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穿男:小正太娶妻又生子》 第1章 梦中梦 姜念眼看着一辆大卡车朝着自己冲过来,巨大的恐惧感包裹着她,使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啊! 被撞飞后的强烈失重感迫吓得她从梦中惊醒,一下弹坐起来 呼呼,原来是做梦啊 姜念摸了摸狂跳的心口长舒一气,吓死了还以为要嗝屁了呢 摸着摸着,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再摸一下 “我的胸怎么不见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不是她拥有了二十多年的身体,身下这是? 男性器官?! 这是怎么回事 “唔,谁这么吵?” 一句模糊又清晰的呓语传来倒让她立马安静下来,旁边还有人!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卧室,身下不是温暖柔软的床铺而是一堆干草,身上裹着好几层破旧的粗麻衣,还盖着一张臭烘烘的被子。 姜念默默观察着四周,这是一间破庙,背后的泥塑佛像高坐在莲花台上,眼睛看向下方,或许白天还能看得出点悲悯天人的佛性。 可是在这黑暗中,在远处火光的照耀下,面容影影绰绰显得越发阴深恐怖,吓得姜念往被子里一缩。 过了好一会儿姜念才敢伸出头来继续看别的地方,这破庙挺大,中间位置燃着柴火,围着火堆横七竖八的还躺着几个人,刚刚还有人说话,应该都是活人吧? 没办法,胆小又爱看点恐怖故事,难免胡思乱想。 至于她的身体… 姜念钻进被窝里摸了又摸。 变了,真的变了,从一个前凸后翘的大美女变成了一个男的? 又在做梦吗? 今天这梦细节做的很到位啊! 姜念基本每晚睡觉都做梦,什么类型都有涉及,但是还没做过改变性别的梦呢。 这么一想,心里倒也不怕了,从被子里钻出来看看今天是什么剧情。 “哎呀,我…” 没往外走两步便被一根木棍子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姜念一手拿起木棍,一手捂着受伤的下巴感到不可置信,摔倒后的剧烈疼痛提醒了她这好像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那这是怎么回事? 不顾疼痛姜念冲出了破庙。 借着月光姜念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破庙坐落在一座山脚下,高山巍峨入云,高处一条瀑布奔流而下。 直到破庙前方水势渐缓,形成一条弯弯的河流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河流边上杂草丛生虫鸟蛙鸣,还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草丛中穿梭,美丽的不像话。 但这绝不是姜念平时生活的一线城市能拥有的景色。 没心情欣赏这如画般的美景,姜念拎着木棍在半人高的杂草中胡乱挥舞着,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和慌乱。 莫名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看衣服环境甚至可能不在原本的时代。 但是怎么可能呢,自己明明好好的走在下班的路上,准备和好友去吃她最爱吃的麻辣烤鱼。 对,下班路上。 姜念想到了刚刚梦里的车祸,难道不是做梦。 那原来的姜念呢? 是死了? 想到这里她脱力般的跪坐在地上小声抽泣着。 呜呜呜…… 她的麻辣烤鱼还没吃到嘴,甚至以后可能都吃不到了。 呜呜呜…… 天微微亮 “哎,醒醒。” 一只瘦小的手戳了戳姜念的脸庞 姜念一睁眼就见几个瘦不拉几的男孩子围着她,几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你怎么睡在这里?我们到处找你,以为你跑丢了呢。” 就在姜念被盯得心里发毛的时候,其中一个高个子男孩开口道。 “钱爷爷临走前交代我们要照顾好你,你要是不见了,我们肯定得挨训,下次可别乱跑了。” “就是就是,可别乱跑了。” 余下几个小豆丁连连点头附和。 姜念刚醒过来还有点搞不清状况,被他们七嘴八舌的一说又想起来昨晚她莫名其妙到了这里,这几个小孩就是破庙里的人吧。 “你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姜念一张口说话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奶的声音。 “我们都是爷爷捡回来的人,我叫钱一。” 高个子男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指着余下的几个孩子一一介绍。 “他们都是我弟弟,钱二,钱三,钱四。” “那个庙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前几天爷爷看你脑袋受伤便将你捡了回来,虽然抓了几副药吃,但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爷爷去找皂角村的老大夫了,等他回来要是看到你醒了一定……” 钱一看着不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是姜念现在还得仰头看他。 难不成… 姜念顾不上听钱一说话,没礼貌的将他推开后冲到岸边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昨晚虽然摸遍了全身但是母胎solo25年,对尺寸不是很了解,自然也就忽略了自己是个小孩子的现状。 后来也只顾着伤心还没看看自己现在的身体长什么样子。 河面倒映出一个普通小男孩的模样,眼睛大大的有点可爱,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脸上一点肉也没有。 看样貌完全没长开,最多七八岁的样子,姜念拿起木棍子比划了一下,身高大概一米二左右。 别人穿越都还带个系统,金手指什么的,动不动就是公主皇子的身份,家财万贯,奴仆成群,随便玩玩都能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为什么偏偏她这么惨,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小男孩。 不仅是一个小男孩,还是个连父母家人都没有的小男孩,连时代背景都没人交代。 这怎么玩啊? 二次投胎的条件这么差,还不如在21世纪做个苦命的社畜呢,最起码衣食住行都不成问题,这里又破又臭看起来就让人很郁闷。 天糊开局啊这是! 呜呜呜 姜念一时又悲从中来,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姜念这一冲不要紧,把身后几个小孩吓坏了,以为他一时想不开要跳河自尽呢。 急匆匆的奔过来又看见这人在河边哭,也搞不懂他到底想干嘛。 “你别哭啊,男子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要是想家了,等钱爷爷回来,让他给你找行吗,你先别哭了,我还得去做活呢。” 钱一看姜念无动于衷,只能换个法子劝说。 “你几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坏了吧,我们先回去吃饭。” 别说,姜念摸了摸肚子,是挺饿的。 第2章 伙食费 人是铁,饭是钢,在哪儿都得先吃饭。 说是吃饭,其实就是钱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几块黑黝黝的野菜馍,几个孩子围成一圈就地坐下,一人分了一块。 野菜苦涩,这馍里也不知道添加了别的什么,粗糙得十分喇嗓子。 和21世纪的香软美味早餐根本没法比。 正当姜念干噎的难以下咽时,看见钱一几人习以为常的将脑袋凑到河面上喝水,连个碗都不用。 姜念很震惊,作为一个从小就被耳提面命不能喝生水的90后,她都不敢想这河里不知道多少细菌病毒,就这么喝下去不得生病? 但姜念沉默。 这也没得挑,看这投胎环境,有的吃有的喝就不错了。 好在姜念这人原本就养的不精细,以前父母都忙工作没空管她,她小时候又不会开火做饭,饿到极点连挂面都生吃过,那滋味和现在比也没好到哪去。 而且这身体不知昏迷了多少天水米未进,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好不好吃了。 姜念也凑到河边,看着这清澈的能看见河底鹅卵石的河水,感觉喝生水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俯下身单手捧了点水喝,你别说,这没受过工业污染的山泉水,清甜的那叫一个沁人心脾啊! 连吃了四块馍,好几口水才感觉肚子不那么空了。 吃饱了的姜念再一抬头,钱一几人都看着自己。 “怎么了?” 最小的钱四只有六岁,小豆丁脸上委屈的神色姜念看得分明,眼看着钱四豆大的泪珠掉了出来姜念慌得一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小朋友。 “小四别哭,我们去找野菜。” 八岁的钱二已经懂事了,擦干净钱四的眼泪后又拉着钱三一起往山脚下走去。 姜念脑子转了转,刚刚经历了穿越,女变男的事情,一时没想着这几个孩子。 现在再看看这些孩子,个个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虽然每个人手上脸上洗的很干净,但是除了钱一穿的稍微干净体面些,余下三个孩子身上穿的衣服脏兮兮的还到处都是补丁,像是几块破布围在身上一般,十分不合身。 “钱一,是不是我们没有吃的了?” 姜念直接了当的说出口倒是把钱一问的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爷爷临走前给我们留了一些,现在是不多了,不过你别担心,我有的是力气,一会儿就去城里干活,过两天爷爷也还回来了,肯定不会饿到大家的。” 钱一说完还笑着拍了拍胸脯。 “你们平时怎么挣钱,是不是给我抓药花光了?” “之前都是爷爷编竹筐去卖,我最近帮别人跑腿搬货也能赚点,抓药确实花了不少,不过生病总是要吃药的嘛。” 看着钱一并不强壮的身体,姜念心里愧疚极了。 要不是自己的原因,他们虽然不能吃香喝辣,但肯定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吃了上顿没下顿。 自己还这么没有眼力见的把人家粮食吃了这么多,也难怪钱四要哭了。 毕竟饿肚子的滋味姜念是知道的,不止小时候一直饿肚子,前几年的特殊时期也是吃了这顿没下顿。 既然女穿男已成事实,就当前面的25年是上辈子吧,这辈子变成一个男孩子也挺好。 最起码那25年的记忆不是假的,总能为她在这时代生存添一笔助力。 虽然姜念还想着能不能回去,但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那个救命的钱爷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在他回来之前就先把其他事情放一放。 当务之急就是要搞钱,最起码得让几个孩子吃饱饭。 “你在城里做什么活,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才刚刚醒来,身体还虚着呢。” 钱一这会儿突然有了当大哥的样子,想也没想果断拒绝了姜念。 “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吃白食吧,我现在已经醒了说明没什么大碍,你带我一起去城里干活,我能替你分担些,也能多赚点回来呀。” 姜念不死心的继续说道。 “可万一你又晕过去,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给你抓药了。非要做点什么,你就和二弟他们在附近采些野菜吧,若是累了可以马上休息。” 有道理,但是姜念不想听。 “钱二过来” 钱一从怀里掏出几块野菜馍递给钱二又嘀咕了好一阵,视线还时不时往姜念这边看,接着钱一便进了破庙,再出来时身上背了个竹筐。 “我要去城里干活了,再晚去好差事就会被别人抢走,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说罢钱一头也不回的走了,姜念还想说些什么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这钱一年纪不大,说话倒是有点不容置喙的味道。 不过,嘿嘿…姜念不怀好意的看向了正在拔野菜的钱二。 搞不定老大,还能搞不定老二么?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上来了,看高度大约九点的样子。 阳光洒到破庙背后的竹林里,姜念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惬意的哼着歌曲,显然现在的她心情很好。 眼睛盯着手里还没编好的竹筐,双手不停地上下翻飞着,她的脚边还放着几个尺寸不一的成品小竹筐。 钱一走后,她原本跟着钱二几人一起去拔野菜为今天晚饭做准备。 但她从未吃过野菜,现在的许多植物和21世纪长得也大不相同。 姜念压根就认不出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杂草,一早上都没拔几根有用的,内心不由得气闷。 再想到钱一说钱爷爷会编竹筐去卖钱,背的竹筐款式也和21世纪差不离。 竹筐嘛她也会编,毕竟从前是个坐办公室的朝九晚五小文员,没啥特殊技能就是空闲时间多。 时间一空就得找点事做,除了竹筐竹篮,什么织毛衣围巾,编花,编气球,捏陶土都会一点。 再加上特殊时期闷在家里出不了门,为了打发时间不知看了多少视频,做了多少手工活。 于是姜念同钱二说道。 “刚刚说钱爷爷会编竹筐,我也会编,东西在哪里你带我去吧。” 钱二的表情告诉姜念,他一点也不信。 第3章 竹筐和烧鸡 钱二表示十分的不相信,而且年龄虽小却是十分固执,说什么也不肯违背钱一临走前的嘱咐。 唉,刚才话说早了,这老二也不好搞定啊 害得姜念只能抛下成年人的尊严,借着这具八岁男孩的身体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还假假的流下了几滴伤心的眼泪,这才让钱二带着她来到钱爷爷平时编竹筐的地方——破庙的后面。 只见靠墙的地方堆了许多已经分好的竹筒,还有一小堆片好的篾片。 “这就是爷爷编竹筐用的东西,我虽然也学过,但是我学得不好,老是折断竹片浪费了爷爷砍的竹子” 钱二依旧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姜念,但还是拿出了钱爷爷平常用的几样工具递给她“你要编就编吧,累了就歇歇,要是你累坏了,大哥回来会骂我的。” 不过钱二还是十分不放心姜念一个人呆着,还让钱四跟着姜念一起,万一姜念有什么突发状况,好让钱四去叫他。 这样被人关心重视的感觉,搞得姜念心里暖暖的。 “小四弟弟,帮姐…帮哥哥把这些竹片拿去前头阳光下晒一晒好吗” 手中的小竹筐又编好了,钱爷爷之前砍下来的竹子已经所剩不多,姜念仔细的分了新的竹篾想让钱四帮忙拿去晒。 钱四忽闪着大眼睛没有说话,黑黝黝的眼珠盯着姜念看了又看。 还没等姜念决定自己去晒的时候,钱四又接过了竹篾跑远了。 这钱四似乎不爱说话。 姜念心里想着手上动作也没停,又拿起新的竹篾开始打底。 先前是怕自己手艺生疏了所以编了几个小的竹筐试试手,看效果还不错,接下来准备编个大点的竹筐,应该会比小的值钱些。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西斜,大竹筐编起来还是很费时费力的。 现在这个八岁小孩的力道太小了些,好几次都无法把篾片完好的弯曲,不仅废弃了几块篾片,还把几根手指也给划破了。 好在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终于编好了一个,姜念欣慰的放下竹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这才发现在自己的旁边,钱四已经蜷缩在地上睡着了。 姜念先到破庙前将晒干的篾片收起来,看着熟睡的钱四又将刚刚废弃的篾片捡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做了个竹蜻蜓,这才拍拍钱四将他叫醒。 “这个给你玩吧” 刚睡醒的钱四一脸懵懂,握住了竹蜻蜓还是没有做出回应。 姜念没有理会他,把几个做好的小竹筐都装进大的里,拿进了破庙 刚到破庙门口,就见钱三拖着一堆野菜往河边走,钱二已经蹲在河边洗菜,看来今天收获颇丰。 和他们一起洗好了菜后天已经快黑了,把菜放在簸箕里沥水,钱二拿出早上的野菜馍一人给了一块。 钱三和钱四很快吃完了正在空地上玩竹蜻蜓。姜念和钱二坐在河边慢慢吃着 “钱二,这些野菜怎么做成馍馍啊” 姜念早上将破庙都看了一遍也没看见厨房,别说厨房连锅碗瓢盆都没看见,这野菜馍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 钱二啃着馍馍沉默了一会儿 “这些馍是我们之前在家里做好带出来的,现在连糙面都没有没办法做馍,等这些吃光了我们只能啃野菜了” “家里?你们原来住哪里?” “原来我们住在钱家庄,后来村里人说我们往稻田里投毒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本来打算…” “大哥回来了!” 钱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钱三的欢呼声给打断了。 钱一依旧背着竹筐,只不过相比早上,脸上多了些笑容,顾不上对钱二刨根问底,姜念也起身迎接钱一。 “今天怎么样,怎么这么高兴?” “哈哈,小三,小四看看大哥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钱一神秘兮兮的带着大家进了破庙,掩好了门才把背篓拿下来。 从中取出两封油纸包,放在破庙唯一的家具——一张缺了只腿用竹子顶着的桌子上,其中一封里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肉香味。 “我今日去的巧,赶上京城言家坐船来这淮水城游玩,言家几位公子小姐的连带着嬷嬷小厮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码头有好几船货要搬,人手不够叫了我们一些零散工人帮忙。那言家没来过淮水城,管事的看我穿的干净体面些便叫我在前头带路去最大的客栈,飞云客栈是淮水城最大的客栈,也是最大的酒楼,今日之前我还从没有进去过呢。” 钱一感慨了一下,喘了口气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些碎银子来 “到了飞云客栈那管事的就赏了我五两银子,大户人家出手真是阔绰。飞云客栈一下子接待这么多人也是忙不过来,我帮着在那儿干了一天跑堂的。” “后来掌柜的也赏了我一两银子,让我下次再有这种贵人一定要带去他们客栈。临走的时候后厨一个大娘还给了我一只烧鸡呢。” 说罢钱一伸手将两封油纸包打开来,一封正是散发出诱人香味的烧鸡,另一封里是四个大白馒头。 “好香啊” 钱三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烧鸡直接吸进肚子里。 “咕噜” 姜念和钱二几人围坐在桌子前,各个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姜念还好些,毕竟距离她上一次吃肉也就是在昨天。 但几个孩子可是几个月都未曾吃过肉了,这可是过年也吃不着的好东西,几人看着这油亮亮的烧鸡直吞口水,但没人动手。 “吃吧,别舍不得,我们现在有钱了,以后可以吃很多烧鸡。” 还是钱一打破了僵局,扯下两只鸡腿给了钱三钱四一人一只。 两只翅膀分给了钱二和姜念,再把四个大白馒头分给四人,馒头和烧鸡还热乎乎的,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吃啊,别光看着,凉了就不好吃了。”钱一看着几人不动弹有些急了 “大哥也吃”姜念和钱二一同开口,钱一听了又笑起来 “我早在客栈吃过了。” “好,我也吃” 钱一知道他不吃其他人是不会吃的,动手扯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剩下四人见状也一口烧鸡一口馒头的吃了起来。 即便很多年后姜念依旧记得今晚的烧鸡,不是因为烧鸡和馒头有多美味,而是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幸运和温馨。 从此后哪怕吃了再多的美味也没有今晚让人记忆犹新… 第4章 天驰王朝 第二日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钱家五人便早早起来准备进城,依旧是就着河水吃完余下的野菜馍,几人稍微收拾的干净些便出发了。 昨晚几个人吃完烧鸡都十分开心,尤其是钱二钱三对今日进城的打算感到兴奋不已。 两人叽叽喳喳的聊到很晚,哪怕天蒙蒙亮就起床也很有精神,现下蹦蹦跳跳的走在最前面。 钱一拉着钱四的手紧随其后,而姜念落在最后面则显得有点忧心忡忡。 昨夜钱一询问姜念姓甚名谁的时候,她下意识便将自己用了二十五年的名字说出 “姜念” 看起来稳重的大哥钱一,吓得差点跳起来,随即说出口的就是让姜念忧心的原因之一。 现在的国号名为天驰,这是姜念从未听说过的朝代。 没听过的朝代就意味着陌生,更意味着从前学过的历史在这里起不了一点作用,而陌生的事物总是会让人感到不安。 让姜念更不安的原因是 天驰王朝 姜为国姓 姜念也姓姜 她平常思维跳跃,很容易联想,她隐约觉得自己穿越过来可能并不是巧合。 于是姜念和钱一商量了一下,为了安全考虑从今往后直接称呼她为小钱,将不必要的麻烦提前排除。 至于其他方面,她现在一点原主的记忆也没有,再想也想不出啥来。 只能是出去尽可能多的了解一下现在的朝代,看看能不能利用自己现代人的脑子,发现些其他赚钱的方法。 她需要尽快获得足够多的财富,才能够拥有保护自己和钱家几人的力量。 昨日钱一赚来的六两银子是很大一笔钱,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一平常帮人跑腿一日只能赚个一二十文。 不过姜念估计这中间还是有人欺负钱一是个孩童故意压价,否则飞云客栈掌柜的怎么会随手就给了一两银子。 钱一说一斤大米七文钱,姜念算了算这六两银子全买大米能买上八百多斤,够几人吃上一两年。 若是换成野菜馍,三四年还绰绰有余。 当然了,钱一没学过数学更不会计算,他只知道这些钱能用很久很久 只不过姜念觉得,几个人都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只吃野菜馍吧… 这次进城除了买些吃食外,还要买些必备的工具,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最好还能买些衣物。 从昨日钱一的经历来看,人靠衣装马靠鞍,穿得干净体面些对找活干也有好处。 再把昨日自己做好的几个竹筐拿去市集卖掉,顺便逛一逛… “小钱哥哥,能给我和钱二也做个竹蜻蜓吗,你给小四弟弟做的竹蜻蜓可漂亮啦,我们也想要可以吗” 前头的钱三风一般的跑到了姜念身边。 一直想事情的姜念脚程慢,早就落在了后面。 这会儿被钱三打断了思绪也不恼,毕竟这钱三弟弟嘴甜的不得了 “好呀,等晚上回去给你个钱二一人做一个。” “谢谢小钱哥哥,你真好” 钱三说完又开心的往前面飞奔而去。 顺着河岸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远远的几人便看到了淮水城的城楼。 这么远的距离姜念居然能把城楼上的砖瓦看的清清楚楚,换了个身体,不再近视也是个好处吧,哈哈哈。 这边从未进过城的钱三已经激动的大叫起来 “哇,钱二你看,这楼好高啊,比我们住的地方高多了!” “前面还有桥,我们快过桥” 说着便松开钱二,一个人急哄哄的向前冲去 “钱三,等等我们。” 姜念走在后面觉得有些不妥,也是没机会拦住,只得快步往前追赶着。 “哎呀!” “哪里来的毛小子!这般不知礼数横冲直撞,你家大人呢,也不知道看好你,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禁不住你这么撞。” 等姜念追上来时只看见钱三跌坐在桥头的地上,面前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正虎着脸训斥他。 不用问,肯定是钱三撞着人家了,姜念赶紧上前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奶奶别生气,我弟弟还小不懂事我代他给您赔礼道歉了” 这时代的礼仪姜念也不懂,只得胡乱拱手,随后压着钱三一齐朝着老奶奶鞠了一躬。 “奶奶?你倒是会套近乎,撞到我倒也没什么……” 那老奶奶听了这话面色缓和了些,话还没说完就被她身后一道清脆又稚嫩的声音给打断了。 “宋嬷嬷,外面怎么啦?” 这时姜念才注意到老奶奶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着两辆三架马车,几匹马脚掌踏地打着响鼻。 那声音就从其中一辆马车车厢里传出来,听得姜念心里一突。 这声音好似有些熟悉。车厢左边还挂着个灯笼,灯笼上写着个显眼的“言”字。 京城言家,昨日钱一刚说过,今日就碰上了,也不知这一大早的上哪儿去。 “回小姐,撞到一个小子。” 虽然马车里的人看不到外面,这位宋嬷嬷还是福了福身子才回答。 “那便给他些银钱去看大夫,我们快快出发不要耽误了行程。” 马车里换了个成年女性说话,和先前的声音相比十分果断干脆。 车厢里话音刚落宋嬷嬷便拉着两人退到了一边给马车让路。 姜念还想再听听刚才那个声音,两眼紧盯着马车视线随着马车移动,一阵风忽然吹来,吹开了车厢的帷幔让姜念看见了马车里的人。 嗯,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但没见过。 “现下无事了,带着你弟弟快些离去,莫要冲撞了贵人。” 待马车走过,宋嬷嬷低声嘱咐了一句从荷包里拿了把散碎银子放进姜念手中,便随着队伍离开了。 姜念有点呆住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钱三撞到了这个宋嬷嬷吗? 古代人都这么大方的嘛 要是这样的话,突然感觉这古代生活也还不错啊,哈哈哈。 姜念不懂,钱三也不明白,两人大眼瞪小眼直到钱一拉着钱二钱四到来。 把这些散碎银子交给钱一收好,解释了来龙去脉后钱一又是喜出望外,这些银子比昨日的赏钱只多不少。 这言家到底是有多少钱,竟像散财童子一般,真真是钱家的贵人。 一会儿进了城,首先就去找找看,言家是否有需要做活的地方。 打定了主意,几人脚步轻快的过了桥,往淮水城中走去。 第5章 淮水城 淮水城 环绕着一段淮水河畔建立而起的城池。 淮水河自东向西将这座城池从中间一分为二,百姓平时为了好区分都称呼为城南和城北。 姜念几人走到淮水城门附近时,身周已多了许多匆忙进城的人。 姜念抓着钱四的手,紧紧跟着钱一生怕在这儿被人群冲散了。 随着人流进了城门,一进城就见主干道两旁密集的摆放着一个接一个的摊位,正是早上赶集的时候,喧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走一走,看一看哎,家里做的咸鸭蛋。” “肉包子,肉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子哦。” “炊饼,卖炊饼,卖好吃又管饱的炊饼。” 也许是刚进城的人更容易停下脚步吃点什么? 前一段路都是吃喝有关的摊位。 只是没想到古代这么热闹 “老板,给我来五个肉包子。”钱一在包子铺前停下来 “好咧,一共二十文钱,刚出炉的趁热吃啊” 老板利落的夹起五个包子裹在油纸里递给钱一,钱一将包子放入背上的竹筐里拉着钱二钱三挤开人流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好容易走到了人少点的地方,姜念瞄见个空地就赶紧把背着的竹筐拿下来占个位置,大大小小十几个编织好的小竹筐按顺序摆放好。 “大哥,我们就在这儿把这些卖掉,顺便也歇歇脚。” “好,这肉包子很香的,趁热吃” 钱一把肉包子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个,钱三拿了包子喜笑颜开的 “谢谢大哥” “我不知道这竹筐应该卖多少钱,大哥你说呢?” “这个大的卖二十文钱,小的我也不知道了,爷爷没编过小的要不卖个五六文吧。” “五六文不知道多不多,要不你们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别家也卖的。” “你没来过这里不熟悉,我跟你一起去。” 钱一两三口吃完了包子,还没咽下就含糊的开口。 “留钱二他们几个在这儿能行吗?” “能行,大哥你和小钱哥哥一起去吧,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们,肯定能行的。” 钱三开口后还怕自己的话不足以让人信服,拉了拉一旁钱二的衣摆。 沉浸在肉包子中的钱二这才回神 “啊,对对对,大哥你们去吧,我会看好小三小四的。” 钱一和姜念这才手牵着手,慢慢悠悠的往回走,各个摊位前多有停留。 有卖头绳卖布匹的,沿街的商铺还有制作成衣的。 有卖糖人的,三文钱一个,卖豆腐的三文钱一斤。 卖小鸡崽的五文钱一只,姜念看着毛茸茸的小鸡崽心有意动,小鸡崽真是可爱啊! 可惜现在没条件养,留待来日吧。 再走走有卖字画的,还好姜念大多都认识,要是文字不通也是有得烦了。 有卖草席,卖碗筷的,甚至还有卖鞭炮的,他们大多都在摊位前头立了个木牌,上面写着对应的价格。 看起来和21世纪没什么差别,后来能生产的各类生活用品,现在也能生产。 只不过现在大多数人不识字,生产方法只能口口相传,又有很多手艺是不外传的,所以没有祖业的人只能卖苦力讨生活罢了。 “老板,这个竹筐怎么卖的?” 姜念眼尖看到前方有个卖竹筐的,地上的角落摆着一个和她编织出来的样式差不多的小竹筐。 “十文” 这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钱一和姜念的衣着,没好气的说。 “十文钱,这小小的还挺值钱啊。” 钱一没忍住和姜念吐槽了一句 “瞧你们这一身穷酸样,十文还嫌贵,去去去,爱买不买,别打扰我做生意。” 老板明显没有耐心,挥手赶人。 姜念赶紧拉着钱一离开了,看他这一身肌肉要是挨一拳得痛上半月吧。 “听说了吗?飞云客栈要和鑫达客栈打擂台了,就在这个月底!” 走着走着姜念听见前面三五个人围在一起说话,有关飞云客栈他们也停下竖起耳朵听听。 “不知道啊,这两家不是一直和和气气的嘛,怎么突然就要打擂台了?” “哎呀,你这话说的做生意哪有和气的。这和气也只是表面,其实两家私下里一直互相看不上对方,两家各自都觉得在这淮水城里自家是做的最大的,生意最红火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大的差别才得过且过罢了。” 一个瘦小的男人一开始还低声的说着,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便越说越大声,唾沫星子横飞。 “这不,昨日京城言家来到这淮水城马上就住到飞云客栈里去,一下打破了以往的平衡。” “鑫达客栈哪里能忍得了这口气,昨日连夜去京城请来了几位高人,今日一大早便给飞云客栈下了战书,约定了月底两家厨师当众比赛,看看谁家的手艺更香更好。” “刚刚我看那挑战书还在飞云客栈大门上贴着呢,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去品尝评定。” 瘦小男人激动的像是他要去挑战,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脸都涨红了。 “哎,那赢家有什么好处,若要是输了又怎么惩罚呢?” “赢家自然是生意越发红火。至于输家,嘿嘿若是输了自然是整个淮水城,不,说不定整个天驰都知道谁家输了。这脸面丢大了,还能开的下去客栈嘛。” “你们说谁会赢谁会输呢?不如我们下一注吧。” “我赌飞云客栈赢”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赌局。 “看来不管哪朝哪代,竞争压力都很大啊。” 姜念对赌博没兴趣,心中感慨一下和钱一继续往前走。 居然还有卖铁锅的! 只是姜念看着这铁锅和21世纪的铁锅有很大的差别。 这锅体较为方正且比较深,上头还带有一个半圆形的盖子。 不知远在京城的皇宫里是否已经开始尝试炒菜,但平民百姓现在的做饭方式应该还多为炖煮,炒菜还没有普及。 姜念想着尽快买个铁锅回去,以后可以炒菜吃呢,炖菜实在发挥不出她精湛的厨艺来。 等等,炒菜,厨艺! 对啊! 姜念虽然知道很多东西的制作方法,什么玻璃,肥皂,豆腐啥的,要是能做出来肯定饿不死。 但是她搞不到原材料啊! 而且现在只有八岁,劳动力也有限,所以她一直没想着做这些。 但她可以出卖自己的知识,她做不了可以让别人来做,比如她脑子里的菜谱! 第6章 飞云客栈 “大哥,你带我去飞云客栈看看吧。” 姜念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她从十二岁够得着灶台就开始自己做饭,上学用电煮锅做甜品,做面食给她室友吃,放假回家做菜给她爸妈吃。 后来在某蓝翔技校铺天盖地的广告中,她还差点就进去学习厨艺了。 再到后来工作了做给单位同事吃,每个人对她的饭菜都是赞不绝口。 也许大家有点吹捧的成分在里面,不过对于还停留在炖煮时期的天驰王朝来说,肯定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飞云客栈在城北,我们还得过一座大桥,你要去那边做什么?” 姜念没有回答他,她想去确认了之后再告诉钱一她的想法。 钱一也只当姜念想去见见世面,没再多说什么。 飞云客栈离他们现在还稍微有点距离,为了赶时间钱一拉着姜念在人群里东窜西窜,人群稍微稀疏点后直接跑了起来。 你别说,钱一跑的真是快。 姜念都觉得昨天言家管事的也可能是看钱一跑得快,才给他那么多赏钱的。 一盏茶的功夫,钱一就把姜念带到了,客栈门口果然还贴着鑫达的挑战书。 姜念双手撑着膝盖,半个身子前倾气喘吁吁的停在客栈门口,钱一却很平静,好像刚才跑了那么远路的不是他一样。 “有这么累吗?” 不知道钱一是真疑惑还是在嘲笑她 “废话,我的身体刚好!” 为了不那么丢人,姜念扯了一个很合理的借口。 “啊,那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去看大夫,是我忘了你还没彻底恢复好。” “没事,我歇一会儿就好,你能带我去里面看看吗?” 姜念摆摆手 “可以呀,昨日我在这儿跑堂,有几个小二我都认得的,这会儿还早没到吃饭的时间,里面没啥人进去看看肯定没问题的。” 飞云客栈很大,酒楼和客栈合并在一起,整栋楼呈“回”字形设计,酒楼在里圈,客栈在外圈,共有上下三层楼。 一层大厅里按顺序摆放着一张张四方桌子,接待些散客。 二楼设立了一些包间雅座,这会儿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 三楼只是看着装修便明显比一楼二楼豪华精美不少,看来是专门为一些达官贵人提供的优质包间,姜念没能看到里面的样子。 不过不重要,她不是来看装修的。 现在的酒楼大多都没有菜单,点菜通常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问小二。 大部分小二能一口气说出二十几道菜,还能给点菜的人推荐些酒楼拿手的招牌菜。 另一种则是看菜,顾名思义就是将一些菜做好之后拿出来集中摆在一起,让客官们直观的看到菜的样子,从而决定点什么菜。 第一种方式几乎大大小小的酒楼都在使用,有一个缺点是人多的时候要一一等待小二来报菜名。 第二种方式色香味俱全,直观又诱人,好处很多但有一个致命的坏处——现在没有办法长期保存菜品,做好的菜到了晚上只能丢弃,所以只有财大气粗的酒楼才会选择第二种方式。 飞云客栈两种方式都使用了,这会儿后厨已经将做好的菜品摆放出来等待挑选了。 所以虽然这会儿不是饭点,姜念也将店里的菜品看了七七八八。 水盆羊肉、 炙羊肉、蒸猪脸、鱼脍,都是些蒸煮和凉菜,确实没有炒菜这让姜念心中有数了。 而且这些菜的价格贵的叫人咋舌,动辄便是十几两银子,便宜些的也得四五钱打底,不愧是有钱人才能消费的地方。 把钱一拉到一个角落里 “大哥,我有一个好主意……这样我们又能赚钱啦,你找这里掌柜的说。” 钱一问了个小二得知了掌柜的正在后面小院里,又让小二带路前往后院,正要叩门时小二提醒了一句 “掌柜的正因为鑫达挑战的事情烦躁呢,我不知道你们找他做什么,要是怪罪下来可别说是我带你们过来的。” 钱一和姜念满口答应,待小二走了之后才叩响了门扉。 “陈掌柜,我是昨天的钱一啊,还记得我吗?” “进来” 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位三十几岁的男人正站在小院东边的小鱼塘前喂鱼,穿着件青色的长衫。 腰间只挂了个玉佩,浑身上下再无其他装饰,看着不像个管事的,倒有点书生气。 “钱一,是家里有什么难处吗?” 陈掌柜动也没动,看到进来的不止一人,姜念身上的穿着又比钱一脏些,自然认为是有什么事求到他这里来了。 “陈掌柜,你真是个好人,昨日给我的赏钱还没用完呢。我们今天来是想……” 钱一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陈掌柜,你知道炒菜吗?” 姜念依旧直接了当 “炒…菜?是个什么菜?” “啊?炒菜,不是个菜,额,也算是一个菜吧。” 姜念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角度,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就在姜念卡壳的时候,陈掌柜面色不悦语气低沉了下去 “钱一,昨日我才给了你许多赏钱,你不记恩也就罢了。今日居然还找人来寻我开心,是你教你这么做的。” “不是不是,陈掌柜你误会了,额,我们知道月底客栈要和鑫达比赛,今日来是想帮你的。” 钱一着急起来也不紧张了,连忙摆手对着陈掌柜解释道。 “哦?怎么帮?” “我们知道一些新的菜式,肯定能帮你度过这次的难关。” “呵,什么样的菜式我没见过,你们两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还大言不惭的说能帮我渡过难关,真是天大的笑话。” 陈掌柜听了其实一点也不相信,正要开口把人赶走转念一想又有点犹豫了。 自己正在为月底的比赛着急上火,刚刚给后厨下了必须要赢的死命令。 突然就来了这两个孩子说能帮到他,难道是上天助他? 那么听听也无妨,若是没有好主意他也只能拼尽全力去比赛,万一真的有好主意呢? 死马当活马医医吧。 “既然如此,便过来坐下慢慢说吧。” 抬起来的脚尖转了个方向,往院子里的石桌走去。 姜念拉着紧张的钱一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 “就是炒菜,炒菜不是一个菜,炒是一种新的烹饪方式,最大程度上保留食材的营养成分,炒出来的蔬菜又嫩又脆香气扑鼻,肉类汁水多而味美。” 说得姜念都要流口水了。 第7章 韭菜炒蛋 虽然姜念说的很多现代词语,什么营养成分陈掌柜听的不是很明白,但不耽误他结合前后文理解,反正就是这菜做出来很好吃的意思。 “你说的天花乱坠,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呢?” 看姜念说的言之凿凿陈掌柜已经信了大半,但总是要见真章才行。 “你可以找个厨房给我,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这方法不敢说整个天驰无人知晓,至少整个淮水城都无人知晓,若是被其他家抢先得到的话……” 剩下的话姜念没说出口。 “我这小院里便有一处小厨房,你需要什么东西,我差人送进来便是。” 陈掌柜怎么也是个商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这是怕提前泄露了。 “拿一些韭菜和几颗鸡蛋来就好。” 姜念打算从最简单的入手,拿下这陈掌柜只需要小小的韭菜炒蛋。 陈掌柜出门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人将食材送了进来,三人一同往小院里的厨房走去。 到了厨房门口姜念回头把陈掌柜拦在了门外,对他不客气的说道 “陈掌柜,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适合看了,还是等我做好了端出来吧。” 哼,谁让他刚刚冤枉他们是来耍他玩的,还说他们是个笑话。 而且这可是商业机密,随便让陈掌柜看去了,还怎么卖给他。 “大哥,你会烧火吗?要旺火” 姜念和钱一进了厨房后她有些傻眼了。现在用的还是土灶,灶上放着一只她在市集上看到的那种铁锅。 还有别的几个不认识的圆圆的锅具,这铁锅虽然四四方方但是炒菜没问题。 这土灶嘛,以她现在的身高多少有点够不着,而且她也不会烧火啊。 “烧火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钱一自小便帮钱爷爷烧火。 姜念搬了几根木柴垫在脚底下,勉强能够着炒菜了。 将洗干净的韭菜切成寸许长的小段,鸡蛋打散。 等钱一把火升起来后烧热铁锅,放入灶边罐子里的猪油烧热,倒入蛋液炒到固定后盛出备用。 再下一些油,倒入韭菜快速翻炒,断生后倒入鸡蛋加入一点盐调味,随后迅速翻炒均匀后出锅。 从下入猪油算起,整个过程没超过两分钟一道香气扑鼻的韭菜炒蛋就做好了。 “大哥,你先来尝尝” “哇,这炒菜确实很香!” 钱一夹了一筷子嘴巴里还没咽下去,忍不住又夹了一筷,这才打开门让陈掌柜进来。 陈掌柜早在外头就闻见了香味,甫一进来更是被这香气围绕着,迫不及待的想要尝一尝,拿着筷子赶紧夹了一块送进嘴里。 “豁,好吃好香,这味道我从来没吃过,比我们酒楼每一道都要好吃。韭菜翠绿鲜香,鸡蛋口感滑嫩,合在一起也不突兀果然像你说的那般好吃!” 陈掌柜手中筷子不停地拨动,几口就把这盘菜吃了大半。 随后放下筷子,双手抓住姜念的两条胳膊,看着姜念两眼放光,真是庆幸刚刚没有把这两人赶走,居然给他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你叫什么名字,有兴趣来这儿做菜吗?” 姜念听了这话不禁冷笑了一声,果然是生意人,差点被他的外表给欺骗了。 看似是真的激动的过了头,实则是想假装不懂这炒菜的价值吧,居然想让一个八岁的小孩来这儿做菜!? “呵,陈掌柜莫不是被香的丢了魂,你在这儿冷静一下,我们出去等你吧” 她可没打算来这儿做厨师,她要的是钱! 陈掌柜被姜念这么刺了一下也没恼,惺惺的摸了摸鼻头也跟着姜念坐在了石桌边。 “你不想留在这儿做菜的话,留在这儿教会我那些厨子也行,我可以给你每个月这个数,你家境不好,你哥哥也能来我这儿做工,我定是给你们安排的妥妥帖帖的。顺便我想知道这做法你们是怎么得来的呢” 陈掌柜五指张开冲姜念比了比。 姜念都要气笑了,真当她是小屁孩呢啊,五两银子就想把这法子买走,还要把他们的人都教会。 呸,真是个奸商。 “怎么得来自是我个人的事情,陈掌柜刚刚将那道菜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这会儿却只愿意出五两银子。看来是在耍我玩呢,飞云客栈若是不愿做我再去别家问问好了,想来那鑫达客栈肯定能明白这其中的好处。” 说罢站起来拉着钱一作势便要走。 “别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陈掌柜连忙起身拦住了两人,他哪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更不能让这鸭子飞到自己的对家嘴里。 “万事好商量嘛,我说少了你也可以提价,怎么说走就走呢。五两银子是不多,但你若是在客栈做活这不是长长久久的收入嘛。” 陈掌柜当然不是不明白事理,这盘子炒菜确实是整个淮水城都没有出现过的全新事物,对于现在的飞云客栈来说确实是一次很大的机遇。 若是握住了客栈便是财源广进,他也可以向上头邀功啊。 只是他估摸着两个孩子而已,五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就是很大一笔钱了。 他哪能想到这八岁小孩的芯子里是个成年人,竟没糊弄过去。 眼看着不好糊弄,只好正视起这个八岁的孩童。 “咳,你不愿说明这做法的来源我也不多问,只要不是偷的抢的我飞云客栈都认。这样吧,我出钱买断你这道菜” “不过你们要保证在这个月底之前不能将这道菜泄露给任何人。若是同意我叫人起一份文书来,你们同我签字画押。” 陈掌柜将两人按在座位上说道 “若是你们自己人泄露了出去呢,你怎么辨别是不是我泄露的。” “我自有方法人脉去判断,若不是你泄露我也绝不会冤枉你,但你们一定要保证自己不会泄露,否则那衙门大牢可是个好进不好出的地方。” “那陈掌柜觉得这道菜价值几何呢?” 没等陈掌柜开口,姜念又说 “陈掌柜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姜念虽然知道炒这个方式能值些钱,只是值多少钱她也拿不准。 毕竟炒菜总是要面向人群的,时间久了这方式自然会被众人所熟知,只好先诈一诈这个奸商。 陈掌柜现在已经不敢轻视姜念了,他低头斟酌了一会才开口,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第8章 交易 “三百两” 豁,发大财了,知识这么值钱的嘛 三百两是多重,我们一会儿拿的走嘛? 姜念被这个数惊呆了,心里的想法一个个的往外冒,一时没理会陈掌柜。 但在陈掌柜看来姜念是对这个价格不满意,咬咬牙又说 “给你五百两,最多五百两” 五百两! 三百两还没消化完,又变成了五百两 有钱人这么有钱的吗? 陈掌柜看姜念还不说话有些急了 “超过五百两我可就要亏本了,你这只有一道菜,大家总会吃腻的哪能长久赚钱。” 一旁的钱一早已经清醒,听了这话赶紧戳了戳姜念的后腰 “陈掌柜真是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刚才只肯五两银子,一会儿功夫便翻了十番。” 感情刚刚就是在玩我们啊。姜念回神略有不爽,语气有点勉为其难的说道 “哼,五百两就五百两吧” 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没本的生意真好做啊。 陈掌柜自知理亏没有接话只嘿嘿一笑。 “而且谁说我只有这一道菜了” “什么,你还有别的菜式!” 这下该陈掌柜震惊了他一下站起身看着姜念 “这别的菜式又是什么模样味道,算了!不管你还有多少道我飞云客栈全都要了,万万不可交于别人,价钱上好商量。” “好说好说,只是今日来的匆忙,明日我将菜谱带来,到时一一指导。我们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物品做抵押,若你不放心可以去城外破庙找我。”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陈掌柜找来师爷同姜念二人按了手印,陈掌柜给了张五百两的银票后姜念拉着钱一便离开了。 这么一会儿,五百两银票就到手了? 钱一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在小院里又不敢多说,生怕打乱了姜念的计划。等离了远些才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小钱弟弟,这居然不是做梦,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 别说钱一,就是姜念也没见过啊。银票轻飘飘的一张就揣在怀里,这一张就能让他们在城里买下一庄小院了吧。 姜念两人担心钱二他们,快步往城南市集跑去。 远远的还没到就见摊位那边围了乌泱泱的人,里面还传出一男子愤怒的声音 “大家来看看啊,就是这几个小子偷了我家的竹筐,居然还不要脸的拿出来卖。” 姜念心里一紧,仗着身形小钻进了人群中拱到了最前面。 只见竹筐和竹篾散落了一地,给钱四做的竹蜻蜓也被踩烂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站在摊位前面,正是刚刚卖竹筐的老板。 他一手拎着钱二的衣领将他悬在半空中,一手紧抓着钱三的胳膊。 钱二在空中不得力,有些喘不过气脸上已经涨红了,最小的钱四站在他身后,面对众人的指点脸色煞白。 “快点放下他,你说是偷的就是偷的,你有什么证据?” 姜念冲到男子面前大声质问他。 听到姜念这么说,人群里也许多人附和着 “对啊,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要什么证据?我家竹筐刚失窃,正巧你们就出现在市集上,卖的还和我家里的一模一样,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中年男子看又来了两个小孩,肯定是和他们一起的。 他放下了钱二,钱三也挣脱了他的束缚,钱一拉着两人退到了摊位后面,顺带安抚着钱四。 听了男子这话,众人群里纷纷发出嗤笑 “你没证据如何瞎说。” 有人低声说着 “就是,姚大平时就仗着有个做衙役的姐夫到处欺男霸女,还不许其他家卖竹筐的和他一同出摊,现在越发没脸没皮。这几个孩子定是外面来的不知道规矩,今日被他撞见了可是倒了大霉了。” 也有人说 “不过姚大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几个小孩怎能编出这竹筐来,连我都不会呢” 这话被姚大听见了,他立马接过话头提高了嗓音大声嚷嚷着 “就是,你们怎么会编这竹筐,整个淮水城也没第二家今日出摊,你们定是从我那儿偷来的,还想抵赖我们便去官府评评理,几板子下去我看你们还嘴硬吗?” 这话一出,众人似乎都看到了结果,许多人挥挥手转身打算就此散去。 “谁说我不会编,我现在就编给你看” 姜念没想到竟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三言两语就要冤枉死他们。 气的她立马坐在地上,拾起几根竹篾双手翻飞起来。 众人见事情有转机纷纷停下脚步,安静的看姜念编织起来。 许是带着怒气,手速也快了不少,最简单的蓝莲花三两分钟便成型了 “谁有绳子?” “哎,我有我有刚买的头绳” 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大婶将头绳递给姜念,被姚大狠狠瞪了一眼。 “好了” 绳子分段缠绕打结后,蓝莲花就做好了,姜念把它拿在手里给众人看 “哎呀,看这孩子的速度定是熟练工,那些竹筐说不定就是他编的。” “就是就是,这下姚大无话可说了吧。” “算了吧,这几个孩子也不容易啊。” “你编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如此简单的谁不会编,那些竹筐可是复杂的很。这可不能证明这些竹筐不是你偷来的,我们还是去官府评评理吧。” 姚大听见众人都倒向这几个孩子,面色不快,一把拉起姜念挥开人群想去找他姐夫盖棺定论。 谁知迎面撞上一人 “姚大” “哎呦,这不是陈大掌柜,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姚大看清了来人,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此人正是担心姜念会去鑫达客栈售卖菜式,尾随而来的陈掌柜。 陈掌柜身后还站着许多小厮,他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并不计较姚大的态度,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 “这孩子与我有些渊源,今日之事就算了吧。” “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嘛,陈大掌柜开口我姚大哪敢不从,这里还要给陈大掌柜赔礼了。” 姚大听了松开姜念,对着陈掌柜拱手赔笑道,随后快步离开消失在人群里。 姜念揉着自己的肩膀满脸不爽,就这么让他走了真是便宜他了,她就不信到了官府这姚大还能这么横。 她这么想也这么跟陈掌柜说了,陈掌柜一脸无奈的解释 “这姚大不仅有个做衙役的姐夫,还跟码头的势力多有牵扯,这其中水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今日虽然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了你,但你让他落了面子,他迟早会找回,日后还得多加小心。” 原来这姚大是个古代的街溜子啊,还是有背景的那种。 “我知道了,多谢陈掌柜” 姜念说完和陈掌柜告别,回头去看钱家几人的状况。 第9章 安神汤和摇篮曲 这么一闹,众人都不敢买姜念的竹筐,摊位自是不摆了。 “好了小四,坏人已经被赶跑了我们不怕啊。” 钱四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任凭姜念如何安抚他都无动于衷,只紧紧盯着地面。 这可不行,可别给孩子整自闭了。 “大哥,最近的医馆在哪儿,我们带弟弟们去看看大夫吧。” 钱二钱三说不定都受了伤,若是落下病根可不好。 “好,那就去周家医馆吧,之前给你抓药也是在那里。” 钱一和姜念一起收拾干净地上的残局,拉着钱二几人往医馆走去。 医馆里有个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的大夫坐诊,好一顿望闻问切之后“ 两小子受得都是皮外伤不妨事,养两天便好了。只这最小的…” 他停顿了一下“连续受惊稍微有些严重,惊恐伤肾,惊则气乱。这是受到了惊吓心神不宁所致,只吃安神药怕是不行,容我再为他针灸一番。” 听到要施针,姜念看见钱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双唇紧抿着明明很害怕却是一声不吭的。 “小四乖别害怕,施了针才会快点好起来,我们男子汉要勇敢一点,而且哥哥保证老爷爷动作一定很轻柔的不会很痛的。等你好了,哥哥再给你做新的玩具好不好。” 针灸过程需要病患配合,好说歹说钱四终于轻微的点了点头。 只是他紧抓着姜念的手不肯放,好在也不需要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清退家属,姜念几人全程陪同着。 等施针完毕,钱四看起来脸色果然好些了。 这时也到了午饭的时间,钱一带着几人找了个面摊一人吃了碗面条。 其实几人经过上午那么一闹都不怎么吃得下,勉强才吃完了面。 原本想去找活干的计划被打乱了,好在刚刚赚了五百两倒也不急着做活。 本想着添置些生活用品也只得明日再说了。 姜念想着破庙也不好开火,让钱一买了些胡饼,又买了个熬药的瓦罐买了几个碗,顺带买了些纸笔,几人便出城回破庙。 来的路上钱二钱三还叽叽喳喳,回去时只管闷头赶路倒是走的飞快,没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回到破庙。 姜念让钱二钱三带着钱四去休息,她和钱一搬来几块石头垒了个临时的炉灶给钱四熬药。 钱一在外面看着火,姜念拿出纸笔铺在缺腿桌子上开始给飞云客栈写菜谱。 首先把炒菜的基本步骤写出来,炒这个方式大同小异,左不过热锅热油下菜翻炒,炒熟出锅。 只是各种组合略有不同,而且炒肉类比炒蔬菜的步骤多个提前腌制。 于是姜念分别写了炒素芹、韭菜炒蛋和葱爆羊肉作为范本,想来飞云客栈的厨师总会举一反三吧。 接下来姜念一连又写了七八道菜,都是姜念平常爱吃又拿手的菜。 这样既赚到了钱,以后想吃还能吃到,无形中又推进了饮食的发展,真是一举三得多好的事啊。 因为使用毛笔写字不太习惯,几道菜谱写了大半个时辰,太阳都快落山了。 姜念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把纸张一一叠好才发现没有合适的容器装这些纸,总不能直接放怀里,那明日肯定皱巴了。 她刚踏出破庙的门想去拿着竹篾编个盒子来,就听见钱一在河边兴奋的朝她挥手 “哎,小钱弟弟,你看我抓到什么,一条大鱼!” 鱼,姜念可喜欢吃鱼了,今晚做个烤鱼吃吧。 钱一把鱼收拾干净找了两根木棍串起来,正好架在先前堆砌的简易炉灶上烤。 “小四醒醒,该吃晚饭啦,” 鱼差不多熟的时候姜念把熟睡的几人一一叫醒,五人围坐在炉灶边就着烤鱼吃胡饼,虽然没有其他调料,但是五人其乐融融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完了饭钱二和钱三忘性大得开始绕着炉灶互相追赶起来,钱四还乖乖的倚靠姜念坐着,看着叫人心疼。 趁着天还没黑透,姜念拿了竹篾和竹筒出来,给钱四三人一人做一个竹蜻蜓,钱四的白日里被踩坏了一定很伤心。 “小四,这个给你玩,哥哥新做的不会再有人敢踩坏了” 竹蜻蜓做起来很快,稍微在石头上打磨了两下不刺手了再递给钱四。 安静了一天的钱四眼睛里总算有了些亮光,伸手拿过竹蜻蜓 “谢谢哥哥。” 慢吞吞的挤出这几个字来也是不容易 “小四弟弟不用谢。” 姜念看着钱四乖巧的模样心情大好,伸手摸了摸钱四的脑袋继续做另外两个,没注意钱四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 “小二小三别玩了,该睡觉了。” 剩下两个竹蜻蜓做完天也黑了,钱一点燃了屋里的火堆,防止夜里着凉。 姜念让钱四喝完了安神汤,又让他们三个去睡觉,她还要做个装纸张的盒子。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睡久了的原因,钱二钱三都很快睡着了。 唯独喝了安神汤的钱四还瞪大眼睛看着姜念,一手握着竹蜻蜓,一手紧握着姜念的衣角不肯睡去。 这安神汤不会开错了吧? 没办法,姜念只得倚靠在钱四身边,右手撑住自己的身体,左手一下下有节奏的拍打着钱四,一边唱歌哄他睡觉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小宝贝,哥哥在身旁……” 唱了好几首歌才听见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真难哄,姜念松了口气小心的把衣角抽出来,退到火堆的另一边靠着钱一坐下,拿起篾片又开始编织起来。 钱一看着没几岁的姜念还像个大人一样哄钱四睡觉,正偷摸的笑呢 “没想到你还会唱歌,以前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姜念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脑袋受伤不记得以前了,大概是开酒楼的吧。” “我猜也是,还得是个大酒楼吧?不然你怎么会做炒菜,连飞云客栈都不会做。” “是啊是啊,我还记得有道土豆牛腩可好吃了呢,炖的土豆软糯,牛腩入味那叫一个香啊!” 钱一听见牛腩疑惑问 “牛腩…是牛身上的肉吗?” “那当然啦,难不成还是猪身上的……” “嘘!” 钱一食指竖起在嘴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小心往左右看了看,搞得好像这破庙里还有别人一样。 “小声些,本朝可是禁止食用耕牛的,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你怎么可能吃到牛肉,以后可不要乱说了。” “啊,那坏了!” 吓得姜念赶紧起身把两张写着小炒黄牛肉和土豆牛腩的纸张找出来,丢进火堆烧毁,接着直接趴在地上借着火光又写了两张。 这么一来睡意去了大半,正好接着把盒子编完,她和钱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好半天终于编完,钱一已经是上下眼皮直打架,姜念也打了个哈欠把几张纸整理好放进盒子就准备睡觉。 “咔嚓!” 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 难道是鬼!? 怕鬼的姜念一下寒毛直竖,立马窜到钱一旁边把他摇醒。 “大哥,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第10章 夜袭 “唔,哪有什么声音”钱一困得不行想也没想直接说道。 “大哥,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门外轻飘飘传来一句一模一样的话语,这下钱一听见了他一下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姜念。 姜念更是吓得不行,怎么这鬼还学人说话。 两人大气不敢喘,双手紧握着都浸出了汗来。 “别疑神疑鬼的寻老子晦气,滚一边去。” 远远的又传来一句,看来是有人在说话。 里面这两人松了口气,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屋里还有亮光,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脸。再等会儿,白天让这几个小子跑了,今晚说什么也得进去把他们打一顿出气。” 姜念和钱一对视一眼,是那个姚大。白天陈掌柜说过这人睚眦必报,只没想到这气竟然不能过夜。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庙里的火光彻底熄灭了。 姚大等不及的带着另外两人悄悄的进了破庙,怕里面的人逃跑还掩上了门。 只是外面尚且有月光照着,进到庙里一关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庙又大,哪里知道那几个小子睡在了哪儿,一时间三人在门口僵住了。 “笨,把火折子拿出来。” 姚大拍了其中一名手下的脑袋 “好好好” 手下连声应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还没等抬头。 “嗖”的一声 后脑勺就狠狠挨了一下彻底晕了过去。 姚大吓得一激灵从地上捡起火折子向后看,什么也没有。 “你看见什么了没?” “没,没有啊”另一名手下也吓得不轻,说话声音都发颤。 外面忽然刮起风来,吹得破庙四周的窗户飒飒作响。 这破庙有点邪门。 “什么人,无耻鼠辈,胆敢在这儿跟你爷爷我装神弄鬼,赶紧滚出来,爷爷我饶你不死。” 姚大不知是不是在给自己壮胆,这下也不怕姜念他们认出他来了,大声嚷嚷着。 姜念现在正躲在柱子后面,钱一早已从佛像后面的狗洞钻出去搬救兵了。 本想几人一起钻出去逃跑,只是钱四喝了安神汤现下正昏昏沉沉的,只好让钱二钱三守着一起躲在佛像底座的空洞里。 刚刚那一棍是原本挂在门上做门闩的,被他们吊起来做了个小机关,本想着能将他们一起解决,结果是姜念想的太简单了。 现在虽然解决了一个人,可这姚大是实打实的练家子,就凭姜念现在这瘦小身板,都不够他一拳的。 姜念脑子飞速运转着,不知有什么办法能把姚大解决。 跪地求饶? 不行不行,白日已经受了姚大的欺负,若是此刻跪地求饶岂不是太没骨气了。 威逼利诱? 不行不行,连陈掌柜这种有钱人都直言姚大难搞,他们这没钱没势的怎么威逼利诱。 就在姜念想不出办法,准备继续拖延等待救兵,实在不行硬上的时候,破庙的门被踹开了。 “就凭你也敢称爷爷,兄弟们给我上!” 不知怎的外面竟然还有别人,听见姚大的话自是误会了。 一下子进来五六个穿着破烂衣服的人,正撞上姚大和他手下,不由分说的就动手打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姚大这一身腱子肉不是白长的,一人单挑三人不落下风,领头的看姚大还有功夫说话也加入了战局。 姜念一时间倒是没了危机,偷摸看着这一场混战。 只见姚大单挑四人虽有些吃力,可那四人也没讨到好,根本制不住姚大。 那领头的腹部硬生生挨了一拳后,往后一退。 咬牙切齿的从鞋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来 “本想拿了钱就走留你一条性命,没想到竟这么难缠,那可怪不得我了。” 说完看准机会恶狠狠的捅向姚大的胸口。 姚大一个偏身躲过了要害部位,匕首扎进了左胳膊里。 领头的看一击未中,拔出匕首飞快的又扎一刀正中左肩,一时间鲜血四溅。 他也被反应过来的姚大一脚踹飞在地,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大哥!” 姚大那手下看见他受伤,甩开缠着自己的两人,飞扑过来扶住了姚大。 “老子好久没受过伤了,今日里与你不死不休” 姚大也是个狠角色,双目赤红像狼一般紧盯着那领头的。 嘴里放了句狠话后从衣服下摆扯下一片布料,刚把伤口包扎好就一个飞身向前。 快的姜念眼前一花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再一定睛只见他双手狠狠掐住了那领头的脖颈将人按在了地上。 剩下的几人看自己老大被掐住,两人上前拦住姚大手下,三人前去解救那领头的。 一人从背后锁住姚大咽喉,两人去掰姚大的手指。 可那姚大虽被掐住咽喉喘不过气,却仍旧面目狰狞的双手如同焊上去一般怎么也拉不开。 眼看自己老大就要被掐死,其中一人拿起掉落在地的匕首对着姚大的后背就疯狂扎了下去。 后面的画面太过血腥,总之姚大就这么死了,那领头的瘫在地上也是进气多出气少。 剩下几人看上去都十分有情有义,都这样了还在打,口口声声要为他们老大报仇。 只不过是单方面的按着姚大手下殴打。等先前晕过去的人醒来后看见这幅场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边钱一飞奔进城跑到飞云客栈门口狂拍门,门口小厮被吵醒十分不耐烦,一听要找掌柜的又不敢耽搁连忙去通报。 也是巧了,平时陈掌柜并不睡在客栈而是回自己府中。 今日和厨师们商讨对策直至深夜,无心回家才将将睡下。 钱一急得没时间等通传,直接冲进小院将陈掌柜连拖带拽从床上拉起来。 陈掌柜刚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着火了呢,衣服也没穿好便往外冲。 等出门一看竟又是钱一,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还没等发作就被钱一带着哭腔的一句话给浇灭了。 “陈掌柜救命啊,那姚大带了人要杀了小钱!” 什么! 这还了得! 他那五百两还没见到回报呢! “这姚大真是胆大包天,以为没人能治得他了嘛!?” 陈掌柜稍微整理着装带着钱一快马加鞭前去府衙报官,又怕姜念已经受伤叫人套了马车跟在后头。 等钱一带着陈掌柜一行人,以及官府衙役紧赶慢赶到破庙门口的时候,这几人都已经是鼻青脸肿,正打累了瘫在地上。 二十几根火把一下照亮了破庙,钱一和陈掌柜看着这一地的鲜血吓了一跳连声呼唤着姜念 “小钱,小钱,你没事吧?” 看见姜念安然的从柱子后面出来,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钱一自然是担心姜念是否受伤,陈掌柜是担心他的五百两就这么打水漂了。 钱二钱三带着钱四在空洞里睡得正香,一点也没被外面的喧闹打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中了迷药呢。 陈掌柜担心再有什么意外发生,提出把姜念几人全带回客栈居住。 姜念看这破庙里一片狼藉也是没法睡了,确实没法拒绝陈掌柜的好意,陈掌柜直接叫小厮把睡着的三人全抱上马车。 衙役们把打架的人一一绑了带回衙门问话,确定姚大和那领头的都死亡后直接抬走。 看着这些衙役平静如水的样子,看来姚大的姐夫并不在里面。 按道理出了命案,在场所有人都要带回衙门问话,姜念又是唯一一个目睹全过程的旁观者,怎么也得去一趟。 可姜念本是报官的苦主,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孩,不宜上公堂对证。 陈掌柜又心心念念着他的炒菜,离月底只剩下十二天,若是再让姜念去衙门走流程耽误几日,月底的比赛他可就没把握赢了,便多多塞了些银两给一同来的衙役们。 所以一名年轻衙役简单的问了姜念大概过程,指认了两拨人各自是谁。 听见姜念说不认识第二拨人是哪儿来的也没多问,只说等之后的审讯结果出来,会去飞云客栈通知他们。 等姜念把装有菜式的竹盒子贴身放好,钱一又在破庙门口给钱爷爷留了个姜念看不懂的记号。 他说钱爷爷看到了自会去找他们。几人便上了马车住进飞云客栈。 这一夜真是折腾的够呛,刚进陈掌柜安排好的房间里,钱一和姜念两人就死死的睡了过去。 第11章 西红柿 姜念现在到底还是个孩子,灵魂再成熟也扛不住身体的疲惫。 这一觉睡醒已经过了午时,钱一早不在身旁。 陈掌柜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想进去叫人,偏偏钱家几人都不许他吵醒姜念。 “我的祖宗,你总算醒了!再不醒我可要去叫大夫了!” 他才踏出门,便听见陈掌柜急切的说着。 “昨夜多谢陈掌柜施以援手,不过我没什么事情,只是昨日累了睡得久了些,还叫陈掌柜担心了。” 不管陈掌柜出于什么原因才相助,毕竟是帮姜念收拾了烂摊子,姜念自然要感谢一番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哎,昨日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客套话不必多说。我只问你,那些菜式不曾遗失吧?” “如此珍贵的东西自然是贴身保管,陈掌柜不必担心。” “快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姜念总觉得今日的陈掌柜比昨日急躁了不少,才一日变化这么大吗? “陈掌柜不必着急,我就在这儿也不会飞了。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洗干净了我们再聊?” 一夜没吃饭已经说饥肠辘辘,身上也是臭烘烘的没法闻。 好在时间紧迫陈掌柜也不想多费口舌在这些小事上,只安排人快些备好吃食热水,带着钱家五人一同前去沐浴。 “陈掌柜,这些菜式明码标价任君挑选,可不要说我强买强卖哦。” 沐浴完毕的姜念换了身大小合适的紫色短褙子,里面配的白色交领衫和蓝色合档裤。 头发被分作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形如两个羊角。 陈掌柜看着对面坐着的明明是个可爱的孩童,嘴巴里说的却是些老神在在的话语,不禁眼角抽抽。 再看桌上摆放的十张纸,都被叠的四四方方一点也看不见里面写了什么。 只露出来的那一面上写着菜名,后面还跟着价格。 “回锅肉?麻婆…豆腐?” 陈掌柜只看了两道 “这食材我是知道,只是这做法不太明白我也不好抉择啊。”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回锅肉顾名思义就是煮熟后又回锅的肉,一般都用猪五花。” “我知道达官贵人觉得猪肉低贱不愿吃,但是他们通常都会追逐新事物,你定能大赚一笔。这做法比昨日的韭菜炒蛋复杂许多,算你一千两不过分吧?” “麻婆豆腐,你若是觉得豆腐上不得筵席可以加入肉沫或者蟹黄,价格上便可以翻上几番。这是一道先炒后炖的菜,就只算你六百两吧。” 接下来还有油爆大虾、软兜长鱼、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西红柿炒蛋,以及作为范本的炒素芹,葱爆羊肉和昨天的韭菜炒蛋。 姜念一一介绍完毕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等着陈掌柜做决定。 “我不要的菜式,你作何打算?” 陈掌柜算了算十道菜的总价,去掉昨日已经付过的五百两,还要六千五百两。刚刚还很着急的他,这会儿看到价格马上冷静了。 “陈掌柜不要,我自然是看看别家需不需要呀。” 姜念没有丝毫犹豫,假装听不懂陈掌柜言下之意笑眯眯的装傻。 虽然昨夜陈掌柜施以援手,但是人情归人情,价钱是价钱,姜念现在穷得很,哪能放着钱不要。 陈掌柜看着几张纸沉吟不语。 从今早打探到的消息来看,那鑫达是花了大价钱从京城聘请了好几位高手前来助阵,甚至还有出自宫廷的御厨。 要是再被他们得到姜念的新菜式,那飞云客栈定是一败涂地。 此举万万不可。 他自是也曾过向上头求助,但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只能自己想法子解决。 要是此次能够借助姜念的新菜一举得名,想来不仅能将鑫达客栈彻底踩在脚下,还能在这淮水城一家独大,那定是大功一件,上头也会对他刮目相看啊。 七千两说多是多,跟日后的财源广进飞黄腾达比起来就不够看了,毕竟靠着这些新菜他有自信能赚回七八个七千两来。 可这小子好像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七千两,他这心里实在也是过不去。 他一时间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半晌还是决定再争取一把。 “你这菜式确实是闻所未闻的,若是放在平时我也能讨些新鲜劲赚上一笔。可现在即将和鑫达比赛,若是输了我这客栈只有关门这一条路可走,到时候可用不上你这些菜式。” “而且我听说鑫达请了好几位御厨,你这般狮子大开口,难道有信心能比得过宫里出来的不成?” 姜念心想我当然有信心了。 虽然他对这个朝代很陌生,但从炊具发展来看,这时候的饮食发展才类似于唐末宋初时期。 宫廷菜肴虽繁复无比,但连铁锅都没有,炒菜这种做法根本还没出现呢。 “我只是个孩子,哪能知道御厨的手艺到底如何,一切还全凭陈掌柜做主。” 哼,当我那么多宫斗剧是白看的吗? 他听得出来,这是嫌价钱贵又不明说,还不死心的想继续探探口风,看这些菜式到底从何而来。 他才不会让外人知晓他的秘密,打了个太极又把问题丢回给陈掌柜。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还敢说自己是个孩子。陈掌柜腹诽不已。 “咳,若是我全都要,价钱上能不能少些。毕竟我只是个掌柜的,六千五百两可是好大一笔数目,我一时间实在拿不出这么多来,而且还得跟老板汇报呢。” 陈掌柜看一计不成又换一计,堂堂飞云客栈掌柜的居然开始装可怜哭穷。 他略一停顿又说 “还有这个西红柿炒蛋,西红柿是个什么东西,我竟未曾听说。” 坏了,姜念写菜谱的时候只想着好吃好做,却没想到这会儿还没有西红柿。 姜念记得西红柿是个舶来品,明朝的时候才出现,难道这个没听过的天驰王朝也顺应着上下五千年历史进程? “陈掌柜全都要的话价格自然是好商量,这样吧,既然这西红柿陈掌柜没听说过,这份菜式就免费送你,等日后碰见了西红柿再用也不迟。” “看在陈掌柜尽心尽力的帮助下,就把零头抹了满打满算陈掌柜给我六千两银票就行。” “还有,炒菜最好用这样的铁锅,能够事半功倍,这是我画好的样子也免费送给陈掌柜。” 姜念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来,是他刚刚在房间里画好的。 “好!算你小子爽快,事不宜迟我这就让人去万通钱庄取银票来。” 陈掌柜看一下就少了五百两还附送铁锅图纸,又暗自猜想着姜念肯定不止这些新菜式,定要把他牢牢绑在飞云客栈的船上,随即也不多说什么了。 很快就有人将银票送来,陈掌柜和姜念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姜念把几张银票放进竹盒子里贴身收好,陈掌柜则是开始翻看纸张。 只见他越看越惊喜,最后更是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兴奋的说道 “果真是好东西,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随后又看向姜念 “只是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第12章 一家人 “陈掌柜请说。” “这做菜的步骤虽然已经给我了,只是我担心那些厨师没做过,要是做错了也没人发现。不知道能否请你再去厨房指点一二啊?若是比赛赢了,我这里还有丰厚的报酬给你。” “这是自然,陈掌柜不说我也会提的,我可以去厨房教他们直到学会为止。” 哈哈哈,姜念想着银票心里乐开了花。 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好说话的不得了。 而且总得付出点劳动吧,不然姜念这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呢。 后面姜念发现他对陈掌柜有良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那就先多谢了。” 和陈掌柜谈妥后姜念就回到了房间,钱家兄弟四人这会儿都在,洗了澡之后都换上了合身的衣服,看来这陈掌柜还是有些不错的。 几人见他来了纷纷迎上来围住了他。 “小钱你没事吧?和陈掌柜聊的怎么样” 钱一拉住了姜念的左手。 “小钱哥哥,你渴不渴” 钱二端了茶水来。 “小钱哥哥你没事吧,一整天都没跟你说上话,昨晚的事情让我们可担心了。” 钱三拉住了姜念的右手。 两人的手心火热,几人关心的语气也绝无作假。 让从上大学开始就离开父母独居的姜念心头一暖,好久没有过这种被人围绕关心的感觉了。 “我没事,你们怎么样,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呀” 姜念语气轻柔,带了点哄孩子的味道。 “大哥还是帮客栈跑腿送货,我和钱二一起在客栈大厅里看他们上菜,还学了几个菜名呢” 钱三最是活泼首先开口说道。 “那小四弟弟呢?” 姜念看向站的稍远些的钱四。 “小四弟弟的身体还没好,他就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我们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钱二也看了一眼钱四,见他没有出声便帮他回答道。 或许是年纪小又受了惊吓的缘故,钱四确实不太爱说话,姜念也没有多问只摸了摸钱四的脑袋。 和几人说了会儿话之后,钱二钱三又跑出去玩了,钱四一人拿着那竹蜻蜓玩。 姜念从怀里把装着银票的盒子拿出来递给钱一低声说着 “大哥,等过了月底我们就买个院子搬出去住,这客栈虽然也不差,可处处是别人的地方。这盒子你可得收好了,里面的钱够买好几套小院的。” “买院子,我们也能买院子了” 钱一先是很惊喜,后面又把盒子推给姜念 “可这些是你赚来的你自己收好,我们不能乱花的。” “怎么叫乱花呢,买了院子我不是也一起住吗” “但你总要回自己家的,你又不像我们,我们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才被爷爷捡回来的。” 钱一说到这里情绪有些低落,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钱四在一旁也垂下了脑袋。 姜念看不清他的神色,想来也是想到了自己的爹娘吧。 “怎么会呢,以前的事情我现在一点也不记得了,说不定我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呢。” 姜念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只是现在要安慰这两个伤心的人。 “真的吗?” 没曾想钱四居然开口问了一句 “真的!现在我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赚来的钱自然要一起花,收好。等我们买了院子就有自己的家了。” 姜念差点就拍着胸膛保证。 “一家人,自己的家。” 钱一呢喃了一句又开心的说道 “要是爷爷在的话就好了,他听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是呀,这钱爷爷怎么还不回来? 傍晚,姜念刚把玩累了的钱四哄睡着,陈掌柜就来找他了。 “你说的铁锅我已让铁匠打好送来了,那些菜式也让几个厨师都一一看过并背牢了。只是他们从未做过还不敢尝试,你现在就和我去厨房看看吧。” 陈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把姜念领进客栈后面另一个单独的小院。 这办事效率真是高啊。 “这里的厨房是直供三楼包间的,里里外外的人都是我陈家做了几十年的家奴,全家老少都在我陈家做工。而且到比赛前夕这些人都不能踏出小院半步,你只管放心指导不用担心泄露之事。” 姜念刚踏进院门陈掌柜又说了一句。 封闭式管理,不错。 “不能出小院半步?那我呢?” 但是姜念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呢,赶紧往外退了一步。 “哎呀小钱,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就当是你帮陈叔一个忙。” 陈掌柜看姜念往外退了一步,直接把他抱起来往里走了两步,还开始打感情牌了。 “还陈叔,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叔叔。快来人啊,救命啊!” 姜念挣扎不过在陈掌柜怀里大声喊叫起来。 “按我们俩的年纪,你叫我一声陈叔也不吃亏吧 ,小孩子不要这么犟嘛。” 陈掌柜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姜念的嘴巴,几步就进了厨房边的一间屋子里。 进了屋的姜念就安静下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只要陈掌柜不是想杀人灭口,对他来说在哪儿都一样,挣扎那几下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哪能任由陈掌柜拿捏。 哼,还把他强行抱进来,一会儿一定要狠狠薅上一笔。 六千五百两看起来虽多,但他们要买院子,要添置家具,要给钱家几兄弟安排读书习武。 那钱爷爷还要有养老钱,要留些家底以备不时之需。 陈掌柜说过姚大跟码头势力多有牵扯,那他的死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平息,还得找点人看家护院才行。 也不知道这六千五百两到底够不够,有机会赚钱自然是多多益善。 只希望飞云客栈资金充足,逮着一只羊薅别再被姜念薅秃了。 “既然进了这小院就不能出去,事先你怎么不跟我说明,也好让我和大哥交代一下。” “嘿嘿” 把人硬绑进来的陈掌柜也自知理亏,对着姜念赔笑道 “这不是怕走漏了风声嘛,而且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要是被鑫达客栈的人知道是你在帮我,万一把你绑了去可如何是好。你别生气,等出去的时候定给你准备丰厚的补偿。” “哼,说得好听,这种光明正大的原因为何不能事先说明,这样强行把我抱进来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姜念还是有些不爽。 “哎呀,我保证出去的时候一定给你三百两作为这几日的工资和补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反悔的。” 陈掌柜言之凿凿说的跟真的一样。 第13章 小四弟弟 “五百两。” 姜念五指张开冲他比了比。 “好好好,五百两就五百两。” 到时候给不给的还不是他说了算嘛,陈掌柜心里暗搓搓的想着。 “先给定金。” 姜念把手一摊,伸到陈掌柜面前。 “我现在身上没有啊,等出去的时候再说吧。” 姜念一看他这样就是想耍赖啊,既然陈掌柜不要脸,那他这个小孩自然也不要了。 “救命啊,杀人啦,飞云客栈要吃小孩啦!” 姜念马上往地上一躺开始大声哭嚎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在地上打滚。 才喊了两声,小院里的人便都围了过来,对着房内指指点点。 “哎呀,你这孩子真是……” 跟小孩比无赖,陈掌柜差远了,他骗不到姜念。 一个堂堂掌柜的多少还要点脸面,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扔给了姜念。 “好了,我们去厨房看看吧。” 姜念收好银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给了陈掌柜一个笑脸。 陈掌柜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子真难搞,还好还有点良心记得正事。 厨房挺大,坐北朝南,里面点了许多蜡烛灯火通明,照的厨房里亮堂堂的。 一进门就见东西北三面靠墙的地方各有一排炉灶,呈三面环绕,每排各五台炉灶。每台炉灶上都放着姜念所描述的铁锅。 厨房中间是个红砖堆砌的独立平台,像西厨岛台一般。 平台上还铺着一块由巨大山石打磨而成的平整台面,台面上放着各类刀具,砧板以及切好的即将要炒的食材。 这样的设计方便三排炉灶都可以快速拿取所需物品,但在这个基本靠人力的时代一块完整的巨大山石来之不易。 这厨房应该是花了大价钱才做成的,不愧是直供三楼的厨房。 十几名穿戴整齐的厨师正安静的站在炉灶前,看着陈掌柜带着一个孩子进来也没有丝毫惊讶。 确实治理有方,看来这飞云客栈的实力不容小觑。 “这是我高薪聘请来帮助我们度过难关的钱先生,你们别看他年纪小,厨艺上绝不逊于你们任何人,你们不可怠慢先生。从现在起,厨房一切事宜以先生马首是瞻,连我也不得违背。” 陈掌柜高声介绍着姜念,还尊称姜念为钱先生。 听得姜念在心里吐槽,刚刚还一口一个小子的叫呢,现在又叫先生了。 只是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因为会炒菜也能被称为先生。 厨师们听见竟然要称呼一个小孩子为先生,还要事事都听他的。 互相之间看了看,心里略有疑惑不服但没人愿意先出声。 “好了,大家伙按照看过的步骤开始炒菜吧,有什么问题都可请教先生,谁最先做出让先生满意的味道,赏白银十两!” 这话一出口,各厨师也顾不上称呼啥了,管他叫什么,那十两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毕竟他们一个月的工钱才三贯也就是三两银子,十两银子够他们赚好几个月的。 各人激动不已,连忙开火工作。 于是姜念从铁锅的使用方法开始说起,一步步的指导什么程度叫热锅、热油……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很快就过了亥时,听到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姜念打了个哈欠。 “陈掌柜,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明天再说,我可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呢,没精神也做不好菜。” “再……” 陈掌柜刚想说再等一会儿就被姜念用一个正当理由给噎了回去。 “好吧,今日便到这里吧。” 对着厨师们吩咐一声,带着姜念去小院客房休息。 第二日一早才过了辰时,陈掌柜敲开了姜念的房门 “小钱,太阳晒屁股了快点起来吧。” 姜念睡得晚,这会儿又还早嘴巴里哼哼唧唧的缩在被窝里哪里肯起。 “祖宗,我的小祖宗,求你快点起来吧,离月底没几天了,要是输了客栈可就要关门大吉了!” 陈掌柜想硬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结果这人身体软塌塌的直往床上趴,眼睛也不睁开。 没办法,只能上杀手锏了。 “哎呀怎么一股尿骚味,小钱你昨晚尿床啦!” 陈掌柜退后了一步还捏住了鼻子。 “啊!怎么可能!” 姜念听了这话一下清醒马上从床上弹坐起来,掀开被子看向床榻。 “你居然骗小孩!” 随即发现被骗了怒气冲冲的拿起枕头砸向陈掌柜。 “好了好了,既然醒了就去干活吧,大家伙都等着你呢。” 陈掌柜如今已经知道如何拿捏姜念,手里拿着两枚五十两银锭敲了敲,果然见他乖巧的起床了。 草草的吃了几口饭就去厨房做监工,昨天的厨师早已经就位。姜念心里再不爽也只得把情绪先放一边,认真看着他们炒菜。 陈掌柜见姜念一直不说话,话头一转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看你大哥跑得快,身量也十分适合,想着送他去武馆练一练。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不如从小练起容易,但他不是个吃不得苦的孩子定能好好练习,以后也好有自保的能力。” 若要让姜念尽心尽力的指点,光靠钱财是不够的,还得搞点手段收买人心。 “那钱二十分老实听话,钱三机灵聪慧又懂得变通。昨日在大厅就学会了几个字,不如安排他二人去附近书塾里旁听,即便只学些皮毛日后也能讨个好差事。你觉得怎么样?” 姜念身边也只有这几个兄弟,必然要将这几人一一安排妥当。 把钱二钱三安排进书塾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学有所成的,这期间他再好好对待,如此一来姜念以后也被牢牢绑在飞云客栈的船上。 “也好,他们确实到了读书的年纪,既然陈掌柜帮忙安排我就却之不恭了。只是还要问过他们的意见,所需的银两找我大哥要。” 陈掌柜这么安排确实十分妥帖可见是用心考虑过的,姜念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还没空去落实。 陈掌柜这么一提他自然是打蛇随棍上,怎么会有拒绝的道理。 “还有钱四呢?” 姜念疑惑的问到,其他人都安排的很妥当,陈掌柜应该不会没想到钱四,怎么单单没提到他? “额,这事我正准备跟你说呢,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掌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姜念一时被他搞得心中紧张,语气也急切了起来 “小四弟弟怎么了?” 第14章 无痛当爹 “从昨日我把你带进来之后钱四就一直等你,晚饭没吃,见你没回去晚上的安神汤也不肯喝,说什么都要等你回去。” “钱一几人也劝不住他,硬生生熬着直到熬不住了才睡下,今早见你还是不在一下晕了过去。” 陈掌柜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如蚊呐。 “什么,那他现在怎么样!” 姜念一听猛的站起来。 连带着屁股下的凳子翻倒,发出好大的动静,离得近的几位厨师们都转头看过来。 “你别急,今早下人才来报,我已叫大夫去看过了。说是他身子本就虚弱,一时急火攻心这才晕了,灌了些汤药,现下已经醒了。” 小四这孩子…… “我要出去看看他。” 姜念扭头就往外面跑,不管陈掌柜在后面如何呼唤。 “别让他跑出去” 等姜念跑到院门口,门口站着的几名小厮已经冲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你要是不让我去看他,先前所有的交易就全都作废,即便你把我留在这里,我也一步都不会踏进厨房。” 姜念要气死了,从怀里把两枚银锭拿出来丢给陈掌柜,刚刚才觉得陈掌柜人还不错,这下就被啪啪打脸。 他是很想要钱,但他赚钱就是为了能好好照顾这几个孩子。 要是为了赚钱就不顾钱四的身体,那岂不是违背了他的初衷,若是钱四有个什么好歹,等钱爷爷回来他该怎么交代。 “哎呀祖宗,有事好商量,你不方便出去但钱四可以进来啊。别的事上多聪明,怎么这会儿犯傻气呢?” 姜念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他依旧没给陈掌柜好脸色 “还不是怪你,要是昨天跟我讲好小四就不会这样了。” “哎呀,都怪我都怪我,我这就让人把钱四带进来,叫你们兄弟俩团圆。” 陈掌柜自知理亏,也不多计较。把银锭从地上捡起来吹了吹,又塞还给姜念。 姜念在房门口翘首以盼,没一会儿小厮就带着钱四过来了。 瘦小的人儿双目通红肿的跟个核桃似的,昨夜定是狠狠哭了一通。 看得姜念一阵心疼,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爱哭,脾气又倔,以后可怎么得了。 “小钱哥哥骗人。” 等小厮一出门,钱四看着姜念面上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豆大的泪珠一下便落了下来。 “小四别哭了,哥哥在这儿呢,你怎么不吃饭呢。要是把自己身体饿坏了可就看不到哥哥了。” 虽然姜念不知道哪里骗他了,但又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只拿了帕子给他擦眼泪又柔声的安慰着。 “小钱哥哥,小四以后一定乖乖的,哥哥不要再离开小四了。” 奶声奶气的嗓音还带着哭腔听的姜念心里愧疚极了,瞧给孩子委屈的,又在心里大骂了陈掌柜一通。 “好好好,哥哥保证再也不离开小四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总是哭的,我们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那我们先吃点饭好不好?小四真乖”姜念左一个保证又一个保证,才哄得钱四止了眼泪答应吃饭。 病人需要吃的清淡些,姜念又怕没什么营养,便叫厨房煮了个鸡汤面来,吹凉了一口一口给钱四喂完。 “乖,我们把安神汤喝了再睡一会儿,哥哥等你睡着了再去隔壁厨房,保证不离开这小院半步,等小四醒了肯定能看见哥哥的。” 姜念接着保证哄着钱四喝了安神汤,许是哭得累了很快便睡着了。 姜念走到房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钱四。 他这算怎么回事,无痛当妈还是无痛当爸? 不过当爸本来也无痛。 再看看自己也小胳膊小腿的,只不过比钱四大两岁,心有点累呢。 “唉” 摇摇头,掩上房门去厨房看看。 才进厨房陈掌柜就献宝似的端来一盘菜。 韭菜炒蛋。 看来这最简单的韭菜炒蛋已经被他们学会了。 孺子可教也。 姜念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还行就是韭菜炒的有点久,鸡蛋稍微有点糊。 “大家看过来,韭菜炒蛋虽然步骤简单,但是火候很重要,这一盘的问题在于火候太过。我们在大火炒菜时如果不及时翻炒很快就会糊掉,那么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姜念略一思考后搬了个凳子到炉灶旁站上去,往铁锅里倒了些大米。 “办法就是颠锅,颠锅就是将铁锅里的食材抛起,让它们短时间的脱离火力,可以防止翻炒不及时导致的糊锅粘底,还可以让所有食材均匀受热。” “我们现在先用大米倒进铁锅,颠锅是利用巧力所以铁锅一定要微微倾斜。铁锅是个半圆形,可以在炉灶上依靠一个点来转圈,你们稍微尝试一下,能不能像我一样利用手腕力量,让铁锅由下至上,由后至前画圈。” “锅里的大米一粒不落的就算成功。实在学不会的就先一拉一扯,总之既要把食材抛起,又要保证不飞到锅外去。” 姜念现在的力气太小,这铁锅又比21世纪的铁锅重太多,勉强颠了两下看厨师们都看明白,听明白后就跳下了凳子。 “小钱,你真是有两下子啊,只是这颠锅多久才能学会啊?你知道离月底没几天了不如让他们以后再学吧。” 陈掌柜看姜念说的头头是道过来夸赞了两句,接着还是忧心耽误他的时间。 “怕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这些都是淮水城顶尖的厨师,肯定很快就学会了。” 姜念还记着小四哭肿的双眼呢,没好气的跟陈掌柜说话。 教会这些厨师,赢得月底的比赛现在就是姜念的工作。 那么陈掌柜就是只出钱但没什么用的老板。 工作能力强的人在老板面前做自己也没什么问题吧? “你这样用力是不对的,不要用蛮力,要用巧劲……” “不错,你基本已经学会了,炒一个菜来尝尝。” “有颠锅就有颠勺,你们可以想想看怎么才能做的更好些……” 就这么光看着他们颠锅颠了一个时辰,一个厨师颠累了还能歇会儿,姜念是一个接一个的看着实在有些枯燥,好在这些人基本上都掌握了技巧。 他想着钱四也该醒了,见陈掌柜不在想偷偷溜回房间看看。 没想到陈掌柜快他一步,已经把钱四带到厨房,这是一秒也不让姜念偷懒没摸鱼啊! 黑心老板! 第15章 千人千味 “嗯,这菜做的有点水平了。来几个人把这些全都拿走,接下来到月底都不许使用,做菜不要过分讲究精细。” 姜念看到厨房里还摆放着许多小秤,都是他们用来给食物和调料称重用的。 可惜姜念从来没这么精准过,写好的菜式里也都是在恰当的时候,放入适量的食盐,全凭感觉做菜。 他指挥着几名小厮把这些全都收起来。 “哎,这都拿走了我们不知道该放多少量,你还小不懂那些达官贵人要求很高,很是挑剔,我们平时给他们做菜都要严格按照要求来做的。” 几位厨师互相使眼色,终于忍不住推了一位年纪稍长些的出来开口了。 “难道你们看过的那几张纸上有写该放多少量?” 姜念记得自己没写啊。 “没…没写……” 年长的厨师有些尴尬低声说着 “我知道你们从前都为达官贵人做菜半点马虎不得,但我们马上要面对的是整个淮水城的百姓。” “所有人都如此精细,步骤统一也许能做出同样的味道来,可那些食客们也不见得口味都一样吧?长久下去只有一个口味他们都吃腻了飞云客栈还怎么发展壮大?” 看来他们是有些不服气,姜念随即高声说着让整个厨房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而且我觉得炒菜讲究的就是千人千味,所以要靠你们真正寻找到炒菜的感觉,凭感觉才能真正发挥自己的厨艺。” “否则为什么要你们来炒菜?找几个普通人也能按步骤炒出来菜品。” 在这件事上,姜念坚持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些人都是个中翘楚说的也有些道理。 但要是一开始就这么死板让他们不敢尝试,万一耽误了日后正常的饮食发展,那她岂不是做了罪人。 “可我们现在时间有限,实在是领悟不了太多,只能每一步都按照纸上说的来做。” “那纸上的菜式也都是我写的,一切自然都按我说的做。如今我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你们倒是只愿意参考纸张上的了?” 姜念看着人小小的一个,说话却是不容置喙。 想想还是得照顾一下这些人的想法,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你们都是淮水城顶尖的厨师,不必妄自菲薄,我相信若是给你们点时间这些菜式也研究的出来。只是现在时间紧迫,我们要同心协力先赢下月底的比赛” “大家都是为了飞云客栈在努力,我年纪小,要是有什么地方处理不当冒犯了各位叔叔伯伯们,小钱在这儿先给各位赔不是了。” 姜念说完身体微微一曲冲大家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 几位厨师连声说道也回了一礼,那年长厨师张了张嘴却始终没再说什么。 陈掌柜站在一旁只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他开口固然能让这些厨师听话,可若是这些人口服心不服,做起事来还是不稳妥,还是得靠姜念自己说服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里,姜念每日带着钱四一起,在厨房指导各个厨师,监督、发现并纠正他们的问题,一切事情都步入正轨,顺利发展着…… 这一日,外头一名小厮过来传了消息。 是钱爷爷回来了。 钱四进院子的那天下午,姜念就问过陈掌柜,得知那皂角村离他们所住破庙虽有些距离,但也只需要两日的路程就能来回。 钱爷爷却耽误了这么久,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于是姜念请陈掌柜帮忙前去皂角村寻找钱爷爷,这次讲话的语气倒是好了不少,态度十分诚恳,让陈掌柜有些惊讶。 其实从前几日钱四晕倒时,看姜念的反应开始他就很惊讶。 陈掌柜早在第一天见到姜念之后,就找人把姜念的来历,和钱家这几个小子的事情打探的清清楚楚。 知道不过是把他从河里捡上来喂了几服药而已,居然可以为此放弃几千两银子。 几千两银子,可是平民百姓一辈子也赚不到的数字啊! 这小钱看来是十分知恩图报,重情重义。 果不其然,钱爷爷受了伤,是坐着轮椅回来的。 姜念这身体被钱爷爷捡到时原主还没死,他也还没来,等他醒来时钱爷爷已经去了皂角村。 所以他对钱爷爷一点印象也没有,现下也不方便见面,只得听小厮的转述。 陈掌柜安排的人到了皂角村,稍微一打听就寻到了钱爷爷。 原来钱爷爷担心姜念的伤势连夜赶路,却一个不慎滑进了山洞里,隔了一天一夜才被上山的猎户发现。 那猎户刚好是皂角村的人,找人一起把钱爷爷救出来后,直接送到了和钱爷爷相识的老大夫那里。 一经老大夫查看扭伤了右脚,没伤到筋骨只是走路有点不便。 可在山洞里冻了一天一夜,老人家受了风寒,这几日里高烧不退,竟也没个清醒的时候。 连吃了好几日的汤药才悠悠转醒,还不能起身呢。 听说了淮水城外破庙发生命案的事情,直道这几个臭小子胆大包天,说什么也要往回赶。 老大夫拦不住正找了人准备送钱爷爷回破庙,陈掌柜的人就到了。 说话这会儿钱爷爷已经和钱一几人见上面了。 “钱一,你是大哥,我临走时叫你好好照顾几个弟弟,你是怎么做的,怎么惹到了姚大那种人?” 一见面钱爷爷就忙不迭的开口询问钱一,倒也并不是怪他,可钱一低头也不辩解直说自己错了,气的钱爷爷一个倒仰。 “爷爷,我来说吧。那天大哥和小钱哥哥去看竹筐价钱,我们三个人在摊位那里等他们,是那姚大主动过来……” 钱三自告奋勇的给钱爷爷解释了前因后果。 “这姚大确实是小肚鸡肠,都怪我临走时没有跟你们交代好,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你们小钱哥哥和小四呢?怎么没见着啊?” 钱爷爷也多有自责,要是他小心点就不会掉进山洞里,害得这几个孩子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些。 “小钱哥哥去小院里住了,小四弟弟舍不得他也跟他一起去了。” 这里钱三倒是隐瞒了钱四生病晕厥的事情。 毕竟钱爷爷也生病受伤了,应该叫他好好养病才是。 “爷爷,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们可想你了。” “哈哈,爷爷自然也想你们……” 钱三赖在钱爷爷怀里撒娇,让他不再纠结前面的事情,开怀了不少。 听完小厮从头到尾的转述,姜念也彻底放心了,后续只管惦记比赛的事情就行。 第16章 出神入化 “掌柜的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青衣小厮不知得了什么消息从院门处慌忙的跑来。 “小声点,你这样成何体统!” 这几日厨师们进步很快,基本上每个菜做出来都能让姜念感觉吃到了后世的味道。 姜念满意陈掌柜自然也安心了不少,这会儿正悠哉悠哉的睡在躺椅上晒太阳呢,一时间被小厮吓了一跳。 “喘口气,仔细说来到底如何不好了”小厮靠近陈掌柜一阵耳语…… “什么!他竟请得动那人!?” 姜念睡在另一张躺椅上给钱四编新玩具呢,看着陈掌柜听完小厮的汇报后就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嘴里念念叨叨一会儿又是兴奋不已,一会儿又是扼腕长叹。 都打扰到他了,他忍不住开口打断了陈掌柜。 “到底是怎么了,让陈掌柜如此控制不住情绪。” “唉……” 陈掌柜长叹一气,坐了下来徐徐说道“小厮传来消息,今日早上看到汾阳康家的马车进了淮水城,随后那“面点大师”康济民就被下人搀扶着下了马车,还住进了我们的对手鑫达客栈里。那鑫达的王老板不知是何背景,竟然能请动他。” “面点大师康济民?没听过,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姜念语气平淡,依旧编着手中的玩具。 “你还小,没听过他的大名也是正常的。这康济民可是本朝惊才绝艳的人物,他自幼聪明好学,三岁启蒙,七岁能做文章,自此便有“神童”之称,15岁高中进士,本应直入翰林院封侯拜相一片坦途。” 说到这里,陈掌柜频频摇头语气里还带着十足的惋惜。 “可惜啊可惜,此等天之骄子,春风得意之时却突然从马背上坠落,摔断了右腿,官路上再无指望,从此销声匿迹。没想到几年后他又突然出现,竟然在各类糕点上拥有了极深的造诣。” “本朝文人墨客对饮食要求很高,讲究色香味俱全,所以本朝的甜食点心形状多样,花型精美。那康济民的手艺更是出神入化,做出来的糕点足以以假乱真,把本朝的糕点样式带入了更高的水平上,被众人尊称为当代的面点大师。” “不瞒你说,我对这般传奇人物也是十分崇拜,希望有一天能够有幸同他交流一二。” “不过他腿伤之后阴晴不定,性格古怪也不愿与人过多接触。连宫中召他都不愿在御膳房就职,只短暂的进宫几次传授经验给御膳房。” “这次不知道鑫达客栈是如何能请动他的。如果是他来的话,我们客栈在糕点这一关也只能输得心服口服了。” 陈掌柜看来确实是十分惋惜,说完又是长叹一气。 “出神入化,以假乱真?” 姜念听完对这个康济民的手艺十分感兴趣,不知道和21世纪的比起来如何。 “不瞒陈掌柜,这糕点我其实也略知一二,只是不知这位面点大师的糕点到底是怎么个以假乱真?” “糕点你也会做!那…样式如何?” 陈掌柜一惊,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问道 “自然也是出神入化,以假乱真了哈哈哈。” 这穿越真是为他量身定制,让他在一个新的朝代也能够发挥自己的特长。 但他也摸不准这康济民的水平,只好假装自吹自擂,要是后续打脸也能说是开玩笑而已。 姜念本是个南方人,一直不太会弄面粉糕点类食品。 在前几年的特殊时期里被逼无奈不知嚯嚯了多少面粉,放开了以后不死心的研究了许久才渐渐上手摸到窍门。 后来见花样馒头多种多样十分可爱还报过专门的课程学习。现在各类甜品,蛋糕面包小饼干早就已经难不倒他了。 康济民的糕点样式早已普及至整个天驰王朝,飞云客栈内就有不少糕点样式都是依照他的方法做的。 陈掌柜让人取了些来,姜念看了下其他都一般,唯有一种名叫荷花酥的糕点工艺考究,十分精致。 荷花酥,以荷花为名,型似荷花,花蕊呈黄色,花瓣为则是粉色,千层酥皮经过油炸后,层层绽放开放,宛如一朵真正的荷花。样子和后世复刻的荷花酥大差不差。 姜念尝了一口,外层荷花层层酥松香脆,内里花蕊软糯香甜,不愧是大师糕点。 看到实物的姜念稍微安心了些,荷花酥在21世纪也有多人复刻教学, 姜念曾尝试做过,虽然最后因为油温过高导致开花失败,但具体步骤姜念还是了然于心的。 “这荷花酥价格昂贵,但又十分受文人墨客的追捧,是康济民前一年刚刚研究出来的新糕点,工序考究复杂,一般的师傅都做不出来。哪怕是经验丰富的老面点师也需要耗时两个时辰才能做出,应该可以代表康济民的手艺水平了吧,只是不知道这一年他有没有做出什么新的糕点样式。” 虽然陈掌柜前面才说输给康济民也没什么,但现在听来话语中还是十分忧心,双眉紧皱着。 在姜念看来,这些起酥类糕点的步骤基本相同,不外乎就是做染色水油皮,揉油酥,包好以后做造型,最后下锅低温油炸。 康济民既然能做出荷花酥来,自然能做菊花酥,杏花酥甚至是更考验工艺水准的海棠酥,单看他是否往一个方向研究。 不过姜念觉得,好吃的糕点肯定不简单,21世纪存在的任何一项传统糕点都需要极其考究的工艺流程。 更何况要研制出一种新的糕点,首先要有新的想法,其次才是一步一步着手实施,多次尝试,其中所耗费的精力时间绝不是短短一年就能够完成的。 所以陈掌柜的担心基本是多余的,不过姜念也不想告诉他,让他担心去吧。 但姜念就没有前面说的那些问题,毕竟后世那么多糕点的样式做法都在他脑子里。 他只需要完美复刻先祖手艺就好了,也算是讨了便宜。 那么姜念还是有很大的把握可以赢下月底比赛的。 只是要对不起康济民了,他“面点大师”的称号可能就要遭受到最大的挑战了。 第17章 只想和哥哥一起 时间过得很快,今日已经是比赛前两天了。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厨房所有的人今日都开始放下一切杂念,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只等比赛的日子到来。 姜念在这小院里待的很是舒服,除了一开始需要去指导厨房外,后面厨师们渐渐上手,就不需要他干任何事情了。 于是他闲来无事,这几日给陈掌柜出了许多主意,包括但不限于统一小厮、厨师的着装,在他们的衣服外面加上飞云客栈的标识。 所有比赛要使用的碗筷盘碟也都临时印上标识,防止比赛时和鑫达的产生错乱,至于怎么印不是姜念该考虑的事情。 他还让陈掌柜去坊间集市里打听下注之事,听说大部分人都赌了鑫达客栈赢后,便劝陈掌柜假借他人之手去下注,赌飞云客栈赢。 姜念自己只下注了两百两,是进来那天陈掌柜给他的,毕竟他的其他钱钱是要用来买院子的。 从姜念进厨房捣鼓几个时辰,端出一盘荷花酥来后,陈掌柜对姜念几乎是言听计从,直呼姜念就是上天派给他的救星,是他飞云客栈的财神爷。 所以此刻陈掌柜已出了小院,去布置比赛场地,以及处理其他琐碎的事情。 钱一已经进了武馆,钱二钱三也开始读书,钱爷爷找了新的大夫继续静养。 陈掌柜这几日天天像汇报工作一样跟姜念说他们的近况。 “哥哥,我们来玩球好不好。” 钱四身体已经大好,好吃好喝的养着脸上也有了些肉。 这几日他一直陪在钱四身边,同吃同睡,还给讲睡前故事。钱四同他亲密了许多,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好呀,哥哥在这儿丢给你,你再丢回给哥哥好不好” 这球不是动物膀胱做成的蹴鞠,姜念觉得拿手里有点膈应,所以他用竹篾编织外面又缠绕布条做成的球形状玩具,并不是很结实,只能丢来丢去。 和钱四玩了会球,看着钱四笑的憨态可掬的模样,让姜念产生了岁月静好的感觉,想来钱四也是这么觉得的。 两日一过就是月底二十八号,淮水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人潮,附近大小城镇村庄的人都听说了此次比赛,连码头停放的船只都多了起来。 正式比赛定在最后一天三十号,前两天都是类似美食节的活动,小摊小贩一大早便在淮水南城、北城分界的淮水河两岸架起了摊位,让早来游玩的食客先垫垫肚子。 两岸酒楼的包间早已被预定完毕,沿岸和沿街的包间更是被炒出高价,店家们也趁机赚了一笔。 青楼楚馆抢先在内河面停了许多花船,也有淮水城本地大户人家的豪华大船停驻。 文人墨客三三两两的约定了好友,只待这比赛开始若能借此做出些诗词来,也不枉参与一趟。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整个淮水河岸被灯火照的亮如白昼,淮水城官府从别处借了许多衙役来,连同本城的一并在路上巡逻。 毕竟这人潮涌动,要是有一两个扒手也是防不胜防的。 钱一带着钱二钱三也准备溜出去看看这盛景,至于姜念虽然从小院里出来了,但陈掌柜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还是不肯让姜念去人多的地方。 钱四现在越发黏着姜念,去哪儿玩都自然比不上安静待在姜念身边。 刚刚姜念问他想不想出去玩时,他还摇了摇头又认真的说到 “小四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小朋友天真无邪的可爱样子,姜念真的是抵抗不了。 陈掌柜听了钱四的话还直夸钱四懂事,没办法为了给钱四做个好榜样,他也没法当面反驳陈掌柜。 可是他真的很想出去玩啊!姜念在心里默默的哀嚎。 但是不行,他只能窝在飞云客栈三楼拐角的包间里,羡慕的看着街上欢快玩耍的人们。 因为明日开始飞云客栈和鑫达客栈就要歇业三天,为比赛做好准备,比赛后也特地留了一天,不管输赢都可以收拾残局,所以今日飞云客栈坐满了人。 那鑫达客栈对此次比赛胜券在握,十分高调,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大肆宣扬。 毕竟他们没发现飞云客栈请了什么高手相助。 从包间沿街的窗户看出去,此刻鑫达客栈的大胖子王老板,正在客栈门口满面红光的接待客人呢。 姜念觉得陈掌柜也是阴险的很,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肯给自家新菜打广告,看来是要低调到底,等着比赛那日一鸣惊人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王老板的脸上会多么的好看,嘿嘿。 其实姜念以前从未见过这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的看他不爽。 姜念换了个沿河窗口,又往另一边看去 只见岸边除了小摊小贩摆的长龙外,靠客栈的这一边还临时搭建了一条带有竹帘的凉亭,凉亭里摆放着十几台炉灶,亭子的尽头连着一间简易小屋。 这也是姜念出的主意。 后日的比赛需要在众人的见证下进行,以示公平公开。 但也没必要完全公开,毕竟飞云客栈还要靠这个赚钱。 所以搞个竹帘炒菜时放下来,既排除作弊的可能,也不让炒菜的办法外泄,一举两得。 至于那间小屋。 嘿嘿,姜念自有大用…… 三十号一到,前两日小商贩们在城北河岸边摆起的摊子,今日全部撤走。把所有的场地都留给飞云客栈和鑫达客栈使用。 鑫达客栈看飞云客栈使用了带竹帘的凉亭,虽然不知道搞什么神秘,但他们也有样学样在客栈楼下建起了同样的凉亭。 两家凉亭的前方是用方桌围成的椭圆形品尝台,台子的四周摆放着十个竹筐。 一会儿做好的菜均会端到这里,一部分厨师站在里面为食客们盛菜,等食客们围绕台子走过一圈也就品尝评定完所有的菜品,原路离开场地。 十几名经过姜念培训的厨师已站在了凉亭中蓄势待发,飞云客栈其他厨师都在凉亭外待命,准备为里面的人打下手,切墩备菜递盘子。 几十名青衣小厮都面带微笑站在凉亭旁等待传菜,所有人全部穿戴一致,衣服左胸口上绣着飞云客栈四个大字。 姜念不方便出现在人前,此刻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第18章 权利在握 淮水河边人头攒动,有人站在后面踮起脚尖往前面张望,不少孩童吵闹着要看,没办法只得骑在父母的肩膀上,视线一下畅通无阻。 只见从过了桥进入城北开始,就有二十几名小厮站在道路两旁发放竹签,并且给每个人讲解评定方式 “两家各自会准备六道菜肴,两道糕点,一道甜品,一道主食,共二十道菜品。菜肴同主食一道品尝,糕点甜品第二场次品尝。” “各位对哪个菜品满意就将手中的十根竹签分别投入菜品前方对应的竹筐中,若是对某道菜品十分满意也可以将十根竹签都投入一个竹筐中。” “若是都不满意也可以弃权,每个人每道菜只能品尝评定一次,评定完毕后按次序离开场地。” 大部分人都拿好手中竹签,点头表示明白了。一小部分不太明白的也只是和身旁相熟之人小声确认着规则。 小厮们的身后几步三三两两的站着许多官兵维持秩序,防止有意外发生。 不过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搞破坏,毕竟飞云客栈和鑫达客栈是普通老百姓平时绝对消费不起的场所。 有此机会不仅能够免费品尝到有钱人平时吃的味道,还能决定某一家高端酒楼客栈的是否能继续在淮水城立足。 这种来之不易的,权利在握的感觉大家自是会好好珍惜。 陈掌柜和鑫达客栈的王老板一左一右的站在两家客栈门前搭建的临时高台上。 “今日我飞云客栈与鑫达客栈进行友好切磋,感谢各位父老乡亲前来捧场。所有人皆可进场品尝评定,但我们场地有限还请各位评定完毕后按原路返回离开场地,若有做的不足的地方还请各位乡亲多多包涵,陈某在此先谢过各位了。” 陈掌柜语气诚恳态度谦逊,说完冲底下众人拱手鞠躬,许多人也纷纷还礼。 听见陈掌柜这样说,王老板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冷哼过后大声的说道。 “各位,我王某人不会说这些文绉绉的酸话,还不如来点实在的,今天的比赛鑫达客栈要是赢了,淮水城中必定大摆三日筵席,到时候还请各位来此欢庆三日!若是输了,哼哼……” 若是输了,自然是滚出淮水城。 不过王老板没说,跟这些升斗小民说了也无用。 两厢比对下,王老板的话更让人感到激动,三日筵席,代表可以免费大吃大喝三天,能给家里省不少粮食钱呢。 一时间底下升腾起阵阵欢呼,甚至有人带头喊起“鑫达客栈必胜”的口号,也不知道是不是鑫达提前安排好的。 “安静!” 就在王老板高兴得就像已经赢了的时候,一道扫兴的声音突兀的从他身后转来。 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王老板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训斥。 “哎呀,张大人诸事缠身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怎么不让人提前通传也好让我们前去迎接啊。” 刚一回头,说话的竟是淮水城的父母官。 张童知张大人。 王老板一下换了另一副表情,笑得双眼眯起眼珠子都看不见了,语气谄媚的说道。 不知这张大人私底下是个什么性子,总之现在他没有理会谄媚的王老板。 他手中拿着一支木制喇叭对着下面的人群缓缓说着 “各位,今日的比赛可谓是淮水城今年来的第一大盛事,所以本官也多有关注,自是要来看看的。今日不仅有本城的百姓参加,附近城池也来了不少人,甚至京城也有人前来品尝观看。” “本官希望,今日不会有违法犯罪的事情发生,本官从其他县城借了不少衙役来,今日若是偷鸡摸狗丢了淮水城的颜面者,罪加一等。” 丑话要先说在前头,省的有些人脑子糊涂拎不清。 张大人抬眼看了看日头 “今日比赛为确保公平公正,本官亲自监督。时候不早了,陈掌柜,王老板准备开始吧。” 说完便有两人抬了椅子上来,让张大人在高台中央坐下。 “且慢!” 陈掌柜冲张大人一拱手 “既然要确保公平公正,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张大人允许。” “陈掌柜但说无妨。” “我想将两家的品尝台合二为一,所有碗筷盘碟也都使用我飞云客栈内的。这样食客们不能靠外物分出是谁家所做的菜品,能把自身对两家客栈的喜恶排除在外,只单纯的评定菜品本身,我想这应该是绝对的公平公正了。” 陈掌柜对张大人说完,转身又对王老板说 “今日的比赛是由王老板提起的,想必王老板对自家的实力是信心十足,这点小事不会不依在下吧?” 王老板此刻更觉得陈掌柜心虚,换个盘子而已影响不了他做好的安排。 他也乐的让自家少些消耗,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王老板都同意,张大人更没有意见了。 于是两家品尝台合二为一摆成了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桌台。 “吉时已到,比赛开始!” 随着一声锣响,两家厨师都撸起袖子开始做菜了。 众食客们翘首以盼,因他们离做菜的凉亭都有些距离,再加上竹帘的遮挡根本看不清厨师们的动作。 只看见竹帘后影影绰绰的身影,闻见空气中逐渐弥漫着的香气。 今日前来的人非常多,为确保每个人都能尝到,每一道菜肴都需要多次大量制作。 为节省时间,两家都没有选择步骤繁琐复杂的菜肴。不多时便由小厮们端来了第一批的六道菜肴,和一道主食。 两家菜品一隔一的在台上摆放着,品尝台里面站着二十多位盛菜的厨师也准备就绪。 入口处原本拦着的几名衙役开始放行,食客们慢慢顺着品尝台的方向环绕一一品尝。 由于这里面许多人都没有吃过这些菜,先头进来的人基本都是吃一个就往竹筐里扔一个。 等吃到后面又遇到十分满意的菜品时已经没有竹签了,更别说第二场次的甜品糕点了。 不由得懊悔的离场。 后续进来的人听得了前人的教训,再评定起来时便谨慎了许多。 “哎呀,这个菜真好吃!” 更有赶远路而来的人,身上带着胡饼馒头,不知吃到了哪道菜品竟拿出馒头配着吃。 “这样搭配着更好吃,师傅能不能再给我盛一点?” 被拒绝后也没纠缠,这么多好吃的再吃下一道呗。 第19章 菠菜冷淘 “这道更好吃,适合搭配馒头一起吃,你尝尝。” “真的好吃啊,馒头变得更香了,不愧是有钱人的生活”人群里不时发出感叹来。 “那我们就投这个好了…” “哇,还有菠菜冷淘!快尝尝”一人看着面前的菜品名称惊讶的叫到。 所谓冷淘其实就是冷面,菠菜冷淘就是用鲜嫩的菠菜汁和面后制成的碧绿面条。 冷面不足为奇家家都会做,难得的是菠菜。现下菠菜刚刚传入天驰王朝不久,还属于贵族食品,普通百姓还从未品尝过。 这两家客栈为了赢下这场比赛也是下了血本啊。 有的人在前面几道菜时搭配着馒头胡饼一起吃,已经快饱了,但看到菠菜冷淘还是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绿色本身就是冷色调,再加上煮熟的面条过水而淘,自然给人一种“凉”的感觉。 为了让那碗面色彩更丰富一些,还把黄瓜胡萝卜等切成细细的丝,再摊一张蛋皮同样切丝。 那些红的、绿的、黄的细丝整整齐齐地码在碟子上,让走了一天的人们在这日头正高的时候食欲大增。 “这两家居然做了一样的冷淘!这盘更好吃,吃下去从嘴巴到肚子都有一股清新凉爽的感觉,现在我整个人都凉快了呢!投这个吧” 飞云客栈的菠菜冷淘里还被姜念加入了薄荷叶,薄荷叶在天驰多作为中药材使用,大多数人都不太认识。 有人喜欢,自然也有人第一次吃到觉得味道让人不适,转投了另一盘冷淘。 即便如此这菠菜冷淘也是十分受欢迎的菜,面前的竹筐里被扔进许多竹签都快要装不下。 外面的场地上,普通百姓的评定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高台上坐着的张大人面前也摆着一张长桌正尝着各类菜品。 而自持身份的贵人们,自然不会挤在人群中,还有主母孩童们也不便抛头露面。所以他们都坐在各家客栈的包间里,由自家小厮为他们端来各种菜品。 包间的桌子上放着二十个写着对应菜品的精美盒子,若是吃的满意便由小厮将银瓜子或金瓜子放入其中计数。 他们大多吃惯了山珍海味,口味刁钻古怪。有些端进来的菜肴在看了一眼之后,连尝一口也不愿意就摆摆手让小厮端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第一场次的菜品评定已经全部结束。 所有竹筐盒子皆由府衙人员收起清点,暂时先不公布结果,等第二场次比赛完毕后一同公布。 现下时候还早,距离第二场次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可众人也不愿离去,就在场地边围绕着。 “也不知道下午的糕点是什么样的,这两家客栈的实力都是非同一般,下午的甜品糕点的价格必定也是十分昂贵啊。” “是啊是啊,听说还有宫廷糕点呢,我们能和天子吃一样的东西,这真是从来都不敢想。” “听说那“面点大师”康济民也来了你们淮水城,就是不知道是来帮谁家的。”一位外来游客好奇的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他一进淮水城就住进了鑫达客栈,肯定是帮鑫达客栈的。” “哎呀,那鑫达客栈肯定赢了呀,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糕点呢。” 这人原本也是随便说说没指望能有答案,没曾想旁边竟有个知情人士低声又说着 “哪儿呀,你们消息都不灵通!还是我来说吧” 那人许是怕被鑫达客栈的人听见,说的极其小声,周围几人都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来听。 “那康济民是听说了淮水城有比赛才来的,住进鑫达客栈里也只是觉得飞云客栈人太多了他不喜欢。那鑫达客栈的王老板倒是想让他出手,可康济民是什么人,怎么是一个小小的鑫达能请动的。” 那人看旁边凑过来的人多了,声音又稍稍大了些“所以啊,下午的糕点有一样是那宫廷糕点师做的,荷花酥。” “居然是荷花酥” “是啊是啊,荷花酥我们也能吃到”几人小声的惊讶到,也有人质疑 “这么秘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说的这么肯定莫不是假话吧?” “我侄儿就在鑫达客栈里做糕点师,是他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人听了后有些许不快,翻了个白眼道出了消息来源。 很快,下午鑫达客栈做荷花酥的消息就传到了陈掌柜的耳朵里。 陈掌柜听完之后又派人出去打探了一番,确认消息属实才进了凉亭尽头的小屋里,只见消失了大半日的姜念和十几位面点师正在案台前忙碌呢。 “小钱,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陈掌柜喜笑颜开的吊姜念的好奇心 “什么好消息?比赛已经赢了,陈掌柜打算给我五千两的奖励?” 从夜里就起来忙碌到现在的姜念,累的要死没好气的冲陈掌柜说道。 “哈哈哈,基本是要赢了。”陈掌柜现在信心百倍,看着姜念还在忙个不停,拉过他到一旁坐下歇息。 “财神爷,你别忙了。我大概看了一眼竹筐,我们的那些竹筐里竹签多多。而且那康济民根本不是来帮鑫达比赛的,只要他不出手,我们先前做的准备就足够赢下这一场比赛了哈哈哈。” 陈掌柜把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跟姜念说明。 “原来他不是来比赛的,都怪你!要不是你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还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害得我也跟着担心只好做了两手准备,夜里就起来干活可把我累坏了。” 姜念听完也舒了一口气,随后不爽的怪起陈掌柜来,真是个只会添乱的没用老板。 “消消气,等赢了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这么多人还在呢,给我一点面子。” 陈掌柜现在把姜念视为财神爷,站到姜念身后给他捶起背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是面对真“财神爷”呢。 “那我们就简单些吧,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就好了。复杂的那些收起来,等着陈掌柜卖钱吧,其他的都听陈掌柜安排,我就先去休息了。” 姜念实在是累了,不愿多说话就离了小屋回客栈休息。 陈掌柜目送姜念离开后,指挥小厮进屋把放满点心的蒸笼抬进凉亭里等待比赛开始。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掀开唯一留下的食盒往里一看,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钱,真真是神仙下凡啊!” 第20章 滴酥鲍螺 姜念想着客栈里外那么多人肯定非常吵,所以进了客栈后头的小院里休息。 没想到钱四也在小院里,竟没出去看比赛。他一整天没见到姜念的人影。看到姜念的第一时间就扑上去拉住他的手,但看到姜念疲惫的样子也没有过多打扰。 在姜念进入梦乡的时候,第二场次的比赛开始了。 第二场次比赛的内容是两道糕点,一道甜品。 所有的糕点都是两家提前准备好的生胚,只需面点师们将它们蒸熟或炸熟就可以上品尝台,所以速度相较于第一场次快了不少。 “不是上甜品糕点吗,这怎么是个玉米?”许多人看到其中一些糕点后疑惑的问道 “我这边还是个小南瓜呢” “还有还有,我这是个胡萝卜!” “阿娘,我想要那朵花” 一位农妇怀里抱着的可爱小姑娘小手指着另一边,奶声奶气的说着 “好好好,阿娘帮你拿” 包着头巾的农妇摸摸自家姑娘的小脸,招呼厨师帮她拿那朵花。 这些自然不是真正的玉米南瓜胡萝卜,是姜念教面点师们做的21世纪拿来哄孩子吃的花样馒头。 花样馒头,面粉经过各类食物榨汁染色后,和面做好造型,随即醒发,等蒸出来后色彩鲜艳夺目,造型多种多样十分可爱。 姜念当初也是看它们造型可爱才特地报了培训班去学的,虽然他没有小孩子,但是姜念这个300个月的大孩子也需要哄啊。 原本糕点这类姜念没打算出手,只需要飞云客栈的面点师们做天驰王朝目前最难做的荷花酥就好了。 谁知道自那康济民进城以后陈掌柜日日担心,念叨个不停,吵的姜念头都大了。 为了让耳朵根清净些,他只好和陈掌柜又做了一笔交易,把自己当初报培训班的钱,跨世纪的给赚了回来。 好在这些馒头只是思维新颖,做法并不难,飞云客栈的面点师们一经姜念点拨就立即明白了,没费多大功夫。 “呦,不是玉米南瓜,这好像是个馒头咧!”拿到手上热乎乎一捏暄软蓬松的,掰开一看,竟是面粉做的,里边还有馅料呢! “唔,好看又好吃!孩子她娘,仔细看看人家这怎么做的,我们自家能不能做成这样啊?” 众人吃了纷纷赞不绝口,还想着研究研究回家自己也能做去。 “这馒头样子这么多,我们应该投哪个竹筐里啊?” 总算有人问到点子上了 品尝台里头的飞云客栈厨师听见后,嗓门放开了说话,保证大家都能听见 “这些玉米馒头南瓜馒头啥的,全都算一样点心!吃得满意的请都把竹签放进花样馒头这个筐里!” 另一道糕点则是大文豪苏东坡也赞不绝口的——麻花。 麻花严格意义上来讲,不能算是糕点,当然那花样馒头也不能算糕点。 不过无所谓,反正天驰王朝所有用小麦粉做成的食物都统称为点心。 麻花是天驰王朝各家在农忙时候用来充饥的食物,这会儿居然出现在比赛中,都让众人有些讶异。 抱着这有钱人的麻花可能与众不同的想法,大家拿起麻花放进嘴里一尝。 好像和自家做的没什么区别啊,除了体型更小之外。 失落之下,众人的竹签基本没有落入麻花对应的竹筐里。 这可不是姜念的主意,这是陈掌柜得知康济民不是来给鑫达做帮手后,临时做的决定。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麻花便宜嘛。 反正他已经看过第一场次的竹筐,又有姜念的花样馒头在手,飞云客栈定是胜券在握。 那就没必要搬出昂贵的荷花酥来,毕竟一枚荷花酥的价钱一斤小麻花也抵不过,能省则省。 陈掌柜看到鑫达上台的糕点里有荷花酥,心中暗爽:这淮水城里几万人,一人一枚荷花酥,就是赢了比赛这王老板也得痛哭流涕了吧。 最后一道甜品姜念原本想用“酥山”,是天驰王朝一种非常流行的冰食,贵族宴会上才能看到的的高级“冰淇淋”。 它是用奶油或油酥和蜂蜜淋在碎冰上,冷凝成小山的模样,所以被称为“酥山”。 那日他在小院里乘凉时,陈掌柜献宝似的拿给他吃,随即他就提出拿这个出去比赛。 只不过这个想法把陈掌柜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声拒绝。 因这酥山十分昂贵,其中的奶油先不提,现在天驰王朝还没有掌握制冰的技术,冰块的来源还是冬日里从河面采冰,放入冰窖等待夏日使用。 光是冰块的价格就堪比黄金,连普通官员都吃不起。 若是拿酥山出去比赛定然能赢,可就算赢了还有什么意义,他这飞云客栈到时怕是已经赔的血本无归了。 所以在这一点上,陈掌柜没听姜念的。飞云客栈上的只是普通的赤豆酒酿圆子,多多放了点糖吃起来也是很不错滴。 而鑫达客栈则是十分舍得,上的是一道十分有名的奶制品甜品,名叫“滴酥鲍螺”,比荷花酥还要昂贵。 是先从牛奶或羊奶中分离出奶油,掺上蜂蜜或者蔗糖,凝结以后挤到盘子上,一边挤一边旋转,就像后世蛋糕房里用奶油给蛋糕裱花一样。 形成底下圆、上头尖,像螺纹一样一圈又一圈的样子,所以名为“滴酥鲍螺”。 众人见到滴酥鲍螺纷纷激动不已,一拥而上差点把品尝台给撞翻。 还好衙役们也盯着这滴酥鲍螺,及时上前维持秩序,才没让这昂贵甜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鑫达王老板见了这场面,心里自然是十分高兴。毫不掩饰的笑出声来,胖胖的脸上肥肉一抖一抖。 他没注意到是上头坐着的张大人,正神色复杂的盯着滴酥鲍螺若有所思着。 别说张大人了,各家客栈包间里坐着的大小官员贵人们,连同外头场地里也有许多人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鑫达客栈到底有多少家产,难道坐拥金山银山吗? 而这淮水城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一个客栈下如此血本也要赢得比赛挤走飞云客栈,争这第一名的头衔呢? 这场比赛背后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热闹繁华的淮水城即将迎来不一般的考验…… 第21章 怨毒的眼神 再热闹的比赛也会有结束的时候。 等所有菜品评定完毕后,张大人站起身吩咐人将两个场次的所有竹筐一一搬出,就在众人的见证下清点竹签,公布比赛结果。 两家客栈各十道菜品,为方便比较最后结果,十道菜品所得的竹签数相加后,多者为胜。 另外为了避免差错,张大人决定所有竹签统计两次。 淮水城坐落在淮水河上,依山傍水生活富饶,是个人口聚集的大城,算上附近十几个村落原住民就有六万多人。 除去一些没来参加的以及不参与评定的孩童们,再加上其他城池远道而来的人们,略略有四万人左右。 每个人十根竹签,就是四十万根,为了加快清点速度,除了衙役们,张大人还请沿河各家客栈酒楼将自家的账房先生都叫出来帮忙。 原先品尝台的位置已经清空,现下乌泱泱的站了百来个人。 人多力量大,一个时辰后所有竹签均清点过两次,确认无误。 客栈里那些银瓜子金瓜子的总不好拿出来,只让各家小厮报了数来一同计算。 “现在开始唱票。” 张大人的师爷拿着木制喇叭上了高台 “飞云客栈,第一道菜肴金玉满堂(韭菜炒蛋),得票两万九千…” “鑫达客栈,第一道菜肴白龙臛(清蒸鳜鱼),得票两万三千…” “飞云客栈,第二道菜肴软兜长鱼,得票三万一千…” “鑫达客栈,第二道菜肴葱醋鸡,得票一万两千…” …… “飞云客栈,第一道糕点花样馒头,得票五万两千…” “鑫达客栈,第一道糕点荷花酥,得票五万一千” …… “鑫达客栈,甜品滴酥鲍螺,得票五万八千三百一十二!” 不愧是滴酥鲍螺,实至名归得了全场最高票数。 “总票数共计六十三万票,最终结果——”师爷拉长了声音 “飞云客栈共计三十四万四千六百八十二票,鑫达客栈共计二十八万五千三百一十八票。” “此次比赛,飞云客栈胜!” 师爷话音刚落,一声锣响宣告比赛彻底结束。 飞云客栈的人们纷纷欢呼起来,陈掌柜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浮现,就看到对面鑫达王老板怨毒的眼神,让人心里一惊。 王老板为了赢下这一场比赛,不仅花了大价钱请来了几位高手,找关系请了宫廷糕点师前来。 还在赛前就买通了许多人,告诉他们鑫达客栈会做些什么菜式,只叫他们把票数都投给自家就好。 陈掌柜提出的统一碗筷的方法,也耽误不了他原先的安排。 只是没想到,陈掌柜不知何时研究出来的新菜式,居然如此新颖。 让比赛前买通的那些人中,都有不少纷纷转投了飞云客栈的菜式。 他做足了准备,原本以为胜券在握。 可飞云客栈居然不声不响的摆了他一道,叫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陈掌柜眉头一皱彻底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的往自家客栈走去。 这王老板真是让人害怕。 天色已晚,远处赶来的本地农户早已折返,留在淮水城内的人们经过一天的热闹,也早早休息去了。 陈掌柜正在门口指挥人把凉亭拆掉,打扫干净卫生的时候。 张大人来了。 陈掌柜低头拱手将张大人迎进客栈,待张大人坐定开口道 “不知张大人前来,有何指教啊?” “陈掌柜也坐下吧,本官确实有事和要你商议。” 客栈里圈的酒楼因为比赛,现在没有接待任何客人,所以张大人放心的坐在大厅谈话。 “此次比赛结果已出,想必不日飞云客栈的名头便会传遍整个天驰王朝,甚至他国也有可能。本官先恭喜陈掌柜了。” “不敢不敢” 陈掌柜还不知道张大人想干什么,根本不想接话。 张大人打量了一圈客栈内又说 “飞云客栈这一次非但没有任何损失,还打响了名声。说来也是因祸得福,既然没有损失不如陈掌柜卖本官一个面子,能同意鑫达客栈继续留在淮水城内” 切,什么因祸得福? 本来我就在淮水城干的好好的,要不是那姓王的嫉妒,何必搞这么一出。 虽然是赢了,可也白白花费了他几万两银子呢! 而且要是输了,那姓王的可没打算留我在淮水城里。 陈掌柜满肚子牢骚但不敢说。 “张大人这话从何说起,鑫达客栈与我无冤无仇,在下从未说过他们不能留在淮水城,更何况一间客栈是去是留,哪里是我一升斗小民能决定的。” “既然如此,此事就由本官做主。飞云客栈和鑫达都为我淮水城缴纳了不少商税,做了许多贡献。为了大局考虑,你们两家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天驰王朝和周围国家几十年间未有战争,人口增长迅速,经济逐步蓬勃发展。 朝廷生活奢靡,支出巨大,仅靠田赋已经没有办法满足国家的正常支出了。 为了赚钱,朝廷十分支持商品贸易,商人地位也相较从前有所提高。 陈掌柜心里直骂娘,比赛之前你不出来说以和为贵,比完赛了才跳出来。 真是奸诈! “为了补偿飞云客栈的损失,此次比赛飞云客栈所有的费用,都由鑫达来承担。陈掌柜,你列个清单予我,我来拿去给王老板。” 许是明白陈掌柜有一肚子怨言,张大人提出补偿条件,语气亲和了许多也不称本官了。 “既然张大人开口,在下自是却之不恭了。” “王老板,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不知道王老板什么时候也站在了门口,胖胖的身体走起路来倒是没什么声音。 “多谢张大人,多谢陈掌柜,在下没有任何意见。” 王老板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陈掌柜“陈掌柜,这段时间在下多有不敬,小小礼物还望陈掌柜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在下” 他脸上笑眯眯的,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怨毒。 这王老板真是不简单啊。 陈掌柜心里想着,还是伸手收下了盒子也堆起一副笑脸 “哎呀,王老板你这客气了不是,我们之间只是友好切磋嘛!这不也是给我们两家打响了名声。这日后大家还要在这淮水城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哪里来的怪罪呢……” 一时间其乐融融。 早就被欢呼声吵醒的姜念,现下正站在三楼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把楼下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等陈掌柜把张大人和王老板送走,并叫人把客栈门关好之后,姜念才快步从楼上下来。 陈掌柜一见他就喜不自胜,高兴的冲过来双手抱起姜念将他高高抛起 “哈哈哈小钱,我跟你说我们不仅赢了,那姓王的还要把钱全赔给我们呢哈哈哈。刚刚张大人过来同我说……不过我这心里还是有点憋气。” “快放我下来,可别把我摔喽!” 姜念在半空中吓得不轻,万一陈掌柜没接住就得摔个狗吃屎。 “那你多写点开销进去,狠狠的挖姓王的一笔,而且还有赌注的钱呢,应该也是很大一笔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明日一早我就叫小厮去取哈哈哈” 姜念和陈掌柜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两人在这方面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随后两人又分析了一番,这王老板的确和飞云客栈一向面和心不和,但若是为了争口气就花费这么多精力,搞这么大的动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那么他到底想干嘛呢? 算了,姜念饿死了,钱四也一直陪着姜念未曾用膳,还是先吃饭吧。 姜念嘴里大叫着 “饿死啦饿死啦,快快吃饭吧!” 第22章 花钱去 晚饭是姜念和钱家几人一齐在后面小院里吃的,陈掌柜并不在。 毕竟他忙比赛的事情,好几日没有回家了。 直到这会儿姜念才有空正经的看看钱爷爷长什么样。 一位身形瘦小头发斑白,下巴上留着约莫两寸长的乱糟糟胡须,脸上已经浮现许多皱纹的老爷爷,一生的辛苦劳作使得他的皮肤黝黑,双手粗糙布满伤口和老茧,脊背也早已弯了下去。 唯有双眼依旧明亮,说话声音也中气十足,看上去精神气很不错。 饭菜简单,每人一碗普通凉面,姜念又让厨房给钱一几人加了点辣椒油和肉丝。钱爷爷和钱四身体抱恙,辣椒油就免了。 凉面混合着辣椒油比白天没加的更香百倍,几人呼呼几口就吃完了。 “钱爷爷,等明日我们就去看看买个院子好不好,这样我们就在淮水城里有家啦” 吃饱了饭,几人在院子里闲坐消食,钱爷爷腿脚不便还坐在轮椅上。 “买院子的事情钱一已经和我说过了,我们几人住哪儿都无所谓的,破庙也蛮好。只是你确定要留在这儿淮水城长住吗?” 钱爷爷的话有些意味深长。 “当然啦,我们是一家人,自然是你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那破庙虽然也能住人,但是太危险了。你看上次那个姚大……我看我们还是住进城里,夜里有人巡逻安全些。” “而且现在大哥要去武馆练武,钱二钱三要去读书,你和小四弟弟身体不好还在吃药。还是住城里方便些。” “你说的是啊,只是买院子过于昂贵,赚了钱也不能这么花,我们几人去胡同里租两间屋子就够了” “可是我想住的宽敞一些,有个小院不仅能晒太阳,晚上还能乘凉,大哥能在院子里打拳,爷爷身体好了也能种点瓜果。爷爷,你就答应了吧。” 姜念对这副身体适应的很好,真的像个孩子一般蹲在轮椅前方拉着钱爷爷的手撒娇卖萌。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钱爷爷哪能抵得住这种攻势,笑呵呵的答应。 “好,明天我们就去看看!” 第二日,姜念谢绝了陈掌柜一同前去的好意。 开玩笑,经过昨日一比,现在谁不认识飞云客栈陈掌柜,他往哪儿一走定是引起多人注意。 姜念还是低调点吧,低调能保命,谁知道暗地里有谁盯着他们呢? 只要了一名熟识淮水城的小厮同行,帮钱爷爷推轮椅,顺便帮他们带路去牙行就好。 天驰王朝的牙行里分类尤为细致,有房屋牙人、粮食牙人、茶叶牙人等等。 牙人是顾客和商户之间的中间人,类似于后世的中介,是天驰王朝商业贸易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不过天驰王朝的牙人可比后世的中介规范多了,毕竟天驰王朝为了稳定贸易,制定的律法条例十分严格。 不仅牙人需要懂得相关的知识,在交易中需要押上自己的名誉做担保。 甚至在有些大额交易中牙人还需要押上自己私有财产做担保,所以姜念并不担心会存在坑蒙拐骗的情况。 只不过牙行里人数众多,鱼龙混杂,姜念让钱爷爷带着钱二钱三钱四在门口等着,他和钱一以及穿着常服的小厮一起进了牙行。 进了牙行直奔房屋牙人们所在的屋子,只见一间不大的小屋里挤着满满当当的人,正七嘴八舌提着各自的要求,听着大多数都是来租赁房屋的。 姜念嫌屋里一股汗臭味没进去,只让小厮找个空闲的牙人出去聊。 不一会儿小厮便带着一位左脸上有刀疤的瘦高男人出来。 许是他看起来太过凶煞了些,满满当当的屋子里竟没人敢找他。 这刀疤男人出门见了姜念两人热情的不得了。 “两位公子,是买房还是租房啊?”一听要出去聊也没有丝毫不爽。 “老爷子您这边请,小的许三,您叫我小许就行,这几位都是您的孙儿吧真是有福气。” 钱爷爷今日还穿着粗布衣裳,只不过没有补丁,刀疤男人看在眼里依旧是十分热情。 “我们祖孙几人想租两间屋子……” 姜念在一旁疯狂给钱爷爷使眼色,不要租房子! “要是有价钱合适的院子也可以看看。”没办法,哪有八岁小孩谈买卖的,姜念为了保持低调,只能由钱爷爷出面说话。 “好好,离这儿不远就有几家要租的空房,我先带你们去看看。” 许三一听可能要买房激动不已,进了牙行拿了钥匙快步在前面带路。 飞云客栈的小厮这会儿就不跟他们一起去了,独自回客栈里。 几人在胡同里左拐右拐终于到了一间屋子前 “这屋子和隔壁那间相连,两间屋子刚有人退租十分干净,只是不大不知道你们满意不。” 屋子确实不大,呈长方形,外面这间门口架着个简易炉灶用来做饭,往里走是一张四方桌和一张小床,里面那间只有个大通铺除了睡觉什么也干不了。 姜念没有多看就退了出来,他觉得钱一几人的成长需要阳光和活动空间,这般逼仄的房屋他宁愿去住宽敞的破庙。 钱一几人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 “房子的茅厕在胡同最里面,一直走就能看见了。”许三还热心的指给姜念看。 “爷爷!”姜念皱着眉头语气幽怨的叫了声钱爷爷。 钱爷爷也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小,还不如他在钱家庄的屋子呢。 当即对着许三说道“带我们去看看院子吧。” “好好,那我带你们去看看院子,院子可离这儿有些距离。” 许三又是连声点头,去院子的路上还跟钱爷爷闲聊着 “这淮水城胡同里的房子都是如此,基本上都租给前来做生意的小商贩们。好在租金便宜一日只要二十文,不然可没人住。谁让咱们城里有这么多人呢,听说那京城更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哎,到了” 许三开了院门,让几人进去 “这院子挺大,住你们祖孙几个绰绰有余。只是久无人居住有些破旧,你们若是需要的话简单打扫就可以住人了。” “阿~欠!”一推开院门钱四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 “这灰尘也太大了,这门窗都坏了,不要不要”姜念略略看了一眼捏着鼻子就带着钱四出去了。 开什么玩笑,这么破的房子他们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哪有功夫打扫修缮。 等这院子打扫修缮干净的期间,他们去哪儿住? 总不能还住在飞云客栈吧,多不合适。 第23章 三进三出 后面许三又带着他们看了几家,不是太脏就是太破,可能稍好些的都被买走了。 为了节省时间,不要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姜念决定速战速决,直接自己开口跟许三说道 “有没有干净点的院子,最好近几日就能搬进去住的。” “有是有……只不过价格上也贵了一点”许三想了想有些犹豫道,那房子在他看来可是天价,他不信这几位穿着破旧的能买得起。 “多少钱?” “两千五百两银子。” 许三像是怕把姜念几人吓坏了,轻声回道。 “什么!两千五百两!” 几人确实吓到了,异口同声的说道。 姜念也是瞠目结舌。 按一人一天能赚一百文来算,每月三两银子,房价两千五百两银子。 不吃不喝竟要干将近七十年才能买得起! 这么贵! 和后世的房子也不相上下啊。 真可谓是“尺地寸土,与金同价。” “能带我们去看看这么贵的院子长什么样吗,乡下人想去长长见识。” 看看也不犯法吧? “行,那院子好多人去看过,左右我也无事带你们去看看吧” 许三脸上的刀疤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只看着凶煞人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这几人虽然穿的普通些,但小屋子不要,破屋子不要,听了两千五百两的院子还有胆气去看看,说不定是有些钱财的。 万一回头又要那破旧院子,他说不定还能得些费用? “小钱,这院子太贵了些,说不定他在骗我们呢” “爷爷,反正我们去看看也不花银子怕什么?” 低头思考的许三走在前面,钱爷爷没让小厮推轮椅,和姜念远远的跟在后头小声说着。 “你这孩子,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这城里这么贵,大不了我们再回钱家庄住就是了。” “我们不是被钱家庄赶了出来吗,爷爷觉得还能回去住?” “唉……” 钱爷爷被戳了痛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这次走的更远了些,直走到周边都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姜念看着有些院子门头上挂的牌匾,写的都是什么周府、张府,有些府门前还放着两座石狮子。 竟是走到了富人区吗? 走到一个没挂牌匾的门口,许三停住了脚步叩了叩门扉。 “这院子是座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原是一位商人的住宅,那商人举家搬迁到京城去了,现下只留了位管家还住在里头,等卖了院子也出发去京城。”许三解释道 很快,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进来吧。”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开了门,对许三说完后看也没看姜念几人一眼,双手往身后一背径直出去了。 “每次带人来,这管家都会出去走走,院子没有贵重物品,我们不用管他。” 许三说着招呼几人进门。 一进门就是一面刻有“福”字的影壁,影壁往西过了屏门就是外院和倒座房,倒座房通常是小厮们住的地方。 倒座房再往西有另一道屏门,里面是南书房,用来办公或者接待客人的地方。 往北进了二门就是内院,内院东西两侧是东厢房和西厢房,两侧厢房的南方各有一厢耳房,一般用来做储藏间或者厕所。 内院的景色倒是不错,那原先的商人在院子的西南角种了棵广玉兰,四周的墙边都生长着青竹郁郁葱葱。 还有院子东北角挖空做了座假山鱼池,只不过池子里现在已经没有鱼了。 姜念看着非常满意,他就喜欢这种悠闲的感觉。 只不过广玉兰他不太喜欢,等买下来了换棵别的。 比方说柿子树,橘子树之类的。 二门直对面的是正房,正房里有两间卧室,东西方各有一间小一些的耳房。 东边的用来做书房,西边的拿来做厕所,两间耳房前方各有一小天井,景色也不错。 各房前方的走廊相连,经东耳房前方的过厅可进入三进院也就是后院。 后院是女使们住的地方,还有厨房和马厩。 这些在姜念看来都没什么特别的,整个院落青砖灰瓦,古色古香,是座非常典型的四合院建筑。 虽然他以前也没住过,但是他参观过不少啊! 许三带他们一一看完了所有地方,钱爷爷几人都陷入震惊,他们从来不知道一个住的地方能做的这么讲究,又漂亮又大的让人来了就不想走。 姜念这边在心里飞快的算着账。 陈掌柜一共给了他六千七百两,其中两百两银子拿去下注翻了三番,变成六百两。 现下共有七千一百两银子。 陈掌柜和他还有一些账没算,到时候多算点好了。 七七八八加起来,能有八千多两银子。 这小院能买! 只是还得砍砍价…… 背过身和钱爷爷小声嘀咕了几句 “几位看完感觉如何啊,有没有兴趣在这里住下来?”许三笑眯眯的问着,但让脸上的刀疤有些变形扭曲,看着有点吓人。 “漂亮是漂亮,但是这太贵了,我们哪有那么多钱”钱爷爷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着 “哎,这院子有钱的看不上,没钱的买不起。那不如买先前那破旧小院吧?那座便宜些” “哦?那小院什么价钱?”姜念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钱爷爷只得又问 “比这便宜了不少,只要一千三百两银子”许三说的轻巧,像是在说今天太阳很好一样 “现在这淮水城里人越来越多,以后房屋只会越来越贵,那院子虽是脏了些。但它比这座四合院还要大点,一千三百两真的不亏。” “那院子太破,要是修缮起来怕是还要花上好大一笔钱,不行不行”钱爷爷摇摇头不肯接受许三的意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爷子你叫我如何是好呢?”许三也是烦恼了,手里几家都带他们看过了,没一个满意的。 难道今天又是无功而返? 他可是好久没开张了。 “爷爷,这院子漂亮,我们买这院子吧”姜念这时开口了 “对啊对啊,老爷子就买这院子吧,你看你孙儿也想住这院子里是不是” “唉,但是两千五百两,爷爷实在是拿不出来啊小孙儿”钱爷爷看似对着姜念说,实则是在跟许三说。 许三听了果然道“老爷子我也看出来你确实想买,这样吧,我做主给你降点,两千三百两” “两千一百两” 第24章 自己的地盘 “两千一百两太少了,两千两百两吧?” “两千一百两” 钱爷爷态度坚决。 许三看钱爷爷竟真的要买,语气已经十分动摇。 这院子因为总价太贵,挂在牙行里许久也没有成交,要是今日能卖了这院子,他许三也算是在牙行出名了,日后找他的人定会多些。 罢了,拼一把! 咬咬牙 “两千一就两千一,我现在就去和管家谈。” “好” 钱爷爷看旁边一直对他挤眉弄眼的姜念,那滑稽的模样看的钱爷爷都快要憋不住笑了。 点头答应后钱家几人留在这里,许三去寻那管家。 “哈哈哈,爷爷我们马上就可以住在这院子里了” 许三一出门就剩钱家几人,姜念也是毫不掩饰的笑出声来。 “还好爷爷看懂了我的眼神,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大哥,把钱数好了,一会儿好直接给那许三。” “你怎么知道许三肯定能说服那管家?四百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钱一好奇的问姜念 “猜的呗,你看许三说每次带人来看院子,那管家都出去走走,说明那管家一点也不想在这院子里待着。” “这院子一个人也没有,换了我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啊。” 沉默了一上午的钱三终于能说话了,这会儿不吐不快。 “对啊,但是这院子一日不卖掉,那管家就要待在这里一日。所以他肯定希望能早点卖掉,好去京城和主人家团聚。” “而且那商人既然只留他一人在这儿负责买卖院子的事情,要么是不在意这些银子,要么是十分信任这个管家,也有可能两个原因都有,既信任这管家也不在意两千五百两银子。” 姜念悠悠的说着他的想法 “那他怎么以前都没卖掉?不是说好多人来看嘛?” 一旁的钱二也疑惑着问道。 “你们猜猜看啊。” 姜念故意卖关子,看看这几个小鬼头能不能猜出来。 还没等他们猜出来,许三已经匆匆回来了。 一看他脸上喜滋滋的就知道事情谈成了! “老爷子,那管家也是着急,同意两千一百两银子卖给你,只是一定要现银今日就结清!” 看来是真的急了,一日也待不下去。 天驰王朝买卖房屋的双方都需要缴税,谈妥了价格还要去官府入档登记。 姜念借口人太多过分招摇,带着钱二钱三和钱四先回飞云客栈去了。 钱爷爷带着钱一和许三以及管家一同前往府衙,管家拿出房契后,在衙役师爷的见证下,和许三各自按了手印,再盖上官府的大章,这院子彻底和管家无关了。 天驰王朝的房契,卖房的必须要签字画押,中间人也要,唯独可以不写买房的名字。 所以要把房契保管好,要是丢失了任何人都能拿去买卖。 除了官府的税以外,还要给许三六十几两银子作为成功交易的佣金。 钱一记得先前姜念的话,多添了几两凑个整数给了七十两给许三。 许三自是喜出望外,连声感谢让以后再有其他买卖交易都可以找他。 “小钱,这房契你收好了。”回到客栈,钱爷爷一进屋就把房契掏出来递给姜念。 “哎呀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姜念正和钱四玩呢。 “爷爷,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看我现在能赚很多钱,以后我还能赚更多,但我当初要是在河里淹死了,这些就都是一场空。所以啊,这院子就当是我报答爷爷的救命之恩好了。” 姜念小嘴叭叭的。 “我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我们能住进那院子就已经是十分满足了,这房契太过贵重可不能放在我老头子手里。” “爷爷,你想想哪有让一个八岁孩子保管房契的,这么贵重要是我不小心弄丢了怎么办,还是爷爷保管稳妥点。” 看钱爷爷还是不为所动,姜念又接一句 “就当帮我保管的好了吧?” 这钱爷爷哪儿都好,人既善良又朴实,就是有些古板。姜念又费了些口舌,才叫钱爷爷收好房契。 既买好了院子,姜念也不想在飞云客栈多留一日。 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怎么着都有些束手束脚的不舒服。 而且欠着好大的人情,让他和陈掌柜谈起钱来底气会有那么一丢丢不足。 让钱一几人收拾好行李,他去向陈掌柜辞别。 “哎呦是小钱回来啦,手脚快的上午就买好房子了?” 陈掌柜正在和账房先生埋头苦算呢,时不时还在本子上写一笔,看到姜念来了也没遮掩。 “是啊,买了城北宁河路的一座宅子,我想晚间就搬过去,所以来跟陈掌柜辞别。” 姜念拱手施礼后,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你们可真会买,宁河路上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晚上巡逻的不少,离飞云客栈也不远。是不是买了一座四合院?” 陈掌柜挥挥手让账房离开,坐到姜念旁边 “这么急干嘛,那院子久无人居住肯定要打扫一番,你们还是在我这里多住几日吧。” “多谢陈掌柜好意,我已经让他们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走。” “我来是想跟陈掌柜算算账的” 一下花出去两千多两,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大头支出,自然得好好算算。 “什么账?” 陈掌柜还装傻呢。 之前说好的赢了之后再给五百两,只给了一百两,还差四百两没给呢。 再加上后来做糕点的钱,那里面许多可是姜念亲手做的,就算一千两吧。 “自然是昨日比赛赢了的奖励,还有那些馒头糕点的钱。一共一千四百两陈掌柜还没给我呢。” “哦,你说到糕点馒头,我想起个事来。” 陈掌柜又想起啥来,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昨日你叫我收起来的食盒,我打开看了。那里面的东西真是你做的?” “当然了,那可是我做了好几个时辰才做出来的,你若不信,去问问你店里那些面点师就是了。” 姜念看陈掌柜面露喜色,又提醒他一句 “那做法我可没卖给你,食盒里的生胚你得还给我的。” “嘿嘿,没卖可以卖嘛,说吧,这回要多少钱才肯卖给我?” “你先把前面没给的钱给了再说。” 姜念才不上他的大当。 看着一身书生气,实则老奸巨猾陈掌柜,想把话题越过去可没门。 “好好好,我拿给你,顺便多给你一百两恭祝你乔迁之喜?” 得了姜念肯定的答案,陈掌柜心里又是喜滋滋的,没多废话让外头账房拿了一千五百两来。 “以我们俩现在的交情,你那食盒里的可得卖给我吧?” “好说,这价钱可不是一般客栈能吃得下的,我肯定卖给陈掌柜,不贵,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 陈掌柜屁股刚粘上凳子,马上又弹了起来。 第25章 搬家 吃了午饭,姜念几人拎着行李就这么搬进了小院里。 说是行李,其实几个人除了两套新做的衣服外,别的啥东西也没有。 上午看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看各个房间里是空空荡荡,真要住进来得添置不少家具。 不想再去麻烦陈掌柜,淮水城里也没别的熟人。 只好继续去找那许三,还好上午多给了几两银子结个善缘,这不就用上了。 钱爷爷留在家里,指挥钱二钱三两人拿了几块破布,稍微把太脏的地方打扫打扫,钱四也干着力所能及的,把院子里树叶枝条都拢到一起。 钱一和姜念让许三找了个他熟悉的人牙子,买几个小厮来帮忙跑腿办事。 天驰王朝的奴仆来源大约分为两种,一种是出身贱籍,由罪犯、战俘、流民逐渐演变而来的。 一旦被划分到贱籍上,生生世世子子孙孙皆为奴仆。 不说人身自由,连身家性命都一并是主人家的,所以一般十分忠心耿耿。 第二种则是平民百姓,属于良民并非贱籍,迫于无奈才卖身做奴,和主人家属于雇佣关系。 虽然地位相较于主人家还是十分低下不平等,但在非雇佣期间也有自己的生活,并不像第一种那般毫无人权。 当然也有在主人家过得好,自愿和主人家签了终身卖身契的。 比如陈掌柜的家奴,大多都是祖上就签了卖身契,只要陈家不倒就世代侍奉的奴仆。 姜念毕竟是从人人平等的社会来的,不能接受第一种。 钱一几人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不需要第一种那样的。 所以他们商量了一下,准备先雇几个老实些的小厮,太过机灵的万一起了什么别的想法,他们几个老的老小的小毫无还手之力。 人牙子是个姓刘的矮个子男人,一见了许三就勾肩搭背的,看起来和许三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他们背对着姜念略说了几句话,姓刘的就带着几十个男男女女出来让钱一和姜念挑选。 钱一不懂这些,只挑了两个合眼缘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姜念粗粗的看了两人的家世背景,高一些的叫小亮十四岁,矮一些的叫二蛋十三岁。 都是淮水城本地人,因着家里孩子多,十三四岁又正是食欲旺盛的时候,只靠着父母两人赚钱实在是吃不饱,这才出来讨口饭吃。 既然要雇人,两个小孩子是肯定不够的。 干脆给钱爷爷他们一人配一个好了。 反正现在有得是钱。 姜念又看了看其他人,从中挑了一位三十岁的中年男人,男人姓李,原住在淮水城隶属的李家庄,和家中老母亲相依为命,前不久为母亲看病无奈卖了几亩薄田。 现如今老母亲去了,田亩也没了。 人财两空,了无牵挂。他也没别的手艺只能出来做奴仆,好让他能有个落脚地。 姜念准备让李叔去照看钱爷爷,想来他有照顾母亲的经验,照顾起钱爷爷来更周到些。 小亮和二蛋陪着钱一,毕竟是大哥嘛,有两个小厮也正常。 平时跑跑腿,做陪练也行。 给钱二钱三各挑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比他们俩稍微懂事些,平时能督促他们学习就行。 姜念,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不需要别人看顾,多别扭啊。 至于钱四…… 等过几日让他自己来挑吧。 他怕帮钱四安排好了,这孩子不满意也不说出来。 再要了两个跑腿小厮,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周姓男人,家住书塾旁边识得一些字,还会算简单的账目,姜念想着以后可以安排他做管家。 正好现在就可以看看他的能力,直接安排他和两个跑腿小厮去多找几个手艺精湛的木匠,给院里打几张床铺,储物柜子,再做些桌椅板凳啥的。 原主人虽然在正房留了两张床铺在,但姜念不太想睡那些床,也不知道先前都睡了什么人。 而且床铺太高了些,不适合他们几个小孩子,所以全部重做。 除了这些人,还得有人做饭,姜念又挑了个姓朱的胖厨娘。 虽然他自己会做饭,但这八岁的身体也指望不上啥。 姜念想了想再挑六个年轻的小姑娘,毕竟浆洗洒扫都得有人干。 同为女生,他看着这些小姑娘们只觉得十分可怜,哪里舍得叫她们做那么多脏活累活,可惜天驰王朝还没有洗衣服的小厮。 只能多要几个人来,把活分摊一下好叫她们都轻松些。 这些人都是明码标价的,姜念心里粗粗一算,十五个人每月需要十几两银子的开销。 半个月前这还是想都不敢想的数目,现在只是小意思了。 把人牙子的佣金付掉,姜念让剩下的人自行先去小院打扫卫生。 他和钱一则是让二蛋带路去了布庄买些被褥枕头,布庄里的料子看的让人眼花缭乱。 姜念以前很爱逛街,但现在没功夫细看,只挑了些布料软和的,付了钱让布庄的小厮送去院子。 接着再去买些锅碗瓢盆,柴火煤炭都让人直接送回院子里。 不过暂时还没有炒菜的铁锅卖,等明天还得去跟陈掌柜要个新的。 说来简单,三人却是忙的满头大汗。 刚在路边找了个茶馆歇脚,那姓周的管家叫了小厮来寻他们了。原来是已经找好了木匠,正等着姜念回去确定木料款式呢。 姜念一阵头大。 原先只是个悠闲的小文员,每天朝九晚五按部就班混吃等死。 结果从穿越过来到现在没一刻空闲,事事都要考虑烦心,真挺累的。 唉,没办法,谁让家里都是小孩子呢。 等他们都长大就好了。 姜念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牛饮似的喝完茶水往家里赶。 家里头钱爷爷坐在轮椅上看着正在忙活的人们,面上显得十分不自在。 还是钱二钱三年纪小,接受能力也强些。已经指挥着几个小厮把送来的锅碗瓢盆送去后院厨房。 姜念回来的时候,周管家找来的木匠们正站在门房等着呢。 桌椅板凳要什么尺寸该做什么样子,这些木匠心里都有一杆秤。 现在也不存在质量不好的问题,毕竟交通不便,一个人一辈子都在一个地方生活,若是砸了自己的招牌那可不得了。 所以姜念不用多说,只简单的说了需要哪些东西,确定了木材和数量就好。 木匠们自是去准备各种事物来,反正今日天色已晚肯定是做不好的。 原先的两张床铺,姜念叫人拆了抬去小厮们屋里去了。 一通忙活完已经天黑。 在新家的第一顿,是煮饭的朱大婶简单做了几张菜饼子,熬了点粥来吃。 几人吃完洗漱了一番就在正房打了个地铺睡。 钱爷爷对于打地铺没什么意见,钱二钱三更是兴奋不已,好久没有一起打地铺睡觉,还是在以后的新家里。 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到几点,姜念是累的半死早就进入梦乡了。 第26章 深夜审讯 这半月为了比赛忙碌的,不止两家客栈里的人,还有淮水城的衙役们也是忙的四脚朝天。 张大人从别处借了许多衙役来维持秩序,今日午时才安排着吃了顿正经宴席,千恩万谢的将这些人送走。 再等张大人一觉睡醒,才有空处理城内积压的许多事情。 首当其冲的就是深夜破庙斗殴案。 此案可谓是淮水城今年来最大的案件,聚众斗殴致死,影响极其恶劣,张大人自是要亲自审讯。 顾不上已经深夜,张大人带着几名衙役前往府衙大牢。 正好在夜里人的防备心最轻,利于审讯。 “什么人!” 房顶上似有一道黑影闪过,两名衙役长刀出鞘马上追了过去。 “哗”的一声。 黑暗阴冷的府衙大牢里,一名衙役往睡在稻草堆上的五人身上泼了盆水。 正是后进入破庙的那波人。 “哎呀,哎呀” 熟睡的几人被水泼的一激灵,挣扎着跳起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大人,他们中了迷香,但并无人员伤亡,” 一名衙役俯身向张大人禀报。 张大人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思考片刻后 “派人去看看姚大的尸体。” “肃静!” 只见张大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衙役将其中最瘦小的一人押出锁在刑架上,其他人暂时拉了出去。 “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夜半去城外破庙做什么?” 这人抿着嘴不说话,衙役又接着问了几遍,这人许是个硬骨头总之是不曾开口。 “用刑。” 张大人看也没看,吐出一口茶叶后悠悠的说着。 “我说我说!” 几鞭子下去打的刑架上的人是皮开肉绽,竹筒倒豆子般全都交代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行刑的衙役啐了一口让一旁的文书开始记录。 “小人名叫牛六,家住于河城中,半夜去破庙,去破庙里……” 待这人说完,又拉进来一个接着审问。等五人都说完,事情的真相也浮出水面了。 原来这五人,连同那死去的领头的都是外地来的。 原本就是偷鸡摸狗为生,周围人都多有防备后,听说淮水城富裕些,这次便偷摸藏在船舱里跟着大船来了。 刚进了淮水城正四处晃悠,准备找好下手的地方先干一票。 正巧遇上几个穿破衣服的小孩从医馆里出来,不仅拎着几服药,还去面摊上吃面。 要知道,在天驰王朝大多数的穷苦人家,一日只吃早晚两顿饭,能吃上中午这顿的通常都是有点钱的。 于是领头的起了心思,派了一人一同前去,见这几个孩子还去买了胡饼瓦罐,都拿碎银子结账。 当下就决定挑这几个好欺负的孩子下手,几人尾随至破庙,就等夜里先做一笔。 这几个孩子自然就是姜念几人。 他们躲在暗处,也看见姚大三人进庙,以为和几个孩子是一伙的。 不过领头的仗着人多并未把三人放在眼里,再被姚大一激马上就动手了。 谁曾想第一笔就碰到个硬茬,遇到了个不要命的,阴差阳错叫领头的丢了性命,他们几人也被关进大牢。 另一间牢房里,姚大的两名手下也中了迷香,不过泼醒后则是简单多了,不用上刑就自己交代了清楚。 张大人见几人均签字画押径直离了大牢,刚走到门口就见一衙役神色慌张的赶来, “大人!姚大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 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 简直匪夷所思! 张大人沉吟片刻同左右手下吩咐道 “来人,去于河城打探一番他们所言是否有隐情。” “去查查姚大生前都和谁频繁接触。” “再叫仵作来同我回话。” 天气炎热,尸身不易保存,仵作当晚验过两人身体明确了死因后,早就将其弃之义庄不顾。 姚大本也是戴罪之身,张大人念在他姐夫做衙役的份上,才没有直接火化或者丢去乱葬岗。 来人迷晕了牢里那些人想得到什么? 姚大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想得到的? 张大人站在府衙院子里看着天色,黑压压的让人只觉得浑身发冷。 此事定有蹊跷。 姜念今天睡得饱饱的,日上三竿了才伸个懒腰起来,周围人都走光了。 该去练武的练武,上学的上学。 外面日头正好,钱爷爷和钱四正在西厢房看木匠们干活。 是的,因为姜念在正房睡觉,所以他们先做西厢房的床。 好在木匠们纯手工作业,没有吱哇乱响的电动工具,根本没吵到姜念。 “钱四弟弟,昨天哥哥没给你挑小厮,今天你跟哥哥去人牙子那儿自己挑吧?” 姜念一边坐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吃早饭,一边和钱四说 只见钱四摇了摇头说道 “哥哥没有,我也不要” “那能一样吗,哥哥能照顾自己” “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说傻话呢,你过几天还得去上学呢。走,哥哥带你去找个小书童。” 把最后一口粥喝完,和钱爷爷说了一声,姜念就带着钱四出门了。 这次熟门熟路的就找到昨日那姓刘的人牙子,姓刘的一看昨日的金主今天又来,还有点惊讶。 听说还要一名小厮,又是呼啦啦叫了二十几个人出来。 “哥哥不去上学吗?” 是哦 姜念按道理也得去上学,但是不可能的。 他已经读了十几年的书,一点也不想读了。 “哥哥不去,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姜念摸摸钱四的脑袋,拉着他的手一个一个的看这些小厮。 “就他吧,他长得挺好看。” 钱四指了一个十岁的男孩说道 姜念看了看,浓眉大眼长睫毛,确实漂亮 叫了人牙子来准备付钱时,那男孩突然跪下扯住了姜念的裤脚,险些没被他扒下来。 这是干什么!? “求求两位公子,把我们兄弟俩一起带走吧!” “嘿,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姓刘的人牙子一听不乐意了,冲过来一脚就将这男孩踹倒在地。 随后对着姜念赔笑脸 “钱公子,您没事吧?这孩子不懂事,我给您赔不是了,您再挑个别的吧。” “哥哥,我就要他。” 钱四倒是不乐意了,摇着姜念的衣袖就要这小男孩。 第27章 漂亮双胞胎 姜念拍了拍钱四的手安抚着他,转头对姓刘的说 “没事,他的兄弟呢?叫出来给我们瞧瞧。” 人牙子应了后叫人把一个脸色苍白,瘦小又病殃殃的小男孩从屋里抬了出来。 一出来,那漂亮男孩就扑了过去,和地上那个抱在了一起。 姜念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两人还是双胞胎呢! 你别说,天驰王朝的双胞胎可是非常少的,毕竟医疗手段落后,双胎不易活。 “这是怎么回事?” 姓刘的把姜念拉到一边小声说着 “哎呦,这俩孩子是我一个老乡卖给我的,来的时候两人就半死不活的。我也是好心花了十两银子给买下来,想着养养能卖个好价钱。” “谁知道,这弟弟是好起来了,哥哥却是怎么也不行,一天一天的就这么要病死了,所以我才想着单单卖一个,叫我少亏点钱。” 姓刘的说的好听,谁知道到底为什么买下来,又为什么生病呢。 姜念心里暗自吐槽 “你也看到了我弟弟要那个人,你干脆算我便宜些,八两我就两个都带走,叫他们兄弟二人不要分离。也省的让人死在你这儿,若是传出去恐怕也不大好听吧。” “哎呦,八两我太亏了,您高抬贵手,多给一两。” 姜念不想和他废话,径直掏了八两现银递给姓刘的。 那姓刘的嘴里说着很亏,手上却是忙不迭的接过银子,找出两人的卖身契给了姜念。 “钱公子,以后有需要再来啊!” 等卖身契到手,姜念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买了两个奴籍? 算了,买都买了。 姜念牵起钱四往外走,买下来的兄弟俩互相倚靠着跟在后头。 待姜念几人走后,一手下凑到姓刘的身边 “老大,就这么亏本把这两人卖啦?” “哼哼,你以为你大哥我这么傻?实话跟你说吧,这两人可不是我买来的,八两纯赚” 姓刘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翻了个白眼不屑的说道。 “那这两人怎么来的?” 不管手下再怎么追问,姓刘的也不肯说了。 姜念自是不知这些,他已经走进周家医馆里了。 医馆这会没什么人,只有上次那个老大夫在挑拣药材。 “大夫,帮我看看” “你又来了,这次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啊,可我看你弟弟恢复的挺好,你也没什么问题啊?”老大夫还记得姜念和钱四,打量了一阵后疑惑的问道 “不是我,是他们” 姜念往身后一指,这时买下的两兄弟才慢腾腾的撑着门扉走进来。 “来人,把他给我扶进里屋去” 老大夫一看就招呼人忙碌去了。 “多谢公子” 等哥哥被扶进里屋躺下后,那漂亮弟弟又给姜念两人跪下了。 “起来吧,以后都不用下跪” 姜念拉着钱四侧身让开了,没敢受他的礼。 别折我的寿啊喂!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是从哪儿来的。” 既然已经买下来了,基本信息还是得问清楚的。 “从前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公子现在买下了我们兄弟俩,还请公子重新赐名。” 说完俯身又是一拜。 “起来起来,都让你别跪了。” 一点也不听话。 “没有名字?还要我赐名?” 姜念这心里实在有些别扭,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拥有过,可以随意改变人家姓名的权利啊! 名字可得跟人一辈子呢 这事得慎重些 就在姜念挠头觉得有些为难的时候,钱四开口了 “那就跟我们姓钱,随便起一个吧,你哥哥叫钱三两,你叫钱五两好了。” 姜念一听,这…这么随便啊? 姓刘的总共花了十两银子,一人五两,弟弟是原价买的叫五两,哥哥是附带的就叫三两…… 这太随便了,多少有点不尊重人。 “钱五两多谢小公子赐名赐姓。” 没等姜念反对,漂亮弟弟已经感谢上了。 “哥哥觉得小四起的不好吗?那小四再想别的” 钱四见姜念不说话,察觉到姜念可能不喜欢这两个名字,心里一慌拽着姜念的衣角连忙问道。 姜念看着今日扎了几个冲天辫,圆圆脸庞可爱的不得了的钱四,哪里舍得说他起的不好,只能违心说道。 “小四起的很好,就叫这个吧” 他们都觉得行,姜念能有什么意见呢。 不行以后再改。 说到名字,现在钱家几人都开始练武上学了,是得起个正经名字才行。 起名字好难啊。 得,又有事情要干了。 “好了,你和你哥哥就留在这儿医治,等你哥哥好了,你们俩再去钱家宅子寻我们吧。” 在医馆留了些钱,姜念拉着钱四又走了。 得去飞云客栈找陈掌柜要个铁锅回家,还要去给宅子订个牌匾呢,门头空荡荡的像什么样子。 等到飞云客栈已经是中午了。 比赛后第一日开门迎客,生意十分火爆。 姜念看着还有许多人站在门外排队等着呢,这大热天的为了一口吃的也是豁出去了。 和那些网红店铺的火爆程度有得一拼。 站门口的小二认得姜念,眼尖的一下就看到了他俩,连忙招呼两人往客栈里头领。 这行为也落在了一些有心人眼中。 “陈掌柜,怎么不叫小二拿些凳子让那些人坐着等?” “哎呦,正说着这事呢你就来了,快坐快坐”一进客栈,包间里头是坐满了人,更别提大厅里今日还有些拥挤。 陈掌柜正在柜台后头坐着呢,看来也是刚得空喘口气,咕噜喝了一大口茶水。 “你看我这大厅里新添了许多桌椅都不够坐的,哪里还有多余的给外边。” 又凑到姜念耳朵边小声说着 “后头厨房忙得铁锅都冒火星子,我都不想招待那么多人,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 “陈掌柜钱赚够了?还想赶客不成” “那我哪敢啊,可是这么多人别说忙不过来,就是忙得过来我也没那么多食材啊!” 陈掌柜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感觉这半个淮水城都在我店里了,要是招待不周,有损客栈的名声,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啊。”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陈掌柜愿不愿意听……” 姜念三根手指并在一起,大拇指、中指和食指那么一搓做了个手势。 “哎呦,祖宗,你真是个财迷,快说吧!” 陈掌柜秒懂,往怀里一掏又是一张一百两。 姜念回了个笑眯眯的表情道 第28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明日开始限号,就按平日里客栈最大的接待量计算。比如每日只接待散客六百桌,包间两百桌,前一日就要提前预定好第二日的位置。而且每桌还要限制消费额度,比如包间一百两起订,散客二十两起订。” “反正这些人都不差钱,其中分寸陈掌柜自行把握,别把人吓跑了就成。” “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小钱你这聪明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呢?” 陈掌柜听了赞同的猛的一合掌,随即看着姜念的脑袋充满了好奇。 那眼神简直想要把姜念的脑袋打开看看一样。 看的姜念哆嗦了一下。 “咳,一般般啦” 那当然啦,几千年来人类的智慧都浓缩在姜念的脑袋里了。 又靠着老祖宗的智慧赚了一百两银子。 嘿嘿。 “早知道那凉亭就不拆了,只是今天要忙碌些,外面那些人还是得照顾一二。” 陈掌柜不那么烦心后,理智回归还是得照顾食客们的情绪,叫了几名小二前去给外面人送些茶水。 “我想要个铁锅回去,自己家里炒菜吃,陈掌柜给我拿个现成的吧。” 终于说起了他来这儿的正事。 “铁锅有的是,只是炒菜的人是谁,这几个月可不能泄露出去,我这儿还得赚钱呢。” “刚雇的厨娘……” 陈掌柜这么一说,姜念也觉得有些不妥。 确实,他要是想在家吃炒菜,还得教那朱大婶,可是该怎么解释他是从哪儿学的呢? “不妥不妥,你想吃些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就是了” 于是姜念和钱四又在飞云客栈蹭了顿午饭… 飞云客栈的午饭可不是好蹭的,一直等到大厅里的人都吃的差不多,陈掌柜也忙清了才吃上。 姜念怕把钱四饿坏了,期间投喂了他不少点心零食。 真到了吃饭的时候没吃两口他就饱了,坐在小凳子上安静的听姜念二人说话。 “你那手艺啥时候教客栈的面点师们做啊?” 吃饱了饭,陈掌柜又是按耐不住的问起了食盒里那生胚的事情。 “我这几日忙着家里的事情,等家里收拾好了再来教她们。正好你也让底下人歇一歇。” 姜念都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做那东西出来,现在看陈掌柜是彻底惦记上了。 他一点也不想干活,每次在陈掌柜手底下干活都像007工作制度一样,累的半死不活。找个理由,能拖几天是几天吧。 “哎呀,家里的事安排下人去做就行了,再过几日那生胚都要长毛了。” 陈掌柜不死心的劝着,他怕夜长梦多,万一姜念跑了怎么办。 “长毛就丢掉好了呀,后面再做也不迟嘛” 姜念不以为然的说。 陈掌柜又凑近了,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姜念,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你不想要那五千两啦?” 五千两! 当然想要了! “你前面不是觉得五千两太多了,没同意嘛?” 姜念眨巴眨巴眼睛,慢悠悠的说着 “同意!我怎么不同意,你明天过来教她们,我现在就按手印给钱!” “成交! 虽然还有五千两在手,但是谁不想要钱呢。 就在两人愉快的按手印的时候,小二来叩门说有两名衙役要见陈掌柜,陈掌柜连忙起身将人迎进来。 姜念也是觉得不方便出现,于是拉着钱四躲到了角落里。 “陈掌柜,我们奉张大人之命前来问话,还请陈掌柜如实相告……” “那是自然,本人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掌柜招呼二人坐下,又让小二上了盏茶来。 “半月前,陈掌柜同姚大在集市上相遇,多人皆可验证。当日夜间陈掌柜便前去府衙报官,声称姚大寻仇杀人,谁曾想这姚大倒成了死者。当时匆忙,现下还请陈掌柜再将其中原委详细说来……” 这两名衙役当时都没有前去破庙,看来张大人是觉得有疑点,要再次确认前因后果了。 陈掌柜心里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除去了和姜念做买卖的事情,从姚大为难姜念几人开始说起,至姚大死亡结束。 两名衙役边听边记,听完起身就要告退。 “多谢陈掌柜相告,我二人这就回府衙复命” “二位官爷稍等片刻,此事本应尘埃落定,这突然上门究竟为何,若能透露一二也叫我心里安定些。” 陈掌柜拉住二人衣袖轻声询问着,同时又不动声色的将两锭十两银子,分别塞进两名衙役的袖中。 两人对视一眼,双手收拢对着陈掌柜施了一礼 “你本是报官的苦主,叫你知晓也无不妥。” 随即一人凑到陈掌柜耳边低声说些什么…… “小钱,你快出来吧,这姚大身上果然不简单啊” 等送走了二人,陈掌柜冲角落里说了一句 “后来说的什么,太小声了我没能听见” 姜念带着钱四从角落走出来。 “昨晚张大人深夜审讯,竟然遇到黑衣人闯进府衙大牢迷晕了在破庙打架的那些人,但不知为何只是迷晕了,并未做其他。” “姚大三人确实是前来报复,至于第二波人则是城外来的……见了你们的银钱才起了心思,误打误撞和姚大碰上了,也是他们活该。” 陈掌柜感叹着姜念几人的幸运,以及那几人的不幸。 姜念听了前因后果,也觉得十分侥幸 幸好是和姚大撞上了,否则他们要面临两次危险,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可不是个安全的时代。 财帛动人心,日后行事要更加低调些。 “但是还有更吓人的,姚大的尸体居然不见了!” 陈掌柜不知是不是想吓唬姜念,突然语气诡异的说道 “什么!”姜念一把捂住了钱四的耳朵,别把他的乖乖小四吓到。 钱四拽了拽姜念的手仰头看着他。 “哥哥,我已经听到了,我不怕” “好吧,小四弟弟是不是困了,叫小二带你去睡一会儿好不好。” 姜念对着钱四尴尬一笑,找个理由将钱四支走。 好在钱四好像知道姜念有事商讨,乖乖的跟着小二走了。 “怎么能当着小四的面说这些,万一又把他吓着!” “嘿嘿,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你接着说吧。” “这张大人推测姚大身上必然是有什么秘密,但黑衣人又没找到,不然怎么会连尸体都带走。所以那两衙役还特地叫我注意安全。” “能是什么?官府难道没有第一时间检查他们身上的东西吗?就算有啥,也早被张大人得到了吧” “就是说呀,可他身上除了有二两碎银,仵作什么也没找出来。” “会不会是有什么,被仵作贪墨了?” 姜念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绝无可能!” 没想到陈掌柜斩钉截铁的否定了姜念的想法 “这仵作验尸必有衙役们陪同记录,人多眼杂有什么东西都不方便收入自己囊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件简单的斗殴致死案,本以为能迅速定案发落那些人,如今看来居然这般扑朔迷离,陈掌柜和姜念都觉得身上凉嗖嗖的。 万一…… 第29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不行,以防万一,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们还是搬去我家里住吧。” 陈掌柜又开始草木皆兵,生怕姜念出什么意外。 “那怎么行,若今日无事,明日也无事。难不成我们还能一辈子住你家中吗?” 别看姜念拒绝了陈掌柜的好意,其实他心里慌得一批。 家里那些人一点武力值都没有,若是再中了迷香真真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打铁还需自身硬,我再去找些打手来看家护院。这样一来既不用去你家住,夜里也能睡个好觉。” “那怎么行,你初来乍到这淮水城的路都没摸透呢。万一找的那些打手里就有坏人,那岂不是引狼入室,不行不行。” 陈掌柜想也没想就否决了。 说得有点道理,但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真就任人宰割吗? 姜念有些泄气,往椅子上一摊开始摆烂了。 “那只能夜里让人轮番值夜,大家都警醒着些,免得死的糊里糊涂的。” 陈掌柜在屋里不停的打转 “其实倒是有个主意,把我的家丁护院们先分一些给你就是了,等风头过了再重新找些可靠的人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要看多久,你得给他们管吃管住发工钱” 想出办法来的陈掌柜坐定后喝了口茶。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呢。 “这些都没问题,不过你把家丁分给我,万一黑衣人知道了也会盯上你,你自家的安危可怎么办?” 姜念又想到了另一个角度。 “这你不用担心”陈掌柜摆摆手 “本来那日也是我去报官的,要盯上我肯定早就盯上了。而且我家丁众多,其中还有不少高手,小小黑衣人不足为虑。” 一番探讨下来,姜念也无心去做牌匾。出门寻到钱四直接带着他回自家院子里去。 陈掌柜不放心还叫了几名小厮陪同。 大半日过去了,几位木匠师傅已经做好了几张简单的床架,只等这些木头打磨完安装就行。 想着今晚终于能睡到干净柔软的大床,姜念的心情好了些。 钱爷爷这会儿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看鱼池里游动的鱼。 是姜念上午出门时叫人买回来的。 “爷爷,今天脚腕怎么样啊” “好多了,已经全部消肿了,刚刚我还叫你李叔扶着我走了会呢” “去了这么久累坏了吧,快坐爷爷这儿来。” 钱爷爷还往两人身后张望几下 “怎么一个人也没带回来呀?” “唔” 姜念喝了口茶水又给钱四倒了杯 “雇了两个人,但那两人身体不好,我叫他们去医馆看病去了……” 姜念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讲起另一件事情来 “爷爷,你给钱大钱二他们起个正经名字吧。现在都开始读书了,不能总是钱大钱二钱三钱四的叫” “起名字,我大字不识一个这我哪儿会啊。” 这可难到钱爷爷了,钱家庄里的人基本不识字,孩子们都按一二三排序,不然叫个狗蛋傻蛋啥的也都是常有的事。 钱爷爷自己的名字,还是当年成亲时才找了村里的秀才给起的,名叫钱福。 “我看你识得许多字,不如你来起吧。” 钱爷爷抓了抓胡子对姜念说道。 我来起?还是算了吧。 姜念觉得既费脑子又别扭不已,钱大钱二钱三钱四又不是自己的子孙辈,让他来来起名字,感觉怪怪的。 “那等他们回来,让他们自己起好了。” 他摇摇头还是看他们自己的想法吧 “小四弟弟,你想叫什么名字?” “哥哥叫什么,小四就叫什么。” 钱四晃着脑袋无所谓的回道 “那可不行,两个人叫一个名字会混淆的,要是哥哥叫小四,小四也叫小四。那爷爷叫小四的时候,到底是叫哪个小四呢?哈哈哈” 姜念摸了摸钱四脑袋上扎的几根冲天辫不由得笑了。 “看来小四是真的很喜欢你,连名字就想和你的一样。” “那当然啦,我也很喜欢小四弟弟呀。” 姜念听了钱爷爷的话开心的抱住钱四,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钱四害羞的低下了头跑进了屋里。 “哈哈哈,爷爷你看小四还害羞啦。我们也进屋吧” 说着让李叔把钱爷爷扶着坐在轮椅上推进了正房。 姜念让李叔退下,又关好了房门迎着钱爷爷疑惑的眼神说道。 “爷爷,今日我们去找陈掌柜时,正好遇到衙役前来问话。你知道吗破庙里来的那些人都是宁河城偷渡来的……还有那姚大……所以晚间会有陈掌柜的家丁前来,你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姜念将事情从头到尾跟钱爷爷讲了一遍,钱爷爷才听到一半就紧张不已,姜念连忙安慰着他。 “好好,那今晚我们几个分开睡,叫李叔他们晚上也不要睡得太死,不用跟他们说原因,就说怕我晚上要起夜好了。” 钱爷爷不知怎么考虑这般叮嘱姜念。 “爷爷,我们回来了!” 两人在屋里正说着呢,钱一钱二钱三都回来了。 三人连同钱四一齐进屋,话题自是转到了起名字上 “钱二钱三,你们俩这半月读了不少书,让我来看看你们都学会了什么。” “好呀好呀,我最近学会了好多呢,小钱哥哥你尽管说吧!” 钱三时刻兴奋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精力。 “就从你们学会的字里,选一个作为自己的名字吧。不仅要给自己选,还要帮助大哥和小四一起选。” “选名字,干嘛要选名字?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钱二不解的问道 “哪里好?难道你们学堂里的同学们都叫一二三?” 姜念才不信呢。 “同学们自然不叫这些,可这样才显得我们是一家人啊。” 钱二被姜念这么一问,语气低落了许多,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起个正经的名字,又能叫别人一下就知道你们是一家人。” 姜念被钱二的话戳中了心窝,说话间轻柔了不少。 叫小厮摆好了笔墨纸砚,就在钱二钱三两人苦思冥想的时候,朱大婶来叫该吃饭了。 往外一看,天快黑了。 “快快吃饭吧,起名字不急于一时,吃了饭再想。” 钱爷爷一说几人纷纷选择先吃饭去。 吃完饭,周管家前来通传,说门房来了一大堆人。 应该是陈掌柜带着他的家丁们来报到了。 第30章 飞起一脚 “大哥,你带他们三个继续去里屋想名字的事情吧,我和陈掌柜有事商量。” 姜念不想让几个孩子知道太多,免得忧心 “对对对,孩子们都跟爷爷进屋吧。” 看来钱爷爷也是这么想的。 等几人进屋后,周管家带着两名男子进来了,其他人则留在了前院并未进来。 “王离,袁明见过小钱公子。” 两名男子上前双手抱拳和姜念打了个招呼。 “免礼,从今日起院里人的安危都要仰仗二位了,小钱先谢过二位。” 姜念现在屁大点人哪儿敢托大,连忙抱拳回了一礼。 “陈掌柜怎么没来?” “我们老爷不方便前来,怕被人看到不好,还特地叫我们天黑了再前来。” 乍一听王离称呼陈掌柜为老爷,姜念还有些不习惯。 “前因后果老爷都同我们说清楚了,小钱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对我二人说。” “吩咐自是不敢,既然二位都知道了,就根据我家院子安排人手就是,务必保证家中人员安全。” 王离二人共带了十二人前来,分为两队轮番巡逻,随后姜念让周管家给这些人安排住处,前天丢出来的大床倒是派上了用场。 分派完差事后天已经黑透了,王离袁明两人纵身一跃三两下就上了屋顶。 看起来身手不凡,叫姜念安心了两分。 “小钱哥哥,起名字好难啊快来一起想。” 正准备进屋,钱三蹦蹦跳跳的来叫姜念了。 “好呀。” 左思右想,这实在是一件大事。 钱一几人都愁眉苦脸的,看的姜念不禁好笑。 “好吧,我们简单一点,我先帮大哥起一个吧。” “就叫钱颂一怎么样?” 姜念在纸上写下这三个字来。 “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钱颂一” 钱一跟着重复了一遍。 “颂代表着赞美和颂扬,而一则代表独一无二、寓意着独特的存在。你们觉得怎么样啊?” “好名字啊,老大本来就叫钱一,在名字中间加一个字就显得有文化多了,小钱你真聪明。” 钱爷爷第一个赞同,顺带夸了一嘴姜念。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就叫这个名字吧,以后我就叫钱颂一!” 钱一最后拍板。 “根据大哥的名字来,钱二钱三钱四的名字都叫钱颂什么,这样就简单一点了吧?” 姜念看着钱二钱三想让他们自己起。 “小钱哥哥,你起的好听,还是你帮我们起吧,我们也要和大哥一样好听的名字,求求你了。” 钱二钱三对视一眼后,钱三拉着姜念的手臂来回晃悠撒娇卖萌。 姜念向来受不了小孩撒娇卖萌,尤其是乖巧听话的只连声答应。 “好好好,我给你们起。” 想了一会儿姜念落笔 “钱二弟弟就叫钱颂德吧,德意味着品德高尚、道德优良。与“颂”字相结合,希望钱二弟弟能够成为一个有道德、受人尊敬的人。” “钱三弟弟很聪明好学,就叫钱颂智,智代表智慧、聪明,非常符合钱三弟弟。” “至于钱四弟弟。” 姜念看了一眼钱四,见他正看着自己。 “就叫钱颂远,远有远大前程、远见卓识的含义。与“颂”字结合,希望钱四弟弟能有着远大的抱负和理想,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好!” 姜念话音刚落钱爷爷就叫好,钱家几人纷纷鼓掌表示对自己新名字的喜爱。 “那我们明日就去府衙正式登记,现在先睡觉吧” 姜念困了准备去睡觉。 “小钱哥哥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换名字啊?” 钱二发出疑惑不解的声音,他这么一说,钱家几人都看着姜念。 “额……” 姜念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跟他们说,不想改自己用了二十五年的名字吧。 就在姜念为难的时候,钱爷爷开口解围了。 “起名字太费劲了,你们小钱哥哥也不去读书也不去练武不用改名字。” 好吧,虽然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是几个孩子还是听话的去洗漱睡觉了。 只不过今天不用打地铺,木匠已经把几张床都做好了,钱爷爷睡在正房东边,李叔陪着一起。 钱二钱三两人话多都睡在正房西边,姜念则是和钱四一起去睡了钱一的东厢房。 为什么姜念不自己睡,因为他害怕。 今日月初,正是月黑风高夜。 王离眼神极好,就在众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在屋顶角落潜藏的他注意到有几道黑影在黑暗中穿梭着。 那些黑影身手矫健,离钱家院子越来越近,带起了一阵阵飒飒的风声。 居然真的来了,他心里想着静悄悄的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从他现在的角度能看到院子里六人小队正在巡逻,也能更方便的观察那几道黑影的行踪。 王离右手摸向了腰间的暗器,准备先发制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没曾想几道黑影落在了离钱家院子十几步远的隔壁院子里。 竟不是来这儿的? 王离惊讶之余精神也放松了些,这淮水城可真是不太平啊。 “有小偷!” “抓小偷啊!” 几乎是几道黑影落地的同时,隔壁院子里的各个房间就都亮起了灯,院子各处也是亮起许多火把,将院子照了个透亮。 屋顶的王离自然借着便利,将隔壁院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那几道黑影已有一人被扣住,其余人见势不妙立马攀上墙壁,掉头就走。 可隔壁的屋顶上也安排了些人手,逮着机会对着心窝就是飞起一脚,将余下几人踹落进院子。 那几人背部朝下狠狠砸落在地面,还没等起身就被四五把钢刀横在了脖颈上。 正房的大门打开,走出一名身着暗色长衫的人来。 王离认得此人,竟是张童知张大人! 张大人怎会在此!? 王离心中一时惊疑不定,脚下失了轻重,叫瓦片发出了些声音来。 “什么人!” 隔壁院子及屋顶传来几道声音质问王离,同时他的耳边还飞过一道暗器。 “在下飞云客栈陈掌柜手下王离,见过……” 王离赶紧从角落现身,就在屋顶上对着张大人施了一礼。 “你怎会在此,下来回话。” 还未等王离把话说完,就被张大人打断了。 “是” 这时候还是识趣点,要是误会上了可就不妙了。 第31章 死无葬身之地 隔壁那么大的动静,姜念想不醒也难。 钱一和钱四自然也被吵醒,两人想起身被姜念拦住了。 听动静不像在自家院子里,姜念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着。 知道可能有危险的钱爷爷是根本没睡着,王离从屋顶上下来的时候,他和姜念两人已经站在院内了。 “钱老爷,小钱公子,隔壁院子来了几个黑衣人,叫张大人给抓个正着。我也被张大人发现,现下正要过去呢。” “张大人?他怎么会在隔壁?” 姜念不想以八岁孩童的形象出现在人前,尤其是这具身体原身份不明的情况下。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一直有意避免出现在人前,更何况是官府的人面前。 只是现在不得不面对了。 “爷爷,你跟我们一起去瞧瞧吧。” 姜念说完叫李叔推了轮椅来让钱爷爷坐下,又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好在钱爷爷知道所有事情,他只需要跟在后面听着就是了。 这时门房已经来报有人叩门求见,几人随着门房出了院子。 一出了大门,就见这院子已被张大人带着人团团围住。 “哎呀,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在下王离,奉我们陈掌柜之命前来保护这宅子。这才上了屋顶,绝不是有意窥探。若是妨碍了张大人办案,王某真真是罪过啊” 王离一瞧这可不是闹大了嘛,赶紧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的给张大人赔罪。 “这宅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草民钱福拜见……” 一听张大人问话,钱爷爷连忙起身要给张大人叩头行礼。 钱爷爷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官,这会儿说话声音都十分颤抖。 “老人家,不必行此大礼。” 张大人未等钱爷爷起身就将他按在了轮椅上。 “外面不方便,我们进去说话?” 跟在后面的李叔倒是结结实实的行了个大礼。 封建糟粕,还得给人下跪磕头。 姜念不想跪,他站在一旁只当不懂事,仰着脑袋装作天真的样子看着张大人。 张大人当然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转头对着衙役们说道。 “我留在此处就行,你们回去将那几人的身份查清楚。” “可是这院子……” 几名衙役明显不放心。 “无事。” 张大人冲手下挥了挥手,便衣的衙役们这才收了长刀,陆续离开。 “不知老人家和那飞云客栈有何渊源,不仅在姚大的事情上与你几人解围,现下还派了自家高手前来保护几位。” 此时,张大人已经坐进了钱家院子的南书房里,看似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草民…” 钱爷爷还是有些紧张,卡顿了一下后让李叔几人退下,再开口就平静多了。 “陈掌柜真是个好人呐,言家进城那日草民的几个孙儿得了陈掌柜恩惠,吃了顿饱饭。我这几个孙儿也知恩图报,听说鑫达下了战书,就想着能帮帮陈掌柜。” “没想到,我这孙儿年纪虽小在做菜上却真的有些天赋,陈掌柜爱才不已,那之后我们才能和陈掌柜攀上关系……” “喔?可据我所知,你们一家原本一贫如洗,如今却突然有钱买下这四合院,这钱是从何而来?难道都是因为陈掌柜爱才惜才吗!你还不肯从实说来!” 刚刚还平易近人的张大人一下变了脸色,猛的一拍桌子,威严无比的质问钱爷爷。 像是在公堂上审讯犯人一般。 钱爷爷被这番转变吓了一跳,双膝一软从椅子上滑落,浑身哆嗦着跪趴在地。 “大人明鉴啊,草民不敢欺瞒大人,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啊!” 一直在旁边扮演乖巧孙儿的姜念,一下子明白了。 这张大人早就觉得他们和陈掌柜之间的关系不简单,甚至怀疑姚大的死是他们和陈掌柜所为,才会几次三番的询问。 说不定今晚的刺客都是做局罢了。 真是欺人太甚。 “爷爷,您起来。” 他这下可顾不上扮乖巧孩童了,将钱爷爷扶起来坐好。 走到张大人面前,对着他没好气的嘲讽道。 “张大人,您好大的官威,现在这是要把我爷爷当犯人审吗?我爷爷只是一介平民,身子骨也不好,经不住张大人这般恐吓。” 张大人眯起眼睛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姜念没有说话。 “至于陈掌柜为什么要给我们大笔银钱,这个中缘由本是我同陈掌柜之间的商业机密,但我今日要是不讲出来,张大人恐怕是要将我们通通下狱了吧?” 张大人还是没有说话,摆明了是有这个打算。 “哼,有问题的你们不去查,正经做买卖的倒是盯着不放。” 姜念心里不爽极了,再次嘲讽了一句。 “小钱,你好好和张大人解释。” 钱爷爷这会儿顺过气来,看着姜念这般说话,生怕他惹怒了张大人,真被打入大牢可就不好了。 “是,爷爷,你陪着张大人再坐会儿。” 说完姜念转头出了书房。 很快,姜念就回来了,将手中拿着的几张纸拍在了张大人身旁的桌子上。 “张大人请看吧!” 张大人拿过一张纸来细细的看着,越看越不可置信。 “这都是真的?” “张大人竟不识字吗?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着呢” “令孙有如此大才,倒叫我刮目相看啊。若果真如此,确实是我唐突了。 “老人家,在下给您赔个不是。” 张大人此人倒是能屈能伸,没有臭官僚做派。知道误会了钱家,马上起身给钱爷爷作揖赔罪,让姜念心里舒服了些。 “不敢不敢。” “张大人现在不怀疑我们了吧,要是炒菜的事情泄露出去,张大人可得帮我跟陈掌柜解释清楚才行。” 张大人这么折腾一回也是件好事,银钱算是过了明路,姜念以后做起事来也不用那么畏首畏尾。 “那是自然,你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聪明才智,能救飞云客栈于水火。还这般胆识过人,不仅陈掌柜赏识你,就连本官也有点欣赏你了。” 哼,不是有胆识,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根本没在怕的。 张大人见姜念不说话,他接着又说道。 “我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姚大一事又节外生枝。若是不弄清楚你们这些钱财的来源,我怕你们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啊。” “张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张大人说的话让钱爷爷和念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第32章 一般无二 “隔壁院子其实是本官的私人府邸,以后若有难处可直接上门寻求庇护。” 张大人话头一转又说起了别的。 私人府邸!? 隔壁的… 张府? 姜念默默的想,这也太巧了些。 那卖房子的许三也没说隔壁是张大人家啊。 “本官为人向来低调,上任之时就假借他人之名买下了隔壁的院子,除了府衙的人基本无人知晓那是我的府邸。” 张大人似乎看出了姜念的惊讶,不用姜念问出来,自己就解释了一通。 “那今夜的刺客是真是假?” 姜念惊讶之余,没忘了正事。 若是为了知晓姜念和陈掌柜的关系所设的圈套,那张大人心思也太深沉了些。 “今夜之事不是巧合,又确实是十分巧合。” 张大人像讲了句废话。 “昨夜本官夜审凶犯撞见黑衣人离去。今早姚大的姐夫来报,说昨夜他也被人迷晕,来人在他家中翻找着什么。” “姚大身上到底有啥,让这些人要四处寻找?” 姜念疑惑不解,钱爷爷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那姚大生前与人吹牛,说在姜水河畔捡到张藏宝图。宝藏的位置就在淮水城内,这个消息有很多人都知道,所以我推测黑衣人定是想找到那张藏宝图。” “姚大亲近之人和当日破庙里的人都被翻找过,唯独你们还无事发生。那些人若是想得到藏宝图,哪怕藏宝图在你们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所以我断定近日会有人前来找寻,正巧你们买了这座宅院。我便让人在自家院子里埋伏,一有动静就可以一拥而上。” 说到这里张大人皱起眉头疑惑道。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些人竟落在了我的宅院里,倒叫我们省了不少功夫。” “那这藏宝图到底有没有呢?张大人难道对宝藏不好奇吗?” 姜念的关注点已经不在黑衣人身上了,他更关心宝藏。 “不知道,只知道那姚大前些日子确实典当了一枚玉佩,自称是他捡来的。现在这玉佩下落不明,藏宝图一事也不知真假。” “就算是真,那所谓的宝藏想来也是取之于民,必当用之于民。又怎么能是某一方势力能独吞的呢。” 这番话说的倒是大义凛然。 虽不知真假,但也让姜念对这个张大人感观好了不少。 “天色不早了,老人家,我先行告退,明日再来。” 张大人言尽于此,离了钱家。 明日还来!? 能不能别来了。 我只想睡个好觉啊! 就在姜念内心哀嚎完,准备送钱爷爷回房睡觉的时候,却见钱爷爷脸色发白,不知道是不是先前被张大人吓得,这时嘴巴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爷爷,你怎么了?” 姜念轻声问了一句。 “喔,小钱啊,天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睡一会儿吧。” 钱爷爷像是逃避什么一般,说完话自行起身,一瘸一拐的回房了。 让姜念觉得好生奇怪。 不管了,先睡会儿再说。 “启禀大人,昨夜派出去的人……无人前来复命。” 一间只燃了盏油灯的阴暗小屋里,一人双膝跪地,语气哆嗦的说着,此人低着头不敢看向前方。 “废物,居然连几个孩子都对付不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你们有何用!” 坐在案几前的人愤怒的一拍桌子,随即抬手拿起砚台砸向了跪着那人。 地上那人吓得额头触地,肩膀结结实实的受了飞来的砚台一击,但此时不敢分辩半句。 昨夜黑衣人均被张大人扣押,无一人逃出。 此时他们还以为派去的黑衣人是被钱家宅院的人给杀了。 “事已至此,若是那家人报官必然已是打草惊蛇,全部人手都撤回京城,只留你的人继续潜伏此地,其他事日后再议吧。” 案几前的说完就一甩衣袖,愤然离去了…… 地上那人过了许久确保没动静才敢起身,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离开了小屋。 这肥硕身形看着倒是有些眼熟,要是姜念在此,肯定能认出此人就是鑫达客栈王老板。 第二日姜念起的更晚了些,过了午时才起。感觉他自穿越以来,就没正经时间起过床。 醒来依旧是上学的上学,练武的练武。 钱四弟弟倒是坐在床边等着他。 “哥哥,你睡了好久都该吃午饭了。” “好,那我们去吃午饭吧。” 吃完饭姜念陪着钱四在院子里玩,钱爷爷这会儿才拄着拐杖慢慢的从屋里出来,看着神色憔悴,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爷爷,是身体不舒服吗?刚刚午饭也没吃?” “爷爷没事,小钱啊你跟爷爷到里屋来,爷爷有话跟你说。” “好” 姜念应声后钱爷爷让李叔陪着钱四去前院玩,还把院子里的小厮们都支开了。 钱爷爷这般神秘,居然连钱四都不能听,搞得姜念心里慌慌的。 怎么一直有事? “我要说的是什么,你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就是关于你的身世。” 钱爷爷看姜念关上门,坐到了靠窗的软榻上低声说着。 “其实我本想晚些再说,但我看你这么聪明,出了这么多事情你都处理的很好,还有姚大的藏宝图……为防万一我还是告诉你吧。” 看来钱爷爷是想了一夜才决定告诉姜念,语气里不似昨晚那般犹豫。 “那天一大早我想去河边抓点鱼给几个小子补补身子,正巧碰见你从上游被冲下来。本来还会继续往下游冲去,被我用打鱼的长杆子给勾住了,勾到岸边我一看竟是个小娃娃,还磕破了脑袋就赶紧先抱回家了。” 钱爷爷眼睛望着屋顶,回忆着当日发生的事情。 “我看你一身黑漆漆的衣服不像正经时候穿的,心里害怕就给你换了一身钱一的旧衣服,没想到从你衣服里收拾出两个东西来。” 说到这里钱爷爷又深吸了一口气。 “一枚玉佩和一张上面写满字的兽皮,和昨夜张大人说的一般无二。” 那姚大说是在姜水河畔捡到的东西,其实就是在淮水河的上游。 钱爷爷算来姚大捡到玉佩和藏宝图的时间,比他捡到姜念的时间,只早上几个时辰罢了。 那姜念说不定就是在姜水河的上游落水,之后才被水流冲到钱家庄附近。 以钱爷爷的想法来看,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都是从河岸里捡来的,这几样东西之间肯定是有关联的。 第33章 此去钱家庄 “我一辈子种地没上过学也不认得字,不知道那上头写的是什么,但你贴身存放肯定是重要的东西。” 钱爷爷缓了口气又接着说。 “我刚把玉佩和兽皮裹了放进草垛里,正在火上烤衣服的时候,那同村的李婆娘不知道怎么瞧见我把你抱了回来。带了她哥嫂到家里说我是得了好处才把你捡回来,非要让我把好东西拿出来平分。我没办法,只能跟她说没有好东西,只有一件身上穿的衣服。” “那李婆娘是个厉害的女人,看我们一屋子老少,连一件衣服她也想拿走。” “小钱,你莫要怪爷爷,我也是怕那衣服上有什么我没看出来的秘密,争执之间只假装失手扔进了火堆里,也不敢叫她拿走。” 说到这里钱爷爷还看了眼姜念,见他神色如常又继续说。 “李婆娘什么也没拿到便记恨在心,过了一日趁我去给你抓药的时候,带人抓住钱三钱四说他们往稻田里投毒,害得他们家和隔壁家的稻子发黄倒伏。” “我可怜的两个小小的孩子,被他们打的是奄奄一息。就这样他们还不肯罢休,硬要送他们去官府,还找了村里许多人来作证。” 说到这里,钱爷爷已经落下泪来,仿佛又看到了遍体鳞伤的钱三钱四。 “我知道,就是看我们一屋子老少好欺负。他们还说我一直捡孩子回来,是包藏祸心想着日后村里分田,我们家里会多分到些。他们这样冤枉我们,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没办法,我儿子女儿都死了,我一个老头子确实斗不过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钱三钱四被他们扭送去官府,只能提出赔偿他们损失的稻子。” “没想到那李婆娘竟然狮子大开口,要我赔偿五十两银子。老头子我种了一辈子的地,五十两银子连见也没见过。李婆娘就提出拿老屋和田产赔偿他们的损失,还叫我把两个孩子给赶出钱家庄。” “钱三钱四还那么小,又受了伤,要是流落在外如何能活下去,我断然不肯,他们就连同我也想一起赶走。” 钱爷爷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只觉得有点喘不上气,姜念赶紧帮他抚了抚胸口。 “真是叫人心寒,为了以后可能会多分到点田亩,村里一些人也帮着李婆娘睁眼说瞎话。临走前我想进屋拿些东西他们都不肯,只叫钱一找着机会,偷偷的把你那玉佩和兽皮从草垛里拿出来” “我将它们埋在了我爹娘的坟前,想来没人会去那里翻找什么。接着我就带着孩子们住进了破庙,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的。” 说了一长串的话,想必钱爷爷也是口干舌燥,于是姜念给钱爷爷倒了杯茶水来。 “小钱,你怎么听了这些话,就没什么想跟爷爷说的吗?” 钱爷爷有些纳闷,他以为姜念听了这些话抑制不住情绪。 昨夜他听了张大人说起玉佩时,心中十分慌张,又觉得懊悔。 懊悔不应该将那玉佩埋在祖坟下,怎么都应当贴身携带着。 又觉得幸好没有贴身携带,否则就是让死亡常伴左右。 他看姜念并不记得从前的事情,本想等姜念大些再告知此事,但又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不得。 所以他纠结了一夜,还是决定将真相告知姜念。 此事虽然危险,但无论如何都得去做,毕竟没人不愿意寻找自己的亲爹娘吧? 可现在姜念的反应,又让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 怎的这般平静? 确实,姜念内心毫无波澜,在他听来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他不是原主,什么玉佩兽皮,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对原主的素未谋面的爹娘更没有感情,他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唯一认识的不过是钱家这几人罢了。 他觉得不记得原主的过去是一件好事,说不定是上天又给了他一次重活的机会。 他也不想去掺和什么藏宝图风波,现在一切都在步入正轨,房子有了钱也有了,只等着慢慢长大享受生活就是了。 那玉佩兽皮埋起来也好,反正姚大手里的藏宝图下落不明,现在看来也没有下文了。 若是那兽皮再翻出来,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来。 只是…… 在听到李婆娘伙同其他人污蔑钱家几人,还将钱三钱四打的奄奄一息时。 姜念又觉得十分愤怒,对着两个弱小的孩子也下的去手。 想来钱四的惊恐症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吧。 要是不把这件事情解决,钱三钱四在钱家庄人的眼中,永远是个下毒的人。 如今的时代,大多数人一生只能在一个地方生活,自然不能叫他们一辈子背负这样的罪名。 姜念若是解决不了这件事情,他心里也会永远扎着一根刺。 而且…… 姜念又看了看钱爷爷 21世纪许多老人拆迁时不愿搬走,都觉得若丢了祖屋是不孝顺的表现。 更何况是在封建王朝长大的钱爷爷。 哪怕这四合院再好,他也十分舍不得自家祖屋吧? 毕竟那是他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有着许多年的回忆。 “爷爷,他们这么冤枉你,把你们赶出来。庄上的村长没出来说话吗?” “那李婆娘和她男人,仗着有些蛮力一向无赖,这次又找了许多人来帮腔,村长即便有心也没办法帮我们说话。” “那个玉佩肯定还值些钱,你怎么不拿玉佩抵李婆娘的稻子?”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那是你身上仅有的东西,我若是给了李婆娘,叫你以后找不到爹娘,那我老头子岂不是禽兽不如!” “爷爷,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既然是我的东西那就不能落在别人手里,我们找时间把东西拿回来就是了。” 姜念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拿回来?唉,如何拿回来?” 钱爷爷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被赶出钱家庄,再回去李婆娘肯定多有防备,只能深夜我同你偷偷前去了。” “拿自己的东西还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嘛?钱三钱四不能白白叫人家冤枉,也不能白白叫人家欺负了还不还手。李婆娘怎么把我们赶出来的,我们就要怎么回去!” 现在手里有得是钱,若是这点事还办不成,那赚钱也没什么意义了。 事不宜迟,姜念这就出门安排。 这头陈掌柜早得了消息,知道了昨夜的事,这会儿在客栈里做事也是心神不宁。 客栈一开门就生意火爆,他实在走不开。 现下看已经过了午时,姜念还未前来。 他干脆站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心里更是恨不得马上飞到钱家宅院里去。 “哎呀祖宗,你可算来了!” 姜念刚出现在客栈门口,就被焦急的陈掌柜拉进了包间里。 “哎呀,你每次都急得不得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把我衣服都要扯坏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及一件衣服。快跟我说说,昨夜怎么就碰上张大人了?” 王离几人昨夜并不在书房里,所以给陈掌柜传达的内容十分有限。 “这不是巧了么,张大人居然住我家隔壁!” 说到这个,姜念还是十分不可置信。 不等陈掌柜惊讶,姜念又说了一个让他十分震惊的消息。 “那姚大身上说是捡到一张藏宝图,所以才有黑衣人前去翻找,连他姐夫那儿都找过了。” “藏宝图!我先前也听其他人谈论过,但我以为是无稽之谈,难道竟是真的?” “现在还不确定是真是假,不过要是真的存在,难道陈掌柜还想分一杯羹不成?” 第34章 王家少爷 姜念刺了陈掌柜一句,也是想试探一下他。 毕竟他去钱家庄需要王离、袁明二人的帮助,他也想看看陈掌柜是不是个可靠的。 他在这淮水城所有的助力,都来自陈掌柜。若是陈掌柜不可靠,那他万万不能让玉佩和兽皮重见天日。 “那我可不敢啊!” 陈掌柜嘁了一声在椅子上坐定 “指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东西呢,我还是保命要紧。” “更何况,多少宝藏能抵得过你这颗聪明的小脑袋啊,我只要好好开着客栈,多的是人给我送银子来,你说是不是,我的财神爷?” 看来飞云客栈的生意是好的不得了,陈掌柜要是有尾巴,现在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姜念看陈掌柜耍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 “不过你们买的宅子正好在张大人家隔壁,这真是天大的福气,这样一来你们的安危有了保障,我也安心许多。” “这几日我要借你的家丁们去干一件事情,回钱家庄。” 陈掌柜的回答姜念还算满意,他放心的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和陈掌柜说明。 “反正你管吃管住管发银子,只要不杀人放火,你叫他们去干什么我都没意见。” 陈掌柜无所谓的说着。 “好,等我办完了事情,就来教她们做点心!” “这可是你说的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事要不要我出面帮你办?” “不必了。” 姜念没了顾虑,马上回家招呼王离袁明两人,悄声吩咐了一番后,带上周管家和几名小厮又出门了。 清晨,坐落在淮水城西边三十里外的钱家庄还笼罩在雾气中。 庄子里有几家屋头升起炊烟,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往田间地头走去。 靠村子中间的一座小院外,停了辆马车。小院里有三间茅草土坯盖起来的房子,正中间的屋子里还传来阵阵的鼾声。 “钱老爷子!钱老爷子!” 一声声急促的呼喊伴随着砰砰的拍门声,吵醒了屋里的人。 “谁啊!一大清早的!” 屋内传来一道粗犷的男人声音,明显是在熟睡中被吵醒,语气十分不爽。 “是我,快开门啊!”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身材矮胖的女人才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衣裳,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一大早的喊魂啊!” “哎,大婶,请问钱老爷子是住这儿吗?” 院外领头的人没跟她计较,语气十分温和的问道。 “什么钱老爷子,这钱家庄都姓钱,谁知道你找哪个!” 女人连院门也不愿开,只站在院子里说话,快快把这些人打发走了,她还想回去再睡会儿呢。 “我找钱福,钱老爷子。我家小少爷之前受了钱老爷子的救命之恩,此番前来是想报答一番。” 马车上下来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对着矮胖女人说道。 “钱福?嘁……” “我记得钱老爷子好像就住在此处,还请大婶开门,府中备了许多礼物来想当面感谢。” 矮胖女人听到这名字,白眼一翻正想说不在此处打发这几人离开。 听见带了礼物,上下打量了这几人一遍。 看打头那人的穿着,肯定是个有钱的,身边几位好像是他的随从,说话间从车厢里取下两盒东西来。 女人眼珠一转,连忙改口将几人迎进院子。 “哎呦,快快进屋,钱老爷子正是住在此处。” 几人坐进厅堂里,女人殷勤的倒了几碗茶来 “你们先喝点茶水,我去里屋叫当家的来。” “几位贵客,我叫钱达,是钱福的儿子,不知道找我爹有什么事啊?” 从里屋出来一个中年壮汉,随意摸了把脸后对着几人说道。 “喔,在下是王府中的王管家,前几日令尊救了我们家小少爷。家中老爷不方便前来,特叫我们带上礼物,想当面感谢钱老爷子。只是小少爷尚未恢复,不得吹风,现下正在马车上休息。” “小少爷?是我爹前几日从河里捞上来那位吗?没想到竟是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只是真不凑巧,我爹他出远门去了,近日可回不来,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壮汉心里略一回想就记起来,钱老头前些天确实救了一个孩子,真是狗屎运能救贵人。 “出远门了,那我们今日来的确实不巧。只是我们还有要事,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恐怕等不到钱老爷子回来了。” 华贵男子听了这话眉头一皱,随后看着壮汉又舒展开来。 “不过既然你是钱老爷子的儿子,那这些谢礼给你也是一样的。不知钱老爷子喜好如何,府中只随便备了些薄礼,还请不要嫌弃。待钱老爷子回来后,请替小公子向他问好。” 说完几人似乎真的有急事,留下盒子后匆忙便离开了。 “一个管家就能穿得这么华贵,定是有不少谢礼。” “发财了!发财了!” 屋里两人等几人走远些后,就迫不及待的将盒子的抽屉一层层拉开。 盒子里头除了一百两银子外,还放着些玉器首饰,琳琅满目看的让人眼花缭乱,尤其是其中一只玉质烟斗上,还镶嵌着一颗绿宝石。 两人对这些都不太懂,但打眼一看,这色泽纹理就绝非凡品。 “当家的,这么多银子我们发财了!没想到住进钱福那老不死的家里,还能有这般好事。” “是呀,可惜那钱福没福气享受,倒叫我们捡了个漏。” “快快收起来,一会儿我们就去城里把它们典当了都换成银子。你说,这得值多少钱呐?” “哎呀,马上我们再起几间青砖瓦房,叫庄里人瞧瞧还得是咱们家日子好过,到时候咱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再让咱们大儿子把他那婆娘休了另娶,看谁还敢给咱俩气受。” 两人看着这些东西两眼放光,摩挲着玉质烟斗畅想未来,好像已经看到了以后吃香喝辣享福的日子。 “公子,事情已经办妥了。” 送礼的那几人坐上马车快速离开钱家庄,等进了一片隐蔽小树林后,华贵男子才轻声说了一句。 这几人正是姜念带来的王离和陈家的几位家丁,那女人壮汉就是将钱家几人赶走的李婆娘夫妻俩。 昨日姜念叫人准备了盒子里的东西,带着王离几人来了钱家庄,找了个小孩一打听就知道钱爷爷的祖屋在哪儿了。 假借王家少爷报恩的名义给钱爷爷送礼,一来是为了给李婆娘下套,二来是为了给姜念自己盖一层假身份。 没办法,自打知道原主身上还带有玉佩兽皮后,姜念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关键他什么记忆没有,不知道原主到底什么身份,只能稳妥为上。 第35章 好日子到头了 至于那李婆娘夫妻俩平时好吃懒做,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愿去劳作,没攒下什么家业。 大儿子争气些,二十岁靠着自己赚来的一点钱,盖起了屋子才娶了媳妇。 小儿子如今正是十六七岁,等着说亲的时候,可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夫妻俩连带着儿子儿媳,五个人住在一起。 只两间屋子住的紧巴巴的,李婆娘为人本就十分尖酸刻薄。她儿媳又是村里屠夫的女儿,生的健壮,性格强势分毫不让,如此一来双方之间矛盾不断。 这么一来,李婆娘便将歪心思打到了钱爷爷的三间房子上。 瞧他们一家,一个老不死的带着几个不成气候的孩子,竟也住着三间屋子? 等赶走了钱爷爷后,夫妻俩立马和大儿子分开,带着小儿子搬进了钱爷爷祖屋里头。 钱爷爷的田亩,则是叫他们和隔壁家对半分了。 不过他夫妻二人也不想种田,直接将田租给了隔壁家。 现下每日里只吃了睡,睡了吃,两人过得是太舒服了。 昨日姜念听着问来的这些消息,不禁回想起破庙里那影影绰绰的佛像。 想起钱家几人吃的黝黑野菜馍。 想起钱四的惊恐、钱爷爷的腿伤。 想起姚大的刁难、深夜的危险。 他按捺下内心的怒火。 不必生气,他已经拥有了保护他们的能力,要一步一步将那些人压的不得翻身。 哼,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王离几人垒了简易火堆,原地休整一番,等到午饭过后姜念几人坐在树下闭着眼睛休息。 “他们来了。” 王离眼神好耳朵也尖,早早听到动静站起身来。 只见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停下后从车上下来几位衣衫褴褛的老弱病残,衣服下摆脏的直打绺,脚上的草鞋也缺了半截,脸上还都灰扑扑的,正是钱爷爷带着钱一几人。 不过他们可没有遭受什么事故,这是姜念临走前特意嘱咐的装扮。 既然要以牙还牙,自然要做戏做全套。 “爷爷,你小心些。” 钱一小心的扶着钱爷爷下马车。 钱爷爷的脚踝还没彻底好透,现下没拄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爷爷,就按我们昨天商量的那般,到钱家庄的这段路还得辛苦爷爷,就这么走过去。” 姜念上前握住钱爷爷干瘦的手,又看看钱一几人的装扮。 嗯,很不错,但还差点啥似的。 “没事,以前更远的路都走过,这点路算什么。” “大哥,你们往地上滚一圈吧,头发上太干净了。” 钱一几人听了毫不犹豫的往地上一滚,钱二钱三滚的十分开心,在地上嘎嘎大笑最后还是被姜念叫停。 “好了,你们先走吧,我和王离他们随后再来。” 这会儿正是农忙时节,钱家庄的壮年们都在田里赶着收割稻子。 午时的日头正高,太阳毒辣,壮年们都躲在树荫下乘凉。 每家每户的女人小孩们也趁这个时候,将食物送至田间地头,好叫他们省些时间体力。 “那李婆娘现在住着钱家的房子,是得意的不得了。今早啊还来找我当家的,说等收了稻谷要帮他家起青砖房子呢。” “是嘛?青砖可不便宜,村子只有村长家盖的起。他家原先穷的叮当响,这突然哪儿来那么多钱?” “谁知道啊,是不是从钱老头家翻出来的钱?听说赶人那天,钱老头连屋子都没能进去呢。” “那也说不好,钱老头种一辈子地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哎,你们都没瞧见吗?今天一大早我男人去田里的时候,看见几个有钱人架着马车去钱老头家呢。我远远的听见是找钱老头的,但不知怎么李婆娘也给迎进屋了,你们说会不会……” “反正李婆娘已经去邻村找人烧青砖去了,不管怎么来的银子,起房子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 “也不知道钱老头带着几个孩子去哪儿讨生活了,李婆娘做事真是丧良心啊……” “不过这钱老头也是,若是怕日后没人养老送终,大可以在村里找了个本家的过继就是了,非要往家里拉扯些外人来。” 八卦也许是人的天性,周围的人们都凑在了一起讨论着,七嘴八舌的说了许多来。 有人觉着钱家可怜,李婆娘做的太过分,也有人觉得钱爷爷做事不地道。 就在众多人休息闲聊的时候,钱爷爷拄着一根路上捡来的长树枝,撑着身子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钱家庄。 “哎呦,有没有人……救命啊……” 话刚说完,众人就见一苍白瘦弱老头倒在了眼前。 “哎呀,这谁啊!” “哪儿来的人啊,怎么这么惨!” 呼啦一下,树荫下的人们都围到了钱爷爷身边 “水…水……” 钱爷爷脸庞朝下,嘴巴里低声呢喃着。 “老人家,我先扶你起来。” “孩子他娘!快给拿口水喝。” 有耳朵尖的人听到了,有几人手忙脚乱的将钱爷爷架起来,半抱着坐到了树荫下。 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递过来一碗水,叫她男人给钱爷爷喂下。 “老人家,喝点水。” 钱爷爷慢吞吞喝完了水,那喂水的男人撩开了钱爷爷面庞前散落的头发,周围几人仔细一看。 “哎呀!这不是钱大他爷爷嘛!他爷你醒醒,我是钱勇啊!” “是啊是啊,真的是钱福,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真是作孽啊!” 有位上了年纪的人一看清是钱爷爷,摇了摇头,随后对着自己的孙儿嘱咐了一句,那小孙儿呲溜就跑远了。 看样子应该是去找村长了。 “那钱大和那几个小孩呢,怎么就他爷一个人?” 又有人想到了点子上,说话间还往外张望着。 “咳咳,他们在,在林子里……” 钱爷爷咳嗽几下,喘息着说道。 “快去几个人到林子里把人找回来。” 那位上了年纪的人点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前去树林。 其实钱一几人只故意落后钱爷爷几步而已,几个小伙子刚出了村口就看见晕倒在路边的几个小孩,赶紧七手八脚的将人弄回村里。 到了村口又是一阵忙乱,喂水的喂水,擦脸的擦脸。 钱一几人演技都不错,装着呛水醒了过来。 钱四被一位大婶抱在怀里喂水,一醒过来那委屈的眼泪就涌出了眼眶,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叫大婶看着心疼不已。 “哇,爷爷,我们终于回到家了呜呜呜……” 钱三更是刚看清身处何地时就哭出声来,听得周围的人更加揪心。 这会儿钱爷爷晕倒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钱家庄,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 第36章 踹门而入 “哎呀,当初那李婆娘把这一家子赶出去真真是作孽,瞧瞧这几个孩子瘦的都皮包骨头了。” “是啊,你瞧那最小的钱四和我们家阿狗年纪一般大,阿狗可要比他高出一个头来,看得我心里真是心疼啊” “以前多乖巧多懂事的一个孩儿啊,竟叫那李婆娘说成了投毒的人,我反正怎么都不信的。” “是啊,而且咱们钱家庄里祖上都是一家人,这李婆娘是个外来媳妇真是狠心。” “就是,这次回来了咱们乡里乡亲的都该帮把手,把几个孩子给留下吧……”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突兀的响起 “劳驾,让一让让一让!” 村口的人们看见一辆马车突然冲出来慌乱避让,可人太多了一时间跑不及。 “吁!”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马夫勒住了缰绳,马儿前蹄悬空紧急在众人面前停住了脚步。 “这是怎么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你怎么驾车的,没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吗!” 马车刚一停下,村民们便围了上来气愤不已的质问着,这马蹄要是踏在身上可不是好受的。 “各位,真是不好意思,在下有急事冲撞了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这里有些散碎银子补偿各位,还请各位谅解。” 车厢里出来一人,正是掐准了时间前来的王离,他说话间便要摘下腰间的荷包。 “哎呀,你们看!就是他今早去了钱老头家里那个有钱人!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人群里响起一道声音,叫王离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各位所说的钱老头,是指钱福钱老爷子吗?” “哈哈哈,是啊,钱老头就是你说的钱老爷子哈哈哈。” 有村民听了忍不住揶揄了两句, “那正是在下,只是你们如何认得在下?” “嘿哎,还真的是他。” “在下还要赶去钱老爷子家中,还请各位让一让。” 王离对众人鞠了一躬,马夫正要扬鞭驱马 “你还去钱老头家干嘛,钱老头可不就在那边树下呢嘛!” “当真?” 王离下了马车匆匆走到树下,众人也全都围过来,只看王离一见到钱爷爷,仔细一瞧后跪地就拜。 “钱老爷子,真的是您,还要感谢钱老爷子对我家少爷的救命之恩呐!” 钱爷爷迷瞪着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王离,装作不熟的样子 “原来是你啊,当日你们已经谢过,如今不必再谢了。”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家老爷特地叫我登门拜谢。只是钱老爷子,我早上刚去您家中时,令郎说您老出了远门近期不会回来,您这怎么…还落魄成这样?” “哈哈哈,还令郎呢,他儿子早死了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儿子?” 没等钱爷爷回答,周围站着的就有几人笑开了。虽然遭到了其他人的白眼,但他们说的倒是实话。 “钱老爷子这…他说的是真的吗?那我早间见到的是谁?” 王离陪着做戏,一副既感到抱歉又觉得惊恐的样子问道。 “咳咳,是真的,我儿女都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钱爷爷抬手按了按眼角的泪水,此番叹息是真情实感,儿女早他一步离世终究是放不下的心结啊。 “那我早间看到的是谁!我把两盒本该送给另一家的谢礼都错给了他们,那盒子里不仅有百两银子,还有老爷特地吩咐的重礼放在其中,现下我该向谁讨要!” 王离听了却是如被雷劈中了一般,双目失神的跌坐在地。 “百两银子,还有重礼,那得值多少钱啊!” 他说的大声,周围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 村里人从未见过,此刻众人心里闪过千万种心绪。 有人惊讶,有人嫉妒,有人愤怒。 自己的贫穷固然心塞,但一家子无赖还能天降富贵更让人难以接受。 “怪不得那李婆娘要起青砖房子呢!” “他们夫妻俩胆子真大,一百两银子也敢冒领。” “这钱本该是给钱老头的,哪能叫李婆娘讨了便宜,得找李婆娘要回来。” 众人私心乍起,又见王离这般神情,纷纷上前热心的安慰他。 “你早上去的确实是钱老头家,不过现在是李婆娘夫妻俩在住,你给了他们什么,再找他们要回来就是了。” “现在赶去还来得及的,我们都替你作证,这么大一笔钱他们不敢不认的。” “是呀是呀,李婆娘虽然出去了,不过她男人还在家呢。” “我们去邻村把李婆娘叫回来!” 人群分散开来,马车缓慢的行驶起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姜念掀开了车帘悄悄往外看去,只见钱家庄的村民们领着王离,扶着钱爷爷,两个婶娘还抱着钱三钱四,乌泱泱的二三十人往原先钱爷爷的祖屋走去。 另有五六个人往村外走去。 “钱达,开门啊,快开门!我是钱勇,快点开门!” 那钱勇毫不客气上前的拍门。 钱达似乎还在睡觉,男人拍了许久都不见他出来,在众人面前显得有些尴尬。 钱勇往后退了两步,随后猛的上前一脚踹开了院门,和另外两人一起,直冲进正房将熟睡的钱达连拖带拽的弄到了院子里。 “干什么!还有王法吗!强闯民宅是要吃牢饭的,你们知不知道!” 钱达迷瞪着眼睛,想来刚才还在做美梦呢,此刻怒气冲天,坐在地上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眼睛一瞟见到村里许多人都在院子里看着他,吓得两腿一蹬。 “你们这是在干嘛,都到我家院子里干什么?” “这位壮士,早间我前来……” 王离上前礼貌的一拱手,想把事情讲个清楚明白,结果刚开头就被人给打断了。 “你还有脸问我们,你们夫妻俩做的什么肮脏事!霸占钱老头的房子不说,还敢冒领人家送过来的谢礼,现在人家已经知道了,还不快点拿出来还给人家!” 那踹门的钱勇确实很勇,上来对着钱达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什么霸占,什么冒领,你可不要瞎说。” 钱达已经站了起来拍干净衣服,这会儿看到了旁边的钱爷爷和钱一几人,心里差不多知道发生了什么,干脆来个死不承认。 “这院子是钱老头因为毒了我们家稻子,才赔给我们家的,我也不想要他这破房子,但谁叫他没钱赔我的稻子呢。” 钱达一脸无赖像,理所当然的说着。 第37章 不知廉耻 “我呸!你家种的什么稻子,能值五十两银子,我看你们就是看钱老头好欺负罢了!” “什么!五十两银子!还敢说不是霸占,什么稻子能值五十两?” 有些人并不知道上次钱爷爷被赶走的原因,现在听了更是目瞪口呆,义愤填膺的为钱爷爷抱不平。 “太过分了!这钱达真是丢我们钱家庄的脸!” “刚刚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听见,你就是冒领了人家的谢礼,你还敢狡辩!快点把东西交出来!” “就是就是,快点交出来!”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为钱爷爷和王离说话,其实他们没什么判断力,听风就是雨。 就像上次李婆娘能把钱爷爷赶出钱家庄一样,并没什么实际证据和理由,有人挑起头来就跟着附和,或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次一来是看到钱爷爷一家老少过得这么惨,心中偏向了弱势群体,二来又知道李婆娘一家突降富贵,心里都有些不平衡。 对着平时就讨厌的钱达,每一个人说起话来都很不客气。 “老子说了没拿就是没拿,你能把老子怎么样?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钱达被他们说得眉头一皱,把其中叫的最凶的一个瘦弱男子拉到自己跟前,左手扯着男子的衣领右手握拳高高扬起,嘴里还说着威胁的话语。 其他村民一看,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一窝蜂的上前拉扯钱达。 “哎呀,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呀。” 有人冲动,也有人冷静的上前拉架。 就在双方乱作一团,将将要打起来的时候,几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 几个小孩子蹦跳的往这边跑来。 “住手!” 人群分开一条路来,让钱家庄的村长,一位体型略微发福,头发全白但精神抖擞,拄着拐杖看上去十分沉稳的五十多岁老人走到了院子里头。 “不是说钱福回来了吗?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村长把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开口沉声问道,看起来很有威严的样子。 刚刚那小孙儿去报信的时候,还没发生后面的事情,现下村长看着这要打起来的情形是一头雾水。 “村长,是这样的……” 村长一来,打架的人都分开了,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 “你就是钱家庄的村长吧,在下是淮水城王家的管家。钱福钱老爷子前些日子救了我们家少爷,我们老爷特地叫我们前来感谢一番。” “我们今日还要去别家送礼,匆忙间底下的人把几盒礼物给拿错了。等我发现赶回来想找他们换回来,可谁知道这屋里住的竟不是钱老爷子一家!” “纵然是我错认了钱老爷子的住处,此人也不该冒认是钱老爷子的儿子,还从我手中骗走了谢礼!如此胆大包天,还请村长您能来主持公道啊!” 王离上前对着村长鞠了一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遍。 “钱达!王管家说的可是实情?你是否冒充钱福的儿子拿了谢礼?许多人可都说看见这位王管家,进了这院子里来。” 村长听完眉头紧锁,拐杖又往地上一杵。 “村长,这位王管家确实是来过,可我没见着什么谢礼,莫不是王管家记错了,放在了别的地方吧?” 钱达一见对于王离进院门的事情无法抵赖,吹了吹手指头里的灰,态度十分随意的随口就换了个别的理由狡辩。 看来并不把这威严的村长放在眼里。 “这谢礼的去向我们如何能记错,今日只来过这家,这屋里还有一个矮胖婆娘,就是她将我们迎进门的,我们一行四五个人岂能记错!” 这回还没等王离说话,他身后一小厮就忍不住开口呛道。 “你家李婆娘确实是个矮胖的,瞧着这些人没撒谎。” “就是,我们许多人都瞧见了,一大清早的这马车就到你家了,还拎着两只红木盒子下来,这你也想抵赖不成?” 抱着钱三钱四的两位婶娘忍不住走到人前开口了。 “钱达,既然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想必没有冤枉你。那些谢礼本就不该是你家的东西,快快拿出来还给王管家,你要是执迷不悟下去,我只能让人报官了。” 钱村长此刻已经没了耐心,沉声说道。 “嘁,他要给便给,要拿走就拿走。岂不是在耍老子玩吗?而且你们要老子怎么样就随你们怎么样吗!?真当老子是吃素的不成!” 村长发话,钱达也是丝毫不惧,只站在正屋门口挡着不肯进去。 其实钱达心里也有点慌了,他和李婆娘两人只顾着看银子,满脑子想的都是能起青砖房子,哪里还想过被人发现的后果。 若是这么多人都作证,确实是抵赖不得。 可要是就这么拿出来,他的脸面该往哪儿放? 那么多银子又怎么舍得? “如此说来,你们确实拿了谢礼了。若不是你假装钱福的儿子,人家会把东西给你吗?现在还如此狡辩,简直是不知廉耻!” “钱勇,你只管带几个人进屋去搜!” 村长见钱达软硬不吃,说起话来还这般理直气壮,也是忍不住发火。 钱勇一听村长发话,二话不说就让几个青壮年上前按住钱达,又带了几个人冲进正屋翻找。 他早就看这无赖钱达不爽了。 “找到了!” 两只红木盒子和钱达家中的东西格格不入,不一会儿功夫就在床底找到了。 “就是这两个盒子!” 王离激动的冲上前去,提过两只盒子就想打开。 顿了一顿他对着村长说道 “钱村长,我们大户人家送礼支出都写有礼单记录,放在小抽屉的背面。现下倒是不知这盒子里的东西是否齐全,还请钱村长取出礼单帮在下核对一二,也叫在场的各位都做个见证。” “你他娘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被人压制住的钱达是真的急了。 刚才还想着即便找出盒子来,也没法确定里面有什么东西,他还能继续抵赖,哪曾想到还有什么礼单。 若真是如此,一百两银子不就飞了? 他的青砖房子,以后吃香喝辣的日子全没了…… 他奋力挣脱开众人的束缚,三步并两步一下窜到了王离面前,抡起右拳就往王离脑袋砸了下去。 要是这管事的死了,一切不就都结束了! 第38章 被打到吐血 “钱达!你要做什么!” “王管家!” “快点拦住他!” 一时间,众人纷纷出声阻止,几个反应快的年轻小伙子向钱达扑过去想把人拦下来。 他们都被钱达的莽汉行为给惊呆了。 想不通啊。 明明是他们夫妻俩做错了事情,怎么现在反而还要打人? 姜念透过车窗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帘子。 不过他不是担心王离,他是激动的。 姜念等的就是这一刻,要不是他想揍这钱达一回,根本不用安排王离前来做戏。 只见王离反应飞快,脑袋往左一偏躲过了钱达的拳头,钱达是飞扑过来的,脚下站的不稳收力不及身子向左侧歪去。 王离抓住机会,对准钱达的脑袋狠狠的就是一个肘击,紧接着侧身一脚正中腹部将人踹飞出去。 钱达直直撞在了西边屋子的墙上。 姜念带来的几名家丁也是十分给力,几人跟上去,对着窝在墙根的钱达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王管家,快叫你的人住手,闹出人命可不好收场。” 也许是年纪大了反应慢,过了一会儿村长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几名家丁这才停了手 “哎呀,牙都掉了一颗,下手真重啊!” 有村民看见地上掉了颗牙,悄声和身旁的人说着。 想来是刚刚那个肘击给打掉的吧? 姜念心中畅快不少。 一会儿得给王离加钱。 有人找了根麻绳来,把钱达给捆了起来。 王离则是进屋搬了桌子凳子出来,扶着钱爷爷连同钱村长一起坐下了。 “村长,还是你来,帮我们清点一下。” 村长叫来老秀才,两人一个看礼单,一个对着东西核对起来。 “和田白玉手镯一对……” “青玉圆雕卧狗一对……” “红玛瑙手串一件……” …… 随着秀才的话语,村长取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 在小木桌上一一摆放开,村民们看着这些玉器惊讶不已,一个个目瞪口呆。 刚刚还有些人觉得钱达被打的太可怜,现在越来越觉得他是自作孽。 这,得值多少钱啊!? 这么多值钱的东西,钱达也敢冒领,真真是不要命了。 “村长,缺了一支白玉绿宝石烟斗,还有一百两银子。” 老秀才清点完毕心里也是一惊,压低了声音跟村长说着。 “什么!这里头最重要的就是那烟斗,那可是我们老爷特地交代,一定要给另一家送去的重礼!” 王离今日本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一听到老秀才的话,马上拔高了声音好叫大家都听见。 “钱达,你把东西藏哪儿去了?” 两名家丁将钱达拖到桌边,村长沉声问道 “不……窝不知道。” 钱达被打的鼻青脸肿,现在说话也不利索了。 “还说不知道,你非要闹到官府去,想挨上三十大板吗?” 村长也是被这人给气急了,挥起手中的拐杖抽在钱达身上。 “村长!我们把李婆娘带回来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快步走到前面说了一句,又凑近村长的耳朵低语了几句。 没两秒,一具矮胖的身体就飞奔到钱达身边。 “当家的!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李婆娘回来了,去邻村找她的人只说家里有急事。 她匆忙赶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早上来的几个有钱人怎么又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当家的被人打成这样。 姜念对着铜镜在自己脸上涂抹两下,再过一会儿他准备下车了。 “你们几个把钱达带进去休息一下。” 村长是个聪明人,不等李婆娘和钱达多说两句,就让人把钱达拖进了正屋。 “李婆娘,你回来的正好。你家刚刚遭了贼,早间王管家交给你的谢礼被偷走了许多。我们正在清点东西,只是不知道还缺点什么?” “什么!这天杀的贼人,竟敢来老娘屋里偷东西!我的银子!我的银子!” 李婆娘一听遭了贼,满心只惦记着她的银子,不疑有他。 直奔着西边的厨房走去,进了厨房在土灶锅膛的灰烬里翻出一个小布包来。 “哎呀,银子还在,银子还在。” 李婆娘喜滋滋的打开布包,下一秒她抬头就看见周围的村里人都直勾勾的盯着她,也许是盯着她手里的银子。 她连忙系上了布包 “看什么看!这是老娘的银子,你们这些刁民没这福气,看瞎了眼也得不到!” 李婆娘现在不屑和这些村民说话,她已经是有钱人了。 刚刚去邻村已经算过了,三间青砖房子只要三十多两,等房子盖好了她还能有许多余钱养老。 岂是这些泥腿子能高攀的人吗? 正当李婆娘喜滋滋的做美梦的时候,手里的小布包被人一把抓住拿走了。 “嘿!快来看看啊,这死小子想钱想疯了,居然光明正大的抢钱啊!” 李婆娘一看,竟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你是谁家的,小小年纪就这般不学好,我今天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教训你。” 李婆娘压根没把这小孩放在眼里,一把就想将布包抢回来。 没想到这孩子力气大的很,居然没抢回来! 李婆娘急了,这里头不仅有银子,还有那最值钱的烟斗,可别叫这小孩给摔坏了。 “快点给我!” 她和这孩子两人争夺起来,来回两三次李婆娘逐渐不耐烦起来,一个巴掌就冲着小孩的脑袋扇了过去。 “哇!” 那孩子马上带着布包摔落在地,吐出一口血,随后哭出声来。 李婆娘看着自己的手正疑惑呢,她好像还没碰到他吧? “少爷!” “小…弟弟!” “哥哥……” 没等李婆娘上前,王离已经带人站在她面前将她拦住了。 钱一钱二几人跑过来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这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在自己左眼及额头上画了大片黑胎记的姜念。 只见他此刻满嘴是血,嘴巴里动了半晌,又吐出一颗牙齿来。 当然啦,李婆娘可没能力打到他,这牙齿是这几天有些活动,应该是要换牙了。 正好现在吐出来,再给李婆娘安一条罪名吧。 “哥哥……” 一见姜念这样,明知道可能是假的,钱四的眼泪也是忍不住的哗啦啦往下流。 “哎呀,李婆娘下手真狠啊,一个孩子哪里吃得消她这一巴掌。” “是啊,还是那位有钱少爷呢,细皮嫩肉的她也敢下手?” 周围的人是眼见着姜念从马车上下来的,现在看见他被打马上议论开了。 第39章 不打女人 “你知道我们少爷是什么人嘛!?你竟敢对他动手!” 王离现在是出奇的愤怒了,来之前陈掌柜可是特地交代过。 这位小钱公子可是飞云客栈实打实的财神爷,绝不能叫他少一根头发。 这下直接掉了颗牙齿,这让他回去怎么跟陈掌柜交代!? 他可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习惯,想也不想的挥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了李婆娘脸上。 李婆娘被打了一巴掌,牙倒是没掉但脸庞迅速的红肿起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王离,接着面目狰狞的扑上去就要和王离拼命。 可剩下的几名家丁也不是吃素的,围上前来单方面的暴揍李婆娘。 “救命啊,杀人啦!” 一时间村民们都安静的看戏,只有李婆娘一个劲的鬼叫。 “村长,快叫他们住手啊!” 没人理她,半晌她才想到向村长求救。 “王少爷,您看……” 姜念顶着一块大胎记,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钱爷爷身旁。 他脸上的血污还没擦,村长又觉得有这两个丢人的村民,让他实在是没脸开口。 求情的话还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干脆扭头不看李婆娘了。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打人的,各位好汉饶了我吧!” “小公子,我错了,快叫他们饶了我吧!” 李婆娘看村长也帮不上忙,语气不那么强硬了,开始求饶起来。 “放开她吧。” 虽然看她被打姜念心里非常舒服,但是还有正经事要办。 谁知那李婆娘实在抗揍,刚放开她就从地上跳起来,嘴里大叫着。 “你们都是死人呐?丧良心的狗东西,不知道过来把他们拉开嘛?都是一个村的,就看着我挨打嘛?这么多人还怕他们几个?一个个的大男人真是没种!” “王离,让她闭嘴。” 都不用家丁们动手,钱勇和几位村民上前把李婆娘捆了个结实,还用布条将她嘴也堵住了。 这下安静了。 姜念伸手打开了布包,只见两枚银锭和一支烟斗都在里面。 只是烟斗上的宝石已经碎成了两瓣。 “这可怎么得了!这宝石现在碎成这样让我如何跟老爷交代啊!” 王离想着能将功折罪,现在演的非常卖力,说到最后几乎要落下泪来。 “村长,今日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一定要让这夫妻俩将这宝石赔给我!否则我就报官,告他们欺诈!金额还如此巨大在我朝可是重罪,一家都要被乱棍打死!你这村长也逃脱不了干系!” “这…” 此话一出,钱村长也是坐不住了。 李婆娘夫妻俩穷的叮当响,上哪儿找钱把宝石赔给王离。 但报官? 报官肯定不行,乱棍打死那可太惨了。 人命关天,他一个小村长哪儿能做这么大的主。 “李婆娘,你可听清楚了吗?你们夫妻二人欺骗王管家在先,后又死不承认,还重伤了王少爷。我一个老头子做不了你们家的主,是赔偿是报官,你自己决定吧!” 钱村长决定置身事外,这事是李婆娘一家惹出来的,他已经半截子入土,可不想临了了还跟着倒霉。 “钱勇,把钱达带出来,叫他夫妻二人商量商量吧。” 事到如今,李婆娘夫妇俩已经傻眼了。两人一碰面都是眼泪汪汪,他们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刚扯开嘴里的布条,两人就开口求饶,他们可不想被打死。 “王管家,是我们二人不懂事,不该骗你们的钱财,可我们也没拿出去花用,这些东西还都在这儿呢,一分也没少对吧,这绿宝石我们实在没有钱还啊!” “王少爷,我们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们吧。绿宝石修一修总会能用到别处的,你们大户人家少一点钱也没事的,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越说越不像话,大户人家有多少钱关你什么事啊。 姜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凭你们欺诈谢礼,这么大的数额定是要被活活打死的。别说身上没钱,总还有父母兄弟吧,去凑上一凑。实在不行,家里也总有房屋田产吧?” “更别说绿宝石已经碎成了这样,难不成还想我们轻轻放过你们不成!?” 王离是会看眼色的,一看姜念翻白眼马上接话。 “那要赔多少钱啊?” 许是看见了些希望,李婆娘面带希冀,期盼着王管家能说出一个小数额来。 可惜,王离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这绿宝石原是我家老爷千辛万苦才从他国带回来的,是价值连城之物,若要定价,千两都不为过!” “什么?千两银子,千两我们实在是赔不起啊,能不能少一点啊?” 这会儿,李婆娘的儿子儿媳都站在人群外头看着呢,小儿子倒是想冲进来,却被他大哥给拉住了。 不能怪大儿子心狠,谁叫这两人从生下他后就基本没管过。若不是这村里都是亲戚,你家一口饭他家一口饭的,大儿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咳!” 到底是一个村的,钱村长始终不忍心还是提点了李婆娘一句。 “王管家,这李婆娘和钱福到底也是一个村里的,能否看在钱福的份上少一些。” “少爷,您看?” 王离转头征求姜念的意见。 “是啊是啊,钱福,钱老爷子!您帮我们求求情吧,只有你才能救我们了。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求求你……” “哼!我弟弟们给你家稻田里下毒,你们已经 把我们全都赶出了钱家庄,我们现在可算不得一个村里的!我爷爷和你们家能有什么情分?我们家帮不了你们!” 不等姜念和钱爷爷变态,钱一话语里带着怒气,在一旁已然拒绝了李婆娘二人的请求。 “是啊,李婆娘污蔑两个孩子,还把人家的田产房屋都霸占了,现在还有脸提往日的情分。” “真是不要脸呐!” 村民们看着李婆娘哭天抹泪的,心里正幸灾乐祸呢。 一听钱一说的话,也都跟着开口。 落井下石嘛谁不会,谁叫刚刚李婆娘还说他们都是刁民,狗东西呢。 “竟然还有这事!?真是罪该万死,王管家马上报官吧!” 姜念大声对着王离说道。 “不不不,别报官,别报官!” “我们和钱老爷子是一个村的,是一个村的。根本没有下毒的事情,没有下毒的事情。是我们鬼迷心窍,想霸占您的屋子田产。我们就这还给您,都还给您。” “您帮我们求求情好不好,我们可不想被乱棍打死啊!” 两人疯狂的给钱爷爷磕头,话语间也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没有下毒的事情?那你们如何污蔑他们?还不快点从实说来!” 终于说到重点了,姜念拍着桌子询问这两人。 第40章 一网打尽 “是……是这样的。当初我看到钱老爷子从河边救了个人回来,就是王少爷您。我想着他总是捡孩子回来,估计家里有不少钱,不然怎么养得活这么多小孩呢?” 李婆娘这会儿已经崩溃了,死亡面前也顾不上遮掩自己的心思,自是有什么说什么。 “我就去他家想,想能弄点银子来花花。谁知道钱老头,不不,是钱老爷子。他不肯所以我怀恨在心,这才有了投毒一事。” “其实也不是投毒,就是给稻田放水的时候,我把田里排水沟给堵上了。稻子淹了一夜的水,这才倒伏的。我怕只我一家说话分量不够,就给隔壁家的稻田也堵上了。” “好你个李婆娘!” 李婆娘正说着,后面人群里窜出一人来,狠狠的一巴掌打在李婆娘身上。 “我说我家稻子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不行了,原来是你干的!你还带着我一起污蔑钱老头家的两个孩子!叫我和你一起把人赶出去了。” 来人包着头巾,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 “还把从他们家得来的田亩再租给我,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简直丧尽天良!” 看来是李婆娘隔壁家邻居张大婶。 “钱老头,我对不住你们啊!我被李婆娘蒙骗了,害得你带着几个孩子在外面受苦受累,我真是……你们还是住回来吧!不然叫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啊!” “这李婆娘和钱达真是作孽啊!” “还好意思住人家的房子,要人家的谢礼呢。” “张大婶,你也是听信了别人的话,别哭了啊。” 钱爷爷没说话,旁边倒是有人拉着张大婶安慰着。 李婆娘的事还没解决,又跳出来个张大婶。 而且说的好听,什么被人蒙骗了。 都是常年种地的人,那倒伏发黄到底怎么回事一看便知。左不过是没找着别人家的错处,干脆都想赖在钱三钱四头上罢了。 姜念只觉得有点烦。 “咳咳,小张啊,你先回去,等我们把钱达家这事说完了你再来认错也不迟。” 还得是村长,一开口又把事情扯回正题了。 “钱福啊,既然那稻子的事情真相大白了,你们就搬回来住吧。这会儿你看能不能原谅他们,要是能就帮着说两句吧。” “王少爷,前面污蔑我们一家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今日种种也该给他们一个惩罚,只是千两银子他们家估计是拿不出来。要是报官我也实在不忍心,不如换些别的惩罚吧?” 在村民们看来,钱老头说的十分诚恳,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只是救了人家,怎么着在一千两的事情上也没太大话语权。 人家王少爷愿不愿意还是两说呢。 “这绿宝石实在贵重,但既然钱爷爷开口了,我也不好拂您的面子。这样吧,你们二人赔我二百两银子好了。虽然你们的房屋田亩都不值钱,若是有的话也能拿来抵债。” 一下少了八百两,姜念又装的十分为难的样子,叫李婆娘再不好开口求饶,只一味地哭着。 “他们家房屋田亩倒是有些,只是……” 村长的话说了一半,被一位从人群里走出来的人给打断了。 “只是他夫妇二人已经和我们分家,原先那些屋子田亩都已按了手印不属于他们了,可别想打这两间房子的主意!” 是李婆娘的儿媳妇,身后还跟着李婆娘的两个儿子。 “儿子!快救救爹娘啊!爹娘把你们养大不容易!” 李婆娘和钱达一见了两个儿子,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嚎。 可惜,看上去这两个儿子说不上话,只躲在后面听着。 “儿子!你们难道要看着爹娘去死吗!?我怎么会生了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啊!” “废话少说,既然银子也没有,房屋田亩也没有,那就报官吧!” 姜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鬼哭狼嚎的不知道搞到什么时候。 “等等等等!” 小儿子始终是不忍心 “我这些天做活还攒了些银子,都在这儿了。” 掏出些散碎银子,看着能有七八两的样子。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不像你大哥!” 钱达恶狠狠的说着还啐了大儿子一口。 “娘!大哥!你们来救我了!” 李婆娘却是眼睛一亮,认出了人群中她娘和她大哥来。 她哥拉着她娘扭头就想跑,奈何钱家庄的村民们已经将路让开,把他们俩暴露在人前。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有钱的出钱,有房的出房了。这涉案金额如此之大,报官的话说不定还要牵连亲属呢。” 姜念记得钱爷爷说过,李婆娘可是带着她哥嫂去的钱家。 想来后头的事情大家都有份参加,那就一个也别想走。 他使了个眼色给王离,王离马上带着人把李婆娘的哥哥李武和她娘给围住了。 “各位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可不能动手是吧?” 李武估计是看到了钱达被打的惨样,态度非常好。 “你就是李婆娘的哥哥,你妹妹不仅从我手里骗钱,还打伤了我们家少爷。你作为哥哥也得表示表示吧?” 王离一边说话一边捏着拳头,关节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来。 “哎呦,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哪知道这些事啊,这跟我们可没关系。” 李武是和他娘听说钱家庄有大热闹,这才放下田里的活从邻村赶过来看的,没想到这热闹看到了自家头上。 真是躲都来不及躲! “李武!你敢说跟你没关系!这婆娘暗地里给了你们家多少好处?有点钱全拿去给你花用了,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外头……” 李武一听了这话,赶忙跑到钱达身边,捂住了他的嘴。 “有话好说,只要你不把那事说出来,我帮你把这事解决!” “这可是你说的!” 他们虽说的小声,但姜念就坐在旁边想不听都难啊。 男人嘛,想来也就是那点子事情。 只是这李武哪儿来的钱呢? “哎呀,都是一家人我也舍不得我这妹妹妹夫受苦。这样吧,我家里还有些银子,田亩。我这就去取来!” “若你跑了怎么办?王离,你骑马带他去,要快。” 姜念倒不是真怕他跑了,主要是想让王离去看看这李武家里又是个什么情况。 只一炷香的功夫,王离就带着李武跑了个来回。 李武脸上有着个巴掌印,垂头丧气的带来了三十两现银,两间屋子的房契,以及五亩地的地契。 看来这李武是有点子钱在手里的。 勉强能算上一百两银子吧。 第41章 扫墓 “这钱也不够,但闹了这么久,我也累了。要不还是带这两人去官府说他们偷盗一百两,蹲上几年大牢聊表惩戒,钱村长你觉得怎么样?” “一切都听王少爷做主,不过我觉得去了官府,少不得要打几十大板,只怕是要打的血肉模糊他们二人身体吃不消啊。” 不管蹲几年最后都还会出来的,钱达和李婆娘两人也是绝对不能继续留在村里了,不然指不定还要惹出多少祸事来。 他一把老骨头,经不住折腾了。 “王少爷,不如这样。叫他二人卖身为奴,供你王家终身驱使,也算是把这一百两还上了。” 村长脑子一转,想出个法子来。 “好啊!好啊!” 姜念还没表态呢,钱达俩人就忙不迭的答应,去了官府挨打不说,犯了事的人即便出来也是无处可去。 他看着连送份礼物都有这般价值,想必这王家是个十分有钱的主家,不如卖身为奴,说不定还能过点好日子。 既然他们俩放着好好的平头百姓不做,上赶着要去做奴仆,姜念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惜他俩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姜念才不会叫他们过上舒心日子。 “那好,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至于上次钱福被赶出去的事情,我这个做村长的也有责任。由我做主把东边山头的十几亩荒地划给钱福家,作为村里人对钱福的补偿。王少爷,您看怎么样?” 村长看一件事解决了,另提一事,现在这钱福是抱住了一棵大树。以后村里人不仅不敢得罪,还得小心翼翼的表示钱家庄人对钱爷爷的歉意。 “虽然是十几亩荒地还得找人去开荒,但是挺好的。” 姜念没拒绝,语气淡淡的回应着。 钱爷爷被赶出去一事可不就是因为村长管村不严,放任自由导致的嘛。 “钱福多谢村长。” 钱爷爷也没什么意见,种田的不会嫌田多的,自己种不了还可以租给别人。 其他村民们现在不会有,也不敢有意见。 毕竟上一次赶钱老头出去的时候,好多人都袖手旁观或者落井下石呢,现在可不敢跳出来触霉头。 “这儿事情结束了,大家都散了吧!” 一场闹剧感觉挺久的,其实前后才过了一个时辰。 两名家丁将李婆娘两人捆了,蒙了眼塞进马车,王离把盒子里的白玉翡翠都收起来,先驾马离开了。 至于那绿宝石本来就是假的,只看着值钱,正好拿来骗骗没见过世面的李婆娘夫妇。 姜念可不会花费额外的金钱去收拾这两人。 搞这么一出他也是累了,早知道就应该直接找人把李婆娘两人打晕了带去官府。 不过现在的结果也不错,钱三钱四洗清了冤屈,钱爷爷拿回来祖屋田亩,还额外多了十几亩荒地。 “哥哥,你的牙真的掉了吗?” 这会儿人都走光了,姜念正拿着毛巾把下巴上的血污都擦干净。 钱四则是忧心忡忡的过来问了。 “真的掉了。” 眼看钱四嘴巴一撇又要哭,姜念不敢逗他,赶紧解释道。 “本来就要掉了,那李婆娘没打到我,是我自己弄掉的。你过两年也要掉牙齿的,你看你钱二哥哥,不是也掉了一颗牙嘛。” “钱二,快给他看看。” 钱二闻言,看着钱四纠结了片刻,不好意思的张开嘴。 果然是缺了一颗大门牙。 “好了,你说你一个男子汉怎么老是哭呢?” “今天我们把那些坏人都打了一顿,以后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小四弟弟可不能再哭了,再哭长大了不好讨媳妇的。” 钱三见了也跑来哄钱四,双手还握拳比划着。 “小钱,你跟我去东边看看那十几亩荒地去。” 钱爷爷在一旁看着几人玩闹,面上也带着笑容。 只是天色还早,不能把正事给忘了。 “好了,去地上帮哥哥找找那颗牙,等我们回去要把它扔到屋顶上,这样哥哥的牙齿才能往上长哦。” 姜念跟钱四说了个小习俗,让他有点事做,转头跟钱爷爷出门去了。 那东边荒地,连着钱家祖坟,趁着今天去把玉佩兽皮挖出来,这才是钱爷爷叫他出来的目的。 两人一直往东边走,路上遇到的村民也只以为他们去看荒地,打了声招呼就走。 越往东边越没有人家,等走到荒地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野草都长得半人高,显得一片荒凉。 “这祖坟啊,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人来祭拜一二,平日里根本没人来。” “我爹娘死的早,都是祖父祖母把我拉扯大的,所以我常常来这边,想我爹娘的时候就过来看看他们。” 钱爷爷拿着木棍敲打着野草,一来怕草里有蛇,二来也是给跟在后面的姜念开路。 姜念只默默的听着,这种情绪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其实钱爷爷挺孤独的吧,爹娘去得早,老伴也没了,连儿子女儿都走在了他前面。 捡孩子一来是做善事,二来自己也有个陪伴,老了也能有个依靠。 可就这么简单的想法,还要被村里人冤枉是得了什么好处,是想占村里的田亩…… 要是没遇到姜念,钱家几人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也或许不捡到原主,李婆娘就不会为难钱爷爷了? 这么想着,很快就到了钱爷爷爹娘的坟前。 一座凸起的小土包,前面插着一块木板。 写着 “先父先母之墓,孝子钱福 立。” 姜念看了看这一小片旁边相邻的几座,有两座同样都插着木板。 “祖父祖母之墓,孝孙钱福 立。” “亡妻钱氏之墓,夫 钱福 立。” 还有两座没有木板的土包,想来是钱爷爷的儿子女儿。 都是成年后离世,可入祖坟,但无后人不可立碑。 几座土包就这么立在荒草地里,风吹的草丛飒飒作响更显凄凉。 这一刻,姜念都不敢看向钱爷爷,他不敢想钱爷爷要拥有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座座土包。 “钱爷爷……” “小钱,这里没人来过,你帮我看着周围,我来把玉佩和兽皮挖出来。” 钱爷爷似乎已经习惯了,根本没有姜念所想的那些情绪。 在钱爷爷爹娘的木板下,用木棍和手挖了几下后,一个布包就显露了出来。 第42章 铲草除根 钱爷爷只隔着布包摸了摸就将其塞进了怀中。 “走吧,东西都在,这里不安全,我们回去再看。” 说着就要往回走。 “等一下,爷爷。” “怎么了?” 钱爷爷不解的回头问道。 只见姜念把刚挖出来的土推平,随后退了两步,对着钱爷爷爹娘的坟墓郑重的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接着是他的祖父祖母、亡妻、儿女…… 姜念一座座磕完,回头再看时。 黄昏之下,头发花白的钱爷爷,此刻背着光早已是泪流满面。 “小钱,你其实不必这样的。” “应该怎么样?我既然叫你一声爷爷,那他们自然都是我的长辈,给他们磕头也是应该的。只是今天来的太匆忙了,下次一定要带着纸钱贡品来,还要找时间把这儿好好休整一番。” 姜念语气淡淡的说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小钱,你真的是个好孩子,爷爷谢谢你。” 钱爷爷是真的很感动,往回走的一路,泪水都止不住的流。 儿女死后,他本想着此生已经断了香火,等老了自己往地里一躺,随便谁帮他埋进土里。 以后若是能顾念着同村的情分,想起来给他烧点纸,添把土。 他这一脉本就是彻底断绝,若是村里人想不起来的话,过个几年土包慢慢平坦,最后被人彻底遗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哪怕后来捡了钱一,也是逢年过节才跟着他一起来。 钱二钱三钱四捡来的时间不久,身体又不好,还从来没有人给他的家人磕过头。 原本为着被赶出钱家庄一事,他也曾动摇过,是不是不该救这些孩子们回来。 直到看见姜念跪下去的那一刻,钱爷爷才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突然觉得以后的岁月都有了指望,往日种种皆有了回报,遇到这个孩子此生无憾。 倒不是说钱一几人不懂事,主要他们都还是孩子,只跟着大人行事,哪儿能想到这些,甚至于他们都感受不到钱爷爷孤独的情绪。 姜念可不知道钱爷爷的想法,他只是依着自己的心行事。 也是作为一个成年人,给予死者应有的尊重罢了。 回到祖屋时,钱爷爷已经平静了,面上看不出曾经的情绪波动。 “哥哥,你的牙齿我找到了!” 钱四晃悠着手臂,准备跟姜念展示手心里握着的牙齿。 “爷爷你们回来啦!王离大叔的马车也回来了,就等你们来了我们就回城里去。” 钱二钱三也是开心的跑过来。 “爷爷,那我们直接回城里吧。这里等明天叫他们来收拾干净再说。” 钱一早已在马车上整理好东西,几人没再停留,分坐了两架马车往淮水城去了。 姜念本来也没打算晚上在这儿过夜,他也不会让钱爷爷回来过夜的。 虽然祖屋是要回来了,但是这一村里都是些什么人呐,要是在这儿住着指不定发生什么,还是回城里安全稳妥些。 更何况,还有两人没处置呢。 李婆娘和钱达二人此刻被关在后院的柴房里,因为蒙着眼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倒是安静了不少。 “钱三钱四,当初这两人污蔑你们投毒,把你们打伤还赶出钱家庄。你们心中是否憎恨这两人?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置他们才好?” 很快就回到四合院里,几人沐浴更衣后这会儿正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姜念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不能由他做主,还得问问两个当事人的意见。 毕竟被打的不是他,那些痛苦不是他承受的。 “小钱哥哥,我跟你说被打的时候可痛了,后来大夫开的药也很苦。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也不会被赶出钱家庄受风吹日晒,过着吃不饱饭的日子。你看,我这儿还有一道疤没长好呢。” 还是钱三先开口了,他掀开裤腿,让姜念看他小腿上还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不过要是没被赶出来,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现在也不会住这么大的院子了!” 等姜念看完,钱三接着又开心的说道。 傻小子果然天真。 住大院子是因为姜念赚了钱,这是迟早的事。 跟李婆娘把他们赶出来可没半毛钱关系。 不过钱三的回答倒是让姜念出乎意料。 他原以为钱三会对李婆娘二人心怀怨恨,想着要不找个机会把这两人悄悄做了。 没想到这小子想的挺开,那姜念也没必要背负两条人命了。 毕竟他只是想遵循影视剧里‘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传统美德,但是从未做过这事还有心理障碍。 “小四弟弟呢?” 他心里已经有些想法,却还是要问问钱四的。 “小四都听哥哥的。” 钱四正在认真吃饭呢,听到姜念问他想也没想的回答道。 “爷爷你觉得呢?” “你是个明白人啊,一切都由你做主吧。” 钱爷爷喝着粥无所谓的说道。 好! 周叔他们不方便出面去找人牙子,那就让王离过几日将李婆娘二人卖掉,他们可不能留在钱家做奴。 至于这几日就先关在柴房饿上几顿吧,虽然可以留得性命,但也不能叫他们活的舒服。 打定了主意,姜念才安心的吃饭。 “钱一,你带着几个弟弟先去玩一会儿吧,爷爷和小钱有话要说。” 吃完饭,钱爷爷将几人支开,和姜念两人进了里屋。 姜念在桌边坐下,钱爷爷屈身从衣橱最下面把布包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他回来之后又重新藏起来的地方。 “小钱,东西都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说罢,钱爷爷离得远了些,坐到了窗边的软榻上。 姜念默默打开小布包,入眼的便是一块黄褐色的兽皮。 兽皮展开,里面还裹着一块圆形青色玉佩,入手触感温润细腻。 应该挺值钱的,不知道那姚大之前那块典当了多少钱。 玉佩中间有一孔洞,四周采用浮雕工艺,环绕雕刻的是一圆眼猫耳的无角龙形浮雕。 不过是什么龙,姜念可就不认得了。 姜念看研究不出什么就把玉佩放在一边,观察起那张兽皮来。 兽皮只有姜念两只小手那么大,两侧边缘粗糙,姜念猜是仓促间直接撕开所致。 字迹潦草却又清晰,半点也没受河水影响。 姜念静下心来慢慢的看着,只是其中所写信息量巨大,叫他越看越心惊。 最后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小钱,怎么了?有看出你爹娘的事情吗” 钱爷爷虽坐的远,却是时刻关注着姜念的动静。 看姜念一站起来就关心的问道。 第43章 三千精兵 “没有。” 这兽皮书所言兹事体大,姜念不想让钱爷爷操心,瞎扯了句谎话。 “那真是可惜了,要是这上面也没有,怕是以后也找不到你爹娘了。” 钱爷爷听了自是叹息不已。 “这些和姚大那藏宝图有关联吗?” “可能有吧,确实有些图,但看上去应该不是藏宝图。” 虽然兽皮的背面是画了几道线条,但姜念把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也没看出跟宝藏有什么联系。 “说不定是那姚大也不识字,看见画了线条就瞎吹牛的呢?姚大识字吗?” 姜念看完兽皮上的信息后,心里大胆猜测着。 “这……好像是不识字。那姚大从小调皮捣蛋,只会打架斗殴没听说他读过书。” 钱爷爷被这么一说,挠挠头也是觉得很有这个可能性。 “哈哈,好吧,也许藏宝图一事真的是姚大胡编乱造的,居然还骗了这淮水城里许多人。等明日我问过了张大人再说。” 姜念把兽皮卷巴卷巴,连同玉佩一起塞进自己怀里。 “爷爷,你早点休息吧,今日累了一天了。” 说完不等钱爷爷回应,就起身离开了。 今夜姜念一人在西厢房躺着,看着房梁心里还想着兽皮上写的字。 从这块兽皮的粗糙边缘推测来看,应当是整块兽皮的右下角。 现在的人书写习惯是从上至下,从右至左。所以兽皮上面的信息没有署名没有落款,语句也断断续续并不齐全。 “孩儿无意撞见……” “太子部下暗中……” “天隐山谷练武场……” “三千精兵连同死士!” “联络书信……” “地图……” 虽不连贯,但其中有几个字眼已经十分引人遐想。 姜念从这些文字中判断出原主应当是发现了一件大事,在向自己的父亲汇报此事。 事关重大,他不想让钱爷爷知晓,免得将他们置身于险地。 所以刚才没有向钱爷爷透露任何信息。 或许原主掉进淮水河中,就是因为这兽皮上所写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呢? 是太子私下里练兵? 造反? 难道是太子要杀原主灭口!? 想到这里姜念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 能撞破太子部下的秘密,原主的身份怕是也不简单。 可他对天驰王朝的皇室并不了解,会是什么身份呢? 姜念此刻紧张不已,在屋里来回徘徊,手里还不停地摩挲着那块青色玉佩。 下一秒,姜念突然停住了。 他好像摸到了什么。 走到桌边点燃了烛火,把手里的玉佩凑近火光,仔细的看着。 圆形玉佩的背面刻着几道龙形花纹,先前他只草草的看了两眼,刚刚放在手里一摸,似乎还有别的纹路。 火光下确实看到还有些纹路,可刻的太浅了实在看不清。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姜念干脆把屋里的蜡烛都点上。 找来纸笔,提笔将玉佩背面涂黑,等待片刻后,拿了纸张往玉佩上一拍,纸张紧紧的和玉佩贴合在一起。 小样,看不出来,我还不会拓印了? 姜念得意的想着,小心翼翼的把纸张和玉佩分开来,再往纸上看去。 只见纸上清晰的印出玉佩背面的所有内容,靠近底部的位置是四个很小的字。 “允安姜念” ! 我靠! 姜念真的忍不住爆粗口。 这一晚上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他的名字会出现在一个玉佩上!? 等等,难道原主也叫姜念? 有这个可能,不然姜念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穿到他身上。 只是这允安两字是指什么呢。 抓耳挠腮的想不通。 算了。 想不通就先不想了,把纸张用烛火烧干净,东西收拾好,吹了蜡烛安心睡觉。 再不睡都不用等别人来把他杀了,姜念自己就要熬死了。 翌日,飞云客栈的后院里。 姜念和陈掌柜各自睡在躺椅上说话。 “听你一说,昨天的事倒是办的十分痛快,恶人有恶报,应该再拖去官府叫张大人打上几大板。” “那可不行,万一衙役们下手重,叫他俩一命呜呼,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你小子在我面前也装模作样,真是……算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那些面点师新手艺啊?” 太阳晒的姜念昏昏欲睡,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 “明日吧,今日让我再歇息一日,明日养足了精神才能好好教他们。” “那你今日来我这儿干嘛?” “来让你看看我没跑路。” 陈掌柜翻了个白眼。 “昨日你不在城中,张大人可是派人来找过我,你知道是为什么事情吗?” “除了那些黑衣人,还能是什么事。” 陈掌柜本想吊吊姜念胃口,没想着他一语道破,叫他讨了个没趣。 嘁 “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好几位都在押回府衙的路上吞毒自尽了。好在衙役们发现的早,留了两个活口。回到大牢里一审,你猜怎么着?” 陈掌柜语气神秘兮兮的,充满期待的等着姜念发问。 可姜念才不如他的愿,只懒洋洋的在躺椅上翻了个身,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 “你这小子真是无趣。” 陈掌柜见了也是没辙,吐槽了一声语气夸张的将事情说来 “剩下两个黑衣人,任凭张大人用尽了各种刑罚,人都被打的不像样了还死活不开口。张大人只能从淮水城的各方势力开始,再到近期京城内外的人员调派,几番分析推演下来,张大人断定这黑衣人是鑫达王老板的手下。” “于是张大人便假装已有一人招供,说出他们是王老板的手下。这才将两人的嘴给撬开,果不其然确是鑫达派去的。” “而这鑫达背后势力实际上是天驰的珠宝商元家。元家前两年为了在京城站稳脚跟,不惜一切代价投靠了太子。所以鑫达这次才能请动宫廷糕点师前来助阵。” 太子? 姜念听到感兴趣的话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但有一点疑惑便问道。 “张大人在淮水城,怎么知道京城里这么多内幕?” “你说元家投靠了太子这事?那谁能不知道啊!元家家主为了能攀上太子这根高枝,把元家各支所有适龄的女儿,都一一送给太子麾下的各级官员做妾。” 陈掌柜说到元家的八卦时声音拔高了不少,刚一说到太子二字,又凑近姜念耳朵悄声了许多。 第44章 必死无疑 说到此事陈掌柜激动不已,捋开袖子凑到姜念近前说道。 “最后还把自己嫡女儿也送进了太子府里,这才成了我朝最大的珠宝商,皇室现在所有的玉石珠宝皆是元家的生意。这事搞得天驰是人尽皆知啊!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我是问张大人,怎么知道京城内外的人员调派?” “哦,你说这个啊。” 陈掌柜猜错了姜念的心思,略显尴尬,默默坐回他的躺椅上。 “你真是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今日陈叔就给你好好说说。” 他理理衣摆喝了口茶又道。 “当今天下三国鼎立,分别为天驰,天阙,天隐。天驰位居东南方,占据大片平原河流,物产丰富。天阙居北方乃游牧民族,养牛羊为生。天隐则占据西南方,山脉众多,易出产珠宝矿石。” “我朝和天隐天阙向来交好,广开互市便于百姓交易互换生活所需。而这淮水城则是离天隐天阙两国最近的一座大城,附近大小村庄皆由淮水城制约管辖,是我朝最大的对外贸易城池。其重要程度仅次于京城。” 说完看了姜念一眼问道。 “这么重要的一座大城,能随便找个人来管理吗?” “自是不能,所以呢?你快点说下去。” 姜念此刻见不得陈掌柜卖关子,催促他快说。 陈掌柜看终于说到了姜念感兴趣的地方,得意的笑了笑。 “所以这张大人的来历可不简单,他是我朝张太师的嫡次子!” “什么!这样的人竟会被派到地方做官,哪怕淮水城再重要也不会如此吧?” 姜念虽然不了解天驰王朝的官员职位,但他看过许多电视剧,一般的太师都是天子亲信近臣,又怎么会将太师的儿子外派呢? “哎呀,你听我说嘛,真是的。” 陈掌柜对姜念这个反应非常满意,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说道。 “一般情况下当然是不会派到地方,但是谁叫这张大人和他爹的想法孑然相反。我朝几十年未有战争,向来重文轻武。张太师一家三代读书,书香门第之中竟出了张大人这一位习武之人。” “近年来朝廷开销越来越大,张太师主张让部分将士们卸甲归田,减少军事费用。张大人虽做了文官,但还是支持武官们。三年前在朝堂之上公然和张太师唱反调,主张居安思危,应勤加练兵。” “正好淮水城缺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知府,张太师一气之下就把他发派到淮水城来,叫他看看淮水城的繁华,到底需不需要勤加练兵。” “张大人虽然来了淮水城,可他的那些关系还留在京城,这京城内外的动静当然瞒不过他了。” 陈掌柜悠悠的说完,躺椅的地方已经有些晒不到阳光,起身将躺椅往太阳地里挪了挪。 “那这张大人确实不简单啊,能文能武还有一个清晰的头脑,只是……” 姜念感叹了一声,又想到了另一个疑点。 “只是什么?” 陈掌柜头也没回的问道。 “只是那元家为了攀上太子如此兴师动众,难道现在的皇帝不知道吗?居然不管不顾任由太子势力再添助力?” 从各朝代历史上来看,皇室的感情向来复杂无比,按道理即便是父子之间都会有猜忌防备,怎么听了半天没听见这皇帝有什么反应措施? “你居然连这也不知道,难道你竟是天阙天隐派来的探子不成?” 这下陈掌柜可是惊奇了,姜念连这也不知道,且话语中未听出对当今天子该有的尊敬畏惧,他不禁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姜念。 “哼,他国派一个八岁小孩来能干什么?” 姜念知道陈掌柜在开玩笑也不想多扯别的,反问了陈掌柜一句。 “也是,这不是什么机密我就告诉你吧。当今陛下一心为民,不贪图女色,后宫空虚只有一后两妃。这太子是皇后所出,乃陛下嫡出长子。陛下和皇后少年相识伉俪情深,太子殿下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 “陛下虽在壮年,但十几年来后宫再无所出,只太子殿下这一位后嗣,这种情况下太子必然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现下我朝大多数的朝政事务都由太子殿下决定,你说,都是唯一继承人了陛下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陈掌柜的话不由得让姜念心中一紧。 这么说来,要是太子真的在追杀他,那他岂不是必死无疑。 但是太子坐拥天下指日可待,又为何要豢养私兵死士呢? 兽皮所写一事还另有隐情? “确实是如此,那么这朝堂之事,你一个客栈掌柜又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如此详细?” 姜念盯着陈掌柜的眼睛,似是要将他盯出个洞来。 “嘿嘿嘿,你这小子倒是机敏,还能想到这一层。不瞒你说,不仅鑫达背后有人,你陈叔我背后其实也有人。” 陈掌柜看见姜念的眼神也毫不在意,只嘿嘿的笑着解释。 “什么人?看你这样难道你背后之人比太子还要大吗?” “那是自然!” 陈掌柜脱口而出,想到什么又随之一顿,开始胡诌起来。 “我背后的人不就是小钱你这位财神爷嘛!” 姜念还以为能听见什么神秘答案呢。 转念一想到太子可能在追杀他,时刻有着生命危险,他也没心情和陈掌柜开玩笑。 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就闭上眼睛在躺椅上摊平了。 “哎呀,你这孩子真是无趣,开个玩笑也不行。我正经跟你说吧,反正我们俩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能叫你不知道自己效力的是谁。” “我效力的主子就是……” 陈掌柜像是怕别人听见一样,在姜念躺椅边蹲下身,凑近他耳朵悄声说道 “允安王——姜允安” ! 轻声的几个字传入姜念的耳朵里,却是像惊雷一般。 劈得姜念忽的从躺椅上坐起身来,因为惯性把躺椅也带着向前,忽的磕到了陈掌柜的大门牙。 “哎呦我的牙!我说你干嘛这么激动?” 陈掌柜捂着嘴巴坐在地上直叫唤。 姜念却是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哪里有空理他。 允安王,姜允安 允安,姜念 姜念默默重复了这些字眼。 那块玉佩上的字就像出现在他眼前一般,连同“允安王姜允安”这几个字,围绕着他的身体跳动、缠绕逐渐重叠在一起。 第45章 不是没爹娘的孩子 这一切绝不会是巧合。 姚大在姜水河畔捡到玉佩,随后钱爷爷在下游淮水救下原主。 原主身上带着的玉佩所写的字。 原主的身份此刻已经昭然若揭。 他要收回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时,说的那句话。 他现在不是个连父母家人都没有的小男孩了。 呜呜呜…… 不知为何,明明之前并不是很想知道原主的身份。 这会儿却又十分的激动,甚至快要落下泪来,却被陈掌柜给打断了。 “小钱!我说你小子想什么呢?” 陈掌柜又是在他眼前挥手又是摇晃身体,才见姜念回神。 “你被王爷的名头给吓着啦?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胆小的时候。” 不用姜念多解释,陈掌柜自己已经替他找好了借口。 姜念只轻轻的点点头,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冷静的开口道。 “确实从来没听过这些大人物,只是这允安王又是什么来头,竟然让你觉得比太子还要大?你再同我好好说说。” 陈掌柜欣然答应,不知何时拿着的折扇,并起来往手心一敲,就兴奋的说起来。 样子不像个掌柜的,倒是活活像个说书人。 “要说这允安王啊,他可是太子的亲叔叔,也就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从小到大兄弟二人形影不离,感情深厚无比。殿下自二十岁登基以后,允安王就以其名为封号。” “虽划有封地却一直留在京城不曾就藩,而且封地一切收入也皆归允安王所有。不仅拥有自己的精兵,天子还将一队亲卫拨给允安王使用。这是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可见当今天子对允安王这位弟弟的恩宠与信任。” 陈掌柜一副荣辱与共的模样,越说越激动。 “那你觉得,要是非得让陛下在他弟弟和儿子之间选一个,他会选谁呢?” 姜念的话如同兜头一盆冷水浇在了陈掌柜身上,叫他立马冷静下来,还快速的冲过来捂住了姜念的嘴。 四下瞧了瞧,见没有下人在周围才放开姜念。 “祖宗,你可真是我祖宗啊!这话你也敢说出口,要是被人听见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这里不是只有你我二人嘛,怕什么。你就跟我分析分析呗。” 姜念实在想知道,拽着陈掌柜的衣服来回晃悠着。 “你这是在撒娇?咳咳,也行,那你叫声陈叔来听听。” “陈叔,求求你了好不好。” 姜念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还附带着多摇晃了几回衣服。 反正也是顶着小孩子的身体撒娇,丢脸也无所谓了。 “哎,那你陈叔就跟你讲讲,不过你这是什么问题?什么叫非得选一个?” “如果有朝一日,这二人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你觉得他会选谁?” 姜念可能是疯了,居然问一个小小掌柜的这种问题。 可他实在想知道,在当今天子的心里到底孰轻孰重? “我觉得他会选允安王。” 没指望能得到答案的时候,却传来陈掌柜轻飘飘却又笃定的声音,叫姜念觉得有些不真切。 “为什么?太子不是唯一继承人吗,那可是天驰的未来。难道天驰王朝的未来还抵不过一个弟弟?” “这你又不懂了吧,陛下和允安王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二人的母妃不受宠,从小在宫中相依为命。艰难求生才能有今日的陛下,在陛下心中和他一起经历过苦难的允安王,可比顺风顺水之后得到的儿子重要的多。” “若是一切顺利,太子确实是唯一继承人。但若是你假设的那般极端情况下。非要选一个的话,那允安王甚至允安王的儿子们也可以做皇位继承人啊。” 看陈掌柜的样子像是对当今天子的心思了如指掌一般。 虽然可能是在胡扯,但也让姜念先前紧张不已的心情舒缓了下来。 既然在天子心中允安王的地位如此之高,那太子不论所谋何事都对允安王无碍。 哪怕姜念此刻躲在淮水城里,也影响不到其他人的安危。 这个结果让他安心了不少。 “没想到这王爷的地位这么高,连他的儿子们都可以做皇位继承人,还能被陛下如此信任。那他有多少个儿子?” “那倒也没有多少个,就两个而已。” “两个?相貌如何,年纪多大?感情好吗?” “是啊,两子皆为王妃所出,感情应该不会差吧。长子和太子年纪相仿,次子稍小几岁。只是这相貌真不知道,远在京城我也无缘得见小主子们,想来也是仪表堂堂气质非凡。” 那你可能已经见到了。 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姜念心中暗暗想着。 从这些信息分析来看,原主的身份应当是允安王次子。 只是一个孩子怎么会跑出京城,到这淮水城里来呢? “你背靠如此大的势力,前些日子的比赛明明可以直接向他们求助,为什么还要和我做交易?” 也不能直截了当的问王爷的行踪。 姜念拐弯抹角的又说起别的来。 “你以为我想啊,我第一时间向上头汇报,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消息传来。直到前两日我才听上头透露,说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暗地里所有能动用的人都派出去了,哪里有功夫理我们这些下面的事情。” 陈掌柜皱着眉头说起。 什么大事还要暗地里的人手。 还都派出去了,是在寻找原主吗? 可这么久了,淮水城怎么好像没什么动静啊。 别说允安王的人,就连追杀他的人也并未出现。 难道是他想太多了? 还是底下人办事不力,根本没来找? 这下姜念可是冤枉了那些人。 不说允安王手下的各路人马,就连那京城言家来这淮水城都是为了他。 姜念想不通,紧接着又问道。 “大事?你不是说允安王一直留在京城不曾就藩,此时又国泰民安的能有什么大事?” “谁说不是呢,不过允安王最近确实不在京城。” 此话一出,事情倒是又有些转机。 若是允安王一行曾在淮水城出现,那原主的身份便是板上钉钉了。 “不在京城,那去了哪里?”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奇呗,反正这会儿也没事干,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姜念打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虽然陈掌柜说来是允安王麾下势力,可姜念此刻并不能十分确定陈掌柜是可靠的。 他又不能保证说出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瞒着陈掌柜比较好。 第46章 杀人灭口 听了姜念的话,陈掌柜十分不以为然,想也没想就开口道。 “倒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天下皆知,那允安王前几月替陛下出使天隐王朝,现在算来还有几日路程就该回到京城了吧。” 看来是原主跟随允安王一起出使天隐,不知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才让原主独自行动了。 “那他们回京的路上可有经过淮水城?你前段时间有没有见见你主子。” “那倒是没这个机会,淮水城虽是大城,却不是从天隐王朝回京的必经之路,王爷又何必绕道而行呢。” 那可不一定,回京的路上意外多着呢。 不然姜念怎么会出现在淮水城呢? 不过再问陈掌柜也问不出什么细节了。 “真没想到飞云客栈居然背靠着王爷,先前的菜式我只跟你要几百两真是亏大了!” “嘿,你这小子真是贪财,你前前后后收了我上万两银子还嫌不够,难不成你还想要几百万两?” 姜念成功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你就说上万两银子花的值不值得,近几日的生意是十分火爆吧?” “那倒是,花出去的已经赚回来了。等你再教会他们做那精致糕点,还能成番的赚哈哈哈。你到底什么时候教啊?若赚了银子我同你分成还不行嘛?” 说到这个,陈掌柜又来了兴趣。 那白花花的银子,少赚一日都是亏本啊! “说了明日就是明日,再催就后日。” 姜念坐回躺椅上,腾挪了一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对了,那张大人打算怎么处置两名黑衣人呐?” “处置?还能怎么处置啊。那鑫达是太子麾下,定然是为太子殿下前来查探藏宝图一事。而且今日一早王老板和张大人一同来送比赛花费的金额,王老板神色如常,要么是心有城府,要么就是还不知道黑衣人被张大人所抓。” 陈掌柜也坐下一边扇扇子,一边语气幽怨的说着。 “为了淮水城的势力平衡,也为了卖太子一个面子,哪怕太子本人可能并不知情,张大人也不会主动提及此事。那两名黑衣人定是直接从大牢消失,此后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罢了。” “这么黑暗啊,那我还得紧紧抱住你这根大腿,不然哪天被王老板杀掉也是白死。” 这话怎么听来叫人不寒而栗呢,但他只能半开玩笑的回应着。 没想到,从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权衡利弊,竟然有一天会发生在他身边。 这会儿他才终于意识到,他已经不在那个和平的时代。 哪怕死了几个人也无人在意,无人追究。 他所面对的是真正的封建王朝。 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那不会,我必定保证你的安全,怎么能叫财神爷被王老板这种货色伤害呢……”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鬼扯起来。 夜幕降临,心思沉重的姜念根本睡不着觉,站在廊下看着天上的星星。 突然从西边墙头翻过一人来,把姜念吓了一跳。 怎么王离今夜不在屋顶吗? 他正准备大声呼救。 “是我” 有点耳熟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穿着夜行衣的张大人。 姜念暗自翻了个白眼,堂堂的知府大人好好的有门不走,净学些偷鸡摸狗的行为。 “原来是张大人大驾光临,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事吗?” 姜念心里吐槽,但姜念不说。 “确实有事,我们进屋说吧。” 张大人拍拍衣摆上看不出的灰尘,抬脚往西厢房去了。 有什么事白天不能说吗? 还好姜念现在是个男儿身,不然这场景真是一言难尽。 张大人一点不拿自己是外人,径直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 等姜念关上房门后开口说道。 “那黑衣人的身份,想必陈掌柜已经同你说了。” 姜念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不知陈掌柜可有向你说明我的身份。” “说了。” “那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那黑衣人是鑫达手下,鑫达是为太子殿下效力。你为飞云客栈出谋划策,算是为允安王效力。姚大所处码头是淮水城本地势力。” 张大人说的这些姜念都知道,所以只敷衍的不停点头。 谁知张大人话头一转,道出了些隐情来。 “三方势力暗自在淮水城盘踞,靠着各方贸易愈发壮大,如此重要的城池中却唯独没有陛下的耳目在此。我父亲是当朝太师,百官之首自要为陛下分忧。” “世人只知我同我父亲政见不合,才被贬来这淮水城做官。实际上是我二人做了这一出戏,为了能光明正大的前来淮水城,又不引起各方注意。这些年来我暗地里平衡淮水城各方势力,也将三方一切动向告知陛下。” 张大人说话间一直紧盯着姜念,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反应。 一长串的话听得姜念心中是冷汗直流,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但他察觉到张大人的目光,是一种让人十分不舒服的眼神。 就像你的绿茶同事在你干活的时候,紧盯着你的错处准备随时去告状一样,让人非常不爽。 这谁能忍? 反正姜念忍不了。 于是他似是挑衅般的开口问道。 “我对张大人是谁的势力可不感兴趣,张大人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是打算说完之后就灭口吗?”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 这张大人可能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 姜念心中暗自腹诽,又接着问道 “本来为什么有这个打算?现在为什么又不打算了?” 张大人目光沉沉,依旧看着姜念回答道。 “本来觉得你是这淮水城几年来唯一的变数,虽不知你的底细,但若是早点杀了,淮水城应当也能早些恢复平静。” 妈的,白天还夸这张大人能文能武头脑清晰。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智障。 这淮水城要乱,关我什么事。 我只是一抹冤魂,又关你什么事? 要管也该找个道士来管。 姜念心里一时间冒出许多想法,但他现在可不能示弱,顶着压力也回看张大人的眼睛。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几个呼吸后张大人先移开了目光,清了清嗓子又说道。 “现在觉得不该滥杀无辜草芥人命,你如此聪明,万一我错杀一位神童影响我朝的国运,怕是不妙。” “这个借口太牵强了,张大人以为我会信?” 姜念看张大人转移了目光就知道自己赢了,话语间带了点阴阳怪气的调调。 第47章 花钱如流水 “不仅聪明,你的胆子也很大。” 张大人似是赞赏一般说了一句。 “我胆子挺小的,张大人可别再吓我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姜念知道危机已经解除了,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拿起盖子在茶杯上漫不经心的敲击着。 “我不能暴露自己来淮水城的目的,只能假装不知此事。过两日我会将所有黑衣人的尸体扔至城外乱葬岗,到时候你叫你手下王离带头前去露脸。” “让码头和鑫达的人认为此事是飞云客栈所为,钱家绑在了飞云客栈的船上,以后那些人有所顾忌就不会轻举妄动,你们的安全也能增加一重保障。” “那我先谢谢张大人替我们想的如此周到了,不过这些安排,张大人也会如实上报吗?” 这当今皇帝,既然会派遣张大人前来,怕是也不像陈掌柜说的那般信任太子吧? “此事我不能为你们主持公道,心中觉得有所亏欠,十分不安。这些安排乃我私下决定,自然不会如实上报。” 张大人似乎真的觉得亏欠了姜念几人,说话间态度缓和很多。 这人也是奇怪极了。 每次来都是先礼后兵,又礼。 说完话,送走这座大神姜念赶紧躺倒睡觉。 “这样不对!我刚刚是怎么教你们的?” “仔细一点,这全都化了!” “连个油皮也做不出吗?” “重来!” 飞云客栈后面的小院里,传来一道道暴怒的声音。 是姜念,正在教面点师们做最最难做的一道酥。 醒狮酥。 不愧是 21世纪才创新出的一道中华面点。 真是十分难做。 哪怕姜念一步一步的指导这些面点师,三天过去了,他们依旧是错误百出。 别说下油锅起酥了,甚至有的人连油芯都做不好,更别提组合造型。 再这样下去,姜念都要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淮水城最最顶尖的面点师了。 “小钱,喝口茶歇一歇,我们慢慢来别着急啊。” 陈掌柜在一旁也是大气不敢出,看见姜念如此生气赶紧倒了杯茶来,小心翼翼的送到姜念嘴边。 “都是你,你看看这都找的什么人来?三天了,十几个人一点进步都没有!” 姜念挥手挡开了茶水。 也不怪姜念发火,三天没看到一点进展。 这天气炎热,他在厨房待的更是汗流浃背,免不了浑身火气。 这衣服还左一层右一层的,真是碍事! “消消气消消气,都是我不好,这样我们明日再教,今天先歇一歇吧。” 陈掌柜使唤人拿来手帕,让姜念自己擦汗,他则是在一旁做小伏低的扇着风。 “那今天就先这样,我要去沐浴更衣,凉快凉快。” 说完喊来小厮去备水。 这三天他是看出来了,这些面点师们有的是从未做过,放不开手脚。有的则是不认真对待,敷衍了事。 还是先歇会儿脑子,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五千两也不是好拿的啊。 等小厮备好水,姜念谢绝了其他人的服侍,自己褪了衣裳往浴桶里一钻。 人小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显得这浴桶大的很,姜念舒展了身体,整个人埋进水里屏住呼吸。 舒服的很。 自从和张大人深夜畅聊后,姜念心中安定了许多。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钱家几人自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钱一练武多有进步,近日已在武馆住下,准备一个月才回钱府一趟。 钱爷爷每日在府中指挥小厮们种花种树,偶尔还拿些竹篾来打发时间。 三日前,那双胞胎兄弟已经好了许多,也到钱府报到。于是姜念把他们俩安排给钱四,跟着钱二钱三每日读书去。 大家都有事情做,姜念也不好整日里睡觉。干脆又住进了飞云客栈小院里,全身心的投入到做糕点的事业中。 没曾想,除了揉面揉的手酸,骂人骂的口干外,这三天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姜念当初学的时候也没这么笨啊! 水里头一个接一个的泡泡浮上来,姜念憋不住气冒出头来。 许是没了比赛的紧迫感,面点师们不像之前那般用心。 看来还是要先想个别的办法出来。 这边姜念暗自打算着,厨房外头陈掌柜也是心烦气躁,对着十几个站成一排的面点师们,没好气的训斥着。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三天一点进展都没有,时间就是金钱啊!再学不会你们这个月的工钱就别想要了!” “上次那玉米馒头不是学的挺快的嘛?怎么这次进步这么慢?金花,你来讲讲这三天下来有什么感受。” 陈掌柜口中的金花,是飞云客栈首席面点师,也是这些面点师们的领头人。 只见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走出了人群,头发不像其他人那样盘起各种各样的发髻,而是像男子一般将头发高高束起,显得十分独特。 “掌柜的,许多人都已经尽力了,只是这糕点属实难做。小钱先生还未说明后续的步骤,光这第一步的油芯就已经将许多人难住了。这天气炎热,油酥容易融化根本做不出成品来。” 金花看来是有点真功夫,一开口就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醒狮酥首先就要用到大量猪油,可这会儿虽说是秋天,可夏季的余温还未过去依旧十分炎热。猪油呈液体无法凝固,自然也无法包进水皮中。 “第一日不就已经说拿冰块来降温解决吗?怎么今日还提这个问题?” 陈掌柜听了疑惑不已,明明已经解决的事情还拿出来说,觉得金花怕不是在推卸责任。 “掌柜的,这冰块确实是送进来了,可太过贵重大家不舍得……” 金花连忙解释,又觉得这缘由有些说不出口,慢慢便闭上了嘴。 冰块贵重,向来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在一些人眼中这一块冰就是一块金子,哪里舍得拿来给猪油降温。 况且这厨房里用量大,眼见着这金子真是如同流水一般消失,谁能不心疼啊。 “你们也知道冰块贵重!我花了大价钱来让你们学习新手艺,若是你们一点成果都没有,岂不是更加白费这些花销?” 不用金花把话说完,陈掌柜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这下更是暴跳如雷。 这些人真是分不清孰轻孰重,白白浪费他这几日的冰块! 第48章 因材施教 “陈叔,还是我来解决吧。” 就在陈掌柜琢磨着怎么办的时候,沐浴完毕的姜念走出了房门。 不能怪这些面点师们,虽然她们做起工艺繁复的荷花酥来已经是得心应手。 但这醒狮酥光是叠酥皮便要叠两百多层,稍有差错就会功亏一篑,难度跟荷花酥比起来根本是地狱级别。 也是姜念想差了,经过上次的炒菜的经历,他以为这次也能够一对多人的教导。根本没考虑到醒狮酥的精细程度,可不是炒菜这种大开大合的做法能比的。 当初他自己学习的时候有专业人员一对一的指导,还有许多现代器械辅助。做起来虽然花费了许多时间,但却一步一步的走向正轨。 现在叫他一个非专业出身的半吊子,再去一一教会这许多人,根本分身乏术,行不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得慢慢来。 “金花,挑两个心思最细,手最巧的人出来。” 金花闻言拉了两位三十出头的面点师走出了队列。 “这三人留在小院,其他人不必在此了,各干各的去吧。” 姜念看了这两人一眼,确实是三日来做的比较好的人,开口让其他人离开小院。 反正飞云客栈只要有一个人会做就行,不需要这么多人都学会。 “啊?她们可都参与了这几日糕点的制作,若是现在就出去泄密了怎么办?” 陈掌柜倒是连忙出声阻止。 “这不都是你的家奴吗,你还如此信不过她们?” “哎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没事,这三日我才教了第一步的酥皮而已,和做其他糕点的酥皮是一样的。后续步骤多着呢,不怕泄密。” 姜念如实说着,确实才教了第一步就停滞不前了。 21世纪的统一填鸭式教育,可能不适合这些面点师们。 所以他要换一种教学方式,因材施教。 姜念就不信了,只有三个人还能教不会吗? 也不要在厨房现场教学了,姜念带着金花几人坐在一间背阴的厢房里。 姜念已经让陈掌柜送了许多冰块进来,除了几块直立在地面的半人高的巨大冰块外,其他小冰块现下都装在几个大缸里,围绕着几人,让这厢房的温度降低了不少。 先从做油酥开始,凝固的猪油加入面粉,完全揉开到没有颗粒后,继续揉至像奶油一般的状态。 没了高温的干扰,三人很快做好了油酥,随后装进一扁平容器中放入一块挖空的冰块中保存等待凝固。 再来揉面团。 做醒狮酥的面团需要根据不同部位,将几份面团染成不同颜色,一般分成四种,黑、白、红、黄。 还需要先将面团揉成套在手上似薄膜而不破的状态,俗称手套膜,也叫揉水皮。 染色和揉面不必多说,这一步只费功夫不费口舌,毕竟这三人确实是干了二十多年的面点师。 水皮做好之后同样放入挖空的冰块中,稍稍变硬后就可使用。 趁着这个功夫,姜念把叠酥皮的关键向金花三人一一说明。 首先要用红色水皮和白色水皮分别叠加油酥,做出两块方方正正的直酥,黑色水皮做层层卷起的圆酥,至于黄色水皮则是和部分红色水皮一起,做出红黄相间的圆酥。 确保每个人都明白之后,紧接着就是最重要的环节——开酥。 用水皮包住油酥,确保四周没有露出的地方后,慢慢用擀面杖将其擀薄,期间还需要将揉出的气泡一一扎破。 直到足够大,足够薄,切除四周边角多余的部分。将酥皮分成四等份叠起来,擀薄,切除。再次分成四等份叠起来,擀薄,切除,最后分成三等份相叠。 说来简单,但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直至天黑才刚刚完成。 因为这一步十分重要,擀皮的过程中需要力道均匀,否则面团和酥皮的薄厚不均,影响最后的开酥效果。 这期间陈掌柜进来叫几人歇息,被姜念拒绝了。 每一步的时间拉长都会影响最后的结果,若是不能一鼓作气的顺一遍流程下来,断断续续的学习怕是要耗费更多的时间精力。 取来尺子将酥皮每隔7厘米切开,六份酥皮一一重叠,共228层。 不愧是淮水城顶尖的面点师,酥皮薄厚均匀,十分完美。 真不错。 姜念赞赏的看着金花三人。 开好酥后的酥皮用油纸包裹后再次被放入挖空的冰块中,等待它们变成硬邦邦的面团后才能拿出来使用。 和金花三人一起在屋里吃了晚饭,再稍作歇息。 反正外面也很热,不如这屋里舒服。 姜念接着将醒狮酥要做的大致造型画出来,需要的十几种不同配件向金花三人说明。 这红色酥皮做醒狮的身体,为了皮囊能撑起来,还要在在酥皮里包上莲蓉馅。 白色酥皮需要分出醒狮的眉毛、眼眶、眼袋、鼻骨、胡须等部位。 黑色圆酥做醒狮的眼睛,红黄相间的则是做醒狮的铃铛,铃铛里也要裹上馅料,否则会塌陷。 要说做酥皮的过程十分重要,那么制作各部位的形状就是最为耗时耗力,还考验人的刀功技术。 因为醒狮的胡须还需要在那一小片的酥皮上切出十几刀不大于1毫米的间隔,才能在成品上展现出胡须茂密的感觉。 而醒狮的十几个部位都十分细小,不仅考验手艺还要手速飞快。 酥皮在手上的时间长短也会影响到最后的开酥,因为这酥皮十分难伺候。 热了会化,软了会塌陷,冷了则是连捏都捏不起来。 所以这一步比开酥皮还要艰难,最费眼神也最费功夫。 每个部位制作好后,还需要将各部位黏合在一起,组装成醒狮的样子。 黏合剂就用最为寻常的蛋清,但也要控制好用量,若是蛋清涂的多了炸出来不好看,涂的少了难以黏合又会散架。 油温也十分重要,高了无法开酥,低了炸不透无法上色。 一一讲解完已是深夜,姜念也不打算今日继续做下去,反正那酥皮在冰块里还没有冻硬。 吩咐金花三人将这些要点牢牢记住后,就各自去休息了。 第49章 醒狮酥 姜念又是睡到自然醒才起来,陈掌柜见了姜念这么主动的教学,心中十分欣慰,这几日根本不来催他早点起床。 你问姜念为什么这么主动? 当然是知道飞云客栈属于自家产业,所以才十分尽心尽力啦。 等姜念吃饱喝足进入那间背阴的房间时,只见昨日冻起来的酥皮还在冰块里放着,看样子冰块已经全都换过了。 金花三人背对着房门围坐着,手里拿着剪刀。 在剪纸? 从地上的纸屑来看,三人已经在里头坐了许久。 “你们三个在做什么?” “哦,小钱先生来了,我们觉得直接拿酥皮做造型要是剪坏了比较浪费,于是先拿纸来练练手。” 金花手艺最好,但对着能做她孙儿的姜念依旧十分恭敬,一见他来了赶紧起身福了福身子回答道。 “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那现在练的怎么样,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可以。” 把所有纸屑清理出去,三人净了手后将双手伸进装满冰块的盆里,感觉到手上温度降低了许多,才取出酥皮来。 姜念要做出一份来给金花三人打样,所以他也同样将手伸进冰块中降温。 随后每做好一个部位就要把它放入冰块中,防止下一个部位还没做好,先前的就已经化了。 等所有部位都做好后,再将前头的取出一一组合起来。 几人在屋里忙碌着直到过了正午,陈掌柜在门口想进去又怕打扰到里头的进度。 正左右为难着呢,就听里面传来金花欣喜万分的声音。 “我们做成啦!” “咣当”一声,心急的陈掌柜猛的推开了房门问道。 “真的假的?!” “掌柜的,当然是真的了,你快来看!” 金花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啧啧啧,这是你们三个做的?和上个月小钱做出来的差不多啊,看来可以出师了。” “别高兴的太早,还要看它们能不能经得起油锅的考验呢。” 虽然做出醒狮酥的样子来姜念也十分开心,但还有最后一步没有完成。看这几人围成一团高兴的样子,像是已经成功了一般,忍不住开口泼了盆冷水过去。 “啊哈哈哈,对,还得下油锅呢!我们现在就去厨房!” 陈掌柜大笑一声就先往厨房去了。 到了厨房,里头也是放了许多冰块,虽然比不上那间厢房那么凉爽,但也比之前好多了。 醒狮酥应该是用140度低温油炸,但现在这情况下姜念没有温度计,他不能精确掌握温度,也不大能掌控土灶的火力大小。 所以他只能跟金花讲,油锅应该表面平静,不冒烟。 若是将木筷子放入油锅内,筷子周围基本不起泡就差不多。 更准确的火候还得让专业人士金花来把握。 金花表示明白后,他们开始了第一次尝试。 “这个散架了,做的时候蛋清涂少了,重来吧。” “这个酥皮掉了,油温太低了根本没熟透,重来。” “重来……” 过了许久后,天驰王朝第一枚完整的醒狮酥出锅,表面完整没有散架,酥皮也完全打开了,就是狮子的脸上怪怪的。 “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让金花看着它不知道该怎么判断。 “失败了,油温过高,这脸上的颜色太重了。” 还是姜念看出了问题所在,一锤定音。 “这一次没有散架很不错了,重来吧。” 接着是多次的尝试,金花几人逐渐掌握了火候,炸出来的醒狮酥越来越漂亮了。 “好!” 又一枚醒狮酥出锅,上头的胡须眉毛纤毫毕现,惟妙惟肖仿佛真的一般,让在一旁站着的陈掌柜忍不住大声叫好。 “小钱,这漂亮是漂亮,不知道好不好吃呢?” “那你先尝尝好了,这种糕点求的是精致美观,可能比不上那些普通糕点那么好吃。” 姜念也不记得它的味道了,取出一枚来尝了尝。 金花几人也将先前炸的不好看的吃掉。 唔,外皮酥脆掉渣,内部馅料绵软细腻,莲蓉味道浓郁。 口感丰富,还不错。 也许这莲蓉馅料还能换成别的。 “好吃啊,好吃!我这就把这一枚拿出去,叫那些贵人们开开眼!” 陈掌柜欣喜若狂,取来食盒带走了一枚最漂亮的。 姜念看他高兴的样子,脑子里一闪而过想到了什么问题,但又没抓住到底是什么,所以没阻止陈掌柜。 随他去吧,等真有问题再说。 几番下来,原先做好的生胚已经没了,姜念带着金花三人回厢房继续做,不过这次他只管看着她们就行。 这边陈掌柜踏进飞云客栈,拎着食盒就直奔大厅而去。 在一楼中间正对着大厅的平台站定后,他就忍不住的叉腰大笑出声。 “哈哈哈!” 他要发财了! 此时才过了午时,酒楼里的食客众多,正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只听见一声突兀的笑声。 众人抬眼一看,这笑声是来自客栈掌柜的,不知道这是发什么疯。 有相熟的人开口问道。 “陈掌柜,这是有什么大喜事啊,竟然高兴成这样?” 陈掌柜就等着人家问他呢。 随即对着众人高声说道。 “我飞云客栈苦心研制多日,终于做出了新品糕点,其样貌味道远胜过荷花酥,今日……”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底下有人传来嗤笑。 “陈掌柜怕不是失心疯了吧?谁不知道这荷花酥是面点大师康济民所创,竟敢夸口说远胜过荷花酥?” “是呀,这荷花酥可谓是我朝糕点的巅峰之作。一般人不学个三四年都做不出来,哪里是说超过就超过的?” “这飞云客栈之前研究出了新菜,说不定也在研究新糕点呢?” “难道是康大师的新作?” “怎么可能呢,康大师前几日已经离开淮水城了。” “就是,而且康大师的糕点为什么要在飞云客栈展出呢?”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陈掌柜一听大部分皆是些不相信的言论。 这哪儿行啊! 陈掌柜马上抬高了手中拎着的食盒。 “各位!这糕点就在我的手中食盒里,事实到底如何各位一看就知!” 这会儿众人才注意到那红木食盒,都屏住呼吸等着陈掌柜揭晓。 第50章 亲传弟子 食盒的盖子一打开,许多眼力好的就见着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糕点。 确实比荷花酥好看,精致许多。 只是看这形状样貌是个什么东西? 别说一楼坐着的人没见过世面,许多二楼三楼的人也未曾见过这东西。 陈掌柜原先设想的场景应该是众人的惊叹声才对,怎么这会儿鸦雀无声的? 不对劲。 “各位,对这糕点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 “这糕点确实漂亮,可是这是个什么东西?” 陈掌柜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问题不是问味道也不是问价钱,而是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是啊,这淮水城根本没有这东西,他也是见多识广,去过天驰王朝各大城池,才知道这东西叫醒狮,它是一种宫廷狮子舞。 所以姜念第一次做出来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并且对姜念能做的如此相像,感到十分惊奇。 至于这几日,他一直沉浸在快要发财的念头中,导致他忘记了许多人可能一辈子也没出过淮水城。 别说见过狮子,就是狮子舞也没机会见到。 这些人都没见过,小钱一个孩子又是哪里见到的呢? 真是财神爷下凡啊? 完了,这些人会为了不认识的东西花大价钱吗? “各位,此物名叫醒狮酥,其造型乃是仿照了宫廷狮子舞,在其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些新的想法。” 就在陈掌柜感觉天都要塌了的时候,一道瓮声瓮气的话语声传来,接着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走上平台,站在了他身旁。 来人带了一张狮头面具,看身形是陈掌柜的财神爷——姜念。 “就像我脸上带的这张面具一般,各位可以上前来对比一番,是否是十分相像啊?” 姜念拿过食盒,将糕点捧在手心里,一说完就有十几个人围过来,仔细看着面具和糕点。 “这就是狮子,你见过狮子吗?” “谁能见过狮子,那恐怕是京城的贵人们才有缘得见吧。” “那肯定的呀,你没听他说是宫廷狮子舞嘛?” “这小孩说的头头是道,难道这糕点竟是他做出来的不成?” “怎么可能呢。” “不过确实有点像哎。” “从形状颜色来看,确实是一种东西,但是这面具十分简陋,又怎么能按照它的样子做出来如此精致繁复的糕点呢?” 终于问了一个能回答的问题。 “这一张面具工艺普通扁平,自然是展现不出狮子舞的精美震撼。既然大多数人都不了解这狮子舞,又正好快要过中秋佳节。飞云客栈准备在中秋月圆之夜,将狮子舞带来这淮水城,到时候还请各位赏脸前来,大家一起共贺中秋!” 此话一出自是引起轩然大波。 “你是什么人,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代表飞云客栈?” “飞云客栈让一个孩子出来说话,这是陈掌柜要退位让贤吗?” “陈掌柜,这小子是哪里来的,竟能代表你做主吗?” 有人问到陈掌柜,他不得不出来说话。 “各位,这一位身份特殊,是,他是……” 只是姜念的身份,到底该怎么说呢? 往轻了说不管用,往重了说又确实没什么身份。 当众扯谎若是被戳穿可不妙,总不能说是他的财神爷吧? “在下是康大师的亲传弟子,醒狮酥乃是家师新作,家师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去,陈掌柜便邀在下留在此处指点一二。至于这狮子舞是飞云客栈为了宣传醒狮酥早就计划好的,在下只是多嘴一说罢了。” 陈掌柜那边还想着不能扯谎,这边姜念就扯了个弥天大谎,叫陈掌柜心里一惊。 这要是传进康济民的耳朵里,可如何是好!? 可现在也不能拆姜念的台,陈掌柜只能是赔着笑脸称是。 众人得了陈掌柜肯定,也不多纠缠身份一事,只连连称赞康济民的传神手艺, 顺带夸夸姜念天赋异禀,竟能做康大师的亲传弟子。 “哎呀,小钱!你刚刚在乱说什么呀,日后被人戳穿可怎么得了!” 陈掌柜顾不上宣传他的醒狮酥,人稍微少了些就拉着姜念回到后面小院里,语气急切的责怪姜念。 “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你连个醒狮酥都说不出来。现在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这醒狮酥是实打实的。” 姜念知道那样说不妥当,可当时的情况下只有他能出面解释,情急之下也只能想到这个身份。 不然那些人时常听闻康济民的名声,根本不相信除了他之外,能有人做出这般糕点来。 “那康济民有亲传弟子吗?” “那倒没听说过,康济民自受伤后性格古怪,应当不曾收徒。” 那就好。 现在寄希望于康济民,别把此事放在心上,只要他不正面回应这件事就不会被戳穿。 “还有啊,你为什么还要说我们准备了狮子舞,事先都不同我商量一下。” “当时的情况下我怎么跟你商量,不过为了宣传醒狮酥,确实可以安排一场舞狮活动,刚好中秋节可以热闹热闹。” “可是离中秋只剩二十多天,我上哪儿去准备狮子舞,这淮水城可没有人会啊。” 姜念说的没错,确实可以借着狮子舞为醒狮酥做一番宣传,但他去哪儿找人去啊? “你之前不是说你在京城看过狮子舞,想来也不是在宫廷里吧?派人去京城找找狮子郎,实在不行找你家主子安排一下不就好了?” “你说的简单呢,不过确实也没别的办法了,我先去联系上头试试。” 陈掌柜说完一甩衣袖就往院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姜念。 “你这面具哪里来的?实在是不好看快摘下来。” “这面具是先前为了给你那些面点师做样子,才叫人去买的,结果做的这么简陋我就没拿出来。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用场了。” 姜念把面具摘下来,默默的看着。 “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老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你的脸?”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万一有人看见我的脸想把我绑走给他们做糕点,那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啊你说得对,确实不能让外人瞧见。这样,等我叫人做几个漂亮些的面具来,以后你去哪儿都能用上。” “好,那就多谢陈叔了。” 一直躲着不出门也不是办法,戴上面具就让人安心多了。 第51章 感染了风寒 “来来来,这些都是给你的!” 还未到吃晚饭的时间,陈掌柜便兴奋的拿了七八副面具来,供姜念挑选。 不愧是陈掌柜。 有钱任性,连面具都是金银所制。 秉着低调做人的原则,姜念从中选了一副较为普通些的半脸银制面具。 面具倒是轻薄十分贴合面部,将姜念的大半额头及面部都掩盖住,只堪堪露出个下巴来。 不错,下回能正大光明的出去了。 虽然很多人还未看到醒狮酥,但飞云客栈做出新糕点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连同中秋即将举办的狮子舞活动一起,传遍了淮水城的大街小巷。 因着姜念冒用了康济民亲传弟子的身份,众人更加纷纷议论,仅仅时隔一年康大师便又研制出了新糕点。 这手艺可谓是登峰造极啊。 一时间,有人飞鸽传书,也有人快马加鞭,将此处的消息传送至其他地方。 而正在返回汾阳城路上的康家,第一时间得知了此消息。 “调转车头去淮水城。” 康家队伍里的一辆马车上,传来康济民古井无波的声音。 光从声音上听不出他对此事到底是什么反应。 就在康家马车全力返回淮水城的时候,飞云客栈外人声鼎沸,各家的小厮们将门外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除此之外,到处都是要求进店品尝醒狮酥的食客,全然不顾此刻的飞云客栈门上已经挂了打烊的牌子。 陈掌柜在屋里急得转圈,此刻真是懊悔不已。 要是他不那么冲动的公布醒狮酥的消息就好了。 虽说许多人还不曾见过醒狮酥,但一听闻是仿照宫廷狮子舞所制,就纷纷前往飞云客栈。 “宫廷”二字向来带有巨大的神秘感,对这些有钱但又没见过世面的本地富豪们来说,拥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要是能成为天驰王朝第一个吃到醒狮酥的人,该多么的有面子啊。 虽然陈掌柜现在很想开门迎接钱潮涌动,可外头比来吃炒菜还要多上几倍的人流,客栈实在是招架不住。 更别说醒狮酥制作起来费时费力,现在连同姜念在内也就四个人会做,哪里能供应得了这么多人。 思来想去还是得限量供应,价格也要定的更高些,才能暂时减少些人流。 日后在慢慢降低价格吧。 打定了主意的陈掌柜叫师爷写了份告示,正准备出门宣布此事的时候,却被守门的小厮给拦住了。 “掌柜的,现在可不能开门,一开门外面那些人恐怕就都冲进来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然去向府衙求助,就像上次比赛那样,请些衙役们前来维持秩序?” 看门的小厮快要顶不住压力了,赶紧给陈掌柜出主意。 “对啊!我这脑子怎么没想到呢!” 陈掌柜听了小厮的话才恍然大悟,随手丢了二两碎银给出主意的小厮,接着连忙招手叫人从客栈后门前去府衙求助。 只一盏茶的功夫后,十几名衙役们就出现在客栈外,拥挤的人潮见了他们一下子分开条路来,叫这十几名衙役走到客栈门前。 “陈掌柜,还请开门。” 陈掌柜早透过门缝看见了衙役,一听见声音响起就马上开了门。 “麻烦各位官爷了,这点茶水钱还请收下。” 陈掌柜塞过去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了那领头的,衣袖宽大没叫外头的人们瞧见。 “多谢掌柜的,这飞云客栈的差事我们自是不敢耽误的。” 有钱好办事,领头的衙役又凑近陈掌柜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张大人随后就到。” 说完就带着人将食客们往其他地方疏散了些。 这维持秩序而已,张大人来干嘛? 张大人来这淮水城三四年了,先前陈掌柜都不曾有幸见过几面。 托姜念的福,这一个月来见张大人的次数比前面几年都多。 他挠挠头,有些摸不准张大人的来意,让小厮去后院把姜念叫出来。 还没等到姜念,张大人的轿子已经停在客栈门前。 陈掌柜拍拍衣袖上前迎接,至于外头的人流一见了张大人下轿退的更远了些。 “不知张大人前来,在下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同本官进去说吧。” 张大人这次穿着官袍,显得威严无比。 “大人请。” 小厮半弓着身子将两人直接引进了三楼的一间包间里,随后赶到的姜念则是进了隔壁包间里。 嘿嘿,偷窥。 “不知张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听闻陈掌柜派人去请本官手底下的人来帮忙,本官便也厚着脸皮上门瞧瞧热闹。怎么,陈掌柜这是不欢迎本官吗?” “哎呦,张大人言重了,这我哪儿敢啊!” 姜念也看不出陈掌柜是真怕假怕,反正是见他连忙起身鞠躬作揖。 “陈掌柜不必紧张,本官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本官是听说客栈里又做出了个新糕点,叫什么醒狮酥是吧?想借着职务之便前来一饱口福,不知道陈掌柜方不方便?” 只是为了此事前来? “这…自是方便的,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陈掌柜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下来。 不管张大人到底来干嘛,反正他的要求也是不可能拒绝的。 金花三人一直在后院不停地做,以求精益求精。所以做出的生胚有许多,只需下锅油炸便可,很快小二就将新出锅的两枚醒狮酥呈了进来。 “此物做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确实与狮子舞的样式一般无二。” 张大人是看过狮子舞的,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东西确实下了许多功夫。 拿起其中一枚品尝之后又说道。 “样貌精美绝伦,表皮酥脆内馅香甜可口,可谓是色香味俱全,本官甚是喜欢。若是能有幸见见那位康大师的亲传弟子就更好了,不知陈掌柜可否愿意替本官通传一下?” 坏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但陈掌柜眼睛骨碌一转就想到一个完美的借口来。 “这,恐怕有些不方便,那位弟子这些日子为做糕点劳心劳肺,现下感染了风寒正在休息。而且他同康大师一般不喜与外人接触,还请大人海涵。” “是嘛?那弟子此刻是在隔壁包间休息吗?陈掌柜若是不方便,本官亲自前去就是了。” 张大人说完就要往隔壁包间走去。 “大人!还请张大人留步!” 陈掌柜见状一边高声喊着,算是给姜念提个醒,一边赶忙起身拦住张大人的脚步。 第52章 习武之人 既然已经被发现,自是没有继续遮掩的必要了。 不如先发制人。 姜念干脆从隔壁包间出来,推门而入后摘下面具,也不问候就直接说道。 “想不到张大人这般火眼金睛,看来是早就发现我了?” “这醒狮酥就是你做出来的吧?” 张大人见到姜念进屋脱口而出便是这句话,虽说是在问姜念,但又像是在肯定心中猜想一般。 “还弄了张面具戴上,哼。” 张大人冷哼一声,整理了一番衣裳又坐下了。 姜念给一旁的陈掌柜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看着张大人说道。 “想来大人心中是早有定论,那又何必要来问我呢?” “果然是你,你究竟是何人?炒菜也做得,这醒狮酥你竟也做得?” 这是来试探来了。 姜念默默叹了口气,找了张下首的椅子坐定了。 他随口将先前的理由拿出来用。 “张大人不是听说了嘛,我是康济民的亲传弟子,我能做出来醒狮酥也很正常吧?” “此话骗得了外面那些人,可骗不了我。康济民性子古怪不愿与人亲近,从未听说他收徒一事。更何况,天地君亲师,谁家弟子会直呼恩师其名?” 张大人紧盯着姜念,想也没想就说出这些不合理的地方来。 他一拍桌子严肃的接着说道。 “如此说来,你根本不是康济民的弟子!你假冒康济民的弟子是何居心,还有这狮子舞你是在何处见过,今日定要给本官一个说法!” 又来了。 每次都用这一招。 “哎呦张大人,我确实不是康济民的弟子,但我也是无奈之举,我要是不这么说,外面那些人哪里会信这是我一个小毛孩能做得出来的?至于我到底在哪儿见过,这都是我的秘密,也没危害到淮水城的百姓半分吧?” 姜念根本不怕他唬人的模样,要是有什么直接证据张大人早就把他抓起来了。 这般三番五次的费劲前来试探不就是说明姜念的身份很干净嘛? 最起码张大人没查出来原主的身份,也想不到还有穿越这回事。 张大人心想,要不是确实没发现姜念做什么坏事,他早就把这个变数给抓起来了。 见张大人沉默不语,姜念又接着说道。 “你看自我来了之后,飞云客栈赢了比赛,生意是好上加好。现在又做出了醒狮酥来,过些日子还要举办狮子舞。” “人一多花销不就大了,到时候淮水城的热闹繁华必定胜过往日,于国于民于张大人你都是件好事。你又何必一直盯着我不放呢?” “我知道张大人担心什么,若是日后有任何地方危害到淮水城,张大人直接来取我的项上人头,难道我一个八岁小孩还能和张大人对抗不成?” “我保证我的秘密不会危害到淮水城,张大人也不必知道。被你知道了我还怎么赚陈掌柜的钱?陈掌柜,你说是吧?” 陈掌柜在一旁听着是吓得不轻,姜念一问到他便连忙点头称是。 等余光瞄到张大人正眼神不善的盯着他看之后又急忙摇头说不是。 “张大人,不要吓唬陈掌柜了。说来说去你是要是喜欢这醒狮酥吧,以后想吃就来,陈掌柜绝对不会收你一分钱的。” “你这是要贿赂本官?” “不是不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希望张大人能收下。” “是啊是啊,在下也是如此想的,以后这间屋子就只供张大人使用。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我这小小客栈才是,日后还有劳大人多多照拂。” 陈掌柜也跟着打掩护,两人把话题扯开了。 “哼,你二人一唱一和的倒是有意思,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多纠缠此事了。只是本官方才还得了一个消息。” 显然,张大人没再提身份的事,做出醒狮酥一事算是糊弄过去了。 幸好这张大人还算正直,没有随便找个由头把他抓进牢里。 不然也够姜念喝一壶的。 张大人拿起另一枚醒狮酥来咬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 “那康济民听闻此事已经折返淮水城,不出一日就该到了。若是康济民当场戳穿你的身份,于你一个无名小卒也无大碍,但令淮水城蒙羞自是大大的不妥。本官对康济民这种传奇人物也是仰慕已久,若是你能将这件事情处理好,本官日后也再不与你为难。如何?” “一言为定!” “好,那本官就先告辞了,等你的好消息。” 张大人吃完醒狮酥,喝了口茶水后起身准备离开。 “张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两人刚走出房门又被姜念开口叫住了。 “说” “你是如何知晓我在隔壁包间的?” 姜念实在疑惑,这四处都是墙壁,张大人到底怎么发现的? “哈哈哈!” 张大人却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大笑出声。 “本官乃是习武之人,耳力,甚佳!” 说完扬长而去,陈掌柜也紧跟着下楼了。 这么牛的吗? 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去习武? 姜念低头看看自己的四肢,不知道原主先前可有习武。 世家子弟,应当是有的吧? 看来过几日还得找个师傅回来练武,可不能荒废了。 “小祖宗,你胆子可真大,跟张大人也这般说话。” 送走了张大人,楼下食客们也已经被安抚,陈掌柜才有心思跟姜念说些闲话。 “张大人只是看着吓人罢了,不用怕他。” “我可没你这胆子,那张大人说的你都听见了?康济民不出一日就要返回淮水城,你真有法子能把这事给圆过去?” “没法子。” 姜念抓了抓脑袋,语气平淡的说道。 若是康济民真的前来兴师问罪,姜念现在其实也没什么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呗。 解决不了以后再说。 “那你刚刚还,还跟张大人一言为定的!?” “那怎么办,不一言为定的话,张大人这会儿肯定还在这儿待着呢。” “哎,这都是什么事啊。” 陈掌柜长叹一气,确实也没有办法。 这几日的事情都是一步一步,赶鸭子上架一般,只能向前走根本没得选择。 “先不说这个了,那醒狮酥你打算如何售卖?” “还是按你之前说的那样,每日限量供应,提前预约。” “在我们没解决康济民的事之前,醒狮酥暂时不对外售卖。等解决了之后每日售卖十枚,直到中秋夜之后,再放开供应。” “为何如此?” “自然是为了吊足食客们的胃口,物以稀为贵,哪能一下子满足他们的要求。” “小钱,我看你比我还适合做奸商啊哈哈哈!” 第53章 古装美男子 康济民来的很快,没到一日的功夫就有小厮来报。 康家的马车进城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别说陈掌柜,就是姜念的心里也十分忐忑不安。 他实在摸不准康济民的性子,只通过陈掌柜和张大人所言知道他性格古怪,不愿同人接触。 直接去道歉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这次确实是姜念胡言乱语才惹出的事端。 若是挨骂也是正常的,被羞辱也是应当的。 首先要主动承认错误,其次认错态度要端正,语气要诚恳。 最后…… 姜念也不知道了。 先硬着头皮上吧。 就在姜念做心理准备的时候,又一名小厮跑了进来。 “掌柜的,康家的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下了,要住店呢!” 小厮并不知内情,此刻语气还十分欣喜。 “什么!” 陈掌柜忽的起身,转头和姜念看过来的视线撞个正着。 两人各自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一个疑问。 他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这是两人都没设想过的,按道理那康济民应该心生厌恶,不会住在飞云客栈才对。 难道是要当众戳穿他们!? 完了完了。 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不管心里再怎么哀嚎,还是得面对现实。 “你腿脚快些,不管康家说什么,直接将他们领去天字号客房,好生招待。” 陈掌柜语速飞快,小厮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耽误,应声后赶紧跑远了。 “你说这康济民直接上门,是要兴师问罪吗?” 陈掌柜挠了挠下巴皱着眉头问姜念。 “应当吧,天字号客房在哪儿?还是我们主动些直接上门赔罪比较好。” 姜念心里有一种犯了错要被班主任叫家长的感觉。 真不想面对。 但是主动上门认错总好过被动戳穿,说话间已经拉着陈掌柜走出了房门。 “我已经叫人上了茶水点心前去,我们俩还要不要备点礼品啊?” “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万一送错了怎么办呐。” 去往天字号客房的路上,陈掌柜和姜念两人还不停地小声商议着。 可见两人心里都十分紧张。 客栈便是再大,再怎么慢慢走也走到客房门前了。 “你去敲门。” “你去敲,我哪里够得着啊……” 两人正站在房门口互相推诿着,没人想主动叩门。 “咳咳……” 就在陈掌柜深吸气准备动手敲门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二位,可是来拜访我们家公子的?” “啊,正是正是,还请通传一声。” 看来人应是康家的小厮。 只是让姜念有些疑惑的是,为什么要称呼康济民为。 公子? “先前公子吩咐过了,若今日有访客不必通传,二位直接进去便是。” 姜念和陈掌柜对视一眼,这是猜到他们会来? 一进门,屋里静悄悄的。 只见着屏风后面一位束发男子正背对着他们,隐约能看到轮椅的轮廓,想来他就是康济民了。 两人连忙对着屏风躬身行礼。 “在下是飞云客栈陈掌柜,听闻康大师这般惊才绝艳之人赏脸下榻本客栈,真是令本客栈感到蓬荜生辉,在下久闻康大师大名,所以今日特来拜访。” 还是陈掌柜先开口了,张口便是一堆吹捧之言。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些话应该没毛病吧? 可屏风后头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动都没动。 陈掌柜看向姜念,对着他挤眉弄眼了半天,姜念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康大师,前几日客栈里新做了种糕点出来,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当日宣告时十分欣喜,匆忙之中状况百出。在下情急之下冒充你的亲传弟子假借了你的大名,才叫众人信服。” “事后想来十分不该,未曾经过允许胡乱攀附,恐怕污了康大师的名头。现下特地前来向大师赔罪,在下自知千错万错,今日不论大师有何要求,在下都必定答应。” 姜念一边在心里疯狂组织语言,一边缓缓地说道。身体还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一番话下来只觉得腰都僵了。 要杀要剐,只希望康济民能给个痛快吧。 “任何要求都可以?” 屏风后面的人,这会儿终于有了反应。 听这嗓音还挺年轻的? “是是是,我们知道错了,只要康大师能原谅我们,不论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陈掌柜站直身体快速回应着,顺势把姜念的身体也给扶正了。 “若是我要陈掌柜当众澄清这孩子并非我的亲传弟子,只是假借我的名义,你们也答应吗?” “额……” 陈掌柜卡顿一下,看见姜念点头后才说。 “此事确实是我们不对,若要我们出面澄清也是应当的。” 澄清之后恐怕飞云客栈的清名也是彻底没有了,那些贵人们最看中清名,客栈日后还能有生意吗? 他该如何跟上头交代? 真是成也小钱,败也小钱。 “好,陈掌柜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先把那糕点拿来予我一看。” 陈掌柜不敢耽搁,连忙出门叫人去取醒狮酥来。 姜念则是继续站在原地不敢动,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康济民好像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醒狮酥来了,康大师……” 陈掌柜端着糕点不知该往哪儿放,康济民倒是自己转动轮椅从屏风后出来了。 只见着一位柔弱男子出现在眼前,一身白衣,乌黑长发只用一玉簪高高束起,看上去风度翩翩。 哪怕他坐着轮椅此刻与姜念等高,也无法掩盖浑身的贵气。 活脱脱一古装美男子。 让姜念直接看呆了! 这什么情况? 听陈掌柜和张大人说的那些话,他还以为康济民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呢! “这糕点虽然个头不大,但纤毫毕现可见制作之人刀功精湛,与那狮子舞一般无二,不愧叫做醒狮酥。” 在姜念呆滞的时候,康济民已经拿起一枚醒狮酥来仔细看着,夸赞一番后才微微启唇尝了一口。 “不仅样貌精美,味道也是一绝。陈掌柜说的没错,此糕点确实远胜过我所做的荷花酥。” “不敢不敢。” 康济民不理会谦虚的陈掌柜,转头看向一旁的姜念,皱起了眉头问道。 第54章 拜师宴 “只是你为何戴着面具,难道还不愿以真面目示我?” “哦,那倒不是” 回过神来的姜念连忙将面具摘下,幸好有面具遮挡,没叫他们看见他刚刚呆滞的模样。 不过他没解释为什么要戴。 好在康济民不在意这些细节,定定的看了一眼姜念的脸后又问道。 “这醒狮酥是你一人所创?师从何处?” “是在下一人所创,自学成才无人指点。” 对不起,醒狮酥创始人,就让我在这异世冒认一番吧。 康济民看了陈掌柜一眼,见他不停点头肯定后疑惑的说道。 “这糕点做的当真是神乎其技,连我也自叹不如。你小小年纪能够有此成就本是一件好事,又何必冒充我的弟子?这样一来岂不是埋没了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也是为了能在这世上求存罢了,借了你的名头能叫我安心些。” 姜念瞎说的。 他一开始可没打算和康济民扯上关系。 但谁让康济民珠玉在前,那些人也不肯信是姜念一个小屁孩做出来的呀。 先前卖个竹筐姚大还污蔑是他们偷来的呢,难保这次不会有人污蔑说这糕点也是他偷来的。 难呐。 “小小年纪却是看的十分通透,他日定非池中之物。若我当年……我临时折返倒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是想见见做出醒狮酥的是什么样的人罢了。今日一见我感觉与你十分投缘,既然如此可愿结个善缘,我也不要你们出面澄清了,只是这醒狮酥的做法能否对我透露一二?” 康济民听了姜念的话反倒对他称赞不已,随后提了个不大不小的要求。 这姜念不好做主,他求助似的看向陈掌柜。 毕竟他已经把做法卖给陈掌柜了。 虽然现在感觉只要五千两很亏。 “如此一来自是甚好!做法自然可以和康大师共享,一会儿得空就让小钱告诉你。想来如康大师这般人物,也不会将做法同其他人分享吧。” 陈掌柜见危机解除,康济民又是自己久仰之人,还要结个善缘,这岂有拒绝之理啊? 他高兴的连声答应着,不过话语间还是暗戳戳的给康济民提了个醒。 紧接着他话头一转又提起弟子一事来。 “只是若不澄清此事,在外人看来小钱就是你的弟子,等你再次离开汾阳城,亲传弟子却依旧留在我飞云客栈,恐怕外头众人还是议论纷纷。不如过几日就在我这客栈内再补办个拜师宴,将这名头坐实。康大师,你意下如何?” “说起拜师,若是文学素养我应当是胜过他许多,但论做糕点的水平我是拍马不及,若是为此拜师应当我拜他为师才是。” 康济民听了虽然赞同陈掌柜的想法,但是面对姜念的手艺却是自愧不如。 他看着姜念目光灼灼,随后说的话语气认真,像是真的想要拜他为师。 这可把姜念吓了一跳,连声拒绝。 “不可不可,若是你拜我为师,岂不是会在整个天驰引起轩然大波,和我先前低调求存的想法背道而驰,此事万万不可。” “既然如此,日后在外人面前你我二人以师徒相称,私下里以好友相称。你莫嫌弃我年纪大,我也不看你年纪小,你我结成莫逆之交。也不必口口声声叫我康大师了,为显亲近就叫我……” 叫什么呢? 康大哥好似疏远了。 济大哥? 济民哥? 康济民有点卡壳了,从他断腿后基本没有至交好友,人情世故这方面他属实是不太懂。 这些称呼好像都怪怪的。 “你叫我小钱,我叫你小康就行了。” 还是姜念反应快速,就这么叫吧。 “好!就这么说定了,左右无事,现在你就带我去看看那醒狮酥是怎么做的吧!” 去往后院的路上,姜念又把面具戴上了。 他现在还有点恍惚呢,先前搞得那么忐忑紧张,结果这康济民根本不像外头说的那么可怕。 可见传闻不可信呐! “这原理和你做的荷花酥一般,想来不必我多说你就能懂得……” 接下来几日,姜念一直同康济民在小院内研究醒狮酥,探讨其他糕点样式。 听闻炒菜的做法也是出自姜念之手后,康济民对姜念是越发敬佩。 二人一时间相谈甚欢,康济民激动之余几度都想和姜念做拜把子兄弟,被姜念坚决拒绝了。 开玩笑! 姜念表面上是个八岁孩童,但他这芯子里是个不折不扣成年女性啊! 哪个成年女性会想和一个美男子拜把子? 更何况,姜念也不敢随意用原主的身体拜把子。 在天驰王朝,康济民的年纪已经足够做姜念的爹了。他似乎和允安王也差不了几岁,要是日后被允安王知道那还得了? 时间就在两人的和谐相处中一日一日过去。 康济民即将在飞云客栈补办拜师宴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又是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天,陈掌柜执意叫姜念换了身新衣,戴了副高调的雕花黄金面具出现在众人面前。 仪式在康济民的要求下弄的十分简单,只在客栈大厅的平台上摆了张八仙桌,依旧是一袭白衣,不过同样戴了副面具的康济民端坐在左侧。 一二三楼站了满满当当的一堆看客,甚至连楼梯上都站满了人。 待姜念呈上拜师帖后,上前敬拜师茶。随后只躬身作揖行礼就算礼毕了。 正经拜师本应当三叩九拜的,康济民以愧不敢当为由,礼节上简化了许多。 相当于只走了个过场,掩人耳目罢了。 康济民确实不喜人多,仪式结束后马上返回了客房,姜念也紧随其后离开了。 “拜师宴就到此结束,感谢各位前来捧场,今日店内的酒水钱通通免了!” 许是碍着康济民不喜与人接触的名头,大厅内虽然站着乌泱泱的人,从头到尾却是鸦雀无声。 等康济民一走再听见陈掌柜的话后,大厅瞬间人声鼎沸,一些人议论康济民气度不凡,一些人则是感叹陈掌柜的大方。 就在城内正热闹的时候,上个月出城的两辆马车,慢悠悠的往回走了。 “姑母好像不开心,那月儿给姑母讲个故事,哄哄姑母吧。” 马车里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拿着扇子给她口中的姑母扇风,嘴巴里还学着大人的样子要给姑母讲故事。 坐在一旁的女人看她这般懂事,不禁展了笑颜。 “从前有一座山,山里有一座庙……” 没讲多久,小女孩就躺在她姑母怀里睡熟了。 这是讲故事哄自己呢。 第55章 惬意时光 “宋嬷嬷,此次外出多日却一无所获,难道他已经命丧黄泉?若非如此一个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消失,但又连尸首都找不到。” 女人欣慰的看着怀中的女孩,口中却带着十足的担忧。 “夫人不必担心,那位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束手束脚,未曾大张旗鼓的寻找,就怕引来其他人的窥探。这般低调行事怕是不容易找到。如此已过去一月有余,想来风头已经过了,不如回程的路上再多找找?” “那就依嬷嬷所言,叫他们四处问问吧……” 女人一声叹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马车外的铃铛晃动,车厢左边的灯笼也跟着摇晃,上头写着个显眼的言字。 正是上个月姜念进城时碰到的那些人。 “我儿子走丢了,这两月可有陌生男孩前来此处?” “可有见过一七八岁小男孩,大概这么高?” “最近可有特殊的事情发生?” 回城的路上,言家带出来的人各自乔装打扮后,放开了手脚四处询问。 还真叫他们问到点消息出来。 “特殊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小男孩也有啊,不过肯定不是你儿子。就先说邻村的钱家庄吧!那村里的钱老头说是救了个小孩回来,不知怎的他一家竟被同村的李婆娘打了一顿。打的那叫一个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啊,后来还把钱老头一家给赶走了!” “一个半截入土的人带着几个小子怎么过活,再回来的时候人瘦的皮包骨头,你没看见那个样子,真是可怜呐……” “是啊是啊,结果那小孩竟是城里王家的少爷,等好了之后去那钱家庄是一通搅和。带了好多下人过去,把他们村里好多人都给打了!最后还叫了咱们村里的李武,就是李婆娘她哥去送了不少钱才摆平的呢!” “那李武家倒是挺有钱的,也舍得给妹子花钱……” 几位正在树下乘凉的村民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的说着。 “启禀夫人,刚刚言三回报说钱家庄前些日子救下一位男孩,不过听说是淮水城中王家的少爷,面上还带着大块胎记。可要继续探查?” “那玉佩说来也是从河边捞上来的,说不定……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也绝不能错过。留两人去钱家庄再仔细问问,其他人先行一步,前去淮水城探探这王家又是什么情况。” 外面的人一一离开,车厢内宋嬷嬷看女人依旧愁眉不展的样子,想逗她开心,说了个有趣的事来。 “夫人,听闻淮水城除了前不久办过比赛,近日还又出了件奇事,那汾阳康家的公子竟在城中收徒,还做出了新的糕点,叫醒狮酥呢。” “是康家那位断了腿的?” “是。” “那确实是件奇事,他如今还在城中吗?” “还在呢,说是那飞云客栈要办狮子舞,等过完中秋再回汾阳。我们要不要也在城中停留一二?” “狮子舞?也好,此次为掩人耳目借口带月儿散心游玩,才叫各家放松警惕。若是遇到这般热闹却不参加,难免叫人怀疑了。” 女人跟宋嬷嬷说完,转头抚摸着小女孩的头顶对着她和颜悦色的问道。 “月儿,我们去看狮子舞,开不开心?” “好啊好啊,月儿爱看狮子舞!” 小女孩在姑母和宋嬷嬷说话时似懂非懂,她只知道是有个小哥哥不见了,皱着脸眨巴眼睛来回看两人。 但一提到狮子舞,那她知道的,会有好多漂亮舞狮。 顿时高兴的在马车上手舞足蹈起来。 “月儿,小心些……” 除此之外,以康济民名声之广,他在淮水城收徒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天驰王朝的各个角落,引来了无数有心人的窥探。 不过姜念可不知道这些,他此刻正悠闲的躺在钱家的四合院内,一边吃着瓜果一边乘凉呢。 经过这么些天的练习,金花三人已经能快速熟练的做出完美的醒狮酥来。 康济民也操作了多次,现下已经不需要姜念在一旁指导了。 在飞云客栈的后院住了多日有些无聊,今日拜师仪式一过,他便乔装打扮,坐着客栈买菜的板车悄悄的回到了钱家。 醒狮酥做出来了,冒认弟子的事情也解决了,连张大人在得知康济民要收姜念为徒之后,都十分佩服,不再各种试探他。 现在只等着过几日的中秋节,再好好热闹一番。 这穿越之后难得的惬意时光,姜念当然要好好享受。 有钱有闲,不就是姜念之前一直想象的退休生活嘛。 要是还能玩玩游戏就好了。 这么想着,近日来疲惫的姜念就睡了过去。 直到太阳快落山…… “小钱哥哥!” “小钱哥哥你回来啦!” 是钱二几人下学回来了,钱四刚踏进院门就眼尖的看见廊下躺着的,正是他这半个多月来心心念念的小钱哥哥。 小胳膊小腿跑的却比钱三都快,忽的一下就到了姜念身边。 “唔,小四回来了,最近有没有想哥哥呀?” 姜念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呢,就伸手摸到了钱四的脑袋,迷迷糊糊的问道。 “当然啦,你不在我们连吃饭都不香了呢。” 紧随其后的钱三也到了姜念身边,抢着开口说道。 “真的嘛?来让我摸摸看你有没有瘦啊?” 姜念才不信呢,他又摸了一把钱四的脑袋后从躺椅上起身,伸手去挠钱三的肚子。 “哈哈哈哈哈,小钱哥哥我错了,我骗你的哈哈哈,朱大婶煮饭可好吃了,我都长肉了哈哈哈。” 钱三本就比姜念矮些,此刻还被姜念用左胳膊圈住了脖子,挣脱不开也根本无力反抗,只忍不住的哈哈大笑着求饶。 “是啊,家里就数他最能吃,每日要喝三大碗粥呢。” 钱二在一旁也笑着说道。 “既然小钱哥哥回来了,我叫人去武馆把大哥也喊回来,我们好好聚一聚。” “好呀,爷爷去哪儿了,我下午回来都没见着他?” 姜念放过了钱三,帮他整理好衣服后,疑惑的问道。 “爷爷一向闲不住的,想来是编竹筐的篾片不够了,去城外砍竹子了吧?” “我们去门口看看,怎么还不回来?” 几个人正说着,钱家的马车就刚好停在了门外。 一身粗布衣裳,满身大汗的钱爷爷出现在几人眼前,他从车厢里搬出装的满满的一竹筐篾片下来。随后跟着的李叔也同样搬了一筐,另外还拎着两条大鱼。 想来是河里捞到的。 “爷爷,这么多竹片得多重啊,你脚上才受过伤就跑这么远,怎么不让小厮们去砍?” 几人纷纷围上去帮忙。 “他们都是年轻小子,哪里知道什么样的竹子能用。我待在院子里左右也无事,到破庙那边也是坐马车,没走几步路。你们搬不动的,叫他们来拿吧。” 管家一早就叫了几个小厮出来,上前来把背篓和鱼各自拿下去了。 “叫朱大婶先别杀鱼,等我一会儿做烤鱼吃!” 第56章 香辣烤鱼 待姜念到厨房时,朱大婶和两位小女使正在择菜,那两条大鱼还在水缸里养着呢。 因着他提前吩咐过,朱大婶便只揉了些面团,没再做其他的。 见他来了,几人连忙站起来,双手都在围裙上蹭了蹭。 “钱少爷,你要是想吃什么只管叫人来吩咐就是了,怎么还亲自到这厨房来?” “没事,我怕他们说的不清楚,做出来的烤鱼不好吃可不行。” “把这两条鱼杀了吧,从鱼背后片开,鱼头也从背部砍成两半。” 不用姜念多说,朱大婶手脚利落的把鱼从缸里拎出来,拿个大棒子狠狠敲在鱼脑袋上,叫它们短暂的晕了过去。 趁着大鱼不怎么动弹的时候,快速去掉鳞片,从后背部下刀划开,把鱼肚肠杂给掏了个干净。 再用清水把鱼身洗净,没一会儿的功夫两条干干净净的鱼就摊平装在了大木盆里。 “少爷,鱼杀好了,后面该怎么做?” “改花刀,撒些细盐和葱姜腌制一会儿,把我下午带回来的铁锅拿出来用。” 这会儿炒菜的风头已经过了不少,姜念从飞云客栈里带回来两只铁锅,终于能用上了。 后院地方不大,不方便就地生火。 也为了能更快吃到晚饭,就将鱼下铁锅煎一煎吧。用油煎的方法虽然没有碳烤的风味,但鱼肉更容易入味。 “铁锅烧油,先煎鱼尾。待鱼尾煎定型后,再慢慢将鱼放入锅内。中火煎个七八分钟后翻面,再煎个十来分钟便可出锅了。” 其实姜念说的多余了些,虽然朱大婶没用过铁锅,但如何掌握火候让鱼皮不破,她还是得心应手的。 两条鱼煎好后放到一旁备用。 这么晚了也没地方买菜,只看看家里有些什么蔬菜,蘑菇、土豆、藕、葱头、芹菜洗净切好备用。 就着刚刚铁锅里剩的油,再次烧热后放入葱姜蒜,花椒、辣椒爆香。 站在锅边闻到熟悉的香味时,姜念才十分庆幸这天驰王朝是有辣椒存在的。 否则这香辣烤鱼若是少了辣味,该是多么寂寞。 炒香后加水烧开,再加入刚刚准备好的配菜煮熟。 姜念看到厨房还有些豆腐,也叫人切了放进锅里。 朱大婶还顺带着准备蒸饼,姜念跟她嘀咕了一会儿,直接将面团贴在了铁锅周围。 等这些都煮好了各自盛到两只敞口的铜鼎中,把煎好的鱼放在配菜上面,方便一会儿用碳火加热。 再次热锅热油下花椒辣椒爆香,随后全部浇在鱼身上,美味的香辣烤鱼就做好了! 叫了两个小厮将一只铜鼎端到院子中央,鼎下再放上几块碳火持续加热着。 这么大的鱼有两条,钱家几人也吃不完。 另一份烤鱼就被姜念留在了后院,叫朱大婶给周管家和小厮女使们分一份。 周围挂上了灯笼,照的院子里亮亮的。 这会儿在武馆的钱一也早就到家了。 姜念和钱家几人各自拿了碗筷,围着铜鼎一圈,就这么席地而坐。 金黄酥脆的烤鱼浸泡在汤汁里,炭火煮着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再配着红的绿的各类蔬菜显得十分诱人。 香味扑鼻只叫人闻得流口水。 “爷爷,大哥,我们快吃饭吧!” 钱爷爷先动筷后,其余几人也忍不住动筷,烤鱼鲜香入味,连朱大婶做的饼子都吸满了烤鱼的汤汁。 几人吃的头也不抬,只觉得香的快把舌头吞进肚子里。 钱四不怎么吃辣,这会儿被烤鱼辣的嘴里嘶哈嘶哈的,却舍不得放下筷子。 钱一现在习武,消耗大吃的十分多些,几人都放下筷子后他还在呼噜呼噜的扫尾。 看的姜念好笑不已。 “真香啊,小钱哥哥,这香辣烤鱼真好吃。” 钱二摸着肚皮感慨着。 “比我们上次在破庙河边吃的香多了。” 钱三想到之前那次,也跟着说了一句。 吃饱喝足的几人就这么躺倒在地上,头靠头的看着星空聊天。 钱爷爷则是觉得有些撑得慌,围着院子溜达去了。 “是啊,那个时候没什么钱,别说细盐花椒了,就连锅碗都没有。不过我们现在有好多钱了,以后除了烤鱼,还可以吃别的美味。” “那真是太好了,我每样菜都要多吃一点!” 姜念也没想到在这异世,还能吃上他爱吃的烤鱼,生活真幸福。 这烤鱼实在美味。 希望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嗯,过几日可以把这烤鱼的做法也卖给陈掌柜。 “小钱哥哥,我看到你带了好多漂亮的面具回来,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钱四靠着姜念疑惑的问道。 钱家除了钱爷爷外,几个孩子都安心练武读书,并不知道姜念做出醒狮酥,以及拜师一事。 “你没听说过几日中秋节,飞云客栈要办狮子舞吗?到时候城中还有中秋灯会,大家都要戴上面具参加,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呀。明天,给你们几人也做上几副面具,想要什么样的跟哥哥说。” “好呀好呀!我们还从来没有看过灯会呢!我要做个小老虎面具,嗷呜~嗷呜~” 钱三不知道从哪儿知道老虎是怎么叫的,学着虎啸兴奋的从地上跳起来,不小心踩到了钱二。 “哎呀,你这小子还踩我一脚!那我就做个大老虎面具,好好揍你这个小老虎一顿!” 钱二揉了揉被踩到的脚趾,站起来去追赶逃跑的钱三。 “小钱哥哥,那小四就做一个猫猫面具好不好?我昨日在市集上看到了,猫猫可漂亮了,摸起来也很软很舒服。” 相比之下钱四可乖巧多了,抱着姜念的手臂轻声的说道。 “好呀,小四喜欢小猫咪,哥哥也喜欢。我们再买两只猫咪回来,养在家里好不好?” “好呀好呀!” 钱四一听高兴的坐起来直拍手。 “好,那明天我们就去办。” “钱二钱三别跑了,进屋让我考考你们俩的功课。” “好呀,我学的可好了,小四也学的很快,今天夫子都夸我们了呢!” “是嘛?看来你们都很聪明,那就一起考考吧。” 钱二钱三安静下来,跟着姜念进了书房。 至于钱一明日还要回武馆,钱爷爷年纪大了也要先去睡了。 三人学的时间还短,说是考考他们,其实就是考识字和背书而已。 认识的字许多,姜念挑了一些有难度的叫他们写出来。 学过的文章,除了钱二稍有磕绊外,钱三钱四都将它们背的滚瓜烂熟。 没过多久姜念就让几人去洗漱睡觉了。 他自己呆在书房又坐了片刻,才回西厢房睡下。 第57章 恶人先告状 许是晚上睡得早,第二日醒的也很早。 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姜念就醒了。 看着外面的天色他再次闭起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干脆一骨碌翻起身来出门,正好撞上收拾齐备的钱一,正要去前院里打拳。 “小钱,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昨天睡了好久,这会儿精神挺好睡不着了。” “那你不如和我一起去打拳吧,左右他们还没起床,现在还早你也无事可做。” 钱一正在往手腕上绑长布条,能将衣袖绑的紧些,也能一定程度的保护自己的手腕不受伤。看着姜念确实精神抖擞的模样,盛情邀请他。 “好啊,我也想看看每天练武是要做什么。” 姜念欣然答应了钱一,从前只在影视剧里看过,还没真正瞧见谁练武呢。 而且他确实没啥事干,总不能现在就去找朱大婶做早饭吃吧。 二人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几人,直走到书房外的空地才停下。 “就这儿吧,隔了两道门他们应当听不见动静了。” 钱一找了个位置,人朝着东方站定。 “小钱,你不会打拳,你站我旁边先教你扎马步吧!” 姜念连连点头,扎马步他会的,很多健身博主都教过。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脚尖向前,双手放在腰间,挺直身体……” 不等钱一说完,他就站到钱一身边,摆好了下蹲的姿势。 只见他微微屈膝,但膝盖不超过脚尖,后脚跟提起,保持重心在前脚掌。 双手向前平举,掌心向下,保持腰背挺直,肩膀微微后张,头部微微仰起。 “看来你这架势,是以前练过啊?你爹娘真的是开酒楼的吗?” 钱一见姜念做的这么标准,忍不住出声调侃道。 “不是说了我不记得了嘛,谁知道到底做什么的,你怎么老提我伤心事?” 姜念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装作不满的埋怨着。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 钱一只是随口一说,仔细调整了一下姜念的姿势后,就在一旁开始打拳了。 姜念虽然会做,但以前可撑不了多长时间,用着原主的身体倒是坚持了很久。 看来原主的身体素质还可以,说不定以前也练过呢。 不过也没等钱一打完一套拳,姜念就两腿发软,浑身出汗的蹲不住了。 不能勉强自己,做的动作不标准不仅起不到锻炼的作用,还会伤身体。 姜念赶紧见好就收,稍微活动了一会儿身体,拉伸拉伸肌肉就从书房里搬了个凳子出来,坐在一旁看钱一打拳了。 钱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近日练武身子壮实了不少。 只见他紧握双拳,贴身的短衫下裹着最近才拥有的些许肌肉,每一次挥拳都充满力量。 打起拳来是虎虎生风,脚下却扎着马步屹然不动。 姜念不了解武术,但钱一这样看起来应该是很牛批的人。 身体很强健,以后会长成姚大那样吗? 再看一会儿,钱一就吸气收势,算是打完一套拳了。 “大哥,我看人家都要配合腿脚身形,你怎么只站在原地不动啊?” “我算是初学乍练,武馆师傅叫我要一步一步来,哪能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啊。只要我勤加练习,再过段日子可能就融会贯通了。” 钱一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不以为然的说道。 “到时候等我学成了,我就去做行侠仗义的侠客,平尽天下不平之事。小钱弟弟,你说好不好。” “好呀,仗剑走天涯,你是钱大侠!非常酷!” “那你不学文也不学武,长大以后要做什么呀!” 小厮端来茶水,两人喝着茶也不想进屋了,索性坐在书房门前的台阶上聊着天。 “我这不是已经做菜赚钱了嘛,现在多赚些以后就能躺在家里,做个悠闲自在的有钱人啦。” 这日子想想都很美好,姜念的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那怎么行,钱总会有花光的一天,怎么能坐吃山空。长大以后你还得娶媳妇生孩子,哪能只躺在家里,那不是成了废人?” 钱一虽然知道姜念赚了很多钱,可能一辈子也用不完,但也十分不赞同他的这种享乐的观点。 “哎呀,我才八岁,娶妻生子早着呢。倒是大哥你,不满三年就可以行冠礼。我看是大哥自己等不及想娶媳妇了吧!” 姜念说完赶紧往内院跑去,这会儿爷爷他们应该都醒了。 “你小子!居然敢调侃我,看我不揍你!” 钱一刚开始听了还有些害羞,一看姜念拔腿就跑才反应过来,脱下鞋子握在手中就紧随其后。 “哈哈哈,爷爷!你看大哥他要揍我!” 姜念一进内院的门就看到了坐在正堂的钱爷爷,赶紧跑上前去恶人先告状,寻求爷爷庇护。 “呵呵,你今日倒是起的早,怎么惹你大哥了?我看他都被你气的满脸通红了。” “我说过几年要给大哥娶媳妇呢,爷爷,你有没有看中谁家的女儿做孙媳妇?” “哈哈哈,怪不得你大哥要揍你。” 钱爷爷听了哈哈大笑,想了想又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那村里没几家有适龄的女儿,日后说不定还得在城里找一个,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城里人家能看得上咱们家这出身。” “咱们家什么出身?我们又不去攀附权贵,只是想找个普通人家过日子而已,说不定往上数三代大家都是种田的。” “更何况我们现在已经有钱了,大哥练武几个弟弟读书,慢慢在淮水城站稳脚跟,如何找不到合适的人家?爷爷你就别担心这一点了,说不定大哥已经有自己心仪的姑娘呢。” 姜念说这事只是为了逗钱爷爷开心,哪曾想钱爷爷还有这番顾虑。 颇费了些口舌才叫钱爷爷展颜,下次不提这事了。 “小钱哥哥,我长大了也要娶媳妇。你帮我找一个漂亮的,让她做我的老板娘!” 刚出屋的钱三倒是语出惊人,大咧咧的说道。 “好好好,那你先努力读书加油赚钱做个老板吧。” 钱爷爷被这么一打岔,又笑眯眯的去回应着钱三了。 “你先拉倒吧,要等我先娶了媳妇才轮得到你呢!” 钱二看钱三那臭屁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泼他冷水。 钱四倒是站在那里不曾开口。 想来是太小了些,还不知道娶媳妇是什么意思呢。 一旁站着的李叔见几人都醒了,去后院叫朱大婶上早饭来。 姜念今日还要带他们去挑面具,之后还有别的安排。便让小厮们各自去武馆和书塾说一声,请一日的假。 第58章 裹盐迎得小狸奴 美美的吃完了早饭,收拾一番。 姜念又往脸上画了些斑点,才和钱家几人一起出门。 以前没觉得人多,现在一出门各自都带着小厮,乌泱泱的十几个人太过引人注目了。 更别说还有钱四的两位双胞胎小厮。 漂亮,惹眼。 “咳咳,不用这么多人,只让李叔扶着爷爷,小亮和二蛋跟着跑腿就好了。” 姜念清清嗓子,开口让其他人回去。 小亮和二蛋是大哥的小厮,是钱家兄弟几人的小厮中年纪最大,也最壮实的两位。 跟着钱一也学了些拳脚,有他们两个陪着就够了。 回去几个人,姜念一数竟然还有九人,这也是没法再减少了。 只能如此。 早知道就该叫做面具的匠人上门来。 他们之前摆摊的时候见过,城南有一家秦婆婆面具店,是市集附近的一家临街铺面。 于是几人分坐了两辆马车,往城南去了。 今日没轮到赶集的日子,街上人不多,马车在街上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面具店。 这是一家专门做面具的店面,只需从店门外往里一瞅,就能看见几面墙上高高低低的,挂着满满当当的各式面具。 许是快要中秋灯会,此时店里倒是有许多人正在挑选。 天驰王朝的面具文化来源于傩仪,从前又称鬼戏,是一种古老的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的重要活动。 后来其中所蕴含的神秘宗教色彩随着时间渐渐淡化,被民众接受后,又受民间歌舞、戏剧的影响。发展成为具有浓厚娱人色彩和戏乐成分的礼仪祀典。 每当逢年过节办灯会的时候,寻常人家便戴上面具,穿些奇装异服,通宵达旦的在街道游玩,向路人们寻些酒食或赏钱,场面十分壮观。 就像,西方的万圣节一样。 近些年人们安居乐业,注重精神娱乐,天驰王朝的面具种类也越来越繁杂多样。 姜念几人一进店门,就有一位中年女人上前来热情的接待。 “几位前来可是为了中秋节挑选面具?店里最近有许多新做的样式,所有面具都可以试戴。”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把几人往屋里领。 “几位叫我秦娘子就好了,若是有看中墙面上的,尽管吩咐我取下来就行。” 不止墙面上挂着,店里还摆放着一排排木架,上头都挂着许多面具。 钱三刚见着这么多五颜六色的面具,就有些按耐不住,拉着钱二的手往里面自己看去了。 “哥哥,这个好看吗?” 钱四个子矮有些够不着,指着木架靠上的一副面具对姜念说道。 “好看呀,小四喜欢吗?” 姜念踮脚伸手把那副面具拿下来,看了看递到钱四手中。 是一副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虽然是木质的,但样子倒是做的十分精美。 拿在手里也没什么重量,比之前姜念买的狮子面具精致多了。 看来这秦婆婆店里的手艺倒是挺不错的。 钱四看着狐狸面具十分喜爱,叫姜念给他绑上后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再不肯取下来了。 “昨天不是说喜欢猫猫吗,那还要不要买猫猫面具?” “要,猫猫也漂亮。” 姜念被钱四拉着往另一边走去,那木架上放着许多不同颜色的猫咪面具。 钱四再挑了两副后便心满意足,又陪着姜念把整个店面逛了个遍。 钱一拿了一副猪头面具,钱爷爷拿了一副钟馗面具。 钱二钱三真的拿了大小老虎面具,姜念则是拿了副小鬼面具,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他自己看着都害怕。 人菜,但爱玩。 姜念坏心眼的偷偷站到钱二钱三身后,把两人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挑选完毕也没过多久,将将花了一刻钟的时间而已。 接着驾车去给小四买猫咪,今日市集上估计没人卖,得去专门的宠物店里碰碰运气。 你没看错,就是宠物店。 姜念第一次知晓的时候也很震惊,但在这天驰王朝养猫养狗可是一种潮流。 上到宫廷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猫奴群体庞大,所以也衍生出专门售卖猫狗,以及售卖猫狗食物、用品的店铺。 姜念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不是还有宋朝诗人陆游,曾大笔一挥,为了小猫咪作诗几首。 有“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 还有“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想来也正常,谁能抵挡得住猫猫狗狗这么可爱的生灵呢。 宠物店铺的名字只用了“猫舍”二字,言简意赅,钱家几人离得远远的就能看到。 刚停下马车几人又是迫不及待的跑进店内,只剩钱一陪着钱爷爷在后面慢慢走。 柜台边上倒是没见着小厮,但店内的装修十分干净整洁,七八张排列整齐的木桌,配上舒适的椅子。 此时已有几人坐在桌边,怀里各自抱着一只猫咪抚摸着,都十分放松。 临窗的地上还摆着类似蒲团一般的软垫,供客人使用。 店里十几只猫咪姿态万千,有躺在地上晒太阳的,有窝在角落里睡觉的,还有三三两两的正相互打闹着。 “猫猫!” 平时安静的钱四见了这么多只猫咪,这会儿才显露出了孩童的活泼,抱住离自己最近的一只不肯撒手。 钱二钱三虽不太感兴趣,但也被可爱到了,往里去逗弄其他猫咪。 姜念刚在其中一个软垫上盘腿坐下,就有两三只亲人的猫咪上前来将他围住。 姜念不客气的抱起一只狸花大猫,顺着它的毛发抚摸着,没几下大猫便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真是爽歪歪。 这宠物店的老板真有商业头脑,这么一来谁能舍得空手从店里出去啊! “怎么样?小四看上哪一只了?” 就在几人已经沉浸在撸猫的快乐中时,钱一才跟在钱爷爷后面走进店里,看了沉迷的几人一眼开口问道。 “啊,小四还没看呢。” 钱四把脑袋从毛绒绒的猫咪肚子上抬起来,满脸猫毛也顾不上擦,茫然的回应了一句。 “这店里的老板呢?我们想看看小猫。” 钱一径直走到柜台边,往里面喊了一声。 “哎~来了!” 一位裹着头巾的清瘦男子从后面掀开布帘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两只小橘猫。 看到是几个孩子也没慢待。 “客官,我是这猫舍的老板,叫我李老板就行。几位可是想养猫?喜欢什么样子的?需不需要抓老鼠?” 第59章 乌瞳金丝虎 “现下家中倒是没有老鼠,只是不知道以后……先叫我们看看都长什么样子吧。” 姜念从软垫上起身走到清瘦男子面前说道,怀里还抱着狸花大猫没放下。 “好好,几位,同我到这边来。” “那你们去看吧,爷爷就在这儿坐会儿。” 钱爷爷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歇歇脚,再倒杯茶水喝,他就不去掺和孩子们的事情了。 李老板领着几人往店内左侧的一桩奇异木架走去,轻轻一推这木架竟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个门洞来。 几人疑惑不已,纷纷停住脚步不敢再跟上去。 “几位莫怕,这里是小猫生活的地方。小猫比大猫脆弱些,可不能供人随意抚摸。所以才特地在这门上做了些装饰,拦住些人,也好让大猫们在此攀爬玩闹。” 李老板半矮着身子对着几人轻声的解释道。 姜念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在门板上加装了许多粗树干,他赶紧把狸花大猫放下才跟着进屋。 这老板也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这几只和我怀里这两只都是刚刚出生四五十天的小猫,几位客官看看,可有中意的?” 里间的地上放着几个软软的猫窝,每个窝里都卧着几只小猫咪,正在睡觉。 钱四刚一靠近些,便全都惊醒,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哥哥,这只好漂亮!我想要这只!” 钱四蹲在地上指着其中一只纯色橘猫,身上没有一丝杂色,毛发被太阳光一照像金丝一般闪耀,确实很漂亮。 “哎呦,小公子好眼光,挑猫首先要看脸是否圆润、鼻子要短而平、耳朵则是小而薄。这只浑身上下尽是优点,而且通体一色,叫做乌瞳金丝虎。最近可是非常受欢迎呢,几家夫人都想要却起了争执,这才留到至今。” 李老板把怀里两只橘猫放下,将钱四看中的那只抱起来介绍着。 “此猫身形修长,幼年时便活泼好动、 喜叫。成年后相对其他猫更温和友善,喜欢向人撒娇,很适合小公子这般从小养起。就是稍微爱吃了一点,不过等长大后肥嘟嘟的,摸起来手感很是舒服。” 这纯色橘猫果然亲人脾气好,任由李老板把它拿在手中来回拨弄,也不恼。 “那就要这只。” 橘猫的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姜念看着也非常喜欢。 “大哥,你们可要人手一只?” 又转头看向钱一问道。 “我就不要了,我是一个练武之人,猫咪养着软绵绵的,岂不是失了男子气概。” 钱一这会儿还是个钢铁耿直男孩,果断拒绝了,钱二钱三一听这话也跟着摇头。 “若是公子们不喜欢猫咪,我店里还有犬类,不知是否有兴趣看看?” “好啊,那你一会儿带我们去看看,我想再挑一只猫,两只也好做个伴。” 姜念还想着外头那只狸花大猫呢,可惜已经成年了,不如从小养的亲。 正好另一窝里有几只狸花,姜念看了片刻后,挑了一只棕色狸花。 体型上看着比橘猫小些,身上的胎毛蓬松像炸开了一般,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姜念和钱四两人各抱着一只幼猫出来,李老板叫了小二出来将两只猫安顿好,带着几人出了店铺,往对街的一间铺面走去。 门头上写着“犬舍”二字。 “这猫犬虽能同处,但我店里数量太多,照顾起来诸多不便。于是前些日子又兑了一间铺面,将犬类分到这边来了。” 李老板径直走进店里,还不忘回头跟几人解释。 这边的狗狗们可没有猫猫们那么放松惬意了,屋里摆着几只铁笼,里面关着些小狗,仅有的几只大狗都被各自拴在角落里,只能在方寸之地活动。 一见到有人进店,纷纷躁动起来,有些还开始低声狂吠。 “这犬类不比猫咪,攻击性太强,为了防止暴起伤人只得把它们拴起来。” 店里的几位小厮敲了敲笼子,等它们安静下来后李老板对着姜念几人解释道。 “这狗的品种倒是多些。” 钱一看了一圈后说道。 “是啊,犬类养起来虽然耗费大些,但很多贵人家的女眷们都喜欢养一种拂菻犬,也叫猧子。体型娇小性格又温顺,平时用来解闷是最好不过了。” 李老板指着笼子里两只类似哈巴狗的小型犬说着。 “喏,就是这种。不过我想几位公子定是不喜欢这些,还是看看别的吧。” 忽略那两只小型犬,李老板带着几人往里看去,一一介绍着。 “这种体型中等的叫波斯犬,嘴巴宽阔牙齿尖利,反应也很敏捷,一般人家都用来狩猎。不过淮水城里养的还不算多,那京城可是有专门的养犬场,直供皇家狩猎。不知道几位小公子是否需要?” 李老板也是顺带一问,不需要姜念几人回答,又指着另一边继续说道。 “这是细犬,身形纤长瘦小,但极具爆发力。一般用来捕捉小型猎物,也有人家用来做看家犬。尤其这只全身黑色唯有四蹄雪白,俗称‘雪上飞’,可是上品啊!” “这稀有的‘五红犬’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其毛色多为红色,在肩、背、腰、臀和脚爪五个部位具有红色斑点。服从性高,警惕性强,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啊。 ” “还有这下司、猎犬……后院里还有只长毛狼犬……” 李老板说了一堆,姜念听得是头昏脑涨。 从前他就没养过狗,不太感兴趣自然也没怎么了解过。听李老板这么一介绍,居然有这么多品种分类。 钱一和钱二钱三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打断李老板问几个问题。 最后钱一要了那只“雪上飞”,钱二钱三则是从同一窝四眉田园犬中各自抱了一只黑白色的。 不愧是兄弟俩,爱好都一样。 本应让猫舍犬舍的人给送回钱家院子,但几人都对自己的新伙伴爱不释手,便省的李老板的人少跑一趟。 再加上这几只都买下来花费了不少银两,李老板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临走时送了不少猫狗用品。 一堆玩具,猫窝。 还有猫吃的鱼干泥鳅,狗吃的饧糟。 饧糟,就是做麦芽糖剩下的渣子。 姜念搞不懂为什么要给狗子吃这个,能有营养吗? 不过他们家养的起狗,不必吃渣子。 买完了猫狗,已接近正午。 姜念原本打算在外面吃午饭,下午还有别的计划,但也只能暂缓。 得先回家去,把这几只小猫小狗都稳当安置了才行。 第60章 招财金宝 原本没打算回家,府中自然没有给几人做饭。等着几人快到家时,朱大婶才着急忙慌的带着几个小女使们进了厨房。 好在钱爷爷在猫舍吃了不少茶水点心还不饿,至于钱一几人,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新买回来的小伙伴身上,根本不想吃饭。 “大哥,我们给小猫小狗们起个名字吧,看看谁起的最好听。” 钱三抱着小四眉又开始嘚瑟了。 “好啊,虽然你大哥我读书少,但给狗起名字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钱一也见不得钱三这么臭屁的样子,抱着“雪上飞”到廊下姜念身边对他说道。 “小钱,你帮我给小狗起个名字,可不能失了我大哥的威风。” “哈哈哈,大哥,你什么时候还在意这些了?” “从前自是不在意,可我现在有小狗了,哪能叫他们压我狗子一头。” 钱一摸了摸怀里的小狗,看着它语气温和的说着。 姜念心想,你先前还说养这种软绵绵的有失男子气概,现在对着狗子这么柔情,就不失男子气概了? 他想了想就凑到钱一的耳朵边说道。 “大哥,你跑得快,刚刚那李老板说狗子跑的也快,不如就叫它——疾风。” “疾风!不错,好名字,就叫它疾风哈哈哈。” 钱一要求不高,得了名字就开始的走到一边,等着钱二钱三起好名字来比较一番。 “哥哥,你帮大哥起了名字,帮我的猫猫也起一个吧。” 钱四站的近,自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抱着橘猫仰头对姜念说道。 他怀里的小猫也配合着主人,从姜念的视角看来,就是两双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一起看着自己。 他哪能受得了这种攻势,立马答应。 “好好好,哥哥马上给你起个好听的!” 在廊下来回走了几圈,仔细思索后想到一个好名字。 “这猫猫浑身金色,就叫金宝如何?” 是有些俗气,但钱四不会这么觉得,他只会夸哥哥起的好听。 “那哥哥给自己的猫猫起什么名字呢?” “哥哥的猫猫,就叫招财吧!” 招财金(进)宝,通俗易懂。 “小四明白了,哥哥的猫和小四的猫组起来就是招财进宝。这个成语前几日我在书上看过,是招来财宝的意思。哥哥起的很好,小四很喜欢这两个名字。” 钱四说着脸上泛起纯真的笑容,姜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四真可爱呀,和小猫一样可爱。 “小钱哥哥!我们起好名字了,快来给我们评分!” “来了!” 这次钱二先抱着四眉小狗说道。 “我的小狗名字叫吉祥!” “那让我猜猜,钱三的狗狗是不是叫如意啊?” 其他几人一听都猜到了,姜念抢先问道。 “小钱哥哥,你真聪明,我的狗狗就叫如意。吉祥如意,怎么样好听吧?” “好听好听。” “哈哈哈,虽然你们的很好听,但是我的更好听!” “你的这只叫什么名字啊?” 钱爷爷看他们聊的这么热闹,从屋里走出来好奇的问道。 “它叫疾风!” “好名字啊,放在这只狗身上非常合适。” 几人点点头不住的夸赞着。 “是啊是啊,大哥起的名字真好听,比我们的吉祥如意好听。” 钱二钱三也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哈哈哈,我哪儿能想到这么合适的名字,这可是小钱帮我起的。” “好啊,小钱哥哥偏心,只帮大哥不帮我们。” 钱三撅起嘴来装作委屈的样子。 “哎呀,你们自己起的也很好呀对不对,吉祥如意多美好的寓意啊。” 姜念上手扯扯钱三脸蛋上的肉,又接着说道。 “好啦,大哥起的名字帅气,我们几个的名字都有美好的期许。我宣布,起名字大赛,大家都是第一名!” “好哦好哦!” “哈哈哈。” 反正钱三又不是真的想争第一,等姜念一说完,几个人就开心的拉着手,在院子里围成一个圆圈蹦啊跳着。 疾风、吉祥如意和招财金宝也在一边闹作一团。 吃完了午饭,钱家几人都去小憩一会儿,热闹的庭院安静了许多。 姜念只在躺椅上抱着招财眯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他还有别的事情没干呢。 因为没有自己的小厮,他便叫来了管家周叔,他要把钱家庄的那几座坟墓修缮一番。 天驰王朝的丧葬习俗十分讲究,流程繁复。听说中秋节那日虽可以在家中祭祖,但不适宜去扫墓。 不过明日又是个黄道吉日,适合修墓扫墓。 中秋节当天不行,前几日总可以吧? 姜念看钱家庄的大多都只有一座土包,觉得他们并不是十分讲究。 便只吩咐需要添几个正经的石碑,写上刻上生平事迹就是了。 周叔领了命,便带着人匆匆出门去。 姜念打算给钱爷爷一个惊喜,那明日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把他们都骗出门才行。 “朱大婶,你准备些卤味干粮,再去买些糕点水果,明日我们几人要出游去。” 他又溜达到后院,找到正在研究铁锅的朱大婶对她说道。 “是,其他几位少爷爱吃的我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少爷你可有什么忌口,爱吃什么?” “不吃香菜,爱吃肉,多买些羊肉,鹅翅之类的。” “香菜?哦胡芫是吧,我晓得了,这就去准备。” 香菜,姜念的一生之敌! 偏偏这淮水城倒是广泛种植食用,去哪儿也逃不掉…… 周叔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钱爷爷他们都已经醒了。 钱爷爷一边编竹筐,一边看着几个小子跟狗狗玩。周叔对修墓的事情守口如瓶,没有上前禀报,只远远的对着姜念点头示意。 吃晚饭时,几人知道明日要去郊外游玩,都开心的不得了。 “耶耶耶,明日也不用上学还能出去玩耶耶耶。” 钱三虽然爱学习但是更爱玩,解下小如意的狗绳,抡圆了来回甩着。 那绳子带起唰唰的响声,把猫猫狗狗们都吓得赶紧跑开离他远点。 “咳咳,你这么高兴,那等游玩回来可要写篇文章给我,让我看看你近日的学习成果。” 姜念找到凳子底下的招财,抱在怀里不停的抚摸着,安抚它。 略有不爽的,对着高兴的钱三悠悠开口。 “啊,小钱哥哥你太坏了吧!” 姜念才不管他如何哀嚎。 谁让他把小猫咪都吓着了呢。 他以前淋过雨,现在也要把钱三的伞给撕了。 第61章 有些想他们 天公作美,许是知道钱家今日出游,天气都比昨日凉爽了不少。 又是睡到自然醒的一天,姜念起身时,小厮们已经将游玩所需的东西都备齐,装上了马车。 钱爷爷几人起的早些,此时已经吃过饭,一见姜念起来便催着厨房端来了早饭。 一碗米粥配一碟子咸菜,姜念呼呼几口就快速喝完了,再乔装打扮一番。 “王离,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启禀小钱少爷,我们早就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今日要去郊外,还要去钱家庄,为保证安全还是把王离一干人等给带上吧。 几人都上了车坐定,准备出发时,钱三可怜兮兮的凑到姜念眼前,眼巴巴的看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事就直说。” “小钱哥哥,能不能把吉祥如意它们都带上?我保证牵好绳子,不叫它们乱跑。” “好吧,那把大哥的疾风也带上吧,招财和金宝就算了。” 姜念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反正是出门游玩,带就带着吧。 也好让狗子们亲近亲近自然。 “耶!小钱哥哥最好了!” 把几只小狗抱上车后,钱家的马车才缓缓出发。 王离几人骑着马在马车前后跟随,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郊外枫树林去了。 快要出城门的时候,迎面驶来一辆马车。 路上还有许多百姓进出,不够两辆马车并驾行驶,钱家的马车只得停在路旁避让。 好奇的钱三掀开帘子抱起小如意往窗外看去,两辆马车交会之际,另一辆马车上的人也微微挑开了帘子。 “月儿快回来,别叫风扑着你。” “钱三,快把如意放下来。” 钱一害怕小狗跳出马车,立马出声喝止了钱三,快速放下了帘子。 很快,两辆马车便交错开来,钱家的车没有停留的继续往城外驶去。 但就在那么一瞬,那辆马车上的人余光好似瞟到了最近一直在寻找的人。 “宋嬷嬷,快看看刚才那是谁家的马车!” 坐在外头的宋嬷嬷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远去的那辆马车的灯笼上写着“钱”字。 “回禀夫人,是钱家的马车。” “钱家?我倒不了解淮水城,只是刚才好像看到了念儿。” “夫人可是近日频频忧心,有些恍神了?奴婢为夫人松松精神。” 宋嬷嬷进了车厢,坐到夫人身边,双手搭在了夫人头部。 “要是那位小公子已经到了城内,应当会立马前去自家的飞云客栈,我们也该收到消息才是,怎么可能一直在外逗留?再退一步说,碰到我言家的马车也会停下相见,怎会一声不吭的走开呢?” “嬷嬷说的是啊,看来真的是我看错了。” 那夫人闻言觉得确有道理,闭上了眼睛任由宋嬷嬷帮她按摩。 郊外的枫树林范围很广,大片的枫叶沐浴在阳光下,漫山遍野的红色像一团团火焰般,让人陶醉在这绚烂多彩的世界里。 这般景色自然吸引了许多人前来赏景野餐,钱家几人不想与人接触,就在枫树林的边缘,和草地相连的地方铺了几张隔绝泥土的竹席。 姜念还叫小厮带了些软垫出来,坐得更舒服些。 大多数人都像钱家一般,铺张草席或竹席了事。 也有稍微讲究的人家,搭起了帐篷来,干净又遮阳。 还有些人家,许是女眷多些,竟用了帷幔将其附近一小片树林都围了起来,实在是有些霸道。 钱三才到了目的地,就忘了刚刚马车上保证的话,把狗绳放开任由三只小狗肆意玩耍。 三只狗狗虽小,却极通人性,只在钱家几人的周围撒欢,不曾跑远。 所以姜念并未在意此事,只闲闲的往竹席上一躺,大字摊开。 左边是大片红枫,右边是碧绿青草,远处还有一片小河滩,得好好欣赏这秋日的美景。 有几片枫叶随着风,轻轻飘落在姜念身旁,他随手拿起一片叶子来,盖在了自己眼睛上。 透过这红枫往外看,世界一片红色。 这一刻,像是外界都安静了一般。 上一次这般悠闲,是什么时候呢? 是他上大学的时候吗,还是上小学的时候? 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爸妈现在过得怎么样,知道他去世的消息,会难过吗? 许是会的吧,但应该悲伤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继续投身到他们的事业当中去。 按照他们这般拼命付出,晚年生活即便没有姜念,也会有钱、有人帮助照顾他们吧。 这么多天,还真有些想他们了。 “小钱哥哥,快来看!疾风它好厉害!” 就在姜念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时,钱三几人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 姜念拿开枫叶后起身,默默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看向钱三几人。 只见那小狗疾风跑在最前头,嘴里叼着只什么,后面跟着钱一然后是钱二钱三。 吉祥如意还在几人身边来回围绕着奔跑,钱四则慢慢的跟在最后面。 疾风径直跑到竹席边,把嘴里叼着的东西放下,才一屁股坐下,舌头伸出来呼哧呼哧的不停大喘气。 “居然是只野兔!” 姜念上前一看,是只肥硕的兔子。 钱爷爷抓住兔子的两只耳朵将它翻转过来,脖颈上只有两个血洞,看来是一击毙命。 “这疾风果真厉害啊哈哈,一会儿把这兔子烤了,给疾风加餐!” 钱爷爷看疾风如此小就能自主捕猎,忍不住高兴的说着。 这会儿钱一几人才跑到近前,听见钱爷爷说的话后,不住的抚摸着疾风的脑袋,夸他是个厉害乖狗。 太给大哥争面子了哈哈哈。 “王离!找人把这野兔收拾收拾!” 姜念双手合拢呈喇叭状靠在嘴巴前,朝着远处的王离几人喊道。 等兔子去除毛发内脏,在小河滩边清洗干净后,再找来两支直挺挺的树枝把兔子摊开串上。 又掘了一块草地出来,在坑里放上些树枝引火,就这么架起来,几人做烤兔子吃。 钱一钱二握着树枝不停的转动兔子,钱三钱四连同三只狗狗也不去跑动了,排排坐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看。 在等待烤熟的时间里,钱爷爷和姜念把朱大婶准备好的几个食盒一一打开,将里头的东西都取出来。 姜念刚打开食盒,就忍不住感叹,这朱大婶还真是个厨娘,爱做饭也爱给人投喂啊。 第62章 开垦 食盒里的每一处空隙都被合理利用,塞的是满满当当。 姜念提了提,一只双层红木食盒他铆足了力气居然只能刚刚离地。 食物都拿出来才见识到朱大婶的厉害,小小的食盒中竟被她放了这么许多的东西。 有干肉脯、泡凤爪、辣鸭舌、卤鸭腿、卤鹅翅、炸鱼干,有两只烧鸡,还有些切好的薄片羊肉等。 这些都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那泡凤爪还装在罐子里头,带着汤汁呢。 点心有枣糕、栗子糕、桂花糕,还有薄薄脆脆的胡饼,应是朱大婶自己做的。 水果带了七八颗金桃、两串葡萄,五颗石榴和一些龙眼,另有些枣干,梨干之类的果脯蜜饯。 给他们几个孩子准备了两罐酸梅汤,还给钱爷爷带了壶杏花酿和花生米。 这仅仅是供给姜念几人的食物,王离和小厮们另外还有准备。 可想而知,朱大婶多么怕他们几个饿着。 把这些都在竹席上摆放好,碗筷手帕也都拿出来后,烤兔子也快熟了。 “小钱哥哥快来,兔子熟了。” 钱三说话时眼睛都不肯离开兔子,感觉一不留神兔子还会跑了一般。 “来了!” 不愧是朱大婶,有远见。 食盒的最下面一层放着些细盐花椒辣椒粉之类的调料,这下刚好用上。 这么贴心的朱大婶,回去要给她涨工钱才行。 狗狗不能吃太多盐分,姜念叫钱一先扯了根兔腿下来,奖励给大功臣疾风。 疾风也没有自己独享,叼着兔腿跑到稍远的地方,和吉祥如意一起撕扯起来。 接着把这些调料拿过去往兔子身上撒了些,兔肉的香味瞬间被盐分激发出来,香气四溢。 叫人忍不住咽口水,远处的小厮们也频频看过来,不过这一只野兔可不够这么多人分的。 就在姜念想着怎么能让他们也沾沾疾风的光时,王离带着人也抓到了两只兔子,看着比他们这只肥多了。 这下好了,姜念可以心安理得的和钱家几人分享兔肉。 接下来,就是享乐时刻。 在他们快乐野餐的时候,周叔正带着几人在钱家祖坟边忙碌着。 因为姜念要的急,这些人昨晚只能通宵刻碑。一刻好天还没亮就赶到了钱家庄,这会儿祭品都已经摆好,只剩收尾工作。 “爷爷,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不如顺便回趟祖屋吧?” 几人吃饱喝足,躺在竹席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姜念忽然间对钱爷爷说道。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屋里落了多少灰尘呢。” 钱爷爷一直想回乡下住,这会儿哪有拒绝的道理,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去。 “是啊,还有那十五亩荒地,不知道那些人开垦的怎么样了。” “那就去看看,现在先眯一会儿吧,钱一几个都已经睡了。” 钱爷爷转头看了看左右后,轻声的说着。 别说钱一几人,就连狗子们都窝在主人身边睡得香甜。 好一会儿没听到姜念的回应,钱爷爷悄悄坐起来一看,姜念也睡着了。 等几人稍微小憩一会就收拾东西出发了,到太阳微微西斜时,钱家的两辆马车已经停在钱家祖屋前。 “这么多天没来,屋里竟一点灰尘也没有。小钱,是你叫人来打扫过吗?” 钱爷爷推开院门,只见庭院里除了些落叶外,干净的很。 “是啊,不是正好请了人来开垦荒地,那时我便多叫了两人来,时常把这屋子打扫一番。” 屋子若是长久无人居住容易损坏,所以姜念请了两个人,天天都来院子里待着。 也好防备村里一些有坏心眼的人。 “好孩子,你有心了。” 上次来的匆忙,走的也急,钱爷爷都没能好好看看这祖屋。 这次时间多的是,他进了正屋东摸摸西摸摸,每个地方都停留下来又沉默不语,像是在回忆什么。 姜念几人陪着狗子们在院里玩耍,没去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钱爷爷才恢复正常,踏出了正屋。 “小钱,那我们去荒地那儿看看啊?” “好呀,大家都去吧,正好带着疾风他们去溜溜。” 姜念正坐在院子里逗狗,但他时刻关注着钱爷爷的动静,就等着他主动提起这事呢。 一听见钱爷爷说话,立马转过头回应着。 “哎呀,看看你们身上玩的多脏啊,快去洗洗手,把衣服弄干净些。” 接着他又看了眼钱一几人的衣着,找了个由头叫他们把衣服拍干净。 开玩笑,一会儿可是要去祖坟那里正经祭拜祖宗,怎么能灰头土脸的去。 一行人收拾干净后往荒地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钱家庄的村民,见了钱爷爷都热情的上前寒暄。 导致平时两刻钟的路程,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爷爷你看,他们在扔石头!” 钱三每天用不完的精神,带着小如意一直跑到田边才回过头,指着荒地里干活的人对钱爷爷说道。 “已经在搬石头了,开垦的还挺快的。” 钱爷爷紧跟着走了两步,往地里一看。 可不是嘛,十几个人正弓着腰,双手从地上捡拾起大大小小的石头,往背上的背篓里丢去。 这开垦荒地,要先人工清除杂草和植被,再移除大石头小石头,接着反复翻土去除草根,平整地面后施农家肥…… 这第一步本该使用更便捷的焚烧法,但这十几亩荒地周围杂草丛生,又正是秋风乍起的时候。 姜念怕一不小心控制不好火苗,引发接连的大火可就不妙了。 他选择了原始缓慢但安全的人工清除,所以这开垦工作才刚刚进行到第二步。 “看来这荒地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耕种,不过已经赶不上秋种。倒也不着急,趁冬天让荒地好好休整一番,待来年春耕就能种稻谷了!” 钱爷爷平时话也不多,说起种田来却是头头是道。 “爷爷,周叔他们怎么在那边?” 钱一站在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往另外一边望去,竟然看到了熟悉的人。 “周叔?” 钱爷爷一时间有些不解,皱着眉头爬上了石头,站稳后确实看见周管家在祖坟那边,周围还站着许多人。 “那是祖坟的方向,我们过去看看。” 第63章 大小土包 众人往那边走的时候,钱爷爷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猛的停下脚步,回头正视着身旁的姜念问道。 “小钱,是你叫他们来的吗?” “啊哈哈,是啊。正好快过中秋了,我想着带弟弟们过来看看,以后也能认得地方。” 快到地方,姜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挠挠头大咧咧的将事情说出来。 “老爷,你们来了,这边都准备好了。” 周管家见主人家都来了,便识趣的带着人退的远了些。 到祖坟边一看,附近的荒草已经被清理干净。原先的几座小土包添了许多新土,变成了大土包。土包底部还用青砖围了一圈,用来减少土的流失。 原本还可以做的更豪华些,但姜念怕惹来村里人的嫉妒。 毕竟活人都没住上青砖房子呢。 土包前的木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块四四方方的灰色石碑。 几块石碑的正中都刻着几个大字。 “慈 祖父钱平安、祖母钱元氏 之墓。” 右侧刻着 “生于某年某月,卒于某年某月某日。” 左侧刻着 “祀 孝子钱金来、儿媳钱方氏,孝孙钱福、孙媳钱王氏立。” 另一块石碑上刻着 “慈 先父钱金来、先母钱方氏 之墓。” “祀 孝子钱福、儿媳钱王氏,孝孙……立。” …… 钱爷爷的儿女的土包前原先并没有立木牌,现在也各自立了一块。 不过却没有落款。 几座土包前放着张矮矮的长案几,上头摆着香炉烛台,左右还放着祭祀的整鸡整鸭,案几前则摆着六张蒲团。 地上还放着许多陶土烧制的房屋,纸扎和一堆纸钱。 钱爷爷看着这一幕已经是老泪纵横,心中酸涩无比又万分欣喜,复杂的情绪一时间让他只能跪坐在地,双手掩面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姜念如此心细如发,不仅找人照顾他们一家老小,连他过世的家人们也能考虑的这般周到。 真真是叫他感动不已。 钱二他们虽不曾来过这里,但也懂得眼前这些土包都是钱爷爷逝去的亲人。 几人都跟着钱爷爷一同俯身,跪在蒲团上不敢出声,连狗子们都安静的趴在地上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姜念看钱爷爷抽泣的动作幅度小了些,想来情绪平稳了许多,这才起身上前轻抚他的后背。 “爷爷地上凉,快起身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好好,还有什么事?” 钱爷爷不想让孩子们看到他的泪水,连忙用衣袖将脸上擦干净,声音沙哑的问道。 “我想着日后大哥和弟弟们总要进钱家族谱,便自作主张给你的儿子女儿都立了碑。只是还不知道爷爷想把他们各自落在谁的名下,所以碑上也还没刻落款。” 姜念把钱爷爷扶着坐在蒲团上,和钱一几人都对视一眼后接着说道。 “刻碑的人还在周叔那边,等着爷爷你拿主意呢。大哥,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兄弟几人闻言一致摇头,他们都是因为钱爷爷将他们捡回来才得了一条命,记在谁的名下都没有意见,听爷爷安排就行。 “那好,那就按顺序一家两个。我儿子大几岁,钱一钱二记在儿子名下,钱三钱四记在女儿名下。这样一来我的外孙也算是跟我钱家姓了,挺好的。至于你……” 钱爷爷目光沉沉的看着姜念,停顿了一下直接略过了。 “钱一钱二,先过来给你们爹磕个头吧。” 钱爷爷拉着钱一钱二,将他们领到他儿子的土包前。 等钱一钱二磕完头,叫钱三钱四也跪下给舅舅磕头。 接着是他女儿的土包前,算是钱一钱二的小姑姑。 四人一起磕完头又回到案几前,钱爷爷点燃香棒,正式上香磕头祭祖。 等刻碑的人过来把钱一钱二几人的大名添上后,今日的事情就算做完了。 留下周管家他们收拾场地,钱爷爷带着孩子们往回走。 远远的就看见祖屋的院门前站着几个人。 “村长,你怎么来了?” 钱爷爷看清了人,急忙跑了两步,握住村长的手问道。 “不是你叫人去请我的吗?说要开祠堂给几个小子上族谱?” “哦哦,是的是的。你看我这记性,真是年纪越大越不中用了。” “嘁,你年纪还能比我大不成?” 钱村长在院门口已经等了一会儿,听见钱爷爷这番话,也是没好气的回道。 “哎呀,孩子们还在呢不说这话了,村长跟我到屋里坐吧。” 钱村长拄着拐杖走在前面,钱爷爷跟在旁边像个小二一样把人往屋里请。 不过倒是显得年轻了不少。 “大哥,你看疾风身上脏的好多土,快给它擦擦。还有吉祥如意身上怎么粘了这么多草根啊。” 钱爷爷要和村长商量哪一日开祠堂,要请哪些人来见证。 孩子们就没必要进去了,姜念开口把几人留在了院子里。 “是哦,如意像个绿狗狗哈哈哈。” 钱二闻言也往吉祥身上一瞧,和如意一样像个绿狗狗,粘了许多草根苍耳。 几人出门时匆忙,也没带李老板送的狗毛梳,只能坐在院子里一点一点的摘下来。 “小四,你先把小手洗干净,哥哥帮你擦擦膝盖。” 姜念也没闲着,打了盆水来清理自己和钱四身上的脏污。 钱四闻言将双手按在水盆里,乖巧的摩擦起来。 刚刚他们都跪在地上,衣物沾染了泥土,尤其是两侧膝盖上黑黢黢的。 本该直接更换衣物,不过没人想起来还要带换洗的衣服。 就这么用手帕擦擦吧。 钱爷爷和村长聊了好久,直到各家都升起炊烟来,两人才从正屋出来。 “家里什么也没准备,就不留村长吃饭了。下次一定备上好酒好菜,向村长赔罪。” “那是自然,等上族谱那日,可得摆上几桌酒席,好好招待我才行,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村长拄着拐杖头也不回的带着人回家去了。 钱家几人没想着要在钱家庄过夜,自然是什么也没准备,只能上了马车快速往城中赶去。 一下午走来走去的,孩子们早就已经饥肠辘辘。 刚好中午还剩下的不少糕点果脯,这会儿在马车上吃掉垫垫肚子。 第64章 玩物丧志 所有的事情都忙清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可以为自己而活着啦。 姜念安心的每日在钱家四合院里躺平,西厢房花廊下摆着的躺椅,成了他常驻的地方。 他准备再把躺椅升级成软榻,那就更舒服了。 钱一几人各自去武馆书塾继续深造,钱爷爷或是编竹筐或是打理花草,也不大来打扰姜念。 白日里,整个院子除了姜念外,就剩两猫三狗。 招财金宝都跳上躺椅,在姜念怀里舒服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是左拥右抱,还要偶尔腾出手来,抚摸一下在脚边因为受到冷落而呜咽的三只狗狗。 幸福的生活不就是如此吗? 一日三餐,两猫三狗,一亿存款。 哈哈哈! 姜念抱着猫,在躺椅上高兴的快要厥过去。 这是他从前干一辈子小文员也达不到的高度啊! 虽然离一亿存款还差的远呢,不过现在也是衣食无忧,财富自由了。 悠闲几日,就等过几日的中秋灯会,再好好热闹一番。 姜念就这么待着,到了饭点朱大婶就会叫女使把饭端过来吃。 可谓是混吃等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小钱哥哥!你一个人在家里不无聊嘛?我们几个都要在外面一整天,连吉祥如意都摸不着。你不知道我在学堂里可想他们了。” 傍晚,读书的几人一回来,钱三就冲进院子里抱紧如意,脸颊在如意的软乎狗毛上来回蹭着。 “是啊是啊,连大哥都想疾风,说要每天晚上都要从武馆回来呢!” “啊!” “这怎么行呢?岂不是玩物丧志了?” 姜念震惊的一下把猫猫们推开,从躺椅上起身。 买猫猫狗狗的时候,他确实没想到这茬事。余光瞟到一旁角落里摸猫的钱四,将人拉起来柔声问道。 “今日夫子讲的课,你们可有好好听?” “听了,今日夫子还问了二哥问题呢。” 钱四忽的一下被拉住也没介意,忽闪着大眼睛乖巧的点点头。 “钱二,你回答的怎么样?” 姜念依旧拉着钱四的小手,转过身对着钱二问道。 “额,夫子问了关于中秋节的习俗,我只答对了一半……” 钱二在给吉祥梳毛呢,闻言有些尴尬的抬头回应。 “另一半是我回答的!钱二哥哥不知道是因为他参加过中秋节。小钱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因为猫猫狗狗就耽误学业的。” 钱三抱着如意走到近前,出声替钱二解围。 “小钱,这几个孩子本身就十分懂事,再加上有你监督,应该不会耽误学习的。” 钱爷爷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院柴房过来了,也安慰着姜念。 “咻~咻~” 从院门口传来一道极速的口哨声,原本安静的疾风突然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院内几人正紧张的时候,钱一怀抱着疾风走了进来。 “大哥,你什么时候教会疾风的?可把我们几个吓了一跳。” “哈哈哈,疾风这么聪明哪里用教,我只吹了两次它就知道了。” 钱一走到几人跟前,姜念才发现他满头大汗,虽说天气还未转凉,但也不至于热到如此地步吧? “大哥可有哪里不舒服?怎么浑身是汗?” 姜念有些担忧的问道。 “哦,我没事。是我等不及想见到疾风,所以从城南一路跑回来的。家里的马车在街上走的太慢了,都没能跟上我。” 大家都这么想狗狗们吗? 姜念默默的打量了几人一番,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小狗,就连最喜欢他的钱四也不停的抚摸着金宝的尾巴。 是啊,成日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享乐,他们几个白日里都要去练武上学。 他看事情都从成年人的角度去看,可这几位都是真正的孩子,虽然懂事但依旧孩童心性。 乍得了新伙伴,怎么能不喜欢不想念呢。 是他想的不够周到了。 不过他很快想出一个办法来。 “那天我看大哥打拳,觉得一个人不仅仅要识文断字明事理才行,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也同样重要。这样吧,等过了中秋,你们就同大哥一起在家中练武,大哥也和你们一起去书塾学习。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早就觉得练武很帅了!” 钱三闻言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即便激动的在院子里跳起来。 “哥哥好棒!这样小四就可以在家多陪陪哥哥和猫猫了!” 钱四拍拍双手为这个主意热烈鼓掌。 钱爷爷和钱一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在家练武,要请武馆的师傅们回来吗?” 钱二看看几人的反应,想了想问了一个正经的问题。 “那倒不用了,我一直忘了一件事情。我们家里不就有现成的师傅嘛,不用浪费了。” 姜念说着对准了前院屋顶大喊一声。 “王离!” “哎,来了!” 屋顶上传来王离大声的回应。 这王离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屋顶的风景独美,还是实在敬业。现下已经没什么危险,但他还是一有空就爬上屋顶待着。 两三秒,王离就从屋顶上下来到了姜念几人面前。 “钱老爷,小钱少爷有何吩咐?” “等中秋节过后,由你来教我们几个武术,你觉得以你的能力可以胜任吗?” “你们?小钱少爷也要学吗?” 姜念点了点头,虽然躺着很舒服,但他得给几个孩子做好榜样才行。 “我定不辜负小钱少爷的信任!” 王离听了激动的差点没立正敬礼,也就是他不会。 “不过……咱们可先说好,练武是很苦的哦,时间也很漫长。我不会手下留情,在练武期间你们必须都得听我的安排才行。” 姜念看了几人一眼,询问他们的意见。 没人说话那就是全都同意了。 “没问题,教得好给你加工钱。” 商量好之后王离没再上屋顶,兴冲冲的找人去准备明日的教学了。 姜念和钱家几人坐下吃晚饭,今天朱大婶学会了炒菜。 当然是姜念教她的,韭菜炒蛋和鱼香肉丝,加上其他几个菜。 再配上香喷喷的大米饭,那滋味。 一家人大快朵颐,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就连平时饭量不大的钱四都吃了满满两碗。 吃完饭几人的肚子撑的不得了,又在院子里玩闹一会儿,钱爷爷也围着院子走了几圈才各自去睡觉。 第65章 会被同化吗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姜念只感觉“唰”的一下就到了中秋前一日。 今日起武馆书塾通通开始休沐,他昨晚上吃完饭,便给离家远的的小厮们都提前放了假。 李叔没地方去,陪着睡不着的钱爷爷外出溜达去了。 姜念这些天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的像个老年人一样。闲来无事连着好多天跟着王离扎马步,现在已经能比第一天多坚持一倍的时间了。 今日王离也回家去了,他便站在钱一身边,一边蹲马步,一边看他练武。 钱一进步很快,打拳和腿脚功夫前几日便融会贯通,今日已经开始练习挥短棍了。 钱二几人还没醒,现下院子里除了钱一手中的棍子偶尔发出破风声外,清净的只剩几声鸟叫。 姜念在一旁蹲马步蹲的无聊,就在心里默数着钱一挥短棍的次数。 越蹲越累,越数越乱。 到最后数不清楚钱一挥了多少次短棍,反正姜念的腿是又酸又胀。 “呼,今天就这样吧。” 一个姿势久了身体都有些麻木,姜念站直后左右活动着四肢关节处,晃动腰身拉伸一下。 朱大婶家就在城南,今日并未回去。看时间差不多就端了早饭过来,叫两人先暖暖肠胃。 直到呼呼喝完了稀粥,又吃了两块胡饼,钱二几人才揉着惺忪睡眼从西耳房出来。 姜念带着最小的钱四去洗漱,又陪着三人吃完了早饭,五人再一同去书房学习。 是的。 姜念最后还是决定学习,因为天驰王朝的许多文化习俗是和他生活的地方所有不同的。 最大的不同便是人们的观点。 比如男尊女卑,嫡庶有别,皇权为上。 皇权为上很好理解,毕竟还属于封建王朝,人们相信皇帝是真龙天子的化身,认为皇帝至高无上,拥有着绝对的无法被超越的权力。 而农耕社会时期,在需要耕种或者是战争之类的重体力劳动,一般都由男性劳动力承担。 这样的社会分工使得男性手中掌握大部分土地资源和可支配权,从而渐渐形成了男尊女卑的观念。 这种情况下,有些女性仅仅只能作为男性的从属品,一名男性可以拥有一妻多妾,随之诞生的后代们也自然衍生出了嫡庶之分。 虽然天驰王朝为了促进商业贸易发展,允许女性抛头露面外出做生意,甚至可以拥有私产。 但即便法律条例再开明发达,人们心中依旧深受传统封建思想的影响。 几种在这个时代中十分普遍的想法,让姜念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可是来自人人平等的社会啊。 时间长了,会被同化吗? 在姜念使劲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周管家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是陈掌柜托人送节礼来了。 还叫人带句话给姜念,让他今日务必腾出时间来去客栈一趟。 还腾出时间? 姜念一听忍不住发笑。 他每天无所事事,全是时间。 不过也不能让陈掌柜知道,否则以后还怎么过悠闲日子。 淡定的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让周管家给客栈小厮回话,就说知道了。 等在家吃完了午饭又小憩一会儿才拿上面具,坐着马车悠悠的往客栈赶去。 “祖宗!你这些天忙什么呢?我不派人过去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我这儿?” 姜念刚刚偷摸从客栈后门进来,回头透过门缝观察是否有人注意到他时,陈掌柜拔高几倍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吓得姜念打了个激灵。 还没等平复心情,陈掌柜一连串的话就砸了过来。 “哎呀,你没事站这儿干什么?吓我一大跳!” 姜念弓着身子轻拍自己的胸口,皱着眉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陈掌柜。 “我自有事情要忙,你这客栈里的事我也帮不上忙,要我来做什么?再说了,客栈人多眼杂,我待在这里迟早会暴露身份的。” 他转头仔细打量一眼四周,见并没有其他人才站直了身体。 “我已经将小厮们都遣去前厅了,不必担心。别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你出面,但今日有一事非你不可。” 什么事? 姜念没说话,只一头雾水的看向陈掌柜。 “这明日便是中秋了,你这个徒弟竟不给师傅送节礼么?” 陈掌柜看姜念一脸的疑惑,语气里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快快快,礼物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同我一起去给康大师送礼。你不在的这些天,康大师一步都未曾踏出房门,我自也无缘得见。快跟我去见见他。” 陈掌柜明知崇拜的康大师就住在自己家的客栈中,奈何他自己没有合适的理由,无法前去拜访,这心里啊抓心挠肝一般难受。 说话间抓着姜念的手就匆匆往天字号客房走去。 “你别着急,等我把面具戴好啊!” 姜念被他拉着只能跟着往前走,还不忘腾出手来把面具戴上。 万事只求一个稳字。 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啊。 拿上节礼,报上名号,两人顺利的进了天字号客房。 康济民对姜念的来访十分欣喜,热情的拉着他讨论这几日他想出的,关于醒狮酥的种种心得体会。 两人聊着,陈掌柜就坐在一旁撑着脑袋,双眼死死的盯着康济民看。 样子活活像个见到偶像的忠实粉丝。 好在康济民碍着陈掌柜与姜念的关系,对他也十分客气,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康济民在外的名声是性子冷清人古怪,和姜念却是你来我往的,足足聊了一个时辰。 眼看着天都快黑了,说了这么久的康济民依旧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丝毫不见疲态。姜念赶紧打断他的话头,约定了明日再相见。 明日中秋夜,可得养足精神才好逛灯会。 “你说你,想来拜访人家就直接来呗,还非得叫我一块,来了你又一句话不说直盯着人家看,那眼神别再把他吓坏了。” “念儿!” 姜念出了门嘴里就不停念叨着陈掌柜的不是,两人经过走廊转角的时候,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里传来一道短促的女声。 姜念的脚步倒是顿了一下,不过并没回头,想必是谁在叫自家孩子吧。 陈掌柜则是一点也没在意,拉着姜念没有停留,径直往客栈后院走去。 等客房里的人匆匆追出来时,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66章 黑色胎记 “夫人,您怎么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了?” “宋嬷嬷,我刚刚透过窗又看到了念儿,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绝不会认错!那定是他的身影!” 客房里住着的正是回到淮水城多日的言家夫人。 “可等我跑过去,念儿又不见了。若是再找不到念儿,苏姐姐该多么伤心。王爷前几日已经回京,借口念儿染了风寒无法面圣,若是迟迟找不到念儿,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回到客房的言夫人眼含泪花,脱力一般靠倒在宋嬷嬷怀中,低声呢喃着。 宋嬷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拍言夫人的后背,像她孩童时期一般。 “前几日言一回禀,说城中有些资产的王家都一一前去探查过,不曾有孩子和钱家庄中那位带有黑色胎记的王少爷对上。此一条就十分可疑,再加上我几次三番的看见念儿,他必然就在这淮水城中。只是不知何故不能前来相认罢了,难道是念儿身边有危险?他被人挟持了!?” 言夫人在宋嬷嬷怀中待了片刻,恢复了些精神,理智回笼。 她走到书桌边提笔快速写了两封信,密封好后叫宋嬷嬷唤来了言一几人,语速飞快的带着不容置喙的气语气逐一吩咐起来。 “这两封信,你带个人一人一封,快马加鞭在明日太阳落山前,务必亲自送到老爷手上。拿上令牌路上不会有人敢拦你们。” “言二以客栈为中心扩散出去,多带些人在城中寻找画像上的人。” “言三带着剩下的人就在客栈中,看好客栈所有出口,留意是否有画像上的人。如有年纪相仿的男孩定要仔细探查。” 事已至此,她也顾不上什么低调行事了,只求能快些找到姜念,早日回京。 所有人领命都离开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言夫人这会儿才想起来,她的小侄女林月寒刚刚就在这房间里玩耍呢。 “月儿?可是姑母吓着你了?” 四处一打量,身穿粉色袖衫的小姑娘正抱着个布偶娃娃,缩在床榻的角落里一言不发。 刚刚言夫人雷厉风行的样子,实在是给林月寒幼小的心灵来了点大大的震撼。 小小的人站在床榻边伸手抱住了言夫人,在她怀里轻轻摇头说道。 “姑母,你看起来好厉害啊!月儿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厉害!” 姜念从后院出来准备往客栈后门走时,就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良好的视力让他看的十分清楚。 那个坐在花园凉亭里的人,怎么一直端着茶杯不曾放下? 站在走廊角落的书生打扮的人,是在读书吗?怎么页面上的字是反过来的? 今日客栈的道路上好像多了许多人,姜念眉头一皱,敏锐的直觉让他当机立断。 没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忽的转身,夹紧屁股手捂着肚子,步伐快速的又回了后院。 再出来时已经换了套衣服,还戴上一副木质面具。 明日便是中秋灯会,客栈里多的是人已经提前戴上了面具,姜念做此打扮并未引起谁的注意。 堂而皇之的直接走出了客栈正门,正准备混进街上人流时被一健壮男子给拦下了。 “这位小公子,在下冒昧了,能否请公子摘下面具一瞧?” 这男子口中说的有礼,态度却十分强硬,左右两人纷纷伸手挡住了姜念的去路,另一人还按住了姜念的一侧肩膀。 “你们是什么人?官府的吗?凭什么叫我摘下面具?” 碰碰运气吧,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得到叫他们摘下面具。 “就当是我兄弟二人今夜无事好奇罢了。不过确是我二人失礼,作为补偿这些银两还请小公子收下吧。” 健壮男子说着从腰上拿下荷包来,拉起姜念的双手做合拢状,看也不看就倒出了十几块铜板。 “可我实在不便摘下面具,我脸上有些瑕疵……总之这钱我不要。” 姜念不得已只能双手捧着铜板,连连拒绝要将铜板还给男子,说话间语气中已经带了哭腔。 结果不等姜念反应,另一人直接伸手扯开了他的面具。 “呀!” 两人看清了面具下的脸,左眼和额头上大块的黑色胎记,姜念眼中瞬间酝酿出的泪花把两人吓了一跳。 另一人连忙把面具还给姜念,还贴心的帮他系好绳子。 健壮男子此刻满脸歉意,把十几块铜板取回,重新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来,放到姜念手中。 “打扰了,不知公子的脸庞竟是如此,是我二人冒昧了,还请公子见谅。” 两人连连道歉躬身作揖,姜念不敢停留只装作伤心又愤怒的样子,快步离开了。 不知这些人到底为谁而来,又是何目的,但总算逃过一劫。 终于混入人群的姜念心里默默想着,东拐西拐慢悠悠回到了钱家四合院。 “小钱,饿不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钱爷爷带着钱一几人都坐在院子里等他呢,正屋的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看来就等姜念回来开饭了。 “路上遇到点事情,随手做了个小生意。” 姜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将那二两银子掏出来在手中掂了掂后,分别递给了钱三钱四。也不想在此事上多说什么,岔开了话题。 “给弟弟们做下个月的零用好了,好饿啊,我们先开饭吧。” 夜渐渐深了,路上人流都散了。 客栈门前,刚刚拦路那二人一无所获还赔了二两银子出去,回去复命的路上懊悔不已的讨论着先前那胎记男孩。 瞧着五官挺周正一男孩,竟被那大片黑胎记给毁了。 “什么胎记?那男孩后来去哪儿了?你们仔细同我说来!” 两人正说着呢,领头人言三也从另一处出口赶回来,在两人背后听闻此事,立马出声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语气急迫的询问道。 两人被言三的神色吓了一跳,但还是将胎记的事情细细道来,不过那男孩后面去哪儿了他们可不知道。 言三听完后没再回应,直奔言夫人的客房复命去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第67章 口舌之快 屋里言夫人正看着熟睡的小姑娘,坐在床边给她扇扇子。 听见言三来报放下了床幔,走到外间的书桌前坐下。 “夫人,可能有小公子的消息了。” 言夫人原本以为言三前来只是寻常回禀,并未上心,没想到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她立马端坐了身体,双手紧握住木椅扶手,目光炯炯地看着言三。 “快快说来!” “是,前些日子在钱家庄是我带人前去探查,得知那落水被救的是王家少爷。据钱家庄的人说,这王家少爷眼睛额头上有十分明显的大块黑色胎记。等我们回城却未曾找到所谓的王家少爷……” “废话少说!” 言夫人不想听这么多,这些她早就知道了,心切的打断了言三的汇报。 言三又一拱手才接着说道。 “傍晚时分,我手下有两人就在这客栈门前,拦住一戴面具的男孩,掀开之后那人面上也有大块黑色胎记,位置和王家少爷差不多。” “什么!那定是念儿!” 若是真的王家少爷,又何必如此遮掩。 言夫人一拍桌子忽的站了起来,语气激动的问道。 “可有跟着那男孩前去,如今他在何处落脚?身边可有危险?” “公子孤身一人应当是没有危险,但属下……” 言三闻言犹豫了片刻,从单膝跪地变成了双膝跪地,低头再不敢言语。 言夫人见他如此姿态,心情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罢了,也怪不到你们头上。确定念儿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总归书信已经送回京城,后续的事情还是看王爷与老爷如何安排。你先下去吧。” 言夫人冲言三挥挥手,等他退下后又坐下,定定的看着桌面思考。 如此一来,她今日在房间里看到的就是姜念,只是他来这儿不是来找言家,会是来找谁的呢? 她们住进来的时候就叫人留意过,这附近的客房住的都是些商贾之人,与念儿应当毫无关系。 天字号客房…… 康家那位断了腿的! 前些日子康济民突然收了位弟子,听说那弟子一向戴着面具,并无人见过他的真容,身形年纪上倒是与念儿相仿。 该不会…… 虽然念儿从前与康济民并不相识,但也不耽误他们后来相识。 言夫人感觉自己推断的没有错。 她坐不住了,立马唤来宋嬷嬷叫她即刻去拍康济民的房门。 现在就要去问个清楚。 没过多久,宋嬷嬷便回来了。 “夫人,夜已深了,康家那位公子不愿此刻相见,说怕落人口实。” “什么?我一个女人家都不在乎,他一个大男人竟拘泥于此?我亲自前去!” 刚说完,言夫人一提裙摆就要冲出门去。 “夫人莫心急,康家公子说的没错,确要顾及此事。这女人家的名声总是十分重要的,哪怕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也没法拦住别人的口舌啊。” 宋嬷嬷连忙拦住冲动的言夫人,那康家公子性子古怪,若是惹他生气,恐怕见了面也问不出什么来。 但她不能说这话。 “夫人不如先想想如何才能说服康家公子,叫他愿意配合我们行事。再说了,小姐已经睡下了可不好吵醒她,还是等明日一早奴婢再去拜访吧。” 一说到小侄女,言夫人便冷静了许多,应声后和衣在外间软塌上躺下。 天刚大亮,言夫人便带着一行人到了天字号客房门前。 不出言夫人所料,小厮进去通传后果然还是被拒绝了,说康济民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言夫人不再客气,使了个眼色叫人将小厮绑了,带着宋嬷嬷强行闯进了房中。 “多年不见,你们京城人的做派依旧如此无理。哪怕你做了夫人也这般强硬霸道,那言大人娶了你也真是可怜。” 康济民好似料想到会有此一幕,正坐在轮椅上云淡风轻的品茶呢。 “彼此彼此,当年康公子的做派也不逞多让,不过后来断了腿才知道收敛些。” 看来言夫人先前同康济民有过节的样子,两人一见面就互怼起来,句句都往痛处戳。 不过明显言夫人没受影响,反倒是康济民脸色微变,过了半晌才开口道。 “言夫人今日来是为了逞口舌之快吗?若是如此,你也看到我这般模样了。我同京城之人没什么好说的,言夫人还是请回吧。” 言夫人也不绕弯子,在康济民正对面坐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看你的断腿,是为了你的亲传弟子,他有危险!” “言夫人是从何得知,而且我的宝贝弟子自有我康家保护,言夫人又何必如此好心呢?” 康济民虽然不太信,但心里还是打了个突突。 他自己年少受挫,小钱这会儿比他当时更年轻,受人嫉妒伤害也是有可能的。 一会儿要把小钱寻来,放在自己身边看着才行。 “有你康家保护?哼,康家若是有能力,你当年就不会坠马断腿。而且事到如今康家还不曾查明真相,你有什么资格说保护二字!” 言夫人言辞犀利,一点也不给康济民面子,一针见血的指出康家的无能为力。 康济民被她说的呼吸一滞,却仍旧死鸭子嘴硬,出声拒绝言夫人。 “那…那又如何,我的弟子与言夫人毫无瓜葛,不劳言夫人费心。” “难道你要任由自己的弟子落入危险之中吗?你以为我会愿意无辜替别人操心,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前些日子收的亲传弟子,其实是允安王爷的嫡次子,姜念!” “什么!你可不要信口雌黄,这怎么可能!” 康济民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龟裂了,小钱不是淮水城人士吗? “你莫要胡言乱语,允安王的次子怎么会在淮水城?你可有什么证据?” “何须证据,只要你将他叫来,一见我便知。” 可能是快要见到姜念,言夫人这会儿倒不似昨夜那般激动,语气平淡了许多。 虽然她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只要一见就可辨真假。 康济民看言夫人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沉默了片刻后,慎重提笔写了几个字,叫人送去钱家。 随后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一盏茶接一盏茶的喝着,坐等姜念前来。 等了许久,却等来了姜念不愿前来的消息,反而约了康济民在今晚灯会相见。 无妨。 言夫人心中安慰自己。 想来是昨日客栈的探查,叫念儿起了防备之心。 第68章 不辞而别 因着飞云客栈许诺今晚有淮水城前所未见的狮子舞,所以灯会便围绕着客栈为中心往外排开。 天还未黑,街道两旁已经摆着许多摊位,一些摊位挂着无数的形状各异的灯笼,一些则是卖点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言夫人随着康济民一起,早早的坐在客栈二楼的包间里,这里是最佳观赏点,整个灯会都将尽收眼底。 姜念叫小厮回话时,只说灯会相见,并未约定具体地点。 康济民不免有些焦急的看往楼下,但这会儿街上不仅人多,还处处都是戴着面具奇装异服的人们,他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姜念。 转头一看,坐在对面的言夫人却是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还在逗她家小侄女玩呢。 “言夫人此刻为何这般淡定,早间说的那些话莫不是欺骗我?” 心中有疑惑,就得问出来。 “康公子别急,你的弟子在那儿呢,你看那个。” 言夫人往窗边一靠,指着街上一个戴着小鬼面具的小孩子说道。 “这浑身上下裹得严实,言夫人如何看得出来?” 康济民瞥了一眼后略有不解的问道。 他刚刚就看到那孩子了,可那孩子戴着面具穿着宽大的衣服,半点也看不出是姜念的样子。 “先前是不知道念儿住在何处,才去寻你。不过早间你派人去送信时,我叫我的人也跟去了。” “他们都在院墙外守着,直到院里的人出来,一路跟到了这儿。虽然有三人年纪身高都差不多,但我觉得那小鬼面具就是念儿。” 言夫人语气十分笃定的说道。 她看着念儿一天天长大,绝不会认错。 康济民很想翻个白眼给言夫人,可还没等他动作,那小鬼身边就多了许多身材健壮的男子,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小钱有危险!快让你的人去救他!” 康济民急得一拍桌子,但他站不起来,只能焦急的对着言夫人说道。 可言夫人却淡定的冲他摆摆手,叫他稍安勿躁,眼睛依旧直直的看着窗外。 只见有两名健壮男子到了那小鬼面具附近,好似没看见姜念一般,径直撞了上去。 “啪嗒!” 小鬼面具应声落地,摔倒在地上的男孩露出一张白净熟悉的脸来。 “念儿!” 只需一眼,言夫人确定了这两个月来一直寻找的姜念,就在面前。 “小钱!” 康济民看的清清楚楚,那正是他的宝贝弟子,小钱。 他也听的清清楚楚,一旁的言夫人见了那面具下的脸后,脱口而出的呼唤。 小钱,真的是允安王的嫡次子。 他一直以来刻意避开京城之人,没想到…… 是筹谋已久? 还是命运使然? 康济民不知道,但他现在心绪不宁,叫小厮推动轮椅,回客房去了。 姜念也是无语了,他想着今日中秋都是戴着面具出行的人,所以偷懒没有在脸上画胎记。 临出门前还特地给面具打了个死结,结果还是被人弄掉了。 没工夫管疯狂道歉的那两人,赶紧把面具捡起来戴上,可别正巧叫人看见。 “小钱你怎么样,你们怎么走路的?看不见有人在这儿吗?” 钱爷爷和钱一几人一见姜念摔倒,连忙上前围住了他。钱一钱二将人扶起来,钱爷爷则是生气的质问刚刚那两个人。 “抱歉抱歉,我们俩玩的太开心了未曾注意到小公子。身上可摔坏了?不如去那边客栈亮堂点的地方看看,若有伤处好请个大夫来瞧瞧。” 两名男子歉意十足,说话也十分负责任。 姜念觉得没什么事,虽然有些疼但只是摔了个屁股墩而已。 不过刚刚那一摔看着着实严重,钱家几人都不放心,跟上两名男子,拉着姜念就往一旁的飞云客栈走去。 “各位,我们二人的包间在二楼,小公子行动不便,还是让在下将公子抱上去吧。” 走到楼梯边,一男子说完不等钱家几人拒绝,不由分说的直接抱起姜念,径直走到一间包间内,才把姜念放在了软榻上。 “小公子,你在此歇息片刻,我那兄弟去叫大夫了。” “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我没什么大碍的。” 姜念觉得这两人过于负责,有些怪怪的,起身就要往外走。 “哎呀,我们言家做事向来如此,绝不能叫百姓吃亏。我家夫人若是知道我们撞了人就跑,定会责罚我们兄弟二人的,公子就当是做件好事等一等吧。” 男子将姜念按在软榻上不让他起身,随即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 “言家?” 钱一几人怕姜念有危险,这会儿已经紧跟着跑了进来,听到是言家几人和姜念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 言家他们知道的呀。 “言家可是有位宋嬷嬷?” 反正是在飞云客栈这人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姜念安心了,随口和男子聊起天来。 “小公子竟认得我们宋嬷嬷?这真是巧了,嬷嬷就在隔壁,我这便去叫她!” “哎,也不算认识……” 只是从前也撞到过她而已。 男子闻言激动起来,立马出门去了隔壁,根本不听姜念说什么。 其实他正愁怎么合理的把夫人叫过来相见呢。 真巧瞌睡有人送枕头。 隔壁包间里,宋嬷嬷和言夫人听了男子来报,都十分疑惑不解。 宋嬷嬷从前跟着言夫人的哥哥林啸,在边疆照顾林月寒,前几个月才回来。 姜念应当不知道宋嬷嬷此人才是。 而且这般安全的时候,不应当直接求见言夫人吗? 不管怎么样,先见了再说。 “是你们!” 宋嬷嬷刚一踏进包间就认出了姜念和一旁的钱三。 这不就是出城时撞到的那两个孩子嘛! 彼此寒暄了几句后,宋嬷嬷便回到隔壁,立马跪在了言夫人身前。 “宋嬷嬷,你这是为何?怎的突然行如此大礼!?” 言夫人大惊,连忙要将宋嬷嬷扶起。 一旁的小姑娘月儿也吓得上前搀扶宋嬷嬷。 这宋嬷嬷可是林家多年的老仆,哥哥林啸和她自己包括侄女月儿,都是宋嬷嬷一手带大。平日里言夫人待宋嬷嬷如长辈般尊重亲近。 可宋嬷嬷十分执拗不肯起身,还对着言夫人重重一拜。 第69章 翻脸比翻书还快 “奴婢老眼昏花,当日不曾认出小公子来,后来见了画像虽觉得眼熟,但半点也没想到竟是当日那孩子。因为老奴的缘故耽误了这么多日子,还请夫人重重责罚。” 随后,宋嬷嬷便将当日的来龙去脉和言夫人仔细说来。 言夫人听完长叹一气,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宋嬷嬷拉了起来。 “嬷嬷,快些起来吧。此事怎么能怪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许是命运使然吧。 兜兜转转,竟是错过了这许多天。 “我要同念儿单独见上一面,你去把其他人都支开吧。” 宋嬷嬷领命出去了,过一会儿来回禀说钱家几人都在楼下坐着了。 言夫人想了想,领着林月寒一起去了隔壁。 隔壁除了自家的大夫外,只剩姜念一人半靠在软榻上,言夫人冲大夫使了个眼色。 等大夫退出去后,她一转头便对上了姜念探究的眼神。 姜念觉得今日之事处处透露着古怪,但哪里古怪他也说不上来,毕竟没人准备绑架他,或者杀他。 “我是言家的夫人,听闻家里下人前后撞到了小公子两次,实在是抱歉。是我管教下人不严,才多次冲撞了小公子。正巧我就在隔壁包间,所以特地前来看望小公子。”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 念儿不记得我了吗,为什么这般看着我? 不管姜念怎么样看她,言夫人只能忍着内心的疑惑,笑意盈盈的看向姜念,和颜悦色的说道。 “对了,这是我侄女月儿今年刚满五岁,应当比公子小些。月儿,快叫哥哥好。” 言夫人将小姑娘拉到近前对着姜念又说道。 “小哥哥好,我叫林月寒,小哥哥叫什么?” 林月寒隐约知道这就是姑母要找的人,上前握住了姜念垂在软榻边的手,乖巧的跟他问好。 这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又稚嫩,姜念听过。 确实是言家马车里的人。 不过姜念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不想欺骗这个看起来粉嫩嫩的小姑娘,但也不能当着这个言夫人的面告诉她,自己真正的名字。 林月寒见姜念不说话,转过头疑惑的看向言夫人。 言夫人察觉到姜念的回避和林月寒的目光,一时间快要忍不住内心的酸涩。 但她只得强压着情绪,对着林月寒笑着说道。 “可能小哥哥累了,月儿我们走吧,叫小哥哥好好休息。” 说完立马抱起了林月寒,来不及跟姜念说什么便匆匆离开了包间。 刚进了隔壁包间的门,言夫人的泪水便夺眶而出。 念儿真的不认得她了。 那还能认得苏姐姐,他的母亲吗? 独自躺着的姜念没在意言夫人的异样,他正盯着自己的手看呢。 刚刚小姑娘握住了他的手,随之而来的是和钱四那几个小男孩不一样的触感。 钱四几人的手虽然也小小的,但粗糙且手心发热,夏天摸来都嫌热。 不像小姑娘的手,软乎乎的,细腻温润的像块玉一般舒服。 哎呀,怎么感觉他像个变态一样? 姜念赶紧晃晃脑袋,再躺了一会儿就下楼,准备找到钱家几人继续逛灯会去。 狮子舞就要开始了。 才出了房门,就看见陈掌柜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怎么了这是?” “小钱,那康大师不知怎么突然要走,现在已经快收拾好东西了。这狮子舞还没开始呢,我想挽留他稍晚些再走,可他怎么都不肯听啊!” “什么?是家中有急事吗?” “哪儿能啊,我看康家小厮都神色如常,只康大师看起来不太高兴。你帮我去问问,是不是我这客栈哪里招待不周啊?” 陈掌柜急得不行,拉着姜念就往客房跑。 一到天字号客房外,果真见着康家的几位小厮都在往外搬东西。 康济民一人待在房间最里面,正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回去,是家中有什么事吗。狮子舞马上就开始了,看完再走也不迟吧?” 因着有外人在,姜念恭敬的施了一礼,唤了声师父。 没想到康济民的态度和往常大不相同,语气冷冰冰的回道。 “你我师徒一事本就是权宜之计,如今事情已了,钱公子也不必如此称呼在下了。” “这……” “看来康大师心中确有不快,小钱你快和你师父好好道歉。我叫他们都出去,你们俩好好聊聊。” 陈掌柜感觉不对,马上将小厮们都赶出去,他自己也带上门出去了。 “小康,是因为今日你邀我前来被我拒绝一事吗?我可以解释的,昨日从客栈离开时有好多人在探查,我……” “并非是为了此事,不过你不也必同在下解释什么。你我身份天差地别,以后也不要叫什么小康这般可笑的称呼。不,没有以后了,你我二人日后再不会相见!” 康济民脸色冰冷的手一摆,不想再听姜念说话,看也不看姜念自己推动轮椅往外走,又喊来小厮径直出去了。 姜念只觉得一头雾水,这好好的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样?到底为了什么事?” 陈掌柜看康济民往停马车的侧门去了,凑到姜念身边疑惑的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 姜念被康济民这么一冲,语气也十分不好。 莫名其妙发神经的男人。 变脸比翻书还快。 “这整个客栈能跟他说得上话的就只有你了,你都问不出,那就没人能知道。” 陈掌柜看着康济民走远了,连忙追上去。 “快快跟上去,不管为了什么事要走,总归还要送他一送的。” 姜念被陈掌柜拉着只能无奈的跟上去。 到达侧门时,康济民已经进了马车,陈掌柜和姜念二人在车外同他告别,里头却连个响动都没有。 姜念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又凭什么要受这样的气? 随即衣袖一甩,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陈掌柜没办法,留在车外多说了几句,却依旧没有回应。 紧接着康家的马车便绝尘而去,侧门边只留下吃了一肚子灰的陈掌柜。 这康大师,性子确实是有些奇怪哈。 陈掌柜摸了摸鼻子想着。 姜念被这么一闹,也没有看狮子舞的心情了,任凭外头如何热闹,他只一人坐在客栈角落里,回想着今日种种事情。 真是气死人! 陈掌柜见他如此也不敢上前,只一个劲的在他周围招待客人。 没等姜念想出来,精彩的狮子舞就在人们的欢呼喝彩声中结束了。 中秋灯会虽然持续到天明,但钱家几人不准备玩那么久,寻到姜念后一家人便回去休息。 第70章 把他们做掉 中秋刚过的一大清早,欢庆了一夜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往家中走去。 小摊小贩们也开始收拾周围的地面,回去好好睡一觉,白日里不打算出来摆摊了。 没多久街上就空了下来,趁着这会儿功夫,先前那位姓刘的人牙子带着些人从巷子里出来,他要将他手里不听话的两个人送出城去偷偷处理了。 一行人装作是去乡下收菜的队伍,拖着个平板车,还放着几个大竹筐在上头。有惊无险的一路到了城门外,大竹筐里打晕的一个婆娘竟然醒了过来,直嚷嚷着杀人了! 姓刘的一听这还得了! 往周围一看,好在现下无人,赶紧叫手下将那婆娘的嘴塞住。 板车停到了路边,姓刘的翻上马车对着竹筐里的人威胁道。 “从我把你二人买下来后,多少人家将你们俩退还回来,害得我赔了不少银子。你们二人不是天天嚷嚷着要去有钱人家享福吗?这淮水城既然待不下你们,我就将你们二人卖去京城。” 姓刘的五指并拢,手掌在脖子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又接着说道。 “若是再敢叫嚷,我便直接悄无声息的做了你们,再找个荒地埋了,没人会关心你们的死活,听到没有?” 竹筐里的人嘴巴被塞住只能惊恐的连连点头,但随后又不停的晃动身体。 “你想说什么?我把布拿掉,你可别嚷嚷啊。” 姓刘的叫手下将布团拿掉,那婆娘眼泪汪汪的说想去方便。 姓刘的翻了个白眼冲她啐了一口,真是事多。但又不能让她就这么在板车上解决,抬抬下巴示意手下带她去一边的小树林。 谁曾想那官道上传来拍马疾行的声音,那婆娘一见有人,立马扯着嗓子叫嚷开了。 “救命啊!他们杀人啦!我们是这城中王家的人,我们老爷有钱的很,救下我们王家必有重谢!” 官道上的人原本并不想多管闲事,听见是王家的人这才勒住了马匹,十几个人骑马慢行至姓刘的跟前。 “好汉可别听她胡编乱造啊,她只是一个不听话的下人,主家叫我将她和她男人都卖到城外去。” 姓刘的被这十几人团团围住,一下跌坐在地连连摆手解释道,还从怀中掏出两张卖身契来。 但领头的并不想理他,只冷冷的说了一句。 “这里面谁是王家的人,都站出来。” “我是我是,还有那竹筐里的人也是。” 婆娘见这下该是有救了,连声应道。 接着从马上飞来一只小小的钱袋,直直的丢至姓刘的怀中。 “这两人我要了。” “好好,咱们走。” 姓刘的一看没有任何异议,连忙叫人把竹筐里的男人给放下来。 剩下的人拖起板车往淮水城的方向狂奔。 “你们二人是城中哪个王家的?家中少爷脸上可有黑色胎记?” 那十几人正是得了言夫人的消息,马不停蹄赶来淮水城的,允安王的影卫一行人。 只是现下还不知道言夫人已经找到姜念了。 “哎呀,好汉竟然认得我们家少爷。” 那婆娘听了惊喜的连连点头说道。 “少爷的左眼和额头上有好大一块胎记,真是太巧了,几位好汉若是能帮我们找到少爷定能领赏。” 这婆娘和那男人正是被姜念卖掉的李婆娘和钱达二人。 “怎么,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王家的人,竟不知自家少爷在何处吗,还是信口胡诌,欺骗我等?” 长刀出鞘,就这么架在了李婆娘两人脖子上,吓得二人急忙解释道。 “好汉听我解释啊,这说来话长,好汉还是先收了刀吧。” 影卫们收了刀,领头的卫一就在树林里细细听李婆娘将事情一一道来,从落水被救将起,到她二人卖身做奴为止。 确实和言夫人传回的消息差不多。 只是隐瞒了许多他们对公子做的恶行。 “卫二,把那二人做了吧。” 领头的卫一听完没什么反应,径直翻身上马,等走的远了些后朝着一旁的卫二说道。 “啊?这二人有什么问题?小公子都留了他们一命,我们又何必违背公子的意愿?” 跟上来的卫二不解的问道。 他的疑惑得到了卫一严厉的批评。 “住口!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小公子年纪尚小,你难道也不懂得铲草除根,以绝后患的道理吗?进城之后自己去领罚。” 卫二头一低不敢再说话。 “卫三,你去办。” 卫三闻言立即拍马往树林去了,余下众人则是继续往城中赶去。 陈掌柜昨夜睡得十分晚,现下正在后院里补觉。正做着坐拥金山银山的美梦呢,就被人吵醒了。 “不是说了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要来打扰我吗!?” 他眼睛都没睁开就冲来人发了句牢骚。 一旁的小厮替他捏了把汗,悄悄的缓步退出了房间。 “陈掌柜睁开眼睛看看,可认得这个?” 来人正是卫一,他手中拿着块令牌直举到陈掌柜眼前。 客栈小厮不敢同他这般说话,陈掌柜睡懵了的脑子清醒了些。睁眼一看就受到不小的惊吓,连忙起身跪倒在地。 “小的见过王爷,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卫一立马收了令牌,将陈掌柜扶起。 “陈掌柜,并非王爷亲临,不必行此大礼。在下是王爷的影卫,还请陈掌柜核对一二。” 说着又掏出块令牌来,交给陈掌柜。 “在下见过卫一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啊?” 陈掌柜粗粗的看了两眼便将令牌还给卫一,躬身又是一礼。 “陈掌柜,你可知罪啊?” 卫一在桌边坐下,悠悠的询问着。 这会儿他已经和言夫人碰过面了,从姜念被钱爷爷救上来开始,往后发生所有的事情都捋了一遍。 知道钱家的小钱就是姜念,也是康济民新收的弟子。 还和飞云客栈的陈掌柜关系匪浅。 “哎呦,不知在下何罪之有,还请卫一大人明示。” 他远在天边能有什么罪? 陈掌柜听了不以为意,有些嬉皮笑脸的问道。 “王爷次子在你客栈中逗留一月有余,你私下瞒报此事,叫小公子置身险地,你还好意思问何罪之有。” ! 这话从何说起啊! 第71章 危险! 陈掌柜冲着卫一躬身行礼,语气慌忙的说道。 “在下从前不曾有幸见过小公子真容,怕是见了小公子的面也不知晓其身份。确实是不知情,更不存在瞒报一事,卫一大人可得明察秋毫啊!” 卫一紧紧盯着陈掌柜,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在撒谎。 直盯到陈掌柜额头上的汗珠滴落下来,他才收回了目光。 “即便如此,近日这淮水城如此热闹,又是比赛又是醒狮酥的,那康济民也在你客栈中住了多日,还收了个徒弟。怎么这些事也未曾见你上报?” “卫一大人说笑了,按常规我每月中旬才向京城汇报一次客栈近况。那比赛之前在下已经报至上头,之后并无消息传来。这次康济民来时已经过了中旬,还未到汇报的时候呢。” “如此说来,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不不不,是在下的不是。特殊情况未能及时汇报,是在下考虑不周到,还请卫一大人不要怪罪小的。” “罢了,此刻也不必计较这些,你只要知道言家人与我们都是为了小公子一事而来,你当全力配合我们行事。另外日后如有其他人问起小公子身份,你只当一概不知,必要时还需帮他遮掩一二。” “那是自然,只不过这小公子到底是哪位?在下近日见过吗?” 卫一听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陈掌柜笑了笑。 “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 说着也不管陈掌柜什么反应,开门直接大步离去了。 陈掌柜三步并两步的走到门边,目送着卫一离开院子,才用衣袖擦干净额头上的冷汗。 这卫一,怎么比张大人还吓人啊? 姜念昨晚强行抛去一切杂念,美美的睡了一觉。 今晨起来扎马步时,脑子里无事免不了又想到了康济民。 和一个古装美男和睦相处了大半月,突然美男拂袖而去,还说什么日后不会再见。姜念这心脏即便是铁打的,也觉得有点难过。 康济民昨日的反应着实奇怪,难道真像外人说的那般,康大师性格古怪吗? 不可能,不可能。 “小钱弟弟,你怎么了?” 看着姜念一边扎马步,一边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钱一停下了挥拳的动作,凑到他眼前不解的问道。 “啊!我没事!”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大脸,把姜念吓了一跳,就着扎马步的姿势往后大跳了一步。 “没事你摇什么头啊?我还以为是我练的拳脚哪里不对呢。” 钱一怕姜念摔倒,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的胳膊。 “我在想别的事情呢。” 姜念挠了挠头有些苦恼的说道。 “再说了,你这拳脚我也没学过,哪能看得出对不对的。” “现在还能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恼,不如说出来让我听听?” 钱一看姜念挠头也不练拳了,拉着他在书房台阶上坐下后直接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有一个人本来跟你关系好好的,突然就生分了,说再也不见面这种话。中间什么事也没发生,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姜念想不通啊。 愁得说话时那张小小的脸上,五官都快皱巴到一块了。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哈哈哈!” 姜念如此惆怅,没想到钱一听了却是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姜念不解? 不是? 我这么惆怅,你还笑得出来? 什么狗屁大哥? “是不是小四跟你闹矛盾了?不过小四那么喜欢你,居然也会说再也不见面这种话,看来你把他得罪的不轻啊。” 姜念心中腹诽的时候,钱一又开口说道。 当然不是乖乖小四。 不过钱一刚讲完自己也察觉到不对,转头看着姜念问道。 “不应该啊,昨晚我们回来就睡觉了,你应该没时间跟小四闹矛盾吧,又是什么时候说的这些话?” “当然不是啦!是……哎呀,你别管是谁,反正肯定没闹矛盾,你就说说看会是什么原因吧!” “虽然大哥没读什么书,但道理都是相通的。既然你们俩没闹矛盾,那肯定是别的地方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别人跟他说了什么?或者以前瞒着他的事情最近被发现了?” 钱一抓了抓眉毛,没想几秒就答到。 “还能这样?” 姜念社交圈子简单,从前接触的大多都是同学、同事,大家各自礼貌的保持生活距离,互不打扰。 他平日里又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虽然脾气不算好,但也基本没和别人发生过什么矛盾。 这康济民的心思他一时间是猜不透,不过被钱一这么一说倒是点拨了他。 康济民这样不说原由的,只一个劲放狠话,不就有点像偶像剧里没嘴的男女主嘛? 等会儿午后去问问陈掌柜,康济民昨天见过谁就知道原因了。 “谢谢大哥,大哥真聪明。等明日开始读书,肯定比钱二钱三学的还要快!” 想明白了事情,姜念一扫心中愁绪,笑嘻嘻的冲着钱一拍马屁。 “借你吉言,我们去院子里吧,他们三个也该醒了。” 钱一笑着拍拍姜念的肩膀,随后站起身来往院里走去。 将钱二几人喊起来,刚洗漱完出去溜达的钱爷爷也回来了。 正好坐下一起吃顿早饭。 吃好饭姜念也没急着去练字读书,而是拿起自制逗猫棒,陪着钱四一起逗招财金宝玩。 都财富自由了,总能把中秋节三天假过完吧。 疾风一天天长大,身形见长的同时活动量也增加不少。钱一吃了饭只歇息了片刻,就带着疾风出去溜溜。 你说为什么不让钱爷爷溜达的时候一起带去? 因为自己养的狗要自己负责。 至于那吉祥如意可就简单多了,这院子足够它们俩玩闹的,钱二钱三跟在后面追着打闹。 几人玩的正开心的时候,休完假的王离回来了。 姜念只见着,王离的一只脚还没等进院子,那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不过也就一瞬间他便转换了神色,仰着笑脸快步的往里头走。 “你这才放了两天假就这么开心,那我要是给你放十天半月的,你岂不是要开心的日日上房顶?” 虽然他本来就日日上房顶。 姜念看王离这般不禁打趣他,但看他的神色好像没工夫开玩笑,就这么僵笑着径直走到姜念身旁,凑近他耳朵十分低声的说了两句话。 那声音小的姜念都没完全听清说的是什么。 不过他听清了其中两个字。 “危险!” 第72章 避无可避 危险什么? 姜念眉头紧蹙,不解的看向王离,刚要开口问,却被王离的眼神给制止了。 接着王离又凑过来说了几句,姜念听完立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真是个好主意!那我们今日就去吧!” 姜念将逗猫棒丢在一边,像掸灰一般拍了拍双手,随后对着院门口的周管家大声说道。 “周管家!快叫人备车,再去后院叫上爷爷。今天日头好,我们要出城去放风筝,钱二钱三动作快些。” 说完不顾钱二几人的反应,拉起钱四就往外面走,还没忘了回头叮嘱王离。 “王离,把你的人也带上,陪我们一起出城。” 几人站在宅子门前只稍等了一会儿,两辆马车就都套好了。 “小钱哥哥,我们没有风筝,还要先去买才行。” 上马车之时,钱三忍不住提醒道。 “是啊是啊,你真聪明,我们是要先去店里买风筝的,先上车吧。” 姜念大声回应了钱三,又赶紧把他和钱四都推进车厢里。 又回身对着管家吩咐了两句。 钱家的马夫看出来主人家的急迫,不用姜念催他,便驱使着马儿往风筝店去了。 王离带着七八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后面。 风筝店离得不远,就开在城北最繁华的街道上,不多时就到了。 “你们都下来挑个自己喜欢的,爷爷你也下来看看吧。” “好好。” 钱爷爷最先下车进了店里,接着是钱二钱四,平日里最活泼的钱三反而落在了最后头。 “你到底下不下车?” 马车里传来姜念怒气冲冲的询问声。 “不下不下!我就不下!” 只见钱三出了车厢便双臂交叉揣在怀中,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姜念也不想管他,头一扭就要进店挑风筝去。 姜念的脚才踏进店门,还站在马车上面的钱三就闹开了。 “快来人啊!我肚子好痛!我哥哥也不带我去看大夫!他好狠的心啊!” 姜念一回头,见着刚刚还神气十足的钱三,这会儿就在地上倒下了,双手还捂着肚子不停的在地上打滚。 怎么会这样? 姜念都呆住了。 “哎呀,这谁家的孩子,痛成这样大人都不管的嘛?” “就是,他哥哥可不就在那儿站着呢,刚刚我见着两人从一辆车上下来的。” “哎呦,有钱人家的关系不好讲的……” 本就繁华的街道,被钱三这么一喊立马围了几圈人过来,把小小的店门都给挡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哎呀!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谁去帮我叫个大夫来?” 是王离冲进了人群,一把抱起钱三就往店里走。 “店家!我家少爷突发腹痛,还想借你们的地方躺一躺!” 风筝店的老板也被王离怀中大汗淋漓的钱三给吓坏了,赶紧将人往后院领去,姜念几人也连忙跟上。 出了这等子事,几人自然是不去放风筝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钱家的马车便慢吞吞的往家赶。 “老大,我们……跟丢了。” 来人似乎十分羞愧,单膝跪地懊恼的向座上之人禀报。 “什么!这也能跟丢?周围可否有探查到其他势力?” “那倒没有。” “呵呵。” 座上之人听了不怒反笑起来。 “很好,说明经此一事小公子已经长大,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了。你们退下吧,继续做你们的事情。” “可是还不知小公子他身在何处。” “这就不用你们管了,只回去守着钱宅便是。” 座上之人说完便打开门,招来几个人后径直往外走去。 “叩叩” 飞云客栈后院的院门轻轻响了两声,却把里头的陈掌柜吓得不轻。 “陈掌柜,是我。” 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也是一个让陈掌柜不得不开门的声音。 “嘿嘿,卫一大人怎么去而复返啊?还有什么事交代在下吗?” 陈掌柜只开了半扇门,只探出颗脑袋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陈掌柜不请我进去吗?” 门外的卫一轻笑着问道,只是这笑却让陈掌柜心里一激灵。 “怎么会呢,呵呵,卫一大人快请进。” 没办法,陈掌柜只能让开,在前面领路把卫一往屋里请。 可是卫一只走到院子中央便停下了脚步,撩开衣摆忽的单膝跪地,双手平举在身前抱拳,大声喊道。 “允安王属下卫一,求见小公子!” 陈掌柜人都傻了,左右看了看这哪儿有小公子啊? “允安王属下卫一,求见小公子!” 卫一又重复了一遍。 “卫一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小公子怎么会在我这院子里呢。” 陈掌柜很确定,他上前想要拉起卫一,却被卫一抓住手臂,如鹰一般的双眼紧盯着他。 “你说,我是不是允安王属下卫一?” “是啊是啊。” “大声些,重新说!” “此人正是允安王爷手下影卫,卫一!” 陈掌柜也不知道卫一发什么疯,但只能配合上司,就当是工作吧。 “允安王属下卫一,求见允安王次子!还请小公子莫怕,这院子外面都是我们的人,很安全!” 待陈掌柜说完卫一立马松开他,接着一字一顿的大声重复着。 别说陈掌柜心里嘀咕个不停,就是屋里头的躲着的钱三钱四也是面面相觑。 什么允安王次子? 刚刚进这院子的时候,没见着还有旁人啊。 他们俩没留意,钱爷爷和钱四已经看着姜念半天了。 从卫一跪下的时候,姜念就明白了一切。 前天在客栈门口拦人的健壮男子,和昨天那些言家的人,都是来寻他的。 并且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康济民应该也是为此事离开。 王离一回到钱家就发现周围藏了许多人,只是不知来者何意,这才有了刚刚风筝店门前的那一幕。 其实他没有和钱三闹别扭,钱三也没有肚子痛,一切都只是为了摆脱那些人的监视,所做的一部戏罢了。 只是竟多此一举了。 这会儿院中那人定然是允安王手下,也确实如他所说,这院子很安全,可以一见。 “小钱,去吧。” 一直沉默的钱爷爷叹了口气,摸了摸姜念的脑袋,缓缓说道。 他知道此刻避无可避,是应该出去。 但是他不太想,总感觉今日要是踏出去,会失去点什么。 “去吧。” 钱爷爷看出了姜念的犹豫,又轻声说着,像是呢喃。 姜念回看钱爷爷的眼睛,里头是些他看不懂的神色。 第73章 拜见小公子 姜念走到门边,准备开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钱爷爷几人。 钱二钱三从钱爷爷说话开始,就十分惊讶,仔细看还有些欣喜。 钱四很平静,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一样。 姜念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没等卫一再开口,便打开了房门。 “卫一大人,我这儿真没有小公子,你快起来吧。” 陈掌柜一边劝着,一边试图把卫一拉起来。 “哎呦小钱,你怎么这时候出来了?这不是给我添乱嘛。” 一听到响动,陈掌柜扭头看见姜念,又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姜念身边想让他回去。 还不忘回头跟卫一解释。 “卫一大人,你莫怪罪。这位是在下的一位忘年交,你别看他年纪小,那可是大才啊……” 没想到身后的卫一早跟着站起身来,往前快走两步,盯着姜念定定的看了几个呼吸后,在姜念面前又单膝跪下了。 “卫一,见过小公子,小公子无恙真是大幸。” “呵呵,卫一大人你这是认错人了吧?小钱怎么会是王爷之子呢哈哈哈。” 陈掌柜笑着还用胳膊捅了捅姜念,对他说道。 “小钱,你说是吧?快跟卫一大人解释解释。” 感觉他一直找不到小公子,都有点不正常了。 “起来吧。” 姜念把卫一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这人呼吸很稳很轻,手上青筋暴起,胳膊上隐约能看出些肌肉线条。虽然身形瘦长,但感觉气场很强大,应该是身手很强的高手,比王离强多了的那种。 若是由这人教他习武,是不是很快能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用像今日这般躲藏? “哈哈哈,小钱,你怎么也跟我开玩笑。” 陈掌柜还是不信,拉扯着姜念的衣服忍不住笑道。 “放肆!” 卫一没有起身,也没看陈掌柜,只低着头严肃说了一句,就把陈掌柜吓得站直了身体不敢言语。 “陈叔,瞒了你这么多天我实在也是不得已,你可不要怪我。” 有了康济民的前车之鉴,姜念有点害怕陈掌柜也会那般和他生疏,远离排斥他。 他说着解开一颗衣领扣子,将脖子上粗粗的红绳给拽出来,红绳上系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姜念把布包里头的东西倒在手心,递到陈掌柜面前。 “螭龙……螭龙玉佩!” 陈掌柜顾不上听姜念的话,只紧盯着他手中的东西,等叫出了它的名字后,便吓得双腿一软,直接给姜念来了个五体投地。 “啊!拜见小公子!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有罪,还请公子饶恕小的。” 姜念看到陈掌柜这般反应,心中一沉,满眼的痛苦之色。 陈掌柜是他除了钱家几人之外,认识的第一个人。虽然他和陈掌柜的相识只是因为交易,但后续相处过程中,陈掌柜对他帮助良多。 陈掌柜爱财,跟他做交易也总是抠抠搜搜,但正经事上却从不含糊。 甚至算来他们二人相处的时间,比他和钱家几人相处的时间还要多。 在他心里,陈掌柜和钱家几人的分量几乎相同。 曾经的插科打诨,无事闲聊,这一切欢乐都要因为他的身份,随风飘散吗? 那他宁可不要这个虚无缥缈的身份。 “陈叔,连你也要如此吗?” “从前不知公子身份,是小的言语放肆。陈叔一事都是玩笑之语,此言不合规矩,公子以后切莫再提了。” 陈掌柜恢复些理智,双膝着地言辞恳切的说道。 “卫一,你也觉得我叫他陈叔,是不合规矩吗?” 姜念把玉佩收好,斜斜的瞥了一眼卫一问道。 “小公子愿意如何称呼就如何称呼,卫一无权干涉。” 看起来严肃认真的卫一,倒是说了句让人出乎意料的话。 很好,这不是个死板教条的人。 “好,你们两个都起来吧,有什么话我们坐下说。” 姜念看着陈掌柜等卫一起来后才敢起身,趁着卫一背对着他,还偷偷揉了揉他跪疼的膝盖。 “卫一确实有要事同公子商议,陈掌柜可不能在此。” “陈叔,你带着钱爷爷他们一起出去吧,派人送他们回四合院。” 陈掌柜没再纠结称呼的事情,应声去安排。 姜念连同卫一则是进了另一间屋子。 等姜念坐定,卫一看着陈掌柜几人撤出小院后,双手抱拳对着姜念说道。 “公子,当日人马匆忙中兵分四路,除公子以外,一人尸首在姜水下游被人捡起,一人尸骨无存。有一人遇上车队侥幸逃脱,已将那日探查之事禀明王爷。” “因着公子下落不明,王爷回京后生怕打草惊蛇,只能派人暗中寻找。后来那侍卫玉佩在此城中出现,才请言家夫人出面,沿淮水城一路向上游寻找公子的踪迹。” 说着卫一双膝跪地,额头触地伏趴在地上,向姜念请罪。 “此城靠近边疆,鱼龙混杂言家不敢肆意寻找,属下等也束手束脚。害得公子在此城中逗留两月有余,期间经历种种危险屈辱。都是属下的罪过,还请公子责罚。” 姜念看着他都无奈,跪啊跪的累不累? “其中缘由我都明白,此事顾及颇多,不是你们能决定的,先起来坐下吧。” 卫一却是没动,接着又说道。 “王爷并未向陛下提及失踪一事,只借口公子受了风寒,不便面圣。如今时隔多日,陛下已然起疑近日频频问起。好在言夫人终于找到了公子,属下快马加鞭的赶来,还请公子即刻出发回到京城。” 姜念有些生气了,这卫一一点也不听话啊。 一直跪他,别折他的寿。 “我命令你坐下来,我有事要说。” 没去扶他,只左手轻轻往上抬了抬示意他起身。 “我不能跟你回京,我落水时磕伤头部,现下失忆了。” 等卫一坐定,姜念开口就是一句让他震惊的话语。 “从前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想来你们也是心有所疑,才偷偷在钱家院子外监视,否则应该直接来找我才是。” 姜念十分笃定的语气,让卫一不由得点了点头。 “公子猜测的没错,确是如此。京城水深,若是公子什么都不记得,此刻回京确实不妥,还是等我回禀王爷后再细细商议吧。” 两人正聊着,门外传来影卫的禀报声。 “公子,言夫人来了。” 第74章 看病 言夫人一见了姜念,那泪珠就止不住的往下落,用帕子擦了又擦才跟姜念说话。 “我可怜的念儿,昨日我府中的大夫同我说了,说你头上有旧伤也不曾好好照料,如今怕是还没好全呢。” “今日我们就好好看一看,免得以后落下病根来。来人,把他们一个个带进来。” 言夫人拉着姜念在软榻上躺着,说完就冲着外头吩咐道。 房门打开,只见两名影卫扶着一位眼睛蒙着黑布的人慢慢走进来。 姜念再看向外面,院子里站了二十几位同样蒙着黑布的人,正排队候着呢。 这是把整个淮水城的大夫都请来了? 好夸张。 但他能说啥呢? 言夫人满心满眼的心疼,让他此刻只能缩在软榻上安静如鸡,任她摆布。 大夫坐下后,影卫就出去准备带下一人了。 因为大夫蒙着眼看不见,姜念只能伸出手来凑到他手边。 片刻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脑中有淤血还未散尽,若是散尽了也许能恢复记忆。 一连二十几个大夫,得出的结论都大差不差,言夫人听完,那泪水更是止不住了。 “你别哭了,我没事只是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而已,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他不记得是因为换了个灵魂,才不是因为什么淤血,能想起来才怪。 但他见不得人家落泪,更何况是好看的人,拿起一旁的帕子帮言夫人擦着。 不想这番话更让言夫人伤心。 “念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与你母亲是闺中好友,一向以姐妹相称,你从前都唤我一声姨母的。如今却是连……叫我如何不落泪。” “言姨母莫哭了,看你哭成这般我也会伤心的。” 姜念可没说假话,看言夫人哭,他这心里确实酸涩无比。 “好好,姨母不哭了。” 言夫人闻言主动擦干了眼泪,握住姜念的手转头又开始吩咐起来。 “卫一你去把那些大夫送回去,记得多给些赏银。” “宋嬷嬷,去把月儿也带来,今日我要与念儿多聊聊天,看看能不能叫他想起些来。” 言夫人同姜念聊了许久,说起从前姜念去宫中读书,耐不住性子爬树结果被树枝刮破了衣裳,一时半会又下不来,半个宫里的人都见着了他的大半裸体。 去拜见陛下走路没个正形,撞倒了廊下的蜡烛,差点把屋子给点了。 偷偷跑出城外下河捞鱼,结果被螃蟹抓破了嘴巴,差点破相。 被关禁闭想翻墙出府,踩空梯子摔下来,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起来。 等等一系列光辉事迹。 说话期间小姑娘林月寒,一直乖乖的坐在矮凳上,时不时的轻笑几声。 虽然都不是姜念干的,但被言夫人说出来还是十分不好意思,毕竟现在是他顶着这张脸生活。 从这些事情上看,原主是个调皮捣蛋,且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和姜念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性格,不知道若是回了京城,面对亲近之人会不会露馅。 不过这些事中陛下对姜念的态度则是十分纵容,哪怕差点烧着房子也并未怪罪,这陛下未免太宽厚了些。 吃好了午饭,又接着闲聊至傍晚。 眼看着外头的天就要黑下来,姜念赶紧打住滔滔不绝的言夫人。 “言姨母,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去歇息吧,我也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 “好好好,只顾着聊天都忘了你大病未愈,那姨母就带着月儿先走了。” 言夫人拉起林月寒的小手,叫她和姜念打个招呼。 小姑娘果然懂事,挥着另一只手和姜念拜拜。 “小哥哥明日再见。” “月儿妹妹再见。” 等人都走光了,姜念赶紧从软榻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身体。 一下午这言夫人压根不让他起身。 “陈掌柜,你在做什么?” 余光瞄到出现在房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的陈掌柜,姜念故意冷声问道。 “小的见过小公子。” 陈掌柜一直半弓着身子走进来,走到姜念面前才停下。 姜念依旧板着脸没有说话,陈掌柜抬眼悄悄打量了他几遍,忽的一下笑开了。 “小钱,你居然真的是王爷的儿子,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陈掌柜站直了身体,伸手拍了拍姜念的肩膀说道。 “陈掌柜此举太过放肆了吧?若是我现在唤来卫一,你可能就要吃点苦头了。” 姜念看着陈掌柜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眉头一皱不高兴的说道。 “刚刚是我不好,那不是卫一大人在,当着他的面我实在是不敢不尊敬。姜公子……钱公子是我错了,刚刚叫你伤心了,是我对不住你。” 陈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耍宝似的鞠躬作揖。 “既然知道错了,就要有认错的态度,赔罪的礼物,这些还需要我教你吗?” 可不能这么放过他,姜念让开身来不受他的礼,径直坐到了桌边不看他。 “哎呀,你看你怎么真生气了。这样,我拿这个来向你赔罪,五百两怎么样?” 陈掌柜追过来,从袖口掏出几张银票来。 “三千两。” 姜念竖了三根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 “三千两?你抢钱呐!” 陈掌柜目瞪口呆的看着姜念。 “四千两。” “哎,怎么说句话的功夫还跟着加价了?” “五千两。” “停停停,好好好,三千两就三千两。” 行,只能认栽,谁让他是姜念呢。 陈掌柜在身上左掏右掏,半晌才掏出来两千两。 “暂时只有两千两,给你,剩下一千两先记在账上。不过总归这飞云客栈是你家的产业,你从我这儿坑钱又有什么意思。” 陈掌柜掏空了银子唉声叹气的坐在一旁。 “那醒狮酥不知道让你赚了多少,三千两还不是小意思。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这钱你可得从你的私账上出给我,不然明日我就让卫一来查查你的账。” 姜念将银子贴身收好,还不忘用言语威胁陈掌柜。 “什么!小钱啊小钱,你真是我的克星。还好我账目向来清晰明了,不怕查。” “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累了一天我要回钱家吃饭休息去了。” 真让人欣慰啊。 陈掌柜没有像康济民那个混蛋一样,疏远他。 第75章 轮不到他做王爷 禁不住陈掌柜的热情挽留,最后姜念还是在飞云客栈吃过了晚饭才往回赶。 “小钱哥哥,你真的是王爷的孩子吗?王爷是什么样子?家里面的东西都是金子做的吗?” 姜念一回到钱家,等钱爷爷屏退了小厮,钱二钱三便围了上来不停问道。 “是啊,是啊,我真的是王爷的孩子,但我也不记得王爷到底长什么样子,家里的东西应该不会都是金子做的吧?” 姜念从善如流地一一回应着。 金碗筷也就算了,若是金床金被子那可真是硌人。 钱爷爷看着这一幕也没有责怪钱二钱三越矩,毕竟是姜念主动瞒着这件事情,想来他也是不愿意和他们生分吧。 “怪不得你知道许多连飞云客栈掌柜的都不知道的菜式,原来你竟是王爷的孩子,那我们岂不是该叫你小王爷?” 钱一的关注点明显和其他人不同,看了半天冒出这么句话来。 “听说我前面还有个哥哥,按道理不是王爷的嫡长子应该不能继承王位,所以他们都叫我小公子。你们还是叫我小钱好了,不然怪别扭的。” “那哥哥是不是很快就要去京城?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一旁的钱四不似这般欢快,语气哀伤的问道,感觉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怎么会呢?哥哥短期内是不会去京城的,就算是去了也肯定会带大家一起去。” 今天见到的眼泪可够多了,姜念不想再看到钱四哭出来,赶紧蹲下来半搂着他语气轻柔的哄着。 “真的嘛?我们也能去京城。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也能去京城喽。” 钱二钱三两人手拉着手在屋子里蹦啊跳的,开心极了。 “好了,你们出去玩吧,我和你们小钱哥哥有话要说。” 又玩闹了一会儿,钱爷爷对着钱一几人下了逐客令,只留了姜念一人在屋里。 “小钱,刚刚怎么听你跟钱四说短期内不会回京城?难道是有人不想你尽快回去吗?” 听说大户人家的关系总是很复杂,钱爷爷不免得为姜念担心起来。 “那倒不是,是我觉得淮水城的生活让人感到非常快乐,暂时还不想回去。” 江念不想让钱爷爷为他操心这些事情,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但你总是要回去的,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淮水城。” “哎呀,爷爷你就不要操心这个事情了,我们还有正经事没办完呢。” “还有什么事情?” 钱爷爷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可他实在是想不出。 “当然是给他们几人上族谱的事情啦!这么大的事,爷爷你都能忘了。如果我不把此事办好再走,我怎么能心安呢?” “哦,你说这事啊,我和村长选了个大好的黄道吉日,离那天还有些日子呢。所需的东西我已经叫周管家去准备了,不用你太操心。你还是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钱爷爷虽没读过书,那兽皮书上大部分的字他确实也不认识,但他认得其中几个字眼。 “太子” “死”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通过这几个字和落水的姜念,就可以推断出定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姜念的大事他一个小老百姓无法参与,只能将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好,让他不要分心。 “我倒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不过既然爷爷已经准备好了,我也不多问。那爷爷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姜念就退出了房间,转头看到院子里吉祥如意正追着疾风跑。 钱二钱三拼命的在一旁给它们俩加油,但他们俩怎么能跑得过疾风? 就像钱二钱三跑不过大哥一样。 最后只能以失败懊悔收场。 许是知道了姜念的身份,怕他会悄无声息的前去京城,今晚的钱四格外粘人,走哪儿跟哪儿。 没办法,姜念洗漱完毕后只能带着他一起在西厢房睡下了。 姜念睡着睡着总觉得有些不安,一睁眼只见钱四正紧盯着他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醒了。 “小四,现在还早,你怎么不睡了?” 姜念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房间里暗暗的,大约才是卯时,太阳都还没冒头呢。 “哥哥真的不会去京城吗?” 黑暗的环境中,隐约能看到钱四忽闪着大眼睛,语气紧张的询问着。 “哥哥不是跟你保证过了,要是去京城一定会带大家一起去的,肯定不会把小四落下。” 姜念还困得很,打了个哈欠把钱四往怀里一揽,拍拍他的后背说道。 “快些睡吧,一会儿还要起来和大哥练拳呢。” 钱四感受到姜念怀抱中的温度,终于安心的睡着了。 直到天光大亮,姜念才从床上爬起来。 钱一跟着王离练了一早上,这会儿已经在吃早饭了。 今日请了夫子到家中来教学,姜念慢悠悠的吃完早饭,便去书房陪着听了会儿课。 这古诗词着实不是人该念的,听的姜念昏昏欲睡,赶紧找了个由头往出走了。 正巧碰见门房来报,飞云客栈送信来叫他过去一趟,马车都在门口候着了。 匆匆上了马车,到飞云客栈时才知道,原来是言夫人准备回京了。 “念儿,姨母已在淮水城停留月余,再不回京怕是那些人又要议论纷纷,于你所查一事也无好处。你姨父本就在书信中说明,待卫一几人到来之时便是我们回京之日,我硬是又留了一天,如今是再拖不得了。” 言夫人明明是个干脆果断之人,这两日却是十分伤感,说话间又要落泪。 “只是要留念儿一人在这淮水城里,我实在是担心,不如念儿同我一起回去吧?” “言姨母不必为我操心,卫一他们都留在此处,飞云客栈也是自家产业,我不会有事的。月儿妹妹年纪这般小,跟着出来多日想来也是十分想家,姨母还是带她早些回去吧。” 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姜念已经知道言夫人的软肋就是林月寒。 果然一提到林月寒,言夫人就冷静许多。 “念儿说的是,那我就先带着月儿回去了。我们就在京城静待你归来。” 几人都恋恋不舍的,姜念干脆坐上马车,一直将二人送出城外才往回走。 “小哥哥再见,月儿会想你的。” 林月寒靠在车窗边和姜念挥手告别。 这林月寒许是年纪小还不懂得羞怯,说话倒不似天驰王朝的寻常女儿家,十分大方的向姜念表达她的想法。 “好,我也会想月儿妹妹的。” 第76章 有钱出钱 送走了言夫人一行,姜念独自折返回到飞云客栈。 想去柜台后头找陈掌柜时,却被小二告知,陈掌柜正在三楼招待贵客呢。 自从飞云客栈做出醒狮酥后,名声大噪。陈掌柜的身份顿时长了一大截,哪里还需要亲自招待客人。 “是什么人?” 姜念好奇的问道。 “那人从后门来了,小的不知身份。不过掌柜的将他带进了三楼那间大包间里,钱公子可要自行前去?” 大包间,之前不是承诺了张大人只对他一人服务吗? 总不能是张大人来了吧? 姜念本想去后院等着,听见这话决定上去看看。 那包间在走廊尽头,姜念才上了楼梯就看到两名小厮站的远远的看守着。 他放轻了脚步悄悄靠近包间,又冲那两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再退后些。 把耳朵贴近房门后,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 “如此一来,各家商户外出之时都要十分注意安全。另外,陈掌柜最近风头无两,就由陈掌柜出面联系各家,叫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为官府分担些压力。”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好像真的是张大人? 完了! 姜念意识到不对想立马离开的时候,房门已经忽的打开了。 他连忙仰起头冲来人赔着笑脸。 “嘿嘿,好久不见啊张大人。” “又是你,进来说话。” 张大人原本目露凶光,低头看到是姜念后瞬间平和了。 他往两侧看了看后,这才让开门叫姜念进屋。 发生什么大事,需要这般凶恶? 看张大人刚刚的眼神竟是起了杀心一般。 “你以后若是再这般偷偷摸摸,行事鬼祟,恐怕会性命不保。” 张大人关上门,对着姜念认真的说道。 “多谢张大人提醒,是我草率了,以后必当注意。” 嘿嘿,下次还敢。 姜念心里默默想着,面上却是装着乖巧的样子回应张大人。 “听说前些日子你把你师父给气跑了?为了什么事情?” 张大人语气平平,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想法。 姜念扯出个笑脸来却是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会呢,是师父家中有急事要赶回汾阳城,所以才匆匆离开了。” 也许是我把他气跑了,但具体原因可不能告诉张大人。 “还是说正事吧,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姜念才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聊什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哦,边关那边传来消息,说最近出现了几股匪徒流寇,附近的几个小县城和偏远村庄都被袭击了。边军不便随意调动,小县城的力量又不够,请求张大人派人去抓捕他们呢。 ” 陈掌柜抢先回道。 “正是如此,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袭击的县城和村庄多有损失。搞得附近村庄都人心惶惶,不少人拖家带口闻风而逃,直奔淮水城而来。淮水城作为这附近最大的城池,必定是要接收他们的。” 张大人习惯性的想撩开衣摆坐下,可他今日为避人耳目,是穿着一身短打衫来的,手上没摸到衣摆不免有点尴尬。 停顿了片刻后又接着说道。 “可只接收流民进城远远不够,还得将他们妥善安置,那么就需要屋棚、衣物和足够的粮食。城中粮仓供给边军不可私自开启,等陛下的旨意还需要些时日。 所以本官想先借用城中的商户们的力量,希望他们能多多支持此事,陈掌柜如今十分说得上话,就由他牵头共商此事。” 说话间还斜斜的瞥了一眼姜念。 “只不过,陈掌柜还未表态,你就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姜念起身抱拳表示歉意,看向陈掌柜说道。 “那真是我的不是了,不过若是如此,那陈掌柜也没有推脱之理吧?” 陈掌柜接收到姜念的目光,立马站起身来对着张大人拱手说道。 “那是自然,此等善事岂有不做之理。张大人,您想何时同各商家商议此事?在下好前去通知一二。” “此事迫在眉睫,自然是越快越好,若是陈掌柜赶得上的话就定在今晚吧。” “那在下这就去办。” 说完也不管姜念如何,急匆匆的就走了。 这陈掌柜,居然留他和张大人独处,真不是个好东西。 姜念心里吐槽着,还得找个什么由头赶紧离开这地方。 “张大人,既然事情已经讲完了,我就先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往外退。 “急什么?现在还未过午时,难道小钱公子比本官还忙不成?” 张大人明显不想让姜念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来,轻轻拂去茶沫慢条斯理的说着。 “听闻小钱公子和那京城言家也有些交情,只是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交情?” 这话问的,你管我哪里来的交情。 难道是他的身份暴露了? 不可能。 姜念打定主意决定装傻。 “张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我一个乡下小孩能和京城的人有什么交情。” “是吗?我怎么听闻今日言家夫人回京,小钱公子还去送了送。若是没有交情,如何能上言家的马车?” 豁,这张大人的消息可真是快啊,刚发生的事情都知道,那这淮水城还有什么是能瞒得过他的? “好吧,既然张大人都已经知道了,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是那言家夫人极其喜爱醒狮酥,临走之前想向我讨教一二,我这才上了言家的马车。” 姜念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 不管张大人信不信,反正也无关紧要,姜念就这么任由他打量着。 “那好,还有一事。你可知道近几日你府外多了许多双眼睛,且来历不明。” “哦,你说这个啊,师父虽然离开了淮水城,但他十分不放心我的安危,所以留了些人来保护。” “是嘛?可据我所知,康家……” 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可不能再让他问下去,姜念赶紧打断了他急忙说道。 “张大人真是事事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啊。您放心我这儿一切都好,您还是去忙流寇的事情吧。” 张大人定定的看了姜念几眼,想说什么但还是没开口。 “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多管闲事,小钱公子留步吧。” 姜念并不想跟他客套,真的没有起身相送,只看着张大人离开。 第77章 赈灾 姜念在客栈待了一会儿着实觉得无趣,正想回四合院的时候,陈掌柜急急忙忙的回来了。 看他要走连忙冲他招手。 “小钱你别回去了,那些人一会儿就到,张大人说叫你在旁边听着呢。” “啊?这事我可帮不上忙,叫我听着干什么?” “那我哪儿知道,估计是觉得你聪明吧。” 说着凑到姜念耳边悄悄的问道。 “你说,要是张大人知道你是京城人士,会不会惊掉下巴?” 姜念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没好话,一听这话马上就翻了个白眼,学着之前张大人的语气说着。 “你可得管好你的嘴,不然恐怕你也会性命不保啊。” “嘿嘿,我就跟你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往外讲呢。” 陈掌柜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招呼小二们收拾个大包间出来,留着过会儿和那些商户商讨大事。 “你到时也不必露面,就坐在此处,便能将屋子里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 包间腾出来之后,陈掌柜拉着姜念去到包间正前方靠墙的位置,随手按了一下墙面。 “啪嗒”一声。 一扇暗门就这么应声打开,一间小小的暗室出现在姜念眼前。 暗门设计的倒是十分巧妙,和墙壁雕花合为一体,从外头看不出什么。 暗室里头没多大空间,只是一节节台阶向上,最上面的平台高出地面许多,地方倒是并不大,堪堪能坐下两个人罢了。 “我记得你刚刚并没有特地吩咐他们收拾哪一间屋子,怎么会正巧有个暗室?” 姜念看看暗室又看看陈掌柜疑惑的问道,但陈掌柜只嘿嘿笑着并不解释什么。 “难道是这里所有的包间里都有!?” 姜念有个大胆的猜想,问出来后看到陈掌柜不置可否的样子,他也是惊呆了。 感情这是家黑店呐? “嘴巴不用张这么大,我们确实是正经做生意的,但总要防患于未然呐。你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陈掌柜却是十分不以为然的说道。 “好了,你就坐在里面,这儿有条缝能看见外面。我再叫人搬个屏风来挡一挡,外头的保准看不出里面还有个人。” 姜念抬头看了看陈掌柜说的那条缝,说是一条缝根本不符合。实际上它宽约三指,像个小窗口一般,从里面能将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陈掌柜又端了些茶水点心来,等姜念在暗室坐定,淮水城的商户们便陆陆续续的走进包间。安静的包间内瞬间响起了许多人互相寒暄的声音。 “各位,今日陈某将各位聚在这里,其实是有要事相商,还请各位安静一下,听陈某仔细说来。” 姜念坐在暗室里,透过那小窗口能看到共有三十多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陈掌柜正面对着他们将流寇流民一事娓娓道来。 “事态紧急,陈某希望各家都能伸出援手来帮扶一二,从陈某开始……” 陈掌柜话音未落就有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陈掌柜说的倒是有理,只是我们这些人实在是店小利薄,平常买卖也只够养家糊口的,自己都要养不活了,何谈什么帮扶一二呢?” 开口的是一位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说话时一直往两旁挤眉弄眼,这话很快就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 “是啊是啊,我家里最近用银两的地方多,实在是掏不出来……” “对啊,我们可没法跟陈掌柜您比,飞云客栈的风头一时无两,随便掏点出来就够那些流民花用几年了。” 有几人虽不想出钱,但言语中还是十分客气,小心奉承着陈掌柜。 但有一位穿戴豪华的胖男人,明显是和陈掌柜不对付,嗤笑一声后毫不客气的说道。 “哼,那些贱民的性命与我们何干?你也不过是想借由我们的银两,为你客栈博个好名声罢了。这般假仁假义以为我们都是傻子,看不出来吗?不如你直接挑些人来,认他们为兄为父,直接迎进府中岂不是更加出名?” 许是这话说的实在难听了些,陈掌柜还没出声,便有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抢先开口了。 “陈掌柜是否假仁假义老夫不知,光是这般心意就十分可贵了。而袁老板说话真是大错特错,这流民若是在路上便死去倒也罢了,若是能行至淮水城,张大人如何能不接收他们?一旦流民入城不管是死是活,都与在座的各位息息相关。” 说着从怀中掏出本账册和小算盘来,吧嗒吧嗒的打了会又接着说道。 “总之,老夫觉得陈掌柜说的十分有道理,愿意出资三千两相帮。” “此举确是好事善事,在下也愿意相帮,只是囊中羞涩了些,只能出五百两。” “那我也出些吧,万一那些流民没地方去,说不得会上门乞讨扰乱我的生意……” 其他那些犹豫不决的人听了这话,也纷纷表示愿意出资。 陈掌柜像是这钱进了自己腰包一般,高兴的合不拢嘴,赶紧叫客栈的师爷一一登记下来,一时间包间里倒是十分热闹。 只是总有人见不得这场景。 一直坐在陈掌柜手边的鑫达客栈王老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鑫达前些日子花了多少钱,你们各位定然是知道的。如今客栈里多有亏空,此事就不便参与了。这几家与我多有生意往来,也深受影响,这善事我们实在是做不得,还是你们去做吧。” 说完便要起身离场。 和他一同来的七八个人,包括那位穿戴豪华的胖男人,都起身要随着王老板离开。 陈掌柜快步上前将他拉住。 “王老板且慢!” 陈掌柜拉着王老板走到墙边,小声的交谈起来。 因着两人靠近墙壁,离姜念只隔了张薄薄的屏风,所以说了些什么姜念听得是一清二楚。 “王老板说话实在是谦虚了,你我二人可是在淮水城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大老板。此事若是王老板不参与,如何也说不过去啊。” “陈掌柜,我前些日子花了多少钱,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如今我实在是掏不出来,你不要为难我了。” 王老板此刻的语气十分诚恳,甚至听来还有些可怜。 但很明显,陈掌柜不可能被这个油腻男人所迷惑。 第78章 大功一件 他依旧紧抓着王老板的衣袖,悄声说道。 “正是因为知道王老板花出去许多,所以我才想着帮你一把,趁着此次机会能把名声挽回来一些,也好叫日后的生意更好些。” “陈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某的名声如何不好了,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这话无疑是踩到了王老板的痛处,让他十分没面子,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 “哎呀,都怪我这张嘴乱说话,真是对不住啊。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这事都是张大人让我办的,要是你不出点我一会儿不好跟张大人交代啊。” 陈掌柜挡在王老板面前,不让他走人。 开玩笑。 王老板一人走了不要紧,他那一伙七八家商户肯定全跟着走了,到时候可没法收场。 大家同在淮水城做生意,城中有难他们多少都得出点,又不是不还。 “你这是拿张大人来压我吗?不必吓唬我,我绝不参加此事!非但我不出钱,其他人那里你也别想得到一分钱!” 王老板不知怎么,一改之前对张大人阿谀奉承的模样,十分硬气的对陈掌柜说道。 说完还不甘心,转头对着房中众人大声喊道。 “各位!此事应由官府出面解决,若是要我们这些商户出资,必定是张大人想向上头邀功请赏呢!到时候张大人平步青云,陈掌柜自然也多的是好处,可我们这些人就不好说了!各位可千万不要出钱出力,倒替别人做了嫁衣啊!” 那穿戴豪华的胖男人也立马出言附和道。 “是啊是啊,说不定朝廷根本不知此事,怕不是陈掌柜主动提出此事,把我们的钱拿去了给张大人多纳几房小妾,好拍拍张大人马屁吧?” “这……” 众人听他们提到了张大人,甚至言语间还这般大胆揣测,纷纷停下了登记。 他们可不敢随意议论官府,面面相觑起来。 “啪…啪…啪…” 几道鼓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包间大门敞开,姜念就看见换了官服的张大人十分威风的站在门外。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一换上官服,张大人那脸就黑的能吓死人。 “草民见过张大人……” “在下见过张大人…” 除了坐在暗室的姜念没行礼,屋里众人都被突然出现的张大人吓了一跳,纷纷低头拱手行礼。 张大人也没客气,径直走到圆桌主位上坐下后,才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各位不必惊讶,都坐下吧。今日确实是本官想把各位聚到一起,为的就是能将那些流民妥善安置。本官在此保证,此次所有钱财都会用在流民身上,一分一毫也不会进本官的口袋里。” 说着往王老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 “若是有人担心本官借此邀功也大可不必,但凡今日愿意慷慨解囊的,一一登记下来。等此事平息后本官写好折子上报朝廷,到时候自然会给你们记一笔功劳,绝不会叫你们白白付出。登记好的人今日先回去吧,等过两日本官亲自登门拜谢。” 张大人说完后房间里十分安静,大家都左看右看但无人敢起身,最后还是那花白老者站起身来打破了僵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便张大人不为我们记功劳此事也是功德一件,更不用说什么登门拜谢了。不过我们几人确实已经登记完毕,明日便叫人将钱物送来,今日就先告辞了。” 说完冲着张大人和陈掌柜拱拱手,首先出门去了。 一见有人动身,其他那些登记好的商户也纷纷起身告退,最后只剩下王老板一伙七八个人。 张大人看着王老板沉默不语,右手食指不停的敲击着桌面,扫视房中众人一圈后继续说道。 “此为积德行善之事,若有不愿的本官又怎能强求呢,各位现在便自行离去吧。” 王老板此刻战战兢兢,心中懊悔不已。 他哪能想到张大人真的会来,还正巧在他说完那些话之后才进来,也不知道在外头听到了多少。 都怪那姓陈的! 王老板只能顶着内心的压力,努力挤出个苦涩的笑脸来,对着张大人说道。 “呵呵,张大人说笑了,我们几家都在城中做生意,若是淮水城被流寇侵袭我们也保不住家业。我们这些人处处都要仰仗张大人照顾,又是积功德的事哪里有不愿之理啊。” 张大人闻言冷着脸看了看王老板才反问道。 “王老板真是这么想的?” “是啊是啊,我们几个都是这么想的!” 王老板给一旁的几人使了使眼色,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你们能这样想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本官还有个问题。鑫达客栈作为城中第二大客栈,每日里人流如潮,财源广进。不知道王老板觉得出资多少,能配得上鑫达的名号呢?” 张大人此言一出,姜念能清楚的看见王老板脸上的肥肉猛的一抖。 刚刚只需出个一千两意思意思就得了,却推三阻四的不愿意,现在看来是要大出血了。 不知道王老板心里后不后悔,反正姜念看着就很爽。 王老板思考了一会儿,把枪口对准了陈掌柜。 “那……只是我不知道陈掌柜出资几何啊?这飞云客栈是城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客栈,陈掌柜应当先表示一下,给我们这些人做做榜样才是。” 张大人似是早就想到他会这么说,立马转头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陈掌柜。 “呵呵,我陈家世代在这城中生活,自然不能真叫流寇侵袭至此。飞云客栈自开业以来也承蒙城中百姓厚爱。” 陈掌柜轻笑两声,原本对着张大人,说着说着又面朝着王老板一干人等。 “陈某虽不才,但家中颇有些产业。愿出资五千两银子支持张大人前去抓捕匪徒流寇,再出五千两银子以及城外两座庄子用来安置流民。不知道王老板觉得如何?” 姜念看见王老板的眼角抽了又抽,估计他心里已经把陈掌柜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骂了一遍。 出五千两前去抓捕匪徒流寇,那些衙役难不成要吃上山珍海味吗? 那些流民能平安到达淮水城内,哪怕是睡大街都得谢天谢地。 陈掌柜不止要出两座庄子还要再出五千两,便是顿顿白米也能吃上大半月,哪里还需要其他人出资? 难不成还要把那些人当祖宗供着? 第79章 掏钱掏钱 不管王老板心中怎么想的,总之张大人看起来是非常的满意,再说话时语气也不像先前那般冷冷的了。 “陈掌柜如此慷慨,本官先替那些流民谢过了。王老板,陈掌柜已经表态,鑫达不过排在飞云客栈之后,作为淮水城的第二名,你如何表示?” 被点名得到王老板变化了几次神色,最后挤出张笑脸来艰难的开口道。 “我王家比不得陈家在淮水城中耕耘多年,城外没几处庄子。鑫达这些年也赚了不少,便多出些银子好了,一万两千两,张大人觉得如何?” 王老板既然都拿了出上万两银子,张大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愿意的,闻言赞成的轻笑道。 “如此甚好,王老板这般为民着想,本官必定为王老板记一笔大功!那么,你们几位又如何呢?” 说着看向了王老板身旁的那几人。 那几人向来以王老板马首是瞻,连为首的王老板都妥协了,他们又怎么敢跟官府抗衡,纷纷表示愿意出资。 “我愿意出资五千两……” 那穿戴豪华的胖男人抢先说道。 “那我出三千两……” 这些人都登记好后,张大人表示明日就会有衙役上门收取,请他们先回去准备银钱。 “张大人怎么一开始不出现,陈掌柜也不明说是张大人要求,要是说了这些人肯定都会出资相助,又何需这么威逼利诱的,麻烦的不得了。” 等人都走后姜念主动从暗室里出来,一边舒展活动着身体,一边疑惑的向张大人问道。 “若是本官一开始就出现,他们定是迫于压力才出资相助,那样还有什么意思。本官就是想看看,哪些人愿意与淮水城共进退,又有哪些人只贪图城中的安稳平和,是这城中的蛀虫。” 张大人知道姜念肯定在某处偷听,对突然从墙中出现的他没感到丝毫惊讶,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坐在椅子上语气淡淡的说着。 “那张大人真是厉害啊,这一下就试出来了。不过就算试出来又能怎么样?就像那鑫达每年得向官府缴纳多少税银啊,张大人舍得把王老板这伙人赶走吗?” 呵,就算不试,张大人还能不知道谁是这城中的蛀虫吗。 姜念想起先前比赛结束后张大人的做法,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哼,就你伶牙俐齿。” 张大人冷哼一声,冲着姜念看似不满的说道。 “没空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本官想着光是有银钱可派不上用场。那银钱拿在手中不能吃喝,所以粮食,衣物,住所都十分重要。陈掌柜可有办法,在短时间将大部分银钱都换成粮食?” “那自然是有办法的,先不说淮水城中各家商户多有屯粮的习惯。就说那城外村庄前些日子刚过了秋收,现下每家每户的新粮还没有往出卖呢。若是这会儿前去收购,时机刚好。” 陈掌柜已经习惯了姜念和张大人说话时的针锋相对,听到张大人问话,也只是平静的回答道。 张大人闻言思考了片刻说道。 “好,为了避免引起百姓恐慌,此事依旧由陈掌柜出面,收些粮食回来。记住,不能仗着官府的名头,低价收购让百姓们吃亏” 说着又看向了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姜念。 “小钱公子若是无事,也跟着一同前去吧。” “啊!为什么?” 突然被点名的姜念不免有些懵逼。 他既不懂打秤,也不能装袋扛货的,这收购粮食他去了能有什么用? “你不是不明白,本官明知鑫达王老板一行人是这淮水城的蛀虫,还要将他们留下来的原因吗?此次跟着去瞧瞧,你就明白了。” 张大人还有些耐心的跟姜念解释道,说完起身郑重的向陈掌柜拱手行礼。 “此事还要麻烦陈掌柜了,一切事宜都由你自行做主,不必向我回禀定夺。” 这般姿态吓得陈掌柜连忙回礼说道。 “不敢不敢,张大人如此为民着想,在下也定当全力以赴。” 两人互相客套起来,但也没过多久就有衙役来报,应该是流寇一事有新的进展。 张大人没让姜念和陈掌柜退下,两人只稍稍站的远了些,衙役却是面带焦急之色凑近张大人耳旁禀报。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见张大人没听几句就脸色一变,立马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便要匆匆离开。 大步走出房间后又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对着陈掌柜认真的说道。 “此番前去收购粮食万万不可全部买入,定要让百姓们手中都留些存粮。” 这话提醒的倒是奇怪。 谁家还能不留些余粮啊? 有必要特地叮嘱吗? 陈掌柜和姜念对视一眼,心有疑惑却也没问为什么,只连声答应着。 “这张大人临走时的话倒是有些奇怪,什么情况下必须得家中留有余粮呢?” 等张大人走后,陈掌柜小心翼翼的掩上门,转过身来和姜念轻声的说着。 姜念也觉得十分疑惑,顺着陈掌柜的话接着分析道。 “就是不知刚刚衙役前来禀报的到底是何事?难道是那流寇一事有什么大的变故?” 陈掌柜却是不赞同姜念的想法,毫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怎么可能,只是一些盗贼流寇罢了,虽说距离远些,但张大人收拾起他们来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吗?哪儿还用得着这般大惊失色?” 说的也是。 姜念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到底为什么。 索性也不去想了,还是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不管是什么事情,张大人不愿透露,那我们也不要多问,只听命行事吧。不过既然张大人这般嘱咐了,我们自家也得多屯点粮食。” “公子说的极是,小的这就去办。” 陈掌柜看样子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嘻笑着躬身向姜念行礼。等得到了姜念一记白眼后,才乐呵呵的出门去安排各项事宜了。 去乡下收购粮食一事,还要等各家商户的银钱都收上来之后,才能着手实施。 卫一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天也没见他来找自己。 也不知道京城那边有没有回信。 总归今天是开展不了什么工作,姜念默默在包间里又坐一会儿也起身回钱家四合院了。 因着本意是来见言夫人,出于尊重他并未戴着面具,虽然走时依旧小心的从后门上了客栈的马车,但不曾想,这一幕还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 暗地里被人惦记上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 第80章 京城来信 人真是禁不住念叨,傍晚才想着卫一怎么没出现。 这会儿,卫一便悄摸的进了他的房间。 “小公子,是京城的回信。” “大半夜的,你想吓死我啊!?” 姜念真是被他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感受到扑通扑通跳的心脏,倚着床头没好气的跟卫一说话。 已是深夜,他正熟睡着呢。 睡得正香的时候,床头突然冒出个人来,任谁能受得了? 卫一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此刻跪在床前低着头没吱声。 姜念缓了半晌后也没叫他起身,接着开口问道。 “到底什么事啊,非得大半夜的来找我?就不能等明日嘛?” “都是属下的过错,估摸着小公子离家多日恐怕心切不已,所以王爷的书信一到便立马前来禀报了。” 姜念其实一点也不心切。 不过瞧瞧这说话的技术,感情还是他的不对了? “信里说了些什么?” “启禀公子,信件上写明了要公子亲启,属下不敢私拆,还请公子亲自过目。” “拿来吧,快把蜡烛点上。你说这黑灯瞎火的,你往我床前一跪不就是想送走我吗?” 人吓人,吓死人啊知不知道。 姜念心中依旧满肚子怨言,实在是不吐不快。 卫一也自知理亏,一声不吭的将信件放到姜念手中,接着去点亮了蜡烛。 信封上果然写了四个大字。 “我儿亲启。” 这永安王不知有什么想跟原主说的,连贴身影卫都不能知道。 强忍着困意姜念快速的看完了信件的内容,也不愿起身,开口让卫一将烛台端到了眼前。 信纸一合在烛火上掠过,橘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纸张,姜念把烧着的信件扔到地上,没几秒就成了灰烬。 信中倒是也没说什么。 就是将姜念写在兽皮书上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楚。 允安王根据逃回去的那名侍卫所言,也着手将此事查了个仔细。 确实是太子手下的一名官员,在与天隐王朝的某位大员接触,为的却只是一些珍稀珠宝。 至于那三千精兵却不知到底是谁的手笔,在允安王返回京城之后,再派人前去那处营地时,早已经是人去楼空。 想来是原主当初打草惊蛇了。 撇去这些不谈,允安王多次试探太子殿下,发现他好像并不知晓此事,其麾下势力也平静如水没有什么调动。 允安王分析现在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原主判断有误,三千精兵真的与太子无关,只是他误打误撞进了天隐王朝的练兵场。 第二种则是与太子有关,但太子并不知晓是谁闯入了营地,又不敢声张此事,只能将营地偷偷转移后按兵不动。 不管从哪种情况上来看,姜念目前都是比较安全的状态。 那么他是继续留在淮水城,还是立即返回京城都无伤大雅。 所以允安王在信中并未要求姜念立即回京,叫他自行决断。 若是留在淮水城中,京城一切事宜都由允安王解决,叫姜念不必担心。 虽说是不强求,但信件的最后还是多写了两句,只说家中亲人对他甚是想念,若是此间事了还望快快回京。 “父王可有给你的信件?” 姜念盯着地面的灰烬看了许久才回神,叫卫一起身后问道。 “有的。” “说了些什么?可是要我即刻回京?” “王爷嘱咐,安全的情况下,一切事宜都由小公子自行决断。” 很好,卫一回答正确。 “若是我不回去,父王如何向陛下交代?” 姜念只是随便问问,他觉得这事卫一不可能知道。 但是卫一居然真的知道,并且认真的回答姜念的问题。 “若是公子不回去,王爷便同陛下说,是小公子同王爷闹了别扭,家丑不可外扬,王爷先前才不愿同陛下明言。” “这种理由陛下也会信!?” 属实是把姜念惊到了,这种理由是不是过于鬼扯了点? 但看看卫一欲言又止的表情,再想想先前言夫人说起原主从前的那些光辉事迹。 行吧,这么看来好像挺合理的。 感谢原主树立的美好形象,让此事能如此轻松的混过去。 姜念心中默默的想着。 “公子可要启程回京?” “不要,回京有什么好的?我在这儿还有事没干完呢。” 他一点也不想回去面对陌生的爹娘,在这儿待的挺开心的。 “没事退下吧,我要睡觉了。” 姜念往被子里一缩,闭上眼睛就准备接着睡。 没想到卫一还有事禀报。 “还有一事……” “啊?怎么还有事?快说快说!” “公子从客栈回来后,院外就多了些眼睛,现在那些人已经在影卫的掌控之中,不知公子要如何处置?” “是有人跟着我从客栈回来?怎么被你说的这么吓人?去看看他们想干嘛,没啥事就不用管了。” 姜念整个人已经缩在被窝里,舒服的现在只想睡觉,困得下一秒就要进入梦乡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反正现在有这么多影卫高手在身边,不管他们想干嘛都安全的很。 卫一得到了回应便起身出门,房门快要关上时听见姜念小小声的呢喃了一句。 “以后尽量不要半夜找我了。” “是” 卫一也没出声,在心里回应着。 等离西厢房远了些,伸手从屋顶招来一名影卫,侧耳吩咐了几句。 他在院子里只稍等了片刻,就得到影卫的回复。 那些眼睛已经全部陷入昏迷。 将这些人全部拎到后院柴房,一番搜身后也大概知晓了他们的来历。 竟是鑫达客栈王老板的手下,只是不知道怎么突然盯上了钱家。 卫一泼醒了其中一人想问个清楚明白,还没等开口。 那人一看周围的同伴都昏厥了过去,不知是死是活,立马连声讨饶。随后便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原来是王老板几人在鑫达客栈商议银钱一事,碰巧见着姜念从客栈后门出来。 他们倒是从未见过姜念,原以为是个普通小孩,没想到不仅小厮对他毕恭毕敬的,还上了客栈的马车。 这下引起了王老板的好奇,想着这般年纪身形莫不是康济民的亲传弟子。 所以派了人跟踪前来想一探究竟,只是还没等靠近钱家四合院,就被影卫们控制住了,自然也未能探查到什么。 第81章 被人盯住 这些人只是些地痞流氓罢了,平时欺压普通百姓是绰绰有余,但对上影卫们,那点三脚猫功夫真是不够看的。 卫一没兴趣处置他们,只将唯一醒着的人又敲晕后便叫人将这些人丢出去,别脏了这院子。 “老大,这次怎么不把他们都处理掉?” 看着那些人像死猪一般被拖出去,不怕死的卫二又凑到卫一身旁疑惑的问道。 经过上次李婆娘那事,他还以为这些人也是必死无疑呢。 怎么这回都给放了? “先前公子叮嘱过了,若是没什么恶意不必处置他们。” “你不觉得是公子年纪小不懂事了?” 这话和上次说的好像不一样吧,卫二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 卫一闻言转头平静的看了一眼卫二,一个字没说,只丢下一个凉嗖嗖的眼神便离开了钱家。 那眼神看的卫二心里毛毛的,还想再问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不敢开口了…… 毕竟他先前挨得板子,还没好透呢。 等所有人都从后院离开后,吵闹的夜晚终于安静下来了。 睡在外间守夜的李叔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只疑惑怎么今年夜猫子提前叫春,还没来得及多想又睡了过去。 姜念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有许多双眼睛。 有些眼睛身在高处,他抬头才能看见。 有些眼睛藏在楼里,透过那雕花窗子看他。 有些眼睛躲在街头巷尾的转角处,只等他转身便悄悄出现。 还有些则是肆无忌惮的跟在姜念身旁,直勾勾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搞得姜念虽然知道是在做梦,但还是担惊受怕,想醒过来却怎么也醒不了。 直到最后周围的眼睛越来越多,并且快速围拢过来像是要将他吞噬其中。 姜念整个人吓得一抖,双腿一蹬才猛的从梦中惊醒。 一睁眼看到熟悉的房梁,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 要是被那些大大小小的眼睛围住,后面不知道会触发什么可怕的剧情。 都怪卫一,好好的人话不说,非要说什么眼睛! 还非要半夜来讲! 下次看到他定要狠狠骂他一顿。 歇了好一会儿,等到狂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姜念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外头天色昏暗,姜念看不大出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不过应该是挺早的,连钱一都没起床练武。 他想起刚刚的梦心中还有些发慌,便走去前院想找两个小厮来陪陪自己。 到了前院一看,竟是一个人也没有,房间里被褥倒是叠的整齐。 寂静的院子配着阴沉的天空,叫姜念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这么早人都到哪里去了? “李叔?周叔?” 试探着开口叫了两声,没想到真有人回应他。 “少爷怎得起的这么早?小李刚陪着老爷出门去了,周管家带着人在后院呢。可是找他们有什么事吗,要不小的去叫他一声?” 一道声音遥遥的从姜念身后传来,是前些日子新来的门房大爷。 “啊,不用了,你继续看门吧,我自己去找他们就行。” 大爷提着灯笼走过来,他那皱巴巴的脸被火光从下方一照,让姜念想起了破庙里那座佛像。 吓得他心中一惊,不敢让大爷靠近,不动声色的拒绝后立马转身往后院跑去。 一大早的真是邪了门了,处处透露着古怪。 “到底是谁!好好的有地儿不去,非要污染我这院子!这旁边就是厨房,你们要是这么邋遢以后还怎么做饭啊……” 还好,没等踏进后院就听见朱大婶拔高嗓门,正在说些什么。 虽然不太动听,但总算驱散了姜念心里的不安,让他的脚步放缓了许多。 走到门边,只见周管家带着小厮们排排站在院子里,个个都低着头,正在挨朱大婶的训。 “整个钱家就只有你们这些男人,总不能是家里几个小少爷干的吧?要是还没人站出来承认,今天你们就通通没有饭吃!” 朱大婶是厨房的主事,不仅掌管着钱家的吃喝,做的饭也是又香又好吃,看来是把这些人彻底拿捏住了。 连同周管家在内,一听没饭吃,所有人都互相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除自己之外的每一个人,但仍旧无人站出来。 姜念靠着门板听半天,早已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朱大婶一大早起来后,发现后院柴房外多了一摊可疑的液体,还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朱大婶当下就发飙,将院里所有男人都叫了过来,从寅时一直问到现在也无人承认,气的朱大婶直骂这些人敢做不敢当,连早饭都没做。 “朱大婶,这是怎么了?” 不过姜念还是装作刚走进院子,好似没听见一般询问道。 “哎呀钱少爷,你怎么这般早就起了?” 刚刚还怒发冲冠的朱大婶转头瞧见姜念,一下子和颜悦色起来,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姜念身前小心的说道。 “我正和周管家商量今日吃些什么呢,少爷什么时候到的?这么早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朱大婶不确定钱少爷有没有听见刚刚那些话,语气有些发虚。 她怎么骂这些人都没关系,要是被主家知道有人随地乱撒尿,那被查出来可是有人要丢饭碗的。 “是啊是啊,正商量着呢少爷就来了。” 稍远些的周管家明白朱大婶的好意,还生怕姜念不信,配合着连连点头。 “啊,没什么事,就是昨晚吃的少现在有些饿,朱大婶可商量好要吃什么了吗?” 姜念稍稍想了一下,大概知道那摊液体是哪儿来的。 小厮们都有休息更衣的地方,半夜里通常不往后院来。 不过昨夜卫一不知道是如何处置那些眼睛的,应当是那些人留下的吧。 “哦哦,商量好了,一会儿准备烧些豆浆,再做份蛋饼,配着新做好的腌菜。少爷,你看怎么?” 昨夜泡了豆子正好用上。 “豆浆挺好喝的,现在要先磨豆子吗?再做些豆腐脑来吃吧,我的那份要咸口的,不要放胡芫。” 看来昨夜之事确实无人知晓,姜念更是不会主动提起。 只冤枉了这些钱家小厮们,无辜飞来一口大黑锅,还必须得背上。 “这次碰上少爷过来,算是那人运气好。管好你手底下的人,要是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向主家说明事实,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大家往日的情分。” 见姜念往厨房里走去,朱大婶转头低声提醒了周管家几句,接着就指挥女使们开始干活。 第82章 咸甜豆腐脑 姜念一直在边上看着朱大婶如何磨豆子。 从前他自己做的时候都用的破壁机,现在见到石磨倒是新奇,忍不住上前试试手。 石磨实在太重,不是姜念现在的身体能承受的,只踮着脚勉强推了两圈便再也推不动了。 还是得让朱大婶来。 把黄豆磨成豆浆,接着便是去渣,烧煮,点卤。 一番忙碌,再经过一番等待,白花花滑溜溜的豆腐脑就做好啦。 近水楼台先得月。 姜念直接在厨房里享用了第一碗豆腐脑,他叫朱大婶放了些切碎的咸菜、炒香的黄豆,倒上酱油、醋,再浇些辣椒油,最后撒上葱花。 滑嫩的豆腐脑配上香脆的黄豆,清爽的咸菜,吃到嘴里,层次分明又十分融洽。 那口感,神仙不换。 要是能再放点紫菜虾皮就好了。 吃完一碗已是辰时,虽然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总算亮了些。 钱一派小厮跑到后院来寻姜念,说是钱四起来后去西厢房看他,见着屋里没人,被褥冰凉不知去了哪里,一时间又开始哭鼻子。 甜蜜负担啊,都是先前陈掌柜做的孽。 姜念在心里叹了口气,刚吃完也不敢跑动,慢悠悠走到了前院果然见着钱四的眼睛红红的。 “小四,看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出一碗豆腐脑来,递到钱四眼前。 “这是什么?” 钱二钱三正在哄着钱四呢,看见这个三人全都围在碗边好奇的问道。 别怪他们没见过世面,毕竟前几个月还吃不上饭呢。 “这叫豆腐脑,豆子做的。香吧?有甜口和咸口的,一会儿朱大婶端来看看你们爱吃什么味道。” 姜念把碗往桌上一放,拿出帕子来给钱四擦擦眼角。 “下次小四见不着哥哥也别哭,这么久你还不相信哥哥吗,哥哥一定不会不辞而别的。” 说着又把人往怀里搂了搂。 “不过都是哥哥的不对,早早起来也没跟你们说一声,今晚小四就陪哥哥一起睡吧。” 其实是他一个人睡有点害怕,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好,以后每天小四都要陪着哥哥。” 钱四终于破涕为笑,双手环抱着姜念开心不已。 “我觉得甜的豆腐脑更好吃哎。” 几人吃完早饭正准备往书房去,钱二忽的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怎么可能,我觉得咸的更好吃!” 钱三跟上了钱二的话题,还持相反意见,立马开口反驳道。 “什么?甜滋滋的还放了果脯,多好吃呀!你平时吃过那么多红糖吗?” 是的,姜念让朱大婶熬了些红糖水,放在豆腐脑里作甜口的配料。为了增加层次感,还加了不少果脯进去,吃起来像份甜品一样。 “哼,红糖确实很稀奇,但你吃过那么香脆的豆子吗?” 两人各持己见,走到书房前已经叉着腰互相怒视着对方。 快要吵起来的时候,钱二紧急刹车,转头对着一旁看热闹的三人问道。 “大哥你们来评评理,到底哪个味道更好吃?” “额……” 置身事外的三人没想到会问到自己,一时间纷纷卡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呀,你们三个爱吃什么味道?”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刚刚爷爷和大哥吃了两碗咸的,甜的一口都没喝。小钱哥哥和小四一同吃了一碗甜的,又各自吃了一碗咸的,结果非常明显吧。” 钱三观察的还挺仔细,这会儿双手抱臂冲着钱二得意的笑着。 “你们!谁要管你们几个,反正我觉得甜的更好吃!” 钱二见没人和他一起,又气又伤心,噘着嘴巴头也不回的冲进书房去了。 “哎呀,不管甜的咸的都好吃,只看个人口味。” 姜念准备做和事佬,因为他吃的是加辣的。 “你别听你小钱哥哥的,肯定是甜的好吃!甜的好吃!一会儿大哥就去多吃几碗!” 钱一这个做大哥的原想一碗水端平,两头都不沾的糊弄过去。 但一见这情形哪里还顾得上端水,马上拍了下钱三的脑袋,拉着人进屋哄钱二。 就这么吵闹着过了一早上,快到晌午的时候飞云客栈的马车停在了四合院门前。 姜念想着他身边高手如云安全的很,去乡下收粮也不必遮掩,什么都没准备便径直上了马车。 “你怎么在这里?” 刚进车厢就见着陈掌柜已经在里头坐着了,这倒是稀奇。 难道陈掌柜突然觉得,凭着姜念尊贵的身份需要他亲自上门迎接? “当然是接上你直接去乡下啦,时间不等人快点先坐下再说吧。” 原来不是姜念想的那样,很明显陈掌柜有自己的思虑。 拉着姜念坐下后,便对着外头的车夫吩咐道。 “快些赶路,我们要在午饭前赶到李家庄去。” 马车快速向前行驶,好在还算平稳。 姜念仗着身形小,脱了鞋子直接在车厢软垫上半躺下,慢悠悠的问道。 “怎么这么着急?各家的银钱都收上来了?” “王老板那些人本就百般不愿,他们的那份银钱自是还没有收上来。不过我是真的等不及了,我们手里也不差那些钱,先垫上就是。” 这会儿陈掌柜说话语气都十分急促,确实是非常着急。 “昨日张大人一说完我便让账房先带着人去乡下了,本以为能顺利的定下十几个村里的余粮。可村长们一听要大量收购,生怕有诈,根本不相信几位账房先生说的话。” “看来那些村长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他们这么想确实也没错,毕竟大家都不大认识飞云客栈的账房。而且账房先生下乡,身上也没带多少银钱吧?” “正是如此,现在那些人都聚在一起等着我呢,若是不见着我村长们怕是不敢涉险。” 陈掌柜此刻扼腕叹息,早知道就让账房多带些银子去。 “即便有些人想不到安置流民需要粮食,这时节也本就是下乡收粮的时候。要是被人抢先一步付了银子,到时我们只能任由他人坐地起价,那岂不是吃了大亏了?所以我才要快快的去乡下,把这些粮食拿到手里。” 此刻慢一步可能就要差几千两银子,陈掌柜语气十分焦急。 不愧是个生意人,考虑的确实很有道理。 不过姜念觉得,流民当前私自收粮、坐地起价,可不就是发国难财吗?应该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和官府作对吧? 第83章 坏了!只能抢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年头上赶着找死的人是真的多。 陈掌柜和姜念匆匆赶到最近村庄的时候,那村口就有两拨人各自占据一边道路,相互对峙着。 往里头看,是穿着粗布衣裳的附近十几个村庄的村长,其中还有个姜念认识的人,钱家庄的钱村长。 还有些站的远远的村民,正探头探脑的瞧着两拨人对峙,并不上前做和事佬。 “坏了!真让人赶上了!” 陈掌柜远远的瞧见后便一拍大腿懊悔的说道。 “李村长,别来无恙啊!如今身体可好?我们俩许久未见,今日一定要好好叙叙旧啊!” 马车还未停稳,陈掌柜便匆匆下了车。 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他也不理路边站着的两拨人,只快步走进村里,笑呵呵的高声和领头的一位村长打起了招呼,一边说着一边揽着那人肩头往村里走。 他想就这般糊弄过去,有人却偏偏不让他走。 “这不是陈掌柜嘛?我是鑫达客栈王老板的亲侄儿,如今是客栈管事的。王老板叫我们前来收粮,想来陈掌柜也是这般想法吧?大家都是为了生意何必遮掩,还说什么叙旧,不如咱们一起叙叙旧,人多也热闹不是。” 这番话引来他身后几人的一阵哄笑。 那路边站着的其中一拨人自是陈掌柜派来的,另一拨人姜念原先还不知道来历。 结果那边站出个长得文质彬彬,说话却十分不客气的年轻人来自报家门。 原来是王老板手下。 陈掌柜被那人一语道破了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要出点血了,便放开了其实并不熟的李村长,没再说话。 那李村长此时也反应过来,两家相争,价高者得。 此事有利于他们啊! “哎呀,陈掌柜,王管事,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这附近几处村子的村长都在这儿了。既然二位都是来收粮的,那咱们就坐下来一同商量,看看村里的粮食能不能满足两位的需要。来来来,咱们去屋里坐下聊。” 李村长领着陈掌柜和那姚管事往村里最大的一间房子走去,姜念也下了马车,跟在陈掌柜后面扮演乖巧小男孩。 “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吧,屋里再来两个在家里说得上话的汉子就行。” “哎,这怎么还有个孩子?” 李村长带着人一直走到屋门前,才注意到还有个小屁孩,看都没看清楚就开口训斥道。 “这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快点把他带回去。” “李村长,这是我家里一位小侄,乡下来的没见过李村长这般大人物,您说话小心些可别吓着了我这侄儿。” 陈掌柜听见袁村长说姜念不懂事,瞬间变了脸色,刚刚还乐呵呵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对着李村长十分不满的说道。 开玩笑,抛去姜念真实身份不谈。就算他真的只是淮水城的小钱,也是他陈掌柜罩着的人,岂能让一个村长给欺负了。 李村长眼见着陈掌柜就要翻脸也是慌了神,这生意还没做呢,先把金主得罪了可不成。 他对着陈掌柜连连道歉。 “哎呦,你瞧我这嘴真不是有意的,陈掌柜可别跟我计较。是我老眼昏花的,有眼不识泰山,仔细瞧着您这侄儿的通身气派,浓眉大眼的真不是一般人呐,小公子快往里边请……” 李村长对着姜念一顿猛夸,十分有眼力见在陈掌柜身旁又安排了个位置,正好省的陈掌柜提要求。 “还小公子呢,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乡下泥腿子,你还把他当个宝似的。” 王管事朝着姜念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冲着李村长嘲讽的说道,接着便一屁股坐在了陈掌柜的身旁。 陈掌柜没理会这个神经,拉着姜念坐到另一边去了。 李家庄是这附近最大的村庄,李村长自是上座,左右坐着陈掌柜和那王管事,十几位村长各自坐在下首。 “额,今日原本是陈掌柜派人来谈收粮一事,还没坐下谈呢王管事也来了。那既然大家都是为同一件事而来,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往年收购粮食精米一石将近五百文,今年还不曾有人前来收粮,不知道你们两家估价几何啊?” 钱一先前说过,一斤精米零卖价值七文钱。 一石等于一百斤,收购价一石五百文,商户转手赚个两文钱倒也很合理。 陈掌柜本想等着那王管事先开口,怎料对方此时也抬眼看过来,看来是等着他先表态呢。 哼,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这些年风调雨顺的粮食足够的很,价钱上嘛也没什么大变化,今年也按往常一样,一石五百文吧。” 陈掌柜话一出口,那王管事马上嗤笑一声说道。 “哎,陈掌柜这话可就错了,这些年确实粮食颇丰,但如果你是诚心想要这些粮食,价格上肯定是要高些的。我们鑫达再稍微涨些价格,这样吧一石五百五十文,李村长你看如何?” “好啊,好啊!不知道鑫达需要多少粮食啊?精米还是糙米,这两种的价格又是不一样的。” 李村长当即喜笑颜开的回答道,刚刚五百文是他多说了些,这五百五十文的价格比往年要多了将近一百文呢。 “李村长现在就问这些也太心急了些吧?我再加十文。” 陈掌柜可是带着任务来的,稍微多花点钱没事,这事总得办好。 “五百六十文,行行行。不知陈掌柜需要多少粮食?” “我出六百文,将粮食卖给我!” 王管事闻言不爽的瞪了一眼陈掌柜后,冲着李村长大声的喊道。 “六百文!” “好多年没有这个价钱,你们村里今年收成许多要发财了……” 在座的众人一听都有些惊讶,再不能淡定的做背景板,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六百一十文。” 只见陈掌柜紧皱起眉头又加了十文,并且毫不客气的回瞪一眼王管事。 哪有这样加价的,这小子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还是存心跟他过不去? 第84章 我全都要 “六百五十文!陈掌柜你还是去别的地方收粮吧,这十几个村子的粮食我是要定了。” 王管事也不甘示弱,坐在椅子上底气十足的继续喊价,区区六百五十文,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六百……” 陈掌柜此刻已经有些犹豫了。 他心知不能再加价,否则就成了扰乱市场行情,那被查出来可是要吃牢饭的。 踌躇着要不要继续时,姜念偷偷的拽了下他的衣袖,两人对视一眼,不用多说陈掌柜就明白了姜念的想法。 “罢了,我也不愿同你十文十文的加价,陈某愿意出七百文,这笔生意各位是做还是不做?” 七百文一出口,其他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天爷啊! 多少年没卖过这个价钱,今日托这两位的福,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就在李村长激动的站起来想握住陈掌柜的手掌时,王管事一拍桌子又喊了一声。 “八百文!” 八百文! 这价格快赶上几十年前水涝时期的价格了! “八百文属实太多了,王管事家大业大,陈某是拍马不及,这笔生意就作罢吧。” 陈掌柜扼腕叹息一声,不再加价。 “好好好,就八百文!咱们这就签字画押,您要多少粮食,今夜就给您送去。” 李村长原想握住陈掌柜的手一顿,立马转身紧握住王管事的双手,语气颤抖着说道。 “今日不管在座的各位能拿出多少粮食来,总之我鑫达是全都包了。” 王管事一听李村长居然答应了,王老板交代他的事情竟然这么简单就能办成,不禁有些飘飘然,十分大言不惭的说道。 “全都要?您确定吗?” 激动的李村长听了倒变得有些犹豫,想抽回手又被王管事给抓住。 王管事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满的开口说道。 “当然确定了,难道你们还信不过鑫达客栈的名声吗?我也不叫你们担心,现在可以签字画押,连银钱都已经带来了。” 陈掌柜听着这话忍不住心中偷笑,这小子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他和姜念交换几次眼神后,开口似是十分惋惜的说道。 “唉,我真是老了,比不上年轻人做事果断又有气魄,这笔生意确实由鑫达客栈来做比较好。” 接着又对着呆愣住的李村长,好意提醒道。 “李村长,没听见王管事的说嘛?快找人起文书去啊。” “哦,对对对,几位稍作片刻,我去去就来。” 李村长回过神来,立马将屋内的其余村长都喊了出去,也没走远就站在屋外小声的商量起来。 没过多久,十几个人便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好,还带来两位村里识字的老秀才。 起文书的时候,姜念仗着他现在是个孩子,便凑到旁边瞧了瞧。 唔,白纸黑字的写着李家庄、钱家庄、张家庄等等,附近十几个村庄在内,其村民们愿意出售的所有精米,鑫达客栈均需以每石八百文钱的价格收购。 这条款写的,没毛病。 姜念看到这一条后便回到陈掌柜身旁站着,小声的同他嘀咕了几句。 不消片刻,文书就草拟好了,王管事倒是谨慎还上前细细的看了一遍,随后有些不满意的说道。 “李村长,我觉得这文书上应该再加上一条才行。” “是我们考虑的不周到,您请说。” 李村长现在看王管事满眼冒光,一听他有不满连忙应承道。 “应该写上,附近村民们出售的粮食均由我鑫达独家收购,你们不得卖于其他人。要是被我发现别家能从你们这些村里买到粮食,你们可得赔一大笔钱才行。” 王管事明明是在跟李村长说话,可却用十分挑衅的眼神紧盯着陈掌柜。 “这……” 李村长瞧了瞧陈掌柜,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了?你们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我们都愿意,快快把王管事说的话给添上。” 十几位村长纷纷出声应答,一石八百文他们哪有不愿意的。 很快他们便一一上前按上手印,等王管事签字再盖上鑫达的大章后,这庄买卖就算是做成了。 因着此次参与人数较多,各位村长是人手一份,这文书具有法律效应,一旦签字画押双方不可违约。 “这文书已经签好了,先给你们五十两银子做定金,现在快点去把你们的粮食都给我拉过来,晚上我就要都拖走。” 王管事说话间得意的望着陈掌柜,把文书折好塞进怀中,又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来交给李村长,催促着他们抓紧时间干活。 “不管是糙米,精米您都要吗?” “当然!就是有人想卖稻谷我也一并收下!” “这数额巨大,又有十几个村子,五十两怕是不妥。不如王管事再多给些吧。” 李村长得了指示依旧犹豫着,有些为难的开口讨要定金。 “什么?我还能不给钱吗?你怎么这般啰嗦!” 王管事有些不耐烦,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看也没看直接甩到李村长怀中。 “动作快些!不要耽误我的大事!” “好好好,各位先回去统计一下各家要出售的粮食,太阳落山之前到这里集合。” 李村长看着这么多银票飞过来,紧张的把每张都一一整平,数了数才小心翼翼的装进怀里。 接着屋里的人便一下子走空了,拄着拐杖的钱村长走在最后头,踏出门槛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摔跤,陈掌柜飞一般的上前扶住了他。 两人客套了些什么,王管事没兴趣知道,他现在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回去后,王老板会怎么夸他,会给他什么赏赐。 “王管事这般年轻,就独自一人做了笔大买卖,我这侄儿没见过世面,正好一会儿收粮的场面叫他看看。让他跟你学习学习怎么做生意,王管事不会介意我们在一旁观摩吧?” 陈掌柜把姜念拉到自己身后,才对着王管事讨好的说道。 “怕是不止你侄儿要学习吧,陈掌柜也得好好学学才是。守着那么多家产,却连几百文钱都舍不得加,真不知道你往日的生意都是怎么做的。” 那王管事见陈掌柜这般姿态更加得意忘形,整个人往椅子上一靠,翘着二郎腿抖起腿来。 第85章 叫声大爷听听 见状陈掌柜也不生气,憨笑两声没再说话,只带着姜念在另一边坐下,叫人端了午饭来吃。 那些人还不知道要去多久,才能把粮食带回来呢。 两人在屋里正安静吃着饭,外头却是越来越吵闹,听声音离这屋子越来越近。 “哎,八百文!快些把家中所有的粮食都拿来!” “全卖掉不好吧?家里也要吃的……” “你傻啊!八百文买啥买不着?” 姜念和陈掌柜赶紧三两口扒完饭,擦擦嘴巴站到门边看热闹去了。 只见村里已经有许多人或背或扛的将各类粮食搬到了屋门外,还有些人推着板车正从远处走来。 李村长也喘着粗气一路小跑过来,没等歇口气就急忙对着王管事说道。 “王管事,村里有些人家已经把粮食运来了,要不现在就开始称重吧,省得一会儿人多了来不及。” “行,不过我们没带东西,就你来称吧,可别给我缺斤少两的,被我发现了可饶不了你。” 王管事还在吃饭,闻言看了看自己带的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地痞流氓,哪里会称重这事啊。 还是让李村长来吧,他叫人在一边看着就是。 “王管事这不是说笑吗,这我哪儿敢啊。” 随即退出房间,就在外头找了块空地,招呼村民们开始称重。 “你俩帮着称重,你们去登记斤两,一家家来啊可别搞乱了!” “老李头家精米五百一十八斤,合银子四两零一钱。自己先记好账啊,等换了银子再给大家一一结算……” “李狗家精米一千二百五十斤,合银子整十两……” “李福家精米三千斤,合银子二十四两” 李村长看到许多人搬了稻谷来,急得不行。 这稻谷和精米的价格可是天差地别,一百斤稻谷能出个六十斤精米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 他作为村长,自然希望村里人都富起来,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些。 “哎呀,你们这都是稻谷不怎么值钱啊!快去把土砻竹砻都拿来,你们各家有的也都拿出来现在就给稻谷脱壳!” 他焦急的指派了几个人去把土砻竹砻都给搬来。 姜念对他口中的土砻、竹砻感到十分好奇,等搬来一看,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智慧。 这是天驰王朝用来给稻谷脱壳的工具,一般以硬木片、老竹片、竹篾或者黄土为主要材料,制作成磨齿。 在砻的碾磨面刻有一些环形凹槽,一方面可以加大碾磨的摩擦力,另一方面可以使得碾磨后的米粒顺着凹槽流泻出来。 样子和磨豆浆的石磨差不多,只是比石磨轻巧,使用起来也比较轻松。 使用时,先将大量稻谷用竹筐装好,一点点倒入砻心,一手转动把手,使谷子进入碾磨面的缝隙中进行碾磨,从而达到脱去谷子外壳的作用。 一般稻谷保存时间更长更耐久,平日里村民们收了粮食并不会全部脱壳,只脱去家中食用或者是准备售卖的部分。 所以李村长一发话,各家都积极的把土砻竹砻搬出来,一时间空地上回响着吱嘎吱嘎的声音。 “李武家精米两千六百斤,糙米四百斤,稻谷这么多……李武,你这是把家里所有粮食都搬来卖啦?” 在吵闹声中,姜念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目光不经意间往称重的地方望去。 李武,李婆娘的哥哥。 “没事,咱家地多家里还有不少呢,你先给我算算钱。” 李武瞧着比先前憔悴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赔了银子房产给伤心的。 “这稻谷价格可不止减半,一百斤才两百文,你也愿意卖?” “什么?往常不是一半一半吗?” “哎呀,这鑫达客栈可是高价买的精米,那么多精米都收不过来,他们哪里愿意出了钱再出力的去给稻谷脱壳啊?这稻谷你还卖不卖?” “先把精米给我记上,这稻谷我先去脱壳了再来。” 李武一听稻谷价格如此低廉,立马反悔,用板车推着几麻袋稻谷往一边去了。 姜念默默帮他算下价钱,这李武的精米也能卖到二十两呢。 不知家里有多少田地人口,竟有这么多粮食。 不知是不是他家原本留作口粮的。 这可和张大人的嘱咐相背啊。 他想了想凑到陈掌柜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陈掌柜听完后走进人群,拉过正忙碌的李村长交谈起来。 “各位乡亲们,咱们卖粮是一回事,手里也得留些余粮才行啊!” 随后李村长手拿着木质喇叭,冲着众人大声喊道。此话一出确实有不少人家不再往外搬粮食,可是有人就是不乐意。 “今年的价钱比往年涨了不少,多了三百文一斤,现在不卖上哪儿再找这种好事去!村长这话说的不会是怕我们卖的太多,你家卖不出去了吧?” 李武带着家里老婆孩子飞快的磨稻谷,听见李村长的话不赞同的大声反驳着。 “你家里人口多,离下次播种又还有好些日子,这家里总要留些粮食备用。而且哪有庄稼人上外头买粮吃的,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虽然李武讲话难听了些,但李村长依旧皱着眉头好言相劝道。 “嘿,这有啥关系,大不了拿了钱再去买些便宜的糙米,总能过日子的。这是好事,村长怎么一直拦着?难不成你是不肯跟我们大家伙分银子吗?” 李武不听劝还恶意揣测李村长的用意,搞得李村长神色不愉,干脆不再回应了。 人家乐意作死,姜念和陈掌柜也没什么意见,闭上嘴巴搬了张椅子出来只默默的瞧着。 “我说陈掌柜,您应该贵人事忙才对。怎么着,收不到粮食今日是不打算走了?还假借着叫侄儿见世面的理由,又是何苦呢?这般执着倒是瞧着十分可怜,我这人心善的很,瞧不得陈掌柜这般为难。不如我分你些粮食好了,也省的陈掌柜再去偏远乡下收粮。若是去的晚了买不着,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嘛。” 王管事看两人这般悠闲自得的坐着,好似是他们的主场一般,忍不住上前来说几句。 “哦,王管事愿意分我多少呢?” “那要看陈掌柜表现了,若是你带着你这小侄儿给我磕个头,喊声王大爷。叫的本大爷心情好了,就多分你些。” 姜念听着王管事这么说也不生气,抬头看看他的模样,只觉得他像个小黄毛一样嚣张,年轻不懂事啊。 陈掌柜却是出奇的愤怒,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第86章 想赖账? 他正要开口怒斥时,感觉到姜念扯了扯他的衣袖。 转头看了姜念一眼,好像是在给他使眼色。 什么意思?我还不能骂他了? 不过姜念的意思他不能不听,只能按耐住心中的怒火,朝着王管事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王管事讨了个没趣不想多说什么,冲两人翻了个白眼后施施然朝着李村长走去。 “小钱,你刚刚干嘛不让我说话?等会儿你别再打断我,我去找个机会非得好好骂他一通。不知道长幼尊卑的狗东西,我这年纪都能做他爹了,居然还敢让我叫他大爷。呸,咋不怕折寿!” 陈掌柜看样子是气得不轻,等王管事稍走远些对着姜念便是一连串的抱怨。 “别生气了,你跟我说说这王老板手里能有多少流通的现银?” “问这个干什么?那王老板不仅有客栈酒楼,城里还有不少胭脂铺子和珠宝店都是他名下的产业,只是这些明着是他的资产,暗地里可不好说。” 陈掌柜虽然疑惑,但还是飞快的分析起来。 “若是往日拿出个三四万两现银来应该不成问题,不过最近……之前比赛花了不少,加上赔给我们家的、他投进赌局里赔的。还有昨天说好的一万两千两,估计短时间内他是拿不出太多银子了。” “那就好。” 姜念听完陈掌柜的推断,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什么?” 陈掌柜更加疑惑,除了刚刚故意叫价,让王管事多花了点钱以外,今天可没什么好事。 “你等着瞧吧,一会儿有他们好果子吃呢。” 姜念刚刚瞧了,只这李家庄就有百余户人家,就算一家只有田地十亩,一亩出产四百斤稻谷,脱去谷壳剩下二百斤,每家每年的收成也能有两千斤。 这才只是今年的收成而已,还有许多人家将往年的陈旧稻谷搬出来售卖。 哪怕去掉朝廷赋税,李家庄的粮食估计也得花费将近两千两银子才够。 附近十五六个村庄加起来,怎么也要两万多甚至三万两银子。 不知道王老板是家大业大的不怕损失银子,还是实在放心他这侄子办事…… 姜念在心里默默的暗爽,说话语气却淡淡的,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是说?小钱,我看你真是奸诈啊!怪不得刚刚一点也不生气……” 陈掌柜是个聪明人,听完这话眼珠子咕噜一转,环顾四周后立马明白姜念的意思。 鑫达怕是要破产咯。 他一扫刚刚的愤怒,面带微笑的往椅子上一靠,继续看村民们称重。 “还有更开心的,你想不想知道?” 姜念也学会了话不说完,吊人胃口这一招。 “当然想啦,快说快说!” 陈掌柜激动的直接把椅子搬起,紧贴着姜念坐下后竖起耳朵来,洗耳恭听。 “一会儿你这样……然后再……就好了。” “这么高超的办法我怎么没想到!还得是你的头脑好用啊,嘿嘿嘿。” 这下得了个好主意,陈掌柜是半点不着急了。叫人从李村长家端了些茶水瓜子来,悠哉悠哉的看着收粮称重。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其它十几个村子的人也带着诸多粮食口袋到达了李家庄。 空地上一时间乌泱泱的站满了人,原先称重的两人明显不够用,于是又委派了各个村里手脚麻溜之人,帮着一起称重。 村民们都知道是赚钱的好时候,也不吵闹,自发的排起了长队,一家家过秤。 待到日落西山时,大部分人都已经过秤完毕,回家去了。 这会儿空地上堆满了粮食,只等王管事付完款,李村长才好帮他把粮食运走。 “王管事,这十几个村的所有粮食都在这儿了,精米总共三万四千三百零四两银子,糙米总共四千三百二十两银子。一共三万八千六百二十四两,您看这钱是不是现在结一下?” 三万多两银子,李村长想都不敢想。 他凑到坐着的王管事身边,小心翼翼的问着。 “什么!怎么这么多钱!你们不是在诓我吧?” 王管事原本还吊儿郎当的坐着,听见这话立马站起身来,朝着李村长大声质问道。 他这样的反应可不得了,附近听见的村民纷纷围了过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这是不想给钱? “王管事这话说的,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哪里能诓得了您这种生意人呐?这一笔一笔的都写在纸上呢,清清楚楚的。” 李村长心里有些急了,面上却保持着稍带谄媚的神色对着王管事说道,还将手中的账册往王管事面前送了送。 王管事哪里会看账册,他瞅了一眼围过来的那些村民,因着运粮食的都是村里的壮汉,这会儿被他们紧盯着还真是压力山大。 “那确实不能,不过我们总得先看看账目。别担心,不就是几万两银子嘛,我有的是,早就准备好了。” 姜念看王管事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接着侧身往旁边让了让,叫了后头跟着的一个账房先生来。 账房先生看了半晌,掏出小算盘来拨动个不停,最后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王管事,确实是三万八千六百二十四两银子。” 说完这话,他往四周瞟了一眼,有些面露难色的把王管事拉到一边,悄声的说道。 “这也太多了,老板只是叫我们意思意思抬抬价,给那姓陈的添堵罢了。现在这样,我们回去怎么该交代?” 陈掌柜一直盯着他们的动静,自然也不会错过他们的对话。几乎是账房先生的话音刚落,他就在一旁大声嚷嚷起来。 “哎呀,李村长!我怎么听见王管事说他们没那么多钱,估计这生意是做不成喽!花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把这些粮食都脱壳过秤,这要是卖不出去可是要闹笑话了。” 不等李村长反应,他马上又接着说。 “不过也不要紧,要是李村长不急着收钱,让王管事缓两天再付也行。城里许多生意都是先交易后付钱的,从没发生过赖账的。王管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这么一嚷嚷不要紧,周围的村民听见情况可能有变,纷纷离王管事更近了些。 第87章 终于出口怨气 “陈掌柜说的是真的吗?王管事,这文书签了,粮食全都准备好了,您可不能这时候说没钱啊!” 李村长彻底慌神,上前紧紧抓住王管事的双手,生怕他跑了。 王管事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他现在是冷汗直流,三万多两银子,怕是王老板会将他杀了。 “李村长你别担心,要是王管事实在拿不出钱来,可以先赊账嘛。等他把粮食卖出去,再付钱给你们也行。就是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收粮还要赊账的先例啊。” “这向来收粮都是付现,种田辛苦,我们乡下人可是从来没有赊账这说法的。王管事,你倒是说句话呀!那文书上白纸黑字的都写着呢,你可不能赖账啊!” “呵呵呵,瞧你说的哪里话,怎么可能赖账呢?而且我做事从来不赊账的,这先前不是还给了你许多张银票吗,算一算,去掉那些还要给你们多少。” 王管事总算想起来给过定金的事情,但是具体有多少他也没在意,总归有十几张吧? “哎呦,你看我真是老糊涂,把这事都给忘了!” 李村长闻言一愣,随即赔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一一展开来给王管事瞧。 “这银票都是一百两一张的,这里有八百两,加上那锭银子,一共八百五十两。王管事还得给我们……” 李村长从账房先生那里拿过小算盘,啪嗒啪嗒的算起来。 “三万七千七百七十四两。” “这数目确实太多了些,现在想想先前那八百文的单价实在太高了些,不如还是降一些吧,七百文怎么样?” 王管事一听还要这么多钱,和账房先生两人紧皱着眉头,终于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 “那怎么能行!乡亲们是冲着八百文才卖这么多粮食的,要是现在变卦我如何跟他们交代?更何况我们可是签字画押了的,要是王管事不肯拿出银子来,我们必定去衙门告你!” 陈掌柜看到王管事吃瘪,一下午的怨气总算是出了一口,不遗余力的给王管事添堵。 “也就三万七千多两,这鑫达客栈可是家大业大的,王管事不是王老板的亲侄儿吗?怎么这么点钱也磨磨唧唧不肯掏出来?难不成是看乡亲们老实巴交的,想仗着鑫达的势力强买强卖吗?” “王管事,你可不要有这种想法,若是乡亲们闹起来,我一个糟老头子可压制不住他们。” 李村长这下是明白过来,王管事推三阻四的,应该是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松开王管事的手往旁边让了让,语气有些冷漠的说道。 没钱,还一个劲的往上喊价,觉得乡下人好欺负吗? 看到李村长的态度转变,他身后的那些村民更是不客气,往前走了几步,将王管事和他带来的人团团围住,眼神也越发凶恶起来。 早就脚底抹油的陈掌柜,这会儿抱着姜念,在人群外远远的看着事态发展。 “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样吧,我确实没带那么多银子,只有……” 王管事一改先前的嚣张气焰,和账房先生手忙脚乱的翻出个木盒来,里头装着一沓银票。 “我出门时只带了这么些,有一万多两,还差两万两银子。不如先把这一万多两收下,等我回去了再叫我叔叔送银子来怎么样?” 李村长毫不客气的拿过木盒,细细数了数后开口拒绝道。 “谁知道你回去怎么说?万一你直接逃走了,我们就算是去官府告你,想找到你也要不少时间吧?” “可我不回去,我叔叔怎么会送银子过来,你们把我扣在这里,银子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是不是?” “这……” 李村长有些犹豫,看向其他几位村长,不知道有什么好方法。 “这样吧,派我的人回去给王老板报信就是了,我跟王管事可不是一伙的,李村长你尽可放心。” 姜念跟陈掌柜嘀咕了两句,陈掌柜便站在人群外头大声喊道。 “好,那就烦请陈掌柜的人,帮我们跑一趟吧。” 就这么决定,陈掌柜叫他的人拿着王管事的信物,骑上快马给鑫达客栈报信去了。 等待期间,姜念和陈掌柜开心的吃着晚饭,王管事则是忧心忡忡,一口也吃不下。 他不确定王老板会不会为了他送银子来,虽说是亲侄儿没错,但也比不过两万两银子啊。 更何况,身旁坐着的李村长三两下便扒完了饭,现在和几位村长一起,眼睛一错不错地正紧盯着他。 实在是叫他浑身不自在,没想到这些不起眼的小村庄居然有那么多粮食。 在姜念等的有些无聊,拿枝条戳着地上石头玩的时候,终于有马蹄声从村口传来。 “村长,报信的人回来了!” 几匹马直接冲到空地才停下来,先到的是报信的那两人,接着又跟进来好几位。 王管事看见其中一人后,立马激动的冲上前。 “叔叔!你怎么亲自来了?” 来人朝着王管事啐了一口,嘴里怒骂道。 “丢人现眼的东西,滚一边去,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姜念和陈掌柜对视一眼,只觉得不可思议。 居然是王老板亲自来了。 “李村长,想必你也认得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是是是,王老板的生意做得这般大,淮水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我对王老板向来也是十分钦佩,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不知那两万两银子王老板可带来了?” 李村长上前连连作揖将王老板迎进屋里,言语中却只关心银子能不能到手。 “呵,拿给他。” 王老板见李村长并不卖他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让一同来的账房先生掏钱。 李村长和另外几位村长一起,把银票反复数了几次,才堆起笑容对着王老板说道。 “这就全部结清了,空地上的这些粮食都是王老板的,不知道王老板的人什么时候来把它们运走?” “不是说叫你们村里的人,现在给我送到客栈去吗?” “哎呦,这会儿天都黑透了,村里许多人都已经睡下,要是再喊起来估计得好一会儿,怕是要耽误王老板的事啊。” 不知是不是钱已经到手,姜念总觉得李村长说话硬气了许多,原先讲好的送货上门也变成了自行提货。 “我不管这些,我付钱你送货,若是不行这笔交易就做罢。” 王老板又掏出一枚二十两的银锭来,推到李村长面前。 第88章 富贵险中求 “好好好,我和其他人好好说说。” 李村长接过银子,和其他几位坐到一旁嘀咕起来。 趁这空档,王老板才有功夫和陈掌柜说起话来。 “陈掌柜真是个热心肠,自己今日一无所获还派了人去给我送信,王某真是感激不尽啊。要是陈掌柜非常想收粮,王某可以看在陈掌柜相助的份上,也不加价,就八百文让给你一些好了。” “多谢王老板好意了,这八百文听来不贵,可积少成多,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在下可不似王老板这般出手阔绰,还是去外头找找便宜的收吧。” 陈掌柜单手环抱着姜念,摸着他今天扎的小发揪,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不经意的问道。 “对了王老板,昨日跟张大人说好的一万两千两银子可送去了?在下光想着收粮都忘记这事,还没给张大人送去。你们不会都送去了吧?到时候落在下一人,张大人可别再怪罪下来。” 说到这个,王老板脸色一沉,抿着嘴巴停顿了几息才回道。 “陈掌柜真是多虑了,你如此用心的帮助张大人,他现在视你为中流砥柱,又怎么会怪罪呢?至于王某的银子也还没来得及送去,等陈掌柜要送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吧。” “咳咳,你们还没送就好,在下等到明日一早给张大人送去,到时候王老板一起去就是。” 陈掌柜看着王老板的脸色变化,心里爽的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强行压住了嘴角清清嗓子才说道。 “张大人若是真把在下当成中流砥柱,也不会叫王老板也下乡来收粮了。王老板恐怕还不知道呢吧?其实在下今日来收粮也是受张大人的委托,刚刚瞧着你侄儿势在必得的样子,在下也不便和一个小辈争执。” 他装得十分苦恼又惋惜的样子继续说道。 “在下没有王老板这份气魄,事到如今我也不和王老板抢这份功劳,这便回去禀明了张大人,就说在下办事能力实在有限,没能帮到他。至于收粮一事王老板都已经安排妥当,明日就能将赈灾的粮食送到。” 陈掌柜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冲着王老板实打实的鞠了个躬,语气十分真诚。 “王老板,这可是真正的大功一件啊,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记在下。” “什么!?你,姓陈的!你在耍老子!?” 王老板却是不能淡定,心知是中了陈掌柜的计,一时间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指着陈掌柜的鼻子就要开骂。 陈掌柜伸手将王老板的手指挥开,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王老板这话从何说起啊?怎么,你收购这么多粮食,竟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灾民吗?这可倒怪了,平白无故的王老板收这么多粮食干什么,还加价购入?难道是想转手卖出再赚一笔?” 他装作吃惊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凑到王老板耳朵边,语气十分夸张的低声说道。 “如今风调雨顺的年头,八百文一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私下里加价,扰乱市场可是要吃牢饭的!王老板,别怪在下没提醒你,老话说富贵险中求,可你这条路恐怕是走不通啊!” “哼,不用你假惺惺的提醒我!你不是也来抢着收粮吗?若不是不想叫你得了大便宜,我又怎么会花这么大的代价,买这么多低贱无用的东西!” 王老板气的,一不小心就说出句心里话来。 原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先前他们俩这么大声,一旁的李村长等人早已停下了讨论,纷纷看着他们俩。 听到王老板说这些粮食都是低贱无用的东西时,有几人按耐不住开口怒斥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吗?若论地位,你可还没我们这些人高贵呢!” 说的不错,天驰王朝讲究士农工商,商人虽然家财万贯,但依旧属于最底层人士,没什么地位。 只见屋里一时间乱作一团,姜念找了个远离战场的角落坐下,安静的观察着他们。 “怎么如此吵闹?” 从房门口传来一道声音,音量不大,却叫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见过张大人……” “草民见过张大人……” 倒是没人下跪,只躬身低头作揖向来人行礼问好。 “都起来吧,本官只是来瞧瞧,这粮食收购一事,办到哪一步了?” 张大人也不客气,走到正对着房门的主位端坐下来,左右瞧了瞧众人才开口问道。 “回大人,已经办完了,等到明日一早我们就给您送过去。只是不知道这么多粮食,府衙里放不放得下?” 原来这些粮食真的是张大人买的,还为着百姓着想,加价购买,真是个好官啊! 李村长只听到陈掌柜两人前头的那些话,自认为已经听明白此事的真相,这会儿内心感激不已,抢先回答张大人的问话。 “自然放得下,本官已经叫人收拾了几间空屋子出来,只是恐怕要劳烦各位,今夜就将粮食送到府衙,省的夜长梦多啊。” “不劳烦不劳烦,这会儿天色还早,我这就叫人给张大人送去。” 看张大人如此体恤民情,李村长激动的满口答应,跑出去找人运粮食去了。 外头很快就燃起许多火把,一个接一个的像条火龙一般,往村外走去。 “陈掌柜你跟本官说说,这粮价是按多少文一石收购的,到时候本官上报朝廷也好有个准数。” 有人给张大人倒了杯茶水来,张大人喝了两口后抬头看着陈掌柜问道。 “这个粮价吧……是八百文一石。” “八百文?” 张大人幸好已经喝完了水,不然指定得喷出来。 他皱起眉头又问道。 “怎么如此高的价格,难道今年粮食产量少吗?可并未听说有什么灾害啊?” “额……还是让王老板来说吧。” 陈掌柜闭上嘴巴不说了,他冲着王老板使了使眼色,希望他聪明些。 别真的去吃牢饭。 他可不是真的不想说,他是想让王老板亲口说出来,省的之后怪到他头上来。 “是啊,本官都忘了问。王老板,如此深夜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我是来……” 怎么说,总不能说他是来发大财的吧? 第89章 坑了把大的 王老板这会儿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的不知如何解释。 要么向张大人坦白,他一时私心将粮价涨到了个离谱的地步,可看张大人这般正直无私的样子,说实话一定要接受审判了。 要么就是憋屈的钻进陈掌柜给他设的套里,顺着说谎将此事圆过去,但要承担失去将近四万两银子的代价。 他既不想吃牢饭,也不想损失这么多银子。 一时间卡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怎么了,王老板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本官不便知晓?” 张大人见他不吭声,紧跟着又问了一句。 “那倒没有,事情是这样的。昨日不是听说要来许多灾民,我便想着那些人定要吃喝,那肯定需要不少粮食才够。所以今日就来收购些,想着能为张大人分分忧,这收购时也不好叫村民吃亏,这才花了八百文一石。” 王老板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圆谎。 “是嘛?那这些粮食都是王老板主动出钱购买的!?” 张大人忽的站起来,握住了王老板的手,震惊的问道。 “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本官没想到王老板竟是个面硬心软的人,表面上说着不愿管那些流民的死活,私下里却积极的为他们考虑这么多。” “王老板,你还不惜花费血本,买下如此多的粮食,为国为民,真是这城中的大善人啊!如此一来粮食定是足够了。本官替那些流民们先谢过王老板了。” 张大人嘴里说着感激的话语,说着还要给王老板鞠一躬,吓得王老板慌忙阻止了他。 “本官刚刚还以为王老板是想从中谋利,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本官错怪你了,本官给你赔个不是。” 张大人这话处处都是把王老板架在火上烤,如此感激日后也不好提钱的事了。 但他也不能反驳什么,只能连忙赔笑着表示小事一桩。 “没什么,城中百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流民安顿不好,客栈的生意也定会受影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张大人不必挂怀。” “不,来日开仓施粮时,王老板定要出面,叫流民见见你这位大善人。等此事一过,本官定当为你上折子,请求陛下表彰你,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王老板的善举。” “多谢张大人。” 两人在这儿互相客套寒暄着,姜念在角落里瞧着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张大人也是贯会做戏的,明明先前陈掌柜派人去通知鑫达客栈的时候,也派人跟张大人说了来龙去脉。 现在这一步不过是他们三人合伙,给王老板挖的坑罢了。 张大人还要做戏做全套,真真是敬业极了。 王老板也是又菜又爱玩,他也不想想,为什么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的张大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或许他心里明白的很,只是迫于形势,必须吃下这个哑巴亏。 怪不得旁人,谁叫他总是上赶着作死呢。 “既然此间事了,大家也不必待在这里,都各自回家早些歇息吧。本官得回去看着他们卸粮食,就先行告辞了。” 张大人和两人告别,连个眼神都没给姜念,径直离开了。 “姓陈的,咱们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你给我等着!” 王老板瞅着陈掌柜和角落里的姜念,恶狠狠的丢了句话,带着王管事一干人等风风火火的走了。 “哈哈哈!小钱,你说我这心里怎么这么高兴呢?” 人都走光了,陈掌柜终于可以释放自己的喜悦,拉着姜念的手来回晃悠着。 今晚整治了可恶的王老板和他的侄儿,姜念也非常高兴,但是…… “你刚刚干嘛跟他说抢不抢功劳的事情,你这么一说,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局,他最后都会算在你头上的。” 高兴之余,姜念还是有些担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好不容易坑了他一把,不说清楚我心里难受。就是得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以后别再来找我晦气。再说了,若不是他私心甚重,我们又怎么能坑到他?而且我可不怕他记恨我,他也就只能做做这种恶心人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的。” 陈掌柜没把王老板放心上,十分不以为然的说道。 姜念也不想扫兴,反正什么都没发生。 而且这主意还是他出的,就算有什么事情,他也受得住。 两人坐上马车往城中赶去,路上还不停的讨论着这件事。 “我们是为张大人办事。他要怪啊,就怪他自己吧。非要派个不懂事的小子来,还一个劲的加价,你说等回去那小子会不会被他狠狠打一顿?” 陈掌柜半坐着,背靠车厢跟姜念闲聊。 “那肯定的,三四万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了,换我我心里也难受,必须得干点啥发泄一下。” 姜念闻言点了点头,三四万两银子啊!换位思考一下,王老板确实得气死。 “说到三四万两银子,这王老板哪儿来那么多钱呢?说掏出来就掏出来,比我出手阔绰多了。” “陈掌柜还算有自知之明,从我认识你就一直那抠搜样,我都没见你大方过。” 刚刚从李家庄摸了两把瓜子,姜念在认真嗑着,抽空跟陈掌柜说话。 “嘿,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你从我手里赚了多少钱走啊?现在还说我抠搜。” 陈掌柜丢了个软枕来,砸在姜念身上没好气的说道。 “好好好你不抠搜,你是最大方的陈掌柜,都怪王老板赚的太多。其实先前卫一跟我提过,王老板私下里还有别的产业买卖。就是还没查清楚具体情况,估计这银子是从那些产业里拿出来的吧。” 姜念有些困了,拿过软枕盖住自己眼睛,挡住光亮闭目养神起来。 “别的产业?这淮水城能做的买卖我都做了,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我不知道?难道他去做什么要吃牢饭的事情了?” “那我可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等见了卫一你自己问他吧。” “我可不敢,卫一看着比张大人还吓人呢。过几天你去问他,然后再告诉我就好了。对了,怎么也没听你说,什么时候回京城去啊?总不能不回去吧?” “小钱,小钱?” 陈掌柜半晌没得到姜念的回应,起身推了推他,发现姜念已经睡着了…… 第90章 一箭中眉心 只两日的功夫,已经陆陆续续有流民抵达淮水城。 张大人为保城中百姓安全,早早安排了大批衙役在各个城门守卫,所有进入城中的人都要进行搜查,盘问来历。 向来不设防的城门外,也摆上了拒马挡路,防备有人暴起突然闯入。 张大人站在城楼上,瞧着城下的百姓,目光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身旁还站着陈掌柜和姜念。 从上次合伙坑了王老板一把后,张大人才对姜念彻底敞开心扉,和陈掌柜也算是彻底绑在了一条船上,现在但凡与流民相关的事情,张大人都叫上这两人同行。 “小钱公子,先前我特地叫你跟着去瞧瞧收粮的场面,如今看也看了,瞧也瞧了,你可明白了吗?” 张大人目光直视远方,不经意间突然开口问道。 “我只看到了那些人的蝇营狗苟,一肚子私心杂念,至于张大人的良苦用心,我还真没明白。” 姜念个子矮小,够不着高高的城墙,这会儿正站在凳子上看城外流民,突然被点名愣了愣,认真想想才回答道。 “那你看的还不够透彻。” “还请张大人赐教。” 张大人闻言扫视了一眼姜念,缓缓开口道。 “虽说现在赋税轻,村中大多人家留有余粮,能圈养家畜家禽,吃饭穿衣自给自足,也算富足。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小小的一场伤风感冒就要花上不少钱银,更别提跌打外伤之类更是昂贵。” “可村中农民辛辛苦苦耕耘一年,一亩地得到收成只能换来一两银子,有些甚至不到一两,如何能支撑起此等花销?有田亩祖屋之人,尚且舍不得,更何况那些没有家产祖业的游走之人?” 说着说着,他又看了眼旁听的陈掌柜。 “我朝鼓励商贩贸易,一来能使银钱流通,二来也能让一些可怜人有谋生之道。可若是只有一个人做生意,那这买卖岂不是成了他的一言堂,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是做生意的人多了,自然就有竞争,有了竞争商家们便会有诸多压力。小钱公子不会不明白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道理吧?” 姜念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就是没联想到实事上。 张大人见他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继续说着。 “比如说前段时间飞云客栈和鑫达客栈的比赛,引来不少外地豪门、商客,是否于我淮水城有利?再比如前几天收粮,若是王老板未曾派人前去,那粮食就不可能以八百文高价卖出,是否于民有利?” “确实有利,可这些事都是因为王老板的私心而起,要是王老板没去收粮呢?那些粮食也只能按五百文一石售出啊。” “你说的对,但人心不足蛇吞象,王老板不会眼看着银子却不去争取。而且就算他不去,本官也会想办法让他去。” 张大人闻言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原来张大人就没打算放过王老板这只肥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幕后黑手是张大人,他们俩还给他背了口黑锅啊! 一旁的姜念和陈掌柜对视一眼,内心思绪万千。 陈掌柜听着更是觉着庆幸,庆幸他和张大人站在一边,不然也要次次割肉了。 “不管国与国,官与官,还是民与民之间。万事万物都是这般道理,我说的这些话,还希望小钱公子谨记于心呐。” 张大人像个夫子一般循循善诱,说了一长串还特地叮嘱姜念记住。 有些奇怪。 但姜念连连点头答应,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 人嘛,多学点总没错。 “张大人,那些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安静片刻后,姜念踩着凳子费力的指着城外一个方向对张大人说道。 张大人顺着姜念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七八个男人,正围着一辆破旧马车缓慢的往淮水城行来。 虽然穿的破旧,身上也脏兮兮的,可那些人的状态和周围人一对比,立马就能看出些不对劲来。 精神好,步伐稳,胳膊上隐约还能看出些许肌肉,应当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人。 七八个大汉,这样的队伍一般人不敢惹,应当不至于过得这般狼狈。 除非他们是装出来的。 “看着是有点奇怪,叫他们别把人放进来,多去几个人就在拒马外面盘查。” 张大人当机立断,吩咐一位衙役下去传话,他们依旧静静站在城楼上看着。 “停车!下马接受检查!” 从城中出去六位衙役,拦住了那辆奇怪的马车。 “官爷,我们都是良民,一路奔波劳累,还请官爷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其中有一人往前走了两步,直到一衙役面前,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来想蒙混过关。 可衙役心里清楚,大多流民都是慌乱中逃命,无米无粮一路挨饿受冻花销不小。但凡家里有些银钱的也都雇了马车一路打点,许多人已经掏不出银两,都用珠宝首饰来求一口吃的。 可如今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怎么还能有散碎银子来收买他们这些小喽啰? 而且这是张大人特地嘱咐,要重点排查的队伍,他本人还站在城楼上看着呢。 衙役心思一转,立马拍开了那人的手,几人拔出钢刀来,大声的重复着刚刚的话。 “下车接受检查!”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破旧马车突然炸裂开来,从里头跳出七八个人,连同外面那些大汉一同暴起。 姜念看的眼花,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是从哪儿掏出来的长刀,已经有一位衙役倒在了血泊之中。 剩下几位衙役反应过来后,和那些大汉混战在一起。 周围喊叫声四起,马车后面跟着排队的百姓都惊恐万状,纷纷慌忙的逃远。 “快点!拿我的弓来!” 那五位衙役不知是慌了神还是怎么回事,一直被那些大汉压着打,城内的衙役们还没来得及赶到跟前。 眼看着又要有人牺牲于长刀之下,姜念双手抓住自己的衣服,心中紧张不已。 “咻”的一道破风声后,张大人一箭正中那举刀大汉的眉心。 那人瞪着双眼倒下时,姜念提着的心也同时落了下来。 他下意识的要为张大人拍手叫好,但生生忍住了。 这种时候不太适合有捧哏。 这一箭吓退了那些大汉们,同时给了衙役们许多勇气,来增援的人一到,众人提刀又冲上前去砍杀。 不到一刻钟,那些大汉已经全部被拿下,张大人阴沉着脸直接带人去衙门审问。 “张大人这箭法,真是一绝啊。” 陈掌柜看着张大人充满煞气的背影,哆哆嗦嗦的说了这么一句,和姜念对视一眼后还是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第91章 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两人到的时候,张大人已经在地牢里坐着,看着姜念和陈掌柜跟进来也没说什么。 今天真是解锁新场景了,姜念默默的想着。 反正张大人也没制止,他便大着胆子打量这座地牢的构造。 许是专门用来审问的地方,这里并没有隔成许多小房间,只在墙边摆着一座座木头十字架。 是的,就是把人双手分开绑在上面的那种,和电视剧里没啥差别。 除了衙役们手中和墙壁上点起的火把外,外界没有丝毫光亮可以透进来。 整个环境就是主打一个阴暗,潮湿。 还有就是不知道哪儿来的臭味,臭不可闻。 没意思,姜念捏住鼻子乖乖坐在张大人身后,再不发出任何动静来。 “用刑。” 张大人冷冷的冲着衙役发号施令,衙役们对这几个流寇也是毫不客气。 不是,啥也不问就硬打啊? 当然这些人也不值得同情,姜念依旧默默的看着。 也许是为了牺牲的同伴吧,衙役们手中的鞭子抽的一下比一下狠。 一盏茶的功夫还没过,几个流寇身上都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还有衙役嫌打的轻,拿起一旁烧红的烙铁就要往其中一人身上捅去。 “我说我说!别打了!别打了!” 几名流寇纷纷哀嚎着,浑身往另外一侧紧缩,想躲开这种酷刑。 可惜他们被绑的结结实实,逃脱不了。 “滋啦”一声。 那烧红的铁块生生烙在一人肚皮上,铁块覆盖的皮肤怕是已经烫熟,四周冒出阵阵白烟。 那人尖叫声连连,浑身抽搐着想往外逃,挣扎间却被绳索捆的更紧。 剧烈的疼痛让他大小便失禁,其他几人也吓得纷纷尿了裤子,地牢中瞬间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和粪便的骚臭味。 好嘛,姜念现在才知道,这地牢里的臭味是从哪儿来的了。 “呜呜呜……” 有人哭的伤心,不过不是任何一个受刑的流寇,而是一个正在施刑的衙役。 “赵大的婆娘前些日子刚生了个小丫头,他还高兴的叫我们几个都去吃了酒。可你们这些该死的人,你们杀了他,叫她们孤儿寡母的以后怎么活啊!” 那人嘴里呜咽着,面上早已是鼻涕眼泪横流,手中举着的鞭子却依旧狠狠地往大汉身上抽去,一番话说的姜念也鼻头一酸。 是啊,原本所有人都在好好的生活,为什么会出现流寇这玩意儿。 “别哭了,我们在做正事,出去叫两个人来换你。” 张大人背对着姜念,他看不见张大人此刻脸上的神色,但总觉得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果然,张大人抬手擦了擦脸,接着叫了师爷进来开始记录。 那些大汉生怕再上什么酷刑,七嘴八舌的抢着交代。 根据他们所说,都是从天隐王朝跑来的百姓,平日里没什么正当职业,到处偷鸡摸狗欺压百姓,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 趁着这次流寇的风头,他们干脆聚集起来,四处作乱。 他们看许多天驰百姓都往淮水城跑,猜想这淮水城一定繁华无比,所以一路混在人群中,想进入城中享福。 没想到被衙役们拦住,又怕被识破他国身份,万一被扣下走不了,这才暴起伤人。 姜念听完内心唏嘘不已,为平白无故牺牲的衙役,也为这些大汉们,有手有脚的何处不能容身,非要做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谁知张大人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说辞。 “既然不肯说实话,就都杀了吧,尸首挂去城外,以儆效尤。” “刚刚那些人的话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你一点也不信?” 出了阴暗的地牢,外面明亮的阳光不免有些刺眼,姜念伸手挡住眼睛后,才对着张大人问道。 “你虽然很聪明,但还是太小了,还需要多历练历练才能成大事。” 成什么大事? 挡着眼睛,让他没瞧见张大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莫名神色。 “那你倒是说说看呀,下次我不就知道了。而且陈掌柜虽然年纪大,但看他的样子,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呀。” “谁年纪大?谁年纪大?我和张大人只差了两三岁而已!” 一直沉默的陈掌柜这会儿有些跳脚,抬起手想去拍姜念的屁股,想到什么又迅速收回了手。 “咳咳,我确实不懂,还请张大人不吝赐教啊。” “很简单,因为他们说自己只是街头霸王。” 张大人深吸气,又长长的叹了一口。 “虽然我朝对长刀并不管控,但制作一把长刀的价格不菲。哪怕他们是天隐王朝的百姓,哪怕偷鸡摸狗抢劫能得到,也不可能人人都持有长刀。更别说他们身强体壮还杀了我一名手下,绝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张大人一一同两人解释着,语气有些怅然若失。 “这些人的来历定然不简单,既然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不如杀了让弟兄们平复心中的悲愤。而且……” 还没说完,一名衙役从地牢里匆匆追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大人!刚刚有一人交代,说他们是天隐的探子!” “什么!” 三人闻言均是惊讶不已,异口同声的感叹道。 探子? 这平白无故的,天隐是要向天驰开战吗? “还说什么别的了吗?” “没有,说完这话他便咬舌,开不了口了……” “直接杀了,再说别的也不必理会。” 张大人眉头紧皱的思虑了一会儿,下达了这道命令。 在姜念看来,张大人似乎也并不相信此言论。 “好了,我们来聊聊施粥一事。几十年来,淮水城从未开展过施粥一事,需要注意的地方有很多,得一一探讨。朝廷的指令没下达之前,还是由陈掌柜打头,官府从旁辅助,这两日尽快开仓放粮。” 姜念还想继续问下去,张大人却是不给他这个机会。 三人一路走到府衙书房,张大人直接岔开话题,讨论起另一件要紧事来。 施粥嘛,姜念看过许多影视剧里都有赈灾施粥的场景,他懂得很。 不过他确实有一个疑问。 “施粥的标准真的是‘筷子浮起,人头落地’吗?” 他面带期盼的想得到张大人的回答。 结果,张大人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陈掌柜却是“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来。 姜念不解的看着陈掌柜,这有什么好笑的? 陈掌柜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冲着姜念啧啧了两声后说道。 “小钱啊小钱,终于有一件你不明白的事情了。不过也正常,别说你了,就是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施粥的场面啊。” 陈掌柜说着又有些好奇的问道。 “只是你未曾见过施粥,这说法又是从何听来?当今陛下宅心仁厚,哪里会有这般苛刻的说法呀。” 好嘛,原来和影视剧里说的不一样。 第92章 鱼龙混杂 姜念心里默默吐槽着,紧接着又问。 “那到底有没有什么标准,难道随便怎么样都行吗?那我也要去煮一锅试试。” 陈掌柜瞧了一眼张大人,只见他正在喝茶润喉,好像没有开口的打算,他这才接过话头回答道。 “别急啊,你听我慢慢说来。施粥的标准规矩定然是有的,否则大家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不是乱套了?” “你怎么知道的?不是说从来没见过施粥的场面嘛,还是直接让张大人说吧。” 姜念对陈掌柜的话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 可不要胡乱讲一通来骗他。 “嘿嘿,瞧你这话说的,虽然我没见过,但好歹活了这么多年,瓦舍说书的也听了不少。” 陈掌柜也不在意,嘿嘿笑了两声嘴巴里倒是不停的继续说着。 “这施粥啊,既不能厚也不能稀。厚了,叫那些人吃得太饱,往后只想吃嗟来之食。稀了,不能饱腹,没达到施粥的目的,容易遭骂名。” 这天驰王朝几十年未有战争,又年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哪里会有流民出现。 这回确实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情形。 张大人依旧端坐着没出声,陈掌柜的胆子放大了不少,又摆出那副说书人的姿态来缓缓说着。 “听说啊,从前施粥讲究一个‘粥能立筷,裹巾不渗’,不过那是朝廷赈灾的要求。张大人是和我们合作,没用官府粮仓里的存粮,自然是不必如此严格。我们暂时只需保证那些人都吃饱,不饿死就行啦。后续如何,还是看陛下的旨意。” 只见张大人听完轻轻点了点头。 “陈掌柜说的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也是,流民们一路担惊受怕,颠沛流离的。 在这时节,能有个安生地方遮风挡雨,还能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张大人,别喝你那茶水了,快点一起把话说完吧。” 姜念不太想听陈掌柜说书,那腔调听得人抓心挠肝的难受,不由得急切的催促张大人。 张大人闻言放下茶盏,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思考片刻后才对着两人说道。 “我想着越靠近淮水城,流民们越是心急的想早早进入城中,所以今夜定会有许多流民进城。夜间搜查不便,为防万一,就在城外搭设屋棚安置他们,天亮后再决定是否放人进城。” “至于那粥棚也直接设立在城外,到时候等他们吃饱有力气了,再分批带去陈掌柜的庄子上安置。” 顿了顿,他转头看着姜念语气认真的说道。 “还有,最近城中鱼龙混杂的定然不太平,你们各自都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小钱公子,最好家里人也不要出门了,你们一家子老少,没有一点武力,要不我再派几位衙役去钱家驻守吧。” “哎呀,不用不用,这城中需要衙役们的地方多着呢,我的安危就不劳烦张大人操心了。家里除了陈掌柜先前给的人外,还有康大师留的人呢,一定能守好门户的。” 姜念连连摆手拒绝,他们和张大人住的已经够近了。 要是再派衙役去钱家,那卫一他们再来估计是无处遁形,立马就要被发现。 可不能让张大人发现什么异常。 但他没注意到,张大人听到康大师时,好像姜念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嘴角扬起的那似有若无的笑意。 “也好,那我就不过问此事。陈掌柜刚刚一番话说的很对,那些流民中大部分都是闻风而逃之人,只有少部分是真正受到了流寇的袭击。人数众多也不方便分辨,所以只需要让那些人别饿死在淮水城就行。” 张大人低头拂了拂茶沫,对着陈掌柜开始委派任务。 “我原先还想着施粥一事找谁来做,结果看陈掌柜这么明白事理,那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我也十分放心。施粥一事还是由你全权做主,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不再过问了。” “承蒙张大人夸赞,在下一定尽心尽力做好此事。只是张大人若是不出面,光靠我的微薄之力怕是压不住那么多人呐。” “无妨,我会安排些衙役兵卒配合你行事。我的要求只有两点,第一不能叫流民暴乱,第二不能有人饿死在淮水城中。” “那就多谢大人了,这两点要求我定当竭力达成。” 陈掌柜稍稍欠身,给张大人行了一礼。口中夸张的感谢张大人,好像张大人派兵相助,是什么莫大的荣光一般。 明明就是张大人分内之事。 “好了,事情差不多商量完毕,你们先去准备事宜吧,我就不留你们吃午饭了。” 张大人想了想暂时没什么要说的,立马挥挥手冲两人下了逐客令。 “我们告辞了……” 陈掌柜和姜念欣然离开府衙,坐上马车慢悠悠的返回飞云客栈。 路上,姜念觉着自己去了客栈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家去。等到哪天施粥时,再让陈掌柜派人来接他就是。 陈掌柜觉得姜念说的十分有理,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随即答应下来。 于是吩咐马车绕了点路,途经钱家把姜念放下了。 “对啦,等晚间我让人送些东西来,你可得妥善保管啊。” 下车时,陈掌柜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姜念心里清楚他说的东西是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便进了钱家。 “小钱哥哥,你回来啦!” 钱三钱四热情的呼唤着姜念。 正好赶上钱家几人围坐在正堂里吃午饭,钱爷爷叫人添了副碗筷来,姜念坐下一同吃了。 “最近外面不太平,爷爷你在家里溜达溜达就行,大哥你也不要带疾风出门。上午城门外来了些乔装打扮的歹人,虽然已被张大人识破抓捕……” 姜念确实饿了,边吃边说,把早上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叫钱家几人都提高警惕。 “但我们还是要以防万一,前后院门都要守好……王离!” 说到这里,姜念起身往院子里大喊了一句。 “来了!” 不出意料的,王离的身影又从屋顶上冒出来,嘴里回应着,手脚并用的三两下就到了姜念眼前。 “小钱公子,有何吩咐?” 姜念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叫王离安排好巡查人手,定要守好钱家门户,保证钱家几人的安全。 王离虽不知晓姜念的身份,但他知道院外还有其他几人暗藏着,共同保护钱家。不过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自是领命去安排了。 姜念也是累的很,饭后无事和几人一起午憩了会儿。 待到傍晚天色将黑未黑之时,陈掌柜的东西送来了。 为了避人耳目,两辆马车直接驶进后院,姜念才吩咐钱家小厮们,一一将东西搬进柴房妥善摆放。 第93章 大有图谋 翌日,姜念醒来时只觉得院外静悄悄的。 听外出采买的朱大婶说,城外确实聚集了许多人。 但陈掌柜不曾派人来接姜念,卫一也没有送来任何消息,想来一切都在张大人掌控之中。 不管外面如何变化,钱家一切照旧,几人吃完早饭都待在书房学习。 只是姜念想着事情,心思不在学习上,摇头晃脑间脑子已经飞到城外去了。 “小钱哥哥,小钱哥哥!” 还是钱四的呼唤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嗯?怎么了?” “爷爷在叫你。” 钱四指着门外对姜念说道。 回头一看,钱爷爷果然站在书房门口,看姜念望过来还冲他招了招手。 “爷爷,这会儿找我有什么事,怎么不叫李叔来,还自己跑一趟?” 姜念起身向夫子行礼后告退,踏出书房后疑惑的问道。 “你李叔有别的事情要忙,我待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干,多走走也好。不过不是我找你,是那天那个卫一。他在西厢房等你,快去吧。” 钱爷爷冲着姜念乐呵呵的解释道。 姜念的身份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自然李叔是不认得卫一的,家里突然冒出个人来也不好解释,所以李叔这会儿在正房里晕着呢。 “嘎吱——” 姜念推开西厢房的门,左看右看却没见着卫一,正想出去再问问钱爷爷时,一道人影从房梁上忽的落了下来。 “卫一拜见公子。” 即便从那么高的房梁上跳下来,落地时也没发出任何响动。 并且没有任何停顿的,卫一直接单膝跪地,给姜念行了个大礼。 哇靠! “吓我一跳!你没事干爬那么高干嘛?还突然跳下来,不知道先弄出点声音嘛?” “卫一知道错了,以后定当注意,此次还望公子莫怪。” 姜念真是心里堵得慌,这卫一每回出现都要把他吓一跳。 张张嘴想骂他,看他认错态度极佳,又不太好意思开口。 算了,以后能改就行。 “先起来吧,这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流寇一事沸沸扬扬,属下自然也多有关注。前些日子已经派了人去边境探查,昨夜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 不知为何,卫一停顿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姜念见他停下,不解的开口催促。 “说什么?” 卫一面露犹豫之色,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说这些流寇是被有心人暗中聚集起来,恐怕不只是打家劫舍这般简单。属下又想起先前公子发现的那处练武场,觉得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卫一担心的事情,姜念自然也联想到了。 “你是说,这些人是那营地里的精兵?” “那倒不是!” 卫一摇摇头,语气坚定的否决了姜念的这个想法。 “从昨日城外出现的那些流寇来看,他们的身手只能算是末流,称不上什么精兵。但那些长刀却实打实的,确实是军营中统一制成之物,绝不是普通山贼草寇能有的。再结合目前种种消息来看,属下觉得这事情背后之人怕是大有图谋。” “大有图谋?难道那天隐王朝真的想打仗啊?怪不得张大人那天脸色大变,还叫我们给村里留些余粮……看来当日他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姜念闻言想起前些日子张大人的话,还有昨日在地牢里张大人的反应,这会儿才回过味来。 感情还瞒着他和陈掌柜啊。 “正是,张大人比我们先察觉此事有异,已经在城外做了多番布防,还给边境送去了大批粮草武器。” “你怎么知道的?” 卫一沉默着没准备回答,想来是他们有自成体系的消息渠道。 他不方便说的内情,姜念也不再追问。 不过这方面有点涉及到姜念的知识盲区了,他生在和平年代从未参与过这些,所以他只知道此事不对劲,但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但他毕竟看过那么多影视剧,很会装。 “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呢?” “属下已经让人继续深入探查,书信昨夜也送回京城,将这里的情况告知王爷。另外属下觉得,不管那边境到底是何情况,为了公子的安全,此刻应该立刻启程回京。” 卫一冲着姜念一抱拳,语气有些凝重的说道。 “好好的说着流寇的事情,怎么又说到回京了。之前不是说全都由我自行决定吗,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可现在边境情况不明,万一城中再有什么变故,只一队影卫无法确保公子的安全。若是意外,属下等人难辞其咎!” 卫一见姜念不肯听他的,膝盖一弯又给跪下了。 向来冷冷的脸上也出现了焦急的神色。 “能有什么变故?就算有,那不是还有边军嘛,官兵衙役也有那么多,城门搜查的很严格,那些人根本进不来。更何况还有陈家的势力保护,我就待在淮水城中安全的很。” 姜念满不在乎的说着,现在太子又没有追杀他,身边还有那么多高手,他觉得非常安全。 “可是……” “别可是了,你现在让我启程回京,能保证路上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卫一见姜念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劝阻,叹口气又说起另外一件让人震惊的事。 “昨夜张大人他,带着七八个人偷偷出城去了。” “什么!?咳咳……” 姜念正喝着茶水,差点没被呛死。 卫一见了立马起身给姜念拍背,他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急急的问道。 “流民进城马上又要施粥,那些流寇来历也不明。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能出城呢?出城做什么去?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属下不知,但看方向,是往边境去了……” “啊?他去边境能做什么,这淮水城没了他坐镇,能行嘛。” 这事干的,怪不得昨天要把施粥的事情都交给陈掌柜,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听闻张大人从小习武,熟读兵书又不爱守规矩,想来是偷偷去边境看看,过不了几日就回来了。” 一边给姜念顺气,一边语气淡淡的说着,看样子卫一是习以为常了。 但,张大人那么耿直板正的人不爱守规则? 姜念有点怀疑。 仔细想想吧,又觉得很对。 要是一直循规蹈矩的话,也不可能所有人都相信,他和他爹张太师会当朝吵架。 “好吧,那你多多留意边境和张大人的情况,若有变化及时来报。” 姜念有些无奈的吩咐道。 结果卫一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夜里也行吗?” 什么! 非要夜里吗? 姜念猛的转头想骂卫一几句,但看到他正儿八经的神色又憋了回去。 “行,记得先亮灯叫醒我……” 第94章 被扇倒在地 卫一离开后,姜念正在脑子里复盘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时,钱爷爷来敲门了。 陈掌柜派来的马车已经停在四合院外了,决定赶在正午前施粥。 等姜念到城楼上往外一看,只见城门两侧靠城墙根的地方,搭了七八处草棚。 草棚里头临时搭建了几口大锅,客栈里的许多小厮们正在烧着白粥。 所有草棚都被拒马围起来,只留两个较为狭小的出入口,并且皆有官兵把守。 远远的瞧见,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都在各个入口外排起了长队,他们焦急的踮脚往草棚里看去,但又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来。 “小钱你来啦,看看我安排的怎么样?一会儿他们从入口进来,拿个碗到草棚边盛粥,再到出口那儿领一个馒头。不论男女老少的,这分量都够他们吃饱的了。” 陈掌柜悄摸走到姜念身后,指点着城外的情形,语气嘚瑟的说着,像在等着姜念夸他一般。 不过姜念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看到了些不合理的地方。 “挺好的,张大人给你派了多少兵?怎么我看着外面的官兵衙役比昨日多了数倍,哪儿来的人?” “哎呀,这种大场面上为了防止暴乱,肯定是官兵越多越好。至于哪里来的,张大人肯定有他自己的办法,你管这个干嘛。” 陈掌柜见没等到姜念夸他,反倒还问起了别的,十分不在乎的回答道。 “好了好了,叫他们开始放人吧。” 陈掌柜抬眼看了看日头,时间差不多便让人下去传话,开始施粥。 姜念只瞧着确实不分男女老少,每个人到草棚前都是满满的一大碗。 大多数人都饿急了,那粥刚端到手里,嘴巴就凑到碗边去,结果都被热粥烫到了舌头。 后头的人那么多,他们不能在草棚附近停留,所以烫也就烫了。腹中饥饿,也只能等着拿到大白馒头时,再狠狠的咬上一口。 几道长长的队伍缓慢的前行起来,有不少人端着粥拿着馒头,匆匆忙忙的在城墙根上找个地方,没等坐稳就狼吞虎咽起来。 “那这些流民都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吧?” 姜念是个操心命,他怎么看着人群里有不少身强体壮之人呢?虽然陈掌柜可能做的很好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都查过了,外面这些全是没钱也没落脚地的穷苦人,但凡能拿出些银子来的人,一大早就进城找客栈住店去了。还有能找亲戚投靠的,都不愿意在外头吃这嗟来之食,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陈掌柜话音刚落,下方一处城墙便传来孩子尖锐的哭嚎声。 姜念的眼神追随着声音望去,只见那处墙角是一老爷爷带着两个孩子,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孙子孙女。 而他们正被几个男人围着,男人们嘴里怒骂着什么,那老爷爷正跪在地上磕头乞求着,两个孩子则是在一旁抹着眼睛哭泣。 “你大爷的!哭什么哭!快点给老子闭嘴!”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姜念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判断出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就伸手狠狠的给了男孩一巴掌。 那男孩的个头看着比钱四还矮小几分,直接被这一巴掌扇倒在地,再没发出声音来。 “还看什么,快派人过去!” 姜念见了这一幕心里焦急万分,想冲下去的时候看见陈掌柜还在一旁发愣,不由得大喊了一声。 “哦哦哦。” 反应过来的陈掌柜连忙招呼几名官兵,跟着姜念身后往城楼下跑去。 城外的人看到一队人急匆匆的奔过来,纷纷往两旁避让,靠坐在墙角的则是将身体缩了又缩,生怕妨碍他们的事。 没一会儿姜念就冲到那些男人身前,此时还有个男人正用力踩着老爷爷的手掌,老人哀叫连连,却没有勾起男人丝毫怜悯。 其他几人则是嬉笑着将女孩团团围住,不许她将男孩扶起。 妈的! 姜念一时间怒火冲天,他从未如此直面过这般欺辱百姓的场面。 “滚开!” 他猛的上前推开踩住老爷爷手掌的男人,男人没防备,被推开后回头一看居然是个孩子。 一时嘴里骂骂咧咧的准备还手,不等那男人动作,紧随其后的官兵们直接将几个男人都按倒在地。 “没事了,没事了。” 姜念将老爷爷扶起,也顾不上管他手掌的伤势,径直到一边查看那依旧躺倒在地的小男孩。 男孩确实比钱四还要小些,看着只有三四岁的模样。 多日的奔波让他浑身上下满是尘土,和汗水混合后在脸上留下许多脏污,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但稚子本就娇嫩,即便是隔着这些尘土,姜念也能看到男孩脸上浮起的红肿巴掌印。 不知是何缘故,即便是姜念已经把他半抱在怀中,男孩还是如同昏迷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弟弟!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弟弟!爷爷,你快来看看弟弟……” 一旁的女孩看那些男人被制住,连忙跑到姜念身边,伸手摇晃着他怀中的小男孩,企图把他唤醒。 见男孩没有半分反应,女孩一时间也是慌了神,口中喊着爷爷,脸上已是泪水连连。 “陈掌柜,带他们去城中看大夫。”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呐!” 那老爷爷闻言感激的下跪磕头,随后从姜念怀中接过男孩,跟着两名官兵往城中走去。 “大人!冤枉啊,我们都是良民!”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良民啊!” 这些男人不认识陈掌柜,只瞧着身边都是穿着府衙服饰的官兵,以为陈掌柜是哪位大人。 他们不过是看老的少的好欺负,想从这三人那里抢些吃食罢了。 虽然他们也分到了白粥馒头,可这时节,谁会嫌粮食多呢? 就这么一下还引来了官府的人,真是倒霉透顶。 几人心中叫苦不迭,嘴巴里连连求饶喊冤。 “小钱,你说这……” 虽说张大人让陈掌柜全权处置这些事情,但他从前只做生意,没办过这种事情,有些拿不定主意。 想征求姜念意见的时候,只瞧着这位公子的脸色十分的差,才开口又不敢接着问了。 这可怎么办? 就这么放了肯定不行,可该怎么处罚他也不知道。 要不先扣押,等一会儿回禀了张大人再说吧。 陈掌柜刚准备开口时,就被姜念接下来的话给惊到了…… 第95章 都杀了 “都杀了。” 姜念的脸色十分不好看,看着那几个男人语气冷冷的从嘴里吐出这三个字来,倒把陈掌柜吓了一跳。 这,这怎么能行啊! “小钱!你这可不行啊!” 趁着那些人还没听见,陈掌柜急忙把姜念拉远了些,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虽说他们欺负老少是不对,但罪不至死啊!这可是几条人命,怎么能说杀就杀了?” 陈掌柜急得不行,也是被姜念的决定吓得不轻,说话声音都有些发颤。 “怎么不能杀?若是我们今日不在,或者我们没看到,没听到。刚刚那三人还能有命活吗?” 姜念紧紧地皱起了眉头,眼睛里闪烁着明显的杀意,直直的盯着面前的陈掌柜,十分不满的说道。 “这……还是等我回禀张大人再说吧。” 姜念的话陈掌柜不敢不听,但绝不能就这么把几人都杀了,言语中提及张大人,想让姜念冷静些。 谁知道姜念又说出句让他更无力的话来。 “张大人昨夜出城了。” 什么!? 陈掌柜真是急得要跳脚,这张大人早不走晚不走的,怎么偏偏赶在这时候不在城中啊! 虽是说让他全权处置,但没说还能杀人啊! 这可怎么办。 小钱现在在气头上,非要把这几人杀了他也不敢拦。 可要是真的杀了,那这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说不得就暴乱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 “大人,放了我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边那些男人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大难临头,见半天没有回应,嘴里不停的嚎叫着。 那些官兵们也往陈掌柜这边看过来,不知道这临时的上司是个什么章程。 “都……” 姜念刚开口还没说完,陈掌柜一只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 “把他们先押下去稍后处置,再有闹事的也一并扣押。” 陈掌柜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说完这句话,随后也不管那些官兵,只紧紧捂住姜念的嘴巴,将他抱在怀中后匆匆往城中跑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跑慢一步那几个男人就都得死。 “我的小祖宗啊,你可真是我祖宗!” 陈掌柜嘴里念叨着,不敢在外面停留,径直上了陈家的马车,往钱家四合院赶去。 “你若是怕事后无法跟张大人交代,也没关系,今夜我叫卫一将他们偷偷杀了就是。” 可姜念就像魔怔了一样,即便是已经坐在了马车上,还是揪着刚刚的事情不放,非得置那几人于死地不可。 “哎呀,小钱!钱公子!姜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小的给你磕头了,要打要罚都随你,可那几个人真的罪不至死。那几人现在被扣押在官府大牢里,要是你让卫一大人去把他们杀了,这城里还能太平吗?” 陈掌柜快疯了,他从来不知道向来随意平和的姜念,居然还有这般残暴的一面。 好在马车很快就到达钱家四合院外,有人能平息姜念的怒火了。 “小钱哥哥,你怎么刚出去就回来了?” 院内,钱二钱三几人正在逗猫猫狗狗,钱四一见着姜念就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欣喜又疑惑的问着。 姜念还沉浸在刚刚的事情中,看到乖巧可爱的钱四,回想起那男孩红肿的脸庞,心中更是愤怒无比。 要是钱家人没遇到姜念,此刻还在破庙中住着,即便没有被饿死,遇到那些男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些人仗着有点子力气,随便欺凌弱小,毫无廉耻道德,与禽兽何异? 陈掌柜还说他们罪不至死,在姜念看来就算是凌迟也不为过。 不过他面对钱四不好显露什么,摸了摸钱四的脑袋,勉强扯出个微笑来没有说话。 “哥哥,你怎么了?” 敏锐的钱四察觉到姜念的不开心,接着开口问道,钱一几人闻言也都围了过来,眼神中都带着担忧。 “哥哥没事,你们玩吧,我和陈掌柜有话要说。” 姜念本想问问钱家几人,此事该如何处置。 转念想起先前他们对李婆娘的态度,那般宽容大度。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尚且不计较,更何况是别人的事情。 当初姜念是没有见到钱家受欺辱的画面,才轻轻放过了李婆娘夫妻俩。 而他今日亲眼所见,也可以联想到钱四几人受了多大的罪,这次绝不能放过那几个男人。 他甚至有些后悔,应该偷偷把李婆娘夫妇俩做了,不应该只是送去做奴那般简单…… 姜念把钱四几人打发走,到书房外冲着屋顶吹了声口哨,随后带着陈掌柜进了书房。 “小钱,你想说什么呀?” 陈掌柜看着姜念直喝了两盏茶,却始终一言不发,心中有点摸不准姜念到底想干嘛,不由得心里发虚的开口问道。 “喝口水,等等人就来了。” “等等?等谁啊?” 陈掌柜有些不明所以的紧跟着问了一句,但姜念又沉默起来,不再搭理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掌柜已经觉得有点坐立难安之时,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哎呀,卫一大人是您来了!您快劝劝公子,他要将那几人都杀了……” 陈掌柜一见着来人像是见了救星一般,连忙上前对着卫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遍。 卫一静静的听完,却没能给陈掌柜一个安心的回答。 “小公子长大了,这是好事。那些人既然恃强凌弱,那就该付出代价,要杀要剐都听公子的便是。” “哎呀,卫一大人,公子一时冲动,怎么连你也这般不理智!” 京城来的就没一个是正常人吗? “陈掌柜,还请慎言。” 卫一冲陈掌柜回了个冷冷的眼色,叫他立马安静如鸡,索性一摆手往椅子上一坐。 随便吧,反正他也管不了这两位大佛。 卫一的态度倒是和姜念的想法不谋而合,几个男人不能保家卫国上阵杀敌,只能在背后欺负老弱妇孺,浪费粮食,死了也不冤枉。 不管陈掌柜和姜念什么反应,卫一话头一转,又有些不支持姜念杀人的想法了。 “恃强凌弱之人如此之多,今日你瞧见了将那几人都杀掉,可以解一时难题,泄一时之愤。但是公子想过没有,难道凭你一人之力,能将城中所有恃强凌弱之人,全都杀光吗?” 能吗? 第96章 育婴堂 “卫一大人所言甚是啊!小钱,我知道你心中为此事愤愤不平,但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还是得想想别的法子,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卫一大人,你说是吧?” 陈掌柜听了这话,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立马打起精神来劝说着姜念。 “不是我要阻拦你杀人,那几个人说起来跟我非亲非故的,死了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但老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再杀也不迟啊。” 姜念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此刻张大人不在城中,不知委托何人主持大事,确实不应该节外生枝。 他也不该如此随意的,决定那几人的生死。 都杀了是一时气话,冷静下来还是得想想,该怎么才能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他心里明白,脸上却依旧冷冷的,抬眼看着陈掌柜一言不发。 陈掌柜见姜念终于抬头看他,虽然还是不说话,但好歹有点反应了不是。 他立马堆起笑脸来哄着姜念。 “都怪我,刚刚发生这种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一会儿我就让人去把那几个抽上几鞭子。你消消气,我们几个数你最聪明了,这事还得你来想办法。” 一边说着,陈掌柜还当着卫一的面,双手拉着姜念的嘴角,硬生生扯出个笑脸来。 “早一点想出办法来,就少一些人受欺负。好了小钱公子,来笑一笑,动一动你的聪明脑袋。” “哼!确实怪你。” 即便是从未开展过施粥事宜,但以陈掌柜的精明,姜念就不信他没想到会有此类事情发生,只不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愿多操心罢了。 但饶是姜念心里再气愤,也耐不住陈掌柜这般折腾,冷哼一声后把陈掌柜的手挥开后说道。 “从明天开始,所有老人孩子和青壮年们分开安置住所,若是家中有青壮年同行的另算。领到白粥馒头之后不许走远,就地吃饱。所有官兵衙役,包括陈掌柜的手下全都要留意,如果再有人欺凌弱小,一律抓起来严惩不贷。” 姜念说着站起来换了个位置,离陈掌柜远些,接着对着他说道。 “因为你考虑不当导致欺凌一事的发生,所以罚你亲自去熬两锅粥,小惩大诫。” 姜念的话一说完,卫一没什么反应,反正他是个死忠党,姜念做什么他都支持,而且此事也不需要他出力。 陈掌柜嘿嘿笑了两声,熬粥算不得什么惩罚,只要能让姜念消气,他就是再熬个十锅八锅的也没问题啊! “再去好好审问那几个男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来历。若是那几人有别的身份直接杀了,若真的只是普通百姓,就送去田里干农活。省的空有一身力气,却只知道欺负老弱。” “这好办,农活多的是,随便找块荒地让那几人开垦去就是了。” 平日里那些人谁不干农活呀,陈掌柜觉得这也不能算是惩罚,此事好办的很,直接满口答应下来。 “不止他们要去干农活,还有其他人也得去干。卫一说的很对,我没法杀了所有人,也没法为所有人主持公道,所以我们要制定个规则出来。” “什么规则?” “淮水城不养闲人,城外只施粥三日让他们休养生息,三日之后叫他们自力更生。” 姜念这话一出口,陈掌柜就显得有些犹豫的问道。 “此时并非收成之时,也不是播种的时候,他们如何自力更生?而且按我们的原计划,明日大部分流民都应该迁入庄子上安置,如此一来还去吗?” “去啊,怎么不去?只是还得等上三日,另外庄子里荒山野地本就多的是,便是叫他们随便干点活,别把浑身的力气省下来倒胡乱想些别的。” 陈掌柜挠挠头,他倒是还有别的考虑,想了想继续开口问道。 “我倒不是反对,只是这些官兵衙役只能留在城中,不能随流民们前去庄子。可是这样一来,若是有些人不肯干活,光靠庄子里的那些家奴也管不了他们呀。” 如此一来,还得想别的办法。 也不能让这些人一直留在城墙外。 “这好办。” 姜念正想着呢,一直安静的卫一开口说话了。 “这三日的粥熬的稀些就是了,若有人想闹事,定然会按耐不住。干脆到时候一并揪出来,杀鸡儆猴,剩下的自然就安分多了。” 姜念瞅了两眼卫一,这不是钓鱼执法吗? 但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还要派人将所有流民的来历一一登记清楚,他们都是从各处村庄里跑出来的,应当都有熟识之人可以相互佐证。” 姜念又想到别的事情,眯着眼睛看着地面轻声说道。 “先前各家商户筹来的银两还不曾动用吧?先拿出些来,在城中找地方设立几处善堂,等身世查清之后,将那些孤寡老人,无依无靠的妇孺孩童收进善堂。这样一来,也能减少些欺凌事件的发生。” “好好好,银两没有问题,只是这善堂又是什么地方?” 陈掌柜嘴里应着,不等姜念回答就慌忙跑到书房的桌案前,提笔写起来。 领导交代的事情太多了,他怕自己记不住啊。 “善堂你都不知道?” 姜念不由得惊讶的问道,只见陈掌柜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转头用眼神询问着卫一,没想到卫一竟然也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 这天驰王朝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好了,居然连个善堂都没有。 不知道那突如其来的边境流寇,到底打破了多少人平静的生活,安乐的家园呀。 姜念在心中感叹道,还得给陈掌柜二人解释什么是善堂。 “善堂就是一种慈善机构,就和我们现在施粥的行为差不多。要盖几处房子,平日里用来收留接济穷苦百姓,基本上分为育婴堂、养老院之类的,不至于让老弱妇孺流落街头。” 姜念长话短说稍稍解释了一番,好在陈掌柜听得懂,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 但陈掌柜还有话要说呢。 第97章 罪魁祸首 “那这善堂该怎么运作呢?既然是慈善机构定然无法盈利,粮食布匹之类的自然不必多说。可若是要照顾幼儿那得费不少人手,全靠筹来的银两怕是不够呀。” 陈掌柜不愧是个商人,才说了两句话就转着眼珠子,脑子里飞快的考虑起银子的事情。 “前期就先用筹来的银两吧,后面的运作那我可管不了,这些都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你把它当一间铺面来看,该怎么长久经营下去,应该是你的强项才对。不许给我随便应付了事,我要前去查看的。” 姜念无视陈掌柜此时抛来的难题,还告诫了他一番。 他也体验了一把当无良老板的感觉。 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你别说,这感觉还挺美。 陈掌柜:“……” 合着就他一个倒霉鬼呗! 他能说什么呢,姜念不仅是他的财神爷,还是他的小主子,姜念的话他只能听着。 大致的方向已经确定,剩下的小细节等日后慢慢完善。 陈掌柜无奈的将事项一一记在纸上,检查了一遍没有遗漏后,便匆忙的去安排各项事宜了。 这些事情都得他出面解决呀。 书房里只剩下姜念和卫一两人,姜念这会儿还要去干别的事情,正想出门时又被卫一给拦下了。 “公子,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有什么话快说。” 姜念急着去看先前那被打小男孩,语气有些急切的催促道。 谁知卫一开口说了句,让他不得不重视的话来。 “边境传来新的消息,那些流寇原先其实是那练武场附近的普通百姓。” 卫一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筒来,从里面扯出一块绢布递给了姜念。 “百姓?那怎么会成了流寇,侵袭天驰边境如此多的村庄?” 姜念接过绢布却没有去看,只抬眼正视着卫一,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这普通百姓未免也太牛了吧? “那处山谷地处荒凉,大多数百姓采矿为生,本就壮硕。妇孺们平日里靠着给练武场送吃食日用,赚取些银两。前些日子练武场匆忙撤离,附近的百姓们失去了稳定的营生。有些胆大的见练武场留下不少长刀兵刃,干脆落草为寇。” 原来那些长刀是从练武场里得来的。 这倒是让姜念感到意外。 张大人不是说这长刀造价昂贵嘛,难道那练武场富可敌国,不在乎这点钱? “原先只有十几人,袭击两国往来的商队获取金银。得了便宜之后胃口越来越大,领头的直接占山为王,先在天隐王朝境内到处打家劫舍。” 卫一说着还特地看了看姜念的脸庞,见他神色如常才接着说下去。 “那附近的村民不堪其扰,又见他们得了不少好处,竟然有不少青壮年主动加入进去。队伍壮大之后胆子也大了许多,多次越过我朝边境,劫掠落单的百姓。流寇们脚程快又神出鬼没,边军几次出手都奈何不得他们。这才让他们越发放肆的前往村庄烧杀抢掠,造成如今这局面……” 卫一的话语越说越小声,也越说越让姜念心乱如麻。 如此说来,原主无意间撞破那处练武场,惊动里面那些人,竟成了这些事情的源头。 “卫一,那现在边境的情况怎么样了?” 姜念现在只觉得唇舌干涩无比,端起茶杯来猛喝了一大口才问道。 “张大人已经前去,他有调兵遣将之权。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边境设下多处陷阱,现在想来应该是有所进展的。” 边境离淮水城有些距离,卫一不能实时更新消息,只能靠平日的经验来推断结果。 想到那些流民破烂的衣衫,长途跋涉后面黄肌瘦的模样。 人群里除了刚刚救下来的老人孩子,还有许多嗷嗷待哺的幼儿。 他们的家园,都是因为姜念而破坏。 意识到这件事情后,他此刻平放的双手都有些颤抖,只好紧握拳头稳了稳心神,之后才对着卫一继续说道。 “你带着影卫们去帮帮张大人吧。” “张大人饱读兵书又有边军在手,何需属下前去帮他?倒是公子这边,若是属下带人走了,公子的安危该如何是好。” 卫一心中自然以姜念的安全为重,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姜念。 “我身在淮水城中,身边有陈掌柜,还有城中的官兵衙役层层把守,不会有事的。” “可是张大人并不知晓公子的身份,若是属下此时前去相助,岂不是将事实真相暴露在他眼前。公子,属下必须得提醒你,张大人和王爷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卫一知道姜念和张大人来往甚密,在淮水城内这是好事。 但总有一天,姜念终是要回京的。 到那时和张大人来往甚密的消息,若是传到有些人的耳朵里,可就不是件好事。 “卫一,你去帮帮边境那些可怜的百姓,就当是为我,好吗?” 在卫一权衡利弊的时候,姜念沉浸在他害了周边百姓的思绪中不可自拔。 此刻的话语已经有些哽咽,声音颤抖着,像是请求一般对着卫一说道。 “属下不敢,只是还容属下多嘴一句,此事并非因为公子当日举措而起,公子万万不可为此事陷入自责之境。” 看清姜念神色的一瞬间,卫一就明白姜念的话从何说起。 他心知就算姜念没有撞破练武场一事,那练武场日后也必将是天驰王朝一大祸患,只不过姜念偶然撞破导致此事提前罢了。 若是为此勾起姜念心中愧疚之意,那真是不应该。 “属下这就去。” 他不敢再推托,立马跪地抱拳,领命而去。 姜念则是依旧呆坐在原处。 他知道流寇一事并非因他一人所起,甚至他当时还未曾穿越到这具身体中,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 那些长刀能随意留在练武场,此事背后也定有其他人的手笔。 但他依旧为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感到难过。 可能这次只是上头的人随便弄权玩势而已,却要这些百姓们付出惨痛的、生命的代价。 何其无辜。 想了许久,姜念终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不知那小男孩一家如何了。 第98章 再施援手 姜念独自在书房直坐到傍晚,钱家几人心中担忧却又不敢打扰他,或坐或立的在书房外焦急的等待着。 “小钱哥哥!你出来啦!” 几乎是在书房门发出响动的同时,钱家几兄弟就都围了过来,钱四更是快速扑腾着两条腿跑到姜念身边紧握住他的手。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是要用书房吗?”姜念摸了摸钱四的脑袋,环视四周见几人都在还有些不解。 “咳咳,我们不用书房。就是看他们都走了,你一人待在里头不知道干嘛有些担心罢了。” 钱爷爷坐在屋檐下,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后说道。 他身前还放着一堆大小不一的竹篓竹筐,看来是在外面等了许久。 “都是我不好,害你们担心了。下次再有事情一定会和你们说清楚。你们也别怕打扰我,直接叫我就是。” 姜念感受到钱四小手上传来的寒意,十分自然的揉搓两下想把手捂热。 听见钱爷爷的咳嗽声又上前扶住他,顺带捏了捏他身上的衣裳。 “这会儿早已入秋,晚上的风吹在身上已然有些冷,怎么能就这么坐在外面等?快快进屋,本来身体也不好,若是冻着可怎么得了?” 再看看其他几人,只觉得他们穿的都不够厚。 姜念连忙挽着钱爷爷往正堂走去,路上遇着周管家,顺便吩咐他叫厨房煮点姜汤来。 朱大婶手脚麻利的很,几人的晚饭刚刚吃完,热腾腾的几碗姜汤就端了上来。 “一人一碗,快喝了驱驱寒。” 姜念将几人按坐在椅子上,一碗一碗的分派下去,严肃的语气像是在布置重大任务。 钱家几兄弟看着黑乎乎,如同中药一般的姜汤,实在是不想喝。 但看到钱爷爷面无表情的把姜汤喝光,以及姜念那副不由分说地神情,只能个个捏着鼻子把姜汤喝完。 之后每个人都被辣的皱着眉头,满脸的苦大仇深,却听见钱二猛的打了个大响嗝。 “哈哈哈!二哥打嗝的声音这么大,看来是喝饱了。这姜汤里还放了二哥最爱的红糖,是不是比刚刚的晚饭好喝多了?” 钱三一听也顾不上咂吧嘴里古怪的味道了,跑到钱二身边肆无忌惮的嘲笑他。 “我看你个皮猴是欠收拾了,二哥来给你松松筋骨!” 钱二先是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接着看到钱三那嘚瑟样实在是让人想揍他,坐在椅子上就伸手给钱三的屁股上来了几下。 吉祥如意也跑来凑热闹,两人两狗一时间闹作一团。 正堂里欢声笑语的,倒是抚平姜念原先有些低沉的情绪。 “你们几个玩吧,我要去看看白天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那小男孩一家不知道怎么样了,姜念想趁着天色还早,先去医馆看看他们的情况。 “小四要跟着哥哥一起去。” 刚刚吃晚饭的时候,姜念架不住几人的关心询问,同他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钱四知道小钱哥哥是因为人好,为这事打抱不平。但他心里对那小男孩一家依旧是好奇的不得了,非常想跟去看看。 “我也想去!” 钱三听见钱四要跟着,他连忙跑到姜念跟前,眼巴巴的看着他,想一同前去。 “我也想去……” 钱二和钱三虽然打打闹闹,但向来是形影不离的,自然他也要跟去。 姜念再转头看看钱一。 好嘛,大哥也想去。 那就一起去吧,就当晚间消食,解解闷吧。 “爷爷,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吧,有个老爷爷你还能跟他说说话。” “哎呀,老头子我腿脚不便走得慢,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自己去吧,我还得把刚才那几个竹筐修一修边呢。去吧去吧” 钱爷爷惦记着他的半成品,今晚不编完怕是要睡不着觉。说话间冲几人挥挥手,叫李叔把他的竹筐都拿过来,直接往后院去了。 “耶耶耶!我就知道小钱哥哥最好了!” 虽然才一天没出门,但钱三已经在家憋坏了,听见姜念同意带他们出去,高兴的猛得上前抱住姜念,往他脸上亲了一大口。 接着第一个冲进马车里坐好,手舞足蹈之余还不忘拍姜念马屁。 姜念擦着脸上的口水都有些无奈了。 这钱三,以后长大了指不定得多会哄小姑娘呢。 城中还是不太安全,带上王离等人。 钱家的马车“嘚嘚嘚”的往外走。 “少爷,咱们这是上哪儿去?” 还没出街道,马车在分岔路口停下来后,就听见马夫扬声问道。 姜念这才突然想起来,他没问陈掌柜将那一家送去哪个医馆了呀! 只能先转道去飞云客栈…… 绕了好大一圈,才到城南的那家熟悉的周家医馆。 医馆已经半关着门,连屋里的油灯都熄了不少。 好在那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还记得姜念,几人说明了来意后,便叫人将他们引到那小男孩睡得床榻前。 小男孩不知是昏迷着还是睡得正香,女孩正在给他擦拭着手脚,老爷爷则是坐在一旁正慈祥的瞧着他们。 身边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老爷爷转头眯着双眼瞧了半天。 “恩人!多谢恩人救我们一家,您的大恩大德老头子我没齿难忘啊!小花!快来给恩人磕头!” 还没等姜念开口,老爷爷已经认出他来,对着几人跪下嘴里说着感激的话,还招呼女孩一起给姜念磕头。 “举手之劳,老爷爷不必在意。快快起来,我年纪小受不得你的大礼。” 钱一和姜念赶紧一同上前,将两人扶了起来。 “我也是瞧不惯那些人的嘴脸,你的孙子孙女年纪和我弟弟们差不多大,不该受那样的磨难,所以我才出手相助。我这会儿来也只是想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可曾醒来过?你的手掌可有受伤?” 姜念扶着老爷爷坐下后关心的询问道。 “多谢恩人关心,我的手没事。大夫说小草是身子虚弱,被那畜生的一巴掌直接打晕了。他先前醒了一回,刚刚吃了药便一直睡着。” 老爷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悲愤的说着。 “叫我小钱就好了,你们是从哪个村子来的?家里可还有其他人吗?一路上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姜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拍拍他的手问起了家里的情况。 他正说着话呢,那老爷爷不知想到了什么,拉着小花忽的又冲着他跪下,声泪俱下的乞求着姜念。 “求求恩人,还请恩人再救救我们呐!” 第99章 新任务 姜念几人皆是一头雾水,这三人此刻身处安全之处,哪里需要再救什么?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将两人从地上拉起来,对着老爷爷皱巴的脸庞姜念放缓了语气问道。 老爷爷许是想到了伤心事,攥紧衣袖将泪水擦了又擦,许久才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将事情缓缓说来。 “我叫何树,这是我孙女小花,孙子小草,是靠边境的何家庄村民。一个月前,那伙子贼人袭击了何家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仅抢走了我们的银钱粮食,就连,就连人也不放过……” “贼人来的时候正是深夜,被惊醒后我本想和儿子儿媳带着两个孩子躲进后山。谁知道竟有村里人投靠了贼人,跟他们说我儿媳颇有姿色,特地来寻她……” 说到这里,何树脸上浮现的满是痛苦之色,声音几度哽咽再说不下去了。 小花看着十来岁的样子,已经有些懂事。 听到这里也是泪流满面,但依旧抿紧嘴唇一言不发,闷声哭着。 姜念的芯子里是个成年人,再不懂也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紧紧攥起了拳头,替何树一家悲痛的同时还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怒火,不知往何处发泄。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只能拿出手帕将小花脸上的泪水慢慢擦干净。 “那投靠流寇的村民可还活着,半点不顾同村情分,此等人渣何必存在世间!何爷爷,你说那人长什么样子!我们一定帮你把他杀了报仇!” 钱一在一旁听完自是义愤填膺,少年高高扬起的拳头,像是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找出来杀了。 “对!把他杀了报仇!” 钱二钱三也是满脸震惊,竟不知这天底下还有比李婆娘更过分的人,异口同声的赞同钱一的话。 唯有钱四依旧平静的看着几人的反应,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姜念攥起的拳头上,默默不语。 “多谢几位公子,我何尝不想报仇,但此事困难,恐怕我有生之年都办不到啊。” “为何?” 钱一急切的追问道。 何树从怀里摸出两颗圆圆的石头来,手指摩挲几下后接着说道。 “我带着孩子一直待在后山躲过一劫,几天后才敢冒头。接着偷偷回家瞧了,那些人把我儿子儿媳杀了之后,还一把火将屋子烧毁。” “我从一片废墟中找到了他们俩,身体已经烧成焦炭看不出模样。最后背到后山埋葬,也不敢立碑,只好拿了坟前的两颗石子,带在身上叫我不要忘了此仇。” 说到这里何树长叹一声。 “可那投靠之人,并非一两个,而是同村十几个贪生怕死之徒。后面我带着孩子一路逃至淮水城,根本不知那些人身在何处,又何谈报仇?” 何树怜爱的看了看熟睡的小草,又将小花凌乱的发丝往耳后捋了捋。 “恩人,我知晓你是富家公子,定当有雷霆手腕能为我报仇。但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让他们俩好好的活下去。” 说完何树用他粗糙皲裂的双手紧拉住姜念的衣袖,语气恳切的说道。 “只求恩人能将我祖孙三人收下,每月里也不要银钱,只要能赏一口饭吃就行。日后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只求恩人收下我们!” “求恩人收下我们!” 小花身子灵活的就地一跪,伏在地上给姜念哐哐磕头。 这场景说是在求,但更像是在逼迫姜念。 不过姜念并不在意被真正可怜的人道德绑架,他只是有些好奇。 “你们本是自由身,如今千辛万苦到了淮水城,城中每日有救济粮,接下来还有其他救济。我给你些银钱,日后随便你做些什么小生意都行,不怕活不下去。又何必要给别人当牛做马呢?” “恩人有所不知啊……” 何树瞧着姜念的反应,双手稍微松开了些后长叹一声。 “我求恩人收下我们,并非是想赖上恩人。实在是那城外除了贼人外,还有许多欺男霸女之辈。他们在逃亡的路上以各种理由收受保护费,交不起钱的都被他们肆意奴役殴打,还随意抢占民女。” 他顿了顿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花,女孩长相随她娘,虽还未长开,但已经能瞧出日后定是个容颜姣好的。 “我已经老了,带着两个孩子实在是保不住他们。恩人若是嫌麻烦,那就只收下小花一人,哪怕是让她去倒夜壶也好过落在那些人手中啊!” 姜念听着没有给何树半点反应,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孩默默的想着。 十来岁正是天真烂漫,花朵一般的年纪,他那时候虽然因为家里没人做饭总是饿肚子,可回想起来大多时候都是快乐的。 但小花的十来岁呢? 父母凄惨去世,和爷爷弟弟相依为命。 好不容易从流寇的手下逃出生天,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其实是跳进了另一个虎狼坑。 不知道那些欺男霸女之辈都是何人。 如今只是几股流寇作乱而已,又不是天驰王朝不复存在。 那些人眼中竟是没有王法了吗? “小钱,小钱?要不我们就收下他们吧?” 几人听完何树的话都十分动容,钱一更是几欲落泪,他看着姜念半天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着急的拍了拍他。 “哦哦,我不是嫌麻烦,既然先前救下了你们,那肯定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收下你们当然没问题,起来吧,以后都不要跪我。” 姜念反应过来后连连答应,起身将小花拉起来,顺便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恩人的大恩大德,何树一家没齿难忘!” 何树说着又要跪地,被姜念眼疾手快地拉住,接着严肃地嘱咐道。 “你们以后叫我小钱公子就行了,钱家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要下跪。” “好好好。” 何树这会儿终于展露笑颜,对着姜念连连点头。 “收下你们没问题,但是光收下你们不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些欺男霸女之辈也得解决。你们可记得他们的名字模样?” 如今钱家有得是钱,真的是多个人就等于多双碗筷罢了,姜念养得起。 所以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恶的人就该受到报应。 何树闻言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回应道。 “记得!就是他们化成了灰我也不会忘记!” “抱上小草,现在就跟我们回钱家!” 第100章 干一票 这两日,城外流民们都有些躁动不安,满腹怨言。 但面对身穿盔甲,手持钢刀的官兵们,他们只得忍气吞声。 原因是那施粥棚外贴了告示,施粥从原本的一日一次改成了一日三次。 本想着这施粥之人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一天三顿大米粥,就是往常在家也没敢这般享受,真是十足的好事。 所以第二顿粥稍稍变稀,整个的大白馒头成了半个,大家也都没在意。 一顿变三顿,少给点也正常。 哪曾想到接下来,半个馒头变成了半个中的半个。 这粥熬的也是越来越稀,到第三日午间这顿已经算是清澈见底,一筷子下去根本捞不出几颗米粒。 这…… 这是粥吗? 岂不就是一碗白水! 欺人太甚! “咣当!”一声。 城外一座青砖瓦房里,愤怒的男人将手中的碗狠狠摔在了地上,大怒出声斥责着眼前众人。 “你们是嫌命长吗!竟然敢拿这种东西来糊弄老子!” 面前几个男子慌忙跪下,其中一个较瘦弱的男子面露苦涩的小心说道。 “张大哥,我们哪儿敢糊弄您,这事真的不怪我们啊!实在是那粥棚里都是这样的。不信您再派人去外头瞧瞧,那些人手中都是这般,连馒头都不够吃一口了。” “哼!” 被称作大哥的张姓男子冷哼一声,整了整衣衫拖长声音说道。 “这点子吃食就是拿去喂狗也不够,我早说过,城里那些假仁假义之辈也就做做样子,果然没两天就现出原形了。那些人就吃这些竟也没有半点反应?还是无人领头,那些孬种都不敢出声?” “大哥,这说是飞云客栈施粥,实际上还不是官府在背后。而且那城外本就是些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剩下的也都是些老弱妇孺的,哪里敢和官府对着干,能吃一口是一口呗。” 张姓男子闻言气呼呼的坐下后,一脚抬高就这么踩着椅子,嘴里满不在乎的说道。 “不是说法不责众嘛,你们叫手底下的弟兄们去吹吹风,煽动煽动。” 还跪着的瘦弱男子连忙往前膝行了几步,赔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哥,这可不行啊。前两日有几个闹事的直接被抓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呢。而且最近又添了不少官兵,那些人怕的不行,恐怕这条路是行不通啊。” “好在我们本来也没打算靠救济粮过活,那些人手里可有发现什么好东西?” 那瘦弱男子闻言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张姓男子身前,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来。 一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玉石还有些散碎银子。 “这两日官兵瞧得严,我们也不敢明着搜刮,但底下弟兄们暗地里挨个检查过了,只搜到这点子东西。这群人长途奔波而来,现在实在是刮不出油水了。” 张姓男子只瞧了一眼,就撇过头面露不屑的说道。 “这点子东西够干什么的?还有这屋里吃的用的都快没了,你们几个还不想想办法!” 另一个男子看大哥发怒,借机起身快步窜到张姓男子身后,双手握拳给他捶起背来,面带谄媚的讨好着说道。 “嘿,大哥,我倒是瞧着附近村子里有几家挺富庶的,不如咱们今夜带上弟兄们去干上一票?” 张姓男子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出声。 他原本是于河城内码头的一个小管事,手底下跟着十几号兄弟,做些搬搬扛扛的活计。 码头的活要靠着争抢才能得到,谁的拳头大谁才有资格说话,所以平日里欺负弱小和被欺负是常有的事。 这次因为流寇,于河城的来往船商少了不少,自然活计也少了许多。 大家都没法糊口,码头的冲突是越发频繁,他们打不过另一帮势力,干脆带着兄弟们跑出来。 正巧碰上一大堆流民,颠沛流离都胆小无比,十分软弱可欺。 一肚子的火气全撒在了这些流民身上,将他们暴打一顿之后不仅没人反抗,还有人主动献上银钱,以求自保。 他们便一路跟着这些流民前往淮水城,路上稍有不顺心可以随意殴打泄愤,哪怕致残致死也没关系。 这下把他们的胃口生生养大了。 这青砖瓦房也是他们强占下来的。 但是直接打家劫舍,他们还没干过,这得好好考虑考虑。 “大哥,张大哥?” 瘦弱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见他回过神来又接着刚刚那人的话题接着说道。 “我们都打听过了,那村里刚卖了粮食,有的人家手里最起码几十两银子。咱有了钱去哪儿不行,又何必在这城外待着受罪。您说是不是?” 张姓男子觉得手下的话十分有诱惑力。 而且这会儿流寇肆意,官府腾不出手来,管不了他们。 干脆做一票大的,往后金盆洗手就是了。 “还算你小子懂事,那就这么办吧。你去安排一下,叫兄弟们把家伙什都收拾好,干完这一票咱们换个好地方待。” 几名男子闻言连连应声就要退出屋子,走到门边时,那张姓男子又高声吩咐了一句。 “再去找两个女人来,给老子泄泄火!” …… 从那日决定钓鱼执法开始,陈掌柜就一直忧心忡忡,叫官兵们定要时时留意流民们的情况。 这粥熬的实在太稀,这些人要是闹起来,他确实也理亏,辩驳不了半句啊。 可姜念和卫一大人的决定,他也不敢反驳,只能是顶着压力照做。 这不日日尽心尽力的,从一早就站在城楼上瞧着,生怕有人气不过会发生暴乱。 好在城外这些人都挺安分守己,虽然心里不满,但还是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全和这一点点食物,并无特殊情况发生。 这让陈掌柜安心了不少,偷摸的吩咐人晚上那顿粥里多多放些米。 至于姜念,除了昨天派人来吩咐了几句外,这两日都在家中待着。根本不和陈掌柜碰面,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管不了那么多了,等今晚一过,这些流民就要分批带去庄子里。 之后再去哄哄他吧。 小钱好哄的很,就是颇费银子。 还好他别的没有,手中银两多的是。 第101章 暴乱 还是得先过眼前这一关。 就这么愁这个,愁那个的度过了一下午,晚间的粥熬得厚了些,那些流民明显被安抚住了情绪。 不仅没人抱怨什么,反倒还听见不少欣慰夸赞的声音。 陈掌柜想着一切尘埃落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深夜正在客栈睡得正香着呢,突然被一道急促的拍门声给惊醒了。 “掌柜的,不好了!城外出大事了!” 陈掌柜猛的从床上弹坐起来。 “怎么了?那些流民暴乱了!?” 什么也不担心就怕暴乱,一旦暴乱他可压不住这么多人呐。 “那倒不是。” 来人连忙摇了摇头否定了。 “那是怎么了!?你快说呀!哎呀!真是急死我了!” 陈掌柜抓起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就匆忙往屋外走去。 来禀报的小厮紧跟在身后,嘴里急急的说着。 “是城外李家庄,遭了强盗了!” “什么?” 不是暴乱。 陈掌柜急停下脚步。 “那该去报官啊!来寻我做什么?” “就是府衙的师爷派了人来叫你多多带些人手,直接去李家庄,具体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这乱糟糟的,都是什么事啊…… 陈掌柜心里虽然吐槽着,但还是依言带上二十几号人,快马加鞭的往李家庄去了。 走到一半刚想起来没把姜念带上,准备派人去请的时候,队伍后面“踏踏踏”的传来了几道马蹄声。 原来是王离几人带着姜念来了。 “小钱?怎么师爷还去叫你了?” 陈掌柜有些疑惑,他自己想叫上姜念是因为知道姜念的身份。 但师爷可不知道吧? “当然不是师爷,卫一走的时候留了两个人,我叫他们盯着流民们,一有动静立马来报,这不就赶上了。” 姜念从何树的描述中,早就知道是哪些人在流民中作威作福。 没直接抓起来,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等着他们自己跳出来罢了。 自然是让影卫紧盯着他们的动向。 只是怎么去了李家庄? “流民,什么流民?你是说今晚那些强盗是流民?” 陈掌柜看姜念轻轻点头,一下大惊失色。 他原以为是张大人不在城中,师爷才叫他前去协助一二。 哪曾想这所谓的强盗竟是,张大人和姜念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看住的流民。 可他瞧着那些人,并无异动啊。 “是不是搞错了?或者是后来的人?还没抵达淮水城?” “我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应当不会有错。不用纠结这个,等到了李家庄自然就知晓了。” 两人这么说着,很快到了李家庄。 只见李家庄各处此刻灯火通明,村里那间最大的屋子外站满了人。 拨开人群一看,屋前跪着十几个号人,双手都被反绑在身后,官兵们的钢刀还架在他们脖子上。 一旁还有被草席盖住的几具,应该已经是尸体了。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让人莫名紧张起来。 “哎呦陈掌柜!小钱公子,你们终于来了!” 师爷正瞧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发愁,看到陈掌柜带着姜念进来,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张大人是偷偷摸摸的甩手走了,他为了城中安定还得处处遮掩着。 可他一个师爷往日里只管文书,哪见过这场面,这会儿闹出了人命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师爷,怎么搞得这么大阵仗?这么多人怎么不清场啊?” 陈掌柜也是拉着姜念快步走到师爷身边,悄声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收到消息就派人给你送信,只比你早来一步。到的时候这满村子的人都在这儿了,他们见死了人,不拿出个说法来根本不肯走。” 夜里已经有些凉,可师爷额头上净是些汗珠,看来心里是十分焦灼。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他们乱糟糟的说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这村里管事的不知道是哪位,我也不熟悉。陈掌柜,这张大人之前可是把流民都交给你管了。现在闹出命案来,你可得负责到底,这事你可得给我处理好了啊。” 师爷明显是不想收拾烂摊子,把责任往陈掌柜头上推。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姜念大着胆子走到几具尸体旁,掀开了草席一角。 豁! 还是个熟人呐! 姜念为了确定自己没看错,围着尸体瞅了又瞅。 确定了,这就是李婆娘的哥哥李武没错。 前几天还后悔没把他们都做掉,这会儿就成了具尸体。 倒是省的他自己动手。 没有第一时间把那些人抓起来,导致李家庄被袭。 姜念原本还有些歉疚,一看是李武,心中的歉疚一下就消散全无。 就是不知道李婆娘夫妇俩上哪儿去了。 如师爷所言,若这十几人真是流民中出来的,陈掌柜确实不好推托。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冲着人群高声问道。 “你们村长人呢?” “这儿呢,这儿呢!” 几日未见的李村长从人群里钻出来。 “师爷,陈掌柜,我在这儿呢。” “问问有没有证人叫他留下,其他人叫他们都回去。我们就在这儿了解了解情况,问清楚了一定给村里一个说法。” “行行……” 李村长连声答应,接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喇叭来。 “大家伙儿听见陈掌柜的话没有?陈掌柜刚和张大人给我们做了笔大生意,这面子咱们得给啊!除了李远家的留下,其他人都先回去歇着吧!” 不知是真的给张大人面子,还是李村长十分有威严,总之村民们七嘴八舌的散开了。 师爷赶紧指挥官兵们把那十几人带到一边去,自己则是跟着李村长进屋了解情况。 “村长说你是证人?那这事情的经过你都瞧见了?给我们仔细说说吧。” 陈掌柜和姜念坐下后,看着李村长点名留下来的李远说道。 “哎!小人叫李远,就住在李武家隔壁十几步地,近的很。平常他家里有什么动静,我都听的一清二楚的。” 姜念瞧着这李远身材壮硕,应当有把子力气在身上,但说话间倒是有些紧张,整个人缩头缩脑的…… 第102章 简单的案件 “先前那李武家不是卖了不少粮食,手头宽裕的很。这几天耀武扬威的,又总是醉酒到深夜,吵的我都睡不着觉……” 李远原本面对陈掌柜几人还有些胆怯,但说着说着变得有些得意,好像能窥视别人家的事情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师爷着急的很,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开口打断了他。 “行行行,这些小细节一会儿再说,你先说这个李武家的到底怎么死的。” 说话间师爷的目光转向了李村长,给他提提重点,别再跑偏了。 李村长赔着笑转头给李远使了个眼色,叫他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小的不说这些了。总之今晚上那李武家一直吵的很,小的气不过就想去找他理论。这一去可不得了,我瞧见有七八个人在李武家里翻箱倒柜的。” 李远连忙颔首低眉的应声,立马开始说重点。 “小的胆小只敢躲在墙头看着,李武一家都被压着蹲在墙角。那些人找着银子后本来都要走出门了,结果李武的婆娘见银钱都被搜走,大骂李武是个孬种窝囊废。李武也是喝醉了被他婆娘一激。” 说到这里,李远也显得十分激动,挥舞着双手给他们演示当时的情况。 “他马上骂骂咧咧的操起板凳,对着走在最后面的贼人头上来了一下。哎呦,那真是砸了个结结实实。那些贼人瞧着见了血,一下全都围上去暴揍李武,李武的老娘和婆娘都上去拦着。” 李远话音刚落,师爷就提出个不合理的地方来。 “照你所说,李武家动静应该挺大,但怎么就只有你发现了?” “李武家老娘和婆娘都不是好相处的主,附近几家跟她们多有口舌,自然都不愿意上门。也就是我一个光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才敢上门瞧瞧。” 李远说着,看陈掌柜和师爷的目光都紧盯着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咽了咽口水又接着说道。 “趁他们打起来我才偷偷溜走想找人来帮忙,半路上正巧碰上村里巡逻的。但等我们再回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躺那儿,再有别的情况小的就不知道了……” “村里还有巡逻的?李村长,你倒是治村有方,警惕的很。去把巡逻的那些人也叫来问问吧。” 师爷虽然没处理过这种事,但他脑子好使的很,一下就抓住重点。 他挥手让李远退下后,转头对着李村长吩咐道。 很快,李村长就带着一中年汉子进来了。 “你们今夜巡逻就没发现这些贼人怎么进的李家庄?他们又是怎么一进村子就直奔死者家去了?据我所知,他家可不住在村口啊。” 姜念看师爷的神色,估摸着他是觉得这里头有蹊跷,所以对着汉子问话时语气充满了质疑。 “回师爷的话,巡逻队要满村子跑,可能他们进来的时候我们刚巧不在村口,没瞧见。至于为什么一来就去了李武家,估计是那李武平日里作为人高调,这才引起了歹人的注意吧。” 中年汉子的胆子比李远的可大多了,对着师爷拱拱手不卑不亢的回答道,话语间还透露出对李武的不满。 “如此说来,此事就是一件简单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件了?” “是。” 师爷紧皱着眉头,有些不相信汉子的说法。 李村长瞧瞧陈掌柜和姜念一言不发,再听听师爷的话觉着苗头有些不对。 他连忙拦住了那汉子的话头,自己凑到师爷跟前小心说道。 “嘿嘿,想来应该是的。那些歹人就在外头,师爷,您回去仔细审问一下就是了。” “李村长说的对,我倒是忘了这茬。” 师爷仔细将李村长打量了一遍,接着对着门外高喊道。 “来人!把那些个歹人都带进来!” 这回屋里人可多了,李村长带着中年汉子退出去,屋里乌泱泱的跪着十几人,两边还站了许多官兵看守。 瞧着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沾染着血迹,看来是已经用过刑了。 不过各个都昂着头,衣服裤子都还干净整洁着,想来是些硬骨头。 见过府衙审讯手段的姜念,不禁在心中暗暗的有些佩服这些人。 “你们中间,谁是领头的?” 师爷叫人搬了个矮几来,仿着升堂的模样和陈掌柜两人一左一右坐在矮几边,对着下方跪着的人沉声问道。 “他,他!就是他让我们来的!” “大人!我们都是良民啊!我们一路逃难到这儿,都是他逼我们干这事的!” “是啊是啊!还请大人明察啊!” 没曾想有七八个人早已经慌了神,一听师爷问话立马侧过身子,面向跪在一边的男人急切的指认道。 可惜是被绑起来了,不然这手指得戳到那男人脸上去。 “他娘的!你们这个没种的孬货!敢做不敢当,还敢胡乱攀咬劳资?我瞧你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若不是你们提议要来,劳资……” 那男人原本老神在在的跪坐在地上,一点也没把这场面放在眼里。 这会儿被七八个人指认,瞬间直起腰身冲着几人破口大骂,双手还用起力来试图挣脱绳索,想冲上去给这几人一圈。 “老实点!” 结果从他身后伸出来一把钢刀,架到他脖子上的时候,他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堂下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还不一一道来!” 师爷找了半天惊木的替代物,没找着,只得一巴掌用力拍在矮几上,大声质问道。 “小的叫二柱……” “草民是于河城的苦力……” “我们领头的姓张,大家都叫他张大哥……” “张大哥说他没钱花,让我们来这村里抢些钱,这村里人还挺有钱的……” 那些人被师爷一吓,不用多问,马上七嘴八舌的把自己的来历,此事的经过全都给交代了个清楚。 生怕说晚了,自己小命不保。 唉,刚刚还觉得他们是个硬骨头呢。 姜念摇摇头,赶紧起身,让陈掌柜把他的椅子往后挪了挪。 这会儿屋里的唾沫星子横飞,可别溅到他身上。 第103章 低调做人 “这来的路上,你看谁不顺眼就要去削他们一顿,你罪过最大!” “你放屁!你罪过才大,要不是你提议干一票大的,我们会来这里吗?” “他罪过大,他一天到晚想睡女人,老的少的都不放过,他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这些人慌了神,互相推卸责任的同时,又将先前许多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逼迫流民交保护费,什么奴役殴打百姓,所谓的张大哥还要强占民女等等。 连先前在谁谁谁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都说了。 啧啧啧,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姜念是干坐着就看了一场好戏。 等这些人一一说完时,天已经快亮了。 官兵们先带着这些人回城关押,屋里只剩下姜念,师爷和陈掌柜三人。 姜念困得不行,但还是强撑着睡意听师爷和陈掌柜复盘此事。 其实很简单,就是这些人既不想在城外吃那白水粥,也不想接着跟流民一起去庄子里付出劳动,失去自由。 所以想着干一票大的,直接抢钱。 原先人生地不熟的,还没有目标。 正巧碰上那李武卖了家中所有的存粮,这两天去城中买酒买肉,加上粮食日用装了满满一车。李武又高兴得满面红光的,在一众饥肠辘辘的流民看来,是个大款。 自然也引起了这些贼人的注意,再一打听,李家庄前些日子卖了许多粮食,各家都分得不少银两,离淮水城又近,首当其冲成了这些人的目标。 李武那般高调自是排在第一位,这些人早已打探好路线,一进李家庄,躲开巡逻队便直冲李武家而去。 原打算抢完他们家再去抢别家,根本没打算杀人。 可没想到喝多了的李武还有勇气反抗,上来用板凳砸伤了一人,他们便十几人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的直接将李武给失手打死了。 那他家里人自然也不能留,干脆一齐灭了口,本想匆匆逃走,结果迎头撞见了巡逻队。 这才落了网。 巡逻队的人见出了人命案,虽不喜李武一家,但面对歹人时下手依旧毫不留情,过程中也有两名歹人死亡。 这整个事件听下来,姜念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他故意让陈掌柜熬很稀很稀的粥,是想让那些欺男霸女之辈,以及躲在流民中鱼目混珠之人自己冒头。 又怕这些人勾起普通流民反对的情绪,撺掇他们发起暴乱,为了能有所准备,便让影卫一直盯着,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但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确实没料到,这些人会直接选择打家劫舍。 两名影卫也听从命令,并没有出手相助,而是第一时间回城禀报姜念。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说起来,这件事情中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本该为李武一家的无辜丧命而感到愧疚,但面对欺辱过钱三钱四的人,他实在是生不出同情心来,更别说什么愧疚了。 又不可能为这事责怪自己,只能说李武是自作孽,不可活。 “既然此事已经有了结论,我们就先回去吧。” 想到这里姜念打了个哈欠,满脸倦意的对着陈掌柜说道。 陈掌柜还在和师爷商量该如何跟张大人禀报此事,猜测张大人会如何处置这些人,转头看到姜念打哈欠,他也跟着打了一个。 “好好,等我和李村长交代一下就回去。” “对了,给李村长些银两,让他厚葬李武一家。” 陈掌柜闻言愣了愣,他可是知道李武一家之前做过的事情。 怎么小钱这会儿还心善上了? 毕竟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啊! 他和姜念两人互相眨巴眼睛,正交流的时候,师爷上前来拉住姜念的手夸赞道。 “是要厚葬死者一家,若是此事传开,许多条人命恐怕没法跟朝廷交代啊。就是没想到小钱公子年纪轻轻的,竟考虑得如此周全,在下十分佩服。等张大人回来,我定要在他面前多多夸几句公子。” “啊?张大人不在城中!?” 听到这里,姜念和陈掌柜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异口同声的问道。 “额,咳咳……” 这下把师爷吓一跳。 坏了,这两人不知道张大人离开淮水城,他怎么嘴上没把门的就给说出来了呢! “哎呀,多谢师爷夸赞。只不过我做的都是小事,张大人日理万机的不必拿这种事去邀功,还是算了吧。” “是啊,是啊。” 姜念和陈掌柜看师爷神情不对,立马调转了话题,就当没听见吧。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在装糊涂。 “呵呵,小钱公子说的极是,此事毕竟是我们监管不力导致的,还是不要去多嘴了。” 师爷原先见两人这么识趣,他自然也不想提说漏嘴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张大人一向信得过陈掌柜和小钱公子,没瞒住就没瞒住吧。 多一个人知道,他也能少一份压力。 “陈掌柜,这些人作恶多端,数罪并罚恐怕是要斩首。只是张大人这会儿确实不在城中,此事就得先搁置,等他回来再说吧。现在我带着人先回去,这后面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多多给些银两,安抚安抚村里人啊。” 只见他干笑了两声径直走出屋门,快速招呼剩下的官兵回城了。 “这位师爷也是有趣的很,你先回去吧,我跟李村长说两句就来。” 陈掌柜摸着姜念的脑袋,看着师爷离去的背影轻笑着说道。 “记得多给些啊。” “我做事,你就放心吧。” 姜念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陈掌柜,接着拍开他的手,走到门外对着外面大喊一声。 “王离,回家了!” “哎!” 王离骑着马直奔到屋门口,在姜念眼前才急急刹住马,从马背上俯下身伸手一把将姜念拽了上去。 “公子,上马。” 姜念现在这小身板可没法骑马,只能靠王离带着他。 一行人极速向淮水城中驶去,姜念本就困的不行,再加上马背上颠簸,像摇篮一般的感觉让他很快就倚靠在王离身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陷入梦乡的前一秒,脑子里想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希望李武下辈子能懂得低调做人的道理。 第104章 想吃炸鸡 姜念这一觉直睡到下午,他醒来时看着外头有些灰蒙蒙的天色,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几时了。 这是天还没亮吗? 那他怎么醒的这么早。 他挠挠头,翻个身准备继续睡,没想到一甩手拍到床的另一侧。 居然还有个人? “哥哥,你醒啦!” 钱四的小脑袋忽的从被窝里钻出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凑到姜念面前惊喜的问道。 脸上还带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看来是被姜念一巴掌拍醒的。 “小四,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记得昨晚带钱四一起睡呀? 不过不重要。 “天色还早呢,再陪哥哥睡会儿。” 伸手将钱四揽进怀里,摸摸他的脑袋眼睛一闭准备接着睡。 “哥哥,不能再睡了,你从早上睡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还是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钱四窝在姜念怀中只安静的待了两秒,虽然他也很想陪哥哥睡觉,但是考虑到哥哥的身体,还是别睡了。 反正以后时间多的是。 “啊?早上到现在?” 姜念被钱四一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昨晚去了李家庄,今早才回来,这会儿应该是下午。 真是不能通宵干活。 人都睡糊涂了。 “好好,那我们起床。” 起身一套洗漱流程做完,姜念摸着自己的肚子感觉无比饥饿。 一整天没吃饭,昨夜还消耗那么大,晚上这顿可得吃点高热量的补补。 有点馋油炸食品了,钱一他们也没吃过,应该是爱吃的。 好! 教朱大婶做炸鸡! 去后厨一说,朱大婶不免有些犯难。 这会儿临近傍晚,别说市集早散了,就是那些卖鸡鸭的店面也关门了。 其实姜念也没想着非得吃炸鸡。 但人吧,就是有点拗性,一说吃不着那牛脾气就犯了。 这炸鸡必须要吃上! 他略一思索,噔噔噔跑到前院唤来王离。 家里没鸡,让他去飞云客栈拿。 王离脚程快,回来时天还未黑。 只不过拎着几只鸡回来的同时,还顺便把陈掌柜也带过来了。 “哎呦,上回来的匆忙没功夫看这院子,这会儿再一瞧,这院子打理的真不错!这家里都是谁弄的,花花草草摆放得真叫人赏心悦目啊!” 不用谁上前招呼,陈掌柜一进门便自来熟的往院子里跑,一边打量着绿植一边不住口的夸赞着。 不等姜念几人说话,他走到钱爷爷身前恭敬的冲他施了一礼。 “钱老爷子,在下不请自来,叨扰您了。” “陈掌柜这话太客气了,来了就当自己家,还未曾用晚饭吧?小钱正好要做新菜,等会儿和我们一起坐下吃些。” 钱爷爷知道姜念和陈掌柜关系匪浅,而且被他这么一顿夸,根本不计较他突然上门,还乐呵呵的招呼陈掌柜留下吃饭。 “小钱的新菜肯定是独一份的好吃,那我就厚着脸皮讨些晚饭吃了。” “呵呵,听说那鸡是从客栈拿回来的,一会儿陈掌柜一定多吃些……”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不停寒暄着,直到钱爷爷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才扯开话题。 “陈掌柜是来找小钱的吧?趁晚饭还没好,先去谈正事吧,一会儿好了让人去叫你们。” “好好好。” 陈掌柜随着姜念前往书房,一路上东看看西打量的,嘴里还不忘调侃着他。 “小钱,我可是在客栈等着你来找我问昨晚的事呢。没想到你这一觉睡到现在,醒来第一件事还只想着吃。” 姜念翻了个白眼,没等回怼又听陈掌柜接着说道。 “不过这性子也好,能吃能睡不烦心,享福命啊。不像我,成天东奔西跑苦兮兮的,劳碌命。” “民以食为天嘛,不吃饭怎么能行呢?而且你这话说的什么享福命劳碌命,是想说你这几天累着了?” “我就知道你能懂我意思,这几天可不就是累坏了嘛。” 陈掌柜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立马应声。 随后仔细掩上书房门,凑到姜念耳边故作神秘的说道。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的。” “哎呀,我还是先说好消息吧!” 陈掌柜对姜念的选择不太满意,面露惋惜的依旧决定先说好消息,这样子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一点也不像个正经掌柜的。 姜念对他很无语,但只能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好消息就是,上午经过多人重重指认,已经把流民中其他为非作歹的人都关押起来了。现在青壮年都送去庄子上安置,剩下的老弱妇孺都进了城中的善堂,大家都很安分。” “这才几日善堂就已经建好了?你手脚倒是快得很,办事很利索。” “那当然啦,只是找了几处现成的院子先叫那些人住着,后面再细细安排。” 陈掌柜听见姜念终于肯夸他一回,话语间不免有些得意。 “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城外两处庄子不够住那么多人,已经在赶着盖草屋了。” “这能算什么坏消息?” 姜念眉头一皱,疑惑的看向陈掌柜。 “哈哈哈,我逗你玩的!” 陈掌柜瞧着姜念的表情,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那样子,真是欠扁极了。 “哎呀,这不是看你面无表情,有些闷闷不乐的嘛。现在所有的事情全都干完了,那些该受到报应的人全都伏法,你高兴些。” 陈掌柜看姜念依旧撇着嘴不高兴的样子,伸手过来想把他嘴角往两旁扯。 姜念上次被他扯得痛的要死,这次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拍开了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哪有闷闷不乐?这是饿的没力气好不好?” 成天瞪俩大眼珠子就知道瞎看。 “好好好,算我眼神不好。那我们说说别的,刚刚钱老爷子说你要做新菜,是什么菜?” “炸鸡啊。” 姜念抬抬眼皮,语气懒懒的说道。 “炸鸡是什么鸡?” “就是用油炸出来的鸡肉,香喷喷、金灿灿。外皮酥脆,鸡肉鲜嫩多汁……” 想到那画面,姜念终于来了精神,滔滔不绝连绵不断的描述着炸鸡的美味。 听的陈掌柜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我们还等什么呀!赶紧去吃炸鸡!” 第105章 先卤后炸 两人心急的也不在书房坐等,直接奔到后院,看看朱大婶做到哪一步了。 “咱家少爷琢磨吃的真是有一手,这鸡还没下锅呢,闻着都喷香。” “可不是嘛,这么多调料可不是白放的,什么桂皮、茴香、丁香、白芷放了一大堆。哎,这泡了有多长时间了?该拿出来煮了吧?” “少爷说泡小半个时辰就行,这会儿应该差不多……” 一进后院没见着人,原来都在厨房里围着呢。 王离去拿鸡的时候,姜念已经将炸鸡的做法细细同朱大婶讲了,这会儿正和几位女使们讨论着下一步呢。 “快快拿出来煮吧,我都饿的等不及了。” 姜念在厨房门口出声,把屋里一群人都给吓了一跳。 朱大婶反应最快,不过一点也没有背后议论被正主抓包的尴尬。 她见到姜念反而眼前一亮,连忙将人往屋里拉。 “少爷你可算来了,你不在一旁看着我,这东西我还真怕给它搞砸了。” “你的厨艺是我们有目共睹的,怎么可能搞砸呢。你只管按我说的那样放手去做,做砸了也不怕,反正陈掌柜的客栈里,鸡多的是。” 跟进来的陈掌柜十分有蹭饭的自觉,听了这话在一旁连连点头。 “好,那我这就做……” 姜念和陈掌柜往不碍事的地方让了让,只见朱大婶将三只去掉脖子屁股的鸡,连带着刚刚的用来腌制的卤水全部放进锅中,再加些清水小火焖煮。 “不是说用油炸吗,怎么水煮上了?” 陈掌柜坐在厨房角落的小矮凳上,看到这一幕用胳膊肘戳了戳姜念,不解的问道。 “这鸡长得太大了,肉质紧实,不如童子鸡那么鲜嫩。而且高温油炸估计会把肉汁带走,流失鸡肉原本的鲜味。所以我想着先试试,用煮来保留鸡的鲜味,应该也能保留它的汁水。” 姜念紧皱着眉头,略作苦恼说着。 其实他这样子是在逗陈掌柜,先卤后炸,不仅肉质细嫩,而且鸡肉入味,还在最大程度上的被赋予了各类香料的香气。 那不要太好吃哦! 陈掌柜见他说的这么复杂,也不再追问,安静的看就是了。 等着煮开的过程中,几名女使又拿出另外几只腌好的鸡,将整鸡一一切块,接着粘上一层薄薄的面糊,裹上一层厚厚的面粉再抖掉。 女使心细又手巧,虽然是第一回做,但依旧抖出了完美的鳞片状。 看的姜念忍不住给她们鼓掌。 朱大婶架起铁锅来,舀入猪油,油热后小火慢炸,等定型后翻动炸至金黄捞出。 “不是说鸡太大,油炸不好吃吗?怎么这个直接下锅炸了?” 看前后做法与姜念说的不符,陈掌柜忍不住又低声问道。 “对啊,你没看见这些鸡都腌制过了吗?提前腌制不仅能让鸡肉入味,也能让肉质变得鲜嫩些。” 陈掌柜看姜念一副不以为然地样子,又说得头头是道,虽然他不懂,但也只好假装听懂的连连点头。 等鸡块上的油稍稍沥干净后,大火热油复炸,更加金黄酥脆。 这会子功夫原先那三只整鸡也已经煮好,稍稍放凉后,则是要给整鸡裹上调好的面糊,趁着热油直接下锅炸至金黄。 将整鸡炸成金黄色,这一步的难度比炸鸡块高出了许多。 不仅仅是整鸡的体积大,鸡的表面还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面糊,要精确控制油温才不会炸糊,或是把面衣炸烂。 十分考验朱大婶的厨艺。 但朱大婶从前在街头炸过油条,油酥之类的各种早点,她的手艺自是没话说。 瞧见完美的炸鸡出锅,姜念和陈掌柜急不可耐,但也没好意思先偷吃上一口,只得匆匆跑到正堂,招呼钱爷爷和钱一他们洗手吃饭。 几人刚刚坐定,女使们就将碗筷,两种炸鸡以及其他食物一一端了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炸鸡,视线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 “哇!这炸鸡闻起来好香啊!光看着就让我忍不住流口水。” 等炸鸡在桌上放好时,钱三的屁股又往桌前挪了挪,忍不住开口感叹着。 “这个是先卤后炸,没有面衣的,这个是裹了面粉的,可以撒些调料,大家趁热快吃吧。” 姜念拿过桌上的两个小碟子,里头是些孜然、辣椒、花椒、细盐混合而成的细粉,没功夫准备番茄酱啥的,只能这么将就一下了。 钱爷爷先用手拿了一块,就这么直接吃起来,接着钱一几人也都舍弃了筷子,拿起一块细细品尝着。 裹了面衣的自是不必多说的好吃,但先卤后炸的更是不同于普通的炸鸡。 从外形上看炸鸡的面衣极薄,酥脆金黄的面衣均匀的包裹在整只鸡的表面。 姜念看没人动手吃整鸡,他便用筷子轻轻一戳外皮,酥脆的外皮轻松破碎。 鸡肉浓郁的香气伴着热气,疯狂从破掉的面衣里涌出来,勾起了众人的注意。 “小钱,这个好像更香啊。” 陈掌柜嘴里还正吃着呢,闻到这味道又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当然啦,这多了好几道工序,能不好吃嘛! 为了吃,不怕烫。 姜念直接上手撕扯出一只腿来,从小碟子里捏着些调料,撒在了大鸡腿上,接着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大口。 哇! 薄薄的面衣带来的香脆口感,酥脆的外皮,鲜嫩多汁的鸡肉,有存在感但又不掩盖鸡肉原本香味的香料味道。 这些感觉在入口的瞬间统统向姜念涌来,炸鸡的美味不必多说,好吃到尖叫。 见姜念眯起眼睛,一口接一口的享受着。钱一和陈掌柜也伸手将鸡腿鸡翅都扯下来,一一分给钱二几人。 几人迫不及待的开始享用,钱爷爷则是拒绝了钱一递过来的鸡腿,夹些鸡胸部位的肉,喝两口小酒慢慢的吃着…… 一阵风卷残云之后,众人都吃的很撑,坐在椅子上聊些闲话。 “这炸鸡确实好吃,明日让客栈里的厨子也做些,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吃。小钱,你给这炸鸡起个名字呗。” 陈掌柜第一时间还是想着客栈的生意,不愧是个合格的商人。 “可不能就叫炸鸡,不然食客们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够神秘。” 第106章 鸡的全家 这变成小孩就是好,想吃啥就吃啥,这么多炸鸡吃下去一点负罪感也没有,根本不怕胖的。 要是能配上杯肥仔快乐水,就更爽了。 但这顿炸鸡也已经让姜念吃的心满意足,他听到陈掌柜要求起名字,高兴之余便想到一个梗,接着玩笑般随口一说。 “好说,就叫鸡的全家。” 如果这个不满意,可以叫全家桶,或者直接叫“白胡子老爷爷”也行啊。 天驰王朝首家炸鸡品牌。 老爷爷,嘿嘿…… “这名字……简单但确实挺神秘,肯定能勾起他们的好奇心,能让他们花钱一试。” 没想到陈掌柜略略思考几秒,竟然真的觉得这名字不错,直接拍板就叫“鸡的全家”。 “哈哈哈,鸡的全家,好惨的鸡啊!” 众人听了都觉得好笑,尤其是钱三笑的那后槽牙都藏不住。 陈掌柜也跟着笑,他是实实在在享受了一顿美食,就是稍有些油腻,靠在椅子上再喝几口茶清口。 喝着喝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冲着姜念开口问道。 “小钱,听说你们过几日要回钱家庄办事,你不让我来操办就算了,怎么也不请我去瞧瞧?” “听说?听谁说的?” 姜念有些撑,站直身体后揉揉自己的肚皮,打了个嗝出来。 “那位钱村长啊,上回在李家庄见过的。这两日我看他老带着人往城里跑,就多嘴问了一句,他说是在为你家采买东西准备摆席呢。” “哦,有这回事,是要给大哥他们上族谱,我都没注意日子快到了。” 姜念这些日子过得是真的快忘了,说着看向一旁静坐着的钱爷爷,眼神带着些许询问。 “呵呵,这么一算还有三天就到商量好的日子了,我本来想着外头不太平,要不这事就算了。但是村长非常积极的操办此事,看来是非得吃上咱们家这顿饭呐!” 钱爷爷一直在听他们二人聊天,一见姜念把目光转向他,呵呵笑了两声说道。 “上族谱可是一件大事,怎么能算了呢?挑好的良辰吉日也不好延后,除非天上下刀子,不然那都必须照办。再说那些流民已经全部安置好了,等到时候我再带些人去保护,必定安全得很,钱老爷子你就放心吧。” 陈掌柜听了立马站起身来,信誓旦旦的和钱爷爷打包票。 那架势,就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了。 “好好,那三日之后还请陈掌柜赏光,去钱家庄一同观礼做个见证。” 钱爷爷听的乐呵,口中连连答应着,顺带正式邀请陈掌柜。 “可需要我做些什么?别的不行,这摆席面我飞云客栈可是数一数二的。” “多谢陈掌柜的好意了,但我们乡下席面向来简单,哪儿能用得上飞云客栈。” 钱爷爷赶紧拒绝,村里人口少说也得摆十几桌流水席,若是让飞云客栈来做,那花费可怎么得了。 “那好,那我就等着三日后了。钱老爷子,叨扰许久,我这就先告辞了。” 陈掌柜也不再勉强,整了整衣襟后行礼告退。 …… 钱爷爷这几日在钱家庄和城内来往频繁,和钱村长一起联系族中各位耆老,准备东西,确定流水席的菜品。 除此之外,这三日都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城外安好,城内一如往常。 就连卫一也没什么消息传来,想来边境一切顺利。 这种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姜念感觉只睡了几觉,便到了要回钱家庄的日子。 钱爷爷本想昨夜就回钱家庄,又怕钱一几人不适应环境,正经日子不能保证个好精神,所以忍住了没提回去的事情。 钱一几人虽然有些兴奋,但都早早进入了梦乡。 反而是钱爷爷自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这会儿天还没亮,钱家四合院里,周管家已经带着小厮们轻手轻脚的准备东西。 周管家刚开始收拾东西,钱爷爷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便也起来了。 他认真的洗手净面,将粗糙的手搓揉了几次,再换上合身的新衣裳。 等站在廊下看小厮们收拾东西时,莫名的心中还有些紧张,刚洗干净的手心都微微出汗。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该准备的前几天都准备好了,现下就带些各人的换洗衣物,等着上完族谱后大家留在钱家庄过一夜。 周管家把东西都装上马车,钱爷爷上前仔细检查了几次才放心。 接着就让人把钱一几人都叫醒,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不能睡懒觉的。 好在兄弟几个都知道今天有正事要做,被叫醒后都一骨碌爬起来,抓紧时间洗漱。 匆匆吃些早点后,四合院里只留几个人看家,照顾两只猫。 其余一大家子人则是带着三只狗浩浩荡荡的往钱家庄赶去。 赶到钱家祖屋时,太阳还不曾冒头。 姜念一跳下马车,就见祖屋小院内外站着许多人,都是过来帮忙的村里人。 钱村长拄着拐杖站在正屋前,中气十足的指挥着众人。 “案几要擦擦干净,扎上红绸叫两个人抬到祠堂外……” “猪头上的毛要拔干净些,不然老祖宗吃着扎嘴……” “还有这些点心,快快上笼!” “好嘞!” 正在忙活的众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没人计较村长的语气好不好。 钱村长转过身来看见钱爷爷进院子,随即大声抱怨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钱福!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主人家不在这儿忙前忙后的,倒让我一个老头子帮你。这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孙子上族谱呢!你快点自己过去看看……” “嘿嘿,辛苦村长了。我这就去看,你先歇着,等忙完我一定陪你好好喝几杯。” 钱爷爷上前将钱村长请进屋里坐好,也顾不上嘱咐钱一几人,便匆匆去查看还有无错漏。 这会儿腿脚利索的,像个小伙子。 钱一钱二将疾风和吉祥如意的狗绳戴好,三只狗狗如今已经长得高大威武,院里好些人不敢靠近。 只能把三大只拴在小院的角落里,等晚上再放开玩耍。 姜念也没闲着,拉着钱四好奇的东看西看。 他知道上个族谱确实是大事,可怎么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他一个现代人,还真没见过这场面。 第107章 开祠堂 太阳高高升起时,所有东西才准备就绪。 一批人或搬或扛的将所需物品运至祠堂,另外一批人则是带着祭品矮几,敲锣打鼓的慢慢前往钱家祖坟。 钱爷爷和钱村长走在最前头,钱一和姜念几人跟在大部队后面。 难得一见的是,这会儿钱二钱三都十分安静。 到了村东头的祖坟,众人先各自进去给自家坟墓除草、添土,有不少人趴在坟头哭泣不止。 瞧见钱爷爷家坟前的几块石碑,羡慕、嫉妒、渴望的各种神色都有。 接着就将矮几放在正对祖坟的空地上,摆上猪头,整鸡整鸭等各类祭品。 放上香炉,再摆上几张蒲团,还有几个人专门跪坐在在矮几两侧,往面前正燃烧着的铜盆里放纸钱。 那些人一边烧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姜念凑近听了听,大概在说:“今日祭祖是为了钱福的孙儿们,大孙儿钱颂一,二孙儿钱颂德……那些孩子以前流落在外,如今要认祖归宗……” 好家伙,怎么连自己祖宗都骗。 等祠堂那边的人全到齐后,由每户当家的男丁带头,领着自家婆娘孩子上前跪拜。 几十户人家一一磕完头,已经临近正午。 炽热的阳光照得姜念瞧什么都反光,再看看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大滴大滴的汗水。 但没人抱怨什么。 这开祠堂可是难得一遇的大事,基本上是用来记录村里红白喜事,人丁变化、世事更替。 每次开祠堂的流程繁杂,花销颇多。 钱家庄虽几十年不曾被战火纷扰,各家能够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没几家能独自承担开祠堂的费用。 村里为了节省花销,每十年才全村筹款开祠一次。所以在场许多新媳妇、小孩子根本没参加过,族谱上还不曾记名。 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这年头小儿又容易夭折,有些孩子还没等到十年一次的机会,就早早的去了。 没能进族谱也没能进祖坟,活生生的一个孩子,在村里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上一次开祠堂是六年前,这六年中村里人日夜惦记着下一次开祠堂。 家里有人去世的,等着为他们写下人生的最后一笔,了却先人心事。 添丁进口的等着为新人记上第一笔,免得整日提心吊胆。 所以这次赶上钱爷爷出钱,提前开祠堂,哪怕顶着大太阳,个个脸上也都带着期盼的神情,哪里还会抱怨什么。 轮到钱爷爷带着钱一几人上前时,不知从哪儿冒出几位打扮怪异的人,皆是一身灰色长袍。 头上还戴着巨大的帽子,宽宽的帽檐将大部分脸庞都掩盖住,让人瞧不出帽檐下的神情。 这些人一手端着碗清水,一手掐着古怪的手势,围着钱爷爷几人不停地转悠。时不时还有人停下脚步,站在跪着的人面前弹几滴水。 他们口中同样念念有词,但太小声了姜念实在听不清。 姜念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些人着实怪异。 但他看钱村长以及村里其他人都神色如常,便忍住了心中的疑惑。 可能是他未曾了解的习俗吧。 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在钱爷爷磕完头起身时,那些灰袍人就收了神通。 对着钱村长遥遥作揖后,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此处。 “好了,大家都祭拜完毕,现在准备去祠堂。各家手脚都快些,不要误了吉时。” 没给姜念解惑的机会,钱村长看了看日头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大手一挥又拄着拐杖往祠堂走去。 钱爷爷自是跟在村长身边,钱一几人对刚刚的灰袍人也很是好奇。 但无奈,这会儿能解惑的人都行色匆匆,不是他们好奇的时候。 钱家庄的祠堂应该是整个村里最豪华的院落了,等他们到达祠堂时,一堆人已经围在院外左顾右盼的等着。 陈掌柜的马车也已经停在一旁,就是没瞧见人。 “钱一!你们几个快快进去,就差你们了。” 钱一几人作为今天的主角,才出现就被人推到院门口。村里人有些摸不准姜念的身份,倒是没人推他。 眼看着就要被人群挤开,姜念怕扯到钱四的胳膊准备放开时,他的手掌反而被人紧紧抓住了。 “小钱哥哥,你跟我们一起。” 姜念顺着手掌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钱四那双忽闪的大眼睛,让他一下想到了家里的招财金宝。 “好!” 一进院门,好家伙! 村里但凡能走会跑的小孩子,都在院里安静的站着了,还有几个小的被婶娘们抱在襁褓之中,正哄着呢。 东西厢房的屋檐下坐着许多吹拉弹唱的人,身上都斜挂着红绸,亮眼不已。 院子里面其他地方也都张灯结彩的,像是办喜事一般。 陈掌柜则是站在院子角落里往正屋里瞧。 姜念也往正屋一看,只见那屋里和外面一样亮眼,几张八仙桌上摆着高高低低的几十张牌位,前面的矮几上挂着红绸,放着刚刚祭祖用的猪头、整鸡、糕点等各种祭品,左右两侧还燃着几排红蜡。 矮几前方的地上放着一鼎较大的香炉,里头已经燃着许多支檀香。 李村长以及十几位胡子花白的老爷爷在正堂里分坐两旁,神情倒是和这环境格格不入,挺严肃的。 钱爷爷这年纪在这些老头里面还不算大,辈分上更是排不上号,这会儿正在门旁站着。 正屋的地上摆着两排软垫,想来一会儿用来给他们跪拜。 钱爷爷看到姜念他们进来,冲他们慈祥一笑,但也没说话。 正当几人纳闷的时候,一位壮年男子从正屋出来,气沉丹田的冲着院内众人大喊一声。 “吉时已到!开祠堂!” 院内院外立刻响起震耳的锣鼓声、唢呐声、鞭炮声,吓得几个小孩纷纷一激灵,倒是十分懂事的捂住了嘴巴没喊出声来。 再看看那几个抱在怀里的,依旧安睡着。 姜念将好奇的目光转向其中一位婶娘,那婶娘会意,身子半蹲下来,让姜念能看到怀中孩子的耳朵。 原来是提前塞了棉花…… 第108章 它追,他逃 姜念心下了然,不禁佩服婶娘们的先见之明。冲婶娘点点头,随即一个闪身和陈掌柜一起,缩在了角落里观礼。 他不用上钱家族谱,站前面也没用。 鞭炮声稍小些时,那壮年男子沉声又喊道。 “钱家后嗣进祠堂!” 这些孩子中最大的就是钱一,他听到这话后回头寻找着什么。 他和姜念对上视线后,转过头深吸一口气才昂首挺胸的第一个往正屋走去,剩下的人跟在后面陆续走了进去。 “钱颂一,上前跪拜钱家列祖列宗……敬香……” “钱颂德,上前跪拜……” 有些小孩子们连路都走不稳,但依旧像模像样的磕头上香,那些抱在怀中的则是由婶娘们代劳。 等所有孩子一一磕完头,姜念瞧见钱村长十分郑重地捧着本册子出来,神色严肃认真的站在香炉边。 “上族谱!” 由一位胡子花白的钱家族老接过钱村长手中的册子,笔墨纸砚伺候,在册子上找到孩子长辈的名字,再将孩子们的名字分别写下…… 此刻,祠堂里的众人都十分安静,连外头喧闹的锣鼓声都停了下来,院内外的人们都放轻了呼吸看着这一幕,生怕扰了那位族老下笔时的力道。 除了添丁,还要在族谱上给各家去世的人写上逝世的时间,所以这一连串的过程花了许久,久到太阳西斜才堪堪完成。 “礼毕!拜别列祖列宗!” 所有人都退出正屋,在壮年男子的声音中向祠堂郑重跪拜,由两位族老关闭正屋大门后,今日的事情算是正式结束了。 这会儿姜念才觉得腹中空空,钱家庄的众人都只吃了早饭,此刻早已饥肠辘辘,好在接下来就是钱爷爷准备的流水席,定要大吃一顿。 众人将祭品全部搬离祠堂,回到钱爷爷家的小院内,开始准备晚上的流水席。 说是准备,无非就是全村齐上阵一同做饭,有人和面蒸馒头,有人下地摘菜,还有人去杀鱼、杀鸡鸭…… 陈掌柜借着随礼的名头,友情赞助了两只羊,这会儿院外的临时土灶上正烧着热水,准备给羊褪毛呢。 别的没什么好看的,最值得看的其实还是杀猪。 钱家庄倒是有几户人家养了猪,只是这会儿还未到年关,猪还没肥。 先前为了有猪头祭祖,已经杀了一头小猪,但没什么肉不够村里人吃的。 所以这会儿要杀的猪啊,是钱村长前些日子就特地托了临村的猎户,在山上设了陷阱,好几日才活捉到的野猪。 姜念先前已经和钱四偷偷去看过,那野猪挺大,浑身黑毛被绑住四脚关在笼子里。 随着钱村长一声令下,几名壮汉抬着笼子放到了院外的空地上,这么大的野猪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都围着笼子左看右看。 “杀猪的!快来把这野猪杀了,咱们晚上好吃肉啊!” 钱村长虽然拄着拐杖,但说话非常的中气十足,冲着远处拔鸡毛的杀猪匠喊道。 “来,让让……退远些……” 杀猪匠的裤腰上别着把大刀,听见村长叫他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正让人给笼子开门时,有一面熟的壮汉瓮声瓮气的提议道。 “咱们钱家庄好些年没这么热闹了,好不容易搞了头野猪来,就这么直接杀了多可惜,不如把它放出来跟我们玩玩吧。” 此话一出就遭到许多婶娘们反对。 “这么大的野猪我们哪儿能打得过?钱勇,你可别乱说了……” “就是,还有这么多孩子在呢,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不过也有几位壮汉和钱勇是一样的想法,看着笼子里的野猪跃跃欲试。 “没事的,它后腿受了伤肯定跑不快,咱们用木栅栏围个圈,再说这么多男人,怎么可能让它伤到孩子们呢。” “是啊,这么大的野猪确实少见,大不了把它獠牙先敲掉,安全些。” 几位壮汉冲众人展示着自己的肌肉,还有几人直接跑去搬栅栏了。 姜念胆子小,看着野猪有些担心,但看向钱一钱二时,发现他们都满脸期待,连最乖巧的钱四都想看看。 好吧,男人就是有点子战斗的天性在身上。 这么多人想玩玩,没奈何,村长也只好点头应允。 杀猪匠先隔着笼子把野猪的獠牙敲掉,壮汉们用木栅栏围了一大片空地出来,不参加玩耍的人都站在圈外看着。 钱勇则是自告奋勇的,独自一人前去将野猪四肢上的绳子剪开,接着小心翼翼的将笼子打开,飞快的跑远了。 那野猪不知道是在笼子里关久了,还是后腿的伤让它不想动弹。反正不知怎么回事,即便门被打开,它也依旧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众人瞧了半天也没个动静,还是胆子大的钱勇上前,用一根长长的树枝肆意敲打着野猪的身体。 那野猪果然有了些动静,忽的站起身来追赶着那树枝,渐渐地被引到钱勇的前方,自然而然的换了攻击对象。 钱勇见野猪冲过来竟然兴奋不已,紧抓着长树枝背过身来在野猪前方奔跑起来。 接着包围圈里的所有壮汉都动了起来,那场面总得来说,就是野猪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逃,圈外有些人还在为他们叫好。 它追,他逃。 姜念看着这一幕有些懵逼,有些无语。 这游戏太高级了,他有点理解不了好玩在哪里。 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便往后站了站,让那些加油助威的人上前呐喊。 “嘭!嘭!嘭!” 不知是谁嫌不够刺激,往野猪的方向随手丢了几个小炮仗,那野猪被炮仗声一激失去了理智。浑身的黑毛直竖起,不去追赶钱勇那些人,也顾不上后腿的疼痛,闷头向它的前方冲去,带起一阵阵飞扬的尘土。 野猪很快就冲到包围圈边上,圈外站着的人纷纷吓得大叫,赶紧往两边分散开来。 姜念本什么兴致,这会儿正在走神,想着卫一和张大人怎么还不返程。 “快躲开!” “小钱快让开!” 等他被一旁的许多人的叫喊声惊醒时,一只毛发直竖,身躯健壮的野猪已经冲破了木栅栏。它的双眼中好像透着凶狠的神色,在姜念身前高高跃起,遮住了大片光亮。 下一秒,就会重重的砸在他身上…… 第109章 虚惊一场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长刀直直的甩进野猪的血盆大口之中。 在姜念还紧闭双眼等待疼痛降临的时候,斜地里冲出一个人来,一把揽住姜念的腰部,将他从野猪的阴影下捞了出去。 没等回头,身后就传来野猪重重的落地声,同时溅起一片尘土。 “小钱哥哥!” “小钱!” 钱四刚刚被姜念狠狠推开,这会儿连滚带爬的瞬间冲到姜念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钱少爷,你没事吧?” 抱着他的人喘着粗气问道,倒不是因为运动量过度,而是因为太刺激了。 姜念抬头一看。 好嘛,王离本离啊。 “我没事,你看我一点伤也没有。” 姜念站稳身子,抬起自己的手臂上下活动,还转圈给钱四看。他确实没受伤,浑身上下只多了些灰尘,别的啥也没有。 可钱四不管,将姜念浑身上下打量一圈后,确定没受伤后,嘴巴一撇委屈的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姜念知道,钱四是吓坏了又担心他。没办法,只得就地坐下环抱着他轻声哄着,他其实也被吓得不轻,腿软的很,正好借着这会儿平复心绪。 没一会儿全村的人都反应过来,连着院内坐着休息的族老们也都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围在姜念身边关心的瞧着。 钱爷爷冲过来将两人身上检查个遍,没看见什么伤才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钱一则是领着钱二钱三低着头满是歉意的说道。 “小钱弟弟……” “小钱哥哥,野猪太危险了,我们不要跟他玩了……” 确实很危险,不过想玩也没得玩了。 野猪已经嗝屁了。 “看看看!要不是你们非要玩,能有现在这回事嘛?” 虽然这是意外事件,但本来可以不发生的。 钱村长是气坏了,本来一个大好的日子,这些小子非要寻晦气。他抡起手中的拐杖就往钱勇那几人身上砸去,那些人也自知理亏,低头闷声不吭的任由钱村长教训。 “还有你!手实在痒痒非得放炮仗?那野猪也是不长眼,怎么不冲你去,给你撞出个好歹来长长记性?你看把孩子们吓得!快点给孩子道歉!” 尤其是那位放炮仗的,被钱村长狠狠的打了几下。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几人冲着姜念又是行礼又是鞠躬的连连道歉。 陈掌柜也是吓得半死,要是小祖宗在这儿出了事,他就是十个人头也不够砍得。 还好是虚惊一场,回去得给王离这个大功臣加钱。 他瞧见钱爷爷抱着姜念和钱四一言不发,那脸还黑的像锅底一般,就知道他并不满意钱村长这轻飘飘的惩罚。 眼睛轱辘一转,给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接着凑到钱村长身边安抚着说道。 “哎呀村长,他们几人也不是故意的,倒也没出什么事,随便责罚两下也就算了。您身子不好,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哼!” 钱村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也不给陈掌柜面子。听见他说自己身子不好,干脆把手中拐杖往他面前一递。 “我年纪大了是有点打不动,陈掌柜你来,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哎呦,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插手做这种事情,村长你这是让我不好做人呐。” “怕什么?你陈掌柜是淮水城数一数二的人物,教训他们这些小子那是他们的福气。打!你若是不肯打,那就是瞧不上咱们钱家庄,不给我老钱面子。” “钱村长这话就严重了,我再数一数二的到您面前也是个晚辈,您叫我打,我打就是了。” 陈掌柜十分为难的样子接过村长的拐杖,往钱勇身上轻轻的敲了两下。 结果钱村长一看更是生气,一把夺过拐杖扔到一边去,眼神在四周寻找着什么。 当他看到小厮手中拿着的东西时,只觉得眼前一亮,毫不客气的将小厮手中拿着的马鞭拿了过来。 “陈掌柜,那硬棍子打人不够疼,你拿这个打。给我狠狠的打,打的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这马鞭打人是真够疼的,这些兄弟们以后肯定能长记性了,但责罚也得有个限度,总不能一直抽。您说抽几下,抽完咱们这事就算翻篇了好吧?” 陈掌柜犹豫着接过马鞭,嘴里还在为那些人求情说好话。 钱村长想也不想的,张口就是五十鞭。 “五十鞭!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呀,村长您饶过他们吧。” “是啊,村长他们已经知道错了,那孩子也没什么事,就少打些吧。” 围观的村民们原先觉得钱勇那群人该打,一听到五十鞭也觉得过了些,纷纷开口求情。 “什么叫没什么事?那得多谢这位好汉反应快身手好,不然这两孩子还能有命活吗?你们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自家的孩子不知道心疼是吧?” 钱村长卖粮的时候,瞧见到姜念跟随在陈掌柜身边,跟张大人说话时也并不客气。 他是人老了但还不糊涂,隐约猜到这孩子身份恐怕不一般。所以这会儿必须要狠狠责罚,必定要让钱家人和陈掌柜满意。 “钱勇他爹!你来抽!” 钱村长瞅到钱勇的爹站在人群里头,还用手遮住了脸,大声把人给叫了出来。 钱勇爹憨厚的笑了两声,倒也没推辞,站出来接过陈掌柜手中的鞭子,二话不说直接狠狠的抽在了钱勇的背上。 一边抽还一边骂着。 “叫你们不知天高地厚,还要跟野猪玩玩。你们浑身力气,怎么不直接去山里找野猪玩?那木栅栏能得拦住啥?尤其是你!” 他越抽越顺手,也越说越气,让放炮那人上衣扒了,对着后背狠抽了几下接着道。 “你这小子从小就爱点炮仗,手里有几个铜板你就去买炮仗,下回直接抱着炮仗睡觉!怎么不把你小子屁股炸漏了!” 那人硬扛着也不敢吱声,直到后背被抽的红痕遍布,几道鞭痕已经抽出血来时,一旁瞧着的钱爷爷才终于出声道。 “够了!” 第110章 吃大亏 钱勇他爹表面虽然打的起劲,但好歹都是一个村子看着长大的人,看到背上鲜血淋漓的他也心疼不已。 一听见钱爷爷发话,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往钱村长的方向瞄了瞄。 钱村长这会儿已经不那么气愤,但和几位族老交换一下眼色后,仍旧愤慨激昂的说道。 “钱福,你不要为这些天杀的求情,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事都不懂,今天我非得打死他们不可。” 钱爷爷倒也没为钱勇几人说好话,只看着地上那只快要流干血的野猪,接着剜了那放炮仗的人一眼,嘴里否认道。 “谁说我要为他们求情了?只是孩子们都觉得饿了,天色也不早了,快点把野猪收拾好,咱们早些吃饭吧。” “行行行,我也饿的很,想必几鞭子也叫他们长记性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杀猪匠把这猪分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散了散了。” 钱村长看陈掌柜和姜念都没出声,看来这几鞭子下去,责罚是到位了。 他立马顺着钱爷爷的话头,将此事掀过,村里围观的众人有事的继续去忙,无事的则是赶紧扶着那些挨打的人去上些草药。 顷刻间,空地上便少了许多人。 陈掌柜和王离等人围着姜念身边,看着轻抚钱四脑袋看似平静的姜念,没人敢第一个出声。 其实姜念对提议和野猪玩玩的人没什么意见,大家都想玩嘛。 但那个放炮仗惊到野猪的人就十分该死,也就是王离动作快,否则这会儿村里人已经该吃他的席面了。 若只有他倒也不要紧,毕竟已经死过一回根本没在怕的,可他身边还有钱四呢。 用马鞭抽他一顿实属活该。 钱四虽然已经止住哭泣,但还是缩在姜念怀里不肯动弹。 他低头朝着怀里一看,泪水混着尘土在小脸上留下道道泪痕,还有那红肿的双眼都让姜念心疼不已。 看来这次可真是把钱四给吓坏了。 “好了好了,乖小四,哥哥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我们这身上脏的很,先和哥哥回去换件衣服好不好?” 姜念从怀里掏出帕子来,将钱四的脸庞仔细擦干净,轻声细语的说着。 钱四闻言点了点头,只要哥哥在身边,做什么都行。 他起身时依旧紧紧抓着姜念的手,生怕再有什么意外会让他和哥哥分开。 两人回屋洗漱一番,更换衣物后,外面的席面便全部准备好了。 钱村长拎着个锣哐哐敲了两下,对着已经上桌坐好的众人朗声喊道。 “今日是钱福出资邀请各位父老乡亲前来,开祠堂祭祖宗。本该让钱福出面说两句,但钱福憨厚老实不会说场面话,就由我这个村长代劳。” 原先盯着桌上菜品的众人,这会儿都被锣声吸引了注意,纷纷转头看向村长。 “多的话我也不说,就希望淮水城年年风调雨顺,村里年年丰收家家爆仓。最好啊,再有后辈考个童生、秀才回来,光耀我钱家祖宗门楣!好了,都动筷吧!” 村长说完双手一扬,像个指挥官一样让这场宴席正式开幕…… 姜念和钱四没去凑热闹,只在里屋开了张小桌,吃饱后赶紧将受惊的钱四哄睡下。 野猪肉还是很香的。 许久一阵喧闹过后,院内院外的众人终于散去。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安静下来,姜念轻手轻脚的走出里屋,想出去透口气。 一出门就见着钱家几人和陈掌柜都在外面等着,看到姜念出来,异口同声的问道。 “小四怎么样了?” 姜念食指竖在嘴巴前做了个“嘘”的动作,回头小心的掩上房门,又走远些才轻声回道。 “已经哄睡下了,爷爷你们也洗洗早些睡吧。” “是要睡了,这不陈掌柜还没走。嗝,小钱你去送送他。” 看来钱爷爷高兴的喝了不少酒,说话间还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来,熏的姜念连同钱一几人都捂住了口鼻。 姜念连连点头,唤来李叔让他带着钱爷爷先去睡下,钱一带着钱二钱三去清洗一番。 他则是和陈掌柜往院外走去。 “小钱,我跟你说刚刚真的吓死我了,幸好有王离出手,不然那么大一头野猪压过来真是性命堪忧啊。” 陈掌柜揽着姜念的肩膀,边说边摇头。 “不对啊,你身边不是留有两个影卫,他们怎么没出手?” 想到先前提到过的影卫,陈掌柜有些疑惑不解,若论身手影卫肯定比王离更胜一筹。 可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他们出面? “这不是一直没有卫一和张大人的消息嘛,他们待在我身边也是无事,我就叫他们也去边境了。” 姜念摸摸鼻子,有些心虚的解释道。 “什么!” 陈掌柜不可置信的一下拔高了声音,被姜念瞪了一眼后又凑到他耳边急急说道。 “那他们就这么走了?你身边岂不是没人了?这怎么行,你还要在城外住一晚,万一有什么事谁来保护你?” “这不还有王离他们呢嘛。” “不行不行,村里不比城内安全,你得跟我回城去。” “爷爷有些醉了,小四也已经睡下,我怎么能这会儿回城?放心吧,有张大人在边境给我们挡着呢,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掌柜见他劝不动姜念,只能退而求其次,提了个折中的意见。 “那这样吧,把我的人留一半下来。” “行行行,让他们去找王离。你快回去吧,累了一天我要去睡了。” 姜念打了个哈欠,冲陈掌柜摆摆手不等回应就往院里走去。 陈掌柜一脸无奈,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小钱就变得有些任性妄为,行事不像前几个月那么谨慎。 凡事冲动不说,甚至根本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这般心性在淮水城倒是没什么,可若是回到京城,那还不得直接被人给囫囵吃了。 唉,但这小祖宗不听话,他也没办法改变。只能唤来王离,仔细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心里倒是打好主意,等卫一大人和张大人回来后,定要向他们好好告上一状。 不受些教训可是要吃大亏的。 第111章 送他一程 陈掌柜前脚才离开钱家庄,后脚他回城的消息就被传到了鑫达客栈。 “老板!老板,对面掌柜的回来了!” 一位身着短打衫的矮小男人,冲进一间包厢内,对着上座之人说道。 “现在到哪儿了?” 包厢内正在宴客,王老板说到高兴处被人打断了正想发脾气,听着是陈掌柜的消息,只能压下火气询问道。 “我们跑的比他们快,估计还有一炷香就能进城了。” “好,那小子身边没人了?” 矮小男人一听,有些小心翼翼的瞧着王老板的脸色说道。 “老板,那小子身边本就有高手。您不知道,傍晚有一野猪冲出来……结果直接被一柄刀给解决了!陈掌柜临走前还留了大半人手在村里,恐怕这茬子有点扎手啊。” 矮小男人将王离出手的场景细细说了一遍,甚至连陈掌柜留下人手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老板听了微微皱眉,正有些发愁的时候,他右手边坐着的一位络腮胡子大汉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区区小事,王老板不必担心!” 那大汉从腰间掏了个小木匣出来,打开后取出个细竹筒来递到王老板面前。 “此物乃迷香,杀人越货必备之物,别管来多少人,只需轻轻一吹就是千军万马也能统统迷晕。” “迷香而已,能有你说的这么神?” 王老板拿起细竹筒仔细瞧着,对大汉的话抱有怀疑态度。 鑫达客栈私底下的龌龊勾当没少干,他自然知道迷香的效果。 迷晕个弱女子是不在话下,但千军万马……大汉这话有不少吹牛的成分在里头。 “哎,普通迷香那自然不行,可我这是找了人特地加大的药量。兄弟们从边境一路而来从无失手,王老板你就放心吧!” “呵呵,倒不是王某不相信你们的手段。只是你也听到了,那小子身边有不少高手躲藏,光靠迷香恐怕不能成事啊!” 王老板皱着眉头,几根手指相互摩挲着,话语中透露些许担忧。 “草包,把那东西拿出来给王老板瞧瞧。” 大汉知道不见真章是没法打消王老板的顾虑,端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后,冲着一名手下吩咐道。 “哎!” 那名唤草包的男子连忙应道,将脚下放着的布包解开,露出个黑黝黝的箱子来。 “请王老板到这边瞧。” 王老板闻言起身,走到草包身边往箱子里一看。 ! “这东西你们从哪儿得到的!?” 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只是那箱子中整齐摆放着几张制作精密的弓弩,配备的弩箭打磨的十分细致,尖锐的箭头正散发着阴寒森冷的幽光,一看就是军中之物。 “这东西的杀伤力如何,想必王老板也有所耳闻。怎么样?我们有此物在手,王老板尽可放心了吧?至于来处,王老板还是不必知道的好。” 大汉关上箱子走到震惊的王老板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一行人绝非浪得虚名,也不枉我冒着极大风险,在这时候将你们偷偷带进淮水城。” 王老板随即仰天大笑几声,反手揽住大汉的肩头像是多年的好兄弟一般。 不等大汉说话,王老板将人按在椅子上坐好,亲自把酒杯斟满,接着冲着自己手下大手一挥。 “去拿银子来!” 大汉一行人瞧见端上来一盘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骤然一亮,也不计较王老板先前的试探了。 有钱拿,再试探几回也行。 他们看着银子纷纷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爽快!这些只是定金,剩下的银两我叫人统统换成银票,让你们好随身携带。这小子身份有些特殊,他被带走后必然会全城搜查。所以捉住他之后你们千万不要回城,直接去来时的码头,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接应。” 王老板看他们喝光了酒,将银子往大汉跟前推了推,接着冷笑一声展开一张纸来,细细说着他的安排。 那纸上画的正是姜念的模样。 “那这小子怎么办?难不成我们一路带着他回到天隐去?还有咱们的银票啥时候给?” 络腮胡子大汉草草的看了两眼纸张,根本没把一个孩子放在眼里,他只关心他的银子。 “那倒不必,你们将他留在码头,我的人会去接手。银票自然也是那时候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记住,过程中万万不可透露我的半点信息。” 此刻正值多事之秋,王老板此举确实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一来是容易暴露自己,二来引敌国流寇入城自是重罪。 可陈掌柜几次三番的从他手中坑走不少银两,还害得他颜面扫地,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咽不下这口气,叫人时刻紧盯着飞云客栈,果然被他看出了陈掌柜的弱点。 就是他身边一直跟着的小男孩,最早两家客栈比赛时那孩子就出现在陈掌柜身边。 后来一个穷孩子不仅举家在城中置了宅子,陈掌柜还安排手下人去保护。 从种种事迹上来看,他应该就是康济民的亲传弟子,而且陈掌柜对那孩子也是在意的很,连收粮这种事都将人带在身边。 陈掌柜出行都有不少人跟着,那他自然要从姜念这个软柿子入手,所以早早联系好了流寇,静待时机成熟。 好巧不巧,流寇昨夜才坐着货船偷偷进入淮水城,今日就让他得知钱家庄要祭祖。那孩子一家都要出城过夜,这岂不是连上天都在助他! 等抓到手后不管叫那姓陈的出多少银子,他都得出。 拿到银子还可以直接将人杀了,让姓陈的也尝尝人财两空的滋味! 哈哈哈,痛快! “那是自然,我们本就是外来户,没人认得我们的脸。再说了,任谁也想不到,鑫达客栈王老板能和我们这些流寇扯上关系吧!” 王老板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中不可自拔,大汉连说几句话才让他回过神来。 “时辰差不多了,废话不多说你们早些出发吧。今夜若是能活捉那小子是最好,若是不能得手……” 王老板停顿片刻,双眼眯起话语中透出十足的狠戾来。 “就只能劳烦你送他一程!” 第112章 陷入绝境 月色朦胧,喧闹了一天的钱家庄此刻陷入一片静谧。 晚间的流水席上吃了不少酒,这会儿村里的男女老少统统进入梦乡之中,连疾风和吉祥如意都蜷着身子,窝在钱一的床边打盹。 钱家院外守夜的人也由站变坐,渐渐发出轻微的鼾声来。 一群高矮不一的蒙面黑衣人,就在此时鬼鬼祟祟的进入了钱家庄。 其中一人打量着村内的房屋各处,眼神中露出贪婪之色。 “老大,听说这村里好像挺有钱的,要不咱先去别家瞧瞧?那家还用的是青砖瓦呢!” “滚蛋!真是没见识的草包!” 大汉正在勘察情况,听见这话气了个倒仰,回头猛拍一下那人脑袋,有些气愤却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骂道。 “这全村子的钱加起来能有王老板给的多吗?这一单要是做成了,那银子够咱们潇洒好几年的。别看有的没的,赶紧把守夜的放倒,劳资等着回去享福呢!” “是是,这就去……” 一群人躲在暗处观察了片刻,分头靠近院外各处守夜的几人,待大汉一个手势过后,那几人便悄无声息的没了性命…… “哥哥!” 睡梦中的钱四猛的一蹬腿却像梦魇一般,并没有醒来,反而是双手往前想揽住什么。 姜念被地震般的动静惊醒,一扭头是钱四做了噩梦,嘴里不停念叨着小钱哥哥。 “小四乖,小四不怕哥哥在呢……” 不由得心中一软,抱住钱四轻轻拍打着。 钱家院子没几间房,还要安置四合院里跟过来的小厮们,所以钱家几兄弟今夜挤在一间屋子里睡。 姜念口中柔声的哄着,可别吵到大哥他们睡觉。 过了半晌,姜念快要睡着的时候,趴在地上的疾风忽的竖起耳朵,紧接着站起身来。 姜念朝着疾风的方向望了一眼,正想着狗子真警觉的时候,听到了“噗”的一声。 下意识的视线随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房间后窗上,那糊窗的纸被利物戳破,随后探进来一支细竹筒,正飘散出一股烟雾。 迷香! 都不用想,姜念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迷香。 他赶紧将自己和钱四的口鼻都用力捂上,力道之大让喘不过气的钱四很快就挣扎几下,睁开了眼睛。 “有坏人!” 姜念顾不上钱四那疑惑又震惊的眼神,拉起钱四的手掌,示意他自己捂住。 接着放开手掌简短的说了几个字,就蹑手蹑脚的下床走到房间的另一张床边。 只见懂事的疾风已经在探头趴在床上拱着钱一的脑袋,吉祥如意反应稍慢些,这会儿也警觉的盯着后窗。 看来那地方还有人。 钱一几人累了一天,任由疾风怎么折腾,依旧呼呼的睡着。 姜念毫不客气的直接在钱一脸上倒了碗茶水,大哥稳重些,必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果然,钱一被茶水一激马上睁开双眼,看到姜念和钱四都捂着口鼻,又见姜念指了指那破损的窗户纸,他瞬间反应便过来,学着他们的样子也捂上了。 姜念没去管钱二钱三,屏住呼吸用茶水浸湿了几张手帕,随即用湿手帕掩住口鼻,快速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钱一将钱二钱三用力拍醒,还没等他们反应便效仿姜念的样子将口鼻都掩住。 都做完后五人三狗站在门边面面相觑,姜念紧张得心脏砰砰跳着,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会儿他们是都醒了没错,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敌人随时会冲进来。 迷香能吹进屋里,估计各处守夜的人多半已经被控制,是死是活也不好说。 他们几个孩子,有什么自保的手段。 钱一的身手最近大有长进,但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们四人近日刚开始学武,只是扎马步更稳些罢了,面对敌人没有任何胜算。 王离…… 王离晚间被兴奋的村民们灌了不少酒水,现在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这次又不同于之前在破庙,没有破洞可以逃走,离淮水城又远,即便是跑出去短时间也无法搬来救兵。 外面有多少人? 是谋财还是害命? 太子?王掌柜?还是哪些地方又高调的招惹他人眼红了? 不管今夜来的是谁,恐怕他们都要被一网打尽了。 难道是陷入绝境,要束手就擒吗? 不行。 不知道那些人的企图,坐以待毙是万万不能的。 钱爷爷不和他们在一起,好在他们睡在正屋的东西两间,就在对面的屋子里,悄悄的过去应该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姜念脑子极速转动着,心中不停打着突突,但照顾到几人的感受,面上又不敢显露出来,只得强装镇定的对着钱一轻声耳语道。 “大哥,我们俩过去叫醒爷爷。” 安抚好钱二几人,钱一和姜念一左一右的慢慢拉开了房门。 庆幸的是因为先前李婆娘夫妇俩在这屋里住过,姜念嫌弃不已,将所有门窗都刚刚更换过。 所以未曾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来。 两人矮下身子,缩着脖子蹑手蹑脚的顺利进入钱爷爷的房间。 只见钱爷爷睡在床上,李叔打着地铺,两人都各自打着呼噜,也不知道到底中没中迷香。 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姜念和钱一捂住两人的嘴巴,防止他们出声。 接着直接是一人一杯茶水浇在了脸上。 “唔!” 李叔猛的一抖身子醒了过来,一睁眼满是惊恐,等看清是自家少爷才安下心来。 少爷真吓人。 好好的不睡觉,跑来逗他玩呢? 钱爷爷喝得稍醉,叫醒他颇费了几杯茶水,睁开眼睛后还迷迷瞪瞪的不太清醒。 姜念内心焦急,急忙凑到他耳边将迷香一事仔细说清。 钱爷爷听到有危险,双手摸了摸脸立马清醒过来问道。 “外面有多少人?钱二他们呢?” “都醒了,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只是估计他们快进来了。” 见钱爷爷彻底清醒过来,姜念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是…… 恐怕要舍弃钱爷爷心中最重要的东西,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第113章 火烧钱家庄 “老大,屋里的迷香差不多也散完了,咱们这就进去吧。” “再等等,再过一盏茶那迷香的药效才彻底起来。到时候那些人浑身瘫软无力,咱们进去才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得手,如同瓮中捉鳖。” 络腮胡子大汉许是嫌闷,将蒙面的黑巾扯了下来,对着手下循循善诱一般说道。 “是是是,瓮中捉鳖,不愧是老大,想的就是比咱们周到,说话也有水平!” 手下知道大汉喜欢表现自己的文学素养,便连声称赞拍起马屁来。 一群人乐呵呵的闲聊着,感觉一切顺利,白花花的银子正在向自己招手了。 可没一会儿,那目标所在的房屋就燃起火光来,火势之大之猛瞬间就照亮了半边天空,也照亮了这群人的脸。 “老大,快看!那怎么突然着火了!” 大汉往前冲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钱家小院,有些慌乱的吩咐手下去救火。 “救火?咱们不是来杀他们的吗,被火烧死这不正好不暴露咱们的行踪,还去救火做什么?” 草包凑到跟前,对大汉的决定感到十分的疑惑不解。 “你傻啊!” 大汉对着草包的脑袋又是狠狠拍了一巴掌。 “那王老板刚刚不是说了,能活捉最好,实在不行再给杀了。那肯定是活人比死人值钱呐!而且他说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万一到时候他说没见着人,不肯给咱们尾款怎么办?” “是是是,老大说的有道理,弟兄们抄上家伙救火去!” 草包不置可否,顾不得思考怎会突然起火,指挥人直冲进院内,一边拿起水桶木盆舀水,一边大叫着火啦。 呼喊声惊醒了附近几家人,冲天的火光自然也引起了钱家庄里其他人的注意。 救火的人群来的极快,许多人外衣都没穿便冲过来救火,有些汉子还带着浑身酒气,面对大火却也是无比清醒。 毕竟不管在哪朝哪代,火情都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村里的房屋多为茅草木头一类,易燃无比,一旦火势蔓延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起火的地方正是姜念几人所在的正屋,他们用钱爷爷收起来的烧酒浇湿了几床被褥,再和桌椅板凳一起,堆到两边房间的窗边点燃。 加了燃料的火苗迅速攀上木质窗沿,造成了火势迅速蔓延的情况。 “快快!往这儿浇!” “院里水不够了!快再叫些人去取水!” 小院内一时间涌入几十号人,一个接一个的往起火的正屋泼水,可这大火怎么也不见变小。 络腮胡子大汉见到此等情形,头脑一热带着余下的人也一头冲进小院,帮忙救火。 村里人心中都焦急不已,根本无人在意院内有十几位陌生且穿着夜行衣的人。 草包却是叫嚷着肚子疼,趁着没人注意到他,偷偷从院门溜走了。 “钱福!钱一钱二!” 钱村长也匆匆的赶来,站在混乱的人群中对着正屋大声喊着。 “钱老爷子!” “王离大哥!” “哎呀,这屋里的人怎么都没个声响啊!” 半晌没听见响动的钱村长本就着急,再一听其他几间屋子里的人也没个回应。 “怕是都喝醉了酒,快直接把他们抬到外边去!” 下午才受了几鞭子的钱勇,这会儿倒是依旧生龙活虎,闻言立马蓄力,一脚踹开了房门将人抬至院外。 这活他熟得很。 不大的院子里各种喧闹混乱,屋内的姜念则是平静的带着几人用浸湿的被褥裹住身体口鼻,正站在稍远些的地方,透过火光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姜念瞧了瞧钱爷爷的神情,只见他裹着被褥盯着火光,眼神呆愣愣透出些许不舍。 他知道钱爷爷舍不得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屋子,但他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冒着生命危险出此下策。 “爷爷,你怎么样?” 钱爷爷回过神来对上姜念的眼睛,看出他的担忧和顾虑来,弯着眉眼冲姜念笑了笑,嘴里还小声说着。 “好孩子,爷爷没事,房子烧了还能再盖,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爷爷说的对,等过些日子我们原地盖个青砖瓦房,现在咱们准备砸墙吧?” 姜念瞧见院子里又进来一批黑衣人,估摸着时机应该差不多,再不走火就要烧到身上了。 被烤干的土坯墙壁十分脆弱,李叔和钱爷爷合力用板凳砸了十几下,便砸出个大洞来,几人连忙从洞口逃了出去。 “钱福!钱福!你小子要是再不起来,明年我们就得给你上坟啦!” 火势稍小了一点,钱村长再一次卯足力气冲着屋内大喊道。 “哐当”一声! 竟有几人踹开正堂的大门,冲了进去! 这些是谁家的,带头的大胡子这么勇猛! 怎么都穿的黑漆漆的,好像一个没见过? 没等钱村长思考出来,紧接着从房间里又是“哐当”一声巨响传来。 “房子恐怕要塌了!大家都离远点!” 估计是房梁掉下来了,这土坯房子本就不结实,再被大火烤干了水分,变得更加脆弱易碎,根本撑不住房梁的重量。 见屋里始终无人应声,钱村长不免长叹一气摇了摇头。 院内不少感性之人已经低声抽泣起来,白日里大家还一起开开心心的祭祖吃饭,晚间就…… 钱福一家才上了族谱,这回恐怕是不成了。 真是命运难测呐。 “老大!这屋里没人啊!” 大汉带人在几张床上摸索了半天,一个人也没见着。 一扭头瞧见西侧墙壁上一人高的大洞,正往屋里呼呼灌着风,黑漆漆的洞口好像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妈的!上了他们的大当!快给老子追!” 大汉立刻明白过来,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带着手下从洞口出去。 出了屋子往左右一瞧,地上扔着几床被褥,人却是不见踪影。 “老大,人都跑了咱们往哪儿追啊?” 大汉从腰间取下那军用弓弩,满脸怒意的对着手下吩咐道。 “肯定没跑远!给我搜!找着人直接杀了,要是找不着人,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眼瞧着到嘴的鸭子飞了,大汉是怒不可遏,目标人物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总比跑了好。 第114章 能活一个是一个 姜念几人确实没跑远,原本打算出了屋子便向村民们求助。 可刚出了屋子就看见墙角堆放的几具尸体,看出伤口皆为一击毙命的时候,姜念整个人都凉了。 来人是为害命,且都是一群杀人的惯手,穷凶极恶之徒。 今夜恐怕不能善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姜念和钱爷爷几人根本不敢去前院露面。生怕到时候村长惊喜之下,会把黑衣人的注意力再引回去。 原先求助的想法只能搁置,总不能为了自己活命牵连村里其他人吧。 更何况,也不好说那些黑衣人若是疯起来,会不会屠村。 姜念让李叔悄悄的顺着墙角跑路,直接睡倒在前院外,假装他并未睡在正屋,而是被抬出去的那些人之一。 黑衣人的目标不是李叔,自然是能活一个是一个。 钱爷爷则是带着钱一兄弟几个分别躲进了几处高高的草垛里。 姜念猜想来人的目标大概率是他自己,所以没敢和钱家人待在一起,独自一人调转了方向往另外一处跑去。 随意找了个能看见钱家的草垛,往里头钻了又钻,觉得安全些了才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 现在怎么办? 钱一就算跑的再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跑回淮水城中搬救兵,如此一来只能自救。 可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 或许还是再等一等? 也许熬到天亮,这些人总要顾及些。 现在村里最有武力值的还是王离和陈掌柜的手下,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吸入了多少迷香,能不能醒过来。 姜念缩在草垛里想了又想,静等天亮后黑衣人退去是下下策。万一天亮之前黑衣人寻到他们,就真的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是死路一条。 不行! 当务之急还是得去弄醒王离才是! 他悄悄往外探了探头,看着那些黑衣人都在远处像没头苍蝇一般乱转,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他在草垛中蓄力,看准时机便像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冲向钱家小院。 “老大!人在这儿!” 没曾想,姜念才跑出去几步远,他身后的一棵大树竟冒出道声音来,正是那谎称肚子疼偷懒耍滑的草包本人。 糟了,居然这里还有个人! 姜念的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天要亡他啊! 但他此刻说什么也没法停下了,只闷头朝着小院的方向奔去。 小院里还燃着噼里啪啦的大火,众人都沉浸在钱福一家死去的悲痛中,没人注意外面的情况。 但村庄本就空旷些,络腮胡子大汉立马听见了手下的叫声,下意识的转头朝着这边看过来,真的有个矮矮的身影正在奔跑。 居然敢主动跑出来,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大汉气结,怒气冲冲的掏出弓弩,看也不看就往姜念的方向射了出去。周围其他手下一瞧,纷纷朝着姜念的方向射出一道箭矢。 姜念看到了墙角堆放的尸体,钱爷爷他们自然也看见了。 他心中担忧姜念的安危,时刻透过稻草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钱爷爷看到姜念并没注意到有箭矢飞射过来,心中大急。 “小钱!” 钱爷爷焦急的冲出所在的草垛,不管不顾的用身体将那些箭矢给拦下了…… 一炷香前的钱家小院内,钱勇看着外面依旧沉睡的王离等人觉得十分不对劲。 刚刚哐当哐当的那么大响动,怎么这些人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还有这大火,燃的莫名其妙。 他凑到悲痛欲绝的钱村长耳边,悄悄低语了几句。 钱村长听了钱勇的话心中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急急的叮嘱了几句,钱勇便带上几位下午逗野猪玩的壮汉,悄悄的出了院门。 几人带着十足的防备心将钱家小院绕了一圈,直到在屋后瞧见那几具堆放的尸体,还有墙壁上一人高的大洞。 妈的! 这是有歹人进村了! 就是不知道钱家几人去哪儿了。 钱勇几人背靠着墙壁,慢慢踱步往前院退去,目光警惕的环视四周。 黑漆漆的夜,看的不甚清晰。 正要进院向村长如实禀报时,钱勇的脚踝却被人抓住了。 他吓得一惊,低头一看是个面熟的。 “钱勇,我是钱老爷子身边的李叔啊!他们现在有危险!” 李叔听从姜念的吩咐,一到前院就躺倒装昏迷,他知道钱家几人不愿牵连他,可他心中还是为钱家人的安危忧心不已。 看钱勇转悠一圈应该已经知道什么,便不管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兄弟们来活了!咱们将功补过的时候到了!” 钱勇听完却并没有害怕的神色,反倒是有些兴奋,连带着他周围的几位壮汉都开始亢奋了起来。 他们在钱家庄安分种了许多年的地,还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呢。 原本听闻边境出现流寇还想去报效朝廷,结果淮水城根本没有征兵,报效无门憋了满肚子的遗憾。 这倒好,有送上门的。 只是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杀手还是土匪? 和玩野猪比起来,也许和人玩会更有趣些。 钱勇也不进院子了,让李叔去跟村长说清楚,他则是舀了几盆水,直接浇在了地上沉睡的众人身上。 “豁!” “咳咳咳……” 王离最先醒来,看着此刻的情况十分懵逼。 为什么要泼他冷水,他怎么睡在地上? 这钱家…… 怎么着火了! 小钱少爷人呢! 王离激动的起身还不等钱勇说话,他便冲进院子大喊着。 “小钱少爷!钱老爷子!” “咳咳咳,他们没事,你听我说……” 钱村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知道村里来了歹人,正在安排老弱妇孺们从钱家小院撤退,青壮年则是都留了下来, 见浑身湿漉漉的王离进来,便简单的和王离解释了一遍。 王离听到有守夜人的死讯,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立马严肃起来,转身招呼手下往院外走去,正说着去何处找人呢,就听见院外传来孩子们几道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爷爷!” “爷爷!” 姜念回头,见到了他此生再也无法忘怀的一幕…… 第115章 最遥远的距离 姜念听到钱一几人的惊呼声时,下意识的转头一看。 他看到几步地外,钱爷爷双臂展开,正冲着他展露出同往常一样慈爱的微笑,如同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一般。 可他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晃的姜念眼睛直发酸。 下一秒钱爷爷的身体便支持不住,浑身瘫软直直的往前方倒去,背上的几支箭矢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姜念的眼中。 姜念瞬间反应过来,向着钱爷爷的方向快速奔跑,没等他到近前,钱一已经一个滑跪接住了钱爷爷倒下的身体。 “爷爷!” 钱爷爷背后的几支箭矢让钱一不敢环抱住他,只能揽着肩膀让他半靠着自己。 钱爷爷正虚弱的倒在钱一的怀中,听到姜念的声音后艰难的转过头,稍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些鲜血来,染红了他下巴上那些乱糟糟的胡须。 哪里还有白日的精气神。 这般模样让姜念的泪水夺眶而出,可钱爷爷见了还不忘握住姜念的手,轻声安慰着他。 “好孩子,爷爷没事就是有点困了,你们别哭了,让爷爷休息一会儿。” 说着眼皮渐渐地就要合上。 “爷爷你别睡!我带你去找大夫,那周家医馆的医术你是知道的,我这就让人去找他!你别睡!求求你别睡……” 姜念看着那贯穿胸膛的冰冷箭头,以及渐渐染红胸前衣裳的鲜红色,一时间方寸大乱。 他虽活了二十多年,但未曾经历过生离死别,更别说是亲人的骤然离世。 想去叫人,又舍不得放开钱爷爷的手。 他害怕,害怕再也握不到这双手。 钱一平日里虽然显得成熟稳重些,可他毕竟只是个年长几岁的孩子,此刻抱着钱爷爷泣不成声。 外加后面冲过来的钱二钱三钱四,五个孩子围在钱爷爷身边,哭成了泪人。 几人全然顾不上身后还有一群黑衣人虎视眈眈的看着。 络腮胡子大汉见他一击未中,那么多箭矢射出去,只是杀了个无关紧要的老头子。 气的他大叫道。 “去把那三个带过来,辨认辨认!” 冲着姜念和钱二钱三指了指,黑衣人们便成了一个包围圈,慢慢向姜念几人围拢。 “来人去叫大夫!保护少爷!” 关键时刻还得是王离出马,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跟随他一起醒来的手下纷纷向黑衣人们冲来。 比他们更快的是一柄破空而来的飞剑,“唰”的一下,直直插在了一位黑衣人身前。 扔剑的是愤怒得双目赤红得钱勇,剑是他随便找人借来的,但怒气是真真切切的。 他平日里本就仗义无比,再加上自己的儿子和姜念几人年纪差不多,看着几人哭成泪人模样,心中自是疼惜不已。 “哪儿来的歹人,竟敢来钱家庄撒野!还敢伤了咱们村里人,大家伙,操起家伙干他丫的!” 钱勇学着白日里王离的模样,但扔完了剑还未消气,随手拿起一旁犁地的钉耙带头冲了上去。 钱家庄众人皆亲眼目睹钱爷爷倒地的过程,姜念几人的哭喊声让人感同身受的悲切不已。 他们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钱爷爷的伤势究竟如何,但那背上的几支箭都瞧得清清楚楚。 再看看那些个黑衣人,暗地里放火伤人不说,如今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还想对几个孩子下手。 真当他们钱家庄都是好欺负的吗? 有王离一干人等打头阵,钱勇带头冲锋,再有怒气加持,一众农家壮汉生出了浑身胆气。 纷纷拿起身边趁手的农具,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朝着黑衣人而去。 这般气势汹汹反倒让大汉一行人萌生退却之意。 王老板事先也未曾说明,这一个村子的人都如此骁勇善战啊! 银子自然是要紧,但有命赚没命花可不成。 后续战况如何姜念也不知道了,他只盯着钱爷爷看,生怕他下一秒就离自己而去。 本村的大夫来的很快,看到钱爷爷的伤势却是束手无策,面对姜念几人期盼的目光,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你救救我爷爷,你救救他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求求你救救他……” 看到大夫摇头,姜念真是如同万箭穿心,悔恨不已,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跪在地上抓着大夫的衣角,声音可怜的哀求道。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以天驰王朝现有医疗手段,胸口正中一箭的钱爷爷应当是无药可治。 可他还是不愿意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终于知道,什么叫医院的墙壁比教堂听过更多虔诚的祈祷。 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祈求能有奇迹降临。 这一劫本该他来受的,爷爷这是代他受过。 要是他没有直接跑出来,要是等到天亮,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局? “咳咳,小钱……” 耳边传来钱爷爷咳嗽的声音,姜念立刻松开大夫的衣角,握住钱爷爷沾满鲜血的双手回应道。 “爷爷我在。” “小钱,你不要为难他了,你听爷爷说……你是个好孩子……” 钱爷爷这会儿说话已经有些费力,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歇一歇。 “你帮爷爷要回了祖屋,修了坟墓……还给钱一他们上了族谱。让这一支没有断绝在我手里,爷爷心里已经很高兴很感动了。” 说着将钱一几人的手都拉过来,几只手紧紧的叠在一起,十分郑重的说道。 “你们都是好孩子,爷爷能有你们这几个乖巧听话的孙儿,心里非常满足,就是死……也无憾了。记住,以后你们就是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亲兄弟……” “钱一,别怪小钱……不是他的错……” …… 钱爷爷的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呐直到再也听不见,紧握住他们的那双手也渐渐松开了。 “爷爷!” “爷爷!” 姜念立马反手握住钱爷爷的手,几人撕心裂肺的试图将他叫醒。 可无论如何,钱爷爷都无法再回应他们任何一个人了。 曾经总以为时间永恒,机会无限,以为大家能一直在一起…… 姜念却从未想过,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原来就在生与死之间。 第116章 人要向前看 天亮,风尘仆仆的卫一到达钱家庄的时候,就见到姜念呆呆的坐在院门口的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鲜血浸湿的衣裳还没有换掉,这会儿已经被风吹干,看起来显得硬邦邦的。 钱四陪着他坐在一起,孩子太小了,折腾了一夜,靠着姜念早已经熟睡。 “公子,属下来晚了。” 卫一已经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有张大人在边境指挥,流寇一事处理的很快。 他早就打算回城,见到原先留下的那两名影卫后,更是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就是怕会发生什么意外。 结果,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是属下的错,若是能早些回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请公子责罚。” 姜念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卫一,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怪卫一吗? 姜念很想怪他。 可是,是他自己让卫一去边境帮张大人的,也是他自己把最后两名影卫派走。 出了事,又怎么能怪别人。 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 卫一见姜念半天没有声响,整个人只是面如死灰的摇了摇头,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公子这是自责过深,还是悲伤过度?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能让姜念沉浸其中。 “公子,属下听闻那些人持有军用弓弩,觉得此事颇有蹊跷。还请公子振作起来,查明真相,也好为钱老爷子报仇雪恨。” “你说得对,是要报仇雪恨!” 没等姜念出声,钱一正巧从祠堂回来,听到卫一的话立马斩钉截铁的说道。 姜念回头,一眼就瞧见钱一额头上缠着块白布条,手上还拿着两条。 钱一见姜念看过来,把手中的布条往他眼前一送。 “小钱弟弟,村长说孙辈都得戴孝,只是这会儿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孝服,所以先把这个绑上吧。” 姜念盯着那布条,只觉得白花花的颜色刺眼极了。 钱家正屋烧了大半,不适合放置钱爷爷,所以钱爷爷的尸身直接被送去钱家祠堂。 昨日祠堂还披红挂彩,热闹非凡。 这会儿就要换上一片惨白。 这让人如何能接受? 他知道钱一和村长在那里料理后事,可他不愿承认钱爷爷真的走了。 自然也不愿看见钱爷爷煞白的脸和浑身的血迹,所以躲在小院外自欺欺人。 “小钱弟弟,你是不愿意为爷爷戴孝吗?” 钱一见他没反应,还以为他心中不愿,手中的布条往回缩了缩。 “不是。” 姜念摇了摇头示意卫一接过布条,亲手给自己和仍旧睡着的钱四都绑上了。 可无论如何,人活着总要面对现实。 “王离,让人把小四抱回屋里睡吧,那些人有没有留活口?” 还有许多事要做,他得打起精神来。 “留了留了,那些人也就是仗着手里有弓弩,被村里人打伤了手后,就再无反抗之力了。” 一直站在远处的王离是第一回直面卫一,感受到此人的功夫远在他之上后不免有些激动。 这可是真正的高手。 听到姜念的问话倒是立马反应过来,往前走了几步后嘴里连声回应着,还说了许多话来掩饰他的情绪。 这一战他们的人因为中了迷香其实没出太多力,主要都是村里人勇猛。 钱勇冲上去近战,用上钉耙,没几个回合就把那些黑衣人给拿下了。 “把那些人都交给他吧。” 姜念冲他指了指卫一,随后往院外无人的小菜园走去。 “好,那些人都在厨房绑着呢,这位……” 王离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卫一,停顿了下来。 “卫一” 卫一面对外人十分冷酷,介绍自己也简洁明了。 “哦哦,原来是卫先生,先生年纪轻轻风姿卓越,器宇不凡,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我叫王离,原本是陈掌柜的手下,现在跟着小钱公子做事,以后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王离像是见到偶像一般,用了他仅有的文学水平把卫一好一阵夸赞。 最后却只得到一个凉凉的眼神。 王离见卫一不愿说话,只得讪讪一笑。 “那些人都捆在厨房呢,卫先生请便……” 卫一只冲着身后打了个手势,依旧保持着高冷的神态,没有说半个字。 “陈掌柜来了吗?” 走到小菜园里的姜念开口询问,打断了他们俩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 “早就让人去叫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呀。” 王离闻言挠挠头,踮着脚往村口的方向瞧了瞧。 怎么还没来? “小钱!小钱,你没事吧!” 人啊,真是经不住惦记,说到就到了。 陈掌柜从马车的车窗探出头来,冲着姜念挥手打招呼。 陈家马车后面还跟着许多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 这是…… 张大人回来了? 第117章 天隐人士 姜念见到那么多官兵的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卫一,若是张大人也从边境回来,卫一应该第一时间知道才对。 怎么不告诉他? 卫一察觉到姜念眼神中的询问之意,不露声色的直接移开了视线,并不做回应。 “小钱!” 陈掌柜慌张的下了马车,跌跌撞撞的冲着姜念奔来,接着直接把姜念扯到怀里。 不顾姜念的挣扎把他浑身上下左右检查了个遍,就差点没把衣服都掀开来查看。 确定姜念身上的血迹不是自己的才松了一口气,语气十分欣慰的说道。 “担心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说着又转头询问王离。 “那些歹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都问清楚了嘛?” “还没问呢,小钱公子说让卫先生接手审问。” “卫先生?什么卫……” 陈掌柜正疑惑哪里来的卫先生,没听说过啊。 余光一瞥瞧见王离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再定睛一看,给他吓得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卫一大人!” 要不是陈掌柜怀里还搂着姜念,他就要直接给卫一跪下了。 来自内心的恐惧不是说说而已。 这小钱才刚出事,卫一大人就回来了,想瞒也瞒不住。 怎么办? “不必多礼……” 卫一倒是没有责怪陈掌柜,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再无反应。 不知道他是不是位社恐人士,人多的地方显得十分高冷,惜字如金。 “听闻昨夜钱家庄出了人命案,时值多事之秋,本官不得不来瞧瞧。你们谁报的官?出来跟本官讲讲事情经过。” 果然,张大人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嗓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之意。 “是我报的官,真是劳烦张大人,日夜辛苦还要亲自办案。时刻将百姓放在心上,真是劳苦功高。王离!你来给张大人说说经过。”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陈掌柜对着车厢脱口而出就是一顿猛夸。 张大人掀开车帘后,姜念一眼就看到那双眼睛下厚厚的黑眼圈,以及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渣。 掩盖不住的满脸疲态。 这是几天几夜没睡觉? “这边请……” 张大人下车后环顾四周,冲陈掌柜和卫一挤出个微笑来,还安慰似的拍了拍钱一的肩膀。 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姜念,径直跟随王离进入小院。 姜念看他这般模样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陈掌柜。 啥时候报的官啊? 陈掌柜会意,立马开口解释道。 “还没来得及报官呢,我在城门口正巧碰上他从城外回来,这不听说你出了事就一起过来了。估计是刚从那边赶回来,这是熬了一夜累坏了吧。” 说着陈掌柜还对姜念挤眉弄眼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 “这卫一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和张大人前后脚的,两人路上有没有撞见?张大人不会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吧?” 知不知道的都不重要了。 姜念没回应陈掌柜,只抬脚往小院走去。 他突然想得很明白,自己总归是要回京的,张大人作为太师之子也总是要回京的。 如此一来,他是何身份根本瞒不住张大人。 既然瞒不住那就随他去吧。 院内,不知谁搬来的椅子,旁边那张桌子上还有一杯正冒着热气的茶,张大人从容的端坐着。 一旁的王离嘴里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手里还拿着黑衣人们所使用的弓弩,示范给众人看。 王离将弩箭对准那烧毁的正屋,“咻”的一声过后,悬挂着的房梁忽的便被穿了个大洞,接着整个掉落重重的砸在地上。 张大人看完那弩箭的威力面色一变,接过弓弩细细打量着,脸色比没睡好觉时更加阴沉。 “这应该是军用弩箭,数量有多少?” “回大人的话,十几名黑衣人,人手一支。” 王离见张大人语气不佳,立马赔着小心地回应道。 “领头的在哪?拎出来,现在就审。” 张大人将弓弩往桌面一拍,面容严肃语气极速的吩咐道。 “现在就审?” 这么突然倒叫王离一愣,转头看了姜念一眼,见他点头才继续说道。 “我这就去。” 张大人则是起身到院门口,冲着外面招招手,接着官兵们就将小院前后团团围住。 “叫村长过来,吩咐下去,昨晚的事不许有人走漏了风声。” “是!” 有人领命往祠堂去了。 看着被带出来的络腮胡子大汉,张大人围着他转悠了几圈才缓缓开口。 “天隐人士?” 张大人未穿官服,大汉不知他身份并不怕他,只昂头挺胸的瞧着张大人。见被他一语道破来历,倒也不震惊,毕竟他长得就比天驰人士更加粗犷些。 反倒是面带嘲讽的说了一句。 “怎么?有规定说天隐百姓不能踏足天驰王朝的地盘吗?” 第118章 别让他跑了 “那倒没规定。” 张大人略作悠闲的坐下,语气轻松甚至带着调侃的意味。 “只是先前在边境作乱的山贼草寇竟然跑到这里,还敢在本官面前自称百姓,着实可笑。” 此话一出口,大汉脸色变了又变,他没想到一语道破他们身份的人,竟然是天驰官员。 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大汉嘴里低喃了两声,挺直的腰杆一下塌了下来,没有先前那理直气壮的模样。 “从边境到淮水城一路上关卡重重,本官还特地安排许多人手,叫他们严加盘查。” 张大人说着甩开衣服后摆,端坐下来后整个人的气势立马转变,严肃又让人十分有压迫感。 “你跟本官说说,是谁暗中联系你们,又在城中接应你们,避开重重关卡来此处到底所为何事。” 大汉拿眼睛细细端详了两眼张大人,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反问起来。 “敢问大人官职名讳?” 张大人沉默着没说话,陈掌柜站在一旁积极又显摆似的,迫不及待开口。 “这位可是咱们淮水城的父母官,张童知张大人!” 一边说着还冲着张大人作揖行礼,十足的尊敬。 不知张大人的名讳到底有何威力,反正姜念只看到,大汉听完后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嘴里喃喃道。 “张童知……完了完了……” 姜念望了望张大人,又疑惑的看向陈掌柜。却见陈掌柜也是一脸莫名的样子,看来并不知晓背后之事。 张大人像没看见几人的反应,低头淡定的喝了口茶,接着语气平淡的吐出一句话来。 “看来你知道本官,那就好办多了。不多废话,本官给你两个选择,说出来就活,不说就死,你自己选吧。” “我说,我说……是王老板叫我们来……” 大汉忙不迭的说出个人来。 “哪个王老板?” 陈掌柜一听这背后竟然真的另有隐情,又听是个熟悉的称呼,不禁有些急切的打断了大汉问道。 “就是鑫达客栈的王老板。” “你确定是他?” “确定。” 大汉看了看陈掌柜,斩钉截铁的回答。 其实他并不认识张大人,但他倒是听说过许多事。在他的认知中,凡是落在张童知手里,就没一个人能全须全尾的回去。 这次王老板联系到他,他原本碍着淮水城张大人的名头不太愿意涉险。 可王老板出手实在大方,又从码头水路一路打点接应,他想着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咬咬牙便决定铤而走险。 没想到这一回就栽了跟头,生死面前自然也顾不上王老板的各种嘱咐。还是直接坦白,保命为妙。 “竟然真的是他!” 陈掌柜立刻激动的大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十分的不淡定。 姜念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能用上弓弩的会是太子的人马。 不过转念一想,这弓弩可能是从边境练武场得来的。至于王老板,应该是上次收粮时积下的仇怨。 只是王老板找这些流寇来,想做什么? “他叫你们来做什么?” 一群人中还是张大人最平静,缓缓的问出了重点。 “他让我们活捉这小孩换些赎金,要是不能活捉,直接杀了也行。” 大汉看着姜念,言简意赅的说出了王老板的目的。 “他娘的!他怎么敢!这姓王的简直是活腻歪了,对我有意见竟敢对小钱动手!大人,我们要马上回城将他捉拿归案,可别让他小子给跑了!” 陈掌柜气的团团转,也想到了先前收粮时,王老板放狠话一事,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择对姜念下手。 真,专挑软柿子捏。 张大人本就知晓王老板和陈掌柜之间不对付,听完大汉的回答也没什么异议。 对着院门口站着的衙役微微颔首示意后,几名衙役上马出村,想来是回城去找王老板了。 “这些人都拉回去关进地牢吧……” 张大人对着余下的官兵们吩咐道,两人上前将络腮胡子大汉拖了下去。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我也是被那姓王的指使……” 那地牢好进可不好出啊! 搞不好命就交代在里头了! 大汉没了先前的硬气,在地上扑腾着连声求饶却逐渐被人拖远了。 剩下的黑衣人们也统统从厨房里被带出去,小院里渐渐安静下来。 钱爷爷的丧礼需要长孙出面,钱一被村长叫着前往祠堂去了。 张大人接手黑衣人一事,自然不需要卫一再做什么。两人互相瞧了瞧,默契的没有说话,卫一便带着王离在院外守候。 陈掌柜看张大人背着手观察着烧毁的正堂各处,姜念也没有要离开小院的意思。猜到他们之间有话要说,十分识趣的悄悄退了出去。 这下,小院里只剩张大人和姜念二人。 两人默默的看着正堂许久,还是姜念打破了沉默。 “不知张大人有何指教?” 第119章 把他们都害死 “指教不敢当。” 张大人连个姿势都没换,依旧背着手,语气凉凉的略带嘲讽的意味。 “今时不同往日,小钱公子如今身份非凡,神通广大的,在下一个小小的守城官员哪里敢指教。” 果然,张大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但姜念不明白,张大人这种嘲讽不忿是为何而来。 总不至于像康济民那样幼稚,气他隐瞒身份,还要问个原由吧? 想到康济民,姜念叹了口气没有开口说话。 “你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却将身边人手全部派出,钱老爷子去的何其无辜。全是因为你如此自负才造成现在这结果,我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大人见他没反应,忽然气愤的一甩衣袖转过身来,语气沉沉带着十足的责怪。 这一句话如同尖刀般,直直的刺进姜念的心脏,让他呼吸一滞,喃喃自语道。 “你说得对……” 是啊,都怪他,钱爷爷才会被牵连至死。 姜念本就自责不已,被张大人这么一说愧疚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根本无力反驳。 气愤的张大人见姜念如此低沉,突然又有些不忍心。 “本官也对不起钱老爷子,不该在关键时刻偷跑出城。还没能守好各路关卡,让这些人钻了空子,才导致今日这结果。” 张大人见姜念没反应,上前几步扶住他的肩膀轻拍几下,语气稍稍轻柔了些安慰道。 “你倒也不必如此自责,若不是有你铤而走险火烧小院,恐怕现在你们几人全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张大人说的这些姜念何尝不明白,只是谁能平静的面对亲人去世,而无动于衷呢? 尤其是事件中还有他的过错。 “张大人不必安慰我了,确实是我的过错。要是最后两名影卫还在,拿下那些黑衣人应是轻而易举。可我偏偏将所有人都调走了……” 姜念挥开张大人的手掌,不肯听他的劝解。 “若是说有过错,从各路关卡官兵,守城衙役,到城门守卫再加上我自己,以及你派出去的影卫统统都有责任。” 张大人看姜念这会儿钻进牛角尖,是油盐不进,那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你若是如此自责,便是要我和这些人都良心不安,夜夜不能踏实入睡了。既然如此,本官层层降责下去,这几日执勤之人全都领罚,我自己也领五十军棍,你看如何!?” 这是要广开连坐之法? 那倒也不必,人死不能复生。 就算再多人领罚也无用。 “不必如此,是我自己的原因和那些人无关,和张大人也无关。” 姜念摇了摇头不愿牵连别人。 张大人见他如此顽固,不再管他的情绪,反而扯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事已至此,你再悔恨自责也无用。还是想一想钱老爷子的丧事如何处理?那鑫达王老板又作何处置?钱家还剩下的几个孩子,是随你回京,还是留在淮水城?” “自然是要留在淮水城,更何况,我也没说要回京啊?” “哼,难道你能待在淮水城一辈子?不要说这般不切实际的话。你的身份不一般,哪怕是偏居一隅也无法过上平静的生活。这次的事情你还没得到教训吗?难道你想再等着那些人,把钱家其他人也给害死!” 张大人听到姜念不肯回京,一下激动起来,说话也有些不管不顾。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离开淮水城,没有想过要害死他们。” 话说的这么严重,让姜念不得不反驳起来。 可他的反驳却激起了张大人更大的怒火,直接冲着姜念大声斥责起来。 “你以为我还不知道吗?堂堂允安王次子,为何会脱离出使队伍,独自到这淮水城中?你如何撞破边境练武场,如何被追杀落水失忆。这其中种种,我已经全部知晓。” “钱老爷子昨夜就死在你眼前,可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你说你只是想留在淮水城,但这个念头本身就会害死他们!” 张大人拔高了嗓门,说话声音直传到院外。 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也惹得外面站着的陈掌柜等人纷纷忧心的看过来。 “你若是想让几个孩子陪葬就继续留在淮水城中,普通小事我自会保你安危。但你可别忘了,我是谁的人。若是京城知道你留在城中另有隐情,万一有什么想法,我可不会保你。” 张大人声音低了下来,在姜念耳边半是劝告,半是警告地说着,就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头。 “我知道了,等钱爷爷的葬礼办完,就回去。” 姜念知道张大人也是为他考虑,自然不再执拗,皱着眉头答应下来。 可张大人连他最后的要求也不愿满足,直接开口拒绝了他。 “来不及了,钱老爷子的丧事我会帮着办完,你今夜就启程回京。” “这么急迫做什么?按照习俗都要停灵三日,最起码让我等到钱爷爷下葬再走。几个月都待在城中,也不差后面再等两日吧?” 姜念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张大人,不就是回京,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跟你说了来不及,来不及!” 张大人看姜念如此磨叽,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再次拔高了嗓门。 察觉到院外人的视线后,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此次边境流寇一事,我早已经上报朝廷。如今陛下不仅决定开仓放粮,还要边军整装待发,随时朝着天隐方向前行三十里,用来震慑天隐皇室,旨意这两日就到。” “而且陛下还下了密令,要杨维忠前来配合我一起查明流寇来历,到时候那练武场必定要暴露在陛下眼前。而杨维忠乃是刑部尚书杨其远之子,太子亲信。” 张大人说到这里,面露无奈的神色摇了摇头又接着说下去。 “那练武场还不知是否太子手笔,你留在城中难免和杨维忠碰面。若是再牵扯出当日之事,与你不利。他昨夜已经领命出发,所以你越早回京越好。至于其他,我自会为你周旋……” 姜念不傻,虽然张大人还有未曾讲出来的东西,但他也早就听明白了。 若是练武场是太子手笔,他回京城还能借着允安王的势力保命。 若是练武场非太子手笔倒也不是平安无事,毕竟他当日进入练武场一事无法向陛下隐瞒。那他借口闹别扭,留在淮水城迟迟不归就是欺君之罪…… 这是新的危机又要来临了。 “好,今夜就启程,但钱家几人我全都要带走。” 姜念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也许回京之后也是危险重重,但淮水城也未必安全。还是跟在自己身边,有允安王的保护让他更安心些。 刚好钱四这会儿睡醒了,正站在房门口看着他俩,张大人回望钱四一眼,接着轻声答应。 “好。” 第120章 再见,淮水城 既然已经决定好回京,姜念便不再磨叽。当即决定去看钱爷爷最后一眼,之后便立刻启程。 几人遥遥望到钱家祠堂,昨天这里还是充满喜庆气氛的大红色装饰,但此刻已经全部被换成了让姜念觉得刺眼的一片素白。 一夜之间,所有的欢乐和喧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寂静与悲伤。 不止墙壁屋檐换成了白绸,就连钱村长和几位族老的腰上都系着一块长布条,更别提那些年轻晚辈。 虽为丧事,大多数人都低垂着头,唉声叹气的还有许多婶娘们偷偷抹泪,但姜念也看到有些人眼中透露出隐隐的羡慕之意。 哪里来的羡慕之意? 姜念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陈掌柜,如实询问道。 “原本钱老爷子的灵堂是没资格摆进钱家祠堂的,但他结识了我们,现在还有张大人前来压阵。又有钱又有地位的,钱村长不管出于私心还是好意都会把他摆进祠堂,那些人自然羡慕不已。” 陈掌柜瞧了一圈众人的神色,心下了然。凑到姜念耳边,稍稍的跟他解释这羡慕之情的由来。 “人,非要那些身外之物吗?连死了也要想着这些?” 姜念有些不悦的质问陈掌柜。 人死如灯灭,一切都结束了,还讲究钱财地位有用吗? 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死后的灵堂摆在哪里,真的重要吗? “嘿嘿,你还小不懂也正常,这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脸面嘛。钱老爷子生前就为子孙后代操劳,他没有亲生的后代,昨日不是还特地要给钱一几人上族谱吗?说明他也十分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要是他知道死后能将灵堂摆进钱家祠堂,在天之灵自然也会高兴的……” 这话说来,姜念确实无法辩驳,但他也不太赞同陈掌柜的话,便没再理会他。 紧紧拉着钱四的手,脚步匆匆地往里走。刚踏进门口仅仅只是一抬眼,就瞧见正堂的中央摆放着一口巨大而庄严的棺椁。 那棺椁通体黑色,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而在棺椁的后方,原本洁白如雪的墙壁此刻却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天驰王朝讲究提前为自己准备丧葬物品,可事发突然,钱爷爷并没有给自己准备棺材。 这一副是陈掌柜在城中找了许多人家,最后才高价购入,雕梁画栋的十分豪华,和钱家祠堂的质朴无华格格不入。 姜念看着这一副不合适的棺椁,眼眶中含着的泪一下就大滴大滴的滚落了下来。 可这冷冰冰、黑漆漆的木头箱子,里头居然装着他最敬爱的钱爷爷。 “小钱,小四,你们将寿衣换上,给爷爷磕个头吧。” 无人在此刻出声,还是钱一打破了沉默,把两件小小的寿衣递了过来。 这会儿所有东西已经准备齐全,钱二钱三早已穿戴好,现在正跪在棺椁前,闻言转头看过来。 姜念瞧见他们的眼睛都哭的红通通,泪汪汪的。 几人不急着磕头,还是先由钱村长请出了族谱,让一位钱家族老为钱爷爷添上人生中的最后一笔。 死亡日期。 接着钱村长屏退了屋里的闲杂人等,只留下钱家兄弟几人和姜念,让他们再和钱爷爷好好说会儿话。 姜念接过寿衣,钱一帮他穿好后几人便整齐划一的往灵前一跪,恭敬又悲痛的磕了几个响头。 “爷爷,小钱有要事在身,大哥他们要同我立即回京,不能等到您停灵下葬的那一天。现在就给爷爷磕头上香,还望爷爷在天之灵能明白我的为难之处,见谅。” 姜念深深跪拜,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爷爷,钱一不孝,还望爷爷谅解……” “爷爷,钱二不孝,还望爷爷谅解……” 钱一几人虽然还不明白事情缘由,但知道他们今夜是非走不可,异口同声的在钱爷爷灵前说着,请求钱爷爷的原谅。 他们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祠堂内静默了片刻,还是钱一先领头起身漠然开口道。 “我们走吧。” 众人一一起身,祠堂外陈掌柜已经安排好马车队伍在等着了,等几人上车后,立即向淮水城驶去。 本想直接从钱家庄出发,前往京城。 但路途遥远,总要准备些换洗衣物、干粮清水,还有城内四合院中也有东西必须要取出来。 比如招财金宝,比如那张兽皮地图…… 至于钱家庄众人面对此事的疑惑不解,则是由张大人出面,借口黑衣人袭村一事涉及机密,需要将钱家几兄弟集中保护起来,所以无法参加钱爷爷的葬礼。 与不孝无关。 这才免得钱一几人日后被钱家庄村民戳着脊梁骨骂。 回到钱家四合院,也顾不上休息,各人手忙脚乱的各自收拾东西。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去往钱家庄的所有小厮都在院外候着,留守在家的周管家和朱大婶几人则是一头雾水的,面面相觑。 不知道回了一趟钱家庄,怎么几位公子都面色如此沉重,还行色匆匆。 姜念取出兽皮地图塞进胸前挂着的小布包内,和钱四一起抱上招财金宝径直上了马车等待。 不多时,钱一也带着钱二钱三上了另一辆马车。 三只狗子则是和几人的随行小厮一起坐了一辆马车。 这其中还有钱四买回来的那一对,容貌相同的双胞胎兄弟。 四合院内没去钱家庄参与祭祖一事的所有小厮,皆留在淮水城。姜念没功夫管他们的疑惑,等着陈掌柜日后来接管四合院就行了。 接着由王离开路在明,卫一等众影卫在暗,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淮水城,往京城的方向驶去。 马车离开城门时,姜念拉开车帘往后一瞧。淮水城三个大字,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他眼前。 这几个月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曾经那些饥饿、疼痛、恐惧的感觉,后来的全家团聚,欢声笑语还历历在目。 可这一切,都随着昨夜的箭矢烟消云散,再不会重现。 再见,淮水城。 再见,钱爷爷…… 第121章 回京之路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姜念靠窗看着一路越来越陌生的景色,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不舍和忐忑。 京城。 皇权至上的中心处,各路皇亲国戚,高官大员汇聚一堂。人际关系复杂多变,绝不似淮水城这般平静如水。 临走前张大人多番提醒过他,哪怕背靠允安王这座大山,也得处处小心行事。 毕竟明枪易躲,可暗箭难防。 他想过的那种平凡快乐的小日子,恐怕是无法实现,不知道回京之后还会面临什么样的考验。 想到这里,姜念不由得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哥哥,你不想去京城吗?” 钱四原本抱着金宝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听见姜念的叹息声,赶紧一个鲤鱼打挺凑到姜念身旁问道。 “是啊,哥哥一点也不想去。” “哥哥不想去的话,小四也不想去。那我们现在叫他们停车回去吧。” 姜念看着天真的钱四摸了摸他的脑袋,感叹孩子单纯心思的同时,又有些羡慕他不必考虑那么多。 可该面对的事情还是得面对。 “没办法,有些事情哥哥也不能做主。不过想来京城一定比淮水城更繁华有趣,等我们到了之后小四一定会喜欢京城的。” “是因为爷爷的事情吗?” 钱四对他口中所说的繁华有趣不感兴趣,反倒是在意何事是姜念不能做主的。 “爷爷……是啊……因为哥哥逃避又自大,所以把爷爷害死了。如果哥哥继续逃避,可能大哥他们和你以及其他人都会被我害死。哥哥不想害死你们,只能去迎头面对。” 姜念喃喃的说着,不知是说给钱四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爷爷不是哥哥害死的,小四昨天晚上瞧见了,爷爷是被那些坏人用箭射死的!小四知道了,是那些坏人害得我们一定要离开家。哥哥,我们去叫王离把那些人都杀光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钱四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冒出这几句话来,让姜念听着都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能将所有人都直接杀光就好了。 童言无忌。 “这些事情里头弯弯绕绕的,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天下人早就死光了。不过你还小不必操心这些,哥哥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的。” 姜念一边说着,一边安慰似的伸手将钱四毛躁的头发抚平。 钱四顺从的趴在他怀里安静的窝着,半晌才犹犹豫豫的问了句话。 “那哥哥,到了京城你有了新的家人,还会喜欢小四吗?” 这是知道姜念在京城还有父母哥哥,害怕他自己会被抛弃吗? “当然啦!哥哥怎么会不喜欢小四,哥哥最喜欢小四了,倒是不知道你的小脑袋成天在想些什么呢?” 姜念确实没想到钱四会说这些话,有些惊讶的捧起钱四的脸,接着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脑袋向他保证道。 “真的吗?” “真的!” “那哥哥和小四拉钩。” 钱四小手握拳,独独将小指头伸出来,略略弯曲着递到姜念眼前。 这保证的动作倒是千百年不变的。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姜念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勾起钱四的小指头,笑意盈盈的回应着。 钱四得到保证自然是喜笑颜开,扑到姜念怀中两个人打闹起来。心中的阴霾渐渐被钱四欢乐的模样吹散,无形之中让姜念的心情好了许多。 两人玩闹着靠着软垫熟睡了,就这么不知不觉小半日过去。 姜念正在梦里沉浮的时候,王离调转马头前来敲了敲车门请示道。 “公子,再往前走就出了淮水城地界,前方没什么人家,天色将晚也不安全,不如就在此处安营扎寨吧?” 听见王离的声音,姜念才从混沌的梦里醒来。揉揉眼睛朝窗外一看,出发时便是午后,这会儿外头太阳居然快落山了。 “好。” “停车,就地休息,找高地扎营!” 王离得了回应,立即对着队伍各处高声吩咐道。队伍一停,众人纷纷下马各自忙碌起来。 这马车上虽有软垫铺着,但官道也并不平坦,半日的颠簸十分不好受,一停车姜念便带着钱四下来活动活动身体。 一下车钱二钱三就从另一辆马车上飞奔下来,一左一右的把姜念给围住了。 “小钱哥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已经一个秋天没见面了,我真的好想你啊!” 钱三嘴里更是说着肉麻的话,让姜念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才半日而已,而且我们的马车一前一后的走着只隔了几步远,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我不管,反正再出发时我们五个人得坐同一辆马车。” 钱三估计是在车上被大哥管教了,这会儿抱住姜念的胳膊死活不肯撒手。 “好好好,只要你们不嫌挤,我是无所谓的。” 姜念无奈的摸摸钱三的头,连声答应下来才安抚住钱三,让自己的胳膊得到些许自由。 “好啊,我说你这么快跑出来干什么?原来是跟小钱弟弟告状!你倒是仔细说说刚刚在马车上干了什么,我到底有没有冤枉你。小钱弟弟,你听我跟你说……” 动作稍慢的钱一没听见两人在说什么,见钱三撒娇的样子以为他在吐苦水。他立即一巴掌拍在钱三屁股上,接着拉过姜念要将马车上发生的事情说清楚。 “哎呀,大哥你怎么还提,我可没和小钱哥哥告状!” 钱三见他冤枉自己也不乐意了,两人你拉我扯的都要跟姜念解释清楚。 叽叽喳喳的让姜念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小钱哥哥,我想去方便一下……” 混乱之中,钱四扯了扯姜念的衣袖,等他俯下身子后,才不好意思的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 “那我们去那里吧。” 姜念看他扭捏的模样就知道要上大号,目光搜寻了一圈,锁定一处小草丛,拉着钱四一同前去。 和王离打声招呼,两人走到稍远的茂密草丛后,姜念才舒了口气。 总算能逃离了大哥和三弟的包围圈。 第122章 一条毒蛇 等待钱四的时间有些久,姜念站在草丛外理了理自己皱巴的衣服,又无聊的摘下几片扁平的长条形叶子,在手中折叠起来。 没过多久,绿油油的叶子脱胎换骨,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狗子,姜念给它起名为“草狗”。 将编好的草狗拿在手中来回晃悠着,姜念冲着草丛的方向喊了几声。 “小四,你好了吗?哥哥给你编了个新玩具,快点出来看看。” 没得到回应的姜念有些疑惑,踏步往草丛走去,顺便提高了声音继续叫道。 “小四,你还没好吗?小四弟弟?” “怎么了?怎么了?” 骤然放大的声音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钱二和钱三往这边飞奔过来,钱一则是带着疾风慢悠悠的往草丛边走来。 才走了没几步,原本脚步轻快的疾风,忽然冲着草丛俯下身子亮出獠牙来,嘴巴里同时发出呜呜的低吼声…… 这模样是? 有危险! 注意到异常的姜念不需要钱一来解释疾风的行为,他脑子里灵光一现,紧接着就往草丛里急冲了两步。 “小四!” 除了沙沙的风声外,依旧没有得到半分回应,姜念这心里越发担心起来。 这草丛里到底有啥? 时刻注意着四周动静的王离这会儿也走了过来,见到疾风的模样后立马拉住了姜念,阻止他继续冲进草丛深处。 “我来。” 情况不明,王离也显得十分的小心翼翼。 他让姜念跟在自己身后,紧接着悄悄拔出佩剑,拨开一人高的杂草,放缓了脚步慢慢往里面走去。 姜念屏住呼吸紧随其后,生怕惊扰什么会伤害到钱四。 一群人就这么紧张兮兮的排队走进草丛深处,却瞧见一幕让人无奈的画面。 只见钱四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的东西,还不停的来回拨弄着。 姜念见并没有危险,心下大安又有些气急,一个快步上前对着钱四的屁股用力拍了一掌。 “小四,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哥哥叫你也不回应?” “哥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钱四这会儿才回神,转头看到姜念立马扬起个笑脸来,看到身后的一群人又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不就是来方便一下吗? 怎么这些人都要过来看他吗? “你不是说你要大号吗?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罕见的,钱四可爱的笑容对姜念没起什么作用。 他板着个脸,一把拉起钱四,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就这么从钱四手中掉到了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死掉的小鸟。 “这是哪里来的?已经死了你还把它拿在手里做什么?” 姜念十分嫌弃的别过眼神,拿出帕子将钱四的双手仔细擦干净。 “小鸟这是死了吗?刚刚还好好的,被它咬了一口就这样了。为什么被它咬了就会死?哥哥,你知道吗?” 钱四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指着几步远外的一棵大树说道。 说话间,疾风带着吉祥如意快速的冲到了人群面前,三只狗狗同时仰起头对着那棵大树呲牙狂吠。 众人皆疑惑不解的将目光投向那棵大树。 难不成这大树还能有什么危险?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条寸尺宽的绿色长条状生物向人群袭来。 “小心!” 在姜念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王离的长剑便在他眼前一挥而过。那东西顷刻间就被分成两半,连同一滩鲜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是竹叶青!大家小心,这附近肯定还有!” 王离迅速反应过来,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把姜念和钱一等人围在中间团团护住。 仔细检查身边没有毒蛇的踪迹,王离让几人在前方打草惊蛇,他则是和另外几名手下把姜念和钱四等人抱在怀中,小心的保护着。 有惊无险的离开了茂密的草丛,王离不敢耽搁的,派人把营地周围所有草丛都烧干净。 接着还在营地一周撒上些雄黄石灰,防止夜间被袭。 “哥哥,那条小绿蛇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钱四扒在帐篷的门边往外看,见到王离这般小心翼翼的准备着,不禁产生了些许质疑。 那条小绿蛇看着细细小小的,翠绿的身子显得很漂亮。他有些不明白,那么漂亮的东西需要他们这般防范吗? “小四,你觉得漂亮的那条小绿蛇,他翠绿的身体就是为了能够完美的隐藏在树枝、草丛之间,让你看不见它。等你看到它也觉得它这么漂亮,没有危险性。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漂亮的东西都具有伪装性,等你放下警惕的时候,就会露出獠牙狠狠咬上一口。” 姜念知道,在这没有发明出血清的天驰王朝,这竹叶青的毒性可不是闹着玩的。 即便是微毒也能叫人丧命于蛇口之下。 “你自己也看到了,那小蛇咬了小鸟一口,小鸟就被毒死了。那如果它咬了哥哥一口呢,哥哥是不是也像小鸟一样死去了?” 所以他并不觉得王离小题大做,并且在帐篷中面容严肃的告诫钱四一番。 可钱四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姜念,根本没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哥哥不会死的,哥哥答应过小四会永远和小四在一起的。” “唉……” 姜念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钱爷爷的去世让钱四知道有死亡这件事情,但可能是他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他只知道钱爷爷和他们分离开,却还不懂得危险和死亡到底是什么含义。 没办法,他只能换一种说法。 “如果哥哥被那条小蛇咬了一口,那哥哥就会很痛,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为了解毒还要喝很多很多苦苦的药,哥哥不喜欢喝药,所以我们一定要离小蛇远一点,知道吗?” “小四知道了,哥哥不喜欢苦苦的药,小四也不喜欢,小四以后一定离小蛇远远的。” 这些话钱四看似听了进去,当着姜念的面乖巧的点了点头,却又在姜念看不见的地方展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他实在想知道。 毒,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 第123章 事实胜于雄辩 姜念没察觉钱四的异常,一夜就这么平安无事的过去。 次日再启程时他忙着看陈掌柜的飞鸽传书。 信中提到那王老板,许是前天夜里没等到那帮流寇前去接头,心里惴惴不安。 虽然张大人及时封锁了消息,但依旧让王老板闻风而逃,连带着鑫达客栈的账本一起不见了。 不过因为流民一事,淮水城本就内外层层盘查,再加上王老板的身形实在惹眼,不便匿行。所以据张大人推测,他应该还在淮水城某处躲藏。 此刻城中已经下发通缉令,全城搜捕。 为了避免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对外公布的罪名是其哄抬粮价,扰乱市场。 总之,张大人承诺必定会把王老板捉拿归案,叫姜念不必为此事忧心。 另外还有一事,因着此次匆忙启程回京,钱家四合院内的一众家丁皆是一头雾水。连带着刚救回来的小花一家都十分惶恐,不知道钱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掌柜接手后,便随便扯了个理由,说姜念他们外出求学去了。 这理由虽然敷衍至极但也无人敢多问什么,反正钱家四合院还在,陈掌柜也没说要解雇他们。 银钱照发,工作照旧。 周管家便带着朱大婶等人,依旧一如往常的在钱家劳作。只不过没了主家人在,生活更加轻松,他们倒也乐的自在。 这些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姜念最关心的还是钱爷爷的后事。 可陈掌柜的信中只略略的提了一句,说他派了人在钱家祠堂周围看守,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反倒是信的最后,陈掌柜啰啰嗦嗦的多番提醒姜念,一定要注意安全。 还扭扭捏捏的表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分想念他这位财神爷,让姜念以后记得回来看他。 “这个陈掌柜,怎么和钱三说一样的话……” 姜念合上信件后,不禁失笑的喃喃自语道。 但陈掌柜这哪里是想他,分明是叫姜念别忘了自己。 “王离!” 万事找王离。 姜念冲着队伍前方大喊一声,不一会儿王离便打马行来。 “公子有何吩咐?” “过来……” 姜念略显神秘的冲他招招手,王离骑着马与马车并行,将耳朵凑到了姜念的嘴边。 “你去跟卫一讲,让他告诉陈掌柜……” 王离得到吩咐,立刻打马去找身在暗处的卫一了。 “小钱哥哥,你和王离说了什么呀?” 剩下的话语马车里的其他几人都没有听清,钱三略显好奇的挤到姜念身边问道。 “哈哈,这是一个秘密,等过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 姜念脑补着陈掌柜听到消息后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心里忍不住的想要仰天长笑。可他脸上只挂着神秘的笑容,不肯告诉几人他做了什么决定。 苟富贵,勿相忘。 陈掌柜不是一直想往上爬吗? 他一定要给他创造出这个爬上去的机会。 “不说就不说,小钱哥哥真是小气。” 其他三人都不是很好奇,唯有钱三有些不高兴的撅起嘴,离开姜念身边在车厢角落里坐下。 可还没等钱三忘记这点子不高兴,就听姜念貌似不经意的开口说道。 “哎呀!这几日忙的都忘了检查你们的功课,快叫你们小厮们取来,在车上也别忘了学习呀。” 不是姜念想要卷他们,实在是这路途枯燥,无事可做。检查检查功课,消磨时间罢了。 “小钱哥哥,你怎么这样!在车上摇摇晃晃的怎么检查啊……” 钱三听闻此话立刻拖长了声音反对道。 他先前确实玩的有些野,加上钱爷爷突然去世,这会儿他还没来得及收心认真完成功课呢。 “快点,不然我帮你们叫,二蛋!三两!” 姜念原本就是随口一说,但看钱三不愿意,他反而来劲了,立马冲着车外喊起了钱一和钱四的小厮们。 “哎呀,还是我们自己去拿吧。” 钱三见姜念坚持的模样,不情不愿的让马车停下,去另一辆车上拿功课。 此刻他满肚子懊悔,早知道他就不打听什么秘密了…… “嗯,大哥虽然稍有欠缺但是进步很快,没读多久书已经赶上钱二钱三的步伐。钱二这些诗词背的不太通顺,不过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钱三的文章写的是最好,要是能少一点花里胡哨的措辞就更好了。” 姜念花了些功夫才把他们的功课一一检查完,每个人都雨露均沾的找出优点来夸奖一番,说到钱四时则是语气十分夸张的表扬道。 “还有我们家小四,年纪最小却是最最聪明用功的。认字最多,诗词背得通顺,文章也写的好,夫子教的那些都能理解到位。而且你们瞧瞧,他这一笔一画写的多工整啊!” 钱四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紧贴着姜念的胳膊不肯说话了。 “小钱,你这也太偏心了吧?夸我们就一句带过,对着小四却是滔滔不绝的夸赞。” 钱一有些不信,开玩笑般的调侃着姜念,说话间接过他手中钱四的功课看了看。 “小四的字确实工整,不像我的字狗爬一般。大哥甘拜下风了,哈哈哈。” 没办法,事实胜于雄辩,只能承认技不如人了。 “给我看看……” “给我看看!” 钱二和钱三见两位哥哥都夸奖钱四的字迹,都按耐不住争抢着上前观摩。 “对了,这次走的匆忙没把夫子带上,等到了京城安顿好之后,还得重新找位夫子。听说京城的学习方式和淮水城大不相同,压力比淮水城大多了,到时候我们可都得加把劲啊。” 姜念想到21世纪各大城市的教学理念,估摸着繁华的京城应该也很卷。所以他提前说说,就当给钱家几人打打预防针吧。 “小钱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们家就没有拖后腿的人!” 钱三确实聪明,脑子转的快,从开蒙以来一直备受夫子夸赞,所以显得有些飘飘然。这会儿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有些不以为然的说着。 姜念看他的样子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还不知道,未来的读书生涯会遭受什么样的打击呢。 第124章 五岁小姑娘 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了小半月,总算是进入了京城的地界。 “公子,前面好像有人来接应咱们了!” 隐约能瞧见前方站着的大队人马时,王离叫停了队伍,到姜念的车厢外禀报道。 “你认识那些人吗?” 姜念闻言掀开车帘往远处看了看,前方确实有很多人,虽然离得远看不清容貌,但他应该是一个也不认识。 “属下不认识!” 王离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那你怎么知道是来接应我们的?” “公子看见那面旗帜了吗?” 王离指着远处高高竖着的一根旗帜,心生向往一般,面露崇拜的说着。 “那边的红色旗帜上写了个姜字,应该是当今陛下的亲卫军,直属于陛下统领。除了陛下本人以外,也只有允安王爷能指挥得动,总不能是陛下亲自来接公子了吧?” 这一路上王离早已经知晓姜念的身份,这些日子一直显得非常兴奋。 他原先只是陈家家奴,向来做些看家护院的活计而已。从未想过竟有这番机缘巧合,能遇到姜念这位允安王爷次子,还对他这般信任重用。 王爷的儿子,真正的皇亲贵戚,何等尊贵的身份,他先前得知时感觉头脑都晕乎乎的。 这会儿居然还能有机会看见传说中的天子亲兵,这么近的距离,王离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激动的晕倒了。 “好吧,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过既然你不认识就叫卫一去交涉吧。” 和王离的兴奋一对比,姜念则是显得非常的平静,甚至有些懒散。他只扫了一眼那面旗帜便十分无所谓的交代王离一声,接着就缩回了车厢里。 毕竟不管来的是什么亲兵护卫,反正他现在谁也不认识,还是让卫一去办比较好。 “念儿!” 不过还没等姜念坐稳,前方的队伍里就有一匹快马奔来,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言夫人。 “念儿!你总算回京了,这些日子可把姨母担心坏了!” 顷刻间,那马匹便直直冲到姜念的马车前,只见言夫人一身飒爽劲装,将头发高高盘起干净利落的束在脑后,显得十分的精神抖擞。 这气质和几月前大不相同,没有半点深闺主母的端庄模样,倒像是个年轻潇洒的公子哥。 “念儿见过言姨母,许久不见,姨母依旧风采照人。只是姨母怎么到此处来了?” 姜念看着言夫人的装扮愣了半晌,等手下众人跪了一地后,在钱一等人的提醒下才回神。带着钱家几人赶紧出了车厢,跟言夫人行礼打招呼。 这周围荒凉无比,才刚进入京城地界,离城门还差着两日的路程呢。 怎么在这儿遇到了言夫人,而且她还是这副扮相? “还不是你母亲,王爷已经派了亲卫来迎接你,可多日未见她实在是惦念的紧。左一日催促右一日催促的,王爷诸事缠身不便出城接你。这不只好派了我这个无事的来,马车走的慢,姨母想带你一人先行进城去。” 言夫人看出姜念的惊讶,说话间也看向自己的衣着以及手中捏着的缰绳,语气十分感慨的继续说道。 “别说念儿感到震惊,就是我瞧着自己这身打扮也有些不适应呢。自打和你姨夫成亲后,我是许久不曾穿成这副模样了,他们还担心我骑不了快马。结果没想到,刚刚翻身上马那熟悉的感觉就又回来了!” 言夫人似是回忆起过去纵马扬鞭的时光,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显得高兴不已。 “想当初我与你母亲可谓是京城的绝代双骄……” “小哥哥好,我是月儿……” 一道稚嫩又突兀的声音忽的响起,只见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言夫人身前的披风里钻出来,眼睛弯成月牙状的笑着。 原来是多日未见的粉嫩小妹妹,林月寒。 马背颠簸,不知言夫人为何把这般娇嫩的小姑娘也带了出来。 来不及多想,一见到林月寒这小小的可爱的模样,姜念的脸上便立刻笑开了花,语气轻柔的哄孩子般和小姑娘打招呼。 “月儿妹妹好,我是小哥哥……” “月儿说想念哥哥,吵着闹着非要跟出来。说不带她出来,这么小小的人儿竟也知道闹脾气了。没办法,姨母拗不过她的小性子,只能带出来。一路上尘土飞扬的,藏在披风里遮一遮。” 言夫人虽然故意板起脸来嘴上嗔怪着,但看着林月寒肉嘟嘟的婴儿肥脸蛋,还是忍不住用自己的脸去亲昵的蹭了蹭。 接着便将人抱下马,递到姜念身边。 “月儿妹妹生的这么可爱,我只瞧上一眼这心都要化了。别说她跟姨母闹脾气,就是不耍小性子,这天下恐怕也没几人能忍心拒绝她吧?” 听到言夫人说林月寒想他,姜念这心里确实要融化了。 更别提小姑娘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星星一般闪烁着,长长的睫毛更像是挠在姜念的心上,让他同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林月寒的小脸蛋。 此刻姜念觉得,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是应该的。 “念儿说的极是,就是家中最严肃的夫子,见了月儿都笑呵呵的逗她开心。” 林月寒听着两人夸她,也并不害羞,只忽闪着大眼睛打量着其他人。 “言姨母,这是钱家大哥,二弟三弟和四弟。你们先前在飞云客栈应当见过的,他们这次随我一起回京,不再回淮水城了。” 姜念终于想起来将钱家几人介绍给言夫人认识,几人又一次向言夫人行礼。 言夫人知道钱家人在姜念心中的分量,自然是和颜悦色的,一一对应着教林月寒喊人。 好在他们的年纪都比林月寒大,只加上名字全都叫哥哥就行了,不然非得把这位五岁小姑娘弄糊涂了不可。 “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在天黑前赶回京城,就先行一步了。” 一番寒暄过后,言夫人抬眼看看天色,不多废话直接翻身上马将林月寒在身前安顿好。接着伸出手来,对着正仰起头看向她的姜念,简洁明了的邀请道。 “念儿上马,随姨母进京!” 第125章 京城 京城 天驰王朝最大的城池 位处天子脚下,住满了皇亲国戚、高官权贵,可谓是皇权至上的中心处。 在姜念的想象中应当十分繁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如同大唐盛世时的长安城一般。 当言夫人快马带着他踏入城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皓月当空,华灯初上。 姜念第一眼所看到的京城,也确实是繁华无比。 即便此刻是夜晚,也依旧是人流如织,车马交错。 人多,言夫人不便骑快马,勒紧了缰绳缓缓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也好让姜念好好瞧瞧这京城的景象。 毕竟她还忧心着姜念失忆一事,看看在熟悉的环境里,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从城门开始延伸出去的四处街道齐整宽阔,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楼宇紧密。茶楼、酒馆、作坊、摊贩,各家门前皆站着迎宾的小厮,热情的迎来送往。 外头小摊位的灶台上柴火热烈,蒸腾起一片浓郁烟雾,散发出阵阵食物的香气,摊主们都不遗余力的发出响亮的叫卖声。 透过酒馆的花窗,能隐隐绰绰的看到里头正推杯换盏的人影,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丝竹管乐之声。 茶楼里的说书人不知讲了什么引人入胜的故事,惊堂木一拍且听下回分解,引得听客们嘘声连连。 姜念没看见何处楼阁挂着铃铛,只听见它们被晚风吹得,响起了清脆的叮当叮当之声。 各家燃起的灯火像天上的繁星一般,将黑夜中的京城照亮。 一时之间,这些喧嚣皆入了姜念的眼睛、耳朵、脑海。放眼望去,泱泱盛世一片繁华景象。 只是,这些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是权贵们才能享受的。 留给普通百姓们的,依旧只有平凡艰苦,甚至是过得连钱家庄村民都不如的,被肆意打骂、随意践踏的命运。 往前走了走,只见一处摊头前,正有一群人围成一个包围圈指指点点,包围圈里头是一辆乘三驾的豪华马车,和一位躺倒在地的农妇。 姜念猜想,那农妇应该是被马车撞倒了,她挑的担子被掀翻在地,许多蔬菜就这么随意散落在地上。 四周的人许是事不关己,只瞧着,无人上前将农妇扶起。 可马车上总得有人出来道歉吧? “他娘的,你走路不长眼睛是不是?没瞧见咱们家大公子出行吗,不知道早点避让开!” 出乎姜念意料的是,从马车后头跳出来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见了农妇便怒不可遏的开口大骂道。 农妇许是被撞得不轻,依旧伏在地上,并未做回应。 “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汉见农妇没有反应不关心她的身体,反而越发生气,直接一把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冲着农妇的身体狠狠抽了过去。 “你做什么!” 姜念心中一惊,看大汉那凶狠的架势,这一鞭子下去农妇还能有命活吗? 他下意识的便开口惊呼道。 可惜他的话语并没能阻拦大汉的动作,那一马鞭依旧狠狠的抽在了农妇的身上。 农妇一动未动,腰背上的衣服直接被抽的迸裂开来,下一秒衣物就被争先恐后冒出来的血液晕染开。 “啧啧啧,真是不禁打……” 那大汉一鞭子抽完见农妇依旧没什么反应,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挥挥手招来几个打手准备将农妇拖走。 姜念看着那些鲜红色的血迹瞳孔猛的一缩,他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回忆。 比如,钱爷爷身后的箭矢…… 没等言夫人反应,他径直从马背上跳下来,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农妇身前,双臂张开将那些打手们拦住,厉声质问道。 “你们这是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呦,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瞧你这孩子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京城吧?奉劝你们一句,别他娘的管你大爷我的闲事!” 大汉挥退了几个打手,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冲出来的小孩。 他身后背靠大山,这年头,已经很久没人敢跳出来管闲事了。 难道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可看他的衣着打扮虽然精致用心,但是姜念一路颠簸,让他的衣衫此刻皱皱巴巴的。 身边连个陪同的大人也没有,一看就是个乡下人为了进京装有钱,特地做的新衣服。 这种土包子实心眼,最爱到处乱逛多管闲事了。 “快些滚远点,不然可别怪本大爷的鞭子不长眼!” 大汉心中做出了判断,不想再跟姜念多说什么,一脸不耐烦的冲着他说道。 可姜念没工夫理睬大汉,他艰难的将农妇翻过身来,接着手指伸到她鼻子前方试探着感受了一会儿。 还有气,没死。 “嘿!本大爷的话你是没听见吗?装聋作哑,你这小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好好!既然你觉着自己骨头硬,那大爷我就赏你几鞭子叫你尝尝厉害!” 大汉见一个小屁孩敢视他如无物,瞬间勃然大怒。 他立刻扬起手中的马鞭,用足了力气对着姜念的脑袋就要抽下去。 “找死!” 第126章 人命如草芥 大汉手中的鞭子挥下时,围观的人群皆是一片惊呼,先前不忍看农妇被打而捂住眼睛的一些人,这会儿却是往前连走几步,似乎想将鞭子拦下来。 这可是个孩童啊! 谁家没个孩子,哪能眼睁睁的瞧着。 鞭子马上就要抽到孩子的脑袋,却只瞧见那孩子依旧淡定躲也不躲,甚至连头都没抬。 众人来不及阻拦,许多人无能为力的闭上眼睛选择视而不见,心中却升腾起一阵惋惜不忍和愤恨。 不忍一个好好的孩子就此丧命,愤恨这不公的世道,人命贱如草芥。 “找死!” 凭空而来一声大吼,斜地里便伸出一把长剑,对着大汉的手掌直直的刺了下去。 接着有一人飞身而来,一脚将大汉整个人踹飞了出去,摔在那一直静悄悄的马车车厢上,大汉手中的马鞭就这么掉落在地。 “哇!” “好!” “天老爷!” 闭上眼睛的人们听到这阵阵饱含惊喜的呼声,不由得疑惑的睁开眼。 哪有见人死了还惊喜连连的? 却只见眼前的局势急转直下,那打抱不平的孩童完好无损,身边出现一位怀抱女童的公子哥,三人身后还围着几位精壮汉子呈保护的姿态,其中一人的剑锋之上有血迹滴落。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大汉,这会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紧紧捂着自己的右手腕哀叫连连。 眼尖之人瞧见大汉不仅口吐鲜血,他的左手指缝里也溢出阵阵鲜红,下意识的调转目光在地上搜寻着,接着指着地上的东西发出了一声惊叹。 “好厉害!” 众人的视线跟随而去,只见地面上躺着一只断手! 只见那断面平滑无比,百姓们虽不懂武功,但也能看明白这出剑之人定然是个高手。 众人再看向精壮汉子时,目光中带着些许崇拜和敬畏,只是不知那孩童是何来历,竟有如此高手为他所用。 “不知死活的东西!怎么敢打扰本公子的好事!” 一直平静的车厢终于出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哥,瞧着衣着华贵应是个身份高贵之人,只是他此刻面色绯红衣衫不整。 打开车门时一眼瞧见狼狈无比的大汉,看也不看场中的情况,只立刻冲着余下的打手们怒喝道。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成日里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还不给我上!快些解决了不要来打搅本公子!” 说完便直接缩回车厢继续他的好事,不再理会外面的世界。 打手们瞅了瞅对面的寒刀,再看了一眼大汉现在这模样,互相对视后都瞧出同伴眼中的胆怯,但又不敢不听主人家的命令。 于是表面上架势十足,实际没出什么力,假模假样的冲上前去。 不出五秒,都被姜念身边站着的卫一出脚给踹飞了出去。 “嘭”地一声。 又是一位打手撞在马车车厢上,姜念看到有人偷偷的跑出了人群。 估计是看打不过,搬救兵去了。 “妈的!我说你们都是耳朵聋了吗?叫你们不要打扰本公子的……” 刚冒头的公子哥的话没说完,便将满肚子怨气吞了回去,因为他脖颈间横着一柄长剑。 是姜念着实不耐烦了,让卫一上前去解决。 “你你你,好大胆!你知道,我我是谁吗?” 那公子哥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生怕卫一突然手抖,他便一命呜呼。他小心翼翼的盯着那柄长剑,结结巴巴的询问着。 “说来听听。” 姜念让影卫将那农妇送医,这会儿走到马车边看着公子哥脸上的几道红痕,满不在乎的回道。 什么身份他姜念也不怕。 “我可是杨家公子杨维孝!” “没听过。” 什么杨家,姜念失忆了他一概不认识。 “我爹可是刑部尚书杨其远,我大哥是杨维忠,太子门下,深得太子殿下信重。” 杨维孝见自己的名头不够大,咽了咽口水报出自己爹爹和大哥的名号来。 听到这两个名字,姜念不免觉得有些耳熟,但他没来过京城不应该耳熟呀。 和卫一对视一眼后才突然想到,这不是前两天张大人刚说过嘛! 陛下密旨派了个叫杨维忠的人,前去淮水城配合他一同查案嘛! 真巧啊! “怕了吧?怕了就快把这剑拿开!念你们初来乍到的不懂事,本公子大人有大量,这次就放过你们。” 那公子哥瞧见姜念和卫一都沉默下来,以为他们被自家的名头吓住,那嚣张跋扈的模样瞬间又回来了,对着卫一颐指气使的命令道。 卫一呲笑一声,瞧了姜念一眼,见他点点头便收了手中长剑。 有话好说嘛,这么架着也不是个事。 “叫你敢拿剑威胁本公子!” 谁能想到下一秒,那公子哥就变了脸色,从身后抽出把匕首来,刺向了卫一! 第127章 天道化身 “小心!” 姜念刚出声,就见卫一反应迅速地一把打掉匕首,接着又是一脚直接将杨维孝踹翻,头朝下砸在地上。 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娇弱公子哥恐怕从未遭受过这般对待,咧嘴要哭的时候感觉到额头温热,伸手一摸瞧见了满手血迹,瞬间恨得咬牙切齿的捶地大叫。 ““你!你们是什么人!听见我爹的名头还不收手?还敢伤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今天都必须把命交代了!来人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这会儿也顾不上他的好事了,一心只想弄死姜念。 “你没事吧?” 姜念没工夫理这个癫狂的人,他忙着关心卫一呢。 而言夫人瞧着这场景,似乎想到了什么,抿嘴笑了笑抱着林月寒退至人群中。 反正在这京城里头,没人能伤得了姜念。 且随他玩去吧。 “让开,让开,让开!” 随着杨维孝的话音落地,人群外来了一群官兵打扮的人,将看热闹的人群轰散开,接着将姜念等人团团围住。 “京城内明令禁止私下斗殴,何人胆敢在此处闹事!” 官兵当中出来一位领头人,看似十分公正的大声询问着。 “袁班头!我们家公子这回儿可受了大罪了呀!” 断了手的大汉原先像个鹌鹑一般不敢吭声,这下见了官兵,就像见了亲爹一样扑上前去委屈的哭嚎着。 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 “哦?你家公子是哪位?” 那袁班头揣着明白装糊涂,端着姿态打量了一圈,看到跌坐在地一头鲜血的杨维孝,才立刻慌了神上前将人扶起。 “哎呦,这不是杨大人家的公子嘛!这是谁下的手这么重,居然把您给打成这样!” “就是他们!快些把他们拿下送去刑部大牢!我要叫他们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哼,跟本公子斗! 杨维孝面目狰狞的死盯着姜念几人,刑部归他爹管,那就等于是他的地盘,送进去之后自然有千百种酷刑等着他们。 “这,小的隶属京都府衙,没法直接将人送去刑部啊。” 袁班头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踌躇地低声说道。 “你是不是傻,只要你把人扣下来本公子自有办法!快去啊!” 杨维孝焦急万分,冲着袁班头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来人,把这些闹事之人统统抓起来!” 袁班头看似威武,被他踹疼了也不敢吱声,挥手招呼手下人,举起手中的长刀对着姜念等人冲去。 杨维孝看着这一幕满意的笑了,他其实并不认得袁班头,但只要袁班头认得他,这事就好办多了。 他爹杨其远的官威权利摆在那儿,没人敢不给他面子。 这两队衙役一同冲过来的场面看着吓人,其实就如同虾兵蟹将,花拳绣腿的功夫根本不够看的。 “公子,杨其远平日里严肃认真,好像找不着什么错处。不过这杨维孝倒是给我们送来个好把柄。” “谁说不是呢,真是瞌睡送枕头,贴心的很。” 卫一没兴趣没出手,只把姜念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两人话刚说完,手底下的影卫三下五除二的,轻易就将两队衙役们掀翻在地。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嘛,居然敢袭击京城衙役!这可是杀……” 聒噪。 姜念皱了皱眉头,卫一便闪身上前直接打晕了喋喋不休的袁班头,接着长剑出鞘,继续架在杨维孝的脖子上。 “好汉好汉,饶了我吧,我我我知道错了。只要你们放过我,今日的事我绝不追究。” 事发突然,杨维孝脸上得意、惊讶、紧张的表情还来不及转变,对着卫一求饶时扭曲着一张脸。 丑得很。 姜念别过脸去不看他,这会儿才发现,言姨母怎么也在人群里看热闹。 “刚刚袁班头说的没错,你们袭击官兵确实是大罪,一旦下了通缉令,天涯海角也会被追杀。不过只要你们现在放过我,我一定让我爹把这种事摆平,怎么样?” 杨维孝见他们没反应,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还不忘恐吓几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怎么样。” 姜念吐出几个冰冷的字来,卫一见他没有善罢甘休的想法,便一动不动的依旧架着长剑,还挑衅般的离公子哥的脖颈又近了两分。 长剑锋利,已经划出些许伤口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连我爹都不怕,到底是想怎么样……” 杨维孝吞了吞口水,一动不敢动的问道。 “你爹是杨其远又怎么样?我还是天道的化身呢。你在闹市街区架马撞人,不赔礼道歉还纵容手下鞭打百姓,看样子这种事你们也没少干,以前可能没人敢过问,但今日……” 姜念捡起地上的马鞭,仔细看看那上头血迹斑斑,像他在淮水城地牢里看到的刑具一样。 卫一看姜念拿起马鞭,猜到他的意图,收了长剑把杨维孝双手背在身后绑了个结实。 姜念眼神犀利的看向杨维孝,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鞭子。 “遇着我算你倒霉。” 第128章 王法 虽然杨维孝面露恐惧,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但姜念还是一下下精准的抽在他身上。 “啊!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好!该打!” “打的真痛快!” “爹!救我!啊!啊!” 姜念恶趣味地没堵住杨维孝的嘴巴,他的惨叫声引来了更多的人。 人群越聚越多,各人手中拿着的灯笼照亮了此处,道路两旁照明的火盆像是被人气影响,燃的更旺了些。 了解事情经过后众人纷纷叫好,有不怕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给姜念鼓掌助威,再加上着杨维孝的阵阵惨叫声。 这场景,可比刚刚说书人讲的故事精彩多了。 “给我住手!” “快走快走,那狗腿子杨文来了……” 不过这大快人心的场面没维持多久,一声怒吼传来,有眼尖的瞧见来人后想跑路,却被新赶来的几队官兵给团团围住了。 姜念转头仔细看了看,这次来的官兵和躺在地上的那些,在服饰上稍有不同。虽然都是深蓝色打底,白边为衬,但两拨人衣服上的花纹明显不一样,而且这次穿的布料更好,更高级些。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竟敢当街鞭打二品大员亲子,天子脚下都如此放肆,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来人一身官服,从一辆小轿上下来后,走入人群中立刻对着姜念等人怒斥道,唾沫星子横飞的同时还指向周围的百姓骂道。 他脑袋上官帽两侧的长条帽翅,随着他的大幅度动作一晃一晃的,让姜念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杨公子,快快起身,是在下来迟叫你受苦了。” 接着撩起官服下摆快步走到杨维孝面前,给他解绑后,避开身上伤口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那满脸心疼之色,好像被打的是自己儿子一般。 “杨文,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你瞧瞧本公子身上的伤,都快被他们打死了!” 这话就夸张了,姜念如今人小手劲也不大,打了半天杨维孝的衣裳都没破,更别说出血。 和刚刚那农妇所受的伤,简直不值一提。 “还有你们!一群无知刁民,非但不劝阻还处处拍手叫好!听着!此人为主犯,其余在场众人皆为从犯,给我把他们一并拿下!” 但杨文一听此言,只觉得杨维孝受了莫大的委屈。问也不问前因后果,便决心为他出气,立刻吩咐手下官兵将所有人都拿下。 这一群看热闹的人,大约有七八十个,比来的官兵还要多。 这人如此大的口气,瞧着是个不小的官啊。 姜念不知道这个杨文是什么来历,不过他看卫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估摸着肯定也不重要。 “等等。” 官兵准备动手缉拿时,几名影卫身形一动,将杨文和杨维孝围住。 杨文看着几人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剑不由得一顿,立刻松开了杨维孝,接着冲官兵们挥挥手让他们停下来。 姜念在卫一身后冒出来,拿着鞭子对着杨文幽幽出声。 “我们一群刁民不懂事,敢问这位大人,当街鞭打二品大员亲子的罪过,王法上是怎么写的?又该怎么罚呢?” 杨文本不想回答,可面对眼前的几柄长剑,不说也得说。 “京城内严禁私下斗械,单方面殴打更是可恶。手足击人者,处罚主犯杖责四十,从犯笞责二十。” 他看了看姜念手中的马鞭继续说道。 “持械斗殴者,视伤者情况而定,若是身体未有损伤,按手足击人罪处罚。若是伤者见血无论伤口大小,主犯杖责八十,从犯笞责四十,罚没部分家产作为赔偿。若是伤者缺胳膊少腿或者死亡则是要流放、杀头!” 杨文像是恐吓姜念,瞪大了眼珠子越说越激动。 不过姜念像没看到他的表情一样,依旧平静的问道。 “那王法上有没有说,当朝二品大员的儿子,和普通百姓一样吗?” “当然……咳咳……”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此话一出口,杨文也觉得有些不妥,眼珠子转动几圈硬生生将“不”字咽了回去。 随后清了清嗓子大声回道。 “当然一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杨文此话说的顺畅无比,却没瞧见一旁的杨维孝,正一个劲的冲他使眼色。 “好!” 姜念等的就是这句话,杨文一说完他立刻双手鼓掌,接着对着围观的百姓们喊道。 “大家都听见了吧?杨文杨大人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么请大家跟杨大人说说,这杨维孝先前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当街挨打啊?” 杨文的话说的大声,周围的百姓自然是听的清楚。 再等姜念说完话后,就有不少热心肠的人纷纷仗义执言,为姜念辩驳。 第129章 抓本王的世子做什么 反正往日里杨维孝仗着自家有权有势,在京城横行霸道的坏事没少做,他们平时也是敢怒不敢言。 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虽然不能怎么样他,但多说两句也是好的呀。 “杨维孝的马车刚刚撞了人,不仅不带去医馆还让手下用马鞭抽她,这位公子是为人家打抱不平呢!” “就是,那被撞的我们都认识,是这街上卖青菜的王大婶。她本来就被撞倒在地一动不动的,又被抽几鞭子,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活头了呢!” “是呀,杨大人说咱们这些人都是从犯,都要挨打。那这位杨公子和他的手下弄死了人,又该怎么罚呢?” “哎,刚刚杨大人不是说了嘛,伤者死亡是要杀头的!” “哎呀,那是不是该把杨公子推去街头菜市口砍头,给王大婶赔命啊?那行刑时可得叫上咱们都去瞧一瞧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可是天经地义之事啊!” 人群里一唱一和的,几道调侃的声音尤其响亮,但人太多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说的。 杨文听到这话时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是中了姜念的大当,刚刚说的话是把杨维孝和自己推到了火坑里啊。 从他对杨维孝的了解来看,撞人和鞭打一事恐怕是真的。 不过他知道杨维孝是杨大人家的宝贝,那杨家老太太更是对他宠爱异常,就算是此事真的闹大了,杨维孝也不会受到什么像样的处罚。 但他只是一个靠着姓杨本家,硬攀上杨大人才得了官位之人,若是他处理不好此事,引发民愤且不说。 这脑袋上的乌纱帽估计就要不保。 杨文顿时一头冷汗,心中慌乱地顾不得眼前的刀剑了,冲着四周的官兵大叫道。 “大胆!堵住他们的嘴,即刻收押!” “把他们统统给我拿下,扒皮抽筋,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而杨维孝见这些给他提鞋都不配的贱民,今日居然敢对他指指点点。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顿时气的失去理智,卷起宽大的衣袖就向姜念冲来,准备亲自动手。 那张脸涨红得像猪肝一样,瞧不出半点公子哥的潇洒。 姜念根本没把杨维孝放在眼中,他看着这场面觉得舒心了许多,但还不够。 “卫一,把剑收起来,别伤着杨大人。” 再添一把柴吧。 架着剑怎么让事态发展下去呢? “是,公子。” “啊!” 卫一听话的收了剑,顺带伸脚绊倒了冲过来的杨维孝,冷眼看他摔了个结实的狗吃屎。 再起身时只见他双手捂嘴,满手的鲜血,估计是把大门牙磕掉了。 “别动!” “都别动!” 紧接着,众多官兵持着长枪将姜念等人团团围住。 姜念被影卫们护在身后,看着这些锋利的枪头只觉着讽刺。 如此锋利的武器,对准的居然是自己的百姓。 看来这天驰王朝表面太平盛世,实际上也是一滩烂泥巴。 人群外站着的言夫人见姜念被围住,虽然知道有影卫在,这些官兵伤不到他,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着急。 退出人群,抱着林月寒左顾右盼的看着。 这早就派人去通传了,怎么还没到? “姑母姑母,姑父在那边。” 怀中的林月寒伸出小手,指着正大踏步往这儿走来的一大帮人,奶声奶气的说道。 言夫人回头一看,果真是她的夫君言初。 只是言初身前那位衣着低调之人…… 是王爷! “允安王爷到!” 这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传遍了整片街区,看热闹的人群惊讶之余,呼啦啦的跪下一大片。 包括姜念身边的影卫、杨文和杨维孝。 “草民拜见王爷……” “属下拜见王爷……” 统一的声音中,人群里又夹杂着些许低声的疑问。 “允安王怎么来了?” “这事闹大了。” 杨文一头冷汗还没散去,立刻又出了一身。这可是允安王,他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的人物啊! 他心中紧张不已,快步疾走过去再次躬身行礼。 “下官见过允安王,见过言大人。” 好端端的这两位怎么到这儿来了,而且不仅只这两位,他们身后还站着几位面容较为陌生之人。 杨文虽不认得脸,但他们都穿着红袍官服,官位比他大上几阶。 希望他们只是路过,不然他一个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的六品小官,可保不住杨维孝。 他本想再上前两步,却被随行的侍卫给下。瞧着侍卫手中的长刀,还有各个都十分严肃的脸庞,他心里慌得像漏了一拍似的。 不过不管杨文心中如何慌乱,还是得硬挤出笑脸来,小心的询问二人的来意。 “不知王爷行到此处,所为何事啊?下官若有能代劳之处,必当竭尽全力。” 许久无人回应他,王爷亲自和他一个六品官员说话实在掉价。 有人拎着一把可以折合,便于携带的交椅来,在允安王的身后拉开。 等他施施然坐下后,又有人端来茶几、热水,就地跪下开始冲泡茶水。 较为漫长的过程中,无人敢说话,场面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那茶艺师手中哗啦啦的水声。 而允安王则是和姜念遥遥对望,看着他几月不见的儿子,是否有什么改变。 姜念也趁此机会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 原主的爹比他想象中的样子更年轻些,约摸三十出头。身姿挺拔如松,双眸深邃如墨,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睿智与洞察力。岁月在他眉宇间留下些许皱纹,却更添几分威严和沉稳。 通身的气派让他往那儿一坐,即便不说话都让人不寒而栗。 杨文紧张又小心的擦汗之时,允安王终于缓缓开口了,却不是对着他说的。 “都起来吧。” 说完端起下人端来的茶碗,头也不抬的对着身后一位红袍官员说道。 “你问问这人,准备抓本王的世子做什么?” 这句话杨文听见了,虽然不明就里但仍旧吓得双腿一软,立刻跪伏在地颤声回道。 “下官……下官不敢,还请王爷明鉴啊!” 第130章 到为父这儿来 杨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时候,允安王身前身后的侍卫小厮们忽的全都单膝跪地,冲着人群中的姜念拱起手来,异口同声的行礼道。 “属下等见过允安王世子!恭迎世子回京!” 周围的众多百姓一时间被镇住,不知到底哪个才是允安王世子。 你看我、我看你的,皆是一头雾水。 今晚这场戏是不是有点太精彩了? “我靠!” 姜念还在猜测允安王是个什么性格的时候,眼见着身周乌泱泱的人,对着自己跪下一大片,忍不住在心中爆了句粗口。 这大场面,这冲击力。 不过该说不说,心中居然还有点爽快? 呆愣了片刻,察觉到周围百姓们投过来的目光,姜念才猛的回过神来,故作镇定的开口道。 “都起来吧。” 这边杨文回头,瞧见只有姜念一人站着的时候,人已经吓傻了。 允安王世子怎么会是这位爷啊! 再想想刚刚自己言语间多有冒犯,连忙冲着允安王的方向往前膝行几步,连哭带嚎的为自己辩解。 慌乱间连自称都错了。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世子身份。只是先前有些误会,小的在此询问一二。世子身份何等尊贵,小的哪儿敢对世子出手,还请王爷明鉴啊!” “明鉴?哼,你手底下的刀枪皆对准了世子,这可是咱们都瞧见的事实,杨文,你莫不是觉得在场各位都是眼瞎不成?” 允安王身后的一位红袍官员站了出来,对着杨文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道。 “王大人这话说的严重了许多,既然杨大人说是误会,那还是听他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要将刀枪对准世子啊?” 另一位官员似是打圆场一般站出来解围,但说的话也并没有放过杨文。 “是,是是误会,这……” 杨文说着像是卡壳一般,转头看了两眼毅然决然的决定抛下杨维孝。 如今面对的可是允安王世子,当今陛下的亲侄儿,他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杨维孝。 “听说是刑部尚书杨其远大人家的二公子,和世子发生冲突,下官得知消息才前来调解。也就比王爷早到一步,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呢。” 三两句话,直接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好你个杨文!当初你春闱落榜无缘官场的时候,你是怎么求我爹的?我爹又是怎么帮你的,你若是没了我爹能当上如今这六品官吗?如今有点事就把本公子卖了,你等我回去告诉我爹,必定将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给赶出京城!” 一旁的杨维孝好像一直在状况外,也没人去搭理他,这会儿听见杨文将他指出来立刻气的跳脚,快步冲到杨文面前,指着鼻子大骂道。 丝毫不顾及场中还有其他人。 “杨尚书家的二公子?” 那王大人上前打量杨维孝一番之后,对着允安王毕恭毕敬的回禀道。 “回王爷,确实是杨尚书家的,可否请杨尚书前来?” “不必。” 允安王喝了口茶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接着对着一直望向自己的姜念招招手。 “念儿,到为父身边来。” 这么短的时间内,姜念看不出允安王是个什么性子,也不知道原主和他是如何相处的。 听到允安王的呼唤后,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应该不会被他发现,这身体里的灵魂换了个人吧? 慢吞吞的挪动步伐往允安王身边走去,接着在他面前站定,犹豫再三才拱手行礼,唤了声。 “父,父亲……” 听到此称呼,允安王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神色,反而拉住了姜念的手,将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 下人又搬了张交椅来让姜念坐下,允安王细细瞧了他许久后才开口道。 “好念儿,你刚回京本该立刻回府,但你却在此处逗留许久。同为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孩儿多日未见父亲母亲,心中也是想念异常。本打算立刻回府,可行到此处见那杨维孝纵奴逞凶、草菅人命。都是天驰的黎民百姓,孩儿见她受苦心中不忍,实在不能坐视不管。这才与他起了冲突,耽误了回府确实是孩儿不对,还望父亲谅解。” 允安王听着姜念这一通言语,心中已经非常诧异。 刚刚叫他父亲就足够让他震惊了,这会儿居然还跟他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 天呐! 他儿子的性子他还能不了解么? 从小备受宠爱,娇生惯养的长大。 性格上么,说好听点是活泼可爱、调皮捣蛋。说难听点就是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目无尊长,没大没小。 他虽想管教,但当今陛下每每袒护。仗着有人撑腰,姜念面对允安王时总是一身的反骨,根本不可能跟他好好说话。 人的品行虽然良善,但性子急躁,成天上蹿下跳的,何曾能有耐心说这么一长串话。 别说把黎民百姓之类放在眼里,往常也绝不可能说出想念父亲母亲这样的话来。 按他性子心中不忍多半是假的,但看不惯杨维孝的做派肯定是真的。 难道这人失忆了,性子也能变好? 他们姜家这是因祸得福了,呵呵呵。 允安王心里乐滋滋的想着,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 听完姜念的话后,沉着个脸对着身旁的几位官员冷冷开口。 “都听见了吧?本王先带世子回府,你们留下处理此事。” 说着起身就要带走姜念,却被姜念一把拉住了。 “父亲,这杨维孝……” 姜念看了看已经被侍卫制住的杨维孝,有点不想走。 刚刚那顿鞭子抽的不够爽啊! “你放心,为父办事定叫我儿满意。” 允安王回望一眼,明白姜念的想法,拍拍他的手安抚似的给了句承诺。 “杨公子,事情怎么还没处理好?奴家等你等得好心急啊~” 姜念还在想该怎么处理杨维孝的时候,一道矫揉造作的女声突兀的插入了场中。 允安王看了一眼后就立刻用手掌挡住了姜念的视线,他只能听见身后传来几位官员怒气冲冲的斥责之声。 “伤风败俗!有伤风化!” 第131章 让我瞧瞧 允安王府 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接到了小世子回府的消息,此刻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候着,希望能竭尽全力的伺候好小世子。 管家带着一堆下人在大门外,等马车一到,人群便流水一般有条不紊的动了起来。 王府前后院离得远,往常马车都是直接到离后院进的后门,可姜念许久未回来,允安王特地吩咐了要从正门进。 前院虽大,但道路不方便行马,这下还得换步辇把姜念抬进去。 “王爷,天色已晚不便叨扰,本官带着夫人先行回府了。” 姜念刚出车厢,同他们一路行来的马车里传来了言大人的声音,接着车窗的帘子便被拉开,露出一张可爱的圆圆脸蛋来,跟着跑了一天也不见倦意,声音甜甜的和姜念打招呼。 “念儿哥哥,再见。” “姨父姨母回去早些歇息吧,日后念儿再上门拜谢,月儿妹妹再见。” 姜念闻言微笑着拱手向言大人告别。 “不必惦记此事,你先回去瞧瞧你母亲吧,等空闲时姨母自会带着月儿来的。” 言姨母的脸也出现在窗口,眉头紧锁的冲着姜念嘱咐道,接着就放下帘子,马车平稳的往言家驶去。 “言姨母怎么那般神情,是母亲怎么了?” 步辇吱嘎吱嘎的发出响声,姜念回想着言夫人的表情,不免有些忧心地询问允安王。 刚刚正门外人虽多,但没一个是原主没母亲。 不是说惦记的紧,怎么不在门口等着? “你母亲前几日说心口疼,请御医来瞧过,说是忧思过度导致的。估计是几个月没见着你,再加上你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你母亲难免忧心,现下吃了汤药已无大碍。” 这王府的称呼倒是和普通百姓一样,姜念心中不免松了口气。他生怕要称呼什么母妃儿臣之类的,从前没这个习惯,叫错了可就不妙了。 只是允安王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按着眉心又缓缓的接着嘱咐道。 “念儿,一会儿见了你母亲,多说几句好听话哄她开心,她这毛病定然就好了。” “怎么样叫好听话?” 相比通过几次书信的允安王,姜念更不了解允安王妃,一时间有些摸不准该说什么样的话,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一二。 别到时候犯了更多忌讳。 不过允安王闻言像是被吓到一般,立刻坐直了身体紧盯着姜念,细细打量着。 这眼神,是对他有所怀疑吗? “你母亲向来疼爱你,无需说什么花言巧语,就如同先前和为父说的那般,一些想念的话就足够了。” 半晌才听见允安王出声,不过瞧他的样子也不似起了疑心,应当无事。 姜念点点头没再出声,别说他过于小心谨慎,实在是因为他真的不是原装的。 遇见原主的亲近之人,心里难免发虚啊。 这王府真够大的,步辇走了许久,周围的假山绿植一路变化,经过一大片像广场般的空地后,才渐渐到达后院的门前。 “你大哥这会儿在里屋躺着呢,先同为父去瞧瞧你母亲。” 没空停下观看,姜念走下步辇被允安王拉着,径直往卧房去了。 没走几步,一道温柔的女声就远远传来。 “是念儿回来了吗?” 只见一端庄女子正坐在廊下,身着深红色锦绣对襟长裙,衣摆和袖口处的金丝银线透出主人的富贵。 只是身上没戴任何金银首饰,头发仅用一条纯色发带绑着,脸上未施粉黛,显得面容十分的憔悴。 不用让人说,此人应当就是原主的母亲苏显蓉了。 她看向姜念时目光如冬日的暖阳般和煦,让姜念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开来,让他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轻轻的唤了声。 “母亲。” “真的是念儿,快过来叫我好好瞧瞧。” 苏显蓉冲着姜念招招手,只一句话,大滴的泪就落了下来。 从姜念非要跟着出使天隐王朝,到现在都过去大半年了。 她是日日想念,夜夜惦记。 等姜念失踪的消息传来,更是日夜忧心,寝食难安。 如今终于见着了心心念念的人儿,哪里能忍得住不落泪。 “母亲别哭,听闻母亲病了吹不得风,怎么还在廊下等?都怪念儿许久未归,惹得母亲忧心受累,真真是该打。” 姜念被苏显蓉抱在怀中,看着她晶莹的泪珠只觉得心痛无比,拿着帕子一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一边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他自己也被这情绪触动,说话间忍不住流泪。 “我没事,几月不见你瘦了许多,在外面受苦了吧?下次再撞见什么危险的事,先同你爹说,莫要一个人独自行动。 你瞧瞧,这么多天一个人在外头,不仅瘦了还晒黑了许多,叫我如何不心疼。” 苏显蓉半抱着姜念,把他身体四肢都摸了个遍,最后捧着他明显消瘦的脸庞忍不住抽泣起来。 “咳咳……好了好了,如今念儿平安归来,咱们该高兴才是,怎么鼻涕眼泪一大把的,看着叫人伤心。” 允安王被冷落在一旁,瞧着妻儿相拥而泣的模样也是心中酸涩,咳嗽了两声后将涌上来的情绪压下去,出言打断了两人。 “要不是你没照看好念儿,能有后头的事吗?后来找到念儿,又不肯直接派人将念儿接回来。拐弯抹角的,让念儿在外头受了多少苦啊。” 苏显蓉对着允安王十分不满的说道。 她的话让允安王尴尬的摸了摸鼻头,但还得开口为自己辩驳两句。 “当初我说要让影卫强行将人带回,还不是你说要尊重念儿自己的想法,如今说来又是为夫的不对了。” “你还说嘴!” 苏显蓉剜了允安王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是是是,都是为夫的不对,叫夫人跟着忧心实在是不应当。这思儿呢,他身体如何了?” 允安王看着自己的夫人不愿搭理自己,也是无奈,赶紧找个别的话题岔过去。 没办法,自己选的只能宠着。 苏显蓉擦擦眼角的泪水,这才想起她另一个儿子来。 “思儿他吃了药刚睡下,不好打扰他。等明日再叫他们兄弟二人好好叙叙旧吧。” 姜念自然是乖巧的点点头,他没什么意见一切都任由他们安排吧。 “也好,咱们进屋去吧,我有些话想同念儿说。” 第132章 美貌侧妃 因着陛下并不知晓姜念失忆一事,所以允安王虽顾忌姜念多日奔波劳累,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在今夜就交代清楚,免得在陛下面前露馅。 “大多事情已书信知晓,唯有两件事必须要当心。其一,当今陛下乃是为父的亲哥哥,也就是你的亲叔伯。” “往日里陛下虽然对你宠溺非常,纵容无比,但皇家之间亲情稍有淡薄,天子威严终究不可冒犯,相处之时你可要把握好分寸才行。” 允安王坐在茶桌前,回想起从前和陛下共同熬过来的艰苦却又温馨的日子,不由得长叹一声。 从前兄弟俩一个被窝睡觉,穿一条裤子长大,相互之间掏心掏肺、无话不谈。 可如今屋内屏退了下人,才敢说这些话语。 “父亲,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如此谨慎?” 姜念倒是有些不解,不是说当今陛下和允安王兄弟俩的感情十分亲近嘛。 提醒一下倒是应当,但怎么见允安王十分感慨的模样? “无事发生,只是提点你一句罢了。皇兄向来以仁义治天下,待人亲厚和睦,但天威难测,万事总要小心些才是。” 允安王喝口茶润润喉,冲着姜念摆摆手,看似轻描淡写的又说起另一件事来。 “其二呢,太子殿下最近行事多有古怪,流寇一事闹得虽大,但有张童知在不值一谈。明明一切顺利,可他还是亲自出面举荐,让杨维忠前去查看练武场一事。” 允安王捋捋下巴上的胡子,皱着眉头和姜念分析着。 “如此一来,为父怀疑练武场必然跟东宫脱不了关系,否则太子向来沉迷女色,绝不会过问此事。日后你若是遇到太子,言语间要多加小心……” 姜念闻言点头示意,听到太子沉迷女色还有些不适应。 这太子应该十五六岁,放在他生活的那个时候,还是个上学的孩子呢。 这么小就沉迷女色了? “不过……” 没等他多想,允安王话头一转又接着说起来。 “你不必过于小心翼翼,即便太子知晓你撞破练武场一事,他也不敢拿你怎么样,反而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为什么?” “我朝惯例立贤不立长,可太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而且陛下宫中再未出任何子嗣。多年来太子一直兢兢业业,两年前陛下已经将多处事务直接交于太子。” 允安王话说了一半,苏显蓉端了些点心来,伸手接过后继续说了下去。 “但之后不知太子是不是觉得毫无压力,性格大变多日流连花丛,甚至于为一侧妃荒废朝务,前些日子被陛下斥责后,他竟同陛下争执不休。” “陛下为此已经暗中收回了太子许多权利,若是此时他再知晓练武场与太子有关,怕是又要心生不喜,再生事端。” “这么厉害,居然为了侧妃荒废朝务,那侧妃是长得很美吗?” 相比允安王嘱咐他小心行事,姜念对这个侧妃的样貌更加上心。 什么样的美色。 杨贵妃不成,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我倒是没见过,不过听说是个青楼女子,应当生的妩媚多姿吧。你娘见过,你问问她。” 允安王身为太子的皇叔,确实没机会同太子的侧妃相见,闻言想了想外头的言论,对姜念如实相告。 “好端端的,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苏显蓉听到这话在一旁坐下,有些嗔怪的瞧了一眼允安王。 “这不是念儿好奇嘛,我也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嘿嘿。” 允安王被怼了也不生气,冲着苏显蓉嘿嘿笑着,一副有夫人万事皆足的模样。 “母亲,孩儿想知道,什么样的美色能把太子给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和陛下起争执?而且母亲怎么会见到太子侧妃?” 姜念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抓住苏显蓉的衣袖来回摇摆着撒娇。 往日宴会只有正妻才可出席,即便是太子侧妃也没那个特权可以出面,更何况这侧妃居然还是个青楼女子。 他这心中真是好奇,恨不得现在就能去瞧瞧才好。 “你这孩子真是……” 苏显蓉瞧着姜念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伸出食指来点了点他的额头。 “好吧,当日皇后娘娘设宴款待各家亲眷,有一舞女身姿曼妙,跳起舞来如同春日杨柳,婀娜多姿。叫她抬起头来一瞧确实是貌美如花,容颜如玉。再穿上那五色霓裳羽衣,一举一动皆勾人心弦,摄人心魄,让人难以忘怀。” 此时苏显蓉回想起那一幕,依旧是夸赞不已,看来这侧妃确实是有点美貌在身上的。 “当日众人皆为之惊叹,事后才知晓竟早已被纳为太子侧妃。虽说出身青楼,但此女能毫不费力的做皇家妾室,应当是清白之人。 不过依我看呐,这般绝色女子,别说太子宠爱,就是换了你父亲也要日日宠幸,不务朝政。” “哎,好端端的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可从不流连花丛,那些庸脂俗粉不能近我半步。夫人,你可不要随便冤枉为夫啊!” 允安王原本和姜念一样,都在脑海中勾勒那侧妃的模样,一听这话却是立马急了,忽的起身为自己解释。 “怎么就冤枉你了,前些天陛下赏赐你两名美妾,你不是谢恩收下了么?除了咱们的思儿念儿,这天下男人都一样好色。” 允安王闻言一顿,原来是记着这事呢。 赶紧上前搂住苏显蓉的肩膀,轻声细语的哄着。 “夫人,你也说那是陛下赏赐,如何推托得了?但我一眼都没有瞧过她们,只当是家中多了两个女使罢了。等明日我就把她们俩打发走,省的夫人多心。” 这事好办,都送走就行。 “哦?你不是说陛下赏赐推脱不得,现在又能打发到哪儿去?” 这么多年,苏显蓉自然知晓允安王对其他女人并不上心,但对此事依旧耿耿于怀。 前些日子是担心姜念,没空理会此事。现在看到姜念平安无事,才安心使起小性子来。 “念儿,你别听你母亲的话,她这摆明了就是欲加之罪。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屋歇息吧。” 允安王搂着爱妻,对着一旁的电灯泡姜念下了逐客令。 “孩儿先行告退……” 姜念瞧着他们夫妻恩爱,心中也是欢喜不已。 皇家之中能有这般和睦友爱的家庭氛围。 非常好。 第133章 老狐狸 这些日子为了赶路,早起晚睡的让姜念困倦不已,原本他还担心在陌生环境里会睡不好,结果女使们伺候着简单洗漱后,在原主的床榻上倒头便睡。 奉天殿,天驰王朝的权力集散中心。 每天有无数张奏折送入其中,经过皇帝和大臣们的多番商议后,才有无数改变民生福祉的重大决策产生。 打更人刚刚敲完寅时的梆子,姜念还睡得香甜时,奉天殿内外已经站满了各位亲王以及大小官员们。 文官武官分站两旁,他们各自按照自己的位置站好。 允安王和张太师倒是特殊些,陛下特许这二人上朝时可以坐着。 今日太子殿下不知为何,竟没来上朝,众人心中各种念头顿起。 不过无一例外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殿正前方的龙椅上,等待天驰王朝的最终决策者出现。 “啪!啪!啪!” 殿外三声鞭响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端坐在那张龙椅之上。 “参见陛下……” “众爱卿平身,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皇帝的年纪比允安王大些,将近四十但未见老态。此刻板着张脸漫不经心的冲着下首说着,两道普通的八字胡倒为他添了几分威严。 “陛下,臣有本启奏。” “叶爱卿,你且说来听听。” “昨日允安王世子归京,途经闹市与刑部尚书杨大人家的二公子相遇,听闻世子当街鞭笞二公子,又与京都府以及刑部官员先后起了冲突。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议论纷纷,臣认为,不论所为何事,世子此举都有些不大妥当,叫皇家颜面扫地。” 那叶大人说完躬身施礼,静待皇帝的反应。 “哦?竟有此事,朕还不知念儿进……” 皇帝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话说到一半被另一人给打断了。 “陛下,臣认为叶大人所言甚是偏颇,其心可诛!” 一位身着红色官服的文官走出队列,瞪了叶大人一眼后,对着皇帝愤愤不平的说道。 “是杨尚书家的二公子,撞人在先,纵容手下鞭打百姓在后。允安王世子侠义心肠,上前阻止其手下继续鞭打百姓。二公子不认得世子,命令手下,伙同京都府和刑部官兵竟妄图扣押世子。” “若不是允安王与臣等及时赶到,恐怕世子前脚刚踏进京城,后脚就要在他们刑部大牢里了!” 这人刚说完,他身后又冒出几位来为他作证。 “是啊,陛下,臣等谏院几位同僚听闻消息,匆匆前往时,确实是这番景象。” “陛下,若不是允安王世子出手相助,那被撞的农妇再被抽上几鞭,恐怕是一命呜呼。人命关天,叶大人却如此轻描淡写,可见心中并无黎民百姓。再说,若世子并非世子,只是位普通百姓,此事又当如何发展下去?” 几位官员往地上一跪,像是为民请命一般郑重。 那叶大人见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再无话可说。也不知道他是哪个派系的,居然主动跳出来挨枪子。 “爱卿觉得会如何发展呢?” 皇帝并不接茬反而把话头丢了回去,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尚书家的那位二公子,言语中多番提起要抓世子进刑部大牢,让其死无葬身之地。其言之凿凿让微臣觉得,若是普通百姓出手相助,恐怕此刻,刑部大牢里的各种刑具已经在那人身上用遍了。” 有一位看着前方站着的杨其远,意有所指的说道。 “杨尚书向来铁血手腕,二公子耳濡目染的学去,反倒是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妇用上了。昨日之事后,已有多名苦主控告二公子,官家公子随身带着众多打手,当街鞭打百姓取乐。行事如此放肆,将我朝律法至于何处?将陛下天威至于何处!?” “杨大人上任刑部尚书多年,对罪大恶极之人百般折磨千种手段都不为过,但万万不可将这狠辣手段用在平民百姓身上,更不该对准出手相帮的皇亲国戚。” “李大人所言甚是,朝中诸位同僚多年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平民百姓、江山社稷。为了我朝安定,允安王携世子不远千里出使天隐,一路车马劳顿不提,一回京还被自家的刀枪指着。各位同僚,你们给评评理,这不就是出力不讨好嘛!” 几位文官面红耳赤的,越说越激动,最后这话倒叫允安王有些坐不安稳了。 “皇兄,此事……” 皇帝瞅了一眼允安王,见他站起来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陛下,老臣有罪啊!” 转头一看那杨其远已经在他前面跪下请罪,不禁在心中骂了句。 “杨爱卿,朕也不能听信一家之言,你若有冤屈尽管说来。” “陛下,老臣多年来一心为国为民,竟疏忽了对犬子的管教,愧对陛下圣恩,老臣实在是无颜面对陛下啊!” 允安王一听杨其远这话,知道此事有得掰扯了,只得无奈地坐下,好省省体力。 “杨大人这话说的倒是有趣,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在场各位同僚哪个不是一心为国为民,难道所有人的子嗣都如同二公子一般骄横跋扈,草菅人命吗?那咱们这些人干脆别干了,都回家好好教育孩子吧!” 谏官们说话实在是不客气,对着杨其远就是一顿狂喷。 杨其远没接话,只跪在地上诚挚的对着皇帝说道。 “老臣也是刚刚知晓此事,等回府之后定当好好责罚犬子。” “如何责罚?杀人偿命吗?看杨大人这样子,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回去之后顶多斥责两句便罢了。陛下,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江山基业离不开百姓。若是纵容杨家二公子一流草菅人命,祖宗基业将毁于一旦呐,陛下!” “臣等还请陛下圣裁!” 皇帝看着呼啦啦跪下的一片人,不禁有些烦恼的按了按眉心,随后十分无奈地开口道。 “杨其远,你可知罪?” 第134章 这事闹大了 “若是说犬子嚣张跋扈臣自然是心服口服,若是别的,臣不知事情全貌,断不敢贸然认罪。诸位同僚口口声声说我儿草菅人命,却没有人证物证叫臣如何认罪?” 杨其远伏跪在地冲着皇帝深深一拜,倒为自己讨起公道来了。 “此事种种经过还请陛下明鉴,还老臣一个公道啊!” 其言辞恳切,态度真诚,也让不少不明就里之人,觉得他所言极有道理。 几位眼神交流之后,有人站出来对着几位谏官问道。 “空口无凭,各位大人对杨尚书口诛笔伐,可有什么实证呐?” 带头状告杨其远的李大人闻言一愣,事发突然,他们确实没有掌握其他人证物证。 但他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对着皇帝回话道。 “回陛下,此案牵涉颇广,人证物证还未调查完毕。但杨尚书家的公子当街鞭笞农妇一事,乃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人证众多。如今的农妇就在京城一家医馆中疗伤,证据确凿当真是抵赖不得。” 别的案件先不说,昨日一事是板上钉钉,绝不能让杨其远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 “是啊!臣等去看过了,那农妇身上被打的鲜血淋漓,至早朝之前还未醒来。若是大夫无力回天,杨大人,这可就是实实在在的人命案了。” “陛下,不论杨尚书从前如何行事,只其子杨维孝当街鞭打一事便让百姓议论纷纷,更别提他还妄图扣押允安王世子。甚至还有说书人当场编了话本子,如今街头巷尾说的甚是难听啊。” 同李大人一起的几位谏官跟着帮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跟杨其远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在他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哦?才一夜的功夫街头巷尾就传遍了?你来说说看,百姓们都说了什么难听话。” 皇帝瞥了一眼静坐的允安王,这下才像是来了兴致,坐直了身体对着底下好奇的问道。 “这……臣接下来所言难登大雅之堂,恐冒犯陛下,还请陛下先行恕罪。” 李大人这会儿面露尴尬之色,和几位谏官都显得十分犹豫,半晌才开口回话。 “但说无妨。” “昨日允安王带世子离开后,从杨家的马车里又出来一位衣不蔽体的香艳女子,在场百姓皆观之。臣等查问过,此女乃是鸢婳楼的妓子,杨维孝将其带回府中过夜……” “臣子对着皇亲国戚动刀枪本就不合情理,再加上这般活色生香的场面,如此艳事,百姓们对此自然十分感兴趣。” 此话一出,百官哗然一片,口中皆唏嘘不已议论纷纷。 鸢婳楼,京城中有名的青楼,里头招揽的都是数一数二的人间绝色,朝中不少官员都是楼内的常客。 天驰王朝虽未明令禁止官员出入青楼,但嫖妓一事确实上不得台面,不过百官之间各自心照不宣,还从未有人将此事挑明。 除了太子殿下的那位侧妃以外。 “杨维孝作为二品大员之子,本该为百姓之表率,可他当街嫖妓、鞭笞百姓、围攻世子,应是仗着其父与其兄的势力。而太子殿下本该为百官之表率,但殿下不仅出入青楼,还将青楼女子纳入东宫。此举与杨维孝一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话说的让允安王心中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这李大人的嘴可真敢说啊。 可李大人的话还没说完,他正小心斟酌着用词,生怕接下来的话触怒天颜。 “百姓皆以为,此时陛下在位,杨维孝尚且如此胆大包天。若是来日太子殿下登基……恐怕是一手遮天,百姓再无安宁之日。” 李大人的话刚说完,大殿前方便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大胆!” 是皇帝,听闻李大人所言后一怒之下,起身踹翻了身前的宫灯。 百官惊疑之下,立刻跪趴在地,异口同声的冲着前方大呼道。 “皇兄息怒。” “陛下息怒啊!”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百官们的心脏砰砰直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中埋怨李大人何必将话说得这般直接,整座大殿一时间落针可闻。 杨其远心中大骇,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为自己辩驳,浑身的冷汗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与慌张。 怎么讲都是错。 但他儿子行事不是向来如此吗? 怎么这次事态发展如此严重,还扯上了太子殿下。 允安王小心翼翼的抬眼偷瞄,只见他的皇兄一言不发,正阴沉着脸紧盯着杨其远的官帽。 宫灯里的火油撒落在地熊熊燃烧着,印在皇帝眼中就如同他此刻滔天的怒意一般。 这事真的闹大了。 “还请陛下暂且息怒,臣的话还未说完。” 百官们顶着千斤重的压力时,不怕死的李大人又开口了,吓得众人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话都说到这份上,居然还没讲完。 喂!李大胆! 你自己想死,别拉着他们一起啊! “说。” 盛怒之中的皇帝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来,他倒要听听,究竟还有什么难听的话。 “百姓猜测,杨维孝一个小小的官员之子,即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允安王世子出手。此事背后可能另有隐情,也许是有他人授意,想置世子于死地……” “简直是无稽之谈。” 一直端坐着,像无事发生的张太师终于说话了,一开口就把李大人的话堵住,也将皇帝的怒意截断。 “还请李大人慎言,朝堂之上要讲究证据确凿,若无真凭实据,百姓们无端猜测之语就不必呈给陛下听了。” 皇帝看了看张太师,这才平静下来,挥手示意太监们上前将倒下的宫灯撤走。 接着回到龙椅上坐好,轻描淡写的开口道。 “都起来吧,此事朕已知晓。百姓虽然大多愚昧无知,不过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朕不追究前事如何,但这天下悠悠之口,杨其远,你得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臣定当谨遵圣意。” 杨其远擦擦额头的汗珠,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没罚他。 不过皇帝后面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彻底黑了脸。 第135章 鸡飞狗跳的杨家 “杨其远教子无方,罚俸一年,官降一级任刑部左侍郎,原左侍郎袁伯兴暂代尚书之职。” 皇帝冷冷的声音传来,为此事盖棺定论,没等杨其远开口,一直默默不语的袁伯兴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立刻惊喜万分的下跪谢恩。 “臣遵旨。” 自他上任左侍郎一职以来,官位多年再无寸进。他本想着此生都要被杨其远压一头,已经失去了争权夺势、再进一步的心思,所以一直不曾开口。 没想到,这杨其远居然也有被皇帝厌弃的一天。 哈哈哈!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容错过。 “退朝~” 太监拉长了语调通知百官散朝,随后小跑着跟上了皇帝远去的步伐。 台下的杨其远呆愣片刻后黑着一张脸,却再无机会求情,只得咬紧牙关接受眼前的事实。 允安王对现在的结果是喜闻乐见,不过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他还是按捺住了脸上的喜色。 等众人都离开后,才和张太师一起,板着张脸一言不发的往宫外走去。 “杨侍郎,真羡慕你,这下可算是有空回家好好教儿子了。” 两人慢悠悠的走到宫门口时,听到宫门外传来谏院李大人饱含讥讽的声音。 只见前方的杨其远脚下一顿,回望一眼后怒哼一声甩袖便走。 “杨侍郎这就走了?还没说对天下百姓如何交代呢!若是想不出咱们几位可以帮你想的。” 李大人连同其他几位嬉笑着,对着杨其远的背影指指点点,半分面子也不给他留。 “王爷,这李大人说话是否有些过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们难道就不怕……” 张太师瞧见这番场景后摇了摇头,意有所指的对着身旁的允安王说道。 “哎呦老太师,您误会了不是?本王说的话这几位可不听啊。” 这张太师是以为李大人的言行举止是他授意,允安王心中不禁有些叫苦不迭。 “难道昨日不是王爷带着他们一同前去?” “还真不是,这几位是本王在路上偶遇的,今日种种都与本王无关。” “当真?” “如何不当真,本王若是想整治一个小小的杨其远,直接打上一顿便是,还用得着这般迂回曲折吗?” 张太师看着此刻一脸正派的允安王,好像他说的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但稍稍想了想也觉得确实如此。 话糙理不糙。 允安王与陛下向来手足情深。 杨其远对这位王爷,没有半点胜算。 就是把他全家都打上一顿,告到陛下面前又能把允安王怎么样呢。 “那就是……” 张太师皱着眉头和允安王对视一眼,后头的话没有说出口。 聪明人之间无需挑明,只一个眼神便够了。 允安王和张太师告别后驾马回府,一路上哼着小曲,心情极佳。 天色还早,到达王府时才将近卯时,苏显蓉稍稍进了姜念的房间一看,他还正在自己的床榻上四仰八叉的睡着呢。 “夫君,怎么今日这么高兴?” 苏显蓉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对着满脸写着高兴的允安王问道。 “嘿嘿,早朝上陛下降了杨其远的官……等念儿醒了之后说给他听,他肯定也很高兴。思儿呢?他可好些了?” “思儿早就醒了,身体好多了正在读书呢,你同我去瞧瞧吧。” 允安王闻言拉住苏显蓉的手,两人奔着姜念大哥的院子里去了。 …… 相比允安王府的一片祥和,杨其远府上,这会儿是鸡飞狗跳吵翻了天。 “爹!他们这明摆着是故意为难你,也就是大哥不在京城。若是他在的话让他跟太子殿下说说,这点小事根本用不着上朝便被掀过去了。对了爹,今日太子殿下没为咱们家说话吗?” 杨维孝得知早朝的结果后,登时便不乐意,冲着杨其远大叫着。 “而且你手下门生不是多的是吗?怎么都不辩驳几句?陛下怎么也不问问清楚就直接降你的职?还要咱们给那些贱民一个交代,那些人也配?” “你住口!” 杨其远自进入官场以来,一路高升,多年来一直顺风顺水,朝堂之上从无人弹劾他。 此次因为幼子的事情被众人群起而攻之,连陛下也因此事发怒,在百官面前毫不偏袒他,一点面子也不给。 再听见杨维孝的话后,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一甩手狠狠给了杨维孝一巴掌,接着怒斥道。 “还不是你这逆子!成日里在外头给我惹是生非,如今出事牵连了我还不知道乖顺些。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若有一句传出去叫那些谏官听见了,你爹我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爹,你打我?你为了这点小事就打我?娘啊!老祖宗!爹他居然打我!” 杨维孝捂着脸颊满脸震惊的看着杨其远,他可是杨家人的心头肉,何曾被人打过巴掌。 一时间根本听不进杨维孝到底说了啥,只沉浸在自己被打的情绪中,哭嚎着找人为他撑腰。 不多时,为他撑腰的人就来了。 “老爷,你在官场上受了气,何苦为难孝儿,他一个孩子能懂得什么?” 杨夫人看着跌坐在地的杨维孝心疼不已,再看看气头上的杨其远又不敢去扶,只得捏着帕子给杨其远顺气。 杨家老太太也在奴仆们的搀扶下,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出现在了厅前。 “哎呦,我的小孙儿啊!让老祖宗瞧瞧你爹把你打成什么样啦?” “老祖宗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爹可就要把我打死了!” 杨维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拿开自己的手让老太太看脸上红肿的巴掌印。 “快叫大夫来,给少爷拿点冰块敷上。” 老太太心疼的慌忙指挥着下人,接着一拐杖敲在杨其远背上,责怪道。 “我不管你在外头做多大官,回来不能跟孩子也耀武扬威的。孝儿可是我的心头肉,若是把他打坏了,我老太婆非得跟你拼命不可。” 杨其远满脸无奈,推开身旁的杨夫人,径直给老太太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娘啊,孝儿平日里糊涂就算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惹到允安王世子头上。而且陛下金口玉言,当着百官的面要我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您再护着他,就是要把全家都往死路上逼啊!” 接着不管老太太和夫人的反应,只对着府中小厮决然无情的吩咐道。 “来人,把小少爷捆了!” 第136章 在街市上跪着 小厮们见老爷发话,便毫不客气的上前将杨维孝的双手反绑在背后,不顾他的挣扎哭嚎直接就要带下去。 “我的儿啊!老爷,你这是又要做什么,孝儿何尝吃过这种苦头啊!” “娘,快救我啊。” 杨夫人快步上前拉住杨维孝的手,母子俩上演了一场生离死别的场景。 可惜杨其远是下定了决心要惩治家风,根本不理会这哭天抹泪的感人画面,大手一挥让小厮们将人拖下去。 “老爷,陛下是说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可他不是已经降了你的职,如今你还要将孝儿捆了做什么? 我的孝儿,从小到大连个油皮都没破过,昨日被那世子抽了十几鞭,难道还不够吗!?” 杨夫人看着儿子被强行拖下去的狼狈模样,泪水夺眶而出,扑到杨其远跟前质问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攥起拳头捶打杨其远的胸口。 “夫人!你疼爱儿子,难道我就不疼他了吗?我又何尝不知咱们儿子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苦。” 杨其远满脸疼惜将夫人搂在怀中,他何尝舍得处置自己的儿子呢。 他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啊。 “可这次谏官们的话戳了陛下的心窝子,我要是处理不好此事,陛下的怒火便一直在心里搁着藏着。 若是任由这怒火越烧越旺,往后再有人随便弹劾一句,恐怕就能把咱们全家人的性命都葬送了。所以这回,必须得让陛下的怒气消得一干二净。” 不管那些谏官到底是谁的人,往日里陛下若是不想理会一笑置之便是了,可这次陛下却龙颜大怒,开口就是降官一阶。 想来确实是触了陛下逆鳞。 官复原职之日还未可说。 这哪里是在处罚他杨其远呐。 明明是因为太子前些日子与陛下争执,陛下这是在给太子脸色看呢! “那你觉得怎么做才能让陛下满意?” 一旁的杨老太太听着杨其远这番话,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慢慢放下了抹泪的帕子,直接了当的问道。 “陛下虽说不再计较从前的事,可孝儿往常糊涂事做的太多,咱家旁系各支也不可能一点错处没有。而如今那些谏官是盯上了咱们,若是要一劳永逸,就必须得狠下心来,绝不能心慈手软。” 杨其远咬牙切齿的说着,语气狠绝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生了不忍之心。 “等会儿我就带着孝儿去街市上,当街请罪,一定好好的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别忘了去请允安王爷阖府前去见证,孝儿最听我的话,我这就去劝劝他,叫他到时候好好跟世子赔礼道歉。你也好好想想,怎么能让王爷别将此事放在心上。” 杨老太太见得世面多,到底是知道分寸的,不再一味的心疼她的小孙儿,而是开始正视此事,为杨其远出谋划策起来。 “多谢母亲。” 杨其远冲着杨老太太躬身行礼,语气中十分的欣慰感激。 他原先十分担心,一向疼爱孙儿的老母亲舍不得杨维孝受苦,甚至已经做好了背负不孝的骂名。 没想到老母亲这般明辨是非,让他接下来的决定好做了许多…… “念儿,念儿快醒醒……” 姜念还没睡够,有些困倦的睁开眼睛,苏显蓉正坐在床边柔声呼唤着他。 “母亲,天亮了吗?” “傻孩子,天早就亮了,现在都快午时该吃饭啦。” 苏显蓉看着姜念傻乎乎的模样宠溺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脸接着说道。 “杨家来了人登门道歉,非得你亲自出面才行。就先起来吧,晚间再早些睡。” “杨家?什么杨家?” “弟弟莫不是睡糊涂了,咳咳,就是昨日对你不敬的杨家啊。” 一道略带笑意的陌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说话间还忍不住咳了几声,姜念这才注意到床前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郎。 少年郎体形消瘦,病态孱弱,面色是常年身体虚弱导致的苍白,但容貌俊逸,身姿雅致。 整个人看起来如玉般温和,让姜念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是原主的哥哥,姜思。 “哥哥,你身体好些了吗?” 姜念这会儿清醒多了,一骨碌爬下床,一把握住姜思的双手询问他的病情。 他知道姜思生病,但他不知竟会是这般瘦弱的模样。 “老毛病了不碍事,许久不见小弟,你倒是瘦了许多,脸上不像从前那般肉嘟嘟的可爱。” 姜思手指抚上姜念的脸蛋,见掐不起肉来不免有些惋惜,神情都带了些失落,对自己的病情却是轻描淡写的带过。 “如今回来了自当好好补补,念儿快去更衣吧,那杨家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烈日之下,杨其远半弓着身子等在前院一处院落里。 姜念到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正用拳头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腰背,但又不敢彻底直起身子,越捶越酸。 “世子,这位就是杨其远杨大人。” 王府管家开口向姜念介绍,杨其远一个激灵转过身来,连姜念的脸都没看清就猛的跪地。 这态度,十足十的诚恳。 “下官杨其远见过世子,昨日我儿对世子大不敬,今日备了些薄礼特来向世子赔礼道歉,还望世子大人有大量,切莫同下官计较此事。” 说着,杨其远身后的两位小厮呈上几只红木礼盒来。 姜念已经知晓杨其远被降职一事,看也没看礼盒一眼,他对里面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反正他也不缺钱,他在意的是别的。 “是我先打了他,他对我不敬也是应该的。” 哼,昨天杨维孝还口口声声要把他扒皮抽筋呢。 要不是早朝上皇帝降了他的职位,姜念能等得来这赔礼道歉吗? “不不不,世子为君,下官为臣,不论世子做了什么皆是恩赐。我儿年少轻狂不懂事,下官已经狠狠骂过他了,如今前来是想恳求世子谅解。” “谅解,他当街鞭打百姓险些致死,你叫我如何谅解?” “世子息怒,下官已经派人给那农妇送了许多银两赔罪,又叫医馆上了最好的药,现下已经醒来再无性命之忧。” 有人呈了水果茶点来,姜念在阴凉地坐下后悠悠地吃着,随后好奇的问道。 “那就好,不过即是赔礼道歉,杨维孝自己怎么不来?反而让你这个当爹的代劳?” 第137章 舍不得孩子 杨其远听到姜念话语中似有回旋的余地,马上向前膝行两步,姿态卑微的半带乞求的解释道。 “并非是下官代劳,而是犬子知晓自己犯了大错,打算负荆请罪,如今正在街市上跪着呢。路过百姓若有不忿,皆可出手教训,还请世子和王爷移驾一同前去观礼,看我儿认错之诚心。” 路过百姓皆可出手? 这杨其远真狠得下心呐。 姜念吃糕点的动作一顿,心里感慨着还没来得及回应。 身后便传来允安王略带讥讽的声音。 “也好,左右无事本王也跟着去瞧瞧。杨大人快起来吧,堂堂朝廷官员跪念儿这个白身做什么,要是叫其他人瞧见了,恐怕要说本王好大的架子。” “下官见过王爷,王爷这是说笑了,世子自然是当得起下官一拜。那日宴会之上陛下金口玉言,待世子年满十岁之时便为世子封王。朝中诸臣谁人不知,如今下官不过是提前些日子行跪拜大礼而已。” 杨其远站起身来,脸上堆满了笑意,对着姜念略显谄媚的说道。 封王?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姜念还不知道这消息,但看杨其远肯定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所以此事定然是真的。 怪不得她昨日回京时,那些侍卫随从管他叫世子。 只是怎么如此突然,昨晚上也没交代此事啊。 他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允安王,而允安王明显不想提及此事,不经意间冲着姜念摆摆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皇兄当日醉酒,不过是玩笑之言,杨大人切莫当真。你家二公子如今在何处?还请杨大人前方带路,本王也去瞧瞧热闹。” “是,王爷这边请……” 杨其远当然不敢走在王爷前头,只半弓着身子在永安王身侧指引着。 出了院门,杨其远坐上杨家的小轿,允安王则是带着姜念上了王府的马车,慢悠悠的跟在杨其远身后。 王府离街市有些距离,姜念趁着这个空档赶紧询问封王一事。 “父亲,怎么陛下好好的说到承袭王位了?” 不合理。 根据他这么多天的了解,天驰王朝的王侯之位向来是父死子继。 哪有爹还活的好好的,就给儿子封王的道理。 就算是非要封王,也轮不到姜念这个小儿子啊,他前面不是还有姜思那个大哥吗? 允安王轻叹一声,接着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并非是承袭王位,而是要给你们兄弟俩各自封王,日后还要圈出新的封地。” “啊,各自封王还要给封地!陛下竟出手这般大方?还是父亲最近又有什么大功劳,陛下没法升父亲的位置,只能给我们兄弟二人一些赏赐?” 允安王摇了摇头,否决了姜念的想法。 “并非如此,为父从天隐归来后,未接手任何朝事,从何可赏?而且有何功劳能让咱们一家坐拥三名王爷的头衔?这情况亘古未有啊……” 允安王叹息着,总觉得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不是什么好事,说起来无比的忧心忡忡。 姜念听完允安王的话,心里打了个突突。 全家封王的情况他知道的呀。 比如皇帝一家…… 不过这想法过于大胆,他赶紧把这念头掐灭了。 看到允安王眉间化不开的忧愁,出言安慰道。 “管那么多呢,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想怎么封就怎么封。也许只是他最近心情好,反正我们也不吃亏,父亲不必忧心了。” “非也,自从和太子殿下争执过后,皇兄一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常常屏退侍从一人独处,有时连为父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允安王没有姜念这么乐观,他回想着近来皇帝的种种表现,总觉得像是隔了层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王爷,世子,还请下马……”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杨其远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姜念个子矮,下车时只瞧见远远的街市口围了一群人,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王爷,下官在楼上给您包了房间,还请移步一观。” 杨其远这会儿鞍前马后的十分热情,那样子不像是他儿子要被鞭打,而是请了允安王前来看戏一样。 姜念看他这般殷勤的态度略有疑惑,但稍微动动脑子就明白了杨其远的想法。 他想到了太子和皇帝发生争执一事。 杨维忠前脚刚被太子举荐,去了淮水城查案,后脚姜念就回来将杨维孝打了一顿。 在杨其远看来此事这般巧合,恐怕是皇帝心有余怒,又不好直接处罚太子撒气。这才和允安王一家商量好了,来杨家寻个由头敲打敲打太子呢。 所以杨其远满心惶恐,现在估计恨不得全城百姓都来看他打儿子呢。 呵呵,自作聪明。 也不想想昨日杨维孝为什么被打。 姜念把原由猜了个大概,忍不住在心中腹诽着,但仍旧面无表情的跟随着允安王脚步,在包间坐下。 果真,这地方视野好极了。 只需坐在窗边的茶桌边往外一瞧,便能看见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杨维孝正光裸着上半身在高台上跪着呢。 双手牢牢的反绑在身后,背上还捆着根荆条,竟是真的要负荆请罪呢。 杨其远将允安王引至包间后,就回到街市口,这会儿正站在半人高的平台上,对着底下百姓们大声说着。 “诸位!在下乃是刑部左侍郎杨其远,教子无方致使我儿犯下大错。今日特来向诸位负荆请罪,在场诸位只要是对我儿心中有怨的,尽可上台来鞭笞。” 话音刚落,立即掀起一片轩然大波,台下众人皆是满脸震惊之色,一时间议论纷纷。 谁曾想过,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有一日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理直气壮的鞭打朝廷官员的儿子。 姜念和允安王看着也是唏嘘不已。 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这杨其远真是个狠角色,为了让皇帝消气竟能想出如此办法来。 在场众人就算一人只抽上一鞭,杨维孝哪怕侥幸不死也得落个残废吧? 第138章 拉下去! “什么人都能抽?抽几鞭都行吗?” 底下有胆大的立刻开口询问杨其远。 “得说出对我儿心有怨气的缘由才行,而且这荆条上尖刺未去,一人两鞭足矣。” 若是全城百姓都来出手鞭打杨维孝,那他这儿子就算是彻底废了。 那些孝儿不曾招惹的人,就不必上前来了。 杨其远这般想着,临时又改变了些主意。 “这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今日应该打当爹的才对,怎么叫儿子代为受过?二公子,你爹这是要舍弃你啊!” 听闻此言,一直安静跪着的杨维孝偏过头,看了看他爹,但依旧抿紧双唇一言未发。 “是啊,杨大人怎么不脱下官袍,叫咱们抽上几鞭呢?” “哎,兄台这话就过于大胆了,殴打朝廷命官可是要获罪的,就算杨大人让咱们打,咱们也不敢动手啊!” 不知说这些话的都是谁家派来的人,姜念只看到杨其远闻言后有一瞬间的僵硬。 不过他那抽搐的嘴角只在瞬间就恢复了正常,随后似是没听出这话中的调侃,平静的宣布开始。 这杨其远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不论此事缘由如何,心里恐怕是彻底记恨上了。 姜念心中默默的想着,从太子推举杨维忠前往淮水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和杨家要站在对立面。 鞭打杨维孝实为巧合,还好他也不怕杨其远,与其你来我往的维持表面的虚假的和平,不如直接撕破脸皮来的直接痛快。 底下众人对着杨维孝指指点点,却迟迟无人敢上前去。 无他,害怕日后被杨家报复罢了。 “杨大人,咱们要是把二公子打出个好歹来,您不会找人报复咱们吧?” 杨其远还未回答,人群中就有人开口信誓旦旦的说道。 “各位无需担心,据说此事上达天听,他杨其远绝没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在背后使手段。” “陛下日理万机,竟然还把我们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真是个为国为民的明君。咱们能有这样一位皇帝,实乃百姓之福,天驰之福啊!” 有人对着皇宫的方向跪地叩拜,其他人一见有人带头,也纷纷感慨的跪地叩拜,口中大呼着。 “陛下圣明呐!” 姜念只觉得这话说的实在精妙,杨其远虽想反驳却也无话可说,只能陪同着一起向皇宫跪拜。 很快就有第一位勇士走上高台,对着底下众人指控杨维孝的罪过。 “杨家二公子月初醉酒,无意中撞翻了小人的摊位,小人不敢叫他赔偿只求他快快离去,结果反倒被他手下人暴打一顿。你们瞧,这嘴角的伤还没好透呢。” 一边说着还一边指着嘴角给众人瞧,保证底下每个人都能看清他的伤势。 接着就取下杨维孝背后的荆条,比划了几下后狠狠的抽在他赤裸的后背上。 “啊!” 杨维孝的背上立刻出现两道清晰可见的血痕,荆条上的尖刺还刮下些许碎肉,他也没能忍住,开口大声惨叫着。 “孝儿!” 只见杨其远心疼的快要跳脚,立刻上前查看杨维孝的伤势,那拳头紧握着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放下了。 “爹,你是想让他们活活打死我吗?” 杨维孝则是盯着他爹,咬牙切齿的问道。 杨其远闻言一脸的无奈,心中也是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出此下策了,但如今这局面已经是骑虎难下。 一众百姓已经在旁边看着,楼阁上也多的是官员等着看这场好戏,若是不做这番决定,恐怕会被那些文官盯上,硬生生的将儿子送进大牢。 一朝入狱,再出来恐怕就难了。 “哎呀,杨大人这般心疼儿子,我看这事要不还是算了吧。到时候打坏了再记恨上咱们,还是带回家慢慢教训吧!” “诸位不必再劝,今日就算是把我儿打死,在下也绝无怨言!” 杨其远冲着底下一抱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斩钉截铁的说道。 若是旁人不打就得他亲自动手,这可是他亲儿子,他哪里下得去手啊? “孝儿,爹这也是无奈之举,你莫要怪爹。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他不痛不痒的安慰了杨维孝两句,紧接着深吸一口气后按下他的不舍之情,看似淡定的对着一旁的随从吩咐道。 “去给少爷拿块帕子来咬住。” “老朽在郊外有几亩良田,二公子不由分说的霸占了去,还把老朽一家都赶了出来……” “二公子在店里吃饭,从不给钱,咱们掌柜的前些日子让他结账,结果连店铺都被砸了……” “哎呦你还说呢,杨公子在咱们楼里可赊了不少账,咱们楼里的姑娘啊都不愿接待杨公子了。杨大人,您瞧瞧这账单,先把钱结了吧……” 这是鸢婳楼的老鸨,花枝招展的扭着身子上来要钱来了。 杨其远黑着脸当场结清,老鸨自是喜笑颜开的离去了,倒是给杨维孝省了两鞭子的痛。 “好无聊啊,父亲,我们准备回去吧?钱家兄弟几个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接下来众人说的那些话皆是不痛不痒,杨维孝背上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但他只面色苍白的紧咬着帕子不再喊叫,姜念看着兴致缺缺,还不如回府睡觉呢。 “我要状告杨维孝!仗着他家中势力,强抢民女,草菅人命!他强占我姐姐后污蔑我姐姐勾引他,随后姐姐一家五口,连同我那襁褓中的侄儿皆死于非命。 官官相护,京都府不肯受理此案,我今日从城外赶来,还请在场诸位大人为我姐姐一家惩治凶犯杨维孝!” 姜念刚想离开,听闻此言忽的起身站到了窗边。 只见一位男子冲到人群最前方,手中似乎拿着状纸,义愤填膺的对着众人大声说着。 一语惊人,仿佛平地一声惊雷,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杨其远一时间也慌了神,当街负荆请罪是为了减轻他儿子的罪过,好给陛下一个交代。 现在怎么越闹越大,前面都是些殴打赖账,这下是人命案了。 这不是变成了公开处刑嘛! 这可怎么了得。 “快把他拉下去!” 第139章 太子哥哥 杨其远这会儿慌不择言,他其实并不知晓此事真假,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此人拉下去,如若此事是真,也绝不能将此事外泄。 他在一时之间竟忘了,在场除了诸多百姓外,还有许多官场同僚们。 更别提在他的头顶之上的包间里,还坐着他亲自邀请前来的允安王与世子。 此处并不是他可以一手遮天的刑部大牢。 “空口白牙就想污蔑我儿,你们快把他拖下去呀!” 在杨其远的强压下,杨家的小厮们犹豫着上前,那位声嘶力竭的年轻男子见此情景,已经面露绝望之色。 难道在场诸位官员,没有一个能为他姐姐一家伸张正义吗? 姜念见此情形哪里忍得住,回望允安王时正好他也瞧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后允安王轻轻的点了点头,在他的默许下姜念才出言阻止。 “我看谁敢动手?” 悠悠的一道声音从上方传来,落在了年轻男子耳中,宛如天籁之音。 他面露惊喜的猛的抬头往上一看,竟是一位比窗沿高不了多少的。 小孩? 男子呆愣的同时,人群中许多人抬头,四周的包厢里也有人探出头来,一齐往这边瞧着。 允安王则是非常给力的起身,走到姜念身边往窗外露了个脸。 随后便是众人整齐划一的行礼问候之声 “下官参见允安王,见过小世子……” “草民见过允安王,见过小世子……” 允安王不在意的挥挥手,冲着下方已经呆滞的杨其远说道。 “都起来吧。杨大人,还不让你的人退下,叫这人把话说完。” 杨启远自然是不肯。 “王爷,此人口出狂言,胡乱攀咬,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借着由头要讹上一笔。一会儿不知还有什么污言秽语,下官怕污了王爷耳朵,还是由下官带回刑部审理吧?” 说话间又对着小厮们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将人带下去。 可往日里被他压一头的官员们,这会儿遇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哪里肯放过他? 纷纷出言抨击他。 “左侍郎,此人就算真的有罪,也该是京都府接受审理。哪有一来就送往刑部的道理?” “就是,左侍郎如今权势滔天,竟连王爷的话都敢不听了。” 这话说的就严重无理了许多,杨其远立刻弯下了身子说道。 “下官不敢。” “既然不敢就滚一边去,本王今日就在此处亲自审理此案。” 允安王对着杨其远面露厌恶之色,毫不客气的说着。 姜念也觉得,这杨其远属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一个臣子敢跟王爷这么说话。 而且从各位官员们说话时的态度来看,他实在是不得人心,这么多年是如何稳坐刑部尚书之位? 竟没被拉下台来。 实在蹊跷。 接着那年轻男子被王府小厮领着走到包间,允安王还没来得及拿起状纸时,姜念透过窗口,看到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街市口来了。 最前面的应该是步行卫队,其后是辆五匹马共架的马车,其上车厢整体绛红色,繁复无比的纹路布满整个轿身,金黄色的流苏垂落在四周,点缀的更加雍容华贵。 淡黄色的窗帘正随风摆动着,帘上还绣满了活灵活现的龙纹图案,华丽无比。 这车架一看就要经过无数能工巧匠精心设计,费力打造而成。 往后是十几名分列两队的随从,有人执雉尾扇,有人执雉尾障扇,扇上贴金,花纹繁复精巧。 如此庞大的仪仗队,无一不显示出,来人身份的尊贵。 “居然是太子亲自来了。” 姜念看到了车队,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允安王在他旁边出声说道,接着看了一眼楼下神色感激的杨其远。 “没想到,这杨家竟如此受太子宠信……” 卫队上前将百姓拦在街道两侧,好让那辆豪华马车,畅通无阻的行至姜念所在的酒楼门前。 原以为会是一身明黄色的五爪金龙服饰,结果出来一位身着紫色常服的少年郎,瞧着和杨维孝差不多大,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 他下车后对着周围跪着的百姓微微一笑,便提着衣摆径直上楼。 那模样倒是十分的平易近人,根本不像这马车如此的华贵威严。 “哈哈哈,孤才听闻念儿堂弟回来了,刚刚前往皇叔府上却扑了个空,原来都在这儿待着呢。” 太子进了包间便大笑着,还不忘给允安王施礼。 “临君拜见皇叔,小堂弟别来无恙啊!” 允安王眼疾手快的扶住太子的手,免了他的礼,随后带着几分笑意提醒姜念。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念儿,快来见过殿下。” 就像长辈们逢年过节相聚时,让他叫不认识的亲戚一样。 姜念不是害羞别扭的孩子,但还是歪着头装作天真的模样,看了太子一眼后,才走上前去行礼。 “念儿见过太子殿下。” 但太子好像不太满意这个称呼,拉着姜念的手在窗边坐下后,语气疑惑又略带怀念的说道。 “多日不见,小堂弟与孤生分了,怎么不像从前一样,称孤为太子哥哥?” “从前是念儿不懂事,如今长大也该知礼了,哪能还直呼太子殿下为哥哥呢。” 允安王在一旁淡淡的替姜念解释道。 确实,从前姜念都跟在太子身后,屁颠颠的叫哥哥。 可现在…… 人心难测啊。 “皇叔多虑了,孤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还是觉得念儿称哥哥为好,更亲切些。” 太子却不以为然的继续说道。 “小堂弟,快点叫声太子哥哥来听听。” 如今形势不明,不可能就这么跟太子撕破脸皮,姜念无奈的只能陪着他演戏,闻言立刻脆生生的叫了句。 “太子哥哥!” 这叫一个顺畅,自然。 从前没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做影帝的天赋。 “哎!还是这个称呼好听,以后都这么叫!对了,孤刚刚去王府,思儿堂弟已经午睡了,皇叔带着小堂弟在这儿做什么呢?” 太子闻言满意的大呼,随后打量着屋内每一个人,将目光聚集在那年轻男子身上,接着看向他手中卷起的状纸问道。 “你手上拿的什么?” 第140章 红色玛瑙 从太子进屋开始,那年轻男子就紧张的满头大汗,如今听到太子问话更是吓得腿软,浑身一个激灵便直接跪下了。 一边把状纸高举过头,一边口中结结巴巴的说着。 “小人……草民曹,曹文杰,乃是郊外曹家寨的村民。草民要状告杨维孝,杀害我姐姐一家五口,还请太子殿下为民除害。” “你是说跪在底下的那个杨维孝?这倒稀奇了。” 太子明显是为此事前来,又怎会不知前因后果。 他手撑着脑袋听到曹文杰说完后,便故作疑惑的转头看着允安王。 “皇叔,这杨维孝同孤一同长大,孤将他和念儿一样都当弟弟来看。据孤所知,他为人虽然混账,但绝不会拿人命开玩笑。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不过既然有苦主前来告状……” 姜念听明白了。 太子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会力挺杨维孝到底了,姜念若是纠缠着杨家不放,必定会是个两败俱伤的后果。 呵,真是个好哥哥。 允安王的头脑自然也是清醒的很,其实在太子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场好戏该结束了。 不过倒也无所谓,原本就是机缘巧合才牵出杨家这么多后事。 来日方长,如今只当无事消遣吧,没必要一回京就与太子闹不愉快。 允安王和姜念心里各自盘算着,两人皆是同样的想法于是便都没有出声,默默的等着太子的下文。 “来人,将此人请到京都府,叫京都府尹好好查探此事,定要给他一个公道。” 太子见两人不说话,眨巴着眼睛略一思索,立刻朝着外面招来几名随从将曹文杰带了下去。 “皇叔,小堂弟才刚刚回京,您还是多陪陪他,不必对这些琐碎之事上心。有孤在,此事定然会查他个水落石出,咱们还是说说开心的事吧?孤前些日子得了件宝物,还请皇叔为孤过过眼,小堂弟也一同观赏。” 姜念闻言抢在允安王前头说话,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给太子。 “好啊好啊,我们本就是无聊才出来转转,现下都听太子哥哥的。” 太子见话题轻易的被转移走,脸上带笑的轻拍两下手掌,接着便有侍从捧着个托盘来。 朱红色的托盘被一块明黄色的布帛覆盖着,瞧不出下面是什么东西。 太子亲自上手接过托盘,接着神秘兮兮的屏退众人,屋里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太子哥哥,你这里头到底放的什么东西?” “别急,这就给你瞧瞧。” 太子将托盘放在桌上,扯下了那块明黄色的布帛。 “哇!” 只见那托盘上摆着一块手掌大小的红色物体。 那物体长得奇形怪状的呈半透明色,虽不圆润但表面通体光滑,还散发出玻璃一般的光泽,这让姜念一时之间不免有点恍惚。 这会儿的天驰王朝,已经掌握烧玻璃的技术了? “这块红色玛瑙可是孤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皇叔您瞧。光看着还平平无奇,但是被光亮一照可就不一般了” 太子看到姜念这般反应自然是十分的满意,他小心的将那物体拿在手里,对准窗外透过来的亮光后,指着桌面上的影子,有些炫耀的说道。 “哇!” 姜念和允安王下意识的往桌面一瞧,两人异口同声的都是一声惊叹。 这红色玛瑙被光线一照,竟在桌面上映出个清晰的“寿”字来! “这是孤为父皇生辰准备的寿礼,你们觉得怎么样?” “虽然这玛瑙小了些,但寓意十分不错。而且本王觉得,皇兄若是知晓太子殿下能有这份心意,他定然会十分欣慰。” 相比允安王的官话来说,姜念的反应就真实了许多。 “哇,太子哥哥,这玛瑙不仅能照出个寿字来,还浑然天成,上面一点雕琢的痕迹都没有。真是太厉害了,这是哪位能人巧匠的大作?我也去给我娘亲做一个。” 这一番话说的太子仰天大笑,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 “哈哈哈,这可不是人做出来的!” 允安王打量着红色玛瑙,确实瞧不出什么雕琢的痕迹。 难道是天生的? “不是人?那是哪里来的?” “这是从天隐王朝的一座矿山上采下来的,长得有棱有角的没人当回事。孤瞧它特殊便留了下来,没想到还能有如此奇效。” 天隐矿山? 矿山可是个大宝贝。 此刻还采用人力采矿,产量有限,各国都将自家的矿山捂的严严实实,生怕外人觊觎。 但太子,又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到他国矿山? 姜念和允安王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打了个哈哈,假装没听见一般将话题继续下去。 “什么?如此机缘居然只让太子哥哥得到了?运气真好。不过我不管!下次再有这种好东西,太子哥哥一定要先留给我!” 太子闻言捏了捏姜念气鼓鼓的脸蛋,语气宠溺的说道。 “好好好,下次再有孤一定留给你。” 而允安王一听这话则是立刻板起脸来,对着姜念训斥道。 “念儿,向来珍宝难得,你怎么能跟太子殿下提这般无礼的要求。” “不要就不要……” 姜念的笑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面露委屈的小声嘟囔着。 太子一看姜念不高兴,马上把他半揽入怀中,十分不赞同允安王的话。 “皇叔,无妨的,就是再珍贵的宝物孤也舍得送给念儿,谁让他是孤最疼爱的小堂弟呢。” 允安王沉着脸看着在太子怀中嘚瑟的姜念,随后无奈的长叹一声。 “你啊!不是皇叔说你,真是同皇兄一样,将他宠的无法无天的,长大以后可怎么得了!” “怕什么,念儿乃是天家血脉,皇亲贵胄,即便真的无法无天,这天下又有谁能奈何得了念儿呢?” 太子喝了口茶,不以为然的说着。 三人就这么和谐的闲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和睦的一家人呢。 “对了小堂弟,听说你之前同皇叔闹了不愉快,才留在淮水城不肯回京。到底所为何事,居然气了几个月?如今可是父子二人把话说开了?” 太子似是关心的话语,却让姜念心里紧张了几分。 第141章 山中野狼 到底因为什么事能气几个月不回京呢。 姜念也有一刻的呆愣。 他不知道太子是真的关心呢,还是假意试探呢? 不过他是谁啊,二十一世纪超级美少女啊! 看过的电视剧多得是! 眼珠子一转就上来个鬼点子,立马冲着允安王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说道。 “哼,说到这个我就生气!太子哥哥你不知道我父王有多过分!我在天隐的山上抓到了一只狼,威风凛凛,比皇家别院里圈养的帅气多了。 我想把它带回天驰驯服,可是父王他死活都不同意,最后他还下令把那只狼直接射杀给吃了!” 那样子又生气又痛心,但就这样他还觉得演的不够,说话间嘴巴一瘪背过身子,根本不看允安王。 允安王见此对着太子无奈苦笑,接着苦口婆心的劝着姜念。 “念儿,从天隐到京城千里迢迢,带着一只没有被驯服过的狼只会耽误行程。而且若是它不小心伤到你,我又怎么跟你娘亲交代呢?” “哼!若是父亲想带回来,定有千百种方法,如今不过是找借口罢了。” “哈哈哈,孤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小堂弟,那野狼肉吃起来可鲜美吗?” 姜念没回答,毕竟他瞎说的,根本没吃到。 不过这理由其实非常合适,他知道天隐边境群山众多,野生动物成群结队。允安王千里迢迢抵达天隐,肯定会去山中狩猎。 而且这个说法最妙的就是,那群山附近人烟稀少,就算是有村庄,此刻也都因为流寇一事,死的死,跑的跑。 即便是太子派人去查,也查不到什么。 而太子看着姜念双手抱臂,一副不愿理允安王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 没想到,朝野上下敬畏的允安王,竟然也有管不了的人物。 他掰正姜念的身子,拍了拍肩膀安慰似地说道。 “没事的小堂弟,咱们天驰的皇家猎场里多得是狼,小堂弟还没去过吧?等再过些日子就是三年一次的秋狩,到时候孤给你好好挑几只,让你带回王府去。” 没想到允安王倒是眉头一皱,十分不赞成的驳回太子的想法。 “殿下,念儿只是一时兴起,你还是不要惯着他了。更何况猎场里的那些狼野性未除,恐怕不太适合念儿。” “哎,皇叔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征服野性,怕这怕那的像什么话?实在不行,到时候孤再派些最厉害的驯兽师去,保证把它们训得乖乖顺顺的,肯定伤不到念儿。” “那就先多谢殿下了。” 允安王看拗不过太子,没办法,只能先在此谢过。 “多谢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对我最好了!” 姜念一瞬间喜笑颜开,高兴的抱着太子的胳膊来回晃悠着。 这年纪小就是好,随便装可爱也没人说什么。 “哎呀,光顾着和皇叔闲聊了,那些人还在下面等着呢。来人,叫下面那些人都散了吧。” 太子微笑着看着姜念,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冲着外面的随从喊道。 “这杨大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在百姓面前惩治自己的儿子,袒胸露乳的实在有失皇家颜面。去跟他说,叫他这几日不必上朝了,自己在家好好反省反省。皇叔,您说是吧?” “嗯。” 允安王正在喝茶,闻言头也没抬的只回了个音节。 姜念倒是十分积极的搭话,语气有些欣慰。 “太子哥哥说的是,这杨大人对自己儿子真下得了狠手,还好我父王虽然凶神恶煞,但好歹不会叫我跪在街头挨打。” “你呀你,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霸王名声在外,他们知道父皇对你一向喜爱,早朝上又大了大火,吓得杨家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太子伸手刮了刮姜念的鼻头,满脸宠溺的看着他说道。 “听太子哥哥的,下次若是再有这种事,直接来找孤,孤一定替念儿好好教训他们,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多谢皇伯伯和太子哥哥,我才不会叫他们给我委屈受呢,不过念儿都听太子哥哥的。” 姜念脸上扬起天真的笑脸,心里其实已经快呕死了。 太子这宠溺的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觉姜念像是他儿子一样。 就在姜念觉得快要装不下去,包间的门总算被叩响了。 “王爷,王妃派人来,叫您带着小世子回府。” 阿弥陀佛! 终于有人来救他了。 和太子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他感觉已经快要累死了 “母亲找我们什么事?父亲,出来许久了,我们先回去吧?” 允安王看姜念那样子也是心领神会,没有给太子丝毫反应的时间,直接开口告辞。 “太子殿下,念儿刚回京,府中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我们今日就聊到这儿吧,本王先带着念儿回府了。” “也好,虽然孤也很想念小堂弟,不过来日方长,我们下次再聊。” 允安王没再客套,起身拉起姜念径直下楼,瞧也没瞧楼下乱哄哄的人群一眼,便坐进了自家的马车里准备离去。 “皇叔,记得代孤向皇婶婶问好……” 太子也坐进自己那华贵精致的车厢中,临走前又掀开窗帘,遥遥的冲着允安王说了一句。 “知道了,太子哥哥再见!” 允安王没出声,只有姜念的小脑袋从车窗那儿钻出来,对着太子摆摆手后,又立刻缩回马车里。 “也不知道母亲突然叫我们回去有什么事。” 车厢里只有允安王和姜念两人,他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像滩泥巴一般,靠倒在软垫上疑惑道。 “刚刚影卫来报,你在淮水城认识的那些孩子们到了。” 允安王瞧见姜念没个正形的样子也没训斥,只淡淡的回了一句。 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姜念立刻跳起来,激动的脑袋差点砸到车厢顶部。 “真的?他们脚程真快,我还以为得等到晚上呢。马鞭扬起来,我们快快回府!” 王府的马车慢慢行驶起来,太子的仪仗队却停在原地没什么动静。 姜念没看到的是,太子略带探究的目光随着他们的马车移动着。 半晌,允安王府的马车已经消失在街市上,太子才放下手中掀起的窗帘,对着外面轻声吩咐道。 “回宫……” 第142章 好弟弟 姜念原以为已经将钱一几人都安置好了。 “小钱哥哥!” “小钱哥哥!” 结果他刚抵达王府,院内就传来几道欢快的呼声,只见钱三钱四从府中快步跑出来,扑到姜念身边,好像久别重逢那般激动。 其实才分开一天一夜而已。 姜念见到这两人也是开心不已,三个人抱在一起又蹦又跳的好一阵子才分开。他一左一右的将两人搂住后,还不忘回头瞧一眼身后的允安王。 只见他正一脸欣慰的看着他们。 还好,看来允安王并不排斥钱家几人。 “你们俩跑的还挺快的,大哥他们呢?” “喏,在那儿呢。” 钱四抱着姜念的胳膊没说话,而钱三冲着大门努努嘴示意,还是一如既往地活泼。 “母亲,哥哥,大哥,钱二!” 姜念往门前一瞧,钱一钱二正和苏显蓉以及姜思一同站在门口。他大声和他们俩打招呼,但许是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比较害羞,两人显得十分拘谨。 听到姜念的声音也只冲着他笑了笑,并未回应。 “父亲母亲,那我们先进去吧,我要好好给介绍一下,这都是我几经生死的家人们。” 允安王一家早就通过书信,知晓姜念在淮水城所经历的一切事情。 这几个孩子的身世经历也是打探的一清二楚,对姜念的话不置可否,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尤其是苏显蓉,见到这么多孩子瞬间母性大发,对着每一个人时脸上都堆满了慈爱的笑意,话也多了许多。 “好好好,我叫他们先去准备热水茶点,过一会儿啊,你们几个都去洗洗歇着。我们趁这个功夫正好逛逛这王府,以后就是自己家了,你们可不能在自己家里迷了路。” 说着十分热情的拉起最拘束的钱一往府中走去。 “钱二你看,这里的假山好高啊!” “还有这个!这鱼长得比我们家的大多了,也不知道家里那些鱼现在怎么样了。” 钱三反正是自来熟,对富丽堂皇的王府充满好奇,不用人介绍自己便左看右看的。 钱二在他的影响下,也渐渐地放开手脚,不再那么拘谨。 昨夜匆忙,姜念也没来得及仔细看,正好这会儿一并瞧瞧。 他牵着安静的钱四,和允安王、姜思并行,一群人就这么从王府门口开始,一点点观看这府中景象。 王府便是大上几十倍的四合院,里面共有东西中三条主路,中路通常是王府的核心地区。从正门进来后,如今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中主路上。 往正前方继续走便是东西耳房, 再走过二宫门,就见到了东西配殿以及正中的正殿,绕过正殿便是后殿、后寝以及后罩楼等建筑。 不过正殿向来是允安王治事临政、接见官员的地方,进行府内最高政治活动的地点。通常情况下来说,姜念他们肯定是不会来此处,一群人便略略的瞧了瞧就往东边走去。 东前院这边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大片空地,是允安王往日练武跑马的地方。后院则是允安王夫妇俩的寝宫,除了更加高端外景色上倒没什么特别的,姜念等人便没有细看。 西边这条路上才是重中之重,西前院大多都是娱乐场所,茶室、蛐蛐室、戏楼、佛堂等等。到西后院便是姜念兄弟二人的住处,如今还要给钱家几兄弟也安排一下院落。 要说这王府的面积确实很大,前前后后恐怕要有几十个钱家四合院那么大。 而且走了大半天才只看了一半,后头还有好几处园子没瞧呢。别说钱家几人走的累了,就是姜念也有些吃不消。 “母亲,我走不动了,就先在此处歇下吧?剩下的往后再瞧便是。” “咳咳……” 姜思这会儿也适时的咳了几声,提醒提醒众人,他的身子还没完全好呢。 一路不停介绍的苏显蓉这才反应过来,略带歉意的对着钱一等人说着,最后还小声埋怨了允安王一句。 “好好,是我疏忽了,你们多日奔波劳累的还拉着你们逛了这么久。夫君,你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允安王听了也不生气,笑呵呵的回着。 “难得看到夫人兴致这么好,为夫哪里敢扫兴,当然也想着多逛逛。” 苏显蓉瞪了允安王一眼,回过头来对着钱一几人轻声细语的说道。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各自的房间我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这会儿让下人们带你们先去洗漱,等下你们几个好好歇着,晚间我们再见面吧。” “好,王爷王妃再见。” 这会儿钱一已经完全放松下来,闻言立刻开口和允安王夫妇暂时告别。 只是他口中的称谓遭到了苏显荣的反对。 “傻孩子,叫什么王爷王妃的,你们呐和思儿念儿差不多大。但你们入了钱家谱,如今叫我母亲实在于理不合,王爷又乃天家血脉,你们干脆同我苏家认个干亲,以后就叫我们姨父姨母吧。” “好,我们几个都听姨父姨母的。” 钱一见王妃这般和蔼可亲,再看看允安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欣然应下了这个称呼。 “好孩子,等过些日子姨母办个认亲宴,叫京城人士都认识认识你们,往后就再无人敢欺负你们了。” 苏显蓉想到书信中所说的那些悲惨经历,再看看钱一几人不免心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钱一的额头。 他只比姜思小上一岁而已,个头却差了许多。还有其他几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哪里能跟不上,往后定要好好补一补…… “哥哥,我好困啊!” 姜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本就困倦,再加上走了那么多路累的不得了。 在钱家兄弟几人去洗漱的时候,和姜思才说了一句话便倒在床榻上又睡着了。 姜思不是个话多的人,一路上都很安静。苏显蓉要认钱家几兄弟为亲时,也未曾见他有什么反应。 这会儿他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姜念, 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温暖,眼底满是遮不住的柔光。脸上温和的笑容如同春风一般,散发出无尽的善意,接着便听他轻声呢喃了一句。 “睡吧,我的好弟弟。” 第143章 其乐融融 姜念这一觉直睡到天黑才醒,醒来时身周无人,外面也一片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站起身来,一边往屋外走去,一边呼喊着。 “哥哥,小四?这人都到哪儿去了?” 没见着钱家几人,倒是两名女使听闻声音后从庭院里走来,到姜念跟前福了福身子后小声说道。 “小世子醒了?钱家少爷们已经和王爷王妃在前厅准备用膳了,王爷特地交代奴婢不要惊扰世子安睡。” “吃饭都不叫我,快快带我过去吧。” “小世子不换身衣裳?” “不必了,前面带路就是。” “是,小世子这边走……” 虽然他确实很困,但吃饭也是人生头等大事,人间美味怎么能错过。 姜念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刚刚和衣而眠,外袍确实被他睡得皱巴了。 随手理了理便跟上女使的步伐往前厅去了。 “来来来,这是我亲手做的芙蓉白玉羹,一人一碗先喝了暖暖胃……” “多谢姨母……” 远远的便瞧见前厅一片灯火通明,还未走近,便听到里头传来王妃苏显荣和钱一几人的声音。 这都已经吃上了! 姜念赶紧往前快走几步,冲着前厅大喊着。 “你们等等我一起吃啊,我也想尝尝娘亲亲手做的芙蓉白玉羹。而且怎么吃饭都不叫我?把我饿坏了可怎么得了?” 正在盛汤的苏显荣手下一顿,冲着厅外微笑着说道。 “是念儿来了。” 其余人也看着厅外翘首以盼,钱三口中还不忘感慨道。 “小钱哥哥终于醒了……” “为父瞧你睡得那么香,哪里舍得叫醒你。原本就已经叫厨房留了各样菜式,等你醒来后第一时间便能吃到,绝不会饿着你的。来,坐到为父这儿来。” 允安王一边轻拍身边留好的位置,一边对着快步跑过来的姜念解释道。 “这还差不多,让我瞧瞧你们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只见桌上摆了盆盆碗碗的几十道菜,许多模样精致的姜念都认不出是什么菜。 反正一个字。 香! 就对了。 看着姜念一副小馋猫的模样,正喝汤的姜思不禁放下汤羹,轻笑着出声揶揄道。 “念儿弟弟的鼻子是真灵啊,知道我们吃饭便立刻醒了过来,如今看来厨房留的那些菜也是派不上用场了。” 姜思这句玩笑话似是活跃了气氛,也惹来钱三和钱一的调侃。 “哈哈哈,在淮水城的时候小钱哥哥也一向如此,总是赶在饭点睡醒。” “没错,好在他这人爱吃也懂得怎么做,不然可得把自己馋坏了。” “好哇!一个下午没见你们现在成了真正的一家人,全都统一了阵线竟统统跑来取笑我。” 姜念见此佯装生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后,双手抱臂扭过头看向厅外。 “那是自然,这几个孩子我一瞧了便觉得十分亲切。刚刚我们又聊了许多,投缘的很,娘亲的心里呀是更喜欢他们了。” 苏显蓉看到姜念这模样不禁微微一笑,她好久没看到这幅场景了。 接着她有些不以为然的接过话头,说话间柔柔的目光,还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 苏显蓉虽在书信中知晓钱爷爷去世的事情,但文字总比不得钱一几人的转述。 听到当日刚刚祭祖,夜间钱爷爷便身中数箭而亡,她免不了哭泣一场。 世事无常,她此刻不仅心疼流落在外的姜念,也更加心疼无依无靠的钱一几人。 “你在淮水城的时候,也多亏了钱老爷子他们救了你、而后照顾你。这本就是救命之恩,我们家自是感激不尽。如今钱老爷子去了,几个孩子无依无靠的,回到京城自然由我和你父亲照顾,这往后啊可不就是一家人嘛。” 说到钱爷爷,厅中众人皆是一片沉默。 姜念还在想,那罪魁祸首王老板究竟怎么样了。 安静片刻后,允安王看气氛有些不对,便接过先前苏显蓉的话说了下去,成功的把话题转移。 “夫人说的极是,先前说的认亲之举并非玩笑,本王已经着人去安排了。不过我们暂时不说这些,先吃饭吧。” 苏显蓉代替了女使的职责,一个个的给他们夹菜。 “来,这道炙烤鸡翅吃厨司新研究出来的,你们孩子应当喜欢吃……” “姨母您先坐下吃吧,不必照顾我们。” 钱一吃了几口,看到苏显蓉几乎没时间坐下,不由得开口劝道。 允安王看着安静吃饭的几人,也出言说道。 “是啊夫人,你这样孩子们恐怕心里有压力,还是坐下好好吃饭吧。” “姨母,你坐下吧,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能照顾自己。” 钱三腮帮子鼓得满满的正在低头猛吃,闻言含糊不清的说道。 “好好,姨母坐下就是,我们王府没那么多规矩,有什么爱吃的自己夹,够不到的再跟姨母说……” 吃着吃着,姜念终于想起来被他疏忽掉的一群人。 “对了,王离他们呢?那些人可是我自己的势力,父亲把他们安置到哪里去了?” “那些人已经在前院找了个地方安置了,晚些时候为父再带你去见他们。这个好吃,你尝尝……” 酒足饭饱,姜思提议去后花园里走走消消食,众人慢悠悠往花园走去时,一直坐在最末端没说话的钱四终于忍不住了。 他噔噔噔几步跑到姜念身旁,抱住他的胳膊小声询问道。 “小钱哥哥,小四想你了,小四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啊?” “当然可以啦!我房间的床榻大的很,就是我们几个都睡一起,也不会嫌挤的!” 姜念这会儿吃的心满意足,看到粉雕玉琢的小钱四,一把将他揽进自己怀中。 接着像摸狗狗一样摸摸他的脑袋,欣然答应了他同睡的要求。 不过大家同榻的想法却遭到了钱一的强烈反对。 “那还是算了吧,这些天一直和钱二钱三睡在马车上,他们俩一个爱磨牙一个爱翻滚的,我可受不了了。” “大哥你还好意思说呢,你自己不是还一个劲的打呼噜嘛!” 钱三听到钱一在众人面前揭他短处,有些恼羞成怒,立刻开口说出钱一打呼噜的事情。 钱二作为被揭短的对象,自然也跟着帮腔。 “就是!那呼噜声可大了,吵得我们俩都睡不着觉!” “你们俩小子真是欠揍!” 三人谁也不让谁,你追我赶的在后花园里跑着打闹着。 “刚吃完饭,别跑这么快啊。” 姜念拦不住也不想拦着他们,钱爷爷去世后,钱家几兄弟尤其是钱一,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现在能开心打闹也挺好的。 不过他没忘了大喊几声提醒他们,跑太快可是会生病的。 “夫人,我们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允安王搂着苏显蓉慢慢的跟在后面,看着这幅场景脸上也不由得升起阵阵笑意。 “是啊……” 众人就这么在花园里其乐融融的欢笑着,那样子就像他们本就是一家人似的。 第144章 王老板的下落 几人在一处花园中玩闹片刻,觉得腹中没那么饱胀之后,苏显蓉便提议早点歇息。 “念儿,小钱他们多日奔波还没来得及休息整顿,依我看这就去歇下吧?” 姜念下午睡了那么久,这会儿精神的很,但他考虑到姜思和钱一几人确实累了,另外他还要跟着允安王去看王离等人,于是便一口答应下来。 “好呀,母亲带大哥他们先去睡吧,我暂时还不困,和父亲再去前院逛会儿。” “小钱哥哥,我也还不困,你带我一起去吧。” 钱四忽闪着他那双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满怀期盼的看着姜念,让他实在不忍心拒绝。 但他一会儿有正事要办,不方便带着钱四一起。 钱四这会儿是彻底赖在姜念身边,看出他神色犹豫的模样,立刻抱住了他的胳膊就是不肯放开。 “我一会儿……” 姜念正准备狠心的开口拒绝钱四时,一旁的钱一像是察觉到什么,转身对着苏显蓉说道。 “姨母大病初愈先去歇息吧,我们几个小的还不困就跟小钱一同去前院,正好赏赏王府的夜景。” 那日姜念和言夫人前脚刚走,后脚王离就收到一封飞鸽传书,想来应该是来自淮水城的,但王离却未曾向他们透露其中半分内容。 可能没有什么好消息。 钱一当然能看出来姜念有事要办,现在又刚好找个理由支开他们,但他们同样想知道幕后黑手的消息。 姜念看着钱一好像把他给看透了一般的炯炯眼神,心中不免有些发虚。 他还没见到王离,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消息。 不过王离没有第一时间报上来,连卫一都没传来半点信息,估计不是什么好消息。 “也好,我们一同前去。” 但他沉吟片刻还是答应下来,他们总归是去讨论王老板的下落。 事关钱老爷子,钱一几兄弟作为钱老爷子的家人,有权知道后续。 一起去也无妨。 不过今日走的路实在是有些多了,姜念实在是走不动,带着几人坐上步辇晃悠悠的往前院去了。 王离还没睡,他早得了消息,正襟危坐的在前院书房等着呢。 一见姜念的步辇出现在书房门口,便立刻起身行礼。 “王离拜见公子……” 看到姜念身后跟着的允安王,以及钱家兄弟几人时,还有一瞬间的慌乱与无措。 怎么这么多人? 不是说只有小钱公子来见他吗? 连王爷都来了。 王离紧张的挥开衣摆,立刻就要向允安王行跪拜大礼。 “小人见过允安……”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快跟我说说陈掌柜都传了什么消息来?” 怎么有这么多凡俗礼节,一个个拜见得拜到什么时候去? 姜念这会儿心急的很,一进门就冲着王离挥挥手示意他别跪,直奔主题。 允安王对此没什么意见,每天有那么多人跪他,少一个也无所谓。 而且这个王离是姜念器重的手下,姜念不让跪就不跪好了。 允安王看出王离的紧张,为了安抚他还特地轻声说了一句。 “往后无需多礼,你坐下吧,我们先谈正事。” 对其他人来说,这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允安王这般随和又平易近人的姿态落在王离眼中,只让他觉得心中激荡不已。 这可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 他王离,从前不过是陈家家奴。 这身份天差地别,他王离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允安王如此友善的对待。 这都是小钱公……不,都是看在小世子的份上。 王离,这辈子能遇到小世子,真算是祖坟冒青烟,你小子走运呐! 往后,王离一定誓死跟随小世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姜念当然不知道,在这短暂一瞬间,就是因为允安王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便得到了王离今后所有的赤胆忠心…… “王离?跟你说话呢,怎么呆住了?” “他这是怎么了?” 王离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呆愣在原地对外界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姜念见状在他眼前使劲挥手却也不见他回应,直到钱一走上前去,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 王离下意识的抓住钱一的手掌,臂膀一用力,给无辜的钱一来了个过肩摔,紧跟着抬脚便要往地上用力踏去。 “王离!这是钱一啊,你在干什么?” 这一套动作施展的飞快,只发生在须臾之间,把姜念等人都吓了一大跳。 “哎呀!我跟你说句话而已,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还好钱一如今身手矫健,一个翻身平稳的落在远处,躲开王离后续的攻击,在角落里站稳后冲着王离大声抱怨道。 在一旁蓄势待发的允安王看钱一无事,顷刻间便浑身放松在上首坐了下来,好似刚刚准备出手的不是他一般。 回过神来的王离这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赶紧一个箭步冲到钱一身边,充满歉意的自责道。 “钱公子你没事吧?是我刚刚忽然走神了,我手下没个轻重的,没伤着你吧?” “没事没事,还好你之前教过我们几招,不然今天非得摔坏不可。” 习武之人总会有下意识的防卫动作,钱一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不过在场之人以后就知道,再也不能在习武之人走神时,近身做这种危险的试探动作了。 “你把我们吓一跳,快坐下,把陈掌柜的信拿出来看看,可有找到王老板?” “好好……” 王离从怀中拿出一支小小的竹筒,又从里头取出一卷迷你纸张来。 正要递给姜念时手下一顿,他冲着允安王看了眼,见他低着头根本不关心这边,这才安心的递到姜念面前。 看来即便是他们如今到了京城,也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切事宜都由姜念做主。 姜念展开纸张,仔细的看着,王离在一旁向其他人说着他知晓的事情。 “陈掌柜在信中说张大人已经全城搜查,但未曾找到王老板。这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他那么胖怎么可能消失?肯定还藏在某个地方没被发现而已。” 钱三不赞同王离的话,想到王老板的身材,不由得出言讥讽道。 第145章 念哥哥 钱一觉得钱三说话略微刻薄了些,但又想到淮水城中确实没有别人像王老板那般臃肿的身形,只能赞同的点点头。 姜念沉默着看完手中纸张的内容,随后将其送到一旁的烛火上燃烧殆尽。 “钱三说的有道理,我相信以张大人的做事态度,既然他说淮水城已经全城戒严,那王老板就绝对不可能按寻常路途离开城中。除非……” 其余人一直跟随着姜念的话思考着,听到这里连同允安王在内,皆是恍然大悟的异口同声大声道。 “他能遁地!” “地道!” 钱一刚说完立刻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冲着王离急切说道。 “对!那我们快给陈掌柜回信,让他叫张大人去搜搜地下通道,还有那些地窖。” 只不过王离闻言却一动不动的没什么反应,姜念也接着开口淡淡的说道。 “不用了。” 钱二钱三愣了一下,难道姜念不想快点找到王老板吗? 两人和钱一对视一眼后疑惑的开口问道。 “为什么?” 姜念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被这几人误会了,只好无奈的向他们仔细解释道。 “你们几个小孩子都能想到的,那张大人肯定也能想到,他应该已经着手去做了。而且陈掌柜的信中说,他已经出了淮水城还有几日就要抵达京城,可没机会跟张大人会面了。” 这话说的钱一几人更是震惊,直接把没找到王老板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什么?陈掌柜也要来京城?” 陈掌柜可不像他们几兄弟,钱爷爷去世后,他们在淮水城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之人。 可陈掌柜世世代代都在淮水城生活,所有的家底人脉全在淮水城扎根,怎么会突然抛下一切来淮水城? “对啊,可能是陈掌柜不放心你们这几个可爱小孩吧。” 姜念不像他们那么震惊,因为就是他让陈掌柜来的。 陈掌柜不仅满脑子生意经,还一心想往上爬,好摆脱他商人的身份,能做个被人尊重的人上人。 不然他也不会在信中反复提醒姜念切莫忘了他,姜念让卫一转告他后,陈掌柜立刻便动身启程。 陈掌柜在得知姜念的身份后,一直满心期盼着能够仰仗着姜念的关系,在京城扎根,这次估计是拖家带口全来了。 钱一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的向姜念提议道。 “从前都是陈掌柜照顾我们一家,这次他到了京城我们终于有机会回报他了,等他来了,我们几个要好好招待他。” 姜念其实也不想跟陈掌柜分开,更何况他日后万一真的要和太子对抗,也需要一个能帮助自己赚大钱的人。 “好啊,到时候就在府中给他搞个接风宴,等我再想想几个新菜,让他换换新口味。” 他决定在王府给陈掌柜办接风宴,为他壮大声势,能够顺利在京城立足。不过此事还得再问问允安王的意见。 “父亲,你觉得怎么样?” “为父当然没什么意见,你们说的这个陈掌柜原本就是王府所属的势力。而且他在淮水城也帮了你们很多,以后这种事情就由念儿你自己做主吧,不必事事都询问为父的意见。” 允安王虽然没参与几人的聊天,但其实一直在留意几人的动静,一听姜念问到他后便马上开口回应道。 他前些日子查过陈掌柜这么多年来的功绩,原本的陈家在从前只是在淮水城中平稳生活,算不得一方富豪。 但陈掌柜接管后,飞云客栈的事业壮大了无数倍,其他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历年来上缴的银子自然也是翻了几番。 能看出这个陈掌柜确实是个人才,放他在远在边境的淮水城有些可惜了。 从前因为姜念的父母工作忙碌,他没有太多与父母接触的机会,不知道家人如此支持自己的感觉。 尤其是此刻,身处在封建王朝的皇室,还能事事都得到允安王的全力支持。 他顿时被允安王这番话感动不已,开心的回给允安王一个充满笑意的脸庞,接着对着钱一等人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天色不早了,父亲明日还要去早朝,我们现在先去歇息吧。” “好。” 允安王看姜念开心的样子,脸上也浮现了些许笑容,摸了摸姜念的脑袋后便起身离开书房。 允安王走后,姜念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 他软乎乎的招财进宝呢? “对了王离,我们的猫猫狗狗安置在哪里了?” “它们……” 王离刚来得及起个头,马上被嘴快的钱三给打断了。 “小钱哥哥,你还没看到疾风它们啊?它们就在我们的小院里啊。” 姜念被钱三这么一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歉意道。 “是嘛?可能是我刚刚出来的还没睡醒,没注意到。” “哈哈哈,小钱哥哥脑子里想的肯定都是好吃的,哪里能记得我们的吉祥如意啊!” 钱三一看姜念如此尴尬的样子,不由得捧腹大笑道。 钱二也接过话头,两人不遗余力的嘲笑姜念。 “没错,你看他刚刚还说要想新的菜式来给陈掌柜接风呢。小钱哥哥,你想做什么菜啊?” “我想做……还没想好呢。不过你们以后可不能管我叫小钱哥哥了。” “为什么不能叫?” 钱三有些疑惑,下意识的迅速接了一句。 钱一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一片竹简,重重的打在了钱三地脑袋上。 “笨死了,当然是因为现在到了京城啦!京城的人只知道小钱是允安王世子,你一口一个小钱哥哥,他们可不知道喊的是谁。那我们要不要改名换姓啊?” “那倒不用。” 钱一的解释没错,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姜念还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人通过钱家人,前去淮水城调查他落水后的事宜。 但也没有必要给钱家几兄弟套上假身份,省的有人疑心会越查越深。 不过钱三地重点不在这里,他更关心以后怎么称呼姜念。 思考了一会儿后,钱三有些贱嗖嗖的开口道。 “那我们以后怎么叫你?管你叫……念哥哥?” 第146章 皇后相邀 “哈哈哈,念哥哥,念哥哥。” “咦,好好的称呼被你叫的好肉麻啊!” 姜念被这称呼恶心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双手使劲搓着自己的胳膊嫌弃道。 但好像也只能这么叫。 “以后就这么叫吧,但是不许你这样怪腔怪调的,给我好好说话。” 钱二和钱三看到姜念这番反应,不由得起了捉弄的心思。只见两人手牵着手靠在一起,对着姜念异口同声的喊道。 “好的,念哥哥~” “快给我滚回去睡觉!” 姜念被他们说的有些恼羞成怒,甩下一句话后,拉起钱四径直走出书房。 “哈哈哈,念哥哥害羞了,哈哈哈!” 直到小厮们抬着步辇出了院门,姜念还能隐约听见钱二钱三在书房里捧腹大笑。 他一时气结大叫道。 “钱大哥,你倒是管管他们两个呀!” …… 翌日一早,允安王前脚刚刚下早朝回到王府,后脚,皇后身边的大太监袁公公就到了。 “老奴拜见王爷王妃,宫中的菊花开得正盛,皇后娘娘邀请各家女眷入宫赏花,不知王妃今日可否空闲?” 袁公公掐着他尖细的嗓音,半弓着身子十分恭敬的询问道。 皇室讲究繁缛礼节,宫中宴会向来都要提前数日相邀,皇后娘娘今日怎么会如此突然地请她进宫? 苏显蓉心下有些讶然但并未在面上表露,盈盈一笑后对着袁公公回应道。 “袁公公快快请起,皇后娘娘相邀,臣妾岂有不去之理。本王妃这便去沐浴更衣,随袁公公入宫拜见皇后娘娘。” 只是没想到袁公公还有话要说,站直后低垂着头,态度依旧谦卑的对着苏显荣说道。 “王妃莫急,听闻大世子近来已经病愈,而小世子前日也已回京。皇后娘娘多日未见两位世子,心中自是挂念无比。所以特地吩咐老奴,一定要将两位世子带上一同入宫,不知道两位此刻可在府中?” 虽然袁公公这话说的婉转,但苏显蓉能够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姜思、姜念今日是非得进宫不可。 看来前面说的赏花也不过是个由头,想见姜思姜念才是真。 这确实是苏显蓉万万没想到的,皇后娘娘温柔娴静,待人平和,但她看得出皇后娘娘向来不喜作天作地、胡作非为的姜念。 对待温润如玉的姜思倒还好些,但她与姜思、姜念二人除了每年几次宫宴外,实在没有太多接触。 那么皇后娘娘想见他们二人是为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得跟念儿好好交代一番,可别一进宫就闯祸,再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 苏显蓉打定了主意后回望允安王一眼,两人多年夫妻心意相通,允安王一下便明白了苏显蓉的想法,在一旁看似漫不经心的对着袁公公淡淡开口道。 “思儿自小体弱,此次生病历经多日都不曾进宫请安,劳烦皇嫂挂心实属不该,本王这就派人叫他们。只是天色尚早,他们二人还未起身,恐怕要耽误袁公公许多时间。不如你先回宫向皇嫂复命吧,王妃带着两位世子稍后便到。” 袁公公不敢反驳允安王的话,但是临行前皇后娘娘特地吩咐他,务必要将世子带进宫,他只能冒着可能得罪允安王的风险,紧张的连忙躬身解释道。 “王爷折煞老奴了,老奴今日只有请王妃入宫这一件差事要干。除了这件要紧事,宫中也没什么其他事忙,您就当老奴偷懒,让老奴在这儿候着便是。” “也好。” 允安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愿跟袁公公多说,只点点头对着一旁的小厮吩咐道。 “来人,给袁公公看茶。” 和钱二钱三玩闹到半夜的姜念,这会儿正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着呢。 他和钱四被苏显蓉叫醒后,钱四立马乖巧的起床洗漱,而姜念还百般耍赖不愿从床上爬起来。直到听见要入宫觐见皇后,才惊讶的睁大眼睛猛的从床上弹起来。 “真的啊!” 他还没见过正在使用中的,真正的皇宫呢,更别提活着的皇后。 苏显蓉看到姜念突然瞪大了眼睛,知道他又开始对皇宫感兴趣,不由得有些无奈地说道。 “真的,来人给小世子更衣,袁公公还在前院等着呢。” “公公?他是真的阉人吗?长什么样子的?他们是不是真的不长胡子?哥哥,你见过袁公公吗?” 姜念一边洗漱,一边好奇地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紧盯着苏显蓉和一旁的姜思,等着他们俩的回答。 姜思只冲着姜念微笑着,并不言语。 唉,念儿虽然失忆了,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 苏显蓉心里这么想着,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同于姜念的兴奋,她倒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因为实在不知道皇后突然邀请到底为了什么,不由得拉着姜念语重心长地嘱咐着。 “念儿,母亲跟你说,进宫之后有很多地方要注意,不能像在家中这般肆意妄为。尤其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她为人端方娴静,你一定要把你这个跳脱的样子收敛一点……” 姜念一心想着皇宫的样子,闻言连连点头,直接满口答应下来。 “好好好,念儿都听母亲的,进了宫一定安分守己,不会给母亲惹祸的。” “你啊!” 苏显蓉正在帮姜念整理衣襟,听到姜念这般好像信誓旦旦,但实际上是根本没听进去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姜念的额头。 “还有一件事,当着外人的面,你要恭恭敬敬的管我叫母妃,管你父亲叫父王,记住了吗?” “好的母妃!念儿都记住了,我们快点出发吧?” “母妃的话还没说完呢,思儿,进了宫你要看好你弟弟,别让他到处乱跑……” “好了母妃,念儿真的知道了,哥哥,我们走吧。” 他想着要进皇宫的事情实在是急不可耐,留下一句话后就不由分说的直接拉住姜思的手,往院外跑去。 苏显蓉见状又跟在两人身后担心的喊道。 “念儿你慢点,你哥哥不能跑这么快!” 第147章 人心难测 因为陛下舍不得允安王,所以当初修建允安王府时,选址距离皇宫极近。 马车慢悠悠地只行驶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袁公公那尖细的嗓音便从车厢外传来。 “王妃,两位世子,宫里不能行马,还请几位下车换轿。” 几人在皇宫侧门下马换乘轿辇,原先坐轿的袁公公此刻在前头迈着小碎步带路,而队伍两旁的侍从们皆低着头闷声赶路。 姜念趁此机会掀开帘子一角,偷偷打量着陌生宏伟的皇宫。 他看到远处有一座不知是何用途的豪华宫殿,宫殿大门为朱红色,缀以金钉,屋顶为铜瓦,其上装饰华丽,镌镂龙凤天马图案,远远看过去光耀夺目。 姜念被光线闪的移开了目光,往旁边一看,连绵不绝的宫墙高耸着,暗暗的灰色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墙根前一排排穿着盔甲的侍卫,皆手持长枪沉默着站岗,姜念还看到有几排流动的巡逻队。 看起来,这皇宫治安很不错啊! “念儿,快放下帘子。” 姜念才来得及瞧上几眼,手中的帘子便被苏显蓉放下,宫中的其他景象瞬间消失在姜念眼前,只能看着那来回晃悠的帘子。 苏显蓉看姜念盯着那帘子瞧,知道他还不死心,便伸手将他的脸蛋转向自己的方向,随后柔声的说道。 “这皇宫规矩众多比不得家中随意,你且忍一忍吧。母妃刚刚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在来的路上,苏显蓉简单教导姜念该如何行礼,如何问候皇后娘娘以及行走卧坐等等其他规矩。 看姜念学会后,又语重心长的多番叮嘱他,在宫中要循规蹈矩,切不可出言无状,肆意妄为。 姜念面对温柔的母亲自然是一一答应下来,但他没想到的是,连看看皇宫的样子也不可以。 “念儿记住了,可是母妃,不是说陛下同父王向来十分亲厚吗?我们为何还要这般小心?” 不知想到什么,苏显蓉的声音低了下去,把姜念揽入自己怀中缓缓说道。 “陛下这么多年来确实与王爷手足情深,也许陛下是真心相待,但其他人呢?人心似海,摸不透看不穿,我们不能去赌背地里不会有人挑唆。所以我们只能约束自己,不要行差踏错让什么人抓出把柄来……” 还有许多话苏显蓉未曾说出口,不过姜念看过那么多电视剧,他自己也能想到。 历来皇家等级森严,事事遵循规制,而允安王身为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深负皇恩。 封地、兵权、贴身精兵、多年留京,还享有天子才能拥有的亲卫队,如今连两个儿子都要受封王位。 允安王所享受的一切待遇处处违背祖制,远远高于其他皇亲贵戚。 表面上各支亲眷、各部官员都对他十分客气尊敬,但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对他不满,更生嫉恨之心,等着看他跌下来的那一天。 即便陛下心中对允安王毫无芥蒂,但不好说能不能禁得住其他人的挑拨。 属实不安全。 “唉,母妃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且宽心,记住母妃说的那些话就行。” 苏显蓉看着儿子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叹息一声后将此事轻描淡写的带过。 但姜念经过自己的一番分析之后,心情难免比先前沉重了些,低下头闷闷的回应着。 “念儿知道了,一定将母妃的话时刻谨记在心。” 一旁的姜思看得出来,一路兴奋的姜念这会儿被说的转变了心情,不由得冲他轻笑着开口安慰道。 “弟弟不必过于忧心,此刻未曾发生什么坏事,只不过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罢了。而且就算有什么坏事,也有父王和我在前面为你顶着呢。” 有哥哥真好。 姜念闻言立刻抬头展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袁公公的声音给打断了。 “王妃,两位世子还请下轿,翊坤宫到了。” 翊坤宫 天驰王朝皇后所在的宫殿 此刻大门尽开,似乎正在等着三人的到来。 姜念没功夫停下脚步打量这座宏伟华丽的宫殿,刚出轿子他便被苏显蓉拉着,径直往正殿走去。 “允安王妃到!” 只见正殿里红木矮凳分放两旁,已经有许多衣着华贵的官眷在里面坐着,大多都拘束着并未出声。 前方最中央放着一把宽大的龙纹扶手椅,椅背中间镶着一块白玉石,应该是皇后娘娘的位置。 官眷们一见苏显蓉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臣妇拜见允安王妃。” “邢夫人,王夫人快快请起,你们真是多礼了。思儿念儿,快见过几位夫人。” 苏显蓉满脸笑意的免了夫人们的礼,又叫姜思姜念上前来见礼。 姜念不认得这些夫人,跟着姜思含糊的说了一句。 “见过几位夫人……” 其实按照姜思姜念的身份,本不必给这些夫人们行礼,不过他们终究是小辈,还是得打个招呼意思意思。 “王妃真真是好福气,一连得了两个麒麟儿。瞧瞧这俊俏的模样。” “是啊,日后不知哪家小姐能有幸……” 众人正寒暄着,只听得袁公公那拖得长长的声音。 “皇后娘娘到!” 皇后来了! 不知道皇后长什么模样。 但姜念正想偷瞄一眼的时候,苏显蓉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想起先前的嘱咐,只好跟着跪下行礼。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 姜念低着头只能听见皇后笑意盈盈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和苏显蓉差不多大。 “本宫今日请你们来,赏赏御花园里的花,顺便说些体己话。对了,允安王家的两位世子可来了?” 不知皇后是有心还是无意,明明姜思姜念就站在前头,她还要特地问一问。 没办法,都被点了名只好再跪一次。 “姜思、姜念拜见皇后娘娘。” “哦,念儿已有半年不曾归京了吧?快上前来让皇伯母瞧瞧。” 姜念依言上前,皇后拉着他左右打量了半晌才继续说道。 “不错,这半年多长高了些,脸上的稚气也褪去许多。只是怎么看着瘦了不少,平日里没有好好吃饭吗?是不是挑食了?” “多谢皇伯母关心,不过皇伯母冤枉念儿了,念儿每日吃的不少,可是那些肉就是不想往念儿身上长。” 姜念看着一脸关心的皇后,在一瞬间里想了很多种答案,最后还是决定用一副天真的模样来回应她。 毕竟按常理来说,一个人的性格也不可能突然转变吧。 此话一出,座下众夫人纷纷捂着嘴角偷笑,还有人没忍住发出了声音来。 这小世子,说话还是那么可爱。 第148章 金蕊苑 “念儿!” 苏显蓉闻言立刻轻声唤着姜念,语气里满是不赞成。 “你这小嘴,那就是皇伯母错怪你了,快去找你母妃吧。” 皇后倒是淡然一笑没计较什么,随手把姜念往苏显蓉的方向引了引,接着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 “各位夫人,且随本宫前去赏花。” 没再多说什么,众人皆起身紧随其后,往宫中专门种植各类菊花的金蕊苑走去。 苏显蓉身份尊贵,按规矩要跟在皇后身旁,可姜念却悄悄放慢了脚步,拉着姜思一起落在了人群后头。 “大哥,刚刚我那样说话可妥当?瞧着母妃好像瞪了我一眼。” 姜思丝毫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听到姜念问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你说话向来如此,没什么妥不妥当。母妃也只是在皇后娘娘面前装装样子,你不必放在心上。” “真的?那些夫人刚刚都在笑我。” “大哥还能骗你不成?而且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不会和你一个孩子计较的。你要是实在担心,一会儿赏花时跟在我身边,少说些话就是。” 姜念看到一脸坦然的姜思点了点头,他不知道皇后心里怎么想,反正已经这么说了,就算是心里不舒服,也只能当他是童言无忌。 总不能为这点小事责罚他吧? 没走几步路便到了金蕊苑,一进院子眼前尽是金黄色的花海。 “哇!好漂亮!” 只见一片片花朵在秋风中舒展,花瓣轻轻摇曳着,金黄的花蕊宛如繁星点点,在太阳光的照耀下交相辉映,璀璨耀眼。 姜念瞬间被这美景吸引了注意力,随即将刚刚的事全都抛诸脑后。 姜念只顾着看美景,诸位夫人却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不遗余力的开始拍起皇后马屁来。 “真不愧是‘满园花菊郁金黄’,皇后娘娘种的这些花儿年年盛开,年年都给我们不小的震撼。” “这满园子的花都开得这么好,恐怕要花费皇后娘娘不少心力吧?我们年年只顾着赏花,倒是没出分毫力气,平白讨了便宜。” “可不是嘛,照顾此花不仅费时费力,还得是这宫中的风水好才养的好。前年我厚着脸皮跟娘娘讨要了两株回去,就养在自己园子里,结果竟是再没开过花。” “是嘛?我原本也打算讨要两株,要照邢夫人这么说,看来我们以后还是年年都得来搅扰皇后娘娘了,娘娘可别嫌我们烦。” 这满园绝色中,皇后唯一的贡献可能就是开口吩咐花匠们劳作,但她听着夫人们的奉承,心中还是高兴不已。 闻言嘴角带笑,愉悦的开口谦虚道。 “夫人们说笑了,都是宫中花匠照顾,本宫未曾出什么力。我们去那边亭子里坐坐,本宫特地叫人备了菊花做的点心。”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众人按身份品阶入座。 随后便有宫女呈上几碟糕点来,苏显蓉率先尝了一口赞许的点了点头,邢夫人则是夸张的赞不绝口。 “嗯,这糕点甜软酥松,入口即化,一口下去啊齿颊生香……”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官眷贵妇凑在一起也如同市井百姓一般说着笑着,只不过她们聊的话题可能略有不同,金蕊苑中十分热闹。 姜思和姜念插不上话,只待在一旁默默的吃糕点配茶水,时不时听一耳朵八卦。 “儿臣参见母后,见过皇婶婶。”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亭外响起。 是太子。 “太子,你怎么突然来了?” 皇后似乎并不知晓太子会在此刻前来,放下手中的茶盏惊讶的问道。 “近来朝务繁忙多日未见母后,今日儿臣想来给母后请安,怎料母后邀请各位夫人前来赏花,倒是儿臣来的不巧了。” 太子对着众人歉然一笑躬身请罪,显得十分谦逊有礼,口中还不忘解释今日前来的缘由。 至于他为什么多日未见皇后,当然是因为他和陛下争执,前两天才解开禁足自由出入东宫。 在场之人全都心知肚明,不过没人会戳穿太子。 嘴巴一直未曾停下的邢夫人似乎与皇后十分熟稔,见无人接话立刻开口笑道。 “太子殿下这是说得哪里话,殿下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倒是我们这些人来的突然,搅扰了皇后娘娘与殿下母子相聚。” “你来的正好,今日你两位堂弟都来了。本宫和几位夫人聊些体己话,他们插不上嘴待在这里也觉得闷。不如太子带他们二人去别处转转,你们几个孩子之间能聊得多些。” “儿臣许久没见思儿堂弟,许多诗书礼乐未曾同他探讨,不如儿臣带他回东宫去。而且底下人还送了些新鲜玩意儿来,念儿堂弟向来爱玩,对那些东西定然有兴趣。” 太子对着皇后躬身行礼,说着转过身来朝着姜思姜念邀请道。 “两位堂弟,随太子哥哥一同前去吧?” 姜念不想去,皇后前脚才特意邀请他们前来,后脚太子就来截胡,他可不相信能有这么巧。 说不定就是他们母子俩商量好的,找个由头让姜念进宫,好找机会让太子试探他罢了。 他宁可在这儿听这些夫人们聊些家长里短,也不想去和笑面虎太子待在一起。 但是太子的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怎么拒绝啊? 他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苏显蓉,希望她能帮他开口拒绝。 “思儿念儿,你们俩安心跟着太子殿下玩去吧,晚间再同母妃一起回府。” 可惜苏显蓉没能让姜念如愿,反而推波助澜了一把。 “儿臣告退。” 没等姜念反应,姜思竟然也同意了,直接起身告退。 喂! 这不是把姜念往火坑里推吗? 没办法,姜念撅着嘴被姜思拉着,两人跟在太子身后缓步走着。 姜思看出姜念的不情愿来,等太子走得远些,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说道。 “今日太子相邀,定是对你淮水城之行还抱有怀疑之心,我们若是不去,如何找机会消除他的戒心?你不用担心,万事都有哥哥在呢。” 第149章 陛下召见 姜念是独生女,从小到大都不了解有哥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现如今有这么一位事事冲在他前面的大哥,感觉到被呵护的姜念,心中自然欣喜不已。 但转念一想,即便是有姜思冲在前面,这事也还是得解决啊。 被当朝太子惦记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时间苦涩之情溢于言表,他皱着眉头对着姜思说道。 “谢谢大哥,我倒不是怕他,只是不喜欢时刻提防着别人,多累啊。” 姜思伸手抚平了姜念的眉头,云淡风轻的轻笑着说道。 “只要念儿和我好好配合,今日就能够解除太子的怀疑,日后便可以放宽心,好好做你自己了。” “两位堂弟怎么落后孤这么远,在聊什么呢?” 两人正说着呢,太子一回头瞧见两人走的这么慢,不由得停步大声问道。 姜思对着太子突然的询问,面不改色的随口扯了个谎,顺手摸了摸姜念的脑袋。 “哦,念儿说他累了,不想走着去东宫。” “哈哈哈,孤还以为什么事呢!孤的轿辇就在苑外,你们上来与孤同乘便是,也好同孤聊聊家常。” 太子闻言爽朗一笑,即刻决定让姜思姜念坐上他的太子专用轿辇。 “太子殿下……这恐怕于理不合。” 姜思闻言立刻一脸惊慌的躬身行礼,口中拒绝的同时,低着头快速的给姜念使了个眼色。 姜念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迈开步子跑到太子身边抱住他的手臂,装作十分天真的模样,对着太子满脸感谢之色。 “还是太子哥哥对念儿好,念儿多谢太子哥哥。东宫离这儿远着呢,大哥若是不想坐,念儿陪太子哥哥坐。” “哈哈哈,还是小堂弟向来同孤不见外!姜思,你快放下你的那些教条规矩,同小堂弟学学什么叫随心所欲哈哈哈。念儿,我们不管你大哥了,同孤上轿。” 不知太子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反正看起来他是被姜念左一口哥哥右一口哥哥,叫得心情十分愉悦。 待姜念和太子坐进轿中,姜思也满脸无可奈何的陪同着进轿。 不同于姜思安坐角落的谨慎守礼,姜念面对太子的豪华轿辇,面上没有丝毫拘谨。反而大胆的打量着轿厢内部的装饰,时不时还点评两句。 “太子哥哥,你的轿辇上怎么不放些软垫软枕?这些雕花硬邦邦、冷冰冰的,念儿坐着一点都不舒服。” 说是点评,其实就是赤裸裸的嫌弃。 姜念说的可不是假话,这轿厢内虽然镶足了金银珠宝,但真的不适合人类的屁股。 而且看这风格,太子应该是非常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整个轿厢内能镶嵌宝石的地方全都镶上了,金光闪闪的晃人眼睛。 连轿顶上都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 好家伙,古代版星空顶啊? “念儿,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 姜思见姜念竟敢如此出言不逊,立马开口疾言厉色的训斥道。 不过太子冲着姜思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后,满不在乎的说着。 “哎,无妨无妨。既然小堂弟不喜欢,那赶明儿孤叫他们添上些软垫就是了,今日就只能委屈小堂弟了。” “多谢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比我大哥好多了,他成天只知道冷着一张脸,严肃的很。” “哈哈哈,孤还从来没听过有人这么说你大哥,不过你大哥平日里确实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孤也觉得他无趣。” 太子和姜念聊的开心,完全不在乎一旁的姜思心中作何感想。 “殿下,莫要取笑我。” “你看看,你大哥还不乐意了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在轿中肆无忌惮的大笑着,不知这笑声在寂静的宫中,传了好远。 轿辇慢悠悠的远离了金蕊苑,在一处岔路口被几人给拦下了。 “谁这么不长眼……” “老奴叩见太子殿下。” 轿辇突然停下,不明所以的太子本想发火,侍从掀开帘子,他瞧见是一位发丝花白的老太监后,竟用上了敬语平静询问道。 “朱公公,您怎么在这儿?” “陛下召见允安王世子。” 原来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朱公公。 太子闻言探出头去看了看日头,此刻旭日东升,将将不过巳时而已。 他随即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父皇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处理朝务吗,怎么突然有空召见堂弟?孤还未与两位堂弟聊完,东宫还有礼物相赠,不如让孤先带他们回东宫。等父皇忙完了再带他们一同去给父皇请安,朱公公,您看如何?” 太子说了那么多话,朱公公却丝毫不理会,只重复着陛下旨意,还看似贴心的为太子出主意。 “老奴不知,老奴只知道陛下召见小世子。太子殿下若是觉得不方便,老奴随殿下去东宫取礼物便是。” 太子在朱公公这儿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头只能妥协。 “罢了,孤同你们改日再约,今日你们就随朱公公去拜见父皇吧。” “太子殿下,陛下只召见小世子。” 朱公公可谓是惜字如金,再次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次。 他的言下之意是,只要姜念一人前去就行了。 “你!” 不过太子看到朱公公这般态度,气的有些发抖,伸出手来直指着朱公公,一副即将发怒的模样。 不过朱公公像没看见一样,眼皮也不抬的冲着太子躬身行礼,平静的应道。 “老奴在。” 规矩上倒是挑不出毛病来。 这老太监看起来来头不小,竟敢三言两语的惹怒太子,居然还满不在乎。 姜念看着这场戏在心中直呼精彩,但他面上却装作为难不舍的样子,起身告退。 “太子哥哥,陛下召见念儿不得不去,这便告退了。” 太子正对着朱公公怒目而视,闻言转过头来,对着姜念转变了态度,和颜悦色的说道。 “去吧,孤过些日子再请你就是。” 姜思和姜念对视一眼,两人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待姜念下轿后,太子伸手一把扯下门帘,面色一黑,当着姜思的面毫不遮掩的,咬牙切齿的骂道。 “这老太监!” 第150章 无为而治 姜念刚刚还幸灾乐祸的抱着看戏的态度,这会儿看着太子的轿辇走远,而他一个人坐在朱公公带来的小轿上,心中倒是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这皇帝突然召见他干嘛? 进宫之前,苏显蓉的全部重心都放在如何不惹恼皇后身上,完全没跟姜念交代面见皇帝该怎么样啊。 现在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皇帝向来对他宠溺有加。 怎么办,连姜思都不在他身边。 要不,先问问? 好事坏事的让他心中有个准备。 姜念在轿中左思右想的,最后决定碰碰运气吧。 他掀开帘子一角,对着走在旁边的朱公公小声的问道。 “朱公公,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不过这朱公公刚才对太子都不假辞色,这会儿恐怕也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回小世子的话,陛下不曾说明所为何事。” 朱公公平淡的声音传来,这回答在姜念的意料之中。 完了! 他在心中哀叹一声后正准备放下帘子,不料朱公公的话还没说完。 “想来是小世子半年未曾归京,陛下心中惦念的紧。” “是吗?居然是因为陛下想我了?” 朱公公的话让姜念一时之间惊讶不已,心里的想法也没能守住,下意识的直接问了出来。 “老奴猜测,应是如此。” 朱公公双眼仍旧看着前方的路,但他不仅肯定了姜念的问题,还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我的不对,一会儿见了陛下定当赔罪。” 朱公公闻言没再说什么,一行人沉默着直到养心殿外。 殿外候着的小太监瞧见小轿立刻走上前来,对着轿中的姜念恭敬的说道。 “小世子,陛下吩咐您一来无需通报,即刻进殿便是。” “好。” 在陌生环境中万事以‘苟’为上策,姜念没有多说什么,只下轿随着小太监往养心殿走去。 “小世子,近来陛下心中郁结,多日以来少饮少食又不肯叫御医。老奴恳请小世子,一会儿多多宽慰陛下,劝他保重龙体要紧。” 他正要一脚踏进养心殿的门槛时,在他身后的朱公公悄悄扯了他一把,接着凑到他耳边小声又快速的说了这么一句。 其语气情真意切,眼神略带恳求,那满脸关心焦急的神情绝不似作假。 时间短暂,朱公公没来得及说明陛下心中郁结的原因。 不过前些日子也没发生啥大事,除了太子为了那位青楼出身的侧妃,同陛下发生争执一事。 怪不得朱公公对着太子没好脸色了,也许他才是这宫中真正担心皇帝的人。 不过姜念闻言心中只觉得有些奇怪,满宫里那么多的娘娘妃子,怕是多了去的人想做解语花。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劝得动陛下寻医问药吗? 但他依旧对着朱公公点了点头,以示答应。 刚一进殿,朱公公就开口高声禀报。 “陛下,允安王世子到了。” 但许久也无人回应,姜念便大着胆子打量起这座养心殿。 正前方有一座明黄色案几,其后是一张宽大无比的金色龙椅,上头的牌匾上写着“无为”两个大字。 姜念浅浅的分析了一下这块牌匾的意思,应该是指儒家思想中的“无为而治”,大概就是说要顺应天道,体恤民情,与民休息。 不求有所作为而能使天下得到治理,说来好像很简单,只需要摆烂就可以,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十分的艰难。 看来这位陛下是个心中有大智慧的人。 除此之外,整个大厅里头还有几根雕龙大柱子,其他什么装饰也没有,看起来空荡荡的。 和太子轿辇中的豪华闪耀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姜念都看了一大圈却依旧无人回应,他略带疑惑的抬头看了看朱公公,朱公公只好拔高了些嗓门,略微大声重复道。 “陛下,允安王世子到了!” …… 还是没声响。 朱公公顿时就有些慌神,迈着小碎步往东侧殿跑去,嘴里还担忧的小声嘟囔着。 “陛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结果从后殿传来了皇帝略微低沉的声音。 “朕在这儿呢。” 只见从后殿缓缓走出一位身着宽松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威严之气,简单的服饰也遮掩不住他的气势凌人。 “哎呦陛下,奴才叫您好几声,您刚刚怎么都不回应呢?” 朱公公听到皇帝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手中拂尘一抖略带责怪的抱怨道。 皇帝倒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反而对着他颇有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朕伏案看折子,不小心睡着了。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有允安王世子陪朕就行。” 朱公公心中担忧不已,又不好驳皇帝的话,只能暗中给姜念使了使眼色,叫他别忘记在门口说好的事。 姜念冲着朱公公挤眉弄眼,表示自己记着呢,也不知他看懂没,反正是开口告退了。 “奴才告退。” 皇帝见朱公公退下后,一甩衣袖随意的冲着姜念招招手。 “念儿,到皇伯伯这儿来。” “念儿拜见皇伯伯。” 皇帝开口倒是十分亲切,但初次见面,姜念不敢造次。学着给皇后请安的样子正准备行跪拜礼时,却被眼疾手快的皇帝给拦住了。 “哎呀,不必多礼,怎么回京当日不进宫来看看皇伯伯啊?” “念儿一回京就犯下大错,不敢面见皇伯伯,还请皇伯伯赎罪。” 姜念还想着杨家的事会不会被皇帝斥责,假装出一脸内疚的样子,口中说着违心的话。 哪知皇帝根本不在乎此事,看姜念愁眉苦脸的样子反倒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是说打了那个什么杨维孝是吧?那种嚣张跋扈不受管教之人打就打了,皇伯伯还得奖赏你见义勇为呢!” 但这话在姜念听来,还是有些怀疑。 杨维孝确实是嚣张跋扈,但姜念自己当街拿鞭子抽他,应该也没好到哪里去。 “真的?” “真的!皇伯伯可是皇帝,皇帝一言九鼎的怎么可能会骗人呢?一会儿你瞧瞧想要什么,皇伯伯全都赏赐给你。” 皇帝自登基以来何时被人质疑过话语的真实性,一听姜念不相信恨不得把仓库都搬出来,就差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了。 第151章 还得是小世子 皇帝和允安王不愧是亲兄弟,眉眼之间确实长得有几分相像,再加上他如此的平易近人,让姜念丝毫没有感觉到有压迫感。 只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姜念便对皇帝心生亲切之意,说话不再处处带着防备之心。 而且本身他作为一个新时代女性,确实对封建王朝的皇帝,没什么太大感觉。 不过是个大领导罢了,但又不是他的领导。 管他呢。 这么想着姜念心中放松了许多,再开口时比较随意起来。 “多谢皇伯伯,不过念儿暂时没想到要什么东西,等我想好了再跟皇伯伯讨。” 他现在是允安王世子,不像先前在淮水城那般贫穷窘迫,确实啥也不缺,连需要花钱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要什么好,但皇帝的承诺岂能辜负,得容他好好想想才行。 “好!你这一走就是半年之久,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模样,快转两圈让我好好瞧瞧。” 姜念闻言立刻走远两步,慢吞吞的转了几圈。皇帝则是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边不住的点头。 姜念能感觉到,皇帝眼中满是遮掩不住的慈爱宠溺之情。 “从前你就同你父王长得很像,如今瘦了些便更像了。” 几步远外的姜念听见皇帝喃喃自语着,语气中甚是感慨怀念,好像透过姜念看到了允安王的小时候。 他整个人竟不知陷入了何时的回忆之中,半晌都没再说话。 许久皇帝才如梦初醒般回神,见到姜念还站在原地,略带歉意的冲他招了招手。 “皇伯伯走神了,你跟皇伯伯说说,和你父王赌气这么久不肯回京城,在外头是不是受苦了?” 姜念心想终于问到正事了。 他跑到皇帝身边坐下后,语气十分急切的向皇帝状告允安王。 “可不是嘛,父王当时还气的收了我身上所有银钱,害得我只能把侍卫的玉佩都拿去典当。要不是后来遇见了一个好心的客栈掌柜,念儿可能就要活活饿死在外头了。皇伯伯,你可得好好说说我父王。” 他当然是在鬼扯。 只不过侍卫的玉佩被姚大捡去典当一事,淮水城无人不知。皇帝若是想查问一二,此事定然瞒不过他。 不如鬼扯一通,即便皇帝日后知晓玉佩曾被典当一事,也会下意识的以为是姜念派人去的。 “竟有此事?等皇伯伯明日问过你父王,若是真的定然好好骂他一顿。” “嘿嘿,那念儿多谢皇伯伯。” 皇帝懵然无知的样子不似作假,姜念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冲着他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对了,我瞧见你刚刚盯着那块牌匾看了半天,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我当然看得出啦,好歹也是个认真学习过的大学生呢。 还想考我。 姜念心中正暗自得意着,下一秒,他便察觉到皇帝对着他甚至不自称为朕。 难道他是真的对姜念宠爱有加? 可是为什么呢。 据他目前所知,就连太子也没享受过皇帝这般和颜悦色的对待。 “念儿瞧出一些来,不知道想的对不对……” 姜念脑子里的念头千回百转,但又揣测不出皇帝此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将他的理解稍稍润色后,如实相告。 “不错不错,允安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皇帝听完姜念的回答后,一时间感慨万千。只见他独自琢磨了几秒后,拉起姜念的手对着他认真的建议道。 “念儿,不如你自明日起,就搬进宫来和皇伯伯一起住,你觉得怎么样?” ! 当然不怎么样。 钱一他们还都在允安王府等着他呢。 而且他也不想天天待在皇宫里,闷都闷死了。 于是他便心直口快的直接说了出来。 “皇伯伯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念儿可不想住在宫里。” “怎么?念儿难道不想天天见到朕吗?” 皇帝忽然一脸严肃的看着姜念,无形之中散发出帝王的威严来。 而姜念也敏锐的察觉到,皇帝此刻的自称变了。 这是不高兴了? 他赶紧抱住皇帝的胳膊,一边把脑袋塞进皇帝怀中来回蹭着撒娇,一边满脸不情愿的撅着嘴解释道。 “哎呀皇伯伯,您对念儿这么好,念儿怎么会不想见到您。只不过这皇宫里规矩很多又无趣的很,而且您每天那么忙,哪里有空陪我?我还想去护城河里抓蛤蟆呢。” 果然,皇帝一听到护城河,他的重心就被带了过去,皱着眉头训斥姜念。 “你这孩子,护城河那么深也是你能去的地方吗?以后绝对不许再去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沉吟片刻后便放弃了让姜念住进宫中的想法,转头又问起了别的。 “罢了,我只是随便一问,既然念儿不愿意皇伯伯也不强迫你。那你同我说说,刚刚你和朱德全在那儿挤眉弄眼的干什么呢。” 朱德全,朱公公的大名。 “嘿嘿,居然被您发现了,那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姜念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随即将朱公公请求的事情说了出来。 皇帝闻言一笑,随后又紧接着问。 “他倒是会找人。你既然答应了他,准备怎么劝我呐?” “念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想好怎么劝您。不过皇伯伯向来英明神武,念儿相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您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掉。既然都能解决,又何必郁结于心伤害自己的身子呢?” 是啊,这天下都已经尽在他手中,又有什么事是他解决不了的呢。 姜念的这些话,无形中点拨了皇帝,多日来的郁气也就此烟消云散。 一通马屁又将他哄得十分开心,一时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我活了这么多年,竟还没有你这个小娃娃看得透彻。” “皇伯伯是因为身在其中,这才没能看透罢了……” “哈哈哈。” 虽然听不清里头具体聊了些什么,不过皇帝时不时大笑的声音,门外守着的朱公公是听得清清楚楚。 能笑的这么开心,想来陛下是将事情放下了。还得是小世子出马,他果然没找错人呐。 朱公公得意的甩了甩拂尘,心中不由得十分欣慰的想着。 第152章 小小少年 姜念和皇帝聊得十分开心,直至用完了晚膳,宫门即将下钥。皇帝才依依不舍的让朱公公送姜念回府,临走时还赏赐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小轿抬着姜念到了宫门口,苏显蓉和姜思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两人一见到小轿便迎上前来,看到一旁随行的朱公公,苏显蓉笑着说道。 “多谢朱公公相送。” “王妃客气了,这是奴才应当应分之事。这些东西都是陛下赏赐给小世子的,还请王妃收下吧。” 虽然是客套话,但朱公公仍旧不敢承苏显蓉的谢意。他连忙弯下身子行礼,态度十分谦卑尊敬。 看来他只是看太子一人不爽。 寒暄几句后,小太监们将手中捧着的赏赐转交给王府侍从,随后朱公公便先行告退,姜念也上了王府的马车回家。 车上,姜思故作艳羡的开口调侃着姜念。 “弟弟此次进宫收获颇丰啊,你瞧,太子殿下也赏赐了不少东西。尽是些哄小孩开心的小玩意儿,大哥同殿下聊了半天都没份呢。” “唉,没办法,谁叫我这么可爱讨人喜欢呢。” 姜念和皇帝聊得开心,这会儿心情甚佳,听到姜思的话脸皮也厚了起来,有些洋洋自得的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不害臊,什么话都好意思说。” 苏显蓉闻言忍不住轻笑,又有些气恼的上手捏了捏姜念的脸蛋。姜念故作害怕一个劲的往后躲,但马车空间有限,最后还是被她给捏到。 他夸张的吱哇乱叫着喊疼,得到苏显蓉的一枚白眼。 “别装了,母妃根本就没有用力。快跟母妃说说,陛下和你都聊了些什么?” “唔,大哥先说吧,我今天讲了好多话想歇会儿。” 姜念真的累极了,刚说完就脱下鞋袜往软垫上一摊,双眼紧闭着看也不看二人。 他确实讲了很多话,而且还要时刻想着他面对的人是个不可冒犯的皇帝,许多话都要斟酌再三才能说出口。 否则按他向来口无遮拦的说话方式,非得惹怒皇帝不可。 实在是累的很。 “那就思儿先说,太子都同你说了什么,可有问到念儿的事情?” 苏显蓉不在此事上纠缠,她和姜思各自在皇后和东宫用过了晚膳才出宫,只比姜念早几句话地功夫,她也还没来得及问姜思呢。 “整日里殿下只同儿臣聊了些诗词歌赋,坊间杂谈。不过临走时他还是没忍住,试探儿臣是否知晓野狼一事。” 野狼! 不就是他跟太子说,他是为了头野狼才与允安王赌气不肯回京嘛。 “那大哥怎么回答的?” 姜念听到这里来了精神,立刻翻身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姜思。 “我就说确有此事,昨日父王还答应念儿要从狩猎场抓几只回来养呢。” “那太子什么反应?他相信了?” “我自小同太子一起读书,他知晓我的性子从不会撒谎,应当是深信不疑。不过我说完后他明显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姜思回想起太子的反应,觉得有些疑惑。至于姜念和苏显蓉不在当场,更是想不出为什么。 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皇族各支子嗣不丰,姜念又是皇室中最小的孩子,自小备受宠爱在众人的目光下长大。 而太子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甚是喜欢这位无拘无束、成天乐呵呵的小堂弟,他打心底里就不愿怀疑到姜念身上。 自打手底下传来消息,那日闯入练武场之人可能是姜念时,他便在怀疑姜念和绝不可能两个念头之间反复横跳,迟迟不能定心。 如今在姜思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也是放下了一块大石,今夜便能安心入眠了。 “耶!那以后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只要太子不再怀疑他,没有这层烦恼,再加上皇帝的宠溺。那他在这京中就是最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世子爷了。 不同于姜念的欢呼雀跃,姜思却是紧皱着眉头满脸忧愁的思虑道。 “嗯,但这样一来,就证明那练武场定然与太子脱不了干系。这里头的水恐怕深着呢,待我回去后禀报父王,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太子手中除了亲兵护卫外,本就手握私兵,又何必在相隔千里的边境处,设下什么练武场呢。 更何况,还是在天隐境内。 此事定然有蹊跷。 多日来的巨石终于落地,姜念此刻心情大好,哼着小曲不以为然的说道。 “管他呢,未来这天下都是太子的,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妨碍不到我们头上,我们又何必多思多想呢。” “念儿……” 姜思不认同他的观点,开口刚想反驳时看到他来回晃悠着的光脚丫,不由得哑然失笑。 念儿不过是个八岁孩童,应该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他确实不必为此事劳心,一切还是由他和允安王来解决吧。 “大哥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唱的什么曲子,大哥好像从未听过。” “哈哈,是我在淮水城乡下学来的,我唱给你们听啊!” 姜念冲着苏显蓉二人灿烂一笑,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就这么躺着唱起他的小曲来。 “小小少年没有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一首歌还没唱完,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前停下了。 三人没让下人禀报,悄咪咪的行至前厅,只见允安王还未曾歇息,正带着钱一几人围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姜念的食指在唇前竖起,对着苏显蓉和姜思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蹑手蹑脚的走到桌边。 气沉丹田,大喊一声。 “我们回来啦!” 果不其然,桌前几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纷纷捂着心口惊呼道。 “哇!” “谁啊!” 几人抬头一看,姜念正双手叉腰的坏笑着。 “念哥哥,你怎么这么坏呀,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允安王也被他吓到,对着姜念面色不悦的训斥道。 “念儿,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第153章 大胆猜测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姜念已经大概了解允安王的性子,只是位疼爱儿子的慈父罢了。 再加上今日皇帝同他说了许多,允安王小时候调皮闯祸的事情,所以他此刻根本不怕黑脸的允安王,只凑到他身前笑嘻嘻的问道。 “父王别气,你们在说什么呢?” “姨父,念哥哥和我们闹着玩呢,您别生气了。” 允安王本就是故作严肃,一看姜念这般开心,钱家几兄弟又在一旁好言相劝,他也不好继续板着个脸,只好清了清嗓子后缓缓说起来。 “咳咳,为父在同他们聊聊淮水城的风土人情,顺便考考他们几人的功课。从前在淮水城读书,现下也要安排先生教学,可不能白白荒废了时光。” 姜念挽着苏显蓉,在允安王身边坐下后,口中一个劲的拍马屁。 “还是父王考虑的周全。” 对于姜念的马屁,允安王自是毫不客气的应下,喝了口茶水继续说着他的打算。 “那是自然,京城不比淮水城可以清闲自在的生活,他们只会读书是万万不行的。既然叫本王一声姨父,那么每个人的兴趣也要培养一二,得有个拿得出手的立身之本,才不算辱没我允安王府的名头。” “一切事项都由父王做主,不过你们几个都对什么感兴趣啊?” 姜念看了看钱一等人,却见他们正安静的看着允安王,看来是已经商量好了。 “旁人都好说,老大是个练武的好苗子绝不能埋没了,老二老三说对读书筹算感兴趣,日后若能考个一官半职的也不错。唯有这老四……” 允安王说到钱四时有些犹豫,沉吟片刻后仍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钱四见状只好自己开口说道。 “小四想学习医术。” “啊?你怎么会对医术感兴趣?” 这下轮到姜念惊讶了,按他往日的观察,钱四比钱二钱三更加聪慧。在读书的用功程度上来看,甚至可以说是更胜二人一筹。 怎么会突然对医术感兴趣?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是很好,但学医要下的苦功可比读书多多了。 怪不得允安王说起来都犹犹豫豫的呢,所有医者在学有所成之前,其实就是在医馆里打杂做苦力,没个十年八年的苦功根本学不到什么真功夫。 而且为了日后能够抓药开药方,读书认字也是万万不能落下的,二者皆并,钱四这小身板能行吗? 钱四没回答原因,只眨巴着眼睛看向姜念。 “既然小四想学,念哥哥你就答应了吧。” “好吧。” 姜念对钱四的大眼睛本就没什么抵抗力,加上钱二钱三也在一旁相劝,他只好点头答应。 反正允安王府家大业大,就算小四日后坚持不下来,反悔也是无所谓的。 允安王看姜念同意,开口将今日的商讨做了个总结。 “既然都说定了就这么办吧,从明日开始,钱一就跟着本王去军营。而家中原就有几位先生,如今你们几个来了正好一起教导。至于小四,本王会着人去寻些愿意收徒的杏林妙手。” 毕竟,也不能真的送钱四去医馆做苦力学徒吧。 钱一明白,允安王如此为他们几人考虑,是真的将他们放在心上,当做一家人了。 当即眼神示意着钱二等人,一同起身异口同声的向允安王道谢。 “多谢姨父。” 允安王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让几人坐下,转过头来又去问姜念有什么打算。 “一家人不必言谢,念儿,他们几个日后都有了安排,你自己又如何考虑的?” 我? 一旁吃点心的姜念刚咬了一口就被点名,呆愣片刻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后,才半带抱怨的说道。 “哎呀,今天皇伯伯还问我要不要进宫去住,我嫌宫中拘束已经拒绝了。怎么回到家中,父王也要问我日后的打算,就不能让我歇两天吗?” 最好是可以直接躺平,混吃等死。 但他可不敢这么说。 于是他将至高无上的皇帝扯出来,打算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谁知允安王一听这话,像是没听清一般,立即紧皱起眉头大声询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 姜念被他的声音一吓,手中的点心都甩飞了。 他惊疑地看了一眼突然严肃的允安王,正打算重复一遍时,又被他开口打断了。 “下人们都出去!” “是。” 下人们闻声冲着众人福了福身子,陆续走出了前厅。 允安王起身警惕的往四周瞧了瞧,两指伸入口中形成o型,往厅外吹出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后才回身坐定,接着冲着姜念问道。 “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姨父,不如你们聊吧,我先带几个弟弟下去歇息。” 钱一从前帮人跑腿时,为了能够多揽些活,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见厅中气氛不太对劲,允安王和姜念许是有大事要谈,不由得想带着弟弟们先走。 苏显蓉察觉到钱一的想法,冲着几人嫣然一笑安抚道。 “都是一家人不用回避,你们安心坐着就是。念儿,你接着说。” 钱一看到允安王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才打消离去的念头。 姜念此刻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妥,轻声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今日皇伯伯问我要不要进宫去住,被我拒绝了。” 允安王先前并不是真的没听清,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再次确认罢了。 等姜念说完后,他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更显急切的追问道。 “皇兄怎么会如此问你?今日在养心殿发生了什么,快快将所有的事情全部说来。” 姜念又不是真的八岁小孩,他看允安王这般反应后,自然意识到皇帝想让他进宫居住,这个念头中的不妥之处。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这猜测属实过于大胆,他实在是不敢去想。 在众人满脸疑惑不解以及允安王的灼灼目光下,姜念只好顶着内心的压力,将今日皇帝同他说过的话,从头到尾重述了一遍。 等他一说完后整个厅中只剩一片寂静,钱一等人是因为第一次听闻皇帝的事情,以他们短短几年的生活阅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允安王夫妇二人听完后,对望一眼后皆是皱眉低头,显然已经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姜思平静的声音响起。 “父王,您是觉得……” 第154章 幸福的生活 姜思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允安王犀利的眼神制止了。 而姜念看到这一幕,猜想允安王是否和他想到了一处,下意识的开口询问道。 “父王,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吗?” 允安王没有回答姜念的话,反而是苏显蓉被他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紧接着笑意盈盈的起身招呼众人回房休息。 “看来陛下是真心喜爱念儿,不过我可舍不得念儿呢。今日天色不早了,大家回去早些歇息吧。 姜念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然后便顺着苏显蓉的话头,迈步朝着外面走去。既然允安王不愿意把事情说明白,那么他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钱一等人自是一脸懵逼,在他们看来,长辈邀请晚辈一同居住,说明足够疼爱,应当是件好事才是。 但他看允安王阴沉沉的脸色,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只好拉着钱二钱三跟在姜念后头,各自回房歇息。 姜念一脸天真的拉着钱四的手,嬉笑着往自己的院落跑去。 他没瞧见,待他们都离开后,允安王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过无论众人心中如何猜测,皇帝又是如何打算的,这生活还是得继续。 老话说的好啊:‘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又何必为了未曾发生的事情烦恼呢? 秉持着这样的人生态度,姜念在大木桶里愉悦的泡了会澡。 等他回到卧房时,钱四已经在床榻边等着了。 “哥哥哥哥,你快尝尝厨房送来的甜汤,我特地等你回来一起喝。” “好喝吗?” 姜念忍住了笑意故意询问道,他一眼就瞧见钱四的嘴角上粘着块红色的东西,应该是红枣皮。 看来厨房的小甜汤很诱人。 “好喝!” 果然,钱四下意识的回答着,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打自招了。 他腼腆一笑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另一碗甜汤往姜念手边推了推。 “哥哥,我刚刚先尝了一口,你快坐下喝吧。” “不是说等我回来一起喝嘛,怎么自己忍不住先尝了?” 姜念存心想着要捉弄一下钱四,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带着几分戏谑和调侃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没等钱四回应,一旁等着服侍二人入睡的老嬷嬷便笑开了。 “小世子,都是老奴不好,是老奴看您泡了许久还未回来,所以才劝小四少爷先喝的。您快莫要逗他了,您瞧瞧小四少爷这脸蛋,羞的快发烫了。” 这老嬷嬷姓李,是昨日才到钱四身边的女使。 允安王府可不像钱家四合院里全是男人,如今几位随行小厮都不方便跟进后院,苏显蓉便为他们几人重新挑选贴身奴仆。 挑选时特地找了几位经年的老嬷嬷,带着一众年轻女使小厮们,照顾钱家几人的起居。 这李嬷嬷便被派到钱四身边,李嬷嬷看钱四乖巧可爱,也是打心眼里疼他。看到此刻的钱四一脸委屈的不知道该回应什么的时候,忍不住的开口维护钱四。 有李嬷嬷在一旁,姜念也不好再逗弄钱四,省的一会儿说他欺负钱四。 你别说,这小甜汤确实很好喝。 喝完后,姜念带着钱四漱了口,两人爬上床榻睡觉。 姜念抱着钱四一起缩在被窝里,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开始回想这几日的经历。 在这段时间里,他看到了允安王夫妇之间深厚的感情,他们相互尊重、关心和支持着对方。封建王朝中,能有这样恩爱平等的夫妻关系让他感到无比幸运。 而姜思和钱一等人相处的也十分和睦,他曾经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 此外,他很明确的感受到每个人对于自己的关心和宠爱,来自允安王夫妇,来自皇帝,甚至于连太子对他的喜爱也不曾掺假。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时总是充满欢声笑语,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对彼此的关爱和呵护。 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来自家庭的温馨,让姜念倍感安心和幸福。 穿越变成小男孩,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想着想着,姜念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就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中,姜念抛开一切事情,在允安王府尽情享受了一把皇室子弟的奢靡生活。 所有的事情都有人事先安排好,简直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借用懒羊羊的经典语录,幸福的生活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原因无他,因为允安王只允许他有这几日的悠闲快哉,接下来他就要过上刻苦用功,骑马射箭,文武兼修的日子了。 在他悠哉悠哉的第三日,风尘仆仆的陈掌柜,终于抵达了京城…… 第155章 斗蛐蛐 陈掌柜来了! 下人来报时,正巧言夫人带着林月寒前来做客,姜念和钱一几人都在亭子里热火朝天的斗蛐蛐。 “咬它,咬它腿!” “赢了!赢了哈哈哈!” 也许是有了适龄的玩伴,这几日相处下来,往日里只知道捧着书读什么“之乎者也”的姜思也放开了许多,总算是恢复到一个孩子该有的活泼开朗。 苏显蓉看着正在为蛐蛐加油打气的大儿子,不由得一脸欣慰的,和言夫人闲坐一旁聊些家常闲话。 “快将陈掌柜引至前院书房!” 而姜念一听见下人传话则是立马欣喜的站起身来,连撞翻了几只蛐蛐笼都顾不上回头,撩起衣袍下摆径直就往前院跑去。 “念儿,你慢些!” 姜念对苏显蓉的话恍若未闻,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亭子。苏显蓉看到姜念撒腿就跑的模样,忍不住和言夫人念叨着。 “这孩子,怎么听见陈掌柜来了这般兴奋?你见过那陈掌柜,难道竟是什么世外高人吗?” 言夫人闻言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当初在淮水城她只瞧见陈掌柜和姜念关系好,但她记得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啊。 陈掌柜一路瑟缩着跟在王府下人的后头,在书房坐着等候时,也是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模样。 等的时间久了,他便悄咪咪的转动眼珠打量着眼前的书房,却和门口管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冲着管家微微一笑,随后端起手边的茶盏来喝了两口,以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和紧张。 这可是允安王府啊! 他想了又想才鼓足勇气登门拜访,这小钱怎么还不来啊! 不会是已经把他给忘了,不想来见他了吧? 陈掌柜想到这种可能,不免在心中担忧起来。直到看见姜念一脸喜色地冲进书房,心中那块大石头才落地。 “小……” 陈掌柜起身刚要喊出那两个字,关键时刻他停顿了下来,偷瞄了王府管家一眼随后才改口道。 “在下见过允安王世子。” “免礼免礼,管家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同他说。” “小世子……这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王府管家没见过陈掌柜,虽然允安王交代过此人的来历。但他心里不是很信任这位外来人士,进来之前已经将陈掌柜身上细细搜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可疑物品。 但他仍旧不太放心小世子,闻言犹豫着开口不愿离开。 姜念和陈掌柜的对话管家也不是不能听,只是他一直在这里待着,陈掌柜便会拘束的很。 “没事的,府中看不见的侍卫到处都是,他若是想在这里对我下手未免太蠢了些。你下去吧。” 姜念明白老管家是为他的安全着想,也不好计较他抗命不尊,毕竟人老了思虑的事情总是很多,他只能冲着管家挥了挥手耐心的说道。 管家听小世子都这么说了,他再不退下不免有僭越的嫌疑,又看了陈掌柜两眼后才关上书房的门退下了。 等管家一走,陈掌柜立刻现出了原形,两三步走到姜念身边,满脸嬉笑着问道。 “小钱,我瞧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可高兴了,是不是这几天看不见我也十分想念我呀?” “多日不见,你的脸皮怎么还是这么厚?” 姜念没想到陈掌柜会说出这话来,斜眼瞥着他在一旁坐下后口中无奈的解释道。 “我是不想跟他们玩蛐蛐了,一个两个的不仅要我当裁判,还都要我买他们的蛐蛐赢。两头下注怎么都赔,我是实在心疼我的零花钱呐。” 不仅仅是赔钱,他一个成年女性的灵魂对斗蛐蛐实在是没有兴趣。可拗不过钱一几人都喜欢玩这个游戏,就连五岁的小妹妹林月寒都选了只蛐蛐上场。 男孩子们无师自通,在这方面似乎生来就比女孩子更精通些。 姜思和钱一倒是知道让着弟弟妹妹们,但钱二钱三这会儿正是较真的年纪,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 还有平日里最乖巧懂事的钱四,也不知怎么的就跟林月寒杠上了,两人一场接一场的斗着就是互不相让。 五岁的林月寒连输了好几场,那脸上的泪擦了流,流了又擦。但不论言夫人怎么劝,她都仍旧倔强地不肯下场。 这几人见他不玩,还非要他来主持公道,做那个宣布谁输谁赢的坏人。 姜念要是宣布钱二或者钱三输了,他们俩便是争执不休,非得找出输的原因来。 若是宣布林月寒输,就要看到粉雕玉琢的小妹妹流泪,若是宣布钱四输了,会看到可爱的钱四委屈巴巴的样子。 总之,他这裁判做得左右为难,十分闹心。 赶紧趁着这机会,撒腿就跑。 陈掌柜不知其中内情,听见姜念不是因为想他才高兴,那兴奋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琢磨了一会儿后又觉得不对劲。 “你现在都是世子爷了,还心疼那点子零花钱?赔了多少,我补给你就是了。” 陈掌柜还是财大气粗,说着就要自掏腰包给姜念来点零花钱。 “我跟你说着玩呢,再说了,你又能给我多少钱?总归是我父王的手下,掏来掏去不都是我父王的钱。” “你说得也是……” 听到这话,陈掌柜不免有些泄气的坐下,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吭声。 他本来就是一个打工的,怎么还不自量力的想给老板儿子零花钱? 不过姜念可不希望他一来就泄气,他让陈掌柜抛下淮水城来到京城,可是指望着陈掌柜能为他办大事的。 “哎,想不想干点别的?” 姜念此刻的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诱惑,勾起了陈掌柜的好奇心。 “什么别的?” “给别人赚钱不如给自己赚,我们不如甩开王府名头悄悄去干票大的。若能成事,我保证你以后名声地位什么都有……但这事是我自己的主意,你可不能被我父王知道。” 姜念凑到陈掌柜的耳边,悄声将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个遍,最后还不忘提醒他一句。 陈掌柜的眼睛是越听越亮,至于泄密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小钱,鬼点子真多,不愧是他的财神爷啊! 第156章 接风洗尘 “就按你说的办!” 陈掌柜听完姜念的主意兴奋不已的拍板,一时间摩拳擦掌准备在京城内大干一场。 “你先别激动,我们还得聊聊细处呢。” “嘿嘿嘿,我都听你的,你直说就是了。” 陈掌柜看着姜念满眼发亮,感觉在看什么奇珍异宝一般,事事以姜念马首是瞻。 此事在姜念心中已经琢磨了好几日了,他有一个完整的计划,自然不像陈掌柜这般激动,吃了两口糕点后慢悠悠的说着。 “你先得在城中站稳脚跟,和这城中的商家分一杯羹。从老本行入手,还做客栈酒楼便是。” 开酒楼对于陈掌柜来说属实是小菜一碟,正要拍着胸脯保证的时候,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忧心地开口道。 “开酒楼我自然是熟手,只是这铺面是个大问题。我来之前已经叫人打听过了,这京城各处的繁华地段都是寸土寸金,稀缺无比。我们手里虽说有的是银子,但总架不住那些达官贵人们不愿出手啊!” “这你倒不必担心,店铺的选址简单。允安王府手上有许多铺面,若是不合适,我再向陛下讨些恩典就是了。” “跟陛下讨恩典!” 陈掌柜听见姜念一开口便是当今天子,甚至还如此轻描淡写的样子,属实是把他给惊到了。 小钱如今真是不得了啊,居然能随随便便的跟当今天子要东西。 能在淮水城抱上小钱这条大粗腿,他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不过既然都向天子开口了,何不直接要个更大的恩典? “那你倒不如直接向陛下讨个皇商做做,这样我们做起事来不是更加方便嘛。” 片刻之间,姜念看到陈掌柜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几次。从一脸震惊到不可置信,接着一脸喜色再到满脸谄媚,不由得佩服他的脑子。 转得真快。 “皇商的身份倒也不必,名头太大行动起来不方便。我们只要……” 两人待在书房嘀嘀咕咕许久,这会儿终于商量定了,自然要着手一件件去安排。 不过所有的事情暂时先不急,干大事的首要条件是,得让陈掌柜被京城众人所熟知。 所以姜念当即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就在今晚,就在允安王府。 为陈掌柜接风洗尘,办一场全羊宴! 绝对不是因为他自己嘴馋了。 决定的突然,宾客们是有些来不及邀请了。不过没关系,允安王府这么大张旗鼓的办宴席,一定会引起各方人士的注意。 到时候都不用姜念费力宣传,陈掌柜自然就会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可能还会成为一些人的座上宾。 听说姜念要办全羊宴,苏显蓉有些惊讶但也没阻止。 她早就听说自家儿子突然在厨艺上开了窍,但回府这几日,她还没看到姜念对厨房提出什么要求。 言夫人听闻全羊宴也是十分新奇,这羊肉他们吃过许多,但不是煮就是炙,做法较为单一。 这全羊宴还未曾听说过,听起来倒是十分浅显易懂,应该就是用整只羊来做菜吧。 如今苏显蓉终于有机会见识姜念的厨艺,虽然是为了个名不见经传的酒楼掌柜。 但姜念想做的事情她肯定是全力支持的,毫不犹豫的让姜念放开了手脚去办。 离晚饭还有些时辰,但王府所有人手都开始焦急的忙碌起来。 后厨的人手得了吩咐,匆忙拿了牌子外出到各处去采买。除了羊羔,还有东西要准备。毕竟姜念交代的这全羊宴所需的物品,可谓是五花八门,偌大的王府竟是找不齐全。 等全部的东西备好后,由姜念口述陈掌柜执笔的做法,也已经让厨房的师傅们各自分工学习完毕了。 天微微擦黑时,王府那片往日里用来跑马训练的空地,今日有了别的用处。 此刻的空地外围,已经点起无数盏灯笼,中央燃起大堆篝火。一旁还放着几根粗细不一的木棍,不知是何用途。 姜念吩咐下人们直接在篝火两旁摆上十几张矮几,铺上细软的羊毛垫再配上矮凳软枕,和钱一等人就这么大咧咧的坐在地上。 “父王母妃,快请上座!” 允安王挽着苏显蓉姗姗来迟,姜念像个狗腿子似的,将他们迎至空地前方的主位上坐下。 “还有你言姨父和言姨母呢。” 允安王见状没什么表示只径直坐下,苏显蓉见姜念如此姿态,不由得捏着帕子捂嘴笑了笑,开口让姜念再去迎言夫人一家。 “好咧!” 闻着空气中散发出的烤全羊的香味,姜念这会儿是十分的高兴,听见苏显蓉的话后从善如流的转头相迎。 “姨父姨母,月儿妹妹这边请……” “哈哈哈,我瞧念儿这般模样,倒像是客栈里跑腿的小二!” 言夫人拉着林月寒施施然落座,接着便忍不住开口揶揄姜念。 “如今这里没有外人,就任由他耍宝吧。” 允安王先前没什么表情,是碍着陈掌柜也在此处。但他转念一想,既然姜念能为陈掌柜接风洗尘,自然是将他当做可信可亲之人。 而且如此高兴的时候,他也不愿扰了大家的兴致,听到言夫人这话后幽幽开口,顺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旁人只瞧着姜念嬉笑,听到允安王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但下首坐着的陈掌柜一时间倒是十分受宠若惊。 听王爷的意思,这是没把他当外人啊! 不过这场名义上为他所办的接风宴,实际上他连说话的份都没有,就算心中再激动也只能安坐在位置上,陪笑不语。 “念儿,你这全羊宴有什么特别的,还有这火用来做什么?不如趁着还未上菜,你同我们仔细说说。” 苏显蓉瞧着中央的篝火有些疑惑的问道,不过却被姜念神秘兮兮的摇头拒绝了。 “百闻不如一见,母妃还是等着瞧吧。” 没过一会儿,下人们便开始呈上菜品来,一人一盅。 “这是个什么菜?” 允安王率先揭开盖子,看着碗中的菜品对着下人发问。 “回王爷的话……” 第157章 全羊宴 呈菜的侍女闻言微微欠身,回想了一下菜名后低眉顺耳的轻声回答道。 “此为蒸软羊。” 这名字倒是新奇,言姨父摸着小胡子不免好奇的追问道。 “何为蒸软羊?” “这……” 侍女们有些卡顿,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下神色,无一人能答得上来。 毕竟这些菜品确实新奇,她们知道菜名已经是刚刚特地记住的结果,如今要说出做法来实在是太为难她们了。 姜念瞧得出她们的为难,几步走到篝火前大声的冲着众人说道。 “蒸软羊乃是取新鲜的羔羊肉焖在锅中,加入各种调味佐料后小火慢炖。等炖熟之后捞出上蒸笼,反复蒸到十分软烂后,连丝毫腥膻味都没有。” 他顺带着悄悄的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接着端起自己那盅蒸软羊,拿起一枚汤勺向众人演示着。 “吃的时候可用勺而不用箸,羊肉无需咀嚼,入口即化,醇而不腻。” “嗯,确实如此。” 允安王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但仅仅一口便放下勺子点评着。 “不过这般口感过于温吞,更适合你们几个孩子。本王还是更喜欢撕扯肉块的感觉,言侯,你觉得呢?” 同为男人的言姨父自然点头称是,赞同允安王的看法。 “正是如此。” “父王别急,这全羊宴可不像平日里吃炙羊肉那般爽快,它讲究得就是一个细致。这只是道开胃菜,全羊宴就是要将羊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利用上,你们要细细品尝,得让这羊死得其所才行。” 姜念话音刚落,侍女们又端着托盘陆续出现的空地上。随着一道道报菜名的声音响起,全羊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此为龙门角。” “此为采灵芝。” “双凤翠……” “闻草香……” 如此炸、溜、烧、炖、焖、煨、炒等各种手段齐出,一只羊被做成八十多种菜品,就这么一一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开始他们还有空谈笑风生,时不时讨论一下菜品。等彻底上菜结束后,众人看着矮几上快要放不下的、琳琅满目的各类碗盅皆是一片寂静。 这数量之多,花样之丰富,直接将他们的下巴都惊掉在地。 饶是见多识广的允安王,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看着姜念目光沉沉,幽暗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探究。 如此繁复的菜式,八岁的姜念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 对此姜念毫无察觉,还在兴奋的跟姜思等人讨论着菜品。 “这是厨房第一次做,能有如此水准已经很不错了。等往后叫陈掌柜找人多加研究练习,定然能做的更加完美。” 完美复刻记忆中的味道…… 他曾经有幸在单位团建时,吃过一次全羊宴,那次之后一直对它念念不忘。 此前在淮水城时,他也有想过是否要复刻全羊宴,但都因费时费力而放弃了。如今能借着王府后厨丰厚的底蕴,将这复杂的全羊宴做出来,实在是让他有些热泪盈眶。 毕竟他刚到这具身体里时,怎么也不敢奢求。在这落后的王朝,跨越了时间空间,还能追寻到曾经的味道。 除此之外,先前他特地吩咐外出采买之人,行动要大张旗鼓些,若有人问起来定要将全羊宴一事全盘托出。 想来今夜过后,陈掌柜的名头便打出去了,他准备开的酒楼也有了镇楼招牌。 一举三得,姜念心中各种情绪叠加,整个人不免有些飘飘然,杯中的果酒在此刻变得更加好喝了起来。 “嗝~嗝!” 趁着钱一几人给允安王夫妇敬酒的时候,姜念独自一人连着喝下几杯果酒,撑得他忍不住打了几个饱嗝。 众人被这道嗝声吸引,纷纷将视线落在姜念身上。苏显蓉见姜念脸上两坨异常的绯红色,十分担忧的开口问道。 “念儿这是怎么了?” “夫人不必担心,我瞧他多喝了几杯果酒,想来这会儿是醉了。” 父爱如山,允安王抬眼看了下姜念的状态,十分漫不经心的向苏显蓉解释道。 “是谁给小世子上的果酒?王爷你瞧见了怎么还不拦着他?这果酒虽说可口些,但终归是酒,你怎么能任由他喝呢?” 苏显蓉闻言焦急的起身,口中不停地埋怨着允安王,还不忘唤来下人煮醒酒汤。 “快去叫人煮醒酒汤来,带小世子下去醒酒,哎呀!” 果酒度数虽低,但姜念本身是滴酒不沾之人,而且这八岁的身体也实在不适合饮酒,他此刻确实醉了。 他脱力般得半躺在地上,抬头看着抱住他的苏显蓉,傻笑着叫道。 “嘿嘿,母妃……嗝!” “哎呀,怎么喝得这般醉。王爷,你快叫人去宫中请了张太医来。” 苏显蓉抬手一拿桌上的酒壶发现竟被喝光了,再看着醉醺醺的姜念心中更是焦急不已,竟还要请位太医来看诊。 “此刻宫中已经落钥,若是贸然前去定会惊扰皇兄。念儿只是醉酒……” 允安王根本不担心姜念的情况,因为他小时候也曾偷偷喝过酒,看姜念这样子只觉得好笑。但被苏显蓉的眼睛一瞪后,只好悻悻的掏出令牌来吩咐人去请太医了。 随着姜念的醉酒,这场全羊宴算是落下了帷幕。 除了三个大男人留在前院闲聊外,其余所有人都挤在了姜念的床榻前,皆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姑母,念儿哥哥怎么了?怎么不起来陪月儿玩?” 小小的林月寒被众人挡着,看不清姜念红扑扑的脸蛋,扯着言夫人的衣袖好奇的问道。 “你念哥哥喝醉了,等他醒了才能陪你玩。” “喝醉了?喔,月儿知道的!” 林月寒有些不太明白喝醉是什么意思,皱着小脸想了想后才恍然大悟道。 “爹爹经常这样,嬷嬷也说他是喝醉了。喝醉了就不能陪月儿玩,姑母,月儿不喜欢他们喝醉。” 言夫人原本还沉浸在担忧之中,一听到林月寒这样说,心中瞬间涌出难以抑制的心疼来。 而转过头来看向林月寒的苏显蓉,此刻也联想到了什么,眼圈不禁有些泛红。 “月儿……” 第158章 你究竟是谁 林月寒的母亲云锦,也就是言夫人的嫂嫂,三年前在边关因病去世。 那时的林月寒才将将两岁,正是需要家中呵护的时候。 可她哥哥林啸痛丧爱妻一时难以接受,整日里灌醉自己来逃避现实,少数清醒的时候也只是发疯似的练兵,根本顾不上年幼的林月寒。 两岁的林月寒没了母亲日夜哭闹,但她身边甚至无人照拂。边关本就苦寒,在林啸有意无意的忽视下,小小的人得不到细心的照料常常生病。 言夫人虽知晓林月寒的处境,但她当时远在京城实在是爱莫能助,只能派了宋嬷嬷前去照顾一二。 总算在大半年前才叫言侯寻着机会,恳请陛下将林啸召回京城,这才能将林月寒带在身边。 言夫人还记得那日见到林月寒的场景,四岁的林月寒瘦小孱弱,见到言夫人时瑟缩着躲在宋嬷嬷怀中,连问好的声音都细若蚊呐。 她原以为月儿年纪小不记得这些事情,没想到人虽小也有她自己的痛楚。 “姑母,月儿好久没有见到爹爹,月儿有些想他了。” 言夫人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已经是百感交集,林月寒却又仰起头对着她天真的说道。 这一下,让言夫人差点忍不住落泪,哑着嗓子对着苏显蓉匆忙道别。 “显蓉,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就带着月儿先回府,改日再来拜访吧。” 当初苏显蓉、言夫人连同林月寒的母亲,三人情同姐妹,亲如形影,是这京中最为耀眼的姑娘。 三人曾经约定,就在这京城各家的少年郎中挑选良婿,往后岁月三人也不必分离。 后来最温柔的云锦却瞧上了武夫林啸,同他一起前往边关戍守。 如今景色依旧,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知晓过去的苏显蓉,又何尝不明白言夫人此刻心中的酸楚,微微点点头后便起身送言夫人出门。 “念儿今日身体不适,本王也无心待客,陈掌柜就先请回吧。” 王府正门,允安王送走了言侯,对着一旁安静如鸡的陈掌柜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是是,今日承蒙王爷款待,在下感激不尽,先行告退了。” 没了姜念在场插科打诨,陈掌柜独自面对允安王时是冷汗直流,但他又不敢在姜念身体不好时主动提出离去。 好不容易等到允安王开口,他连忙应下,说话间便往门外退去。 他的右脚刚刚踏出王府门槛,身后允安王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陈掌柜,念儿交代你做的事情,可方便向本王透露一二?” ! 这话一出,陈掌柜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颤抖,面对允安王他自然是不敢说假话。 可姜念也特地交代了,不能让允安王知晓他们要做的事情。 两个都是他的主子,到底该听谁的? 一时间,他心中天人交战,实在不知是能说不能说。 “看来是不方便透露了,不过本王也只是随口问问。往后,不管念儿叫你做什么,你都照做便是了。” 允安王打量着犹豫不决的陈掌柜,轻笑两声后放过了他,轻描淡写的留下一句话后便往府中走去。 比张大人吓人多了。 陈掌柜擦了擦额头冷汗,逃也似得坐上自家马车赶紧跑了。 “思儿,颂一你们也回去歇息吧,这儿有嬷嬷照料就够了。” 等太医诊脉确定无碍后,苏显蓉安心的回身对着姜思几人说道。 “弟弟他……” 几人看着熟睡的姜念都不肯走,尤其是钱四。瞧见他的小脸都担忧的皱巴在一起,苏显蓉不由得好笑的一把握住了他的小手,安慰道。 “好了,你们念哥哥没事,太医说明日一早便可醒来了。今夜让他好好歇息,颂远就回自己房中睡吧……” 钱四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也知道姜念一个人会睡得更安稳些,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答应了。 等允安王来到姜念的小院里时,苏显蓉已经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你们先下去吧。” 允安王进屋前冲着院内的嬷嬷侍女们挥挥手,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坐到姜念的床边,就这么静静的看了他许久。 醉酒的姜念又做梦了,梦里他还是那个朝九晚五的小文员,正在跟他的同事们分享自己做的美味午餐。 寂静的房中只有烛光闪烁,允安王能清晰的听见姜念在梦中的呓语。 “唔,这个最好吃……” “你吃这个……” 梦中还不忘了吃,允安王摇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他没忘了自己前来的正事。 正打算伸手抚摸姜念的额头时,他宽大的衣袖却突然被人拽住了。 低头一看,睡梦中的姜念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睛,似乎清醒了过来,盯着允安王口齿清楚的说了句。 “我要喝水。” 允安王无奈的拿起桌上茶壶,让姜念就这么对着壶嘴喝了个饱。 看他心满意足的咂吧着嘴准备再次入睡时,允安王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究竟是谁?” 姜念的脑子现在困得如同一团浆糊,闭上眼睛根本没打算回答,但允安王却是锲而不舍的再次追问道。 “你到底是谁?” 在允安王的沉声震慑下,姜念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些,盯着允安王打量了片刻后,忽的嘿嘿傻笑着吐出一句话来。 “父王,我是念儿啊……” 此言一出,允安王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心头的一块大石也就此落地。他的左手随之一顿,宽大的广袖遮住了他手心紧握着的东西。 酒后吐真言,在如此迷糊的状态下所说的话,应当是真言。 看来此人确实是他的念儿,那些菜的做法可能是念儿自己研究出来的。 允安王丢开心头的疑惑,一时间轻松不已,帮姜念掖了掖被角后便起身离开了。 走到院外,他用内力将手中的东西捏的粉碎,随手一扬后在风中消失不见。 那其实是一包药粉,是在审讯犯人时为了让他们吐露实情,特地调配的真言粉,副作用极大。 他在看到全羊宴时,对姜念的真实身份产生了疑心,纠结着是否拿来用在姜念身上。 不过如今看来,已经不必了。 第159章 说梦话 醉酒的姜念其实根本没清醒过来,哪里知道他一句无心的傻话让自己逃过一劫。 等允安王走后,屋子重新安静下来,他翻了个身又继续陷入梦乡之中。 但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没过多久,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夜色的遮掩下,蹑手蹑脚的进入了姜念的房中。 正是独自一人睡不着的小钱四,他实在放心不下姜念,左思右想的还是趁着嬷嬷们都睡着得时候,悄悄的跑了回来。 一路上东张西望的生怕被谁逮住送回去,进入房中后更是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走路,生怕把姜念吵醒。 刚进去房间,他安静的在原地站了片刻,在能听见姜念平稳的呼吸声后,才脱了鞋袜后悄咪咪的缩进床榻里侧。 躺平稳后像个狗狗一样慢慢的往姜念身边靠拢,直至揽住姜念的胳膊,他才露出满意的笑来。 至于姜念,此刻的他正沉浸在梦乡之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懵然不知。 在钱四靠过来后便十分顺手的将人环抱住,接着又断断续续的吐出许多句梦话来…… 天光大亮,照顾钱四的几位嬷嬷在小院内慌乱的四处寻找着,遇到一个人便冲上前去询问道。 “小少爷怎么不见了?” “你有没有看到小少爷?” 但她们得到的都是摇头不语的回应。 顿时几位嬷嬷心中便慌乱不已,她们一早上起来就瞧见小少爷的床榻上空无一人,四处寻找却没有一丝踪迹。 如今问了这么多人,却没一个瞧见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没办法,其中年资最长的李嬷嬷只能硬着头皮去寻姜念,准备向小世子禀报钱四失踪的事情。 没想到她才刚进院子,就听见房中传来钱四熟悉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奴婢给小世子请安,小少爷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李嬷嬷快步进了卧房,冲着床榻福了福身子,抬头一看便瞧见睡眼惺忪的姜念,和清醒无比的钱四,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一个人睡不着就跑来了……” 钱四看出李嬷嬷的慌乱,以及语气中略微的不满,缩了缩脖子充满歉意的轻声回答道。 “哎呀,可把奴婢给吓坏了,还以为您跑不见了呢!下次得和奴婢说一声,不然这王府这么大,我们上哪儿找您去?” 李嬷嬷这一通话说的姜念很是懵逼,揉了揉模糊的眼睛,不由得疑惑的开口问道。 “昨夜小四没跟我一起睡吗?” 那他怎么好像记得他身旁一直有人呐? “这……夫人说您醉酒应当好好歇息,所以让小少爷回了自己院子里睡。至于小少爷,奴婢也不知道他到底何时跑来的。” 面对姜念的问话,李嬷嬷不禁有些心虚的低声回答着,这毕竟是她们守夜疏忽,可别责罚她们才好。 不过姜念没工夫管她们守夜时是不是睡着了,他在意的是自己竟然喝醉了。 “我喝醉了?我什么时候喝醉的?” “哥哥你忘了吗?你昨晚喝了好多果酒……然后就睡到现在。” 钱四一边帮姜念揉着他疼痛的脑袋,一边跟他讲述喝醉后发生的事情,姜念皱着眉头也渐渐地回想出一些来。 昨晚众人热闹的场景,让他回想起从前和好友们玩耍的时刻,一时感慨中确实不知不觉的喝光了壶中酒。 后来…… 后来他就倒在地上看着月色傻乐,接着眼前有母妃焦急担忧的脸庞,后来有一位面上皱皱巴巴一脸褶子的老头,还有…… 还有黑漆漆的环境下,允安王阴沉又略带犹豫的脸色! 允安王来做什么!? 他好像问了句什么话,他怎么回答来着? 可是不论姜念再怎么想,后续的事情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小四,你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人吗?” “没有。” 面对姜念的问话,钱四想也不想的直接摇了摇头,垂下眉眼语气极速的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 “我来的时候哥哥睡得很香,后来我也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乖小四。” 但姜念没察觉钱四的异样,既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便不再纠结昨夜的事,随手摸了摸钱四的脑袋后起身洗漱去了。 毕竟他醉酒之后没洗澡就睡了,这会儿感觉身上全是臭气。 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后,终于清爽起来的姜念顾不上给苏显蓉请安,坐上王府的马车径直往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去了。 昨日和陈掌柜商量了要开酒楼,他得先来看看地段,才好跟皇帝开口讨赏啊。 第160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府的马车径直驶进一家客栈的后院,随后便有小二领着姜念上楼。 姜念没让人通报,刚走到二楼就在拐角处,正撞上准备外出的陈掌柜。 “哎呀,看你昨晚醉醺醺的那样,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正准备去府上寻你呢!” 陈掌柜眼疾手快的扶住姜念后仰的身体,等站稳后冲他挤眉弄眼的笑着。 姜念想起喝断片的经历不由得面上一红,对着陈掌柜时嘴上却是不肯服输,开口为自己强行挽尊。 “不过是喝了些果酒而已,我早就醒了。倒是你,我让你干的事情干得怎么样了?” “嘿嘿,我这不是正准备出门嘛,正好你来了我们一起去便是。” 姜念没接陈掌柜的话,绕过他抬腿便往客房里走。陈掌柜瞧他这个样子猜他应当是有话要说,随即挥退了随行的小厮们,独自一人跟了进去。 小心的掩上门后对着坐在桌前的姜念,稍声的开口问道。 “怎么了?” 姜念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一言不发。 外头的喧闹衬得此刻的客房里安静不已,再看着面无表情的姜念,陈掌柜只觉得心中发虚。 “小钱……” 就在他忍不住开口询问时,姜念终于出声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跟我交代?” “我能有什么事……” 陈掌柜原本还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姜念越发犀利的眼神中,慢慢低了下去。 他自知可能被姜念察觉了,只好摸了摸鼻头心虚的说道。 “是有一件事。” “说来听听。” “可张大人不让我说。” 姜念看着陈掌柜面色为难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就这么害怕张大人吗? “你是听张大人的还是听我的?” “自然是听你的……好吧!” 纠结不已的陈掌柜被姜念这么一反问,终于想起来谁才是自己的主子,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表情,咬牙切齿的说道。 “王老板跑了,在你们出发的第一日就跑了。张大人怕你冲动行事,特地吩咐了叫我一直瞒着你。” “跑了?” 姜念倒是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十分平静的重复了一遍陈掌柜的话。 陈掌柜两只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眼前平静的人,小心斟酌着用词,生怕刺激到姜念。 “对,他卧房里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张大人带人寻到那处的时候,通道已经被炸毁了。清理了三日才找到出口,那时候再想抓他已经晚了。” “我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不过陈掌柜的担心是多余的,姜念听完放下手中的玉佩,只淡定的吐出一句话来,那样子好像早就知道内情一般。 这下换陈掌柜疑惑了,挪动矮凳坐到姜念身前好奇的问道。 “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我感觉我瞒得挺好的啊,难道是我什么时候说漏嘴了?” 姜念没心情给他解释原因,只白了他一眼顺带质问了一句。 “你们都当我是没脑子的蠢货吗?” 这句话好像在骂他自己,实际上既骂了陈掌柜也骂了张大人,但陈掌柜只能小心的陪着笑脸不敢出声,静待姜念的下文。 原来,早在回京路上收到陈掌柜的第一封书信时,姜念就觉得不对劲了。 以张大人的办事效率,和他对淮水城全面的掌控来判断,在第一时间他就该将王老板捉拿归案。 结果不仅前几日没能找到,等姜念已经回京后居然还没找到。 陈掌柜还蠢到在信中写什么全城搜查,又说张大人承诺必定将王老板抓住。 多次强调必然有鬼。 此话一出,姜念就知道淮水城内的搜查肯定是一无所获。 那日见到王离时,他本想说出他的猜测,结果钱一等人却想歪了。秉着不让他们知道王老板跑了的事情也好,他便将错就错顺着钱一几人的话,把这事搁置了。 当着钱一几人的面,他一直未动声色。结果昨日陈掌柜私下见到他,居然依旧闭口不提王老板的事。 如此一来,他心中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是原主那个八岁小孩,可能真的会被他们骗过去。但他的芯子里是个成年人,虽未经历过如何查案办案,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小钱,都是我不对,我给你捶捶背,你别生气了。” 陈掌柜看姜念阴沉着脸不出声,只好拿出他惯用的伎俩来,一边谄媚的笑着一边给姜念倒茶捶背,以求他的宽恕。 不过姜念这回是真气到了,将茶杯推到一旁看也不看陈掌柜一眼。 原本他可以将影卫留下,协同张大人寻找王老板。但他知道陈掌柜既害怕张大人,又害怕卫一。出于对陈掌柜的信任和体贴,他才让卫一同自己一起回京,让陈掌柜全权处理王老板一事。 结果! 陈掌柜是怎么辜负他的信任,怎么给他办事的呢!? 居然仗着他不在淮水城,伙同张大人一起欺瞒他! 这和背叛有什么两样!? 姜念越想越气,正要一拍桌子开口大骂时。陈掌柜已经见状不妙,反应迅速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姜念眼前,嘴里还可怜兮兮的说道。 “钱公子,小世子,小的知道错了。惹世子生气都是小的错了,世子不如抽小的几鞭子吧。小的虽然多日奔波,吃不好又睡不好,但小的肯定能受得住世子几鞭……” 陈掌柜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光顾了烟花柳巷,这话说起来一股子矫揉造作的绿茶味,配上他的怪模样,看的姜念差点憋不住笑了。 姜念暗自平静了一会儿,才故作严肃的沉声问道。 “错哪儿了?” “小的错在本末倒置,没好好办成世子交代的事,还自作主张瞒着您……” 啰里吧嗦的说了一通,也没说到点子上。姜念只好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打断了他。 “这都不是重点,你要好好想想你到底该听谁的?” “听你的!” 陈掌柜这会儿终于毫不含糊的回答道,姜念明显已经给了他很多次机会,他若是再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 那就是大粪池里游泳——不怕死了。 “哼。” 姜念闻言冷哼一声,面色淡然的从陈掌柜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服下摆,接着起身对他吩咐道。 “安排一下,跟我去看看这附近的酒楼。” 第161章 得有自己的情报网 陈掌柜见状明白此事算是揭过去了,喜笑颜开的对着姜念连连作揖,立即出门安排去了。 说是安排,其实就是在最高的楼上寻了个临窗的包间,姜念和陈掌柜二人就这么望着街道,观察了一整天。 原本这点小事根本不需要姜念自己来做,但他一来想逃避王府的功课,二来亲自看过才好跟皇帝讨要。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本来就打算寻一个地方独处,让他好空一空脑子,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捋清楚。 姜念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思绪早已飘远。 思考了许久后他总算是理清楚了头绪,其他事暂时放在一边。现在手头有两件事情要做,一是得让陈掌柜在京城站稳脚跟,二是得找着王老板报仇。 他害死了钱爷爷,姜念是绝不可能让他逍遥在外。 只是这天下之大,去哪儿才能找着他呢。若是王老板找了个深山老林,此后再也不出来那还真没把握能找着他。 毕竟天驰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可不像后世,有各个平台可以让你的人生拥有许多观众。 对啊! 观众! 姜念正撑着下巴暗自思索着,想到此处的他突然灵光乍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说,有什么人每日里最穷极无聊,无所事事呢?” 一旁的陈掌柜被突然激动的姜念吓了一跳,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随口回答道。 “旁人自然都要为生计奔波劳累,不为生计的各家子弟也是花天酒地忙不过来。若说无所事事的,无外乎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要么就是流落街头的大小乞丐们。” 姜念转着眼珠心中有些窃喜,只觉得自己是天赋异禀,居然想到了这么个好主意。 要是他手底下有足够多的人手、眼线,就算这天下再大,也不用愁找不着一个王老板。 “那若是把他们聚集起来,能得到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呢?” “啊?地痞流氓和叫花子能有什么力量?” 陈掌柜没懂他的想法,有些不明所以的打量着姜念,对他的话感到疑惑不已。 不过姜念也不在意,毕竟搞钱才是陈掌柜的强项,而这种事情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但是办什么事情都得花钱。 “我只问你,若是我想将全城的乞丐都收入门下,要花多少钱?” “这……那我得先去了解一下,到底有多少乞丐才行……” 面对陈掌柜不解的神色,姜念小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指着对面那几家三层小楼,不由分说地吩咐道。 “罢了,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决定了,我们的酒楼就开在这里。你去交涉一下看看是谁家的地盘,若是愿意出手可重金相酬,若是不愿意……” 那他只能去讨恩典了。 说完,不管陈掌柜是何反应,姜念急匆匆的离开包间,坐上王府的马车往回赶。 专业的事还得找专业的人来干。 一回到王府,姜念便直奔自己的小院,屏退左右后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呼哨。 没几息的功夫,一道矫健的身影就落在了姜念身前。 “属下拜见公子。” “起来吧,我且问你,你手下可有自己的情报途径?” 看着许久未见的卫一,也没空同他寒暄,一见到他后便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 “有。” “规模如何?范围如何?” “京城内外未到百人。” 卫一倒是十分坦诚,简洁明了的回答了姜念的问题。 毕竟自姜念回京,允安王便将所有影卫全部交由他驱使,自己半分不再过问影卫的事情,如今姜念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以这些人的力量,你有几分把握寻到鑫达的王老板?” “回公子的话,没把握。” 卫一毫不遮掩的话让姜念不由得皱起眉头,但他紧跟着又继续解释道。 “这些人往日里都是观察京中百官,全都安插在京城各处,最远不过城外庄子。若是寻找远在天边不知所踪的王老板,按如今这些人手,属下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好,那我就给你人手。” 紧接着,姜念便把自己的想法同卫一说了个清楚,但卫一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可行。 说到最后纵使他再听从姜念的话,也不由得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的提出了几个问题。 “公子,你这个想法是很好,但要做到却是处处都不容易。一来我们没有多余的银两去养那么多人,二来一切从零开始培养,又何时能寻到王老板?” 好家伙,说是给他人手。 结果是让他自己去大街上找人手…… “银子的事情你去找陈叔就好,至于王老板,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日能找到他的踪迹。” 卫一听完姜念的话,直接提出了另一个更为方便的建议。 “若是只为了找他,完全可以使用王府其他人手,据我所知,暗处的势力除了影卫外,还有其他几处。” 姜念知道他是秉着解决问题的原则,但他却不同意卫一的观点,摇了摇头十分认真的说道。 “不,我不准备借用父王的力量。即便是不为了王老板的事情,我们也得有自己的情报网。” 他何尝不知道借用允安王的力量,可以更快速便捷的找到王老板。 但这一次或许可以让允安王来解决,那若是有下一次,下下次呢? 即便允安王是位足够疼爱他的父亲,姜念也不能接受一直躲在他的羽翼下,做一只永远被保护的雏鹰。 毕竟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靠人人跑靠山山倒,靠自己才是生存的王道。 更何况,有张大人伙同陈掌柜隐瞒他在前,他十分担心会有下一次,别人不想告诉他真相的时候。 这次是善意的谎言,可保证不了下一次会是什么。若他一直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那就可能随时随地就会变成一个蒙古人。 消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很不妙。 “是,属下这就去办。” 而卫一见姜念的态度如此坚决,知道无法改变他的想法,自然也不再相劝,领命后便径直离开了。 第162章 我就要那块地 养心殿内。 “启禀陛下,小世子来了。” 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手中一顿,听见朱德全的禀报还有些诧异,这念儿不是觉得宫中拘束,向来不会主动进宫。 怎么今日无召却自己来了? 在看见满脸堆笑的姜念后,皇帝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父王不是说给你安排了许多课业,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姜念自然是为了那铺面前来求恩典,谁让他看中的铺面,好巧不巧竟是珠宝商元家的产业。 元家嘛,姜念知道。 先前陈掌柜说过,元家为了攀上太子无所不用其极,攀上太子后又做了皇商。自然也不差那点铺面的钱,按寻常买卖的套路没法得到那铺面。 所以…… 姜念这会儿是有求于人,脸上带着些讨好谄媚的说道。 “嘿嘿,当然是我想念皇伯伯,所以来看看您。” 虽然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姜念在说假话,但皇帝还是被他这话哄得极其开心,放下奏折冲着姜念招了招手。 “你这个小滑头,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朕?” “皇伯伯,念儿确实有一件事。” 姜念十分乖巧的坐到皇帝宽大的椅子边,捏着自己的衣角低声的说道。 “哦?” 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这般姿态,皇帝见此一副心中了然的模样,乐呵呵的笑着问道。 “是不是你又闯了什么祸?你父王又责骂你了?” “才不是呢,皇伯伯。念儿如今长大了不会随便闯祸,今日是有正事要说,还请皇伯伯先答应念儿。” 虽然姜念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己有正事,但皇帝根本不信他能有什么正事,不过他还是开口哄着姜念。 “好好好,说吧。” “我想要中宁街上,姜水湖泊前面那块地。” 姜念的回答倒是出乎皇帝的意料,他在心中略略回想着具体是什么地方,随后疑惑的询问道。 “那地方风景虽好,但都被商贾们买下做了铺面,好端端的,你要那块地做什么?” “您要先答应念儿,念儿才能说。” 姜念看皇帝的反应不像是同意的模样,于是便满脸不高兴的撅起嘴巴,两手揣怀还把身体背过去十分任性的说道。 皇帝看他这副模样也不恼,反而有些好笑地伸手将人转过来,面上依旧乐呵呵的说着。 “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从前要什么都是有话直说,如今还懂得弯弯绕绕了。快说吧,皇伯伯哪次拒绝过你的要求。” “皇伯伯这话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姜念试探着问了一句,见皇帝没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做生意,那边地段好,人多。我若是开个酒楼肯定有很多客人,能赚很多钱。” “你手头不宽裕?是你父王克扣你的月例了?没事,皇伯伯从私库出一份给你便是了。” “不是~” 姜念没想到皇帝会是这个反应,有些着急的赖到皇帝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哎呀皇伯伯,京中许多家子弟都有自己名下的产业,一进店那些小二掌柜的都管他们叫老板。念儿也想当当老板,皇伯伯,您就答应我吧。” 皇帝听完其中缘由,不禁开怀大笑着,念儿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哈哈哈,竟然是这个原因。那你随便找一家铺面就是了,又为何非要湖前面那块地?朱德全。” 说着他为了打消姜念的念头,叫了声朱公公。 朱公公十分了解皇帝的想法,闻声立即恪尽职守的回答道。 “回禀陛下,老奴记得那地方前些日子已经被太子殿下赏给元家了。” “你看,你太子哥哥已经赏给了别家,朕总不好夺人所爱吧?不如你再挑挑别的地方?” “那可不行!我就要那块地!我已经亲自去瞧过了,整个京城只有姜水湖泊那边的铺面正对着皇宫。皇伯伯,您跟我来。” 姜念十分坚定的表明自己的态度,随后站起身来,拉住皇帝的手往殿门外走去。 一旁的朱公公见状深觉不妥,想上前说什么时,却被皇帝不动声色的挥手拦住了。 毫无所觉的姜念牵着皇帝径直出了大殿,从外围的楼梯上到二层,随后站在窗口指着正前方得意的向皇帝说道。 “您瞧,那高楼那么高,可以越过小半个京城瞧见这座宫殿。我若是做了那铺面的老板,就能日日站在高楼上看见皇伯伯。而且皇伯伯每次想我的时候,也只要站在这儿,一抬头便能瞧见念儿了。如此一来,是不是就像念儿日日陪伴在皇伯伯身边?” 姜念指着那高楼十分激动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丝毫没注意到,皇帝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皇帝看着姜念此刻亮晶晶的双眼,不断开合的小嘴巴,不免有些恍神。 这话好生耳熟。 他已经听不清姜念叽里咕噜的到底说了些什么,耳边只能听见他想听的那几个字。 恍惚间,皇帝身处的环境好像变了,眼前喋喋不休的姜念也好像和另外一人的模样重合。二人的容貌不仅十分相像,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二人口中说的话。 他们同样笑着说日日陪伴…… 真的吗? 姜念说完话等着皇帝的回应,一转头却见到皇帝正出神的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眼神有些奇怪…… 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其他人。 总之看得姜念浑身发毛。 “皇伯伯,皇伯伯?” 按下心中的疑虑,姜念伸手在皇帝眼前挥了挥,连叫了几声才见皇帝回神。 不管皇帝听着这般鬼扯的理由后,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他清了清嗓子,同意了姜念的要求。 “咳咳,念儿果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那片地就由朕做主,赐予你吧。” “耶!念儿多谢皇伯伯!皇伯伯真好!” 姜念闻言恨不得跳起来亲他一口,可惜人矮够不着,只能猛的抱住皇帝的胳膊,激动的连声欢呼着。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是元家的地盘,还非得要那里的原因。 那咋了? 他现在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八岁小孩,任性妄为些不是很正常嘛? 第163章 开业大吉 拿到铺面地契后,在陈掌柜的带领下,一切事情都十分顺利的进行下去。 这一日是飞云客栈京城分店开张的日子,姜念一早便穿戴齐整,在客栈内坐着等剪彩。 是的,姜念还搞了个剪彩仪式。 当日他哄得皇帝开了金口,接着在朱公公的示意下,太子麾下的元家极其痛快的,主动且低价出让此地,无形中为陈掌柜省了不少钱。 但姜念觉得意外之财万万不能留在手中,所以这两个月来大兴土木。 不仅让陈掌柜将原址上的高楼推倒,按照淮水城内飞云客栈的布局,重新盖了栋一模一样的。 还在此基础上,又特地设计东侧楼宇再加盖四层。如此大费周章,仅仅是为了实现当日对皇帝说出的诺言。 七层楼宇,高过周围建筑许多,保证皇帝陛下一抬眼就能瞧见飞云客栈。 要说这天驰王朝没有现代科技也很不错,最起码盖好了房子没有甲醛,稍微空上几日便能使用。 姜念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打量着身周的环境,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至于陈掌柜,他可没这么悠哉。 他对于在京城落脚的第一步十分重视,这会儿正满脸喜色的,在客栈门外招呼络绎不绝的来宾呢。 走在最前面打头的便是元家家主,元齐朗。 先前元齐朗见到陈掌柜时,还不知道他的来历,听到陈掌柜想买他手中的地盘时,自然没给什么好脸色。 结果没两日,他便被太子派来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这才知道,这位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陈掌柜,竟是允安王世子的人。 这天下,谁人不知世子深得陛下宠溺。 碍着姜念的名头,再想想内侍所转述的太子的意思。即便元齐朗十分不愿参加飞云客栈的开业剪彩,也得硬挤出笑脸带着贺礼前来观礼。 “哎呀元家主,您能亲自前来,在下这小小客栈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掌柜说得哪里话,按您这规模若是再说小,放眼整座京城谁家还敢称大呢。” 元齐朗虽然满脸笑意,但陈掌柜听得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哈哈哈!早听说元家主为人幽默风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元家主,先里边请里边请……” 不过陈掌柜是何等人,别的不说脸皮挺厚,当下面不改色的大笑几声,随后让下人将元家主领进客栈内。 在陈掌柜待客期间,允安王也已经低调的带着一众孩子们,从客栈后门进入了姜念所在的包间。 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陈掌柜清清嗓子,对着客栈内外的宾客们朗声说道。 “客栈今日开张,在下十分感谢各位前来捧场。在下初来乍到不懂京城的规矩,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请允安王世子为客栈揭匾剪彩!” 随着下人高亢通传的声音,姜念慢悠悠地走到客栈门外,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 那里正架着一块被红布盖住的宽大牌匾,以及一条坠着红花的红布绸。 天驰王朝还从未有过所谓的剪彩仪式,这一幕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关注。 一位坐在一楼大厅的瘦小男子,看着高台上的姜念不禁夸赞道。 “这位就是允安王世子?年纪这么小就开客栈了,长得倒真是一表人才啊!” 他身旁的同伴听了翻了个白眼,撇嘴无奈的鄙视道。 “嘿,你这话说的,谁家贵公子不是一表人才?你快别看世子了,重点是那块牌匾才对。” “那块牌匾怎么了?” “你连这都不知道?” 同伴闻言更是一脸嫌弃,瞧了一眼四周后,又压低了声音悄悄解释道。 “听说那块匾通体用纯金打造,价值连城啊!” “什么!一块牌匾而已,何须如此贵重?” 瘦小男子惊讶之下,说话声音大了许多,引来周围人的注意。 身旁的同伴意识到什么,瞬间恨铁不成钢的拽了拽他的衣角,两人头靠着头低语着。 “你小声点!对咱们来说是贵重,但对这金窝里长大的小世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它最宝贵之处不是纯金,而是那匾上的字乃是天子亲笔所书。天子墨宝可比纯金更贵重千万倍!” 如今已经入冬,但男子听完后却紧张的出了满头的汗,他伸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接着小心翼翼的说着。 “看来这小世子当真是了不得,咱们往后可得跟陈掌柜打好关系啊。” “那还用你说嘛,咱们今天来不就是为了此事……”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姜念免去了场面话,和陈掌柜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红布绸前。 “吉时已到!飞云客栈开业了!” 姜念和陈掌柜相视一笑,手中的金剪子对着红布绸咔嚓一声。 中央的红花应声而落,随后姜念转身拉住牌匾上那块红布,用力一扯。 宽大的牌匾上刻着龙飞凤舞的“飞云客栈”,四个大字连同牌匾一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耀眼无比。 “果然是纯金打造啊!” “陛下亲笔果真不凡,允安王一家真是深得盛宠啊。” 周围众人见此皆是一片惊叹,待下人们小心翼翼的踩着梯子将牌匾挂在门头上后,早已安排好的烟花爆竹也被及时点燃。 在砰嘭啪啦的声音中,剪彩仪式算是彻底结束了。 趁着热闹劲还未消散,陈掌柜紧接着对着众人大声宣告道。 “我飞云客栈从今日起连贺三日,进店之客皆有免费菜式品尝,更有诸多新菜式统统半价,还请各位多多捧场啊!” 此话一出,客栈内外的呼声此起彼伏,街道上有不少人相伴进入客栈。现场的气氛瞬间在此刻达到了高潮,一时间喧闹非凡。 姜念瞧着这热闹的一幕,心中也是无比满意。 他的诸多想法,总算是实现了第一步。 眼看着陈掌柜已经去和元齐朗推杯换盏,姜念正打算回到包间和允安王等人欢庆时,有一位不速之客的声音,在他的耳旁突兀地响起。 “小堂弟,听闻今日客栈开业,你怎么不给东宫发张请帖?也好叫孤来凑凑热闹啊。” 第164章 一根筋 听到这话,姜念甚至都不用转头,便知道是太子来了。 不过他听清楚太子说了什么后,心中顿时一阵烦闷。 这种事情众人皆知,他又怎么可能不给东宫去一张请帖呢? 第一时间便将请帖送至东宫,可太子却未有半分回应。 谁知道这请帖如今究竟在何处。 说不定已经被太子本人给扔了。 如今为何还要假惺惺的来说他没给。 一瞬间,姜念心中的想法百转千回,但他面对的毕竟是太子,这些话只能在心中腹诽着。 周围的人已经跪了一片,但他却顾不上行礼,急切的连忙上前两步,站到太子身前后,面上丝毫不显的惊疑道。 “太子哥哥竟不曾拿到请帖吗?早些日子念儿便叫下人往东宫送了请帖。只是一直未曾收到回帖,念儿还以为是太子哥哥朝务繁忙,没空过来呢。” 太子听完姜念的话未做反应,只冷着脸问着身后的内侍。 “哦?你可曾收到过帖子?” “回殿下,每日送到东宫的拜帖数量多如牛毛,奴婢还没瞧见世子的帖子。” “旁人自是旁人,哪能和孤的小堂弟比?你做事如此不用心,回宫后鞭笞二十,不必留在孤身边伺候了。” 说完,太子才转过身来冲着姜念微微一笑。 “看来是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害得孤错怪了小堂弟。不过以我们二人的关系,你又何需发请帖呢,下次直接去东宫见孤便是。还好孤听闻消息赶来了,如今倒也不算晚。” 不等姜念说什么,他已经抬脚往客栈内走去,跨过门槛时还抬头打量了两眼,头上那块金灿灿的牌匾。 “让孤瞧瞧这牌匾……嗯,大手笔!小堂弟,你这匾花费了不少银子吧?” “都是手底下人弄得,我倒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姜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含糊的说道,他听出来太子话中的阴阳怪气,心中倒还有些莫名其妙。 太子今日说话为什么夹枪带棒的? 明明月前的秋狩还对他和颜悦色的呢。 不过太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是真想知道花了多少钱。他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紧接着便上了楼梯,四下打量着不知在寻找什么。 陈掌柜和姜念一起跟在太子身后,这会儿紧张的手抖不已,嘴巴都没张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你先前怎么不跟我说太子殿下会来啊?” 本来客栈开业,姜念是开开心心的,但见到太子这般态度,就是再好的心情也得打折扣。 听见陈掌柜的话更是没好气的回道。 “我哪儿知道他要来?而且腿长他身上我也管不了啊。” “那现在怎么办?我可什么都没准备……” 陈掌柜满是忧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突然高亢的声音给打断了。 他们竟是走到了允安王等人所在的包间外。 “皇叔皇婶竟也在此,还有如此多人,果真热闹。” 说话间太子连门都没进,只冲着允安王夫妇行了个礼,接着便一甩衣袖,大踏步的继续往前走去,口中不停地说道。 “既然如此孤就不打扰皇叔了。小堂弟,你给孤安排个包间,让孤也尝尝你客栈里的招牌菜。” “好好,太子殿下您这边请……” 陈掌柜闻言立即跑到太子身侧,卑躬屈膝的领路。 将太子安顿好,姜念心情低落的同他寒暄几句后,便回到了允安王所在的包间。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允安王便让下人都退出包间,随即皱起眉头对他沉声问道。 “念儿,为父看太子殿下今日这般作态,恐怕是对你心生不满。今日种种皆是因你当日莽撞行事,你可知错?” “孩儿愚钝,还请父王明示。” 姜念的屁股才碰到板凳,一听这话立即站直身子恭敬的说道。 “若只是为了此地盘,太子殿下肯定不会与你心生龃龉,但你得到此地的方法却是错了。” “父王是说客栈这块地?” “正是。” 允安王瞥了一眼姜念,挥手示意他坐下后继续说着。 “这元家不知陈掌柜身份不愿相让,你完全可以告知元家你的身份。如若元家不肯给你面子,你来找为父,或者去找太子殿下。难道这元家还不肯拱手相让吗?可你却谁也不说,偏偏去寻你皇伯伯。” 姜念听着这话渐渐明白了些许,不由得低头不语,允安王见状也不舍得苛责,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念儿,你要时刻记住。你皇伯伯待你再亲厚,他也是皇帝,是天子,天下万民哪个不怕他敬他?就算太子殿下同你皇伯伯是父子血脉,但他二人也是君臣。君臣之间总有规矩忌讳,你却贸贸然将事情捅到天子面前,天子该如何看待太子殿下?太子又该怎么想你?” 允安王循循善诱的说了一长串,即便是姜念这个职场小文员,也一下便听明白了。 意思就是小领导可以解决的事情,他偏偏绕过了小领导,直接捅到了大领导面前。 相当于小领导懵然不知的情况下,他突然去大领导跟前,告了小领导一状。 怪不得太子要看他不爽。 “父王教训的是,孩儿明白了。” 姜念挠了挠头,带着十足的歉意开口说道。 不过他当时确实没有多想,只是正好皇帝先前说要赏他什么东西。 于是他在准备开客栈找铺面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想到了皇帝。 他这一根筋的思维模式,用在普通人家倒没什么,只是十分不适合皇家复杂的环境。 允安王见姜念认错态度极佳,面色一缓也不再追究什么,继而转头对着姜思以及钱一等人嘱咐道。 “往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要是有什么想做又搞不定的,也可以让父王帮你,但万万不要将小事化大。你们几个也都听好了,往后行事如非必要,不要将事情闹大,私下里能处理得闷声解决便是了。” “是,父王。” “是,姨父。” 包间里安静了片刻,允安王看着一众孩子们如此乖巧也是欣慰,不由得开口安抚道。 “好了,只是一块地盘而已,太子殿下不会就此翻脸,你也不必记挂在心中。夫人,吩咐他们传膳吧。” 第165章 游船 饭后,钱三盯着客栈后方的姜水湖泊出神,看了半晌他突然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念哥哥,我们去坐游船吧!” 众人闻言皆抬眼望去,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已经有零星的几片小舟在飘荡,还有几艘华丽的画舫静静地停在岸边。 其中有一艘三层楼高的巨大船只,如同后世的豪华游轮一般。 看到那艘船后,有些闷闷不乐的姜念一下便来了兴致。 从前出去旅游时,他就尤其喜欢坐船。 但那些游客船不仅价格昂贵,时长很短,还得自己出力又划又踩的,根本玩不尽兴。 如今不用自己出力了! “好啊好啊!” 姜念当下激动的拍板同意,一众孩子们也都兴奋异常,允安王夫妇虽觉得冬日不适合游船,但瞧他们几个如此高的兴致,只得颔首同意。 虽然冬日的气温是低了些,但船上备有暖阁,烧了炭火也不怕冻着孩子们。 苏显蓉如此想着,将此打算吩咐了下去。 众人在包间稍作休整,待下人来禀一切准备就绪后,一群人施施然从客栈后门直奔姜水湖泊而去。 “我还没有坐过船呢。” “是啊,我也没有坐过。” 从楼上看湖泊感觉近在咫尺,其实离客栈还有段距离。一路上钱二钱三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姜念的情绪被带动的好了起来。 上船之后,连同姜念在内的钱一等人,都被这艘三层楼的豪华大船给吸引住了。 飞檐翘角、红木栏杆精雕细琢,画舫柱子上的盘龙浮雕和各种祥云,一层扣一层的错落有致,雕刻精细到盘龙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清晰可见。 “哇,这船真大真稳,好像我们还在地面上一样。” 几人围绕着大船惊叹不已,但打量了一圈后便也失了兴趣,毕竟这装修和王府的差不多。只是放在船上有些新奇,哪里比得上周围的风景好看呐。 微风徐徐,两岸边的树木虽已只剩光秃秃的枝丫,但和周边的建筑交相辉映,在这船上瞧着也别有一番滋味。 姜水湖泊是自然形成,上下游皆连接着河流细支。因为不通大船,便有不少百姓撑着扁舟在湖中捕鱼。 姜念听说,天驰王朝从前还有在冬春交接的上巳节之际,踏春游湖的习俗,后来早已变成了一种日常娱乐的休闲活动。 现如今,便有各家投入画舫供人乘船游湖。 到了夜晚,湖泊两岸灯火通明,游人登上画舫夜游姜水湖。 三五好友相聚一堂,小酌几杯,再顺着水流慢慢而行。 华灯映水,画舫凌波,好不惬意。 瞧了一会儿,姜念觉得有些无趣,正好大船行到下流弯道,准备回头时他忽的一拍栏杆提议道。 “哎,大船不能靠近弯道,可那边的莲塘和桥都还没瞧见,不如我们坐小舟过去吧?” “好啊好啊!” 此言一出,最爱玩闹的钱三恨不得跳起来同意,钱二钱四眼中也闪着兴奋的光芒。 小孩子嘛,哪个不喜欢新鲜事物? 可苏显蓉却不这么想,那小舟只是薄薄的一层,和这大船比起来脆弱多了,一群孩子哪里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当即她便抿唇拒绝了此事。 “念儿,你这调皮性子应当改改了,小舟轻薄又没法带下人上去。在这湖中央,你们几个若是有什么意外,该如何处理?” “母妃,您就放心吧。我们只下去划划桨,跑不远的。” 姜念实在想下去,闻言抱住苏显蓉连连蹭着她的肚子,不停地撒娇道。 姜思见状一笑,开口为他劝说道。 “是啊母妃,难得弟弟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他想去便让他去吧。有我和钱一在,肯定会照顾好他们几个的。” “你啊,就宠着你弟弟吧。好吧,我叫人跟在你们身侧,一定要小心。” 苏显蓉闻言伸手点了点姜思的额头,满脸无奈的只得同意。 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以及划船的方法后,几人兴高采烈的上了狭小的小舟,一一坐稳拿起船桨却发现根本划不动。 尴尬了。 姜念一时只顾着兴奋,忘了大家都是小孩了。 钱一力气大些,尝试几次后终于拨动了船桨,姜念和钱二两人见状,便坐在另一边拨动,方便保持小舟的平衡。 钱三兴致勃勃的也要上手尝试,至于姜思和钱四,一个身体不好,另一个年纪太小,姜念便没让他们动手。 一通操作过后,小舟总算动了。几人渐渐上手后,小舟缓慢的往弯道处驶去。 小心翼翼的过了弯道,没事干的钱三坐在船头东张西望的,随后他眼尖的瞧见了什么,对着几人惊喜的大呼道。 “你们快看!那里好像还有花呢!” 众人抬眼望去,果真! 离小舟不远处的莲塘里,有朵已经绽放的鲜花,那一抹粉色在一片枯黄破败的荷叶之中,尤其惹眼。 “真的哎!” “这么冷的天,它怎么还开着?” “哥哥,那朵花好漂亮啊。” 几人用力划桨往那花朵靠拢,一直安静待着的钱四看清那朵花后,眼前一亮。 “你想要?那哥哥帮你摘下来。” 姜念知道钱四一向喜欢漂亮的事物,一听他这么说立即准备摘下来送给钱四。 “谢谢念哥哥。” 钱四确实喜欢,闻言拍着小手高兴的回道。 姜念欠身往前伸手去摘,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纷纷停下了划桨的动作。小舟随着水流渐渐远离了鲜花。 可姜念却被那朵鲜艳夺目的花朵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完全没注意到,此刻他的半个身子,都不在小舟之内了。 还差一点。 他的左手紧扣着船沿,绷直了身子去够那朵花,那样子看起来危险极了。 “小四不要……” 钱四满是担忧的话还没说完,变故突生。 姜念抓住花茎后用力一扯,力量的改变却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失重般的往湖中栽去。 “念哥哥!” “小心!” 众人惊呼的同时,有谁在姜念身边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但这小舟之上都是些孩子…… 第166章 落水 “扑通!” “扑通!” 连着两道落水的声音传来,姜念整个人落入冬日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 哇靠! 救命! 原主会水,可他是个旱鸭子不会水啊! 姜念的双手疯狂扑腾着,努力仰起头生怕自己呛水。在挣扎中勉强睁眼,余光瞄见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 竟是姜思。 大哥! 他刚准备说话,才一张口,冰冷的湖水便争先恐后地灌进他的喉咙,将他的话语淹没。 只剩下“咕噜……咕噜……”的声音。 “世子!” 后面小舟上尾随的侍卫们,瞧见此景纷纷惊呼,紧跟着像下饺子一般跳入水中。 因为不放心他们,大船也并未返回。允安王夫妇二人第一时间被这边的惊呼吸引了注意,大船和小舟离得有些距离,两人冲在船头紧张又担忧的望着。 “思儿!念儿!” 看清楚后,允安王口中惊叫着,神色慌张的双手立刻撑住船头的红木栏杆,不由分说的就要往下跳。 苏显蓉的脸上虽已满是忧心的泪水,但还有些残存的理智,她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允安王的腰背,接着冲着船上其余人大喊道。 “快叫人去弯道接应!再来几个人拉住王爷!快啊!” 船上的下人都被这突发状况给惊住,纷纷愣在原地,一听苏显蓉的吩咐后才清醒过来,慌慌张张的四下散去。 莲塘附近的小舟之上,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的几个孩子,纷纷吓得呜呜大哭起来。 唯有稍长几岁的钱一,这时候显得十分的镇静自若。 钱家庄附近河流四通八达,夏季时为了降温孩子们都会跑到河中凫水。这一技能钱一自小便会,遇到过得溺水事件也不计其数。 只见他二话不说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衫,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的衣服脱光,伸手试了试水温后,就这么赤条条的像鱼一般滑入水中。 入水后还不忘回头,攀住小舟的边缘对着钱二嘱咐道。 “钱二,不许哭了,现在你是这里最大的哥哥,要照顾好弟弟们。” 钱二前一秒还在抽泣呢,听到这话立即抹了抹泪,红着鼻子冲着钱一郑重的点点头。 不论众人多么积极的施救,此刻的姜念已经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了。 毕竟这湖水冻得人牙颤,身上保暖的冬衣吸足了水后更是沉重,他没能扑腾几下便双腿抽筋,没了力气。 渐渐往湖水深处沉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两日后了。 “救命!” 姜念的记忆还停留在落水后,惊醒过来时的第一时间口中惊呼着,双手还在疯狂扒拉空气。 “念哥哥!” “念哥哥!你终于醒了!” 除了钱一外,钱二等人都围坐在他床前守着,钱四手中还握着本医书在看。 三人见他醒来皆是又惊又喜的大喊,钱二更是激动的跑出了卧房,对着刚走不久的苏显蓉喊道。 “姨母!念哥哥醒了!” 没一会儿,往日端庄的苏显蓉便毫无形象的冲了进来。她一见到坐在床榻上的姜念,鼻头一酸瞬间落下泪来,紧接着就把姜念紧紧抱入怀中。 “念儿!你吓死母妃了!以后再不许这般任性了。若是你们兄弟俩有什么事,你叫我和你父王以后怎么活啊!” 苏显蓉的声音显得十分哀戚,泪水似连串的珍珠般落下,很快就打湿了姜念的头顶。 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苏显蓉对姜念关爱有加、呵护备至,完全就是一位慈母的形象。姜念在她无时无刻的温暖中,早就沦陷,已经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会儿见她哭的这般伤心,他心中也忍不住升起酸涩之意,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母妃别哭了,都是念儿不好,念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伸手替苏显蓉擦干净泪水,接着想起他大哥来。 “母妃,我记得那日大哥也落水了,他人呢?怎么样了?” 苏显蓉的泪水才堪堪止住,一听这话又忍不住用帕子捂住脸,低声呜咽起来。 “怎么了母妃?是大哥……” 姜念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猜测,但他不敢往那方面想。见苏显蓉不说话,他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钱家三人。 明明不是他们的错,但钱二钱三就是莫名的有些不敢说,两人对视一眼后像做贼一般心虚的回答道。 “思哥哥应该还没醒,太医说他要独自休养,不许我们去看他……” 姜念沉默片刻后扫视一眼室内,发现还少一个人。 “还有钱大哥呢?” “他为了下水去救你们俩,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结果受了风寒,现在待在自己屋里歇息呢,你以后可得对钱一尊敬些。” 苏显蓉这会儿稍稍缓过来些,用帕子擦着泪水,对着姜念轻声地说道。 “钱大哥这么厉害,是他把我们救起来的嘛? 虽然姜念醒了是好事,但想着大儿子姜思的状况,苏显蓉明显心情不佳。没心思说这些,只微微点点头后就不愿再多说什么。 “母妃去叫太医来,再为你把把脉” 沉默一会儿后,她径直起身说去喊太医,又红着眼睛离开了。 看着苏显蓉这副样子,姜念心中有了计较,等太医把完脉后便独自一人去书房找允安王。 “父王。” “你醒了。” 允安王这会儿正忧心忡忡的靠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案上是堆积如山的信件,他下巴上的青黑色胡渣,更显示出这几日来的疲惫不堪。 他只抬眼瞧了下姜念便放下了手中的信件,摸了把脸后也不再说话。 姜念见状知晓定然是出了大事,父子俩之间也不必说什么多余的客套话,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出了心中的忧虑。 “大哥他现在究竟如何?” “你大哥原就会凫水,光是落水并无大碍。只是冬日湖水刺骨,诱发了他的寒疾。你母妃原本不愿同你们几个说,但以后也总要面对的。” 允安王揉着额头,先是同姜念沉声解释着,略略停顿了片刻后,声音中又带了些许沙哑。 “太医说,时日无多……” 第167章 生死未卜 姜念的心中虽然已有些猜测,但等到允安王说出来时还是十分不敢相信。 听到这话后,他的身子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两步,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的呢喃道。 “怎么会这样?” 大哥只是体寒了些啊,何至于要到丧命的地步。 他知道姜思自小体弱多病,每到冬日手脚冷似冰坨。往年都要穿上厚厚的貂裘,基本上都待在暖阁度日,否则手脚便会冷的疼痛不已。 姜思入秋之后便在吃温补的药膳,他在问过太医后,特地变着花样的叫人烹煮些温热的羊肉鹿肉,想着用食补的方法让姜思的身体可以暖和些。 不知是药膳还是羊汤的缘故,也或许是二者叠加的作用,总之姜思的身体确实比往年都暖和些。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如今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在姜念摇头否认事实的时候,允安王望着桌案上的诸多信件,也失望的喃喃自语道。 “如今思儿高烧不退,昏迷未醒。这几日来遍寻天下名医,可他们见了思儿却皆是摇头不语,束手无策。城中也早已经发了皇榜,但无一人敢揭榜。”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姜念闻言不死心的追问道,他不肯接受眼前的这个结果。 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回想着,寒疾在21世纪应该算什么疾病,又是如何治疗的。 企图在他不多的医学知识中,寻到一丝生机。 但隔行如隔山,他一个坐办公室的小文员,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方法来。 “原本倒是还有些希望,天驰和天隐的西南边境处有几座常年被雾气笼罩的大山,名叫药王谷。听说那里面住着一位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老药王。为父虽然未曾见过,但也派了人去想碰碰运气。” 允安王说着说着脱力般得瘫坐在椅子上,最后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似乎已经接受了姜思的结局。 “在当地人的带领下,竟真找到了药王谷。可手下人去的十分不凑巧,谷内说药王刚刚出门游历天下,不知何处去寻。唉,可能这便是我儿的命数吧……” “不会的,不会的。大哥他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老天爷舍不得收他的,肯定还有什么办法……” 是他执意要在冬日划船,这才害了姜思。 他又害了一个人。 一时之间,姜念难以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一边说着一边冲出了书房,往姜思的小院跑去。 允安王见此沉默不语,良久才抬步跟在姜念身后。 “大哥,大哥。” 姜念一路跑的气喘吁吁,到了院外没停下脚步,想打开院门的时候却被两名侍卫给拦住了。 “小世子,王爷吩咐了您不能入内。” “为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大哥怎么样了,你们快点让开!” “小世子,属下等也是奉命行事,您不要叫属下为难。” “若是我今日非要进去呢?” 姜思时日无多的消息明显刺激到了姜念,想进去见见姜思还被人阻拦。他这会儿激动的双目赤红,盯着说话的侍卫一字一顿的沉声问道。 两名侍卫根本不吃姜念这一套,面上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但话语中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回小世子的话,王爷吩咐过了,若是小世子非要硬闯,打晕了就是。” 这是做什么!? 父王是打算,连大哥的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到吗!? 想到此处,姜念的牛脾气一下子便涌了上来,稍稍退后两步,紧接着不管不顾的往院门冲去。 “再不开门,有本事你们就看着我撞死!” “小世子!属下冒犯了。” 一名侍卫的身形快得如同鬼魅,在姜念即将头触院门的时候,双臂紧紧锁住了他的腰背,让他再不能前进分毫。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大哥呜呜呜……” 被钳制的姜念终于绷不住了,他双腿腾空,伤心的呜咽着,同时用力的挣扎着。 就在侍卫的手抚上姜念后颈,准备捏晕他时,允安王平静的声音在稍远处响起了。 “让他进去吧。” 侍卫闻言立即将人放下,姜念抹了抹满脸的泪水,看也不看允安王一眼,便抽泣着去往姜思的卧房。 “太医说你大哥现在不宜接触过多的人,你不要近身,远远的瞧一眼便是了。” 允安王紧随其后,淡淡的嘱咐了一句。 涉及到姜思的身体,姜念乖巧的只站在他的卧房门口往里看。但他的视线没办法透过那重重叠叠的帷幔,根本没法看到姜思如今的状况。 几步之遥,生死未卜。 姜念强忍着心中酸涩,擦干净眼泪后,声音沙哑的对着允安王说道。 “那我就在这儿等,等大哥醒过来。” “念儿,休要胡闹。” 允安王闻言一皱眉,刻意压低了声音严厉的呵斥道。 姜念没说话,他只抬起头,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允安王。 允安王定定的回望着倔强的姜念,一时间无人开口,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僵持着。 其实,即将面临丧子之痛的允安王,何尝不能理解姜念心中的痛苦。 他不让姜念进入小院,就是不希望他这么小,便直面亲人的生死。 但他能看得出来,他的小儿子并不怕他,在这件事上似乎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罢了,总要面对的。 允安王望着姜念抿紧的双唇,颤抖的双拳,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偏过头去哑声退让道。 “不可踏入房内半步。” 得了允安王的同意,往后几日,姜念就这么坐在姜思的房间外,看着进进出出的太医、侍女们发呆。 吃饭只端个碗,睡觉便裹着被褥靠在门边。 苏显蓉、言夫人、钱家几兄弟,任谁来劝,他都只是摇摇头。 不肯开口说话,也不肯离开。 人类的力量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但在生死面前总是这么无能为力。 钱爷爷如此。 姜思也是如此。 姜念实在不知道能为昏迷不醒的大哥做些什么,那就在这院子里,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吧。 第168章 有人揭榜 这会儿的允安王正站在院门口,目光沉沉的望着屋檐下愈发消瘦的小人儿,心中有些懊悔那日答应了姜念的要求。 几日来,姜思的状况并没有任何好转,依旧是高烧不退。 诸位太医皆是束手无策,甚至连份汤剂也开不出来。如今只能靠着太医院院首的办法,用百年老参吊命。 百年老参虽说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好歹可以强行留着姜思的一条命。 可从今晨开始,姜思牙关紧闭,别说参片,就是连参汤都已经喂不进了。 院首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今夜不能退热,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 再看姜念这副模样,他自觉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姜思落水。 若是大儿子真的留不住,恐怕他要在心中自责一辈子。 如若姜念就此一蹶不振…… 允安王回想起陈年旧事,痛苦的闭了闭眼。 苏显蓉生完姜思不久,允安王就因意外伤了根本,太医当时诊断说可能再无子嗣。 几年后虽然意外得了姜念,但从此苏显蓉的肚子便再无响动。 好在已经有了两位麒麟儿,允安王心中对子嗣一事并不是很担心。 可如今…… 难道他允安王府,真的要后继无人? 老天爷,你又何苦要捉弄世人…… 允安王在心中默默的做了决定,待到今日太阳落山,他便让人强行把念儿带出小院。 他和王妃,不能失去两个儿子。 允安王府,也不能同时失去两位继承人。 “王爷!王爷!” 就在允安王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远远的传来下人的惊呼声。那声音大的惹得发呆的姜念都抬起头来,往院外望去。 略微空旷的王府中回荡着下人的声音,允安王往前走了两步,眉头一皱开口低声呵斥道。 “小声些,莫要惊扰到世子。” “王爷,喜事……” 下人面露喜色,一路跑来气息却没喘匀,在允安王身前停下后累的双手撑着膝盖,说话还大喘气。 “有何喜事?” 如今姜思命悬一线,又能有什么喜事。 “有…有…有大夫揭榜了!” 下人终于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叫允安王瞬间失了平静。 姜念早在看到那下人时就走到了院门口,这会儿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又惊又喜的询问道。 “你说什么!?” “人在何处!” “小的们一见有人揭榜分毫不敢耽搁,如今人已经在府门外了!” “大哥有救了。” 下人的话还没说完,姜念便眼前一亮,惊喜的留下一句话后,撒腿就往外跑。 允安王闻言也紧随其后,大踏步往王府正门走去。 还未等二人走出几步,便瞧见苏显蓉连同钱家几兄弟一同走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顶小轿。 想来小轿里头便是那揭榜之人了。 “到了?” 轿夫们在姜念身前停下,那轿中传来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随后,轿门的帘子便从里头被人掀开。 姜念第一眼瞧见的,竟是一位肤白貌美的……少年郎? 第169章 干瘪老头 没等姜念多看几眼这略显白嫩的少年郎,一位头发胡子皆白的干瘪老头儿,也从轿中出来了。 他的手中正拿着允安王府张贴的皇榜。 “人在何处?” 干瘪老头下轿后只打量了众人一眼,没有丝毫要介绍自己的打算,直奔主题的开口询问着。 允安王已经从刚才的惊喜中恢复了平静,闻声向着干瘪老头拱手行礼,态度十分谦逊的问道。 “病人就在身后院中,只是不知您老尊姓大名,本王又该如何称呼您?” 允安王放下王爷的架子,以一位后辈的姿态说着话,但干瘪老头却十分瞧不上允安王的做派。 撇过头去,冷哼一声出言道。 “哼,老夫的规矩向来是先看病情。若是老夫治不了,你们也不必知晓老夫的名讳。” 这话说的…… 众人互望着都没有说话,他们还从未见过有如此规矩的行医者。 而且这老头浑身上下的衣服都皱皱巴巴,除了他背着的药箱外,看不出一丝大夫的模样。 很明显,允安王和苏显蓉也不知该不该贸贸然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带入姜思的房间。 “好了,快点前面带路吧。” 干瘪老头似乎比姜念等人还要心急,皱着眉头不耐的出言催促道。 罢了。 这么多时日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揭榜,甚至连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放弃了诊治。 若这人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允安王府招摇撞骗。对于姜思的身体来说,左不过也就是毫无成效。 以姜思如今的状况,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边请……” 姜念这般想着便率先出声,领着干瘪老头和那位少年郎,径直前往姜思的院落。 几人刚到房间门口,老头便十分嫌弃的伸手在鼻子前不停的挥舞着,就像是这屋里有什么臭气一般。 少年郎取出一块绢布来捂住了口鼻,而那老头则是捏着鼻子踏进房间,三两下将那层层帷幔扯开后,随口对着姜念说了一句。 “屏退左右,屋里只留老夫和药童就行。” “好。” 既然已经决定死马当活马医,那姜念自然是任由这老头提要求。 这点子小事,他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 “王爷,念儿,这两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着紧闭的房门,苏显蓉不免有些忧心的问道。 相较于她的担忧,允安王这会儿已经秉持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了。 他抚着苏显蓉的肩膀将人揽入怀中,轻声的安慰道。 “夫人放心吧,思儿现在的身体差到了极点,又何需谁来做什么手脚呢。” 在过来的路上,允安王时刻观察着干瘪老头,看到他对随处可见的侍卫视若无睹的样子,不是高手便是装的太真。 但看他手脚虽稳健,却并无高深的武功内力。 那最坏的结果只能是骗子了。 若是他真的想对姜思做什么…… 呵呵,除了明面上的侍卫,这院内院外还潜伏着许多高手。只要姜思一咽气,房中二人会被立刻射成筛子。 允安王虽是这么淡然的想着,但他不停回望房间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担忧。 第170章 一成把握 说他们心中不期盼,那定然是假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钱一几人对着房门翘首以盼,姜念也紧张得手心出汗,在廊下不停的来回踱步。 在姜念的头都要被自己晃晕的时候,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只见干瘪老头带着白嫩少年郎,十分平静的走了出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老头淡定的摸着他下巴上的那撮胡子,开口介绍起自己来。 “老夫乃是药王谷谷主,辛无名。” 不说病情,只说自己的名讳。 这是什么意思? 围着的众人一时间有些没听明白,但下一刻便反应过来,激动的发出了惊呼声。 他们刚刚都听得清清楚楚,这老头说他是药王谷谷主! 意思是说,姜思有救了! “耶!” “思哥哥有救了!” 钱一高兴的原地跳起,钱二钱三和姜念抱在一起欢呼着,钱四则是看着姜念,仰起脑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允安王夫妇二人却不知是否激动过了头,呆愣在原处没什么反应。 老药王看他二人的样子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刻不满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还不信老夫?自己进去瞧瞧便是。” 说完便气的背过身去,径直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歇息。 看允安王好像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姜念第一个按耐不住跑进了房间。 只见他多日未见的大哥,正安静的平躺在床榻上,面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虽然没见到姜思前几日的状态,但见他如今呼吸平稳,十分安详的模样,应当是好转些了。 姜念回身和钱一等人对视一眼后,慢慢伸出手抚上了姜思的额头。 手上传来的感觉让姜念瞪大了双眼,只觉得不可置信。 这是,居然退烧了!? “大哥退烧了。” 姜念咽了咽口水,艰难的开口向钱一等人传达现在的情况。 听到这话的钱三立刻转身出了房间,下一刻,允安王和苏显蓉二人就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房间。 “思儿,思儿。” 苏显蓉哽咽的声声呼唤着姜思,允安王则是颤抖着握住了姜思垂在一旁的手。 真的退烧了。 “先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诸多无礼之处,还望药王多多海涵。” 又看了两眼沉睡的姜思后,允安王按下心头的激动之情连忙走出房间,紧接着便对着台阶上坐着的老药王作揖见礼,连话语中的自称都改变了。 毕竟在生死面前,再高贵的身份也没用。 苏显蓉也用帕子抹了抹欣喜的泪水,带着姜念和钱一等人纷纷随着允安王行礼道谢。 这会儿他们哪里还想什么骗子不骗子的事情,短短的时间内便能让姜思退烧,那他说自己是谁就是谁。 “无妨无妨,不知者无罪。不过你们也先别急着谢老夫,老夫虽然有法子救他,但生死有命,最后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老药王这会儿十分大方的挥挥手,并不计较他们先前的态度。 毕竟,谁能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呢。 “还望药王救救我儿,有何要求我允安王府上下,定当竭尽全力去办。” 老药王听闻此言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的问道。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提什么要求都行?” “什么都行。” 敢提要求,就说明有把握医治姜思。 而这天下尽在他姜氏手中,即便是他无法满足的,去求求皇帝也肯定能满足。 除了皇位无法给他,其余再贵重的东西,在生死面前也不值一提。 于是允安王便没有丝毫犹豫的,立刻斩钉截铁的承诺道。 “若是只有一成把握,你们也放心让老夫出手?” “但求药王,出手一试。” 这么多日来,太医院的诸多太医皆说不成。一家人心力交瘁,虽都已做好了准备,但仍旧日日盼望着有奇迹的发生。 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一线生机,即便再渺茫他们也得抓住。 “好!” 老药王见允安王如此痛快,一拍大腿从地上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封叠好的纸张,递给允安王后朗声说道。 “这些东西你马上给老夫备好,今夜子时老夫便为里头躺着的那个,好好诊治。” 当归,党参,桂枝,纸上写的都是各类寻常药材。 “去找管家,让他按照纸上写的去准备。” 允安王略略扫了一眼,立刻招来一名侍卫将纸张交到他手上。同时,面上还丝毫不显的使了个眼色。 “奔波多日老夫也累了,你们找个地方让老夫好好睡一觉。再准备一桌好酒好菜,等老夫醒了就要吃。” 老药王才没心思看允安王做什么安排,他交代完正事后,对着高高的日头伸了个懒腰,略显疲惫的说道。 “好好,厢房已经备好,您老这边请。” 得知姜思有救,苏显蓉的笑容终于又回到了脸上,她往院门口走了两步,随后轻笑着在前引路。 老药王将少年郎手中的皇榜拿过来,卷巴卷巴塞进了自己的怀中,随后指着少年郎解释道。 “唔,我这小药童其实是个女娃娃,还劳王妃费心给我们安排两间房,再找两个人照顾照顾她。” 此言一出大家都有些惊讶的望向那少年郎,姜念趁机又将人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 确实是个女孩子,怪不得这皮肤生得这般白嫩。 苏显蓉原先哪里有心思观察少年郎的模样,确实只备了一间厢房,听到老药王的话还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王府的厢房多得是,收拾收拾,再找两个侍女也没什么麻烦的。 安顿好老药王和他的小药童后,允安王等人终于能坐下来吃顿安心的午膳。 “大哥,你快打我一下,我感觉今天像在做梦一样。” 刚坐下来,钱三就摸着脑袋,有些迷糊的对着钱一说道。 钱一自然满足钱三的这个要求,闻言立刻抬手在钱三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好痛!” 钱三捂着脑袋发出痛呼声,惹得姜念也来了兴致,快速伸手给钱三又来了一下。 “念哥哥!你怎么这么坏!” 第171章 钱四的院子 钱三一时间又痛又委屈,嘴巴直接撅成了鸡屁股,姜念被他这模样逗得不由得大笑道。 “哈哈哈,我也感觉自己是在做梦一样。” “那你应该让大哥弹你才对!” 说完,钱三不满的瞥了一眼姜念,随后气鼓鼓的抱着双臂靠坐在椅背上。 “我就喜欢弹你的脑袋,声音比别人的都清脆。” 钱一看到钱三的鸡屁股嘴,强忍着笑意跟着说了一句。 钱二见状也掺和进来,右手手指还做好了姿势等着弹他额头。 “就是,他们都弹了,你让我也弹一个。” “姨母,你看他们几个就知道欺负我。” 敌众我寡。 钱三见势不妙,连忙捂着脑袋往苏显蓉的位置缩了缩,口中委屈的抱怨着,想让苏显蓉为他主持公道。 “好了好了,你们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弟弟,再看看小四多乖巧啊。” 苏显蓉抱着求助的钱三,立刻装作严厉的样子瞪了三人一眼,还拿钱四来跟三人比较。 “我哪儿能跟小四比,他向来是最乖巧听话的。” “还说呢,母妃能不知道你么?要是你哪天能有小四一半听话,那肯定是又惹了大祸了。” “哈哈哈!” “哈哈哈!念哥哥是我们家最不听话的!” 在一阵笑闹声中,多日来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现在一家人只等着子时的到来。 其实不仅是钱三,就连姜念心中都觉得有些恍惚。 兜兜转转寻找了多日的老药王,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还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样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人感到十分的不真实。 不过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为了能够在今夜子时保持清醒,允安王府的全部人员都在饭后进行午睡。 姜念睡前又去看了一眼姜思,随后睡了他这么多日来最安稳的一觉。 谁知道等他晚间醒来的时候,允安王府又炸成了一锅粥。 一众侍女小厮们倾巢出动,在偌大的王府里寻找着什么。 刚睡醒的姜念挠着脑袋,好不容易抓住一位腿脚稍慢些嬷嬷,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竟是老药王不见了! 苏显蓉午后只短暂的睡了一会儿,就去寻老药王,结果只听得下人说老药王醒来后便出了厢房,还不让下人跟着。 倒是有侍卫们暗中跟随,但老药王一直东绕西跑的,加上晚间视线差,竟在一处花园里将人给跟丢了。 如今不知道去哪里了。 眼看着就要到时辰,老药王却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允安王这会儿阴沉着脸,刚刚已经将侍卫们罚了一通,原先以为自家王府的守卫诸多,应该像铁桶一般固若金汤。 却没想到连个老者都跟不上。 真是一群废物! 姜念一时也有些懵逼,搞不懂这突然出现又突然不见的老药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一众人心焦的团团转,苏显蓉坐在姜思床前忍不住抹泪。 难道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吗? 那倒也不是,毕竟和老药王一同前来的少女还在呢。 只是不知这老药王和少女是什么关系,总不会丢下她一人就跑了吧? “这位姐姐,恕我冒昧,请问老药王是你的师父吗?” 姜念心里琢磨了半晌,忍不住开口对着少女询问道。 相较于众人的焦躁不安,药王带来的这位少女,倒是十分的沉得住气。 只见她依旧一身少年打扮,坐在椅子上淡然的回应并解释道。 “你们不必如此担心,爷爷经常这样东跑西窜的,许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不过他向来守时,既说过子时为病人诊治,那就一定不会耽搁的。” 这少女竟然是老药王的孙辈。 那应该是不会独自一人跑了吧? 允安王等人皆是一脸犹疑的看向少女,姜念心中也有些不确定,走近了两步后忐忑的又问道。 “亲爷爷?” 少女闻言立刻回了个白眼,咬牙切齿的说道。 “当然!” “听说这老药王身边确实一直跟着位少年郎,只是这突然间换了性别,本王自然有些疑虑。姑娘,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何要这副打扮啊?” “哼,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是个王爷呢。” 少女看着十岁出头的模样,到底还有些孩子心性。闻言一扭头,冷哼一声有些傲娇的解释道。 “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我自小跟着爷爷行走江湖,山间寻药,野地留宿。虽通些拳脚,但一介女儿身终归不便,所以才要扮成这样。” “原来如此,倒是本王没能想到这一层。” 一老一少行走江湖已经惹人注目,若是以女子的身份示人……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这话能解释的通。 允安王听完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姑娘既然如此坦诚,想来也没有必要骗我们。罢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本王就在这儿等着吧。” 又安静的过了些时间,院外有一侍卫几番飞身后落在允安王身前。 “王爷,人找着了。” “在何处?” 没等允安王问话,姜念已经着急的站起身来抢先问道。 侍卫的头低了低,朗声回道。 “在钱四少爷的小院里。” “啊!他怎么会到那里去?” 自打姜念回京,苏显蓉便为钱家几兄弟各自安排了单独的院落,但因为钱四一直跟着姜念睡,所以他的院落向来是空置的。 老药王干嘛去没人的院子。 疑惑间,姜念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钱四,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答案。 但他看到钱四仰起头,正冲他忽闪着无辜的大眼睛时,他又不由得自嘲一笑,自己寻了个由头出言解释道。 “许是老药王嫌王府人多吵得慌,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再睡一觉吧,哈哈哈!” 小小的钱四,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老药王的想法呢。 “老药王人呢?” “说他饿了,在前厅等着用晚膳。” “走,我们也过去。” 允安王闻言立刻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带着姜念一群人又往前厅去。 可不能让老药王再乱跑了。 第172章 我要把他带走 等一行人到前厅时,只见老药王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根鸭脖已经吃的满嘴流油,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 “你们来了,快坐下一起吃点。” 老药王见他们来了,百忙之中腾出嘴,挥舞着油乎乎的手让他们坐下来。 “我们都用过晚膳了,您老自己吃吧。” 姜念上前,坐在老药王身边笑着说道。 “也好,这人呐,年纪大了就喜欢跟你们这些小孩子待在一起。你们都过来坐,陪老夫聊聊天。” 老药王也不多客套,只笑呵呵的招呼孩子们都围着他坐着。 “你们平日里除了读书,都还干些什么事啊?” “练武。” 钱一正好抬眼对上老药王的目光,干巴巴的第一个开口回应道。 “哦呦,练武好呀。身强体壮不容易生病,行走江湖也有自保之力。瞧瞧你这身形,真不错。你们几个呢?” 老药王夸了两句钱一,又将目光转向了钱二钱三。 “上树掏鸟蛋,下河抓蛤蟆算吗?” 钱二除了算筹读书外,和钱三两人最爱干这些事,老药王一问他便毫无保留的吐露个干净。 “嗯,劳逸结合,陶冶情操也不错。” “我要挑灯读书,早起练武,骑马射箭君子六艺一一不能落下。觉都不够睡,我都要困死了。” 不用老药王再问,姜念十分自觉的,语气中顺带着还含有些哀怨的说出口。 谁能不哀怨呢。 这就是他落水前每日要干的事情,几乎是忙的团团转没有一丝空闲。 他也没想到做王爷的儿子居然比做社畜还累。 “真的?确实看起来有些憔悴。” 老药王惊讶之余看了看姜念的面色,擦了擦手开始认真的给姜念号起脉来。 没几秒钟,老药王便挥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是不是先前后脑勺受到过撞击?不过无妨,如今已经恢复得健壮如牛。按你这个身体,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就足够了。” “那我为什么还总是觉得睡不够?” “可能是你生性懒惰吧。” 老药王淡淡的一句大实话,似乎是戳中了姜念的哑穴,让他瞬间闭嘴,乖巧的坐着不再言语。 还偷摸的拿眼睛去瞄允安王,生怕他听了这些话,要再给他加些每日任务出来。 那可就惨了。 不过看允安王现在的状态,似乎心思都不在这里。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你呢,你平日里都干些什么?” 老药王见状一笑,抓起一块羊排咬了几口,口中含糊的问向一直没说话的钱四。 “小四跟着老大夫学医呢。” 钱四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钱三便嘴快的帮他回答了。 “学医?学了多久了?” “小两个月。” “小院里的那些药材都是你自己弄得?你全都认得?” 钱四这下没说话,只乖巧的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不错,旁人小两个月还没摸到窍门呢,你小小年纪,倒也算是孺子可教。” 老药王吃着羊肉,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 钱四面对老药王的夸赞没出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不肯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而允安王算着时辰心焦不已,见老药王一直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肯说到治疗的事情。他不免有些焦急地,说话也顾不上委婉礼貌了。 “您老所需的药材已经全部准备好,何时才能为我儿医治?” 难道是担心他不给钱? “你急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了肚子才好干活。老夫说了子时就是子时,莫要再催了。” 老药王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允安王也顾不上他的冒犯了,径直对着身旁的下人吩咐道。 “来人,将东西抬上来。” 啥东西要抬上来? 姜念疑惑地目光从允安王的脸上转到了门外,只见下人们抬着几口红木箱子来,一打开,竟是层层叠叠,闪亮亮的金元宝! “当日本王张贴皇榜时承诺,能医治我儿者赏黄金三千两。如今三千两都在这儿了,还请药王您亲自过目。” 老药王见此擦擦嘴上的油渍,几步走到箱子前拿起一块元宝,送到嘴边用后槽牙咬了一下。 看到元宝上清晰可见的牙印后,不由得点点头满意的赞叹道。 “嗯不错,是真金。老夫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呢。” 但是紧接着,他就随手将那元宝丢回箱子中,之后话锋一转。 “不过老夫一生治病救人,要这些黄灿灿的身外之物做什么。”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看来老药王是真的看不上这三千两。 但姜念和钱一等人,一时间都被老药王的话给惊呆了。 哇靠,行医之人也不能视金钱如粪土吧? 连三千两黄金都不要。 这老药王到底要什么? 又有什么是比三千两更贵重的物品? 允安王也有些看不透这老药王,不知到底要些什么,但他为了姜思的性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药王若有所需尽管开口,本王定当满足。” “君无戏言?” “绝无戏言。” “好!” 老药王听得允安王的承诺不由得拍手叫好,一双眼睛犀利的打量着厅中众人,随后手指其中一人坚定的说道。 “老夫要把他带走!” 第173章 就地拜师 此言一出,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老药王手指之人。 竟是最小的钱四! “为何?” “为何要将他带走?” 姜念一脸懵逼的问着老药王。 他有些不明白,好好的在说姜思的事情,怎么又扯到了钱四身上了? 钱二钱三更是一脸震惊,两人迅速起身,站到钱四面前警惕着看着老药王,生怕眼前这个怪老头下一刻就会将弟弟拐走。 “刚刚不是还说老夫提任何要求都行吗?怎么才说完就变卦了?” 老药王没理会姜念的问题,只转头看向了允安王,有些不悦的说道。 这允安王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回身看了姜念等人一眼后,立刻对着老药王拱手解释道。 “本王虽是这些孩子们的长辈,但也不能强求他们。此事还得看看孩子的意见。究竟为何要带走他,还请您老人家明言缘由。” “也罢,不说清楚搞得老夫要拐卖小孩似的。” 老药王闻声一甩衣袖,走到位置上坐了下来神色淡然的说道。 “老夫此次出谷就是为了寻一关门弟子,好叫老夫的一身本事能够流传于世。苦寻许久未有投缘之人。 今日观这孩子年纪虽小,做事却十分认真,也算是有些天赋。如果能跟随老夫回谷习医,假以时日必定能传我衣钵。” 允安王瞬间就听明白老药王的意图,望着呆呆地钱四郑重又期待的问道。 “如此说来,小四,你可愿意拜药王为师?” 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 天驰王朝向来注重师徒传承,一旦拜师那必定是倾囊相授。哪怕钱四只能学到药王医术的一星半点,日后也是极为有用的,定然能让钱四仅靠自身便可在世间立足。 天地君亲师,若是钱四做了老药王的弟子,有这一层关系,那他允安王府往后也不必为生病担忧了。 姜念也立刻想通了这些,此事于钱四、于王府都是一件好事。 但还是得看钱四本人的意见。 他抬眼望向钱四,只见他正眨巴着无辜的双眼,像是在思考。 没人出言催促,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待钱四做决定。 半晌,思考完毕的钱四起身在老药王身前跪下,拜了三拜后乖巧的开口说道。 “弟子钱颂远拜见师父。” “好!好!” 一直摸着小胡子假装淡定的老药王,听到这话后立刻激动的拍着大腿站了起来。将钱四扶起后从怀中东摸西摸,掏出个小小的碧绿药瓶来。 “好徒儿,这瓶元魂丹你先拿着,就当是为师的见面礼。等回谷后,为师再给你拿些好的。” 元魂丹? 做什么用的? “此药虽不起眼,但小小一颗功效极佳。只要吃下去,便是濒死之人也可留三日性命。制作元魂丹的药材可遇不可求,看来我爷爷是真心喜欢你。” 看出一群人的疑惑不解,老药王带来的少女开口解释道,语气中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 “这么厉害?那拿去给思哥哥吃些吧,他现在最需要这个了。” 小钱四打量着手中的药瓶只觉得不可思议,下一刻的想法便是拿去给姜思。 “他不必吃这玩意儿,好徒儿你且安心,为师这就去为他诊治。等为师把他治好,咱们就启程回谷去。” 历经多年,老药王终于在允安王府找到一个投眼缘的弟子,这会儿心里美得冒泡,总算是主动提及了诊治一事。 他也是吃饱喝足了,说完拍了拍手立刻乐呵呵的起身,往姜思的小院去了。 允安王自是紧随其后,钱一等人看出来姜念和钱四似乎有话要说,默契的先走一步,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姜念蹲下身来摸着钱四的脸蛋,有些忧心地轻声问道。 “小四,你跟哥哥说。你是不是为了思哥哥,才决定拜老药王为师的?即便你不跟他走,他也已经说过要为思哥哥诊治,你不必勉强自己。” 钱四这么小这么乖巧懂事,或许跟着老药王真的能够学到真本事,但他不希望钱四的这番决定是为了旁人。 听到姜念的话后,钱四先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哥哥,我自己想跟着师父学医,也想思哥哥活下来。” “那你舍得吗?” 舍得离开京城,离开王府,离开这一众兄弟们吗? 跟着老药王离开,就要去千里之外的天隐边境。按如今的车马速度,见一面或许要走上几个月的时间。 姜念只是在心中想想那场景,就要忍不住落泪。毕竟从他穿越至今,还未和钱四等人分开过呢。 钱四看着姜念的泪眼也十分的不舍,他双手抚着姜念的脸庞,随后环抱住姜念的脑袋带着哭腔说道。 “念哥哥,小四当然舍不得你。” 但小四不能只留在哥哥身边,小四也想为哥哥做些什么事情,希望以后能帮到哥哥。 剩下的这些话钱四默默的咽回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此刻还未到离别的时候,两人便伤心的抱头痛哭了一场。 直到将这些天的焦虑不安,痛苦担忧尽数发泄完毕,姜念才带着钱四往姜思的院落走去…… 才靠近院子,便闻见浓浓的苦涩的药味,只见老药王和少女已经待在姜思的房间里。而允安王一群人都围坐在燃着篝火的院子里,对着房间翘首以盼。 时间渐渐过去许久,除了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外,整个院落可以说是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姜思的房门终于“嘎吱”一声响了起来。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允安王夫妇二人从椅子上惊跳起,快步走到老药王跟前满怀期盼的望着他。 不用他们俩问什么,累了一夜的老药王捶了捶腰背,直接了当的开口说道。 “一切都还算顺利,不过有一处老夫觉得不太好。” “什么?” “唉,孙女,你跟他们说吧,爷爷累了得去睡觉了。” 面对允安王的追问,老药王反而又不肯说了,伸了个懒腰后径直往院外走去。 而原本都睡着的几个孩子们这会儿全醒了,姜念睁着还有些朦胧的双眼,抓住跟出来的少女十分急切的询问道。 “我大哥他究竟怎么样了?” 第174章 碧水寒毒 少女瘪嘴望着老药王离去的背影,再看姜念等人已经将她团团围住,只好无奈的解释道。 “姜思的身体如今已无生死之忧,只是爷爷发现他身体如此虚弱的原因,并非普通寒气侵体那般简单。” “等等,院中太冷了些,还是随本王进暖阁一叙吧。” 允安王闻言心思微动,开口打断了少女的话,挥手让院中下人全部退出去。 随后带着一众人等坐进了小院的暖阁中,确定四处无遗漏之后,他才警惕的开口问道。 “思儿的身体可是另有隐情?” “确有隐情,爷爷在他体内发现些许残留的碧水寒毒。” 少女见允安王此举,面上也带了凝重之色,皱着眉头将老药王的发现一一道来。 “此毒乃西境特有,观姜思的中毒情况乃是胎中所带,而且是常年服用。这十几年来已经深沁肺腑,哪怕是爷爷出手也无法在一朝一夕内消除,只能暂保他性命无忧。” 此言顿时在众人心中掀起一阵波澜,姜思不是生来体弱吗? 怎么突然间又成了中毒? 苏显蓉闻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与允安王对视一眼,随后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道。 “西境特有,胎中所带,难道是那时?可常年服用……王爷。” 只见苏显蓉猛的回神抓住了允安王的手臂,看她的神色像是已经有了猜测。 允安王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安抚似的拍了拍苏显蓉的手背,示意她莫要失态。 随后他看向少女沉声问道。 “此毒可有法子解?” “既是毒药,那必定有解。爷爷已经将我药王谷的离火丸给他服下。但我们出门时带的不多,只能暂时压制,无法彻底拔除寒毒。 可若是继续处在此冰天雪地之中,十分不利于他的康复,甚至可能会让爷爷的诊治功亏一篑。” 少女说着困得打了个哈欠,她想起那瓶离火丸还是觉得十分心疼。此次前来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寒气侵体,没想到还用上了药王谷的镇谷之宝。 唉…… 爷爷还不要那三千两黄金,转头讨了个奶娃娃回去。 想到这里,少女转身打量起钱四来,除了长得可爱些外,也不知道爷爷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从前一直都是待在暖阁中过冬,往后继续待在暖阁可行得通?” 姜念不知少女内心腹诽,紧跟着连声问道。 “怕是不行。” 少女抬头望向外面不知何时飘起的零星雪花,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若只是一两日便罢了,若是待在暖阁中几个月对他的心肺十分不好,长年累月下来更有性命之忧。而且那碧水寒毒还没解完呢。” “待在暖阁中不行,出来更是不行,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才救活他,便又要眼看着他一日日的衰弱吗?” 苏显蓉这会儿已经整个人瘫倒在允安王怀中,一时间心绪万千,没了主意。 “暂时没什么好办法,如今他已经稳定了,你们先进去瞧瞧他吧。” 少女可不关心这个,一看这其中便有诸多阴谋诡计,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反正她和老药王的任务至此已经算完成了,她淡淡说完后便裹上厚厚的披风,事不关己的离开了小院,只留下心绪沉重不宁的众人。 “思儿如今总算是活下来了,往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允安王沉默许久后,紧紧揽着苏显蓉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如今不必生死相隔,怎么说也是件喜事。 等众人看过安睡的姜思后,钱一几人先去歇息,而允安王夫妇和姜念三人则是坐在暖阁中沉默了许久。 半晌,有了主意的允安王缓缓开口道。 “思儿如今的身体实在不适合留在京城,听闻药王谷中四季如春,夫人,不如……” 允安王的话还没说完,苏显蓉便明白他的意思,满脸痛苦的掩面哭泣起来。 “我如何不知这是最好的方法,可你叫我如何舍得啊!” 姜思这可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又从小体弱,苏显蓉初做人母的前几年,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姜思身上。 可如今她才知道姜思竟然身中奇毒,而她这个做母亲的这么多年却未能察觉半分。 担忧歉疚、痛苦不舍,一时间苏显蓉的心中百感交集,说话间已经泣不成声。 允安王又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情,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未曾尽到半分责任。 他忍住眼角的泪意轻拍着苏显蓉的身体,出言劝说道。 “夫人,莫要伤心了。若有办法为夫也不愿思儿离开我们,但他现在必须要远离京城,才能保证他不继续受到伤害。而且他体内的寒毒并未完全拔除,需要老药王的诊治。” 见到苏显蓉哭泣,姜念也被情绪感染得红了眼睛,他忍不住上前抱住苏显蓉轻声安慰道。 “母妃,您别哭了。只有送大哥离开才能让他活下去,大不了我们以后去药王谷见他就是了。” “念儿!母妃舍不得你大哥啊!” 苏显蓉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心头更是一痛,反手紧紧抱住姜念,丝毫不顾形象的放声大哭起来。 纵有万般不舍,但为了姜思的性命着想,苏显蓉也只能妥协。 爱,有时候需要放手。 过了几日,等到姜思彻底清醒过后,姜念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吐露了个清楚。 面色苍白的姜思虚弱的靠着软枕,闻言温柔的轻笑着同意前往药王谷。 他的笑容依旧如清风拂面,就仿佛这么多年的寒毒,未曾伤及他的身体一般。 既已做出了决定众人便不再拖延,在禀报过皇帝后,允安王府寻了个良辰吉日。趁着冬日里难得的大好日头,几队人马随着老药王、姜思以及钱四等人一同出发了。 临走前,姜念向着老药王再次行礼拜谢。 “多谢药王出手挽救我大哥的性命,日后若有我允安王府帮得上忙的地方,请您尽管开口。” “不必谢老夫,老夫也是受人之托,你要谢的另有其人啊。” 老药王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这话时挤眉弄眼的摸着小胡子,语气神秘莫测还略带揶揄,不禁勾起了姜念的好奇心。 另有其人? 会是什么人? “还请药王明言。” 不过无论姜念再怎么追问,老药王也只是轻笑着摆摆手,不肯透露半个字。 见姜念想不出,还摇着头十分惋惜的看着少女,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啧啧啧,小孙女啊,往后行事可莫要学那人遮遮掩掩的,出力不讨好啊。” 少女显然也是知晓内情之人,闻言斜斜的瞥了姜念一眼,略带不满地别过头去。 允安王见此十分疑惑的拿眼神询问着姜念,钱一等人也一同打量着姜念,还帮他回想着从前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旁人的事。 姜念察觉到他们犹疑的目光,也只能懵逼的抓耳挠腮。 到底是谁做好事不留名啊? 众人心中各自有千般不舍,一直跟着车队行至城外五十里。 可此去山高路远,往前再不能相送了。 这一别,便是八个春去秋来的岁月…… 第175章 沙漠跑商 “一条大河~波浪宽~” 一行商人打扮的车队里,一位少年正仰躺着靠在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子上,尽情的放声歌唱着。 队伍前后的人听到这歌声,纷纷亮开嗓门高声附和。这首歌他们跟着少年刚刚学来的,众人合唱的声音在这黄沙飞扬的沙漠中,传得很远很远。 少年身旁躺着的一位中年人,却是无法参与这和谐愉快的氛围。只见他满腹心事的暗中戳了戳少年的臂膀,刻意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 “哎,小祖宗,你怎么偷摸着竟跟到这儿来了!你这不是害我吗?等回了京城,王爷非得拿刀砍了我不可。” “去你的吧,我父王这么多年何时对你疾言厉色过?你若是这么说,等我回去了必定要在父王面前告你一状。” 少年斜瞥了一眼中年人,面对他的话满不在乎的说着。 “哎呦祖宗,这能一样嘛!” 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啊! 中年人急得猛拍大腿,突然拔高的音调引来了其他人的侧目。 他眼看着拿少年没办法,只好无奈的半是妥协、半是商量道。 “既然你已经跟出来了我也不好叫你回去,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啊,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可得事事都听我的。” “行行行,你是掌柜的,我当然听你的。” 少年此刻的心思都被广阔无垠的沙漠给吸引去了,态度十分敷衍的应道。 这二人,正是亲自跑商的陈掌柜,和偷溜出京的姜念。 “还有啊,最近北边那帮子人不太平,你可千万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哎呀呀呀,你就别操心了,你看我穿得这样,有谁能信我是允安王世子?” 被陈掌柜念叨得烦了,姜念扯了扯身上脏兮兮的粗布麻衣,冲他比划着说道。 确实。 八年过去,姜念不知不觉间长高了不少。常年习武让他身姿更显纤长挺拔,双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仿佛有无尽的力量蕴藏其中。 皮肤经过这几日的暴晒,从原本的白皙微黄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甚至那张保护不当的双颊上还被晒得有些微微泛红。 总之,这八年来在允安王的魔鬼训练下,他如今的脸庞上已经完全脱去了儿童的稚气。 加上他比旁人多活了二十多年,即便是待在一众走南闯北、识人无数的商队中,也没人怀疑过他。竟是那京城之中,最为尊贵的允安王世子。 至少现在还没人怀疑。 陈掌柜眯着眼望了望天空,扯过一块粗布盖在二人头顶用来挡住那炽热的阳光。 随后他放弃念叨,只是单纯好奇的问道。 “你说你,好好的京城不待,跟我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穷乡僻壤的连马车都没有,只能靠着骆驼或人力拉着特制的板车前行。 放眼望去一丁点绿色植物都没有,稍微刮点风一不小心便是满嘴黄沙。 条件这般恶劣,也不知道姜念跟出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啊?” 姜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翻了个白眼后十分无奈的说道。 “还不是我母妃,说什么我长大了,要给我配几个通房丫头。我不收,又问我是瞧上了谁家的姑娘。 我哪里有什么瞧上的姑娘?可说不出来她还偏偏不信,这几日已经张罗着要为我设宴寻妻呢!” 说到这个,姜念真是满肚子牢骚,一张口便滔滔不绝的把心中的苦水倒了个干净。 此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由于大哥姜思常年待在药王谷修生养息,与老药王的那位小孙女日久生情。两年前的夏日,二人回到京城完婚。 这么多年,一家人难得重聚一堂。婚礼当日,姜念便高兴的连喝好几壶酒。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他的亵裤竟然脏了! 这是,男孩成长的必经之路!? 他发誓! 那天晚上,他绝对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后来他为了掩盖此事,在自己的小院中偷偷将裤子烧毁了。但最终也没能瞒过苏显蓉的眼睛。 从那一日起,苏显蓉便以一种自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心情,不遗余力的往姜念身边送女人。 府中长大的侍女、外头买来的良家女儿,连宫中清白的舞姬都被苏显蓉带进了王府,送到了姜念的小院中。 最后一次,见到自己床榻上躺着位绝色花魁的时候,姜念实在是忍无可忍的,向好心办坏事的苏显蓉大发一通脾气。 看到姜念的爱搭不理、避之不及,倒让一时伤心的苏显蓉把这事情给想歪了。 而且在姜念各种理由、各种借口的推脱下,更是连允安王都开始关注此事。 毕竟京中大户人家的公子们,哪个身边没有一两个通房,用来引导男女之事。 偏偏姜念的反应如此激烈,反而显得十分不对劲。 难道他们的小儿子好男风? 允安王夫妇二人如此想着,只觉得忽的冒出一身冷汗来。 虽然天驰王朝好男风者不少,但在允安王府,这绝不能行。 于是夫妇二人便着手开始为姜念挑选正妻,准备让他早早完婚,了却一桩心事。 父母之命不可违,姜念只能假装乖顺了一段时间,等允安王夫妇放下戒心后,这才避开一众耳目,带着王离一同偷跑出京。 “哈哈哈,我当是个什么事呢!你若是看不上京城贵女们的做派,找个别的地方也行啊。若是不想早早成亲,便是去逛一趟青楼,也好叫你母妃安心些啊。” 陈掌柜一听完便拍着手大笑道,想也不想的直接给姜念出了个馊主意。 姜念闻言不悦的冲陈掌柜翻了个白眼,那青楼得多脏啊。 他连一个脚趾头都不愿意踏进去。 没听见姜念的回应,陈掌柜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可不是客栈里那些荤腥不忌的食客。 “呸呸呸,我这张臭嘴,你当我没说就是。” 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尬笑着说道。 算了。 姜念也没法向陈掌柜吐露真正的原因,摇了摇头换一个话题问道。 “那你说说这条路线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你亲自前来?” 第176章 黄沙镇 显然,陈掌柜的好奇心还是依旧一如既往,他悄声凑到姜念耳边八卦道。 “哎,莫要转移话题。你偷偷跟陈叔说,究竟是不是喜好男风?若是真喜好,那京城中有不少小倌,陈叔也可以带你去见见世面啊。” “刚刚还说怕我父王砍了你,现在又不怕了?” 姜念实在是无语至极,紧接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威胁道。 早知道陈掌柜这么多话,他就不把这事往外说了。 难道要他说,自己的芯子里其实是个女人,对着女人,他实在ing不起来吗? 可是你要让他去对着男人击剑? 不不不。 想到那个画面,姜念就有些生理性不适,直犯恶心。 “你看你,对着陈叔也不肯说实话。不说就不说嘛,还提王爷干什么。” 说到永安王陈掌柜顿时便哑火了,只见他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后,语气略带埋怨的继续说道。 “我这次来这鬼地方,还不都怨你。” “怎么又怨我?” “还不是你当初为了寻找王老板,说什么要将情报网铺遍天驰,甚至是天阙和天隐。卫一大人又向来将你的话奉做圣旨,这不连这犄角旮旯的荒地也不肯放过。 非要来这儿就算了,还跟我说什么他人手不够,而此地情况复杂,必须派我这个掌柜的亲自来做前锋看场地。” 什么人手不够,明明人手多得是好嘛!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呢嘛。 说起这事,陈掌柜也是一肚子怨言,看向姜念的眼神都带着些委屈,就差没开口告卫一的状了。 其实自从飞云客栈在京城开业以来,陈掌柜便按照姜念的吩咐就地取材,将京城的地痞流氓,流浪乞儿皆收入客栈做小厮。 暗中训练合格、能力出众、忠心耿耿的人全都收入卫一组建的情报网中。 这样一来,所有人手皆过了明路,就是收拢再多的人,朝堂之上也无人能拿此事做什么文章。 但这么多人总不能全待在客栈跑堂吧,姜念脑袋一转,干脆又为客栈搞了个外送服务。 没错,就是送外卖。 一个既能四处乱窜,又不会被人怀疑的工作。 简直就是搞情报、传消息的绝佳遮掩。 此举原本只是权宜之策,但在姜念意料之外的是,外送服务居然受到了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的大力追捧。 于是,后来飞云客栈开在各地的分店,都沿用了此番运作模式。 所以现如今的天驰王朝,已经可以随处叫外卖啦! 姜念望着年过四十还一脸可怜样的陈掌柜,不禁嫌弃又觉得好笑,连忙挥手打断了陈掌柜的话。 “打住打住,早几年前就已经找到了王老板,这事可不能怪我头上。要说卫一也是为了扩张你的商业版图,你不亲自来压阵还能让谁来?” 陈掌柜听了姜念这十分偏颇的话,不由得一撇嘴,口中十分不满的大声嚷嚷道。 “小钱啊小钱,我瞧你可真是偏心极了。这姓王的也真是遭天谴,人都死了还给我增添额外的活计。” 他不能怪姜念,又不敢怪卫一,只好拿死了的王老板出来顶罪了。 一旁随行许久的王离总算是听清了二人的对话,他知道陈掌柜胆小,听不得这些事,故意出言调侃道。 “陈掌柜的怨气怎么这么大啊?王老板的白骨反正还在呢,不如等回去之后,我再帮你把他拖出来鞭尸?” “不不不,这倒不必了。” 果然,听闻此言的陈掌柜顿时脸色一变,大惊失色的慌忙摆手拒绝道。 他哪里敢啊! 在钱四去往药王谷的第二年,一位小乞儿在一处偏远地窖里发现了王老板的踪迹。 卫一带人追寻了许久,王老板被发现的时候,他身上那些臃肿摇摆的肥肉已经全然消失,完全变成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瘦竹竿。 时隔多年,姜念已经没心思和他废话什么。 只吩咐下人用猪油拌饭将他重新喂胖后,便将钱四从药王谷叫出来,他带着钱家几兄弟一起回到淮水城。 几人就在钱爷爷的坟前,把王老板当靶子一般,你一箭我一箭的活活射死了王老板。 陈掌柜当时就在一旁看着,姜念先由双手双足射起,接着是小腿臂膀。汩汩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和王老板的屎尿混在一起,在他身下汇聚一团。 甚至连王老板的嘴巴都不曾堵上,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回荡在钱家庄内,凄凄惨惨不绝于耳。 那场景,啧啧啧。 陈掌柜到底是个正经商人,不太习惯这么血腥暴力的事情,他莫名觉得姜念此举比张大人的酷刑更胜一筹。 但他知晓钱爷爷在姜念心中的分量,也知晓姜念为钱爷爷死亡一事自责许久,他自是无法出言相劝。 只不过,一想到当时姜念那副冷酷无情的杀神模样,他还觉得有些心颤不已。 小钱,终究是不一样了…… “掌柜的,前头就是黄沙镇,咱们快到了!” 陈掌柜这边在心里回想着从前的事情,前头去探路的人已经欣喜的往回跑,挥舞着手中的粗布头冲着队伍大叫着。 听到这话,躺着的姜念立刻拿开了头上遮挡的粗布,在板车上站直身子向前眺望。 果然,四周的黄沙中已经逐渐出现一丛丛陌生绿植,将这大片的黄沙分割开来,直到在他们眼前汇聚成大片绿洲。 遥遥望去,那绿洲之上有一座规模较小的城池,正前方还能看到一块较为简陋的石牌,上面写着“黄沙镇”三个字。 不错。 这名字通俗易懂,很接地气。 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不想再跟陈掌柜待在一块,骆驼拉着货物又行的慢些。心烦意乱的姜念干脆脱离了队伍,拢了拢脖颈处遮挡口鼻的布料,抬脚径直往黄沙镇走去。 “哎,小钱回来!这地方三教九流的乱得很,可不比京城啊!” 身后的陈掌柜又像个老妈子似的念叨开了,眼见着姜念不理他,他赶紧用手捅了捅一旁的王离催促道。 “没看见他都跑那么远了嘛,你快点跟上去啊!” 第177章 怪异的很 正如陈掌柜所说,这黄沙镇确实乱的很。姜念还没踏进破旧的城门,便被几个手持兵刃的人恶声恶气地给拦下了。 “你是什么人?来这黄沙镇做什么?” 莫名其妙的被人拦下,姜念一头雾水的打量起这些人来。只见他们所穿的服饰是天驰官兵的衣裳,应当是这黄沙镇的守城官兵。 可他们对着姜念这般质问,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像姜念是个他国间谍一样。 这真是奇了怪了。 天驰王朝各个城池从无宵禁,城门各处的官兵向来只管看守和维持秩序,从未见过有上前盘问百姓为何进出城的情况。 难道此处是有什么敌情? “喂!问你话呢!别以为装哑巴就能蒙混过关!” 其中一官兵见姜念不出声,立刻将手中长枪抵向姜念的脖颈处,同时不耐烦的大吼道。 姜念这么多年来的武术可不是白练的,他又何曾受过这般对待。 还未等长枪近身,他便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反手紧握住枪头,用力将长枪连带着官兵一起,往自己身侧一扯。 紧接着脚下一个用力,飞身一脚将此人猛的横踢了出去。 “嘭”的一声传来,只见城墙根下扬起一片沙土。其余几位官兵反应倒也迅速,见势不妙几把长枪立刻对着姜念围拢而来。 “你他娘的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来我黄沙镇闹事!弟兄们,把他拿下送给去城主大人处置!” 哼,就凭你们几个? 若是往日里姜念定要好言好语的讲清楚,可这会儿正赶上他心情不佳,而这些人上来又是这般态度。 那正好,拿他们撒撒气。 姜念心中冷哼一声后,一言不发的就摆开了架势。 眼见着就是一场大战,却被身后陈掌柜的声音给打断了。 “各位官爷手下留情啊,手下留情!” 这一会儿功夫,商队已经跟了上来,陈掌柜见此情景立刻奔上前来,把姜念拦在了自己身后。 “各位官爷消消气,天干物燥的不便大动干戈,只是我们刚到贵宝地,怎么就要刀刃相向呢?” 陈掌柜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小人做派,满脸谄媚的冲着官兵们讨好的问道,手上还不停地给几位官兵扇风消气。 官兵们打量了一番陈掌柜,随后对视一眼,为首的收了长枪,对着陈掌柜语气凶狠的质问道。 “你又是什么人?来黄沙镇做什么?这小子跟你是个什么关系?” “在下只是个跑商的,第一次来黄沙镇。这不,带着自家小娃一起出来见见世面。” 在黄沙中走了大半日,陈掌柜已经是一身尘土,在配上他这会儿装的一脸憨厚样,这话听起来倒是十分真切。 “跑商的?” 不过为首的官兵闻言还是有些犹疑,他走远了些把队伍都看了一遍,接着走到一辆板车前,翻了翻上头的麻袋。 “呦,这儿还有上好的茶叶和细盐呢。你倒是有些手段,竟能拿到这些走俏货,你挣得不少吧?” “嘿嘿,不瞒您说,只够养家糊口罢。这些东西在外头根本卖不动,在下也只能跑的远些,挣些辛苦钱。官爷若是不嫌弃,您多拿几包,就当是在下孝敬您的。” 此话一出,陈掌柜哪能不懂是什么意思。十分有眼力见的立刻上前,叫人撑起一张口袋来,边说着边将茶叶和细盐装进其中。 见官兵收下货物后,陈掌柜又从怀中掏出份沉甸甸的荷包来,不着声色的送到了为首的官兵手中,态度十分谦卑的说道。 “自家小娃不懂事,在下替他赔礼道歉了。这些请官爷们喝茶,还望官爷高抬贵手,放我们进城去。” 那官兵沉着脸颠了颠手中的荷包,察觉到分量不小后立马转变了口风,对着余下几位官兵看似商量,实则吩咐道。 “行了,他们出来跑商东奔西跑的本来就不容易,这还拖家带口的。此事依我看不如各退一步,你们几个把李三抬回去,就这么算了吧。” 官兵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陈掌柜接着问道。 “对了,要进城必须得有介绍人,你们可有?” 陈掌柜听了顿时眉头一皱,来之前卫一没跟他说还要什么介绍人呐? 这会儿他也只好随机应变,顺口请教道。 “介绍人?在下确实是第一次来此处,竟不知还有介绍人一事,还请官爷同我们说说。” 查看细盐茶叶的几位官兵听完,嬉笑的面色立刻严肃起来,为首的也十分为难的说道。 “那这可难办了,城主大人明令,无论进城做什么,都必须得有介绍人才能进入。” 听闻此言,站在一旁的姜念心中愈发觉得怪异起来。 城池本就是汇聚以及方便附近百姓才建立而起,如今进城还需要介绍人,这种条例真是闻所未闻。 这黄沙镇到底搞什么名堂? 陈掌柜也觉得奇怪不已,他低着头和姜念交换了个神色后,语气凝重的低声问道。 “这……倒是和别处不同,敢问这城主大人姓甚名谁,官居几品?是从哪里派来的守城大将?” “哈哈哈!老哥哥,我看你这人这么实在,就多嘴跟你说两句。在咱们黄沙镇,城主大人就是天,那皇帝老儿又算是什么东西,也配给城主大人分派差事!?” “呵呵,多谢官爷相告。” 陈掌柜实在不敢苟同此言,但他更不敢当着官兵的面多说什么话,只假笑着敷衍了一句。 只见他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后,又就地坐下,满脸愁容的哀叹道。 “唉,这可就难办了,原想着来这儿大干一场,现在这情形,难不成叫我再拖着这些货物原路返回不成。” 而为首的官兵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听闻此言立刻爽快的一摆手。 “老哥哥,咱们不打不相识,不如我来给你们做介绍人。只不过……” 姜念抬眼望去,只见那官兵左臂揽着陈掌柜的脑袋,右手的三根手指拢起,对着陈掌柜比划了一个经典的手势。 呵,这是跟他要事后分成呢。 “多谢老弟,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陈掌柜当然也不墨迹,他此次一行就是为了打探情况,若是连城门都进不去,岂不是白跑一趟? 第178章 放开了吃 既然都有所求,陈掌柜便顺势和这位叫李二的官兵攀上了关系,二人勾肩搭背着就这么称兄道弟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李二直接从怀中取出张薄纸来,看也不看的在末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顺带还郑重的按了个手印。 “老哥哥,有了这张纸,你便可在黄沙镇随意进出了。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报我李二的大名,这城中无人敢不给我面子。就算是城主大人那儿,我也能说上几句话。” “好好好,多谢老弟。这份心意就当是哥哥我的见面礼,你自己收下莫要被旁人瞧见了。” 陈掌柜从善如流的接过纸张,瞄了两眼后从腰间解下自己的荷包来,径直塞到了李二胸前。 姜念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向,见状自是十分不满,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不说,这还没进城门就撒出去两大包银子。 就算允安王府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他也不想随便给了这些烂人去。 正想上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王离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 “陈掌柜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啊。” 眼见着要进城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离拉着姜念回到板车边不再吭声。 倒是那李二,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摩挲着怀中的荷包,一边望着姜念出言教训道。 “你这小娃娃的脾气还是应当改改,出门在外这般倔强容易吃亏。这回幸亏是遇上我,下次若是碰上了别人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妈的。 老子不打你,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不说姜念自打回京后,过得是连皇帝都要时常哄他开心的日子,就是先前那二十几年也没遇到过爹味这么重的人。 算起来,上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便是那位重新投胎都得有七八岁的姚大了。 忍不了。 听到这话的姜念当即攥紧了拳头,定定的望了李二几眼,抬脚就要亲自去揍他,却被紧盯着他的王离用力按住了肩膀。 再转眼一看,陈掌柜也正紧皱起眉头,站在李二身旁疯狂冲他使着眼色。 刚刚说好这一路都听陈掌柜的,姜念自然不会食言,此刻只能在心中怒骂着忍下这口气。 等一行人全部过了城门,王离这才赔笑着松开姜念。 而陈掌柜都不用瞧姜念那黑沉的脸,又哪能不明白他心中的不爽,赶紧上前揽住他的肩头,安抚似的低声劝道。 “俗话说的好啊,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黄沙镇的官兵摆明了有鬼,我们初来乍到的还是低调些好。小钱,你听陈叔一句,若是心中不忿,等我们摸清了路数,回头再收拾他们也不迟啊。” 这黄沙镇确实古怪,明明属于天驰地界,守城的官兵却对着普通百姓刀刃相向,还说什么不认皇帝只认城主。 真是觉得天高皇帝远,以为没人管得了他们了? 听着陈掌柜的话,姜念心中思索着深觉有理。 但他可不是个愿意忍气吞声的人,吐出一口浊气后在心中暗自记下了李二此人。 这笔账,他迟早要算。 一行人拉着骆驼寻找着落脚点,真是初来乍到哪哪儿都不熟,望着城中横七竖八的交叉路发懵。 最后只好在路边找了个小乞丐,叫他带路领着他们去到了城中唯一一座客栈内。 “此地的规模只能算个寻常小镇,这路的宽度都不够通马车,怎么还有个什么所谓的城主?” 叫叫镇长还差不多。 姜念站在窗边俯瞰着黄沙镇的低矮建筑,对着桌边正狼吞虎咽的小乞丐询问道。 小乞丐闻言来不及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口齿不清的回答道。 “俺也不晓得为森莫,俺只晓得……这城主是五年前才来的,再以前这破地方就是个三不管地带,没那么多规矩。” “哦?什么叫三不管?” 听小乞丐的话头,看来他知道些什么。姜念也来了兴致,拿了帕子给小乞丐擦嘴,还顺带递了壶茶过去。 “咕嘟咕嘟……” 小乞丐没接帕子,油乎乎的双手就这么捧着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喝了几大口,把口中的食物顺下去后又抓了只烧鸡边吃边说。 “三不管你们也不知道?就是天驰天阙天隐都不管的地方呗。” 此地虽归于天驰,但地处三国交界之处着实尴尬,又与其他各城池都隔着一片不小的沙漠,维护起来确实不易。 “既然没人愿意管,那这城主又是哪儿来的?是天驰朝廷下派的官员吗?” 一句话的功夫,小乞丐的嘴里又塞满了鸡肉,只见他摇了摇头含糊的说道。 “哪儿啊,俺可没见过城主,不过俺听旁人说他们好像是天隐王朝那边来的。那边人和俺们长得不太像,说话俺们也不大听得懂。” “他们?这城主还带了很多人来?” “可不是嘛,当时来了好大一批人,和城里原来的人打了几天几夜。后来他们打赢了,俺们就改口,管那帮人的头头叫城主了。” 小乞丐摇头晃脑的吃着肉,有些不以为然的说着。 陈掌柜却是有些怀疑,这小乞丐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怎么对几年前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 “真的?” “真的!俺可从来不撒谎!俺当时年纪小不记得了,可街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不信你们自己问问他们就是了。” 小乞丐见姜念几人不肯信他,当即便有些急了,放下手中的烧鸡用力的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好我们信你,你接着吃吧,这一桌都是你的,慢慢吃。” 见状,姜念不满的瞪了陈掌柜一眼,转头又对着小乞丐轻声安抚道。 而小乞丐的眼睛滴溜溜的望着这一桌菜,小心翼翼又十分渴望的恳求道。 “好人,这些东西俺能不能带走?” “你这小子真是蹬鼻子上脸,怎么还连吃带拿的!?” 陈掌柜闻言顿时急了,原本小乞丐领路他已经给了赏银。 是姜念觉得小孩子口风不严,想从他口中套些有用的消息,这才请他吃个饱饭。 可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 听到陈掌柜这么大声的呵斥,小乞丐害怕的下意识缩成了一团,但依旧小声的开口解释道。 “俺那儿还有好多弟弟,他们都没吃过这些好东西,俺想带回去给……” 正打算出门的姜念听到这话,记忆瞬间被带回了从前。没等小乞丐的话说完,他就手一挥十分豪横大方的说道。 “你放开了吃,吃饱了去带你那些弟弟们都来!” 第179章 醉欢楼 姜念既已放了话,陈掌柜也不好驳他面子,当着小乞丐的面坐到窗边,没再吭声。 等小乞丐一走,他立马窜到姜念身边,低声又快速的抱怨道。 “小钱!我们这是来打探情况的,你怎么还发上善心了?” “那又怎么了?你刚刚塞给李二的两包银子够买多少只烧鸡的?我都没说你,你倒还说起我来了?” 姜念百无聊赖的挑了两颗花生米吃,一边嚼着一边不以为然的回道。 他倒不是在责怪陈掌柜,只是正好有个现成的理由可以拿来反驳而已。 但这话落在陈掌柜耳朵里,就理解成了姜念对他的做法不满,当即有些急切的解释着。 “哎呀,我当时不也是为了能进城,权宜之计嘛。” “那我请他们吃饭,也是为了更好的打探消息啊。” “这……此话怎讲?” 陈掌柜一时间没弄懂姜念的话回身望了一眼王离,见他也一头雾水便转头继续看着姜念,等着他解释缘由。 “我们初来乍到的上哪儿探听情况去?这小乞丐生在此处比我们知道得多了。他想填饱肚子又毫无防备之心,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多好啊。” 姜念把口中的花生米嚼得嘎吱作响,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可他年纪这么小,许多事他知晓的也不全面,我们不还是得从别处打听嘛?” “他年纪是小,但架不住人多啊。等他把他的弟弟们都带来,总有人了解情况的。” “哎,就算他带十七八个人来,那也都是一群小屁孩,能抵什么用呢。” 陈掌柜双手一拍,口中啧啧两声,接着没好气的冲姜念说道。 很明显,姜念的这个说法并不足以说服他。 姜念想了想,又找出个另外的理由来。 “怎么没用?你可别忘了影卫都从什么途径筛选新人。而且我们一堆跑商的,四处打听消息岂不引人注目?干脆把事情搞得大些,做个大发善心的散财童子。说不定人家觉得我们人傻钱多,上赶着就来寻你了。”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一旁的王离听了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姜念的想法。 陈掌柜闻言沉思片刻,面上终于堆起笑容开始拍马屁道。 “倒也是个办法,还是小钱的脑子活络啊,我倒没想到这一茬事。” “懒得跟你说,一会儿他们来了要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我去外面转转。” 一个白眼丢给陈掌柜,姜念望着外面渐渐西沉的太阳,拍拍手上的碎屑起身出门去了。 他刚才注意到小乞丐缩成一团的样子,那是下意识的反应,应当是被常年殴打才形成的。而那黑乎乎的衣物下,隐约还能见着些明显的旧伤痕。 说明平日里接触的人对小乞丐非打即骂,也或许根本不拿他当人看。 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姜念不由得想起了他在破庙的日子。那时的他虽然没过几天苦日子,可钱一几人却是实打实的饿着肚子。 姜念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心疼,而光坐在客栈里等也没用,他想出去瞧瞧,这黄沙镇到底是副什么光景。 没管身后跟着的王离,姜念出了客栈后漫无目的得走着。 顺着客栈门前的土路,越往东走人流就越多,只是不知为何都是些男子。 到一家亮着彩色灯笼的二层小楼前,姜念的身周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除了人们手中的灯笼外,只能靠着二层小楼的彩灯来视物。 不喜黑暗的姜念艰难地往前又走了几步。 只见那小楼上忽的出现一群衣着暴露的薄衣女子,捏着手中的帕子摇摆着腰肢,朝着底下众人嬉笑着。 “客官,上来陪我们玩呀~” 哇靠,居然是座青楼。 姜念望着那些女子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嫌弃的拔腿就想跑,却被哄闹起来的男人们围住,寸步难行。 等二楼的栏杆处站满了女子后,一位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从中挤了出来,对着底下人喊道。 “咳咳,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那明显是老鸨的妇女挥了挥双手,等彻底安静下来后才开口接着说道。 “今日是我醉欢楼每月一次拍卖花魁初夜的日子,又正逢七夕佳节,特特为客官们安排了活动。” 老鸨粗短的手指往远处一挥,众人纷纷回头,只见路对面的树下正摆着几张桌子,上头还放着许多盛满水的白瓷碗。 “这不是她们这些小娘儿们玩的东西嘛,摆出来给咱们这群大老粗看什么!?” 男人们望着楼上的女子已是心痒不已,见了这一幕转头对着楼上调笑的问道。 “这七夕佳节历来乞巧,但咱们这醉欢楼的姑娘自然是各个心灵手巧,无需多试。今日这漂针试巧就是为了各位客官准备的。” 说到这里,老鸨的声调拔高了不少,激动的大声说明今夜的规则。 “第一位漂针成功的客官便是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若是付不起拍卖价的,找别的姑娘也可额外免去三百两银子!”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喧闹,那些男人们瞬间疯魔了。 “哦!我来试试我来试试!” “还是这醉欢楼有调调,属实会玩啊!” “听见了嘛?还能免三百两银子,咱们都去试试!” 不止是可以免去三百两银子,更有成为花魁第一个男人的机会。 绝色佳人的初夜,红浪翻滚做新郎。 此等诱惑,没一个男人能抵挡得了。 只见他们各个摩拳擦掌的望着那边的白瓷碗,每个人都势在必得的模样。 一通变故让姜念只觉着恶心不已。 好好的乞巧节,竟被醉欢楼拿来这般侮辱。 真是! 找不着机会卖了!? 姜念在心中大骂着,捏紧了拳头默默抽身往外退去。 这环境,再多待一秒,他都得吐出来。 “好!老规矩,花魁初夜一千两起拍!” 姜念艰难地挪到人群边缘时,身后传来老鸨高亢的声音。 这价钱真是叫人震惊不已。 三百两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花魁初夜还要一千两起拍。 而这些男人似乎各个都家财万贯的模样,听到这么高的数额竟无一人退去。 沙漠深处的一个小破镇而已,消费水平竟然这么高嘛? 那老鸨还说什么每月一次拍卖初夜,这其中必然有鬼! 第180章 七夕 姜念这会儿愤慨不已,察觉到此事的不对劲之处后害怕自己转头忘了,赶紧寻到王离跟他交代了几句。 这醉欢楼也得腾出手来查查。 远离了那群肮脏的人,姜念觉得身周的空气终于清新了,但他经过这一遭更不想回客栈待着了。原路返回客栈,接着又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边的人流倒是稀少了许多,只三三两两的有几位女子结伴而行,不时还激动的讨论着什么。 姜念打量着两旁建筑的同时,一位身着五色对襟上衣的少女同他擦肩而过,满头长发被分成数条麻花小辫,上头还点缀着许多彩色饰物。 其手腕脚踝上带着无数铃铛,在她一蹦一跳之间叮铃作响。 清脆悦耳只叫人心旷神怡,再望着少女那欢乐的模样,姜念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下意识的,他便跟着少女的步伐往前去。 到了一处河道边,少女熟稔的跟两边小摊贩们打招呼,随后从暗处跑出好几位小豆丁,围着她十分亲热的唤她。 “林云姐姐” 林云姐姐。 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少女,姜念不禁在心中默念着这个称呼。重复几次后,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高兴些什么。 “这位公子,你跟了我一路,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他失神之时,那名少女已然转身,皱着眉头不满的大声问道。 “在下……我……” 偷看别人还被当场抓包,姜念顿时尴尬到卡壳,难为情的挠了挠发际边缘,不知该如何解释。 少女双手叉腰,冲着姜念怒目圆瞪,她身旁的几位小豆丁也纷纷展开防卫的姿势。 那架势,下一秒就要捶姜念的脑袋。 “我看你长得很漂亮很活泼,心生欢喜,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你来了。” 姜念望着少女那双瞪圆的双眼,鬼使神差般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吐露了出来。 全然忘了他现在是个男子,并不是能和美女随便贴贴的女孩子。 真是直言不讳啊。 一旁听见这话的王离,忍不住为他的小公子捏了一把汗。 “你!登徒子!” 果不其然,少女完全没想到尾随自己的男子竟这般直白。呆愣了片刻后双颊微红,随手拿起身旁的物件,恼羞成怒般的往姜念身上砸去。 姜念反应过来后自知理亏,不好意思闪躲生生受了一击,见少女还要砸赶紧躬身作揖,口中解释道。 “在下只是见到美好事物,单纯的欣赏罢了,若有冒犯不敬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哼!看在你没躲的份上。” 少女并不是扭捏之人,见手中的物件砸到了姜念也不再计较,扭头冷哼一声后略带好奇的问道。 “你穿得这么脏兮兮的也是黄沙镇的乞丐?” 额,乞丐? 姜念闻言立即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衣着,确实。 他进城之后还没来得及洗漱,一身粗布麻衣还混着沙土,刚刚又在人群里挤了许久,发髻也有些乱糟糟的。 说是乞丐也不为过。 “倒也不是,只是我……” 没等姜念的话说完,少女便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打断了他的话。 随后便不计前嫌的拉着姜念坐在河道边,主动和姜念交谈起来。 “我就说嘛,若是黄沙镇的乞丐我怎么会没见过。对了,你是今日刚到这儿嘛?今年多大?我怎么称呼你?” “我还未及冠,应当大你几岁,你叫我小钱就行了。你呢?我听他们都叫你林云姐姐。” “确实大我几岁,我也还未及笄呢。他们都叫我林云姐姐,那你就管我叫小林吧。哎,你来这儿做什么呀?” 林云的性子十分活泼开朗,姜念看着她也总觉得熟悉,两人倒是相见恨晚。话匣子一旦打开,就这么滔滔不绝的聊起来了。 聊得正开心时,林云的目光瞄至河道内,她立刻拍着姜念的肩膀激动的大叫道。 “哎哎!该放灯了!” 姜念回身一瞧,那浅浅的河道里这会儿散落着几盏零星的灯光,正从上流处缓缓而来。 “走啊走啊,我们一起去放河灯许愿!” 不知林云是在哪儿长大的,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她拉住姜念的手边说着就往河边走去。 而姜念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热,倒也没松开,只开口疑惑的问道。 “今日不是乞巧节嘛?为何放灯?” “哎呀,本该是要漂针乞巧的,但我自幼学不会那些精细的针线活,自然就不去凑那个热闹啦。” 和那些祈愿手巧的闺阁少女不同,林云说起此事时显得十分坦然,并不为此事感到羞愧不已。 姜念闻言轻笑道。 “也是,我也不会女红,就厚着脸皮跟你讨一盏河灯,蹭蹭着乞巧节的愿望吧。” “哈哈哈,你说话真是有趣,这天底下哪有男子会女红的?” “是啊,所以我本来不该来放河灯的,这也是托了你的福。” 听完这话,林云和姜念二人相视一笑,从摊贩手中取过河灯,就来到了河边浅滩。 林云提笔在小小的河灯上写下几个字,小心谨慎的将它放入水中,伸手撩拨着水面好让河灯漂远些。 待到看不见自己的河灯时,她才收回目光,转头望着姜念手中的河灯,好奇的询问道。 “你一位男子,在乞巧节向织女娘娘许愿,织女娘娘能帮你实现嘛?” “当然可以啦!” 姜念没让林云瞧见自己写了什么,迅速将河灯平稳的放入水中,又学着林云的举动撩拨水面。 乞巧节嘛,本就是女子的节日。 他从前也是位女子,织女娘娘定然会帮他实现愿望的。 林云看姜念神秘兮兮的样子更加好奇了,双手抓住姜念的手臂满脸好奇的问道。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你先说你许了什么。” 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所以姜念才不会告诉她呢。 “哼,小气鬼!不说就不说!我回家睡觉去了!” 林云气的嘴巴一撅,跟姜念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念见状连忙跟上去喊道。 “别走啊!我告诉你就是了!” 浅滩边恢复了平静,而姜念的那盏河灯还在眼前漂着,隐约能见到上头写着许多小字。 “愿天下女子所求皆所愿,事事顺心,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第181章 仙女下凡 追着林云跑了没几步,姜念就被斜地里冲出来的陈掌柜给拦下了。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到处找你找不到!” 只见陈掌柜这会儿一脸焦急,抓着姜念的胳膊气喘吁吁的说道。 看他这副急切的模样,姜念心中咯噔一下,有什么大事发生?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身后的王离紧跟着过来,陈掌柜扶着老腰咽了几口唾沫,这才摆摆手回应道。 “没事,我就是瞧你这么晚了还没回客栈,人生地不熟的担心你出什么事。” 行吧。 陈掌柜年纪大了,越发爱操心。 “我都不是小孩子了,而且王离也跟着我呢,能有什么事。” 但他总归是在关心姜念,姜念心中一暖揽住陈掌柜的肩膀拍了两下安抚道。 没错,姜念已经比陈掌柜还要高些,可以随意勾着他的肩膀啦! “哈哈,老陈是怕你被哪家姑娘勾走,他回去不好交代,所以急吼吼的冲过来棒打鸳鸯呢!” 王离原本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一听没啥事提起的心瞬间放下了,口中还不忘调侃着陈掌柜。 不愧是陈掌柜,敏锐的察觉到王离话中的重点。他立刻神色紧张的抓紧姜念的手臂,语气急切又带着欣喜的意味问道。 “什么棒打鸳鸯?你真遇见姑娘家了?” 瞥了一眼反应奇怪的陈掌柜,姜念淡然的点了点头没打算多说。 “对啊,那小姑娘叫林云,小钱夸她漂亮还跟了人家一路。刚刚和人家在河道边聊了好久,你来之前两人刚放完许愿的河灯。” 不过他不说,王离的嘴巴可快着呢,把前后事情统统说了一遍。 陈掌柜听完顿时眼睛一亮,对着姜念就是一连串的问题。 “你觉得漂亮?你喜欢上她了?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嘛?她喜欢你嘛?愿意跟你回京成亲嘛?” “你说什么呢?她还未及笄呢!” 姜念刚刚还心中一暖,听到陈掌柜的话直接气了个倒仰。 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气愤又快速的打断了陈掌柜的话。 他只是觉得小姑娘活泼可爱,什么事情都没有,竟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 成亲? 他这种生理男性、心理女性的人,恐怕是一辈子也无法成亲! “瞧瞧,小钱还知道害羞了。” 望着姜念甩袖离去的背影,陈掌柜并不生气,反而用肩膀怼了怼王离后调侃起姜念来,面上还生出一丝窃喜。 好啊,王妃操心的事情怕是有着落了。 他日后回去最起码不会挨骂了。 被陈掌柜这么一打岔,林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巷中。姜念都没来得及问她的住处,这下该去哪里寻她? 姜念站在分叉路口四下望了几眼,问了几个孩子也毫无线索,只好无奈的放弃了寻找。 再一回头又看到陈掌柜正一脸耐人寻味的冲他笑着,姜念翻了个白眼径直回客栈去了…… 接下来的五六日里,姜念都在不停的寻找林云。但这小小的黄沙镇,竟然没有一人知晓她的去处,就连七夕那晚的孩子们也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晓。 倒是奇了怪了。 陈掌柜见此还开玩笑说,林云恐怕是仙女下凡,勾走姜念的三魂六魄便回去交差啦! 王离对此话持不同意见,他觉得勾魂的不是无常便是野鬼,怎么也不会是仙女。 听到这些话姜念一时间郁闷至极,没心思理会二人。后几日只闷在房中研究该如何见到城主,再不肯出门。 说来也惨,这么多年来京中各家子弟们碍着姜念的金贵不敢相交,女儿家矜贵自持更不会跟他过多交流。 允安王夫妇和钱一几人倒是日日相见,但姜念却无法将自己的内心坦然无惧的相告。 他除了在王府练武习文外,就是去陪皇帝解闷。 面对这偌大的天驰王朝,姜念竟生出些许孤独之感。 难得遇到个投缘的人,就如昙花一现,至此消失了? 真的是仙女下凡? 傍晚,屋内桌案的纸张上写了一堆鬼画符,郁闷的姜念就这么靠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 下一秒,房门猛的被人推开,姜念被吓得一个激灵直接站起身来。 只听见陈掌柜拉着先前的小乞丐,满脸惊喜的对着他喊道。 “小钱!他们说找到仙女了!” “在哪里?” “就在河道边。” 小乞丐仰头望着激动的姜念,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好人哥哥这么想见到林云姐姐,但他还是乖巧的如实说来。 来不及跟陈掌柜多说什么,姜念便风一般的冲出了客栈,就连陈掌柜又喊了些什么也没顾得上听。 往河道跑去的路上,姜念感受到胸腔内扑通扑通地心跳声。 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激动,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当是体验一把少年人才有的幼稚冲动吧。 只是还未到河道边,姜念就看到两旁的摊贩们皆不在摊位上守着,而是围在放河灯的浅滩上正指指点点着什么。 “当初借钱的时候可是说好了,今日若是拿不出钱来,你就得拿你女儿抵债!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以为还能抵赖得了吗?” 拨开人群,只见一群猥琐大汉手拿纸张,对着一位老实巴交的老头厉声质问着。老头畏畏缩缩的口中恳求着大汉们,而他身后的浅滩上还跌坐一位不停抽泣着的可怜女孩。 这是讨债上门了。 不知这老头是为何原因,竟沦落到卖儿卖女的程度,叫人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先看看情况,实在不行让陈掌柜出钱把这债还了吧。 姜念当下就在心中做了决定,随后便四下张望起来。他的眼神极佳,一眼就瞧见他找了许久的林云,正站在不远处聚精会神的看着。 只是今日,林云换了一副和七夕那日截然不同的打扮。 一袭白衣长发飘飘,窈窕淑女的样子差点让姜念以为是认错人了。 他正往林云身边走去时,讨债的大汉们已经不耐烦老头的恳求,直接上前拉住女孩强行就要将人带走。 “住手!” 第182章 逼良为娼 “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再宽恕我几日,我一定能把这些钱给还上的。”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滚远些!” 老头不停地哀求着,紧步上前拉扯捶打着大汉,被大汉一巴掌扇倒在地,被拖远的女孩在地上挣扎着想去扶起老头。 “爹!爹!” 但她的手臂依旧被大汉紧紧钳住,不能向前分毫。 “婉娘!” 老头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回身爬行着老泪纵横的呼唤着自己的女儿,名叫婉娘的女孩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在场围观的众人无一不动容。 姜念向来见不得女孩子的眼泪,更何况是这种被迫分离的时刻。 “住手!他们欠了多少钱,我帮他们还就是了!” 不过还未等他出声阻止,看不下去的林云已经抢先一步冲上前去了。 “呦呵,居然还有人敢管咱们哥几个的闲事?不过爷可不要你还什么银子。” 带头的大汉意外的望着冲至身前的小姑娘,将林云上下左右来回的打量了一圈,眼神越来越猥琐,随后向着身旁的同伴们调笑着说道。 “这小妹妹生的比婉娘更加水灵,既然你不知死活的冲上来,就跟咱们一起回去吧!也好让大爷好好疼疼你!” 其实婉娘的父亲哪有欠什么银子,只不过是他们看婉娘出落得楚楚动人,故意污蔑婉娘的父亲毁坏了他们的物件。 空口白牙一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轻易就能得到一个良家女子。 而这只不过是醉欢楼最惯用的手段罢了。 “李大头你真是想得美呢!把她带回去估计轮不着咱们哥几个享受,不过瞧她这模样,下个月的花魁初夜肯定能拍个好价钱!老鸨一高兴,咱们也能多分点赏银啊!” “哎,说是花魁而已,哪次不是被人玩够了就丢给咱们了?最后还是能享受到,而且都已经调教好了,咱们玩起来更舒服啊!哈哈哈!” 一群大汉就这么猥琐的望着林云,肆无忌惮的讨论起来,好像林云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甚至说到最后竟嚣张大笑,丝毫不把身周的人群放在眼中。 他们的话姜念自然是一字不差的听到了耳朵里,这一群竟是醉欢楼养的打手。 而这醉欢楼的花魁,竟然都是这么来的。 当街强抢民女,众目睽睽之下逼良为娼。 连未曾及笄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踏马的! 姜念实在是忍不了,三两步就冲到带头大汉身前。将林云往自己身后一带,紧接着拳头带风对着大汉的脸就是狠狠一记左勾拳。 “把你们的臭嘴给我放干净点!” 猝不及防之下,带头大汉的脑袋直接被打偏,整个人脚下虚浮往一侧栽去。 姜念这一拳打懵了大汉,也惊呆了围观的众人,场中顿时一片哗然,接着又寂静片刻。 随着大汉的倒地不起,他的同伴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妈的!居然敢对咱们动手!干他娘的!” 余下的大汉们面露狰狞的狂吠着向姜念扑来,而姜念丝毫不惧,拍了拍林云的肩膀说道。 “林云,带着婉娘离远些。” “你一个人能行吗?我和你一起。” 看着大汉们精壮的腱子肉,再看看姜念瘦小地身板,林云扶着婉娘不免有些忧心地提议道。 听到林云的关心,姜念发自肺腑地绽放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来。 说话时还不由自主的装上了。 “你会打架吗?别担心,看哥哥给你露一手。” 开玩笑,当他这么多年白练的嘛? 确定林云走远了些,姜念才回身看着冲过来的大汉,嘴角扯出讥讽挑衅的笑容来。 这几天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你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想学人家英雄救美?我去你大爷的!” 人高马大的大汉们根本不讲武德,完全不管什么江湖规矩,直接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如同猛兽一般向着姜念冲过来。 姜念见状,不慌不忙地使出一招鹞子翻身,身形轻盈地躲过了这群大汉的攻击。紧接着他便手脚并用,动作快速而凌厉,如同疾风骤雨一般。 每一拳、每一腿都带着阵阵风声,直接又精确的击中大汉们的面门。 “砰砰砰!” 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打击声,这些大汉们纷纷惨叫着倒退,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偏不倚地、清晰地印着姜念的脚印。 很公平,很公正。 “现在知道,我能不能学人家英雄救美了吧?” “妈的!” 大汉们怒骂几声,望了望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忒了几口血沫后继续冲上前来。 他们平日里在黄沙镇作威作福,哪里受过这种的侮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咬着牙忍着痛,也必须得把面子赚回来。 不过他们注定是要自取其辱了。 片刻之后,浅滩上躺着一地的大汉,鼻青脸肿的捂着肚子纷纷哀叫不已。 这一通活动,姜念也发完了心中的郁气,略显轻松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头寻找林云时,却眼尖的瞧见一柄冒着寒光的匕首,正冲着她刺去。 握着匕首的人,正是第一个被姜念打倒的带头大汉。 眼见着他们这些人都打不过姜念,为了出一口恶气,竟选择偷偷摸摸的对着弱女子下手。 “都去死吧!” 大汉的匕首对着林云的背后狠狠刺下,姜念来不及奔过去,只得撕心裂肺的大声喊道。 “林云!” 第183章 原来是你 一时间,不止是姜念目眦欲裂,围观的人群也纷纷发出惊呼声,有几位离得近的已经扑上前去企图拦下大汉。 但一切似乎都有些晚了。 林云正在安抚着哭泣的婉娘,听得姜念的呼唤时一回头,正对上那高高举起的匕首。 距离太近已经来不及躲避,她只得将大惊失色的婉娘猛得推开,自己则是下意识的举起手臂挡在了身前。 眼看着一场悲剧就要发生,在场多人不忍心的紧闭起双眼,姜念的心也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钱爷爷死的那个晚上。 时隔八年,他明明已经成长了许多,此刻却是同样的无助…… “嘭!” “哇!” 一声巨响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传来,姜念看到大汉的头顶凭空出现了一位男子,男子手中撑着长竹竿,只一脚便将大汉横踢了出去。 顾不上管那大汉怎么样,姜念提着心脏三步并两步的奔至林云身旁,只听得那男子正对着林云问道。 “仙女,你没事吧?” 居然是王离!? “你这是怎么了?划伤了吗?” 没管王离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姜念第一时间上下打量了林云一眼,倒没什么血迹。 可他瞄见林云被割破的衣衫下似乎还有一道红痕,便十分紧张的拉过她的手腕询问着。 说来话长,其实生死只在一瞬。 林云好不容易缓和了情绪,这才望了一眼手臂。面对姜念的关切悄悄羞红了脸,但脸上仍旧毫不在意的说道。 “我没事,只是刀尖划破了外衫,蹭到点皮而已。” 夜色正浓,姜念没注意到林云的神色,仔细观察了片刻确定没什么伤口后,拢了拢林云的衣服。 随后转头,对着王离略带不满的吐槽道。 “王离,你为什么总是在这最最紧要的关头才出手。下次就不能早一些吗?你看看给两位姑娘家吓得!” 而觉得自己出手及时的王离原本正暗自窃喜着,突然被姜念这么一批评,不禁嘴角抽搐内心哀嚎道。 苍天啊! 大地呀! 这还有天理王法吗? 他该怎么说,被蒙蔽了双眼的姜念才会相信他。今天换了身白衣看似柔弱的林云姑娘,其实也是个练家子啊! 姜念拉着林云出了人群在河道边坐下,正打算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时,只见陈掌柜拨开人群里冲了过来,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 “小钱!小钱!哎呦!你这孩子跑的可真快,我话都没说完呢!这儿怎么就打起来了?你没事吧?可把陈叔吓坏了!” “我没事,你找大夫去看看婉娘的父亲吧。” “什么婉娘?” 陈掌柜闻言转头看向一旁相拥的父女二人,看清婉娘的样貌后顿时一愣,凑到姜念耳边悄声问道。 “你不是过来找仙女的吗?怎么和醉欢楼要的人扯上关系了?刚刚这儿就是你在打架?你怎么这么冲动?” 一听这话,姜念忽然回过味来。 好啊,原来陈掌柜早就知道醉欢楼在强抢民女,甚至知道要抢哪位。 还不早点跟他说明! 他知道陈掌柜倒也不怕事,只是一向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但姜念一向是个热心肠的人,尤其是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陈掌柜跟在姜念身边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改变他那一套想法! “我这人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打已经打了,你要是不想管,直接转头回客栈就是了。” 想到此处,姜念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懒得看陈掌柜。 正说着话呢,一群官兵已经手持刀刃,凶神恶煞的驱赶着人群。 “都给老子滚开!是谁在这儿打架斗殴!站出来!” “哎呦!你们怎么才来啊!你瞧瞧我这脸,再瞧瞧这兄弟几个都被打的站不起来了!连两个小娘们都跑没影了!” 带头大汉这会儿在地上抽搐着确实起不来,余下几人互相搀扶着围住了官兵,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上来就抱怨开了。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我黄沙镇闹事!站出来!” 看着醉欢楼的大汉们被打得这么惨,官兵们一时怒气冲天,怒目圆瞪的扫视着围观的众人。 看那样子,醉欢楼的人与官兵们可谓是沆瀣一气,否则他们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 百姓们被他们看的身形一缩,纷纷惧怕的往后退去,生怕殃及池鱼。 然而官兵们见无人出现,为首的直接拔出了长刀,随手扯过最近的一位无辜男子,将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厉声喊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你不肯主动站出来,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无辜男子吓得直哆嗦,那位英雄不是已经走了吧? 早知道他就不看这热闹了! 姜念看着官兵的做派实在是难以置信,这整个黄沙镇怕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他倒不知道,天驰王朝竟然还有这样的官兵。 正打算冲上前去,陈掌柜紧急将他拦下了。 “祖宗啊!你真是我祖宗!” 陈掌柜不想管这事自然有他的原因,但他这会儿看着怒不可遏,随时要冲过去的姜念没办法。 也不能任由他冲上去再打一架吧?陈掌柜只好一甩衣袖,认命般地去收拾烂摊子。 这期间,甚至都没功夫好好看看姜念身旁的林云。 “各位官爷!一场误会啊,实在是一场误会……刀剑无眼还是先放下吧。不知今日李二可否当值啊?能否请他来一叙?” 陈掌柜走到为首的官兵面前,满脸堆笑着小心的挪开了他手中的长刀,又把当日城门口的李二搬了出来。 也不知他的名头是不是那么好用。 王离见状站到了陈掌柜身后呈保护姿态,生怕李二的名头不好用。 毕竟姜念会武,陈掌柜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菜鸡。 姜念也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官兵们的动向,没注意到此刻的林云,正看着陈掌柜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看了许久后林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向身侧。 望着姜念被两侧灯笼照亮的熟悉侧颜,眼前人的样貌终于和脑海中那久远的记忆重叠,林云不由得在心底默默唤道。 “念哥哥,原来是你。” 第184章 造个反吧 这几日,黄沙镇的小乞丐们频频在客栈进出,每个人都吃得油光满面。镇上的百姓几乎都知道,来了位有钱心善的大冤种陈掌柜。 他刚一冒头,围观群众里顿时有人把他认了出来,指着陈掌柜议论着。 “这不是大善人陈掌柜吗?” “是啊,怎么是他啊?” 为首的官兵显然听到了这些话,但他看了陈掌柜两眼后,态度恶劣的大声吼道。 “老子不认得什么李二李三的!老子就问你,他们是不是你打的?” 看来那天的李二在吹牛,听见这名字的官兵半分面子也不给。 都是坑货啊。 陈掌柜擦了擦额角的汗,腆着脸笑道。 “哎呦,瞧这话说的,在下哪有这般手脚。” “不是你打的跑过来干嘛?给老子滚一边去!” 官兵也是许久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知道刀剑无眼还敢凑上来。 不耐烦的甩开陈掌柜,另一边的刀口依旧对着那名无辜男子。 那男子浑身哆嗦着快要吓尿了裤子,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在场众人看着这场景虽义愤填膺,但无一人敢出言说什么,毕竟那长刀不是假的。 这时,婉娘的父亲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的站起身来冲进人群中,抱住持刀官兵的大腿哭求着。 “这不关他们的事,官爷要杀要剐,都让老朽一个人来承担吧。只是求求官爷,放过我那小女儿,给她一条生路吧。” “哪儿来的糟老头的!滚你大爷的!” 持刀官兵的腿突然被禁锢住,低头一眼是个满脸血迹的老头,顿时心生不耐,抬脚就将婉娘的父亲踹开。 接着对着场中众人大喊道。 “老子数到三,若是再不站出来,我就杀了这狗娘养的!” 这话说的十分冷血残酷,把周围众人都震慑住了。而醉欢楼的那群人见有人撑腰也是狐假虎威了起来,把带头大汉扶起后望着四周搜寻着。 “那小子在那儿呢!” 其中一个大汉的话音刚落,从人群外蓄力助跑过来的姜念,已经飞起一脚将那持刀官兵踹倒在地。 陈掌柜都已经上前做好人了,这官兵居然还这般不识抬举。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如此,就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吧! 反正姜念是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是我打的,你能怎么样?” 姜念站定后双手叉着腰,望着那个被自己一脚踹飞老远的官兵问道。 这一脚可谓是十足的力气。 那官兵猛咳了几声,口吐鲜血,勉强用长刀支持着自己才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指着姜念说道。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你们算是什么朝廷命官?充其量也就是个县府衙役罢了。而且,你这是哪国的衙役啊?” 剑指无辜百姓。 朝廷命官这般草菅人命? 姜念望着官兵身上天驰王朝的服饰顿觉讽刺不已,话语间带着十足的嘲讽。 “大胆!难道你不认得我们身上的衣服吗!?” 余下官兵听了这话纷纷拔出长刀,围住姜念后口中呵斥道。 “喔?衣服是天驰王朝的不假。但我怎么听见有人说过,这黄沙镇只认城主大人,不认当今天子啊?” 姜念掏了掏耳朵,心中只觉得百般可笑。 这些人倒是惯会做戏的。 这会儿还装上了。 不过姜念可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偏头望向四周人群高声问道。 “你们可曾听过这话?” “听说过,怎么没听说过。” “就是,天天听呢。” “从五年前开始,这黄沙镇哪儿还算是天驰地界,恐怕皇上都把咱们这地儿给忘了吧?” 听见姜念的话百姓们虽不敢上前,但他们各自缩在人群里议论纷纷,也算是回应姜念的话了。 “是啊,想当初咱们这儿是多好的一片地,现在三天两头的缴税银,做苦力。好好的日子过得连犯人都不如……” “咱们半截入土的人,这辈子算是到头了。可瞧瞧那满大街的小叫花子,咱真是觉得揪心呐!” “可不嘛,还有那醉欢楼,成天干得什么勾当。强占民女,逼良为娼,简直猪狗不如。偏偏外头那些男人最喜欢去那儿消费,也不知城主背地里拿了多少好处,从未见他管过咱们百姓的死活。” “外头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说还是五年前的日子好过些。” 姜念只起了个头,百姓心中积压的怨气却是关不上,议论声越发大起来。讨论的风向也渐渐跑偏,开始责骂起城主来。 听到这诸多民愤,地上强撑着的官兵顿觉不妙。但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得使了个眼色。 手下人立即冲着余下官兵们挥手喊道。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来人呐!将他们统统带走,押到城主府严加拷打!” 姜念原本抱着胳膊仔细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听到官兵的话立马回过神来,喊道。 “还想扣押百姓?王离,我们的人呢?” “都在呢!” 显然,王离知道姜念想干什么,回答的声音显得十分铿锵有力。姜念一回头,就见着三四十位身强力壮的汉子站在王离身后。 普通百姓一听见官兵的话,已经像鸟兽般四散而去。 而跑商嘛,向来路途遥远,危险重重。若是一条商队没个百八十人、看家本领还真被一路的土匪山贼给劫了去。 所以,这会儿王离身后站着的都是商队的人。 嗯,数量比在场的官兵还多。 让人非常安心。 “既然都在,就随我一起造个反吧!” 姜念的话还没说完,陈掌柜早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拉着婉娘和她父亲以及林云姑娘躲到安全地带去了。 这些官兵出言无状,算是撞在了姜念的枪口上。 如今已经把事情闹大了,他没本事也根本不想拦住姜念。 就任由他玩儿去吧。 废话不多说,姜念直接一个肘击打晕了身前官兵。拿了他的长刀后,两波人马就这么撞在一起,在黄沙镇的河道浅滩上交锋起来…… 第185章 城主府做客 商队这边人多势众,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黄沙镇这些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酒囊饭袋们。 而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在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夜晚。 姜念和王离二人配合默契,正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时候,浅滩边早已聚集了一大批围观群众。 甚至见到官兵们被打的落花流水,节节败退时,更是毫不掩饰的发出了叫好声。 等王离带人将缴械投降的官兵们全绑好后,黄沙镇目前的最高统治者——城主大人终于带着一大帮人把浅滩给围住了。 黄沙镇城主。 一位留着八字胡、面容较为扁平的矮胖男人。 小乞丐说他不是天驰王朝的人,看相貌确实比天驰人更加粗犷些。 粗犷…… 确实是天隐的人。 可据姜念所知,离黄沙镇最近的天隐城池,要相隔几百里地,更别说中间还隔着一片路程不短的沙漠。 天隐的人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此人眯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打量着姜念一众人,再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身,顿时面色阴沉了下来。 正准备下令攻击姜念等人时,又看到姜念一副老神在在、有恃无恐的模样,让他不禁有些摸不准。 不是说只是普通商队吗? 怎么敢来他黄沙镇杀人,还半点没在怕的。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看这年纪,再看这通身的贵气…… 难道是…… 琢磨了片刻,他示意身后的随从们稍安勿躁,仅一人上前。像是一下就识别出这群人中谁才是正主,立刻对着姜念笑呵呵地拱手说道。 “敢问阁下姓甚名谁,究竟是何人,来我黄沙镇又所为何事啊?鄙人眼拙,还请不吝赐教。” 城主在打量姜念的同时,姜念也在观察着他。看到他面色变了又变,就知道此人心中的想法百转千回。 这会儿还能沉得住气,放下身段来行礼,估计是根本没搞清他们的来历。 既然他有所顾忌,那就好办。 “你就是这黄沙镇管事的人?” 姜念没回答他的问题,把沾血长刀扔到地上后,拍了拍双手只瞧了他一眼,随后便转身漫不经心的问道。 一副十分瞧不上矮胖男人的模样。 “正是。” “他们都管你叫城主大人是吧?那么请问城主大人姓甚名谁啊?” 眼瞧着姜念端的这般大的架子,更让城主心中百般猜测、忐忑不已。 他行礼的姿势都未曾改变,依旧半躬着身子跟在姜念后头。就像是他的随从一般,恭敬的回答道。 “鄙人姓刘,名三元。” “刘三元,好名字。” 王离十分有眼力见,适时的递了块帕子过来。姜念取过后擦着手,随口赞赏了一句。接着,便不客气的讥讽开了。 “刘城主真是好大的架子,我派人连续多日上门拜见皆被拒回。今日若不是我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敢问城主大人,何时才愿意接见我等啊?” 刘城主本就心中有鬼,被姜念这么一呛更是额头冒汗,顿时就有些紧张的赔着笑脸。 “呵呵呵,这倒是鄙人的不是了。只是不知,公子寻鄙人究竟有何贵干呐?” 陈掌柜让人安顿好了两位姑娘家,早已站到了姜念身边。这会儿他看着姜念一个劲地摆谱,似乎察觉出什么,转了转他的眼珠子立刻对着刘城主喝道。 “有何贵干?刘城主是准备,让我们公子就在这儿跟你说话吗!?” “哦哦,是鄙人疏忽了。公子未曾用晚膳吧,就请公子移步到鄙人府上一叙。” 被陈掌柜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刘城主浑身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后急忙要把姜念往他的城主府领。 好啊。 姜念原本的目的,就是想去城主府看看,听到刘城主此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他仍旧端着他的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刘城主静待了片刻后才肯抬步离开。 “来人呐,把这儿收拾的干净些。” 刘城主甚至看都没看伤亡惨重的官兵们一眼,只留下一句话便紧随其后。 这事情走向,把围观众人都给弄懵了。 他们原本以为,这些外来的好汉得再和城主府的人打上几场恶战。 这…怎么突然间就请去城主府做客去了!? 城主府内,这会儿已经张灯结彩,摆上了宴席。 姜念被刘城主奉为座上宾,正坐在主位上嗑着瓜子。 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陈掌柜和王离二人,而那刘城主不知干什么去了,下人来报说稍后再到。 陈掌柜这一路上早就是抓心挠肝的好奇,见两旁站着的都是自己人,便凑到姜念耳边轻声问道。 “小钱,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你给陈叔说说,一会儿也好给你打配合不是?” 姜念瞧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嗑他的瓜子。 “我看你刚刚临场发挥的挺好的,不用我说,按你的脑袋肯定也能猜的着。” “哎呀,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万一我猜错了,岂不是坏了大事?我们现在可是在人家的老窝里,说话可得小心着点呢。” 这话只叫陈掌柜一阵无语,别说现在姜念长大了满肚子坏水,就是在他小时候也几乎猜不中他的心思啊! “你也说要小心着点,那还管我叫小钱?” “瞧我这嘴,那我现在管您叫?” 姜念装模作样的皱起眉头想了想,随后招招手让王离也侧耳过来,极其小声的缓缓说道。 “公子” “害,你这不等于没说嘛!” 陈掌柜还以为他能说出个什么别的称呼来,结果是逗他们玩呢! 姜念也是没好气的继续说道。 “不然呢?你让我上哪儿现编一个身份出来?不如你们就实话实说。” “怎么实话实说?说我们是来探查消息的?” 陈掌柜这头话音刚落,王离就立马伸手,在他的脑袋上猛拍了一下表示不赞同。 “老陈!你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公子的意思当然是说我们要来这儿做生意,开客栈了。” 说完还给姜念递了个眼色,讨赏似的询问道。 “公子,您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第186章 没别的身份 王离虽然也不知道姜念在琢磨什么,但他可是把商队来这儿的根本目的,记得清清楚楚。 探查消息,不就是为了铺开情报网,在此处扎根嘛! 姜念闻言自然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陈掌柜见此却是瞪大眼睛连连摆手,较起真来。 “但我没打算来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开客栈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子现在说要开,那就是要开!” 王离看陈掌柜的反应顿时不高兴起来,加重了语气再次强调道。 开玩笑,他的偶像可是卫一大人。 粉随正主,对姜念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坚决执行。 看王离态度这般强硬,又生怕姜念真的想在此处开客栈。陈掌柜直接一拍桌子,气急败坏的指着王离的鼻子骂道。 “你这个坏事的马屁精!你知道在这地方开个客栈要花多少银子吗!小钱,你可别听他瞎胡说啊!” “你说谁是马屁精?公子要开,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得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不下,直接在人家的老窝里吵了起来。 甚至像两个小朋友一样,动手动脚的互相推搡着。 姜念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悠哉悠哉的继续嗑他的瓜子,甚至还十分愉悦的观赏这二人斗嘴。 谁让他们俩之前一块调侃他,说林云是勾人心魂的无常恶鬼来着。 哼! 他可是个非常记仇的小气鬼。 “好了别吵了。” 等周围下人的目光都时不时瞄过来,姜念这个热闹才终于看够了。他把手中的瓜子往桌上一丢,出言打断了二人。 随后冲着王离招了招手让他凑耳过来。 “王离,你出去把……” “好,我这就去。” 两人独自嘀咕了几声后,王离便捂住腹部,借口闹肚子,让城主府的下人将他带离了宴会厅。 陈掌柜见两人神秘兮兮的模样,厚着脸皮凑到姜念耳旁想问些什么,却被赶来的刘城主出声打断了。 “哈哈哈,府中刚刚突然有要事处理,让贵客在此静待鄙人多时。实在是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无妨,正好得闲瞧瞧这城主府的夜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姜念站起身来望向厅外,伸懒腰的同时顺带和刘城主客套两句。 宴客厅被刘城主设在了城主府的西侧小楼上,算是整个黄沙镇的最高处。 从这里往外看几乎可以俯瞰整个黄沙镇,远处的沙漠与近处的绿洲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荒凉与生机。 暮色与曙光。 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难掩这壮观的景象。 而在城主府西侧的不远处,还紧靠着一片美丽的湖泊。这片湖泊碧绿清澈,支流细小却四通八达,是整个黄沙镇百姓们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湖。 “呵呵,也就是贵客难得来一回才觉着稀奇罢了。要我说,这外头黄沙漫天、尘土飞扬的有什么可看的?咱们还不如过来看看舞姬呢。” “哦?还有舞姬?” 姜念可不是好色,他是着实有些震惊了。 舞姬这种平日里只用来玩乐欣赏的奴婢,一般人家可供养不起。 别说普通人家养不起,就是养得起的允安王也被苏显蓉管着,根本不许府中出现什么舞姬。 这刘城主真是会享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小城主,日子过得比姜念潇洒多了。 刘城主见状却露出一副了然的笑来,让姜念在主位上坐下,他的随从亲信们在两旁作陪,拍着手示意宴会开始。 随着靡靡乐声响起,一队身穿白色纱衫的蒙面舞姬出现在姜念眼前。 其腰间系着一根银色丝带,衣摆在风中微微飘动,丝带也随着轻风飘扬着。 至于她们的舞姿如何,姜念是不知道了。 因为这些舞姬赤足高叉,身上的布料更是少的可怜,一露面姜念就知道,绝非是正经舞姬。 恐怕是刘城主,拿来招待客人的…… 实在是让姜念不忍直视。 酒过三巡,一舞完毕。 姜念敷衍地鼓了鼓掌,夸了两句。 “好曲,好舞!” “哈哈哈,能得贵客夸赞便是她们的福分。只是不知,贵客可有瞧上哪一位?” 刘城主一根食指顺了顺他的八字胡,眯着小眼睛猥琐的问道。 姜念自是不敢应声,手掌虚虚握拳咳嗽两声解释道。 “咳咳,我府上家教甚严,不敢行此事。” “哈哈哈,说来也是,那咱们就聊些别的。鄙人能见着贵客自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贵客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看姜念不肯要舞姬,刘城主也不勉强。自个儿揽着一位舞姬上下其手,还不忘抽空对着姜念刨根问底。 这一幕实在辣眼睛,姜念偏过了头对站在一旁的陈掌柜使了个眼色。 陈掌柜不明白姜念的意图,心里止不住的打鼓,但他也只能按照先前说的那般。 “我们哪是什么贵客,只是个有些家当的跑商的。看这黄沙镇还不曾被开发,实在是潜力无限,所以想着到这儿来做些生意。” “哦?只是做生意?” 此番实话实说,心中同样忐忑的刘城主却是更加怀疑他们的来历。 “正是。” 听到陈掌柜斩钉截铁的回答,刘城主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停的打量着他们。 他刚刚说有要事,其实就是派人去打探姜念一行人的来历,以及来到黄沙镇的所作所为。 按手下传来的消息,姜念一行人通过城门口的李二做介绍人才得以进入黄沙镇,确实只是普通商人。 进来之后,还接连几日招待满镇子的乞儿,实在是钱多得花不完的傻大个。 可是,这般行事作风…… “若你们没有旁的身份,怎么敢在我黄沙镇打打杀杀,伤了我手下诸多弟兄们?” 刘城主不死心,若是不问出实情来,他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那些助纣为虐,鱼肉百姓的人,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等听到姜念满怀讥讽地话,刘城主才忽的变了脸色。 甚至把陈掌柜都吓得瞬间软了腿。 这小钱瞎说什么大实话,真的是不要命啦! 第187章 兵不血刃 “你!” 刘城主望着姜念的面孔暗自思量了许久,这下才真的确定,他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些顶头上司派来的人。 “来人呐!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一把推开腿上的舞姬,登时便换了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两旁正在饮酒作乐的随从们也立刻配合着他的行动,一一从身侧抽出长刀来对准了姜念。 “无耻小儿!竟敢在这儿装神弄鬼的糊弄老子!你真当老子是傻的不成!” 好好的形势急转直下,不会武的陈掌柜连忙侧身挡在姜念身前,焦急的四处张望着。 “小钱,你说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还有王离人呢?关键时刻他上哪儿去了?” 面对身周这一圈长刀,姜念依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他拍了拍陈掌柜的肩膀,轻声安抚道。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这些可是真刀真枪,你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安然脱身,我又怎么能不怕?” 陈掌柜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双臂张开护着姜念缓缓往窗边退去。 “好了,你看看外面。” 不同于陈掌柜的紧张,姜念淡定的搂住他的肩膀,随后指了指外头。 他这么无所畏惧,自然是早有准备。 只不过没有事先跟陈掌柜通气罢了。 陈掌柜不明就里,听到姜念还是这般随意的语气,不禁有些恼怒。 这小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这都什么时……” “砰…” 只是他话音未落,就见得不远处的天空中绽放出一道三色彩光来。 像从天而降的闪电一般,将陈掌柜以及厅中众人的脸蛋统统照亮了。 “这是,影卫的联络信号!” 认出此物的陈掌柜又惊又喜,不可置信的看着姜念,等着他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刘城主看到此情景却是更加怒不可遏,对着手下人大声吩咐。 “装神弄鬼!快,将他们拿下!老子要拿他们的头骨做酒杯!” 众人一听立刻上前,举刀就要砍下。 姜念把呆愣的陈掌柜往身后一拉,抬脚便踹翻了两人,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使劲往地面上一砸。 只见那东西一落地迅速释放出大量白色烟雾,几个呼吸间就笼罩了整个宴会厅。 “三,二,一……” 眼前的景象完全看不清,姜念站在原地数了三个数,烟雾中传来各种东西摔落,人体倒地的沉闷声音。 陈掌柜哪里见过这场面,惊呆了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便听得小楼外传来熟悉又让他敬畏的声音。 “属下等参见公子!” 烟雾散去时,姜念已然不在厅中。 而王离正带着手下将晕倒的刘城主等人一个个捆起来,没晕的舞姬和下人们也自行抱头,缩在墙角不敢出声。 这会儿厅中乱糟糟的,所有人手都有事做。陈掌柜帮不上忙是站哪儿都显得碍事,只好紧跟在王离身后。 “王离,这…这是怎么做到的?他们怎么突然就……” 陈掌柜说着还谨慎的伸手探了探刘城主的鼻息,没死。 “就晕了?” “嘿嘿。” 王离将刘城主的双手反绑在身后,使劲勒了勒绳索打了个死结,接着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包来。 “喏,全靠这个。” 陈掌柜双指夹着纸包,来回看了几遍,疑惑道。 “这里头是什么?” “迷药呗。” “这些是迷药?刚刚小钱让你去下的?下哪儿了?我还以为那白色烟雾是迷药呢,不过怎么还有好些人没晕,我和小钱离那么近也没晕啊。” 攥紧了手中的纸包,陈掌柜心里还有许多不解之处,对着王离连连发问。 眼瞧着整个城主府已经被自己人控制住了,王离便安心的坐下,缓缓将事情道来。 原来,先前姜念让王离出去就是下药去了。他出去之后,轻易的便甩开了领路的下人,摸到了城主府的后厨。 随后,便将他身上所带的几小包药粉,统统下在了酒水里。 若说这是迷药也不严谨,此药单独使用时只会让人情绪激动,精神亢奋而已。 但若是再吸入那白色烟雾,便等于服下了十成十的迷药,三个时辰之内就算是把人千刀万剐,也绝不会醒来了。 这可是钱四少爷进了药王谷后学有所成,为了姜念的安全特地配制的。 绝对的万无一失。 为了防止有人不饮酒,王离还守在厨房的屋顶上,给每一道放了香菇的菜式里都下了此药。 这沙漠之中果蔬难得,黄沙镇的人通常会将晒干后易保存的菇类作为配菜,所以许多菜式中都放有香菇。 而姜念这人挑食的很,一丁点香菇都吃不得,又是个酒量不好,滴酒不沾的人。 所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刚刘城主让我入座时,小钱非说要我在旁边伺候着,不许我坐呢。” 陈掌柜摸着饿瘪了的肚子,这会儿才恍然大悟道,紧接着他又问。 “那卫一大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我倒不知晓,是不是公子跟大人有联络?” 见王离也是一脸茫然、毫不知情的样子,陈掌柜不禁挠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我前几天才跟他通过书信,除了叫我别节外生枝,也没提他要来的事啊?” 城主府的书房之中。 姜念正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画着什么符号,而他身旁是正在到处翻找的几名影卫。 书房不大,很快就将各处暗格都翻了出来。 “大人,找到这些。” 卫一站在书桌旁,接过那厚厚的一叠书信,快速翻阅之后挑出了几封,递到了姜念面前。 “公子,是给天隐朝廷各部官员问安的。” 一个来历不明的半路城主,有什么资格向六部官员问安? 说不定这后面有条大鱼。 姜念放下手中的笔,只略看了几封就发现了共同点,正想让影卫们找找有没有醉欢楼的东西时,就听见耳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身后的墙壁缓缓分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窄小楼梯来。 楼梯两旁的烛火不点自亮,被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得不停摇曳,一明一暗间显得越发幽暗狭小。 居然还有间暗室。 “下去看看。” 第188章 神秘图案 从卫一手中取过火把,姜念跟在影卫身后一同进入了暗室。 底下是三间大小相同的房间,虽是地下,但似乎连接着其他地方,空气清新,隐隐有微风拂过。 房间中没别的东西,只堆放着同样的十几个箱子。 影卫们上前一一打开来,只见里头摆着的全是账册。 好好的账本干嘛放暗室里,定然有鬼。 姜念对着火把就地翻阅了两本,看着看着面色越发凝重,连忙又取出几本近期的仔细对照起来。 三间暗室,一间存放的是醉欢楼每月的收入总账,一间放的是刘城主往天隐各位官员府中送的银两。 贿赂官员嘛,倒也没什么。 只是最后一间的账册封页上写着“练武场”三字,让姜念不经意间加重了呼吸。 “宝宁二十七年,丙辰月……醉欢楼拍卖花魁初夜八千两,余收白银三千六百……共计……” “宝宁二十七年,庚申月……奉黎田大人命,三万两银钱送至练武场。” “宝宁二十八年……奉黎田大人命……” 宝宁是天隐王朝现用年号,黎田这人姜念倒不知晓,应当只是下头办事的小喽啰,并不是什么大员。 这账册上每一笔账目都写的清清楚楚,何月何日同谁人交接,若是造假写的未免太过细致入微。 再和另外几本对照起来,也未有可疑之处。 那么,放在眼前这赤裸裸的现实,让姜念不得不震惊,也不得不信。 黄沙镇,是天隐朝廷中的某位,让刘城主利用醉欢楼来赚钱,再拿钱去培养精兵的地方! 除了日常收入外,醉欢楼月月有花魁初夜高价拍卖,多则过万,少则几千。 这么多女子的来处暂且不提。 五年来,几百万两银子。 这得养多少精兵!? 姜念甚至不敢深想,他的手心也逐渐冒出汗来,卫一瞧着不对劲赶紧喊道。 “公子?” “你看看这儿。” 卫一有些疑惑地望向姜念手指着的账册落章,一看之下,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他,也犹自心惊不已。 “这不是和长刀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嘛!” 刚刚姜念在书房画的,便是这个图案。 无数道线条一圈圈叠加,交叉缠绕后像是打结的绳扣一般的图案,应当是什么人使用的特定标识。 姜念第一次见到此标识,还是在八年前,在淮水城作乱的那群流寇手中的兵刃上,几乎每一把都带有。 后来这标识还出现在射杀钱爷爷的弩箭上,以及如今,黄沙镇官兵们所用的长刀长枪上。 姜念对此图案印象尤为深刻,所以在他抵达黄沙镇,一脚把守城官兵踹飞的时候便发现了此事。 当年,他们都认为边境练武场就是太子的手笔。而待皇帝百年之后,整个天驰王朝都是太子的,养点私兵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在线索断了之后,允安王和姜念一致决定不再继续深究。 可黄沙镇和当年的边境练武场相隔千里之遥,不仅用着一模一样的图案,如今还和天隐王朝又扯上了关系。 兹事体大。 黄沙镇也处处透露着古怪。 当天夜里姜念就给卫一去了信件,叫他带着人手前来增援。 不过据卫一所知,天隐朝廷的各路正规军都有其各自的标识,并没有能和绳扣对应上的。 “黄沙镇原本的主事是谁?”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姜念合上账册将其丢回箱子里,转而问起其他的来。 “回公子的话,原是黄沙镇本地一位姓黄的乡绅,捐官做了镇长。如今黄家上下全无音信,恐怕是……” 卫一隐下了一些话没说出口,不过姜念怎么会不明白。 恐怕黄家上下已经全死光了。 “黄沙镇隶属何处管辖?遭逢大变故,五年来无人上报此处的情况,难道就没人来查问一二吗?” “隶属宁东府管辖,如此说来,宁东府的主事官员也有可疑。” “去查。” 冷冷的丢下两个字,姜念迈步出了暗室,他皱着眉头大脑快速转动起来,生怕有一处遗漏。 “带了多少人来?” “按公子的吩咐,三百精锐。” “进来时可受到抵抗?” “黄沙镇防卫松乏,公子在河道闹了半天更是只剩两三个官兵。百姓们也都跑去看热闹,未曾惊扰他们。如今城门口都换上自己人了。” 卫一跟在姜念身后亦步亦趋,看着认真的模样心中也是十分欣慰。 小世子如今是真的长大了。 “好,留下人手在此处看守,所有人不得出城,万不可走漏风声。再带一队人随我去醉欢楼,若是刘城主醒了立刻来报。” 整个城主府的人都已经被影卫们控制,为了防止有人逃跑乱事,王离带人将他们全部锁在一处,统统反绑住双手还用了迷药。 不然,看管他们也是很费事的。 出了城主府时夜色已深,百姓们都陷入梦乡,连路边的小狗都将脑袋埋在腿下,沉沉的睡去。 除了醉欢楼的各色彩灯还亮着外,黄沙镇各处皆是一片黑暗寂静。远远的姜念便听到里头传来,各种嬉笑打闹的声音。 不用姜念示意,影卫们迅速上前,几个手刀就打晕了看门的打手,随后一脚踹开醉欢楼紧闭的大门。 里头正在饮酒作乐的姑娘们和嫖客们闻声一愣,纷纷回头望向门口。 厅中央正得意的老鸨迅速反应过来,捏着她的帕子几步就走到姜念面前。 “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奴家怎么好似没见过,第一次来咱们醉欢楼吧?来来来,里边请里边请。姑娘们,招待客人呐!” 一边说着,老鸨的手还不老实的在姜念肩膀上摸来摸去,她身上浓重的香粉味直冲姜念鼻腔。 “啊欠!” 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离远些。” 卫一闻声面色一沉,手中的剑迅速出鞘,抵在了老鸨的喉间。 “这位爷是喜欢用强的?也行,咱们醉欢楼的姑娘多得是,各有风姿,保证能让你们都满意。” 感受到卫一的杀意,老鸨的眼角猛的抽搐了一下。却依旧装傻充愣说些迷惑人的话,还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朝着两旁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几位壮汉上前的同时,还有人往后头跑去。 应当是去报信。 姜念自然是看到了,不过那人可跑不出去。 片刻之后,那报信的人果然跌跌撞撞的回来了。 “当家的,咱们楼前前后后都被人给围了!” 第189章 血溅醉欢楼 那老鸨听完这话,顿时脸色猛的一变,再也无法强装淡定,拱手朝着卫一告饶。 “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奴家和城主大人相熟,往常也能说得上几句话。若是你们碰上什么难处,要多少银钱都尽管和奴家开口就是了。” 离得近的嫖客们则是迅速站起身来,整理衣裳的同时,还有人觉着被打扰了好兴致,怒气冲冲的往姜念走来。 “他娘的,敢来这儿打劫?你们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真是活腻歪了!快些把剑放下,别伤了樊妈妈。” 此人明明是来嫖娼的,却一脸的道貌岸然,冲着卫一颐指气使的喊道,完全把姜念一行人当成了打家劫舍的小毛贼。 “老子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原本懒得搭理这种人,谁料他见卫一没反应,还穷追不舍的一个劲的狗叫着。 为了让耳朵清净些,姜念只好开口问道。 “哦?敢问你是哪位啊?” “哼,现在知道怕了?本官乃是塔巴城的城主,正七品官员。识相的,马上跪下给本官磕三个响头,本官大人有大量就不同你计较了。” 此人真是蹬鼻子上脸,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后,在姜念面前还摆上谱了,一点也看不清此刻的形势。 “正七品,失敬失敬。” 不得了,正七品再小也是个官呢。 塔巴城城主,还是位天隐的官。 姜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作势就要给此人行礼,此人高昂着脑袋准备接受姜念的大礼时,却只听见姜念口中吐出冰冷的两个字眼来。 “杀了。” “你!” 影卫手中的长剑随着姜念的话音,瞬间贯穿了这位正七品官员的胸膛。 此人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留下一个字的遗言,随后便瞪着他那不可置信地双眼,重重的摔倒在地。 再没了气息。 “啊!” “杀人啦!” 这么些年,醉欢楼一直受刘城主的庇护,何时有过这种事情。 直到兵刃上见了血,场中众人才终于明白过来,这回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 姑娘们在恐慌之中发出高亢的惊叫声,嫖客们也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楼中顿时乱作一团。 “好汉,你们究竟有何贵干啊!奴家我一定好好配合,可别在楼里杀人,往后奴家还要做生意的不是。若是惊动了官兵,好汉们也无法脱身呐。” 老鸨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满头满脸,但她被剑指着是一动不敢动。婉转的话语间还一心想着她的生意,痴心妄想着觉得刘城主会带人来挽救她。 姜念似笑非笑的望着老鸨,淡淡的说道。 “不会有官兵了。” 这句话落在老鸨耳中,威力不亚于平地一声雷,让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虽不完全相信但也再不敢出声。 真是吵啊。 姜念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往两边看了看又收回了目光。 身后的影卫十分有眼力见,一声不吭的端了把椅子来,送到姜念屁股底下。 “公子,别处搬来的。” 很干净。 姜念安心的坐下来,轻声吩咐道。 “去,把屋里所有人都请出来。” 又是一场哄闹,客房里的嫖客们大多都已经搂着佳人睡下,也有不少人还在奋战。 做事做到一半被人打扰,心中难免生出极大的怨气。 可刀架在脖子上,再不情愿也只能偃旗息鼓,乖乖的下楼来。 “公子,人都在这儿了。” 醉欢楼的嫖客们、姑娘们、小厮打手、后院伙夫,把一楼站得满满当当。 总之这楼里,会喘气的都在姜念面前了。 “废话不必多说,将你们的身份来历一一道来便是。” 姜念逐一扫视着这群人的面孔,靠坐在椅背上语气淡淡的说道。 醉欢楼的人识趣的很,这会儿畏畏缩缩的安静得等着影卫们上前问话。 但从客房出来的嫖客们,却大多面色不忿。 有一身形魁梧的国字脸大汉对着姜念怒目而视,出言询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奉了谁的命?我们这些人都有官职在身,若是不说清楚怕是难以服众啊!” 都有官身,口气这么强硬来头恐怕不小。 不过姜念可不管这些,今夜这黄沙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些人的身份再高贵终究是无用。 即便是全杀了,又能怎么样? “我是谁你们就不必知晓了,反正现在都落在我手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我想你们应该都明白吧?” ‘死也做个明白鬼’的说法,姜念不能苟同,他觉得在场的既然都会是死人,就没必要知晓自己的名讳了。 喝了口茶水,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尸身,轻描淡写的继续说道。 “不要想着能浑水摸鱼,想来你们都是此间常客,总有人可以佐证你们的真实身份。若有心怀侥幸、胆敢欺瞒者,这位便是前车之鉴。” 其他嫖客们瞄见满地的血迹,纷纷往后一缩。 唯有说话的那位国字脸闻言冷哼一声,双手握拳臂膀肌肉虬结,指缝间弹出多道泛着蓝光的锋利刀尖。 他大踏步向着姜念的方向冲来,口中怒喝道。 “哼!区区黄口小儿!老子倒要看看,你小子敢把老子怎么样!” 见此情形,姜念神色淡然地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开玩笑,卫一在旁边站着呢,哪里还用得着他自己上手。 卫一身形如电瞬间便飞身上前,那气势汹汹的国字脸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等看清什么,他的双臂就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低头一看,指缝间染毒的暗器落了一地,自己的手臂已经卸下,再使不上半分力气。 “派手下来算什么好汉!老子不服!有本事放开老子,你和老子再打一场!” 这国字脸大汉不知是脑子有病还是在装傻,实在是看不清眼前的形势。 只见他虽然满脸惊恐的望着卫一,但仍旧不停地冲着姜念大叫着。 “咔嚓”两声。 听到他这般吵嚷的卫一,用力的踹向了他的小腿,让他只能跌跪在姜念身前。 还顺带手卸了国字脸的下巴,吵闹的醉欢楼瞬间便安静下来。 “还有人不服吗?” 第190章 还有暗室 哪有人敢不服。 姜念的话音落下后,整座醉欢楼内,一片寂静。 趋利避害、贪生怕死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 眼见着出头鸟的下场这般惨烈,刚刚还心存侥幸的其他嫖客们,这会儿彻底歇了心思。 审时度势的他们,再不敢生出半分抵抗之心。无一人敢不长眼的在此刻出声,纷纷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乖顺的等待影卫们的问话。 “樊妈妈,他们的下场你也看见了。一会儿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好吗?” 见此,姜念冲着老鸨满意的轻笑着,还十分民主的征求她的意见。 如此温和的表现落在樊妈妈眼中却如同地狱恶鬼,她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牵魂索命,闻言点头如捣蒜,连连答应。 这些人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攻破,接下来就是顺畅无阻的审问时间了。 天色微白,楼内所有人的来历都已登记完毕。 看完卫一拿来的登记册子,楼中的女子们的遭遇叫姜念看了心酸不已,她们大多都是清白人家的孩子,被刘城主强行拐带至此。 醉欢楼内看管严格,其中许多女子来到此地后,连大门都不曾踏出过。 而嫖客们基本都是附近城池的大小官员、富豪乡绅,也有不远万里赶来的好色之人。 那位断手断脚的国字脸大汉,居然还是天隐王朝戍守边关的一位大将。 影卫那边顺利的很,姜念这头更是毫不费力。还没发问,老鸨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事情全都交代了清楚。 她年轻时便是青楼老鸨出身,多年经营之下,调教出的女子在其城池声名远扬。 五年前,刘城主将她绑至黄沙镇,威逼利诱叫她在此处开了醉欢楼。 樊妈妈从不问女子的来历,刘城主送来后她只管培养。 便是再贞洁的烈女,在她手中也挺不过三日。 由她培养出的女子,暗中送至天隐朝中各大官员的府邸,以此拉近关系,也拿捏了他们许多不为人知的把柄。 随后,在各级官员们的默许下,刘城主更加肆无忌惮的,从各地搜罗女子带至醉欢楼。 樊妈妈挑人有一套,调教过得女子更是别有一番滋味。那些嫖客们食髓知味,尝试过一次后越发的欲罢不能。 他们又用以客带客的方式,为醉欢楼招揽到许多达官贵人的光临。 英雄难过美人关,狗熊更难过。 娇艳欲滴的绝色佳人,高价才可得。 但那些腐化的官员们不会心疼贪污受贿得来的钱财,自然愿意为美人一掷千金。 而楼内所有的钱银皆由刘城主派来的账房先生接管,樊妈妈从来碰不着分毫。 一切事情都交代得很清楚,只一件事情樊妈妈始终说不上来。 那便是刘城主的来历。 看来,还是得问他本人。 “楼中女子和其他人分开关押,这些官员们全都绑起来,好好看着,别叫他们死了。” 捏着这些人,他可是有大用处呢。 就在姜念吩咐完准备回城主府时,一位缩在角落的柔弱女子却突然冲上前来。 “公子!这楼里还有人关在别的地方!您好人做到底,再救救她们吧!” 在身旁防卫着的影卫们,下意识的出剑,让那女子不敢再上前半分。 看着她冻得瑟瑟发抖,身上却只有一件十分暴露的轻薄纱裙,瘦弱的肩膀上还有未曾消下去的青紫痕迹。 姜念的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心疼。 这些女子,本应该过着平凡而又幸福的生活,像外头的寻常百姓一样,该有着温馨的家庭和亲密的朋友。 如今,全都被那该死的刘城主给毁了。 示意影卫们退下,姜念脱了自己的外衫将这女子包裹严实,随后蹲下身去柔声安抚道。 “没事,你慢慢说。” 原先女子也摸不准姜念是不是个好人,但她自己已经毫无救出亲人的可能。贸贸然的冲过来,也只是将这缥缈的希望寄托在姜念身上。 在感受到身上传来的温暖后,她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望着姜念面露感激之色,她结结实实的冲姜念磕了个响头。 “奴家的姐姐前些日子惹恼了樊妈妈,被她打的遍体鳞伤。如今还关在后院暗室中,生死不知啊。” 另一边被单独带走的樊妈妈闻声,瞬间激动得挣扎大叫起来。 “没有的事!您可别听这贱蹄子胡扯!” “公子,奴家说的句句属实,那地方还关着不少人。公子,您只要去了一看便知啊!” 女子生怕姜念不肯信,对着他连连磕头,没几下那苍白的额头上便染了血色。 看来是低估这个樊妈妈了,居然还有事没交代。 姜念看着被堵住嘴的樊妈妈,目光沉沉半晌才开口道。 “带她去后院。” 这用来浆洗做杂事的后院倒是比前厅还大些,除了后厨房、下人的大通铺,还有许多间狭小逼仄的小屋子。 看姜念的目光落在那些小屋子里,一同前来的女子立刻出声介绍。 “新抓来的女子或是不听话的全都关在小屋里,樊妈妈得空便来教训。指望着我们接客,她也不会抽嘴巴上鞭子,只用那细针扎手指,或者……” 说到最后,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痛苦的经历,面上难掩恐惧之色再不肯往下说了。 好家伙,原来容嬷嬷的手段在哪儿都有。 这么大的后院可不好找暗室的开关,姜念直接对着女子问道。 “你说的暗室在哪儿?” “奴家只是听人说起此处有暗室,也曾偷瞧过两眼,只是不知这暗室到底在何处开启。” 刚拿开樊妈妈嘴里的破布,她立时便叫嚷开了。 “公子,您别听她瞎胡说,我这儿只做皮肉生意,哪有什么暗室啊!” 折腾了一夜,姜念已然没有什么耐心。见樊妈妈还在狡辩不禁紧皱起眉头,满脸的不耐烦。 卫一瞧见姜念难看的脸色,登时便是一拳砸在了樊妈妈脸上。 “快说!” 樊妈妈被打落了两颗牙,吐了几口血出来才毫无办法的低声说来。 “在后厨房,不用的那座炉灶里。” 开关的位置倒是刁钻。 才打开暗室的门,一股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往下走了几步,眼前的一幕顿时让姜念的心脏紧缩。 他这才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炼狱。 第191章 惨绝人寰 也许是对自家暗室的位置十分自信,樊妈妈并未在这儿设下看守的人,姜念一行人畅通无阻的径直抵达地下。 映入姜念眼帘的首先是暗室正中央,那几具还绑着人的刑架。 几名单薄瘦弱的女子就这么被绑在十字架上,身上的布料被撕扯成稀碎的布条,沾染着黑红陈旧的血迹结成一团。看样子应该是受过鞭刑,她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狰狞的伤疤看得直叫人触目惊心。 几人的脑袋和四肢都无力的下垂着,只靠着绳索才被牢牢的绑在了刑架上。离得远,姜念甚至不敢确定,这些人是否还存在呼吸。 “姐姐,是你吗姐姐?” 显然,看到这一幕的柔弱女子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不顾一切的率先冲至刑架前,撩开那些人杂乱脏污的发丝,一一辨认起来。 “先把她们放下来。” 姜念不忍心看这一幕,他皱着眉头缓缓地转过头去,目光看着身周的影卫们声音低沉地吩咐道。 影卫们恭敬地应了一声,迅速上前又小心翼翼地将刑架上的人弄下来。 而姜念这一转头,竟又看到了更叫他胃中翻涌的东西。 只见两旁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挂着许多,大小不一、尺寸不同的玉势。 除此之外,还摆满了各种刑具,长鞭、烙铁、夹棍等等。它们上头都沾染着陈旧的血迹,就这么混乱的堆放在一起,看着只叫人毛骨悚然。 角落里还有两架三尺多高,建有四条腿,腿下还造有四只滚轮,上面有块可以坐上去的横木。 横木的中间装着一片驴鞍,其中央还有一根粗大的圆头木杵,前后两头还仿着驴头驴尾的样式。 姜念瞧着这怪异无比的东西,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专门针对女犯的刑具。 木驴。 使用时让女子坐上去,合好鞍缰,两腿紧缚在凳上,只要那木驴一走,圆头木杵便会一上一下的就鼓动起来。 其行刑过程异常残忍,女子因为被紧紧缚住,即便痛苦万分也逃脱不得,常常有人因身体撕裂,痛苦流血而死。 暗室的顶上装有许多粗壮的绳索,架子上还有许多姜念也不认得的各种刑具。 看到那些使用的发黑发亮的刑具,可想而知有多少女子在此处惨遭迫害。 一时间,姜念只觉得愤怒不已。 他忍不住紧皱起眉头,甚至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起来。 此处的血腥场景比起张大人的地牢,更加不遑多让。 可张大人是审问穷凶极恶的犯人,这儿却是对着无辜女子开刀。 怪不得说,无人能在樊妈妈手中挺过三日。 暗室中还有不少牢房一般的房间,透过木头栅栏的宽大缝隙,能看到里头的草堆上或跪或趴的,有不少人。 她们时不时发出低弱而又痛苦的呻吟。 “姐姐,你在哪儿啊?” 柔弱女子在刑架上没找到她姐姐,又快速的冲到各个房间外,拼命摇晃着栏杆哭喊着。 “我是小兰,我来救你了,姐姐你应我一声啊!” 小兰激动的四处拍打着木栏杆,企图得到她姐姐的回应。 可房间里头的人却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般,越发的缩成一团,看也不敢看外头一眼。 “钥匙呢?” 一同跟下来的樊妈妈早已是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她最不愿提及的秘密已经暴露了。知道再无反抗隐瞒的必要,姜念刚开口问,她便哆嗦着从身上掏出了钥匙。 将房间的门一一打开后,面色苍白的小兰首当其冲的去寻她姐姐。 只见她四处辨认,终于在一处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姐姐!我是小兰啊!你看看我!” 那女子就这么瘫在角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瘦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双眼空洞而又无神地盯着墙角,沾满污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身上下更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烂味道。 小兰小心撩开女子的凌乱的头发,只见她的左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怖划痕,在这低温的地下也已经红肿流脓了。 身上其他的大小鞭伤、烙印更是不计其数。 姜念不知她到底受到了什么样非人的折磨,只是透过她的双眼看得出,那眼神中已经没有什么绝望和痛苦,取而代之的只有深深的麻木。 她好像对周遭的一切毫不知情,即便小兰在她耳边撕心裂肺的喊叫着,她也没有半分反应。 那样子,就如同一具抽了魂的空壳,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可能。 其他女子虽然没有脸上那道恐怖伤痕,但身体上,精神上都无一例外的饱受摧残。 看完这一切,姜念的心中情绪翻涌,百感交集。 恨不得现在,就去手刃了樊妈妈和刘城主。 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要冷静下来。 死亡,未免太便宜这些恶人。 生不如死,才是他们今后该承受的代价。 “将她们都抬上去,找大夫好好医治。” 他沉着脸对身旁的卫一吩咐完就想上去,而暗室门口站着的樊妈妈见此,满脸泪水的扑通就给姜念跪下了。 “公子!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是怕这事说出来您会直接杀了我!我知道错了,这些人一向不听话,要是我不上点手段,刘城主一定会杀了我的!我也是逼不得已啊公子!您就看在我同你交代许多消息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这些女子呢?” 那些女子还没哭,她倒是委屈上了。 冷冷的瞧了一眼痛哭流涕的樊妈妈,姜念头也不回的径直出了暗室。 回到后院时,外头已经大亮。 姜念望着那逐渐升起的太阳直发愣。 外头明媚的阳光照不到地下暗室。 这天下,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像此处一样。 黑暗的叫人望不到尽头? “公子,刘城主醒了。” 来不及伤春悲秋,把心中的低沉思绪抛在脑后,姜念快步离开了醉欢楼。 他现在应该去城主府,审问那罪大恶极的刘城主。 第192章 气得发疯 回到城主府时,刘城主已经被影卫压着跪在了庭院里,他双手反绑在背后,身上的衣帽歪斜着模样好不狼狈。 但他还是高高的仰着头,丑陋的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等到姜念一坐下,便理直气壮的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问你究竟是谁。我只告诉你我背后的人手眼通天,若是杀了我就算这天下再大你小子也逃不了!你要是个识相的,就快点给我松绑!” “手眼通天?那你倒是说来听听,我也好考虑考虑要不要把你放了。” 一夜未歇,姜念已经有些疲累,他揉着自己的额头,听到这话只觉得有些好笑。 “哼,你不用套我的话!有本事就一剑将我杀了,看看究竟有无人为老子报仇雪恨!” 刘城主自以为识破了姜念的想法,十分有傲骨的把头一偏,越发硬气起来了。 “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吧,空口白牙一张,我凭什么信你?而且,就这么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陈掌柜端来早膳放在了一边的桌上,姜念见刘城主不说话,舀着碗里的稀粥语气淡淡的说道。 “你不说也无所谓。昨夜拿下城主府后,发现没什么好去处,只在书房看到些书信倒是有趣的很。我已经叫人仿着你的字迹,盖了印章,又用你的信鸽送了出去。想来,不日便有回音了。” 卫一则是将那些书信取了出来,顺势摔在刘城主的眼前。 “你!你胆敢如此!” 刘城主望着散落一地,都是他藏起来的书信。一时间目眦欲裂,瞪大了他那双绿豆小眼,疯狂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他原想着姜念一行人,只是一群专挑富人下手的劫匪。 如今还留着他不过是没找着银钱的位置罢了。 没曾想这群人居然直奔他的书房,那里可是存放着他最大的隐秘! “有什么不敢?卫一,既然他骨头这么硬,就带他去醉欢楼的暗室里待着,看看他能熬几日。” “是。” 卫一闻言立刻挥手,示意影卫将刘城主带走。 “你说什么!?什么醉欢楼!什么暗室!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快点给老子松绑!不然老子定然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到醉欢楼,刘城主彻底慌神大叫起来。 他自然知道那暗室里都有些什么手段,只是更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人连他和醉欢楼之间的事情都知道了。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刘城主望着姜念这张年轻的脸庞,不由得从心底里产生了极大的恐惧,胡言乱语起来。 “你是哪个臭婊子的相好!?你是来给那些臭婊子报仇的?是不是!老子就知道那些婊子肯定得坏事!早知道就该把她们都毒哑了再接客!” 看完那地下暗室,姜念早已是满腔的愤恨。如今,不过是想从刘城主嘴里得知,他自己以及幕后黑手的身份才努力压制着。 可刘城主却这般不知死活,还一口一个臭婊子的骂着,这副嚣张恶臭的嘴脸着实让姜念忍无可忍。 “我草你爹的!” 姜念原本还有许多话要问,但愤怒到极点的他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 听完刘城主的话后他立即拍案而起,像只猎豹一般冲到刘城主身前,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握拳使劲的朝他脸上不客气的砸去。 口中还不停地怒吼着。 “你这个畜生!你说谁是臭婊子?谁是臭婊子?” 面对暴怒的姜念,双手反绑的刘城主毫无反抗之力,脸庞嘴角被姜念左一拳右一拳打得鲜血淋漓。 姜念这会儿气得几乎要失去理智,出拳时完全忘了什么章法,纯纯的武力输出,拳拳到肉。 到最后已经是双拳并用,连踢带踹。 下手之快之狠,打得一旁的陈掌柜和王离都看得龇牙咧嘴。 卫一淡定的在旁边望着,直到听不见刘城主的哀嚎声,他才出声提醒姜念。 “公子,别把人打死了。” 发泄了一通的姜念理智回笼,他松开刘城主将人像块抹布一般扔在地上,随后点点头。 “你说得对,就这么打死太可惜了。去找大夫给他看,别叫他死了。你们也不必上刑问什么,把樊妈妈一并带上送他们去暗室,叫醉欢楼的那些姑娘们看着办。” 既然他不肯说,姜念就成全他。 直接送去给苦主泄泄愤吧。 姜念手里还捏着那么多官员,他就不信他自己问不出,查不着。 “是,还有几件事。” 卫一领命却没有动身,低头继续禀报。 “什么?” 接过陈掌柜递来的帕子,姜念仔细地擦着手掌上的血迹,头也没抬地问道。 “书房里发现的暗室一头通向镇外的湖边,另一边联通着醉欢楼。两扇暗门都是单向的,只能在这儿开启。另外据账房先生交代,刘城主除了每季度上缴银钱外,私下里还藏有三十万多两白银,属下已经在后院卧房的墙壁里找到了。” 卫一顿了顿又说道。 “刘城主的几位妾室也都是他抢来的,有两位现在还怀有身孕。她们说,不想留下孩子。” “真是个畜生!” 一个小小的黄沙镇能有三十多万两银子,不知道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姜念又想到暗室里的刑具,朝着晕过去的刘城主狠狠踹了一脚。 “叫人日夜守着暗门,不许懈怠。府中所有的人都要将身份来历查清楚,过后和醉欢楼那些一起处置。还有黄沙镇的那些狗屁官兵,全都给我绑了。” 等姜念吩咐完,影卫拖着死狗般的刘城主,直接从暗室往醉欢楼去了。 陈掌柜望着一地的血迹只觉得心里毛毛的,他缩着肩膀凑到了姜念耳边。 “小钱,我们还回客栈去住吧?这城主府豪华是豪华,就是待着怪吓人的。” “你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帕子擦不干净手上的血迹,姜念就着水盆洗了手,端起碗来又开始喝粥了。 “我是没做亏心事,但这府里住过刘城主那些人,得多脏啊?而且你那仙女还在客栈呢!” 第193章 被人跟踪 陈掌柜这么一说,姜念才想起来林云和那位叫婉娘的女孩。 “怎么没直接送她回家去?” “哎呀,昨晚匆忙之间哪里来得及啊,只安排在客栈里将就一宿了。先前客栈来人问怎么还不回去,仙女见我们一夜未归,正担心着呢。” 姜念听得出,陈掌柜的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调侃,说话时还和王离交换了个眼神。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姜念见状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道。 “你安排人送她回家吧。” 如今手头的事情太多、太复杂,而且牵扯甚广,若是将毫不相干的人卷进来,万一出了什么事…… 昨晚尖刀对准林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种无助的感觉姜念可不愿再体会。 “干嘛要送我回家去?你们干的事情我可都知道了。” 姜念话音刚落,庭院的门口便传来一道清脆的疑问声。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林云找到这儿来了。 “你怎么来了?影卫的守备如此松懈吗?” 姜念放下手中的碗筷,连忙起身相迎,顺带瞪了一眼看守的影卫。 林云是什么时候到的,居然都没人提前通报他一声。 “回公子的话,是卫一大人将这位姑娘放进来的。” 影卫头一低赶紧解释道。 “卫一放进来的?” 听了这话的姜念顿时一头雾水,卫一向来是最板正、规矩最严的人,怎么会这么好说话的将林云放进来。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小姑娘林云撅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冲他质问道。 “看你这样子,是不欢迎我吗?” “不是不是,只是你一个姑娘家一夜未归,家中父母肯定急坏了,还是让陈掌柜先送你回去吧。” 姜念见状连忙摆手否认,扯了个合理的由头出来解释道。 “我才不回去呢!” 林云闻言一扭头,转身走到陈掌柜和王离跟前,绕着二人打量了一圈。 一边打量还一边点头喃喃自语着,好似认识他们一般。 “陈掌柜,王离。” 没等二人反应,她又忽的转身冲着姜念满眼放光的问道。 “小钱哥哥,没想到你穿得破破烂烂的,居然还有这么多手下。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呐?” “林云别闹了,我们这会儿有正事要做,等我处理完了再去找你好不好?” 姜念有些无奈,但他对着小姑娘永远也没办法疾言厉色。只能柔声细语的边哄边劝,企图让林云听话的自愿回家去。 可惜林云不吃他这一套,挥开姜念的手三两步便坐在了姜念的位置上,还端起了茶盏就这么喝了一口。 动作潇洒流畅得像是这么做过几百次,配上她那一身白衣和及腰长发,模样实在是难以描述。 总之,不协调。 “你不想让我知道昨夜的事情?可我已经知道啦!昨夜我都跟在后头瞧见了,你们不就是去了醉欢楼抓人嘛。” 林云喝完了茶,轻描淡写的一语道破了姜念昨夜的行踪。 这话倒是让在场众人震惊不已,姜念更是激动的急声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还一直跟着我们!?” 身后一直有人跟踪,影卫们却没发现? 他们的防范意识何时这么差了? 而且她都知道了些什么,又看到了多少? “昨夜那三色彩光升的那么高,谁会看不见啊!不过,小钱哥哥你别激动,我真的不是坏人,那些小乞丐和镇上的许多百姓都可以替我作保的。” 林云见姜念这般反应,立即领会到他心中所想,扑到姜念身前竖起三根手指来保证道。 姜念望着林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自然也不愿相信她会是什么人派来的。 可是,林云的来历他确实不知晓…… “求求你了小钱哥哥,你就让我跟着一起吧。我早就发现醉欢楼强抢民女的事情,要是你不让我参与,我这心里得难受一辈子。” 看出姜念眼神中的怀疑,林云直接拉住他的衣袖,来回摇摆着撒起娇来。 谁能抵挡得了一位古灵精怪的少女的撒娇? 反正姜念是不太抵挡得住。 “既然仙女有这份心,就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吧。醉欢楼那么多女子,我们这些大男人跟她们相处起来也不合适。还是女子说起话来方便,也许仙女真能帮上什么忙呢。王离,你说是不是?” 不知为何,陈掌柜也跟着帮腔,还用胳膊肘捅了捅王离,叫他帮着一起说话。 王离原本正不礼貌的盯着林云的脸发愣,被陈掌柜一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附和道。 “是啊是啊,如今这黄沙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就算仙女真的有什么坏心,她一个小姑娘也干不了什么。” 姜念本就摇摆不定的心,在他们二人的话语下彻底投降,无可奈何的点头答应了。 他原本也不是怕林云知晓内幕,只是担心她的安危而已。 如今看来,与其让她偷偷摸摸的跟着,还不如直接带在身边来得安全些。 不过…… 还是得万分小心才行。 “王离,从今日起你带他们两个,寸步不离的保护林云姑娘,有任何闪失我都拿你是问。” 姜念想了想伸手招来两名影卫,又冲着王离吩咐道。 “好!我都听小钱哥哥的!” 得了姜念的允许,林云也不在意有多少人跟着她,立刻高兴的举起双手欢呼道。 那样子,让姜念恍惚间觉着有些眼熟,脑子里不禁冒出一个想法来。 但没两秒,姜念就摇摇头否决了自己过于荒诞的想法。 怎么可能呢。 早在八年前,言夫人觉得哥哥林啸一个人过下去不行,又为林啸重新张罗了婚事。而林啸当年完婚后,便立即带着女儿林月寒离开了京城。 这会儿姜念想到的那个人,应当在沙漠外的边关上才是。 八年不曾见过月儿妹妹,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应该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吧。 姜念望着又蹦又跳的林云,不自觉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林云见状不由得在他眼前挥舞着手掌,有些担忧的问道。 “小钱哥哥一夜未睡可是累了?不如你先回去歇息吧,我和王离他们赶去醉欢楼就好了。” 第194章 要变天了 姜念对林云的话没什么意见。 他确实需要去睡觉。 再次叮嘱了陈掌柜和王离一定要看好林云,这才回了客栈倒头就睡。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间,才被客栈一楼逐渐大起来的喧闹声吵醒。 姜念睡得舒爽满足便觉得腹中空空,伸了个懒腰后叫人端了饭菜来,独自一人坐在二楼的栏杆处边吃边听着。 一楼大厅这会儿聚集了不少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自己发现的怪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这会儿天都黑透了,那醉欢楼居然还未开门迎客。” 说话的是位留着细碎胡须、头发半白的老头子,显摆似的不停地扇着手中的扇子。 看样子是个读书人。 “那倒是出了奇了,自她们开门以来,可从未有过不接客的时候,是里头的老鸨打算从良了?” 这话引来了众人的哄堂大笑,随后纷纷开口否定道。 “樊妈妈守着醉欢楼跟守着金窝一样,怎么可能从良呢!” “是啊!” “嘿,那老鸨也就是仗着刘城主的势,成天在这儿祸害咱们这些无辜百姓。要是城主没了……” 老头子抱怨的话没能说完,旁边一位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连忙打断了他。 “哎呦齐老头,咱们可不敢说这话!” “有什么不敢说的?昨夜城主府好像也出大事了。” “哦?什么大事,你且给咱们说说。” 姓齐的老头子看四周吃饭的人都围了过来,一把合上了扇子饶有兴味的缓缓说道。 “那老夫就给你们说说。昨晚上在河道边不是有位英雄和那些官兵们打起来了吗?好家伙,那身手矫健的简直就是武曲星下凡,将官兵们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啊!后来刘城主来了也拿他没办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还直接领去城主府做客去了!” 众人听完各自对视一眼,不以为然的喝了几声倒彩。 “这有什么好说的,大家伙当时都在呢,都看见了。” “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齐老头见他们这般也不生气,咂了口酒摇头晃脑起来。 这样轮到听的人着急了,赶紧给齐老头斟满酒,用上了尊称催促道。 “什么其一其二的,齐大爷您就别拽这些词了,后来怎么样了,您倒是快点说呀。” “咳咳,这可是你们求老夫说的。后来啊,这个刘城主……” 齐老头的声音在不自觉中拔高了许多,柜台里站着的掌柜终于忍不住,捅了捅店小二示意他上前阻拦一下。 店小二心领神会,赶紧上前赔着笑脸低声提醒道。 “各位客官,你们要聊小的也不拦着。只是你们声音得小点,万一招来了官兵,咱们这一屋子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打断,齐老头明显不高兴起来。 “还说什么官兵呢,恐怕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他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接着冷哼一声、满脸不屑的继续说道。 “哼!从昨夜开始便不许咱们出城,老夫已经偷偷去瞧了,那城门口的人全换了一批,原来看门的李二也不在自己家里。现在啊,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啊!居然有这事!” “是啊!您不说咱们都没人注意这个。” 外头黄沙漫天的,众人原本也不打算出城。 不许出城的事情一传开,他们也都以为是刘城主又搞什么幺蛾子,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 这会儿,听到齐老头这么一说皆是大惊失色。 连客栈掌柜也顾不上担心官兵了,三两步走到齐老头身旁,刻意压低了声音猜测道。 “难道这黄沙镇又要变天了?您说,会不会像五年前那样?” “唉……现在还不好说呢。” 齐老头闻言摇摇头,低下头去长叹了一声。 他还没摸清那些外来人的底细呢。 “咱们得好好享受这顿酒菜啊!若是真像五年前那样,下一顿可不知道上哪儿吃去。” “您说的是,小二!再上些好酒好菜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一楼的众人将刚刚讨论的话题抛之脑后,又快活的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偷偷听了这么久,姜念的饭早已经吃完了。 为了不被他们发现,姜念轻手轻脚的下了楼梯,从客栈后门溜出去了。 不是他想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只是他心中的许多打算,得一步步走完才行。 醉欢楼的外面确实看不见亮光,姜念有些疑惑地往前急走了两步,两旁的黑暗处立即便有影卫飞身过来禀报。 “公子,陈掌柜他们都在后院呢。” 第195章 以身相许 姜念到后院一看,真是热闹得很。 原先老鸨用来关女子们的那些小黑屋里,这会儿居然住得满满当当的。 他探头看了看,竟是那些嫖客和官兵们。 小黑屋地方本就小,一间屋里又关着八九个大男人,挤得无处下脚。根本没法舒服的待着,只能挤在一起。 而且他们的双手都被绑在背后,嘴巴也被破布塞的严实。看有人过来,只能蹲在地上强行仰着头用眼神向姜念求饶。 那模样,啧啧啧。 看得姜念只觉得太爽了。 他正看着呢,陈掌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欣喜的叫了一声。 “小钱,你来啦!” “怎么把他们关这儿了?” 抬头看了一眼陈掌柜,姜念指了指屋里的这些人问道。 陈掌柜闻言会心一笑,略有得意的解释着。 “哎呀,卫衣大人说这么多人关外头得找专门的地儿,动静太大了还会扰民。我也觉得既费事又费钱,这么多小黑屋空着也是空着,正好能派上用场。” 嫖客少说也有七八十人,黄沙镇的官兵和醉欢楼的打手再加上刘城主府中的亲信,三百多号人是肯定有的。 看着这十几间小黑屋,姜念有些不相信的疑问道。 “我记得昨晚抓的嫖客就不少人,再加上那么多官兵打手,能关得下?” “哈哈哈,这边只是一部分人,还有些都在那大通铺里关着呢。卫一大人还把那些有点品阶的官都关到暗室里去啦!” 不知为什么,姜念感觉说到这儿的陈掌柜有些眉飞色舞地十分的高兴。 可能是因为不用额外找地方,给他省了不少钱吧。 “那些救出来的姑娘们呢?大夫怎么说?林云人呢,怎么没见着她?我不是让你一定要和王离跟着她吗?” 姜念没有去深思陈掌柜为什么高兴,只连着问了一串他关心的问题。 陈掌柜一听到姜念问林云的事情,马上就不怀好意的满脸笑意的调侃上了。 “哎呦,一来就问东问西的关心人家仙女,还说你没喜欢人家。” 眼看着姜念的嘴角慢慢落下来、即将变脸,陈掌柜赶紧见好就收,说起了正事。 “别急,我慢慢跟你说。除了刑架上那几位伤得有些重,其他姑娘们大多数都还行,大夫说将养些时日定能恢复。只是小兰那位姐姐……唉,脸上的伤口定然是要留疤了。” 陈掌柜说话间不忍心的顿了顿,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更何况是那么长那么丑陋的一道疤痕。 恐怕日后都难以用真面目示人了。 不过姜念倒不这么想。 和千疮百孔的心比起来,脸上的疤痕又算得了什么? 也或许脸上那道伤便是她自己划的呢? “让大夫们尽心就是,告诫他们不许将姑娘们的事情说出去,外面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他们也不会好过。” 多说无益,姜念也不是大夫,更不知道怎么治伤。只能在他力所能及的方面,为她们减少些言语上的伤害了。 出乎姜念意料的事,平日最不愿意操心这些的陈掌柜居然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这个你放心,那些大夫们至今都在楼里住着呢,姑娘们没好之前他们回不了家。” 这么专横跋扈。 是威逼利诱,还是上手段胁迫了? 看着满脸理所应当的陈掌柜,姜念不放心的接着又问了一句。 “诊金给足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当然是给得足足的他们才能答应不回家啊!” 看出姜念脸上写着的不信任,陈掌柜拍了拍胸脯言之凿凿的说道。 只是边说着他又哭丧起脸来,话里的意思也渐渐歪了。 “你不知道我给了多少钱一位,搞得我非常心疼银子。这可是我自己的钱啊,回了京你得从账上补给我啊!” 说半天也没说出林云的去处,姜念更不想听陈掌柜心疼银子的哀嚎声,快步进了暗室。 暗室里的几间牢房也是塞的满满当当,座无虚席。 那几个刑架上,樊妈妈和刘城主被结结实实的捆在上头,动弹不得。 他们俩的身前正围着十几名女子,而一袭白衣的林云坐在她们的中间,都背对着姜念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公子。” 墙边站着的卫一第一个注意到姜念,恭敬地喊道。 前方坐着的林云听见卫一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说道。 “小钱哥哥你来了。” “嗯,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姜念走近了些,只见那十几名女子手中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再看看樊妈妈和刘城主二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应该是女子们干的。 “这位钱公子就是救我们于水火的菩萨恩人,姐妹们,我们一起给恩人磕个头吧。” 没人回答姜念的问题,反倒是小兰也在这里,她回头看到姜念立即招呼众女子,纷纷跪地向姜念磕头感谢。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快起来快起来,我只是……我也没做什么。哎呀,你们快别跪我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姜念手足无措,面对十几名女子他都不知道该先扶谁,只好快速拉起小兰,接着语无伦次的赶紧让她们起身。 他原也不是为了救她们而来,只是因为刘城主的事情牵扯着醉欢楼,因缘际会才救了她们。 这会儿无故受了感激,姜念这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小兰听出了姜念的尴尬,等女子们一一起身后,她又冲着姜念福了福身子满是歉意的说道。 “对公子来说也许只是小事一桩,可对我们这些人确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虽有些姿色但终究脏了身子,不能为公子做牛做马更无法以身相许。” 听到这话的众女子眼中纷纷有了泪意,小兰的眼眶也红了又红。 可她却强忍住眼泪转过身去,瞪大眼睛恶狠狠的望着刘城主和樊妈妈,口中咬牙切齿的恨道。 “从被抓来那一日起,我们就恨不能生啖其肉。而公子不仅救了我们,还肯将这个畜生交于我们手上,公子便是这天底下心肠最好的菩萨恩人。 我知道这畜生定然还有些秘密,请公子放心,姐妹们定然会让他把事情全都吐出来,也算是能回报公子的一点点恩情。” 第196章 内心的恐惧 小兰这一番话说的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看着一众悲戚不已的女子,姜念更是不知作何回答,安慰的话到了唇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 “公子,此处脏污,待会儿用刑难免见血,您还是上去吧。” 得到姜念的准许,小兰冲着他扯出个勉强的苦笑来,随后劝姜念离开暗室。 说完也不管姜念如何,自顾自的带着其他人去一边探讨刑具的用法去了。 姜念顺势转头一看,那墙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玉势还未取下,不知道刘城主有没有机会体验。 一想到可能有那些画面,他就恶心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双手抱臂摩挲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时,一旁的林云喊上王离,又拉住他的手臂径直往外走去。 “小钱哥哥,走吧,我和王离他们都在这儿待一天了。” 林云虽是这么说着,但这一整天里,她和楼里的姑娘们聊的是热火朝天,这会儿要走还有些不舍。 “小兰姐姐明天见。” 于是走到门口的她回头望了一眼,小兰听着声音也正好看过来,见状冲她灿烂一笑。 “快上去吧。” 刚出了暗室,跟在后头的卫一就掏出几张纸来递给姜念。 “公子,这上头是刘城主的身份来历。” 这倒是奇了,刚刚小兰还说刘城主没张嘴呢。 姜念有些疑惑的接过了纸张,就着王离手中捧着的烛台仔细看着。 火光摇曳,不过照着纸上工整的字迹倒也还算清晰,没过一会儿姜念便看完了。 也知道了刘城主为何要来黄沙镇的原因。 只是这纸上所写的其中一点,是远远出乎他意料的。 “这是何人交代?” 姜念把纸张仔细折好,还给卫一的同时询问道。 既然刘城主没开口,那必定是其他人说的。 “是楼里抓的一个嫖客所言,他说看到刘城主饱受众女子折磨,心中不忍希望公子能给他个痛快。交代完后,属下又拷问了刘城主的几位亲信,纸上的信息已经确认过了。” “嫖客?” 看不得刘城主受刑,人还挺善良的。 不过姜念摩挲着下巴思考着,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嫖客是个什么身份?” “据他交代,说是塔巴城城主的师爷,叫王明。” 卫一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一板一眼的回答姜念的问题。 姜念听完却是恍然大悟的猛的一拍双手,他这下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师爷的身份可太小了。 这个王明或许机缘巧合下真的认得刘城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师爷,绝不可能知晓刘城主如此详细,甚至算得上是机密的过去。 想到了这一层的他,有些激动的紧跟着又问道。 “谁人能替他作证?” 卫一看姜念的模样,心里有些琢磨过来张了张嘴没出声,一旁的林云等不及抢先帮他回答了。 “姑娘们都说此人是第一次来,此前连老鸨都未曾见过,所以没人能给他作证。” 妙啊! 此人真是给自己安了个好身份! 原先的塔巴城城主已经被姜念一剑杀了,此刻他跳出来冒认师爷,在场众人,估计没有一个能戳穿他的谎言。 不过,好好的为什么要编造假身份,还知道刘城主真正的来历。 恐怕这个王明不简单呐。 “人在何处?带他去前院见我。” “是。” 卫一转身要走的时候,姜念忽然又想起来一事,连忙叫住了他。 “等等,刘城主的身份已经知道了,怎么小兰刚刚还说他身上有秘密?你没告诉她?” “是我让他们别说的。” 一旁的林云接过话回道,说着她还冲着卫一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干自己的事情。 卫一犹豫了两秒,见姜念没反对便离开了。 “那个可恶的刘城主现在虽然没有还手之力,但楼里那些姐姐们还是很怕他和樊妈妈,好多人都不敢下去更别说上手了。小兰姐姐原本不想强迫她们,可我觉得,如果她们不去捅刘城主几刀子,那就没法战胜她们心中的恐惧,以后的日子永远都会活在刘城主的阴影之下。” 林云这会儿十分正经的解释着,顺便拉着姜念的手往前院走去,话语中满是对刘城主的厌恶,和对众女子的心疼。 “所以我和小兰姐姐就想了个好办法,骗她们说刘城主身上还藏有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必须要问出来。她们虽然还是胆怯,但为了百姓也愿意去试试了。” 说到这里,林云的声音开始雀跃起来,她的方法总算也是帮到了这些可怜的女子。 若是她们不能自强自立。 即便姜念把她们救下来,也终究无用。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十几批姐姐下去复仇了,上来之后她们都如释重负,还有人喜极而泣。小钱哥哥,你说我这个办法是不是超级好?” 说到最后,林云忽闪着双眼,满脸期待的等姜念夸奖。 十多岁的林云能想到战胜内心恐惧这一层,姜念已是十分的惊讶。 再看见这可爱的一幕,又哪有扫兴的道理,当即开口夸夸道。 “确实很好,林云很聪明也很善良。” 两人这头正说着呢,几步地外的一间小黑屋里,发出了极大的“哐哐”的声音。 “干什么!安静点!” 门口看守的影卫立即敲了敲屋门,对着里头的人警告道。 谁知那声音却越来越大,一声接着一声的毫无停止的意思。 姜念见状走到那屋门前,透过小窗能看到一个男子正艰难又费力的,拼命用脑袋撞击着门框。 “公子,他们饿了一天一夜,恐怕是扛不住了一个劲的想出来。” 当着姜念的面出了这状况,看守的影卫觉得脸上挂不住,有些尴尬的急忙解释道。 影卫的办事能力有多强,姜念是知道的。他随意的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接着指着房门开口吩咐道。 “把他弄出来。” 影卫开门将那男子拉出来时,他已经无法保持平衡,狼狈的脸朝下往地上一摔。 那男子却不在意,双手用不上力起不了身,只好侧着身在仰头望着姜念,从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哀求声。 “布条扯开,让他说。” 第197章 天隐元家 “呕……呕……” 王离上前把那布条一扯开,男子立刻冲着地面干呕起来。 声音之巨大,反应之激烈。 感觉要把喉咙给呕出来。 姜念等了半天也不见男子平复下来,双手抱臂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 卫一已经去带那个王明了,他可没空在这儿浪费时间。 “有什么话快点说!” 影卫瞄见姜念不耐的神色,上前呵斥的同时狠狠踹了男子一脚。 “大人,大人,小的有事禀报……” 男子被踹的翻了几翻再不敢耽搁,强忍着恶心,咽了咽口水润润干涩的喉咙说道。 “小的认识那个王明。” 姜念正想着该怎么从王明口中套出真相来,就有人主动跳出来了。 他就说嘛。 这醉欢楼里以客带客,王明也肯定得有相熟的人带进来才是。 “真的?” “小的如今已经落到这副田地,哪里还敢欺瞒大人,说的句句是实情啊!” 男子听见姜念的质疑,立刻信誓旦旦的保证,恨不得以头抢地来证明自己。 “那你说吧。” 不过姜念不需要他以头抢地,他说的是不是实情,自然有千百种方法证明。 “此处人多眼杂,小的不能在这儿说。” 似乎是怕遭到报复,男子还挺警惕的望了望身周的小黑屋。 说得有些道理,姜念点了点头准备让王离把他带到前院去。 谁知王离刚上前拉住男子的衣襟,那男子奋力挣脱开王离,径直往姜念身前一栽。 口中大呼道。 “请大人先饶小的不死,还要保证小的往后的安全,否则小的不敢说。” “好。” 姜念听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随口便答应了。 不敢说,看来这个王明大有来头。 不过答应归答应。 做不做得到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而男子见姜念答应得这般爽快,立即双眼放光的抬头望着姜念,冲着他展示了绑在背后的双手。 姜念自然懂他的意思,使了个眼色过去,影卫便迅速上前割断了绳索。 一下子松了绑,男子望着自己被勒出深深红痕的手腕有些不可置信,回过神来后喜出望外的又冲着姜念磕了几个头,紧接着继续说道。 “小的还有一个条件,还请大人先答应!” “说来听听。” 姜念帮林云理了理她稍有杂乱的发丝,看也没看他,只淡淡的说着。 这人的条件还挺多的。 希望不是个胆大包天的骗子。 “请大人给小的安排个空房,让小的能吃顿饱饭睡个好觉。这小屋里屎尿熏天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这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倒还能忍,但是个人,他就得排泄啊。 可所有人都被绑得严实,有什么也都只能在自己的裤兜里解决了。 那感觉,那叫一个难受。 “什么东西!凭你这种阶下囚也配跟公子谈条件!?” 听见他左一句右一句的条件就是说不到重点,别说影卫忍不住想打人。就是王离都气的暴跳如雷,正要上前再给他一脚却被姜念给拦住了。 “王离,找个空房间给他,洗干净了再带他来见我。” 姜念说罢,便带着林云快步离开了后院。 这儿确实挺臭的。 陈掌柜正在前厅摆放着碗筷,准备去叫姜念他们的时候,一回头便瞧见人已经来了。 “仙女快来,这一天忙的,饿着了吧?” 他直接忽略了姜念,径直将林云拉到桌前满脸笑意的关切道。 那样子不禁让姜念多看了他两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掌柜这是怎么了?白天他做了什么错事?” 姜念在林云身旁坐下,对着她略有不解地问道。 林云还没开口,给林云夹菜的陈掌柜立马放下了筷子,不爽道。 “嘿!你小子!我就不能对仙女好些嘛?”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除了有事相求,还从没见过你这么热情。” 姜念对陈掌柜的话嗤之以鼻。 他自认为十分了解陈掌柜的为人,才不信他这套鬼话呢。 “去去去,你不知道就别问,反正我又不会害了仙女。仙女,这个好吃你尝尝,这个也好吃……” 陈掌柜冲着姜念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接着继续给林云夹菜。 看林云也没解释缘由,姜念挠了挠头不再多问。 只是看到林云一边吃菜,一边忍笑的莫名样子。姜念感觉,这两人好像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饭吃到一半时,卫一和王离都带着人一前一后的来了。 那王明是个留着两撇长胡子的四十多岁男子,被带来时低垂着头,看也不看身周一眼。 先前小黑屋里那人,这会儿洗了个澡吃好了饭倒显得神采奕奕,挺直了腰板直直的看着王明。 姜念打量了他们片刻后,决定直接让这二人当面对质。 叫人抬了张案几到空房里,姜念就靠坐在案几后的软垫上,悠闲的看着卫一审问这二人。 “你们是何人,报上名来!” “小的叫李原,家住离园城,只是个小小盐商。” 这李原就是小黑屋里的男子,他倒是十分配合,说的话也和先前记录的一般无二。 至于那王明跪在地上,依旧低垂着头,对卫一的问话是半分反应也无。 “大胆!为何不回话!” 卫一见状猛得一拍案几,声音大的把一旁的林云都吓得一惊。 但王明只是略略抬头望了一眼,紧接着又像个鹌鹑一般缩了回去。 “大人,既然他不肯说,那小的来替他说。” 李原看王明还是没有出声坦白的打算,觉得自己的机会真的来了,有些急切的开口说道。 “小的认识他,他叫元齐明!是天隐京都元家的人!” 这名字一出口,姜念只觉得十分的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姜念在脑海中回想着认识的人,目光无意中和陈掌柜转过来的视线相撞。 陈掌柜? 商人。 ! 姜念想起来了! 显然,陈掌柜也想起来了。 姜念还没来得及开口,陈掌柜便猛得一拍大腿出声惊呼道。 “莫不是元家家主,元齐朗的弟弟!” 第198章 阴森的变态 元齐朗,元齐明。 天驰皇商元家,太子殿下的人。 但这个李原怎么说他是,天隐元家? 化名为王明的人听到李原的话不由得浑身一震,刚要抬头又生生忍住了没什么大动作。 姜念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略带嘲弄的勾了勾嘴角。 “你继续说。” “小的原也不认得他,只是前些日子出来贩盐的时候,看到他从元家的马车上下来。那马车豪华,小的没忍住站在路边看了看。正好听街上的人说了几句,说他便是元家二当家元齐明,当场许多人在应当不会有假。” “原来是京都元家,倒是我们眼拙没认出元二当家的来。还等什么呀?快快给二当家的松绑。” 姜念坐直了身子缓缓说道,示意王离将人手上的绳索割断,又搬了张矮凳让他坐下。 元齐明一声不吭的缩着脖子,任由王离将他拉起坐下。 姜念见他如此,心知他是准备抵赖到底了。 不由得有些玩味地冲着他笑着劝道。 “元二当家的,既然已经被人认出来了就没必要欺瞒我等,还是坦诚些好。” 姜念的话说完时,屋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这元齐明已经这般境地了,还如此的坦然自若,不会是指望谁还能来救他吧? 他倒要看看还有什么后手,姜念和林云对视一眼后,起身开始用言语恐吓元齐明。 “听说这元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的不知能拿出来多少银子?你们说,要是割下二当家的小手指给元家送去,元家能给我们送来万两黄金吗?” 姜念一边说着一边在元齐明身周慢慢踱步,森冷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的手指上。 这个元齐明能心善到见不得刘城主受刑,自然更是不愿自己亲身体会刑罚的痛苦。 最后姜念还觉得不够,他掏出自己袖中的小匕首,吊儿郎当的拔掉了刀鞘,用冰冷锋利的刀刃对着元齐明的小指头,来回比划着。 “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说人肉可以入药。剁成肉馅更是美味,自打那天起我就很好奇,这人身上的肉到底是什么味道?也许二当家的愿意贡献一部分指头,好替我解答这个问题?” 一个胆小的软柿子,显然是被姜念阴森的语气和恐怖的想法给吓得不轻。 屋里一片寂静,姜念靠得近些甚至隐约听到了元齐明胸腔处传来的“砰砰砰”的快速心跳声。 只见元齐明满头大汗的直挺挺的坐在矮凳上,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着从喉间颤抖着喊出句话来。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了!” “还是二当家的明白事理。” 姜念变脸比翻书还快,闻言爽快地将匕首收起来,转身回到软垫上问道。 “二当家的来这黄沙镇做什么呀?” “找女人。” 元齐明虽然还是紧闭着双眼,却反应很快的回答着姜念的问题。 “只是找女人?你觉得我们信吗?天隐京都美色万千,何至于要二当家跑这么远?” 这个回答让姜念十分不满意的皱起了眉头,卫一见状立即拔出长刀,上前一步质问道。 “我真的是来找女人的!” 元齐明听见长刀出鞘的声音,急忙睁开眼站起身来再次说道。 一旁的李原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见缝插针的替他解释道。 “听那些街坊说,元齐明十分怕他夫人,而他的夫人又十分善妒,家里不许纳妾更不许他吃花酒。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恐怕他这次是真的偷溜出来找女人的。” “我呸!我不用你这等贱民替我解释!” 而原本胆小如鹌鹑的元齐明像是被踩中了尾巴,双手一挥,立刻面红耳赤的冲着李原骂道。 看来是真的了。 姜念观察着元齐明的反应不似作假,陈掌柜看元齐明激动的把李原逼到了墙角,连忙过来和稀泥将他拉回矮凳上坐好。 “哎,怕老婆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说明二当家和他夫人夫妻伉俪。” “既然如此我们换个话题吧,你说说,是怎么认得刘城主,又怎么知道他这么多事情的?” “我……” 可能是姜念问的太过直接,也可能是涉及到了背后的秘密。失态的元齐明恢复了些许理智,有些犹豫的不肯说下去。 “嗯?” 卫一的长刀还未曾收起,王离见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也拔出了长刀,两人对着元齐明怒目而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他浑身一抖,转而看着姜念立刻开口说道。 “刘城主原先就是我手下,后来办事得力就派他到边境接管练武场的日常事务。结果练武场不知被谁发现,为保安全所有人都撤出了边境练武场,刘城主也被此事牵连,主子嫌他办事不利便不再用他了。” “后来他不知怎么带着一帮兄弟跑到了黄沙镇,弄出个醉欢楼来,赚来的银两几经转手又都送给了主子。接着主子就让他留在此处继续经营,后面他和主子怎么联系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极度的恐惧让元齐明的话说的飞快,姜念听着和他先前交代的也是大差不差。 结合城主府的那些书信账册来看,元齐明说的最起码大部分都是真的。 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元齐明口中的主子。 “你们背后效忠的主子,究竟是谁?” “是……是……” 说到这个,元齐明大喘气的模样像是下一秒要咽气。 姜念看到他这样,也不由得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里。 按狗血电视剧里的剧情发展,往往说到最关键的时候肯定会出现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将元齐明这个关键证人一击毙命。 而元齐明看着姜念,脑海中天人交战了几番。 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人,但他知道若是说出了主子的身份,若是今日的事情泄露出去,主子肯定会派人杀了他。 可他要是不说,这个变态的年轻人现在就会让他去死。 小指头上似乎还残留着匕首冰冷的触感,他的脑海里能想象到,他的几根手指在锅中不停沉浮着的场景。 元齐明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他再次闭紧了双眼,甚至害怕到不敢对着姜念说出一个假身份来。 “是……” 第199章 幕后主使 好在这里不是在拍电视剧,黄沙镇的里里外外也都被影卫们掌控,不可能发生证人意外死亡的事情。 毫无波澜的,元齐明颤抖着双唇,咬着牙终于将幕后主使全盘托出。 “是二皇子。” 略为平淡的一句话,倒是把在场众人都实实在在的惊着了。 这么复杂的嘛? 只见陈掌柜顿时吓得面色煞白,紧接着一个箭步上前,将元齐明的嘴巴死死捂住。 而原本跪在地上的李原更是整个人瘫软在地,惊恐的张着嘴巴不知想说着什么。 乖乖! 一处如此偏远地界发生的事情,竟能牵扯到皇室中人。 可是皇伯伯啥时候生了个老二? 姜念往常灵活的的脑子卡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元齐明口中的二皇子,指的是天隐王朝的二皇子曲晏。 说起这位二皇子。 乃是天隐老皇帝的贵妃所生,算起来今年也不过才刚刚十四岁,比姜念还小两岁。 八年前的边境练武场早已经形成了规模,看那样子绝不是一两年的时候能够建立起来的。 可那时的二皇子才六岁甚至更小,如何能操纵这么大的事情? 盯着元齐明的目光微冷,姜念拿出了匕首沉声说道。 “你应该知道撒谎的代价。” 看到那匕首的元齐明顿时慌乱不已,奋力挣开陈掌柜捂住他嘴巴的手掌,冲着姜念大声解释道。 “我不敢撒谎!真的是二皇子!我元家这些年一直为二皇子卖命,往来书信账册都被我偷偷保留着。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去元家查看!” 一直没说话的林云这会儿站起身来,在元齐明眼前挥了挥手臂,接着看向姜念略作好奇的问道。 “这人莫不是被哥哥吓傻了?如今我们在黄沙镇,离他们元家千万里之遥,如何查看?” 姜念冲着调皮的林云笑了笑,转头又拉下脸对着元齐明问道。 “你身上可带有什么证据?” “有有有!” 元齐明像是被提醒了一样,不顾还有姑娘家在场,手忙脚乱的解开自己的衣袍。 眼见着就要露出一些不该看的地方,姜念眼疾手快的立刻把呆愣住的林云拉到自己怀中,一手按住林云的后脑勺,用胸膛严实的遮住了她的视线。 “你做什么!” 王离见状也立即用长刀对准了元齐明的双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我这儿有块印章,先前怕被你们搜了去,就藏在了亵裤里。” 元齐明被吓了一跳,看到林云才讪笑着冲着余下几人解释道。 “咳咳,林云……” 让她一个人去哪儿待着,姜念都有些不放心,索性陪着她一起。 “要不你先和我去里屋?” 林云闻言从姜念怀中抬起头来,脸颊红扑扑的微微点头不语。 看见林云害羞的神色,姜念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双手像是触电一般赶紧放开了她。 他在干什么呀! 顶着陈掌柜等人异样的眼光,带着林云坐进里头的卧房后,姜念这才猛得一拍额头,他感觉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好好的非要带人家来里间做什么!? 这里可是醉欢楼啊,一个青楼的卧房里除了一张大床别无他物,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姜念实在不想坐在这大床上,林云也只好陪他一起站着,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 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穿脱衣服声,里间的气氛越发的尴尬。 姜念摸了摸鼻头,没话找话道。 “这屋子有些太小了些。” “嗯,小兰姐姐跟我说了,樊妈妈觉得那些男人更喜欢这种狭小的空间,能促进感情也很有情趣。” 林云这个年纪显然还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正毫无芥蒂的打量着床榻的雕花样式。 可她无意间的一番话,却说得姜念更加的窘迫尴尬,再次摸了摸鼻头闭紧嘴巴。 但不说话更尴尬,两人这会儿站得十分的近。只要姜念一低头,便能看得清林云圆润如玉的耳垂…… 他像个变态似的咽了咽口水,越发觉得喘不过气,似乎身周的空气都要烧起来了。 好在,元齐明的衣服终于穿好了。 不用等陈掌柜叫他,姜念听着外头的动静便快步走出了里间,卫一捧着纸张第一时间递到了他眼前。 “公子,这是那印章的图案。” 卫一将那纸张举着,姜念定定地望了两眼便能确定,这印章上的图案和刘城主账册上的落章,一模一样。 恢复了正常的姜念侧头望向元齐明。 “可这跟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我的主子就是二皇子啊!而且我身上除了这印章,实在是没有其他东西能证明了!我说的句句属实,真的不敢骗您!” 元齐明的身上已经彻底掏干净了,他没了办法,只能沮丧着一张脸跌坐在地上哭嚎着。 那窝囊的鼻涕眼泪横飞的样子,想来他也没勇气骗人。 姜念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径直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卫一紧跟在他身后等着吩咐。 “将此处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父王,让他私下里安排官员来接管此处。那些嫖客的名册也送一份回去,必要的时候可以透露给天隐皇室去。” 按元齐明的话来看,这个二皇子一脉势力,应当是在其出生时,甚至是出生之前就在为其谋划。 别的都不用多说,私下练兵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造反逼宫。 看来这二皇子势力所图不小啊,待到时机成熟,也许他们就有热闹看了。 而此事既然牵扯到天隐王朝,姜念自然就不能私下解决。 和允安王有商有量的可以防止行差踏错,至于必要时将名册送到天隐皇室。 不知道允安王是否会将此事告知皇伯伯,反正他是等着以后看好戏了。 姜念说完也不等陈掌柜几人,他逃也似的奔回了客栈,只留下卫一独自站在原地。 片刻后,一名影卫从暗处飞射而出,在卫一身前停下请示道。 “大人,屋里那两人怎么办?” “送李原上路。” 这可怪不得卫一。 谁叫他听到了那么多秘密,只能死。 第200章 往后的去处 想偷溜回去的姜念没能成功,他被从暗室出来的小兰给拦住了。 “公子请留步。” 小兰冲着姜念福了福身子,她的身后是醉欢楼的一众女子,除了那些伤重的躺着起不来的,余下全部在这里。 前厅里站着将近百余人,姜念这么打眼望去,黑压压的人群还有点压迫感。 “怎么了?” “姐妹们听说公子来了,都想当面感谢公子恩情,还请公子受我们一拜。” 小兰说着也不管姜念的反应,理理衣摆带头给姜念行了跪拜大礼,身后的众女子们见状也纷纷整齐划一的跪倒在地,异口同声的说道。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家等没齿难忘!” 其声势之浩大,场面之壮观。 让姜念一时呆愣在原地没叫人起身,生生受了这些跪拜礼。 旁边的影卫们纷纷侧目,而听见有动静的陈掌柜几人这会儿也跑了过来,见此情景还不解的问道。 “这怎么跪了一地?要干什么?” 众女子额头触地一动不动的,无人说话。 “好了好了,我已经受了你们的谢意,快起来吧。” 姜念说着示意陈掌柜把小兰拉起来,其余女子却依旧不肯起身。 这般跪着应该是有事相求。 琢磨过味来的姜念心想着,众女子如今所求的左右也不过是日后的去处,此事他早已为她们想过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卫一高声吩咐道。 “先将这些女子安顿好,等这里的事情过去了就送她们返回原籍,好和家人团聚。” 卫一下意识的点头领命,却听见小兰突如其来的疑问声。 “公子这是嫌我们脏,要赶我们走吗?” “何出此言啊?” 听到这话的姜念不免有些不明所以,皱起眉头反问了一句。 “我们不想回去。” “对,我们不愿意回去。” 小兰还没说话,其余女子抬头出言说道。 姜念自以为这是最好的打算,没想到这个安排会遭到众女子的一致反对,一时挠着头也有些没想明白。 “为何?” 这其中许多人被刘城主抢来已经几年有余,她们难道不想念家中亲朋吗? 柔弱的小兰这会儿俨然成了她们当中的发言人,看姜念不明白,她又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随后解释道。 “这世间有谁家不在意女子的声名?我们当年意外被劫,多年在外,即便回到家中也为亲人所不容。如今又已经实实在在的脏了身子,成了人人唾弃的妓子,还有何颜面回到家乡?” “即便回去了我们也无法继续活在这世上,公子若是非要将我们送返,那我们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在这儿!” “是啊!如今连菩萨恩人都容不下我们,这天下之大,何处还能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我们这么多姐妹相互扶持,往后定能有谋生的手段,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只请求公子允许我们留在此地,千万不要赶我们走。” 众女子的言论掷地有声,字字泣血如尖刀般插在姜念心上。 可姜念并不是容不下她们,相反,他觉得众女子若是留在黄沙镇才活不下去。 黄沙镇就这么大点,镇上的人们都知道她们曾经做过妓子。人言如刀,面对众人的议论,恐怕她们在此处更难生存下去。 正要开口解释时,抬眼只瞧见众女子全都是一副以死明志的坚定模样,姜念不由得心中一梗,鼻头酸得瞬间就要落下泪来。 她们说的也没错。 世间女子本就不易,寻常女子便是靠着家中父母兄弟、夫君的庇护,尚且举步维艰,处处小心。 即便天驰王朝允许女性抛头露面做生意,但在大多数世人眼中,女子还是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女子所开的铺面也总有人在私下里指指点点。 对女子的贞洁清白更是十分看重,若是一女子失了名声,那便是一辈子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众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活活淹死。 而为了维护家中名誉,有些意外失了清白的女子,若是无人愿娶,回到家中后突然暴毙的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 更何况醉欢楼的这些女子本身,在遭遇这么多非人的经历后,短时间内还未能重燃对生活的热情与希望。 罢了,罢了。 她们既能想到这一层,那么敢留在黄沙镇也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姜念尊重她们自己的想法。 日后实在不行,再做其他安排便是了。 “那便先留在黄沙镇,你们想做什么都行。若日后有人改变了主意想离开,我再叫人为你们安排。” 姜念紧握了几次拳头,转过头去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将眼眶中的泪水生生忍住,随后就这么背对着众人声音沙哑的说道。 “多谢公子大恩!” 待众女子散去后,小兰低头垂眉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歉意对着姜念说道。 “公子救了我们,我们还这般逼迫公子实属不该。公子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是使得的。” 望着满是愧疚的小兰,姜念郑重的对着她叮嘱着。 “你无需这般小心翼翼,错的原就不是你们,更不必因此事感到不安。” 错的是那个刘城主,是那些为刘城主提供庇护方便的达官贵人。 而众女子还能为自己谋划,说明大家都有生存的意志,没有因为命运的残酷而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从这一点来看,姜念只觉得十分欣慰。 小兰闻言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被这句话感动到,总之忍了一晚上的热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姜念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后,指着陈掌柜几人继续说道。 “你们再有什么想法同他们说就行,直接来找我也行。之后还会在黄沙镇开个客栈,作为此地的落脚点,到时候你可以和客栈的主事联络,我也会叮嘱客栈照拂你们。” 他如今也有能力可以庇佑她们,即便养上这百余人也毫无压力,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当做恼人的逼迫。 甚至,姜念第一次,为自己是个有钱又受宠的世子而感到高兴。 第201章 把钱拿回来 黄沙镇的百姓们发现,接连几日那往常灯红酒绿的醉欢楼都没开门接客。 城主府的大门紧闭,有胆大的在门口蹲守了几日,那绿豆眼刘城主和他那些亲信们再没出现过。 城门口那里依旧是许进不许出,看守的换了一批又一批人,但里头没一个是先前那些官兵。 就连往日那些地痞流氓都不见了。 这究竟是咋了? 就在百姓们害怕有什么变故,纷纷忐忑不安的藏起自家粮食财产时。这天的一大清早,城主府紧闭的大门上终于打开了,还有人出来张贴了几张告示。 蹲守的人识得几个字,粗粗的瞄了两眼,撒腿就往人多的河道边跑去,边跑边喊道。 “快去看啊!原来是官府派人来救咱们了!刘三元那畜生被抓了!快去看!” 这会儿正是早起出摊的时候,没一会儿,男女老少一堆人就蜂拥而至,围着告示指指点点起来。 “这上头写得什么呀?” “不认识,齐老头来了吗?就他识字。” 许多人也不识字,东张西望的想寻一个认字的人出来。 那位姓齐的老头子跑的倒也快,一把合上他手中的折扇,站到人群最前头指着告示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 “这上头说啊,罪人刘三元作恶多端,戕害天驰官员,强占黄沙镇,欺压百姓,逼良为娼。种种行迹使得人神共愤,现奉天驰朝廷命已将此人捉拿,收回黄沙镇。” “刘三元就是刘城主啊,他终于被抓了!真是痛快!” “朝廷?朝廷把咱们这些人想起来了,这么多年还以为上头把咱黄沙镇忘了呢!” 这话说的透露着满满的心酸,几位感性的老人听了则是不停的抹着眼泪。 “老天有眼呐!咱们这些老不死的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天驰人士,这黄沙镇也本是天驰的地界。结果被一个狗屁天隐人跑到这儿来鸠占鹊巢,这么多年还一直欺压他们。 原先的官府都被杀没了,刘三元定了新规矩,不管做什么营生都要收受五成的重税。后找的那些假官兵对百姓也是非打即骂,吃饭从来不给钱就算了,每月里还要收额外的保护费。 其他那些地痞流氓没人约束更是横行霸道,搞得整个黄沙镇乌烟瘴气的。 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又没法子,外头黄沙漫天的且没水源,出去就是白白送死,只好在这镇上苟且偷生。 他们原以为这辈子都得这么过下去了,没想到…… 天驰朝廷派人来了,就好像走丢的孩子突然找到了亲妈。此刻,谁能不心酸愤慨呢。 苍天有眼呐! 齐老头还有些理智,望着剩下的告示打断了他们的激动。 “你们先别吵了,这后头还有呢。这张说从城主府抄出家产无数,多数都是搜刮黄沙镇百姓所得,五年来若有冤屈或被剥削者,皆可报案寻回损失讨回公道。”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有些不信,就算朝廷真的派人来抓了刘城主,也没有还他们钱的道理吧? 往前那些当官的,虽然不像刘城主这么盘剥他们,但也没见过这么有良心的啊。 更何况,他们根本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取回自己的血汗钱。 “什么!齐老头你没看错吧?还能把咱们的钱拿回来?” “就是,咱也没听说过。” “你当你齐大爷的这两只眼睛是瞎的啊?” 齐老头翻了个大白眼,他也不好跟那些老头子们计较,手中折扇在一年轻人的脑袋上猛敲了一下,没好气的指着告示最后那四个字继续说道。 “老夫骗你们做什么?你们看这儿写的清清楚楚,寻回损失。” 别说他们不信,其实就是见多识广的齐老头,也有些不敢信。 但这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确实是这个意思啊。 难道是朝廷体察他们的苦,派了个神仙菩萨来? “管他呢,咱们先报案试试,不行就算了呗。” 齐老头把折扇往手心一敲,当即决定试试。 他叫人跑去拿了笔墨纸砚来,就这么在城主府门口,一笔一划的将自家交过的钱都写了下来。 其余人一看也纷纷上前,让齐老头帮忙把自己的写出来。 一时间,竟还排起了长队。 姜念则是站在西侧小楼上,将这些场景尽收眼底。 那告示上写的自然是他的主意。 五年前黄沙镇死伤无数,五年多来黄沙镇的百姓也受尽了苦头。 虽说刘城主是罪魁祸首,但说来说去天驰朝廷终归是监管不当,才会致使百姓们落入如此境地。 如今他来了,便不能叫他们继续受苦。 既然那三十多万两取之于民,便还之于民吧。 “公子,门口送来的。” 用完早膳时,卫一呈上了一叠厚厚的纸张。 姜念接过一看,上头写的大多都是各家几年几月,因为什么事交了多少银子。 有交不出银子被打砸了摊位的,有官爷心情不好恶意寻事的,有吃了饭嫌味道不好打伤店家的…… 这还好些,只是钱债。 再往下看,还有官兵强娶人家女儿、奸杀民妇,更有因为一言不合就强闯民宅,杀人全家的。 这些纸张上所写,姜念是越看越愤恨,最后猛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只觉得有些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这好好的黄沙镇,真是被刘城主这些人搞得烂透了! 他气愤的不仅仅是刘城主的所作所为,更令他失望的是,那些假官兵里,其实有许多原本就是黄沙镇的人。 因为无法可依,无人约束。 所以就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将自己的道德底线抛诸脑后,和刘城主等人同流合污,竟然半分不顾同为黄沙镇百姓情分。 “陈掌柜,你带上几名账房就在门口把这些账都清了。照这纸上写的银两,每家额外再多给二十两。” 原本还有些舍不得那三十万多两的陈掌柜,看见姜念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顿时识趣的闭紧嘴巴拿起纸张出去干活了。 “卫一,你去醉欢楼把那些有人命债的,全都给我提出来!” 他要让作恶的那些人知道,什么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202章 即刻行刑 和门口排队领钱,喜出望外的百姓们不同。被卫一从醉欢楼带出来的一众人等,此刻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他们被影卫们压着跪在地上,抬起头等着曾经的苦主们一一上来辨认。 “就是他!小毛子!” 百姓们实实在在的领到了钱,心中虽然依旧忐忑,但胆子稍微放大了些。 一瘸腿老汉认出了人来,率先上前指着跪在地上的人大喝道。 “三年前的一个夜里,他带了两三个人闯进我家中,把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十两银子给抢走了。当时我老婆子命垂一线,那可是她的救命钱,我哪能让他抢走!” 说到这里老汉用粗粝的手指抹了抹泪,手中的拐杖敲了敲自己那条瘸腿哑声道。 “可你们瞧瞧我这条腿,就是当时他用板凳活活打断的!” 后面的话老汉没有再说,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小毛子,你可认罪?” 姜念正端坐在大门前,听到老汉此言转头看着那人问道。 “小的……小的认罪。小的深知罪无可恕,但还请大人从轻发落,饶小的不死。” 小毛子在暗室已经待了许多日,眼见着刘城主一个好好的人成了血淋淋的样子,此刻的心理已是崩溃的边缘。 他跪在地上冲着姜念,又冲着瘸腿老汉猛猛磕头,乞求饶恕。 “从轻发落恐怕要算我一个包庇罪呢,本公子最是遵纪守法了。卫一,你说说入室抢劫该怎么判?” “回公子的话,按天驰律法,抢劫伤人者应处绞刑。致人死亡者罪加一等,即刻行刑。” 姜念看向小毛子笑着阴阳怪气的说道,而卫一则是面无表情的审判了小毛子的死罪。 小毛子闻言立刻向着姜念爬行过来,满脸鼻涕眼泪的哭嚎。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不过是十两银子而已,我赔给他就是了,不行就把我的腿也打断啊。” “我呸,我老婆子都已经死了!打断你的腿又抵什么用!” 瘸腿老汉看着这会儿还不知悔改的小毛子愤恨不已,握紧了手中的拐杖恨不得直接敲到他身上。 姜念见状闭上了眼睛,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拖到一边去,下一个!” 卫一看到姜念的神情心中了然,挥了挥手让人把小毛子拉去角落里。 瘸腿老汉则是拄着个拐杖,慢慢的向着小毛子走去。 “大爷,大爷,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过我吧。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您小时候还抱过我的呀,大爷!” 小毛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墙角退去,这会儿脸上终于带了些忏悔的神色,话语中还与老汉攀起了关系。 可他越是这般回忆过去打亲情牌,老汉就越不可能放过他。 只听他恶狠狠的打断了小毛子的话,转而又神色痛苦的回忆起三年前的事。 “闭嘴!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也像这般苦苦哀求你,求你放下我老婆子的救命银子,求你不要打断我的腿。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小毛子哪里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他茫然的摇了摇头。 见此,老汉的情绪越发激动,面色瞬间涨红起来。 “你忘了?你居然忘了!可你说的话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 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拔高了嗓门重复着三年前小毛子说过的话。 “你说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死了儿子又没了孙子,还守着钱做什么?不如给了你去快活!现如今你倒知道求饶了? 你也知道该叫我一声大爷!你也知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可你当初哪怕有一刻,想过要放过我,放过我老婆子吗!?” 说着老汉挥起手中的拐杖,一下一下沉重的砸在小毛子的腿上。 几天没吃饱饭的小毛子没力气反抗,倒在地上痛的直嚎叫,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也吵得姜念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把他的嘴堵上。”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姜念来不及一个一个的过问,便和陈掌柜他们一样安排了多条队伍。 所有犯事的都先让受害者拉去角落里痛打一顿,情节严重要判处死罪的,再等着午后一同处刑。 若是苦主都死光了,比如像原先捐官的黄乡绅一家,便由街坊邻居出手代劳。 天驰王朝禁止官员私下用刑,姜念虽不在官员之列,但明面上还是得遵守一二。所以卫一还特地告诫百姓,千万别直接将人打死了。 十几条队伍就这么一直处理到午饭前,不少人发泄完心中的愤恨,这会儿正抱着头痛哭流涕着。 “好了,时辰差不多,行刑吧。” 随着姜念的一声令下,城主府门口跪着的一排排人,该砍头的砍头,该绞杀的绞杀。而不该死的则是立在墙边瞧着,也算是杀鸡儆猴。 黄沙镇没有专门的刽子手,只好让影卫们代劳。好在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精英,不会叫这些罪人过于痛苦。 一刀刀下去鲜血四溅,那头颅滚落了一地,可围观的百姓们却无人退后躲避。 除了被遮住双眼的孩子们,其余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血淋淋的场景。他们不怕,反而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这五年来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在这一刻,终于被瓦解了…… 行刑完毕后,姜念还让卫一按官府的审案流程写完了各个案卷,如此一来他杀了这些人也算是名正言顺。 等后续允安王举荐的官员到任,也好让他向上头一层层交代。 了结了一桩心事,这个中午姜念着实是胃口大开,吃饱喝足回房睡觉。 这黄沙镇一行实在是意外频生,事端重重。而且不知是不是路途遥远的缘故,允安王的信件一直未到,他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翻来覆去的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一骨碌爬起身来坐到了案几前,开始复盘起从进入黄沙镇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想看看自己有无错漏之处。 可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来,陈掌柜便带着齐老头敲响了他的房门。 第203章 我是个女子 进门之后,齐老头冲着姜念虚虚行了一礼,笑道。 “钱公子为咱们黄沙镇的百姓做了这么多的事,大家伙儿都感激涕零。今晚上大家伙想办个篝火灯会,一来是告慰亡灵,二来也想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齐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姜念的神色,见姜念放下了手中的笔,接着又有些期盼着说道。 “老夫前来,是想请公子赏脸去河道边跟大家聚一聚。” 铺垫了那么多,姜念一早便明白了齐老头的来意。 这么多日来,百姓们的悲苦他都看在眼里,行刑时众人的悲愤也感同身受。他自然不会在此时拒绝他们的要求,等齐老头一说完便点头答应了。 姜念抵达河道边时,几处篝火已经燃起。配合着两旁的灯笼,将整个浅滩都照亮了。 百姓们各自忙碌着,准备食物和孔明灯。看到姜念走过,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向他行礼。 姜念七拐八绕的终于找到了林云,她正带着众多小乞丐们,坐在浅滩边往灯笼上画着什么。 “小钱哥哥快来!” 林云一回头便看见了姜念,冲他招着手大声喊道。 “你们做什么呢?” “画彩灯,画一些小猫小狗,一会让他们提在手上到处去玩。” “我来画一个。” 看着脚边画的乱七八糟的几只灯笼,姜念不由得有些好笑。他不由分说的拿过一只空白灯笼,在林云身旁坐下后认真的画起来。 没多大功夫,一只惟妙惟肖的狸花猫便跃然纸上。 “这不是!” 林云一直侧头在身旁看着,等到画完时脱口就要说什么,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姜念正把灯笼提起,小心的吹干上头的墨水,察觉到林云的异样不由得问道。 “什么?” “这不是只可爱的狸花猫嘛,小钱哥哥画的真像。” 林云笑的眉眼弯弯,顺着刚刚的话毫不吝啬的夸赞着。 “嗯,这是我养的一只棕色狸花,叫招财。可惜这里只有墨水没有其他色彩,不然我能画的更像呢。” “哈哈哈,画的已经很像了,一会儿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好啊,不过这个可不好保存。” 把手中的灯笼递给林云后,姜念的视线在四周搜寻着。看到河道边有些高高的杂草,十分兴奋的跑过去摘了回来。 “看我给你露一手。” 软软的叶片比竹篾更好折,三两下一只草狗便出现在姜念手中。 惹来了一众小乞丐们的欢喜惊呼声。 夜幕已经降临,显得篝火越发的明亮,姜念正和小乞丐们开心玩闹的时候,齐老头带着一群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钱公子,你收拾了刘三元那个恶人,便是救了咱们这些人,白日里还叫咱们都出了一口恶气。此番恩情大家伙都记在心中,老夫先代表这些街坊邻居们,感谢钱公子。” 说完,齐老头便一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他身后站着的黄沙镇百姓们也紧跟着,饮尽杯中酒。 跟过来的陈掌柜和王离自然知道姜念是滴酒不沾,拿过酒杯正要跟齐老头解释,却被姜念给拦住了。 “无妨。” 拿起陈掌柜手中的酒杯,姜念想也没想的一口便喝光了。 百姓们笨口拙舌的不会说话,但他们的感激之情都写在了脸上。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姜念自不会叫他们失落。 老酒醇厚绵长,入口微辣刺激。 姜念微微皱了皱眉感觉自己的舌头都麻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不敢回味。 齐老头忙着倒酒,却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第二杯,老夫代表这五年来死去的人们,感谢钱公子出手为他们报仇雪恨。” 相同的动作,相同的刺激。 “这第三杯,老夫代表这些后辈们,感谢钱公子为他们去除了余生之忧,给他们一个安定的黄沙镇。” …… 三杯老酒空腹下肚,姜念已然有些上头。 但他自觉头脑还清醒着,于是拒绝了陈掌柜的搀扶,独自一人躺倒在浅滩上。 “小钱哥哥,喝酒是什么感觉?” 林云踮着脚慢慢走到姜念身边,把头伸到姜念眼前满是好奇地问道。 姜念睁眼就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人脸,他下意识的伸手把林云的头推远了些。 “感觉头有些晕晕的,肚子也有点饿。” “我刚刚拿的,给你吃。” 林云闻言往姜念口中塞了块肉,随后一屁股坐在浅滩上,自己则是拿了根烤鸡腿狠狠的咬了一口,随后有些黯然地回忆道。 “我爹以前总是喝酒,不过他喝完了会一个人偷偷哭,还会耍酒疯很不开心的样子。但我看他们,好像喝了酒都很高兴。你说,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好的还是坏的?” 说着,林云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壶酒,拿在手里好奇的打量着。 姜念看她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一把将酒壶夺了过来。 “酒只是酒,高兴和开心要看他们为什么喝酒。” 酒壶被夺走了,她倒也不生气,只是双手撑着脑袋情绪有些低落。 “我小的时候我爹总是很伤心,不过等他成亲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伤心了。” “嗯,男人成亲总是很高兴的。” 可能是喝多了脑袋短路,姜念甚至都没想着要安慰林云,顺嘴就把这话秃噜了出来。 “小钱哥哥以后也会成亲吗?” 说到这个话题,姜念顿时有些哑然,想了许久才闷声开口道。 “会吧。” 成家立业,传宗接代。 在这封建王朝,本就不可避免。 更何况他身在子嗣不丰的天驰皇室,姜思的身体虽好了些,但他有没有生育能力还很难说。 所以苏显蓉在给他塞女人这件事上不遗余力,允安王也在暗中推波助澜。 姜念其实能理解他们的焦急。 可他…… 真的不行。 “你刚刚才说男人成亲总是高兴的,可我怎么瞧着你不高兴?” 也许是因为林云问到了他心坎里,也或许是因为今夜的月色过于醉人。 总之,这么多年来,姜念死死压抑住的倾诉欲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 他仰头将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转头望着林云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双眸,心怀怅然的缓缓说来。 “其实……我也是个女子……” 第204章 这可不能摸 只见林云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在说什么?” 他看着林云震惊的脸,一字一顿的又重复了一遍,保证她这次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说,我也是个女子。” 看到她满脸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姜念不由得咧开嘴傻笑起来。 他就知道,这种事情即便说了出来也没人敢信。 可他前面那二十几年,到底存不存在呢? 或许他先前,只是做了一场十分真实却又荒诞的梦? 一朝梦醒,却还念念不忘。 心生怀疑的姜念正低头自嘲时,一旁的林云却突然坐起身来,双手从侧边伸了过来,抚上姜念的胸膛四处摸索着什么。 那速度快的让姜念都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是个女的?可你也没有啊?” 没摸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林云的视线缓缓向下望去,似乎在考虑着是否要换个地方验证。 姜念顺着她的目光一同向下,落在了某个地方。 我的天! 这可真摸不得! 他此刻的头脑虽有些不清醒,但还没到完全丢失的地步,眼疾手快的摁住了林云准备作乱的双手,急忙开口解释道。 “我现在是个男人,当然没有了。” “可你……” “我是说之前,之前。” “之前?可我……” 林云不知想到了什么,话音一顿紧跟着又问道。 “这也能变?” 姜念缓缓往地上一躺,双臂交叉垫在脑后,望着夜空中高挂着的月亮,语气满怀感慨的说道。 “不是变,那算是我的上辈子吧。上辈子我真的是个女儿身,也不在这个封建王朝。那是一个富强、民主、平等、自由的社会。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是自己的主人,不是谁的附庸,也不是谁的奴隶。” 姜念感觉自己真的醉了,他和林云说这些做什么? 可是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没去注意林云的表情,只回想着从前生活的环境就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那个世界有条条大路,各种飞快的交通工具,甚至可以日行千万里。有高耸入云的大厦,有长达千里的跨海大桥,有电有燃气有空调,有许多这个时代没有的科技……还有我的亲朋好友,爸爸妈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闭上眼睛轻声呢喃起来…… 等他再醒来时正躺在客栈的床上,外头天色大亮,瞧着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捂住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姜念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陈叔,王离。” 一出口的声音低沉沙哑,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咳咳咳……” 他才抚着喉咙清了清嗓子,守在门口的陈掌柜便立即推门进来了。 “哎呀!小钱醒了,快快,把早饭端上来。” 带着小二把一堆早点端了上来,陈掌柜把姜念拉着坐到桌前,端了碗汤给他。 “先喝点醒酒汤暖暖身子,你昨晚上喝了不少,叽哩哇啦的不知道和仙女都说了什么,把仙女都给气跑了。” 气跑了?怎么可能? 他昨天和林云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说酒不是个好东西。 别的……他只记得月色很美。 姜念眯起眼睛挠了挠头,记不起来了,应该也没说什么别的吧。 “她人呢?” “不是说了嘛,被你气跑了啊。” 陈掌柜也没用早膳,一屁股坐在姜念身旁,一边吃着一边随意的回答道。 姜念撇了撇嘴,他才不信陈掌柜这张喜欢胡诌的嘴呢。 他就算把陈掌柜和王离都气跑,也不可能把调皮可爱的林云气跑。 不过他还是顺着陈掌柜的话问下去。 “跑去哪儿了?” “回家了呀。” 陈掌柜咬了口大白馒头,和姜念兜起圈子来。 “她家不就在黄沙镇吗?” “那人家也得回家啊,小姑娘一个人出来这么多天,爹娘肯定担心坏了。” 陈掌柜又喝了口粥,满脸理所应当的说道,姜念听着他的话也确实很有道理。 可细细想来,却觉得有些奇怪。 这么多日,林云一直跟他们一起住在客栈里,也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爹娘? 而且,昨晚的篝火灯会黄沙镇的人基本都来了,也没看见林云的爹娘啊。 怎么这么突然的回家了? 姜念还想再问的时候,王离带着名影卫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公子,城外有人进了暗道,这会儿卫一大人已经在审了。” 听完影卫的话,姜念点了点头并没有动身的打算,有卫一在根本不需要他多操心。 可影卫好像不准备退下,他只好指着桌上的早点邀请道。 “吃了没,没吃坐着吃些。” 影卫一听猛的低下头去,声音略带急切的又说道。 “大人说来人身份可疑,请公子前去同审。” 啊? 可是他还没问清楚林云的事情呢。 假装专心吃饭的陈掌柜察觉到姜念转过来的目光,知道他想问什么,连忙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出言安抚道。 “哎呀,仙女好着呢没生你气,你去忙你的吧。” 陈掌柜敷衍又随便的态度更让姜念有些不信,他转头又用眼神询问着王离,见王离十分肯定的点头后才放下心来。 王离向来是个老实人,应当不会和陈掌柜一样骗他。 等他紧赶慢赶的到达城主府的书房时,卫一已经审完了。 他一见到姜念便立刻挥退了其他人,将审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 “公子,那人已经交代了,他是黎田派来和刘三元联络的人。说是沙漠外的练武场急需白银八万两,要刘三元在五日内将银子送过去。” “八万两?什么用途?” “来的人只是个传话的,身份低微不知道用途。” “八万两,还要的这么着急……” 听完卫一的汇报,姜念一手抱臂一手托着下巴,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的不停思考着。 按刘三元的账册来看,他每月不过向练武场提供三万两银子。 而这个月初才刚把银子送过去,这会儿又突然要八万两做什么呢? “对了!” 他的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随即猛地一拍双手冲着卫一惊喜的喊道。 第205章 手刃父兄 “是用兵!他们要出兵!” 此话一出口,姜念因为推测出原因而高涨的情绪便立即沉了下去。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惊喜的好事情。 卫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像是被人揉搓着,舒展的眉眼顿时紧皱成一团。 “属下这就派人去探查。” “不,来不及了。” 看这每月三万两银子,除去将领杂役和杂七杂八的支出,姜念估摸着练武场的体量大概在两千精兵左右。 这附近本就是三国交界之地,若天隐二皇子想对天驰边境或是天阙草原用兵,两千人作为前锋骚扰边境还行,若要成事可远远不够。 说不得要将他手中的兵将都拢到一处。 兵贵神速,不可能等银子落到实处再行动,但队伍开拔后一日比一日烧钱。 跟刘三元要的这八万两银子,恐怕是用作后备粮草辎重之需。 如此想来,这两千人应该早已经动身和其他分部会合,就等着给他们的攻击对象致命一击。 只是不知,二皇子出兵的目标是何处。 想到这里,姜念当下冲着卫一摆了摆手,回身走到桌前,指着一张铺平的简易地图问道。 “那处练武场在哪儿?” “这儿,离黄沙镇最起码还要三四日的路程。” 卫一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山脉说道。 这地方姜念知道,他随着商队来时路过那处山脉,其地形险峻复杂、植被茂密,光看着就觉得易守难攻。 明明最适合做山贼草寇的盘踞地,可商队经过时却没有遭受任何袭击,十分平顺的通过了最适合埋伏的峡谷。 姜念当时还心生疑窦,却原来是有座带编的练武场藏身其中。 “离它最近的天驰城池在哪儿?” “在这儿,宁东府,但和练武场之间隔着大片沙漠,若是绕过还要多走上七八日的路程。” 卫一指着地图上和练武场南辕北辙的一处城池,语气有些不敢肯定的说道。 姜念看了看地图,山脉和宁东府一左一右,和黄沙镇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状。 再看看黄沙镇北边那一大片沙漠地界,姜念登时便明白了卫一的疑虑。 行军本就不易,沙漠行军更为艰难。 马匹不易行,粮草水饮更是难以供给,茫茫沙漠一旦出事便是全军覆没。 若是二皇子的目标真的是宁东府,那带队将领必然会选择绕路以保存实力。 只是这样一来,行军的消耗未免太大了些…… 桌前的二人对视一眼,脑海中又同时想到了另一个疑点。 目前所知,这练武场是二皇子势力私下养的兵。 而天隐此刻的储君是皇后所生的大皇子,所以二皇子养私兵的目的,姜念不用动脑子也能想到。 一为日后自保。 二来嘛,便是篡权夺位。 据影卫的消息,天隐老皇帝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的,天隐国内一片祥和景象。 无论如何,二皇子都不应该,也不会在此刻暴露自己的私兵,去挑起与他国之间的战争。 这么说来,他的目的应该不是宁东府? 姜念想的眉毛都快打结了,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一处大标记点后,冲着卫一试探着问道。 “你说,会不会是这儿?” 此处虽然已经属于天阙草原,但却离那处练武场较为相近。 “临川?” 看到姜念指着的地方,卫一的脸显得更加皱巴了。 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那皱巴的眉头又舒展开来,语气平静的阐述道。 “不太可能,公子偷跑出京时属下曾收到消息,天阙草原多处发生暴乱,天阙可汗的小儿子阿狄可趁乱起兵。前些日子占领他们的圣都上京府,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手刃其兄其父,如今已经登位称狄可汗。” 阿狄可? 手刃父兄!? 和卫一的平静不同,听到这话的姜念实在是大吃一惊。 他听太子哥哥说过这位阿狄可,贱奴所生,被前可汗视为耻辱,丢在贱民营里长大。 十岁后才到前可汗身边,但其身材矮小、性格胆小怯懦的如同一只兔子,行事更是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前可汗另外还有十几个勇猛精壮的儿子,瘦弱的阿狄可和他们站在一起一对比,只让人更加不喜。 所以前可汗便将阿狄可贬至荒芜之地,命其终生不得出现在圣都上京府。 太子说起此人时,他脸上那嘲讽嫌弃的神色,姜念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而他从京城跑出来不过两个多月而已,这个阿狄可什么时候蜕变的这般凶猛善战了? 他吃了菠菜还是吃了仙丹? 姜念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随口猜测道。 “照你这么说,天阙草原经过一次动荡,如今该是休整的时候,曲晏是打算趁人之危?” 卫一闻言却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天阙草原部落众多,大小争斗几十年未断。阿狄可今年不过十三岁,底下各分部首领都是他的叔伯长辈,那些粗野汉子并不服这位贱奴所生的可汗。为了树立威信稳固政权,阿狄可急需向这些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认真听着卫一的逐步分析,姜念也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待卫一停顿下来他立刻便开口接道。 “而他的父兄已经全被他杀光了,树立威信只剩下对外征战这一个法子。” 草原民族性格刚毅、激进,艰苦的生存环境导致他们生来便崇拜强者。 若是阿狄可能够一举拿下某座城池,扩张天阙草原的版图,那他这个可汗的位置便算是彻底坐稳当了。 “公子说的没错。” 卫一见姜念如此聪慧,十分欣慰的点头赞同道。 “如此说来,阿狄可不能借助其他部落的人马,自己手中能用的人又不够多。那么他应该是和曲晏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让曲晏愿意冒着被天隐老皇帝发现的风险,偷偷出兵帮助他。” 说到这里姜念的语气逐渐加重,他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简易地图,随后拿起毛笔在宁东府上重重的画了个圈。 “那么他们的目的就是,拿下这座宁东府。” 第206章 待宰羔羊 姜念推断到这里,觉得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练武场的那两千人根本不用费时费力绕过沙漠,他们只需直奔临川,和草原人马会合后再突袭宁东府。 而敌在暗,我在明。 若是他推测的这些都没错,那么此刻对他国毫无防备,门户大开的宁东府便如同待宰羔羊。 形势刻不容缓。 想到这里姜念当机立断,对着卫一语速飞快的吩咐道。 “派人给我父王送信,你带几人和我即刻前往宁东府,余下人马驻守黄沙镇。”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推测,没有真凭实据仅仅派影卫去送信,姜念担心守城将士不会信服。 便得他亲自去才行。 卫一自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急忙领命去部署黄沙镇的后续安排。 片刻之后,仅仅带了些干粮和水,轻装简行的人马在城门口四散开,各自出发了。 匆忙的甚至来不及通知陈掌柜和王离,姜念和卫一便带着几人骑着骆驼一路急行,昼夜未歇。抵达沙漠边缘后则是立刻换上早已备好的千里马,冲着宁东府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三日的清晨天色昏暗,夜晚的露水还挂在屋檐上并未消散。 宁东府临街住着的百姓们,只听得一阵极速的马蹄声,可闻声望去时,街上哪里还有人影啊。 宁东府知州府衙的大门紧闭着,姜念几人不曾下马,转头找了个早起的路人带着他们前往赵知州府上。 影卫在大门口敲了半晌,才有人不停念叨着满怀抱怨的骂道。 “谁啊!一大清早的敲什么敲!” “烦请你通禀赵知州,在下有急事求见。” “你们什么人就要求见我家老爷?不管什么急事都得等天亮,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辰,我家老爷也没起呢呀!” 影卫彬彬有礼的态度,那门房见了却越发的不耐烦,说着就把脑袋缩回去准备关上门。 影卫回头望了姜念一眼,见姜念沉默着微微颔首,即刻便抬脚把大门踹开,拎着门房的衣领冷冷说道。 “带路。” 门房瞧见影卫手中的寒刀,顿时吓得连滚带爬的往后院跑去。 姜念在门外只等了片刻,影卫便领着衣衫不整的赵知州,从府里走了出来。 赵知州看清楚姜念时,脑门上的冷汗直冒。他原是京官被贬外派,自然认得这位,受宠到甚至能骑在皇帝头上拉屎的小世子。 影卫进去的时候他还在小妾的床上呢,说是允安王世子要见他。他只当是什么持刀歹人在骗他,却没想到是这位爷真的到这儿来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哆嗦着双手正准备行礼,却被姜念直接开口打断了。 “你就是赵知州,我的身份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速速通知下辖官员和领兵将士,去府衙集合。” 不等赵知州说什么,姜念打马扭头又往府衙奔去。 虽然不知姜念的用意,但赵知州可不敢耽搁这位小世子嘱咐的事情,慌忙派人赶紧把官员都叫来。 自己则是叫府中备马,紧跟着姜念的步伐追了上去。 “敢问世子,这大清早的把我们都叫来,究竟所为何事啊?” 府衙后堂内,姜念正端坐在桌前,赵知州望了一眼四周站的笔直的影卫们,随后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谄媚问道。 “前几日本世子收到消息,说天阙草原上集结了几万人马,如今已经向着宁东府奔袭而来。赵知州,这种情况你知道该如何应对吧?” “什么!?”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赵知州紧皱起眉头震惊不已。 但紧接着他便绽开了满脸上的褶子,冲着姜念乐呵呵地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世子可莫要拿这种事逗下官。我朝和天阙草原素来交好,几十年未起战争。而且如今交易越发频繁,那些草原商人近日行事也并无异常啊。” “逗你?你有多大的脸值得本世子连夜赶路?” 看赵知州嬉皮笑脸的样子,姜念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沉声说道。 “世子说真的?若是真的,那下官得即刻将此事上报兵部,请陛下定夺啊。” “已经来不及了,你即刻闭城布防做好守城的准备,备好粮草武器留好后路,以防被困城中。” 以现在的通讯速度,就算是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也赶不上了。 “世子虽贵为皇室血脉,但您一无官身二无委派。此事,世子不该过问呐。” 见姜念说的头头是道好像是要玩真的,赵知州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语重心长的劝告道。 “你也知道我是皇室血脉,陛下和太子哥哥有多宠爱我你都看在眼里。不听我指挥的后果是什么,你可曾想过了?” 姜念想着,以权势压人,这个谄媚不已的赵知州总该怕了吧。 可他只犹豫了片刻,还是满口不赞同的拒绝了。 “可若是没有朝廷的手令,私自出兵可是杀头的大罪,下官实在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本世子只是叫你即刻布防而已,何时让你调兵遣将了?若是阿狄可真的带兵袭来,这满城百姓的性命落入他人之手,你赵知州便承担得起了?” 听到这话的姜念眉头一竖,厉声质问道。 他这正经严肃的模样倒叫赵知州心生惧意,再想到满城百姓,顿时哑口无言起来。 其实赵知州还是觉得姜念在胡闹,不想真的把事情落实的同时又不想惹恼了这位小世子,所以才在这儿百般推脱。 姜念也知道,如此行事确实是强行越过了朝廷制度,他瞧得出赵知州的想法,也明白他的顾忌和考量。 可如今事态紧急,不知何时阿狄可便会带兵袭来,到那时再行动可就晚了。 一想到可能会生灵涂炭,姜念就没什么心思跟他在此纠缠,不耐烦的一把将人从眼前推开。 甚至在这一刻,姜念对天驰王朝重文抑武的国策产生了怀疑。 明明是将军统管众兵,但调兵遣将的权利却握在不懂兵事的文官手中,必须得有文官的手令才能行事。 要不是为了那一封手令,姜念才不想和这个赵知州多废话。 “卫一,让他滚一边去签发文书,我要见此处守城的将领。”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第207章 私自调兵 几位身着甲胄的将士进了后堂,瞧见被压制着的赵知州,腰间的佩刀瞬间就出鞘了。 几人围成一圈警惕的望着姜念等人,厉声质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府衙中挟持朝廷命官!” “快把刀放下,误会误会!这位可是允安王世子,不得无礼。” 赵知州连忙推开脖颈上的长刀,在案前起身解释着。 “允安王世子?来这儿做什么?” 带头的将领闻言收了佩刀,忍不住打量着姜念的同时,满是疑惑的问道。 这位留着双鬓长须的高大男人,正是林月寒的父亲林啸。 他倒是知晓言夫人和允安王妃的交情,也知道自家女儿从小与世子交好,只是他与姜念还未曾见过。 “这位便是林大将军吧?母妃与令妹乃是闺中好友,往日里我都尊称一声言姨母。如此说来,我也算得是您的晚辈了。” 姜念望着林啸亲切的套着近乎,又恭恭敬敬地行了道晚辈礼,这番姿态倒让林啸自觉吃惊不已,对他的第一印象也好了许多。 天驰王朝为防武将起兵,历来在各个方面压制武官,文官清流的地位似乎天生就比他们高上一层,两方自然也是对立而战。 就拿这个赵知州来讲,别说跟他们有什么同城为官的情分,每天不嘲讽揶揄武将两句已是谢天谢地了。 而姜念乃是天潢贵胄,在这儿自然代表着皇家的态度。 根本不用扯出他妹妹言夫人的交情,只冲着小世子愿意对他施晚辈礼这一点。林啸觉得,已经是对他们这些武将莫大的尊重和鼓励了。 “世子言重了,在下一介武夫受不得世子如此大礼。” 姜念能施晚辈礼,林啸却不能真的受礼。 他虽是武夫却十分懂得礼法,微微偏身避开的同时,双手抱拳恭敬的询问道。 “不知世子叫我们来此,有何贵干?” 姜念把阿狄可即将带兵袭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林啸听完后眉头紧蹙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其他几位将士也是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无人出声。 “不知世子是从何得知?” “这你就不必管了,本世子自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黄沙镇一事牵涉甚广,姜念可不打算让他人知晓。 姜念不愿说,林啸也不多问,只是有些不确定的,摸着胡子又重复了一遍姜念的要求。 “那如今,世子是觉得时间仓促,来不及上报朝廷,要我们立刻闭城?” 姜念自然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了他。 “正是。” 好在林大将军不似赵知州那般执着迂腐,看在诸多百姓的份上,最终还是同意闭城布防。 只不过…… “宁东府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若是全部封禁恐怕会惹得百姓恐慌,更容易让隐藏的敌人发现异常。 不如我们明松暗紧,找个合适的借口将其中两座城门封禁,在另外两座城门处暗中布防。城外几处兵营全军戒备,以待敌军。” 在如何用兵这件事上,姜念还知之甚少,闻言只有点头的份。 林啸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在桌上摊开后对着姜念以及几位将士说道。 “按照世子所言,阿狄可从临川出兵,那么他更可能会从北城门以及西城门的方向攻来。我们把东南两侧城门关闭,在城内布下重兵,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他们这些武将许久未打仗了,林啸说着都感觉有些兴奋起来。 看林啸这般模样,姜念把他拉至一边悄声说了几句。 “还有一事,此次敌军并非只有草原骑兵,可能会有一股不小的天隐势力参杂其中,你们不要只盯着草原,对这股势力更要重视。” 每个国家的生存环境不同,作战方式和能力各不相同。 天阙草原地广人稀,招式也向来大开大合。而天隐王朝则是山脉众多,地势狭小,阴损取胜的法子更是层出不穷。 姜念可不希望林啸在这一点上栽跟头,自然要给他提个醒。 没曾想听到这话的林啸满脸的震惊之色,瞪大了双眼的同时,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这,这这……你说的,是真的?” 战争劳民伤财,三个国家在几十年前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共识。而草原人民本就善战好斗,他们毁约也就罢了,若是天隐也加入其中,岂不是两国同时对天驰开战! 此事非同小可! 姜念没法跟他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颔首不语。 林啸见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却是误会姜念默认了此事。 为保万一,林啸提议布防的同时派出侦察兵,前去临川刺探敌情,对敌军的掌握越多,往后行事便越方便。 对此,姜念没什么意见。 毕竟现在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的推测之上,若有什么偏差,后果不堪设想。 布防的事情商量定了,姜念又让影卫将宁东府其他十几位大小官员都带了进来。 再次说明情况后,众人开始商讨粮草辎重,以及万一城破,如何安排百姓去处的事宜。 看他们已经讨论出了方案,林啸就要带着将士官员前去部署时,身后传来赵知州突兀的大叫声。 “林啸你敢!私自调兵可是杀头的大罪!这几十位官员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 听他说是私自调兵,原本已经没意见的官员们顿时有些犹豫,纷纷面露难色的望向姜念。 姜念回身望了一眼被卫一压着却仍旧奋力挣扎的赵知州,不禁有些佩服他了。 此刻已然刀剑加身,居然还要维护自己的原则、朝廷的制度。 看来他从三品京官一路被贬至宁东府,是有原因的。 罢了,看在他假意谄媚实则如此正直的份上。 “诸位也都瞧见了,今日是本世子强逼着赵知州写下这调兵文书。如果三日内阿狄可没有带兵袭来,你们联名上书状告本世子就是,与赵知州无关。” 姜念冲着众人朗声说着,将赵知州的责任摘了个干净。 接着又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令牌往赵知州眼前一扔,转头对着林啸不由分说的吩咐道。 “你放手去办,若是陛下追责,本世子一力承担!” 第208章 大获全胜 姜念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话,林啸自是放一万个心。 等收到侦察兵的禀报,说临川方向确实有人马奔来,约摸两日便可抵达天驰边境。 有了实证,林啸和众将士官员的心更是放回了肚子里,好好睡了两个晚上的觉。 不知阿狄可手中是实在无人可用,还是觉得拿下宁东府轻而易举,总之他只带了两万人马。 听到这消息的赵知州赔着笑脸跟在姜念身后,两人在城内仔细查看了林啸的布防和百姓们的安置之处。 万无一失,说的就是如此吧。 平安无事的过了两日,这天深夜,姜念正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忽然间,城外的天空中炸起一片五彩烟火,紧接着便是几道急促又极其尖锐的哨声。 姜念急忙收好桌上的纸张,打开房门往外一瞧。 没有预想中的兵荒马乱,城内几支队伍有条有理的登上城墙,迅速封锁住了城门。 百姓们门窗紧闭,纷纷躲在家中。往日热闹的街头摊位,此刻空无一人。 姜念在卫一的陪同下登上城墙,从北城门望出去,远远的有两支队伍已经混战在一起。 天色已晚,离得又实在遥远,姜念瞧不出战况究竟如何。只能靠着传讯官时不时传回的两句战报,以了解前方的情况。 许是为了出其不意,阿狄可只分别派了两千人的队伍悄悄前往西、北两处城门。 余下人马兵分四路相隔三十里,只等着两千前锋攻入宁东府后,再做后援。 阿狄可未能料到自己要偷袭的事情早就走漏了风声,更不知道他的想法已经被姜念猜了个完整。 而在探得阿狄可只有两万人马,且兵分几路后,林啸这个总指挥就改变了原先引君入瓮的策略。 他只在城中布兵五千死守住城门,其余人马则是早已分开,抄小路奔至阿狄可的背后,如今已将阿狄可的后援队伍逐一分割,且逐步包围了起来。 也许是大军奔袭至此并未休整的缘故,也或许是草原人不熟悉宁东府周边的地形,或者是从二皇子那儿借来的私兵不够配合的缘故。 总之这两万人的队伍,仅仅在两炷香的时间内便被林啸给拿下了。 两炷香的时间里,阿狄可带来的人已经死伤过半,可他们就连城门上的门钉都没能摸到。 队伍后头的少年可汗见势不妙,当机立断的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奋力冲开包围圈逃离了此处。 更深露重,林啸只带着人追了数里便不再前进。 十三岁的阿狄可初次向外征战便落了个惨败的下场,愤恨之余他不甘心的回头望了城门一眼。 草原儿郎的眼睛如同猎鹰一般锐利而又机敏,只这一眼,他便瞧见了从城门口冲出来的一位少年郎。 少年跃马扬鞭,冲进回城的将士中激动的大叫着什么。正是瞧见此战大获全胜,从而兴奋得手舞足蹈,忍不住想亲自上阵的姜念本人。 战败的阿狄可望着姜念满脸欣喜若狂的神色,只觉得异常的刺眼。眉头紧蹙着将此人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 终有一日,他会叫着天下人都跪在他脚下。 一定! 阿狄可咬牙切齿的在心中暗暗发着誓。 只是这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位明媚鲜亮的少年郎将会是自己的终身大敌。 宁东府这边沉浸在打了胜仗的欢喜之中,万里之外的京城,鸦雀无声的尚书房内。 熟睡的皇帝被刚刚送到的,宁东府赵知州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吵醒。 得知宁东府可能被袭,而姜念正身处宁东府时,又急又怒的皇帝摔碎手中的茶盏,指着底下几位兵部官员怒喝道。 “你们这些人都是做什么吃的!如此大的敌情竟然还要一个没有官身的世子来发现!去告诉赵文礼,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如今朝局稳固又无天灾人祸之大事,多年来皇帝的性子一向温和。难得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底下的官员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后哆嗦着身子就要退下传讯。 匆忙赶过来的太子见皇帝这般盛怒,连忙避开地上的碎瓷片,拱手上前低声宽慰道。 “父皇莫急,念儿虽身处危险之地,但他身份尊贵无极,赵文礼和林啸就是死了也定会护他周全。而且以念儿如今的身手,便是深入敌营直取阿狄可项上人头,恐怕也无人能伤得了他。” 听到太子这不痛不痒的话后,皇帝冷冷的扫视了他一眼,随即不满的呵斥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念儿是你弟弟!如今他身陷囹圄,你身为兄长不担心也就罢了,竟还能说出这般话来?往日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太子不过是看气氛严肃,想说些玩笑话好叫皇帝心中轻松些,却没曾想劈头盖脸的遭了一顿骂。 他有些错愕地呆愣在原地,待余光瞄到御书房内其他官员后瞬间收敛了神情,乖巧的低头认错。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跪着的众官员闻声噤若寒蝉,心中只恨自己刚刚腿脚怎么不再快些。 事到如今只能纷纷缩起脖子,低下头去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若是有条地缝他们会选择直接钻进去。 其实皇帝训斥太子倒不稀奇,自太子那位美艳宠妃离奇自尽后,太子殿下行事便越发鲁莽不堪,遭到陛下训斥那是常有的事。 不过那都是私底下,他们即便听说了也只当不知晓。 可如今他们还在这里,岂不是等同于当众打太子殿下的脸? 偷瞄了两眼太子看似平静淡定、实则黑的像锅底一样的脸,几位官员甚至有些担忧,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明早的太阳。 皇帝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妥,满脸疲惫的冲着官员们挥了挥手。 “下去吧。” 几位官员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的踏出了尚书房的门槛。 还没能松口气的时候,又听见皇帝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 “若是允安王世子有什么闪失,你们提头来见朕。” 第209章 请陛下恕罪 离皇宫不远的允安王府内,此刻也是灯火通明。 得知皇帝传召,允安王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传话的太监一同前往尚书房。 去往皇宫的路上,他独自坐在车厢内回想着什么,面上神色充满了纠结和犹豫。 但他才一进到尚书房里,便立即换成了一副满是疑惑迷茫的表情问道。 “皇兄深夜急召臣弟,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起来吧,你看看这个。” 此刻太子已经不在书房内,皇帝随意的冲着允安王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坐下,接着又将桌案上的军报递到他手中。 允安王仔细的看完军报上的内容,将手中奏本猛的合上,紧接着急切赔罪道。 “皇兄!念儿这孩子着实胆大妄为,竟敢胁迫官员私自排兵布阵。都是臣弟往日里疏于管教,还望皇兄恕罪。”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种话?” 皇帝闻言略略摆手,满不在意的接着说道。 “念儿此举确实是胆大妄为,小小年纪就敢剑指朝廷官员,还当众越过朝廷法制,说什么要一力承担。只是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林啸那个犟种都愿意听他的安排。” 皇帝口中虽是如此说着,允安王和一旁的朱公公却隐约听出了些许欣慰和自豪? 允安王还未开口,皇帝微微叹气又道。 “说来他也是被朕宠坏了,要怪也是怪朕。如今且不说怪罪不怪罪,只叫他赶紧离开那虎狼之地才是正经。 允安,虽说念儿这次是偷跑出京,但你跟他总有书信往来吧?你快快给他去封书信,叫他赶快回京。” 听到这里,允安王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踌躇片刻后苦笑着开口。 “去封书信倒是问题不大,怕只怕念儿他不肯听臣弟的。说出来也不怕皇兄笑话,自打他偷溜出京以来,是一封书信都没传回来,仅有的一点行踪,还是他身旁护卫半月前背着他偷偷送回来的。” “哦?这么说来你先前完全不知宁东府的事?” 皇帝却是有些不相信,走到允安王跟前打量着他,紧接着又问了一遍。 “臣弟哪敢欺瞒皇兄,来之前确实是不知此事啊。” 允安王察觉到皇帝的不信任,连忙出言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皇帝听完却不接话,只面色不虞的盯着允安王看。 允安王面露尴尬之色有些不想往下说,但他此刻面对的人是皇帝,虽百般不愿意也只能低声将缘由解释清楚。 “先前臣弟和他母妃逼着他相看女儿家,他百般不肯这才愤然出京。皇兄,念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一旦恼了谁,没消气之前那是金口难开,一个字也不会说,又怎会告知臣弟他的事情呢?” 皇帝听完细细回想着过去,念儿这孩子确实如允安王所说,一生气就不爱说话,几日也不愿搭理人。 “倒是苦了你了。” 他略微扯出个笑脸来,安慰似的伸手拍了拍允安王的肩膀,看样子是信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姜念根本没恼,只是纯粹的嫌烦想跑而已。 兄弟二人就姜念放荡不羁的性子进行了一番批判,临走前皇帝叮嘱允安王一定给姜念去封书信。 允安王自然连连应声,回到自家书房后却是独坐许久,心绪翻涌的难以下笔。 其实,姜念未出黄沙镇便给他送了信,宁东府可能被袭一事,他比皇帝还要早两日知晓。 打仗是一件关乎百姓民生、江山社稷的大事。按道理,他本应该立刻向皇帝禀报。 但他没有。 他没有向陛下禀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相信姜念能完美解决此事,更不是因为他对百姓社稷不上心。 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八年前练武场一事,陛下并不知晓。 如今坦白必定会将当年的事一同牵扯出来。 他倒不是怕陛下怪他欺瞒之罪,而是此事牵涉甚广,商贾、官员、皇子还有他国私兵,一时之间千头万绪倒是不知从何说起。 允安王知道,一旦开口,太子参与其中的事情便无法隐瞒。 无凭无据的,他又该拿什么向陛下证明? 太子近年来行事越发荒唐、屡屡犯禁,那么,他们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参与进此事? 若是皇帝再得知。 当朝太子私下勾结他国皇室…… 不论太子所图为何,往后这朝堂之上恐怕都是风雨飘摇,再无宁日啊! 想到这里允安王不禁摇了摇头,他觉得眼前就像是有片迷雾般,叫他逐渐失了方向。 想了许久后,允安王翻出了姜念送来的信件和名单,望着上头写着的一个个天隐官员的名字,嘴唇紧抿着不知在考虑什么。 半晌,允安王似乎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只见他果断的将那信件递到烛火边,任由火舌攀上纸张,顷刻间便将其烧了个干净。 看着地上那撮不起眼的灰烬,允安王此刻面色轻松的提笔开始写信,随后大踏步向外走去。 世人说他自私也好,骂他胆小也罢。 皇兄既做了帝王,那便恕他不能真的像从前那般,毫无顾忌的坦诚相待…… 京城的一切,姜念自是不知。 他这会儿正跟在兵卒们身后搬抬尸体、热火朝天的打扫战场,赵知州和林啸原要带他回城,但发现劝不动他后也就随他去了。 这是姜念两世为人,第一次直面残酷不已的战争,心中却没有预想之中的恐惧和不安。 除了目睹堆积如山的尸身时,生出的难以言喻的悲怆之情外,更多的是激动、亢奋,感觉骨子里的热血在沸腾一般,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直到东方天色微亮,姜念才感觉到身体的倦意袭来。 稍微清洗一番后躺在床上,姜念已经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想到一件事来。 林将军的女儿不就是从前的小妹妹林月寒嘛? 这两日想着阿狄可的事情没能见着她,也没功夫找她。 等明天,他得去问问林将军才是。 第210章 不在城中 姜念这一觉睡得深沉,外头却是热闹的翻了天。 林啸派出去的侦察兵来报,昨夜慌忙逃窜的阿狄在回程途中可不知被何人埋伏,在一峡谷处当胸中了一箭,此刻生死不知。 这消息传的迅速,如同巨石落水,在宁东府惊起一阵泼天水花。 赵知州才将取胜的八百里加急军报送走,这会儿又开心的咧着嘴,满怀欣喜的去写折子了。 说来这允安王世子真是他的福星,他在这宁东府待了三年半分政绩也没有,如今世子一来就是两件喜事。 连着两份喜事送去陛下面前,升官回京指日可待啊! 只是不知埋伏的那位是何方神圣,竟将这天大的军功丢在了他头上。 赵知州写完了折子,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的往姜念所住的客栈里走,他迫不及待的想和世子分享这天大的喜事。 只是门外守着的卫一抬眼看了看日头,想到姜念还没睡多久,十分不给面子的拒绝了他进去禀报的想法。 等姜念晚间醒来时,便听到了这个能让人高兴的吃下三碗饭的好消息。 天驰王朝的夜晚可不像城市里有各色灯光照明,离了灯笼火把后几步远外的地都瞧不清,更别说从峡谷之巅一箭正中阿狄可的前胸。 什么神人,居然这么厉害? 姜念咂吧着嘴啧啧称奇,卫一又从怀中掏出几封信来。 “公子,王爷的回信到了。” “说什么?” 一醒来肚子就饿得咕咕叫的姜念被桌上一道菜勾住了心神,他根本腾不出手来接信,只往嘴里又塞了几口,含糊不清的问道。 卫一见此面色不改,习以为常的拆开信件迅速扫了一眼。 “王爷说练武场一事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涉及天驰和天隐两国朝政,万不可轻举妄动。他已派了可信之人前去黄沙镇接任,一切事宜叫公子不必担心,他自会收尾。” 一边说着,又拆开了下一封。 “王爷说阿狄可和曲晏联手一事他已知晓,暂时未决定是否向陛下禀报,所以不能直接派兵。叫公子自己万事小心,必要时可向林啸大将军求助。” 他们父子俩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听到这里,姜念不禁点了点头在心中感慨着。 不过……姜念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后,抬头望向卫一。 “这几封信前后应该隔了几日才是,怎么这会儿一起送到了?” 这都是先前的回信,京城离宁东府路途遥远,允安王昨夜写的信此刻还没送到呢。 “说是送信来的路上碰到了山洪,幸亏那马儿有灵性不肯往前走,不然这信能不能送到还未可知呢!” 卫一正低头拆下一封信的功夫,听到这话的陈掌柜,忽然从门外进来朗声回答道。 紧跟着他进来的,还有沉默不语,显得有些低沉的王离。 “你们怎么来了?” 姜念见着这二人倒有些惊奇,他们不是该在黄沙镇嘛? 说起这事陈掌柜是满肚子怨言,姜念什么事也不说,身边知情的不是派出去就是被他带走了。 害得他连问都没处问,白白担心了两日。 他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姜念身旁,语气十分不满的怨怼道。 “还说呢,一有事你就把我们都丢了,自己一个人偷偷跑这么远,连句话都不留。” “这不是事态紧急又十分危险嘛,带上你们万一遇着阿狄可的人,说不得你的小命就要留在这儿了。” 姜念自知理亏,将手边干净的碗筷往陈掌柜面前一推,略有歉意的解释道。 陈掌柜虽有怨气,但当着卫一的面他也不敢过于放肆,见姜念态度甚佳心头的那点怨气也瞬间消散了。 不过嘴巴里还是小声嘟囔着。 “算你有理。” “你们都出来了,黄沙镇那些人怎么办?” 陈掌柜正拿着筷子和碟子里的花生作对,王离见状往前一步,语气有些惋惜的回答道。 “公子前脚刚走,后脚王爷派的人便到了,这信件也是和他一起来的。我们瞧着他是个正直可靠的,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 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阿狄可的人来袭。 不然,他还想着能和天阙草原的人过两手呢。 明白王离在惋惜什么的姜念不由得有点好笑,还有人上赶着想打架的,都是活宝。 几人正说着话呢,林啸和赵知州一起来了。 “林将军来了,可用过晚饭了?” 话一出口姜念就有些后悔了,原因无他,主要是这一桌残羹剩饭实在不太美观。 林啸望了一眼桌子倒是面色不改,拱手坦言道。 “多谢世子美意,在下已经吃过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啸林大将军,这是赵知州,这位是陈掌柜、王离,都是我身边亲信。” 姜念这话的意思就是,有什么事不用避开他们。 几人一一见礼后,林啸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此次天阙兵将死亡五千有余,伤员七千有余,余下三千多名手脚健全之兵卒已经全部收监关押。我军仅伤亡两千余名,此战能够大获全胜,全仰仗世子提前告知之功。在军报上我定当如实写明,为世子请功。” 这是好事,不过姜念这身份不需要什么军功,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若是没有将军周密的部署和将士们奋勇杀敌,纵使我知晓天下事也无法凭空取胜。将军还是先为底下将士们请功吧。我倒是有一事想向将军请教。” 怕林啸不肯听他的,姜念说着说着就直接转移了话题。 果然,林啸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请教二字上。 “世子请讲。” “我与将军的女儿乃是儿时好友,我们多年未见如今趁此机会正好相聚一番,不知林姑娘可方便一聚?” 原以为这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没想到林啸闻言一愣,随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也知晓世子与小女的情谊,只是不巧,如今小女正好不在城中。” 想着记忆中小小的可爱的林月寒,听到回答的姜念顿时皱起了眉头,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不在城中?去了城外庄子?在哪里?我方便去寻她吗?” 第211章 大哥来了 “哈哈哈,恐怕林将军也不知道林姑娘去哪儿了,世子就不要追问他了。” 一旁的赵知州瞥了一眼面色尴尬,不知如何解释的林啸,随即大笑一声开口替他说道。 闻言姜念有些不解。 “这话是何意?” 林月寒一个姑娘家,不跟在父母身边又能去哪儿。 若是往常赵知州开口,林啸定然要回怼几句,可他今日却反常的默然不语。 只见他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想把话题越过去,抬眼却瞧见所有人都看着他,姜念的眼神更是可怕,只好无奈的出言解释。 “前些日子夫人想教导小女做女红,小女不通针线频频出错被她母亲罚了几日不许出门。我在一旁也没替她拦着,她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还是夜里偷摸翻墙走的,如今我确实不知她身在何处。” 边说着,林啸又长叹一气,似乎他拿林月寒十分的没办法。 “你!她一个小姑娘家能跑哪儿去,走了多久了?如今这外头乱糟糟的岂不危险!” 听到这荒唐的话姜念顿时担心不已,看着无可奈何的林啸心中升起一阵怒意。 哪有这么做人家父亲的!自家女儿在哪里都不知道! 老话说的没错,真真是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 不会针线活又怎么了?这世上不通针线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着谁因为不通针线而活不下去。 又不靠针线活吃饭。 赵知州不知姜念心中的想法,冲着他摆了摆手,摸着小胡子对林月寒不停赞许道。 “世子倒不必担心林姑娘的安全,林姑娘年纪虽小却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一身的武艺就是军中那些将士也打不过她的。虽不通针线但却可百步穿杨,那功夫,本官见了也是佩服不已啊!” 赞许还不够,赵知州又拍着胸脯向姜念保证。 “而且林姑娘为人直爽仗义,心地又善良,常对他人施以援手。这满城中谁不道林姑娘一声好?本官相信,不管她去哪儿都绝不会有危险的。” 林啸觉得赵知州总算是说了几句人话,闻言急忙接过话头,向着姜念说道。 “正是,小女生性爱自由,从小就愿意往外跑。城中各处以及附近村庄之内都有相熟之人,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也不任由她一人流落在外,万一被什么人哄骗了去呢!” 姜念虽诧异于赵知州所说的话,但在他的印象中,林月寒依旧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小妹妹,闻言还是不放心的担忧着。 只是他没注意自己说出这话时,一旁的陈掌柜和王离对视了几秒,两人的嘴角皆是有些压不住的憋笑模样。 就连卫一都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转身面向墙壁沉默不语。 “罢了,还请林将军速速派人出去寻她,战乱时刻还是在城中更为安全些。若有需要,我手下的人也可为林将军所用。”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不管他们如何保证,没见着人姜念总是放心不下,略微想了想便紧皱着眉头对林啸说道。 林啸也觉得林月寒这回出去的时间有些久,闻言连连答应,还不忘向姜念道谢。 …… 转眼间又过了两日,半分林月寒的消息也未曾得到。 宁东府却迎来了另一位姜念许久未见的人。 钱一来了。 他带来了允安王的家书,以及陛下口信。 当年消瘦的钱一如今已是年满二十的成年男性,常年习武让他身姿挺拔,身上肌肉线条分明,看起来充满了力量。 从背后看,身形倒和卫一差不多,只是块头比卫一更大些。 他刚见着姜念便快走几步,伸手揽着姜念的肩膀,一巴掌拍在姜念的背后大笑着说道。 “好小子,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些,还晒黑了不少啊!” 他这一巴掌用像是了十足的力气,拍得姜念脚下一个踉跄,随即面露痛苦之色的问道。 “大哥,你难道不知道你打人真的很疼吗?” “哈哈,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有什么受不住的?来来来,我们兄弟俩半年没见,今日得好好叙叙旧啊!” 钱一见状爽朗一笑,揽着姜念径直往房里走去,将其余人都关在了门外。 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后,钱一这才面色凝重的从怀中掏出根竹筒来,低声说道。 “这个是姨父叫我带给你的密信,看完便立即烧了。” “何事要这般谨慎?” 姜念接过竹筒,随口问了一句。 取出竹筒中的密信,却是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密信上说,允安王未曾向陛下坦白一切,有关练武场的所有事宜往后都要偷偷调查进行。 这倒也没什么,毕竟他们本来就有很多事情都未曾让陛下知晓。 不过,让姜念感到心惊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为了加强天隐和天驰两国之间的了解和情谊,同时开辟新的贸易路线,互通有无。 所以朝廷决定再次出使天隐,而使臣便是既能代表天驰皇室,又最为悠闲无所事事的姜念本人。 能做使臣其实是件好事,代表着姜念的成长被陛下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算是承认了他的能力,为他日后踏上朝堂做铺垫。 可姜念却隐约觉得此事有问题。 主要这明面上的理由看似合理,实则毫无逻辑。 天隐和天驰之间广开互市,早已交易多年,又何需现在来开辟什么新路线? 而且,上一次出使天隐回京途中,他撞见太子的人和练武场的人有联系。 这次他刚刚在黄沙镇掌握了二皇子的秘密,紧接着便又要他出使天隐。 如此巧合之事。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可惜允安王没在信中多说什么,仅靠着这道消息,姜念也推断不出更多的东西来。 沉思片刻后,姜念听话的将密信烧毁,望向钱一还没等开口,只见他又从怀中掏出封信来。 “这是家书你慢慢看。” 家书嘛没说什么,只道明家中一切安稳,让姜念不必忧心。 钱一看着认真看信的姜念的侧颜,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喉,紧跟着说道。 第212章 好男风? “姨父说阿狄可一击未中,多半还会卷土重来。我便讨了这送信的差事,想前去军中历练一番。” 钱一刚到宁东府还不知晓后来发生的事情,说起这话还是满脸的忧虑。 “他没法卷土重来了。” 姜念闻言一笑,把阿狄可前胸正中一箭的事情跟钱一说了。 钱一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惋惜不已的开口。 “竟有这种事?也好,省的生灵涂炭,惊扰百姓过安生日子。不过姨父已经修书给林将军,往后我便要留在军中。至于你,临走前陛下叮嘱叫你立即启程回京,我们兄弟俩聚不了几时了。” 一听到陛下叫他立即回京,姜念心里那点子不对劲之感就越来越浓。 出使他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礼部要先确定副使、随行人员,数月的粮食、衣物,马匹、仪仗。还有贸易所需的丝绸、铁器等等物品。 准备工作少说也得要两月有余,姜念就是下个月再回京也赶得上。 为何陛下非要他即刻回京? 莫不是有其他事? 这么想着,姜念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钱一知晓黄沙镇发生的事情,看姜念的样子如今是为此事思虑过重、事事格外留心,随即颇为关心的摆了摆手宽慰道。 “近来事端频发,你思虑之余也要当心身体。叫你即刻回京也没什么隐情,只是陛下担心你的安危,觉得宁东府靠近天阙草原不安全。陛下虽知晓林将军不会真的叫你上阵杀敌,可他定要见着你才能安心。” 鬼扯一通,宁东府是不安全,可要他之后出使天隐,一路上长途跋涉的也未必有多安全。 姜念心中不停腹诽着,不过他没跟钱一说这些。钱一的性子向来大大咧咧,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自然是陛下怎么说,他就怎么信。 “你偷溜跑了不要紧,这几个月京城里闲言碎语的满天飞,姨母听了时常伤心的抹泪又为你操心不已。这会儿就我们兄弟俩,你跟大哥说说,娶妻一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事说完了,姜念叫了桌饭菜,两人就这么边吃边聊起来。 钱一没忘记苏显蓉的嘱托,才吃了几口就忍不住直奔主题,开门见山的问道。 “若是真心喜欢上了谁家姑娘,不论家世背景如何,按姨父姨母的性子都绝不会阻拦你,又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还是你真的好男风,如今是瞧上谁家漂亮公子了?” 这么直白的问法让姜念一惊,口中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茶水直接从鼻子里呛了出来。 “咳咳咳,大哥你下次说话委婉一些,你看你给我呛得,咳咳。” 埋怨之余,姜念扯出手帕在身上脸上好一顿擦。钱一帮着他扶好了茶盏,却不肯就此放过他。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快说。” 看钱一认真的样子,姜念知道他今日是躲不开了,满怀无奈的长叹一声。 “唉,我当然不好男风了。” 听到姜念斩钉截铁的说他不好男风,钱一提起来的心也放下了些许,紧接着又疑惑的追问道。 “有你这句话大哥就放心了,不过姨母给你找的那些世家闺秀,你为何通通不收?” “因为我不喜欢她们,不喜欢,就是看见她们我没有产生什么情绪上的波动。都是陌生人,我没办法产生和她们共度一生的想法,你懂吗?” 钱一不懂,他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会不喜欢呢?姨母给你找的那些个个身材出挑,又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京中各家都负有盛名,我瞧了都喜欢。” “那你怎么不去相看相看?” 说到这事钱一还有些害羞,抓了抓后脑勺袒露自己的想法。 “姨母也想着要给我操办婚事,只是我觉得男儿志在四方,不该被这些儿女情长所牵绊。等我往后有了功名,开衙建府再娶妻生子也不迟。” 姜念听明白了,钱一这是不想一直待在允安王的羽翼之下,想自己建功立业闯出一番天地。 他的想法很好,但他还是不能理解姜念所说的,甚至有些不能接受。 “我问你,喜不喜欢的有真的那么重要吗?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没有几位从前喜欢、如今冷落一旁的妾室通房?” 姜念原也明白钱一不会懂,只是听他亲口说出这话还是有些失落,百无聊赖的戳着碗里的食物沮丧的说了一句。 “你不懂也正常。” 毕竟钱一是个彻头彻尾的古代正经男子,而他芯子里却是个女儿家。 其实这么些年用男子的身体长大,被世人用对待男子的方式对待,允安王又对他寄予厚望,重点培养。 时间长了,姜念说话做事都像个真正的男子。 甚至有些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恍惚,好像上辈子作为女子的经历只是他的南柯一梦,他真的是允安王世子姜念,而不是那个小文员姜念。 看着垂头丧气的姜念,钱一心下有些不忍的为他出谋划策。他虽不明白姜念为什么不愿意娶妻,但总归在他心中,什么事也没有比弟弟开心更要紧。 “你若实在不愿意娶正妻,姨母说了她也不再逼迫你去相看。只是你听大哥一句劝,先收几个通房妾室堵堵外头那些嘴也好呀。你瞧瞧你院里全是些小厮,就是你亲口说你不好男风,外头那些人也不相信啊。” 得,还得顾及着人言可畏。 姜念烦躁的抓了抓脑门,这还真是件棘手的事。 “大哥说得轻松,可我又不能对她们负责,收进来像个物件一样摆在那里,岂不是叫人家白白浪费一生。” 还有些话姜念没说,男女有别,他根本不可能和她们做纯洁的朋友。但更不可能和她们上床,那么收进来就是让人家守活寡。 “哎,大哥知道你一向心善,对底下奴仆从不摆架子,也不喜旁人跪拜。” 钱一安抚似的轻拍了两下姜念的肩膀,接着继续说道。 “不如这样,你去寻几位家中穷得揭不开锅的女子,将她们纳入房中或是留在身边做女使。就算是让她们在你院里蹉跎余生,也总好过在外头活活饿死吧?” 第213章 送去侍寝 钱一这会儿的脑子倒是灵活的很,左一个主意右一个主意的冒出来。 只是这主意显得过于好了些,姜念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甚至开始怀疑这些话是不是旁人教他的。 “好吧好吧,正好我要出使天隐,就在路上留心着些吧。” 一想到要面临娶妻生子的那一日,姜念心中就烦闷不已。他不愿再多说什么,只好装得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答应了。 谁知道去了天隐多久才回来,能拖一日便拖一日吧。 见姜念点头答应后钱一也不再多说,吃了两口菜转而说起别的来。 “老三那家伙不知在外头受了什么刺激,月前竟说要参加来年春闱,如今是头悬梁锥刺股,在家中奋发读书呢……” “是嘛?他不是说官场文人蝇营狗苟,一直不愿考取功名,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说到钱三的转变姜念忽然又来了兴致,目光炯炯的追着钱一询问。 “那我还真不知道……” 兄弟二人聊至深夜才各自回房歇息,第二日的一大清早,姜念就被卫一叫醒,带着陈掌柜等人启程回京了。 这几个月不停奔波,当真是没一刻清闲的劳碌命。 “驾!驾!” 姜念在车厢内正迷糊之时,耳旁却突然传来几道纵马扬鞭之声,这女子的声音听来清脆悦耳而且十分熟悉,好像近几日听过似的。 姜念有心掀开帘子往外瞧瞧,可他实在太困了,还没等睁开眼睛就昏沉的睡了过去。 临睡着的那一刻,脑子里还在想着,没能见着小妹妹林月寒真是此行的一大遗憾…… 因是奉旨回京,全队上下无人敢怠慢。等姜念睡饱后就换上快马,全力向京城奔赴而去。 仅仅三日便抵达了京城。 刚进了城门还没来的及回府,姜念目光一扫就瞧见街头停着一乘小轿,小轿前头站着的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那人看姜念望过来,几步走到姜念的马前躬身施了一礼。 “老奴见过小世子。” 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朱公公。 “朱公公?” 姜念看清楚人后利索的翻身下马,一把扶起朱公公疑惑的问道。 “您怎么在这儿?” “陛下许久未见世子,听闻世子今日回京,特地叫老奴在这儿等候。世子,这就随老奴进宫吧。” 朱公公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笑眯眯的对着姜念说道。 为何这么急着见他? 姜念心有疑虑但面上不显,转而张开双臂目光上下打量起自己略染灰尘的衣物。 “瞧我这满身的尘土实在不宜面圣,还是让我先回府清洗一番,换身衣裳再进宫拜见陛下也不迟。” 说着他就要转身上马,下一秒,拉住马鞍的手臂却被朱公公紧紧抓住了。 他皱起眉头望向朱公公,只见那张脸上明明还是副笑眯眯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是不容姜念有丝毫的拒绝。 “世子考虑的周全,可这世上万万没有叫陛下等候的道理。宫中浴池早已放好了热水,干净的衣裳也已经备好,还请世子即刻上轿。” 看着朱公公坚定的面孔以及他逐渐用力的手掌,姜念妥协了。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这么急迫,但总归不会是要砍了他。 去便去吧。 正好瞧瞧到底唱的哪出。 宫中果然什么都备好了。 赤身裸体的坐在放满鲜花瓣的浴池之中,姜念饶有兴味的撩拨着水面。 只是看着荡起的片片涟漪,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电视剧里等着送去侍寝的嫔妃。 这个念头一起,姜念心中顿时一阵恶寒,瞬间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澡是泡不下去了。 赶紧从水中爬起来,穿好衣服后出了浴池。 因着姜念不许人伺候,朱公公和一众小太监们只好在门口候着。 见他这么快就出来有些惊讶的问道。 “世子怎么不多泡会儿?” “陛下急着见我想来是有要事,我又怎好耽误时间呢。” 一把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甩到脑后,姜念随口找了个由头。 朱公公领着他坐下,一边为他擦拭着湿发一边状似无意的轻声说道。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世子这些日子出门在外,陛下担心世子安危想早些见着罢了。” “让陛下为我忧心真是我的不是,一会儿见了陛下定当好好赔罪。” 这是真心话,毕竟陛下这么多年待他如亲子。 不,是比亲子还亲。 这次偷溜出京确实叫他担心了。 姜念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传来皇帝满怀欣慰的声音。 “哈哈哈,不必赔罪,听到念儿有这份孝心,朕这心中已经十分熨帖了。” “念儿拜见皇伯伯。” “起来快起来,让皇伯伯好好瞧瞧你。嗯,长高了些又黑了点。” 皇帝满是笑意的在桌边坐下,又拍了拍身旁的矮凳语重心长的说道。 “来坐这儿,念儿啊,从小到大你虽说淘气顽皮了些,但对皇伯伯和一众长辈都恭敬有加,为人也谦逊有礼。你这般懂事皇伯伯向来甚为喜爱,多日不见心中自然时常惦念。” 皇帝拉住姜念的手轻拍着,不知怎么忽然开始回忆往昔。 不过他仗着自己的身份、皇帝的溺爱,路见不平时往往都要叫卫一去抽几鞭子,京城里那些纨绔公子哥哪个没被他教训过? 打人的时候谁的面子也不曾给过。 那些官员家中,说他横行霸道已经算是顶好的词了。 这有哪些时候算懂事? 正当姜念回想起过去,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听见皇帝话锋一转,严厉的责备起他来。 “你知道不该让皇伯伯操心是好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王?这次在外奔波多日,连封家书也不肯给你父王寄来,当真是不孝!依朕看来,该好好的打你一顿!” 皇帝的面色认真,看样子是真的要打他。 刚刚还不住口的夸他突然就要揍他,姜念真是被他前后不一的态度给弄懵了,张口就开始喊冤叫屈。 “冤枉啊!皇伯伯!” 虽说没写什么报平安的家书,但他送回来的信还少吗? 他可不愿意平白无故的,背上这个不孝的名头。 但话才刚刚说出口,他心中就忽的一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 第214章 皇家隐秘 皇帝正竖起耳朵等着姜念说出下一句话呢,见他忽然停顿了下来,语气略显急促的追问道。 “如何冤枉?” 而在这停顿的一秒之中,姜念脑子里的思绪正飞速盘旋着。 先前姜念已经知晓允安王并没有向陛下说明一切,那么他和陛下谈论起阿狄可偷袭时,说的必定是对此事全然不知。 若是姜念刚刚说出曾寄过书信,恐怕就会和允安王的回答有所出入……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朱公公不让他回府换衣服,怪不得皇帝前后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原来是不让他有机会和允安王串供,又想等着他在心绪放松、毫无防备之时露出破绽来。 遭了。 这种种表现说明皇帝心中,对他们父子俩有所怀疑。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念顿时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可他却不敢在面上显露半分。 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姜念起身站到皇帝身前,忽的往地上一跪,垂头问道。 “是不是念儿说了,皇伯伯就不揍我了?” “你只管照实说来。” “皇伯伯先答应我,不然念儿不说。” 姜念冲着皇帝重重磕了个头,一副得不到保证就绝不起身的模样。 皇帝只听得“咚”的一声响,看着姜念这头磕的实在,那瞬间泛红的额头让他既心疼又无奈。 他本是想从姜念嘴里套出实情来,结果这会儿反倒是被他拿捏了。 “好好好,起来说吧。” “谢谢皇伯伯,皇伯伯对念儿最好了!” 得了皇帝的话,姜念迅速从地上跳起来,抱着皇帝的胳膊笑的满脸狡黠。 “你啊!就属这张嘴甜!” 皇帝闻言伸手轻点姜念的额头,听着语气虽满是责怪的意味,但那神色却分明颇为宠溺。 姜念嘿嘿一笑,随后甩了甩衣袖往一旁的椅子上一靠,撅起嘴巴不高兴的抱怨道。 “哼,是不是我父王跟您告状说都是我的不对?您是不知道我父王母妃他们,这一年多来一直往我房里塞女人。 我都说了不要不要,可我母妃不仅给我找来花魁舞女,还问我是不是看上谁家公子哥了! 皇伯伯您给我评评理,他们这么冤枉我,我还给他们寄什么家书啊。” 一提这事姜念就激动不已,他越说越气愤。眼瞧着脸颊都气的红扑扑的,皇帝赶紧开口打断了他。 “这件事情呢,皇伯伯也略有耳闻。你父王母妃总是为了你好,而且这婚姻自古以来都是由父母做主,你便是再生气也不该一个人偷偷跑出京去。” 皇帝先是平淡的说着,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望着姜念好奇地问道。 “朕听说你母妃找了不少女子给你相看,你竟连一个都没瞧上?你喜欢什么样的?皇伯伯帮你找就是了。” 又来了。 姜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能说什么呢。 说他不喜欢女人? 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好男风了!? 姜念沉默不语的模样落在皇帝眼中,却是让他彻底误会了。 这孩子还说什么不要女人,这样子肯定是有心上人了。 “罢了,你如今年岁尚小,晚些再考虑这事吧。现在皇伯伯要交给你另一件事情,你务必要将此事完成。” “皇伯伯请讲。” “我朝和天隐虽多年交好,但这情谊也需时常维护。如今朕想要开辟新的贸易路线,以便黎民百姓之间互利互惠。思来想去唯有你最能你代表朕出使天隐,以示情谊。” 说到这里皇帝略微抬手,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朱公公见其手势后,迅速低头出门还把房门给关严实了。 按理说这皇宫中不可能有人偷听,但姜念见皇帝依旧是十分谨慎的,凑到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帝亲自交代的哪里有小事,姜念自然是越听越震惊,到最后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猜测出使天隐一事背后定有隐情,但他万万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缘由。 “此事事关重大又涉及皇家隐秘,朕不放心只派底下官员去。你自小聪慧过人,如今也到了该晓事的年纪,所以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借由出使天隐一行,你便在暗中查明此事,望你能给朕带来好消息。” 看着呆愣住的姜念,皇帝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紧接着又说道。 “朕封你为节度使,出使天隐期间使团的一切事宜皆由你做主。只望你行事之前多加斟酌三思,切不可鲁莽行事,更不能暴露朕交代你的事情。 ” “是,臣谨遵陛下旨意。” 姜念听完后以臣子自称将此事应了下来。 这回是正儿八经的委派差事,封了官,礼数上可再不能马虎随意了。 “你改口倒是快得很。” 皇帝瞥了一眼姜念,双手背在身后又道。 “使团大部分事宜都有各级官员负责,只一点朕实在是不放心。你这些年虽是行侠仗义,但却惹恼了不少官员文人。 那些人对你的印象都不大好,和你共事时必然处处不顺。朕想着,若是能与他们相交相熟,你往后做事也更方便些。稍微歇息几日,便去礼部报到吧。” 皇帝倒是为姜念想的十分周全,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可姜念却是不大明白。 “底下人做起事来总是互相推诿扯皮,若有不合者还相互为难。陛下既然知道为何不呵斥他们,以保朝政清明,事事顺利呢?” “这满朝的文武百官互相之间矛盾重重、多有不忿,但这都不是朕该考虑的。念儿,你要记住。为君者御人也,朝局之中唯有平衡,方可长久共生。做人做事也是如此啊。” 这话说的语重心长,姜念略一思索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朱德全,送世子回府。” 皇帝见此面上十分满意,随后高声冲着外头吩咐了一句。 待姜念所乘的小轿离开时,皇帝十分随意的轻声问道。 “朱德全,你觉得念儿说的是真的吗?” “老奴不知世子所言真假,只是这小世子是陛下从小看着长大的,陛下又何需来问老奴。” 一旁的朱公公弯着腰低着头,语气淡淡的避开了问题。 听到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后,皇帝又望了一眼那乘远去的小轿,不置可否的感慨道。 “你啊你……” 第215章 又不是他的错 第二日的朝堂上,皇帝正式宣布出使天隐的使臣为姜念。 这事在朝臣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众臣议论纷纷,一旁的太子瞧着皇帝的脸色也是欲言又止。大部分人都觉得姜念一介年轻小儿,断无出使天隐的能力,还不如让其父允安王亲去。 可无论他们如何反对,皇帝的心意已决,此事已板上钉钉,再无改变的可能。 姜念只在府中歇了两日,便去礼部报到了。说是为了去和他们打好关系,避免出使天隐的途中有人在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不过说归说,姜念的身份地位和一言不合就抽人的做事风格放在那儿,即便那些官员心中对他多有不满,可除了说几句酸话外,也不敢真折腾出什么事来。 毕竟那马鞭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所以姜念这一趟去除了起到个监督的作用外,什么事也没做。 有姜念这个监工在一旁看着,礼部各处干活的速度快了不少,只一月有余就将所有事宜都安排妥当了。 除了兵部安排的将士外,皇帝特许姜念带上自己的亲兵护卫,王离和卫一是必须得带上的。 至于陈掌柜嘛,还是留在京城干他自己的生意吧。 陈掌柜原也没什么意见,去天隐路途遥远少不了风餐露宿的,他也省的跟去受罪。 可他一看见去天隐的路线规划时,登时就不干了。 “我得去啊!我不去怎么了解他国贸易,怎么把飞云客栈做大做强?而且这么多年我和公子都没分开过,若少了我在旁边伺候,公子定然不适应。我得去,我必须得跟去。” 陈掌柜这态度变得快,先是十分激动,说到后头不顾王离异样的眼光,半蹲下身给姜念又是揉肩又是捏腿的一脸谄媚相。 “这是怎么了?” 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把姜念弄得有些懵,和王离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 姜念往桌上回望了几眼,看到路线规划中一处城池时心下顿时明白过来。 “你是想去这儿?” 虽是在询问陈掌柜,可姜念心中已经十分笃定。 果不其然,只见陈掌柜双眼放光的连连点头,说起话来都激动的语无伦次。 “汾阳大师,康大师在,他就住在汾阳城里啊!” 陈掌柜的话把姜念的思绪往回拉了八年。 惊才绝艳的探花郎,名誉满朝的糕点大师,美男子康济民。 淮水城一别,竟已有八年未见了。 “这多年未见不知道康大师还记不记得我,你说我给他准备个什么礼物好呢?康大师今年也该三十有四了,他腿脚不便马上又是冬日了,我送些珍稀药材应当不会出错吧?” 在姜念回想的时候,陈掌柜已经喋喋不休的想着给康济民带什么礼物了。 看姜念不说话,他用胳膊捅了捅姜念询问道。 “你说呢?给你师父送点什么好?” “可他说,已经不是我师父了。” 姜念闻言一愣,随后淡然的否定了他和康济民的关系。只是说起这话时,嘴角难免牵起一丝苦笑。 八年前在淮水城中,康济民不告而别,其中缘由他如今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无非就是和他的父辈,允安王夫妇以及言夫人一众人等之间,有一段不大不小的矛盾。 康济民从小就被人称为神童,在汾阳城内众星捧月般长大。待到他15岁高中进士后,更是眼高于顶,傲然的将京中一众慕名求见的公子小姐皆拒之门外。 这京城里生活的哪个不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康济民高傲的姿态自然惹恼了同样年轻气盛的世家子弟。 于是,在康济民拒绝他们的那一日起,但凡出行路上必有人为难,所到之处都有人以言语相斥。 比康济民大不了几岁的允安王以及言姨母等人,自然也在其列。 甚至有一帮人隐隐以允安王为首,处处排挤为难康济民。当时汾阳康家的势力根本不足以与京城各家抗衡,又处处受制,那段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不过康济民本人倒是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中,每日里依旧悠闲自得,好不快活。 谁知在某日出城游玩时,座下马匹不知为何忽然受惊,一代天骄就此坠马,他该有的辉煌人生也偏离了原有的路线。 康家虽知晓这背后另有隐情,但无故受惊的马匹当场死亡,连喂马的小厮都在事发前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康家查无可查,此事便再没有下文了。 康济民从此平等的恨上了京城每一个人,也不愿在京城停留。所以他在得知姜念是允安王的儿子后,自然转变态度,坚决要和他划清界限。 前些年,姜念也为此事特地问过允安王和言姨母,他们当时答的坦然,虽说和康济民互相瞧不上眼,但坠马一事确实不是他们的手笔。 按姜念对他们的了解来看,也确实都是敢作敢当、光明磊落之人,不屑用这些下流手段陷害他人。 “还不是被你气的,你也不肯给康大师道个歉。若是我自己前去拜见,康大师不会把我打出来吧?” 陈掌柜不知内情,听到姜念的话后随口抱怨了一句,接着就哭丧起脸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毕竟他是和姜念一头的,康大师不认姜念,肯定也不想和他见面了。 “可能会吧,那你就别跟着去了,省的到时候伤心。” 姜念用碗盖拨了拨杯中漂浮的茶叶,头也没抬的说道。 谁曾想陈掌柜年过四十了竟还是个狂热粉,跳起来激动的大叫道。 “不!我得去!就算康大师不肯见我,我在康家外头转转也是好的!” 相对于陈掌柜的激动,当事人姜念反倒显得十分平静。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随后喝了口茶水淡淡的说着。 “随你吧。” 即便知道事出有因,他也绝不会主动去找康济民的。姜念还记得康济民临走前的决然冷漠,他可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 又不是他的错。 等姜念这边定好了人,钦天监寻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使团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第216章 小心身后 使团人多走的慢,大半个月也没能走出天隐。 姜念窝在马车里日日百无聊赖,可又不能脱离队伍。成日里不是睡觉,就是和陈掌柜下棋斗嘴打发时间。 这一日才往前缓缓行了三十里路,刚过了晌午外头便乌云密布,眼瞧着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 “世子,下官瞧着前方都是山路,雨天湿滑更恐有山石滑落。不如就让使团在此安营扎寨,明日再翻山而过。” 说话的是副使方大人,他看着这天色觉得不宜前行,快步到姜念的马车前小心提议道。 方大人虽和姜念共处多日,却没什么实质性的交集,想着朝臣们对姜念往常的评价,他说这话时心里实在有些忐忑。 不知这位世子会不会听他的。 姜念掀开帘子望向两侧陡峭的山脉,担忧的拧紧了眉头随后直接开口道。 “就按你说的办。” “是。” 方大人闻言松了口气,紧接着便去吩咐各处寻找合适的地方落脚。 已经连赢了陈掌柜好几局,姜念也觉得有些乏味,伸了个懒腰后下马在营地四处观察着。 方大人寻的落脚地在两座山脉交界之处,地势高而平缓适合歇息。高地周围除了群山就是野蛮生长的草木丛林,若是不认路的人钻了进去定是出不来了。 “这天黑的吓人,一会儿不定要下多大的雨呢。” 陈掌柜望着黑沉的天担心不已,不敢跟在姜念身后四处乱逛,等帐篷一搭好就拉着姜念进去待着了。 姜念前脚刚踏进帐篷,后脚外头豆大的雨点便随着呼啸的狂风,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哐啷!” 送炭火的兵卒被突如其来的雨打得脚下一滑,失手将炭盆整个甩到地上,里头刚燃起的木炭飞扬差点溅到姜念身上。 时刻注意着姜念的王离第一时间冲上前来护住他,一旁的陈掌柜则是把脚边的木炭往兵卒身前踢了踢,口中骂道。 “你这人怎么做事的!走路也不小心点!”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这就收拾干净。” 明明姜念什么也没说,可那兵卒却立马恐慌无比的往地上一跪,连连冲着姜念磕头,甚至对自己的手掌按到了炭火一事毫无察觉。 见此异样,姜念紧皱起眉头满心的震惊疑惑,看王离和陈掌柜都注意到此事后,随意的冲着兵卒摆了摆手。 “无碍,你先下去吧。” 兵卒惊慌失措的叩首离开了帐篷后,外头又传来方大人焦急的大喊声。 “快!快把马拴好!” 方大人似乎是看见使团其他人都还没准备好,顶着蓑衣冲出自己的帐篷吩咐道。 这马若是受惊跑了,山路可就更难行了。 雨下的又大又急,四周渐渐起了薄雾,从帐篷望出去,两侧的群山隐在雾中显得越发朦胧不清。 不知为何,姜念看着随风摇摆的诸多草木,总觉得那雾里有人。 “王离,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王离正聚精会神的生着炭火,听见有人喊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是姜念后才回身茫然的问道。 “世子是有什么发现?” 姜念没回答王离的问题,接着又问。 “卫一人呢?” “大人带着人去布防了。” “那便好。” 听得回答的姜念定了定心,那应该是暗藏的影卫吧。 就算是有别人,也会被影卫发现的。 瓢泼大雨一直下到后半夜,白日睡多了的姜念听着吵人的雨声实在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几次后侧躺在床榻上,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正打算起身去寻卫一的时候,只觉得脑后忽然传来一阵寒意。他浑身一个激灵,顾不得回头望,只下意识的往床榻里侧滚了一滚。 刚躲开的同时,一柄长刀便落在了他先前躺的地方。 “居然醒着!” 来人一击未中有些震惊地开口,姜念闻声一瞧,炭火的微光之下,床前站着的竟是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这是遇到了刺杀? 没工夫多想,姜念单手撑住身体对着黑衣人的前胸就是一个扫堂腿,将其逼退半步后才从自己的枕下拔出佩剑。 紧接着从床榻上一跃而下和这黑衣人打成一团,口中还不忘高呼道。 “卫一!王离!” 久久都无人回应,姜念的心不免沉了下去,按道理他们二人都该在自己帐外才对。 只怕他们是出了什么事。 莫不是被人引走了? 姜念略微有些分神时被黑衣人抓住了破绽,长刀脱离手掌往他胸膛猛的一送。 下一秒,只听得“铛!”的一声,姜念手中的剑斜劈向长刀将它打落在地。 他这么多年的武可不是白练的,即便是有些走神没什么招式,可他也还有下意识的防御反应。 心中惦念着卫一等人,姜念也懒得和黑衣人缠斗。趁着他失了武器的机会,身形如同鬼魅般攀上了黑衣人的后背,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只一剑便了结了他。 这么大的动静自是吵醒了睡在另一边的陈掌柜,他一醒来就瞧见倒在血泊中的黑衣人,瞬间便把他的瞌睡全赶跑了。 “这这,这怎么……有刺客!” “王离!卫一!” 冲出帐篷的姜念大声朝着远处呼唤着,可这不曾停歇的大雨似乎将他的声音吞没,整个营地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他又冲进几处近些的帐篷,却见得里头的人皆是口鼻流血,死状惨烈。 这些人都死了,可他却半分响动也没听见。 就在姜念站在大雨中茫然的不知何去何从之时,耳边传来陈掌柜惊惧的声音。 “小钱!小钱!小心身后!” …… 汾阳城的了望塔上,值夜的官兵眼尖的瞧见远处有一匹快马径直往城中奔来。 发出示警的同时,只见那马背上的人勉强抬头望见了汾阳二字,随后竟脱力般跌落了下来,一头栽倒在城门口。 其身上的血液不知流了多少,顷刻间便染红了身周的泥水。 城门口的几位官兵持着长枪谨慎的围上前去,一位胆大的伸手将那人翻了过来。 再定睛一看,他手中还紧握着什么东西。 “不好了,使团遇袭了!” 第217章 箭头有毒 虽是蒙蒙亮的凌晨,可使团遇袭的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进了汾阳城大部分人的耳朵里。 汾阳城的康知州听得了消息吓得肝胆俱裂,双手不停地摸着脖颈,声音颤抖着对着来报信的人发号施令。 “所有人都出城去找!找不到世子一个也别回来!” 这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在天驰境内袭击使团? 世子若是真在他汾阳境内出了事,别说这个知州的位子,就是他这颗人头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这命令一下,不仅仅是各营将士官兵倾巢出动,就连知州府中的家丁仆役们都带上家伙往城外奔去。 一时之间,整个汾阳城内各路人马齐出,乱作一团。 一向浅眠的康济民听见外头嘈杂的响动,不由得轻声唤来小厮询问情况。 守夜的小厮闻声靠近了床榻,将床帘收起的同时慢慢说道。 “公子醒了?听说是出使天隐的队伍遭了刺客,领头的那位世子中了箭如今下落不明,二老爷正叫人都去峡谷那边寻呢。” 小厮口中的二老爷正是汾阳城知州,康济民的本家二叔。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暗的环境下小厮完全没注意康济民忽然攥紧被角的拳头,依旧闷头一个劲的猜想着。 “要我说峡谷那么大又离汾阳那么远,等官兵们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着人。昨夜还下了那么大的雨,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哎,这会儿天色还早,公子要不您再睡会儿?” “去找二叔。” 康济民没搭理小厮,只垂下眼眸漠然吩咐道。 小厮一人没法把康济民从床上托起,出了房间去叫人时心中还有些莫名,他怎么觉着公子这会儿不太高兴呢? …… 峡谷内一处杂草丛生的野地里,陈掌柜正一手扶着姜念,另一手则是拿着长刀砍断错落的草根开路,时不时还回头往身后望去,生怕有什么人追上来。 以姜念这会儿虚弱至极的状态,随便来个人都能将他们二人轻松弄死。 许是为了壮胆,陈掌柜一边往前走着一边气喘吁吁的开口骂道。 “每次一到关键时刻王离这死小子就不见人影了,等回去我非得好好骂他一顿。还有你身边那些武艺高强的影卫呢,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姜念听见陈掌柜在问他,可他左肩和后背各中了一箭,如今又跑了一夜实在是没力气说话,只哼哼了两声以示回应。 “你可得撑住啊,不然这整个山谷就剩我一个活人。你说说这草,长得太多太壮了,回头我非得找人拔光它们不可。” 看着姜念越发苍白的脸色,陈掌柜心中焦急不已,当务之急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这箭拔出来才行。 但他们已经走了半宿,除了后头的追兵外没瞧见半个人影。 又走了些许距离,就在姜念感觉自己要死在杂草丛里的时候,陈掌柜终于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那洞口离地有些距离,陈掌柜托举着姜念好不容易爬进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得耳边一声怒喝。 “谁!” 陈掌柜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把姜念往自己身后一拉。等适应了洞中的光线看清那人后,这才惊喜万分的开口喊道。 “是我啊!陈掌柜!世子他中箭了。” 他说着站直了身体,把身上挂着的姜念扶正了些,将他的脸庞露了出来。 那人见状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剑,随后用自己娇小的身躯帮着陈掌柜一起扶住了姜念。 “不是说念哥哥要出使天隐去吗?这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你不是说要回宁东府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人默然片刻,随后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回去之后又听说念哥哥要出使天隐,我也想去,所以就偷偷溜出来了。本来打算去找你们,结果昨日大雨难行慢了一步,就想着在这儿歇一夜。” 陈掌柜听完大呼庆幸,昨夜使团营地的惨状可谓是难以想象。 “幸好你昨日没赶上,不然这会儿的情形还真不好说呢。不说这个了,你会拔箭吗?再这样下去,世子要没命了。” “这有什么不会的?我常常在爹爹营中帮他们包扎,只是我不知这箭头的样式,不能直接拔……念哥哥,你还撑得住吗?” 姜念身上有伤又体力透支,这会儿的脑子早已是一片混沌,听见有人叫他十分勉强睁开双眼。 打量片刻后姜念苍白的双唇轻启,无力的唤出了面前人的名字。 “林云?” 语气中还有十足的不确定,他记得林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该叫他小钱哥哥才对。 要是他此刻脑子还没坏的话。 “人还算清醒。” 林云伸手抚上姜念的额头试了试温度,随后又望着陈掌柜问道。 “只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念哥哥还没认出我来吗?” 陈掌柜迎上林云疑惑的眼神,赶紧双手一摊撇清了自己的责任。 “看样子是的,反正他没问,我们几个也就都没说。” 听到两人对话的姜念只觉得莫名其妙,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人的脸看了半晌。 林云,林月寒。 直到两个人的脸庞在脑海中逐渐重合,姜念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林云就是当年的小妹妹林月寒,就是林将军那位偷溜出城的女儿。 啧。 这人世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心中莫名有些欣喜的姜念不禁嘴角上扬,轻笑着低声感慨道。 “原来是你。” 怪不得黄沙镇一见林云,他就觉得可爱又可亲。 “我撑得住,你只管拔就是了。” 怀着十足的信任,姜念把自己的生死彻底交付给了林月寒。 身上两支箭的箭杆已经在第一时间被姜念砍断,如今身上只剩下两支短杆。 陈掌柜把姜念挪到山壁旁半靠着,林月寒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一堆药粉纱布来,望着深埋在姜念体内的箭头有些犹豫。 不过她没能犹豫多久。 “这箭头上无刺,但有毒。” 姜念这句话说的十分平淡,林月寒听完却是目光一凛。 她的右手立马紧握住短杆,左手则是按压在伤口之上,接着右手一用力直接将箭头拔了出来。 第218章 调虎离山 果真有毒。 箭头拔出来的那一刻,乌黑的血从姜念的肩膀前赴后继的涌了出来,把一旁观望着的陈掌柜都吓了一跳。 林月寒见状手上一颤,抬眼望了望姜念疼得惨白的脸,眉头紧蹙,双眸带泪心疼的轻唤了一声。 “念哥哥……” 那语气里明明带着十足的哭腔,可紧接着她便将手上的箭头扔到一旁,没有丝毫手软的、下定了决心般用力的把那乌黑的血往外挤了又挤。 这下可真疼。 比他中箭还疼。 疼得姜念咬紧了口中的手帕,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沁出,又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把我的水袋拿来。” 直到挤得恢复了正常的血色,林月寒才对着陈掌柜说道。 这会儿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快速用清水冲洗干净左肩的伤口,拿起一旁备好的药瓶。那药粉不要钱似的往伤口上撒去,紧接着便用剪裁好的麻布一层层缠绕在伤口处,背后的伤口也如炮制法。 等这一套操作下来,姜念只觉得自己一口牙齿都快咬碎了,他无力的靠在山壁上已然有些虚脱。 这期间陈掌柜寻了不少干草来,给姜念铺了个不太像样的垫子。等姜念包扎好,又和林月寒两人合力将他挪到了干草上躺着。 失血过多的姜念很快睡了过去,林月寒和陈掌柜一左一右的守着他,低声的聊着。 “你知道是什么毒吗?要紧吗?” 只见陈掌柜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 “我一个掌柜的,真的不认识是什么毒。” “这可如何是好,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这些止血止痛的药粉,解毒的那些我都没拿。” 林月寒拿着取出的箭头仔细打量着,可她只会包扎却实在不通医理,若不是姜念的血液发黑,她甚至看不出箭头上有毒。 陈掌柜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出言宽慰道。 “吉人自有天相,而且看他这样子应该不是什么棘手的毒,最起码不会让人丧命。” 林月寒仔细一想,觉得陈掌柜说的极有道理,若是什么鹤顶红砒霜啥的,姜念这会儿早去地府报到了。 看着姜念平和的睡颜,林月寒逐渐安下心来,转而对着陈掌柜问起别的情况。 “希望如此吧。对了,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卫一和王离呢?” “可别提他们俩了!昨夜一觉醒来,他们俩早跑没影了!” 一说到他们的去向,陈掌柜就显得十分激动,拔高嗓门抱怨了一句又瞬间想起姜念在休息。 他瞄了一眼姜念见他没被吵醒,冲着林月寒歉意一笑后压低了声音又道。 “我们俩一路走来都没瞧见周围有打斗的痕迹,世子说可能是被人给引走了。” “调虎离山之计?袭击你们的人对影卫很了解?会是什么人?” 林月寒听到这话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即反问道。 跟着姜念出使的影卫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但在姜念遇袭时竟一个都不曾出现, 若是真的都被人一一引走或者逐个击杀,那么那些黑衣人的实力就不容小觑。 “这我就不知道了。” 对于黑衣人和王离的下落,陈掌柜是一问三不知,林月寒无奈的只好问些别的。 “念哥哥怎么受得伤?” 这个陈掌柜知道,他可是亲眼所见。 只见他一拍大腿将昨夜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我知道!当时我醒来的时候,世子已经在我床前杀了一个黑衣人。好家伙,抹脖子的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索、一击毙命,血都溅我脸上了。” 陈掌柜回忆着昨夜,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血迹早已经被大雨冲刷掉了。 “帐篷里有个死人多犯忌讳啊,我们俩就从帐篷里冲了出去。世子去瞧了其他帐篷里的人,结果那些兵卒们都死透了。虽然世子表面上看起来很厉害,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害怕啊。就在这时候……” 第219章 杀人机器 “歘歘歘!” 陈掌柜站起身来双手摆开了架势,口中模仿着箭矢极速飞来的声音。 “下一秒,营地上空就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云。我定睛一看,竟是那漫天箭雨!我离得远还好些,世子他站在正中间被那些飞箭团团围住。好一个身轻如燕武器高强的公子哥! 只见他握着长剑迅速挽起了剑花,迎面对上了那些箭的同时左遮右挡的将许多飞箭打落在地。可那飞箭实在太多了,最后世子躲避不及就受伤了。” 他的语调随着话语起伏着,情绪饱满的像个说书人似的调动着听众的好奇心,就差惊堂木一拍,且听下回分解了。 可林月寒不是来听他讲故事的,自然不会被他带跑偏。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们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 正说到兴头上的陈掌柜闻言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道。 “嘿嘿,先前确实是没见着,你听我往后说呀……” 陈掌柜讲故事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若是不做掌柜的,跑去说书也定是天驰数一数二的人物。 在几次三番打断他亢长的讲述未果后,林月寒只能耐着性子任由他往下讲。 约莫半个时辰后,陈掌柜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原来他和姜念出了帐篷,发现周围一圈人都中毒身亡时,两侧的高山之上便有箭矢袭来。 姜念让陈掌柜躲在帐篷中,以一己之力抵挡了一波后,营地外围的官员与兵卒才发现敌情匆匆赶来救援。 不放心雨势和马匹的方大人,昨夜好巧不巧的睡在了外围官兵的帐篷里,躲过一劫。 他虽是个文官,却在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往两侧高山上奔去,自己则是拿起盾牌带头冲进了箭雨中。 也许是冲上山的官兵中了黑衣人的埋伏,也或许没能上山就身首异处。总之他们根本没能阻止山上的弓箭手,那箭雨反而来的更密了。 有一众官兵的盾牌保护,姜念的处境倒是好了许多。 可紧接着,更坏的事情就发生了。 山上的箭雨未歇,而营地四周又出现了一批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的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训练有素。而且根本不顾自己的生死,只一个劲的往营地里冲。 一出手全都是凌厉的杀招。 招招都置人于死地。 在他们猛烈的攻势下,使团的三百余名官兵很快就体力不支、死伤过半。 姜念心知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自然不肯待在保护圈内看着那些官兵白白送命。 他坚持拒绝了方大人的好意,奋力冲上前去和那些黑衣人厮杀。 有姜念的加入,战况好了许多。但京城的官兵们许久未战,始终是打不过这些出手狠辣的黑衣人。 按陈掌柜的说法,夜半大雨滂沱之时,脚下的土地被踩的泥泞不堪,姜念的每一次收剑都伴随着滚烫的鲜血和飞溅起来的泥水。 溅得人都睁不开眼睛。 身旁都是敌人,脚下都是尸身。这种情况下姜念已经杀红了眼,重复着拔剑割喉或是捅穿胸膛的动作,宛若一台不知疲惫的杀人机器。 就在他快要力竭之前,急得团团转的方大人终于想出了办法。 他叫余下众人都退回帐篷中,让姜念换上官兵的衣裳,再统统蒙上面,混淆黑衣人视线的同时也能分散他们的攻击。 方大人的法子一出口,姜念还没来得及说话,众官兵便没有丝毫犹豫的立刻答应了。 他们这些弱鸡突围很可能是去送死,可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大家还是更愿意去搏得一线生机。 而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分头突围,已是此刻最好的解法。 毕竟留在这儿,一个也活不成。 于是,借着夜色和大雨,姜念带着陈掌柜成功逃离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代价是姜念身中两箭。 “所以,被引走的影卫到你们突围都不曾赶回来?” 托着下巴听完陈掌柜精彩绝伦的故事后,林月寒紧紧皱起了她的眉头发问。 也不用陈掌柜回答,她自我否定般的摇了摇头,紧接着平静的下了个定论。 “这不正常。” 陈掌柜闻言将自己凌乱的头发往脑后抓了抓,丝毫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谁说不是呢?临走前世子还叫我在营地放了个联络烟花,可直到现在也没半点回应。卫一大人身手那么厉害,带出来的影卫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说着,他满脸担忧的凑到林月寒跟前,低声猜测着。 “你说,他们不会全死光了吧?” 第220章 倒拔垂杨柳 “绝无可能!” 陈掌柜话音刚落,便听见林月寒斩钉截铁的回答。 目光望向林月寒时,只见她忽的站起来身,一边围着姜念躺着的干草踱步,一边摸着下巴思考分析着。 “按你所言,影卫们守夜是在山上各自分散开,每三人之间可以相互望见对方的身周,且有独特的联络信号。 先不说他们的身手如何,光是互相守望这一点就能够保证敌人无法近身才对。总不可能一瞬间,所有人都被黑衣人杀害,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示警吧?” “你说的也是。” 这种事情陈掌柜原也不懂,只是听林月寒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 林月寒踱步的身体一个急转,又想出一个疑点来。 “更何况,王离并不属于影卫,他是念哥哥的贴身守卫,按道理不应该和影卫们一起离开。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都不在,但听你这样说,我也可以放心了。” 既然他们没可能全死光,陈掌柜顿时放松下来,不去担心王离二人的安危。 只是他好像放松过了头。 看着安睡的姜念,他的话头一转问了件毫不相干、甚至十分冒犯的事情。 “林姑娘,你昨夜睡得可好?” “挺好的呀,我觉得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特别好听,很快就睡着了。” 林月寒下意识的回答完,随后又觉得这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你为什么这么问?” 陈掌柜闻言则是满脸喜色的笑了笑,接着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睡得好就好,你看我这一夜,先是遭到刺杀接着又是逃亡。刚刚还带着世子走了一夜,这会儿我实在是扛不住了。不如你守着世子,让我去一旁睡会儿?” 虽是在征求林月寒的意见,可陈掌柜说话的时候,眼睛已是毫不客气的半眯了起来,靠着一块石头打算立刻入睡。 林月寒虽说是将军之女,也算是位名门闺秀。可她自小在边关被林将军放养着长大,就如同草原自由自在奔跑着的马儿。 而他和林月寒在黄沙镇相处多日早已相熟,知道以她的脾气秉性不会拘泥于这点小事,想必她不会拒绝。 “不行!”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林月寒确实不在意这些小事,但姜念这会儿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上的毒也不知会何时发作,他们得早些出去寻找医馆才是。 怎么能睡觉呢。 林月寒拒绝的果断,陈掌柜却更显可怜的说道。 “林姑娘,我若是不睡一觉补补精神,一会儿出去就背不动世子了。” “我来背就是了。” 多大点事啊,林月寒表示包在自己身上。 不过陈掌柜打量着她的小身板,双目之中充满了怀疑的神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背不动念哥哥?” 林月寒见状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举起来向陈掌柜示意。 想起先前赵知州说的林月寒是位女中豪杰的话,陈掌柜顿时不再怀疑她的实力,连连摆手找借口掩饰道。 “不不不,我是觉得世子这伤口刚包扎好,你一背他岂不是又要牵扯开。” “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去外面砍些长树枝串个软担架,我们抬着他就是了。” 看来林月寒是个行动派,嘴上说着拿起长刀就要出去砍树。 砍树可不是件轻松活,他们没有趁手的家伙式,又是个从未砍过的门外汉,说不得要砍上大半日。 陈掌柜闻言心中顿觉不妥,可他不好直接打击小姑娘的好意,只好几步上前拦住了她又问道。 “可这荒郊野外的,昨夜来的痕迹早被大雨给冲刷干净了,我们现在该往哪儿走呢?” “来之前我看过地图,翻过这座山头就是汾阳。只是眼下的情况也不便翻山越岭,我们就顺着外面那条小河走,水流附近肯定有人家的。” 没想到林月寒十分聪明且有主见,想也没想的直接给出了解决办法。 “若是有人前来寻我们,也比我们待在这个山洞更好寻些。而且这里没吃没喝,就算没被黑衣人杀了,我们也会饿死。” 确实。 陈掌柜环顾了一圈空空荡荡的四周,刚张开想说些什么的嘴巴,立刻又闭上了。 林月寒的话很有道理,考虑的也很周到。 没了陈掌柜的阻拦,林月寒利落的翻出山洞寻了棵树准备砍下些树枝来。 可这树枝条虽合适,躯干却是有些高大,即便林月寒爬上去砍也有些够不着。 陈掌柜原以为她会放弃,可谁知,林月寒的长刀冲着树干砍了几下。接着对着砍出的豁口处上方狠狠踹了一脚。 陈掌柜眼见着她抱住歪了的树干用力一拔,只听得“咔嚓”一声…… 如果姜念醒着的话,他肯定会目瞪口呆的大声感慨。 这简直就是林妹妹倒拔垂杨柳! 第221章 原路返回 砍下诸多枝条后,陈掌柜见着林月寒的动作,就像姜念编竹筐一样,手指翻飞之间,快速的把枝条粗略的串成了一张网。 看那利索的样子,居然还是个熟练工。 “我跟着爹常年戍守在边境,三国之间虽无大战,但小冲突却常常有之。若是遇到担架不够用的时候,随军的大夫就叫将士们用这法子做软担架。”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林月寒头也没回就看出了陈掌柜心中的疑惑,随口解释时手上动作也未曾停下。 陈掌柜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意识到林月寒这会儿是背对着他,又开口夸赞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你们那位大夫还挺聪明的。” “身在其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林月寒闻言一笑不再多说。 等枝条网串好后,她又将长树干一分为二,和大网组合后真的和担架一模一样。 与陈掌柜二人小心翼翼的把姜念移到担架上,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出了山洞。 两人顺着河流走了许久,眼见着太阳高挂也未曾见到半点人烟。 可亲眼目睹林月寒就这么生生拔了一棵树的陈掌柜,即便累得满头大汗也不敢开口说半个字。 这会儿他跟在林月寒身后,光是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恐惧、震撼而又惊疑。 这小小的身躯如何能蕴藏这么大的力量? “前头好像有人?” 在陈掌柜咽了几次口水,觉得嗓子快冒烟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你瞧见了有人家?那我们快些走,一会儿好叫我歇歇脚,再喝点水润润喉。” 明明旁边就是溪流,可他却不敢停下喝口水。 陈掌柜正想美事呢,只听林月寒略带惊慌的急声说道。 “不对,不对,快把念哥哥放下。” 迫不及待的把担架放下后,陈掌柜只觉得浑身轻松,他脚步轻快的往林月寒身边走去,不解的问道。 “这有什么不对的?” “小声些。” 林月寒见势不妙早已经趴伏在地上,口中低声警告着陈掌柜的同时,身体越发往地上贴去。 “趴矮些,你瞧那篱笆院里站着好几个精壮汉子,哪个农户家能有这般体态?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 只见比他们低矮些的地方,离他们稍远些的一处农家小院内,有五六名大汉或站或坐,姿态不同却各自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林月寒在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拉住陈掌柜的衣衫将他往下扯了扯,生怕他冒头被人发现。 陈掌柜不懂这些事情但他十分知晓趋利避害,乖顺的往野草上一趴,眯起眼睛观察着篱笆院里那几个人,疑惑问道。 “果真如此,会是昨夜的那些人吗?” “不好说,你们昨夜有派人前去汾阳送信吗?” 林月寒模棱两可的话语,落在陈掌柜耳中让他顿时有些慌神。 如今姜念昏睡着,只有林月寒有些武力值。可那院里眼见着都有五六个人,还不好说暗处有没有其他人了。 林月寒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肯定打不过这么多精壮大汉。 “应当有吧,昨夜情况混乱不堪,我吓得心惊胆颤的根本顾不上看这些。若真的是昨夜那些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确定前方敌我又无法保证自身安全,意识到这一点的陈掌柜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语气中还带着十分明显的恐惧颤音。 这一夜过得,真是刚出火坑,便入泥潭。 察觉到陈掌柜的害怕后,林月寒没有立即开口,毕竟光靠一双眼睛,她根本看不出那些人的来历。 也许是来救他们的人,就算不是她自己一人也能轻易逃脱。 可…… 只要一想到姜念的两处伤口,林月寒就有些犹豫不决,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此刻情况特殊,若是猜错了…… “念哥哥这般不适合和他们正面对上,我们原路返回往你们来的方向走,手脚轻些。” 没有思考多久,林月寒便决定避开这些大汉。 回头路虽然更加费时费力,但她不能拿姜念的命硬拼。 在他们矮着身子,蹑手蹑脚的把担架抬起时,许是伤口疼痛难忍,姜念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轻声呓语。 周围安静无比,林月寒和陈掌柜二人都将呓语听得清清楚楚。 下意识的望向担架后,只见姜念原先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这会儿却满是红晕,舒展的眉头也不知何时紧皱起。 那痛苦呻吟的模样看得林月寒心中直道糟糕。 莫不是发热了!? 第222章 发热 林月寒和陈掌柜二人心中猜想一致,对视一眼后匆匆将担架放平,林月寒伸手抚上了姜念的额头。 刚刚贴近额头,手心便传来一股滚烫的热意。 真的发热了。 使团走了小半个月,如今已是略有寒意的深秋,他们原先都以为不会这么容易发热。 却没想到只一夜…… 见过许多伤口化脓,致人死亡的事例。林月寒心头一紧,二话不说直接解开了姜念左肩包扎好的层层麻布。 还好还好,只是稍稍有些红而已。 检查伤口的同时,林月寒发现姜念的身体也是热的烫手,胸膛微微泛红。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昏睡的姜念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才松了一口气的林月寒见状顿时心乱如麻,重新为姜念包扎的同时,脑筋极速运转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莫不说在平常时候,发热都是一件可夺人性命的病症,如今这荒郊野外,又叫他们去何处寻药。 姜念这状况,他们此时再走回头路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下定了决心的林月寒站起身来,望向那处篱笆小院眼神中满是坚定果断。 这模样倒是把陈掌柜搞得一头雾水。 “如何?” “你带着念哥哥躲在那边树下,我先去会会他们。” 林月寒随意的指了指一处大树,拿起佩剑不由分说的径直往那篱笆小院走去。 “这怎么能行!你……” 陈掌柜不赞同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完,林月寒已经一个大踏步,利用地势高低飞身进了小院。 “你们是何人?” 张大嘴巴震惊之余,陈掌柜只瞧见林月寒站在院门之上,居高临下的问着那些大汉们。 原先较为放松的大汉们见着有人袭来后全都紧张的站起身来,看清楚是位小姑娘后不由得互望一眼,随后忍俊不禁的仰天大笑道。 “哈哈哈!这话该我们问你才是,你一个姑娘不在家绣花,怎地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是啊,毛也没长齐就站的那么高,你的父兄在何处?还不叫他们快快过来把你领回去,啊哈哈哈快下来吧!” 轻视的态度惹得林月寒心中微怒,这些人会为他们的小瞧付出代价。 “既然不肯说,那便是敌非友了。” 如此一言不合,她也不再多言,佩剑出鞘后一个跃身直奔其中一位袭去。 这会儿的林月寒只想前往汾阳,医治好姜念。 这些人是何身份她根本就不在乎。 总之,拦路者死。 而大汉们则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除了被袭击的那位稍有躲避外,其他几位皆是双臂抱怀依旧嬉笑着看热闹。 下一秒,血溅满地。 “娘的!是个练家子!” 看到瞬间便倒下的同伴,余下几位大汉顿时变了脸色,不讲武德的掏出长刀一拥而上。 被围攻的场景着实让陈掌柜有些不忍看,他犹自紧闭起双眼,又担心的慢慢睁开一道缝来。 渐渐地,随着院中战况的转变,陈掌柜的双眼越睁越大。到最后他还不敢相信的,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乖乖,赵知州说的一点没错。 这林姑娘真的是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啊! 除了院中的大汉,暗地里并无他人窥视。 只见林月寒游刃有余的将这几人杀光后,自己的衣衫上连一点血迹也不曾沾染。 这一点,和爱干净的世子倒是十分相像。 一天下来,陈掌柜已经被林月寒的功夫、力气所折服,心中暗叹不已的同时还不忘好奇道。 “林姑娘,你这功夫是谁教的?这般厉害,感觉和我们世子不相上下啊?” “天生的,我们快些赶路吧。” 林月寒在前头抬着担架,语气平淡的没有丝毫波澜。 若是平时听见陈掌柜夸她,她肯定是开心雀跃的非得聊上几句,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没这个心思。 陈掌柜也很识趣,连声应道。 “好好。” 接着一路无话,两人闷声往前又走了段路程,眼瞧着地势越发平缓,似乎快要走出大山的范围了。 “哎哎!前头有人家!” 闷了一路的陈掌柜兴奋的喊道。 他瞧见前方不远处有升起的炊烟,还不止一道。 激动的陈掌柜没敢忘了先前的经历,小心翼翼的向着林月寒问道。 “这次不会有问题吧?” “应当没有。” 林月寒观察片刻后摇了摇头。 这么多人家都在做晚饭,总不能这一个村子都是昨夜那些黑衣人吧? 终究没敢拿姜念的性命冒险,叫陈掌柜留在原地看守后,林月寒独自一人往那村子去了…… 第223章 剑拔弩张 林月寒去了许久也未归。 留在树下的陈掌柜不知时辰,只知道已经给姜念换了两次退热的湿帕子。看着那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响动的村子,心中焦急不已。 来回踱步的同时忍不住担忧起来。 纵使林月寒身手不凡,可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正踮着脚翘首以盼时,陈掌柜远远的瞧见村口有几人走了出来。 是林月寒和几位晒得黝黑的村民,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后头还有一人赶着牛车。 几人步履匆匆的往这边赶来,等瞧见地上躺着的姜念后,二话不说就放下农具,接着连人带担架直接抬到了牛车上。 随后看也不看陈掌柜,几人嘀咕几句赶着车就往路上走去。 走出几步远后,其中一人回头冲着林月寒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这一通操作下来和他们没有半点沟通,陈掌柜有些不明就里,看向林月寒疑惑的问道。 “他们这是?” “这些都是此地的村民,他们不经常出村,所以言语上稍有不通。刚刚我连说带比划,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他们听懂有伤员要去汾阳。虽说不太听得懂,不过他们都挺热心肠的。” 紧跟着牛车往前走着,林月寒从身上背着的包袱里拿出两块馍馍来。 “他们给的干粮,先吃些吧。” 望着黑黑的馍馍陈掌柜面露嫌弃之色,不过他的肚子已经狂叫了一整天,再不吃的话估计走不到汾阳了。 “看着挺黑的,吃着倒是还行,再给我一块吧。” 刚刚还嫌弃的陈掌柜这会儿真香了,把掉落在手上的碎渣捏起来吃完后,又冲着林月寒伸出了手…… 牛车的速度虽赶不上马车,但总比他们抬着担架走的快些。有熟悉环境的村民带路,一行人弯弯绕绕的总算是走上了平缓官道。 不过还没能往前走多远,从来不运动的陈掌柜便跟不上村民们和林月寒健步如飞的步伐了。 “我不行了,走不动了。” 看着弓着腰背,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陈掌柜,林月寒提了个建议。 “要不你坐到牛车上来?” 陈掌柜却是连连摆手拒绝。 “不必如此,省的我上去拖累了速度。你们先往前走吧,我在后头慢慢跟上就是。” “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不用顾及陈掌柜后,一行人走的更快了些,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三更天之前看见了汾阳的城门。 “公子,你瞧那牛车上躺着个人!会不会是那位世子?” 离城门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一方简陋的草棚里,忽然传来康家小厮惊喜的声音。 眉头紧蹙满心忧虑的康济民闻言,目光立即转向了牛车上。虽说已经多年未见,但他第一眼便认出来,躺着的那位就是他所忧心的人。 看到姜念额头上敷着的帕子后,康济民有些心急的将轮椅往草棚外推了几步,几位随行小厮紧跟其后,几乎拦住了牛车前行的路。 非常时刻,林月寒望着前方忽然出现的众人如临大敌。 陈掌柜不在,她又不认得康济民,甚至不知道这号人物。 见康济民继续推着轮椅过来,二话不说便拔出长剑挡在了牛车前头,口中厉声喝道。 “干什么!?” “在下是小……” 康济民张口正要说些什么,不知想到了何事,面上神色一黯没再说下去。 浑身戒备的林月寒看他突然垂头不语,紧握住手中的剑,且离康济民的喉咙更近了些。 几位村民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纷纷上前遮挡住姜念,同时眼神不善的紧盯着康济民。 身后的随行小厮见此情景,有些焦急的替自家公子开口,语气中还带着十足的不满。 “快把你的剑拿远些,别伤了公子!我们公子担心世子的伤势,在这城门外风吹雨淋的等了一天两宿,可你却不识好人心,竟然还拔剑相向。” 瞧着小厮这般模样语气,再打量着一身白衣的康济民,浑身上下清冷的气质确实不像个居心叵测之人。 林月寒在心中暗自忖量着,手中的剑仍旧一动未动。 “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康济民拦住了继续开口的小厮,冲着林月寒微微拱手,语气平和的说道。 “在下是汾阳康家的大公子,康济民。在下曾与小……曾与小世子相识一场,定不会害他。 而且汾阳康知州又是在下的二叔,此刻全城的官兵也都在寻找世子的下落。只要姑娘随在下进城,一切误会自然就解开了。” 第224章 断了腿的 康济民不仅长的不像坏人,所说的话也十分有理,可林月寒却不敢在此刻轻易信他。 思考了片刻后,林月寒总算抓住了康济民话中的疑点。 据她所知,姜念应该从没来过汾阳才对。 “你和念哥哥相识?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说话时她的剑尖一挑紧贴着康济民的咽喉处,只等着他答不出,下一秒她便立刻把这人杀了。 “此事说来话长,瞧着世子的模样实在拖不得。不如姑娘先随在下回城,等世子用上药后在下慢慢同你说来。” “不行,我可信不过你。既是说来话长,那你便长话短说。否则,休怪我手中刀剑无情。” 得到的回答让林月寒并不满意,她手中长剑又往前送了一分,锋利的剑瞬间便将那白皙的脖颈划出了一道显眼的红痕。 身后的几位小厮紧张的捏紧了拳头,可自家公子的性命就在这姑娘的一念之间,他们实在不敢再出言刺激她。 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刺痛,康济民依旧面不改色的望着姜念的脸庞,语气却带了几分痛楚。 “当年在淮水城……” 刚听到熟悉的字眼,林月寒就打断了康济民的话质问道。 “淮水城?你去过淮水城?” “正是。” “那你可识得飞云客栈的陈掌柜?” “曾经见过几面。” 按理说多年未见,康济民这般人物怕是要将陈掌柜给忘了,可他却想也没想的平静回答道。 其实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过对姜念的关心,其身周发生的事情他统统都知晓。 而一直跟在姜念身边,将飞云客栈做大做强的陈掌柜,他自然记得。 见他答的这么干脆,林月寒有些发愣。 连陈掌柜都认得,看来这下是真误会了。 不过她向来不拘泥于此等小事,反应过来后干脆利落的收了长剑,接着冲着身后官道大喊道。 “陈掌柜!你跑快些!这里有个断了腿的说他认识你!” 断了腿的? 谁啊? 累的半死的陈掌柜三步一歇,此刻已经落下了很远。他听见林月寒的声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停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后,才缓慢的转动起他的大脑。 断了腿的他就认得那一位啊。 ! 这里是汾阳,那可不就是那位嘛! 反应过来的陈掌柜忽的惊跳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腿像兔子一般蹬的飞快。一边跑一边冲着林月寒大声喊道。 “那是康大师,你可别对人家动武啊!” 晚了,都见血了。 林月寒听着陈掌柜的回答后心道不好,再看看康济民脖子上的血迹,顿时有些心虚。 不过她解决问题的方式向来简单粗暴,既然伤了康济民便让他伤回来就是了。 “在下林月寒,刚刚伤了你属实是无奈之举。不过总归过于冒然失礼,不如你一剑刺还我,我们俩就算扯平了。” 说着,她将剑柄往康济民手边递了递。 “无妨,出门在外有些警惕心才是万全之道。” 康济民擦了擦脖子上的伤口,望着指腹上的血色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他不可能和一位小姑娘计较,更何况她也是为了姜念的安危着想。 刚刚还走不动的路的陈掌柜这会儿蹿的飞快,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到了跟前。 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拱手道。 “许久未见,康大师依旧风姿卓越,气度不凡。” “不必多说,世子伤重,你们先随我进城吧。” 一群人在这儿扎堆,早引起了城门了望的注意。众人往回走的时候,满头大汗的康知州也已经带着人赶到城门处。 “大侄儿,这位就是世子?” 面对康知州的问题,康济民没开口回答只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要事在身,康知州倒也不在意康济民的态度。“先送世子回府。” 他看着姜念的状况顿时紧张不已,直接着人把姜念送到自家府中安置下。 虽是夜半,汾阳却不平静。 这会儿全城的大夫都被康知州拉来,围在姜念的床前一一为他诊治。 好在姜念的两处箭伤因为处理得当并无大碍,忽然发热也只是因为淋了雨、受了风寒的缘故,多位大夫一致认为只需两副药便可退热。 听到这消息的众人瞬间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的康知州也有心思交代其他事情了。 “差人去把山上那些人都叫回来吧,一群酒囊饭袋就知道吃喝,害得世子还要自己想法子回来。” 康知州斥骂的话音刚落,外头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是来了不少人…… 第225章 夜盲之症 世子在他的地界遭遇刺杀不说,如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虽将所有人手派出,可他连黑衣人的衣角都没瞧见,整个汾阳上下无人立上半分功劳。 以世子的受重视程度,陛下日后定要追责。 到那时候,他甚至无法辩驳一个字。 心中烦闷不已的康知州听见外头的响动后,立马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看到院子里互相推搡着的两方人手,他紧皱起眉头不悦的呵斥道。 “此处乃是内宅后院,你们这样打闹成何体统!” 阻拦的家丁们听见这话纷纷住了手,康府的管家则是立刻指着闯进来的那些人,带着状告的意味的开口解释道。 “老爷,这些人不报姓名来历,只一个劲的往里闯,人高马大的咱们家丁根本拦不住啊!” “你们是何人?为何夜闯本官府邸!?” 带头的两位闻言淡淡的望了康知州一眼,紧接着却是一言不发的带着身后人统统冲着屋子跪下了。 “属下等罪该万死,自请杖责八十,以示惩戒。” 放下心来正打算去好好补眠的陈掌柜,听得外头乱糟糟的声音中,似乎有自己熟悉的嗓音。 他望了望床榻上昏睡的姜念,叫上林月寒一同出了屋子。 踏出房门望向院内众人的陈掌柜,瞬间大惊失色,快步上前想将带头人拉起。 “这这这……这是做什么呀!” 外头跪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失踪了一日的王离、卫一以及众影卫。 此刻的卫一和王离皆是沉着脸,挣脱开开陈掌柜的手后仍旧笔直的跪着,一动不动。 “哎呀,你们这些人真是!” 面对跪着的众人,陈掌柜的手指隔空点了点他们,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随后躬身向着一头雾水的康知州行了一礼,笑意盈盈的赔罪。 “这些都是世子的侍卫亲随,世子重伤他们难辞其咎,如今这是赶来请罪了。这些人都是些练武的大老粗,脑子一根筋的说不通。此番诸多无礼之处,还往康大人看在世子的份上海涵一二。” 陈掌柜的飞云客栈几乎开遍了天驰,他的赫赫大名康知州又岂有没听过的道理,更知晓此人是世子身旁最为亲近之人。 见陈掌柜同自己赔罪,久浸官场的康知州立刻就想到了一个逃避罪责,或者是减轻责罚的方法。 此时是与世子心腹交好的最佳时机,并且有百利而无一害。 打定了主意的康知州立即托住陈掌柜行礼的双手,口中连称不敢,甚至连话中自称都换成了平交之言。 “既是世子的人那便都是康某的座上宾,来者皆是客又哪有什么无礼之处?说来也是康某招待不周,竟没能提前想到安置好他们。” 陈掌柜没能料到康知州的姿态放的这般低,话里话外还在装傻充愣,一时有些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不能冷场,只好尴尬一笑。 “呵呵呵,康大人实在是说笑了。” 康知州不在乎陈掌柜说什么,只要将他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就够了。 他拍了拍陈掌柜的手背,冲着院中一众管家小厮吩咐道。 “哦,你们都下去吧,往后不要再进这院子。” 小厮们呼啦啦的全部退下后,康知州自动忽略了跪着的众人,冲着陈掌柜笑着说道。 “康某素有夜盲之症,这晚间离了灯火便如同瞎子一般。行走活动间多有不便,康某就不在此处挡路了。” 说完也不管陈掌柜的表情如何变化,转头又对着康济民说道。 “大侄儿,你领着二叔一起走吧?” 一直默然不语的康济民这会儿才抬眼看了看自家二叔,有时候他也不得不佩服二叔的嘴。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脸皮厚的堪比城墙。 “世子如今病情已经和缓许多,在下先行告退,明日再来。” 对着陈掌柜和林月寒拱了拱手,康济民自行推动轮椅行在了康知州前头。 如此,这方小院内便只剩姜念身边的一群人了。 陈掌柜装出一副相送的模样站到了院门口,实则他是在等康知州他们走远些。 等康知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他谨慎小心的关上了院门,回身冲着跪着的众人说道。 “外人都走了,你们快起来吧。” 只是他没能看到意料之中的画面,影卫们依旧跪着一动不动,最前头的王离甚至垂下了脑袋,从背后看他的身体还一抽一抽的。 陈掌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的,快步走到王离身前蹲下身子问道。 “这是做什么?” 第226章 私自去死 王离这会儿跪着,又低垂着头实在看不见脸庞,但陈掌柜看不到他的脸誓不罢休。 只见陈掌柜丝毫不顾形象的跪坐在地上,随后矮下身子,从底下仰起头来看向王离的脸。 “哭了?” “真哭了?” “啧啧啧,这就哭了?” 陈掌柜的一连三问打碎了王离强撑着的伪装,他干脆不顾颜面的趴伏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满含悲伤悔恨之情,真是叫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虽然还是看不见他的脸,但想来应是鼻涕眼泪横流。 “行行行你歇一歇,林姑娘还在这儿呢,也不怕人家笑话。” 陈掌柜却是不吃这一套,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撇了撇嘴不屑道。 见王离没有停的意思,陈掌柜有些气结,拔高了语调骂道。 “三更半夜的你在这儿哭丧啊!世子伤得虽重却还没死呢!他刚服了药在里头休养,你非要把他吵醒了才肯安生是吧?” 王离闻声一顿哭声也小了下来,开了个头的陈掌柜却是回想起昨夜今日的凶险状况,一阵后怕。 也是姜念命大,否则那箭若是偏了一点,这会儿只怕要给他办丧事了。 望着低头不语的一众人等,他只觉得心中堵着一团怒火,实在是不吐不快。 陈掌柜头一次敢在卫一面前这般硬气,正说着随后便顺势指着众人的鼻子质问道。 “还有脸哭,昨夜使团营地遇袭,你们都跑哪儿去了?你们如今全须全尾的跪在这儿,世子却是实打实的中了两箭!两箭!我倒不知究竟谁是世子,谁是影卫了!” “你不必这般斥骂,我们私自离队害得世子受伤,如今自会承担罪责。” 面对陈掌柜的责骂,卫一神色平淡未见愧疚之意。 只是说话间,他抽出背上的长棍冲着身后众人缓缓说道。 “每人杖责八十,就在此处,由陈掌柜监刑。” 众影卫们见此皆是面色平静,毫无异意的起身,准备了张长凳趴了上去。 陈掌柜没料到他的一顿骂得到的是这个结果,看着准备开打的影卫们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是心中气愤,并不是要杖责他们呀! 这八十棍下去,人还能活吗? 关键时刻,旁观许久的林月寒走上前来,望着卫一的双眼,疑惑道。 “你们这是在请罪还是借请罪之举逃脱罪责?” 卫一此刻已经趴在了长凳之上,皱了皱眉问道。 “林姑娘何出此言?” “不然为何非要在此刻请罪?” 林月寒面上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叫卫一都有些恍然。 好像他们真的是为了逃脱罪责才来请罪的。 不等卫一开口解释,林月寒便绕着众影卫踱步,口中不停说道。 “念哥哥遭遇刺杀,你们身为影卫未尽护卫之责也罢了。事后本该立刻着手查明黑衣人的来历,如今却是统统跪在这儿,一切事宜撒手不管口口声声非要请罪,我知道影卫纪律严明,也明白有错当罚。” 林月寒转身一扫众人神色,拔高了嗓音厉声问道。 “可你们受完军棍八十之后还能站得起来吗?若是黑衣人再袭,此刻念哥哥命垂一线,又指望谁人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听到这里,卫一有些茫然的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是他想错了。 他们这些人说好听些是影卫,说的明白点就是暗探死士。 允安王当初建立影卫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危机时刻让他们出头,保护允安王夫妇以及两位世子,或者直接替他们去死。 虽说在姜念接手之后,影卫们的行事范畴和从前大有不同,可卫一时刻牢记着他的使命。 在得知姜念受伤的第一时间,他们本该立刻以死谢罪。 是王离阻拦了他们。 王离说,按世子的性子,绝对不允许手下人为了此等事去死。 他想了想,确实如此。 世子心善,最见不得人践踏生命。 不仅仅是王府里的小厮女使,即便是他们这些没有姓名来历的死士,世子也一视同仁。 他向来以世子马首是瞻,更不愿在未曾经过世子同意的情况下私自去死,所以这会儿才带着众影卫厚着脸皮跪在了院中。 不能以死谢罪,他能想到的唯一一种方式就是杖责。可如今听林月寒这么一说,他才知自己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错的离谱。 卫一正思绪万千的时候,林月寒猛的一抱拳冲着众人提议道。 “要我说,不如把这八十军棍先记下,等念哥哥醒来之后再由他定夺。你看如何?” 第227章 幕后之人 陈掌柜闻言立刻上前拽起王离,对着众影卫指挥道。 “林姑娘说的极为有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些家伙事都收起来!王离,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一有事怎么还哭上呢?快点起来,少在这儿给世子丢人。” 听完林月寒的一席话,卫一早已如同遭受当头棒喝,加上陈掌柜在这儿上蹿下跳的阻拦,他又如何有不同意的道理。 沉默的点了点头后众影卫也默然不语,将那长棍长凳都撤下去了。 望着垂头不语的卫一和满脸自责的王离,林月寒缓和了声音安抚道。 “念哥哥如今伤势平稳,你们倒也不必过于自责。还是打起精神来守好这院子,以及,找出那些黑衣人的来历才是。” 她知道众人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那八十棍打下去,这些人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 可此时形势严峻,敌在暗我在明,实在不能损兵折将。 “林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去安排。” 卫一微微点头,说着挥了挥手安排着众影卫的事宜。 他抬脚正要离开之时,却被林月寒喊住了。 “让他们去就是了,你和王离留下。” 影卫们一时间全部领命离去,院中只剩下四人。 王离和卫一低头不语,陈掌柜望着他们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院中安静了片刻后,还是林月寒开口打破了平静。 “昨夜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们一个都不在营地?” 面对林月寒的问题,王离抬头面露犹豫之色,看了看身旁的卫一不知该不该开口。 卫一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目不斜视的望着眼前的地面,接着缓缓将昨夜发生的事情道来。 …… “所以你们通通都被迷晕了?” “什么样的迷药?竟能骗过你们的鼻子?” 听完卫一的话,林月寒顿时满脸写上了‘我不信’三个字。 别以为她年纪小不知道,学会分辨药物的气味是成为影卫的必经之路。 若是一人疏忽大意未曾分辨出来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是一种组合迷药,刚出发时就有人上报说觉着身周隐隐有花香。当时四处查寻并未发现异常,可等我们昨夜分散开后,大雨引发了此迷药。所以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手都倒下了。” 卫一的话音刚落,已经擦干净眼泪的王离出言附和道。 “正是如此,我去找他们时……” 林月寒紧皱起眉头,语气不悦的打断了王离的话。 “你们觉得我是傻子?” 她指了指卫一,转过头去对着陈掌柜说道。 “他刚刚说到刚出发时,意思是你们还未出京城就中了迷药?” 面对林月寒的质疑,卫一神色淡然的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 “确是如此。” “照你这么说,此事的幕后之人在京城了?” 望着卫衣此刻不置可否的神色,紧张起来的林月寒在心中思索着,排除着。 京城之中除了达官贵人便是皇亲国戚,比姜念位置低的,应该无法拥有训练有素的一大批黑衣人。便是私下里偷偷训练了死士,也绝不敢在出使天隐的途中对姜念这个使臣动手。 否则下手之人,迎来的便是皇帝以及整个天驰王朝的滔天怒火。 位置比姜念高的,只剩下寥寥数人。 皇帝,皇后、允安王。 允安王总不会对自己亲儿子下手。 皇后虽不喜姜念,但也只是脾性不和,不至于要到杀了他的地步。 皇帝多年来对姜念宠爱有加,也不似作假。而且若是皇帝要杀姜念,多得是机会理由,又何需这般弯弯绕绕。 那么会是谁…… “莫不是!” 林月寒正想着的同时,一旁的陈掌柜猛得一拍手掌,眼睛亮了又亮张口要说出心中猜想之人时,余光瞄到其余三人都正盯着自己看。 意识到不妥的陈掌柜顿时心中一紧,果然一个哆嗦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紧急捂住自己的嘴巴后,嘿嘿笑个不停。 “嘿嘿嘿,我什么都不知道。哎呀这太晚了我一天一夜没睡觉,实在是过于疲乏。你们聊吧,我先去睡觉了。” 这背后的事情太大了,不是他一个掌柜的该知道的。 陈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脚底抹油般迅速离开了此地。余下三人则是互望一眼,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下来。 无人开口将窗户纸捅破。 “等一下,能够给影卫下药,必然是了解影卫且能近身之人。” 林月寒坐在台阶之上,托着脑袋又想到了一个疑点。 她望向卫一直言不讳的问道。 “你们影卫出了叛徒?” “林姑娘猜的没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卫一也顾不得遮掩什么,直接坦然承认道。 “叛徒可有抓住?他可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 这个问题倒让卫一觉得有些丢脸,他低垂下脑袋闷声答道。 “未能抓住,我们在山上躺至天明,等醒来时人早已跑了。” 自己最为看好重视,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最后却成了捅向姜念的箭,他简直羞愧悔恨的无地自容。 这些事情本不该向林月寒这个外人说明。 但言夫人和苏显蓉交好一事满朝皆晓,虽说林啸并未于允安王府过多交往,可在朝臣们眼中,林啸这位大将军只能是允安王府麾下势力。 而且林啸这人不善言辞,更不善于交际。 独来独往的性格,让惯于结党的朝臣们更加认为他是攀上了允安王的高枝,瞧不上他们这些人。 百般误会之下,林啸即便不是允安王府的人,也是允安王府的人了。 此番局势,卫一自然是看在眼中,心知肚明。 而且再凭着林月寒同姜念的情谊,卫一敢断言她不会将此内情说出。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缘由,真正让卫一决定坦诚相告的缘由,是刚刚林月寒所说的那些话。 这位林姑娘年纪虽小,想事情却比他们明白多了。 他曾经的选择导致姜念差点死亡,今夜他的决定又把姜念的生死置之度外。如今,他不敢相信凭着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再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还有一事。” 林月寒紧盯着卫一的脸庞,不打算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你们昨夜全部昏迷,对外界之事毫无察觉。那幕后之人既然想杀了念哥哥,却为何平白无故的放过了你们?” 这下不止王离犹豫不决,就是卫一也呆愣着不知如何作答。 林月寒见此微微一笑,自己开口为二人找了个理由解释道。 “也许是目标明确,瞧不上你们这些小鱼小虾的性命。” “或许吧。” 卫一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顺着林月寒的话说道。 这话聊着着实有些尴尬,林月寒回想起白天的大汉们,扯开了话题。 “对了,我今日在一处院落杀了几个人。他们身强体壮的不是普通农户,问他们的来历也不肯说。我想着会不会是和那些黑衣人一起的,你派人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好,我去安排。” 卫一刚走,王离就紧跟着望向林月寒,语气略显可怜的恳求道。 “林姑娘,世子这会儿身边无人照料,我想进去瞧瞧他。” 王离说的话只叫林月寒哑然失笑,她不过是念哥哥的好友而已,怎么王离见他一面还要问过她的意见? “你是念哥哥的贴身侍从本就应该伴在他左右的,又何必征求我的意见?你且安心,大夫说他的箭伤未曾伤及心肺,发热也无大碍,只服下两副药就能退热了。” 林月寒和王离二人一前一后的往屋里走去。 到姜念床边后,二人还未仔细查看便皆是大惊失色。 林月寒没了刚刚的冷静,慌忙上前抱住姜念呼唤道。 “念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王离则是手脚颤抖着快步跑到门边大呼着。 “快来人!快叫大夫!” 第228章 毒发 姜念此刻双唇微紫,呼吸急促,先前苍白的脸色如今潮红无比。林月寒抱住他之后,立刻被他身上滚烫的热意给惊到,竟像是摸了块炭火一般。 大夫不是说要退热了吗? 忧心忡忡的观察着姜念时,林月寒恍惚间看到他的脸上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 顿觉不妙的她立刻拉开了姜念的里衣,只见胸口的皮肤之下,四处游走着诡异的线状黑影…… 看来是先前箭上所带的毒,在此刻发作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康府再次灯火通明,刚送回家的大夫们又全都围到姜念的床前,见到姜念的状况后皆是眉头紧皱着。 较为年轻的大夫们把完脉后纷纷退至门口摇头不言,几位胡子花白、经验丰富的年长大夫们站成一圈,互相对望几眼后出了房门窃窃私语起来。 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那位老大夫站了出来。 “此毒阴险迂回,刚沾染时只叫人血色发黑,却毫无症状,往后逐渐使人发热。待我们给世子服下退热药物之后,方才反扑,而且来势汹汹症状尽显。” 老大夫分析的头头是道,让林月寒等人顿时满怀期待。 想来此毒有解。 迎向众人期盼的目光后,老大夫却是满脸愧色的低下头去。 “在场诸位行医多年都不曾见过此毒,光靠我们这些人怕是无法挽救世子的性命啊!” 听到这话的林月寒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后退一步望向老大夫满怀希冀的轻声问道。 “竟连是何毒药都无人认得吗?” “确实无人认得,不过老夫幼年时跟着师傅游历四方,在异国他乡曾略有耳闻。” 姜念的状况十分棘手,他们皆是束手无策。老大夫也不敢再给众人半分希望,摸着自己的胡须斟酌着用词,语气之中满是谨慎小心。 “只是时隔多年,老夫也不敢确认究竟是何毒药,但有一点能够肯定。此毒并非我朝所有,而是来自西境。” “西境?那不是天隐地界吗?” 陈掌柜闻言心中一愣,下意识的望向床榻上的姜念。 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难道是二皇子手下? 他们在黄沙镇的所作所为,难道已经暴露在二皇子面前了? 想到这茬事的不止陈掌柜一人,王离和卫一也想到了。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们不好将心中的猜想说出来。 屋内安静了片刻,老大夫抬头望向屋顶,感慨万千的假设道。 “正是如此,传说中那位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药王也在西境。若是能请动他出山,或许世子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说的让已经不知所措的林月寒眼睛一亮。 药王她知道啊! 最小的哥哥钱四是老药王的关门弟子,思哥哥这么多年一直就在药王谷休养,如今又是老药王的孙女婿。 凭着这些交情,老药王不会不来。 “只是……” 老大夫的话还没说完,他摸了摸胡须欲言又止。 陈掌柜受不了他这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有些焦急的追问道。 “只是什么?” “只是药王谷虚无缥缈,不说无人知晓其位置在何处。就算是知道在何处,如今世子的状况也怕是等不及了。” “你们所有人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念哥哥还能坚持多久?” 重新燃起希望的林月寒决定试着给药王谷传信,只是她不知马儿要跑的多快才能拯救姜念。 但她注定要绝望了。 看着突然振奋的林月寒等人,老大夫无奈的叹了口气,竖起食指来对着众人,随即摇着头宣判了姜念的死期。 “一日。”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无法接受,出声惊呼道。 “什么!” “只剩一日!” 王离更是激动的跳起来,口中指责起老大夫来。 “你这老头便是医术不精不会治也没什么,可你别在此处妖言惑众,世子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只剩一日!?” 老大夫行医多年,自然明白众人心中的悲痛和难以置信。他不计较王离的无礼,只是缓缓摇头指着床上的姜念继续说道。 “便是一日,老夫都有些不能担保。此毒不光光叫人高热不退,还攻及心脉五脏。世子原本的身子虽强健,可他受了箭伤血气亏损,又长时间淋雨风邪侵体。这些游走的黑线更是在侵袭他的七经八脉,等它们在胸前连成一片的那一刻,就是世子的死期。” 老大夫斩钉截铁的话语只吓得几人双腿一软。 先前发现时,那些黑线还只是隐约可见。现在才过去多久啊,姜念手臂以及小腿上的黑线已经密密麻麻。 如此算来,顶多还有三个时辰就会出现在胸前…… 药王谷距此千里之遥,叫他如何等得到! 面对眼前的现实,林月寒恍然若失的跌坐在床边,不顾众人的目光,径直拉着姜念的手掌,埋在床前闷声哭泣起来。 向来最为冷静的卫一攥紧了拳头,僵直在原地片刻后,拉开房门出去了。 王离知道,卫一这是派人去给药王谷送信了。 事关姜念生死。 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陈掌柜瘫软的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骨头一般,他倚靠着身后的柱子缓缓滑落,张着嘴巴喃喃自语道。 “一日,只一日小钱便要去了。怎么会呢,怎么会……” 老大夫望着几人的模样,再看看床上年轻的姜念,心中顿时惋惜不已。 他有些不忍再看,挥手示意众大夫退出房间。最后正要掩上房门时,忽然听得里头陈掌柜瞬间激动起来的大叫声。 “有药,有药!” “有一味药或许能拖上几日!” 外头的众大夫听着这话纷纷摇头,都觉得陈掌柜是接受不了事实,开始说胡话了。 老大夫关门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后回身望向癫狂的陈掌柜好言劝道。 “便是你拿出神药来,也无法强行为世子续命。” 他行医多年,无法接受亲人离世的人见过不下数百。但因此而发疯臆想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陈掌柜却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不理老大夫说了什么。 只见他径直从怀中掏出个碧绿小瓶来,仔细打量着那小瓶的全貌,面上神色越发癫狂,声音低的好似在自言自语般。 “这是老药王给的,说是濒死之人吃了也可留得三日性命,我且来给小钱喂下,倒要看看它究竟是不是神药。” 说着,他便朝着床边走去。 闷声哭泣的林月寒被他先前的大叫所吸引,这会儿早已经站起身来,和王离二人聚精会神的望着陈掌柜手中的碧绿小瓶。 这瓶中装的正是当年钱四拜师时,老药王所赠的见面礼。 元魂丹。 当年钱四跟着老药王离去,说是在药王谷用不上,随后将这瓶药转赠给了姜念。 姜念这么些年一直当做信物一般贴身收着,先前陈掌柜为他擦洗身子、更换衣物时才转而收到了自己的怀中。 元魂丹能留三日性命的话,陈掌柜等人八年前都听过。 只是那时都当做是戏言一笑了之,可如今真的要派上大用场了,都纷纷希望老药王说的是真话。 八年不曾见过天日的三粒元魂丹,就这么被陈掌柜倒在了手心之中。 凑到近前来的老大夫满脸震惊,他当然听见了刚刚陈掌柜说的话。 震惊于传说中的药王居然真的存在,更震惊于陈掌柜居然能得到药王的药丸。 林月寒三人则是一同望着那小小碧绿的三粒药丸,心中皆是忐忑不安。 比指甲盖还小的药丸,真的能挽救姜念的性命? 第229章 赌一把 左右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死马当活马医吧。 陈掌柜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他捏起其中一粒药丸,示意王离掰开姜念紧闭的嘴巴,随后将其丢了进去。 根本无需茶水吞服,元魂丹一进姜念的嘴巴,立刻便融化其中消失不见。 此情此景,让几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陈掌柜激动的拽过身旁的老大夫,目光中满是希冀的望着他问道。 “快看看有用吗?有用吗?” “哎呀,就算真是神药也不可能这么快见效吧。”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 这药丸小小一颗,又都融化在口里,怕是根本起不了效果吧。 老大夫口中连连抱怨着有些不情愿,可他被陈掌柜拽的没办法,只得坐在床边,安静的为姜念把起脉来。 “真是神了。” 老大夫的手指才搁在姜念的脉搏上,顿时便有些惊奇的冲着众人说道。 为了保证准确性,老大夫再次摸上脉搏处,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起来。 指下脉搏虽微弱却平缓而有节律,不似先前那般短促有力却杂乱不已。 “世子现下的情况缓和了许多,恐怕真的能拖上三日。只是这药丸虽好却不能解毒,你们既识得药王,便该快快送信将他请来才是。” 也好让他在有生之年,见识见识传说中的药王的尊容。 “好好好!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听到结论的王离高兴的慌忙往外跑去,路过门槛时没瞧见脚下,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只是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回头冲着屋内几人笑了笑,接着继续往外跑去。 “哎,居然真是神药,你说这药丸是什么做的呢?” 陈掌柜则是掂量着手中的碧绿药瓶,眼中发光想着他的生意经。 这种可以挽救病人于危难之际的药,若是可以量产那岂不是赚的盆满钵满? 毕竟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健康和生命。 林月寒闻言摇了摇头。 “不知道,老药王当时好像没说,反正我没有听念哥哥讲过。” 陈掌柜也不是真的想知道是何材料,他只是好奇,随口一问而已。 接下来的话才是他真正要说的。 “你说这一粒药丸可以延三天性命,那要是等到三天后老药王还没到,我们给世子再吃下一粒药丸,再延三日。一共三粒药丸,岂不是可以延九天性命?” 只是他的这个想法很独特,独特到林月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能扯出个笑脸来,有些尴尬的说道。 “也许可以?” “反正世子现在已经平稳了些,我们到时候再试试就知道了。” 刚刚还在笑的林月寒闻言白了陈掌柜一眼,对他这句话表示十分的不赞同。 “此处和药王谷相隔千里,不知老药王何时才会赶来?还是祈祷念哥哥不用吃第二颗吧。” 生死之事,怎么叫试试。 万一有什么问题,岂不是在拿念哥哥的性命做儿戏? “那是自然。如今世子的情况既然已经平稳,我们几人便轮番守夜。省的等世子好了,我们又倒下了。这院落里厢房离此处都近。若有什么变故也能及时赶到。林姑娘,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只要是对姜念好的事情,林月寒都没什么意见,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说好轮流守夜,陈掌柜却没有叫醒林月寒。林月寒这一觉睡到了天大亮,待她揉着眼睛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时,顾不上穿鞋,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姜念的房间。 “念哥哥!” 惊慌失措的林月寒在看到床榻上安静躺着的姜念时,顿时安下心来。 还好,念哥哥没有趁她睡着的时候离开。 守夜的陈掌柜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儿屋内没别人。 趁着这时刻,林月寒从怀中掏出一只已然发黄的编织草狗放在了姜念的床头,定定的望了姜念几眼后,忽然双臂抱膝埋头痛哭起来。 她不止为了姜念悲痛,更是看着此情此景,想起了自己快要记不清的母亲。 她的母亲在快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是不是也如姜念这般? 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只安静的躺着,任由时间流逝带走她的生命? 直到衣襟全被泪水浸湿,林月寒才逐渐停住哭泣。 抬眼望向那只草狗,又回想起当日姜念在编织草狗时,那副得意洋洋的、轻松愉快的样子。 如今易碎的草狗还在,人却倒下了。 林月寒一时间心中酸涩不已,不禁俯趴在姜念床边,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 “念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别离开月儿好不好?” 自是无人说话,回应她的只有油灯里的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了灯花来。 林月寒就当是姜念答应了。 时间缓缓过了快三日,出去送信的影卫没有传回半点消息,反而是京城之中如雪花般的信件飞进了汾阳。 当今天子自然已经得知姜念以及使团遇袭一事,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顿时气的一个倒仰。 先不说姜念的重要性,只单单使团遇袭便不是件小事。 使团代表着天驰王朝,如今在自家地界里遭遇刺杀,可谓是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天驰王朝的脸上。 颜面尽失。 朝堂之上,众臣子震惊之余又议论纷纷。 不知是何人这般大胆,竟然敢袭击天驰使团。 这若是找出来,可不仅仅是灭九族的大罪,就连街坊邻居都得遭殃。 天子震怒之余,在一日内连发几份诏书,派来了数名太医带着各类奇珍异宝的药材前往汾阳。 又叫周围城池直接配合汾阳康知州行事,扩大范围寻找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下落。 眼见着那元魂丹的效果就要丧失,姜念四肢上的黑线又逐渐游动起来。 陈掌柜急的抓耳挠腮,想着该如何安排,才能让这三颗元魂丹发挥最大的价值、延续最长的性命。 “赌一把。” 在老大夫给姜念把完脉,确定他体内的的毒又开始发作之时,陈掌柜眼一闭一咬牙,掰开姜念的嘴角将一粒元魂丹塞了进去。 “你再看看。”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心急。 只是这一次老大夫没有丝毫犹豫的便号上了脉。 “奇怪,这次倒不像上次一般平缓,只是也算有些效果。” 老大夫把完脉后给出了这么个回答,陈掌柜略显失望的挠了挠头,胡乱猜测道。 “难道是重复服药,所以这次药效不够明显?” “这可是神药,老夫哪里能说得准它的药性,只能说还能将世子再拖上一日吧。” “一日?怎么又只剩一日?” 听到老大夫此言,林月寒也在原地急的团团转。 老药王没来之前,他们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元魂丹之上,若是连元魂丹都没有效果,那他们当真是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了。 姜念璀璨的人生还未开始,难道就要这般英年早逝吗? 难道她所亲所爱之人,都要这么快的离她而去吗? 想到此处的林月寒顿时伤心不已,鼻头一酸这会儿也顾不得女子的羞怯,当着众人的面瞬间便落下泪来。 “念哥哥,上次你说想去看大海,月儿不知道大海是什么又在什么地方。但月儿知道,若是念哥哥不醒过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自打知道有元魂丹的存在之后,康济民便一直抿紧了他的双唇默然不语。此刻听到林月寒满是绝望的话语,他的眼中终于划过一丝坚定。 半晌,做完了心理斗争的康济民清了清嗓子,对着屋内垂头丧气的众人缓缓开口道。 “我这儿倒还有别的法子,只是……” 第230章 我也有元魂丹 “只是什么?” 一听说还有别的法子,林月寒立刻双眼发亮的盯着康济民追问道。 面对她的询问,康济民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停顿了片刻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瞧着康济民脸上那犹豫不决的神色,陈掌柜的双眼不禁滴溜溜的打转。 莫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便在此关口说话? 似乎有些明白过来的陈掌柜连忙出言,笑着将他与姜念曾经的师徒关系对着众人道来。 “康大师若是有话便直说吧,你是小钱的师父,想来必定不会害他。” 岂料,康济民根本不给他这个掌柜的丝毫薄面,神色冷淡的驳回了他的话。 “当日是在下有眼无珠,不知世子的身份贸然开口。师徒之说乃是戏言,陈掌柜以后就莫要再提了。” “这哪里是……” 还想再说下去的陈掌柜,得到了康济民一记冷冷的眼刀。 深知康济民脾性又讨了个没趣的他顿时噤声,还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摇着头表示不会再说。 “在下旧时膝盖受伤曾四处求医,有缘与老药王多番接触,你们手中的元魂丹在下也有一瓶。” 不多纠结的康济民缓缓将事情说来,说话间不顾众人瞪大的双眼,又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一小药瓶来。 “当日老药王赠药时,也曾说此药能留得三日性命。只是在下实在不通药理,不知手中的这瓶元魂丹是否能喂世子服下?毕竟,从表面上看起来它和世子服下的不大相同。” 说着,康济民把那药瓶打开往手心一倒,众人只见得里头滚出三粒,比元魂丹再大一圈的橘黄色药丸来。 “这些也叫元魂丹?” 见到实物,众人皆是震惊不已的疑惑起来。 这明明都叫元魂丹,长得却还不一样? 老大夫迷瞪着双眼仔细打量着那三粒橘黄药丸,有些茫然的捋了捋胡须猜想道。 “瞧着只是颜色不同,是所用药材不一致?还是炮制方式不一样?难道这不同颜色的元魂丹还各有不同的用处?” 众人望着元魂丹面面相觑,他们不懂药物,更不懂神药。这会儿连资历最老的老大夫都不懂,他们更是没资格说话了。 “老药王给的,想来总没什么大问题。” 当年,老药王曾救了命悬一线的姜思,那碧绿色的元魂丹也确实留了姜念三日性命。 对老药王的医术,陈掌柜心中早已经信服不已,但他说着却挠了挠下巴,将征求意见的目光转向了林月寒。 “要不,我们再试试?” 等着众人拿主意的林月寒突然被委以重任,颇有些不解的回望着陈掌柜。 余光瞄到老大夫和王离,甚至连卫一都在此时看向她,等着她做决定。 这么多大人都在,为什么叫她一个小孩来做决定? 半晌心中才回过味来的林月寒,对着几人坚定的说道。 “那便再试试。” 这元魂丹既是神药,就算吃多了想来也没什么大事。 吧? 林月寒面上说的肯定,心中其实十分不确定,但现在除了等死就是吃,再也没有旁的办法。 若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想来也只是早一日或者晚一日的区别罢了。 众人拿定了主意后,那橘黄色的元魂丹又喂进了姜念的口中。 这次不用老大夫把脉,姜念的反应十分明显。 众人只见得床上的姜念忽的睁开了眼睛,盯着床幔目不转睛。 还真是神药啊! 还未等众人惊叹出声,姜念便猛的坐起剧烈咳嗽起来。 林月寒在惊喜之余想要上前为姜念顺顺气,只是她的手还没等碰到姜念的后背,便见姜念突然从喉间喷出几口黑血来。 其血量之大,直接将他面前的被褥都浸湿,连床榻边站着的陈掌柜脸上,都被溅上了几滴血液。 “小钱!” “世子!” “念哥哥!” 见此情景,众人皆是异口同声的惊呼,同时往床榻奔去。 而他们话音刚落,坐着的姜念又瞬间脱力般软瘫在床上,再次昏迷了过去。 说来话长,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屋内众人回过神来后顿时一阵忙乱,老大夫又紧皱着眉头开始号脉。 只见老大夫眉头舒展,话中越发钦佩起来。 “好好好!药王所赠果真是神药。只是不知这两种元魂丹合在一起为何会起这种奇效,世子体内的毒竟像是完全拔净了般。” “你说真的!?” 最近的坏消息太多了,突然来了这么个好消息,陈掌柜还有些不可置信。 “应该没错。” 老大夫自是相信自己的医术,只是面对陈掌柜的问题,他也不敢把话说的太绝对。 听到这话的林月寒,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欣喜,对着屋外的小厮放声喊道。 “快去把那些大夫们都叫来!” …… 服下橘黄色元魂丹的姜念,情况平稳了些。 可不知为何,一连过了几日后仍旧没有半分老药王的消息,已经失望了的陈掌柜等人在此期间,又一次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陛下着实担忧姜念的安危,等不及姜念醒来再回京。允安王夫妇心中也是焦急不已,已经派了人来,打算把姜念就这么接回京城。 可林月寒却觉得,既然京城可能有刺杀姜念的幕后黑手。他一击未中,为了自保说不得还会有后续计划。 若是在姜念最为虚弱的时刻回京,路上一切事宜都难保一切顺利。 卫一和王离如今自是觉得林月寒说的极有道理,几人犹豫着决定,暂时不管允安王的信件,只努力的再拖上一日。 又过了一日,就在众人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府之时。 老药王终于到了! 连同他一起来的还有许久未见的小钱四。 由陈掌柜出面接待二人,从城门口一路将二人带进了康府后院。 “药王,您总算来了,只是怎么来得这般突然,为何无人提前送信来?” 若是影卫见着了老药王他们定会提前知晓,可这回他们却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发须皆白,腰背却不佝偻的老药王双手背在身后,在康府中走走停停,像是在自己家一般悠闲自得。 “你们派人去找我们了?” “是啊,就在世子毒发的那一日。算来到今日也有半月了。” “哎呀,半个月。就算你们的人再快马加鞭,这短短几日也根本不可能赶得上去药王谷。” 这话说得倒叫陈掌柜疑惑不已的反问道。 “你们没见着影卫?那为何能来的这般及时?” “还不是我的好徒弟嘛。” 老药王闻言脚下一顿,斜瞥了身后的钱四一眼又说道。 “听说姜念要出使天隐,说不知他这一走何时能再见,所以非要赶来瞧上一眼。老夫年纪大了,哪里能拗得过他?一个月前我们就从药王谷出发了。这不,误打误撞的,还能赶上见姜念最后一……” 老药王抱怨似的同陈掌柜说着钱四的不是,最后一句说得虽是玩笑话,却叫钱四听了只觉得十分的刺耳,立刻出声打断了他。 “师父!您说什么呢!” “好好好,老夫不说了。” 面对钱四的不满质问,老药王立马妥协的闭上了嘴巴。 随后,还讪笑着同陈掌柜解释道。 “没办法,老夫还指望着他日后继承药王谷呢。” 陈掌柜瞧着,这老药王也是被小钱四拿捏的死死的,望着钱四顿时觉得十分恍惚。 从前最可爱最胆小的钱四,竟然也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钱四不知陈掌柜心中的感慨,此刻他满心想得都是姜念的安危,急切的对着陈掌柜吩咐道。 第231章 水火不容 “废话不必多说,念哥哥在哪儿?他如今情况究竟如何,快带我去见他。” 此刻确实不是寒暄的好时机,吐出黑血的姜念虽无生命之危,却一直昏睡着不曾醒来。 只是…… 陈掌柜看老药王没有丝毫要去的意思,不禁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药王不去看看嘛?” “叫我这小徒儿去就够了。” 老药王满是兴味的往康府一处花园中走去,说着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看样子对钱四的医术十分有信心。 既如此,陈掌柜也不拖延。同钱四边走边说,直接将他带到了姜念的房门外。 望着紧闭的房门,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换套衣裳的钱四,在这一刻竟有些近乡情怯。 自打见过姜念眼也不眨地生生射杀王老板后,他便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能快速成长,那个曾经会哄着他入睡的念哥哥便会将他狠狠甩在身后。 从那一日起,他下定了决心要快速将老药王的医术全部学会。只有这样,他才能快些返回京城陪伴在姜念身边,成为他得力的左膀右臂。 他的勤奋刻苦被求贤若渴的老药王看在眼里,深感自己收了个好徒弟的同时,更是呕心沥血,倾囊相授。 钱四在医术之上确实也有些天分,前两年他便已经将老药王的大部分医术学会,尽得老药王真传。 本想借着姜思成婚的机会回京同姜念相聚,可好巧不巧,那时他一直守着的一株珍稀药材即将开花…… 错过了那次合理的机会,对他十分满意的老药王更不肯轻易放他离开。 如今细细算来,他与姜念已有六年多未见了。 不知姜念是否一切如旧。 钱四走神的时间实在有些久,久到陈掌柜已经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他将自己的手掌抚上紧闭的房门,深吸气平复了一下翻涌的心绪,在心中默默唤道。 “念哥哥,小四回来了。” 刚一踏进房间,钱四的目光便往床榻上瞄去。 但他在发现屋内还有另一人后,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一瞬间的僵硬。 尤其是在看到那人还握着姜念的手掌。 “她是谁?” 指着姜念床边趴着的那位沉睡的女子,钱四对着陈掌柜沉声问道。 察觉到钱四语气中似有不悦,陈掌柜连忙笑呵呵的介绍。 “这位是林姑娘,林啸将军的女儿。你们幼时曾在淮水城见过,后来在允安王府也见过许多次,你该记得才是。” 钱四闻言眉头紧锁,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这个人的回忆。 从小就讨人厌的林月寒? “她怎么会在这里?” “嘿,这就说来话长了,你还是先看看世子如何了吧。” 若是让陈掌柜讲事情,这一时半会的哪里说得完呐。 他也知道自己一说起来就收不住话头,赶紧上前拍醒林月寒,好让钱四为姜念把脉。 林月寒被唤醒后本还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听到陈掌柜说老药王来了,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望着钱四询问道。 “这是老药王?” “哎呀,林姑娘真是睡糊涂了。这般俊俏的少年哪能是老药王,明明是老药王的关门弟子,你钱四哥哥呀!” 局外人陈掌柜见状顿时有些好笑的解释着,这几人明明都是幼时玩伴,时隔几年见了面却是互相都认不出对方。 不过也是。 莫说林月寒女大十八变,就是钱四也褪去了从前的软萌可爱,如今瞧着也变成一位可靠的儿郎了。 “钱四哥哥?我可没这么叫过。” 听着陈掌柜满是笑意的话,林月寒倒是矢口否认。 算起来钱四是要比林月寒稍长一岁,但因为从小营养跟不上,所以身形个头比林月寒还矮小些。 对于要叫一位比自己矮小的人哥哥这件事,幼时的林月寒就表现的十分抗拒。 而且那时的钱四除了对姜念有些笑脸外,旁的时候都沉闷着不说话,让林月寒更加没什么好感。 好在两人不曾过多接触,虽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也绝不是陈掌柜口中和睦相处的模式。 林月寒回想着过去,绕着如今高出自己几分的钱四,上下左右足足打量了三圈,全然不顾钱四越发阴沉的脸庞。 最后她才双手抱臂冲着钱四说道。 “小矮个子竟然长高了。” 面对林月寒的挑衅,钱四咬紧了后槽牙却未做分毫回应。 只垂眉望着姜念默然开口道。 “外人都出去,我要为哥哥把脉。” “哼!” 听出钱四话中的言外之意,林月寒顿时有些不爽,捏紧拳头正想动手时想到了什么又忍了下来。 向来气场不和的二人,此刻的想法却是出奇的一致。 看在念哥哥的面子上,不同此人过多计较。 察觉到二人不对付的陈掌柜不敢出声,拉着林月寒急忙出了房门。连同闻声赶来的康济民,王离等人一齐等在了门外。 不过他们只在门口等候了片刻,就听得钱四出声唤人进去。 “哥哥脉象平稳,血气充足。他体内余毒本已除尽,迟迟未醒的原因恐怕是因为服用了一阴一阳两种元魂丹的缘故。” 姜念所中之毒,在西境被称为炎天火。此毒热性无比,中毒之人高热不退,快速脱水而死。 倒是与当年姜思所中的碧水寒毒恰恰相反。 而那碧绿色元魂丹的原料取自百丈寒潭之下,乃是至阴之物,正巧与炎天火呈相互镇压之势,这才暂缓了炎天火的毒性发作。 在碧绿元魂丹药性未消之时,陈掌柜等人又喂姜念吃下一颗。 虽从脉象上看起效甚微,但实际上炎天火已经完全被压制。 只是紧接着,众人便喂姜念服下了取自千丈火山之上,用至阳之物炼制而成的橘黄色元魂丹。 阴阳寒炽在姜念身体中快速转变,激得他口喷黑血的同时,倒也是因祸得福彻底解了炎天火的毒性。 二种元魂丹的原料世间难见,百年难求。 能被姜念同时服下,也算是他极佳的运气。 可这极佳的运气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 “阴阳平衡本是好事,可念哥哥是在昏迷之际服下,所以只能维持他昏迷的现状。若是要解除这种状况,必须得用猛药来冲破这阴阳平衡。” 钱四弯弯绕绕说了一圈,陈掌柜不明白,屋内其余人也不明白。 “你说这些我们也不懂,你只说该怎么治?我们能做点什么?” 面对焦急询问的众人,钱四毫不思索的吐出一句话来。 “要处子的心头血,天下既阴又阳之物。” “啊!?” 处子的心头血? 这算什么猛药!? 不顾在场众人瞪大的双眼,钱四面无表情的转头打量起身旁呆愣的林月寒。众人惊讶之余,顺着钱四的目光一同望了过去。 “你!不要脸!” 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说什么处子? 说就说呗,干嘛还打量她? 林月寒平日里再大大咧咧,到底也还是个女孩子。瞬间羞红了脸的她顾不得气愤,怒骂一句后连忙转身逃离了此处。 这话题着实有些尴尬,屋内几个大男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掌柜还遮掩着望向屋顶,拉起宽大的衣袖遮面。 倒是曾与老药王相处多日的康济民还算坦然,医者用药,总是这般不拘小节。 只见他捶了捶自己的膝盖,向着钱四平静的说道。 “若是要心头血,在下府中倒是有许多未及笄的女使。只是不知你需要多少,又是否伤及取血之人的性命,具体事宜还望你仔细交代。” 望了一眼认真提出解决方法的康济民,钱四转头为姜念掖了掖被角,神色自若的淡淡说了一句。 “骗她的。” 第232章 生疏 有钱四和老药王在此,姜念的情况自然不值一提。 只略略取了两副药,加入几大壶水后熬成浓浓一口,喂给姜念服下后,众人耐着性子等到了晚间。 悠悠转醒的姜念一睁眼,便瞧见自己床前围了一圈人。 离得最近的便是小姑娘林云,再往后看是面上黑沉如锅底的…… “钱四?” 才一开口,姜念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惊到,听起来这感觉像是抽了三十年,喉咙里总是卡了一口痰的老烟民一般。 口中还发苦。 “念哥哥醒了!” 林月寒一见姜念睁眼,立马奔到桌前端来了茶水,挤开杵在床头的钱四冲着姜念笑道。 “来,喝些水。” 姜念喝着水时,放下心来的陈掌柜又叫嚷开了。 “你终于醒了!陛下派的人如今就等在外头,要是再不醒,我们只能把你就这么拖回京城安葬了。” 拖回京城? “我如今这是在哪儿?” 喝了些水的姜念觉得自己干涩的喉咙好多了,望着自己床前围着的这一堆人有些懵逼的问道。 他这是在哪儿? 怎么陈掌柜在,林云也在?就连多年未见的钱四也在此。 而且他若是没看错的话,离得稍远些,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康济民。 “我们这是在汾阳呀!” 见姜念一脸懵然不知的样子,陈掌柜着急的上前将事情娓娓道来。 “你莫不是真的睡糊涂了?你忘了当时我们遭到刺杀,在山洞遇到了林姑娘这才侥幸到了汾阳。你的箭伤无碍,身上的毒却发作了……这不,把老药王又给请来了。” 哦,他怎么给忘了,林云就是林月寒。 望着林月寒似曾相识的脸庞,姜念记忆回笼,把一切事情都想了起来,只是他竟不知自己居然躺了这么多日。 “那使团如何了?” 姜念清了清嗓子,冲着卫一问道。 “回禀世子,除了方大人外,整个使团几乎全军覆没。如今陛下萌生退意,天隐之行恐要等世子回京再议。” 听到卫一的回答,姜念属实有些怔忡。 使团是代表着天驰出使天隐,两个国家甚至整个大陆都在关注着使团的行程。 如今在一夕之间全军覆没,这是何等惨烈又何等惊天动地之事。 这幕后黑手…… 只怕是寻常人家,想都不敢想的高位。 姜念倚靠在床头,垂下眼眸冲着卫一摆了摆手。 “如今我已经醒了,尽快传信给父王和陛下不必为我忧心。再告诉他们,京城我就不回了,这天隐我是去定了。请求陛下再派些人来重整使团,整装齐备我们就出发。” 他倒要去瞧瞧那天隐究竟是什么样的虎狼窝,那位二皇子又是什么样的高人。 竟能将他逼得一脚踏进鬼门关。 王离见姜念醒了自是喜极而泣,听到吩咐后拉着卫一就出门去了。 门外的康知州得知姜念平安醒来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他的项上人头也总算是保住了。 吩咐完事情的姜念望着多年未见的钱四,一如从前般,拉过他的手缓和了语气问道。 “小四弟弟,这么多年跟着老药王学的如何?” 一直黑着脸的钱四挤开林月寒蹲在了床边,这会儿脸上总算展露出笑颜。 “挺好的,师父教的那些我都学会了。” “真厉害,我们小四打小就是最聪明的小孩,现在一身医术更加厉害了。” 姜念伸手摸了摸钱四的脑袋,又注意到钱四还穿着便于骑行的紧袖窄服,不由得开口关心道。 “这急行服脏兮兮的也不去换一身,是不是一到了汾阳便守在这儿?从药王谷到汾阳多日奔波,你也累了,去洗漱一番歇着吧,明日再来看哥哥就是了。” 钱四顺从的的点了点头,看了姜念两眼后转身要走。 姜念想起什么来,又拉住他问道。 “药王他老人家呢?” 还没等钱四回答,房门口就传来老药王中气十足的话语声。 “老夫在这儿呢,小世子可是有事吩咐啊?” “药王言重了,大哥做了您的孙女婿,晚辈自然也要跟着称呼您一声爷爷。多谢此次救命之恩,我……” 姜念见到老药王后,坐直了身体向他行了一礼,只是感谢的话还没说完,老药王便十分没耐心的开口打断了。 “行行行,你如今还需调养生息,不必跟老夫多礼。老夫来此也不是为了救你,主要是徒儿想念你,老夫也想找小康下下棋,叙叙旧。” 说着老药王转过头去,不客气的拍了拍康济民的轮椅。 “小康,如今世子已经醒了,你总算能安心与老夫手谈几局了吧?” “嗯。” 康济民转动轮椅背对着床榻,姜念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见他短暂的应了一声。 “好好好,老夫先去把之前的残局摆上,你推着轮椅慢慢来就是。” 眼见着康济民点头,老药王说完便高兴的大踏步往外走去,这会儿也不背着双手慢慢晃悠了。 这二人交谈的场景落在姜念眼中,让他不由得想起先前一件事情来。 当年姜思落水,命悬一线。老药王主动登门造访,临走时曾说过一句话。 他说,救治姜思乃是受人之托。 看康济民与老药王的交情匪浅的样子,那所托之人便是他吧。 看姜念双眼一错不错望着康济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十分有眼力见的陈掌柜心下明白,世子恐怕是有话要与康济民说。 他赶忙识趣的拉上仍旧互不相让、暗中较劲的林月寒和钱四二人径直下去了。 还回头贴心的把房门给掩上了。 房中只剩不良于行的康济民和姜念二人,静默了片刻后,还是姜念主动打破了沉默。 “多年未见,康大师如今可好?” “多谢世子关心,在下近年来无病无灾,应当算是好的很。” 康济民没转过身来,姜念倒也不在意只出言试探道。 “康大师可知我大哥当年落水一事。” “略有耳闻。” “当年幸得老药王出手相救,我大哥才能留有一命。只是在我出言相谢之时,老药王却说我该谢的另有其人。” 听到这里的康济民缓缓推动轮椅,侧过身来目光并不看向姜念。 姜念却是紧盯着康济民的侧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康大师,你知道我该谢的那位究竟是谁吗?” “汾阳地处偏远,此事又乃世子家事,在下怎会知晓?” 姜念的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可康济民还要装傻充愣。那满脸淡然,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让姜念心中不禁升起一丝丝怒意。 这人可真是别扭! 总归这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姜念便不管不顾的直接开口质问道。 “你非要同我这般生疏吗!” 只见得康济民身形一僵,面上神色却丝毫未变的冷冷回道。 “世子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姜念也不再弯弯绕绕,看着康济民直言不讳道。 “当年我在淮水城孤立无援,四周群狼环伺我又无自保之力。而且我真的是落水失忆,隐瞒身份乃是不得已之举,并非故意设计接近于你。想必这么多年你早已经知晓真相,可你为何还要如此冷脸待我?” 见康济民转过头去不看自己,姜念心中怒气越发升腾。 “你不说,那我替你说。” 也没耐心等康济民回答,攥紧了拳头径直又道。 “你高中进士那年在京突然坠马,康家明知此事背后有鬼却查不到半分头绪。你怀疑京中每一个曾与你为难之人,心中有怨有恨,自此不肯踏入京城半步。” 说到此处,姜念的语速急促,眉头一竖厉声质问道。 “在得知我身份那日,你便连带着同我一起怨恨上了,是与不是!” 第233章 可否助我? 被戳中了心思的康济民低头不语,姜念这会儿已然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来,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 “你不回答也罢,当年之事并非我父王母妃所为,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当初他们处处与你为难,你怨恨他们也是应该的。但我可不曾欺辱你,利用你,更不是谁用来企图接近你的工具!” 回想起康济民的猜忌和冷脸相对,姜念是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甚至顾不上康济民的脸面,一拍床板恨不得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若你当年不曾退守汾阳,如今这朝堂之中恐怕确实有你一席之地,说不得振臂一呼,百官皆应!可如今你康家各支族人虽遍布朝堂,却全都是些末位小吏,被别家压制着根本爬不上去! 如果说是我百般设计接近于你,你当你又有什么利用价值?难道就靠你顶着个面点大师的名头,便能撼动朝堂之上那些结党营私、蝇营狗苟的假文人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姜念有些喘不过来气,他卸力般倚靠在软垫上,胸口快速的起伏着。 被他骂了一通的康济民见状推动轮椅上前来,不疾不徐的为他倒了杯茶水。 “大病初愈,莫气莫急。” 脸上神色淡然,姜念倒是看不出,这人心中究竟是何感想。 他自然知道康济民其实如同当年一般,依旧关心着自己。只是多年独处性子别扭,即便关心也要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 他如今这番话说的重些,也是希望骂一骂康济民,既让自己解了心中多年的郁气,又能将康济民这别扭逃避的人彻底骂醒。 “你既不辩解,我也不纠结往事。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若我终有一日需要康家的帮助,你究竟是肯还是不肯?” 听到姜念说不纠结往事,康济民这才略有反应的抬眼望向他。不过后头这话问的实在含糊,言下之意…… 康济民知道姜念在说什么了。 明白过来的康济民冲着姜念扯了个笑脸,微微开口轻声回答道。 “自然。” 好,有康济民这话,姜念便放心了。 康济民离开后,姜念独自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躺了这么多日,这双手双脚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正在屋内做热身运动时,安排其他事的卫一和王离去而复返。 “世子。” 两人行完礼后把头一低,再不出声了。 “怎么这副样子?” 这陌生的样子搞得姜念有些莫名,卫一向来是有事说事的人,王离也不是个话少的主。 这般吞吞吐吐的…… “哦,那天晚上你们都去哪儿了?被人迷倒了还是被人囚禁了?” 姜念猛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解决,一边拉伸着筋骨,一边无所谓的问道。 王离见状大着胆子拍了个马屁,随后把先前之事一一道来。 “世子真是料事如神,我们确实被人迷倒了。影卫之中出了叛徒,那迷药早在刚出京时便在我们身上种下,那日突发大雨……” 王离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姜念听着他的叙述,停顿了十多天的脑子极速的飞转起来。 按王离的说法,幕后黑手应当在他出使之前便已经规划了多日,否则无法在他出发时便恰巧种下迷药。 种下药后等他们被大雨拦住停留山谷,再由大雨引发迷药,趁着影卫不在,黑衣人倾巢而出。这一环扣一环的,让姜念这个受害者都叹为观止。 只是有一个问题,怎么确保使团地处山谷时,正好下雨呢? 现在可没有提前预知的天气预报啊。 姜念抓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卫一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般出言提醒道。 “他们无需提前知晓下雨的时间,也不论我们身在何处。只要那些黑衣人知道使团每日的行程,远远的跟在我们身后。大雨一落,便是他们动手的时刻。” 并且幕手黑手知道,以礼部和兵部那些人的武力值根本对黑衣人构不成威胁,他们所忌惮的就是姜念身边跟着的这些影卫。 解决了影卫,孤立无援的姜念面对黑衣人的围困,下场便只有一个死。 拉伸完筋骨的姜念单手挠着下巴,在房中来来回回的踱步。 姜念不了解天驰各城池的位置,所以出使的路线是由礼部一手决定的。路线虽不是机密,但黑衣人若是要知道时时刻刻的行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此说来,礼部以及随行人员之中,也定有人参与此事。 能插手礼部,还在他的影卫中安插了一个长久的暗线。姜念觉得,这幕手黑手的身份定然不是寻常官员,毕竟寻常官员见了影卫如见虎狼,见了姜念本人更是吓得屁滚尿流。 其手中势力也不足以招揽那么多黑衣人。 再结合黑衣人的作战习惯来看,不像是天驰军中的作风,反而更像是天隐的人。 可这趟出使,正是要将天驰天隐双方贸易的路线连接起来,对天隐众官员、百姓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那么天隐朝廷定不会派人前来破坏此事。 既不是天驰朝廷的人,也不是天隐朝廷的人,那更不可能是草原的人,毕竟他们长相都不大一样。 姜念把自己的怀疑对象一个个推翻,最后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来自二皇子手中的练武场。 礼部,影卫,天隐二皇子。 他若是推断的无错,天驰朝堂中能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可怀疑对象。 那便是,当朝太子! 但是在姜念的印象当中,最近并未发生什么事,太子为何突然要置他于死地? 姜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注意到王离二人什么时候跪下了。 他才转头一瞧,二人便异口同声的说道。 “世子,此次世子受伤中毒,昏迷多日未醒皆是属下的错。属下等千刀万剐也不足惜,还请世子重重责罚。” 说完,二人毫无知觉似的哐哐磕头,那声音听得姜念都心疼。 其实事情过去了,按姜念的想法就算了。 他没死算他命大,说明阳寿未尽,阎王爷也不肯收他。若是他死了,便是众人都给他陪葬也活不过来,这会儿不论惩罚谁都已经毫无意义。 而且莫说他们此次无错,就是有错又怎么样? 都是跟着自己这么多年的人,姜念又哪里舍得惩罚他们。还不如保留影卫实力,以便在抵达天隐后直捣黄龙。 可除姜念之外的其他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姜念未醒时还好些,如今醒了许久既不出言斥骂,也不动手惩罚。众影卫心中皆是忐忑不安,觉得世子不肯原谅他们才会如此表现。 康知州在内的汾阳一众人等却是另一种想法,他们都在心中揣测着,影卫犯了如此大错,而姜念在此时隐而不发,是不是有什么后招? 有错确实该罚,姜念也明白他们这些的想法,纠结了半天还是开口道。 “众影卫军棍三十,罚奉半年。卫一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刑罚翻倍。因为你们此次的疏忽大意,本世子身中两箭又中剧毒,命悬一线。如今小惩大诫,望你们莫要再犯。” 门外候着的众影卫听到这话皆无异议的领命称是,一个个安心的排着队去受罚去了…… 影卫人多,分了三个长队直打到晚上。最后一个受完刑罚的卫一拒绝了其他人的搀扶,勉强的从长凳上站起来后,走到姜念身前又给跪下了。 “世子,卫一还有话未曾言明。” 那一瘸一拐的模样看得姜念心疼不已,赶紧挥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把卫一缓缓扶起来后问道。 “说吧,又怎么了?” 第234章 板上钉钉 “属下有事隐瞒未报,还请世子责罚。” 卫一这会儿屁股腿都抽痛不已,实在无法再跪,只低着头一脸愧疚的说道。 姜念如今猜测着太子要对自己下死手的原因,对卫一究竟隐瞒了什么事,其实不是很关心。 但他对卫一的这种说法却是极为不赞同,撇了撇嘴不满的往桌边一坐。 “先说什么事,别动不动就责罚责罚的。我是那种残暴不仁的人吗?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责罚你又有什么用?快说,我最讨厌说话吞吞吐吐的。” 被姜念这么一催促,卫一也不再犹豫的,直接开口将隐瞒之事仔细说来。 “属下当日只短暂昏迷了片刻,醒来时被人蒙住了双眼,双手反绑着。那叛徒将属下带至一处帐篷,帐篷里的人对属下百般夸赞,话里话外皆是要招揽属下的意思。属下拒绝后他又将属下打晕,扔回了山谷中。” 卫一不敢看姜念此刻的神色,他低着头紧盯着地面越说越小声。 此等事,他本该第一时间向姜念言明,没说出口是因为他的私心作祟。怕姜念会不会怀疑他有异心,从此疏远他、不再重用他。 “原来,这便是他们不曾杀光影卫的缘由。这人不仅认得你,还知道众影卫有多么厉害能干,要杀我的同时还不忘招揽。不错,不错。” 其实醒来之后,姜念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个疑问和林月寒的问题是一样的。 既然黑衣人要置姜念于死地,又为何会留下了他身边的,众影卫的性命? 毕竟全部昏迷的影卫们,杀起来应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可谁会无故留下敌人的爪牙? 姜念心中虽然对这一点疑惑不解,但他深信卫一绝不会做出背主之事,所以未曾开口询问。 如今卫一愿意主动说明,他满心欣慰之余口中又连声赞叹着,双手合一开始鼓起掌来。 这反应倒是出乎卫一的意料,他皱起眉头难以理解的询问道。 “世子不生气吗?为何看起来这般高兴?” 姜念确实很高兴,暗中的敌人想要招揽自己的属下,实在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我为何要生气?你们能得幕后之人青眼相待,说明你们的能力被他所认可。为了招揽你去自己的麾下,甚至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开口。 哪怕你拒绝了他,他也没有一气之下将你杀了,反而是把你丢出去仍旧留你一条性命。” 说着,姜念心中意识到了什么,他眯起眼睛语气渐渐沉重。 “这也说明,那人觉得我必死无疑。等我死后,父王悲痛之下定会要你们通通陪葬。允安王府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他觉得,你们走投无路之际自然会去投奔。” 说到这里姜念话音一顿,他抬眼望向卫一语气十分肯定的说道。 “你知道他是谁。” 这眼神看的卫一下意识想跪,刚要动作便扯到了伤处,只能无奈的站在原地回答道。 “那人话语间十分谨慎,并没有透露其身份,更不曾说出背后效力之人。属下当时虽不能视物,但那人说话的声音却觉得耳熟。” 天下之大,人各有异。 不仅相貌不一,便是说话的嗓音也天差地别。 而卫一生来便对身周的各种响动无比敏感,经过训练之后更能从千人之声中寻到自己的目标。 既然卫一说耳熟,那他必定知晓说话的是何人。 姜念靠在椅背上没出声,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就自动静静的等着卫一接下来的话。 “是杨维忠手底下一个叫齐文的人,当年杨维忠奉命前去淮水城,属下曾在路上见过他。” 杨维忠。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刑部尚书杨其远的嫡子,如今在兵部任职,太子伴读,可谓是太子最信重之人。 好嘛。 先前还只是猜测之言,全无实证。 如今听卫一这么一说,太子要杀自己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唉!好端端的怎么搞成这样。 姜念心中哀叹一声,伸手搓了搓眉心问道。 “查过了没?” “查过了,那齐文上个月便不在京中,对左邻右舍皆说是回老家探亲,但属下查了齐文的原籍,他本就是京城人士,家中双亲祖辈皆亡。” 这借口找的实在不好,家里都死光了还去探哪门子的亲? 姜念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伸手给卫一倒了杯茶水,推过去之后继续问道。 “杨维忠呢?有什么异常?” 卫一恭敬的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他日日都去东宫请见太子,从这一点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其父杨其远最近老是往郊外的一处庄子上跑,属下已经叫人去蹲守了,一有异常立刻便能知晓。” 从前杨维忠便天天去东宫,就算他们日日策划密谋杀姜念一事,影卫们也查不出什么异常来。 除非去听墙角。 姜念觉得这个方法不错,看来得让影卫的手以后伸进东宫才行。 至于那杨其远天天往郊外跑,莫不是偷偷养了外室? 要是被杨夫人知道,岂不是闹翻了天。 卫一不知道姜念在想什么也不打扰他,只在一旁安静的站着。 脑补了一番杨夫人知晓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姜念独自痴笑了一会儿,随后便将其抛到了脑后,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 “好,太子要杀我一事,我父王知道了吗?” 卫一先前虽有一点私心,但他只是担心姜念的想法,绝不是想要隐瞒此事,所以他早已经派人回京向允安王说明。 听到姜念问他,便从怀中掏出封厚厚的信来。 “此事重大,属下不敢擅作主张,早已派了人回京禀报,这是王爷的回信。” “姜念吾儿,见字如晤……” 信上先是洋洋洒洒写了几大张纸,满是对姜念的担忧以及思念之情,最后才讲到正事。 对于太子要杀姜念的缘由,允安王的猜想只有一种。 太子与天隐二皇子暗中勾结多年,二方势力合作一手建立了多处练武场,如今得知黄沙镇以及宁东府一事中皆有姜念的手笔。 太子怕他通敌一事将来败露,这才要置姜念于死地。 当然,这个想法姜念不是很赞同。 毕竟太子作为未来的一国之君,和天隐王朝一个不能继位的二皇子勾结在一起,做什么? 又能得到什么? 此刻的疑问太多,卫一也摇头不语。 若要查明真相,这天隐他是必须得去,影卫的手也必须伸进东宫。 除了搞清楚缘由以外,现下最重要的便是保命。 姜念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主,太子既然下了死手,那他也定要还这两箭之仇。 还有那炎天火之毒。 而且允安王更在信中提到,姜思身上的碧水寒毒,乃是皇后早年间的手笔。 这一笔一笔,姜念都要还回去。 不过允安王告诫姜念定要稍安勿躁,万事徐徐图之。 上一辈皇室子弟众多,为了那至尊之位操戈相向。 腥风血雨之中,允安王与皇帝相互依靠,互相扶持着才在无人照拂的宫中存活下来。 又在百般隐忍之中保全自我,逐渐收拢各部势力这才走上高位。 若是经此一事太子愿意偃旗息鼓,那允安王可以将此事就此按下。 倒不是怕太子,只是他不愿叫皇帝知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有手足相残之事。 若是太子终究不肯,那他这位皇叔便要和太子试一试,看看究竟谁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胜出。 既然当今天子只有一位子嗣,那么换个人做也无妨! 第235章 抵达天隐 允安王的这番言论,倒是勾起了姜念的思绪。有一些他从未曾考虑过的事情,如今必须得面对了。 按他现代人的思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之事,无关身份地位。 可太子与他的仇怨,绝不是这般简单的思想就能解决的,但也绝不是轻易就可以握手言和之事。 毕竟太子是天驰王朝未来的皇帝,如今还未登基便这般明目张胆的伙同天隐加害于他。等来日登基,姜念的生死便只在太子一念之间,到时候举国之力,他又如何能避? 想到这里,姜念站起身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从前的事情已经做下无可掩盖,如今他若是要报仇,要保全自己,与太子之间必有你死我活的一战。 但与太子为敌,要撼动的不仅仅只是太子一人,还有太子身后的各部势力。 他要做的事情难于登天。 可让他忍气吞声,装作无事发生是绝对不可能的。 想来,此事还是得细细筹谋。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让皇帝同意他继续前往天隐。 卫一送回去的信恐怕没什么说服力,还得他亲笔才行。如此想着,姜念挥退了卫一,独自一人在桌案前坐下了。 慎之又慎的写了页余长信纸,将信纸密封后让卫一派了个可靠的人快马送回京城。 约莫三日之后,皇帝的圣旨便又下了一道。 礼部各级人员,相同的程序重来一次快了许多,姜念在汾阳城内歇了大半月,终于迎来了新的使团队伍。 由于出使天隐这一路实在危险,礼部如今再无官员敢冒头领职。而原先的副使方大人只在突围之际受了些伤,如今伤势大好,便继续担任使团副使一职。 使团全军覆没,而方大人却保全了自己。姜念心中略有疑虑,吩咐影卫将这位方大人查了个底朝天,却实在没什么疑点可寻。 姜念虽然仍旧怀疑方大人的来历,但总好过再派另一位不知底细的人前来。无奈之余也只好接受这种安排,只见卫一多加留意这位方大人。 至于姜念的身体,他这大半月休养的极好。在使团刚抵达汾阳的第二日,便迫不及待的带着队伍重新出发了。 只是这次出发,除了换了一队新面孔外,又多了几位。 是钱四与老药王百般纠缠之下,终于让老药王松口,同意他暂时不回药王谷,跟着姜念出使天隐。 而林月寒自是不用说,她本就是偷摸跑出来打算跟着姜念去天隐,如今重整队伍她更是如愿以偿。 不知是不是刚出过事的缘故,此次从汾阳出发后一路平稳,再未起任何波澜。 姜念领着使团一路顺顺利利的抵达了天隐境内,即刻便有天隐的礼部官员前来接待。 天隐边境的一处驿站之内,姜念颇为意外地望着由王离领过来的人。 他原以为这人只是位普通官员,没曾想这人上来便将自己背后效力的人言明。 “下官庄严,忝居礼部侍郎之职,奉我朝皇帝命,特在此处迎接贵国来使。” 按道理天隐的官员不应向姜念这个使臣自称下官,这个名叫庄严的官员却把姿态放得极低。笑呵呵的将自己的身份说来。 姜念听完他的身份,挥手示意林月寒和钱四等人统统退下。 毕竟这国事,无需让他们知晓, 林月寒等人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这位礼部侍郎便在王离的异样眼神中,起身将驿站的房门仔细掩上了。 他回身冲着姜念略一拱手。 “我朝大皇子久仰允安王世子大名,特派下官前来接待。大皇子特特吩咐了,世子的任何需求,下官都要尽量满足。” 这一番动作已经让姜念疑惑不已,说的话更是让姜念意外异常,二皇子的事情还能弄明白呢,这位天隐大皇子又是何方神圣? 又久仰他什么大名,竟要自家官员如此应承。 姜念琢磨不透这大皇子的来历用心,但他听得懂其中的交好之意,闻言轻声一笑缓缓问道。 “本使虽然不是第一次做客天隐,可上次前来时年仅八岁,似乎未曾见过贵国大皇子。如今这是第一次入朝为官,身上也未有任何功绩可言,不知何来的大名?” 面对姜念的疑问,庄严却是面不改色的继续笑呵呵的说着。 “世子身份天下无双,尊贵无极。鼎鼎大名早已传遍天隐,又何需要什么官声功绩?” 这话说的姜念心中一突,因为他实在不知从前与这位大皇子究竟有没有什么联系。 但他面上不显,学着庄严的样子也笑呵呵的回道。 “庄大人这话说得叫本使心中忐忑不安,实在不知本使究竟做了什么得了大皇子青眼。如今你说是贵国皇帝派你前来,又说是贵国大皇子派你前来。本使糊涂,不知庄大人意欲何为啊?” 庄严眼珠子一转,把姜念身后地王离快速打量一遍,态度颇为谨慎的依旧没透露什么实情。 “世子一路奔波实在劳累不已,而两国贸易早已建交,本次出使本就是走个过场的事。也无需世子操心,那些琐碎杂事自有底下人去干。至于大皇子之意,世子只需等抵达京都后,与大皇子见上一面便知晓了。” 前头说的那些话,姜念都明白,唯独后头这话说得实在含糊。 什么叫和大皇子见上一面? 宴会,还是? 姜念装作不明白庄大人言下之意,皱着眉头十分疑惑的问道。 “哦?他国使臣还能与贵国大皇子单独见上一面?这似乎不合礼法吧?” 庄严却是呵呵一笑,根本不接姜念的招。 “世子说笑了。世子与大皇子都是天潢贵胄人中龙凤,世间的礼法向来都是约束普通百姓,又如何能禁锢住你们?倘若是世子有其他想法,下官也自会替世子传达。” 说着,他也不等姜念的回答,恭敬的施了一礼后,便随口将事情扯去了别处,开口告退。 “世子,若是无事下官便先下去了。您好生歇息着,等明日一早我们再启程回京。” “也好,那便多谢庄大人了。” 姜念有些明白这位大皇子的意图,无非就是同他国使臣交好,为自己将来登位一事添加筹码。 正好姜念是个受宠的世子,允安王手中又有实权在握,借着出使的机会同姜念交好,实在是天赐良机。 不过大皇子在这关头冒出头来,姜念倒是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也已经知晓先前使团遇刺一事背后的隐情。 多想无益,一切都得等到见过了大皇子本人,才能明白。 待庄大人退下后,姜念揉着自己的眉头不免觉得十分心累。 一牵涉到朝堂之事,这里头弯弯绕绕的事情就变得有太多太多。 若是从前的姜念,如今恐怕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念哥哥,我们在路上已经奔波了多日,日日待在马车里实在是闷极了。如今总算是与天隐官员接头,能不能让我们去什么地方放放风,轻松一下?” 正打算出门的姜念被返回地林月寒给拦住了,小姑娘抱着姜念的胳膊哀求着,一副他不答应绝不肯撒手的模样。 “好好好,叫陈掌柜出去瞧瞧,这地方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我们一同去轻松轻松便是。” 姜念向来是拿林月寒没什么办法,更何况他们确实在马车中闷得够久。 别说是林月寒,便是他自己,也是坐马车坐的十分厌烦了。 想是自己一帮人出去游玩便没通过庄大人,而陈掌柜得了吩咐,便立刻带着人出去安排了。 第236章 抛绣球 在陈掌柜摸索完环境后,姜念带上林月寒以及钱四,乔装打扮一番后大摇大摆的出门去了。 最近马车坐的实在太久,几人摒弃了一切出行工具,像饭后消食一般漫无目的的在街头走着。 他们的落脚处是个稍稍偏远的边关城池,四周山脉众多、山峦重叠绿意盎然,与京城一望无际的平原相比,别有一番风景。 林月寒虽然在广阔的边关长大,却不曾见过这般景象,抬头望着天空好一会儿才疑惑地开口问道。 “这里的天怎么瞧着离我们这般近?云朵就好像在我们头顶一般。念哥哥,难道这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不是一样远吗?” 姜念没想到林月寒能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来,这问题难度实在有些大。 他停下脚步皱起眉头想了又想,最后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知。” 林月寒也不在意,紧接着又随口问道。 “那你说这天和地究竟是圆的还是方的?” 这个问题姜念知道,曾经课本上学过,后来的科普视频也看过不少。 不过在他正要回答之际,一旁的钱四忽然淡淡开口说道。 “我觉得天是圆的。” 钱四随口一说,倒是有些出乎姜念的意料,毕竟天圆地方的说法很晚才有人提出。 “哦?说说看,你为何如此认为?” “我觉得……” 三人站在街头说着话,就这么停了下来。刚一停下姜念就差点被身后的人给撞倒。 林月寒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姜念,随后冲着那人骂道。 “你怎么走路的!?不长眼啊!” “抱歉抱歉,小生急着赶路不慎撞到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那位书生打扮的人连忙回头谢罪作揖,看他面上神色十分焦急似乎有什么急事一般,姜念摆了摆手表示无碍。 不知有什么急事,总归他没有真摔。 见姜念摆手,那书生再次作揖没再说什么便匆匆离去了。 三人的话题被打断了也不再讨论,转而打量起两旁依山而建的玲珑楼阁,口中啧啧称奇。 只是越是顺着街道往前走,急匆匆的人便越多起来。 姜念听见一人回头不知冲着谁招手,口中还十分急切的喊道。 “快快快,汪家大小姐在前头抛绣球选亲呢!咱们快点去瞧瞧!” 抛绣球? 选亲? 姜念正疑惑之时,一旁又有不明白的问道。 “什么汪家大小姐?” 那急切之人正等待着自己的同伴,闻言立即眉头一竖,不客气的反问道。 “你这话问的,是个外来客吧,竟连汪家大小姐都不知道?” 说完,那人拉住自己的同伴,同先前那书生一般,急匆匆的离去了。 街道两旁的摊位上,摊位老板见那发问之人真的满脸茫然的样子,满脸笑意的同那人解释道。 “汪家是咱们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这汪家大小姐便是汪老爷的独女。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汪家这位独女说有千家求也不为过。这大小姐年前才刚刚及笄,这提亲的人就快把汪家的门槛都给踩破了。更有甚者,为了能见到汪小姐一面,打的那是一个头破血流。” 另一边卖瓷器的摊位也没什么生意,瓷器老板跟着开口往后说道。 “是啊,汪老爷为了女儿的婚事愁白了发,后来也不知是谁,想出了个抛绣球招婿的法子来。说是一旦入赘汪家,往后那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瞧那些猴急猴急的人,全都是想去做乘龙快婿,看看这泼天的富贵能不能落在自己头上。” 瓷器老板望着前头黑压压的人头,口中不停地发出啧啧啧的声响。 “那还等什么?咱们也快些去瞧瞧,晚了就赶不上了!” 一旁听完这话的外地客瞬间激动起来,拉起身边的同伴也大踏步随着人流往前头去了。 “那你们怎么不去试试?” 待那几位外地客走后,这会儿乔装改扮已经换了男装的林月寒上前,对着几个摊位老板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咱们年岁大了,又有家有口的,人家汪小姐可看不上咱们几个。” “哈哈哈,这位公子看来是年岁未到,还不懂这些个事情呢!” 几个摊位老板闻言一愣,纷纷开口大笑着解释,随后指着林月寒身旁的姜念又说道。 “我瞧这位公子倒是生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岁上也正合适。而且这眉眼之间像是有贵气隐现,绝非一般人等。不如公子前去碰碰运气,若是汪家大小姐真的瞧上你了,记得回头照顾照顾我这小生意。” 这话说的姜念心中顿时一紧,立刻便想离开此处。自打他在汾阳城外被刺杀过之后,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总是会引起他的警惕心。 不过他还未开口,别的摊位老板又忽的一下全笑开了。 “哈哈哈!刘瓷器,你啥时候又开始看起面相,做起半仙的活来了?莫不是瞧人家年轻,忽悠人家买你的瓷器呢吧?哈哈哈!” 被几位摊位老板一打混,姜念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 其实是他杞人忧天了,如今他身边除了王离卫一以及使团外,还有皇帝特地派来保护他安危的近卫。 他身边如今的安全系数,可谓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过姜念已经知道了这些急匆匆的人都跑去干什么,所以他也没兴趣留在这儿和几个摊位老板聊天。 他冲着老板们微微一笑,拉住钱四和林月寒的胳膊就往人流处走去。 林月寒看他这一言不发的样子,不禁抓住他的胳膊来回摇晃着。 “念哥哥,我还没见过人家抛绣球呢,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女人的八卦性子是与生俱来的,姜念的心中也写满了“凑热闹”三个字。不过他刚要点头答应时,只听得钱四面无表情的冲着林月寒问了一句。 “见识完了你以后也这般做?” “去你的!” 林月寒顿时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接着又对着钱四毫不客气的呛道。 “难道那些去瞧的人都是往后要招婿的吗?” “或许是呢?” 钱四实在是没话找话硬抬杠,林月寒闻言立即双手叉腰,对着钱四略带凶狠的说道。 “好啊,原来那些男子竟全是好男风之人,既如此,我们还得告诉那位汪大小姐,可别往下抛了。” 这下不知如何回答的钱四闭紧了嘴巴,转头望向山脉不再言语。 林月寒明明怼得钱四无话可说,该是赢了才对。但看他又是这副不搭理的模样反而更加生气,嘴巴撅的几乎能挂油瓶。 姜念见状手指摩挲着额头,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出使天隐的这一路上,什么都好。只有林月寒和钱四二人就像是天生气场不和一般,一说话便要互相伤害。 从前最乖巧懂事的钱四,一听林月寒说话便要千方百计的呛她一句。 但林月寒这么些年能平安的混迹在外,除了一身武艺之外,多半靠得都是她这张嘴,她一开口便能将钱四堵的无话可说。 钱四明明说不过林月寒,却还是十分乐此不疲,依旧句句都要呛她。 “好了好了,想来钱四一直待在药王谷,也不曾见过抛绣球选亲的事。我在京城不曾见过,自然也想去瞧瞧,如此就一起去吧。” 姜念看着气鼓鼓的林月寒,生怕任由事态发展会更加严重,赶紧出声打断了二人的话。一锤定音的同时,立即拉住二人往人群中挤去。 三人在外头这么一耽搁,高楼之上的汪大小姐早已经蒙着面出现在人前…… 第237章 贤婿 汪家大小姐一出现,底下的人群瞬间哄闹起来往前一拥而上。根本不用姜念主动往前走,人群便带着他们往那三层小楼下走去。 这三层小楼之下,可谓是挤得水泄不通,姜念把林月寒半揽着护在身前,又紧紧抓住了钱四的肩头,生怕二人被人群冲散。 到那小楼下抬头一瞧,一身红衣的妙龄女子正施施然的靠在围栏边往下打量着。 那女子轻纱蒙着面,倒不知生的是何模样,但看着身周人的极度高亢的情绪,想来汪家大小姐是貌美如花。 她的目光每转向一处,那处的人们便更加激动几分。好像楼上站着的不是汪家小姐,而是闪闪发光的金银财宝正向自己招手一般。 “快快快,准备抛绣球了!” 姜念几人没能赶上开场,汪老爷的场面话早已说完。看了没两眼,那汪小姐已经拿起那大红绣球转过身去了。 姜念看不见她面上的神色,只是从那泫然欲泣的双眸来看,似乎这汪大小姐本人并不愿意如此选亲。 红色绣球在高楼上高高抛起,随即向着人群落去。底下众人纷纷伸出双手,甚至有人跳起企图将那绣球捞到自己怀中。 大红绣球被底下众多双手左一下右一下的拍着,在众人头上移来移去。林月寒明明是个女子,却也十分兴奋的跳起来凑热闹。 钱四原本只是想远远的看着,来见见选亲的场面。结果被人群挤进来,这会儿便是毫无兴趣也退不出去。只好双手抱臂,站在原地无奈的望着林月寒。 姜念则是看着兴奋的林月寒颇觉得可爱至极,嘴角沁足了笑意又小心的护着她。 一个小小的人儿被这人群一围连头都看不见,竟然也要跳起来抢绣球。 周围过于嘈杂,姜念特地低下头凑到林月寒的耳边问道。 “若是真抢到了,同为女儿身,你叫那汪大小姐如何自处?” “你说什么?” 林月寒的眼睛随着那大红绣球来回移动,根本顾不上姜念到底说了些什么,她看着绣球活动的方向,激动的猛拍了两下姜念的肩膀。 “快快,那绣球过来了!” 姜念见状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谁知下一秒,那众人争抢的绣球便落在了自己怀中。 那大红色亮的实在扎眼,搞得姜念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慌忙要将绣球往外拍去。可一直在楼上紧盯着的汪大小姐却在这时推了推身旁的侍女。 服侍汪大小姐多年的侍女瞬间会意,拿起一旁的锣锤猛得一敲。 围栏两旁站着的家丁听得锣鼓声,立刻冲着楼下高声喊道。 “绣球落!夫婿已定!” 楼下争抢着的众人忽的安静下来,纷纷踮起脚来四处张望着,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幸运儿得了那汪家的美人和财富。 姜念自认为经历过生死之后,任何事情都能淡定的处理。可当他僵硬的捧着那绣球,而身周人都紧盯着自己的动作时,才知道这天下让人左右为难的事情多了去了。 “念哥哥!居然被你拿到了!” 林月寒抱着一种像是在玩游戏般,谁抢到了谁便是赢家的思想。看到绣球落在姜念怀中,高兴的连连拍手叫好。 她的年纪还是小了些,这会儿还没搞明白,拿到这绣球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旁的钱四阴沉着一张脸,快速上前一步就要将绣球从姜念怀中扯出去。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汪家的几位家丁已经拨开人群,冲着姜念拱手一礼。 “这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几位家丁躬身相迎,姜念看了看手中的大红绣球,和钱四对望两眼后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楼去了。 他本无意娶妻,这绣球也不该他拿,但要是就这么走了对汪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太好。 他们本是过路瞧热闹,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搞砸了人家的婚事。 “哎呀!这真真是天赐的良缘!” 姜念带着林月寒和钱四二人才上到二层,耳边就传来一道极为欣喜的声音。 看这人的衣着打扮,应当就是本地富商汪老爷了。 汪老爷快步上前拉住姜念的手,左右打量数次后连连称赞,看上去对姜念极为满意的样子。 但他又用异样的目光将林月寒和钱四二人打量了一遍,随后状若无事般开口询问起姜念的身份来。 “贤婿这般玉树临风,生得更是一表人才,瞧着与小女极为般配。只是看着贤婿面生的很,似乎不是本地人。不知贤婿姓甚名谁?是谁家公子?” 汪老爷热络熟稔的拉起姜念的手不住的摩挲着,姜念努力了几次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随后扯开嘴角生硬的僵笑着。 “汪老爷,此处不便,不如我们屋里说话。” 余光瞄见一间旁边的空房间,姜念连拉带拽的把汪老爷拉进了房中。 这般无礼的举动汪老爷倒也不生气,仍旧望着姜念笑呵呵的问道。 “不知贤婿有何事要说,怎的这般神秘?” “汪老爷千万不要再叫我贤婿了,此次拿到这绣球实在是楼下过于杂乱,阴差阳错之间绣球才落在了我怀中。我并非此地人士,此生也无意娶妻,这绣球现在便还于你,一会儿还请汪小姐再抛一次吧。” 姜念原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解释清楚后便可以走人,却不知他的话在无意中触怒了汪老爷的情绪。 “你说什么!?” 刚刚还满脸堆笑的汪老爷听到这话顿时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脸色猛得一变。他猛拍了一下桌面后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对着姜念质问道。 “你什么意思!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汪家今日选婿,你无意娶妻为何还要抢绣球!若是无意站的远些便是了!如今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你却不肯娶我女儿,你叫我汪家的颜面往哪儿放!你是觉得我汪家好欺负是吗!?” 姜念没想到汪老爷会是这般反应,他正要开口解释,身后跟进来的林月寒已经怒道。 “你凶什么!我们都是被后头那些人挤进来的,而且我们已经站得够远了,谁让那球非要往念哥哥怀里跑。” 林月寒说最后这话时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满含骄横之意。这让汪老爷一下就瞧出了她的女儿身,随后立刻满脸不可置信的用手指着姜念骂道。 “你,你竟还随身带个女子!浪荡不羁成何体统!” “汪老爷还请慎言!” 姜念听出汪老爷话中的意思,眉头一皱立即将林月寒往身后一拉,挡在她身前冲着汪老爷说道。 “且不说我与这女子的关系清清白白,便是我二人有什么也与汪老爷无关吧?倒是汪老爷,您为女儿选夫本是一件好事,可楼下众多百姓中便是不符合汪家要求的也纷纷前来凑热闹。如今是我得了绣球,若是来的是一位老朽,难道汪老爷也会拉着他的手连连称贤婿吗?” 姜念这么一说,原本还要再骂的汪老爷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伸手指着姜念气得直发抖,深吸气几次后才冷静下来,冲着外头喊道。 “来人呐!” 汪老爷一声过后外头家丁毫无响动,反而是钱四飘飘然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着汪老爷冷声询问道。 “我哥哥已经说了不愿同你女儿结亲,难道你还想用强不成?” 汪老爷看着钱四身后,走廊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位家丁,气得攥紧了拳头怒喝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来砸我汪家的场子!” 第238章 并非我愿 汪老爷这话说的让林月寒顿时便不乐意了,她双手叉腰像个母鸡护崽似的站到姜念身前。 “你这人说话倒是好笑的很,我们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砸你的场子?至于我们的身份……” 她不知道能不能说,眨巴眨巴眼睛回头看向姜念,见他没阻止嘴巴一撇不屑道。 “告诉你倒也无妨,只是说出来怕是要把你吓得站不住脚。” “哼,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口气竟这般大!你是不知我汪家在这城中的势力!” 汪老爷瞧着这些外来客只觉得怒火中烧,冷声喝道的同时企图越过钱四,想走出房门再去喊些人来。 都不用姜念出声,房门口的钱四手臂一伸直接将汪老爷的去路给拦住了。 汪老爷怒目圆瞪的望着钱四,似乎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动手。 “你们想做什么!” 姜念扫了两眼屋外倒着的那些家丁,瞧着没死便找了张矮凳坐下说道。 “我们前来只是见见世面并无恶意,拿到绣球也确实是巧合,汪老爷又何必非要把事情闹大呢?” “什么叫我非要把事情闹大?明明是你们接了绣球又不肯娶我女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我的家丁都给弄倒了,你还敢大言不惭的叫我再抛一次绣球!” 汪老爷无缘无故被扣了顶帽子,他的情绪越发激动起来,几乎是冲着姜念怒吼道。 “汪老爷稍安勿躁,你的这些家丁都没死,只是暂时昏迷一会儿而已。” “他们没死又怎么样!?现在讲的是我女儿的婚事!你当众接了绣球却不肯娶她,旁人免不了要议论猜测,你叫她的清白声誉又该置于何处!? 我苦命的女儿呦!自打及笄以来瞧了多家皆是不成,如今好不容易抛绣球得了个满意的夫婿,本是天赐的良缘,可奈何人家却怎么也瞧不上她。” 说到最后,激动的汪老爷已经脱力般瘫坐在椅子上,满脸悲戚的几乎要哭出来。 其真情流露之感,句句肺腑之言皆体现出他的拳拳爱女之心,叫搞砸人家选亲的姜念听来羞愧地简直无地自容。 姜念双手捂脸,紧闭双眼正在细想该如何是好。 “汪老爷说的倒是好听,可我瞧那汪小姐可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钱四则是漠然的望着汪老爷,口中冷冷说道。 汪老爷被呛得哑口无言,有些惊讶的张着嘴看着钱四。几人正在房间僵持之时,靠墙边的屏风后头忽然跑出个人来。 这人一出来便扑进了汪老爷怀中,抽泣着开口唤道。 “爹爹!你莫要再与这位公子为难了,女儿重抛一次就是了。” 这一身红衣,不是汪小姐还能是谁? “你懂什么!绝不能再重抛一次!我们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守信守礼,底下那么多人都瞧见了,这位公子就是你未来的夫婿。如今你们二位倒是都不肯了,叫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何解释?” 刚刚才体现拳拳爱女之心的汪老爷,听见汪小姐的话后手一拂立即反驳道。 “你这做爹爹的倒是怪的很,自家女儿都答应重新抛,你却在这儿讲什么守信守礼。” 这会儿汪小姐已经拿掉了遮面的轻纱,露出她白皙红润的脸蛋,那玉葱似的手指捏着帕子,双眸低垂着,泪水摇摇欲坠的模样倒叫人看的心中顿生怜惜之情。 姜念向来看不得女子落泪,瞧着汪小姐这副模样心中实在不忍,随后重重叹了口气后拉过汪老爷轻声说道。 “汪小姐乃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资,只是我身份特殊确实不适合同汪小姐结亲。我其实是天驰人士……” 说着,姜念便凑到了汪老爷的耳旁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姜念说了真话,可听完的汪老爷却是眼睛一瞪,显然还有些不信。 “你莫要唬我,接待使团的大人早已经到了此地,怎么可能让你独自一人出来接绣球。” “你若是不信,便去驿站问一问好了。” 狐疑的汪老爷看着姜念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不免有点打鼓。但他还是往门外走了两步,又招来一名家丁。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后,又回房左右打量起姜念来。 汪老爷越看越觉得姜念说的是真的,他作为此地富商自然见过许多达官贵人,他们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同旁人不一样的气派。 而姜念此时虽未穿什么绫罗绸缎,只在那儿一坐,通身贵气已不是寻常人家一朝一夕可以练习假扮的。 怪不得他觉着姜念生得一表人才呢。 毕竟是允安王世子,能差吗? 只是这身份天差地别,自家女儿显然已经高攀不起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汪老爷心中有些忐忑,他自然知晓使团此次来访是为了新增一条贸易路线。 他是个商人,做的就是低买高卖。往后若是贸易路线连通起来,他也能借此便利将他的生意做得更大更强。 可他若是一来便惹恼了使臣…… 想到这里的汪老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略显尴尬的对着姜念道。 “选亲一事已经耽搁了许久,楼下还有许多百姓正等着我去宣布结果。不如就听你的,叫小女再抛一次便是了。” “不等庄严大人来证明我的身份了?” “不不不,实在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在这儿等等。这……楼下小女的事情耽搁不得,容在下先去外头说清楚吧。” 汪老爷一听见庄严的名字神色慌张,随即立刻便冲着姜念连连摆手,赶忙出去招来几个家丁,把地上那些昏迷的人给拖走了。 这是两国来往的使臣,他一个小商人可实在得罪不起。 “念哥哥,这人真是有些奇怪。” “是有点,不过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一会儿看完抛绣球便走吧。” 林月寒点点头,窝在姜念身边朝着楼下正说着话的汪老爷看去。 “诸位父老乡亲,先前那位拿到绣球的公子条件不符,年纪太小实在是不能同小女结亲。所以先前那次不算,我们一会儿重新再抛一次!” 这话一出,街道上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他们不在乎前头那个究竟为何条件不符。他们只知道那人不成,自己便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汪老爷明白底下人的想法,双手微微下压示意众人安静些,清了清嗓子又高声道。 “只是为了小女的婚事能顺利结亲,重来一次又增加了一些条件。年岁十五以下、二十五以上的男子就不要在此接绣球了。 此等事情未曾先前考虑周到确实是汪某的疏忽,待选亲结束后,汪某定在客栈好好招待各位!” 这年岁的条件着实把许多人都拒之门外,人群四处顿时发出了许多不满的声音来。不过汪老爷说完也不顾底下众人的反应,微微躬身后便往后退去。 没过一会儿,便有侍女来为汪大小姐蒙上面,准备去三层再抛一次绣球。 姜念见状觉得先前的事情已然解决,带着林月寒和钱四正要换个近些的、能看清抛绣球全场面的房间时。还未出门的汪小姐欲言又止,并且下意识的冲着姜念的背影伸了伸手。 她身边的侍女十分能体察自家小姐的心思,忽的冲着姜念一跪,口中连连哀求道。 “还请公子帮帮我们家小姐吧!这抛绣球选亲实在不是小姐所愿!老爷一心想定下小姐的婚事,如今只有公子能救我们家小姐了!” 侍女说完便冲着姜念哐哐磕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姜念三人一头雾水。 这又是搞哪出啊? 第239章 应许之人 眼见着侍女这般行为,轻纱覆面的汪小姐也无声哭泣起来。 姜念心道奇怪,示意钱四将其他侍女带了出去,还叫他在门外看着些。 紧闭房门后,汪小姐和她的侍女两人在屋里就这么默默流泪。 那满脸无奈绝望的神色,让一时没明白什么状况的姜念心中紧张不已,连忙和林月寒二人手足无措的将哭得脱力的汪小姐扶到椅子上。 “你们别一个劲的哭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姜念的询问后,汪小姐的眼泪更像是关不上的水龙头,被二人扶着坐下后又闷声哭了好一会儿。 逐渐平复情绪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后,这才起身冲着姜念福了福身子直接解释道。 “其实我心中早已有应许上人,此次绣球选亲实非我所愿。但那人与我的感情恐怕难以被世人接受,爹爹察觉到之后更是百般逼迫叫我断了这念想。可我二人自小心心相映,我自然不肯同他分离。” 汪小姐红着眼睛将其中内情缓缓道来,乍一听,姜念还以为是什么千金小姐爱上穷酸书生的桥段,可是越往后听才越发觉得不对劲起来。 “后来,爹爹说他丢不起这颜面于是偷偷把人给绑了起来。还说我若是死活不肯嫁人,他便将人强行纳入房中做我的小娘,或是他直接将元娘杀了也未可知。” 汪小姐越说越担忧,捂在胸口的手攥紧了帕子。 “如今我已经答应选亲嫁人,可我爹爹却死活不肯让我与元娘见上一面。元娘本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她父亲同我爹爹又有生意上的往来。 我担心她父亲为了钱财,真的会将元娘送给我爹爹做妾,昔日叔伯若是成了枕边人,到那时候叫元娘如何自处!” 说着,汪小姐的泪水又是夺眶而出,她伏趴在桌子上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身旁的侍女也是泪眼汪汪,抹着眼泪的同时还不忘上前,安抚似的轻拍着汪小姐的肩膀。 侍女日日夜夜伴在汪小姐左右,可谓是将汪小姐和元娘二人的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又如何能不心疼自家小姐。 一直听到这里姜念才敢肯定,汪小姐口中所说的应许之人,竟和她同为女子。 姜念不是不知道同性之间也存在爱情,但他还从未在天驰王朝碰见过。 汪老爷作为一个传统老男人接受不了是正常的,但离谱就离谱在,他还要纳自己女儿的心上人做妾。 这…这这……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还玩上诛心那一套了。 妈呀!说什么现代人开放,明明是古代人玩的更花! 这会儿,不仅一旁的林月寒满脸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就连死过一次的姜念都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宕机。 他更没注意到的是,林月寒在震惊之余,眼神还不住的往自己身上瞟来。 “我知公子身份特殊,说不得我爹爹会瞧在您的面子上放过元娘一马。我不敢奢求能同元娘携手到老,只求她能远离此处。 只要她今后能平安顺遂的活着,便是终生不能相见也无妨。我也不叫公子为难,定会按我爹爹的意思抛绣球选亲。” 汪小姐也知道,自己这求助的理由说得十分牵强。而且她与姜念第一次见面,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她本不该同姜念说这些私隐之事。 只是她的心上人如今被汪老爷捏在手中,她便是闹绝食自尽汪老爷也不肯松口。 她已经毫无办法可想,今日若是再不说出口,事情怕是真的要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她怎么样都行,但是元娘本可以有大好的人生,不该被她所牵连。 想到这里,泪眼婆娑的汪小姐心中更加坚定了几分,推开侍女就要给姜念行大礼。 “不知公子能否看在今日得了绣球的缘分上,施以援手解救元娘一二,小女子给您跪下了!” 这忽如其来的跪拜把呆愣的姜念吓了一大跳,连忙托住了汪小姐的手臂。 在古代生活就是这一点特别不好,这些人不管年纪大小、认识的、不认识的,反正动不动就要下跪。 姜念真的承受不起。 半曲着身子的汪小姐却是会错了意,带着颤音说道。 “公子若是不愿,小女子也无法勉强……” “不不不,我愿意的我愿意。” 姜念见她理解错了意思又要哭,赶紧打断她的话答应着。 想了想他又接着说道。 “你且将事情详细说于我听,我们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同汪老爷说。否则在这节骨眼贸贸然说起,便是我有天大的面子汪老爷也不会同意的。” 姜念虽然答应相助,但他也不敢打包票将肯定的话说出来。毕竟这里不是天驰,若是汪老爷咬死了不肯放人,那他一个他国世子也没办法以权势压人。 一听姜念愿意出手相助,已经绝望的汪小姐自是喜出望外,点了点头后和姜念二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商量起对策来。 “庄大人,那位使臣如今就在屋里呢,先前实在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一会儿您可得帮我说几句好话啊。” 里头正商讨着呢,外头的走廊里传来汪老爷十足谄媚的声音。 看着侍女的钱四一脚踢开了身后的房门,叫汪老爷的身影出现在姜念眼前。 只见汪老爷半躬着身子陪在庄严身后,说话间还从袖中掏出几张纸来迅速的塞进了庄严的手中。 看样子,应是一沓厚厚的银票。 这汪老爷若是要赔罪,应该把银票塞给我才对,塞给庄严有什么用? 姜念正这般想着,一抬头的汪老爷也瞧见了屋中直勾勾看着他的三人。 他被看得心中莫名一突,腰弯的更低了些。 而庄严一见到姜念,则是面色不改的将手中银票收好,一边往屋里走着一边笑道。 “哈哈哈,看来是下官招待不周,竟叫世子独自来寻热闹来了,属实是该打该罚啊。” 庄严虽是在笑,却笑得虚伪至极,姜念瞥了一眼后也装似毫不在意的样子摆了摆手,随口解释刚闹出的事情。 “哎,不关庄大人的事,实在是本使一路奔波至此,在马车上闷的太久想出来走走。这不正好瞧见汪小姐抛绣球选亲,本使在天驰还从未见过这种事情,这才上前来凑凑热闹。” 说着,姜念冲着汪老爷满是歉意的笑了笑。 “呵呵,就是没曾想,这绣球竟跑到了本使怀中,无意间搅扰了汪小姐的姻缘。说起来,倒是本使该同汪小姐赔罪才是。” 姜念站起身来对着汪小姐一抱拳,而汪老爷见状则是吓得直接低下了头,口中连称不敢。 “此事本就是在下未曾安排妥当,又怎敢叫世子向小女赔罪。而且小女的婚事本就拖了许久,如今再拖一会儿自然也是无妨的。” 就等着汪老爷说出这话的姜念心中暗自一笑,口中一点也不推托的直接顺着杆子往上爬。 “哦?既然汪老爷都说不着急,那想来这选不选亲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本使先前虽觉得同汪小姐身份有别,不过现在瞧着汪小姐生得十分美丽动人,这心中难免生出亲切之意。” 要想达到他们商量好的目的,这话就得说的圆满些。既不能过于孟浪损了各自的名声,又要能足够表达自己的意思。 姜念犹自斟酌着用词,全然不顾汪老爷和庄严快速转变的表情继续说道。 “就是不知汪小姐对本使印象如何,依本使看,不如让本使同汪小姐叙叙家常,今日这选亲便暂时搁置了吧?” 第240章 助人为乐 姜念这话才说完,一旁发懵的汪老爷还没来得及出声,反而是那位庄大人抢先开口问道。 “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念嘴角上扬扯出一个笑容来,对着庄严十分坦然的回道。 “本使的话应当说得很明白,难道庄大人听不懂吗?” “那倒不是,只是这……” 庄大人看姜念的模样不似在开玩笑,转头又看了眼垂眉不语的汪小姐,面露难色。 若是往常,便是直接将汪小姐送于姜念也无伤大雅,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可他临行前,大皇子除了吩咐他一定伺候好姜念外,话里头似乎还有其他的打算。 至于具体是什么打算,庄大人暗自揣度了许久,心中也有点数。 如今在这儿就任由姜念把汪小姐带上,日后怕是要坏了大皇子的计划,又叫他如何是好。 可他要是这会儿就惹了姜念不高兴,大皇子那儿便更没法交差。 庄大人的心思千回百转却不能同姜念言明,只能硬着头皮试着劝劝姜念了。 “身份天差地别,恐有不妥。” 他的言下之意有许多,不过此刻的姜念不想听懂。只低着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指着汪老爷冷声道。 “汪老爷都没有拒绝,庄大人又有何不妥之处?以本使的身份还配不上区区一个汪家吗?” 说话时的语气已然带了几分怒意,姜念的戏还不够,一甩袖子背过身装似恼怒般坐下了。 “不敢不敢!” 见此情景的汪老爷顿时面露惊恐之色,赶紧将低垂着头的汪小姐往姜念身前扯了扯。连称不敢的同时,其面上的欣喜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根本遮掩不住。 毕竟他对姜念的身份长相是极度的满意,若是汪小姐真能攀上这高枝,那未来汪家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 更别提他本就为汪小姐的婚事愁得慌。 “小女能入世子的眼实在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我……在下这就去同底下人说,小女婚事已定,再不抛绣球了!” 害怕庄大人再说出什么阻拦之言,心急的汪老爷连忙奔到屋外的围栏边,向众人说明汪小姐不再抛绣球一事。 这会儿倒是不在乎什么为商之人的诚信守礼了。 就这么一会儿,汪老爷的话连着转变了三次,楼下那些等着做乘龙快婿的人们情绪激愤不已。 娘的!这汪老爷莫不是拿他们当猴耍! 众人正想趁乱发作上楼打砸之时,却又被及时赶来的官兵给镇压了。 自认为解决了一桩心事的汪老爷满心欢喜,看着楼下混乱的状况也不在意。为了抚平众人激荡的情绪,还特地吩咐下人去钱庄取了不少散碎银子来。 “各位莫怪莫怪,此番都是汪某的错,汪某这厢给各位赔罪了!” 汪老爷一边赔罪一边端着钱盒,高兴的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手中大把大把的抓起银钱,毫不吝啬的往楼下撒去。 楼下喧闹的众人见了银钱,心思顿时被引走,也不再想着上楼讨个说法的事情了。 不论外头如何喧闹,姜念在屋里悠闲自得地嗑着瓜子,最爱凑热闹的林月寒则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没能劝住姜念的庄大人心中忧愁不已,望着姜念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出门去了。 而原先在屋外不知内情的钱四已然有些慌张,将屋内各做各事的几人统统打量一遍后,还是没能耐住性子。 他将房门紧闭后,半蹲在姜念身前仰头问道。 “哥哥,你真的……” 看上汪小姐了? 后半句话被钱四咽回了肚子里,不过姜念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本想直接将实情说出,可见到钱四愁眉不展、又像只小猫似的蹲在身前的样子,实在可爱不已。 如此,姜念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将手中的瓜子一放,摸着钱四的脑袋满脸堆笑的问道。 “小四弟弟,你瞧着汪小姐的样貌如何,愿不愿意叫她做你嫂嫂?” 原本只是说些玩笑话,被蒙在鼓里的钱四却是瞬间脸色大变,猛的跌坐在地不可置信的失神唤道。 “哥哥……” “这是怎么了?” 钱四反应这般激烈,惹得一旁沉思的林月寒顿时侧目望来,姜念也有些不明所以。他连忙起身将钱四从地上拉起来,顺手拍了拍他屁股上的灰尘。 小四竟这么瞧不上汪小姐吗? 略带歉意的冲着汪小姐笑了笑,姜念把钱四拉到一边低声将事情的缘由解释清楚。 明白过来的钱四想起自己先前的失态,更是在注意到林月寒打量的目光后面色一白。 完了,他好像忘了遮掩什么。 “哥哥,我先回驿站了。” 钱四哆嗦着双唇站起身来,撂下一句话后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姜念见他这样心中顿时疑惑不已,不过他也没多想。面对汪小姐投来的询问的目光,还轻笑了一声解释道。 “小孩子嘛,情绪多变是很正常的。” 没再纠结钱四的表现,等楼下人群稍微散了些后,姜念便主动提出要去汪家做客。 汪小姐的亲事虽然暂时搁置了,但她的那位云娘此刻都不知道身处何处,自然得去汪家瞧瞧才行。 把姜念视为准女婿的汪老爷自是欣喜不已,满口答应下来后立刻准备车马将几人迎进了汪家。 得了消息的陈掌柜带着王离卫一也急匆匆的抵达了汪家,见到姜念时陈掌柜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指着姜念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世子,你是真不知道要给我省心啊!” 姜念这么多年就爱助人为乐,这里外里的不知给他揽了多少活。往常都是撒点钱就能搞定的事情,再不行把作恶的拖过来揍一顿也就成了。 可这回是撒钱不行用蛮力也不行,更不在自己的地界,叫他怎么办? 面对陈掌柜的牢骚姜念也不恼怒,只按下了他的手指充满自信的轻笑道。 “你只需叫卫一去查查人在哪儿,别的本世子自有妙招。” 嘿!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掌柜听了顿生一肚子闷气,不过没等他发作呢,汪老爷便过来了。 “小女先去更衣了。世子,各位里边请。” 已经和汪小姐商量好的姜念冲着汪老爷和善一笑,跟着他往里走的同时,双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卫一见状特地落后了众人几步,在经过长廊的一处转角后彻底不见了踪影。 这汪家不愧是此地富商,府苑占地极广,众人光是走到花厅都花了许久功夫。 姜念刚在主位上坐下,汪老爷便亲自端着茶水点心送到了姜念手边,口中还不忘说着客套话。 “今日贵客临门,这汪家上下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在下府中的诸多造景可入世子的眼?” “确实不错,同我朝园内景色可谓是各有千秋啊。” “呵呵呵,这都是在下为了小女的婚事花了重金重新布置的,如今能得世子青睐便是甚好。” 汪老爷现在生怕姜念跑了,没说上几句话便要把汪小姐扯出来。 姜念晓得汪老爷心中所想,不过是要将汪小姐尽快嫁出去,好将她与云娘之事彻底摁死在汪家后院,再不往外泄露半分。 汪老爷说这话时,姜念瞧见陈掌柜的那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知道陈掌柜心有不愿,可他这会儿在等卫一传信,也只好装作没看见般同汪老爷假意周旋道。 “汪老爷拳拳爱女之心,本使心中着实感佩不已。先前选亲的场面本使也已经见识过了,只是不知汪老爷对往后的女婿可有什么要求?不知本使是否符合啊?” 第241章 唱戏 听姜念话里的意思,似乎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这让本就高兴不已的汪老爷更加喜出望外。 他甚至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暗暗想着小世子看起来未经人事,说不定还能明媒正娶让自家女儿做个正室呢。 一时间,汪老爷心思活络不已,考虑到什么后又小心翼翼的出言试探道。 “世子乃是皇亲国戚又生得这般英俊潇洒,便是迎娶一国公主为妻也绰绰有余。只是在下区区一介商贾,小女也不过蒲柳之姿,怕是高攀不起世子的家世。而且,这向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不知,世子能否决定自己的婚事啊?” 若是不能自己做主,以汪小姐的身份恐怕进不得允安王府的大门。 他这话问的极为委婉,可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 陈掌柜听完更是一肚子火气,冲着汪老爷毫不客气的一通冷嘲热讽道。 “呵,我倒是不曾见过这般不给自己留脸面之人。明知高攀不起却还要自取其辱。我们世子是什么身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身份还敢妄想允安王世子正妻之位!便是给世子提鞋都不配!” 他自然知道姜念是要救汪小姐于水火,所以他本不想出声多说什么。只是这汪老爷未免太敢想了些,竟然真的恬不知耻的想着姜念能做他的女婿。 陈掌柜的话骂的实在难听,臊的汪老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他又没摸透陈掌柜的身份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尴尬的立在原地讪笑不语。 坐在一旁的庄大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端起茶盏来装似没听见一般,根本不看汪老爷投来的求助目光。 “小女子不敢求什么正妻之位,只求能跟在世子身边,哪怕是做个侍妾通房也行。” 花厅安静之际,换了身粉色常服的汪小姐款款而来,说话声音虽轻却叫在座的各位都听见了。 众人皆是惊讶的抬眼望向她,而汪老爷更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胡说什么!你怎么能做侍妾通房!?” 汪小姐冲着众人福了福身子,随后又道。 “爹爹也说了世子能瞧上女儿,是女儿几世修来的福分。可女儿自知身份低微,实在无法同世子相配。若要留在世子身边,便只有这一个法子了,难道爹爹还要女儿去为奴为婢不成?” “爹爹不是这个意思!你…这……” 这下满心算盘的汪老爷是彻底慌了神了,他只有汪小姐这一个女儿。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养着,怎么舍得送去给他人做个无名无份的妾室。 女儿若是做了妾室别说帮扶娘家,自己在王府里还不知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而且这般不体面的事情,说出去叫他往后怎么有脸再见人? “还是汪小姐明白道理,即然自己愿意做侍妾那也不用什么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了,等使团出发时跟着我们一起走便是了。” 看姜念在给林月寒梳理凌乱的头发,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气不顺的陈掌柜这下是彻底放宽了心,对着汪老爷十分随意的说着。 汪老爷闻言又是一愣,也顾不得说什么委婉的话了,只慌忙摆手拒绝道。 “这……这万万不可!” 如此一来,这辛苦养大的女儿就真成了白送了。 “有何不可?” 瞥了一眼慌乱的汪老爷,陈掌柜起身冲着汪小姐指使道。 “快同你爹爹磕几个头吧,此去山高水远的你父女二人就此别过。总之你跟了世子,往后余生便都要在天驰度过,再不可能回汪家了。” 陈掌柜简直是神助攻,这话一出汪老爷更是如同当头棒喝。 他只当是给女儿寻了位好夫婿,可未曾想过要女儿去做妾室,更没想过以后再见不着自家女儿的事。 若是如此,还不如当初……最起码还能留在家中。 想到这里的汪老爷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在想什么!莫不是急糊涂了! 擦了擦汗湿的鬓角,汪老爷快步走到事不关己的庄大人面前求助道。 “庄大人,在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您快为在下说两句啊!” 庄大人却是丝毫不给汪老爷面子。 “我怎么说?我又能说什么?你急慌慌的想攀高枝,这会儿才想起来舍不得女儿了?” 弄到如今这局面还不是都怪汪老爷。 要不是汪老爷搞不清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他还需要在这儿发愁怎么跟大皇子交代吗? 想到这事,庄大人顿时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将自己的衣袖从汪老爷手中拽出来后,还嫌弃似的拍了拍。 汪老爷左看右看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他,就连自家女儿都在此刻别过了头去。 没法子,他只有咬咬牙求到姜念跟前了。 “世子,求您看在我只有这一个女儿的份上,高抬贵手,放过我女儿吧。” 看着眼前半躬着身子十分卑微的汪老爷,姜念只瞧着他依旧没出声。 汪老爷见状几欲落泪,低下头去就要给姜念跪下。一旁站着的王离立刻稳稳的扶住了汪老爷的身子,叫他不能再往下跪半分。 梳理好头发的林月寒双手抱臂,站在姜念身旁装似疑惑的询问道。 “汪老爷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先前不是你左一个贤婿右一个贤婿的叫得满心欢喜吗?现在念哥哥如了你的愿,你却不乐意了?这究竟是何道理?” 说完也不等汪老爷回答,林月寒原地一蹦转过身来又问姜念。 “念哥哥,月儿有点不明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会儿只要不回应汪老爷的话,姜念觉得说什么都行。他拍了拍了林月寒肩头皱起的衣衫,慢悠悠的解释道。 “我当然明白了。天驰离这儿那么远,汪老爷肯定舍不得女儿啊,就像你爹爹肯定舍不得你出嫁一样。” “我爹爹才不会舍不得我呢,他心里只有他现在的夫人。” 林月寒闻言却又气鼓鼓的撅起嘴巴,走到一边去踩着椅子,半蹲着的样子跟个小仓鼠似的十分软萌可爱。 姜念满是宠溺的盯着她看了许久,自然把汪老爷晾在了一旁。 汪老爷双臂被王离抓着,他跪也跪不下,起也起不来。他如今已然年迈,就这么僵硬的听着他们聊天只觉得两腿都打颤。 汪小姐看着自家爹爹颤抖的模样自是心疼不已,但她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硬生生忍下了心中的酸涩别过头去不再看汪老爷。 这一场面持续了很久,直到卫一的身影出现在花厅外。 王离这才将汪老爷彻底扶起,又十分好心的将其扶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而回过神来的姜念听完卫一的禀报,心情愉悦的嘴角微微勾起。看向汪小姐的同时她也已经望了过来,二人心领神会的同时点了点头。 总算是找着元娘了。 自觉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汪老爷,这会儿已是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他真是昏了头,区区一介商贾怎么可能反抗得了姜念的权势,怕不是动动嘴皮子便能灭了汪家。 “行了快把眼泪擦擦,汪老爷既然舍不得女儿这婚事便也作罢。我们好歹也是代表我朝出使贵国的使臣,不要搞得本使真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团伙一样。” 姜念看出汪小姐的心疼,口中这么安抚着汪老爷,又挥了挥手示意陈掌柜给他送条帕子。 找着了元娘后头的事情就好办了,也没必要将汪老爷逼到更难堪的境地。 “不过本使还是想同汪小姐单独聊聊,向汪老爷保证,我二人之间绝不聊风花雪月。” 今日这场戏就到这儿吧,得寻个好日子再唱一场。 第242章 隔墙有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提要求恐怕有些不识抬举。害怕姜念反悔的庄大人,赶紧拉着还要说些什么的汪老爷下去了。 侧耳听完姜念吩咐的卫一,连同陈掌柜、王离三人一同出了门。 “你的那位元娘被你爹爹关在了花园假山之中,瞧着没什么伤势,只显得有些憔悴。” 屋里没了旁人,姜念说话的声音稍稍大了些。 汪小姐听着眼圈一红,泪珠快要滚落之际却又仰起头来生生忍住了。 元娘没事是个好消息,而且她今天已经在姜念面前失态数次,太不体面了些。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明日我会按照计划在家中制造混乱,到时还请公子派人解救元娘。” 美人落泪,从来都是我见犹怜。 强忍着泪水的汪小姐更是楚楚可怜。 向来见不得眼泪的姜念心中顿生不忍,望了一眼林月寒后见她也是满脸怜惜之情,便立刻开口问道。 “你二人可要见上一面?” 根本不敢多提要求的汪小姐闻言,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姜念,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然想见。 从汪老爷发现的那一日起,她与元娘已经有三月未见了…… 片刻之后,走在汪家花园中的汪小姐有些恍惚。她以为姜念说的见上一面,是在救出元娘后的临行前。 怎么现在就大摇大摆的往假山那儿走了。 “莫怕,你爹爹或许是怕走漏了风声,只锁了元娘的手脚将她丢在假山之中,并不曾派人看守。” 看出了她的震惊不解,姜念出言解释着。 有汪小姐的贴身侍女带路,几人很快就到了那假山处。 姜念望着三层楼高的假山有点发懵,卫一也没说这么大范围啊。 “说是这假山中有空间,我已经叫他们拖住汪老爷,你们熟悉地方赶快找找。” 四人钻进崎岖昏暗的假山之中左看右看,等走过一处小径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元娘。” 在姜念还未适应环境之时,身前两步远的地方,传来汪小姐颤抖不已的呼唤声。 “唔唔!” 只见一女子侧躺在草席上,双手双脚皆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口中还塞着破布。 在听见汪小姐的声音后,那女子立刻侧头望过来,口中发出难以分辨的声音来。 汪小姐望着自己多日未见的心上人,样貌大变的她这三月来不知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忍了多时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 快奔几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元娘口中破布移出来后,又仔细查看着起她身上是否有伤痕。 好在汪老爷只是囚禁,并未用刑。 放下心来的汪小姐立刻和元娘紧紧相拥,二人在这一刻百感交集,都只顾着流泪倒无一人说话。 侍女站在外头望风,姜念和林月寒也没有上前打扰许久未见的二人。 还未及笄的林月寒不懂得什么叫爱情,只是她瞧着里头那两人抱头痛哭的样子深受感动。 “念哥哥,她们之间和男女之情是一样的吗?” “是啊。” “可我瞧着男女之情也未必有这般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林月寒说着又回身看了一眼,远处那两人已经止了哭泣,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感情也得分人,若是寻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自然做什么都情真意切。若是找了个不喜欢的,生离死别也不没这么感人肺腑。” 根本没谈过恋爱的姜念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对着林月寒随口答道。 好像自己真的很懂一样。 林月寒深觉姜念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又继续追问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啊?” 如今二人的身高差,让姜念正好可以将手臂搁在林月寒肩膀上。 听到这话的姜念看了看林月寒圆润的脸庞,十分顺手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曾经想过,但是想不出那个人会是什么样的。” 说这话时,姜念的语气十分怅然。 他上辈子倒是幻想过,一米八五大帅哥强闯民宅非要和他谈恋爱。 不过这辈子他就不敢想了。 毕竟现在掏出来一比,指不定谁更大呢。 林月寒有些不懂姜念的怅然,想起什么后又似乎懂得,她看着姜念十分认真的说道。 “我原本也不知道那个人会是什么样的,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这话倒是出乎姜念的意料,他看着满脸认真的林月寒不禁哑然失笑道。 “你小小年纪,竟有喜欢的人了?” 一听这话的林月寒顿时炸毛了,她双手叉腰冲着姜念大声纠正道。 “我不小了!黄沙镇那些小乞丐都已经管我叫姐姐了!” “好好好,那你可要将心上人藏好了,不然让林将军知道了,不得打断那小子的腿。” 说这话时,姜念自己的双拳也捏的咯嘣响。 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等他日后从林月寒口中套出话来,定要去揍上一顿。 被林月寒这么一喊,汪小姐和元娘也不继续往下聊了,纷纷转过头望着姜念二人。 按姜念原本的计划,应是趁乱将元娘从假山之中带出,但既然汪老爷的看守这般松懈,便也不用再拖上几日了。 只叫侍女拿了套衣裳来,元娘换上之后便大摇大摆的跟着姜念等人出了假山,随后从汪家的一处小门径直出去了,而汪家外面早已有姜念安排的人接应。 汪家左拐右绕的庭院小路上,姜念和林月寒并肩走着,身前是挺直了腰背的汪小姐。 “如今虽是保了一时的平安,你可曾想过以后?” 看似放下心来的汪小姐,被这句话问的顿时身形一僵,张了张口结结巴巴的说道。 “以后……以后自是我二人形同陌路,再不相见。” 刚刚二人抱头痛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姜念可不相信汪小姐这会儿能这般轻易的就放下了。 很明显,林月寒也不信,快走几步后满是怀疑的开口问道。 “你真的甘心如此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 汪小姐垂下头去,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三个月前,在她和汪老爷父女二人互相以死相逼,却又互不相让的时候。拿捏住她命脉的汪老爷曾放话,只要她敢死便立即叫云娘陪葬。 她是想按自己的心意,随心所欲的活着。 可她不能拿云娘的性命做赌注,更不能拿她爹爹的性命开玩笑。 更何况…… 世间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几人一路直走到汪家书房外,陈掌柜和庄大人还在里头同汪老爷一起说着话呢。 还没进书房,便听得汪老爷一声长叹,叫人心酸不已的声音。 “唉,这世道如此我又能如何呀!” “我道是什么事呢,也难为老哥你煞费苦心搞了个绣楼选亲出来。只是汪小姐心有不愿,你也不必非得走这一步啊。” 这是庄大人的声音,这会儿似乎和汪老爷称兄道弟上了。 “可我又能如何呢?内人早亡只有小女这一个孩子。待我百年之后她孤苦无依,虽说是家财万贯,可没有娘家撑腰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在这世上生存呐!” 汪老爷着实是抹了一把辛酸泪,陈掌柜却又冒出声来不赞同道。 “哎呀,要我说你们都是自寻烦恼。这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在这儿为她筹谋划策的又不是她心中所愿,搞七搞八的反倒叫父女生疏,这岂不是得不偿失嘛!” “其实不招婿也不是不行,我那几位旁支兄弟倒是又给我出了个主意……” 说到这里汪老爷的声音低了下去,姜念和汪小姐立刻对望一眼,二人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 第243章 若要公平 书房的家丁早已被遣至院外,汪小姐和林月寒二人见没有其他人,不约而同的紧贴上房门偷听起来。 姜念站在几步远外,看着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那位曾经告诫他,不要偷听的张童知张大人。 好久不见张大人,临行前听说张太师终于准许他回京任职。 使团走了数月,想来他这会儿已经走马上任了吧? 屋内三人的声音越说越低,听不清究竟在说什么的林月寒着急之余,手下力道不免重了些。书房的木门被她轻轻推动,发出了“嘎吱”一声异响。 “谁在外头!” 这响动惊得屋内的汪老爷立刻噤声,对着房门外大声质问的同时起身就要开门。 林月寒被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的就要往一旁无人的廊下蹿去。立刻回神的姜念抓住她的手臂将其拉至自己身边,轻拍着后背安抚着。 而同样被抓包的汪小姐则是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衣襟后十分淡定的推开房门道。 “爹爹,是我。” 瞧她这面不改色的样子,也该是常常偷听的惯手。 汪老爷见是自家女儿,脸上紧张的神情顿时放松下来。他朝着汪小姐身后一扫,没能见到其他人时又皱起眉头问道。 “你怎么来了?世子呢?” 不是说带着世子去逛逛园子吗? “汪老爷,本使在这儿呢。”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姜念和林月寒已经调整好了状态,闻言从一旁走出来冲着汪老爷笑道。 “汪小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往来贸易方面也有独到的见解。便是本使也甘拜下风,想来这都是汪老爷悉心教导的缘故。” 一碰面,姜念就甩出一堆恭维之言,随后也不管汪老爷的惊愕之情,上前握住他的手后径直又道。 “本使同汪小姐相谈甚欢,真是相见恨晚,恨不得彻夜长谈啊!竟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此处。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而且男女有别,再叨扰下去恐怕多有不便。庄大人,就先送本使回驿站吧?” 一连串的话让汪老爷和庄大人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的点头应声。 汪老爷恭恭敬敬的将众人送至府门外,临进马车之时,林月寒又装似调皮的冲着汪小姐使了个眼色。 如今已近深冬,使团必须要在大雪封山之前离开,所以姜念等人无法在这边陲小城逗留太久。 一日过后,汪老爷已然知晓假山之内关押的元娘不见了,解救之人除了他女儿再不会有旁人。 汪老爷正在家中大发雷霆,咆哮着要将汪小姐锁在房中之时,却忽然收到了林月寒邀请汪小姐出门赏梅的帖子,就连游玩的马车都在府门外候着了。 面对林月寒的请帖,汪老爷即便心有怀疑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放汪小姐出门去。 没办法,姜念这身份着实太有用了些,就连庄大人都不敢多说什么,他是更加惹不起。 不知姜念究竟想了什么法子的汪小姐,心怀忐忑的坐进了马车。抵达驿站之时,姜念和陈掌柜等人正在屋内聊着她的事情。 “他就这一个女儿又哪能不疼爱,汪小姐不过年前刚刚及笄,他自然也想在膝下多留几年。说不得这招婿一事,就是听多了旁支的挑唆。” 外头天寒地冻的,房内的炭火却是燃的叫人觉着有些热,陈掌柜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不屑道。 姜念靠在软垫上隔窗望着外头的山峦,语气懒散的回应着。 “你猜的没错,我已叫卫一查过了。先前那些来提亲却又在门前闹事的男子,都是汪家旁支的人找来做戏的。” 说这话时,汪小姐已经敲开了房门,自然也将这话听到了耳朵里。 “汪小姐来了,快到里头坐。你的叔伯们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陈掌柜起身将汪小姐迎进屋内,没忍住还是把后头那句话说了出来。 原以为汪小姐会有什么反应,可她只让侍女脱了斗篷,随后便默不作声的在林月寒身旁坐下了。 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看得陈掌柜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知道反抗,这可怎么得了! “汪小姐怎么还是这般无动于衷?你可知你招婿未成,那些叔伯们便逼着汪老爷从旁支过继子嗣,连人都已经挑好了。就是汪家四房的三儿子,说是汪小姐有了嫡亲哥哥,往后出嫁了也有娘家撑腰。” 嫌弃姜念总是招揽些不得利事情的陈掌柜,这会儿也是真心希望汪小姐能摆脱那些满心算计的旁支亲戚。 倒不是他也乐于助人,主要是一群人合起伙来算计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这手段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陈掌柜看透了那些旁支亲戚的想法,又生怕汪小姐真的觉得有位嗣哥是什么好事,语气满是讥讽道。 “说得是好听极了,但我觉得不过是几房旁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从汪老爷手中分家产而寻得由头罢了。这些叔伯没一个是你爹爹的亲兄弟吧?” 据卫一查探,这汪老爷并没有亲生的兄弟。这些所谓的旁支不过是原先村里头住在左右隔壁的邻居。 具体为什么会成为汪家旁支,姜念等人都十分疑惑不解。 汪小姐点了点头,语气略有黯然的回忆道。 “确是如此。我爹幼时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兄弟姐妹皆饿死在山中。幸得我娘分了他一团野菜馍馍才活下来。他们二人一路艰辛,为了活下去什么活计都肯干,吃尽了苦头才得了这偌大家业。 那些叔伯们当初没一个瞧得起我爹娘,别说出手相助,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顶顶好的事了。可我爹或许是欠缺兄弟之情,叔伯们从山中投奔而来之时他便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好。 他们先是让我爹入了村中族谱,后来村中各家都要了一份能过活的生意。离得近的这几位,每月还要给他们几十两家用银子。 不过我管家以来,已经减少了每月给他们的月例银子。也不许他们私下支取银两,府中凡是用钱皆要问过我才行。” 说起旧事,这一长串话听得众人皆是沉默不语,许久后姜念才开口道。 “如此说来,这恐怕就是他们要算计你的缘由所在了。” 这平淡的一句话却出乎意料的打碎了汪小姐的无动于衷,她捏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恨恨说道。 “凭什么?这汪家所有皆是我娘同我爹一手打拼出来的,我娘生前没得到那些人一丁点好眼色,他们又凭什么沾我娘的光,凭什么心安理得的用她赚来的银子享福?” “这世间本没有公平可言,你若想要公平必须要你自己争取才行。” 争取? 汪小姐闻言不禁自嘲一笑。 “如今连我爹爹都不同我站在一处,我又该如何争取?” 她与元娘的感情暴露之后,汪老爷的所作所为令她大感陌生,曾经最亲近的爹爹口中说着的是最伤人的话语。 那些话便如同针尖一般扎在她心中,每每想来都隐隐作痛。 看着满脸痛苦挣扎的汪小姐,屋内众人都有心帮她一把。 向来自由自在的林月寒更是满脸愤慨的替她打抱不平,她活得潇洒随性,竟不知有女子过得这般憋屈。 “听汪家下人所言,你自小便管着汪家大小事务,管家、算账、约束下人、平衡庭院的能力并不比你爹差,甚至连外头许多铺子的生意也是你在暗中打理。年纪虽小,这几年却在汪家耗费了数不清的心血。” 如此女子,不该被这世间的不公所埋没。 第244章 掌家之权 “是啊,可是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到了夫家以夫为天,纵然娘家再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汪小姐哀叹一声,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就这般认命,那元娘呢?汪老爷先是叫她同你断了往来,她死活不肯这才被捆在那假山之中。虽未受刑罚,却是足足挨饿受冻三月有余。你昨日也瞧见了,那里除了草席可是半片被褥都没有。 她看着是个全乎人,可昨日一到驿站便晕了过去。月儿给她瞧了,双手双脚之上皆是被铁链磨出的血痕,身上更是瘦骨嶙峋,几乎是皮包骨头了!” 姜念听出汪小姐的泄气,心中为她着急的同时又添油加醋的出言刺激道。 他这一日来已经听了许多关于汪小姐的事迹,其母未亡之时是悉心教导,不说寻常女子都会的女红,便是男子要学的骑马射箭都样样精通。 如此女子,姜念实在不愿汪小姐随便找个夫家,被约束在后院做个和夫君貌合神离的夫妻。 还有元娘,她同汪小姐一样幼年丧母。不过比汪小姐更惨的是,她爹爹流连花丛纳了十几房小妾,甚至到了连自己膝下究竟有多少位儿女都记不清的地步。 元娘自丧母后便独自一人在那偏远小院之中生活,虽无嫡母使唤磋磨,过的却也是衣不裹身,食不饱腹的日子。 要不是她饥饿难耐,从小院狗洞中悄悄钻出来,又在路上遇见了刚刚失去母亲的汪小姐。 一条无人在意的小命怕是早已归西了。 回想起卫一回禀时说的这些话,姜念不由得在心中再次哀叹一声。 说来都是可怜人,要是再叫她二人在情谊最深厚之际痛苦诀别,未免太惨了些。 汪小姐闻言,顿时满脸惊愕的从椅子上惊跳起来。 昨日匆忙之间,倒未曾注意元娘手脚是否有伤。 见说的话有成效,姜念干脆再添一把火,摸了摸下巴徐徐问道。 “昨夜小四已经为她开了些温补的药物调养,这会儿怕是醒来了,你同她可要再见一面?” 听到这话的汪小姐双唇颤抖着,沉默了半晌终于哆哆嗦嗦的吐出一句话来。 “我二人之间本就是天理难容,从此不见也罢。” 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瞧着姜念同林月寒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不如就让元娘跟着姜念一起去到天驰生活,也好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这是她自己的打算,元娘的性子最是倔强,若是知道往后岁月要她二人再不相见,怕是她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这般认命。 若是同她再见了面,汪小姐自己又哪里舍得再分开? 如此想着,汪小姐的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来,泪滴快速掉落在冬日繁厚的衣衫中,立刻就不见了踪影。 但姜念和林月寒离得近,自然都看得很清楚。 意识到汪小姐心中的苦楚以及她的难以抉择,姜念为她着急的同时,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来。 他知道,同性之间的爱情便是在开放的后世,也为大多数人所不容,更何况是在这被封建思想贯穿几辈子的时代。 若是汪小姐要过上自己做主的日子,那么她要做的,远远比现在所想的要多的多。 姜念冒出来的想法虽荒唐,但就他现在的权势地位看来,实施起来也并不难,只是必须要汪小姐自己愿意才行。 毕竟姜念无法为汪小姐一手操办人生。 在脑海中推演了几次,觉得十分可行的姜念起身走到汪小姐身边。 伸出右手在汪小姐眼前张开,随后又缓缓合拢,紧紧握拳。 “条条天理皆在他人口中,其实不论你是否喜欢元娘,垂涎汪家家业的人都想逼着你嫁人,好夺取你的掌家之权。 可明明你才是汪家的血脉,更对汪家付出良多,却终究因是一介女儿身,便要被无关紧要之人在口舌之间抹去你所有的功劳,更连人们无法控制的情感都成了错。 被如此对待,难道你真的甘心被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嫡亲哥哥’取而代之吗?难道你就从未想过将这汪家握在自己手中吗?” 自觉陷入僵局的汪小姐如同醍醐灌顶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姜念满是诱导的话语似乎为她指引了一条新的道路。 是啊,她爹爹不愿将多年心血拱手他人,更怕自己百年之后,她会落得孤苦无依的下场。这才不顾她的意愿,百般逼迫她绣楼选亲。 可她为何非要依靠男子? 汪家的铺面、田产、生意路线,与汪家有生意往来的各方豪绅人脉,这些年皆由她打理。 凭着自身的能力,难道她真的不能保住这偌大汪家,保住她的元娘吗? 那些虎视眈眈的远房叔伯们说的倒是好听,等汪家落入他们手中后,毫无血缘关系的夫婿和嗣哥会比自己更加可靠吗? 汪老爷所期盼的老有所依、老有所养,真的能在如今才过继的子嗣身上实现吗? 她是汪家的女儿,对汪家上下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说整个汪家本就在她的手中。 像是被姜念蛊惑般,汪小姐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学着姜念的样子逐渐收拢了双手。 “你说得对,这汪家只有在我手中才能姓汪。” 若是她能掌管汪家,让她爹爹仰仗她的能力…… 那她岂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汪小姐有些激动,她的心中瞬间升腾起一丝对权力的渴望。 那是她曾经渴望得到却又不敢渴望的。 神思回转之间,这几日总是含着泪的双眸之中已然抛却了往日的柔弱,抬起头来时满是坚毅之色。 这汪家,她可以握在自己手中。 即便她知道,如果真的这么做会比寻常男子更加艰难,更有可能在这边陲小城中背负无尽的骂名。 古板的汪老爷第一个不会理解她。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天理、规矩,所谓的人言可畏,不过是上位者为了统治他人的幌子。 世间女子多苦,和她不会被束缚在后院相夫教子,往后能随心所欲为自己而活,更能与元娘携手共进比起来。 未来的那些艰难险阻和他人的指指点点,不过是她人生路上的点缀罢了。 望着终于醒悟过来的汪小姐,姜念满是欣慰的笑了。 这才对嘛,靠人不如靠己。 更何况,世间女子本就不比男子差,只是没人肯给她们机会罢了。 林月寒见状更是高兴的又蹦又跳,像是对待朋友般用力的拍了拍汪小姐的肩膀,随后出言安慰道。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要回头,你放心,外面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我和念哥哥自会出手帮你解决。” 哪有他们出了主意,又叫汪小姐孤军奋战的道理。 早在林月寒打抱不平之时,有眼力见的陈掌柜便带着其余人等退出了房间。如今又叫王离站在外头守着,也不怕走漏什么风声。 事不宜迟,既然汪小姐做了决定,便立刻同姜念林月寒二人围在桌前,就着这一荒唐的想法细细讨论了起来。 三人正说得十分起劲之时,黑沉着脸的钱四独自前来敲响了房门。 正是那元娘醒了,身体虚弱不堪却一直哀求钱四让她与汪小姐见上一面,不厌其烦又不能动手的钱四只好点头答应。 决心拿下掌家之权的汪小姐听得元娘醒了,再也顾不得遮掩,立刻起身忧心忡忡的跟着钱四去寻自己的心上人了。 姜念没跟去看她们二人惺惺相惜的画面,他可没忘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第245章 越火盆 招待使团的驿站里平白无故多出了个伤员来,总要和庄大人交代几句。 不过庄大人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在他隐约了解内情,知道姜念不是真的看上了汪小姐后,便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 甚至用恍然不知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庄大人的态度,他表现的简直恨不得一力促成汪小姐和元娘二人,好让姜念没法带上什么女人一起走。 庄大人这奇怪的表现让姜念顿生疑虑,他敢断定,此次天隐之行,必然有他未预料之事。 从庄大人的态度以及影卫打探来的消息,两相结合来看,大皇子恐怕是想让姜念同天隐皇室内某位女子联姻。 而能跟大皇子扯上关系的、适龄的公主只有一位,那便是天隐皇后所生的女儿,大皇子的亲妹妹。 据姜念所知,大皇子同这位妹妹手足情深,天隐老皇帝对这位天真烂漫的女儿更是宠爱有加。 又怎么可能舍得叫公主嫁入天驰朝中。 姜念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自认为身上没什么值得大皇子下此血本,也非要拉拢的地方。 他还让陈掌柜前去探了几次口风,可庄大人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死活不肯透露半分消息。 也罢。 想不通的地方干脆搁置。 不论大皇子所图为何,总归他的如意算盘都会在姜念这儿落空。 和元娘在屋中独处半晌的汪小姐,出门之后的眼神变得更加坚毅。 既然确定了目标,她收拢自家势力的速度就变得极快,快到汪老爷还没察觉之际,手下的众铺面掌柜已经纷纷倒戈了。 汪家的话事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换成了年方二八的汪大小姐。 到使团准备再次出发时,成为光杆司令的汪老爷只能被关在家中吹胡子瞪眼。无论他如何怒斥责骂,也再不能左右坚定信念的汪小姐分毫。 不过汪老爷除了生气以外,心中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骄傲自豪。 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儿,养出来的不是朵娇花,而是一棵独立自主的大树。雷厉风行的手段已经到他这个爹爹都自叹不如的程度,一如她娘亲当年的风采。 而姜念在欣慰之余,也没忘了留些得力的人手给汪小姐,毕竟总有些不长眼的人会觉得弱女子好欺负。 还有使团带来的一些天驰王朝独有的商品,姜念也特地留下了一些,好叫汪小姐帮着售卖,开拓天隐王朝的市场。 因着他们在边陲小城耽搁了几日,京城等着的大皇子颇有些着急。来信催了两次后,使团随后的速度便加快了许多。 加上在庄大人的照拂下一路平安无事,仅仅走了月余,便抵达了天隐王朝最大的城池,也是天隐的都城——西宁城。 从城外三里开始,西宁城便张灯结彩的处处都是喜庆之色。 进了城中,姜念听见外头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动静,便稍稍掀开了车帘往外望去。只见宽阔的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满脸喜气洋洋的不知在欢庆着什么。 姜念正疑惑之际,又感觉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紧接着,庄大人恭敬万分的声音便从车厢外传来。 “还请正使在此地稍待片刻,等这欢迎仪式结束后,我朝皇帝即刻便要召见使臣。” 欢迎仪式? “本使来此之前,庄大人似乎并未提及此事啊。” “都是百姓们听说了正使此次的来意,想着能与贵国互通有无、一利百利。他们自发组织的,民心所致,本官也不好扫他们的兴致。” 使团一路未歇,在马车里待了月余的姜念这会儿已经有点疲惫,他只想着快些见过老皇帝后就可以回客栈躺平了歇息。 没想到还有这茬子事。 算了,都到这儿也不差这一会儿。 心累的姜念闭了闭眼睛无奈应道。 “好吧,本使在车中候着便是。” 可庄大人却是嘿嘿一笑,在车外恼人的继续说道。 “嘿嘿,恐怕是要劳烦正使下车,从前方那火盆上越过这仪式才算完成。” “火盆?” 什么火盆? 姜念心生烦躁之际一把拉开了车帘,只见马车的正前方,正放着三只排成一线的铜盆。其内放着几块燃烧着的木炭,倒瞧不出是什么炭,只隐约能闻见丝丝香气。 铜盆一旁还站着一位端着干草的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宫中的太监。 这不是有些地方的婚嫁习俗嘛?怎么他一个使臣也要越火盆? 他也没听允安王说过啊。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略显怪异的火盆,姜念心中不禁有些打鼓。他目光不善的看向庄大人,语气中满是质疑。 “越火盆驱邪避害,更能去晦气除病气……” 庄大人笑呵呵的解释着,看姜念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便立马改口劝说道。 “既然正使不信,那本官也不多说。这只是我朝百姓常用的仪式,正使当它是种祈愿美好的精神寄托。火盆三步便可越过,也没什么的。” “随你怎么说,总之本使不去。” 姜念满脸不悦的甩上车帘,冷冷的丢给庄大人一句话后便再也不出声了。 当他傻啊,他们天隐最会搞那些暗戳戳的阴人手段。 今日不管这火盆有没有问题,他都不会节外生枝,拿自己的安危去赌他们没在这里头搞事。 “这……哎呀这真的没什么的。” 庄大人没想到他会碰一鼻子灰,看着两旁仍旧兴奋的百姓心中不由得苦笑几声。 这可如何是好。 没办法的庄大人无奈的往队伍后半段走去,陈掌柜等人坐在各自的马车里,他想着或许能有人劝得动姜念。 不过庄大人属实是病急乱投医,陈掌柜是姜念的人,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反过去劝说姜念。 而百无聊赖的林月寒一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登时便从马车中跳了出来。看着地上那三个火盆嗤笑一声后,顺手就扯过身旁的马鞭,几番挥舞之间只听得“哐当”几声。 闻声而出的姜念只瞧见三个火盆被抽的直立起来,带着火星子在面前的空地上四处滚动,最后消失在慌乱的人群之中。 看着混乱起来的场面姜念不由得笑出声来,他原想着在他国地盘不宜起冲突,这才待在马车中想让庄大人自己把火盆撤下去。 不想队伍里还有位女中豪杰林月寒,直接给人家火盆都掀翻了。 牛啊。 他冲着林月寒竖起个大拇指,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赞扬之色。而林月寒则是立刻双手叉腰,给姜念回了个洋洋得意的表情。 “你干什么!” “你竟敢掀翻火盆!神会惩罚你的!” 和他们二人相比起来,周围的百姓简直是怒发冲冠,纷纷冲着场中的林月寒怒吼道。 “快回来。” 姜念怕百姓们冲上前来,赶紧冲着林月寒招招手。可她却环视四周不屑的撇了撇嘴,随后才钻进马车后和姜念相视一笑。 “世子!你这犯了众怒,叫我如何是好!” 有些压不住百姓的庄大人顿时慌了神,奔到姜念的车前急慌慌的质问道。 姜念把林月寒手中的马鞭扔出了车厢,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手后,才满不在乎的开口道。 “你还敢来问本使?若不是你擅作主张,会有如今的事吗?现在随你怎么办,总之你记住,本使代表的是天驰朝廷,庄大人可莫要自误。” 大冷的天气,庄大人额头上沁满了汗珠。 他自然明白姜念话中的意思,若是他这位使臣在天隐出了什么闪失。就算天驰不会为了姜念出兵,朝中百官也万万不能接受被这般羞辱。 到那时,两国之间定然会有一场恶战。 这代价他实在是承担不起。 第246章 受罚? 想到这一层的庄大人心中不禁连连叫苦,这火盆虽然不是他做主设下的,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肯定要让他出来顶罪的。 没了主意的庄大人赶紧派人进宫报信,刚把周围百姓镇压住,宫中就来了老皇帝口谕。 别的没说什么,只叫姜念速速进宫。 因为只是老皇帝召见正使,并未正式设宴招待使团,所以副使方大人带着使团众人去往驿站安置,进宫面圣的只能有姜念一人。 安抚好担心不已的林月寒和钱四二人,姜念独自一人踏进了天隐皇宫。 天隐皇宫的建筑和天驰大差不差,都是一样连绵不绝的灰色墙壁,看着叫人只觉得压抑无趣。 姜念自小把天驰皇宫当自家花园逛,进了差不多的天隐皇宫也是一样的悠然自得,根本不知道紧张二字该怎么写。 正殿之中,天隐朝臣双手垂立分站两旁,发须微白的老皇帝端坐在正前方的龙椅之上。本是没什么表情的众人,在见到姜念之后顿时神色各异,更有人怒目而视, 这一发现让姜念心中一时冷笑不已。 他这趟出使说是为了两国贸易互利互惠,实际上对待他国之人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无需管这些人怎么样,他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 如此想着,姜念看也不看两旁的人,径直走到殿前对着老皇帝躬身行礼道。 “外臣拜见天隐皇帝陛下。” “呵呵呵,免礼。几年前你父允安王曾出使本朝,朕与他之间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本以为能借由此次机会再同故友交谈一二,却不想天驰皇帝派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 老皇帝不停的打量着姜念,提起允安王时语气听起来虽是和善,但后面的话就是对姜念的极度不屑。 甚至说起天驰皇帝也无一丝善意。 听闻此言的姜念神色不改,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实则在心中疯狂腹诽着老皇帝的虚伪。 说什么狗屁相谈甚欢,临行前允安王跟他交代过了。 他跟这老皇帝除了宴会上交谈过两次,其余时间便再未见过,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见如故。 “不过你同你父亲倒是十分相像,也算是解了朕心中些许遗憾吧。” 见姜念只笑着并不作回应,老皇帝轻叹一声后垂眉又说起别的来。 “使臣本该早两月便到的,因你们天驰境内有胆大包天,敢出手袭击使团的劫匪这才耽搁了。呵呵,朕听闻你受了重伤,如今可好些了?” 一国之君不说正事,叽叽歪歪的说这些干啥? 嘲讽天驰? 不知老皇帝闲扯这些话的用意,姜念扯开了嘴角又正经一拜道。 “多谢陛下关心,外臣的身体如今已经大好了。” “好了便好。” 老皇帝略一颔首后又点了点头。 “先前礼部尚书来报,说想在城门处为你设下火盆祈福,朕念在同你父亲相识一场的份上便同意了。 却不想你这年轻人不领朕这份情,不肯越火盆就算了,竟还纵容手下将火盆掀翻。” 弯弯绕绕好一阵子,老皇帝摩挲着自己的胡须终于将他的意图说了出来,神色中还装得十分为难的模样。 “众目睽睽之下,朕即便有心也无法帮你遮掩什么。众怒难犯,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才能平息本朝百姓的怒气呢?” 呵,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被众人紧盯着的姜念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在心中狠狠翻了个白眼。 可谓是脸上笑嘻嘻,心里…… 他想也没想,随口便扯出个理由来。 “此次掀翻火盆事出有因,实属是无奈之举,还请陛下容外臣解释。 外臣到了贵国本该入乡随俗跨越那三个火盆,只是外臣幼时曾去护国寺算过一卦。大师断定外臣命格贵重、生而火旺,此生万不能主动靠近火源,否则定当引发城中大火。 外臣年少时不信邪,非要去靠近火源。结果当夜就无故发生了一场大火,府上损失惨重,自那以后外臣连烛火都不敢靠近。 想来陛下大人有大量,不会同外臣这个不知者计较什么。” 此事当然是鬼扯一通,不过天隐王朝各类教派繁多,举国上下几乎无一人不信服鬼神,姜念扯出这种理由来也正符合他们的信仰。 而且鬼神之说本就虚无缥缈,更是无处验证,不失为一个绝佳的理由。 果然,老皇帝虽然不信这推脱之词,但也只是紧皱起了眉头低声重复着姜念的话。 “命格贵重,生而火旺。” 正当姜念觉着这也能行的时候,他身旁的一位文官打扮的人站了出来叫道。 “正使真是巧舌如簧!既然大师有此预言,怎么不见你在城门处说明?而且你只需避开便是,又何需叫手下人掀翻祈福的火盆!?你可知那火盆对我朝的寓意!” 这文官站得离姜念极近,嗓门又实在是大了些。姜念强忍住了捂耳朵的动作转头冲着文官坦言道。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本使虽是第二次出使贵国,但上一次也不曾见过这欢迎仪式,也确实不知那火盆的寓意。 至于掀翻火盆,手下人关心则乱又是初来乍到的实在不懂规矩。本使在这儿替他给各位赔个不是,不知这位大人可否谅解啊?” 姜念一番客气话,这文官倒是当了真。看姜念年纪轻轻又没什么架子只当他好欺负,立刻脸色一变厉声训斥道。 “哼,既然使臣知道自己错了那便该罚!我朝出言不逊者鞭笞三十,不敬鬼神者杖责五十。使臣胆敢掀翻祈福火盆,更是罪无可恕!依我朝律法,起码要杖责八十才行!” 这话还没说完时,姜念的嘴角就止不住的抽动起来。 他没忍住还是揉了揉被吵的有点痛的耳朵,心中思索着究竟是这人疯了,还是整个天隐都疯了? 莫名其妙非要让他越火盆就算了,这会儿口出狂言说还要杖责他。 这是觉得天驰要灭亡了,还是他们不想活了要拉着整个天隐自寻死路? 看姜念沉默不语,那文官还要说话,却被另一位中年人给制止了。 这中年人瞧着倒是比文官彬彬有礼些,他冲着姜念拱手一礼,轻声道。 “杖责八十是重了些,正使代表着天驰又是皇室血脉实不该受此等刑罚。不如正使将那位打翻火盆的手下交出来,由他代正使受过。” 姜念扫视一眼四周的官员,见他们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便明白了。 这是看他年纪小好拿捏,明着是说惩治他手下人,实则为的是借此来踩一踩天驰的脸面啊。 呵。 别说姜念往日就不是个能受气的主,这会儿单单是为了天驰的脸面,他也得叫这些人知道知道什么叫骑虎难下。 姜念学着老皇帝的样子眉头一皱,也故作为难道。 “唉,外臣不愿叫手下人因此受罚,也不愿因此挑起两国之间的矛盾。总之都是因外臣不越火盆才惹出的事端,不如这样吧,请陛下这就下旨让殿外再设火盆。 别说三个火盆,就是有三百三千,外臣也定然一一跨过,以此赎清外臣身上的罪过。” 紧接着他又后退两步,躬身冲着老皇帝深深一拜,神色肃然的满是正经之色。 “只是外臣要事先言明,护国寺大师之言绝非儿戏。待外臣跨越火盆之后,城中定要多加留意防范,以防突发火情。并且……” 说到这里姜念停顿了下来,回身扫视四周对着殿内众臣由衷的露出个笑脸来。 第247章 大皇子 众臣见姜念笑得这般和善,心中皆是愈发鄙夷不屑起来。 年轻人就是好摆弄,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只知道笑脸迎人。 有一位站在最前头的老臣,冲着姜念翻了个白眼后还不够,紧跟着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使臣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故弄玄虚。” 面对这番充满嘲弄的话语姜念也不气恼,他甩了甩衣袖转过身来扫视起在场的众人,朗声道。 “若是真应了大师的预言,日后这宁西城上下有任何火情损失、百姓伤亡,今日提议本使越火盆的诸位大人都逃脱不了罪责。 而且本使听闻,贵国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都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想来应验之后不会再有人怀疑我朝护国寺大师的能力,也再不会有人觉得掀翻火盆是本使故意为之了吧?” 姜念的一段话掷地有声,被他目光扫过的、刚刚还叫嚣着一定要惩处姜念的殿内众臣,心中都有些打退堂鼓。 一个个顿时没了嚣张的气焰,全都低下头躲避姜念此刻如针如剑般的目光,不再吭声。 他们确实是想为难姜念不假,但他们也不敢拿自己的信仰去赌未知之事,更不敢在这儿夸下海口承担什么责任。 毕竟这鬼神之事,无人能预料得到。 高座之上的老皇帝将众臣的反应都看在眼中,心中不悦的同时面上神色愈发黑沉起来。 一群没用的废物,本想给天驰使臣一个下马威,却不想反倒被姜念摆了一道。 这偌大的殿内明明站满了朝臣,可忽然间就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老皇帝正自觉难堪之时,一直在旁默默观察着的一位年轻人走上前来。 “父皇,设火盆本就是为了给天驰使臣去晦祈福,可事先却未曾了解使臣的不便。如今好心已经办成了坏事,若是再应了大师的预言岂不是更叫使臣心中愧疚。到时累及百姓更添罪责反倒不妙,儿臣以为此事倒不如就此作罢。” 此人说罢,转头冲着姜念和善一笑。 姜念瞧着这人一身显眼的明黄蟒袍,想来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正是天隐大皇子。 他目光往大皇子身旁看去,再没有身着明黄蟒袍之人,看来那位二皇子曲晏还没到能踏足朝堂的时候。 这时候的众臣都被架到了火盆之上,正差一个解围的人。大皇子的这番言论瞬间得到了众臣的响应,纷纷出言附和道。 “大皇子所言极是,臣等皆是此意,此事就此作罢吧。” “那就依皇儿所言。” 老皇帝望着大皇子颇为满意的笑了笑,随后似乎是累极,他不愿再多言只随意挥了挥手后满脸疲色的离开了。 “朕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等老皇帝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殿内众臣一下子便松了口气,成群结队往外走的同时口中还不停的窃窃私语着。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小世子年纪轻轻看着好拿捏的很,结果相处起来却是十分棘手啊。 而跟在领路太监身后的姜念,双手背在身后状似十分随意的打量四周,实则是在心中默默观察着地形。 敏锐如他,自然能注意到众臣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扫视,与先前刚进殿时相比更加不善起来。 看来这趟出使,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略怀心事的姜念退出了皇宫,正要进使团的马车时,耳边却隐约传来一道遥遥的呼唤声。 “还请天驰使臣留步!” 姜念回头一望,一位小太监正小跑着往自己这边奔来,到他车前喘完两声粗气才说道。 “使臣留步,我家主子有请。” “哦?你家主子是哪位?” “我家主子是当朝大皇子,还请使臣随我来。” 小太监恭敬的行了一礼,也不问姜念愿不愿意去,只径直转身在前头带路。 这大皇子先是派了庄大人去边陲小城向他示好,刚刚在殿上又出言解围。 这会儿还在宫门口,便差人来寻他这位他国使臣私下见面。 想同姜念结交之意十分明显,不过此举过于明目张胆了些。 姜念心中默默思索着大皇子的意图,不过终得见了面才知道他究竟所图何事。 正好,他也想探探宫中其他路线。 他索性也不说话,挥手示意使团的马车先行回驿站,随后抬脚跟上了小太监的步伐。 小太监一路无言,带着姜念左拐右拐,路过一处花园后终于在一处破败的小门前停下了。 明明是在宫中,可此处看着荒凉无比,四周的围墙上爬满了肆意生长的植被,应是人迹罕至之处。 姜念正疑惑之时,那小太监推开了小门,在“嘎吱”一声中对着姜念说道。 “请使臣自己进去吧,我家主子正在里头候着呢。” 若是自己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被杀,可有人能知晓? 姜念还在脑海中默默的想着,而腿脚已经快脑子一步往门内迈去。 他才踏进院中,身后的小太监便迅速地将小门关上了。 这一扇破门有什么好关的,又能挡得住什么? 姜念心中腹诽的同时又不停地暗骂那位大皇子,神秘兮兮的不知道究竟在搞什么鬼。 来都来了,就进去瞧瞧吧。 抱着这种想法,姜念移步顺着院中小路往里头走去。 这小院到处破败不堪,入目皆是荒凉之色。直到一处凉亭前,他才瞧见那亭中有一抹极为显眼的明黄色。 正是大皇子。 “几年前允安王出使本朝时,我无缘得见世子。这几年虽远在天边却时常听闻世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大皇子一见姜念立刻起身相迎,像是看见老友一般热情的紧握住姜念的双手。 口中的客套话让姜念瞬间堆起笑脸来,同他虚情假意道。 “哈哈哈,我不过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世子,哪能比得上大皇子如今声名显赫,权势滔天? 更何况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是什么打鸡骂狗的坏名声,竟传到了大皇子的耳朵里。大皇子虽是玩笑之言,却当真是叫我无地自容啊。” “来来来,世子请坐。” 大皇子面色不变,拉着姜念在打扫干净的凉亭内坐下。 随后仍旧抓着姜念的手说道。 “世子切莫自谦,我倒是瞧着世子乃是世上难得的聪慧之人。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结交之意想必世子早已知晓,心中所图世子也不会不明白,就不知世子见了我之后心中是何想法?” 大皇子说了一堆,姜念都没怎么在意。 他的双手被人紧抓着只觉得极为不适,听见大皇子问他什么想法。 他脑子里只有把大皇子打一顿这一个念头。 一见面就抓着他的手不放,他能有什么想法? 不是变态就是有病。 反正姜念这会儿觉得,这天隐上下怕是没一个正常人。 他假笑着把自己的手从大皇子手中强行抽了出来,毫不掩饰的在衣袍上蹭了又蹭才开口道。 “大皇子这话说得叫我实在糊涂,此次皇伯伯派我出使贵国为的乃是国事,我二人私下见面已是极为不妥。结交之事更是不可轻言,若是大皇子有事指教……呵呵,我这人向来愚笨的很,还请大皇子明言。” 见姜念装傻不肯接他的话,又见他毫不掩饰的动作中满是嫌弃之意,大皇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暗淡了许多。 他收回手来给姜念倒了杯茶水,声音低沉下去缓缓说道。 “也罢,孤就同世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孤对皇位势在必得,还请世子在必要之时助孤一臂之力……” 第248章 击掌为盟 闻言,姜念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他将大皇子递过来的茶水推了回去,自己另外又倒了一杯。 浅尝两口后这才说道。 “大皇子这话让我是更加不明白了,你本就是贵国储君,当朝太子。等皇帝百年之后,储君理所应当的继承大统,又何须他人助你一臂之力?” “世子心中跟明镜似的,何必出言调侃我。如今这小院内外只有你我二人,我便也直说了吧。” 大皇子将那杯被推回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说话间紧盯着姜念的脸庞,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改变。 “历朝历代,踏上至尊之位的过程哪个不是血雨腥风?即便是储君也不能保证笑到最后,更何况孤还有那么多好弟弟。孤又岂能不做两手准备? 孤本也不想让外人插手本朝之事,只是前些日子偶然听闻,世子在边境一处小城发现了我二弟母家的势力,如今手上还有那些人员的名单。” 这话虽说是疑问句,可大皇子却像在阐述事实一般,说完又静静等着姜念的反应。 黄沙镇的事牵涉人员众多,姜念本也没想着能瞒住大皇子。 甚至,他原也打算在必要时将名单送于大皇子,好为天隐王朝的内斗再添一把火。 不过大皇子居然这么轻易且直白的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是姜念没预料到的。 看来老二曲晏给他带来的压力是极为紧迫的。 紧迫到他不惜拉拢姜念这个他国之人。 大皇子既然已经知晓,姜念也不再瞒他,先是恭维一句后接着悠悠的承认道。 “大皇子耳目遍布天下,真是没什么能瞒得住你的。不错,我手上确实有份名单,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大皇子需要的。” 一听姜念手中真的有名单,大皇子的眼睛都亮了几分,看着姜念急切道。 “只要东西事关二弟,那便是孤所需要的。” “我把名单给大皇子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姜念出言询问的同时,心里也不住的回想着。 黄沙镇本就是天驰地界,刘城主四处搜刮来的那些银两已经全部用之于民。 陈掌柜拗不过姜念的意愿,最后还是在镇上开了座飞云客栈,镇上与从前相比更加繁盛起来。 百姓安居乐业,小乞丐们有了稳定的居所也有人照顾,不必再四处乞讨。包括醉欢楼的那些女子们,如今也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安稳过活。 二皇子失去了刘城主这位得力的敛财干将,和阿狄可的合作之中又白白损失了几乎两座练武场的精兵。 而姜念不过是花了些气力,费了些脑筋罢了。手中剩下的那份名单,如今还能拿来搅一搅天隐的风云,简直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且太子早已经和二皇子勾结上了,他和大皇子的合作既没什么损失,也没什么问题。 心思回转之间,姜念面上又是一笑。他虽然还是一副没所谓的样子,但大皇子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 这是基本上答应同他合作了。 至于好处嘛…… 二皇子曲晏这些年一直扮的安分守己的模样,却不想他的贵妃母亲已经替他私下里早已谋划了多年。 等他拿到名单后必定会罢黜一些官员,到时候和曲晏之间也算是正式撕破了脸皮。 而国与国之间虽说交好,但私心里谁都不愿意见对方过得太平稳,将国家管理得太强盛。 姜念给了名单后就坐山观虎斗,若是他们二人相争之时削弱了国力,那更是天驰百官喜闻乐见之事。 这对姜念这个他国之人来说,还不算天大的好处吗? 不过大皇子非常瞧得上这位盟友的势力,现在更是需要姜念帮助的时候,自然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 只见他展臂一挥,颇为豪迈的许诺道。 “金银财宝、绝色美人,应有尽有。” “大皇子觉得在下会缺这些?” “哈哈哈,确实是孤考虑不周了。以世子的身份地位,当今天下恐怕已经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既然世间俗物皆配不上世子,孤也就不拿那些东西出来徒增笑料了。” 大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朗声笑着起身,背对着姜念看着凉亭边那泉活水又说道。 “孤从来不曾轻易许诺,但若是世子当真助孤一臂之力,孤以天隐储君的名义在此起誓,在有生之年可以答应世子三个要求。” 说这话时,大皇子面色肃然极为认真。 不过姜念没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毕竟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更何况起誓的是一国储君,历朝历代中身居高位却出尔反尔之辈多如过江之鲫,他又怎么会把此番戏言当真? 他望向起誓的大皇子似乎是十分认真,实则满是随意的追问道。 “三个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 刚刚才放出豪言壮语的大皇子倒是卡顿了一会儿,那起誓的手掌还不曾放下,略略思索后颇为谨慎的回答道。 “除了叫孤将天隐拱手相让,以及拔剑自刎之外,任何条件都可以。” 见大皇子这般小心翼翼的补充条例,这下姜念反倒是有些信了。 “当真?” “君无戏言!” “好!” 大皇子斩钉截铁的话刚说完,姜念便立即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无人出声只默契的同时举起手来。 破败的小院内回荡着“啪啪啪”的三声清响。 三击掌,盟誓成。 达到目的的大皇子,神情顿时松泛了许多。 “既然已经达成了共识,孤也不再多说什么。这就派人送世子回驿站,正好将那名单拿回。为了感谢世子相助,也为了庆祝我二人首次合作。几日之后孤还有大礼相送,还请世子在驿站莫要心急。” 姜念不知大皇子口中的大礼是什么东西,想来不过是些天驰没有的奇珍异宝。 他对奇珍异宝也没什么兴趣,漠然点了点头后便原路返回。 和大皇子说了那么多的话,回到驿站的姜念自觉心累不已。他甚至心思没复盘今日之事,倒头便睡…… 直到三日后正式招待使团的宴会上,姜念才知道大皇子口中的大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彼时,他正坐在殿内默默品尝着天隐的菜式,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的,正是乔装改扮后的林月寒以及钱四二人。 这场接待使团的宴会由大皇子全权包办,而老皇帝只在先头露了次脸后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老皇帝不在场,两国的官员心中都松快了不少,互相之间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再加上大皇子安排的各类精彩的歌舞表演,宴会现场的气氛可谓是一派祥和,仿佛两国官员本是一家一般。 和这些热闹格格不入的就是姜念这一边,那些官员碍着身份,以及前几天刚见识过这位小世子的厉害。 既不敢上前来说什么客套话,更不敢来劝酒。 正好他也不饮酒,谢绝了大皇子的同坐后,只时不时将好吃的菜式分些给身后的两人。 酒过三巡,双颊微红的大皇子,忽然在前头站起身来。 “诸位!早在听闻允安王世子要出使本朝时,孤就为他备了一份大礼。本想前几日送去驿站了事,可孤转念一想,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还是该让诸位也饱饱眼福啊!” 不知大皇子是真醉还是假醉,脚步虚浮着走到姜念身旁,拍了拍手掌。 姜念听完大皇子的一番话,再看着他已然有些飘飘然的神态,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第249章 绝色男子 正当他感觉这份大礼不是什么好事的时候。 只见几位太监抬着一座被红绸完全盖住的,半人高的、方方正正的东西进入了殿内。 看到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东西所吸引,策划惊喜的大皇子神情颇为满意。 他丝毫不耽搁的径直走上前去,挥退了几位太监后拽住那红布猛的一扯。 随着大皇子的动作,轻盈飘逸的红绸顿时在众人眼前滑落在地,盖着的半人高的东西立即暴露了出来。 “哇!” “我靠!” “这简直有伤风化!” 随着红绸的滑落,殿内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的同时,口中还发出阵阵惊叹之声,甚至还有老臣连称丢脸。 刚刚起身的姜念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更是像受到了惊吓一般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不过他没机会摔倒,林月寒和钱四二人已经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他。 姜念还没稳住脚步,耳旁已经传来钱四语气悠悠的呼唤声。 “哥哥……” 抬头对上钱四满是幽怨的目光,姜念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猛得一闭眼睛。 转过头去却又看见林月寒点头似捣蒜,口中还恍然大悟道。 “原来你喜欢这种。” 到底是谁喜欢这种啊! 这……这真是叫他百口莫辩啊! 姜念冲着二人露出个尴尬至极的苦笑来,心道这大皇子真的不是在拿他寻开心吗? 众人的反应不为别的,只因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什么奇珍异石,而是一座扎得严严实实的笼子。 笼子里铺着一张虎皮,虎皮之上还有一位半坐半靠着的,肤若凝雪、貌似桃花的绝色男子! 若只是位男子也就罢了,偏偏那男子浑身上下的衣料少得可怜,只穿了件像野人族的草裙一般的衣物,堪堪只够遮住些重点部位罢了! 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成何体统! 趁着大皇子还在笼子边转悠着欣赏美人的功夫,姜念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将身旁二人一齐转了个身子。 “转过头去,不许看!” 听到声音的大皇子回头望向姜念这边,见三人皆是背对着绝色佳人,不由得大笑着上前道。 “哈哈哈,世子何必如此拘谨,孤将如此绝色呈上殿前,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饱饱眼福嘛! 而且你自己不看怎么也不让随从看?难不成世子竟这般小气,舍不得叫自己日后的枕边人被旁人瞧去一星半点?” 姜念背对着大皇子,用眼神警告了林月寒和钱四二人一番。转过头来后立刻变脸,对着大皇子微笑着说道。 “大皇子莫要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枕边人。不过这份大礼我实在是无福消受,这笼中人几近全裸也实在是有碍观瞻,还是请大皇子快些将这笼中人盖起来抬回去吧。” 说话时,姜念的目光有意避开了笼中人,生怕余光瞄到什么不该瞄的地方,万一长针眼了可如何是好。 他自觉说得十分明白的话语,可稍有些醉意的大皇子却是听不懂了。 他闻言愣了片刻,随后指着笼中人对着姜念大声喊道。 “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没瞧上这位美人?” 被大皇子的话语吸引,殿内众人的目光纷纷从笼中人的身上转移到了姜念身上。 等听清楚大皇子所说的话后,众人更加惊讶不已,看着姜念的眼神中越发充满了探究之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更何况笼中人确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就是几位年老体弱的老臣见了都觉得呼吸不畅。 这小世子却说瞧不上,难道他竟是位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被诸多目光紧锁住的姜念顿觉不适,他略一皱眉想发火之际又忍了下来,冲着大皇子摆手解释道。 “并非如此。” “那便是瞧不上孤了。” 大皇子略有不满的冲着姜念打了个酒嗝,口中酸臭的味道熏得姜念只作呕,下意识的将大皇子推远了些。 “大皇子,这世间之事并不是只有瞧得上瞧不上之分。我承认这男子确实美貌,也的确把寻常女子都比了下去。但我与他同为男子,你这叫我如何是好?” 前几日姜念还觉得大皇子挺聪明清醒的一个人,怎么稍稍喝了几杯就变成了这样? 感觉跟醉鬼着实说不通道理,他干脆两手一摊,无奈的说出心中的大实话来。 这话已经说的足够直白了,大皇子顿时明白过来随后满脸歉意道。 “世子的意思孤明白了,原来世子不好女色爱男色的那些话都是外头谣传。世子莫怪,实在是两国京都相隔甚远,这话传来传去的不少人当了真,孤也听信谣言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来。哎呀,这实在是叫孤羞愧难当啊。” “不知者不怪,大皇子也是一片好意。” 这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根本不像是醉酒之人。 而姜念意识到这一点后,看着大皇子恨不得能给他来上一拳才好,可他还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好意二字。 只为了让那位几近全裸的男子,快点消失在他眼前。 “现下还是快点把那笼子抬走吧。” 大皇子闻言登时便有些不乐意,想也没想就开口驳回了姜念的话。 “那怎么能行?孤乃一国储君向来金口玉言,这礼物都叫众人瞧过了又岂有抬回去的道理。既然世子不方便收,孤把美人送给旁人也是一样的。” 说着,大皇子的目光在殿内四处搜寻起来,应该是在想能将笼中人送给谁才好。 目光绕场一圈也没能定下目标,大皇子的眼神又转回姜念身上,接着状似随意的对着早已转过身来的林月寒二人问道。 “不知世子这两位随从,可曾瞧上那位绝色了?若是瞧上了,孤就做主将他送给你们二人。” 这两人什么时候把头转过来的!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不好! 惊怒之余的姜念忽然想到了什么往事,警铃大作的同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望了钱四一眼后,立即出声替他们二人严词拒绝道。 “万万不可!” 眼看着已经有人就要点头把美人收下,却被姜念一句话吓得闭上嘴巴缩了回去,大皇子闻言则是对着姜念颇为疑惑地问道。 “为何?” “自然是因为他们不好男色。” 姜念根本不去看林月寒二人的神情,只眼观鼻,鼻观心,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二人好不好男色都另说,主要是从前在淮水城买下的那对漂亮的双胞胎,钱三两和钱五两如今还在使团里待着呢。 万一钱四又觉得这男子漂亮,再把他也带回去,那他们身边可就太惹眼了些。 而且钱四过几年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若是身边一直有那么多漂亮男子,不论他是否好男色,在外人看来名声上总归是不好。 作为年长几岁的哥哥,姜念可得为他把这些不好的事情掐灭在摇篮里才行。 还有林月寒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妹妹,姜念只需看她那双盯着笼中人发亮的眼睛,就知道她对大皇子的提议是十分的跃跃欲试。 这怎么能行? 别说她还没及笄根本不懂男女之事,就是及笄了,姜念也没听说天驰王朝有谁家女儿养男宠的。 总之这男子去哪儿都行,反正不能跟他们回去。 姜念心里暗自想着一长串的事情,可大皇子却不知道他的心思。他闻言把姜念拉到一边,揽着他的肩头语气颇为惋惜的指教道。 “哎,你还是过于年轻了些,不知道这男子的好处。孤同你说,这男子在床笫之间……” 第250章 扮猪吃老虎 殿内燃着火盆温度比外头高上不少,可几乎赤裸的笼中人依旧蜷缩在虎皮上瑟瑟发抖。 不知自己的命运,该何去何从。 醉酒的大皇子指着笼中人大谈特谈男人的妙处,完全没注意姜念愈发铁青的脸色。 姜念望向笼中人那纤细白嫩的身体,再看看他那张雌雄莫辨、微微泛红的脸庞,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明明是让殿内众人都觉得我见犹怜的美色,姜念却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 他猛得打了个寒颤后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推开了喋喋不休的大皇子,强忍着胃中的翻滚快步走出了宫殿。 “哥哥,你怎么了?” 顾不上同其他人交代什么,林月寒和钱四二人急忙紧跟着姜念往外走。 姜念察觉到自己如今的不对劲,没有搭理二人的话,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前头作为女子的二十多年可是喜欢男子的铁直女,可他现在看着那男子不仅只觉得辣眼睛,心中还直作呕。 难道是他不喜欢这种柔弱类型的? 那他喜欢什么,勇猛肌肉男? “呕!” 想到这里的姜念终究没能忍住胃里的不适,扶着殿门口的柱子干呕了几声。 这下又把林月寒二人给吓坏了,她连忙将手中的斗篷披在姜念肩头,抚着后背顺气的同时急切的询问。 “方才并没有饮酒,这会儿是怎么了?” 姜念不愿同这两人讨论自己心中交战的想法,摆了摆手后随口解释道。 “无事,只是觉得里头的气味太难闻了些。”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已经知晓内情的这两人不明白。 他这番表现,分明是接受不了男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钱四面色微白,动了动双唇却终究没说什么。 钱四没注意到林月寒望向他的目光满是深意,似乎已经洞悉一切。 但林月寒随后又装似毫无察觉的模样移开了目光,继续轻抚着姜念的后背没再开口。 三人来时就瞧着天色暗沉了些,这会儿果不其然飘起了雪花。 姜念不想再回到那污浊的殿内,更不想再听大皇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语。 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一脚踏进已经有些积雪的宫道之上。 林月寒和钱四对望一眼,各自明白姜念的心烦意乱,自然都没有出言阻止。 本想趁着大雪散散心,不料才走出大门,姜念就迎面撞上了一人。 雪天路滑,相撞的二人同时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心绪难平的姜念正要发火,抬眼却瞧见又是一片明黄色的衣袍。 真是见鬼。 天隐宫中能穿明黄衣袍的人屈指可数,一个是先前离开宴会的老皇帝,一个是喝醉了酒的大皇子,剩下的那位该是中宫皇后才对。 但他眼前的却不是庄严的皇后,而是一位披着头发尚未及冠的少年…… 姜念还未说话,那人身后跟着的太监已经快他一步,上前呵斥道。 “你眼睛瞎了不成!竟敢冲撞二皇子殿下!” 太监的嗓音尖细无比,被吵到的姜念极为冷漠的瞥了那太监一眼,随即拱了拱手道。 “原来是二皇子殿下,失敬失敬。” 那翩翩少年倒是丝毫不见怒意,闻言冲着姜念一笑十分随和的回了一礼,紧接着道出了姜念的身份。 “正使无需多礼,我虽是皇子可也只是沾了血脉的光,在官场上可没什么身份的。” 二皇子的年纪和钱四相差无几,看起来还是位什么都不懂的纯真少年,那双丹凤眼笑起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如果姜念不知道他私下干的那些事情的话,恐怕是真的要被他这副纯真的模样给骗了。 姜念心说这也是位扮猪吃老虎的高手,面上的笑意却越发真诚。 “这大雪天,二皇子穿得这么单薄是要上哪儿去?” “闲着无聊四下逛逛而已。瞧正使的样子是要出宫,招待使团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吗?” “正是。” 宴会当然没结束,不过姜念没有半点不适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踏雪而来的二皇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意宴会是否真的结束了。 他急匆匆的赶来,连防寒的斗篷都不曾穿上。 为的就是在姜念离开之前,偶遇他。 “哦,不知正使可否得空,和我聊上几句啊?” 姜念正想着怎么和二皇子碰面呢,机会就送到眼前来了。 经过前面那么多事情,他也有意试探这位二皇子的深浅,闻言立即回道。 “荣幸之至。” 此刻大雪纷飞的,外面虽冷却别有一番景色。 第一次见面又各怀鬼胎的二人,不约而同的寻了一处凉亭坐下。 隔着茶水升腾起的朦胧水汽,姜念先开口询问道。 “不知二皇子相邀,是想聊些什么?” “都行,你我年纪相仿又都是皇家子弟,想来该有许多共同话题才是。” 二皇子说着低头沉吟了片刻,抬眸望着姜念颇有兴味地提议道。 “我自打生来便在这深宫之中,从未出过远门,不如世子同我聊聊路上的所见所闻吧?” 看似闲聊,实际上第一句话就颇有深意。 居然说他从未出过宫,姜念才不信呢。 不过他也无意戳穿,顺着二皇子的话说了下去。 “看来二皇子是有福之人,不必像我这般东奔西跑,风餐露宿。这一路走了几个月,还有劫匪当道……那日刀剑加身,当真是叫我后怕不已。” 姜念知道二皇子的不简单,更不想露出什么破绽来,自然是挑了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出来聊。 二皇子则像是第一次听一般,双眸直看着姜念连连点头,听到精彩的地方还十分配合的鼓掌叫好。 一长串的话说罢,姜念喝了口茶水抱怨道。 “此次出使真是艰险,还不如让我继续待在京城发霉呢。” “世子此言差矣,大丈夫志在四方,本该游历在天地之间。我倒是觉得这些经历十分精彩,让人不禁心生向往之情。可惜我身在皇家,身不由己……” 二皇子却是不赞同姜念的观点反驳着,说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开口问道。 “对了,世子可听说先前草原十八部内讧一事?听闻他们的新可汗是个比我还小一岁的人,不知世子可曾见过?当真如此吗?” 终于说到重点了。 姜念眉眼一敛,望着亭外飘落的雪花叹息道。 “唉,我之前也被我父王一直箍在京城不得外出,哪里能去草原十八部看他们的新可汗啊。不过我确实听说,那位新可汗方才十三岁而已。年纪轻轻的就能统领草原十八部。真可谓是英雄出少年啊。” 二皇子说没见过阿狄可摆明了是在扯谎,姜念自然也毫无心理负担的跟着扯谎,口中还啧啧啧的连连感叹阿狄可的英勇。 二皇子点头附和着姜念的观点说道。 “草原人生来爱打爱斗,十八部也不似我们两国这般平静。听说他从前被老可汗所不喜,丢在偏远处不闻不问。如今的位子是靠他自己一刀一枪杀出来的,确实是叫人钦佩不已。” 随即他话头一转,无意间又将话题引到了姜念身上。 “不过我瞧着世子也是人中龙凤,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二皇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姜念装得十分紧张的模样看了看凉亭外,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哪里敢同他比较,人家再不济也是老可汗的亲儿子,我只是个世子而已。等我这趟回国,皇伯伯若是能封我做个闲散王爷,让我往后过点富贵日子我便心满意足了。” 第251章 碟中谍 二皇子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语气满是感慨的说道。 “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世子若是能得这般日子自然也是极佳。不过我同世子比起来,就惨了不少。” “你贵为皇子更是享天下无极之富贵,这惨字又从何说起啊?” 姜念只当听不懂二皇子的言外之意,看着他惊讶又满是疑惑的问道。 不过二皇子并没有打算回答姜念的问题,反而是身体前倾,凑到姜念身前颇有深意的反问道。 “世子对阿狄可钦佩不已连称英雄,那不知世子,看我如何?” 这下姜念可没再装傻。 阿狄可弑父杀兄,以雷霆手段这才坐上可汗的位置。二皇子问姜念如何看他,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也想学阿狄可嘛。 明白归明白,面上的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二皇子的话音刚落,姜念便像是受到惊吓般浑身一抖。刚刚端起来的茶盏立即脱手,转瞬间就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混账东西!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竟叫茶水烫着了世子的手!” 二皇子见状自然明白姜念是听懂了他的话,但他面上不显丝毫笑意,反而是转头冲着远处候着的太监怒斥道。 几个小太监快速将凉亭内打扫干净,随后又退得离凉亭更远了些。 “无妨无妨,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倒吓着二皇子了。” 姜念略含歉意的冲二皇子一笑,又挥手示意林月寒二人也站远一点。 二皇子的话已经说到了如此明白的份上,想必接下来就要说他约见姜念的目的了。 姜念估摸着,这人也是来找他合作的。 果不其然,重新为姜念倒了杯茶水的二皇子,转头看着一旁燃烧着的炭火缓缓说道。 “这皇家血脉说来高贵,实则最是身不由己。表面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实际上先是君臣后才为父子。 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我这么多年谨小慎微,深怕行差踏错连累母家。旁人不懂得里头的辛酸就罢了,聪慧如世子,难道也不懂吗?” 见姜念默然不语,二皇子叹了口气又道。 “如今还好些,我到底与父皇尚有父子亲情。若是等到大皇子登基,我这位贵妃所出的皇子,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 “而且,同为父皇血脉,为什么他能做储君,我就得做个安分守己,说不得日后还要尽心辅助他的臣子?就因为他比我早生几年?就因为他投生在了正宫皇后的肚子里,而我的母妃只是个贵妃而已吗?” 只见二皇子一边不住的说着,温和姣好的面容逐渐扭曲,其面上神色越发癫狂起来,口中的话语也似乎失了理智般不管不顾。 “凭什么?他饱读诗书我便读得比他更多,他不善骑射我也日夜苦练,同为皇子我有哪一点比他差?可父皇为何只传授他治国之道,对我的功课却是丝毫不闻不问?” “还有!不论是家世背景,还是论相貌性格,我母妃又有哪一点比不上皇后?凭什么她能做皇后,而我母妃只能做贵妃? 他们母子处处比不过我们,却早就视我与母妃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有朝一日父皇驾崩,大皇子真的登基为帝,那我同母妃岂不是任人拿捏,到那时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姜念从已然有些偏执起来的二皇子眼中,看到了他满满当当的不甘心。 不甘心做老二,不甘心永远被大皇子压一头,更不甘心只做个臣子。 不过更多的,还是二皇子的野心。 他跟姜念弯弯绕绕的说了那么多理由,终究只透露了一个信息而已。 那便是他对那至尊之位的极度渴望,渴望到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得到。 “所以我要争,而且必须赢。” 二皇子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的说着,那一双丹凤眼中迸发出了对皇位势在必得的光芒。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这么多,姜念像块木头一般坐在对面,没有任何回应。 说罢,二皇子抬眸,视线与姜念对望后放低了声音问道。 “我跟世子说这些的目的,世子可否明白?” “二皇子说得这般详细,我便是再蠢笨也该听懂了。” 发现练武场一事后根本不用二皇子说,姜念也明白他想干什么。 如今被他一问,兴致缺缺的答着又不解的问道。 “不过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呢?这是你们天隐的内政,我远在天边又能做些什么?” “以世子的能力和天驰皇帝的宠爱,你能够做的事情有很多。不过如你所说,这是天隐的内政,我也不需要世子做太多。 只是我听说大哥前些日子私下见过世子,不知你二人可否达成什么共识。我也不多问,只要世子愿意将我大哥的消息透露一二便可。” 好家伙,兄弟俩心虽不合却都是一个套路,跟他在这儿玩碟中谍呢? “我能得到什么?” 二皇子倒是没像大皇子一般说什么金银珠宝,绝色佳人。他直勾勾的盯着姜念的眼睛,从口中颇为自然的吐出几个字来。 “江山社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念闻言猛然一愣,随即一拍桌子仰天大笑起来。 面前许诺他江山社稷的二皇子早在几年前便和天驰太子狼狈为奸,两国境内有多处练武场、皇商元家更是安插在京城的暗线,前些日子还帮助阿狄可袭城。 明明做了那么多事情,如今却还以为姜念什么都不知道吗? 一个自己都要靠争夺谋反才有可能得到皇位的人,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轻易许诺别人。 这话简直是他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也不知道二皇子和天驰的那位太子哥哥合作之前,是不是也是这般说的。 不顾二皇子的反应,姜念犹自笑了一会儿,冰天雪地的感觉脸都笑僵了。 他搓了搓笑得酸胀的腮帮子,喝口茶水润润喉这才对着波澜不惊的二皇子说道。 “本使只图余生安稳富贵,并不像二皇子那般心怀宏图大志,想要的东西也无需他人相助。今日这话就当本使从未听过,二皇子最好也将此话忘了。” 姜念话中的自称变成了本使,意味着他是以天驰朝臣的身份同二皇子说话。 他看着二皇子目光逐渐森然凌厉,语气愈发冰冷的毫不掩饰道。 “否则本使一封书信,便可置二皇子于万劫不复之地。” 不是姜念威胁他,他手中握着二皇子的把柄无数,随便写点就够他喝上一壶的。 面对姜念的拒绝,二皇子仍旧毫不介意的微微笑道。 “世子心怀着实坦荡,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如此一来,我手中还真没什么能让世子瞧得上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们的合作就此作罢吧。” “哎,二皇子此言差矣。” 姜念可没说不跟他合作,他摆了摆手对着二皇子缓和了声音道。 “我瞧大皇子在官员中颇有声望,贵国陛下对其也是信重非常。他这储君之位做得极稳,助你顶替他荣登大宝恐怕是极为困难之事。 但我在贵国左右无事,而且最喜欢做这些极具挑战性的事情。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原以为合作无望的二皇子闻言则是颇为意外。 这理由虽说鬼扯了些,但他并不想管姜念究竟为何帮他,只要别去帮大皇子,对他而言便是天大的好事。 二皇子起身紧握住姜念的手,生怕他出尔反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第252章 藏书阁 二皇子如此说了,姜念自然也不驳他。二人相互稍稍用力的握了握对方的手掌,这见不得人的合作就此达成。 外头的雪下的更大了,几人来时的路已经被茫茫白雪所覆盖。 太监们在前头清扫着路面,姜念和二皇子两人出了凉亭,一左一右的分道扬镳。 这番表现是二皇子提议的,为的是让大皇子的人以为他们俩没有谈拢,从而更加信任姜念。 姜念对此提议不置可否,但其实在他心中大皇子倒比这位二皇子更加可信一些。 毕竟二皇子的母家一族为了得到皇位谋划了多年,而作为计划最重要之处的二皇子,绝不可能是位对着陌生人就可以敞开心扉、倾诉衷肠的人。 谁知道刚刚说的那些话里,有几句真又有几句假呢? 今日一早他们便为了赴宴做准备,现下又在宫中逗留了许久。如今宴会早已结束,可姜念却丝毫没有要回驿站的意思。 见姜念脚下的步伐不停,继续往宫中的某处走去。林月寒不禁快步上前轻声问道。 “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不回驿站吗?” “天色尚早,我去宫中的藏书阁瞧瞧。” 他还没忘记皇伯伯特地交代的事情呢。皇伯伯交代的事情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挺难办。 主要这事不好明着逮谁问谁,影卫们在天隐又极为受限,在暗地里探查也颇有些施展不开手脚。 姜念想着,能不能从书籍记载中寻找到他要的答案。 而天隐的藏书阁收录着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书籍,号称是天下第一藏书阁,就连绝版的一些古书也收录其中。 若是姜念能在书中找到答案,那他暴露自己真实目的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为了减少意外之事的发生,他必须得先去藏书阁看看才行。 “天隐的藏书阁怎么会对我们这些外人开放,别到时候将我们打出来。” 林月寒也知道天隐藏书阁号称天下第一藏书阁,非天隐皇室之人不得进入。而且其外守备森严,其内机关重重,是个即便用武力强攻也进不去的地方。 姜念既然敢去,自然是有能进去的把握。不过他有意逗弄林月寒,也不解释只满脸认真的问道。 “若是真的将我们打出来,你怕吗?” 其实先前在凉亭内,姜念已经同二皇子说过此事。 他说他刚到天隐便因掀翻火盆一事惹了众怒,想去藏书阁翻看些关于各类习俗的书籍,免得日后再出错。 二皇子刚得了位有力的盟友,又岂有不满足姜念想法的道理。 他评价姜念小心谨慎的同时,将自己可在宫中各处行走的令牌给了姜念。 如今这宫中除了老皇帝和嫔妃们的住所,姜念可以说是哪儿都能去了。 “我有一身保命的本事,当然不怕了。” 林月寒闻言满脸不屑,随后豪迈的拍了拍胸膛说着大话,又斜瞥一眼另一侧的钱四,语气里满是揶揄道。 “就是不知道他怕不怕。” 从先前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钱四,紧皱着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工夫搭理林月寒的言语挑衅。 见钱四不理她,林月寒干脆原地一站,双手叉腰冲着姜念抱怨道。 “哥哥你看他,本来就成天板着个脸让人难以靠近,现在还成了闷葫芦连话都不说,这样下去以后哪里能有姑娘家瞧得上他?” “不要这么说小四,他从小就是个话少的,哪能说得过你。而且你说的不对,说不定有姑娘家就喜欢他这样的高冷男人呢。” 姜念看着钱四颇为自信又满是自豪的说着。 吾家有弟初长成啊。 这副清冷公子的样貌,未来指不定迷住多少姑娘家呢。 “什么叫高冷男人?又高又冷吗?” 不过林月寒可不懂什么叫高冷,她只知道姜念这话是在夸钱四,顿时不服气的一通瞎理解着。 这话倒也解释得通,姜念被她说的哑然一笑,随后对着仍旧不吭声的钱四问道。 “怎么了?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刚刚在殿内不还好好的吗?” 看着钱四紧皱的眉头,姜念下意识的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两下,手掌刚伸到人面前又想起这会儿是在他国皇宫。 钱四现在的身份还是他的随从,哪能做这般亲密的举动。 若是被人瞧见了传出去,那他有断袖之癖的谣言往后可就更没法澄清了。 思及此,姜念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后又收了回来。 他没注意到自己收手之后,钱四的神色越发暗淡下来。只见到钱四低垂下头,声音闷闷的回答道。 “无事,只是想到了有一株药草临走前没交代人照看,这会儿想起来有些担忧罢了。” “真的?” 这个理由让姜念实难相信,算来钱四离开药王谷已经将近三个月,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药草的事情。 不过面对他的怀疑钱四只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姜念见状也不逼问,出言宽慰道。 “不知那药草价值几何?若是贵重,无需你交代也自会有人照料,若是寻常药草也不值得你这般忧心了。” 把眉头皱的那么紧,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哥哥说的是,不是要去藏书阁嘛?这雪越下越大,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钱四显然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敷衍着回答完就快步向前,领头走在了姜念前面。 姜念隐约觉得钱四说得并非实情,还想再追问时转而想到了那位貌美的笼中人。 他还记得,当时钱四见到笼中人的第一反应是满怀幽怨的叫他哥哥。但那语气若不是幽怨,而是撒娇呢? 就像几年前对着他撒娇卖萌,非要将那对漂亮双胞胎从人牙子手中买下来一样。 虽然这些年他们二人分隔两地,但姜念自认为十分了解钱四,知道他对这类漂亮美艳的,不论人或物都情有独钟。 而且那笼中人的容貌确实要比双胞胎还更胜一筹,难道钱四真的想把那人带回去? 被他阻止后没能如愿以偿,所以脸上才是这副满怀心事的表情? 不过那笼中人绝不能带回去。 双胞胎如今生得高大挺拔,只需稍稍遮掩一下容貌便能随着钱四外出做小厮随从。 可那笼中人却生的如同娇艳欲滴的花朵,四肢纤纤、腰肢柔软,带回去除了……再做不了别的事了。 也许是冬天太冷了些,冻得姜念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再往下想,看着钱四大踏步向前,逐渐远去的背影也不敢追问什么了。 方才不停挑衅的林月寒也安静下来不再言语,三人就这么闷头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藏书阁外。 和其他宫殿不同,藏书阁是一座独立的五层高楼,一层一层逐层缩小,最上头还有一顶塔刹,从外面看这藏书阁就是一座八角形高塔。 明眼看上去,藏书阁外有三队禁军来回巡视着,比皇帝的上书房还要多一队,暗地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盯着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姜念不需要硬闯,他掏出二皇子给的令牌经受禁军的搜身之后,便十分顺利的进入了传说中神秘的天隐藏书阁。 钱四和林月寒二人作为随从不能入内,只好去了一旁的暖阁内等候。 藏书阁内空无一人,姜念如同回了自己家一般放松。他背着手闲庭信步的快速掠过第一层的书籍分类,紧接着便径直顺着螺旋楼梯上到了最顶层。 最顶层的面积最小,但收藏的书籍却最有价值,姜念只扫了几眼便锁定了其中一本…… 第253章 有悖天伦 姜念瞧上的是一本叫《民俗怪谈》的书,这通俗易懂的书名和天隐皇宫看起来格格不入。 这种书名应该出现在街道上的小摊贩手中才对,居然还被如珍似宝的放在了藏书阁的五层。 这里头写的就是天隐各地区各类风俗习惯,习俗的来源以及一些民间故事。 姜念看的津津有味,直接盘膝坐在了书架前。 毕竟他没骗二皇子,他真的是进来看天隐习俗的。 只不过他想看的恐怕不是普通的习俗。 他是来找答案给皇伯伯解惑的。 自打天驰东宫的那位美艳宠妃离奇自尽后,太子一时难以接受她的离世,久久沉浸在悲痛之中。 也不知是哪个拍马屁的人,竟出了个把宠妃的身体保存下来的馊主意。 大情种太子也是一时昏了头,不顾太子妃、皇后的劝阻,又瞒着皇帝偷偷做了一张白玉棺材运进了东宫。 据说这白玉棺材由高人精心打造,又施法加持,可保亡者百年间容颜不改,肉身不衰。 原本被蒙在鼓里的皇帝并不知此事,可太子日夜看着白玉棺材里依旧栩栩如生的宠妃,心中越发不满足起来。 他不想隔着冰冷的棺材如此观望,若是能让宠妃从这白玉棺材里出来就好了。 太子一脉拍马屁的人实在太多了些,他这念头才刚显露出来一点,立即便有人寻了法子替太子把这可谓天方夜谭之事给实现了。 直接大手笔的挖空了城外一处庄子的地下,做了间极大的暗室。 其暗室地面、墙壁皆用白玉建成,其内床榻桌椅也皆是白玉做成。字画摆饰等细小物件,更是做得和宠妃生前所住寝殿一般无二。 将那位早已亡故的宠妃往白玉床上一放,屹然如她只是睡熟了一般。本就有些失去理智的太子见了此景欣喜万分,一得了空闲便往城外赶去。 挖空地下所需的人手不少,建造暗室可谓是动静极大。再加上太子处理朝政时常常心神不宁,又时时不回东宫反而去往城外留宿,这一系列异常的表现自然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这几年逐渐放权于太子的皇帝联想到那宠妃之事,心中顿有怀疑。他不露声色的暗地里派了人前去探查,探查回来的结果便是如此。 不过让皇帝勃然大怒的原因还不止这些,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太子晚间竟与那宠妃同床共枕,甚至于多番叫水清洗。 这所作所为,实在是骇人听闻,更是有悖天理人伦! 自己唯一的骨血竟是这般做派,深受震撼的皇帝在锥心刺骨之余还要以国事为重。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收回太子手中的多处实权,还不能叫太子察觉是因为此事。 于是,在姜念跑出京城待在黄沙镇的那段时间里,皇帝示意手下官员处处查找太子的错处。虽不在朝堂之上责骂,背地里在尚书房却是当着太子的面摔碎了无数茶盏。 骂得次数多了,太子虽不知缘由,却也渐渐收敛锋芒做小伏低。 终究是父子血脉,皇帝看着太子乖顺下来的模样,又忽的觉得自己的儿子并非那不堪之人。 种种荒唐表现或许是被奸人所害,受了什么巫蛊之术。 人一旦产生了一个念头,便会在脑海中反复推敲,逐渐从其他蛛丝马迹中得到自认为的所谓佐证,最后深信不疑。 天驰只有太子这一位皇子,自然不存在什么兄弟夺权、暗中算计之事。如此想来,皇帝觉得最有可能对太子下手的便是其他两国。 草原自不必说,他们自己内乱动荡不停哪有功夫算计他国,而且他们不擅长此类术法。 反倒是天隐同天驰国力相当,各类术法更是如同百花齐放,最有可能。 想到这点的皇帝当即就想派人前往天隐探寻,但他又没有这么做。 此事涉及皇家颜面,太子又是国之储君,动了太子等同于动了国本。万一让此事传扬出去,天下百姓会怎么看待太子,又会怎么看待天驰皇室? 太子所做所为虽然荒唐无比,但对于江山社稷的稳定来说不值一提。 顾及这一点的皇帝只能将此事埋在心中,叫姜念借着出使天隐的机会,好好调查一番是否有此类术法。 当然了,皇帝当时言辞含糊不清并没有跟姜念说这么多。这些内情是他回府之后和允安王一起派人探查得来的。 得知真相的姜念被雷的外焦里嫩,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头皮发麻,他万万理解不了太子如此变态之举动。 “你们不想活了?胆敢阻拦公主殿下的去路,公主一句话就能诛你们九族,还不快快退下!” 姜念聚精会神的正翻看着呢,忽然听得藏书阁外一阵喧闹声。那尖锐的声音穿过寂静的五层藏书阁,直往他耳朵里钻。 叫他没法儿再细细看下去。 姜念没办法,只得轻叹一气合上了书本。伸了个懒腰后走到了窗边,往楼下看去。 只见藏书阁的门外除了先前的禁军外,又出现了两位女子。 站在前头的那位看衣着应是位大宫女,另一位年轻女子站在后面并不出声。不过看她衣着鲜亮,头上的发饰也更加华丽许多。 姜念听见那宫女话中的称呼,后面这位女子应该就是大皇子的妹妹,天隐王朝的东阳公主了。 这大雪天,不知她突然到这儿来做什么。 门口的禁军拿着长枪无法作揖,只低下头冲着东阳公主不卑不亢的说道。 “卑职参见公主殿下,陛下旨意这藏书阁若无令牌便是皇室也不可入内。卑职等皆是奉命行事,还望公主不要为难卑职。” 一番话说的极为有理,姜念原以为娇娇公主要垂头丧气的原路返回了,结果却见她神色一冷骤然反问道。 “居然拿父皇压我,你确定连本宫也不可入内吗?” 禁军低垂着头不曾回应,东阳公主缓缓往前几步继续道。 “本宫竟不知此处究竟是不是天隐皇宫了,你们几位拿着朝廷的俸禄,也不知究竟是效劳于本朝还是他国派来的间谍。” 说罢,东阳公主也不管禁军的反应,回头对着自己的大宫女轻声问道。 “秋菊,你说这藏书阁究竟还是不是天隐的藏书阁?” “回公主的话,自然还是天隐的藏书阁。” 名为秋菊的大宫女福了福身子,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禁军的反应,口中回答着。 “是吗?可本宫怎么听说,天驰派来的使臣散宴之后往这边来了,如今应当就在这藏书阁内。 一个他国使臣都能随便进去,本宫乃是当朝公主却被你们在此百般阻挠,说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话间,东阳公主伸出自己的手掌,目光打量着手腕上戴着的红色串珠,口中十分随意的问道。 “你们说,我要是把这件事情告诉父皇,他老人家一怒之下会怎么处置你们呢?” 轻飘飘的两句话把几位禁军吓了一大跳,他们互换了个眼神后,心下都明白这位公主着实得罪不起。 几人立马推开大门,紧接着躬着身子退到两旁,口中连忙解释道。 “公主千万别误会,里头那位是拿了二皇子的令牌前来,卑职等只认令牌,并不知他就是天驰使臣。公主莫生气,卑职等这就让您进去。” “哼,这还差不多。” 东阳公主嘴巴一撇,带着大宫女神色倨傲的踏进了藏书阁。 方一踏入,她便冲着里头大喊道。 “人呢?去哪儿了?” 这藏书阁只有姜念一个人,东阳公主这话当然是在喊他,这让姜念心中顿生疑惑之情。 这人怎么好像是冲他来的? 第254章 请你喝酒 不等姜念多思索些什么,在一层寻不到人的东阳公主提起裙摆,“噔噔噔”的踏上了楼梯。 “快出来!你当本公主找不到你吗!” 几层都是书架无法藏人,她不用在其他几层多停留,没一会儿便上了五层。 姜念不知东阳公主来意不曾动弹,依旧站在窗边,对着刚从楼梯上露出头来的东阳公主展颜一笑。 来势汹汹的东阳公主似乎被这笑晃的有些走神,呆愣在原地停留了几秒。 等秋菊也爬上五层后,她才回过神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的尴尬,她仰起下巴面容倨傲的对着姜念质问道。 “你就是允安王世子,姜念?” 东阳公主今年不过十岁有二,身高差了姜念一大截,明明是仰头看着询问着,气势却半点不输。 看着眼前外强中干、像个小猫样张牙舞爪的东阳公主,姜念也生不起反感之心,略一拱手语气温和的轻声问道。 “正是在下,不知东阳公主寻我有何贵干?” “你认得我?” “原本只是闻名,如今一见面便认出来了。” “哼,你既然认得本公主,为何不跪?你们天驰的人向来都这么无礼吗?” 闻及此,姜念便知她来者不善,面色不改语气毫无波澜的说道。 “公主也说我是天驰之人,见了他国公主为何要跪?更何况,本世子的地位说不得要比你还高出一大截,该你跪本世子才是。” “你!” 东阳公主本来还要说些什么,转念一想外头对此人的描述立时便泄了气,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又见姜念一副满不在乎,根本没把她当回事的样子,气得一跺脚。 转身冲着身后的秋菊说道。 “把东西拿过来。” 秋菊闻声向窗边走来,姜念这时才注意到她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这是要请他吃饭? 秋菊将食盒层层打开,果真从里头端出几碟小菜来,还从食盒最下层里拿出两壶酒来。 东阳公主往矮几边走了走,歪着头颇有些疑惑地问道。 “听说刚刚在宴会之上,世子一滴酒也不曾饮下,难道是嫌弃我朝的酒水太粗制滥造,入不得世子的眼吗?” 这话问得实在是直接,姜念干脆在矮几边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后,言语颇有微词的坦言道。 “公主说话真是直白,不过我这人也向来直白。确实如公主所说,我对贵国的酒水没什么兴趣,自然也不放在眼中。” “使臣千里迢迢的到我天隐,若是在这方面招待不周属实是极大的罪过。说来那宴会由我皇兄一手操办,却自己喝醉了酒。 始终没能叫使臣尽兴,甚至半途离席。所以本公主听说之后特地带了两壶藏酒,来替皇兄向世子赔罪。” 东阳公主顷刻间便收敛了浑身的锋芒,冲着姜念盈盈一礼,接下来的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是满满的好意,但姜念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嘲讽和不怀好意来。 看来东阳公主是听说了宴会之上姜念推拒笼中人之事,怕是觉得拂了大皇子的面子,来替她哥哥报仇呢。 “不知这藏酒是何来历啊?” “这可是本公主在母妃肚子里时,父皇就亲手埋在树下的,如今已将近十三年的女儿红。难道使臣眼高于顶,连这也瞧不上吗?” “哦~,女儿红可是好酒,公主的一番美意本使就收下了。” 姜念拿起一壶酒来,在手中转着圈的细细打量着。 看那酒壶上的陈旧封口,确实是藏了许多年的好酒,但东阳公主既然是为了大皇子来找回面子,就不会只是送他两壶酒这么简单。 姜念心思回转着,在东阳公主开口之前抢先一步开口疑惑道。 “不过,这本是要等着公主出嫁时才能拿出来喝的酒,若是如今便打开喝了,是否有些不妥?难道说,是公主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他估摸着东阳公主是知道他滴酒不沾,借此机会逼迫想把他灌醉,好看他出丑的笑话。 他得在她把话说出来之前先发制人才行。 “公主好意送你酒喝,可你却这么不知好歹,言语间竟如此放肆!” 姜念的话音刚落,东阳公主还有些呆愣着没反应过来,一旁护主心切的秋菊已经跳出来呵斥道。 “难道本使说得不对吗?就算不对也是本使一番好意,一个小小的宫女便敢随意责问他国使臣。本使竟不知,这天隐王朝便是这般待客之道?” 姜念闻言一笑,将那两壶女儿红放进了食盒之中,学着东阳公主的说话方式,阴阳怪气的反问道。 东阳公主虽然从小备受宠爱,历来行事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国与国之间明面上的颜面还是知道维护的。 她可不能在这方面叫姜念抓住什么把柄。 她眼神一冷,对着身旁的大宫女扫视几眼随后出声责备道。 “秋菊!谁允许你这般以下犯上?还不快快退下!” 只见那秋菊略显委屈的一撇嘴,抬眸望了望东阳公主的神色后,终究还是闭上嘴巴,福了福身子退出了藏书阁五层。 看来她平日和东阳公主关系十分不错。 “想来公主年岁尚小,不懂这女儿红的寓意。公主一片好意本使心领了,这酒还是拿回去再埋几年吧。” “不行!今天你必须把这两壶酒都给本公主喝了!” 东阳公主一看拐弯抹角的耍心思不能让姜念喝酒,干脆把嘴巴一撇,耍起赖来。 “实不相瞒,本使不喜饮酒也不会饮酒,对酒水更也没什么品鉴能力,还是请公主将这两壶酒拿回去吧。” 姜念说着把食盒装好,往东阳公主的方向推了推。 可东阳公主却是一点不信,恨不得跳起来大叫道。 “你还想骗本公主,你堂堂一位世子,将来还要进官场,怎么可能不会饮酒?我不管!我都已经把它们偷偷从树下刨出来了,就绝没有再放回去这种事!” 东阳公主和大皇子不愧是一母同胞,说出来的话都一般无二。 拿出来的东西就绝不会收回去。 姜念想起先前那一幕来不由得感慨一笑,摸了摸鼻头对着耍赖皮的东阳公主无奈说道。 “一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公主陪本使一起喝吧。” 一起喝酒? 东阳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红,神色颇有些扭捏的解释道。 “我不会喝酒。” “咦,你堂堂一国公主,未来还要开府建衙招驸马,怎么可能不会饮酒?我不管,今日你不陪我喝,我也绝不会独自一人饮酒!” 姜念拍了拍桌子,把东阳公主的话尽数还给了她。 东阳公主听着姜念话中的调侃之意,顿时恼羞成怒的骂道。 “你这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走到矮几前,将两壶酒从食盒里拿出来,紧接着就要拆开封口给姜念倒酒。 “哎,公主这是做什么?莫不说本使从不饮酒,就是这藏书阁乃是贵国之宝,书斋重地也实在不宜饮酒,还是请公主带着酒水离开此处吧。” 姜念见状拿起食盒的盖子压住东阳的手,口中连连急道。 “藏书阁是我朝重地,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快撒开,你尝一口便知道这女儿红的美味了!” “你简直胡扯,世上酒水皆辛辣不已,又不是烤肉,能有什么美味?” 两人你来我往的拉扯之间,姜念手掌猛得一松,东阳也没能扶稳食盒。 两人没反应过来之时,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 坏了! 第255章 藏书阁混战 姜念低头一瞧,那红木食盒跌落在地倒还完好无损,但两壶女儿红从高处坠落,顷刻间便摔得粉碎。 整个五层瞬间弥漫起一股醇厚的酒香。 姜念动了动鼻子,确实是好酒。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动静的秋菊从楼下快步奔来,还没瞧见人就听得她焦急担忧的说话声。 东阳公主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愣的看着一地狼藉又望了望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来人!快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反应过来的东阳公主瞬间怒不可遏,离那些碎片远了些后冲着外头大叫起来。 暴怒的样子似乎这两瓶女儿红是什么极其珍贵之物,让她气得连理智都失去了。 外头的几位禁军先前虽然阻拦东阳公主进藏书阁,但他们好歹知道自己效忠的是谁。听见公主呼唤他们的声音后,立刻操起长枪迅速的爬上了五层。 几杆长枪就这么对准了姜念,他看了看脚下的碎片后对着东阳问道。 “这酒确实如公主所说,闻起来芳香扑鼻,如今打碎了也着实可惜。不过是在你我二人争夺之中这才失手打碎了酒壶,并非本使一人之过,公主也没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吧。” 酒壶摔落确实有他一点点过失,但若不是东阳非要劝他喝酒,也不会有拉拉扯扯摔碎酒壶一事了。 姜念一边问着,一边打量着东阳公主的神色,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生气。 刚刚还要顾及两国友谊,维持表面的关系呢。 怎么摔碎了两壶女儿红,就要刀剑相向了? 难道老皇帝为她所埋下的,只有这两壶? 不可能吧,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也不会这般抠搜吧。 姜念想着,实在没搞明白。 东阳公主自然不是为了这两壶酒生气,只是在这宫中人人都恭维她、顺着她的意。从未有人像姜念这般不把她当回事,摔碎的两壶酒更像是对她的羞辱一般。 还有姜念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话里话外的故意在耍她。 她往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愿意受这份气? 况且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让姜念出丑,即便都被他识破了又何必再掩饰。 东阳公主想得其实很简单,把姜念这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世子,关进地牢里待两天。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顺便连带着,将宴会上大皇子损失的脸面一起讨回来。 “本公主本是一片好心,冒着这么大的风雪前来赔罪,已经做小伏低亲自为你斟酒。可你却端起架子不肯原谅,不识好歹的屡屡拒绝本公主。甚至还胆敢摔碎酒壶,是可忍孰不可忍!” 东阳公主这话说的叫姜念不禁感叹不已,她这三两句话就成了姜念的错,颠倒黑白的能力可见一斑。 不过还没等姜念辩解什么,东阳公主便指着他的脸对着禁军吩咐道。 “你们,快把他给我拿下!” 东阳公主在盛怒之下似乎失去了理智,但禁军统领可还清醒着。他顾及着姜念的身份不敢上前,望着东阳公主欲言又止。 “公主,这位可是天驰使臣……” “那又怎么样!” 见公主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依旧怒气难消的模样,为难的禁军统领只好咬咬牙,半躬着身子凑到她跟前,小声嘀咕道。 “卑职若是对他动刀枪,岂不是等同于向天驰宣战?” 这话说得极为小声,不过藏书阁就这么大点地方,姜念耳力甚佳自然听得很清楚。 他原以为听见这话的东阳公主会恢复理智,岂料东阳公主直接伸手,毫无征兆的给了禁军统领一巴掌。 那一声脆响过后,整个藏书阁都安静了下来。 不知东阳公主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一掌过后仍不收敛,眉头一竖对着禁军厉声呵斥道。 “什么禁军统领?不过一个奴才也敢教本公主做事!本公主现在叫你把他拿下,你胆敢不拿!?” 打人不打脸这个道理,东阳公主似乎不懂。 这一巴掌虽不是很重,却着实侮辱人。 “卑职不敢。” 平白无故受了一巴掌的禁军统领仍旧半躬着身子,垂下头去沉声说着,语气中颇有些忍气吞声的味道。 “那你还不快点!” 放飞自我的东阳公主这会儿已经懒得掩饰自己的性情,对着禁军不屑一顾的说道。 统领无奈的持着长枪上前,对着姜念一抱拳低声说道。 “得罪了。” 这会儿藏书阁外守门的禁军都在里头,听得这边动静的林月寒和钱四二人匆匆赶来,正巧碰见姜念被众禁军围住的这一幕。 “我看谁敢动手!” 关心则乱的林月寒见状自是心急不已,哪里还记得姜念身手不凡,只当他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公子罢了。 这时候也顾及不了什么他国地盘、两国友谊。 只见她刚踏上五层平台,尚未站稳便紧急一拍手中长刀,寒芒出鞘一个飞射,直接将最前头那位禁军的性命送去给了阎王爷。 众禁军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时,身前的一位兄弟已经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地板上逐渐蕴出的血色掀起了轩然大波,众禁军常年看守藏书阁许久未有伤亡,见了血后都不禁握紧了手中长枪,转头对着林月寒就冲了过去。 “来得好!” 面对众多来势汹汹的禁军,好久没活动筋骨的林月寒丝毫不惧,她沉声大吼着面上更显露些兴奋之色。 她一把将身手欠佳的钱四推至身后,又顺手抽出钱四腰间所佩长刀,没有丝毫犹豫便迎上前去。 一场混战就在眼前,整座藏书阁在顷刻间便沸腾了起来。 这是建阁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这小妹妹,还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怪不得她父亲林啸管不住她。 林月寒的身姿在众禁军中的围攻中颇为灵活,攻守兼备,丝毫不落下风。 “记得手下留情些啊。” 见她如此卖力,一旁的姜念也不好意思干站着,他喊了一声后拾起地上林月寒的佩刀,也加入了混战之中。 有了姜念的加入,收拾这些禁军更是不在话下,片刻便将众人都打翻在地。 林月寒看着满地哀嚎的人颇为满意,收刀时特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对着身旁的姜念得意的一挑眉。 “怎么样,我厉害吧?” 见林月寒那洋洋得意的小模样,姜念发自内心的宠溺一笑,紧接着十分配合的躬身作揖。 “林姑娘身手矫健,可谓天下无双,在下真是佩服万分,万分佩服。” 林月寒不好意思的羞涩一笑,连连摆手推脱道。 “哪里哪里,我观世子身手并不在我之下,切莫再恭维我了。” “林姑娘着实客气,既如此,不如你我二人并称天下双绝,你看如何?” “世子……” 本是二人互相打趣玩笑的话语,姜念也没有改换称呼,却被刚打起来就躲到书架后头的东阳公主抓住了破绽。 “好啊!难怪你不肯收下我皇兄送你的美人,原来你随身跟着的侍从竟是位女子!” 面对突然跳出来打扰他们的东阳公主,林月寒着实没什么好脸色,白了她一眼反问道。 “是女子又如何?不是依旧把你的禁军都打趴下了吗?而且我是不是女子,似乎和公主也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本公主这就去告发,把你们的龌龊行为公之于众!” 被林月寒一说,东阳公主气的直跳脚,她越过二人就要往楼下冲去。 可惜姜念没给她这个机会。 第256章 吓唬公主 若说先前的小打小闹都是在陪东阳公主玩,那么她刚刚说的话便算是彻底惹恼了姜念。 他面色阴沉直接把手中长刀往东阳公主身前一横,拦住了她的去路,目光森然语气冷冷的问道。 “公主刚刚的话本世子听得不是很清楚,劳烦你再说一次,究竟谁的行为龌龊?” 东阳公主被突如其来的长刀逼退了两步,惊讶之余又十分有恃无恐的用眼神斜瞥着姜念,语气中充满不屑的嘲讽道。 “怎么?被我戳穿事实,世子恼羞成怒了?” “那本世子倒是要请教一下,我二人做了什么称得上龌龊的事?” “若你们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又何需扮成侍从跟在身边?孤男寡女的,成日里待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许是姜念的面色还不够黑,长刀还不够近,东阳公主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命悬一线,摇头晃脑的胡乱说着。 不过这话遭到了钱四的反对。 “你当我不是人?” 待在楼梯拐角处一直没说话的钱四突然出声,冷不丁吓了东阳公主一跳。 她只瞧了钱四一眼就撇过头去说道。 “一个侍从如何能管得了主子,更何况你是他们的人,怎么可能觉得他二人行径龌龊?” 钱四闻声闭了闭眼顿觉无语至极,他沉默了片刻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你见过有主子反过来保护侍从的吗?” “你也不是侍从!?” “你……你……你们……” 东阳公主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只瞧她不停的打量着三人,那目光中透出的鄙夷之色简直让姜念怒火中烧。 “你们天隐人是读得什么圣贤书?堂堂东阳公主的脑子里只有床笫之事吗?” “你怎么说话呢?敢做还不敢让本公主说了?” 姜念没有和傻子解释什么的兴趣,手中的刀紧贴着东阳公主的脖颈,咬牙切齿的说道。 “再胡言乱语,我就直接了结了你。” 感受到脖颈上冰凉的金属触感,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什么话都敢说的东阳公主终于闭上了嘴巴。 她小心转过头去回望着姜念面无表情的脸庞,意识到他的话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这一认知让她心中顿生惶恐之意。 东阳公主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拔高了语调,用高亢的声音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你想干什么?难道还敢杀了本公主不成!” “哥哥才懒得杀你呢。” 林月寒拿着长刀双手抱怀,对着东阳公主翻了个白眼。 听到林月寒的话,姜念冷静了些许。 “你既然落在我手中,我自有万般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你岂不是徒增是非?” 他口中反问着也不等东阳公主反应,紧接着凑近了她的耳旁,语气森然低沉的缓缓说道。 “对了,我听说天隐城外有一处荒山林,黑漆漆的没有人家。但有许多没着落的孤魂野鬼,有吃人的猛兽出没,甚至还有专门勾魂索魄的黑白无常,着实有趣。 等今夜我就找人把你带出宫,送去那里待两天。到时候有那么多人陪你,你肯定不会觉得寂寞的吧?” 他还没说完时,便见东阳公主的双唇开始哆嗦起来。 “你,你说得十分有理,若是你把我杀了,我父皇说不得要出兵天驰。为了不伤两国和气也让百姓免遭战火,世子还是以大局为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就放过我吧。 待我日后定然携皇兄一同向世子赔罪,至于那荒山林,等有机会一同前去也不迟啊。” 东阳公主吓得浑身颤抖着条理倒还清晰,为了能劝说姜念放过她竟扯出了一长串的理由。 “也不是不行。” 把人吓唬了一通后,姜念的心里已经畅快多了。 也不好真的将事情做绝,若是挑起战火岂非罪孽深重。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后正准备收刀,往日寂寥的藏书阁今日却是热闹非凡,转眼间又迎来了一波人。 那一身显眼的明黄色映入眼帘之时,姜念连看都不用看便知道是谁来了。 这不是宴会上喝醉了酒的大皇子嘛。 “世子是我朝尊贵的客人,你们怎可这般无礼,刀剑相向?东阳,快快向世子赔罪!” 姜念明明瞧见大皇子带了一大批人手前来,可他却只身一人上了五层。 他上到五层之后,瞧也不瞧满地哀嚎的禁军,只边说着边站到姜念身边。 拍了拍姜念的肩膀后十分随意的把他手中的长刀推开,又拉扯着东阳公主的衣袖,示意她向姜念赔罪。 “皇兄,你终于来了!” 东阳公主被姜念吓唬得着实不轻,一见到自己人来了便立刻卸下了强撑着的伪装,根本不管大皇子说了些什么,猛得扑到他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孤这妹妹娇生惯养的不懂事,让世子见笑了。” 大皇子冲着姜念尴尬一笑,环抱住东阳公主安抚似的轻拍了两下,随后冲着楼下高声吩咐道。 “来人,把公主送回寝宫。” 等东阳公主被带下去之后,大皇子顺手搂住姜念的肩膀十分热络的说道。 “世子,此地逼仄多有不便,还是随孤换个宽敞些的地方聊天吧。” 说罢,也不等姜念反应,径直拉住他的手臂往楼下走去。 大皇子此举搞得姜念一头雾水,他还以为大皇子带着人手是来替东阳公主撑腰的呢。 这会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疑惑之余,姜念对着钱四和林月寒二人使了个眼色,接着便顺从的跟在大皇子身后往藏书阁外走去。 得了暗示的二人悄悄放慢了脚步,没费多大功夫便让他们打探到,大皇子这般举动的缘由了。 原来是草原十八部的国书刚刚送至天隐皇宫,国书上声称他们的新可汗,阿狄可要来拜访天隐。 显然,大皇子也知晓他的好二弟和阿狄可合作之事,这是害怕阿狄可的到来为二皇子的势力添砖加瓦,这才急着赶着来找姜念商量对策。 只不过正好赶上了东阳公主一事。 按道理来说,大皇子为嫡长子,又稳坐多年储君之位,不该如此忌惮二皇子才是。 可正是因为他多年来自觉高枕无忧,未有丝毫危机意识。 在他和皇后的毫无防备之下,二皇子手中的势力才能迅速发展、崛起。四处招兵买马不说,以姜念手中的那份名单来分析,朝中诸多官员也与二皇子母家往来频频。 若论立长立嫡,大皇子自然是首当其冲。 但老皇帝和中宫皇后感情平平,反而对贵妃是极其宠爱。若是贵妃的枕头风吹多了,老皇帝年岁大了再一个糊涂…… 更何况二皇子母家乃是世家大族,朝堂之上虽非一呼百应,却也是自成一派不容动摇的。 大皇子摸不准他们那个谋划多年的计划如今实施到了哪一步,他只知道二皇子现在的势力恐怕足以同自己分庭抗礼…… 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大皇子迫切的需要维持双方势力的平衡,最好能一直熬到老皇帝殡天,他即刻继位方才安心。 若是阿狄可的到来打破了他与二皇子之间的平衡,那最后那个位子,会属于谁还真不好说。 而且大皇子没能瞧见国书所言,老皇帝只告诉他阿狄可要来拜访天隐。但他看着那国书长长的纸张,隐约觉得阿狄可突然来访肯定另有目的。 种种思量,让大皇子对于阿狄可的到来紧张不已,他同样急需一股外来的力量短时间内充实自己的羽翼。 而去过黄沙镇手持证据的姜念、如今天驰的使臣无疑是他最好、最合适的帮手。 合适到他甚至连姜念对着东阳公主舞刀弄枪的事情,也顾不得计较了…… 第257章 赚钱的买卖 大皇子这厢正思量着如何跟姜念开口,探得消息的林月寒便进了暖阁,凑到姜念耳旁悄声将此事说于他听。 原来如此。 姜念闻言心中了然,抬眸正巧和大皇子的视线对上,二人相视彼此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算起来,姜念与二皇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是绝不可能支持二皇子上位的。 而那阿狄可野心勃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眼看着天隐此刻的局势就要被扰乱,姜念若是不进去掺和一脚从中得利,那他简直就是此间最大的大善人了。 聪明人之间根本无需多言,只需一个眼神,对望的双方便颇为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姜念没在暖阁中停留多久,只与大皇子闲谈两句后便回了驿站。 这一日在皇宫中待的时间足够久,冬天日头又短,等他们回到驿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刚下马车的姜念没见着陈掌柜,心里正疑惑着呢。 他解了斗篷往驿站里头走去,只见得陈掌柜正坐在二楼的包厢里吃着暖锅,屋里热腾腾的比外头暖和不少,陈掌柜和王离二人一起吃得那叫一个舒坦畅快。 暖锅里或许是刚加的炭火,水汽蒸腾缭绕之中,陈掌柜都没发现有人来了。 姜念的右手往下压了压,示意身后的林月寒和钱四放慢脚步。自己则是悄无声息的站至陈掌柜身后,看他毫无所觉的模样故意突然大声开口道。 “吃什么好的,竟不等我回来?” “世子来了,唔……快坐……坐下吃些。” 暖锅里烫的肉片似乎快熟了,陈掌柜紧张着肉片头也没回的直接招呼起姜念来。 “陈掌柜现在也进步了,耳力甚佳啊?我们这么突然说话居然都没能把你吓到。”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姜念顿时一撇嘴,颇觉得无趣的拖了张矮凳在陈掌柜身边坐下。 “哪能啊,我如今年岁大了一年不如一年,全靠王离耳朵尖才能发现你们的踪迹。” 陈掌柜用筷子指了指对面的王离,趁着王离分神之际,他眼疾手快的一筷子夹走了暖锅里的所有肉片。 “你这人!真是……” 瞧着锅里只剩下了一点肉星,老实的王离顿时有些急了。 不过他拿陈掌柜没办法,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姜念。 也就是陈掌柜和姜念待久了,才渐渐学得了这般无赖的模样。 姜念对王离的求助恍若未觉,他拿着热帕子擦干净双手,接着冲着林月寒招了招手。 待林月寒在他身旁坐下后,他又取了条新帕子来递给了林月寒。 这才望向大快朵颐的陈掌柜说道。 “看你吃肉的动作,这不是挺利索的嘛?” “哎呀,老了老了,哪里能跟世子比。再不多吃些肉补补,怕是这个冬天都过不去。” 陈掌柜呼呼的吃着肉,头也不抬的胡扯着。 姜念闻言一声长叹,语气颇为惋惜的说道。 “哎呀,本来我这手中有一桩十分赚钱的买卖,又不知该给谁做。不过,既然陈掌柜近来身体不好,那想来是做不成这买卖了。那我只好叫卫一去找别人了。” 说罢,姜念才想起怎么没瞧见卫一。 他打量包厢一圈,确认没人后,才对着二人问道。 “对了,他人呢?你们俩都在这儿吃暖锅,怎么不见他?” 陈掌柜一听有十分赚钱的买卖,顿时暖锅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对着姜念谄媚回道。 “卫一大人说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他刚刚去别的地方查看去了。作为影卫的领头人,他每日里忙的团团转哪有功夫跟我们一起吃暖锅,至于做生意的这种小事情,就不用劳烦他老人家了,还是我来吧。” 陈掌柜说的当然是事实,姜念也不会把这件事情交给卫一来做,但是他就是想要逗一下陈掌柜。 谁让他在宫中拐弯抹角的说了一天的话,心累不已,一回来却又瞧见陈掌柜看起来这么舒服的待着。 姜念给林月寒和钱四二人各倒了杯热茶水,这二人跟在自己身后跑了一整天,也是累得够呛。 “哦?陈掌柜吃够了肉这会儿身体又好了?若是真不行就去看看大夫,可不要强撑着才是。” “好了好了,我现在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也许能直接打死一头牛。” 陈掌柜说着竖起自己的胳膊,双拳用力企图展示一下他的肌肉,可惜他根本没有,怎么用力也没有。 不过才说完的他就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面色一顿。 在天驰王朝,牛作为主要的田间地头劳动力,是不允许百姓随意食用的物品,更不能私下里随意杀戮。 回过神来的他立马紧张的改口道。 “呸呸呸,打死一头猪。” “世子,你说的究竟是什么生意啊?十分赚钱又是能赚多少钱?” 姜念见他这么感兴趣,自己的目标便也达到了。他冲着陈掌柜招招手,示意他把头凑过来,直至凑到他身边才低语道。 “做生意的事情我不懂,我只告诉你,现在整个天隐王朝的市场都任由你挑。至于抢占市场之后能赚多少钱,就全看你这个掌柜的行动够不够快,头脑够不够机灵了。” “整个……天隐……” 这话明显对陈掌柜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力,他原来虽然也想着将飞云客栈开到这里来,好向天隐王朝的市场继续进军。 但他着实没想到,姜念能直接给他一个如此庞大的,说出去甚至令人匪夷所思的机会。 瞧陈掌柜这样子是没心思再吃了,而王离也放下了筷子。 屋里太热了些,姜念伸手把暖锅里的炭火熄灭,喝了几口热茶水后,这才对着陈掌柜反问道。 “怎么?你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拿捏不住他们?” “不不不,承蒙世子对我寄予厚望,我跟在世子身边多年,也绝不能拖世子后腿、丢了世子威风。现在不过区区一个天隐而已,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陈掌柜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站起身来拍着胸脯保证道。 姜念见状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知道陈掌柜必定舍不下做买卖的事情,而他一旦认定的事就必然会尽全力做好。 “好,具体事宜会有大皇子的人和你对接,你记得和他们底下官员相处时放松一些,但不要过于放松了。” “大皇子?乖乖,你这一趟入宫和大皇子的感情又更深一步了啊。” 一听见大皇子的名头,陈掌柜便明白这十分赚钱的买卖是大皇子给的,最起码是大皇子点头批准的。 整个天隐的市场,那得赚多少钱呐。 大皇子这不妥妥的送财童子嘛! 满眼都是钱财的陈掌柜,心中顿时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大皇子产生了崇拜、敬佩之情。 完全没把姜念后面那句话放在心上。 若是有机会见面,他一定要好好观察观察送财童子长什么模样。 不用问,姜念一看陈掌柜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后,颇为无奈又认真的地叮嘱道。 “无论如何,大皇子是天隐皇室,你手下人说话做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若是叫他抓着什么把柄,我们在他国地盘可吃不了兜着走。” “明白明白,似敌非友嘛我懂得。” 面对姜念的嘱咐,陈掌柜回了个我了然于心,你只管放心的眼神。 又问了几个具体的细节后,有买卖可做的陈掌柜饭也不吃了。 他立刻乐呵呵的出门,叫驿站给姜念几人重新起了个暖锅,随后便跑去准备他的赚钱大计了。 第258章 谁能赢? 吃完了暖锅,还想玩闹一会儿的林月寒看姜念兴致缺缺的样子似乎疲惫不已,叮嘱姜念好好休息后便早早拉着钱四告退了。 待他们走后,垂着眼眸耷拉着脑袋的姜念慢悠悠的走回了他的房间,仔细掩上门窗后才从广袖的夹层中掏出了几本书来。 这正是他从藏书阁里偷偷带出来的。 按道理藏书阁的书册不允许外带,出门时禁军都会搜查身上是否有夹带。 姜念原本并不想节外生枝,触犯天隐的规矩条例。但因为东阳公主突然出现横插一脚,导致他在藏书阁内并没有机会翻看几页内容。 于是他借着现场乱糟糟的机会,将书架上的这几本书册都藏在了宽大的广袖之中。 左右那藏书阁只对皇室开放,通常无人进出,便是进去了也无人对此类民俗感兴趣。就等姜念翻看完了,再找机会放回去吧。 房间没人,姜念点燃几根蜡烛后就这么对着烛火,慢慢翻看起手中的书来。 因为担心错过什么内容,所以他看得极为仔细。等几本书都看完后已是深夜,先前点燃的蜡烛几乎要见底,烛台之上挂着厚厚的一层蜡油。 看得太久眼睛都有些发酸,姜念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水,喝来醒醒脑子。 独自一人的房间内,他摩挲着茶杯望着桌上的几本书沉思着。这几本书其实将各类民俗术法写的极为详细,囊括的内容也极多极杂,但是如此全面的书籍中都没有找到他想找的。 “唉……” 他望着空旷的房间轻叹一声,皇伯伯交代他的事情真是难办。 太子以及已故宠妃一事有关隐秘术法,他这么翻书不知翻到何时,更不知能否翻到答案。 看来还是得寻些专业的人来问问才是。 打定了主意的姜念吹了蜡烛,合衣躺下,准备明日一早就派陈掌柜去找些三教九流之人。 在他将睡未睡之际,卧房的门却忽然被人敲响了。 “叩叩” 清晰的敲门声吵醒了姜念,快要陷入梦乡的他有些懊恼地翻了个身,不悦的问道。 “谁?” 大半夜的敲门,扰人清梦。 果不其然,门外正是最喜欢半夜前来禀报、吵他睡觉的卫一。 “世子,属下卫一。” 姜念听见卫一的声音后便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说,但他忙到现在着实有些困倦,心中抱着一丝侥幸的开口询问。 “是什么消息?” “回禀世子,新可汗阿狄可拜访天隐,如今已经进入天隐境内,不日便可抵达都城。” 门外的闲杂人等估计是被影卫都给请走了,卫一毫不顾忌的就隔着房门,语气平淡的说着。 “这我已经知道了,有没有我不知道的。” “阿狄可此行的目的,应该不是拜访天隐这么简单。” 说得不是废话嘛?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目的不纯啊? 听到这话,姜念心里不由得吐槽起卫一。但他也知道卫一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既然他这么说,定然是有什么消息。 “说说,什么缘由。” 还好他没脱衣服,利索的从床上起身,把卫一迎进了屋内。 卫一刚进屋便自觉的为烛台换上几根新蜡烛,一一点燃后这才说道。 “几个月前阿狄可突袭宁东府,兵败回去的路上当胸中了一箭。以地面留下的血迹来看,他的伤势应该极为严重。 若不是有特别的原因,他该留在圣都上京府养伤才是。让他不惜强撑病体也要千里迢迢赶来天隐都城的缘由,一定非常重要。” 说到这里,卫一将脑袋微微一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虽然影卫派去的探子目前还没能潜入天阙高层,但据他们送回来的消息说,听闻阿狄可中箭后,草原各部势力皆是蠢蠢欲动,甚至有部分人已经带着人马进了上京城。 结合阿狄可此次的异常举动来看,属下以为,恐怕是前些日子草原十八部又有新的变故。” 卫一的猜测不无道理,但他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地方。 姜念生怕自己理解错了卫一的意思,特地开口确认道。 “你是说阿狄可光靠自己已经压不住草原那些人,如今是跑来天隐求助了?” 卫一本来很笃定,被姜念这么一问又有些不确定了。他思索了片刻后依旧觉得自己的推断没什么问题,随即表情慎重的点了点头。 见到卫一点头,姜念反倒是缓缓摇了摇头,语气颇为坚定的否决道。 “不可能。” 看卫一眉头紧锁,满脸不解的模样,姜念耐心的解释道。 “若是阿狄可没能压住他那些叔伯们,那他前脚刚离开上京城,后脚那些人就会起兵推翻他的统治,另择明主上位。哪里还能让他安心离开上京城,到这么远的都城来见天隐皇帝? 他如今敢大张旗鼓的修国书下拜帖,恐怕是已经将整个草原十八部的势力都收拢在手中。现在来,是想叫天下人都瞧瞧他的实力,承认他这位新可汗。” 听完姜念的一番分析,卫一在脑海中将事情梳理了一遍,顿时觉得事情顺畅了许多,当下羞愧难当的冲着姜念抱拳道。 “世子这么说来确实合理了许多,想来草原的大变故就是如此,是属下思虑不周。” “你哪里是思虑不周,是知道的太多、思虑的太多,反而将自己给绕住了。” 姜念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在桌边坐下,抽了张纸出来开始写写画画。 “这是意气风发的草原新可汗,这是斗志昂扬的二皇子,还有这位稳坐钓鱼台的大皇子,再加上我这位无足轻重的,手无实权的世子。” 将四个人的身份一一写在纸上,姜念抬头望向卫一,停顿了片刻后才问道。 “你说,究竟谁能赢?” “世子说的不对,漏了一个人。” 卫一闻言走到姜念身后,伸出食指点了点“二皇子”三个大字。 “这二皇子背后还有我们的太子殿下呢,而且世子也并非无足轻重,虽然确实手无实权,但在这局势中可以说是大有作用。” “怎么说?” “阿狄可、太子与二皇子的各自勾连我们都已经掌握了实证,但太子和阿狄可之间却未曾有什么联系。如此说来便是他们二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助力二皇子继位,同时二皇子也需要回馈他们。只不过……” 说着,卫一摩挲起自己的下巴,看着纸上的几个名字有些想不明白了。 “他回馈给阿狄可的是兵力,回馈给太子的是什么呢?太子可不需要兵力啊?” 卫一这话属实是问到了关键点上,一下子就让一晚上毫无所获的姜念茅塞顿开,他一拍桌子立刻便脱口而出道。 “是术法!” “术法?那是什么?” 关于这方面影卫们都没什么研究,卫一也着实不懂。 姜念这会儿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脑子清醒的不得了。他面露欣喜之色,斩钉截铁的对着卫一说道。 “是一些让人生而不衰,死而不腐的秘密术法。” 一切都说得通了。 姜念早就觉得太子对那位宠妃过于宠爱,但他没见过那宠妃,也并未在这上面深想。 原以为是太子觉得青楼女子不似大家闺秀那般循规蹈矩,图个新鲜罢了。 结果太子竟能做出那等变态之事,现在想来,从前种种早有迹象,只是姜念疏忽大意遗漏了不少。 而太子作为天驰唯一的皇嗣,大权在握,根本不需要二皇子助力便可理所应当的继位。 那么他的唯一目的,说不得就是保住他心爱的宠妃。 只是,太子和二皇子早在八年前便勾连在一起,那位宠妃是什么时候进的东宫? 第259章 知己知彼 毫无头绪的事情终于有了切入点,困乏的姜念忽然间就精神了许多,他把那位宠妃的事情从脑子里拎出来细细想了一遍。 但他只知道那位宠妃出身青楼,深得太子宠爱,除此之外什么信息都翻不出了。 姜念大手一挥对着卫一吩咐道。 “卫一,你立刻让人去查太子那位宠妃的身世,生平事迹全都要收录,尤其是她和大皇子相识相知的过程。年代久远恐怕不太好找,必要时你可以向我父王求助。我们要扳倒太子和二皇子,看看得先从这位宠妃身上入手。” 说到最后,他半眯起眼睛盯着二皇子那几个字,感觉胜利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卫一低头领命,立刻就要转身出门去。 姜念见他这么急切,连忙开口叫住了他。 “回来,回来。这深更半夜的着什么急呀?” 他用食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看着那张纸对着卫一说道。 “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接着说。” 还没说到谁能赢呢。 “哦,是这样的。” 卫衣回转过身来,拿起桌案上一只细细的毛笔将太子添了上去,又在太子、二皇子以及阿狄可之间画了一条细细的连接线。 “照如今的局势来看,这三人虽然不能算一条绳上的蚂蚱,但互利互惠的关系总有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大皇子虽是稳坐钓鱼台的储君,可好汉难敌四手,同时面对三股势力想想都够他头疼的了。” 卫一放下笔,围着桌案绕了一圈又继续分析道。 “有了世子的加入可就不一样了,多了一个人便是如虎添翼,好歹也能为他分担些压力。虽然世子如今手上没有实权,但王爷手下的能人强将可不少。” “父王回信了?” “是,刚刚和草原的消息一起送到的。” 说着,卫一从袖中掏出一支竹筒来递给了姜念,在姜念看回信的期间继续道。 “大皇子既然拉拢了世子,不就等同于和我们允安王府都绑在了一起。世子想踏一脚这浑水,王爷自然也想削弱削弱他国势力,不然怎么好保持三国平衡?” 从竹筒中倒出一小张纸来,姜念小心的将它展开,一边看着回信一边听卫一的话。 此话说的有理,他不禁赞同的点了点头。 是啊,让他们内斗几年耗费些精力,就算大皇子最后没能上位,也能将二皇子手中的兵力耗个七七八八了吧。 到时候他若是想收拾二皇子,应该也能省下些气力。 允安王的回信很短,一句话赞许姜念的决策,一句话嘱咐他多加小心。 看完信的姜念顺手把纸张放在烛火上烧了,又听卫一忧心忡忡的说了另外一句话。 “我们与大皇子的力气使在一处事情便好办许多,唯一棘手之处便是二皇子的母家,听说那老皇帝已经许久不去中宫皇后那里了,不知那贵妃是否会影响老皇帝的决策啊。” 信纸太短,差点烧到姜念的手。好在他及时抽手,赶紧对着发热的手指吹了两口气,这才毫不在乎的说道。 “这二皇子的母家其实不足为虑,他们历来是不偏不倚自成一派的世家大族,所以才被老皇帝看中。愿意宠爱贵妃,更甚至让她生下皇子。 但一国皇帝就是再沉迷女色,也不会不忌惮世家的势力。一旦有人威胁到了他的权力,那么往日的富贵宠爱不过都是镜花水月。 总的说来,他们不过是老皇帝用来平衡朝政的工具而已。若是被老皇帝知晓一颗棋子,竟也敢生出旁的心思来,那二皇子的母家一族恐怕也就要活到头了。” 说到后来姜念的语气逐渐低沉,颇有些感叹不已。 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这种事情发生的还少吗? “我已经将黄沙镇的那些官员名单都给了大皇子,练武场的消息也透露给了他。加上天隐向来是立嫡立长,大皇子作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早已经占尽先机。 若是如此还不能顺利上位,不是他花拳绣腿的不中用,就是那位老二太中用了些。” 姜念想到大皇子不靠谱的行事作风,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不由得坐在桌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二皇子母家在他出生前便谋划此事,其中必有做大决策之人,这位二皇子也必定心思深沉,阴险狡诈,世子这次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啊。” 听得卫一的话,姜念眉头一敛,回想起淮水城的事情,不由得沉声说道。 “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八年前的我了,当年的痛如今还刻骨铭心,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一遍。” 他说完后,自己却有些不放心,想到什么对着卫一又嘱咐道。 “等天亮了去陈掌柜那儿支些银子,让底下人都打起精神来,礼部兵部那些人也别遗漏,一并赏了。” 万事钱开道,没有银子谁会愿意给你卖命。 等卫一离开后,姜念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思考了许久。感觉脑子里理清楚了之后,又提笔写了一封信,这才安心躺到床上和衣而眠。 他这一觉没能睡多久,太阳才刚出来卧房的门就又被人拍响了。 “世子,那阿狄可已经到了。” 这么快? 还拱在被窝里的姜念一听便立刻睁开了眼睛,那清醒的模样像是根本没睡。 没贪恋被窝的暖意,姜念迅速地起身开了房门。 只见门外站着陈掌柜,还有林月寒和钱四。 姜念侧过身让几人进屋,掩上房门后略为急切的问道。 “他带了多少人手来?天隐皇帝可有说什么时候见他?” “害,他独自一人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到的,其他人马现在还在几十里地外慢悠悠的走着呢。他来的实在突然,那老皇帝恐怕也才刚刚得到消息吧。” 陈掌柜说完,又一拍大腿没好气的抱怨着。 “这天隐都城还能有什么金山银山不成?也不知道他急什么。” 这么冷的天还连夜赶路,害得他想睡个懒觉都不成。 “阿狄可从小丧母,成长过程中遭受了许多不公平的对待,又无人正确引导。性情多变、行事古怪是正常的,寻常人难以猜中他在想些什么。” 听到陈掌柜的抱怨,林月寒二人都没接话,姜念回想着阿狄可的生平事迹,倒是有些能理解他的做法,缓缓分析着。 只是他话音刚落,钱四便对着他疑惑的问道。 “哥哥,你是觉得阿狄可很可怜吗?” “可怜?” 钱四这话问的姜念有些不明白,他刚刚说的话中哪里有表达出可怜的意思来? 林月寒也被钱四的话给惊到,她快速的伸手拍了一把钱四的脑袋。 “你胡说什么呢?哥哥怎么会觉得敌人可怜?” 看钱四吃痛的揉着脑袋又不敢还手的模样,姜念笑着解释道。 “我刚刚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小四弟弟切莫多想。再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剖析敌人的心理也是为了以后更好更快的击败他。” 陈掌柜瞅了瞅几人的神色,呵呵一笑出言缓和道 “来就来了吧,我们也好早些知道他究竟是何目的,正好省些猜来猜去的力气……” 几人正说着话呢,刚刚在城门口看着的王离敲了敲门进来了。 “世子,大皇子已经在城门口把阿狄可接走,眼下已经进宫了。” “就这么接走了?” 姜念闻言颇有些不满的问道。 怎么他来的时候还搞迎接仪式,弄个跨火盆的下马威啥的。 凭什么阿狄可就能顺顺利利的进皇宫,一点波澜也没有。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操作让姜念顿时有些不平衡。 他心里不爽就得搞点事出来爽爽。 第260章 求娶公主 陈掌柜知道姜念心中不平衡,但也没法子,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估计那阿狄可甩开大部队一人前来,也是想让天隐皇室摸不着他的行踪,省了这么些事情吧?” “他倒是狡诈。” 姜念闻言冷哼一声,转头从桌案上拿起昨夜写好的那封信,递到王离眼前说道。 “让人把这信送去汾阳,就说,朝堂之上该有康家一席之地了。” “是!” 听到这话的王离顿时眼睛一亮,明白世子这是准备干大事,他立马接过信件出门去了。 林月寒不知怎么对阿狄可颇有兴趣的样子,望着姜念满怀期待的询问道。 “哥哥,我们能不能见见这个阿狄可?” “怎么,你对他感兴趣?放心吧,只要我们都在天隐都城,就定然有机会相见。” 不知是不是因为讨厌阿狄可,总之姜念看到林月寒期待的样子莫名有些不爽。他按下心头的情绪,略一思索继续说道。 “三国势力同在一处的景象怕是百年难得一遇,说不定,过两日我们还要一同赴宴呢。” 姜念推断的没错。 两日后,拜访天隐的草原人马于午时之前全部抵达天隐。 当日午时刚过,姜念就收到了天隐老皇帝的正式邀约,请他于晚间赴宫宴。 还和上次一样,林月寒和钱四二人扮成随从跟在姜念身边一同进宫,宴会的地方依旧上那次那座宫殿。 唯一不同的就是此次宴会同时招待两国使臣,各处都搞得颇为正式。老皇帝更是带着皇后,及其皇子们一同出席了。 姜念来过一次,这回熟门熟路直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随后静坐着默默观察着。 老皇帝携皇后坐在上方的高台上,左边下首是大皇子、二皇子等一众皇子们的位置,甚至连东阳公主都出席,坐在了大皇子身后。 右边第一个是阿狄可的位置,随后就是姜念、众大臣等…… 众人各自坐定,作为东道主的天隐还没人出来说话时,阿狄可身旁一位留着大胡子的粗犷男人便站出来,对着老皇帝十分恭敬说道。 “为结两国友好之谊,我草原可汗亲临天隐,特献上草原至宝,在此祝愿天隐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一番话哄得老皇帝挺高兴,乐呵呵的望着阿狄可开口说道。 “可汗的年岁不过同朕的孩子们一般大,就能统领草原十八部,实在是人中龙凤……” 几番商业互吹,姜念只淡定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毕竟他这回只是个陪衬罢了,没人会过多在意他。 他假装认真听着老皇帝二人说话,实则是在仔细观察着一臂远外的阿狄可。 宁东府一战姜念离得太远,不曾见过阿狄可的样貌,说来这是他第一次正视阿狄可。 也不知道阿狄可的娘亲是不是有他国血脉,不仅五官分明眼眸深邃,还有着中原人的柔和,脸庞生得颇为清秀,再加上那一头栗色长发,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邻家弟弟的模样。 不过,作为草原人,阿狄可的身形却显得有些瘦小,看起来就和当年的钱家几兄弟差不多。再和他身旁的那个大胡子男人相比,简直瘦弱得像一只被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小鸡仔。 怪不得老可汗不喜欢他。 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老可汗那么多儿子中脱颖而出,又用了什么手段让十八部的势力统统臣服于他。 总之肯定是个狠人。 许是姜念看得太久了些,一直正视前方的阿狄可忽然转过头来,看清姜念的模样后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后冲着他点头一笑。 他脸上的笑容分明十分灿烂,冰冷的眼眸之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皮笑肉不笑,年纪轻轻就这么会遮掩。 被人抓包的姜念没有丝毫尴尬的感觉,心中吐槽的同时非常坦然的回了个微笑。 好像自己根本没在看他一样。 等老皇帝说完话,大皇子又站起身来说了好一番场面话,紧接着宴会便开始了。 只是阿狄可全程没说半个字,至今也不知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歌姬献舞之时,殿内的气氛才松快了许多。姜念靠着软垫看着歌姬,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为她们鼓掌。 正觉得无聊想走之际,身后的林月寒凑到他耳边低声提醒道。 “注意二皇子。” 得到提醒的姜念面色不改,目光继续看着歌姬不动声色地微微调整了身姿,坐直了身体。 二皇子就在他的正对面,姜念略一抬眼就能看见他嘴角上扬,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不过不是在看姜念,而是在看旁边的阿狄可。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念又抬手摸了摸额头,在手掌的遮挡下,快速将目光侧向了阿狄可。 只见阿狄可的嘴巴张合了几下后,抬眼望向了对面。 注意到他们二人有眼神交流的姜念,哪有不追本溯源的道理,他疑惑之余顺着阿狄可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个方向原本坐着的是大皇子,但他此刻并不在位置上。那么阿狄可看的,便是大皇子位置后头坐着的东阳公主。 看着嘴巴不停开合说着话的、丝毫没察觉有人在看她的东阳公主,再想想二皇子眼神中的不怀好意,姜念的心中顿时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阿狄可,怕不是要求娶东阳吧? 阿狄可十三岁,东阳公主也快要十三岁,这年龄上倒是十分的合适。 不过这主意是二皇子出的,他又怎么会让阿狄可求娶大皇子的嫡亲妹妹。 便是为了他二人合作的稳固,也该找个同二皇子有关系的女子才是。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若是阿狄可真的求娶东阳,恐怕那小公主日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大皇子恐怕也会受挫。 收回目光后,忧虑的姜念冲着身后招了招手,林月寒侧耳过来听得他的嘱咐后便立刻出了殿门。 看着还在和别人喝酒聊天、毫无所觉的大皇子,姜念深觉自己这位合作伙伴的不靠谱。 人家都已经算计到你妹妹头上了,还喝酒玩闹呢。 转眼间,端着酒杯的大皇子已经走到了姜念身侧。姜念看着有些醉意的大皇子想了又想,还是站起身来揽住了大皇子的肩头。 口中高声说着的同时,还将大皇子往角落的柱子边带了带。 “大皇子,不知大皇子可否得空,趁此机会同本使说说那开辟新路线之事,办得如何了?” 大皇子闻言咧嘴一笑,拍了拍姜念的肩膀感慨道。 “哎呀,世子真是为国为民,事必躬亲。莫急,等宴会结束后孤叫手下官员向世子回禀进程。现在,世子还是把那些事放一放,好好观赏观赏孤选的这些舞蹈。” “大皇子选的这些歌舞确是不凡,只是本使有公事在身,不得不尽心尽力,我们还是说说贸易的事情吧。” 姜念说着凑近大皇子,轻声细语的问道。 “不知大皇子对东阳公主的婚事有何打算?” “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眼神一厉,紧盯着姜念上下打量起来。 姜念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继续说道。 “那位新可汗盯着令妹瞧了许久,这么些貌美歌姬都未曾入其眼。本使想着,大皇子若是没有什么打算,恐怕新可汗就要替大皇子打算了。” 看来大皇子真的是在装醉,刚听完姜念的话便反应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 “黄口小儿!他敢!” 他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咬牙切齿的骂道。 意识到在宴会之上,他又立刻收敛了神情,平静的说道。 “孤知道了,多谢世子提醒。” “哎,何必言谢?你我二人既是立了盟誓的合作伙伴,我又岂能叫你一人面对?” 第261章 献城为聘 姜念摆出一副你我兄弟说什么客气话的模样,冲着大皇子摆了摆手又问道。 “只是眼下,大皇子作何打算啊?” “哼,自然是要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望着正遥遥对饮的二皇子和阿狄可,大皇子冷哼一声推开了姜念,端着酒杯向阿狄可走去。 这俩黄口小儿,还真当这天下是他们的主场了。 大皇子心中讥讽不已,面上却是换了副平易近人的友好神色。 他觉得阿狄可在这殿内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岂料,一舞必。 大殿的歌姬们纷纷退场,偌大的殿内忽然就有了片刻的安静。 不知阿狄可是否有所察觉,他身边的大胡子在大皇子过来之前起身,抢先一步站到了大殿的中央处。 “尊贵的皇帝陛下,这场歌舞着实美妙绝伦,只是叫我看得生出一桩愁事来。” 大胡子冲着老皇帝一拱手,语气颇为惆怅的说着。 大皇子这宴会操办的不错,正在兴头上的老皇帝心情极佳,闻言大手一挥,笑意盈盈的问道。 “哦?天阙使者有何愁事?不妨说出来听听,朕也好为你解决一二啊。” 大胡子拱手一礼后站直了身体,高声将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 “多谢皇帝陛下,其实是我们的可汗刚刚继位,大妃之位还空悬着。可草原女子多生得粗鄙不堪难登大妃之位,更为可汗所不喜。 我瞧着天隐女子模样十分俊俏,不知皇帝陛下是否愿意与我天阙草原联姻,将适龄的……” “这些草原杂碎还真敢说。” 刚刚还信心满满的大皇子听得这话立即啐了一口,紧接着将手中酒杯往身后一扔,一边快步往前走去,一边开口打断了大胡子的话。 “使者这话说得差矣!” 大胡子的话虽未说完,但殿内众人都晓得他想说些什么。 一时间,有人心中担忧,有人满脸鄙夷不屑,更有人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总之众人神色各异,而最事不关己的姜念则是靠在柱子边观望着。 他注意到,高座之上的皇后神色略带紧张,袖中的一双素手也紧紧攥着。 “父皇,母后,儿臣觉得天隐使者的话说的不对。儿臣瞧着可汗身姿卓越,仪表堂堂,样貌更是生得比儿臣还要俊俏几分。若是草原女子都生得粗鄙不堪,又哪里能生得出这般俊俏的可汗来?” 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突然出现的大皇子所吸引,听了他的话语连连点头,觉得颇有道理。 快要将自己掐出血印的皇后闻言,也顿时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她喘口气,面色平静的阿狄可便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来,他打量着大胡子等人语气颇为嘲讽的说着。 “多谢大皇子殿下夸赞,只是殿下恐怕有所不知,草原血脉只能生出他们这些粗鄙不堪的人来,可生不出本汗。本汗的生母乃是贱奴营的贱奴,说来还有一半天隐血脉呢。” 随后,他转头又十分坦然的将自己的身世说与众人听。丝毫不觉得他生于贱奴的肚子,是什么耻辱之事。 只是他不在意,不代表旁人听了不尴尬。 周围有些胆小的宫女太监吓得缩起了脖子,他们听了不该听到的,生怕一会儿就被处置了。 老皇帝摸不清阿狄可的脾性,只觉得这位年轻可汗的做派十分鲁莽冒犯,面上神色顿时阴沉起来。 大殿之内安静了片刻,还是大皇子僵笑着打破了沉默。 “呵呵,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更何况而今可汗已登大位,母凭子贵,可汗的母亲也不再是什么贱奴……” 阿狄可根本没把缓和气氛的大皇子放在眼中,他冲着老皇帝恭敬的拜了三拜,语气郑重其事的说道。 “本汗心悦贵国东阳公主,愿割舍天阙草原三处城池为聘,求娶公主为本汗大妃之位,还望皇帝成全本汗一片痴心!” ! 好大的手笔! 这番话听的殿内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就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水花四溅。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姜念正双手抱臂靠在柱子上,颇为感慨的和钱四说着话。 “啧啧啧,这阿狄可为了扳倒大皇子,可谓是下了血本啊。你说,二皇子找的盟友这么卖力,我们是不是也得做些什么表示表示?” “哥哥想做什么便做吧,小四都听哥哥的。” 钱四眉眼低敛着,语气毫无波澜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反正无论姜念要做什么,他都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姜念。 “真的?他让你去求娶东阳公主,你也愿意?” 完成了姜念交代的事情,林月寒忽的从二人身后跳出来,拍了拍钱四的肩膀颇为调皮的问着。 她这一问把钱四彻底给问住了,抬眼望着姜念神色慌张不已。 “哥哥……” 见钱四慌张的模样,姜念好笑不已,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安抚道。 “别听她胡说,我可不要这刁蛮公主做我弟媳。” “哈哈哈,你还真信啊?” 林月寒原只是随口一说,看钱四居然真的信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姜念看她这狭促的样子抬手一拍她脑袋,认真的又说了一句。 “东阳公主的脾性,小四可吃不消。” 三人这头正乐着呢,一位端着菜肴的小宫女脚下一滑,手中的菜肴倾倒,将汤水尽数浇在了今日的话题主角——东阳公主的衣裙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东阳公主原本还傲然的看着阿狄可,十分的瞧不上他,更是信心满满的觉得自己绝不会被派去联姻。 可等她抬眼看到老皇帝脸上的犹豫不决,以及皇后看过来的担忧神色,浆糊般的头脑顿时清醒不已。 她在想什么? 那可是三座城池,而且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的三座城池。 就算老皇帝顾及着血脉亲情不愿意叫她远嫁,朝中诸位大臣也定然不愿放过这等扩张版图的良机。 顾不得责怪脚滑的小宫女,东阳公主颤抖着双手,在大宫女秋菊的搀扶下,面色苍白的起身告罪。 “父皇,母后,儿臣的衣裙不慎染了污渍,留在此处怕是在可汗面前失了礼数,还请父皇容儿臣先下去更衣。” 眼见着老皇帝就要开口,生怕他现在就说出什么决定东阳公主往后去向的话来。心急的皇后顾不得礼仪,一把拉住老皇帝的手臂,抢在他之前开口道。 “去吧。” 得了允准,秋菊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两人搀扶着东阳往殿外走去。 阿狄可直勾勾的盯着东阳公主远去的背影,如同雄鹰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势在必得。 能明显感受到危险的东阳公主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灼烧着,她心下一紧根本不敢回头,紧抓住秋菊的手臂快步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明明是需要取暖的冬日,可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寝殿的她,才发现自己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 连喝了几杯冷茶水的东阳缓缓平复着心绪,在逐渐平缓的呼吸之中坚定了一个想法。 她不要嫁去草原。 这门婚事绝不能成。 不论东阳是否愿意,也不论阿狄可愿意割舍几座城池,反正皇后和大皇子是坚决不会同意这突如其来的婚事。 “陛下前些日子受了风寒还未好全,如今坐了多时怕是也累了。不如臣妾陪陛下回宫歇息,让皇儿继续招待两国使臣吧。” 东阳公主走后,皇后对着老皇帝盈盈一笑,柔声细语说着的同时,体贴的起身搀扶起皇帝就要往殿后退去。 第262章 无人能解之局 可惜她没能如愿。 阿狄可不知是真的瞧上了东阳公主,还是所图极大。 眼瞧着老皇帝还未回答他就要被拉走,他站在原地高举着手臂,又竖起三根手指冲着众人朗声道。 “本汗愿意再出三城!” 这声音可谓是响彻云霄,叫殿内众人一片哗然,纷纷惊掉了下巴。 六座城池,只为求娶公主。 出手是何等的阔绰啊! “你说什么?” 老皇帝一听这话立即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斩钉截铁的阿狄可,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好啊,好啊! 天阙草原广袤无垠,六座城池可抵得上天隐王朝一半国土了。 不用阿狄可再次重复什么,老皇帝推开皇后的搀扶着的手,走下高台围绕着阿狄可打量起来。 老皇帝是耽于享乐、庸庸碌碌之人,他这一生平顺,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波折。在位这么多年未曾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更没什么决策政绩。 年轻时对自己的状态还颇为满意,如今年岁一日一日大,正发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值得后人歌颂的事迹。 今日,这机会不就送上门了。 别管怎么得到的,只要真能将六座城池纳入囊中,那他在位期间可就拥有了天隐开国以来最大的版图。 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想来也是满怀欣慰啊。 他对这个出手极为大方的未来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满意到他忽略了自己的女儿,更忽略了阿狄可是第一次见他的女儿。 其中暗藏着的玄机,老皇帝根本不想理会了。 眼看着老皇帝的神色变化,自觉鱼儿上钩了的二皇子嘴角微微上扬,牵扯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一幕刚好被时刻观察他的姜念看在了眼中,心中更加肯定此事有诈。 “可汗既有如此诚心,朕若不允恐怕……” “陛下!” 老皇帝心情极佳,开口就要应允之际,却被一道声音给打断了话语。 “陛下,还容老臣多嘴。” 一位发须花白的老臣在随从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 看样子老人家的地位极高,老皇帝暂停了和阿狄可的交谈,抬手免了他的礼。 “太师请讲。” “陛下,老臣觉得婚姻大事不可草率而为,更何况关系到天隐与天阙两国。国事之上绝无小事,万不可儿戏。陛下还是等明日早朝,与诸位同僚们商议过后再做定夺吧。” 老臣慢悠悠的一番话说的极为有理,但却叫老皇帝顿时黑了脸。 这老太师也真是。 若有不妥私下劝谏就是,怎么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里暗里的说他做的不对。 老皇帝心情郁郁,不想听老太师之言。 他这会儿哪里愿意去想,此刻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哪还有能收回来的道理。 老太师若是此刻不说,恐怕再难挽回了。 皇后打量着老皇帝的神色,揣测着他的心情连忙开口劝道。 “是啊陛下,这婚事虽好,也得可汗与东阳两情相悦才好携手一生呐。可汗这才见过东阳一面,哪知彼此的性子?若是他们性情相异,草草定论反而促成了一对怨偶,可就成了罪过了。” 这一通话其实是皇后在胡扯,都说是两国联姻了又哪里顾得上两情相不相悦。 不过阿狄可刚刚才说过他心悦公主,这会儿也没法反口打自己的脸,只能顺着皇后的话说。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本汗虽对公主一见倾心,但还不知公主心意。为保日后夫妻美满,本汗再在贵国多待几日,也好与公主多多相处一番。” 皇后话中的拖延之意,阿狄可哪能不知。 但他不在乎,一副东阳公主已然定是他囊中之物的傲然模样。 “哼,那便先如此办吧。” 既然当事人都同意了,老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冷哼一声后甩袖便往殿后走去。 老皇帝一走,余下众人皆是心绪难平。 大皇子想着自家妹妹的婚事,又摸不清二皇子和阿狄可究竟想做什么。心乱如麻的他示意随从遣散宾客,一场三方齐聚的宴会就此散场。 “六座城池,他们倒是想得出来!” 大皇子在暖阁内打碎了一桌的茶盏,言语之中愤愤不已,恨不得直接去捅杀了那二人。 和激动的大皇子相比,姜念就显得过于淡然。他捧着手中保住的唯一一只茶盏,喝了口茶水安抚道。 “大皇子稍安勿躁,阿狄可求娶公主不过是想拿捏住你的软肋,若你这般沉不住气,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满屋子踱步的大皇子根本听不进姜念的话,东踹一脚西打一拳,越发烦躁的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孤就这一个妹妹!孤看着她像小猫儿一样长到如今亭亭玉立,现在她还没及笄便被人盯上,还想叫她远嫁天外!你叫孤如何沉得住气!” “你们二人兄妹情深,我也深受感触。可惜大皇子虽是储君却还无法左右公主的婚事,当务之急,是要阻止你父皇。” 见大皇子这般愤慨,姜念自然明白东阳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颇高。 看他这一时半会难以平静的模样,口中劝说的同时赶紧坐到窗边离大皇子远些。 这屋里除了桌子已经没几样完好的物件,可别误伤到他。 提起老皇帝就想到了他的无情,六座城池就可以将他最宠爱的女儿卖给草原。 老话说的一点没错,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更加义愤填膺的大皇子热血上头,口不择言的怒道。 “你也说孤只是储君,孤怎么阻止得了父皇?除非他马上退位让贤!” 这话属实过激,好在暖阁内只有他二人,外头也都是自己人。 倒不怕叫居心叵测之人听去。 都不等姜念说什么,自觉不妥的大皇子便对着姜念拱手一礼,歉声道。 “孤情绪过激,在世子面前失言了。” 片刻后,冷静下来的大皇子终于开动了他的脑筋,分析起此事的不合理之处来。 “如世子所说,阿狄可为了拿捏住孤,让孤在以后和老二的争斗之中投鼠忌器,放不开手脚。但若仅仅为了这一点就付出六座城池的代价,属实是不合理。” 每每说到六座城池时,大皇子便咬牙切齿的加重他愤恨的语气。 这份聘礼的份量过重,实在是让老皇帝难以拒绝,也让大皇子更加难以阻止这门婚事。 闻言,姜念起身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轻飘飘的反问道。 “要是他根本不会出这六座城池呢?” “不可能,他刚刚已经当众言明。而且没有这六座城池,我父皇绝舍不得东阳远嫁草原。” 面对大皇子的质疑,姜念走到书桌前写了个“六”字,随后画了两个不重叠的圆圈,各自将“六”圈在其中。 “这样,在这样呢?” 他只简单的比划了两下,清醒过来的大皇子就立即明白过来。 “他们打的竟是这个算盘!无耻至极!” 二人正商议着的同时,这头二皇子和阿狄可也已经碰了个照面。 屏退随从,二人独自在凉亭里坐下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阿狄可直接开门见山道。 “本汗下此血本求娶公主,可谓是给足了面子和诚意。若是你父皇同意,往后大皇子行事多少要顾及妹妹,你日后更好放开手脚在朝中行事。 若是你父皇不愿意,不肯给本汗这个薄面。那本汗的百万铁骑也已经整装待发,只需本汗一声令下,即刻便可挥师天隐。到时候,你父皇只要不想两国大战,那他就必须得同意这门婚事。” 这般算计确实完美,叫老皇帝左右为难。若是姜念在此听见,也要忍不住拍手为他鼓掌了。 第263章 一头撞死 听到两国可能交战,身为皇子的老二依旧语气平平,对打仗之事毫不在意的接口说道。 “以六座城池交换,瞧我父皇的样子自然是百般愿意,只不过那老太师过于谨慎,想来还要联系群臣从中阻拦一二。 不过也无妨,等他知道你打算出兵天隐的时候,定然会立刻松口答应的。” “不错,等到那时再由你母家一族出面,以大皇子身为储君不便送嫁为由,推举你作为送嫁的皇子。经此一番后,你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早早进入朝堂议事。 啧啧啧,你我二人设计的此局可谓是万无一失,思来想去也只有大获全胜这一个结局,此局无人能解。” 阿狄可洋洋自得的话语停顿了一下,随后状似无意的提醒道。 “不过二皇子可别忘了,到时候那六座城池还要还与本汗。” 闻及此话,二皇子咧嘴一笑,看着阿狄可安抚道。 “放心,你我二人原本皆是与皇位无缘的可怜之人,只有互帮互助才能共赢。我又怎会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事。往后少了你的强大助力,我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他起身站到阿狄可背后拍了拍他的肩头,缓缓将自己的打算说来。 “等东阳那丫头去了天阙之后,你随便找些理由攻城,我定当联络好守城官兵,假意抵挡一二便可成事。” 他如此说着,眸中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嘲讽。背对着他的阿狄可并未察觉,只一拍桌子仰天大笑道。 “好,有你这番话本汗就放心了。你我合作定当所向披靡,在此就先恭贺二皇子荣登大宝,哈哈哈!” 阿狄可狂妄不羁的笑声传的很远,又逐渐消散在寒风之中…… 天隐皇宫的另一处宫殿里,东阳公主屏退左右,身旁只留了秋菊一人。她正毫无形象的跪坐在皇后娘娘膝前,满眼泪花的恳求着。 “母后,请母后可怜儿臣,儿臣实在不愿嫁去草原!” 皇后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如此,再想到老皇帝的态度,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涩。 一时间,她喉中哽咽不已,摸着东阳公主的脸庞说不出半句话来,眸中的泪花也是忍不住的往下落去。 “公主殿下切莫说这样的话,皇后娘娘又哪里舍得让你嫁去草原?” 皇后的贴身老嬷嬷瞧着母女俩如此,心疼的同时又心焦不已的开口劝道。 “不说那天阙草原与都城相隔千里万里,你们母女二人往后再想相见怕是难上加难。奴婢还听说那阿狄可是个弑父杀兄的狠角色,照此看来公主和他绝不是对良配,想来嫁过去也无法善终。” 老嬷嬷不知是不是急糊涂说错了话,本是想着劝慰一番,却不料是火上浇油。 本就不愿的东阳公主一听弑父杀兄更是吓得胆寒不已,她干脆一把抱住皇后的小腿嚎啕大哭道。 “母后,求您救救儿臣,救救儿臣吧!” 听得东阳一哭,皇后更是心疼难忍,她俯身半抱着东阳公主,一手不停的捶打着自己胸口连连痛哭道。 “我的儿!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里舍得叫你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可汗虽是一国之主,过得却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莫说六座城池,就是六十座六百座,我也绝舍不得拿你去交换。可你父皇他……母后便是再劝也改变不了你父皇的心思呀!” 这世间万事,从不由女人做主。 她便是和老皇帝吵翻了天,也无力改变什么。 “母后!” 母女二人相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相拥而泣,空旷的大殿之内,除了二人的悲戚之声再无其他响动。 半晌,被这情绪感染到的大宫女秋菊,神情颇为绝望恍惚,眼睛里挂着泪珠施施然往地上一跪。 “奴婢闲来翻书时曾看过,天阙草原条件艰苦,环境恶劣。为了保存部落的实力,他们的习俗向来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若是现任可汗亡故,他的大妃就会成为下一任可汗的财产,由下一任可汗随意支配。” 秋菊越说越小声,最后的话语更像是堵在了喉咙口,喃喃自语着。 不过东阳公主把这些话听得极为清楚。 若说刚刚她的心中还有些侥幸,想着等阿狄可死了便能解脱。那么秋菊的一番话,便是彻底打碎了她心中仅存的希望。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岂不是乱了人伦纲常?呵呵呵,早知有如此羞辱之事,当初母后还不如直接掐死儿臣,也好过儿臣日后受辱。” 东阳公主失了神智般一把推开皇后,泪水涟涟的站起身来。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望着宫殿中粗大的石柱冷笑两声,紧接着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语气极为坚定的说道。 “也罢!不若儿臣今日便一头撞死在这儿,也好落个清净!” 话音刚落,在殿内其余三人未曾反应过来之时,她便退后一步紧接着蓄力向着石柱撞去。 “东阳!” “公主!” “快来人啊!” 几道尖叫声之后,殿外候着的十几位宫女推门蜂拥而至。 慌乱悲戚的皇后娘娘,地上躺着的东阳公主,以及公主额头上的血痕…… 整座大殿,一时间如同炸了锅。 公主触柱自尽了! 老皇帝怒气冲冲的赶往东阳公主寝殿的同时,更是下了不许外传的死命令。 东阳若是死了,他拿什么去跟阿狄可联姻?拿什么去换六座城池!? 这消息传出去,阿狄可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他这女儿真是被宠的胆大妄为! “臣妾参见陛下,东阳她……” 皇后忧心女儿眼眶依旧泛红,见到老皇帝后微微欠身行礼。却没想到,老皇帝攒了一路的怒气,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便发泄了出来。 甚至不顾还有宫人在场,他直接卯足了力气一巴掌扇在了皇后脸上,随即劈头盖脸的斥骂道。 “看看你做的好事!这么些年,她被你惯的无法无天!作为一国公主自私自利,不愿牺牲小我成就万全就罢了,竟然还敢私自自尽!她想这么一死了之不顾大局,简直是痴心妄想!” 根本不去看被扇倒在地的皇后,老皇帝抬脚就往寝殿内走去。 得知东阳公主只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后,他微微松了口气。 挥手让太医、宫人全都退下后,老皇帝看向跟进来的皇后毫无感情的冷声警告道。 “朕告诉你,莫说她这回没能死成,便是她真的死了,尸身也要送去天阙草原。收起你们的花花肠子,莫要拿苦肉计来哄骗朕,乖乖在宫中待嫁吧!” 说罢,老皇帝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皇后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只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 她早知老皇帝是个绝情的,却不曾想过他会绝情至此。 早已醒来的东阳公主将老皇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眼角似有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快速消失在她的发髻之中。 先前触柱自尽出自真心,并非是什么苦肉计。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侥幸未死,原以为醒来时会看到一个忧心如焚的父皇,却没想到听到了如此伤人心扉的话语。 她不明白,昔日疼爱她的父皇怎么变成了这般无情冷酷的模样。 难道这么多年的那些父女亲情都是假的吗? 虽有严令,但公主自尽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般飞向各处宫殿。 宫人前来暖阁禀报大皇子之时,正准备离开的姜念也听得了一耳朵。 “看来东阳公主也是个宁折不屈之人,实在叫人敬佩。” 出了宫门,他对着林月寒二人感慨之余,心中又实在唏嘘不已。 被算计至此,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他总归要与阿狄可和二皇子为敌,能帮就帮她一把好了。 第264章 传传闲话 一通闹腾,姜念回到驿站已经是深夜。他在桌案前独坐了一会儿,紧接着便是几封书信分头送了出去。 如此频繁的人员调动,自然会引起二皇子方面的注意。但在大皇子势力的极力掩护下,送信的人还是顺利的离开了天隐都城。 姜念的各种安排暂且不提,这会儿更深露重,他也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干脆蒙上被子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一夜无梦、神清气爽的姜念叫上林月寒、钱四,和陈掌柜一起去自家铺面里瞧瞧。 他们这几日用银钱开道,陈掌柜的经商之路便铺的非常快。现如今已经和周围店家称兄道弟,也快速接手了几家铺面,逐渐熟悉起都城的环境来。 正悠哉悠哉地坐在二楼雅间用早膳的姜念,耳尖的听见楼下大厅一堆人正议论着什么。 “嘿,你们听说了吗?天阙可汗要用六座城池为聘,求娶咱们那位东阳公主呢!” 戴着毛毡帽的男人话音不低,此言一出,周围几桌人便都听见,纷纷围了过来。 一片哗然之中,有人半信半疑的质问道。 “真的假的?六座城池,哪六座啊?” “当然是真的了!那可汗亲口在陛下面前说的,还能有什么假?” 毛毡帽停顿了几秒,显然这个问题难到了他。不过随即,他就挠了挠下巴,满不在乎的说道。 “反正是六座城池,总归是值钱。至于是哪座城池,这咱们可就不知道了。” “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可我记得那位东阳公主如今才十三岁而已,还未及笄呢就要嫁去草原了?” 食客这话直接说到了毛毡帽的心坎里,他两手一拍语气颇为感慨的说道。 “就是说这话呀!别说那些个富贵人家舍不得女儿,就是寻常百姓家也常常想把女儿在家多留两年再嫁。 公主如今才十三岁,比我家闺女还小两岁!我反正舍不得叫我闺女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们说咱们这位陛下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呢?” 说罢,毛毡帽把头一低,连连叹息不止。 身旁几位食客一见他如此,情绪也被带动了起来,再想想自家女儿,心中对老皇帝顿生起些许怨言来。 不过也有食客表示能理解。 “唉,毕竟是六座城池,就是陛下坐拥天下,也没法拒绝这白白得来的国土呀。这不仅仅是扩张国土的良机,更是增强国力,削弱天阙的好机会啊。莫说旁的,若有人拿六座城池求娶你们闺女,难道你们会不同意?” 这一招设身处地、交换角度的话也赢得了一些人的赞同。 “说的也是,只可惜东阳公主这么小就要远嫁他乡,和父母兄弟也不知何时能再见,真是可怜呐。” 几位食客虽能理解,但仍旧为年幼的公主叹息一声。周围人本就是墙头草,闻及此皆是连连摇头替公主感到惋惜不已。 正当姜念以为这话题就此结束之时,那毛毡帽男人又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扬起下巴对着众食客不屑道。 “我当你们有多聪明呢,结果说来说去,都没说到重点上去。” “那你说说,这事还有什么重点?” 在周围众多的期盼目光之下,毛毡帽男人颇为得意的缓缓将内情说来。 “我听说那天阙可汗是第一次拜访我朝,按道理也是第一次瞧见东阳公主才是。说是对公主一见倾心,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顿了顿,望了望食客们的表情接着又说道。 “难道东阳公主有如此大的魅力,竟能叫一国之君将国土拱手相让?我估摸着,此事定然有诈!” 还以为是毛毡帽有什么实际证据呢,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原来只是他自己的推测而已。 众食客们听见不由得都有些嫌弃,更有一人开口反讽道。 “有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来是草原人粗陋,可汗没见过如东阳公主一般美丽的女子,动心也是极为正常的。为了美人一掷千金,这能有什么诈?” 毛毡帽用手中筷子敲了两下桌面,望着质疑他的人语气坚定的继续分析道。 “诈就诈在,这阿狄可是个弑父杀兄的狠角色。怎么可能为了美色把好不容易夺来的东西让给他人? 再说了,如今他能用六座城池求娶公主,若往后厌弃了公主,说不得他会出尔反尔攻打我朝。到时候,难道拿我朝十二城去赔给他吗?” 此话一出,顿时把店内众人都吓了一跳。 要死了,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和这么大胆的人碰上了。 要是再碰到巡逻的官兵或是心怀不正想告状之人,那岂不是完蛋了。 回过神来的食客对着毛毡帽竖起根食指来,提醒他切莫要惹事。 “嘘!你这话说的太过了些,快快小点声,别叫巡逻的官兵听见了。” “你怕什么,咱们在屋里说说而已,又不去大街上说。” 那毛毡帽看了看酒楼外头,却是不以为然的继续找别人宣传着此事。 “哥哥,你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吗?” 听完楼下这些人的话语,林月寒抱着长剑皱着眉头问道。 “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 姜念当然觉得那毛毡帽说的极有道理,毕竟是他交代毛毡帽这么说的。 这是他昨夜定好的手段之一,利用百姓舆论,让天隐那些官员再好好考虑考虑此事。 虽说此事不宜外传,但这街头巷尾的闲话总是传的很快,只小半日的功夫,这些话便传遍了整个天隐都城。 也不知还有无其他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左右回了驿站也无事,姜念就在酒楼里歇下了,正好看看周边的生意如何。 接近晌午之时,楼下大厅里又响起早上那道熟悉的声音来。 “嘿,听说了吗?咱们那位公主死活不肯嫁给天阙可汗,昨夜触柱自尽结果又没死成。陛下盛怒之下,说就算公主死了也要把她的尸身送去天阙。” 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位毛毡帽男人,只是身周的食客换了一批。听他这么一说如同早上一般,纷纷围拢过来仔细的听着。 “啧啧啧,公主命悬一线,咱们这位陛下竟还说出这种话来,他可真是绝情啊!” “可不是嘛,还说公主不顾大局自私自利。可也难怪公主不肯,才十三岁就要远嫁草原,终生都难以和父母兄弟再见一面。我若是公主,我也要触柱自尽了。” “我呸,你还想那美事呢?给你做了公主,那天阙可汗可就不敢瞧上你了。” “你莫说这话,瞧我这身条到了天阙,说不得还真是美男子一个,还能多换几座城回来呢。” 闻言,坐的远些的一位食客面露嘲讽之意,开口反唇讥讽道。 “也好,也好。咱们天隐终究是没有血性男儿,竟要靠联姻来换取城池。既然如此,把那些当兵的、当官的、身条好的都送去天阙草原就是,免得两国往后交战,永保和平才是。” “这主意极好,我瞧你身条确实不错。不如这回就换你去替公主前往天阙联姻,省得公主再撞一次柱子,也省得叫那些官兵白白送了性命。” 几位食客相互打趣胡扯着,二楼雅间里的姜念听得是清清楚楚。 他们虽是胡说,但话语间都透露了一个信息。 那就是,他们也不想拿东阳公主去换那六座城池。 靠公主联姻来扩张国土,虽说不费吹灰之力,可也多了不少耻辱之意。 他们这些男人,倒还不如一个小女孩用处大。 总之,百姓们可比老皇帝明白事理多了。 第265章 威逼利诱 东阳公主在宫中养了多久的病,外头的闲话就跟着添油加醋的传了多久。 这件事成了都城百姓们茶余饭后、街头巷尾的谈资,其中有不少胡言乱语之人参与其中,似是而非的引导着流言的走向。 到最后,连帝后不和,陛下不满大皇子,有意另立储君的话都传了出来。 本就觉得阿狄可狼子野心,不愿联姻的老太师,在耳闻此言后,当庭诘问老皇帝是否有重立储君之意。 否则为何要不顾颜面,更不顾国之储君的感受,掌掴其生母? 姜念听闻,老太师说完这话后,老皇帝的脸色当时就黑沉下来。 沉默了许久才道太师多虑,储君乃是固国之本,重立储君必将使朝廷动荡,不利于国家安稳,他绝无重立储君之心。 其实老太师并不在乎公主是否愿意联姻,远嫁草原是否可怜可叹,他只是忧国忧民,关心天隐是否安稳。 作为三朝元老,天隐朝中如今资历最老的臣子,他自然知道老皇帝从小胸无大志、贪图享乐。这么多年能够听劝,做个守国之君已是极好。 面对着六座城池的诱惑,他生怕老皇帝一时糊涂、行差踏错而导致天隐局势动荡,在连连追问三次得到老皇帝的保证后,方才安下心来。 外头流言明明传的沸沸扬扬,阿狄可却仍旧能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日日派人上门求见公主,顺带问问老皇帝何时答应这门婚事。 老皇帝虽想认下这位女婿,迫于百官和百姓们的压力,却也只得连连推脱。 也不好同阿狄可撕破了脸皮,只道东阳公主偶感风寒,待病好了再与他相谈…… “哥哥,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阿狄可明明知道东阳公主不愿嫁他,坊间民意更是沸腾,为什么他整日里还是悠闲自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天驰和天阙的使团同在驿站安置,两方人马住的极近,爱往外跑的林月寒更是与阿狄可时常碰面。 早就觉得阿狄可过于自信的林月寒,在外头晃悠一圈,回来后听闻老太师和皇帝的对话,不由得趴在姜念的桌前疑惑着。 “是很奇怪,据我了解,阿狄可是个极为坚毅,手段狠辣之人。他一旦认定了目标就会付诸行动,如今却在此白白浪费时间而毫无作为。不对劲,不对劲。” 正在看各方回信的姜念,闻言从桌案前抬眸望向林月寒,摩挲着手中的毛笔连连摇头,口中不停分析着。 一旁静静研磨着药粉的钱四,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会不会是他和二皇子私下里还有其他计划?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罢了。” 听到这话,林月寒双眼发亮的连声追问道。 “什么什么?强取豪夺?威逼利诱?还是制造事端,再英雄救美让东阳公主爱上他?你觉得,会是什么计划?” 钱四斜瞥了一眼激动的林月寒,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而后冷淡又嘲讽的问道。 “能收服草原十八部的人怎会如此简单?你近来看的话本子是不是太多了,脑子里只有这些?” 一见钱四如此瞧不上她通宵达旦都要看的话本子,林月寒立刻跳起来,像只炸了毛的猫,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说道。 “你懂什么?话本子怎么啦?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达到目的的手段也都一样。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看话本子!?” “那天我……” 当然是她买话本子的时候,正巧被他碰见了。 钱四正要开口解释时,明白过来的林月寒迅速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向着姜念告状。 “哥哥你看他!他竟然跟踪我!” 姜念还未说话,钱四已然开口反问道。 “跟踪你?那你也太菜了,还敢和哥哥一起称什么天下双绝,连自己身后有人都不知道。” 被她误会的钱四也懒得解释,只冷哼一声,话语中满是嘲讽的说着。 “我看你这人就是欠扁!” 话本子是小摊位上买的,当时身边多的是人,林月寒确实没发现他。她一时回想不起来,又见说不过钱四,气的恼羞成怒越过桌案抬手便要揍他。 钱四只是身手不佳,并非毫无功夫。 眼看着林月寒的拳头已经到了跟前,他抱着自己怀中的药钵,脚尖轻点,瞬间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她的袭击。 林月寒一击未中,一跺脚直接震碎了脚下的矮凳,紧接着飞身跟上前去,蓄足了力气对着钱四的脸庞又出一拳。 “好了好了,我们在说正事呢。” 眼看着这两人又闹腾起来,那一拳又用了十足的力气。 担心钱四躲避不及的姜念,快速闪身至林月寒身后。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后又将人揽进怀中,四两拨千斤的卸了她手上的力道,接着颇为无奈的将话题领回正题上。 “月儿说的也有些道理。六座城池本是利诱,利诱不成可不就只剩威逼了吗?至于如何威逼一国之君乃至朝廷百官,无外乎就是两国兵戎相见。” 几个月前天阙草原暴乱,阿狄可趁机攻打上京城,再加上后来的宁东府一战,草原可谓是元气大伤、损失惨重。 即便阿狄可收服了草原十八部,他手中的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万左右。 而天隐王朝安稳发展了几十年,虽不曾大举练兵,奈何粮草丰足,那位举足轻重的老太师又历来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仅仅是都城能调动的禁军、羽林卫便有两万之多,周围城池的守城兵力皆可在两日内护卫都城,更别提各边境能调动的兵力远胜天阙草原。 粗粗算来也要有十几万之多,双方力量如此悬殊,若不是阿狄可再出奇兵,想打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话,那便是…… “看来这二皇子又要给阿狄可送私兵了。” 把林月寒拉到桌前坐下,姜念摊开天隐的地图看了又看,接着在白纸上将那个烂熟于心的绳扣图案画了出来。 阿狄可这人目的性极强,他不会打无把握的仗,若不是自信能一举拿下天隐边境城池,他便不会轻易出兵。 更说不得他已经和二皇子里应外合,根本不需要多少兵马便可轻易拿下几座边境城池。 听到姜念最后的喃喃自语,林月寒不禁盯着绳扣图案发问道。 “前几个月刚损失了不少人,如今又要出兵,这个二皇子手中到底养了多少私兵?而且照你的意思,他还是出兵帮阿狄可打自己的国家,这岂不是通敌叛国,全乱套了嘛。” 望着靠的如此近的二人,站在角落的钱四神色黯然不已。 在听到二皇子通敌叛国后,更是颇为不爽地将药钵往桌案重重一放,随即忿忿不平道。 “只要能得到皇位,能站在权力之巅,通敌叛国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林月寒只知道姜念一直追查着二皇子,却不知钱爷爷的死和二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看到钱四难得表露这么激愤的情绪,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我们俩不过只和二皇子见过两面,并没有接触多久,连话都没说过。为何你好像很了解他,又很讨厌他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放,钱四眉眼一敛并不愿过多解释,只淡淡道。 “和哥哥作对的人,我都讨厌。” “真的是这样吗?” 这理由实在好用,但却不足以让林月寒信服,她紧盯着钱四的脸庞,不想错过他一丝表情变化。 不想多说什么的钱四没好气的反问道。 “难道你喜欢他不成?” 第266章 占便宜 听见这话的林月寒,立时便激动的跳起来大叫道。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喜欢他!” “你这话说的,那我为什么会喜欢他?” 林月寒这么激动,心有不悦的钱四自是分毫不让的反唇讥讽道。 姜念见他们二人没说几句话又闹将起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后索性不管二人如何,站至一旁提笔开始写起信来。 若是真如他所想,阿狄可即将出兵天隐,那他可得尽早打算才是。 略略几行字写的言简意赅,姜念正要收笔封装之时,一旁的林月寒便重重的撞进他怀中。 毫无防备之下,姜念被她撞得连退两步,手中的狼毫笔甩脱出去,桌案上的纸张就这么污了一团墨迹。 “月儿,你这是做什么?” 姜念低头疑惑询问之时,只见冲过来的林月寒正半靠在他胸前,双手牢牢抱住他的腰身不放。听见他的询问也不回答,只抬头冲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那双眸之中的调皮狡黠之色让姜念顿觉不妙。 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定然又起了什么捉弄人的坏心思。 “月儿,快放开我……” 如此亲近,成何体统。 姜念的话没能说完,林月寒已经将脑袋埋在他怀中,半遮着脸庞掐尖了嗓音故作娇羞的说道。 “人家才不会喜欢二皇子,人家只喜欢念哥哥一人~” 这拿腔拿调,矫揉造作的声音让姜念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 不等一旁酸倒了牙的钱四说些什么,他连忙伸手企图推开林月寒。 察觉到他意图的林月寒却是不肯松手,推搡之间反而将他抱的更紧了些,板着脸抬头逼问道。 “难道你不喜欢月儿吗?” 若论身手,姜念自是在林月寒之上。可单论蛮力的话,他恐怕还真的比不过能够徒手拔树的林月寒。 他也不好真的出手,不小心伤了林月寒可怎么好。 左也不是,右也不行的姜念听得她的逼问,心中一阵无可奈何。只好放弃抵抗,柔声的顺着她的话说,想将人哄高兴了,好快些推远些。 “这是说的哪里话,念哥哥自然也喜欢月儿妹妹。只是我们俩这般姿态实在不妥,还是快快松开为好。” “你既然也喜欢我,为何还要推开我?” 听到姜念的回答后她仍旧不肯松手,不依不饶的想要追根究底问个明白。 “自古以来男女有别,如今你一日日的长大,自要明白这道理。往后同旁人,切不可如此亲密。” 姜念没想到,有一日会从他嘴里说出这般古板说教的话来。 林月寒向来活的随心所欲,往日里姜念将她当做小妹妹,也并把什么男女大防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她如此作风却是极为不妥。 姑娘家哪里能和男子如此亲密,日后若是遇上了什么油嘴滑舌之鼠辈,岂不是轻易叫人骗了去。 不过他的担心实在多余,林月寒只是待他亲近,不拘小节了些,又不是真的傻瓜。 面对姜念的告诫林月寒十分不屑,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开口反驳道。 “念哥哥是觉得我年纪小不懂事,故意说这话诓我呢?明明你自己还将我抱在怀里了呢。” 回想起刚刚四两拨千斤的场景,姜念顿时有些着急的解释道。 “那是事急从权,谁让你真的对小四拳脚相向?” “哼,你就狡辩吧。往日里我追着他打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你阻拦,若按你说的男女有别之言,你先前之举分明就是在占我便宜嘛!” “我……” 面对林月寒的指控,姜念真是百口莫辩,一时间哑然失笑竟不知能说些什么。 见状,林月寒则是颇为豪爽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不过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既然占了我便宜,便让我占回来就是了。” 姜念还未能理解过来什么叫让她占回来时,双眼就被林月寒伸手遮盖住。 紧接着他的右边脸颊上便感受到一道湿热的气息,随之而来的便是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 这是…… 意识到自己被亲了一口的姜念,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这可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被别人亲。 还是被一位小姑娘。 姜念心中瞬间冒起的无数念头,又都被他统统按了下去。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道悲愤交加的质问声。 “林月寒!” 成天都在胡闹些什么,连他都敢戏弄! 始作俑者这才松开姜念,离远了几步看着他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总之那通红的脸蛋让她颇为满意。 “哈哈哈,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这是姜念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林月寒大笑一声后迅速脚底抹油跑出了房间,直接避开了姜念的责问。 目睹了全程的钱四此刻捏紧了双拳,心中思绪万千,却不敢让姜念瞧出自己的异样。 “哥哥,你没事吧?” “世子,发生了什么事?林姑娘怎的忽然自己跑出去了?” 和钱四的声音一道响起的,还有外头卫一的询问声。 察觉到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神色,姜念背过身出深呼吸几次才平复下心情,转而对着钱四摆手道。 “我要同卫一他们聊些事情,你先回去吧。” 钱四沉默着点了点头再没说半个字,带着他的药钵和磨好的药粉安静的离开了。 心乱如麻的姜念自然没察觉他的异样,还没等理清头绪,卫一已经进屋了。 “世子,大皇子差人送来了请帖。” 姜念随手接过帖子并未翻看,余光瞄到桌案上那封污了墨迹的信件。好在墨迹并未遮盖字迹,他也不愿再写一封,示意卫一将其收进信封之中。 “你来的正好,这书信快马加鞭送去宁东府,叫林将军一定要多加留心。” 卫一整理着书信,看着那团显眼的墨迹却是有些犹疑。 “这墨迹……” 虽未遮盖字迹,可却实在打眼。 “无事,就说是月儿特地给林将军报平安之用。” 想起林月寒,姜念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口解释着。 “若是阿狄可果真如此打算,世子此举岂不是干涉他国内政,有引火上身,挑动战争之嫌?” 仔细看完信上的内容,卫一不免皱起眉头忧心忡忡道。 “所以这信要可靠之人相送,万不可走漏风声。而且我只叫林将军在边境处派遣斥候探路,多增几队巡逻兵加以防备,总之不是主动进攻,便是猜错了也无妨。” 说罢,姜念生怕有未能周全之处,又对着卫一嘱咐道。 “你再修书一封送回京城,旁的不必多言,只叫父王多多留意太子的动向。” 这话一说出口,卫一便有些疑惑不已。 往日的书信都是姜念亲笔所书,怎的今日要他来写? 见姜念满脸疲累之色,卫一虽有不解却也不再多言。他国之都,要思虑的事情太多,疲累也是正常的。 待卫一走后,姜念翻开请帖一瞧,原来是大皇子邀他今日前往东宫赏梅。 雪天赏梅原是常事,只是这会儿的大皇子未必有心思赏什么梅花。 恐怕又有新的事情。 姜念抬手揉了揉眉心,也不问林月寒去了哪里,只叫上王离便要出门。 却在驿站门口碰见了外出的林月寒,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消息,见到姜念开口便问道。 “听说你要去东宫赏梅?良辰美景,怎么能不带我去?” 看了一眼状若无事的林月寒,姜念右边的脸颊似乎还在隐隐发烫。他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抬脚进了车厢后才冷声道。 “跟上吧。” 第267章 互帮互助 太子东宫 姜念刚一下车便被侍从一路引至花园内的暖阁中,正思虑着大皇子会和他说些什么时,东阳公主略显消瘦的身体就出现在他眼前。 “东阳见过世子。” 曾经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东阳公主,如今收敛了一身的锋芒,乖顺的冲着姜念行了一礼。 乍一看到东阳公主,姜念还有些诧异。 她这会儿不是应该在自己寝殿内禁足嘛? 左右观望着暖阁之内并未瞧见大皇子的身影,姜念心下了然,冲着东阳公主笑着问候道。 “公主不必多礼,身体可好些了吗?” 他落座后仔细打量一番东阳公主,只见那额头上的伤势已然好全了。但见她神色黯然,眉眼低垂着没有一丝笑意,想来还在为那门婚事发愁。 外伤虽好,心痛却难平。 东阳公主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被撞伤之处,触及光滑的肌肤后才略带歉意的说道。 “劳世子挂心,原先头晕目眩难以下榻,如今已然好了许多。” “如此便好。” 暖阁的窗户大开着,姜念只需稍稍抬眼便能观赏到满院子的点点红梅。 他虽有些同情东阳公主的遭遇,也有意在能力范围之内助她一二,但同她实在没什么话可说。 “大皇子邀我前来赏梅,这梅花我已经瞧见了,却怎么不见他?” 东阳公主未做应答,挥手屏退了下人后直愣愣的看着姜念。 姜念会意,轻笑着示意王离出去等候。 东阳公主瞥了两眼不曾出去的林月寒,在姜念对面坐下后贝齿轻咬下唇,看起来颇为纠结的缓缓开口道。 “其实今日,是我求了皇兄邀世子前来。” “哦?东阳公主寻我有事?” 这话说的倒叫姜念一头雾水了。 阿狄可和二皇子的计划他能推测个大概,但这东阳公主的心事,姜念实在是想不出。 “我…我想……” 话才说了个开头东阳公主便停了下来,她看了看姜念,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林月寒,几番欲言又止。 似乎她要说的话,十分的难以启齿。 “这是我极为亲近信重之人,公主有话不必顾虑什么。” “那我便直说了罢。” 只见东阳公主闭了闭眼,随后鼓足了勇气像是豁出去一般,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世子相貌生得俊美异常,手段谋略在同辈之中更称得上是个中翘楚,人中龙凤。东阳当日一见心中爱慕之情便难以抑制,愿同世子前往天驰完婚,不知世子心下何意?” 姜念被东阳公主说的心中一惊,身旁的林月寒也被吓了一跳,两人同时打翻了手中的茶盏,更是颇为默契的异口同声的否决道。 “不行!” “不行!” 东阳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二人堵了个透彻,她实在不愿和那弑父杀兄的阿狄可结成夫妻。可如今见二人如此反应便知难成,当即咬紧下唇不再言语。 这世间婚事无一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开口为自己讨夫家本就惊世骇俗,更何况她还是一国公主,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不说姜念本人愿不愿意,就是他愿意也还得过了她皇兄和父皇那一关。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想法荒唐难成,只是眼下这状况中,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姜念是她能想出来的,唯一一个能与阿狄可抗衡,且她父皇会斟酌一二的人了。 姜念若是愿意,便是上天垂怜。 他若是不愿也实属正常。 不过此刻,她最后的希望显然也破灭了。 根本不知东阳公主心中所想,林月寒这厢略显慌乱的收拾着茶盏,姜念则是起身望着满脸颓丧的东阳公主,斟酌了一番言语才轻声问道。 “这是大皇子的主意?” “是东阳擅作主张,不关皇兄的事。” 想到日后她就要在天阙草原度过余生,东阳公主低垂着脑袋,语气略显沉闷的回答着。 只是这话说的姜念倒是有些不信,若是大皇子不知东阳心中所想,怎会答应她与一外男私下在东宫相见? “那你用何理由,让你皇兄同意邀我前来,还让你与我独自相谈?” “前几日我不能下榻之时,曾叫秋菊前去藏书阁取书,而后听她来报说没有那些书。” 这话和姜念的问题似乎是八竿子打不着,东阳公主却是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姜念。 “宫中规矩森严,母后和皇兄又不能时常陪我,所以我素来爱看闲书打发时间。自我识字以来,便时常去藏书阁待着,那里头有多少本书,又放在什么地方我都了然于心。” 想起那些书册,东阳公主颓然的脸上恢复了些神采,语气也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我想着,这段时间只有世子进了藏书阁,那些丢失的书册,怕是被世子拿走了吧?那些书册可谓是我天隐瑰宝,但贸然质问世子也万万不妥,我便是用如此缘由才说通了皇兄。” 完了,捎带书册还被主人家发现了。 既然都被人说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姜念摸了摸鼻头坦然承认,随后还是有些心虚的解释道。 “原是如此,那几本书确实被我带出了藏书阁。本想找机会放回去,一时忙乱却给忘了。” “世子这般求知若渴,东阳又怎会怪罪。只是不知,世子为何对我朝风土民俗这般感兴趣?” 她对藏书阁了如指掌,又怎会不知姜念拿走的都是些什么书。 见东阳公主这般笃定的模样,原本还心虚的姜念转念想到了什么。 “我不止对贵国的风土民俗感兴趣,对贵国的隐秘术法更感兴趣。就是不知道公主是否了解,又是否愿意同我探讨一二啊?” “不瞒世子,当今天隐众人信奉的大国师其实是我母后的族人,你所说的隐秘术法我确实略懂一二。只要是与我母后皇兄无碍,东阳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姜念有所求,东阳公主心中原本熄灭的火苗瞬间又被点燃了起来。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念,言语之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姜念见久寻无果的术法一事恐有转机,当即一拍桌子决心将东阳公主拉出火坑。 “哎呀!公主如此慷慨大方,真是省了我不少功夫。投桃报李,我虽不能迎娶公主,但想来也有别的法子可以解公主如今之困。” 反正他原本就和二皇子以及阿狄可为敌,救救公主也是顺带手的事。 “多谢世子。” 愁苦了多日的东阳公主这会儿才展露些许笑颜,亲手为姜念斟了杯茶,二人相视一眼就此达成了互助之事。 其实遍览群书的东阳公主,又怎会看不出姜念的意图。只是她现在迫切的需要姜念的帮助,脱离即将来临的危机。 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连同林月寒一起,三人在暖阁内畅聊了许久。一番交谈过后,姜念发现这位肆意妄为的东阳公主,也并不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贪图享乐之辈。 冬日的天色黑沉的极早,在姜念意犹未尽之时,大皇子便派人前来催促了。 “世子,林姑娘,此刻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此处用过晚膳再回驿站吧?” 林月寒和东阳公主年纪相仿,一聊起来发现她二人竟然还有许多相同爱好。 抛去东阳公主想嫁给姜念的事情不谈,这一下午像是多年好友一般滔滔不绝。 东阳公主郁郁多日,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大谈特谈,此刻显然也未尽兴,开口便挽留姜念二人。 “好啊好啊,我正想着夜赏梅花呢。” 林月寒还没玩够,当即也是毫不推脱的应下…… 东宫这边一片嬉笑的祥和景象,而驿站之中,得知姜念去了东宫至今未归的阿狄可,颇为愤恨的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第268章 她喜欢我!? 一套茶盏落地摔了个粉碎,把二皇子派来送口信的下人吓得浑身一哆嗦。 那下人往房门口挪了挪脚步,恪尽职守的说完了余下的话。 “东阳公主就在花园暖阁内陪伴天驰使臣,二人独自聊了一整天,看样子相谈甚欢,现下还准备夜游梅园。” “你说什么!?” 只摔碎一套茶盏明显不够平息他的怒火,盛怒之下的阿狄可直接踹翻了桌案。 他是个极为记仇之人,自打认出姜念就是宁东府的那位少年后,便时刻关注着姜念的动向,日夜思索着,该如何才能把这明媚少年的性命拿捏在手中。 如今听见死活不愿嫁给自己的东阳公主,竟在背地里与姜念交谈了一整天,还要夜游梅园! 一时间,阿狄可的心头涌上一股无尽的恨意和不忿,更有一种被戴了绿帽的感觉。 好啊,好啊! 怪不得东阳公主宁肯触柱撞墙也不肯嫁他,原是心中有了姜念!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人都瞧不起他,他虽然出身卑贱,但他如今已经成了天阙可汗,有哪一点比那个狗屁世子差! “去死!去死!都去死!” 轻视他,薄待他的人都该去地狱赎罪! 想起最痛处,阿狄可无法再维持他往日那副平淡的伪装。 明明长着一张邻家弟弟般的温和脸庞,此刻却如同狮子一样怒吼着。 他拔出佩剑顷刻间便将身周一切事物都砍了个粉碎,随后目露凶光作势要将那传话的人也给砍了。 传话的下人早有预料,慌忙打开房门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去,口中不停的大叫着。 “可汗饶命,可汗饶命啊!” 那位粗犷大胡子就站在房外不远处,听得动静的他快步赶来,看到阿狄可胡乱挥剑的模样便知道他的情绪失控了。 “可汗莫气,我是阿德律!” 失去理智的阿狄可双目泛红如同野兽,哪里还能听见旁人说些什么。 大胡子见状操起身旁护卫的盾牌挡住了他挥来的佩剑,接着快速闪身至阿狄可身后,一抬手直接将人敲晕了…… 这里的一切,还在东宫赏梅的姜念自是分毫不知。 他同大皇子坐在暖阁内喝茶闲谈,而林月寒和东阳公主则是缩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聊些什么,总之,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难得见到能与东阳公主投缘的人,大皇子见自家妹妹聊的那般开心,只宠溺笑着也不催促。 直到天空逐渐飘起细密的雪花来,姜念才出声打断了这二人。 “雪中赏梅,滋味万千。只是我们已经叨扰了一整日,公主大病初愈还是早些歇息的为好,我们这就告辞了。” “啊,可我们俩还没聊完呢。” 东阳公主和林月寒一道出声,二人脸上皆是恋恋不舍的神情,看来都不想歇息。 大皇子顾虑着妹妹的身体,开口劝道。 “好了东阳,今日就到这里,往后闲时再约便是。” “那好吧,那我们明日再约。” 女孩子的友谊总是来的莫名其妙又建立的飞快。 临走前,姜念还瞄到,东阳公主悄悄的对着林月寒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也不知道二人究竟聊了些什么。 坐进马车准备出发时,姜念才发现车厢内好像比来时少了一人。 “王离呢?” “他说雪天路滑,怕车夫一人驾车遇到什么意外,所以坐在外面了。” 听到姜念的询问,林月寒连眼皮都没抬的回道。 “哦。” 姜念心中虽有不愿,但这原因合情合理,他也不好再把人叫进来。 较为狭小的车厢内只有他和林月寒二人,和梅园的叽叽喳喳不同,此刻的林月寒一言不发,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姜念回想起林月寒白天的荒唐举动,有些难为情的同时,还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整个车厢内安静的可怕,他也不知道该和林月寒说些什么,为免尴尬干脆装作十分困乏的模样,背过身去闭目养神。 马车摇摇晃晃的让人容易入睡,在姜念真的快要睡着之际,忽然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有人靠近自己。 姜念猛得一睁眼,瞧见原先坐在对面的林月寒,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还低头将脑袋凑到了他眼前。 二人此刻离得极近,近到姜念能感知林月寒的鼻息喷洒在他脸庞之上。 温暖,潮湿。 似乎和她的双唇一样…… !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姜念,迅速坐起身来一把推开了林月寒,随后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慌乱。 “咳咳,你在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是真睡还是在假睡啊。” 不知林月寒刚刚究竟想做什么,总之她颇为坦荡的在姜念身边坐下了。 “当然是真睡!而且你唤我一声就是了,也没必要靠这么近吧?我今日怎么跟你说的?男女有别,你如今长大了不可以和男子……唔!” 姜念说教的话终究没能说完,他眼见着林月寒的脸越凑越近。 下意识的后仰身体想要闪躲之时,却被早有准备的林月寒牢牢禁锢住双手,还顺带着将他压倒在了软垫之上。 白天才亲过他脸颊的那双柔软的双唇,也顺势堵住了他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巴。 !!! 被压制的姜念根本来不及思考林月寒这么做的目的,察觉到柔软触感的一瞬间大脑便宕机停摆了。 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而且这好像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亲密举动。 主动出击的林月寒看似平静,实际上她的手心早已经沁出了汗水。 她原本只打算蜻蜓点水般亲一下就放开,但在察觉到姜念的僵硬后瞬间便改变了主意。 既然如此…… 伸手把姜念瞪大的眼睛盖住,接着再次亲吻姜念的双唇,逐渐攻城略地加重了这个吻。 二人的气息紧密交缠着,唇齿间的温度似乎比一旁的炭火还要高些。 姜念对这种事着实没什么经验,喘不上气的他慢慢恢复了理智,奋力挣脱了林月寒的禁锢。 下意识的想甩她一巴掌又生生收回了手,转而抚上林月寒的肩膀,接着蓄力才猛得将她推开。 “你!” 姜念靠在软垫上喘息着,开口想要质问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能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亲我? 老天,这话他实在是问不出口! 在姜念哑口无言之时,只见林月寒拿出帕子擦干净嘴角的口水又整理了一番衣物。随后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直直的望着他,神情满是认真的说道。 “本想着等我及笄之后再同你说这件事,但你好像很受人欢迎,到处都是想要嫁给你的人,我怕我再不说往后就来不及了。 姜念,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你。” 林月寒没再管姜念叫哥哥,而是直呼其名,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认真。 姜念的脑子这会儿是真的宕机了。 这是什么? 表白吗? “可你……” 这情况让他来不及多想,张口就要说些什么时,却又被林月寒给打断了。 “我喜欢你,是那种想和你结为夫妻,共度一生的喜欢,而不是以妹妹的身份。” 林月寒的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坚定,她之所以要强吻姜念,就是怕他依旧把自己当成什么妹妹。 她可不要只做妹妹。 “但我……” “我知道你原先是位女子,也知道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死里逃生的喜悦,身处异界的痛苦,发自内心的善良和众生平等的愿景我都知道。 我不在乎你曾经是谁,我只在乎你是否在我身边。是否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 说罢,林月寒目光灼灼的望着姜念,安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第269章 嘴巴破了 林月寒的这一番话属实是姜念未能料到的,他心中如同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当即呆愣在原处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月寒也不催促,只静静的看着他。 此刻的都城上空飘落着无尽的雪花,雪天的街道上没有行人,马儿在车夫的指挥下慢慢悠悠的走着。 狭小的车厢内寂静无声,暖盆中的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噼啪”爆裂声,和那炭火一同爆裂开的还有姜念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你怎么知道?” 半晌,姜念才坐起身来,干巴巴的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原先是个女子? 怎么知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口中的那些,我心中深埋的痛苦纠结的情绪,又都是从何得知? 姜念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着实突兀,可林月寒像是早有预料般,刚一说完她便立刻开口提醒道。 “黄沙镇,篝火灯会,你亲口同我说的。” 不等姜念说些什么,她从怀中掏出一只早已泛黄的编织草狗来。 正是当日篝火灯会,姜念编织的那一只。 “此事怪力乱神,过于荒诞,我原先其实并不相信。但我后来细细瞧了,虽然你的身体确实是位实打实的男子,你也在极力掩饰自己原本的行为习惯。可在极为放松之时,还是会露出独属于女儿家的可爱、娇憨。” 回想起醉酒后晕乎乎的姜念,林月寒发自内心的觉得他可爱无比。说这话时看着手中的草狗,嘴角沁足了笑意忍不住的上扬着。 “你对醉欢楼众女子的尊重,对汪家大小姐的不吝相助,对陈掌柜、对王离、对众影卫以及你身周所有人的态度。往日种种,我都看在眼里。” 这世间本就有以礼待人、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比如姜思。 但林月寒能感觉得到,二者有根本上的不同。 姜念那种发自内心的,把他们都当做是一个人来看待的态度,与这世间的人都大相径庭。 不论如何,姜念被林月寒发自肺腑的一番话触动了心弦。原来在他自认为无人能懂的岁月里,一直有人在他身边默默地陪伴他,理解他。 “谢谢你。” 深受触动的姜念,看着林月寒哑声说道。 谢谢她,没有把他的心声当成醉酒之后的胡言乱语,更没有把他这个来历不明的异世之人当成孤魂野鬼。 顿了一下,姜念问道。 “你难道不害怕吗?” 这话终于把一晚上从善如流的林月寒给问懵了,她抬手抚上姜念的额头,颇为担忧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难道东阳公主出的这个主意不好?可我看那些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怎么你直接被我给刺激傻了?” 姜念听明白了,林月寒这一出强吻是她不知从哪本话本子上学来的,今晚拉着东阳公主嘀嘀咕咕的,都是在讨论这件事情呢。 将林月寒的手掌拉下来,姜念摇了摇头。 “我没傻,我很清醒。我是说旁人听了那些话,可能会去找道士,去寻和尚将我超度。你怎么不怕,还敢……” 还敢喜欢我。 醉酒后丢失的记忆逐渐恢复,姜念回想起黄沙镇的那个夜晚。 漫天的孔明灯和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照亮整片天空的同时,也照亮了河道边的浅滩。 他喝了一壶又一壶酒,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就这么大咧咧的躺在浅滩上,和林月寒慷慨激昂的诉说着他前世那二十几年的生活。 说他的爸妈同学朋友、说他爱吃的烤鱼炸鸡、说他超凡的厨艺和手工、说他每日在工位上摸鱼,说他被卡车撞飞,灵魂落到这个时代。 说他原先喜欢康济民那样的美男子,说苏显蓉给他塞的那些女人。 说他女心男身,无法接受任何一个人…… 姜念说了那么多那么多,身侧的林月寒却只是撑着脑袋默默的看着他。 漫天的孔明灯分明耀眼无比,却没有一盏能落进她的眼中。 她的眼中,似乎只有姜念。 姜念的话没说完,但林月寒明白他的意思。她冲着姜念粲然一笑,理所应当的说道。 “因为我不是旁人,我是独一无二的林月寒。” 林月寒这坦然的模样让姜念有些羞愧难当,吞吞吐吐几番后才将心中顾虑说出。 “但你知道,我曾是个女子,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林月寒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一般,她再次伸手摸了摸姜念的额头,感觉并未发烧后才郑重的说道。 “你在问什么胡话?我喜欢你自然是喜欢你的全部,没有曾经的你,又何来今日的你?别说你曾是个女子,就算你曾是猫,是狗都无关紧要。倘若是我不能接受,又怎会在这儿和你说这么一番话?” 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点醒了姜念。 是啊,没有曾经的她,又何来今日的他。 他现在展露给林月寒的,是前世二十几年的女子生活,加上后来这八年多的积累。 统统算起来,才是完完整整的他。 世间能有一人如此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所愿,说姜念的心中毫无波澜,那肯定是假的。 可他依旧没办法正面回答林月寒刚刚的问题。 他在军国大事上能够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完全是因为允安王这八年来的悉心教导。 但在男女关系,或者说是女女关系上,他可谓是一窍不通。 毕竟允安王没教过他这些。 前世看的那些电视剧情倒是看了不少,但现在被表白一事落在自己头上,他一个毫无经验的门外汉,心中难免慌乱不已。 “你既然知道我曾经的过往,也知道我心中的顾虑。我,我确实是个女子…我……今日事发突然,我还需要好好考虑一番。若是……” 姜念小心的斟酌着用词,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觉得确认恋爱关系,甚至结为夫妻是一件极为严肃认真的事情,至少不能在此刻轻率决定。 他无法在此刻就接受林月寒的心意,但若是出言伤了她,更是他不愿见到的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还无法确认自己的性向!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平稳行驶的马车便停了下来,外头传来王离的呼唤声。 “世子,我们到了!” 姜念把没能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看了林月寒一眼后,沉默着跳下了马车。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外头雪下的这么大,快快先去喝碗姜汤吧。” 陈掌柜早在驿站门口候着了,一见二人下车立马招呼人把驱寒的姜汤送来。 趁着二人拍落身上雪花的时候,陈掌柜的嘴巴就不停地唠叨起来。 “你说说你们,这梅园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瞧过。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才回来,还趁着下大雪的时候往回赶。你是个男子汉倒也不要紧,可别把仙女给冻坏了……” 姜念和林月寒心头有事,二人皆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任由陈掌柜说着。 本想着他说够了就会闭嘴放他们走,岂料,陈掌柜在打量姜念的时候,眼睛极为犀利的发现了他下唇的一处伤痕。 “你这嘴巴是怎么了?怎么破了!?” 陈掌柜指着姜念的嘴唇惊呼着,姜念闻言心下一惊,像是做了坏事被抓一般心虚至极。 他赶紧伸手一摸,指腹拂过伤口激起些许刺痛。 应是挣扎时咬破的,马车上忙着说话没顾得上这些,倒被细心的陈掌柜瞧了去。 “还能是怎么破的,当然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破的。你别大惊小怪的,小点声。”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情绪,姜念立马出声解释阻止陈掌柜继续嚷嚷。 说罢他用余光偷瞄了一眼林月寒,随后甩袖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第270章 被人发现啦 做坏事还留了痕迹,这让霸王硬上弓的林月寒心中一阵心虚,只捧着姜汤一个劲的喝着。 毕竟,自己就是那个没有控制好力道的罪魁祸首。 眼看着姜念略有羞愤的往房间走去,不敢吭声的林月寒心中又是焦急万分。 刚刚的话还没说清楚呢! 她急忙一仰头,将手中的姜汤一饮而尽,接着毫不犹豫地把碗往陈掌柜手中一塞,迅速说道。 “我也回房了。” 说罢也顾不得陈掌柜的反应,只匆匆的跟上姜念的步伐。那模样,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她一般。 还没唠叨够的陈掌柜一头雾水的看着匆忙离开的林月寒,以及头也不回的姜念决然的背影,不禁对着王离发问道。 “嘿,怎么了这是?这两人怎么看起来都奇奇怪怪的?” “没怎么呀。” 完全在状况外的王离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地说道。 这两人和出门的时候一样,不都好好的吗? 他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什么没怎么,你没瞧见仙女下车的时候连斗篷都没穿吗?世子往日里多关心仙女,怎舍得叫她受风?这会儿还撇下仙女先行回房……” 陈掌柜不像王离这般呆头呆脑,一眼便瞧出这里头有问题。 “你瞧,仙女是不是往世子屋里去了?” 他放下手中的碗挥退了周围的下人,拉着王离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两人偷偷摸摸的靠在了转角处的柱子后头,一左一右的探出头来,正好瞧见姜念把林月寒拒之门外的一幕。 两人不敢离的太近,根本听不清林月寒说了些什么。 关上门的姜念显然没有开门的打算,只见那房中熄灭了烛火,而林月寒在门外懊恼的转了几圈后,便回自己房间了。 “不对劲,不对劲,这二人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到这一幕的陈掌柜犹自嘀咕着。 姜念向来对林月寒无比宠溺纵容,那态度谁人不看在眼里。除了不允许她将大皇子送的那位绝色佳人带回驿站外,简直是无有不应。 对林月寒冷脸,绝不是姜念往日的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掌柜摸着下巴脑子里不停的琢磨着,这般反常能是什么事呢? 难道! 他脑子里灵光乍现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双目放光极为兴奋的用胳膊捅了捅王离问道。 “哎,世子嘴上的伤是什么时候咬破的?” 王离闻言,皱起眉头思索着。 “这……我记得上车之前肯定还好好的,这一路也没颠簸,怎么会突然咬破自己的嘴巴呢?” 话说到这儿,他也是十分的费解。 姜念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会咬破自己的嘴巴还一脸的不知情。 “照你这么说,你没坐在车里?去的时候你明明坐在里头,怎么回来的时候成车夫了?” 听到王离话中的犹豫不定,陈掌柜转头疑惑的问着。 “是林姑娘说,雪天路滑,怕车夫遇着什么意外来不及处理,特地叫我在外头照应一二。” “哎呀!这就对了!” 没等王离理出个什么头绪来,已经反应过来的陈掌柜激动的一拍双手,特地压低的声音也掩盖不了他的兴奋之情。 “什么?” “你小子真是……白长了一双这么大的眼睛。” 陈掌柜兴奋之余,指着王离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连这都看不出来。 “我跟你说……” 他搂住王离的肩膀,将他拉至远处无人的角落里,将自己的猜想低声说了一通。 “不可能吧?我就坐在外头没听着什么动静啊!” 王离听罢则是满脸的震惊与不敢相信,连连否决陈掌柜的想法。 陈掌柜一撇嘴,冲着不肯信的王离翻了个白眼。 “世子的马车哪一辆不是特地做了隔音的?再说了,这种事偷偷摸摸的,哪能让你这个呆驴听着。” 说罢,他也顾不上王离究竟信不信,情绪难以抑制的独自往房里走去。 “哈哈哈!绝对是这样!快,我要给王妃写信报喜去。” 这事若是成了,他可是得算立头功! 还不知道陈掌柜已经察觉了他们的异常,躺在床上的姜念已经用被褥把自己团团包裹住。 企图以此来逃避刚刚发生的事情。 可不论他再怎么紧闭双眼,也无法像往常一样平静的入睡。马车上的那一幕幕像是卡顿了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 林月寒那张逐渐靠近的脸庞,她紧闭的双眼,颤动的睫毛,随之而来的柔软而又温暖的双唇。 他们严丝合缝,唇齿相依…… 不能再想了。 可他好像没办法不想。 “扑通扑通”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人,往日寻常的呼吸声、心跳声在被褥中无限放大,胸口传来的震动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自己内心的感受。 林月寒。 淮水城初见时,那个粉雕玉琢,叫他第一次见就不忍欺骗的小妹妹。 黄沙镇再遇,虽不知身份,仍旧不自觉的被古灵精怪的她所吸引。 汾阳城外,明明身中毒箭命悬一线,却敢怀着十足的信任,愿意将性命交付于她。 白日里,见她随意与男子亲近心中那莫名的怒意。在马车上因为惊慌失措而暂停的呼吸,听见林月寒说喜欢他时,心中冒出的不可掩盖的欣喜。 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告诉他一件事情。 事实上,他的内心早已被活泼可爱、充满活力的林月寒所吸引。但由于他一直以来被自己女心男身,此生不可能娶妻的念头所蒙蔽,使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份感情。 往日里他都将这份感情,将林月寒当成妹妹一般看待。 可如今回想起来,并不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每当他与林月寒相处时,心中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波动。 她的笑容一如阳光般温暖,纯真善良,脑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敢爱敢恨、敢做自己的态度。 一举一动都让姜念心动不已。 他真的能抗拒内心的情感,仅仅是以哥哥的身份陪伴她吗? 钻出不透气的被褥,姜念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不自觉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双唇,不停的摩挲着那处咬破的伤痕。 那上头似乎还留有林月寒的温度和柔软触感。 他不能将她拱手相让。 不知想了多久,决定不再欺骗自己的姜念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整夜,姜念都在梦境中不断沉浮…… 总之第二日一早刚刚醒来的他,就察觉到被窝里有一丝丝的不对劲。 我靠! 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姜念连忙起身,慌乱的将自己弄脏的衣物脱下来团成了一团。 正打算将这些东西搬出去的他,又想到此刻是在驿站,若要偷偷摸摸的清洗似乎多有不便。 要是被林月寒知道,那他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男人的身体真是麻烦。 林月寒昨晚不过是才刚刚对他表达了些许爱慕之情,他自己也才搞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弄这么一出。 总不能,也不应该这么猥琐吧。 不如,直接烧了? 姜念看着床上换下来的衣物陷入了沉思,他在认真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 半晌,姜念还是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脸,正打算将衣物丢进火盆,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世子,属下有事禀报。” “咳咳咳,等一下!” 听到门外卫一的声音,来不及烧毁的姜念手忙脚乱的将衣物藏进床底,深呼吸几番,平复好心绪后才慢吞吞的打开了房门。 “何事要你这么早禀报?” 第271章 八字没一撇 见姜念耽搁了这么久才来开门,门外的卫一颇为谨慎的探头往屋里看了看。 他没有第一时间说明自己的来意,反而是看着姜念泛红的脸颊,有些担忧的关心道。 “世子在做什么?脸颊这么红,可是发烧了?” “哈哈哈,我什么也没做,我刚起来可能是嗯……热的吧。对对,这个屋里的炭火有点太热了,今晚让他们撤出去一些。” 姜念的双手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抓了抓略显凌乱的头发,终于僵笑着扯出了一个理由来。 他的话刚说完,卫一的目光就往房中那几盆早已熄灭的炭火望了一眼。 “属下一会儿就去吩咐他们。” 意识到姜念这会儿是在撒谎掩饰着什么,卫衣面不改色的应承下来。 “昨日世子在东宫之时,二皇子的人不知向阿狄可传达了什么消息,致使阿狄可突发奇症,失去理智般暴起杀人。据买通的护卫所说,最后阿狄可被那位大胡子给敲晕了才作罢。” “嗯?难道他还有什么精神问题不成?” 那得找个机会让钱四观察观察,看看能不能从这方面入手,一举击垮阿狄可。 “属下不知,但是阿狄可夜间醒来之后,天阙使团中就离开了不少人,还有多路信鸽送了出去。” 说着,卫一回身关上房门,从袖中掏出一支细细的竹筒来。 “属下截了一路。” 姜念把那竹筒中的纸张抽出来,本以为会看到什么关于阿狄可病情的事情。 岂料,纸张上只有一个字。 “启?” 姜念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将脸转向卫一不解的问道。 “这字在天阙文化里代表什么意思?启程,启动?” 卫一看了一眼纸张,摇了摇头同样不理解。 “左右不过是出兵罢了。随他吧,反正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下就以不变应万变。若是真的阻止不了天隐天阙两国联姻,那到时候就把东阳公主偷偷绑了,我看那老皇帝拿什么跟天阙草原交代。” 上上下下,姜念已经做足了准备,如今他根本不在乎阿狄可究竟要做什么。 只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 如果天隐天阙成功联姻,即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阴谋,他们二者的国力也都会有不同程度上的增强。这样一来,不就打破了三国之间的平衡。 若是二皇子真的斗倒了大皇子,与阿狄可再联手,那局势就对天驰很不利啊。 别提什么太子和二皇子之间还有合作,且不说那太子宠妃离奇故去是否是二皇子计划中的一环。 单从太子没脑子的一系列操作来看,便可知道他们二人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之举。 一旦触及巨大的利益,他们的合作便会一击即溃。 而姜念现在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价和手段,都要阻止东阳公主出嫁。 见姜念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卫一也不多说,只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随手便将那纸张烧毁。 姜念惦记着床底下的脏衣物,看卫一无事禀报,正要开口叫他离去。 还没能开口之际,陈掌柜忽然出现在房门外。 连门也不敲,陈掌柜径直推开房门,一见到姜念就叫道。 “哎呀世子!你怎么还在这儿呢?林姑娘她病倒了!” “啊?怎么……” 根本来不及询问详情,姜念被满脸焦急的陈掌柜一把拉住,拽着他就往林月寒房里跑。 只留下还没收起火折子的卫一。 姜念匆匆赶到林月寒的房间时,钱四已经在她床头坐着了。 双胞胎兄弟钱三两和钱五两一人拎药箱,一人捧着针灸包,安静的站在钱四身后。 至于钱四,眉眼低垂着面色沉沉,仿佛林月寒的病情十分棘手一般。 那模样只见姜念心中一沉,连忙上前开口问道。 “她怎么样?” 听到姜念的声音,钱四才像回神般立刻收回了把脉的手指。 “哥哥来了,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而已,喝两副药退了热便好了。” 许是昨日夜游梅园,和东阳公主嬉笑打闹时着了凉。 姜念松了一口气,心下思索着还没说话,身旁的陈掌柜已经急不可耐的开口。 “真的?那她怎么还不醒?” 听闻此言,钱四抬眸看了一眼说话的陈掌柜,随后将手中的帕子丢至钱三两怀中,一声不吭的转身便走。 话一出口,陈掌柜就自觉不妥。 他这话问的,不是在质疑药王谷的实力嘛。 他来不及道歉就得了个冷脸,只得冲着还没走的双胞胎兄弟讪讪一笑。 不料这兄弟俩看钱四甩袖离去,纷纷白了陈掌柜一眼后追着钱四往外跑去。 陈掌柜自己说错了话,自然也没法介意他们的态度,伸手拍了拍嘴巴冲着姜念笑了笑。 他不是怀疑钱四的医术,只是他被姜念上一次的凶险给弄怕了。 如今一见着躺在床上的人,就条件反射般的害怕她醒不过来。 “我去看着下人熬药,你在这儿,陪陪林姑娘。” 过了一夜,姜念下唇的伤痕结了痂,比昨晚更加明显。 卸下了心头担忧的陈掌柜,转而把姜念往林月寒床前一拉。 革命尚未成功,头功还没拿到手,他可得给这二人多多创造独处的机会才行。 仔细的掩上房门,又嘱咐门外的下人们不准随便进去打扰他们。心里偷着乐的陈掌柜捂着嘴角,一步三回头的往房门口望去,下一秒就在转角处撞到了一个人。 “卫一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突然出现的卫一吓得陈掌柜浑身一个激灵,言语间甚至用上了许久不用的敬语。 他可不敢把自己心中还未证实的猜想同卫一讲,但也不知道卫一在这儿站了多久,都看见了些什么。 “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卫一双手背在身后,明明是在询问,可他的语气却十分平淡毫无波澜,好像那双眼睛已经洞悉了一切。 “没干什么,我就是……” “想好了再说。” “嘿嘿,告诉你也无妨。” 卫一的语气刚低沉下去,陈掌柜就认怂了。他冲着卫一嘿嘿一笑,瞬间就决定把姜念给卖了。 明知道卫一并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他这么多年还是很怕卫一冷脸。 “你有没有看到世子嘴巴上的伤痕?他说是他自己咬破的,但是那地方一般人咬不到,而且……所以我猜测……你说,有没有可能?” 也不敢上手拉扯卫一,陈掌柜就站在廊下,把昨晚姜念和林月寒的反常举动、再加上自己的一系列分析,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说罢,还小心的打量着卫一的神色,见他没什么恼怒之情,便大胆出言询问他的想法。 “有可能。” 卫一听完沉思片刻,随后缓缓点头肯定了陈掌柜的猜想。 这反应倒让陈掌柜有些惊奇了。 他的猜想虽然不是空穴来风,但也没什么实证。往日卫一最不愿听此等捕风捉影之事,怎么今日改了性子? 他也不敢开口追问,心中正暗自疑惑着呢,就听见卫一接着说道。 “我刚刚在世子的床底下,发现了他昨夜弄脏的衣物。” 平平无奇的几个字,落在陈掌柜耳朵里却是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什么!这可是件大事!我要再给王爷王妃写封信,告诉他们马上就要夙愿得偿了!” 小钱终于长大了!开窍了! 王离不在,陈掌柜独自在原地蹦了几蹦,激动之情一时间难以言表。 “急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林姑娘如今还未及笄,按照世子的性格,此事恐怕还要等些时日才能确定……” 第272章 纯真如纸 听到卫一的话,激动的陈掌柜如同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就停滞在原地。 他下意识的想反驳什么,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卫一说的一点没错。 昨夜才决定不再欺骗自己,勇敢出击的姜念,这会儿看着林月寒熟睡的、略显稚嫩的脸庞,又觉得自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了。 林月寒还这么小。 他昨夜怎么能在梦里对一个这么可爱的人,产生那般猥琐的想法? 真是罪恶。 这念头一起,原本快要触摸到林月寒额头的手,触电般的收了回来。 他得冷静冷静。 姜念就这么在床前静静的坐了许久,发觉林月寒有即将醒来的迹象时,迅速又轻盈的悄然离开了房间。 而陈掌柜像是没事做一样,这么久还在外头晃悠着。姜念才一出来,就被他给拦住拉到了一边。 不等姜念发问,他就冲着屋里挑了挑眉, “嘿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和仙女,是不是……” 余下的话陈掌柜没说出口,姜念看他挤眉弄眼又满脸暧昧的样子,就知道他恐怕是猜到了什么,摸了摸鼻子故意岔开话题道。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四呢?我要找他商量点事。” 说罢,姜念赶紧扒拉开陈掌柜抓着他的手,脚底抹油飞也似的离开了。 到了钱四房外,却见双胞胎兄弟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神情极为严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对双胞胎向来对其他人不假辞色,即便是对姜念也一视同仁,可谓是对钱四极为忠心了。 姜念疼爱钱四这个弟弟,自然也尊重他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他没有贸然推门进屋,反而是先问了一句。 “小四可在房中?” 钱三两上前一步,语气硬邦邦的回道。 “见过世子,公子这会儿不在。” “他去哪儿了?” “公子说今日都城有集市,他去看看有没有山里的小摊贩,好向他们买些药材。” 姜念闻言点了点头,靠山吃山的人总会从山里寻些药材来贴补家用,若是再往深山里走的远些,出其不意也找到珍稀之物。 钱四这是去碰运气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日头已然高挂,那集市也快散了。 想着钱四很快就会回来,姜念也不打算再回自己房中。可他刚抬脚想进钱四房中等他时,却被兄弟俩一齐伸手给拦下了。 面对姜念看过来的疑惑目光,稍有些人情味的钱五两捅了捅钱三两的后腰,略带歉意的解释道。 “世子,公子出门前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进入他房中。” ? 包括我在内? 从未碰见过如此情况的姜念,一时之间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如今钱四也慢慢长大,有些自己的私隐也是正常的。 “好吧,那我就在这儿等他。” 姜念也不叫他二人为难,掀起衣摆干脆就在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下了。 由于他背对着房间,便没能瞧见身后的兄弟俩在他坐下后,焦躁不安的互换着眼色,不知是在商量些什么。 姜念在门口坐了许久,直至日头高挂,冬日的暖阳晒得他昏昏欲睡。正打算回房之时,久候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在见到姜念的一瞬间,原本神情自若地钱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同时迅速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一二,你不在,我一人待在房中也是无趣,干脆在门口晒晒太阳暖和暖和。” 姜念把钱四遮掩慌乱的动作看在眼中,但他并未开口询问,装作没看见一般伸了个懒腰,接着起身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衣摆就往屋里走去。 这下双胞胎没拦着他。 等紧跟在身后的钱四一进屋,姜念就将房门紧闭,接着双手背在身后缓缓打量起钱四的房间。 房间干净整洁,明亮无遮掩。 好像没什么问题。 进了屋的钱四显然不似先前那般紧张,双手也垂放在身侧,并未拿着什么东西。 姜念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完,他才装似无意的随口问道。 “对了,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只是觉得屋里有些闷就出去转了转,哥哥找我有什么事?” 钱四并不想多说自己的去向,坐下给姜念又续了一杯茶水后反问他的来意。 姜念垂眉,端起茶水拂了拂杯中的茶叶,并未作答。 钱四的回答好像没什么问题,可他和刚刚双胞胎兄弟说的,分明有出入。 若是真的去集市买药,有什么不能同他直说的? 察觉到不对劲的姜念心中顿生疑窦,却是面色不改的将此事按下不提。 “嗯,卫一来禀,昨日阿狄可突然暴起……后被阿德律直接打晕。我在想,似他这般失去控制、毫无理智的情况,会不会是这儿有什么问题?” 把阿狄可的表现同钱四仔细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姜念还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钱四见状瞬间会意,点了点头分析起来。 “有这个可能,哥哥不是说他从小失去了母亲,又被老可汗所厌弃。一个小孩子被抛在偏远地界不闻不问,说不得受了许多欺凌。加上他弑父杀兄这种非常人能做之举……” 钱四低头沉吟片刻,不敢把话说的太肯定。 “但我还需要在他发病时近距离观察一番,才能确定。” 姜念就知道钱四会这么说,毕竟行医者一向说话谨慎。 他抬手摸了摸眉心,有些发愁道。 “靠近他的机会多的是,在他发病时倒是有些难办了,也不知道阿狄可昨日到底听见了什么,才惹得他兽性大发。” 昨日二皇子的人是独自禀报阿狄可,就是再买通阿狄可身边的护卫也无用。 除非直接把那传话的抓来问问。 就是容易被二皇子察觉。 思虑至此,姜念双眸微闭,没两秒便决定就这么干。 反正二皇子此刻也需要姜念站队,即便心中再怀疑什么,也不会同他直接撕破脸皮。 “也罢,我叫卫一再去探探是何缘由。这几日我们可以创造机会,主动去刺激刺激阿狄可。” 在做决定这方面,向来是姜念说了算。钱四平静的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意见。 “小四还没吃饭吧?不如将午膳叫来此处,我们兄弟二人一同吃些?” 说完正事的姜念揉了揉肚子,开口征求钱四的意见。他没吃早饭,这会儿临近正午走来走去的也累,不如在这儿吃完再回房。 他自认为理所应当的话语,倒叫钱四心头一颤。 自他从药王谷回到姜念身边,除了医治的时间外,他们二人还从未独自相处过呢。 毕竟姜念身边不是跟着林月寒,就是有陈掌柜王离陪在身边,哪里能有独处的机会。 这下好了,讨人厌的林月寒病了,陈掌柜和王离也不在。 “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面对姜念的询问,钱四按下心头难以言表的欣喜,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又颇为平淡的点头应下。 “哥哥,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个也好吃。” 眼见着自己面前逐渐堆起的食物小山,再看看根本没吃几口的钱四,姜念连忙给他夹了一筷子,随后道。 “别一个劲的给我夹菜,你自己也吃啊。” “好。” 钱四乖顺的点头,咬了一口姜念夹给他的菜。 看着笑的极为真挚的钱四,姜念心中升起的那一丝疑窦顿时消散了个干净。 他怎么会怀疑,纯真的如同白纸一般的小四弟弟,在背着自己做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呢? 第273章 气吐血 怀着一丝丝愧疚之意,姜念给钱四碗中夹了几筷子他从前最爱吃的菜。 许是许久未曾感受到此番独有待遇,钱四的双眸越发亮晶晶,二人之间的氛围也越发和睦,如同幼时一般扯起闲话来。 在二人嬉笑之时,远在天边的三国边境发生了一件大事,而卫一也恰在此时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世子,属下有急事禀报!” 卫一向来冷静,他的语速难得这般快,看样子是有极为要紧之事。 听到卫一声音的第一时间,开心吃饭的钱四就垂下了眼眸,遮住其眼中的不悦。 总有人来打扰他与哥哥独处。 姜念倒没有察觉他的神色转变,只是颇为无奈的放下了筷子,内心哀嚎着。 苍天啊,大地啊!他怎么感觉卫一像游戏里的npc一样,一出现就意味着有新任务派发。 偏偏还是主动触发,让他逃也逃不开。 不过听完禀报的姜念瞬间就把这种牢骚抛之脑后,他紧蹙起眉头,摩挲着下巴许久不语。 因为真的发生了一件足以撼动朝堂的大事。 如他所想,阿狄可果真向天隐发兵,如今天阙大军已经逐步向天隐进发,不消多时便可压境。 如此大的事情,当然不仅仅是姜念得到了消息。 天隐老皇帝以及各部官员比他更早一步,这会儿的天隐书房早已经吵翻了天。 面对突如其来的天阙大军,上位以来一直未打过仗的老皇帝张慌失措,主张立即答应与阿狄可联姻,缓和局面。 胡子花白的老太师却是梗着脖子,拼着一条老命,面色涨红着开口据理力争。 他自然不愿打仗,但也不愿被人如此逼迫。 这天下哪有不答应婚事就要硬来的道理,他们天隐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天阙大军虽有移动,可却未有进攻之意。若是在此刻他们便退让求和,往后岂不是要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见老太师如此激动,老皇帝也不好出声反驳,只叫人给太师搬了张椅子坐下。 老太师坐下歇息的功夫,以他为首的一众官员纷纷出言,慷慨激昂的企图让老皇帝改变主意。 而误以为他们主张打仗的武官们可谓是热血沸腾。 怎么能不打? 和平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了! 想着封妻荫子的武官们也在此时出言附和着老太师,平时最不对付的两方竟然战成了一派。 真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眼看着主战派似乎已经占据了上风,二皇子母家一族,为首的秦家家主自然也不能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几乎是在老皇帝的眼神鼓励之中,他从一众官员中站出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陛下!臣以为不然!” “秦爱卿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危机之际,朕自然要广纳谏言。” 听了一堆主战派之言,现下终于要听到不一样的言论了。主张联姻的老皇帝瞬间来了精神,他坐直了身子对着秦家家主连称爱卿。 秦家家主也没让他失望,躬身拜了一拜首先奉承道。 “多谢陛下。自陛下继位以来,岁月流转间,年年皆是风调雨顺之景。百姓丰收富足,我朝也与天驰天阙和平共处,数十年之间都不曾兵刃相向。 此等太平盛世,繁荣昌盛之景象,皆得益于陛下的英明统治和仁德治国之道啊! 若在此安居乐业之际,只因公主联姻一事便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争,致使百姓生灵涂炭,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诸位同僚们声称天阙发兵之举是威胁,是逼迫,但臣却不这么以为。 当日,天阙可汗为了求娶东阳公主不惜以六座城池为聘,更是放下一国之主的身段当众对公主示爱。 这些在座诸位都是有目共睹的,此等表现还不足以证明可汗对公主的感情之深厚,势在必得之决心吗? 陛下想要成人之美,促成这段百年佳话,却被老太师所阻,迟迟不能点头应允这门婚事。 如今天阙发兵之举说明可汗心中急切,只是为了能抱得美人归而行使的手段罢了。 臣觉得,此刻应该趁着事态未曾激化时,快快与天阙可汗商讨婚礼事宜,不可再拖延下去了。” 秦家家主一开口就是好一番长篇大论,不仅有理有据,更是在言语之间将老皇帝身上的责任摘了个干干净净。 老皇帝听罢自是龙颜大悦,就在他要开口夸赞之时,原本过于激动喘不过气的老太师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的一拍椅子,站起身来对着秦家家主破口大骂道。 “秦世德!你这无耻小儿!你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知晓一些内情的老太师虽然气愤不已,但说到底,他的理智尚在。 装作大喘气的样子停顿了片刻,指着秦家家主继续骂道。 “你父亲为人最是公正无私,在世时一心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可你满心只想着你秦家的利益,竟连这种卖国求荣的话都说得出来!老夫不知他那般光明磊落之人,怎的生出你这种小人行径的儿子来? 世德世德,你父亲是想你这一世都做个有德行的君子,可你却失了做人最基本的德行! 你若是还算个人的话,现下就该去你父亲坟前磕头谢罪,乞求他的原谅!” 老太师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但他是连皇帝都能管束的人,骂一个秦世德着实不算什么。 见老太师如此不留颜面,其余和秦家不对付的官员心中窃喜,心道总算有人出了一口恶气,皆是幸灾乐祸的偷笑着。 而挨骂的秦世德却半点也不见情绪波动,他看着老太师淡淡说道。 “家父为官时颇为忙碌,晚辈不曾有幸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确实不比太师知其心中所想。既然太师这般愤慨,不如您就代晚辈去向家父询问一二,也好指教指教晚辈该怎么为人处事。” “你!你!你!” 老太师听罢,早已浑浊的双眼中泛起无尽的怒气,伸手直指秦世德。 秦世德他爹已经死了十几年了,还说什么让他去询问,这话不是在咒他早死嘛! 气的老太师连呼两声,胸膛快速起伏着,喉咙间发出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呼吸声。 来不及多说半句,垂垂老暮的身体忽然僵直,老太师口吐鲜血,随后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即便倒下,他仍旧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秦世德。 “老太师!”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奸佞误国,奸佞误国!” 这下整个书房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老皇帝也慌得从龙椅上起身,快步奔至老太师身前,满脸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待太医将老太师抬走后,书房内的官员们呼啦啦的跪了一片,对着老皇帝言辞恳切的请求道。 “陛下!秦大人目无尊长,出言不逊。臣恳请陛下惩治秦大人!” “臣等恳请陛下,惩治秦大人!” 老皇帝觉得秦世德说的没错,自然不愿惩治他。可老太师确实当众被秦世德气的吐血昏迷,面对百官的一片呼声,他若是不惩治,日后难免落人口实说他不敬师长。 老皇帝左右为难之际,身旁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的大皇子,心中只感到一阵彻头彻尾的失望。 他曾经仰慕的、当做是天的父皇,原来竟是这般模样。 失望之余,他如同置身事外一般,黑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望着底下刚刚支持联姻的人,目光如炬般的将那些官员的面容一一记在心中。 这些人,都给他等着,总有秋后算账的那一天。 第274章 拖延时间 眼看着想要惩处秦世德的官员越来越多,与秦家共进退的人终究没能忍住,一位中年男子往前一步对着老皇帝高喊道。 “陛下!秦大人虽是言语上对老太师多有不敬,但他刚才所言却是句句在理。而且如今天阙大军已然逐步逼近,我们正是需要团结一致的时候。 纵使秦大人有万般罪过,等解了眼下这燃眉之急再惩治他也不迟啊!” “是啊陛下,臣等皆以为秦大人所言甚是,只是事关东阳公主往后去向,而陛下往日对东阳公主的宠爱何人不看在眼中?诸多同僚都不敢在此刻贸然开口罢了。 秦大人敢冒着天下大不韪在堂前劝君,可谓是一片忠肝赤胆,比臣等这些庸庸碌碌之人不知强了多少倍。若是他这般赤忱之言还会惹得陛下不悦,那臣等往后如何还敢再开口!” 这些反对的言论一出,本就犹豫的老皇帝更加沉默起来,坐回龙椅上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而主战派失去了老太师,则由一身材魁梧的武官上前说话。 他双目圆瞪,扫视着堂前每一位官员的脸庞。 “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一派胡言!莫不说民间百姓皆不愿公主远嫁草原,如今阿狄可还未表态,你们便慌乱乱的怕了!上赶着将公主送与天阙草原,哼!” 武官冷哼一声,拍着胸脯掷地有声道。 “虽说多年不曾刀刃相向,但这满朝皆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何不能与草原奋力一战?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用一女子换取和平岂不耻辱至极? 试问往后天下,谁还会将天隐放在眼中!?”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热血,一众武官们皆是呼声相应,那些不曾表态的中立者纷纷点头附和。 便是秦大人一党中,也有人羞愧难当的低下了头。 气走了老太师后,秦大人自觉胜券在握,根本没把其余人放在眼中。 却没想到往日最不会说话的武官竟能在此刻一呼百应,他一见形势不对,脸色微变,当下对着老皇帝又是一拜。 “陛下,臣自知罪孽深重,陛下要打要杀,臣都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该说的话臣一定要说!” 秦大人本想让陛下开金口,恕他不敬之罪,好让他将接下来的话顺理成章的说出来。 岂料,经过双方这一番激烈的辩驳,老皇帝便是再愚蠢也看出些名堂来了。 这哪里是在讨论什么国事,分明是秦大人一派想在老太师离去后,掌握朝堂话语权呐。 虽说秦世德一向能够揣测他的心思,能帮他说些自己不方便说出口的事情。 但他这么多年的皇帝到底不是白做的,最基本的帝王权衡之术如同刻在他心间,可不希望秦家一家独大。 老皇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秦世德不语,见老皇帝给了他一个冷处理,人声鼎沸的书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秦世德保持着半躬着身子的状态逐渐吃力,心中察觉到一丝不妙的同时,又不敢抬头观察老皇帝的神色。 眼看着就要下不来台,他干脆一撩衣摆,冲着老皇帝重重的跪下了。 “陛下向来以仁治国,百姓们无一不称赞陛下圣德。 微臣知道,陛下只有公主这一位女儿,自幼时起便如掌上明珠般疼爱有加,如今叫她远嫁天阙,陛下自是万般不舍。 可我朝的黎民百姓也都是陛下的子民,而今天阙大军压境,我边境数十万黎民百姓即将生灵涂炭,流离失所。 同是子民,陛下怎么能厚此薄彼,置他们于水火而不顾? 和那么多人的性命比起来,公主一人的去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臣以为,公主生来便享受皇家无尽的财富与拥戴,其所享受的一切,皆取之于民。 如今用她一人便可换取两国平安,若是公主有心,应当自请远嫁草原,不叫陛下一人左右为难才对!” 说罢,秦世德连磕几个响头后声嘶力竭的喊道。 “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啊!” 刚刚那位中年男子的话说的没错,秦世德这一番话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宛如一道惊雷,寂静的书房上空陡然炸响。其声音之洪亮,仿佛穿透层层阻碍,直抵百官心脏深处。 这一番话语中所蕴含的决绝与大胆,让在场众人无一不面面相觑起来。更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露出难以掩盖的震惊之色。 秦世德这番违背常理之言,并不像他往日谨言慎行的作风。 众人一听秦世德所言确实极为有理,正要开口附和之际,那身材魁梧的武官登时又骂开了。 “大胆秦世德!竟敢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混淆视听!公主是否联姻事关我天隐颜面、江山社稷,绝非如你所说是顾及公主的去向,而轻易弃百姓于不顾。 公主的婚事与百姓的性命孰轻孰重,你怎可相提并论?” 旁人不知,他又如何能不知? 这秦世德看似是一心为了天下百姓着想,实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并不是说他们这些主战派不在乎黎民百姓的性命,只是绝不能轻易便将公主嫁与天阙。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往后天阙再有什么要求,无论是否合理,威逼利诱之下岂不是他们皆要答应? 长此以往,这天隐岂不是成了天阙的附属国了? “好了,众爱卿都别再吵了。大皇子,你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书房内吵吵嚷嚷的,老皇帝叹了口气,扶着额头打断了众人的激烈讨论。 “父皇,儿臣仔细思量过后,以为双方说的都有各自的道理。既然当下这局势,百官难以达成完全一致,依儿臣之见,倒不如寻个法子将那阿狄可拖延上一小段时日。 这样一来,既能避免因为着急决断而引发的一些未曾考虑到的麻烦,也能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商讨、权衡两种做法的利弊得失。 更说不得在这拖延的时日中,还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转机出现。 即便是没有什么转机,我们能争取到的时间,也足以让我朝将士集兵力于一处。到那时不论是战是和,对上天阙大军,我们总是更加有底气些。” 不知是不是气过了头,此刻的大皇子不见半分情绪波动,语调平稳的缓缓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吵了这么半天,总算听见几句不一样的的想法。老皇帝稍有兴致的抬眸,看着大皇子询问道。 “哦?听你这话,是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拖延?” 大皇子低下头,根本不与老皇帝有什么眼神交流,只状似恭敬的拱手说道。 “父皇忘了?如今东阳不过十之有三,怎么看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罢了。而且那阿狄可也是年纪轻轻,二人谈婚论嫁实在是为之尚早。 不如父皇先召见阿狄可,先寻个良辰吉日定下二人的亲事。至于婚嫁一事,自然要等东阳及笄之后,再行商议。” 大皇子这番话说的极为重要,点出了百官都没有考虑到的地方。 老太师已经被这婚事气的吐血倒下,由他教导的老皇帝不敢轻易许诺婚事。 已然有些疲乏的他如今也觉得拖字诀十分管用,当即便拍板敲定此事。 “好,就依大皇子之见,即刻请天阙可汗入宫,朕要与他商讨两国定亲之事。” 老皇帝说罢便起身离开书房,他身后的大臣们又是呼啦啦的跪了一片,异口同声的高呼着。 “陛下圣明!” 秦世德未能达到目的,心有不甘的望着老皇帝离去的背影。 而已经视秦世德为死人的大皇子,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甩袖径直往东宫走去。 第275章 弑君 回东宫的路程还未走到一半,大皇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之事,轿辇转头又去了皇后娘娘宫中。 皇后娘娘早已听闻阿狄可发兵之事,此刻正端坐在东暖阁内泡好了茶水,似乎早就在等待大皇子的到来。 “儿臣参见母后。” “不必多礼,你来是想说东阳的婚事吧。” “母后已经知道了。” 挥退了周边的所有侍女,大皇子在皇后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刚刚在书房内秦家一派言辞激烈,极力劝说父皇,要父皇立即同意妹妹和阿狄可那个混蛋的婚事。父皇心中本就是如此打算,再听秦世德一言开口便要答应。” 说着,大皇子抬眸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后的神色。 见皇后面色平静,他心中松了口气,接着又道。 “老太师不肯受此等屈辱,大骂秦世德乃卖国求荣之奸佞小人。后来他被那秦世德气的当场吐血昏倒,但父皇还是不愿松口。 儿臣知道难以改变父皇的决定,一时无法,只得用上拖字诀。 以妹妹还小为借口,提议先订婚,待她及笄后再做打算。如此一来,也还能将这场婚事再拖上两年。” 皇后娘娘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情绪波动,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赞许道。 “嗯,你做的很对。” 眼见着皇后仿佛心如死灰的模样,大皇子一阵心痛,随后低垂下脑袋满是歉意的说道。 “孩儿无能,只能为妹妹争取两年的时间。若是两年内这件事没什么转机,妹妹还是得远嫁草原,与我们骨肉分离。” 大皇子满是愤恨的说着,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这会儿,平静的皇后娘娘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叹了口气出言宽慰道。 “你也不必自责,秦世德说的其实没错。如今天阙已然囤兵于我朝边境,若是不肯将东阳远嫁草原,抹不开面子的阿狄可必然会出兵攻打我朝。 倘若果真如此,导致生灵涂炭,东阳身上岂不是背了极大的罪孽。 你身为储君,万事更要以大局为重。作为哥哥,能为东阳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好的了。东阳明白你的难处,她不会怪你的。” 不等大皇子说些什么,皇后娘娘转头呆呆的看向前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场景,眼眸中满是对往昔美好的怀念。 “自打东阳生下来,便不曾离开我一日。她小时候体弱多病,发热时高烧不退常常梦魇,昏迷之际还连连唤着父皇母后。 那时,你父皇同我还算和睦,对东阳也是极为上心。看她像只猫儿一样病弱,唯恐她幼年夭折。 他与我二人特地向国师求了符纸,虔诚的在佛堂念了三日的经文,就在埋女儿红的几棵树下烧了。” 皇后垂眉,看着自己的指尖,脸上隐约浮起些许笑意。 “不知是不是我二人的虔诚感动了上苍,总之东阳的病真的逐渐好了起来,也越发爱黏着你父皇。 东阳身体好起来后,那模样当真如同糯米团子一般,软软糯糯,让人瞧着就忍不住心生怜爱。你父皇说,每每瞧见她心中便涌起万般欣喜疼爱之情。 初初那几年,他将所有的宠爱都倾注在东阳身上,数之不尽的赏赐如雪花般纷纷落下。 华丽的衣裳、珍贵的饰品、稀世的珍宝,统统都往东阳那里送。那些赏赐堆积如山,其风头之盛,把身为储君的你都给比下去了。 我那时全然沉醉在那如诗如画般美好的氛围之中,满心都被一家四口,温馨甜蜜的生活所填满,坚信着往后的日子都会这般幸福美满地过下去。 是我太过天真了,竟全然忘了我们并不是对普通夫妻。” 皇后说着摇了摇头,苦笑道。 “帝王终究无情,他给予的那些看似独一无二的宠爱,就好像是从指间滑落的流沙,转瞬即逝 。” 这些事情大皇子都知道,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母后许久,方才下定了决心般说道。 “母后,曾经的美好不是虚妄,但如今的无情决然也绝非作假。母后,没时间去缅怀过去,我们现在必须得拿个决断出来。 只要父皇还在位,儿臣就必然要失去唯一的妹妹,您也会失去唯一的女儿。儿臣看着东阳一点点长大,舍不得她远嫁,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就反了吧。” 大皇子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却没有引起皇后娘娘的震惊。 她好似本就是这般打算,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缓缓道。 “你如今长大了,万事都有自己的考量,母后很欣慰。” 伸手摸了摸大皇子的额头,皇后的眼中充满了怜爱与不舍。 “这事说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做起来却是有无比艰险在其中。不仅要军备齐全、安排周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皇儿嘴上不提,我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不顾。 你是天隐的储君,待陛下百年后登上帝位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今为了东阳,为了母后……古来弑君者,皆为天下所不容。 皇儿,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还是由母后来做吧。” “母后……” 决心推翻老皇帝的大皇子,一下子便明白皇后话中的意思。开口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皇后冲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多言。 老皇帝态度坚决,东阳公主的婚事上她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但她这个做母亲的,总要为孩儿做些什么。 老皇帝突发急病暴毙而亡,总比大皇子造反,弑君弑父要来的好听多了。 反正这么多年来,老皇帝专宠秦贵妃一人。而她已有了一子一女,往日也无心与秦贵妃争些宠爱。 从前总想着她与老皇帝多年夫妻,总有些情分在。 可那日老皇帝当众的、丝毫不留颜面的一巴掌才叫她清醒,叫她明白。 在老皇帝眼中,她这个中宫皇后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可笑她还躲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对这一事实懵然不知。 那一巴掌之后,这满院宫墙之中恐怕都当她是个天大的笑柄。 她挨了巴掌倒也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大皇子也连同着一起被连累。许多心思游移不定的官员,便是在此刻被秦家所拉拢,壮大了二皇子的声势。 如今想来,若不是有祖宗章程和老太师等一众主张立嫡立长者力压群臣,恐怕她的皇后之位、大皇子的储君之位早已经拱手他人。 在明知阿狄可绝非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的情况下,老皇帝仍是不假思索的,要用东阳公主的婚姻大事去做交换。 足以看出,他往日里对东阳公主的拳拳慈父之心,只不过如同镜花水月,一捧泡影罢了。 老皇帝不仁,也莫怪她不义。 为了东阳的余生,母子两人孤掷一注,就这么在昏蒙的阳光下做了这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大皇子与皇后娘娘私下商谈的内容,姜念自然是不知。但是天隐书房内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全都知晓了。 秦世德如此出头冒尖,只怕是那一巴掌之后,朝中风向急转直下,看到希望的二皇子再也忍不住了。 在房间听罢卫一的禀报,姜念对着摊开的地图左瞧右瞧。写写画画一番后,他放下纸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而一旁等着去部署的卫一,却始终没收到姜念的任何指令。 是的,姜念打算什么也不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既然二皇子想从幕后站至台前,那便让他出来吧。 现在,姜念只希望林将军能领会他信中的意思,好再次将那些天阙大军,打个措手不及。 第276章 当众发狂 大皇子显然和姜念想的一样。 既然二皇子极力想要站至朝堂之上,那就让他站吧。 在商讨定亲这件事上,大皇子以天阙大军临近、自己事务繁多为由。主动提出让他无所事事的二弟出面,作为皇家代表与礼部庄严庄大人一同接手定亲事宜。 反正最后的一切决策都是老皇帝决断,各项事宜也是由礼部操办,二皇子只不过是去挂个名头罢了。 老皇帝一心想着解除眼前的危机,根本不去思考这么做是否妥当,只敷衍的点头应下了此事。 时不待人,这一切决定下的极为仓促。在二皇子收到旨意匆匆赶去谢恩时,阿狄可已经坐进了礼部准备的大殿之内。 刚踏进殿门的二皇子一见到阿狄可就颇为意外,转头看向另一边还坐着姜念后,心中更加诧异。 是天隐和天阙两国定亲才对,怎的把天驰使臣也给喊来了? 一时之间搞不清大皇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的二皇子只得堆起笑脸,冲着阿狄可和姜念点头示意。 姜念自是点头回礼,但阿狄可瞧见笑脸相迎的二皇子,反倒是冷哼一声,随即转过头去看也不看他。 阿狄可的反应让二皇子有些意外,只是殿内人多眼杂,他也不方便直接询问为何如此。 在庄大人的招呼声中,二皇子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两国使臣,随之便开始商讨定亲事宜。 不过,庄大人才说了没两句,就被阿狄可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 “贵国不必多言,总归是你们失信在先,本汗也不必遵守什么承诺。你们先前推三阻四的久久不愿答应婚事,草原各部对此意见极大,民意沸腾之下便是本汗也无法压制。 如今大军已经出发,本汗不仅不能将草原六座城池交于天隐,还觉得这贵国两处城池风景十分秀美,十分适合将来颐养天年。 就是不知,你们天隐皇帝意下如何?” 姜念听得明白,阿狄可言下之意,是要天隐主动献出两座城池,否则便挥师天隐。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二皇子曲晏谋划多年,如今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即便他收到旨意的第一时间就怀疑大皇子另有图谋,也压不住他心头的欣喜。 本想着苦尽甘来,终于等到了他能够大放异彩的时候。 阿狄可的这番话,却给了他兜头一盆冷水。 “你……” 二皇子看着阿狄可张了张嘴巴,他们明明说好用六座城池为聘,换东阳公主前往天阙。 怎么突然变卦? 说心中完全不慌是假的,毕竟是二皇子筹谋了么久的圈套,一步一环紧紧相扣。 为了和阿狄可合作,他还损失了不少私兵,那可都是他精心培养的精锐啊。 这会儿阿狄可忽然私自变卦,不仅要和亲还要贡献两座城池。 这条件就算他父皇肯答应,那些朝臣们也定然不会答应,这样一来,叫他往后的部署该如何走下去! “简直是欺人太甚!” 果然,阿狄可此话一出,原先还畏畏缩缩的、陪着小心的礼部官员立即愤愤甩袖。 陪同的两位武将更是拍案而起,恨不得直接指着阿狄可的鼻子骂他。 “黄口小儿!你当真以为我天隐无人了吗!?” “怎么?你们是想和我们过过招吗?” 大胡子阿德律也不是吃素的,一听这话立即站到阿狄可身前,拍着胸脯闷声道。 姜念今天本就是来打酱油的,眼见着两边吵起来他也没兴趣听。 他身后的两个人倒是也说的热火朝天。 一位是生病未愈非要跟来的林月寒,另一位是假扮成宫女的东阳公主。 “你扮成宫女挺像那么回事的。” “那是,这可是秋菊一手给我打造的,绝不会被人发现。” 偷溜过来的东阳公主原本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生怕有人认出她来。结果和林月寒聊开心之后,就有些收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许是她的笑容过于灿烂,总之在一众唇枪舌战的官员们极为显眼。 阿狄可如鹰般敏锐的眼睛,便在此刻看了过来。 只一眼,他就认出,这宫女正是不愿嫁给他的东阳公主所假扮。 为了跟在姜念身边,宁肯假扮成地位低下的宫女。 真是情深义重。 想到这一点后,一股无名怒火从阿狄可心中升腾而起。 其实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对东阳公主并没有任何感情。但看到她与姜念交谈甚欢的模样,他便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 这个女人,本该是他的才对。 无论是谁,都不能再从他手中抢走任何东西! 阿狄可毫不掩饰地紧盯着姜念,他的目光过于灼热,姜念甚至不需要转头看他,就能察觉到那视线之中满满的恶意。 为何如此看他? 姜念疑惑之余,目光流转略一思索后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来。 莫非阿狄可发病的关键点在于……东阳公主? 姜念看着自己身旁,和林月寒笑闹着开心不已的东阳公主。 为了证实心中的这一猜想,他脸上扬起极为灿烂的笑容。随即转身背对着阿狄可,故意离东阳公主很近,几乎是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 “公主,我等会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现在请你笑得再开心些。” 姜念突如其来的冒犯动作让东阳公主抵触不已,下意识的想要远离时,又听见了姜念的话。 她略微转头用眼神询问着林月寒,见林月寒点头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顺从的扬起了嘴角,对姜念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下一秒,姜念的背后便传来桌椅倒地被一路拖行的,那种极其刺耳的声响。 没等他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面前二人便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惊呼声。 “哥哥小心!” “世子小心!” 二人话音未落,姜念的耳旁立即传来一道极快的破风声。 是投掷而来的长剑!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即偏头躲过了背后的攻击。 “小心!” 身后的攻击还未停止,来不及开口询问什么。 只见林月寒将东阳公主往边上一推,反手又拉住姜念的手腕,带着他就地一滚。 失去手中的兵器后,阿狄可的双眸变得赤红如血,仿佛被炽热的火焰所点燃一般。 眼神中弥漫着无尽的愤怒与狂暴,就好似一头被困于绝境之中、被逼至疯狂边缘的野兽。强烈的情绪从他的双眸深处喷涌而出,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只见他紧紧的攥着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那嗜血的模样令在场众人不寒而栗,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抹杀殆尽。 阿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病,阿德律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立刻停下与天隐的辩论,上前几步从背后禁锢住阿狄可,连声呼喊着企图将失去理智的他唤醒。 殿内众人都被阿狄可这疯狂的模样给惊呆了,宫人们慌作一团,缩在角落里偷偷的瞧着。 姜念被林月寒拉扯着,后背撞在了一旁的石柱上,较大的冲击力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没事吧?” 林月寒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之色。 “你身手极快,除了摔得有些痛外,我什么事都没有。” 突然暴起的阿狄可已经被大胡子给按住了,姜念从地上起身,拍了拍灰尘后不在意的说道。 殿内的这一切,都被置身事外的钱四看在眼中。 以他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阿狄可对根本不属于他的东阳公主,抱有极其病态的占有欲。 第277章 癫狂症 从行医者的角度来分析,阿狄可的幼年时期,必定遭遇过一系列的非人折磨。 也许是在一个幽暗潮湿的角落,也许是在某处无人涉足的荒野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极为珍视的人或物,被他人以一种极端狠辣扭曲的方式,彻底摧毁在他的生命之中。 他的内心深处,恐怕深深埋藏着对施暴者那令人发指的恶行的仇恨。那种仇恨如同一团熊熊烈火,日夜烧灼着他的灵魂。 同样的,也有着对自己那时那般无力阻止的无尽怨恨。 深深的自责感笼罩着他,仿佛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往后的日子中,只能在那悔恨的深渊中挣扎。 为了能够在当时那种残酷的环境中艰难的存活下去,他不得不逼迫自己遗忘那些痛楚。 将那些如同沉重枷锁一般的感觉,统统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角落,用极端强大的意志去压制它们。 但长年累月的压制情绪,阿狄可就像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哪怕只受到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刺激,也会在顷刻间被点燃。 汹涌的情绪以排山倒海般之势,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瞬间便能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让他陷入无尽的迷茫与疯狂之中。 倒也是个可怜人。 钱四思及此,心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看到阿狄可他便会联想到自己幼时。 一个没爹没娘又被赶出村的孩子,若不是当年遇到了钱爷爷和姜念,恐怕他要吃上不少苦头。 说不得便会同阿狄可一样,如同秋风中衰败的枯黄落叶,任人肆意践踏、蹂躏。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以他的心性,想来也会生得如此偏执易激。 想到此处,钱四对阿狄可顿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情。他站在殿外观望着和林月寒说话的姜念,同时又升起一丝庆幸之意。 他与阿狄可其实都是可怜人,只是他比阿狄可更加幸运些。 若不是如今站在不同的立场之上注定为敌,他还真想和这个阿狄可好好聊聊。 不过,倒是可以让姜念好好利用这一点,击溃他与二皇子的阴谋…… 不管钱四心中如何思索,殿外守着的禁军此刻迅速反应过来,冲进大殿手持刀刃,将失控的阿狄可团团围住。 作为主事皇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状况,二皇子肩上的担子不小。 吩咐人去禀报老皇帝,再去传太医,随后他快步向着姜念奔来。 “使臣可有受伤?” 其实姜念的后背有些疼痛,但他看到二皇子后只装作无事般的冲他轻笑着。 “无妨,多谢二皇子挂怀。” “如此便好,天阙可汗突发急病,叫使臣受惊了。此处混乱危险,不如使臣随我移步殿外暖阁,待可汗情况稳定后,再行离去。” “也好。” 心中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 姜念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抬脚走在二皇子身旁转至暖阁,而林月寒和东阳公主则是低下脑袋紧跟在姜念身后。 “我已将情况禀报父皇,现下还得去殿中安抚众朝臣,就请使臣在此处稍歇片刻,我去去就来。” 姜念瞧见二皇子在说话时,目光似乎在东阳公主假扮的宫女身上停留了一瞬。 按他对东阳公主的熟悉程度,恐怕是认出她来了。 姜念如此想着,却是面色如常道。 “二皇子请便。” 二皇子什么也没说,只笑了笑便转头离开。 刚踏出暖阁的门,二皇子的脸色便瞬间阴沉下来,他对着身旁随从悄声吩咐道。 “将这里的事情告知秦大人。” 随从领命去办差,二皇子再次踏入大殿之中。 太医已经到了,只是此刻的阿狄可如同落进陷阱的野猪,在阿德律怀中挣扎吼叫个不停。 这种情况下几位太医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让阿德律敲晕了阿狄可,待他平静之后才敢上前把脉。 二皇子将众朝臣遣送至偏殿,门口有禁军把守不许随意进出,余下场内宫女太监也由禁军集中看守。 情况不明,他不能让消息轻易走漏了出去。 二皇子站在禁军的包围圈外,冲着一位太医招了招手。 “怎么样?” “回殿下的话,可汗这是气郁化火,一时血气翻涌易怒易暴,难以抑制……” “说的简单些。” 看到二皇子不耐烦的模样,太医也是心中紧张,咽了咽口水后才吞吞吐吐的把话说了个完整。 “情志不遂,气机郁结,恐……诱发癫狂之症。” 之前那些二皇子听不懂,但是癫狂二字他明白。 精神失常,行为错乱。 听罢太医的话,二皇子转头,目光幽幽的看着阿狄可。 作为合作伙伴,他自然将阿狄可的生平事迹都仔细查探过。但他却着实不知道,阿狄可竟还有如此病症。 阿狄可历经波折,如今已经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可汗之位。此番地位,无疑能为二皇子精心策划的夺位计划,提供极为关键且坚实的助力。 但是,即便阿狄可能够给他带来强大的助力,向来小心谨慎的二皇子也无法忽略,他这随时可能如脱缰野马般失控的病症。 在打量阿狄可的脸庞时,二皇子的心中悄然升起了丝丝退意。 阿狄可的不可控的癫狂症,让他二人的合作就仿佛立于数千丈高的悬崖峭壁之上,稍有不慎便可能失足摔落,最后连个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尤其是阿狄可刚刚向天隐索要两处城池的行为,此人隐藏的不确定性像是在二皇子的心中投下了一颗不安的石子。 他开始重新思考这段合作关系的必要性,心中不禁涌起了想要抽身而退的念头。 秦家全族为了那至尊之位谋划多年,他自己也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 他不能允许本就充满荆棘的夺位之路变得越发艰险,而且还充满了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的变数。 二皇子垂眉沉思之时,包围圈中的阿德律心中也是一阵哀叹。 他早就知晓阿狄可的病症,为他处处遮掩隐瞒。可如今当众暴起,算是彻底瞒不住了。 他在看到阿狄可暴起的第一时间就顿觉不妙。 看着怀中再次被他打晕的阿狄可,铁血汉子阿德律第一次对自己曾经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他当初选择臣服于这位疯子一般的新可汗,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甚至不敢去想,此事若是传回天阙草原,会掀起多么大的波澜来。 刚刚归顺的草原十八部,是否会再次分崩离析,起兵各自独立。 世事瞬息万变,殿内众人心思万千,原先定下的联姻打算如今又要重新商讨了。 安静的暖阁内。 在林月寒的眼神示意下,姜念只好郑重其事的向东阳公主再三保证,一定尽自己此生最大的努力,绝不让她嫁去天阙草原。 后又在林月寒的百般安抚之下, 东阳公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宽慰,悄悄的溜回寝宫去了。 趁着无人在意,扮成随从的钱四闪身进了暖阁。 如今已至深冬,温度低的在外头站一会儿就要冻成冰棍。姜念见着钱四进来,赶紧拉着他在炭盆边坐下,又伸手帮他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掌。 “怎么样?你刚刚都瞧见了吗?” 钱四的目光落在了姜念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上,随即点了点头。 “嗯,应是受到强烈刺激后,内心无法自我疏解导致的抑郁癫狂之症。” 身旁坐着的林月寒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疾病,她歪头望着 第278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望着钱四颇为惊奇的询问道。 “癫狂症?你只瞧了几眼便能断定,那宫中的那些太医查得出来吗?” “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宫中太医经验丰富,应当查得出。” 林月寒原先看着钱四,听完他的回答后转而又对着姜念问道。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癫狂症这么可怕。又是当众发作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天隐再与阿狄可联姻岂不有损皇家颜面?这样一来,老皇帝就不会把东阳嫁给他了吧?” 姜念倒是没急着回答她,给钱四倒了杯茶水后问道。 “治得好吗?” “哥哥……是要救他?” 钱四闻言有些讶然的问着,不等姜念回答又摇了摇头不确定的说道。 “心病难医,看他的样子受此病折磨已有数年之久,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倒也不是想着要救他,只是若有机会总能利用一二。我想,天阙草原在阿狄可的统领下刚刚稳固,这其中也有许多人不愿意再分裂吧。” 姜念摩挲着下巴,心里琢磨着他的小算盘。 “哥哥若有需要,我可以一试。” 明白姜念另有打算,钱四不再多问只郑重的点点头。 三人就这么待在暖阁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还生着病的林月寒觉着有些呼吸不畅,刚走到窗边想透透气,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惨叫哀嚎之声。 “你们快来看!” 行至窗边,只见对面的偏殿殿门紧闭着,门外有重兵把守,而那惨叫哀嚎声就是从偏殿传出来的。 听闻此声,姜念心中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偏殿,不想错过里头的任何动向。 不消片刻,偏殿内逐渐没有了声响,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十几位身形魁梧禁军。 他们手中原本散发着寒光的长刀,此刻似乎有鲜红的血液逐渐滑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身上原本闪着金属光芒的的锃亮甲胄,此刻也因为沾染了大量的鲜血而变得色泽暗沉。一眼望过去被厚厚的血污所覆盖,让人不寒而栗。 “打扫干净。” 为首的冲着身后人吩咐了一句,擦了擦刀身转而去正殿复命了。 尽管姜念三人与偏殿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但那股令人作呕、刺鼻的血腥之气却仍旧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向暖阁席卷而来。 正站在窗边的林月寒在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一股难以忍受的血腥气瞬间冲入鼻腔,直抵咽喉深处,叫她的胃中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这气味,比她爹爹军营里的,难闻多了。 林月寒的脑海中刚刚浮起这一想法,随即便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扶着窗沿干呕起来。 连着几声也未能止住。 “快离远点。” 见她如此模样,钱四连忙上前关上了窗户关切着。 姜念扶着林月寒坐下,拍着她的后背帮忙顺气,又端过茶水送到林月寒嘴边,心疼道。 “快快快,赶紧喝口水缓缓。你这身子本来就还没好全呢,要是不小心吹到了风,又染上什么新的病症,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林月寒轻拍着胸脯,就着姜念的手把那杯茶水喝尽。才刚刚感觉好受些,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身子猛地一僵。 她的眼角泛红,还挂着因干呕而渗出的泪珠,却在一瞬间抓紧姜念的手腕,双眼瞪得浑圆直直地盯着姜念,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寻找到一丝期盼的希望或者是否定的答案。 “这是……杀人灭口?” 确实如此。 尽管林月寒自幼便在较为混乱的边关之地长大,并且时常会离开林将军的庇护,独自去外头闯荡。 但像这般面对手无寸铁之人,所展开的单方面的血腥屠戮事件,她却是从来都不曾见过的。 这种残忍的,可以说是丧失人性的残酷手段,对于一直生活在单纯环境中的林月寒来说,无疑是一次极其巨大的冲击和震撼。 姜念其实也不曾经历过,但他在允安王的身边长大,皇室之中,那些不把人当人的血腥手段,他着实听过不少。 阿狄可作为草原可汗,在异国皇宫当众暴起的事件实在太大。 大到满朝文武、两国百姓,甚至连老皇帝自己都要为之心慌。 不知这个命令是谁下的。 不过,姜念心里非常清楚。 无论是在尚未登位的二皇子眼中,亦或是在那位已经至高无上、掌握着天隐生杀大权的老皇帝眼里。 这些身份低微的宫女和太监们的性命,都渺小得如同路边无人问津的杂草一般。 他们的性命对于这两位极端尊贵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不知该如何开口将这个残酷的现实告知林月寒,面对她清澈如水的期盼目光,姜念下意识的微微移开视线,反手拍了拍林月寒的手掌。 看到姜念的眼神回避以及此番安抚的动作,聪慧如林月寒又怎么会不明白。 但以她较为单纯的心性,实在不愿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残酷的事情,一时间不死心的又望向一旁的钱四。 没人愿意在此刻开口,即便是平日里最喜欢戳林月寒心窝子的钱四。 就好像开口之后,便要将那几十条无辜者的性命背负在自己肩上一样。 “那满殿的宫女太监,足足有几十位,难道他们全杀了?” 林月寒缓缓摇头,口中喃喃自语着。说话间,脸上已经不自觉的落下泪来。 那些可都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会痛苦欢乐的,活生生的人啊! 看到林月寒晶莹的泪水,姜念心中五味杂陈,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林月寒。 生死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极为苍白无力。他只好轻柔的抚去林月寒的眼泪,将她揽进怀中轻拍着后背安抚着。 感受到姜念怀抱的温暖,如同远行的大雁终于找到了归宿。 林月寒那颗脆弱不堪的心灵瞬间被触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涩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迅速淹没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同洪水,一旦决堤便再也无法遏止。在姜念怀中,林月寒干脆不管不顾地,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此刻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断从眼角滚落而下,逐渐打湿了姜念的衣襟,也打湿了姜念的内心。 “小小少年,没有烦恼……” 或许是被林月寒的情绪所感染,许久不曾落泪的姜念也抑制不住的湿了眼眶。 他轻拍着林月寒的后背,小声的为她哼着歌。 要不是他为了探寻阿狄可的病症所在,那些人就不用为此而死。 不过他的心中,除了对无辜丧命者的愧疚之意,更多的是他坚如磐石的,不可动摇的理智。 一将功成万骨枯。 随着他逐渐向权力中心进发,这种血腥残酷的事情往后还会有很多。 身前有那看似与他兄弟情深的太子,实则暗藏着无尽杀意,如同一头隐匿于黑暗中的恶狼,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而身后,则是那位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其野心的笑面虎二皇子,每每见他都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若是这二人登临大位,姜念连同允安王府一派所有人马,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能退缩也无法退缩。 而如果林月寒真的决定与他相伴,那她必须振作起来面对现实。不能并肩作战的两个人,即便相爱相知也注定会分道扬镳。 姜念仍旧轻拍着怀中因哭泣的颤动的身体,心中不由得发出一个疑问。 她能做到吗? 第279章 密信 不知过了多久,哭累了的林月寒终于在姜念怀中沉沉睡去。 目睹一切的钱四似乎察觉到二人关系的改变,沉默许久仍是没能忍住。 “哥哥,你们是不是……” “小四,你再为月儿把把脉吧。” 在他刚刚开口的同一时间,姜念也抬头对着他说道。 “你想说什么?” 见钱四似乎有话要说,姜念紧接着问道。 只见钱四张了张嘴,喉咙滚动了一下,又将那些已经涌到舌尖的问题又咽了下去。 不问也好。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在姜念身前蹲下,手指搭上林月寒的手腕仔细感受起来。 “情绪激动导致心绪不宁,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哥哥可不能再任由着她的性子行事,否则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钱四这话一出,倒是让姜念颇有些诧异。 他从未听过钱四这般跟他说话。 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乖巧无比的小弟弟,如今终于长大了,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了。 意识到钱四话语中的细微转变,姜念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丝欣慰之情。 然而,当他低下头瞥见林月寒那双哭得红肿如核桃般的眼睛,心中又充满了无尽的羞愧与自责。 确实,正是因为他没能扛住林月寒的撒娇卖萌,才会一时心软答应带她一起出来。 如今面对这一事实,姜念根本无从抵赖,只能连连点头,诚恳地向钱四承认自己的错误。 “你说的对,是我的过错。” 一看姜念认错,钱四又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的想要解释。 “哥哥,小四并不是这个意思……” “你慌什么,此事确实是我的过错。你去外头瞧瞧,看看二皇子好了没。月儿本就身体不适,又撞见他们随意滥杀无辜的事。我觉得我们还是早些离开皇宫,回驿站歇息为好。” 姜念抱着林月寒不方便起身,只得让钱四出去瞧瞧。 只不过钱四还没走到门口,暖阁的大门便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是一直跟在二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刚刚踏入殿内,便急匆匆地朝着姜念躬身施礼。 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瞄到姜念怀中所抱着的,穿着随从服饰的林月寒身上时,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瞬间哑然僵在了原地。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无比,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万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像是撞破了什么不该知晓的秘密一般,小太监慌乱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前方。 只见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带着几分惶恐与愧疚的意味,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奴……奴才该死!奴才无意惊扰世子……奴才是二皇子身边的人。这……二皇子那边事务繁杂一时脱不开身,怕世子等得急了特叫奴才来……” 姜念不知道小太监为何突然这般紧张,一段话说的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到来意。 这会儿急着回去的姜念实在没耐心听他慢慢说完,冷声开口打断了他。 “无妨,只是我现在能走了吗?” “可以可以,世子请便!” 那小太监听闻此言脑袋越发低垂下去,朝着身后连退数步,同时还不忘弯下腰去做出个极为恭敬的姿势,以便将道路让出来。 顾不上探究小太监的想法,听到自己能走,姜念直接打横抱起林月寒,让钱四为她仔细盖上斗篷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回到驿站,姜念轻手轻脚地将依旧熟睡的林月寒送回房中,才踏出林月寒的房间,就听见陈掌柜颇为激动地声音在几步远外响起。 “世子,林将军来信了!” “嘘!小声些。” 姜念指了指林月寒的房间,当下又板着脸横了陈掌柜一眼,其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异国他乡的又不在自己的地盘,这驿站看似平静,实际上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眼线。这般大喊大叫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与林将军通了信件吗? 看到姜念不悦的神色,陈掌柜这才自觉失言,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后赔笑不语。 姜念接过信件,同陈掌柜二人回到了自己房间。 拆开后映入眼帘的是林啸写给林月寒的家书。 “贤侄,小女离去数月有余,林啸心中惶惶多日不曾安寝。贤侄来信告知小女近况,方才能安心些。 小女性情顽皮恐为贤侄增添许多烦忧,还望贤侄多多包涵,林啸在此多谢……请转告小女,家中思念切切,望她早日归来。” 姜念大咧咧地将信件摊在桌面上,陈掌柜在旁边瞄了一眼后叹了口气摆手道。 “唉,我还以为是关于天阙的事情,这才从王离手里把信抢了过来,结果只是封普通家书,真是白激动了。” 陈掌柜正说着呢,姜念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世子,属下王离,陈掌柜可在此处?” 迎着姜念的目光,陈掌柜不由得讪讪一笑,起身开门和王离打了个照面。 王离这回是真气得狠了,刚瞧见陈掌柜便立即指着他鼻子骂开了。 “你这人真是越老越糊涂!抢什么不好!若是耽误了世子的大事,你有几颗头能抵罪?” “哎呀,别生气嘛。那信里没写什么大事…… ” 陈掌柜掩上门,伸手在王离背上不停抚摸着为他顺气。 姜念斜瞥了陈掌柜一眼,语气凉凉道。 “你这话说的,为时尚早。” 说着,他也不同陈掌柜解释,点燃一支蜡烛后,将纸张在火苗上方仔细的加热起来。 在陈掌柜和王离疑惑的目光下,纸张上原本的字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文字。 “近日增派了六队巡逻兵,于本月十三日黄昏,发现天阙前锋三百余人企图突袭我宁东府……我麾下将士勇猛无敌,乘胜追击,大破天阙大军,缴获俘虏五千余人……林啸” 那短短几行字的家书之上,淡淡的墨色缓缓浮现,清晰的字迹逐渐展露在三人眼前。 王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面色平静如水。他对此情景倒是习以为常,毕竟他本就负责传递各类书信,对于这种防止泄密的特殊手段自然有所了解。 然而一旁的陈掌柜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他瞪大双眼紧盯着那张信纸,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随着字迹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他脸上的惊讶之色也越发明显起来,似乎是见到了这世间最为神奇之事。 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些不断显现的字迹,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信件所书写的实际内容。 最后,当所有字迹都完整呈现出来时,陈掌柜依旧处于极度震惊之中。 他张着嘴巴,双眼瞪得浑圆直勾勾地望着姜念,似乎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等姜念说话,他又猛地转过头去看向王离,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和不解,但此时的他可能是太过惊愕,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表达自己心中所想。 “好!” 姜念看完后,高兴的一巴掌将纸张拍在桌面上,抬头对着王离问道。 “阿狄可人呢?” 姜念这么一问,王离才猛然想起来他原是有别的事情要说。 “这事我正要禀报世子呢!” 在姜念的等待中,只见王离猛地用力一拍手掌,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极为夸张起来。 他说话时的语速颇为急切,语气中更是蕴含着满满的惊讶之情,仿佛发生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 “他们跑了!那大胡子带着昏迷的阿狄可跑了!刚刚来了一队禁军把整个驿站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结果那天阙使团一个不留,全都跑了!” 第280章 赶紧跑路 什么! “怎么叫跑了?为什么跑啊?” 这消息一出,姜念还没说话,陈掌柜反倒是一脸震惊之色的叫道。 “确实是跑了,禁军搜查时我在外面偷偷瞧了,屋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留下。” 若是匆忙跑路肯定会留下痕迹,照这么说看来是蓄谋已久啊。 姜念想了想,手掌一挥吩咐道。 “去收拾收拾,我们也该走了。” “啊?我们也要跑路?为什么?” 新的飞云客栈分店才选好地址,这两天刚刚开始筹备,散出去了好一笔钱财的陈掌柜有点舍不得他刚铺开的生意,闻言疑惑道。 “我们不是跑路,是光明正大的返回天驰,你若是不想走就在这儿留些时日吧。” 姜念自然知道陈掌柜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说道。 没了姜念的庇护,陈掌柜一人可不敢留在他国王都,闻言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不不,我自然跟随世子的步伐。” 眼看着王离已经一声不吭的领命去吩咐人手去了,陈掌柜闭上嘴不敢再耽搁什么,连忙出门去交代他的那些生意。 不多时,所有人马都收拾完毕。 为了防止被人拿捏什么把柄,姜念还特地向大皇子递交了书信,言明离去之事。 至于原因嘛,就随便大皇子怎么跟老皇帝编了。 在大皇子的特别关照下,天驰使团带着比来时还多的货物,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出了天隐都城。 “哥哥,天阙使团突然离开,这会儿我们也突然撤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姜念的专属大马车里,林月寒正躺在一侧软榻上休息,钱四坐在车窗边望着姜念问道。 “不错,前日夜里边境开战了,三国多年来的和平局势已经被打破。等天隐朝堂收到消息时,我们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姜念靠在软垫上,拿着本册子悠哉悠哉的翻了两页。 林将军的信已经送到了姜念手中,那么天隐朝堂诸位官员很快就会知道此消息。 三国纷乱之始,纷争将起,局势动荡不安。天隐朝堂之中,一场改天换地的巨变也正在暗中酝酿着。 按照姜念的推断,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中,总有一人会按耐不住想要抢先出手。 一旦出手,二皇子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力量会如同火山般喷发般,一瞬间就将整个天隐朝堂卷入腥风血雨之中。 大皇子有着正统血脉和名正言顺的储君身份,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宫廷内外,其支持者众多,其影响力在朝堂中根深蒂固。 然而,二皇子也绝非等闲之辈。他虽然没有像大皇子那样耀眼的储君光环,但其母家一族十几年来的暗中策划布局也绝不容小觑。 如此一来,二人势均力敌,最终结局还未可知。 不过姜念可以预见的是,这场皇室内部习以为常的权势斗争将会愈演愈烈,甚至会是前所未有之激烈景象。 姜念倒是想留在这儿开开眼界,但他和大皇子合作只是为了借刀杀人,不是真的想卷入他与二皇子的内斗。 纷乱将起,不早点走还等着禁军上门不成。 “不是说天阙要向天隐宣战吗,关我们什么事?” 钱四可不知道他心中的打算,继续问道。 “确实是天阙宣战,但我前几日给林将军的书信里,是让他看准时机主动进攻。刚刚林将军回信,说已经大败天阙,获俘五千余人。” “什么!” 姜念轻飘飘的语气直接让钱四惊掉了下巴,突然拔高的语调把林月寒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二人直愣愣的看着姜念,脑子都有些发懵。 这可不是件可以轻描淡写的小事,这是在主动挑起两国战火啊! “哥哥为何做这般决定,此刻大皇子还肯放使团离开应当还不知此事,若是再被二皇子知道了……我们这一路恐怕都是危险重重啊!” 天阙攻打天隐本就是阿狄可和二皇子的阴谋,现下忽的冒出个林将军来横插一脚,不声不响地就大破天阙,让他们的谋划成了一捧泡影。 出师未捷身先死,等二皇子知道后,还不知得下多少道急令来取姜念的项上人头呢! 看似最淡定的钱四这下实在没法淡定,他一下推开窗户对着马车边跟随的王离焦急的吩咐道。 “丢掉些无用的东西,让使团全速前进!” 感受到马车的速度提升,姜念对此毫无意见,他神色如常的翻了一页纸,对着钱四出言安抚道。 “小四莫怕,二皇子贵人事忙,这些日子恐怕都没功夫搭理我们。” 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让忧心不已的钱四忽然反应过来,姜念从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他这是在操的什么心。 “你叫我爹主动出击和草原人打起来了?此举过于大胆了些,我爹居然也肯听你的?不过获俘了五千余人,这倒是件大喜事。”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林月寒一听到打了胜仗,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她也不起身,只趴在被窝里捧着脸说道。 听到林月寒也不赞同他的决定,姜念这才抬头解释道。 “也不能算林将军主动进攻吧,是草原人想突袭宁东府,林将军为了自保被迫防守。谁知道阿狄可的人这么不堪一击,打着打着就打了这么大的胜仗。” 说到最后,姜念干脆放下册子,眼神极其无辜地冲着二人一摊手。 他也不想的,但谁让草原人这么废呢。 姜念眨巴着眼睛看着二人,企图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结果不论是林月寒,还是钱四的脸上都写的满满的不相信。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阿狄可此次出兵是为了胁迫天隐将东阳公主嫁给他,怎么可能会在这关头偷袭宁东府。 若是真的有偷袭一事,岂不是一战挑两国,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吧。 马车内安静了片刻,姜念瞧出二人眼神中皆透露出一个意思来。 装,你再接着装。 刚刚还说是主动进攻呢。 “好吧。” 面对聪明伶俐的两个人,姜念的那点小把戏实在是过于拙劣。眼见着糊弄不过去,他只好垂下肩膀无奈的解释道。 “我让林将军主动进攻,是为了打乱二皇子和阿狄可的计划,从而削弱甚至瓦解他们临时组建的军队。 自然也没有草原人偷袭宁东府,是林将军端了天阙一处前锋军的营地,叫人换上了他们的衣服武器,为出兵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罢了。” 姜念说罢,林月寒点头赞许了两声。 “出师有名?此计确实有可取之处,但终归是一步险棋。那阿狄可并非愚笨之辈,草原人迟早会察觉到其中端倪。 等我们回京之时,天驰上下必然已经知晓此事。到那时,你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林月寒考虑的细节姜念自然早已细细想过了,这个顾虑对姜念来说,比破解二皇子的阴谋要简单多了。 “好说好说,三国边境线本就蜿蜒曲折,天阙大军向天隐进发的同时,也在向天驰宁东府的范围靠拢。虽说明眼人都瞧得出阿狄可的目的,但天阙又没有直接向天隐宣战。” 姜念摆了摆手,从软垫上坐起身继续说着他的想法。 “天阙偷袭宁东府可是有前科的,万一他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虽然扯着攻打天隐的名号实则是为了一雪前耻,拿下宁东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将军作为守城大将也不得不防。他谨慎小心的多派了几队人马日夜巡逻,这不就发现前锋队偷袭了嘛。” 一切都很合理,钱四闻言也点点头。 “哥哥说的有理,这样一来确实是毫无破绽了。” 第281章 当胸一箭的神人 林月寒跟着点头,随后又问。 “照你的安排,天阙大军根本没来得及和天隐开战,这阿狄可未达目的,他跑什么?” “据我观察,阿狄可是个阴狠记仇之人。天隐老皇帝拖了这么久也不肯把公主嫁给他,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不管林将军有没有横插一脚,他都一定会攻打天隐,只是时间问题。” 姜念默默靠回软垫上,拿起册子又翻了一页,慢悠悠的推测道。 “当然了,也说不定是他原本就没打算求娶公主,大概率上是为了开战找的借口罢了。不管结局如何,二皇子如何,总之他自己是不亏的。 都城离边境还有些距离,消息一时半会儿的送不过来。既然阿狄可提前跑了,我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开打了。” 说到阿狄可这人,林月寒就生气。她坐起身来微眯着眼睛,手上对准车门做起了射箭的动作。 “哼,算他小子跑得快。我看见他就手痒痒,想给他再来个一箭穿心。” 林月寒话中的‘再’字用的奇怪,一下就引起了姜念的注意。 “再?” 姜念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直起身来紧紧盯着林月寒,语气缓慢的跟她确认着自己心中的猜测。 “阿狄可偷袭宁东府兵败,夜半窜逃之时的当胸一箭,是你干的?” “对啊,你不知道?” 林月寒微微仰起头,双眼同样紧紧地盯着姜念,脸上流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她那反问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竟让姜念的记忆瞬间就出现了一丝错乱和茫然。 难道林月寒说过这事,他还给忘了? 回想了一会儿,姜念的脑子里实在是没有这个画面。 姜念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生病而面色苍白、身形略显单薄的林月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眼前这位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想要呵护她、替她遮风挡雨的柔弱女子,真的是那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还能射中阿狄可前胸的神人? 一时间,姜念只觉得自己运筹帷幄的大脑忽然停止了运转,完全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咽了咽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口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我……我的意思是说,那天深夜,在漆黑峡谷之巅,精准无比地射中阿狄可前胸的那个人,是你?”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月寒的眼睛,不想放过她丝毫的神色转变。 “当然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我知道我很厉害,但是你也不用这么敬佩我吧?” 只见林月寒神色如常的点头肯定道,仔细听来,语气中还带有一丝丝的羞怯。 “确实很厉害,叫人不得不佩服。” 这下姜念的大脑是真的宕机了。 陈掌柜跟他说过林月寒在汾阳城外倒拔垂杨柳一事,也说过她一人单挑五六名大汉未落下风。 他当然知道林月寒力大无穷,身手也很厉害,但他不知道她样样都这么厉害。 别说女中豪杰,就是放在男人堆里比较,恐怕也无人是她的对手。 一旁的钱四甚至来不及惊讶,脑海中有什么念头忽的一闪而过。 思绪飞转之中,先前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和细节,此刻竟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在了一起! “若是如此说来,我知道阿狄可得癫狂症为何会在短时间内频频失控了!” 钱四因为激动而拔高的声音,让姜念一下子回过神来。 “为何?” “林月寒那一箭虽未直接夺了阿狄可的性命,却是实打实的伤了心肺。他元气未复便长途跋涉,心气不守便如同蚁溃堤坝,一点点瓦解身体防线。 虽然他在我们面前极力掩饰,但身体的表现是不会骗人的。那癫狂之症便犹如一头凶猛无比的洪水猛兽,稍寻些空隙便汹涌而来,他如何能压制得住? 而且他每每发作一次,症状都会比上一次更加严重,间隔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暂。他突然跑路不止是因为要打仗,癫狂症无法控制也是极大一部分原因。若是他依旧留在天隐,恐怕连性命都要被老皇帝给捏在手里了。” 一说起病情,钱四便是滔滔不绝。 姜念和林月寒赞同的不停点头,没人打断钱四的话。 半晌,姜念又问道。 “小四,如果要你说的话,阿狄可还能活多久?” 听闻此言,钱四有些犹豫。 “这……时日倒无法确定。但我可以确定一点,他的癫狂之症已经到了极为严重棘手的地步。若是没有合适的医治手段,最多再发病三次,便会因为癫狂不止而一命呜呼。” 钱四现在可是老药王的亲传弟子,药王谷的指定继承人,姜念对他的判断自然极为信服。 他点点头,心里又有了一些新的打算。 “我明白了。” 有大皇子的特别关照,天隐的各处卡口都过得极为快速顺利,丢下许多行装的使团在官道上一路疾驰。 许是知道纷乱将起,外头不安全,就连马儿都日夜不歇的格外卖力。 就在姜念风驰电掣的往天驰境内奔去时,天隐老皇帝决定,不允阿狄可求娶东阳公主一事,并开始为十三岁的东阳公主招揽适龄驸马。 这消息刚一放出来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天隐百姓中大多数人都是兴高采烈,称赞老皇帝为明君。 即便有其他不合时宜的言论,也在未冒头或刚刚冒头时就被大皇子压了下去。 草原人则是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虽说有些派别还未彻底归顺于阿狄可,但阿狄可如今已经登上可汗之位,无论如何都代表着草原的颜面。 如此,并不妨碍草原人马一致对外。 在一众主战派的高涨热情中和草原人的多次挑衅后,天隐和天阙两国正式开战了。 姜念可谓是把该做的、不该做的事全都做了。事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安安心心地坐在一边当一个合格的旁观者,看这一出好戏是如何上演的。 每天待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之中,姜念的日子过得倒也算是惬意。要么是悠然自得地翻阅手中的小册子,沉浸于其中精彩纷呈的故事。 要么是与林月寒和钱四嘻嘻哈哈地闲聊打趣,各种奇思妙想和无厘头的话题从他们嘴里源源不断地蹦出来,让人捧腹大笑。 当然了,正事还是要做的。 他偶尔也会稍微抽出那么一小会儿工夫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卫一或者王离前来汇报的,前方战事的最新进展。 神仙日子,好不快活。 在姜念颇为惬意的时候,远在天边的天驰朝堂,早已为这事吵翻了天。 林将军早已上了折子,将天阙前锋军偷袭,他们及时反应打了个胜仗的事情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龙颜大悦,却又不由得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之情。 想当年,他曾与老可汗立下郑重之约。他们约定三国之间应和睦相处、相安无事,彼此之间互不侵扰。 怎料,这位新可汗刚一登位,便悍然将那份存续至今的协定弃若敝履。 他不仅毫无顾忌地违背了先人的承诺,更是接二连三地对宁东府发起了卑鄙无耻的偷袭行动。 每一次的突袭都犹如一把利刃插在了皇帝的心中,让两国之间原本就脆弱的关系越发一触即溃了。 嘉奖了宁东府一众将士之后,皇帝派了使臣前去天阙草原的圣都,试图与这个新可汗会会面,想看看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第282章 大逆不道之举 在天驰使臣还未抵达草原时,太子已经收到了几份对姜念极为不利的消息。 是和大皇子斗智斗勇却屡战屡败的二皇子送来的。 他本是想借着大皇子忙碌战事的空,好在朝堂上彻底站稳脚跟。 谁知道那阿狄可如今是真的和天隐打起来了,他原先派出去增援阿狄可的那些私兵,已经来不及从边境撤退。 尽管那些私兵并未被派遣至前线充当先锋部队,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又怎能做到始终滴水不漏、不露丝毫破绽? 更何况还有那一直对其心怀戒备、时刻留心观察的大皇子存在。 这不,经过姜念的提醒,大皇子一下子便让自己的心腹手下抓住了二皇子通敌叛国这一重大把柄。 不过大皇子并未直接在老皇帝面前告发此事,在他心中已经对老皇帝失望至极。 他如今也知道,以老皇帝对秦贵妃的宠爱程度,就算他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全部呈现在老皇帝面前,他曾经敬爱的父皇也不会真的惩治老二。 不告发也有不告发的好处。 如此一来,提心吊胆的二皇子瞬间就陷入了受制于人的被动局面。 在姜念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无论是在哪个方面的安排,都不得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起来。 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令一朝甩脱过束缚的二皇子感到无比憋屈和郁闷,他实在不愿再回到过去那种蛰伏在暗处的日子。 看着面对天隐大军却还显得游刃有余的大皇子,心中更是万分的不痛快。 在这种局面下,他便急需外力相助,打破大皇子一派对他的无限压制。 这不思来想去的,还是将鬼主意打到了太子头上。 当太子听闻与他合作多年的盟友竟然被姜念轻易打破了原有的计划时,一股难以遏制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是嫉,是恨,是不甘。 更有些许庆幸。 庆幸姜念还不知道他与二皇子合作之事。 看罢二皇子的密信后,自以为已经将姜念的把柄牢牢地掌控在了手心之中。 就借由此次机会,来结束父皇对姜念盲目的宠爱吧。 太子心中暗自思忖着,胸有成竹且极度自信地向自己的心腹手下官员暗中授意。让他们定要在早朝之上,戳穿此事。 终于等到了早朝时分,朝堂之上群臣毕至,鸦雀无声。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扶手上的雕花,一声不吭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臣徐元有本启奏。” 就在天驰众朝臣面面相觑时,一位得到太子授意的官员站了出来。 随即当着众大臣和皇帝的面,毫不犹豫地将姜念授意林将军去办的那件事情,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毫无保留的、清清楚楚地道破了。 “微臣近日收到一则极为可靠的消息,据这则消息所说,当日那来势汹汹的草原前锋队实际上并未偷袭我朝宁东府,而是守城大将林啸主动进攻其前锋队。 我朝派兵遣将皆有极其严格的规程,林将军这番未得陛下允许,私下领兵可谓是大逆不道之举。 虽说他所率领的军队也的确取得了胜利,然而,若是他动机不纯,这胜利的战报之中究竟又有多少真实成分存在呢? 战场之局势瞬息万变,各种情况皆有可能发生。陛下及臣等皆距离边境有千万里之遥,若是真有人刻意欺瞒圣上、混淆视听,微臣等也实在是无法分辨啊! 所以微臣斗胆,恳请陛下能够下旨彻底调查此事。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消除众人对于林将军此次有可能私自领兵出征行为的疑虑,更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徐元刚把话说完,朝中文武百官之中就发出一阵骚乱,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一直垂眉沉思的皇帝听罢,抬眸紧紧的盯着他看。 “此事绝非小可!徐大人可不要信口雌黄,这不仅牵涉到我军严明的军纪军令,更是直接关系着两国之间的和平稳定以及无数武将们的身家性命。 如此至关重要之事,徐大人务必要保持清醒和理智,万不可轻信那奸佞小人的馋言妄语。若是在陛下面前言辞不当、信口开河,恐怕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呀!” 说话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五品小官,刚刚从地方提拔上来胆子倒是大得很,竟敢在此刻开口。 徐大人往身后回望了一眼,却发现刚刚说话那人的声音极为陌生,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何人所言。 无法,他只得将头一低,对着皇帝继续道。 “陛下,正如这位同僚所说,因为此事事关重大牵涉甚广,微臣才会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前来禀报。还望陛下下旨彻查,也好还林将军一个清白。” 皇帝听罢,细细打量着徐大人却并未说话。 半晌,收回目光的皇帝才对着众臣缓缓说道。 “兹事体大,朕想听听众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站在靠前排的一人甩开了身旁阻拦他的手掌,对着皇帝恭敬一拜,大声道。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张爱卿,你曾戍守淮水城多年,文韬武略上也是样样精通,你有什么见解尽管说来吧。” 竟是许久未见的张童知张大人。 张大人也不同徐大人客套,开口干脆利落道。 “诸位同僚,林啸将军自入朝为官以来,已在我朝边境兢兢业业地守卫了长达二十载。 他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一无所知的大头兵。像这样挑起两国之间战火的严重后果,以他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智慧,又怎会不知晓其中利害关系呢? 微臣认为在未查明真相之前,切不可轻易对林将军妄加揣测与指责,以免伤了老臣的一片赤忱之心,还望陛下明察秋毫!” 张大人话音刚落,便有人出言附和道。 “张大人所言极是,两国战火纷飞之时,打头阵的定然是他宁东府的兵。战场上的刀剑可不长眼,那都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若说是林将军主动挑起战争,他又图什么呢?” 听闻反驳,徐大人把脖子一梗,干脆胡乱推测起来。 “自然是河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说不得他就是通敌叛国,与草原里应外合,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弃城而逃呢!” 众人一听这话,心中都有些回过味来,这是并没有什么实证,在胡乱攀咬啊! “倘若真如徐大人这般说法,那可就着实无趣得很了。” 张大人斜瞥了徐大人一眼,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 “自古以来,办案向来注重三样东西:人证、物证以及实证。请问徐大人,你身上究竟有没有任何能够拿来佐证的证据呢? 所谓空口无凭,若无实际的物件或证人来支撑你所言所行,恐怕很难令在场诸位同僚信服吧?” “这……” 徐大人顿时有些傻眼,这话是太子私下里同他说的。要是有什么证据也该在太子手中,他手里除了一封告发的信件外,可没什么其他的证据啊! 慌乱之时,徐大人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太子所在的方向投去匆匆一瞥。那目光如闪电般迅速,但却蕴含着无尽的忐忑与不安。 然而,就是这么短暂而急促的一眼,却没能逃过皇帝那双紧盯着他的眼睛,皇帝的目光瞬间就捕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 看来此事有些蹊跷。 “如张大人所说,林将军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头兵。他自己不会私自出兵,但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呢?” 第283章 幕后指使者 一见情势对他们所求的目的不利,早已官复原职的刑部尚书杨其远往前一步,转头又出言问道。 “张老太师,您说这人会是什么人呢?” 置身事外的张老太师闻言微微眯起双眼,轻捋着自己下巴处花白的胡须,缓缓地摇了摇头后沉声道。 “口说无凭,若是徐大人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老夫也实在是无话可说啊。” 杨其远对着张老太师得意一笑,仿佛已经是胜券在握。在他正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身旁的张大人冲着他开口了,那话中讥讽之意颇为明显。 “杨大人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难道你们刑部也收到了告发林将军主动进攻的消息?这倒怪了,按我朝惯例,军事类奏折该直接送往枢密院才是,怎的……” 说到这里张大人忽的停了下来,微微侧头看着杨其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倘若杨大人手中当真握有什么确凿无疑的实证,那就赶紧呈上来吧。切莫在此处让大家一味地凭空臆测、胡乱猜想,这般耽误时间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倒还会令陛下心生烦忧。” 这话说的让杨其远等人心下一惊,下一秒便看向皇帝,正要开口辩驳时只见皇帝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 “张爱卿所言有理,你们有什么证据都快快拿出来吧。” “陛下,据林将军帐下将士所言,在与天阙开战的前些日子里,林将军曾与一人往来信件频频,查看信件时还要屏退左右,颇为神秘。” 说着,杨其远从自己袖中掏出几份信件,接着将脑袋一低,高举着双手颇为恭敬的模样。 朱公公一看杨其远真能掏出东西来,手中拂尘一挥快步将信件呈到皇帝面前。 而那徐元见此情形就知道没自己的事了,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缩回了人群之中。 “微臣于机缘巧合之下,竟意外获得了数封书信。当微臣逐一查看这些信件时,内心也不禁深受震动。 因为其中有一封信所书写的内容,竟然是那幕后之人如何指使林将军率军攻打天阙一事! 陛下,如您所见,这信中言辞犹如毒蝎之尾,阴险狡诈且极具迷惑性,即便是微臣见了,也差点被那些荒谬之言所迷惑。 林将军乃一介武将,心思秉直单纯更不善此道,那颗满怀赤诚、一心报国的忠心恐怕是极其轻易地就被此人所蛊惑了。 不过最让微臣感到震惊的是,据这些信件落款可见,指使林将军之人竟然是……” 只见那侃侃而谈的杨其远正说得兴起之时,突然之间就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硬生生地停住了嘴。 原本流畅自如的讲述到此处戛然而止,故事听到最精彩之处忽的没了下文,周围听的津津有味的众朝臣一时间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杨其远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此刻的眉头紧锁,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死死扼住了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从他那纠结万分的表情可以看出,此刻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场极其激烈的斗争,似乎有某种难言的苦衷或是极大的恐惧感正拼命阻止他继续讲下去。 “杨大人就不要吊我们的胃口了,这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能让你这般胆怯?陛下在此还不能保你性命吗?” 张大人望着杨其远,直接开口催促着。 他为人最是耿直,即便是被老太师丢去淮水城磨炼多年也未能把他的脾气秉性给改了。 往日里就瞧不上杨其远面对其他官员时,那副装腔拿调的官僚做派,在他面前又换了一副如同哈巴狗一般的谄媚讨好之色。 这会儿杨其远分明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却还要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不敢言明的模样来。 这戏演的如此拙劣,叫张大人看了只觉得心中厌恶不已。 杨其远抬头看了看满脸不悦之色的张大人,讨好一笑后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端坐在堂前,至今未出声的允安王。 在允安王转头看过来之前,他低垂下脑袋冲着皇帝往地上“扑通”一跪,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牙关紧咬着艰难却又无比清晰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 “回陛下的话,幕后指使者正是允安王世子!” 杨其远的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犹如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猛地投入平静的湖水之中,刹那间激起千层浪涛。 整个朝堂之上顿时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在场的众朝臣们听到这话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起来,同时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凉气顺着喉咙直入肺腑,让众朝臣在这温暖如春的大殿之中纷纷打了个寒颤。 原本该是最人声鼎沸、喧闹无比的时刻,但此刻整座大殿却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众朝臣们的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游离起来。有的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试图从他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庞上捕捉到一丝端倪。 而有些人则将视线转向了仍旧端坐着的允安王,紧盯着他的身姿动作,想看看是否能从其中琢磨出些许内情来。 除了满心震惊和忐忑不安外,众朝臣的脑海中还冒出了同一个疑惑——此事牵扯到了姜念,那位从小到大都备受皇帝宠溺的小世子。 一个若是说要星星,皇帝二话不说能直接给他摘月亮的人。 这般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缘无故的指使林将军和天阙打仗做什么? 众朝臣的心头都写满了问号,但枪打出头鸟,情况未明之时,这些常年混迹官场之人都不敢在此刻主动开口说话。 最起码是在皇帝没有出言表态之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细细看罢手中所有信件的皇帝没有半分要动怒的意思。 只见皇帝动作极其轻柔地把每一封信都慢慢地展开、抚平,让那原本有些褶皱的信纸变得平整。又仔细地将这些已经被展平的信件一张一张地叠放在一起,动作既轻缓又有条不紊。 皇帝握住这一叠信,高高举起它们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接着稍稍低下头去轻声地开口问道。 “你是说,这是允安王世子亲笔所书?” 没指名道姓,但杨其远知道是在问自己。 “是。” 皇帝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神色不变,连眼眸都不曾转动半分。 “你说这信中写的是允安王世子如何指使林啸,主动挑起与天阙草原的战争?” 皇帝淡淡的语气让杨其远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忐忑之意,但他看过信中的内容确实如他先前所说,定了定心后十分笃定的应道。 “是。” “哼!” 皇帝在听得肯定的答案后忽然变了脸色,他沉下脸冷哼一声,紧接着将手中信件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朕倒不知杨大人何时生有眼疾,张童知,你来读给他听听!” 纸张翻飞散落一地,被点名的张大人立即往前一步待命。 听得皇帝发怒,原先事不关己的朱公公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将地上的信件收拢在一起,快步将信件递至张大人手中。 而皇帝这一声呵斥怒骂吓得跪着的杨其远额头上瞬间沁出了豆大般的汗珠,立马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可他不知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满头雾水的同时仰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大人手中的信件,企图透过那薄薄的纸张看出皇帝忽然发怒的原因。 第284章 白纸黑字 接过信件的张大人心有疑惑,却不敢耽搁什么,清了清嗓子朗声读道。 “爹爹,我已抵达汾阳城见到念哥哥,现在很安全,勿念,林月寒书。” “爹爹,我已抵达天隐边陲小城,此处崇山峻岭,白雪皑皑,果真与大漠不同。安全勿念,林月寒书。” “爹爹,我今日扮成护卫跟在念哥哥身边进了天隐皇宫。这皇宫里果真是气势恢宏不同凡响,比宁东府衙气派多了,不知道我朝皇宫是什么样……” 越往后读,张大人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往后几封只略略看了一眼就收起信件不再往下读了,而身后朝臣之中发出了些许轻微但又难以掩盖的噗嗤几声笑意。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些分明是林将军女儿报平安的家书,到了杨其远口中居然变成了林将军私自调兵的罪证。 一直站在一旁的杨其远听到张大人的话后,就如同石化了一般,双脚牢牢地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瞪大了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张大人手中的那些信纸,面上的表情无比呆滞,仿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雷电狠狠击中,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杨其远,你仅凭几封家书就空口白牙的胡乱攀扯,还敢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企图扰乱朝堂。” 张大人嗤笑一声,又挥了挥手中的信纸逐渐沉声道。 “如此实证就摆在眼前,污蔑皇亲,陷害功臣是何等大罪,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刑部尚书该不会不知道吧!”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杨其远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他小幅度的摇晃着脑袋,口中更是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这不可能。 这些信件是太子与他商议后,自家儿子杨维忠派了亲信干将快马赶去宁东府,在林啸书房内翻找出来,又亲自交到他手上的铁证。 为保万一,得到信件之后,太子、他自己还有杨维忠,三人拆开信件仔仔细细的瞧了三次。 他们甚至还找了老师爷,对照着姜念从前在宫中留下的字帖来辨别笔迹。 当时那上头分明就是姜念亲笔,写的内容都是教林将军如何寻些由头攻打天阙大军,好谋取些军功来。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怎么会变? 在这一片茫然无措当中,杨其远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呆立当场。他缓缓地转动着眼珠,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太子身上。 他心中满怀着期望,期望着他一直为其效命的太子殿下能够站出来解释一二,哪怕是只能够在此刻开口替自己辩解寥寥数句。 以他储君之位的分量,说不定立马就能让他从这令人窒息胆寒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不过现实总是残酷得让人难以接受,当杨其远充满求助意味的目光与太子交汇时,他期待的神情再次凝固住了。 只见这会儿的太子闭了闭双眼,紧接着便状似无事般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那副根本不想看见杨其远的模样,让他只觉得通身冰冷,如坠冰窖。 一颗心更是直直地沉到了万丈谷底。 太子这是,要放弃他了。 高位之上,将一切动向尽收眼底的皇帝自然没有错过二人的神色转变。 他微微眯起眼睛,紧盯着杨其远开口下了最后的审判。 “刑部尚书杨其远,在朝堂之上公然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妄图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朝堂。 其用心之险恶,手段之卑劣,着实让朕瞠目结舌!如此不忠不义之小人如何担当大任?给朕脱去他的乌纱帽!革职查办,绝不姑息!” 事败的杨其远虽然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但等皇帝那充满怒意的惩处之言从口中说出时,他那张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变得惨白如纸,原本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的面容此刻终于彻底垮塌。 “陛下,不是这样的……这绝不可能啊!” 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那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但其中蕴含的震惊和惶恐之情却是颇为强烈。 一直端坐着不曾开口的允安王这会儿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十分淡然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其余众朝臣的目光之中或带着几分同情,或夹杂着些许鄙夷,总之都在此刻齐刷刷地落在了杨其远那狼狈不堪的身影之上。 终于,杨其远用尽全身力气,哆哆嗦嗦地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缓缓爬起。 他似乎全然不顾周围人打量的目光,眼中只有一个目标——他身前不远处正站得笔直的张大人。 杨其远迈开步伐,不顾一切地朝着张大人所在的方向猛冲过去,但在极端的恐惧之下,他手软脚软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般。 没走几步,他就被自己的衣摆绊倒,踉跄着重重的摔在张大人面前。 摔倒在地的他仍旧不死心,徒劳向前扑了两扑,大叫着为自己辩驳,企图寻到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不,不是的!陛下!允安王世子指使林啸私自起兵一事乃臣亲眼所见!臣可以用性命担保!臣所言皆是肺腑,句句属实啊陛下!” 还不承认! 听他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攀咬姜念,皇帝气得一下站起身来狂拍着桌案怒吼道。 “还敢嘴硬!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要给朕吐出实话来!” 话音刚落,立即就有禁军从殿外入内,迅速用布条塞进杨其远的嘴巴打断了他喊冤叫屈的鬼嚎声,随后一左一右的架住他的臂膀,将其拖出大殿。 不甘心的杨其远拼尽全力扭动着身躯,试图挣脱禁军的束缚,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的身体与地面不断摩擦,在激烈的挣扎之间,一只宫靴从他脚上脱落下来,孤零零地躺在殿中的地上。 皇帝难得动怒,大殿两旁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低着脑袋默不作声,而那只遗落的宫靴与杨其远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神情恍惚间,杨其远像是出现了幻觉一般。 在他眼中,那只宫靴似乎变成了一张正静静地凝视着他的人脸,那人的嘴角上扬着还挂着一抹轻蔑的笑容,宛若在嘲笑着他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旁人不知杨其远的想法,最先站出来的徐元这会儿看着杨其远这般狼狈的下场,心中自是恐慌无比,不停抬手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三言两句之间,堂堂刑部尚书都被直接拖出了大殿。他这么一个小官,刚才若是再多说两句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那个徐元呢?” 就在他深感幸运,心中大呼逃过一劫时,气头上的皇帝最终还是没放过他。 “将其剥去官服,与杨其远一同交由大理寺,御史台协同办案,凡有牵涉此案者一并审问!” 显然这徐元比杨其远怂多了,他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着身子说不出半个字来。禁军将其拖走后,地面上还留下了一滩可疑的水渍。 气头上的皇帝喝了两口朱公公奉上来的茶水,顺了顺气后缓声问道。 “使团已经从天隐出发多日,如今行至何处?何时归国?” “回禀陛下,使团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如无意外,明日此时应当就能抵达京城。” “好,此次允安王世子出使天隐有功,太子,你着手礼部操办宴席,明日此时朕要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皇帝说罢也不等太子的回应,只颇为疲惫的由朱公公搀扶着走向后殿,留下垂着脑袋神色不明的太子。 第285章 亡国之兆 早朝上发生的一切,姜念还不知晓。 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雪不便出行,他这会儿正坐在落脚客栈的窗边,舒适的靠着软垫上,透过半开的窗口欣赏着外头雪花纷飞、银装素裹的别样景色,眯起眼睛极为悠闲自得的哼着他的小曲。 “你今日怎的这般高兴?” 一大早的,也不知林月寒去哪儿晃悠了一圈,带着满头满肩的雪花进来了。 坐在炭盆边的钱四原先正安静的翻看着医书,听得林月寒说话,抬头开口替姜念回答道。 “大雪封路,不必出门哥哥自然高兴。” 拍着肩头雪花的林月寒闻言立即瞪了钱四一眼,脸上写满了嫌弃的神色,冷哼道。 “谁叫你说话了?我在问念哥哥,可没问你。” 说罢,林月寒抬脚就往窗边走去,气哼哼的在姜念身旁坐下。 屋里比外头暖和不少,林月寒发丝上的雪花几乎都化成了水珠,姜念见状心中一紧连忙伸手将窗户关严实,生怕会有寒风侵袭进来。 “你出门去了?帽子也不戴好,瞧瞧这落得满身的雪花,风寒刚好不久,再病了可怎么得了?” 口中数落着林月寒,姜念直接上手帮她解开系在身上那件厚重的斗篷。 把那斗篷丢在一边,他又快步走向水盆处,拧起一条热乎乎的湿帕子,急匆匆地塞进林月寒手中。 “怕什么,这不是有药王在,一个小小风寒还不是药到病除?而且这地方我没来过,难得能留一日,自然要出去瞧瞧景色。” 林月寒捧着热乎乎的帕子擦干净双手,抬头冲着姜念笑的颇为狡黠。 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犹如小猫一般灵动可爱,姜念自然舍不得再批评她什么,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脸颊,口中无奈道。 “你呀,成日里和小四斗嘴打架还指望他给你治病,我看下次得让他多开一味黄连在里头,你就老实了。” 这边林月寒瞬间瞪大了眼睛,还没发作之时就听得钱四的声音慢慢悠悠的传了过来。 “哥哥说的对,小四记下了。” “你敢!” 林月寒立刻跳起来,几步奔至钱四身前抬手就要揍他。 “我有什么不敢的。” 钱四虽然打不过她,但他跑的够快,口中反击的同时迅速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两人你退我进的再次推搡追赶起来。 姜念摇头叹气之际,陈掌柜带着客栈小二敲开了房门。 对着女中豪杰林月寒他如今倒是敢上前了,挡在二人中间,各自躬身一拜道。 “嘿嘿,仙女,四公子,我们该用早膳了。” 陈掌柜留在房中和几人一同用膳,林月寒和钱四面对面坐着,虽是不再吵嘴可夹菜时都在暗中较劲。 互相之间你争我抢的,几乎没吃上两口。 姜念是拿他们俩没办法,只能淡定自若的装作无事发生,自顾自的吃着早饭。 他刚吃了个半饱,风尘仆仆的卫一就推门进来禀报大事了。 “前日晚间,天隐皇帝在秦贵妃宫中用膳时突发急症,口吐黑血当即倒地,如今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乖乖,口吐黑血,哪里是突发急症,这是中毒了呀这是!” 不得其他人反应,陈掌柜闻言放下筷子,口中一阵感慨猜测。 确实也是,他们走之前老皇帝分明还生龙活虎的,瞧着再过上十年八年的都没什么问题,怎么突然就垂危了? “消息可靠吗?” “天隐皇宫虽然及时封锁了消息,但这是属下花了重金从天隐太医院买来的,绝对可靠。” 这事情够大,林月寒和钱四停止了斗争,纷纷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实则是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卫一的消息。 而姜念干脆不吃了,摩挲着下巴心中暗自琢磨起来。 老皇帝身子骨硬朗,突然在秦贵妃宫中出事,秦贵妃首当其冲的肯定会被怀疑。而与她一脉的秦家,连同二皇子本人都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干系。 二皇子不会蠢到让秦贵妃亲自下毒,最起码不会在秦贵妃和皇帝二人独处的时候。 这样看来,是大皇子按耐不住性子,先下手栽赃嫁祸了。 大皇子如此急迫的原因姜念是知道的,只是老皇帝已经否决了东阳公主与阿狄可的亲事,而且眼下天隐和天阙打的正热火朝天的。 这时机……有些不大合适吧? 不过,姜念总觉得大皇子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没有城府,应是还有其他后手。 他定了定神,又问道。 “秦贵妃和曲晏人呢?” “事发之后,皇后迅速管控后宫,当时就将秦贵妃关押起来了。至于二皇子的下落……属下暂时不知。” 一听见曲晏下落不明,姜念这心里就有了底。 一切都为了皇位,那个万人瞩目至高无上的位置,代表着绝对的、掌控着天下生杀大权的权力。 二皇子对此是势在必得。 “让人密切关注秦家上下所有动向,那些练武场也要通通盯紧,一旦有情况不必遮掩速速来报。” 卫一正要惯性的点头应声,反应过来姜念说了什么后顿时一愣。 为防止太子察觉异常,往常关于练武场的所有消息都要经过几番转换,变成影卫内部特定暗号后才会送到他手中。 如今姜念说不必遮掩,是不打算再与太子虚与委蛇了吗? “是!” 姜念能够察觉到,卫一此刻的语气比往常轻快了许多,向来毫无波澜的情绪中还带了一丝激动兴奋之意。 看着卫一离去的背影,姜念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卫一接受过后世军队管理的话,恐怕这会儿早已激动的向他立正敬礼了。 “哥哥,老皇帝病重,就算是中毒,二皇子身为唯二的年长皇子也应该在床前尽孝侍疾,怎么会下落不明?” 卫一刚走,钱四就抬头疑惑的询问道。 “他这会儿哪里敢在床前侍疾,老皇帝突然倒下,前朝后宫都掌握在大皇子与皇后母子二人手中。 恐怕他才出现在皇宫附近,下一秒就要被关进大牢,等着大皇子登基后给他一个痛快了。” 姜念分析着局势,猜测着他们二人下一步各自的动作。 林月寒听罢,放下碗筷也追问道。 “你是说他不在宫里?可他尚未成年又没有独自开府立衙的殊荣,宫门落钥之后有何正当理由出宫?又能去哪儿?” “何需正当理由,那么大的皇宫,狗洞肯定有不少。他反应的很快,估计听得风声的第一时间就逃出了皇宫,现在应该在和秦大人商量对策了吧。” 姜念说完,刚刚还在为了一块点心而斗争的二人,这会儿异口同声的问道。 “商量什么?” 陈掌柜也有同样的疑惑,只不过他没来得及问出口。 面对二人忽闪着的好奇眼神,姜念一字一顿的说出心中的猜想。 “起兵,造反。” 若是他推断的没错,大皇子的计划应是将老皇帝中毒之事赖在二皇子头上,等老皇帝一死,他顺理成章的登基。 到那时,二皇子再挣扎也是为时已晚。 二皇子在无奈之下逃窜出宫已经失了先机,接下来他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收拢他所有精兵,扯着勤王护驾、清君侧的名义,直接打进天隐都城。 与大皇子正面对抗。 一个是伙同他国筹谋多年,一个更狠下心来毒杀生父。 至于最后谁生谁死,那就要看他们二人究竟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天隐内忧外患,这是亡国之兆啊。 想到此处,姜念思绪拉远,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大皇子两头一起抓不一定能顾得过来,他得在这里面插一脚才行。 “你们快吃,我要写些……” 话音未落,几支泛着寒光的箭矢穿透窗户,几乎是以雷霆之势突兀的扎在了姜念眼前。 第286章 再遭暗杀 突如其来的箭矢带着凌厉的寒风,钱四脚下生风第一时间退至远处,林月寒和姜念则是下意识的几个跃身避开了攻击。 陈掌柜反应最慢,他听得破窗的声响下意识的回头一瞧,只见一支箭矢飞速而来距他的脑袋不过几拳之远,近在咫尺的死亡吓得他登时僵在了原地。 “快躲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念甚至都来不及转过身,又何谈挽救。 那支箭如闪电般疾驰而来,朝着陈掌柜的脑袋飞去,眼看就要一箭爆头酿成人间惨剧。 生死存亡的一瞬间,站在姜念身旁的林月寒忽然如同离弦之箭,对着陈掌柜的方向冲了出去。 其身形矫健,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林月寒单手撑地,侧身朝着陈掌柜的双腿猛地就是一脚,一记凌厉无比的扫堂腿过后,姜念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 完全呆愣的状态下,陈掌柜被这全力一击直接绊倒在地,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 与此同时,那支原本射向陈掌柜脑门的利箭也因为失去了目标,“嗖”的一声从他头顶上方飞掠而过,最终深深地插入了身后的圆柱当中! “这……这……” 短暂的几秒内,面临着人生极端恐惧又劫后余生的陈掌柜吓得浑身哆嗦着彻底瘫倒在地。 他眼神呆滞的看着姜念想问些什么,嘴巴开合间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漫天飞舞的枪林箭雨之中,原本坚固无比的客栈窗户此刻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每一支利箭都带着凌厉的气势,狠狠地撞击在窗户之上,穿透那薄薄的木头,将整片窗户打得面目全非。 与此同时,凛冽的北风犹如一头凶猛的巨兽,它所到之处,掀起一阵又一阵惊涛骇浪般的狂风,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呼啸声。 肆虐的北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花,轻易吹进千疮百孔的窗户,让房间内的温度瞬间骤降。 姜念忙着躲避飞来的箭矢,顾不上同陈掌柜说什么的时候,王离从外头踹开门冲了进来。 只见他神情肃穆,满脸凝重的拿着两支弩箭冲了进来。 “世子!确实是军中的箭!” 瞥了一眼那颜色发青的箭头,似曾相识的东西让姜念瞬间回想起汾阳城外的遭遇。 “哼,又来这招。” 他手握佩剑挥开一支箭矢,将陈掌柜从地上拉起来,推到王离身边。 “来了多少人?” “比上次还多一倍,这附近没有人家,他们原本都躲在四周的林子里,现下已经将我们包围了。” “太子哥哥可当真是瞧得起我,我这儿自能应付,你只按计划行事,不必留活口。” 攻击不似先前那般密集,姜念同王离说话间,又小心翼翼的跃至窗边拿回了林月寒的斗篷。 王离见状抱拳领命,把已经吓傻了的陈掌柜提溜了出去。 他出去后不久,一道五彩信号弹在天空中绽放开来,随后外头箭矢就减少了许多。 几名影卫手持盾牌进了屋,站到窗边小心翼翼的护卫着姜念。 这下姜念是彻底不用去管外头的事情了,干脆收起佩剑,拉过林月寒将她的斗篷穿戴好。 “你和王离在说什么?什么计划?我日日待在你身边,怎么都不知道这事?” 显然,林月寒被他刚刚的一通话搞得糊涂不已,这会儿一坐下连连发问。 “在你生病的时候说的,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制定的计划,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钱四一边说着,一边扶正地上被打翻的炭盆,又用火钳子拾起还燃烧着的炭块,将炭盆推到二人身前,寻了个矮凳也坐下了。 三人围成一圈坐在炭盆边烤火,林月寒闻言立即转头。 “你也知道?” 钱四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这计划要用到他的特制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什么,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听你话中的意思,这里头还有太子殿下的事,快跟我说说!” 林月寒眉头一皱,伸手拉住姜念的手臂,不停摇晃着他的身体催促着。 “汾阳城外那次是太子设局刺杀,他与二皇子借的人手便是将我杀了也查不到他头上。 可他那次失败了,我原想着他会在天隐都城再刺杀我一次,毕竟异国王都,生死只在一线之间,但一直风平浪静的没什么动向。 这让我哪里能不多想?估摸着太子是打算在回程路上对我下手,那我必须得提前防范才是,这不就让小四配了些药。” 姜念冲着钱四使了个眼色,钱四会意,从怀中掏出两包小小的药粉来。 他指着两包药粉,对着林月寒解释道。 “强力泻药和它的解药。哥哥说了,在我们停留的每一处都先留下足够使用的水,然后再将这药粉下到水源之中。 如果有人不怀好意暗中跟着我们,无论他们隐匿的有多好,只要是人他们必定要喝水吃饭。一旦他们喝了水就等于吃下了强力泻药,这样就必定会泄露踪迹。” 这方法好用是好用,就是着实太缺德。 在林月寒瞠目结舌的打量他的目光中,姜念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前面一路都没什么发现,刚到这客栈后卫一就发现了隐匿在暗处的人。发现了可能存在的敌人就不得不防,我故意放松了警惕,连卫一都被派出去跑了两日。 又让王离从使团队伍中分走了一波人马,说是让他们轻装简行比我们先一步回京城复命,实际上是在周围等着,等着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装作毫无所觉的迷惑敌人,最后趁着敌人掉以轻心之时再杀个回马枪。 这手段简单又常用,边境长大的林月寒自然听得很明白。 但她的重点不在于如何将敌人一网打尽,而是歪着头疑惑不解的问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那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服用解药?这样省的一直下药,不用怕干净的水会不够用了,也不会累及无辜之人。” “是药三分毒嘛,能不吃还是不吃的好。” “那……” “世子,都处理好了!刚查了身份,都是太子手下的兵。” 三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呢,王离又冲了进来。 他一进来,带着满身的寒气以及那遮掩不住的杀意,暗色的衣衫上还有未能清理干净的明显血迹。 看着那血迹,姜念有些紧张的站起身来问道。 “派来了高手?竟要你亲自动手?” 使团的随队士兵加上影卫还有王离手底下的人,对付那些拉稀跑肚的敌人应该不费吹灰之力才是。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没有,属下好久没活动身手,刚刚看他们人多,没忍住就冲进去砍了几刀。” 王离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还是世子的法子好,他们用了泻药后大部分手脚无力,我们的人将他们包围后直接像切菜砍瓜一样,轻松就把他们全拿下了,还缴了不少军用弓弩呢!” “不错,留两具尸体随队拖回京城。你马上派人去联系京都府衙,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们,叫他们来收拾残局。” 姜念原本想着,若是回程的路上再无动静,那就是太子打算与他言和。 那他也不必非要与太子闹得你死我活的。 但是太子最终还是出手了。 在离京城这么近的时候,肆无忌惮的出手,如果不是对自己此次下手有极度的自信,就是打算与他彻底撕破脸。 至于为什么要用自己手下的人,姜念估摸着,应该是忙着内斗的二皇子这会儿腾不出手来帮太子。 而姜念一旦回到京城,身边更是铜墙铁壁,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外出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太子恐怕十分的不甘心。 思来想去,只能用自己人铤而走险了。 第287章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思绪回转间,姜念已经想好了对策。 太子三番五次的想置他于死地,他若是不回报些什么,真叫太子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了。 “备马,我要即刻进京。” 换了套破烂衣衫乔装改扮一番,姜念又特地往脸上抹了两把灰尘,就这么灰头土脸的抛下使团,独自一人往京城打马而去。 刚遭受了袭击的使团一片混乱,没人注意到偷偷溜走了一个人。 姜念一路未歇,但冬日的天色早早便黑沉下来,等他抵达宫门口时,街道上已然没什么行人了。 侍卫眼见着一马一人直奔宫门而来,手中长枪一挥直指姜念,口中喝道。 “什么人!” 被拦住的姜念无心与守门侍卫多说什么,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令牌,在那侍卫眼前一晃而过。 皇帝为了让姜念能时常来陪伴,给予了他随意进出皇宫的殊荣,这会儿倒是真的方便了姜念。 “小的见过世子!” 瞧见令牌的侍卫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人会是允安王世子。 但姜念名声在外,他实在不敢得罪。 来不及思索什么,侍卫当即单膝一跪,紧接着回头对其他守门的人说道。 “快快,快放行!” 冬日寒冷,又刚下过大雪,这会儿各宫都熄了烛火准备歇下了。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姜念没让人禀报,弃了马直奔皇帝寝宫而去。 捏着令牌一路无人阻拦,直到皇帝寝宫外终于被小太监拦下。好在小太监也不敢在姜念面前造次,确认了令牌后匆匆禀报去了。 没等多久,朱公公就从里头出来。他瞧见姜念的打扮后难掩惊讶神色,立刻将周围太监宫女们挥退,领着姜念往里头走的同时,口中还关切道。 “世子怎的这副模样?” “一言难尽,陛下可睡了?” “刚吹了灯,世子这模样恐怕不宜面圣,不如老奴去备些热水,您先梳洗一番吧?” 看着姜念这一身,朱公公有些面露难色的开口提议着。 刚刚外头黑瞧得不清楚,如今看来这浑身上下脏的很,像是在泥巴地里滚过一般。 姜念自然知道他这模样面圣确实不妥,但他要的就是不妥,闻言摇摇头拒绝了朱公公的好意。 “不必了,我有急事要见陛下,还请朱公公通传一声。” 说罢,姜念直接往地上一跪,朱公公见状只好进去禀报。 而刚合上眼的皇帝心中正想着今日早朝的事情,耳边就传来朱公公的声音。 听得是姜念在外面求见的第一时间,皇帝有些不敢相信。 他甚至怀疑朱公公是在和他开玩笑。 再次确认后,皇帝有些激动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叫朱公公赶紧将人领进来。 可姜念听见回话后仍旧跪在门外不动弹,朱公公也不好意思催促。他站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物件尽量减少存在感。 外头许久没动静,皇帝等的有些心急。 他心里担忧着,莫不是姜念又去寻摸作弄他宫中的那些藏品,为了避免再有东西被砸坏,皇帝干脆自己走出了寝宫。 “不是说有事求见吗?怎的不进来?” 才踏出房门,皇帝就瞧见门前跪着的身影,只见姜念的身上沾满了尘土,头发也凌乱不堪,一副狼狈到了极点的模样。 而姜念原本低垂着脑袋,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畏畏缩缩地跪在门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当皇帝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的那一刻,他又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喜之色。像是见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无神的双眼之中瞬间闪烁起明亮而炽热的光芒。 \"皇伯伯!呜呜呜!念儿总算活着见到您了!\" 姜念一边哭喊着,一边朝着皇帝挪动膝盖想要靠近一些。大滴大滴的泪水瞬间从眼眶中掉落,砸在身前的地砖上。 听得这话的皇帝心中一沉,不过姜念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抹了两把眼泪后毫不犹豫的向前膝行几步,伸手紧紧抱住皇帝的大腿,接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扯开嗓子哭嚎道。 “求皇伯伯救救念儿!念儿差点又回不来了!” 姜念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四周烛火的照耀下,灰扑扑的脸上被泪水冲刷出两道明显的痕迹来。 这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似乎是发生了极为伤心委屈之事。 从小横扫四方、不可一世的小霸王何时有过这副嚎啕大哭的样子,几嗓子下来直接将皇帝的心给哭乱了。 皇帝此刻看的是揪心不已,顾不上自己被泪水浸湿的衣衫,俯下身轻拍着姜念的肩背安抚着。 “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皇伯伯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还是皇伯伯对念儿最好,念儿这一路若不是想着再见皇伯伯最后一面,恐怕早已魂归九幽,哪里还能撑到今日。” 光是给他主持公道哪儿够啊! 想到一会儿要说的事情,姜念觉着还得再加点火力,他仍旧抱住皇帝的大腿不撒手,一个劲装可怜的说些戳皇帝心窝子的话。 果真,提到生啊死的皇帝脸色一沉,语气加重又想起姜念先前的箭伤,舍不得真的训斥他。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地上凉,快起来。” 皇帝将他从地上硬生生的拉起来,二人进了寝殿坐下细说。 姜念这副样子,让朱公公觉得一会儿说的定是大事。 他觉着他不便在一旁听着,可皇帝没发话,他又不好私自离开。只好拧了张热帕子来,递到姜念眼前叫他擦擦脸。 果然,皇帝这下注意到了他,摆了摆手吩咐道。 “下去吧,今夜的事不许外传。” 等朱公公出去后,姜念顶着皇帝投过来的目光,脑袋一低又给跪下了。 “还请皇伯伯先免念儿死罪,否则念儿不敢说。” “你这孩子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怎么就变得这般谨慎小心?说吧,皇伯伯要你的命做什么。” 见到姜念如此反应,皇帝觉着有些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疼不已。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这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的孩子变成这副胆小的模样。 “皇伯伯或许不要念儿的命,可这京城之中却有人觉着念儿无比碍眼,企图杀之而后快。” 看皇帝忽然转变的阴沉脸色,姜念觉得铺垫的话终于说够了,他也不起身只垂着脑袋将事情缓缓说来。 “昨日大雪封路,使团在城外一处山林寻了个偏远客栈落脚。今日一早,客栈忽然遭人袭击,其方式手段与几月前汾阳城外遭遇的那次袭击,一般无二。” 说着,姜念扯开自己的衣衫将左肩露了出来,那里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皇帝知道姜念中箭一事,但过了这么久姜念实在是怕他忘了,得亮出来提醒提醒。 看着姜念的伤疤,皇帝眉头紧蹙着忍不住伸手轻抚上去。指腹传来的凹陷触感让皇帝顿时心痛如绞,心生悔意。 他不该派姜念去天隐的。 “还疼吗?” 感受到皇帝话中的心疼之意,达到目的的姜念摇摇头继续道。 “那些箭矢上头无一遗漏全都涂了毒,这次有一支差一点就要射中我的脑袋。不知是不是离京城近些,得了皇伯伯庇护,所以才没像上次那般中箭。 我离死亡一步之遥,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我不敢回头又想警醒自己,便将那箭带在身上逃回了京城,现下就在骑回来的那匹马上。” 除了满满的心疼以外,皇帝这会儿更想知道刺杀一事是谁的手笔。 听到这话他立即冲着外头唤道。 “朱德全!去把世子那匹马牵来!” 第288章 生死之敌 朱公公的动作很快,那支被姜念特地带回来的箭这会儿被皇帝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姜念已经起身坐在软垫上,默默的擦着脸上的灰尘并不说话。 似乎是老眼昏花看不清一般,皇帝靠近烛火将那支箭从头至尾的看了许久。越看,他越觉得有一股沉甸甸的分量透过手掌传递而来。 这箭杆冰凉刺骨,仿佛刚刚从千年寒潭之中取出一般。箭身圆润,线条流畅行云流水的如同一件工艺品。箭头部分更引人注目,那是能轻易破甲的寸金凿子,是最为尖锐的箭镞。 箭镞的棱边锐利而精细,其上还雕刻着细密的纹路,每一道都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出阵阵寒芒,仿佛能轻易撕裂空气,令人不寒而栗。 那些细密纹路皇帝自然认得,前些日子兵部交上来的图纸还是他亲自把关的。 再看那箭尾处,三根本该色彩艳丽的雉翎箭羽,一路上沾染了雪水又和着尘土,灰暗无比。 原先的雉翎箭羽柔软而坚韧,会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倒不仅仅是为了美观,更是起到平衡箭矢、稳定轨迹的重要作用。 当箭手将这支箭搭在弓弦之上用力拉开,松手的瞬间,整支箭便会如同闪电般疾驰而出,带着无尽的威力与杀意。 夺走目标人物的性命。 皇帝看的很清楚,心中也很明白。 整支箭矢无论是从材质还是工艺上来看,都堪称上乘之作,绝对不是那些终日在山林间奔波逃命、只知烧杀抢掠的山匪草寇所能制造出来的。 事实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他骗不了自己。 这是军中的箭。 天驰君权高度集中,军中箭矢,除了掌管兵权的几位皇室中人外,无人能随意调用。 至于这箭头上的毒,可能已经换了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并非上次的炎天火…… 太子啊太子,你究竟还隐瞒了什么事情?为何非要置一同长大的念儿于死地? 皇帝望着那箭头神思逐渐恍惚不已,他伸手靠近箭头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陛下!” 一直在旁瞧着的朱公公,看到皇帝这副模样心下大惊,立刻不顾规矩开口唤着。 “嗯?” 这道声音唤回了皇帝的思绪,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见朱公公正向他举起双手,那姿态像是想要接过他手中的箭矢。 皇帝回神自觉失态,低头又瞧了一眼后,顺势将手中箭矢丢至朱公公怀中。 “收好。” 朱公公应声退了下去,姜念见皇帝向着自己看过来,丢下手中的帕子站起身。 “皇伯伯……” 皇帝摆手打断了姜念的话,方才满是心疼的眼神变得颇为幽深。 “念儿,你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吗?” 此话一出,姜念便了然皇帝心中的态度。 掌兵权的就那几位,太子、允安王还有皇帝本人。这是谁的手笔显然已经呼之欲出,皇帝心中明明知晓,却还要询问他。 他其实能理解皇帝的心情,血脉相连唯一的儿子和视如己出的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生死之敌,皇帝难舍其一。 掀开衣摆,姜念冲着冰冷坚硬的地上重重一跪,双肩微微颤抖着俯下身去带着隐忍的哭腔,语气中还有十足的痛苦与迷茫。 “念儿知道,但念儿实在是不愿相信。我与他一同长大,虽非亲兄弟可手足之情却绝无作假!皇伯伯,您说究竟是念儿做错了什么?我竟不知为何会与他走到这步田地!” 听着姜念压抑的询问,皇帝本就满是愧疚的心中更是悔恨难当。 他望着远处目光不知在何处聚焦,想起从前,心中已是累极。 先皇在世时,人丁兴旺、子嗣繁多,皇子们个个出类拔萃,各有所长,如同繁星点点闪耀于皇室的天空。 天驰皇室,一片繁荣昌盛之景象。 然而,人终究会老去,即便是被奉为天下的皇帝也无法幸免。而那权力之巅、至高无上的位置更是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在先皇逐渐衰老的年岁里,在本就充满权谋与争斗的宫廷之中,各怀鬼胎的兄弟们都在积蓄力量,为自己的将来暗中谋划着。 先皇卧床不起的那一日,压抑了许久的兄弟们再不想遮掩什么,一场场以争夺皇位为中心的腥风血雨,迅速且无情地席卷而来。 在惊心动魄、波谲云诡的明争暗斗中,亲兄弟之间如同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阴险狡诈的手段在他们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刺杀之事频频发生,每一次都犹如黑暗中潜伏的毒蛇突然发动了致命一击。而下毒更是如同家常便饭,无色无味的剧毒在不经意间就会流入饮食之中,让人防不胜防。 至于那委婉些的栽赃陷害之术,则更是花样百出,或是伪造证据,或是设计陷阱,总之都令对方百口莫辩,名声尽毁。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笑到最后。他们在这场残酷的斗争中逐渐迷失自我,一个个因为不甘心失败而走向灭亡之路。 而一直以来备受冷落、与允安王暗中蛰伏着的他,却出乎意料的成为了最后的赢家,最终登上了至高无上的皇位。 无数次的手足相残皆被皇帝看在眼中,记在心中。他深知其中的残酷与痛苦,所以当他每每见到太子时心中都无比庆幸着。 庆幸他这位唯一的子嗣能够远离权力斗争的旋涡,不必像他当年那般,与亲兄弟自相残杀。 他期望太子能顺风顺水地继承大统,守护好这片江山社稷,让黎民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永享太平。 为了让这份公平贯彻到底,他更是毅然决然地打破了祖制。对于允安王的两个儿子,未来也分别赐予王位,使得他们三人之间毫无利益冲突,可以将他们的手足之情维护至天长地久。 不过,就在皇帝想得如此美好的时候,残酷的现实如同一记沉重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皇帝沉思许久才扶起姜念,随后垂着头缓缓踱步往床榻边走去低声说道。 “不是念儿做错了什么,是皇伯伯的错,皇伯伯不该派你去天隐,更不该叫你去查那件事。” 姜念在地上跪了半晌,闻言却是一愣。反应了过来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抬头瞪大眼睛望着皇帝满脸震惊的装傻道。 “那件事?皇伯伯是说叫我查的天隐秘术,竟然关乎太子哥哥!?” 皇帝点了点头,原先为了太子的名声并未将内情告知姜念,但他这会儿已经顾不得再为太子遮掩什么了。 “不错,太子几番刺杀恐怕都是为了阻止你探查此事,好在你大难不死,平安归来。你在密信中说查到了一些内情,不方便书信相告,现下总方便说来与皇伯伯听听了吧?” “皇伯伯让我查的那件事情,确实是天隐皇室不外传的秘术。秘术中并未提及那些白玉究竟是何术法,但其阵法目的就是为了让人生而不衰,肌肤甚雪宛若凝脂,死而不腐,栩栩如生。” 这些都是东阳公主告诉他的,原话自然比这些精彩大胆多了。 大量的白玉作用不仅仅只是这些。 “书上还说,达到了一定的条件,甚至可以使亡者起死回生,还有……” 姜念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他虽想扳倒太子,可他更怕哪句话刺激到皇帝如今脆弱的神经。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干脆从怀中掏出自己看了一路的书册,递到皇帝手边。 第289章 桃花阵 皇帝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随意地将那本书接了过去。 他想着,太子私下里难道还有比手足相残更让他感到失望的事情吗? 然而,当他仅仅只是瞄了那么两眼之后,原本就有些严肃的脸色瞬间变得越发黑沉起来,仿佛有一团乌云浮现在他的面庞上。 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的眉头也越皱越深,额头上甚至隐隐浮现出几道青筋。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书本,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终于,皇帝看完了最后一页。只见他缓缓地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平复内心那股汹涌澎湃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眼神之中依然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和失望。 沉默片刻后,皇帝缓缓开口。 “天色已晚,你今夜就暂且留在宫中歇息吧。” 那本书姜念拿在手中看了一路,当然知道皇帝为何会如此模样,连连应声自行退出了皇帝寝宫。 其实皇帝这反应已经算是很淡定了,他第一次瞧见那书上写着什么时,惊得从软垫上跳起来,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这本书是他从天隐撤退前,东阳公主捎带给他的。里头写的全都是教人如何摆放设置,以及如何使用那套白玉阵法。 白玉阵法又被称为桃花阵,此阵的来源可追溯到百余年前的天隐王朝时期。这作用奇异的阵法乃是由一位姓白的贵妃精心研制而成。 说起这位白贵妃,她最初不过是宫中一名卑微的洒扫宫女。每日辛勤劳作于宫殿的各个角落,连天子的面容都难以窥见一面。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戏剧性和未知性,一次偶然的机会就在无意间降临在她身上。 那是一场盛大而奢华的宫宴,在人潮如织、喧闹异常的场合里,进来收拾碗碟碎片的白宫女与当朝天子不期而遇。 仅仅是那短暂而匆忙的一瞥,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天子就仿佛被一道神秘的力量击中,他所有的注意力瞬间都被这位当时还极为普通的白宫女所吸引。 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围的喧嚣声也渐渐远去。 天子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白宫女,眼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艳与痴迷。而白宫女则显得有些惶恐和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到如此尊贵之人的关注。 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复杂目光中,白宫女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登上了贵妃之位。 从此之后,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自身享尽荣华富贵,就连她那曾经穷困潦倒、默默无闻的母家,也因为她的得宠而迅速崛起,成为了当朝最为显赫、风头无两的权臣家族。 然而,世间万物皆无常,即使是娇艳欲滴的鲜花也难以长久绽放,倾国倾城的美人亦无法久留于人世。 那曾经艳冠后宫、受尽恩宠的白贵妃最终也未能逃脱岁月的流逝。即便容颜未老,但她的身体却宛如秋后黄花一般,渐渐失去了生机。 随着白贵妃的香消玉殒,一同消逝的还有她那原本就毫无根基母家。往昔凭借着白贵妃的盛宠得以鸡犬升天,如今也因她的离去而瞬间失势,门庭冷落。 整件事情当中,除了日日承宠的白贵妃始终未有子嗣外,最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当朝天子对白贵妃来的如此突然,且持久不变的宠爱。 死去的白贵妃容颜一如往常,躺在棺材里如同熟睡般栩栩如生,直到当朝天子离世才一同葬于皇陵。 自此,白贵妃寝殿内这套神秘的白玉阵法方才浮出水面,为天隐皇室所知晓。 据说,只需将男子指尖一滴鲜血滴入其中,便能令该男子从此对起阵者一往情深,生生世世都只会钟情于这一人。 无论是在情意绵绵的风花雪月之事上,还是在床笫之间的云雨欢爱之中,他都会对起阵者矢志不渝,即便起阵者死去,也再难割舍这份深情厚意。 从太子对宠妃的痴迷来看,那位宠妃应当是尚在青楼之时,就已经借用了那白玉阵法的力量。 而太子本就是个好色之徒,接手朝政后,更是丝毫不懂得约束自己的行为举止,放纵自流到了极点。 只要一有闲暇时间,便迫不及待地钻进那些烟花柳巷之地纵情声色,与众多女子纠缠不清。 无论是娇艳妩媚的歌姬,还是风情万种的舞女,都能轻易地吸引住他的目光。他沉迷于这种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生活,完全忘却了身为太子所代表的皇家形象,轻易着了人家的道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白玉阵法乃是天隐王朝的禁术,便是东阳公主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了那本书。 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如何能得知此禁术? 太子更是在她离奇死亡后的第一时间就听信谗言,甚至不惜斥巨资挖空地下也要建立一座更大的白玉阵法,试图复活此人。 姜念想着,这里头一环套一环的,恐怕太子早八百年前就落入了他人的圈套。 而设圈套的不会有旁人,必定是那位心思缜密的二皇子无疑了。 不知是否恶搞,那本书上的最后一页,写的是教人如何同那死去的人行床笫之事。 如今的太子与尸体同吃同住,其内心已经扭曲到了极点,甚至完全偏离了正常人类的心理范畴。 从他夜夜叫水清洗的举动来看,他已经从中体会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奇异的快感,恐怕是再难舍弃阵中的宠妃了…… 由于皇帝的刻意隐瞒,姜念连夜面圣的消息未曾外传。使团遇刺的消息倒是传的很快,包括允安王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姜念再次遭遇了不测。 第二日一大早,当安睡一夜的姜念神采奕奕的迈出偏殿大门时,与前来请安的太子撞了个正着。 太子完全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姜念,他正同身旁侍从交代着什么,余光瞄到姜念时还未反应过来。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姜念站定,冲着太子躬身一拜。 “你……” 太子连看几眼才确定眼前人是谁,像见了鬼一般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疑之色,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硬生生换了句话。 “孤记得使团还未进京,念儿作为正使怎会忽然出现在此?发生了什么事,你昨夜为何在宫中留宿了?”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弟离京多月,归家实在心切。太子殿下是来给陛下请安的吧?臣弟这就要回府,不打扰太子殿下了。” 姜念可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再施一礼后抬脚就要离开。 “多日不见,念儿怎的与孤如此生疏。天隐一行山高水远,危险重重,昨日更是传回使团又遇贼寇袭击的消息。 父皇与孤心中都是担忧不已,特派了京都府尹前去捉拿贼寇。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孤也就放心了,不如你便同孤一起进去请安吧。” “那些贼寇虽然人多,却实在是一群乌合之众,以他们的身手还奈何不了臣弟,害得太子殿下无端挂念倒是臣弟的不是。” “说的哪里话,我们兄弟二人何需这般客气……” 姜念与太子虚情假意了一番后,朱公公终于前来传皇帝旨意,唤太子入殿觐见,让姜念先行回府。 “允安王世子连夜回京觐见父皇,而孤这个东宫之主竟然连半分消息都未曾收到……” 看着姜念潇洒离去,毫不设防的背影,太子攥紧了双拳,咬牙切齿的对着侍从呵斥道。 “去查!” 第290章 你死我活 离开太子的视线后,姜念绕了一圈转头又进了偏殿,他可不是真的要回允安王府。 在偏殿悠哉悠哉的吃完了早膳,趁着众大臣上早朝无人关注他之时,他钻进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中,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了城。 …… 临近京城的宽阔官道上,昨日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原本银装素裹的道路此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坚硬的青石板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连同大雪一起消失的还有往日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京都府衙早已下了禁令,今日不许在此摆摊设点。 那些小摊贩们也不知道赶去哪里谋生了,没了那些繁华热闹的场景,城门处显得格外冷清。 一辆无比华丽的辇轿缓缓停靠在了官道中央,整座辇轿装饰奢华精美,四周垂挂着金黄色的绸缎帷幔,车顶上的紫色团盖,绣着的龙螭花纹无一不昭示着其内主人的尊崇地位。 辇轿周围除了随行的侍从外,还有一支人数众多的仪仗队,他们的手中纷纷高举着色彩斑斓、镶着金边的幡帛。这些幡帛在呼啸而过的北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宛如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气势恢宏的令人不得不为之侧目。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下了早朝的诸位大臣们却是神色淡然的垂着眉眼分站两旁,整齐划一的行礼后又将冰冷的双手揣进稍微温暖些的袖子中,已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众人就这么站在城外等着,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午逐渐升高的日头越发暖和起来,虽是寒冷的冬日但仍旧晒得人直发困。 人群之中开始有人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双眼也渐渐地耷拉下来,仿佛随时都会合上一般。尽管众人已经站的有些焦躁不安,但他们还是强忍着性子,不敢轻易前往辇轿旁请太子示下。 就在大家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使团队伍正缓缓向城门处走来。 随着使团越来越近,道路两旁早已准备好的礼乐也在第一时间奏响起来。悠扬而庄重的乐声在空中回荡,欢迎着远道而归的人们。 悠悠乐声之中,骑着一匹高大骏马上的姜念格外的引人注目。此刻,他正昂首挺胸地走在使团的最前端,引领着整支队伍徐徐前进。 没错,他先前藏在城外一处树林中,在使团经过时悄然无声的溜回了队伍之中。 逐渐看清楚眼前的超规格阵仗后,姜念示意行进的使团停下脚步。他本人也在远远的地方止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仪仗队,并不下马。 喧闹的乐声未停,气氛却渐渐尴尬起来。 要迎接的使团已经到了眼前,可辇轿中的太子不知为何还不下轿,甚至连一丝响动都不曾发出。 大臣们哪个不是人精,原本已经准备上前的他们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面面相觑着等待了一会儿,见那座辇轿如同雕塑般始终没有半分动静,心中不禁有些急了。 身为在场官员中官阶最高者之一的张大人,微微侧过身子,不着痕迹地向身后递去一个眼色。那眼神仿佛一道神秘的信号,迅速被他身后的几位官员捕捉到。 收到信号的几位官员心领神会,彼此之间交换着隐晦的目光,还时不时用手肘互相捅咕起对方,似乎在暗中商议着什么重要决定。 经过快速而短暂的交流后,他们终于达成一致意见——推出一位年纪较为年轻的官员来解决当前这个尴尬的局面。 被推举出来的年轻官员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抗拒,显然有些不情愿,但迫于同僚们的压力,还是缓缓向前迈动脚步。 仿佛脚下拖着千斤重担一般,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好不容易走到太子辇轿旁边,他深吸一口气后清了清嗓子,特地拔高了声音朗声道。 “使团归京,臣等恭请太子殿下!” 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声猛然惊醒了一样,原本静卧于车中的太子忽地一下掀开了车帘。只见他睡眼惺忪,眼神中还透着几分迷茫与困惑,似乎尚未完全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哦!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太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喃喃自语的问着。他那略带慵懒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传出老远。 “使团回来了?孤在车里头待的太久,竟然都等的睡着了。” 瞧见太子下车的同时,姜念也利落的翻身下马,快步向着太子奔去。 “臣弟拜见太子殿下,雪天湿滑,使团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劳烦太子殿下久候了。” 刚瞄到姜念的身影,太子刚刚还无比茫然的脸上,立刻便堆满了无法掩饰的喜悦之情。 “快快请起!你我兄弟之间又何须如此多礼呢?” 说话间,太子快步奔至姜念身旁,紧接着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胳膊,使得姜念原本想要跪地行礼的动作硬生生的止住。 而这正好合了姜念的心意,他原本也不乐意向这个一直想取他性命的笑面虎太子下跪行礼。 “臣弟多谢太子殿下。” 没有多客气几句,姜念从善如流的站直了身子,动作毫不犹豫的,如同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像是根本没把眼前这位无比尊贵的太子放在眼里。 站直身体的一瞬间,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交汇在一处便如同两道闪电在空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那一瞬间,他们的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种只有彼此才心知肚明的复杂情绪。 明争暗斗,你死我活。 没有其他人上前打扰,两人就这么对望着、僵持着,互不相让。 “从前的小念儿,如今真是长大了。” 在一片寂静之中,终究还是太子先移开了目光,他拍了拍姜念的肩膀语气颇为感慨的说道。 “此次出使天隐,你作为正使功不可没,父皇特地让孤操办了宫宴,为你和使团接风洗尘。 而且你这一去数月,允安皇叔和皇嫂也十分的挂念你,今夜宫宴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相聚了。” 说这话时,太子揽着姜念的肩膀往城内走去。他说话的口吻还同从前一般,十分的亲昵,姜念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配合着他一同做戏。 “是啊,念儿空闲之余也十分想念太子哥哥。这一路上山高水长的还颇有些惊险,只是这差事是件于国于民的大好事,实在是容不得念儿任性退缩……” 二人一路寒暄着往城中走去,绝口不提今日一早在宫中相遇一事。 “咱们太子和世子的感情可真好啊!” “那当然,他们二人可是一同长大的情分,情深义重些也是应当的。” 被蒙在鼓里的某些大臣,看着二人的背影还在感叹着这二人的情谊深厚,实在是皇室之中难得一见的景象。 姜念随着太子进宫复命,刚刚踏进尚书房便瞧见端坐在一旁的允安王。 “念儿回来了,快让皇伯伯好好瞧瞧你。” 他与允安王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皇帝的声音由远及近。 “儿臣拜见父皇,见过皇叔。” “念儿拜见皇伯伯,拜见父王。” 姜念回神,与太子异口同声的躬身行礼。 这番景象似乎让皇帝倍感欣慰,他望着二人连连点头。 “好好好,就该如此和睦。朕听闻思儿如今身体大好,已经派人将他从药王谷叫了回来,你们兄弟三人乃是一同长大的血脉手足,也该好好聚一聚才是。” 第291章 情谊与仇怨 听见皇帝突然下令召姜思回京,姜念的心中瞬间浮起一股强烈的担忧之情。 一想到姜思的身体状况,他的脑海里就立刻浮现出当年高烧不退的场景,心中顿时涌起了想要阻止皇帝的这一决定的念头。 这些年来,虽然姜思的身体状况的确有了明显的好转,但这都是得益于他一直生活在气候宜人、四季如春的药王谷之中。那里平和温暖的环境对他的健康恢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即便是往年回京团聚,也一定会特意挑选在盛夏时节,那个时候天气炎热不至于引发姜思的寒症,路途之上也相对来说较为安全。 可是现在眼看着临近年关,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道路更是因为厚厚的积雪而变得难以通行。 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再让姜思从药王谷一路奔波而来,他那本就脆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吃得消啊! 万一途中再遭遇什么意外,即便有老药王陪在身边,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姜念越发觉得不能任由皇帝做决定,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才行。 可他开口正想说两句,低下脑袋时正好瞧见允安王垂在身旁的手摆了又摆。 这是不让他说话的意思? 姜念停顿的空隙中,允安王开口说道。 “还是皇兄考虑周全,臣弟心中也正有此意。他们三人虽是一同长大,可日久天长的不见面,互相之间难免生疏了些,还是相聚一堂才好。” 听得这话的皇帝似乎是心情极佳,他眯起眼睛转头向着太子嘱咐道。 “太子,你作为兄长,可得好好照顾两位弟弟才是……” 很明显,太子敏锐的洞察力让他瞬间就察觉到了皇帝对于兄友弟恭这一场景的喜爱之情。 于是乎,他毫不犹豫地连连点头应声称是,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姜思姜念,做一个称职的兄长。 太子的戏做得如此好,姜念自然也不会主动打破这美好却虚假的景象,不遑多让的配合起来。 一时间,整个尚书房内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几人干脆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从国家大事到民间趣闻,从诗词歌赋到琴棋书画。众人畅所欲言,仿佛真的毫无芥蒂,气氛显得格外融洽和睦。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场为使团接风洗尘的盛大宫宴,在皇宫内的宏伟宫殿中缓缓拉开帷幕。乐声悠扬,舞姬们身姿婀娜,轻歌曼舞,为这场合又增添了几分热闹与奢华。 众人纷纷落座后,按照惯例,皇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逐一嘉奖了此次出使天隐国的大小官员。 白天尚未演尽兴的太子,带着侍女朝着姜念所在之处徐徐走来。他脸上挂着看似关切备至的笑容,口中更是吐出一连串的嘘寒问暖。 “此番出使天隐舟车劳顿,念儿可谓是辛苦至极,多亏了你前去天隐,才为我朝打通往来贸易之路,这杯酒孤代天驰百姓敬你。” 太子说着,从身后侍女的托盘中端了一杯酒水,递到姜念面前。 姜念见状心中暗自冷笑着,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他微微歪头拒绝道。 “为国为民做多少事都是臣弟分内之事,哪里称得上辛苦。臣弟此次能顺利完成使命归来,皆是托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洪福罢了。而且……太子殿下是不是许久未见臣弟,忘了臣弟是从不饮酒的。” “哦呵呵,孤哪里能把这事给忘了。只是你如今长大了,马上就要进入朝堂做事,往后还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难道你洞房花烛夜之时,也不饮酒?” 太子端着酒杯就是不肯放下,姜念不愿同他多说,咧嘴一笑后十分配合地点头应承道。 “如太子殿下所说,臣弟确实要逐渐学会饮酒了。” 说罢,他接过酒杯,还不忘向太子微微躬身行礼表示敬意。 太子似乎对姜念的回答颇为满意,继续笑着说道。 “确实该学起来了,孤今日拿的这酒可是京中佳酿,若是你不肯饮岂不是失了口福。来,孤敬念儿一杯,就祝你日后平平安安,再无烦忧!” 说着,他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示意姜念共饮此杯。 姜念连忙双手捧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佯装一饮而尽。 待太子满意的转身离去之后,他迅速放下酒杯,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长袖遮住杯口,不动声色地将杯中酒尽数倒了个干净。 动作娴熟利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目光。 他可不敢喝,谁知道这里头有什么。 宫中说话不便,允安王一开始只同他聊了聊家常。宫宴正式开始后,觥筹交错间二人更是没机会说什么。 待到酒过三巡之后,今夜心情格外愉悦的皇帝已然喝醉了酒,他的面色泛红,远远看着姜念的双眼迷离涣散。 一旁侍奉的朱公公见此情形,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皇帝,缓缓向寝宫走去。而随着皇帝的离场,这场让众人感到疲惫不堪的宫宴也终于宣告结束。 回府的路上,苏显蓉独自一人坐在了后头的小轿里,而允安王和姜念正在大马车里对坐着说话。 “太子为情提拔元家,元家这些年确实为他收拢了不少钱财。可他却不知大部分的钱财都流向天隐,成了二皇子私下的刀兵。刀兵无眼,有朝一日终究会倒戈相向,直指天驰。” “父王说的没错,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纵使太子的所作所为有百般不是,但他终究是太子,天驰的储君。今日你皇伯伯对你二人所说的话,你应当听得很明白吧?” 皇帝的意思姜念其实很明白,但他不想理会,垂眉低声道。 “还请父王示下。” 允安王定定的看了姜念两眼,这才将皇帝的言下之意缓缓说来。 “皇兄一脉唯有太子一人,为父也不过只有二子,可你兄长自幼体弱,远离京城方能勉强活至今日。 现下皇室血脉着实凋零,想来皇兄是不愿看到你与太子斗争,更不愿见到你二人之间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来,所以他今日一直在缓和你二人的关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夜过后,不论我们与太子之间究竟有多少恩怨,全都要一笔勾销。” 允安王说罢,抬眸看向姜念。 这话听着着实让姜念心中憋闷不已,他抬眼同允安王对视不语。 车厢内寂静了片刻,允安王轻叹一气沉声问道。 “为父问你,你可愿意与太子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面对允安王自然不必遮掩什么,姜念摇了摇头,语气缓慢而又坚定的袒露自己的心声。 “儿臣不愿。” 前两日不顾后果的袭击、汾阳城外的两箭之仇、醉欢楼的后院暗室、沦为三不管地带的黄沙镇、被碧水寒毒折磨多年的姜思、流落街头的小花一家、惨死在他眼前的钱爷爷、天隐边境的练武场。 这一笔一笔,他都在心中记着,不敢忘怀。 这一切直接的、间接的都是拜太子所赐,终有一日要还给太子。 现下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叫他一笔勾销,可他如何能替那些人原谅太子犯下的无法挽回的恶行? “好!” 看着姜念毫不动摇的模样允安王深感欣慰,他拍了一下大腿轻声赞道。 他问这话并不是想叫姜念放下仇恨,相反的,是想让姜念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 “心如磐石,才可成大事。从今往后,府中各部明里暗里的势力皆由你调派。 那波谲云诡的官场,你也该去瞧瞧了。” 第292章 久别重逢 林家虽然在京城之中拥有一座宅院,但林月寒独自一人并没有选择返回自家的府邸,反倒是随着钱四一同到了王府。 这会儿她正与钱二、钱三待在一起,几人坐在暖阁内一边等待着,一边聊的热火朝天。 林月寒离京多年未归,瞧着原本就乖巧懂事的钱二愈发成熟稳重起来。 而曾经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住的钱三,如今也收敛了自己的性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谦逊有礼,谦谦君子之态。 然而一张口,钱三那隐藏在外表下的本性便瞬间展露无遗。 几人一见了面才互相寒暄了几句,钱三便凑到林月寒身边,满脸笑意的说道。 “月寒妹妹,要说还是你厉害。当初我百般恳求念哥哥,如何软磨硬泡他都不肯带上我一同出使天隐。 可你竟然直接偷偷一人追上了使团的队伍,哎呀呀!早知道我该与你一道才是。” 钱三拍着大腿,脸上的神情更是懊悔不已。看着他这副可笑模样,林月寒只觉得既熟悉又亲切,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感觉。 大家都没变。 原还有些拘谨的她顿时捂着脸,偏过头去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见林月寒脸上终于绽放笑容之后,钱三颇有些得意地冲着钱二眨眨眼,随即迅速地转过头去,朝着一旁坐着的钱四走了过去。 “还有你,多年不见怎么还是如此冷淡?药王谷的温度把思哥哥的寒症都治好了,怎么没把你这个大冰山暖化掉?如今终于回了京城同我们团聚,也该多笑笑才是。” 钱三口中念念有词,接着毫不客气地伸出双手,直直地就朝着钱四的脸颊伸了过去,将他的嘴角往两边拉扯开来。 钱四的眉头立刻紧皱起来,脸上更是清晰地浮现出一抹抗拒之色。 但他却并没有选择躲闪逃避,而是强忍着被人摆弄的不适感,一动不动的端坐着任由钱三肆意折腾,最后还主动扯开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看到钱四乖巧的配合,钱三这才松开他,顺手摸了一把钱四的脸颊反手又拍了拍,口中夸赞道。 “好弟弟,这才乖嘛。” 说这话时,钱三微微眯起双眼,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那神色之中透露出的轻佻意味,像是常年流连青楼楚馆的嫖客一般,着实叫人看了心中一堵。 还没等钱四开口说话,已然瞧不过眼的钱二立刻狠狠瞪了钱三一眼,指着他厉声警告道。 “你成日里尽发疯,对着小四也敢这般模样,等念哥哥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姜念跟在允安王后头,刚推开暖阁的门就听见这最后一句。 他往里头紧走了两步,从屏风后探出头来问道。 “要我收拾谁啊?” “念哥哥回来了……” 钱四一边嘟囔着,一边轻轻揉搓着自己那刚刚被人捏得生疼的脸颊。 完了,定是要挨揍了。 对着自家弟弟耍贱的钱三被当场抓包,听见姜念声音的一瞬间就僵在原地。 他颇为心虚的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紧接着就见姜念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允安王以及苏显蓉二人。 钱四见状,连忙起身迅速理了理衣襟,随后恭敬又郑重的朝着允安王二人深施一礼。 “不孝颂远拜见姨父姨母!” 允安王背负着双手,微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外甥,赞许的点了点头。 “嗯,几年不见,颂远这孩子愈发稳重懂事了。” 苏显蓉在见到钱四时还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后快步至钱四身前将他从地上用力拉起。 她的泪点还是一如既往的低,今日见到姜念时,因是在宫宴上,大庭广众的叫她硬生生忍住了泪珠。 可现下在自己家里,她不必忍住也根本忍不住。 钱四站直身子的同时冲着苏显蓉微微一笑,她眼眶中的泪水便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无法控制,源源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口中呢喃着,轻轻抚摸着钱四脸庞的手微微颤抖。一句话的功夫,她的目光早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仍旧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孩子。 钱家这几兄弟,她是打心眼里当亲生儿子对待。其他三人还好些,调皮捣蛋的日日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 唯有这最小最乖巧的钱四,算来竟足足有七年未曾见过了。 她每日除了忧心姜思的身体外,最挂念的就是钱四。 如今,总算是盼到了重逢的这一天,而且往后再也不必忍受分离之苦了,苏显蓉的心中顿时被团聚的喜悦充斥着。 “在药王谷这么多年,小四也很想念姨母。只是姨母莫再哭了,若是哭坏了眼睛岂不都是小四的罪过?” 被苏显蓉紧紧抱在怀中的钱四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忍不住湿了眼眶,用力抱住苏显蓉轻声安慰着。 听见钱四也会说俏皮话,苏显蓉顿时破涕为笑。拿着帕子擦干净眼泪后,捏了捏钱四的鼻子说道。 “你也是长大了,这些年学了药王的一身医术,能独自解了你哥哥身上的毒。便是姨母真的哭坏了眼睛,肯定也能给姨母治好。” 心绪渐渐地平稳下来一些之后,苏显蓉那原本紧绷着的神经也随之慢慢放松了些许。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那里的林月寒。 说话间她松开钱四,转而握紧了林月寒的双手,看着那张与她母亲极像的脸庞又禁不住泪眼婆娑,开始追忆往昔。 “这是月儿吧,真是与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当年跟着你父亲走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如今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月儿可还记得我?我同你母亲是闺中好友,在京中你便在王府放心住下,等明日我便叫你言姑母来陪你。” 平时大大咧咧的林月寒许久未曾感受过来自母亲的温暖关心,被苏显蓉握住双手的瞬间便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知道呆呆的点头应承。 姜念见她的表情便知其心事,心中登时升起一阵怜惜之情。 “好了好了,孩子们许久未见,想必心中定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他们了,还是先去歇息吧。” 允安王面带微笑地说着,拉起苏显蓉的手转身离去。 等他二人离开暖阁后,兄弟几个连带着林月寒的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先前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要我教训教训钱三?” 姜念看着一直心虚的低头不敢看他的钱三,一边问着一边作势撸了撸袖子。 “念哥哥,你怎么一回来就想着教训我?真是和大哥一样……” 钱三抬头瞄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口中哀怨个不停。 “难道还怪我不成,谁叫这家里最不乖的就是你。” 见钱三不愿主动承认错误,钱二立即向姜念检举揭发,要把这几个月里钱三所做的恶事都说出来。 “哼,念哥哥可不知道,自打你和大哥二人都离了京,他没了人管束便如同梁上的燕子一般……” 几人围坐在一起,从儿时的趣事回忆到如今各自的经历遭遇,话题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永远也说不完似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夜空中繁星点点逐渐被黎明的曙光所取代。当窗外透出一丝光亮时,姜念几人才惊觉已经聊至这么晚了。 尽管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最终还是怀着依依不舍之情互相道别,各自回到房间歇息去了。 第293章 大皇子登基 温情惬意的时刻总是十分短暂,姜念游手好闲的还没能歇几日,便从允安王口中听说了天隐的大变故。 天隐老皇帝一直昏迷不醒,朝堂、民间皆是人心惶惶。 街头巷尾间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如同决堤之水一般汹涌而出,迅速传播开来。一时间众说纷纭,将原本就紧张的局势搅得愈发混乱不堪。 在众多传闻之中,流传最为广泛、令百姓们满心疑虑却又颇为深信不疑的说法,便是老皇帝此番突发急症竟然是遭人下毒所致。 而这下毒者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储君——大皇子! 按照常理来说,大皇子身为皇位继承人,应该是最不可能对老皇帝痛下毒手的那个人。 毕竟只要老皇帝一驾崩,那他便可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宝座。如此说来,他又何必冒着天下大不韪,多此一举的背上弑父弑君的污点呢? 不过,百姓们才不会去深究这些流言之中究竟有多少合理性和逻辑性可言。对他们来说,真相往往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们只相信旁人处心积虑想让他们相信的,以及他们自己内心深处愿意去相信的东西罢了。 反正无论最终是谁坐上龙椅,成为统治这片广袤江山的新主人,都与他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他们依旧要过着自己平凡而琐碎的日子,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劳碌。 所以,对于皇室兄弟、朝堂百官之间发生的种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他们更多时候不过是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让他们好在茶余饭后嚼嚼舌根而已。 流言传的最厉害的前日夜间,幕后推手二皇子,终于扯着勤王救驾的名号,带着自己的一众兵马轻而易举的攻破都城的守卫,冲进了天隐皇城。 处于舆论中心的大皇子自然知道是谁传出了这一流言,他防着二皇子来这一手早早就做足了准备。 那看似松懈的城防守备,实则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目的就是要引二皇子上钩,给他上演一场完美的瓮中捉鳖。 等到二皇子冲进皇宫,身边的精兵将士叫嚣着让大皇子交出老皇帝时,皇宫四周的高墙之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一时间万箭齐发,箭如雨下,叫在场诸多精兵毫无还手之力直接惨死当场,二皇子一脉伤亡惨重,不得不束手就擒。 原以为这一切尘埃落定。 可就在大皇子露面让手下将二皇子拿下时,他才发现这个二皇子是个相貌相仿的替身,并非是二皇子本人。 这下可就不好办了。 大皇子能不动如山的任由流言发酵,就是为了在这儿等着二皇子送上门来。哪知二皇子也绝不是此等愚笨之人,找了个不知是何身份的替身。 如此算来,可以说这位替身是瞧不过大皇子毒杀亲父的民间起义军。 弑父这种违背人伦纲常之事向来是天理难容,而大皇子却做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举,怎能不让天下人愤怒? 有此一事开了头,往后有不臣之心的人皆可揭竿而起,到时候他这个皇位还能名正言顺、安安心心的坐下去嘛! 虽然他确实如同流言所说一般,毒杀亲父。但老皇帝要他们骨肉分离,心疼母亲更心疼妹妹的大皇子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 自觉被摆了一道的大皇子咬牙切齿,心中对二皇子的恨意更上了一层。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借他母后之手直接给老皇帝加大了药量。当夜,老皇帝就一命呜呼、魂归天外了。 大皇子披麻戴孝为老皇帝守灵的同时,天隐朝廷也紧锣密鼓的筹备起登基仪式。 姜念晚膳得知消息的时候,大皇子已于早间祭祀天地、登基称帝。 昭告天下,改年号为永康,称明帝。 此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最受影响的便是还在边境打拉锯战的天隐与天阙的两国将士。 满心算计、城府极深的阿狄可对于此事更可谓是心知肚明,宛如明镜一般。 明帝成功登基之后,他和二皇子之前所精心策划的一切阴谋诡计就如同水中泡影一样,瞬间破灭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努力也都因此而功亏一篑。 而且此时此刻,二皇子究竟身在何方?是否还能苟延残喘地活着都是一个未知数。 阿狄可深知自己不仅失去了抢占先机的机会,而且还失去了最为重要的助力。 面对如此不利局面,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让原本气势汹汹、锐不可当,实则已经在天隐边境止步不前的天阙大军迅速撤退。 紧接着,更是亲自修国书给明帝,言辞恳切地表示愿意与天隐握手言和。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不再兵戎相见。 曾经有多么的嚣张跋扈,现在就有多么的卑微,阿狄可这一通操作简直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主动发起进攻的人如今又主动退兵,退兵就等同于兵败,而兵败之人没有丝毫尊严。 另一边,阿狄可也向天驰送了封国书。国书中表示愿意用草原上最美丽的女子、成群结队的牛羊以及其他众多珍贵、珍稀的物资,来交换林将军在宁东府一带所俘获的天阙将士。 这一事件在天驰朝堂上也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张太师觉得天下应止兵戈,主张以和为贵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他认为天阙与我朝本无冲突,只要像曾经老可汗在位时一样,两国之间广开互市、交易频频、互通有无便可相安无事。” 书房内,允安王正在与姜念转述今日早朝各派的观点。 “兵部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草原物资本就匮乏,国书中所承诺的大量物资对于阿狄可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拿出来,只为换回那些被俘虏的将士。” 允安王的手指点了点桌案,示意姜念自己往下说。 姜念会意,想也没想的直接开口道。 “可以想象,在阿狄可心中这些被俘的将士有着何等重要的地位。兵部是觉得,阿狄可换回这些将士,不过是要保存实力,给自己一个卷土重来的机会。” 听着姜念的解释,允安王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错,你接着说。” “若是我朝接受此提议,那就是放虎归山,往后还会面临着被草原袭击的可能。所以兵部不赞同此事,儿臣也不大赞同。” 在天隐那些日子的接触下,姜念已然可见阿狄可的狼子野心,他是绝对不可能安分守己的。若是让他留存实力,往后必当成为天驰心头大患。 如今能削弱些就削弱些。 允安王虽是赞同,可他又摇头沉声问道。 “那你觉得,陛下会如何行事?” 说起陛下,姜念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陛下向来以性情温和着称,他心怀仁慈,对待臣民宽厚大度,也绝非好战之人。 依儿臣之见,陛下极有可能会欣然接受阿狄可的提议,不仅会收下这些物资作为补偿,还会将那些战俘平安地送还给天阙。 陛下由张太师一手教导,更会尊重并采纳张太师的意见,广开互市、互通有无。 这样一来,确实可以避免两国之间进一步的冲突和矛盾激化,又能够为双方创造一个相对和谐稳定的双赢局面。” 看着侃侃而谈的姜念,允安王此刻满心欣慰。 “你分析的很对,今日下朝后陛下将为父留下,说的便是此意。 朝堂之上固然可以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然而能够精准地揣度出陛下的心思和意图,才是至关重要之处。” 第294章 终生不得归京 正如姜念推测的那般,第二日一早,陛下就宣布采纳张太师的意见,对天阙主动挑衅一事不予追究。 不日,阿狄可承诺的大批物资便由钱一接手押送,源源不断的抵达京城。 皇帝虽不好女色,但碍着两国情面,还是将送来的几位美人收入了后宫。而那些俘虏们也从宁东府成功移交至天阙使臣手中,顺利的返回了草原。 在此期间,一路风尘仆仆的姜思带着夫人以及老药王,走走停停的终于回到了京城。 就在允安王府合家团聚后的第二日清晨,皇帝身着龙袍端坐宝座之上,群臣毕恭毕敬地站立两旁。 “朕欲于年后为姜思、姜念兄弟二人举行封王大典。” 此语一出,满朝文武皆为之震惊。 皇帝心意已决,自不理会众人心思,继续说道。 “册封之事就交由礼部精心筹备,一定要将一应礼节和仪式安排得妥妥当当,朕将亲自为他们授印。 同时传旨允安王府,让这兄弟二人即日起入朝点卯,也到了该为我天驰尽忠效力的时候了。” 言罢,不论百官心中是否有异议,皇帝挥手退朝,直接敲定了此事。 皇帝的决定只能服从。 第二日早朝,姜思、姜念二人便身着朝服,乖顺的站在了太子身旁。 连夜赶制的朝服倒是剪裁得体,颇为合身,完美地勾勒出姜念如今修长而挺拔的身材线条。打眼望去,那身姿仿佛一棵傲然挺立的青松,笔直而坚毅,与他往日懒散的形象大相径庭。 看着台下站立的姜念,皇帝的目光一直紧紧的落在他的身上。其嘴角带笑,眼神中流露出的慈爱之意溢于言表,叫百官疑惑之余都为之侧目。 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姜念是越看越是满意,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起来,甚至还不住地点着头。 上殿以来,一直站在台下的太子始终默默的观察着一切,将皇帝的一系列表现都看在眼中。 他还从未见到过皇帝有如此愉悦的时刻。以往的朝堂之上,虽然也会有表现出色的臣子、值得愉悦的政事,但皇帝大多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认可而已,像今天这般毫不掩饰的欢喜与赞赏实属罕见。 皇帝为何会如此开怀,太子自然是心知肚明。尽管明知缘由,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偷偷瞥向了站在一旁的姜念。 看着姜念不过是垂手而立,并无其他表现时,太子的心中猛地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情绪。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小堂弟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这般轻易地吸引住父皇的注意力,还让父皇的视线久久在他身上停留? 明明他才是太子,每日里兢兢业业、尽心尽力地处理政务,却从未得到过父皇这般持久的关注与宠爱。 明明他才是父皇的血脉! 如此不友善的眼神,姜念很难不察觉。 他转头看向太子,正撞上太子充满敌意的目光。姜念心下疑惑之际也无法在此刻细想,只好对着太子绽放出了一个极其灿烂且无辜的微笑。 当两人的视线相撞,太子微微一愣,接着便迅速回过神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不甘与恼怒,对着姜念强行扯出了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试图掩盖住真实的情绪。 随后将心头刚刚泛起的那一丝不悦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转而对着皇帝躬身一礼,紧接着朗声说道。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讲。” “前刑部尚书杨其远,曾攀污允安王世子犯上作乱,图谋不轨。因证据不足被父皇革职查办,其当日在殿前不断喊冤叫屈,更是失仪于圣前。如今他在狱中冷静多日,倒是不断反省自身。 昨夜他百般求见儿臣,言语之中悔愧难当。还让儿臣将一封陈情信交由父皇,这封信中承载着他深深的忏悔以及对于过往错误的认识,还请父皇务必过目一二。” 太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来,随后恭敬的高举过头顶,等着皇帝的决定。 杨其远下狱后,其子杨维忠几番恳求他出面为父求情,皆被他以时机未到的理由给回绝了。 趁着现在皇帝心情甚佳,虽然是因为姜念的缘故才如此开心,但太子也总算能寻着良机,为了自己多年的忠心手下冒险试上一试。 皇帝确实是心情甚佳,闻言并未思索便冲着太子招了招手。 侧立一旁的朱公公极有眼力见,立即上前将那封书信取来,检查过后送至皇帝手边。 看皇帝真的细细查看起来,太子忽的跪地一拜,情真意切的缓缓说道。 “父皇,杨其远被关在狱中之后,终日以泪洗面,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后悔不已的话语,真真是让人瞧了顿生不忍。 儿臣瞧见朝中老臣如此模样,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想那杨家,世世代代皆对朝廷忠心耿耿,杨其远更是自青年起便一直伴随在父皇身侧,鞍前马后历经无数风雨。 如今他年岁已高,到了垂暮之年偶尔犯些糊涂也是在所难免。而且这件事情调查起来困难重重,毫无进展可言。那些信件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了杨其远的手中!” 说到此处,身后朝臣们已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太子虽然低垂着脑袋不知皇帝的神情,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了。 他咬咬牙,继续道。 “儿臣反复思量过了,他怀揣着一颗拳拳报国之心或许也只是误入歧途,误会了林将军的赤胆忠心,更误会了允安王世子与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虽说他一时糊涂犯下此等重罪,但好在父皇您英明神武,目光如炬,一眼便识破了这其中的误会,并没有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酿成大祸。 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杨其远在狱中已然受尽了各种苦楚折磨,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身所犯的过错。 看在杨其远身为朝中老臣、又忠心耿耿地辅佐您这么多年的份上,能否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于他?儿臣斗胆恳请父皇,饶过他这条老命吧!” 太子言罢,兴许是内心的情绪实在太过激荡汹涌,以至于难以自抑。只见他突然毫不犹豫地对着皇帝,重重地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次都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仿佛要将这宫殿的地板给磕出裂痕来一般。 而在场亲眼目睹此景的众多朝臣们,心中皆是大为震动。 一朝太子,身份何等尊贵崇高,竟然能够为了杨其远这样一个身负重罪的臣子,做出如此恳切之举。 这般深情厚谊,当真是令人动容不已! 天驰有此储君,何愁不能繁荣昌盛,千秋万代? 许多大臣原本坚定的心志在此刻也开始产生了动摇,对于杨其远所犯罪责是否真该受到死刑之严惩,心中也多了几分思量和犹豫。 最前方的张太师以及允安王一干人等,神情自若。姜念更是垂着眼眸直直的看向前方,面上毫无神色转变,就好像他根本没听见太子说了些什么一样。 皇帝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那书信搁置一旁,缓缓开口道。 “杨其远一事本就是他无中生有,徒生事端。朕不喜此等胡乱攀咬之人,本想重重责罚。不过今日听闻太子所言,朕回想起从前,这心中也是感怀不已。其罪虽当诛,但……” 皇帝不知是在端详着谁的神情,摸了摸下巴后轻叹一声。 “也罢!杨维忠听命,将你父杨其远即刻送返家乡,终生不得归京!” 第295章 父子谈心 “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杨维忠一听真的能保住杨其远的性命,当下走出队伍对着皇帝连连叩拜,起身后看向太子时更是难掩感激之色。 此事虽说与姜念密切相关,可皇帝并未开口询问他什么。 允安王父子三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互相对视一眼并未言语。只是在下朝后特地绕了些路程,在杨家和天牢的必经之路上等了片刻。 等待期间,姜思掀起窗帘一角,见路上还未出现杨家的轿子,放下窗帘转而对着姜念好奇的询问道。 “书信一事,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早朝的时间着实太早,姜念这会儿坐在暖和的轿子里靠着软垫垂着头,几乎就要睡着了。 见到眼前这一幕的姜思,缓缓伸出食指朝着姜念的脑门戳去。那手指修长而纤细,指尖散发出丝丝寒意,仿佛是冬日里的冰凌一般。 当冰冷指腹与姜念的脑门相触碰的瞬间,一股凉意如电流般迅速传遍姜念全身。 原本还沉浸在浓浓睡意中的他,冻得浑身一阵激灵,所有的困意就像是被狂风席卷而去一般,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立刻清醒过来,看着姜思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不解。 昏昏欲睡的姜念压根没听见姜思刚刚说了什么,想起什么后猛得掀开车帘又并未瞧见杨家的人,就觉得是姜思在故意恶搞他。 “大哥……” 饱含怨念的目光紧锁着姜思的脸庞,拉长的幽怨语调仿佛要将心中的不满,都通过声音传递过去一般。 “哈哈哈!” 看到姜念此刻这副委屈巴巴的小狗模样,姜思也不解释。平日里总是如清风明月般淡然处世的他,一时间竟也没能忍住笑意。 “大哥!” 姜念更是急了,语调拔高了几度,满是哀怨却又无可奈何。 一旁的允安王许是习惯了姜念如此模样,独自斟茶品茗丝毫不为所动。 姜思犹自笑了片刻,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道。 “我问你,杨其远拿到的那些书信,怎么会变成了家书。” 说到正经事,姜念这才冷静下来。 “哦,你说这个……府中各类密信原就有其隐藏方法,只是我叫小四将那书写的药水又改了改。” 他捏起手边的点心,咬了一口回忆起先前的事情来。 “那书信上的内容确实如杨其远所说,写的都是我交代林将军如何出兵之事。 只不过那些言论字迹只能维持七日,七日过后原先的药水便会消散的无影无踪,我代替月儿执笔,用另一种药水所写的家书自然就显现而出。” 在汾阳城遇袭,他知晓太子企图置他于死地时就做了多番打算。养伤空闲的那段时间做了许多事,其中一件便是在康家和钱四几人一起研究起药水来。 有老药王和钱四在,此等小事轻而易举。从制出特殊药水的那一刻起,往后他的所有书信皆做了两手准备。 身处天隐,推断出阿狄可与二皇子的谋划后,他便着手破局,同林将军一起暗中计划了此事。 原本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并未打算借由此事扳倒杨其远。 哪曾想太子的人竟早已潜伏在林将军身边,第一时间就见到了那些书信,并且像是抓住了姜念的极大把柄般,迫不及待且毫不起疑的就要状告姜念。 从宁东府到京城,快马加鞭昼夜不歇也得五日的功夫。 太子和杨其远父子当日瞧见的确实是私自出兵、大逆不道之举,但等他们细细查看,再将书信呈至皇帝面前时,早已过了七日。 要怪,就只能怪他们不够谨慎。 如此大事,竟不知要再检查一遍最重要的证据。 “如此说来,此次也算是你走了大运。若是太子第一时间就将那书信交予皇兄,恐怕此刻待在牢狱之中的就是我们父子三人了。” 允安王听罢不禁放下手中茶盏,望着姜念长长一声叹息。他还以为此事是姜念经过缜密安排,觉得毫无差错下才敢剑走偏锋,一下子就扳倒了杨其远这个浸淫多年的老滑头。 感情是误打误撞,走了狗屎运罢了。 “单从对杨其远的处置来看,就能看出皇伯伯是多么宅心仁厚的君主。便是他真的瞧见我与林将军所书,也不会舍得将我们下狱。” 姜念口中说着又觉得自己讲的过于绝对,快速垂下头,赶紧表明自己已经知错并且一定改的态度。 “不过此事其中惊险,儿臣晓得了,往后必不会再犯。” “罢了,知道做两手准备倒也还算谨慎,只是有一点。” 允安王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脸上流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来。紧接着,他轻轻掀开了身旁的窗帘,朝着窗外指去。 “今日太子言辞恳切,在百官面前放下身段请求皇兄饶过杨其远一命。皇兄在前些日子分明是被气得不轻,帝王之盛怒,又怎么可能就这般轻而易举的消除呢? 今日之所以会答应放杨其远归乡,不过是碍着跟随多年的老臣情面,更为着一朝太子的脸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样一来倒也彰显了为君者的宽厚仁慈。两相取舍之下,皇兄更愿意放过杨其远。 但你如今不必考虑这些,又打算如何?” 允安王这话问的极其直白,几乎是送分题了。 姜念原也没打算放过杨其远,如此更是放心,看着允安王坦然道。 “杨其远虽为朝臣,可他却不忠于当今陛下,而是实打实的太子手下。他的嫡子杨维忠在太子身边多年,算是太子一派中最说得上话的人物。 杨家一脉坏事做尽却始终不曾受到什么惩罚,而若是杨其远死了,杨维忠必当深受影响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儿臣打算,亲手了结他。” 允安王对姜念的打算并不意外,只是何必亲自了结他。 默默听了半天的姜思也有此疑惑,不禁开口问道。 “你手下能人干将多如牛毛,杨其远虽高居刑部尚书之位如今也不过是一介老朽,又何必要你屈尊亲去?不如在他离京路上做成马匪截杀,也好避开嫌疑。” “父王与哥哥如此想法,太子与其他人定然也是这般想的。” 姜念闻言猛得一拍双手,面上神色洋洋得意笑得极其狡黠,接着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来。 “今日早朝,皇伯伯已经金口玉言饶杨其远不死,无论他如何被人杀害都必当会轰动整个朝堂,说不得皇伯伯碍于情面还要下旨彻查。 种种计划都不如我今夜便直接让他惨死家中,到时候大理寺查来查去,又如何能相信是堂堂允安王世子亲自动的手? 太子行事已然不愿遮掩,我又何必畏首畏尾?杨其远的人头,就算是我回敬给太子的第一份大礼。” 说到此处,姜念用力一握拳望着长长的街道,心中已然做好了自己的打算。 听完姜念这些话,姜思忽的想起从前,不禁有些感慨万千的开口道。 “念儿说的对。允安王一脉与太子一党如今已呈不死不休之势,若只是处处谨慎小心只怕是远远不够。 念儿虽可以在皇伯伯面前装无辜扮可怜,可那只能博得些许同情垂怜罢了,丝毫撼动不了太子的地位。 只是儿臣想着若是要做成此事,那往日的兄弟情义当真是要舍弃个干净,以后儿臣与太子便是仇敌,互相之间再不会是此般小打小闹了。” 经历过手足相残的允安王自然能理解姜思心中感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第296章 佳人相邀 “为父知你所想,但你心中其实不必有什么负担……你幼时所中寒毒已经确定是皇后所为。 时至今日,即便你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心中仍然念念不忘那份兄弟之间的情谊,这是你心中有善。可你要知道,太子的心思恐怕并非同你这般良善。” 允安王的思绪如潮水般回溯,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繁星闪耀,往昔的点点滴滴就如同发生在昨日般清晰而生动。 “想当年,为父与陛下之间感情深厚、皇后娘娘温婉贤淑,往日里对为父更是悉心照料,生活起居无一不是她亲自安排。 为父如同对待亲母一样对她百般尊重爱戴,连同你母妃一起,都打心底里信任皇后。 谁曾想,表面上端庄高贵、贤良淑德的女人竟是个包藏祸心的狠毒妇人!在你母妃身怀六甲之时,她便开始施展阴谋诡计,妄图让你母妃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你侥幸出世后,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稚嫩幼子依旧未能逃脱她的魔掌。她以太子孤寂为由将你拉进宫中陪伴太子左右,实则是积年累月的在你的饮食中下毒。” 他本意是想开解姜思,可记忆中却承载着太多沉重的过往与无法言说的苦楚,声音中逐渐带着些许哽咽和沙哑。 今日回首往昔,皇后所展现出的贤良淑德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然而允安王曾经付出的真情实感却无法被轻易抹去。 他说着停顿片刻,定了定心神又道。 “只因陛下子嗣凋零,皇后生怕大位旁落允安王一脉便不着痕迹的谋划多年。为了给太子铺路,不惜冒险残害皇家仅存的子嗣。 为父倒是不知,陛下这么些年,究竟有没有察觉些许端倪?还是说陛下心中,原也是如此打算的?” 这话听得姜思心中一颤,连忙道。 “父王多心了,瞧着陛下对念儿如此疼爱、对我们一家人更不似有什么隔阂防备,还是莫要胡乱揣测的好。” 姜思的开解不无道理,姜念正要开口附和之时,却见允安王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为父多心,这些年来总觉得陛下不似从前,尽管他依旧与我谈笑风生、畅所欲言。 但在交谈之时,为父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我们之间,让我无法真正探及陛下心中真实的想法和情感。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如同一片阴云,始终笼罩在为父心头挥之不去。” 说着允安王转头看向姜念,紧锁的眉头中写满了忧虑之情。 “陛下对念儿百般溺爱也未必不是捧杀之计,总之人心惶惶难测,为父如今再不敢轻言相信。 好在念儿虽然行事张扬跋扈,心中却自有定数,不至于行差踏错。” “儿臣行事不端,让父王担心了。” “他们来了!” 随着姜思的轻声提醒,姜念伸手将窗帘掀的大了些。 只见空荡的道路上,正有两顶小轿摇摇晃晃的往大牢走去。 小轿停住的同时,杨维忠的身影便从轿中出现。他在原地等候了一会儿后,大牢沉重的大门艰难的打开了一丝缝隙,从里头忽的走出一个人来。 允安王父子三人目不转睛的紧盯着那人,只见那人浑身上下脏污不堪、鬓其发凌乱的犹如一蓬杂草般耷拉在脑袋两侧。眼中更是空洞无神,透露出无尽的颓丧与绝望之意。 眼前这位狼狈不堪之人,不是杨其远又会是谁啊! 在父子三人的视线下,逃脱出牢狱的杨其远转过身去对着皇宫地方向跪地一拜,同时口中连连谢恩。紧接着低声同杨维忠说了些什么,二人随即钻进小轿之中匆匆离去。 “儿臣这就派人盯住他。” 姜念微微眯起眼眸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的两顶小轿,心中已然有了一番盘算。 皇命难违。 皇帝责令杨其远立刻归乡,杨家必定不敢耽搁时间,明日一早便会离去。 若要杀人送礼,姜念可得抓住今夜的时机才行。 父子三人回到王府后待了没多久,姜念便听得卫一来报。说那杨其远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后,只带了三两人手就马不停蹄的往郊外去了。 这倒是奇了。 “他这会儿不待在家中收拾行李准备逃命,跑去郊外做什么?” “杨其远出门前,杨维忠还在屋内与他争执了一番企图阻止,但没能成功。属下看马车行进的方向,应是往郊外庄子上去了。” “庄子?” 这么一说姜念倒是想起来,之前卫一就曾提到过此事。 “他个老不正经的,难不成真的在那儿养了外室?” 姜念眉头一皱,看着卫一疑惑问道。 “属下不知,那庄子附近虽说安插了人手,可唯恐打草惊蛇,至今未敢过于靠近。” 姜念闻言微微颔首,略一沉吟道。 “派人进去看看。” 现下时间如此急迫,暗中更说不定有各方势力安插的数十双眼睛盯着杨其远,悄无声息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就在这种让人难以心安的情况下,杨其远居然还执意要前往那处庄子,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卫一领命去办,姜念在书房独坐,犹自打算着晚上的行动。脑海中思来想去的,为保今夜行动万无一失,还是得找钱四讨些迷药才行。 “你这是去哪儿?” 姜念背着双手慢悠悠的往钱四院中走去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他闻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可他左瞧右瞧,身形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人影。 一时间,姜念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因为起得太早而产生了幻觉。 正当他摇晃着自己昏沉的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时,那道俏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在这儿呢,你往上看。” 得到提示的姜念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林月寒此刻正稳稳当当地坐在一棵高大的树上,对着下方的他笑得极为耀眼又招摇。 “怎么爬的那么高?” 虽然姜念从前也爬的如此高,可见着林月寒在上面时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站得高,看得远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去找小四。” “他一早就出门去了。” 林月寒在树上晃悠着双腿不肯下来,姜念只好就这么仰着头同她交流。 “出门去了,连那对双胞胎兄弟都不在府中?” “是啊,好像说是要去逛逛市集,还说不知何时回来呢。” 不等姜念再说什么,林月寒接着又道。 “钱大哥去校场了,钱二去飞云客栈找陈掌柜,钱三在书房用功读书呢。” 爬上树的林月寒属实是高兴,她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般灿烂夺目。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的语调,都轻快得像是跳跃的音符,毫不保留地透露出内心的欢喜。 随后,她拍了拍仿佛是她专属宝座一般的粗壮树枝,转头看向树下的姜念盛情邀请道。 “我看这府里的人都很忙,不如你上来陪我坐会儿吧!” 佳人相邀。 即便是爬树,姜念也实在没理由拒绝。 他点了点头,手脚灵活的三两下便攀上树干,坐至林月寒身侧。 “你倒是会找地方,从前我也常常在此。只是不知这树枝,能不能承受我们俩的重量。” “这树枝这么粗,应当不会吧?” 听姜念如此说,胆大的林月寒也不免有些紧张的往树干的方向挪了挪。 并没有预想的“嘎吱”声,两人放下心来的同时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297章 该死的杨其远(一) 两人坐在高大的树木之上,几乎将整座王府的景象都尽收眼底。 林月寒虽不是第一次攀爬到如此之高的地方,但这王府的高处她还是头一回上来。 那些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分布着,换了个角度和平时看的格外不一样。屋顶上排列整齐且色彩斑斓的瓦片,更是引人注目。 颇为新奇的景象让林月寒一时间激动不已,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向每一个角落,口中不停地说着。 “你快看那边那个亭子,往日都没有注意过它们的样子,还有那边的楼阁,窗户上的花纹被阳光一照,光影错落斑驳……” 她越说越是兴奋,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般娇艳动人。 此时正值寒冬时节,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吹落了树上的叶子,使得原本郁郁葱葱的树冠变得光秃秃一片。 由于周围没有其他遮挡物,他们二人坐在这光秃秃的树枝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不过好在姜念向来就是个调皮捣蛋、不守规矩的主儿,府中的女使和小厮们对他这种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当他们经过大树的时候只是停下照例行礼,往后不敢再多看一眼,急匆匆地便走开了。 王府的老管家原先只当树上只有姜念一人,远远的瞧见了也并未在意,等定睛一看这回竟然还有另一人在树上后顿时慌了神。 这可怎么得了。 老管家急急忙忙去前院找苏显蓉禀报,却见苏显蓉和言夫人在小楼上正对着那棵大树闲谈。 “王妃,您已经瞧见了?小的这就去搭梯子带林小姐下来。” 老管家说着就要退下去,苏显蓉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不忙,他二人身手矫健无比,哪儿能摔下来?聊的又如此融洽……你去叫下人都绕着走,莫去打扰他们。” 苏显蓉挥退了老管家,转头对着言夫人又道。 “你也知道念儿这两年的事情,从前那么多姑娘家都近不得身,我是整日里发愁,吃不下睡不着的。 他一日日的总有自己的主意,眼看着我临死前是没机会看到他娶妻生子了,结果随他去天隐的老陈突然送信回来,说我操心的事终于有着落了。 我当时没见着人,哪里敢信啊?这下瞧着了月儿我才敢肯定,我这傻儿子是真的要开窍了!” 越往后说,苏显蓉嘴角的笑容就越发抑制不住的上扬着,那模样就好像已经看到了她所期盼的子孙满堂、承欢膝下的场景一般。 “哪儿开窍了?我怎么没瞧出来?” 言夫人看她这样倒是头一扭,指着姜念立刻反驳道。 “你看看清楚,从刚刚到现在只有我家月儿一个劲的说,你家那个坐在一边只知道咧着嘴傻笑,半分要主动的打算都没有。 我看这事八字没一撇,往后指不定如何呢。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平白污了我家月儿的名声让她以后不好说亲。” 苏显蓉自然知道言夫人这位亲姑姑有多么疼自家侄女,如今林月寒情窦初开瞧上了姜念,姜念却犹犹豫豫的不肯表态,她瞧姜念有些不顺心也是极其正常的。 “好姐姐你莫急,都是念儿的错。” 儿子不争气,做母亲的只能一个劲的赔罪。 苏显蓉捏着帕子一边轻抚着言夫人后背,一边降低了语调可怜巴巴的哀求道。 “月儿自小粉雕玉琢的惹人怜爱,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可我身子弱,实在没有再生个如她这般亲生女儿的福气,好在月儿肯同我亲近,也抚慰我心中不少遗憾。 老天垂怜,竟让月儿瞧上了我这傻儿子。若是月儿真能入我家门,我向姐姐保证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闲气。 只是我这儿子当真迟钝不已,好姐姐还需帮我推波助澜一番才行啊!” 苏显蓉说着,眼眸中泪花点点摇摇欲坠,看的言夫人哪狠得下心说个不字。 毕竟她看着姜念长大,更晓得他的情况,刚刚的些许气恼不过是为林月寒抱不平罢了。 “好好好……我跟你说,我们这般……” 言夫人眼珠子一转,当即计上心头,拉着苏显蓉便商量起来。 天空逐渐变得阴沉,原本明亮的光线被厚厚的云层遮蔽。这会儿还未到黄昏时分,天色却忽的暗沉下来如同黑夜。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树枝摇晃不已。 兴奋的林月寒被冷风一吹,立刻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姜念立刻脱下自己的斗篷将林月寒裹得严严实实,随后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说道。 “看这天色,明日怕是又有一场大雪。” “是啊,冬天这么冷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老弱之人。” 林月寒看着天色同样满脸愁容,姜念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今年格外的冷,陛下仁善早已经免了多地赋税,想来百姓能够好过些。” 看到树下不知何时出现的卫一,姜念用胳膊捅了捅林月寒说道。 “走吧,我还有正事要做呢。” 几个翻身姜念便在树下站稳身形,卫一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一抬头却见着林月寒出现在姜念身后。 “回禀世子,那庄子里……” 他顿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话语到此戛然而止。 看着茫然的林月寒,卫一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一副极为犹豫纠结的神情,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庄子里怎么了?” 见卫一如此吞吞吐吐不似往日爽快,姜念不禁有些疑惑地追问道。 只见卫一面上神情极为犹豫,张了张口始终说不出什么话来,最终还是把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像是要将自己整个埋进地里似的。 挥手示意林月寒站远了些,姜念听见卫一用一种极为沉闷的声音,艰涩的说道。 “此事一言难尽,世子还是亲自跟属下去瞧一瞧比较好。” 看卫一这般模样,姜念心中顿生不妙之意。他抬腿就要跟卫一出门,却被林月寒拉住了衣衫。 “你们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 姜念不知那处庄子究竟有何玄机,但卫一既然让他瞧瞧那总归不会有什么危险,带上林月寒应当也是无妨。 但卫一的表现让他隐约觉得不妥,无奈之下还是对着卫一开口询问道。 “她能去吗?” 只见卫一原本下意识的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可似乎想到什么般又卡顿了片刻,随后紧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神神秘秘的,杨其远究竟在庄子里做了何事? 趁着林月寒回房换衣服的功夫,姜念再次开口询问。 这次卫一倒没有遮掩,只是又扯出来另一件事情。 “近几年来,京城内外走失了许多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其中不乏八九岁的孩子。 京都府尹将此类走失案件统统归类成了拐卖,寻遍了城中的人牙子和黑市都未有任何线索。不曾想,那些人竟然都在杨其远的庄子里。” 许是天气太冷,姜念的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他看着卫一疑惑的连连发问。 “杨其远要那么多年轻男子做什么?留着给太子挖地下宫殿?可是八九岁的孩子又能出多少力?” 往日最直爽的卫一,今日不知是怎么了,说话始终吞吞吐吐。 他看着姜念再次沉默了片刻,在姜念忍不住要发问时,才听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的将事实说出。 “世子,那些人不是去做苦力的,而是做娈童,杨其远一人的娈童。” 卫一说的这件事属实过于震撼,震撼到姜念直接呆愣在原地,直至站在杨其远的庄子外,他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第298章 该死的杨其远(二) 姜念抵达郊外庄子时,杨其远已经离开了。 此刻的庄子里里外外都是姜念的人,他和林月寒随着卫一的步伐刚踏进院子,便瞧见四处廊下东倒西歪、或坐或躺的许多位年轻男子。 其姿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满脸倦色,显得极为狼狈不堪,对于外人的到来更没有半分反应。 “这些都是尚能行走的人,属下已经问清了户籍来处,也让大夫一一瞧过了,身体上倒没什么大问题。” 姜念听着,心情颇为复杂的往里走去,卫一刚刚的禀报不够仔细。 “这屋里面还有……” 不等卫一说完,心急的林月寒先行推开了正堂的门。 里头分明还有几位年纪尚小的稚嫩幼儿,他们在看到姜念几人时满脸的胆怯,反射性的站到一起,迅速往墙角瑟缩而去。 瞧着身形样貌,最大不过五六岁罢了。 “这几个也是?” 看出几个孩子眼中深深的抗拒之意,姜念伸出去的,本想去摸摸他们脑袋的手又收了回来。 自觉经历了许多事的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杨其远若是养着妓子外室也就罢了,可他的毒手竟然伸向了尚且懵懂无知的孩童身上! 姜念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好似有一团汹涌澎湃的气流正在疯狂肆虐着,它毫无章法地四处冲撞,就如同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猛兽一般,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 这股气流撞击着姜念的胸腔,让他感到一阵又一阵沉闷和疼痛,仿佛整个胸膛都要被撑破了似的,那种难受憋闷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就在姜念满心愤慨却又找不到宣泄途径的时候,站在一旁的林月寒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猛得踹翻了身侧的桌子。 只见她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拳头,瞪大了双眼怒骂道。 “这老不羞!当真该死!” 那声音犹如一道惊雷震得姜念的耳膜嗡嗡作响,更将他从心痛之中震醒。 “他是该死。卫一,去报京都府请李大人亲自来办案。” 杨其远已经被革职,姜念自有千百种手段让他生不如死。但冷静下来的姜念明白,他不便私下处置此事。 去院外置了椅子坐下,姜念一言不发的等待着。 因着刺杀和杨其远诬告一事,京都府最近已是忙得焦头烂额。 得知城外发现了不少走失男子的李大人本不愿亲自前来,可一听说是允安王世子派人来报的案,立即打马奔至城外。 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接手以来却没有查到半分线索,如今还叫允安王世子直接撞见了。 担心乌纱帽不保的李大人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慌里慌张的下了马就给姜念见礼。 “下官见过世子。” 姜念十分随意的摆了摆手,接着装模作样的随口就编出了个谎来。 “李大人客气了,本世子今日出城游玩,见到这处庄子升着炊烟就想进来讨口水喝歇歇脚,谁知敲了半天却无人应门。 我手下人都是武夫鲁莽惯了,踹开门一瞧竟都是些受了百般折磨的人。本世子不愿多事,但瞧着这些人过于可怜不得不过问一二,这不就只好劳烦李大人跑一趟了。” “世子说的哪里话,下官位居京都府尹,此事乃职责所在,职责所在。” 这谎虽然扯得漏洞百出,未能尽职尽责的李大人却不敢深究,只一个劲的点头赔笑。 “我看这天色暗沉怕是有大雪来临,还请李大人速速查问一二,我这个报案人也好早点甩手回城去。”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李大人招呼着跟过来的衙役们进院办案,姜念淡然的在院外喝茶坐等。 反观林月寒,她没办法像姜念这般淡定,只要一想到这座庄子里的那些人遭遇了什么,她心中的怒火便如同燃烧的烈火般无法遏制。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立刻冲去杨家把那个作恶多端的杨其远给千刀万剐了,只有这样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让她更气恼的是,偏偏姜念还坐在这儿悠哉悠哉的喝茶,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打算。 她虽有满腹怨言,却自知不能擅做主张。焦急的来回踱步几圈后方才失去耐性,走到姜念身旁一屁股坐下后,开口问道。 “你怎么不说这是杨其远的庄子?万一这个李大人是和杨家交好的人,刻意隐瞒不报。等杨其远明日一走,我们岂不是任由他逍遥法外?” “他不敢。” 面对姜念绝对自信的言论,林月寒立刻瞪大了双眼,毫不犹豫的开口反击道。 “历来官场错综复杂,各方势力之间更是盘根错节,他当着你的面虽是恭敬无比,但背地里又怎知他不敢?” 这一番话说的姜念一呆,反应过来林月寒说了什么内容后,不禁由衷的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我们小月儿不仅是个热心肠的侠女,如今还懂得不少官场上的事情了。” 莫名其妙被姜念夸了一顿,本是满心焦急的林月寒面色一红,低下头去略带羞怯的解释道。 “是钱三同我们说的,我听着有道理就记下了。” “钱三?看来他真打算去考取功名了。” 头顶似有长刀悬着的李大人办事效率极高,二人没聊上几句,便见他匆匆来报。 “世子,这庄子里头确实都是先前走失之人,除了几个孩子说的不清楚外,其余人的户籍所在都记录在册,明日就能将他们送返家中。” 姜念点头不语,直勾勾的望着李大人,等着他后续的话。 李大人神色一顿,面上如同先前卫一的神情一般充满了尴尬之色。他看着姜念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又结结巴巴的将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 “还有一事,下官查了地契又问过庄子里的下人。这庄子是杨大……杨其远所有,据里头那些人的口供,他们应当都是被杨其远抓来做……做……做小倌的。” “竟有此等荒谬之事!?” 姜念的表演极佳。 他立刻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原本淡然的表情此刻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起来。 面对姜念的震惊,只觉得摊上大事的李大人无奈又绝望的点头肯定。 过了好一会儿,姜念才稍微缓过神来,但脸上依旧残留着未消散的惊愕之色。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一脸严肃的看向身旁的李大人,言辞恳切地开口提议道。 “李大人,你身为京都府尹,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有不可推卸之责任,你要务必严查才行啊! 那杨其远如今虽说已被革职,但他曾经是刑部尚书的事实却无可掩盖,说来此事不仅关系到杨家的名声,更关系到朝廷的脸面。 依我之见,你最好连夜收集好人证物证,等明日一早,立刻将所有情况如实上奏,此事非同小可,还得请陛下定夺啊!” “是是,下官都听世子的!” 此刻心乱如麻的李大人看着姜念面露感激之色,连连点头的同时恨不得要给姜念跪下。 感激归感激,但姜念可不想听他上朝时也如此说。 “哎,不是听我的,我只是给你个建议,一切事宜还是由李大人自己做主啊。” “是是,多谢世子指点迷津。” 在李大人感激不尽的目光中,姜念带着林月寒返回了允安王府。 两人没有各自回房歇息,而是换上了夜行衣,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溜出了王府。 不多时,两道靠得极近的身影,就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杨家府邸的墙头上。 第299章 该死的杨其远(三) 冬日的夜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林月寒虽然视力极佳,可她望着这么多房间还是犯了难。 “你知道杨其远住哪间吗?” 姜念回想着脑海中的地图,指着最右边一间有些光亮,还隐约透出个人影的屋子说道。 “瞧见没有,那个应该就是杨其远。他已经许久不与他夫人同房,反而是独自一人睡在书房。” 林月寒闻言登时扭过头去冷哼一声,口中嘲讽个不停。 “他在外面强行霸占了那么多男子,怪不得不去与他夫人同房呢!” 姜念眨巴眨巴眼睛不知如何接话,干脆岔开了话题。 “从这儿过去,脚下小心。” “不用担心我,我经常从家里偷跑出来,这种事情做得多了。” 两人轻声说着的同时,一前一后的攀上了书房的屋顶。 “他这么晚还不睡倒是方便了我们,省得摸黑杀人。” 寻了个位置站定后,由姜念望风,林月寒自告奋勇的蹲下身去悄无声息的抽走了一块瓦片。 瞧清屋内景象的一瞬间,林月寒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猛拍背过身去的姜念。 “怎么了?” 姜念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接着转过视线朝着屋内一扫,登时惊掉了下巴,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的神色。 那书桌前坐着的哪里是杨其远,分明就是个用稻草胡乱扎出的假人! 而在书桌旁的地面上,肆意流淌的血泊如同一朵盛开的血色花朵,花朵中央赫然躺着一具无头尸体! 掀开瓦片后,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息,即便蒙着面也无法阻止这难闻的气味往鼻子里钻。 姜念下意识的把林月寒拉至一旁,自己忍着不适缓缓蹲下身子想看的更仔细些。 虽然隔着些许距离,但他仍能清楚的看到,那具尸体上血肉模糊。从头到脚像是被无数利刃疯狂切割过一般,伤口纵横交错着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 一具无头尸体,四肢关节处甚至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让姜念已然分辨不出,这位惨死的人究竟是不是杨其远了。 不过,这定然是被千刀万剐,活活虐杀而死。 心中大受震撼的姜念和林月寒二人,低着脑袋凑在屋顶缺口处仔细看着。 看着看着,身体伤口处仍旧渗出的血液让姜念不禁意识到了什么。 还在流血,凶手可能还未走远。 杀人行动还未开始就被人捷足先登。 捂着口鼻的二人想撤退的同时,心中又起了些许探究之意。 是谁这么恨杨其远,竟要用如此酷刑来了结他的性命? 姜念沉默着和林月寒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往脚下使了个眼色。 确认想法一致后,姜念轻手轻脚的将瓦片放了回去,准备去屋内瞧瞧。 只是他刚把瓦片放好,便听得屋内不知从何处,突然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 凶手还没走! 林月寒脚下轻轻一蹬,身形回转间迅速落在了房门口,却见墙头上有三道黑影快速掠过,其中一人的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裹。 “有贼人!快抓贼啊!” “大公子!老爷他不好了!” “抓刺客!” 还未等林月寒追上前去,廊下忽的亮起了几道烛火,随着喊叫声而来的便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杨家家丁。 “撤!” 二人见势不妙,立即跟在那三道黑影身后,沿着他们的路线蹬上墙头一同离开了杨家。 杨家家丁的追赶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与其说他们是在逃跑,不如说是在追赶前方那三人。 “你看那人的身形,是不是有些眼熟?” 追了一会儿后,林月寒看着前面的人越发觉得熟悉。 “有点,像……” 听她这么一说姜念脑海中立刻冒出一个人来,正要脱口而出时又停住了。 会是他吗? “很像,我来喊一声试试。” 林月寒看出姜念的犹疑,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当机立断的冲着前方大喊一声。 “三两!” 在姜念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前方正准备兵分三路地人突然身形一顿。他们似乎听出了林月寒的声音,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在一处隐蔽小巷停了下来。 “真的是你们!” 看到那三人停下后,林月寒惊喜无比的拉下了自己的面巾。 “念哥哥……” “世子……” 那三人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慢腾腾的转过身来扯掉了面巾,垂着脑袋低声的和姜念打了个招呼。 眼前这三人,不正是钱四和他的双胞胎手下嘛。 “小四,你为何会出现在杨家?为何在杨其远的书房?还有他手上拎着的是什么?” 这一幕属实让姜念感到难以置信,说是世界坍塌了也不为过。 若不是今夜被他撞了个正着,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心目中乖巧可爱的钱四弟弟会出手将杨其远千刀万剐! 面对姜念一连串地逼问,钱四垂下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哥哥,我……” 不等钱四多说什么,钱三两将手中包裹往地上一丢,里头滚落的赫然便是杨其远血淋淋的人头。 他与钱五两二人冲着姜念跪下,磕了几个头后缓缓将一切说了出来。 “世子,不关公子的事,杨其远与我二人之间乃是不共戴天之仇,此事是我兄弟二人要干的。 那杨其远作恶多端,当年为了得到我兄弟二人,无端捏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我们抄家灭族,全家上下五十多口一夜之间被烧了个干净! 我父寒窗苦读十余载,刚刚踏进官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有人性良知断然不肯让我兄弟二人受辱,拒绝了杨其远的色欲贪念,如此就遭到了杨其远百般刁难折磨,最后更是灭顶之灾!” 回想起当夜那犹如噩梦般的惨状,钱三两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说话时声泪俱下,字字泣血。 “我母亲腹中还有我们尚未出世的弟弟!我祖母苦苦哀求,希望他能恢复些许良知,却被他一刀刺死! 当年惨状历历在目,如此血海深仇,我兄弟二人怎敢忘?又怎能不报!?” 看着兄弟二人的面容,姜念相信掠夺一庄子男子的杨其远,定然做得出来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此事,我怎么从未听你们说起过。” 钱三两此刻痛心疾首,哭得几乎口不能言。钱五两为哥哥顺了顺气,接过话来继续解释道。 “杨其远本叫人将我兄弟二人带回杨家,我二人奋力逃脱后又落入了人牙子手中,辗转逃至淮水城才有幸被世子救下,留下公子身边服侍。 我们当时不知世子身份,又深知杨其远身居高位,一手遮天。只想着留存血脉苟活一世,自然不敢言明。 后来世子归京随手教训了杨维孝,我兄弟二人才燃起了些许报仇的想法。可那杨其远乃是刑部尚书,背靠太子,便是世子也不能无端将他撤职杀害。 我们这么多年在世子的庇护下才得以保全自身,更习了一身保命的武艺。深受世子大恩更不敢轻言报仇之事,担心会为世子惹来事端。” “那如今怎么又敢了?” “其实杨其远被革职后我们便想动手,但他一直在牢中无从下手。今日得知他要从牢中出来,我们便一路跟着他。 一路跟至郊外庄子,见到那庄子里的人后,我们实在是忍不住了。若留此人在世间,往后不知还要有多少人落入他的魔掌,受他的摧残。” 说的不错,做的也很对! 只是…… 姜念默默地看着兄弟二人,又看了看垂头不语的钱四,一时间心绪难平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300章 离间之计 “如今大仇已报,待我二人将杨其远的人头送至我父坟前祭拜完毕。我二人再无心愿,回来必当以死谢罪。 只是今生不能再陪伴公子身边,只得来世再报答世子与公子大恩!” 兄弟二人说着好像要把地面磕裂一般,对着姜念和钱四哐哐磕头。 姜念听着那声音就觉得疼,但他并没有阻止。 “你二人确实有罪,不过罪不在杀了杨其远。而是不该拉着小四一起,更不该将杨其远的人头带出来。 现在杨家人是没抓住你们,但是你们带着个人头,岂不等同于招摇过市?” 兄弟二人听罢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满脸决然之色。 “世子教训的对,可我二人若是不带着人头,如何有脸面告慰我父以及家中惨死的五十多口? 世子放心,万一被抓我二人定然当场自尽,绝不让世子受到任何牵连!” “你们俩莫不是傻的?” 看着死脑筋的兄弟二人,听了许久的林月寒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二人跟在钱四身边多年,近来又频频进出允安王府,单凭你二人这张脸便可叫旁人知晓,这杨其远究竟是允安王府所杀。” 钱五两一听这话颇有道理,傻眼问道。 “那怎么办?” 林月寒眼珠子一转,抱着双臂冲着众人仰起头狡黠一笑。 “哼,那当然是祸水东引,栽赃嫁祸啦!” 有了好法子,几人自然凑近脑袋商量起来。没一会儿的功夫,追赶个不停的杨家人便发现了他们。 “他们在那里!” “快走快走!” 林月寒带头攀上了高墙,头也不回的冲着余下几人招手道。 钱三两神色犹豫的转头看向姜念,见他微微点头后立刻跟随林月寒的步伐而去。 就在五人身形如鬼魅般在屋顶上快速飞跃时,白日就已经浮现的那片乌云之中,终于有洁白无瑕的雪花悠然飘落下来。 杨家人发现杨其远身死后,想必已向官府报案。随着这雪纷纷扬扬的越下越大,五人身后紧紧追赶着的人马也是变得越来越多。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高亢而嘹亮的马匹嘶鸣声如雷般响彻长街。与此同时,人群喊杀喊打的声音也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交织在一起更显得纷乱无比。 原本寂静的京城逐渐被这喧嚣所淹没,就此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杨其远死得那般凄惨,杨夫人一瞧见那满地鲜血就哭得昏厥了过去。 而心如刀绞的杨维忠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家中,他除了满腔愤恨外,还要将杨其远的人头带回。 他驾马毫不犹豫地冲在了人群最前方,眼神中透着无尽的仇恨与杀意,誓要将凶手抓住千刀万剐。 可就在他即将追上那五个凶手时,只见那五个人身手敏捷,熟门熟路的跃上了不远处的墙头,迅速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这地方他常来,却不是他可以轻易踏足、肆意妄为之地。 杨维忠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处墙头,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誓要为父报仇的熊熊怒火燃烧着他的理智,可他即便再冲动也只得硬生生勒马停步,挥舞着手中长枪示意身后人停下。 此处是太子府。 他不可轻举妄动。 大批人马不明就里的举着火把在太子府外停驻,察觉到威胁的太子府护卫本想前去禀报太子再做打算,可惜太子此刻并不在府中,只得立即出动呈防卫之势。 趁着两方人马在长街对峙,没人注意到此处时,府内墙根处躲藏着的五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鹅毛大雪掩盖了黑夜中所有行迹,轻松脱身的五人悄然回到王府。 暖阁之内,已然换了身衣裳的林月寒回想着自己的妙计,喝了口热茶后大笑不止。 “哈哈哈,这样一来即杀了杨其远,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了!” 该死的杨其远死了,姜念自然也笑得眉眼弯弯。 “不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杨维忠作为臣子不能挑明了问,问出口就表示他在怀疑太子,太子更会怀疑他的忠心。 而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放下自己的身段,主动向他做出解释?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如同野草一般在心中迅速蔓延,生根发芽。 哪怕日后太子查明了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也无法自证清白,消除隔阂。毕竟他是太子,想找个替罪羊出来乃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原就是如此打算,只是没想到林月寒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一石二鸟,离间之计,乐哉! 不同于姜念二人的喜笑颜开,被撞破好孩子伪装的钱四坐在炭盆边上烤着双手,一直沉默不语。 姜念看着钱四心情有些复杂,但孩子大了总有些自己的想法,而且钱四帮着惩处恶人也并没做错什么。 反而是他该接受这些应有的转变才是。 思及此,姜念起身拍了拍钱四的肩膀轻声说道。 “早些去睡吧,明日还有场大戏可看呢。” 心中忐忑不安,且已经做好挨骂准备的钱四,一听这轻柔的语调顿时仰起头问道。 “哥哥不怪小四?” 姜念揉了揉他的脑袋,哑然失笑道。 “怪你做什么?要怪就怪哥哥没有多多了解关心你。” “谢谢哥哥,哥哥晚安。” 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钱四终于安下心来,嘴角上扬着笑得无比轻松。 “月儿,你也该去……” 姜念转身还想嘱咐林月寒,他话音未落,隔了几步的林月寒早已凑至身前,倾身迅速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吻来。 蜻蜓点水,轻盈而短暂。 当着钱四的面,姜念腾的一下彻底红了脸。可还不等他做出反应来,林月寒便歪着头冲着他狡黠一笑。 “谢谢哥哥,哥哥晚安!” 随后逃也似的,立刻闪身离开了暖阁。 在钱四难掩震撼的目光之中,姜念有些失神的抬手摸了摸嘴角,小心感受着那里仍残留的余温。 在自家弟弟面前被人亲了,姜念多少有些难为情,尤其是钱四离去前打量着他的眼神,满是说不出的怪异。 这下姜念是真的心绪难平了。 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心中不可抑制的冒出了无数念头,虽然被自己生生按下却又忍不住去想。 这是他第一次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盯着屋顶直至清晨。 一夜未眠还要早起上朝,姜念忽然觉得做大臣真的不如做牛马舒服,最起码做牛马还不用这么早起床。 昨夜的雪下的极大,出门时姜念特地踩了一脚,高度已然没过了脚踝。 心中想着今日有大戏要上演,姜念这才打起精神,裹紧身上厚厚的斗篷钻进王府的马车中。 允安王和姜思已经在车中坐等,一见姜念上车,姜思便淡淡说道。 “听说弟弟昨夜未眠。” “听谁说的!?” 听说一词用的奇怪,让姜念不禁感到有些惊悚。 难道还有人在他屋里偷看不成? 姜思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你脸上神色颇为憔悴,看一眼便知。” “你吓死我了。” 姜念抬手就想给姜思一拳,考虑到他哥的身子又放下了。 “事情办得顺利吗?” 允安王头也不抬的,吹了吹茶水问道。 “中间出了点小插曲,我赶到时杨其远已经死了。啧啧,死的那叫一个惨!” “不是你杀的?那我们今日又可以袖手旁观了。” …… 今日的朝堂定然有一场血雨腥风,姜念一踏入殿门便察觉到气氛异常。 众朝臣不似昨日那般各自站好,反而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什么。 第301章 除夕之夜 皇帝在龙椅上端坐,日常问安后他扫视全场,一下就注意到排列整齐的朝臣队伍中,缺了一人。 “杨维忠杨大人,今日怎么不在?” 值日官看了看身侧,连忙低头禀报道。 “回禀陛下,前刑部尚书杨其远昨夜不幸惨死家中。生前承受千刀万剐之酷刑,身首异处,人头被匪徒带走如今下落不明,杨大人这会儿正在极力追查凶手。” “怎么会这样!?”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匪徒如此手段实在是禽兽不如!” “是啊!” 此话一出,众臣皆是大惊失色,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哦?这么大的事怎么无人禀报。太子,你可知晓此事?” 皇帝挥挥手,示意众人噤声。 太子似乎是在走神没有立刻回答,等众人目光都在他身上聚集后才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 “父皇,儿臣也是刚刚知晓。” 只见皇帝神色微变,眉眼沉沉的扫了太子一眼后并未斥责。 反而是抚了抚膝盖,吩咐道。 “杨维忠与你一向交好,朕便派你过去劝劝他,叫他节哀顺变。他是个孝子,朝堂上的事让他不必忧心,等办好了丧事,彻底抓到凶手再为国效力也不迟。” 说罢,皇帝转而看向李大人。 “李爱卿,你们京都府可是接手了此事?可有什么线索?” “陛下,臣……” 李大人捏紧了袖中的奏折,听得皇帝询问,立刻上前一步。 “臣昨日晚间刚刚查获一桩人口失踪案件,此案件历时悠久、涉及颇广。恰巧……恰巧正与死者杨其远息息相关。 臣以为,杨其远的死因恐与此案密切相关,故不敢擅自做主,一切事宜还请陛下过目后再行圣裁。” 说罢,他便将奏折呈上。 “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皇帝一目三行地看完那封奏折后,气得怒目圆瞪,他猛地一拍身前桌案口中大骂了一声。 他的声音如雷霆般在宫殿内回荡着,震得在场众臣都不禁心中一颤。 紧接着,皇帝便将那份奏折往朱公公手中一丢。 “把这东西拿去给众爱卿们一一传看,让他们也瞧瞧这个杨其远,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究竟做了何等荒唐之事!” 朱公公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抖,赶紧恭恭敬敬地捧着奏折,小心翼翼地转身朝着下方的大臣们走去。 众朝臣听闻杨其远的死状后,都觉得他死的太惨,心中都不禁涌起一阵怜悯与悲愤之情。 他们交头接耳的内容无外乎是认为杨其远死得实在太过凄惨,理应请求皇帝对此事深入彻查,以还杨其远一个公道。 不过,等他们传阅完那份奏折之后,情况却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诸位大臣的脸色大多变得阴沉下来,有的愤怒的涨红了脸,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恨不得去杨其远的尸体上再踩一脚。而没什么情绪的,相互之间也是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羞愧和尴尬。 这些平日里侃侃而谈的大臣们竟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个个紧闭双唇,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唯有那份奏折静静地躺在御案之上,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众臣先前的义愤填膺。 杨其远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他们这些同朝为官的人都颜面扫地。 若真是杨其远所为,那他可谓是死不足惜! 杨其远究竟是谁杀的,皇帝并不是很关心。只是一码归一码,任何人也不得越过朝廷法制,私下惩治凶犯。 “查!” 李大人领了命自是用心办案,只是杨其远的书房里没留下凶手的一丝痕迹,沿途的痕迹又被当夜大雪所掩盖,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眼瞅着就要到年关,这大街小巷、宫廷内外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喜庆氛围。 朝堂之上,那些兢兢业业的大臣们此刻也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个个都盼望着早点结束手头的政事,好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毕竟,这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休沐五日可是大家心中最为期盼的时刻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片喜气洋洋之中,除了杨家人还沉浸在杨其远惨死一事的悲痛中,其他人则是逐渐将此事抛诸脑后,再不放在心上了。 太子近来不知在忙些什么,总之也是安静的很。 姜念虽未放下警惕,但也乐得轻松自在。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除夕夜。 今夜,皇帝在宫中设宴,允安王携一众家眷共度良宵。 “今日家宴没那么多规矩,诸位一齐举杯共饮!” 瞧着自己的兄弟亲眷在此刻齐聚一堂,难得能品味到寻常人家亲情滋味的皇帝实在是高兴。 只见太子面带微笑,频频起身向着皇帝举杯敬酒。每一次敬酒都伴随着一句恭敬而贴心的话语,尽显其对他父皇的敬爱与尊重。 与此同时,各种精彩绝伦的舞蹈轮番上演。舞者们身姿婀娜,舞步轻盈,或如彩蝶翩翩起舞,或似仙女凌波微步。 众人目不暇接之时不忘鼓掌叫好,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宫殿之中,将这片欢乐祥和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众人酒过三巡,姜念更是兴致缺缺,这种宫宴的节目一如往常,见得多了总是无趣的很。这大冷的天,他还不如待在自家暖阁内和林月寒几人一同聊天呢。 “念儿,皇伯伯怎么瞧你不曾动筷,可是御膳房的菜式不合口味?” 没想到皇帝连他没动筷都注意到了,姜念赶紧起身解释道。 “多谢皇伯伯关怀,念儿来之前用了些点心,现在实在是吃不下了。” “哈哈哈,皇伯伯还能不了解你吗?” 皇帝一看姜念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呆不住了,爽朗一笑后大手一挥道。 “年年在此设宴倒也无趣,不如将宴席搬去梅园,我们一同前去赏梅!” 梅园里,梅花正迎着寒风绽放,散发出阵阵清幽淡雅的香气。 那粉嫩的花瓣如雪花般轻盈飘落,给整个园子增添了一抹浪漫与诗意。 夜间赏梅确实与白日大不相同,当众人踏入梅园后,便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仙境之中。 姜念被美景所惑,不顾规矩的走在了皇帝前头,行走间越发往梅园深处奔去。 “美人,这儿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摘了这些就够了,还是快快回去吧。” “等等再走,你瞧这里多美啊。” 甩开了众人,还打算往前走的姜念忽然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他躲在树后探头瞧了瞧,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位拿着篮子正费力的踮起脚来,想折下她看中的一支梅花。 这梅园之中如今该清场了才对,怎会有旁人在此? 是后宫哪位嫔妃? 姜念在心中搜索了一圈也分辨不出这位是谁,他心生疑惑之时特地停下了脚步,背过身去想等人走了再过去。 却忽的传来重物摔落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女子低声又急促的呼唤声。 这是皇宫,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不知这是否是太子设下的陷阱,不敢只身前去的姜念,连忙回身唤道。 “皇伯伯!前面有人晕倒了!” “什么人!?” 禁军冲在最前方,将那两位女子团团围住。 醒着的那位吓得泪水涟涟,连忙磕头大声解释道。 “别杀奴婢!奴婢不是刺客!这是宫中的莲美人!奴婢是莲美人的贴身宫女!” 紧随其后的皇帝闻言走上前来,他黑沉着一张脸显然是被打扰了赏梅的好兴致。 将禁军挥退后,更是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位莲美人,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第302章 莲美人有喜 除夕佳节,阖家欢乐之时却出现此等突发事件,主事的皇后娘娘略带歉意的冲允安王等人笑了笑。 随后朝着皇帝福了福身子,轻声细语的为莲美人说情,更征求皇帝的同意。 “陛下恕罪,都是臣妾教导无方。莲美人身为后妃不知何故擅闯梅园,惊扰了各位的雅兴理应受罚。只是女子身体要紧,还是先请太医来瞧瞧吧。” 当着一众人的面,皇帝沉默着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闹了这么一出,姜念等人也无法心安理得的继续赏梅。皇后吩咐几位宫女将莲美人送至偏殿安置,他们不好在此刻轻言离去,只好在另一边陪着皇帝闲聊起来。 太医院院判来的很快,仔细把完脉后匆匆赶来回话,那满脸的褶子仍旧盖不住他的欣喜之色。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美人有喜了!” 这话惊得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姜念一时间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独坐高位的皇帝闻言也是满脸震惊,不可置信的加重了语气。 “你说什么!?” “回禀陛下,莲美人脉象圆滑,如珠滚落玉盘,乃受孕之相!如今看来美人腹中胎儿已然一月有余!老臣恭喜陛下!” 皇帝子嗣凋零,多年来未有所出,唯有太子这一根独苗。 如今莲美人受孕乃大喜之事,向来老成持重的院判此刻也是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之情,激动得浑身颤抖,那满脸的笑容简直比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还要灿烂几分。 只见他双手紧握着,兴奋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若不是碍于身份和礼节,恐怕他早就欢呼雀跃,甚至恨不能立刻将这件大喜事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即将再添龙子!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下终于听清楚的一群人立刻惊喜连连,对于皇室来说,多一个子嗣就意味着多一份传承和希望!众人心中百感交集的同时由允安王带头,纷纷躬身向皇帝道喜。 只是不知皇帝是不是被这消息震撼的以至于失了魂,呆呆的立在原地许久没有丝毫反应。 半晌,他才意识到殿中众人都在向他贺喜。只见皇帝清了清嗓子,随后镇定自若的笑了笑,对着众人朗声道。 “好好好,莲美人有孕乃我朝兴盛之兆。赏,都赏!重重有赏!” “多谢陛下!” 众人异口同声的谢恩,整座大殿之中顿时一团喜气。 皇帝喜获麟儿,这无疑会在本就暗潮涌动的皇宫中激起别样的涟漪。 而自打莲美人晕倒就一直保持着敏锐洞察力的姜念,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观察众人反应的绝佳机会。 当他将目光投向皇后和太子时,发现皇后娘娘正挺直了腰背端坐在凤椅之上,那雍容华贵的姿态仿佛与生俱来一般。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端庄和睦的笑容,让姜念看不出丝毫破绽来。 然而,就在姜念略略移开视线的时候,却注意到了皇后身旁的太子。 此时的太子静静地站在皇后身旁,面上挂着的是如同往常一样近似完美的微笑。可姜念却从他略略低垂的眉眼以及紧咬的牙关看出了些许不同。 尤其是在姜念看过去的第一个瞬间,他分明看到太子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些许不自然的神情。那稍纵即逝的表情变化,若不是姜念特意去瞧,恐怕很难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被完美笑容所掩盖的,是心底的不安与慌张? 察觉到太子的情绪,姜念心中顿生犹疑。他不敢直愣愣的盯着太子观察,眼眸转动着的同时又与姜思看过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兄弟二人视线相交,像是打招呼一般,姜思扯开嘴角冲着姜念露出个无声的微笑来。 看到姜思不同于往常的微笑,姜念心中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显然,比他更为通透敏锐的姜思也发现了太子的不对劲。 “宫中许久未有此等喜事,有孕之事恐怕不宜宣扬,还是等莲美人诞下麟儿那日,再做庆贺吧!” 老来得子,众人喜悦之时还是皇帝最为谨慎。 刚刚还要重重有赏的他此刻忽然又转变了态度,目光沉沉的看着皇后的方向,郑重其事的嘱咐着。 “是,臣妾日后定当尽心照拂,保莲美人平安产子。” …… 春节期间虽休沐五日,皇帝也吩咐了不宜宣扬,但此等喜事实在难以遮掩,最终还是落入了众朝臣的耳中。 后宫佳丽三千,却多年未有所出。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皆以为是皇帝在幼时伤了身子不利子嗣,却没想到,在众人都不抱希望的年岁竟还能再添麟儿。 百姓崇尚多子多福,而若要将一个王朝传承和发展下去,皇室血脉的延续更是首当其冲的头等大事。 每当有新生命降临,都是一件足以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得知喜讯的朝臣们无一不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尽管新添皇子这件事本身所带来的喜悦依然如初,但祥和的气氛仍旧无法避免的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有一个问题如同乌云一般始终笼罩在众朝臣的心间,令他们如鲠在喉、难以忽视,那便是——莲美人的身份。 众所周知,这位莲美人是个草原女子。 若是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可她乃是兵败的天阙草原送来用以求和的筹码,其身份背景实在是有些尴尬。 既非出身名门望族、更没有高贵的血统可以依仗,还是异国血脉! 如此想来,日后诞下的皇子虽有皇帝一半的血脉,可也让人心中难以完全接受。 眼看着当今圣上正值壮年,身强体壮的精力充沛,且英明神武、治国理政有方,想来必定还会有许多年的活头。 这么一来,那些个心思活泛的朝臣们便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一个个都在心中暗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他们寻思着,既然这皇帝龙精虎猛的能够让后宫中的嫔妃受孕产子,那就说明他们多年来的判断有误,其生育能力定然是不成问题的。 不如趁着如今皇上春秋鼎盛之际,再挑选一些出身名门望族的世家女子送入宫中。这样既可以充实后宫,又能够为皇帝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岂不两全其美? 若是这些新入宫的世家女眷们能够趁热打铁怀上龙种,日后诞下皇子或公主,那对于她们背后的家族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和倚仗啊! 想到此处,心怀鬼胎的朝臣们不禁私下盘算着,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开始着手上奏,一力促成此事。 这些蠢货! 察觉到太子有异常表现的姜念,在影卫探查之余便得知了朝臣意图,一时间暗骂不已。 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这么多年,后宫那么多女人都不曾怀孕,怎么偏偏是这初来乍到的莲美人怀上了龙种!? 春节休沐结束后的第一日早朝,皇帝桌案前便堆积了许多奏折,统统都是修书上表,恳请皇帝广开后宫之言! “放肆!” 令众朝臣大吃一惊的是,一向秉性温和的皇帝忽然大发雷霆,黑沉着脸猛击桌案。 那张陪伴了皇帝多年的紫檀桌案顷刻间便四分五裂,堆积如山的奏折更是散落一地,叫人惊惧不已。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即便如今的皇帝以仁治国不太杀人,但他此刻煞神一般的模样,还是让朝臣们胆战心惊的呼啦啦跪了一地,殿中的宫女太监们更是瑟瑟发抖生怕牵连到自身。 口中纷纷高呼着。 “陛下恕罪啊!” 第303章 诅咒太子 见皇帝龙颜大怒,姜念乖顺的随着朝臣们一同叩拜,心中却是更加肯定莲美人怀孕一事,定然另有隐情。 只是后宫中的消息实在是有些难寻,而且皇帝摆明了不愿让人查探此事。偷偷摸摸、无法声张之下,影卫们的手更伸不了那么长。 卫一尽心查了多日,仅仅只查到皇帝确实曾招幸过莲美人,且算来日子与胎儿月份也大差不差。 可是如此一来,皇帝的异常反应落在姜念眼中就更加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这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会嫌自己的孩子多。 难道只是皇帝嫌弃莲美人的身世背景,是姜念过于多心了? 还是他根本就是找错了方向,真的该去查查太子才是? 姜念自知他心中冒出来的想法荒唐无比,但太子已然做过更荒唐的事情,再多一件也不算什么了。 就在姜念低头思索个不停时,一片寂静之中,只有资格最老的张太师不畏惧皇帝的怒火,站出来打破了这令人胆寒的气氛。 “还望陛下息怒!自从陛下承继大统以来,虽有四妃三嫔,可偌大的后宫之中也只有中宫皇后有所出,后宫佳丽形同虚设。 诚然,太子殿下是真正的人中之龙,将来必定会成为一代明君圣主。可太子殿下成家至今,也未能有一儿半女。” 还是张太师敢说! 听到这话的众朝臣不禁额头冒汗,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而姜念则是翻了个白眼,心中不停的腹诽着。太子成日里和尸体同吃同睡,能有子嗣才怪了。 张太师不顾皇帝的怒目而视,咳嗽两声后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继续说道。 “还请陛下恕老臣直言,古往今来对于皇室而言,子孙后代自然是越多越好。毕竟人丁兴旺才能确保王朝的繁荣昌盛、江山永固。 若是陛下能多几位皇子公主,将更加有助于巩固皇家血脉的传承,确保江山社稷后继有人。 诸位同僚虽在此事上有些操之过急,但老臣倒觉得此事可以一试,陛下还是应当广纳妃嫔,以充实后宫,从而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啊! 如此一来,我朝的根基也必将愈发稳固,千秋万代的祖宗基业也会得以传承延续下去!” 张太师虽然年岁渐长,可他说话时仍旧如从前一般中气十足,掷地有声。 那满脸直言不讳的耿直模样,一时间倒真的让盛怒中的皇帝平静了下来。 只见皇帝抬抬手示意众人起身,随后叹了口气怅然道。 “太师所言极是,朕对此也深感认同啊!只是如今朕已然步入暮年,岁月不饶人,虽心中仍有诸多抱负,但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且不说这朝堂之事已让朕殚精竭虑、疲惫不堪,单就这后宫之事而言,朕更不愿劳师动众,再行增添妃嫔入宫。 毕竟,这后宫之中的女子众多,彼此之间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之事时有发生,若再添新人,只怕会引发更多的纷争与纠葛,令朕更是忧心忡忡啊! 故而,朕决意不再添置后宫,以免徒增烦忧。” 皇帝摆着手满脸不愿,为了不选秀竟无中生有的拿自己的身体说事,更扯出什么后宫不宁一言,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这话连姜念都不信,更不可能骗得过慧眼如炬的张太师了。 皇帝刚发了大火,其他人自是不敢出声。而张太师却不知为何是铁了心要皇帝答应选秀,只见他一撩衣摆,直接冲着皇帝重重的跪下了! 张太师乃三朝元老,前后教导先皇、辅佐皇帝,又一心为国。皇帝敬重他,早在多年前就免了他跪拜大礼,特许他上朝都可端坐一旁。 如今张太师年事已高,忽的这么一跪让皇帝都有些慌,立刻站起身从台上走了下来。 “太师!你这是做什么!?” 周遭没人敢动,皇帝躬身想将张太师扶起,可张太师却用尽了浑身力气死活不肯起身,口中还大呼道。 “陛下!繁衍子嗣乃是朝廷立根之本!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倘若太子殿下万一……,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老臣恳请陛下深思熟虑、再三斟酌此事!切不可因为一时犹豫,而给江山社稷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和灾难呐!陛下!” 张太师说话时几欲落泪、悲切不已,可这话中的意思属实大逆不道,这不是当众诅咒太子嘛! 这下不光是众朝臣呆住了,皇帝一时间也呆住了。 紧跟在皇帝身边的朱公公也绝望的闭了闭眼,满脸天塌了的表情。 不过听到这话之后,最难以置信的恐怕还是太子,只见原本置身之外的他蓦然抬头,面上满是惊愕之色。 牛! 不愧是张大人的爹! 姜念眨巴着眼睛观察着皇帝和太子的表情,同时在心中默默给张太师竖了个大拇指。 皇帝松开企图搀扶张太师的手,直起身来缓步退回龙椅之上,陷入了沉默。 这话说是诅咒也不为过,只是还有另一层意思。 那便是张太师,如今瞧不上太子了。 不过张太师向来是最为坚定的太子党,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就在姜念觉得太子这回被坑惨了的时候,忽的他身旁有人影一闪,回过神来时只见太子已然跪下,大声劝道。 “父皇!张太师实乃忠臣良相,其一心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可谓是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儿臣每每听闻太师之言,皆深感其高瞻远瞩、智谋深远。 儿臣认为,太师所言甚是!倘若因儿臣之故,致使父皇您不愿广纳后宫,那儿臣日后必定会成为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呐! 儿臣思及此,便心如刀绞、惶恐不安。儿臣如何对得起天下百姓对我皇室的殷切期望呢?待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面对列祖列宗? 还请父皇三思啊!” 太子倒还算是有点脑子,知道此刻只能顺着张太师的话继续往下说。 张太师敢在皇帝面前倚老卖老,更是敢当众口出狂言,仗着的不仅仅是皇帝对他的敬重。更多的是因为他在朝为官多年,手下门生遍布朝野,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是太子表现出一丁点对张太师的不满,那么无论选秀之事后续事态如何发展,众朝臣心中都会产生一丝张太师不再支持太子的疑虑。 听完太子的话后皇帝非贬非褒,总之在姜念看来皇帝脸上是没什么表情改变,只点了点头后缓声道。 “众爱卿所言,朕都知道了。只是如今刚过完年节,关于允安王世子封王之事,礼部还未操办完毕。 后宫之中莲美人有孕乃是头等大事,皇后亲自照拂也不便在此刻主持大选,不如容朕考虑一二,往后再行讨论吧。” 皇帝已然肯退后一步,张太师也知道达成目的需要一步步来,如今不好如逼宫一般再步步紧追。 他再行大礼后高呼道。 “陛下圣明!” 说起封王之事,礼部尚书只道一切事宜正在紧锣密鼓的安排之中,已经选定了下月初的黄道吉日,待时间一到便可进行封王仪式。 其他都好说,只是有一件需要皇帝亲自决定,且令他头疼不已的事情——姜思与姜念的封号属实难定。 毕竟允安王的封号便是取自允安王的名字——姜允安。 可姜思与姜念兄弟二人,总不能封做思王与念王,未免显得太过敷衍了些。 头疼之余,皇帝干脆将此事甩出去,叫他们兄弟二人自行决定。 就在姜念日日翻书寻觅,决定起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封号之时,宫中传来一件震惊朝野之事! 第304章 莲美人之死 此刻的朝野上下,视线皆聚焦于莲美人一身。可她这么一个本该受到多重关注的人,竟然在夜间独自出行,最终不慎跌落荷花池! 冬日的池水冰冷刺骨,莲美人连丁点呼救声都未曾发出。 等宫女们发现她失踪时已经是第二日,可怜的莲美人就这样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之上,瞪大了双眼却毫无生气可言。 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众朝臣满心期待着莲美人腹中日渐成长的皇子能够平安降生,为皇室增添新的血脉。但随着莲美人的不幸离世,这个美好憧憬也瞬间化为了泡影。 而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更是因为一手包揽莲美人的生活起居而难逃干系。毕竟莲美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遭遇如此不测,无论如何她都难辞其咎。 只是不知盛怒中的皇帝是否会顾念旧情,轻轻放过皇后。 姜念得知此事时,允安王早已经携苏显蓉匆匆进宫,去安抚龙颜大怒的皇帝。 莲美人有孕之事本就疑点重重,如今又这么蹊跷的死了,这里头肯定有旁人不知晓的内情。 前几日影卫送了些相关的消息来,只是姜念没办法验证自然不好说什么,如今眼看着出了这么大的事端,他怎么忍得住不去瞧瞧? 虽然皇帝不曾宣召,但这么多年来皇宫对于姜念来说便如同允安王府的花厅,那当然是来去自如! 说去就去,姜念还不忘拉上姜思一起,带着乔装改扮后的林月寒和钱四一道进了皇宫。 一踏入宫门姜念便察觉到气氛与往常大相径庭,整个皇宫被压抑的气息笼罩着,路过的宫女太监们皆是行色匆匆,遥遥冲着几人行了礼便离开了。 想来他们如今也是战战兢兢的提溜着脑袋过活,生怕自己会成为帝王怒火下的牺牲品。 但也不必要这么匆忙的走来走去吧? 怀着疑惑的心情,姜念好不容易才伸手拦下一个小太监。 “你们这是去哪儿?” 小太监低垂着头,躬了躬身子道。 “回两位世子的话,大总管在内务府训话,奴才们这会儿正要去呢。” 皇帝大发雷霆之际,内务府总管不夹起尾巴做人,怎的还敢训话? 姜念心下不解,与三人对视一眼后,见他们目中也皆是不相信的神色。 林月寒此刻是女扮男装不便说话,钱四主动往前一步对着小太监沉声警告道。 “你糊弄谁呢?这两位可是允安王世子,你可知道惹恼他们的下场?” 这话把小太监吓得浑身直哆嗦,立刻跪下颤声解释。 “奴才不敢!这原是奴才听来的消息,也不知真假!好像说……说是总管要找什么人,这才叫奴才们都去内务府好一一辨认。” 昨夜莲美人溺毙,今日内务府寻人。 此事有蹊跷啊…… 姜念心中琢磨着也不必为难小太监,叫他起来后柔声又问道。 “我们进宫来寻太子殿下,你可知他此刻在何处啊?” “奴才瞧见太子殿下的銮驾刚刚往尚书房的方向去了,想来此刻应是在尚书房吧。” “好,你快些去忙你的吧,可别误了时辰。” 姜念挥退了小太监,琢磨了一会儿后却没往尚书房去,反而是调转步伐往后花园的荷花池去了。 他们刚刚在宫门处瞧见了不少车驾,张家的李家的王家的……朝堂上有些资历的人家都来了。允安王和张太师等人这会儿定然在尚书房陪着皇帝,说不定还在商讨着什么。 姜念去了也没用,倒不如去案发现场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不过他的这个决定,倒叫他有了意外发现 这会儿宫女太监们都不在身周,四人索性像是逛园子般闲庭信步的往后花园走去。 刚一踏进花园小径,姜念便眼尖的瞧见他们前头有个明黄色的身影。 那不是该在尚书房的太子嘛,怎么独自一人来这儿了? 只见太子这会儿正低着头在花草丛中翻找着什么,倒是没发现他们。 “嘘。” 姜念停下步伐,回身冲着几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噤声。 收到指示的几人刻意放慢了脚步,远远的跟在太子身后想看看他究竟在找什么。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在众人靠近一处高大假山时,从转角处突然冲出个人影来,把聚精会神的太子吓得不轻。 姜念四人也在第一时间就躲进假山之中,利用围拢的假山遮掩了身形。 只见太子回过神来后连连后退几步正打算避让开,可那人仿佛知晓他的想法一般,急行几步紧接着跪倒在地,死死抱住太子的双腿口中哀切道。 “您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莲美人身边侍奉的宫女啊!当初是您许诺只要奴婢将莲美人推入荷花池,您便保奴婢一条性命,再将奴婢送出宫去的!” 是太子杀了莲美人! 这话落在姜念四人耳中如同惊天霹雳,瞬间将他们劈的外焦里嫩,四人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而听到这话的太子也忽的脸色大变,猛的甩开了宫女的手臂,神色颇为谨慎的冲着四周打量了一番,沉声呵斥道。 “你疯了!莫要胡乱攀咬!孤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事关生死奴婢怎么会记错!?” 那宫女说着仰起头来紧盯着太子,语气十分的斩钉截铁。 除夕夜姜念见过莲美人,此刻一瞧确实是当夜陪在莲美人身边的那位宫女。 “您先前差使太监前来吩咐奴婢,还给了奴婢信物!” 那宫女看样子实在是怕太子跑了,她仍旧抱紧太子的双腿,只腾出一只手来慌乱乱的从怀中掏出个物件。 姜念透过假山洞眼看得仔细,那分明是一张可以自由出行东宫的令牌! 果真,太子一见那令牌立刻动手想从宫女手中夺来,可那宫女动作极其迅速的收回了自己怀中。 如今这块令牌就是宫女的免死金牌,等同于她的性命,她哪儿能让太子轻易夺走。 意识到太子打算出尔反尔,她紧盯着太子的眼神中,逐渐带了些许防备之意。 “太子殿下,如今莲美人已死,您何时才能送奴婢出宫?” 见抢夺不成,太子本也不愿与宫女纠缠不休,干脆理了理衣襟端起他的姿态用言语诱惑起来。 “只要你将那令牌交出来,孤这就安排人送你出宫,替你解了奴籍叫你不用做个奴才再受这些窝囊气。 若你愿意,孤还可以为你寻门顶顶好的亲事,将你家中的父母兄弟都接到一处,共享天伦。 若你想远离京城,孤可以再给你万两银票,无数珠宝,让你余生也能享受荣华富贵。” 太子抛出的条件句句都是普通百姓梦寐已求之事,不过宫女的头脑还是很清醒,并没有被太子的言语所迷惑。 只见她摇了摇头并没有将令牌交出来的打算,并且言语坚定着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奴婢多谢太子殿下,只是奴婢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奴婢杀了莲美人早已经是死路一条,现在只想出宫去保全自己的性命。” 顿了顿,她接着放狠话威胁道。 “若是太子殿下不肯满足奴婢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莫怪奴婢将这件事捅出去了!” 太子闻言目光一凛,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拿着令牌孤就拿你没办法了?就算你说出去,又有谁会信你一个奴才的话!?” 皇宫中能存活下来的都是狠角色,这小小的宫女能杀了莲美人,显然根本不怕太子阴沉的脸色。 第305章 天下第一欢乐事 只见宫女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冲着太子状似疯癫般的笑出了声来,口中呢喃着。 “呵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赌一把。反正我不过是贱命一条根本无人在意,若是临死前能在拉下高贵的太子,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要是陛下知道你不仅垂涎于莲美人的容颜,不顾人伦纲常、世俗礼教也要强迫她与你几番云雨。 而且还在留下了孽种之后,暗中指使我杀人灭口! 等我将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公之于众,到那时,你觉得你这个太子之位还坐得稳吗!?” 这话说的可太棒了! 姜念在假山后头听得那叫一个畅快舒心,若不是怕暴露行迹,他都想仰天大笑几声!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高高在上的太子居然也有被小小宫女捏住把柄的一天。 太子闻言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即挥拳将这宫女弄死在眼前。 不过他知道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在宫中随意杀人,最起码不能由他亲自动手。 他几次深呼吸控制住自己的冲动,停顿了半晌后开始打量着眼前的宫女来。 这宫女言语如此有条有理,言辞间颇有文化水平,怎会只是莲美人身边的侍从? 藏在假山中的姜念四人同样有此疑惑。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见太子双眸微眯面露怀疑之色,语气却是颇为肯定的询问道。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你又究竟想让孤如何?” 宫女听他这话便知道误会了,但她无意解释什么。 若是太子猜疑她背后有人指使,说不定还要更加忌惮几分,她也能多几分活着出宫的机会。 “太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刚刚说了,杀了莲美人已经是死路一条,现在只求出宫保平安。” 见太子沉默不语,显然这会儿是不肯相信她的话。为了活下去,宫女只得再接再厉,竖起三根手指接着对天发誓道。 “您放心,奴婢发誓,等一出了宫门便立刻远离京城去到山中种田织布,彻底将这秘密烂在肚子里。 莲美人已经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没了,往后绝不会再有人怀疑您与她有什么不伦之事,您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生怕被陛下发现了。” 明明保证的好好的,却不知宫女的哪句话触动了太子的神经,只见太子忽的抬手攥拳,对着宫女的脑袋就要重重一击! “你自己也说了,莲美人死了才不会有人怀疑她。那么也只有你死了,孤才是彻底安全的!” 男女体力终究悬殊,一个整日里端茶倒水、绣花刺蝶的贴身宫女哪里能对抗得了一个练过武的成年男性? 眼看着宫女就要命丧太子之手,千钧一发之际,姜念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极速的风声。 没来得及回头查看,姜念只看见太子的拳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疼的猛得一甩手,接着便是他的一声满含怒意的质问。 “什么人在那儿!” 太子不过是虚张声势,他根本没看见暗器从何而来。 自然也无人回答他的问题,四周只有呼啸而过的北风,垂着远处的枯树枝哗哗作响。 而太子眼中的狠厉之色,都被宫女瞧得很清楚。 意识到自己刚刚命悬一线,她无暇顾及其他,立刻便松开太子的腿,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的往远处跑了几步。 “既然太子殿下不愿履行诺言,那就休怪奴婢非要与您争个鱼死网破了!” “这是皇宫,你想去哪?又能去哪儿?孤是这江山未来之主,你以为你搬弄几句话就能动摇孤的位置吗?” 太子有些咬牙切齿,语气低沉又缓慢。 威胁的话话怎么说都行,但宫女知道自己确实打不过太子,若是真落在他手下只怕是立刻便要死了。 她分明吓得胆寒却又强打起精神连连后退,而太子这会儿已然下定了决心,阴沉着脸逐步向宫女走来。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在太子眼中这个几番挑衅威胁他的宫女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狠厉阴森的眼神模样,说他是专取人性命的阎王不为过。 就在太子即将追上宫女时,姜念耳边又是一道极速的风声。 这下有所准备的姜念看得很清楚,是林月寒不知何时捡的小石子,分明平平无奇却在她手中变成了无比趁手的暗器。 速度如同利箭不说,甩脱出去的同时更是直指太子的手腕。 太子两次想要动手,却两次都落了空。登时顾不上那宫女,冲着四周大怒道。 “什么人在这儿装神弄鬼!给孤滚出来!” 趁此机会,宫女一个骨碌立刻翻起身来,沿着花园小径向外狂奔而去。 太子瞄到她的身影却不急着往外追了,他当然知道诸多朝臣都在尚书房劝慰着皇帝,而一个小小宫女根本进不了尚书房。 只要去不到皇帝面前,那无论她跑至何处都绝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倒是这花园里,还有一位不知藏在何处的高手,也不知那人何时来的,将他们的话语听去了多少。 冷静下来的太子缓缓向每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走去,只是还没等他绕到假山后头,姜念四人便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宫女。皇宫这么大,她能躲到哪里去呢?” 从后花园出来后,姜念摩挲着下巴疑惑着。 林月寒刚刚丢的那两枚小石子,可算是立了大功。这会儿她见身周无人,总算能放开了嗓门说话了。 “躲躲藏藏的无非就是住在人迹罕至之处,要是我们找到她将她带到陛下面前,岂不是能直接把太子踹下水?” 姜思闻言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 “说得容易,但做起来难如登天。” 不怪姜思开口泼冷水,实在是林月寒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林月寒尊重姜思并未立刻反驳,只是她仍有些不解,摊开手仔细分析着莲美人一事。 “大哥要思虑的方面总是许多,只是刚刚我们几个都听见了,太子不顾人伦纲常强迫了自己的庶母,不仅怀孕还让人误以为是陛下的血脉。 陛下乃一国之君,如何能忍这种事情?难道凭这一点还不够让陛下对太子失望,重重责罚他吗?” “远远不够。” 姜念也摇了摇头,接过话题继续分析起来。 “就算是陛下知道了,也不可能将此事公之于众。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万众瞩目的皇室丑闻。 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太子?又会如何看待陛下?到那时,天驰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所以不论是为了自己的还是太子的颜面,陛下都只当做不知情那般将此事隐瞒下来。” 林月寒听罢,像是她的想法被颠覆了一般,哑然了许久才缓缓道。 “原来皇帝也有百般无奈,需得权衡利弊之时,被你这么一说,做皇帝竟也不是天下第一等欢乐事了。” 说到天下第一等欢乐事,整个允安王府之中最是懒散的姜念可是颇有心得,他一挑眉忍不住侃侃而谈起来。 “那当然了,要我说还是做个闲散王爷最为悠闲快乐,根本无需操心繁琐政务,也不必理会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平衡各方势力。 只要安分守己的不去触皇帝霉头,就可以尽情的享受、随心随性的生活。 如此这般无拘无束、快活似神仙的日子,我想想都觉得比那整日忙于朝政,陷在宫廷权谋之中的皇帝要潇洒多了。” 他还没说完之时,姜思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脸上。 语气忧虑又有些心疼的提醒道。 “念儿,言多必失。” 第306章 好大一顶绿帽子 意识到自己失言,姜念赶紧捂住嘴巴随后自罚似的拍了拍,紧接着冲姜思讨好一笑。 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钱四便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示意他往宫墙角落看去。 “哥哥,是刚刚那个宫女。” 因为害怕一不小心会与太子正面偶遇上,从后花园出来后,姜念特地带着三人往僻静之地走。 没想到正瞧见那宫女正蹲在一棵树下,聚精会神的不知在挖什么东西。 看了看四周并无其他人影,姜念冲着钱四和林月寒使了个眼色,三人放慢了脚步缓缓朝着那棵树合拢而去。 宫女挖的东西似乎极为重要,简直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挖土上,姜念都站至她身后了,还未察觉半分。 看她还在不停的埋头苦挖,姜念并没有打扰她。等土中露出木盒的一角时,他才故意清了清朗声问道。 “这是在找什么呢?” ! 宫女吓得浑身一激灵,扭头一看身边竟然围了三个人! 她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来掩饰自己的行为,可蹲久了的腿脚有些麻木,下一秒就一屁股跌坐在她挖出的土坑里。 对上三人打量的目光,她摇摇头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我……没,没找什么……奴婢……” “没找什么就把你吓成这样,还鬼鬼祟祟的。” 宫中不能携带武器,没法拔剑的林月寒从树上折了根又长又直的枝条,挥舞两下后抵住宫女的喉间,板着脸哑着声音喝道。 “站起来!” “别……别杀奴婢……” 宫女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她怎么觉得这人身上的气势比刚刚凶神恶煞的太子还令人胆寒。 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两人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远处还站着一个身影同样看向这里。 她咽了咽口水知道这回根本无法逃脱,手脚并用困难的从土坑里挪开了。 “把这东西拿出来。” 林月寒继续挥舞着枝条,示意宫女主动点。他们可没人想去触碰那木盒子,谁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宫女面露苦涩为难之意,却不得不把盒子打开。 那里头金光闪闪的,竟是满满一盒金瓜子银叶子,还有不少钗环首饰,一看就不是普通宫女能拥有的。 等看清楚里头的东西后,三人便意识到这宫女是想寻别的法子偷跑出宫。 姜念还猛得伸手一拍脑袋,拔高了语气故作惊讶的转头问道。 “哎呀!你胆敢盗窃宫中财物!我倒是有些忘了,盗窃宫中财物该如何处罚来着?” “轻则宫杖八十,重则五马分尸。” 听得姜念这么夸张的语气,钱四心下了然,面无表情的随口胡扯着。 宫女一听顿时慌了神,满盒子的金银珠宝也不要了,往地上一抛连连摆手解释。 “不不不!这不是偷的!奴婢叫小金,是莲美人的宫女,这些都是她赏给奴婢的!” “小金?还莲美人?好啊!你不仅偷盗财物还胡乱攀扯宫妃。她已经死了,岂不是随你怎么说!” 虽然有这个可能性,但姜念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这个杀人凶手。 “奴婢没有胡说!这真的是莲美人赏赐给奴婢的!” “那你倒是说说,一个小小美人如何能有这么多财物拿来随意赏赐?你又做了什么讨喜的事?得到的赏赐竟有如此之多?” “自然是……” 面对姜念的不信任与追问,小金下意识的就想解释。 这些东西自然是太子赏给莲美人,莲美人又赏给了她,但她不能将太子说出来。 知道私通之事的人越多,她的脑袋掉的便越早。 对,她不能说。 打定了主意的小金立刻住了嘴,低下脑袋再也不出声了。 姜念知道她不会说,事关皇帝的脸面和太子的名声,他自己也不该在此刻,从小金口中提前听到真相。 “说不出了?” 如今皇帝盛怒之下恐怕还没想起来这个贴身侍奉的小金,等他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要找的便是她。 说不定她昨夜推莲美人下水时就被人瞧见了,先前内务府寻的人便是她。 这么一个人若是留在姜念手中那便是个刚出锅的山芋——烫手得很。 但也不能就让她这么跑了,还是得想个法子把人抛出去,得让皇帝知道太子给他戴了个绿帽子才是。 “既然如此就去内务府说吧!” 不容小金再多说什么,姜念让她端着沉甸甸的木盒子走在前头,林月寒的枝条在她后腰戳着,几人一路往宽阔些的宫道上走去。 尚书房内,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莲美人溺毙一事。还有没眼力见的几位不遗余力的劝说皇帝立即选秀,好将刚刚失去的皇子给补上。 一片嘈杂之中,一直佯装黑脸的皇帝终于真的动怒了。 “住口!” 他一拍桌案,众人瞬间闭嘴,书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都以为皇帝有话要说时,皇帝却没打算同他们多说什么。 “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陛下……” 看着怒气冲天的皇帝,朱公公有些担忧他的身子,开口想劝几句又被打断了。 “滚!” 伴随着怒吼声而来的,还有朝着地面飞去的茶盏。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德高望重的张太师叹了口气,带头出去了。 “你说说这……真是造化弄人啊!” “唉,陛下说什么也不愿广纳嫔妃,咱们还是期盼着太子殿下近来能添个一儿半女的吧。” 朝臣们三三两两的往外走着,口中还在感慨个不停。 尚书房外的大片空地上,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大叫声。 “站住!我让你站住!” 听到声音的朝臣们纷纷停下脚步,心道是谁如此没规矩,竟然在宫中大喊大叫。 他们眯起眼睛往那边一看,等瞧仔细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那不是世子嘛?他这是在追谁?” “可能是哪个触了他霉头的倒霉宫女吧……” 允安王正和张太师一道走着,见状挥了挥手让侍卫将跑在前头的宫女拿下。 这宫女当然就是小金。 两名侍卫将小金压制住,姜念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的停下来缓了好久,接着抬脚就朝着小金的屁股重重踹去。 “我让你跑!” 目睹了全程的允安王脸色黑的能染发,对着姜念立刻开口怒斥道。 “你在宫中行事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你别说,允安王如此模样还挺唬人的。 顶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姜念不满的指着小金高声解释道。 “父王,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骂儿臣!? 是这宫女偷盗宫中财物,儿臣和大哥想带她去内务府,结果这一路上都没碰见内务府的人。 她胆大包天半路还逃跑,儿臣这才……” 一路上姜念都让小金走在前头,快到尚书房时又故意喊累,不肯走。 拖拖拉拉的与小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不负他所望,求生欲极强的小金立刻抱着木盒子逃窜。可她一直跟在莲美人身边没资格来书房重地,根本不熟悉路。 心急如焚之下瞧着哪里宽敞就往哪里跑,这才与走出来的朝臣们撞了个正着。 当然了,就算朝臣们没出来,姜念也有的是法子惊动他们。 “这满宫的侍卫没抓住她偷盗,偏偏让你给瞧见了?你今日为何入宫?刚刚又去了哪儿才会瞧见她!?” 允安王也是演戏上瘾,眉眼一竖怒瞪着姜念,根本不听他解释还不停质问着。 “父王!您好生不讲道理!儿臣不同您说了!儿臣现在就带她去内务府!” “站住!宫中的事自有皇后娘娘做主,用不着你操心!你马上同为父回去!” 第307章 小小惩罚 配合着演戏的允安王其实并不知道姜念要做什么,他除夕夜虽曾见过小金,可他怎么会把目光放在一个当时无关紧要的小宫女身上。 此刻他当着众人的面斥骂姜念,不过是因为他二人曾经商量过关于皇帝对待姜念的态度问题。 他二人一致认为,皇帝这么多年来不顾规矩的一直无原则地溺爱姜念,迟早会出大问题。 君臣始终有别。 允安王府有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就够了。 若是允安王和皇帝一样也对姜念百般纵容,万一哪天不小心失了分寸,岂不是取祸之道? 所以在外头还是唱唱黑脸,表现得父子不和睦些为好。 如此表现也是为了向外界传递一个信息——即便皇帝百般宠溺姜念,允安王府上下也始终铭记着为人臣子应有的本分和礼数,恪守着为臣之道,行事上绝不敢有丝毫僭越之举。 允安王做的没错,只是这会儿让姜念有点犯难了。 这一番吵闹虽然十分合他的意,可这会儿还没达到他的目的怎么就要走了? 偏偏周围这么多人,他还不能直说这是莲美人身边的宫女,否则这些揣着八百个心眼子的众朝臣,肯定会怀疑他此行的目的。 没办法。 只能拿出他的必杀技。 姜念嘴巴一撇,干脆厚着脸皮闹将开了。 “儿臣不回去!儿臣才刚刚入宫,还没玩够呢!” “放肆!皇宫大内何等戒备森严之处,是你该玩闹的地方吗!” 允安王长袖一甩,立刻挥手示意身边侍卫向姜念靠拢过去。 姜念快速后退几步,冲着远处三人高声大喊道。 “大哥!你也不过来帮我说两句话!” 姜思一向走得慢,此刻更是离得远远的,没有半分着急的模样。 众朝臣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虽不敢出声相劝却是都围成一圈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怎么了?” 他们心中正估摸着今日能看到允安王暴力镇压姜念这个小霸王了,却没曾想有人会在此刻插嘴。 回头一看,朱公公正踱着小碎步匆匆往人群中赶来。 看来是镇压不成了…… “陛下听外头吵吵嚷嚷的,特叫老奴来瞧瞧。” 一见到朱公公,允安王便猜出来姜念的意图了,只是场面话还得说。 他冲着朱公公歉意道。 “是念儿不懂事惊扰皇兄了,本王这就带他回府。” “哎,王爷莫急,陛下说了若是小世子来了便叫他进去呢。” 跑远了的姜念看见朱公公便知道此事成了,回身冲着朱公公展颜一笑,紧接着还冲着允安王冷哼一声。 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却是再明显不过,把允安王气得脸色直发青。 朱公公分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只是笑盈盈的把姜念往尚书房领。 “小世子,随老奴进去吧。” 至于在地上跪着的小金。 朱公公这么多年已经修成了人精,又怎会不认得小金? 那双眼睛只往小金身旁的木盒子上略微一扫,便将其中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冲着两名侍卫一甩拂尘,语气十分随意的吩咐道。 “把她压下去吧。” “皇伯伯,您最疼念儿了,可得帮念儿好好说说父王……” 不管外头怎么发展,姜念一见到皇帝就拿出他惯用且十分好用的伎俩,不停地跟皇帝撒娇告状倒苦水,压根不准备提什么小金的事情。 而先前还冲着朝臣们大发雷霆的皇帝,这会儿哪里还瞧得出什么怒意。 只喜笑颜开的连连保证一定会去批评允安王,哄着姜念的同时也顾不上询问什么宫女的事情。 不过姜念知道,皇帝是一定会去审问小金的…… 只是他很好奇,皇帝先前的种种异常表现说明他早就知道莲美人腹中并非他的血脉。 可侍寝之日和胎儿月份完全吻合,皇帝是如何知道的呢? 姜念暂时没法知晓问题的答案。 他在宫中陪着皇帝乐呵呵的过了小半日,回到府中后,不久便听闻皇帝大怒,皇后被无情斥责的消息。 皇后作为照料莲美人的第一责任人,她所承受的当然不仅仅是斥责。 为了告慰莲美人,以及她腹中皇嗣的在天之灵,更是被皇帝要求茹素三月,闭门静心、手抄佛经为亡者超度祈福。 这惩罚说来并不严重。 只是要中宫皇后为一嫔妃祈福,简直是倒反天罡。 虽然从礼法上来说,朝臣们深觉不妥。但那皇嗣着实来之不易,如此一来也体现出皇帝心中对子嗣有多么的重视。 老来得子却是一场空,朝臣们十分能体谅皇帝的心情,象征性的提了几句意见后便不再言语。 反倒孝顺的太子在此刻挺身而出,前往殿前跪地求情。 他言辞恳切地向皇帝诉说着皇后平日里的贤德与勤勉,恳请皇帝顾及皇后的脸面,从轻发落。 然而,在这天下,又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头顶,被那象征着耻辱与背叛的绿帽子所笼罩? 这种事情对于任何一个拥有自尊和尊严的男子来说,都是一种无法承受之伤痛! 更何况是坐拥天下的皇帝! 而且更让皇帝难以置信、痛心疾首的是,做出这般令人发指之事的竟然不是旁人。 而是他自己满怀期望的、费尽心机养育长大的亲生儿子! 这简直就是对父爱的亵渎,是对血脉亲情的无情践踏! 已经亲自审问过小金,确定太子给他戴了绿帽子的皇帝,根本听不进太子的谏言。 他不仅没有应允太子的请求,而且还在太子求情时大骂太子。 虽然不知道责骂的内容,但据可靠消息,皇帝当时的情绪极其激动,太子则是比往日更加的乖顺。 最后,皇帝更是直接下令将太子关进东宫,禁闭思过半年,期间不许踏出寝殿半步。 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太子当即谢恩退出了尚书房,丝毫不曾挣扎辩驳。 甚至姜念觉得,太子就是特地去触霉头,好让心中憋闷的皇帝有个合理发泄怒火的出口。 知晓内情的几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现下发生的一切,不过都是皇帝对太子放浪形骸的行为所施加的小小惩罚而已。 然而,与姜念等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对其中内幕一无所知的朝臣们,则是不知皇帝为何如同转了性子般易怒,连带着对太子都如此严厉。 个个都犹如惊弓之鸟,整日里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在这仿佛被无尽阴霾所笼罩的压抑氛围之中,时间如凝固般缓缓流逝,寒冷的冬天就这般不紧不慢地步入了它的尾声。 在花草树木逐渐舒展枝条之时,姜思和姜念兄弟二人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封王仪式。 而皇后和太子依旧被困于禁闭之所,未能获得自由之身。 对于这次的惩罚,皇帝心硬如铁毫无松动之意,即便是面对姜念兄弟二人的封王大事,他依然没有丝毫要放皇后和太子出来的迹象。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让姜念心中暗自窃喜起来。 他早已不愿与皇后、太子虚情假意的维持表面的和睦美好,更不愿在他的封王仪式上瞧见他们。 如今看到他们仍处于困境之中,无法参与到自己的封王仪式,他不禁感到一阵快意涌上心头。 这种愉悦的情绪在他心中逐渐交织缠绕,使得他愈发期待起这场封王仪式来。 这一天,夜色还未完全褪去,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整个大地。姜念却早已在三更天时便起身了。 沐浴焚香后,和姜思一人一顶小轿,缓缓往皇宫赶去。 第308章 作者的话 来自作者的碎碎念: 这章不是更新! 可能内容不是很乐观积极,不想看的可以直接跳过! 本来想写第0章的,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这么写章节标题,我怕番茄判定我跳章违规。 各位愿意看姜念的小读者们,其实作者每天都在写与不写之间挣扎个不停,但是又觉得不写下去,十分对不起一众角色和每天催更的你们,所以强逼着自己写完。 最近这种不想写的情绪非常上头,让我难以压制。 但我不愿意也不能断更,所以今天就多说几句自己心里的话,明天再正经更新吧。 2023年11月30号就有创建姜念这个角色的想法,12月7号写了几百字姜念和钱家几兄弟的初遇后就搁置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人设丝毫不完善的姜念不停在我脑海中跳脚,他拉着小小的钱四一齐站在破庙外的小河边,问我怎么不继续写下去。 我从来没写过小说,甚至上学时期写作文都经常跑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就冒出了姜念这个闹腾的人来。 于是在这个不完善的世界中,我逐渐添加了一些角色、国家、地图。 想让芸芸众生的恩怨情仇展现在这本小说里。 3月8号那天,我终于写完了第一章节,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在番茄发布了。 最初的两个月里我怀着无限的热情,投入了无尽的精力,脑子里有取之不尽的灵感像泉水一样咕噜咕噜往外涌。 我那时候非常高兴,觉得除开工作、生活外,终于有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做。 当时最少也要写个四千字,最多的一天写了一万二。 所以我当时手里有很多存稿,是那么多大纲存稿让我坚持到今天。 但是从申请签约的那一天起,写小说这件事情就变得不纯粹了。 我觉得期盼,有时候会毁掉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 我是个急需得到结果的人,申请签约那天正好是周末,左等右等依旧没有任何通过的消息,让我心里十分的着急。 这种情绪促使我开始搜索写小说这件事,信息时代总有大量的同类人在分享他们的事迹,在铺天盖地的分享之中我发现了一件事情,随后无法控制的受到了一些影响。 原来在我乱写一气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早已经有人踏过了河水到达了彼岸。 每章节多少字,每天发几章,何时发布,何时申请签约都有它的规则。 原来我误打误撞的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从那一刻起,我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不可避免的开始慌张起来。 不过慌张的情绪没有持续很久,我签约成功啦! 接着我发现原来还有上架推荐这种事情。 开始推荐之后,就意味着有人会看到我的小说。 推荐的第一天,我得到了四分钱。 钱不多,但我高兴的简直要原地爆炸。 原来真的有人看我写的东西! 因为不是很了解新世界的规则,我每天非常随意的只发布一个章节,更多的时候都在各大平台探索这个世界的规则,想让自己多学习学习。 探索的过程中,我发现。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 即便人家也是第一次写,但他们所取得的成绩,无论是金钱还是评论催更都高过我几倍甚至于几十倍。 感受到了差距,内心就无法保持平静了。 之后,我就开始期盼有更多人会看到姜念,更期盼会有人给我一些反馈,好的坏的都可以。 推荐最开始的那几天,我早上一睁眼就打开手机去看有没有新的反馈。 得到第一条评论的那天,我超级高兴超级高兴,甚至高兴的过了头。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早上,出门时发现我的小毛驴被堵住了,我挪不动。 但是有一个保安大叔帮我挪走了其他毛驴,感谢他。 我高高兴兴的骑着毛驴一路疾驰,过完第三个红绿灯的时候,突然发现我放在车篓里的包不见了! 是我在pdd买的,二十五块超级柔软超级好用的全白色包包。 里头最重要的就是我的身份证,以及护腕护膝钙片之类的小东西。 当时心里有一点慌,但不是很慌。 就好像我知道肯定能找回来一样。 我立刻给领导发消息说我晚点去,接着回头找我的包包。 白色很显眼,但一路都没有踪影。 我其实大概知道是在哪个路口丢的,到我发现丢了再回头找,前后也不过五分钟的时间。 但工作日的路上人流很多,不在路边那肯定是被别人捡走了。 不过我不死心。 我打了110,跟警察说我包丢了,警察问我在哪儿,以为我是在家里被别人偷了包。 我想接线的警察可能也没见过自己丢了包,还要报警的人。 等我描述清楚之后,他问我叫什么名字,然后让我在原地等。 挂掉电话一分钟之后,另一个派出所就打我电话,说你是某某某吗?你的包被好心路人捡到,送到某某派出所了。 我略略平静的情绪立刻又高涨了起来。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骑车三分钟到了派出所,进去疯狂道谢然后拿我的包。 警察估计没见过丢了包还这么高兴的,三个人提醒我,看一下包里的东西有没有丢。 我赶紧看我的身份证,然后疯狂道谢,风风火火的跑了。 年纪大的一个警察看我跑那么快,用方言说“这小姑娘真是活泼。” 哈哈哈! 我回头又冲他们一笑,骑上我的小毛驴一路疾驰,高兴的都开始在心里唱歌。 好了,乐极生悲,古人诚不欺我也。 到我单位门口的那个红绿灯准备直行,左边有个阿姨和我平行,但是她突然要右拐。 情急之下我一个急刹躲开了阿姨,但是那天刚下过雨,地上湿湿的,结果是我人摔了。 好死不死,那一片地面都是小碎石头…… 在我摔倒在地,痛的爬不起来的时候,阿姨可能怕我赖上她,骑着她的小毛驴走了。 我欲哭无泪,想着要不就在这儿躺会儿吧。 但是不行,地上脏脏的,我还得起来。 等我艰难的到达单位,发现我手掌膝盖全部划伤的时候,高涨的情绪终于彻底低落了下去。 膝盖肿胀了一个多月,黄黄的粗糙皮肤至今还没完全消退,我一直认为是老天给我的告诫。 人,不能太高兴。 于是我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无数次安慰自己,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慢慢来才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最后。 为了实现我自己曾经说过的大话,我参加了番茄平台的各种打卡活动。 和先前的激情澎湃不同的是,往后的每天都像完成任务一样,艰难险阻,重重磨难。 后来我本职工作变得繁忙起来,以及七月份的时候发现了,来自一个我自认为是最好的朋友的多年背刺。 我虽然果断主动的结束了这段长达十二年的亲密关系,但又不可避免的开始焦虑担心起来。 我曾经选择的人是错的,那么我所做的事情是不是也是无用功? 前两年我接触了一些玄学方面的知识,这两年逐渐钻研出了一点门道。 在我自己狭隘的观念和自我理解之中,我好像已经看到了一些事情的结局。 比如我这本小说原本只是因为想写才动笔,结果现在被打卡任务捆绑着已经找不到当初的平和与随意。 这件我一直坚持的事情,其实得不到什么太大的成果。 我在劝自己放弃和不甘心放弃之间纠结。 之前都坚持写完了。 但今天是情绪彻底反扑,写不下去了。 说这么多,我其实就想问问你们,寻得一个答案。 如果你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不会如你所愿,是会逃离还是会勇往无前的去做呢? 第309章 秦王 太庙大殿,庄严肃穆。 姜念抵达时,皇帝早已经端坐在那高位之上。 他原本是不必亲自前来的,只需等着兄弟二人在受封完毕之后,去向他行礼谢恩就行了。 但皇帝坚持要来。 此次盛大而庄重的封王仪式,并不仅仅只是一场为了彰显帝王对于子侄们宠爱的活动而已。 它所蕴含的意义深远且重大。 意味着姜念在历经无数风雨和磨砺之后,终于从一个稚嫩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名能够独自应对各种艰难险阻、独当一面的大人。 一想到此处,皇帝的面上便露出犹如春日暖阳般祥和的微笑。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与允安王长得极为相似的姜念,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熟悉的面容、相似的神态,仿佛将他带回到了遥远的过去,让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年轻时。 当年他在成功登基后,不顾祖宗规矩立刻颁布诏令,册封他的亲弟弟姜允安为王。 允安王的封号极其与众不同,乃是天驰王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位直接以名作封号的亲王。 当年的允安王正如同现在的姜念一样,明明年纪轻轻,却在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一种远超年龄的成熟稳重。 只是和姜念比起来,童年凄苦、又经历过残酷夺位之争的允安王行事更加的谨慎。 他的每一个决策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更是常年板着张脸,不苟言笑,这一性格倒是被长子姜思遗传了去。 底下拱手而立的姜念察觉到一道足以烧灼他皮肤的热烈视线,下意识的抬头回望又迅速的垂下眼眸。 见状,皇帝脸上的笑容越发洋溢了。 不愧是父子,就连回避的举动都一模一样。 皇帝深深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独自回味着,而他下首,坐在一旁前来观礼的允安王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意识到皇帝可能在回想什么后,允安王心中并未产生什么兄弟情深的喜悦之情。 反而是藏在广袖下的手掌逐渐收拢握拳,略略垂下了眼眸刻意将自己的思绪隐藏起来。 吉时已到。 早已准备就绪的礼部官员们整齐地排列在一旁,个个神色庄重。 等姜念二人在指定的位置上站定之后,整个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主持仪式的礼部官员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的诏书,用洪亮而清晰的声音开始一一宣读册文。 “朕恭承宝位以来,子嗣不丰,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天下苍生之望。 幸得上天眷顾,祖宗庇佑,允安王膝下嫡长子姜思天赋异禀,聪颖过人。此乃我朝之幸事,亦是万民之福祉…… 故今日特赐亲王之位,封齐王!望其能秉持忠义之心,辅佐朕治理国家,造福百姓……” 在宣读官冗长的语调声中,姜思和姜念二人的受封诏书终于被一字一句、完完整整地读完了。 漫长的宣读过程仿佛让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在场众人的心弦。 待到宣读完毕,姜思姜念二人冲着高坐在台上的皇帝谢恩,再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之后,负责此事的官员们小心翼翼地将那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册书,以及亲王印玺一同恭敬地交至二人手中。 至此,册封仪式圆满结束。 春日火红的朝阳缓缓地从东方升起,金色的光芒逐渐洒满大地,身着红色四爪蟒袍的姜念与姜思一同,无比显眼的从宏伟庄严的太庙大殿踱步而出。 如今的二人已然成为了天驰王朝最为尊贵的一字王。 没错,即便是封王也有等级划分。 历来最为无上尊贵便是一字王。 姜思的封号为齐,齐王。 代表他与太子受到同样的宠爱,一致的地位。 而姜念给自己选定的封号则是——秦。 秦王! 人类历史上最崇高,最厉害的封号! (向一统六国的秦始皇以及唐太宗李世民致敬!) 虽然这一决定遭到了允安王的强烈反对,但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笑意盈盈的答应了下来。 随着兄弟二人一步步走出宫殿,身后的官员们纷纷投来羡慕而又敬畏的目光。 他们深知这两位新封的一字王将会拥有何等巨大的权势和影响力,也明白从此以后,整个天驰王朝的命运都将与他们紧密相连。 而允安王一脉出了三位亲王,其尊崇地位,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不可再动摇上分毫。 姜念对这一事实是更加的心知肚明。 上车之前,他微微低下头去,目光落在身上这件华丽无比的蟒袍之上。 金色丝线相互交织,精美绝伦的仿佛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每一针、每一线都紧密相连,针脚细腻毫无瑕疵可言。 这身精美的织物就像是一件艺术品,展示着它无尽的魅力与奢华,处处都彰显出这件蟒袍的非凡尊贵。 亮眼的红色,更意味着穿上它的人地位仅次于帝王。 凝视着这象征权力与地位的服饰,姜念的内心深处忽的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熊熊烈火,瞬间燃起了无尽的野心与坚定的决心。 手握重权,号令天下。 群臣朝拜,万民敬仰。 这身蟒袍,将是他与太子争夺皇位的开端。 封王除了仪式外,还有自己的亲兵、封地与府邸。 亲兵自不必多说,不过是从暗中拥有变成了名正言顺。 而封地一事,皇帝都舍不得放允安王离京,更别说让还未成家的姜念前往封地了。 至于府邸,皇帝更是大手笔的让兄弟二人在京中任意挑选。 姜思挑了座房屋齐全、设施完备的府邸,不日便与齐王妃搬进去。 但姜念根本不着急,为了避免苏显蓉旧事重提继续催他成亲,他干脆让陈掌柜找了块稍微远些、啥也没有的空地。 在他的特地吩咐下,那片空地如今才刚刚除去荒草,离建成搬进去的那一日还早着呢。 回到允安王府后,姜思先去照看搬家之事。而一旦放松下来的姜念,还是摆脱不了他的本性,穿着蟒袍在钱一几人身边不停地显摆起来。 “瞧瞧我今天这身,亮不亮?” “亮亮亮!” “秦王真是亮!” 在其余几人无语的目光中,钱三拍着手颇为捧场。 姜念还没能得意上两秒,便见钱三情绪低落的垂下脑袋,语气颇为低沉的说道。 “念哥哥,大哥如今在军中已经有了些声望,钱二开始接管飞云客栈的生意,小四也早就从药王谷出师,如今整个药王谷都听他的! 你每日上朝忙的脚不沾地,如今又封了亲王,那以后这府中,岂不是只剩我一人无所事事了!?” 眼看着大家都有了各自奋斗的目标,还没着落的钱三哀嚎着,感觉自己被甩开了一大截。 同样无所事事的林月寒一听倒不乐意了,她放下手中打量了几番的亲王头冠,开口反驳道。 “要论起谁最无所事事,这府里最闲的恐怕是非我莫属了吧?你不是日日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读书,在为春闱做准备吗? 等你中了进士自然就可以入朝为官,到那时不就有事做了?” “你说得轻松。可这天下人才济济,才子多如繁星数不胜数,历年春闱更是如同鲤鱼过龙门,竞争之激烈简直难以想象。” 看来不论古今,学习都是最让人心累的事情。 即便是聪慧乐呵的钱三也逃不过学习的压力,言语间变得愈发颓丧起来。 “即便是我日日苦读也未必能十拿九稳。我又哪里敢断言一定能够金榜题名,更别说什么高中进士了。” 第310章 我帮你一统天下! 看到钱三这副完全丧失了信心的模样,钱一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劝慰道。 “放心吧,就算你考不过也有秦王给你兜底,实在不行你为他端茶送水拍拍马屁,让他直接将你推举入朝便是了。” “哈哈哈,没错!” 钱二听了这话顿时大笑不已,姜念顺势往椅子上一坐,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等着钱三为他奉茶。 “大哥,你变了。” 钱三完全无视几人的调侃打趣,目光直直地锁定着钱一,表情无比严肃认真说道。 “从前你才不会说出这种浑话来,像这样不着边际、信口胡诌的话,该是从我嘴里冒出来才对。” “我这可不就是在学你嘛!你往日那自信满满,一切尽在你手的潇洒气势都去哪儿了? 你天资聪颖头脑也一向灵活,近来又这般勤奋刻苦,大哥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借大哥吉言,但愿如此吧。” 眼看着钱三的神情依旧低沉,姜念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道。 “虽然不知你为何突然改了性子非要参加春闱,但看你如此重视的模样,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观。 汾阳康家已于年前搬迁至京城,家主康济民曾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想来能解你此刻困境,明日你便拿了我的名帖去府上拜访一二吧。” “真的!” 一听康济民三个字,钱三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猛得站起身来神色激动不已。 他对于春闱之事确实极其上心,每日天不亮便起身苦读,直至夜深人静仍挑灯夜战。 更是在勤奋之余,四处寻找历年考生们的文章,逐篇观摩、研究。 而康济民本是姜念的师父,其自身经历更是坎坷曲折充满了传奇色彩,钱三对他的文章自是格外留心。 康济民不愧被称为“神童”,文章中独特的行文思路和其深邃的思想内涵,是其他人远远不及的。 若能得到康济民的指导,即便无功他也能安心许多了。 “我这就去!” 钱三说罢撒腿就跑,姜念等人来不及阻拦,只得任由他风风火火的跑了。 “我听陈掌柜说,他今日也要去拜访康大师,不如我跟着一同前去吧。” 眼见着钱三跑远,开始跟着陈掌柜做生意的钱二思索了片刻,抬脚也跟了上去。 而钱一早就得了苏显蓉的嘱咐,无时不刻的想撮合姜念和林月寒二人。 他做作的咳嗽了两声,故意抬手捶着自己曾受过伤的肩膀,对着钱四说道。 “咳咳,小四,我肩膀上的伤昨夜忽然隐隐作痛,想来是先前的药不大管用了,不如你再去我房中替我扎两针吧?” 钱一这理由找的实在蹩脚,药王谷出手哪有不管用的时候? 明白他是想给姜念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心下了然的钱四定定的看了两眼姜念,转头望着冲他挤眉弄眼的钱一,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等人都走光之后,林月寒才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你为什么要将亲王的封号定为秦?这秦字有什么寓意吗?” “当然有啊!” 那可是我迷人的老祖宗! 说起秦,姜念顿时双眼放光,兴奋的一撩衣摆,接着将其中缘由同林月寒娓娓道来。 “在我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史上第一位称皇帝的君主便出自于秦国。 这位帝王史称秦始皇,其功绩繁多数不胜数。他不仅一扫六国完成了天下大一统,随后还推出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 姜念说得兴起,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月寒给打断了。 “天下大一统!?” 林月寒的内心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只见她有些恍神地喃喃自语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让天驰、天阙、天隐合并起来同属一国?真的存在这么厉害的人吗?”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 姜念闻言立刻得意的拍了拍胸膛,那模样就像是他自己统一了六国似的。 “所以你也想一统各国?” 刚刚还恍神的林月寒忽然目光如炬,双眼紧盯着姜念的脸庞。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倒让沉浸在老祖宗光环里的姜念瞬间卡壳,他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事。 不过…… 他顶着林月寒投来的炯炯目光思考了片刻。 “在我的认知中,很难找出一位不想开疆扩土的帝王。即便是盘踞一方的王侯军阀也想吞并其他势力,从而壮大自己的队伍。 阿狄可突袭宁东府,与二皇子的合作都正应证了他们的勃勃野心,他们绝不会愿意与天驰共享盛世。 天驰三国能维持几十年的和平共处属实不易,若能继续和平下去自是最好。 可我知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眼前的和平不会长久。” 姜念摇了摇头接着缓声解释道。 “毕竟广袤无垠的土地、丰富多样的资源以及众多的人口,都代表着无尽的权力与荣耀。 每一条对于君王来说都极具诱惑,他们所追求的也不仅仅是领土的扩张,更是一种绝对权威的巩固和彰显。 只有不断地征服和吞并周边的国家或地区,才能让自身的地位愈发稳固,让天下万民皆臣服于其脚下。 这种欲望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深深地扎根于每一位君王的心中,驱使着他们去开创属于自己的千秋霸业。” 太子关了许久的禁闭,姜念说起这番话来已经全然不避人,他顿了顿又道。 “换做是我,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那就是你也想一统各国!” 姜念说了那么多被林月寒用一句话总结。 她猛得一拍姜念后背,豪迈的许诺道。 “我帮你!” “咳咳咳……” 猝不及防之下,姜念差点被她一巴掌拍得背过气去。 背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姜念想起林月寒不似常人的力道,痛苦之余还是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十分钦佩的夸赞道。 “在那个世界里,武将最高的荣誉便是封狼居胥,饮马瀚海。 我年少时还曾经对此产生过怀疑,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封狼居胥?是什么意思?快给我说说。”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林月寒的好奇,她帮姜念轻抚着后背,满脸期待的等着他开口。 虽然在二人在马车上说开之后,姜念常常同她讲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但大多都是关于衣食住行的琐事,还没讲过什么武将荣誉呢。 而姜念连喝两杯茶水才缓过气来,将紧贴着自己不停撒娇的林月寒推远了些,正色道。 “说的是一位年轻将领——霍去病。 他十八岁时只率领八百铁骑便敢深入大漠袭击匈奴,后功冠全军,得封冠军侯……” 乖乖听故事的林月寒举手提问道。 “匈奴是什么人啊?” “匈奴就是……额,和天阙草原人差不多吧。” “那你说的这位将领又是什么人?” “中原人,应该和我们差不多。” “你接着说。” 解了疑惑的林月寒立刻闭上嘴巴,洗耳恭听。 “他在二十岁时升任骠骑将军,总计歼灭和招降匈奴近十万人。 二十二岁率军深入漠北,消灭匈奴主力七万余人,追击匈奴军直至狼居胥山,并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仪式。 此举等同于帝王于‘泰山封禅’,不亚于在挑战皇权,可谓是真正敢于举行祭天仪式的第一人。” 林月寒双手托着下巴,满脸写着崇拜二字。 “哇!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绩,后来呢?” “死了。” 姜念垂下双眸,语气低沉。 林月寒闻言激动的站起身来,甚至撞翻了身下的矮凳。 “死了!?” 第311章 一定等你 “是啊,人都会死。只是如他这样的青年才俊,竟在那般美好的年华里骤然离世,绝世帅才却没能看到匈奴被灭的那一日,实在令人叹息不已。” 姜念摇着头,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看着不停摇头扼腕的姜念,林月寒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面色凝重地一握拳,冲着姜念大声道。 “不行!我不能继续留在京城之中了!” 话音刚落,她便匆匆转身离去,只留下这句充满坚定决心的话语还在空中回荡。 抬起头的姜念茫然地看着林月寒那决绝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转不过弯来。 这不是在讲故事嘛,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 “封狼居胥!饮马瀚海!” 林月寒摆摆手大声回应着,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房门。 在姜念刚刚缓过神来意识到林月寒心中所想时,只见她又匆匆的跑了回来。 林月寒伸出双手把姜念的脑袋掰正,看着他正色道。 “姜念,我心悦你,请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罢她凑近姜念,像是盖章敲印一般在姜念双唇上留下重重一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就走。 望着林月寒渐行渐远的身影,姜念心中五味杂陈。 但他在明白林月寒要做什么后,深知此刻无法阻拦也不该阻拦她离去的脚步。 待林月寒英姿飒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姜念才一脸怅然的低声自语道。 “好吧,愿你能够成为天驰王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将军。 愿你的实力不断提升,变得无比强大,让那些曾经对女子心存偏见的人们都望尘莫及,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小觑之心。 而我也该全力以赴,加快前进的步伐,早日成为你最坚强有力的后盾了。” 话虽如此,但姜念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与担忧。 林月寒是个坚韧又倔强的女子,她一旦有了想做的事情必定会全力以赴,排除万难也要达成目标。 她如今决定要走的路危险重重,他虽忧虑却绝不会阻拦,毕竟这是独属于林月寒的成长之旅。 林月寒的速度极快,刚刚过了正午便见她已经收拾好行装,背着行囊正在花厅与苏显蓉辞行。 “月儿,在王府住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是不是念儿欺负你了?你告诉姨母发生了什么事,姨母这就去教训他!” 姜念才走近了几步,便听见不知其中缘由的苏显蓉,拉着一身劲装的林月寒连连询问个不停。 言语间还紧紧握着林月寒的手臂,那眉头紧蹙的样子,好像她一撒手林月寒便会忽的飞走了一般。 “苏姨母,不关念哥哥的事。” 林月寒反抱住苏显蓉的肩背,扫了一眼几步远外的姜念后柔声解释着。 “是月儿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得不离开。” “什么重要的事让你这么急着走?不如等明日先见过你言姨母,之后再做打算?” 苏显蓉看自己的话没起作用,转而又把言夫人搬出来,试图再挽留一二。 眼见着林月寒开始面露难色,姜念走近两步适时说道。 “母妃,你再纠缠不休的天色都要黑了,夜路不便还是让她早些走吧。” “你这孩子!你!” 苏显蓉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双眼,她伸手指着姜念想说什么,可实在恨铁不成钢,气的嘴唇直发抖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她家这傻儿子! 当真是不开窍啊! 这会儿的苏显蓉悔的恨不得拍大腿,早些日子言夫人曾给她出了不少撮合姜念二人的主意。 只不过那些主意说来伤及颜面,更是难登大雅之堂,皆被深觉不妥的苏显蓉给回绝了。 如今看来,当初若是按着言夫人的意思办,说不定她这会儿已经在张罗着操办喜事,哪里还能让林月寒生了要走的心思啊! 林月寒要是走了,她上哪儿去找性子这么好、她这么喜欢的儿媳妇啊! “母妃莫气,儿臣想与月儿说几句话,还请母妃回避一二。” 姜念哪能不知苏显蓉心中所想,只是还早着呢。 他按着苏显蓉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又将她送远了几步直至花厅门口。 被推走的苏显蓉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林月寒,那眼神中写满了不舍之情。 姜念无奈的轻叹一声,摆摆手催促苏显蓉快些走。 等花厅无人之后,姜念游离的目光与林月寒刚一对视上,他的脸庞便如活虾跳进了滚烫的开水中一般,腾的一下涨得通红。 “你想说什么?” “咳咳!” 在林月寒疑惑讶然的目光之中,有点紧张的姜念刻意清了清嗓子,动作十分僵硬的揽住林月寒的腰身,手臂用力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随着两人身体的贴近,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起来。 姜念微微低下头,凝视着林月寒那双动人的眼眸,然后慢慢地凑近她的脸庞。 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的林月寒,抱紧姜念后坦然的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惊喜。 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只是她不停颤抖着的纤长睫毛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与她相拥的姜念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紧闭双目的林月寒,目光中透露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深情。 不知看了多久,没看够却不能再看的姜念缓缓俯下身去,动作轻缓得犹如一片轻盈的羽毛飘落。 紧闭双眼的林月寒只觉得眉间一热,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转动。 周围的一切喧嚣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们二人轰隆隆的心跳声,震得胸前直发烫。 就连空气都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新,两颗坦诚相待的心在这一刻紧密相连,共同感受着这份甜蜜与温馨。 清风拂面般的温柔一吻后,姜念十分克制的稍稍退开了些,语气略微低沉而又缓慢地开口说道。 “我一定等你。” 声音虽然不大,却饱含着无尽的温柔与深情,这简单的几个字承载了姜念内心的情感与承诺。 这是姜念第一次回应林月寒的感情,如此肯定的诺言更让林月寒不禁欣喜若狂。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就这么相视而笑,甚至忘了他们还在相拥。 当然不止他们二人。 花厅门外,转了个身又回来的苏显蓉正在偷看,见到眼前这一幕后顿时不想顾及什么王妃该有的端庄做派。 此刻,她只想兴奋的大叫! 感谢上苍! 多年夙愿得偿! 这下乖巧可爱的林月寒,真的要跟她成为一家人了! 正激动之时,苏显蓉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姨母,你在瞧什么?” “嘘!” 苏显蓉被吓了一跳,看到是钱一后便紧急噤声,以免惊扰花厅里头互叙衷肠的二人。 只可惜钱一往里瞧时,姜念二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林月寒见到钱一立刻道。 “大哥,我们这就启程吧。” “好,事不宜迟!姨母,钱一军职在身不能在京中久留,如今也到了该回营的时候了。” 苏显蓉这才瞧见钱一身上也背着行囊,叹了口气无奈挥手应允道。 “也罢,你们这些孩子都是有主意的……去吧。” “颂一拜别姨母!” “月儿拜别姨母!” 二人走的确实极为匆忙,送别了他们后,内心还不适应的姜念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他才刚刚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就要与林月寒相隔千里,不舍之余难得有些感伤。 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无尽的思念当中,他只好转移注意力,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繁杂的朝堂之中…… 第312章 卞东 这日早朝,姜念踏进殿门时没留神,竟与一人对撞在一起。 “下官该死!冲撞了王爷!” 那人刚稳住身形就瞄见姜念朝服的衣角,慌忙间头也不抬直直的就要跪下行礼。 众目睽睽之下,这大礼可行不得。 “哎,无妨无妨,也怪本王走得急,一时不曾瞧见还有旁人。” 姜念眼疾手快的一把拖住了他的胳膊,打量了他几眼后笑道。 “你叫什么?本王看你似乎面生的很,何时进京,如今又在何处奉值啊?” “下官姓卞,单字一个东。进京已有半年有余,如今在谏院奉值。” 皇帝还没来,身周朝臣们皆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射至此。卞东仍旧低着头,认真回答着姜念的问题。 “朝中人才济济,而下官职位低微不值一提,平日里上朝只能站在后排位置。与诸位大人相比起来自然是更加不那么起眼,王爷觉着面生也是正常的。” 这话颇有道理,姜念站在最前头确实瞧不见他。 “说得也是,不过本王现下记住你了。” 说完,姜念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在意的甩手进殿去了。 完了,这话的意思是要被姜念给记上一笔了。 看热闹的朝臣们闻言,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而看向卞东的目光之中则是充满了同情。 不过卞东本人似乎并不在意此事,面色如常的理了理衣襟,随后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这卞东,正是先前站出来与徐元对话的那位五品小官。 这点小插曲没什么好讨论的,等皇帝临朝后,礼部尚书提及的春闱一事,才是今日朝堂的重中之重。 礼部尚书已经主持春闱多次,今年也并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诸位朝臣也只是按照规矩,例行公事罢了。 姜念有话想说。 但他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半天,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终究还是没有直接开口。 他不说,自然有旁人说。 刚刚和他相撞的卞东站出来,毫不畏惧的朗声问道。 “启奏陛下!太子殿下冒犯天颜禁足至今。眼看着春闱将至,届时会有诸多事务。微臣斗胆,不知陛下是否要解除太子殿下的禁足之令?” “嗯?” 皇帝不知是不是一时没听清,皱着眉头看向卞东的位置后并不表态。 礼部尚书犹豫片刻,躬身开口道。 “启奏陛下,微臣亦是如此思量。 春闱乃是关乎我朝未来之大事,旨在为朝廷遴选出德才兼备、出类拔萃之士。其中意义重大非凡,影响深远持久。 而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身负江山社稷之重任,理当挺身而出,亲身参与并主持这一盛事。” 眼看着礼部尚书带头,身后与东宫走得近的官员纷纷出言附和道。 “是啊陛下,不如就让太子殿下亲自操持此事! 春闱三年一度,可让太子殿下借此机会展现其卓越才能与领导风范,也能让他更好地了解天下学子之优劣长短,为日后治国理政积累宝贵经验。 且太子殿下亲自出面操持的话,定能激励众多才子踊跃赴考,使得此次春闱得以顺利举行,并收获更多贤良之才,为我朝繁荣昌盛注入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啊。” 朝臣们一通话说完,不禁忐忑的去瞄皇帝的脸色。 毕竟先前皇帝可是动了大怒,不仅斥责了皇后更是牵连了太子。他们如今想起当时皇帝的神情,还觉得心中发颤呢。 只见高座之上,皇帝双眸微闭似乎是在思考。 半晌,皇帝才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口。 “春闱之事固然至关重要,但也无需太子亲自操劳。不仅诸位爱卿办事得力,齐王与秦王如今也都能出面操办此事,为朕分忧。 至于太子,他的禁足期限未至,还是在东宫好好修身养性、反思己过吧。” 皇帝言语平淡,但他不愿放太子出来的意思已然表达的十分明显。 礼部尚书与身旁几人对视一眼,叩首正要相劝之际,只听得身后一道极其耿直的声音响起。 “陛下!微臣心中对太子殿下禁足之事深感困惑,不知太子殿下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陛下厌弃至此!?” 这话说的无异于在质问帝王之举,属实是连命都不要了。 姜念回头一瞧,还是那个卞东所言。 皇帝怒目圆瞪,一拍桌子猛得喝道。 “放肆!” 众朝臣之中不少人被吓得浑身一颤,纷纷开始挽袖擦汗。 那卞东却是要做不怕死的言官典范,脖子一梗干脆一吐为快。 “微臣心中早已想了许久,今日就算陛下要微臣的脑袋,微臣也一定要说。 太子殿下一直以来都以国家社稷为重,尽心竭力地辅佐陛下处理朝政事务。 如今却被困于樊笼之中不能自由行动,长此以往,恐怕不仅会影响到太子殿下自身的心志,更是让众臣心中惶惶不安,动摇我朝之国本呐! 还望陛下能够念及父子之情,以及国家未来之发展,尽快解除太子殿下的禁足,使其能够重新回归朝堂继续为陛下分忧解难。” 卞东不该叫卞东,应该叫勇士才对。 这话说的过于耿直,姜念心中都替了他捏一把汗。 皇帝黑沉着脸望着卞东,逐渐加重了呼吸。 一旁的朱公公紧张的看着皇帝,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 见皇帝不说话,原本出言附和的那些人感觉似乎有些希望,异口同声的请求道。 “陛下!为了我朝江山社稷的稳定,还是请陛下解除太子的禁足吧!” 毕竟法不责众,皇帝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 张太师看地上呼啦啦的跪了一片,捋了两下花白胡须后,拱手道。 “陛下,他们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太子殿下犯错当罚,只是也该顾及颜面寻些恰当的方式才对。” 姜念一看气氛烘托到这种地步,就连张太师都开口了,他再不开口可就要没机会了。 赶紧将头一低,装出一副兄弟情深十分想念太子的模样,开口向皇帝求情。 “是啊陛下,臣也许久未见太子殿下,想来罚了这么多日应是足够了。 太子殿下经过这些日子的冷静,应当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过错。 若是陛下心中余怒未消,不如就趁着此次春闱的机会,让太子殿下亲自操办戴罪立功吧?” 不是姜念真的想让他出来,只是太子不出来,他一个人怎么玩? “你们今日都为太子求情,言辞恳切的倒是显得朕不通人情了。” 皇帝看着满殿朝臣冷笑不已,他只要一想到太子做了什么,心中就止不住的升腾起无尽怒火。 可这满殿乌泱泱的人,除了他以外没一个人知晓其中内情,放眼望去每一个都在替太子求情。 只有皇帝一人憋闷不已。 偏偏他正是为了太子的颜面,才不能言明。 个中滋味就像是喉间梗了一根刺,拔不出也咽不下,别提有多难受了。 “罢了罢了。” 皇帝扫视着眼前众人只能妥协,语气颇为无奈地对着朱公公道。 “朱德全,去东宫传旨。” 此言一出,提心吊胆的众人纷纷放下心来,高呼道。 “陛下圣明!” “圣明?朕如今是看清楚了,顺你们的意就是圣明,不顺你们的心就是昏君。” 皇帝脸上虽是笑着,言语间却是极为嘲讽。 “臣等不敢!” 皇帝摆摆手根本没兴趣听他们敢不敢,他伸手指了指卞东的方向,问道。 “刚刚说话的那个谁,你叫什么?” 卞东双眼微抬偷瞄一眼,确定皇帝在问自己后连忙回答道。 “回禀陛下,微臣姓卞名东。” 第313章 气死太子 “卞东,你的胆子很大。” 皇帝上下打量着卞东,众人都认为卞东要凉,在心中为他默哀时,却听皇帝极其出人意料的开口道。 “朕今日就升你为御史中丞,往后继续在谏院效力。” “微臣谢主隆恩!” 这话说的极为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卞东已经惊喜交加的迅速跪下高呼谢恩。 退朝后,姜念和姜思并排走着,二人皆有意留心着身旁的种种声音。 三三两两的诸位大臣口中,无一不在感慨着,今日早朝的最大得利者,竟然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皇帝的种种表现也很耐人寻味。 一面愤怒于他们为太子求情,一面又给求情者升官。 这番决定倒让人摸不清圣意了。 但有一点是众人都能肯定的——卞东,定然会受到太子的招揽,成为他的得力干将。 太子解除了禁足,本就是被他牵连的皇后自然也从佛堂中出来了。 皇帝先前虽然气愤,但也仅仅只针对太子的荒唐行径,对死去的莲美人可没有任何感情。 如今既然将二人都放出来了,干脆又设了场家宴,消除一下彼此心中的隔阂。 家宴之上。 皇帝神情严肃的正坐高台,皇后在一旁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太子从进来便一直兴致缺缺,稍稍低垂着头一副死人未活的敷衍模样,甚至不愿与对面的姜思姜念二人有任何目光对视。 无人说话的家宴,殿中气氛沉闷不已。 皇帝环顾四周看见太子的模样心生不悦,眉眼微敛沉声问道。 “太子近来如何,朕罚你禁足半年,你心中可是有怨气?” “回禀父皇,儿臣不敢!” 一直神游天外的太子顿时慌里慌张的跪下一拜,口中不停解释道。 “儿臣此次静思己过,深知父皇拳拳慈爱之心,父皇对儿臣寄予厚望,才会采取如此严厉的措施来鞭策儿臣。 从前种种皆是儿臣的不是,日后定然恪尽职守,朝事之上再不敢有任何懈怠之心……” 从姜念的角度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太子眼角微红,不知何时双眼中竟染了些许泪意,他一开口,语气中满是难以抑制的哽咽与酸涩。 这番情真意切的吐露心肠,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他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端起酒杯,哑声道。 “父皇,儿臣敬您。” 太子的这番表现不禁让姜念眉头一跳,心中不断腹诽起来。 这回不知怎的忽然开窍了,竟知道换个新法子,向皇帝示弱打上感情牌了。 老话总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在没有权利冲突时,皇帝心中分明最是看重亲情血脉。 更何况他们这位皇帝,最吃这套。 这感情牌算是打对了。 如姜念所料。 即便清楚太子多少有些做戏的成分在里头,但皇帝仍旧无声的将酒杯举起,看着太子仰头饮尽后同样将酒水喝了个干净。 没人说话,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饮尽这杯酒,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 眼见着皇帝将酒喝光,太子愁容满面的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些许笑意。 或许是明白自己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原谅。 接下来的时间里,太子逐一向皇后和允安王等人敬酒,略略寒暄几句后径直冲姜念走来。 “小堂弟,听说前日早朝上你为孤求情,说来孤还是要多谢你才是。” 太子站着,姜念也不好大咧咧的坐着。 他有些不乐意的站起身,冲着太子拱手行礼。 “太子殿下何必言谢,虽然臣弟尚不清楚太子殿下究竟所犯何事,但臣弟由衷的希望殿下与陛下之间能够消除隔阂。 自古以来,父子之情乃是人间至情之一,若是关系不睦,那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 而且此次太子殿下能够早早解了禁足令,也并非臣弟的功劳,臣弟不过是跟着张太师的脚步行事罢了。” 姜念装的谦逊有礼,微微侧身不愿受太子的谢意。 但太子本就是冲着他来的,闻言立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冲着宫女招了招手。 “不论如何,孤还是要谢谢小堂弟,这杯酒算是代表孤的小小谢意。” 姜念瞄了一眼身前的酒杯,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太子明知他不饮酒却总是劝酒,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胁迫。 “看来国事繁忙,太子殿下在禁足期间依旧思虑良多,无心记挂细枝末节之事。您又忘了,臣弟从不饮酒。” 他笑眯眯的挥退了端酒的宫女,随后望着太子恍然大悟般一拍额头,随即惊呼道。 “哎呀,就是不知如此繁忙之中,太子殿下究竟有没有时间自省己身。 若是殿下独处思过,仍未能反思过往行为中的不当之处,那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良苦用心嘛!” 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他故意拔高了语调,说话间的动作也十分夸张。 注意到皇帝侧目看过来,太子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但也是一瞬即逝。 “孤痴长小堂弟几岁,如今记性也愈发差得很,倒是劳烦小堂弟费心了。” 停顿片刻后太子想起了什么,转而向着一旁的姜思道。 “对了,你二人封王之事本该由孤一手操办,但未能到场实在是心有愧疚。孤的贺礼晚些时间便送到你二人府上,小堂弟不肯饮酒就算了,这杯酒你同孤喝了吧。” 姜思还未答话之际,姜念快速伸手拦住了太子自说自话、准备一饮而尽的动作,冷不丁的出声道。 “太子殿下,我大哥的身体不宜饮酒。” 姜念不饮酒,姜思更是不饮酒。 太子这么多年如何能不知,一次次装得随意实则是明知故犯,那也别怪姜念不肯给他留什么情面了。 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姜念拒绝,这下太子的脸面是真的挂不住了。 当着皇帝的面他虽然不敢对着姜念发火,但其脸上的隐忍之色已然遮盖不住。 “念儿……” 眼看着二人僵持不下,就要起冲突之时,姜思适时的扯了扯姜念的衣袖,向他使了个眼色。 看在姜思的面子上,姜念收起浑身的锋芒,往他身后退了退。 “太子殿下,念儿年纪还小。他担心臣弟的身体,言语间才对殿下多有冒犯,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回去之后臣弟一定好好教育他一番,如今臣弟就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 这理由找得倒是让姜念心中一乐,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年纪还小的熊孩子。 与姜念比起来,姜思的态度恭敬有加挑不出丁点儿错。让太子一肚子的火气就这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再与姜思虚饮几口后便离开了。 等太子带着一身火气甩袖离开后,姜思斜瞥一眼,平淡问道。 “一点小事而已,你又何必在这儿气他?” “我高兴。” 姜念摇头晃脑地也不解释,面对姜思的问题十分任性的说道。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无论是遇到何种繁杂琐事或是重大决策,旁人都以姜念为主心骨,听他拿主意。 只有在姜思面前,姜念才是个真正的弟弟。 “你若是不说出个正经的原因来,下次我可就不帮你摆平这种事了。” 那可不行。 姜念坐得离姜思近了些,凑近他耳旁小声说道。 “哎呀,我思来想去皇伯伯只有他这一根独苗,我们除了起兵之外若要名正言顺的掰倒他,只有一个办法。” 话说到一半姜念故意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等着姜思来追问他。 可姜思了解他的脾性,偏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开口催促的意思。 第314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姜念讨了个没趣,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 “那就是任他自行其是、不断犯错,让他一意孤行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偏。 如此一来,他最终必将行为不端、处事不公,全然丧失作为一个人乃至一国之君应有的德行,最后失去众人的拥戴。 我们能安然地置身事外,稳稳地站立在道德的制高点,毫不费力地化解日后接踵而至的重重危机。 届时,无论局势如何变幻,我们都能以正义之名从容应对,游刃有余。 到最后,即便真是起兵也不至于落个造反的名头。” 宫宴之上,公然提及起兵造反未免太过放肆。 姜思环顾四周,见身周确实无人靠近,便不开口批评姜念的肆无忌惮了。 “所以,你处处挑衅他只是为了让他产生愤怒,从而在冲动之下行差踏错?” 他眉头微皱,言语间有些不赞同道。 “只用这种把戏,你未免太小看太子及其身后各家势力了吧。” 姜念闻言竖起一根指头,摆了摆表示否定。 “大哥离京多年,对太子不甚了解,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谨小慎微,瞻前顾后的太子了。 现在的太子与往昔大不相同,他自出生以来已经做了二十四年的储君,在宫廷权谋的漩涡中历经风雨、摸爬滚打,逐渐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和怯懦。 作为唯一的嫡系子嗣,他知道自己无论做错什么,皇伯伯都不会拿他怎么样。 所以在处事上愈发恣意妄为,再也不复从前那般恪守法纪,处处以身作则的模样。 被皇伯伯骂得多了他也知道稍稍收敛点,但也仅限于此。” 姜念一边说着,一边望着太子的背影,幽幽然的拉长了语调。 “皇伯伯知道桃花阵的作用后,派人在那阵法上做了些手脚,导致那位故去的侧妃尸体逐日衰败,险些发臭。 原以为能就此打住太子的荒唐行径,结果太子早已经在太子府重置了一套小型的桃花阵。 甚至在禁足期间他仍与死去的侧妃同睡,别说什么为莲美人一事忏悔思过,没有夜夜笙歌已经是对皇伯伯极大的尊重了。” 这下姜思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侧过身来与姜念对坐,好叫其他人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对太子所做的荒唐事自然是早有耳闻,只是从前不愿去想。 如今听见姜念如此直白的说破这些事,他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哪儿来的消息?” 姜念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掰下一半分给姜思毫不在意的说道。 “元家得来的消息,桃花阵布置繁琐,这次做的又极其精细。 元齐朗为此耗费银两极多,与天隐各商队更是往来频频,元家但凡能说得上话的几乎是无人不知。” 神情略有恍惚的姜思下意识的接过糕点,确定消息可靠后点了点头。 “看来太子如今确实是有恃无恐,在这节骨眼上还敢顶风作案。” “皇伯伯心中明镜似的,只不过是先前骂得多了,现下也不愿伤了父子和气,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追究罢了。” 历代皇室的荒唐事还少吗? 只要不被百姓们所知晓,遮遮掩掩下,即便是和尸体同睡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总是如此也太不成体统了,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弹劾此事。” 看姜思的神色怅然若失,姜念咽下口中的糕点,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笑道。 “大哥这般模样,好像是第一日听说此事一样。” 姜思一愣,随即摇头苦笑不已。 “别取笑我了,不瞒你说,此事过于惊世骇俗,时至今日我仍旧不敢相信。” 许多人都有不良嗜好,但如同太子这般奇异变态的,姜思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了。 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什么,姜思放下糕点转而问道。 “你觉得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搞钱。” 姜念深深的看了太子一眼,长呼一气低声解释道。 “天隐新帝处处收拢压制二皇子曾经的支持者,天隐元家原本的许多生意都被切断了。 天驰元家这边更不必多说,二皇子失踪后,太子与他的私下交易更是彻底断了往来。 而那些白玉本就是天隐特有的玉石,送到天驰已然是高价,新帝看在我曾帮过他的份上,又稍稍出手控制了白玉的买卖。 如今一块小小的白玉可谓是珍稀至极,说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也不为过。 太子生活极尽奢靡、出手阔绰,东宫一向入不敷出。 再加上桃花阵可不是套一劳永逸的阵法,那些白玉是需要时常更换的消耗品。太子为保住侧妃容颜,可不得一心搞钱嘛。” 这一套逻辑说下来让姜思都有些呆了,这岂不是在天隐未归之时,就想到了会有今日。 他看着姜念讶然道。 “好小子,你早就算准了他会需要大量白玉,就等着这一天呢。” “多谢大哥。” 姜念脸皮厚,嘿嘿笑着只当姜思在夸他。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太子为了搞钱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到这个问题,姜思有些不以为意的答道。 “无非就是让底下人收拢钱财呈上来罢了,那个元家乃是皇商,随便做点买卖也够了。” 姜思的反应完全在姜念的意料之中,他接着摇了摇头,开口老神在在的感慨起来。 “大哥,朝堂之事你能看得清清楚楚,但私底下蝇营狗苟的事情你可就不懂了。” “怎么说?” 眼看着姜念的架子端起来了,姜思这会儿十分配合的询问起来,表示洗耳恭听。 “元家虽是皇商可他是天隐人士,天隐元家更是二皇子手下,我可不信二皇子会觉得钱多。” 说着,姜念给了姜思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如此一来,被蒙在鼓里的太子又能捞到多少油水?” 要说这太子也是,不知他是真聪明还是装糊涂。明明已经被二皇子算计至此,如今却还相信二皇子是真心实意的与他结盟互助。 唉…… 姜念都不禁为他叹息一声,接着说下去。 “所以太子,定然会想别的法子。如今正好春闱在即,恐怕他会在此事上做手脚。” 姜念提到的春闱二字让一直风轻云淡的姜思心中震撼不已,他心中冒出一个可能性,随即一捏拳头质疑道。 “你是说……这可是关乎国本之事。一旦他这么做了,那无疑就是在动摇江山社稷的根基,甚至可以说是断送了整个天驰王朝的国运!他也敢!?” 姜思越往后说,脸上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就越发难以遮掩,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姜念见状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不已。 “大哥比我聪慧多了,又怎会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 太子殿下早已视你我二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钱三这次要参加春闱的消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他。 依我看,他必定会在钱三的身上大做文章,想尽办法来阻挠其应试之路。 大哥和我就暂且冷眼旁观,拭目以待吧。” 说到此处,姜念的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来。 姜念知道,姜思是与太子真正一同长大的兄弟,多年的相处真真切切,多年的情谊又哪里能说放就放。 姜思的身体虽然大好,但府中许多事情都不曾叫他过问,没有直面残酷的现实,他的震惊与质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看着姜思如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 如今只等着太子出手,好叫姜思认清太子究竟是何等嘴脸。 还有对太子仍然抱有希望的皇帝,亲情血脉的滤镜终究会一步步破灭的…… 第315章 兜售考题 姜念这话才说了没几天,一日傍晚,钱三就沉着张脸回来了。 今日天气好,姜念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指挥小厮生火,打算自己动手烤些野味来吃。 钱三一进院门,那不对劲的情绪便被姜念所察觉。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把揽过钱三的肩膀关心道。 “这是怎么了?被我师父骂了?” 钱三情绪低落的摇了摇头,甚至没跟一旁看过来的钱二与钱四打招呼,径直拉着姜念进了屋。 掩上房门后,他转身对着姜念神情严肃道。 “今日我同几位学子在客栈闲谈,散席后有人偷偷摸摸将我拉至一旁。”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 “向我售卖这个。” 被钱三的情绪所渲染,姜念莫名的也有些紧张起来。 他谨慎的接过纸张,展开后仔细一看,上头写着的密密麻麻的春闱考题让他瞬间乐了。 他把纸张对折拍在桌面上,哈哈笑道。 “这不就是考前划重点嘛?你用得着如此严肃吗?” 原以为姜念得知此事后会立刻严肃处理,却没想到他竟还笑得出来。 这反应让平日里最吊儿郎当的钱三都急了。 “念哥哥,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你应该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姜念伸出手掌下压了几次,示意钱三淡定一点。 “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兜售春闱考题,泄露机密,扰乱此次春闱的正常进行。” 看着姜念这副毫不上心的模样,钱三不禁拔高了语调质疑道。 “事实就摆在眼前,难道你要视而不见吗?” “这上头确实写了很多,但你怎么能确定,今年春闱的考题就在这张纸上呢? 你别忘了,春闱考题乃是陛下亲设,层层密封于锦匣内,在开考之前、考院内外可没有任何一人能知道真正的考题。” 姜念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望着钱三悠悠然说道。 这番话说得钱三顿时哑口无言,一时间张合着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确实,天驰春闱通常分为三场进行,每场考试持续三天?,总时长九天。 考题只有在每场考试开始之前,才会由主考官开启锦匣,当场抄送随后送至每位考生桌前。 在春闱开始之前,除了陛下之外无人知晓真正的考题是何内容。 所以,就算客栈酒楼有人在兜售考题,可他根本无法得知真假,更遑论什么分辨了。 见钱三立在原地开始发愣,姜念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按在矮凳上坐好,又给他倒了杯冷茶水叫他静静心。 “稍安勿躁,不要一遇事就乱了心神,你首先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否则往后如何在官场上混?” 姜念安抚完钱三,走到门外叫人快快把姜思寻来。 这事,可没这么简单。 得知姜念有急事找他,姜思来的十分匆忙。 刚一踏进房间,便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房门喘息个不停。 胸膛不停起伏着,哪里还有往日那种风度翩翩、举止优雅的谦谦君子形象? 姜念和钱三见状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二人连忙起身把姜思扶到椅子上坐下。 “怎的这般急促,可是哪里不舒服?” 谁不知道姜思身体差,要是出个什么好歹来,他可怎么跟他嫂嫂交代。 姜思摆摆手,无所谓的解释道。 “无妨,只是我跑得有些急,缓一会儿就好了。” 一听姜思是跑过来的,钱三不禁有些惊讶的感慨道。 “看来嫂嫂医术之精湛,完全不在老药王及小四水平之下,日日精心调理,如今思哥哥竟也能跑上几步路了。” “哪里是几步路,我可是从花厅来的。” 花厅离姜念的院子可远着呢,能跑这么久,看来姜思的身体真的是好多了。 姜念与钱三对视一眼,这下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脑筋一转立刻想起一件事,对着姜思笑呵呵的开口说道。 “如今大哥身子骨渐好,也该早日为王府添丁才是,父王母妃想要抱孙子,我们几个也等着抱小侄儿呢。” 姜思闻言浑身僵硬,随后面色微红的怒瞪了姜念一眼。 “别说这些胡话,你叫我来做什么?” 见姜思如此不禁逗,姜念立马乖顺的指了指桌上的纸张,让钱三把事情讲给姜思听听。 “这考题价值几何?” 姜思把纸张上的内容仔细的看了一遍,随意问着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八十两银子。” “春闱的考题只卖八十两,对那些出手阔绰的公子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于那些囊中羞涩的贫寒学子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他将纸张放下,抬头略略思考一番后又问道。 “买考题的人多吗?” “那人是私下向我售卖,我也不知买的人多不多。但我看他背的篓子里有许多份纸张,想来总有不差钱的人会买。” 钱三挠挠头,有些不确定的回道。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考题真的泄露了出来,另一种就是,这是旁人给你设的圈套。” 姜思想到的事情显然比钱三多了一层,这也是姜念要将他找来的原因。 不过姜思说得模糊,怕钱三听不明白,姜念紧接着开口帮他补充了。 “这位旁人,大概也许可能就是太子。” “太子给我设圈套!?” 钱三闻言瞬间跳脚,口中惊叫起来。 他自然知道他们与太子是敌人,可他的脑子里确实也没想过太子会直接对他下手。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弟弟,没有这个必要吧? 姜思没理会钱三的惊讶与不可置信,开口先是肯定了姜念的说法,随后开始推测起来。 “是啊,春闱不日即将开始,这些考题真真假假的有这么多,你如何能全部记下来? 能将这考题买下来的人绝不会甘心落榜,所以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将这张纸带进考院!” 姜思说着收拢起手掌握成了拳头,望着远处地面的眼神中泛着寒光。 “可若是你真的动了这个念头,在你踏进考院搜身时就必然会被发现。 到那时,不仅是你会被赶出考院、五年内不得再考。我们允安王府上下,也会受到此事牵连。 太子准备齐全的情况下,说不得这个泄露考题的罪名也会强行扣在王府头上,那我们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这……这么严重……” 听着姜思逐渐低沉下去的语气,钱三紧张的有些结巴。 怕姜思不信,他立刻竖起三根手指保证道。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把它买下来只是想给念哥哥看看,能不能把售卖考题的那人给抓了,绝无私心。” “大哥逗你玩呢,不必如此紧张。” 姜念按下钱三的手臂,又伸手搓了搓他的脸蛋安慰着。 钱三刚要展露笑容,转头一看姜思面色阴沉,眼神中的冰冷之色几乎要凝为实质,洞穿地面。 他被姜思不同往日的严肃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收起笑脸正襟危坐的小口小口喝起茶水来。 姜念缓缓地回过头去,目光落在了一脸怒容的姜思身上。 只见他此刻眉头紧蹙,嘴唇微微颤抖,那愤怒和懊恼交织在一起的神情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此时内心的波澜起伏。 姜念知道,姜思一方面是气太子不择手段的行径。 另一方面,则是懊悔自己为何总是因为顾念旧情,从而一次又一次地心软,选择相信那个看似无害、实则心机深沉的太子。 这种被自己所蒙骗的恼怒与自责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姜思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情绪漩涡之中。 第316章 约见张大人 姜念伸手在姜思眼前挥舞了两下,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哥,如何?” 显然姜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闻言抬头望着姜念眼神稍有呆愣,思考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姜念在问什么,缓声道。 “静观其变。” “好。” 姜念的想法与姜思不谋而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钱三见他二人达成了共识,自然也没有任何疑义,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答。 “两位哥哥思虑周密,可这上头写的若真是考题,那此次春闱岂不是从根本上就失了公平公正的原则? 若是考院未能查出随身夹带的小抄,或是真有能人异士将考题一一记在脑海中,等到阅卷时又如何分辨得出?” 钱三的担忧不无道理,姜念与姜思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了打算。 “此事自有我二人解决,这几日你只需在府中安心备考便是。 记住,你今日不曾踏出过王府,更不曾从谁的手中买过什么考题。” 姜念开口叮嘱着钱三,钱三乖顺的点点头,把姜念同他说的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等钱三出去后,姜念坐在桌边,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桌面。 半晌,他一挑眉轻声道。 “还得去瞧瞧才是。” 姜思看了他一眼,随后垂眸无声默许。 外头的事情需要姜念去做,他独自一人坐进马车出了王府,晃晃悠悠的径直往飞云客栈去了。 临近晚饭,飞云客栈内人潮涌动。 陈掌柜是个闲不住的,这会儿正站在门口帮着招呼客人。 远远的就瞧见有几匹马缓缓驶来,定睛一看竟是允安王府的马车。 他立刻小跑上前,等马车停稳后帮着掀开了车帘。 原本小心翼翼的神情在看见里头只坐着姜念一人后,脸上立马换了副嬉笑的表情,口中怪叫着调侃个不停。 “哎呦!这不是秦王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的这厢给您请安了!” 姜念太了解陈掌柜了,知道这家伙嘴里从来都吐不出什么中听的话语。 他面色冷淡地斜睨了陈掌柜一眼,紧接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抬起头顺着陈掌柜刚才所说的话回应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我们多日不见了?你始终不肯上门请安,本王自然得亲自来瞧瞧你才是。” 陈掌柜一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一般,愈发灿烂起来。 但他很快就收敛起了笑容,换上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 只见他浑身颤抖着,仿佛寒风中的落叶一般,哆哆嗦嗦地抖动了两下身体。紧接着,他迅速伸手抓住了姜念的胳膊,并将其用力拉近自己身边。 然后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般的音量对姜念说道。 “嘿嘿,你可千万小点声。这种玩笑话万一要是被其他不相干的人给听了去,那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到时候若是惹出些流言蜚语来,王爷王妃一怒之下,恐怕我这颗脑袋都很难保住咯!” 说罢,他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似乎真的担心那颗脑袋会随时搬家似的。 “这世上还有你害怕的事情,我还以为你的脑袋上挂了免死金牌呢。” 陈掌柜的怪样姜念实在是没眼看,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正经话。 开口反击的同时两人一路避开人流,往后院包房里去了。 这下,陈掌柜终于认真起来,语气颇为疑惑的问道。 “你这会儿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确实是大事,我听说有人在客栈内私下兜售春闱考题,若是情况属实,不知道你这个客栈老板的脑袋够不够砍的。” “怎么可能呢!?” 听清楚姜念的话后,陈掌柜激动的下意识就开口反驳他。 但看姜念这会儿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同他开玩笑的样子,陈掌柜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凑到姜念眼前小心翼翼的确认道。 “你说真的?” 姜念只是轻轻点了头而已,陈掌柜就被吓得半死,赶紧叫人去留意客栈中的闲杂人等。 说来也不怪陈掌柜疏忽。 如今飞云客栈生意兴隆,往来人流如织,一到饭点更是各个都忙得脚不沾地。 确实也没有闲工夫去看,根本分不清哪个人是来用饭的,哪个人是来闲逛做生意的。 光是把人赶走还不行,陈掌柜又叫人顺带着,把那些正在售卖的考题统统买了一份来。 看着摊在桌面上的几份考题,姜念思绪万千,心情颇为复杂。 这几份考题从外面看起来各有千秋,价格也不尽相同,但所书写的内容其实相差无几。 其中更有几道题高度重合,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姜念提笔,把那几道相似的题目写了下来。 接着头也不抬的对着陈掌柜吩咐道。 “去把张大人请来,就说为了感谢他在淮水城时对你的照顾,你特地在飞云客栈设宴,请他务必前来。” 请张大人做什么? 陈掌柜心中虽然不解,但他还是一一照做。 姜念才喝了一盏茶,衣着低调的张大人就来了。 此刻虽说开春,可到底还未暖和起来。 张大人的身子骨着实硬朗,这天气竟然只穿着一身深蓝薄衫,瞧着与姜念根本不是一个季节的。 “本官听见这个理由就觉得荒谬不已,转念一想应该是秦王有事,又不方便上我张家的门,所以才拐弯抹角的找了个如此可笑的理由。” 看到姜念后,张大人也是丝毫不客气。 他一屁股在矮凳上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不等姜念开口就不停发问道。 “如今世子已然封了秦王,朝堂上可谓是只手遮天,不知以本官的职位,还有何事能为秦王效劳啊?” 由于张家是从不亲近各位皇亲贵胄的天子直系,所以自打张大人回京后,他总是装作和姜念不熟一般,刻意回避着他。 这一行为就导致姜念一直没什么机会能够与其多聊几句天,更别提什么私下单独会面了。 不过这刚一见面,姜念就发现张大人似乎并未有太多改变,依然如往昔一般。 一开口说话,那话语便如同冰冷刀片,让姜念觉得扎心又熟悉。 但这样是最好的,姜念也不与他寒暄什么,毫不犹豫地直接指向摆在桌面上的那几份试题,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先看看这些试题……” 张大人拿过纸张,越往下看,那脸色就越发黑沉起来。 逐渐紧握的拳头和浑身的低气压,让一旁的陈掌柜顿时感到窒息不已。 “这是哪儿来的?” “客栈里有许多人在卖,外头多的是。” 看了看躲到一旁的陈掌柜,姜念淡然回答道。 张大人应该是姜念见过的人之中,最为正直的一位。 一听这话,他立刻放下纸张猛得一拍桌子,语气中愤怒异常。 “当真猖獗放肆!简直就是在肆意扰乱我朝之纲纪! 如此行径,怎可容忍?若不严加惩处,势必会让朝廷秩序大乱,江山社稷危矣!” 张大人当真是个行动派,说着就径直起身要去抓人审问。 “那些人在何处?我这就让人将他们统统抓了,送去京都府问询问询。” “张大人留步,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抓这些小喽啰的。” 独自管辖淮水城多年的张大人,可不是什么只知道用武力的莽夫,一他听这话皱起眉头,马上反应了过来。 “哦?你是说这背后还有大鱼?” 姜念肯定的点了点头,缓缓解释道。 “当然,单凭售卖的那些人,恐怕连考题上的字都写不完整,又何谈能得到真正的春闱考题?” 第317章 偷鸡摸狗 “你说得确实不错啊!现如今这春闱尚未正式开启,那两位负责监考的官员甚至都还未曾从陛下那里接收到此次考试所用的试题。” 张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一般。 沉默片刻之后,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原本就拧在一起的眉毛此刻更是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只见他低声喃喃自语道。 “那么,这些试题到底是通过何种途径被泄露出去的呢? 总不能是陛下自己吧?” 张大人的言语之间,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 不过,尽管心中充满了疑问,但对于这些试题本身的真实性,张大人却是丝毫没有产生过怀疑。 只是,这试题究竟是怎么流到外界去的,实在令人费解。 就在姜念尚未来得及张嘴说话之际,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也不知道这张大人究竟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些什么,只瞧见他那原本已经平静的面容在一瞬间又变得狰狞起来。 一双眼睛更是瞪得像是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般,其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紧接着,伴随着“啪”的一声巨响,他猛地伸出手掌用力地拍在了面前那张坚硬无比的桌面上。 由于力道过大,甚至连桌上摆放着的茶杯水壶都被震得跳了几跳,险些倾倒在地。 而与此同时,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也是斩钉截铁,更出人意料。 “依本官之见,定是陛下的身边出现了问题!” 听到这话,一旁安静待着的陈掌柜不由得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啊!?” 他没听错吧? 这种话也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宣之于口的吗!? 连陈掌柜都知道这话说不得。 可此时此刻的张大人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似的,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毫不遮掩地轻易就说了出来…… 他这副坦荡无畏的模样,使得姜念不由得心生疑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起来。 眼前这位口无遮拦的勇士,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威震四方、独自坐镇淮水城的张童知张大人? 姜念和身旁的陈掌柜两人面面相觑,互相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相顾无言。 就在这片沉默之中,张大人猛地将手掌一挥,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一般。 紧接着他再一次开口,说出了一句令姜念瞠目结舌的话来。 “你不必多言,我心里清楚得很,这背后定然是太子在捣鬼!” “何……何出此言呢?” 张大人的话正中姜念下怀,可他这会儿只觉得又惊又奇。 他与姜思一步步推算也不敢百分百的肯定,这究竟是太子的圈套,还是他真的泄露了春闱试题。 但为何张大人竟敢如此肯定? “前日一早,父亲受了陛下急召入宫,我陪同在旁。入宫之时正瞧见吏部尚书徐文田,与太子殿下并肩朝外走。 那会儿不过刚刚五更,天还未亮,难不成徐文田在宫中留宿了?” 面对姜念的疑惑,张大人站起身来回踱步,一边回想着一边缓缓说来。 “徐文田瞧见我二人时神色慌张,似乎还想躲开。父亲急着面圣并未停留,可我当时就觉得万分奇怪,便多嘴问了两句。” “我问他此刻为何在此,还与太子殿下并肩同行,成何体统,他当时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最后还是太子殿下与我解释,说他新得了一幅画作却不知真假,听说徐文田在这方面颇有造诣,所以连夜唤他入宫分辨。 而徐文田研究了一夜都不曾入眠,又说恐怕耽误了早朝,这才在五更天匆匆出宫,打算回家梳洗一番再来。” 张大人说着手掌对拍,理所当然道。 “可这理由分明是搪塞之言,只是我当时并未再问出什么。如今看来,那夜他们应当是刚刚做完偷鸡摸狗之事!” 吏部尚书徐文田。 姜念当然知道这人,乃是本次春闱的主考官。 更是在太子一力扶持下,才得以过五关斩六将,身居吏部尚书之高位的人。 此次也是太子示意,推举他作为春闱的主考官。 “如你所说,他们确实有可疑之处。但现下一切都是我们的推断,说是凭空臆想也不为过,张大人若是要去拿人还得有证据才行。” 想当初姜念身处淮水城时,他身边诸事繁杂,每每遇到难题或危机,都需要仰仗张大人出面,沉着冷静的思考问题,深入分析当下时局。 然而时光流转,世事变幻无常,如今两人所处之境已然发生天翻地覆般的改变。 此刻,角色竟然来了个彻底调换。 现在姜念倒成了那个沉着冷静,纵横全局之人。 而张大人听完他的话后,那张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庞之上更是浮现出一抹轻蔑之色。 接着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仿佛对姜念的话充满了不屑与质疑。 “证据?不到开考的那日见着了试题、坐实了罪名,又如何能有证据?” 姜念闻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此刻的脸庞之上仿佛被一层阴云所笼罩,满是纠结与无奈,似乎心中正有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他微微皱起眉头,嘴角向下撇去,流露出一种不知该如何抉择的苦恼神情。 “唉,这件事着实让我感到发愁啊!要知道,此事可是关乎到太子殿下,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轩然大波,因此不得不再三小心呐。 如果对此事不闻不问,那便是对天下众多寒窗苦读的莘莘学子们不负责任。 可若是想要彻查到底,以我的身份地位,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到此处,姜念表情夸张的拍着大腿连连哀叹不已。 “毕竟,我这王爷的名头才刚刚挂上,有名无实的。如今既没有干涉此事的权力,更缺乏相应的人脉关系。 我思来想去,这朝堂之上能在此事中仗义执言,并且还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之人,除了德高望重的张太师以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正因如此,我这才特意将张大人请来商讨一二,希望你能为我出谋划策,替陛下更是替百姓们排忧解难啊。” 根本不用听姜念说了什么,他脸上虚假的表情就让张大人连连翻白眼。 “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张嘴依旧是那么巧言善辩。” 他说着脸色一沉,狠狠地瞪了姜念一眼,看上去恨不得要将他揍上一顿才能解气似的。 不过尽管心中有诸多不满,但张大人嘴上却并未停歇,还是妥协般的继续说了下去。 “那就这样吧……我们……你到时候……最后我们再……” 说话间,张大人还特意凑近了姜念的耳畔,压低声音开始一阵耳语。 他的语速极快,声音更是低得如同蚊蝇嗡鸣,就连站在不远处角落里的陈掌柜也完全无法听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具体的内容。 此刻,整个房间里除了张大人和姜念之外,没有第三个人能够知晓他们之间这神秘的交流。 而随着张大人的低语声不断传来,姜念则时而点头附和,时而面露难色,让陈掌柜不禁对他们所商讨之事愈发好奇起来。 不过即便他奋力竖起耳朵,也很难听清他二人究竟说了什么。 后续的事情不必细说,姜念也不便与张大人同在飞云客栈久留,二人商讨完毕后便各自匆忙的离开了飞云客栈。 在张太师的隐晦提议下,第二日的早朝过后,张大人也参与到了此次春闱之中。 第318章 开龙门 春闱当日,晨曦尚未破晓,天色仍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帷幕之下。 主考官徐文田身着一袭庄重的官服,神色肃穆地带领着数位副考官,一同伫立在贡院那扇高大而威严的门外。 人群之中,张大人的魁梧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等官兵将香案摆放整齐后,众考官面露虔诚之色,恭恭敬敬的点燃了香火。 袅袅青烟瞬间升腾而起,在一片昏暗中更似与天际相连。 庄重肃穆的气氛如潮水般逐渐蔓延开来,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悄悄地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使得他们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心绪也渐渐地被抚平,变得无比宁静起来。 然而,就在他们的心绪刚刚沉淀下来之际,突然间,一阵高亢而又嘹亮的呼喊声宛如一道惊雷一般,猛地撕裂了此时的寂静。 那声音清脆响亮、震耳欲聋,瞬间打破了周围的静谧氛围。 只听得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吉时已到!开龙门!” 这短短的几个字,犹如一把火炬,瞬间点燃了一众学子心中压抑已久的热情与期待。 原本紧绷着神经的他们纷纷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扇紧闭已久的龙门。 那扇沉重的大门咯吱作响,宛如沉睡中的巨兽被唤醒一般,在一众莘莘学子充满期待与紧张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一点点开启了。 门前的官兵们全副武装,神情严肃,目光锐利,紧紧地把守着这通往梦想与荣耀的入口。 每一个前来应试的考生都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官兵们的工作说来简单却极其重要,他们先是要求考生们将各自随身携带的物品卸下来,放置在一旁专门准备的桌子上。 接着,这些物品会被逐一仔细检查,无论是书籍、笔墨纸砚,还是任何即将被带入贡院的东西,都逃不过他们犀利的目光。 只有当所有检查都顺利通过之后,考生们才能被允许踏入贡院那神秘而庄严的大门,去追逐自己心中的那份理想和抱负。 不过今年的考生似乎比往年多了许多,贡院外逐渐排起了长队。 允安王府送考的马车停在了远处,坐在里头的姜念悄悄掀起车帘一角,目送着钱三离去的背影。 正如他那日所想,轮到钱三时,检查的是更为仔细,那两位官兵恨不得连他的头发丝都要一一掀开来查看才好。 好在,钱三身上并未携带任何不应该出现在贡院的东西,在两位官兵几乎是刁难的情况下还是顺利进入了贡院。 不过有些抱着侥幸心理,企图浑水摸鱼、蒙混过关的学子,可就惨了。 “大人,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您就放我进去吧!” 姜念闻声望去,竟是当真从一人的头发中搜出了小抄。 那人也是机灵,先将自己的头发剃了个精光,再把小抄贴在了自己的头皮上,最后带上假发。 若不是官兵伸手扯了扯他的头发,这般完美的手段还真发现不了。 那人的百般乞求没能得到他想要的饶恕,一旁的队伍里站出两位官兵,毫不留情的将他拖走,丢出了贡院。 看到有人被丢了出去,安静排队的人群之中略有骚动,一旁监督着的徐文田缓步上前,朗声道。 “良县王晓,心术不正,竟胆大包天夹带小抄入场,企图以这种卑劣手段取得成绩。 这种行为严重扰乱了考场秩序,更破坏了陛下给予天下学子公平竞争的环境。 按我天驰律法,取消王晓的应试资格,五年之内不得再次参加。” 徐文田面色严肃的说着,目光如炬地逐一扫视着在场众人。 “尔等之中若还有夹带私货之人,现在主动将其丢弃于一旁,本官尚可对先前之事既往不咎! 但若有人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妄图凭借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在本官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这便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他用手一指被丢出去的王晓,警示之意不言而喻。 就在徐文田的话语刚刚落下之时,人群之中立刻有一个考生心虚地颤抖了一下。 他偷偷摸摸地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便迅速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小抄丢在了地上。 那张小抄承载着他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却又像是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自以为动作快速的根本无人发现,可这一举动被周围人瞧得清清楚楚。 就如同点燃了导火索一般,看到有人带头扔掉了小抄,其余的人开始眼神闪烁不定,心中犹豫不决。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又有几个人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缓缓松开手,让那些精心准备的小抄从指间滑落。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起来。 一开始只是零零星星的几张小抄被扔出,但没过多久,贡院门外的角落就渐渐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小抄之丘”。 这些小抄形状各异、大小不一,有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有的则画满了各种只有他们自己能理解的奇怪符号和图案。 各式各样的小抄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奇特而又令人咋舌的景象。 “徐大人,看来你官声在外,此刻一番肺腑之言,还是十分管用的。” 张大人看着那处角落,不禁拍手叫好道。 只是在他似笑非笑、充满深意的眼神扫视之下,徐文田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窜起。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那个角落里,各种各样的物品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形成的那座“小山”简直令他望而生畏。 一时间,徐文田的脸色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神情更是随着视线的转移而变得愈发难看起来。 他看着外头这群考生紧紧地咬着牙关,腮帮子微微鼓起,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些个没用的废物,当真是让他这个主考官颜面扫地! 还有那个张太师! 好端端的为何非要让张童知来贡院!? 说什么让他来学习学习。 张童知一个枢密院管军务的,跑来贡院能学什么!? 他作为主考官原本可以在贡院为所欲为,如今却突然来了个比他高一级的官。 害得他被调侃了也只能笑脸相迎。 还有身边这些傻子同僚,就没一个站出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的吗!? 徐文田心中不停腹诽着,将一众人都骂了一顿。 心中已然骂了一圈,转头却见张大人的目光仍旧留在他身上。 徐文田一惊之下,嘴唇轻轻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此刻令他尴尬的场面,但话到嘴边却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生生拽了回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 面对张大人的蓄意调侃,他只能没脾气一般无奈地闭紧嘴巴,赔了个笑脸后默默地将脑袋转了个方向,不再去看那令他心烦意乱的角落。 张大人则是见好就收,他不过是想给徐文田一个警告,这会儿还没到真正收拾他的时候呢。 晨光初现,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那朦胧的光亮仿佛给大地蒙上了一层轻纱。 此时,众多考生们在经过一番仔细地检查后,终于全部踏入了贡院的大门。 随后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大门被官兵重重地关闭起来。 外头送考的人群逐渐散去,贡院内外重新恢复了平静。 看着那张紧闭的大门,姜念放下车帘,同马车里一直不曾出声的姜思说道。 “剩下的就看张大人的了。” 第319章 孤证不立 作者的碎碎念: 我要郁闷死啦! 感觉自己是个(/_\)大怨种!!! 晚饭的时候右手被烫伤了,尤其是食指火辣辣的疼,一直冰敷也没有缓解。 后来用了药想着要不别更了。 但我这人太纠结了,不更又舍不得。 于是我用手机码字,左手慢慢写了一千六多字。 就在我修修改改,准备再写点就可以发布的时候。 结果! 这个该死的搜狗输入法! 它居然有一个该死的上滑清空功能! 一不小心把我的一千六百多全删除啦! 虽然下滑可以撤回,但是一千六只恢复了六百!!! 我tmd!!!! 搜狗!你个sb拿什么还我的一千字!!!! 贡院之内。 徐文田神色庄重地高高举起双手,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将那只装有考题的锦盒从桌案上缓缓请了下来。 围站在四周的诸位考官们也都神情严肃,逐一上前仔细查看这个锦盒。 他们先是审视着锦盒的外表,检查是否有任何可疑之处或被人动过手脚的迹象。接着又轻轻触摸着锦盒的封口处,以确定其没有被拆开过的痕迹。 经过一番认真细致的查验之后,所有考官都相互点了点头,表示确认无误。 这时,徐文田才郑重的开启了锦盒。 只见里头整齐的码放着三份卷轴,同样是层层密封。 徐文田拿出其中一份,拆开后只瞄了一眼便交于其他考官手中。 他们要将考题誊抄下来,送至各处考棚。 在他们仔细誊抄的同时,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张大人双手抱臂,不紧不慢地在屋内四处转悠起来。 他看似漫不经心,但其实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当他状似随意扫了一眼那些已经抄好准备分发下去的考题时,突然眼睛一亮——原来他们这会儿抄送的第一道考题,竟然与之前在客栈里兜售的某道题目一模一样! 原本还对考题泄露一事抱有些许侥幸心理的张大人,这下只能面对现实了。 就在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张大人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地朝着放置锦盒的地方慢慢移动过去。 他那看似漫不经心的步伐,实则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算计,巧妙地避开了旁人的视线。 当终于接近锦盒之后,张大人微微眯起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只见他的手指轻轻搭在锦盒边缘,然后极其轻微地抬起盒盖一角,将里头剩余的两份卷轴都拿了出来。 “张大人,你在做什么?” 就在张大人不顾规矩将两份卷轴统统拆开,查看试题的时候,他的这一行为引起了徐文田的注意。 “徐大人,本官正有事要同你商量。” 偷看试题的张大人没有丝毫被抓包的慌乱,他冲着徐文田坦然一笑,接着随手将卷轴放置一旁的桌案上,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来。 “请看。” 徐文田闻声望去,只见张大人掏出来的那张纸上,与那卷轴上写的竟然是相同的内容。 “张大人!你这是在哪里得来的!?” 不知道该不该夸徐文田演技极佳,总之他立刻瞪大了双眼,在张大人面前表现的极为震惊。 甚至于他突然拔高的声音,都引来了屋内其他人的注意。 “你们都出去。” 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徐文田回身冲着余下考官们挥了挥手。 待到屋内只剩他与张大人之后,他才小声又不可置信的再次问了一遍。 “张大人,这考题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张大人拿起纸张,在手上抖了又抖,满心的不解之意。 “京城大小客栈酒楼,皆有人私下售卖。 哎呀!这可是千古奇闻! 陛下亲自书写,亲手封存,为什么会全部泄露在市井之中!买卖于酒楼之上呢!?” 徐文田像被这一连串的话给问住了似的,只见他这会儿表情呆滞,像被人抽走了骨头一般忽的跌坐在椅子上,半张着嘴巴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大人见他这番模样,竟不似作假。 看来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他望着徐文田,厉声提醒道。 “徐大人,这考试得立刻停止,我们要立刻禀报陛下才是啊!” “这……” 正当徐文田满脸不知所措之时,已经誊抄好考题的考官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了。 “大人,吉时快到了,我们……” “出去!” 心慌意乱的徐文田,冲着考官立刻摆手怒声喝道。 那考官急忙退下,将门扉关了个严实。 “你是说,在考题没有下来之前就已经泄露了?” 恢复了神智的徐文田紧皱起眉头,起身踱步的同时小心斟酌着用词。 “如此说来,这件事情与我们无关,但这考题究竟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呢?难道是皇上身边的人?” 说到此处,徐文田回身看着张大人,似乎在观察他的神情反应。 张大人眉眼一敛,低头不语。 见他不出声音,徐文田继续说道。 “若是事实果真如你所说,那可就非同小可了,恐怕会牵扯到那些身份尊贵无比的天潢贵胄们。 甚至就连皇子皇孙们,都有可能被卷入其中呢!这背后所隐藏的真相和关联,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也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而且你要知道,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 说不定这其中便有人能够未卜先知,提前洞悉了此次春闱考题。这种可能性虽然看似微乎其微,但又有谁能断言绝对不会发生呢?” 徐文田的话让张大人听得心中一直想笑。 什么天潢贵胄,皇子皇孙。 充其量也只有太子,以及允安王一脉而已。 徐文田并未察觉张大人的不屑,他的话语中满是惶恐不安,甚至在张大人听来,还有些许恐吓威胁之意。 “张大人,孤证不立。我们这里一旦将此事告发了出去,立刻便会震惊朝野,牵动全局。 倘若往后抓不到真正的罪犯,那这抵罪的首先就是你我二人,还有底下十八房考官。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我们不能不慎重考虑啊!” 像是没听明白徐文田的言下之意,张大人挑眉,疑惑道。 “那徐大人的意思是?” “继续考。” “不行!” 第320章 快去请太子 徐文田话音刚落,便听得身旁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只见张大人此刻怒发冲冠,他猛得一击身侧桌案,死死地盯着徐文田,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 “此事断无可能!本官绝不允许你这般行事!” 其声音之大,震耳欲聋,语气更是坚定如铁,让外头待命的人都不禁为之胆寒。 徐文田呆愣之下还没来得及回应,张大人已然快步冲到了门前。他一把推开房门,扯开嗓子冲着门外高喊道。 “来人!速速传我命令,各棚考生皆在原地等候,不得擅自行动! 考试暂停,待本官前去面见陛下之后,再行商议如何处置此事!” 事发突然,在外头等着的那十八房考官们一时间茫然无措。 他们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心头满是疑惑。 不过他们深知自己的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领命而行,开始快步往外走去。 徐文田见到眼前这一幕后,心急如焚,瞬间将所有的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的他,已然顾不得去思考张大人的官职是否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个等级,他立刻匆匆向门口迈去,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愤怒与焦急。 眨眼间,徐文田便冲到了张大人面前,大声吼道。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张童知!你可别忘了,我才是这次春闱考试的主考官! 这里的一切事务都应该由我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的发号施令了!” 他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在空中炸响,震得周围众人皆是心头一颤。 准备行动的考官们登时立在原地,夹在意见不统一的二人之间,只觉得左右为难。 而张大人或许是完全没有料到徐文田的态度竟然会如此强硬,在听到他言辞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呆愣了一瞬,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后退两步仔细的打量起徐文田,同时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了一声充满嘲讽意味的嗤笑。 他对着徐文田连连摇头的同时,口中不停地说道。 “好好好,徐大人如此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既然这样,那本官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了,本官独自去向陛下禀报便是!” 说罢,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 那步伐显得格外急促和决绝,像是一刻也不愿在此地多做停留。 “你!你给我站住!” 徐文田瞪大了双眼,额头上青筋暴起,满脸涨得通红,心急如焚地向前紧赶了几步。 然而,张大人对徐文田的呼喊置若罔闻,依旧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徐文田见状愈发焦急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张大人身后,伸出手去,只差那么一点儿便能拽住张大人的衣袖。 可就在这时,张大人猛地回过头来,其眉眼间透露出一股凌厉之色,犹如两道寒光直直地射向徐文田。 这犀利的眼神令徐文田不禁打了个寒颤,伸出去的手也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张大人转动目光横扫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 而那些原本想要上前阻拦的考官们,在接触到张大人那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后,纷纷低下了头,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一时间,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徐文田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张大人远去的背影,目光紧紧跟随,直到那个身影逐渐模糊,最终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下考官们在一头雾水之中面面相觑,左看右看的终于有一人鼓起勇气上前询问。 这下,徐文田那颗原本被愤怒和冲动而冲昏的头脑,终于从混沌之中苏醒过来。 他满心懊恼的狠狠地跺了跺脚,紧接着又长叹一气,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无奈和沮丧。 真是! 他怎么忘了,这张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与耿直难缠。 他一旦决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当初,他为了阻止张太师削减兵力,曾与一众将士联手,和张太师所带领的主和派公然叫板对抗。 即便是在陛下面前也敢直言不讳,毫不畏惧地据理力争、反复辩驳了好几个早朝。 最后宁愿被贬至淮水城驻守多年,也不曾改变过他的想法。 如今他一回京便能进入枢密院任职,是因为曾经权倾朝野的张太师已经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了。 这样一个有身家背景,又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辣角色,岂是他这个小小的吏部尚书能够招惹得起的? 想到这里,徐文田不禁感到一阵后怕,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刚刚是哪儿来的勇气,竟敢与此人叫板? “快快去请太子殿下!” 太子府。 此刻不过卯时三刻,今日不必上朝的太子仍在熟睡之中。 徐文田作为主考官不能擅离贡院,派去亲信请见太子,可太子府的人却说什么也不敢在这会儿惊动太子。 只将人拦在门外,再等上三刻便可。 太子府门外的亲信等得万分焦急,贡院内的徐文田也是坐立难安,度秒如年。 他这会儿在思考一个问题。 现下究竟是考,还是不考? 正如张大人推测的那般,他与太子同行的那日,确实是去偷看了春闱考题。 可那日太子分明说的是要将考题透露给自家手下门生,好让朝中多些自己人,如今又怎么会出现公然兜售的现象? 徐文田想不通。 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 此事一旦闹大,必将震动朝野。 而陛下盛怒之下,他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只有太子出面方能护他性命。 可太子,怎的还不来? 一想到他即将变成一具尸首,徐文田就愈发焦躁不安,根本无法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他脚步匆匆、神色慌张地在屋里来来回回不停地踱着步,每一步都承载着千斤重担。 而那些不明所以的考官们,则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天色,心中暗自揣测着这场考试究竟何时才能开始。 犹豫再三之后,他们还是壮起胆子向徐文田几番请示能否按时开考,但得到的回应却只有严厉的训斥。 接连被训斥了两次之后,考官们也不敢轻易开口询问了,只能默默地站在房门外等待着进一步的指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徐文田愈发按耐不住。在给考官们甩下开考的命令后,他快步走到了贡院门口,继续在那里来回踱步。 就在他近乎绝望之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响。 这让已经濒临崩溃的徐文田瞬间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睛望向开启的大门。 第321章 谁还不会演戏了? 是太子来了? 贡院大门缓缓开启,出现在徐文田眼前的却不是他所期盼的太子殿下。 门外面色黑沉的对着身后官兵发号施令的,不是刚刚愤然离去的张大人,还能是谁! 这煞星,怎的去而复返!? 满怀着希望的徐文田顿时心中一沉,此刻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凉了半截。 然而已经下令让人将贡院围得水泄不通的张大人,甚至都懒得去看徐文田哪怕一眼,目不斜视地率领着一众官兵,气势汹汹地径直冲进了贡院之内。 当他踏入考场,目光快速扫视一圈,发现众多考生竟然已经开始考试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这徐文田,当真是在作死。 张大人眉头一皱,冲着身后官兵一挥手,高声道。 “所有人停笔,不准擅自离开自己的座位。你们给我搜!” 也不知道张大人是从何处点的兵,个个身姿挺拔,行动整齐划一。只听得一声令下,他们便如离弦之箭般迅速散开,眨眼间便已抵达各个考生所在之处。 这些士兵动作极其麻利,毫不拖泥带水,立刻就将一个个考生从原本的座位上强行拉扯而起。 而那些考官们,也都被刀剑拦着不能上前半步。 “你!你这是做什么!?” 眼看着闹哄哄的一团糟,徐文田急得牙呲目裂又不敢去惹张大人,紧紧抓住一位官兵的衣领,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这儿是贡院重地!哪里轮得到你们在此放肆!” ““徐大人,你这一惊一乍的可把本王吓得不轻呐。” 就在徐文田扯开嗓子大声喊叫的时候,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了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 那熟悉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徐文田浑身一颤。 他急忙松开手扭过头去回身一看,只见姜念正站在黑脸的张大人身边,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姜念自觉笑的人畜无害,可那徐文田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双腿发软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他面前。 “下官见过秦王。” 不知是否因为心虚,姜念只瞧着他哆哆嗦嗦的躬身行礼,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您……您怎么来了?” “本王路过此处,听张大人说贡院出了点事情,还事关本王手下的飞云客栈。 这不就把亲兵借于张大人,一来助他早些将事情了结,二来也好让春闱顺利进行啊。 只是本王瞧着,徐大人好像不太需要的样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姜念的出现本身就让徐文田变成了哑火的炮弹,随口解释的话语不过是在敷衍搪塞。 最后这句看似温和的询问更是如同冬日冷锥,冻得徐文田浑身一个激灵。 “没……下官没有……” 如此胆怯的模样,惹得张大人又是满脸不屑的怒瞪一眼。 “那就好。”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姜念拍了拍徐文田的肩膀,带着他连同张大人一起在空地上坐下了。 姜念的亲兵可以说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战力,做搜身这种小事更是手到擒来。 一盏茶还未喝完,便有不少人被带到了姜念身前。 “王爷,这些人身上都搜出了东西。” “张大人,本王不懂这些事,还是你来办吧。” 在外人面前,姜念还是装出一副与张大人不熟的模样,特地拱手谦让着。 张大人倒也不客气的指挥亲兵将这些人登记在册,身上所藏的考题皆作为证据,等着一并呈至圣前。 就在此间事了,姜念准备带着亲兵打道回府之际,刚刚得知消息的太子终于赶到了此处。 太子的随行阵仗总是招摇的很,亲兵认得他自不会阻拦。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贡院,略略一扫眼前景象心中便是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这次恐怕要有麻烦了。 在看到端坐在旁的姜念后,他的眼底更是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不过他立刻收敛了神色,朝着姜念走去的同时朗声笑道。 “哈哈,孤得知消息后紧赶慢赶,却不知秦王早已在此,孤终究还是比你晚了一步啊!” 一众人等听得此声皆躬身行礼,姜念起身拱手语气平静的说道。 “看来太子殿下也听得了兜售一事,臣弟倒是远不及殿下来得这般凑巧,已在此处闲坐了好长一段时间。 刚刚徐大人已经仔仔细细地将诸位考生逐一查验了个遍,这会儿正准备御前回禀呢。” 姜念话中暗藏的意思十分明了。 你确实来晚啦! 说话间,他微微抬头,正迎上太子那两道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显然太子听懂了他的话,此刻正双目微眯紧紧地盯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双眼看穿其内心深处的想法一般。 沉默片刻之后,太子终于缓缓开口道。 “小堂弟,非要如此吗?” 他的语气看似平静,但其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惋惜。 “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臣弟多管闲事嘛?” 死男人,真会演。 明明是你偷题赚钱,这会儿还装得像是我的错一样。 我呸! 望着眼前太子那副仿佛遭受了至信之人背叛、心如刀绞般失望痛苦的神情,姜念的白眼几乎要翻上天,忍不住在心中怒骂起来。 不过他的脸上却迅速换上了一副全然不知所措的茫然之色,就好似一位完全听不明白太子言下之意的局外人一般。 谁还不会演了? 他看着太子满脸无辜反问着,语气中更是理应如此的坦然之意。 “此事本应是礼部所分管之事,臣弟却是不该越俎代庖、横加干涉。 可如今出现这般严重之弊情,是直接关联到朝堂稳定,更关乎江山社稷之事。 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弟担着王爷的名头,又怎能对此事漠然置之、冷眼旁观呢? 若真如此行事,岂不是有负圣恩、愧对百姓吗?” 虽然是为了堵太子的嘴,但却也是姜念心中的想法。 这几句铿锵有力的话语没有丝毫的私心杂念,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他满满的诚意与担当,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周围的考官们纷纷为之侧目,那些一同参加考试的考生们,也被姜念这种无私的精神所感染,众人皆是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一时间,整个考场的目光都落在姜念身上,眼神中透露的满是钦佩之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太子眼角直抽动,却不能在此刻反驳半分。 “既如此,那孤倒要多谢小堂弟了。” 第322章 装病 贡院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众朝臣耳中。 而皇帝在听见此事的第一时间就气得发昏,当即出了新考题,再将徐文田扣押下狱,容后再审。 张大人临危受命,成了此次春闱的主考官,太子与姜念二人则是一同进了尚书房。 等姜念到的时候,尚书房内已经站满了人。 允安王、姜思、张太师、各部尚书,甚至还有卞东。 只见往日身体健朗的皇帝正倚靠在矮几上,脸色发白咳个不停,朱公公忧心忡忡的一边宽慰一边忙着捶背顺气。 眼见着人都到齐了,皇帝摆摆手让朱公公退至一旁,喘息两声后缓缓说道。 “谁来跟朕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念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可不能在皇帝面前露出破绽来,略略转过头去心中不停祷告着千万别叫他。 而余下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在此刻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皇帝扫视着众人,目光在太子身上停留许久。 “太子,你去了贡院,就由你来说说。” “启禀父皇,儿臣得知消息匆匆赶去时徐大人与张大人已然检查完毕,儿臣未能了解事情经过如今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当时小堂弟也在场,不如让他来说说吧。” 太子刚一开口就把自己身上的责任甩了个干净,同时还不忘把姜念拖下水。 察觉到太子的推脱之意,皇帝面色一沉。 不过他并未多言,只将目光转向了张太师。 张太师上前一步,开口道。 “陛下,依老臣之见,此事背后必定暗藏玄机,有居心叵测之人胆敢公然徇私舞弊,借着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时机来谋取一己之私利。 此等恶行若不加以严惩,不仅会寒了天下学子之心,更会有损我朝纲纪国法之威严呐! 还望陛下明察秋毫,彻查此事,揪出幕后黑手以正视听,还春闱一个清明公正。” 姜念听着张太师这话没有丝毫为己之心,完完全全是出于对苦读多年学子的尊重以及整体局势的考量。 不愧是最忠君爱国的张太师。 然而,他看似说了一长串,可等姜念仔细一琢磨后,才发现他说的其实全是废话。 查当然要查。 只是谁来查,怎么查,查出来后怎么办,这些才是现下要解决的问题。 “陛下,臣觉得应……” 姜念正要开口加一把柴火时,皇帝已然满脸倦意的挥了挥手。 “太师说的有理,既然舞弊一事是由张童知发现的,此事就由你父子二人查办。务必要给朕,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皇帝说罢,张太师立刻拱手。 “臣遵旨。” 春闱舞弊,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才刚把他们全叫来尚书房,结果三言两语的就这么搁下了? 张太师一手教导太子,是实打实的太子助力,若由他查办此案还怎么可能会查到太子头上,更不可能惩治了。 原以为要好好商讨一番的姜念,一时间有些懵了。 眼看着皇帝摆手示意,朱公公立即前来请他们出去。不甘心的姜念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姜思已然握住了他的手臂。 姜念抬眼望去,只见姜思面容严肃的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这眉眼中的意思是让他别出声。 为什么? 姜念疑惑之际,转瞄到太子仍旧立在原地不曾动弹。 这场景,难道是要私下斥责? 顺从的跟着众人走出了尚书房,姜念拉着姜思特地慢了几步。 看着允安王走得老远之后,他冲着姜思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捂着肚子连连哀叫,吓得朱公公立即叫人去请了太医。 姜念这会儿面色惨白的在尚书房的偏殿躺着,气若游丝的口中哼哼个不停。 他是装病,太医自然查不出缘由。 可姜念装得实在逼真,太医心里琢磨不透又不敢直言,只好谨慎小心的开了服温养的方子,让人下去煎药。 朱公公虽然担心姜念,可他更惦记着皇帝的身体,嘱咐几句后匆匆回到尚书房外候着。 等朱公公一走,姜思挥退了余下宫女太监,榻上躺着的姜念立刻精神抖擞的起身,将角落里的一支高大花瓶小心翼翼的挪到一边。 随后冲着姜思招手唤道。 “大哥快来,这儿能看到书房,听得也是最清楚了。” 姜思这会儿才明白姜念要做什么,他闻言快步走到角落,只往墙面瞟了一眼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从这儿偷看尚书房?我的好弟弟,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怕什么,这地方除了我没别人知道,连皇伯伯都不知道。” 面对姜思的震惊无措,姜念却是习以为常,毫不在乎地解释道。 “这是我在宫中躲猫猫,意外发现的墙面破洞,正对着尚书房。 许是这宫殿年代久远,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来,总之这么多年都无人修补,想来那些工匠还未曾发现此处。” 看着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姜念,姜思不禁长叹一声。 “那你也不能……” 这头劝阻的话还未说完,便听着墙那边传来一声怒骂。 “孽障!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姜念二人定睛一看,只见刚刚看起来已经平静的皇帝忽的回身一扫,将桌面茶盏统统摔落在地。 他看着太子,满脸皆是痛心疾首之色,劈头盖脸的怒斥着。 “身为一国储君,你怎能做出如此卑劣之事!竟然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就胆敢卖官鬻爵! 你可知晓,这春闱乃是国家选拔人才之大事,关乎着社稷兴衰、天下苍生福祉! 而你这般行径,无疑是在自毁根基!” 说到此处,皇帝已是气得浑身颤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太子,声音也因极度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 “若不是张童知恰巧碰上兜售考题之人,在考场将此事揭穿,任由你继续肆意妄为下去,恐怕这大好河山、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千秋基业,都将会因为你的荒唐之举而尽数毁于一旦! 到那时,你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又如何对得起黎民百姓对你的殷切期望!” 第323章 另立储君 “父皇!” 面对皇帝突如其来的责骂,太子先是一脸惊愕地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不知所措。 随后,只见他双膝一曲,重重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 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的那一刻,太子躬身仰头望着满脸怒意的皇帝大声道。 “儿臣惶恐!父皇!儿臣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您如此动怒责骂!” “你,当真不知?” 皇帝微微眯起双眸,那两道目光犹如冷箭一般紧紧地锁定在太子身上。 他缓缓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着太子走去,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走得缓慢而又沉重。 待走到太子身前时,皇帝突然停住脚步,然后开始围着太子慢悠悠地转起圈来。 面对皇帝凌厉的目光和质问,太子的面容依旧坦然自若,他挺直了脊梁,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前方。 仿佛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问心无愧的回答道。 “儿臣愚钝,还请父皇示下。” 尽管太子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但皇帝听后,却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可笑的事情一样。 只见他先是稍稍一怔,随后忍不住摇了摇头,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为清晰且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 “哈哈哈,好啊!好啊!” 这声冷笑逐渐在寂静的尚书房内回荡开来。 看着这个与平日形象大相径庭的皇帝,姜念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陌生感。 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皇帝。 不知有人偷看,皇帝依旧自顾自地仰头大笑着。 \"天驰列祖列宗在上!你们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朕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好儿子!这片江山未来的希望!\" 皇帝一边仰起头对着屋顶狂笑,一边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像是要将他满腔的愤怒与失望,对着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祖宗们统统倾诉出来。 \"他居然敢当着朕的面说不知道!哈哈哈!\" 在皇帝几近癫狂的笑声之中,太子平静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紧张,他不敢贸然起身,只得跪着挪动身体靠近皇帝,口中担忧的唤道。 “父皇……” “欺君罔上!你当朕是瞎了眼吗!?” 像是被点燃的爆竹,皇帝忽的回身怒吼道,突然拔高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尚书房内炸响。 与此同时,他高高举起的手掌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挥出。 “啪!”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骤然响起,整个尚书房似乎都为之颤动不已。 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偏过头去的太子,只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袭来。 只见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那迅速涨红的半张脸,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愤怒至极的皇帝,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显然,这是太子生平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待遇。 即便他确实瞒着皇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心中涌起的强烈震惊与委屈,还是让他一时间无法回过神来。 “父皇,您……” 太子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只能发出这么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皇帝面沉似水,冷冷地注视着面前满脸委屈的太子,毫不留情地说道。 “不必如此看着朕,和你做的那些混账事比起来,这一巴掌朕只觉得打得轻了。” 听了这话,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比。企图用矢口否认来蒙混过关的糊涂脑子,这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百般欺瞒的不仅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而现在看来,他所做的事皇帝已经都知道了。 如此一来,即便在挨了一巴掌后他心中有无尽的愤怒与不甘,却终究还是不敢发作,只能紧咬牙关系强忍着心中翻涌不止的情绪。 “儿臣知错了。” “如今知错?究竟是哪件事错了?” 皇帝将太子的一系列转变看在眼中,对他的低头认错却是视若无睹,冷哼一声,脸上那不屑的神情更是溢于言表。 “是你不顾礼法纲常,胆敢将那烟花柳巷中的青楼女子纳入东宫之中?这等行径有辱门楣,让朕、让整个皇室都颜面扫地。 近些年来更是变本加厉,竟与一具尸体共处一室,朕听见都觉得惊世骇俗、毛骨悚然! 更甚至你罔顾人伦,强行逼迫自己的庶母就范。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事情败露之后你非但没有丝毫悔意,反而心狠手辣地借他人之手将她残忍杀害……” 皇帝摩挲着自己的手掌,细数着太子的罪责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赏给他。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一桩桩、一件件,朕为了你的脸面名声,百般忍气吞声将这些事情尽数遮掩。 可你却愈发胆大包天,丝毫不知收敛! 不仅常年与他国暗中交易,如今竟还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与朝臣串通一气,偷窃考题卖官鬻爵!?” 说着说着,皇帝越发觉得火气上涌。 他稍稍停顿片刻,深呼吸之后闭上双眼,语气平静的宣告对太子的惩处。 “回你的东宫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若你觉得有所依仗仍不知悔改,那朕今日就告诉你,天驰江山能者得之,待朕百年后,这帝位换他人来坐也未尝不可。”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太子的心头上,对他而言,这无疑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他之所以能够如此肆意妄为,其所依仗的正是自己身为嫡系独苗的特殊身份。 没办法,毕竟皇帝除了他以外,没有留下任何血脉。 但此刻,皇帝的话却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肆无忌惮。 是啊,这江山换个人也坐得。 天下都在皇帝手中,只要他想,哪怕过继嗣子也无不可…… 皇帝根本懒得去看太子的反应,说完这话后立刻迈步离开了尚书房,只留太子独自一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而呆愣的太子在皇帝走后,则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一下跪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道。 “谁坐得?是小堂弟吗?” 不仅太子,偏殿偷听的姜思姜念二人,听到这话心中同样一惊。 皇帝这是打算另立储君? 二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面上是同样的难以掩盖的震惊疑虑之色。 这么容易就将太子扳倒了? 第324章 天下偷听第一人 皇帝内心的想法究竟如何,姜念自然不得而知。 待太子离开尚书房之后,他方才缓缓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花瓶挪移回原来所处的位置。 为了避免引起朱公公的疑心,他还是服下了那碗苦涩难咽的汤药,而后便静静地躺在偏殿之中休息调养起来。 好在皇帝现下心火难消,无心理会其他杂事,朱公公也识趣的并未将他在偏殿的消息告知皇帝。 等姜念歇息够了,才与姜思二人上了马车缓缓往府中去。 当他们回到允安王府时,便听管家传话,说允安王早已在书房内等候他们多时了。 兄弟二人一踏进书房,就看到允安王正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捧着一卷书卷,若有所思地翻阅着。 见到二人归来,允安王放下手中书卷,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如鹰隼般直视着他们。 “你们去哪儿了?” “父王,我们……” 姜思是正人君子,人品端方最正经不过,此等偷听之事还是人生头一回。 听到允安王问话后心中莫名发虚,扫了一眼姜念后不知该如何开口。 带头听墙角的姜念连忙扬起笑脸,同允安王解释自己去了哪儿,并且十分坦然的把偷听到的内容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偷听这种事通常被端方君子视为一种卑劣的小人行径,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对于姜念这个“小女子”来说,他历来做事随心所欲,越矩的事情做得多了,对这种所谓的“不光彩”之事就更是毫不在意。 就算是被旁人知道了,也不过是在他的头上再扣上一顶“卑鄙小人”的帽子罢了。 显然允安王也并不在意此事。 只是听见姜思也在一旁偷听时,他的眉头一挑,下意识的瞥了姜思一眼。 等姜念说罢,他随手将书卷丢至一旁,语气波澜不惊的评价道。 “敢在皇宫里听墙角,恐怕你是天下第一人。” 这话听着语气平平,并没什么责备的意味。姜念嘿嘿一笑,只当允安王是在夸他。 “陛下此番特意派遣张太师前去查办春闱舞弊之事,其目的无非是想给太子保留几分薄面罢了。 但从你们刚刚所言来看,太子似乎对此并不心存感激啊。” 允安王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与不悦。 姜念点点头,想起皇帝最后的话语又问道。 “是啊,不仅不感激,他看起来还十分的不服气呢。 父王,你说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对太子失望至极,他会过继嗣子继承大统吗?” “不会。” 允安王的回答十分肯定,让兄弟二人不禁同时发问。 “为何?” “尊崇地位怎能轻易拱手让人?太子稳坐东宫二十余年,若是一朝废黜,无论陛下是否过继、过继何人,太子心中都会有满腔愤恨不甘。 还有皇后,她为了太子之位稳固,早在二十年前便着手设计皇室血脉、残害你兄弟二人。 如今眼见着陛下逐渐年迈、太子登位在即,她又怎么会甘心与皇位擦肩而过? 心有不甘怨怼就会生事。 而陛下最不愿见到的事情就是兄弟相争、手足相残,倘若他当真要废黜太子另立新君,也定会想出个万全之策,以保皇室安定。” 在这一方面,允安王自认为还是十分了解皇帝的,他想也没想就解释了一通缘由。 这话便是姜念听来也深觉有理,连连点头后父子三人又说起了别的话题…… 太师府内。 张太师独自端坐在桌案前,眉头紧皱地扫视着面前那份厚厚的涉案官员名单。 那名单上的名字密密麻麻,犹如一群蚂蚁般挤在一起,让人看了不禁心生烦闷。 张太师越看越是气愤,猛然将名单甩下,口中怒骂道。 “这些个贪官污吏,朝廷蛀虫!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 然而,仅仅是这一份名单还不足以让张太师完全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回想着这几日的种种细节,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再往下查查…… 不消多时,老谋深算的张太师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翌日夜间,姜念听闻徐文田在狱中留下一封血书,将春闱舞弊一事的罪责尽数揽在自己身上,随后撞墙自尽。 徐文田死后的第二日,张太师独自前往尚书房,颤颤巍巍的呈上了一份结案奏折。 皇帝此刻似乎并不上心的样子,沉默着看罢后随意搁置一旁,转而批阅起其他奏折。 沉寂片刻后,张太师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陛下,老臣斗胆,敢问陛下可是有异储之心。” 皇帝笔下忽的一缓,抬眼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张太师,语气平淡道。 “太师多虑了,朕没有这个想法。” “有陛下这句话,老臣心中便安定了。” 听到这话,皇帝不禁起了追根究底之心,继续批阅起奏折状似随意的说道。 “太师为何如此发问,可是外头有什么风言风语?” “陛下圣明神武,其决策向来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张太师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触怒龙颜,为了防止皇帝动怒,他先开口给皇帝戴了顶高帽子。 “然而近日太子殿下再度被封禁于东宫之中,这一消息如巨石入水般在朝野间激起千层浪,引得臣民们皆惶恐不安起来。 想来太子殿下本乃国之储君,身负社稷重任,频频被禁足,众人怎能不忧心忡忡? 而老臣昨日本欲前往东宫探问一番有关春闱之事。到东宫门前,但见守卫森严,气氛凝重异常。 臣见着太子殿下时,只见他眉头紧锁、忧虑重重,言语间似乎同样心有不安之情。” 皇帝听罢,瞬间明白张太师弯弯绕绕的究竟想说什么。 “倘若他果真担忧自己会遭朕废弃罢黜,那么想必其头脑便能够清明许多,行事也能更具分寸,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了。” 说起太子,皇帝当真是心累不已,他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张太师无奈的叹了口气。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但你既是他的授业恩师,又是朝堂上德高望重的老臣,有些话同你说说也是无妨的。” 第325章 中了! “太师应该已经察觉到,此次舞弊之事背后还藏着太子的身影了吧?徐文田狱中自尽,很难说没有太子授意。 朕也不怕太师笑话,就连先前莲美人之事,太子也逃不了干系。” 皇帝毫不在意的将先前的事情说出,还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张太师坐下说话。 “朕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到大对他寄予厚望,不求他成为一代明君开疆拓土,但他至少要有责任与担当,懂得身为皇室子弟所应肩负的使命和义务。” 此刻似乎是闲话家常一般,皇帝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张太师面前说话的不过是位忧心忡忡的父亲罢了。 “可他近来变得愈发地乖张任性,放纵不羁,仿佛完全失去了曾经的理智与自制。 行为失当、私德不修,毫无规矩可言,浑身上下更是全然没有身为一国储君所应该具备的风范。 种种荒唐行径,实在是让朕对未来充满了担忧。如此下去,朕如何能安心的把江山社稷交到他手上? 所以,朕还希望张太师与朕齐心协力,引导太子回归正途,否则国将不国……” 太子做过的事情,张太师并非毫无耳闻,他也深知太子身上的诸多问题,心中同样充满了焦虑。 看着无可奈何的皇帝,张太师忽然又想起自己家中那个叛逆的小儿子。 在他看来,张童知的行为可谓是离经叛道,自己对他苦口婆心的教导却毫无作用。 “唉……” 张太师忍不住摸了一把胡须,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声叹息既包含了对未来的担忧,也蕴含着作为父亲对子女教育失败的深深的无力感。 看来天下父子间的关系,无论身份地位都难免会产生冲突和矛盾。 二人在尚书房内相对而坐,忧心忡忡的交谈了许久。 得到皇帝默许之后,张太师便将徐文田定为了罪魁祸首,他的畏罪自杀也让这起春闱舞弊案迅速办成了一桩证据确凿、不容置疑的铁案。 皇帝仁慈,罪不及家中妇孺。 但对其他涉案的官员们都采取了雷霆手段,有的被处以极刑斩首示众,有的则被贬谪到边远苦寒之地,终生不得回京。 此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却没有丝毫迹象表明与太子有什么关联。 当然,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虽然太子本人得到的惩罚只是禁足思过,但这一事件所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如此。 后几日的早朝之上,姜念特地留心着动向。 果然,在御史台有意的诸多控告下,原本亲近太子一派的众多官员纷纷遭到了弹劾。 文臣、武将无一幸免。 有些是明升暗降,失去了手中的实权,有些则是直接被调离了朝廷的权力核心地带,只担任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职。 有人倒台便有人上台。 随着一系列事件的接连发生以及各方势力的暗中角力,不少人趁此机会升了官,姜念也借机将自己人送到了高位之上。 一时间,朝中势力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太子一方明显处于劣势地位。 太子对于整个朝堂的把控日益减弱,在张太师的冷眼旁观下,那股曾经能够左右朝局、一呼百应的强大影响力也渐渐消逝于无形之中。 短短几日之内,身边得力的属下几乎都被贬斥,尚在禁足中的太子忽然就失去了许多消息来源。 耳聋眼盲的感觉,让太子终于开始慌了。 可这还没完。 皇帝随后更是下令,将太子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其寝殿之内。并派出一队亲卫,将地下那两处耗费巨资、精心打造的白玉桃花阵秘密捣毁了。 处理桃花阵的时候,姜念还混进亲卫队中偷偷瞧了一眼。 经过亲卫队数日的努力,美轮美奂的白玉桃花阵已然化作了一片废墟。 至于那具栩栩如生却逐渐腐烂的尸体,亲卫们皆是看做邪物一般避之不及,互相之间你推我搡的终于派了两人,将其丢进了火堆之中。 姜念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直到火光逐渐熄灭。 说来,那位无辜枉死的莲美人,与这宠妃的容貌还有些相似之处呢。 …… 在经过多日的等待之后,春闱终于放榜了。 钱三是允安王府的人,他此次参加春闱的消息,京城各家谁人不知。若是他中了贡士,总有人抢着前来报喜。 其实姜念完全可以提前得知结果,只是心中忐忑的钱三坚持不肯走后门,今日更要自己亲自去看榜,姜念等人自然是随他一同去了。 陈掌柜闲来无事也跟着凑热闹,榜下乌泱泱的一群人里有一半都是他们的人。 马车不能去前方,姜念便留在车内静静等着结果。 没一会儿,前去看榜的陈掌柜便探头探脑的进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上头好像没有钱三公子啊。” 姜念正与姜思喝着茶呢,闻言皆是一愣,惊疑之余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视线正好碰上人潮之中往回走的钱二几人,只是那满脸喜色怎么瞧也不像没中榜的样子。 隔着黑压压的人头,姜念抬眼往远处一看,随后一巴掌狠狠的拍在陈掌柜背上。 “你傻啊!不就在那儿呢吗!” 陈掌柜疼的呲牙咧嘴,闻言顺着姜念手指的方向看去,榜首的位置上‘钱颂智’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钱颂智,钱三的大名。 “哎呦!是我老糊涂了!这是中了!还是会元!” 待陈掌柜反应过来之后也顾不得疼了,直拍着大腿连连欢呼起来。 也难怪陈掌柜不认得,他们平日里都是钱三钱三的叫,正经名字除了上族谱外根本就没叫过。 “我中了!思哥哥!念哥哥!我中了!我真的中了啊!” 只见钱三从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的走了出来,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朵根。 他满脸通红的一边挥舞双手高喊着,一边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马车飞奔而去,眨眼间便跑到了马车前。 “念哥哥,我真的中了!我可以随你们一同上朝了!” 第326章 焰火大会 为着春闱一事,钱三近来一直心情沉重,整个人如同一根绷紧的弦。 如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终于恢复了从前的活泼开朗,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之情。 虽是在和姜念几人说话,可这一声声高喊也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周围原本紧盯着名单的人们,在听到钱三如此夸张的欢呼声之后,纷纷好奇地转过头来张望。 有些人面露微笑,被钱三的快乐所感染。但也有一些人的目光中却夹杂着些许不善和嫉妒,冷冷地看着钱三,心中不知在暗自嘀咕着什么。 姜念一直看着钱三,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异样的目光。 他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恢复了笑容,朝着钱三招了招手轻声唤道。 “知道了知道了,快上车吧。” 马车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朝着王府疾驰而去。 一路上,姜念等人皆是满脸喜色,而钱三更是兴奋的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似乎是要把他苦读时不曾讲出来的话全给补回来。 只是距离王府还有一段路程时,坐在马车上的几人就已经远远望见,那扇高大雄伟的大门周围,此刻早已被无数的灯笼和彩绸装点得满满当当。 不仅如此,从王府门口一直向外延伸出去,竟然铺设了好几里长的鞭炮! 放眼望去,这些鞭炮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仿佛两条蜿蜒的火龙,静静地等待着被点燃的那一刻。 眼前这一片火红喜庆之色,把钱三感动的忽然就湿了眼眶。 姜念瞅见他眼角晶莹的泪光当真是一惊。 钱三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哭过几回。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尚未落下泪来的钱三就自己擦了擦眼睛,压下心中激荡的酸胀之情,仰起头颇为骄傲地感慨道。 “姨父姨母真是大手笔,好在我也没给他们丢脸,我可是考了头名会元呢!” 等钱三一下马车,守候在旁的老管家满脸笑容地一挥双手。刹那间,早已准备就绪的仆人们迅速地点燃了两旁的鞭炮。 随着第一声清脆的爆鸣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声响彻耳畔。与此同时,激昂欢快的锣鼓声也不甘示弱的响起来,与鞭炮声相互呼应着。 身处其中的几人只觉得那锣鼓之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撼动一般。 在这喧闹无比的氛围当中,姜念全然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脚步匆忙地朝着大门里面急速冲去。 与此同时,在门内等候多时的苏显蓉早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满脸都写着兴奋与期待之色,一听见锣鼓声响便迫不及待地迈步向外迎接。 要知道,哪怕是对他们这种出身显赫、地位尊崇的天潢贵胄来说,春闱头名也依然具有举足轻重的份量和影响力。 谁不知春闱不易? 能够在众多才俊之士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的更是非凡之辈。 这不仅代表着钱三的学识渊博、才华横溢,更是对他寒窗苦读以及不懈努力的一种高度认可与肯定。 而且,这种成绩也意味着钱三将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人物。 从此以后,他不再单纯只是允安王的侄儿,而是货真价实的头名会元。 无论将来殿试取得何等名次,他未来的仕途之路也必将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所以说,这个结果对于允安王府,对于钱三本人,都是一份极具吸引力且不可小觑的荣耀。 而钱三刚一瞧见苏显蓉的身影,便迅速整理起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襟来。 只见他面色庄重,神情严肃的双膝跪地,挺直了身躯用一种极其认真而又诚恳的语气对苏显蓉说道。 “姨母,我今日能够高中,离不开您这么多年来的谆谆教诲。若不是姨母一直以来对我悉心指导、耐心鼓励,我恐怕难以有今日之成就。 眼下我虽已高中,但却还有这众多繁杂琐碎之事劳烦姨母亲自操持,实在是辛苦您了! 姨母为我所付出的心血和精力,我定会时时刻刻将其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忘却,还请姨母受我一拜!” 钱三眼中满是感激与依赖之情,说罢,他更是恭恭敬敬地朝着苏显蓉连磕三个响头。 苏显蓉站在原地受完了钱三的大礼,随后赶忙伸出双手将钱三拉了起来。 接着轻轻地帮他拍打掉沾在衣服上的尘土,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之色,嘴里不停地念叨起来。 “好孩子,快起来!你自小聪慧过人,姨母就知道你肯定能高中。这些东西也不麻烦,早在春闱之前我就差人准备好了。 这些琐碎之事你不必操心,如今先去沐浴更衣休息一番吧。 今晚姨母还为你准备了焰火,届时不少人家都会前来贺喜,你可要换上姨母给你准备的新衣服,精神饱满的出现在人前啊。” 说着,苏显蓉摸了摸钱三的脸,为他抚平衣襟后根本不容他再说些什么感激的话语,直接将他往院内连连推去。 转头对上钱二后,她也是同样的一套动作说辞。 反而看到最小的钱四后,只是笑意盈盈的捏了捏他的脸颊,并未说什么让他去歇息的话。 这一反常态的模样、熟悉的话语让一旁的姜念瞧着,不禁脑后一凉。 经过前几年的斗智斗勇,他最是了解苏显蓉的百般言语套路。 看来今晚的焰火大会可不简单。 应当是一场名为贺喜、实为相亲的宴会。 不过这回可不关他的事,而且钱二钱三也到了该相看女子的年纪。 嗯,袖手旁观吧。 说不得今晚就能直接促成两桩婚事。 打定主意的姜念根本不等苏显蓉同他说话,冲她展露一个笑脸后立刻拉上钱四,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孩子真是……” 苏显蓉望着跑得没影的姜念,和没来得及跑路的姜思嘟囔了几句后便随他去了。 反正姜念的媳妇已经是板上钉钉,逃不掉了。 逃跑的姜念暂时无事要做,正在自己院中和钱四一起躺着看天,没多久便有小厮来唤他去前厅会客…… 第327章 婚姻大事 需要姜念招待的当然不是一般人。 不过,确实是一个他不曾料想的人。 刚踏进前厅后,姜念便看到康济民正自己推着轮椅打算去窗边。 “你怎么来了?” 他挥退了身边侍从,急急上前两步握住了轮椅的把手往前推。 感受到身后助力的康济民并未回头,在窗前调整了一下轮椅角度后问道。 “怎么,秦王不欢迎我?” “那倒不是,只是……” 姜念看了看他的腿没继续往下说,其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自打摔了腿后,康济民可就成了最不愿意出门的人。 康家进京之后,姜念也曾多次邀请他前来王府做客或是外出,皆被他一一回绝。 如今怎么? 康济民伸手摸了摸自己毫无知觉的右腿,毫不在意的低头轻笑道。 “这张轮椅如牢笼般困住我的身子后,我的心也一同被它禁锢住了。 曾经我深陷于绝望之中无法自拔,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无光,待在康家那一方小院内,终日只与书画糕点为伴。 不过入京之后,我突然就想通了许多,人终究还是要直面残酷的现实,无论它有多么的难以接受。 这世间尚有诸多美好,而断腿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又何苦还要让我的生命在无尽的哀怨与消沉中逐渐流逝呢。” 这应该是姜念认识康济民以来,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只见康济民静静地坐在窗前,目光凝视着窗外刚刚崭露头角的春色。 几抹嫩绿从树枝的尖端悄然探出,微风轻拂而过,带来了丝丝缕缕清新的气息,撩动着康济民的发丝和衣角。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春天的气息充盈着自己的胸腔,然后猛地呼出,似乎要将所有的阴霾和阴郁都一并吐出体外。 这一刻,他像是获得了无尽的勇气一般,仿佛可以面对任何艰难险阻而毫不退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到康济民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伤痛时,身为好友的姜念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喜悦之情,也由衷地为他感到欣慰与高兴。 他激动的一巴掌拍在康济民的轮椅上,哈哈大笑道。 “如此甚好!像你这般惊才绝艳之人,原本就不应该被埋没在那重重的阴霾之下。! 走,趁着宴会尚未开始,我此刻也闲来无事。王府内风景各异、美不胜收,我这就带你去好好观赏一番。” 姜念推着康济民不由分说的往花园走去,而王府大门外,已经陆陆续续有宾客前来。 正如姜念猜测地那般,今日确实有借着宴会相看女儿家的意思。 为了能让钱二钱三找到合适的意中人,苏显蓉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她早早地便与京中有适龄女儿的各家夫人们放了话,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还嘱咐了各家公子们也一同前来赴宴,势必要将此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虽说不是相看秦王妃,但各家也都是卯足了劲,纷纷想要入苏显蓉的眼。 钱家几兄弟虽与允安王府毫无血缘关系,但这京中谁家不知,苏显蓉对几兄弟是如亲子般疼爱看重。 如今眼看着钱二着手接管偌大的飞云客栈,钱三高中会试头名,只等着殿试过后便可一飞冲天。 滔天巨富、未来新贵,又与允安王府关系匪浅。 哪一点说出来不叫人眼热心动? 总之得了帖子的夫人们个个都有自己的打算,纷纷携带着自家的儿女一同前来赴宴。 花厅之中,苏显蓉正招待着来访的客人们。 她端坐在主位之上与夫人们闲聊着,目光却是不停地扫视着在座的年轻女子们。 这些女儿家们一个个出挑,或娇俏可爱、或温婉娴静、或明艳动人,让苏显蓉一时间简直看花了眼。 看着眼前如花般美好的景象,苏显蓉的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自始至终都不曾从她的脸上消失过。 她瞧着自是个个都好,只是还要钱二钱三本人看过才行。 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以允安王府的权势富贵,整个天驰王朝已然找不出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来匹配他二人。 苏显蓉心中为此犯愁不已,她向来尊重孩子们的想法,前几年强行给姜念安排时又受了他不少思想上的影响。 知道他们不愿盲婚盲嫁,这才安排了这场宴会,盼望着他们自己能寻个称心的人才是。 黄昏时刻,苏显蓉让人去把钱二钱三唤来,与各家夫人、小姐们见礼后这才分席而坐。 饭后,苏显蓉带着夫人们移步花园闲聊,等待晚间焰火的同时,特地坐得离一众公子小姐们远些。 没有了长辈们在场的约束,年轻人之间的氛围顿时轻松自在了许多。 众人三两成群地漫步于花丛小径之间,欣赏着眼前如画的美景,或是围坐在亭中窃窃私语,分享着彼此的趣事和见闻。 钱二钱三也与相熟的公子们谈笑风生,还有不少人前来恭贺钱三金榜题名之喜。 “砰!砰砰砰!” 忽的有一声声巨响传来,众人下意识的转头目光汇聚一处,只见眼前黑漆漆的天空中瞬间亮起璀璨夺目的漫天焰火。 虽然转瞬即逝,但各式各样的焰火一个接一个的在空中绽放开来,只叫人看得目不暇接。 就在众人被焰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之时,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人高声提议道。 “此等美景岂能辜负?不如我们来玩击鼓传花,接到花的人要当场作出应景的诗词!好不好?” “好啊!这满堂的才子佳人,个个都是才华横溢之人。如此良辰美景,又怎能少得了吟诗作对呢? 诸位皆是饱读诗书之士,今日在此相聚,若不赋诗几首,岂不是辜负了这大好时光么!” 此语一出,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和响应,大家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花园,气氛变得异常热烈而欢快。 已婚人士姜思自然不在此处,钱四向来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而姜念…… 除了钱家几兄弟外,他根本没有相熟之人,而且他的身份也已经不适合出现在此处。 他这会儿正独自一人躺在小院中,看着这漫天的焰火,心中不禁惦念起林月寒,不知远在宁东府的她如今在做什么。 第328章 苦肉计 允安王府有多么热闹,东宫就有多么的冷清。 被禁足多日连殿门都出不得的太子,正坐在地上独自饮酒,矮几旁或立或倒着许多精美酒壶,也不知究竟喝了多少。 不过他这会儿显然已经醉了,两颊泛红眼神迷离,趴在矮几上对着手中的酒壶喃喃自语着。 “嘭!嘭嘭嘭!” 焰火的声音传至东宫时已然低沉了许多,但这声声异响还是惹得太子极为不快。 他半抬起身体将手中酒壶朝着身旁太监砸了过去,同时带着浓重的鼻音斥骂道。 “你们都聋了?如此吵闹还不去看看!” 随侍的太监不敢躲避,生生受了一击,顾不上额头溢出的鲜血连忙跪下回话。 “回禀殿下,这不是宫里的声音,是允安王府今晚大宴宾客,在放焰火。” 太子撑着身体向后一倒,随手抓起一壶酒来又喝了一口才问道。 “放焰火,有何喜事?” “今日会试放榜,听说是允安王府那位钱三公子得了会元头名。” 太监回话的同时生怕再飞来一只酒壶,缩着身子悄悄的往后退远了些。 “钱三公子?会试头名?” 醉酒的太子神情恍惚的低声重复着,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卡顿。 钱三是谁? 见太子没动静,以为躲过一劫的太监们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放松的早了些,刚刚还倚靠在台阶上的太子忽然就起身膝行向前,颇为愤恨的扫落了满桌茶盏,怒吼着。 “凭什么!” 这道声音响彻宫殿,震得殿内太监们皆是浑身一颤。 只见太子满脸怒容,双目圆睁的死死地盯着窗外。 璀璨焰火明明在他眼眸中盛放,可那目光之中的恨意却仿佛化成了冰冷利剑,看得直叫人惊惧不已。 “凭什么每次错的都是孤!” 太子猛地一甩衣袖紧接着踹翻了碍眼的桌案,酒盅酒盏瞬间碎了一地,他抬脚想往窗边走去,脚下却连连踉跄了几次,险些站立不稳。 身旁的太监们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但却都被他一把甩开。 他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整个人因愤怒不甘而微微颤抖着。 “明明孤才是太子,才是父皇的嫡亲血脉,才是这天下未来之主啊!” 太子毫不顾忌的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久久不散。 “可为何?为何父皇总是偏袒允安王府,偏袒那个该死的姜念! 难道真的如同母后所说的那般,父皇他不顾……” 说到此处,太子已是双目通红,面目狰狞的形同野兽。 一番话吓得太监们肝胆欲裂,现在可不比往常,这殿外都是陛下的亲卫,万一传到陛下耳朵里…… 太子终究是太子,他能说些大逆不道之言,他们这些侍从可万万听不得啊! 几人急急开口,阻止太子继续往下说。 “殿下!还请慎言啊!” “慎言,呵呵……你们怕什么? 孤已经被软禁在此多日,父皇可有丝毫想将孤放出去的心思? 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左不过就是再关上些日子罢了,无关痛痒的惩罚,孤根本就不在乎。” 太子嗤笑一声,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他原地晃了两下才站稳了身子,随后望着那接连不断的焰火像是突然醒酒了一般,双手撑在窗边,语气森冷的呢喃道。 “允安王府可真是热闹啊,人丁兴旺,欢聚一堂。 不像孤,虽是堂堂太子身边却是冷冷清清,连孤最心爱的女人都被烧成了灰。 有哪个太子做得像孤这般窝囊?孤这心里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呵呵呵…… 也罢!父皇不肯放孤,孤自有办法出去。” 说着,太子像是痴傻了一般转头对着满地的碎片傻笑个不停。 几位太监只见着他往碎片处走了走,随后就见太子像是突然脱力一般,整个人栽倒其中。 “殿下!” “殿下!” 第二日,姜念刚刚醒来便听说了太子受伤的消息。 说是酒后摔倒在碎瓷片之中,身上各处都有细小伤痕,太医院忙了一夜才刚刚清理完毕。 姜念心中虽觉得有些怪异,却不太在意此事。 此番禁足后,太子终日饮酒作乐,太监们一时疏忽,未能及时察觉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皇帝并未趁此机会解除太子的禁足令,只是口风松了些许,准许太子在东宫之内行走…… 几日后,殿试放榜。 或许是钱三敢于直言不讳,毫无顾忌地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道来,又或者是因为他背后有允安王府作为靠山。 不管到底是何种缘由,反正钱三成为了皇帝钦定的状元郎! 此消息刚刚传出便可谓是震惊朝野,引发无数人议论纷纷。 有人对钱三的才华钦佩不已,认为他当之无愧。也有人暗中揣测着,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黑暗交易。 无论外界如何评说,钱颂智这个名字已然响彻了天驰,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 留任京城,直入翰林,随侍圣驾。 钱三在无意中,竟走上了康济民当年不曾走完的道路。 这下,原本就对钱二钱三心存好感、有意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他们的人家,如今变得愈发积极主动起来。 若不是还顾及着未出阁女儿家的颜面,恐怕允安王府的门槛都要被络绎不绝的求亲人给硬生生地踏破了。 原是喜事,可苏显蓉却是坐在摆满各种求亲帖子的桌前,望着堆成小山的帖子直发愁。 看来选项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积极张罗着相看的苏显蓉这会儿眉头紧蹙,心中根本拿不定主意。 好在陈掌柜为她探来了钱二口风,原来这小子在相看之前便早已有了意中人,只是他先前不知女子心意,这才迟迟不肯言明。 经过一番仔细地打听和深入了解后,苏显蓉对于那位女子的人品、家世等各方面情况都感到十分满意。 于是乎,满心欢喜的苏显蓉便暂时将钱三的婚事放一边,当机立断地开始着手操办起钱二的亲事来。 第329章 终生不离 钱三背靠着允安王府,在走马上任之后以无畏无惧的精神,极其强势的出现在众朝臣眼前。 如今更是直接成为了姜念的话事人,将秦王不能说却又想说的话统统摆上了台面。 而在太子被禁足后,他麾下一众官员纷纷做小伏低,眼看着钱三的态度如此强硬,干脆装聋作哑的暂避锋芒。 没有太子的暗中作梗,钱三在皇帝的重用、以及康济民的全方位指导下步步升迁,日复一日之中居然逐渐掌握了朝堂话语权。 不过,这些审视夺度的朝臣之中还是有直言不讳、不畏权势之人。 那便是同样无畏无惧的卞东。 钱三和卞东二人年岁相差无几,又同样是皇帝身边的新贵红人。 可他们却仿佛天生就是冤家对头一般,彼此之间毫无好感可言,可以说是相看两相厌,一见面就会引发激烈的争吵和冲突。 尤其是在那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众人皆噤若寒蝉、谨言慎行之时,他俩却毫不顾忌场合,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这边钱三刚刚提出一个观点,那边卞东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反驳。而卞东话音未落之时,钱三又紧接着展开反击。 如此你来我往,各持己见,互不相让间,使得整个朝堂都被他们两人的争吵声所充斥。 其他朝臣们或是无奈摇头叹息,或是闭口不言地避开这一场场闹剧,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卷入其中。 面对这种异于往常的吵闹情形,皇帝的嘴角反倒是沁着温和的笑意,丝毫不见恼怒之情的静静看着他二人争执不休。 如此放任自流的态度,更是加剧了二人之间的矛盾,自以为猜透了帝王心思的朝臣们也逐渐站队。 双方就此在朝堂上分庭抗礼。 而自打钱三入朝为官后,姜念可以说是彻底做了甩手掌柜,除了每日得去早朝点卯外便无大事可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百无聊赖的过着,直到苏显蓉为钱二定下婚约的那一日。 钱二的意中人并非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千金,而是早年间曾经教导过他的夫子的女儿。 女子姓沈,比钱二小上一岁,去年才刚刚及笄。 虽然她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没有令人瞩目的显赫家世,但却凭借着自己对知识的热爱与追求,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才女。 她自幼便沉浸于书海之中,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经史子集,都能信手拈来,且对它们有着独特而深刻的见解。 常年与知识相伴,使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浓郁的书卷气息。据钱二自己透露,初见之时他便是被她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 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优雅从容,一颦一笑中蕴含的聪慧灵动,无一不让钱二心动神摇。尤其是她在谈吐间所展现出的博学多才和真知灼见,更是令钱二为之倾心不已。 订婚宴就设在王府花厅,除了沈姑娘的父母长辈外,苏显蓉还请来了言夫人作为见证。 钱二与沈姑娘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签订了婚约,只待三月之后的黄道吉日便可结为夫妻,共度余生。 看着沈姑娘羞红的脸庞,一旁鼓掌的姜念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来。 他想去见林月寒。 他好像有些想她了。 这股冲动在言夫人的几句感慨下,直接化为了行动。 “这一对郎才女貌,真真是好模样,好姻缘! 说来我们家月儿也快要及笄了,当真不知往后谁能有将她娶回家中的福气呢!” 听到她的话后,苏显蓉笑意盈盈的回头赞叹道。 “是啊!一家有女百家求,像月儿那般好的姑娘更是难得,恐怕如今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 到时候你这个做姑母的可要记得给我一张请帖,分我一碗喜酒喝才是。” 言夫人一拍苏显蓉的手背,不禁笑着揶揄道。 “你这碗酒讨的正是时候,前日我哥哥来信说嫂嫂已经在宁东府为月儿择婿,眼下有两位公子的人品条件都很不错。我看这喜事啊,将近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她二人的话说得并不算大声。 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落在了姜念耳中。 在苏显蓉与言夫人眼神交流过后,还要再说些什么时,姜念已然心中一紧忽的站起身来。 他要去见林月寒。 姜念起身时不慎打翻了身旁的茶盏,茶盏跌落地面摔了个粉碎,茶水瞬间洇湿了地面。而碗盖却是完好无损的在桌面上骨碌碌的打转,一如姜念此刻慌乱的心。 “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使得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可姜念顾不上解释什么,行礼告退后便匆匆离去。 望着姜念的背影,苏显蓉与言夫人相视一笑,随后开口轻声安抚起厅内众人。 “无妨无妨,他许是有事要忙,我们乐我们的。” 更深露重,夜色如墨。 马蹄声响彻夜空,打破了京城的寂静。 刚刚还在花厅的姜念已然换了一袭劲装,一人一马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城门内疾驰而出。 今夜无月,只有点点星光让一路的景色显得更加朦胧和神秘。 好在姜念的夜视能力还过得去,他身体前倾紧握着手中的缰绳,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尽快赶到宁东府。 理智告诉他,林月寒与他约定在先,姜念也相信她绝不会另择他人。 可听完言夫人的话后,他这心中分明惶惶,竟莫名的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姜念有些不明白自己产生这种陌生情绪的原因,直到被夜晚的冷风吹了许久后,他才理清了混乱的思绪。 他相信林月寒不假,但他对自己不太自信。 分析出情绪的来源后,姜念紧绷地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从口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他爱上了林月寒。 今夜的慌乱不安与冲动行事,皆来自于他心底的本能。 他此番要去确定、肯定、再绑定。 抓紧她的手,终生不离。 第330章 重甲铁骑 就在姜念冲着宁东府疾驰而去时,紧随而后的卫一带来了一道令他意外的消息。 半年时间未到,曾经主动求和的阿狄可便出尔反尔,带着草原部落的三万铁骑风驰电掣的直奔天隐而去。 三万重甲铁骑分头行动,短短一日之间已经接连拿下七座毫不设防的边陲小城,而今正在城内安营扎寨、养精蓄锐,一副随时会向天隐境内挺进的模样。 天隐新帝刚刚将二皇子残党收拾完毕,屁股底下的龙椅还未坐稳便连失几城,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面对着来势汹汹、势不可挡的草原骑兵,天隐朝臣们个个面露惊恐之色,内心充满了对自身性命安危的深深担忧。 草原人最擅长骑马,骑兵可以说是他们的最强兵种,而且此次还是武装到了牙齿的重甲骑兵。 相反,天隐王朝山峦叠嶂,若想找片宽阔平坦的养马之地出来,那是难上加难。 只此一点,他们就觉得双方正面对战之后,天隐将士毫无胜算。 往日自持身份的大臣们个个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朝堂上争吵不休,声音嘈杂混乱,犹如菜市场中的喧闹声浪。 有的大臣主张立刻求和,甚至提出将东阳公主送往草原和亲,以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这一想法刚说出口便立刻遭到了一部分大臣们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应该奋起抵抗,扞卫国家的尊严与领土完整,而不是靠着女人来苟且偷生。 还剩下的一些大臣则是茫然的不知所措,只是跟着人群瞎起哄罢了。 这乱哄哄的场景使得刚刚登基不久的新帝不禁眉头紧锁,心中烦躁不堪。原本满怀壮志打算一展宏图的他,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焦头烂额起来。 他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方那些争论不休的大臣们,又想起自己那位失踪多日,不知在何处伺机而动的弟弟,一时间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无奈的颔首低眉,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困局。 听完卫一的禀报后,姜念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住地扼腕叹息。 那阿狄可确实如他想得那般野心勃勃,当初皇伯伯就不该与阿狄可讲和,若是一鼓作气的将草原纳入天驰版图,又哪里还会有今日。 只是阿狄可修身养息不过半年,他哪里来如此多的重甲装备? 姜念的心中有一道猜想,于是他把自己的疑问说出了口。 显然卫一的心中有着和他相同的猜想,一听姜念问话便立刻垂眉说道。 “太子受伤后东宫闲杂人员出入频频,属下瞧着其中有几个异常之人已经派人前去查探了,估摸着明日便能有消息送来。” “嗯,顺藤摸瓜,看看那人究竟躲在了何处。” 话刚说完,姜念便对着卫一摆了摆手。随后行云流水般的翻身上马,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之上。 刹那间,骏马感受到主人的指令,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扬起一阵尘土。转眼间,一人一骑便消失在了卫一的视线之中,只留下一道滚滚烟尘。 姜念几乎是昼夜未歇,整整四日后才终于抵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从远处望去,原本门户大开的宁东府已然架起了拒马,城门处赫然支起了两座帐篷,三队官兵正仔细的来回巡逻着。 而来往的百姓都要接受官兵的盘查,关卡重重可谓是戒备森严。 看来是阿狄可攻打天隐的事情,让他们瞬间提高了警惕。 姜念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早早便下了马,拉着缰绳往城门处走去。 “站住!你是哪儿来的!” 也许是他的打扮不似寻常百姓,手中又牵着高头大马更容易惹人注目。 还没等他走近城门,两位官兵便上前几步,手持长枪满脸警惕的盯着他看。 我可是良民啊! 姜念在心中大喊一声,面上却是极其配合的停下了脚步,顺带着举起两只手来无辜的看着围过来的官兵,如实回答道。 “京城来的。” “京城?一人一马来做什么?可有路引文碟?” 两名官兵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配合,闻言对望两眼,随即一边说着一边围着他打转,急促的语速表明了他们此刻的态度。 那就是根本不信。 姜念走得匆忙,身上总共也没带几样东西,更别说什么路引文碟了。 见姜念摇头不语,官兵双眼微眯,逐渐握紧了手中长枪,二人摆出的攻击姿势仿佛下一刻便会用枪头穿过姜念看似单薄的身躯。 第331章 林姑娘好! 凭借着姜念敏锐过人的眼力,他一眼就看穿了眼前这两位官兵接下来的意图。 为了避免麻烦,姜念轻轻一松手放开了手中紧握着的缰绳,然后对着两名官兵展颜一笑。 “我认得你们钱将军,此番是特地来找他的。” 两位官兵一听钱将军的名号,紧张的心情便放松了许多,他们冲着姜念拱手一礼道。 “原来是小钱将军的朋友。” 就在姜念以为拉人情有用,他能进去之时,官兵刚刚还笑着的脸庞转而又立刻严肃起来。 “只是赵大人有令,进城之人一律要查验身份,如今敌情四起我们也是有命在身、马虎不得,我想你应当也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吧?” 不愧是林将军带的兵,主打一个认真负责,丝毫不讲情面。 略作迟疑之后,姜念缓缓伸出右手,朝着自己的腰间摸去。 他此番出行本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然而此时此刻,情况似乎有些特殊,因为他身上能够用来证实自己真实身份的物件唯有那么一件而已。 “这是……” 那两位官兵原本以为姜念拿出来的会是路引文碟,等他们看清姜念递过来的物件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愕和茫然。 只见姜念掌心之中躺着一块金光闪闪、雕刻精美的腰牌。 定睛一看,那腰牌之上赫然刻着一个醒目的“秦”字! 这两个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一般,让那两位官兵浑身一颤,一时间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腰牌,似乎想要确认自己是否看花了眼。然而,无论他们怎样努力去看,那“秦”字依旧清晰可见。 眼前这个风尘仆仆之人,竟是秦王? 秦王,怎么突然到了他们宁东府? 还独自一人连个随从小厮都没带。 尽管心中充满了怀疑,但他们却不敢贸然拿过这块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腰牌。 毕竟,秦王之名如雷贯耳,其威严更是不容冒犯。 于是乎,两位官兵只能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去,伸长了脖子,近距离地端详起那块令人胆寒的腰牌来。 半晌二人才相视一眼,随后对着姜念客气说道。 “你等等。” 秉持着低调做人的原则,姜念不动声色地那块象征身份的腰牌收回。 然后微微颔首示意,同时拉着缰绳向道路一旁挪动了几步,好给身后进城的百姓们腾出空来。 那两名官兵一路小跑着折返回城门内。只见他们凑到一起,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地交谈起来。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名官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朝着旁边不远处一顶帐篷望去。 紧接着,这名官兵便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那顶帐篷飞奔而去。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难理解。 虽说城门处的这些官兵平日里也算是见多识广,但终究只是负责日常巡逻和检查过往行人的普通士兵而已。 对于各种腰牌上面所刻写的文字以及其所代表的含义,他们固然能够认得出来知晓个大概。 然而,要想凭借自身有限的阅历和经验去准确分辨出这块腰牌究竟是真是假,却绝非易事。 毕竟,这涉及到诸多复杂的细节和专业知识,绝不是他们这些底层士兵所能轻易掌握的范畴。 姜念看着他们的举动,便知道这是去搬救兵了。 看来这帐篷里有坐镇指挥的将士。 “念哥哥!你怎么来了!” 没过几秒,就在那帐篷里还静悄悄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声清脆而又惊喜的呼喊从姜念的身后传来。 这道声音仿佛天籁一般,直直地撞进了他的心房,让他整个人都不禁为之颤动。 姜念猛地转过身去,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只见他目光所及的正前方,有一队身着盔甲的将士正朝他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身姿稍小,可步伐却是矫健有力、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极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可以看到那身盔甲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上面还沾染着些许未干的鲜红血迹,像是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激烈战斗。 那人等到姜念转身后,将手中拎着的那只肥硕野兔抛给了其他人。紧接着,她迅速地伸出双手,轻柔而又果断地摘下了头上戴着的沉重铁胄。 随着铁胄被缓缓取下,一头乌黑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眼前这人分明是姜念日思夜想的林月寒。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姜念发愣之际,林月寒已经快步奔至他身前,只见她脸上洋溢着极其灿烂的笑容,亮晶晶的双眼更是如同星辰般璀璨。 “我想……” 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近得触手可及。 明明什么也没做。 但呆头鹅姜念只觉得自己似乎在林月寒的灼灼目光中迷醉,刚刚平静如水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开口,想说句想你了。 只是话还未能说完,身周便响起了一道道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林姑娘好!” “林姑娘回来了!” 回过神来的姜念转头望去,周围的官兵和百姓们已经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此处。 他余光一瞥,就连两侧的帐篷也有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面对这种场面,林月寒习以为常的笑着冲众人挥手,一一回应。 “哎!我这就要回府了,你们各自忙你们的。” 说罢,林月寒拉起姜念的手就往城内走去,而刚刚要确认姜念身份的官兵们,此刻只是眼看着,动也不动。 二人往林府走去,一路上有不少人都停下来与林月寒打招呼。 姜念静静地跟在后头,目光默默地落在热情洋溢的林月寒身上。 这座城,像家一样温暖。 “城中百姓都认得你。” “是啊,我从小在城中四处混迹,若有不认识我的肯定是新来的。” 林月寒颇为淡然的回答着,随后一转头追问道。 “你还没说来这儿做什么呢?” 第332章 内宅妇人 刚刚头脑发昏时未说完的话,这会儿冷静下来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一遍。 姜念目光躲闪,轻咳一声指着林月寒这副陌生的装扮反问道。 “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这副打扮从城外回来?” 多日不见,林月寒长高了不少,穿上甲胄后若是离得远些,姜念都有些不敢认。 林月寒闻言则是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被阳光照得锃亮的铠甲,这副铠甲由精铁打造而成,上面雕刻着细密而精致的花纹还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她并没有回应姜念的打算,反而是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用一种颇为调皮的语气询问道。 “你说这个?穿在我身上合适吗?” 说话间,林月寒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全方位地向姜念展示她的铠甲。 此刻,她的神情之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股兴奋之意,仿佛一个刚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姜念展示自己心爱的宝贝。 如此明显的意图姜念哪能看不出来,更何况眼前这副铠甲确实很合身。 这冷硬的铠甲满含威武之气,为原本气质不凡的她增添了几分威风凛凛之态,举手投足之间更显英姿。 看着满心喜悦的林月寒,姜念的嘴角也情不自禁的上扬起来。 “合适,很帅很酷很霸气。” “哈哈哈,军中甲胄过于宽大,这一套可是我缠着母亲多日她才按照我的身量改的。” 林月寒听罢满意的大笑起来,说话间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身上的铠甲,眼眸中分明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这话倒是出乎姜念的意料,林月寒生母早亡,她口中的母亲应该是指林将军的续弦,乃是朝中一位六品官的女儿。 姓丁,闺名倒是不知。 但据姜念所知,这位丁氏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而已…… 而且先前林月寒多番偷跑离家,言语间分明是与丁氏不合的模样,这会儿怎么转变了态度。 姜念脚下一顿,生怕自己理解有误,皱眉疑惑道。 “你母亲还会制作甲胄?” “只是在原本的尺寸上改了改,不过我母亲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想到她母亲,林月寒赞许似的连连点头肯定着。 二人说话间已然走了很远,姜念一抬眼便能瞧见林府的门头。 林月寒向前奔走几步,刚要踏过门槛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回身拉住姜念低声嘱咐起来。 “我母亲不像苏姑母和言姑母那般亲和,一会儿你见了她可得小心点。” 林月寒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让姜念哑然失笑。 原来她也有怕的人。 姜念觉得自己日日接触那么多王公大臣,波谲云诡的朝堂他都能安然待着,又怎么会怕一个内宅妇女? 但为了让林月寒安心,他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林府不大,三进三出的院落和钱家四合院的格局差不多。 二人刚绕过屏风便听得一道毫无波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瞧你这满身的血迹,可是在城外遇到了敌人。” “母!母亲!” 林月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等看清楚廊下站着的那位妇人后,这才结结巴巴的开口唤道。 随后还遮遮掩掩的,试图伸手将沾染了血污的地方盖住。 “今日巡线没什么敌情,回城的路上顺手打了只兔子,这才沾了血……” 说到此处,陪着小心的林月寒猛得一拍手,懊恼道。 “哎呀!刚刚那兔子给了小黑,忘了交代他给我送到家来!” 眼前的妇人正是丁氏。 只见她身着一袭淡雅的青色对襟长褙,素雅大方,头上梳着的简单发髻,也仅仅用一团冠束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配饰。 “一只兔子有什么要紧的?你若想吃一会儿让你爹爹再去打一只便是。” 丁氏说话间向着二人缓缓走来,但她面上神色淡漠,目光落在林月寒身上时竟也毫无波澜,仿佛眼前之人与她毫不相干一般。 这般朴素而又冷若冰霜的模样,着实让人难以将其与将军夫人联系到一起。 就在姜念打量着丁氏的时候,他那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也早已引起了丁氏的注意。 丁氏侧过头来,恰好与姜念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在短暂的对视之后,丁氏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这位是?” 忙着遮掩血迹的林月寒根本没注意到二人的眼神对视,听见丁氏的问话后赶紧拉过姜念介绍道。 “哦,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允安王世子,现在是秦王了。” 姜念注意到,丁氏的目光一瞬间便转到了林月寒拉着他胳膊的手上。 只见她停顿片刻,随后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平静的向着姜念福了福身子。 “见过秦王殿下。” “林夫人有礼了,我母亲同林将军的妹妹乃是闺中密友,我在您面前自然也是晚辈,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姜念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如同第一次见到林将军一样,向着丁氏躬身行晚辈礼。 “话虽如此,但礼不可废。” 不过丁氏可不像林将军那般反应,只是微微侧身避开。 随后她转向林月寒,语气依旧平淡的说道。 “月儿,你这满身的脏污如何能待客?快快去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服来。” 在丁氏面前,林月寒简直乖顺的像只小猫。她闻言连连点头,只丢给姜念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林月寒走远后,丁氏带着姜念到了院内凉亭处。 “殿下请坐,你可知道月儿为何是这番打扮吗?” “还请林夫人解惑。” 听到姜念的回答之后,正在倒茶的丁氏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抬起眼眸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简单随意的眼神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这道眼神中所蕴含的意味不明的复杂情感和深意,姜念根本无法解读出来。 不过,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丁氏对他应该是没什么好印象。 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的姜念只能捧着茶盏,略显尴尬的冲着丁氏笑了笑。 他要收回先前的话。 刚刚实在是狂妄自大,他这会儿也有点怕这个内宅妇人了。 第333章 逐客令 丁氏瞥了一眼后转过头去。 “这倒是怪了,月儿从京城回来之后就哭着喊着要进她爹爹的大营,可这世间哪有女子当兵的道理。 我与她爹爹二人百般劝阻,这才叫她歇了心思安分了些。 谁曾想,前些日子军中举办格斗比赛,她竟偷偷摸摸的扮成小兵跑去参加,还把营中几位得力将士都给打趴下了。” 这话听来只叫姜念面上带笑,心中暗叹不已。 林月寒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若是要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连他也得甘拜下风。 而说到此处,平静的丁氏却是终于有了些许情绪,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 “唉,军中那些大老粗被她打的是心服口服,当着众将士的面我和他爹爹也再无由头阻拦。 我本想让月儿待在营中送送文书,结果那些将士们纷纷支持她的想法,更是敞开了军中职务让她尽管挑。 这孩子生性爱自由不愿待在城中,最近又好像十分想做出一番成绩。她最终挑了个可以外出的巡逻官做,如此,才有你今日见到的这一幕。” 看到丁氏这番忧心忡忡的模样,姜念有些不明所以。 这不是件好事嘛? “月儿的武力可谓是登峰造极,不仅如此,她心地善良与人为乐,更是个乐于匡扶弱小的侠义心肠,这般性格自然有极佳的好人缘。 方才我与她一路走来,街头巷尾的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少,但凡见了她的身影皆是面露欣喜之色。 不仅热情的挥手致意,更有人上前来与月儿寒暄,彼此之间的氛围融洽无比,仿佛熟识已久的老友一般。 由此可见,在城中百姓的心中,月儿的地位之高实非常人所能及。他们对月儿发自内心的喜爱与肯定,也都来自于月儿往日的种种积累。” 没曾想姜念这一通夸赞的马屁却是拍错了地方,丁氏根本不接他的话,反而是眉头一竖面容严肃的冷声问道。 “你当真不知她为何如此?” “这……自是知道的。” 面对气场突然拔高了无数倍的丁氏,以及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平时吊儿郎当的姜念一时间也不敢造次。 他这会儿才明白丁氏想问的究竟是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他与林月寒讲过的故事一一说来。 封狼居胥的故事刚刚说罢,丁氏再次冷哼一声。 这下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不满对着姜念冷嘲热讽道。 “秦王殿下当真是好样的!我与她爹爹百般劝说都不成,竟原来是你让月儿产生了如此想法。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千秋大业、封狼居胥,我只知道月儿她……” 话没说完,换了常服的林月寒悄然而至,人还离得远远的就大声问道。 “母亲,念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林月寒换了身嫩黄色的齐腰襦裙,院中稀疏绿意衬得她的身姿愈发娇小。 缓缓走来的她,仿佛是春日里初绽的嫩黄花朵。 一瞬间,姜念突然就明白了丁氏对他的不喜从何而来。 哪个做母亲的愿意看到,自家辛苦养了多年的可爱女儿,有朝一日要去征战杀敌。 他刚要开口之际便见丁氏一拍桌案,随即对着林月寒厉声喝道。 “不得无礼,你怎敢与秦王殿下随意攀亲!?” 此话一出,姜念眼睛猛的一闭,心道完蛋。 丁氏对他的印象可谓是差到了极点,恐怕在她眼中,姜念就是一个拐骗无知少女的小黄毛。 即便他身为秦王也没有给他半分面子,如此强硬的态度,若是他想与林月寒定下婚约,看来必须得先过丁氏这一关才行。 顺遂至今的姜念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也会面临这个亘古难题。 就在他暗自思索的同时,林月寒似乎是被丁氏的模样吓了一跳,只见她快步走到丁氏身边低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为何如此生气?” 丁氏别过脸去不答话,半晌,她才语气冷淡的问道。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不知丁氏说话为何突然这般冷硬,林月寒伸手握住丁氏的胳膊来回摇摆着解释道。 “母亲,可是我和念哥哥自小相识,从来都是如此称呼的,你突然叫我改还真是不习惯呢。” 面对林月寒的撒娇,丁氏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只见她抚了抚林月寒额前垂下的发丝,轻声道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你只是你爹爹的女儿,可如今在军中做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大做文章又该如何?” 林月寒闻言一愣,她倒不知一个称呼而已,又有何文章可做。 但她没有开口反驳丁氏,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姜念。 “咳,林夫人……” 姜念想说不必在意此等细枝末节,可丁氏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拉着林月寒转过身去背对着姜念,随后毫不客气的说道。 “秦王殿下,天色已晚家夫还未归,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招待殿下,还请您自便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连林府都不愿让他住啊! 这下,被拉走的林月寒终于回过味来,察觉到丁氏似乎不喜欢姜念,随即转头朝着姜念疯狂使眼色。 姜念冲着林月寒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手掌下按示意她安心。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嫌恶至此,面对态度如此强硬的丁氏也不好硬刚,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再寻良策吧。 “晚辈告辞,明日再来拜访夫人。” 离开林府时太阳还未落山,姜念干脆牵着马在城中乱逛起来。 他先前虽然来过宁东府,却没有什么闲暇时光用来闲逛。 把宁东府几条较为繁华的道路都逛了一遍,又在街边吃完一串糖葫芦后,他随意找了个路人便问得了大营的位置。 城门处的官兵不认得他,但上次来时军中不少将士都见过他,这回不用出示腰牌便轻而易举的进了大营。 “哈哈哈,你小子怎么来了!” 姜念在一处帐篷里坐着,还没看见人影就听得一阵大笑声传来。 第334章 竞争对手 姜念抬头一瞧,多日不见,钱一的皮肤被晒得越发黑了。 帐中烛光昏暗,他若是不开口说话,姜念还真认不出眼前这位究竟是谁。 看着如此黑黢黢、只瞧得清眼睛牙齿的钱一,姜念是忍不住的捧腹大笑,随口胡诌起来。 “自然是想你了呗,只是你怎么晒得如此黑?不像个将军,倒像是个灶房里熏黑了脸的伙夫。” 钱一闻言立刻冲他白了一眼,在他身旁坐下后不经意的开口调侃道。 “胡说,我看你想的另有其人吧。” “咳咳,被你发现了。” 直接被戳穿的姜念单手捂脸,原本打算越过这个话题。 但他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又何必再遮掩什么,干脆在钱一面前坦然承认。 “好啊!” 钱一笑着一掌拍在了姜念背上,望了望四周后满脸戏谑的说道。 “怎么只有你一人前来?难道是听说了有人要去林家下聘一事,急得连王离卫一都顾不上带?” “下聘?” 这话只叫姜念心中一慌,立即满脸紧张的坐直了身子惊问道。 “什么下聘!?” 面对姜念的惊疑之色,钱一身体后仰像是看怪物一般打量着他,说话的语调更是逐渐上扬起来。 “城中早有传闻啊,便是我成日待在军中都有所耳闻,你竟不知? 看你这么多天待在京城毫无动静,我还当你是胸有成竹、丝毫不惧,可你竟然不知?” 姜念被钱一说得心中惴惴不安,抓住他的胳膊连连催促。 “我确实不知道,好大哥,快说快说。” “我知道的也不多,听说白家公子对月儿妹妹是一见倾心,家中长辈多次与林将军提及此事,只是林将军以月儿年纪还小为由,一直不曾商讨此事。 这不是眼见着月儿及笄在即,前些日子又赢了比武大放异彩,军中不少青年将士都对月儿动了心思。 那白家公子知道此事后更是着急,白家的长辈这几天更是时常上门,军中人人都猜测好事将近了。” 看钱一住了嘴,姜念想也不想地追问道。 “那白家公子样貌如何?人品如何?” “那自然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白家世代在宁东府经商,与各任知州关系颇佳。而白公子心善温和,时常慷慨解囊相助他人,城中百姓对他的评价极高。 对了,我听说林夫人对他印象极好,这两日……” 越往后说,姜念的神色就越发颓靡。说到林夫人时,心中连呼完蛋。 他不仅不讨丈母娘喜欢,还有强劲对手。 这可怎么得了。 钱一看着他这副大势已去的模样,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安慰道。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此事林将军还未点头外头那些流言自然是不做数的。 而且我瞧着月儿对你一片倾心,不见得会与白家结亲,你若是……” 话没说完,营帐外的小兵匆匆来报,大营外头有人求见钱一。 钱一有些茫然不知是何人,匆匆起身去迎。 看着桌案上的一大坛酒水,心中苦闷的姜念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 军中的酒水是出了名的烈性,其度数之高、绝非一般人能够轻易承受的。面对这一碗散发着浓烈酒香的液体,姜念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还是深吸一气,毅然举起手中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刹那间,一股火辣的感觉如同火龙般顺着喉咙直冲入胃里,强烈的刺激让姜念下意识地紧闭起了双眼,整个人瞬间蜷缩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强忍着那股灼热感,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但真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苦酒入喉心作痛。 他没谈过恋爱,更没有喜欢过谁。 感情方面的事情甚至比白纸还要干净。 在林月寒向他表明心意之前,他一直缩在自己的乌龟壳中,根本没有向外探头的打算。 好不容易主动出击,冲动前来本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林月寒在一起,没想到林夫人刚见面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时隔小半日又听到其他竞争者的消息…… 心如死灰,已经不能用来形容姜念此刻的心情了。 他倒不是想退缩,只是不得章法。 就在他准备再来一碗酒,卫一的身影出现在营帐之中。 一踏进营帐,卫一便闻到了扑鼻的酒香,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钱一。 钱一摇摇头,随后无声的指了指姜念手中的大海碗。 “王爷,找到二皇子的藏身之处了。” 姜念看见卫一后还十分的不在意,听到有二皇子的踪迹后立刻就从低迷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 “他躲在何处?” “就在天隐都城郊外,一处早已被外地客商买下来的田庄里。” “哼,几方人马寻了他这么久,他竟然在新帝的眼皮子底下安然待着。” 姜念心道二皇子的狡猾,站起身来拿过卫一手中的竹筒,看完里头最新的战况后静静思索了片刻。 “去年阿狄可战败,损失惨重,又向我朝和天隐都送了不少珍稀物资。 而此时不过刚刚开春,草场未丰,一整个冬天的消耗还未能补齐。 他这三万骑兵却是装备齐全、体力充沛,短短一日时间又拿下三座城池,可谓是所向披靡。 而且这些骑兵拿下城池之后,既不屠戮百姓也不打家劫舍,只是在城中休整再次攻城掠地,与往日风格大相径庭。” 说到此处,钱一和卫一皆是眉头紧皱。 姜念看了看他二人的神色,继续往下说道。 “太子尚在禁足之中都能与他取得联系,那阿狄可与他之间的通信更是轻而易举。 那我是不是可以猜测,这三万骑兵,是二皇子支援给天阙草原的? 或者说,二皇子给予草原非常大的帮助,是阿狄可的强大助力?” 二人对姜念的推断不置可否,深想到其中缘由更是沉默不语。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看他二人不说话,姜念手撑下巴,缓缓踱步在营帐内打转。 “他想借阿狄可之手,推翻大皇子的统治。” 第335章 年幼钟情 “你说的有道理。” 姜念话音刚落,钱一立刻点头赞同,随即开口补充道。 “还有一点,骑兵攻城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很难说二皇子有没有提前收买那些守城官兵。 如果有的话,恐怕天隐王朝那张龙椅之上很快就要换人了。” 说到此处钱一双眼微眯,姜念则是眼神流转默然不语。 这种合作共赢、借刀杀人的手段,二皇子向来是运用自如。 和他比起来,如今坐在皇位之上、顾虑重重的新帝倒是显得稚嫩了许多,只两国交战之事就够他头疼的。 “这次,我们可要插手?” 面对卫一的请示,姜念回身坐下手指敲打着桌面沉思起来。 当初他会选择与大皇子合作无非是想斗垮二皇子,如今大皇子登基却始终不能斩草除根,甚至连二皇子的下落都不曾查明。 从这方面来看,大皇子势力甚至连影卫都不如。 一个猪队友,姜念可不想一直拉着。 “不必了,只盯着太子与他的动向便是。” 待卫一退下后,钱一也不再提二皇子的事情,反而坐至姜念身边口中啧啧个不停。 “你这些影卫究竟是干什么吃的?连二皇子都能找着,却不知道留心自家王爷的心上人? 倘若你再晚些来,恐怕都要吃上月儿的喜酒了。” 这话说的着实让姜念心中一堵,不等他答话,钱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说道。 “倒也不怪卫一,想来是你自己不上心才对。 真不是大哥说你,除了姜思,全家上下你是最聪明通透之人,怎么一遇到男女之事就如此窝囊胆怯?” 往日不善言辞的钱一,今日的攻击力极高。 只见他拿起桌上的酒碗看了看。 “这还喝起闷酒来了。” 嗤笑一声又将其丢了回去。 “一家有女百家求,月儿妹妹如此优秀,这城中适龄的男子哪一个不想将她娶回家? 你若真的喜欢她,可得换个法子好好的加把劲啊!” 钱一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这些话,或许是觉得言语的力量不够,还使劲的猛拍姜念肩膀。 “我……” 姜念被他说得羞愧不已,正要解释之际,只听得营帐外忽的响起一声尖锐哨声,哨声虽远听来却是无比清晰。 钱一眉头紧皱立即踏出帐篷,抬头一看,空中接连不断的亮起阵阵白光。 “是警戒信号!城外有敌情!” …… 大营之中。 各营将士分站两旁,林啸大马金刀的端坐主位之上,听完将士的禀报之后揉了揉眉心。 “这草原部落竟有如此野心,攻打天隐的同时还敢故技重施再来我宁东府。 难不成他有十足的底气,要与两国同时开战不成?” 一番话说得众将士沉默不语,这种做法有违常理,大家都想不通这个阿狄可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林啸目光一转,望着左下首的姜念问道。 “秦王殿下,此处只有你与阿狄可接触过一些时日,凭你对他的了解可能推断出他的打算?” “林将军请看。” 此处人多口杂,姜念并未言语。 只让身旁的卫一上前,将写着二皇子下落的信件交由林啸。 林啸看罢双手猛的一合纸张,眼神扫过营中众将士,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钱颂一,你带三千人马前去支援东大营,不可让敌人越过防线。 李副将,王副将,你们各带一千人前去东西窄道设防…… 所有斥候全部出营,务必在三日内给我找到阿狄可的粮草辎重之处……” 众将士领命纷纷散去,大营中只剩林啸与姜念二人。 “秦王殿下为何忽然来此?难道又是提前收到了风声?” “我来此是……” 想好的理由就在嘴边,快要说出口时姜念却忽然改了主意。 他起身朝着林啸郑重行礼。 “说来唐突,但我此番来宁东府是为了求娶将军之女,林月寒。” 林啸便是再镇定,听闻此言也难免惊讶又紧张起来。 “殿下切莫说笑!” 猜到林啸会是如此反应,姜念仍旧低着头躬身不语。 回过神来的林啸看姜念这般认真倒不好再质疑,起身向前两步,语气有些犹豫的试探道。 “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殿下乃皇室血脉、婚事上达天听,恐怕殿下自己不能做主吧。” “我自会排除万难,求得陛下赐婚,只希望林将军在择婿时将我考虑在列。” 林啸摩挲着下巴,继续确认道。 “若是赐婚,秦王殿下是要求娶小女,做秦王正妃?” “当然是正妃!” 而且只有她一人! 姜念回答的太快又太过斩钉截铁,倒让林啸立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半晌,他把姜念扶起。 “殿下乃是正人君子、一言九鼎之人,想来不会拿这等事寻我开心,只是我心中有些疑惑还请殿下解答。” 林啸的神色之中还是带着些许小心,但为了得到一个答案还是将疑惑问出了口。 “我自觉自家小女虽说模样还算周正,但真要论起来,绝对算不上是顶尖的美人儿。 她那性子与寻常深闺中的娇柔女子大相径庭,既没有那种千娇百媚、温柔婉约的姿态,平日里行事更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丝毫不见半分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娴静。 依我看,她这个性子往后就算嫁入夫家,恐怕也是难以操持家中内务、主持中馈之事的。 而且,小女身手极佳,我这满营的将士皆是她的手下败将。若是婚后夫妻有不愉之处、情急之时争论起来,恐怕会大打出手,家宅不宁。 我不知殿下为何心仪小女,又是否了解过这些问题?” 要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袒露心声,颇有些难以开口。 不过姜念的脸皮向来厚,为了抓住爱情更是顾不上什么颜面了。 “林将军这话当真将我问住了。” 姜念原先倒没有想过喜欢林月寒的原因,此刻仔细想了想后冲着林啸正色道。 “若说是年幼时便钟情如今才知心意,实在是敷衍了事,但事实确实如此。” 第336章 出城去 “她说话时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只小鸟,只需看着她的笑颜就会让我心情愉悦,不过我更喜欢的是她那种阳光自信的模样。 如果这世界是一潭死水,那么只有她才能让我感觉到世间万物的美好。 我心悦她,不需要她有令人惊艳的绝世容颜,也不需要她温柔小意、体贴入微。 倘若她无意操持家中琐事,我手下自有师爷账房无需她亲自烦心。 我所钟爱的,仅仅只是那个真实纯粹而又鲜活的她。她懂我敬我明白我,而我无论如何都会一如既往地倾心相待。” 也许是听姜念言之凿凿似乎情深义重,也许是看他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并无丝毫以势压人之意。 总之林啸听完他这一长串的话,看了他片刻之后终于放松的笑了起来。 “内人近来确实在为小女择婿,但我这个女儿你也是知道的,她可不会听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即便是殿下贵为秦王,又对小女一往情深,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擅自为小女做主,还得问过她的意思才行。” “这是自然。” 姜念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要在林啸面前坦白爱慕之情,一来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来也是怕林啸直接为林月寒一手操办婚事。 如今听得林啸不会自作主张,姜念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多了。 私事不必多说,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草原来犯之事。 林啸唤来几位将士,一群人神情严肃地与姜念开始探讨起来。 此事本不该同姜念商讨,但他先前种种决断表现让林啸颇为佩服,如今倒也不必拘于小节。 他们围坐在桌案前,对着几张略显陈旧的地图和一些情报文书逐步分析起来。 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映照出众人凝重而专注的面容。林啸轻皱眉头,手指缓缓沿着地图上标注的路线移动,若有所思。 姜念则是紧握着拳头,目光紧盯着某一处,似乎对草原人的动向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房间里一片寂静,唯有偶尔传来的纸张翻动声打破这份宁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停摇曳着的蜡烛燃了一大半。 外头天色蒙蒙亮之时,林啸手下的一位副将神色慌张的冲进了帐中。 “将军!林姑娘出城去了!” “什么!” 姜念与林啸二人同时拍案起身,对着来人惊怒不已。 “夫人刚起就发现林姑娘不在房中,瞧了府中马棚又问了城门处,说是拿了将军的令牌出城去了!” 林啸一摸腰间,这才发现随身携带的令牌真的不在身上。不知林月寒是何时拿去,他竟半分都未察觉。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敌军来犯,危险之时,林月寒能去哪儿? 林啸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随即面色一沉,双手在桌案上重重一拍。 按姜念对林月寒的了解,他与林啸有着同样的猜测。 “可知她往哪儿去了?” 副将也是又惊又急,结结巴巴的指着北边说道。 “北……北边,那边可都是草原人!” 副将话音刚落,姜念衣袖一甩已然踏出了营帐。 林啸见状立刻反应过来,快走几步紧紧抓住了姜念的胳膊。 “殿下!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月儿,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林将军放心,我一定将她平安带回来。” “说什么胡话!这是边关!要去也是派别人去,你不能去!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陛下和王爷交代?” 林月寒刚跑,姜念可不能再跑了。 说话间,林啸越发用力。他手上所施加的力量极大,粗壮有力的双臂犹如铁钳一般紧紧地箍住了姜念。 姜念一时间有些吃痛,伸手拍了拍林啸手背,像是妥协一般缓缓说道。 “林将军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不必担心,我不去,只是去让手下人统统出城寻找……” 说着,姜念手臂一翻,轻而易举的挣脱了林啸的束缚。 怕他还要纠缠劝说浪费时间,心急如焚的姜念干脆一掌将他推远了些。 毫无防备之下,轻信他鬼话的林啸竟被他这一掌击得连退两步,再想追上去已是来不及了,只得看着姜念决然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这一个两个的年轻人,都不叫人省心……希望他们不会遇到天阙人,若是单打独斗还好,可若是遇到了什么队伍……他们必定不是对手啊。” 林啸心中原本极其担忧,可等他看了看自己被击退时留在地上的明显痕迹,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定了定心神,随后对着身旁看呆了的副将吩咐道。 “立刻增兵北大营,天阙方面若有任何异动立即出手。” 第337章 小村庄 只知道出城的方向可不好找人。 好在一大早没什么人影,顺着马蹄印一路狂奔,日落西山之前,姜念总算是在一条河边追上了林月寒。 只见马儿正在河边饮水,林月寒背着长弓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 离得远远的姜念便下了马,放慢了脚步往河边走去。 不过他没能往前走几步,早已察觉身后有人的林月寒转过身来,手上那张弓对准了姜念,回头的一瞬间已然拉满了弦。 “念哥哥,你怎么找到这儿了?” 林月寒瞳孔一缩,将弓箭收起,连忙起身相迎。 姜念当真是担心她的安危,更气恼她的胆大妄为,当下冷着一张脸沉声责问道。 “这话该我来问你吧,如今草原来犯,你一个人偷跑出来做什么?” 第一回见着姜念如此同她说话,林月寒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小声解释起来。 “阿狄可出尔反尔是个奸诈小人,我当初那一箭没能夺了他的性命,现下想去再补一箭。” “你说的轻松。” 姜念几步便走到林月寒身旁,拧眉冷声否定。 “且不说阿狄可如今人在何处,便是知道他的行踪,他身边也有重重保护。以你一人之力如何能夺他性命再杀出重围?快跟我回去。” 说着,姜念伸手去拉林月寒,却被她一个扭身避让开了。 “我不回去,我知道他在何处。” “你知道?” “昨日我带队巡线时遇到一群行色匆匆的沙漠商人,他们遇见我们时似乎还有些慌张。 当时检查了队伍倒没什么可疑之处,只有一位躺在稻草中的病弱少年,说是得了肺痨。 我离得远远的瞧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想上前时小黑怕我被传染将我拦住了。可现下想来,他分明就是乔装改扮的阿狄可!” 将阿狄可放走的林月寒原本还有些不敢说,可她越想就越气,最后双手叉腰、语气悔恨的似乎恨不得回到昨日。 “什么!?” 阿狄可不在攻打天隐的骑兵之中,也不在草原坐守大后方,跑到宁东府做什么。 姜念都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可林月寒看他不信却是紧跟着又说了一次。 “这么大的事情你更应该同林将军、同我说明才对,怎么能自己跑出来。” 面对姜念的怒意,林月寒转过身去,撅了撅嘴小声嘟囔起来。 “我自己放走了他,自然要亲手把他抓回来。” “他们去了哪儿?” 事到如此,顾不得计较林月寒私自出城一事,当务之急得先搞清楚阿狄可的意图才行。 “应该就在前面一个小村庄里,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家,只能在那儿落脚。” 林月寒伸手指了个地方,姜念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能瞧见些许炊烟。 “好,我们快马加鞭回城禀报,务必要趁此机会抓住阿狄可。” “到时候他已经跑了!” 和姜念说不通,心中焦急的林月寒跳下石头拉过马匹就要走,见姜念还立在原地又回头他的衣袖,连连保证起来。 “放心吧,那商队不过只有三四十人,我一人便足以将他们拿下。 如今你来了,我们二人那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抓住阿狄可。我向你保证,先远远的观察一二,若有危险立刻撤退!” 最好是如此。 发动战争的始作俑者就在不远处,姜念心中若说没有冲动也是假话。 看着已经迫不及待、翻身上马的林月寒,姜念也自知根本无法阻拦她。 想到卫一应该落后自己不远,便是真起了冲突也能及时支援。 姜念咬咬牙,只得随着林月寒一同去了。 望山跑死马,二人接着往前行了不知多远,直到能隐约看见片老旧的茅草土房才逐渐的停了下来。 将马儿松开任由它们自由活动,二人悄摸摸的往那村庄靠近。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倒是为他们的行动遮掩了不少。 村庄虽小也有几十间房屋,这会儿个个都亮着光,也不知道阿狄可在哪里。 林月寒准备充分竟随身带了夜行衣,当着姜念的面不方便更换,直接套在外头,还不忘将一块头巾丢给姜念做蒙面巾。 摩挲着那块黑色头巾,姜念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们俩这是要去打家劫舍?” “杀人放火,有点紧迫感才好。” 林月寒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不断地往外掏东西。 什么鞭子、暗器、短刀、匕首,药粉药丸药瓶,总之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看着地上那一大堆东西,姜念简直是惊掉了下巴,一张嘴越发的闭不上。 “对了,蒙汗药。” 终于,林月寒掏出了她想要的东西,拿着那两包药粉在姜念眼前挥了挥。 姜念抿唇不语,同样从怀中掏出两包药粉来。 “用我这个,小四配的,或是吹成烟或是下到饭菜酒水之中,便是当面一挥也可让人瞬间便倒,顶顶好用。” “好,就用这个。” 林月寒收下迷药,兴奋的立刻闪身进了一处院中。 姜念无可奈何的只能尽职尽责的在院墙外放风,没过几秒,便听得他头顶处传来林月寒的声音。 “不在这儿。” “分头行动。” 二人如法炮制,沿着村庄外围一家家的查看。 在这期间,姜念迷晕了不少带着兵刃的草原人,便更加确定阿狄可就在此处。为防万一,他干脆手起刀落叫这些草原人身首异处。 几番过后,小小的村庄逐渐安静下来,四周搜查的差不多,姜念和林月寒二人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一处高墙处。 二人一左一右的背靠着院墙,冲着身前仅剩的三处房屋使了个眼色。 无需多言,林月寒翻身上了一处屋顶,小心翼翼的趴下后,居高临下的查看着眼前房屋内的景象。 姜念则是转身朝着去过的那些房屋处,双手并用快速的收集起什么东西。 “什么人!” 许是探查的目光过于炙热,屋内的人终于发现了异常之处。 林月寒只听得一声怒喝,接着便有一柄寒光冲破了窗户朝着她所在之处飞来。 第338章 活捉阿狄可 林月寒反应极快,侧身躲过袭击的同时甩手就是一把沾了毒药的针形暗器。 屋内随即传来阵阵闷哼,转瞬间便有几人栽倒在地。 眼看着三间房屋内又冲出十几人,林月寒见好就收,脚尖轻点立刻远离屋顶冲着姜念大喊道。 “念哥哥,你快些!” “好了!” 姜念早已做好了准备静静地立在原地,目光凝视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干柴。 眼前的这些干柴已经被浇上了烈酒和火油,味道浓烈刺鼻,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引发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火。 他对着火折子轻轻一吹,火折子瞬间亮起微弱的火光,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火折子随意一抛。 熊熊烈火如同一条凶猛的火龙,以惊人的速度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地向前扑去。火势迅猛无比,眨眼间就将那三间屋子团团围住,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火墙。 火焰舔舐着墙壁、门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浓烟滚滚升腾而起,直冲云霄。炙热的高温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与此同时,姜念从怀中掏出信号弹往地上狠狠一丢,用来联络影卫的三色彩光立即在空中升起照亮了大片天空。 一系列变故让屋内冲出来的草原人紧张不已,有一位带着毡帽的大胡子男人厉声喝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火光冲天的包围圈外,姜念的身影缓缓浮现。他并不理会大胡子,反而是望向毫无动静的屋内扯开嗓子大喊起来: “阿狄可,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音穿过烈火传至屋内,阿狄可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边,只见他沉着脸满目阴郁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果真在此处。 \"是你!\" 阿狄可那双原本就犀利如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更是紧紧地锁定住了姜念的身影。 双目之中的滔天恨意,在四周熊熊烈火的映照下更像是要化作实质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喷涌而出。 姜念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更没有回看阿狄可的目光。 这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像毒蛇一般紧紧缠绕着自己,不过姜念心中根本不在乎。不仅如此,他还微微扬起下巴,慢慢的扯开嘴角露出了一抹极其轻蔑的笑容。 随后极为刻意的冲着火海中的阿狄可发出了一阵冷笑,这笑声仿佛带着无形的力量,瞬间穿透火焰直直地刺向阿狄可的心里。 “他们只有两个人!保护可汗!” 大胡子并未察觉二人之间无声的较量,他扫视四周确定并无他人,举刀就准备发动进攻。 不过他话音刚落,横飞出来的箭便将他的手戳了个对穿。 林月寒可是时刻观察着呢。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内,包围着房屋的火龙已经攀上了屋顶,火势越发凶猛起来。 包围圈内的十几人显然没有携带长距离武器,无法攻击姜念与林月寒更无法逃出火海,一时间已然慌了神。 没有威胁,林月寒毫不手软的拉弓射箭,即便草原人躲进屋内也无法躲过她的飞箭。 眼看着手下人一个个倒下,阿狄可最终还是无法保持冷静,眯起眼睛紧盯着姜念。 “你想如何?” “你来这儿做什么?” “无可奉告!” “你不肯说,那就只能等你束手就擒后,大刑拷问了。” “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阿狄可嗤笑一声,握紧了拳头满脸不屑。 “眼前这形势,恐怕由不得你了。” 姜念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也不在意他会不会开口,只要阿狄可没有长出翅膀,那他今日绝对无法越过火海逃出去。 谁让他不待在天阙,反而是偷偷摸摸的到了天驰地界呢。 姜念想着,或许阿狄可真的不会说出他来此处的打算,但他的手下可不一定。 他转头对着林月寒轻声说道。 “留两个活口。”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被阿狄可听到了耳朵里,只见他脸上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你想活捉我,简直就是做梦!” 阿狄可的脾气秉性让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若是真要这般草率的落入姜念手中,那他宁可一死。 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咬牙就要结束自己的性命。 生母卑贱早亡,生父厌弃,他这一生凄苦无依,颠沛流离。被驱逐、欺压、从前多少个日夜都是含泪度过。 他弑父杀兄、为母报仇,登得大位不过一年,收拢各部、攻城掠地,眼看着就要成功拿下天隐。 可竟在这紧要关头遇到了姜念。 大好人生就要断送在这荒凉之地! “老天!你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阿狄可仰头冲着漆黑的天空质问着。 他不甘心,但此刻大势已去,只得来世再战! “这就想死,未免太着急了些。” 林月寒目光流转,反手将没用完的药粉掏出来往箭尖上一挂。 随后蓄力拉弓,飞箭带着迷药直直的钉在了阿狄可头顶的屋檐之上。 箭镞牢牢的钉在屋檐内,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几根茅草带着药粉唰唰掉落,底下的阿狄可还未反应过来时,就瞬间失去意识摔倒在地。 余下几人也未能幸免,一个接一个的失去了意识。 姜念与林月寒二人并未急着救火,等到某一处火势渐小,这才慢悠悠地踢开可燃物质,将这些人拉出了火海。 “世子在这儿!” 刚把最后一人拖到一边,姜念正在反绑阿狄可之时,卫一带着众影卫终于赶到了。 今夜的事情轻轻松松,将小村庄里原先的村民们叫醒赔了些许银两又下了封口令。 姜念带着昏迷的阿狄可,一路疾驰返回了宁东府。 虽说阿狄可已经被擒,但姜念倒是不知天阙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若是众部落首领还要这个可汗,一切事宜都有转圜的余地。 可若是他们不在乎阿狄可,转而立刻扶持新主,那他今日之举恐怕就要白费力气了。 不行,不能让这消息传出去…… 尚在马背上的姜念已然有了主意,当机立断的调转马头,吩咐几句后再次与林月寒朝着北边疾驰而去。 第339章 拿下上京城 时不待人,姜念与林月寒二人一路未敢停歇,直奔着钱一驻守的东大营去了。 白日的东大营刚与草原人有过一番恶战,这会儿倒是停战休整、各自歇息。 姜念点了东大营百余精兵跟随,靠着空中明亮的北斗星指引,一行人绕过边境线上的草原人,目标明确的朝着他们身后的草原奔袭。 钱一则是等到林将军把几处大营的兵都拢至一处,备齐足够防守的人马后,这才带上大部队顺着姜念留下的印记紧随其后。 姜念不知阿狄可原本在谋划什么。 但三万骑兵皆出,天阙的主力部队又在与天驰打仗。 阿狄可本人不在草原,各部落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越发的掉以轻心,防守方面极其懈怠。 被草原人奉为圣都的上京城,可谓是中门大开。 毕竟谁也想不到,此刻会有人绕过正在交战的边境线,直捣黄龙。 天色大亮之际,心急如焚的钱一才带着些许人马赶到了上京城。 只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深夜正是人们熟睡之际,百余人的队伍轻松拿下城门守备、包围了上京城。 姜念近战,林月寒远攻。 二人配合默契,在出其不意之下,直接让好几个试图反抗的部落首领血洒当场。 钱一见到姜念时,整个上京城已经全然落入姜念的掌控之中,大部队抵达后正好接管众部落首领与战俘,做些收尾善后之事。 姜念与林月寒奇袭成功一事,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阿狄可的冷血无情。 他将老可汗的儿子、自己的亲兄弟们全部杀光,如今的天阙草原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能够名正言顺的被推上大位。 而他的叔叔伯伯们又被他打怕了,全部龟缩在上京城听候差遣,无形之中倒让姜念捡了便宜,没让一个主事的逃出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还没等姜念主动将此事散播出来,尚在边境线上的草原兵将就已经得知了自家可汗被擒、老巢被端的消息。 众多兵将们这下是彻底没了主心骨,即便仍有负隅顽抗者,在节节败退的情况下也只得选择投降做俘虏。 宁东府之危就此解决了。 不过,身处天隐境内的三万骑兵们却根本没有被此事所影响,不仅丝毫未见退缩之意,反而还展现出了一种令人惊叹的战斗姿态。 他们犹如猛虎下山一般,越战越急、越打越勇,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比起之前显得愈发地凶猛和凌厉。 面对如此悍勇的敌人,天隐各城的守军们越发感到力不从心。 本就因为实力悬殊过大而难以抵抗,如今对面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攻击更是失去了信心。 兵败如山倒。 短短的几天之内,一座座城池迅速失守,守军们纷纷抱头鼠窜、仓皇而逃,城内景象惨不忍睹。 这眼看着就要被人攻进都城,心急如焚的大臣们甚至开始与新帝着手安排逃离之事。 新帝满心愤慨却无可奈何,秉持着‘留得青山在’的原则,当即决定收拾行装往大后方行进。 岂料,就在新帝踏出都城的第二日,便迎面遇上了一队拦路的人马。 最前头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正是他寻了许久的二皇子。 第340章 天隐易主 多日不见的二皇子休养非常好,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倒显得此刻落荒而逃的新帝越发狼狈。 “皇兄,近来可好啊?” 二皇子离得远远的便打马停住,朝着新帝大声问道。 新帝冷哼一声,脸上丝毫不见意外之色。 “朕就知道是你在作乱。” 看来他虽是仓皇出逃,但也并不是毫无准备。 只见新帝淡定的一挥手,身旁身后立刻站出许多护卫亲兵,将二皇子一行人团团围住。 “这回可没有什么替身了吧。” 看着自己的护卫人数远远超过了二皇子一行,新帝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朝着二皇子悠然问道。 “皇兄还有心情同我说笑呢?我从来也没有什么替身,而且也不需要。” 二皇子闻言轻笑起来,轻松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把这些护卫放在眼里。 他话音刚落,外围突然传来一道道破空之声。 等那声音直至近前,众人才发现那分明是一支支极速而来的箭矢! “小心!” “护驾!护驾!” 原来二皇子在此处也另有埋伏。 整齐划一的护卫队瞬间夹起盾牌,随队而逃的天隐朝臣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顿时乱成一片,而新帝在第一时间就被众亲兵围在中间,此刻倒还算安稳。 一阵箭雨过后,倒下了不少人。 没等他人说些什么,那位曾经气吐血,如今恢复大半的老太师在侍从的搀扶下走到了二皇子近前。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讳,像是看不到此刻的形势一般,伸手指着二皇子骂道。 “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老太师的身体实在不如从前,换了好几口气才把这么一句话说完。 “太师何必如此激动?” 二皇子这会儿倒是十分的体贴,翻身下马替老太师顺了顺背,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不那么顺耳。 “我与他同是父皇血脉,皇兄能做天隐的帝王,怎么我就做不得?” 二皇子态度恭敬,说话轻声细语的像是在求教,这番求学好问的模样却是把老太师气得不轻。 他一把挥开二皇子的胳膊,深深吸了口气斥骂起来。 “我朝历来立嫡立长,当今陛下乃是中宫皇后所出嫡长子,登基前便是先皇册封的太子,继承大位是理所应当! 你虽是先皇血脉,却是贵妃所生本就与大位无缘!可你母家一族觊觎皇位不择手段,如今竟然勾结天阙攻打本朝,全然不顾黎民百姓的生死! 此等下作手段便是得到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民间怨声载道,你又如何能做得安稳!?” “太师骂的对,骂得好!” 面对老太师的指责怒骂,二皇子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反而是忍俊不禁一般拍掌叫好。 “可我不是父皇,也不是皇兄,我根本不在乎世人如何评说。” 他凑到老太师跟前语气颇为轻佻的说着,手中那柄利剑却是紧随其后,瞬间就穿透了老太师已然佝偻的身体。 众臣在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起,接着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好好的人忽的倒下了。 太师倒下后身体还在不断地抽动,他伸手指着二皇子,那双浑浊的眼睛更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最后那句怒骂终究没能说出来。 这位老太师一生为国为民,如今也是真的为国捐躯了。 他身下逐渐蔓延开来的鲜红血液,和二皇子收回利剑擦拭着剑尖血迹的缓慢动作,让众大臣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若说先前他们心中还抱有一丝二皇子不至于残杀朝中大臣的侥幸之想,那么此时此刻,他们算是彻彻底底地看清楚了这位二皇子的真实面目与品性。 此人全然不似先皇那般昏聩无能、易受他们言语左右,更不会像刚刚登基的新帝一般,因为他们的旧日功勋而心生怜悯、手下留情。 眼下看来,他们若是不从,今日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何,还有谁想试试我的剑吗?” 就在众臣垂下脑袋心惊胆战之际,二皇子轻飘飘的声音忽的在他们耳旁响起。 这道声音犹如恶鬼索命一般在耳畔回荡,吓得众人两股战战,几欲跪地。 皇位交替、权力更迭,这些不过是皇室惯有的斗争,又有谁愿意以命相换? “扑通…扑通……” 几声闷响声起,二皇子打眼一瞧竟是有几人已然朝着他跪下了。 有意思。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朝着龟缩在盾牌之后的新帝嘲讽道。 “皇兄!怎的不伸出头来瞧瞧你这些大臣,看看他们是如何恪尽职守、忠君体国的,哈哈哈!” 新帝自是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他痛心老太师的死,愤怒这些墙头草的摇摆。 更是痛恨二皇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可他被身边的亲兵死死拉住,根本没有冲出去的机会。 看新帝不出声,二皇子也不再磨叽。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双方继续交战,而转换阵营的部分大臣们则是快速朝着二皇子的队伍跑去,新帝气得咬牙切齿,拿起自己的弓箭朝着叛徒的后背就是一箭。 姜念听说,这一战打了很久。 从旭日初升打到月亮高挂。 交战的具体细节他不得而知,只是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 新帝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且未能从包围圈中逃脱。 二皇子虽是皇兄皇兄的叫着,却没有给他留丝毫体面。 不仅将新帝直接杀死在众朝臣眼前,更是在其死后剥去了他的服饰,将尸体高挂于城门处。 此举是泄愤也是立威。 正如老太师所言,先前百姓们确实怨声载道,民声鼎沸。 但等新帝的尸体高挂,这些抱怨的声音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 二皇子对这种情况十分的满意,虽然他不在乎百姓说了什么,但他此刻不想听见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 没了阻碍后,二皇子第一时间就大摇大摆的入主天隐皇宫,命令朝臣们开始筹备登基仪式。 第341章 不堪一击的竞争者 天驰皇帝在宫中好端端的坐着,突然之间就得了草原那么大一块版图,心中自然是喜不自胜。 面对天隐的变故,他只下令让人时刻紧盯着二皇子的动向,边境之处严加防范。 其余的他可顾不上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召林啸回京述职,论功行赏。 再与诸位大臣好好商讨一番,关于天阙草原的安排。 毕竟阿狄可还活着呢,是否要直接吞并草原还有待商榷。 因是皇帝急召,林啸匆匆忙忙的就要带着队伍出发回京,林月寒作为拿下上京城的先锋军自然也得跟着。 这一去不知何时返回,故而将丁氏也一并带上。 临走前一夜,赵知州为了给众人饯行还特地在府中办了酒宴。 刚踏入赵府,姜念便看见林月寒与一陌生男子站在院内交谈。 而林月寒身旁还站着丁氏与几位夫人,丁氏与她们交谈甚欢,面上神情也柔和了不少,根本不似对待姜念时那般冷淡。 姜念眉头微皱,越过前来相迎的赵知州径直朝着她二人走了过去。 “林夫人,月儿。” 林月寒看到姜念后眼神一亮,正要走上前去却被丁氏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 丁氏收起脸上的笑意,冲着姜念恭敬却冷淡的行了一礼。 “臣妇见过秦王殿下。” 其余几位妇人也纷纷噤声,跟着行礼。 见丁氏的神情变换的如此之快,姜念心中连连哀叹不已,甚至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此处人多,姜念不愿与丁氏多说,万一叫旁人瞧出什么端倪可就不妙了。 他冲着林月寒笑了笑,随后便同赵知州往正厅走去。 “秦王殿下果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而且我听说殿下身边从未有过风流韵事,这般洁身自好的男子当真是不多见!” “哎呀呀,这般好的男子,不知谁能有那个福气嫁入王府做秦王妃呢!” “可惜我女儿刚刚出嫁,否则真想为她再说上一回亲事。” “你们以为秦王妃是那么好当的?可别在这儿胡言乱语了。” 姜念前脚刚走到廊下,各位夫人便毫不顾忌的讨论起来。 耳力极佳的姜念自是把这些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尤其是丁氏说的最后一句。 唉…… 如何能讨丈母娘的欢心? 挺急的,在线等。 姜念摇摇头将这些念头甩开,正要踏入正厅之时有一人走到他近前行礼。 “在下白实玖,今日得见秦王殿下尊容,实乃三生之幸!” 抬眼一看,是刚刚站在林月寒身边的那位男子。 原来他就是白家公子。 确实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姜念默默瞧着并未言语,白实玖并未察觉姜念的态度依旧弓着身子,言语间满是感激之情。 “此前曾听闻月寒妹妹提及,殿下您对她一直是关怀备至、悉心照料,这份深情厚意,着实令我感动不已。 在此,实玖也多谢殿下对月寒的垂怜关爱,往后若有需要之处殿下尽管开口,我白家上下定会倾尽全力……” 白实玖说了些什么都不重要,姜念只觉得他对林月寒的称呼过分亲昵,这话中的亲切之意听起来更是极其刺耳,叫人心中顿生一股无名怒火。 林月寒与他说过自己。 可她还从未同自己说起过这个白实玖。 他二人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姜念感觉似乎有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腔,将心脏攥起叫他缓不过气来,他下意识的看向走了过来的林月寒,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位是?” 跟过来的林月寒将白实玖的话听了个全,只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曾与白实玖说过这么多话? 心下惊疑之时又见姜念面色不佳,立刻朝他连连摆手解释。 “这是城中白家的大公子,白家平日里与赵知州和爹爹有些往来,我跟他也说过几句话。” 林月寒话中的意思姜念听得很清楚。 就差没直截了当的说,她与白实玖不熟了。 “哦,原来是白公子。” 林月寒的反应让姜念顿时放松下来,原来这白实玖真的只是一厢情愿。 他拖长语调说话的同时,走到林月寒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 接着,姜念紧盯着白实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本王与月儿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照顾她是本王分内之事,不知白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同本王说这些感谢之言?” 也许是丁氏的态度给了白家一种错觉,但姜念可不希望白实玖如今还沉浸在错觉之中,继续觊觎林月寒。 “你,你们,你们……” 姜念宣告主权的举动让白实玖极为震惊,而毫无反抗之意的林月寒更是让他备受打击。 他看着十指紧扣的那两只手,双唇颤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姜念恍若无人一般,伸出另一只手又为林月寒理了理鬓间碎发。 见白实玖还不肯走,故作疑惑的问道。 “白公子还有什么话要同本王说吗?” “你们……” 终于认清现实的白实玖咬紧了牙关,最后看了一眼林月寒怒甩衣袖径直离开了赵府。 姜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更生疑惑之情。 这才牵个手就跑了,他还有更厉害的后招没使出来呢。 如此不堪一击的男人,丁氏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月儿!” 府中宴客之时,人流如织。 姜念与林月寒亲密的举动让不少人瞧见了,更是没能逃过丁氏的眼睛,当然姜念本来也没打算遮掩。 “你这是在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看着径直走过来怒瞪姜念的丁氏,林月寒连忙松开手拦住她开口询问道。 “母亲,为什么你好像很不喜欢念哥哥?” 丁氏闻言越发生气,恨铁不成钢似的怒瞪林月寒一眼。 “三言两语就将你几番哄骗了出去,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丁氏的声音让众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林月寒将丁氏往角落里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这是说的哪里话?那几次都是我自己跑出去的。” 第342章 直面丁氏 “你不要替他狡辩!若不是为了他你自是好好的在家中待着,又怎会翻墙出走?” “母亲,你听我解释……” “为了一个男子,你难道要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几步远外的姜念听着顿时有些无言以对,原来丁氏对他的误会竟源自于此。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眼见着气氛逐渐胶着,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误会与冲突,他伸手将林月寒往身后一拉,心情沉重的直面丁氏看着她极为严肃认真的说道。 “林夫人,本王今日才知道你对我误会甚深。不过本王对月儿一片赤忱,真心日月可鉴,无论你如何看待本王,回京之后本王都会求得陛下赐婚,求娶月儿做本王的正妃。” 看丁氏这模样,无论再说些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了。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用行动证明。 他姜念真的不是个诱拐少女的无良黄毛啊! 丁氏确实不喜姜念。 姜念,自小受尽恩宠,如今更是权势滔天、炙手可热的王爷。 而她的月儿不过是个镇守边关的将军之女罢了。 倒不是觉得林月寒配不上姜念,恰恰相反,丁氏觉得跟着姜念才会委屈了她的月儿。 要知道,京城可是权贵云集之地,这里到处都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繁文缛节和各种规矩多得叫人暗中气闷。 如果月儿当真与姜念成亲,那就势必要长期定居于京城那个充满拘束的地方,月儿生性洒脱不羁、热爱自由,又怎能忍受得了那重重礼教束缚? 更何况,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家虎视眈眈的盯着秦王妃这个尊贵无极的位置。 丁氏本就出身京城,她都能可以想象得到,一旦最终确定了秦王妃的人选,无论是哪家姑娘有幸获此殊荣,都必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所在。 那种感觉可不好受啊。 再说,抛却二人身份悬殊门不当户不对的原因,姜念一个大男人还要她的月儿处处主动。 在丁氏看来,自打林月寒在黄沙镇与姜念重逢后,几乎是抛却家中一切跟着他到处跑。 先前甚至追到了天隐去,长路漫漫、异国他乡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同她这个做母亲的说起来却总是报喜不报忧。 其实又何需林月寒来与她说,她耳畔听到的全都是姜念遇袭、遇袭、再遇袭之事。 明明是皇帝极其重视之人,却在遇袭之后连个真正的凶手都不曾抓到。 莫说什么山贼草寇,她倒不知这世上有哪位劫匪如此不长眼,劫什么不好,偏偏去劫朝廷派出的使团。 只此一件事丁氏便知其中水深,更不愿林月寒与姜念扯上任何关系。 即便她只是个妇人,也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 真要论起来,姜念的处境恐怕比戍守边关的林啸更加危险。 想来这天家富贵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这一条条都是丁氏忧心之所在,除此之外,她还可以再说出几百条不喜欢姜念的原因,总之她不希望林月寒与姜念有什么接触。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姜念会这么直接的把一切挑明,一时间神情微滞的愣在原地未有言语。 反应不过来的不止丁氏,姜念的这一番话更是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地劈在了林月寒的心间,使得她那颗原本就激动不已的小心脏瞬间变得如同战鼓一般“怦怦”直跳。 看着背对着她的姜念,林月寒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整个人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所淹没。 在这股激动的浪潮之中,还有一丝宛如涓涓细流般的疑惑之情悄悄地流进了林月寒的心底。 自从她们重逢以来,一直都是她在主动地推动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而那个平日里总是有百般顾虑、甚至可以说是龟缩不前的姜念,今天竟然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如此明了且直接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意。 还当着丁氏的说求娶她? 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是让林月寒感到既惊讶又困惑。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姜念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最近发生的什么事情触动了他改变了他? 难道是因为白实玖? 复杂的心情连同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搅得林月寒心乱如麻。但同时,她的心中也隐隐升起了一股期待。 碍着丁氏在旁,她没有将心中的不解问出口,反而是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赶紧将丁氏拉走。 丁氏的性格她是极其了解的,固执耿直认死理。 为人固执己见又耿直坦率,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就是她爹爹来了也无法改变。 说的直白点就如同那倔强无比的驴子一般,任谁去拉、去劝都无济于事。 倘若这两个人在赵知州的府邸里发生点什么争执和冲突,那场面可真是难以想象! 三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等林月寒走后姜念回身望去,只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竟已围拢了不少人。 这些人或远或近的站着,脸上无一不带着好奇的神色,但当他们与姜念的目光对视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些伸长了耳朵围拢过来的人顿时变得心虚无比,迅速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直视姜念的眼睛。 紧接着都如同受到惊吓的鸟兽一般,慌不择路地四散而去。 接下来的酒宴毫无波澜,武将们立了大功,赵知州也跟着沾光。 他满面红光的频频与往日看不上的大老粗们饮酒,觥筹交错之间姜念透过人群再次瞧见了白实玖。 不过他此刻已然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想来也是认清事实,不会再不自量力了。 翌日清晨,林啸一家连同姜念一起,踏上了回京之路。 或许是姜念昨晚的话过于认真惊到了丁氏,也或许是林月寒安抚了她,总之这一路上姜念与林月寒交谈之时,丁氏只是冷眼看着未再出言阻止。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抵达京城时,得知未来亲家母也在回京队伍中的苏显蓉已经拉上言夫人一起,在城门处等着了。 第343章 一品骠骑将军 姜念一见苏显蓉的身影心中便顿觉不妙。 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林月寒相守终身,但他还没同苏显蓉说明心意,更没有透露丁氏瞧不上他的事实。 若是就这么让她二人碰上,万一言语间有什么不妥之处,这两位母亲之间可别再起什么摩擦才好。 姜念急忙翻身下马想同苏显蓉说两句话,但苏显蓉像是没看见他一般,越过他径直往丁氏身边走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提心吊胆的姜念只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纯属多虑。 这三人也不知是何时建立起的感情,一见面便亲亲热热的以姐妹相称,寒暄几句之后更是直接将进京的一行人甩下,相互挽着手坐上允安王府的马车走了。 这期间连个眼神都没赏给姜念。 感情,她二人是特地来接丁氏的。 姜念心下疑惑难解,转头望向林月寒见她也是满脸迷茫、一头雾水。 正事要紧,抛开这大大的疑问,姜念与林啸等人在朱公公的带领下进了宫。 早朝时间早就过去了,皇帝在尚书房召见林啸与林月寒。 姜念在外头等候时,远远便瞧见往这儿走来的太子。 满面笑容,看来是解了禁足心情极佳。 不想与太子多言更不想看见他,姜念干脆把头一低,双眸低垂着抢在太子开口前拱手行礼。 “臣弟拜见太子殿下。” “哎,小堂弟与孤之间何必如此生分?” 许久未见,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演那出兄友弟恭的戏码。 他快步上前扶起姜念双手,替姜念理了理衣襟随后语气十分羡慕的朗声说道。 “不得不说还是孤的小堂弟运气好,总是能给人带来许多出其不意的惊喜。 此番不过是告假休沐几日竟是出京一路到了宁东府,还如此轻松的将天阙给攻下了,真不愧是我天驰尊贵的一字王,神勇无敌啊。”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三言两语间就想将功劳抹去,还有这话中暗藏的坑。 呵,姜念可不是三岁小孩,不上他的大当。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攻下天阙乃是上天眷顾我朝,此等大事需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且这其中边关将士们浴血奋战、功不可没,提着脑袋的事情岂能用轻松二字就囊括?” “小堂弟说的是,是孤这个做哥哥的说错话了。” 看姜念不跳他挖的坑,太子也不恼只是毫不在意的浅笑几声,那模样仿佛真的是个好哥哥一般不与姜念计较。 “听说你活捉了阿狄可,如今人在何处?” 听到这话的姜念仗着此刻垂着脑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看过林啸与赵知州上报的奏折,那里头写的分明是林月寒和东大营的将士抓了阿狄可,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怎么太子刚刚解禁,却像是在现场亲眼见到了一样笃定? “咳咳,咳……” 言多必失,姜念一个劲的清嗓子打算闭嘴不言。 正好朱公公带着林啸与林月寒从尚书房出来。 “太子殿下,秦王殿下,陛下传唤你二人进去呢。” 林啸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而林月寒却是面色微滞跟在林啸身后亦步亦趋、不似往常。 姜念想与她对视却一直不见她抬眸,心下担忧想要上前询问却碍着太子在侧,又听皇帝传唤只好作罢。 尚书房内,皇帝独坐。 见他二人进内随手放下奏章,面色和蔼。 “念儿来了,你们兄弟二人刚刚在聊什么呢?” “回禀父皇,儿臣觉得小堂弟运气好,正夸他呢。” “这话从何说起啊?” 当着姜念的面,太子并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刚刚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姜念不信皇帝听不出话中种种言外之意,但他听完后面色不改。 “嗯,太子说的没错,念儿运气确实好,但也绝不能把将士们的付出给掩盖,否则以后谁还愿意为国效力。” 说着,皇帝拿起桌案上的一本名册递给了太子。 “这是此次有功的将士名单,林将军坐镇边关多年可谓是历经无数风雨,其功绩之卓着乃是众人皆知,此次能够攻下天阙更离不开他的智慧和谋略,以及他对战场局势的精准把控与调度有方,才使得我军势如破竹地攻克天阙草原。 正因如此,朕决定将他召回京城任职,调任枢密院,以便更好地发挥其才能,为天驰的安定繁荣贡献更多力量。 至于其他将士,你先将这份名单带回去看看。是封官晋爵还是其他封赏需与张童知仔细斟酌,明日拟定出一份章程来,务必确保每一位有功之士都能得到与之功绩相匹配的奖赏。” “儿臣领命。” 太子翻开名单看了一眼,对着上面的一个名字发出了疑问。 “这位是?” 皇帝像是早就猜到他会有此疑惑,当即开口说道。 “林月寒,林啸之女,此次活捉阿狄可、拿下上京城她可是首功。为了防止有人谎报军功,刚刚朕已经试过了。 这个林月寒在兵法谋略、武艺骑射之上皆有着极高的天赋和造诣。论智谋,她心思缜密、深谋远虑。谈武力,她剑舞如飞、箭无虚发,丝毫不逊色于久经沙场的林啸,实乃当世不可多得的巾帼英雄!” 皇帝一开口便将林月寒夸的是天上有地下无,显然是极为佩服且看重林月寒这等人才。 “可是儿臣听说……” 太子想说些什么劝阻皇帝,但皇帝根本不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林啸留任京城边关就少了位大将,朕特许林月寒以女子之身承父业、掌兵权,出任从一品骠骑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 “什么!?” 这封赏也太过了些,太子一时间惊讶的出声质疑。 就连姜念心中都惊的颤了几颤,怪不得刚刚林月寒那般失神呆愣。 “可历来哪有女子掌兵之说,父皇此举可有与六部诸位大臣商讨?这是不是违背了祖制?” 兴头上的皇帝突然被泼了盆冷水,当即皱起眉头冷声说道。 “太子未免太墨守成规了些。” 第344章 鱼和熊掌 “从前没有女子掌兵是因为祖宗未曾发现如她一般的巾帼英雄,如今上天眷顾为天驰送来此等良将,难道太子还要朕恍若不知吗? 还是说,如今连朕任命一个骠骑将军都要经过太子同意了?” 说到后来,皇帝的声音越发森冷,言语中的不满之意吓得太子冷汗直冒赶紧往地上一跪。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的好心情已然被太子破坏了大半,自然没心思听他解释,眉头一竖厉声呵斥道。 “下去!” 太子嘴唇蠕动着还想再说些什么,扫了一眼身旁的姜念后最终还是闭上嘴离开了尚书房。 “陛下,臣也......” 姜念见皇帝发火当下一拱手打算溜之大吉。 皇帝斜瞥了一眼太子离去的背影,冷着脸对着姜念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你坐那儿,朕有话同你说。” “是。” 姜念乖顺的往椅子上一坐,但他只是抬着头平视前方聚精会神的观察对面盘龙柱上的花纹,根本不与皇帝对视。 皇帝打量了姜念一会儿,见他始终不说话主动开口问询道。 “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与你皇伯伯无话可说了?” 姜念沉默的时候自然是在揣摩着皇帝的心思,他虽然有事要说,但他可不想在此刻触霉头。 但听着皇帝的语气虽然毫无波澜,但好像没有对着太子时的那般怒意。 他立即扬起笑脸,满脸讨好的试探起来。 “皇伯伯刚刚生了大气,念儿哪儿敢说话。” “哼,又不是冲你发火,你有什么好怕的。” 皇帝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表示根本不信姜念的鬼话。 “说说,你这回跑出去原本是打算做什么?” 看姜念想也不想的就要开口,皇帝伸出食指隔空一点,提醒道。 “你可别想着蒙我啊。” 姜念原本的心思被他戳破,当即嘿嘿笑了起来。 “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伯伯的眼睛,我去宁东府是去寻我的心上人。” “哦?你母妃先前为你相看京中了不少女儿家,你都不感兴趣,如今倒是难得......是谁家的姑娘?” 姜念依旧笑着,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 他没说话反而是走到皇帝近前,双手握拳给他捶起背来。 看着姜念满脸的谄媚,皇帝会心一笑,伸手点了点姜念的鼻头。 “从小到大,但凡为皇伯伯捶背定是有事相求,快快说来莫要卖关子了。” “无论我一会儿说什么,皇伯伯都答应我?” 事关重大,姜念需要一个肯定的承诺才敢开口。 “这是说的什么话,皇伯伯哪次没答应你?” “金口玉言,一会儿我说了您可不能反悔哦。” 皇帝没说话,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姜念见状抿了抿嘴巴,略有心虚的小声说道。 “我看上了皇伯伯新封的骠骑大将军林月寒,想请皇伯伯为我二人赐婚。” “你说什么!?” 这屋里就他二人,姜念就是说的再小声皇帝也听见了。 他惊讶的身子后仰,双眼紧盯着姜念的眼睛,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姜念后退两步神情严肃的跪地一拜,语气极为认真。 “臣与林月寒两情相悦,愿终生厮守,臣在此恳请陛下为我二人赐婚。” 皇帝一时讶然,半晌缓过神来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慨着。 “好小子,你倒是下手快啊!” “皇伯伯这是答应我了?” 皇帝站起身来把姜念拉起,随后背着手语重心长的问道。 “朕为你赐婚倒是不难,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婚后,她是留在你秦王府中操持家事,还是继续戍守边关为国效力呢?” 这个问题姜念根本不需要思考,想也没想的直接回答。 “自是继续为国效力,闲暇时再回京相聚,臣也可以随她去宁东府......” 话还没说完皇帝便冷声打断了他,面色比先前凝重了不少,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 “你想得倒是美!若是朕非要你二者取其一呢?” 皇帝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姜念不由得一愣,往日皇帝对他的要求无有不应,他也确实没设想过二者不能兼顾的局面。 “这......月儿有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她的资质也不该被深闺院墙所埋没。即便臣今生非她不可,但也不能因此就要她放弃自己的理想,成为臣的附属品......” 这番话对于皇帝来说恐怕过于先进,看着他愈发低沉的脸色,姜念适时的住了嘴。 稍有犹豫后,还是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还是让月儿去做她的骠骑将军,追寻她本该有的灿烂人生......” “你倒是大度舍得下。” 皇帝双眼微眯沉着脸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随后像是不愿再听姜念说什么,只背过身去朝他摆了摆手。 “好了,朕知道了。” 就这么从尚书房出来,姜念除了懊悔外还有些莫名其妙。 皇帝一开始明明挺开心的,最后看起来却像是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 姜念想不通,皇帝最后的话又模棱两可没个准话。 他心中忧虑不已,回到王府后立即就将他与皇帝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全转述给允安王听。 允安王正与姜思对坐博弈,棋盘上的黑白子斗的胶着,局势转瞬即变。 二人的心思都在棋局上,哪里有空理会一旁喋喋不休的姜念。 不过,等姜念说到皇帝面色转变之时,允安王忽然手下一顿。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事,放下棋子后直勾勾的盯着姜念,目光幽深不已。 “父王?” 直到姜念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浑身刺挠时,允安王才收回目光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 “放心吧,你皇伯伯会同意的,过几日便会有旨意了。” “那他为什么不当场给我?” 允安王喝了口茶,望着棋盘态度十分的敷衍。 “你不懂也不必弄懂,只需将这好消息告与林姑娘就是了。” 这敷衍至极的话根本不能让姜念安心,他转头又对着姜思追问道。 “大哥,你觉得呢?” 第345章 一个圈套 “我不知晓,但你愿意成婚总是件好事,想来陛下也不会驳了你的请求吧。” 姜思不那么敷衍,但是说了等于没说。 心中焦急的姜念看他二人连头都不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然起身朝着二人的棋盘一扫。 “让你们下!” 说罢怒气冲冲的头也不回甩袖便走。 “这小子......” 看了看姜念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散落满地、混在一起的黑白棋子,允安王与姜思二人一时间错愕不已。 随后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姜思弯下腰,拿起一颗黑子吹了吹。 “现在终于知道着急了,先前母妃为他的婚事不知操了多少心。” “看样子他还要去找你母妃,且随他闹腾去吧。” 允安王根本没把姜念幼稚的行为放在心上,随后唤来侍从又送了份黑白子来。 “你还记得吧,眼看着为父就要赢了必须得接着下。” 姜思点点头,执子默默恢复起刚刚的棋局来。 “父王先前,为何用那般奇怪的眼神看念儿?” “有吗?” 允安王装傻,却见姜思认真的点了点头。 自知肯定瞒不过聪慧通透的大儿子,允安王干脆也不寻别的借口,直接学着姜念往常的作风耍起赖来。 “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知道那么多。” 不愧是父母惯用的至理名言,姜思表示他竟也无法反驳。 “很想知道?” “有点,但是既然父王不想我们知晓,想来也无关紧要吧。” 允安王一听又停顿了下来,许久才闷闷的从口中吐出几个字。 “嗯,确实无关紧要。” 姜思见状不再言语,垂着眉眼专心复原棋局。 书房内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棋子落盘的清脆声音。 再说姜念怒气冲冲的出了书房,抓了个女使问得苏显蓉正在花厅待客后便直奔花厅去了。 花厅内三位夫人不知在聊些什么,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尤其是苏显蓉笑的是前俯后仰、合不拢嘴。 姜念放缓了脚步并不进去,反而是站在花厅门口,冲着苏显蓉身边的嬷嬷招手示意。 苏显蓉经过嬷嬷的提醒这才瞧见门口的姜念,虽有疑惑但还是走了出来。 “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母妃,你和林夫人聊的怎么样?” 姜念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直叫苏显蓉一头雾水,眉头一皱转而反问起来。 “什么怎么样?” 见苏显蓉好像真的不明白,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姜念只好咬咬牙把话说个清楚。 “儿臣心悦林月寒,刚刚在宫中已经求得陛下旨意为我与月儿赐婚,不日便会有圣旨降下。 到时候还要劳烦母妃为儿臣操持婚事,现下母妃可以代儿臣向林家提亲了。” “我的儿!不负我多番盘算,你终于开窍了!” 苏显蓉一听,立时便瞪大了双眼拔高语调满脸欣慰的惊呼起来。 姜念明白她的心情,只不过,这话说的好生奇怪。 “什么盘算?” “哈哈哈,母妃瞎说的。月儿这会儿与你嫂嫂闲聊呢,你且去寻她吧。” 苏显蓉眼神闪躲着,打了个哈哈就想把姜念哄走。 姜念刚遭受了允安王和姜思的冷待,这会儿刨根问底的好奇心上来了说什么都要问清楚,当即抓住苏显蓉的胳膊不让她走,更是板着脸一错不错的紧盯着她。 “母妃,您背着儿臣盘算什么了?”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 眼看着瞒不过,苏显蓉只好坦白告知。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与言夫人、林夫人的计划。 林月寒临走前,苏显蓉虽然看见他二人拥吻,但没能定下个名分来这心中总是不踏实得很。 再看林月寒走后与姜念少有书信往来,而姜念这个不争气的成日不是忙着朝政就是和钱二几人待着,哪有半分思念送信之意? 苏显蓉看在眼中,急在心中。 她恨自己生了个不知道主动的木头,却又不好太过插手他与林月寒之间的事情。 正好林夫人也在为此事忧心,她听了林月寒的种种诉说后,连连给言夫人来了几封信问询姜念为人。 一来二去的,三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决定直接给姜念设个套。 由林夫人在宁东府为林月寒大张旗鼓的相看几场,再由苏显蓉与言夫人在京城装作不经意的透露这个消息,暗中推波助澜。 果不其然,姜念心中是极其在意林月寒的,只是一直没什么危机感。 三人略施小计就让姜念失去冷静,连夜打马直奔宁东府。 不过她们完全没想到这番计谋竟激得姜念直接去求皇帝赐婚,说来也许是那位不在计划之中的白拾玖的功劳。 “母妃,你真是......” 得知真相的姜念攥紧了拳头,一时间不知是该不该批评他母妃。 “是念儿来了啊,怎么不进来?” 见苏显蓉久久不归的言夫人这会儿正好走到了门口,刚瞧见姜念便立马上前,说话间就要把人往花厅里拉。 对待长辈不可无礼,但姜念心中似有一股无处宣泄的闷气,干脆气沉丹田直愣愣的立在原地不肯动弹。 拉不动他的言夫人心中不解,正要发问之时,余光瞥见苏显蓉正不停地冲她使眼色。 言夫人眼睛一转顿时心下了然,松开姜念的胳膊反手就拍着后背替他顺气。 “你都知道啦?要说你母妃也是为了你好,这眼看着月儿就要及笄,议亲之事本就要提上日程。 若是不闹这么一出还不知你猴年马月才能下定决心呢。” 见姜念不吭声,想是这话术不管用,言夫人与苏显蓉互望一眼后收回手清了清嗓子。 “我们也不算设计你,你二人情投意合之事,姨母自然都看在眼里。 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月儿满心满眼的都是你,你一个男子却迟迟不肯表态。 难不成还要叫我那哥哥主动来问你们王府,是否有心求娶自家女儿?” 言夫人这话说的姜念直发臊,在他二人之间确实大多时候都由林月寒主动,他好像总是瞻前顾后的顾虑良多。 第346章 酒中腥气 他立即将脑袋一低,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言姨母您别说了,此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优柔寡断的倒叫你们为我的事忧心烦恼。” 三言两语间,言夫人就从心虚认罪的人变成兴师问罪的人。 见姜念不再计较她们所做的事,她立刻见好就收,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不与姜念计较。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你现下的种种表现也不枉费我三人不顾脸面来设计你一个小辈。” 苏显蓉见危机就这么解除了,马上佩服不已的对着言夫人竖了个大拇指,接着才对姜念说道。 “好了,你既然已经求得了圣旨,这桩婚事自然是板上钉钉,我这就去与林夫人讲。” “圣旨?好啊!你这孩子手脚倒快,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言夫人说着也是感佩不已,当下拍了拍姜念的后背夸赞个不停。 随后二人喜笑颜开的进花厅与林夫人商讨婚事,姜念则是去寻林月寒。 林月寒与姜思的夫人,老药王的孙女辛无言十分谈得来,二人这会儿正在小花园的河边钓鱼呢。 一听姜念求得了赐婚,静心垂钓的林月寒直接将手中的鱼竿抛下激动的抱住姜念又亲又笑,全然不顾坐在一旁的辛无言。 林月寒激动之余完全忘了控制自己的力气,姜念被她撞得险些站不稳。 好不容易安抚了林月寒,各自站好,姜念这才理了理衣襟对着辛无言说道。 “咳咳,让嫂嫂见笑了。” “哎呀,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太阳大的晃眼睛,我刚刚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啊。” 辛无言被这二人秀了一脸,撇了撇嘴直道自己没瞧见。 “看来这鱼今日是钓不成了,好在这篓里已经有两条鱼,一会儿我叫厨房烧了鱼汤来只当为你二人贺喜了。” 说着她也将鱼竿一丢,准备给这对终于定下婚事的小两口腾地方。 “辛姐姐,只用两条鱼可打发不了我。” 不过她的好意林月寒没能领会,反而是双臂展开拦在辛无言身前不让她离开。 “瞧你这样是看上我屋里什么东西了?赶紧趁着这大喜事说出来,姐姐我全都答应你。” 辛无言急着走,当下毫不在意的放出豪言。 谁知正好上了林月寒的当。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林月寒一听,顿时盯着辛无言笑的狡黠不已。 只见她搓了搓双手,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看上的东西。 “金银首饰我都不要,只要你屋里那个药箱。” “好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那药箱里都是用多年珍稀药材制成的保命药,哪儿能全让你拿了去。” 辛无言立即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直接拒绝。 这下林月寒彻底不干了,她故技重施,像刚刚抱住姜念那般紧紧抱住辛无言,口中不满的大叫道。 “辛姐姐,你刚刚才说过什么都答应我,怎么才一眨眼就反悔呢?你若是不给我,我今晚就赖在你屋里不走了!” 辛无言被她勒得说不出话来,林月寒却以为她打算耍赖到底,转头唤来姜念为她做证。 “念哥哥,你刚刚也听见了吧?你要给我做证!” 几人正闹着呢,有小厮传话说是朱公公来了。 姜念心下一动,赶紧拉开林月寒,颇有些紧张的往前厅去了。 不过朱公公送来的可不是赐婚的圣旨,而是皇帝为了此次大捷在宫中摆宴奖赏众将士,他是来请允安王一家前去赴宴的。 没能听到自己想要的旨意,姜念心中满怀期待的小火苗瞬间就被浇灭了,对赴宴一事便有些兴致缺缺。 但皇命不可违,天色暗下来之前,整个允安王府倾巢而出,除了钱二钱四留守之外所有人都进了宫。 和往日的宫宴都一样,陈设摆件甚至连皇帝亢长的发言都大差不差。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今夜的宫宴上人数众多。 而讨厌的太子应酬了一番后,又笑意盈盈的朝着姜念走来。 “小堂弟,孤知道你不饮酒,只是今日这庆功宴的酒,你无论如何也该赏脸喝一杯吧?” 每次都要演上这么一次,也不嫌烦。 姜念往日里还推脱几番,陪他演演戏。 可今日心情着实不佳,看着太子的脸只觉得烦躁不已立时就要拒绝。 他真是不懂,这酒究竟有什么好喝的? 然而,太子这话说的大声,惹得近侧的几人纷纷看了过来。 这顶帽子扣的大,若是不喝这酒,好像姜念是不肯给武将面子一般。 顶着周围打量的目光,姜念心中冷哼一声端起酒杯朝着四周百官朗声说道。 “本王不胜酒力本想以茶代酒敬诸位,但既然太子殿下亲自开口本王也不好再推托。 本王饮尽这杯,诸位还请随意些。” 说着,姜念仰头准备一饮而尽。 可在酒杯碰到嘴唇时鼻尖似乎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手中动作一顿。 他虽然不饮酒,但这杯酒的味道分明与寻常酒水不同,好像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腥气。 这酒是太子准备的,他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太子。 不知是不是姜念的错觉,在他望过去的瞬间太子的神色间似乎闪过了一丝紧张,僵硬笑容也定格在了脸上。 哼! 看来是这酒中下了什么东西。 姜念心中有了些许猜想却没有说破,干脆利落的将手中酒杯喝了个干净。 他倒要看看,太子是否已经胆大包天到了,要当场毒害他的地步。 太子准备了一堆话术还未能发挥作用,见姜念二话不说便喝了个精光顿时有些诧异。 不过他是何许人也,脸上立刻便堆满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姜念的肩膀与他说笑起来。 “小堂弟酒量见长啊,这么烈的酒喝下去居然还面不改色,看来孤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小堂弟常常独饮啊。” 姜念把手中的空酒杯倒转过来朝着身周示意后,这才回望太子。 “太子殿下说笑,在这宫中臣弟是最不会也不愿饮酒的,又何来独饮一说。 今日也不过是因为殿下多次热情相劝,叫臣弟不敢再三推脱罢了。” 第347章 鹿血 “哈哈哈,你这话听着像是在怪孤做得不对。也罢,刚刚你已与诸位同饮,那这一杯就当是孤向你赔罪……” 太子口中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总之在姜念看来,都是为了劝酒找的借口罢了。 他说话的同时从宫女手中端过两杯酒,转身时的动作却豪迈了许多,不经意间一甩手,竟将那两杯酒全都倒在了姜念衣袍之上。 “哎呀!” 太子立刻将酒杯一扔,双手拉住姜念被弄脏的衣角,脸上写满了歉意。 “孤这一时间没拿稳尽数撒在了小堂弟身上,快快来人,带秦王去偏殿更衣。” …… 多么拙劣的手法,多么浅显的演技。 姜念看着自己的衣服,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众人的注意力被太子的呼声所吸引,皇帝询问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姜念身上。 事已至此,他定要看看太子究竟给他准备了什么圈套。 姜念朝着皇帝拱了拱手,跟在太子安排的宫女身后往殿外走去。 临出门时,姜念还特意转过头去眼神瞥了一眼林月寒。 见林月寒颔首会意,他这才继续跟上宫女的脚步。 说是去偏殿,可身前的宫女却是左拐右绕的一个劲把姜念往无人的小路上引。 姜念看着周围的景色心中不禁冷笑不已,宫中的路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分明是去凌华宫的路,太子这般安排是当他头一次入宫不成? 不过他并不作声只是跟着宫女越走越远,二人一直走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宫殿外才停下。 “里头已经为王爷备好了衣衫,还请王爷跟奴婢……” 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其身后便闪出一道人影直接将她给劈晕了。 下一刻,穿着侍卫服饰的卫一就出现在姜念眼前。 姜念冷眼看着卫一将那位宫女扔进了一旁的草丛中,确定路上毫无痕迹之后才问道。 “你说,太子让她将我带到此处,是想做什么?” “属下已经进去探过了,这宫中有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自己点了香吃了药,恐怕太子安排她来是想让王爷与其欢好……” 刚准备推门进去的姜念一下子顿住了,转头看着卫一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是女人们宅斗宫斗时惯用的伎俩,怎么用在他身上了? “是什么人?” “看服饰应该是陛下后宫中的妃嫔之一,只是面容陌生,身份还需证实。” 嚯,太子这是要把他自己做过的大逆不道之事,在姜念身上复制一遍。 不过姜念对女人可没兴趣。 那这么说来,刚刚那杯酒中掺的应该是鹿血? 姜念把这事一说,卫一眉头猛得一抖随即立刻低着头闷声说道。 “属下这就将那女人带走,以王爷的定力应当无事。” 以卫一对姜念的了解,他还是个未经人事、不好女色的小屁孩,一点点鹿血而已,起不了什么作用。 卫一说完,立刻飞身进屋直接将人用棉被一裹,看也不看姜念立时就想走。 “等等,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叫太子尝尝滋味。” 第348章 燥热 卫一脚下一停,闷不吭声的点点头,只道一会儿便差人送干净的衣袍,说完立刻就走。 此地无人,姜念干脆进了屋,解下自己弄脏的外袍,就这么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歇息。 本想着趁此机会闭目养神一会儿,谁知伴随着远处传来的悠然乐声,他竟然逐渐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之间,姜念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 炽热的火焰舔舐着他的肌肤,让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热得发烫。 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承受着这难以忍受的高温灼烧,汗水如泉涌般不断地从毛孔中渗出,瞬间就浸湿了他的衣衫。 浑身的热意使得姜念瘫睡在贵妃榻上,下意识地拉扯开自己的衣物,衣襟褪了大半却仍觉得身上发烫。 林月寒翻窗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姜念那身原本整齐的衣衫凌乱不已,外袍掉落在地,而纯白的里衣已经褪了大半。 不知是何时取下了头冠,黑色的发丝散落在榻上,衬得胸膛处裸露出的大片白皙而泛红肌肤愈发惹眼。 双目半阖着似是在半梦半醒间,而纤长的睫毛不停颤动,微微张开的嘴角更是发出阵阵呻吟。 林月寒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难道又中毒了? 思及此,她立刻合上窗户走到姜念近前,不停摇晃起他的身体。 “念哥哥……念哥哥你怎么了?” 火海沉沦的姜念只觉得忽然有一股清凉之意袭来,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林月寒伸过来的手掌。 随后艰难的睁开眼睛,却只能勉强看清林月寒的脸庞而看不清她脸上焦急的神色。 “月儿……” 此刻的姜念一心只想缓解浑身的热意,顾不得想别的,一手压住林月寒较为冰冷的双手在自己身上不停的磨蹭着。 “念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月儿,我好难受……” 姜念异常的表现让林月寒不敢挣扎,她见姜念一个劲地直唤难受,双手极其配合的、安抚似的主动抚摸起姜念的胸膛。 可这让姜念愈发不满足起来。 他明明是想要退热,却不知为何,被林月寒的双手掠过之处,分明带起一阵阵更加难以忍受的燥热之意。 那双手带来的细碎的、似有若无的凉意根本止不住姜念心中滔天的火焰。 听不清林月寒到底在说什么,姜念瞧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心头一热,半支起身子的同时揽住了林月寒的后脑勺。 二人接触的那一刻。 清凉,舒爽。 姜念体内喧嚣的火焰像是找到了出口,向那柔软双唇不停地宣泄着。 突如其来的热吻让林月寒浑身僵硬,姜念却是毫无察觉,搂住林月寒的腰身往自己身侧一带。 这动作像是做了千百遍一般熟练,顷刻间二人便调换了位置。 将林月寒压在身下,那双被吻得发红的嘴唇像是在诱惑着姜念继续…… 双唇、脖颈、胸膛…… 姜念的唇齿一步步向下,双手也没闲着不停的隔着衣物抚摸着林月寒的身体。 林月寒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被姜念吻得发晕,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胸膛,忍不住伸手触碰他发烫皮肤的同时,更是浑身瘫软的任由着姜念动作。 就在姜念想要解开林月寒的衣衫,却被她腰间繁琐的扣结给难住之时。 房门响了。 第349章 天塌了 “王爷,属下来给您送衣服。” 男子冷冽的声音让屋内心神激荡的林月寒浑身一个激灵,她抬手对着姜念的脸便是一巴掌,那毫不保留的力道让脑袋混沌无比的姜念也忽然有一瞬间的清醒。 他看着身下脸颊微红、衣衫凌乱的林月寒登时就涨红了脸,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羞怯的急忙支起身体转过了头去。 一转头,姜念便瞧见几步远外的香炉正燃起缕缕烟雾。 刚刚进来时倒不觉得那香炉有什么不对,但如今闻起来才察觉其香气之甜腻,古怪异常。 想来那鹿血竟是与这香气混合,起了作用。 脸上火辣辣的疼,在看到香炉之后姜念的脑袋也总算是清明了些许。他在腰间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个药瓶,倒出一颗青色药丸后丢进嘴里嚼了嚼。 这药丸是钱四配给他的清凉丸,提神醒脑的同时还能解世间大半的毒。 怕那熏香对林月寒有什么影响,姜念又将药丸递到了她手中,接着拿起桌案上的茶水倒进了那鼎香炉之中。 看着熏香浇灭后升起的黑烟,姜念只觉得心有余悸。 按照太子的设计,待会儿定然有人无意中前来此处,若是他们二人当真在此翻云覆雨…… 虽然他已经求得皇帝赐婚,但旨意还未定于人前。 就算婚事是铁板上钉钉,但二人婚前私会、私相授受也不可为世人所接受。 若是太子安排的人来了,到时候那场面一定很难看。 太子这是要败坏姜念的名声啊。 姜念把炉盖拿开,只见里头除了香灰之外,还有些不曾燃尽的东西。 是花瓣还是藤条? 他捏起那几片残存的叶片,已经被熏的黑漆漆的,看了许久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爷,属下来送衣服,方便进来吗?” 外头影卫的声音再次响起,姜念收下那些叶片,另一只手抹了把脸试图掩盖自己刚刚所做的事情。 屋里到处都乱糟糟的,他没让外头的人进来,侧着身子前去开门的同时将那些叶片也递了出去,而整理好衣物的林月寒已经快步躲到了屏风之后。 刚刚那些举动实在越矩,姜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林月寒,待他换好衣衫后就这么隔着屏风同她说起话来。 “你不是在宫宴上吗,怎么会来这儿?” 林月寒原本害羞的安静站在屏风后,一听这话立刻钻出个脑袋来,语气中满是被冤枉的疑惑。 “不是你给我使眼色叫我跟上的吗?我还特地绕过了许多人,偷偷溜进来的。” “咳咳……” 姜念呛咳一声,想来是他出来时关心林月寒的眼神让她产生误会了。 “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 “太子给我的酒中有鹿血,这香炉里定然也有催情的东西,我一时不察倒是连累了你。” 说着姜念有些尴尬,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额头,遮住了眼睛。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他一时松懈,当真着了太子的道。 林月寒的重点却不在此,反正她今生已经认定了姜念,倒不在意二人刚刚都做了什么不当之举,反而是走近几步忧心如焚的急急追问道。 “你中了催情药!?现下可解了?若是我不来,是不是就会有别的女人?” “是有一个……” 姜念没理解林月寒的言下之意,开口就要如实回答。 抬眼看到林月寒眼眶中似有泪意,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慌忙摆手解释道。 “不不不!不是!是太子为了设计我所以安排了一个人,但是我连看都没看就让卫一把她带走了!” 林月寒双手抱怀气鼓鼓的看着姜念,直勾勾的满含幽怨的目光让姜念心中直发慌。 就在姜念深觉不妙正打算给这祖宗来个滑跪的时候,却听林月寒冷不丁的骂了句。 “该死的太子!” 接着只见她一蹬脚,翻了窗便走。 姜念一听这话哪能不清楚她想去做什么,急的立马就要跟上阻拦她,踏上窗沿时又忽然转身,手忙脚乱的将地上散落的衣物尽数捡起。 这贴身之物,可不能随意乱丢。 他抱着衣服匆匆就要出门,一打开房门却和一个浑身酒气的人撞了个满怀。 刚开门,那人便像站不住脚似的直愣愣往姜念怀中栽。 姜念被他撞的连连后退本是浑身不耐,等看清来人后立刻稳住身形将那人抱住了。 竟是皇帝。 此刻皇帝的面色与先前宫宴之上大不相同,他那原本威严庄重的面容此刻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之色,仿佛被一团炽热的火焰所笼罩。 双眼迷蒙无神,失去了往日的犀利和睿智,整个人显得有些神志不清,仿佛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之中无法自拔。 “安儿,安儿……” 皇帝的身体滚烫,倒在姜念怀中对着他的脸庞不知道是在叫谁。 “皇伯伯……” 姜念扶着皇帝往外张望几眼,没瞧见任何一个太监,不知为何,甚至连随身侍奉的朱公公都没有跟在皇帝身后。 感受到皇帝身上吓人的温度,姜念只觉得他肯定是发烧了。 忽略心底的那些许怪异感,姜念半扛半扶着皇帝想将他送至床边躺下,好去寻太医。 可奈何醉酒的人浑身像是一滩烂泥、倒在姜念身上沉重无比,二人还没走几步就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安儿……安儿……” 这么一摔,皇帝的神智似乎清明了些许,可他一睁开眼睛仍旧对着姜念不停的唤着安儿。 那眼神中是说不出的缱绻缠绵,总之在姜念看来是十分的怪异。 他心中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究竟谁才是皇帝口中的安儿。 宫中好像并没有这号人。 而这么一摔不要紧,姜念是怎么也没办法把皇帝从地上拉起来,干脆就让他这么躺着,转头就要出去喊人。 却不料,皇帝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猛得一拉。 毫无防备之时,姜念被他这么一拽硬生生的砸在了冰冷地砖上。 磕的他是眼冒金星。 趁他揉着下巴脑袋的时候,皇帝竟是朝着他欺压而来,撕扯着身上衣物的同时口中仍在唤着那个安儿。 这个狗屁安儿到底是谁啊! 从姜念的角度看,冲他爬过来的皇帝双目通红,形同野兽的模样直叫他浑身发毛、避之不及。 看着这般恐怖的皇帝,他双手撑着地面连连后退,直到背靠墙壁退无可退之时,余光这才瞄见皇帝身下隆起的物件。 那地方是? 他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眼。 看清楚的这一刻,姜念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这才意识到皇帝种种诡异的表现并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皇帝也中了药! 这这这…… 太子这是魔怔了,给谁都下药? 姜念口中骂个不停,迅速掏出药瓶准备给皇帝来上一颗提神醒脑。 岂料,被药物控制的皇帝根本就不配合,欺身上前的同时抬手便打翻了药瓶,仅剩的那一颗青色药丸瞬间滚落在地,且离二人越来越远。 我靠! 药丸落地的同时皇帝也离得更近了些,姜念一个闪身躲过了他饿狼似的袭击,连滚带爬的想去捡起那一颗救命药。 可皇帝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紧紧抓住了姜念的小腿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打算。 姜念回身就想将他一脚踹开,可看着那张脸怎么也下不去脚,毕竟这是往日最疼爱他的长辈。 “皇伯伯!你冷静一点!我是念儿啊!” 他连声呼喊着企图唤醒皇帝的神智,虽不知皇帝究竟中了什么药,但看他毫无反应的模样显然要比姜念的那点子鹿血厉害多了。 “安儿……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皇帝神情迷蒙,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眸紧盯着姜念,目中深情款款却又夹杂着无尽的悲戚与哀伤。 这悲戚之情似乎来自于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和无奈,让姜念看来只觉得有些可怜。 他微微颤抖的嘴唇轻启,口中喃喃地低语着,话中饱含的卑微之意让姜念越发惊讶不已。 皇帝这态度将自己的地位放得极低,说出来的话更像是在乞求一般。 这不禁勾起了姜念的好奇心,他想知道这位名叫安儿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坐拥天下、权倾朝野的皇帝如此失态,甚至到了乞求挽留的地步。 不过眼前这一幕已经足以证明,即便贵为天下之主,也无法称心如意,自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姜念走神时,皇帝可没分心。 他抓住姜念小腿的手掌逐渐用力,另一手拽住姜念的衣角就要将人往回拉。 这副如狼似虎、势在必得的模样当真可怕,难道刚刚我也这般对待月儿了? 姜念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断地往外冒,直到他感受到皇帝喷出的炽热鼻息后才回神。 二人的距离凑的这般近,眼看着皇帝就要酿成后悔终生的大错,姜念也不去寻那颗清凉丸了。 他伸手抵着皇帝的胸膛,接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心,闭上眼睛一个手刀劈在了皇帝后脑勺。 晕过去的皇帝瞬间失了力气,脑袋栽倒在姜念颈间,这般亲密的接触让姜念心中恶寒不已,浑身上下全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把皇帝推到一边,冷静下来的姜念对着躺在地上的人又犯了愁。 皇帝在宫宴上中了春药的事情着实离谱,虽然不是他下的,但这让他怎么跟旁人开口。 唉,没法子。 姜念无奈的摇摇头,认命般的将人拖到床榻上,随后出门去寻朱公公去了。 外头朱公公和一众小太监已经是急上了天,他们跟着皇帝从宫宴上出来,本着醒酒的打算不曾坐轿撵,结果路过御花园小道时,皇帝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哎呀,这御花园就这么大,陛下能去哪儿啊!” 他们已经将御花园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仍不见皇帝的踪影,姜念到的时候朱公公正准备去禀报皇后,打算满宫里去寻人呢。 姜念耳朵灵,老远就听见了朱公公的话,急忙忙上前拦住了前去禀报的小太监。 “朱公公别嚷嚷,快去寻了太医随我去凌华楼。” 朱公公满脸焦急之色,看着姜念急忙欠身赔罪。 “王爷恕罪,不是老奴不肯随您去,只是陛下先前在宫宴上多喝了几杯酒水,现下酒醉又不知去了何处,老奴怕……” “别急。” 不等朱公公说完话,姜念一把将他拉到角落里刻意避开了其他人,低声又严肃的说道。 “皇伯伯现下就在凌华楼,等着太医救命呢!” “什么!” 救命二字将朱公公吓得几乎是魂飞魄散,立时就在原地蹦了起来。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姜念按下焦急的朱公公只让人快去找太医。 随后又让朱公公带上皇帝亲卫,一群人往凌华楼去了。 原以为他们行踪隐秘,能将此事悄咪咪的干完。可到了那凌华楼外,却见那里乌泱泱的一群人。 姜念打眼一瞧,不正是宫宴上的那群女眷嘛! 再看向已经打开的房门,他心中直道完蛋。 而女眷们见此处来了许多亲卫,纷纷以为是陛下亲临,回身要行礼之际却发现打头的竟是姜念。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一路上,姜念已经将皇帝中了催情药之事与朱公公说了个明白,亲卫不用指挥瞬间就围拢了凌华楼,这一举动顿时让女眷们皱眉担忧不已。 姜念站在门外不敢就这么进去,只好板着脸面容严肃的打量着众人。 却见林月寒躲在人群中冲着他挤眉弄眼,可姜念怕她又会错了意,这会儿不敢再给她回什么眼色。 但他又不知自己离开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只好清了清嗓子故作疑惑的对着苏显蓉问道。 “这凌华楼地处偏僻又无景色可观,母妃以及各位夫人怎会纷纷在此?” “此处确实偏僻,但皇后娘娘说去年让花匠们在这儿种了许多凌霄花,虽不是名贵花种但胜在色彩鲜艳。 如今攀缘悬垂于凌华楼的屋檐宫墙之上,正是观赏的好时候,所以才带我们来开开眼。” 第350章 丑事传千里 “正是如此。” 苏显蓉的话得到了各位夫人的附和,纷纷点头应和。 “那怎么……” 姜念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言夫人已经主动开口解释起来。 “只是还未见到凌霄花呢,皇后娘娘就独自进了楼内,没有皇后娘娘示下我们不敢进去,更不好擅自离去,只好都站在此地等候。” 原来如此。 姜念看了看门口,守着的那几位都是皇后宫中、身强体壮力气最大的管教嬷嬷。 呵,看来是有备而来。 只一眼姜念就明白了,今日给他下药一事乃是太子与皇后二人一并设计,这几位管教嬷嬷恐怕就是留着捉拿奸夫淫妇的人。 只不过姜念解了药性,而皇后发现屋中人并非姜念而是皇帝,这才将各位夫人都拦在了门外并未大肆宣扬。 说到太子,姜念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并未见到太子的身影。 而待在林夫人身边的林月寒没得到他的回应,还在不停的冲他使眼色,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同他说着什么。 当着众夫人的面传话实在困难,姜念只好有意无意的瞥了两眼林月寒,接着眉眼一敛拉着苏显蓉的手提议道。 “皇婶婶也许有要事顾不上各位夫人,儿臣觉得让各位夫人在此等候着实不妥,这宫中有许多美景可赏,御花园内还有许多名贵品种。 母妃,不如您就带着众夫人前去观赏,儿臣在此等候皇婶婶出来就是了。” 若是往日,苏显蓉根本不会越俎代庖去管这等子闲事,但她感觉到姜念说话时握着她的手掌捏了又捏,心中顿时明白了。 “念儿说的是,既然皇后娘娘有事要忙,我们便不打扰了,这就去别处瞧瞧。” “秦王说的极是,倒是我们这些人都是糊涂虫……” 言夫人更是人精,只消看一眼苏显蓉的神色变化就知道其中有事,立刻跟着附和招呼着众夫人往外走。 等众夫人都走光了,带着太医躲在角落的朱公公这才冒出头来,着急忙慌的就要往屋内去。 可即便是他,也被皇后身边的那几位嬷嬷给拦住了。 “朱公公,娘娘有令,在她没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同本公公这般说话,让开!” 朱公公往日里的态度总是很谦卑,但他终究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又怎会受几个管教嬷嬷的阻拦。 而且他最是忧心皇帝,知道皇帝中了催情药又被姜念无奈之时打晕了,他现在就是冒着冲撞皇后的风险,也得带着太医进去。 他冷声呵斥的同时指使着两个亲卫上前,将那几个嬷嬷压到了一边,自己则是带着太医匆匆往屋里去。 朱公公心中担忧皇帝担忧的直上火,姜念刚想提醒他现在别急着进去。 “滚出去!”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屋内一道满含怒意的女声,紧接着还有一茶盏伴随着斥骂声飞了出来。 “奴才该死!” 茶盏正好砸在了朱公公额头之上,鲜血溢出的同时朱公公已经慌忙带上了房门,跟着他一同进去的太医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姜念听着那道虽是怒骂,但算得上是极其娇嗔的声音登时揉了揉耳朵,赶紧往外头走走离那间屋子远些。 不用想,也知道屋内二人现在在干什么。 躲到角落的姜念回头再看朱公公,只见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顶着满脸的鲜血面色尴尬的朝着周围的宫女太监以及亲卫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远一点。 可能是已经被外头的人发现,也可能是皇帝中了药不怎么怜香惜玉,里头那位干脆不再掩盖自己的声音,那淫靡之声渐渐不绝于耳,一道高过一道。 姜念没有听别人墙角的爱好,可他直走到了凌霄楼外仍能听到这声音,虽然曲折婉转与往日不大相同,但这分明就是皇后娘娘的声音。 还好将那些夫人都劝走了。 也不知皇帝究竟中了多少药,总之姜念在外头听的直发困,绕着凌华楼走了两圈将那些凌霄花赏了个遍也没等到屋里的动静变小。 反而是等来了卫一。 “王爷,那香炉中的东西正是凌霄花,其花瓣叶茎与鹿血一样皆有行血祛瘀,活血散结之效,燃烧之后再与酒水相配,三者相合催情效果极佳。” (纯属瞎写,千万别信!) “这凌霄花去年便栽种下去,原来已经计划了一年之久,我这个太子哥哥和皇婶婶当真是好手段啊!” 姜念听来忍不住为他们鼓掌叫好,满脸的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御花园那边已经成了,王爷可要过去瞧瞧?” 天大的热闹岂有不看之理。 反正皇帝这边还没结束,姜念当即换上一副慌张至极的模样,不由分说的拉上朱公公匆匆忙忙的又往御花园去了。 二人赶到御花园时,里里外外的更是一团糟。 御花园外不知把守的是谁的人,总之是看管的极严。 里头的夫人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一看姜念来了立刻便住了嘴。 苏显蓉和言夫人则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正在凉亭里急得团团转。 “朱公公,你可算来了!这太子他与……” 一看到朱公公,苏显蓉立即上前压低了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原来是她带着众夫人一路行至御花园,正赏着花呢,就只听一处假山中传来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男人低沉而急促的粗喘声,其间还夹杂着女子婉转娇媚的呻吟之声。这两道声音此起彼伏,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都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这声音的含义,秉着身在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本想装作不知糊弄过去。 谁曾想,那女子竟情不自禁地唤了声太子殿下! 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这下是没办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在场的都是官眷,自觉撞破了太子丑事的夫人们一时间皆是慌乱不已。 而事关太子名声,着实马虎不得。 第351章 活春宫 情急之下,作为当场身份最高的人,不知内情的苏显蓉只好强行做了一回主。 她立刻稳住了众夫人,送走了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儿们,又找来得力的嬷嬷们守住了假山,再让允安王的亲随们几乎是封锁了御花园,所有人不得外出。 可光是看守封锁终究无用,太子还在假山之中不知日月为何物,他的事情也总要解决。 苏显蓉把一通事情说罢,对着朱公公说道。 “事关重大,我们几个拿不得主意还得请陛下与皇后娘娘前来定夺才行啊!” 朱公公在这宫中一辈子,什么人没看过,什么事没经历过。 可今日这两件事破天荒的撞在一起,阅历丰富的他在听完苏显蓉的话后也禁不住发愣,面色发白的喃喃自语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 “公公还在顾虑什么?只需将皇后娘娘请来,我们便有了主心骨,一切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呀!” 看出朱公公的犹豫,言夫人有些不解的催促起来。 先前在凌华楼,她们这些人都瞧出来皇后娘娘有事现在不好去打扰,可朱公公难道也不好去请? 朱公公想到凌华楼的状况,心中更是有苦难言,张了张嘴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老奴说到底也只是个奴才,最多也只能前去通传一声。若是陛下和娘娘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的话,老奴倒有个提议。” 朱公公犹豫片刻,本就弯着的腰越发低了下去,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姜念,随后又低下头去悄声说道。 “不如先将各位夫人送回家中,免得此处人多口杂,然后再请允安王前来定夺。” “不行!” 这话一出,立刻遭到了苏显蓉的极力反对。 允安王虽是太子的长辈,可在这后宫之中行事尤为不便。 而且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假山之中的主角之一是太子,如何能走得脱?更何况那女子的身份暂时还未可知,无论如何还是得请皇后娘娘主事才行。 朱公公闻言深觉有理,求助似的再次看了看姜念。 这在场的人中,只有他与姜念知道皇帝和皇后在做什么。 而接收到他目光的姜念,本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怎会出言附和朱公公的法子。 他两手一摊,回给朱公公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没法子,朱公公也知道此事重大,只能硬着头皮去寻皇后。 好在,朱公公赶到凌华楼时,帝后二人已经休战了。 朱公公趴在门口听得里头没了动静,再次将周围人都挥远了些,这才在门口说道。 “启禀皇后娘娘,老奴有事禀报。” 里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之半天也没个响动。 火烧眉毛的事,一秒也耽搁不得。 朱公公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遮掩不遮掩的了,立时高喊起来。 “皇后娘娘,事关太子殿下,还望皇后娘娘容老奴禀报!” 说罢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推开房门径直往里走。 他在宫中小心谨慎了一辈子,这回可是真的赌上了身家性命啊! “皇后娘娘……” 朱公公一直垂着头不敢四处乱看,直到床边才瞧见那床帏后,帝后二人正相互依偎着好一副浓情蜜意的恩爱景象。 皇后靠在皇帝的臂弯处一脸甜蜜,感受到外面的动静后半支起身子怒道。 “谁让你进来的!”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他在御花园假山处与人……各家夫人当场瞧见,现下都在御花园等着娘娘拿主意呢!” 朱公公将‘野合’二字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皇后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你说什么!?” 不过朱公公这焦急的神色她看得清清楚楚,回想起今日她母子二人的打算,她却没在此处看见应该看见的姜念,当即心中一沉。 宫女们入内侍候皇后更衣,穿戴完毕的皇后急切的往御花园去了。 而皇帝似乎累及未醒,哪怕周遭声音逐渐吵闹也仍旧躺在榻上毫无动静。 朱公公见状哪里放心,待皇后一走立即上前呼唤皇帝。 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慌了神的朱公公立时就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他的手指不停哆嗦着向前,伸到了皇帝的人中处。 似有若无的微弱鼻息直接将朱公公吓得退了一大步,手上一直握着的拂尘掉落在地,接着便极为慌张的往门外奔去。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皇后急慌慌的赶到御花园,瞧见满园还未散去的官眷夫人都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已经失了往日的端庄娴静。 她在园外稳了稳心神,这才抬脚往里走去。 一进院中,才发现所有人都围在假山外指指点点,竟无一人理会她。 “怎么还有一个?” “这位是何人?怎的从未瞧见过……” “这是不是太子养在外头的?” “太子殿下倒是厉害。” “太子殿下……臣妾好怕……” 满园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却像是惊雷一般在皇后耳旁炸响,她身形一晃就要倒在地上。 “皇后娘娘!” 贴身宫女这一声紧张的惊呼才叫众人回过头来,呼啦啦的四散开朝着皇后行礼。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现在恨不得晕死过去,却被几位嬷嬷撑住了身子,只能直面假山前让她羞愤欲死的场景。 只见太子脸颊酡红,像是醉酒一般正光裸着大半身子靠在假山之上,怀中左拥右抱的。 那两位女子,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春光乍现。 而面对众人的指点,太子竟然毫无收敛之意,继续上下其手,整个画面简直淫靡的不堪入目。 这不就是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场活春宫吗! 各位夫人刚刚分明看得津津有味,现在皇后一来纷纷低垂着头只当自己是眼盲耳聋的。 皇后的心情本就激荡不已,看到人群中事不关己的姜念后更是愈发愤恨。 姜念察觉到她不善的目光后还浅笑晏晏的回了一礼,气得皇后攥紧了拳头许久才平复心神。 “把这两个秽乱后宫的人给本宫拿下。” 第352章 皇帝昏迷 皇后一声令下,身边的嬷嬷们立刻上前给那依旧纠缠在一起的三人披上了蔽体的衣衫,随后将三人分开。 太子此番竟有些神志不清,被带下去时还冲着嬷嬷们乐呵呵笑着,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收敛之色。 皇后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被拉下去的太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各位夫人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敢抬头看。 “今日之事有许多蹊跷之处,事关皇家颜面与太子名声,本宫希望在场的诸位对此事守口如瓶。” 她又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似乎是将所有人记在了心中,随后淡然开口只道天色已晚,接着不容置喙的吩咐人将这满园的官眷们统统送回家中。 皇后自然是不希望此事外传,可这御花园就这么大,该听的、不该听的,官眷们全都听见了。 在场人多,若想要此事不传扬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她仍要说些欲盖弥彰的话,为行径放荡的太子扯一层遮羞布。 官眷们虽想知道那假山中的女子究竟是谁,但她们也明白这天家的热闹是看不得的。 如今有皇后发话放她们离开,各人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心照不宣的纷纷行礼连宫宴都未回便离宫去了。 林月寒一直扮乖巧状跟在林夫人身边,随着人流往御花园外走,快要走出姜念的视线时还回头冲着姜念眨了眨眼。 看来假山中的另一个女人,是她送过来的。 倒不知是何人。 这边刚刚将人陆续送走,苏显蓉站在一旁犹犹豫豫的不知该如何安慰皇后,那头朱公公又派了个小太监来,一路急慌慌的冲着姜念几人跑来,口中大叫道。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陛下他……” “住口!” 皇后正是心绪难平之时,听到这般不吉利的话眉头一皱,身旁的嬷嬷时刻关注着她的神色,立刻就要上前掌嘴。 那传话的小太监也算机灵,往地上扑通一跪躲过了嬷嬷厚实的手掌。 “皇后娘娘,陛下突发急病,现下在凌华楼昏迷未醒!” “你说什么!” 这下才真的是天塌了。 在场几人一听这话皆是异口同声,姜念惊讶之余拔腿就往凌华楼跑。 跑了两步瞅见御花园外守着的亲卫,瞧着有些眼熟应当是自家手下,立即扯下自己佩戴的腰牌就丢进那人怀中。 “快去允安王府,把小药王请来!” 姜念估摸着,应该是那鹿血再配上凌华楼的凌霄花,药性极强,这才伤了皇帝的身子。 事到如今,他已然不知道眼下皇帝昏迷是否为皇后与太子蓄意谋划。 若是刻意为之,那他可不敢在此刻相信宫中太医。 还是钱四来看更稳妥些。 还有一点。 姜念离开御花园跑得更快了些,远远将皇后与苏显蓉二人甩在了身后。 确定她们看不见自己时,他的身体紧贴着墙根,嘴巴含住食指指节,口中发出了一道极为尖利的哨声。 等他赶到凌华楼时,允安王与姜思已经在屋里候着了。 只见皇帝正安详的躺在床榻上,面容平静唇色发白。一众太医跪在床边轮流把脉,无一不是满头大汗。 允安王一见姜念也到了,这才开口问道。 “张院判,皇兄的情况究竟如何?” “王爷,陛下的病情……老臣……” 太医院为首的张院判看了皇帝一眼,随即垂下眼眸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口中犹犹豫豫的就是说不出个缘由来。 这模样让允安王不禁着急起来。 “张院判说话为何如此吞吞吐吐,难道整个太医院就没有一个人能瞧出来是什么情况吗?” “王爷,不是老臣不说,只是这……” 张院判抬起自己皱巴的眼皮,用眼睛扫了一圈殿内众人。 姜念知道皇帝经历了什么,顿时明白张院判眼神中的含义,朝着朱公公挥了挥手。 “都出去。” 朱公公带着闲杂人等出了门,张院判将几位太医也都赶了出去。 这才抖了抖胡须,对着三位王爷说出了皇帝昏迷的实情。 “王爷,依老臣看,陛下这是气血翻涌,纵欲过度耗费肾气精血从而伤及根本,短时间内恐怕是醒不过来啊。” 果真如姜念猜测地那般。 “怎么可能?你是说皇兄他……” 这下轮到允安王和姜思目瞪口呆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 张院判也不敢相信,但他把脉所得确实如此,如今只能是慢慢温养着,看看皇帝能不能醒得过来。 张院判摇着脑袋出去开方子,趁着这空档,姜念赶紧把先前太子下药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 刚说完,无比诧异的允安王和姜思还没来得及多上问一句,皇后与苏显蓉便到了。 面对皇后的问询,张院判面色不改的将刚刚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只见皇后的面色变了几变,接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当着姜念几人的面就撑不住身体直接跌坐在椅子上,口中还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苏显蓉虽然不明真相,但她知道皇后先前就在凌华楼中。如今看到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帝,再看看皇后一反常态地失神表现也足以让她将事情联想出个大概来。 留皇帝在里头休息,几人退出了凌华楼。 姜思姜念在楼外等卫一的消息,而苏显蓉则是拉着允安王走到了一边小声嘀咕起来。 “陛下与皇后娘娘倒是玩的开心,但也不是毛头小子,总该要顾忌身体吧。” “你有此疑惑,难道还不觉得蹊跷?我也是刚刚才听念儿说起,今日这事恐怕都是太子暗中搞的鬼。” “什么!?” 允安王与苏显蓉稍稍透露了些许内情,苏显蓉听完后一时惊讶的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惹得正在廊下缓缓踱步的皇后又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允安,你皇兄现下突发急病,明日早朝还需你与诸位宗亲主持。 这儿有本宫侍候着,瞧着夜已经深了,不如你带着显蓉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第353章 不得了的秘密 姜念原本正在外头焦急的等待着钱四的到来,并没有注意皇后在做什么。 但皇后口中的允安二字却被他听在了耳中,顿时让他心中一个激灵,猛得回头看向皇后。 许是他用力过猛动作太大,惹得几人的视线纷纷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皇后本是在与允安王说话,突然之间接受众人瞩目,不禁有些讶然道。 “怎么这般看本宫?” 姜念顿知失态,赶紧拱手行礼,借用宽大的广袖遮住了自己的脸庞。 “臣已经让人去请了药王,等他瞧过之后我们再回府歇息也不迟。” “也好。” 皇后自然知道钱四师从药王谷,老药王也一直住在允安王府,闻言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姜念几番深呼吸,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神色,心中却是压不住的惊涛骇浪,眼神更是忍不住的往允安王身上瞟去。 他好像在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为了避免尴尬,刚刚他可没跟允安王说他与林月寒在凌华楼相遇的事,更没说皇帝深情款款的紧抓着他不放,口中还唤着一个叫安儿的人之事。 受惯性思维的影响,当时姜念脑子里一个劲的在想哪个女人的名字里有安字。 可若是皇帝口中的那个安儿根本就不是个女人呢!? 而允安王的本名,不正是姜允安嘛! 若要说姜念的容貌与谁相像的话,那必然是允安王。 甚至有时允安王自己也会提及,姜念与他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那么皇帝心中惦念着的,求而不得的人会不会就是他的亲弟弟,允安王!? 苍天呐! 想到此处,姜念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外焦里嫩,他双唇紧抿着,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事情的真相就像小猫似的不停地在他心中挠着爪子,让他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怎么了?” 不过他忘了自己身边站着心思细腻的姜思,无论他如何克制,与往常有些不同的神情终究是引起了姜思的注意。 “咳,没什么……小四怎么还不来?” 心神不宁的姜念立刻垂下眼眸,一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又朝着外头张望着掩饰自己的情绪。 姜思显然不相信姜念的推托之言,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目光流转着看向凌华楼外的小路上缓缓开口道。 “来了。” 老药王没来,不过以钱四如今的实力也足够了。 为了让钱四少走些弯路,更想让他少说些不该说的话,姜念顶着皇后探究的目光先把他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这才让他进了凌华楼。 钱四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几人在外头稍稍等了片刻,钱四就拿着写好的药方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放心吧,最迟明日一早陛下便能醒来。” “当真?陛下这病来的古怪,太医院诸位太医束手无策,不如小神医今夜就留在宫中,待陛下醒来之后再回府也不迟。” 皇后见钱四这副把握十足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出言要将人留在宫中侍疾。 一听这话,钱四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姜念,而姜念正想探一探宫中秘辛,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钱四收到了暗示,神色淡然的开口提要求。 “也好,只是我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觉,就让秦王留下来陪我吧。” “这倒无妨,陛下特地在宫中为念儿设了住处,小神医就同念儿一起留在宫中吧。” 这要求对皇后来说根本不算是要求,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深夜,乱了一晚上的皇宫终于安静了下来。 姜念和钱四二人各自占据了床榻的两侧,中间隔着老远的距离,倒是互不打扰。 想偷溜出去的姜念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直到身旁传来钱四均匀的呼吸声,他才缓缓的拉开被褥起身下榻,又静悄悄的拿起外袍。 可他蹑手蹑脚的往门边走时,身后却传来钱四无比清醒的声音。 “念哥哥要去做什么?” “嘘,跟我走。” 回身看着钱四在黑暗中瞪得溜圆的大眼睛,姜念知道他也像自己一样在假装睡觉。 被抓个正着,肯定没办法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他干脆也不解释只叫钱四跟上。 二人在衣柜里翻出两件黑漆漆的衣服换上,从窗口翻上了院墙往尚书房溜去。 宫中守卫众多,深夜巡逻的禁军亲卫队更是数不胜数,好在姜念对皇宫地形了如指掌,轻易就抵达了尚书房。 皇帝今夜在凌华楼不曾移动,随侍的太监们也都不在此处,倒是方便了姜念。 他进了尚书房后直奔桌案而去,点了支微弱的蜡烛后便将钱四晾在一边,仔细的在桌案上翻找个不停。 钱四站在一旁看着姜念的动作,半晌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话来。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偷东西?” 这问题让姜念手中动作一顿,抬头将那蜡烛往钱四身上照了照,调侃道。 “你和钱三待的时间久了竟也学会了开玩笑,敢来尚书房偷东西,我不要命啦?” 钱四将蜡烛推开了些,转头打量着四周默然不语。 他们现在这样,怎么看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行为,和偷东西也差不了多少。 “找到了!” 姜念手上动作不停,看到一块圆形木头后惊喜的说着,随即伸手缓慢转动起那块圆形木头。 只见尚书房的那处厚重书柜缓缓移动,在二人露出些许光亮来。 “进去瞧瞧。” 时间紧迫,姜念不由分说的拉住钱四快步靠近那一缕光亮处,紧接着一个闪身二人一同消失在书柜旁。 那书柜竟是通了人性一般,自行回到了原位。 而消失在书柜旁的姜念二人并不是触发了什么时空之门,只是进入了书柜后的暗室而已。 望着长长的楼梯,钱四似乎有些害怕,紧紧拉住了姜念的衣角不肯往前走。 “这是什么地方?” “应该是这宫中最秘密的地方吧。” “你没来过?” “没有,只是先前无意间见过,皇伯伯在桌案上按了什么东西,接着书柜就动了。” 第354章 惊世骇俗 这么隐秘的地方姜念当然没来过这儿,不过看着这亮堂堂的暗室他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感觉。 口中说着话,拉住钱四径直沿着狭长的通道往前走去。 约摸走了几十步,二人眼前又出现了一堵墙拦住了去路,这狭长通道竟是条死路。 姜念与钱四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莫名其妙。 总不能皇帝的秘密就是这条通道吧? 肯定还有别的机关。 二人没有说话,直接拿过身侧的火把,分头开始一点点在墙上摸索起来。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在寂静的暗室中又不知道究竟什么时辰。 担心会有人去寝殿寻他们的姜念不禁有些焦躁起来,狠狠的冲着眼前的墙面踹了一脚。 不知是不是他无意间踹到了什么开关,或者说开启机关的方式就是使用暴力,总之眼前拦路的墙面居然真的有了动静。 随着墙面的缓缓移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二人眼前。 这房间里床榻,桌案应有尽有,竟像是间寝殿一般。 与寻常寝殿不同的是,房间里挂了许多画像。 “这些画像……” 钱四似乎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撼,立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失神自语起来。 姜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房间里的烛火照亮了正前方挂着的画像,这些画像之中的人物竟然都是他极为熟悉的人。 这些,不正是他自己嘛? 只见这十几幅画像从床榻处开始,左到右整整齐齐的挂在墙面上,画上的人物甚至随着顺序一年年逐渐长大。 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幼年习字、少年习武,直到姜念如今这个年岁。 不。 不是。 姜念惊讶之余往房中走了几步,画像上的许多细节逐渐在他眼中清晰放大。 这画中之人的容貌虽与他相似,但身上的穿着发冠却是他从未穿过的,幼时的衣物看起来甚至有些普通。 神情举动也与他本人大不相同。 这是允安王。 “念哥哥,快来看这些。” 姜念观察画像之时,钱四已经走到了桌案前,看了几眼后手中拿起几张纸,立刻叫他过去。 这些纸张上的内容无一不是皇帝在记录允安王的成长、改变。 以及他自己的心理历程。 说得更直白些,这里头写的就是皇帝写给允安王的不能公之于众的情书。 这一发现直接验证了姜念心中大胆的猜想。 他推测的没错,皇帝真的对自己的亲弟弟允安王,抱有不一样的感情。 幼年丧母,又被先皇所忽视,深宫之中存活下来极为艰难。 在皇帝与允安王相依为命的过程中,他对这个唯一能陪伴、安慰自己的弟弟产生了占有欲。 这种不能言明的占有欲逐渐在皇帝心中生根发芽,日积月累间变了味。 他知道这种感情无法被世人所接受,便深深的将其埋在心底,但人力又怎么能阻止心中茁壮成长的大树? 这份永远不能见天日的感情,使得皇帝日夜之间都备受煎熬。 好在允安王一直陪在他身边,拥护帮助他登基。 登基之后的皇帝为了天驰后继有人,无奈迎娶中宫皇后,便有了太子。 有了太子后,皇帝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不愿再出卖自己的肉体,宫中其余后妃形同虚设。 这也是为何,他第一时间就知道有孕的莲美人是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原因。 皇帝一直将这种情感隐藏的很好,直到皇后开始为允安王议亲,心中压抑许久的想法逐渐膨胀扭曲。 到允安王娶亲之时,心中那原本细微的念头彻底爆发,如同火山喷发般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 那一日,平常一向以威严和稳重着称的皇帝出乎意料地失去了对自己行为举止的掌控。 在与允安王会面时,他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细微的变化虽然短暂,但却被敏锐且极其了解他的允安王尽收眼底。 自那日之后,皇帝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允安王对待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曾经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 渐渐地,允安王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与皇帝的接触,原本热情洋溢的他开始变得拘束起来,言行举止都显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触碰到什么禁忌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拘束感愈发强烈,以至于他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皇帝曾经试图挽回这段兄弟情,多次主动找允安王交谈,但每次的试探都只得到了礼貌而冷淡的回应。 心中充满了懊悔和无奈的皇帝,深知是自己那日的失态导致了如今这尴尬的局面。 但已经做下的事情无法改变,无论他如何试图弥补,都无法消除允安王心中的芥蒂,两人的关系就这样日益疏远下去。 不过兄弟二人倒是十分有默契的,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所以,皇伯伯他……” 姜念拿着那些纸张未曾放下,被真相震惊到的他咽了咽口水,一时间的心情着实复杂的难以言喻。 原来皇帝对他如此宠溺、有求必应,全都是因为他对允安王的感情。 每每看着与允安王相貌相似的姜念,皇帝就好像是回到了儿时。 回到了没有皇后、没有太子,没有苏显蓉也没有姜思姜念,回到了他们只属于彼此的时光中。 这种不能言说的情感让后来的皇帝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对姜念的宠溺究竟是因为他对允安王的愧疚之意,还是因为他把姜念当成了替身。 这一张张纸将皇帝的内心独白记录的一清二楚,白纸黑字就在眼前,真相让姜念呆呆地坐到了椅子上,不停地摇着头。 他虽知道世上有骨科这种事情,但是从未亲眼目睹,更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惊世骇俗,当真是惊世骇俗。”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思想开放的后世之人,结果亲身经历时仍旧忍不住的发出了感慨。 怎么会这样! 皇帝是除了允安王之外,他最为敬重的长辈啊! 第355章 皇后疯了 沉浸在震惊情绪中的姜念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的钱四在听到这句话后眸色一黯,默默往远处退开了几步。 暗室中沉寂了许久,得知真相的姜念已然解开了心中疑问,回过神来的他赶紧将翻动过的东西复原,清扫他们留下的痕迹后立刻带着钱四往外走。 好在他们出来时,天还没亮。 二人一路无言,顺利的回到了寝宫。 即便天色还早,凌华楼那边也没有什么传唤,但心绪翻涌的姜念实在是睡不着了,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不停地唉声叹气。 “你说,这事还有没有旁人知晓?” 钱四背对着姜念躺着,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天才闷声回道。 “这件事是陛下心中最大的秘密,应该不会再有旁人知晓吧?” 姜念倒不这么认为,皇帝再怎么隐藏自己的心思也终究是个人,只要是人又怎么会不露出蛛丝马迹来呢? 他坐起身来手肘架在膝盖上托着自己的脑袋,继续猜测着。 “比如说,朱公公?” 不需要钱四说什么,姜念自己就摇摇头把心里冒出的念头按了下去。 即便朱公公真的知道,他也不可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话来。 天色微亮之时,有小太监匆匆来唤钱四,只道皇帝醒了请他前去再把一次脉。 姜念左右是睡不着了,干脆陪着钱四一同前去。二人走到凌华楼外却见原本的守卫全都不见了,甚至连宫女太监们都没见着一个。 不是说皇帝醒了吗? 难道都在里头侍奉? 满心疑问的姜念一步步往里走,到房门外忽然听得一句高声怒吼。 “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是皇后的声音。 她这句话听来虽说满是怒气,但其中的伤心悲痛之意却更多。 这话让姜念准备推门的动作一顿,他朝着四周瞧了瞧,犹豫了片刻后拉着钱四进了隔壁的偏房。 这凌华楼曾经是为平日聚会赏花之用,近些年来几乎荒废不曾维护修缮,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好。 姜念甚至都不用贴近墙壁,就能听见皇后高亢激昂的声音。 “陛下正值壮年,宫中后妃无数,这么多年诞下子嗣的却只有臣妾! 外面都传当今皇后善妒,把持后宫容不得旁人有子嗣。 可这究竟是因为什么,臣妾想着陛下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陛下为何不说话? 想当初你我二人大婚之时也曾有一时的恩爱,可有了太子之后陛下连碰都不愿碰臣妾分毫。 那些后宫嫔妃,想来陛下也是从未让她们有机会承宠吧? 臣妾替陛下无端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陛下就连一句话都不肯与臣妾说吗?” 姜念听着隔壁始终没有皇帝的声音,反而是皇后越说越大胆,听起来情绪几近癫狂,竟逐渐痴笑起来。 “哈哈哈,其实我早就发现了陛下那龌龊的心思!这么多年来,臣妾没有戳破陛下就是一直期盼着你会回心转意。 可没想到!” 皇后声色俱厉,急停之后喘了口气又迅速说道。 “没想到你不仅爱上了自己的亲弟弟,甚至连他的孩子你都要照拂着! 你对待姜思姜念兄弟二人的方式,比对待太子时要好的太多太多。 尤其是姜念,他不过是与姜允安长得相像又愿意与你亲近,你便处处优待甚至不惜违背祖制封他为一字亲王,那可是太子的亲兄弟才能享受的尊荣之位!!” 皇后这般大胆的话让姜念听得是心惊肉跳,这可是在诘问皇帝啊。 只听得声音看不见场景着实叫人难受,他打量了一圈房梁确定它够结实后,干脆利落的翻了上去。 翻上房梁的姜念生怕发出什么动静来,趴在上头缓慢的朝着两间屋子的空隙处挪去。 直到能完全看清房中情形时,才放松了下来。 他也是真的做了回梁上君子。 只见皇帝这会儿端坐在床边,神情漠然地看着皇后。 皇后冷笑一声,面容颇有些沉痛地说道。 “呵呵,太子行事荒唐被陛下多番斥骂,如今臣妾想来,恐怕陛下早就生了要将皇位送与姜念的想法吧?” 这话让姜念心中一紧,却见皇帝缓缓摇头否认。 “朕从无此念。” “从无此念?哈哈哈!” 皇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模样。 “那你为何屡次将太子禁足东宫,就连在人前都不给他这个一国储君留半分颜面。 如今更是贬斥太子部下,叫他行事处处受制。你说你没有此念,这当真是臣妾听过的最可笑的话!” “皇后,你疯了。” “臣妾如今清醒的很!” 皇后神情激动的导致姣好地面容有些狰狞,这倒显得皇帝一直神色淡淡,话语间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朕为何斥骂太子将他禁足,他做下的桩桩件件皇后都不知? 从前的事情暂且不提,昨日宫宴是他操办,混入了鹿血酒与催情药,这事难道朕也不该责罚他?” “你我二人乃是结发夫妻!同房一次又有何妨!?” 皇帝显然和皇后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情,他也不在此事上做争辩,转而又提起御花园之事。 “他贪图美色瞧上朕宫中后妃,犯上作乱、秽乱后宫,甚至还被诸多官眷目睹。闹出这天大的丑事来,难道朕也不该责罚他?” “太子虽然好色,但绝不是这般不顾名声之人。此事疑点重重,陛下还是要好好查查,莫要冤枉了太子。” 皇帝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随后缓缓将他所知地内情道来。 “怎么会是冤枉,与他在御花园的那两人一个是朕的嫔妃,另一个是宫中歌姬。 莲美人死后,这二人就与他有了首尾,朕先前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在这种事情上一再责罚他罢了。 却不想一朝宽纵,竟让他不知天高地厚,丝毫不顾惜颜面做下如此丑事。” 皇后不知是不是真的疯了,呵呵一笑随意道。 “老子不睡就由儿子来睡,也算是不浪费了。” 皇帝面色一冷,目光犀利的看向皇后。 “皇后!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第356章 欲加之罪 “怎么,难道陛下如今还想要废后不成!?” 面对皇帝的怒意,皇后丝毫不惧的反击着。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心中秉持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干脆将这许多年间的委屈憋闷、不满怨愤统统吐露个痛快。 “好啊!既然如此,那便随了你的意吧! 想当初,你我也曾有些许的夫妻情分,不说深厚无比恩爱有加,倒也还算相敬如宾,一片和气。 但这多年的夫妻关系早已经是名存实亡。曾经的浓情蜜意早已化作过眼云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再看看这太子之位,本应是稳固如山,如今却是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你自己心有龌龊,行事不公,偏袒一方,全然不顾大局。 眼看着你就要将这大好的江山拱手奉送给旁人,而我这个所谓的皇后,不过是个徒有其名的摆设罢了。 既无实权,又无夫妻情意,还要日日看着那姜念小儿一步步顶替我儿登堂入室! 想来往日种种实在是可笑至极,我这皇后不做也罢!” 说着,像是要证明自己心中决断、所言非虚。 只见皇后竟然一侧头,反手便将自己脑袋上象征身份的凤冠扯下,随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的发髻尽数散开,所有的发簪和珠翠纷纷坠地,发出清脆而又令人心惊的声响。 三千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从皇后的肩头滑落,与她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相互映衬,使得她本就决绝的神情更增添了几分凄然之色。 这般景象却没能勾起皇帝分毫恻隐之心,反而是令他面色唰的一下黑沉下来,似乎是被皇后气得不轻。 “究竟是朕行事偏颇,还是你心胸狭隘狠毒,处处算计筹谋容不得允安一家!?” 他伸手为自己顺了顺气后,指着皇后怒道。 “你还敢在这儿诘问朕,你以为你背地里做下的那些事,桩桩件件朕都不知道吗? 那只不过是看在太子的份上给你这个做母亲的留些情面,若是说出来便是将你废上一百次也不够偿还你犯下的罪孽!” 这话中似乎意有所指,不禁让趴在房梁上的姜念眼皮一抖。 不知皇帝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难道除了给姜思下毒外,还有别的事情? “从前那些事,朕不想再提。可你说朕行事偏颇,那就是欲加之罪了。 自太子呱呱坠地那一刻起,朕便将全部的期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从他蹒跚学步到咿呀学语,再到后来的饱读诗书、勤习武艺,朕亲眼见证着、亲自陪伴教导让他一步步成长起来。 而从前的他也确实没有辜负朕的期望,群臣纷纷夸赞他德才兼备、心怀天下,乃是天驰当之无愧的储君,日后必定会成为一代明君,带领天驰走向繁荣昌盛之路。 但说到底还是母子血脉无法改变,朕不知他是否受了你许多影响,堂堂储君行事上本该光明磊落,可他跟着你竟也学会了背后下手,还几次三番的要置姜念于死地!” 皇帝双眉紧蹙,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怒目圆睁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 随着情绪愈发激动,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犹如雷霆万钧般震耳欲聋。 到最后,他更是气得面色如熟透的苹果一般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 就在姜念看的提心吊胆以为皇帝会因愤怒而失去理智之时,他却又突然停顿了下来。 只见他紧闭双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激荡的心绪,稍作调整之后,这才又继续开口说道。 “朕对太子确实比对秦王要严厉上许多,但朕的斥骂禁足是希望太子能悔过自新,担起他肩上的重任。 可他却每每当面认错,背着朕依旧对自己的手足亲朋下死手。 这几年间勾结朝臣、卖官鬻爵只为满足一己私念,若是朕再不予以严惩,恐怕等朕百年之后,这万里江山就要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随便陛下如何说,总之这天下都在陛下手中,一切也都在陛下一念之间,臣妾是不愿再管也不愿再听了。” 皇后这会儿跌坐在地上,说累了的她失去力气一般垂着头呆呆的看着地上摔坏的凤冠,面色灰败的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哼!” 看着这一幕的皇帝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与不耐烦,他不愿再与皇后说些什么,径直起身甩袖便走。 皇帝走后,皇后独自坐在地上慢慢垂下脑袋闷声痛哭起来。 寂静无声的凌华楼内回荡着皇后悲戚不已的哭声,这就导致姜念在房梁上不敢动弹,只好和站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的钱四大眼瞪小眼。 皇后在地上哭了很久,直到来了几位嬷嬷把她搀扶出凌华楼,姜念和钱四二人这才偷偷摸摸的从房间离开。 刚晃悠到御花园凉亭处,就见朱公公急匆匆的从另一边小跑过来。 “王爷真是让老奴一顿好找,您这是上哪儿去了?陛下在尚书房等着见您和小神医呢!” 坏了,不会是刚刚偷听被皇帝发现了吧。 心虚的姜念提着一颗心跟在朱公公身后缓慢的走着,临进门前拉住朱公公小声问道。 “陛下现在心情如何?” “先前发了好大一通火,王爷进去可得小心点。” “啊?那我要不就不进去了吧,你也知道我这嘴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 一听这话,本就不知如何面对皇帝的姜念是更生退却之意,拉着钱四就要溜走。 眼见着一脚都踏进了尚书房的大门,朱公公又怎么能让他这时候跑路,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姜念的袖子,低声宽慰道。 “王爷放心,本不关王爷的事。只是陛下刚刚往后宫下了旨意......” 朱公公像是生怕接下来的话被旁人听见,看了一圈四周压低了声音跟姜念透露道。 “说是皇后突发重病需得精心养病,往后免去一应请安拜会,后宫一切事宜都交由四妃共同处置。” 第357章 天阙封地 这岂不是要圈禁皇后。 姜念闻言眉头一皱,抓住朱公公的手臂急忙又问道。 “那太子呢?” “太子殿下昨日醉酒,现下还未曾醒来呢。” “什么?那陛下他......” 他本是想问皇帝打算如何处置太子,结果听到了太子还未醒来的消息不禁有些惊讶。 还想再问些什么时,皇帝不耐烦的声音就从尚书房里传了出来。 “朱德全!” “奴才在!” 朱公公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拉着姜念就往里走,还不忘示意钱四在外头稍等片刻。 “鬼鬼祟祟的在外头说些什么呢?” 刚踏过尚书房的门槛,便听见皇帝问询的话。 姜念还想着先前发现的秘密,这会儿垂着头不敢说话。 朱公公想开口解释,却被皇帝挥手给阻止了。 他看着一反常态的姜念,走近了几步接着问道。 “刚刚叫人寻了你许久,又去哪儿了?”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的问姜念了,朱公公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便识趣的退远了些。 不得不答的姜念只好垂着眼眸,避开皇帝探究的目光随口胡诌说瞎话。 “回陛下的话,小神医头一回来宫中,臣刚刚带着他去御花园转了转。” 虽然钱四先前乔装打扮进来过,但明面上确实是第一回。 皇帝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点点头后指示朱公公。 “朕昨日突发急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还要多谢小神医出手搭救。 朱德全,去问问小神医可有什么心愿,朕都可替他达成。” 这是要把朱公公支出去,看来是有话要同他私下里讲。 姜念一听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身周,果然见着朱公公带着一众太监们都出去了。 “昨夜宫宴你去而未归,做什么去了?” 皇帝往桌案边走了走,回身又问道。 今天皇帝的问题似乎格外的多,心中忐忑不安的姜念起了谨慎之心,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拱手说道。 “臣弄脏了衣服,就去换了件......” “搪塞之言,朕不想听。” 被皇帝开口打断后,姜念立马抬眼瞅了瞅他的神色。 见他面容严肃认真,目光中的深意更好像是揣着答案在问一般。 一日之间发生的事情过于震撼,姜念一时间还没想好要不要和皇帝说个清楚明白,他眼神闪躲着,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拖延时间。 “其实臣被一位宫女带到了凌华楼,后来她说去给臣取干净的衣物。臣一人进了凌华楼,后来不胜酒力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后来……”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皇帝的面色逐渐冷了下来,盯着姜念的眸色也越发深沉。 姜念无意间瞥到他的目光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忽然就想到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实。 昨晚是他自己去寻的朱公公,前前后后的事情朱公公大多都心知肚明,而且他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最忠心的人,又怎会不把这一切坦诚相告。 他如今再想隐瞒什么,也是无用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念立刻抿紧了双唇,微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般模样让皇帝轻叹一气,在桌案旁坐下后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看来你都知道了。” 皇帝昨夜虽然神志不清,但总还记得些许片段。 他记得自己见到了允安王,只是清醒后回想当时应当是姜念才对。 见姜念不接话,皇帝也不再多说,转而说起太子来。 “昨夜发生的事情,朕已经叫朱德全查了,目前看来十有八九就是太子暗中策划。 恐怕他本想着能够借此机会在你身上泼些脏水,叫你不能与骠骑将军顺利成婚,没曾想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到头来,不仅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反而令自己身陷囹圄,落入了极为不利的境地。” 皇帝语气沉沉,听来倒是没有什么生气愤怒的情绪波动。 这话让姜念根本不知该如何接,只得看着皇帝沉默不语。 “唉,念儿,是不是你与太子之间,再无转圜的可能了?” 此刻的皇帝,已然不再是那个众人眼中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君王。 当他开口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姜念看到的仅仅只是一个身心俱疲、心力交瘁的普通父亲而已。 岁月的沧桑和政务的繁忙,已经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如今的神情也被忧虑和疲惫所笼罩。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透露出内心深处无法掩饰的痛苦与无奈。 “皇伯伯……” 姜念不知该如何开口。 其实他与太子早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只是皇帝向来不肯面对现实,还在一味地从中调和罢了。 “皇伯伯深知这些日子以来,你遭受了诸多不公正的待遇和委屈,皇伯伯这心中实在愧疚难安! 但身为一国之君,皇伯伯也有自己的难处和顾虑,有时候不得不从大局出发去考虑问题。 虽然无法完全弥补太子对你造成的伤害,但皇伯伯会想尽办法在其他方面给予你一些补偿。” 皇帝说着拿起桌案上的一道卷轴,端详几秒后往前递了递。 “天阙草原已经并入我朝疆土,它是林月寒打下来的。如今,皇伯伯就将那大片土地都赐予你作为封地,希望你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给你二人赐婚的圣旨刚刚已经拟定好了,你这就拿去林府寻个良辰吉日与林月寒尽快完婚。 待到你们二人成婚之后便可一同前往宁东府,那里民风淳朴,能远离京城的喧嚣繁华以及尔虞我诈。 离你太子哥哥远些,想必他也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处处针对你,企图置你于死地了。” 皇帝说了一长串话,姜念听得很明白。 这是为了保全太子也保全姜念,费尽心思的把他的未来都安排好了,甚至不惜奉上整个天阙的地盘。 关于太子登基之后会不会放过他这件事,姜念心知肚明。 太子不会放过他,他也不会放过太子。 无论今日皇帝如何为他着想,他都不可能偏居一隅。 但是为着和林月寒的婚事,他还是往地上重重一跪。 “臣叩谢陛下天恩!” 第358章 众说纷纭 “朕累了,你且去吧。” 皇帝一脸倦色的朝着姜念摆了摆手,接着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整个身体重重地靠向身后那张宽大无比的龙椅。 姜念出门前回望了一眼,只见此刻的皇帝仿佛被无尽的疲惫所吞噬,那原本高大威严的身影,在如今却显得十分的单薄、脆弱。 陌生的样子让姜念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杂草般难受。 但他只是默然不语,放轻动作悄悄的退出了尚书房。 天阙草原被皇帝划给秦王做封地这件事情犹如一道平地惊雷,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消息一经传出,便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满朝文武大臣们都对此感到困惑和不解,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要知道,那天阙草原广袤无垠,其面积甚至可以与天驰王朝本身的疆土相媲美! 这片辽阔的土地本应是朝廷重要的资源和战略要地,如今却被轻易地赏赐给了秦王姜念,怎能不让人心生疑虑? 于是乎,各种猜测和议论纷至沓来。 有人私下里揣测着,难道是陛下对太子已经彻底失望了,所以才会将这天阙草原赐给姜念,有意让他与太子分庭抗礼,从而制衡朝廷势力? 还有人觉得,也许是姜念最近表现出色,又一向深得圣心,故而得到了这般丰厚的封赏。 甚至有不少人觉得,皇帝此举是生了重立储君之心,天驰将有一场极大的动荡。 总之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而相较于此事引发的轰动效应,姜念即将要与林家联姻、强强联合的消息此刻反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毕竟,比起如此巨大的封地恩赐,他二人的婚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了。 各有心思的朝臣们一夜不曾安眠,待到第二日的早朝时分,他们更是惊讶地发现太子竟然没有现身朝堂。 太子亲近之人本就忧心如焚,如此一来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之情,纷纷站出来开口进谏。 他们言辞恳切地向皇帝陈词申辩,认为太子虽在御花园有过荒唐之举,但正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应当给予太子一个悔过自新、重新振作的机会。 但无论他们如何说,皇帝都只是坐在龙椅上冷冷的看着他们,没有丝毫要开口解释的打算。 受益人姜念可管不了这些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他现在心里想着的只有他与林月寒的婚事。 经过白拾玖一事后,他便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即便没有皇帝特地嘱咐,他也会尽快安排好与林月寒的婚事。 昨日回到府中的他立刻将一切都抛开与苏显蓉商议婚事,二人前往林家之后,允安王府便开始加紧筹备成亲事宜。 再说林家,林啸见得姜念正这般积极地筹备着婚事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之情。 他深知自己的女儿对这场婚事充满了期待,而姜念的这份热忱也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感到无比安心。 与此同时,林啸的心里也十分清楚,当今太子早已将姜念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如今朝堂之上的局势可谓是动荡不安,变化莫测,每一刻都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 更何况,林月寒作为骠骑将军不日便要返回宁东府任职,不能在京城久留。 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如果想要顺利完成这场婚礼,就必须争分夺秒,不能有丝毫耽搁。 总之,在姜念登门之后,林家上下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面对朝臣们的疑问,皇帝始终淡然处之不曾开口。 大臣们拿皇帝没办法,只得将矛头转向了正在走神的姜念。 “怎么看着秦王殿下像是丝毫不关心此事的模样,难道得了草原封地之后身价倍增,就连一个眼神也不愿赏我们这些人了吗?” 突然被点名的姜念猛地回神,抬眼往声源处望去后不禁展颜笑了笑。 “本王还想着是哪位说话这般咄咄逼人呢,原来是卞东卞大人。” “卞东,你胆敢以下犯上对秦王殿下无礼,就算没有草原封地,以殿下的尊崇身份也不是你可以质问的!” 和卞东不对付的钱三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机会,当即开口讥讽着。 卞东一听这话火力立刻被钱三所吸引,转过头去冷声说道。 “历朝历代,便是陛下有错御史也谏得,秦王殿下虽是皇家血脉、身份贵重但却也不能越过了陛下去,如此本官又如何劝谏不得? 而且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本官既然占着御史中丞的位置就不能不尽其职责,若因身份悬殊、迫于权势就害怕的不敢谏言,那我还做什么御史,不如脱了这身官服回家种地去吧!” 这话胆大包天的把众人都吓得一惊,原本围拢着卞东想与他一同围攻姜念的大臣们悄悄退了两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钱三倒是冷哼一声同时白了卞东一眼,根本没把他这些话当回事。 “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那我问你,秦王殿下此番又是做错了什么?” “自然是......” 卞东下意识的就要说出姜念的错处来,余光瞥到钱三嘴角的冷笑后立时就停了下来。 他不能说。 把草原封赏给姜念乃是皇帝的决定,姜念作为臣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 而朝臣们今日劝谏的点是在于皇帝对姜念过分的恩宠。 可这本不是姜念导致的。 他们可以唾骂姜念,但那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绝不是因为抓到了姜念的错处。 “说不出?” 钱三可不会给他思考的机会,当即眉头一挑毫不客气的反问起来。 “卞大人可是觉着秦王殿下脾气好性格好,不会同你一般见识所以敢对殿下百般不敬? 若当真有这种念头,那我可得好好提醒卞大人一句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莫因为要一时置气反而误了大好前程啊!” 卞东闻言抖了抖衣袖,同样白了钱三一眼。 第359章 碎尸万段 “钱大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本官着实听不懂。” “听不听得懂无所谓,只要卞大人心中有数就行。” “本官向来愚笨,不如钱大人聪慧,还是请钱大人详说,为本官解惑才是。” “哪里哪里,我怎么比得过卞大人......” 眼见着两人又开始辩论起来,生怕惹火烧身的朝臣们逐渐都站得远了些。 因为无人阻止,钱三与卞东的话题越来越偏,再也无人提及什么封地、什么秦王之事了。 “好了!” 许是被吵得头疼,皇帝一拍身前桌案打断了钱三与卞东的争吵。 “你们不必在此争执不休,关于封地一事朕自有考量,往后也不许再提!朕乏了,没什么事就退朝吧。” “陛下……” 看热闹的朝臣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唤着皇帝企图挽留他的脚步。 可皇帝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甩袖便走。 而没达成目的的卞东则是狠狠瞪了钱三一眼,接着便与几位大人一同愤然离去。 姜念空闲时曾问过卫一和林月寒,可二人都说不清自己究竟给太子喝了多少鹿血酒。 总之没有钱四的帮助,直到三日之后,太子才在东宫悠然醒来。 此时,他在御花园做下的事情早已传遍了京城,成了众所周知却又不可言说的秘密。 置身于舆论中心的太子,此刻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地坐在床榻之上,一反常态的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床榻前跪着的侍从神色惶恐不安,正颤抖着声音向太子禀报这几日所发生的大事。 听到姜念又得了一大片封地之时,太子先是一怔,随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眸中布满了血丝,透露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愤怒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如此!明明孤才是太子啊!\" 他猛地站起身来,抬起脚狠狠地踹向身侧的案几。 只听一声巨响,案几被踹得粉碎、木屑四处飞溅。 仅此一举并不能彻底释放太子心中的愤怒,他全然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像一头失控的猛兽般在寝宫中疯狂地摔打着。 床边的帷幔被他顺手扯下,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瓷器、玉器纷纷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桌案、矮几,书画纸砚等等能拿到手的一切东西都被太子摧毁。 整个寝宫一片狼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那姜念究竟有什么好!父皇竟然连天阙都要给他!那孤这太子究竟算什么!无权无势又有什么好当的!!\" 太子一边怒吼着一边用拳头不停地砸着床沿,直至双手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侍从见他如此癫狂失控,一时间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经过一番激烈的发泄之后,太子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瘫倒在床上,眼神空洞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心中似乎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冲着侍从吩咐道。 “去,将那人叫来。” 虽然太子不曾言明,但侍从知晓他说的是谁,当即往地上一跪,语气犹豫不决。 “可是殿下,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太子眉头一竖,双目微眯着其中闪着十足的狠辣决绝,厉声喝道。 “事到如今,孤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快去!” 侍从无法,只得领命下去了。 片刻之后,他领着一位戴着帷帽的人偷偷摸摸的进了太子寝宫。 “太子殿下终于下定决心了?” 进入寝宫的那人整个身形都被一件宽大无比的黑袍所笼罩,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他静静地伫立在门边像是座雕像般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往屋里迈进的意思。 由于光线昏暗,加之黑袍的遮掩,使得其面容完全隐匿在了阴影之中,让人难以窥视真容。 太子只能通过那人说话的声音来判断,眼前这位神秘来客是个男子。 除此之外的其他情况,太子一无所知。 不过他并不在意,耷拉着眼皮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缓缓说道。 “回去同你主子说,他先前提的要求孤全都答应,只有一样......” 太子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孤一定要亲手杀了姜念!碎尸万段!” “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黑袍男子像是早就知道太子会有这个要求一般,语气平淡的应声。 随后,太子又与黑袍男子独自聊了一会儿,直到天色完全昏暗下来,黑袍男子才从寝宫离开。 黑袍男子在东宫彻底消失时,一处隐秘角落里还有另一道黑漆漆的身影随之离去。 “朝中还有多少我们的人?去将他们都叫来。” 面对太子的吩咐,侍从显得有些为难,他咬了咬牙还是开口说道。 “殿下,此次陛下虽说没有下禁足令,但外头看守的那些都不是我们的人,恐怕各位大人进不来。而且此事要是被陛下知道了,恐怕又要......” “你不会拿些银子再去?恐怕恐怕,孤都不怕你怕什么!这点小事竟然也要来烦孤!?” 太子闻言又是勃然大怒,将手中唯一完好的茶盏猛地往地上一摔,心中想着自打杨维忠丁忧之后,他身边剩下的都是些无用之人。 这样如何能斗得过姜念!? 侍从低下头匆匆的去了,还不忘传唤了太医来为太子看看手上的伤势。 这一夜的东宫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姜念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两家人刚刚精心挑选好了良辰吉日,此刻的正满心欢喜地与林月寒商讨着,究竟该选择哪一套服饰来作为他们大婚之日的华服。 林月寒仔细端详女使们手中的每一件大红礼服,眼中闪烁着兴奋期待的光芒。 “这套怎么样?样式优雅大气,又没有那么多的累赘珠串,感觉很适合我。” 姜念双手张开比量着一件礼服,展示给林月寒看。 林月寒微微皱起眉头,似乎不是很满意。 “嗯……这套确实不错,但我觉得那套可能会更适合一些。” 说着她指向另一套礼服。 姜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将那件礼服拿起来放在身前比划着,然后又摇了摇头。 “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第360章 汗血宝马 “你这么一说,确实好像缺点什么。可是到底缺什么呢?” 两人围着眼前的礼服打量了几圈,摸着下巴不停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月寒干脆一摆手,不想了。 “哎呀算了,反正还有些时日就让母亲去慢慢想吧。” 这些华丽服饰大致都长得差不多,她原先还很期盼,可现下早已经挑花了眼实在是兴趣缺缺。 只见她眼睛咕噜噜一转,揽住姜念的手臂提议道。 “念哥哥,陛下赏赐我的那匹汗血宝马今日才送到我家,高大优美、威武彪悍,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马呢。 可是我爹暂时还不让我靠近它,不如你去跟我爹说说,就说你想去郊外骑马,顺便将那匹马汗血宝马带出来看看可好?” “现在?” 姜念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有些不太赞同。 “就现在,实在不行就去跑马场也行啊。” 林月寒一眼就瞧出了姜念脸上流露出的犹豫之色,她反应极快地向后倒退一小步,紧接着重重撞进姜念的怀中。 怕她跌倒的姜念只得紧紧将她揽入怀中,一低头只见林月寒正像个撒娇的孩童似的不停摇晃着他的手臂。 “好不好嘛?我真的很想试试那匹马,你就帮我去说说吧。” 一边说着,林月寒一边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期待地仰头望着姜念。 那模样真是可爱又迷人,让姜念实在难以拒绝。 他将林月寒的碎发拢到耳后,当下就与她约法三章。 “好吧,但我们先说好,那汗血宝马性格执拗暴烈,没有驯服它之前你只能让驯马师带着你。” “好好好,月儿都听念哥哥的!” 一听姜念答应了,林月寒还有什么意见,高兴的连连点头应声。 有了姜念出面,林啸虽不放心但到底还是同意了。 驯马师牵着那匹通体赤红、毛发如火焰般燃烧的汗血宝马缓缓走向跑马场中央。他步伐稳健而有力,目光如炬的看也不看场中众人一眼,仿佛与这匹马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驯马师翻身跃上马鞍,轻夹马腹,口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呼哨。 汗血宝马像是听懂了指令一般,猛地扬起前蹄,长嘶一声,随后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只见它四蹄翻飞,带起一阵烟尘滚滚,在四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即便是黑夜也不能掩盖其身上耀眼的光华。 围观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惊叹于这匹骏马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和矫健优美的身姿。 而站在人群之中的林月寒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奔腾的火红身影,心中满是震撼和激动。 此刻,姜念之前对她说过的话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脑海里只剩下那匹汗血宝马在风中尽情驰骋的画面。 “真漂亮,真帅气......” 如果是她骑的话...... 林月寒痴痴的看着迎面向她奔来的汗血宝马喃喃自语着,甚至没听见姜念同她说的话。 “让我也来试试究竟!” 驯马师刚刚将汗血宝马牵至姜念身前,热血沸腾的林月寒已然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与兴奋,趁着姜念与驯马师交谈时,甩下一句话三步并两步的立时便翻身上了马背! “月儿!快下来!” 姜念一听就知道她想做什么,急忙向着林月寒伸手企图让她改变主意下马来。 可惜、那匹英姿飒爽的汗血宝马再通人性也是个畜生,完全无法理解姜念所传达的意思。 而且,对于林月寒这个突然攀上自己背脊的陌生人不仅没有丝毫亲近之感,反而生出一股强烈的排斥之意。 刹那间,刚刚在驯马师手中温顺的骏马就像是被人点着了尾巴一般,立刻就变得狂躁起来。 只见它猛然扬起前端两只矫健有力的马蹄,同时伴随着一阵响彻云霄的高亢嘶鸣声,被彻底激怒的汗血宝马犹如一道闪电般疾驰而出,驮着坐在马背上的林月寒风驰电掣地朝着那一片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空地上狂奔而去。 “月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那些侍从们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们瞪大双眼,惊恐地望着远去的马匹。 林月寒单薄的身躯在剧烈摇晃的马背上来回晃动着,就像是狂风中的一片孤叶,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她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东倒西歪着,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无法握紧缰绳而从高高的马背上狠狠地摔落下来。 汗血宝马犹如一道闪电般疾驰而去,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它就要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心急如焚的姜念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语都来不及讲,便匆忙伸出手去一把抓住身旁一匹骏马的缰绳。 紧接着,他身形一闪,动作极其敏捷地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跃上了马背。随后扬起手中的马鞭用力一挥,身下的马匹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出,紧紧地跟随着前方那匹失控的汗血宝马。 “月儿!俯下身体夹紧马腹!” 姜念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呼喊着。 然而,那匹愤怒的汗血宝马早已完全失去了控制,不顾一切地冲出了跑马场的范围,向着远方狂奔而去. 尽管姜念在后面拼命追赶也无法追上前面那道飞驰的身影。 眼看着林月寒越来越远,想要阻拦的他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声指导着,内心祈愿着林月寒能在这惊涛骇浪般的颠簸中坚持的更久一些。 二人一路狂奔,回过神来的侍从们纷纷上了马背从四面八方赶来,企图将汗血宝马围拢在其中将它逼停。 颇有成效之际,谁知那汗血宝马竟像是察觉了众人的意图般当即调转方向朝着另一边奔去。 那是一处低洼泥地! 不熟悉地形的马匹一时不察,高高扬起的马蹄一下子踩空! 下一秒,姜念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林月寒连人带马的统统消失了。 第361章 找不到的伤口 “月儿!月儿!” 眼见着林月寒消失在他眼前,姜念一时间目眦欲裂,他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空回荡仿佛要冲破云霄。 一颗心如同坠入了无尽深渊一般直直地下坠,恐惧和担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将他淹没。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一个利落的翻身便从马背上跃下。 双脚刚一着地,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向前方那处低洼泥地冲去,脚步踉跄着几近跌倒,但他顾不上这些。 一边向前奔跑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此刻他的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哭腔,泪水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 他想象着林月寒从马背上摔落时的情景,心如刀绞。 以林月寒刚刚的速度,如果真的不幸跌落马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也许会折断胳膊、摔断双腿,又或许会摔得头破血流,甚至变得血肉模糊…… 短短一瞬姜念脑海里像是有千万道闪电划过夜空一样,各种可能性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其中。 他已经想遍了无数种可能,内心深处的极度担忧和紧张情绪不断蔓延,使得他的呼吸迅速变得急促而沉重起来,每一次喘气都好似狂风在猛吹一个破旧的风箱,发出“呼呼”的声响来。 “月儿,你在哪儿?” 四下里黑漆漆的毫无响动,在一步步向前奔去的过程中,姜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迅速席卷全身,让他的手脚冷若冰霜,甚至连身体内流动的血液也似乎在这一刻凝固成冰。 姜念的呼唤始终没有得到林月寒的回应,他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脑袋,试图把心中那些可怕的念头驱赶出去,但它们却像幽灵一般紧紧缠住他不放。 他只能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思绪,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自己。 林月寒一向福泽深厚、命运眷顾,绝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之事! 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没事!” 前方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那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响亮,又似一道划破黑暗夜空的圣光,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直直地贯穿了姜念那颗濒临绝望的心。 这三个字像是拥有神奇魔力一般,瞬间将沉浸在无尽的痛苦和悲伤之中的姜念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姜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紧接着狂奔而去。 “我在这儿!” 刚跳到低洼泥地边的姜念立刻就看到林月寒正冲着他招手,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着姜念的身体,让他情不自禁的奔跑起来,随后紧紧拥住了林月寒的身体。 “你吓死我了!” 面对姜念的担忧责怪,林月寒没有丝毫悔过之心反倒是大笑起来。 “哈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那马也好好的。” 林月寒说着,指了指身后不远处。 只见那匹发狂的汗血宝马这会儿正乖顺的低着头去啃地上稀疏的野草,时不时还打两个响鼻。 姜念没工夫去管它,只是松开林月寒又退远些距离,伸手将她来回转动着查看其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势。 看着她好胳膊好腿的这才放下了紧绷的心,随即板起脸来训斥道。 “你言而无信,说好不骑却一个人独自上马,生命如此宝贵却被你当儿戏,下次你再想拿我做借口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念哥哥,月儿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林月寒嘟着嘴,拱进姜念怀中不停的认错保证。 姜念刚刚担心的快要晕厥过去,现下这小把戏哪里能起什么作用。 气得不愿理人的他伸手就要将林月寒推开,却在这时瞧见自己手上不知哪里沾到的血迹。 看着毫无所觉的林月寒,姜念心头警铃大作。 他可是看过无数面上毫无反应,实则内脏出血、随时都会暴毙的人。 “你站好,快让我看看!” 一时心急的姜念伸手就去拉扯林月寒的衣衫,全然忘了男女有别之事。 林月寒虽然心悦姜念,但到底还是得顾及些许脸面的。 不明所以的她一把推开姜念,朝着身周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在外头随时都有可能来人。” 姜念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 其实自从凌华楼发生的那件事情过后,他能明显感觉到林月寒与他独处时不再似从前那般随意,自己在她眼中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毫无底线、饥不择食的禽兽之徒。 即便那时是因为中了药才会如此,但他确实对林月寒做了孟浪之事,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推脱。 无法为自己辩驳的姜念顿时气得想把罪魁祸首给千刀万剐了,当下愤愤解释道。 “你想什么呢!?我是想看看你到底哪里受了伤!” 林月寒看姜念如此当即讪笑几声,但对于姜念的担忧她张开了双臂上下打量着自己,一头雾水的说道。 “可我没受伤啊。” 看到姜念默默伸出来的双手之上确实沾有不少血迹,确定自己没受伤的林月寒一时间也懵了。 “被你一说,这附件好像真的有血腥味,难道是马儿受伤了?” 她走到一边围着汗血宝马看了又看,却始终没有看着什么伤痕。 “也没有啊,不会是你身上有什么伤痕吧?” 林月寒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姜念,企图从他身上找出个伤口来。 就在她翻来转去之时,跑马场的侍从们终于举着火把找了过来。 在多束火光的照耀下,姜念终于在林月寒的背后发现了些许端倪。 为了骑马,林月寒特地换了身暗青色的劲装,眼下她暗青色的衣衫上分明有一片的颜色与别处不同。 还说不是自己受伤了。 姜念被嘴硬的林月寒气得心里发堵,当即将人拉进怀中仔细的检查起来。 只是他把林月寒强行按在怀中检查了半天,也没看出来究竟什么地方破了。 明明这衣物都完好无损,怎会有血迹呢? 焦躁的姜念心中惴惴不安,当下对着赶来的侍从吩咐道。 “去找郎中来。” 第362章 不是受伤 “念哥哥……别找了,我知道了……” 林月寒那原本清脆悦耳的声音,此刻却突然低沉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姜念心中一紧,忧虑之情瞬间涌上心头。 姜念眉头微皱,目光急切地凝视着林月寒,试图从她的神情和言语间寻找到一丝线索。 然而,怀中的林月寒只是默默地低垂着头,不肯与他对视。心急如焚的姜念伸出手轻轻地抚上着她的额头。 确认过体温并无异样后也并未放下心来,而是迅速紧握住林月寒的手,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可是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面对姜念关切的追问,林月寒的脸颊变得愈发红扑扑,姜念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只见她缓缓抬起头,眼神闪烁不定,牙齿咬着嘴唇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反而再次低下头去,并且顺势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了姜念怀中。 她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将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此时的她。 这异常的表现让姜念更加忧心,生怕林月寒是生了什么不好的毛病。 “没事的,小四和老药王都在府中,我这就带你去找他们。” “不必如此紧张,我们只快些回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 先前放下去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姜念焦急地望着荒无人烟的四周,眉头紧紧皱起。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郎中来此怕是还需不少时间。 事不宜迟,他当机立断的将怀中的人一把抱起,转身便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此刻的姜念早已顾不得什么马车不马车了,一心只想尽快赶回城中找钱四给林月寒医治。 他抱着林月寒脚下生风,一路疾驰,耳边只听得呼呼作响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怀中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 “不是,我真的没有受伤......” 姜念仔细一听,原来是林月寒正小声地向他解释着什么。 “我听母亲提过一次,应该是……是来了癸水……” “啊!?” 姜念脚步一顿,当下立在原地有些呆愣的发问。 “那是什么?” 他已经许久不做女人,好像也不大有机会听说这个词,一时间脑子短路竟不知道林月寒说的是什么。 “哎呀,就是……就是……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先放我下来!” 林月寒好不容易抛开了颜面、战胜了羞涩,结果姜念这个傻子竟没能听懂。 再让她重复一次实在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干脆从姜念怀中下来,接着离他远了些。 即便是在暗处,姜念也察觉了背对着他的林月寒红透了的耳垂。 他卡顿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想到自己闹出的大乌龙,姜念尴尬的抓了抓耳垂,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结巴道。 “我,我我那里有卫生,不是,我有月事带。” “你怎么知道月事带?” 这话让原本害羞的林月寒当即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紧盯着姜念的眼睛,明亮的双眸中写满了对他的怀疑。 不怪她生有疑心,毕竟姜念现在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可不会来什么癸水。 她自己都是听林夫人说过,才知晓的。 而且林夫人说了,癸水一事乃是女人私隐之事,更有人将其视为不祥之事,那承载不祥之物的月事带可没地方买卖,需得女儿家自己动手做才行。 姜念转过头去,掩饰似得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咳咳,我不是说过嘛,我从前和你一样是个女子又怎会不知这事?算着年岁,想着你也该到这个时候了,就提前准备了些。” “你怎么准备,不会是跟苏姨母讨的吧?”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林月寒就羞愤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正好马车里备了几份,我带你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姜念对她的疑问视若无睹,说话的同时迅速解下自己的斗篷为林月寒系上,接着不由分说的就将她抱起往跑马场走去。 “究竟是哪儿来的?” “你再问,他们就都听见了。” 姜念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瞥了一眼身侧已经跟过来的侍从对着林月寒提醒道。 怕被侍从们发现端倪的林月寒闻言立即紧缩在姜念怀中,但不能问出个究竟来心中着实不安。 察觉到姜念的逃避,心有不爽的她干脆泄愤似得用拳头狠狠捶了两下姜念的胸口。 “你快说呀,究竟是哪儿来的?” “这世道好人做不得,我好心为你准备,你反倒不识好人心想谋杀我。” 无端端被袭击的姜念咳了咳,口中抱怨着却依旧紧抱着林月寒往前走。 “谁让你不肯说?你要是不说那我也不用了,反正这大晚上的也没人能看得清。” 似乎是见姜念没什么反应,林月寒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在姜念怀中挣扎起来。 “你既然不说那就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不过是小小癸水而已,本将军自己也能自己走回家。” “怕了你了,是我自己做的。” 担心林月寒真的摔下去,姜念双臂用力将人牢牢禁锢住,这才无奈回答道。 “什么!?你怎么能做那东西!?” 这话惹得林月寒浑身一个激灵,让她的身体像一根被拉紧的弓弦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若不是衣衫随着动作飘动的话,在外人眼中就好似姜念怀中抱了块直溜溜的木板一般。 “怎么不能?不就是缝块布头嘛,简单的很。” 相对于林月寒的激动,姜念内心平静多了。 “可是,可是你一个王爷……” 林月寒虽然觉得这事不该由姜念来做,但她也说不出什么缘由来,只好扯出姜念身份来。 姜念轻笑一声,加快了脚步。 “你现在还是大将军呢,过些时日还是我的妻,夫妻本是一体,你能做的事情我又如何做不得?” “你知道的,其实我做不来……” 听到这话的林月寒沉默了下去,低声顺着姜念的话往下说,反而顾不上反对了。 第363章 长大啦 其实林夫人先前曾经教过她的,但她在针线女红上着实是一窍不通,捏着那细细的绣花针无论如何也不知如何下手,一条小小的月事带怎么也做不出来。 “正是因为我知道你做不来所以才提前准备了,我研究了许久换了许多布料才做的柔软舒服,你可不要在这时候拒绝我。” “可是......可......” 她知道姜念一向心细手也巧,可这种事不该让他来做。 就算他不是个王爷,也不是个男子也不该如此。 林月寒仰头看着毫不在乎的姜念,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复杂的心情。 林夫人曾同她说过,这月事带向来都是母亲传给女儿的独家秘事,各家自有不同之处。 即便是如同言夫人和林夫人那样的姑嫂关系,也不可能代劳此事,更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探讨此事。 “别可是了,去帐篷里头换上吧。”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马车旁,姜念把林月寒放下后去马车里拿出一个小小包裹递给了林月寒。 可林月寒一动不动的立在马车旁低垂着头,对姜念递过来的东西没有丝毫反应。 姜念疑惑的俯下身去看了看,只见小姑娘原本明亮动人的眼眸此刻已经被泪水所充盈。 泪水不断在她的眼眶里蓄积,饱满的泪珠在眼眶中不停的打着转,仿佛再多说上一个字,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就会忍不住的滚落下来。 “别......” 下意识就要开口哄人的姜念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言辞。 他迅速挺直了身躯,嘴角微微上扬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对着林月寒轻声问道。 “难道还需要我手把手地教你吗?” 听到这句话,原本几欲落泪的林月寒腾的一下就涨红了脸。 “不用了!” 她堪堪收回了眼眶处的泪水,愤然瞪了姜念一眼,随后夺过姜念手中的小小包裹,头也不回的冲进了一旁的帐篷里。 林月寒磨磨蹭蹭了许久也不肯从帐篷里出来,姜念知道她心中羞怯只在外头安静等着,也不催她。 只是他们本就出来的晚,刚刚闹了这么一通眼见着就要三更天了,不放心的林家和允安王府纷纷派了人前来询问。 “可曾换好了?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我等等便走。” 姜念站到门帘处唤林月寒,半晌却听得里头传来的声音闷闷的、还有些沙哑,像是哭过了一般。 这声音让姜念当即不管林月寒说了什么,径直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只见林月寒这会儿已经换了身嫩青长裙,鼻子眼睛都哭的红彤彤的,抬头看向姜念时还撇着嘴巴,活脱脱像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猫。 看姜念进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举起帕子遮面,迅速转过了身去。 “你进来做什么?” 话语间浓浓的鼻音让姜念心疼不已,强行上前将她抱进怀中。 “我不过只做了这点小事而已,怎么就惹得你这般感动?” “谁说我感动了?不过是风沙迷了眼而已。” 看林月寒嘴硬的不肯承认,姜念一脸好笑的啄了啄她的脸颊,根本不把小姑娘口是心非的话语放在心上。 “是嘛?那我若说那东西我做了不止几份呢?” 这事情虽小,却不是常人会注意到的。 就连林月寒自己都没有上过心,姜念却早早就为她做好了准备。 确实因为此事而感动的林月寒,当下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半是期盼半是紧张的问道。 “那你做了多少个?” “怕你一人是拿不下了,等明日,我叫人套了马车送去你家中。” 姜念故弄玄虚,不肯说出个具体的数字来。 说罢,他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他微微眯起双眸,将目光投向了怀中人的身上,那眼神之中既有几分调侃之意,又带着些许夸张的神色。 接着使劲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了声调对着林月寒大声说道。 “哎呀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其实根本就没必要送过去了嘛!因为好像再过些许时日,林姑娘就要嫁到在下府上了!” 说到最后,姜念只见忍不住的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在帐篷里回荡着,落在林月寒耳中更是显得格外的响亮。 她这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感动落泪的事情,忽的一下从姜念怀中挣脱开来,重重的给了姜念一拳。 “念哥哥,我当日在黄沙镇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登徒子!” 甩下这句话后,林月寒红着脸急匆匆的出了帐篷。 望着她迅速离去的背影,姜念抚摸着被打疼的胸口不禁一头雾水的喃喃自语起来。 “这样也叫登徒子,那你先前动不动亲我一口又算什么?”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姜念无奈的叹了口气,左思右想的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 “我们小月儿长大了。” 姜念再出去时,林月寒早就上了林家马车跑的没影了。 也不知林月寒是不是羞涩的狠了,反正跑马场一别后,她十几日都不曾出现在王府。 即便是姜念去林府寻她,都百般推脱着找遍了理由就是不肯相见。 再一次被拒绝的姜念郁闷至极,垂头耷脑的坐在林府前厅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坐在一旁的林夫人自是火眼金睛。 其实自打瞧见自家女儿一反常态的不往王府跑,就知道她定然是与姜念闹了什么不愉快。 现下连面都不肯见更是心中笃定。 看在姜念居然为林月寒亲手准备了一马车月事带的份上,她便指导指导这未来女婿吧。 “可是与月儿闹别扭了?” 面对林夫人的明知故问,姜念垂着脑袋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月儿再厉害终究是个女儿家,这女儿家面皮薄有些话总是说不出口的。 你若有心自当好好哄哄她才是,这眼见着就要成亲,可不能等到大婚当日还不和好吧?” “可是,我连她的面都见不着,如何哄她?” 第364章 礼物 姜念这话刚说罢,似乎就瞧见看见座上的林夫人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想着林夫人那般严肃之人,应当是错觉。 “世人皆道秦王最是聪明,怎的连这点子小事都解决不了?” “您是说……” 心中有些猜想的姜念话还没说完就见林夫人朝着他点了点头,他当即会意,喜笑颜开的拱了拱手。 “多谢姨母,念儿知道了。” 姜念得了丈母娘的亲自指教,自是满心欢喜、高高兴兴的走了。 待到晚间,一道身影就悄然出现在林府的院墙之上。 临近大婚,林府新进了许多人手,姜念刚跳进院子就差点与几位女使撞个正着,心虚的他一下闪身躲在了大树后,等周围的人都走光了这才小心翼翼的靠近了林月寒的房间。 “这翻墙头的事情不好干啊!” 姜念拍着自己的胸脯暗自想着。 他好歹也是堂堂秦王,竟然像个采花大盗似得,半夜跑到姑娘家的闺房里来了。 怕这么贸贸然进去会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姜念极有耐心的在暗处等着。 直到那屋里吹了灯,几位女使纷纷离开后他才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 踏进房间时,只见那层层帷幔之中正燃着一支蜡烛,小小的昏黄光亮让姜念把屋里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本该入睡的林月寒正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背对着门口不知在干什么。 其聚精会神之程度,直到姜念都走到了床榻边也不见她有丝毫察觉之意。 “你在做什么呢?” “谁!” 被这冷不丁的声音惊吓到的林月寒猛地回身做防备之态,只见她将手中拿着的东西一抛立即从床上蹬起,不由分说的挥动双拳直冲着姜念面门而去。 姜念一个侧身,躲过的同时扯过层层帷幔四两拨千斤的将林月寒凌厉的攻势化解,顺势将她抱进怀中。 “是我。” “念哥哥!” 脆弱的帷幔被姜念这么一扯登时“刺啦”一声断裂开来,原本还要继续攻击的林月寒看清眼前来人的容貌后,这才满脸惊讶的大叫一声,随即退后一步收了力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不是你这几日躲着不肯见我,我只好自己来了。” 姜念把那碍事的帷幔往身旁一丢,十分自来熟的往床榻边一坐。 “我在外头瞧你已经吹了灯,怎么又起来了?” “我.......我口渴了起来喝水......” 看着林月寒支支吾吾的分明是在找理由搪塞的模样,姜念也不追问,只是回身就往她床榻上望去。 “这是什么?” “你别看!” 林月寒忽然一下紧张万分,急忙就要阻止姜念,可惜在她话音刚落时,姜念已经把那东西拿在了手中。 “你在学刺绣?” 只一眼,姜念就认出手中拿起的圆形双竹圈正是刺绣用的手绷。 只是这手绷实在算不上美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糙和凌乱不,各种颜色的丝线交错缠绕形成了一幅混乱无章的图案。 若要强行分辨其中的刺绣内容,也只能勉勉强强地看出似乎绣的是某种动物,但具体是什么动物却实在难以确认。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更让姜念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原本洁白的绣布之上,竟然还有许多处星星点点的猩红色印记,仿佛是鲜血沾染上去一般。 那几乎遍布绣布的猩红之色让他心下一紧,拉过林月寒的手就要查看。 林月寒却是不肯,一个劲的往后退缩着。 不过姜念这回铁了心的要看,又怎么会让她挣脱。 他手上力道稍稍松了些,趁林月寒放松之际将她猛地往怀中一拉,双臂用力牢牢的将她圈在怀中,同时不由分说的展开她的手掌对着烛火一照。 粗粗一看,就让姜念心疼的无以复加。 “你何必做这些事?” 只见林月寒的双手指尖之上,满是针扎伤痕。 这些伤痕新旧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叠地覆盖着,不知她究竟被扎了多少次。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自然也想送你些什么礼物。” 眼看着已经被发现,林月寒也不遮掩了。 直接往姜念怀中一缩,坦然将心思相告。 “我躲着十几日不见你,就是想做好了荷包之后给你一个惊喜,只是我实在太没用了,绣了这么多天也没能绣出个正经样子来,还把手戳成这样......” 看着林月寒垂头丧气的,听着她话语中懊恼的意味,姜念觉得自己许是太久没有哭过了。 眼眶里的酸意不断蔓延开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堤坝,让那些压抑多年的泪水倾泻而出。 他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酸酸涨涨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涌着似乎随时都可能满溢。 这种久违的感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姜念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林月寒柔软的发丝。手指触碰到那丝滑的触感时,心中的波澜愈发汹涌起来。 他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嘴角上扬着露出一个实在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谢谢月儿……但你本身就是上天垂怜我才特意送到我身边来的珍贵礼物,所以我所做的一切你都只需安心接受,不必想着回礼的事情。 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去做这些你并不擅长的事情,你呢,只要自由自在地去追逐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去过你喜欢的生活就够了。” 说完这句话,姜念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去。 要是被林月寒发现自己也因为感动而哭鼻子,那也太丢脸了些。 然而,林月寒早已仰起头,将他眼中闪烁的泪光看的一清二楚。 她伸手为姜念拭去眼角的泪,心疼道。 “可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你我之间何需说什么公平,想来你并不知晓,只要一想到这个世上有你的存在,我的内心便会感到无比的满足和安宁。 因为我害怕自己的过往被发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众人面前努力地伪装着、隐藏着曾经的自己。” 第365章 大婚前夕 “只有与你相伴之时,我才能够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所有的、完整的、真正鲜活的我。 这世上,也只你一人能包容、理解、接受所有的我。 精神的共鸣何其重要,所以你无需再为我做任何事。 只此一点,就足够了。” 姜念说罢,怀中的林月寒却是沉默不语、毫无反应,他急忙低头再一看。 许是氛围太过感伤,只见林月寒的眼眶已然泛红,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双唇紧抿着不曾发出丁点声响。 姜念没想到自己一番肺腑之言,竟又将人惹哭了。 当下掏出帕子来为林月寒擦拭泪水,动作极尽温柔。 “怎么哭了?又被我感动到了?” 因为一直闷声憋着,林月寒哭的直抽泣,开口说话时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她扯过帕子胡乱给自己擦着脸,口齿不清的问道。 “泥,泥为什莫,莫要对我这么好?” 姜念伸手轻轻拂过林月寒的额头,用手背蹭着她的脸颊,目光中满是怜爱之意。 “因为我爱你。” 不过他的深情告白没迎来林月寒热烈的亲吻,反而是让她说出了真正的想法。 “可是我这些天总是听到有人说我配不上你,说我做不得天驰的骠骑将军,而且就连我爹爹也总说我没有个女儿家的样子,难道他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不爱我吗?” 姜念这才知道林月寒避而不见,非要做这刺绣的原因。 即便林月寒在战场之上是个威风凛凛、所向披靡的英雄豪杰,其说到底,其心性也只不过还是个小姑娘罢了。 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就如同细密而尖锐的银针一般无孔不入,又哪里是林月寒能禁得住的。 他当即就亲了亲林月寒额头以示安抚,随即打算吐露自己更多的心声。 “林将军是怕你成了众人眼中的异类,在这世上会过得更加艰难。他也爱你,只是他不善言辞,有些时候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 那些嚼舌根的人更是不必在意,你只需听我这个年轻人说的话就是了,我油嘴滑舌的还有更多话没说呢。” 林月寒闻言直起身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念,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姜念干脆将林月寒再次搂进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缓缓说道。 “别说什么配不配得上,身居高位之时,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看在眼里,即便是昨日多吃了两口饭都会被有心人放大拿去做文章。 而从古至今,世人的目光,众人的口舌向来是最无法改变也无法阻止的。这些旁观者不会去想也不愿去想,自己随口的一句话是不是会给别人带来无法忽略的压力。 他们企图用口舌束缚我们,那我们要做的就是使尽浑身解数,去争、去夺这世上真正的自由。 我说了,你只需做你想做的,做你爱做的,不必理会其他人的看法,我自会为你扫清道路上的一切阻碍。” 说话间,林月寒泛红的眼眶越发湿润起来。 等姜念话音一落,她就猛地回身抱住姜念在他怀中嚎啕大哭,全然不顾会不会将女使们引来。 姜念无声的拍着她的脊背,任由她放肆的发泄心中的不安与惶恐。 二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床榻边,姜念抱着林月寒像是哄孩子一般,直到那支蜡烛燃了一半林月寒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好啦,其实我这么多年可想做点针线活了,但我实在害怕被人发现拿这事做文章。 好不容易借着爱你的由头抓住一次机会,我又怎么能放过呢?” 姜念的肩膀都被泪水浸的湿漉漉的,他捏了捏林月寒的脸庞刻意说些玩笑话来逗她。 “你做不好,我来教你就是了。” 说着,姜念不顾林月寒反对点亮了屋里无数根蜡烛,将四周照的亮堂堂的之后,拿过那张乱七八糟的手绷。 像刚刚一样就这么搂着林月寒,握着她的手一针一针的带着她刺绣。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原本乱七八糟的手绷之上屹然出现了一对惟妙惟肖的鸳鸯,与一旁不知是何动物的一团乱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姜念怀中的林月寒,早已哭累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姜念轻手轻脚的将林月寒放平在床上,又把那块绣好的手绷取下放在了她的床头,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得让卫一去瞧瞧,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林月寒身前嚼舌根。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姜念与林月寒大婚前夕。 前些日子姜念让钱三明里暗里的收拾了不少嘴碎的大臣,林月寒再没听过什么难听的话。 经过御花园一事后,昏迷三日的太子虽然不曾被皇帝斥责,更不曾禁足,但皇后多日幽闭不出就足够让朝臣们将圣意揣测上个千百回。 而且是个人都能瞧得出皇帝对太子的冷落之意,于是最近这朝堂之上也十分反常的安静多了。 一直到姜念大婚前夕,作为主婚人的皇帝脸上紧绷的神色才终于缓和了些, 朝臣们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些许。 这场婚事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显蓉了,大婚前一夜,她在府中忙前忙后的激动的根本不想去休息。 反倒是怕姜念一大早起来迎亲睡不好会失了精神气,便叫他早早的回房歇息。 而新郎官姜念虽然乖乖的回了房间,却是在床榻上紧张兮兮的躺着,那叫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姜念以前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做焦虑。 但现在他明白了。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大脑却像是被点燃了的烟花一般,千八百个念头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占据并彻底搅乱了他的思维。 一会儿怕明日迎亲出了纰漏,一会儿又怕自己起不来床误了吉时。 更夸张的,还担心林月寒明日会不肯随他回府。 就在这许多离奇念头疯狂生长,轮番不断地攻击姜念心神的时候,外头天色稍稍亮起,而苏显蓉已经派人来叫他起身梳洗打扮了。 第366章 迎亲 根本没睡的姜念此刻正处于极度的紧张状态之中,身体僵硬得仿佛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任由侍从们围绕着他忙碌,全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哎呀呀,这可当真是如玉一般的人物啊!” 待穿戴整齐之后,几位嬷嬷忍不住连连发出惊叹之声,同时叫侍从们搬来铜镜,让姜念自己过目一番。 姜念闻声抬眼望去,只见镜中的自己身穿着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色蟒袍。 这件华美的婚服乃是由宫中几十位技艺精湛的织造师联手精心织就,他们耗费了无数的心血和时间,将丝丝缕缕的金丝银线巧妙地编织在一起。 相互交织缠绕的金丝银线在光亮的照耀下绽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璀璨光芒,配合着大红底色,让整件袍服看上去就像燃烧着的火焰一般,散发着炽热而耀眼的光彩。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胸前那条威风凛凛的四爪金蟒,它以一种矫健有力的姿态盘踞于袍服之上,张牙舞爪,气势磅礴。 金蟒身上的鳞片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每一片都雕刻得细腻入微,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这条金蟒不仅为姜念增添了十足的威严与尊贵之感,更彰显出他作为秦王所拥有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势。 再往上看,姜念的头顶戴着一顶紫金冠,其华丽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身上的蟒袍。 紫金冠整体呈现出高贵典雅的紫色调,上面镶嵌着无数颗晶莹剔透的宝石,犹如繁星点点散布其间。 这些宝石或大或小,形状各异,但经过能工巧匠们精心打磨之后,它们像是与紫金冠共生一般镶嵌的恰到好处,在光线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熠熠生辉。 目光下移,姜念注意到自己腰间束着一条精雕细琢的玉带。这条玉带质地温润如玉,上面雕刻着各种栩栩如生,美轮美奂的祥瑞图案, 姜念对着镜子缓缓移动脚步,衣袂随风飘动,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姿在这套夺目的婚服映衬下愈发显得风姿绰约,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这一刻,他整个人宛如一件精心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从发丝到脚尖,每一处细节都被处理得恰到好处。 如此盛装之下的姜念,比起往日来更多了几分英俊非凡、气宇轩昂之态,令人过目难忘。 “出发!” 稳了稳心神的姜念长呼一气,在众多随从的簇拥下,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朝着外头走去。 天公作美,今日天气极佳。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因着皇帝晚间要来为姜念主持大婚之礼,所以这场婚礼被筹备得无比奢华,其规格和排场堪称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盛景。 允安王府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仪仗队的人们身着红色喜服,手持各种仪仗乐器,吹吹打打的从府内鱼贯而出。 一支浩浩荡荡、气势磅礴的迎亲队伍就此从允安王府出发。 一辆辆装饰精美的马车整齐地排列成行,一眼望去从街头一直延伸至街尾,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般没有尽头。 道路中央早已铺上了大红地毯,两旁则是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花瓣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形成一场绚丽多彩的花雨。 不仅如此,就连这满城的树木也都被精心装点起来,无数条鲜红的绸带如火焰般缠绕在枝干之间、大红的喜字贴满了沿街的楼栋门窗。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姜念还有些恍惚,他远远望去,只见整座京城都仿佛沐浴在一片欢乐祥和的红色海洋之中。 而知道今天有大喜事的百姓们也是颇为兴奋,早早的就在路边等候着抢占前排位置。 来晚些的人只能从守卫秩序的官兵空隙中一个个伸头探脑来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这规模庞大的迎亲队伍迈着整齐而稳健的步伐缓缓前行,每隔一段路程,就会有专人从箱子里抓出大把大把的铜钱用力抛洒向四周,作为对捧场百姓们的小小回礼。 那些铜钱犹如雨点般纷纷扬扬地落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围观的百姓们见此兴奋不已,争先恐后地去争抢这些象征着吉祥如意的铜钱,迎亲队伍走过的街道无一不是热烈非凡。 即将抵达林家府邸之际,姜念的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 噼里啪啦的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撕裂开来。 待鞭炮声过后,迎亲队伍停驻在林府门前,礼乐之声也暂时停了下来。 这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虽然极尽庄重奢华,可是怎么好像没有花桥? 这会儿的百姓们才终于发现了队伍中的异常,交头接耳后纷纷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怎么不见花轿,一会儿新娘子坐哪儿啊?\" \"是啊,真的没有,难道还在后头?” 不少人说着踮起了脚尖,仰着头往队伍后方观望,紧接着便有人挠着头开口反驳。 “不应该啊,这花轿自当在前头,哪里有在后头的道理。” “难道是王府的迎亲与咱们老百姓的不同?有什么旁的讲究?\" \"怎么可能,别的都能不一样,可这花轿都没有,新娘子坐哪儿啊?” \"哎哎,小声些,状元郎上前敲门了。” 百姓们口中的状元郎,自然是钱三。 钱三与钱四今日作为伴郎,穿的也是一身红袍,即便钱四一向没什么表情也被这衣裳衬的喜气洋洋。 二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林府门前,几乎是同时敲响了林府的大门。 而门外所有人,无一不眼巴巴的张望着,不知林府何时会开门。 见大门毫无响动,钱三朝着身后的乐手们抬手示意吹奏起催妆曲来。 不过不管外头怎么催促,姜念心中是如何焦急,院墙里头的林府诸人 这会儿的林月寒还端坐于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们为她精心装扮呢。 第367章 并肩同行 林月寒也是没睡好,半夜便被折腾起来,迷迷糊糊间由女使们给她穿上了嫁衣,红绸嫁衣绣工精美,金线映丽,上头用金线绣着的凤凰栩栩如生,像是要展翅高飞一般。 衣襟上还点缀着不少珠片和绣花,闪闪发光,嫁衣裙摆广阔,层层流动的红色丝绸在绣花的装饰下格外婉转。 看起来就比姜念身上那件要复杂不少。 原本满头如瀑布般垂落的青丝如今被高高盘起,插上了璀璨夺目的金钗玉簪。 金色凤冠上的流苏垂在她肩膀之上,逐渐精致的妆容更是将她原本就明艳的容颜衬托得愈发光彩照人。 钱三在门外等的着急,又是撒荷包又是做催妆诗,总算是将林家的大门给敲开,完成了任务。 眼见着大门打开,姜念这才下马,紧盯着门房处心中紧张不已。 一阵鞭炮声响起,林家送亲的队伍从里头走了出来。 “新娘子出来咯!” 瞄见里头人影窜动的同时,钱三眼疾手快的又是一大把红色荷包丢了出去。 女使们、嬷嬷们、随后是言夫人家中前来为林月寒送亲的两个儿子,最后映入姜念眼帘的才是身着大红婚服,璀璨夺目的林月寒。 “新娘子这就出来了?怎么没盖盖头?” 本想着还要闹将一番的百姓们纷纷傻了眼,再一看林月寒大大方方的自己走了出来更是惊讶不已。 见到林月寒的姜念终于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上前两步紧握住林月寒的手。 与她同步往外走的时候,借机小声的在她耳旁说了一句。 “夫人,我来接你回家了。” 当着诸多人的面,林月寒只是回以微笑并未言语。 在众人疑惑新娘子要如何回府时,林家的小厮从侧门牵出了一匹高头大马。 分明是那匹已经被林月寒驯服的汗血宝马。 美丽动人又英姿飒爽的林月寒,就这么身披一袭火红的嫁衣,仪态万千地坐上了马背。 她就这样与姜念二人并肩而行,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缓缓绕着京城向着新建而成的秦王府行进。 百姓们头一回见这般新奇的婚礼,一时间惊讶又无言,只紧紧跟随着送亲队伍走。 “新娘子怎的不按规矩坐轿!?” 就在喧天的锣鼓声响彻云霄之际,突然之间,有一道充满着不怀好意的质问声直直地刺向了热闹非凡的场中央。 这道声音之大、尖锐刺耳的仿佛能够穿透人们的耳膜,使得四周原本正沉浸于喜庆氛围中的百姓们纷纷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而那原本整齐悦耳、节奏明快的锣鼓声,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稍稍出现了一丝停滞。 原本顺畅无比的行程被人突兀地打断,姜念那张俊朗的脸庞之上并未浮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恼怒之意。 相反,他毫不犹豫地立刻勒住缰绳让胯下骏马稳稳停驻下来,紧接着面带微笑地朝着周围众人拱手示意,并朗声解释道。 “本王想着是要有人问的,实不相瞒,本王与王妃前些日子闲来切磋了一番,本王技不如人实打实的输了。 今日没让本王坐进花轿嫁进林府已经是王妃格外开恩了,诸位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可莫要再提此事了!” 虽说是丢脸的丑事,可众人分明瞧着,姜念的脸上笑意盈盈的根本没有半分要遮掩些的意思。 这句话就如同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石忽然坠落原本平静如水的湖面,直叫全场百姓的心都为之失神、震动不已。 随后反应过来的百姓们纷纷侧目观望,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姜念这句可谓是惊世骇俗的话来。 姜念听见,人群里有人说。 “这成何体统,哪有王爷嫁进臣子家的道理?” “秦王天潢贵胄,竟如此不顾脸面当众说出这种话来......” “秦王对王妃当真是爱之深切,王妃可是有些恃宠而骄了,这从来也没听说过......” 还有更多的人说。 “哎,这王妃可是陛下特封的女将军,寻常女子又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若我能寻得一位上阵杀敌的不畏悍将做夫人,家中一切都自当由夫人做主,便是入赘又如何?” “是啊,林将军带头攻下的天阙草原如今都成了秦王的封地,虽说是陛下赏赐可说到底还是林将军有本事,竟拿一国疆土做陪嫁。” “你这话说来有理,我觉得就算说是为了迎娶秦王才打下的聘礼也不为过。” “哈哈哈,林将军不愧是林将军,巾帼不让须眉,这自当为天下女子表率才是!” 周围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的热闹,姜念听着更是扬起一抹难以抑制的笑容。 他看了看身侧的林月寒笑问道。 “听见了吗?大家都夸你呢。如今听来好像是我配不上林将军了。” “是你特意安排的?” 林月寒面色不改,连头也没转过来只斜斜的瞥了一眼姜念。 “怎么可能,林将军勇猛无敌,这都是百姓们发自肺腑之言。”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投来羡慕和祝福的目光,对这种别出心裁的迎亲方式赞叹不止。 迎亲队伍整整绕城三周,眼见着快到吉时这才缓缓向着秦王府而去。 “新娘子到家啦!” 在许多孩童们的欢笑声中,队伍顺利抵达王府门前。 新建成的秦王府坐落在与允安王府遥遥相望的另一侧,府中内外早已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到处都洋溢着幸福和喜悦的气息。 门前宽阔的石板地面上布置了三处去秽祈福的火盆。 姜念先行下马走至林月寒近前,双臂一伸直接将林月寒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随后就这么抱着她稳稳的跨过眼前的火盆。 站在门口的克择官手拿花斗,一边念着祝福的经文,一边将谷豆铜钱彩果等尽数向外撒去。 姜念抬眼望去,姜思、钱一、钱二、陈掌柜、康济民等等一众人等统统站在大门两侧,等着他抱着林月寒进门。 第368章 合卺交杯 在众人满是祝福欣慰的目光之中,姜念抱着林月寒踏进了宽敞华丽的前厅。 前厅内人头攒动,喧闹异常。 姜念抬眼望去,只见允安王与苏显蓉正一左一右的坐在正前方的八仙桌旁,而左侧下首的第一个位置上,坐着的正是换了常服的皇帝。 再往下,是正襟危坐的太子。 左右两侧的乌泱泱的人群中不乏朝中百官,但大家神色如常只当座上这二位是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看来是早已叮嘱过了。 姜念将林月寒放下,二人向着四周一一见礼。 吉时已到。 作为主婚人的皇帝站起身来,洪亮高亢的声音响起。 “一拜天地!” 姜念与林月寒并肩而立,朝着门外恭敬地弯腰行礼。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面向堂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夫妻对拜!” 姜念和林月寒静静地站着,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遥。 四目相对,目光交汇在一起时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穿梭交织,那其中所蕴含的炽热深情,足以点燃周围的一切。 这一刻,姜念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厉害。他努力按捺住心头如潮水般涌动的悸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将这份激动表露出来。 这道仪式过后,眼前明媚耀眼的林月寒就会成为他往后余生唯一的伴侣,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满心欢喜的事情。 想到这里,姜念不禁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站不稳脚跟。 这可是他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多年都从不曾去想象过的场景啊。 如今一件从未奢想过的事情就要成为现实,又怎能让他不心潮澎湃? 堂中宾客看着眼前的秦王只顾对着新娘子痴痴傻笑,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心中纷纷暗笑之际又有些为眼前这对璧人着急。 新婚大喜,可莫要误了吉时。 皇帝把姜念的表情尽收眼底,特意清了清嗓子再次高呼道。 “夫妻对拜!” 相比之下林月寒要淡定从容许多,声音再次响起的同时,还面不改色的悄悄扯动了手中拉着的红绸,终于让痴迷在美色中的姜念回过神来,顺利完成了对拜。 眼看着对拜完毕,最后一步哪里还需要劳动皇帝大驾,四周的宾客们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那掌声如雷鸣瞬间响彻秦王府的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他们更是齐声高呼,异口同声的大喊道。 “送入洞房!” 这响亮的四个字便是一道真挚的祝福,在空中回荡着充满了无尽的期待和美好的祝愿。 在众人的哄笑欢呼声中,姜念牵起林月寒的手,由喜嬷嬷们引导着一同踏上了那条铺满鲜花红绸的通道,缓缓步入了他们的新房。 只见精心布置的房间里满是喜庆的大红之色,空气中还弥漫着淡的香气,龙凤红烛在烛台上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 房间里的那张雕花大床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绸缎被面平整地铺开,上面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这些寓意吉祥的果实排列整齐,构成了一幅精美的图案,传递着众人对新人“早生贵子”的美好祝愿。 二人在众亲友的簇拥之中,在床边坐下。 因着没有盖头,所以那‘秤心如意’的步骤便省却了。 但合卺交杯酒却是万万不可少的。 “交杯共饮白头老,永结同心百年好!” 喜嬷嬷口中说着吉祥话,端着交杯酒递至二人眼前。 “还请王爷王妃同饮此杯。” 只见那两杯合卺酒之间,系着一根短短的红线,宛如月老手中的姻缘线一般将两人紧紧相连。 仅是简单地交臂相碰显然无法完成饮酒的动作,为了能够顺利地饮尽这象征着美满的合卺酒,姜念和林月寒不得不将彼此的脑袋凑近到极致。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二人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炙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仿佛一阵春风吹过心田,带来丝丝涟漪。 尽管在此之前,二人早已数次热烈相拥,更是深情亲吻过无数次。但此时此刻,当着众多亲朋好友的面如此亲昵,即便是一向以厚脸皮着称的姜念,也不禁感到有些难为情起来。 再一看林月寒也是如此,她微微低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姜念的目光,双颊绯红更是如晚霞般艳丽动人。 察觉到了她的羞涩,姜念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往后我们就得管林妹妹叫嫂嫂了!” “哥哥嫂嫂亲一个,哥哥嫂嫂亲一个!” 钱三看热闹看得起劲,在一旁不停的起着哄。 “去去去!” 本就有些难为情的姜念稍稍侧过头去,狠狠地朝着身旁闹得最凶的钱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尴尬。 回过头来的他却猝不及防地与林月寒那两道专注而又炽热的目光直直地相撞在一起。 这一刹那,姜念觉得自己的脸颊像是被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所笼罩,本就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滚烫起来。 这副模样落在林月寒的眼中,此刻的姜念就宛如一只刚刚从蒸笼里捞出来熟透了的大虾,如此窘迫的模样实在是难得的奇景,更像是一种无声无息的邀请。 回想起上一次见到姜念如此紧张的情景,似乎还是在那辆颠簸摇晃的马车之上。 如今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羞涩万分的姜念,林月寒仿佛又回到了强吻他的那一刹那间,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念头。 如今都已成了亲,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林月寒向来是个行动派,思及此便毅然决然地将所有的羞怯和顾虑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伸出手来轻柔而坚定的扣住了姜念的后脑勺,紧接着微微俯身向前,温柔的亲吻随之附上了姜念的唇瓣之上。 “哦!还是嫂嫂威武!” 姜念只觉得眼前一花,唇上一软,下意识闭上眼睛的瞬间听到的便是钱三极其夸张的惊喜之声,以及诸多宾客的笑声。 第369章 取而代之 好在林月寒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便迅速分开,仿佛蜻蜓点水一般,恰到好处地给姜念留下了些许得以喘息的时机。 目睹着眼前这对恩爱的新人,刚刚完成使命的喜嬷嬷不禁捂起嘴巴,偷偷地笑出了声来。随后面带喜色的领着一群侍女纷纷退出了房间。 “好了好了,这般浓情蜜意我可是看够啦!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喝酒吧!” 钱三边说边笑着,很有眼色地将周围的人聚拢起来一同朝着门外走去,还不忘回身把仍然呆坐着的姜念一同拉出门。 “你今日可是新郎官,不陪我们喝上几杯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酒桌文化贯彻古今,即便是姜念也不能幸免。 不过,以他的身份又有谁敢真的来灌他的酒。 只是陪着主桌上的皇帝、太子以及允安王夫妇各自喝了一杯。随后又站起身来,高举手中酒杯与在场宾客共饮。 几杯酒下肚,不胜酒力的姜念就觉得有些晕乎乎了。 喜宴现场气氛正浓,宾客们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但姜念却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重,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当快要抵达新房门口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微微提起自己的衣襟凑近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刹那间,一股浓烈且刺鼻的酒气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味道简直令人窒息。一向对气味敏感的姜念瞬间眉头紧蹙。 不能接受如此熏人的酒味的他觉得林月寒肯定也是难以忍受的,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调转脚步,朝着偏房快步走去。 随手唤了人来去准备醒酒汤,又在偏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身上的污垢和残留的酒气。 洗尽这一日的疲惫之后,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又清醒了许多的姜念这才推开了新房的大门。 此时,屋内的林月寒已经卸下了沉重的凤冠和璀璨夺目的钗环,并且换掉了那身华丽无比的婚服,仅身着一袭鲜艳的大红里衣。 姜念推开门踏入房间的时候,只见她正站在橱柜旁边,聚精会神地翻看着里头的东西。 剪裁得体的里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林月寒曼妙婀娜的身姿,鲜艳的大红色更是让她显得格外窈窕动人。 心下一动的姜念情不自禁地迈步向前,伸出双臂紧紧拥住了眼前的佳人。 \"在看什么呢?\" 林月寒在姜念怀中转过头来,略略噘着嘴巴满脸的艳羡之意。 \"我在看你的朝服呢,这上面绣制的四爪金蟒可比起我的那件威风多啦!\" 姜念闻言微微一笑,低头将下巴埋在她颈间低语道。 \"想不想试试?\" 林月寒闻言轻咬嘴唇,稍微有些犹豫。 \"这样恐怕有点大逆不道吧?\" \"怕什么,我们就在屋里穿一下,又不会有旁人瞧见。\" 姜念抓着林月寒的手将那蟒袍取下,说话间就轻轻的披在了她身上。 林月寒感受着蟒袍加身的重量,心中满是欢喜与新奇。 她微微低头,仔细端详着身上的蟒袍,只见其质地精良、绣工精细,上面的四爪金蟒栩栩如生,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姜念则退后几步,目光落在林月寒身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片刻之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夸赞道。 “嗯,真是英俊潇洒!只可惜这蟒袍稍微大了一些,也长了一点。” 林月寒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抬起头望向姜念轻声问道。 “念哥哥,假如我再立下赫赫战功,比如攻下天隐,你觉得陛下有可能会赏赐我一件蟒袍吗?” 姜念看着眼前满怀期待的林月寒,不禁爽朗大笑起来。 他大步走到林月寒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感慨万千。 “哈哈,月儿果然志气不小!” 接着,他神色一正,认真地点了点头,对着林月寒郑重其事地许下承诺。 “你放心,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为夫必定会竭尽全力为你向陛下求赐一件蟒袍,而且定要比我这件更为尊贵威武!” 这话说的信誓旦旦,林月寒却仍有些担忧,她微皱眉头继续追问道。 “虽说我朝与天隐必有一战,但却不知是何时。若是到那时候陛下已经驾崩,太子顺利继位登基,你还能为我求得蟒袍吗?” 姜念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莫名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从背后揽住林月寒,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傻瓜,难道你忘记了我们这几年的目标了吗?我们可不是要等着太子上位,而是要想办法将他拉下马,由我取而代之。 待到那时,别说是蟒袍,就算是龙袍你也照样穿得!” 虽说是一直以来的目标,但姜念从不曾对那至尊之位有如此强烈的渴望,如今为了林月寒的蟒袍倒是势在必得了。 “此等大事我怎么会忘,只不过是瞧着太子近些天安分守己,不知暗地里又在谋划些什么呢。” “这些事往后再说,今夜还有最要紧的事没办呢。” “什么事?” 听到这话的林月寒有些发懵,估计是以为自己忘了今夜有什么秘密行动,眉头紧锁着转过头来刻意压低了声音问着。 她的鼻尖不经意间蹭过了姜念的耳畔,宛如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留下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痒意。 一直抱着林月寒的姜念本就极难自持,此番过后心头更是猛地一颤。 “春宵一刻值千金,当然是洞房啦!” 姜念一把将她抱起,口中说着的同时大踏步往床榻走去。 等到真正将林月寒放在床榻上后,姜念心中反而生出些许胆怯。 他凝视着林月寒姣好的脸庞,手掌情不自禁的摩挲个不停,眼神恍惚的轻声说道。 “今日的月儿很美,美到竟让我感觉有些不真实,我真的和你结为夫妻了?” 感受到他语气中的不安,林月寒主动的用脸庞不断蹭着他的手心。 “念哥哥......” 话没说完,便被姜念打断。 “如今我们已是夫妻,该改口唤我夫君了……” 第370章 洞房花烛 听到这话的林月寒面色瞬间涨得通红,她下意识地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先前热闹非凡、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在此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变得安静无比。 四周静谧无声,只能听见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除此之外,唯有那两支摆在桌上的龙凤红烛,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似是在低声诉说着对新人的祝福。 姜念见状嘴角微扬,故意俯身靠近林月寒,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轻声说道。 “你瞧,连这红烛都像是在为我们二人庆贺这新婚大喜呢。” 林月寒闻言,心头不禁一颤,脸上的红晕愈发加深。而姜念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的继续逗弄道。 “刚刚在众人面前,夫人可是威风凛凛、霸气侧漏。怎么这会儿只剩下你我二人时,反倒害羞起来了?” 说着,他的鼻尖轻轻触碰着林月寒的耳垂,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 那声音如同一股电流,传遍林月寒的全身,令她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本就涨红的脸蛋变得越发红润。 她像是恼羞成怒一般抬手就把姜念推倒,随即翻身跨坐在姜念身上,压住他的胸口出言反驳。 “谁说我害羞了?” 这张牙舞爪的样子落在姜念眼中,只觉得可爱无比。 他伸出手缓缓拽住了林月寒的衣襟,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扯登时就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夫人说的对,是我害羞了,现在还得劳烦夫人再主动亲亲我才是。” “不行,你先放开我!” 望着眼前这个与平素大相径庭的姜念,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如潮水般瞬间将林月寒紧紧包裹起来。 仿佛从骨髓深处渗出,令她禁不住浑身战栗,似乎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危险之意涌上心头,直觉告诉她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逃离此地,离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越远越好。 然而,姜念早就洞悉了她的想法。 就在林月寒准备转身开溜之际,他伸出一只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按在了林月寒的背脊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力道极大,林月寒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而去,与姜念坚实的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丝毫空隙。 姜念微微侧过头去,他现在只需稍稍一动,便能轻而易举地吻上林月寒娇艳欲滴又无比诱人的双唇。 此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他们彼此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姜念眯起双眸,心中生起的十足渴望让他不禁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双唇,轻轻地贴在了眼前那柔软如花瓣般的唇瓣之上。 他生怕惊动了眼前这迷人的猎物,先是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然后开始慢慢地舔舐、轻咬起来。 最开始的温柔让林月寒有一丝的沉沦,可在她察觉这个吻愈发激烈用力后,顿时再生逃离之心。 不过无论她如何挣扎,姜念的手掌都紧紧扣着她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此刻的她,就如同一只落入陷阱的羔羊,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姜念那越来越霸道而炽热的深吻。 许久,许久...... 直到林月寒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磨破了,姜念才稍稍放轻力道,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林月寒喘着粗气,脑袋被吻的发晕心中却还有疑问未解。 “你的力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 明明从前都打不过自己。 此刻姜念的心情极为愉悦,从喉咙处发出阵阵轻笑,他也不解释只是温柔地轻吻着她娇嫩的脸颊。 每一个亲吻都如同羽毛般轻柔,带着无尽的爱意和怜惜。 “夫人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为夫吧。” 说话的同时姜念抱住林月寒的腰身的手臂发力,眨眼之间,两人的位置已然互换,林月寒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姜念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终于反客为主。 “等......” 根本不给林月寒说话的机会,姜念无师自通般,手掌已然熟稔的游走在她的后背上,另一手则是像挑逗般在她敏感的腰侧缓缓画着圈。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酥麻之感如潮水般迅速席卷了林月寒的全身。 那种感觉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她的肌肤上游走,又似微弱电流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末梢。她努力地想要抑制住这种异样的感受,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紧抿的红唇微微张开,一丝轻柔的低哼便从那唇缝之间不经意地泄露而出。 尽管声音极其细微,但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和撩人。 而这一声难耐的轻哼,对于姜念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此刻,他眼中的林月寒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花,正散发着迷人的芬芳,等待着他去采摘、去品味…… 软了身子的林月寒根本无力去抵抗姜念的侵袭,她那原本就脆弱无比的大红里衣更是禁不住姜念的折腾,三两下的功夫,这件里衣便彻底地从林月寒的娇躯之上被剥离开来。 呈现在姜念眼前的,是一片白皙如雪、温润细腻的肌肤。 这令人心醉神迷的白皙之中,又隐隐透着一抹淡淡的红晕,恰似初春绽放的桃花,娇羞而迷人。 如此美景当前,姜念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熊熊烈火,炙热难耐,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说起来,他还得谢谢太子的春药,因为先前的他实在不确定自己的小兄弟能否正常使用。 ...... 四周大红帷幔缓缓垂下,宛如一道柔软的屏障,将里面的两人紧紧包围。 透过微微晃动的帷幔,隐约可见二人相互依偎的身影,沉浸在属于彼此的幸福之中。 即便姜念的动作足够轻柔,但几番过后,初经人事的林月寒依旧是力竭的几乎要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有人拨开她面上的湿发,一个轻轻的吻就盖在了她微颤紧闭的眼皮上。 “月儿,睁眼看看我。” 第371章 黑袍人 二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胡闹到了后半夜才叫水清洗沉沉睡下。 第二日的一大早,姜念察觉到身旁人似乎想要起身,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顺手搂上了林月寒的腰身。 “这么早,去做什么呀?” 林月寒睡眼惺忪地嘟囔着,仿佛还沉浸在美梦之中。 “当然是要去给母妃敬茶啦!” 不过虽然双眼依旧迷迷糊糊,但林月寒回答起来却是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似乎没这个必要吧?昨天母妃特意嘱咐过,若是闹得晚就晚些起。 她说总归你我二人已经成婚,你的那碗媳妇茶她什么时候喝都可以。” 姜念微微睁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 “可是昨日出门之前,母亲也特别交代过,让我一定要敬重长辈,凡事都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和疏忽呢。” 林月寒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般听话呢?” 姜念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调侃着林月寒。 “这不是新婚第一天嘛,总得把各种礼数和规矩做到位,不然传出去多不好啊。” 林月寒嘟起小嘴,有些不满地白了姜念一眼。 “哼哼,那岳母大人有没有跟你说过,婚后所有事情都得听从为夫的安排呀?” 姜念突然凑近林月寒,双目微闭,脸上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看到眼睛突然放大的脸,林月寒登时想起昨夜他得寸进尺的事情,气的不打一处来。 只见她玉手一挥。 “啪”的一声。 结结实实地一巴掌拍在了姜念的胸膛上。 “那倒没有这个规矩,从前在家中,我爹爹向来也是听从我母亲的。” “我不管,秦王现在下令要你陪他就寝,你身为骠骑将军难道还敢违抗军令不成?” 林月寒的手还停留在姜念胸口,闻言又重重的推了一把。 不过这一掌没能起多大的作用,反倒激起了姜念内心深处的无赖劲儿。 眼见说不过林月寒,他索性直接翻过身来,一把搂住林月寒那纤细的腰肢,并顺势将自己的手脚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躯之上。 如此一来,林月寒便被他紧紧地束缚在了怀中,难以动弹分毫。 此时恢复些许力气的林月寒哪能容忍这般轻薄之举,当即奋力挣扎起来。 她不停地蹬腿手中胡乱拍打着,一心只想从姜念牢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摆脱姜念的禁锢。 “好啊,没想到你往日里表现得那般温文尔雅,全都是装的。 原来你不但是个放荡不羁的登徒浪子,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泼皮无赖!” 见姜念丝毫不动,林月寒有些气急败坏,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臂。 “嘶!” 这牙尖嘴利的着实让姜念倒吸一口凉气。 但他不仅不以为意,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夫人既然还有这般精力,倒不如省些力气来好好陪陪为夫吧……” 开了荤的姜念也是毫无顾忌,抓着林月寒的手直接就往自己身下摸去。 滚烫的热意吓得林月寒羞愤交加的迅速收回了手,扯过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闷声道。 “我睡着了!” “哈哈哈!” 二人就着这个姿势再次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久,直至午后方才醒来。 醒来后稍稍吃了些点心,就出门往飞云客栈去了。 此时的飞云客栈内,一间宽敞明亮的包间里正上演着一场精彩绝伦的戏曲表演。 苏显蓉与言姨母、林夫人围坐在一起,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演员们的精彩演出,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声笑语。 “月儿来了!” 一见姜念和林月寒进门,苏显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起来。 她快步迎上前来,热情唤着的同时拉住林月寒的手,并递给她一份厚厚的大红封。 这份红封看上去沉甸甸的,想必里面装着不少礼金。 新婚头一日起的这么迟,虽然长辈们没说什么,但林月寒还是有些拘谨,不好意思地接过红封。 “多谢母妃。” “哎!这就对了!” 这一声母妃叫的苏显蓉心中熨帖不已,喜笑颜开的拉住林月寒叫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快快坐下,你们可用过饭了?” “出门前只用了些点心,儿臣已经让陈掌柜备了酒菜,母妃、岳母和言姨母可要一同吃些?” “我们刚刚吃完,你们二人快些去吃吧。” 姜念也不推辞,带着林月寒去到另一边的包间。 陈掌柜早就在包间候着了,一见二人进来立即上前将林月寒引至桌旁,满脸歉意的指着桌上说道。 “近来生意大好,厨房有些忙不过来,今日菜式普通,只好叫王妃将就些了。” “这有什么,飞云客栈的东西便是再普通也比军营里的好吃。 而且你做什么管我叫王妃?听得怪别扭的,还是像从前一样吧。” “还是仙女和善,往后小钱是有人管了……” 姜念满心无语的白了陈掌柜一眼,二人坐下还没吃几口,便有一道穿过窗户极速袭来的飞箭,箭头“铛”的一声硬生生扎进一边的柱子里。 这意外之声吓得正在侃侃而谈的陈掌柜猛地一惊,面色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连连向后退去。 “什么人!” 站在角落的影卫们瞬间反应过来,他们迅速拔刀出鞘,寒光闪烁之间,围成一圈把姜念和林月寒护在了中间。 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四周,保持着高度警惕。 卫一则是身形一闪,朝着柱子上那支飞箭疾步而去,原来这支箭的箭头上竟然还系着一块细长的布条。 卫一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那块布条从箭头上解下,转身快步回到众人身边,直接将这块布条递到了姜念的手中。 “允安王世子,别来无恙啊。” 看清那布条上的字迹后,姜念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掌紧握成拳,随后迅速抬起头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对面原本空荡荡、毫无一人的窗前,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第372章 大军压境 那个身影从头到脚都被一件宽大的黑袍所笼罩,让人无法分辨他的身份甚至是性别。 但是这个黑袍人似乎一直在暗中默默观察着姜念的一举一动。 就在姜念将目光投向这边的瞬间,对方像是早有预料般,毫不犹豫地伸出苍白修长的双手,轻轻摘下了头上的帽檐。 随着帽檐缓缓落下,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也逐渐展现在了姜念的眼前。 只见此人面容冷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却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更让人感到诧异的是,他那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姜念,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戏谑与玩味。 就在两人对视的刹那间,那人嘴角忽然微微上扬,扯出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给人带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二皇子! 在天驰国都见到了二皇子,姜念的心中实在是万般震动。 看清对面的黑袍人后,身旁的卫一以及几名影卫如鬼魅一般,眨眼之间就从敞开的窗口迅速蹿了出去。 一旁的林月寒见状,下意识地就想蹬上窗沿要一同追上去,但她刚迈出脚步,就被回过神来的姜念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姜念的脸色凝重,压低声音急切说道。 “别追,当心有埋伏!” 卫一等人尚未回身之际,屋内众人只听得突然间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敲击声。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原本的严肃氛围,让姜念都不禁心头一震。 “王爷!将军!边疆急报!天隐三十万大军,已然压境而来!陛下紧急召见您二位速速入宫商议对策!” 门外侍卫刚一进门,就跪地抱拳急切地喊道。 听到这个消息,姜念与林月寒二人皆是脸色大变,齐声惊呼道。 \"什么!?\" 此时,他们也顾不上突然现身于此的二皇子了。 姜念和林月寒两人神色凝重,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二人赶到了尚书房,刚一进门,就看到太子正与林啸争得面红耳赤,皇帝沉着脸端坐在高位上一言不发,气氛异常紧张。 三十万大军压境,战争一触即发,是否要打定然是没什么好讨论的,他们所争执的不外乎就是派谁去打。 只见太子眉头微皱,目光扫过众人的脸,缓声道。 “孤认为应当任命张大人为主将。” 他话音刚落,林啸便像是被触怒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来,双眼圆睁,怒视着太子,口中毫不顾忌地质问道。 “殿下这话可真是奇哉怪也!现如今天隐大军正屯兵于宁东府一带,而您竟然想要让此前一直管辖淮水城的张大人前往统军作战。 张大人确实善于排兵布阵,但不说两地之间相隔甚远,可谓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单说张大人对宁东府周边的地形地貌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如何布阵! 难道太子殿下以为仅凭他一人之力,就能轻易扭转战局不成?” 说到此处,林啸冷哼一声,语气愈发凌厉起来。 “亦或者说,太子殿下是觉得我林家已然势微,军中无人可用,以至于那满营的将士们都无法承担起这场战役的重任了吗?!” 面对林啸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太子面上倒不见丝毫怒意,嘴角带笑的轻声解释道。 “林将军切莫动怒,你这是误会孤了,孤此番推举张大人实乃一番好意罢了。 毕竟你刚刚从宁东府回京述职,一路舟车劳顿,实在不宜再度长途跋涉、奔波劳碌啊。” 岂料林啸根本不为所动,再次冷哼一声,朝着皇帝的方向拱手道。 “多谢太子殿下挂怀,不过下官可不这么想。 下官如今是留在京城任职不假,但那是承蒙陛下隆恩浩荡,绝非是因为下官年老力衰所致! 京城到宁东府不过些许路程,又如何能难得住下官!”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林啸厉声反驳,太子的脸色登时有些兜不住,眼角抽动几下后大笑道。 “哈哈哈,林将军真可谓是老当益壮,能有林将军此等人才乃是我朝之幸。 但孤认为京城之中依旧需要你来亲自坐镇,方可保皇城万无一失……” “太子殿下谬赞了,关于这京中诸事下官自认为远远不如张大人熟悉,若要坐镇指挥还是张大人留在京城最为稳妥,前往宁东府平乱之事,则是万万不可!” 这次不等太子再说些什么,林啸直接冲着皇帝躬身抱拳。 “下官之小女刚刚承蒙陛下隆恩,力排众议特封其为骠骑将军。此时此刻,小女理应为国效力,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亦是在所不惜!” 林月寒在来的路上就做好了打算,此刻闻言立刻快步走到桌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抬起头来朗声道。 “微臣正是此意,恳请陛下能够恩准臣此次出征!” 似乎是怕皇帝真的会点头同意一般,太子立即上前一步,有些忧心忡忡地急声说道。 “小林将军虽然骁勇善战,但此次敌军来势汹汹,兵力众多且训练有素,恐怕单靠小林将军一人之力难以应对啊! 以孤看来还是由……” 不过未等他把话说完,皇帝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沉声打断了他。 “好了。” 太子退后一步,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吵吵嚷嚷的尚书房终于安静下来。 皇帝目光如炬的扫视着身前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侧始终一言不发的张太师、允安王以及其他几位重臣身上。 “你们倒是说说看,对此事究竟作何想法?” 只见张太师和身旁几人交换了个眼色,随后微微躬身行礼后,缓缓开口回答道。 “启禀陛下,老臣认为太子殿下与林将军所言皆有他们各自的道理,依老臣愚见,不妨将他二人的建议合二为一。 可命林将军担任主将统筹全局,指挥作战,而小林将军则随军出征,凭借其勇武之能冲锋陷阵。 如此安排,既能发挥林将军丰富的作战经验,又能借助小林将军的英勇无畏鼓舞士气,可谓是万无一失,稳妥至极啊!” 第373章 慌乱乱 张太师话音刚落,允安王张童知等人一道拱手附和。 “臣等皆是此意。” “也好,既然如此,那便命林啸担任主将一职吧!即刻与小林将军一同出征,宁东府全体将士皆听从林啸调遣。” 随着皇帝话音一出,此事已然尘埃落定。 然而,即便皇帝已做出最终决定,但太子似乎仍未死心,仍然开口试图劝说。 “父皇,小林将军与小堂弟昨日方才喜结连理,不过一日就要让他们夫妻分离,奔赴沙场,儿臣认为此举着实有些不妥......” 心心念念着精致蟒袍的林月寒哪能让太子坏了她与天隐交战的大事,当即面色一正,毫不犹豫的向着太子拱手行礼道。 “太子殿下一片好心,微臣感激不尽。但正所谓‘家国天下’,当国家面临战事之际,个人情感理应置于次要地位。 我与秦王新婚虽仅一日,但为保家卫国,这点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此去征战为保天驰,微臣义不容辞!” “好!” 这一番话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而这番话更是瞬间让高座之上的皇帝龙颜大悦,只见他满脸笑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激动得猛地一拍大腿,情不自禁地连声叫好。 “好啊!此乃忠臣良将也!” 紧接着,皇帝略作思考,从手边拿出一样东西来看了半晌,再次开口道。 “朕深知战场形势变幻莫测,须臾之间便可能有天翻地覆之变化。因此,特赐予你诸多权限,以应不时之需。 若遇紧急情况,必要之时你可当机立断,先斩后奏,无需再事无巨细的皆向朕请示汇报。 一切事宜,尽可由你自行决断处置。望卿不负朕之所托,能于沙场之上屡建奇功,保我江山社稷长治久安!” 说罢,皇帝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林月寒,眼神之中满含信任与期许。 接着将手中物品递给了身旁的朱公公。 朱公公一见那物品后浑身一抖,像是被吓着了一般连忙低头用锦盘接过,随后迈着小碎步送到了林月寒身前。 林月寒看着眼前这个圆咕隆咚的小东西,虽不知是拿来做什么,但皇帝赏赐的定然是好东西。 当即高举锦盘,双膝跪地谢恩。 “微臣叩谢陛下天恩!” 始终保持着旁观者姿态的姜念,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就在那东西被朱公公呈上来的瞬间,原本还算气定神闲的太子,突然间就紧紧捏住了自己的双拳,手背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看来这东西,有特别的意义。 大事商量定了,细枝末节就无需皇帝亲自过问。 众人从尚书房中鱼贯而出之后,即将踏上征途的林啸和林月寒行色匆匆地赶回府邸,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各自的行囊来。 此刻时间紧迫、必须分秒必争,每一刻的耽搁都可能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形势危急到,以至于姜念连与林月寒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他原本是打算大婚之后就和林月寒一同前往宁东府,但二皇子身处京城一事让他心中实在忧虑不已。 白日里卫一等人追出去不远,穿着黑袍无比显眼的二皇子便忽然没了踪迹,而后不管他们再怎么找也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来。 这让姜念头疼不已,毕竟京城可是他的大本营,怎么能让阴险毒辣的二皇子在他的地盘上来去自如。 其实天隐皇宫也不是没有他安插的人手,但这些日子半分异常的消息都未曾传回,就连天隐的早朝也未停过一日。 想着二皇子一贯的作风,看来是又找了个新的替身,还好用的很。 日日上朝都不曾被天隐诸臣发现。 而遇上善于伪装的二皇子,影卫们甚至不知他是何时出的天隐,又是何时抵达京城出现在姜念身边的。 二皇子此番进京,其背后定然隐藏着与太子之间不可告人的阴谋算计。 无论这谋划何时浮出水面,姜念都注定会成为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的目标之一。 林月寒作为姜念的心上人,若选择在此时出城而去,那她所面临的危险简直可以说是一脚已经踏入了阴森恐怖的阎王殿大门。 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总而言之,就目前这般错综复杂、波谲云诡的局势而言,无论二皇子此次在天驰究竟意欲何为,姜念都绝不可能在此时此刻离开京城半步。 他一旦离开,皇位可真的就是太子的了。 心中担忧的同时,他更不愿意让林月寒于此时贸然出城。 然而,边关战事紧迫,形势已经到了分秒必争、刻不容缓的地步。 身为骠骑将军的林月寒,心中怀揣着对天下苍生的悲悯和责任,毅然决然地决定投身前线,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面对如此坚定执着的林月寒,纵是姜念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却也无力阻挡她那勇往直前的脚步。 在这两难的局面下,姜念只得强行压抑住内心深处那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担忧与不安情绪。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果断地调拨了手中好几批精锐人马,并令他们跟随在林月寒左右,一路护卫将其安全送返宁东府。 一同前往的除了这些精锐之外,还有钱四以及他那对令人瞩目的双胞胎随从。 之所以要派钱四同行,是因为姜念觉得军中大夫们的医术固然高明,但比起钱四来说,终究还是略逊一筹。 万一途中真的遭遇埋伏,林月寒真有个三长两短,也好让钱四及时施救。 钱四知道二皇子出现在京城后,根本就不愿意离开姜念身侧,但他眼看着姜念一边说话一边围着桌案打转的模样,便知他心中焦虑难安。 但他知道此时唯有听从安排才能让姜念稍稍放心一些,最终还是咬咬牙应承了下来。 等林月寒的队伍一出京城,姜念立刻便着手调查二皇子一事。 他让卫一将手中人马全都撒了出去,太子的行迹更是重点关注。 第374章 坠崖 林月寒在边关打了第一场胜仗的时候,陪着苏显蓉出城烧香的姜念,在晚间回城的路上遭到了袭击。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再看看自己身侧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的护卫。 姜念觉得这回是真的栽了。 为了观察太子、寻找二皇子,他此次出城烧香不仅卫一没跟来,就连王离都没带。 现下城外无援,敌众我寡,恐怕难以逃脱。 他还能再跟林月寒相见吗? 姜念思绪纷乱之际,那些蒙面大汉们丝毫不愿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阵喊杀声响起,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手持明晃晃的利刃,如饿狼扑食一般径直朝姜念冲杀而来。 刹那间,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交错闪烁,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也随之弥漫开来。 这些蒙面大汉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配合默契,行动迅速而果断。 每个人手中的长刀都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刀砍出都带着必杀的气势和狠劲,招招直取要害,丝毫不给王府的护卫们留下丝毫喘息之机。 双拳难敌四手,面对如此凶悍的敌人,纵使姜念身怀千般武艺,此时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左闪右避,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但终究还是难以完全避开密集的攻击。 偶尔有几刀擦身而过,带起一溜血花,在空气中飘散开来,更增添了几分惨烈的气氛。 打不过就跑! 这几乎是所有人面对强敌时下意识的选择。 而此时的姜念也不例外,他瞅准时机,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 然而,那些大汉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他们干脆紧紧地跟在姜念身后,一路穷追不舍。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的道路变得模糊不清,焦急万分的姜念在慌乱之间,竟选错了方向,驱马直奔绝路而去。 待到他发现前方乃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时,为时已晚。 望着眼前那令人胆寒的深渊,姜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此刻已容不得他多想,身后的大汉们已然逼近。 姜念一咬牙,干脆转过身来与这些追兵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缠斗。 不过结果和刚刚是一样的。 眼见逃生无望,他心一横,索性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只求能在绝境中觅得一线渺茫的生机。 崖底寒风凛冽,呼啸着吹过,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怒吼。 黑暗如同厚重的帷幕,将一切都笼罩其中,让人无法看清周围的景象。 那些完成任务的大汉们追到悬崖边便止住了脚步,他们望着深不见底的谷底面面相觑,随后纷纷转身离去。 悬崖边除了留下一地的血迹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姜念坠崖的消息传回京城时,皇帝正要就寝。 突闻噩耗的他瞬间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一下子就要瘫软在地。 好在身后的朱公公急忙上前扶住了他,以自己的臂膀支撑着皇帝摇摇欲坠的身躯。 皇帝面色惨白如纸,眼中满是悲痛之色,但他还是强行忍住内心的剧痛,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一道微弱却又异常坚定的命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找到念儿!” 一时间,全城官兵倾巢而出,展开了大规模的搜索行动。 每个人都带着千万分的小心,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翻遍了悬崖底下的每一寸土地。 时光匆匆流逝,眨眼间几日就过去了。 但关于姜念的消息依旧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这让皇帝更是心急如焚、茶饭不思,他整日里忧心忡忡地牵挂着姜念的安危,身体也因此每况愈下。 过度的忧虑和思念,让皇帝最终还是病倒在了床榻之上,连平日里雷打不动的早朝都不得不暂停下来。 此时的太子,则肩负起了照顾父皇的重任。他日夜守候在皇帝的病床前,亲自为其更换衣物、喂食汤药,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 然而,尽管太子如此尽心尽力地照料,皇帝的病情却并未出现丝毫转机,反倒是愈发严重起来。 眼看着皇帝的脸色一天天变得苍白憔悴,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整座京城上下都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又是几日过去,官兵们连悬崖底下的土都翻了几遍,可姜念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不见踪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这次袭击中侥幸逃脱的苏显蓉早已哭晕了数十次,一醒来就哭着喊着恨不得能以身相替,如今连床榻都不能下。 姜思的身体本就弱,照料苏显蓉几日后自己也病倒在床,允安王府日日弥漫着汤药的苦涩之味。 而同样悲痛的允安王只得强打起精神来,开始着手操持起姜念的后事。 秦王府那原本鲜艳夺目的红色绸缎才悬挂上去没多久,现下就被人匆匆忙忙地取了下来。 这些红绸仿佛还残留着喜庆的余温,但此刻却已成为过眼云烟。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白色幡布。 它们在风中无力地飘荡着,似乎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哀叹。 府中的下人们无一例外,每个人的腰间都紧紧地绑缚着一条雪白的布条。 他们面色凝重,脚步匆忙,不再像往日那般轻松自在。 行走之间,只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府邸弥漫着一种压抑而肃穆的气氛。 此事过后,一直观察着动静的朝中官员甚至无需允安王下帖相邀,便纷纷前来凭吊。 姜念还没有后嗣,只得由允安王站在堂前,向着来凭吊的人一一回礼。 而日夜守在皇帝病榻的太子,百忙之中抽了个空闲也出现在了灵堂。 只见灵堂之内,白色几乎铺满了整个空间,极为巨大显眼\"奠\"字,仿佛一道沉重的符咒,镇压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 棺材静静地放置在灵堂中央,盖子半阖着,尚未完全合拢。 从那未闭合空隙处,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摆放着一些物品。 第375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令人感到心酸的是,由于始终未能寻得姜念的尸身,所以这棺材里并没有真正的遗体。 只有一身他生前穿过的衣物被整齐地叠放在其中,用以替代消逝不见的躯体。 太子一脸凝重地走到姜念的灵位前,恭恭敬敬地点燃了三炷清香,随后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上完香后的他缓缓转过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允安王身旁。 站定之后,太子先是静静地凝视着允安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只见允安王静静地伫立着,他那张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却毫无血色,仿佛被一层寒霜所覆盖,苍白得令人心生怜悯。 他的双眸空洞而无神,宛如两口干涸已久的深井,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与光芒。 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憔悴,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折磨,身心俱疲。那哀伤之情更是如潮水般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涌出,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悲凉的色彩。 见状,太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随后他微微躬身,朝着允安王拱手施礼,语气诚恳而关切地说道。 “皇叔,小堂弟突然离世,着实令我等痛心不已!然而逝者已矣,请皇叔一定要节哀顺变,切不可过度悲伤而损伤了自己的身体啊。” 太子的这番话允安王今日已经听了无数次,他慢慢地抬起眼皮,用那空洞无神的目光扫了一眼太子,随即又无力地垂下头去,回礼的同时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回应。 看到允安王这般模样,太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之色。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再次开口说道。 “想必皇叔也知道,父皇此次病情来得极为凶险,至今仍未见好转之象,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方能痊愈康复。 父皇得知皇叔要为小堂弟不操办丧事之时,又急火攻心当场就吐血昏厥过去了。 如今,边关战事未停,朝廷中的各项事务更是堆积如山、多如牛毛,亟待有人前去妥善处理。 侄儿虽身为储君,但毕竟能力有限,面对当前如此艰难的局势,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实难承担起所有重任呐。 所以,在这关键时刻,还望皇叔能够挺身而出,以江山社稷为重,协助侄儿共同主持朝局,稳定大局。” 说着,太子躬身抱拳已然一副恭敬恳求的模样。 一长串的话才让允安王稍有回神,他轻叹一气,将太子扶起后摇了摇头。 “还望殿下能够体谅本王,念儿不幸遭遇横祸,已然命归黄泉。 此时此刻,王妃和思儿也都卧于病榻之上,病情危急,令人忧心忡忡、焦虑万分。 本王如今真真是心乱如麻,哪还有半分心思,更别提有丝毫力气去操持那朝堂之事了。 所幸的是,边关战事方面有英勇善战的林啸将军坐镇指挥,定能保我边疆安稳无虞。 而朝堂之中亦有张太师等德高望重的老臣们在,他们皆是经验丰富、智谋过人之辈。 有这些忠臣良将从旁协助殿下您,相信以殿下您的英明睿智,仅凭一人之力便能稳住这整个大局。 殿下就体谅本王丧子之痛,让本王在家中陪念儿最后一程吧。” “皇叔既然如此说了,侄儿又哪有不应的道理。 那若是父皇病情有什么反复,侄儿再派人来同皇叔商量。 父皇身边离不得人,侄儿就先行告退了。” 眼见允安王这般伤心模样,太子也不再强人所难,匆匆离开了。 回到皇宫后的太子听闻皇帝又一次吐血的消息,心中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来不及多想,双脚如同踩在了风火轮上一般,急速地朝着养心殿飞奔而去。 待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养心殿内,一眼便望见床榻之上那原本就虚弱不堪的皇帝此刻更是气若游丝、气息奄奄。 与他离开之时相比,皇帝的病情显然已经急剧恶化,整个人看上去都仿佛随时会离开人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太子大惊失色,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慌乱与惊怒之中,他抬脚狠狠地踹向了身旁那精美的雕花灯柱。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灯柱应声倒地,满地狼藉。 而太子则怒目圆睁,伸出手指着诸位太医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群饭桶!都是干什么吃的?孤将父皇交予你们照看。 可你们呢?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不仅没有丝毫进展,反而让父皇的病况越发严重起来! 你们究竟有没有用心诊治?若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孤定要将你们统统拖到午门外问斩!” 太子的怒吼声如雷贯耳,震得整个养心殿都微微颤抖起来。 面对如此盛怒的太子,众太医们吓得面无人色,一个个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直视太子那充满怒火的双眼,更没有人胆敢贸然上前回话解释。 ““你们都是死人呐!说话!” 太子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愤怒的模样仿佛要将眼前这些人统统生吞活剥一般。 他猛地转过身去,一把抓起放在床榻边上的药碗,接着手臂一挥,那药碗便如一道流星般飞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重重地砸在了众太医的面前。 洁白无瑕的碎瓷片四处飞溅,伴随着那些原本盛在碗中的黑褐色药汁一起,像是被激怒的猛兽一般张牙舞爪地向四周扑去,毫不留情地溅落在了众太医的身上。 一时间,众人的脸上都有几道被碎瓷片划出的细微伤口,些许血迹慢慢从伤口处渗出,衣衫之上更是沾满了斑驳的药渍。 一眼看过去,众太医们简直狼狈至极。 终于,有一名太医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哆哆嗦嗦地说道。 “回殿下的话,陛下这是为了秦王一事忧思过重,以至于郁结于心啊。 正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可是秦王他……微臣们就算是用尽了各种名贵药材,也是无济于事啊!” “好好好!好一个忧思过重,郁结于心!” 第376章 金蝉脱壳 太医的话不知戳到了太子哪根脆弱的神经,只见他怒极反笑,那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这群废物,平日里一个个自诩医术高明,如今连我父皇的病都治不好,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说着,他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名太医。 那名太医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得倒飞出去数米远,撞倒了身后的桌椅和药箱,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 然而,此时的太子似乎并未解气,他瞪着双眼,犹如一头发狂的猛兽,还想要继续对其他太医动手。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床尾处静静守候着的朱公公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与焦急。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快步向前迈出一步,微微弯下腰半弓着身子,一脸恭敬地对着太子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息怒啊!以老奴之见,就算您此刻将这些太医全都处死,对于陛下的病情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倒不如暂且先让太医们退下,好好商讨出一个更为有效的治疗方案。 如此一来,既免得在此打扰到陛下养病时的清静,又能给太医们留出足够的时间思考对策,岂不是两全其美? 还望太子殿下三思啊!” 朱公公话音刚落,还未宣泄完怒火的太子瞬间将矛头转向了他。 “要你多嘴!” 只见太子扬起右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重重扇在了朱公公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颊上。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整个寝殿之中回荡开来,余音袅袅,久久未曾停歇。 见朱公公都挨了打,那些太医们吓得往后缩起身子,越发像个鹌鹑。 “殿下恕罪啊!” 朱公公平白无故的挨了一巴掌也不敢言语,当下往地上一跪连连叩头。 打完一掌的太子回身看到床榻上的皇帝,总算是恢复了些理智,紧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滚!都给孤滚出去!” 众太医如蒙大赦爬起来就走,朱公公回身望了望床榻,神色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垂下脑袋默默出去了。 太子扫视着空荡荡的大殿,期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从喉咙间发出一阵极为诡异的笑声来。 接着,他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到床榻旁边,缓缓坐下。 目光落在那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皇帝身上,仿佛要透过那憔悴的面容看穿一切秘密。 “父皇,此刻这大殿之中仅有我们父子二人,再没有那个令人厌烦至极的姜念在此碍事了。 在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儿臣必定会尽心尽力地侍奉于您左右,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说完这番话后,太子便静静地呆坐在皇帝的床边,宛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间已至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给整个房间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就在这时,朱公公轻手轻脚地走进殿内,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当他看到太子低垂着头坐在床边时,心中到底还是涌起了一股关切之情,于是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太子殿下,您已经连续好几日不曾合眼休息了,如此操劳过度,身体如何吃得消? 依老奴之见,您不妨暂且回房歇息片刻,这里暂且交由老奴照看便是。” 朱公公脸庞上的巴掌印还未消退,这会儿说话间带了十足的小心。 或许是因为太子此时心情还算不错,又或许是真的感到疲惫不堪,只见他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朱公公的提议。 随后,太子慢慢站起身来,步履略显沉重地朝着殿外走去。 随着太子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朱公公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赶忙转身来到床边,开始悉心照料起病重的皇帝来。 回到东宫的太子还没能喝上一口水,便瞧见一名侍从匆匆忙忙地带着一个神秘人物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黑袍,从头到脚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更是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而深邃的眼睛。 尽管如此遮掩,仍能感觉到这人似乎与太子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显得极为熟稔。 在他见到太子的第一时间,就毫不客气的评价起太子的穿着来。 “一身素白,难看至极!” 太子听闻此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低下头,仔细端详起自己身上这套衣裳来。 这衣服乃是他今日特意为了祭拜姜念而翻找出来的,确实算不上好看,但也算不上是难看吧? 不过,太子如此穿着实在是有他的顾忌。 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道。 “唉,穿成这样,也是迫不得已之举。怎么说孤那位皇叔手中还有不少兵力,势力庞大。 眼下孤若想要成就一番大业,终归还是得多加忌惮才行啊。” 太子并未因黑袍人的无礼态度而动怒,反而面带微笑随意地挥挥手,示意侍从们先退下。 “那如今怎么又不忌惮了。” 太子微微眯起双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线条分明的下巴,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日孤亲自前去查看了一番,那灵堂布置得极为庄重且细致入微,每一处细节都彰显出对逝者的敬重与哀思。 允安王本人面色苍白如纸,眼眶红肿,满脸尽是憔悴之色,其悲痛欲绝之态着实不像作伪。 想来,姜念应当是真的已命丧黄泉,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如此一来,孤还有何可担忧之处呢?\" 黑袍人闻言却是颇有些不大赞同太子的观点,只见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开口道。 \"听闻秦王自幼便聪慧绝伦、机敏过人,万一他早已识破了我们精心策划的计谋,所以借此次假死之机金蝉脱壳。 若是待到您起事之时秦王再度现身,只怕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啊! 所以我认为,此事仍需从长计议、谨慎对待才好。\" 第377章 壮烈牺牲 黑袍人的话音刚落,太子便极为不屑地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狠戾之色,咬牙切齿地说道。 “哼,你这胆小如鼠之辈,究竟在惧怕些什么?孤岂会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早在数日之前,孤就已然在城门内外部署好了天罗地网,无论是谁,只要踏入这座皇城,必定会无所遁形。 一旦发现姜念的踪迹,孤的人就会立即将其擒获,届时他必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孤随意宰割。 况且,孤的那位好皇叔已经替他操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就算日后姜念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孤也不会让人再相信他所言了。” “太子殿下您真是深谋远虑啊!如此睿智聪慧,实在非寻常人所能比拟,在下对您的智谋深感折服。” 黑袍人见太子带着些许怒意,立即微微躬身,向着他行了一礼。其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一礼蕴含着深深的敬意。 从他的举止言语来看,似乎真的对于太子的诸多安排甚是钦佩。 黑袍人的话语之中毫不掩饰对太子的赞赏之情,太子却只是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 “这又算得了什么?难道你忘了贵国皇帝嘱托你送来的那件东西了吗? 就在数日前,孤便已巧妙地将那物混入了父皇日常服用的汤药之中。现如今,哪怕是神医再世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就算姜念此刻现身皇宫,也决然无法扭转这已然注定的最终结局。” 没有碍事的姜念,得到那至尊之位便如同囊中探物般轻松。 想到此处,太子的脸上就不禁流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黑袍人见状,上前一步附和着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说起这次计划能够如此顺利地推进,我们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秦王本人! 谁能料到他竟然会因为担忧一个女子的安危,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麾下的心腹以及赫赫有名的药王统统都给打发走了。 这般意气用事,着实令人费解。” 太子闻言立刻冷笑一声,不屑地讥讽道。 “哼!孤真是不明白,为何你们总觉得他像是神勇无敌一般的人物,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罢了。 整日里只晓得沉溺于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目光如此狭隘短浅,又怎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呢?” 不过…… 黑袍人的话语着实犹如一道惊雷,在信心满满的太子耳边炸响,给他敲响了一记警钟。 光是死了一个姜念还远远不够。 在太子心中,任何与姜念有关联的事物,都必须被彻底摧毁,消失于世间。 否则他怎能安心入眠呢? 太子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黑袍人,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质疑之色,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质问和不满。 “贵国在合作之前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拥有充足的兵力,麾下的武将个个身经百战、武艺高强。 可为何近日从边关传来的战报,无一不是我朝大获全胜的消息? 按照目前这般局势发展下去,恐怕不等孤登上皇位,那个叫林月寒的女子就能够率领大军一举攻克你们天隐,凯旋而归了!” 面对太子的责难,黑袍人却显得不慌不忙,他微微躬身行礼后说道。 “太子殿下息怒,战场形势向来变幻莫测,胜负之分又岂是凡人之力可以轻易掌控的? 不过,殿下大可不必为此事忧心忡忡。 即便林月寒真能得胜回朝,殿下也只需要在她返程途中精心谋划一番,设法阻拦住她的去路即可。” 说到拿下天隐,黑袍人的语气没有半分波动,反而还颇为冷静的帮着太子出主意。 “仅仅依靠拦截又能够阻拦多久?这般做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太子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缓缓地摇着头,脸上满是忧虑与凝重之色。 他那原本舒展的眉头因为林月寒的存在而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仿佛心头正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必须要寻找一个绝佳的时机,让她在沙场上死的悄无声息,如此一来也算她是壮烈牺牲。 还有林啸,这二人一并身死,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说着,只见太子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一根一根蜷起手指,最后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他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眸之中,则隐隐约约地闪烁出几丝令人心悸的狠辣光芒。 显然,此时此刻太子的内心深处已经有了某种盘算和计划,而且势在必得。 边关之上捷报频传,接连取得了好几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这本该是一个充满喜悦和欢呼的时刻,但林啸那张坚毅的脸庞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笑容。 他静静地站在营帐前,目光凝视着远方,仿佛心中藏着无尽的忧虑。 就在数日前,一封来自京城的加急信件送到了前线军营。 当林啸颤抖着双手拆开信封时,里面所写的姜念不幸身亡地消息便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他瞬间呆立当场。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啸的心口,令他心痛欲绝。 而如今更令他担心的是,得知这一消息后,原本几番带领大军出征、战功赫赫的林月寒竟然在一次对战中带着队伍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数百人的队伍至今杳无音信。 而作为天驰唯一的女将军,整个营地的目光都聚集在林月寒身上。 几日不见她的身影后,众将士们仿佛都陷入了一片恐慌和疑惑之中,议论纷纷间胡乱猜测着林月寒的去向。 每当有人前来询问林月寒的下落时,林啸只能强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含糊地回答说她被派去执行一项机密任务了。 众将士被他所安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早已焦急如火焚。 往后的夜晚,林啸都会独自一人坐在营帐内,对着烛光默默地发呆。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与林月寒消失前的点点滴滴,担忧着她此刻是否身处险境,是否安好无恙。 第378章 众人相 无数次,林啸都想要亲自率领一队人马前去寻找林月寒的踪迹,但身为一军统帅的责任又让他不得不留在营地,稳定军心,继续指挥作战。 这种矛盾的心情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让他夜不能寐。 和独自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林啸相比起来,早早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钱一,用来排解内心深处悲痛与焦躁情绪的方式可谓是简单而又粗暴得多了。 杀!杀!杀!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营帐之外,身形挺拔如松,手中紧握着一杆长枪。 只见他双臂舞动,快若闪电,那闪烁着寒光的长枪犹如一条灵动的蛟龙在空中翻飞盘旋,眨眼之间便已挥出数十下,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每一次挥动长枪,都会带起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空气都被撕裂开来一般。 四周的风儿也受到了这股强大力量的影响,纷纷被割裂成数道气流,呼啸着向四面八方散去。 而他所施展出来的招式更是精妙绝伦,一招一式皆蕴含着无穷的威力和杀意,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整个场面变得异常壮观。 那杆长枪在他手中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件普通的兵器,而是与他心意相通,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心意相通。 自从听闻姜念不幸离世的噩耗之后,钱一的心中便好似憋了一口熊熊燃烧却又无处宣泄的怒火一般。 这几日他所参与的每一场激烈战役,钱一都变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战斗模式。 他完全不顾及自己的生命安危,以那种不顾一切、横冲直撞且大开大合的打法去冲锋陷阵。 每当战鼓敲响,钱一总是身先士卒地率领着士兵们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般冲向敌阵。 他手中挥舞着锋利无比的兵刃,声声怒吼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愤都通过厮杀来释放出去。 这种不要命似的带头冲阵之举,无形中极大地激发了身后士兵们的勇气和斗志,最近与天隐几次交手都是愈战愈勇,屡战屡胜。 钱一的这种改变自然也被军中诸将看在眼里,渐渐地,军中的人开始戏称他为“拼命一郎”。 这个称号既包含了对他勇猛无畏精神的钦佩,同时也流露出一丝对他如此悍不畏死作战风格的担忧。 毕竟这是战场,不要命的打法,保不齐哪天就要受伤。 不过对于钱一来说,外界的声音早已无关紧要,他只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忘却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痛楚。 也好让他再快些,更快些的击败天隐,可以早些回京去祭拜姜念。 至于林月寒的去向…… 知晓内情的钱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一个回身收势随后攥紧了手中的长枪,像是看见了仇敌一般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长枪扎进了眼前的土堆之中。 钱一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清楚得很,林月寒压根就不是去执行啥子机密任务。 实际上,她是率领着数百号人马,想悄悄地绕到敌人后方去,目的就是要抢先一步断掉天隐大军的粮草补给。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林月寒不听从指挥、擅自行动而生气。 而是气恼自己怎么就不能像林月寒那样,果断地抛下所有顾虑,勇往无前地往前冲呢? 姜念遇袭身亡这件事,就算钱一再怎么愚钝,也能看出这里面大有文章。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早不遇袭晚不遇袭的,偏偏就在这天隐大军进犯,他们几人都不在京城的时候出了事。 要说这里头没有太子和二皇子暗中捣鬼,打死钱一他都不会相信。 哪怕只信一个字,那都是对他智商的侮辱! 此时此刻,如果可以不顾及眼下战场,钱一恨不得立刻拍马赶回京城,手起刀落,把那个该死的太子的脑袋给砍下来。 然后拎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去到姜念的坟前好好祭奠一番才好! 可是钱一不能。 他可没有像林月寒那般幸运,能够得到皇帝亲自授予的特权,可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无论心中如何愤怒和郁闷,此刻的他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宁东府里。 如今大敌当前,局势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倘若他在这个关键时刻冲动行事,恐怕只会给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太子留下把柄。 以太子的心机和手段,必然会趁机抓住他的错处大肆渲染,借机打压他和他背后的允安王府一脉。 若是皇帝没能挺过这次危机,等到太子登基之后,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当然,若说钱一对林月寒的安危毫无担忧之情,那绝对是骗人的假话。 要知道,那可是整整三十万敌军啊!他们如潮水般分布在边境四周,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反观林月寒这边,仅仅只带领了区区数百人而已。 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使得林月寒等人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只要稍有差池,一个不小心便会与那天隐大军正面遭遇,那么等待她们的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每每想到此处,钱一那颗心便不由自主地揪紧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一般。 然而此刻的钱一只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无奈,目前的状况让他束手无策。 除了不断地斩杀更多的敌人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宣泄内心沉重压力的方式了。 而那些被他手刃的敌人们的鲜血,仿佛真的暂时成为了,唯一能抚平他心头波澜的东西…… 一向以沉稳着称的钱一尚且处于这样一种近乎失控的状态之中,那么向来心思细腻、敏感多虑且自幼便对姜念有着深厚依赖情感的钱四则更不必说了。 此时的钱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为阴郁沉默,简直如同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想当初,他完全是为了让姜念安心,这才遵照他的嘱托,为了确保林月寒的安危,一路跟随其来到这战火纷飞的边关。 可是钱四如何能料到!? 第379章 翻越大山 又有谁能料到! 如今待在京城,本应该是最为安全的姜念竟然稀里糊涂的就这么丢了性命。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对于钱四而言,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令他根本无法承受。 在得知姜念死讯的那一刻,钱四的灵魂像是瞬间被抽离出身体一般,他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回京城。 那疯狂的模样,如今想起来还是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就在他夺了一将士的马匹,即将踏上归途的时候,林月寒出现拦住了他。 二人在营帐中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吵与咆哮。 冷静下来的钱四不再提回京之事,也已不再像最初那般疯狂,而是变得沉默寡言,整天面如死灰,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林月寒消失之后,钱四索性紧闭房门,足不出户,把自己完全封闭在了屋子里。 说来,已经许多天不曾见他露面了。 与他形影不离多年的双胞胎兄弟自然深知其中缘由,明白这正是钱四濒临精神崩溃边缘、即将陷入疯狂的明显前兆。 话说这钱四上次如此疯狂的时候,还得将时间拨回到姜念于汾阳城外不幸遭受箭伤的那一刻。 当时,消息传到正在赶路途中的钱四耳中,他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一般,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等听闻姜念中毒后,他更是心急如焚,脚下如生风般疾驰不停。 一路上,钱四根本顾不得休息片刻,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耽误了哪怕一分一秒。 他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眸早已布满了赤红的血丝,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钱四当时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赶到姜念身边,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只是上次姜念中毒尚能解救性命,可如今传来的是死讯,便是钱四真的能“生死人,肉白骨”,那也是无力回天了…… 即便是深夜,宁东府外的大营里仍旧是人头攒动,每个人的内心世界或许不尽相同,但总体来说所思所想却也相差无几。 然而面对同样的情况,众人的反应却是天差地别。 其中最为果敢决绝之人,当属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某座山脚下的林月寒了。 独自外出的林月寒奔波了多日,总算有机会歇在这山脚下。 可不知为何,今晚的林月寒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身边那些由她亲自带出的一众部下们,却一个个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 除了守夜人之外,四周的鼾声简直就像是交响乐一般,此起彼伏。 月光如水般洒落在大地上,照亮了这片并不算宁静的地方,也映照出林月寒略显孤独的身影。 只见她双目凝视着那漫天璀璨的繁星,思绪仿佛早已飘向了遥远的天际。 偶尔间,她会微微仰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身后那座高耸入云、山势险峻的大山。 “念哥哥,你怎么这般不守信用,不是说好要等我回去吗?” 一想到与姜念已经分别多日,如今两人更是永远的天人相隔,林月寒只觉得心痛得犹如刀绞一般,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缓缓流淌而下。 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是当夜幕还未完全褪去,晨曦尚未刺破天际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便将她从迷蒙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林月寒立即从地上翻身而起,因为新的一天意味着又一段艰难的征程即将开启。 她此次的目标非常明确,必须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翻越眼前这座高耸入云、山势陡峭的巍峨大山。 如此,才能赶在天隐押送粮草辎重的队伍之前抵达他们的落脚点,并且提前在那里埋伏下来。 这是林月寒抓了十几个天隐探子才得到的消息。 无论是翻越高耸入云、险峻异常的大山,还是冒险去拦截那至关重要且数量庞大的粮草,这两样毫无疑问都是极其艰难困苦、充满危险与挑战的任务。 然而,对于此刻的林月寒来说,即将面临的危险都不算什么。 真正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她内心的,是姜念的死讯。 这个消息如同一场噩梦般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情地搅动着她的心窝。 如今的林月寒满心只想着能够迅速地解决眼前这场残酷的战争,因为只有尽早结束它,她才可以早日回到京城。 尽管天驰军队在前线上已经取得了好几次重大胜利,但双方交战情况其实依然不容乐观。 令林月寒费解的是,即便是屡战屡败,天隐国那三十万大军也依旧死死地驻守在边境线上,无论如何都不见他们有丝毫退缩之意。 他们摆出的那副严阵以待的姿态,仿佛下定了决心要跟天驰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要是换作平常时候,以林月寒的性格,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坚守前线,非要将他们一次次打败、打退、直到把他们打服才行。 可眼下,她实在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更没有足够多的时间陪着天隐这般纠缠不休。 情势所迫,容不得林月寒再有半点儿耽搁。 当务之急便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截断天隐大军后方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物资补给。 唯有如此,才能打破当前僵持不下的战局,为天驰争取到更多的优势和转机。 这座荒山似乎从未有过人类的足迹,林月寒抬眼望去,眼前尽是一片繁茂而杂乱无章的草丛,这些植被肆意生长着,纵横交错的树枝藤蔓仿佛要将整个山岭都吞没。 为了节省体力,提高速度,众人只得舍弃身上大部分物品以减轻负担。 随行的马匹昨日就被赶去隐秘山谷中藏了起来,随身的各种包裹、行囊被就地掩埋,只剩下手中紧握的兵器和仅有的一些必需品。 轻装简行的百余人队伍兵分几路,四散开来向着山顶行进…… 第380章 埋伏 尽管山路之上布满千般险阻、万般艰难,但这支由数百人组成的队伍依然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与绝佳的体力,在他们计划之前,早早地抵达了这座陡峭大山的另一边。 第一道难关就这样被他们攻克下来,接下来的事情相对而言就变得容易许多。 林月寒目光如炬,迅速地在周围环境中搜索着适合设伏的地点。 最终,她选定了一处辎重队必经的窄道险峰,并果断地下达命令,让众人沿着这条狭长而险峻的道路悄然布下天罗地网。 没有足够的箭矢武器,只好就地取材,将山林中茂密的竹子砍下,削尖了竹竿埋在他们挖好的土坑底部。 不仅如此,在道路两侧郁郁葱葱的竹林里,他们还巧妙地设置了一系列由绳索、弓箭以及细小尖利的竹片相互组合而成的大型机关。 在敌人经过时,只要砍断绳索,便能引发一场铺天盖地的“箭雨”攻势,从而达到以一当百的惊人效果。 由于所携带的火药十分有限,无法支撑大规模的爆破攻击。 因此,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将百余人身上所携带的少量火药合并,并将其与细碎的干草充分混合。 再把这些混合物细致均匀地洒落在道路两旁,虽然并不期望这些火药能够产生剧烈的爆炸效果,但只要能够升腾起些许浓烟,有效地迷惑敌人的视线,便已达成目的。 总之,山中一切能被挪动的东西,全部都被林月寒利用起来,成为她的武器。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众人在两侧的陡峭山壁上稍作休整,刚隐藏好身形,原地等待了片刻便收到了前锋独有的信号。 三声清脆的鸟叫,这是天隐的辎重队要来了! 知道接下来的行动有多么的重要,众人打起一万分精神来,紧盯着眼前的狭长的道路。 最先进入众人视野之中的,便是那高高飘扬于天际、迎风猎猎作响的天隐王朝旗帜。 这面旗帜如同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引领着一支长长的队伍缓缓地向着此处驶来。 只见一辆辆由健硕马匹牵拉着的板车,正艰难地在道路上前行。 由于车上承载着重物,这些马匹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异常吃力,使得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在板车的两侧,三三两两的官兵们手持各式兵刃,无精打采地走着。 他们的步伐拖沓,身形摇晃,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一般,全然没有半分军人应有的警觉与威严。 即便是前方出现了最为危险且较为容易遭遇伏击的狭窄弯道,也无法在这些人的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警惕神色。 之所以会如此,倒也并非毫无缘由。 只因这片广袤无垠的山脉,皆归属于天隐王朝的领土范围。 而且这里地势险要,堪称难以逾越的天堑雄关。 在众人看来,恐怕没有人会愚蠢到不惜耗费巨大精力和时间,去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来到此地设下埋伏。 毕竟,这样做不仅需要过人的勇气和毅力,更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葬身于此。 林月寒则恰恰是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心理,才会毅然决然地冒险来到此地设下埋伏。 只见她稳稳地站定身形,手中紧握着弓箭,宛如一座雕塑般纹丝不动。 她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始终死死地锁定着队伍前方的那位将领,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障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队伍缓缓前行,渐渐地已经走过一半路程。 就在此时,一直保持高度警觉的林月寒突然发力拉满弓弦。 随着她手臂肌肉微微颤抖,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弦与箭之间汇聚,紧接着毫不犹豫地松开紧扣弓弦的手指。 刹那间,箭矢如同闪电般疾驰而出,划破长空,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朝着那位领头的将士飞射而去。 由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那位将领显然毫无防备。 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箭矢已然精准无误地贯穿了他的头颅。 下一刻,鲜血四溅开来,犹如一朵盛开的血花在空中绽放。 那将领身体一软,重重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砸在地面上时激起一大片灰蒙蒙的尘土。 受到惊吓的马匹顿时惊慌失措,高高扬起前蹄,口中发出凄厉的嘶鸣。 它疯狂地扭动身躯,似乎想要挣脱缰绳的束缚。 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后面的马儿也跟着乱了阵脚,一个个都像发了狂似的奋力向前狂奔。 横冲直撞的样子仿佛有人正挥舞着皮鞭在驱赶它们一般,马匹的激动让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有埋伏!有埋伏!” 察觉到不对劲的官兵惊恐地高声大叫着,声音划破长空,仿佛要穿透云霄一般,向着后方的队伍拼命地传递出示警的信号。 他满脸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双手紧紧握住缰绳,试图控制住胯下受惊的马匹,同时不顾一切地想要调转马头,往回狂奔而去。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林月寒发出那致命一箭的瞬间,埋伏在暗处的其他人如同鬼魅般迅速展开了行动。 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巨大的落石犹如从天而降的陨石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轰然滚落下来。 这些落石像猛兽一样张牙舞爪地冲向惊慌失措的官兵队伍,瞬间将前方的道路彻底阻断。 与此同时,道路两侧突然浓烟滚滚而起,遮天蔽日,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刺鼻的烟雾呛得官兵们咳嗽不止,眼睛也被熏得泪水直流,根本无法看清周围的情况。 而在那茂密的竹林之中,更是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箭矢如蝗虫过境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令人避无可避。 面对这突如其来且全方位的猛烈攻击,官兵们顿时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之中。 他们为了躲避那些无处不在的夺命威胁,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组织和纪律性。 第381章 全军覆没 有些人因为过于慌张,竟然一脚踩空,跌入了事先挖好的、布满尖锐竹竿的可怕土坑之中。 刹那间,鲜血四溅,惨嚎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山谷。 原本井然有序的辎重队此刻已然遭受重创,损失过半。 可是,直到现在,他们依然没有看到敌人的一丝身影,只能在这片死亡的阴影笼罩下瑟瑟发抖。 心中充满恐惧和慌乱的幸存者们,在这一刻终于彻底乱了阵脚,有的人丢弃兵刃抱头鼠窜,有的人则瘫倒在地,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和能力。 “冲啊!杀光他们!”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只见林月寒高举着寒光闪闪的长刀,身先士卒地从隐藏之处飞身而出。 她的身影矫健如龙,速度快若闪电,眨眼之间便从陡峭的山坡上冲到了那群慌乱无措的天隐官兵面前。 其余人紧随她的身影,对着剩余的官兵们进行快速而又无情的收割。 这些官兵们早已被刚刚那一套连招击破了心理防线,面对林月寒等人的长刀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不消多时,押送粮草辎重的几百人队伍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而林月寒带来的部下们除了有几人擦伤之外,毫发无损。 此刻,太阳不过才刚刚落山。 道路前方已然被堵死,后方自有林月寒安排的人在,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有机会逃出去报信。 林月寒拿着长刀,沿着道路一边戳着地上的尸体,一边对着身旁众人吩咐道。 “检查一下还有无活口,若是没有就将这些人的尸体拖到一处,全都烧干净了。” 众人纷纷应声,随后又指着板车上的东西询问起来。 “将军,这些东西怎么办?” 林月寒转头看向他们所指的方向,只见原本应该由辎重队负责拖运的板车统统留在了原地。 上面的不少麻布袋子都在刚刚的战斗中被割破,里面装着的稻谷正源源不断地从破裂的口子处洒落出来,铺的满地都是。 看到这一幕的林月寒,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尽管前线的粮草目前还算充足,但面对如此众多的稻谷,想来也无人能抵挡住食物最原始的诱惑,舍得将这么多稻谷留下。 除了稻谷,还有衣物、兵刃、药物等等各种物资,一把火烧了未免浪费。 她略微沉思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缓缓开口说道。 “就这样烧掉实在太可惜了,倒不如把它们拉到山谷里比较安全妥当的地方藏起来,并做好标记。 等到我们成功攻下这座山头以后,再派人过来把这些都运走。” “好主意啊!将军英明!” 众人心中皆是此意,激动的应声后卯足了力气将那些板车往山谷中拉去。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林月寒面色凝重地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并下达了一道新的指令。 只见她神情严肃地开口道。 “此次行动的目标已然达成,但我要做的事情尚未结束。接下来的这件事可谓艰险异常,稍有差池,恐怕就得去阴曹地府向阎王爷报到了。 而且这次我只需要大约四五十人与我一同前行,剩下的先行返回宁东府。” 说罢,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庞,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变化,接着继续说道。 “现在,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是走是留。” 不等林月寒去点香,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齐声高呼。 “不用考虑,我们全都愿意追随将军!” 这激昂的呼喊声响彻云霄,充分显示出众人对林月寒坚定不移的信任与忠诚。 听到这样的回应,林月寒的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感动和欣慰之情。 但她深知此行事关重大,不能感情用事,于是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不行,人数过多很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和目标,反而会增加任务失败的风险。” 林月寒一脸郑重地解释着,可众人并没有被她这番话所动摇。 其中一人挺身而出,大声喊道。 “将军,我们一路跟随您至此,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又怎能半途而废、退缩不前呢?” 另一人也紧接着附和道。 “就是啊!将军向来英勇无畏,身先士卒。我们身为您的部下,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临阵脱逃,岂不是有辱尊严!” 看着眼前这些将士们坚毅果决的神情,林月寒一时间也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她明白大家的决心已定,难以更改。 最终,她只能轻叹一声,语气稍微缓和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依了各位。不过,此番行程危机四伏,大家务必小心谨慎,听从指挥,切不可鲁莽行事。 而且此去九死一生,你们可千万要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回应林月寒的是响彻云霄的肯定,她也不再相劝,转而向着队伍中的某处喊道。 “好!飞毛腿出列!” “末将在!” “本将军命你带上十个人原路返回宁东府,去向主帅复命。” 其余几小队都留了下来,独独叫他带人回营,飞毛腿顿时有些不愿意。 但军人的基本准则就是听从指挥,即便他再不情愿也知道此刻确实需要一人回去报信,而他跑得最快自然是不二人选。 “……末将遵命!” 接下来,林月寒有条不紊地给余下的几个小队详细地分派了各自的任务,随后飞毛腿便毫不犹豫地带上人,马不停蹄地立刻往回赶去。 林月寒此人向来行事果决、深谋远虑,令飞毛腿由衷折服。 因此,对于这次的命令,他丝毫不敢有半分耽搁,带领众人日夜不歇的赶路。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他们终于在第二天的午后抵达了宁东府大营。 一到大营,飞毛腿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就赶忙前去向主帅林啸复命。 “回禀主帅,林将军带着末将等人……” 满心担忧着林月寒安危的林啸,根本无暇顾及飞毛腿要禀报这几日的具体情况,心急如焚的他直接打断了飞毛腿的话语,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她人呢!?” 第382章 不让人省心 面对主帅如此急切的询问,飞毛腿一脸茫然,因为关于林月寒接下来的计划和打算,他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他只能一边摇着头,一边如实转述起林月寒交代给他的原话。 “末将不知,只是林将军说了,等她事成的那一日,主帅您必定会知晓其中详情。” 听到这话,林啸不禁又急又气,只见他猛地一拍大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哎呀!我这个女儿!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其实更多的还是对女儿的关心与牵挂。 自己的女儿如此特立独行,但偏偏又如此优秀,让他想责备也无从开口。 一时间,林啸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 除了这句简短的话语之外,林月寒竟然还特意吩咐飞毛腿给林啸带回一份所谓的信件。 然而,当这份“信件”真正呈现在众林啸眼前时,就让他禁不住的瞠目结舌起来。 这哪里算得上是一封信件啊! 它不过是一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随意撕扯下来的布料罢了! 而且这块布料不仅不规整,甚至连颜色都是斑驳不均的白色,看上去显得十分破旧和简陋。 就在这样一块毫不起眼的布料之上,却有着一行龙飞凤舞、极为潦草的字迹。 林啸仔细辨认之下,可以看出上面赫然写着六个歪歪斜斜的大字。 “拖住天驰大军”。 在看到这块布料后,林啸的眼角就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满脸嫌弃地拎着那块布料,仿佛手中拿着的不是什么林月寒传给他的重要信息,而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 待终于看清楚那几个字以后,林啸的眉头像是被人用针线缝在了一起,越发紧皱成了一团。 他满心疑惑地转过头去,目光直直地盯着飞毛腿,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林啸的疑问,只管传话的飞毛腿更是说不清楚了。 他像是摇着拨浪鼓一般快速摇着自己的脑袋,满脸的茫然。 林啸见状,心中愈发觉得无奈和好笑。他摊开手掌看着那六个大字,哭笑不得。 “你说说……这……叫我怎么拖住嘛!难不成当天驰大军见到局势不利想要投降撤退的时候,我还能够强行阻拦不成?” 这时,得知飞毛腿回营消息的钱一,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将林啸的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全都听进了耳朵里面,知道林月寒先前去做什么的他赶忙走上前一步,伸手从林啸的手中接过那块布料。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之后,脸上露出的表情跟林啸如出一辙,同样是眉头紧锁,茫然的毫无头绪的样子。 “她到底想干什么?” 钱一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显然对于林月寒送来这么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感到十分费解。 “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她又何必写,直接让你传口信岂不是更为方便。” “末将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林将军说这样显得要紧些,希望主帅重视起来。” 再次看了看那块破布,飞毛腿的回答让林啸简直无言以对。 营帐中忽然安静了下来,还好飞毛腿没忘了林月寒交代他的最重要的事。 “启禀主帅,林将军带着末将等在一处山脉拦截了天隐大军的辎重队,其中粮草辎重无数,如今都藏在山谷之中。 林将军的意思是,让主帅寻找时机,拿下那片山脉好将它们运回来。” “什么!哪处山脉?她居然带你们进了天隐境内!?” 这话让林啸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口中质问的同时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这下,林月寒所说的话不得不让林啸重视起来了。 虽然对于她究竟要去干什么,林啸一无所知,但从她行进的方向大致可以判断出来,她应该是打算继续向着天隐境内的深处挺进。 要知道,如今正值交战时期,各方势力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而林月寒如此贸然地深入敌境,无疑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举动。 毕竟相比之下,天隐王朝可不像天阙草原那样幅员辽阔、一望无际。 在那广袤无垠的天阙草原之上,人们大多过着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所以居所并不固定。 除了几座重要城池以外,所到之处常常是人迹罕至、荒无人烟。 但是天隐王朝则不同,他们的一座座城池紧密相连,分布得十分密集。百姓们相互之间居住的很近,形成了一个个热闹繁华的村落城镇。 这也就意味着,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极有可能引来原住民的注意。 而一旦林月寒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她很有可能会陷入重重包围之中,难以脱身。 林啸先前还在庆幸林月寒无事,现在,担忧的情绪又上心头,甚至比前几日更重了几分。 让飞毛腿下去歇息,他与钱一则是在交流几句后就叫来一众将士,开始商讨起近几日的战况,看看如何才能将天隐大军拖在边境线上。 天隐军中突然缺失了一大批粮草,而现存的那些粮草数量究竟还能够支撑多久,谁也无法准确预估。 不过林啸心中坚信,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批粮草丢失的消息必然会传至天隐大军耳中。 他们只不过比天隐的消息早了点,必须抓住先机,好好利用这点时间差。 面对如此紧迫的局势,当下最为关键的有两件事。 一来,必须着人全力做好防范工作,以防敌人前来抢夺,或者干脆放火烧毁宁东府所储备的粮草。 二是最好能想尽办法让己方的军队迂回到敌后,从而将天隐的三十万大军逐步分割成一个个小部分,慢慢蚕食,再个个击破。 要想成功地包围住这三十万大军,绝非易事,他们一直商议到夜幕降临,也未能确定下一个详尽,且切实可行的具体作战方针。 第383章 天隐偷袭 林啸正准备叫晚膳与众将士共用时,一道震天的锣鼓声响彻云霄,尖锐刺耳的号角声也随之传来,毫无征兆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是有人偷袭! 众将士神色一凝,纷纷出了营帐,只见外头有几人匆匆而来,手中高举三角小旗,口中急切喊道。 “敌军来犯!偷袭西北大营!” 该死! 说来天隐将士之中当真是有诸多阴险狡诈之辈,他们在两军正面交锋中分明屡屡处于下风。 靠个人实力无法取胜,但却十分擅长使用卑鄙的偷袭手段,来不断地骚扰、恶心人。 这种行径不仅令人愤怒,更是严重影响士气,让人无法接受。 就在林啸思量让谁前去援助之时,身旁有一声怒喝传来。 “我去!” 原来是钱一着实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都不用等林啸开口说话,他便大踏步地向前冲去,身手矫健地翻身上马。 马鞭一挥,胯下战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向着西北大营疾驰而去。 余下众将士原本还在等着林啸的指示,如今一见钱一这般奋勇当先、积极请战,心中的热血瞬间被点燃,一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他们纷纷向林啸请示,得到许可之后,立即率领麾下兵马紧紧跟随在钱一身后,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云霄,扬起的阵阵尘土如同滚滚浓烟般腾空而起,遮天蔽日。 那漫天飞扬的尘土似乎也感受到了众人内心深处燃烧的愤恨之火,它们在空中翻滚、盘旋,仿佛在替众人呐喊助威。 众人一路狂奔,不多时,远远的便瞧见西北大营方向火光冲天,熊熊烈焰将半边天空都染得通红。 天隐那些卑鄙小人,竟然使出了火攻这等阴险毒辣的招数! 望着眼前那一片火海,众人心头的怒火愈发炽烈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钱一眼见此情形,猛地勒紧缰绳,急停回身,对着身后的众将士高声指挥道。 “诸位兄弟听令!潘霖随我一道正面突击,余下的速速兵分两路,从左右两侧迂回包抄过去。今日务必要让这帮贼子有来无回!” 说罢,他也不管那个叫潘霖的将士是何反应,仍是一马当先的掉头就往前冲去。 那潘霖乃是一个性如烈火、急躁勇猛大汉,平日里最爱的便是做那冲锋陷阵的急先锋。 眼见钱一再一次将他甩在了身后,只留下一道渐行渐远的背影,潘霖心中登时就急了。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高举手中那根马鞭,如同挥舞着一面战旗般,直指西北大营方向,扯开嗓子高声呼喊起来。 “兄弟们都随我冲啊!可万万不能让钱将军一人,把这偌大的军功全都给抢了去呀” “冲啊!” “杀光他们!” 潘霖的这一声带着玩笑话的怒吼,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士兵们瞬间被点燃了斗志,纷纷振臂高呼起来。 对于这些征战沙场的年轻将士们而言,军功何其重要。 一旦提及军功二字,眼前那些穷凶极恶的敌人突然间就摇身一变,仿佛化作了一堆堆令人垂涎欲滴的金银珠宝,和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勋爵官位。 多杀两个则光宗耀祖,多杀十个则名垂青史。 如此诱人的奖赏摆在面前,又怎能不让人热血沸腾,又有谁能抵挡得了呢? 于是乎,众将士们皆如饿虎扑食一般,嘶吼着向前狂奔而去。 待到与敌军正面交锋之际,更是毫不留情,手起刀落之间鲜血四溅,瞬间染红了脚下这片土地。 火光之中,每个人的双眼都布满血丝,他们逐渐杀红了眼,宛如一群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誓要将眼前之敌斩尽杀绝。 而原本因为偷袭而暂时占据了上风的天隐将士们,心中则是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刚才还被打得节节败退的敌人,为何突然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变得勇猛无比、悍不畏死起来。 他们甚至觉得,天驰人手中的兵器都像是活过来一般闪烁着嗜血的寒光,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凌厉的风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撕裂开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势,天隐将士们顿时慌了神。 之前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他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应对着潮水般的攻击。 他们且战且退想要离开西北大营,却发现早已被包围,身后无路可逃。 原先形成的阵法也被冲散,如今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防御,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波又一波凶猛的攻势。 攻守易势,原本胜券在握的天隐将士们逐渐变成了牢笼中的困兽,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死字…… 天将破晓之际,昨夜经历了偷袭的西北大营宛如一片废墟。 空中四处弥漫着烟尘和烧焦的味道,原本整齐有序的营帐如今已变得残破不堪,到处都能看到被火烧过的黑色痕迹。 营中的士兵们忙碌地穿梭于这片混乱之中,虽然是打了胜仗,但他们仍然是神情凝重的,默默地收拾着战争留下的残局。 有的在清理烧毁的营帐残骸,有的则忙着掩埋战死同伴的遗体。 不论胜败与否,战争总是如此的残酷。 与此同时,成功击败敌军、化解此次危机的钱一终于回营,睡了这大半月以来最踏实的好觉。 而另一边,经过数日数夜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的林月寒,也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位于天隐境内的一座边陲小城附近。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特地独自一人找了一户农家换了身衣裳,将脸上也画的灰扑扑,这才随着入城的拥挤人潮顺利的进入了小城之中。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林月寒摸索着来到一处破旧的小门前,确定四下无人后,有节奏的叩响了门扉。 小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丝门缝,透过黑漆漆的门缝,林月寒听见里头传来一道试探般的声音。 “天马流星拳。” 第384章 再进都城 林月寒伸手捂住嘴巴,同样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 “送你一包盐。” 暗号准确! 只听得那扇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小木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门缓缓被打开后,林月寒毫不犹豫地一闪身,敏捷如猫一般钻进了屋内。 进入屋子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窄而又昏暗的老旧长廊。 长廊两侧的墙壁斑驳脱落,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地面上铺着的石板也已凹凸不平,稍不留意便会让人崴到脚。 然而,当林月寒跟在侍从身后快步走过这条看似普通无奇的长廊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禁瞪大了眼睛。 原本狭小的走廊尽头竟然别有洞天! 林月寒还未真正踏入眼前这豁然开朗之处,一股强烈的炽热感便扑面而来。 她向前紧走几步,只见几排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大汉们正赤裸着上身,围绕在一座巨大的火炉旁边忙碌着。 他们手持铁锤和铁钳等工具,全神贯注地盯着炉火中的铁块,时不时将烧红的铁块拿出来敲敲打打。 一时间火星四溅,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响彻整个空间。 而像这样的巨大火炉,目光所及之处,竟还有十几座之多。 林月寒看的很清楚,这些人所打造的竟是各式各样的兵刃! 锋利无比的长剑、寒光闪烁的大刀以及造型奇特的暗器等等…… 看着这些精美的武器逐渐成型,林月寒心中暗自惊叹不已。 谁能想到这处边陲小城中,竟然还藏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兵工厂”! 见林月寒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侍从回身走过来,对林月寒说道。 “我家主人已经在里屋等候多时,请随我来吧。” 林月寒微微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没走几步路,她们便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仆人轻轻推开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月寒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房间。 刚一进门,她的目光就被坐在桌前的那个人吸引住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许久未曾谋面的汪家大小姐,如今的汪家家主! 她身旁还有一位女子,正是元娘。 “你们怎会在此!” 她往日里只知道这儿有处影卫的落脚点,但她可从未听姜念说过,这儿的话事人是汪小姐啊! 也许是自从掌家之后手握大权,再加上身边佳人为伴,如今的汪小姐与先前抛绣球之时相比,气色好了不少。 只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举手投足之间隐约可见上位者的姿态。 而一旁的元娘也早已不是当年在假山中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了。 现在的她被悉心照料得很好,脸蛋儿变得圆滚滚、肉嘟嘟的,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如同春日暖阳一般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呵呵呵,当年你们离开后不久我们便毅然决然的投入了秦王麾下,随后在他的大力支持和精心谋划下建立了此地。 只不过往日里为保万一,所以书信之中一直隐藏着身份。但这回知道恩人要来,我们又怎好继续隐瞒、避之不见呢?” 汪小姐说着上前拉住林月寒的手,引着她坐下后,拧紧了眉头又道。 “秦王虽然身死,但我等一众势力仍在运作,从无一日间断,只待有朝一日能为秦王报仇雪恨。 今日你来,我汪家上下必然鼎力相助,便是要将这天隐翻个底朝天,我们也绝无二话!” 汪小姐的目光坚定,语气决然。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林月寒见状不禁感慨万分,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汪小姐那柔弱却又充满力量的肩膀。 “你们的诚意与决心我都看在眼中,然而此事关乎重大,其中风险实在难以预料。 你二人一路走来经历了多番艰难险阻,眼下不该抛下安定的生活同我一起冒险,更不能将汪家卷入其中。” 林月寒眉头微皱,面露担忧之色继续说道。 “城外有我带来的近百人马,我只需你帮忙把他们平安无恙地带进城里来就行了。 至于后面的行动安排,我心中自有主张。” “你想做什么?” 汪小姐对林月寒的话不置可否,但她还是忍不住的追问着。 林月寒看着她与元娘二人,稍稍沉吟片刻后缓声说道。 “我出征之前,曾经与念哥哥在京城之中见到了曲晏。 堂堂一国之君,长久的不在朝中,反而不远万里的乔装改扮,隐匿于天驰京城之内,实在是匪夷所思。 依我看,曲晏的目的无外乎就是看着太子与念哥哥自相残杀、争斗不休,最后不管谁上位,他都好坐收渔翁之利。 太子自然也不是个傻的,此番不过是借力打力、排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地位,最好还能一举登上皇位。” 林月寒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低下了自己的脑袋,整个人被一股沉重的哀伤所笼罩。 “如今回想起来,那边关战事竟是如此地紧迫!而就在我们离开京城不久后,念哥哥就遭遇袭击不幸身亡。 这一切环环相扣,显然是曲晏与太子精心谋划好的阴谋……” 她的声音渐渐拉长,语调也变得轻柔了许多。 而站在一旁的汪小姐和元娘看着林月寒这般模样,心中自然知晓她此刻正沉浸在深深悲痛之中。 两人对视一眼,刚想要开口安慰几句时,却见林月寒猛地抬起了头。 只见她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此时宛如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突然间闪烁起坚定的光芒。 “他曲晏能挑起敌国内斗,难道我就做不到吗?” 林月寒冷冷地说着,语气中满是坚定不移的意味。 “你要去都城!?” 这话可把身旁二人吓得不轻,汪小姐几乎是从椅子上惊跳起,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月寒,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元娘虽然不太懂朝政,但她也知道其中的危险之处,急忙站起身来,和汪小姐一起对着林月寒连声劝阻道。 “不行不行!你此番去都城,那定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啊!” 第385章 老地方见 林月寒听闻此言,满脸无奈地长叹一声,随后身子往后一仰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略带埋怨地说道。 “唉,刚刚你们才信誓旦旦的说过,即便我要将这天隐王朝翻个底朝天,你们都会全力支持、毫不犹豫的呀。” 那怎么能一样呢? 觉得这根本不是一码事的汪小姐赶忙回应道。 “话虽如此,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由着你这般肆意妄为啊!” 汪小姐这话直接戳到了林月寒反叛的神经,她双手一摊,眉头紧皱的反驳道。 “如何就成了肆意妄为?现如今曲晏不在朝中主事,整个都城中压根儿就无人识得我的真面目。 况且,此次行动我并非孤身一人,还带了足够多的人手,我只会藏身于幕后指挥调度,绝对不会亲身涉险冲锋陷阵的。” 林月寒虽是解释,但她的语气逐渐强硬了起来,面前的汪小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态度比林月寒更强硬。 “那也是万万不可行的!秦王已然不幸离世,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去冒此等风险。 倘若你执意要前往都城,那么我必定与你一同前行!” 见汪小姐语气如此坚决,似乎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林月寒深知硬来恐怕难以奏效。 于是,她稍稍收敛了情绪,放柔了嗓音,试图耐心地劝导汪小姐改变主意。 “好啦,我既然敢在此刻前去,必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和依仗。不说此次行动十拿九稳,从都城全身而退那肯定是毫无疑问的。 你一个弱女子要是跟过去,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成为我的拖累,平白无故地给我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罢,林月寒那双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随即将手指向一旁的元娘,接着说道。 “再说了,倘若你真的跟我一同前往,那这元娘又该如何是好?难道要放任她在此处无人照管吗?” 被突然点名的元娘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着面前正在争论不休的两人,然后用细若蚊蝇般的声音轻声嘟囔起来。 “其实……其实我也能跟着一块儿去的呀……”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便立刻遭到了林月寒与汪小姐二人斩钉截铁、不约而同的齐声反对。 “不行!绝对不行!”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语气异常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争执和意外,林月寒深吸一气,当机立断地对着汪小姐下达了命令。 “事已至此,时间紧迫不容耽搁。你即刻带领我的手下之人进入城中,并想办法将我们伪装成一支商队,让我们沿着官道一路抵达都城!” 见到林月寒如此坚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汪小姐深知多说无益,于是微微颔首后便转身离去,直接出门开始着手安排相关事宜。 要将众人装扮成一支商队并非易事,这其中涉及到诸多细节和准备工作,自然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的。 因此,林月寒决定留在这座边陲小城之中歇息一晚。 难得闲来无事,林月寒抛开一切思绪,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之上。 走着走着,她不知不觉间已然顺着繁华街道,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这里正是昔日她曾与姜念携手并肩一同走过之处。 抬眼望去,当年汪小姐抛绣球的那座楼阁依然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岁月未曾在这些建筑身上留下显眼的痕迹。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却只有形单影只的林月寒一人,那个曾经陪伴在她身旁、与她共度风雨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今生今世都再也无法与之相见。 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林月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尽的悲伤和感慨。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句诗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林月寒的脑海之中。 那日姜念与她廊下作诗,她不懂得这诗词所蕴含的深意,只是单纯觉得这词句过于忧愁罢了。 可时至今日,当她亲身经历过生离死别之后,方才深刻体会到其中那份难以言说的痛楚和无奈。 刹那间,种种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令林月寒悲痛难抑。 周遭人潮涌动,但她看着那座楼阁,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与此同时,她的内心深处,想要前往天隐都城闯搅弄风云的念头,变得愈发坚定起来。 第二日一早,无论汪小姐再怎么挽留,林月寒依旧是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去往都城的道路。 在她走出边陲小城的那一刻,暗中便已有多路人马四下散去,为他们各自的主子送去消息…… 等她抵达都城时,天隐的大街小巷已然流传着天驰皇帝油尽灯枯的消息。 皇帝驾崩之时,一切就真的尘埃落定了。 陛下!一定要撑住啊! 心下焦急的林月寒只道时间紧迫,心中不住地暗自祈祷着。 也绝不能在此刻乱了阵脚,她在客栈住下后歇息了片刻,便着人前往一处街巷,带回一提糕点来。 那红木食盒之中的糕点极香,林月寒在天隐时就喜欢这一口,如今闻起来更是口水直流。 她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了一块,随后又掰开几块,仔细的查找起来。 终于在掰到第四块糕点时,瞧见了她想找的东西。 林月寒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扯了出来,在桌面展开后只见那东西是一块丝帛,上头用针线绣了一句话。 “今夜子时,老地方相见。” 总是爱搞这些东西…… 林月寒颇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下吐槽一声,不动声色的收起丝帛,安安静静的吃完糕点后直接和衣躺下了。 夜幕降临,精神抖擞的林月寒换了身衣服,悄然向着黑夜之中走去。 丝帛之上所说的老地方并不是什么神秘之处,而是当年出使天隐时,她们所落脚的使团驿站。 如今没有使团来访,驿站附近黑漆漆的,里头空空荡荡的连丁点声响都没有。 第386章 冒牌货 林月寒悄无声息的直接从大门进了驿站,还没站稳之际眼前就忽的亮如白昼。 原本黯淡无光的灯笼突然被点亮,橘红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好久不见啊!” 一声清脆悦耳且带着些许兴奋之意的呼喊声,骤然在林月寒的头顶正上方响起。 而自以为已经暴露行踪的林月寒,在灯笼亮起的同时心下一惊,毫不犹豫地一个闪身,如鬼魅般迅速躲藏到了角落里。 等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时,林月寒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朝着二楼不满地嗔怪道。 “你搞什么?吓我一跳!” “嘿嘿,当然是迎接你啦,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很惊喜呀?” 只见站在二层走廊之上的东阳公主,欢快地伸展着双臂,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盈地原地转了个圈儿。 可以看到如今的东阳公主比先前长高了不少,那张俏丽的脸庞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 林月寒警惕地环顾四周,再三确认附近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之后,这才放心地从柱子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她一边小声的抱怨着,一边快步走向东阳公主所在之处。 “什么惊喜,只有惊吓好不好!你这么大呼小叫的,万一引来了别人可怎么办?” 说着,林月寒伸手拿起身旁的一只灯笼,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用力一吹,只听“呼”的一声,灯笼里的烛火便被熄灭了。 “你快把灯笼都吹灭,不然很快就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林月寒一个接一个的吹着烛火,她的身周再次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哎呀,你别那么紧张嘛!这里又没有别人。” 东阳公主对于林月寒如此谨小慎微的举动颇有些不以为然,她俏皮地踮起脚尖,一蹦一跳地顺着楼梯跑了下来。 “怕什么,这儿现在是我的地盘,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还在吹蜡烛的林月寒闻言一愣,转头惊愕道。 “这话从何说起?” “如你所见啊,皇兄登基后不久我就从宫中搬出来住了,曲晏上位后我又主动要了这地方作为我的新地盘。” 许久未见的东阳公主不仅是长高了不少,言语间相较之前更加随意任性。 仿佛她还是那个肆意妄为的掌上明珠,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得住她一般。 林月寒缓缓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再次仔仔细细地将整个驿站扫视了一遍。 她那秀美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流露出一种似信非信的神情,轻声开口道。 “曲晏不杀你,这已然算是他最大程度的容忍和克制了,又怎会准许你如此自由地四处走动呢?” 话音刚落,只见东阳公主嘴角微扬,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之色。 “曲晏此人,本就是通过不正当手段登上皇位的,民间对其一直议论纷纷。 便是他往日里表现再随性,这抢来的皇位也是让他如坐针毡。” 说话间,东阳公主拉着林月寒坐下,为她倒了杯茶水。 想到什么后手上动作顿了顿,自己仰头先喝了一口。 “自从他篡位以来,朝中大臣们已被他诛杀了不少。剩下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官员,心中固然对他充满恐惧。 但曲晏真正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之后,便会发现有无数的规矩和约束紧紧缠绕着他,使得他再也无法像当初起兵造反之时那样随心所欲、肆意杀戮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林月寒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东阳公主见状轻抿一口茶水,继续说道。 “先前父皇骤然驾崩,紧接着大哥也不幸离世。 若此刻连我这个公主都遭遇不测的话,那么沸腾的民意恐怕就会如决堤之洪水,瞬间将曲晏苦心经营得来的皇位彻底冲垮。 想必他也是深知此理,故而如今才会装出一副孝顺儿子和关爱妹妹的模样来。” 东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林月寒挤眉弄眼,看来她的心情是极为愉悦的。 “平日里那些无足轻重的琐事,他皆顺着我的心意行事。甚至在名分之上,还尊称我母后为皇太后。 哼,提及这事,他的生母——那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秦贵妃,现今已沦为秦太妃,可是为此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呢!” 原来如此。 林月寒听罢将手中茶水放置一旁,缓缓说道。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样一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只是你出宫在外的消息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见她不喝,东阳公主也不介意。 她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语气凉凉道。 “你在前线忙着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哪里有功夫关注我这个可怜人的事情。 不过你的事,我倒是听说了不少。” 东阳公主话锋一转,双目紧盯着林月寒的脸庞。 “秦王死了,你很伤心吧?当初我皇兄死了我也很伤心,不过人都要活下去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嘛。” 林月寒闻言眉眼一敛,她缓缓低下了头,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多谢你的宽慰,但是此刻我们还是先谈谈正事儿要紧。” “行啦行啦,既然你如此笃定曲晏仍然身处天驰,那么如今宫中所坐的那位定然是假得不能再假的替身无疑了。 我和母后早就商议好了,只待你一到来,我们即刻发动攻势,揭露曲晏本人其实早已命丧黄泉。 而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个人,只不过是秦家精心安排,企图把控天隐的冒牌货色罢了。” 说到正事,东阳公主瞬间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神色,转而一脸严肃地说着。 林月寒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东阳公主,她对这个计划不置可否,只不过她更加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罢了。 “嗯,我相信凭你母后的身份足以掰倒假曲晏,成功不过是时日问题。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事成之后,你和你母后究竟作何打算?” 第387章 皇太后 东阳公主转了转眼珠子,狡黠一笑道。 “不管最终过继哪位皇室子弟继承大统,总归都比不上亲兄弟姐妹来得亲近,更是不如自己亲自上阵! 所以嘛,如果一切顺利,也许母后就要扶持本公主登上皇位,成为第一代女帝啦!哈哈哈哈!” 说到此处,东阳公主不禁站起身来双手叉腰仰天大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君临天下的场景。 林月寒对她这副嚣张至极、丝毫不怕引来他人窥探的表现无话可说,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打算等着她笑完。 无人应和,东阳公主夸张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转过身来对着林月寒好奇问道。 “那你呢?等到你成功为秦王报仇雪恨之后,凭借着你那大将军的响亮名号,就算在府里养上几个美男子作面首,想来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要是觉得不够满意的话,你大可以直接搬来天隐居住,都城之中的俊俏男子任由你来挑选哟!” 说着,东阳公主还眨了眨眼,凑近林月寒身边调皮地调侃道。 “我现在没心思说这些,曲晏也不知何时会归来,你还是快点去安排吧。” 林月寒将自己眼前逐渐放大的脑袋推开,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急什么?我看看什么时候发难比较好呢?” 东阳公主围着林月寒打着转,一手托腮做深沉思考状。 不过她没有深沉多久,便骤然转身,双手猛的一合掌决定道。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明日早朝吧!” 要么不着急,要么就急不可耐。 东阳公主下定了决心,非要第二日的早朝就发难,林月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同意她的决定。 这下,心满意足地东阳公主便欢欢喜喜地带着换上侍女衣衫的林月寒,径直往皇宫去了。 此刻万籁俱寂,夜色如墨,深沉的夜幕笼罩着整个皇宫。 朱红色的宫门早已经落下重重铜锁,但守门将士看到东阳公主的轿子后急忙开门,连看也不看就连人带轿的放进了宫中。 原以为会遭受盘查的林月寒好奇的撩开帘子往外瞧了瞧,一看轿子已经顺畅无比的进了皇宫,登时咂舌道。 “你们天隐,向来都这么随便?” 听到林月寒的话语,原本斜倚在软垫之上、毫无公主端庄仪态可言的东阳公主,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随口应道。 “本公主早就与你说过啦,曲晏如今忌惮外界的流言蜚语,对于我的要求基本上是无有不应。 别说是这个时辰进宫,就算此时此刻我要他亲自下到河里去摸鱼,为了维护自己的良好声誉,他也定然会乖乖照办的。” 林月寒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不住地点着头,口中还连声感慨着。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肯让一个冒牌货留在宫中,想来是被你磋磨的受不了了。” 东阳公主闻言得意的轻笑出声,只当林月寒是在夸她了。 “嘿嘿,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轿子一路未停,径直到了皇太后寝宫,稳稳的停在了宫门外,东阳公主这才下轿施施然进了寝殿。 许是先前通了气,当初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并未睡下,反而是衣着整齐的坐在桌前等着。 “你来了。” 皇太后的声音不高不低,透着一股沉稳和威严,但又仿佛带着一丝亲切。 皇太后对待林月寒的态度,就好像两人之间早已熟识多年。 她并未过多言语,只是抬手指了指身旁的矮凳,示意林月寒坐下。 看着眼前头发花白,年岁上似乎要比自己母亲大上不少的皇太后,向来对长辈恭敬有加的林月寒不敢怠慢。 她赶忙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向着皇太后行了个礼,轻声说道。 “见过天隐太后,外臣林月寒多谢太后愿意鼎力相助。” 皇太后轻轻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缓缓开口道。 “也不是专门为了帮你,主要还是为了给我的儿子报仇雪恨。 你新婚不久便遭遇丧夫之痛,和我们母女二人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之人,又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不等林月寒开口说些什么,皇太后自嘲般地轻笑一声,只见她摇了摇头,眼神之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和无奈。 “我儿惨死曲晏之手,作为他的亲生母亲我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为他讨回公道!” 说到大皇子的死,皇太后不禁有些哽咽。 她看了看一旁的东阳公主,终究是没能忍住袭上心头的悲伤情绪,泪水忽然间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我每天都要眼睁睁看着那个杀害我儿的凶手,大摇大摆地前来向我请安。 我明知他就是罪魁祸首,可还不得不强颜欢笑,跟他装出一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场面来。 我的内心痛苦万分,但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忍受这份煎熬与屈辱。” 此时的皇太后早已泣不成声,满脸泪痕纵横交错,但她仍强忍着悲痛继续说道。 “若不是因为还有东阳需要我照顾,若不是念及这片江山社稷,我真想追随我儿一同离去,也好早日脱离这尘世的苦难。 万幸我未曾自裁,等来了老天开眼,让你偶然间撞见了曲晏!并且带来如此重要的消息,让我们终于找到了他的破绽! 无论这次要我付出多大代价,都绝不能轻易放过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皇太后越说越激动,最后紧紧握住林月寒的手,用力拍了拍,仿佛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之人身上。 “好孩子,此次事关重大。不仅是为了替我那冤死的孩儿,替你的夫君报仇雪恨,更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 所以,千万千万不可心慈手软,一定要让曲晏这个乱臣贼子受到应有的惩罚!” 东阳公主没陪着她母后一起哭,反而是将她与林月寒的双手拉开,对着皇太后正色道。 “母后,你吓着林将军了。” 第388章 惊天阴谋 “母后莫不是伤心过头,糊涂了不成?” 东阳公主一边擦拭着皇太后脸颊上的泪水,一边柔声细语地说着。 “这里是天隐,一切自然都由我们说了算,又何须母后劝说林将军切勿心慈手软?” 说着,东阳公主轻轻伸出手,缓缓地顺着皇太后的胸脯,仿佛这样能让皇太后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 “朝中老臣们还是顾念母后,认同您的身份的。 现如今,皇帝陛下的身份存疑,母后您自是要拿出应有的决断来,果断行事。 否则这大好的江山社稷,不就轻而易举地被秦家攥在手中了!” 东阳公主的声音虽然轻柔,但目光坚定、言辞恳切。 说到秦家,哭的发晕的皇太后微微颔首。 “东阳说的是,是我一时只顾着伤心,倒忘了还有要事。”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后,当即端坐在椅子上,刹那间便恢复了往日里那雍容华贵、端庄典雅的仪态。 只见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有凌乱的衣襟,而后高声吩咐道。 “来人,速速前去请秦太妃来见哀家!” 第二日一大早,白蒙蒙的雾将整座都城笼罩,这雾气模糊了世间万物的界限,让一切都显得朦胧而虚幻。 在这如梦似幻的景象之中,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皆被这大自然的力量所笼罩,没有谁能逃脱它的怀抱。 即使是这座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宫,那些巍峨耸立的宫殿楼阁和庄严肃穆的大殿,也无法摆脱这白色浓雾的浸润与遮蔽。 就在这弥漫的雾气里,一群臣子们正匆匆忙忙地赶着路。 尽管大雾使得视线受阻,但这些臣子们心中清楚,早朝是万万不可以迟到的。 他们的新皇帝已然端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批阅着奏折,身旁还有那位德高望重的太师秦世德陪伴左右。 只见大殿之内烛光摇曳,数根巨大的龙烛已燃烧过半,蜡泪沿着烛身缓缓流淌而下,堆积成一小滩蜡池。 由此可见,皇帝和太师想必已经在此处等待多时了。 他们二人的身影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奇异,尤其是太师秦世德,那副神情宛如一位严师正静静地等候学生上交功课。 不过这种奇异的场面最近时常发生,众大臣早已见怪不怪,他们只是按照各自的官职品级,在朝堂之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众人站稳脚跟后,纷纷抬头望向龙椅方向,然后恭敬地低下头颅,静候早朝时刻的到来。 整个朝堂一片肃穆,只有偶尔响起的轻微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 原本大家都认为今天不过又是一场例行公事的早朝,无非就是汇报一些日常政务罢了。 毕竟军务方面的决定是从不会在早朝上敲定的。 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众人刚刚准备开始议事之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骤然从宫外传来。 这一阵又一阵雄浑而有力的鼓声,如同汹涌澎湃的波涛一般,迅速地传遍了整个庞大而宏伟的皇宫。 那激昂的鼓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仿佛能够穿透每一寸墙壁和每一个人的心灵。 原本还处在浑浑噩噩、昏昏欲睡状态中的大臣们,听到这突如其来且震撼人心的鼓声之后,犹如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瞬间从迷蒙中惊醒过来。 一个个都变得精神抖擞,恍若醍醐灌顶一般清醒无比。 很快便有人反应过来,这乃是路鼓之声! 路鼓悬于宫门之外,一旦敲响,必定意味着事关军国大政、贪腐巨恶或者奇冤惨事。 通常情况下,唯有像敌军兵临城下、围城困守这样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紧急军情。 又或是诸如太子不幸夭折,薨逝之类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时,才会有人击响这路鼓啊! 如今鼓声大作,究竟是何缘故? 站在朝堂之上的秦世德,闻听鼓声亦是眉头微微一皱。 他的目光转向前方,与端坐在高高龙椅之上的“曲晏”对视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在默不作声的交流着什么。 接着,秦世德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一群侍卫便动作迅速地押解着击鼓之人来到了朝堂之前。 诸位大臣定睛一看,待看清来人面容之后,不禁皆是大吃一惊。 原来,这位击鼓喊冤之人竟然是数月之前,因触怒皇帝而被贬谪出京的袁大人! 此时再看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朝廷大员,短短几个月未见,他整个人已然变得形容憔悴不堪。 面色苍白如纸不说,身上所穿衣衫也是破旧不堪,布满了尘土与褶皱,哪还有半点往日的风采神韵。 “大胆!见到圣上竟敢不行叩拜大礼!你究竟是何许人也?又因何事在此击鼓鸣冤?” 不用秦世德发话,自有刑部的官员上前,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面对如此严厉的质问,这位袁大人仿若未闻一般,既不叩头也不见礼,只是紧紧地凝视着秦世德。 “想来诸位都认得我,我乃朝中旧臣袁年,今日特来此向诸位告发一桩惊天大阴谋!” 说着,袁大人略微停顿了一下,伸手直指秦世德,义愤填膺地高声喊道。 “我要状告秦家!秦世德及其妹秦贵妃狼狈为奸,包藏祸心! 他们暗中勾结外人,妄图借用他人之身来混淆我皇室纯正血脉,其目的就是要扰乱朝纲,把控朝堂!颠覆我天驰王朝的江山社稷!”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秦世德反应迅速,他霍然站到袁大人身前指着他怒声呵斥道。 “你放屁!休要在此妖言惑众!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待到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秦世德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他当下脸色微变,但随即又冲着袁大人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如此言论当真可笑,来人!将这个疯子给我拖下去!” 第389章 当朝对质 自从曲晏成功登上皇位之后,秦世德凭借着舅舅的身份立即掌握了天隐朝堂的最大话语权。 如今他可谓是权倾朝野,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见他猛地一甩衣袖,脸上满是轻蔑与不屑之色,甚至连看都不再多看那袁大人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根本无需等待皇帝开口下令,训练有素的禁军便反应迅速的冲上前去。 他们毫不留情地伸手抓住袁大人的双臂,用力拖拽着就要将其带离此地。 看似瘦弱不堪的袁大人,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 他拼命挣扎扭动着身躯,以两条破旧的衣袖为代价,竟然挣脱了禁军那如同铁钳一般牢固的束缚。 他不顾一切地向前紧走几步,伸出自己的手掌冲着天空,神色焦急万分地高声喊道。 “恳请诸位大人听听在下所言! 在座的各位大人们皆是赤胆忠心、英勇无畏之士,其中更有许多都是曾经伴随先帝多年的元老重臣。 难不成你们真的愿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秦世德独揽朝政大权、把控整个朝堂、把控整个天隐吗?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袁年今日在此郑重起誓! 倘若我今日所言有半句虚假不实之处,就让我全家老小共计三十多口人全部遭受那千刀万剐的极刑。 不仅如此,待我身死之后,还要堕入那拔舌地狱之中,永生永世都无法获得超生转世之机!” 袁大人这番话过于激愤,犹如一道惊雷划破长空,震得在场之人无不惊愕万分。 那些原本打定主意明哲保身、默不作声的大臣们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诧,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想要开口。 其中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臣不顾秦世德的怒视,站出来颤巍巍地说道。 “袁大人,你又何必立下这般狠毒的誓言呢? 若这其中真有什么内情,你如今也已站在了这朝堂之上,不妨慢慢讲来,也好让我们大家听个明白呀。” “好!” 袁大人闻言猛地转过身去,目光转动着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人。 他那模样仿佛是要把所有的顾忌和恐惧都抛诸脑后,不顾一切地喊出心中压抑已久的秘密。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决然的姿态扯开嗓子大声吼道。 “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这位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他乃是我袁家旁支,袁家村牛头坡的小三娃!”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一时间,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后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 “什么!这怎么可能?” “陛下可是先皇嫡传血脉,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岂容你信口雌黄!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这短短的一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花。 大臣们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有的人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涔涔,有的则是满脸狐疑,似乎对袁大人所言半信半疑。 还有一些胆小怕事之辈,眼见局势不妙,趁着众人注意力被吸引之际,悄无声息地往殿外挪动脚步,想要溜之大吉。 然而,面对如此惊人的爆料,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留在原地,静待事态进一步发展。 毕竟从古至今,从未听闻过有人胆敢公然质疑天子的身世血统,更何况是像这样言之凿凿地宣称其另有来历。 面对众人的质疑,袁大人丝毫不惧,他一摆手指着龙椅上的那位继续喊道。 “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由谁探,又有谁敢来探? 又有谁敢挺身而出承担这个责任呢? 一时之间,众臣心中皆是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这前所未有的局面。 秦世德满脸怒容,看着袁大人眼神凌厉如刀,恨不得直接用目光将他杀死。 “大胆狂徒,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冒犯天威,扰乱朝纲! 来人,速速将此贼子拖下去斩首示众!” 袁大人听闻此言,反而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 “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句假话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诸位大人,秦世德小人被我戳破了阴谋,如此就要杀人灭口! 可他杀得了我一个,却又如何能堵得了天下悠悠众口!” “哼!好一个信口胡诌之徒,你既敢拿家人起誓,那今日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来人,立刻去他家,将其家中老幼亲眷全部拿下,一个不留!即刻问斩!” 秦世德话音刚落,一群身披重甲的禁军便冲了进来。 只是禁军并未上前,反而是将殿内众人团团围住。 这些禁军都穿着盔甲,乍一看样貌也差不多,此刻烦躁不安的秦世德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刚刚那位老臣依旧是颤颤巍巍的,弓着身子半抬着头对着秦世德说道。 “秦大人,你说袁年冒犯天威,可陛下尚未表态,你又何必如此急躁的要处置他全家上下? 依老臣看,不如将太后请来为陛下辨明身份、主持公道为好。” “是啊,太后与秦太妃尚在人世,自能为陛下正名。” 众朝臣纷纷出言附和着,完全没人去观察座上皇帝的神色。 秦世德却是大手一挥,果断拒绝了众人的提议。 “何必惊扰太后清净,此人不过是妖言惑众!来人,将他拖下去斩首示众!” “我看谁敢!” 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怒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当朝太后正携公主款步而来。 她凤目含威,缓步行至御前回身扫视着殿内诸臣。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 诸位大臣纷纷低头行礼,只道是终于来了位主心骨。 即便太后并非曲晏生母,但先皇在世时她乃是中宫皇后,名分地位上自然就代表着先皇。 “哀家听闻路鼓之声,想必是前朝定然是出了大事。 心中担忧陛下初临朝堂,处理起来恐怕会颇为吃力,故而前来瞧瞧。 却不想竟在殿外听到这般离奇言论,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第390章 真假曲晏(一) 说着,太后转头直直的看向皇帝。 “不过既然有人提出质疑,那此事便不得不查明真相。 倘若真的弄错了皇室血脉,让不相干的人坐上了皇位,那哀家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先帝啊。 不如就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彻底查清此事,不仅能还皇帝一个清白,也可避免日后天下人对此事妄加议论。 不知皇帝意下如何?” “太后……朕……儿臣……” 假的就是假的。 那坐在龙椅之上的男子神色慌乱,言语支吾不清。 尽管这名替身已然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上稳坐多日,但当他直面诸位大臣或审视、或怀疑的目光,以及太后那充满疑虑与质问的眼神时,内心的恐惧和心虚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令他实在难以招架。 只见他面色惨白得如同冬日里的积雪,毫无血色可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仿佛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滚落而下。 他紧张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子,身体微微颤抖着,就好似狂风中的一片孤叶,随时都有可能被吹落至地面。 太后自然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她心中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流露出关切之色,柔声说道。 “皇帝这是怎么了?瞧这脸色如此之差,莫不是身体有恙? 来人啊,快去传太医!” 说着,太后向前迈了几步,伸出手作势要去触摸皇帝的额头。 紧张不已的皇帝立刻向后退让一步,像是喝醉了酒后舌头打结了一般,说话变得更加结结巴巴。 “太……太后……朕……朕只是有些许疲惫罢了。” 这替身竟然这般不顶事! 台下一直暗中观察局势发展的秦世德,见状不禁紧紧攥住藏于宽大袖子内的拳头。 怎么办? 秦世德这会儿眉头紧锁,心急如焚,大脑犹如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正飞速思考着应对之策。 毕竟眼前这个所谓的“曲晏”确实是真正的冒牌货。 根本无需查验身上的胎记或者是采用什么滴血验亲的法子,只要轻轻揭开其脸上覆盖着的那层薄如蝉翼的面皮,便能知道其真实身份。 他虽然理直气壮,但若是今日在这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揭破“曲晏”脸上那层面皮,那还真是无法解释。 而且曲晏不在天隐的消息,除了秦贵妃和这位替身之外,只有他一人知晓。 为了曲晏的计划,他偏偏还不能将真相公之于众。 “其实……” 见势不妙的秦世德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一直紧盯着他、观察着动向的袁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不过才开了个头,袁年便忽地往地上一跪,朝着太后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后高呼道。 “草民袁年参见太后娘娘! 草民今日冒死前来就是为了戳穿秦世德的阴谋诡计,座上之人并非二皇子曲晏,而是袁家村的小三娃! 小三娃的父母此刻就在宫外等候,太后娘娘只需传召即刻便知草民所言非虚!” 内官们搬来了椅子,太后在东阳公主的搀扶下施施然坐下,随后才抬眼对着袁年缓声说道。 “袁大人莫要急躁,今日朝堂之上诸位大臣皆在此处,你不妨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是非对错自当明辨。” 太后温和的声音似乎并未安抚袁年的情绪,反而叫他更为激动起来。 只见他眼眶含泪,哆嗦着双唇对着太后连连磕了几个头。 “多谢太后娘娘为天下苍生主持公道! 草民敢用性命担保,眼前这个皇帝确实不是二皇子曲晏!” “你说口口声声说皇帝并非二皇子曲晏,那真正的二皇子如今身在何处啊?” 问到此处,袁年更是悲从中来。 他一时低头痛哭,俯身捶地,叫众人都看不他的神色,但只需听声音便知他哀痛万分。 “回太后娘娘,提及此事,草民心如刀绞、悲痛欲绝啊! 其实二皇子他......可怜的二皇子......他早在数月前,就已经惨死于都城郊外!而幕后黑手正是这丧心病狂的秦世德!”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 紧接着便是一片哗然之声响起,众人皆是满脸惊愕之色。 “什么!?竟有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简直一派胡言!晏儿可是我的亲侄儿,我又怎会对他痛下杀手!” 被指控的秦世德怒目圆睁,气急败坏地驳斥道。 此时的袁年再抬起头来却已是双目赤红,那眼眸之中喷薄而出的滔天恨意,仿佛要将眼前人生吞活剥一般,吓得殿内旁观者心中都猛地一颤。 “寻常人或许不会,但是你!秦世德!” 只见他怒发冲冠,双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浑身颤抖着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秦世德。 那根手指仿佛化作一把利剑,就要刺穿秦世德的身躯。 袁年紧咬牙关,一字一句的怒吼着,满是悲愤和仇恨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生!为了满足你那掌控朝堂、独揽大权的野心私欲,竟然如此残忍无情地对二皇子痛下毒手! 你不仅杀害了他,还丧心病狂地烧毁他的尸身,将其像破布一样随意丢弃在那阴森恐怖的乱葬岗,让他成为孤苦伶仃的孤魂野鬼,不得安息! 你这般行径,简直就是天理难容,人性泯灭到了极致! 枉为人臣,枉为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和怒骂,秦世德先是一愣。 他好像还没见过这样的人,空口白牙这么一张,居然能编出这么离谱又荒唐无比的事来。 竟让久历官场、见多识广的他也感到有些难以招架。 不过很快,秦世德便恼羞成怒地回击道。 “你疯了不成!?你当真是疯了!我怎么会杀晏儿?” 然而,尽管他嘴上强硬地否认着,但内心深处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疑虑。 因为眼前的袁年,言辞之间流露出的那种斩钉截铁,还有他目光之中的万分笃定,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第391章 真假曲晏(二) 他当即开始回想过去,想要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某个瞬间犯下了如此滔天罪行。 可脑海中的记忆就像是一团乱麻,越是努力去梳理,反而越觉得混乱不堪。 难道他真的杀了曲晏? 不! 不可能! 他没有! 秦世德用力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想把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统统甩出去,好让自己能够恢复冷静和理智。 但无论怎样努力,心中的那份疑惑始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哈哈哈,你这个疯子,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他原本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 但突然间,他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笑声在朝堂上空不停地回荡着。 就在他肆意宣泄心中怒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身周众人。 只见那些人正用一种充满怀疑和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上下打量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只落入陷阱的困兽。 秦世德心中一惊,那一道道目光犹如利箭般穿透他的身体,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些平日里对他阿谀奉承、唯命是从的朝臣们,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道。 “难道你们,你们都……” 众人的目光像一把把火炬,将秦世德心中的怒火彻底点燃。 他无法忍受这种被人质疑的屈辱,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眼前那一个个沉默不语的朝臣们,声嘶力竭地高喊道。 “我没有!他是被陛下贬斥所以心怀怨恨,这才百般揣测,恶意污蔑陛下和我,妄图以此来报复! 你们这群蠢货,难道连这点是非黑白都分不清吗?” 此时的秦世德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朝堂都微微颤动起来。 那些朝臣们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纷纷后退几步,生怕他会不顾一切的突然扑上前来。 一片混乱不堪的局面中,一直端坐在龙椅旁的太后却显得格外镇定自若。 她面沉似水,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几近疯狂的秦世德,然后缓缓地朝下方摆了摆手,语气冷淡地说道。 “秦太师,莫要如此激动。 我们不过是想要查明事情的真相罢了,你又何必这般气急败坏呢? 且先冷静下来,待哀家和诸位大臣们问明事实经过,自会还你一个清白公道的。” 这话犹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秦世德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使得他对太后的反感之情愈发强烈。 这名义上的太后不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寝宫里,非要跑出来掺和朝堂做什么!? 只见他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太后口中怒吼道。 “什么叫还我一个清白公道?我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从未做错过任何事情,哪里需要什么清白公道!” 不管秦世德平日里是用哪种态度对待太后的,今时今日当着诸位大臣的面,他还敢这般说话就是错得离谱。 这等以下犯上的话语,如同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台下的诸位大臣们闻听此言,皆是面露惊色,随后纷纷怒视着秦世德,毫不留情地开口指责起来。 “秦太师,你怎敢如此无礼?你面前的可是当今太后!” 其中一人高声呵斥道。 不过如今的秦世德又何曾将太后放在眼里,他并没有丝毫收敛之意,反而梗着脖子反驳道。 “太后,太后又怎样……” 话未说完,便有另一人打断他喊道。 “依下官看疯的不是袁大人,反而是这秦大人有些神志不清了,竟敢在此这般胡言乱语!” 若说原本诸位大臣们还只是在观望着瞧热闹,那么秦世德的话就像是对皇权的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让他们这些人瞬间团结一心,一致将秦世德当成了眼中之敌。 听到这话的太后心中了然众朝臣的心思,原本平和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微微低下头,缓缓垂下眼眸,轻声说道。 “来人。” 虽然声音不大,但那股威严之气却是不言而喻。 无需太后多言,一直守护在她身后身着重甲的禁军们已然心领神会。 他们迅速上前,如猛虎扑食一般,毫不客气地将秦世德狠狠地按倒在地。 猝不及防之下,秦世德被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声响。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竟然敢如此对待我! 都瞎了眼不成?快快松开手!睁大你们那对狗眼看清楚我究竟是谁!” 秦世德满脸惊愕,尚未从眼前突发的状况回过神来。 他只知道刚刚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随后自己的脑袋便如一颗熟透的西瓜般被狠狠按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 他刚想张口叫骂,却发现嘴唇与粗糙的地面摩擦起来,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吃痛不已的秦世德拼命扭动身躯,双脚用力蹬踏着地面,试图挣脱束缚,但一切皆是徒劳。 自打曲晏登基之后,平日里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他哪里受过这般屈辱? 此刻,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汹涌而出,对着那些曾经唯命是从、如今却胆敢以下犯上的禁军士兵们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若不是我庇护提携,你们能有今日? 现在居然恩将仇报,真是狼心狗肺之徒!等我脱身之后,定让你们一个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任凭秦世德怎样声嘶力竭地嘶吼、挣扎,那两名压制他的禁军士兵始终犹如两尊雕塑一般,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他们只是牢牢按住秦世德,不让其有丝毫动弹的机会。 不过任由他狺狺狂吠下去也不是办法,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东阳公主微微颔首,朝着两位禁军给了个眼色。 得到指令后,其中一名禁军迅速取出绳索,动作娴熟而利落,眨眼间便将秦世德的双手反绑于背后。 另一名禁军则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秦世德不断开合的口中,彻底堵住了他的谩骂之声。 第392章 真假曲晏(三) “太师!” 眼看着秦世德被禁军制住,冒牌曲晏的内心早已被焦虑占据,先前还萦绕心头的丝丝恐惧在此刻也已完全被掩盖下去。 只见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似乎想要冲到那些禁军面前,喝令他们松开秦世德。 不过就在他即将开口呵斥之时,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略微停顿了片刻后又缓缓收住了脚步。 紧接着,他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转过身面向太后,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太后……如此对待秦大人,是否有些过于苛刻了呢?” 尽管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坚定,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真实的心境。 太后端坐着,看着眼前这个强壮镇定的冒牌货,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动了动手中的帕子,不紧不慢地回应道。 “现下袁大人既然已经把话都说得这般明白,皇帝也就别再关心秦太师会如何了。 我们不妨趁着这满朝文武官员都在场的机会,好生分辨一番袁大人所说究竟是真是假,也免得日后皇帝的身份再遭到世人非议。” 说罢,太后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冒牌曲晏,仿佛眼前之人根本不值得她多费一丝心神。 “哀家也是为了皇帝好,想必秦太师也是如此心思。” 秦世德这会儿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威风,颓然倒在地上。 冒牌货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能在此刻表现得更加强硬一些,那么等待他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之下,他终于狠狠一咬牙,鼓起全身的勇气,竭力摆出几分帝王应有的威严和架势。 “简直荒谬至极! 倘若按照太后您刚才所说那般行事,岂不是意味着这朝堂之上无论阿猫阿狗,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大摇大摆地走上金銮宝殿,肆意地质疑朕的身份吗?” 只见冒牌曲晏昂首挺胸,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如炬,扫视着殿下群臣,那凌厉的眼神仿佛能够穿透每一个人的灵魂。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威压,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刻,他似乎真的已经化身为那位高高在上、掌控天下生杀予夺大权的真龙天子,威严不可侵犯。 “若是朕都需要照着这些乱臣贼子们的胡言乱语一一去辩解、自证清白,那么朕这个皇帝还有何尊严可言?还有什么威风可耍?这皇帝之位又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呢!” 冒牌曲晏越说越是激动,额头上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然而,面对皇帝的怒火,太后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微微眯起双眼,冷笑道。 “皇帝这番话未免太过诛心了吧。难道哀家和这满殿的王公大臣还会存心谋害于你不成? 你如今可是堂堂的天隐君王,身负天下苍生的福祉,自应当为天下臣民树立一个良好的典范和榜样才对呀。 既然有人对你的身份产生了疑虑,那么作为一国之君,你就应该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自我申辩一番,又哪里能像当年还是皇子时那样任性妄为。 如今竟然口不择言,说出这般孩子一样幼稚可笑的话语来呢?” 说罢,太后根本不给冒牌货丝毫反驳或是拒绝的机会,直接转头向着殿外高声喊道。 “来人呐!速速将屏风搬到殿中来,哀家今日就要与诸位大臣一同在此殿内为皇帝陛下辨明正身!” 随着太后一声令下,一群内官匆匆忙忙地奔入殿内,抬着巨大的屏风放置在了大殿中央。 太后微微侧过头,与身旁的几位老臣交换了一下眼神,那眼神之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和谋略。 老臣们微微颔首,漠然的向着屏风走去,而得到太后示意的内官们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强压住那个冒牌货皇帝,将其拖拽至屏风之后。 此时,一直被按压在地的秦世德终于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异常。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平日里那些对他唯命是从的大臣们此刻竟然如同木雕泥塑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更别提扭转当前对他不利的局势了。 再看看那些本该听从他调遣的禁军士兵,也是一脸冷漠地守在一旁,仿佛完全无视他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师,更是对内官们冒犯皇帝的举动视若无睹。 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秦世德心中一阵慌乱,他拼命挣扎着想要向前爬行几步,被塞住的口中呜咽着,试图阻止太后和几位老臣继续前行。 不过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被紧紧地围在屏风之后的那个冒牌货此时已经陷入了绝境,根本就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望着正一步一步朝着自己逼近过来的众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滚落下来,而此刻他的后背也早已经被汗水湿透。 如此心虚的表现自然是无法逃过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太后昨夜便与几位老臣们通了气,原本心中还有些不信的他们,现如今看到皇帝这般模样,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皇帝,事已至此,难道还需要哀家亲自出手吗?” 听到太后的冷声质问,那个冒牌货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太……太后……朕,我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给打断了。 “既然小三娃他自己不敢承认,那么还是由我这个做叔父的来替他动手吧!” 一直站在屏风外面瞧着的袁年,早已急不可耐的要揭穿冒牌货的真面目,只见他一个箭步快速地冲上前去,动作快如闪电。 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之际,尚未反应过来的众人便听到了一阵“滋啦”的声响。 袁年竟然从皇帝的脸上硬生生地扯下了一块薄得如同蝉翼一样的面皮! 第393章 死局 紧接着众人眼前的“皇帝”便跌倒在地,伸手紧捂着脸不敢见人。 不过即便“皇帝”捂着脸,随着那块面皮被揭下,众人也看的出暴露出来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 “啊!” 现场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和诧异声。 “这这这!怎么会这样?” 不少人难以置信地喊道。 “你到底是谁?竟敢胆大包天地冒充陛下!真正的陛下现在在哪里?” 朝臣们哪里见过这等荒谬离奇之事,一时间有难以接受的,也有极为愤怒的,四下里的质问声此起彼伏,整个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饶命啊!太后饶命!我不是故意要冒充陛下的,是秦太师!” 眼看着已经无法遮掩,冒牌货往太后身前一跪口中连连求饶。 同时转头看向秦世德,指着他满是恐惧又怨恨的喊道。 “是他!就是他要我在这儿坐着!都是他!都是他叫我干的!” “不关我的事!求求您饶了我吧!” 不用太后发话,禁军们迅速上前将冒牌货身上的龙袍扒了下来,随后如炮制法的将冒牌货捆了个结实。 这一刻,诸位大臣们已经将袁年的话信了个大半,没信的那部分也只是因为没听到全部的内容。 “到底是怎么回事!袁年,你既知道事情的经过,就快快说来!” 此时此刻,禁军们全副武装、神情肃穆地守着整座大殿。 而每个人的眼神都紧紧地锁定在袁年身上,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看穿其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 “我愧对先皇!愧对江山社稷啊!” 只见袁年仰头望天,发出一声沉重而又悲怆的长叹,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紧接着,他抬起手抹了一把眼角滑落的泪水,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段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 “那日傍晚我从郊外庄子上回城,停下歇脚时便听到有人在林中争执,还说着什么权力地位之类的。 我本不愿掺和是非,但由于声音听起来颇为熟悉,想必定是相识之人在此争执不休便打算走上前去劝解一番。” 说到这里,袁年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回忆起当时恐怖的场景让他心有余悸。 他稍稍停顿了片刻,调整好情绪之后继续说道。 “但眼前所见的一幕却令我瞠目结舌,我竟然看见秦世德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趁着二皇子毫无防备之际,突然就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二皇子猛刺过去! 刹那间,鲜血四溅,二皇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呼喊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袁年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用颤抖的双手捂住嘴巴,努力控制着情绪想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但泪水还是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我向来胆子小,当时就把我吓得无法动弹分毫。我也不敢声张当即就在草丛中躲了起来,好在趁着天黑没被这恶人发现。 我眼看着秦世德这个丧心病狂的恶徒在行凶得逞之后,不仅没有丝毫悔意。 反而还极其残忍地将二皇子的衣物统统剥光,然后像拖着一具死狗一样,沿着道路一路拖拽至乱葬岗。” 袁年顿了顿,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往下说道。 “直到秦世德彻底离开之后,我才敢从藏身的草丛中爬起身来。等我走到那乱葬岗时,二皇子他...他早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得难以辨认……” 刚说完的袁年便像是脱力一般,俯趴在地抽泣不止。 其实从那张面皮被撕下来的那一刻起,秦世德这个多日以来说一不二的权臣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此后不论袁年说什么,诸位大臣们都不会有所怀疑了。 毕竟连皇帝都是假的了,又有谁还会去在乎其他细枝末节。 殿内诸位大臣们听完事情的经过之后确实没有分毫疑虑,当即指着秦世德怒骂起来。 “秦世德!你这卑鄙小人你怎敢如此!” “二皇子可是你的亲侄儿!你竟然痛下狠手,只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这太师之位难道还不够吗?你竟然还要从外头找个傀儡来蒙骗我们!其罪当诛!” 这一刻,被压制着的秦世德双目血红,奋力想要挣脱禁军的禁锢为自己辩解。 可他没有这个机会,要将这事做成死局的太后,绝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来人,将这二人拖下去严加看管,待此间事了再行决断。” 太后话音落下,秦世德终于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此刻的他如何还能不明白,这分明就是太后设计好的局势。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失去了对禁军的掌控。 现下才彻底反应过来的秦世德痛苦地闭上双眼,悔恨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当初就不该轻易听信曲晏的馊主意,不该同意让他离开天隐前往天驰兴风作浪,更不该去寻这无能无用的替身来。 曲晏原本想着挑起天驰内斗,好趁虚而入吞并天驰,扩大自己的版图。 他还说与天驰秦王有不世之仇,非要自己亲自上阵。 如今秦王是死了,可在这大军倾巢而出压在边境与天驰激烈交战之际,偌大的皇宫因为兵力空虚而成了看守松懈之地,最终给了太后可乘之机。 现如今,别说将天驰纳入自己的版图了,就连这好不容易才坐稳的皇位也即将拱手让人。 甚至就连性命也没能保住。 悔恨交加。 秦世德被拖拽出去时仍然死死地盯着殿内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这些平日里对他阿谀奉承、唯命是从的大臣们,此刻却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个个满脸狐疑与惊恐。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十年才得到的帝位,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就被太后设下的局所击破。 想到这里,秦世德的心中便是一阵绞痛。 要知道,曲晏就是他手中最大的王牌。 曲晏没了,他们秦家也就不复存在。 第394章 团团围住 而更为糟糕的是,朝臣们已经完全陷入了太后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中,坚信曲晏已然身死。 即便日后真正的曲晏能够平安归来,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重新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帝王宝座了。 他们秦家几十年的谋划,竟在今日毁于一旦。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秦世德心中除了悔恨外,还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太后和东阳公主不过两个深宫女子,哪儿来的能力竟能在一夜之间收拢老臣与这满皇宫的禁军? 不过,秦世德内心究竟在思忖着何种念头已无关紧要。 掌控朝堂的太后与东阳公主二人行事雷厉风行,趁诸位大臣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之际,便火速命令礼部大张旗鼓地筹备起“曲晏”的丧葬事宜。 前朝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变得喧嚣异常、热闹非凡,而后宫之中那些宫女和太监们亦是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前一夜就遭太后囚禁于宫中的秦太妃对此事尚一无所知,宛如置身迷雾之中。 当她惊闻曲晏身故的噩耗之后,悲痛之情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当场便哭得昏厥过去。 尽管御医们竭尽全力施救,但最终还是无力回天,当夜这位秦太妃便撒手人寰。 至此,所有能够证实曲晏真实身份之人皆已消逝不见,“曲晏”死亡之事俨然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再也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短短时间内,天隐皇帝竟然接连遭遇不测而驾崩,如此诡异离奇的状况着实令人深感诧异,难以理解其中缘由。 众人不禁心生疑惑:这一连串的悲剧背后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亦或是上天对这个王朝降下的惩罚? 种种猜测在人们心头萦绕不去,使得整个宫廷乃至整个天隐都陷入一片惶惑不安的氛围之中。 国不可一日无君。 朝臣们悲痛之余还是要以国家大局为重,他们在第一时间便请求太后出面主持大局。 是否过继宗族子嗣、过继哪位都需要太后点头,方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而且过继之事绝非儿戏,仓促之下难免忙中出错,为了挑选一个极佳的皇位继承者,过继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句话犹如一道沉重的钟声,回荡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 当皇帝驾崩的噩耗传来,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片悲痛之中,但悲痛并不能解决眼前的困局。 国家的稳定和发展至关重要,于是,朝臣们迅速收拾起悲伤的情绪,将目光投向了太后。 眼下这局面,唯有太后出面,才能主持大局。 于是,一众大臣纷纷上书请求太后临政。 毕竟,关于是否过继宗族子嗣以及过继哪一位的问题,都必须得到太后的首肯,这样才能符合礼法,名正言顺地确立新君。 然而,过继之事绝非易事,更不是可以草率决定的儿戏。 在这仓促之间,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忙中出错,给国家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因此,为了挑选出一位优秀且合适的皇位继承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深思熟虑。 在这段时间里,朝廷中的大小事务只好皆由太后一人做主。 太后临危受命,坐在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椅之上,心中感慨万千。 从前只道后宫不能干政,如今却是被他们求着坐上了这位子。 她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觉得讽刺。 太后登上龙椅的第一日,她便兑现了与林月寒的承诺,果断地下令退兵,并向天驰皇室修书表示愿意永远友好相处,再不轻言开战。 天驰与天隐相隔甚远,等到消息传到天驰皇宫时,已然过了好几日。 完成计划的林月寒谢绝了东阳公主的挽留,在退兵的第一日便踏上了回京之路。 而躲藏在京城的、真正的曲晏听到自己传已死的消息后,那张向来总是充满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面庞,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瞪大双眼,满脸惊愕地盯着手中的那则消息,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文字。 震惊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令他在刹那间陷入了恍惚状态。 明明不久前,难缠的姜念已经命丧黄泉,而所有事情也都依照着他精心策划的步骤顺利推进。 眼看着太子那个蠢货就要发动宫变,他一统天下的计划就要按部就班的完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自认为毫无问题的天隐大本营竟会在半途中横生枝节。 原本唯唯诺诺只知道保命的太后犹如一匹黑马杀出重围,瞬间将他完全掌控在手中的局面彻底颠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究竟是谁? 到底是谁如此神通广大,能够识破替身那张完美无缺的面皮? 又是谁暗中相助太后,与他作对?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为何要不遗余力地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交织,如同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暗中未知的敌人更让他陷入紧张之中,难以自拔。 不过不管怎样,眼下最为紧迫的任务便是立刻赶回天隐。 只有回到那里,他才能重新掌控局势,挽回败局。 想到此处,曲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和不安。 “来人!” 随着一声怒喝,他的神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紧接着,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信件投入火盆,瞬间化作一团灰烬。 随后,他抬起脚,准备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谁知,就在此时,前去探路的侍从匆匆跑来禀报。 “不好了!我们的住所已经被大批人马团团围住,现下根本找不到丝毫可以出去的机会啊!” “什么!” 听到这话,曲晏的心猛地一沉,脸色愈发阴沉难看。 正在这时,一个满是调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好久不见呐,二皇子。” 这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曲晏耳边炸响。 这熟悉的、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嗓音…… 曲晏闻声望去,只见门外一个身影正缓缓朝他走来…… 第395章 死而复生 “是你!” 待曲晏终于看清眼前人的样貌之后,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度震惊之色。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同时怒声吼道。 “你没死!” 此时,来人正静静地站立在屋外昏黄的暮光之中,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尽管光线昏暗,但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他面上所挂着的那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他此刻的心情是格外的愉悦。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只听来人道。 “你都没死,我怎么敢死呢?” 天啊!这人竟然就是之前已经坠下悬崖、死得不能再死的姜念啊!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他竟会如同鬼魅一般重新出现在这里! “死而复生”的姜念抬脚便走进房间隔他的步伐轻盈而稳健,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和从容。 待到走到曲晏面前时,他更是毫不犹豫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悠然自得地开口问道。 “怎么样,我夫人送给你的这份大礼够惊喜吧?” 听到这话,曲晏的双眸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 反应过来的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口中喃喃自语道。 “难怪行动如此迅速,而且我事先居然连半点消息都未曾收到,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操纵。” 不过很快,他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看向姜念,急切地追问道。 “可是,她此刻应该在前线打仗才对,如何能瞬间跨越千里?” “这个问题,我想二皇子自己也很清楚,想必是你先前安插在营中的眼线都被拔了吧。” “那些蠢货定是行事不慎所以被你识破了,可你如何知晓我的计划?又如何知道……” 姜念还是一如往常的散漫状态,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闻了闻寥寥升起的茶香后打断了曲晏的疑惑。 “你从内部挑唆我和太子互相争斗,想搞得我们兄弟阋墙,又从外部派遣大军压境,给天驰造成巨大的军事压力。 如此一来,内外交困,天驰必然会陷入混乱不堪的局面。 本来按照你的如意算盘,你想浑水摸鱼、趁火打劫,在太子的毫不设防之下,你这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即将大功告成。 可谁能想到你居然如此狂妄自大,竟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 姜念抬眉看向曲晏,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且不说别的,单说你把三十万大军全都派遣到前线与天驰对峙,这种做法本身就已经够冒险的了。 更离谱的是,你身为这场阴谋的幕后主谋,不仅没有老老实实地躲在暗处掌控全局,反而瞒着诸位朝臣,偷偷摸摸地跑到我的地盘上来兴风作浪。 难道你不知道,战乱之际局势复杂迭起,瞬息万变吗?” 曲晏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去,而姜念却没有丝毫要闭嘴的打算。 “你想想看,在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政变当中,你手上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那些死里逃生的人们,无时无刻不想找机会在背后狠狠地捅你一刀子以报血海深仇。 就算秦世德再有能耐,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区区臣子罢了。 仅凭他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镇得住整个朝廷中弥漫的滔天怨气呢?” 最后,姜念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不,我家夫人仅仅只是传递出去了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消息,立马就有人按捺不住。 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你展开反击了。” 这话说得曲晏顿时哑口无言,他的确从未把那满堂的大臣以及日渐势弱的太后放在眼里过,更不会刻意去留意她们的动向。 然而,与生俱来的高傲让他无法容忍在姜念面前落于下风,只见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随即开口反驳道。 “哼,你居然敢指责我自大?依我看,真正狂妄至极的人分明就是你! 现如今,整个京城已然尽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之下,而你这个假死之人竟然如此轻率地现身,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亲自捉拿我吗? 不得不说,你实在是过于自负了吧!” “哈哈哈!” 姜念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他笑得前仰后合,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紧紧捂住肚子,仰头朝着天空放声大笑,笑声经久不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笑声才渐渐停歇下来,但由于笑得太过厉害,眼角竟已笑出了晶莹的泪花。 只见他抬起手来,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随后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话语中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 “真是可笑至极!当今圣上尚且健在,并未龙御归天,这偌大的京城又何谈轮到太子当家作主了?” “你!” 曲晏何等聪明之人,刹那间便领悟到了姜念话中的深意。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流露出满满的惊骇之色,同时一股被戏弄后的愤怒情绪涌上心头。 只见曲晏那双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此刻紧攥成拳,骨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紧绷的肌肉和微微颤抖的手腕似乎都透露出一股即将爆发的力量,仿佛下一刻这拳头就要如疾风骤雨般挥出,带着凌厉的攻势直击姜念的头颅。 就在这时,一直隐匿在暗处的影卫们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出现,眨眼间便已经站在了曲晏身前,死死地盯着他。 手中锋利的刀刃在烛火的反射下闪现着令人胆寒的冷光,而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很明显,只要曲晏稍有异动,恐怕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 与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姜念却显得格外淡定从容。 他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襟,朝着蓄势待发的影卫们挥了挥手。 紧接着,他像个小厮一般朝着曲晏作揖行礼,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丝毫看不出半分紧张之色。 第396章 硬仗 行完礼后,姜念侧身而立,手掌朝外,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道。 “二皇子,请吧。” 面对此情此景,深知败局已定的曲晏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 他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衣袖,然后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向着门外走去。 尽管如今身陷囹圄,大意落入了姜念的掌控之中,但曲晏依旧保持着那份属于皇族的高傲和自尊。 他挺直了脊梁,每一步都走得坚定有力,仿佛在向姜念宣告,没有到那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轻易低头认输的! 姜念站在原地,一双眸子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一般,紧紧地盯着二皇子渐行渐远的身影。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他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仍旧残留着一丝后怕。 这一次与二皇子之间的交锋,虽然表面上看是他成功地拿捏住了对方,但其中的惊险程度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 稍有不慎,不仅会满盘皆输,甚至连允安王府上下的性命都难保。 若不是因为曲晏狂妄自大,而姜念又提前准备了诸多后手,恐怕此时此刻,他们早就已经万劫不复,再也无法翻身之日。 好在一切都按照他预先设想的那样发展着。 自从林月寒远赴边关之后,姜念就开始精心策划起了这场坠崖假死以脱身的计谋。 陪着苏显蓉前往城外烧香,完全是他故意安排好的一步棋,目的就是要故意露出破绽,从而引诱太子上钩,给他创造一个动手的绝佳时机。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躲藏在暗处,默默地筹谋着每一个细节,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就是想要让曲晏和太子逐渐放下戒心,自以为胜券在握,毫无顾忌地展开最后的搏杀。 而为了确保这场戏能够演绎得足够逼真,同时也避免消息走漏出去,整个计划除了需要配合他的允安王和苏显蓉之外,姜念没有向其他任何人透露哪怕只言片语。 苏显蓉虽然见过大世面,可心中实在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不够逼真、露出什么破绽坏了大事。 于是她干脆当着大家的面哭得昏厥过去,随后顺势称病躲避在房中,再不肯踏出一步。 而姜思起初并不知晓其中内情,但经过苏显蓉略微的暗示之后,他立刻心领神会,且有模有样地仿效苏显蓉称病躲避起来。 然而,这可就苦了皇帝和远在边关的林月寒等人。他们可不知道姜念是假死,自是真心实意的悲痛万分。 在丧事当日,太子前来试探过允安王之后,姜念便趁着这个混乱的时机,吩咐先前潜入天隐王朝的人手开始逐步制造事端。 姜念试图联系东阳公主更换天隐的皇帝,或者干脆将整个朝堂纳入天驰王朝的掌控之下。 谁曾想到,远在边关的林月寒竟然与姜念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瞒着众人,独自一人擅自离开前线,孤身一人勇闯都城。 这样大胆的举动完全超出了姜念的预料,令他着实担忧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所幸的是,事先安排的影卫已经广泛分布在天隐境内,虽不可轻易露面,但这些隐蔽性极高的影卫们已然能够确保林月寒一路上安然无恙。 林月寒出现后,早已被影卫策反的朝臣们更快更顺利的转入了太后麾下,这样一来也让姜念的身影隐匿的更深了。 嘶,刚刚竟然忘了询问曲晏,究竟因何原因非要亲自上阵…… 姜念一边暗自思忖着,一边眉头微皱,目光凝视着远方,仿佛想要透过那重重迷雾看穿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姜念缓缓收回思绪,转头看去,只见卫一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卫一来到姜念身旁,微微俯身凑近他的耳畔,压低声音轻声说道。 “王爷,太子那边……所有事宜均已妥善安排完毕。” 听闻此言,姜念原本凝重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的双眸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宛如黑夜中的寒星般熠熠生辉。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道。 “进宫!” 话音未落,他便已然神色凛然地抬起脚,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外走去。 不出所料,今晚还有一场更硬的仗要打。 不过,以姜念如今的特殊身份而言,实在不宜公然现身于皇宫之中。 乔装改扮是家常便饭,姜念当即就换上一套小厮的衣物,又往自己脸上抹了些改变肤色的药物。 就这样,他身着小厮服饰,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允安王的步伐,一同踏入了宫门。 其实自打姜念“死”后,允安王已经多日不问朝事,今晚进宫全然是由于太子殿下紧急传召所致。 想来是陛下不妥了。 抵达皇宫后,来引路的不再是朱公公,姜念细细瞧着是个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想来是太子身边的。 踏入尚书房之前,允安王缓缓地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仰起头,目光投向那高远的夜空。 原本应该皎洁明亮、散发着柔和光辉的月亮,此刻却被一层厚厚的乌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四下里黑漆漆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无尽的黑暗所笼罩。 一阵凉风吹过,虽然是夏日清凉的晚间,但这风却带着丝丝寒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允安王凝视着那片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今晚过后,恐怕就要变天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意味深长,似乎包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忧虑和思量。 说完这句话,允安王慢慢地将双手背在了身后,若有所思地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转过身来,朝着那些跟随着自己的小厮们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留在殿外等候。 人群中的姜念始终低着头,一副低眉顺耳的模样缩在了最后一排。 他一直紧盯着允安王的一举一动,看到允安王走进尚书房之后,便如同脚底抹了油一般。 动作轻盈得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原地,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397章 老东西 空荡荡的大殿之内,寂静无声,仿佛时间都在此凝固。 放眼望去,偌大的空间里竟不见任何内官侍从的身影,唯有无形的寂寥与冷清弥漫其中。 在这片昏暗中,有一道极其微弱的气息若隐若现,悄然从那床榻之上缓缓传来。 姜念刻意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床榻靠近,每一步落下,似乎都生怕惊扰到这静谧的氛围。 来到床榻前的他,轻轻抬手撩起那厚重的床帏,目光静静地落在榻上之人身上。 映入眼帘的,是多日未见的皇帝。 此刻的他,发色已然花白,宛如冬日里的霜雪覆盖其上。 曾经那红润而富有光泽的面庞,如今也被一片灰暗的死气所笼罩,毫无生气可言。 对于床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样的事情,皇帝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紧闭双眼沉睡着。 或者说,更像是陷入了一种永恒的沉睡。 姜念缓缓握住皇帝垂在身旁的手,触手之处,只感觉到一股刺骨的湿冷透过指尖传遍全身,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种湿冷,仿佛是死亡的预告,预示着眼前人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皇伯伯……” 姜念声音哽咽,小心翼翼的轻唤着。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无尽的沉默和死寂。 到底是疼爱了自己多年的长辈。 那些温暖的回忆、关切的话语以及慈祥的笑容,此时一一浮现在姜念的脑海中,再看看如今毫无生气的景象,简直令他心如刀绞。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秦王,您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原来是朱公公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从殿外走了进来。 对于姜念今日这身打扮,朱公公显然已经习以为常,面上并未露出惊讶之色。 他默默地将汤药放在床边的几案上,随后恭恭敬敬地束手而立,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姜念就这样低垂着头,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哭泣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止住哭声,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 紧接着,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缓缓递向朱公公。 “这粒药,给皇伯伯吃下吧。” “是。” 朱公公甚至都没有开口询问这究竟是什么药,便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那个精致的盒子,满口答应下来。 紧接着,在姜念的协助之下,两人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终于扶起那浑身瘫软如泥、仿佛失去所有力量支撑的皇帝。 端起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汤药,极为艰难且勉强地把那颗翠绿色的药丸送进了皇帝的口中。 当药丸被顺利服下之后,姜念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皇帝的胸膛,只见其起伏的幅度相较于之前稍微大了一些。 看到这个细微的变化,姜念一直高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些许。 “这药虽然不能完全治愈,但至少能够延缓一段时间病情的恶化。 只要让皇伯伯安安静静地休养调养,总归还是能够多撑一些日子的……” 姜念一边轻声呢喃着,一边细致地擦拭着自己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就在他刚刚整理好情绪,正准备跟朱公公再多嘱咐几句的时候,突然间,一阵嘹亮的呼喊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太子殿下驾到!” 这一声高喊犹如一道及时的惊雷,让原本还算平静的朱公公脸色瞬间大变,那一向沉稳的面庞上竟然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之色。 “小世子!情况紧急,你赶快从这里离开!” 情急之下,朱公公将从前的称呼脱口而出,紧接着就不由分说地伸出手紧紧抓住姜念的胳膊,急切拉着他迅速绕过那张宽大的床榻,来到珠帘之后一处十分隐蔽的角落。 只见朱公公用力推开墙壁,一扇毫不起眼的小侧门应声而来,然后他想也不想便将姜念猛地推进了门里。 姜念的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不过好在他反应敏捷,及时稳住身形并顺手轻轻合上了那扇小侧门。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太子那熟悉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外头的小太监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如此高声喧哗,难道不知道会打扰到父皇静养吗?” 太子满脸愠怒地踏入殿内,目光扫过床前那已经空空如也的汤药碗之后,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朱公公,语气严厉地叮嘱道。 “朱公公,你可得好好管教一下这些奴才们才行!否则这样下去成何体统?” 朱公公闻言,赶忙躬身行礼,脑袋低垂得更低了些诚惶诚恐地应道。 “是,殿下教训得是。小林子确实不懂事,老奴回去之后一定会狠狠责罚于他,请殿下放心。” 然太子对于这个回答显然并不满意。 只见他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脸色愈发阴沉,不耐烦地再次指使道。 “现在就去!” 太子的怒喝声让朱公公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但他还是强忍着恐惧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床榻之上正安睡的皇帝,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太子将朱公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见此情景,他的眉头更是拧得如同麻花一般,怒火瞬间涌上心头,猛地一挥衣袖,开口就要怒斥。 “怎么,孤的话你也……” “老奴这就去!” 还未等太子的话说完,朱公公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并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朱公公就这样毫不迟疑地离开了大殿,甚至还不顾尊卑的打断了自己的话。 太子心中不免有一种被人轻视和藐视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直勾勾地盯着朱公公远去的背影,暗暗骂道。 “老东西……” 太子暗骂的同时转动着身体,目光扫视着身周一圈。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由于他最近时常摔打掼砸,所以这寝殿之内除了那只盛着药汤的碗外,竟没有其他可以拿来发泄愤怒的物品。 罢了。 第398章 送他归西 心有怒火的太子犹自抚着胸口,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喃喃自语起来。 “罢了,不必与这些下贱的奴才们计较太多。 反正今晚一过,他们都将命丧黄泉,孤又何须在此刻动怒呢?” 这么一想,太子心中似乎好受了许多,他缓缓走到床榻边坐下,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皇帝那张苍白而且毫无生气的脸上,仔细地端详起来。 “父皇啊,您已经在床上躺了如此之久,这段日子里,儿臣可是日夜担忧,寝食难安呐!” 只见太子缓缓伸出右手,轻柔地用手背轻轻摩挲着皇帝那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的脸颊,他的脸上尽是悲痛欲绝之色,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在眼前。 然而,这份悲痛之情却如同昙花一现般短暂易逝。 就在指尖触碰到皇帝脸颊的瞬间,一股湿冷的寒意骤然袭来,顺着指尖迅速传遍全身,令太子如遭电击般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急速抽回了自己的手。 太子的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他满脸惊惶与嫌恶,连忙伸手入怀,慌慌张张地掏出一方洁白如雪的手帕。 而后,他近乎疯狂地用手帕擦拭着手背,一下又一下,动作急促而猛烈,似乎想要借此抹去那股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湿冷之感。 可是,无论他如何用力擦拭,如何拼命甩动手臂,那诡异的湿冷触感依旧宛如强力胶水一般,死死地黏附在手背上,怎么也摆脱不掉。 这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受,使得太子心中愈发焦躁不安起来。 太子停下了徒劳无功的擦拭动作,他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手背上那片始终存在的湿冷区域,眼中闪烁着愤怒和厌恶的火花。 随后,他猛地将手中那块原本洁白无瑕的手帕重重地甩落在地上,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充满怨恨的低语。 “哼,你也是个老不死的东西!都已经躺在这病榻之上这么多天了,还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莫非,你还痴心妄想着等待你的念儿回来探望你不成? 我告诉你,他这辈子都休想再踏入此地一步! 永远!永远也别想回来了!” 太子那狭长的眼眸之中,猛地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狠厉之色。 “而你,也该退位让贤了。” 这么多年来所积攒下来的深深恨意,早已将他彻底淹没其中。 时至今日,已经无法再收收,更不可能再安心等下去了。 只见他微微低下头去,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决然之意地从宽大的袖袍之中缓缓取出一支小巧玲珑、制作精美的袖珍药瓶。 就在他即将伸手打开瓶盖之际,目光不经意间又扫向了一旁放置着的那个空荡荡的药碗。 “来人!” 太子突然怒喝一声,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怎么连杯茶水都没有?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随着太子的怒吼声响起,门外很快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功夫,朱公公就一路小跑着匆匆忙忙地进了屋子。 当他听到太子只是要一杯茶水的时候,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赶忙转身快步走出去,亲自端着一壶茶水又重新回到了屋内。 “太子殿下,您可是累了,不如您先回宫歇息,让老奴在这儿守着吧。” 平日里脾气暴躁易怒的太子,这次竟然出奇地没有发火动怒。 “你这老东西总是喜欢多事。”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瞥了朱公公一眼,顺手接过了茶壶。 被太子这么一说,朱公公连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用手掌抽打自己的脸颊,连连告罪。 “殿下恕罪,都是老奴多嘴……” 此时此刻的太子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手头的事情当中,完全无暇顾及身旁之人。 只见他迅速地打开那个精致的药瓶,毫不犹豫地将茶壶嘴精准地对准了瓶口。 紧接着,他开始轻轻晃动起手中之物,如此反复数次之后,便准备将混合完毕的药水灌入皇帝的口中。 这一连串的举动,太子丝毫没有要避开眼前正跪着的朱公公的意思,在他眼中,朱公公已然与一件死物无异。 不过,太子能够做到心无旁骛,但朱公公却难以维持内心的平静。 眼见太子即将把药水送入皇帝口中,心急如焚的朱公公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向前挪动身体,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太子宽大的衣袖,试图阻止太子接下来的行动。 “殿下!您这究竟是意欲何为啊?” 朱公公满脸惊恐地喊道。 面对朱公公的阻拦,太子只是轻描淡写地将其用力甩开,然后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药瓶。 稍作停顿之后,他再次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住皇帝那张苍白的面庞,嘴里则开始漫不经心地低声呢喃起来。 “我要做什么?哼,自然是要送这个老家伙早日归西喽。” 听到太子这番话,朱公公脸色大变,连忙高声劝道。 “还请太子殿下谨言慎行啊!” 可太子对朱公公的劝告充耳不闻,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冷冷说道。 “你别急,待孤送走了父皇,下一个就轮到你来陪他老人家上路。 谁让你平日里总是摆出一副忠心不二、又高高在上的模样呢? 在你眼里,除了父皇,还有孤那个已经死了的小堂弟以外,恐怕这天底下所有人都不入流吧。 既然如此,孤倒不如成全了你这份‘忠诚’,索性就让你去给他二人陪葬好了。” 朱公公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此刻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形,泪水从他那双浑浊的眼眸中汹涌而出。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着双眼,浑身颤抖着不停地摇着头,每一下都显得那么无力和绝望。 然而,如此凄惨悲切的景象却未能触动太子那颗冷酷无情的心分毫。 太子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塑,对于朱公公的痛苦浑然不觉,甚至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第399章 皇帝醒了 “别怕,听说这药触之即死,不会让你痛苦的,也是你这奴才最后一次沾父皇的光。” 说罢,太子转身就要将药水灌进皇帝口中,千钧一发之际,朱公公老迈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只见他猛地从地上弹起身子,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直直地朝着太子冲撞过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太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而朱公公则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摔倒在了一旁,然而他却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急急攀上皇帝的床榻。 半护住皇帝身躯的同时放声痛哭起来,声音悲怆而凄厉。 “陛下!您都听到了吧!您到底还要等到何时啊!” 与此同时,那只装着神秘药水的瓶子由于受到猛烈的碰撞,咕噜噜地滚落到了床榻之上,瓶口倾斜,里面的药水汩汩流出,迅速浸湿了一大片柔软的被褥。 药水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仿佛是一张狰狞的蛛网正在悄然蔓延开来。 在太子充满疑惑和惊愕的目光下,昏睡了数日之久的皇帝竟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毫无半点迷蒙混沌之感,透露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与清醒。 “父皇,您醒了。” 看到皇帝苏醒过来,太子先是一愣,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之色。 不过很快,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响彻整个寝宫。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太子止住笑声,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下来,他恶狠狠地盯着皇帝,咬牙切齿地说道。 “但是你们不要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今晚的结局了! 儿臣不妨坦白告诉父皇您,如今这整座皇城已经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就算您现在醒来又能如何呢?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皇帝在朱公公地搀扶之下,艰难地坐起身子,无力地半倚靠在床头。 他那原本威严无比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憔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太子,却始终沉默不语。 然而,从他那深邃的眼眸之中,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说不清究竟是深深的失望、无奈的哀伤,亦或是夹杂着一丝愤怒与怨恨。 见到皇帝依旧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太子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冷笑。 紧接着,他再次开口说道。 “父皇,您已然在床上躺了如此之久,身体每况愈下,倒不如就这般安安静静地离去便罢了。 为何偏要在此时苏醒过来,非要让儿臣此生都背负着弑父的骂名嘛? 不过也无妨了,即便您现在即刻撒手人寰,天下之人也只会认为您是久病缠身最终不治身亡,又怎会有人将矛头指向儿臣呢? 哈哈哈哈!” 说到此处,太子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寝宫之中回荡不息,令人毛骨悚然。 在这片令人毛骨悚然、惊悚异常的笑声当中,皇帝面沉似水地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太子,用一种饱含威严却又略带几分无奈的口吻,缓缓开口呼唤道。 “临君……” 这个已经许久未曾从皇帝口中吐出的称呼,仿佛一道惊雷划破长空,直直地劈进了太子的内心深处。 那些被深埋已久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充斥着他的脑海。 使得原本还在狂笑不止的太子突然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僵住。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回过神来,但此时他的眼神已不再癫狂,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怨恨与不甘。 只见他死死地盯着皇帝,咬牙切齿地吼道。 “原来父皇还记得儿臣的名字!儿臣还以为,您满心就只有那个姜念而已!” 太子的眼眶泛红,满脸都是深深的怨愤。 “我不知你竟怨恨至此,竟将你我二人的父子之情置之不顾。 多番谋划最后还要对我狠下毒手,难道一切的源头仅仅只是因为我疼爱念儿吗?” 皇帝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脸上满是失望与痛心。 “难道不是吗!” 太子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手指直直指向皇帝,怒吼道。 “自从姜念出生以来,父皇您的眼里便再也没有儿臣这个儿子了! 无论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他,甚至连本该属于我的荣耀和权力也都渐渐被他夺走!” 太子虽说的理直气壮,但皇帝却是微微皱起眉头,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之色。 “自从你呱呱坠地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这么些年来,朕一直对你言传身教、精心栽培,倾尽所能地想要把你培养成为一名德才兼备、胸怀天下的贤明君主。 本以为自己多年来的辛勤付出和谆谆教诲最终定能结出丰硕的果实,却不曾料到,到了今日,这一切在你的口中居然都化为了浮云泡影般的存在。” 皇帝终究是躺了多日,原本的伤病并非作假,昏睡期间,太子断断续续喂给他的药他也确实服下了不少。 如今不过是靠着姜念给的那颗药,强撑着罢了。 他竭尽全力压下嗓子眼冒起的痒意,让自己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缓缓开口说道。 “朕看重兄弟之情,也曾经满心欢喜地设想过,你们兄弟三人可以彼此携手并肩,带着天驰王朝走上辉煌之路。 可令朕没有想到的是,时至今日,你竟然会突然间将朕描绘成一个面目可憎、冷酷无情的形象,这实在是让朕感到无比震惊。 朕虽然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缘故,才导致了你产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但朕还没有老糊涂,朕知道绝不仅仅是因为念儿。” 不过此时的太子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根本听不进去皇帝说的任何一句话。 待皇帝言语一停,他便怒不可遏地咆哮着。 “明明我才是这东宫之主,堂堂正正的太子!我才是父皇您的亲生骨肉啊! 可在您心中,我却始终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