。 苏琼华回府的时候,夏花的情绪已经安稳了许多了。 她让冬雪看住夏花,自己则去更衣了。 她得去趟夙之阁,找夙云舟借人,再去看看秋意,多日未见秋意,她很是担忧。 也不知道纪长安有没有找到进一步有疗效的法子。 夙之阁内 夙云舟见到了久违的许闲云,他胡子拉碴,整个人都不似往常一般有精神了。 他似乎有段时间没入京了,连休沐日都没来。 “你这是准备去做土匪了?”夙云舟嘴下不留情的开口。 许闲云笑的牵强,自从春衣与他说清之后,他的心中,便多了一座跨不过去的枯山。 “我也不想那么难看的,”他苦涩的笑着。 可那须臾不过一瞬的空欢喜,烧断了八百里联营,却暖不了,他爱的那一隅冰冷的山。 “闲云,命里无时,能看着,守着,也是好的,”夙云舟轻声开口,像是在劝解许闲云,又似乎是在开解自己。 两个失意的人,守尽空枝。 第89章 苏琼华决定不管 苏琼华到夙之阁的时候,先去看了秋意。 纪长安似乎刚给她做完针灸。 秋意整个人都透露着疲惫。 苏琼华看的心疼的紧。 “可好些了?”苏琼华坐在秋意床榻旁温和询问。 秋意翻了个身,看向她,苍白的唇角扯出了一个笑容。 “主子,” 苏琼华按住她想坐起的身体:“没事,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受累了,” 只是几日,秋意看上去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定然是吃了苦头的。 看着苏琼华眼中的落寞,秋意打起精神,开口打趣。 “累倒是没受累,但是夙云舟这的伙食着实不行,纪长安喂的药太苦了,我想吃点好的,” 苏琼华掩去了眼中的心疼:“日后我每日都派人来给你送饭,” 秋意闻言,露出笑容:“记得给我添顿夜宵,自从来了夙云舟这,我就没见过宵夜长什么样了。” 苏琼华点头应下。 陪了会秋意,苏琼华便去找夙云舟了。 一进屋,她就看见了许闲云,与她往日见着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 许闲云整个人都颓靡的很。 “属下参见长公主,”许闲云见到苏琼华,就单膝下跪行礼。 见他眼下这般,苏琼华只能在内心无奈叹息。 “行什么礼啊,起来吧,”她说,想安抚一下许闲云却不知如何开口。 春衣与许闲云,不是她能干涉的。 “没良心的某个人,今日倒是想起我了,”夙云舟丹凤眼一挑,瞥向苏琼华。 这人可是有段日子没有来看他了。 苏琼华嬉皮笑脸:“这不是有事来找你帮忙吗?” “有事了就想起我了,”夙云舟虽是没好气,但还是斜倚在了靠垫上,示意苏琼华先坐下。 苏琼华坐了下来。 虽然夙云舟还是之前那般模样,可苏琼华觉着,他似乎与秋意一般,消瘦了一圈。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乌青,神情看上去也是疲倦了一些。 “你近来可是没有休息好?”她问。 夙云舟闻言垂眸:“无妨,近来多梦罢了,” “那让长安给你开个方子啊,” “他近来比我还睡不好,”夙云舟说。 苏琼华想,也是,见秋意那般模样,就知,纪长安必定是没日没夜的在钻研解蛊的方子。 她忍不住叹气:“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夙云舟看着她:“你顾好自己便好,” “你不是说有事来找我帮忙吗?”夙云舟点回主题。 苏琼华点头反应过来:“嗯,我来找你借人,秋意如今要待在夙之阁,我手头有些事,想让风花雪月帮忙查一下,” “佩风与鹤月近来有事,晚花近来也在忙些事情,只有重雪能借,”夙云舟回答。 晚花最近在追踪千机阁的事情,鹤月在勤王府,佩风近来也在调查各方面的消息。 “那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忙完啊?”苏琼华问。 让重雪入宫,苏琼华想了想那副场景,不禁摇了摇头。 哪怕是晚花也行啊,至少晚花还有些演技在身上。 “你想借他们做什么?”夙云舟问。 苏琼华看着夙云舟,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适应,夙云舟神情淡淡,与以往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压下了心头的异样,她开口回答:“那还记得侯敏那时候丢的皇城守卫军的兵符吗?” 夙云舟点头。 “是假的,”她说着,就把李唯舟在徐州一事,以及自己关于苏烨峰陷害苏烨安的猜想说了一遍。 夙云舟听完,没有丝毫神情变化。 这些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跟顾北,已经在着手调查了。 但是苏琼华眼下分明是想一探究竟的,不然也不会来找他要借人。 夙云舟敛眸:“昭华,”他唤她。 苏琼华在看见夙云舟没有变化的神情那刻,便确定了,夙云舟当真是有事瞒着她的。 她没有说话。 只听夙云舟开口:“这些事,自会有人处理,你何必去试试这水的深浅呢?” “夙云舟,你与顾北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苏琼华心中不是滋味。 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先不说顾予礼,夙云舟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将她排除在外。 她知道,这两人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只是并不愿告诉她。 她不怀疑夙云舟的用心,他越是瞒着,说明这事于她而言,是有些危险的。 苏琼华眼眸落寞:“至少让我做点什么,” 他们不会害她,她知道,所以她不应该跟他们对着干。 可是她真的很不想被蒙在鼓里。 “我也会,担心你们,”她低声。 虽然如今的发展很多已经与前世不一样了,可是她至少知道大致的一些事,或许她清楚他们在做什么,能为他们避免一些危险。 为他们的调查提供一点方向。 苏琼华沉思了一会,如果,她将重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夙云舟会信吗?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不会信的。 可如果不说,夙云舟是打定主意要瞒着她的。 她有太多的疑问,想找到答案了。 苏琼华贝齿紧咬在了唇上:“云舟,” “昭华,你会知道一切的,再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夙云舟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苏琼华点了点头,有些失魂落魄。 想说的话,终究是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她得回去重新梳理一遍前一世发生的事情,以及这一世发生的事情。 既然苏烨峰与苏烨安之事,夙云舟不想她查,那她就不查。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是大离的长公主。大离接下来几年会发生的灾祸,她应该要替百姓思考应对方式。 天灾做好预防,人祸,从根源上去断绝。 皇权之争,她也没想去参与,既如此,她又何苦追究到底。 “昭华,把许闲云跟新月军暂时交给我,”夙云舟开口打断了苏琼华的思绪。 “我需要他们做些事情,” 苏琼华苦笑,她本是来借人的,结果,人没借着,被泼了一盆冷水就算了。 现在反过来,还得把手中可用之人给夙云舟。 “闲云又没走,”苏琼华开口道。 他们说话间,许闲云一直站在那听着。 “要便拿去吧,但是云舟,你要答应我,若有危险,及时脱身,”她说。 夙云舟点头。 第90章 纳兰清澜 十月初 礼部已经跟苏琼华对接完招待悬月国神女流程了。 春衣手头上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 苏琼华坐在马车上,细细看着春衣的神情。 明日悬月国神女就到了。 “明日你在府中等我吧,”苏琼华说。 春衣垂眼,清冷的眸中全是平静:“公主,奴婢是春衣,” 她的言语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你想跟着,我自不会拦,”苏琼华苦笑。 春衣定不可能每五年便躲五日,既然她愿意面对,苏琼华要做的,便是护住她。 “今日可派人去给孙氏夫妇送银子了,”苏琼华问。 “送了,奴婢也打点好了狱牢的守卫,孙小宝,被他们照顾的很好,”春衣特地咬重了“照顾”二字。 夏花定不可能白白受了委屈,孙氏夫妇委屈她一分,她都会让人回应在孙小宝身上。 春衣甚至安排好了大夫,孙小宝那条命,必须给他吊住。 钝刀子磨人才疼,夏花有多疼,那孙氏一家必得十倍承受。 她已确定夏花无恻隐之心,动起手来,自是不会手软。 晨曦雨露,次日的清晨,苏琼华换好华服时,窗边的树叶还折射出了,湿润的光。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 悬月国神女的仪仗队进入京城的时候,已是太阳高悬。 京城的许多百姓都跑去围观神女入京。 悬月神女,在悬月国,可是被高高捧着的。 京城的百姓,自然都想一观其貌。 悬月国这一任的悬月神女,是五年前新上任的。 还是第一次代表悬月国出使大离。 悬月国的神女每在任十五年,便会由神女庙重选。 但上一任悬月神女,只在位了十年。 在悬月国子民眼中,悬月神女,在位期间,必须承神位,守高台,以洁身献于神明。 方能护悬月国泰民安。 也就是说,悬月神女必须是悬月国最为圣洁的存在。 但是悬月国上一任神女,被悬月国送往南疆为质两年。 回归悬月国后,便被悬月国百姓拉下了神坛。 悬月国对外说法,便是。 上一任悬月神女,回了悬月国之后,便疯了。 不仅利用滥用神权残杀无辜百姓,还以神权逼着悬月国皇室退步,妄图掌握朝政,亲小人,远贤臣。 还将悬月国的一等功臣,武仁候的头颅,亲手斩下。 可苏琼华知道,悬月国上一任神女,没有疯。 她只是太恨了! 她恨极了那个由根处便腐朽的国家。 苏琼华为什么知道呢? 这还要由春衣说起。 春衣原来的名字,叫纳兰清澜。 而悬月国上一任的神女,名叫纳兰清舒。 她是春衣的姐姐! 纳兰家是悬月国的神女世家。 基本上每三代神女中,至少会有一代出自纳兰家。 她遇到春衣的时候,悬月国的人,正在追杀她。 春衣是纳兰家唯一逃出来的活口,若当时身负重伤的春衣没有遇见她。 纳兰家便是灭族了。 虽然番国,大离,以及南国出于地界限制的原因,从不对悬月国出兵。 可南疆不同,南疆之人生性好杀,他们对国土地域,不感兴趣,,只对各国能为他们养蛊的百姓感兴趣。 南疆百姓不多,南疆士族,又信奉强者为尊。 所以南疆士族为了变强,就会不停的饲养蛊王,壮大家族的势力。 多年前,南疆在各国领土设立了猎场,利用蛊虫占领了各国地域,建立养蛊场。 大离那时也不例外,为了夺回领土,与南疆的蛊师为战一年,最终才夺回失去的土地,拯救了当地的百姓。 可悬月国不行,悬月兵力最弱,便成为了南疆最好的猎场。 悬月国为了保护百姓,不得不向各国借兵。 最终也只是勉强与南疆签订和平协议,为了不再受南疆苦难,在南疆提出要让他们的神女为质两年时。 悬月国的使臣,亲手将那一任神女,送上了去往南疆的马车。 悬月国每一任神女都生的天容绝色,纳兰清舒被送往了南疆,等待她的是什么? 可想而知。 两年后 纳兰清舒回到悬月的时候,已经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了。 悬月国子民起初是感激她牺牲自己,护得悬月平安的。 所以没人否认过,纳兰清舒的神女之位。 可后来,不知是谁提出:“神女不洁,难当神位,不洁的神女守护神明,必遭天谴!” 纳兰清舒,就这样被悬月子民推到了刀尖上。 选神女需要复杂的流程,在选神女的期间,武仁候将纳兰清舒锁在了悬月神女的高台之上。 等待选出的下一任神女,来接替守护神台一职。 高台悬月,坠落谷底时,换来的便是无尽的肮脏与苦难。 那时尚年幼的春衣,因担忧姐姐,只能在夜晚时,偷偷溜去神台,探望姐姐。 可她躲开守卫靠近神台时。 看到的却是,本该高悬夜空的月亮,被人拽下泥潭。 夜幕遮眼,她那本该圣洁无比的姐姐。 被锁在神台上,衣不蔽体。 悬月子民口中一生为仁的武侯王,一脸餍足的从关锁神女的高台中走了下来。 她在武仁候走后,想去救她的姐姐,却看见,躺在石床的姐姐,像个碎裂的瓷器。 白嫩的肌肤上全是青紫的伤痕,可她看见年幼的妹妹时,却还是露出温柔的笑容。 “清澜不怕,姐姐会让这些佛口蛇心之人,腐烂在这个地方的,” 纳兰清舒本该在卸下神女一职后,成为纳兰家下一任的当家。 可如今,高洁神圣的凤凰,被折断翅膀,困于这片肮脏的天地。 新一任神女选出,要由上一任神女教导半年,才能真正接替神权。 捆绑凤凰的锁链被解开了,纳兰清舒却平静的可怕。 她甚至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悉心教导着下一任神女,这期间,也回到了纳兰家,接管了纳兰家的权势兵力。 她成了悬月国世族最年轻的掌权者。 仅仅半年,纳兰清舒用她的裙摆,笼络了不少臣子。 纳兰家的势力也开始壮大。 大到连皇权都退避三舍。 “清澜,看姐姐用这残败的身子,带着这些人一起下地狱吧,” 新任神女,上位不足半月,便死在了神台上。 纳兰清舒在群臣的簇拥之下,再次站在了神台之上。 这一次,没人敢把她拉下来。 第91章 神女入京 神权握手,纳兰清舒,便在城门口燃起了一场大火。 那是她曾经被送上前往南疆的马车时,走出的城门。 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会永远供奉信仰她,却背叛她的子民。 被她一场大火,活活烧死在城门口,子孙三代,一个活口没留。 她押着武仁候到悬月国皇面前,一刀斩下了武仁候的头颅。 满朝文武震惊。 神女疯了! 也是那一晚,纳兰清舒,将自己唯一的妹妹,送往了离开悬月的马车上。 “清澜,走吧,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这个腐烂的地方,” 那是纳兰清舒,最后跟她的幼妹说的一句话。 除了她的幼妹,纳兰家每一个人,都是在心安理得的承着她的恩泽。 可在她苦难之时,却避而不见,无一人对她伸出过援手。 他们跟这个国家一样,都烂在了根部。 那一夜,月光亮如白昼。 她带着纳兰家精心训练的私兵,杀进皇城。 悬月国,皇室差点无一活口。 可纳兰清舒最终还是倒在了那漫天的箭雨中。 一箭穿心! 一袭白衣,被身上的血染红,在圆月的照耀下,带着绝望又凄厉的美。 仅剩的活口,悬月最为年幼的皇子,被迫一夜登基,大臣摄政。 第一道圣旨便是灭了纳兰家九族。 逃出悬月的纳兰清澜,被悬月国,发了永生通缉的追杀令。 这些事,都是苏琼华在救下春衣后,派人去调查,再加上春衣透露,组合在一起才得知的真相。 她见到春衣的时候,她因被多日追杀,伤痕累累。 纳兰清舒是有意培养幼妹的自保能力的,所以春衣的武功,都是她请的最好的师傅教的。 如若不是有这点自保能力,在这群不绝不休的追杀下,她怕是早就葬身无名了。 悬月神女从马车上下来时,苏琼华思绪刚回笼。 她下意识转身看了眼站在身旁的春衣,却见春衣神情平淡,与以往没什么不一样。 悬月神女身着莹白的缕金团花的大秀华裙,被身旁的侍女扶着走出了马车。 悬月国每一任神女的风姿,都是顶尖的绝色美人。 眼前这女子也不例外,她柳腰莲脸,袅袅婷婷,肌肤胜雪,折纤腰以微步,缓缓走向了苏琼华。 苏琼华今日穿的,是大离长公主的华服规制,绛红的刻丝织金蜀锦,裙摆是宫中最好的绣娘,绣出的大片海棠,栩栩如生。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淳浓染春烟。 整个人都应了那句,群芳难逐,天香国艳。 “长公主有礼,”悬月神女颔首问礼。 悬月国虽是小国,也需礼待,神女在悬月国的位置,直逼悬月国皇权。 自是不用对大离的长公主行礼。 “尊卿一路奔波,本宫奉大离圣上之命,迎尊卿入宫,上座洗尘宴,”苏琼华寒暄。 二人上了礼部准备的仪仗马车,既是来往外交。 悬月国的护卫,都需取下佩刀,检查一番方能入宫。 春衣跟在仪仗外的马车旁,低眉顺目,整个人清冷又守礼。 马车走的很慢,一路上,出于礼遇,苏琼华向悬月神女介绍了大离京城的风土人情。 悬月神女名为上官若棠,年方二十,比苏琼华大上三岁。 一路上与苏琼华也算是交谈甚欢。 入了行宫,便不能再坐马车了,今日接客的洗尘宴是由皇后操持的。 洗尘宴上。落座的也都是大离的名门贵女,与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一同陪宴。 悬月国的神女,还没到需要大离皇帝亲自招待的高位。 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再加上昭华长公主,已经是对悬月神女的最高礼待了。 上官若棠落座在上位与皇后礼节性的寒暄了几句后,便开口道:“倒是听闻大离武将奇才甚多,不知今日本尊可能开开眼界,” 她只在大离待五日,除去今日与离开那日。 实则为三日。 “她倒是敢开口,”有人不满的嘀咕。 一来便是让他们大离的武将来给她舞刀弄枪。 当他们大离的武将是猴吗?还要让她观赏。 杨清婉温和一笑:“神女乃是未出阁的女子,在我大离,外男是不会主动与未出阁的女子接触的,” “神女圣洁,为了让神女这几日待的舒心,后宫中现下,外男更是不能清扰了,” 上官若棠闻言,也不好说什么。 她带来的侍卫,也以外男不得入后宫,全被拦在了行宫外,身边也只剩两个侍女,伺候左右。 洗尘宴自是有各种表演供外卿赏看。 整程下来,倒也不枯燥。 苏琼华主要负责的是明日后日两日上官若棠的游玩。 第三日,父皇便会接见悬月神女,她的差事也就忙完了。 洗尘宴上,苏琼华并没有与上官若棠交流,有皇后在,她自然不只需做个陪客。 她只是时不时多看了几眼春衣,怕她思及往事,黯然神伤。 悬月神女入京之事,京城自是沸沸扬扬的。 百姓茶余饭后,也会谈论一二。 “你还别说,我就远远的瞧上了那么一眼,悬月神女是生的真好看啊,” “要我说,还是咱们长公主压她一头,小国的神女,那气度跟我们长公主都是没得比的,” “据说明日长公主还会招待悬月神女在京城游街,到时,我们还可去围观呢,” “你当御林军是摆设啊,外卿游玩,自然会清场的,我们到时怕是十里开外都进不去。” 杨秀坐在周亦庄对面不屑的听着楼下茶客的闲谈。 “每几年都要来那么一出,真没意思,还害的京城戒严,好玩的都没了,” 周亦庄给少女添了杯茶:“过几日便好了,” 这段时间,杨秀倒是跟周亦庄混了个熟。 虽不至于每回都能在茶肆遇见,可三四回总能遇到那么一回。 桑知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在自家主子身后。 主子待这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苏烨峰近来很奇怪,不知在干什么,苏烨安这事,他不仅没当回事。 就连主子话,他都没有回。 于是桑知便按住原来的计划。 通知青鸾给苏烨安递刀,那被藏在京外的人,过几日也会被秘密送入京。 本来这几日便要入京了,刀都要架在苏烨峰颈侧了,结果赶上悬月国神女入京。 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不过想必,该呈上的证据,苏烨安怕是与新国公连夜入宫呈上了吧。 毕竟他现下急需一个,在皇上面前,洗清冤屈的机会。 第92章 苏烨峰思绪 入夜 勤王府内 凌然将药端给苏烨峰,苏烨峰前几日发热,近日才好全,只是还需要再喝两天药。 “主子料的没错,苏烨安那边有动作了,他派人出京了,应该是要将什么东西偷偷运入京,属下已经让人去拦截了。” 凌然眼眸一冷,周亦庄这人,果然留有后手。 他最开始还不能理解,为何主子放着那么好的一把刀不用,能一次性绝了苏烨安一脉,为往后铺路。 “父皇一向心软,苏烨安这事,被压了那么多日不发,若孤在此时,硬逼着父皇撕破脸,怕是本就不得的帝心,往后便是再无机会了,”苏烨峰将药碗放下。 早在周亦庄找上他时,他就派人去御书房探风声了。 他的父皇毫无动静,便说明,此路不通,苏烨安到底也是他的儿子,他这明晃晃的恻隐之心,苏烨峰硬要去让他割舍,自己怕是也得不了好。 且周亦庄此人,真正的谋算,他一向不清,断然不会盲目去冒险。 他让人盯着苏烨安多日,果不其然,周亦庄见他这行不通,转身就投了苏烨安的阵营。 倘若这人对他有一丝真正的欣赏之情,青鸾当初就不会落座安王府。 他如今羽翼不丰,每一步都需小心谨慎,若是彻底失了帝心,他往后再想挽回,便是难如登天。 就算要逼父皇处理苏烨安,也不能是他去逼。 他的羽翼,还需父皇放下那颗忌惮的心,才能安心成长。 苏烨峰知道,既然周亦庄要放弃他这边,那定然会利用此次之事,帮苏烨安重创他。 他不知道周亦庄的后手是什么,但他如果想知道,只需盯紧苏烨安,便会知道了。 如今京中有贵客,做什么都不合适,他自是不急于这一时。 但苏烨安不一样,眼下,他比他要急。 急了,就会出错,错了,他就有漏洞可钻。 思及此,他便不再念着周亦庄与苏烨安之事了。 他的眼眸落在了书案上,两幅拓印好的字上,看了良久。 “凌然,你说一个人的心境,当真能两三日,就彻底转变吗?”他突然低声问。 凌然一愣,似乎是没明白主子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字,一眼便认出了,上面盖着的是昭华府的章鉴。 应当,是昭华长公主的字吧。 “一个人写的字,最能反映心境变化,”苏烨峰摩挲着纸张。 这是他偶然间在中书的折子发现的,都是皇姐的请安折子。 一个是皇姐落水前的请安折子,一个是告假的折子。 明明是同一人,字迹笔锋也一样,可字的心境却是明显有些不同了。 他心生疑惑,所以拓印下来带回府,如今越看,越觉得,写这字的人,心境上是完全的两个人。 联想起皇姐落水后醒来的种种不同,苏烨峰不知为何,总觉得违和。 如今的皇姐,与以往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在侯敏之事上,先不说,他行事隐秘,不该会被提前泄露。 他皇姐能做到那一步,毫发无损的回京,便知是一开始就布好的局。 皇姐的性子向来是缺乏耐性的,侯敏那次,她却能按捺住,给他布上一局。 逼的他只能将自己真正的人,暴露于人前,而且,他很明确,皇姐之前安插在他府中的暗哨,是他府中的厨娘与府仆。 可皇姐落水醒后,他们就来请辞了。 他本以为是皇姐安插了其他人手,还暗中将勤王府的人查了一遍。 没有了,他的府中干干净净。 这不是他皇姐的行事风格,再说那父皇新封的护阳侯,本只是京城的一个巷子中养大的一个普通百姓。 他查过了,皇姐与这人并无交集,他对苏烨阳虽是嗤之以鼻,可皇姐对这个弟弟多看重,他自然知晓。 皇姐不会随随便便送个人到苏烨阳身边的,这般无交集的人,就算皇姐要送,也会经过一段时间的驯化再送。 可他得到的是消息是,当天找到的人,三天内就入宫了。 且入宫后,一个草民,居然能得帝心,短短两月,一跃成了侯爵,眼看着就是个能成大事的。 他是不信,世事如此凑巧的,他皇姐随便选的人,是个深藏不露的。 他觉得奇怪,他皇姐当真是像极了,云娘看的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未卜先知的仙人。 “皇姐近几月,可有接触过生面孔?”苏烨峰问。 昭华府是不好安插人手的。 苏琼华喜简,府中人手,除了御赐,便只有皇姐自己招纳的。 偌大的昭华府,一个生人都安不进去。 所以他只能在府外安人,在南五所安人,去关注皇姐的动向。 凌然闻言摇头:“并无,长公主近几个月接触的人极少,以往会赴的宴,现下也不赴了,除了北阳王府去的勤,余下便只剩老地方夙之阁了,” “去查查,夙之阁有没有进生人,”他吩咐。 一个人短时间内,能有那么大的变化,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就是换了一个人冒充,要么便是接触到了,一个足以改变她的人。 前者自是不可能的,皇姐身旁的那四个侍女,平日里寸步不离,要是有不对,怕是昭华府早出了风声。 那么便只有后者了,究竟是什么样人,能改变皇姐那么多,他很好奇? 昭华府内 苏琼华猜的没错,她轻轻推开春衣她们卧房的门时,春衣还没睡。 “公主,”见苏琼华进来,春衣小声行礼。 夏花冬雪已经睡了。她不能吵醒她们。 “我们去把秋意埋在后院的桃花醉挖出来喝了吧,”苏琼华招手示意她出来,然后小声的提议。 春衣将门关上,看着苏琼华一身寝衣,便知她在担忧着自己。 “公主,您不能趁秋意不在,偷她的家,这样她回来,会说您的,”春衣的声音依旧温柔。 苏琼华拉着她的手就往后院走:“没事,说就说了,” 春衣看着紧紧抓住自己的少女,眼眸柔和,她的公主总是这样。 温柔的爱着她们。 第93章 昭华府才是我的家 昭华府后院的屋顶上 “不愧是秋意偷偷埋的酒,”苏琼华喝了一口赞叹的开口。 “公主,您的轻功该练练了,”春衣提醒。 苏琼华带着她就去后院挖酒,酒一挖到擦干净坛身,就要带着她上房顶。 说要吹风。 春衣一跃就上去了,可苏琼华跑去搬了个梯子才勉强爬上来,她本想搭把手的,可苏琼华不让。 硬要自己爬。 她就这样看着公主颤颤巍巍的爬了上来,一颗心不上不下的,生怕一个没看住公主就摔了。 “我明天就开始练,”苏琼华非常爽快的应下:“你也尝尝,”苏琼华将酒递给春衣。 亮晶晶的眼眸就那般期待的望着她,春衣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接过酒坛喝了一口。 苏琼华见状笑眯眯的开口:“这才对嘛,不能让我一个人挨秋意的骂嘛,咱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着她拍了拍身旁,示意春衣坐到她身边来。 春衣没有拒绝,夜风习习。 二人坐在屋顶一人一口的喝着,良久,苏琼华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春衣,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她的声音很低落。 春衣看着她,便知她喝多了。 秋意这酒烈的很。 “我都不能让你开心,”她说着,自责了起来。 “我让新月军去把悬月国打了好不好,打下来给你玩,”她抬起头看着春衣,神情十分孩子气。 “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她的话语很轻,抚平了春衣心中的波澜。 春衣温柔的抱住她:“春衣不会不开心,只要待在公主身边,春衣就会一直很开心,” 她没有自称奴婢。 苏琼华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般难过:“可是,清澜不开心啊,我想纳兰清澜,也能像春衣一样开心,” 春衣松开了苏琼华,拂去她有些纷乱的发丝。 “公主,我是春衣,以后一直都会是,”她看着她说。 苏琼华很颓败,她不知道怎么办,才能真正的安抚住春衣的伤痛。 “我果然很没用,”她眼眸伤感。 “我可以护住夏花,因为我是大离的长公主,我可以护住秋意,因为我是大离的长公主,我可以护住冬雪,因为我是大离的长公主,”她说着眼泪落下:“可是我护不了春衣,因为……我是大离的长公主。” 番国也好,南国也好,大离也好,都不能去攻打悬月。 因为一旦攻打,就意味着,在向另外两国宣战。 这一点,哪怕是酒后,苏琼华都不得不承认。 她甚至想过,如若有一天,悬月国发现纳兰清澜在她这,她也只能用春衣的身份,证明她不是纳兰清澜。 而不能承认,大离藏了纳兰清澜。 大离只能有一个春衣,春衣也只能是春衣,她永远不能用自己真正的身份,站于人前。 “公主喝多了,奴婢送你回房,”春衣温柔的牵住她的手,抱着她的腰身,轻盈一跃,落于后院。 随后蹲下身,背对着苏琼华:“奴婢背公主回房间,” 苏琼华没有拒绝,乖巧的被春衣背着。 趴在春衣的背上,感受着她的体温,苏琼华眼睫微颤,泛着泪光。 “春衣,你会不会怨我啊,”她的声音哽咽,很明显的听出了难过。 “公主,”春衣停下脚步:“昭华府,才是我的家,”她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到苏琼华卧房的时候,她已经因为酒劲,趴在春衣的后背上睡着了。 春衣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去打了一盆热水,用棉布沾湿拧干,擦拭了一下苏琼华的手心,脖颈,还有哭过的双眼。 她还守在床榻边,帮苏琼华热敷了一会双眼。 避免明日晨起,双眼会因哭过红肿。 毕竟明日还要会见别国客卿,不能失了一国长公主的体面。 苏琼华似乎睡的很不安稳,虽然脸上传来的热源让她好受了一点。 可她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春衣……你别去……,”她在梦呓。 似乎是被梦魇了。 春衣轻拍着她的胸口,安抚着她的睡颜:“奴婢不去,奴婢哪也不去,”她的声音柔和。 片刻后,似乎是被哄住了,苏琼华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春衣又守了一会,见人已经睡熟,便端着水盆离开了苏琼华的卧房。 她去到后院,把苏琼华挖的坑填埋上,把她找的梯子放回了原处,还把屋顶的酒坛收了下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 春衣才把一切收拾好,还顺便去公主府的酒窖中,打了一壶梨花酒,重新埋了下去。 她将要送去给秋意的早膳做好,叮嘱府中早起的厨娘,待会送去夙之阁。 随后,才回了自己的她们的院子。 夏花已经睡醒了。 “春衣,你去哪了?怎么起那么早啊?”她见春衣回房,还有些睡眼朦胧。 “今日晚三刻喊公主起床,让公主多睡会,你伺候公主早起,我要睡会,” 她叮嘱夏花。 夏花还在半睡半醒中,她点了点头。 就看见春衣已经换好寝衣,板板正正的躺在床榻上阖眼入睡了。 半个时辰后,夏花打完水,伺候苏琼华洗漱完毕了,冬雪才揉着眼睛出现在院子里。 冬雪起床的时候看见春衣还在睡的时候,还晃了一会神。 她以为还是半夜,结果一看天已经亮了。 这才起身,往主子院子里跑。 苏琼华的头还有些疼,但昨夜的记忆,她记得还很清楚。 晨起的时候,看见只有夏花,她便知道,春衣定然是还没起。 也是,她那么闹腾,怕是春衣才睡下没多久。 她昨晚梦魇了,梦到了前一世,春衣为了让她的马车出南疆的蛊林,毅然决然的走下马车,迎战了南疆蛊师的场景。 她拼命的阻止,结果,春衣还是去了。 后来不知为何,在梦中,春衣又回来了,还说她哪也不去,她才放下心来。 夏花给她梳妆,更衣,束冠。 随后,她便带着冬雪,准备入宫了。 今日她要去接上官若棠出宫游京。 春衣在睡,便准备带冬雪去,那么枯燥的事,夏花是坐不住的,所以入宫的时候,她极少带夏花。 宫中束缚太多,秋意跟夏花一向不愿进。 第94章 今日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怎么换了一位啊? 游京的是轿辇,为了方便神女观赏。 只在上头落了个遮阳的大伞。 京城的百姓,不得靠近神女的仪仗队,便只能在高处的酒楼坐着往下望。 一路上走走停停,苏琼华也跟上官若棠讲述着一些有趣的故事。 日头起了,二人才入了一家酒楼。 酒楼也是提早一日打好的招呼,准备的都是大离国内各处城州的地方特色菜肴。 “今日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怎么换了一位啊?”上官若棠问。 苏琼华温柔一笑:“她有些事需要去忙,尊卿还记得本宫的侍女?” 上官若棠闻言,也只是一笑:“美人都容易被人记着的,” “这是临州的师傅做的临州糕点,尊卿尝尝,”苏琼华转移话题。 随后菜肴陆续开始上,苏琼华身边的礼部安排的姑姑,开始上一道菜介绍一道菜的,出产地,吃法,以及当地的一些故事。 一场午膳下来,宾主尽欢。 上官若棠这人出乎意料的,是个细心柔和的人,跟苏琼华说话,也是有进有退,让人相谈都感觉舒适。 想来,历届神女都是悬月国世家中选出的佼佼者,上官若棠如若不是选中成为了神女,此人在悬月国也会是个美名在外的女子。 沈沐远与付温年落座于,神女会经过的酒楼高位。 “倒是生的天姿国色,”沈沐远感慨。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悬月国神女出使了,在他年幼时,也曾远远的惊鸿一瞥过上一任悬月神女。 两任都是生的极美的。 “大离世家贵女中,也不乏有佼佼者,也不见沈君如此夸赞过,”付温年饮了一杯茶。 压下了心中的烦闷,他与沈沐远接触的这些日子里,这人不是寻酒作乐,就是游船阅琴。 偶尔的去去书斋,也是为了看些名人字画。 世家纨绔子弟的做派,在他身上悉数全显。 周亦庄提点的,他又何尝不知,可这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沈沐远闻言,轻嗤一笑:“呆板守礼,无趣的很,” 他说的自然是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名门贵女。 沈沐远这人风流,平日里也会寻些美人,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沈沐远尚未成亲,府中已有两个通房。 付温年是怎么也没想到,沈彻能教出这样一个儿子。 他要是沈彻,怕是早就不想认这个儿子了。 趁着还年轻,多生几个,也比看着这个草包强。 “人也看了,茶也喝了,近几日京城也没什么花处能玩了,便先与温兄告辞了,家中娇人还在等候呢,”然后沈沐远就递给付温年一个,都是男人,你懂得的眼神,离开了酒楼。 进了回丞相府的马车,沈沐远收起了刚刚那副轻浮的神情。 靠在软垫上,颇具玩味的看着手中的扇子。 左丞相府中书房内。 沈彻正在盘查着北阳王给他的一些旧账。 沈彻是离帝亲封的丞相,与梁许卿不同,他是在离帝登基后被离帝破格提拔,入主的中书。 所以他一向只为帝王办事。 沈沐远前来拜见的时候,沈彻还在盘查账目。 “孩儿见过父亲,”沈沐远恭敬的给沈彻行礼。 “修然回来了?”沈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沈沐远。 修然是沈沐远的字。 “父亲辛劳了。”他说。 “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可以确信那人的身份了吗?”沈彻问。 沈沐远点头:“确实是千机阁的副阁主,” 沈彻眼神一凝:“再耗他几日,看看千机阁究竟想做什么,” “孩儿明白,”沈沐远规矩作揖。 沈彻满意的笑了:“你娘给你备了些吃食,你赶紧去尝尝吧,” 沈沐远点头应下,随后离开了书房。 沈彻看着自己儿子的身影,心下也是熨帖的不行。 人人都以为他沈彻养了个草包,谁能知道他儿的计谋与大智。 他沈彻只是一个草根出身的丞相,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必得忠于皇帝。 若不是修然这些年的逢场作戏,恐怕这官场,他也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梁许卿与他不一样,梁相是士族出身,梁家嫡长女都是要入宫为妃的,他可以肆意官场。 可沈彻不一样,一旦他无法独善其身,沈家的路也算是走绝了 士族的命运,终究会有一代逃不过帝王忌惮的。 所以沈彻从未想过要入士族。 他们沈家不求世代荣华,只求在他这代,能够安稳到辞官。 受天家恩泽,若位高权重,也必受天家忌惮,沈彻深知这个道理,伴君如伴虎。 沈沐远走后 付温年终于按捺不住脾气将茶杯摔了出去。 “安榆,周亦庄那边还没回话吗?”他厉声。 身后的侍人低头回禀:“桑知传话,说阁主待神女离京后方能露脸,与您相见,” “我让人调教的女子,还没调教好吗?”付温年又问。 眼见着他已浪费一段时间了,既然他入不了沈府,那便换个女子试试。 沈沐远这个草包,定然是拒绝不了,他精心培训的美人的。 “还需要一段时间,选了五人,还需要再养养,方能入京为主子所用,”安榆回答。 付温年压着怒气:“等等等,什么都要我等,我要等到何时,才能让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啊,” 安榆垂眼:“王妃布局多年,才走到今日这一步,主子只需再耐心些,万事终将如主子所愿,” 北阳王府 夙云舟坐在顾予礼书案对面,听着佩风与鹤月的禀报。 鹤月:“勤王府内院很严,属下没混进去,但是,属下已经打听到了,千机阁确实有几位谋士,客座在勤王府,” 佩风:“安王府在昨夜派人偷偷出京了,身后跟着的人,属下没认错,是勤王府的人,” 佩风:“属下还打听到了一件事,安王府近期似乎与新国公频繁来往,似乎是府中落座的千机阁谋士有了动作,” 二人说完 顾予礼将手中的密信递给夙云舟。 这是皇帝写给他的,安王连夜入宫,声称有人陷害他,人证不日便会抵京。 夙云舟只扫了一眼,就还给了顾予礼:“千机阁是打的一把好算盘啊,” 第95章 澜月 顾予礼凝眸。 “等悬月神女出京,我准备把目前调查的,全部禀于皇上,” 夙云舟不置可否,他对这个没什么意见。 “我让你调查的人,你查了那么长时间,就没点消息?”夙云舟问。 早在二人搭线后,他就让顾予礼开始在京城调查吞噬蛊之事,看看有没有武学之人频繁消失。 纪长安很肯定,吞噬蛊的蛊公一定进过京城。 不然秋意身上的母蛊不会躁动。 “我已排斥了京城武学之人的户口,无一人失踪,现在正在换另一种途径寻找,如你所言,他每月都需进食,这人若真在京城,” “去动那些有名有姓的人,未免有些冒险,京城各府中不乏豢养武客的官员权贵,那些人来自五湖四海,都未在官府处落名,” “大离南下前往南疆的官道,只有临州有设立,我已派人前往临州了,将近些年来,自京南下登录在案的名册,抄纳,应当不过一月,便会有结果,” 顾予礼说着,看向夙云舟:“你似乎很急着找到这个人,” 夙云舟也不遮掩:“长安需要身中吞噬蛊之人试药,若次次都是秋意来,未免冒险了些,倘若现在能找到这人,对长安研药定有大用,” 纪长安不让他用人命试蛊,他便去找那身怀蛊公之人,总是能有些用处的。 “我已派人去探南疆,只是路途遥远,若那人能在南疆找到吞噬蛊的弱点,那明年开春,秋意身上的蛊毒,穆宴酒也会出手相助,”顾予礼垂眸,但愿月二此行顺利。 “顾北,还有不足两月,我就该回了,”夙云舟看着顾予礼。 顾予礼作揖:“到时我会呈与皇上,派御林军护送,” “你们的婚宴,我就不参加了,”夙云舟说着,直视着顾予礼:“你应当明白,我今日能放手,是因为你有个好运气,五年后,我自会邀请昭华入雪原看看大漠长鹰,若那时,被我得知你一丝不好,顾北,你的好运气便到头了,” 明晃晃的威胁,丝毫不遮掩。 二目相对,顾予礼眼中却没有一丝情绪。 “阿纳放心,这好运气,此生都到不了尽头,” 夙云舟怔愣了一下,他有多久没有听见这声阿纳了。 “北阳王雪原话学的不错,”夙云舟说完,站起身:“你们大离皇室这档子破事,尽快处理好吧,” 苏琼华是没想到,最后上官若棠会提出去她公主府观赏的。 昭华府的前院种的是向日葵,如今已过了花季,无法看见那一片橙黄的花海。 中堂有桂花的清香,以往是种桃树的,春衣入府后,改栽了菊花。 中堂遍布的菊花,开的极好,便让整个中堂显得格外雅致。 昭华府无疑是简单的,苏琼华没那么多银子打造奢华,便以雅致的格局遍布着。 “悬月国有一花,秋季开花,开到冬季落败,花为红,叶为粉,可入药,可食用,却无香味,”上官若棠闻着桂花的清香,突然开口。 “是本尊极其喜欢的一种花,名为澜月,不仅仅本尊喜爱,每一任悬月神女都对这种花极其喜爱,长公主可知为何,”她问。 苏琼华大方的温柔一笑:“还请尊卿解惑,” 上官若棠走向遍布的菊花,纤纤玉指抚摸上了盛放的花瓣,看着苏琼华一笑,只是那笑有些惨然:“因为,神女庙落选神女之人,都会被赐澜月,” “只有中选的,才会被赐国花,”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落寞。 苏琼华微愣,她不懂,上官若棠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昭华府别致,本尊甚是喜爱,不知可否容本尊在昭华府小住一日,”她问。 苏琼华点头:“尊卿既喜,留住便是,” 上官若棠看着中堂遍布的菊花,都开的甚好。 一看,打理之人便是花了心思的。 “开的真好啊,”她眼眸温柔,轻声感叹。 傍晚的余晖落在了上官若棠身上的华服上,映的她整个人单薄,孤寂。 神女入住昭华府,昭华府自然开始忙碌起来。 春衣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府中的人。 昭华府的厨娘自然是不及御厨的,上回皇帝赐了两个御厨,可都是擅长做糕点的,待客的菜肴自然要各具特色。 于是便让夏花拿了手牌入宫,请皇后拨人。 入夜的时候,昭华府光门口的守卫,都多了一批。 上官若棠住在了距离苏琼华不远的客殿内。 晚膳时,她已卸下了满头珠翠,连身上的华服都换成了简单素净的衣裙。 整个人都显得清冷绝尘了起来。 苏琼华也不例外,白日顶了一日的华冠,脖子都快断了。 但晚膳,她还得陪上官若棠用,她是主自然待客要周到。 昭华府的菜肴规制少有的奢华起来。 上官若棠话不多,苏琼华累了一日,也就是寒暄一二,便没多言。 春衣跟上官若棠身后的侍女一同为自己的主子布菜。 期间,上官若棠多看了几眼春衣,苏琼华眼眸一垂。 春衣的长相自是与她遇到她时没有变化太多,难不成,上官若棠认出来了。 却听上官若棠温柔开口:“本尊听闻,长公主一向厚待府中侍奴,如今一看,传闻不虚,” “一路上看到的,昭华府中的仆人,都与我以前养在深闺中时上官家的奴仆面貌不一样,” “谦和有礼,脸上洋溢的也是愉悦,远远瞧着,倒不像是府中的仆人,虽说主次有序,可她们看公主的眼神,都像看待好友一般,只有礼,却无惧,” 苏琼华温柔一笑:“本宫喜简,府中人少,他们日常都要比别人府中的家仆操劳许多,本宫又何苦薄待他们,” 此后无言。 见上官若棠没有再说其它的话,苏琼华虽有疑惑,却没有再说什么。 用完膳后,上官若棠的脸上也露出了疲惫,她告别了苏琼华,回了自己今夜住的殿内。 有侍女为她掌灯。 她路过中堂的时候,又多看了几眼院中的菊花,今夜无月,只有点点星碎布满星空。 她敛眸,安静的走着。 昭华府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确实是个好地方。 第96章 本尊会永远记着,你叫春衣 次日的上官若棠,似乎没有到处逛的闲情。 她让人端了个棋盘,与苏琼华对弈。 苏琼华看着棋盘,有些头疼,这玩意,属实是为难她啊。 她那棋艺,不提也罢。 上官若棠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为难,最后也没说什么,让人撤去了棋盘。 “公主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她问。 苏琼华被她柔和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琴棋书画全废,往日里女戒都不看。 “不如,本宫请各府贵女前来,陪尊卿一起游玩,”她提议。 上官若棠轻轻一笑:“何必拘束她们,” 上官若棠是个温柔的人,很容易便会让人想要亲近,苏琼华虽然讨厌悬月,但是,她对上官若棠讨厌不起来。 这人太温柔了,她自然是知道上官若棠行使大离是为了什么。 她本以为这两日,上官若棠会想办法,从她这套话。 可这人不仅没有套话,反而一直顺着她的安排,让她的这个差事办的无比顺心。 “听闻京郊有猎场,公主可会骑马?”上官若棠问。 苏琼华点头,她弓箭不行,但骑马自然是没问题的。 “我自幼便想驰骋马场一番,不如今日,公主圆了我这个梦?”这一次,上官若棠用的是我自称,而非本尊。 苏琼华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去骑马总比让她坐在这看花有趣些。 二人换上劲装,一大队人就跟在身后,浩浩荡荡向猎场出发了。 让苏琼华没想到的是,上官若棠那么温柔的人,居然选了一匹最猎的马。 连跑了几圈,硬是将马儿驯服了。 苏琼华有些自愧不如,那马她都没试过。 随后她看着上官若棠在跑马场中,越奔越快,马儿疾驰,她只把秀发,像马尾一般高高挽起。 脸上全是畅快之意,她笑得不似昨日那般温婉,相反,肆意的很。 弱柳的身姿,在马儿跃栏而起的那刻,散发着冲破束缚,奔现自由的光。 “昭华,我们去更广阔的天地吧,”她高声邀请,回眸一笑,竟有几分英姿飒爽。 苏琼华扬鞭策马,追了上去:“那便往前跑,” 前面有更广阔的平原。 “生来就是荒山垂暮的枯枝,” “等一场白雪” “落世间” “于人间,留下的寥寥几笔,” “谁予我名,” 上官若棠,似乎哼着小曲,肆意的脸上带着无尽的笑容。 可苏琼华总觉得,她并不开心。 跑累了,上官若棠与她一并下马,牵着马走在这片看得到尽头的平地。 尽头是官道,她们已经骑出了马车的范围。 身后跟着一群骑着马的护卫队。 “你们大离,真是个好地方,”上官若棠转身夸赞。 苏琼华看着她鬓角的细汗,温婉一笑。 “回去吧,”她看着护卫队身后的马车,又恢复了原先温柔的模样。 下午上官若棠按规矩就得进宫了,宫中摆着宴客席。 她需要去赴宴会,在宫中过一晚,明日一早,便该觐见大离皇帝了。 随后会与大离皇帝参观皇城军队,也仅仅只是驻扎在京郊的少部分军队罢了。 最后便是去钦天监,参与赐福,敬香跪天,一系列流程。 回公主府 二人沐浴更衣后,便是用午膳了。 上官若棠离开昭华府时。 苏琼华相送。 她柔声与苏琼华告别后,又走到了春衣面前。 \"昭华府的菊花开的很好,本尊有一个故人,甚爱菊花,\" 她将怀中的一个香囊拿了出来:“这是故人赠予本尊的香囊,听闻,昭华府的菊花都是你打理的,想来,你们都是爱菊之人,” “本尊将她赠予你,”说着。 她将香囊塞入了春衣手中:“本尊与她都被困于那片天地,本尊希望,你能代替本尊跟她飞出,” “本尊会永远记着,你叫春衣,” 话落,她便上了入宫的马车。 春衣看着手中的香囊,清冷的眸子垂下。 这上面的针脚,她认得出来,这是她的姐姐绣的。 春衣将香囊收入怀中,清泪滑落。 苏琼华抿唇,却没有说什么。 上官若棠很明显的认出了春衣,可她也用行为告诉了她。 她此行大离,只认识了一个叫春衣的侍女。 招待外卿的差事忙完后。 苏琼华连宫都不入了,她都好多天没见顾予礼了。 她准备收拾收拾,晚点去找顾予礼。 杨府外 付温年坐在马车上,观察着来往的人。 付温年觉着周亦庄最近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怕有什么事会超出自己的掌控,便让安榆去查一下,结果发现,周亦庄最近似乎与杨府之人走的有些近。 但这事他并不知晓,不知为何,他最近眼皮跳得厉害,总是有些不安。 所以今日他便私下里来杨府一探究竟。 “主子,你看那人,”安榆的声音响起都带着震惊。 付温年顺着掀开一角的车帘,看到了一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 在看到杨怀序那刻起,付温年本就因眼皮跳得厉害产生的不安,被放大化了。 像,实在是太像了。 “安榆,将现在安插在周亦庄身边的人全部问一遍,他有没有来过杨府,他有没有见过那个人,” 付温年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要今天就要得到结果,另外连夜派人,毁了这张脸,不可失手,” 悬月神女入京,有军队驻扎在京城,他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灭口大离官员,刚刚那人身穿的是二品官员的官服。 杨国丈府中的二品官员只有一个,皇后的兄长,杨怀序。 先把他的脸毁了,等神女出京,军队撤离,再想办法要了杨怀序的命。 眼下现在最重要的是,周亦庄到底有没有见过此人。 若是见过,付温年眼眸一眯。 那便是留不得了。 安榆走后,他又吩咐身旁的另一个人:“给周亦庄递消息,就说,长老要见他,再让人去连夜把长老们接回京,” 他明面上不能跟周亦庄撕破脸。 他还得听周亦庄的,所以他递消息,周亦庄迟迟不见他,他也没办法。 可若是长老们呢? 周亦庄自然会来见。 第97章 清舒,我看见了,很好看 上官若棠走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微微细雨。 苏琼华站在不远处相送,春衣替她打着伞。 她清冷的眼眸与上官若棠温柔的眸对上。 上官若棠微微一笑:“那本尊便谢过大离这几日的款待了,”她的声音特地提高了些。 罗尚书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将上官若棠送上了出京的马车。 悬月神女的仪仗队跟在身后,如进京一般壮大华丽。 苏琼华看着远行的仪仗队,转过身看向春衣,眉眼弯弯:“走,我们回家。” 春衣垂下眼眸点了点头,她的腰间挂着的是上官若棠送她的香囊。 她拿到手时,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是她姐姐的。 “若棠,待我从南疆回来,我带你去看我小妹养的菊,” 字条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还有风干的水印。 那字条下面有一行小小的娟秀的字体:“清舒,我看见了,很好看,” 烛光下,春衣看着那张纸条,清冷的眸子湿润了起来。 冬雪一向睡的极早,可那晚,她一直守着她,甚至都没有睡麻袋。 在麻袋与春衣的怀抱中,犹豫了一下,便选择了钻进春衣的怀抱中入睡。 姐姐,我有家,有家人了,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烂到根处的地方了。 皇宫的御书房内 离帝正在下旨调动太医。 “那么大的事,为何到现在才来禀报朕,” 一大早,神女的仪仗队离开的时候。 才有宫人来向他禀报,杨国丈府中,在昨夜进了刺客。 虽没伤及性命,可杨怀序身受重伤,一张脸被歹人直接毁了。 据说下半夜的时候,毫无声息,直到清早杨夫人醒来时,被身旁血肉模糊的人吓的直接晕了过去。 府中的人这才发现,他们家大爷被人毁容了。 而且房间中,还充斥着大量的迷魂香的味道。 连守夜的丫鬟跟仆人,都死在了后院的井中。 府中奴仆赶忙去请了大夫,杨怀序性命无碍,但这张脸是救不回来了。 杨国丈本不想惊动圣上,因为今日神女刚离京。 杨怀序性命无碍,只是脸上伤的严重,现下后续事宜还需处理,他觉得此事可以容后再禀。 是杨怀序幼女,不顾杨国丈的阻止,入了后宫,求皇后找御医给她爹治脸。 这才有宫人将这事禀报给了他。 顾予礼正站在御书房的书案旁,他来,是准备将目前查到的事情,告知皇帝的。 可眼下,皇帝盛怒。 “居然有人胆大妄为到敢伤二品大臣?来人,下旨,让大理寺彻查,便是将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这个歹人,”大离怒不可遏。 半晌,才缓过气来,看向顾予礼。 “说吧,你那么急着来找朕,所为何事?”他还未消气,眉眼间全是戾气。 顾予礼想了想,行礼回答:“微臣此次前来,是为已故裕亲王之事,” 裕亲王虽然造反宫乱,但此事为秘辛,虽然民间也有传闻,可皇帝并未废除裕亲王的头衔。 故而,他还是亲王。 离帝闻言一愣,有些没明白。 裕亲王已故那么多年,顾予礼怎么还能有关于他的事汇报呢? “细细说来,”他吩咐,便坐在了书案前。 顾予礼行礼继续开口:“此事要从七月时,北阳王府差点被歹徒一把火烧了说起,” 顾予礼不急不缓,条理清晰的将他目前所知,以及夙云舟调查到的,全部说了出来,他把夙云舟的身份掩去,也没提到夙云舟,一切只说是自己查的。 “微臣在武举时,发现了一批行迹诡异之人,顺着那批人,微臣发现了,当初安插在微臣府中的那些想放火烧北阳王府的人,都是通过武举后按兵部规制,流入到了微臣府中的,” “再后来,微臣发现了一江湖组织,名为千机阁,千机阁中擅出谋士,大离许多官员与商贾,甚至二皇子三皇子府中,都有千机阁的人,微臣细细一查,竟发现,发生的许多事情,千丝万缕的都似乎与千机阁中的谋士有关,” 他将大理寺的一些小案件,甚至与那些家中有千机阁谋士的权贵名单递给离帝。 离帝一眼望过去,其中有不少他熟知的名字。 “臣发现,他们都是一环扣一环,多年前贾大人提出举行武举,路大人就提出五湖四海都可参加,这些都被刘大人采纳,递交给中书审批了,” “每年的武举,都有大批隐瞒身份之人,伪造户籍,参加武举,最后落于大离权贵的府中当差,甚至其中还有在皇城守卫队当差的,” 顾予礼继续说着,千机阁像是一张无形的信息网,在大离铺开。 他们不擅兵刃,可却善用人心,以及互相之间会整合信息,互相交接。 顾予礼将苏琼华说的,苏烨峰帮助侯敏劫狱一事,以及苏烨峰府中也有千机阁的谋士。 并且将自己派人注意苏烨安,却发现,安王府中也有千机阁中的人。 之事都在离帝面前说了。 “如若臣,没猜错徐知府之死,似乎只是为了让安王与勤王相斗,” “臣自上回之后,便一直很好奇,李唯舟此事并不隐秘,如若是勤王真想陷害安王,那此事自不会让皇上压那么久,” “于是臣便派人观察了一下勤王府,臣发现,勤王府毫无动静,不仅如此,就在前几日,安王派人偷偷出京,” “皇上的密信便到了我手上,可想而知,安王应当是去找勤王陷害的证据,” 他细细分析,将千机阁想掀起皇室内乱的猜测说了出来。 以及,他觉得,千机阁应当是先接触了勤王,准备帮勤王灭安王,但勤王似乎不知为何,没答应。 转头,千机阁的人便投向了安王的阵营。 似乎想借安王之手重创勤王。 一把双刃剑,摆在了离帝面前。 “江湖有一传言,千机阁阁主,是已故裕亲王的遗腹子,” 一句话,结束了顾予礼的汇报。 离帝坐在书案前,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你的意思是,朕的儿子,都被裕亲王的儿子,玩弄鼓掌了,” 他说着,目光悲凉:“当真是好极了,” 第98章 杨秀之死 顾予礼垂眸,继续回答:“这些只是微臣的一些猜测,还需要慢慢证实,” 离帝看着手中的名册。 看着上面的官员名称,其中苏烨安,苏烨峰的名字最为刺眼。 “微臣只是觉得,为了防范于未然,此事需先禀报于皇上,”顾予礼说。 离帝合上名册,他了解顾予礼,其中若不是有其他的证据,他不会那么猜测的那么笃定。 其中必然是有些顾予礼不方便禀报上来的。 “朕要怎么做?”离帝知道,顾予礼说出这些,是为了让他帮忙。 否则按顾予礼的性子,他会把一切都确定了,才会呈于他面前。 顾予礼垂下眸子。 “苏烨安不可能造反,苏烨峰造反还差不多,” 苏琼华的声音还在他脑海中回荡。 “证据,微臣可以去查,可父子心结,还需皇上自己去解开,” 顾予礼并不觉得此事难办,只要猜测证实了,找个机会把千机阁一锅端了便可以。 可大离皇子,决不能因为这个,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倘若他对苏琼华的猜测成真,那么她说的话,便不会有假。 思及此,顾予礼觉得,他该找个机会,将他查到的,全部告知苏琼华了。 夙云舟怕千机阁反扑,伤到琼华。 毕竟暗处防不胜防。 所以一直阻止苏琼华知道这些事。 可眼下,他觉得,如若他的猜想成真,那么苏琼华应当是比任何人都要想知道真相。 与其这般瞒着她去查,倒不如,与她一起,只要不将她暴露。 那千机阁的反扑也只会是对他。 而且,顾予礼很担心,倘若千机阁阁主真的是想让皇室起风云,自相残杀,那苏琼华,他也不会放过。 所以,她必须得知道,还得防着,毕竟宫中还有个六皇子。 离帝似乎是疲惫了,他看着顾予礼。 “朕一直不擅长做个父亲,”他的声音少见的失落:“于昭华是,小阳是,安儿,峰儿,轩儿,霖儿亦然。” 顾予礼垂眸:“臣有一问,心中疑惑多年,今日亦不知,当不当问,”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问吧,”离帝说。 “七年前,镇国府洗冤一案,微臣的父亲,并未去过南国,”这是顾予礼心中疑惑了很久的事情。 当初镇国府勾结南国一案,本该是板上钉钉的,历经五年,他的父亲带着镇国府杨国礼的书信入京。 去洗刷镇国府的冤屈,那时他被喜悦冲昏了头,并未细想。 再后来,他看见年幼的琼华一步一叩,心中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帮她。 也未细想,可是后来,他冷静下来再回想,便发现了端倪。 父亲回京的那前三月,分明就没去南国,他只是南下去剿匪了。 为何回来,手上便能有洗刷镇国府冤屈的书信。 这一点他多年没想通。 离帝闻言,露出一抹沧桑的苦笑:“那么多年了,你若有疑惑,为何不去查?” 顾予礼抿唇:“臣,是满意这个结果的,” 他当然不想去查,琼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怕查出任何一丝对镇国府不利的东西。 离帝难得的面露欣慰:“你对昭华之心,朕很欣慰,” 说着,他站起身,背对着顾予礼:“朕与你一样,也很满意这个结果,” 闻言,顾予礼一怔,很快便懂了帝王之意。 苏琼华回府更衣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她昨日去找顾予礼的时候又扑了个空。 她撇嘴,她待会再去一趟,她就不信了,顾予礼还能不在。 杨秀带着御医出宫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爹的情况虽然不危险,可御医的医术总是好一些的。 伤口愈合都会快些。 她一大早连口水都没喝,就跑进宫了。 眼下请到了御医,疲惫感自然就出现了。 连带着肚子都开始叫了。 她干脆跳下了马车,让马夫先把御医带回去,自己先在外面吃点东西。 随便买了两个包子,她就直接坐在了偏僻的茶馆,喝了两口茶。 正喝着,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本以为是周亦庄,却不曾想仔细一看。 被惊讶了,这人,不是她姑母跟她阿爹房中的那张画像吗? 她来不及惊讶,赶忙付了茶水钱。 追了上去。 周亦庄心情不是很好,他本在茶肆喝茶,桑知就与他说,一大早杨府就进了刺客。 他本是担心杨秀安危的,却听桑知说的出事的是杨怀序,杨秀无事。 他才放下心来 。 谁知下一刻,长老身边的近侍,就出现在茶肆,说是长老有请。 他是向来给那几个老人面子的,他们为他父亲殚精竭虑那么多年。 自然是配得上他的尊重的,可是时不时就来那么几次,周亦庄也会心情不好。 也会不耐烦。 他让桑知去杨府打听打听情况,自己便独身一人,去他们约见的店铺。 那店铺是千机阁在京城的一处据点。 小路僻静,自然不适合坐马车,因此他只能走过去。 杨秀远远的跟着,便看见了那个酷似周亦庄身影的男子,走进了巷子里。 有一店铺的后门被打开,她走了进去。 杨秀四处打量了一下,她知道这是哪。 她正数着是第几间店铺的后门时。 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下意识回头。 却感到脖间一凉,一阵剧痛传来。 她赶忙捂住自己的脖子,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涌出。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灰衣男子,双眼圆睁。 喉管被割断,她说不出话,疼痛使她呼吸不上来。 最后,她在不解与恐惧中,倒在了血泊中。 安榆拿出布擦拭了自己的剑。 招了招手,几个人出现在他身后。 “丢去郊外喂狗,”他吩咐。 他下手极快,所以没有血溅在他的身上。 他走到一间铺子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周亦庄正坐在四位长老对面,听着他们苦口婆心的诉说着这些年的不易。 又诉说着,当年老主死去时的惨相。 付温年在旁听着,默不作声。 他昨天便知道了,周亦庄没见过杨怀序。 虽是放下了几分担忧,可这杨家人,终究是个隐患。 见安榆进来,他看了一眼安榆,便知他有事要与他禀报。 他默默的退了出去。 “怎么了?”付温年问。 “杨府的那个与阁主的幼女,刚刚尾随着阁主来到了这,”安榆回答。 付温年心下一惊:“人在哪?” 安榆垂眸:“杀了,” 付温年松了口气:“处理好尸体,别让周亦庄发现是你干的,” 安榆点头。 第99章 琼华,你有遗憾吗? 杨府幼女失踪一事,很快就被报到了大理寺。 杨怀序的两个儿子,杨适之与杨晋,这几日基本都是住在刑部的。 杨夫人更是愁白了头发。 三天了,杨秀没有一点消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 连带着周亦庄都在派人查。 “人还没找到吗?”周亦庄坐在以往经常遇到杨秀的茶肆,声音中全是暴戾。 桑知摇头,他也奇怪,找了一圈了。 最后只打听到,杨秀最后去的是一个偏僻的茶水小摊上。 再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杨家祸不单行,前有杨怀序受伤,后有杨秀失踪。 皇帝连御林军都出动了。 全京城都在搜查。 几日来,整个京城的百姓都人心惶惶。 苏琼华百无聊赖的翻着顾予礼书案上的书。 有好几本民间胡编乱造的写着妖啊,仙啊的小说。 翻到其中一页时,她看见了顾予礼的批注。 “是仙人的怜悯吗?” 苏琼华不解,她打开那一页看了起来。 里面写的是一个书生,因被父母家人虐待,心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由于书生命苦,平日又善良,被天上的仙人看见了。 所以仙人怜悯他,赐了他一个仙女,仙女带他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一看就是些穷苦书生,将不切实际的梦落于纸笔之上,传阅给了百姓。 顾予礼居然还看这些个书。 苏琼华是属实没想到的。 她倒是没有窥探人家私密之事的欲望,可是她等顾予礼等的实在无聊。 便将他书案上的书翻了一遍。 她翻到了一本手抄的诗经。 一片被蜡封的很好的竹叶,从那本诗经中落了下来。 苏琼华赶忙眼疾手快的接住。 好险,差点给它掉地上了。 蜡封过的叶子要是摔在了地上,那岂不是碎了。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竹叶。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干嘛保存的那么好啊,”苏琼华不解。 顾予礼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一副这样的场景。 少女拿着竹叶,侧着脸,细细端量。 有光洒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静美如画。 顾予礼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的竹叶,垂下眼,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一见顾予礼回来了,苏琼华连忙将手中的竹叶轻轻放置在书案上走向他。 “嗯,你等久了吧,”他牵起少女的手,落坐在了茶桌旁的椅子。 这是新添的,因为苏琼华每次都喜欢坐在书案前看着他发呆。 他时常分神,为了能专心处理政务。 他就给苏琼华添了个茶桌,还能没事,让她吃些点心。 当然此事苏琼华是不知道的。 她坐哪待着都行。 “你近来入宫频繁,可是在调查的时候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苏琼华问。 顾予礼将竹叶收入诗经中,然后看着苏琼华点了点头。 “有一点,不过能处理,” 苏琼华知道,顾予礼并不想她牵扯进来,她问了也是白问,还不如不问。 “要是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告知我,”苏琼华说。 顾予礼看了看天色:“留下用午膳吧,” 他邀请,苏琼华点头应下。 午膳用完后,顾予礼难得的没有处理政务,陪苏琼华说着话。 苏琼华却觉得,顾予礼有些奇怪,他似乎有什么话要与她说。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啊?”她问。 顾予礼掀起眼帘,眼眸中有温和,他点了点头。 从午膳开始,顾予礼就在想,他该不该与苏琼华好好谈谈。 可皇家秘辛,真的适合从他口中说出吗? “琼华,你有遗憾吗?”顾予礼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那么一句话。 苏琼华疑惑,但是苏琼华还是沉下心来静静思索。 遗憾吗?如果是问上辈子的苏琼华,那可太多了。 春夏秋冬的死,小阳与她最后的离心,与夙云舟没能好好告别,没能看清顾予礼的心意。 可这一世,她还有遗憾吗?难说,她才十七,可就目前而言,她一直在弥补上一世自己的遗憾。 苏琼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随后她笑了起来:“人生几十载,终归会有遗憾的,怎么了?问我这个问题,” 顾予礼垂下眼帘:“我年幼时最大的遗憾是我没能帮上我想帮的人,” “所以,后来,只要是事关那个人的事,我都十分执拗,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想去做,” 他说这话时,是看着她的手的。 苏琼华思索了一下,她看不清顾予礼的神情,可她觉得,他说的是她。 “你说的人是我?”苏琼华直接问。 她与顾予礼之间没必要藏来藏去的。 顾予礼看着她平静的眼眸,点了头。 “是你,”他毫不避讳。 苏琼华不知道顾予礼为什么与她说这些,但她选择了不打断,她想听,听顾予礼谈及她。 去听顾予礼心中所想。 “你之前问我,是什么时候对你起了心思的,”顾予礼轻声说着,将刚刚那片放回诗经中的竹叶拿出。 “我第一次入宫,是你四岁的生辰宴,当时是我第一次入宫,我幼时任性,总是差了点规矩,” 他的声音轻柔,思绪回到了那个冬日的下午。 那是冬日久违的有温暖太阳冒头的一日。 年幼的顾予礼入了宫,因为无聊,便溜跑去了南五所。 “公主,您慢点,等等奴婢,”有侍奴的声音传来。 一个瓷娃娃一般的女童,与溜进园林中的他撞在了一起。 随后,不等他反应,那女童便抓住他的手,躲进了竹园的假山中。 “嘘”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年幼的顾予礼是偷偷溜进南五所的,自然不想被后宫中的侍奴发现。 于是与女童一躲,便是一炷香。 直到侍奴的脚步声离去,二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才仔细的打量起了女童的模样。 发丝散乱,一个丸子形状的发髻立了一边,另一边则是披着的,一看就是只梳了一半就跑出来了。 女童也好奇的看向他。 “你是谁啊?我怎么从未见过你?”年幼的苏琼华问, 今日是她的生辰宴,一大早就一堆人折腾她。 下午给她盘发,还要给她扎两个丸子头,她嫌丑,就跑了出来。 她要去找母妃给她盘好看的发髻。 第100章 幼年 “我是刚入宫的宫人,”为了不暴露身份,少年随便扯了个谎。 苏琼华顶着一半的丸子头,看着眼前这个生的好看的小哥哥。 她自小就喜欢好看的东西,人也不例外。 “你是哪个宫的啊,我去找母妃要了你,你生的好看,我很喜欢。”四岁的女童眉眼弯弯,眼眸亮如星辰。 “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我会对你很好的,”她拍着胸脯保证。 她一定会给他找很多好看的衣裳,给他好好打扮。 少年愣在原地,绞尽脑汁的为自己圆谎。 “我……我是做杂事的,还没有宫里要,” 他这话漏洞百出,可女童听了只是眉眼弯弯的看着他。 也不揭穿。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女童问。 “我叫小……小叶子,”少年结巴了一下,看了周围的竹叶,立马给自己随便取了个名字。 苏琼华笑了,她知道,这人不是宫里的人。 可她不想揭穿,宫外之人私闯南五所,是要受刑罚的。 那么好看的人,她不想他挨罚。 今日是她的生辰宴,少年穿着虽不奢华,可料子却是不错的。 想来应该是哪家参加她生辰宴官员带来的幼子。 “是竹叶的叶吗?”她问。 少年点头。 “你是不是第一次进南五所啊?”她问。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进皇子公主住的地方呢,”顾予礼看了看四周。 眼中带着想到处逛逛的跃跃欲试。 看着少年眼中的新奇模样,她动了带他玩的心思。 “我带你去玩吧,我知道很多小路,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说着,她也不等他拒绝,牵着他的手,开始从竹园的小道走了出去。 她一直在南五所生活,有时候还喜欢甩开宫人到处跑,自然知道有多少条小路。 尤其是其中一些,只能够孩童身形通行。 这是顾予礼第一次被人带着钻假山洞,跟人比攀爬矮石,还躲在矮石后看鱼。 冬日的水是冰冷的,可南五所的水池中的水是温热的。 里面还游着鱼。 刚刚矮石攀爬输给少年的女童又起了心思,拉着他脱了鞋袜,扎了裙角,就入了水池中。 “我们再比一次,我们比赛抓鱼,”她弯下腰特地给他扎了衣袍。 年幼的顾予礼,见水不冰,自然应下了她的邀请。 池水很浅,里面的鱼也很小。 可二人抓的不亦乐乎。 他自然是比苏琼华先捞到的,可看着女童被浸湿的裙摆。 以及她气鼓鼓不服气的看着他清澈的眸子,他心下一动,手中一滑,鱼又回到了池子里。 皇子公主住的地方,与他住的北阳王府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里的墙更高一些。 人更多一些。 最后,那场捞鱼比赛以苏琼华胜利告终。 两场比赛,一负一胜,在顾予礼的放水下,打了个平手。 苏琼华又拉着他,兜兜转转的跑进了竹园。 走到了一条僻静的不行的地方。 在一处假山洞中,他看见了干木材。 “这里只有我知道,不会被人发现的,我母妃不让我玩水,所以每次我去玩了水,就会偷偷的来这里烤干裙摆,” 女童熟练的生火。 这处确实僻静,他们在烤干了裙摆,烤暖和了手脚鞋袜。 都没见有人经过。 火光的映照下,女童裸露在外的脚趾头,莹润饱满。 再加上不知是不是因烤火而红的脸,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精致可爱的瓷娃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带着顾予礼到处溜。 她与顾予礼见过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她的眼眸亮如星辰。 脸上也是幼童天真的活泼笑容。 主要,她还不爱哭,顾予礼是跟小姑娘一起玩过的,每每随便逗几句,就掉泪豆子。 因此他爹没少揍他。 可苏琼华不一样,她跟顾予礼比谁攀石头快时,输了也就是满脸的不服气。 到最后都没掉过豆子。 女童快速的将鞋袜穿好。 在少年的目光中,摘下了一片日光映射下,她认为最好看的竹叶。 “呐,送给你,”她眉眼弯弯的看着他。 “我叫苏琼华,我们一起玩过了,那就是朋友了,”女童咧嘴一笑。 门牙还少了一颗。 “你叫小叶子,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她将竹叶塞入他手中。 “你看,竹叶的青色多好看,多衬你,你今日要是穿的青色的衣裳肯定好看极了,” “你下次入宫玩,要是找不到我,你就拿着这片叶子去庭华轩,就说找昭华公主,” “我带你玩更好玩的,” 女童亮晶晶的眸中全是讨喜的笑。 少年闻言却是一愣,她知道他不是宫人,却没有拆穿他。 女童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看了看假山外的天色与他告别:“我要回去了,我得去找母妃了,天要黑了,” 说完,她便提着裙子,走了。 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还在火堆旁坐着的少年。 良久 少年看着手中的竹叶,再看了看瓷娃娃消失的方向。 眼眸中有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他将竹叶小心翼翼的放入了袖中。 “那说好了,” 他轻声呢喃,傍晚的约定,在冬末,埋下了种子。 在那日的生辰晚宴上,少年又远远的看见了,坐在皇贵妃身旁的女娃娃。 与下午的懒散不同,晚上的她,身着华丽,连头上的圆圆的团子,都精致了许多。 被人簇拥在了火光的中间,笑的明媚温暖。 如她的名字一般,是带有希望的美玉。 思绪回笼 苏琼华静静的听着顾予礼说着,他与她的初遇。 她轻轻的,温柔的笑了。 指尖摩挲着那片竹叶,亦如她送他的时候那般完整。 只是年头太久,纵使保存的再好,叶边也有淡淡的枯黄。 只是她的眼眸却有些失落,她已经记不太清五岁前的事情了。 母妃死后,她生了一场大病,足足烧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如若不是阿奶悉心照料,她与小阳怕是都没了。 所以自那以后,她很多的记忆都模糊了起来。 顾予礼说的,她是记得的,但是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记忆中遇到过一个好看的小哥哥,与她一起玩过。 原来,那就是顾予礼啊。 第101章 转机 苏琼华抬起温柔的眸子,注视着顾予礼。 “那后来呢,你为何没来寻我?”她十分好奇。 如若顾予礼在她五岁生病之后来找她,她一定不会忘记他们幼年的情谊。 顾予礼眼眸一暗,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只是淡淡开口:“去了,只是去晚了,” 苏琼华一愣。 北阳王携其子入后宫赴宴很少,她记忆中只有两三次。 最早的一次,好像是,苏琼华想了一下。 是她七岁的时候,她五岁之后父皇便重病了两年。 直到她七岁那年,才起得来床,还来南五所看望了她与小阳。 那时,为了抚慰大臣,后宫设宴,北阳王携其子也来了。 苏琼华突然懂得了他那句“去晚了”的含义了。 “我年幼时最大的遗憾是我没能帮上我想帮的人,” “所以,后来,只要是事关那个人的事,我都十分执拗,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想去做,” 苏琼华心尖一涩,那时候的镇国府人人喊打,就算顾予礼入宫赴宴了。 怕是也看不见她,更别提去南五所了。 她那时与小阳身旁连个知冷热的宫人都没有,也不能随意出南五所。 与拘禁无差了。 苏琼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知道顾予礼喜欢她,可是她没想过,她在最狼狈的时候。 他也喜欢着她。 “镇国府洗怨那日,我一直跟在你身后,”顾予礼说着,声音微颤。 他始终无法忘怀,那种痛苦的无助,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少女,一跪一叩,磕的血肉模糊。 却帮不上一点忙。 那时候,他怨恨极了自己的无能,甚至是连那站在高台上帝王。 他都带着怨。 苏琼华的心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有些发疼。 她清楚的看到了顾予礼眼中的痛苦。 “那时,我甚至胆大妄为的想着,”顾予礼看着苏琼华,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我能不能亲自扶持一个,能护你一生的帝王,” 顾予礼说完,颤抖的眼睫,似乎染了些润。 “直到后来,我推敲出了一些事,是关于镇国府真相的,琼华,你想听吗?” 他问她。 苏琼华被这一问,问的有些莫名的慌乱。 镇国府能有什么真相?真相不是已经公知天下了吗? 可她看着顾予礼眼眸,心中有了颤抖。 甚至有了恐惧,她的母妃,直到死前,都在坚信舅舅不会勾结外敌。 她的外祖父死守南国边境,曾外祖父皇政殿撞柱以证臣心。 这些难道还不能说明,镇国府清白,苍天可鉴吗? 时隔五年,帝王亲自承认自己当初信了一面之词,才辨明的冤案。 这……不就是真相吗? 可苏琼华在顾予礼的眼眸中看到了平静的等待。 他在等她回答。 这平静,让她慌乱异常。 今日顾予礼与她说那么多,难道……便是为了给推翻她心中那么多年誓死守护的信仰,做铺垫吗? 苏琼华突然想起。 前世,她父皇被苏烨峰刺入那刀时,看她的眼神。 她在有能力的情况下,没有及时护驾,她的父皇应当是责怪她的。 可他看她的眼神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责备,里面似乎还带着平静的伤痛。 事后,他的父皇对她没有护驾一事,只字未提。 “予礼……我,没有怨错……对不对?”她颤着声音问他。 眼眸中带着期盼,眼眶微红,她在从他这寻求肯定。 顾予礼紧握住她有些微颤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琼华,我的父亲,除了当年,镇国军与南国一战外,没有去过南国边境,镇国府洗冤书信入京时,我的父亲,是由南下剿匪回来的,” 话音落下。 苏琼华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了下来。 “琼华,你舅舅绝不会勾结外敌,母妃不信,” 母妃抱着她哭泣时的话语,还历历在目。 母妃怨了那么久,怨到抑郁而终。 她怨了那么久,怨到明知苏烨峰要谋反,他会有生命危险,却依旧没有提醒他。 有泪在苏琼华的眼角滑落。 “那这些年来,我究竟……在坚守些什么?” 她信着母亲的话,所以哪怕舅舅勾结外敌,证据确凿,她都坚信是有小人所害。 那个曾经最疼爱她的父亲,在母妃怨恨他的那段时间,她也恨着他,不愿见他。 母妃死后,她更是恨极了他,福斯告诉她,父皇病重,她甚至连安都不愿意去请。 如若,她坚持的这些都是一个笑话。 那这些年来,她的父亲,为她做了什么呢? 苏琼华突然想起,她七岁那年,父皇撑着病体前来探望她与小阳。 她毅然决然的拉着小阳跪在了他面前,恳求他,为镇国府翻案。 翻什么案啊?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进过南五所。 可是,她南下的那段时间,朝中参她的折子,她知道有多少,可是他未曾有过责备,甚至在她十四的立她为长公主,力抗群臣,为她开府。 如今想来,这一切的点点滴滴,合不合理,她不是不去思虑,她只是选择了避而不见罢了。 小阳的末阳所,自她开府后,一切都是最好的。 这些她都看得见,可是她却心安理得的觉着,这是他对小阳的弥补。 当真是弥补吗? 他真的亏欠他们的吗? 如若,镇国府没有冤屈,如若她舅舅真的勾结南国。 那她与母妃,那些年来,都干了些什么? 她是昭华公主啊,大离唯一的长公主,帝王给的殊荣,大离独一份的宠爱。 却被她当成是弥补。 “琼华,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与你挑明这些,”顾予礼知道,今日有些事,是只有琼华能去处理的。 夙云舟说得对,皇室秘辛,还得皇室内部去处理。 权势之争也罢,裕亲王遗腹子复仇也罢。 要想彻底瓦解千机阁的阳谋,只有将这把自相残杀的刀,沾上亲缘。 能进入其中中和的人,只有昭华。 在苏烨峰没有选择对苏烨安出手时,便说明,这局棋,有转机。 第102章 他想睡个好觉 苏琼华谢绝了顾予礼送她,她想一个人静静。 回昭华府的路上,苏琼华的脑海中全是顾予礼的话。 “夙云舟与我都不想让你涉入其中,” “可诱捕千机阁入局,需要二皇子,三皇子的配合,” “千机阁虽布局多年,可终究筹谋不足,亦无名可立,” “皇帝在政其仁,百姓可鉴,裕亲王的谋逆是板上钉钉的,” “所以,他们只能在暗处善用人心,” “我已调查过了,千机阁现在安插在各部的谋士,很多都与裕亲王旧部无关。” “这就是突破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琼华,我需要你入宫,去劝说皇上入局,这样我们才能引蛇出洞,” “最终一举歼灭,” 苏琼华眼角的泪痕还没干。 她失魂落魄的下了马车,把春夏夏花冬雪都吓了个够呛。 她走入府时,脚步虚软。 春衣赶忙扶住。 夏花的眼眸中全是担忧,主子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刚想上前多问几句,就被春衣眼神刹住。 看着主子失了魂的模样,夏花抿唇。 只能牵着冬雪一起,跟在身后,看着主子入了卧房。 春衣给苏琼华递上一杯热茶,可苏琼华的神情依旧是呆滞的。 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幼年时,她入主朝堂时。 父皇在群臣中,将她安排在了百官之前。 她想起了上一世,父皇临终前一日,让福斯宣她入宫,可她因怨恨父皇传位给苏烨霖。 拒旨入宫。 她想起了,小阳扭捏着跟她说:“阿姊,父皇夸我了,” 她想起了,那些往她府中一抬一箱稀奇玩意。 她想起了,父皇将新月军兵符交于她时,那温柔的目光。 她想起了,她落崖归来。 帝王的私自出宫。 “朕听小阳说,你受伤了?” “吾儿没事就好,吾儿没事就好。” 他问询她与顾予礼时。 “朕能同意就不错了,顾周礼那个老匹夫,千恩万谢的出了宫,顾北能得吾儿良缘,那是祖上冒青烟了,” 前世被她忽略,或者当成弥补的瞬间。 今世她觉得违和,却又异样的感受。 这一切,都在顾予礼那一句:“镇国府洗冤书信入京时,我的父亲,是由南下剿匪回来的”后。 变得合理起来。 她年幼跌跌撞撞奔向的怀抱。 自始至终都在向她敞开着。 “春衣,是我错了,”她颤着声音,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向春衣。 那眼眸中充满了无助。 攥的春衣心中发疼。 她低下头,神色不明,轻声说着:“公主,奴婢不知您发生了什么?” “可如若犯下的错让您如此痛苦,” “如若能挽回,那便去挽回,不能,奴婢会陪您一起跨过的,” 苏琼华心中复杂。 她很想躲起来,可胸腔酸胀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去面对。 她重活一世,才发现,自己的上一世错的有多离谱。 她究竟在怨些什么? 上一世,活着的时候,她怨父皇,怨顾予礼,死了之后,她怨小阳。 她最该怨的人,难道不是自己吗? 她只信自己相信的,她独断,专横。 只顾着蒙头往前走,却忘记回头看看,这一路上,身边的人为她做了多少。 以往阿奶总说,她太像她的母妃了。 如今想来,是啊,她真的太像她的母妃了。 母妃信舅舅不会勾结南国,信了一辈子,到死都在怨恨她的丈夫。 而她呢,她信她母妃,信了一辈子。 她想起每次入宫用膳,都是她喜欢的菜肴,这一切的上心。 都被她当做理所当然。 苏琼华突的苦笑。 “可是春衣,我要怎么去挽回啊,” 她迷茫了:“误会了那么多年,” 春衣闻言,轻轻的抚去了她的泪水。 “公主,您还记得六殿下生病的时候吗?您与六殿下说过的话吗?”春衣轻声说着。 “哪怕是亲密如姐弟,也有离心的时候,何况是他人呢,” “六殿下那时是藏着很多心事的,可最后,在说开后,他便再也没与公主生分过了,” “人长一张嘴,就是用来解开误会的,不是吗?” 春衣柔声说着,她是跪着给她擦拭泪水的。 如今亦是跪着,用自己柔弱的指腹,缠着丝巾,细细的给苏琼华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公主,人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苏琼华听进去了,眼眸中溢出了温柔的光。 “春衣,谢谢你,”她轻轻握住春衣安抚她的手。 将她扶起。 见她不再落泪,春衣的心也放下了几分。 门外探出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自然是夏花跟冬雪,她们担忧的往里看着。 春衣不让她们进去,她们只能在门外守着。 “冬雪,你快跟我学,主子不哭,主子哭了我心疼,”夏花在门口小声的教着冬雪。 她在这种情况下派不上用场,可冬雪可以啊。 主子最喜欢听冬雪说话了。 要是冬雪可以多说几句话哄主子,主子的心情一定能好起来。 冬雪嘴巴张了张,很努力的在学着夏花教她的话。 可始终发不出声音。 她急的团团转。 皇宫内 离帝少有的不在御书房,去了后宫。 梅妃也没想到,大下午的能见到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她福身行礼。 离帝将她扶起:“朕想来你这午休一会,你这清净,” 后宫再没有比梅妃这更清净的地方了。 他子嗣中,已有五位,入朝了,安儿,峰儿都各自为营,连昭华之前,都会为阳儿在朝堂争一把,只有霖儿一直不争不抢。 守着他给他的差事,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他看着梅妃,除了清婉,这些年来,他来的最少的地方便是她这了。 因为每每到梅妃这,他便会想起梨姝。 梨姝在世时,只有梅妃与她说得上话。 所以他每每看到梅妃,便会想起到临终时都不愿见他的梨姝。 帝王自是不可专情。 可他对梨姝,是少年时的钦慕,他那时是最不显眼的皇子,哪里敢想迎娶京城第一。 是最后,东仁王扶持他登基为帝,他才有勇气去触碰,他看了许久的月亮。 “臣妾伺候皇上,小歇一会,”梅妃的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 她从未对帝王有过一丝怨怼,哪怕皇上许久才会来看她一次。 梅妃伺候皇上躺下,便点上了宁神的香。 最后室内一片安静。 离帝躺在床榻上,合上眼。 他想睡个好觉。 第103章 团聚 一连几天,苏琼华都告假没有去上朝。 顾予礼来看她时,也只看见她绞尽脑汁的在书案前写写画画。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期间秋意回来过一次,一回公主府就饕餮进食。 还陪了苏琼华小半日,苏琼华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 千机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近几日,毫无动静。 苏烨安更是急的团团转,因为他派去接证人的人手,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又派了一批人,结果发现,人证与他的人手都被灭口在了路上。 他不知道究竟是谁泄的密。 眼下正在巡查其他证据,还好,父皇那边没有问他的进展,否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交差。 青鸾也难得的急了,因为主子已经好多日没给他消息了。 他将证人被截杀一事,飞鸽传书给了主子,可却没得到主子的回信。 京城的百姓也是人心惶惶的。 御林军跟杨府的府兵,甚至大理寺的人,都在搜查着杨府幼女的下落。 付温年也没想到,周亦庄居然能动用那么多人,去找一个丫头片子的踪迹。 这让他有了危机感。 表面看起来平静异常的皇城,暗地里,暗潮汹涌。 苏烨阳倒是开心的很,今日他父皇会来陪他用膳,最重要的是,推脱了好几次的阿姊,这次答应了。 他领命要建的官道,在征收商户款项后,已经开始建造了,差事也顺利的开始办了。 所以他近日心情非常好。 连带着近日阿谨带着他加课,他也不觉不耐了。 上次去追踪先生的人,什么都没追到,只看到一片废墟。 阿谨便让他们在那附近调查,近来也调查出了些东西,等今日阿姊进宫,他还可以跟阿姊说这个好消息。 苏烨阳连换了好几身衣裳:“阿谨,你看我穿这件会不会更好些,” 裴知谨眼眸温柔看着少年欣喜的模样,并不会觉得他小题大做。 因为他知道,苏烨阳渴望这一天,很久了。 “上一件吧,这件颜色不够柔和,长公主一向喜红,皇上常服暗色多些,你穿柔和些,坐在一起,看上去会和睦很多,”裴知谨细心的建议。 苏烨阳闻言,立马欢喜的又换回了上一件衣裳,换完之后,还问裴知谨,可有何处不妥。 裴知谨帮他正好发冠:“就这样,很好,”他轻声说。 “阿谨今日想吃什么,教习姑姑说了,今日允许我破规制,”苏烨阳笑着说,那眼眸中全是灿烂的阳光。 裴知谨知道,一向看起来严谨的教习姑姑,其实也是疼这位小殿下,疼的紧的。 苏烨阳跟苏琼华一样,很喜欢吃鱼。 于是裴知谨开口:“添道鱼吧,” 苏烨阳立马应下,吩咐宫人去添置。 苏琼华终于将前世经历的一切事情,串成了一条线。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回想前世记忆中发生过的事情,无论是天灾人祸。 百姓冤情,臣子贪赃。 她统统记录了下来。 苏琼华想好了,既然她也不知如何开始改变现状。 那便一件一件全都改了。 她不仅仅是大离的长公主,也是父皇的女儿。 她钻了两天牛角尖,把自己之前信仰的全推翻。 去抚平心中那些因离心产生的褶皱。 她陷入了自责的死循环。 可顾予礼说的对,她眼下要做的,便是先将千机阁铲除。 无论苏烨峰,苏烨安,犯下多少错,那也是皇室的家事,可以关起门来再去处理。 但是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先一致对外。 等把千机阁之事处理了,她再陪父皇去慢慢算内部的账。 这一世,她不会让苏烨峰有造反的可能。 也不会让新贵妃自戕,她要找到根本的原因。 她要将前世不知道的,在这一世全挖出来。 等苏烨霖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太子之位上,她也可安心跟小阳领封地了。 可看小阳书信间十句不离裴知谨,苏琼华在想,到时候裴知谨会跟着小阳走吗? 裴知谨是要为双亲翻案的,不仅如此,他如今那么努力的学,也是为了他的报复。 这样的人,自然要当大离的臣,凤溪那么小的地方,是容不下他的。 或许,他们……可以重新商量一下了。 只要皇储立下,朝局稳定。 她与小阳,在京城亦能安稳生活。 或许可等父皇百年归去,顾予礼辞官,裴知谨与小阳各自娶妻后。 她们可以去凤溪养老,就像老北阳王与他夫人那般。 苏琼华进南五所的时候。 已经距离午膳时辰很近了。 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回忆,她曾经与父皇的相处方式。 可当她进入末阳所时,看见小阳与父皇在说话时。 午后的阳光照射下,父慈子孝的场景,小阳的眉梢之间全是洋溢的幸福。 父皇看向小阳的神情都比往常柔和了几分。 她突然怔愣在了门口,不知所措。 就连进去似乎都需要勇气。 “阿姊,”苏烨阳转眼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苏琼华。 眉眼弯弯的就站了起来,朝苏琼华奔去。 小鹿跑到苏琼华面前,眼眸中全是思念与依恋。 “阿姊怎么才来,”他抬着眸子,眼眸中还有些委屈。 他已经过了可以在阿姊怀中撒娇的年纪了。 只能站在阿姊面前抓着她的袖角。 “来晚了些,”苏琼华惯性揉了揉苏烨阳的头发。 随后便朝离帝走去。 “儿臣见过父皇,”她依旧是规矩行礼。 离帝在与苏烨阳陪伴他谈话的时候,心中的愁思便少了一半,眼下看见昭华,索性也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了。 “吾儿来了,还行什么礼,坐下吧,福斯让宫人上菜吧,”离帝吩咐。 福斯应下。 裴知谨只是坐在苏烨阳的左手边,安静的坐着,也没有说话。 苏琼华以往定会选离皇帝远一些的地方。 当下看眼小阳,择帝王右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离帝怔愣了一下,很快便眉开眼笑了起来。 这一顿饭,并没有苏琼华想象中的枯燥,食无所味,相反,出奇的和谐。 小阳已经不知从何时开始,在父皇面前说话。 不仅不磕巴怯弱,甚至还能讨喜的说几句好听的话,哄父皇。 这是苏琼华前世从未见过的小阳。 给帝王陪膳的时候,教习姑姑从不开口提醒六皇子的用膳规矩。 相反,所有宫人都会退下。 独留他们四人,以及一个福斯公公在房间内。 裴知谨默默的给苏烨阳挑着鱼刺。 时不时见苏烨阳说累了,还会给他递杯水。 “阿姊,我跟你说,我可厉害了,现在皇商部门,入了好多新商户,”苏烨阳孩子气般的扬起唇角。 说着自己近来的事迹。 离帝时不时还会夸他几句。 连带着苏琼华都被苏烨阳的笑容感染了起来。 见他说到兴起时,还会给他添一筷子菜。 此情此景,苏琼华润了眼眸。 这般寻常的亲情,在皇家却显得格外可贵,亦是小阳从儿时便羡慕的。 如若不是她糊涂多年,小阳年幼时,便可拥有吧。 第104章 谈心 用完午膳后。 离帝照例要回御书房批折子。 苏琼华与苏烨阳送别了皇帝,又在屋中说了许久的话。 直到走的时候,她才与裴知谨说上几句话。 “小阳能有如今的性子,多亏了你,”苏琼华是真的感谢裴知谨的,所以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全是感激。 裴知谨轻轻的笑着,眼眸中溢满了温柔:“裴某能有今日,多亏当日,长公主施以援手,要说感谢,也该是裴某感谢长公主,”他说着,看向一旁练字的小鹿。 苏琼华闻言,笑了。 “裴知谨,你以后想做什么?”苏琼华问。 裴知谨恭敬回道:“做一切,六皇子需要裴某做的,” 这句话倒是让苏琼华没想到的。 她还以为,他会说出一些入仕为官,为父母翻案,做个为百姓为大离的好官之类的回答,却不曾想,他居然回答的那么干脆。 “你可知,小阳以后要离开京城去凤溪,”她又问。 裴知谨点头:“裴某知晓,”他当然知道,苏烨阳已经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畅想未来的话了。 “你愿意跟小阳一起去凤溪?” 裴知谨闻言,眼眸毫无波澜:“裴某只会立于六皇子身前,” 这话,让苏琼华吃惊不小,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裴知谨吗? “六皇子已求了圣上,给了裴某双亲翻案资格,裴某不日便可开堂审理,” 苏琼华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想起当初那个,入公主府时拒绝她好意,执意要自己复仇的少年,再看看眼下这个,接受小阳好意的少年。 原来不止是他在改变小阳,小阳也在改变着他。 苏琼华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南五所,她要去御书房。 她既已决定将一切摊开去查,那与父皇开诚布公的谈一次,是必须而为。 小阳在的时候不方便,所以她要独自去找父皇。 离帝听见苏琼华求见的时候,还愣了许久。 这不才一起吃过午膳吗?怎么现下是有事找他吗? 能与苏琼华多见几面,离帝自然是开心的。 马上就让福斯去传。 这是苏琼华第一次怀着如此沉重的心情,踏入御书房。 福斯很有眼力劲的搬了个椅子上来。 苏琼华没有坐,只是当着离帝的面跪了下来。 离帝一愣,随后给福斯递个眼色,福斯立马挥退左右。 把地方留给了离帝与苏琼华。 离帝蹙眉:“吾儿这是?” 苏琼华沉下心绪:“儿臣今日,是来求一个真相的。” 离帝微愣,手中拿着的折子都落到了地上。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琼华,他的女儿,他如何不清楚。 哪怕是被他责罚,也不会跪在他面前。 他的喉间一紧:“起来吧,” 苏琼华抬头看着离帝,他神情疲惫,眼眸全是对她的心疼与担忧。 “是顾北告诉你的吧,” 离帝心尖微颤,这个秘密他之所以守那么多年,就是因为,他知道,他的昭华与梨姝一般,是个何其骄傲固执的人。 她们都是挺直脊背活着的人。 如若镇国府真出了叛国贼,那无异于就是在她们的骄傲上,狠狠的落下一锤。 他不想看到她们自我磋磨,也不想看见,她们自责。 所以他选择,瞒着所有人。 离帝的默认,让苏琼华唇角的笑容更加苍白了几分。 知道真相,确认真相。 她的心一落千丈。 可她却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许是今日午膳感受到的,让她开始贪恋了吧。 错了也好,母妃已逝,她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她可以永远守着她的傲骨了。 而她,便可活在这世上,替镇国府, 替母妃赎罪吧。 “父皇这些年来,可曾怨儿臣,”她颤着声音问。 离帝走到她面前,扶起她。 见昭华神色平静,离帝眼中的担忧更甚。 “吾儿很好,朕很知足,” 简短的一句话,融化了十几年的冰层,像春风拂过湖面,带起阵阵微波。 苏琼华本以为,她与父皇的和解,是要经过大哭大闹,情绪起伏。 甚至父皇会骂她几句。 可却不曾想,是如此的平静,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离帝说出了当年镇国府的真相。 以及苏琼华外祖父,曾外祖父为何要以死明志。 都是为了保住,苏琼华与怀着阳儿的梨姝。 苏琼华静静的听着,只是见父皇提到母妃时,声音哑了许多。 她也不免哽咽。 血缘亲情,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明明时隔那么多年,二人从未这般说过话,谈过心。 可现在却似他们从未离心过一般。 安静祥和。 “父皇害怕,怕你母亲得知真相想不开,怕你与你母妃一般倔,” 离帝一个年过不惑的大男人,此刻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失去了帝王的威严。 只剩下一个正在与儿女诉述过去的父亲。 苏琼华静静的听着,眼眸的平静中带着感伤。 第105章 出入平安 直至傍晚。 离帝似乎像是卸下了千斤重一般,慈爱的看着他的昭华。 苏琼华心中一片坦然。 她看着她的父皇,毫无征兆的问出一句话。 “父皇,您是怎么看待二皇弟的,” 她无法将重活一世的事情说出来,太过匪夷所思,便只能,一点一点的探着父皇的口风。 离帝闻言微愣,心中惆怅。 “他是朕的儿子,” 话及此,他差不多也猜到了,昭华今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多日前顾北提出的意见,他并未正面回应、 “父皇既已得知,北阳王调查的结果,可想好了怎么处置二皇弟,”苏琼华说。 离帝闭上眼,压下了心绪的复杂。 “昭华,当年是你将他牵到朕的面前,让朕给他寻个母亲,” 离帝的声音中带着苦涩。 他最忽视的孩子,如若不是被他最疼爱的孩子带到他面前,他怕是都忘记了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儿子。 直到那日,他见到他的皇子,身穿着洗到发白,还不合身的衣裳。 面黄肌瘦,全然没有一个皇子该有的样子时。 他才意识到,他的忽略,给年幼的孩子,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稚子无辜,那些年他对峰儿母妃的厌恶,是明晃晃的,宫中的奴才,向来捧高踩低。 无宠的皇子,一向活的还不如一个讨喜的奴才。 他对乔嫔的漠然,牵连了这个刚满三岁的孩子。 得知乔嫔死在冷宫中,尸身都没得到妥善对待时。 他看着眼前他并不熟悉的孩子。 他陷入了自责当中。 他不敢想像,如若不是昭华在机缘巧合之下,拉着他走到他的面前,一个三岁的不受宠的皇子。 在这深宫中,又能再活几日。 这个被他遗忘的孩子,却与他生的最为相似。 他动了恻隐之心,将他过继给德妃。 他特地选了一个无子的妃嫔给他做母亲,也算是给了他一条活路。 他这个不称职的父皇,终究是无法弥补对他的亏欠的。 苏琼华闻言,却是愣了一下,是她年幼时给苏烨峰带到父皇跟前的吗? 她记不太清了。 可是她似乎又隐隐记得,有个瘦弱的孩子,带着戒备却又渴望的眸子看着她。 宫人说,他是她的弟弟。 苏琼华抿唇,再后面的,她想不起来了。 “昭华,朕有时也在想要如何,才能做好一个父皇,” 他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看不清神色。 他这一生,六子一女,后宫三千。 清婉的孩子刚满月就被掳走,生死不知。 他查了那么多年,却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也因这个孩子,帝后离心,从此清婉将自己关入了坤宁宫,不愿见他。 梨姝为他生下昭华时,他是高兴的,他的长子不见后。 后宫妃嫔便一直没有动静,昭华是他的第二个孩子。 他便将对鸿儿的亏欠,一并弥补到了昭华身上。 他决心要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予他的女儿。 可后来,他却没能让昭华在万千宠爱中长大。 梨姝怨他,昭华怨他,阳儿怕他。 他又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皇,与梨姝也离了心。 他与乔嫔,无论是算计也罢,他犯错也罢,可峰儿也是他的孩子。 却不曾想,自峰儿出生,他这个做父皇的,出于私心,却是看都没去看过一眼,他的第三个孩子,活的连冷宫的仆从都不如。 他这几十年来,前半生没做好一个儿子,后半生更是没做好一个丈夫与父亲。 新贵妃,梅妃以及梁妃为他陆续各自诞下一子。 梁妃病逝,独留襁褓中的轩儿。 他便决定了,让霖儿与安儿养在自己的母亲膝下长大。 他这个做父皇的啊。 每个孩子,他都亏欠的很。 梨姝去世后那两年,他甚至差点连苏家的江山都没保住。 何其失意啊。 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他种下的苦种,也结果了。 “朕会同峰儿好好谈谈的,此事,交与父皇处理便好,吾儿勿要担忧,”离帝说完。 便示意自己乏了。 苏琼华也自觉行礼离开了。 走在离宫的宫道上。 苏琼华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从父皇刚刚提到她儿时将苏烨峰领去他面前时。 苏琼华便在不停的回想,回想她仅存的记忆。 无论是顾予礼,还是苏烨峰,她都记不太清了。 可是她记得,记得那双带着防备的眸子。 “我是你的姐姐,我不能不管你的,我带你去找父皇,让父皇给你找个母妃,你跟我一起住南五所,我以后会是你最好的姐姐,” 她突然想起,那个傍晚,她叉着腰,站在夕阳下。 对着那双只有防备的眸子说的话。 没错了,那是她与苏烨峰。 她突然想起,前世苏烨峰被废时,跪在她面前,磕了一个响头。 “皇姐保重,” 苏琼华当时还觉得他莫名其妙? 苏琼华品不出自己是什么思绪,只觉得,似乎有苦涩在心尖蔓延。 她记得儿时,苏烨峰身边的宫人,还接济过棉衣与吃食给她。 她当时全给了小阳,对苏烨峰还有过一丝感激。 后来,她从苦难中爬出,可有曾去为当初雪中送炭之情道过谢? 没有,她后来,一直觉得苏烨峰其心狠辣,不愿与其深交。 可苏烨峰对她一向客客气气。 她为何会觉得他狠辣呢? 好像是因为在大理寺那几年,见过他杀了太多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那些人,明明是罪犯。 是了,是小阳有一次缩在了她的怀中,怯生生的说着:“二皇兄好凶,阿姊,我害怕,” 自那以后,她对苏烨峰便再无好感,再后来,赵忠华一死,她便认定了是侯敏跟苏烨峰合谋的。 因为徐进当时是与苏烨峰走的近的,再加上秋意后来探的消息,她便断定了,这一切都是苏烨峰谋划的。 苏琼华抿唇。 前世的她,看人虽然浅薄了些,可苏烨峰灭口杀人之事,以及后来的谋反,是板上钉钉的。 这说明,她没有看错。 一个连杀害自己父皇都不眨眼的人,如何称不上狠辣呢。 思及此,苏琼华又想起了离帝疲惫的眸子。 她下了决心,她要明探勤王府。 这般想着,她让马夫转道去了勤王府。 到勤王府门口的时候,天色已黑。 这还是苏琼华第二次入勤王府。 第一次,便是勤王开府之日,来这里随礼认了个门。 跟随勤王府的人进了中堂,苏琼华才发现。 勤王府比她想象中要小很多。 说是王府,不如说就是个普通的宅子。 甚至都够不上王府的规制。 但苏琼华并未因此小瞧勤王府。 毕竟,就是这样一个宅子,秋意跟鹤月连中堂,都探不进。 苏琼华跟随勤王府的人进入了待客的,房内。 她抬头时,看见了房匾上挂着的。 “出入平安”四个大字,只觉得眼熟。 这简单的四个字,被裱的很好,挂在梁上,入屋抬头便可看见。 苏琼华认了半天,这是她的字迹。 她突然想起来了,这是苏烨峰开府时,她随手写的赠言。 他当时还说,自会拿回去,高悬房梁,去承皇姐的吉言。 如今看来,他是真做到了。 一种异样感,围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第106章 进勤王府 苏烨峰本还在书房,对比苏琼华近半年来的,字迹。 甚至是作的画,这些都是他派人专门找的。 听到皇姐来访的消息,他愣在了原地。 披了件外衣便直接前往客房。 他心中的疑惑很多,皇姐从不来勤王府,这还是这些年来的头一次。 苏烨峰锋利的眼眸中透露出了不经意间的温柔。 一入客殿,他便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见过皇姐,”他规矩行礼。 苏琼华见他行色匆匆,甚至还没来得及更衣,便知道,她来的有些晚了。 眼见着天色渐黑,苏琼华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个时辰,皇姐可曾用过晚膳?”苏烨峰却比苏琼华先开口。 苏琼华正想着怎么才能合理留下,跟苏烨峰谈谈,就听见苏烨峰的话。 “还未,”她答。 “难得皇姐来一趟皇弟这,不如一并用了晚膳,皇弟再派人送皇姐回昭华府吧,”他邀请,苏烨峰也在想,怎么能把苏琼华留下,他想探探皇姐短时间内转变的原因。 苏琼华自是答应:“那便叨扰了,” 苏烨峰照例是和气的笑着。 下人将苏琼华请入食殿,苏烨峰便去更衣了。 在苏烨峰的府中,她看到了很多他自己写的字,作的画。 不得不说,抛开她对苏烨峰的私见,苏烨峰的字与画,都透出与他这个人完全不同的境地。 苏烨峰不仅生的与离帝像,连写的字都与离帝的像。 以往苏琼华只觉得,苏烨峰仿父皇的字,是为了讨父皇开心,还对此嗤之以鼻的说过,只得其形,不得其境。 如今看来,他现在的字与父皇的字倒是其境更像了。 苏烨峰府中的晚膳并不如苏烨安府上的奢华。 她曾经在安王府留过膳,苏烨安的府中,无论是摆件,还是规制,都是奢华贵制。 与其相比,勤王府与她的昭华府竟是差不多的用度。 要知道,她可是因为穷,毕竟她还养着新月军呢,那苏烨峰呢? 苏烨峰这些年得的赏赐比她只多不少,名下的收入也只会比她多。 怎么还如此节俭,苏琼华眼眸一深。 也是,苏烨峰可养了不少人啊。 如此看来,早在今年之前,苏烨峰便藏了反的心思。 可为什么啊? 他是长子,入朝也久,比苏烨安得人心多了。 为何一开始就要铤而走险,难不成,从一开始,他便觉得自己继承不了大统。 父皇不是看中母族地位的人,而且,苏烨峰身后有德妃之父滕孝仪撑着。 究竟是为何? 苏琼华不明白了。 苏烨峰换了一身墨蓝的长襟,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柔和,少去了朝堂上的锋利感。 见他入座,苏琼华便收起了思绪。 “皇姐此行,可是找皇弟有事?”苏烨峰问。 苏烨峰用膳时,并无人布菜。 偌大个食殿,也只有苏琼华与他还有两个上菜的府仆。 苏琼华不知为何,虽然勤王府看着人不少,她却觉得冷清的很。 细细一想,好像苏烨峰与她一样,母族是无任何亲人的。 她还有阳儿,可苏烨峰好像,一直是一个人。 他不是德妃的亲生儿子,滕孝仪又是个古板漠冷的性子,怕是也亲近不起来。 父皇与他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更像君臣。 “刚出宫,前些日子你病了,本宫也没探望一二,便想着回府前来看看你,”苏琼华说。 “说起来,你这勤王府我也就认了个门,索性来看看,” 苏烨峰的眼眸柔了几分:“皇姐还能记着我,便够了,” 四下无言,苏琼华极少与苏烨峰说话,如今想探点消息,却不知从何开口。 “皇姐近些日子,变了不少,”不等苏琼华开口,便听到了苏烨峰的声音。 也不知是不是苏琼华的错觉,苏烨峰说这话的时候,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起来。 这句话,苏琼华已经在好几个人口中听到过了。 她也不反驳:“人活着,总是会变的,” 苏烨峰面容隐入在了烛火中,看不清神色。 “是啊,” “你近来似乎一直在忙,什么事忙成这样啊?”她问苏烨峰。 苏烨峰低下眼:“皇姐忘了,上个月是您提出要大理寺需选补人手了,皇弟近期在落实审核人员之事,” 苏琼华微愣,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刑部可用的人手太少了,她是提议了的。 这差事落在了苏烨峰头上吗?她怎么不知道。 “看来皇姐忘了,”苏琼华的神情太过明显,让他看的一清二楚。 “也是,皇姐一向健忘,”他轻笑一声。 苦涩的味道在心尖蔓延。 “近来事情太多,”苏琼华并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周旋。 “若有我能帮到皇姐的地方,皇姐尽管开口,”他给苏琼华倒了杯水。 换以往苏琼华连他勤王府的门都不会进,可如今不仅进了,还是日落时分来的。 他不信,她是只为与他用顿晚膳,寒暄一二前来。 这样的待遇,只有苏烨阳才会有。 他不会。 很早之前,他便认清了这件事。 他自始至终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永远无法被太阳真正照耀。 苏琼华觉得自己莽撞了,她怎么能凭着一点记不清的回忆,就想来看看他呢。 现今这般局面,要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令他起疑,岂不是打草惊蛇。 她清了清嗓子:“皇弟也到了该娶妻的年龄了,可有属意哪家千金?” 她选了个最为保险也最为家常的话题。 她……在关心他的婚事。 苏烨峰心中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信的念头。 他在烛火中低下头:“婚姻大事,自是长辈做主,” 他喜不喜欢,喜欢什么? 一向无人在意,只能自己暗地里去争取。 苏琼华思索了一下,她记得前世,二皇子正妃是郑太傅的女儿, 叫郑柔。 滕孝仪本属于滕氏大房嫡女为勤王正妃,却被郑太傅入宫觐见,抢了先,暗示皇帝他有个女儿,与二皇子相配。 滕孝仪连进宫都还没进,苏烨峰便应下了。 也因此,滕孝仪有很长一段时间,看苏烨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想来,苏烨峰能答应的如此果决,应当是满意郑柔的。 就是不知郑柔与苏烨峰是何时对上眼的。 上一世,苏烨峰的赐婚圣旨是在她满十八之后,第三天赐下的。 眼下还有几月,她觉着,苏烨峰应当已经认识郑柔了。 “本宫记得,郑太傅家有个嫡女,与你年龄相仿,”她说。 苏烨峰闻言,垂下的眼闪过一丝复杂,垂在袖中的手紧握着。 第107章 她究竟为何这般厌恶他? “皇姐怎会想到郑太傅之女,朝中大臣家中不乏与皇弟年龄相仿的千金,” 苏烨峰哑声。 苏琼华没听出区别:“就是觉得,她跟你应当很相配,” 郑柔对苏烨峰是真心的,只是可惜,她嫁入勤王府不到两年,苏烨峰就谋反了。 郑柔为了不牵连郑太傅,一纸断亲书递给了娘家,毅然跟着被废的苏烨峰,哪怕等待苏烨峰的最终是流放。 她也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更是在苏烨峰写下和离书时,直接当着他的面撕了个粉碎。 “我郑柔一生,绝不嫁二夫,生死患难,我都陪你一起,” 苏琼华还替郑柔这等刚烈的女子,惋惜了好几日。 “皇姐何时开始关心这些事了,”他轻轻问。 皇姐会觉得郑柔与他相配? 他皇姐何时与郑柔深交过,就敢这般断言。 苏琼华拿筷子的手一僵,索性放下筷子,她与苏烨峰这一来一往,明显是套不出什么话的。 “前些日子,本宫在北阳王那听到了一些关于三皇弟的风声,二皇弟可想一听?” 苏烨峰心中耻笑自己,这……才是正事吧。 他扬起笑容:“愿闻其详,” “三皇弟与前福源侯府郡主,劫狱谋害皇嗣有关,”苏琼华说这话的时候是盯着苏烨峰的。 苏烨峰的眼眸中恰到好处的出现一丝惊讶:“此事万不可能,三皇弟一向尊长爱幼,恪守律法,怎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演,继续演。 苏琼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侯敏那事,劫狱是苏烨峰拾掇的,谋害皇嗣是她设计的,她与苏烨峰心知肚明,只是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此事北阳王,已是证据确凿,二皇弟怎么看?” 这饭肯定是没胃口吃了,苏琼华筷子都懒得再拿。 “皇弟自是不敢信,三皇弟能做出此等事,” 他说这话时,不仅声音连肩膀都恰到好处的在发颤。 像极了一个爱护幼弟的兄长,正在担忧着铸下大错的弟弟一般。 如若不是苏琼华深知苏烨峰与苏烨安二人今年后便开始死斗。 她怕是真的会被苏烨峰这副模样骗过去。 真是……无趣极了。 她今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会觉得今日的苏烨峰比寻常多了几分柔和。 苏琼华眼眸一冷,继续待下去也是无用功。 “天色不早了,本宫先回昭华府了,”她起身。 苏烨峰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 “皇姐不用完膳再回去?”他问。 “已经用好了,多谢皇弟款待,不必派人送本宫了,”她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坐着的椅子。 只是临走前又回过头看了眼苏烨峰:“归根到底,我们都姓苏,有些事能一家人解决,是最好的,” 她说完便只留下了一个无情的背影。 苏琼华不信,顾予礼他们查的到裕亲王,苏烨峰这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虽说父皇会处理这事,可苏琼华还是怕,怕苏烨峰还是选择与虎谋皮。 她虽是那么说,可一家人这个词,于皇家而言,还是奢侈了些。 见苏琼华离开,凌然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的眼眸泛着危险的光。 这般虚伪的人,怎配成为主子的家人。 “凌然,派几个人暗中跟着马车,护送皇姐回府,”苏烨峰吩咐。 凌然虽不情愿,可看着主子疲惫的模样,还是去照做了。 苏烨峰看着桌上只上了一半的菜肴。 按了按跳痛的太阳穴,说起来,这还是他与皇姐的第一顿饭。 竟是菜都上不齐。 “皇姐果然不一样了啊,”他低声。 他已经查遍了苏琼华接触过的人,也查遍了近期发生的事情。 可没有任何发现,想起凌然说起,北阳王前段时间,热衷搜罗一堆神鬼妖说的书册。 他的拇指与食指指腹摩挲着,眼眸中全是沉思。 他与郑柔般配? 皇姐说这话时的神情,并未带着试探。 甚至像是知道了他与郑柔私下接触过了。 可皇姐早已不像之前那般细细观察一切了。 她这份确定性是从何来的? 苏烨峰招了手,示意撤菜,苏琼华一走。这顿饭,他独自一人,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吃下去了。 走在回书房的路上,苏烨峰的思绪也未从苏琼华的变化中回归。 这些年来,皇姐从未看过他一眼。 起初是因为要围着苏烨阳那个废物转,后来是忙于立足朝堂。 再后来,她很明显想帮苏烨阳争一次。 他们政党不同,他与苏烨阳天生就在皇储之争上是对手。 而他的皇姐,亦绝不可能选择除了苏烨阳以外的皇子。 可如今呢?皇姐明明不争了,为何与他还是越行越远。 想起武举时苏琼华设的套,那真真是对他与侯敏毫不留情啊。 他一向尊敬她,明明他登基对她与苏烨阳的威胁性要比苏烨安登基小。 可为何,她现在却要帮着苏烨安来探他的口风。 她究竟为何这般厌恶他? 第108章 大原往事 次日,离帝没有早朝。 他站在乔嫔没有入冷宫前住的兰渝轩。 他年过不惑之后,后宫再没添过新人,很多宫苑都没住人。 兰渝轩偏远,更是没人来往,院中显得破败不堪。 这是他第二次来兰渝轩,第一次来,还是峰儿出生的时候。 福斯站在离帝身后,眼中惆怅,心中叹息。 今儿个,天咋那么多云呢? 怕是要下雨啊。 苏烨峰跟着宫人走着,直到走到一处破败的宫苑前,兰渝轩。 宫人行礼退下。 四下无人。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他站在门前怔愣良久。 十六岁的少年,向前迈步,推开沉重厚封的宫门。 亦如多年前,那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一般,孤身一人。 苏烨峰看见了伫立在檐下的身影,那身影与以往的威严不同,今日周身都环绕着平和。 “儿臣参见父皇,”苏烨峰规规矩矩行礼。 离帝看着面前恭敬跪着的少年,他十六岁时,都未有他这般稳重。 “平身吧,”他挥了挥手,福斯立马意会退下,走到兰渝轩宫门前,将门带上,守在门外。 苏烨峰起身:“父皇唤儿臣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今日无君臣,只有父子,峰儿陪为父走走吧,”离帝道。 苏烨峰眼眸一沉,低下头,低眉顺目的跟在离帝身后。 他心中有隐隐不安。 “这里是乔嫔在怀你时入住的宫苑,”离帝说完,指着一处已破损的秋千:“朕听服侍过乔嫔的宫人说,乔嫔初怀你时,喜欢坐在那处纳凉,” 这是苏烨峰第一次听父皇提起他的生母,他顺着皇帝指的方向看去,似乎能透过这破败的景象,隐隐看见多年前的夏天,有一女子身怀六甲,坐在那本该茂密的树下,乘凉的情景。 “朕不喜乔嫔,这一点后宫上下都知道,当初若不是太后开口,她是没命离开行宫的,”离帝的声音很平静。 苏烨峰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成了拳头。 正准备跪下承受这份羞辱时,却听离帝继续说道。 “可朕也感激她,”他转过身看着眼前已长成七尺男儿的少年:“因为她为朕,生下了你,” 本欲跪下的双膝,终是没能弯下。 离帝说这话时,眼中露出的慈爱,做不得假。 “她本可靠你,在后宫安稳度日,朕就算不喜她,也会看在,她是你生母的面子上,让她在后宫中安度晚年,” “太后提她为嫔,待你长大开府,她便能升妃,朕本是这么打算的,” “可她……却在鸿儿生辰那日,犯下大错,” 乔嫔二次企图下药帝王这事,在宫中并非秘传,可谁也没说,她做出那事之日,是大皇子苏烨鸿的生辰。 宫人们早就遗忘了,宫中那个下落不明的嫡长子,又怎会有人记得他的生辰。 “朕本想给你寻个母妃,乔嫔罔顾人伦,不配为母,可你那时仅仅不到一岁,刚学会爬,谁抱走你都哭,宫人没法子,” 离帝说到这,声音干涩了起来:“而朕那时……亦在气头上,便连带着你,一便迁怒了。” 苏烨峰指尖微颤,他竟然……在父皇的语气中,听到了悔意。 他喉间涩苦,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昭华将你带到朕的面前时,朕才意识到,朕这个父亲,做得很不合格,” 他看向苏烨峰:“朕想弥补你,可已经来不及了,你天资聪颖,三岁记事,朕知道,你怨朕,” “儿臣不敢,”苏烨峰下意识跪下请罪。 却在双膝落地之前,被离帝扶起:“朕说过,今日,无君臣,只有父子,” 这一跪依旧是没跪下去。 “这些年,你一直都有去祭拜乔嫔,朕都知晓,” 苏烨峰低垂的眼眸中出现了慌乱,他想解释,可对上离帝的眸子,他却不知如何解释。 “朕也去看过她,朕说过,朕不喜她,可朕感激她,她给了朕一个好儿子,” 苏烨峰的心,被狠狠重锤了一下。 怔愣在了原地。 “你性子傲,智谋果决,都远在朕年轻时之上,”离帝忽而感慨:“你不像朕的性子,朕以前有个兄长,你与他很像,” “特别是处理起政务时,朕时常能在你身上,看到兄长的影子,” 他的眼中出现了怀念。 似乎是在苏烨峰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推开兰渝轩的一道房门,里面的桌椅,都被白布遮住了。 在这陈旧的木门被推开时,离帝的记忆也被打开了。 “朕年轻时,是先帝皇子中,最平庸的一个,先帝有七个皇子,朕排第四,太后生了朕与大皇兄,” “二皇兄三皇兄的母族,都是杀伐果决的武将,” “五皇弟早早便在西允王的扶持下入主了中书,” “六皇弟身子羸弱,七皇弟年幼,” “只有朕那时,是个极其不被看好的皇子,” “先帝在位期间,重文轻武,分割兵权,” “朕的叔伯众多,那时候,大离还不是大离,是大原,” 他说着,这段无人时才会回想的记忆,在苏烨峰面前,缓缓铺开。 “朕的叔伯们,画地封王,早些年的时候,大原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内忧外患,也是幸得朝中杀出良将,” “是当时的顾将军,也就是现在北阳王的父亲,顾大将军,为先帝安定了内乱,” 离帝口中的北阳王,自然是老北阳王顾周礼。 “顾大将军带着其子,以及五万北阳军,一座城,一座城的,将那些亲王的投诚书拿到手,” 离帝说到这时,眼眸中全是对过去的追思。 “大原安定了大概两年,朕那时,刚满十三,朕的兄长与现在的你一般大,那是朕记忆中最幸福的两年,兄长爱护,承欢母妃膝下,” “可这样的日子也只维系了两年,先帝听信小人谗言,为了推动改革,将兵权收回,便将所有握有超过五万兵权的亲王,军将,强召回京,” “囚禁了起来,就连当初为大原安定内乱,手握北阳军的顾将军也没免其难,” 苏烨峰静静的听着,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一年兵荒马乱的大原皇朝。 先帝在政期间,做了不少荒唐事,引战内乱,囚禁亲王,亲小人,远贤臣,这些他当然都知道。 因此,大离开创以来,从未有人歌颂过先帝。 “各地亲王私兵,开始造反,大原陷入了最乱的一年,” “那些亲王兵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他们为了逼先帝放人,用百姓的血染红了运苏河。” 离帝继续说着,连眼神中都出现了伤痛。 “先皇不为所动,就是听信那些文臣的,不放人。” “直到朕的舅舅,当时大原唯一的异姓亲王,身着素衣踏入皇政殿,” “他的身上,都是百姓的血手印,他带着百姓的血泪,跪在了先帝面前,” 那记忆中浑厚清冷的声音,在离帝的耳边回荡着,红了他的眼眶。 “臣褚安中,一生为君进谏,无愧于心,无愧于民,无愧于帝王,今日不劝帝王回头看看我大原万民之冤,誓不退出皇政殿一步,既然生谏不得,今日我便死谏大离,” 那是大原,皇政殿柱子最红的一年,那年离帝只有十三岁。 他就那样看着他的舅舅,以及那些,德高望重,为民请命的文官,一个又一个的死谏在了皇政殿,只求帝王回头。 “朕的兄长,在文臣长达十日的死谏中,手提屠龙刀,走上了朝堂,他带领忠烈之将,和仅剩的忠国忠民之臣,站在了先帝面前,”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前也出现了,回忆中,少年挺拔如玉的身姿,他的兄长,就那般笔直的站在帝王面前,一身素衣,直接踢翻了坐在龙椅上的帝王。 “父皇,若是为帝不仁,那今日,儿臣便为这天下百姓,提刀做这不孝之徒,便是下了地狱,儿臣,也心甘情愿的受着那刀山火海之刑,做屠龙之人,” 那一日,大原的帝王被逼到,颤着身子放了人。 朝中奸臣宦官的血,染红了少年的素衣,他为绝后患,身负数条人命。 终于止住了运苏河中,流不完的大原百姓的血。 可最终为了平息各地亲王之怨。 那年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了皇城最高的城墙上。 替父谢罪,自刎在万民之前。 “翰文,无论以后谁当这个皇帝,你都要记住,护个仁字,守个仁君,” 那是他兄长,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在那之后,亲王回归领土,大原帝王或是真怕了。 当兵权回到皇朝手中时,便不再允许任何将领,或者有封地的侯爵亲王,拥有超过五千以上的私军。 说到这,离帝终于喊了第一声父皇,他的声音带着干哑。 “父皇已是迟暮之年,或许是怕再有一个儿子,像兄长那般提起屠龙刀,他将连朕在内的,所有皇子都封了亲王,各自赐了封地,赶出了京城,只留下了当时最小的皇子,也就是朕的七皇弟立了太子,” 离帝缓缓讲述着,看向了苏烨峰:“可总会有人不甘心与这权势之位无缘,于是皇权之争开始了,” “朕的皇兄弟们,都想坐上那个位置,他们不甘心就这样,与皇权无缘,于是,朕的二皇兄三皇兄双双谋反,” “是当时的东仁王与西允王,以及福源侯府,阻止了宫乱,可却没救回七皇弟,” “父皇气急,要看着二皇兄三皇兄的人头落在他面前。” “可这口气,也断了父皇的声息,” “那时,仅剩下的皇子,也只有朕和朕的两个弟弟,六皇弟羸弱,远在封地,便独剩下朕与五皇弟,也就是裕亲王,” 第109章 找到杨秀尸体 “朕登基的时候,大原失去的国土高达三分之一,”离帝继续说着。 苏烨峰没有开口打断。 “朕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朕也没能当成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言语苦涩,看向苏烨峰言。 “峰儿,你可知朕今日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苏烨峰低下眼眸:“儿臣……不知,” “这些年,你一直怨朕,朕都知道,当初你开府,朕想了许久,究竟,要给你赐个什么字做封号,”他闭上眼:“朕本选了个仁字,” “朕希望你,能心怀仁厚,走的更远一些,可朕迟迟下不去笔,” “你年幼便知事,镇国府出事那两年,朕顾不上你的长姐,与幼弟,” “朕能接纳你的怨,因为是朕亏欠了你,” “可昭华呢?她于你有恩啊,朕到至今也没想明白,你为何要令人,欺辱阳儿,在宫中磋磨他,” “他也是你的幼弟啊,” 藏在心里的秘密,多年后,终于被揭开。 离心多年的父与子,站在破落的院中敞开心扉。 苏烨峰的唇角,惨白了几分。 “你嫌弃朕给你选了一个勤字为封号,那你可知,如若朕的兄长没有死去,这个勤字,是该落在他的头上的,” “朕将勤字予你,对你严厉,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学会为君之仁,” “可朕,从未见你在你幼弟们苦难之时,对他们施以援手,” “你是他们的兄长啊,昭华是女子,苏家的这片天,倘若你这个做兄长的不撑起,” “那来日大离百姓的天,你怎么护的住,” “你有四个弟弟,安儿虽无大才,可胜在勤勉,” “霖儿仁厚,肯干实事,他将会是你最好的左膀右臂,” “轩儿阳儿尚年幼,可他们都是你的亲弟弟,你作为长兄,是要撑起羽翼,护他们晚年无忧的啊,” “你自小与朕离心,记事起凉薄亲情,这都是朕这个父亲不合格,犯下的错,” “朕是想让你们兄弟更为亲近,所以才将你送回南五所,” “可怎么就,将你,越推越远了呢?” “你与安儿相斗,朕看得见,可归根结,你们都未曾把血肉手足,往死路上逼,” “皇储之争,是每一个帝王都会走上来的路,” “这条路,朕走过,可踩着手足的血肉走上来的,还能是仁君吗?” “帝王不仁,对大离的百姓而言,便是劫难,你们想要坐朕这个位置,就不能光想着朕手中的权利,” “你们还要看见朕身上的责任,” 离帝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说出这一番话。 苏烨峰唇色发白,心中被离帝掀起的万层浪,久久不能平歇。 十六岁的少年,红了眼眶,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一句,沉寂在了心中十几年的话。 “所以父皇,从未觉得儿臣不配继承大统是不是?” 他的父皇只是因为他不爱护幼弟,觉得他缺乏仁善,所以这些年来,才如此严苛待他。 并非是因厌恶他,觉得他出身卑微不配。 离帝鬓角的发丝因这几日的愁思,布满了银白。 “你的兄长不在了,你便是朕的长子,朕所有儿子的兄长,这大离的江山,只要你接的住,护的好,便是你的,” 他所有的儿子,最适合继承大统的,就是他的长子,怎会有不配二字。 霖儿仁善,却少了最重要的帝王之心。 而峰儿如若多几分仁善,便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苏烨峰,满眼疲惫:“可你是因为想要担负帝王的责任,而想要的朕这个位置吗?” “你问过你自己吗?” 苏烨峰整个人,都像是被重锤敲击了一般,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准备,结果,却由帝王告诉他,帝王的本意,便是让他继承大统。 这么多年的谋划,现今看来,尽数是一场笑话。 “徐知府那案子,朕已经知道了,当初侯敏一案,朕也知道,真正牵涉其中的人是你,” “顾北呈上证据时,你知道朕是怎么想的吗?” 他看着苏烨峰:“朕在等,等你来逼着朕帮你除去你的弟弟,” “可你没来,朕很欣慰,朕不信安儿会做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事,” “所以朕有耐心等顾北帮安儿调查真相,你没来逼朕,朕便也有耐心等,等顾北告诉朕,你亦是无辜的,” “朕允许你在成长的路上犯错,” “可朕绝不允许,这错误,是因眼盲心瞎犯下的,” “你是朕的儿子,大离的皇子,你应当要有自己的明智决断,过往之事,朕可以不追究,” “但你若真想由大统走上朕这个位置,今日之后,朕希望你能自己走到杨国丈面前,去学,何为帝王之仁,帝王之道,” 杨国丈,是帝师。 “亦能去北阳王府,肩负起你作为兄长,皇子的责任,” “来日,朕自当亲自册立你为太子,为你清除这一路上的阻碍,为你留良臣,让你安稳的守住大离的江山,” 天边乌云聚拢。 宫门外的福斯望了望天,果然,如他所言,今日要下雨。 在离帝说出这番话后,有雨滴落在了兰渝轩破败的院中。 沉淀了多年的灰尘,地上的枯草也因雨水的到来,冲刷了一切灰霾。 来年春天,定能发出新芽。 苏烨峰卸下了一身气力,突的笑了。 只是那眼眸湿润,笑得比哭还难看。 “儿臣从未感受过什么是温暖,幼年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人人厌恶,只有已经疯了的乔嫔,” “偶尔清醒时,会抱着儿臣哭,那是儿臣第一个感受到的怀抱,” 他不能喊乔嫔母妃,因为他的母妃是德妃。 “后来乔嫔去世了,儿臣遇到了皇姐,皇姐眼中对儿臣无厌恶,无怜悯的人,她把儿臣当亲人,这是儿臣除了乔嫔以外的第二个亲人,” “浮萍无依,是皇姐牵住胆小的儿臣,来到父皇面前。” “那时候开始,儿臣便在心下发过誓,要护好皇姐。” “父皇将儿臣养在母妃膝下那三年,六皇弟出生了,儿臣再去见皇姐时,她已经不记得儿臣了。” “儿臣羡慕六皇弟,因为儿臣不能像他那般,与皇姐亲密无间,儿臣也怨六皇弟,因为他无用,护不住皇姐,” “幼年时,儿臣怨极了,因为皇姐的眼中只有六皇弟,是看不见儿臣的。” “她待四皇弟都会多看几眼,唯独不会再看儿臣,”他说着说着眼眸凄凉。 “可如今看来,儿臣最该怨的是自己,” 孤傲的少年,在褪去一身气力后,变的脆弱无比。 雨逐渐大了起来。 碎裂的石头缝中都被雨水侵入。 京郊外的山林中有脚步声在踏寻什么。 桑知最终还是在狼窝中找到了一具骸骨。 已被狼群撕咬的不成人形。 可那损毁的不彻底的容貌,手腕处的胎记,与身上的香囊,无一不彰显尸体的身份。 身上的珠钗首饰已不剩一样了。 连带着腰间的令牌也不在了。 可周亦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杨秀。 眼下天热,还有腐虫在尸骨上爬着。 桑知扭过头,不忍去看。 外面的雨还在下,周亦庄身上的衣袍已尽数染湿。 他红了眼,干哑着嗓音:“去据点准备衣裳,热水,我先带她回去。” 他毫不在意的拿起棉帕,擦拭着少女尸身的脏污。 桑知立马吩咐人行驶来了一辆马车。 周亦庄的易容术出神入化。 即使杨秀的尸身腐败不堪,他还是将她放入浴桶中清洗干净。 用浓厚的香料遮盖住了她的尸臭,给她换好衣裳。 缝好尸身,修复了她的脸颊。 遮盖了她脸上的伤口。 甚至连发髻都重新盘好了。 做完这一切后,躺在木棺中的杨秀,真正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周亦庄泡在桑知为他准备好的药浴中,他的手上沾染的全是尸臭。 可他丝毫不在意。 他眼眸垂下,久久没有说话。 桑知已经派人开始追查杨秀的死因了。 能找到杨秀的尸身,都是因为这些天,千机阁的人在没日没夜的寻找杨秀的踪迹。 终于在当铺中找到了杨秀的朱钗,可那人却不是抛尸杨秀的人。 那人是个猎户,说这朱钗是在京郊的山上捡到的。 当下桑知就立马带人去把那座山里里外外的翻了个遍。 还是在有狼活动的区域发现了大片的拖行血迹,才找到了狼窝里面。 最终才确认,是杨秀。 桑知抿唇,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人会去针对杨府。 第110章 丧 苏琼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她牵着跌跌撞撞的小阳,在南五所中走着。 不知为何,德妃出现在了南五所。 她似乎是来南五所看苏烨峰的,可却只站在南五所的门口,不曾移动一步。 德妃与梅妃不一样。 她极少来南五所,苏烨峰刚搬回南五所时,苏琼华都不曾见过她。 可在梦中,她看见德妃站在南五所的宫门口,朝她招了招手,指着苏烨峰的住所。 她对她说。 “别总让峰儿一个人,你是他的长姐,” 德妃话落,梦中的情景立马一转。 她看见了年幼时的苏烨峰,他小小的身子跪在了德妃面前,倔强的磕着头。 苏琼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她看清了,德妃摇头时说的唇形分明是。 “母妃帮不了你皇姐,” 梦醒,苏琼华满头大汗。 那梦过于真实了,她甚少见过德妃。 在德妃病逝后。 更是连她的容貌都记不清了。 可在梦中,她却是清晰无比的看清了德妃的脸。 苏琼华怔愣了好一会,她许久没做梦了。 自重活一世开始,她似乎每次都一觉睡到天亮。 可眼下她看了眼窗外高悬的月光,分明是半夜。 她起身点烛,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坐下喝了一口,就见夏花推开门走了进来。 “主子,你怎么醒了,”她瞧见屋里亮了烛火,就走了进来了。 苏琼华喝完水,就对上夏花担忧的目光。 “渴了,”她又倒了一杯水,想着那个梦。 片刻后,晃了晃脑袋,有什么可想的啊。 只是久违的做了个梦而已。 次日清晨。 杨府挂满了白幡。 一大早,杨府门口就有不少百姓讨论。 “听说了吗?杨大人的千金找到了,” “这找到了不少好事吗?怎么还挂满了白幡啊,” “杨大人命苦啊,找回来的是杨姑娘的遗骨啊,” “这黑心肝的啊,谁下的手啊,” “昨儿个打更的更夫就看见了一辆马车,被一匹马,拉到了杨府门口,连个马夫都没有,” “杨府的府卫一瞧,那杨姑娘的尸骨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摆在马车里。” “这不就连夜挂上了白幡吗,你们是没听见啊,昨儿夜里,杨府那哭声啊,” “听说国丈大人跟杨夫人都哭晕过去了,” 杨怀序站在连夜布置的灵堂中,一身素衣,笔直的背一夜之间,便佝偻了下去。 鬓角新添了不少白发,脸上还包扎着医布。 灵堂中除了在哭的家仆便只有他,他夫人自昨夜哭晕过去后,便再也起不来床了。 他父亲亦是。 他的娇娇就躺在尸棺中,仵作已经验过尸了。 衣布遮盖下,娇娇尸身上下,无一处完整的。 连脸都是被人修复的,仵作说了,娇娇已经死了超过七日了。 尸身早已腐败的不成样了,是有人用心打理过,收拾好,还用药材跟冰护着。 这才得以,让他再见娇娇最后一面。 娇娇是被人一剑封喉的。杨怀序得知这一点的时候,双目无神。 他的幼女,平日里磕着碰着都要掉眼泪。 这一剑封喉,该有多疼啊。 杨怀序一夜苍老了许多,连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眸,现在都浑浊的不成样。 杨适之进灵堂的时候,就看着自家父亲,守在棺木旁,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看着棺木中的幼妹。 痛从心来。 杨秀自小便是家中的珍宝,他这个做兄长的,更是爱护至极。 杨适之,紧握拳头,紧咬牙关。 他杨家遭逢两次大难,父亲容貌被伤,幼妹被害,他不查出真凶,便不配做杨家男儿,不配做娇娇的兄长。 绣芙扶着杨清婉下了马车,杨秀尸身找到一事,清晨便传入宫中了。 杨清婉一大清早,就换了私服,求了太后,出宫看她的娇娇儿最后一面。 “兄长……,”杨清婉走到布满白幡的灵堂,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有了切实的痛苦。 她的娇娇儿,真的没了。 看着杨怀序鬓间的白发,佝偻的身影,双目呆滞的守在棺木边的样子。 杨清婉的泪水,夺眶而出。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杨怀序早已失去了一切气力,行礼时,都差点晕过去。 可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娇娇的丧事,还得他操办。 白发人送黑发人。 杨清婉终究是忍不住与杨怀序抱头痛哭。 桑知自清晨起就守在了周亦庄身边,寸步不离。 看着自家主子与杨秀告别,最后用马车将杨秀送回杨府。 他家主子就一直站在暗处,看着杨府,直到天蒙蒙亮,杨府白幡挂起。 他才离开。 “桑知,”周亦庄声音干哑。 桑知抿唇:“主子,属下在,” “这几日,苏烨安那边有什么动静吗?”他问,可眼眸空洞,毫无情绪。 “安榆说,人证被苏烨峰截杀了,苏烨安没有按主子说的,再等等,他太心急了。”桑知回答。 他家主子料事如神,一早便知苏烨安不会那么安分听话。 那人证早在苏烨峰去截杀前掉包了,在苏烨峰截杀完的第二日,才开始入京。 “可要将人送去安王府?”桑知问。 人目前已经在他们千机阁的据点之中了。 周亦庄垂下眼,不辨情绪:“明日送去新国公府中吧,让青鸾教苏烨安怎么做,” 他看向天空,太阳马上便要高悬了,亮的有些刺眼:“今日,让她好好走。” 杨秀的尸身,离了药材与冰,便会快速腐败。 最多停灵半日与家人见上最后一面,下午便要入土为安了。 桑知迟疑了一下:“关于杨大人被伤一事,属下追查到了一些事,” 他带着不解与犹豫开口:“长老入京要见主子那一日,据点有人私自出去了,似乎是受了副阁主身边安榆的吩咐,” 他心中自是对付温年存疑的,伤杨怀序之人,大理寺查了那么久没有线索。 能做到如此干净的,桑知能想到的,只有近期据点新来那几位江湖高手。 桑知内查,果然发现,那一日有人私自行动了。 “下午她下葬,你去杨府查一下吧,看杨怀序是否与人结仇,再内查一下,付温年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接触了哪些人”周亦庄吩咐,随后他低下眼加了一句。 “顺便探听一下,杨夫人跟杨国丈身体情况,” 桑知点头应允。 第111章 老鼠亦有小局 孙招娣拉着孙大柱跪在苏琼华面前。 痛哭流涕。 “长公主,求您了,放过我们家小宝吧,”孙招娣一个劲的磕头。 自从那日长公主将他们夫妻安置好,他们夫妻就过了一段特别舒心的日子。 春衣姑娘在京城给他们夫妻二人租了一间上好的院子,甚至还请了家仆去照顾,孙大柱养伤。 他们吃穿不愁,虽然每月只有夏花那几两银子的孝顺。 可日子也是过的滋润的,眼看着孙大柱手好起来了。 孙招娣也攒了些银子,这才进到了地牢,见到了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孙小宝了。 一见面,孙小宝就哭着求孙招娣救他出去,说地牢不是人待的地方。 说那些狱卒把他当畜生一样对待。 打骂不给吃的,都是家常便饭。 这时候,孙招娣才知道,在他们夫妻日子滋润的时候,他们的小宝过的都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她把所有的银子都给狱卒,可狱卒收了银子,却当着她的面,又给了孙小宝一鞭子。 她本想上前理论,可她多说一句,孙小宝就多挨一脚。 她不敢了,那可是她放在心窝养大的儿子啊,被人这样欺凌,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她心如刀割啊。 可她也清楚,小宝是犯了律法的,只要这些狱卒不打死他,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平民百姓,是斗不过这些官的。 她便想着去求长公主。 他们夫妻是见不到夏花跟长公主的,只有每月春衣前来送银子的时候,他们才能见到春衣。 孙招娣求到了春衣面前。 “你们夫妻有两个孩子,总得一视同仁吧,夏花过了这样的日子十年,你们家孙小宝不应该也要试试那十年,夏花怎么过来的吗?” 春衣的声音不重,可却捏碎了孙招娣的心。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家小宝现在只剩一口气吊着,长公主清楚的很啊。 长公主这是要替孙小草出这口恶气啊。 她日日求春衣让她见长公主,终于是求到了今日,长公主终于愿意见她了。 她赶紧就拉着孙大柱入了昭华府,跪在长公主面前。 苏琼华温柔一笑:“二位这是做什么,本宫怎么不明白呢?” 孙招娣匍匐在苏琼华脚下:“只要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小宝,求您了,长公主,只要您放过我们家小宝,我们夫妻立马写下断亲书,带着小宝再也不出现在您的眼前,” 苏琼华轻声一笑:“你们是夏花的父母,你们要是离开了京城,夏花怎么办?你们可是夏花唯一的亲人啊,” 她起身:“你们一家那么喜欢京城这个地方,那便安心的待着不好吗?” 春衣挥手,立马唤人将孙招娣夫妇拉出了大殿。 昭华府门口,春衣冷眼扫了孙氏夫妇二人:“你们夫妻现在过的日子那么好,都是因为你们识相,只要你们继续识相下去,不做不该做的事情,不说不该说的话,这样的日子便还可过下去,” 一句话,击碎了孙招娣的气力,她手脚一软倒在了孙大柱怀中。 “我看你就别瞎折腾了,那狱卒都说了,小宝这罪关个三年五年就出来了,”孙大柱其实是不乐意来的。 他没去看过孙小宝现在过成什么样,可他现在过得好啊,有昭华府撑着腰,现在巷子里那些人多给他面子啊。 孙小草每月孝敬的银子,他拿出二两还能去喝回花酒,暖柳阁姑娘的身段,那可不是孙招娣这个黄脸婆能比的。 他最近仗着自家闺女是长公主身边的红人,还结识了不少有钱的老爷,日子过的滋润的很。 就像春衣姑娘说的,他们是孙小草的亲人,长公主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 孙小宝是他儿子没错,可眼下人在大牢里关着,救不出来,他们也没辙。 长公主对他们多好啊,有吃有住,还有银子拿,他现在每天喝喝酒,溜溜鸟,没事还能跟那些有钱老爷去逛逛花楼。 这日子,孙小宝是给不了他的。 孙招娣听着孙大柱这话,眼泪也是收不住了,她推开孙大柱:“小宝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狼心狗肺的话,” 孙大柱懒得跟孙招娣拉扯,他最近新学了个词,叫什么来着,有辱斯文。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老实过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吗?非得折腾,”说完,他一挥袖子,就转身走了。 他今日还约了人赌两把呢,这段时日,他手气好的很,可别被孙招娣触了霉头。 巷道中,只剩下孙招娣一人,抹泪哭泣。 春衣已经坐在昭华府的账房中,听手下人汇报了。 她眼眸无波。 “让你安排的人,安排进了孙小宝的牢房吗?”她问。 那下人连忙点头:“不仅安排好了,小人还打点好了狱卒,近些日子让孙小宝吃点好的,免得到时候,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 春衣点头,便示意他退下。 公主府的人她从来不用来做那些不方便的事,她的铺子中,养了不少的人手,可以为她办事。 虽办不了什么大事,但是让孙氏夫妇离心,最后死在自己儿子手上,这种小局,自然是没问题的。 没错,从一开始,春衣就没打算留下他们一家的性命。 孙氏夫妇过的越好,孙小宝过的越惨。 到时候,孙小宝得知后,才会越恨。 自己的父母锦衣玉食,明明有能力帮他,可却连为他打点一二都不去。 再安排几个小偷小摸的进地牢中接近孙小宝,透露外界信息。 阴沟里的老鼠,就应该要死在互相攀咬上。 让孙氏夫妇离心那更是简单,男子嘛,赌,色,酒,任何一项,都足以让孙招娣与他翻脸。 春衣垂眸,夏花今日去了北阳王府。 不在府中,她才带孙氏夫妇来见公主的,眼下看着日头,夏花也该回来了。 她在孙氏夫妇身边安插了人手,他们不会接触得到夏花的。 她出了账房,朝厨房走去,她要去准备给秋意送的午膳了。 第112章 开局 顾予礼坐在苏烨峰对面,十分平静。 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北阳王需要孤做什么?”苏烨峰单刀直入。 顾予礼垂下的眸中,有了一丝笑意。 “二皇子以身入局,是我大离之幸,” 苏烨峰眼眸平静,放下茶杯:“余党为乱罢了,何足挂齿,” “既然要烧,那便要一把火烧尽,无论是朝中,还是外乱。” 苏烨峰闻言,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窗外的云。 “孤很好奇,为何,你没有选择安王,而选择了孤,” 顾予礼拇指指腹划过食指:“这是皇上的意思,为臣子,听天命,” “孤想与北阳王切磋一局棋,听闻北阳王擅攻,孤想试试,能不能守的住,”这是苏烨峰第一次以皇子的姿态邀请顾予礼。 “还请二皇子不吝赐教,” 一局棋开,昔日最擅杀棋之人,开始弃攻为守。 大离南境的边沿。 树荫深林。 有蛇虫出没,一黑衣男子,避过一条巨蟒,落于树下。 有蝎子蜈蚣从腐叶中,爬过潮湿的路面。 五彩斑斓的蜘蛛在树上筑巢。 整片森木之境看上去都透着诡异。 这是南疆。 月二蹙起眉头,他屏住呼吸,前面有一片瘴气。 他吃了一颗解毒丸,便走入了一片瘴林中。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条碧绿的小蛇,吐着蛇信子张望着,这个不属于丛林的外来客。 小蛇缠绕的树上,站着一位身着彩衣,腰挂银饰,头戴银帘的男子。 男子生的唇红齿白,秀气好看,他的脖间缠绕着一条小黑蛇,正乖乖的趴在男子洁白的脖颈。 像是睡着了一般,乖巧安静。 他歪头看向瘴林中男子的服饰,咧开嘴一笑。 “大离人啊,”他轻吐呢喃,眉梢间,多了几分好看的妖冶。 次日,有雨水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大离皇政殿,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嘈杂。 罗尚书,与跟随二皇子一派的朝臣全部跪在帝王面前,磕头求情,也没得帝王半分好脸色。 “勤王御前失德,触弄龙颜,废除亲王之位,押与勤王府禁足,不得朕意,任何人不得探望,”福斯宣旨那刻,全朝哗然。 新国公与苏烨安对视了一眼,苏烨安的眉梢之间全是喜气,事情实在是太顺利了。 这件事,他听了青鸾的,与外祖父一起,于早朝前,跪在了帝王面前。 呈上侯敏一案,以及苏烨峰想借假兵符陷害苏烨安的证人与证据。 青鸾让他,为二皇兄求情,求父皇不要声张。 一定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痛心,表示他愿意谅解皇兄的所作所为。 苏烨安最初还不解为何,可经历了几次被苏烨峰反将,他不敢再不听青鸾的话。 果不其然,这次他听了青鸾的话,得到了很好的结果。 他是真没想到,他越是求情,越是表示谅解。 父皇反而龙颜大怒,虽然为了皇家颜面,另起了罪名,可这次,当真是一点也没给二皇兄留辩驳的余地。 早朝还没开始,便将苏烨峰打了个措手不及,皇政殿都还没进,就被押解回,关在了勤王府内。 连带着以二皇兄为首的官员,全部都乱了阵脚。 集体下跪求情,却一并被罚了个彻底。 帝王盛怒之下,触弄龙颜的,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而他,此次不仅反将一军苏烨峰,还得了帝王的夸奖,让他们新氏一族,重新在朝堂扬眉吐气了一番。 苏烨安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那么舒心过了。 新国公不知为何,明明那么顺利的将了二皇子一军,心中却总是有些觉得不对,甚至于有些慌。 此事,似乎有些,太过顺利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外孙,他了解,苏烨安并不是一个城府如此深的人。 若他找到的这些证据,真是他自己收集的,他隐忍不了那么久。 一早便会与他相商,可他不仅没有。 还下了一盘,他认为,不是苏烨安能下的大棋。 他虽然担忧,可事情顺利办下了。 眼下苏烨峰的困境是实打实的,自从贪污一事爆出,他都带着新氏子孙一族,近期小心翼翼的做人。 内查自省,圣上那一旨圣书下来之后,他更是掏空了家底,去填补这些窟窿。 直到北阳王拿着账簿来与他对,他才知道家族内有内鬼。 甚至于对完账后,新高苑那,他都千里迢迢的派人去问询,为何敢如此大胆? 前些日子,人回来了,他才得知,新高苑府中有一重金请入的谋士。 那人设局密不透风,起初只是一些小钱,到后面,他就越敛越多,便将他的胃口养大了。 新国公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这绝对是有人在设局害他。 可究竟是何人呢?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二皇子,眼下,能这般处心积虑的害他们的,只有苏烨峰。 可他想不明白,苏烨峰这局是何时开始布下的,人又是何时安插的。 先不说新高苑那边的谋士,运河筹备提议到开建,一年有余。 光他新氏的内鬼,账目已经能查到三年前了。 苏烨峰现下才十六,三年前才十三,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怎会有如此城府。 倘若苏烨峰,真从入朝时便开始布局要除去安儿,那这城府,属实是深到可怕。 有这般城府之人,能让他那么容易将一军吗? 新云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须,陷入了沉思。 这一天。 皇朝的天变了。 连带着罗尚书在内的人,都开始打听消息。 二皇子究竟是做了什么触怒龙颜的事情。 可消息封锁的厉害,二皇子一派的人束手无策。 三皇子一派的人也好奇,可终究没有谁去触皇帝这个霉头。 朝堂难得的安静了几天,连带着一些原先攀附二皇子的官员,也开始纷纷另选阵营。 第113章 风起 自古皇储之争,要么是双方势均力敌,要么是三人而立。 绝不可能放任一人独大。 在苏烨峰被幽禁勤王府后。 苏烨霖完全不出乎意料的,被推到了苏烨安面前。 深知自己不能入苏烨安阵营的大臣们,选择了扶持四皇子。 勤王府内 凌然这几日急的不行,眼看着主子失势,勤王府又被御林军封闭了起来。 可主子却一如既往的,下棋,喝茶。 “你近来浮躁了些,”苏烨峰开口唤住走来走去的凌然。 凌然抿唇,他一直在等主子下命令,可这几日,主子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近日,你就待在孤身边就好。”苏烨峰递给他一杯茶。 他花了好几日,终于从那日父皇的话语中,真正的缓过神来。 凌然接过坐下,也不说什么,就执拗的看着苏烨峰。 “怎么了?”苏烨峰问。 凌然垂下眼:“主子,大不了,集结人手,属下去杀了安王,” 苏烨峰难得的露出了温和的笑,却没有回答凌然的问题,只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凌然,孤前日说的求医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凌然怔愣的扭过头:“没必要,” 他身上的吞噬蛊常驻已久,他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了。 能不能救,他很清楚,与其去苟延残喘几年,倒不如用这最后几年,为主子博出一条血路。 “凌然,多陪我几年,”他的声音很轻,像春风吹入了少年千疮百孔的心。 少年的眼眸动了动,却终究是没有说话。 夙云舟这些天在整理一些物件。 天气渐凉了。 他看着箱子里的一些旧物,将苏琼华送他的砚台也放了进去。 想当初苏琼华送这砚台来时,还调笑着说过:“你不写字也无妨,拿它砸核桃玩,” 那时候,他只给了她一个白眼。 小小的少女如今长大了,再也不会整天围着他转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夙云舟感叹。 佩风只垂着眼,站在他身旁。 “先将这些运回雪原吧,”他指着几个已经整理好的箱子。 “是,”佩风指挥着人,将箱子搬走。 秋意正在夙之阁后院叼着一根草,百无聊赖的看蚂蚁搬家,刚好撞见佩风吩咐人搬了一堆东西下楼。 她眼眸一亮凑了上去:“这是在干嘛呢?”她问。 佩风吩咐完下人看了一眼秋意,淡淡开口:“今日不在阁楼?” 秋意咧嘴一笑:“那也不能整日都给我关起来是不是,养条狗都得出来放放风,更何况我是个人呢,” “你下次换个好一点的措辞,”佩风看着秋意一脸一言难尽。 “都差不多,你们这是在干嘛呢?”秋意还是比较好奇这一箱一箱要干嘛。 佩风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秋意也习惯了,佩风时常不理她的。 她自己凑上前,见箱子都被锁起来了,顿感无趣,又继续叼着草回去看蚂蚁搬家了。 纪长安从房中出来时,就看见了夙云舟。 他手中握着一张单子,见纪长安出来了,就递给纪长安。 “这是?”纪长安问。 “开年帮我交到她手里,”夙云舟答。 纪长安打开一看,立马懂了。 “你这是把所有家当都给她了啊,” 夙云舟笑的温柔:“我没那么没良心,夙之阁留给你,” 纪长安却是笑不出来了:“决定了什么时候走吗?” 他知道,如今要查的事都上了正轨,大离皇室插手了,那夙云舟也就不会再拖着回雪原的时间了。 “本想十二月,落了雪再走,可有些事,我也该早做决断,这个月底吧,” 纪长安低下眼:“要跟她好好告别吗?总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走了吧,” 玉骨扇点在了纪长安的额头,夙云舟笑笑:“我会考虑的,” 纪长安将他给的单子叠好:“到时会给我来信吗?” 夙云舟转身:“会的,” 他下了阁楼。 纪长安眼眸黯淡,半路相交的情谊总是那么短暂。 夙云舟走后,他也得抽时间回神医谷看看了。 秋意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纪长安的闭关也颇见成效。 可再多的子蛊出体,秋意体内的蛊母都不愿冒头半分。 若这蛊母开春还不见动。 这一趟南疆是非去不可了。 他眼眸一沉,陷入了思绪,他的父亲纪平年轻时是去过南疆的。 他开春后,待秋意稳定,他便回去取取经。 皇宫内 这还是第一次苏琼华去御书房请安时,遇见了新贵妃。 这几日,新氏一派重新开始活跃于朝堂之上。 新贵妃也终于敢大着胆子,去御书房试探皇上的态度了。 皇上对她的态度明显柔和了许多,批折子的时候,都偶尔会传她来研墨陪同。 苏琼华规矩行礼请安,离帝放下折子,让福斯照例赐座。 寒暄了几句。 却也心照不宣的没有多说什么。 苏琼华这几日每日便是上朝,回府,要么就去处理点政务。 女官史,近来重新修订史册,她时不时会去看看,苏烨峰不在朝中。 他往常的差事,都落在了苏烨霖与苏琼华身上。 偶尔进宫陪陪小阳,便会入宫请安。 顾予礼近来忙碌的很,苏琼华知道他在忙什么。 眼下苏烨峰被幽禁,千机阁那边,应该要不了多久便会有行动。 要么是帮苏烨安彻底铲除苏烨峰。 要么! 苏琼华敛眸,苏烨峰这造反,就会提前。 苏烨霖目前定然不是苏烨安的对手。 就是不知,苏烨霖身边,有没有千机阁安插的人。 苏琼华觉得应该是没有,因为上一世苏烨霖的路走的一向平稳。 先不说这其中有顾予礼的功劳,就连她,上一世都没想过,最后能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苏烨霖。 他似乎从未有过争权的念头,若不是前世苏烨安跟苏烨峰双双绝了皇位的缘分。 苏烨霖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对那个位置的渴望。 说起来,至今,苏琼华都不是很了解苏烨霖。 苏烨轩她都知道,喜清净,不然最后也不会宁愿选择剃度出家,也不愿入朝。 那苏烨霖呢?他喜欢什么? 苏琼华摇头,晃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眼下,她只能配合顾予礼,等千机阁出手。 第114章 救沈沐远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 还有一月有余,就要苏烨阳的生辰了。 苏烨阳是十二月生的,在寒冷的冬季,苏琼华已经开始琢磨要送什么给苏烨阳做生辰礼了。 她近期时不时就往夙之阁跑。 算着日子,她与夙云舟,也没多长时间相处了。 前一世的夙云舟就是在小阳生辰不久前走的。 苏琼华是有很多问题想问夙云舟的,可每每提到分别二字,夙云舟总会打断她的话,转移话题。 苏琼华不知夙云舟非走不可的理由是什么。 但是很明显,夙云舟不想说,她就不问。 她像他们最初相识那般,与他喝茶,游船,赏花。 给他寻很多好看的金箔玉器,哪怕是要走,苏琼华亦希望他能在这天地间自由。 “你日日往我这跑,顾北呢?”依旧是那双含情的丹凤眼,夙云舟喝着热茶,笑着看向苏琼华。 “他近来忙得很,”苏琼华今日是多加了件衣裳的。 天已经开始冷了,现在她出门都得多加件衣裳,不然春衣不让她出府。 “我就说你穿这个颜色好看,果然我挑的不错,”今日夙云舟难得的没有一身素衣。 一身烟霞色银霓红细云锦,袍身简约,仅以几缕金丝细线勾勒出云纹,既不张扬也不失精致。 腰间系着一条银质腰带,整个人的气质都深邃了几分。 手中已没有了那把玉骨扇,天渐渐凉了,苏琼华已经开始琢磨给夙云舟打个暖玉手炉了。 夙云舟不置可否,看向了外边的天,灰蒙蒙的。 今日是个阴天。 也是,已是十一月中旬了,天色也跟着季节开始沉寂了下来了。 “不好了,主子,北阳王受伤了,” 夏花从楼下跑了上来,气喘吁吁。 苏琼华闻言面色一变,站起了身。 “怎么回事,人在哪?”她连忙问。 “在……在北阳王府,”夏花说完。 苏琼华甚至都没跟夙云舟告别,提起裙摆焦急的就往楼下跑。 夙云舟低下眼,摩挲着温暖的杯盖。 沉寂了一段时日的,千机阁终于有了动静。 顾予礼受伤了。 还是因为沈沐远受的伤,听夏花说,丞相之子携小妾郊游,遭遇刺杀。 是顾予礼救了他们。 苏琼华在马车上就听见夏花粗略的说了几句,便是焦急的催促着马夫再快些。 一到北阳王府,苏琼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穆宴酒。 他还是那副弱柳迎风的模样,只是见她时,眼神明显不像之前那般锋利了。 “顾予礼怎么样?”苏琼华忽略了站在一旁的沈沐远,就问穆宴酒。 “一些皮肉伤,左胳膊暂时不能劳累了,”穆宴酒答。 就见顾予礼从卧房走了出来。 左胳膊被白布吊着,见他无事,苏琼华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她问。 顾予礼伸出右手,拿出手帕,擦拭了一下苏琼华因跑的太快,鬓角渗出的汗。 “跑那么快作甚,”他的语气温柔,眼中却有些心疼。 “夏花说你受伤了,你怎么样?”她关切。 穆宴酒懒得搭理他们,合着他刚刚白说了。 提起药箱就往外走。 顾予礼轻轻摇头:“我没事,” 随后他看向沈沐远:“沈公子受惊了,还请书房一叙,” 沈沐远点了点头。 便见顾予礼轻轻捉住苏琼华的手,将她牵着。 沈沐远便跟在身后。 看着二人牵着的手,他倒是也能理解,毕竟已经是定好亲的。 可这光天化日之下,在外人面前,如此密切。 要他父亲在这,怕是会少不了几句“有伤风化,”之类的话。 一进书房的门。 顾予礼便先给苏琼华倒了杯水。 沈沐远总觉得,他在这显得尤其多余。 今日一见,他才知道,往日清冷的北阳王,在长公主面前,竟是如此温柔细致。 “沈公子请坐,”他坐在了苏琼华右手边的木椅上,示意沈沐远坐下慢慢说。 苏琼华看着二人的互动,也不出声,想来,应当是发生了什么的。 沈沐远也不扭捏,直接开口道:“今日之事,还要从数月前说起。” “数月前,有一付姓公子结交沈某……,”他娓娓道来。 苏琼华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蓄意接近沈沐远,最开始是与沈沐远结识,后来时常找各种机会出现在沈沐远身边。 世人皆以为左丞相生了个草包,可历经了前一世的苏琼华,自然清楚。 沈沐远此人,与他父亲左相沈彻一般,是个不喜营私结党的,可官场少不了这些弯弯绕绕。 于是沈彻为了避免参与进这些弯弯绕绕,便一直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可倘若一直不讲私情,左相的官场之路也是艰难。 于是沈沐远另辟蹊径,每次左相红脸一唱完,沈沐远便会私下去唱白脸,久而久之。 人人都知道,有私事便去找左相之子,他能让刚直的左相酌情做些通情达理的事。 既方便了沈彻官场行事,也从沈沐远这给了私交一些面子。 避免了不少麻烦,这个蓄意接近沈沐远的人,最开始是陪沈沐远逢场作戏。 再后来,见沈沐远一直没有引荐他入左相府的意思。 便送了些美人给沈沐远。 沈沐远的名声摆在那里,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正好他也查到了这人的身份确实与千机阁有关。 他本想将计就计,收了这几个美人,到时再顺藤摸瓜,看看千机阁究竟想做什么? 可他发现,这几个美人中,有一人极其不安分。 隔一段时日,便会蓄意接近勾引他父亲。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今日他便设计了这一局出行。 想借刺客之名,绝了这个麻烦。 却不曾想,一出京郊,闲逛间,居然发现了一处小屋。 他心下一动便去探寻,结果与里面的不明人士撞了个正着。 若不是顾予礼刚好调查到千机阁的那处据点。 沈沐远有可能真就交代在那了。 不过在发现顾予礼想活捉他们时,那些人,竟是被抓之后立马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无一活口。 好在沈沐远,还是将那名女子,借此机会灭了口。 也算是完成了出城的目的。 也因此,顾予礼受了些皮肉伤。 苏琼华听完之后,眉间紧蹙。 第115章 他与夏花交好已久 前一世,在年底时,沈沐远也遇刺了。 还险些因此丧命,现在细细想来,沈沐远此人定然不能真的是去会佳人的。 那批看他张扬,行刺他的山匪。 已经被剿灭了,毕竟背了行刺苏烨霖的锅。 如今看来,千机阁的人既然已经找上了沈彻,那梁许卿呢? 梁许卿身边的人干净吗? 苏琼华心中一紧,裕亲王的遗腹子,花费那么多年,在大离下了那么大一盘棋。 竟是那么神不知鬼不觉。 可她总在其中感觉到了那么一丝的不对劲。 苏琼华陷入了沉思。 “沈公子,可接触过除去付温年以外的,千机阁的人?”顾予礼问。 沈沐远摇头,他目前都还在跟付温年周旋。 并没有接触过千机阁其他人,他还在调查中。 顾予礼没有多言。 “此事,请沈公子告知左相,勿要担忧,本王自会查,沈公子也切勿再以身犯险了,” 顾予礼说完,二人随意寒暄了几句。 沈沐远就告辞了。 苏琼华还在思绪间,面前就多了一盘糕点。 她拿过一块咬了一口:“其实我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我说不出来,” “我总觉得,就跟做饭一样,你备菜备了十几个小时,最后炒出来的就只有三道菜,” “我的意思不是说这三道菜不行,就是,我总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菜,” 她说着看向顾予礼:“你懂我的意思吗?我说的不是菜,” 顾予礼照旧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 “千机阁内,似乎有两股势力,”他淡淡开口。 他通过这段时间对付温年的调查。 发现千机阁的部署,有些地方很矛盾。 眼下接触了沈彻之后,他更是确定了这份矛盾感。 倘若是想以安王为刃,他们现下应当是要对四皇子下手。 可四皇子那边,他一直盯着,并未出现不合时宜的人。 他觉得千机阁很矛盾,他们明明是在帮安王打压勤王。 安王现下是他们手中的刃,理应将这刃磨的更锋利一些。 但并没有,相反,眼看着勤王被幽禁,最近却时常有人试图混入勤王府。 他们似乎,并不想要安王这把刀。 “对了,你有办法安插人手到新贵妃那吗?”苏琼华问。 她还是很在意前世新贵妃自戕的原因。 她总觉得,还有些事情她还需查探一二。 才能窥探的清真相。 “想知道什么?”顾予礼问。 苏琼华将糕点吞下,慢吞吞的说:“就是觉得,可以在她那安个人,” 顾予礼低下眼:“知道了,” 苏琼华闻言笑了起来,顾予礼这是有办法了。 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开口问:“夏花究竟跟你府中的谁关系如此要好啊?” 顾予礼指尖一滞。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觉得这丫头近日老往你这跑,日日见不着人,春衣说她马上十六了,让我拘着一点,她不能跟我一辈子,总得招婿或者嫁人的,” “马上就及笄了,春衣说,得给她请女先生了,” 苏琼华说着眉眼弯弯:“我想着,春衣说得对,将来有机会,我也想能给她寻个良婿,” “但她似乎与你府上的人交好的很,所以我就问问你,说起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与谁交好呢。” 苏琼华对顾予礼是放心的。所以夏花往北阳王府跑,她从不过问。 但今日她出府时,春衣叮嘱了她几句,让她把夏花拘着点,跟女先生学几月,刚好学到及笄。 也是个大姑娘了。 “你想给她找个什么样的?”顾予礼不动声色的问。 月一这段时间,已经在昭华府不远处,置了一处院子了,虽然不大,但是二人生活绰绰有余。 还掏空了家底,在繁华地界,盘了一家点心铺子,连掌柜跟师傅都请好了。 眼下也是有自己的营生了。 他之前求娶夏花的事,也是时候该帮月一,探探苏琼华的口风了。 苏琼华闻言思索了一下,开口回答:“这个我倒是没想过,主要还得看夏花自己喜欢,毕竟这种事,还是自己挑的好些,” “不过夏花这性子,得找个能容着她闹的,不能太拘着她,她眼下在府中学几月,就算是性子定了点,以后也不能就这样拘着她,” 顾予礼给她添水:“那出身呢?” 他试探性问。 月一自小随顾予礼一并长大,无父无母,他虽知道苏琼华不是一个在意这些的人,可还是多问了两句。 “问我没用,这个还得问夏花,”说着,苏琼华有些疑惑的看向顾予礼。 “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关心夏花的终身大事啊?” 顾予礼放下添水的水壶,低眸轻问:“有件事,想问问你的看法,” “你说,” “我府中有一人,你上次见过的,叫月一,现在已经转成府卫了,” 顾予礼看着苏琼华,思索了一会,斟酌开口:“倘若他求娶夏花,你会同意吗?” 苏琼华怔愣,随后多看了几眼顾予礼。 一脸一言难尽。 “所以你问那么多,是因为他看上夏花了?” 她自然是知道,月一于顾予礼而言,就像是春衣于她一般重要。 顾予礼点头:“他与夏花交好已久,” 只是主仆太过相似,那姑娘对月一,是什么心思,似乎还看不清。 苏琼华托腮思考:“那他们两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你知道吗?” 顾予礼问这一出,她便开始好奇夏花的情况了。 “相处倒是融洽,只是……,”他说着看了苏琼华一眼。 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只是什么?你快说,”苏琼华催促。 “夏花并未察觉月一心意,”顾予礼回答。 苏琼华闻言,又想起了夏花那整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颇为理解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夏花的行事作风,只是,她想到顾予礼身边的那人,勾起了唇角。 配夏花若是两情相悦,也未尝不可。 第116章 夙云舟离开 墨夜降临。 付温年将手中鹰哨放飞。 大离是没有鹰哨的,看着鹰哨飞去的方向,付温年勾起唇角。 周亦庄今日不在据点,这一段时日,付温年以周旋沈沐远之由,避过了周亦庄的耳目。 周亦庄动作太慢了,筹谋被打乱了那么多。 他已经失去了耐心了。 勤王府内。 苏烨峰看着与凌然对立而站桑知与周亦庄,勾起了唇角。 “那么晚,周先生还特地来孤这,可真是辛劳了,” 周亦庄看着平静的苏烨峰,眼眸中略过一丝危险。 与他想的完全不同,关了那么多日的败徒,非但没有丧家之犬的模样。 反而气定神闲的,神情无波。 “二皇子别来无恙,”周亦庄温和道。 “丧家之犬,如今怕是连茶都无法请先生喝了,”苏烨峰目光平静。 “只要二皇子想,这杯茶来日再请也无妨,”周亦庄注视着苏烨峰,双目交汇。苏烨峰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先生可愿助我扭转棋局,” 周亦庄轻笑一声:“为时不晚,” 京城过了几日深露,天气明显转凉。 苏烨阳操办的官道一事,进展神速,离帝大加赞赏。 纪长安也把秋意放回了公主府。 有了秋意的回归,公主府变的热闹了许多。 苏琼华又过了几日悠闲的日子,她还是照旧有空就往夙之阁跑。 每去一次,苏琼华都觉得,夙云舟的东西又少了许多。 夙云舟一直没跟她提起过要走的事情,可看着越来越冷清的夙之阁,苏琼华的心底一点侥幸都没存。 与前世一般夙云舟走是板上钉钉的事。 原先借给夙云舟的新月军兵符,苏琼华一直没问夙云舟要回来。 许闲云带着一部分精锐军离开了京城。 虽然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但是苏琼华一直不问,她甚至都闭口不提虎符之事。 因为她知道,一旦夙云舟将虎符给她了,便是要走了。 十一月末,苏琼华在算着日子。 上一世的夙云舟是明日走的。 “想什么呢?”夙云舟已经披上了苏琼华之前送他的斗篷。 那是一件银白加厚的斗篷,不是动物的皮毛,正适合现在这种有些冷凉的天气。 苏琼华笑笑:“在想要是来日我跟小阳去了凤溪,你有空会去看我吗?” 她的眼眸全是期待。 夙云舟垂眸,掩去眸底的神色:“你想我去吗?” 苏琼华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你与我生分了,” “都要嫁人了,怎么还学不会与男子保持距离呢,”他凤眼一挑,看向苏琼华。 苏琼华不与他辩驳,只是低低的说着:“来日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一定不要与我客气,” 夙云舟摩挲着手中的暖玉扣,他知道,苏琼华现在每一日都在掰着手指数着与他分别的日子。 只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不揭穿对方罢了。 夙云舟不知苏琼华是在何处得出,并且察觉他要走的。 他不开口问,她也不问。 这便是多年相交的默契。 “大雁南飞了,昭华,” 苏琼华看着他手中暖玉扣:“是为了追寻温暖的地方啊,”她说着也没再扰了他的清静。 夙云舟很想笑着安抚她几句,可这荒芜的夜色,俗世的层层涟漪,都在教他隐忍克制。 “大雁南飞是去温暖的地方过冬,所以大离的冬天太冷了,不会有雁,” 这一日,苏琼华在夙之阁坐了很久。 她跟夙云舟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很多。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让人给你打了个暖玉的手壶,明日便可送到你手中了,” “你这人嘴那么毒,冬日里的冷风比你的嘴还毒,你可要防着点。” “你说我欠你那么多顿饭,说好的要还到明年夏天呢,” “我还欠你那么多银子没给呢,” 她说着,眼眶泛了红,可是她始终没说出她最想说的那句话。 夙云舟,你还会回来吗? 你去哪啊? 我们还会见面吗? 他们就那样坐着,就像多年前那般,一壶茶,便可坐半日。 终是夜深了,她坐麻了半边身子,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与他告别。 “你少喝些茶,夜里喝茶伤神,你那么爱重容貌的人,伤着了,可就不是美人了,” 夙云舟就那般望着她,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 他披风里头穿的是与她初见时的那件衣裳。 “小美人,我走了,” 夙云舟招了招手:“赶紧走,” 苏琼华转过身,出了夙之阁,今夜无月。 她抬着头望着夜空,鼻尖酸涩。 “小美人,记得回来找我,” 黑夜中,她朝楼上说出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那人听见了没。 可楼上迟迟没有回应,她站了一会。 身影便消失了在夜色中。 苏琼华走后,夙云舟迎着冷风,站在窗边,夜色无沿。 佩风递给夙云舟一封信。 “阿纳亲启” 信封上明明白白的写了四个字。 “佩风,收拾东西吧,”他摩挲着手中的暖玉,垂下眼帘,看不清神色。 “阿纳,”时隔五年,佩风再次唤出了那一声雪原话。 鹤月,晚花,重雪,单膝下跪出现在夙云舟面前。 一辆马车,在暗夜中,从夙之阁内驶出。 纪长安没有去送夙云舟,两个大男人,他要是红了眼眶,岂不是丢人。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搬了个梯子,爬上了夙之阁最高的房顶。 眺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它最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再也看不见。 他似乎看见了,与这人初见时。 他嫌恶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着身旁的少女说:“你也不给人买身好点的衣裳,” “他一个大夫,穿的那么寒酸,以后治病,谁敢信他啊,” 他站在屋顶站了许久,凉风吹的他的身子都麻木了,他才颤颤巍巍的爬下了梯子。 夙云舟走了。 走的悄无声息,在第二日清晨,苏琼华下了朝,夙之阁的小厮站在昭华府门口。 他双手呈上虎符,与夙云舟留下的一句话。 “昭华,暖阁的燕,会冻死在寒冷的冬天的,” 苏琼华拿着那张纸,眼泪就落了下来。 “就不能说一声再走吗?” 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我给你打的暖玉手炉,你还没带走呢,” 她扭过头,倔强的不让人看到她难过的神色。 “走了也好,省的……我老惦记着给你花银子,” 第117章 各怀鬼胎 苏琼华连续好几日都打不起精神。 夙之阁还开着。 还是原来那些人,只是少了风花雪月,以及夙云舟。 纪长安招了个新掌柜打理着。 苏琼华坐在夙云舟时常坐的位置,她才发现,那个望着的方向,是她的昭华府。 她又哭又笑的骂了夙云舟几句没良心。 顾予礼给了她一份名单,那是夙云舟这些年,为她养的京城暗网。 她摩挲着上面的名字,这些人都是夙云舟一个一个精心挑选的,在京城各处生活的人。 她将它交给春衣。 她也终于知道,夙云舟把许闲云借走的这段时间是让许闲云干嘛去了。 许闲云抓了一批人。 其中一部分都是苏琼华熟悉的面孔,都是这些年在她手中逃脱,或者因她抓了他们的家人,记恨她的人。 夙云舟有个小本本,上面记录的全是有可能对她不利的人的名单。 许闲云还有几批没找到。 苏琼华不爱哭,可她一想到,这人走的时候,还在计划着她的安危。 就忍不住鼻尖一酸。 夙云舟给她留了一批人,是风花雪月训练多年的暗卫。 昭华府全部接管了。 苏琼华的院子,突然多了很多人。 要不是因为她知道夙云舟没死,她都觉得,这些都是夙云舟留给她的遗物。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春衣给苏琼华撑着伞,站在京郊的小路上,有雪落在伞上,有雪落在苏琼华手心里。 顾予礼这段时间很忙。 鱼儿上钩了,苏烨峰与周亦庄达成了合作。 只是让苏琼华没想到的是,周亦庄居然没有鼓动苏烨峰谋反。 这与上一世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他与苏烨峰说,只要除去了其余皇子,安王最不足为惧。 苏琼华不知周亦庄哪来那么大的底气。 可顾予礼已经开始给周亦庄下套了。 苏烨霖现下在南五所里躺着呢。 前几日遭了刺杀,已经命在旦夕了。 当然,这是外部在传的信息。 苏烨霖并无事,只是不见任何人,宫门封闭的很死。 若苏烨峰不动手,怕周亦庄心生怀疑。 “再过几日,就是小阳的生辰了,”苏琼华说着,摩挲着手中的暖玉手炉。 这本是给夙云舟打造的,现在她用的很合手。 “奴婢挑了一些稀奇玩意,跟一些珍宝,公主可要添幅庆生词,”春衣问。 苏琼华想了想点头:“也可,” 冬雪搓着一颗一颗雪球,堆积成了一个雪人。 夏花正在帮她搓第二个雪人。 冬天的第一场雪,冬雪倔着眸子,将她带到了高吟墓前。 守着她给高吟墓碑左右各堆一个雪人。 每年都是如此,冬雪一定会过来给高吟堆雪人。 “说起来,夏花怎么说?”苏琼华问春衣,前几日,她让春衣去探探夏花的口风。 看看她对月一究竟是怎么想的。 夏花前几日过了十六的生辰,被女先生拘了几日规矩,整天都是气呼呼的。 “她还没开窍。”春衣回答。 月一的宅子就在距离昭华府不远的地方。 可见其用心。 “都十六了,怎么就没看出来,人家对她虎视眈眈呢?”苏琼华头疼。 春衣低眉顺目,说出来的话却是扎人心:“公主也别说夏花了,她像您,” 苏琼华哭笑不得,不开窍是硬伤啊。 可月一年龄越发大了,苏琼华也觉得这人不错,便想着帮忙撮合一二。 如今看来,还得再拖拖。 “秋意呢?”苏琼华问。 “李大人借走了,” 苏琼华怔愣:“哪个李大人?” 大理寺是经常来借秋意,但是李承云跟李有信还是有区别的。 “李有信大人,”春衣答。 苏琼华点头,于是便又继续耐心的等冬雪把雪人堆好。 半个时辰后。 小姑娘顶着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主子,” 她现在偶尔也能说几句不磕巴的话了。 夏花拉住苏琼华的袖子:“主子,” “我们回府吧,”苏琼华道。 冬雪跟夏花齐点头。 是夜 京城的一处院落中。 一名少年手中拿着砍刀,脸上已经染上了鲜血。 “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我在地牢里受苦,你们还跟我说,你们没办法,”孙小宝面容狰狞。 孙招娣已经吓到瑟瑟发抖了。 一入夜,就有一人拿着砍刀身着破烂的走进了他们居住的院子。 可任由她呼救,府中的下人也没出现一个。 孙大柱前段时间因为跟人赌博出千,被人打的下身瘫痪。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砍刀落在自己的身上,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孙招娣吓的尖叫,可那身着破烂的少年,就这样将孙大柱的尸体拖到院中一丢。 直到此刻,她才认出这不成人形的少年,是她的小宝。 “小宝啊,是娘啊,你认不出娘了吗?”孙招娣抱着孙小宝痛哭流涕。 “是娘没有用,娘帮不了你啊,让我的小宝在牢里吃了那么多苦啊,” 孙小宝抬脚就是一踹,孙招娣被踹的一骨碌滚到了楼梯边。 “你别说你是我娘,你不配,”孙小宝杀红了眼。 一砍刀落在了孙招娣的脖子上,鲜血喷射。 孙招娣捂着脖子,瞳孔放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放在心窝疼了那么多的儿子。 “小……小宝……是……是娘啊……”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最后只能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死不瞑目。 孙小宝杀完人,正准备出逃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前来抓逃犯的狱卒们。 打着火把照亮了这一片黑夜。 杀红了眼的孙小宝,拿着砍刀就朝那些狱卒砍去。 结果人还没靠近,就感觉脖间一凉,头身分离。 “在逃囚犯孙小宝,逃出牢狱杀人后,欲杀朝堂官员,就地格杀,尸体丢到野外去喂狼。” 领头的官差,直接宣判了结果。 冬日的清晨总是来的晚些。 有光透过云层洒落在京城的各处街道中。 付温年站在京城的一处院子,终于收到了鹰哨的回信。 “只要你做到掀起内乱,我国必出兵,” 他垂下眸子,眼中一片畅意。 周亦庄不稀罕这苏家的江山,那是因为他没这个能力。 但苏家的江山本就该属于他的父亲。 第118章 兄长,我不跑,我死也要死在雪原 苏烨安最近朝中颇为得脸。 苏烨霖重伤,眼看着就要死了。现下朝中他一家独大。 苏烨阳跟苏烨轩与他都没有一争之力。 他皇姐昭华长公主倒是有些政绩,可终归是个女儿身,不足为惧。 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担忧的,苏烨峰被拘在勤王府,眼看着就出不来了,这天下除了他,已经无人能继承了。 父皇虽身子尚康健,可终究皇储之争,他是胜利者。 他再等几年便是,他尚年轻,等得起。 外祖父说他府中的青鸾不可尽信,之前他是没办法,须得千机阁助力,有众多皇子与他相争,能帮他的,他都尊为上宾。 可如今不一样了,无人与他相争,一个小小的千机阁,不顺祖父之意,弃之便是。 本来还有一个尚在成长的苏烨阳,可能对他还有些威胁。 可皇姐那意思分明是不打算与他相争了。 暗地里有多少官员去接触苏烨阳,他清楚的很,可至今苏烨阳还是那副不与众人为伍的模样。 他仅剩的一些担忧,也所剩无几了。 这苏家的天,算是定了。 就连父皇现在都对他平和了几分。 他现在是父皇唯一能继承大统的儿子了,父皇自然是要对他多加栽培。 外祖父总是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不真实,容易多思虑。 可他觉得,这便是连老天都在帮他,连天都认为,这大离的下一任君主,非他莫属。 连同母妃现在在父皇面前都得脸了许多。 御书房内 离帝面色黑沉如水。 “他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边境来信,截杀了一只南国送信的鹰哨,大离境内,有人企图掀起内乱。 与南国里应外合。 离帝是彻底动怒了。 多年前镇国府与南国那一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多年后,这根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好一个苏家男儿,” 他是真没想到,有一日,他们苏家会出一个卖国贼。 说到底裕亲王是他的弟弟,那孩子是他苏家的男儿,掀内乱,想为父报仇。 他都能陪他设局。 可如今,他苏家男儿,居然要引外乱,出卖自己的国家。 离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肃:“既然南国想二犯我大离,那便无需留情了。” 顾予礼眼中有迟疑。 苏琼华之前让他找人暗中看着新贵妃,他将此事换了个借口向皇帝提议了,皇帝不仅应允了,甚至还亲自给他挑了个人。 连带着安王都一起派人守着了。 苏烨安自然是不能知道他们设的局的,倒不是将安王置之度外,只是因为眼下安王身边人多眼杂,不宜得知真相。 且已经有人时刻盯着安王的安危,倒也不必那么急着将安王入局。 周亦庄说安王不足为惧的时候过于肯定,让他生疑。 眼下,新贵妃身边的人亦向他禀报,发现了新贵妃与人私交过甚。 他不知这等皇家秘辛,他该不该妄自下定断。 再等等吧,再查查。 “雪原的客卿已走多日,朕过段时间派人出使一趟雪原致谢,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夙云舟是帮了大离皇室一个大忙的,这一点顾予礼早就与离帝禀报清楚了。 虽说此事被雪原得知,于大离而言,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雪原这份恩情,大离还得铭记。 何况,他的昭华居然与雪原大阿纳私交多年,夙云舟为昭华做了不少事,可见夙云舟这人,对昭华是以诚相待的。 所以当顾予礼请旨护送夙云舟出境时,他直接挑了一百守卫军一百御林军, 在各路为他开道。 只为确保雪原阿纳,一路畅通无阻,一路平安的到达雪原境地。 顾予礼突然想起苏琼华,夙云舟不想让苏琼华知道他的身份,所以连走都是悄然无声。 连道别都没好好道别,琼华心中应当是挂念着的。 他陷入了沉思。 他也知道,为何夙云舟不想让苏琼华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雪原皇室之乱,各国都知道。 雪原萨满生了三个儿子,如今继位萨满的是最年幼的幼子。 也就是夙云舟的弟弟。 雪原如今的朝政是好不容易才回归到萨满手中的。 多年前,雪原皇室之乱,死了一位阿纳,逃了一位阿纳。 只剩下最年幼的阿纳受尽凌辱,成了一副空壳萨满。 一直有名无实的被架空着,朝政也把持在摄政大将手中。 雪原与大离不同。 雪原男儿好男风的很多,以养男宠为乐,雪原的摄政大将,当年,更是当众凌辱过年幼的萨满。 这件事,在各国皇室中早已不是秘传。 如若多年前,夙云舟没能从雪原逃出,怕是以他的容貌,当年被凌辱的萨满会是他。 这段不堪的皇室之辱,夙云舟定是不想让苏琼华知道的。 雪原那最为年幼的萨满成年后,第一件事便是亲手诱杀了雪原的摄政大将。 历经厮杀,如今雪原的大权终于再次回归到了萨满手中。 可虎视眈眈的雪原武将那么多,这权能守的住几日,谁又知道呢。 当年雪原皇室之乱具体发生了什么,外界是无从得知的。 当年逃出雪原的阿纳,如今又回归雪原。 要面临的是什么,当然也无从得知。 离帝既然准备派人出使雪原,那想必是想助雪原皇室一臂之力的。 一条孤径上。 一辆马车正在朝雪原的方向行驶着。 大离的京城下雪了,可越往北,冷风就越肃。 夙云舟要从北境入雪原。 势必要经过一段风雪之路。 “阿纳,萨满来信了,”佩风放飞落在手中的鹰哨,在马车外回禀。 雪原的鹰永远会追寻自己的伴侣,所以一般训练鹰哨,都是两对公母训练的。 为了在路上也能联络上,一般鹰哨会盘旋在主人的上空,或落在主人的马车上。 夙云舟接过那熟悉的信封。 垂下眼眸打开。 “兄长雪原入冬了,我又怀念起了你的温暖,阿野让我不要再杀人了,可是兄长,太冷了,除了你,就只有人的血液才能温暖我的手,” 他照例点燃信封,待烧到他的指尖处,他才扬起只剩一角的信,让它的纸灰随风飘散。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五年前,那张稚嫩的脸。 “兄长,我不跑,我死也要死在雪原,” 第119章 苏烨阳生辰 京郊木林 周亦庄换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桑知在杨府中,找了一张他之前易容后的画像。 在那之后,那张脸他再也没用过。 他站在一棵古树后,看着杨家人过来给杨秀上香。 杨夫人终于能下床了,接受了女儿已故的事实,她便时常过来看杨秀。 周亦庄也时常来,可却从未上前给杨秀上过香,他每次都是远远的站在这处,看一会那埋葬少女的地方。 近期千机阁好几处据点被发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连毁几处据点。 不过好在苏烨峰已经愿意成为那把刀了。 顾予礼现在死咬千机阁不放,周亦庄知道,他的身份大概已经暴露了。 有些事以前可以慢慢来,现在就要速战速决了。 太多的事情连续发生,他至今都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他那么多年的布局,就这般轻易被人察觉。 苏烨阳与苏琼华本该离心,苏烨安本该死在苏烨峰手中,他安插那么多人,入武举,都是为了在苏烨峰杀离帝时,助他一臂之力。 可现下一切都乱了。 李唯舟被押在徐州,回不来。 直接被皇帝下派徐州做了当地知州。 陈瀚现下更是不可控了,连大离的商脉如今都变的错综复杂,本来只需两年。 苏烨阳是他磨砺的最后一把刀,可是苏烨阳突然一夜之间,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身边的裴知谨更是像疯狗一样,死咬他不放。 现在连杨府都有他易容后的画像,说明杨府也在调查他,究竟是哪出错了。 为什么他布的局被人一步一步打乱。 连他安插在新氏的人,现在都被新国公一个一个像拔钉子一般,拔出。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攻心。 到最后,居然是竹篮打水,还得靠武力。 周亦庄看向不远处的立着的墓碑。 他要的是大离皇室自相残杀,要的是皇帝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中。 苏烨安从来就不在他的眼中有利用价值。 一个野种罢了,只配做他磨砺苏烨峰的磨刀石。 他要大离皇室之人,全部都死在他们最亲的人手中。 苏烨阳现在不能为他所用了,他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只是他该如何诱他出宫呢? 他与苏烨峰各自除去一个阻碍,他便可孤注一掷助力苏烨峰入宫,杀那坐在高位上的人。 说起来,苏烨峰也该对苏烨轩下手了。 苏烨霖如今眼看着是不行了的。 宫中的眼线时刻盯着南五所,只等南五所挂上白幡之日,便是他助苏烨峰杀入皇宫之时。 但是在那之前,苏昭华与苏烨阳,若不来场大戏,岂不是可惜了她们的血缘亲情。 京城的热闹,在冬日也不绝于耳。 百姓们照常吆喝着,过着日子。 到处充满烟火气的声息。 却不知这个冬日,会比往常的冬日会长一些。 平静无波的过了两日,转眼便是苏烨阳的生辰。 末阳所今日一大早就热闹非凡。 尤其是苏琼华早晨来看望完苏烨阳后,末阳所更是忙碌了起来。 无数的礼箱往末阳所内抬。 裴知谨指挥着宫人开始整理礼品名单,苏烨阳则是开始整理苏琼华与离帝给他送的生辰礼。 每年他生辰,阿姊都会给他送很多的礼物。 别人送的什么,他从来不关心。 他只喜欢拆阿姊送的礼物,今年还多了个父皇。 苏烨阳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时,立马拿了起来。 “阿谨,你看,阿姊为我写的庆生词,”他像是献宝一样,拿着苏琼华的字跑到裴知谨面前。 裴知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他将苏琼华写的庆生词裱好。 “放哪?”裴知谨问。 苏烨阳眼眸闪亮牵着裴知谨的手,就带着他往充当库房的偏殿跑。 这还是裴知谨第一次进苏烨阳的偏殿。 他知道这间屋子是末阳所的库房,他在末阳所居住,什么都有,这种身外之物他便一直没有兴趣观赏。 一进偏殿,他就看见了裱好,挂着的满墙字。 有各种节日的庆词,与他的庆生词,似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都是阿姊赠我的字,都挂在这,那是阿姊去年给我写的庆生词,这是今年的,挂在去年的旁边就好,”苏烨阳指挥着。 天空有乌云浮现,今日看上去有冬雨。 还不小的样子。 裴知谨搬了个凳子,便踩着将今年苏琼华给苏烨阳写的庆生词挂了上去。 只是挂好之后,他看着两幅字,有些怔愣。 苏烨阳看裴知谨看着墙上的字发呆,有些好奇。 “阿谨在想什么?如此出神,”他问裴知谨。 裴知谨摇了摇头:“倒是没想什么,只觉着这两副字,有些怪,” 苏烨阳闻言,看向墙上的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不对劲。 “哪里怪?”他问。 “只是觉得写这字的人,似乎是脱胎换骨了。”裴知谨温柔的笑着:“可能是我多想了,” 苏烨阳微愣:“阿谨为何这样说?” “字如其人这四个字,你是一点也没学进去,”裴知谨敲了一下苏烨阳的头。 随后二人便一同走出了偏殿。 外面果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少见的下了那么大的冬雨。 苏琼华今日定然是要入宫参加晚宴的。 这可是阳儿的生辰礼。 她早晨的时候便去了末阳所,陪小阳说了会话才离开。 下午回昭华府休息了一会,便开始任由春衣折腾。 小阳的生辰宴,她一向华服贵重,长姐为母,这种时候,她便是小阳最大的后盾,必然要镇住整个宴席的场子。 顶着厚重的华冠,她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 雨竟然是下的那么大。 看来今晚的生辰宴,烟花是不能放了。 可惜了,小阳每年看烟花时,都会很开心。 “春衣,你带套常服,今晚我带你住南五所,” 她想夜里的时候,给小阳做碗长寿面。 虽然她不曾下过厨,可春衣会,她可以在旁边给春衣打下手。 每年苏烨霖的生辰,小阳都会眼巴巴的看着梅妃给苏烨霖做的长寿面,羡慕至极。 她以前不愿意花时间在这种小事上面。 如今倒是可以试试。 第120章 阿姊祝小阳,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宫中的下半年通常都是极为热闹的。 因为四皇子,六皇子的生辰都是下半年。 二皇子三皇子和长公主都已外出开府,生辰宴从不在宫中办。 除了五皇子生在上半年,会热闹一场以外,宫人们便只能盼着中秋佳节,跟年节还有帝后生辰宴得赏赐了。 皇子宴时,宫人们通常会轻松一些,不用像帝后生辰宴那般忙。 忙的是南五所的宫人,可受赏的却是宫中大多数的宫人。 所以每年南五所的皇子生辰宴,宫里都是其乐融融的。 只是今日这雨下的是真大啊。 连路都变的滑了起来。 本来是露天宴席,现下都搬到礼乐殿了。 空间少了一些。 外面的雨很大,前来赴宴的官员夫人们,也忍不住抱怨几句。 “这天就跟开了个口子一样,这雨能停吗?” 苏琼华一入行宫,便上了去礼乐殿的马车中。 今日雨太大,皇后特地吩咐宫人,备了许多马车,接送来往官员。 要是像往日一般,只能步行,那一般身着华服的夫人,都会被淋落汤鸡。 春衣便先去了南五所,苏烨阳的末阳所内,是有姑姑操持的,可每年生辰宴,苏琼华都不放心,怕出错。 便会让春衣前来检查一番,确保没有问题。 苏琼华先去了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一大早,苏烨阳已经去各宫请过安了。 苏琼华特地来一趟坤宁宫,便是因为,皇后病了,可她还是拖着病体帮小阳操持生辰宴。 苏琼华自然是感激的。 杨清婉自从杨秀死后,病了许多日,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苏琼华看着强打起精神的皇后,面容苍白的打了胭脂都遮不住,心中不忍。 “儿臣给母后请安,”苏琼华行礼。 杨清婉看上去有些虚弱:“今日还得辛苦昭华操持大局,本宫这身子有些不争气,” 她掩面咳嗽了几声。 “母后可有唤太医前来瞧过,”苏琼华关切。 杨清婉露出温柔的笑容:“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心里清楚,喝了那么多年的药了,何必时常麻烦太医,” 自从鸿儿丢失后,她便三天两头病重,太医都说她是思虑过重,伤了神,娇娇这一去,她更是忍不住,时常落泪。 太医就算来了,无非也就是那几副方子,让她调理身子。 那么多年了,久病成医,她已经习惯了,不会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就叫太医。 喝来喝去就那几碗药,吊着她这口精神气。 苏琼华还是没忍住劝了几句:“总得让太医来瞧瞧不是,” 杨清婉看着苏琼华,笑容苦涩:“今日是小六的生辰,明日母后便听你的,传个太医瞧瞧,昭华无需担忧。” 离帝的后宫中就那么几个儿女,杨清婉对谁都是温和的。 只是也不是特别亲切罢了。 苏琼华与皇后寒暄了几句,便还是留了些时间给皇后休息。 晚上还要劳累一番,她自然不会再耗皇后的心神。 她去给太后请了个安,便在太后宫中留了一会。 太后极少参加宫宴,总觉得吵闹,不过她每个皇孙的生辰,她都会送上一些生辰礼,以及一本她亲手抄的佛经。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苏琼华才去了礼乐殿参加苏烨阳的生辰宴。 这次的生辰宴,少了苏烨峰与苏烨霖。 一个被关勤王府,一个重伤卧床。 她近来见顾予礼都见的少了些,今日在宫宴上见着,他们的位置也是相对有一些距离的。 顾予礼这些日子忙着追查千机阁的总据点。 几乎都不在北阳王府,甚至有时候,京城都不在。 离帝入宴,宴席便开始了。 苏烨阳还未到能喝酒的年纪,于是敬了一圈茶。 收获了一堆祝福。 天黑的厉害,雨只是小了一些,却没有停的意思。 又是熟悉的流程,宴席表演,千金献艺。 苏琼华百无聊赖的看着,偶尔也会余光扫过苏烨阳,虽然今天的大雨有一部分影响。 但是小阳还是过的很开心,她看着他跟裴知谨说着话,眉眼弯弯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她跟顾予礼坐的太远了,看向顾予礼的时候,发现顾予礼也在看她。 苏琼华对上了顾予礼的目光,心中的无聊一扫而空。 她今晚要留下陪小阳过生辰,明日她便可以去找顾予礼了。 她朝顾予礼做了个:“明天见”的口型,就看见顾予礼看向她的眸中,有温柔溢满。 晚宴散去。 苏琼华留了手牌,入住了末阳所。 这还是苏琼华第一次入厨房,从最初的和面开始。 她在春衣的指导下,一点一点的擀面。 忙活了半个时辰,终于在雨停的时候,端出了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放在了苏烨阳面前。 苏烨阳乖乖的坐着,看着阿姊给自己做的长寿面,眼眸璀璨,溢满了欣喜。 以往每年四皇兄生辰时,他总会眼巴巴的看着梅妃娘娘来南五所给四皇兄做长寿面。 羡慕不已。 他不是没吃过长寿面。 他八岁生辰的时候,也曾向阿姊讨要过一碗长寿面。 可那是宫人做的。 他没有母妃,自幼随阿姊长大。 有时他也会在书上看到描写母亲给孩子做饭的场景。 也会好奇。 太傅与他说母亲做的饭有属于母亲的味道。 母亲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他一直都不知道。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妃,可阿姊说,母妃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他有时看见四皇兄与梅妃相处时,也会想象一下。 他的母亲若是在,会不会就是像梅妃这般,在他生辰时,卸下千金之躯,为他下厨做那么一碗长寿面。 自八岁那年之后,他再也没提过要吃长寿面,可今日,阿姊留在了南五所。 亲自为他下厨,只为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他的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暖暖的,在冬日里为他驱去了寒冷。 苏烨阳小口的吃着阿姊为他做的长寿面。 他没有在膳食中尝到过母亲的味道,可他在十二岁生辰这日,在膳食中尝到了阿姊的味道。 他眉眼弯弯。 “阿姊祝小阳,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苏琼华温柔的抚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眼眸中的笑容,唇角也挂上了温和的笑。 第121章 安王身份存疑 苏烨阳的心情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夜深人静之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的内心却如同潮水般涌动,无法平静。 他提着烛灯,披着外衣,就轻手轻脚的去了裴知谨住的侧殿。 穿过幽暗的走廊,手中的烛灯仿佛是他心中喜悦的火种。 他来到裴知谨的房门前,轻轻推开裴知谨的房门,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和忐忑。 “阿谨,你睡了吗?” 烛灯的照耀下,裴知谨看见了小鹿喜悦的眼眸。 裴知谨已经躺下,见到苏烨阳进来,又坐了起来,一头黑丝如绸缎一般披在肩上。 身子略微往前倾,看向黑暗里走到光影下的苏烨阳。 “怎么了?”裴知谨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苏烨阳将门关上,提着烛灯就走到了裴知谨身旁。 “我有些高兴,想与你说说话,”入冬的夜晚薄凉的很。 裴知谨看着眼眸沾染了冷气的小鹿,将身子往里面挪了一点,让出了一大片床榻。 苏烨阳眼眸璀璨,蹬掉鞋子上了床。 被冷风吹的冰冷的身子,瞬间就感觉到了温暖。 裴知谨垂下眼眸,将棉被让出许多,细心地为苏烨阳调整被褥,将他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传递着温暖 “怎么不让宫人点个暖炉,就穿的那么单薄就过来了,也不怕着凉,” 苏烨阳鼻尖被冻的通红,似乎是后知后觉一般,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远,我就没想那么多。” “想与我说什么?”裴知谨侧身耐心的问着。 “什么都想说,”他笑的很开心。 随后像是承诺一般开口。 “阿谨,等你生辰了,我也给你做长寿面。” 裴知谨闻言,眼眸温柔,猜到了他为何高兴到睡不着的原因。 “好,”他低下眼。 苏烨阳像是不知疲倦一般,给裴知谨细数着今日收到的礼物。 也会时不时的说一些不着片尾的却充满喜悦的话。 少年的笑容总是容易感染人的。 裴知谨就静静的听着,唇角微勾,听着他絮絮叨叨。 随着夜的深沉,苏烨阳的声音渐渐低沉,他的眼皮开始沉重。 身边的人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裴知谨轻轻地为他掖好被角,确保他能够安稳地入睡。 然后,他也躺进被窝,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人的温暖,心中充满了平静和满足。 天边露白,温暖的床榻上,少年相互依偎,温暖了彼此的心。 苏琼华踏入北阳王府的大门时,已经是下午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了她的身上。 见苏琼华来了,顾予礼的身影从窗边转过,动作迅速而熟练地将窗户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寒冷。 “怎么不多加个袄子,”他加了几块炭,轻轻放入炉中。 炭火的红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我哪会那么容易着凉,”苏琼华坐到他身边。 顾予礼消瘦了不少,清冷好看的五官都深邃了。 想来这段时间,是真的累坏了。 苏琼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顾予礼认出来了,那是佛光寺用来装护身符的。 “我去佛光寺给你求的,”苏琼华将护身符放入顾予礼手中。 顾予礼看着手中的护身符,眼角眉梢染上了温柔的笑意。 他顺着腰间的香囊打开,轻轻放了进去,再认真系好。 “四皇弟还要躺多久啊?”苏琼华问。 顾予礼目光深邃,声音平静:“很快了,还有最后两件事办完,就该收网了。” 苏琼华点头:“能过个好年就行,” 这段时间,千机阁的势力被顾予礼一一拔除,只剩下最后的几根硬骨头。 顾予礼的计划,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却也步步为营。 现在就只剩下逼周亦庄拿出最后的兵力奋力一搏,将皇城中的暗桩一并处理。 顾予礼轻轻抚平了苏琼华被寒风吹乱的发丝,动作温柔而细心。 “有一事,我不太适合处理,可能得你出面,”他温和着开口。 苏琼华莞尔:“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你的忙,” “事关新贵妃。” 顾予礼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他将少女的手握住,靠近了火炉。 苏琼华认真的听着。 炭火的跳动下,他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宫中有一太医,是新贵妃调理身子专用。皇上赐予我用来盯着新贵妃的那人告知我,有一夜,那太医待了许久。” 苏琼华怔愣,轻咬下唇。 “这些日子,我不敢妄断,可勤王身边的人传来消息,周亦庄对勤王说,除去其它皇子,唯独安王,不足为惧,”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让他如此轻视安王一脉。” 苏琼华蹙眉:“你的意思是,安王血脉存疑?” 顾予礼眼睫微颤:“此事,我不能妄下定论,” 苏琼华明白了,倘若苏烨安真不是父皇的孩子,顾予礼确实不适合处理这事。 自古皇家秘辛,都需三缄其口,更何况,如若这事是真的,那便是帝王之耻,大离皇室之辱。 上一世,安王一脉受了重创后,她便与苏烨峰开始了短暂的拉锯战。 苏烨霖与他们三足鼎立。 如今想来,苏烨峰虽心怀怨恨,可这一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快,与周亦庄为伍。 这一世发生了那么多事,苏烨峰都未曾真正与周亦庄站在一条线上。 那么上一世,周亦庄应当也是造反前才真正踏上苏烨峰的船。 周亦庄定然是,搭上了苏烨峰,才会让苏烨安彻底倒台。 绝了新氏一脉的任何机会。 随后一步一步,奠定朝政,让苏烨峰信任他。 直到顾予礼布下这一局,苏琼华也才渐渐看懂她父皇的心思。 她本来以为,她只需要等苏烨霖登基便好,却不曾想,他父皇心中属意的人,居然一直是苏烨峰。 说起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父皇做了什么。 不仅让苏烨峰心甘情愿的入局了,似乎还改变了一些本该发生在上一世,历史轨迹上的事情。 第122章 周亦庄 “说起来,苏烨轩是不是也到时候要藏起来了?”苏琼华问。 自从顾予礼将一切安排妥当,苏琼华便不再过多插手,她相信他的筹谋和智慧。 她的目光投向了大离的朝政和民生,她循着上一世的记忆,时不时的会关注一下运河的修建。那是关乎国家命脉的大计。 明年开春会很冷,北境更冷,偏远地区的百姓,稻子都不能播种。 她知道,明年开春的寒冷将给那些地区带来严峻的考验。 她现下已经开始筹谋明年北境偏远些的地区的过冬援助物资了。 裕亲王之事,眼下定然是没什么变数了。 苏琼华也想通了前世很多没想通的事情。 虽然其中细节不明,可她大致是知道了,前世她走向的结局,是必定的。 因为一直有人在给他们设局,尤其是小阳,前一世新月军与小阳都被利用了。 “安王之事落定,南五所,就该挂白幡了,”顾予礼说着,就动手给苏琼华泡了杯热茶。 屋子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息,仿佛可以暂时驱散外面的严寒和朝堂上的阴霾。 在京城的酒楼客栈中,周亦庄独自站在窗前,迎着刺骨的寒风,他的目光穿透了远方的迷雾,陷入了思绪之中。 桑知轻步走到他的身边,动作轻柔而恭敬,他微微弯腰,将手中的大氅展开,小心翼翼地披在周亦庄的肩上。 这件大氅是用最上等的狐狸皮毛制成,毛色光亮。 \"天寒地冻,主子多加件衣裳,以免受寒。\" 桑知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充满了关切。 周亦庄转过头,看了一眼桑知,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桑知轻轻地为他整理着大氅的领口和下摆,确保它能够完美地覆盖住周亦庄的身体,为他提供足够的温暖。 随后,他退后一步,静静地站在一旁。 “长老又为难你了?”周亦庄的目光落在桑知身上。 他的询问似乎多余,因为答案早已写在桑知那忧虑的眼眸中。 这些日子,千机阁的每一个据点都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四位长老的焦虑如同不断蔓延的野火,他们的催促声越来越急,希望周亦庄能够迅速行动,结束这无尽的等待。 他们害怕生变,害怕已经动荡的局势再次失控,可周亦庄知道,已经生变了。 千机阁是保不住了,父亲的身份被查出,皇帝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千机阁的。 十年的心血,十年的蛰伏,所有的计划和努力,都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可他没有耐心,再去布局第二个十年了。 他必须趁着现在苏烨峰对皇帝心怀怨恨之际,为苏烨峰铺路。 他已经决定好了,这次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与苏烨峰一同入宫,将手中的剑刃刀架帝王颈侧。 苏烨峰虽羽翼未满,可手下的武将,再加上他多年安插的人手,足以弥补他被打乱的布局。 只有跟苏烨峰合作,他才能奋力一搏。 他将千机阁中当年跟随父亲的老臣,全部转移到了临州。 若这一次,他能全身而退,来日再入京,便是杀掉苏易的最后一个孩子。 苏易是离帝的名,他字瀚文。 如若不能全身而退,那他至少要将苏易的命拿下。 苏烨峰这几日如若能灭了苏烨轩的活路。 那么苏易死后,能继承大统的便是苏烨阳与苏烨峰其一。 苏烨安会是他永远钉在苏易心中的耻辱。 他此生苟延残喘,便是为了母亲那句:“你活着的意义便是为你的父亲报仇雪恨,” 成王败寇,他从不屑入皇权,屠尽了皇室又如何,他终身都不会进入父亲的败途。 他从未想过为父亲去坐上那个位置。 大离是苏家的江山,而他,从来都不想当苏家的人。 所以,他就算杀尽苏易的孩子。 也会给苏家留最后一条血脉。 如若苏烨峰荣登大统,那他便会等苏烨峰有了孩子,再来拉他入黄泉。 如若是苏烨阳荣登大统,那他便用苏昭华的血,为他的余生,留下自我折磨的种子。 他给苏家江山苟延残喘的机会。 就像当年,苏易给了他母亲苟延残喘的机会一样。 桑知站在周亦庄的身后,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舍和担忧。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主子,您真的不打算带属下一起吗?” 他的主子已经开始集结人手了,可却不准备带他一起去杀狗皇帝。 “桑知,除了你,我不放心把千机阁的命脉交到任何人手中。”周亦庄似乎有些疲惫。 这些日子来,周亦庄思虑过重,没睡过一个好觉。 顾予礼的紧逼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知道,这次行动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赌博,他不想让桑知也卷入其中。 桑知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没有再说话,但他的心中却充满了不甘和担忧。 他知道,主子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如若我失败了,桑知,付温年的命,就由你来取了。”周亦庄的神情淡淡,但他的话语中却透露出一丝决绝。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桑知的身上:“千机阁没有我压着他,按长老对他的感情,很容易被他一手毁去母亲与父亲旧部奠定的基业 周亦庄从来没有信任过付温年。 只是父亲的旧部都护着他,又有他父母的救命之恩压着,还有母亲临终前的叮嘱。 这些年来,他对付温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如果他无法全身而退。 父亲的旧部,他势必要护住,至少要给他们一个安稳的余生。 他们跟随父亲多年,忠心耿耿。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配得上他为他们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不能让他们的忠诚和牺牲白费。 桑知跟随周亦庄多年,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他知道,桑知的能力和忠诚,足以让千机阁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继续运转。 将千机阁交给桑知,他放心。 桑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桑知……定不辱使命。” 周亦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他拍了拍桑知的肩膀,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周亦庄的眼眸中,没有丝毫起伏。 桑知颤着指尖,看着周亦庄,接下了这份,主子对他的信任。 第123章 苏烨阳 冬日的京城,本应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然而,今年却有些不同。 连日的细雨,如同天宫的珠帘,轻轻垂落,雨丝细密,悄无声息地打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行人的脚步匆匆,撑着油纸伞,穿梭在雨幕中。 这样的天气,给出行带来了诸多不便。泥泞的道路,湿滑的石阶,让人们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滑倒。 苏琼华站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雨。 她回忆着上一世今年的冬日,是否也像现在这般冷而多雨。 然而,记忆似乎被雨水模糊了,她有些记不清了。 屋内,春衣贴心地为她烤了个炉子,下雨的日子里,夏秋冬三个人总是围坐在炉火旁,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暖。 秋意还在炉子上架了一壶酒,温着。 今天冷得有些异常,可能是多日的雨让天空显得格外阴暗,连带着苏琼华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 她不知为何,近些日子心中总有些慌乱,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琼华轻轻抿唇,试图安抚自己那颗不安的心,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多思。 她想起了顾予礼的话,今日,苏烨峰会与苏烨轩做一场戏。 上一世的经历,这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她这样告诉自己,尽管心中总有莫名的隐隐不安。 雨,似乎没有感受到她的焦虑,反而越下越大,雨点变得更加急促,打在窗户上,发出更加清晰的响声。 雨幕变得更加厚重,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水的世界里。 皇宫 南无所内,显得格外静谧。屋檐下滴落的雨珠,像是时间的细语,悄无声息地记录着岁月的流转。 苏烨阳搬着一个小木箱,步履匆匆地走进了末阳所的书阁中。 “阿谨,” 小鹿的鼻尖被冻的红扑扑的。 “这些都要归纳好,近些天雨大,要是潮了就不好了,” 裴知谨抬起头,看见苏烨阳怀中抱着的全是一些叠好的书信。 这些都是这些年来苏琼华给他写的书信,以及苏琼华以前还住在南无所时,留下来的字画。 每一封信,每一幅字画,都承载着他们姐弟之间深厚的情感和回忆。 裴知谨接过这一小箱一小箱的物品。 “好,”他手边的书案上已经有很多被收纳好的书。 为了收纳好后,开春不被虫蛀他刚熏过香。 都是苏琼华这些年送给苏烨阳的书。 苏烨阳对苏琼华送的每一样东西都保存得极好。 每一年冬天,他都会将这些书信和字画搬出来,熏一遍香。 裴知谨开始一张一张将书信展开,然后将落款为一年的信件重新归纳入了同一个信封中。 他的动作轻柔而细心。收纳进去后,他在信封上落款日数,确保每一封书信都能被妥善地保存。 书阁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熏香的味道, 熏过香,暖呼呼的信纸便被放置在了裴知谨右手边的书案上。 苏烨阳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帘,不由得嘀咕着:“今年冬天的雨好多啊,不知道开春后,能不能回暖一些。” 裴知谨注意到了苏烨阳的不安,他起身,走到门边,将那扇微微透风的门仔细关好,隔绝了外界的寒气。 他转过身,走向苏烨阳。 “你是在担心修官道的事吗?”他温和开口。 雨太多,天又冷,苏烨阳会担忧很正常。 毕竟,这样的天气对于户外的工程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苏烨阳闻言点了点头,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是有些担心,天太冷了,雨水又重,工人们的安危更重要一些。” 修官道之事,已经完成了近一半,其实可以等这雨过去,甚至拖到年关之后再继续动工。 也是可行的,此事乃他从头到尾一手操办。 他自然想考虑的更周全一些。 “那便按你心中所想,问问皇上的意思。”裴知谨知道他心中所想,小鹿的性子软,每次都会为那些辛苦的底层百姓与工人着想。 苏烨阳点了点头:“那我明日与父皇递折子,” 裴知谨垂着头,将手中的信纸铺开,熏过香,对着落款,放入相应的信封落数中。 他的目光在苏琼华的字迹上徘徊,苏琼华的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像苏琼华那人一般,简洁秀气。 裴知谨陪着苏烨阳淡淡的熏着书信,整理着书信。 时不时的交谈着。 苏琼华给苏烨阳写过的信很多,有叮嘱的絮絮叨叨,有政事上的交谈。 裴知谨在整理去年的信件时,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信中的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都是苏琼华对苏烨阳的严苛与期望。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信中的情感,那些急切与逼迫,甚至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心疼苏烨阳,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烨阳的性格。 苏烨阳本性温和,善良,有时甚至显得有些柔弱。 去年苏琼华写给他的书信中,那些厚望与压力,无疑是可以压垮苏烨阳的。 她对苏烨阳太过寄予厚望,她甚至都忘记了,那时的小鹿只是一个刚知事的少年。 十一岁的孩子,顶着亲人这样的压力,若是个心性不坚定一些的,长久的压迫之下。 性子怕是会更没了主见。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苏烨阳注意到裴知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不禁感到疑惑。 裴知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只是觉得,长公主逼你逼的似乎有些紧。\"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眼前仿佛能看到,曾经苏烨阳心中背负重负的样子。 苏烨阳闻言,接过裴知谨手中的信,目光在字迹上徘徊 “阿姊以前很辛苦的,”苏烨阳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中的璀璨黯淡了下来。 “我从未给阿姊争过一口气,” “我以前特别想,成长成为阿姊身后的大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所以,做了很多错误的事情。 “我笨,很多事都学不好,处理不好,事事不如阿姊,可我总想让阿姊开心,” 他的心思曾经还因此而偏颇,也许是太急于证明自己,反而失去了方向,才被人钻了空子。 伤了阿姊的心。 第124章 阿谨,你说,这个世上,会不会有鬼神之说 \"六殿下只要成为你自己,便能成为长公主可依靠的大树,\" 裴知谨说。 苏烨阳的眼中闪过一丝清亮的光芒,仿佛心中的迷雾被一扫而空。 “我知道,因为阿姊说了,希望我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裴知谨闻言,心中不免产生一些疑虑。他总觉得,写这些书信的长公主,与现在他所熟知的长公主不太一样。 他见过苏琼华的温和与平静,但信中的严厉和逼迫,似乎与她现在的性格有所出入。 “说起来,自阿姊落水之后,就变了许多,” 苏烨阳小心翼翼地将铺开的信纸叠好,放入信封中。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信纸,感受着阿姊笔下的温度。 “不过,阿姊变了,也是阿姊,” 他的眼眸中充满了满足和接受。 阿姊变了之后,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幼年相依为命时那般。 阿姊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阿姊,那个总是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阿姊。 裴知谨点了点头,因为他拆开的下一叠信件,便是今年的。 虽然上半年的信件字里行间透露的还是那些压迫感十足的语句。 可是下半年,尤其是近期的。 完全就是他所熟知的那个长公主,对待六皇子,心中只有爱护与慈爱。 只是他拿着两封信,蹙起了眉头。 字的心境变了。 六月的最后一封信,与七月的第一封信,仅仅只是时隔半月。 可字的意境却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连说的话,都不再有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只有释怀的宠爱与妥协。 裴知谨突然意识到,这似乎不仅仅是一封信的变化。 是什么让长公主有了这样大的改变? 苏烨阳见裴知谨盯着两封信件陷入了沉思,便好奇地探头去看。 只是这一瞥,连他也察觉到了信件之间的微妙差异。 他从裴知谨手中接过信件,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往常信件中的第一句总是关切而正式的问候,“幼弟安好否”。 然而,七月的那张信的开头却变了,用了一个更加亲昵的称呼,“小阳亲启”。 这个小小的变化,仿佛打开了苏烨阳记忆的闸门,他突然想起,阿姊在落水醒来后,有一段日子,似乎在躲着他。 苏烨阳将两封信件平摊开,细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明明半月前,信中还在叮嘱他要好好学习,要有所成绩,甚至还因为他的过错而苛责了他几句。 然而,当阿姊再次主动与他通信时,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连他先前提出的问题都未曾回答。 现在的信中,字里行间全是温柔的关怀,让他不要太累,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这些简单而又平常的嘱咐,却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爱护和宠溺,与之前的严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裴知谨看着苏烨阳专注的侧脸,轻声问道:“你不觉得这变化有些突然吗?长公主的性格似乎...变得温和了许多。” 苏烨阳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阿姊落水后,他主动拦下她的那日。 苏烨阳清晰地记得,阿姊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伤痛,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他看穿。 那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角闪烁,最终沿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 阿姊极少哭。 可那日,阿姊不止哭了,看他目光中除了伤痛,还有一丝生疏,就像是他们之间突然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仿佛,他们很久没见一般。 “阿姊给小阳讲个故事好不好?” “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个猎户,他的女儿嫁了一个不好的郎君,早早的便亡了,给他留下了一双孙子孙女,三人相依为命,某一天猎户上山打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就只剩两个孩子相依为命了,” “孩子中的姐姐觉得自己的祖父是个打猎很厉害的人,所以从小就把弟弟往祖父的方向培养,可是她的弟弟不是一个适合打猎的人,” “她身边很多很多人都跟她说,她的弟弟不适合做个猎户,她不听,于是她就更加固执的逼迫她的弟弟学习猎户该学的技能。他的弟弟爱重她,从来不敢说自己不想学,于是便装作很愿意学的样子。” “后来啊,她的弟弟被她逼着去打猎了,可是学艺不过关,遇到了一群很厉害的猎物,他被猎物反抓了,” “猎物跟弟弟说,他要吃一个人,如果他能把他的姐姐骗过来被他吃掉,他就放了他。” “他骗他姐姐喝了一杯毒酒,然后他姐姐晕过去了,被猎物吃掉了, 那记忆回笼的声音,涌入了苏烨阳脑海中的思绪。 他突然将苏琼华落水后给他写的每一封书信都摊开。 每一张的开头都写着:“小阳亲启,” 那些他本该看着陌生的字眼,当初却是全然没有发觉。 指尖因脑海中的思绪,颤抖了起来, 裴知谨注意到了苏烨阳的情绪,他轻声问道 :“六殿下,你在想些什么?” 苏烨阳将手中的信件放回桌上,眼眶发红。 他干哑着嗓音,看向裴知谨:“阿谨,你说,这个世上,会不会有鬼神之说。” 裴知谨身形微愣:“六殿下是怀疑,长公主不是长公主?” 苏烨阳摇头:“不,阿姊就是阿姊,我不会认错,”他的声音哽咽。 少年的眼睫微颤,因眼眶泛红,染上了些水雾,显得格外脆弱。 “可是……阿谨,”他无助的抬头:“我觉得,我肯定做错了什么事情,” “你生下来的时候体弱,比同龄的孩子都小,那时候阿姊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健健康康的活下来,” “你可会怪阿姊....不帮你争一把皇位,” “阿姊早就飞累了,” 有清泪落下,打湿了书案上的信。 少年的肩膀开始无助的颤抖起来。 他突然懂了,为何阿姊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他。 那段时间,没有回他的信。 再见他时眼中的生疏。 以及,他高烧不退时,迷糊间,见到了她落下的泪水。 还有,信纸上,全然不一样心境的字。 第125章 苏烨阳遇险 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弟,紧连着的心脉。 苏烨阳,开始仔细回想。 回想阿姊落水醒来后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 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重新浮现。 越是回想,越是有迹可循。少年的眼眸红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阿谨,我想出宫去找阿姊。”他哽着声音,有些嘶哑。 裴知谨摸了摸小鹿的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似乎是懂了什么。 “那便去问问,你们是姐弟,没有任何事情是需要隐瞒的。”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苏烨阳泛着泪光的眼眸止住了悲痛,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和决心。 皇子是不允许私自出宫的。 可苏烨阳等不及了,他等不及去向父皇禀告。 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如此渴望想见到阿姊。 他想抱着阿姊,像以往一般跟阿姊撒娇。 “阿谨,人……总会有抉择失误的时候,总会犯错的对不对?”他问,似乎是想从裴知谨这得到勇气一般。 裴知谨轻轻的搂住少年:“如果是做错了事,要记得好好道歉,请求原谅,” “但是,你也要记住,得到原谅之后,学会原谅自己,” 苏烨阳紧紧的抱住裴知谨。 “我要偷溜出宫找阿姊,阿谨等我回来,” 裴知谨温和地点头:“把末一,末二带上。”这二人是长公主从新月军中挑出的武学最好的人,有他们在,苏烨阳的安全会更有保障。 苏烨阳点头,随后松开了裴知谨温暖的怀抱。 裴知谨看着少年走到门前,推开门,在门外的雨幕衬托下,少年的身影站在门口,仿佛要被这无情的大雨吞没一般,有些模糊。 裴知谨的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恐惧与慌乱。 仿佛这一去……便是永别。 裴知谨晃去不安稳的心神,蹙眉,他都在瞎想些什么? 寒风簌簌,苏烨阳以往最讨厌冬日。因为,他出生在冬日,镇国府消逝在冬日。就连他那从未谋面的母妃,也在冬日去世。 可是每年冬日,她阿姊都会高高兴兴的帮他庆生。 明明不久后便是母妃的忌日。 看着天边无边无际的雨,苏烨阳拿了裴知谨的手牌。 披上了阿姊送他那洁白的狐裘,上了出宫的马车。 裴知谨与他不一样,自从封了护阳侯,他便有了随意出入宫门的权利。 出宫后,无论去哪,都须行驶在京城大道上。 大道两旁有许多小商贩,哪怕是大雨也没有停止叫卖。 付温年坐在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中。 今日五皇子苏烨轩会出宫,皇上特许的去探望生病的梁许卿,五皇子自小便与梁相亲近。 周亦庄说了,今日苏烨峰会在这条道上派人截杀苏烨轩。 这等兄弟自相残杀的戏码,他自然不能错过。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候在这。 “真是个好天气啊,”他看着马车外的雨。 这样大的雨,可以洗刷一切痕迹。 让人可以安心的犯下罪孽,因为连天都在为你遮掩。 “主子,有马车从宫内出来了。”安榆已经收到了前方之人的信息,立马回禀给了付温年。 他敛眸,他比谁都清楚,付温年在等的是什么。 苏烨阳的手心有微汗渗出,明明是冬日他却紧张的有些热。 明明才见过阿姊不久,可总觉得这次去见阿姊跟往常都不一样。 马车外坐着末一末二。 苏烨阳觉得这段路有些漫长。 见到了阿姊,他要说些什么好呢? 他是偷溜出宫的,最好是赶在午膳前回宫。 不然阿谨很难帮他瞒住。 马车经过大道时,什么都没发生。 付温年眼眸一凉。 苏烨峰没出手? 可是紧接着安榆又来了消息,又出来了一辆马车,正在往大道行来。 “安榆,带几个人追上上一辆马车,”付温年吩咐。 这个时间能冒雨出宫的马车,除了苏烨轩,他想不到还有谁。 安榆领命。 不仅周亦庄没什么时间了,是整个千机阁都没什么时间了。 付温年不想将一切都指望在周亦庄那个废物身上。 蛰伏了那么多年,大离内乱,他是一定要掀起的。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大批量人手,在周亦庄选择带入宫的名单中了。 无论宫乱结果如何,皇室这一乱,是定然的,届时,他与南国的约定达成。 边境战乱,内忧外患,再加上他这些年内安插在各地州府的人手。 配合南国重伤大离,绝不在话下。 只可惜,这宫他不能进,不然关键时刻,他还真想看看子屠父,兄弟相残的戏码。 不过,他也已经下令了,周亦庄死前,一定要将真相揭开,他要让他死在自己精心筹谋的棋局中。 他当真想看看,一直以来沉稳自恃之人,陷入挣扎痛苦的模样。 那场景看起来,一定生动极了。 苏琼华难得的拿起春衣绣到一半的女红,动手添了几针。 她自然是会女红的,虽然不精。 一向都不爱动这些东西,可今日她总是心神不宁,不找些事情做做,压不住心中的慌乱。 外面的雨大,自然不适合出门。 在京城靠近昭华府的巷子中。 有马受惊在乱窜。 从马车上滚下来了一身着狐裘的少年,少年滚落在青石板路上,洁白的狐裘染尽了脏污。 他费力的爬起,大雨打湿了他的衣裳,寒冷的冷风往他骨头里钻,他扛着刺骨的寒意,跳车逃跑。 苏烨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马车外突然来了很多人。 眼见着都是些不怀好意的。 末一为了躲避这些人,只能将马车偏离原本的轨道。 危急时刻,末一留下与那些人搏斗,末二叮嘱他坐好,然后飞快的驾马狂奔。 今日的雨很大,通往昭华府的路上一向僻静,当初苏琼华为了清静,选府邸的时候,特地选了来往百姓少的一边。 雨大的时候,来往的百姓更是少。 苏烨阳不知道马车外到底来了多少人。 只知道,在那些人追上来,末二跳下马车去帮他争取时间时,喊了一句:“六皇子,快跑,” 马儿受惊了。 发了疯的狂奔,苏烨阳不敢坐以待毙,只能冒险跳下马车逃跑。 可在他从地上爬起跑的时候,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末二。 安榆收起刀,看见不远处的少年。 眼中有一丝残忍的笑:“原来是六皇子啊,倒是个不小的收获啊,” 第126章 苏烨阳未归 凌然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握着佩刀的手微微颤抖。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着那辆缓缓驶来的马车。 上一场戏他演的很不错,成功将周亦庄骗过去了。 他知道千机阁此刻,肯定也有人在暗处盯着他。 马车在雨中显得格外孤独,车轮碾过雨水蔓延的道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马车中的“苏烨轩“只是一位替身。 苏烨轩自然是不能真的陪他演这出戏的。 是主子特地找的暗客,让北阳王偷偷送入宫的。 刚出了四皇子遇刺之事,五皇子出宫必定低调,可身边带的人绝不会少。 所以马车周围,有不少穿着蓑衣的侍卫。 凌然的思绪飘忽。主子以往一直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任何代价的人。 但如今,主子变了,变得有人情味,甚至在布局时,考虑起了他人的生死。 如若是以往的主子,为了布局骗过周亦庄,怕是绝不会把那些护卫的性命放在眼里。 死一些人,戏看上去才真。 可如今,他的主子,不仅怕伤害到五皇子,出动了勤王府培训了许久精通伪造易容的暗客。 甚至,还送出了不少身法极好的人暗客,带上血包,只为了,让他出手时,那些人能避过他的刀,随后装死。 这场戏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主子精心策划的。不仅仅是从易容替身,到暗客的安排。 为了不让千机阁的人疑心,还选在了周遭最不好藏人的大道上动手。 动手前还特地问了钦天监天象。选择了雨最大的一日下手。 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主子的深思熟虑。 连迅速赶到的守城军都安排好了。 只为能在那些人装死后,迅速打扫屠杀现场。 这一切,都是为了在这场戏中,保护那些无辜的生命。 他的主子变了,以往人命设局为常态的操棋之人,有了操棋之仁。 他知道,主子不打算谋反了,他甚至在得知周亦庄的计谋与身份时,主动找上了北阳王。 配合北阳王的棋局,深陷险境。 连他都没想到,主子能如此毅然决然的将自己多年的处心积虑,全部放弃。 他完全没考虑过后路。 他没想过,千机阁这局破了之后,那他往后怎么办? 勤王府的实力暴露于帝王面前。 他就完全不怕帝王忌惮,多年苦谋,最终落得一场空。 在对苏烨霖出手之前,他是真的想过,借这次杀了苏烨霖。 为主子绝了这个后患,可偏偏,这件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动手。 因为主子连他这个暗卫,都暴露给了北阳王。 他一旦借着这个机会杀了苏烨霖,他做的一切最终都需要主子去承担。 凌然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情绪压下。 他知道,现在不是思绪良多的时候,他需要集中精力,完成这场戏的最后一幕。 他握紧了手中的佩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马车越来越近,凌然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戏,更是一场生死较量。他必须小心应对,不能让千机阁的人看出任何破绽。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凌然的瞳孔猛地收缩。 挥手示意身后的人跟上。 他猛地冲了出去,手中的佩刀划破雨幕,直指马车。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但心中却异常平静。 就在凌然即将触及马车的那一刻,身旁穿着蓑衣的侍卫,从马车中冲出,与凌然正面相撞。 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付温年坐在马车中,透过窗帘的缝隙,目睹了苏烨峰的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中占据了优势。 他的心情因此而变得轻松愉快,甚至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雨水混合着鲜血,在大道上流淌,形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周围的百姓在惊恐中四散奔逃,尖叫声和哭泣声交织在一起,让这个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 付温年知道,他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否则他的存在便显得十分扎眼了。 他透过车窗的帘子,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雨棚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周亦庄。 见连周亦庄都撤下了,又见苏烨峰的人已经进入了马车。 已成大局。 这次应当是可以一击要了苏烨轩的命了。 付温年放下车帘,向车夫吩咐了一声,马车缓缓启动,离开了这个充满了血腥和混乱的地方。 与此同时,千机阁的人也趁着混乱悄然撤退,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很快便有守城军闻声而动。 付温年觉得,苏烨峰选的这处虽是一步险棋,却是选的极其不错的。 任谁也没想到,天子脚下,会有人敢截杀刚出宫的皇子。 简直是令人防不胜防。 唯一可惜的是,雨太大了。 他无法亲眼目睹苏烨轩的惨死。但很快,他就将这份遗憾抛诸脑后。 想到宫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即将再次失去一个儿子,他的心中充满了快感。 好戏落幕,在守城军的有意放水之下。 凌然也率领着众人,潜回了勤王府。 如付温年感慨的一样,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 大雨很快就冲刷了一切,连老天都在为其掩盖。 宫中很快就乱了,连续两位皇子被刺杀,两位皇子现在性命都岌岌可危。 这便是对皇权的挑衅。 到下午了,雨终于有了渐渐小去的意思。 裴知谨在末阳所内掐着时辰,内心的不安被放大。 苏烨阳已经出去了两个时辰了。 却迟迟不见回的意思,他让去宫门口守着的人,都换了两波了。 午膳他以六皇子胃口不佳为由,推迟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午膳马上就要上了。 他马上就要瞒不住了。 裴知谨抿唇,苏烨阳不是这般心中没有数的人,皇子偷溜出宫不是小事。 被抓到了他挨罚事小,就怕苏烨阳因此挨罚。 “六殿下的马车还没回吗?” 他问身边的宫人,宫人摇头。 “不行,我得去昭华府看看,”裴知谨凝眸,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也是昏了头了,见他难过,居然就这样同意他私自出宫。 第127章 旧仇 雨停之后,付温年的心情也随着天气的放晴而变得格外明朗。 他坐在千机阁的据点中,目光落在昏迷中的苏烨阳身上,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得意。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仅为他们的计划提供了掩护,更意外地将苏烨阳送到了他的手中。 居然让他活捉到了苏烨阳。 “阁主还未归吗?”付温年问身后的人。 他知道,周亦庄正在试图引诱苏烨阳出宫,本打算今日苏烨轩一事过后。 在还在修建官道上做些手脚。 官道一事,苏烨阳上心的很,如果官道出事,苏烨阳说不定,会亲自一探究竟。 如此,他们便有了机会对苏烨阳下手。 他们先前最大的难题便是,苏烨阳出宫一事。 随着四皇子和五皇子接连出宫遇刺,皇宫的警戒必定会提高,苏烨阳作为皇子,肯定会被皇帝更加严密地保护起来,不会轻易离开皇宫。 这无疑给他们的计划带来了巨大的难题。 只要朝中还有一个皇子,他们就没办法揭开苏烨安的身份。 只有当其他皇子都遭遇不幸,他们才能利用自己的人脉和影响力,煽动朝中官员,说服皇帝释放苏烨峰,让他有机会入宫。 只有苏烨峰能入宫了,他们才能开始筹谋,谋杀皇帝一事。 可眼下,苏烨阳在他手里,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不仅如此,付温年甚至都想好了,接下来,他可以看到,多精彩的骨肉相残的戏码。 “听闻主子活捉了六皇子,阁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安榆回答。 “让你派去请苏昭华的人,可派去了?”付温年问, 安榆温和一笑:“派去了,应当算是长公主的熟人,” 付温年一听,便知道他派去的是什么人了。 “那几个人,身手了得,带回一个苏昭华,应该问题不大,” 苏琼华见雨停了,便想去找顾予礼。 她今日总是心绪不宁,她想找到心绪不宁的原因,她知道今日顾予礼有行动。 她第一个担忧的便是,顾予礼行动顺不顺利。 有没有受伤。 夏花刚好也想去看看月一,冬日太冷,她跟春衣学着做了一副护手,正准备去送给月一。 于是二人便上了去北阳王府的马车。 冬雪本欲跟去,可这几日雨太多,冷的厉害,她一向不爱多穿很多衣裳,嫌笨重,最后寒风一吹,被苏琼华勒令留在府内。 别出去一趟,还招惹个风寒回来。 马车行驶到了一半,就被马夫停下。 苏琼华被晃了一下身子:“夏花发生了什么?” “主子,别出来,”夏花跳下马车,看着面前站着的四个大汉。 她看了一眼这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有功夫,且不低。 “马上带着主子回府,”夏花感觉到了危险,连忙回头吩咐马夫。 她来拖住他们。 敢在这个时候,选在僻静处拦下昭华府的马车,夏花心中一冷。 这些人,绝对不安好心。 无论如何,得先让主子脱险。 马夫闻言,立马头就要开始赶马车,却听见那四人中的其中一人开口了。 “长公主殿下,不想知道六皇子眼下身处何处吗?” 苏琼华正好刚掀开了车帘,就听到了这话。 她本是要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夏花能立马让马夫跑,那说明外面肯定出事了。 究竟是什么人,敢在京城如此胆大妄为的拦下昭华府的马车。 京城治安一向不错,这也就是为什么,苏琼华每次出门,都不会带很多人的原因。 “你们什么意思?”苏琼华按住了正欲驾马离去的马夫问。 这些人没有一来就出手,那说明,他们定然是找她有事的。 他们开口便是小阳。 小阳眼下应当是在皇宫内待着的,这些人什么意思? “主子,这些人我来拖着,你快回府搬救兵,”夏花已经做好了防守姿势了。 却见四人中的其中一人,丢出了两件物品,一件是苏琼华看着极为眼熟的发冠,还有一件,如果苏琼华没认错,那好像是个腰牌。 她不顾马夫的阻拦,连忙下了马车。 捡起腰牌一看,是裴知谨的腰牌。 她也终于看清了发冠的模样,她之所以觉着眼熟,是因为,这发冠是前几日她送小阳的生辰礼中的其中一样。 这是她亲自设计的款式,京城只此一个。 苏琼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究竟是谁?这些东西,你们是如何得到的?\" 苏琼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但她仍然努力保持着镇定。 四个大汉中的一个冷冷地笑了笑,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苏琼华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长公主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兄弟几个都忘记了,” “那可不,长公主可是贵一国公主,我们在她的眼里,可不就是命如蝼蚁吗?”另一个大汉接话。 只是他们的目光冰冷的很:“我们本有兄弟七个的,这些年,可多亏了长公主的照顾,变成了四个,” “要不我这个蝼蚁给长公主提个醒吧,长公主可还记得,百里山庄高吟,” 这一句话如一块石头丢入水面,掀起了千层浪。 七个人,百里山庄。 她想起了,这几个人是当初灭门百里山庄,后续追杀高吟的那些江湖匪徒。 她当时下了死命令,对这七个人追杀至死,这些年来,她也非对这件事一直不闻不问。 她在落水前,时不时还会去信临州询问捉拿进展。 只是落水后,她似乎是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重活一世要理的乱子太多了,可如今那七个人,居然有四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京城。 如今还站在她面前。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苏琼华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恐慌,她知道,现在她必须冷静,必须弄清楚这些人的真正目的。 四个大汉闻言一笑:“看来长公主想起我们这群蝼蚁了啊,” “托长公主的福,我们兄弟几个,这几年过的可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啊,” “官府咬的那么死,长公主还重金悬赏兄弟几个的人头,兄弟几个的画像,现在还在各大州府的通缉令上挂着呢,” “长公主,你说,我们想怎么样呢?”其中一人反问。 第128章 苏琼华以身犯险 苏琼华的心中一沉。 “你们为什么会有小阳的发冠?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苏琼华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想做什么,可眼下,他们必然是接触了小阳的。 不然不会拿着小阳的东西来找她。 夏花紧张地站在苏琼华的身边,她的目光警惕地盯着这四个大汉,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长公主,我们四个今儿个不是来要你的命的,” 大汉闻言眼中全是快意:“你乖乖跟我们走,可能还赶得上见你弟弟最后一面。” “主子别信他们,你先回去,”夏花生怕苏琼华糊涂,立马开口劝阻。 苏琼华看着手中裴知谨的腰牌,低下眼。她不敢赌。 她知道,这两样东西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些人手中的。 小阳的安全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我要怎么信你们说的话?”她问。 大汉闻言一笑:“我们四个再不济,弄死一个车夫加个丫鬟,还是手到擒来的,要杀你我们一早便会伏击,还在这跟你叙旧,长公主未免。也太小瞧我们兄弟四个人了,” 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他们拿着小阳的物品来找她。 又没有第一时间对她出手。 这次出行,是她大意了。 她日常出入随性惯了,今日哪怕再带个秋意,都不会是这般局面。 如若她不信,夏花为她拼死一搏,是能支撑到她逃回公主府搬救兵的。 可是,手中的发冠和腰牌,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她的心。 “主子,不能去,”夏花挡在了苏琼华面前。 苏琼华放下发冠与腰牌,心下有了决断。 她功夫不好,去了也是羊入虎口。 但她得去,龙潭虎穴,都得去。 “夏花,去找顾予礼,让他去确认小阳是否在宫中,如若不在,”她握着夏花的手,暗暗塞了一样东西进去。 这些人,眼下并不是想要她的命,否则一早就出手了,如他们所言。 没必要在这跟她纠缠。 “我跟你们走,” 那四个大汉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无人不知昭华长公主护弟如命。 只要苏烨阳在他们手中,不愁苏昭华不妥协。 夏花还想出声劝阻,哪怕是让主子带上自己。 “夏花,快去,”苏琼华催促。 夏花紧握住手中的东西,又看了一眼苏琼华认真的眸子,咬紧牙关,转身便走。 苏琼华本以为那四个人会阻止。 谁知那四人只是将马夫赶走,驾着她昭华府的马车,来到她面前。 看都没看夏花一眼。 “长公主,请吧,” 苏琼华没有反抗上了马车。 这些人太光明正大了,甚至连夏花去通风报信都没阻止。 这般有底气,苏琼华心沉到了谷底,小阳有可能,真的在他们手中。 马车缓缓行驶,苏琼华坐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便听见外面有声音。 “长公主,我们该换马车了。” 苏琼华起身下了马车,就看见对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苏琼华下马车时,装作扭了一下脚。 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手中掉落。 她上了那辆马车,只是一上马车,她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失去了意识。 听见马车中传来的钝声。 有一人扛着苏琼华直接下了马车。 那三个人神情没变,很快便将马车驶离了巷子,驾着马车离去。 灯下黑,任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的这个据点,仅仅只与昭华府隔了一条巷子罢了。 主子让他们伪造痕迹,还放跑报信的人,怕是等他们追踪出去的时候,只会看到一辆从未停下的空马车。 裴知谨到公主府的时候,刚好撞上了春衣。 夏花已经去北阳王府报信了。 春衣正准备去调动新月军,秋意跟冬雪已经追踪上去了。 周亦庄到据点的时候,就见付温年已经温好了一壶酒。 “人呢?”周亦庄问。 付温年眼中有难掩的兴奋:“阁主来的正好,刚好赶上了好戏,” 周亦庄敛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躺在柴房中,被捆绑住的少年,是苏烨阳,他正在挪动着身子,往昏迷的少女身边靠。 那是苏琼华。 “什么好戏?”周亦庄冷着眼眸看着付温年。 “当然是看看,情深的姐弟之间,争夺活下去的机会,” 说着他将手中温好的酒递给周亦庄。 “这最后一步,还得是阁主亲自来,”付温年温和的笑着。 “你胆子倒是挺大,”周亦庄眼眸眯起。 这一处据点是当初他为了接近苏琼华建造的,特地选在了距离昭华府很近的地方。 可后来他先接触到了苏烨阳,所以这一处据点一直处于废弃状态。 周亦庄看着手中的酒,又透过门上,很明显刚开的小洞。扫了一眼门后的人。 他当然明白付温年的意思。 说起来,如若他的布局不乱,苏昭华的死,也应当是这个样子了。 尝一尝,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杀害的滋味。 “阁主请,”他递给他一包粉末。 周亦庄自然认得出来这是千机阁研制出的毒粉。 饶是周亦庄并不怎么喜欢付温年,可此刻,他是真的为他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他召集的人手已经全了。 现下唯一可能让他的计划,出现不确定性因素的人,便是苏昭华与苏烨阳。 却不曾想,这两个心腹大患,如今却借付温年的手自己送上门了。 连天都在助他。 “安榆,让苏昭华醒过来,”付温年吩咐。 安榆点头,推开门,有光亮照进柴房。 苏烨阳手脚被束缚,连嘴里都被塞着棉布,已经塞入喉管那么深了。 无论他多用力挣扎,都无法将口中的棉布吐出。 绑他的绳子很紧,已经限制了他的手腕处的血液流动,他的整个手腕青紫。 手心却因血液的不流通变的冰冷麻木。 他睁开眼便在微弱的光中看到了,被束缚住绑着的阿姊。 他努力的挪动着身子,他身上的衣衫还是湿的,寒风灌入,他整个人被冻得嘴唇发紫,连带着身子都已经变得冰冷麻木。 他朝苏琼华的方向努力靠近着。 一点一点的蹭着地面,眼中全是恐惧,直到靠近了苏琼华,侧耳贴近,听见了她的呼吸声,因恐惧而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半。 还有呼吸,还活着。 这时,有光亮透过门照射进来。 有人走了过来,看着他走向了苏琼华,苏烨阳立马开始痛苦挣扎了起来,歇斯底里的用着全身的力气发出声音,企图以此让那人止住接近他阿姊的脚步。 他认出了那个人,那个人是截杀他马车,杀了末二的人。 苏烨阳的眼中迸发出了仇恨,少年通红的眼眸中带着不要命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