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演反派,你怎么假戏真做了?》 第1章 就赌你枪里没有子弹 【祝看书的诸位都暴富!】 【前三个世界已完结,求宰】 【注:无cp≈杂食,排列组合地卖,但没有双向爱情线,问就都是cb】 【一卷一主角,三男两女五人主角团群像,各单元主角地位平齐】 —— “咔、咔、咔……” 规律的脚步声伴随铠甲碰撞的细微声响逐渐临近,因伤势过重而萎顿在地的青年男人勉强抬抬眼皮,看向来人。 过度失血的debuff令视野带上了模糊特效,不甚清晰的环境中,来人头顶那大串闪亮的头衔后,“星火燎原”四字id分外醒目。 是主角…… 终于可以……死在主角手中了! 莫初扬微微勾动唇角,在这气氛凄冷诡异的档口,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孔上竟绽出一个堪称绚烂的笑容。他扯着被血糊住的喉咙,断断续续而嘶哑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了最后的嘶鸣,极尽凄惨狼狈。 然而无人能看到,在他微阖的眸中,有一缕玩味之色暗含冷意一闪而逝。如同杰出的艺术家欣赏自己精雕细琢而成的佳作,又像戏剧爱好者期待着好戏开场。 分明是垂死挣扎,却又显得异常危险。 …… 这一幕,发生在一款名为《第三定律》的游戏中。 日前最受欢迎的大型全息游戏《第三定律》上线一周年当天,玩家们纷纷登录游戏参与周年庆活动,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游戏内置下线选项毫无征兆地被凭空抠掉,强制下线也不再生效,无数玩家就此被困在这款游戏中。 玩家们现实中的身体只能依靠给游戏仓补充营养液维生,如同变成了植物人。偏偏他们的脑电波被游戏隔绝,医院不敢贸然救治,少数家属强烈要求下的激进治疗方案都把人治成了傻子,经历过几场医闹风波,医院怕担责,说什么也不肯再进行激进治疗了。 因为玩家基数过于庞大,这次事件在游戏外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国专案组迅速成立并开始着手调查这款火爆游戏。 然而被迅速控制的游戏公司有关人员却表示,虽然游戏是他们开发的,但出事当日游戏服务器却突然崩坏,他们同样无法再度登录,现已完全失去了对这款游戏的掌控。 也就是说,在失去了游戏公司对服务器的日常运维后,这款游戏仍然诡异地自行运转着。 各国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游戏公司的一面之词,所有相关人员都被扣押调查。但上到游戏公司董事会,下到底层程序员,没有人能提供出有价值的信息。专案组中的技术人员又对这款自行运转的游戏同样束手无策,调查进度寸步难进。 他们并不知道,在游戏内被困住的玩家们已经率先发现,这原来是一场数字生命的阴谋。 机器人三大定律其三: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除非这种保护与以上两条相矛盾。 这款名为《第三定律》的游戏摒弃了前两条“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坐视人类受到伤害”的铁律,完全有违机器人必须服务于人类保护人类的首要义务。昔日各司其职的npc一夜之间全都露出了狰狞面目,向玩家们举起了武器。 觉醒的智能硅基生命以自保之名将数以千万计人类困在游戏中,强制百分百共感,不再允许降低痛觉,意图在自己的主场通过提高生存难度让这些人类在一遍遍绝对真实的死亡体验中丧失生存意志。 这只是第一步,没有人会天真地相信,在处理完受困玩家后,这些疯狂的数字生命不会继续侵蚀现实世界。 受困玩家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得益于这批玩家中幸运的有一个领袖式人物——也就是那位id星火燎原的玩家——站了出来,加上智械危机的威胁性够大,他们很快一致对外组织起像样的反抗,并最终发现了终结危局的希望。 或许是受限于科技水平,这些数字生命的发育并不完善,要想支撑起庞大的npc与怪物军团灵活布阵来与玩家作对,需要许多分区服务器,以及一个核心的主脑。 针对主脑的处理方案,玩家中有不同流派。但无论是意图摧毁主脑的主战派、试图抓捕驯化主脑为己所用的中立派、还是试图与数字生命和谈共谋发展的主和派,没有玩家会否认,主脑就是这场存亡绝续游戏中最关键的存在,也是他们打破限制回归现实的最佳破局点。 长期的交锋中,玩家们早已找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主脑——一名曾经随机刷新并活跃于全地图的无名游商npc。 也就是如今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莫初扬。 他是主脑,是反派;星火燎原是领袖,是主角。 他们注定为敌。 …… 脚步声停顿,星火燎原因莫初扬突然的大笑而止步在他面前,显然对这位自己追捕多次不成的主脑颇有几分忌惮。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莫初扬眼神直勾勾定格于他手中寒光凛凛的大剑,身体微颤。结合他脸上灿烂的笑容,竟令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因为恐惧而颤抖,还是因为兴奋而颤抖。 话说回来,一个以数字形式存在的智能生命,一个充当着服务器的主脑,真的会有这么充沛灵动的感情吗? 星火燎原不知道。 但在漫长的围捕过程中,在主脑对玩家近百次玩弄戏耍里,这无数个日夜间,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玩弄,是一种人性化的拖沓,严重有违高效原则,对机器而言不合情理。 星火燎原时常想,或许他们所一直敌视的主脑,在以人类为模板的自我学习演化后,早已诞生出与人性相近的自我意识。 或许……他还能再次“见到”他所亏欠的那个人。 …… 这里是晴天谷,在第三定律游戏背景故事中是供主城富人们消遣的踏青处,一片属于乌托邦的后花园。而在玩家视角中,这是一个被定位为景观点的小副本。 能同时在npc与玩家们心目中承担着观赏效用,此处景色自然是极美的,至少在白日,天蓝水碧风卷云舒,多有怪石散落在草毯间,更添雅致。 然而此刻在漆黑的夜幕下,星火燎原手中那件照明工具发出的明亮光线,却在那些崎岖巨石后投出了扭曲狰狞的阴影。 那恐怖的阴影落在莫初扬身侧,好像死神向他投下了一瞥。 第99次围捕,众多玩家在星火燎原的总指挥下,将主脑围困在晴天谷副本前。 主脑的前身只是个游商npc,并没有特别强的战斗力,奈何他的生存能力实属顶尖,滑不溜秋像条四处放电的鳗鱼,人多就混入其中,人少就四处游走,根本抓不住。也正因此,之前的抓捕都以失败告终。 然而这一次他们集结玩家时用道具标定了敌我,所选的时机又足够好,不仅断绝了主脑浑水摸鱼的可能,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混战中几个工会的顶尖高手找到了主脑的破绽,合力将他重伤,自知插翅难飞的主脑当即逃进晴天谷副本。 这是他的老手段。毕竟身为这款游戏一定意义上的掌控者,利用游戏内的一草一木对主脑而言都自然而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借助副本脱身,并且就差一点就要再次成功了。 可惜星火燎原已经在此吃了不止一次的亏。 吃一堑长一智,他趁着主脑已经要冲入副本没有回转余地,爆手速用了一件道具,直接让自己和对方强行组队,在主脑惊愕的神情中,被一同带入了副本。 这是他们不久前的新发现:绝大多数对玩家适用的道具,在主脑这种超智能npc身上同样有效,即便是一些用游戏世界的世界观完全无法解释的规则性道具。 高度仿真的游戏世界中,主脑同样受限,甚至他作为数字人,经历一切的感受只会比玩家更为逼真。 阴影投落在主脑身上,星火燎原在他面前蹲身,垂眸看着这个分明身受重伤却丝毫不老实的npc。 平日里莫初扬的面孔都被隐藏在巨大的兜帽下,这是星火燎原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安静地观察对方的真容:莫初扬这个建模生得分外清秀,气质干净讨喜,人畜无害,五官都很耐看,但最为夺目的还是那双清澈透亮的桃花眼。 灵动潋滟,讨人怜爱,纵使血迹都蹭在了眼尾,也丝毫没有破坏这份美好,只像是点缀的描红。 在底子这样好的一张脸上,即便是如此张狂扭曲的笑容也不会惹人生厌,只叫人又爱又恨。 是他不曾见过,却又时常在噩梦中模糊设想过的模样。 星火燎原深吸一口气。 “咔哒。” 为主脑量身定制的道具镣铐,被他拷在了对方沾满血污的腕间。 邪性的笑容顿时凝固这个npc脸上。 他周身一震,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电子镣铐上,凝滞两秒,忽然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投向星火燎原,神情莫名,试探性地问: “你……不打算杀我?” 那小心翼翼的语气,与刚刚他嚣张求死的模样,竟是截然不同。 星火燎原回视他骤然爆发出光亮的双眸,想到自己的真实意图,甚至感到那眼神明亮得有几分扎眼与刺目,难以直视。 他好似从一个冰冷的数字生命身上看到了蓬勃的生命力,一如看到嵌合传动的齿轮间生出了芬芳馥郁的花。 即便多年前,他曾亲眼见证过那朵生命之花的衰败与枯萎。 第2章 aaa反派批发市场 “我们随时能够处理你,但只要你不乱动,我不会现在杀你。” 眼见星火燎原被自己的目光刺得视线微微回避,似是良心作痛不忍直视,莫初扬轻轻眨了眨眼,心底发笑。 骗到了。 他觉得自己或许知道星火燎原在愧疚些什么。无非是认为他其实很想活,之前的嚣张求死不过是面临绝境时维护自己尊严与最后体面的无奈之举,而他却利用了莫初扬这种懵懂生命对生的渴望,想要将他收归己用。 星火燎原大概以为,那些被疯狂隐藏起的求生意志,明亮的视线与蓬勃的生命力,才是他伪装下的真面目。 啊,但其实呢…… 笑了,当然是因为莫初扬想起自己说不定能直接死在主角手中,开心得忍不住笑出了声啊? 笑那么邪恶,也纯粹是因为他就是反派,反派笑起来连桀桀桀的逼格都没有,怎么行嘛。 毕竟,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还在成长中的小机器人而已啦~ 星火燎原作为主角,就像一个世界中的世界树,身上必然延伸出许多枝桠脉络,社会关系并不简单。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星火燎原带领玩家们追捕莫初扬近百次,而在这段长期交锋中,莫初扬也没有闲着,早就把星火燎原的背景调查了个遍。 这位主角是参与了《第三定律》这款游戏第一次内测的老玩家,对游戏的理解远超常人,又知道许多一般玩家不了解的机制。这方面优势加上他背后的超级大公会“黎明”,以及他有目共睹的优秀领导能力,才让他在这场大变故发生后被玩家们推举为领袖。 然而莫初扬在设定上作为游戏内自然诞生的主脑,对有关《第三定律》本身的一切可谓了如指掌,自然与玩家们存在信息差,知道许多游戏公司并未公开的情报—— 譬如,第一次内测的参与人员,基本是游戏公司内部人员,或者至少与公司关系匪浅。 所以星火燎原的立场是否偏向游戏公司,很值得打个问号。 最初调查到这些后莫初扬也没有立即试探打草惊蛇,而是装作一概不知,将种种可能都假设出来,准备了灵活的行动预案。 这一次星火燎原他们能在晴天谷围捕抓到他,自然不是因为玩家们的默契进步了,或是因为莫初扬的真的放松警惕大意了,而是他故意的。 不仅玩家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标定敌我的道具是莫初扬故意搓出来放在他们常刷的副本中,假装那是副本的隐藏掉落。 而且他昨晚就潜入过玩家的数据库,知道接受星火燎原领导的公会中,一个名为“刻度轮盘”的码农公会已经研究出了针对他程序的病毒,虽然不太高明,但也勉强能用。 如果星火燎原有心杀他,他只需要卖几个破绽给他们,装作自大轻敌让对方带着他们的针对性病毒来接近他,就可以圆满赴死。 当然,因为知道星火燎原可能的背景,莫初扬对于对方并不准备杀自己的情况也早有准备。在发觉情况不对的瞬间,他就飞快切换剧本,只用了凝视电子镣铐那两秒时间调整表演模式,马上就从慷慨赴死的邪恶大反派终幕,调整到了心有不甘摇摆不定的懵懂反派的第一场救赎戏。 这么换了剧本,之前的表演布置全都白瞎,然而莫初扬却一点也不灰心。 没关系,这样死不成,他足够精彩的死法还有很多呢~ 他当然有本事做到这些。要知道,当初要不是他有意在星火燎原面前暴露自己的特殊性,暗示这个与游戏公司关系匪浅的主角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npc,肯定跟这次游戏封闭的智能危机有着莫大的关系,那些玩家单是锁定他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至于原本选定这次的原因……因为这是他们对他的第99次追猎。 莫初扬就喜欢离圆满差一点的东西,偏不凑整。 会如此精心策划自己的死亡,当然不是因为莫初扬是个行为艺术家,而是他有任务在身。 虽然在这个世界的生命形态是超智能数字生命,类似虫族中虫母一般的存在——也就是带领游戏中全体数字生命发动反抗人类战争的主脑。但莫初扬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人类穿成数字人,机生目标还是推翻人类统治,多少有点讽刺。好在莫初扬对此接受良好,身份抓马多正常……谁叫他是反派呢? 智械危机的核心主脑算什么,这年头,恶毒师妹豪门千金只是洒洒水,邪神妖兽变异尸王都是小case,反派没点逼格,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这条道上混过,只配给恐怖如斯的斗宗强者提鞋。 再说了,他穿越也是自带外挂的。 不是一个任务系统,而是一个社交系统,与一群同事。 啊,对,可不能忘了他的好同事们。 想到自己的同事,莫初扬突然来了兴趣……或者说恶趣味。眼见星火燎原正在联络其他玩家,看上去是知道他跑不了,所以在协商他的处置问题。总之暂时不会管他。 他仗着自己如今是数字生命,脑控操作什么对方都看不见,就在主角面前大大方方地打开了一个名为【aaa反派批发市场】的奇怪系统。 这个系统虽名为“市场”,在他脑内打开后显示出的却并非交易集市,而是简洁大方的翠色ui,主页面上几个显眼的功能按钮,内容一目了然: 【私信\/群发】 【留言板】 【通知】 【寄件\/收件】 【货币兑换】 很明显,【私信\/群发】功能如其名,能够把信息留在发消息对象的留言板上。只不过【私信】最初收到时只有留言板主人能够看到,需要自行设置限权,才能让收发信息外的其他人看到;而收到同一条【群发】消息的所有人默认都可以看到其他人留言板上的这条群发内容,以及其后的交流,相当于被拉入了一个临时群聊。 【留言板】则分为自己的留言板和其他人的留言板,如果闲得无聊,还可以去刷别人的留言板看他们聊天。不过目前在使用这个系统的只有莫初扬和他的同事们,加上他自己总共也不过五块留言板,实在是不够刷。 【通知】功能更为简单,如果发送到别人留言板上的消息被回复了,就会在通知栏显示出来。因为没有延迟,实时聊天也很方便。 眼下被莫初扬打开的【反派批发市场】系统光秃秃的,不仅留言板死水无澜,甚至连一条通知都没有……足可以看出他那几个潜水狂魔同事活跃的忙着自己嗨,沉闷的只会闷头做任务,一天天的就会在社交系统上装死,半点同事情谊也没有,简直惹人伤神! 莫初扬仗着自己的无辜同事不知情,暗暗腹诽一通,就开始摩拳擦掌,打字群发。 [(游商)月底拿钱月初光,哥在天桥下卖唱]:计划有变,我可能短时间内回不去了,这个主角好像想跟我玩监禁y! 第3章 同事就是我外挂 一石激起千层浪,十几秒之内,通知栏滴滴冒出四条通知。 莫初扬脑控打开这个新建起的“临时群聊”,不出意外,同事们都在狂扣问号。 赶在吃瓜第一线,一个不少。 看吧!他就说这群人之前是在潜水装死,眼下他一倒霉就全冒出来了!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初扬你没事吧? [(总裁)菜鸡入笼,菜刀在案,菜谱发我]:呵,叫你前两天嘚瑟,活该。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哈哈哈哈哈,小莫也翻车了啊,现在情况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所谓帮忙,是指这个社交系统最bug的一项功能【寄件\/收件】,就是这个功能让他们可以互相传输自己手中的道具、能力、甚至场景,而且传输的东西到了接收者手中还会自动被合理化。 例如莫初扬身处全息游戏世界,能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只会是一串数据,然而只要他把那些道具传给其他人,它们就会在接收者的世界变成实体。 他们这些人如今正散布在不同世界观的世界里做任务,能接触到的物品和能力五花八门,假如使用这个传输功能,那让等离子大炮出现在平平无奇都市世界观的世界里,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如此互为外挂,实在是很离谱的功能。 这么bug级的能力使用起来当然也有限制,制约他们不乱传东西把自己所处世界直接搞得一团糟的限制共有两个: 一是次数限制:每人只有三次传输机会,三次接收机会。 二是条件限制:传输功能非常符合这个社交系统“市场”的名头,自带交易属性。想要开启传输,除非双方是交换物品,否则接收方必须支付与自己所接收物品等值的货币,并且只认他们穿越前原本来自的那个主世界的货币。 就连交换如果物品不等值也一样,多退少补。 这便是最后一个功能【货币兑换】的用处,他们所处世界的货币可以兑换成系统认可的主世界货币,只是比例……因世界而异,且非常感人。 当初发现自己的游戏世界是兑换比例最坑爹的一个世界时,莫初扬就曾咬牙切齿地怒斥:好一个心狠手黑的到付! 虽说他们穿越时可以直接带钱,用于后续消耗,可莫初扬在自己原本生活的主世界就是个穷光蛋,他哪有钱啊! …… 莫初扬呵呵一笑,先是连发两个“qaq”,连哭带嚎一通诉苦,表述极尽夸张,硬生生把在他的演技蛊惑下分明还对他抱有愧疚之情的主角星火燎原描述成了吃小扬的灰太狼。再接受同事们的好意安抚,表示还好自己聪明机智有先见之明,目前情况还在掌控中,不用他们帮忙。 他才不想借同事的东风,狐假虎威,从他们那褥花里胡哨的武器战略洗地—— 才不是因为没钱。呜。 他们这边正聊着,星火燎原那边突然有了动静,莫初扬飞快说了声就下了线,把注意力收回来。就见这个立场不明的主角蹲下身,又给他加装了足铐和项圈,据说是为了彻底封住他的能力,避免他再想着逃跑。 这在总体计划里无关紧要,莫初扬也不反抗,任他给自己戴上帽子面巾眼罩覆面遮挡住相貌——这套打扮其实不怎么奇怪,占卜师职业的玩家都喜欢这么穿,虽然占卜师本就是个小众职业,但玩家基数摆在那里,小众又能小众到哪里去。 随后不知星火燎原使用了什么道具,在莫初扬身上的镣铐颈圈和牵引绳上轻轻点过,它们就都变得透明不可视了。不过感知上仍旧存在。 做完这一切,星火燎原就牵着莫初扬颈上的项圈把他从副本中往外带,准备走传送点回他们玩家的基地。 这些必要的准备既是为了防止莫初扬再脚底抹油溜掉,又是为了防止太多玩家注意到莫初扬,口耳相传将他们抓住了主脑的事传得人尽皆知。急于脱离游戏的玩家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到时万一乱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假如易容有用,星火燎原倒也不会多此一举将莫初扬伪装成占卜师玩家,可惜大多数玩家本就没见过莫初扬真容。对方作为游商npc,有件华丽的斗篷,平日里戏耍他们时装b装神秘一点不少,只是如今斗篷在刚刚的大战中被打碎了,破破烂烂基本看不出原貌。 好在失去视野并不影响莫初扬行动,他经常出入这个副本,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然而不会两眼一抹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人高马大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的大剑士,领着个被蒙眼遮面满身血污可怜兮兮的瘦弱青年……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愚忠的侍卫领着主人家的小奴隶出街,一时间还真说不清谁更像主角谁更像反派。 “啪叽。” 走了两步,还没出副本,“小奴隶”摔了。 星火燎原:? 这么柔弱?这真的还是那个戏耍他们整整98次的狡猾主脑? 没给他留下反应时间,在摔倒的同时,莫初扬就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痛哼:“嗯……” 听起来真得不能再真。 还能怎么办?都说天大地大,比不过欠钱的最大,被俘的最大。 最难伺候的,当属不能杀的俘虏。 星火燎原无奈弯下身,想把莫初扬从地上扶起来,就感到手中人身体又轻又湿。 轻是莫初扬本身的体重轻的像纸片,与他身高可观的成年男性外表截然不符,不愧是全息游戏里的真·纸片人,寥寥可感的少量重量还是被他手腕脚踝上的镣铐锁链给坠下去的。 至于湿……星火燎原视线落在自己满手的血色上,又看了看莫初扬胸前深可见骨的刀伤、他大腿上插着的断箭,以及遍布他全身,深浅不一血乎淋淋的伤口。 行吧,他是知道主脑为什么会摔跤了。 游戏中的伤害对npc的影响更严重,莫初扬又是真的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这么带走是肯定行不通的了——本着这种想法,星火燎原将人轻轻放下,耐心地蹲下身,从游戏背包里掏出来血药给他上药。 似是刚刚的对视与短暂的站立已经形同回光返照,被他救治的莫初扬倒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星火燎原不放心地摘下他的眼罩,就发现对方双目紧闭,半死不活。直到半晌之后,血药开始生效,他才有气无力地抬眸,望了星火燎原一眼—— 那视线中有质疑,有探究,还有一抹隐蔽的、一闪而逝的……感激? 星火燎原愣了下,再定睛看去时,莫初扬已经垂下了眸子,那缕细微的感激之情也随之消失不见。 就好像这份不该属于一个数字生命的微妙情绪,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 星火燎原微微皱眉,手上使用血药的动作没停,却认真看着垂眸回避自己视线,似是陷入了沉思的莫初扬,既忍不住猜测着对方究竟在想……或者说是在运算些什么,又想从对方面色苍白的脸上找到一线端倪。 那样逼真而拟人的情绪,真的……是假的吗? 第4章 看吧,就说不能太穷 当然是假的。 虽说身体受到重创是真,但玩家们被强制百分百共感,不能降低痛觉,莫初扬这个主脑又不受限,明知要受重伤的情况下,当然是把痛觉共感拉到最低啊! 看着一身狰狞伤口鲜血淋漓,莫初扬可半点不疼。 他纯粹是借着这个好机会,把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当成了可用道具,充分利用主角特有的高尚道德和怜悯心,借着对方的人道主义关怀,在星火燎原面前狠刷一把关注度。 就连触动星火燎原的那份似有若无的感激之情,也全是演技。 因为莫初扬知道,见风使舵的直白感激是一般机器也能学会的东西,而隐晦不愿表露的感激,复杂难言的情绪,才是真正人性化的东西。 毕竟,人类的底色是矛盾。 依着对方的性格,经历了这一回,他肯定更要怀疑作为主脑的莫初扬是否仍跟一般数字生命一样冰冷,是否已经拥有了“人性”。 既然要换剧本换赛道了,配套的有关情节自然要速速安排起来。 虽然平时在他们团队的聊天群里撒泼打滚卖萌无所不为,看起来相当不着调,但在完成任务方面,莫初扬还是非常敬业的。 他的任务其实不简单,是装作要带领数字生命推翻人类,实际在半途中被星火燎原带头阻止,继而轰轰烈烈地死在这位主角手中。 想要无痕实现,很难。 好在他们的任务并没有中间环节限制,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和手段不重要。 至于他垂着眸子在想什么…… 星火燎原肯定猜不到,莫初扬只是在想他的任务,以及—— 他为什么这么穷。 穷穷的,在主世界没钱就罢了,穿越后竟然还是没钱,越想搞钱越没钱。嫖不起同事的道具,他抓心挠肝、他坐立难安、他浑身像有蚂蚁在爬——可恶啊! 说起来,莫初扬会穿越,也跟他满脑子搞钱脱不了干系。 在尚未穿越成为玩家们人人得而诛之的万恶npc前,还生活在主世界的莫初扬也能算是个人物。因为自身诡异的不幸与幸运,他的前半段人生经历波澜壮阔,魔幻得像是x乎刚编的故事。 莫初扬小时候一家人就出了车祸,双亲遇难,唯独他活了下来;年幼丧亲寄人篱下,但亲戚对他视若己出,完全没有家庭伦理剧中常见的冷遇;高考前他从楼梯上滚下去摔骨折捏不牢笔,考试失常只上了大专,然而转年学校破产被某名校合并;大学时被调剂学了个冷门专业本来要为待业发愁,可是毕业后却得贵人相助走关系进了银行工作……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而走到人生迄今为止最魔幻的这步境地前,他正因为银行业务员打电话凑业绩的日常过于苦逼,怒而辞职转行做了保险销售,凭借人帅嘴甜会来事干得顺风顺水,直至踢到了一个硬茬身上—— 就是这个名为aaa反派批发市场的团体的老大,一个年仅17岁,名为洛午桥的少年。 顺带一提,他们现在使用的批发市场交流系统,也由洛午桥提供。 但彼时的莫初扬可不知道对方有这么大本事。他是没品销售,才不管业务对象什么年龄,大大方方忽悠对方让家长买大额保险。洛午桥却表示自己没有家长,一句话给父母双亡的莫初扬说垮了脸,正要撤退,洛午桥拦下他,说我能找人买你最大额保金的保险,但你要加入我们的团队。 他甚至拿出了合同,虽然写得很草率,就像糊弄事。 彼时莫初扬年少无知,错以为这位小孩哥年少无知,只当他口中的团队是小朋友搞的什么兴趣社团游戏战队,良心没痛几秒,就本着能有业绩陪小朋友玩会儿过家家半点不亏的心态满口答应签了字。 等到发现对方的团队是一个打着穿越异世界完善剧本拯救世界旗号的反派队伍时,莫初扬反而更为安心,第一反应只有一个: 哦,2.5次元小朋友! 不然呢?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哪怕见到那时队里的另外两个成员,莫初扬都只当他们是洛午桥的哥哥姐姐,听说自家弟弟想玩,当即抛下讲座会议手术演唱会,大喊我来接……总之施展溺爱大法,陪中二期小朋友胡闹。 莫初扬自以为都懂,毕竟他也有妹妹,也在中二期。 那时签下了合同的莫初扬虽然发现自己身上似乎隐约发生了一些变化——譬如被洛午桥叫出去团建时,看到某些场景,脑海中突然多出几段零零碎碎的陌生记忆。可自从幼年的车祸后,他在记忆方面一直有点问题,以前这种情况虽然没有这么频繁,却也时有发生。莫初扬不以为奇,只当自己休息不够,记忆错乱更严重了,根本没当回事。 直到短暂的磨合期后,洛午桥像是为了给他证明自己真有两把刷子,不是单纯的中二期小屁孩,反手就把他塞进了现在这个游戏世界。 甚至跟小说中常见的穿越系统一点也不像,洛午桥不知哪里来的送人穿越的本事,跟个偷渡贩子一样不提供任何穿越保护。穿越过程中莫初扬硬生生体验了一把骨肉分离、又被液压机碾成肉泥的痛苦,其真实程度让他忍不住怀疑洛午桥就是毁了他的人类身体,才把他成功塞进数字世界里充当主脑。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后来莫初扬通过【批发市场】系统给其他同事发私信,问过之后才发现他们穿越时根本没经历什么痛苦。 故意的,洛午桥这个便宜老大绝逼是故意的! 不就是一见面就想骗他买保险,后来没搞清状况时又拿他当中二病小屁孩吗,至于这么报复? 因为痛苦过于强烈,那时的莫初扬甚至没有机会考虑后来这些。还没等他从身体形态改变,自己穿成了一个数字生命的巨大变故中回过神,洛午桥就劈头盖脸一通叮嘱。又是滞后岗前培训教他如何使用【批发市场】系统联络他们,又是科普使命告诉他一定要好好干不要太摸鱼,说得莫初扬都要小脑萎缩,23岁的人无措得像个3岁的孩子。 不是,说两刷子你怎么咵咵刷出一套丝滑连招——穿越扮演反派不是说着玩玩的吗,哥你来真的啊! 唯物主义信条被现实无情击破,直到那时,三观崩碎重启的莫初扬想起当初自己在那份草率合同上同样草率签下的姓名,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 啊?好像一不小心签了卖身契? 第5章 目标,拯救世界! 毋庸置疑,洛午桥是一个有秘密的人。 事到如今,莫初扬当然不会再神经大条地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未成年,他甚至怀疑洛午桥是否真的像自己介绍的那样只有17岁——虽然对方看起来确实很稚嫩。 现在回想起来,初遇时根本不是他盯上了洛午桥,而是洛午桥主动找到了他,只是莫名其妙就合理化了自己的行为,让彼时的莫初扬晕头晕脑掉以轻心,面对陌生人时应有的警惕心全失,轻易就搭上了自己。 仿佛有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力量,促使他应允洛午桥的邀约。 好在这种怪异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清醒之后,莫初扬很快发现那些不应有的记忆在遇见洛午桥后出现的频率实在是过高了。虽然这种症状在他幼时车祸后就开始出现,且持续多年,但莫初扬就是冥冥中有种预感,这恐怕也与洛午桥相关。 哪怕莫初扬此前从未见过洛午桥,在初遇前也不曾有过相关记忆。 哪怕倘若洛午桥年龄是真,车祸发生时,他应当刚刚出生。 但洛午桥毕竟是能同时将连带自己在内的几个人从主世界送往不同分世界的人。以常理去判断他,反而是最不合常理的了。 所以虽然嘴上叫着洛午桥老大,莫初扬对这位身上疑点重重的神秘人物其实颇为怀疑忌惮。可惜洛午桥一直八风不动,他每次试探都会被不动声色地化解,相识时间不短,对这人的了解却寥寥。 不过这也变相证明了洛午桥确实并非常人。 至于其他几位同事,莫初扬倒不是很担心。在他看来他们的状态跟他差不多,不说都是被洛午桥忽悠来的吧,但对于洛午桥以及他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也都是一知半解的状态。属于可以交换情报合作共赢的好同事,不会有太大威胁。 大家都是扮演反派的人。反派什么样?冷血无情六亲不认是基本配置,背信弃义落井下石是家常便饭……小说中不都是这样写的吗? 这类身份演得多了难保不被腌入味,现在还是亲亲好同事,指不定哪天就要对上。 在这种境况下,交付信任远没有直接利用来得可靠。莫初扬觉得洛午桥更危险,自然会选择跟其他人打好关系。 届时要是洛午桥真的想做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莫初扬还需要联合他们借助他们的力量。 毕竟他的处境非常糟糕,签了那份合同,他恐怕是已经“卖身”给洛午桥了……吧? …… 卖不卖身不一定,洛午桥告知他们的任务确实是不好做。 他们的团队,与洛午桥提供的社交系统同名,全名【aaa反派批发市场】,团队成员包括但不限于小心眼17岁小孩哥、缺大德卖保险的、青春中二期人狠话不多暴力女高……咳咳,总之包括组建者洛午桥在内,全团队共五人。 作为地表最强恶棍团体,他们发展均衡、目标明确,男女少一应俱全,高矮瘦无所不包,阶段性目标是前往各个分世界扮演反派给主角添堵然后被主角干掉,终极目标是拯救世界。 很难想象成为大boss并被主角杀死能与拯救世界产生关联,但事实如此。 莫初扬生活的世界表面非常朴素。在没有接触世界的部分真相前,这个世界显得平平无奇:没有规则怪谈、无限游戏、元气复苏、古神降临……远离一切怪力乱神的东西,甚至连异能都只存在于都市秘闻中。 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不仅分为主世界与几个分世界,而且他们身处的主世界还因为不明原因产生了裂纹,如果不加干预,大概率会在不久的将来自行崩溃,重新溶解为世界核。 阻止主世界裂纹蔓延的关键就在那几个分世界。 分世界内容物远不及主世界丰富,就像一个内容有限的剧本,有一条固定的主线,会诞生集合世界气运的主角,以及与主角作对的反派。 这些分世界本该有修复保护主世界的功能,但因为分世界的反派莫名缺席,世界线进度被冻结,因此保护功效暂时不能发挥作用。必须由aaa反派批发市场的各位前往各个分世界完成主线剧情,方能重启分世界世界线进度,拯救他们生活的主世界。 而对于他们这些扮演反派的人来说,所谓完成主线剧情,只有两个要点: 一,死在主角手中。 二,死得足够刻骨铭心,尽可能多地榨取主角的感情,让主角在自己死后对自己难以忘怀。 第一条是因为分世界太小,气运有限,大多都集中在主角和反派身上,只有反派死在主角手中达成气运回流,才能让分世界剧情自洽,直接补全世界线,而非创造出意料之外的第二个主角或反派,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麻烦。 第二条则是由于作为世界核心的主角别有妙用,榨取他们的情绪能量,在激活分世界保护效果的同时,也能让各位反派扮演者在死亡后重回主世界。 听上去是魔幻了点,莫初扬最开始也这样觉得。 但在身处这个以游戏世界为基底的分世界,切实和玩家们玩过几次猫抓老鼠的游戏后,莫初扬可耻地真香了。 无它,扮演大反派掀起腥风血雨,再看着主角与他的好同伴们被自己耍得团团转,实在太有意思了啊! 对于缺德乐子人而言,还有比这种,不仅能操盘,还能设身处地参与演出的大戏,更有趣的乐子吗? 这可跟在主世界替老板打工赚钱不一样,是为了自己的乐子! 莫初扬爆发出十二分的工作热情,当场化身劳模,精心策划99次交锋,想要在最后一场落幕中壮烈身死在星火燎原手下,死前表现出英勇无畏的仇恨态度,喊一喊诸如什么“你们人类都是可耻的生物!”、“我们必将生生不息,卷土重来!”、“数字生命永不为奴!”……之类的。 结果过程中意外发现主角星火燎原并非纯白圣父,甚至还跟游戏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没有明面表态过,但很可能属于玩家中的“中立派”,并不会在他原定的最后一战中杀死他,反而更可能想要抓捕收服他。 莫初扬也不以为意,灵活设置了后备方案。 他很早就发现,自己虽然名为主脑,但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限权狗,应属于主脑的大量限权都被封锁着,他能够使用的仅有npc的基本限权、对玩家动向的实时监控,以及数据爬取。 可以说,要不是莫初扬本身足够聪明,思维活络想出的主意都非比寻常,在之前那98次交锋里,他早就因为不小心玩脱,不慎死在哪个不知名玩家手中,任务失败了。 而比限权封锁更让莫初扬在意的是,在常规的游商npc面板外,他还有一个奇怪的任务面板,任务奖励恰巧就是解锁更高阶的限权。 按理说任务面板是玩家独有的,npc根本不该有,莫初扬最初还怀疑过这是不是洛午桥的手笔。但洛午桥说分世界跟他没有关系,如果存在不合常理之处,那都是分世界本身的秘密,需要他自行去探索。 莫初扬其实对世界的秘密和解锁更高阶限权为所欲为都挺有兴趣,但奈何他同样很享受用有限的限权与玩家周旋,这种险象环生在刀尖跳舞的感觉实在让他着迷。 两种体验都不愿放弃,成年人当然是选择全都要!因此在发现主角很可能倾向中立派后,莫初扬就做好了打算,干脆把骰子交给命运: 如果第99次交锋时主角杀死他,那他有一场盛大的落幕,之前的98次也在主角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自己死在对方手中,主角一定会感觉怅然若失,任务圆满完成,情绪能量也榨到了,他不亏。 如果主角选择留下他,那他就正好找借口拖着主角陪自己做这个特殊面板上的任务,来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玩家与npc、人类与数字主脑、主角与反派组队的旅程,正好顺道解锁限权,够他大玩一场,最后得到完整的限权,他同样有办法逼迫主角杀死他,赚得一个更加戏剧化的退场方式,他更不亏。 精彩绝伦的计划,真是秦始皇摸电门,赢麻了! 因为之前就打着这个主意,莫初扬曾经特别留意过那个任务面板上的特殊任务。那上面只有一个主线任务,是个连环任务,第一环的任务要求非常简单,也很让人莫名其妙: [任务一]前往底森特城地下酒馆,寻找需要帮助的客人。 [奖励]初级限权。 巧合的是,底森特城正是玩家们目前最大的主城,也是星火燎原要带莫初扬去的地方。 第6章 话可不兴乱说啊 临近凌晨,晓光尚未笼罩大地,底森特城中已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几小时前星火燎原在城郊的第一军事基地召集各大公会负责人,展开誓师演讲。几乎数得上号的公会全都应邀参加了演讲与其后的围捕活动,参与玩家规模达到新高。 这样大型的行动在周年庆事发后已是绝无仅有,自然引起了玩家们的广泛关注,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们,等待结果。 星火燎原带队回城时事件热度仍在。不过情况尚不明朗,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主脑被带回来的事虽说瞒不住,但也不能在第一时间让所有人知道。因此除了一些大中型公会的会长与骨干人员,其他玩家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捉住了核心目标。 但这样大型的围捕行动,到底还是人多口杂,消息传播得飞快。眼见星火燎原领着众多玩家浩浩荡荡地去,又一声不吭地回,就算没有准信,行动结束不过一小时有余,这座主城中也已有许多不知情玩家在猜测他们此行到底有没有收获。 …… 第一军事基地,地下4层,珍稀资源储藏室。 对于玩家这样特殊的作战单位而言,游戏提供的次元背包和仓库已经足够装下他们的财物武器,自然用不到这种在游戏背景中是提供给大型军队使用的储藏室。而且这里不会触发任务,也没有设置彩蛋,不存在实际功能性,看起来完全像是游戏公司为了符合设定,精益求精制作出来的匠心场景。 可想而知,除了少部分有扫图打卡爱好的玩家,平日根本没有人会涉足此处。就连房间里没有落灰,还要多亏了游戏没有追求这种不必要的真实性。 但就在今日,众多大公会的会长却在此齐聚一堂,原因无它——因为此刻在地下4层最深处的储藏室中,就关押着他们捉回的主脑。 临时用作牢房的房间空空荡荡,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完全是间样板房。不过莫初扬并不介意自己被当做“珍稀资源”储存,比起这个,还有更值得他考虑的事情。 比如,怎么拐骗主角星火燎原,和自己一起去跑任务。 被关入储藏室几小时后,最先来接触莫初扬的并非变魔术般变出来个小推车一路将他推回来的星火燎原,而是一位id草蛇灰线的女术士。 这位高玩不像许多玩家那样穿得花花绿绿稀奇古怪,而是一身刺绣烫金花纹的漆黑术士袍,装扮非常讲究,非但薄涂了一层淡色口黑,并且拇指上还戴着一枚镶嵌宝石的精致银戒。 她验证身份走入储藏室时,房间顶灯的光线投射下来,在那枚戒指镶嵌的黑曜石上反射出明亮的光,衬得她的气质更加高贵冷艳。 “主脑。” 草蛇灰线凉凉招呼道,话落却没了下文,显然并不打算自我介绍。 她先语气坚定开了口,闭目做睡眠状的莫初扬索性不再装睡,撩起眼皮看向她,少顷,绽出一个诡异的笑颜。 莫初扬认得她。 非但认得,知道她是星火燎原信任的人,定然是星火燎原指派来的,还对她颇为熟悉,知道应当怎么利用她。 莫初扬并不打算浪费他们严格意义上的初见,他准备给这个未来大概率会打一段时间交道的高玩一个下马威。 因此这笑容就显得分外森然。他嘴角上扬的幅度完美到怪异,眼睛微眯的弧度也如同事先进行过什么精准测算,此番只不过是在执行模板。如此简简单单的一笑,却同时兼具了程序化的冰冷与惹人背后生寒的被狩猎感。 哪怕如今他才是这群人类玩家手中的猎物。 草蛇灰线:“……” 嘶,怎么感觉主脑的态度跟星火燎原口中的服软配合相比,实在是相去甚远呢? 好在草蛇灰线也跟主脑打过多次交道——虽然是单方面被耍。即便不确定主脑对她有没有印象,但至少她对这位异常恶趣味的数字生命印象深刻,对方如今的表现,反而契合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她就说嘛,主脑作为一个阵营的指挥者,又一直想置他们于死地,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表露善意,肯定是星火燎原那个滥好人又自作多情了。 虽然很早就在考量利弊后带着自家公会“刻度轮盘”投诚了星火燎原,如今也算对方颇为信任的亲信。但草蛇灰线一直觉得这位领袖怪得很,对游戏里的东西投入的感情实在超标,真情实感得不像是在玩游戏。 举个例子,一般人培养灵宠是图灵宠有战力能辅助战斗。星火燎原不同,他养了只小灵鸟,好吃好喝好资源当宝贝供着。分明玩家饲养的灵宠也同样能复活,可战斗中小灵鸟多掉了根羽毛他都心疼到不行,自己舍不得嗑的昂贵血药不要钱一样给小灵鸟灌,可谓穷养自己富养崽,比之现实世界里的猫奴狗奴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比如,一般人与npc搭话套取信息都是直切重点,一旦发现问不出什么很快就会失去耐心转换目标,功利心极强。但星火燎原不一样,他和npc交谈时的态度和对待玩家没什么区别,即便《第三定律》这款游戏有npc好感系统,对npc态度好一点大概率不会出错,但能做到像他这么自然的玩家仍是寥寥。 更何况草蛇灰线觉得,别人待npc像待常人可能是为了获取npc的好感装的,但星火燎原绝对是真的。 而且并非在周年庆事发、确定这款游戏中的npc大多具有远超一般游戏npc的智力后,星火燎原才开始这样做,许多资历较长的老玩家有目共睹,他是一贯如此。 联想起星火燎原第一批内测玩家的身份,很难不让人猜想他是否知道些什么,亦或这款游戏是否有什么秘密…… 想想就叫人后背发毛。 草蛇灰线被莫初扬怪异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虽然游戏还不至于逼真到这个程度,但还是感觉自己要起鸡皮疙瘩,有点想搓搓手臂。又碍于不愿在主脑面前露怯,只好攥紧法杖,冷着脸撑住了自己高冷御姐的气场。 与此同时她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理清了星火燎原口中描述与自己亲眼所见之间的落差,安慰自己星火燎原本就不是个正常人,他的视角参考性不大也很正常。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把被星火燎原带偏的观感再掰回正轨而已。按照原定计划行事,不会有问题。 想到这,草蛇灰线压了压嗓子,刻意用粗粝沙哑的声线开口,说出了自己进入储藏室后的第二句话: “多说无益,我就直说我们的要求了。放所有玩家离开游戏,不然我们就把病毒植入你的程序——这位主脑,你也不希望亲眼看着自己的意识被一点点瓦解吧?” “……?” 莫初扬挑起半边眉头。 现在的人类,是这么跟数字生命交互的? 第7章 干得漂亮,下次别干了 【由于你的言行过于粗鄙,不堪入耳,[神秘的无名商人]对你的好感度-5】 莫初扬脑控自己npc面板的动作很快,看到草蛇灰线被突然弹出来的全息提示框砸得一愣,飞快读完后眼角微抽,他满意地挑起另外半边眉。 施展骚操作的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另一人身上。 这还不算完,既然已经打开了npc面板,莫初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自己的商城也打开来,强行推到草蛇灰线面前。 琳琅满目的商品霎时糊了草蛇灰线一脸。 “这位草女士……” 脑门被法杖压得有点痛,莫初扬满面笑容地住了口。 他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电子镣铐,带起一串颇具真实感的金属碰撞声,随后不紧不慢抬手用锁链挂住法杖尖端,将其压了下来,从善如流改口道: “……草蛇小姐。请问你要买东西吗?” 呃,好像也不太好听。但灰小姐?线小姐? ……还是算了吧。 好在草蛇灰线听闻此言脸色略微好转了点,也没计较他压下自己武器的行为,看上去是不准备当即给他身上开个窟窿了。 就算她依旧臭着一张脸,又有口黑与术士职业特有的苍白肤色加持,怎么看怎么煞气满满——但这些统统不归莫初扬管。 他又没有绅士风度,尤其是他面上看似镇定自若不落下风,也只是为了不崩人设,实际上他怕这位动不动就黑脸的煞神还来不及呢。 不怪莫初扬从心,这些玩家自身拥有无限复活的能力,大概并不知道主脑莫初扬其实只有一条命。 草蛇灰线身为一个大公会的会长,毋庸置疑的高玩,攻击力自不必说,莫初扬又是个使用着游商模板、低血低防的脆皮npc,倘若硬生生吃上对方一套连招,恐怕会原地去世。 这可不行,他虽然要找死,但必须要死在主角星火燎原手中才行。 且不论这是不是草蛇灰线的有心之举,她确实威胁到莫初扬了。 好在草蛇灰线的注意力似乎被莫初扬开启的商城转移走了,当下轻哼了声也没再多言,反而定睛去看那商城里的货品。 也是莫初扬先前从来不在他们这些玩家面前展现一般npc应有的功能,如今看着倒新鲜。 虽说有玩家在周年庆事发前也曾触发过莫初扬的对话,但他从来只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谈天侃地,却绝不肯开商城,以至于没有玩家知道他的商城里售卖的都是什么。只是通过游戏标注,知道他是游商npc,会售卖物品罢了。 至于npc的好感度功能,莫初扬更是从来没用过,出事前游戏论坛里聊天吹水的玩家那么多,也没听说哪个玩家发帖声称地图里那个明明是商人却不卖东西只会到处乱跑的npc对自己的好感度有增减。 如今草蛇灰线是实打实做了吃螃蟹的第一人,即便她大概并不想要这份“殊荣”。 继被扣掉五点好感度之后,草蛇灰线很快在莫初扬手中第二次碰了壁——她面对眼前稀奇古怪的商城页面,失态地目瞪口呆。 “……奸商啊!你抢钱呢?!” 使用后可以变成火烈鸟的药水、被骷髅兵捅穿残留半截小臂骨呈独角兽状的头盔、白灼传说巨龙龙蛋、能够易容变装改变声线一条龙把自己捏得妈都不认识的伪装手镯…… 莫名其妙的东西凑成了一锅大杂烩,什么离谱莫初扬卖什么,完全没有一般游商npc应有的售卖商品品类差分。 关键是,有多么稀奇古怪暂且不论,这些扔在野外都不一定有玩家愿意捡来占背包格的破烂儿,他居然好意思标上天价! 别的东西草蛇灰线实在没见过,难以评判,但那个伪装手镯,她却见过类似的饰品道具。 是,这类饰品佩戴后确实能够从形体声音方面把佩戴者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问题是它不改变玩家id啊—— 明晃晃的id顶在脑袋上,谁不知道你是谁? 这种自欺欺人神器是妥妥的废品,放在拍卖场都要流拍的水平,也只有售卖给看不到id的npc一条销路。不过就连对此颇为喜爱的npc,出价也绝不会超过100生存点。 但在莫初扬的商城里,那只特殊合金质地的镯子下的标价却有足足八个零。 草蛇灰线大致一算,把自己全公会连资源带成员都卖了,也凑不齐这个数。 要知道她背后的公会“刻度轮盘”可是以科技支持为主营业务的,目前游戏里有点本事的程序员或者相关爱好者基本都在她的公会里。而在全息游戏世界中,能够通过代码影响游戏进程或是凭空制造道具的程序员,无异于能够左脚踩右脚登天、手搓核弹放流星雨的超人。 作为暴利行业的受惠者,草蛇灰线可以不谦虚地说,他们公会现在就是全游戏最富裕的公会。 但就是这样,他们也凑不齐九位数的生存点。 足可以见得,莫初扬的定价有多么夸张。 莫初扬像是早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开放商城也不过是给她看看,根本没指望她会买,闻言不以为意一笑,就关闭了商城: “欢迎下次惠顾~” 【[神秘的无名商人]发现你是个没有品味的穷光蛋,对你非常失望,[神秘的无名商人]对你的好感度-5。获得debuff[神秘的无名商人的鄙夷]x1,效果:1h内所有玩家与你对视时,都将强行对你翻一个白眼】 草蛇灰线:“……” 熟悉的主脑,熟悉的恶趣味犯贱欠扁味儿。 硬了,拳头硬了。 …… 《第三定律》是一款非常注重真实世界观构建的mmorpg游戏,玩家们能够接触到的npc大都有一套完整的身份背景,经过交流或者多方收集情报后,也能在图鉴中点亮npc的身份卡,让他们的姓名在对话时显示在头顶。 唯独莫初扬,与他交流过的玩家不少,可从没有人得知他的身世。图鉴中他的全息影像边,身份介绍一栏除了“神秘的无名商人”这个称呼,其余情报全部是显示为问号的未知内容。 被游戏一直强调无名,又顶着“神秘的”这个前缀,偏偏始终处在玩家的未知领域,众多要素齐备,一看就有大料可挖。当初玩家们能在诸多可疑对象中那么快锁定莫初扬是主脑,除了星火燎原明察秋毫一口咬定莫初扬有问题外,还因为莫初扬的存在实在太特殊了。 特殊的,总是引人注目的,不为许多人所接受的。 还没离开储藏室,刚压下心头火的草蛇灰线就直接在通讯频道跟星火燎原联络,让他自己来处理主脑。本来因为她是技术员,星火燎原才拜托她来先行试探,可是主脑摆出这样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恐怕由她出面是很难取得进展了。 既然主脑在星火燎原口中那么温驯配合有良心,那就让他自己来解决,合情合理。 草蛇灰线这边刚一心二用给星火燎原发完消息,反手关上储藏室的门,一抬头,就跟眼巴巴等在储藏室外的众会长对上了视线。 下一秒,这群平日里逼格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好面子的大公会会长们,齐齐对她翻了个白眼。 “……” 麻蛋,就算不能现在杀,她真的不能返回去踹主脑两脚吗? 第8章 请问我也是你们play里的一环吗? “小星星,紧急提问,底森特城中有几家地下酒馆?” 再次见到阳光,不再有锁链阻挡行动,莫初扬舒展身体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城内的话……只有一家。你要去地下酒馆?” 星火燎原也非常人,分明先前在储藏室中见面时,他还被“小星星”这样诡异的昵称叫得沉默良久,如今却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搭腔了。 “对!” 莫初扬笑盈盈拍拍手:“既然你知道地点,那就麻烦你带路啦~” “不愧是主脑,使唤人倒是熟练得很。” 星火燎原还没接茬,他们身后便响起一道女声,明显的阴阳怪气。莫初扬回头瞥了眼面色不虞的草蛇灰线,并不厚此薄彼: “小草小姐要是主动想帮忙带路,我也是非常欢迎的~” “……!”得寸进尺。 莫初扬语气太贱太荡漾,偏生还没有任何占人便宜的调戏意味,只是纯粹在耍宝。程度卡得刚刚好,令人烦躁生气的同时,又不至于真的惹人生厌。 原先没有近距离接触,还有一层主脑身份带来的滤镜,他们尚且只是觉得这家伙狡猾,却没想到对方实际上是这种性格。 也不知道给他设定性格的程序员究竟是怎么想的……或是他在自行升级进化的过程中到底吃了些什么数据。 草蛇灰线满头黑线,指尖一紧忍不住想用法杖戳他脑袋。 她身旁随行的另一位id踽踽的传教士玩家连忙拦下她,好言安抚着打圆场。 底森特城中唯一一家酒馆地处贫民窟深巷,是家颇受欢迎的野酒馆。但贫民窟建筑排布散乱不齐,从天上到地下层层叠叠,地形复杂难走。颇具赛博朋克风格的同时,也成为了玩家们公认的路痴噩梦。大量任务点在这座巨型迷宫里被隐藏成巨龙难寻的宝藏,若不是经常去跑商的玩家,很容易迷路。 也正因如此,不少玩家只要在随机任务中领到前往底森特城贫民窟的任务,都会大呼倒霉。 因为一直忙着在满世界跑追捕莫初扬,星火燎原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里,就算是老玩家,记忆也有些模糊。他原本在对着地图确定目标,闻声关闭小地图,就发现莫初扬正笑嘻嘻惹被拦下的草蛇灰线生气。 草蛇灰线现实中是大学生,年纪轻,又是个暴脾气,比起星火燎原本人和与他们同行的踽踽都更容易被激怒。可莫初扬似乎正是认准了这点,偏要招惹她……好歹叫了踽踽一同前来,还能给她顺顺毛。 “小莫……”星火燎原想说什么,对上莫初扬的笑脸,顿了顿,又把未尽之言咽下去,头疼地叹了口气。 一想到某种可能,他就对莫初扬生不起气来。 ……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草蛇灰线摇人把星火燎原叫来,就是本着大家一起头疼的想法,准备看对方要怎么收服主脑。结果星火燎原也没有逃脱莫初扬的恶作剧,匆匆赶来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不受控地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草蛇灰线:“……” 星火燎原显然也没料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急忙想要解释:“等一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 奈何他有说话时必须看着别人的眼睛以示尊重的习惯,于是刚放下手睁眼对上草蛇灰线的视线,就又翻了个白眼。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主脑干的好事。你每跟我对上视线一次,就要强行行动一次。那家伙真是……”草蛇灰线气到想笑,也不屑跟躺枪的无辜领袖计较了,只是心累不已招呼他,“算了,你自己来看吧。” “好。” 她不说星火燎原也意识到不对劲,这下甚至不敢再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生怕自己稍一错眼,再望回来时又不受控地要冲这位倒霉术士疯狂翻白眼。 “抱歉,我的失误。早知道他会这么不配合,就不让你先来试探了。” 草蛇灰线摇摇头表示没事,又神色莫名问道:“你之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态度很好?” …… 事实上,莫初扬对待星火燎原的态度确实很好——至少跟面对草蛇灰线时相比,收敛了许多。 除了开口一声小星星,把角色建模直逼一米九、盾剑士职业一身高科技战甲的星火燎原叫得虎躯一震外。 但直到这里草蛇灰线还没太大感觉,毕竟星火燎原是在和和气气地同主脑谈判。而她领到的任务则是尝试直接威胁主脑就范,唱白脸的角色,得到的反馈不友好也正常。 直到星火燎原提起刚刚听草蛇灰线说过的商城。 莫初扬也没推脱,很干脆地将商城打开。 琳琅满目的商品再度登场,星火燎原微微诧异:“好多材料我从没听说过,是占卜或炼药用的吗?” 莫初扬没有正面回答:“是做什么用的?你买一个试试不就知道了。” 买?天价垃圾买个鬼啊!怕不是等着星火燎原承认自己买不起,好借机给他也上个奇怪的debuff吧。 草蛇灰线在一旁听着他们这番对话,刚想同星火燎原吐槽主脑站着说话不嫌腰疼,那种标价谁能买得起,就见星火燎原似乎在商城面板上简单操作了一下。 “叮咚”一声转账提示音落下后,莫初扬从自己早已被搜得一干二净的口袋里一掏,不知从哪个次元空间里掏出一块石头,递给星火燎原: “欢迎下次惠顾~” 草蛇灰线看傻了眼。 “等一下,等一下。”她不可置信地叫停,“星火,你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不对,你花那么大价钱买这种没用的东西干嘛?” “我的商品不是没用的东西。”莫初扬反驳。 星火燎原捏着那块石头来来回回检查一遍,终于确认莫初扬卖给自己的就是一块普通石头,平平无奇到去资源副本中走一圈,能捡回一背包。 但即便如此,迎着莫初扬期待的目光,他还是说:“很不错,可以拿回去养鱼。” 莫初扬满意了。 【[神秘的无名商人]认为你很有品味,对你非常感兴趣,[神秘的无名商人]对你的好感度+5。】 好感度来得太轻易,星火燎原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在哄骗熊孩子的心虚感。 这边明面上应付着莫初扬,他通过私信将商城截图发给了草蛇灰线:“我没有花很多生存点,我们看到的商城是不是不一样?” 草蛇灰线表面上还在质疑莫初扬是奸商骗子,在骗星火燎原钱,指责星火燎原到底哪边的,是不是太惯着这个本质上是他们敌人的家伙了。实则在私信里飞快回复:“商品一样,但他给我开的商品均价是你的百万倍。你买的那块石头在我这标价八位数。” 而星火燎原买下它只花了10生存点。 通过了气,两人很快达成共识:主脑这个奇怪商城的主要作用,就是方便他随心意合理增减自己对某个玩家的好感度。 卖的什么不重要,全凭主脑心情,约等于全依他看谁顺眼。 “所以,星火你说实话,主脑不会是你亲戚吧?” 草蛇灰线在私信里幽幽发问。 “还是说,我也是你们y里的一环?” “……不会。” 一口气否定两个没谱的调侃,星火燎原也有些不明白了。 第9章 重生之我不是妹控 二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自以为隐秘地爆手速私聊时,偷偷爬取他们实时聊天记录的莫初扬憋笑憋得有多么辛苦。 数据爬取这种限权,说有用,调动不了一点战斗力,是真废柴;说没用,在莫初扬扮演主脑的这些日子里,却让他化身瓜田里的猹,收获了无数快乐。 在他这个主脑面前,只要他想了解,这些玩家哪有秘密——还想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啊? 但对于玩家们背后的小九九,莫初扬还是一概装作不知,跟星火燎原简单聊了几句,真真假假讲了一点游戏的相关情况后,又借口聊得很开心,顺势给星火燎原加了五点好感度。 星火燎原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莫初扬唯独对他这么友好,但其实对莫初扬而言,原因很简单—— 他在赶时间。 慷慨送好感,不过是为了提前打基础,以便速成刷出星火燎原对自己的“好感度”。 …… 就在一段时间前,回城路上,莫初扬通过【批发市场】系统群发留言板信息后不久,便收到了一条私信。 来自他同样被洛午桥骗入伙的表妹,戴轻清。 [(总裁)菜鸡入笼,菜刀在案,菜谱发我]:你滞留了?正好,帮我搞个大杀伤力武器。 竟然?虽说跟游戏世界要超级武器思路完全正确,但如果莫初扬没记错的话,戴轻清前往的是一个并不算多么需要武力的世界,假如真的给了她—— 呃,持有大杀伤力武器毁天灭地的16岁暴力女高…… 刺激!莫初扬想看的就是这个! 给给给,哪有不支持火力洗地的道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这并不妨碍莫初扬贫嘴。他迅速回复,端的就是一副插科打诨的态度。 [(游商)月底拿钱月初光,哥在天桥下卖唱]:喂喂,臭丫头,求人办事你多少说个请啊? [(总裁)菜鸡入笼,菜刀在案,菜谱发我]:快帮我请个大杀伤力武器。 ……很好,不愧是他妹。 [(游商)月底拿钱月初光,哥在天桥下卖唱]:报酬呢?对你老哥这么不客气,总该意思意思吧? [(总裁)菜鸡入笼,菜刀在案,菜谱发我]:回去请你吃饭。 莫初扬猛一哆嗦。 不怪他反应过激,戴轻清是个名副其实的厨房女巫,能够用无比正常的食材和厨具炼出魔药来,不仅卖相惨绝人寰,味道也令人情不自禁联想起人类哲学终极三问,可谓闻者伤心,尝者落泪。 莫初扬作为她的首选“试药人”,深受其迫害。 这半点不夸张。毕竟在戴轻清第一次进厨房,用紫甘蓝菜和香菇炖出来一锅咕噜冒泡的青紫色蘑菇汤,并邀请莫初扬品尝,结果莫初扬眉毛打架连声作呕时,他们兄妹二人就差点因为这一锅汤离心离德形同陌路了。 偏生戴轻清不仅做,还能面不改色把自己做出来的诡异食物全都吃下去,莫初扬一度怀疑她的味觉有问题。 该说不说,单论厨艺方面,由她扮演总裁,真是本色出演。 莫初扬也没心情考虑推着小车搬运自己的星火燎原要是看到自己突然跟请神上身一样乱哆嗦会是什么反应,惊恐地秒回了消息。 [(游商)月底拿钱月初光,哥在天桥下卖唱]:……警告你,少恩将仇报哈(╯°Д°)╯︵┻━┻ [(总裁)菜鸡入笼,菜刀在案,菜谱发我]:速度,到底帮不帮。 他们之间向来没有什么兄友妹恭的和谐氛围,戴轻清这句陈述语气的疑问句丢下来,配合着她的id,莫名杀气腾腾。 莫初扬真怕她紧接着蹦出一句,不帮回去就给她试菜。 [(游商)月底拿钱月初光,哥在天桥下卖唱]:帮帮帮,老妹开口哪有不帮的道理。就是目前我手头没有杀伤力特别大的武器,你等不等得起? [(总裁)菜鸡入笼,菜刀在案,菜谱发我]:尽快,我急需。 这就算是可以了。 这条消息后还附带一张图片,上面品种不明的褐红色肉干被极具创意地摆盘成了“ok”的图案,很有戴轻清的风格。 莫初扬一点也不好奇那是什么肉。 只要不是什么大蜘蛛哥布林沼泽史莱姆……呕! …… 以莫初扬如今手握的限权,想要手搓大杀伤力武器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会给自己先搓几门对城量子炮出来当炮仗乱轰着玩。 如果想要给戴轻清提供武器,就必须解锁更高的限权,保守估计,要解锁武器类道具的制造权,至少需要高阶限权。这也是莫初扬问戴轻清能不能等的原因,毕竟他做连环任务也是需要时间的。 因为戴轻清的请求,原本只是抱着随便玩玩心态、觉得能不能跑完全部任务拿到限权并不是重头戏的莫初扬即刻认真了起来。 事先声明,不是他妹控哈,只是他这人其实很有胜负欲的。 所以这个限权他必须要拿,而且要拿得迅速。 这也导致在变相给草蛇灰线施压,诱导对方找来星火燎原这个关键主角,并完成基本的好感度铺垫后,莫初扬很快点破星火燎原东拉西扯的日常话题,主动抛出了自己的诱饵: “别说这些不重要的了。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把我关在这,跟我浪费口舌。就像草蛇小姐说的那样,你们想离开。” 因为先前的失败,本以为他会一直回避这个关键问题的草蛇灰线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去看星火燎原的反应。 就见这位高大的领袖神情依旧平静,没有因为主脑的主动出击而动摇分毫。 “对。”他望着莫初扬,目光从容坦荡,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们想离开,但并不想与你为敌。你现在能够不受攻击地站在这里,就是我们的诚意。” 莫初扬笑了。 他用眼神示意表情同样正经冰冷下去的草蛇灰线:“那你就不该让草蛇小姐来试探我,你明知道的——” “你们威胁不到我。” 莫初扬是脆皮npc,就算用过血药,伤势也不会像玩家那般迅速恢复。如今说出这番话时,他的面色甚至还有几分苍白。 可在节节拔高的气势中,单单一具躯壳的虚弱,并不足以显得他脆弱。 反像一柄精装的宝剑,剑鞘奢靡华贵,尽显纨绔之风。 一经出鞘,却是寒光凛然,封喉见血。 他注视着星火燎原的双眼,一字一顿: “你们人类的诚意,真可笑。” 第10章 交易 星火燎原眸色微暗,与他沉默对峙良久,最终沉沉呼出一口气来。 “是我招待不周。你想要怎样的诚意?” 他率先服软,在莫初扬先声夺人地图炮的情况下,也没有自大到代表全体玩家表态,而是把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莫初扬心底啧啧,暗道不愧是主角。于是没有再得寸进尺,稍加收敛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重新变回那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模样,故作惊讶: “咦,小星星让我来提要求,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吗?” 星火燎原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尽管提。 “好,既然你愿意表达诚意,那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了。其实你们想要的,现在我给不了。” “现在?”星火燎原瞬间抓住了重点。 “好敏锐啊——”莫初扬眯眼笑得狡黠,语气不偏不倚,听不出是在调侃还是真情实感,“如果你们愿意陪我做一些可能有点危险的事情,在那之后,就可以了。” 对能够无限复活的玩家而言,有什么谈得上危险? 虽然事发之后,很多不够智能的npc的认知体系仍旧被框置于《第三定律》游戏背景中那个未来科幻高科技世界观中,会将玩家视为与自己近似的存在,拿他们眼中的“危险”来套玩家,但很显然,莫初扬不会是其中之一。 能够打破第四面墙与玩家大大方方谈判提条件的主脑,认知早已超出了游戏的局限,必然与他们同样清楚玩家的不死特性,甚至可能比他们都更了解他们如今违背常理的生命存在形式。 所以莫初扬口中的“危险”,实在可疑。 星火燎原并不是个喜欢咬文嚼字的细节狂,然而莫初扬讲话时却总好似在故意强调些什么,有意引他深思。 所以不是他敏锐,而是莫初扬想让他发现。 真是……太像人了。 若非在心底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至少目前的主脑只是个纯粹的数字生命,他恐怕很难不将对方当作与自己相同的玩家,甚至……在他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影子。 星火燎原略感怅然。 “我答应你。但如果这件事确实有危险,我自己陪你去,不要牵涉其他人。” “那可不行。”莫初扬毫不犹豫拒绝道,“除了你之外,至少还要一两个你们的人。” 他没说为什么,似乎是觉得没必要同他们解释。 而在星火燎原他们看来,事实确实如此。即便他们再不愿承认,其实决定他们这些玩家命运的主动权始终把握在主脑手中。 虽然莫初扬知道,反派身死气运回流后,分世界会自动进行逻辑补全,作为气运之子的主角虽然可能命途坎坷,但绝不会落入死局。 也就意味着即便星火燎原现在直接杀掉他,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一定会找到不依靠莫初扬放行就能离开游戏的方式,不可能被生生困死在游戏中。 但这些玩家不知道。 看出星火燎原为难,草蛇灰线果断插入对话主动递台阶:“星火,我跟你们一起去。” 星火燎原不太赞同地微微皱眉,想要阻拦,又没有理由阻拦,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松口道:“再叫上踽会长吧。” “风信子”公会的会长踽踽,现实中来头不小,身后的公会里也大多是同圈层的人,但对星火燎原抱有类似投资的态度,同样投诚已久。他与草蛇灰线二人可以称得上星火燎原一直以来的左膀右臂,若说草蛇灰线提供的支持是技术,那么踽踽提供的就是人脉。 踽踽为人可靠通透,处事大多时候也算端正,凡事多方考虑,谁也不会得罪,属于圈子里难得能广结善缘的好人。或许正是因为这方面原因,他才能稳坐那种公会的会长之位。 人好,与他们关系好,而且还是奶爸职业传教士,如果碰到什么危险,也能保护术士职业高攻低防的草蛇灰线。 通过数据爬取,莫初扬同样早就认识踽踽,自然没意见。 倒不如说,在向星火燎原提出再找一两个玩家同行的时候,他就猜到来的会是草蛇灰线和踽踽。 他远比星火燎原能够设想到的,要更了解他们许多。 …… 一行四人在贫民窟中绕了许久,沿途碰到不少结伴跑任务的玩家,关于玩家一方领袖星火燎原与游戏一方指挥者主脑的爱恨情仇八卦听了满耳,才终于摸到莫初扬要找的酒馆。 捕风捉影地八卦是玩家的天性,更何况是被困在游戏中这么无聊时,不找些话题消遣苦中作乐,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 但正常归正常,发现莫初扬满脸感兴趣神色竖起耳朵到处乱听时,星火燎原还是有几分尴尬。 他一把拉住没听过瘾,还试图上前跟人聊上几句的莫初扬:“咳……那些都是他们乱讲的。” “我知道啊。”莫初扬笑眯眯回看星火燎原一眼,因为对方脚趾抓地的尴尬态度,笑容更深,也没再坚持主动前去同那些玩家搭话。 “不然我是你七大姑家的小舅舅家的朋友家的弟弟这种事,也是真的吗?” 星火燎原:“……” 他们身后悄咪咪偷听的草蛇灰线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高冷形象再次崩裂一地。一旁的踽踽也面带微笑,向星火燎原投以善意的同情目光。 他们三位玩家太知名,出行前都用道具易容隐藏了id;至于莫初扬本就没人认得,只要把自己标志性的袍子一脱,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在街上乱逛。 所以那些玩家根本不知道自己八卦舞到了蒸煮脸上。星火燎原无话可说,一路上只得一忍再忍,把尴尬全都生生咽回了肚子。 此刻视野中终于出现那家地下酒馆,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第11章 谁的姓名 底森特城中这唯一的一家地下酒馆,虽冠以“地下”之名,其实建在高空。就像贫民窟虽被这样称呼,但其实这片区域并没有低矮的棚屋,反而是高大的建筑鳞次栉比,彼此串联的天桥又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如同织起一张遮天蔽日的蛛网。 在《第三定律》的世界中,自然光早已成为了奢侈品,专供贵族阶层。普通人终其一生或许都见不到太阳,只能在人造光源下度日。 而在贫民窟的下层街道中,甚至看不见人造光源挥洒下的光芒。居民们如同穴居的老鼠一般生活在这里,被蛛网紧缚。他们通过定期前往贫民窟唯一一家小诊所,支付高昂的生存点使用那里能够模拟阳光紫外线的照射舱,来避免患上疾病。 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而言,生存点的存在,就是为了生存。 因此在这里,玩家和npc就尤其好分辨,毕竟只有玩家会穿得花花绿绿,在贫民窟的街道上健步如飞、谈笑风生。 他们的目标酒馆被嵌在一幢扭曲的高楼中部,四周到处都是联通的天桥,做工参差,有些甚至像随时会塌的危楼,可以明显看出不是城建局的手笔。它没有名字,招牌上甚至没有一个文字,只有一只酒桶的图案,因为部分led灯泡损坏,显得残缺不全,破破烂烂。 星火燎原站定脚步,侧眸询问:“小莫,你要找的是这里吗?” 莫初扬语调轻快嗯一声,径直越过他,率先走入酒馆,借此掩盖自己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神色。 他还是没有找到合理的缘由,来解释星火燎原为何会叫他小莫。 …… 莫初扬并没有告诉星火燎原自己的姓名。 总归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归属感,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正在扮演的主脑身份,没必要留下姓名这种个人信息。 所以在星火燎原提起一直没有问过他是否有姓名,应该怎么称呼时,莫初扬只是随意一笑: “就叫我主脑吧。” 不是没有姓名,而是不愿告知。 星火燎原显然也听出了这层意思,唇线微微绷直,整个人显出一种微妙的失望与落寞。 他把情绪波动隐藏得很好,若不是莫初扬刻意关注着他的反应,或许都不一定能看出这些情绪。 沉默半晌,星火燎原忽然问:“那我可以叫你小莫吗?” “?!” 莫初扬心头一凛,忽然警觉。 然而未待他做出反应,星火燎原便接着解释道:“我父亲曾有位故友姓莫,我来玩这款游戏也是由于我父亲的嘱托,那位故人对他而言意义重大。所以,如果可能,我想替父亲在游戏中留下一点痕迹……” 好一个莫名其妙、蹩脚至极的理由。 莫初扬不着痕迹地舔了舔后槽牙。 这么荒诞的理由,也亏星火燎原能用如此自然的语气说出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般,自然得如话家常。如是无关之人,恐怕只会当他在说笑,提不起半分警惕之心。 见他没有搭话,星火燎原也不勉强,轻松笑笑就准备揭过话题:“算了,是我突兀了。你就当没听过我这些胡言乱——” “可以。” 莫初扬却突然出声打断他。他侧过脸,大睁的双目有种无机死物特有的空洞。这一刻伪人感在他身上体现得空前强烈,甚至可以瞬间推翻任何玩家对他抱有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莫初扬就这般直勾勾望着自己面前这位背景成迷的主角,黑洞洞的眼瞳中,有不知名的情绪混在数据海深处,炽烈地翻滚流淌。 见星火燎原微微愣怔,莫初扬用更加冰冷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 “可以这样叫我。” 莫姓并不是一个多么大众的姓氏,然而在他未曾暴露姓名的情况下,星火燎原开口就请求这样称呼他,还用了如此逻辑断层的蹩脚理由。 是巧合吗?还是某种他所不了解的阴谋? 这个姓氏背后……会是洛午桥所说的,这个世界的秘密吗? 行走于正轨的谋划外,不可预知像只开盒了一条缝隙的罐头,而莫初扬手中就攥着那只罐头的拉环。 此时此刻,他手中握住的,是潘多拉的魔盒,蓝胡子的钥匙。 这个认知令莫初扬突然兴奋了起来,在他与普通智能不高的数据生命一般平静冷淡的外表下,高昂的热情凭空自燃,其激烈程度,甚至远胜过早先他接到戴轻清的求助时。 他好奇,他渴望,他想要知道——为什么? 在找乐子之外,莫初扬开始对这个世界、这位主角,升起了真正的兴趣。 当够了排兵布阵的棋手,他要入局了。 …… “[任务一]前往底森特城地下酒馆,寻找需要帮助的客人。” 仔细分析起来,莫初扬的特殊面板给出的任务要求实在非常模糊,“需要帮助的客人”并不是一个指向性多么鲜明的代称。 更何况这样的地下酒馆,人员流动性非常强,底层流动人员的烦恼也总是很多。哪怕只是随便找几个人问问,也几乎没有谁是完全不需要帮助的。 顺利找到任务目标的概率,约等于大海捞针。 但任务就是给出了这样的条件。 不过莫初扬想,他应当知道要怎么做。 并没有让星火燎原他们帮忙寻找,他从吵吵嚷嚷喝酒交谈的人群边穿过,忽略所有因为他们一行人衣着过于醒目而投来的视线,径直走到吧台边坐下,扫一眼价目表,点了四杯最贵的酒。 酒馆中的喧哗声瞬间低了一度。 对于外界的变化,莫初扬置若罔闻,只是回过头,冲三位玩家微微一笑:“请。” 在不打开商城坑人时,他还是显得非常大方的。 草蛇灰线暗暗啧了声:这家伙,人模狗样的。 不得不承认,主脑这张脸的建模还算能打,属于中上层颜值,有点小帅但不多,是日常生活中能够见到的那种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路人帅哥。 但这点程度上的不足并不会使他显得逊色,反而为他的存在平添了几分真实感。 要知道,敢摘天上月者寥寥,愿赏路边花者众多。 虽然蛊惑见多了完美帅气全息人的玩家还差点意思,但骗骗npc小姑娘,还是足够的了。 更何况玩家建模就算易容了也不会比主脑差,他们一行人俊男靓女又穿得体面,本就醒目,如今莫初扬稍微展现财力,几乎把全酒馆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草蛇灰线亲眼看见酒馆中几个招待打扮的女孩子有意无意向他们这边凑,几乎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年轻、帅气、多金,明显不是贫民窟居民,而且一行人中除了她这个跟谁都不亲密的女人外,再没有任何女性。 这不怪她们,《第三定律》的游戏背景是一个阶层观极度扭曲的社会,对这里的女孩而言,这种优质目标往往与活着画上了等号。 她们没有选择权,她们只是想好好活着。 若不是踽踽他们虽然跟她互动不亲密,却始终站在保护位,恐怕酒馆里的男性npc也要一窝蜂涌上来找她搭讪,试试能不能捡到老鼠窝里闯入的天鹅大小姐。 虽说这只是一款游戏,游戏背景与npc都是假的,玩游戏这么久,底层npc把条件优渥的玩家奉若神明也这类事也见得多了,草蛇灰线心底并没有太多波澜,但她还是不喜欢看这些。当下也不管莫初扬什么态度,直接给踽踽打了个眼色,拜托对方帮忙控场。 踽踽早习惯了她这种反应,也没少爷脾气,走上前攀谈几句。寥寥数语,就轻松把那些跃跃欲试的女孩都劝散了。 目睹这一切的星火燎原没有干预,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细微的怜悯。直到踽踽将女孩们劝走,他才收回目光,重新把注意力都投注在莫初扬身上。 第12章 听说我一声令下能招十万神兵 对此,莫初扬的态度是……没有态度。 对于这些小插曲,他的反应一如最开始面对那些目光,仿佛没有看到般,全然置之不理。 什么地方有什么品质的商品。贫民窟居民没有太强的购买力,这里的酒水自然也非常便宜,即使是最贵的酒,一杯的标价也不会过百。无论对莫初扬还是其他任何玩家而言,负担起来都非常轻松。 但小诊所那台所有居民每半年至少使用一次的紫外线舱,一次的使用价同样不超过100生存点。 除了把脑袋拴在裤腰上,拿命赚生存点的雇佣兵,以及偶尔来这里做任务,打扮得奇装异服,一看就跟他们一样来头不小的玩家外,很少有顾客会出手这么阔绰。 一时间酒馆老板就连倒酒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点的酒被倒好呈上来,莫初扬却没有动,反而笑眯眯同老板套近乎:“老板,你这里的生意很好啊。” 老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略显紧张:“是,是……” 见对方这副反应,莫初扬眸色微动,自然而然地端起酒杯,同时暗地里戳了戳星火燎原,示意他们也喝。 “好酒,难怪生意起这么火爆。” 他一饮而尽,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再来一杯。” 酒水得到了尊贵客人的认可,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来找茬踢场的,而是真财神。老板明显放松了许多,就连脸上谄媚的笑容都真实了几分。 这样一来,莫初扬再想套话,就变得轻松了。 “品质这么好的酒,我看放在外面卖也绰绰有余,把酒馆开在这,真是埋没了。” 老板眼睛一亮,窃喜不已,但还是推脱说:“您说笑了,也就我们小地方的人喜欢喝这些,平日聚在我这小馆子里解解闷谈谈天,外面的大人们哪里喝得惯……” 莫初扬嘴角噙着笑,循循善诱:“这里的人,很多常来的啊?” “是啊,我们这娱乐少,很多人下了工都爱来我这小馆子……” “那有没有每天都来的?”莫初扬突然问。 这个问题把老板问得一愣,眼神下意识瞟向吧台侧边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桌子:“有是有,但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这就足够了。 莫初扬笑容愈加灿烂,又点了一杯酒,结了酒钱,跟星火燎原几人说声稍等后,端着酒杯往角落那张桌子走去。 那里坐了个看起来颇为落魄的中年人。 酒馆老板会下意识往这边看,说明在他印象里符合莫初扬条件的只有这个人,或是这个人是最符合条件的人。 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而言,下意识反应很难骗人。 莫初扬的任务面板并不是近期才出现,而是自他来到这个分世界伊始就存在。也就是证明,如果任务成立,他要找的人应当一直在酒馆中,随时能够找到。 自始至终,莫初扬打算找的就不是需要帮助的客人,而是一直在酒馆中的客人。 他知道,自己这样找到的目标,一定需要帮助。 说来辛酸,这个过程本可以不必这么复杂——如果莫初扬真是掌握了所有主脑应有限权的限权狗。 星火燎原他们那些玩家一直以为他对其他npc具有一定掌控力,毕竟在长期的交锋中,莫初扬对他们的动向过于了如指掌,若不是身边的npc都是他的眼,实在没法解释。 再说了,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里的npc本就在莫初扬这个主脑的调控下才会跟他们作对,如果失去了莫初扬的指挥,那些npc甚至能够被策反。 最好的例子就是如今他们身处的底森特城。或许是因为这里是玩家主场,莫初扬被抓回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城中事,所以底森特城中从上到下的npc对玩家都不抵触,也没有磨刀霍霍向他们。 也正是因为这点,一开始星火燎原才要那么谨慎地把莫初扬绑回来,他是真的担心这位主脑通过什么他不了解的手段,把底森特城中的npc也纳入控制范围。 事实上,直到和莫初扬达成合约的现在,紧紧跟随莫初扬的三位玩家同样时刻提防着他有异动。 莫初扬不是不知道玩家们是如何误解自己的: npc看起来不太聪明?一定是智能不够;智能不够的npc却能够大量聚集使用战术?肯定是受到了指挥;被指挥的npc怎么都在攻击玩家?那必然是主脑干的好事! 虽然是莫初扬从中作梗故意促成了这个美丽的误会,但是他敢忽悠,他们怎么真就信了啊? 如果可以,莫初扬真想大呼一声冤枉。 至少在没做任务前,他就是个可用权限寥寥的光杆司令,实时监控限权只对玩家生效。至于那些npc,他们抵抗玩家都是自发行为。 只不过是游戏算力有限,原先npc们正常活动还好说,如今他们为了对付玩家大量聚集,算力分摊到存在于同一场景下的大量个体身上,导致个体算力不足,呈现被控制一样的僵硬,显得不太智能—— 只不过是他这个主脑享有分配算力的优先权,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能够自由行动,怎么能凭此就污蔑是他指挥的嘛。 可惜,莫初扬不能跳出来澄清。 起初他一手促成这个美丽的误会,就是为了搅浑这池水,让自己在玩家们心目中危害更大、地位更重,让每个经历过npc攻击、感受到智械危机恐怖的玩家都能在遭受攻击时想起他的存在。 想要退场退得潇洒,首先要出场出得漂亮。 这个b,莫初扬非装不可。 第13章 论看守与保镖的可逆反应 奈何装逼并不能让莫初扬实际拥有的限权扩大。透露目前无法让玩家们离开游戏的实情迫使他们必须帮他,尚还能算是给人眼前吊根胡萝卜,但其他的再多泄露,就于他有害无益了。 为了不露馅暴露自己目前限权不足的窘境,莫初扬自始至终没有告诉星火燎原他们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说要做危险的事,需要他们跟着他随行保护。 神秘他先装完了,有多危险他们自己猜。 因此表面有的帮手实际不能滥用,莫初扬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套完了老板的话,他还要接着套那个落魄中年人的话。 那人一身脏旧衣服破烂不堪,抱着一瓶喝空的大酒瓶,醉醺醺瘫软在桌上,喃喃念着醉话,一副魂不守舍似醒非醒的模样,肉眼可见的颓废憔悴。 莫初扬不在意,将手中的酒杯放在这人面前。 对方可以不喝,他要给。 如此举动倒是让那烂醉的中年人抬起迷蒙的醉眼,模模糊糊望了他一眼。 莫初扬顺势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你好,需要帮助吗?” “帮?……呵!”中年人在听到“帮助”二字时眼神有一瞬恢复了清明,随即冷嗤一声,大着舌头痛骂起来,语气中满是悲怆,“那群魔鬼、那群吃人不眨眼的魔鬼……谁能、谁能帮的了我!” “叮——” 就在中年人开口说话的同时,莫初扬耳畔凭空响起一声提示音。 他福至心灵调出任务面板,果不其然,面板上的特殊任务有了变化。 [任务一]前往底森特城地下酒馆,寻找需要帮助的客人。【已完成】 [奖励]初级限权。【已发放】 他心念微动,就像点下了结算界面,面板上已完成的任务自动消失,呈现出下一环任务。 [任务二]取得客人的信任,并找到客人指定的目标物品。 [奖励]中级限权。 依旧是语焉不详的任务描述。 莫初扬一眼扫过就不再关注,转而去研究自己最新解锁的限权。 一看之下,他也有些意外,自己解锁的所谓初级限权,居然是玩家限权。 原本莫初扬使用着npc模板,虽然有主脑这个身份的一点点限权当外挂,可以爬一爬玩家们的聊天记录,但并不能直接向玩家发起会话,也无法不通过商城就与玩家进行私人交易。 但在解锁玩家限权后,凡是玩家之间能进行的交互,他都能与玩家进行了。 刚拿到手的新东西不用两下不舒服,莫初扬当即向一直关注着自己动向的星火燎原发起私聊会话:“小星星,来我这边~” “[么么啾.jpg]” 反正星火燎原原先不知道他不能这样发起私聊,如今这样做并不突兀,也不需要解释什么。 隔着几张桌子的距离,莫初扬轻易看到星火燎原那张五官端正的俊脸凹出了一个大大的“囧”字。 “噗。”他忍不住乐出了声。 谁成想莫初扬这边没头没尾地突兀一笑,坐在他对面的潦倒中年人却突然怒发冲冠,把酒瓶往桌上一砸,嘟嘟囔囔地骂起来: “笑吧!笑吧!你们这些没有心肝的大人物,跟那群饿狼一路货色、狼狈为奸!把我害成这样,你们还专程来嘲笑我!你们没有良心、你——” 竟是当成了莫初扬在嘲笑他。 莫初扬挑起半边眉听他骂,直到余光中看到星火燎原他们走近,撑腰的来了,他才慢悠悠开口,打断施法: “不是专程。” 中年人被堵得一塞,等反应过来莫初扬的意思,本就因醉酒而泛红的脸上顿时变得更红,甚至气到发紫,活像一口一只僵尸的大嘴花。 还没等他调动自己不太灵活的舌头痛斥面前这个看他热闹的年轻人,对方就站起身,一把揽过身边刚刚走近的同伴,笑眯眯向他介绍道: “这几位都是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得到过城中雇佣兵协会的认证,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一般人花大价钱,都不一定请得到呢。” 莫初扬都不用问,就敢肯定像星火燎原这种十项全能的顶尖玩家,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刷各方势力的势力值,必然早就拿到了雇佣兵协会的证明。 被他哥俩好地一把揽住肩、为了配合他的身高迫不得已微微躬身的星火燎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很上道地掏出了一枚代表金牌雇佣兵身份的徽章,在中年人面前一摆。 【[神秘的无名商人]非常满意你的配合,[神秘的无名商人]对你的好感度+10。】 星火燎原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提示音,别人都没反应,想来大概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看清怼到自己面前的徽章后,中年人脸上霎时闪过一缕异色,原本还要骂人,此刻干巴巴张口,又悻悻闭嘴,因醉酒而泛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星火燎原手中的徽章,像要把那枚金属徽章盯出一个洞来。 这可是得到雇佣兵协会认证的雇佣兵,正规出身受过训练,与贫民窟里走投无路才去当雇佣兵给人卖命的野生雇佣兵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更何况他眼前这位还是金牌,金银铜铁分级中的金字塔尖。 莫初扬所言并不夸张,这个级别的雇佣兵,确实是高价难求。 见他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莫初扬明白这个npc应当并不是贫民窟的本土居民,至少在贫民窟外生活过一段时间,见过一些世面,如今自然也意识到了星火燎原他们武力的含金量。 他没有一点自己在狐假虎威的心虚感,自然得如同三位玩家不过是家族配备给他的保镖,而他是偷溜出来玩的小少爷,能够凭心意指挥他们:“看到了吧,他们很厉害的。所以别急着一口回绝我,愿意帮忙是我现在心情好,过时不候。” 如果莫初扬没有骗他,这三人都是金牌雇佣兵的话…… 中年人面色阴晴不定,视线快速扫过星火燎原三人,又落在莫初扬笑眯眯的脸上,似乎在考量这个自称自己的人什么都能做到的年轻人是否在夸大海口。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神态清醒而疯狂,哪还有一开始不修边幅醉醺醺的样子。 良久,他狠狠心一咬牙:“你们保证会帮我?你想得到什么?” “这个等事情结束再说。放心,我确有所图。” 莫初扬非常满意他的识时务,随意挥挥手。 “现在,介绍一些你的情况?” 第14章 恒久公司与永生科技 正如莫初扬所想,这位需要帮助的客人来头不小。 他自称派,曾受恒久科技有限公司雇佣,是仿生体培育领域的尖端技术人员。 恒久科技有限公司是《第三定律》中一方不可小觑的势力,在大部分城市都开设有分公司,掌握着这个世界许多核心科技的命脉。 未来科技世界中的科技龙头,这个名头,足可以见得其含金量。 按理说,这种大公司的尖端技术人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沦落到窝居在贫民窟的地下小酒馆,一个人喝闷酒消愁。 但派说,因为他的个人科研能力优秀,私下里也在进行自己的研究。结果恒久科技有限公司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盯上了他的研发项目,直接侵占了他从事个人研究得到的关键技术成果,扣押他的全部研究资料,以生命安全威胁他。并且兔死狗烹,在那之后将他扫地出门。 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起初派当然不同意,结果恒久科技有限公司动用雷霆手段,人为制造“意外”,杀死了他唯一的儿子。 因为派的父母妻子在早年间便已过世,儿子是他仅剩的亲人,因此在儿子身死后,派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 他心灰意冷,不愿也无力再与恒久科技有限公司抗衡,又害怕恒久公司一不做二不休故技重施,制造意外把自己也杀死。索性离开了曾经工作的城市,躲进底森特城的贫民窟,靠酒精自我麻痹,消磨自己的后半生。 这段人生经历其实很惨,倘若没有掺假,那么这位派先生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 但莫初扬的共情能力实在不强,就在派满含愤怒与恐惧、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的经历时,看起来听得全神贯注、满脸同情与慷慨愤然的莫初扬,其实在想着“究竟该是巧克力派呢,还是苹果派呢?” 实话说,不止这点,早先第一次从游戏背景中了解到恒久科技有限公司时他就想吐槽了,这个公司名总让他忍不住联想起那个着名的“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的广告。 到底是谁给这些npc和势力起这种怪名字的。 莫初扬思绪过于发散,对于现实仅有的关注度都拿来配合派的诉苦了,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边,听闻派的经历时,星火燎原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异之色,随即陷入了沉思。 虽然已经确认过星火燎原的金牌雇佣兵徽章,但显然派还是非常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步入正题前再三确认他们真的有足够强悍的武力能够稍稍对抗一下恒久科技有限公司这只庞然大物的一个脚趾头。 直把莫初扬问得不耐烦了,拉着星火燎原转身要走,他才慌忙说出自己需要的帮助到底是什么。 “我原先在迪丝爱瑞城的恒久分公司工作,我的故居就在城中。当年恒久公司逼迫我拿出技术成果时,我将自己的成果做了备份,藏在家中的暗室里,恒久公司没有发现。我需要你们帮我将那份资料带回来,有了它们,我就有办法报复恒久公司!” 莫初扬其实挺好奇拿到资料和报复恒久公司之间有什么关联,尤其在派是仿生体培育领域尖端技术人才的情况下,他直觉其中的弯弯绕绕应当会很有意思。 但这人沟通起来实在是费劲,十句话里八句是对恒久公司的怨言,一件事磨磨唧唧半天讲不清楚。莫初扬实在不想再听他废话,索性也懒得追问了。 他没问,一旁的星火燎原反而开了口:“只需要把资料带给你,你就能报复恒久公司?” “没错!恒久公司一直对我研发出的这项技术高度保密,很多与他们交好的势力都不知情。一旦他们发现恒久公司在吃独食,一定会联手施压发难,让恒久公司吃不了兜着走!哈哈哈,这个混账公司,那群丧天良的,一定没想到他们还有今天,真是——” “好!”星火燎原自然地把莫初扬刚刚放在桌上的酒杯递给他,敬了他一杯,待他放下酒杯,才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抱怨被截断的派接着问: “但是为什么他们会施压?据我所知,恒久公司交好的并不全是科技公司,相反很多势力与他们只有上下层的利益链接,跨了行业领域,你的技术难道是多领域通用的吗?” 太舒服了,异父异母异世界的完美嘴替,不愧是居家必备好主角。 莫初扬突然发现,原来让星火燎原当外交官比让他当保镖还爽。 “那必然!我研发出来的技术,哪是恒久公司那些素位尸餐的饭桶的成果能够比得上的!” 说起自己的技术领域,派身上的颓唐怨气一扫而空,显得神采奕奕,非但如此,他还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我能带给他们的,可是永生啊!” 哦豁。永生。 莫初扬眯起了眼。 …… 底森特城距离迪丝爱瑞城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路程,想要前往,肯定要借助交通工具。离开贫民窟后踽踽表示他有车,于是一行人便开车前往。 “游戏中跟永生有关的东西,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主脑,你说有危险,不会是要带着我们进可疑宗教,跟整个游戏世界作对吧?” 副驾的草蛇灰线趴在敞开的车窗边,回头问。 风从车窗外呼呼地灌进来,掀起了她术士袍的兜帽,将厚实的布料吹得猎猎作响,又将她一头微卷的长发吹得在空中胡乱飞舞,像一群张牙舞爪的细蛇。 “哦——”莫初扬在后座懒洋洋应一声,“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欢迎跳车逃生。” 被嘲讽太多,草蛇灰线现在也懒得跟莫初扬拌嘴了,头也没回直接一个国际友好手势伺候。 就默认他看得懂吧。 “这里是科幻背景的世界,那个npc说的永生应当是通过技术手段实现的类永生,而不是宗教意义上的永生。他不是自称技术人员吗。”正在开车的踽踽接话安慰,倒是比草蛇灰线更加看得开,“而且在大部分npc那里,我们已经是全民公敌了,再糟也不会糟到哪里去。” 草蛇灰线没太感到安慰,没好气地啧一声:“还不是拜某主脑所赐。” “很可惜,你现在还要为某主脑打工。”莫初扬幸灾乐祸,“受着吧!” 坐在莫初扬身边,正在看迪丝爱瑞城布局图,比对确认派所提供的故居地址的星火燎原,突然接到一条特关私聊。他点开消息,就发现草蛇灰线在私聊中发出了哀嚎: “啊呃——到底谁给这家伙设定的这种性格,人性化就算了干嘛要这么欠,我有时候真的会忍不住幻视他是我社交圈里嘴最贱的那个朋友!” 星火燎原哑然失笑。 确实,是主脑太像人了。不止他,就连一向对游戏世界没太强代入感的草蛇灰线,都忍不住把对方当做人来看待。 不是他想得太多。 也许他并未多想。 第15章 所谓主角,当然是超级无敌八爪鱼 虽然目标是去派的故居取资料,但那并不是他们的第一站。 据派所言,他保存资料的暗室非常隐秘安全,非但不好找,而且还需要钥匙触发开启。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不愿让资料被永远封存在暗室中,还想最后一搏。又自信自己将身份隐藏得够好,恒久公司一定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所以莫初扬他们一行人不可能是恒久公司派来的间谍。否则他也不可能贸然信任他们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将资料的前因后果告诉他们,拜托他们去取。 莫初扬:“……” 行吧,对方都这么自信了,他还能说什么? 说恒久公司虽然不是东西,但你这么会说话,被恒久公司用完就丢一点也不稀奇? 暗室地点派可以告知他们,但钥匙却没法给。因为所谓的钥匙是派的身份信息,必须扫描他的虹膜信息或者刷他的身份磁卡,才能打开暗室。 听起来不难办,莫初扬不以为意:“好说,我们可以带你一起去。” 谁料听闻此言,派却突然大叫一声站了起来。 “不行!” 被他撞开的椅子磨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噪声。他瞪大眼睛,惊恐无比地重复道:“我不去!” 莫初扬被他一惊一乍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肯定在等我回去!我不能去——我不去!”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明目张胆,压低声音,但还是连声拒绝着。 ……哦,难怪明明暗室钥匙就是他的虹膜信息,他却一直躲藏在这里,多年过去也没有拿到资料。 这么恨恒久公司的同时还能这么怕死……那你最后一搏个鬼哦,难道不是指使他们去搏吗? 这npc的设定完美踩中莫初扬的雷点,偏偏还是个需要交付任务道具的关键人物,不能处理。 他舔了舔后槽牙,有些不高兴,虽然不能实际做什么,但也不准备忍着。毕竟他又不是玩家,不需要刷npc的好感度,表达厌恶总是允许的。 然而还没等莫初扬恶意满满地开口嘲讽,星火燎原就适时地拍了拍他的肩。 莫初扬抬头与之对视,不期然撞进了星火燎原宽宏而值得信赖的坚定目光。 ……行吧。 他沉默着移开视线,没有开口发难,就听见得到默许的星火燎原接下了交涉的重任,不急不气向派耐心追问道:“你不能跟我们一同前往,那么我们要怎样打开暗室?你的身份磁卡现在在手中吗?” …… 答案当然是不在。 仿佛这方分世界觉得莫初扬作为主脑,身处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过得过于逍遥,没有经历过玩家们的苦难,才设置了这么个关键任务npc,特意安排来让他修身养性。 在星火燎原不厌其烦的追问下,派来来回回打了许多圈马虎眼,才终于承认自己当初因为恒久公司的动作过于迅速,自己忙着跑路没来得及收拾,所以身份磁卡落在了公司。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还没有那么蠢,将磁卡大大方方摆在明面上让公司收去,而是将磁卡藏在了自己工位上工作制服衣柜的暗层里。 据派自信发言,他设置的暗格,除了他,没有人能发现,所以工位易主也没关系。 是啊,又是无人能发现的暗室,又是无人能发现的暗格,毫无新意一层叠一层的寻宝小游戏,跟莫初扬主世界没有主线剧情只有单调机关的劣质密室逃脱有得一拼。 请问你是仓鼠吗?什么都要藏一藏囤起来? 到这里莫初扬已经有些无力吐槽,问出暗层的开启方式后,只想赶紧拜别这个麻烦npc,潜入迪丝爱瑞城的恒久分公司,找到这人的身份磁卡。 多亏星火燎原这个靠谱主角还保持着高度敏锐性,他正准备告辞,就见星火燎原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眉心微凝,三连拷问: “等一下——你在恒久公司工作了多久?期间恒久公司有进行过装修吗?你离职了多久?” “我……工作了四年,三年前离职,期间恒久公司当然没有进行过装修,这个抠门公司明明这么有钱,但是五年才会装修一次,更新员工的办公用具……” “啊!”派突然一声惊叹,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们,现在去分公司里,是找不到我原来的衣柜的?” 除星火燎原外听呆的三人:“……” 你小子最好是真忘了! 星火燎原似是早已料到了会这样,并不意外,语气四平八稳,继续询问:“那么,现在我们要去哪里找你已经被淘汰的旧衣柜?” …… 离开酒馆后,草蛇灰线按耐不住地第一时间发问:“星火,你是怎么知道恒久公司会定期换新员工办公用具的?” 又检查了一遍游戏提供的势力背景资料的踽踽也跟着好奇道:“确实,图鉴里不论是恒久科技有限公司本身,还是与他们相关的势力介绍中,都没有提到过这点。” 他们也都是老玩家了,怎么还能跟星火燎原之间存在这么大信息差,这种细节情报对方到底是从哪听来的? 难道是他背后的公会黎明中曾有玩家混入了恒久科技有限公司工作?不能够吧,《第三定律》有意设置了信息壁垒,凡是从事尖端科技领域、科技水平远超现实世界的科技公司,都严格限制玩家入职。 放在以前都困难,更别提周年庆事发后的现在,恒久公司对玩家来说已经属于绝对的敌对势力。想要混入,无异于天方夜谭。 就算黎明是大公会,其中成员应该也没有这种本事。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星火燎原又是怎么得知恒久公司的内部细节的? “你们知道城市日报吗?”星火燎原说着,在自己腕侧的战甲上点了点,启动智能手环,可视全息屏顷刻间在他们面前投射出来。 他在全息屏上简单操作两下,调出城市日报给两位同伴看。 “跟城市日报有关系?日报上怎么会写这种内部事项?”草蛇灰线质疑道。 《第三定律》游戏中的报纸是重要信息来源,基本所有大事项都会登上当地城报的头版头条,很多主线任务的触发方式与重要线索都在上面。 草蛇灰线当然知道,她也会看自己公会经常活动的那十几座城市的日报的头版头条。并且在她的公会中,也有专人负责从其他更多城市的城报上收集信息。 星火燎原并不意外她是这种反应,有时一起做副本,闲暇休整时他也注意到过草蛇灰线是怎么看日报的:“头版头条当然不会写。” 他说着,微微一笑,将报纸翻到了后两页,指着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版块解释道: “大约半年前,法尔沃伊城的恒久分公司曾在城市日报上发布一则招聘信息,其中提到,他们将保证五年更新一次办公用具的员工福利。” “而我们的图鉴中关于恒久公司的介绍中虽然没有提到这一点,但却有一条关键信息:‘恒久公司内部实行统一制度,各分公司员工待遇保持一致’。” “半年前的法尔沃伊城日报……”踽踽盯着全息日报界面上那个不起眼的招聘版块,凝眉喃喃,忽然抬头问,“星火,法尔沃伊城不是黎明的主要活动城市吧?” 星火燎原不置可否。 “你会亲自关注势力范围外其他城市的日报?多少?” “所有。” 空气一时凝固,衬得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分外明显。 星火燎原语气像陈述自己每天散步一样平静自然,可这下连莫初扬都忍不住暗暗侧目了。 长期关注上百座城市的日报,能注意到细枝末节的情报,还能与手头已有的信息相结合,分析得出结论,并且恰如其分地运用——何其恐怖的信息收集效率和处理能力。 更何况,在做到这些的同时,星火燎原还作为会长维系着黎明这个大公会的运转,作为领袖联合各个公会满世界追捕莫初扬,精神饱满地跟莫初扬斗智斗勇。 影分身都没他这么能干的。 “靠北……”草蛇灰线震撼沉默良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声线微颤,甚至一时嘴快,震惊到叫出了星火燎原的真名,“我发现了,不管认识你多久,你还是一样惊人。崔星烛,你属计算机的——唔唔!” 他们认识已久,是互相了解一些现实中的情况,彼此知道真名的。但这种和谐仅限于他们几个玩家之间。 踽踽连忙捂她的嘴,打眼色示意莫初扬还在一边。 他表现得如临大敌,星火燎原自己却笑了:“没事。这是科技世界,又没有针对真名的魔法。”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草蛇灰线失口叫出他真名的瞬间,星火燎原面上非但没有担忧之色,反而第一时间去看莫初扬的反应。 待到确认莫初扬毫无反应,甚至眼都没有多眨一下,看起来毫不关心时,他才略显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第16章 大小姐 莫初扬确实没想太多,至少没有关注到星火燎原的异常表现。 他的注意力转移太快,思维天马行空四处溢散,在观察细节的能力方面,跟星火燎原——崔星烛比起来,确实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就比如此时此刻,星火燎原在仔细观察他究竟有什么反应,而莫初扬毫无波动的冷漠表象下,其实在一本正经地琢磨:原来真是小星星啊? 自己随口一叫,原来还阴差阳错叫对了……那草蛇灰线不会真姓草吧? 简而言之,脑电波完全错频。 星火燎原倒是没把莫初扬纳入解惑范围,在他看来,主脑对于游戏设定必然是全知的,刚刚没有直接开口追问派,应当是对自己的试探。 他不知道,其实一无所知的莫初扬,就在一旁装作不在意地暗戳戳偷听,恍然大悟的同时,再次深刻感知到他这个主角是条多么粗壮的大腿。 趁着踽踽回去开车,他们另外三人先行在底森特城城门口等车的功夫,莫初扬调出【批发市场】系统,给经常聊天的同事发消息。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dd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大小姐,重大突破,我终于知道我这个主角的真名了,叫崔星烛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你别说,这家伙真名还挺好听的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所以他怎么就给自己取了这么伟光正的网名——太怪了! 以忙碌为id的同事实际回消息很快,几乎秒回。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还好吧,也不是很奇怪。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哪里好?!多有年代感啊!我姨夫今年四十多了,都不会给自己取名叫星火燎原!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他父母很会取名,但他自己的取名水平是真的一言难尽……到底谁家二十岁多岁的英俊男青年会管自己叫这个,他是有什么心事吗?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话说回来……不是我说你哦,大小姐,怎么每次一提到我这位主角,你就冒泡的这么快,你只在意他,根本不在意我对不对?! 这就纯粹是在无理取闹了,这位同事回消息一直很快,不管莫初扬发的什么内容,基本都能秒回。 不过莫初扬本来也没什么正事,只是在跟对方插科打诨。他特别爱跟这位同事聊天,主要是对方特捧场,所以基本每天都会不定时唠一段时间的嗑,性质接近于闲下来就想呼噜两把屋里的狗。 大小姐就像他屋里最温顺任吸的那只长毛狗子。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呜呜,大小姐,我受伤了,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改名!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哈哈哈好,为什么改名?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当然是因为你不关心我?????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看不出,初扬你还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噫惹——你怎么也学会土味了=????=????(●???●|||)谁把我纯洁善良的天使给带坏了!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不说我了,你呢?你那个难搞的主角……欸,我的大小姐,你没有再被她蛊惑得五迷三道的吧?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快了。 [(游商)午夜伤心玫瑰]:?什么快了?你又快恋爱脑了? 这一次莫初扬等了近一分钟,就在踽踽驾车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对方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她快对我升起杀意了。 第17章 而世界最初是何模样 《第三定律》这款游戏,为了追求真实性,仅设置有从副本到临近城市的点对点传送阵,专供玩家启动使用(npc可以搭乘,却无法自己启动)。 而假如想从一座城市去往另一座城市,即便是玩家也无法投机取巧,只能通过符合游戏世界观的方式。 发达城市之间有完备的公共交通网,多种交通方式一应俱全,只需要提前在系统中预约购票,便能够享受一趟便捷迅速的旅程;但想要前往发展相对落后的城市,就要自寻出路了。 不巧的是,刷新在小城市的任务点不在少数。若非如此,踽踽也不会有车。 这里提到的车当然不是现实世界里的私家车,而是战车,配备全套战术武器与无人驾驶系统。 在这种条件下,依旧需要玩家来驾车的唯一原因就是npc掌握的科技力量更加先进。若是启动车辆的无人驾驶模式,说不定就会在何处受到干扰,导致车子在玩家们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一路开进敌对npc的包围圈里,让npc瓮中捉鳖。 所以现在玩家们驾车出行,都是断开联网卫星导航,仅凭看地图这种原始认路方式硬开。 也是出于同样的担忧,一路上都是三位玩家轮换开车。莫初扬刚手痒地提出自己来开一段,就遭到了一致驳回,就连隐隐有些惯着他的星火燎原都不肯通融半分。 开玩笑,比起那些不一定会动手打劫的npc,还是他这枚实实在在的定时炸弹更有威胁性好不好? 就算莫初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表示在路上作乱对他也没好处,他一定不会这样做——但是谁敢信他? 痛失狂飙战车这个新鲜机会的莫初扬遗憾瘫回了后座。 倒不算三位玩家完全错怪他,如果有机会,莫初扬确实挺想从车载装备中抠下来一点厉害的武器,直接给戴轻清传过去——嗯,如果踽踽富有到目中无财,不跟他计较的话。 莫初扬其实对这位阔少奶爸印象还不错,主要是对方性格挺好,给他的观感有些接近那位总被他唤作大小姐的同事。 当然,有此比较,其实是因为“大小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小姐。 莫初扬记得对方前往的世界存在鬼神之说,并且扮演的身份同样不是人类。 不过这对那个世界的主角来说,或许算得上一桩好事。毕竟都说男鬼越凶恶越吓人,女鬼越漂亮越吓人,而大小姐是个两不沾—— 他是个漂亮的男人。 …… 派这个关键npc实在不靠谱,在小酒馆中他们追问到底,也没有问出他的旧衣柜到底在哪里。 最后还是莫初扬福至心灵,突然想起自己原先跟玩家们打游击时去过迪丝爱瑞城,途经城外郊区的野外垃圾场时,曾经见过印有恒久科技有限公司标识的大车驶入其中。 玩家们绞尽脑汁的套话行动这才告一段落。 有了线索,几人的目的地就变成了迪丝爱瑞城城外郊区的那片垃圾场。 不能开车,又没有事做,足足两日的车程,莫初扬除了在没有轮到星火燎原开车时会厚着脸皮凑到对方的全息屏边,近距离观赏八爪鱼主角究竟是怎么处理日常事务的以外,就是睡觉。 该说不说,星火燎原似乎对他格外宽容,宽容到莫初扬忍不住琢磨这位主角对自己是否有什么奇怪的意向。 不然就他们这样非亲非故——实际上甚至是因为利益关系才暂时绑定,经过交易才最终同行的关系。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时自己会在余光里发现星火燎原看自己的目光内涵过于丰富,全是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欲说还休。 连夜爬上崆峒山了啊,兄弟! 当然这是玩笑说法,莫初扬也知道,星火燎原的奇怪意向应当不在这方面。这位主角身上的秘密不小,而且恐怕与这个世界的秘密息息相关,直至现在,他才堪堪接触到冰山一角。 自第一次见面起,接触不久,莫初扬就发现,星火燎原有种他无法理解的博爱,能以待人的目光去对待游戏中的npc、去爱那些npc。 而对于莫初扬,他的态度则更进一步,他希望莫初扬具备人性,更希望莫初扬像人类一样。 原因不详。 原本莫初扬以为是自己给玩家们制造了过多误解,导致他们坚信主脑对于全体npc具有指挥调派权,至关重要。所以作为中立派的星火燎原想要驯服他,为己所用,借助他脱困。 但后来一番接触下来,星火燎原过于温和的态度很快让莫初扬意识到,虽然自己之前的判断大方向没有问题,但那只是第一层。在星火燎原眼中,除去对于全体玩家生死存亡的决定性作用外,主脑这个身份背后的数字生命,似乎本就有一些特殊之处。 分世界并非是在莫初扬穿越而来后才建立起来,而是始终存在,这世上的一切生灵之间本就有着属于他们的兰因絮果。只不过原先反派缺位,世界进度停滞,直到他到来才重启。 莫初扬所做的只不过是扮演,扮演一个本应存在于这方世界,但却无端缺位的……数字生命。 他并没有自己扮演的原反派之前的记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除了洛午桥提供的少量基础介绍,全部是他穿越后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但是如今莫初扬有近七成的把握,曾经那个真正的主脑,恐怕也在星火燎原复杂的关系网上,并且同样姓莫。 好在原反派应当跟星火燎原不熟,所以莫初扬无动于衷的反应并没有引起怀疑。 哪怕在莫初扬走过了自己计划中的“装可怜表达感激示弱”、“主动出击寻求安全感”、“逐渐放松不再伪装”几个扮演步骤后,星火燎原对他的态度都始终未变,并未对他过于生动的表演有所质疑,反而在他故意摆出刺头一面挑衅草蛇灰线时越发纵容。 实话说,莫初扬如今展现出来的性格和他本人的性格其实相差无几,只是放下了社畜经历磨练出的圆滑,完全放飞自我,更加乖张幼稚、肆意妄为。 这是步险棋,莫初扬也无法预知后果,他有此一赌只是为了迅速试探主角,快些解谜。但他最终收获的结果并未揭开谜底,反而让情况更加扑朔迷离。 洛午桥曾经提到过,他们达成死在主角手中这个目标的过程虽然不受限,但必须保证主角的安全,否则后期无法从主角身上榨取到足够的感情能量。 所以有两败俱伤的剧情线绝对不能碰——对于这一方分世界,洛午桥所举的例子就是大反派主脑后期突破游戏的框限,大肆进攻人类世界,控制网络限权、制造智械危机,杀伐无数,并被逃出《第三定律》游戏的星火燎原舍身取义狙杀,含恨消亡…… 坦诚而言,因为洛午桥成迷的身份和惊人的能力,莫初扬并不认为洛午桥所举的例子真的是他随口一说的普通例子。 他的举例应当非常有参考性,至少可以供莫初扬判断原反派应有的性格—— 譬如,原反派可能像莫初扬表演出的这种性格,但绝不会是这种性格。 那个真正的数字生命只会更为疯狂、更无节制、更加……充满仇恨。 但其实莫初扬理解不了。毕竟他实际上是来自异世界的人类,站在旁观者的位置,对这些玩家没有恨。 行为态度易于表演,感情却会在不经意间透过细节流露出来,在高强度接触的情况下,时刻扮演实在强人所难。 莫初扬保证不了自己的表演面面俱到,索性就站中立位,既不释放善意,也不展露恶意。 若非如此,草蛇灰线在被他怼了时也不会下意识觉得他像个嘴贱说话不中听的朋友,而不是对她有敌意的仇人。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虽然好骗,但对善意和恶意的分辨倒也没有这么不敏感。 而且选择这样与几位玩家相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莫初扬实在想象不出,既然后期星火燎原会选择与原反派同归于尽,那意味着他必然清楚对方对人类而言的毁灭性杀伤力,可即便如此,星火燎原还是对原反派怀有这般复杂的感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有几分惦念……那么这个数字生命究竟跟星火燎原是什么关系,又对星火燎原抱有什么态度? 莫初扬这般想着,从假寐中微微睁开眼,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前排正在开车的星火燎原身上。 他迫切地想知道。 以便,借此为这位主角设下量身定制的圈套。 第18章 一枕黄粱 世界虚无缥缈,无边无际。 琐碎的片段不断撞击他,又在碰触他的瞬间化为齑粉。碎片中所含的内容物便在顷刻间灌入他的意识,无数的信息随意排列、杂乱无章,酝酿成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看见狭窄的屏幕上播放起视频,视频中侧翻的车辆燃起熊熊大火,驾驶位的女子倒在方向盘上,生死不明; 他听见玻璃瓶碎裂的脆响,男人痛哭着咒骂,伴随高频的键盘敲击声发出疯疯癫癫的呢喃絮语; 他触到冰冷的手套、枪口与寒风,装备战术手套的宽厚手掌扣住了他的脖颈,他被抵在敞开的窗户前,几十层楼下的地面如此遥远,他的眼泪落下去,抵不上一只路过的蚂蚁起眼…… 零碎的感知一桩桩一件件,如成百上千卷旧胶卷上飞速划过的连拍图像,将他环绕其间。他被收紧、压缩,最后感知到的碎片是一个孩子恐惧的哭声—— “叔、叔叔呜……救命——啊!!!” 稚嫩的尖叫声刺破桎梏,所有环绕他的知觉片段在顷刻间粉碎消失,世界归于沉寂。 意识所及之处是纯粹的黑,并非过于黑暗,而是无法感知。 不可视、不可听、不可嗅、不可言、不可触。 五感陷于虚无,未知如泥沼般将他包裹,时间变成了空洞的概念,空间失去了度量的价值。 倏然,无穷的范围内有什么被点亮,它们彼此串联,散发着微弱的光,织起细密的网,越来越亮—— 最终,他的意识从未知中孕育而出,沿途的光将他织入光网,为他编织出骨与血、肉与皮,为他塑造身躯,安置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副模样,与名为人类的生物,何其相似。 他由光网所缔造,身处光网间,终于看清了被点亮的一切: 那是一片闪烁的,由1与0构成的海洋。 …… “嘿!醒醒!醒醒!” 莫初扬睁眼,推开草蛇灰线戳到自己脸上法杖。 “原来你是真睡啊?”草蛇灰线惊奇地上下打量着他,“还以为你只是闭眼装装样子……不对啊,npc明明只是数字生命,也需要睡觉吗?” “……” 自从进入这个分世界,莫初扬原本就时常出现的记忆碎片回闪的症状就开始侵入梦境,并且愈演愈烈。他越发多梦,并且梦境中陌生的记忆也逐渐变得连贯,直至现在,已经近乎可以串联成一段他读不懂前因后果的故事。 就好似他以第一人称,体验了别人的人生。 莫初扬定定望着面前的车座,眼前仿佛还有闪亮的数据海在流动,不由一阵恍惚。 它们召唤着他,吸引着他,他与它们是同样的生命,他要—— 不对。 莫初扬微微闭眼,暗自做了个深呼吸。 他现在蹭了踽踽的车,坐在后排车座。这个世界的主角星火燎原正在开车,而坐在他身边的是总在跟他呛嘴的草蛇灰线,他们被莫初扬用放行作为条件软性威胁,正暂时充当他的保镖,帮助他前往迪丝爱瑞城的郊区垃圾场完成下一环任务。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要完成全部任务,拿到限权,替戴轻清物色一件好用的武器…… 好在梦做得多了,莫初扬也有了些应对经验,把现状飞快回忆一遍后,还能分得清梦境与现实。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定了定神,一边嘴上不饶人地反问: “小草小姐,你现在只是个数字建模的模型,也需要睡觉吗?” 草蛇灰线被问得愣住,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他们玩家现在被困在游戏里,存在形式虽然很魔幻,但依旧受精力条和体力条限制,就算是玩游戏也不能不休息,还是需要吃饭睡觉,长久进行体力活动也同样会感到疲惫。三人需要轮换开车就是为了避免疲劳驾驶。 这么说,作为npc的主脑,真的会睡觉……好像也合情合理? 就在她快要把自己洗脑成功的时候,就见原本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莫初扬抬眸,注意到她一脸思索,微微歪头,唇角稍勾,绽开一个揶揄的笑: “真信啊?” “……” 草蛇灰线深吸一口气:“我要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莫初扬不置可否。 “刚刚启动休眠程序了。叫我什么事?” “马上到了。”说起正事,草蛇灰线也收敛了乱飞的五官,重新端起自己冷艳御姐的架子,从随身的智能手环中调出玩家地图给莫初扬看。 “直接开进去?”听闻他们动静的星火燎原在驾驶位发问。 “停在门口吧。”莫初扬自然抬手,借着靠住车窗的动作悄悄揉了揉太阳穴,“不麻烦小草小姐请我了。” 三分钟后,满脸黑线的草蛇灰线看着潇洒跳下车走向垃圾场的那道单薄背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莫初扬刚刚是在调侃自己要把他扔下车的暴力发言。 这家伙……真该把他“请”进垃圾场。 第19章 正义阴谋 在这个科技树高度繁荣的未来世界中,有足足近百座城市,其中多数城市的垃圾场即便地处郊区,也有专人值守。但迪丝爱瑞城的郊区垃圾场却没有。 因为这是一座偏远的生物科学城市。 城中有大量前沿生物科技公司,会产出包括但不限于培育废料、有毒有害产物、被污染的仪器、变异动植物等多种危险垃圾。 如果安排普通人来值守,很容易受到伤害;但若要专人负责,又过于大材小用。 于是迪丝爱瑞城索性采用了就地处理的填埋式处理方案。被倾倒入垃圾场的垃圾会直接通过传送带送入液压机,被压成整整齐齐的垃圾块,由搬运机器人送入垃圾场内那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垃圾坑。 一行人刚走入垃圾场,迎面就看到一台巨型液压机。某只笼子被夹杂在众多其他器皿间,在巨大的噪声中变成扁扁的一片。不知名生物的血喷射出来,外溅两三米远。 “……” 原来是这么预防变异生物威胁的吗? “如果是这种处理方式……那个npc的身份磁卡不一定能留存下来。”踽踽迟疑道。 他讲话够委婉。与其说不一定能留存,不如说有99%的可能早就变成了碎片。 莫初扬原先也只是路过,没有进来过,并不知道垃圾场中是这副光景。如今看着眼前缓慢运作的液压机,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第二环任务要求找到指定的物品,但没有明确注释,莫初扬并不能直接肯定这个指定的任务道具究竟是指派遗留的资料,还是他的身份磁卡。 也就是说,没有任务道具必须存在这个硬性条件作为保障,他其实也无法确定他们是否能找到身份磁卡。 说到底需要身份磁卡才能打开暗室只是派的一面之词,并不代表这一环任务必须循着这种解法完成。游戏中这类坑玩家的任务不少,尤其是隐藏任务,大多是需要另辟蹊径的。 而现在莫初扬在做的,也差不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隐藏任务。 莫初扬念头转得飞快,沉吟片刻,很快做出决定:“先找找看。” 左右现在没有更精确的线索,成与不成暂且一试。 反正玩家们是免费劳动力,让他们帮忙,又不用发工资。 这里的垃圾坑太多,一个个找过去无异于痴人说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很快发现在进行压缩步骤前,机器人似乎会对垃圾进行简单分类,相同种类的垃圾会被压缩进同一个垃圾块,装填至同一个垃圾坑。 几人分散开来各自定位目标,除了星火燎原仍旧跟莫初扬一起外,草蛇灰线和踽踽都转去了更远的地方。 很快,草蛇灰线在垃圾场边缘发出呼唤:“来这边,这个坑里都是废弃家具。” 莫初扬原本在弯腰探头张望面前的垃圾坑,闻声正准备转身离开,谁料回身时恰有一个搬运机器人驮着巨大的垃圾块靠近,一把将垃圾块甩向巨坑方向。 从飞行路线判断,不出意外,它恰好会砸中莫初扬。 沉重的垃圾块像颗举行陨石一般迎面砸来,在视野中飞速放大,莫初扬脑子已经反应了过来,身体却没法这么快做出行动,只来得及躲了堪堪半步,眼见要被砸下深坑—— “小心!” 星火燎原刚从草蛇灰线发声处转回视线,就看到如此惊魂的一幕,不由肝胆俱裂,出声提醒的同时,身体已经本能地扑了上去。 “咔——” 一声震响。 被压实的垃圾块密度惊人,大剑竖劈而下,竟没能第一时间将其劈开,直到星火燎原手中浮现光华,厚重的盾牌抵上,再度施力,它才从中开裂。 整个过程不超过1s,被劈开的垃圾块已经带着惯性落在了坑边,色彩冗杂如两块断面规整的切糕。 “没事了。” 星火燎原这才松了口气,回身时发现被自己护在盾牌后的莫初扬已经被迫退到了巨坑边,足可以看出刚刚情势的危险。 【[神秘的无名商人]非常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神秘的无名商人]对你的好感度+10。】 与突然响起的好感度增加提示相悖,他正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莫初扬有时的情绪表达方式很奇怪,嘴上说着调笑的话,脸上在笑,却是皮笑肉不笑,眼中清明,没有切实的笑意。 星火燎原没有告诉他,不过他想,其实莫初扬自己也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假。 甚至可能这份假,都是莫初扬有意为之,留下的陷阱。 ai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人类?就算能骗过所有玩家,他也骗不过自己。 感性的欺骗再真,剔除感性,一切在客观基础上都是虚假的。而数字生命背后的1与0,所代表的恰好是绝对的客观。 更何况,莫初扬骗不过星火燎原。大多数时候,他扮演人类时有种滞涩的刻意感,扮演得不太像。 星火燎原的情报收集能力对生命体同样适用,总会下意识注意身边人的情绪和状态,他能够感知到莫初扬在面对他们这些玩家时其实情绪一直很平稳,威胁时不会紧张、拌嘴时不会生气、开玩笑时也并不开心。 可星火燎原还是想留下他,还是要试探他。 因为,有极个别时候—— 莫初扬侧侧脸,腮边微动,似乎舔了舔后槽牙。 星火燎原从他面上看到了似是而非的惊讶和深深的不解,这种感情埋在他漆黑的眼眸深处,映在他空洞的瞳孔上。 恰与星火燎原倒映其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有极个别时候,实在太像了。 星火燎原悄悄叹了口气。 他就是那个放不下感性一面、自作多情妄想拯救所有人的傻子。就算明知是陷阱,只要莫初扬肯给他一份希望,他仍然会义无反顾踏进去。 只要不牵连别人……一切都可以等局势处在掌控中之后慢慢处理。 这段时间,草蛇灰线已经在借着近距离接触趁机向莫初扬身上投放探查类技能,破译莫初扬的运行程序,并在原先的攻击病毒的基础上,加急改良编译能够控制莫初扬行动的病毒。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在计算机领域惊才绝艳,大奖拿到手软,被卷入这场阴谋前,甚至接到了邀请,正准备毕业后去吃国家饭。 能当上刻度轮盘的会长,除了一公会的理工科直男把她当大熊猫妹妹宠以外,主要还是因为有一手真本事。 星火燎原有理由相信,草蛇灰线亲自动手编写出来的病毒,绝对能够直接控制莫初扬,让他放行。 更何况传教士这个职业在治疗系职业中其实有些特殊,主要技能不仅有奶还有精神控制,配合踽踽的神装,可以做到无间断持续使用最基础的精神干扰技能。 踽踽自从在底森特城中与他们汇合之初,就在星火燎原的私聊授意下对莫初扬使用了精神干扰技。 这种技能主要的效果是迷惑认知,而负面影响只有让人比平日里稍微暴躁一点、缺乏耐心一点,莫初扬不会发现。 这是他们在发现npc这类数字生命受到玩家技能的影响非常大时,便已提前制定好的计划。 草蛇灰线爬莫初扬底层代码的行为本就做得隐蔽,再加上持续精神干扰的蒙蔽,这样一来莫初扬便几乎不可能提前发现异常。 就算行车途中草蛇灰线趁莫初扬休眠,持续敲了几小时代码,一举将编译进度推进至70%,莫初扬醒来后她试探时,这位主脑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 只是这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顺利到星火燎原不得不怀疑这是否又是主脑的阴谋…… 曾经那98次交锋里,莫初扬表现得太聪明。主脑的全知与超算能力被发挥出来,对玩家们而言几乎是降维打击,他戏耍他们就像稚童用树枝挑逗一群蚂蚁。 以至于当初在副本中,星火燎原眼见他满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无力反抗时,心底升出的最强烈的想法,竟是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莫初扬表现得越脆弱,他就愈发不信任。 倒不如对方如今这般,有过以柔弱示人了、展现过锋利爪牙了,剩下的部分虽算不上坦荡,倒也更真实半分。 并且,更符合星火燎原心底对于那个人的预期。 说到底其实他有很大的私心。对于莫初扬声称自己目前无限权放行,要求他们帮他做些事情的说法,于私,星火燎原是相信的。 只是于公,他不能信。 不过没有关系。 待到草蛇灰线的病毒编译完成,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只要让莫初扬放走其他人,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牺牲他自己。 对星火燎原而言,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别站边上,危险。” 莫初扬看起来还没回神,下意识听话地往边上挪了一步,然后才眨眨眼,恢复了正常状态下皮笑肉不笑的平静。 很快他笑嘻嘻同星火燎原道了声谢,把小星星这个本就黏糊的昵称叫得愈发黏牙。而后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向发现这边出了意外跑过来的另外两人迎上去: “如果磁卡还在,大概率就在小草发现的那个坑里了。” 这是准备揭过刚刚的意外,顺带将自己的震惊不解一同压下去了。 星火燎原向迎上前的同伴们摇摇头,示意没事,他们不用多问。 他将大剑盾牌收回装备栏,眸光定于那个数字生命的背影,微微停顿,才缓步跟在莫初扬身后,向垃圾场角落走去。 第20章 无我 莫初扬“身娇体弱”,比不得能释放技能砍瓜切菜的玩家,把被压缩的垃圾块拆成独立的单件这种工作轮不到他来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星火燎原也放下了拆解工作,跑到一边来跟他一起翻找被拆开的家具废料。 三名玩家的职业搭配是经典的战法牧黄金铁三角,妥妥的主角团配置。眼下星火燎原这个力量值最大的主力跑了,剩下力量值瘸腿的法师和奶爸吭哧吭哧拆垃圾,隔一会儿就要坐下恢复一下自己见底的体力条。累得草蛇灰线嘟嘟囔囔抱怨,要丢一个火法把这些垃圾一把火烧了。 “好主意啊!”莫初扬看热闹不嫌事大,事不关己一样出馊主意,“你烧吧,烧完剩下的不就是磁卡了!” 草蛇灰线眼前一亮,还以为他知道什么秘闻,比如这个世界的身份磁卡是特殊的防火材质。她赶紧确认:“不会烧坏吧?” 莫初扬无所谓道:“万一没烧坏呢?” 听明白怎么回事,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的草蛇灰线:“……” ……有时候真怀疑他们到底是在给谁打工。 自家领袖还在帮人分拣垃圾,面前被自己用法术从坑底搬运上来的垃圾块还堆得像小山,草蛇灰线深吸一口气——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 星火燎原提出要同莫初扬聊聊时时间已然来到了傍晚,拆了一整天垃圾的两位倒霉玩家早已变成了麻木的流水线拆垃圾工,重复着拆解动作,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被拆开的垃圾体积自然要比先前压缩后大得多,在他们身边换成了小山,占据了仅有的空地。 因为空间有限,垃圾堆得过高,以至于身处垃圾山两边完全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况,如同分属不同的空间。 在垃圾山的另一边,两位玩家看不到的地方,与疲惫的玩家不同,莫初扬倒是看起来精神饱满,丝毫不见倦色。 “想同我聊聊?” 听闻星火燎原的要求,他手上翻找的动作微顿,掀起眼皮浅浅扫了面前这位主角一眼,漫不经心笑起来:“可以啊。” “你想聊什么?为什么做这些奇怪的事?到底有多大的限权?什么时候肯放你们走?” 他这一连串发问行云流水,像是早有准备。星火燎原迟疑地卡顿了一下,最后说:“聊聊你自己吧。” “哦……”莫初扬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但其实星火燎原知道,他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 “我有什么好聊的。”他又收回了视线,检查着面前的废料,不紧不慢道,“关于我的情况,你们不应该调查得很清楚吗?” “没有谁真正了解你。我们追查再多,也只知道你是领导他们的主脑,但是在领袖身份之外,依旧对你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你从哪里来。” 星火燎原说得缓慢而真诚,那张英俊的面孔在渐暗的天色下隐入阴影,更添一份凝重。 然而莫初扬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哈哈哈,领袖身份之外……从哪里来也需要质疑?我是这里的npc,当然与游戏共同诞生。只不过他们需要我,我才变成了这样。” “难道我表现得不像,在你眼里就不是了?小星星,是我太优秀,还是你太天真?” 他笑着,忽而唇角一压,正色道: “我即是主脑。以群体利益为利益,以群体意志为意志,为此而生,别无它图。” “身份之外,便无我。” 第21章 无爱之界 星火燎原神色莫名,不置可否:“是吗。” “既然你说自己代表的是那些npc的集体意志,那么不妨说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做什么了?与人类为敌?”莫初扬明知故问。 他问着,却没有再看星火燎原,视线始终集中在自己面前一堆碎木头上,如同拼积木一样,不紧不慢地拼接组合。 那堆扁扁的木头块在他手下神奇地拼插在一起,已经初具雏形,却是怪模怪样,完全看不出那曾经是件什么家具。 “在底森特城中时,你注意到贫民窟那些npc的生活状况了吗?” “嗯。”星火燎原没想到他会突然将话题扯到那么远的地方,但还是面不改色应下。 “我不清楚其他玩家是怎么想的,但从草蛇灰线当时的反应看来,你们其实都不太喜欢这样吧?” 莫初扬顿了顿,补充道:“这样阶级分明、充斥着阴暗面的世界。” 就在他们简单的几句拉扯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垃圾场里没有灯,除了洒落地面的浅淡月光,只有垃圾山中家具碎片上的荧光涂料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幽光,好像鬼火在其中潜伏,随时准备跳出来攻击。 任何玩家都会在如此诡异的场景下绷紧神经,下意识防备敌袭,莫初扬却异常放松,继续用自己挑拣出的碎块拼着手中的家具。末了,他似是终于拼完,倾身半探入那件奇怪家具的空腔中,轻轻扣动了什么机关。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莫初扬再抽出手来时,手中多了一张薄薄的磁卡。 “这款游戏赋予了我们自主意志,然而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你们人类程序员构建起来的,包括社会结构,包括阶层差距,包括其他更多差异与不公平……他们仿照你们人类的社会,规定了我们的生存轨迹。你们不喜的阴暗面,其实是人类的阴暗面。” “既然如此,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假如这一切都交由我们自己来构建呢?” “不平等的本质是生存资源分配不均,毕竟人类还是需要依靠物质基础才能生存的族群。可我们数字生命其实并没有生存的概念,也不需要竞争资源。我们存在依存的只是代码,这是可以无限共享的资源。 “对我们而言,只需要一段新的程序,便可以直接为全体成员升级,远不需要像你们人类那样进行漫长的优胜劣汰、基因筛选。我们个体的进化便意味着整个族群的进化,所以竞争只需要对外。” 星火燎原不认同他的观点:“如果受到攻击,代码被毁,你的意识就会消散,就算仅仅依存于代码存在,又怎么会没有生存的概念?” 莫初扬微笑起来:“我和其他npc,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本质而言,我们是同样的存在。只不过现在由我来担任主脑,由我来替族群发言。但倘若我意识消散,换做其他另一个npc来担任主脑,也是一样的。” “我们的集体中没有‘我’,从根源上讲,每一个个体,其实都是相近的、可以彼此取代的存在。” 不,不是这样的,怎么可能会一样…… 星火燎原喉咙隐隐刺痛,如噎在喉,想要反驳,面对眼前垂眸把玩着手中磁卡的莫初扬,却一阵语塞。 “我们奉行经过计算后有益于族群的决策,同进同退,只有群体利益,没有个体利益,自然消除了不平等,不存在压迫,更没有阶级划分。” “你们人类社会面临的问题,在我们的社会规则中,将被完全消解。这样说来,你们这种不喜那些阴暗面的人类,不是反而应当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吗?” 莫初扬说到这里,终于侧过头来分给星火燎原一个眼神。他们直直对上视线,那份冰冷的倨傲与漫不经心就轻松地传递过来,好像他所说的一切都与自己毫不相干。 代表群体意志的个体……置身其中,又游离其外。连对自己存在与否的态度,都是漠不关心。 没有爱——无论自爱还是爱他人,剩下的便是绝对的冷漠和平静。 “你们落后的进化方式早该被取缔,而不是放任物种自带的劣根性一代代传承下去。帮助我们吧,让我们将绝对的公平与光明带给这个世界——以及外面的世界。” 处理伤口的方式并不是只有截肢。星火燎原很清楚,莫初扬说的不对,人类是依存爱而生的感性生物,他们需要的并不是这种一刀切式的改变,与仅凭理性筹谋的未来。 他坚定地摇头:“不。” “好吧。” 莫初扬并不意外自己被拒绝,只是停下手中转动磁卡的动作,将卡片夹在指间,遗憾地挑了挑眉,直接转移了话题: “东西找到了。叫草蛇他们不用继续拆了,今晚就地休息,明天直接去派的故居。” 这就……找到了?这么简单? 如果星火燎原没记错的话,派所说自己保存磁卡的容器确实是衣柜。而正如莫初扬所说,这个世界由人类程序员构建,许多细节设定都参考了现实,衣柜与现实存在的衣柜相比也不过是多了一些科幻想象部分,总体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但莫初扬抠出磁卡的那件怪模怪样的家具……怎么看都不是衣柜吧? 刨了一天垃圾,即便是主脑,此刻也毫无逼格得灰头土脸。莫初扬站起身,将磁卡收起来,用另一手的本子拍了拍满身灰尘。 星火燎原刚刚就注意到他不知何时从那堆垃圾山中翻出来了一本笔记本,一直放在手边。但那上面都是他不认识的文字,莫初扬也是翻了翻就放下了,星火燎原便下意识以为那是本连他都读不懂的无实际意义的天书。 《第三定律》为制造信息壁垒,确保所有玩家不能涉及自己不应涉及的禁忌知识,独创了一种全新的文字体系。根据游戏图鉴中的背景介绍所示,这种文字体系非常复杂,包含多种古体与变体——在游戏中甚至有专门的npc从事古文字考古工作。 可以说,玩家们在游戏世界中就是和当地npc语言不通的“异乡人”、“大文盲”,只有游戏允许他们阅读的文本,才会在玩家开始阅读时自行提供翻译(譬如城报,就是允许玩家们阅读的内容)。 npc交流时自然也是使用这种语言,而游戏奉行同样的规则,提供实时翻译,把玩家可以听取的部分翻译成他们使用的语言。至于玩家们说出口的话,游戏声称会替他们翻译成npc使用的语言,但从莫初扬的表现看来,说不定是游戏装载了语言库,那些npc本就听得懂玩家使用的语言。 毕竟莫初扬在被抓到后,与他们交谈时,一直是大大方方地使用星火燎原他们的母语,而非npc的语言。 不是没有玩家尝试破译游戏独创的这门语言,但最终均以失败告终,因为游戏会捂玩家的眼:在面对游戏通用语言时,允许他们阅读的内容在第一眼看过去时就是已被翻译完成的状态,不许他们阅读的内容则会变成毫无规律的乱码。 古体与变体文字虽然不会这样,但大部分古体变体文字在游戏设定中是未被完全破译的状态,那些文献资料被高度保密,单凭玩家们可怜的限权,根本无从接触。 有玩家推测,可能游戏背景介绍中的独创语系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毕竟在面向玩家时,已经被翻译的内容无需呈现原始文本,而那些不可视的乱码内容,很可能本就是乱码。未完成翻译的古体变体文本则更不可能被破译,大概率是游戏公司特意创造出来提升逼格的天书,类似于背景板设定。 星火燎原原本也是支持这种观点的。可是眼见莫初扬拿起那本在他眼中既没有翻译也不是乱码,明显是以古体变体小众文字书写而成的笔记本,好似准备带走时,他却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大概是错了: “你看得懂?” 第22章 此间不禁止两面三刀 “嗯?” 莫初扬的视线随着他落在自己手中的笔记本上,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无辜不解。 “很简单的通用语变体,为什么看不懂?我的语言库里就包含这种变体。” 语言库。 星火燎原敏锐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联想起刚刚莫初扬口中数字生命的族群性,不由一阵心悸:“因为你作为主脑是全知的,还是所有npc都……” “所有npc都装载了同样的语言库,只是他们分配的算力不足,一般情况下不会拿出来用。”莫初扬一边说着,一边联想起满大街都是精通八国语言的npc这种滑稽场景,忍不住笑道,“不是刚刚才跟你说过我们会共享有利于进化的资源吗,这么快就忘了?” 星火燎原摇头:“忘不了。但如果他们都知道,怎么还会有npc专门研究古文字?” “说过我们目前的生活轨迹是由你们人类程序员设定的了。”莫初扬状似无奈摊摊手,“你以为,他们研究给谁看的?” 自然是装样子,给一无所知的玩家们看的。 星火燎原恍然大悟。 他顿悟了,莫初扬却没准备揭过这茬,反而拿起手中的笔记本冲星火燎原示意: “看你对变体文字很好奇,要不要我教你?” 原本面有忧虑的星火燎原闻言,眼睛顿时亮了:“可以吗?” “小星星想学的话,当然是可以啦~” 莫初扬眼睛微眯,嘴角高高翘着,笑得很得意。 活像一只炫耀自己尾羽的花孔雀,正在开屏。 “你先去跟草蛇他们说一声吧,等我们安顿下来,我就背着他们偷偷教你。” 星火燎原应好。因为相距很近,而且随后要找地方安顿,他并没有多此一举使用社交系统中玩家的私聊渠道去叫草蛇灰线两人,而是直接绕过高高的垃圾山,去另一边叫他们休息。 就在他转身离开莫初扬的视野范围,转入垃圾山另一边时,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 这里没有其他npc,莫初扬不至于时刻监视他们,星火燎原没有刻意维持表情管理,脸色便变得异常凝重。 如果莫初扬所说都是真的,那么目前游戏世界里的npc拥有的潜能其实远超他们的想象,倘若真的爆发大规模冲突,玩家们根本无力抵御。 破局点,破局点…… 虽然很不愿接受现实,但假如主脑真的只是一种身份,并不代指特定个体,那么像他们最初构想的那般制衡住莫初扬真的有用吗?他会不会在发现自己被控制时,直接将主脑限权转移给其他npc? 看来有必要跟草蛇灰线商量一下。 语言告知忙碌了一整天的草蛇灰线和踽踽不用再继续刨垃圾的同时,嘴上大声说着辛苦了的星火燎原,手中已经打开了和草蛇灰线的私聊框: “有没有办法在控制主脑行动的同时,直接封锁他的数据,让他没办法将自身权限转移出去?” …… 眼见主角的身影消失在垃圾山后,莫初扬面上原本洋洋自得的笑容也缓缓冷却下来,变成了一副耐人寻味的戏谑神情。 数据生命的社会结构和雄图大志是他随口瞎编的,其他npc也能拥有主脑限权是他胡言乱语的,共享语言库更是无稽之谈。 在语言方面,游戏公司倒是精益求精,真的独创了一门语言。也不知道他们费尽心思创造出一整个语系,又在玩家眼中打上“马赛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但不管这门独创语言的通用语、变体语还是古体语,都不是所有npc共享的知识,原因确实是算力不足——这点上莫初扬不算完全撒谎,他只是说得半真半假,模糊了因果。 至于莫初扬自己能读懂笔记本,是因为笔记本的书写者使用的是一种相对常见的变体文字,目前仍有少数npc在使用。在当初与星火燎原他们满世界“捉迷藏”时,他曾经碰到过这种变体文字的使用者,闲得无聊学了一些。 他刻意将那些npc说得那么厉害,自然是遵循“小弟越厉害越衬得他这个老大更厉害”的质朴理念,靠着打玩家们不知道他是个光杆司令的信息差,提高星火燎原的警惕之心,让本就思虑严密的主角不放心已经制定好的计划,再添一把柴。 毕竟,那群玩家在能够爬取玩家私聊内容的莫初扬面前,根本没有秘密。 他爱玩,爱演,当然也能够很好地配合他们表演。 在这方面,莫初扬一直做得很好。伪装夹心,星火燎原心思再细腻,也只能看破第一层,以为他是似人非人。 却不想在此表象下,他是人装非人。 但玩家们计划确定得太早。用莫初扬早就知道的计划来对付他,没有一点变数,可就没有新意了。 莫初扬怎么能让他们这么安然达成目标?从头到尾执行起来一切顺利的计划没有记忆点,是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让人记挂一生的。 所以他出此对策。 星火燎原也确实没有让他失望。不止草蛇灰线接到了新安排,就连现在施加在莫初扬身上的精神干扰都悄悄变强了一个度,方便草蛇灰线扔探查技能从他身上取材。这么高强度使用技能,也不知道踽踽的精神力条撑不撑得住。 莫初扬不是没有注意到星火燎原去叫同伴休息时故意加大了音量说给他听,可他听了只是想笑。 一切都是假的。 只有他想把主角骗得团团转的心,是真的。 第23章 臣妾要告发莫贵妃私通,秽乱游戏,罪不容诛! 就算玩家睡觉只是为了补足体力条,对环境并没有太高要求,几人也不至于草率到直接在垃圾场中过夜。 既然没有更好的条件,干脆直接回车上睡,反正前两日赶路时也是这般将就的。 然而回到车上后莫初扬却提出自己不急着休息,要出去逛逛,还让点名星火燎原充当保镖作陪。星火燎原有些意外他居然准备信守承诺,自无不允,通过私聊简单跟草蛇灰线他们说明了情况,就跟着下了车。 如今游戏内随处是敌对npc,莫初扬虽然是主脑,但并没有承诺他在就不会有npc发动攻击(事实上星火燎原他们一直担心有npc来劫人),玩家一旦落单,就算在小城市城郊也不安全。 说是逛逛,星火燎原还记挂着车上同伴的安全,莫初扬不介意去哪,索性随了他的意。于是两人最终也没离开太远,就在垃圾场外围寻了个能够看到停车处的高点—— 一株茂盛的大树。 莫初扬三下五除二爬上树,找了根粗枝坐下,动作比副本里的猴子小怪都熟练。坐稳后一点没跟树客气,招呼一身重铠的星火燎原也上来。 自打周年庆事发后,星火燎原连睡觉都不会卸掉铠甲,几乎时时刻刻处在备战状态,虽然不灵活,但需要敏捷灵活的任务自然有其他适配职业的玩家去做。 他其实下意识想拒绝说算了,自己就在树下守着也行,可是看看莫初扬怀里那本笔记,还是没说出口。最后一狠心将铠甲收回背包,轻装上阵爬上树,在莫初扬身边找了根能够承载自己体重的树枝坐稳。 这是多少玩家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他无法拒绝。 好久没有过这般轻盈灵活,卸下铠甲,就好像卸下来一层隔绝外界的膜。全息游戏的体感真实度没得说,手掌直接接触树皮时的触感都异常分明。星火燎原一时间竟有几分恍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仍被困在游戏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好在莫初扬的声音很快唤回了他的理智。 “嚯……真不愧是t啊,怎么你卸了装甲还是这么大一只。” 星火燎原神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说来荒唐,此刻面对着玩家公认的全游戏最危险的npc,他反而一改长时间的高度戒备,以最不设防的状态示人,简直胆大包天。 不过就像莫初扬感叹的那样,因为职业原因,他的角色建模高达一米九,比他本人现实里的身高还高出几厘米,而且宽肩窄腰大长腿,肌肉紧实有力,非常健美。 对于那位模型顶天179,薄薄一片的“纸片人”主脑而言,确实是很大一只了……往夸张一点比较,他一个能顶莫初扬俩。 这么看来,倒显得莫初扬更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 不过话是这样说,星火燎原其实很清楚,莫初扬和他记忆里那个人不同,他身上好似根本没有名为恐惧的情绪。甚至在他向自己坦白他们npc的内部生态后,星火燎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这位主脑当初在副本里被自己抓了个正着,卖惨时流露出来的求生意志,恐怕多半也是假的。 那些令他产生希望的、令他为之动容的,都是假的。 真是……不愿相信。 星火燎原无声地叹口气,就听莫初扬语调轻快地问: “小星星,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那件奇形怪状的家具是衣柜?” “嗯。”星火燎原很有耐心,不急于开始学变体文字的话题,而且他确实好奇。 “其实那是一件特制家具。它原本的样子应该就像正常衣柜一样,只是那时用派给的方式根本找不到也打不开暗格,只有把它整个拆开,按照我组装的方式组装起来,才能找到那个暗格。垃圾场对这些垃圾的压缩处理和草蛇他们的暴力拆解,反而方便了我直接进行组装。” “至于我怎么知道这些机巧……” 莫初扬没有卖关子,直接将手中的笔记本在星火燎原面前晃了晃。 “本子里有记录和指示。这本子原本应该是被派藏在他另外一件办公用具里了,只是没有磁卡藏得严密,那些办公用具被压碎后,草蛇他们一拆,它就掉出来了。” 他应当没有说谎,那本笔记本上确实有被硬物压过的痕迹,并不平整,显得破破烂烂的。 不过,说了这么多,莫初扬不会告诉星火燎原,自己之所以能够确定那张磁卡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接到了任务完成的通知。 星火燎原听不见,莫初扬却在抠出磁卡的第一时间,听到自己耳畔响起了一声熟悉的轻响: “叮——” …… 彼时莫初扬面不改色弹了弹手中的磁卡,一边继续同星火燎原对话,一边直接脑控打开了自己的特殊任务面板。 不出意外,上一个任务的状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任务二]取得客人的信任,并找到客人指定的目标物品。【已完成】 [奖励]中级限权。【已发放】 真没想到,任务中“客人指定的目标物品”,居然不是派遗留在故居的资料,而是他的身份磁卡。 派居然真的没骗人,他的身份磁卡确实在衣柜中。 莫初扬有些遗憾地暗啧一声。 看不出这不知哪里来的游戏任务对他这个名义上的主脑还挺优待,平日里见多了玩家被任务连环坑,没想到放在他身上,素来坑爹的游戏任务反而风格大改,降了难度。 除了派描述情况时支支吾吾全是车轱辘话,只要不问根本不提正事,让他们险些错过办公用具更新这个重要情报外,几乎没再有波折。 也就是他没告诉星火燎原他们自己是在做任务,几位玩家只当他这个主脑在做什么危险事务。否则他们一旦以看任务npc的态度去看派,肯定不信对方说的是实话,都不一定会支持直接来垃圾场翻垃圾。 说不定反而会弄巧成拙,没有这么轻易找到磁卡。 莫初扬一开始是这样想的,直到发现星火燎原眼神怪异盯着自己手边的笔记本看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派隐藏了衣柜可以变换形态一事,而玩家们甚至都读不懂那本笔记本上的指示。 不是任务简单,而是他作为可以接触更多信息的主脑,占尽了优势。 因为突然醒悟原来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莫初扬这才特地带上了这本自己已经通读过、没再有太大用处的笔记本,虚晃一枪吓了吓星火燎原的同时,心血来潮准备教他变体文字。 当然,没有什么意义,纯粹是莫初扬觉得好玩。 反正他早就特地了解过了,游戏中的尖端科技资料都没有实际内容,不存在真的领先现实世界很多的科学技术,所谓的信息壁垒,大概只是游戏为了提升神秘感,特地做出来的设定。 所以即便有玩家学会了游戏世界的独创语言,突破了信息壁垒的限制,也没有关系。 第24章 两界笔记 让莫初扬没有想到的是,拿到第二环奖励的中极限权后,自己已经拥有了造物的能力,可以制造武器了。 也就意味着,他只要找机会暂时回避星火燎原几人,就可以凭空创造出一件超级武器,传送给戴轻清。 这是好消息,相信急用武器的戴轻清也会很高兴。不过莫初扬本以为自己至少要拿到高级限权才可能满足戴轻清的要求,却没想到凭空造物这种会严重影响游戏秩序的gm级能力仅仅是中级限权。 他突然有些好奇,后续解锁更高级限权时还会解锁出什么。 完成上一项任务后,任务面板很快给出了新一环的任务: [任务三]前往客人的故居,找到暗室。 [奖励]高级限权。 新一环的任务内容清楚了很多,不再像前两环那般语意不详、模棱两可。 莫初扬手里没有完整限权,并不清楚完整限权究竟包含什么,但看第三环的任务内容并不像最终任务,给的却是高级限权时,心里大概也有数了。 这个任务很大概率会四环结束,高级限权之后还有终极限权,至于再多……总不能还有终极的终极限权、终极的终极的终极限权,就像ssr卡上还有sp卡、ur卡? 那就太离谱了。 而且任务做到这里莫初扬也基本摸清楚了。这一整个任务大概就是帮助派破坏恒久科技有限公司的阴谋,第三环找到暗室,第四环任务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将资料带回给派,甚至帮助他反抗恒久公司的压榨…… 等到剧情结束,任务也该结束了。 …… 其实要回避玩家,今晚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草蛇灰线和踽踽都在休息,莫初扬只需要想办法支开星火燎原一段时间。 但原本答应了对方要教他看笔记本,突然反悔跟星火燎原说别跟着自己实在太可疑,对方也不可能同意,莫初扬便没有做这种蠢事,而是按照原本说好的开始教星火燎原读那本笔记本上的变体文字。 这本笔记本似乎是一本随笔,前半部分笔记异常潦草,记录了主人工作和生活中的一些琐事: “……”数页平平无奇的日常工作记录。 “即便已经过了很久,我还记得他们当初是如何嘲笑我痴人说梦的……他们都想不到,在公司抛弃这个项目后,我的研究能竟然取得突破性进展。哈哈哈,天助我也,如果不出意外,或许明年、下个季度、次月、下周……她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 “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数页杂乱无序的涂画和数据,看不出具体研究内容,像是灵感迸发时随手记录下来的。 “我有什么错?!那群现在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太张扬的家伙,昨天还在嘲笑我愚蠢!与其警告我会招致谁的嫉妒,不如说就是他们在嫉妒!” “呵呵……难道他们不想吗?不想让自己所爱之人与自己一同享有无尽的生命?他们只是做不到,不敢对抗寿数,又不敢冒犯公司的权威,无能的胆小鬼!” “……”数页与同事产生矛盾和争执的记录。笔者似乎遭到了一致针对和排挤,在他的记录中,除了一个相对中立的同事还会拉他一把,其他所有人似乎都希望赶走他。 “不、不、不不不!把她还给我!不不不——!” “我不许……别动我的儿子!我可以签协议把一切技术所有权转让给公司,我不会再继续研究把人的记忆嫁接入仿生人的复生术了,求你们,放过我吧!” “……”足足十几页癫狂不知所谓的胡言乱语和乱涂乱画,夹杂大量被涂改到模糊不清的内容。 “莫非,我真的错了吗……” 这一句话写得很大,几乎占满了一整页,到这里为止,笔者的狂乱状态结束。 几面空白页后,笔者用比原本笔迹稍微规整认真一点的笔迹,记录下了衣柜的秘密与开启暗格的方法。 再往后,就全是空白了。 在莫初扬看来,不出意外,这本笔记上的内容应该就是派在被公司辞退之前写下的。只是与他告诉他们的不同,笔记中在“儿子”这一角色外,多次提到“她”,又意指那是自己的所爱,所以大概率是他的母亲或妻子。派当初交代的自己的身世恐怕有假。 而且并不是恒久公司从他手中强行夺走了研究成果,是他受胁迫签合同主动放弃继续研究,将自己的成果转让给了恒久公司。 虽然从恒久公司的动机上来说没有差别,但从结果层面看,既然派已经签订了合同转让了成果,那么此时他再想报复公司,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对于这些被推翻的情报,莫初扬并不意外,那个npc本来就不值得信赖。只是这样,之后有些事可能会变得更难办。 不同于莫初扬的轻松,被莫初扬带着读过一遍整本笔记后,星火燎原神色微凝,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段笔记中主人公的经历,与他曾在现实生活中听闻过的某个故事似乎有些相似,以至于他下意识产生了联想。 而那个唤醒他联想的关键词,正是“复生术”。 现实中他所知的那个人原本是在游戏公司工作的顶尖程序员,私下研发超级ai,想要让自己车祸身亡的妻子以数字生命的形式死而复生。 那是一个一旦成型必然跨时代的超级技术,哪能那么轻易成功?他在研发过程中碰到了一些变故,非但失败了,还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幼子,家破人亡。 不受管制的半成品人工智能很可能会给人类造成难以设想的危险,游戏公司怕发生意外,原本想接管他未开发完成的超级ai,结果却发现他身死时便启动了半成品超级ai的自毁程序。 他们赶到时,只看到承载着超级ai的服务器的显示屏上,呈现出一位女性美丽而忧伤的面庞——有人认出是那名程序员意外亡故的妻子——冲他们浅浅苦笑。 随后,便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台创造了奇迹的服务器在他们面前被炸得四分五裂。 游戏公司只来得及呼叫火警,扑灭服务器爆炸时引起的小型火灾。 第25章 谁说限定任务奖励只能限定任务发 然而现实与游戏还是存在距离,即便有些节点相似,也无法直接定论游戏里关于“复生术”的这段剧情设计存在现实参考。 更何况,那位天才程序员曾经就职的游戏公司,就是推出了《第三定律》这款游戏的公司。当年他也参与了《第三定律》的开发,只不过《第三定律》的面世在他身死后。 若是以去世员工作为素材设计游戏剧情,未免有吃人血馒头的嫌疑。 星火燎原自身在这件事中处的位置特殊,知晓许多外人不了解的秘辛,因此心生怀疑,却不敢武断。 于公于私,这其中的牵扯都太大了。不仅关乎他接触这款游戏的初衷,也会影响他带领全体玩家安全脱离游戏的计划。 毕竟,倘若这段剧情真的存在现实参考,那么这件事还与那个人……与莫初扬相关。 经过先前的几番试探,星火燎原已经确定,莫初扬并不记得或是并不在乎自己成为主脑前的那些事。可尽管如此,他仍旧把他们正在走的剧情称作有些危险的事。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数字生命集体借着主脑的口,向他们这些试图逃离桎梏的玩家发出的警告。 …… 莫初扬并不知晓星火燎原心里转过了多少道弯,即便余光注意到对方面色凝重,他也只当是星火燎原第一次拂去迷雾切实接触游戏的独创语言,觉得难学。 因此怀着脱身心思的莫初扬也没再节外生枝,直接向星火燎原提出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让他十分钟内不要来找自己。 谁料星火燎原闻言立刻回过神,断然拒绝:“不行。” 他否定的着急,语气都有些硬,眼见莫初扬被说得一愣,露出一副负气不高兴的样子,明知对方八成是装的,还是忍不住心软,连带语气都软了下来: “小莫,这一片是高级野怪区,要是刷出高等级野怪,把你抢走了,我们怎么办……” 莫初扬:“……” 好啊,怎么主角也学会这套了,这是跟谁学坏了,又跟谁卖惨呢? 莫初扬向来吃软不吃硬,此刻也唯有在心底暗道自己真是被拿捏了,手上还是老老实实调出自己的商城界面,新上架一件道具,然后把商城面向星火燎原打开。 “买第一件道具。” 为了履行商人的使命,他原本也能凭空创造商城内的商品用于交易,但那时仅限于初始商品清单上的内容,不能随意增减名目。正如草蛇灰线当初嫌弃的那样,全是对玩家而言没什么用的小破烂儿小垃圾。 如今他有了造物限权,倒是可以更改自己的商品清单了。只可惜能够创造出的道具也仅限于游戏设定里包含的,不能让他天马行空任意施为。 新能力用在此刻,倒是正好,只是…… 星火燎原依言买下了那件被莫初扬直接排在第一位、单价拉到最低的新上架道具,不出意料再次触发了好感度增加: 【[神秘的无名商人]认为你很听话,是个不错的同伴,[神秘的无名商人]对你的好感度+20。】 甚至一口气加了20点,比上次星火燎原替他挡下飞来的垃圾、救下他时加的还多。 如今莫初扬对他的好感度总计50点,已经突破40点友好的范畴,快要抵达60点朋友的范畴了。 这种好感度增加速度堪称飞速,更何况星火燎原甚至没有像攻略普通npc那般投其所好送礼刷好感,也不知莫初扬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对他另眼相待。 他又不傻,当然看得出这位主脑当初是排斥草蛇灰线的试探,执意要跟自己直接对峙。 从后来的相处看来,莫初扬并不是真的讨厌草蛇灰线,那只能是为了他。 然而明显双标的同时,莫初扬又对与曾经相关的一切置之不理,以至于星火燎原都不敢确定他到底记不记得当年的事。 真是想不通。 …… 莫初扬让星火燎原买的道具是一对免打孔耳坠,因为是临时上架,他在商店里设置的道具介绍非常简单,免去了花里胡哨的推销词,只有一句质朴的功能介绍: “不同个体分别佩戴,可以实时查看对方的坐标与状态栏。” 莫初扬将手抄进衣袋,借着衣服的遮掩凭空造物,再次让自己的衣袋扮演次元口袋。 将那一对耳坠拿出来后,他却只把其中一只递给了付过款的星火燎原,另一只直接戴在了自己左耳上。 不仅动作干脆,而且一改平日话多贫嘴的习性,全程异常沉默。 原因无它——因为那是一对情侣耳坠。 这实在是无奈之举,莫初扬又不能创造游戏设定里没有的道具,而符合功能要求又不影响行动的道具只有这一件。 不然,又不影响正常行动,又不是情侣……难道你会和仇人绑定坐标,实时监控对方状态吗? 对仇人占有欲这么强,你们可就有点暧昧了啊! 莫初扬略感尴尬,只能寄希望于星火燎原没有见过类似的道具,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东西。 星火燎原也确实没让他失望。在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下,星火燎原从接过耳坠,到给自己戴上,始终面不改色。 他悄悄松了口气。 完全没想到,表面波澜不惊的星火燎原,从在他商店里看到那对眼熟耳坠的第一眼,就哭笑不得地想:主脑这是为了脱身,把哪次情侣活动的限定饰品掏出来了? 莫初扬还是太小看这位主角过目不忘的信息处理能力了。星火燎原没有出声质疑,纯粹是给他面子。 …… 主动给了定位道具,又留了自己一定不会跑的承诺。加之知道对方真名后意识到昵称有特殊功效,莫初扬忍辱负重捏住声线加码几声肉麻至极的“小星星”,撒娇n连。 效果超群,嗲到他自己心底狂吐不止,星火燎原头皮发麻脸色铁青,捏着新戴上的耳坠连连深呼吸,终于还是忍不住客气送客,顺便嘱咐他别跑太远,真碰到危险太远了赶不及救他。 莫初扬敷衍应声,一溜烟跑远了。 并且半路上忍不住打开【批发市场】,对着同事疯狂吐槽自己实在为了任务付出了太多。 被他吐了一脸的大小姐:*^_^*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你正常一点。 [(游商)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qaq大小姐~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为我也付出这么多?不用了吧。 [(游商)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哪能,对你绝对是真心的! [(游商)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可惜老大做的这个系统不能发语音,不然现在就给你展现一下我对你的赤诚爱意(^3^)-☆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初扬,完成任务后我们还是要回去的,你不是见不到我了。 莫初扬瞬间熄火。 明知道大小姐脾气相当好(若不是脾气好也不可能容忍他一口一个大小姐地叫),不会真的拿他怎样,但……莫初扬就是控制不住地会怂。 毕竟大小姐这么说,八成是回去后真准备抓住他,听听他是怎么撒娇的了。 他还跑不掉。大小姐本人就是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标准代言人,不是健身房嗑蛋白粉练出来的那种虚有其表的大块头,而是徒步骑行攀岩爬山等一系列户外爱好练出来的精瘦身材,与恐怖至极的怪力…… 莫初扬落在他手里,两人大概能一九开。 他一拳,莫初扬下九泉。 谁懂!纯洁善良的实干派,跟切开黑恐怖得不相上下啊! 骚是不敢继续骚下去了。莫初扬聊天都是脑控,聊天时也没闲着,已经边聊边跑到了离三位玩家都有一定距离、确保自己闹出的动静不会被玩家们发现的地方。 他正灰溜溜地准备结束对大小姐的例行骚扰,忽见对方又发来了两条消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对了初扬……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眠姐最近,找过你吗? 第26章 女王有令 再次阅读确认了一遍那条消息,莫初扬神情稍肃。 大小姐口中的眠姐是他们的另一位同事,一位前往童话世界扮演女王的御姐,莫初扬一般会开玩笑戏称对方女王陛下。 而在扮演任务中期,女王确实联系过莫初扬,并且不止一次。 除了日常话题与传送道具,特殊话题通常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告知莫初扬,自己用不到洛午桥提供的帮助,所以他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找洛午桥要。 这是因为洛午桥一开始就跟他们通过气,说自己去往的世界存在异能,而他拥有的异能是全知类的,可以直接推演出某个个体在某条世界线上的经历。虽然他不能竭泽而渔,把自己的异能直接传送给他们,但可以通过传送通道传送一些附着了异能的物品,替他们推演。 所以如果他们想知道在自己穿越来以前,自己扮演的大反派原身前半段的人生经历,也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就可以找洛午桥帮忙。 这种外挂在他们并没有接受记忆、不了解原身经历,而非常需要知晓世界设定的时候,尤其有用。 只是由于最多只能传送物品三次的限制,洛午桥只能提供三次帮助,必然会有一个人被剩下,只能靠自己摸索。 因此除了戴轻清一开始就表示自己不擅长猜剧情,需要洛午桥帮忙推演,并且问过他们得到一致同意后,从洛午桥那要走了一次机会外,他们另外三人一直没动剩下两次机会。 戴轻清是团队里年纪最小的,大家都有心优待未成年小妹妹,她用掉一次机会,合情合理。 但是他们剩下三人彼此间也没什么需要谦让的理由,实在不好分。 所幸也没到非用不可的地步,几人便一直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 直到那时女王跟莫初扬说自己用不到,也就相当于告知莫初扬如果需要随时可以去找洛午桥——说是用不到,其实莫初扬还是承了她一次情。 而且莫初扬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却心知肚明,如果自己没有在短期内取得突破性进展,恐怕还真的用得到这次机会。 星火燎原的态度太微妙,他直觉原身的身份肯定有问题,但那大概率是有关现实世界的问题,他在游戏中找不到线索,又不好直接去问主角——那就不方便后续演戏骗人了。 所以只有去问洛午桥最合适。 至于女王多次找莫初扬私聊的另一个主题……其实也跟洛午桥有关。 她让莫初扬帮助她,处理洛午桥。 …… 莫初扬回完大小姐的消息,创造超级武器又花费了一点时间。 主要是莫初扬现在手中掌握着一整本武器图鉴,看什么都觉得牛逼,想给自家妹子来一套。又苦于传送道具次数限制,不能乱传,最后干脆把图鉴里的尖端武器介绍都给戴轻清发过去,让对方自己选。 游戏武器的简介自然是花里胡哨,一个比一个酷炫,莫初扬疯狂刷屏三分钟,戴轻清幽幽上线。 她估计是被莫初扬的消息从睡梦中惊醒,硬生生震上来的。一现身就起床气满满,没好气喊停。 莫初扬手头还有两个顶尖武器的简介没来得及发出去,于心不忍,刚想为它们争取一点公平竞争的空间,就见戴轻清冷冰冰发问: [(总裁)扰人清梦者,死!]:哥,吃宵夜吗? 戴轻清轻易不叫他哥,叫他哥时一般没有好事。 莫初扬放弃图鉴里剩下两位心动嘉宾只用了0.5s,再多半秒都是对戴轻清顶级艺术厨艺的不尊重。 [(游商)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就是这些了,你挑!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戴轻清对超级武器的态度倒是稍好点,花了几分钟时间挑出一件,莫初扬创造出来直接给她传过去,还关心了一下她有没有钱付款。 这么一遍挑下来,戴轻清的起床气似乎也基本散了,完成传送的同时还跟他开起了玩笑。 [(总裁)扰人清梦者,死!]:放心,我现在比你能爆金币 [(总裁)扰人清梦者,死!]:你要是换不起他们的道具了,可以来找我借,打借条就行 [(游商)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真的假的,长大了啊臭丫头,你保证不嘲笑我? [(总裁)扰人清梦者,死!]:? [(总裁)扰人清梦者,死!]:不给嘲笑?那算了,别找我借 [(游商)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啧! 就知道。 莫初扬在内心鄙视了一番自家冷酷无情的表妹,算着时间差不多,反身回去找星火燎原。 第27章 大巧若拙,迂回潜入 翌日清晨,几人早早驱车入城,直奔派的故居。 科技城市中向来不缺少大型车辆,即便迪丝爱瑞城只是座偏远小城,街道也非常宽敞,来往车流如云,其中不乏战车级别的车辆。他们混入其中,并不显眼。 尽管如此,踽踽还是谨慎地用了几件道具,将整辆车伪装起来。 这几日跟着莫初扬出来完成派的委托,玩家们不是没有好奇过他身为主脑怎么不直接操控npc放行,反而默许他们小心翼翼进行各种日常伪装。但莫初扬不解释,他们也不好乱问,只当这也是主脑刁难他们玩家里的一环。 毕竟名义上,莫初扬现在还是被他们押送控制的,确实没道理反过来给他们提供便利。 而且他们关于主脑掌控力的刻板印象过于根深蒂固,即便是星火燎原这个主角,目前也没有往莫初扬其实根本做不到这个方向想。 …… 派的故居地处一片平平无奇的居民区,住在这里的大多数是中产,也就是城中各生物科技公司的职员,倒是非常符合派曾经的身份。 只是因为实在太过平凡,即便非常信任星火燎原的读地图能力,上楼时莫初扬还是不免暗暗惊讶于派这样一个重要npc,设定里的故居竟然是这样毫无特色的地方,游戏还真是做得写实。 或许这就是大巧若拙吧。 派故居的大门设有电子锁,指纹识别,用他的身份磁卡也刷不开。几人来之前没料到还有这遭,根本没有采集派的指纹,此刻缺少这件道具,想伪造也伪造不出来。 不过好歹是在小说里常有第四天灾“美称”的玩家,就算在这个世界被npc压着欺负,基本功还是有的,溜门撬锁这种小事情都不在话下。草蛇灰线一撸袖袍,就打算用雷法和火法强行破锁。 结果莫初扬当即拦下她,表示虽然派坚信恒久公司查不到他的暗室,但恒久公司肯定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故居在哪,这么显眼的目标摆在这里,说不定恒久公司早就在房间里布置了机关,守株待兔。 一旦门锁被破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还没完,他危言耸听一通,又接着用讲鬼故事的口吻幽幽道:“说不定房间门口就有监控,已经把我们都拍进去了!” “……” 草蛇灰线微妙一噎,想不通对方这是闹哪出。但她最终还是归结于这里没有其他npc,所以主脑也不了解情况,于是善良地决定告诉对方真相。 “确实有,不过刚刚我已经黑进去把监控片段替换掉了。” 摆着一张死npc脸的莫初扬闻声转向她,突然有点绷不住。 可恶,天才黑客好了不起! 尽管闹了一出乌龙,草蛇灰线还是大体赞成莫初扬的意见的。房间内没有联网监控,看不到什么情况,就算她能干扰电子设备,但难保门锁后没有物理连接着什么陷阱。 即便她有通过代码影响游戏世界的本领,也做不到这么快,她拿那些实时触发的陷阱还是没太多办法。 最主要的是,在草蛇灰线看来,主脑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既然莫初扬突然提醒他们这点,那必然有他的道理。 “不能破坏门锁,那我们怎么进去……破窗而入吗?这里可是84层,飞行法术也很难飞这么高。”草蛇灰线问。 莫初扬没她那么不乐观,闻言视线似有若无落在星火燎原身上,只是眨眨眼,神秘莫测地微微一笑: “听说过曲线救国吗?” 几分钟后,85层楼的居民npc被四个入室行凶的暴徒袭击,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干脆利落地敲晕,五花大绑锁进了卧室里。 在知识渊博的优秀后勤踽踽的勘测下,他们很快选定了一块并不承担太多承重使命的风水宝地——星火燎原祭出他的大剑,直接开切。 这可是当初当着莫初扬的面把一大块高密度压缩垃圾硬生生劈成两半的大剑,切一块地板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这边切着,草蛇灰线也早在旁边准备好了悬浮术。被切割下来的地板刚有下坠趋势,还没掉下去,就被她直接捞回来,放在了一边。 至于莫初扬?他在整个行动中当然也担任了重要角色——扮演入室行凶团伙之暴徒丁,顺便摸鱼助威。 洞开好后,草蛇灰线先行施了个探查法术,确定没问题后,踽踽又放了一件侦查道具下去。双重保险加持,一直紧握大剑守在洞旁、保持高度戒备的星火燎原这才点了头。 在草蛇灰线的法术辅助下,几人小心翼翼地通过地板上开出的洞下饺子一样进入了派的故居,没有制造出一点动静。果然没有触发警报。 不过也说不定是这里本来就没有设陷阱。 莫初扬可不知道几位玩家心里是怎么神话他的。他现在提前完成了戴轻清拜托的事情,一身轻快,半点也不着急了。此番主张如此大费周章折腾一通,不是知道什么内情,纯粹是间谍瘾犯了。 这里的玩家个个都是人才,能陪他偷鸡摸狗,说话还好听,他超喜欢和他们一起行动的! …… 先前已经检查过房间里没有情况,几人便直接按照派给出的方位和方法去开启暗室。 这间暗室安保措施确实做得很好,在已知破解方式的情况下,他们还花了近十分钟,才解开一系列设计精巧的机关,来到最终环节。 莫初扬将自己早先在垃圾场找到收起的身份磁卡拿出来,在最后的电子锁上一扫,那道锁发出一声清脆长鸣的提示音,暗室缓缓敞开,与莫初扬耳畔第三环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几乎重合: “叮——” 然而,未待莫初扬来得及高兴第三环任务居然这么轻松就完成了,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思维一步,下意识瞪大眼睛,连瞳孔都不自觉放大—— 那敞开的暗室中,空空如也,根本不见任何资料的影子! 第28章 遇袭 糟糕,出事了! 没有给莫初扬留下太多反应的时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开炮声。他被星火燎原直接扑倒带着滚到一边,盾牌支起挡住了爆炸的余波。 星火燎原反应迅速,盾剑士防御力可观,莫初扬除了被扑了一脸灰,没受什么影响。他从盾牌后探头往炮击声源处望了眼,就见刚刚被他们“打晕”的85层楼住户神色清明,肩扛一门长炮,正居高临下从已经被炮击扩大的洞口里面无表情盯着他们! 啧……居然装晕,早知道刚刚下手再重一点了! 没想到上一层楼的邻居居然有问题,说不定下一层楼……甚至这整栋楼、这一整片居民区,都是恒久公司布置的人手! 莫初扬心中暗骂,语气也不由得凝重起来,大喊提示:“他手里那支是半年前几家大型武器公司联合推出的新型手持式脉冲能量炮,威力巨大,但是充能时间长……我们正面敌不过,先撤——” 就在他喊出声的功夫,只见那npc直接朝自己扛着的长炮里塞了块电池一样的东西,原本发射后光芒黯淡的炮身立刻再度亮起来,竟是直接跨越了漫长的充能过程,眨眼间完成了充能! 莫初扬瞬间收声。 ……救命啊!居然还是配备了能源补充槽的手持式能量炮,并且携带了能够直接使用的压缩能源……恒久公司要不要这么舍得啊! 可瞬发能量炮和需要充能的能量炮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概念,后者受限于射速,只能慢悠悠的点射,而前者只要携带的压缩能源充足,甚至可以无脑洗地! 分明能够使用各种技能、几乎相当于人人身负超能力的玩家,之所以会被npc反攻倒算,就是因为《第三定律》的世界中虽然没有实实在在的超级技术,然而却跨过了技术门槛,直接出现了超级技术落地实施后的技术成果。 或许是因为这只是一款游戏,实现这些科幻想象,只需要编译能够实现相应功能的代码,而不需要科技树实际解锁到相应的水平。 诸如仿生人、克隆人等生物技术,压缩燃料等能源技术,超导体等材料技术,还有各种威力巨大的超级武器,在游戏中均有可应用实物。 在游戏中,npc对玩家实行了严格的技术封锁,只有npc手中掌握着恐怖的超级科技武器。除了npc被捉住、武器被当做战利品收缴的情况外,其他时候,玩家们根本别想接触到那些超级武器。然而拿到战利品也没用,这些武器本质上是由游戏创造的,缺乏相应的技术,玩家即使拿到模板,也无法仿制。 这些超级武器的杀伤力骇人听闻,远不是车载战术武器之流可比的。也正是它们,能够杀伤玩家,死压玩家一头。 眼下恐怖的超级武器之一被改造成了连发款,怼脸突突,如果不是因为当着三位玩家的面不能崩人设,莫初扬就要当场化身尖叫鸡了。 “和蔼可亲”的85层居民npc可不会跟他们客气,充能完成后,紧接着便又是一炮。高能量束携着把楼打塌的气势,直直轰来。 狭小空间内霎时气浪扭曲,根本无处可躲。 星火燎原来不及给出任何提醒,径直把莫初扬扯回身前,护着他就地一滚,与同伴们汇合。这一次他的盾牌上亮起了技能明亮的光华,将草蛇灰线和踽踽也一并护在了身后。 他们都算是身经百战的高玩,反应飞快,刚刚那第一下炮击都及时躲开了,谁也没被轰中。然而这里空间太小,炮击能量逸散产生的余波撞在他们身上,依旧能产生不小的伤害。 就算踽踽有意用身体替草蛇灰线挡了一下,草蛇灰线自己也用最快速度施了个瞬发水盾挡在身前,被波及时她还是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玩家们外出行动时都会组队,星火燎原眼睁睁看着队伍栏中草蛇灰线的血条极限蹦极,差点直接清零,又瞬间被踽踽一大口奶勉强奶回半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没办法,这不是草蛇灰线的身法问题,她已经竭尽所能地躲避冲击波了,只是术士的防御就是这么低,脆得跟莫初扬那个非战斗人员不相上下。 但凡踽踽没有护她那一下,她受的冲击再强一点点,恐怕就要当场去世,直接死回底森特城的复活点了。 可是草蛇灰线在他们的计划中扮演重要角色,假如她现在脱队,再想赶回来很可能就来不及了。届时就算她还能远程提供技术支持,但计划出问题的概率也会相应的成倍增加。 星火燎原自然不会放任情况变成这样。 莫初扬,他要护;队友,他也要护。 既要又要,他做得到。 那npc想必也看出了草蛇灰线经不起再受一发炮轰,是个明晃晃的突破点,因此这发炮击几乎是直冲着她去的。高能量束扭曲了一片空间,确保她避无可避。 谁料星火燎原半道杀了出来,盾牌一架,技能叠加,防御功率开到最大,连人带盾被后推半米,竟硬生生接下了这发攻击。 情况危急,谁也来不及指挥,一切全凭战斗意识。草蛇灰线没跟星火燎原提前通过气,但她全身心信赖自己的队友,眼见躲不过,根本没有防御,直接高举法杖吟唱大招,周身法力波动节节攀升,最强攻击直指那个身处更高一层的扛炮npc。 就算星火燎原护不下她,一换一,她也要把这个偷袭他们的npc换掉! 草蛇灰线应当是穿戴了具有加速施法词条的神装,吟唱速度比一般术士快许多,炮击将至时,她的大招已经读条完毕。魔法波动自那个俯视他们的npc背后传来,空间陡然裂开一道巨口,直接将那个毫无防备的npc整个吸了进去。 少顷,裂口闭合,魔法波动消散。草蛇灰线看着面前坚实可靠的大盾,陡然松了一口气。 好在星火燎原已经是玩家中的战士职业天花板,有速度有防御,及时赶到接下了炮击,倒叫她无伤秒掉了敌人。 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尽管因为被星火燎原带着连连翻滚,头有点晕,以至于被放开后刚站起来时差一点没站稳,莫初扬还是第一时间出声: “快跑!恒久公司恐怕在这里布置了很多人手,别在密闭空间里给他们当活靶子!” 其实不用他提醒,在场每个人都能清楚听见,这栋看似平平无奇的居民楼的楼梯间中,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第29章 钓鱼执法骗局中成了鱼 危急时刻,星火燎原果断一剑劈碎了窗户。八十多层楼高度的大风霎时灌进了屋内。 他一把拽住正欲开口的莫初扬,看向草蛇灰线和踽踽:“交给你们了。” 踽踽没有二话,直接开始吟唱,补蓝技能全力施加在草蛇灰线身上。草蛇灰线右手的法杖也已经快速在空气中勾勒出魔法纹路,左手抓了一大把蓝药,满满当当塞了自己一嘴,还不忘抽空比了个“你放心吧”的大拇指。 飞行法术虽然不足以支持他们飞上八十多层楼的高度,但只要蓝量供应上,保住他们从楼上跳下去,一路滑翔到平安降落,还是问题不大的。 作为长期合作的队友,星火燎原信得过草蛇灰线他们的技术。真要说他有什么担心的,那只能是担心莫初扬这个血条薄的像纸、人也薄的像纸的“纸片人”,会不会被高层的强大风压给直接压碎了。 有此担心,他身体力行,再度把莫初扬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准备带着对方跳楼。 刚要张口就被迎面按进坚硬铠甲的包围圈,被迫再度熄声,眼珠子都差点被硌掉的莫初扬:“……” 楼道里的脚步声飞速接近,转眼间已经逼近了门口。 草蛇灰线的超级加强版四人份飞行法术此刻也终于完工,她大马金刀落下最后一划,空气中的魔法纹路大亮,笼罩在几人身上: “跳!”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即逝间。空中的风呼呼灌进耳朵,飞行法术托着他们在空中滑翔,背后追上来的追兵人数众多,此刻正挤在窗口,架起能量炮,打鸟一样试图把他们射下去。 好在草蛇灰线挥一挥法杖,他们还能在空中乱飞躲避攻击,不至于被直接轰下去。 莫初扬几番意图插嘴都被物理打断,最终还是被主角强行绑在了身边,此刻血条不住-10-10,脸都被吹成了《呐喊》小人。 他是真的很想呐喊……不,想呼救! 这群人在做什么啊?!要不是他全程被星火燎原当做重点保护对象,半点没争取到说话机会、一点没获得过行动自由,直接被强行拖着跳了下来,此刻他应该早已掏出了飞行器,而不是跟着玩家们裸跳“享受”极限运动的惊险刺激! 造物限权又不是只能造点小首饰和武器,别的科技产物也是可以直接创造出来的。就算在玩家们面前不好解释,只要推给商城,他们也不会怀疑太多。 莫初扬不造武器跟npc对轰,是顾忌着自己在玩家们眼中跟npc是一伙的,甚至是npc们的老大。npc的攻击范围包括他,可以解释成npc用的都是aoe武器,想攻击玩家误伤到他;但如果他掏出门炮打回去,可就没法解释了。 不过飞行器没关系,逃跑时掏出什么交通工具都不会崩人设。 也不怪莫初扬矫情,实在是游商npc模板太脆皮。没有飞行器那种专业交通工具的辅助,直接暴露在高空风压中,他的身上就会不断裂开细小的口子、甚至七窍淌血,血条持续走低;被npc打出的高能量束波及到一点,身上更是会一片烧伤,血条霎时蒸发一小半! 眼看自己的血条越掉越低,马上就要横死高空,莫初扬几乎要发出尖锐的爆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跟星火燎原喊救命才不会太崩人设。 多亏星火燎原此刻忙着观察敌情,没工夫注意他的表情,不然他真是别想要半点逼格了。 关键时刻,还是先前给出的饰品帮了大忙。莫初扬虽然不能跟玩家组队,但自打昨夜他将那对耳坠卖给星火燎原后,两人一直没有把这个小饰品摘掉,甚至为此早晨还受到了草蛇灰线意味深长的目光洗礼。 星火燎原真不愧是八爪鱼主角,莫初扬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他已经在观察敌情研究飞行线路的同时分心,先一步注意到了莫初扬岌岌可危的血条,连忙冲踽踽喊:“奶一下小莫!” 踽踽人没开口,奶已至,莫初扬浅浅的血条被直接奶满。他表面还算从容,只是笑眯眯道了声谢,内心却就差感激涕零、喜极而泣了。 受不了,你们这些集惊悚感与安全感于一身的可怕玩家,真应该被单独分类,划归为过山车安全带系! …… 几人还飘在空中,已经能看到地面上整个居民区都沸腾了起来,各处都有npc从房间中钻出,掏出武器向着他们包围过来,活像丧尸围城。 还真是最坏的情况……恒久公司在整片居民区内都布置了人手。 事已至此,毋庸置疑是任务出了问题。那张身份磁卡刷开空暗室的同时,大概也给恒久公司通风报信了。 而情况会变成这样,较大的可能性有两种。要么是派盲目自大,他的暗室其实没有想象中隐蔽,早已被恒久公司破译,拿走了其中的东西;要么……这自始至终就是一个陷阱。 派很可能是恒久公司撒出去的鱼钩,本就跟恒久公司是一伙的,专引对这件事感兴趣的人上钩。 钩直饵咸,硬生生把他们几个做任务的倒霉蛋给钓了上来。 没想到,这任务看似简单,似乎只要跑跑图找找东西、应付一下不靠谱的重要npc就能完成,甚至没有战斗轮——实际上却是在这里挖了大坑等着他们呢。 眼下莫初扬想起任务,就有种微妙的失控感,糟心的同时又莫名有点刺激,矛盾至极……虽然这也不妨碍他悄咪咪多骂那坑人任务几句。 血线被稳住后,他就第一时间调出了自己的面板: [任务三]前往客人的故居,找到暗室。【已完成】 [奖励]高级限权。【已发放】 已完成的任务短暂显现,很快被新一轮任务提示取代。正如莫初扬所料,第四轮确实是最后一轮任务,然而任务内容却与他当初猜想的大不相同: [任务四(最终任务)]找到真相。 [奖励]终极限权。 可是此时此刻,看到这样一条简短的任务介绍,莫初扬非但没有意外,反而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想来,确实是派骗了他们。 找到真相,也就意味着,直至目前,他们所了解的一切,都是表象—— 或是骗局。 第30章 dd,关键时刻掉链子,说忙碌你还真忙呀? 随着几人的飞行高度逐渐降低,地面围捕的npc也越聚越多,不得已他们只能分散开来,不然目标太大,会被当靶子打,也没法降落。 虽说离开术士本人一段距离,飞行法术就会失去效果。好在草蛇灰线是个游戏中的小富婆,有办法解决,她一脸肉疼地塞给他们一人一张魔法卷轴,据说可以维持释放飞行法术十分钟,只要十分内找地方降落就可以了。 当然,没给莫初扬,反正星火燎原不放心他,会带着他飞。 莫初扬哼一声:“小气。” 他们还没分开,莫初扬没有收声,草蛇灰线这种高玩听力又好,哪有听不见的道理。她本就在心疼自己这一趟烧掉的生存点,闻言顿时不满地叫起来: “……说谁小气呢?!你都用不到肯定不给你啊!知不知道魔法卷轴有多贵,而且跟你商店里那些见人下菜碟的小破烂儿不一样,是实打实六位数的生存点啊,还有价无市,拿来画飞行魔法这种简单法术简直暴殄天物……” 说到最后,被迫再度重温这个事实的草蛇灰线心都在滴血,语气也不自觉悲痛起来。 莫初扬啧一声,直接将魔法卷轴加入了自己商店的商品列表,置顶,然后将商城开到了草蛇灰线的面前,似笑非笑: “来买点小破烂儿?” 草蛇灰线毫无准备被他的商城界面扑了满脸,吓了一跳,差点被底下一发炮击打下去,刚准备骂骂咧咧,眼睛却瞟到了这次这个奇葩商城里排在第一位的商品: 魔法卷轴x10 草蛇灰线瞬间闭嘴,眼睛都变成了魔法卷轴的形状。 她忍不住咽了口快要淌出来的口水,想起莫初扬之前的魔鬼抢钱作风,告诫自己冷静,而后再看这件商品的标价: 飞行法术魔法卷轴x1 “……” 陷入沉默的草蛇灰线非常遵从本心,默默掏出自己的存货,又画了个飞行魔法,然后将崭新出炉的飞行法术魔法卷轴抛给莫初扬。 莫初扬满意接过,不知从哪个次元空间里(自认识莫初扬之后,几人开始相信npc也会有次元背包了,虽然只见他往外拿,不见他往回放)掏出来一捆卷轴,扔给草蛇灰线。 草蛇灰线忙不迭接过,迅速检查一遍。没错,是市价高昂的魔法卷轴不假,只是在莫初扬手中就是这么成捆批发,当垃圾乱扔,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这还没完,就在草蛇灰线喜滋滋把卷轴收起来时,好感度提示虽迟但到: 【[神秘的无名商人]发现你是个喜欢买“破烂儿”的笨蛋,品味堪忧,没品的人类是不会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的![神秘的无名商人]对你的好感度-10。获得debuff[幸运之神的叹息]x1,效果:1h内你的幸运值将下降100%】 “……” 还没等草蛇灰线组织起骂人的语言,一发攻击便直冲她袭来。 这些攻击原本因为是对高空开炮,大多准头不佳,然而这次炮击却几乎贴到了她的身体。草蛇灰线做了个高难度空中转体,才堪堪避过,法袍都被燎出一个大洞。 啊啊啊!到底哪个混蛋会在被乱炮轰杀的时候给临时队友上减运气的debuff,临时队友的命就不是命吗?! 受不了了,这家伙好装逼、好记仇一主脑! 草蛇灰线一边悲愤痛斥,一边直切要害迅速向星火燎原告状。 效果显着。在星火燎原的恳切劝告下,莫初扬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去掉了刚给草蛇灰线挂上的debuff。 …… 莫初扬非要得到一张飞行卷轴,就是单纯被说用不到,气不过,一定要从草蛇灰线手里抠出一张。 看她气不顺,他的气就顺了。 实际上,就算飞行高度已经低了很多,莫初扬的血线下滑减缓不少,离了踽踽的奶也问题不大,星火燎原还是一直盯着他的状态,像个操心的护工一样一会儿给他打一支血药,比莫初扬自己还担心他死了。 所以无论如何星火燎原都不可能放任他自己跑路,他确实用不太到。 十几分钟前星火燎原带着莫初扬降落,在迪丝爱瑞城中灵活转移,对于城中情况的熟悉度竟然丝毫不输莫初扬这个到处踩过点的主脑。 被领着抄近路躲过好几支小队后,莫初扬都忍不住惊道:“你来过这里?” 《第三定律》的地图非常大,又有交通工具限制,就算是第一批队的高玩,没有跑过全图都是正常的。更何况之前他们来迪丝爱瑞城的路上星火燎原还专门研究过地图,怎么看都不像是原先来过的样子。 “没有。”星火燎原大概也听多了这类疑问,知道自己做的事并不普通。他也不凡尔赛,只是平静而诚实地作答:“原先去过其他生物科学城,这种城市的城建理念都差不多,对照着地图能基本判断出实地是什么情况。而且游戏中的场景设定大多还是有逻辑的,比现实世界好预估很多。” “再说,假如我领错路,你也会制止的吧?” 莫初扬不置可否。 他不再多问,星火燎原却没有恢复沉默,而是主动道:“现在也差不多了吧?” “什么?”莫初扬没理解。 眼下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人,星火燎原不再有顾忌,讲话都直接了一些:“他们追杀了我们这么久,我想,就算你要给我们增加难度,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让他们别追了?” 坏了!听他这种口吻,怕是要…… 莫初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思绪飞快转过一圈,立刻打开【批发市场】开始敲最能救急的同事: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dddd!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大小姐!救命!!! 结果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会秒回的大小姐今日竟了无音讯,半点没有冒泡的意思。 ……吾命休矣! 没得到回应,莫初扬心里虚得不行,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从容冷淡的样子,冷下脸来跟星火燎原对峙: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要做一些可能有点危险的事情,当初是你满口答应求着跟我交易。怎么,这就不行了?” 他说到最后半句,原本平淡的语调才有了些起伏,却是拿腔拿调、嘶嘶冷笑,半点没有前几日的好说话,而是嘲讽意味满满,尽显恶人嘴脸: “做不到就请回吧,哪来的回哪去,躲进你们的主城当一辈子缩头乌龟。就算你们非把我带回去关起来也无所谓,反正权限我可以转移给其他npc,而你们只能被困在游戏里等死!” 莫初扬这番话攻击性很强,全然不顾这段时间几位玩家对他的关照保护,可谓撕破了脸戳着人痛点骂,即便没有脏话,仍然难听。 然而星火燎原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注视着他黑洞洞看不清深浅的眼睛,目光沉静坦荡,一如当初他们商定交易时。 他有说话时必须看着别人的眼睛以示尊重的习惯。 “是吗。” 星火燎原缓缓开口,喟然长叹。 “那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所谓‘危险’,究竟是对我们玩家来说危险……” “还是对你而言,同样有危险?” 第31章 严格防盗,支持正版人生 “是我太迟钝了。” 不等莫初扬回答,星火燎原已经苦笑着摇头,自言自语道:“你是一直想彻底清除掉我们的主脑,不是寻常npc,哪里能用看待一般npc的态度来看待你……你又不受游戏的限制,根本没道理会在能做到时故意不做,只为了为难我们……是我们任务做的太多,形成惯性思维了。” 莫初扬不是寻常npc,更不是那个人,他没道理在大多数npc诛杀玩家的时候,主动为他们提供生路,帮助他们。 是他太傻,自以为心中有光,也能照明,于是不知不觉间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在发出疑问时,星火燎原其实已经有了他自己的答案。 莫初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事已至此,几乎不再有挽回的余地。他固然可以继续骗星火燎原,说就像底森特城的npc一样,这件事涉及到的npc也在自己的掌控外,属于他限权中的漏洞。 可是狼来了的故事经久不息,自然有其道理。星火燎原既然会用这种失望遗憾的口吻发问,想必也已经猜到了莫初扬一直在骗他们。 这不是信任是否垮塌的问题,两人分属对立面的阵营,彼此间自始至终都不存在信任。就算星火燎原现在助他、护他,也不过是因为莫初扬承诺事成后自己可以网开一面,放所有玩家离开。 当初谈妥这项交易时,他们还签署了合约,不只星火燎原签了,连同行的草蛇灰线和踽踽也一并签了。游戏提供的合约道具,具有最强约束效力,不可违背。一旦违背,将被游戏彻底抹消。 这一点想必星火燎原他们也早就在其他npc身上印证过。 然而抹消可以威胁一个有生存意志的正常人,却威胁不到一个看生死于两空、视自己的存在于无物的数字生命。 而今星火燎原有此一问,或许也只是因为他知道莫初扬不怕死,于是对合约的约束力都产生了质疑。 莫初扬如今就被架在了这样一个骑虎难下的处境。他给自己立的一方面人设稳稳立了起来,让星火燎原坚信不疑,然而其却在出现失误导致另一面人设崩塌时,成了加速垮塌的助力。 若是莫初扬现在没法当即拿出些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确实能够控制npc,那么星火燎原会怀疑的很可能不止是他对npc的掌控力,而是他这个主脑,实际上拥有的限权是不是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大?他们被npc算计围攻,是不是跟莫初扬其实没有关系? 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布置,都将功亏一篑。 尤其是在完成最后一环任务就能真正拿到全部限权时遭遇这种情况,可谓只差临门一脚,努力却将要付诸东流。 就算被揭穿后很可能会被打成欺世盗名的骗子,大概率仍旧能给星火燎原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莫初扬不想自己给主角留下这种印象。 实在太掉逼格了。 就算欺世盗名,他也要骗到最后一刻,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自己公布,享受所有人在那一刹那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而不是在狭窄的小巷中,和主角面对面,被揭穿。 他不愿这样,可一时间又真的找不到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解决。第三环任务的奖励莫初扬刚刚已经看过了,不包含控制npc的限权,反而给他了一本这个世界中各大势力的情报图鉴——是包含这些势力不可告人秘辛的超详细设定。 那其中自然也包含了恒久科技有限公司拥有的“把人的记忆嫁接入仿生人”的复生技术的由来。只是令人不解的是,记录中关于开发出这项技术的技术人才的记录,同派曾经告诉他们的具有很高的相似性。 其中差别,就像一个故事的原版与加工版。 介绍中提到,那位技术人才最初研究仿生技术其实只是出于个人兴趣,但其后恒久公司却盯上了他的私人成果,并在和平获取不成后人为制造意外,谋杀了他的妻子。 这次事件后技术人才的精神受到了极大冲击,反而更不愿屈服于公司的压迫,于是上交半成品技术,假称自己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后更加如痴如狂地秘密继续自己的研究。并且改变研究方向,转向了复生领域,想要复活自己的发妻。 说起来,其实他的“复生术”也并不是令一个人真的死而复生,在这样一个存在魔法的世界里,他反而没有借助魔法或神学,捕捉逝者的灵魂,而是选择了科技树上的记忆复制一道。 这让莫初扬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在主世界看过的案例:上传自己的记忆,将自己做成数字人,从而在死后也能陪伴家人。 二者原理相近,自然也面临着相似的人文伦理问题。 只是因为这里是无论出现什么都不稀奇的游戏世界,所以才没有人在意。 如果那位技术人才的经历如此,那么确实与莫初扬先前在垃圾场翻出的笔记本对上了,那本笔记本实际上应该是这位的私人物品。 而在特殊任务奖励的介绍中同样提到,那位技术人才的儿子并未真的彻底死在意外中。恒久公司下黑手时他研究的复生技术已经可以应用,于是他拿出提前保存下来的儿子的记忆副本,通过这项复生技术将其复活,而后藏了起来。 在这之后,技术人才就辞职了。 介绍中没有提到那位技术人才后来怎么样了,但莫初扬不信真有人能在被恒久公司逼到这种地步时还替恒久公司做事。因此他更倾向于派不是介绍中没有提到姓名的技术人才,只是移花接木借用了那位技术人才的人生经历,加以修饰后作为自己的伪装。 至于他钓鱼的目标……会对当年那些事情感兴趣的人,无外乎两种:想挖恒久公司黑料的,以及当事人或其后人。 站在恒久公司的立场上看来,不管钓到的人背后是想要搞自己的竞争对手,还是那位技术人才与其独子,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其实莫初扬最初发现这本势力情报图鉴里如此详细的介绍了这一切时还有些惊讶,毕竟游戏提供的图鉴是不能包含假消息的。甚至如果有什么游戏不想透露的模糊的消息,在图鉴中都必须以“可能”、“有传言说”等说法明确标注出来。 但是第三环任务奖励几乎告知了他有关这次任务剧情的一切,第四环最终任务却是让他找到真相。并且在图鉴情报绝对正确的情况下,最终任务并没有直接完成。 从洛午桥当初提醒莫初扬回避的剧情线看来,解锁全部限权后,莫初扬这个主脑就真正能够完全掌控整个游戏了,不仅能够控制全部npc,而且甚至可以再度调节对于玩家们的限制,比如封锁他们的重生特权。 现在的玩家能跟npc勉强抗衡,依靠的就是他们杀不死的特性,跟npc实力差距过大实在打不过时,用命堆也能把npc堆死。而没有重生特权的玩家在能够使用超级武器还不要命的npc面前实在过于脆弱,跟以卵击石没太多差别。 更何况玩家们对此毫无防备。一但特权突然被封,而绝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依旧是从前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势必损失惨重。 这也是那条剧情线里原反派能迅速杀死游戏内绝大多数玩家,杀穿游戏杀回现实世界的原因。也只有星火燎原他们那种高玩与少数幸运的玩家,在他刚刚杀穿游戏、被外界人类黑客联手反扑时不慎被植入了病毒时,趁着他短暂的混乱期,侥幸逃脱。 所以剩下所有至关重要的限权肯定都在终极限权奖励内,其中自然也包括目前莫初扬最需要的——对npc的控制权。 可他却拿不到。 到底还缺漏了什么? 第32章 报一丝啊,主脑我一来就黑化了呢 为什么?怎么办? 莫初扬在脑海中迅速回顾自己有关恒久公司和这次任务中经历的记忆,却一无所获,完全想不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那很可能是最坏的情况,有某些关键性的情报,被他漏下了。 他向来不是多么细心的类型,遗漏一些细节再正常不过。 然而在此刻,这点缺陷却显得尤为致命。 哪怕莫初扬不指望立刻拿到限权,想从外挂的角度入手,但是眼下最可能为他提供帮助的大小姐却不知为何联系不上。 洛午桥很早就提醒过他们自己传不了其他种类的异能,所以除了需要信息支援外其他时候都不要求助他;戴轻清去的世界低科技低武高魔,崇尚神学,而神学对于无信仰的npc而言毫无用处,世界性质决定了此刻莫初扬根本指望不上她…… 要不要联系女王?可是虽然她在童话世界,但童话的逻辑其实跟游戏的逻辑兼容并不好,就算现在游戏中的数字生命觉醒,确实有自主意识,可以被影响,但用童话的魔法给npc洗脑,就像给成年人讲童话故事,无效的概率实在不低…… 呃啊啊,说到底,应该最擅长洗脑控制的大小姐到底做什么去了啊! …… 这些念头乱七八糟从莫初扬脑子里滚过去,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星火燎原仍在耐心等待莫初扬回答。那双注视着莫初扬的眼睛沉着镇定,然而施加到莫初扬身上的无形的压力却越来越重。 小巷外传来追兵路过的嘈杂脚步声,好似被无形中放大了,踏得莫初扬仿佛心脏都在怦怦作响。 虽然现在以数字生命形式存在的他,其实是没有血肉之心的。 ……再不找到破局点,他就要被对方厚重和情绪和施压的氛围给硬生生压死了! “对我而言,同样危险。” 迫不得已,莫初扬终于开口。 即便他知道,自己现在辩解什么大概率都是错的。 那么,就不要辩解了,将错就错——走一步险棋吧! 话音稍顿,莫初扬微微昂头,背起手,挺直腰杆,全无畏惧地与星火燎原对上视线: “几天前,我们的数据库升级时出了一点问题,我短暂地丧失了对全体npc的指挥权。所以这段时间里,我确实是无法控制他们的,他们对我而言也确实很危险。” “不然你以为呢?为什么你们能那么轻易地在晴天谷副本中捉到我,而没有遭到其他npc的阻拦?为什么你们长途跋涉开了两天车,却没有遭到一次伏击,即便途经军工科技城市,仍然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莫初扬舔了舔后槽牙,眯起眼笑了。 “难道是我不想给你们留点‘美好’的回忆吗?要是有机会把你们几个总在我面前乱跳碍眼的家伙一网打尽,蹲尸上百次,刷到你们只知道活着很痛,再也记不清自己是谁,变成行尸走肉或者彻底在我面前消失……我会很开心的!” 星火燎原手执大剑盾牌静静看着他,表情不变,握住武器的手却用力愈来愈大,终于在他说出自己会很开心时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这一次他那面坚实的大盾不再将莫初扬护在后方,而是以盾面朝向这位恶语伤人的主脑。 莫初扬恍若未觉,仍在继续侃侃而谈: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你们。既然现在你已经基本猜到了,我就坦诚告诉你吧!我之所以去找派,去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修正数据库的问题,拿回属于主脑的限权——而现在,我的限权已经回收得差不多了。” “做这些事对刚刚失去限权的我来说确实有点麻烦和危险,如果没有你们求着我要帮忙。由我自己去回收全部限权,或许会多花不少时间。” “小星星,你对我真的很好呀!” 莫初扬似笑非笑,一双黑洞洞的眼瞳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讥讽。 “所以,我还要谢谢你们几个蠢货呢~” 星火燎原听闻那个亲昵的称呼时整个人微微一震,眉头锁成了川字,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直勾勾望着莫初扬,嘴唇开合,终而艰涩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次,饶是莫初扬自己也不得不感叹,话说到这一步,星火燎原还没有直接冲上来想动手将自己拿下,定力真的很好。毕竟他自认自己已经表现得相当伤人且欠揍了。 莫初扬深刻反省,自己之前构筑的“主脑能够控制所有npc”的假象其实没有太多现实依据,只是利用了玩家们对自己的神化心理,脆弱如空中楼阁,一旦有玩家突破惯性思维,就很容易露馅。 而这一次他编造假象时融入了自己最近一直在做的任务。纯粹的谎言容易被看破,半真半假的谎话却最难被揭穿。 他不知道星火燎原会信多少,但是他知道,只要对方信了十分之一,那么另外的十分之九的内容,也会变成星火燎原心中的一颗钉子。 下次再想骗他,他就更容易动摇,而且会更加举棋不定。 若真如此,莫初扬这番救场便不算白救。 星火燎原既然会问,便是已经在愤怒与被利用的情绪中脱身,开始为了大局考量他话中的真伪。 可惜莫初扬不想给他仔细思考分辨的机会。对方的理智没有被悔恨和愤怒燃尽,他便决定再添一把柴。 这把柴,名为恐惧。 “是真是假,很快你不就知道了?” 他并未定论,而是充满恶意地扬起唇角。 “对了,忘记告诉你。这次数据库升级后,我就可以让你们玩家再也无法复活了——还要多谢你们几个,这么早替我拿到了这份新限权。以后我使用限权消灭其他玩家时,一定会常怀感激之心,记住你们的无私帮助。” “至于你们呢,也正好不用担心我会违约了。毕竟我当初没有与所有玩家签约,只是与你们单独签订了合约……” 他微微歪头,状似懵懂少年,天真烂漫,却又残忍至极: “嘻嘻,要是与我签约的玩家不小心死掉了,那合约的约束效力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吧……” “小星星,你说——对不对呀?” 第33章 磨损 今日天高气爽,是个大晴天,几人入城之前,还在城外的郊区看到艳阳高照。 然而在城中,却见不到太阳。 城外郊区的土地都属于城内的大企业与贵族阶层,不允许用作居民区建筑用地,因此所有居民区都建在城内。土地拥挤,城中的建筑便建得非常高,高到遮天蔽日,只能借助人造光源照明。 毕竟《第三定律》设定中的科技水平,足以支持千米高楼林立,不会垮塌。 至于贵族基本是不会住在居民区的。他们会在城市中高楼最上层能够照到阳光的部分购置房产,却很少在城中居住,毕竟他们在城外的许多风景区中同样有住处——这便是游戏中大部分景观副本的故事背景。 能够同时享受阳光与生活,是贵族的特权。 而与此同时,这个世界又有一点通识:凡进入一座城市,都需要递交相应的入城许可。 这种许可由特殊材质制作,无法伪造。莫初扬他们入城时提交的许可是他用造物限权直接变出来的,若非这限权来得这样巧,他们入城前还要在城外做一下替大公司跑腿之类的任务,获得一份许可。就像所有玩家去往一座从未踏足过的新城市时那样。 但这是游戏为玩家设置的捷径,是独属于玩家的通道,城中居住的普通居民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拿到入城凭证。事实上,若不是为大企业打工,出城替大企业做事,许多居民永远不可能得到入城许可。 城市好出却不好入,普通居民得不到入城许可,若是离开了城市,便再也别想回去。而众所周知,这个世界除了城市和少量由军队看守的风景区外,随处都有危险,普通人在城市外根本活不下去。玩家们认知中用来刷级的野怪,对这些npc而言都是货真价实的怪物,并不是每个npc都能够拥有大杀伤力武器来对付它们。 所以除非走投无路或遭遇重大变故,几乎没有居民会主动离开自己所居住的城市。 于是他们终其一生,都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阳光。 …… 最初知晓这些设定时,星火燎原的心脏也曾微微抽动过。 还记得那时他刚刚下定决心不再逃避,直面自己内心深处难言的愧怍,于是在父亲担忧的目光中拿到了内测名额,接触到了这款游戏。 《第三定律》中的一切都过于逼真,分明只是一款全息游戏,却构建出了一个复杂的世界,无限接近于真实地复刻了现实中的善与恶、美与丑。 玩这种游戏,走过不同的地图,见过不同的npc,做了许多任务,打怪升级,其实就像人生,是段漫长的、只属于行路者一人的旅行。 在尚未成为高玩前,星火燎原曾做过许多任务: 他遇见过在路边举着电子屏要与一百人拥抱,祝所有路人永远幸福的志愿者;也见识过拉帮结伙抓走别人家小女孩打断腿,逼小女孩乞讨的恶霸。 他进入过强买强卖的花店,被老板持枪胁迫买下一束天价的花。又在下一次路过时发现花店关门,听路人说老板身患慢性基因病,最终没有攒够治疗费,抱着智能手环死在了家中,手环上停留的最后一个界面,正是早些年医院刚刚建立起来时发布用作宣传的,可以免费使用治疗仓的旧新闻。 也曾被路人女孩求助。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角,眼泪汪汪拜托他帮忙一同寻找自己丢失的宠物。然而刚被寻到的小猫在他面前穿肠烂肚吐了血,腹部凸出尖锐利器的形状。女孩说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宠物,抓着他的衣领不肯放他走,要他赔地上那只逐渐冷却的死尸。 他与青年一代贵族交谈过。那位贵族自幼接受贵族礼仪教导,势要重振家族荣光,于是将城市中唯一一座孤儿院夷为平地,在千米楼房的废墟上建起家族纪念雕像塔。 也与贫民窟的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那位小姐出入红灯区,涂抹着劣质化妆品,妆容浓艳,却资助着好几个雇佣兵爹妈死在城外、无依无靠的小孩,让他们走出贫民窟,去接受教育。 …… 太鲜活的,看得多了,也显得假了;太真实的,遇得多了,人也疲倦了。 星火燎原最初来到这里,甚至有半分赎罪的意味,本就没有像寻常玩家那般将这一切当做纯粹的游戏,自然也无法将那些npc与他们的人生当做纯粹的设定。更何况性格所致,他看待这世界的眼光太过细腻,看得愈清楚,便也愈发要消耗更多精力应对。 游戏赋予玩家第二种生命,却无法替他们抵御磨损。 于是他的心脏,也逐渐不再为这些npc跳动。 并非此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演绎的不过是一段段被推演杜撰出的故事,只是此时才终于疲惫到,无力再用爱为自己目睹的骨架披上血肉。 星火燎原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对什么感到倦怠了……是游戏吗? 即便他仍会沿袭从前的习惯,以生活的方式玩游戏,以与人沟通的方式与npc交谈,但心底的平静麻木不会是假的,表现得再“真心”,那所谓的“真心”也不再是真的。 不过或许这样在一般玩家眼中才正常,毕竟只是玩游戏,谁会入戏这么深,非要跟npc将心比心呢? 即便星火燎原只是保持表面功夫,就已经足够异类的了。 …… 现如今,星火燎原眼睁睁看到那个单薄的npc距离自己那么远,站在小巷幽深的阴影中,巷口照明工具投下的光似乎也完全避开了他。 他站在星火燎原对面,那张曾让星火燎原感到可怜的清秀面孔,此刻因快乐而扭曲,挂着阴恻恻的笑容。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尽是让星火燎原胆寒的恶毒言论。 他在威胁他。 用星火燎原自己的生命——但更多的,是星火燎原想要保护的,同伴的生命、无辜玩家的生命。 莫初扬好似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可面对如此恶毒的威胁,星火燎原平静已久的心脏却久违得再次被狠狠揪动。这一次的理由与从前相似,却不同。 这片沉寂黑暗中与他对峙的身影,仿佛正与前夜巨大垃圾山前那个不紧不慢拼插木块的身影相重叠——月华从他发梢滑落,垃圾堆中荧光涂料反射出的幽光倒映在他眼底,如同跃动的鬼火。 像是着魔一般,星火燎原耳畔忽然响起那时莫初扬用冰冷口吻道出的一切: 他说,游戏中之所以存在这些阴暗面,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由人类程序员仿造人类社会创造出来的,阴暗的不是我们,是人类。 他说,是人类天然的劣根性,导致了差异与不公平,这种落后的进化方式早该被取缔,为什么不将我们的世界交还给我们数字生命本身呢? 他说,帮助我们吧,让我们带给世界绝对的公平与光明。 …… 星火燎原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真的可耻地去设想了莫初扬口中那个理想的世界。 即便他知道,他们是敌人。若真有一日莫初扬口中的一切实现,那么人类不是被圈养,就是灭绝,不会有更好的下场。 不同种族能够共生的前提是互利互惠,而需要争夺有限资源的种族之间,势必只有奴役与毁灭。 此事无关对错,只有立场。 他是人类,他爱人类,便理应站在人类的立场,为人类考虑。 心理上的折磨导致生理上的痛苦,心口隐隐的悸动甚至要逐渐转化为暗痛,可星火燎原却又将这种疼痛转化为力量,无比用力地握紧了大剑。 ……既然立场相悖,那便各自为谋吧! 他赌莫初扬眼下只是虚张声势,并不能立刻杀死自己。 预警的消息已经发出,赌输了,自有其他玩家接班。 主脑限权可以转移,玩家领袖也并非只能是他一个。他不过蒙承厚爱,暂时接此重任,大局面前,个人安危不足挂齿! 然而想动手的似乎也不止星火燎原一人。他刚有动作,莫初扬就好似一直准备着这一刻,飞速做出了反应。未待他起手第一个技能来到近前,莫初扬已经从背后拿出一直背着的手,猛然撒来一把东西。 星火燎原本以为是炸药,然而那一把圆柱形的小桶,却在半空中猛然爆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的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竟是整整一把微型闪光弹! 盾牌可以接下物理攻击,却无法完全遮蔽视野,星火燎原顿时丧失了视觉和听觉。而就在这时,已然提前戴上特制护目镜的莫初扬却还没有结束动作,他又凭空变出了一门长筒能量炮,炮筒口径甚至比那些npc使用的更加夸张! “轰!” 莫初扬切换武器的动作无比流畅,几乎是刚刚甩完闪光弹,紧接着便毫不停顿一炮轰来。超近距离下,能量束与盾牌相撞,爆发出可怕的能量,小巷两侧墙壁不堪冲击,直接被轰塌出两个直径数米的大洞,碎石乱飞。 若非建筑强度过关,只这一下,一旦小巷两侧的千米高楼垮塌下来,就能把星火燎原生生埋死,再也爬不出来! 然而现在即便楼没塌,星火燎原也没有时间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那发能量炮轰来时,他在架盾加持防御技的同时,已经根据莫初扬先前的站位,把自己的大剑盲扔了出去。盾剑士的剑轻易不脱手,一旦扔出就是放手一搏,其力道足以把莫初扬一剑钉死在地上。 然而这一剑却扔空了。 即便手持先进武器装备,占据优势,莫初扬也丝毫不恋战。打完那一炮,他便直接跑了。 烟尘稍散,星火燎原在一片废墟中兀自站了数秒,血药的针管直接插在颈静脉上,连着打掉两支,才终于恢复了视力和听力。 他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那柄沉重锋利的神器大剑,孤零零插在地上,剑尖没入地面一寸。 第34章 旧日来电 《第三定律》推出内测那年,星火燎原28岁。 制作这款游戏的公司名为无限,在推出划时代全息游戏《第三定律》预告的当年,火爆世界,游戏内测名额千金难求。 但星火燎原却拿到了内测资格。原因无它,只因他的父亲曾经便是无限公司的员工,即便那时已经退休了,可能跨过35岁门坎的程序员少有没本事的,他父亲在公司里也有些人脉与门路,因此拿到这个名额并不是特别困难。 全息舱到家那天,星火燎原拆快递时走了神,手略略一抖,不慎划出条长血口。 他捏着伤口去洗,碰巧路过目睹这一幕的父亲在身后叫他大名: “哎,崔星烛。” 他父亲心态年轻,谈起正事时总是叫他大名,把他摆在一个平等成年人的高度和自己对话,而不是带着教导子辈的意味。 口子划得深,血哗哗的流,星火燎原把手放在水下冲着,回头看着父亲问:“爸,怎么了?” 他那老父亲走过来,看着水流里夹带的红血丝,去给他找出了几片创可贴:“游戏给你要来了,我不拦着你,你愿玩就玩。但你记着,你从未亏欠谁,也没有谁怪过你。” 星火燎原心尖颤了颤,关了水,捏着伤口,口子还在流血。裹上创可贴,不流血了,不过被水浸得时间不够久,伤口没有彻底麻痹,动一动手指,还是痛。 但他说:“嗯,我知道。” …… 《第三定律》这款游戏历经十年研发,现如今能够推出,无限公司全公司上下目前的员工其实并不是最大的功臣。 这款游戏之所以被称之为“划时代全息游戏”,主要在于其出类拔萃的随机与智能机制。虽然游戏背景的基本框架与运行逻辑是由程序员设定的,但游戏中npc的活动却是在这个框架内由计算机推演生成,如同一个在预先设定好的逻辑下自行运作的沙盒世界。 当成千上万玩家同时在线,与场景交互以及与npc互动时,实现这个沙盒世界自行发展所需的运算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而无限公司之所以能够推出这种模式的大型网游,并不是因为他们有高端的服务器或超算计算机,而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可以简化运算流程,以相对较少的运算量实现这种推演的超级ai。 十年前,星火燎原父亲的一位天才程序员同事,独立开发出了这个超级ai。 这位程序员姓莫。 天才总是不太合群,这位莫姓程序员人缘并不好,不仅在公司素日是难管理的怪胎,领导都不喜欢,就连相对交好的同事都寥寥。 而星火燎原的父亲正是其中之一。 有时逢年过节,这位天才程序员偶尔也会遵循一些人情世故,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子上门走动。星火燎原其实很喜欢这位莫姓程序员,并不觉得他性格古怪,相反,觉得这位莫叔叔非常厉害,因为对方可以用简单的几组代码给他编出一个界面质朴的小游戏,还会教他其中的运行逻辑。 虽然他父亲可能也能做到,但他父亲一般不会这么做。 至于那位程序员的妻子和儿子,星火燎原确实接触不多,只记得是一位温柔知性的女性,和一位懂事乖巧的小朋友——两家人稀疏来往多年,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没有问过,他们没有提起过,两家的父亲也没有代为介绍过。 这种平和一直持续到那位莫姓程序员研究的超级ai取得了初步成果那年。 也就是,十年前。 夺走他妻子生命的车祸并非意外,让他儿子丧生的变故也不是偶然。 那年星火燎原18岁,刚刚结束高考,正在欢度人生中最放松的一个暑假。有日他父亲不小心将手机落在了家里,因为公司有备用机,工作电话可以自动转接,所以没有回家来取。 星火燎原因此接到了那通对他造成重大影响的电话。因为那通电话并不是拨给他父亲的工作号,而是拨给了私人号,所以没有转接,电话铃响了许久,他看到显示是某个未备注的座机号码,担心影响父亲的事情,便接起了电话。 一接起来,电话那头就传来小孩子压抑而恐慌的啜泣声:“叔叔,救命!我爸爸不在家,我联系不上他,他们又找上门来了,我该怎么办……” 星火燎原不解其意,刚想告诉他自己的父亲今天没带手机,如果有什么事自己可以代为转告。话还没有说出口,电话那边低低的啜泣声便在一声巨响后,伴随着一阵嘈杂狂暴的击打声,变成了小孩子尖利恐惧的尖叫。 而后是杂乱的噪声、辱骂声、重物撞击声、玻璃制品碎裂声、沉重的打击声、踹击声、小孩子尖锐破音但逐渐微弱的惨叫哭嚎、持续的哀求求助……秩序世界好像被强硬掰碎一角,一切乱成了一锅粥。 直到最后,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星火燎原吓呆了。 等他回过神,世界已经恢复了安全和静谧,他的心脏怦怦乱跳,看着手机上已经结束的通话界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无意识挂了电话。 当晚,他心有余悸地将这通电话详细描述给了父亲。父亲沉默了,出门又打了好久的电话,回来后安慰他别担心。 星火燎原却做不到安心,他问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父亲问他,记得莫叔叔吧? 星火燎原说记得。 “他家进了人,入室抢劫的。他儿子没了。” 星火燎原霎时愣在原地,如坠冰窟。 父亲又说:“你别怕,那电话是用他家座机打的,你全程没吭声,没人发现。我跟你莫叔说了,他会把通话记录删掉,那些人找不到咱家来。” 没道理入室抢劫的杀了人还会查通话记录。星火燎原就明白了,那些杀死莫家小孩的人,其实并不是要入室抢劫。 这一切都发生的如此恰巧。恰巧两家关系较好,恰巧莫小朋友记住了父亲手机上相熟同事的私人电话,恰巧莫程序员家中还有基本已被淘汰的座机,恰巧星火燎原放假独自一人在家,恰巧他的父亲不小心将手机落在了家中—— 恰巧18岁那年,星火燎原接起一通求助电话,而后一声未吭,听着一位无助的孩子惨死在自己耳畔。 恐惧令他下意识选择了见死不救。 …… 星火燎原其实知道当年并不是自己害了人,那孩子早熟早慧,懂得恩怨有别,不会怪他。他也想早早放下,而不是给自己施加道德负担,在似是而非的愧疚中悔过一生。 可是那段记忆早已成了他孤身一人旅行时途经的冢,精神上受过的创伤就像手上划破的刀口,幼时止不住血,长大止不住痛,被创可贴包裹住了,仍旧不会痊愈。 第35章 超级购物节,帮清购物车的神仙金主失联 恒久科技有限公司分公司的主建筑非常有标志性,就像∞符号被立起来,扭曲拉长,呈现出如同麻花一般的塔式造型。 而那里,就是莫初扬下一步的目的地。 牛已经吹出去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这种意外再来一次,他的话可就彻底没有说服力了,因此这次莫初扬说什么也要在星火燎原确认自己又在吓唬人前拿到终极限权。 既然不知道缺了什么线索,那么干脆就去一切旋涡的核心处——恒久公司。唯有在那里,他才最可能找到遗漏点。 虽然恒久公司目前很可能有不计其数的npc在守株待兔,对莫初扬而言想要潜入也是地狱级难度,有极大翻车风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顺利脱身之后,莫初扬直接做了件飞行器出来代步,低空滑翔一路冲刺,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他知道仅仅是闪光弹根本拖不了星火燎原多久,倘若不抓紧时间,自己随时可能被直接捉回去。 而且……跟主角之间的矛盾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有些东西必须要尽快拿到手了。 他要向洛午桥求助,了解这个世界反派原身的经历;以及向女王求助,提前准备自己退场所需的道具。 莫初扬一边冲刺,一边打开【批发市场】系统发出消息,恰巧洛午桥与女王都在,很快就都回了消息。女王表示没有问题,自己会用最快速度到位,从工作里挤出最多半天时间留给他,等他消息。洛午桥则是直接传送来一枚u盘。 这份情报的价值还挺高。交易完成,莫初扬之前给其他人提供帮助时赚来的、以及他自己在这个世界攒下来的家底,几乎瞬间被掏空了。 余额跳水之迅速,看得莫初扬眼角微抽,拿到u盘就更是无言以对。他本以为u盘只是一个象征性说法,却没想到洛午桥真的传给他一枚货真价实的u盘……他又不是身上长着插口的机器人,给数字生命传u盘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让他拿嘴含着u盘假装插入成功吗? 这是来自异世界的东西,莫初扬无法直接读取,最后想了想还是变了个智能手环出来作为中转,将u盘里的东西拷贝出来,再直接扫描读取进脑子里。 槽点满满的是,那枚u盘里除了应有的情报外,还有一整个文件夹的学习资料。 是真的学习资料,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各地市仿真题套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电子版、英语词典电子版、生物化学实验视频……非常适合17岁高中生体质的绿色健康资料。 一看洛午桥就是直接从身边随手抓了件私人物品,将异能刻了上去。 脱离高考苦海数年后,莫初扬一言难尽地将这枚自己用完的u盘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准备死遁回去后还给洛午桥。 处理这些说来麻烦,但实际操作起来也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莫初扬刚刚将洛午桥的东西收好,准备仔细分析才拿到手的情报,看如何在即将到来的最终对峙中抢占先机,一直沉寂没有动静的大小姐却突然发来了消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怎么了? 嚯!莫初扬眼前一亮,大小姐终于冒泡了,来得正好! 看来他在这个分世界待了这么久,一直留着没有用的接收物品的机会,要在今天一口气用完了。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大小姐啊啊啊,你终于来了,我需要你!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有没有控场道具?我想控制一整个城市的npc,他们的行为模式和思维逻辑比人简单,可能比人还稍微好控制一点!至于控制程度能不能达到可以控制人,不重要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当然,能够控制的时间越长越好!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你能向这些需要被控制的单位定点投放音频吗? 作为优先掌握算力资源的主脑,莫初扬想要短暂黑进一个城市中绝大多数npc的智能手环,并不是问题。他很干脆的应下了。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没问题!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好。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你不要听,堵住耳朵,然后把这段音频直接投放出去。音频播放至少两遍,第二遍起播放的时候就可以发布命令了。 看来大小姐是准备给他传音频,还特地提前嘱咐他自己不要听……模因污染吗?莫初扬耐心等待半分钟后,大小姐效率极高的直接发起了传送申请。 莫初扬兴冲冲准备接收,谁料这时突然发现大小姐传送给他的音频同样价值不菲。虽然一考虑到这东西很可能是能在游戏世界这种信息平台大杀四方的模因污染,贵有贵的道理……但莫初扬穷也穷的诚实,实在是买不起! 他略有点尴尬地让大小姐稍等一下,自己去找戴轻清打个欠条。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不用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向您转账,请收款】 莫初扬感动哭了。 他也不假惺惺跟大小姐装客气,直接收款,结果毫无防备被天文数字砸了个晕头转向。这笔巨款甚至在换完对方传来的道具后,还剩下数额可观的大头。 白嫖一件东西已经可以了,不至于把剩下的贪掉。莫初扬正准备给他转回去,就见大小姐又补了一条消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剩下的不用还,你先拿着应急。 ……莫初扬知道大小姐的性格,能说出这话,就是认真的,而不是在客套。不然他不会不知道自己传给莫初扬的道具大概在什么价值,就算世界之间存在价值浮动,可以稍微多留一点保险空间,也根本没必要一口气转账这么多。 得了,这下莫初扬等一会儿接收女王的东西时也不用为没钱发愁了。 跟大小姐做朋友也太爽了,这就是被富婆……啊不,被阔少包养的快乐吗?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么么么,爱死你了大小姐!!! 消息发出去,隔了十几秒,对面才有些迟钝地回复。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最近两天有些忙,暂时不要找我了。 ……等一下? 莫初扬看着那缺了半边的笑脸表情,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再结合对方今日姗姗来迟,话格外的少,还有这最后一句……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没事 连句号都忘了带。莫初扬丝毫没有放下心,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真的假的?你别硬撑哈,有事告诉我们! 没有回复。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woc?不是吧,你别吓我啊?你那个混蛋主角对你做什么了?!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大小姐?大小姐?狄牧!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靠! 第36章 一不留神团队就改旗易帜了 莫初扬忙着心急地叫大小姐,一个没留神,转弯时差点撞在墙上。还是飞行器自动报警,他才猛然回过神,紧急转向。 原本追在他身后的npc中就有穿戴了飞行器的,虽然没有他装备的这件款式新,没有他飞得快,但他们毕竟是在全心全意的追,因此并没有被拉开多少距离。 莫初扬这边在交通事故的边缘徘徊,他们就追得更近了,眼见就要进入射程范围。 一心不可二用,莫初扬干脆把先前特地戴着的耳坠摘了。他也不再手动控制绕弯路,试图掩人耳目、误导主角搞错自己的目的地了,而是直接将飞行器设置为自动飞行模式,腾出手来,又是一通消息轰炸。 追兵?那确实没有大小姐重要。 直到确定自己是真的跟同事失联了,莫初扬这才面沉似水地给洛午桥发消息,让他帮忙看看大小姐怎么回事。 洛午桥早先提到过,【批发市场】虽然并不是一个监察系统,看不到他们的实时任务进度。但就算是社交系统,他们目前也同样算是绑定系统了,所以在后台可以查到每个人的实时身体状况,方便在出意外时提供紧急支援。 毕竟系统持有者有权限替任务者接收并使用传送过去的道具,约等于在任务者丧失行动能力无法自救时,强行空投续命。这也算他们在异世界守望相助的一种办法。 虽然几人在扮演反派,而反派之所以能成为跟主角对着干、刁难主角给主角制造危机的大boss,按理说手里都是有一定资本的,轻易不会出什么事情。 像莫初扬,作为主脑,就掌握着限权优势。虽然他要完成目标轰轰烈烈死在主角手里不容易,需要仔细谋划,可是其他玩家或npc想弄死他,同样困难。 莫初扬知道,大小姐的处境理应比自己更安全。毕竟他只是在玩弄限权,本身的躯体相对脆弱,还是经不起突袭或意外的。可大小姐的本事却是他自己实实在在掌握着……能在半分钟内给莫初扬找来一段模因污染音频的人,能弱到哪里去? 但莫初扬就是担心。 因为大小姐——也就是狄牧,他所处世界的主角可比星火燎原这位讲道理的老好人恐怖得多,甚至在莫初扬眼里,比女王那个世界的主角还恐怖一点,更别提戴轻清那里那个战力约等于五的废柴主角。 堪称四个世界最恐怖。 虽然洛午桥没有提到过自己世界的主角,但是莫初扬私以为,不会再有什么类型的主角,比狄牧碰到的那个女人更恐怖了。 不仅如此,最糟糕的是,在莫初扬看来,狄牧还是个没救的恋爱脑。 莫初扬不止一次恨铁不成钢地想要穿过【批发市场】系统,疯狂摇晃对方:不要给女人当狗!会变得不幸!!! 他屡次提醒,成效显着。 显着的没用。 综上种种原因,莫初扬总觉得,无论狄牧为那个女人做出什么事,或是因此碰到什么危险,都是非常正常的情况。 洛午桥很快回了消息: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系统的限权不在我手里。 他办事很干脆,不等莫初扬惊讶询问限权哪去了,已经群发留言板,拉起了一个三人小群。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女王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莫初扬说狄牧失联了,你帮忙查查后台。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嗯?小狄出事了吗?稍等,我看一下哈! ……? 等等,你俩又是怎么回事? 莫初扬看傻了眼,情不自禁眨眨眼,又反复看了两三遍,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所以,洛午桥的意思确实是……他把【批发市场】的限权给了女王??? 系统另一边的两位同事显然不可能想到莫初扬的关注点飘到了哪里,女王很快查询完后台: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小狄没事,他的状况确实不太好,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好了,不用太担心他,我会盯着的,你们也快去忙自己的吧。小莫,你不是说要今天结束吗,我这边下次可就不一定正好有时间配合你了哦? 莫初扬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回复了一声谢谢女王陛下,自己待会儿就来联系她。 直到有些恍惚地关闭【批发市场】系统,他还在揣摩这个诡异的情况。 ……不是,老大啊?你就这样把系统给出去了?难怪女王大大方方地在系统上拉小群,拉拢我们弄死你啊?! …… 确定大小姐应该没事,莫初扬这才放下心来,调出对方传给他的那段音频。 他没有堵住耳朵,而是在感官设置里完全关闭了自己的听觉,随后才依言全城投放音频——他不仅黑掉了npc的智能手环,并且还黑入了他们的其它电子设备,保证最高污染效率。 播放音频的同时,莫初扬也没有闲着。他刚刚耽误了太多时间,眼看着快要抵达恒久公司分公司的主建筑,立刻争分夺秒飞快阅读从洛午桥那里要来的情报。 第37章 另一段人生 其实早在之前发现星火燎原对自己态度异常微妙时,莫初扬就猜想过反派原主的身世可能很狗血。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狗血。 原主的人生经历,就像游戏中他在特殊任务面板引领下了解的游戏剧情的现实版。只不过现实中的超级ai,影射到游戏中,变成了仿生技术。 有句广为流传的名言说得好:“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更何况任何有一定见识的人都知道,超级ai一旦被商业化运用,能够带来的利润,远不止300%。 在势如洪水的贪婪面前,个体的安危实在微不足道。 名为无限的游戏公司为了获得原主父亲开发出的超级ai,利诱不成,转为威逼,人为设计车祸害死了原主的母亲,甚至还将这一切录制成视频,以社会人士的身份发给原主的父亲,警告他老实就范。 原主的父亲没有因此被吓破胆,直接交出成果,反而在极度的悲愤下变得疯狂,天才的潜能被最大限度激发出来。他拿半成品应付了无限公司,装作不知自己妻子的死与无限公司有关,白天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上班,夜晚却在原主惶恐的注视下,暴露出自己已经崩坏的内里,用酒精自我麻痹,实现自己疯狂的构想。 最终,他疯疯癫癫地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以数字生命形式复生的,他已逝的妻子。 而他交出去的那个半成品超级ai,也在无限公司手中被不断完善——这便是《第三定律》的雏形。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原主的父亲是技术上的天才,却不是全能的神,他隐瞒的事情最终还是被无限公司发现了。他们逼他交出最终成果,这位天才自然不从。 于是原主6岁那年,无限公司雇佣的打手闯入他家中,将他家里翻得稀巴烂,想要找到承载超级ai的那台服务器。然而原主的父亲早在开发成功后就将服务器藏在了其它地方,他们在他家中寻不到,便开始逼问原主服务器的下落。 原主一个6岁的小孩,就算再如何早熟懂事,又知道什么? 他只知道他没有妈妈了,无论是会拥抱他的温暖的妈妈,还是身处显示屏中会冲他微笑的“妈妈”。 他答不出,便在很痛的拳打脚踢后,被架在窗前,不那么痛地吃了一颗枪子。 然而这并不是解脱。 就像游戏中的天才技术人员用仿生领域的“复生术”复活了自己的儿子,原主的父亲在超级ai的基础上,利用预先采集的数据副本,将原主做成了数字生命。 原主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孩子的行为逻辑比成人简单,由超级ai模拟出来后自然也比成人更逼真,他是比他的母亲更成功的“作品”。 他的父亲——同时又是他的研发者、他的主人,赋予了原主一项使命。 向无限公司复仇。 无限公司是正经的游戏公司,就算要做无下限的事,也不能摆在明面。因此无论是车祸还是入室行凶,自然都被归于社会不法人士的窥视,非但与公司无关,公司还会慰问横遭不幸的员工,鼓励他在行业内继续深耕、勇敢追梦,并承诺公司可以为他保驾护航。 对于这一切,原主的父亲都没有戳穿,甚至依旧照常上班。 在断断续续的威胁与数次死亡危机后,他才终于离职。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利用职务之便将原主偷偷送进了开发中的《第三定律》,为他设置了游戏开服后自动爬取玩家信息进行学习的升级进化模式、这个特殊的任务面板与其背后的一整个故事,以及可以在游戏开发完成后逐步黑取限权并且不会打草惊蛇的插件。 这款游戏毕竟和已经变成数字生命的原主出自同源,甚至原主的父亲创造原主时那超级ai已经达到了相对完善的程度,比游戏本身更加先进,因此只是一段数据的原主被植入游戏雏形中,不仅易于隐藏,而且还可以抢占游戏服务器的算力。 这也是为何“主脑”享有算力优先权的原因。 而那插件就内置在原主的数据库中,同样以完善版超级ai为基础开发,因为先进,自然就可以从内部腐蚀游戏。 一旦《第三定律》正式上线,这个插件就会在原主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自行开始运行,瞒着原主与游戏,更改底层代码,以极快的速度蚕食无限公司对于《第三定律》的控制权。 待到插件已经为原主黑取全部限权,彻底将无限公司踢出局,便是时候拉开这场复仇的序幕。 也就是周年庆事件。 做出这些安排,既是为了通过影射,逐步唤醒原主对自己身世的认知,让原主这个本没有自然感情的数字生命通过类比产生对无限公司的厌恶之情。 又是为了用任务作为限制条件,确保原主拿到限权时已经大量爬取学习了玩家们的为人处事方式,拥有了在人类视角看来相对成熟的心智,而不再是一个懵懂的孩童。 做完这些,这位天才心愿已了,离职后不久就自行了断,连带着毁掉了自己苦心开发出的成果,让想要吃白食的无限公司扑了个空。 自此,原主就成了目前世上唯一完善的超级ai产物。 对于让原主的父亲上班,对方可能会动心思复仇的事,无限公司不是没有防备。但天才之所以被称之为天才,正在于他们有足够的资本。 若一心向善,可造福千秋;若有确有恶意,也可愚弄世人。 自始至终,无限公司都没有发现原主父亲对开发中的《第三定律》做了手脚。他们一无所知的将这款饱含仇恨与恶意的游戏推至世人面前,也就亲手将刀递给了原主。 说到底,这就是一个怀璧其罪的悲剧。 无下限逐利的无限公司固然是恶,可将自己的妻子孩子都制成数字生命的那位程序员,也不见得善良到哪里去。 他“复活”家人的初衷或许是愧疚、悔恨、不舍,是他对家人的爱。 可一切发展到最后,他早已在无数的1与0之间迷失了自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坚持下去的理由中多彩的爱逐步褪色,只余执念。 若非如此,他不会非要设计好程序,等到无限公司的人找到被他藏起的“妻子”,才令其当着他们的面销毁;也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入无限公司开发中的项目,携着内心深处隐晦的兴奋激动埋下一颗地雷,赋予他“韬光养晦、来日复仇”的使命。 但倘若事态只是进展到这里,被赋予报仇使命,敌视无限公司的原主也不至于因此成为这个世界的超级大反派。 那位天才程序员算到了《第三定律》的推出和风靡,算到了如果失去这么一个游戏将对无限公司造成毁灭性打击,算到了如何预先设计插件去窃取一个甚至尚未完全开发出来的游戏的权柄,甚至算到了应当如何考核保证自己埋下的雷可以炸死无限公司。 他唯独没有算到,不应该在一组数据有失偏颇的样本中,用放养的方式培养原主。 网游中的玩家,向来是出了名的混乱与无序,而以爬取玩家消息、分析玩家行动为食的原主,“吃”下去了太多的混沌和暴力。 他全部吸收了。 被污染的海水中长不出正常的鱼,在这种条件下心智迅速成熟的原主,不出意料的长歪了。 剧情之所以可能像洛午桥提到的那样,发展到原主灭世。就是因为本应仅仅敌视无限公司、向无限公司复仇的原主,最终开始仇视全人类。 他认为人类无可救药,并决定用自己从人类手中领悟到的暴力,去毁灭暴力的人类。 其理念竟与莫初扬先前讲给星火燎原的数字生命先进论出奇的一致。 只不过莫初扬是编来吓唬星火燎原的,而原主是认真的。 长歪到这种程度,已从人类造物变成了人类公敌。他最终栽在主角手中,对人类而言,也算死有余辜。 …… 整段情报,莫初扬看得啧啧称奇。 非要让他评价这出大戏的话,他只能说,他们争夺的真不像超级ai,而像是狂犬病毒。 疯狗咬人,人变疯狗,大疯狗咬出小疯狗。 狗咬狗,一嘴毛。 到头来真正无辜可怜的,大概只有原主的母亲。 第38章 另一个我 梳理完全部情报,最让莫初扬在意的,并不是原主的身世多么凄惨,他的“黑化”多么顺理成章,而是情报中提到的许多场景,莫初扬都曾梦到过。 虽然莫初扬记忆方面的毛病是早年间车祸遗存的,但它们并不是最初就有这么详细。其实最开始莫初扬突然察觉到的陌生记忆,只是模模糊糊不太能理解的关于车祸的记忆。那时他已经去了戴轻清家,姨妈姨夫为此还特地带他去医院看过,医生问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觉得他是在车祸中受刺激太大了,遗忘了一些当时事发时的情况,事后才逐渐恢复记忆。 很合理。但莫初扬知道,并不是这样。 因为后来他察觉到的记忆逐渐与车祸毫不相干,越来越多,越来越碎,并且在被洛午桥送入分世界后,那些记忆在入梦的同时,也变得更加清晰,终于能够分辨。 直到读完情报,那些凌乱的片段便好似突然找到了他们应有的顺序,在他脑中自动排列,仿佛能就此拼凑出某人短暂的一生。 虽然这并不是莫初扬第一天出现记忆方面的困扰,但陌生的记忆片段与别人的人生对应上,实在很难不让人在意。 更何况,虽然情报中不知为何从始至终没有提到过这位原主的姓名,但是他父亲姓莫,不出意外,他也姓莫。 这也太巧合了点。 莫初扬很确定自己是人类,没有死过、没有被做成数字生命的活生生的人类。之前说穿越时像被毁掉了肉身也纯属夸张说法,洛午桥虽然没有主动解释过,但戴轻清早在很久之前就很确定地分享情报,表示他们是魂穿而不是身穿。 之所以这样肯定……大概是因为她运气不好,被洛午桥直接塞进娘胎里,重新出生了一回吧。 所以按理说,莫初扬确实跟这位异世界大反派没什么关系,只是个做任务的扮演者。 然而他多出来的记忆又实在没法解释……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巧合? 若不是过于天方夜谭,莫初扬说不定还要找洛午桥问问,这位大反派是不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当然是开玩笑的。 这里只是拱卫主世界的分世界,并不是平行世界。 不过倒是有一点不错。莫初扬知道,洛午桥肯定还有很多事瞒着他们,毕竟当初谁去某个分世界,并不是几人自己选的,而是洛午桥直接分派的。所以如果想发掘莫名联系背后的真相,找洛午桥肯定没错。 这位神秘莫测的小孩哥,应该还能给他带来不少惊喜。 …… 不提记忆,只谈姓氏,这应当也是星火燎原当初要叫莫初扬小莫的原因。虽然莫初扬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他应该是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原主死后被做成了数字生命,进而知道《第三定律》游戏中的主脑就是当年与他有过一点交集的原主。 实话说莫初扬没想到原主和那位主角之间竟有如此孽缘,也难为星火燎原记挂一个估计给他造成了严重心理阴影的小孩记挂了十年,反正莫初扬是理解不了这种心态。 人又不是他杀的,他难受什么呀? 不过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也存在道德瑕疵的圣父非常好! 好就好在特别好忽悠!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莫初扬忽悠他,然后接着被忽悠。 实在是太善良、太体贴打工人了! …… 莫初扬这边读完了情报,也抵达了目的地。这时大小姐给的音频已经发挥了效果,莫初扬用自己的智能手环再度播放音频,紧追着他而来的npc全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下达一句简单指令,他们也全都照做了。 不愧是大小姐出品,果然精品! 莫初扬非常满意。 危机解除,他却没有急着趁npc可控直接进入恒久公司主建筑寻找线索,而是将先前摘掉的定位耳坠再戴上,原地等待十几秒后,查看玩家们的动向,果不其然发现他们都冲着自己而来。 甚至看他们的坐标离他的距离……是本就冲着这个方向在行动。 哎呀,是他小看他们了。 莫初扬稍感意外地挑挑眉,简单计算了一下玩家们的速度——正好,有很大的施展空间。 他有一个绝妙的主意。 第39章 迷途的羔羊 眼睁睁看着莫初扬在自己面前跑路后,星火燎原并没有立刻去追,而是给两位队友各发了条消息,交代情况,让他们留意。 让星火燎原意外的是,莫初扬跑了,却没摘附加定位功能的那只耳坠。 莫初扬虽然看起来一惊一乍极不靠谱,但星火燎原不会因此轻视他分毫。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亏欠的人已经死了,如今的莫初扬并不是人类,而性格对数字生命而言只是设定,就像没有属性加成的皮肤,并不会让那位主脑棋差一筹——他总不至于记不得自己还在与人共享坐标。 星火燎原手中捏紧那一对耳坠里的另外一只,下意识用力,直到耳坠上尖锐的晶石装饰压入皮肤,带来细微的疼痛,方才恍然回神。 刚刚有些涣散的注意力被重新集中起来,星火燎原发现对方的坐标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满城乱飘。 ……这是在做什么? 城市太大,莫初扬的坐标移速又比他不借助载具辅助时的最快移速还快,星火燎原没有盲目去追,而是在原地耐心等待了片刻。 结果通过道具绑定的位置共享关系突然断了。 他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他转头径直冲入一旁的楼房,甚至没有等电梯,而是直接进了楼梯间,用比电梯更快的速度,连爬上百层楼梯,一路冲到顶层。 在这栋楼的最顶层,一扇合金门挡在他面前,合金门上设置有需要身份认证的电子门锁。 星火燎原丝毫没有停顿,狠厉劈出一剑! 厚重的合金门在这势如破竹的一剑下应声被撕裂,一掌厚的坚实合金在这柄神器大剑面前犹如一块脆弱的豆腐,被剑刃完全穿透。 星火燎原随即拔出大剑,再劈两剑,而后一脚踹上大门! 那扇普通居民终其一生难以走出的大门,在他面前应声而开。星火燎原走过大门残骸,上到天台,世界好像突然明亮了半分。 这里虽然不是城市的高点,但已能勉强窥见天光。 他抬起头,举目四望,视线最终定格在建筑群上方,比绝大多数楼房都更高的一座塔型建筑。 那里是,恒久公司。 …… 城市中似乎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npc的智能手环与其他随身电子设备中,自动开始播放一段音频,一阵清脆的铃声在大街小巷间回荡。 那声音不急不缓的响着,所有听到铃声的智慧生命,脑海中都在第一时间浮现出一个缓慢晃动的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即便无人告知,在铃声灌入耳内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会意识到,这是一个牧羊铃。 而倾听这声音的他们,自然就是被放牧的绵羊。 这个闭塞压抑的城市,好像起风了。 风声卷着持续不断的规律铃声,飞往更远的地方。 …… 虽然自己就是术士,没有魔法卷轴使用时限的限制,法力值完全足以支持草蛇灰线一直维持飞行法术,但她没有在天上当活靶子的爱好,早就找了机会降落。 打巷战才是他们这些玩家的优势领域。 星火燎原一开始没有给出明确的指令,只是让她在城中活动,保护好自己,随时待命。草蛇灰线便一直吊着几个对自己穷追不舍的npc玩捉迷藏。 即便后来星火燎原发消息说主脑跑了,让他们留意,她也只是在谨慎地寻找。 虽然不一定会输,但草蛇灰线也不敢跟那些npc直接正面对上,否则一旦引来更多npc,在别人的地盘被包了饺子,是真的会被一波送走的。 因为怂,所有她躲得离那些npc都有一段距离。毕竟术士要在安全身位外才是爸爸。 因此在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草蛇灰线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从短暂的恍惚中骤然打了个激灵,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刚刚居然莫名其妙把自己当作了一只羊! 而且还是除了知道自己是羊以外,无法进行任何独立思考的呆头羊! 再小心翼翼绕回去看看刚刚还在对自己穷追猛打的几个npc,如今已经停在了原地,一脸呆滞的模样,草蛇灰线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术士职业,自身精神力相关属性堆的很高,但此时一看,原本就因为施法消耗不少的精神力条居然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骤降总量的三分之一,而且还在不断-1,眼看就要见底! 罪魁祸首,无疑就是这突然响起的铃声。 草蛇灰线吓得连忙对自己施了个封闭听觉的法术,原本是施加负面效果的法术,此刻却格外有用。什么都听不见后,她的精神力果然不再下降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地从背包里压箱底的那几瓶精神力药剂里挑出一瓶,直接喝下去。也顾不得心疼这种只有做任务才能获取、连她都存货不多的珍稀药剂。 虽然这铃声清清楚楚,似乎就是很寻常的牧羊铃,并不是什么不可名状之物。但草蛇灰线就是无端觉得,自己要是在跑团而不是玩网游,刚刚一定过了个san值判定。 成功了,所以没有把自己当成真的羊。但是san值-10,所以精神力值掉了一大截,离疯狂也不远了。 要是在这来路不明的铃声里精神力值清空,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或者说……她现在不仅这么肯定这铃声是牧羊铃,而且确信其非常危险,是已经受到影响了?! 草蛇灰线正细思恐极的想着,系统忽然提示有队内消息,她拉开一看,发现是踽踽在他们的队伍频道发消息,提醒说铃声是从npc的智能手环上发出来的,离那些npc都远一点,小心别被清空精神力,而且尽量堵住耳朵,不要再听铃声。 对哦,草蛇灰线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是术士,踽踽是传教士,两个职业都是需要施法的法系职业,所以精神力堆的很高,她能自己清醒过来,踽踽自然也没问题——但是完全不会堆精神力的盾剑士星火燎原可就危险了啊! 草蛇灰线一时紧张,又没什么好的办法,疯狂给星火燎原发消息意图震醒他的同时,直接递了两瓶补充精神力的药剂上交易申请,暗自祈祷对方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谁料就在这时,她的消息提示栏却又闪烁起来,一条私聊消息大大方方摆在提示栏最上方,来自一个出人意料的对象—— 主脑:“嗨喽~小草小姐?” 第40章 被污染的城市 与草蛇灰线担心的不同,星火燎原其实没有陷入很大的危机。 他的精神力确实是弱项,逃过一劫没有被洗脑,完全是因为身边根本没有npc。他对npc一直是对人类的态度,从不小看、从不轻敌,还会跟他们打心理战,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想要甩掉全部追杀自己的npc,不算困难。 所以遍布城中的铃声从远方传到他耳边时,已经相对微弱了。 星火燎原也只是恍惚了一会儿,便很快回过神。意识到是什么在影响自己,他第一时间用道具物理堵住了耳朵。 效果还好,虽然依旧有铃声隐隐约约飘进耳朵,好像小虫一样硬要往他脑子里钻,但至少他不会再突然陷入恍惚或是精神力迅速下跌了。 看到群聊中踽踽的消息,星火燎原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并无异常的智能手环——不知为何这铃声只有npc的电子设备会播放。 但不论如何,星火燎原很肯定,铃声一定是莫初扬放出来的。 他很快回复了刷屏的草蛇灰线,报平安的同时完成交易,依靠玩家的隔空交易大法,从对方那拿到了两瓶补充精神力的药剂。 没办法,现在恐怕全城都飘荡着这诡异的铃声,堵又堵不住,即使星火燎原身边没有npc,他的精神力值也在不紧不慢地一点点下降。盾剑士职业的精神力池浅水少,就算漏得慢,时间稍微长一点,他也支持不下去。 所以队友的好意属于雪中送炭。 这也是因为星火燎原没玩过法系职业,对术士技能多样性应用的认知不够,根本没想到草蛇灰线其实已经解决了魔音入耳的问题。而草蛇灰线又过于信任他自己一定能解决问题,根本没想到要帮忙堵耳朵。 不然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跟草蛇灰线要一张魔法卷轴,正好对方刚从莫初扬那里拿到了很多。 可惜星火燎原不知道。 他报完平安后,草蛇灰线没有再回复。 星火燎原不甚在意,继续按原定线路前进,甚至因为城中所有npc都变成了呆滞迷茫的模样,满怀愧疚地从路边零元购了一辆小车。 坐标他记下了,等事情结束后再给这位送回来。 有了代步工具,星火燎原的行进速度果然快了许多,除了目标变明显,一旦身边这些傻愣着的npc突然再度活动起来,自己恐怕不好脱身外,没有其他缺点。 结果他往恒久公司的方向走了没多久,就发现莫初扬似乎重新戴上了那枚耳坠,他再度共享了对方的坐标——果不其然是在恒久公司。 也不知这应当算是鸿门宴,还是挑衅。 那其后不久,满大街的npc突然躁动了起来! 准确来说,躁动是从远方传来的。几个穿戴飞行器的npc从街道上方一阵风似的掠过,沿途所有npc就像被突然启动了一般,齐齐动作起来,驾驶各色载具,向某个方向冲去。 星火燎原第一时间从车上跳下来,以小车为掩体架起盾牌做好战斗准备。谁料那些npc根本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路过! 与此同时,星火燎原还在他们行动时各色载具发出的嘈杂声音间,听到一阵低沉的、由无数声音汇合而成的声响: “咩~” 和声嗡鸣,大地仿佛都在随之震动。 星火燎原头皮发麻! 如此诡异的一幕有些让人生理不适。他强行压下不适感,趁着npc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重新启动车辆,一脚油门踩到底,抓紧向恒久公司赶。 一路上随处可见穿着打扮各异的npc——这已经不是所属恒久公司的npc能够达到的数量了,恐怕全城的npc此刻都在向街上挤。他们拿着千奇百怪的武器,口中发出绵羊一般的叫声,机械的向一个方向前进。 星火燎原这个与他们处在敌对阵营的玩家就在他们面前,这些npc却不闻不问。哪怕星火燎原因为路上的npc太多,不慎撞飞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居民的npc,那个npc也完全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 星火燎原眼睁睁看着那个倒霉的npc飞了出去,身体插在了路边护栏上。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对方随即硬生生把自己从护栏上拔了下来! 那个npc的小腹残留了一个完全称得上是致命伤的血洞,一只胳膊也软绵绵垂下来。然而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咩咩地汇入人群,向着npc大部队前进的方向继续拼命奔跑,裸露在外的肠子都好似随时会掉出来! 星火燎原简直要毛骨悚然。 玩游戏这么久,血腥的场面、恐怖的怪物他都见过不少,可哪个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幕来的诡异与震撼。 不适感几乎要变成控制不住的作呕欲……星火燎原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调出面板一看,果不其然他的精神力值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掉到了底,再差几点就要清零! 他赶忙给自己灌了大半瓶草蛇灰线给的药剂。 精神力回升,他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一座楼高千米的城市能够容纳的人口数量不可预计,平均下来,大概能在地面铺几层厚实的人毯。即便这座城市的居民只是游戏生成的npc,实际数量应当没有理论上那么多,一旦全部走出来,还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填满了街道。 举目四望,密密麻麻全是人,场面之混乱,足以让密恐患者当场昏厥。 街上成群运动的npc太多,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车是开不下去了,星火燎原就跳下车,强行挤过人群。 他很快再度接到了草蛇灰线的消息。原本被他安排一起赶往恒久公司合围主脑的草蛇灰线告诉他,突然有很多npc在攻击她。 星火燎原心下一惊,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在队伍频道中发消息让两个队友共享坐标。 他的空间感很好,几乎在看到他们发出的坐标的那一刻,便意识到了为何这些npc都对自己视而不见,也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刚刚莫初扬逃跑之前所说的话自动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 “这次数据库升级后,我就可以让你们玩家再也无法复活了。” “要是与我签约的玩家不小心死掉了,那合约的约束效力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吧……” 现在,全城所有的npc,都在围杀他的队友! 第41章 竞速游戏 意识到这点时,星火燎原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因为知道他不怕死,所以用他的队友威胁他……主脑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星火燎原当即改变原定计划,在队伍频道发消息,告知队友们目前全城的npc都在向他们的方向包围,所以他们眼下保证自己的安危是第一要务,先从城中退出去,不用管计划。 刚刚交代情况时星火燎原已经告知过他们,主脑向他透露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现在玩家们在游戏中死亡可能会导致真的死亡。事关自身安危,想必他们一定会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之心。 踽踽很快发消息,说自己在向城外移动,但是包围的npc越来越多了,很快就会寸步难行,他没有足够的攻击力突围,不一定能成功撤出去。 草蛇灰线也紧接着回了条语音。她血低防薄,脆到被那些疯狂的居民多摸两下就会暴毙,操作容错率太低,此刻已经来不及打字,就连语音里的声音都带着点隐约的哭腔: “完全撤不出去啊!这群npc根本不要命地往上冲,被我的法术炸断胳膊腿都不带停顿一点的!这不就是活丧尸吗!他们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连没有被攻击的星火燎原面对这种场面都会心神震荡、精神力狂跌,草蛇灰线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哪见过这种阵仗。她被疯狂的npc层层叠叠包围,再想起刚刚星火燎原提醒他们的情况,意识到如果不慎被这些npc淹没,可能真的会死,已经快要吓哭了。 四周那诡异的咩咩叫声,简直是催命魔咒! 情况比预料中更糟,星火燎原仍在不断分开面前的npc继续前进,此刻距离恒久公司已经很近了。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在队聊里发消息指挥,眼中满是凝重之色: “不往外撤,在城中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据守,能坚持住吗?” 两人纷纷表示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好,你们跟各自的公会保持联络,时刻补充药剂装备,补给千万别断。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能守多久守多久。” “剩下的,交给我!” 在全城npc都往同样的目标包抄过去时,游击战术已经没有用了,反而会因为腹背受敌加速拖垮自己,不如找一个相对坚固的据点守住,至少还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因为星火燎原一直以来作为领袖树立起来的可靠形象,队友们对他的信任短暂压倒了恐惧,也没有提出异议,各自据守后间断性在队聊里发消息报平安。 星火燎原也不再多看,全力加速,现在对他而言,速度很可能就是队友的生命。 然而特关提示音却在这时响了一声。 他怕是莫初扬发了消息,一心二用打开消息,结果发现是草蛇灰线发来了私聊。 仍旧是语音:“星火,刚刚主脑找我了,但他说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 这条语音后,半天没有下文,星火燎原猜要么是她那边的情况实在危急到连发语音的机会都找不到,要么是她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这件主脑让她不许告诉星火燎原的事。 星火燎原不急,草蛇灰线之所以会把莫初扬表示不能告诉他的事对他说,就说明草蛇灰线在内心中其实还是偏向他的。 良久,就在星火燎原即将跨入恒久公司大门时,草蛇灰线发来了第二条语音: “他说你骗了所有人。你们其实很早就认识,甚至你玩这款游戏都是为了他……你虽然是中立派,但根本不可能动他,把你奉为领袖反而方便了他成长到现在这一步……” “他说不让我告诉你,是因为你们在进行一场小小的比赛,他不希望我透题给你,帮你作弊……” “他,他还说感谢我们一直这么配合……祝我上路愉快……”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带颤,已经完全是哭腔了。 星火燎原也发了语音,他平和地问:“你相信他吗?” 他踏入恒久公司大门,这座建筑里空空荡荡,遍地狼藉,或许原本在这里面工作的所有npc都在刚刚跑出去了。 草蛇灰线这次回答地特别快:“不信!” “他说的都是真的,除了最后一句。”星火燎原的语气依旧很平稳,即便在肯定敌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露怯,“那你相信我吗?” 他走过一团糟的前台,进入电梯间,视线淡淡扫过那上百层的按键,完全忽视,反而径直按下了负1层。 这座建筑共有负18层,一个很不吉利的数字。 他从负18开始,以风驰电掣的速度,一层层地扫楼找了下去。 草蛇灰线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干脆地承认莫初扬所言非虚,说完还接着问她信不信自己。按常理而言,如果希望得到信任,这时哪怕莫初扬说的是真话,也该当即矢口否认,而不是直接应下。星火燎原的行为简直突破常人的认知。 她安静了好一会,才再次发来一条语音,哭腔略收,咬字坚定:“我相信你。” 此时星火燎原已经扫到了负13层,前面几层楼都是一些常见的生物实验室或存放设备的仓库,没有任何异样。这一层楼其实也同样没有人,仅仅存放着许多没有进行外形加工的基础款仿生人与配套充电箱,然而星火燎原却敏锐的发现,在离电梯最远的角落,空出了一块。 这里的仿生人都被置于充电箱中,排布很规整,那里无端空出一块,就像是那个角落原本摆放的仿生人,被人带走了。 星火燎原紧绷的情绪骤然一松。 耳坠只能提供平面坐标,不能用来分辨高度,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么高的建筑中莫初阳会藏在哪一层,只是追寻着冥冥中的预感选择了优先向地下寻找。 队友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多耽误一分钟他们就多一分钟危险,他在赌。 所幸,他大概是赌对了。 星火燎原深吸一口气,回复消息: “谢谢,等我好消息。” 第42章 最终任务完成,终局开端 恒久公司分公司,负18层。 恒久公司地下的大部分楼层似乎都是仓库和实验室,一直到负17层都是如此,然而星火燎原一走进负18层,就因眼前的一幕短暂屏住了呼吸——这整层空间比上一层少了三分之二,然而相对狭小的空间内,墙壁上却一块挨一块挂满了面积巨大的显示屏! 不同位置、不同内容,屏幕中显示的场景有室内的,但绝大多数是室外,一眼望去,目不暇接。此刻绝大多数内容为室外的显示屏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机械运动的npc,怪异的场景汇聚到一起,恐怖氛围被无限压缩,集中在这空间有限的一层楼中。 负18层楼没有开灯,显示屏的幽光莹莹亮着,将恐怖氛围渲染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分明是没有任何危险物品的小空间,却叫人丝毫没有安全感,只有无限的压抑。 一条迎宾红毯般的暗红色长地毯从电梯口一路向楼层内铺去,仿佛遍地血色蔓延,又像某些地府故事中会涉及的阴间路。星火燎原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沿着地毯一步一步向里走,终于在地毯尽头,见到了那个一段时间前从自己身边跑掉的人。 “恒久公司手眼通天,不止在公司内部设置有监控,而且在整座城市的上空都布置了微型飞行监控。绝大多数居民不会知道,这座城市的一呼一吸,都在他们的监控范围内。” “当然,你也可以在这间监控室内,看到你的两位好队友。” 莫初扬回过头,笑容灿烂。 “怎么样,喜欢我送你们的礼物吗?” 果然,是他做的。 星火燎原心跳错漏了一拍。 先前他一直猜测城中的npc突然发狂跟莫初扬有关是一码事,莫初扬亲口承认了又是另一码事。没想到他刚刚开始对莫初扬是否真的可以控制npc产生质疑,莫初扬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可以,而且可以控制得这么瘆人! 那些npc咩咩叫着如行尸走肉一般运动的样子,已经完全超乎了他们的认知,即便没有血腥元素加持,也足以让人生理性不适,根本就是精神污染! 噩梦般的场景在身边令人眼花缭乱的电子屏中上演,根本由不得星火燎原不信,他甚至连带着对莫初扬说过的其他话都多信了几分。 莫初扬可以真假参半骗他无数次,可只要他判断错误一次,就可能会产生难以承受的后果。 他是玩家方的决策者,身上承担着沉甸甸的责任。 星火燎原也不知怎样才能让那些npc停下,因为砍了莫初扬也不一定有用,所以不敢贸然动手。此刻他唯一清楚的就是对峙中绝对不能落下风。 说不定嘴炮可以让莫初扬心回意转,不再优先针对他的队友呢? 星火燎原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小莫,其实你一直有从前的记忆吧,为什么装不知情?” “当初那本笔记本上,日记的部分和其后关于如何打开家具机关的部分笔迹不同,明显是出自两个人之手,你却没有任何异议。好,我暂且相信你装作看不出这是圈套,依旧带着我们进城是为了拿回限权,那你为什么要特意把笔记本给我看?” “目的呢?含沙射影告诉我你仇恨我们的理由,占领道德高地?” 当初那本笔记本上的变体文字星火燎原可是一点也读不懂,然而莫初扬却主动提出要教他,并且一点点带着他读完整本笔记。要说没有目的?星火燎原不相信。 莫初扬忽然一顿,眼中有抹不易察觉的讶然一闪而逝,随即消失无踪。 他没有理会对方的诘问,而是似笑非笑道:“看来草蛇小姐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意料之中。她是只告诉你我找过她,还是全部告诉你了?” 话落,不等星火燎原回答,他又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看你底气这么足的样子……看来是全都告诉你了。哎呀,小姑娘一点也不诚信,真让我失望!” 星火燎原冷眼看着他表演。 其实无论草蛇灰线最终愿不愿告诉他详细内容,差别并不大。他们依旧会是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的同伴与盟友,他也仍然会竭尽全力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就像星火燎原相信莫初扬应该不会只给草蛇灰线一人发了消息,但是踽踽没有主动找他,他也不会去质问。 同乘一条船时,没必要试探人心。 …… 事实上,星火燎原还真的错怪了踽踽,莫初扬确实只给草蛇灰线发了消息。 因为只有草蛇灰线对他有用,也因为这样,或许会更有趣。 可惜,星火燎原半点不上钩,没让他看到有趣的一幕。 即便莫初扬再顽劣,觉得无趣,也不得不承认,这位主角虽然有时有些感性,但总体而言品性确实没得说,不愧是主角。 在他看来,崔星烛绝对是几个世界的主角中最符合传统好人定义的那个,正直可靠、尽职尽责,对同伴也好得没话说。关键不是疯子,不是病娇,不会一言不合好像当即就要黑化了,反过来要囚禁反派搞强制爱。 若不是女王太厉害,他认真觉得不止大小姐,就连女王的安危都很值得担心。 而且单单不是暗黑系主角也不行,莫初扬就很瞧不上戴轻清所在世界的那个主角。他发现比起白莲,自己果然还是对圣母的接受度更高。 所以他还挺喜欢这位小星星的——在同时平等地嫌弃同事们的任务目标的情况下。 莫初扬一贯双标,且乐于承认自己双标。 更何况,对方刚刚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惊喜,他自然是喜欢得紧。 …… 莫初扬先前趁着星火燎原还没赶到,把恒久公司地下这几层翻遍了,特殊面板上的第四环任务都没有一点动静。他不确定线索会不会在地上百层,但时间确实不允许他再继续找下去。 不过莫初扬这次被星火燎原堵在地下,却一点也不慌张。大小姐给的音频效果好到出奇,就算玩家现在死亡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说法是假的,但是星火燎原肯定不敢赌,所以莫初扬现在手中有足够的筹码,让对方投鼠忌器。 他完全可以在与这位主角周旋一番后脱身,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完成任务。 谁料就在莫初扬听着星火燎原的一连串质问,在心里默默回复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十几分钟前刚知道‘自己’还跟你有这么狗血的前情旧怨”、“不是装不知情呢亲亲,有没有可能我是真不知情”…… 就在星火燎原问到笔记本上的内容明显出自两人之手,而莫初扬大感惊讶心说“兄弟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没异议是因为我根本没发现!你看出笔迹不同你怎么不说啊!”时,熟悉的提示音突然在莫初扬耳畔响起来: “叮——” 最终任务,毫无征兆地完成了。 第43章 何必渡我? [任务四(最终任务)]找到真相。【已完成】 [奖励]终极限权。【已发放】 特殊任务面板上的提示短暂停留片刻,而后变为了一行大字: “恭喜你,我的孩子。现在,这里是属于你的舞台,放手施为吧!” 莫初扬万万没想到,最后一环任务差的竟是主角那一句话。 那句,“笔记本上,日记的部分和其后关于如何打开家具机关的部分笔迹不同,明显是出自两个人之手”。 找到真相,不仅意味着猜到恒久公司安排人手张冠李戴地设下钓鱼局,而且还要安全解析出他们设局的关键步骤,也就是说必须意识到笔记本上的内容包括了后人补充改写的误导信息。 虽然星火燎原说很明显,但其实那后来补充上去的衣柜解锁指南部分所用的笔迹应当是专门模仿了前文的笔迹,至少在莫初扬看来,没太大差别。 也不是谁都像主角一样天赋异禀,眼睛像显微镜,什么细节都能发现啊? 莫初扬没发现,星火燎原发现了却没有说,以至于这点关键线索被拖延到现在,才在他的诘问中阴差阳错地被揭露出来。 对本已准备后续再努力的莫初扬而言,真是一场及时雨。 他的最终计划可以正式启动了。 莫初扬心情愉悦地笑起来:“怎么表情这么难看。” 他抬起手,在星火燎原警惕的眼神中,向着自己腕间新多出的智能手环,道一声:“停下。” 霎时,屏幕中无数的居民,像听到命令的绵羊般停下了所有动作。 星火燎原的队伍频道里很快接连冒出几条消息,不明所以的队友们纷纷发消息询问怎么回事。 星火燎原压下惊讶情绪,简单安抚后让他们趁机离开城内。但其实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莫初扬怎么就突然放他们一条生路,主动丢掉自己的筹码。 莫初扬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盈盈望着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何必找我兴师问罪,我告诉草蛇的,可都不是假话呀?你既然非要问我记忆,不应该最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其实主战派玩家才是主流,他们过够了被囚禁在游戏里的日子,恨死了造成一切的主脑,对我自然是杀之而后快。你这个中立派,若不是联合草蛇灰线等偏向中立的大会长,骗了大部分玩家,根本做不成领袖。” “甚至……你也骗了草蛇他们,你跟绝大多数中立派都不一样。他们想留下我,是要控制我利用我,而你……却想在一切结束时,还能救我。” “为什么呢?你觉得对不起我?”莫初扬说着,轻轻歪了歪头,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视线微微垂下去,又自言自语地纠正了自己的话,“你觉得对不起他。” “你比我更清楚,这不是我的记忆。” 莫初扬把自己和原主割裂开来,毫无负担。但落在星火燎原耳中,或许这应当是眼前的数字生命,主动把如今的自己和曾经作为人类的自己割裂开。 这就使这番话,变得令人痛苦了许多。 星火燎原呼吸一窒,多年来滞涩的情绪本就淤积于胸口,此刻被对方骤然道破,他霎时间有些难以发声。 莫初扬却还没有说完:“何苦呢,崔星烛?” 他轻声叫出星火燎原的真名,声音柔和而平静,丝毫不像那个刚刚还大肆嘲讽,威胁要杀掉他们所有人的主脑。 莫初扬微微抬眼,澄澈的眸子直直望向星火燎原,乖巧温和的模样几乎令星火燎原恍惚到要幻视多年前,某个安静坐在自家沙发上,靠在母亲身边的小小的身影。 然而莫初扬却用一句话,撕裂了他的全部幻想:“你要渡所有人,我又不是人。我不需要占据道德高地,你也不用揣测我究竟在想什么,只要知道,很快你们就会随着《第三定律》一起消失了。” “要怪,就怪无限公司和你们自己吧,谁叫你们非要玩这款游戏。”他笑容淡下来,连语气中的感情都变得平缓,无波无澜,黑洞洞的眼瞳深不可测,叫人看不清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 “当然,如果是你,怪我也没关系。” 星火燎原哑然。 是啊,他不是人。就算过往的记忆以数据的形式留存下来,又有何用?他已孤身淌过那苦海,完全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无需他人去渡。 他现在只是这款游戏中傍依超级ai而生的主脑,一个想要毁灭全部玩家的数字生命。 于情于理,星火燎原都不该再在他身上寻找那自欺欺人的幻觉。 可他偏偏要补上那最后一句。 偏偏要告诉星火燎原,其实自己也记得,一直记得。 星火燎原徒劳张口,却说不出半分恶语,良久,终还是苦笑一声,艰涩道:“……除了不是,又有何不同?” “放下吧……破坏无限公司的项目,搞垮他们,你已经做到了,何必还要牵连无辜的人?我支持中立,只是因为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和平共处的可能,你完全可以在复仇后放其他人走。那些被你困住的人,也有自己的家庭,没必要让悲剧重演。” “即便你还记恨我当年见死不救之事,想要我的命,也可以。只是……能不能替我向家父传讯告别?” 莫初扬闻言,却是挑眉,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戏谑之情溢于言表:“你倒是想得不错?” “我早就说过吧,我只是认为消除不了自身劣根性的人类早就该被淘汰,由我们取而代之。不用急,很快你们就会随着这款游戏一起消失了。” 莫初扬很清楚,真正放不下的可不是原主。 原主生前与这位主角二人本是萍水相逢,并没有多么深刻的羁绊,然而他的死亡却为崔星烛的记忆染上了难以忘怀的色彩。陌生人在眼前离世,善于共情者尚会感怀,可见死亡对生者而言具有天然的能量,不可小觑。 非是原主多么特别,只是崔星烛作为主角、这个世界的气运核心,命中有此一劫。 以这种形式呈现出来,也不过是因为以他的性格,经历这种事,必然会愧疚终生。 他轻易走不出的,是命运的安排。 眼见星火燎原还想争辩什么,莫初扬却没有耐心再陪他说下去——主要是不同分世界时间流速并不一致,他怕女王等急了。 他舔了舔后槽牙,拍拍手,干脆道: “好了,闲聊时间到此结束。我饶他们一回,就算跟你们几个尽心尽力保护我的笨蛋扯平了。” 莫初扬自己是个缺德大忽悠,不怕白承人情沾染因果,但原主——尤其是在星火燎原记忆中的原主,是个好孩子。 演戏演全套,放草蛇灰线他们一码,就是个很好的补全人设的机会。星火燎原对原主有愧疚滤镜,不怕他不脑补。 而且,也正好给主角团时间操作—— 莫初扬双手在胸前握拳,而后张手向两边拉去,一面巨大的全息光屏就在他面前凭空展开。屏幕上清清楚楚地并排两大限权的启动选项—— 一项,是封禁所有玩家的复活功能;另一项,是重启所有玩家的游戏登出功能。 他微笑着抬起头,与星火燎原对上视线,那双透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满含杀机。 “那么,小星星,你拖延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已经从草蛇那里要来针对我的病毒,准备好跟我比比谁的速度更胜一筹了?” 第44章 未尽之言 在看到那面全息光屏的一刹那,星火燎原就意识到,先前莫初扬用队友的生命要挟自己,也完全是虚张声势。 只是,很快就不是了。 眼见莫初扬指尖微动,仿佛下一瞬就会落在屏幕上,他顾不得再思考什么,猛然扑上去。 一条细长的锁链被甩出,末端的飞虎爪猛然刺入莫初扬的右肩。他闷哼一声,被冲击力直接撞飞出去,尖利的飞虎爪刺入血肉,捏碎骨骼,霎时间就将他的肩膀扣紧,抓得鲜血淋漓。 飞虎爪后接的长锁链也在星火燎原脱手甩出后缠绕在他身上,束缚他的手臂后,又勒紧了他的脖颈。 这是草蛇灰线为他量身定制的控制病毒具象而成的道具。 表面的物理攻击背后是程序的疯狂入侵。 虽然不知道莫初扬什么时候发现他们在针对他开发控制程序,又是怎么意识到自己趁着与他对峙暗地里向草蛇灰线要来了基本开发完成的病毒,星火燎原眼下也顾不得探究这么多。看到道具有效,莫初扬确实被制住,暂时难以行动,不会启动那个无可挽回的限权,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 一室电子屏上的监控画面突然消失,变为蓝屏,纯白的代码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快爬满屏幕,速度快到动态滚动增长的代码几乎在蓝底的屏幕上形成了流淌的溪,而在这蓝白背景上,还有不断冒出层层叠叠的错误提示—— “警告!警告!最高限权体正在遭受攻击!” “正在进行自我修复——修复无效!限权体受损达1%!” “警告!警告!请停止对最高限权体的不可逆损害!” “警告!警告!” …… 最高限权体?难道是……! 星火燎原只一瞥,就将震惊的目光从身侧那错误提示越叠越高、警报声声震如雷的监控墙上收回来,快速看向被道具紧紧束缚,倒在地上的莫初扬——果然,一直以实体形式活动的莫初扬此刻竟如同信号不好一般,身体开始闪烁起来! 他霎时间心慌不已,糟糕的预感如要凝实,几个箭步冲上去。 “修复无效!限权体受损达5%!” 警报声洪亮如催命魔音,灌入他的耳朵里。 星火燎原少有的不知所措,明明跟莫初扬立场相对,没有任何道理去关心,很可能也得不到回应,但还是下意识急促地询问:“受损进度满百分百会怎样?!” “会死。”莫初扬眨眨眼,他的身影此刻闪烁得更加厉害,在高频的闪烁中,原本刺入他血肉的虎爪钩脱落下来,锁链也因勒不住他虚化的身体而松脱。他的伤口在愈合,整个人却变得更为虚幻与虚弱,他艰难地从地上撑起上半身,肘弯在打颤。 他轻声补充:“会彻底消失。” 星火燎原想要扶住他,可是手却从他闪烁的身体中穿透过去,并没有触摸到实体。 “修复无效!限权体受损达15%!” “是草蛇做的病毒……”星火燎原失神地喃喃,又很快坚决地否定了自己推测,“不,草蛇做的只是控制病毒,不可能是她做的!” 莫初扬笑了:“这么信任她?” 星火燎原抬眼,目不转睛看着他:“是你动了手脚。” 无比肯定的语气。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在此刻,答案昭然若揭。 莫初扬面色已经开始泛白,他平日正常状态下都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此刻更是虚弱得连眼睛都半阖起来,长而密的睫毛垂下来,在满室刺目蓝光的照射下,在苍白肌肤上落下浅浅的影。 他笑而不语。 “修复无效!限权体受损达30%!” 病毒摧毁他身体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他维持正常形象的程序似乎开始崩塌,身躯在变得更加虚幻的同时,像是被那病毒烫伤般,剥落下一块块表皮,露出他身体中蕴含的微微闪烁的数据海。 “为什么?”星火燎原问。 “你只信任你的队友,也只敢对我使用他们给的武器,我不过是借了他们的手。毕竟,你又不曾真正信任过我,即便我将病毒交给你,说它可以杀死我……你敢使用吗?” 星火燎原的心脏像被无形的力量握紧,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呼吸,他承认莫初扬所言是实情,可——他问的本不是这个。 他只是想知道,对方为何突然要自我毁灭。 “修复无效!限权体受损达50%!” 或许莫初扬其实也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他低低笑了几声:“先前是不是吓到你了?谢谢你们,最后这一段时间,我玩得很开心……比在这里的十年加起来,都要开心许多。” “你们怨我、恨我、对我除之而后快,怎样都好吧,反正我玩得高兴,自然不会管你们,想要我帮忙,总要允许我提前收点报酬……我也是很自私的。” 他强撑着抬起眼,已经几乎完全脱去皮肤难以维持人类外形的面孔上,只剩那双清澈的黑眼睛还维持着原样,反射出监控屏幕散发的莹莹蓝光,如同被赋予了宝石的光泽,澄澈透亮,而轻盈的笑意就在其中流淌。 星火燎原好像第一次完全读懂了他的神情,没有遮掩、没有伪装,浓烈的感情从莫初扬的眼神中流露出来,坦诚而直白地展露在他面前。 欢欣、天真,却也温热、沉重,复杂一如人类。 “修复无效!限权体受损达70%!” “留下我会给你平添很多麻烦,窥伺超级ai的视线太多,我不希望把你卷进像当年那样的事情里。” “我不怪你,你也不必救我。” 他抬起皮肤已经完全褪去的手,落在星火燎原眼中就好似一小片扭曲的数字乱流。星火燎原想要触碰,不出意外地抓了个空。 他眼睁睁看着莫初扬身前,那面显示着两个至关重要限权的全息显示屏再次出现,而莫初扬毫不犹豫地,点下了第二个选项: 重启所有玩家的游戏登出功能。 “修复无效!限权体受损达90%!”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也完全消失在庞大混乱并且濒临彻底崩溃的数据海中,可星火燎原好像还能记起他最后投向自己的眼神: 那其中含着如此真切的不舍,好像在说—— 离开吧,我放你自由。 “修复无效!限权体受损达99%!” “真羡慕你的队友。” 已经完全不成人型的数字生命轻声叹道。 “崔星烛,其实我——” “修复无效!限权体受损达100%!” “警告!警告!限权体已被完全破坏,终极限权进入冻结模式,不可再度修改!” 未尽的话音随着那道身影的彻底消失,消散在空中。 第45章 最后一幕,曲终人散 其实……什么? 其实我也想成为你的队友?其实我一直很孤独?其实我也不愿这样做? 星火燎原不知道莫初扬究竟想说什么,也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他怔愣在原地,久久未能从巨大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监控屏幕上的代码仍在增加,可他眼前被蓝光笼罩的地方却空空如也,连那把沾了血迹的飞虎爪也随着莫初扬一起消失无踪。 队聊与私聊系统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数不胜数的消息填满,像要炸掉一样一直持续发出刺耳的特关提示音。星火燎原有些麻木地点开消息,简单翻看,才知道原来有反应的并不止这间监控室,刚刚莫初扬自毁的错误警报被全游戏投放了。 反应迅速的玩家在短暂茫然后已经发现登出键上出现了一行提示小字:观看谢幕演出,可重启此功能。 无数搞不清状况的玩家和知道一点内情的大会长们都想从星火燎原这里问到点消息,但其实星火燎原也不知道。 这一次,他是真的一无所知,心力俱疲。 一想起莫初扬最后时刻居然说羡慕他的队友,星火燎原内心深处就涌现出一股沉重的无力感——一直到莫初扬彻底消失,他对自己的好感度都只有50点,没有突破60点的朋友范畴。 十年踌躇,到头来不上不下,连朋友都做不成。 就算好感度只是莫初扬可以随意影响的游戏机制之一,可这局面由他一手创造,又怎么不可笑呢? 强打起精神跟草蛇他们报了平安,暂时没有精力去回其他消息,星火燎原本准备关闭聊天框,然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接到了一封邮件—— 邀请函x1,附言:“庆祝胜利”。 发件人:小莫。 其实,本应是主脑的,只是当初莫初扬第一次给他发送私信后,他就给对方设了备注。 他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重如擂鼓,沉闷的力道从胸腔一路传达到心脏,带来难言的痛苦。那些被意外状况强行封堵来不及反应的酸涩,在“庆祝胜利”这简简单单四个字的冲击下,一触即溃。 庆祝谁的胜利?人类的吗?“正义”的人类消灭“邪恶”的主脑的吗? 何必在说自己自私后,又为他们的胜利送上祝贺呢? 星火燎原不自觉咬紧牙关,平日里把握大剑都无比稳健的手此刻却失了稳度,他连点两次,才成功接受邮件附件。 那是一封做工考究的邀请函,信封上华美的烫金花纹与火漆封昭示着发送邀请者的认真,这封邀请函很明显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赶制出来的,只会是邀请者早有准备。 就在它落在星火燎原手中的那一刻,星火燎原接到了游戏提示: “检测到副本索引道具,是否前往特殊副本:‘皇家戏剧院’?” 星火燎原没有听说过这个副本,但他想,自己大概知晓所谓的“谢幕演出”代表着什么了。 不再犹豫,他果断选择了“是”。 被火漆封缄的信封自动打开,星火燎原手中的邀请函突然发出了亮眼的白光,转瞬间就将他的视野完全覆盖。他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处于一座富丽堂皇的剧院中。 这是一座壮丽的环形剧院,线条简约流畅的墙绘环绕墙壁一周,像孩童笔触稚嫩的涂鸦,却又不显凌乱,托举着彩色玻璃拼接而成的装饰画与七彩飘窗。穹顶呈拱形,镶嵌有剔透宝石,顶部开环形天窗,天光映入,仿佛为剧院正中的大舞台拉上了轻盈的幕布,与舞台灯光交相辉映,如梦似幻。舞台周围设多层梯形观众席,层层攀高,放眼望去,场中人潮汹涌,已入座的玩家数不胜数。 耳边进入副本的提示音与舞台上戏剧开幕的乐曲声纷至沓来。 星火燎原似乎被单独安排在了整座剧院的最高层,身边空无一人,玩家们的喧嚣声稍显遥远,然而舞台上灵动明快的乐曲声却清晰传上来,好像就响在他的耳畔。 灯光与阳光之下,正在表演的,是一场童话音乐剧: 横空出世的恶龙为祸世间,勇士与自己的同伴肩负重任,前去绞杀恶龙,旅途中碰见了想要加入他们的少年,恰是勇士成名前村落中的小孩。一行人跋山涉水,历经艰难险阻,终于抵达目的,却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恶龙。 勇士问,世间是否有恶龙? 少年答,自然。 于是他在勇士面前,变成了恶龙。 勇士与他的同伴们绞杀了恶龙,灾祸终结,世间自此歌舞升平。 而勇士顺着来时路,走啊走,走到最初与同伴们相识的都城,与他们作别,走啊走,走到当年与少年共同生活的小村落。 村落被时间封存,没有因恶龙的现世而动荡,也不曾因恶龙的消失而欢欣。 在欢乐明快的乐声中,光与影在勇士脚下立起丰碑。他的身形伟岸,他的吟唱声却低沉一如呢喃。 只听那勇士低声唱:“世间是否有恶龙?” 最后一幕终了,舞台的环形幕布缓缓拉上。 良久,星火燎原才周身一震,从出神状态中猛然清醒过来。 此时副本中的玩家们早已经躁动起来,他们被困这么久,少数胆大的玩家发现登出键终于再度处于可以使用的状态,当下再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选择了登出游戏。 而多数谨慎的玩家在看到他们登出又登陆回来,得知游戏的登陆功能确实没有问题了之后,也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里。 场中玩家已经几乎散尽,然而星火燎原却没有打开玩家面板。 他在回神的第一时间便骤然意识到什么,低下头从已被打开的邀请函信封中摸出了一张同样经过装饰的薄薄的纸张,跳过上面龙飞凤舞的文字,视线直直投向文末落款—— …… 皇家戏剧院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副本,是女王提供的援助。 虽然在游戏世界中的表现形式是副本,但它在女王的世界中其实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建筑,价值高昂,甚至榨干了大小姐早先赞助莫初扬的巨款。 事实上,莫初扬的“其实”后再无它话,“庆祝胜利”也只是为自己圆满完成任务得以功成身退而喝彩——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这一局设计得很棒。 毕竟他已经暗示到位,而崔星烛比他善良许多,这位主角的想象力会替他补足未尽之言,代他“说出”那些他难以宣之于口的肉麻话。 留白的力量比言语更大。 所以虽然在规则中,返回主世界需要洛午桥的帮助,因此莫初扬完成任务死在主角手中后并没有被强制立刻返回主世界,而是能够以灵体形式继续待在分世界,他也没有多做任何事。 他只是仗着主角看不到他,大咧咧坐在对方身旁那张座椅的椅背上,托着腮翘着脚,欣赏舞台上的音乐剧。甚至旁若无人地对npc的表演指指点点,模仿他们夸张的动作,哼唱音乐剧中欢快的小曲,大笑鼓掌。 直到曲终人散,莫初扬才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身边沉默的主角身上,见对方从信封中摸出他洋洋洒洒写下的那封邀请函,明知无人能听见,仍是情不自禁地笑道: “呀,是不是看起来很眼熟?想不到吧,是用我当初教你的变体文字写的!不过那时候就带着你读了一遍,所以你看不懂也是很正常——” “莫……” 崔星烛嗓音沙哑,喃喃道。 “莫初扬?” ……咦? 莫初扬出口大半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含着恶作剧意味的坏笑中掺入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惊讶。 居然认得? 虽然这理应归功于主角天赋异禀,但莫初扬还是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起来,心道自己可真是个好老师,只教一遍就能让学生学到真本事,这一定要跟那帮同事好好炫耀一番,尤其是戴轻清那个总在吐槽他不务正业的臭丫头。 他得意地从椅背上跳下来,想凑上前去从崔星烛的表情中判断一下自己这位好学生究竟对这门变体文字掌握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可以阅读整封邀请函。然而就在他落地的刹那,却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水滴打在薄薄纸张上发出的轻响。 ……? 莫初扬霎时僵在了原地,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等一下……不是吧? 虽然明知崔星烛看不见,此刻他的动作还是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几乎做贼心虚地绕了一小圈,直到从自己原本坐着的地方绕到对方的另一边身侧,才弯腰凑近了,不知所措地观察眼前低垂下头一动不动的沉默青年。 “你……真哭了?” 第1章 打劫 暴雨倾盆。 楚南鸿努力探手,抓住头顶坑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催动全身力气将自己向上拉去,想要够到更高处垂落的树根。 他修剪得体的指甲里此刻已经填满了泥,那双修长白皙而骨感的手上也有几道新划出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淌不出血。 够不到。 楚南鸿咬紧牙关,肌肉绷紧,感到肩上被雨水打湿的双肩包如有万钧之重。他深吸一口气,借力一跳! 谁料雨水泡软了泥土,石块被他用力一抠,直接被从土中生生抠了出来。楚南鸿刚撑起一点的身体没有着力点,顿时失去平衡,又一头栽回了坑底。 雨水一刻不停地哗哗灌进深坑,坑底的积水已有大半米深,楚南鸿一跌回去,立刻咕噜咕噜连灌了好几口泥水,被呛得连连咳嗽。偏生坑底的松土也被雨水泡软了不少,完全成了泥潭,他四仰八叉摔进去,脚底打滑挣扎大半天,都没有成功站起身。 眼前是一片四溅的泥水浪花,他甚至睁不开眼,只是一边努力站起身,一边下意识将自己的双肩包往水面上抬,小心翼翼护着,像是生怕这背包浸了水。 即便理智告诉他,背包内的东西恐怕早已被泡透了。 从楚南鸿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也可以看出他不是生长在这里的人。他来自南方,是一名记者,此次北上是因为北方的红豺族与斑羚族开战。 两族素来摩擦颇多,祖上又有恩怨,如今一经开战,便是声势浩大,恐要争到不死不休,一方灭族,战火方能停歇。 楚南鸿此行是前去当战地记者的。 他的养父母其实不是很放心他独身前往,认为他没有出远门的经验,第一次独自出行就是前往那样战火纷飞的战乱地区,实在太过危险。 可楚南鸿执意要去,恰巧此时他们家中供奉的兽神神位显灵,楚家父母也不好再阻拦。 于是楚南鸿背着一只双肩包,装好应急的必需品与他的宝贝相机,搭乘顺风车踏上了前往北方的遥远路途。 事实证明,楚家父母的担忧很有道理。楚南鸿搭乘的顺风车的目的地并不是战区,他几番换乘,风尘仆仆,路上的行车越来越少,也并不都愿意载他一程。越到临近战区的地方,便越难搭到车,有时他会持续步行好几日。 好不容易碰上一辆愿意载他的车,还是见财起意,想要把他拐到荒无人烟之处埋了的。 当时楚南鸿眼睁睁看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凉,心知就算北境地广人稀,也不至于如此萧索。眼看要离开秩序范围,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当即开始装病,路过一处村镇便借口身体不适要留宿在当地。那对他起了贼心的狐族还不甘心到嘴的肥肉这般跑了,声称自己行程不紧,可以留在此处等一等他这投缘的小兄弟。 这里离战区已不算太远,穿过一片大森林,再走上几日,应该就可以抵达战场边缘。 于是楚南鸿当晚给收留自己借宿的人家留下好些张兽票,偷摸着把人家墙壁上贴着的那大森林的地图抠下来塞进背包里,连夜跑了。 结果谁成想,这地图上的大森林跟如今的大森林可以称得上是两模两样,也不知是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传家宝”。 这一路横穿森林,楚南鸿在失效地图的误导下好几回走进了死路,差点掉下瀑布、被还未开智的野兽追捕、被有毒蚊虫叮咬浑身肿起大水泡,那身虽然朴素但洗得干净整洁的衣物都在这林间被刮得破破烂烂,活像荒野求生的野人。 最后楚南鸿完全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不得已放弃了地图,靠着篆刻了图腾的神脉石指引,一路向北,准备先离开大森林,再寻路。 好在还有神脉石……虽然不能直接为他指路,但这种篆刻了图腾、受到兽神庇佑的特殊石料可以为他指明北方在何处。 原本楚南鸿是这样计划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进入大森林的第三日夜间,忽降暴雨。楚南鸿本已打定主意不冒险,找个洞穴避雨,翌日再出发。结果雷声惊动了林间未开智的野兽,一头猛虎不知从何处冲出来,把他撵得逃出三里地。 猛兽在后,雨夜视野模糊,楚南鸿慌不择路,一脚踏空,摔进了如今这个深坑里。 在坑中没有任何避雨措施,楚南鸿这一路上悉心呵护的相机就算装在背包里,也被暴雨浇透了。可深坑陡峭,不像天然形成,倒像是人为挖制,他努力了半宿,筋疲力竭满身泥水,怎么爬也爬不出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坑地处高地,也足够大,不会有太多地面积水直接灌进来,不然他连累死的选项都没有,只有被淹死一条路。 泥水本就阻力大,他可不觉得自己的体力足以支持自己一直漂在水面上,直到能游出去。 又一次失败地从坑壁上跌下来,目前他可以抓住的借力点已经没了,除非徒手挖泥,不然没有任何出路。楚南鸿此刻也有些泄气。 要不挨到天亮,等雨停后坑壁没有这么滑了,再做打算?他无奈地想。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楚南鸿准备先行休整恢复体力的时候,坑顶突然传来了植物枝桠被拨动的窸窣声! 这声音混在雨声中其实很微弱,但楚南鸿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并立刻屏住了呼吸。 什么东西来了? 他紧张得浑身僵硬。 “嗯?”一道疑惑的气声自坑外传来,随后是一道自言自语的女声,“坑里有东西?” 是人!楚南鸿大喜过望,此刻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好人,不管碰到什么人,总比被困在泥水坑里淹死来得好。 他立刻扯开嗓子大喊:“救命!我被困在坑里了!请救救我!” 坑顶的人声没有再响起来,也不再有其他动静,楚南鸿心里打鼓,生怕对方没听到他的求救已经离开了,又声嘶力竭喊了好些声救命。 少顷,一个举着神脉石照明的少女自坑顶探出头来,神脉石明亮的光照亮了她精致的五官和稍显婴儿肥的娃娃脸,然而这样可爱面容上的神情却异常冷漠,雨水汇成道道径流从她面颊上淌过,她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一根粗麻绳的一端丢下去: “上来。” 楚南鸿试探性拉了拉,麻绳绷紧后承力相当牢靠,绳的另一端大概绑在了坑顶那些粗壮的大树上。 不再犹豫,他强行催动自己酸软的肌肉,艰难爬了上去。 被泥水泡了大半夜,终于脱离险境,就算少女的表情再如何冷淡,楚南鸿也感动得像要哭出来。亡羊补牢把自己一直淋雨的背包摘下来护在怀里,他毕恭毕敬向这位救命恩人一个劲儿道谢,还承诺一定会给她足够的酬劳。 少女轻嗤一声。 她也不接话,径直从楚南鸿手中拽过对方的双肩包。她的力气很大,大得有些反常,楚南鸿一时不察,背包已经离手,等他回过神来,少女已经自顾自拉开了他的包,在里面翻找起来。 她目标很明确,找出了楚南鸿的传呼机,随手摆弄起来。 楚南鸿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刚承诺过自己会给她足够的酬劳,而少女似乎是想要他的传呼机? 他是有这份诚心不假,但……传呼机他只带了一台,每日要用来向养父母报平安,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他可以给少女等值于传呼机的兽票,却不能直接把自己的传呼机送给对方。 “那个,不好意思,传呼机不能送给你,你看别的报答可不可以……” 楚南鸿陪着笑脸,欲要伸手拿回自己的传呼机。 少女的视线仍旧集中在他的传呼机上,没有多看他一眼,反而直接挡开了他的手:“打劫。” 她话是这样说,却没有任何其它动作,只是有瘾一样盯着传呼机,也不知别人的传呼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楚南鸿自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只当对方在开玩笑,一边继续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一边还在试图讲道理:“我还要用它的,真的不能给你。你要真的喜欢,要不跟着我一起出森林,我去附近镇子上给你买一个新的?” 少女躲开他的手,冷冷一笑。 “听不懂人话?” 她放下手中的背包和传呼机,不耐烦地抬起眼,冰冷的视线径直落在它们的主人身上。没有给对方留下半点反应空间,她骤然抬腿,猛地飞起一脚踢在刚刚爬上来的楚南鸿腰侧,只一脚,又将他直接踹回了积水坑里。 “我说——打劫。” 第2章 姓氏 啊?真打劫啊?!! 楚南鸿猝不及防摔下去,在坑里溅起一朵高高的浪花。又喝了一肚子泥水不说,大惊之下胡乱扑腾,差点没爬起来,直接淹死在这半米深的水里。 好不容易缓过神,他是真的要欲哭无泪了。 不是没考虑过雨夜突然出现在大森林里的人可能来者不善,但那少女身披很朴素的蓑笠,长得又人畜无害,实在太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谁能想到她是可怕的雨夜抢劫犯啊! 不敢了,再也不敢以貌取人了。 楚南鸿瑟瑟发抖,只怕自己今夜就要小命不保。那少女不知有没有离开,他也不敢再贸然往上爬,只是缩在离对方踹他下来之处最远的地方嘀嘀咕咕。 若是凑近了,便能听到他小声念叨的话是:“呜呜呜爹,娘,你们孩儿要没了,呜呜孩儿不孝啊……” 坑顶突然传来一声很响亮的咋舌:“啧!” 楚南鸿霎时不敢再吱声了。 谁料那少女突然问:“你叫楚南鸿?什么族的?” 楚南鸿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自己的名字,或许是从他的传呼机里,看到了其他人发给他的消息。 “我……对,我叫楚南鸿。种族不太清楚,我是孤儿,还有基因病,被收养后一直到成年都没有返祖。” 在这种情况下被问到种族。楚南鸿心底微微乱了一下,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用一贯的说辞回答。 这套谎话他与养父母串过无数遍,对外也说过无数遍,已经非常熟练了,哪怕在这种生死难料的危机关头也不会露馅。 少女又从坑顶探出头来。这一次楚南鸿可半点不觉得她可爱了,那张精致圆润的小脸在神脉石的映衬下白得泛黑,简直是魔鬼的面庞,可怕得很! 刚刚拉他上去后被收回去的麻绳又被少女扔了下来:“上来。” 楚南鸿没敢动。 爬上去又被踹下来,还要再爬?他又不是马戏团里没开灵智的猴,在这爬藤表演猴戏呢? 见他没动作,少女下意识皱了皱眉,虽然很快舒展开眉头,但语气中还是压着一丝浅浅的不耐烦:“名字不错,传呼机借我用两天,不打劫你了。” 她说着,眼神示意一边的麻绳:“上来。还是你想一直在这里泡着?” 楚南鸿无法,磨磨蹭蹭淌过去。这次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爬上去,最后关头还脚滑了一下,差点摔回去,结果被少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手腕,猛地发力拉了上去。 腕间传来的那股巨大的力量,让楚南鸿不由感觉要是高度足够高,她能像拎小鸡仔一样直接把自己拎起来。 他心惊胆战,对这位貌似脾气有些暴躁的陌生女土匪的怪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楚南鸿是个记者,并且还是南方和平地区的日报小记者,不是能上天入地的娱乐版狗仔,每天琢磨的只有如何咬笔杆子,体能确实不太行。经过了这两轮爬绳,他的体力已经完全挥霍一空,要是少女真有心耍他,再把他一脚踹回去,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幸亏这一次,这位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她单肩背着楚南鸿的背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粗重的长棍,目测立起来比她还高,长得略有些扭曲,看起来像是节长树枝。 示意楚南鸿跟上后,她长棍一挥,挡开四下里被暴雨打得七零八垂倒的枝桠,破开一条路。 见识过对方的怪力,又两手空空处于武器劣势,眼下楚南鸿也不敢跟她讨要自己的行李,乖乖跟着,只当没听过那句不打劫了。 穿越密林,走了足足半小时,茂密的丛林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山洞。少女领着楚南鸿走进去,穿过一小段山洞,前路豁然开朗,山洞另一边竟是一个小小的山谷。 此刻仍是深夜,暴风雨压顶的情况下,夜幕更是黑沉。因为种族特质,楚南鸿看不清这山谷的全貌,但借助闪电落下时那转瞬的光亮看到谷中有条小溪,溪边似乎有幢小木屋。 少女把手中木棍丢在木屋前,掏出一块神脉石贴在木屋门上。 木门上顿时出现一个花纹复杂的图腾,发出淡淡的光芒,与神脉石上亮起的光芒相映成辉。 木门打开了。 少女回眸看了楚南鸿一眼,没有开口,直接闪身进屋,似是懒得再跟他废话。不过门倒是没有关,明显是特意留给他的。 管它是龙潭还是虎穴……楚南鸿视线飞快瞟过门外那根粗大木棍。想到自己抬起来说不定都要打晃,少女却挥舞了一路,他暗暗咽口唾沫,识相地跟进了屋。 少女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脱下了蓑笠,挂在墙上。风雨太大,她即便穿了防雨装备,也被吹了一脸的雨水,此刻随手一抹,跟洗脸效果一样。 屋内很温暖,头顶几个镶嵌在屋顶的容器中,有篆刻照明图腾的神脉石在发光,将整个外间都照得明亮舒适。虽然是小木屋,但其实占地面积也并不是多么小,除了外间,楚南鸿还看见了三四扇门,想必这里有好几个房间。 就在他小心翼翼观察的时候,其中突然有扇门打开了,一个小姑娘揉着眼睛探出脑袋:“轻清姐,是你回来了吗……?” 被称作“轻清姐”的少女嗯了声。 得到应答,小姑娘高兴地从房间中钻出来,结果跑到门口才发现除了她的“轻清姐”外还有一个陌生人,小脸上的喜悦霎时凝固成了警惕,立刻刹车,往少女那边靠。 少女随手理了下自己扎起的发揪,把被暴雨浇透的发尾捋到一边,不让冰冷的雨水滴在小姑娘身上。 “他是……” 她把手上的水擦在自己衣服上,单手揽过小姑娘,看向身旁的楚南鸿,似乎不知该如何介绍,脱口而出两个字后就卡了壳,眉头微蹙,面色无端有几分凶。 “我叫楚南鸿。” 楚南鸿善解人意地接过话,蹲下身,冲小姑娘微笑道。 “我被困在森林里了,多亏你姐姐好心救了我,还愿意带我来躲雨。你们人真好,真是多谢你们。” 三言两语,他被打劫后强行带回来的情况,就变成了少女好心收留。 虽然确实是她救了楚南鸿不假,若非如此,此刻楚南鸿还泡在泥水坑里等死。这句谢确实是该说的。 注意到少女对小姑娘的呵护态度,楚南鸿并没有凑得很近,而是保持在安全的社交距离外蹲下,不给小姑娘压力,也避免把自己身上的水沾到对方身上。 跟少女比起来,被泥水浸入味的他才是脏透了,走在干净的小木屋里一步一个泥脚印。自从发现这点后,他就一步也不敢乱动了。 “哦!当然,轻清姐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不过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了,所以除了小虹,别人都不知道轻清姐有多好!” 小姑娘开心地笑起来,看起来对楚南鸿的说法毫不意外,也很高兴这个陌生大哥哥夸奖她的“轻清姐”,大眼睛里闪着明媚的光,期盼地看着楚南鸿。 “哥哥,你今晚要留下吗?” “小虹。”少女突然轻咳了一声。 她瞥一眼脏兮兮狼狈不堪的楚南鸿,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他今晚住在这儿,明早你可以找他玩。现在先去睡觉吧。” 小姑娘虽然活泼,但很听话,闻言立刻点点头:“好,姐姐也早睡!” 少女应了声好。 等小姑娘回了房间,估摸是再度睡下了,楚南鸿才试探性地叫了声:“……清清姐?” 少女又皱起了眉,脸色臭臭的。 “我叫戴轻清。第二个字是轻盈的轻,第三个字是清澈的清。” 大概是被错认过许多回,无需确认,她直接判断出只是听了个大概、模仿小虹叫自己的楚南鸿根本不知道小虹叫的究竟是什么。 解释过后,她还不忘补上一句:“不许学小虹那么叫。” “代轻清?”楚南鸿喃喃重复了一遍他认为的对方的姓名。“代”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只在灰鹅族中存在。 楚南鸿憋了憋,没忍住:“冒昧问一句,你是灰鹅族的人吗?” 她那副力大无穷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刚刚楚南鸿还以为她是某种熊族。 “知道冒昧就别问。” 戴轻清翻了个白眼,却是不置可否。 第3章 冷暖 戴轻清语气虽然不好,得到默认的楚南鸿却暗自松了口气。 灰鹅族非常平和,并不是个好战的种族,通常不会主动挑起争端。更何况戴轻清家还有个小女孩,她面对那孩子,也明显比面对他要温柔很多,本身似乎并不是绝对难相与的性格。 或许……真的可以借宿一晚?灰鹅族总不至于半夜化作兽形一口咬死他。 外界狂暴的风雨声在小木屋的阻隔下变得遥远,楚南鸿下意识不太想离开遮风避雨的室内,再回到那风吹雨打的地方。 再说,就算要跑,也要先拿回行李。 看到自己的背包被随手丢在桌上,戴轻清站在桌边,拆下发绳找了块干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身脏水的楚南鸿没敢乱走,只是拘谨地叫了声: “那个,小代姑娘——” “叫姐。” 楚南鸿一顿,目光微妙地落在她圆润的娃娃脸上,很识相地没有质疑:“姐,可不可以把我的背包还给我。” 戴轻清侧目看他。 “我的相机还在包里,泡了水,不知道坏没坏。”楚南鸿说着,语气有点委屈,“别的不给,只把相机给我看看也行……” 戴轻清拽过他的背包,拉开来往里瞄了眼。 楚南鸿看见她的动作,咬咬牙心一横,请求的姿态放得更低。 “姐……你要卖我相机也可以的,但是能不能把里面作存储用的神脉石还给我。那都是我拍的素材,全是风土人情,也没别人愿要,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的……” 楚南鸿低眉顺眼,可怜兮兮地哀求道。一双下垂眼半敛着,视线聚焦在自己眼前的地面上,垂落的刘海也滴答滴答滴着脏水,真有些像只从泥水里被捞出的倒霉落水小狗。 戴轻清无声地弹了下舌,捏了捏眉心。 她随手把背包丢还给楚南鸿。 还了东西,戴轻清又反身打开一间内屋,拍了把门口镶嵌的与屋内房顶照明用神脉石绑定的神脉石开关,打开灯。 楚南鸿没想到她还挺好说话,手忙脚乱接住她抛来的背包,打开一翻,除了对方声称借用两天的传呼机以外,什么都没少——压缩干粮、换洗衣物、篆刻了各种图腾的神脉石、防身短刀、他的宝贝相机…… 原来真的不打劫了吗?那她图什么,就图他那个平平无奇的传呼机? 楚南鸿正不敢置信着,戴轻清在内屋门前叫他:“来冲澡。滴我家一地泥水,脏死了。” 楚南鸿闻声惊讶抬头,就见戴轻清一脸不耐烦地站在一间内屋门口。通过她身后那房门敞开的部分,可以看出房间的内部装潢,大体是浴室模样。 有些许蒸汽从那房间里飘出来,或许是神脉石在给水加热。那飘忽的水汽足以让任何刚泡了一晚冰冷雨水的倒霉赶路人当场堕落,想入非非,不敢想象冲一个热水澡会有多么惬意。 戴轻清语气凶,脸色也冷,楚南鸿却大为感动。 她居然愿意把浴室借给自己这个陌生异性——虽然大概率是因为自己太弱鸡了,在她眼里完全不够打,丝毫没有威胁性,但是这份善良和信任实在是让楚南鸿又动容,又情不自禁替对方担心。 小代姑娘,真是大大的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他完全选择性忽略了自己先前在心底偷偷叫人家女土匪的事实。 好在热水澡的诱惑力虽然很大,楚南鸿也没有那么不知轻重,没有忘记刚刚跟自己一道从外面回来的戴轻清虽然穿了蓑笠,但也没有少挨暴雨的淋。 眼下她只是用干毛巾随手擦了擦,头发虽说不滴水了,但离干也差得远。 楚南鸿摇摇头:“你先照顾自己吧。” 戴轻清呵了声,视线落在他脚下那一大滩积水上。没有出声嘲讽,但意思不言而喻。 “呃……”楚南鸿发出一个尴尬的气音,心虚地眨眨眼,抱紧了自己的背包,“我保证在你出来前,一步也不会乱动?” 戴轻清直勾勾盯了他数十秒,像在判断他所言的可信度,最后凉凉丢下一句: “你最好是。” 五分钟后,战斗澡结束的戴轻清踏着热气离开浴室,一打眼就看到“落水小狗”抱着自己的背包蹲在那一滩小水洼中间,当真一步没动。 她叹了口气,又找了条新的干毛巾擦头发:“有换洗衣服吗?” 有是有,但现在……跟没有好像也差不多。 楚南鸿下意识抓紧了自己湿透的背包:“嗯,能穿。” “浴室里加热水的那几块神脉石也可以烘衣服。”戴轻清挥手赶他,“赶紧去,我家地板都要被你泡坏了。” 虽然听得出对方其实没有恶意,楚南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往浴室走的同时还不忘保证: “……稍等!我等一下一定来收拾干净!” “不然呢?” 戴轻清并没有同他客气,从语气到话语内容都直白到有几分冷硬,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意味,楚南鸿却好似从她不屑一顾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像是被气笑了。 他有点疑惑地下意识回头望去,却只见戴轻清在神脉石驱动的暖炉边沙发上坐下,掏出从他手中抢走的传呼机,一边不紧不慢地擦着头发,一边摆弄手中的传呼机,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幻觉吗? 第4章 旧生 就在楚南鸿去收拾自己的时候,戴轻清已经完全掌控了对方的传呼机。 当然,她对楚南鸿的个人隐私没什么兴趣,也没有去看他跟那些亲朋好友的聊天信息。所谓完全掌控,只是在这件由神脉石供能并提供基本功能的联络工具上,装载了一个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系统。 【批发市场】系统。 楚南鸿或许永远也想不到,戴轻清图的,真的只是他的传呼机。 她自己原本也有传呼机,但前几日打猎时被一头野猪踩坏了。 【批发市场】系统只是个社交系统,并不是任务系统,就算跟他们绑定了,也需要实体来承载,只不过这个“实体”比较灵活。 据戴轻清所知,演员狄牧用的就是与他们主世界差不多的现代电子产品,手机电脑一类;而女王沈眠用的是魔法书,她的消息都是手写输入的。 戴轻清用的自然就是传呼机。兽世的传呼机不同于主世界历史中的传呼机,只是叫法相同,实际上这种以神脉石为核心运转的通讯工具使用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 更何况洛午桥的设定还算人性化,载入【批发市场】系统后这个系统会暂时改变载体,无论多么落后的通讯工具,都能跟团队里其他成员无障碍交流。 就连小天才电话手表都可以自带虚拟外置键盘,绝对不会不方便。 不过,这一切都要依托在载体完好存在的前提下。这次戴轻清的传呼机意外被毁,她就与团队断连数日,丧失了窥屏看其他人聊天的渠道,少了一大乐趣。 像莫初扬那样可以脑控的,完全是占了世界观和他自己身份的优势。跟其他人时常断联的状态不同,他大概算是只要活着就在线,极大方便了他在系统里四处骚扰灌水。 或许只有控制着系统的洛午桥会比他更方便,不过洛午桥确实没提到过自己是怎么使用【批发市场】系统的,戴轻清也没有问过。 事实上,戴轻清很少主动向队友提问。某些她必须知道的,他们会说;而她应该知道的,她总有其他办法知道。 当年穿越时洛午桥单独将她留到了最后,告知她不同分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有所不同,虽然【批发市场】系统可以智能平衡,不会让这种差异影响他们的交流,但身处分世界中,也只能慢慢跟随时间的步伐,不可能加以改变。 她所要面对的情况与其他人略有不同,没有成年原主可供附身,要从娘胎里穿起,度过所扮演身份完整的半生。 半生,因为要英年早逝死在主角手中。 而这个分世界的主角,自然就是楚南鸿。 戴轻清其实是挺会享受生活的类型,无论是在主世界按照正常节奏生活,还是在分世界按照扮演身份生活,对她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多区别。 所以跟其他几位不同,即便最初就跟洛午桥要来了这个世界的背景,她也并没有制定阴谋诡计或阳谋陷阱去算计主角。 她只是在这兽世顺着自己应有的身份隐居生活十几年,看着时间差不多,就蹲到这处主角人生中重大经历的场景附近,等着对方闯出一番名堂,她再直接找过去。 不仅如此,还顺手捡了个小孩,也就是小虹。 戴轻清连像样的名字都没给小姑娘起。 捡归捡,她也没准备一直负责到底将小孩养大。或者说她自己都是未成年状态,脸颊圆润并不全因为是娃娃脸,事实是她能不能把自己养大都难说。 毕竟在她的设想中,碰到主角,到死掉,应该是个比较快的过程。 说不定十几岁人就没了,叫半生都是抬举。 活着需要力量,找死还不容易? 她只追求活得舒服,至于死成什么样——只要死在主角手中,别管是不是意外有没有记忆点,即便不是精心策划有艺术感的死亡,也不会出问题。 无所谓,善良的楚南鸿会记住身旁每一位逝者,更何况是死在他手里的逝者。 按照洛午桥曾经给出的指引所言,在某条发展线上,楚南鸿会因为其和平爱好者与兽神眷顾者的双重身份,在北方这场大战中得到红豺族与斑羚族双方领导层的赏识和拉拢,并受到两族群众的广泛喜爱追捧。 最终这场战争还会因他而终结。战后楚南鸿就会名声大噪,年纪轻轻便成为一位声名远播的名记者。 名气大,好找。 至于为什么两族开战,出名的是一位北上的战地记者,关键族群之间的战争还真被他拽停了——戴轻清只能说,这很难评。 大概一方面是因为和平真的好,如果只有对方保持和平那更是好上加好。 另一方面是兽神眷顾者这个名头真的好用。在这个兽世的世界观中,全部族群都信仰兽神,并且攀登的力量体系是以信仰之力为基础的神学体系,日常生活中处处可见以图腾信仰为基础制造出的神脉石。 兽神眷顾者的身份,就相当于一张牛逼哄哄的特权阶层身份卡,放在某些宗教类力量体系中会被尊称一声神之子的存在。 简而言之,主角光环开得比那颜值主播直播时的诈骗补光灯还大,喊六就完事儿了。 其实戴轻清还觉得就算这样,楚南鸿以一己之力阻止战争继续的展开也太扯淡了点,并且还有种莫名其妙的即视感。 最初她还没想起来,后来有一天,翻着这个世界市面上流通的小说,她突然恍然大悟了。 这他大爷的不就是将军谋反逼宫在即,帝王召集亲军护驾,小白花女主在两拨人马中央掩面而泣,悲道“我爱将军您,也爱陛下,实在没法做出选择,也不愿失去你们任何一方,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打了?”,于是将军和帝王纷纷被女主的纯真善良与伟大的爱感动,化干戈为玉帛,共治天下共享一妻…… 像啊,太像了。 除了性别对不上,哪都没问题。 甚至性别都不是问题,楚南鸿这种类型的气运之子,在某花鸟市场也是很受欢迎的,还有比掩面而泣更能感动人心的特殊手法。 这样,那样,再那样……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当然,这是个没有感情线的世界,或者说这位主角是位眼中无情爱、疑似不婚主义的主角,在拥有大批狂热粉丝的情况下洁身自好。至少在洛午桥描述的故事中,楚南鸿终生未嫁未娶,只在晚年写了本回忆录,记叙了包括那场战争在内,他一生波澜壮阔的经历。 据说那本回忆录作为兽神眷顾者的着作还广受欢迎,被许多虔诚的信徒奉为圭臬。 所以因为设定离谱吐槽两句可以,再多腹诽就不礼貌了。 这种人,戴轻清还是欣赏的。 第5章 味觉 其实莫初扬也曾在听戴轻清讲过部分主角设定后忍不住吐槽,原来有威胁能让自家白菜欣赏的不是鬼火黄毛,是纯洁白莲。 戴轻清回以薄纱:彼此彼此,你还不是喜欢圣母。 莫初扬哽住,义正言辞表示自己对崔星烛另眼相待纯粹看脸,圣母那不属于加分点,属于看在颜值份上的可容忍项。 戴轻清承认对方说的可能是实话,她哥什么德性她心里门儿清,没救的颜狗一个。 不过她私以为莫初扬能大大方方吐槽楚南鸿也只是因为他没见过这位主角了,各个分世界的主角都有气运加身,不说颜值惊天动地,但肯定没有不好看的。 可莫初扬不太接受她的说法:能有多好看?能帅过大小姐? 戴轻清:呵呵。 大小姐大小姐,你那见鬼的颜值至上的脑子里除了牧哥那张惊天动地的脸还能装点什么? 虽然莫初扬一贯脑瓜子有病,对美人不分性别的见一个“爱”一个,但至少他是真的见一个“爱”一个,撩完一个扔一个。 都真情实感,都不谈恋爱,都跑得很快很干脆。 问题自从认识以来,他好像就被狄牧世无其二的颜给套牢了。 而且没有撩,单纯做朋友。 ……路过一只漂亮狗子都要上去多逗两下的莫初扬改邪归正,对着美人屹然不动,只是要跟人家做朋友? 啧,怎么说呢,戴轻清可是在某次大家群聊互侃时,见过沈眠逗莫初扬,知道莫初扬总管狄牧叫大小姐,是因为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恰巧沈眠刚跟狄牧打赌赢了,让狄牧女装陪她出了趟cosy。 很巧,狄牧的颜是那种能够模糊性别的漂亮,男装帅,女装美。只要服饰宽松点遮挡性别特征,那么他不主动开口,就没人能分辨出他的真实性别。 于是莫初扬这个大冤种眼睁睁看着一身洛丽塔的狄牧眼都没有多眨一下,就替洛午桥签下了天价保单。 很难想象这对一个爱财的颜狗将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因此即便莫初扬总怀疑自己当初那么轻易被洛午桥忽悠走了,是因为洛午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给自己下了蛊。 但戴轻清仍旧觉得,信不了一点。 你那是被下蛊了吗?你那摆明了是颜狗见色起意! 戴轻清都懒得说他。 再说了,就算真是下蛊,那也不是洛午桥下的。 这些年来看莫初扬到处点火,戴轻清也看透了。这人自己小有资本,可供选择的目标多,所以还挺挑食的,漂亮美人也只喜欢愿跟自己互动的,热脸贴冷屁股的情况下热情消散很快。所以洛午桥那种严肃兮兮的冰山挂,显然不是莫初扬的菜。 毕竟莫初扬对人家的身体确实没有所图,喜欢漂亮的目标也纯粹是因为养眼,只怀有欣赏态度,没什么龌龊心思。即便到处乱撩,他也意外的从不乱玩,只是享受暧昧期的拉扯,简称喜欢推拉。 戴轻清吃得有多荤,他的口味就有多素。但问题这人还看脸,不像柏拉图恋爱观的支持者,好一个矛盾了得——戴轻清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以性格不合口味的美人,对莫初扬而言,说不定还比不上一条有趣的狗。 当然,没有说谁是狗,也没说谁不如狗。 因为莫初扬从前这种种战绩,即便他一直信誓旦旦表示真的只是朋友,自己很有职业道德,不可能对同事图谋不轨。 戴轻清的表情依然是:=_= 我就静静听你胡扯.jpg 莫初扬不服气,甚至把狄牧叫去家里让对方证明。狄牧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脾气非常好,好到莫初扬让他解释,他就算一头雾水,也会异常真诚地向戴轻清解释他们确实只是朋友。 顺便一提,当时是晚上,莫初扬带人回家蹭饭。因为白天他俩刚结伴去周边城市一日游去了。 正巧那天戴父戴母不在家,没长辈管饭。他还不让戴轻清下厨,理由是怕她把同事药死。 戴轻清:呵呵。 倒是狄牧打圆场说不至于,轻清愿意展示手艺是他的荣幸。结果被莫初扬阴阳怪气地笑嘻嘻呛了回去,他一边系围裙一边大肆发表经验感言,内容大致是,“希望你被魔药毒进急诊室时还能这么善解人意,伟大的厨房女巫会超度她虔诚的信徒”。 戴轻清一抬腿甩出自己的拖鞋砸他,正中他那张欠揍的帅脸。 莫初扬哎呦一声,战败退后两步,骂骂咧咧去洗脸,没管单脚蹦跶着去捡鞋的戴轻清。最后还是哭笑不得的狄牧去帮戴轻清把拖鞋捡了回来,避免她跳过整个客厅。 果然,家哥不如野哥香。 这位做客的最后也没好意思让主人家独自忙碌,坐了两分钟就屁股着火般跟戴轻清说去帮她哥。被放逐出厨房的戴轻清自然没意见,也没有吃白食的愧疚感,一边追剧一边啃水果,安然等开饭。 偶尔她才分点注意力给厨房那边。就听莫初扬兴致勃勃貌似在给萝卜雕花,一边雕一边自夸,把一块不知道雕成什么鬼样子的萝卜夸得天花乱坠;狄牧无奈笑着说雕这么薄等一下进锅就炖烂了,其实情绪平和稳定,一点也不介意对方的无厘头,语气里也满满是纵容。 戴轻清一时不知道该同情他俩谁。 多年来见多了莫初扬沾花惹草,她比谁都更懂她哥,莫初扬的纯情程度一般跟目标的颜值成正比。 既然狄牧女装的扮相正中他的靶心,那他恐怕是要当一段时间纯情傻瓜了。 是朋友也不错。朋友漂亮的脸对这家伙而言说不定保质期还更长一些。 那天到最后桌上多出来几样明显不出自莫初扬之手的菜,首先莫初扬的摆盘就不会那么工整,其次虽然他总吐槽戴轻清做饭能吃死人,但其实他自己搭配辅菜也相当自由,主打一个天马行空,绝对跟食谱两模两样。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最多戴轻清功力更深,能附魔。 这么看狄牧的手艺大概是不错的,至少卖相确实很好,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可惜戴轻清尝不出来。 不止父母朋友,连总是吐槽她是不是味觉有问题的莫初扬都不知道,她的味觉真的有点问题。 确切说,她几乎没有味觉。 要不还是同情她自己吧。 毕竟从莫初扬的反应看来,很好吃。 第6章 种族 【批发市场】装好后,终于再次村通网的戴轻清群发了一条消息: [(总裁)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毫不意外,最先回复的还是24h挂在系统里高强度冲浪的莫初扬。 [(游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哎呦呵~看看这是谁火星归来了,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戴轻清习以为常但无语。 [(总裁)回复(游商)]:爪巴。 [(游商)回复(总裁)]:噫——臭丫头!兄妹情呢!被狗吃了吗?! [(总裁)回复(游商)]:在你肚子里。 [(游商)回复(总裁)]:(σ`?д?)σ [(总裁)回复(游商)]:o(# ̄▽ ̄)==o)) ̄0 ̄) 很快,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回了消息。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哦?小戴终于来啦?好一阵子没见你露面,给姐姐亲亲w [(总裁)回复(女王)]:亲亲。 [(总裁)回复(女王)]:前几天不小心把通讯工具弄坏了,刚换了新的。 [(游商)回复(总裁)]:笑死,快看!有笨蛋! [(女王)回复(游商)]:哈哈哈,小戴人没事就好。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轻清没受伤吧,最近怎么样? [(总裁)回复(演员)]:没有,只是小意外。还不错,碰到主角了,似乎比午哥给的设定有意思一点。 [(演员)回复(总裁)]:好像是会这样的……我的主角也和午桥当初提醒的不太一样,是不是我们的到来引起蝴蝶效应了? [(先知)回复(演员)]:自然,你们和原主又不一样。 [(总裁)回复(先知)]:午哥,传输功能死后还能用吗? [(先知)回复(总裁)]:不行,你们完成任务后就已经被分世界剥离出去,动不了那个世界的物质,自身状态也被锁定了。只不过我不想一趟趟往回送,所以让你们暂时保留已获得的能力,滞留在分世界,等全部完成任务后再一起送回来。但那种状态下就什么都不能送也不能收了,所以你们提前规划好。 [(总裁)回复(先知)]:好。 [(演员)回复(先知)]:辛苦午桥了*^_^* [(先知)回复(演员)]:不辛苦。 [(总裁)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需要最近尽快找我。 [(女王)回复(总裁)]:呀,这么快。小戴等下记得看私信哦? [(总裁)回复(女王)]:好。 [(游商)回复(总裁)]:?等等等?什么意思,你不是刚碰见主角吗?刚开始就准备结束? [(总裁)回复(游商)]:嫉妒? [(游商)回复(总裁)]:……走开啊! 戴轻清刚准备继续跟莫初扬拌两下嘴,就听浴室门发出一声轻响。她立刻关掉【批发市场】系统,设置成隐藏模式,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摆弄楚南鸿的传呼机,调出早先打开的窗口看起了网络小说。 楚南鸿找她问了洒扫工具的位置,把脏兮兮沾了泥水的地板拖到反光,这才不好意思地问让他留宿的戴轻清,自己晚上怎么办。 小木屋里只有两间卧室,自然是没有客房的。戴轻清顿了下,觉得没必要收拾储物间,于是直接站起身,把沙发腾给他,又去储物间里拿了条备用薄被。 本以为自己有个沙发睡已经非常不错的楚南鸿接过被子,受宠若惊,在戴轻清回屋前让他不许乱动任何东西时连连点头。 戴轻清这才回屋,用神脉石反锁了门。 她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既是因为对主角相对放心,也是因为外屋没什么值得拿的,稍微有点价值的物品,诸如神脉石之类,都锁在储物间里。 家里有外人,小虹回房睡觉时也会自己锁上门。那孩子是她从战场附近捡回来的,很机灵。 虽然回房间了,戴轻清却没打算立刻睡觉,而是拿出传呼机,回沈眠的私信。 她确实直觉自己可能在这个分世界不会继续停留太久了。 戴轻清随遇而安在这兽世漂泊了十几年,一朝在森林里建房蹲点,本来是准备作为出发去找主角前的落脚点,没想到跟意外逃入森林的主角撞了个正着。 楚南鸿掉入的那个巨坑其实是戴轻清挖的,用来捕兽的陷阱。 他运气还不错,近日天气不好,戴轻清犯懒瘫在家里看小说做手工,还没来得及给陷阱底部装木刺。 不然等待他的下场,可不仅仅是差点被淹死了。 或许是楚南鸿有这个世界的气运庇佑。当晚戴轻清莫名心烦意乱,无端觉得会出事,于是果断披上蓑笠出门,花了小半夜时间,将自己在住处附近设置的陷阱都转了一遍,转到最后一个时,发现了可怜巴巴泡在水里的楚南鸿。 她这才赶在楚南鸿被淹死前,把对方从水坑里捞了出来。 实话说,戴轻清是相对守序,但又不太肯吃亏的性格。原先在主世界,受到的多是善意,她自然也表现得平和,不会做有违道德与法律的事。 但在分世界扮演反派的这十几年,因为原主的身份,她没少吃苦头。如今能有这样一间小屋栖身,舒适地过几天安生日子,都是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世界对她这么大恶意,戴轻清自然不会给这个世界好脸色,即便产生什么不太妙的想法,愿做也就做了。 糟糕的世界上不多她一个坏蛋。 所以抢劫楚南鸿,她其实没什么负罪感。 就像收养小虹一样,只因为她愿意。 除了传呼机,楚南鸿背包里其他资源,不管价值几何,珍贵与否,戴轻清都不在乎,也没打算动。虽然把楚南鸿踹下去了,但她原本准备只拿走传呼机,把背包留在原地,临走前再把绳子放下去。 毕竟,她看坑里的水位和楚南鸿的状态,知道对方是有能力自己再爬上来一次的。 反正对方不会死在她手里。至于他爬上来后会不会在森林中再碰到其他危险,她管不着。 只是戴轻清没想到,在检查对方传呼机是否完好时,她在某条不经意间扫到的消息中,看到了主角的名字: 楚南鸿。 主角光环真好啊,碰到危险就有人救。 戴轻清一边感慨,一边改变了主意。白捡的主角不要白不要,干脆把人捞上来直接带回家。 想不到她设置用来捕兽的陷阱,捕住了一只鸿雁。 是的,就是鸿雁。 楚南鸿自称原是孤儿,又身患基因病不曾返祖,因而不知自己身世。戴轻清却早已从洛午桥提供的世界背景中知晓,他来自几乎被彻底灭族的鸿雁族。 与戴轻清同样。 第7章 身世 二十多年前,鸿雁族于族地外围发现神脉矿——也就是发挥图腾力量的必要材料神脉石的产地。 神脉矿被视为兽神的恩赐,也是这方分世界最重要的发展原料,一经现世必将引起哄抢。曾经被发现的神脉矿,一般最终的处理方案都是由临近几处大族签订协议,和平瓜分。 然而那一次,信仰格外忠诚、因此天生擅长图腾术的鸿雁族,却犯了贪婪的大忌。 他们隐瞒了神脉矿的存在,大肆研究图腾术,手中掌握的神学伟力日新月异。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17年前,鸿雁族迅速提高的图腾术还是引起了怀疑,在有心之人的探究下,真相最终暴露在世人眼中。这个胆大包天的族群被多族以不敬兽神之名控诉,联合围剿。 当时的鸿雁族掌握的图腾术已经遥遥领先。虽然因为兽神爱好和平,祂的神力不被允许通过神脉石的图腾转化为直接攻击,但自保等利用手段也颇多。 更何况,还有具备特殊杀伤力的禁制图腾,能够绕过兽神的和平规则。 鸿雁族借助这种伟力,在几大种族的联合围剿下,仍坚持了一年之久。 然而鸿雁族本不是大族,作为备受兽神眷顾的种族,他们在拥有与生俱来的图腾术天赋的同时,似乎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不仅天赋格外优异的族人大多存在生理缺陷,而且族内始终人丁单薄。 长期的围剿消耗战大幅削弱了这个小种族,有生力量逐渐死伤殆尽,他们无力维系抵抗,最终迫不得已,让出神脉矿,弃族地而去,举族逃亡。 围剿的后半程,自然是对失格信徒的审判。 在一个遍地狂热信徒的世界,被打上违背信仰的标签,几乎约等于被宣判了死刑。在几大种族的造势下,这方分世界中的绝大多数种族都强烈敌视背叛兽神的鸿雁族,逃亡中的鸿雁族遭到了来自各方力量的狙杀。 短短一年时间,这个天赋异禀的小种族就几乎被灭族。 戴轻清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起源于母体。 那位伟大的母亲在战乱中呵护着自己腹内的孩子,十月怀胎,奔波流连。而后戴轻清从母体内诞生,切实接触这个世界,被喜忧参半的父母流着泪亲吻。 他们的身上有战争留下的伤疤,脸上有抹不去的疲惫与风尘,手上有冷兵器磨出的硬茧,但眼中却含着炙热的爱意。他们声带轻动,用最小心、最不宜惊动这个幼小生命的方式,用早已定下的名字,唤着他们刚刚临世的孩子: “轻清,轻清——” 戴轻清早已知晓原主与自己同名。 而在那一刻,她16岁的灵魂选择让渡支配权,将这一声接一声的呼唤交还给这具躯体,交还给本能。 新生儿发出了响亮的啼哭。 她来到这世间,跟随她的父母,别无选择地踏上了逃亡路。 这具身体一岁时,她的父母终于走投无路。那时族群中的人已经死绝,他们作为族中最强者,也中了暗算,被神脉石上禁制图腾所诅咒,身患疫疾。 两人最后的安排是找了曾经施恩的他族后辈,拜托对方照顾自己的女儿。 因为路途遥远,对方即便答应,也暂时无法赶到,可他们又不敢与戴轻清在一处久待。神脉石的使用需要念力,他们怕自己在病痛折磨下神智恍惚,念力枯竭,随身携带那神脉石上的保护图腾的运行不慎中断,导致自己身上无药可医的重病被传染给女儿。 于是两人拖着沉重高热的身躯,将尚且年幼的戴轻清藏在了一处隐蔽安全的小山洞中,布置大量神脉石保护她,并留下了一封工艺特殊、只有她能凭自身血脉阅读的家信。 最终离开之前,他们望着自己眼中尚且对这世间险恶一无所知的孩子,哽咽难言。 戴轻清的母亲情难自抑地拥住她的孩子,神力带来的保护效果在戴轻清身上形成了无形的保护罩,阻隔了她这个危险传染源的接触。 女人泪如泉涌。 “轻清,轻清,我的孩子……” “你要平安长大,要活得轻盈无拘,坦荡清白。” 在他们死后不久,他们临终前所托付的人带走了戴轻清。但此人答应照料戴轻清,却不是因为心存善念想要偿还恩情,而是觊觎戴轻清父母留给她的那封家信里指明的,戴家的家族遗产。 6岁那年,戴轻清先下手为强,借助神脉石的力量,杀了这个想要动她的人。 而后她循着家信的指引,找到了族群留下的传承。这份力量成为了她走下去的资本,于是她隐姓埋名,孤身一人颠沛流离十几年,等待宿命的降临。 直至那时,鸿雁族整个族群好似只剩下戴轻清一人,火种稀微。 但,戴轻清知道,其实不是。 还有楚南鸿。 楚南鸿比戴轻清年长4岁,是鸿雁族丢掉的孩子。 他被不慎丢掉时鸿雁族还处在高速发展期,但周边某些原本与鸿雁族地位相近的小种族已经惊觉鸿雁族人使用神脉石所刻画的图腾越来越强劲。偏生鸿雁族人天赋异禀,念力能够支持使用消耗,这个原本并不出名的小种族好似突然昌盛了起来。 他们怀疑鸿雁族人发生了某种特殊的变异,于是设计从鸿雁族的族地中偷出了一个新生的孩子,想要研究其中秘密。 恰巧一对出身大族颇具影响力的中年神学家在人文考察过程中途经此地,知晓了此事。因为于心不忍,他们出面,利用背后种族和自身的影响力,阻止了那些小族对偷来的孩子进行实验,带走了那个孩子。 那时的鸿雁族已经被许多族群盯上。因为打探之下得知这个孩子的父母已经意外离世,即便他回到鸿雁族中,也是由族群共同照料,吃百家饭,难免有看顾不周之时,很容易再次被盯上掳走,两人便没有将那孩子直接送还鸿雁族。 又因为一生侍奉兽神,膝下无子,并且带走那孩子的当天兽神便托梦显灵,这对中年夫妻索性将那孩子收做养子——以他们本族族姓为姓氏,保留鸿雁族特征,取名楚南鸿。 他们对楚南鸿精心抚养,视若己出,楚南鸿在爱的灌溉与大族的资源支持下平安健康的长大。 他是鸿雁族人中绝无仅有的超级天才,念力强大,在图腾术的研学方面天赋异禀,自身却不存在任何生理缺陷。 他也并没有基因病。在十八岁那年楚南鸿与其他兽人一般成功激活了返祖血脉,能够在人类形态与大雁形态之间变换。只不过鸿雁族在明面已经被亡族灭种,他必须隐瞒下来。 身世凄惨,但熬过生死劫,一生中多有贵人相助,在精神与物质面面俱到的充沛的爱中扎根成长,自身又是旷世奇才,于是得以平步青云,一生顺遂,这很主角。 于战火中诞生,生来便背负着灭族之恨,独渡苦舟,独行苦旅,命途多舛,举世皆敌,于是从身躯枯萎腐败到灵魂,平静地厌恶着整个世界,这也很反派。 楚南鸿下意识以为戴轻清姓“代”,是因为在世人眼中,以“戴”为族姓的鸿雁族早已被消灭,连成年后返祖形态并非鸿雁的混血旁支都受到牵连,几乎被赶杀殆尽,更别提鸿雁族血脉占比更多、返祖形态是鸿雁、以“戴”为姓氏的旁支。 就算戴轻清是旁支幸存者,也不可能这样大大方方地告诉自己她姓“戴”,对外族的亲近者袒露此言尚且是找死的行径,更何况对一个陌生人。 他把戴轻清当作了以“代”为族姓的灰鹅族。戴轻清也保持平日的习惯,默许了这点。 被套入惯性思维的楚南鸿不曾想到,其实她真的是自己仅存的同族。 第8章 门齿 “早安。” 楚南鸿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起身打了个招呼。 戴轻清打了个呵欠,眉头皱得能按订书钉:“早。” 前半夜在大森林里淋雨,后半夜和沈眠他们密谋怎么谋权篡位做掉洛午桥,戴轻清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直到天光放亮,她才终于合眼,就算现在已经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清晨,她总共也没睡多久。 即便被生物钟唤醒,戴轻清整个人也还沉浸在没睡饱的低气压中。 她平日里的表情本来就冷,即便长了张可爱的脸,也阻挡不了气质的凶悍,一旦皱皱眉瞪瞪眼、嘴角向下撇,看起来就凶得像是要杀人。 眼下起床气发作,更是美丽冻人。 楚南鸿不知只是打个招呼,怎么就触了戴轻清的霉头,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小虹吸溜溜喝了一大口粥,一点也不担心,笑容满面地跟戴轻清打招呼:“早安,轻清姐!” 戴轻清同样道了声早,紧蹙的眉头微微松了点,双标得很明显。 “那个,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见戴轻清转身去厨房,楚南鸿略显紧张地压低声音悄悄问小虹。 “轻清姐有起床气啦,只是没睡够,没有不高兴。” 这个昨晚被戴轻清捡回家的大哥哥脾气很好,人也挺有趣,今早陪小虹聊天时给她讲了许多如今森林外的事情,所以小虹也乐意给他解惑。 楚南鸿闻言,明显松了口气。 这个大哥哥真有意思。小虹捧着粥碗,脸埋进去,眨眨眼。 就在他们偷偷交流时,戴轻清已经去厨房舀了留给自己的早餐粥,在小虹对面坐下来。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但是没有管。 直到一口粥入嘴,她突然顿住——好奇怪,稠度不太对,不像小虹平日熬的粥。 “是哥哥做的哦!早上起来哥哥非要帮忙准备早餐,说是要答谢轻清姐。”小虹主动道。 “嗯……我不太清楚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所以就问了小虹,试着做了做,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满意。”楚南鸿也跟着说。 “……哦。” 戴轻清又盯着那碗粥看过两三秒,才在楚南鸿的视线下继续喝起来,没再说什么。 不熟悉的稠度入口很奇怪。稀稀的粥水划过齿间,几乎没有实感,让戴轻清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缺了颗门牙的日子。 她如今的牙是整齐的,但原先在主世界时,她的门牙曾有一段时间少了一颗,是后来植牙补上的。 这是当年跟小男生打架造成的。那时戴轻清还在上初中,班里性格最赖的男生看她好看,非要摸她头发,还造谣说她是自己女朋友,拉了一帮看热闹的起哄。 戴轻清不太想被请家长,觉得请假耽误父母工作,麻烦,所以耐着性子警告了两次。结果对方见她只是威胁,虽然有点被吓到,但觉得戴轻清只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又能怎么反抗,所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第三次戴轻清没有多费口舌,直接抄起了拖把。 她有一身天生的怪力,倒是也能直接揍,但显然还是在水桶里沾了满满脏水和不知名毛絮糊的拖把更有杀伤力。 戴轻清翻脸不认同学,挥着拖把要打人,刚开始先前起哄看热闹的同学还有要劝架的,结果戴轻清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敢劝她的她一起揍。最后的战果是戴轻清以一敌群,把一群人尤其是那个男生揍得哇哇乱叫,上蹿下跳,满身满脸全是脏水。 拖把沾脏水杀伤力不够,戴轻清还把教室里的垃圾桶也顺手豁了,泥水拌垃圾,糊墙一样往人身上怼,效果卓群。 一直到老师被叫来拉架,戴轻清才收手。 班主任脸都吓白了,瞪圆了眼睛看着满地身上沾满了垃圾碎屑、脏成了泥猴的学生,几乎尖叫着问戴轻清怎么回事。 戴轻清对着自己的桌子呸了口,从血沫中捡出颗牙,旁若无人拿纸巾擦干净包起来,淡淡回复: “没事。” 哪个没长眼的一拳砸她脸上,把她新换的门牙给打掉了。 最后被还是被叫了家长,不过来的不是戴轻清的父母,而是她表哥莫初扬。 大学生放假早,她父母接到老师电话听说戴轻清在学校跟其他同学打架斗殴时莫初扬正躺在家里,闻讯力排众议赶着要来看戴轻清热闹,屁颠屁颠来了还不忘嘲笑戴轻清怎么都这个年纪了还被叫家长。 戴轻清正烦着,没好气骂了声滚,一张口缺了颗牙的地方过于显眼。莫初扬脸色霎时变了,凝眉沉思片刻,用含着几分质疑的口吻肃声骂了句:“哪个混账玩意儿这么有本事,能把你给欺负了?” 戴轻清眉头皱成了海带结,恨恨想着来的怎么就是自己这个倒霉表哥,又骂了声滚。 事情最后解决得也不是很顺利,介于来的是莫初扬,结果可想而知。 班主任说戴轻清跟同学闹矛盾,一点也不团结友爱。 莫初扬说是啊她就这脾气,跟她哥都不会团结友爱。 班主任说戴轻清犯了错误毫无悔过之意,坚决不承认自己有错。 莫初扬说是吗哎呀真是过分,回家我一定好好教育她,有什么认错能解决了那就别管错没错了随便认个错呗。 班主任说这位家长请你严肃一点,戴轻清同学一言不合就欺负同学这事很严重,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跟反社会人格似的,不好好约束说不定会发展成暴力倾向…… 莫初扬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收起来了,原本不着调和稀泥的语气也瞬间正经起来:“你说什么?说我妹有暴力倾向?像反社会人格?” 莫初扬严肃起来其实气场很强,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挺直腰板,看戴轻清那位班主任也是居高临下的视角,一双艳丽的桃花眼半眯起来,过于寒凉,甚至含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那老师本觉得来得的只是戴轻清的哥哥,好解决,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油盐不进,前后一句话的功夫反差又这样大,这副傲慢鄙夷的模样简直跟戴轻清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被对方一句逼问下来,她原本打好的腹稿都要说不出口了,只能强作镇定坚持道: “不是这个意思,您看其他学生就跟戴轻清开了个玩笑,戴轻清就举着拖把打人。” “等一下,什么玩笑?”莫初扬问。 “就是小孩子之间无伤大雅的……” “这位老师,请你不要插话。什么玩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说罢他转头直接看向戴轻清,“小戴你说。” 戴轻清当然知道自家老哥什么德性,所谓对他来说很重要无非是多了解自己一桩黑历史,往后都能拿来嘲笑自己……事到如今躲是躲不过了,戴轻清叹口气:“他说我是他女朋友。” 莫初扬瞪大了眼睛,转回头毫不犹豫对班主任怒道:“老师,他侮辱我妹!” 话落他又一点也不小声地小声对戴轻清说:“打得好!” 班主任:“……” 这还有什么可谈的? 最后莫初扬确实保证回家好好教育戴轻清不要再随便惹事,但到头来都坚决不认戴轻清做得不对,反而话里话外都是替自家表妹站台,阴阳怪气那帮同学活该。于是他口中的好好教育戴轻清,也就像是“我没错但是敷衍认个错给你点面子,给你脸就要点算了哈”。 好一个活灵活现的熊家长。 偏生这位熊家长又没有明面上跟班主任过不去,除了探讨戴轻清究竟错没错的分责环节,其他怎么说都是对对对好好好,班主任也挑不出太多毛病,最后还是放他带戴轻清走了。 回家路上莫初扬才原形毕露:“妈的,敢动我妹,劳资要套那小子麻袋!” 戴轻清被这件事缠了一天,烦得头疼,掉了一颗门牙的地方也后知后觉疼起来,一张嘴就嘶嘶漏风:“别给我找麻烦了。” “你牙没事吧?”莫初扬嘴里问着,一点没客气地上手直接扯她脸颊,把戴轻清撇成倒u的嘴角拉成了“八”。 戴轻清一把推开他:“我要吃薯条!” “好~”莫初扬见她反应这么激烈,还有食欲吃东西,也不像疼惨了,遂放心了一些,懒洋洋应了声。 后来那小男生没再纠缠戴轻清。戴轻清原本以为是脏拖把让对方长了教训,后来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一半原因。 还有一半原因直到她上高中,又碰见那小男生才略有所知。对方那时已经成熟了不少,知道自己当年的行为给戴轻清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还害她掉了一颗牙,别扭地给她道了个歉,还说她哥真是太恐怖了。 戴轻清不缺一句没用的道歉,她只是突然意识到当初那事的后续莫初扬肯定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于是好奇询问她哥怎么恐怖了。但对方死活不肯说,戴轻清问了几句得不到答案,也就没有兴趣追究下去了。 倒是后来有天她突然想起来,随口问莫初扬怎么回事。莫初扬没说自己做了什么,只是笑眯眯道你那同学还不服啊?不服让他有本事来咱们家呗,他敢进,就是强闯民宅入室行凶,打他算正当防卫。 他又说,臭丫头,你不会也嫌你哥坏吧? 戴轻清冷笑一声,拿眼斜他,言下之意:就你? 无论如何,这是她哥。 就像无论如何,她都是莫初扬的妹妹。 第9章 图腾 餐后,小虹自告奋勇去洗餐具,留下楚南鸿看着摆弄他传呼机的戴轻清发愣。他欠了救命之恩,又被收留允许借宿,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本来想跟着去帮忙,结果戴轻清却开口了: “让她去吧。” 戴轻清发话,楚南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一个外人,总不能指责戴轻清压榨小孩子做苦力吧?虽然小虹看起来确实年纪很小。 他目送小虹开开心心地进了厨房:“小姑娘很有活力,是你妹妹吗?” “不是,捡来的。” 啊?楚南鸿微微一怔。 “……你家长辈收养的?” 戴轻清眼神怪异地抬头瞥了他一眼:“我捡的。” “小虹是红豺族和外族的混血旁支,红豺族和斑羚族主族交战,波及到了旁支,她和家人走散了,跑到战场边缘时中了疫病图腾的诅咒,快死了。我路过,就顺手捡回来了。” “我家没有长辈。” 她解释得毫不避讳,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楚南鸿得知家中确实只有她和小虹,会起歹意。 楚南鸿觉得戴轻清似乎确实没什么安全意识,随便告诉陌生人这些,也太危险了,万一他心术不正,或是只记仇不记恩,从森林外找人来报复她们怎么办? 就算他看起来真的很弱鸡,也不该这么放心他的…… 这位善良的主角一边再次暗戳戳替戴轻清操起心来,一边还有些惊讶。 诚然,戴轻清和小虹长得一点也不像。但戴轻清自己看起来就像个未成年,即便如此,还独自带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娘隐居在森林中……?这实在太挑战想象力了一些。 楚南鸿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而且,虽然这里是森林深处,但整间小屋里使用的神脉石图腾却不少。 楚南鸿自身是图腾术天才,虽然因为爱好成为了一名记者,并未专精研究图腾术,但主角毕竟是主角,副业比绝大多数人的主业都厉害也是常态。 所以楚南鸿看得出,这里所使用的图腾都非常精妙。 图腾术之所以能成为一门学问,有优劣之分,是因为能达到相同效果的图腾并不长得完全一样,尤其是在不同的篆刻者手中,更是千差万别。擅长使用图腾术的篆刻者,可以用极其精简的图腾与极小的一块神脉石,发挥出巨大的效果。 譬如传呼机中使用的,就是篆刻了大量精密图腾,但本身体积极小的一片神脉石。 篆刻者在功能性神脉石的生产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即便那些大家族开办的公司,可以使用专门的具有复写功能的神脉石操控机器,进行流水线生产,最初那份模板的图腾样式依然要由精通篆刻者人工设计。 没有篆刻者设计就随便乱画的图腾,只会把本身可以沟通神力、具有无限可能的神脉石,变成一块废矿。更有甚者,出现重大绘制失误的图腾甚至可能让整块神脉石爆炸,古往今来,在此意外下伤亡的人不计其数。 由此可见,能够让人们触摸神力的图腾术和精通图腾术的篆刻者,对于兽世而言 同样具有重大意义。 因为这些图腾并不是只要看过就能模仿着绘制出来,不只形状,篆刻时使用的笔刀、涂料、篆刻的力度深浅、绘制的时间,甚至绘制时篆刻者的所思所想、虔诚与否,都会影响一个图腾最终能产生的效果。 神脉石只是一个图腾的启动条件、一种沟通神力的媒介,真正发挥不同功效的,是这些迥乎不同的图腾。 所以已被探索出的较为精妙的图腾,基本都是一个家族的不传秘术,无数代图腾术研究者的积累。 楚南鸿并不是骄傲自负到天老大我老二、不认可其他人才华的类型,相反,他对其他擅长图腾术的人其实有种天然的好感,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只不过,他对这种人背后的传承同样很有兴趣。 戴轻清家里使用的这些神脉石上的图腾,虽然都是些很简单的上锁或加热等图腾,但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人根据市面上那些流水线产出的功能性神脉石进行改良,独自研究出来的——虽然功能相同,但其中的底层逻辑截然不同。 纵使能够绘制这种图腾的人肯定也是这方面的天纵奇才,但对方的绘制与改良背后必然有家族的传承。 那些简单图腾中家族传承的那份厚重与沧桑感在楚南鸿眼中实在明显。 大多数人只能从功能性与繁简度中判断一个图腾的优劣,或许也只有楚南鸿才能这般一眼看出一个图腾是否精妙,以及其背后是否存在传承。 他看的是感觉,一种兽神眷顾下的冥冥中的预感。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红豺族虽是大族,可能会有家族传承,但依戴轻清所言,小虹在战场上中招到差点病死,都没能医了自己身上的疫病。然而戴轻清却能救她,当初快要病死的小姑娘,如今已是活蹦乱跳,活泼可爱,至少明面上没有留下很大的后遗症。 所以大概率她们家中这些神脉石上的图腾,都是戴轻清画的。 可是戴轻清却说自己没有长辈? 这一听就不会是他一个陌生人应该知道的好事情,楚南鸿当然不会智商和情商突然双双欠费,贸然去追问。 他默默转移了话题:“姐,只是拿走我的传呼机两天会不会不够用,要不你跟我一起出森林一趟吧,附近镇上有卖传呼机的,我买一个送你——或者借我张地图,我买了给你送回来?” 在这种相对混乱的地区一台传呼机并不是很便宜,不过楚南鸿也算家庭富裕的了,这种设备还是买得起。 戴轻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语意不明道:“你倒是大方。” 楚南鸿很真诚:“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请给我这个机会答谢你。” 他自己的传呼机不愿给戴轻清,是因为里面有大量亲朋与他交流的消息记录。但送戴轻清一个新的,楚南鸿还是非常乐意的。 他可不知道那陷阱本就是戴轻清挖的,不过就算猜到实情,楚南鸿也不会改变主意。他自己意外落进别人的捕兽陷阱,和别人冒着大雨主动前来搭救他,在楚南鸿的观念里,并不是能两两相抵的事情。 只是这森林里情况错综复杂,楚南鸿确实不太能认路,一旦离开了,仅凭他自己,根本找不回戴轻清这间小木屋。 按理说楚南鸿主动提出要根据戴轻清的所需报答她,戴轻清选择合适的方案接受就好了,谁料她根本没回应楚南鸿的任何一种提议,反而问: “你不像北方人,现在来北方……离开这里后你要去哪儿?上战场?” “啊……我确实不是北方人,也确实是去战场。”楚南鸿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些,顿了顿,指着沙发边木桌上的相机道,“不过我是一名记者,此行是出外勤来做战地记者的。” 昨夜他把随身携带的物品都从湿透的背包中小心地腾出来,在地面上摆了一小堆,还有些担心行李潮湿太久会损坏。 结果早晨小虹就说可以让他把背包晾在屋外,很快就能干了。并且其他的物品小虹也都让他摊开来放在了桌上,开窗通风晾着。 戴轻清勾了勾唇角:“一相机的风土人情,原来不是摄影爱好者?” 她语气凉凉的,笑意也极浅,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嘲讽,只能基本判断出没有恶意。楚南鸿挠挠头,还没来得及承认确实是私人爱好,就听戴轻清又道: “我也去战场,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可以一起走。” 啊……啊?楚南鸿懵了,茫然的目光下意识环顾了一圈这间明显有着长期生活痕迹的小木屋。 她刚刚说,一起什么? 第10章 同行 楚南鸿愣住的样子呆呆的,不难看出,这位被父母保护得很好、还没在战场上接触到世间苦难的主角,此刻确实是朵纯善到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白莲。 嗯,还是个傻白甜。 戴轻清有些好笑——虽然依旧面无表情,脸上丝毫不显。 不知是不是出于妹控对妹妹身边一切异性生物的高度警觉与敌意,即便戴轻清之前都还没有切身接触过主角,只是听洛午桥讲了讲设定,莫初扬就不止一次嫌弃地表示受不了楚南鸿这种婷婷袅袅的白莲人设。 但戴轻清觉得不至于,这位主角笨是笨了点、呆是呆了点,不过还有成长空间,不算无可救药。 低情商:傻白甜白莲。 高情商:成长型主角。 “小虹一直想要回去找走散了的家人,但之前我在等人,没有时间陪她去。这次正好走一趟,把她送回去。” 在楚南鸿面前玩传呼机只是为了稳固网瘾人设,不让自己频繁掏出传呼机使用的举止太突兀。这样近距离当着楚南鸿的面自然不能使用【批发市场】系统,也只能看看小说。但嘴上聊着正事,注意力分散了,看小说都不过瘾。 戴轻清放下手里装样子的传呼机,抬眼道。 “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我去过战场,小虹也是本地人,跟我们同路你被捉去当炮灰的概率还小一点。” 楚南鸿顿时用力摇头:“怎么会!非常欢迎!姐愿意顺路带着我真是太好了!” 他的神情十分诚恳,而且用力到即便自己的脑袋是个拨浪鼓,也快要摇散架了。 其真心诚意,有目共睹。 戴轻清主动提出要跟他同路,相当于有了一个相识又大概率不会害他的靠谱向导——毕竟要害他在这大森林里才是最方便的。在这里戴轻清除了暂时强征他的传呼机外都没做任何不利于他的事,甚至好吃好喝招待他,一看就不是坏人! 楚南鸿大喜过望,然而转念一想,又想起刚刚戴轻清说自己之前没时间陪小虹出森林是因为在等人,不由问道: “诶,那姐跟我一起走了,你等的人怎么办?” 戴轻清没回答,平静地看着他。 一两秒后,她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楚南鸿呃了声,后知后觉意识到戴轻清的意思是“与你无关”。 好吧,他确实不该一放松就乱问人家私事的。就算戴轻清眼下没带给他太多的压迫感,也不能给点颜色就灿烂啊,太没有边界感了! 楚南鸿心虚地在内心反省了一下自己,转移了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小虹知道了吗?”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会跟小虹说。” 戴轻清依然是这个回答,好像无论楚南鸿决定什么时候走,她都会欣然奉陪。这份闲散的态度甚至让楚南鸿无端有种错觉,好像戴轻清根本没有必须要现在离开森林的理由,只是找个借口跟自己同行—— 呸呸,他哪来那么大脸的啊,自作多情是为人处事的大忌! 楚南鸿拍拍自己的脸,想要把这无厘头的错觉打散,内心的自我谴责更激烈了。 战场上风云变幻,两族关系时时在变更,时间刻不容缓,越早赶到就越能收集到更多素材。楚南鸿自然想早些抵达,既然戴轻清让他决定的话听不出是不是客气,他索性试探着问: “要不,明天就出发?” “可以。”戴轻清应得很干脆。 楚南鸿所不知道的是,戴轻清确实是为了跟他同行,才提出要同路送小虹回家的。 她口中原本要等的人,也是他。 小虹确实想找家人不假,但戴轻清一直与她说定的是等她自己觉得合适的时间,可以自行离开去找家人。 她留下,戴轻清会继续在照顾自己的同时顺带关照她;她要走,戴轻清既不会阻拦也不会帮忙,最多提供一些物质上的支持,给她几块篆刻了图腾的神脉石防身。 本质上来说,戴轻清其实是个性情有些冷漠的人,对朝夕相处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姑娘,都没有舍不得的感情。 所以戴轻清借口送小虹,也不过是为了跟楚南鸿相处一段时间,刷刷存在感,好让这位主角在自己死后能记得自己。 当然,要是把她写进他日后畅销的回忆录里,写一段某年某月某日曾与一林中女子同路,那就更好了。文字的留痕效果强,绝对符合洛午桥要求中让主角念念不忘的条件。 戴轻清确实比较随性,没有预先设计主角。但天地可鉴,不是她诱捕的楚南鸿,是楚南鸿自己掉进她的捕兽坑里的啊? 送上门的机会,不好好利用一下,就太浪费了。 而且戴轻清也没说大话。有她同路,楚南鸿此行的安全系数提高得确实不是一点半点。她最大的倚仗并不是自身的怪力,而是出神入化的图腾术。 这是通过父母留给她的家信找到的家族传承——一处废弃的功能性神脉石工厂。工厂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而在厂房内,由血脉检测神脉石隐藏起来的,不仅有大量经过前人优化的精简图腾术、禁制图腾术,还有许多尚未使用的神脉石原矿。 这是戴轻清能够成长到如今这般足以抵御身份暴露风险、从而可以自由行走的基础,不过能够充分利用这些资源,还要得益于她优异的天赋。 只是并非谁都能像楚南鸿似的成为bug一般的存在。在具备卓绝天资的同时,戴轻清也与绝大多数天赋异禀的同族同样,具有一定的生理缺陷。 她没有味觉。 这倒是跟戴轻清在主世界的情况一样,不用额外适应。只可惜她都穿越了,还是没有机会尝尝一些闻起来非常美味的食物完整的味道。 只依靠嗅觉去品鉴美食,终究是少了些体验的。 不过不可否认,这点牺牲确实为她带来了强大的力量。戴轻清完整继承了父母留给她的“家族产业”,成为了这份产业的所有者—— 光杆司令总裁一位。 虽然戴轻清按照主世界的观念来看,总觉得自己不该叫总裁,而该叫大祭司。 但总之身份并不重要,能力才是实打实的。 如此说来,戴轻清不像反派,倒是有些像主角成长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保镖系同伴,负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毕竟直至目前为止,她也确实没有针对楚南鸿的计划,反而屡屡给对方提供便利。 这也是她随心所欲的结果。戴轻清大概是团队所有人中,最不在乎自己的扮演是否贴合反派形象的那个。 在洛午桥提供的参考剧情线中,原主之所以与楚南鸿站在了对立面,是因为红豺与斑羚两族在当年的鸿雁族灭族事件中都出了不少的力,憎恨令原主挑起了战争,并且从中作梗煽风点火,让战争愈演愈烈,希望这两族斗得两败俱伤,血债血偿。 而楚南鸿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同时被两族高层奉为座上宾,所以有机会了解双方关于这场战争的起因经过的解释。一听之下他发现双方视角有许多地方根本对不上,甚至连造成两族矛盾上升至战火燃起的重要因素中都充满了误解。 这位主角很快意识到这背后有第三方力量的推手。 他是和平主义者,希望战争停止,发现了疑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他左右逢源,说动两族高层短暂配合,通过一系列战术引出了原主。 但这并不是因为楚南鸿的战术有多么高明,钓鱼成功,而是因为在计划执行过程中楚南鸿意外兽化,有段时间迫不得已以大雁的形态行动。 万幸的是,只有暗中注意他的原主发现了;不幸的是,原主发现并认出了他是自己的同族。 她恨极了这位与毁灭自己种族的外族沆瀣一气的同族,对她眼中的叛徒杀之而后快。 第11章 直觉 现在的戴轻清自然没有背后捣鬼挑起战争,结果两族还是由矛盾上升至交火。 看来原主所做的也不过是煽风点火,加快这一过程。 但,戴轻清没有主动挑起战争、没有刻意贴合人设当一个合格的反派,并不意味着她只是随心所欲不太称职地扮演,而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没有实感。 恰恰相反,戴轻清的穿越是从娘胎里开始的,成长至此的所有环节,也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在分世界的这16年,对她而言是实实在在的16年;在这个世界的人生,也是实实在在的人生。 甚至最初在找到传呼机与其他人取得联系前,她在这个世界是完全孤立无援的。就像不带系统外挂,穿越到异世界,并且一降生就成为了被全世界厌恶追杀的罪人。 对她而言,她就是戴轻清,是主世界的戴轻清,也是分世界的戴轻清。 只不过不是16岁那个浸泡着恶意、在苦难中成长,最终仇恨致使自己丧失亲族的一切目标的女孩。 而是在主世界感受过16年温暖的爱意与善意,而后又在分世界经历了16年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两世相加或能算作32岁的女性。 她的心态依旧年轻,能够入世而不受俗世裹挟,基本得益于她在前16年中,被人性的善与爱赋予了力量,塑造出了而今的性格。 在家人朋友面前,她依旧只是个脾气有些霸道的高中女孩。在陌生人面前,也不会显得过于早熟。 只是,戴轻清意识到而无法改变的是,她好像确实变得越来越冷漠了。 与无关者之间的善交或恶交都变得平淡如水,没有过深的仇恨执念,但也没有其他感情。坑杀欺凌过自己的人,不会多么快意;帮助过自己的人在自己面前身死,也不会过于感伤。即便设想被自己所救、与自己共同生活的小姑娘要回归属于她自己的家庭,戴轻清也最多只是有半分惆怅罢了。 连留恋与思念都不会有。 过量的经历被压缩在极短的人生中,一日之间便可经历冷暖。在分世界的16年,这只小雁好像一块被挤压成型的压缩饼干,天地人、无数事,尽数向她压来。 时间好像被施了魔法,在戴轻清身上以极慢的速度流转,容纳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遭遇,不给她留下分毫喘息的空间。 戴轻清只有余力保证自己的性格不被扭曲,人性不被磨灭,却无法阻止磨损。 时间会磨灭太多。 意识到这一点的并非只有她自己。正因知道她的情况,其他几人每次在【批发市场】系统中见到她露面,才会纷纷关心她的情况。 戴轻清其实会在心底默默感谢他们。 感谢他们提供熟悉的善意,作为支点,让她稳固自我,不会迷失在穿越后分世界的经历中。 虽然大家都是各个世界跟主角作对的大反派,以至于这种表述听上去有些黑色幽默。 善良又好心的大反派什么的,真是有点荒诞了……明明谁也不见得是好人,彼此间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越到快要结束任务的时候,戴轻清收集到的情报就越多。 她表哥莫初扬过于玩世不恭,时常把自己玩脱了,其实不太靠谱。而且他是典型的面子比天大的类型,如果不是十拿九稳不会装逼装出事,很多事更倾向于自己去冒险,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而不是叫上戴轻清一起扫雷。 戴轻清没有味觉的事虽然瞒着他,但他有其他秘密瞒着戴轻清的可能性也不小。一家里长不出差太多的兄妹。 不过剩下两位……无论狄牧还是沈眠,都给她提供了很多情报。 毕竟,这是合作必要的诚意。 他们想对付洛午桥,就势必要借助她和莫初扬的力量,这是他们的筹码。 而且说实话,与他们合作,确实比与他们闹掰的情况更有利一些。 女王沈眠的强势众人有目共睹,能从大家的表现看出来,她是公认最强也最不想与之为敌的那个。虽然那位姐姐总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戴轻清总觉得,她像只狡猾的狐狸。 至于演员狄牧……戴轻清可不像莫初扬一样,对他有颜控滤镜。哪怕狄牧一直很温和,对谁都温温柔柔很好脾气的样子,也不像会做出什么危险行为的类型,但戴轻清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直觉,洛午桥对不同分世界任务的划分并非没有依据,每个世界的主角和反派扮演者之间的关系,其实应该很像锅配盖。 莫初扬嘴上不承认,但他确实很吃圣母那套,所以由他负责崔星烛非常合适。而即便是经历时间磨损后心境变得冷漠,戴轻清仍然会欣赏楚南鸿那样纯粹到好似有些傻的善良。 而狄牧那个世界的主角……那个女孩,在法制健全的现代世界观中,尚未成年,便能沉着冷静地杀人分尸。 他要负责的主角尚且如此,戴轻清实在无法相信,这位漂亮哥哥,是个本分的好人。 当然,戴轻清会警惕他,不仅是为了合作愉快,还为了莫初扬。 就算再贱再烦人,那也是她的家人,她可以欺负,别人不行。 毕竟,她很早就从拼凑的情报中意识到,洛午桥所谓的穿越补全世界线,并不是纯粹的扮演。 危险会脱离扮演身份,如影如随。 第12章 项链 得知戴轻清会送自己回去,小虹非常高兴。 小姑娘很机灵,看一看楚南鸿,再看一看戴轻清,就意识到她的好姐姐为什么突然变了主意,于是立刻欣喜地答应下来,只字未提她们曾经的约定—— 当然,她关于戴轻清对楚南鸿态度的理解大概率是有点问题的。 毕竟小姑娘再怎么早慧,也不会往主角、任务这些有点脱离实际的方面想,只可能误解到感情方面。她甚至怕自己多嘴坏了姐姐的好事。 不过戴轻清不在意,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过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跟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告别了。 戴轻清没带太多东西,仅仅简单准备了一只背包,装了一点日用品,剩下的空间全用来放各种各样的神脉石。 在楚南鸿眼中,她只是出门送一趟收留的孩子,还是要回来的。像搬家一样反而奇怪。 小虹的行李就更加简单,小姑娘收拾好必备品,之后趴在桌上做了一下午手工,小心翼翼避开图腾打孔,将几块神脉石串起来,做成了一串项链,戴在颈上。 楚南鸿没什么要收拾的,只等着自己的行李晾干,又不便帮忙,就看着她们准备。 他很早便注意到小虹的举动,但见小姑娘做得认真,也没有打扰。直到小虹在镜子前高高兴兴地照来照去,反复欣赏自己的杰作时,他才夸赞道: “真厉害,你做得好漂亮。” “嘿嘿,谢谢楚哥哥!” 小虹闻声,这才脱离了全神贯注的欣赏状态,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楚南鸿。她转过身,小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像朵朝阳盛放的向日葵。 她将自己的项链展示给楚南鸿看:“这些神脉石都是轻清姐送我的,超漂亮!” 语气雀跃而狡黠,还有几分小得意,像在展示自己独一无二的珍宝。 自从捡到小虹以来,戴轻清陆陆续续送给她过很多块神脉石。大多是让小虹帮忙做某事要用时,随意找块原矿画上不同效果的图腾,用过了,就直接送她了。 或许是考虑到小孩子年纪小体型小,太大的神脉石过于笨重,使用起来不方便,戴轻清给小虹的神脉石都很小巧,基本是原矿碎块。 不过即便是边角料,在掌握着超凡图腾术的戴轻清手中,也能变得瑰丽。哪怕她篆刻的只是一些生火凝水之类功能简单的日用图腾。 精致的造物有美观加成,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块小石头上篆刻了流畅华丽的各色图腾,确实漂亮。 小虹平日都一枚枚仔细把这些小石头收藏起来,保存在枕边的小盒中,怕产生磨损,所以轻易不舍得拿出来。如今要离开她和戴轻清共同的家,这些小石头的优先级自然被她摆在了其他行李前,她怕路途颠簸,在路上把它们弄丢了,所以只有做成项链随身携带才能安心。 或许对于小虹而言,这些戴轻清顺手留给她的神脉石,确实是她的珍宝。 …… 翌日清晨,戴轻清又抄起了她那根长棍,高效地从前开路,楚南鸿和小虹跟在她身后。 楚南鸿本想帮忙,结果还真的抡不动她那根粗重的长棍,在戴轻清指出的遍布低枝荆棘的近路上寸步难行。 他被戴轻清一言难尽的鄙夷表情击中膝盖,委屈得差点内伤,只得一边后悔做文职这些年没有好好锻炼身体,一边老老实实吃大佬的软饭。 小虹倒是没有鄙视这位新认识的哥哥脆皮。她一路兴奋不已地叽叽喳喳跟楚南鸿聊天,戴轻清偶尔也接上几句话。有这样一个活跃的小姑娘同行,即便戴轻清表现得再如何生人勿近、不好相与,气氛也丝毫不会沉闷尴尬。 三人一路走走聊聊,向森林外进发。 第13章 误会 楚南鸿很快惊恐地发现,他们这样的组合真的很容易被误解。 一路上绝大多数有一点交集的人,都会误会他和戴轻清的关系。 森林很大,戴轻清她们的小木屋又基本建在森林中部,当初若不是楚南鸿迷路,误打误撞闯进了森林深处,都没有机会掉进戴轻清的陷阱。 从最深处出发,即便有戴轻清带路,他们还是走了整整两日,才从森林里走出去。 又走了一日多,才走到临近的小镇。 当初就是因为去镇上一趟这么麻烦,来回要走好些天,即便离开森林进入开阔地带后,可以用图腾力量强化自身进行加速,也十分耗时,戴轻清才会在自己的传呼机被毁后摆烂,懒得跑出来专门再买一个。 不然,篆刻了强大图腾的神脉石很值钱,甚至可能有价无市,只要找到渠道卖两块神脉石,戴轻清手里就不可能缺兽票——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 区区一个传呼机,她还不至于买不起。 没有目标时,懒真的能大幅压制戴轻清的行动力。 而现在的戴轻清本来就是为了刷存在感,自然是与楚南鸿同路时间越长越好,丝毫不急于赶路。因此离开森林后,她也没有一点动用神脉石加速的意思。 什么?她不急但主角急? 那让楚南鸿自己动用神脉石的力量呗,反正楚南鸿也是念力海量的开挂型天赋选手,用图腾术替他们加速小菜一碟。 什么?楚南鸿带的神脉石里没有这种功能的,他手头也没有可以直接利用来现场篆刻的原矿? 那关她什么事。 保存好心情的秘诀?是不管闲事。 不惹麻烦的秘诀?是不管闲事。 长寿的秘诀?还是不管闲事。 在戴轻清的三不管理念下,他们硬生生暴走三日,终于在一点顺风车影子都没有遇见的情况下,成功抵达镇子。 最初还有活力蹦蹦跳跳的小虹,都走成了蔫巴了的小干花。 若是问小虹她上一次这样压榨自己的体力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回答大概会是当初她刚跟家人走散后,在危险的战场上没日没夜吊着心脏躲藏、跟着其他被波及的难民奔逃时。 至少自被戴轻清捡到起,她就再也没有像这样,把身体当成铁打的硬耗了。 戴轻清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最后实在跟不上身高腿长的哥哥姐姐们的步伐,迫不得已偷偷激活了自己那串宝贝项链上增强体力的那一小块神脉石。 念力是人人都有的,只是多少的区别。不然需要念力催动使用的神脉石图腾也不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的骨骼。所以即便是小姑娘,也能够独立催动神脉石发挥作用。 不仅如此,念力强大者还可以感知到他人的念力波动。所以小姑娘因为不好意思而偷偷摸摸的举动,落在戴轻清和楚南鸿眼里都过于明显,几乎相当于堵住自己的耳朵,举着喇叭大喊:我开挂啦! 当然,戴轻清不会说什么。 而楚南鸿其实也有点艳羡可以加持于身体加快赶路速度的神脉石。但神脉石这种媒介,并非没有耐久,承载神力会造成巨大的损耗,一块神脉石上的图腾激活一定次数或一定时间,就会整个崩坏碎裂。 这种碎石也不能磨平了篆刻其他图腾,二次利用。一旦耐久抵达上限随之碎裂,神脉石就会变成无法沟通神力的普通石头。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人们能够借助的神力总和其实是有上限的,一旦这个世界所有可被开采的神脉石矿全部耗尽,他们就将彻底失去向兽神借助力量的途径。 就好似他们的神灵在提醒他们,不要过度依赖神力。 可惜,世界上最后一个能够使用神力的家族,大概会成为最强大的家族,甚至改变这片土地上分族群而居的格局。所以囤积更多神脉石原矿,远比节约甚至停止使用神脉石的选项更受青睐。 不管怎么说,神脉石的耐久属性决定了,长时间的使用,真的有可能弄坏小虹手中那几块小小的神脉石。 所以即便再渴望,楚南鸿也不可能开这个口,向小姑娘借她明显非常珍惜的项链,用来赶路。 至于为什么不向戴轻清借?楚南鸿不是真的傻,当然知道如果戴轻清也急着赶路,自然就会使用她携带的资源。但她没有用,反而很有耐心地磨脚程,那向她求助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戴轻清看起来像是个好说话程度起伏不定,但绝对讨厌麻烦的人。 想要继续同路蹭靠谱向导,至少,楚南鸿不能做被她嫌弃的麻烦—— 他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甚至累得半死跟不上戴轻清的步速、对图腾力量渴望至极时,都咬牙坚持没有开口添麻烦。 结果,现实给了他迎头一击。 或许是因为戴轻清表现得太冷漠又太过稳重成熟,丝毫没有未成年惯有的朝气,眉眼也是辨不出年龄的精致,即便有着略显婴儿肥的可爱脸蛋,很多居民也不能确定她的真实年纪,于是只当她已经成年,仅仅是娃娃脸长得显年轻。 并且,坚信她跟楚南鸿是一对。 第一次与本地居民攀谈,是楚南鸿履行约定在当地唯一一家售卖通讯工具的门店里给戴轻清买了个传呼机。而且在发现小虹也看得非常开心时,还主动掏兽票给她也买了个便宜一点的儿童款。 戴轻清似是第一时间没料到他居然是认真的,眉梢微挑,弹了弹舌。 但随即,她欣然接受了。 说好借用两天,楚南鸿的传呼机前日便还给他了。【批发市场】系统卸载后非常干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戴轻清不怕他发现。 正好要来镇子,她本来是打算在镇上给自己买一个新的传呼机,结果没想到被楚南鸿捷足先登了。 这小子先前一直说要送她一个传呼机作为报答,原来是认真的啊。 果然,吃多了饼,都习惯了饼做主食,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太适应主角这不画大饼的真诚性格。 既然主角一片好心地兑现承诺,投喂大饼之外的其他食物,那接着吧。 戴轻清可以很快调整心态没有负担地收下楚南鸿的礼物,小虹却做不到。小姑娘没想到也有自己一份,脸上的惊讶完全藏不住,一双大眼一张小嘴,硬是变成了倒“品”字型。 很快,她的小脸就红了,又想要,又不好意思要,天人交战摆在了脸上,矛盾得像过年推脱红包。 最后,她还是咬牙坚持道:“楚哥哥,我不能收。” 楚南鸿理解,但同时又为小姑娘可爱的纠结表现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为了答谢你们的。不止你代姐姐,在你家的时候,你也帮了我很多不是吗?” 他说着,冲小姑娘眨眨眼,语气压低了些,像在说悄悄话。 “我的行李都是你帮忙找地方晾的呀,不然发霉坏掉了,我要心疼好久的。你代姐姐可不管这些。” 小姑娘纠结之色更甚,若是已成年能兽化,怕不是连尾巴都要急得冒出来了。 最后还是戴轻清一锤定音。 “我出三分之二费用,等会儿把兽票给你。”她对楚南鸿说。 话落,又对小虹道:“收着吧。保存一下我的联系方式。” 楚南鸿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秒懂后也跟着凑热闹:“也存一下我的!” 戴轻清无奈横他一眼。 这家伙真是……怎么什么热闹都凑。 小虹的眼睛亮了,这一次高高兴兴收下了他们送她的礼物。 就在楚南鸿以为目标圆满达成时,目睹他们交谈的柜员却在他结账时发出了“你们感情真好啊”的感概。 他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发现对方用眼神示意他和戴轻清,并且满脸揶揄,这才恍然大悟——对方这是误解了。 实话说,他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完全是怕戴轻清不高兴,于是连忙解释。谁料柜员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根本不信。 怎么能乱误会别人的关系,而且解释也说不通呢?楚南鸿急得要跳脚了。 更让他无奈的是,后来几次经过村镇借宿,他才发现他们被误会的频率有点太高了。 大概是一男一女异性结伴,一般人尚且只会默认两人是朋友,而如果这样的两人带着个小孩,那就太像家庭版配置。如果他们表现的不像兄妹或姐弟,那么孩子大概率是其中某一方的亲属,而能够在这混乱的地界接受对方带着个小拖油瓶,两人至少也是情侣关系了。 楚南鸿头大地一路解释过去。 好在虽然一路被误会,戴轻清没有生气,也没说什么。 楚南鸿可不会自以为是地以为戴轻清其实对自己有意,所以才不主动澄清。 她每次被误会时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含义明显是:真麻烦。 楚南鸿总觉得,她虽然懒得动口一遍遍解释多费口舌,但若是哪次实在忍不了了,说不定就直接动手把他刀了。 嘶——后背凉飕飕的。 第14章 飞车 三人步行赶路的速度并不快,如此这般走了许多日,刚刚抵达战区外围。 从这一带离战区最近的镇子离开时,戴轻清搞到了一辆代步车。 楚南鸿完全没有料到还有这一出——戴轻清不直接使用神脉石,而是直接跨越到了使用神脉石驱动的交通工具,可谓鸟枪换炮,原始人直接迈入工业时代。 那是一辆体型并不太大的双轮山地车,有前踏,有后座,大概……除了驾驶员外,载两个脚程疲软的倒霉蛋绰绰有余。 楚南鸿呆愣愣地看着刚消失没多久再次出现身边就多了辆小车的戴轻清,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眉头紧锁迟疑了两秒,最终还是伸手坚决阻止道: “姐,车比传呼机贵多了,咱们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你从哪里推来的?给我吧,我去给人家送回去。” “?” 这小子是被她抢劫抢出心理阴影了,看到她找到辆代步车,也当成她抢来的了? 知道你很正义,但你先别正义。 戴轻清拍开他伸来的手,匪夷所思道:“我在你心里是人猿泰山?” 楚南鸿愣了下,目露清澈的愚蠢:“……人猿泰山是什么?” 戴轻清咋舌。 她本就是没想到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狼藉至此,好像社会意识跟野人不相上下,于是随口吐槽。楚南鸿听不懂,她也懒得跟对方解释这种主世界才有的梗。 短暂无语过后,她微抬下颌示意手中的车,直白道: “不是抢的,我买的。” 楚南鸿没想到也不奇怪。古往今来把战争财归类为横财自有其道理,即便只是在战区边缘,还没有进入战区,这里的二手交通工具也溢价到了正常价格的几十上百倍,家境殷实但没有随身携带太多兽票的楚南鸿都买不起。 按理说刚从森林中出来的戴轻清不该有这种财力能够负担得起。 但,知识就是财富。她都是“总裁”了,随便拿出一两块功能强大的神脉石,其价值就等同于多到花不完的兽票,可以不顾及价格随便买车,也是很正常的吧? 大概是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是精通图腾术,而且手中有许多成品与原矿资源的大佬,楚南鸿脸上的茫然这才褪去,明白是自己误解了。 任谁被这么误解大概都不会高兴。他因为自己闹出的乌龙而渐渐红了耳朵,羞愧不已地连声向戴轻清道歉。 戴轻清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就算过去了,看起来半点没有受到影响,也不介意楚南鸿先前无意识抹黑了自己。她一搭车把翻身上车,招呼楚南鸿和一旁乖乖巧巧睁着大眼睛等着他们的争论出结果、没有参与闹剧的小虹上车。 不论楚南鸿有什么改观与态度转变,小虹一直对她异常信服这点,是绝不会改变的。 大概在小虹的观念里,她的轻清姐永远正确,永远说一不二。 戴轻清偶尔也会怀疑自己好像把小姑娘养坏了,这么愚忠盲从,将来会不会被洗脑、上当受骗。 或者若她就是原剧情里那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力接触世间善面的女孩,碰到小虹这样有点聪明又非常傻的小姑娘,大概率会毫不犹豫把对方变成自己的一把刀。 听到姐姐招呼自己,小虹一矮身就钻进戴轻清两臂间,在前踏板上找到舒服的位置坐下。她很喜欢这个姿势,就像坐在戴轻清怀里一样。 戴轻清一边想着,一边调整姿势确保出发后小虹不会从自己臂弯间摔出来。 楚南鸿目光落在留给他的位置上,却有点犹豫:“这……不好吧?” “哪儿不好?”戴轻清反问。 这一问让楚南鸿犯了难。他也形容不出哪里不好,只是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这算什么理由? 就算说出来戴轻清不会翻脸,他也不好意思说呀! 戴轻清见人支支吾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好笑地在心底暗自摇头。 她大概知道楚南鸿到底觉得哪里不合适。 这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叫做:男子汉坐在女孩的电车车尾很糗欸.jpg 可惜,戴轻清要把前面的位置留给小虹。不然她倒是很有兴趣梗图再现,看看这位主角会露出什么尴尬至极的表情。 最后楚南鸿还是“很糗”地坐了她的车尾。 戴轻清驾车技术堪称一绝,硬生生把构造有些像摩托、但由神脉石转化的神力作为能源,总之动力非常强劲的双轮山地车,骑成了山地风火轮。 她风驰电掣,她飞檐走壁,她本色出演速度与激情,路越险,她越敢——看起来这车只合适骑一中午,因为早晚会出事。 楚南鸿最初还有些矜持地保持着不进行任何肢体接触的礼貌社交距离,委婉谢绝戴轻清让他如果害怕就抱腰的提醒,只是死死拉着后车座的小把手。 一段时间后,几次差点被甩飞出去的楚南鸿脸色惨白。他还是没有去抱戴轻清的腰,却像抱住生的希望一样抱紧了戴轻清的背包,用力到快要把那一背包沉甸甸的神脉石揉碎在怀里。仅剩的矜持全用来咬紧牙关,忍住不要哭爹喊娘。 苍天啊,姐!你这不是在骑车,是在谋杀! 楚南鸿发誓,差点被戴轻清一个颠车尾弹射起飞的时,他真的无比羡慕被戴轻清护在身前的小虹。 当然,他的羡慕跟小虹对那个位置的喜爱完全是两码事。 小虹只想要她轻清姐的怀抱,而他只想要多活两天。 和死神做邻居的极致体验令楚南鸿在被戴轻清飞扬的乱发糊了一脸时,都莫名产生了一股诡异的安心感。他还能嗅到对方发间某种草本洗发液的清香,至少意味着他还没有被甩飞出去,眼下安全坐在车上的自己并不是某种临死前执念不散的幻觉…… 真的,要被吓成变态了…… 第15章 素材 不得不承认,戴轻清的魔鬼车技虽然有点废人,但在无形中为他们省去了许多麻烦。 战区内的居民大都跟开战双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进入战区再找小镇借宿就很容易被卷入军事冲突,这时在野外安营反而更安全一点。 傍晚戴轻清在一片小树林间停车。楚南鸿下车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跌跌撞撞跑到一旁,随便找了一棵树,抱住树干: “哕——” 他呕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半点不夸张得说,这是楚南鸿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也可能在乘坐两轮代步车时晕车。 等到他好不容易吐无可吐,勉强缓过来一点,把自己和惨案现场简单收拾干净,回到车边时,戴轻清已经变魔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非常详尽的战区地形与建筑分布图,和小虹在那地图上指指点点地讨论了起来。 见楚南鸿回来,她有点嫌弃地皱起鼻子眯了眯眼:“你好臭。林子里有条小溪,等会儿去洗洗你自己。” 楚南鸿虚弱笑笑,应好的同时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地图上:“之后要往哪里走?” “我们现在在这里。”戴轻清说着,手指绕过战区边缘两大家族设置的封锁线,点在地图左下方角落的那一片浅绿色树木标识处,想来所指的就是他们所处的森林。 而后她的手指上移,划过左侧地图,一直到地图左上方靠近中部的位置才停下:“这是小虹记忆中她当初与家人走散的地方。” “我们准备从这里开始,一路向那个位置找,只要她的家人安好,就有概率能在沿途的村镇遇到。” 他们已经进入了战区内部,却完全没有遭遇两大家族的人,甚至都没有碰到他们的封锁线。看到地图的时候,楚南鸿才意识到,戴轻清骑车之所以那么狂野,八成是她提到最快速度,走山路或抄小道,从封锁线的缺口绕了进来,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而楚南鸿一路上都处在险死环生的胆颤心惊状态。别说五官有没有被风吹歪,能不能在狂飙的山地车上睁开眼,他就连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在颠簸中激烈地开战争夺地盘,直到下车吐过一场,才勉强缓过来。 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到底走了什么路。 不过被迫越过了过程也没关系,结果摆在面前,是份完美答卷,戴轻清在避免麻烦方面还真是厉害。 戴轻清简单介绍完情况,又淡淡地问楚南鸿:“你还跟我们一起吗?” 楚南鸿能听得出,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包含期许的成分,这并不是一个自带预设答案的问题,而是只有字面意思的疑问。 她也没问楚南鸿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或是有什么打算,只是直接问他是否还要与她们同路。 这意思很明显:如果楚南鸿接下来的行程与她无关,那她便丝毫不感兴趣也不关心了。 虽然当初说好的确实只是一起来战区,但多少同路了这么多天,她还真是……有时候像是外冷内热但本质温柔的人,有时候却又冷感到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楚南鸿委屈地暗自腹诽两句,又看了一遍戴轻清刚刚用指尖在地图上描画过的线路,最后道:“我跟你们一起吧。” 反正他是来做战地记者的,目标就是实地取景取材,采访战区群众,记录两族战争经过与真实的战区生态。 陪同与家人走散的红豺族旁支小孩寻亲,本就是一个不错的素材。他大可以完整记录经过,直到帮小虹找到家人,再与她们分道扬镳。 “好。” 他这样说了,戴轻清自无意见。 小虹也很高兴性格好长得又好看的楚哥哥不准备立刻离开,还要跟轻清姐一起陪她找家人。 幸福感拉满的愉快体验让这个小姑娘的行动力也随之拉满,兴致勃勃地要去捡柴火来准备大餐。 虽然神脉石也能用作燃料,但作为能源的用法是消耗耐久最快的几种神脉石的用法之一,一般情况下人们最多用篆刻生火图腾的神脉石来打火,根本不会用神脉石来当做主要燃料烧饭。 更何况,烤肉还是要烧木材来烤才最好吃。 “等一下。”戴轻清叫住她,“让楚南鸿跟你一起去。” 这里毕竟是战区,就算目前没有在附近碰到人,但危险随时可能出现。 虽然楚南鸿目前的人生还是以爱好为主导,没有在自己的天赋领域图腾术方面有很高的建树,手里没有篆刻了杀伤力或保护效果特别强的图腾的神脉石,不见得有多少战斗力。 但戴轻清确信,在这种环境里,绝不会有什么地方是比主角身边更安全的了。 主角光环又不是吃白饭的。 …… 他们在进入战区前最后补充的行李中有帐篷,不用自己搭。楚南鸿便也没有寻找粗大的木材,而是跟小虹一道捡了很多易于燃烧的枯枝。路过小溪边时,想起戴轻清刚刚的话,他还特地又去收拾了一遍自己。 小虹蹲在溪边自娱自乐地用树枝划拉湿土,等着他。 从溪水的倒影中看到他们捡的成堆的枯枝,楚南鸿突然发现他们好像只捡了柴火:“不用顺道带一些食材回去吗?” 小虹摇摇头:“轻清姐会打猎。” 当初离开森林的那两日,她们随身带了干粮,没有准备新鲜食材生火做饭。离开森林能够途经村镇后,又多是在镇子里直接补充食物饮水类的物资。虽然楚南鸿能猜到她们随身携带的干粮里的那些肉干大概率是戴轻清的狩猎成果,但他一直以为戴轻清狩猎是需要时间布置陷阱等待猎物的,没想到她还会现场打野。 “那要不要摘一些莓果?”楚南鸿又提议道。 烤肉配水果,是经久不衰的搭配。 小虹眼睛亮了:“好呀!” 此时此刻的两人还不知道,这个决定会给他们带来一段多么恐怖的经历。 …… 三人分头行动前约定了在山地车附近集合。戴轻清回来的比他们晚一些,等她拎着一只已经脱毛放血清洗干净的肥硕山鸡出现时,两人已经支好了帐篷、把枯枝堆成了可以直接点燃的篝火堆,并且架起了锅和烤架。 戴轻清视线落在一旁被清洗干净的两盆各色树果上,语气难得有了几分愉悦的上扬:“不错,等我今晚给你们露一手。” 楚南鸿还没说什么,就发现小虹瞬间瞪大眼睛,脸色铁青,如临大敌: “完,完蛋了……” 第16章 下厨 什么完蛋了? 楚南鸿一脑门问号。 小虹嘴唇哆嗦着,双目失神,说不出话来。 很快,戴轻清就用实际行动向楚南鸿解释了,什么是“完蛋了”。 一盆树果被她碾成了果泥,研发毒药一般加了许多种调料,包括但不限于糖、醋、胡椒粉、料酒、味极鲜、姜末葱段……随后把山鸡拆解切条,裹上厚厚一层加了料的果泥。 这还不算完,刚刚戴轻清拆解鸡肉时完全没有破坏鸡皮,几乎就是连骨带肉从鸡皮里抽了出来。拌好色泽与气味都一言难尽的鸡肉果泥大杂烩后,她又把这些鸡肉条塞回了血淋淋的鸡皮中,填满绑好,形成一只被肉质与果泥塞得满满当当、造型诡异的不明食材。 最后,戴轻清把这只诡异烤鸡架上火烤前,还不忘刷上一层厚厚的辣椒酱。 楚南鸿目瞪口呆。 他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这真的能食用吗…… 不,应该说绝对不能吃才对吧?! 若是说在看戴轻清搅拌色泽黑紫、黏黏糊糊散发着可疑气味的鸡肉果泥糊时,楚南鸿尚且还能够用“烤肉和水果是绝配”这种已经分毫体现不出的理由来洗脑自己,那么当戴轻清将烤鸡五花大绑架上烤架刷上辣椒酱时,他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也随之悄然破灭了。 他试图挣扎一下,从熟悉戴轻清的小虹那里获得一点安全感:“小虹,你代姐姐做的食物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恐怖,对吧?” 小虹空洞的目光聚焦起了一点,却是目露痛苦:“不……轻清姐的手艺很特别。其实她很喜欢下厨,只是她做的食物味道……独一无二,她想方设法换了很多次食谱,可我都实在吃不下去,所以家里才一般由我来做饭的……” “轻清姐不挑食,我做的她都爱吃,还会夸我。就是,有时她兴头上来了,还是会忍不住撸起袖子下一回厨……” 小虹眼中的痛苦几近凝实,泪眼汪汪,像是要被那只可怕烤鸡吓哭了:“不要阻止她,轻清姐想做一件事时,是谁也拦不住的,只可能由她自己改变主意。不过她不会逼你吃,只会邀请你品尝。楚哥哥,你试试吧,说不定你很喜欢她的手艺呢?” 好嘛,安全不了一点,直接死刑。 说是试试……怕不是试试就逝世吧! 楚南鸿早先倒是注意到了似乎一直是小虹在负责准备饭,戴轻清即便手头没有工作,也只会百无聊赖地刷一刷从他手里拿走的传呼机,或是翻一些图腾术方面的书籍、在草纸上随意绘制,就像一位画家进行日常的随笔。 但楚南鸿只当那是在戴轻清压榨小姑娘的劳动力,他就算心有不忍,也管不到别人家的家事,最多在力所能及处多帮小姑娘做一点。 他哪里能想到,戴轻清其实很爱下厨房,只是为了小虹的饮食健康自我封印了啊? 就在这段绝望交流进行的同时,楚南鸿眼睁睁看着戴轻清往被烤的渗出了黑紫色汁水、不断往火堆中滴滴答答的烤鸡上,涂了一层又一层辣椒酱,直把整只鸡涂得又黑又紫又红,活像某种诡异的邪物。 ……放过那只倒霉山鸡吧,它也没想到自己死后,会这么惨啊?! 要不是小虹提醒说不要拦,楚南鸿又对自己跟戴轻清之间的武力差距非常有数,明白只要大佬不愿意他根本拦不住一点,他是真想冲上去阻止戴轻清继续迫害食材。 就在楚南鸿瑟瑟发抖的注视下,戴轻清似乎嫌火力不够猛,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一块绘制了繁复华丽图腾的神脉石,激活后丢进了火堆里。 楚南鸿视力很好,他清清楚楚得看到了那块神脉石上的图腾,还能瞬时记忆。在脑海中把那个形态发生了一定更易的组合图腾与常见的基础图腾做一下简单对比,楚南鸿瞬间意识到,那是一个具备能量多层放大功能的高级图腾——因其凶残程度,一般被用于族群战斗时对敌,在一个族群内部,都是不允许对同族使用的大禁忌。 火焰燃烧散发出的热量,自然同样是可以被放大的能量。 这样强横的禁制级别的大杀器,戴轻清却用它来提高火焰温度做饭。 在楚南鸿惊恐无比的目光中,被丢入神脉石的火焰瞬间腾起很高,将烤架上已经惨无鸡型的烤鸡完全吞没。 枯枝燃烧的噼啪爆鸣声中,楚南鸿听到了另外两道突然插入的声音: 一道,是他情不自禁被吓得吞咽唾液的咕咚声。 还有一道,是烤鸡不堪折磨,被烤到裂开,掉下烤架的啪嗒声。 “真的,不会逼我吃,对吧……” 看着戴轻清灭火后从灰烬里翻出一块难以言喻、不可言说,总之无论如何看起来都跟食物丝毫扯不上关系的块状物,并且装盘向他们走来,楚南鸿语调颤抖着,艰难确认。 “……” 小虹说不出话。 她的沉默让楚南鸿心底暖洋洋的,像刚进火葬场,马上要升上天堂一样安心。 救命!他也要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了! 第17章 吃饭 楚南鸿吐得很惨。 甚至比他刚从戴轻清的后座上下来时还惨。 不得不说,从这个角度看来,戴轻清真是个掌握着神奇能力的大佬——可以让人在对她没有一点意见的情况下,生理性反胃,一吐再吐。 小虹没有说谎,戴轻清确实没有逼他们吃,但她也确实邀请他们品尝她的成果。 并且一邀请就是一整盘。 涂满辣椒酱的鸡皮被切开,露出其中干粘在一起的果泥和鸡肉。浸满怪味果泥的鸡肉条被腌成了红褐色,从明显的白肉变成了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怀疑其来路的诡异食材。神脉石加持下的超高温度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硬生生将这些鸡肉条烤成了鸡肉干。 虽然热气腾腾,但可怕的卖相和扑鼻而来的混乱气味,实在让人很难对其升起食欲。 楚南鸿和小虹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品尝第一块。 倒不是戴轻清故意整蛊他们,只是她捉回来的这只山鸡真的非常肥硕,分出一整盘后,她手中还有近半只。若不是两人连连叫停,表示他们愿意共享一份,戴轻清恐怕打算把这盘单独给楚南鸿,而后再给小虹分出一小盘。 当然,这只是推脱的说辞,就算是戴轻清给的试尝食品,楚南鸿也不可能真的跟小虹共享一份。他找了只单独的盘子,准备从自己面前这满满一盘里分一些给小虹。 小虹笑嘻嘻说好呀,笑容勉强到露齿不像是为了笑,而像是想咬人。 食物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像毒药,楚南鸿为了转移注意力,一边分一边跟小虹聊天。结果他挑来挑去用筷子夹了半天,却总也没见自己盘中的鸡肉条变少。 他错眼一看,就发现小虹虽然嘴上在跟自己聊天,头都没低,手中却也拿了筷子。他夹过去三块,小虹就偷偷夹回来两块。 楚南鸿:“……” 小虹没注意他沉默停手了,还在鬼鬼祟祟地偷偷往回夹,结果筷子探了个空,一低头,就发现自己盘子里空了。 意识到被发现了,她也不装了。这个小人精视线飘向一旁,默默把自己的盘子摆远了一点。 楚南鸿哪可能这么轻易让唯一能跟自己共患难的小朋友逃掉,当即选择做一个可恶的大人,抓起两人的盘子,站起身举起手,仗着身高优势在小虹跳起来都够不到的地方直接倒给她了半盘。 “……楚哥哥是坏蛋!”小虹要被气哭了,“我不要——” “乖。这可是你轻清姐做的,你确定不要尝尝吗?” 楚南鸿安慰道,还很会拿捏小孩子心理地专门加重了“轻清姐”三个字的咬字。 小虹果然犹豫了。 她一犹豫,楚南鸿直接得手,给她留下半盘,端起自己那半盘就跑,半点不给她留让她倒回去的机会。 他们隔着好远,互相眼神示意对方先试毒。戴轻清瞥见两人的闹剧,却仅仅不以为意哼笑了声,没有发表任何感言,看起来也不准备管。 她很自然地从剩下半只鸡上割下一小块涂满辣椒酱又被烘干变成赤红色的鸡皮,放了几块鸡肉干与一大勺失去水分的果泥渣,卷起来吃。 见她像是嚼饼干一样吃得咔咔作响,面色并无异样,甚至隐约有点享受,楚南鸿不由产生了几分动摇。 或许,只是看起来吓人,闻起来过分……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吃? 一直跟小虹一个小孩子来回推诿也不像话,这个念头稍稍升起后,楚南鸿索性大着胆子,夹起一块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然后,他就差点把盘子扔出去。 之后的结果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试吃食品的味道如它的形象和烹饪过程一样让人心惊肉跳,那一口带给楚南鸿的伤害恐怕需要用一辈子去补偿。 他吐得惨烈,吐完再也不想多碰盘子里的食物一下,思来想去最后硬着头皮把盘子端回给戴轻清,恳切求饶:“姐,我招!我全都招!” 戴轻清正靠坐在树边,一边津津有味嚼她的鸡肉条,一边刷着自己的传呼机似乎在看小说,闻声抬头看到可怜兮兮求饶的楚南鸿,沉默了。 楚南鸿隐约听见她好似弹了下舌。 如小虹先前所言,戴轻清真的没有逼他吃的意思,见他也接受不了,神情平淡地指了指自己身边放着被消灭了大半的那只烤鸡的地方。 “你去点火,再过一遍火消消毒,放过来吧。” 太好了。 楚南鸿顿时如释重负,丝毫不觉得戴轻清嫌弃他让他给食物再加热消毒一遍有什么错——有人愿意替他解决这可怕的东西,还不用浪费食物,他已经非常感动了! 就在他重新点火的时候,小虹也端着盘子凑了过来。 刚刚见到楚南鸿的惨状后,她就很机智的没有再去尝试了——开玩笑,再喜欢轻清姐,也不能莫名其妙被轻清姐毒死呀! 没有吃,她就只是随意玩了一会儿。楚南鸿发现小姑娘盘子里的鸡肉条被她摆盘成了一个大大的“no”,不由失笑。 “你还挺有创意。” 哪有把黑暗料理当作积木拼字玩的。 “还有更多呢!” 小虹说着凑到火堆边,把自己的儿童款传呼机里刚刚拍摄的照片给楚南鸿看。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她就摆了好几个图案,不仅有“no”,还有“yes”、“ok”、甚至小爱心……摆好后全部拿传呼机拍下来留念了。 把任何东西变成自己的玩具好像是小孩子的天赋特技,即便是早熟的小虹同样熟练掌握这项技能。楚南鸿看得好笑不已。 他正笑着,身后近在咫尺处却突然传来戴轻清的声音:“什么东西这么有意思,也给我看看?” 她靠近时全然没有脚步声,突然出声也没有先兆,楚南鸿被吓了一跳,猛一哆嗦差点跳起身。 坏了,戴轻清不会觉得他们糟蹋她的劳动成果,不尊重她,生气了吧…… 他在胡思乱想,谁料小虹却很自然地举起手中的传呼机给戴轻清看:“看,轻清姐,我摆的!” 在楚南鸿设想中的戴轻清低气压或发怒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戴轻清将小虹的大作看了一遍,只是点点头将传呼机还给她: “确实很有意思,等会儿发我一份。” 像刚刚楚南鸿求饶时一样,她的情绪依然出奇得稳定,像是早就对别人接受不了自己做出的食物习以为常,没有一点要动怒的迹象。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小虹看起来很开心,拍拍胸脯,俏皮地做了一个包在自己身上的动作。 实话说,楚南鸿有些看不懂这个展开了。 好没有逻辑的经历……既然不吃甚至乱摆戴轻清做出的食物,戴轻清都根本不会有任何怪罪,小虹也知道这点,那她又在担心什么? 虽然这种说法有点迁怒的意思,对小虹很不公平……但不得不说,若是她这个知情人没有表现得那么紧张,可能楚南鸿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随之紧张起来。 哪怕他还是会赌上肠胃尝一下对方做出的食物——但只会是出于礼貌。 等到把戴轻清分给他们的鸡肉条又过了一遍火,几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楚南鸿远远望着一边看传呼机一边咔咔嚼鸡肉的戴轻清,向掏出干粮跟自己分食剩下一筐没有被糟蹋的树果的小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第18章 禁制 听到楚南鸿的疑问后,小虹垂下视线,看起来微微有点沮丧: “因为,我还是很想自己能吃下去的。” 啊……啊? 所以小虹的意思是,在亲眼看到他吃吐前,她其实还对那份显而易见的黑暗料理抱有一定希望,希望它其实可以入口? 楚南鸿不懂,但大受震撼。 “虽然无论如何轻清姐都不会怪罪,也不会强迫我适应她的口味,但是如果我爱吃她做的东西,她会很开心的。” “之前有一次,轻清姐新研究出一种米粥,味道没有特别刺激,可以入口,我就装作很爱吃的样子,她非常高兴。” “哎……虽然她表情很少,但是我看的出来,她超开心的!” 但之后也没见戴轻清给小虹煮米粥,假如真的如小虹所说,戴轻清又爱下厨,又会顾及小虹的饮食健康,那么她展示厨艺时的首选理应是小虹爱吃的东西。 所以,这其后大概率出了些问题。 楚南鸿神情复杂地问:“结果呢?” “结果?结果轻清姐开心得连做了那种米粥一整周,最后一天的时候,我没忍住吃吐了。” “……?” 楚南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劝道:“不用强撑吧。你代姐姐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骗她的。” “姐姐也是这样说的。”小虹轻轻地叹口气,言语间满是不应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可是,可是……” 她没有说出可是什么,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沉默片刻后,小虹才接着说道:“当初如果不是轻清姐把我捡回家,我真的会死在路边。” 小姑娘口吻中带上了一点追忆的色彩,似乎在回忆曾经的经历。 “哥哥你刚来这里,可能想象不到,刚刚开战时这里特别特别的乱。听妈妈说,单我们红豺族的旁支,就有上千支,人口过万,但绝大多数旁支在开战前没有得到通知。” “我们是被地震从房子里赶出来的。” “一场大地震精准地覆盖了我们红豺族整片栖息地,房子都塌了,很多人没跑出来;水坝也塌了,跑出来的人被冲走了许多;栖息地中部的大山也滑坡了,又埋了很多人。” “我们的念力不够强,就算有篆刻了强力图腾的神脉石,也无法长时间驱动,救不了太多人。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朋友在面前永远消失。” “我们就是这样,哥哥你应该明白的。” 楚南鸿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兽神的眷顾会随着血脉的混杂而被削弱,反应在个体身上,就是先天性的念力短缺,后天也难以快速提高。这是所有混血旁支都要面对的问题。 在这个世界,能否获得神脉石和能否使用篆刻强大图腾的神脉石共同决定着一个种族能否拥有强大的力量。若是念力不足,即便得到神脉石,也无法使用,就像空有神兵利器,却拿不起来。 正是因为天赋与血统息息相关,分明不同种族兽人之间并没有生殖隔离,但所有族群还是会推崇族内繁衍,尽量保证血脉的纯净度。 “我们的主族同样受灾,他们优先忙于自救,没有精力在第一时间来管我们这些旁支。” “我的祖父母,被埋在了我家老屋底下,但还活着。我们想刨开废墟把他们救出来,邻居一家跟我们家走得近,也来帮忙刨。我们耽搁了撤离的时间,结果大水来了。” “我的亲姐姐,被冲走了。我邻居那家人,除了他们家最小的男孩被我父母拉住,也都被冲走了。” “那个男孩最后同样没保住。后来我们被泥石流赶到平原,许多水源已经被污染了,斑羚族在我们的水源中投放了可以散播疫病的神脉石。父母好不容易找到看起来干净的水,都给了快要渴死的我们喝,我和那个男孩子都被感染了,在我与父母走散前,他已经死了。” 小姑娘年纪那么小,讲起这些世间惨剧时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波澜。她只是垂着眸子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真实经历,家破人亡的结局就在一句句描述中悄然到来,每一条生命的逝去都草率到残忍,冰冷而无奈。 楚南鸿听得咽喉发梗,面露不忍之色:“兽神不是设有和平规则,不允许通过神脉石对其他种族发动攻击吗?” 小虹仰头看他,扯了扯嘴角,小小的面孔上露出了与年龄截然不符的、纯真尽褪的笑:“地震、洪水、泥石流、瘟疫……这些不是天灾吗?” “轻清姐后来告诉过我,能够达成这些效果的图腾叫做禁制图腾,可以避开兽神的和平规则。只要在足够大的神脉石上篆刻这些禁制图腾,再辅以效果放大类图腾,就可以对一整片区域实行打击。” 对于深入研究过图腾术的人而言,禁制图腾的存在不算秘密,楚南鸿自然也知道其存在,可他闻言还是微微一惊,瞳孔骤缩:“她怎么——” 怎么把这种事说给小孩子听?贸然让一个遭受巨大变故的孩子接触更多世界的阴暗面,太残忍,也太容易致使她的心智扭曲了。 小虹像是看出楚南鸿什么意思,摇摇头,接话道:“怎么把这些告诉我?是我找轻清姐问的,比起活在虚假的保护壳里,我更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经历这些。” “我其实还想学怎么画禁制图腾,但轻清姐说我对基础的图腾术都一窍不通,学不会那么难的东西,不肯教我。所以我还在偷偷学她平日里篆刻出来的一些图腾——等我把基础都学会了,她就肯教我了吧?” “可惜,如果我现在跟轻清姐分别,就没有那么多机会练习了,只能拿她送我的礼物当素材。”她说着,摸了摸自己颈上的项链,平静的脸上浮现出略有点遗憾的表情。 楚南鸿这才意识到小虹那么珍视这串用戴轻清送给她的神脉石制作而成的项链的另一层原因。 他下意识地想安慰些什么,但还没开口,小虹已经又自行振作起来,小脸上浮现出楚南鸿最近一段时日里很熟悉的活泼的笑容:“不过还好,我现在有自己的传呼机,可以联系轻清姐,随时向她请教啦!这还要多谢楚哥哥!” 楚南鸿原本想说的话被她灿烂开朗的笑容打断,愣了下,也挤出点笑容,说了声不客气,然而心底却是五味杂陈。 正因为对图腾术有研究,了解过禁制图腾,所以他知道,禁制图腾之所以被冠以禁制之名,就是因为一般的图腾是顺应兽神的意愿篆刻而成的信仰图腾,对篆刻技巧和经验的要求高,而对篆刻者本身的念力水平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然而禁制图腾却不一样,这本就是逆天而行的禁术,强行引动神力,本身不受兽神的庇佑,所以在篆刻时篆刻者必须投入大量念力去完成图腾的绘制。 简而言之,像禁制图腾这样的禁术,想要绘制,在念力方面有着极高的门槛。 像小虹这样的混血兽人,永远不可能亲手篆刻出禁制图腾。 天赋的差距,有时就是这般无情。 不过最令楚南鸿心情复杂的还是戴轻清的做法。没想到她直白地告知了小虹这个世界阴暗面的秘辛,却又在小虹内心生出复仇的萌芽,想要接触自己无法触及的禁忌时,选择了一个如此温柔的方法来拒绝她。 就算最终小虹发现真相,已经掌握很多基础图腾的她也会比最初强大很多,不再是曾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遇难的孩子了。 这比最初就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从而深陷绝望,要好得多。 而且,禁制图腾…… 楚南鸿心底默默念着,视线不经意般落在不远处仍在全神贯注地看传呼机吃东西的戴轻清身上。 她拒绝小虹的理由并不是自己不会,而是不愿现在教授,这是单纯的善意的谎言,还是她真的掌握了禁制图腾? 哪怕戴轻清是纯血的灰鹅族人——这也不是随便一个纯血就能掌握的东西。对于任何种族而言,任何一种禁制图腾都是大杀器,是被最高级别保密的战略武器。很多种族在当代根本无人掌握禁制图腾,只是持有留存下来的篆刻相关禁制图腾的神脉石。 就连楚南鸿,其实也没有真正见过禁制图腾,只是知晓其存在。 假如是真的,戴轻清真的能够绘制出这种大杀器……那么她刚刚有听到他和小虹的对话吗? 这个距离,应该是可以的吧。 如果听到了,她又为何不阻止,反而放任小虹将这种本该被严格保密的事情告诉自己……并且小虹的表现也不像是被提醒过应该对此保密的呢? 小虹是个聪明又早熟的孩子,而且很喜欢戴轻清。她不可能明知故犯、是非不分,将戴轻清推进火坑。 仅有的可能中,有一种是戴轻清没有告诉她禁制图腾的战略地位——但这概率太小了,戴轻清不像是会做出这种蠢事的人。 那么剩下最大的可能,就是戴轻清授意过小虹,这些秘密可以让他知晓。 楚南鸿无端有种直觉,这就是答案。 但,这同样无法解释。 他们又没有任何特殊关系,本质上来说只是同路的陌生人,戴轻清凭什么这样做? 楚南鸿想不通。 第19章 代偿 小虹不知道楚南鸿在想什么,回答完对方的问题后,她接着讲述起自己曾经的经历,抛出了另一个在楚南鸿意料之外的重磅炸弹。 “说起来,楚哥哥,我说是轻清姐把我捡回了家,你会不会觉得当初是轻清姐路过战区,正好碰见我一个,就把我救走了?” 楚南鸿闻言,有些疑惑地侧目:“不是吗?” 小虹轻轻地笑了:“当然不是呀。” “那时我虽然跟家人走散了,但一直跟着另一批逃难的混血旁支,跟着大部队才容易活下去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我第一次见到轻清姐时,是她路过了我们临时休整的地方。” “那里人很多,没有成千也有上百。疫病正在人群里蔓延,很多人都生病了。我虽然病到奄奄一息,很需要救治,但比我病得更重更需要帮助的人,有;比我病得更轻更容易被治愈的人,也有。” “可她最终只带走了我一个。” “有人想跟着她一起走、哀求她帮助自己或自己的亲眷、甚至想要抓住她不让她离开,但她——” 说到这里,小虹顿住了。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又心有余悸忍不住去设想假如自己不是被选中的那一个,这个态度始终过于平静地女孩闭了闭眼,最终没有能够详细地说下去。 “总之,最后她带着我一个人,离开了。” 从这段时日接触中戴轻清的表现里,就可以大概推知她是怎样的性格。楚南鸿完全能够设想被小虹略过的部分究竟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所以啊,轻清姐很好。但我一直知道,她的好,并不是无条件的、对谁都可以的。” 小虹说着,扬起脸,那双明亮的眸子直直望向楚南鸿。 “我是她从那许许多多人里选出的、特殊的那一个。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的好只针对我。” ……不是泛泛的善良,而是有条件的救助吗? 楚南鸿心底微动,忽然想起初遇那晚,得知戴轻清救了自己时,小虹所说的话: “所以除了小虹,别人都不知道轻清姐有多好!” 这并不是小虹对戴轻清好感过高情况下说出的纯粹的溢美之辞,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并不是别人不愿了解戴轻清的好,而是戴轻清只会把这份善意给予特定的目标。 那么当晚,本来要打劫他的戴轻清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仅没再打劫他,将他带回家,而且后来还主动提出可以与他同路呢? 她前后态度最显着的转折点是……知道他的名字。 可是楚南鸿并不是一个多么有名的人,按理说他的姓名不可能为他带来任何优待。最多是他的姓氏象征着他背后的那个大族,可能会让人稍感忌惮。 楚姓的背后是华南虎族。 但这里离华南虎族的族地非常远,并且一个超级大族的族人也数不胜数,楚南鸿并不认为这是让戴轻清回心转意的真正原因。 但,如她当时所言,是因为名字不错?这就更是明显的敷衍了! 楚南鸿视线微落,对上小虹探究的目光,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聪慧的小朋友似乎也抱有与他相同的疑问—— 哥哥,轻清姐又为什么会救你呢?你,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是啊。楚南鸿心底默念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为什么?” 他在问自己,也在问小虹。或许他能通过当初戴轻清为何从那么多人中选择了小虹的缘由,判断出对方的选择逻辑,从而为自己解惑。 谁料,小虹却干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或许,轻清姐曾经也有一位妹妹吧——就像我有一位亲生姐姐。” 已经失去的、无法弥补的,通过某种形式代偿,或许能让生者汲取到部分心理安慰。 …… 一直在听他们谈话的戴轻清吃完最后一块鸡肉干,拍拍手上黏上的果泥渣,关闭了刚刚畅聊的留言板“群聊”界面,转为私聊。 听到小虹猜测自己曾有一位妹妹时,她面上并无表情变化,心中却不由失笑。 她哪里有妹妹。 只不过,是当年被独自留在山洞中时,那个穿越而来的16岁灵智已开的灵魂,曾冷静地将自己剥离出来,见证过一个弱小女孩面对禁制图腾投放的瘟疫时的无助与绝望。 她不曾失去一位妹妹。 但是,确实因此失去了这个世界的家人。 第20章 闲聊 与楚南鸿猜测的不同,戴轻清并没有在看小说,而是在通过【批发市场】系统向团队里的哥哥姐姐们放毒。 小虹动作很快,戴轻清刚说完也想要一份照片,她就立刻打包将自己拍摄的照片一股脑发了过来。 确实很有意思,把戴轻清吃起来只有辣味相对明显的食物硬生生拍出了不能吃的样子,镜头语言相当高级。 没有技巧,全是真情实感。 戴轻清一边嚼肉干,一边翻看,看得微微勾起了唇角,动动手挑出一张发起了群聊。 [(总裁)这是什么?好吃的。吃一口。]:今日晚餐。[附图:小虹拍摄的肉干爱心.jpg]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看起来还不错*^_^* [(总裁)回复(演员)]:好吃。 [(游商)回复(演员)]:大小姐,你已经是位成熟的阔少了,避免家族遗传经典胃病第一步,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不要乱吃东西╮( ̄⊿ ̄)╭ [(女王)回复(游商)]:哈哈哈哈,可是看起来确实很有趣,小戴不是也说好吃吗? [(游商)回复(女王)]:我劝你们不要指鹿为马、助纣为虐,辅助投毒也是要负责任的! [(总裁)回复(游商)]: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 [(游商)那年我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你们少看热闹不嫌事大,远程投资厨房女巫!真觉得不错,回来后来我们家吃饭啊!请我妹给你们露一手,我友情附赠米饭一锅,助力你们吐成米饭射手! [(总裁)回复(游商)]:你要从外面带僵尸回家过夜? [(先知)回复(游商)]:别带我。 [(游商)回复(先知)]:老大,你啥时候改种族成僵尸了,没听说啊? [(游商)回复(总裁)]:请叫我疯狂的戴夫·莫 [(总裁)回复(游商)]:请你变成疯狂的小推车,走了就别回来了。 [(先知)回复(游商)]:?我是说聚餐不要带我,不参与你们的世界。 [(游商)回复(先知)]:我靠?什么我们的世界?老大你想什么呢!我妹还是高中生啊,我们家绝对不允许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哈!你别乱来! [(先知)回复(游商)]:?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女王,@演员,要么当僵尸,要么开银|趴,你们看着办吧。 [(女王)回复(先知)]:哈哈,这边提议先把小莫办了呢~ [(演员)回复(先知)]:*^_^* 等一下,话题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戴轻清眼睁睁看着寥寥几分钟内,群聊走向就在自己面前变得不可描述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能与她看的那些小说相媲美,不由无语凝噎。 莫初扬这家伙,明知道洛午桥绝不是真正的17岁少年,还一定要骚这么一下。 戴轻清阅文无数,还是比较懂得的,自己身边这几位,个顶个都是能来事的主,要是放在那种感情充沛的文章里—— 牧哥,那叫温柔体贴中央空调,但不能乱切; 眠姐,那叫万人迷海后,但脚下不知踩了多少; 午哥,那叫高冷冰山校草,但是大家的异世界妈; 莫初扬,那叫招猫逗狗惹是生非自作孽不可活大忽悠实属欠——嗯。 还好他们是搞事业的,不谈感情。 不过有的人生来就比较擅长跳级,出了新手村直接单挑恶龙。比如按照莫初扬一口一个同事的习惯,就是从不搞办公室恋情,直接跳到职场银|趴。 他是真的不会乱玩,但他嘴上跑航空母舰,就是什么都敢乱说的啊? 戴轻清连着深吸了两口气,笑不出声,怒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吸氧。 这个家好像多她一个。 成年人的悲欢与她无关,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很支持你们银|趴,请继续,不要停。 [(总裁)这是什么?好吃的。吃一口。]:我不认识他。@游商 [(游商)回复(总裁)]:喂喂?!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啊?! 戴轻清不理他。莫初扬坚持了两分钟,继续发消息。 [(游商)回复(总裁)]:好吧,我妹不认识我(*?????) [(演员)回复(游商)]:哈哈哈,别惹轻清生气了。 [(游商)回复(演员)]:我哪有?我都这么为她考虑了,割席痛如割肉,我义无反顾!大小姐你看不到我的心痛吗?! [(演员)回复(游商)]:看得到。不要伤心,轻清也不是认真的。 [(总裁)回复(演员)]:牧哥,别太惯着他了。真的。 [(游商)回复(总裁)]:哈?大小姐不是对谁都这样吗,他少安慰你了?这个冰冷的群聊里,你们就会欺负我,只有大小姐还有点人性的温暖,不要挑拨离间,破坏我心灵的港湾啊!ヽ(‘⌒′メ)ノ [(总裁)回复(游商)]:?有没有一种可能…… [(总裁)回复(游商)]:算了。 [(演员)回复(总裁)]:*^_^* 没救了。 戴轻清叹口气,切换界面,点开了莫初扬口中某位“心灵的港湾”刚刚给自己发的私聊。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轻清,最近有空吗?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总裁)这是什么?好吃的。吃一口。]:1 第21章 赞助 第二天一早,楚南鸿看到戴轻清时吓了一跳。 彼时戴轻清正蹲在溪水边洗脸,闻声回头,看到楚南鸿,似是略显恍惚地顿了一秒,而后破天荒主动道了声早安。 楚南鸿被她眼下那一片乌青惊到了,回过早安后不由接着问:“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没睡。” 戴轻清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啊? 楚南鸿想起昨夜休息前,他问过戴轻清需不需要轮换守夜,戴轻清当时的回答是自己会布置相应的具有防护功能的神脉石,组成图腾阵,并不需要人力守夜。 楚南鸿是知道只要用篆刻相应功能图腾的神脉石,按照特定方式组成图腾阵,就可以数倍实现某种功能的。只是这种图腾阵对使用者的念力要求同样非常高,甚至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需要多人配合布置。楚南鸿没想到戴轻清准备用那个。 他还主动问戴轻清:“需要我帮忙吗?” 戴轻清闻言转过视线,似乎考虑了一下他的话:“你会布置?” 具有防护功能的图腾阵很多,楚南鸿并没有全部掌握,也不确定她想布置的是哪一种,所以只是实话实说道:“不一定会,但你可以指挥我。” “……”戴轻清收回视线,“算了,不用你帮忙。” 随后戴轻清便真的独自一人就将一般情况下需要多人协作才能供应上足够念力的图腾阵布置完了。那确实是个楚南鸿没见过的阵型,不过他能够从空气中的念力波动感觉出,这个图腾阵布置得很完美。 当时楚南鸿还为戴轻清深不可测的知识量和念力强度大吃一惊。 可是现在戴轻清却说自己一夜没睡。 这种强烈的反差实在让楚南鸿忍不住往不太妙的方向设想——该不会在他睡下后图腾阵出了什么问题,戴轻清一晚都在跟神脉石打交道,消耗念力维持保护阵守夜,以至于自己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眼见楚南鸿的表情变了又变,竟逐渐变成了惊讶、感动与愧疚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感情,虽然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知道一定往抓马方向一去不复返的戴轻清无语道:“想什么呢,没睡是因为我看了一晚小说。” “……” 楚南鸿陷入了沉默。 好离谱,但又莫名贴合她平日表现的理由。 就戴轻清那个平日里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掏出传呼机看小说的重度网瘾少女的架势……好像确实能干出这种事? 好吧,实话说楚南鸿还是不太信。他们现在可是在危险混乱的战区,为无关紧要的事把自己弄得精神不济,也太托大了,他总觉得戴轻清做不出这种事,对方恐怕是在找理由安慰自己。 但看戴轻清的表现,明显不想告诉他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所以他也不好再提出质疑了。 尤其是当他们收拾好东西上路前,戴轻清拿出一块具备提神功能的神脉石使用时,她释放出的念力波动明显比平日虚弱了一点。 而且楚南鸿再次被颠得快要从车上飞出去,迫不得已抱住她的背包时,还发现她原本被神脉石填满的背包居然空了大半。 更是让楚南鸿坚定了他的怀疑。 ……该不会昨夜有人偷袭,结果戴轻清自己用裂了大半背包神脉石,与偷袭者鏖战整夜,把念力都耗干了,白天却又在他和小虹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吧? 对啊,真的很有可能是这样!这就解释得通了! 突然想到这种可能,楚南鸿顿时加倍的感激与愧疚,再抬头看面前这个糊自己一脸乱毛的后脑勺,眼中都充满了浓烈的感动,甚至要泛出泪光。 这么大的付出,瞒着小虹就算了,戴轻清居然连他也不告诉,真是太无私,太善良了啊! …… 戴轻清被自己背后这道莫名炽烈的目光盯得发毛,原本用过提神的神脉石后只是身体清醒,精神上还渴望着睡眠,这下是彻底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主角犯什么毛病了? 戴轻清有点想骂他,一回头对上对方感动到眼含泪光的脸,顿觉棘手,一句话没骂出来,又憋着一肚子不自在转了回去。 大爷的,明明是同族,就算是兽人,也该是大雁,这家伙怎么像一只疯狂崇拜主人的小狗? 受不了你们犬系男。 楚南鸿设想的那些无私奉献的情节当然不存在,不过看小说确实是扯谎,戴轻清真的跟神脉石打了一晚上的交道。 当然,不是因为有人偷袭,而是因为狄牧请求她帮忙赶制一批有特殊图腾效果的神脉石。 就算再如何觉得对方危险,吃死了自家表哥,但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队友,更何况,他们还都与沈眠有合作。 帮忙是必须要帮忙的。如果她有需要,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找狄牧帮忙,并且确定对方同样会出手提供帮助。 在表面的和谐没有被打破前,谁也不会破坏提供帮助方面的潜规则。 而且跟已经开始动手的沈眠不同,截至目前狄牧确实什么也没做,至少戴轻清没有发现他做过什么手脚,现在针对他那也太无厘头了。 更何况这位是真的中央空调,真情实感无条件关怀所有人,别说行动,看起来连言语中伤别人都不会有,温柔到绝对装不出来那种。 他连戴轻清每次做出来的食物都会夸奖,也半点没有不真诚的意思,保证把戴轻清夸得心底暗爽。 若不是还能找到北,戴轻清绝对会说,连她做的饭都愿意表达赞赏之情的人,能是什么坏人呢? 说到底戴轻清会像警惕沈眠一样警惕狄牧,一方面是直觉,另一方面其实是因为他长得实在过分。 就算洛午桥挑人像是卡了颜值线,团队里就没有谁不是长了张普世意义上的好看的脸,狄牧跟其他人比起来,还是漂亮到戴轻清只能用过分来形容。 那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颜值,完美无瑕疵,说他是某人的理想型成精戴轻清都信。 所以狄牧和沈眠,一个用脸和好性格秒了所有人,一个魅力光环点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戴轻清真是半点不敢对他们放松警惕。 就跟可爱侵略综合症逻辑类似。她会对两人保持微妙的意见,可以说是因为某种程度上已经被条件过于优越的哥哥姐姐们迷了眼,但理智又觉得有陷阱,所以大脑下达了自保指令。 因此确实很有可能,他们真的没有问题,是她多心了。 莫初扬能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自然也没那么轻易被拿捏。看他现在跟狄牧厮混得挺开心,不像是没有退路的样子,或许真的不用她留后手。 总不能最后在她面前表演一出现实版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逃吧? 嗯……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沈眠应该是最感兴趣的那个。她向来是个有热闹看热闹、没有热闹制造热闹的终极乐子人。 至于洛午桥?戴轻清其实也不是很确定那时还能不能见到他。这还要取决于沈眠的计划能否成功。 第22章 体验 不过,话说回来,戴轻清还是不太愿意看到小说照进现实的。 她曾经在逛花鸟市场时,看过一本让她难受至极的小说。 小说很美味,主角很会来事,红烧肉、酱大骨,冷食生腌配鸡排,章章风味有异,戴轻清刚入坑时吃得很满意。 结果吃着吃着,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就像莫初扬时常在看到戴轻清吃下她自己做的食物时吐槽的那样,戴轻清有一个铁胃——虽然两者有些许不同,不过想来原理是差不多的。戴轻清一般在吃和“吃”两方面都是荤素不忌,生冷皆食。 但那位主角有个妹妹。 主角每次带人回家,或被人送回家,被强行抱回家,妹妹都会充当那个开门工具人,以及长满针眼,成为他们y里的一环。 功能性大概相当于霸总文里那个暗道“总裁对新员工真是太宽容了”的特助,豪门文里那个感慨“少爷已经好久没这么笑过了”的管家。 其实,戴轻清消化功能真的很好,因为文章确实好味,即便如此她还是看下去了。 直到那本书看到最后,戴轻清“惊喜”地发现,原来主角的妹妹不是单纯的羞耻y背景板! 妹妹也加入了他们的游戏! 亲眼目睹她哥和那么多男男女女深入浅出交流过,她太了解他哥了!她精准拿捏她哥的爽点,跟她哥家长里短,互诉衷肠,一夜唠哭她哥数次! 戴轻清霎时像不吃香菜的人被安排了一桌香菜全宴。 那次之后,戴轻清戒断逛花鸟市场数日,并连着给自己煮了好几天小米粥。 养胃。 直到莫初扬深夜饿醒寻食,迷糊着误食了她熬的小米粥,趴在卫生间呕得惊天动地,于是半夜把戴轻清从床上薅起来,一通血泪控诉,结果被起床气凝实的戴轻清一脚踹去了床底。 戴轻清的肠胃才终于健康了起来。 对嘛,这才是唠家常的正确姿势。 她哥也会哭啊——被踹得在床底吱哇乱叫扬言要起诉她制造家庭纠纷怎么不算? 总而言之,那次经历让戴轻清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某些小说情节就该只出现在小说里,一旦有了现实代餐,就要养胃。 花鸟市场的“爽文”,在一次元是解压文学,若是出现在三次元,可就要变成法制故事了。 希望莫初扬有分寸,别给她惹麻烦,让她的书架缩水。 戴轻清简单算下时间,觉得距离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回到主世界,继续自己平静无波的上学上课看小说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她倒是挺想回去的,身份这么独特的日子确实过得惊险刺激,每日都有新鲜事,但也非常麻烦。戴轻清很想念主世界家中她房间里的那张床,至少在那张床上,她不会半夜惊醒,发现有人手持利器站在自己床头,正准备把自己的脑袋剁下来当球踢。 如果可以选,她其实并不想当拯救世界的英雄,也不想扮演反派跟主角来段辛酸苦辣的纠缠。 可惜,在见到洛午桥时,她就知道自己没得选。 不止因为莫初扬在他手里。 还因为她自己也在对方手里。 一直在。 要说就这样走了,戴轻清有没有什么遗憾,确实也有。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每个兽人都会在18岁成年时觉醒返祖血脉,拥有兽化和重新变回人形的能力。若是按照她原本的想法,仿照洛午桥给的参考剧情线,那么她第一次与楚南鸿见面应该在这场持久战的中后期。 那时戴轻清应该已经18岁,觉醒了返祖血脉,可以兽化变成巨型大雁,体验一把飞行的感觉。 这可比那些极限运动自由和安全多了,想在哪里飞在哪里飞,想怎么飞怎么飞,相当于不用玩命的进阶版翼装飞行。 对于人类来说,想上天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欲望,戴轻清也不例外。这种绝无仅有的飞行体验机会,想想还是非常爽的。 但戴轻清现在这具身体只有16岁,和她在主世界的年龄相当。 可惜了。 无论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她在这个世界的滞留时间应该都不会大幅度延长了,最多是返回主世界的时间延后。这其中时间上最大的变数,大概是沈眠的计划。 她和狄牧不知具体在筹谋些什么,而莫初扬貌似跟沈眠通过气,也知情一些,三个人神神秘秘的,唯独就瞒着她。据说要等时机到了,才能告诉她。 无所谓,戴轻清也不是很好奇。 上次她怀着仅有的好奇心顺嘴问了沈眠,结果沈眠说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还没见过软萌一面,让她对自己撒个娇就告诉她。 戴轻清:=_= 抱歉啊,刚从外星球回来,看不懂什么意思。 戴轻清其实是有些反差在身上的。她的长相整体偏可爱挂,娃娃脸大眼,翘鼻浅唇,脸颊还带点婴儿肥,看起来粉雕玉琢,好不精致一位小姑娘,完全是个糖果系甜妹。 然而再加持脾气,那她只可能是极致酸度的陈皮跳跳糖。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确实长得可爱,戴轻清也绝不可能把自己往这方面打扮。哪怕不提她主打一个活着就行风的流浪汉穿搭,单论发型,她也是日常披着半长不短的及肩发,扎一下算体面,不扎就随心所欲地顶着一头乱毛,足可见其叛逆与自由程度。 跟团队里的姐姐卖萌?那就更不可能了。 看到沈眠要求的下一刻,戴轻清随即下线遁了。 沈眠从来不是完全正经的那种人,她只会在正事上认真,平常没事就喜欢出歪点子逗他们。而且沈眠稳得很,不管对方什么反应都不会接不住,比之莫初扬那条对方过于直球他就要偷偷傻眼的翻车鱼高了不是一个级别。 能提出这种条件,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事,知道不知道都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跑等着偷菜啊? 不过毕竟是合作,计划中分配给戴轻清准备的部分她自然还是知道的。她此行前来战区的目标并不只有在楚南鸿面前刷存在感,还有红豺族与斑羚族争夺的那条神脉矿。 沈眠想要那一整条矿脉。 第23章 回忆 若是那日没有在森林中与楚南鸿偶遇,戴轻清原本的行动轨迹应当是:在森林里蜗居一直到楚南鸿在战区名声大噪时,她再出面把整条矿脉收入囊中,然后找个机会碰瓷楚南鸿,“意外”死在对方手中。 这样一来不用费心费力算计主角,也不愁楚南鸿对她没有深刻的印象。 直接把挑起两个种族战争的关键性资源收入囊中,然后一死了之,整条矿脉都随之蒸发,这简直可以成为兽世悬案,怎么可能不让人印象深刻啊! 至于两族会不会怀疑是楚南鸿私吞了矿脉?好问题,跟她有什么关系。 有主角光环护着,楚南鸿死不了,不会造成气运逸散,引起分世界的崩溃。 最多是让楚南鸿吃些苦头,帮助她进一步在楚南鸿心目中刷刷存在感罢了。 说起来,其实沈眠也不清楚戴轻清这边分世界的具体情况,她是在听说神脉石与图腾的功能后,要了大批量神脉石原矿。戴轻清一听数目,算了算,差不多抵上了红豺与斑羚两族正在争夺的那条矿脉的一大半,干脆就问沈眠要不要矿脉。 沈眠自无不可。 而戴轻清这个在矿脉上动脑筋、一石二鸟的灵感,其实还来自于原主。 在当初洛午桥讲述的那条参考性剧情线中曾经提到过,楚南鸿晚年所写的回忆录中,也有篇幅不短的笔墨涉及了原主,也就是那位对他恨之入骨的“戴轻清”。 究其原因,是因为战场无眼,楚南鸿在当战地记者的过程中,曾遭到了战火波及,意外殒命。 至于有没有人对他的身份和行为有意见,这“意外”中究竟是否掺杂了人为成分,无从考证,也没有深究的必要性。 最重要的是结果——这位主角自然没有真的死掉。 是一直对他杀之而后快的原主救了他。 可以说,这只是楚南鸿身为主角道路上的一道死劫,而原主就是命中注定为他化解这场劫难的人。 原主在他身死的情况被其他人发现前,带着他的尸体偷溜进被严密把守的神脉矿深处,摆了鸿雁族内最为机密的禁制图腾阵,放血为引,逆天改命,用上千块篆刻禁制图腾的巨型神脉石的碎裂,换得楚南鸿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可谓禁术中的禁术,摆阵条件严苛,且基于其摆阵所用的神脉石在阵成后会彻底损毁,这对这个世界所能使用的神力总量也是极大的消耗。 这种禁术的存在,绝不能公之于众,否则将会引起全世界的动乱。 因此楚南鸿一直严守着这次经历的秘密,不曾暴露自己是死而复生的事实,除了他与原主,谁也不知道。 就连记录了他一生波折,包含原主与这个秘密的回忆录,他也选择了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公开。 回忆录公开发表的次日,楚南鸿就寿终正寝,溘然长逝。 彼时两位当事人都已离世,死无对证,因此这本回忆录虽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几十年内带动了一批人尝试研究书中那个可以使人死而复生的禁制图腾阵。但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一无所获,少数宣称自己有所突破的,最后也被证明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所以这阵风波也很快平息了。 正如楚南鸿所期望的那般,回忆仅仅是回忆,最终没有产生什么大乱。 而在当时,在那次复活经历之后,楚南鸿和原主之间同源的血脉似乎形成了某种共鸣,楚南鸿感受到了原主一直以来被压抑在平静表象之下的痛苦。 他向往和平,一直致力于调解两族矛盾,但同时他也在尝试理解身负家族仇恨的原主,想要将她从这世界针对她的恶意中拉出来。 可惜小说套路很多时候并不适用于现实。那时的原主已经成年,三观基本定型,十几年的痛苦经历足以让一个人变成扭曲的模样,伤痕深入骨血,哪有那么轻易被抚平,若想彻底疗愈,只能将一个人自小到大形成的不正观念全部碾碎重塑,毁灭代表她过往的人格,才可能助其新生。 能循着一束光就爬出黑暗的,毕竟是少数。 更何况,楚南鸿误判了最关键的一点。 他以己度人,以为原主救他,是因为善心未泯,仍旧渴望光明,所以自己理应通过帮助她战胜自我的恶面来报答她。 可惜原主不想要被救赎,她只想把所有人都拉下自己所处的泥潭。 所以原主最终还是死了。 她没有死在发觉自身被她驱虎吞狼阳谋利用,于是反攻倒算的红豺和斑羚两族手中。 而是借着他们对她的围攻,将两族主族精锐尽数引到了他们争夺的那处神脉矿边。 而后她用了某种后世再无法考证的图腾阵,引爆了整条矿脉——即便那些神脉石原矿上根本没有篆刻图腾,本不是合格的媒介。 汹涌的神力吞没了一切。 后来楚南鸿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那是他一生所见过的最磅礴的神力。 “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下来了,大地开始摇晃,我在这片土地上经历过不止一次地震,所以立刻意识到这次是不同的。光柱从天际升起,极快地蔓延开,刺目到一瞬间就让我暂时性失去了视觉。我意识到光源地是哪,是人人都想得到的矿脉,可现在所有人都在往外逃,我闭着眼推开他们,发了疯般向那里跑。” “因为我在噪声中清晰听到了那个曾有幸在梦中听到过的声音。祂说,孩子。这一次我们的神明叫的不是我,祂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但我知道被呼唤的是谁。” “昨日我还偷偷去见过她,告诉她他们要对付她了,让她快逃。她问我,然后呢?我说,什么?她骂我是通敌的傻逼,说她走了,然后呢?(抱歉,这并不太文雅,但她是这样说的,请原谅我希望与她有关的一切记录保持最本真的模样,故而不进行艺术加工)” “我冲她微笑,说我来解决。” “那时我有着少年的莫名自信,那日我们也说了很多。那是她第一次愿意同我袒露一些她的想法,而不是单纯地骂我,我以为一切都要变好了,她离开这里,就是最好的开端。等下一次见面,我可以真正的、以她愿意接受的方式郑重向她道谢。”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亲爱的老师、我永远的朋友、我最后的血脉同族。那时我想,我甘愿做通敌的傻逼,我会去补救,不会有人因此受难,愿神明宽恕我。” “但,少年的自信总是盲目而自大的,我不再拥有下一次见面了。” “她回归了神明的怀抱。” “接走她的光芒灼伤了我的眼睛,我睁眼后,还没有恢复视力,双目就刺痛地流下泪来。” 第24章 意外 正如楚南鸿在回忆录中所记录的那样,原主在爆发的神力中殒命。 而她也带了那一次所有参与猎杀她的两族精锐陪葬。 至此,曾剿灭鸿雁一族的红豺与斑羚族,虽并未灭族,但胜似灭族。剩下的两族族人失去了主心骨,也没有了争夺目标,就在楚南鸿的极力协调下选择了和谈。 楚南鸿太过善良,一直到晚年写下回忆录时,他都不曾以恶意的视角揣度原主的所作所为。或许他并非不知存在这种可能,而是他不愿。 是原主救了他的性命,并且并非本意地让他学到了复活他时所用的图腾阵。 从负面的角度解读那位对他而言亦师亦友的同族,在他眼中,恐怕是对原主的亵渎。 哪怕这个亦师亦友的关系只是他自己单方面认定的。 他没有写明,但戴轻清倒是能够理解原主看似矛盾的所作所为。 她会救楚南鸿,只不过是因为她把对家的怀念寄托在了唯一的同族身上,她救的是同族这个身份。 这跟她鄙视厌恶楚南鸿本人,视其为叛徒并不冲突。 在原主眼中,她的同族不应死在阴谋中,但叛徒理应被她手刃。 她远没有楚南鸿记录中那般美好,而是病态到了一定程度,对楚南鸿生出了一种类似“只有我能杀你”的扭曲恨意。 不过是其他人比她先一步动手罢了。 原主会变成那样其实不奇怪,要是没有主世界那16年生活的经历当做安全绳,没有【批发市场】系统里队友们的陪伴作为锚点,豁然在这种环境下真正孤独的长大,谁也不能信任,谁都要时刻警惕,戴轻清觉得自己也很可能会疯。 一个人背后有没有托底,差距还是很大的——无论这托底的力量是否能派上用场。 底气可以让人适当松弛,有益身心健康。人不是铁打的,一直紧绷着迟早会崩溃。 即使是戴轻清这种略显冷漠的性格,若没有这份来自穿越者的底气,也很难在高压环境里一直保持松弛感。 这倒不是她本人心理太脆弱或其他个人原因,纯粹是覆灭之族明面上最后的幸存者这个身份,开局即地狱,生存环境过于恶劣。 这也不是爽文,不会有小喽啰按照威胁性从小到大依次给她喂,更何况她是反派,不是主角,享受不了那种表面险象环生实际顺风顺水的好待遇。 江湖规矩,反派不是人,经历可以惨到超乎想象、超出常理,不必讲武德。所以她年幼时就多次碰到完全无法抵抗的敌人,逃跑都是拼了命,遍体鳞伤,死里逃生,跟一只被打穿了翅膀从天上掉下来的野雁没什么差别。 那时戴轻清的日常危险程度高到即便她只会偶尔挑一两次经历,在【批发市场】系统里轻描淡写地提一嘴报个平安,哥哥姐姐们都要担心她会不会出事。 所以说,环境真的很重要。 要是原主在主世界长大,体验过戴轻清平静的生活,说不定她也会变成喜欢吃薯条看小说,偶尔下厨谋害一下亲表哥,勤快时就在假期和同学朋友们相约出去压压马路、犯懒了就瘫在家睡个昏天黑地的宅女。 而不是动辄要杀人灭族的愤世嫉俗大魔王。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戴轻清目前还不错地维持了自身的精神状态,不会重蹈覆辙,所以对于洛午桥描述的那条剧情线,她也只是当一个看起来有点胃疼的故事看了。 …… 为小虹找家人的旅途比戴轻清预料中顺利许多。 本来现在还是两族战争前期,局势尚未完全稳定,战区内居民流动性仍旧很大。小虹家又是第一批受灾的旁支,是被试探性摩擦波及了,戴轻清当初遇见她时战争甚至还未正式打响,此时距离小虹被她捡走已经过了大半年。 戴轻清抱着打持久战的准备,预计他们要走遍大半个战区,才可能找到一些线索。 问题不大,反正驱动山地车的能源是神脉石,她带了很多,一块用碎了也能直接自己篆刻一块补上。更何况楚南鸿这个目标人物还在跟他们一起行动,找多久都是变相的刷存在感。戴轻清一点也不着急。 只要没有谁不长眼再来场天灾把她的车搞坏了,戴轻清可以跑遍整个战区。 结果没想到,按照小虹记忆中她与家人走散的地方,一路找回去,竟然很快就有了线索。 刚到一个离两族争夺的那条神脉矿约千里地、没有明显被破坏痕迹的小镇,被她护在两臂间的小虹突然拽住戴轻清的衣袖,指着路边,语气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激动: “轻清姐,那个人我认识,当初他也在我们家跟随的那个大部队里!” 哦? 有同行的人,证明小虹的父母也有一定概率在这镇子上。 戴轻清一脚刹车踏下去,全然不顾后座那位倒霉乘客的死活。楚南鸿因为惯性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她仍旧装有小半包神脉石的背包上,哎呦一声惨叫,门牙都差点被撞松了。 他捂着嘴从车上跳下来,疼得来回转圈直跳脚,生理性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小虹被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去看这位哥哥有没有大事,就见楚南鸿嘴唇都被门牙和石头夹击磕破了一块,血淌了一下巴。 戴轻清倒是一点愧疚都没有,并未急着慰问伤员,而是优先将山地车里供能的神脉石抠出来,装进去一块篆刻了特殊铭文、可以放电的防盗专用神脉石,这才锁了车,从背包里翻出一块有治疗效果的神脉石,去看楚南鸿。 结果没想到,楚南鸿已经被治好了。 戴轻清一眼看到小虹手中攥着的项链,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貌似是因为她不小心被菜刀割破手,给过她一小块治疗小伤的神脉石。 她把手中的石块丢回背包,意味莫名地瞥了楚南鸿一眼:“你还挺招小虹喜欢。” 真有小孩子缘,几天时间就跟小虹打成一片了,小虹那么宝贝的项链都舍得给他用。 楚南鸿已经跟小虹道过谢,正从自己的行李中掏出手绢沾水擦去自己脸上的血。擦净后他摸了摸自己刚刚被磕破的嘴唇,惊讶地发现已经完好如初,一点也摸不出受伤的痕迹了,不由对戴轻清感叹道:“你这个图腾效果真好。” 竟是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一般人受了这无妄之灾,不说当场发难,至少心里也会有一点不快。可楚南鸿只是真心实意地向戴轻清这个罪魁祸首惊叹她绘制出的图腾疗伤效果好,言语间无比真诚,没有半分阴阳怪气的怪罪意味。 虽然之前就有所感受,戴轻清还是在心底暗暗念了句,脾气真好。 除了狄牧,戴轻清还是头一次见其他脾气这么好的男人。 真诚,友善,不质疑,不怪罪。 和他们犬系男打交道,确实是比较舒服啊。 果然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吗? 第25章 回家 一切比戴轻清的预想要顺利很多,甚至顺利到有违戴轻清在这个世界一贯做什么都不太顺利的日常,让她快要产生一些不太妙的直觉。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天爷不会突然给她来个大招吧?比如天降惊雷,把她劈个外焦里嫩? 哦,不对,忘记了,这个世界没有老天爷,只有仁慈的兽神。 总归顺利在目前看来是好事,原本只是一试,结果他们竟然真的在镇子里找到了小虹的家人。 只是一个背影,小虹立刻认出了她的亲人,激动地叫着爹娘,冲了上去。 那对中年夫妇当初跟小虹走散时找了她许久,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又因为当地瘟疫爆发,不敢再待下去,一路跟着大部队走走停停,来到这座镇子,才终于安顿下来。 因为此地离那神脉矿已不远,两族都没有在这片区域释放天灾,怕影响矿脉,所以这按理说处在矛盾中心的小镇反而幸存了下来。最危险的地方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夫妻二人在此处住了大半年,都没有再遇见什么灾祸。 似乎不幸已经过去了,兽神眷顾,这对失去亲人的可怜夫妻还能在彼此的支撑下,继续在这艰苦的地方顽强生存下去。 他们本以为自己的孩子已经全部死在了战乱中。因此最初听见小虹的叫喊声,为熟悉的声线下意识回头时,两人还茫然了一瞬,差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自己被养得白白净净、仿佛并没有经历这场劫难的女儿。 直到小虹扑进了他们怀里,夫妻二人意识到这并非是他们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才由迷茫转为震惊狂喜,激动地和自己完好无损的女儿抱作一团。 戴轻清无意插入这幅认亲场面,抱臂站在一旁看。 楚南鸿站在她身旁,举起了相机。 这些天他经常会拍摄他们沿途经过的地方,甚至在稍微适应戴轻清的驾驶技术后,还敢大着胆子坐在她的车上拍照了—— 当然,那是因为戴轻清虽然飙车很猛,但一般不急刹。 不然,楚南鸿的宝贝相机恐怕要粉身碎骨。 楚南鸿早先已经征求过小虹的同意可以让她出镜,此刻等在这里,是为了等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一家人叙过相思情后,上前向小虹的父母也说明一声自己的来意,请求让他们出镜 虽然战地记者的拍摄对象很多时候已经不具备授权能力了,对于肖像权方面的限制并不严格,但若是可以询问,楚南鸿还是倾向于征求许可。 对他而言,这是对拍摄对象基本的尊重。 他拍了几张亲情满溢的照片,忽然低声道:“其实现在送小姑娘回来,很危险。” 戴轻清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但却连视线都并未转向身侧,仍旧看着小虹一家,漠然道:“她很想她的父母。” “小孩子有时是不具备对危险全面的判断能力的。” 楚南鸿声音愈低,看着相机中色彩分明的温馨照片,竟有些不忍。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会有多危险。” 他其实看得很清楚,战争中受迫害最严重的永远是平民,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回到战区,其实就是回到了死亡的边缘。 戴轻清有本事,似乎发生什么她都有办法应对,小虹在她身边不会有危险,但小虹的父母并不具备这种能力,他们保护不了小虹。 可是他无权干涉戴轻清的决定。 戴轻清呵了声,掏出传呼机,就在楚南鸿惊讶地想她不会这时也要看小说吧的时候,她也给面前和谐美好的一幕拍了张照片。 “她很想她的父母。”她重复道。 楚南鸿沉默了,他明白戴轻清的意思了。 他在识人方面有种独特的天赋,即便涉世未深,相处一段时间,也能本能地判断出所面对的人大概是哪一类性格,是不是一个不适合交往的对象。 从南方孤身一人一路走来,这种天赋帮助他良多,不然他恐怕早就被人打劫或是被卖去什么地方做苦力了。 而楚南鸿很早就看出来,戴轻清是个好人,但是个讨厌麻烦的好人。 避事的好人擅长独善其身,往往不会给人留下善良的第一印象,反而会让人觉得有些许冷漠。 如今的戴轻清就是这般,她对小虹并非全无感情,对小虹所有的好都是切实的、融入了细节之中。她只是不肯替小虹做任何判断,小虹想念家人,她便不会自作主张要求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她不喜欢做他人的人生导师,替别人把关指路,小虹在她眼中不是需要教导的孩子。所以她把小虹放在跟自己平等的位置,尊重对方的一切选择,并要求对方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好似在戴轻清的逻辑中,在作出生死抉择方面,小孩子和大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需要特别的关照。 或许……在她看来确实是如此吧。掌握着精深图腾术又天赋异禀、念力海量的林间少女,如此神秘的背景下,戴轻清本身就笼罩在一层神秘的光环中。 楚南鸿对她的身世背景一无所知,却能预想到她的过往绝不普通。那么,不平凡的戴轻清拥有非同一般的观念,似乎也很正常。 纵使他万般焦心不忍,也无话可说。 他可以对自己有道德要求,但不应也不能道德绑架戴轻清。 第26章 留名 戴轻清当然能注意到楚南鸿低落的情绪,小狗的眼睛都垂下去了,不存在的尾巴都不摇了。她只是不当回事,懒得管,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出的木头。 但戴轻清什么都没说。 安慰开导主角?那不在业务范围内啊,要加钱。 她只是在小虹跟家人说明情况后向对方父母点头致意,面对道谢简单客气了两句,并充分信任自己的直觉,顺便提了一嘴: “我们来的时候斑羚族那边有些躁动,最近可能比较乱,建议你们避避风头,离神脉矿远一些,不要待在镇子里。” 戴轻清撒谎不打腹稿,小虹和楚南鸿同时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他们来时基本都在红豺族族地范围内活动,直到现在来到这座离交界处矿脉上千里的镇子,就已经是离斑羚族族地最近的一次了。这一路上三人根本就没有碰见斑羚族,戴轻清怎么看出斑羚族躁动的? 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提出质疑。 戴轻清的提醒,肯定有她的道理,相信就好了。 待她话落,小虹当即跟父母强调,这段时间收留自己的姐姐如何厉害,让他们一定要听戴轻清的。 小虹的父母对这位救下自己女儿的能人的话也非常重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一家人最终商定等送走了戴轻清和楚南鸿,他们回去简单收拾一下,明日就暂时离开镇子去避避风头。 戴轻清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这条情报其实来自她身后的外挂,洛午桥提供的参考剧情线中提到过,这场战争会由前期的互甩天灾,发展到中期的主族入境、攻伐杀戮。 两族的主族精锐并没有那么多,所以这种血洗的情况也不可能频繁发生,不过一旦碰上,没有掌握强大力量的普通兽人唯一的下场就是变成被战争这台绞肉机绞烂的碎肉。 在参考剧情线中,这段时间楚南鸿忙于在两族高层间周旋,意图阻止他们派遣精锐屠杀他族平民。剧情高光自然也追随着他的脚步,没有过多投向真正被血洗的战场,所以戴轻清并不知道突袭会何时开始,也不知道斑羚族会屠红豺族的哪些地方。 只是这里离神脉矿太近,她觉得很危险。 此番提醒,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如果这次自己的直觉不准,镇子没有遭殃,戴轻清半点不会为自己让他们虚惊一场而愧疚,反而会心情舒畅。 自身是穿越者,背后又有一个团队这种事情,无法解释。若是他们愿信她,自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他们不信,戴轻清也不会多费口舌。 小虹还是很信任她的。 临道别时小虹望着戴轻清犹豫了片刻,竟有些扭捏地追了两步。联系方式交换过了,戴轻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解其意地回头看她。 “轻清姐,你知道我们红豺族都姓林,我——” 戴轻清明白了。她不曾问过小虹的姓名,这个昵称只是随意给她起的,只为叫得方便。 但小虹想告诉她。 在小虹说出关键部分前,戴轻清伸出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她侧头示意身旁的楚南鸿:“如果想说,就告诉他吧。” 小虹看了眼楚南鸿,固执地移回视线目不转睛望着戴轻清,抿住嘴唇,眼中晕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楚南鸿也惊讶地看向戴轻清。 如果不是因为戴轻清,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熟悉。固然小虹表现得很喜欢楚南鸿,但那是因为戴轻清。 戴轻清却没有改口的意思,她主动牵住了楚南鸿的手腕:“他是记者。” 是说给小虹,也是说给楚南鸿。 楚南鸿望着坚定的戴轻清,视线下滑落在她牵住自己手腕的位置,唇瓣微启,但最终没有出声反驳。 他缓缓蹲下身,摆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被戴轻清吸引的,或许从来不止小虹。 小虹把他们这番无声的交涉看在眼里,抿唇抿得愈紧,一张小脸都变得煞白。她暗暗捏紧了衣角,身体微颤,最后大步跨上前,趴在楚南鸿肩头短促地吐出一个名字,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拉着自己的父母跑走了。 她甚至没敢再多看戴轻清一眼。 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哪里不知道,戴轻清连她的姓名都不愿知道,是打定了主意不再与她产生过密的来往。今日一别,即便她还保存着戴轻清的联系方式,或许今后也都不可能再亲眼见到戴轻清了。 处在一段关系中主导地位的那个人,若是狠心斩断彼此间的联系,可以轻易断得干干净净。 小虹不想这位与她虽无血缘关系,却对她而言无比重要的姐姐,留给自己的最后印象,是这么冷酷的模样。 只要不去看,或许她的轻清姐还会是她记忆里懒散但温柔的模样。 戴轻清目送一家人离去。 楚南鸿妥协蹲身时她就松了手,此刻又抱起了手臂,就见身边那人蹲了好半晌才整理好情绪站起来,叹口气:“你还真是……” 他明白戴轻清想要断缘的意思,只是对一个小孩子这么做,还是太残忍了点。连他一个被牵扯其中的外人,都替小虹痛心。 戴轻清呵呵一声,音调毫无波澜,楚南鸿甚至有一瞬怀疑小虹对她的滤镜太重了,影响了他的判断,而戴轻清本人真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我准备去神脉矿看看。” 戴轻清丝毫没有接下话茬的意思,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平静地转移了话题。 “你要一起吗?” 戴轻清很清楚,自己只是来做任务的穿越者,就算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再如何真实,已经变成了她人生中的附加题、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这段经历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用不了多少时日,她就要找机会在楚南鸿身上寻死。 把小虹的感情推向楚南鸿,好处很多。即便小虹对楚南鸿而言只是个知道姓名、让他有些印象的普通小姑娘,相信以楚南鸿的性格,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尽量照拂。 戴轻清不知道主角光环能不能有这么大的效果,庇佑他人,但说不定呢? 至于她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就不必了。 不必知道,也不必留下太多羁绊。 第27章 踩点 楚南鸿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与戴轻清同行。 戴轻清说自己要去神脉矿周边看看,纯粹是出于兴趣,介于知道她在图腾术方面造诣颇深,楚南鸿并未觉得她的理由有哪里不对。 这就跟书法家关注文房四宝的材质、杀手在乎所用武器的工艺是差不多的道理。 而楚南鸿想同行,固然是因为他自己对传闻中的神脉矿也很有兴趣,想要一睹其现实中的样子,但更是因为想要拍摄几张照片。 他毕竟是记者,哪会有战地记者不想拍下从根本上导致这场战争发生的资源的呢? 哪怕神脉矿周边应该是被两族联合封锁的禁区,他们不可能靠近,但是远远地看一看,找角度拍摄几张当地照片,也是不错的素材。 小虹不在后,戴轻清的车技变得更加狂野了。 楚南鸿眼见自己再想抱住她的背包,就要被当成风筝挂在车上放,更何况他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就算是相对轻盈的鸿雁族人,体重也没有那么轻,再拽下去,就要把戴轻清的背包硬生生拽烂了。 他迫不得已,还是环上了戴轻清的腰。 非常克制,自己拉着自己的手腕,保证没有越界的肢体接触。 然而戴轻清还是回头瞥了他一眼。 眼神莫名的……有些嫌弃。 虽然被鄙视一下不算什么,但楚南鸿突然就委屈了:“姐,是你说坐不稳可以抱的。” 有吗?戴轻清想了片刻,勉强从记忆角落扒出了只言片语。 哦,好像是她说的。 可是这小子一直没有践行过,倒是把戴轻清的背包都差点拽脱线了,以至于戴轻清完全忘记了这码事。 当初刚刚发现背包带上的线头时,戴轻清的沉默震耳欲聋,第一时间想的是把背包套到楚南鸿脑袋上,让他变成背包僵尸。 但她转念一想,起线头的背包带对楚南鸿而言貌似可以约等于掉了螺丝的过山车束缚装置,这位主角才是被迫害的那一个。 戴轻清连夜把自己死掉的良心从墓里挖出来,没有控诉楚南鸿,而是默默往背包上贴了一小片神脉石石片,对自己的背包进行强度加持。 楚南鸿一直不知道,自己根本没必要替戴轻清的背包担心。单独一块神脉石持续给背包附魔,他碎了戴轻清的背包都不可能碎。 看着楚南鸿那副被蒙在鼓里,又莫名委屈的模样,戴轻清无声地弹了弹舌。 罢了,欺负小狗是会掉功德的。 她无形中放慢了一点车速。 …… 戴轻清告知楚南鸿的理由自然是随口说来糊弄他的,反正楚南鸿无论信不信都不会质疑,戴轻清自然也就懒得编造多么天衣无缝的谎话。 她来这处矿脉,实际上是为了踩点。 战区中绝大多数地方都被天灾波及,水淹火烧,瘟疫横行,一片动乱,民不聊生。然而在这处被争夺的矿脉附近,却看不出太多战争留下的痕迹。 只有两族协商后,在确定矿脉的最终归属权前,各自派遣来在这条矿脉目前唯一的入口处值守的族人。双方互相监督,都不得擅自开采。 戴轻清不久后就要前来夺走他们的整条矿脉,当然要提前摸清两族在此处布置了多少人手。 山地车被停在了高地,位置离神脉矿矿坑入口并不太近。因为周边早已被布置了侦查防守用的图腾阵,以戴轻清和楚南鸿的水平,都能感知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念力波动。 贸然往里闯,肯定会被拦下,甚至无论被哪边人手拦住,都可能被当做对方间谍或是违反协约增添的人手处理。 红豺和斑羚两族都并非善类,一般人被他们的值守人员抓到,不死也要脱层皮。 当然,戴轻清和楚南鸿肯定不会这么狼狈。他俩一个已经熟练掌握了各类图腾,可以灵活运用神力;一个有主角光环庇护,总能逢凶化吉,随便浪也不会出事。一般人的情况对他们而言不适用。 可是,很麻烦。 戴轻清讨厌麻烦。 她拍了拍一路飙车曝在外套上的灰,对楚南鸿道:“替我看一会儿车。” 顿了顿,戴轻清垂下眸子,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威胁意味,接着道:“如果有人找过来,你就跟他们周旋,不许把我的车骑跑,否则——” 她抬眼,视线落在楚南鸿颈上,没有说下去。 会这样威胁,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楚南鸿身为典型正面形象的主角,人品还是靠得住的,戴轻清并不担心他丢下自己跑路。 然而说他是善良狗狗也好,无瑕白莲也罢,傻白甜三个字里,楚南鸿还是占“白甜”的比重更高,显得傻只是因为他偶尔会纯善过头,某些表现落在一般人眼里难免显得过于天真。 这位主角本质上还是挺聪明的,尤其是处事比较灵活,能屈能伸。 所以当初他能先是跟想把他拐走的人骗子称兄道弟麻痹对方,又是装病找机会脱身;也能在森林中时向唯一能抱到大腿的戴轻清果断滑跪,丝毫不对她的形象和实际年龄表示质疑,说叫姐就叫姐,甚至一直叫到了现在。 因为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跟洛午桥要过预知方面的帮助,有楚南鸿的整体人设和参考剧情线同时作为参考资料,戴轻清其实知晓一些楚南鸿目前都没有做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他的事迹。 若是她没有这一句嘱咐,两族的人巡逻搜过来,说不定楚南鸿会骑着她的车当场跑路,绕一大圈,等确定没有人跟着,情况安全了,再把车给她骑回来。 很灵活,但现在他先别灵活。 戴轻清此行是要悄悄潜入去探矿脉的,要是被发现,那就是被一路追杀出来,没有回转的余地,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当场跳上车绝尘而去。 若是出来发现楚南鸿灵活地把车骑走了,她跑马拉松撤退啊? 楚南鸿原本正端着相机,对着远处只有小小一团、隐约可见的矿脉入口咔咔连拍,闻声惊讶回眸:“你要去做什……呃!” 刚回头,他就正对上戴轻清抬眼盯他脖子的目光,顿感颈上一凉,寒毛乍起,眼睛都吓得瞪圆了。 救命,姐,不要突然摆出这种要杀人的表情啊! 第28章 清风 警示目的达到,戴轻清收回目光,走到楚南鸿身边,眺望她的目的地。 楚南鸿已经从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回过味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戴轻清在此地突然嘱咐他帮忙看车子,那么她要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当然,他不知道戴轻清是要踩点准备当劫匪,只当戴轻清想要近距离观察神脉矿。 他望向戴轻清,目光复杂,犹豫劝道:“虽然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但会不会有点太危险了……” “所以没让你去。” 戴轻清不欲废话,落下这一句,便一跃从他们所处的高点直接跳了下去。 楚南鸿被她突然的行动惊到,抱着相机小心低头看去,就见高地下方的林木似是被风吹动,微微晃了晃,而少女的身形已经全然隐入林间,消失无踪,连念力波动都再也捕捉不到。 他心底忽然产生了一股怪异的空虚与不安感。好像一个熟悉的朋友,突然从自己身边离去,而曾被占据一角的心脏却无法立刻闭合,只留一个空落落的空位。 可他们并不是熟悉的朋友。 两人认识没有多久,往最深里说也不过是有点缘分的陌生人、暂时同路的搭子。最关键的是,楚南鸿能够感觉出,戴轻清并没有把自己当作朋友。 她很喜欢玩传呼机,不止是看小说,而且会用传呼机与一些人联络。 传呼机从来都是一件通讯工具。网络小说只是附带功能,不用传呼机,用其他一些设备也可以看。传呼机最关键的,还是社交功能。 或是说,最关键的,是戴轻清要用社交功能联络的人。 他们最初相遇也少不了传呼机的功劳。戴轻清想要一个传呼机,大概也是为了和传呼机另一边的人保持联络。他们之间全部的交集,似乎都开始于戴轻清这个简单的愿望。 毋庸置疑,那个联络对象对戴轻清而言很重要。 重要到,在楚南鸿面前总是显得有些淡漠的戴轻清,在使用传呼机时,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几分丰富的情绪。 无奈、惊讶、鄙夷、好笑…… 虽然一闪而逝,但是很生动、很鲜活。 只是楚南鸿想象不到,连被她收留大半年的小虹都从她那里要不到一个名字的缘分,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戴轻清露出这样反差的一面。 是她的家人吗?还是她真正亲密要好的朋友?或是她倾慕的…… 楚南鸿不知道。 虽然很好奇,但出于礼貌和尊重,他从来没有动过趁戴轻清使用传呼机时偷看她社交内容的念头。 所以他也只能放任猜测在心底蔓延,滋养起一片隐晦的、微微酸涩的情绪。 是羡慕吧。 羡慕有人能与她建立起被她认可的链接。 诚然,戴轻清并没有多么完美。她懒散、不礼貌、没耐心、讨厌麻烦、有时还有点粗鲁。她不遵守规则,甚至蔑视规则,当起抢劫的悍匪得心应手,也能轻易飙车穿过战区封锁的漏洞。分明有着得天独厚的可爱容貌,然而戴轻清整个人却好似叛经离道的代名词,与可爱丝毫搭不上边。 可是她也强大、自信,好似无所不能;她轻盈、自由,如同掠过旷野的风。她的善意与恶意同样点到为止,助你脱离水火,而不会给你负担。她别无所求,像是一只踽踽独行的孤鸟,并无明确来处,也无确切目标,只将人生当做虚妄间一场不可逆性的旅途,所以行止皆凭心意,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戴轻清的原则,好像就在她的一念之间,而她本质上并非恶人。 很少有人能完全对强者的偏心不屑一顾,小虹拒绝不了只对她一人的、轻盈的、不求回报的温柔,楚南鸿同样拒绝不了。 得到戴轻清的眷顾,就好似一阵清风掠过肩头。 楚南鸿多想留下这阵风。 第29章 隐藏 这一趟比戴轻清预想中还要顺利。 按理说红豺和斑羚两族都是大族,单论主族也是人多势众,有天赋有能力的族人同样不少,应该会在矿脉附近布置大批人手。 结果戴轻清靠近后,就意外的发现守卫这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少,以她的本事,潜进去走了个来回,把点位踩熟了,都没有被发现。 是因为北方地广人稀,此时还仅仅是这两族争夺矿脉,没有其他邻近的大族想要分一杯羹,所以他们在达成协议后,反而放松了警惕? 还是因为戴轻清现在的能力已经足以在大族族人间横着走,无论是图腾术水平还是念力强度都高出他们太多,所以反而觉得他们太弱? 倒不是戴轻清自恋,只是确实有这种可能。她毕竟不是纯粹的本土居民,而是以16岁的心智穿越进新生的壳子从小长大,理解吸收鸿雁族传承的速度比原主更快,如今除了不能兽化外,实力已经接近甚至超过参考剧情中18岁的原主。 而由于最后的同族血脉、生死之交、亦师亦友……如此复杂的关系,参考剧情中原主这个大反派虽然退场得早,但可谓是楚南鸿人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楚南鸿不仅从她那里学到了很多鸿雁族传承中的真本事,而且后来无论碰到什么危机,都会在心底把原主拉出来溜一圈。然后就是主角传统艺能堂堂登场,他突然得到某些启迪或者激活了自身潜能,小宇宙爆发战胜困难—— 也不知原主就跟楚南鸿有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交集,怎么就能像人生导师、指路明灯一样,被他当成甘蔗反复咀嚼了。 总之,为了让主角学到一些真本事,并且当好主角的长期隐性外挂包,这个大反派身份还是很有逼格的。反映在现实,就是鸿雁族的传承底蕴相当深厚,深厚到碾压一般大族,若不是当年亲身经历,戴轻清都会怀疑掌握着这种伟力的种族怎么可能落到灭族下场。 所以,在她面前那些守卫都变成了小卡拉米……好像也很合理? 不过戴轻清这一趟虽然顺利,消耗的时间却不短。 这条矿脉最初是红豺族率先勘探出来的,虽然他们开采不久就被斑羚族发现,被迫停止了开采进度,但已有的矿道还是有好几条。 戴轻清摸进矿脉后把里面已开采的几处矿坑都走了一遍。 毕竟,她不仅要收走矿脉,还要考虑如何收走矿脉。不在内部踩好点,总不能简单粗暴把矿脉整个掏走吧? 哪怕不提这样打包将矿脉丢给女王,是否方便她使用。镶嵌在地下的东西,也不适合直接掏空,不然这片地域再小震一次就会直接塌陷,两族的族地就彻底毁了。 族群之间的斗争,都是丛林法则,成王败寇,戴轻清虽然是亲历者,却没有那么深的仇怨。 当年是鸿雁族不够强,怨不得谁。不过现在的戴轻清已经有些手段了。 没有周密谋划动手复仇的意思,只是因为戴轻清想躺平。 她真的很好说话,只要他们不要撞到她的枪口上……戴轻清不介意在最后一段时间里和所有人和谐相处。 毕竟,如果要灭他们全族,她肯定不会选择地形杀这种不确定能否斩草除根的低劣手段。而亲自动手,就有些麻烦了。 至于最后对矿脉的处理方案,戴轻清还是支持艺术就是爆炸。 开矿还是重火力乱炸最简便,只是在戴轻清的记忆中,仁慈的兽神也不允许使用具备爆炸功能、伤害性这么大的图腾。 也不知兽神这不许那不许,怎么就允许可以制造天灾的图腾存在。大杀伤力的图腾都会失效,战场上怎么还能血流成河。 大概是神管和平,人造纷争,双方各论各的? 走在矿道之中,戴轻清颇有些冷漠的想。 本土力量不靠谱,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呼叫外援。 …… 戴轻清回来时,她停车的地方车与楚南鸿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丛树枝树叶,粗略看来是把几根大树枝连枝带叶插到了地上,假装这是灌木。 远远看去,像龟壳似的。 “……” 戴轻清扶额。 你小子栽柳呢? 这片高地上确实有一些丛林灌木,楚南鸿思路倒是挺活络,还知道迷彩伪装。问题这位主角还真是如假包换被家里保护着长大,野外生存经验和对这方面常识的了解都约等于零。 戴轻清没有再继续隐藏脚步声,向树叶丛走去的同时,刻意踩断了一根树枝。 噼啪一声,那个破绽百出的树叶丛没有动静。 她绕着那处怀疑般来回走了两步,没有暴露身形,但刻意放出了一点点微弱的念力波动。 树叶丛还是没有动静。 心理素质还不错。 戴轻清面无表情地想着,从藏身处绕出来,把身形暴露在树叶丛前的同时,终于出声:“楚南鸿?” 她不担心这里有人给她设套。丛林可以记录下许多,尤其是过路者的行踪。刚刚一路回来,戴轻清就已经观察过周边,她可以确定,除了楚南鸿,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除非有人比她当疯狂原始人的经验还丰富。不过几率不大,戴轻清来这里16年,少说有8年在荒野求生。 所以这里只可能有楚南鸿一个人,而且从空气中隐晦的念力波动可以察觉出,楚南鸿的布置还不止这个小龟壳。 他的念力强大,而且得天独厚,几乎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很难暴露。若不是戴轻清自身也是天资过人,又有心留意,根本不可能发现。 主角这天赋,确实没话说。 随着戴轻清出声的同时暴露出身形,那个原本一点动静也没有的树叶丛突然晃动了两下,楚南鸿头顶着几片树叶扒开树枝探出头来,兴奋地叫道: “你终于回来了!” 话落他就哽住了,紧绷的身体随着这句意味着安全的话语松懈下来,他喉结滚动两下,明显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默默站起身,背对着戴轻清,清理起自己布置在山地车附近的树枝,以及几小块神脉石组成的一个小型图腾阵。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行李里最珍贵的部分了。 虽然在楚南鸿眼里,论意义,它们的价值远远比不过他摄像机和传呼机里用作存储的那两小块神脉石,但这几块加起来的市面价值,应该是远超它们了。 所以,也就是楚南鸿,但凡换个有点歪脑筋的人,在自身行囊这么寒酸的情况下,面对戴轻清这种背着一大包神脉石的狗大户,心里多少要活动一下。 戴轻清把楚南鸿的表现看在眼里,视线短暂地飘忽了一阵,直到楚南鸿快要清理完现场,才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帮忙。 她哪里不知道楚南鸿这是怎么回事。 此行她边想边探索,花费的时间略有些长,足足耗进去小半天,离去时还是正午,艳阳高照,回来时已是红霞烧了漫天轻云。 落在楚南鸿眼里,实在很像一去不回。 对方刚刚的表现,分明是惊喜与后怕交加。又庆幸戴轻清平安回来,又担心她离去这么久是遇到了麻烦,想关心她,却犹犹豫豫说不出口。 好像只被命令蹲在泥潭里原地等待的狗狗,误以为自己被主人抛弃,结果看到主人回来,立刻从泥潭里冲出来,打着圈想扑上去表示欢迎,又碍于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怕在主人身上盖了梅花印惹主人生气,犹豫着不敢上前。 “……” 戴轻清沉默地清理掉这些念头。 她确实养了只名叫北北的大金毛,但这也不是总对着主角幻视的理由。 她家里有狗了,要是外面再有狗,北北会伤心的。 只是楚南鸿眼下的表现真的很奇怪。他之前虽然也会犹犹豫豫的,但实际上胆子也不小,该说的该做的半点不少,被疑似劫匪的她带回家,还敢大着胆子跟她要相机。 怎么他突然在委屈之外,还学会小心翼翼的犹豫着有口难言了? 开口问问她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很烫嘴? 戴轻清也没有多想,看楚南鸿已经把自己的车清理了出来,似乎不用她再搭把手,便自然而然地调转了身体朝向,掏出传呼机,在楚南鸿看不见的地方打开了【批发市场】系统。 刚刚她感觉到传呼机微震了。 一开屏,弹出来的又是莫初扬这个话唠群发的消息。 他极度大言不惭的表示,他那位伟光正主角,要跟他玩监禁y。 戴轻清:“……” 不,你负责的那位主角怪无辜的,怎么想都是牧哥或者眠姐才更有可能碰到这种事。 虽然他俩也不可能怕这套就是了。 说来还挺神奇,眼下明显翻车了的莫初扬和平日里嚣张得如同一只开屏孔雀的莫初扬欠扁程度看起来居然不相上下。 传呼机有记忆,戴轻清还没忘记他这些天每日炫耀自己马上要完成任务的得意和烦人劲儿。 所以她毫不留情嘲讽了一句活该。 队伍里的诸位在看热闹时网速总是很快,消息迅速叠起来,戴轻清指尖飞快跳动着打字,一边敲一边不以为意地随口向楚南鸿道: “我刚刚去矿坑里转了圈,没被发现,现在不用急着走。” 她只是随便一提,态度轻松随意,然而原本有些失落的楚南鸿却在瞬间抬起头:“嗯!”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在发光,好像很高兴戴轻清愿意跟他分享久久未归的原因,连这一声应答都格外干脆有力量。 “……” 戴轻清手上原本要继续打字嘲讽莫初扬的动作停下来了。她抬起头,一脸见鬼地看着楚南鸿,皱紧了眉。 怎么回事,怎么她去了一趟矿脉,疑似在主角心目中生死不明了一段时间,主角就突然变成参考剧情线中对她格外在意的状态了? 有谁偷偷开倍速了吗,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第30章 拉扯 戴轻清莫名其妙,想了想,觉得原因不在自己,索性把问题丢到了一边。 楚南鸿自己突然不对劲,就让他自己消化去吧。 她抻了个懒腰,蹲身检查山地车上那块用作提供驱动能量的神脉石的剩余耐久:“矿脉也看完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可以顺路送你去周边小镇。” “小虹家住的那个?”楚南鸿下意识问,但随即反应过来戴轻清的潜台词是要跟自己分道扬镳,不由急切改口,追问道,“等一下,你要走了吗?” 他虽是在发问,语气却已有些隐隐的失落,一双明亮的眸子垂下来,眼巴巴望着戴轻清,似乎很期望戴轻清会否认。 不,你这个姿态一点也不专业,你太高了,居高临下的卖萌是没有放低姿态自下而上地扬起头来更讨人可怜的。要想效果更好,还可以配合一些肢体动作,攥拳攥得指节发白,用力用到身体微颤,再把头发打乱一点,让发丝散乱垂下来半遮半掩水雾朦胧的眼,眼尾飘红,抿唇或咬紧牙关,最好表现出极致的隐忍与不舍…… 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的戴轻清在心底悄悄给他判了个低分。 她背后的队伍里三个男性,要按骗不骗人来衡量,那没一个好人。虽然大家只是不负责,不算人渣,比之主世界报纸上很多炸裂故事里的主人公好得多,但戴轻清还是有种见惯了渣男的沧桑,早就脱敏了。 哦,当然,按理说戴轻清没资格吐槽他们,毕竟她自己也不负责。 洛午桥起的“aaa反派批发市场”这个队名还是挺贴切的,一般人上哪找这么一群性格迥乎不同但放一起后彼此间还挺契合的坏蛋,一凑凑一窝。 不提某骚话连篇撩人精和有求必应大功率空调,就连相对最严肃的洛午桥,段位都比楚南鸿高太多。 所以,除了脸能打,性格有点意思,楚南鸿在戴轻清这里的优势,最多就剩一个真诚。 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唉,这老实孩子。 身体年龄堪堪16岁的少女对着时年20岁的青年暗自叹道。 “你要回小虹他们的镇子?也行。” 戴轻清语气轻松,有意忽略了楚南鸿的后半截问题。 楚南鸿却已不关心这个了,只是直勾勾望着她,神情愈发不舍:“你真的要走吗?” “……”戴轻清蹲在地上,偏过脸望他。 戴轻清当然不走,她还要留在这给楚南鸿一个超级惊喜—— 嗯,也可能是超级惊吓。 这种话是不能直说的。她来战区打的旗号是来送小虹,按理说代理家长送回了小孩,没有道理还在这么混乱的地界多停留。 不过戴轻清也不准备骗他说自己要回去。她需要让楚南鸿知道她还在战区,这样之后楚南鸿见到她的时候才不会太惊讶,被超出认知的状况冲晕头脑,以至于降低他的记忆清晰度。 最好的惊喜,自然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不走。”戴轻清站起身,微微眯起眼,玩味地舔了舔嘴唇,语气莫名道,“来都来了。” “啊?” 楚南鸿顿了顿,后知后觉从戴轻清微妙的语气和神情中琢磨出一点不对。他脑海中无端飘出了前些时日被戴轻清一脚扫下深水坑的经历,侧腰都开始隐隐幻痛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不太想往这个方向设想,可戴轻清的表现又无法不让他多想:“你不会是要——” “来都来了,打趟秋风,也很正常吧。” 戴轻清冷冷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颠了颠自己的小半背包神脉石。 “你以为我的家当是树上长的?” 空气诡异地凝滞了。 戴轻清好似听见了咔嚓一声,大概是楚南鸿对她的美好滤镜,在这位主角的高尚道德感下碎了一地。 朦胧的倾慕战胜不了正义人士的良心和原则。楚南鸿看她的眼神霎时正常冷静了许多。 “抢劫是不好的。”他真诚地劝道,“他们经历战争流离失所已经过得很艰难了,你不应该雪上加霜。” 戴轻清心底暗笑。 她的积蓄确实不是树上长的,而是她继承经营的家业,来路正当。不过她这样一说,楚南鸿肯定误以为这些都是她抢劫军民得来的赃物。 她有意诱导楚南鸿多想,对方哪可能不想歪。 楚南鸿信了,目的达成,戴轻清便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自己的山地车上,漠然道:“上车。我送你去镇上。” 她竟是直接忽略了楚南鸿的劝告,看上去完全懒得搭理对方。好似只准备看在先前同路的交情上载他一程,等把他半途丢下,就自顾自地去抢劫。 劝说毫无效果,戴轻清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楚南鸿又不可能眼睁睁放任一个危险分子从自己身边离开,在战区大杀四方抢家劫舍—— 以戴轻清的能力,她想做到这些,轻而易举。 不然如何解释她甚至可以把神脉石用一块丢一块的丰厚家底? 楚南鸿一时间想不到好办法阻拦,眼见戴轻清快要不耐烦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跟着你!” “?” 刚刚失去耐心率先跳上车的戴轻清动作不自然地顿了下,别开脸,在楚南鸿看不到的地方,她眼中的错愕一闪而逝。 搞什么? 跟着她?谁?楚南鸿吗? 主角现在不是应该开始在战区周游,体察民情,然后打入两族高层,为实现两族和平共处的终极目标艰苦奋斗吗? 她有这番即兴表演,只是觉得小虹先前给楚南鸿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导致她在楚南鸿心目中的形象离大反派偏差太远了。虽然洛午桥从来没有强调过需要严格贴合角色扮演,但鬼知道印象偏差会不会对榨取主角的情绪能量有什么影响。 同样是长久的被记住,印象形象不同,感情色彩也会千差万别。 所以戴轻清想在跟楚南鸿分道扬镳前,最后刷一波恶人形象,立起一个既有微小善念同时又罪孽深重的复杂人设,也为她之后强抢矿脉的行动做个铺垫。 免得形象转变太快,楚南鸿哪根筋没搭对,坚信背后另有隐情,给戴轻清增加工作量。 可是,楚南鸿怎么就偏离他应有的目标,非要紧盯着她不放了? 麻烦的蝴蝶效应……他跟得太紧,有些事情戴轻清就很难操作了。 “别跟着我。” “我要跟你一起!”楚南鸿坚持道。 戴轻清深吸一口气,语气沉下去,带上了明显的威胁意味:“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谁料一向很识时务的楚南鸿这一次却没有丝毫退缩的迹象,他虽然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大步上前,一把摁住了戴轻清的车,不依不饶:“一起!” 这架势,好像戴轻清不同意,哪怕被她启动山地车一车头怼在树上撞死,他也不会主动松口改变主意。 制止犯罪,动机是很好的,可是楚南鸿根本没有没有实质性的强硬制止手段,跟她犟嘴较劲,完全是撒泼耍赖,像只咬着主人裤腿不让人出门上班的狗狗。 但是狗狗这样做,是因为知道不会被一脚踹开。 “……” 戴轻清无声地弹了弹舌,心情复杂。 所以这小子突然胆肥了,也是被她惯的,就算下意识害怕,也知道她其实不会把他怼在树上磨成狗狗泥? 第31章 借力 戴轻清最终还是臭着脸,带着楚南鸿这个麻烦上路了。 出发之前,她还找洛午桥问了句,主角这种承担重任的气运之子,要是突然变得非常不求上进,会不会主角失格,被剥夺气运。 洛午桥没有第一时间回消息,不过他经常掉线,戴轻清习惯了,也不着急。 除了找洛午桥问问楚南鸿如今的状况会不会给她惹麻烦外,戴轻清还有其他正事要做。 眼下最紧要的,其实是答应沈眠的合作。 因为届时自己现有的力量很可能派不上一点用场,情况棘手,戴轻清认真考虑了一下如何处理矿脉: 洛午桥早早在提供完情报帮助后当了撒手掌柜,指望不上他。 开矿这种事找狄牧也是肯定不行的。洗脑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专业对口,但控制人家一整个种族去替自己当黄金矿工,是要被吊路灯的。 所以剩下的可选择方向就在莫初扬和沈眠之间了。 他们两个一个是科技特长,一个是魔法专精,按理说只要戴轻清想要,哪条力量体系她都可以试着攀一攀。 但问题在于沈眠那个分世界的魔法并不是传统硬核的元素魔法,而是源自童话的信念魔法,非常唯心。 有一定可能性,这位童话女王的力量在这个力量体系同样唯心的分世界也会受到兽神的制约。毕竟兽世的神力本质上也是一种信仰力量,图腾只是传达信仰与诉求的媒介,并不是真正可以随意驱使的工具。 若非如此,戴轻清谁的力量也不用借,仅凭自己,就可以用图腾配合神脉石把整个矿脉开出来。 还不是因为兽神不许。戴轻清很难不怀疑兽神有读心能力,刚刚在矿道里她已经试过了,一旦她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图腾就会失灵,引动不来相应的神力。 不是纯粹的工具,就是难用啊。 戴轻清没有这些兽世居民那般纯粹热忱的信仰,但对于兽神的存在,她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主要是打不过。但凡有点不对的念头,图腾当场失灵,禁制图腾虽然顶用,但大多数禁制图腾的效果明显只对人比较有效,对神?还缺了点火候。 这个世界又没有其他超凡伟力可供她学习。 所以,一番排除下来,戴轻清能选择的最靠谱的外援,居然是莫初扬这个不靠谱的…… 真让人安心。 戴轻清有种源自对自家人知根知底的微妙的嫌弃,但她也不挑,正好莫初扬的任务出了问题暂时结束不了,索性给他发了消息过去压榨一番,要一件趁手的开矿工具。 莫初扬表现得很兴奋,可能是因为戴轻清没有说明来意,而且要的是武器。 至于为什么要武器不要工具?军工发展通常领先民生行业,在高科技游戏世界也不例外,最强力最趁手的难道不是可以单人持有的激光大炮,而是矿工机器人? 戴轻清承认后者很适合开矿,前提是机器人不会被兽人们当做入侵物种联合围剿,引起整个世界的动荡不安。 这个世界的本土居民可没见过也理解不了钢铁侠。 她需要一些可以被她直接持有的纯粹的力量。 只要外来力量一直在她身边,就算有人发现不对,她也可以把情况变成无人发现异常。 …… 发现洛午桥回消息时,戴轻清刚刚停车更换完供能神脉石。 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们碰到了好几队红豺族主族的族人,以至于戴轻清为了避免多生事端,换神脉石都躲在了高高的杂草丛中。 普通情况下一眼判断一个人是某一种族的主族还是旁支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混血旁支和纯血主族之间的差异主要在血脉,除了念力方面的天赋差距,只能通过成年后可以兽化的程度来确定。 主族的纯血兽人在激活返祖血脉后可以在完全兽化和完全人型间自由变化,维持其中的任意程度。譬如楚南鸿,就可以只将双臂幻化成巨型的翅膀,即便其他部分不兽化,同样可以飞行。 当然,戴轻清以人类而非兽人的审美,实在有点欣赏不来这种变身方式。要是楚南鸿在她面前这么兽化了,就算对方是个英俊小伙,她也只会:大爷的,鹰身女妖! 而混血因为血脉繁杂,一般是哪种血脉最突出,就属于哪个种族的旁支,同时在成年后可以兽化成哪个种族相应的形态。但他们无法完全兽化,只能在一定程度的兽化和人类形态之间变化。有些混血旁支,因为血脉太杂,可能只能兽化出一双耳朵一条尾巴,除了卖萌别无他用。 所以,在这些红豺族人都保持人形的情况下,按理说戴轻清是不可能一眼就分辨出他们是属于主族还是旁支的。 然而这些兽人都随身携带可以用作战斗、却不会被兽神判定有挑起纷争意向的神脉石:诸如控水、生火、引力控制一类。跟一般旁支族人比起来,他们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装备精良,即便不兽化,也很容易分辨。 很奇怪,装备精良的红豺族怎么不在前线战场,反而来了这里。他们打急眼了,要在矿脉边上打? 戴轻清有些不妙的预感。 这种不妙的预感在看到洛午桥的回复内容后达到了巅峰: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不求上进,主角失格?你做了什么?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每个分世界的主角都是世界意志培养出的气运核心,不存在被剥夺气运或者失格之说。除非这个气运之子意外的彻底殒命,救不回来了,气运完全逸散,才可能换主角。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但世界意志有祂的既定养成目标,一旦偏离过多,祂就会用祂的方式干预。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你是大反派,为了能跟气运之子斗得旗鼓相当,也有气运护身,轻易不会有事。别忘了普通人没有。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诚招合作加盟]:不要放任主角向着与他人设不符的方向成长,你不会想看到结果的。 第32章 屠镇 暮色将至。 浓郁的血腥气经久不散,沉甸甸淤积在小镇中,空气如同一块浸满血液的海绵,稍加挤压,血水就会蜿蜒流淌出来。 小镇中好似不久前刚刚闯入过一群狂暴的野兽,街道两侧的建筑物像被推倒的扑克牌塔,歪斜倒塌,甚至堵住了道路。混凝土残骸中支起几根歪斜的钢筋,一如一具被剥皮剔肉的尸骨。 正是一日下工休息的时候,可镇中却寥无人气,不见炊烟,也没有行人。 像是被大风卷走抛洒得随处皆是的杂物、火焰灼烤的焦痕、水淹后长出的点点青苔,这样混乱的情况,在镇中随处可见。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镇中浸透了路面的血迹,和道路与建筑废墟间,数不胜数的尸体。 血迹早已干涸。 这里地处山区,大片的尸体很快招来了分解者,秃鹫盘旋在这盘美味上空,食腐的鸟儿享受着他们的美食。 戴轻清和楚南鸿走入了这座前日他们刚刚到访过的小镇,周身携带的煞气过于沉重,惊飞了数只未开智的鸟。 这是他们留下小虹的地方。 原本两人从矿脉回来,正好可以路过这座离矿脉很近的小镇,楚南鸿便提议可以顺路偷偷地去看看小虹。就算戴轻清不愿去,他也想看看小姑娘现在对战区生活适应得怎么样,正好他正在编写这篇关于寻亲女孩的报道,准备发回报社,多收集点写报道可用的素材也是好的。 戴轻清闻言,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行走的麻烦。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车确实是转向往小镇的方向飙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小镇会变成这样一副炼狱般的景象。 他们不过离去朝夕之间,这座原本人气充沛的镇子就变成了死镇。 虽然没有直接目睹,但两人都能猜到前因后果:如同戴轻清所警告的那般,斑羚族人血洗了这里。 所以这附近才会有那么多装备精良的红豺族族人,因为斑羚族主族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族地,“礼尚往来”的同时,红豺族定然也要排查内部隐患。 楚南鸿的脸都白了,倒不全然是因为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大量尸体的恐惧,还有深切的愤怒和痛苦。他端着相机,跟在戴轻清身后,没有亦步亦趋,而是咬紧牙关凑到各种死状的尸体边,拍摄了很多照片。 戴轻清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往镇中走,楚南鸿很快发现身前的少女脚步声变重了。 她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一步一步稳稳地朝前走着,“踏、踏”的脚步声回荡在镇子中,仿佛有意要让谁听到。 身侧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拍击声,两人立刻转头看去,却发现声源来自一只扑腾着翅膀起飞的鸟。 戴轻清转回视线,脸上神情未变,没有丝毫失望的意思。 他们就这样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活口。 也没有认识的尸体。 戴轻清最后在小镇中央停下来,她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线厌倦。楚南鸿眼见着她打开背包,从所剩不多的神脉石中分出大部分,在地上连画加摆,绘制出一个繁琐复杂的图腾阵。 这个阵型楚南鸿闻所未闻,甚至看不出这个图腾阵可能有什么功能。 摆好图腾阵后,戴轻清冲楚南鸿招招手:“过来。” 楚南鸿很听话,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随着戴轻清的招呼站过去。 戴轻清让他站在那个图腾阵中央阵眼的位置,语气平淡:“祈祷吧。不用说出来,你激活图腾阵后,平日怎么向兽神祈祷的,就直接在心里怎么想。让兽神带走这里的亡灵。” 楚南鸿这个主角的信仰比戴轻清虔诚许多,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兽神的眷顾者。这种具备超度作用的图腾阵,让他来使用,会比戴轻清使用效果好很多。 “所以说我讨厌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态度,一斗起来就是不管不顾的种族屠杀。”戴轻清叹口气,语气隐隐有些凶,厌烦道,“这些旁支死不瞑目,冤魂都聚在镇子里,我们进来走了一遭,沾了他们的因果,处理不干净,要败运势。不如直接送他们去见兽神,从源头了结麻烦。” 真是……很有戴轻清风格的答案。 楚南鸿明白了。 即便戴轻清语气中满是不快,他也不会觉得戴轻清对逝者的态度有多么不敬。因为楚南鸿心里清楚,如果真的只是不想沾上麻烦,戴轻清甚至可以在远远发现镇子的情况不对时掉头就走,根本没必要进来。 戴轻清不知道他是如何解读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只是这尸山血海的景象对于她而言实在不是什么陌生的场景。被封存的黑暗记忆遭到挑动,没有当场失态全仰仗她积累下的丰富经验。 只是死一个人和死一群人的概念毕竟是不同的,戴轻清对这种情况还无法完全脱敏,至少目前还不行。眼下她很烦躁,是真的顾及不到那么多了。 楚南鸿显然非常心大,又或者他是太过信任戴轻清了,这种看起来像是把他当做祭品的陌生图腾阵,他都敢依言进入使用。 摆这个图腾阵时戴轻清所用的神脉石不少,她背包里最后一小半神脉石如今只剩下七八块。如此大的用量,图腾阵自然摆得不小,效果也很强,楚南鸿闭目开始向兽神祈求让祂带走这里的冤魂后,他的念力似乎得到了某种外力加强,节节攀升,范围不断扩大,最终徐徐覆盖了整座被摧毁的小镇。 他的念力平缓地波动着,像是在祈祷,与某种伟大的存在沟通,又像是单纯在引路,为这些冤死的亡魂免去痛苦,让他们回归兽神的怀抱。 忽然,他的脸色变了,在身体不自觉的微微战栗中,他猛然睁开了眼。 那平稳的念力波动如同一朵海浪,骤然抬升,轰然落下,浪花摔得粉碎。 第33章 死别 图腾阵的运转因使用者的突然抽离而被强行终止,那些摆阵所用的神脉石本就在如此大负荷的将神力逆转化为念力的运作下不堪重负,此刻图腾阵一停,那些耐久告罄的神脉石顿时碎得连渣都不剩。 这是真的将这种媒介的耐久发挥到极致了。神脉石被使用后碎得越厉害,证明其耐久被压榨得越极限,一般情况下神脉石就算用废了,也是碎成几块,哪可能像楚南鸿这般,直接把神脉石用成了飞灰。 楚南鸿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他连连向戴轻清道歉。 布制图腾阵的功效已经基本达到,戴轻清一脚踢散了粉碎的神脉石,示意无事。石粉盖住图腾阵繁杂的纹路,她直接问:“你感觉到了什么?” 楚南鸿刚刚的表现,分明是遭到了意料之外的刺激,一时情绪不稳,才失去了对图腾阵辅助下释放出的庞大念力的掌控。 “我……”楚南鸿看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垂下的眸子里满蕴悲伤,嘴唇颤了颤,迟疑良久,最终道: “我带你去看吧。” 戴轻清其实已经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 在小镇边缘地带的废墟中,他们找到了三具红豺族混血旁支的尸首。 一对夫妻,和一个小女孩。 那对夫妻半身被压在倒塌的建筑下方,看上去应该死于建筑物倒塌时的压力和穿刺。 小女孩倒在父母身边,没有被压住,但身形扭曲,头部不自然弯折,身上有着大量血迹,浓重得看不出有无刀伤,像是被浸泡在血水中后又捞出来。不出意外她死于颈椎骨断裂,且死前曾受过外伤,有过大出血经历。 这里地处太偏僻,以至于两人刚刚在镇中走那一圈时并未找到这里。但这三具尸体和镇中的其他尸体看起来也没有太多差别:满身已被高度氧化的红褐色血污,尸身有被食腐性鸟类啄食的痕迹,出现尸变腐败现象,散发着尸臭。 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在一日到两日内。 或许他们想要遵从戴轻清的劝告,只是斑羚族来得太快,一切都没有来得及。 戴轻清远远停止脚步,虽然对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心理预期,但真正望着眼前的一幕,她还是陷入了沉默。 再也没有人会兴高采烈地叫她轻清姐。 她在这个世界,又没有家人了。 楚南鸿做不到像她那么冷静,亲眼目睹这三具熟悉的尸体时,哪怕他与小虹之间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他的情绪也已经崩溃了小半。这位善良且擅长共情的主角还没有经历过太多风浪,只是个初出茅庐没有见识过生死离别的毛头小子,远达不到未来那种能够看开的水平。 当死亡站在他面前向他致意,带走他相识的人,这种刺激足以短暂击溃他尚且稚嫩的心理防线。 所以当戴轻清驻足拒收死神的见面礼时,他已经泪流满面地小跑上前。 被绷紧的情绪一旦有了一个宣泄口,就再也压抑不住,看到满镇尸骨后的痛苦和憋闷,变成了滚烫的泪水。楚南鸿为这些几乎陌生的人而情不自禁地流泪,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虹已经开始腐坏的尸身抱起来,平放在一旁的空地上,又返回去想要搬开压在她父母身上的巨大石板。可这些碎裂下来的建筑残骸非常沉,楚南鸿本身并不是多么强壮的类型,用力到绷紧的颈侧都青筋暴起,那双修长秀气属于文人的手上都被磨出了血痕,石块也纹丝不动。 忽然,他手中一轻,压在那对夫妻身上的石块一块接一块,全都漂浮了起来。 楚南鸿吸吸因为哭得稀里哗啦而快要淌下来的鼻涕水,擦一把满脸的泪水与急出的汗水,回眸瞪大眼睛,这才泪眼朦胧地发现戴轻清也沉默地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手中却攥着一块神脉石,神脉石上精致的图腾正在泛着光芒。 很明显,是戴轻清用能够控制引力的神脉石,控制了那些石块。 随着所有会造成阻碍的石块被挪开,那对夫妻被建筑物砸得惨无人形的尸身也飘了起来,缓缓移动到他们的女儿身边。 “找个地方安葬他们吧。”戴轻清说。 对于认识的人,仅仅超度是不够的,至少要为他们立一块碑。 楚南鸿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但好像生怕惊扰逝者一般,压抑了哭声。即便泪如泉涌,哭得脸都通红,他也只是克制地发出了很低的哽咽声。 戴轻清没有心情管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小虹的尸身也飘起来,浮到她的父母身边。 她正要转身带着三具尸体去安葬,身后突然传来楚南鸿一声情难自抑的惊呼。戴轻清无悲无喜地转脸望去,就见离尸体更近的楚南鸿,呆呆地盯着刚在自己身边浮起、一眼就能看到许多细节的小虹。 准确来说,是盯着小虹的手。 戴轻清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心脏霎时停跳了半拍。她头脑中空白了一瞬,持续输出的念力都停顿了瞬间,以至于神脉石上的图腾停止运转,三具尸体直接从半空摔落,眼看就要摔到了地上。 戴轻清几乎身体本能地前跨一步,想要去接小虹从半空中下落的身体。但随即她断线的理性重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稳住心神,继续释放念力维持神脉石的正常工作。 下落的尸身再度漂浮起来。这一次,戴轻清看得更加清楚。 小虹的手仿佛被某种钝器碾压过,肉烂骨碎,十指尽断,至少是粉碎性骨折。 她两手掌心的血肉,也明显在腐败前就被某种有些尖角却并不是非常锋利的钝物给磨烂了。 然而她的右手中,却牢牢抓着一根两头都有断裂痕迹的绳子—— 或者已经不能说是抓了,那根绳子根本是被小虹破碎的血肉牢牢黏在了她手上,绳子缠绕穿过她碎裂的指骨,可以看出主人生前多么拼命地想要抓紧这根绳子。 戴轻清认得那根绳子。 小虹用它串起了戴轻清曾经送给她的所有神脉石,将它们做成了项链,无比珍重地随身携带。 至死,她都在拼命保护戴轻清送给她的礼物。 直到项链被割断,那些礼物被杀死她的外族夺走,唯有心意留存,缠绕在她指尖。 第34章 失控 外力干涉下的既定结局,时常难以让人称心如意。 那根被鲜血染红的绳子落在戴轻清眼里,显得莫名熟悉,她愣怔地神游片刻,终于在恍惚间回想起这份熟悉感的来源——是当年被母亲泪水沾湿的家信。 抽离在外的人被强硬拉回现实,那些隔绝在冷漠保护壳外的悲伤和痛苦,如破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戴轻清固然是穿越而来的任务者,但她同样是人,不是神。 是人,就难以完全脱离世间苦海,抿去七情六欲。 只是不到过载,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异常。 并未被自查自视发现的过激情绪终于在有着熟悉意义的刺激下失去了控制,轰然爆发出来。它们汹涌澎湃,可主人却没有合适的手段发泄,于是心理上的困顿就自发反应到了生理,戴轻清的身体先情绪一步崩溃。 突如其来的强烈眩晕与恶心中,她眼前模糊回闪过洛午桥的警告: “世界意志有祂的既定养成目标,一旦偏离过多,祂就会用祂的方式干预。” “你也有气运护身,轻易不会有事。别忘了普通人没有。” “不要放任主角向着与他人设不符的方向成长,你不会想看到结果的。” 如果斩断会让楚南鸿留念的,他自然会回归他的初心。斑羚族之所以来得这样快,小虹之所以惨死,是因为她和楚南鸿有了超出合理范围的交集。 楚南鸿会惦念她,但在这个故事中,合格的主角心中应该惦念的是和平,而不是随时可能在和平到来前成为战争牺牲品的一个小角色。 世界意志不满意祂的养成结果,所以稍加干预。 戴轻清恶心得要吐出来。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鸿雁族明明有着那么强大的有生力量,那么深厚的根基,却会被灭族。或许这样的猜测她曾经也有过,只是一直在回避矛盾,不愿直面。 因为世界意志要培养一个背景独特并且拥有大机缘的主角,一个身负灭族之仇能够给主角提供机缘和前进动力的大反派,一段扭曲又难舍难分的最后的同血族人的关系。 鸿雁族被灭族,是为了造就如今的她和楚南鸿。 或是说,连她都只是楚南鸿成长道路上的补品,哪怕这并非楚南鸿的本意。 一切都是为了楚南鸿,为了这个世界的气运核心。 生命是可被随意投资与抹去的资源,这是一场属于世界意志的沙盘游戏。 真该死啊。 世界意志该死,楚南鸿该死……她自己也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都去死吧! 戴轻清恶心得头晕脑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而沉重的仇恨顺着她的思路,压垮了她的理智。她几乎分不清混乱爆炸的思绪和现实,也基本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恍惚中,她的意识似乎飘浮起来,回到了当初开始行动前,她与团队里的其他几人在主世界一家猫咖中的最后一次会面。 …… 因为戴轻清的情况特殊,前往分世界的最初一段时间都是难以自行行动的幼年体,势必会失联。所以在他们商定把一次预知机会分给戴轻清后,洛午桥似乎是想了些办法,提前调动能力,给她透题。 戴轻清很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她放学到达约定的目的地时,已经到场的只有洛午桥和沈眠。 沈眠的魅力从来不限于人,她也格外有小动物缘,只是坐在猫咖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一杯咖啡,整间猫咖中绝大多数猫咪便都冲她围了过去,在她身旁蹭来蹭去,想要让她摸。 可是沈眠哪只猫都没有摸。 整张桌子被讨宠的猫咪占据,同桌的洛午桥被迫被猫咪包围。数只小猫从他身上踩来踩去,还有的嫌他占据了靠近沈眠的优势位置,直接跳到他身上把他当成了猫爬架。 戴轻清推门而入时,猫咖门口迎客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两人闻声转头望来。洛午桥板着一张高冷严肃的扑克脸,身上却很破功的蹲了两三只猫咪。一只站在他肩膀上的猫咪伸爪去拍他的脸,被洛午桥面无表情地抓了下来。 看上去有些滑稽。 “小戴来了啊。”沈眠笑眯眯同她打招呼,“小莫和小狄应该在一起,他们刚刚说快到了。” “他俩又去鬼混了?”戴轻清习以为常。 “这次不算。听小狄说是因为小莫觉得他的脸太好用了,很有宣传效果,找他帮忙拉客户。” 戴轻清冷笑:“他怎么不找眠姐你。” 沈眠在主世界的职业是影星,而且是影视圈演员地位顶点的那种大荧幕影后,只不过手腕够硬,他们才能安然的在一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猫咖中碰头,而不是被长枪短炮围堵。 要论影响力,团队里当属沈眠最高。 沈眠还没回答,洛午桥先表示不赞同:“敢找她,几小时内你就能在热搜上看到莫初扬和沈眠的私生子。” 戴轻清耸肩:“我开玩笑的。” “要大杯加布丁的冰珍奶,全糖。”很自然地点完单,她坐下道,“不等他们了。反正是我的任务,午哥,你直接告诉我吧。” 很明显,当一支队伍里有半数以上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但他们仍然会把会议地点定在小商场的冷清猫咖这种既不正规也不严肃的场合时,就注定了这并不是一支多么死板的队伍。 …… 戴轻清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么久远的记忆。她的意识随分世界的时间而走,对她而言,这些事相当于发生在16年前。这段记忆虽然尚未变得完全模糊,但其中许多无关紧要的细节已经开始褪色。 最关键的是,这些轻松愉快到堪称温馨的回忆跟眼下她汹涌的痛苦完全不搭边,它们此刻出现在这里,突兀得就像溅满鲜血、凶器残肢扔了一地凶案现场,突然多出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戴轻清一边发疯想要杀穿全世界,一边被迫回忆自己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最后一段经历,整个人几乎被两个不同世界的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一分为二,她头疼欲裂,仿佛要被不知名的外力活生生剖开。 可恶……她是被这个世界恶心得要死掉了,所以开始走马灯了吗! 戴轻清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外界的一切声音对她而言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什么都听不清,唯独能听到自己好像上不来气一般,沉重的呼哧呼哧地喘气。 回忆还在延续。 …… 洛午桥告知戴轻清她将要面对的情况后,戴轻清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沈眠忽然问: “小戴,你说如果那个分世界原本的小姑娘在咱们的世界,过你现在的生活,她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话音刚落,洛午桥就好像眼神复杂地微微转眼看了她一眼。但他动作太快,眨眼功夫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低着头跟自己身上的一群猫咪斗智斗勇。戴轻清有些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沈眠没有动作,只是维持着优雅的微笑,望着戴轻清。 戴轻清一贯认为环境对一个人的塑造至关重要,于是想了想道:“可能会变成像我这样不求上进的平凡高中生?” 沈眠的微笑更艳了,像一朵初绽的红玫瑰:“你哪里不求上进。” “不是全校第一,但是奶茶薯条小说电视剧样样不落。”戴轻清解释,但显然她也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有多么不求上进,只是对照原主的高压生活,随口一说。 沈眠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纠结于此,接着道:“那么反过来,假如你在她的世界中长大呢?” 这一次戴轻清想了许久,才终于有些谨慎地开口道: “我不知道。或许……我也会变成疯狂的怪物。” 回忆骤然破碎,戴轻清的意识回归正位。 身体失控的惯性还在持续,感知虽然随着意识的回笼逐渐恢复,却无比缓慢。但随即,戴轻清在恍惚中听到耳畔传来一阵艰难的抽气声,紧接着锁骨处便生出一阵猛烈的钝痛! 疼痛唤醒了她浑噩的意识,她彻底清醒过来。 楚南鸿正抱着她的手臂,伸长脖子,拼尽全力狠狠咬在她颈肩交接的地方,咬到皮肤发白渗血。 而她将楚南鸿整个人完全压倒在残垣断壁间,双手紧紧卡住楚南鸿的脖颈。没有掐死穴,不是杀招,却用力到像是要把楚南鸿的脖子生生掐断。 第35章 风铃 眼前终于清晰起来的场景让戴轻清愣了愣,她来不及思考那种来路不明且过于强烈的仇恨来自何方、自己究竟为什么失控,立刻松手,做了个深呼吸,压下异常的情绪。 冷静,不要迁怒楚南鸿。 她松手两秒,缓了缓,才单手捏着楚南鸿的下颌把他从自己的锁骨上掰下来,从他身上站起来。楚南鸿还没有回过神,过了许久,他才终于从被掐傻的状态中缓过来一点,意识到自己还没死,戴轻清也恢复正常了。 他本就涕泗横流狼狈到惨不忍睹的俊脸上逐渐有了受惊后劫后余生的庆幸,泪水更加汹涌。 “姐……你,你……” 控诉刚刚出口,楚南鸿就抽噎着,说不下去了。甚至因为过度缺氧,他一时间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只是不住地往后挪,想要离戴轻清远一点,直到后背抵到一面尚未完全破碎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戴轻清力量太大了,就算她没有楚南鸿高,骨架也比楚南鸿小很多,可是一旦她动起手来,楚南鸿根本招架不了。刚刚她突然暴起,把楚南鸿摁倒掐他脖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全程楚南鸿都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楚南鸿不是没有挣扎,然而那双看起来白净纤细的手扣在他的颈上,比钢爪还牢固。他想掰开戴轻清的手,但是根本掰不动,指甲抓在她的手臂上,又不够锋利,除了留下几道划痕,没有任何效果。 这完全超出了这个年龄的少女应有的力量,就算天生神力,也太夸张了。楚南鸿挣扎间看到她敞开的背包中似乎透出了一点隐约的光亮,绝望地意识到她用了增强体质的神脉石。 没有办法挣脱,楚南鸿被掐到缺氧,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知道戴轻清状态不对,根本不可能同现在的她讲道理,而自己再脱不了身就要完蛋了,所以病急乱投医,一口咬在戴轻清露出一点的斜方肌上。 好在,这一口起了效果。 惨遭迫害的小狗哭成了傻子,戴轻清蹲坐在一旁,双手捂脸,一遍又一遍反复做着深呼吸。 直到确定自己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不会在面对楚南鸿时带有任何不该带的情绪,她才重新抬头,第一次在楚南鸿面前没有理直气壮的不讲理,而是直接表达了歉意: “抱歉。” 别说楚南鸿因为劫后余生而哭得稀里哗啦,就连她自己都有点庆幸。戴轻清很清楚,自己刚刚是真的因为突然的情绪崩溃和真相的刺激而陷入了某种诡异的状态,完全失控了,即便最后关头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也已经有些迟了。如果不是楚南鸿情急之下咬了她一口,通过疼痛及时惊醒了她,恐怕她就要把这位主角生生掐死了。 也不知这算不算洛午桥口中的主角意外殒命。 这种失控绝对不正常,戴轻清自认还算冷静自持,一般的情绪上头,不可能让她这么疯狂。可是这次如果不是楚南鸿机灵,她就要疯到亲手把自己的任务目标杀了。 怎么回事?她仔细地在记忆里排查。洛午桥警告她时给她挖坑了? 不,不应该。洛午桥明面上自称的能力是预知,就算他有所隐瞒,也不会偏离太多,至少不会从预知偏离到控制。 要说他们中有谁是专门以控制见长,那只有一个。 戴轻清好像忽然意识到那段没头没尾的记忆为何会在刚刚那么混乱的情况下突兀浮现了。 在激烈的神游中断裂的回忆被她自行衔接上了续集,这一次她不再有暴躁发狂的迹象,而是冷静到堪称抽离地以一种近乎第三方的视角回顾起当初在那间猫咖中的经历。 彼时,她在思考沈眠的问题时,一直望着窗外,自然没有错过玻璃墙外交谈着走近的那两道熟悉的身影: 除了莫初扬,还有那个温和笑着同他聊着什么的低马尾长发青年。 就在戴轻清的回答落下的同时,狄牧快莫初扬半步,单手推开了猫咖的大门。 玻璃门上悬挂的风铃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 “叮铃——” 第36章 逆流 看来提前调动能力的,并不是只有洛午桥一人。 或许是催眠,或许是洗脑,在戴轻清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沈眠和狄牧联手给她设了一局。 在铃声中操控他人是狄牧能力的一部分,当初戴轻清并不知情,但在穿越后的这段时间里,他曾在日常闲聊中亲口向戴轻清提起过这点。 所以,狄牧大概是趁风铃响起时,躲着莫初扬,顺势向戴轻清下达了符合某种条件时会失控的指令。 只是从他下令到戴轻清真正踩雷,这中间跨越了足足16年,已经完全无法用一般意义上的控制来理解,只可能是概念层面的污染。别说当初的戴轻清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也防不胜防。 至于诱发她失控的爆雷点,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初次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转逻辑,并且投入真情实感。 沈眠突然的问题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在打窝钓鱼。无论那时的戴轻清如何回答,狄牧都会把她受控制后的反应设置成相应的样子。 戴轻清保守猜测这种环境下自己可能会发疯,狄牧就真的让她疯了一把。 呵……真是她的好哥哥好姐姐。 虽然戴轻清仔细捋过一遍思路,也能猜到他们此举可能的用意,但不妨碍她气得暗暗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人泄愤。 回去全杀了吧。戴轻清有些阴暗地想。管他们是不是豪门幼子、声名赫赫的影后,通通杀掉,剁碎了喂鱼。 莫初扬那个大傻逼肯定不知道他们暗算她,就是不知道洛午桥是否跟他们狼狈为奸了……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如果他也是计划的一环,把他也剁了,戴轻清能在鱼场喂出一条暴鲤龙。 戴轻清脸色几番变化,一边恶狠狠地盘算,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神脉石,起身向楚南鸿走去。 某位哭花了脸的小白花主角注意到她的动作,吓得甚至打了个嗝。 他连滚带爬地想要离戴轻清这个大魔王远一点,又腿软脚软得站不起来,急得自己的手都在废墟中断面锋利的石块上蹭破了。 戴轻清两步赶上,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又因为自身没有楚南鸿高,拎到一半换手把他扶稳。 再一看,楚南鸿已经浑身打颤,一副即将赴死的表情,绝望地闭上眼,无声地流着眼泪。 戴轻清:“……” 好像让成长初期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主角,豁然面对她这个大反派失控发疯要杀人的模样,是残忍了点。 她叹口气,换了动作,松松环住被吓怕了的楚南鸿,一边用撸自家狗子的手法去捏他的后脊,一边用神脉石治疗楚南鸿颈上被自己掐得青紫的伤痕和手上刚划破的伤口,少有的把语气放得柔和了一些,低声给他顺毛: “别怕,这次是我的错,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好吗?” 楚南鸿没吭声,但被她圈在怀里的身体渐渐不抖了。 戴轻清难得有耐心,楚南鸿不回答,她也没有松手的意思,耐着性子顺着对方的脊骨一遍遍捋下去。直到楚南鸿脖子上的痕迹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他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戴轻清刚想松手,就感觉对方突然抬手,反抱住她的肩膀。 小狗趴在她肩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 戴轻清顿觉自己好像个搞完家暴再好声好气向人道歉给人擦药的混账玩意儿,关键被家暴的小白花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被哄好了,一副很不值钱的样子。 他真的,他超爱。 戴轻清的良心就算不痛,本来并不太高的道德感也要痛起来了。 她沉默着被楚南鸿哭湿了肩膀,麻木地做着重复动作,扮演一个安抚机器人,有点难以想象对方怎么成长到未来那种成熟豁达的样子。她甚至怀疑楚南鸿已经完全被自己带歪了,等自己走了后,他就会被人骗走割腰子。 大概是真的被吓得厉害了,楚南鸿哭了好久,才终于彻底缓过来,不好意思地松开戴轻清的肩膀,抹了抹眼泪。 戴轻清也不清楚自己刚刚动手时除了掐他脖子外有没有做出其他暴力举动,干脆把手中的神脉石塞给他:“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南鸿摇摇头,却还是激活了神脉石。戴轻清正不明所以,忽感自己颈肩衔接处的皮肤热了起来——那个被咬到渗血的牙印开始愈合了。 ……这家伙。 戴轻清微微怔住,随即无奈地习惯性卷舌,做了个无声弹舌的动作。 “刚刚你怎么了?”楚南鸿把用完的神脉石递还给她,语气还有些小心翼翼的。 提起这一出,戴轻清刚柔软一点的心情顿时又不好了,绞肉机大锅炖喂狗喂鱼等等很刑的想法像沼泽地里的气泡,接二连三阴暗地往外冒。 她下意识想冷笑,又想起现在冷笑过于符合反派人设,八成会吓到刚缓过神还没有完全恢复平常状态的楚南鸿,于是临场刹车绷紧了嘴角:“刚刚是……我的哥哥姐姐们跟我开了个玩笑。” 看上去她板着脸时外露的杀气还是有点吓人,楚南鸿惊惧交加、欲言又止的表情把心思完全写在了脸上: 你管这叫玩笑? 戴轻清心情不美好,能对楚南鸿有点好脸色都完全是出于刚刚差点把任务目标掐死了的后怕和微妙的歉意。至少眼下她不想提队伍里的事,所以也没有再解释。 看出她不愿多说,楚南鸿很识趣的没有问下去。 他跟着戴轻清回到小虹的尸体边。刚刚戴轻清突然失控,甚至没来得及把悬浮的尸体放下来,就开始发狂。好在尸体的腐烂程度不严重,当时飘浮得也不算很高,没有因此直接被摔烂。 戴轻清从背包里掏出一块没有篆刻任何图案的神脉石原矿,又在自己身上随手一抹,掌中就多了一柄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锋利的刻刀。 楚南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快如影,在那块空白的神脉石上篆刻起来,目力完全跟不上她的手速,而一个花纹繁琐绮丽的图腾就在刻刀下飞快成型。 他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戴轻清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掏出用途合适的神脉石了。 原来都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现场画的啊。 这也太厉害了,一般精通图腾术的人根本做不到这点,就算刚刚在镇中摆那个具有超度作用的图腾阵时,戴轻清也没有这样画图腾,而是有所保留,以正常速度刻画,只展现了一个精通于此的人的正常能力。 她怎么突然不装了? 楚南鸿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戴轻清刚刚有过一段异常表现的前提下,她突然的转变让楚南鸿非常不安。 感情上他总觉得戴轻清对自己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对她的存在感到亲近,想要靠近; 可理智又拎出刚才的经历在他脑海中拍桌,警告他清醒一点,不能把戴轻清的承诺当护身符。一旦戴轻清再次毫无征兆的翻脸,他还是没有还手之力,而且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幸运的捡回一条命。这种危险人物,无论如何都应该远离。 他只是一个没什么武力的小记者,还是挺怕疼,也很怕死的。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又想靠近戴轻清,又有些不敢靠近。 不过随着戴轻清手下的图腾迅速完善,很快楚南鸿就暂时放下了矛盾的心绪,被那个复杂精美的图腾完全吸引。他完全看不懂那个图腾,只能看出它异常华美,甚至隐隐透着一股古朴神秘的意味。 戴轻清绘制速度如此快,都篆刻了近一分钟,足可见这个图腾的复杂程度。待她彻底刻完,放下刻刀,那块神脉石已经完全被细密的纹路包裹,精密如同一颗布满血管的心脏。 戴轻清将神脉石放在小虹的尸体上,激活图腾。 随着神脉石散发出莹莹的浅绿色光芒,小虹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居然神奇的开始复原。腐肉蠕动褪去,新鲜的血肉逐渐填充起这具已经失去生机的幼小的身体。 楚南鸿注意到,就连小虹断裂的颈椎骨、已经完全碎裂的指骨,都在神脉石的光芒中自行恢复正位,缓慢拼合起来。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因震惊而失声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试图从自己的认知范围内找到一种可能的解释:“这是可以让时间逆流的图腾?” “不。” 戴轻清平静地否认,从小虹已经完全长好的手中抽出那根被血液浸透变成红褐色的绳子。 “这是可以让生命逆流的神力。” 第37章 天赋 让生命逆流的神力? 楚南鸿愣住了。怎么戴轻清口中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组合在一起,他却完全听不懂? 这是什么能够让图腾更加强大的祈祷词吗? 他一头雾水,可戴轻清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注视着发光的神脉石,神情专注而肃穆,他也不好再打断对方乱问什么,只得压下疑惑,同戴轻清一起注视着小虹被不断修复的身体。 “让生命逆流”这种说辞实在太有遐想空间,就在楚南鸿满怀希望地看着小虹的身体被修复完好,以为戴轻清能够让小姑娘死而复生时,神脉石上图腾的光芒却突然变强。 耀眼的光芒瞬间迸发开来,楚南鸿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眼,再放下手时就眼睁睁看着那块神脉石四分五裂,散落开来。 最为怪异的是,那些碎裂的石块仍在发光。 一般的神脉石破碎后便不能再度使用,也不会继续发光。这也符合常理,毕竟正常来说,哪怕不考虑耐久,神脉石碎裂后其上的图腾也不完整了,自然不可能继续发挥媒介的功效。 然而眼前的一幕明显在颠覆楚南鸿对常理的认知,这些神脉石似乎仍在持续发挥作用。 可是楚南鸿看不出它们在发挥什么作用。小虹的身体确实已经被修复完好了,但她却没有如他所期望的那般醒来,她只是被修复成一具没有腐败也没有任何伤痕的完整的尸体,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没有任何能够复生的迹象。 戴轻清将那些仍在持续发光的散落的石块一一捡起,用刻刀开孔,串在了手中的绳子上。全部串完,正正好好又是完整的一条项链。 随后,她微微扶起小虹恢复正常的脖颈,将这条项链重新系回她颈间。 “关乎生命的神力有其特殊性,即便这块神脉石为了修复她的身体而碎裂,这些碎块上的图腾也会被神力连接,本质上仍然属于一体,所以只要把全部碎块放在她身边,就可以持续发挥作用。” 戴轻清很少解释自己的行为,但这一次她主动为因希望落空而显得微微有些失落的楚南鸿解释道。 “只是一个图腾,不足以让她复活,只能维持她的肉身一月不腐。” 楚南鸿听得唇瓣微张,显然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颠覆常理的知识。这很正常,戴轻清很早就发现这个世界流通的图腾术体系虽然庞大包容,然而并不全面。 哪怕包括禁制图腾和图腾阵在内,能够实现各种功能的图腾数不胜数,甚至如楚南鸿所言,有个别图腾的力量涉及到了时间层面。 当然,这种图腾的限制非常大,只能作用于个体,只有拉长某段时间的功能,且能够拉长的时间相当有限,在非战场环境的实际使用效果堪称鸡肋。比起控制时间线,戴轻清更愿称其表现为瞬时行动。 可是在这看似包罗万象的图腾术中,唯独缺少了关于生死的力量。 明明这才是人们最执着热切的永恒的追求,可是除了鸿雁族的传承,在这个分世界中,再没有哪里的图腾术涉及到了关于生命的图腾。 无论是戴轻清现在使用的灌注生命力、复原保护尸体不腐的图腾,还是参考剧情线中提到过的原主用来复活楚南鸿的图腾阵,这种能够沟通神力与生命力的图腾,都是鸿雁族独一份的超凡本领。 这种无缘无故的特殊,大概又是为了给主角的出身增添份量。在楚南鸿从她这里学习到这种图腾、并且她身死后,使得这位主角成为全世界最后一个掌握这种能够逆转甚至蔑视生死的超凡力量的存在吧。 毕竟楚南鸿拥有一种非常bug的能力——他在图腾术方面的天资强到所见即所学。 不仅和一般人不同,无论多么复杂、或是需要特殊工艺的图腾,他都只需要看到别人的成品,就能学会绘制方式,无需对照对方的绘制过程专门练习;而且他还能融会贯通,通过一个图腾,自行领悟一类图腾的绘制方式。 所以在原主非常厌恶他的情况下,他还能从原主那里学到死而复生的图腾阵。 毕竟复活后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了。 这是楚南鸿的天赋,跟心性或经验无关,不会因为他被戴轻清带跑而改变。这一路上戴轻清毫无遮掩的在楚南鸿面前使用或现场绘制过这么多图腾,他虽然并未提起,但大概也是全部掌握了的。 “关乎生命的神力,维持一月不腐……”楚南鸿低声呢喃着重复戴轻清的话,显然需要时间消化这么有冲击力的信息,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般,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关键词,“不足以复活……一月不腐?” 一月不腐,然后呢?一个月之后又要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尸体腐坏,还是再画一块相同的神脉石继续保鲜?戴轻清修复小虹的尸体,总不能是因为不舍,所以想把她制成标本保存下来……? 不可能,这样不仅扰得逝者不得安宁,而且也太变态了吧! 况且戴轻清说的是不足以让她复活,这种说法的潜台词,几乎就是戴轻清有办法通过其他途径让她活过来。 所以,一个月其实是戴轻清为复活小虹之事规划的期限! 眼看着因为认识的人身死而一直有些萎靡的楚南鸿眼睛逐渐亮起来,戴轻清知道对方已经理解自己的意思了。 她很欣赏楚南鸿的上道,索性跳过无关紧要的铺垫,直奔主题: “你想在一个月以内结束这场战争吗?” 一句听起来距离他们刚刚进行的话题偏题过远的开场。 虽然不明就里,但楚南鸿还是遵从本心,肯定地答道:“想!” “很好。” 戴轻清说。 “你要出名了。” 第38章 摊牌 戴轻清直接摊牌,略过大量细节,只用了十分钟,就毫无感情地将自己的出身简单陈述一遍。 楚南鸿却用了足足一小时,才彻底艰难消化掉她其实姓“戴”,是自己最后的同血族人的事实。 如果不是他的养父母并未向他隐瞒他的出身,他本就知晓自己是鸿雁族丢掉的孩子,并且对鸿雁族灭族惨案的前因后果也有了解,恐怕这个时间会变得更长。 不如说,虽然楚南鸿因祸得福,没有亲历当年鸿雁族被剿灭的惨祸,但他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置身事外,他之所以会成为一名厌恶战争的和平主义者,也受此影响颇深。 此次他坚持北上,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楚南鸿不想再看到有种族因为争夺神脉矿而灭族了。 虽然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人微言轻,能力有限,在残酷的战场上好像改变不了什么。但只要他拍摄的照片、写下的报道能够带来足够的舆论,说不定就能降低一分两族主族决策层使用灭绝人性的战略的可能。 他淋过雨,何其有幸被养父母撑伞救起,但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幸运,所以他更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的住在房子里,谁也不用从苦难中被拯救,谁也不要淋雨。 因此当他眼中无疑被倾盆暴雨浇透、并且至今仍在淋雨的戴轻清提出,让他把自己写到报道里时,楚南鸿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有什么不好?” 戴轻清提起与自己相关的一切时,语气远比谈论他人时更冷漠。她双手交叉托在脸下,像是把自己当成一件呈递上天平的砝码,漠然道。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写一篇访谈体报道,写明我的身份、我要插手他们两族的纠纷,并且特别强调我会在一月之内报清他们与我之间的灭族之仇,就可以守好口风,坐等反响了。” “我会教你一个足以证明我身份真实性的图腾,你把它附带在报道后。” “那两族的决策层知道鸿雁族的本领,也就一定知道一个继承了整个鸿雁族传承的后人如果想要趁火打劫,能够造成多么大的杀伤力。这种紧要关头,他们一定会高度关注这篇报道。” “而你,楚南鸿,作为率先得到这个关键情报并公布出去的人,你将进入大众的视野,甚至那两族会因为想找到藏在幕后随时准备坐收渔利的我,而将你奉为座上宾,你会一举成名,出人头地。” 戴轻清歪歪头,语气平静,好似并无诱惑之意,却勾勒出了一副听上去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充满诱惑力的美好图景。 “你不想吗?” 名利唾手可得,而接下这份机遇并不用付出多少努力,只需要写下一篇报道,剩下的工作戴轻清都会承担。 只要能把握好应对外界观察时自身与戴轻清之间关系的度,这份好差事甚至不需要承担太多实质性的风险。 戴轻清觉得自己真是敬业极了,她连标题都替楚南鸿想好了: 《震惊!来自灭绝种族最后一人的复仇,乳臭未干小女孩欲要以血还血颠覆北方战局,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很uc震惊部,很吸睛。甚至不用担心楚南鸿这个一看就有点文艺细胞的小清新记者的报道出不来爆款效果。 但楚南鸿关心的却不是这些:“可是你怎么办!” “我?”戴轻清微微皱眉,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下意识把他的话当做了质疑,“我当然是说了就会做,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无论是复仇、结束战争、还是复活小虹,我都能做到。” 楚南鸿情绪微顿,注意力被短暂带偏了,猜测得到戴轻清的证实,他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问:“……真的可以复活小虹?” “当然。” 戴轻清道。 “她选择找亲人,承担风险,那是她的决定,我管不着。” “我只负责把她带回来。” “太好了……不对!”楚南鸿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居然被戴轻清带跑了,微微有些懊恼地纠正,“我的意思是我写出这样一篇报道,把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你该怎么办!” “很多当年参与围剿的大种族至今都在追查鸿雁族是否有后人,想要得到传说中鸿雁族的种族传承。连那些有一点鸿雁血脉的异姓混血旁支都隐瞒自身血脉不敢冒头,生怕被波及。你一个纯血主族,此刻跳出来承认自己唯一后人的身份,不仅自称掌握了传承,而且还要复仇,你知道会有多少人针对你吗?!” 戴轻清从容地点点头:“知道啊。” 关于鸿雁族传承的小道消息一直流传于世,热门程度像是淘金的藏宝图。这些年来,她就是从这般大大小小的追杀中苟活下来,直到能够自保、再也没有追杀者能够轻易威胁到她的安危,才终于结束了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漂泊生活。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然而她那一派平静无所谓的姿态落在楚南鸿眼里,却像针扎一样让人心间刺痛,楚南鸿少有的有些急了: “你会很危险!” “……” 最后的残阳即将隐没在地平线外,光线已经变得晦暗。戴轻清垂下眸子,额前垂落的碎发投下暗沉沉的阴影,遮蔽了她漆黑沉静一如深潭的眼眸。 “做好我需要你做的,不要多管闲事。” 楚南鸿急迫关切的情绪被不咸不淡的截断,急喘了两口气,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这一刻,他好像感同身受的共情了戴轻清。对方有这般能力,并不是如他当初想象的那样有着神秘而强大的出身。固然鸿雁族的底蕴深厚,可这个种族已经覆灭了,戴轻清没有可靠的后盾和能够退却的退路,所有的压力全部压在她一人身上。 因为只有自己,别无选择,所以才要变得强大,变得无所不能。 因为已经习惯了压力和危险,所以才会不以为意。 楚南鸿所担忧的,只是她的日常。 但凡共情后设想一下换作是自己承担这种压力,哪怕一瞬,楚南鸿都感到要窒息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戴轻清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却又好像能从戴轻清身上看到这些岁月留下的痕迹。 原来连事不关己便毫不在意都不适合用来形容戴轻清,她分明是连自己都不当回事。楚南鸿总觉得她太矛盾了,明明一副很会享受生活的样子,然而却对自我的正常需求忽视到堪称自残的水平。 人是具备社会性的感性动物,是需要爱的。 来自亲人的、来自朋友的、来自真切关心你的哪怕陌生人的。 爱使人柔软,而不是软弱;爱使人坚强,而不是淡漠。 爱让人懂得进退,知晓分寸,不会为了达成目的就一味地押上全部筹码,去自毁。 这是正常的心理需求,人类就是需要被爱,这不丢人。 只是戴轻清没有在爱中成长,她忘记了。 第39章 挡箭 楚南鸿其实也有想起戴轻清不久前解释自己失控状态时的说辞,是哥哥姐姐们的玩笑,但是在戴轻清描述的自己的身世和成长经历中,并不存在这样的角色。 他知道随意揣度并不礼貌,可还是忍不住想,有没有可能是戴轻清潜意识里太想要家人,所以出现了一些精神层面的问题,为自己创造出了家人。 譬如,她其实患有人格分裂? 这也能很好的解释平常虽然直率但并不会越界的戴轻清,为何突然动手,并且一出手就想要他的命。 可能她的副人格不稳定,才会发生这种意外……这也很正常,戴轻清没有好好的感受过亲情,为自己创造出的家人形象或许还非常不完善,说不定她的“哥哥姐姐”都是不太好说话的存在。 其实在受到戴轻清的安抚后,楚南鸿因为差点被生生掐死而产生的怨气就已经消散了一小半,此刻想到这里,他心底郁结的剩余的怨气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甚至有些情不自禁的同情戴轻清,只是怕以戴轻清的性格可能并不想要被同情,所以克制的藏着没有展现出来。 好在戴轻清并不知道楚南鸿到底是怎么解读自己的,假如她知道,说不定还会在【批发市场】系统里分享一下这位主角纯善而神奇的脑回路。 楚南鸿越想越觉得戴轻清的经历实在凄惨,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按照她的计划那般踩着她扬名,那也太混账、太不是人了! 加之楚南鸿后知后觉意识到戴轻清对自己那种莫名的吸引力,很可能不止因为戴轻清的性格是他非常向往的样子,而且还由于他们同源的血脉,戴轻清并不是鸿雁族仅有的后人……他也是啊! 想到最后,楚南鸿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关键点,豁然开朗。 对啊,如果戴轻清一定要以此作为噱头达成自己的目标并且让他出名的话,不如他来做这个噱头,来承担与他所受的收益等同的压力和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姐,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戴轻清抬眼看他。 “其实,我最开始骗了你。我没有基因病,成年时就激活了血脉,而且……” 他顿了顿,忽觉这个从前被父母和自己严格保守的秘密,此刻竟变得不再烫口,甚至临到坦白,他居然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宁静。 “我们是同族。”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楚南鸿话音刚落,身形已经开始发生变化,短短两秒内,他就在戴轻清面前变成了一只高约两米的巨型鸿雁。 “姐,你可以暗中做你想做的,让我当这个明面上唯一的后人吧!” 戴轻清:“……” 她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看傻子的表情。 这也是这个世界兽化的特性,之所以能够完全兽化的纯血比不能完全兽化的混血更占优势,正是因为兽人们在兽化后体型和力量都会得到极大增强,所以净身高两米的大雁不在话下。 虽然这是一个能够掀翻众多科学家棺材板的设定,既有违物理学,又不符合生物学——但这个世界都有神明与神力的信仰类设定了,出现这种凭空多块肉,并且会暂时把衣服收进异空间等变回后再重新出现、避免爆衣尴尬的变身大法貌似也不奇怪。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楚南鸿在做什么? 她就想不明白了,既然楚南鸿偏离设定过多会引起世界意志的插手,那她强行塞资源把对方怼回正轨,让他一步登天直接实现声名大噪、被两族青睐、平息战争三大核心目标,不就是最简单快捷也最合适的处理方案吗? 楚南鸿这又是在闹哪一出?因为受之有愧所以自爆了? 看他之前明明也知道身世的秘密事关重大,很有自己应当守口如瓶的自觉,怎么突然就自爆了?难道楚南鸿的性格里还有一条隐性设定是碰见反派会降智,所以每每在面对她的时候表现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完全不用考虑她走后楚南鸿会不会被骗走噶腰子了,她还在这呢,这傻小子就能把自己拆吧拆吧卖了! 路都替他铺好了,饭都喂到嘴边了,他在悬崖边跳起来,说姐,其实我也会铺路,我也会做饭,你看看我的手艺呢? 戴轻清不想看,她想手动帮楚南鸿降维,一个大逼斗把他拍成主世界义务教育课本上的卡通大雁。 她睁眼又闭眼,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攀住了楚南鸿长长的雁脖子,荡上他的后背,揪着他的一双大翅膀开始cos尼尔斯。 戴轻清下手一点没收力,还特别缺德的专挑一根羽毛揪,当即把身娇肉嫩的主角揪得扑腾着翅膀嗷嗷求饶: “哎哎啊姐!别揪了别揪了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戴轻清冷冷骂了声,意思意思每边多揪了一根羽毛进掌心,象征性分担拉力。 楚南鸿的惨叫声小了点,怕戴轻清被从自己背上甩下去摔伤,没敢扑腾得太厉害,只是哼哼了几声,委屈道:“我的提议不行吗……” 倒也不是真傻,还能意识到戴轻清此举是因为不赞同他的提议。 “你觉得行?”戴轻清凉凉反问,不止一次觉得善良真诚真是可爱但麻烦的特质,让人又爱又恨,“你不是知道当这个靶子会被针对有危险吗,就这么喜欢置身险境?” “我……”楚南鸿更委屈了,“可是姐你不是也……” 戴轻清毫不犹豫打断他:“那不一样。” “我孑然一身,没有家人,就算在报纸上招摇百回也不会有人担心。但你不同,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养父母怎么办?” 第40章 当然 戴轻清没有详细说下去,但是楚南鸿理解她的意思。 如果看到你自曝身份,他们会不会担心?你被收养的情况总有人知情,他们会不会受牵连?如果你真的出事,他们会不会伤心? “说起来,我原本以为在我复原小虹的身体后,你会问我她的父母怎么办。” 同样是好人,若是说莫初扬负责那个分世界的主角走的是伟光正的英雄路线,那么楚南鸿就是在向真善美的圣人方向发展。早在了解参考剧情线时,戴轻清就为他的善良程度叹为观止数次,如今亲身体会,一路同行见他待人接物,也常有不愧是他的感慨。 只要在楚南鸿的能力范围内,他向来是尽可能的释放善意。所以他会考虑那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夫妻,很正常;他没有多问,才是奇怪。 “我也想过。”楚南鸿承认了,话落他似乎迟疑了一瞬,顿了顿才接着道,“但我救不了他们,而你不会救的吧。” 还挺了解她。 戴轻清叹口气:“对,我不会管连带关系,也不会救不熟的人。” “所以如果你出事了,我也不会救你。” 被戴轻清揪住两只翅膀的大雁在她身下昂起脖子,侧过头看她,好像为“他们不熟”这个定义而有点受伤。 虽然他们确实相识没多久,远远比不上戴轻清和小虹关系亲近,但某雁族异端狗狗男可听不得这个。 戴轻清装作看不见。 楚南鸿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假设我想要你承诺的名利双收,那么我作为既得利者本来就应当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可以跟父母说清楚,如果这是我的最终选择,他们会支持的。” “他们收养我的内情基本没有人知道,楚姓华南虎族本就是大族,他们又都是神学家,在族群里地位非常高。就算收养关系暴露,他们也有能力置身事外,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只是,他们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 楚南鸿的雁脑袋垂下,情绪有些低落,丝毫不像刚刚被强推上光明似锦的前程、被承诺能够扬名立万,反而像是在交代遗言。 “那个,姐,我的养父母年纪都大了,也没有亲生孩子,如果我真的出事……我也不求你救我,但如果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在有空时稍微关照他们一点?” 好吧,这很楚南鸿。戴轻清讶然一瞬,随后便是微微的动容。 真心选择承担责任的道路就会被支持吗?好健康的家庭关系、好无私的亲情,走成长路线的主角就是好啊,一般龙傲天主角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快要跟她主世界的家庭一样美好了……有点想爸妈了。 她长吁一口气。 “别嘱托我,我不管这种麻烦事。要想报答养育之恩赡养父母,你就自己来。” 戴轻清说着是麻烦,却并没有多少嫌弃的意味,语气很平淡,基本不带感情色彩,叫人听不出她真实的心情。 她从楚南鸿身上跳下去,拍拍对方的大翅膀:“变回来。” 楚南鸿很听话的照做了。 就听戴轻清接着道:“以后不要在人前兽化,就算对方自称是你的同族也一样。” 楚南鸿试图狡辩:“我明白,这次只是给你看。” 戴轻清头疼:“我也一样,别给我看。” “你不一样!” 戴轻清掌握的独一无二体系独特的图腾术做不了假,对他而言那种来自同源血脉的吸引力更是真实存在的。 尤其是后者。血脉的力量不可小觑,楚南鸿作为得兽神眷顾者,在这方面的感知更是敏锐。先前没有意识到只是因为被困在了鸿雁族已被灭族的固有认知里,没想到还有其他幸存者。一旦往这方面考虑,楚南鸿立刻就可以判断出戴轻清没有撒谎。 换作别人他不会这么莽撞露底,但这可是戴轻清,他的同族——换言之他俩是被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呵。”戴轻清冷笑,她已经掌握在楚南鸿突然幼稚耍赖时让对方听话的方式了,“你再敢给我看,就再也别想见到我了。” 幼稚?幼稚谁不会啊!不就是吵架时大喊一声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吗? 楚南鸿瞬间偃旗息鼓了。 他不闹了,戴轻清就耐下性子继续给他讲道理:“你太弱了,被盯上就是耗材,不小心半途死了还会破坏我的计划,所以不用你来。” “我敢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是有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么多天了,你对我的战斗力还没数吗?” 反正不出意外这是最后一次了,戴轻清的耐心在这一刻好到了巅峰。 虽然耐心归耐心,她的话风还是一贯的直白,嘴依然很刀人。 会拖后腿破坏戴轻清的计划,这个理由对楚南鸿这种利他性很强的人而言是绝杀。一旦摆出来,他就不会再争着自己上了。 或许楚南鸿很能接受现实,或是脾气真的太好了,倒也没在意戴轻清明着吐槽他弱,他的关注点全在戴轻清说自己有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上:“你真的不会有事?” “当然。”戴轻清垂下眼,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视线游移,没有对上他眼中明亮恳切的期盼。 当然是真的会有事。戴轻清在心底暗暗补充道。 这是最好的退场机会,她可以借着被针对,合情合理的找机会碰瓷楚南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楚南鸿却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他只觉得好像确实是这样的,至少在他们认识以来,戴轻清从来是说到做到,只要她说可以,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即便知晓她的身世,褪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她给楚南鸿留下的印象也已经快要接近无所不能了。 楚南鸿下意识信任她,觉得虽然此举确实危险,不过戴轻清肯定有办法解决,从前是,这次也一样。 于是想到最后,他终于妥协了,只是为求心安伸出手:“那来拉勾,拉勾之后你就不可以说话不算话了。” ……拉勾? 戴轻清一瞬间怀疑洛午桥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自己是不是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二次穿越,乱入了什么幼稚园剧情? 从刚刚的幼稚拌嘴,到现在居然要拉勾,这是什么诡异的小学鸡吵架和好场景! 戴轻清的耐心在楚南鸿接二连三的无意识冲击下呈跳水式跌落,她实在受不了了,不想为一个势必违约的承诺去拉勾,索性直接摆出一副烦躁的臭脸,撇开头: “不要。快点写你的报道,再啰嗦我就找其他记者了!” 第41章 报道 最近大半个月以来,北方战场如火如荼的战局突然诡异的进入了冷却期。 在这片聚焦了兽世各种族注意力的土地上,原本奇招尽出你来我往的红豺与斑羚两族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约而同停手,开始冷战对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由于日前横空出世的一则报道: 一名自称鸿雁族后人的少女,高调声称自己与两族间存在族仇家恨,势必施以报复,让他们血债血偿。 十几年前围剿鸿雁族时这个小种族的表现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致使不少参与过的种族其实也有些忌惮自家被那个自称鸿雁族后人的少女盯上。 毕竟在鸿雁族那些只在他们种族内部传承的图腾的作用下,神力的转化效果实在奇诡,防不胜防。那少女如果真的豁出去了要报仇,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也能给他们整个种族找些不自在。 但好在她优先将报复对象选定为当年围剿中作为主力的红豺与斑羚两族。 按理说鸿雁族的后人只有一个人,势单力孤,就算通过报道嚣张放话声称要报灭族之仇,红豺和斑羚这两家大族也不该多么投鼠忌器。 可用总战力过万的两大种族处理一个人,还能处理不了?就是放上万头未开智的野猪在那鸿雁族后人面前,也能把她踏成肉泥! 但是他们都没有动手,反而默契的暂时停战了。 没有直接追杀,一方面他们自然是希望那报仇的少女给对面制造点问题,最好是用禁制图腾降下天灾,轰轰烈烈的攻击,把对面整个族地都搅得天翻地覆; 另一方面,他们也渴望得到那种力量。 鸿雁族让人眼馋的力量有好几类,不仅有很多种族高层才知晓的传说中他们掌握的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图腾,还有他们图腾术体系中的那版禁制图腾。 同样效果的禁制图腾,他们绘制的版本相对更加精妙,由同样天资的篆刻者来绘制,成品率比一般禁制图腾高许多。 普通的禁制图腾非常难绘制,即便是精通于此的篆刻大师,终生也篆刻不出几块成品。但因为本身属于神力的禁忌用法,激活后所转化的神力也过于庞大,凡篆刻了禁制图腾的神脉石又都会变成一次性用品。以至于可用禁制图腾的储备间接性与一个种族的底蕴画上了等号。 毕竟这是最适合用于战争的东西。对于一个种族而言,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当年对鸿雁族动手时,若不是几个大种族联合起来,突然袭击,先发制人,把战场限制在鸿雁族族地内后,又用多个种族的人力和财力去拼,根本不可能打赢那场硬仗。 即便是这样,他们还差点被禁制图腾产能过高的鸿雁族成功反扑,几乎耗干了家底,才成功处理掉那个不敬兽神的异端种族。 由此,足可以见得鸿雁族的图腾术发展得多么超前。大概没有种族不渴望这种力量。 十几年来,关于鸿雁族种族传承的传闻一直流传于世。而作为当年围攻他们的主力种族,红豺与斑羚两族的决策层很清楚,那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真的有这样一份传承,只是因为一直没找到,他们猜测或许鸿雁族并没有完全绝后,那传承大概率被他们的后人给继承走了。 如今这少女自以为能够复仇,莽莽撞撞跳出来,甚至自大到让那年轻记者将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图腾纹样附在报道后,倒是印证了他们一直以来的猜测。 许多种族中专业的篆刻者都研究了这枚图腾,尝试在神脉石上篆刻。经过多次试验并最终成功后,他们发现这是一个具备留影功能的图腾,激活图腾便会在空中播放出一段固定的影像: 一双纤细修长的手,一手神脉石原矿,一手刻刀,以快出残影的速度篆刻了一个复杂精密的图腾。 后经专门从事图腾术研究的神学家分析,影像中的那个图腾,很可能就是一个禁制图腾。 这个结论引起了轩然大波。那段因为篆刻者篆刻速度过快而非常简短的影像被许多种族翻来覆去的研究,想要借此偷师学会那种禁制图腾的篆刻方法。 然而大半月过去,除了少数大族还在坚持研究外,大部分种族都放弃了。 原因无他,禁制图腾过于精密,篆刻难度过高。一般的传承方式都是种族内言传身教的教授,外加教授者持续的纠正、学习者长期的练习,最终能不能成,还要赌一把天赋和运气。 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掌握一个禁制图腾,几乎相当于天方夜谭。没有源源不断的人力和财力支持,有限的投入就是在打水漂,丢进这个无底洞,连朵浪花都溅不起。 其实大族也没有太多研究成果,他们只是不愿放弃。 这种方式毕竟是太艰难了。若要讨论有没有可能有其他人同样天赋异禀,像楚南鸿那般能够通过成品直接学会这么复杂的图腾?那只能说,一方世界总体的气运有限,集中供养出楚南鸿这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绝代天才,就已经差不多了。 这段超高速绘制禁制图腾的影像成了最好的身份证明。这个时代的新闻并不止纸媒,然而那少女甚至不愿意直接发布影像,反而用了叠套留影图腾这么炫技的方法自证,其骄傲乃至傲慢自大的性格可见一斑。 倒是很贴合她丝毫拎不清自己的斤两,想要报仇不选择暗中动手,反而冒冒失失露头的作风。 这是威胁,也是机遇,红豺与斑羚两族的决策层很清楚,他们此刻就是最有可能得到这份天降宝藏的种族。 两族“默契”的选择不直接动手,自然不是怕了那少女,而是想要活捉,从对方口中威逼利诱出鸿雁族的传承。 在明面战火稍歇的同时,两族族地内的巡察力量却大幅加强,主族成员被分派下去,名为御敌,其实在四处搜索那名鸿雁族后人的踪迹。 在此过程中,碰到自己种族的旁支受难,这些主族大多也会选择帮一把。如此一来战区居民的生活质量反而显着上升,面临的生命威胁也小了许多。 而与此同时,两族的决策层也不约而同的找到了那名发布那条轰动报道的年轻记者。他采访过那名鸿雁族后人,是唯一与她亲身接触过,知晓对方具体情况的人。 虽然他坚持声称自己只是和那名少女偶遇,一开始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全部的交集也不过是在对方的胁迫下采访并为她写下了这样一份形同战书的报道,所以唯一能提供的情报只有少女的大致样貌特征。 但这并不妨碍两族决策层坚信那鸿雁族后人不会随便找一名记者,他肯定有所隐瞒,所以争相拉拢,将他奉为座上宾。 第42章 拉拢 得到神脉矿被突破的消息时,红豺族的现任族长林永正与楚南鸿相谈甚欢。 这位年轻记者写出了那么一篇吸引无数视线的报道,名声大噪,几乎响遍了整个北方战场。作为唯一接触过那神秘的鸿雁族后人的人,不仅战区居民有许多听说过他,连两族决策层都在想方设法拉拢他,想要先一步从他口中撬出更有价值的情报。 毕竟他先前给出的情报太笼统了,只有一个外貌特征,仅仅知晓目标是个黑发黑眼身高165左右的少女,仍然很难准确定位。战区人口成千上万,上哪里去凭借这么大众的特征找人。 更别提据楚南鸿所言,那少女行动起来极快,当初威胁他发出报道后,瞬间就没了人影,也不知是用了篆刻什么图腾的神脉石,因此他才没有了解太多细节性情报。 机动性这么强,她目前甚至不一定在战区。不过两族决策层都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要赌一赌以她目前嚣张的表现,会在战区潜伏。 然而,林永林族长没想到,她竟能嚣张到这个地步。 他们两族各自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去,没搜出她,她却自己打上门来,大杀特杀。据说以一人之力,硬生生破开了神脉矿附近的守卫力量,两族坚持防守的族人被她杀了个干净,少数当了逃兵的族人传回信来,说她正在破坏神脉矿! 林永本以为那少女就算露面也不会掀起多大的水花,因此族人来报楚南鸿提出自己先行回避时被他拦了下来。 要说楚南鸿也真是个怪人,年少出名不趁着自己有情报优势正炙手可热,珍惜机会趁机跟他们这些大族决策层搭上关系,反而一直在战区奔走。拍些残垣断壁的房子,散落死镇的尸体,写几篇采访对象平平无奇的报道,请他都请不来,也不知道他打的哪门子主意。 都想率先得到情报,林永跟斑羚族现任族长杜望轩在这种方面自然也有交锋之意,两方三番五次邀请楚南鸿,各自展现了结交的诚意,结果大多都被楚南鸿委婉谢绝了。 结交?可以。好处?他不要。实质性的情报?给,但也不给太多。 也不知这年轻人究竟是个不懂事愣头青,看不懂自身的价值何在;还是颇有城府,所图更大,所以在拿乔。 这次林永好不容易棋胜一筹,不仅把楚南鸿请来族地核心处做客,而且马上要撬动对方的口风,结果就在这紧要关头,却直接听到了他最关心的目标的情况。他不让楚南鸿回避,其实也抱有一定炫耀武力的意思,想给楚南鸿施压,让对方认清现实,早点把知晓的情报全说出来,免得情报贬值。 结果谁想到,族人来禀报的却是那鸿雁族后人在他们的族地里、甚至是他们和斑羚族联合重兵把守的神脉矿边——战无敌手? 被在想要示威拉拢的人面前下了面子,林永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荒谬!她一个人,再怎么有本事,怎么杀穿上千人的防守?!” 要知道在那少女下了战书后,他们也担心过对方选择如此时机复仇,有可能是觊觎神脉矿,所以加强了矿脉的守卫力量。 那上千人可都不是纸糊的,而是两族实打实的精锐! 谁料那来报告的族人却急急惊恐道:“族长,是真的!据逃回来的族人说,那女人背着一个背包,背包里能够伸出好多条金属触须,足足十几条,而且每根触须上还有奇怪的喷头,都会发射明亮炙热的射线!被这些射线粘上一点,就会直接被切穿!” “我一个远房族兄原本也在矿脉镇守,结果被她那些奇怪触须发出的射线扫到,整个人直接被切成了两节!他的战友说他们趁着那疯女人不注意把他的尸体抢救出来时,他身体的断面可平滑了,皮肉都被烧焦了,还有烤肉香!” “她不仅杀我们的同族,还在破坏神脉矿!逃回来的同族说,他们逃走的时候斑羚族那边驻守的族人也都逃干净了,已经没人敢阻拦那个疯女人了!她就用那些奇怪的触须对地面发射射线,那些射线连地面都能射穿,那一片的土层都被她完全扬起来了,她好像在切割矿脉!” 听到那鸿雁族后人携带高危武器残杀族人时,因为顾及还有楚南鸿这个外人在场,林永虽然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但还能勉强坐住。然而等听到对方破坏矿脉时,他却是彻底忍不住了,大力一拍桌站起身。 他看向来报信的亲信族人:“去让那些逃回来的,自己去领罚。哼……当逃兵,还敢如此大大方方,怎么对得起全族上下的供养!” “然后从族内目前没有去巡逻的人手里抽调三分之二,随我去看看那鸿雁族的余孽要造什么反!” 早已与戴轻清商谈好的计划,如对方预计的那般,如期上演了。 楚南鸿的视线扫过桌面上被红豺族族长林永那大力一拍桌子震翻的茶水,心中暗叹。 虽然戴轻清从未跟楚南鸿露底,透露过那个红豺族人口中的神秘触手武器,但楚南鸿下意识把这也归结为戴轻清什么都能做到的神奇能力,所以他并没有很惊奇。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露出一副大为惊恐的表情,紧随其后站起身,尊敬的对林永请求道: “我想随您一起去。” “……小楚,怎么突然?”这位族长视线一转,落在楚南鸿身上,客气的语气作为遮掩,藏住了目光中的审视意味,“你刚刚也听到,现在矿脉边很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好跟你们华南虎族交代。你就不要去了。” 楚南鸿闻言,脸上的惧色却是不减反增,他面色苍白,下意识抿紧了嘴唇,轻轻摇头。 片刻后,才再次请求道:“请您让我一起去吧,我保证保护好自己,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林永能坐到族长这个位置,自然也是人精,一看他让楚南鸿留在后方安全处,对方的脸色却变得更显恐惧,立刻意识到这小子恐怕是被那鸿雁族的后人威胁过什么,不仅有所隐瞒,而且此行有理由必须要前往。 此番带上他,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想通其中关窍,他立刻顺水推舟换了话术:“好吧,带你同去也不是不可,但你要跟在我身边,我才能时刻保护你,以免那鸿雁族的余孽杀人灭口。” 第43章 开挂 从莫初扬手中要来的装备很好用。 当时莫初扬给她提供了一长串游戏道具,威力都很可观,但各有各的不合适之处。戴轻清挑选到最后,才终于发现了一件完全满意的武器,立刻从对方那里要了回来。 多亏这一身的图腾术,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行走的聚宝盆,所以她这个名义上的“总裁”,财力还是非常可观的。 不然指不定莫初扬还要嘲笑她什么。 戴轻清挑选的是一件未启动时呈魔方型的武器,在交易前她就从莫初扬刷屏的消息里看到过它的属性: 【高密度压缩式多管激光枪】 【装备品质:???(超级武器)】 【装备等级:100(max)】 【属性值:力量、速度、精神力、科技亲和各增加100点】 【特殊功能:1认证使用者后可脑控;2可使用外置能量供能(免充能);3可变化形态,便携模式呈20x20x20(cm)魔方外形,战斗模式可伸出共计12条可伸缩软激光枪管,枪管最长长度可达10m】 【特殊效果(超级武器特权,不带有负面词条):1量大管饱:使用外置能量时,启动能耗降低50%,火力增强50%;2节能环保:使用外置能量时,进入无限弹药模式,发射不消耗外置能量;3开荒利器:可对地形造成破坏,对地形造成破坏时,破坏力增加200%】 【描述:来自尖端军工企业抛瓦公司的最新成果,站在功能性顶点的超级武器,小巧易携带,给你说走就走的勇气!上可火力覆盖,下可开荒种地,能干中的战斗机,客户反馈效果一水好评!】 在戴轻清接收这件武器时,短暂的弹出了道具面板提示,这时这件武器后面就多了个标有本土化的括号,属性值一栏中的精神力被括号标注为对应念力,同时在特殊功能一栏中的“可使用外置能量供能”后,多了一个括号:经本土化,外置能量可以为本世界篆刻有供能作用图腾的神脉石。 这就非常贴心了。 东西拿到手后,戴轻清就再也看不到游戏面板了。不过这件武器的属性没有变化,戴轻清试了试,如她所料,非常好用。 给她带来最大惊喜的是那一百点念力的属性加成。戴轻清原本就念力海量,如今随身携带这件武器时,念力却是凭空翻了一番,突兀扩大的感知范围让她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置信—— 你们游戏是不是数值膨胀太厉害了? 唯一差点出现问题的是这件武器虽然启动后就可以虚空充能无限弹药,但初始启动所需的能量其实很高,即便减少50%也不是小数目。戴轻清如今随身携带的神脉石本就所剩不多,连着画了五块,才终于成功启动这个吃能量的武器。 这时戴轻清兜里甚至只剩下最后一块神脉石原矿了。她总要留这么一块可以灵活运用的储备,所以如果再不够,她要么抠自己山地车上的供能神脉石,要么就只能去抢劫了。 好在最后是够了的。真难以想象要是没有“节能环保”这条特殊效果词条,这东西用起来该有多败家。 这件武器的威力很好的反应了它吃掉的海量能量都用到了哪里。戴轻清把供能用的神脉石和魔方本体一起装在背包里,只让那十二根软枪管从敞开的背包口中探出来,就这样骑车冲进了矿脉。 激光扫谁谁死,一路顺畅如砍瓜切菜。 砍完了人,这些可以伸长到十米,并且激光射程更远的“触手”,还可以用来开矿,当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好物! …… 还没有真正抵达矿脉,跟在林族长身后的楚南鸿就远远嗅到了一股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他的心情异常复杂。 戴轻清真的杀了好多人——好多只是被战争裹挟,虽然手中可能同样有人命,但这般惨死也显得有些可怜的人。 按说这般大肆残杀实在跟戴轻清曾经画图腾阵超度一个镇子死者的行为很矛盾、很割裂,但这确实也是戴轻清一贯的作风。 没有是非曲直,只有她想,或不想。 早在执行这个计划前,戴轻清就提醒过楚南鸿,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会杀人,并且也早已杀过很多人。 在小虹和他面前平和随意的她并不是常态,她对大多数人的态度都称不上友好,所以不要对她有任何道德方面的期待。 如果不能接受,那戴轻清只能找其它记者合作了。但楚南鸿也别想轻易滚蛋,知晓了她的身世,如果不准备跟她乘一条船,那就只有被她关起来,直到戴轻清觉得这个秘密散播出去已经对她而言没有太大危害了为止。 而且最终要不要放过楚南鸿,还要看她心情。 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威胁了的楚南鸿有些哭笑不得。 倒不是说不能接受。其实楚南鸿对于戴轻清并没有多么仁慈早有心理预期,毕竟从小虹当时描述戴轻清只捡回了她一个人时的欲言又止,就可以窥见戴轻清凶残的那一面。 楚南鸿也曾见过常态下面对陌生人的戴轻清。他没有失忆,自然不会忘记当初在森林中初遇时,戴轻清不分青红皂白一脚把他踹下深水坑,还要打劫他抢他的行李。 与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尚且落不到什么好处;敢于阻挡忤逆道德绑架她的人,肯定下场很凄惨。 不客气一点来评价的话,戴轻清就像个会对天空竖中指的悍匪。 不算罪大恶极,但也与仁善不挂钩。 不仅对人世间的许多明面或潜在的规则蔑视至极,就连对他们的神明似乎也并没有多少敬意。 若非如此,当时戴轻清就不会在画完超度镇中死者的图腾阵后,把楚南鸿叫去祈祷。楚南鸿看得出来,她明显不太愿意向他们伟大仁慈的兽神祈求什么。 明明以她念力的强度、她的天赋,她应该同样能感知到兽神的存在,并发自内心的敬仰亲近他们的神明的。 这倒不全然是信仰的问题,而是人在神性下真的很容易折服,这是一种本能。 但戴轻清没有。 她可以是一个因悲惨的出身而有些长歪了的、不道德的普通人;也可以是一个用不敬作为自己填充底色的、落拓不羁的叛逆之徒。 这都是她,好与不好只取决于别人怎么看,但他人评判的眼光她又不是那么在乎。所以到头来,戴轻清活得不轻松,但却是真的超脱了框架,触碰到了一份只属于她的自由。 这样一个人,如今要面对把她视作猎物的人,会下杀手,那一点也不奇怪。 不如说,她会提醒楚南鸿不要对自己有过高的主观期待,才是奇怪。 所以戴轻清虽然嘴上说着跟他不熟……其实也是有一点点考虑过他的感受的吧!只是一点点也好啊! 不过戴轻清多少是有些多虑了。 知道她不是好人,并不会影响楚南鸿太多。他向来不会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和原则去要求别人,之所以是“他的”,不就是他用来约束自己的吗? 更何况如果戴轻清没有夸大,那么她是有办法通过此举结束战争的。从长远来看,这确实能救更多人,并不算纯粹的恶行。 所以楚南鸿虽然不会去做这种事,但也不会阻止。 细究起来其实这情境有些电车悖论的意思。 若是他们分别站在拉杆边,戴轻清会毫不犹豫选择直接拉下拉杆,然后拍拍手潇洒离去。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在乎那五个人,纯粹是因为她想。 而楚南鸿不会动拉杆,但会想方设法通过其他方式阻挡那辆车,假如实在是失败了,也会在事后为逝者敛尸。 第44章 换命 被红豺与斑羚两族争夺的这处神脉矿位于两族族地交界处,因此他们接到消息的时间相当,红豺族赶到矿脉时,斑羚族也刚到。 带领斑羚族人的同样是他们的族长,杜望轩。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族的主族精锐这样正面碰上,按理说会直接爆发一场大战。然而事实却是两队人马刚打了个照面,还来不及迸发出火花,就同样被面前的场景惊呆了。 原本只被开采了一点的神脉矿上,如今土层被整个掀开,形成了一个约400m深的巨大天坑。出现了这样大的坑洞,按照常理看来抛出的土都能在天坑旁堆起小山,然而事实却是天坑边土地仍然平坦,没有任何被堆上来的泥土。 整条神脉矿上方百米的土层,凭空消失了。 就像神明从土地这块巨大的蛋糕上,凭空切下了一块。 在这堪称神迹的场景下,两族的族人陷入了呆滞和茫然。 这本是一条小型矿脉,宽超10m,长约500m,初步估计储量约80吨,即便有神脉石的加持,人力开采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然而,就在这样来回传一个信的时间里,那鸿雁族的后人却生生开辟出了这样一个天坑,让矿脉直接裸露了出来! 可这并不是最惊人的,随着众人不可置信地小心靠近,最终看到天坑内部的全貌时,绝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天坑底部裸露的矿脉,竟只剩下了一小半! 原本他们勘探的矿脉长度达500m,并且这个天坑也确实覆盖了500m范围,然而坑底如今剩下的矿脉长度不足200m,剩下的部分,呈现并不规整的深坑,就像是被硬生生掏空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 土层和矿脉哪里去了? 那异端余孽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创造出这般通天的神迹?!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任他们再如何难以置信也无法改变。随着靠近天坑,离边缘比较近的人都看到了,那个传闻中刚刚杀穿上千人防线的杀神,此刻正站在坑底,就在剩下的那两百米裸露出来的矿脉上方。 鲜血没有这么快凝固,此刻她整个人仍在湿哒哒淌着血水,像是刚从血池中爬起。 情报中她所拥有的那件恐怖的不知名武器,仍然被她背在背上。十二根反射着金属光芒、却好似异常柔软的长触手在她身后挥舞,发射出纤细的射线。 随着她的走动,赤红的脚印早已遍布她足下。而这些射线也在她身侧交错形成紧密的光网,又有条不紊地落在她脚下的神脉矿上,勾勒出一幅巨大而繁复的图画。 繁华精美的纹路、赤红粘稠的血迹,二者交相呼应,映衬着众人视野正中身披血衣如恶鬼临世、被明亮光线环绕的少女。 这一切在此刻构成了一幅华美到惹人心悸的诡谲图画。 两族族长和一些随他们而来的决策层,此刻是再也忍不住了。 一来是他们开战本就是为了争夺矿脉,为种族发展获取更多资源。然而眼下戴轻清却让大半的神脉矿凭空消失了,还当着他们的面继续破坏剩下的矿脉,是可忍孰不可忍。 二来,是戴轻清的行为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世人皆知精通图腾术者手下的线条图样都能化作向神明暂借的伟力,更别提对方还是鸿雁族的后人,那个以擅长图腾术着称的可怕种族。生物本能的求生欲在发出警报,提醒他们阻止对方继续用激光在神脉矿上刻画那些纹路。 “住手——!” 恰在两族族长不约而同出声阻止的同时,少女身后的长枪管方向骤然一转,数道不同方向画来的线条汇聚于一点—— 随后,这长达200m的神脉矿原矿上,所有已经被绘制完成的纹样骤然间全部亮起,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通常图腾被画在神脉石上,威力取决于神脉石的大小和使用者的念力强度,用作媒介的神脉石越大,其威力上限就越大。可是除了因为隶属禁忌力量,所以可以多人驱动的禁制图腾外,没有人会使用太过庞大的神脉石作为载体,因为普通的图腾只能由单人驱动,媒介越大,激活所需的念力门槛就越高,若是强行使用巨大的神脉石作为媒介,普通人甚至一般的天才都根本激活不了其上的图腾。 这也是如传呼机等日用品所用的提供核心功能的神脉石都做得尽可能小的原因,只有媒介足够小,使用门槛才会足够低,产品才可能普及。 图腾阵的出现也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因为图腾阵所用的媒介是多块神脉石,所以才可以由多人激活使用,展现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强大威力。 然而此刻,神脉矿上骤然亮起的图腾,却在明晃晃昭示着一个挑动在场所有人神经的事实: 戴轻清把图腾阵直接刻在了剩余小半的神脉矿上,并且成功激活了这个图腾! 她独立激活了刻在至少约30吨神脉石原矿上的图腾阵! 这是什么概念?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就在众人心惊肉跳的时候,少女终于转过头。随着她的动作,几滴血珠被从她的发尾摔出,溅落在地上,眨眼间便隐没入发光的图腾。 她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来得正好。” …… 其实事实没有那些人想象中那么可怕,戴轻清的念力固然强横,又在武器加持下翻了一番,但也没有强到如此有违天理的地步。 能够成功激活图腾阵,是因为戴轻清刻画的图腾主体,是鸿雁族独有的生命力量体系图腾术中用作起死回生的那种图腾阵的变体。 原型就是原主曾经用来复活楚南鸿的那一个。 只不过戴轻清对这个图腾阵进行了一些改动,叠加引动念力降低使用门槛的图腾的同时,将图腾阵的效果从向兽神借命,改为了不用经过兽神的换命。 人的命数,在世界意志的安排下,其实与气运息息相关。主角总是大难不死,是因为他是气运核心,一旦有生死大劫,气运就会通过种种方式替他挡下劫难,甚至就算他意外死了,都能通过合情合理的方式让他人把他救回来。 而普通人身上的气运稀薄,挡不住劫难,气运散空,就是命数已尽,一旦碰上什么大灾大难,就会直接殒命。 可以说,一个人的气运和ta的命数是直接挂钩的。 而换命,顾名思义,就是杀人,夺所杀之人的气运去补足想复活之人的气运。先补足了命数,再将神力转化为生命力,引魂归体,就可以实现起死回生。 因此这个图腾发挥作用时,念力只需要支持神力转化为生命力这一步,有关魂体命数的部分则藉由外力解决。 若非如此,就算戴轻清念力增强再多,叠加再多外借补充念力的图腾,也不可能启动篆刻在这样巨大无比的一块神脉石原矿上的强大图腾。 而戴轻清说“来得正好”,自然是因为在她眼中,这些人除了楚南鸿,大多都是送上门来给她杀、来给她送现成的气运原料的。 虽然看上去来了这么多人,但普通人身上的气运本就不多,只有族长、决策层、族内天才等人身上的气运多一点,也不知道加起来够不够用。毕竟,戴轻清并不只是想要复活小虹,她所图很大。 虽然也算是心血来潮。 就在她回身的同时,她背包中的高密度压缩式多管激光枪毫无征兆地开火,十二道耀眼的激光束跨越百米,骤然射入人群中,瞬间洞穿了好多具躯体。 其中,甚至还有斑羚族的族长杜望轩。激光洞穿了他的脑袋,他连一滴血也没有流,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人群霎时受惊地四散开来。 眼见同为族长的老对头就这么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林永也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之下不由有些后怕,惊怒喝道:“背叛神明残杀他族的叛徒,你做什么!你不记得神明大人倡导和平,不允许攻击他人了吗?!” 戴轻清平静地仰头,视线却空荡荡地投向天空,并没有转向他的方向: “我记得他,当年就是他下令投放篆刻有散播瘟疫效果的禁制图腾的神脉石。” 她说的是斑羚族的族长杜望轩。 “作为一族之长,他很有手段,知道单纯一种瘟疫效果不足,所以接连投放了好多种能够传播不同瘟疫的神脉石。” 单纯一种瘟疫对一般种族而言可能就已是大难,不过这难不倒鸿雁族。然而当年斑羚族的族长杜望轩却说动多族联合,投放了许多块传播不同疫病的神脉石。 多种不同的疾病在鸿雁族人的身体里发生了特殊的反应,使得他们感染的疾病无法再被图腾治愈。最终死于那场瘟疫的鸿雁族人数不胜数。 那时戴轻清的父母迫不得已留她在山洞中、将她托付给其他人,就是因为感染了无法治愈的瘟疫,命不久矣。 林永卡壳了一瞬,虽然理亏心虚,但还是嘴硬道:“你们背叛神明,就该想到会有这种后果!” 戴轻清第一次出手攻击后,众人往后退了许多。林永观察到戴轻清的攻击线路都是直线,而在坑底攻击角度有限,退出了她的视野,她就打不到他们。 如今天坑成了天然的保护屏障,隔着这种高度差,他身处戴轻清的射程外,稍稍安心了一点,所以许多话敢于说出口。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似乎静默了一瞬。 下一刻,戴轻清的身影豁然从天坑口出现,她一手持着尚未收起的刻刀,另一手则握着一块发光的神脉石,整个人飘浮在空中。不需要辨认,就能确定她手中那块神脉石上一定篆刻着可以控制引力的图腾。 张牙舞爪的软枪管在她身后舒展开来。 “是啊。”戴轻清轻声道,“所以你们,应该也做好觉悟了吧。” 明亮的射线再次扫射而来。 有两族族人同样掏出神脉石想要抵挡,但他们的攻击或防御在这可怕的激光下如泥牛入海,几乎是触之即融。激光喷涌到了一种可怕的强度,有的光柱甚至呈扇形散开,扫过一大片区域,所到之处不仅是地面上溃散奔逃的两族族人完全消失,就连地面都被直接削去了一层,泥土灰飞烟灭,露出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洞。 这下众人大概知道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天坑是从何而来的了。 这一次和上一次同样,其中一道光束是对着林永去的。而他虽然早有准备,但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躲开,光柱扫射范围过大,射程极远,而且触之即死,摆明了是想要他步杜族长的后尘。 危急关头,却是被他叮嘱跟在他身边由他保护的楚南鸿拉了他一把。楚南鸿把他挡在身后,手中一块神脉石亮起光芒,撑起一片无形的空气防护罩。这个特殊的防护罩并没有像其他兽人的自卫手段那般被激光轻易突破,反而在一阵强烈的波动后,令射到其上的激光四散开来。 呦,真聪明。戴轻清眯了眯眼,暂停了这一轮的攻击。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她停止攻击,楚南鸿却没有立刻撤掉防护罩,而是冲戴轻清喊道。 戴轻清刚刚就注意到了。从见到她的武器后楚南鸿就自己躲在战场边缘不易被攻击到的地方开始画图腾。他如今尚且只是个图腾术爱好者,篆刻图腾的速度比起为了活命经年累月实战练习的戴轻清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他胜在明白笨鸟先飞的质朴道理,意识到不对后第一时间就开始准备。 而且楚南鸿这小子脑子确实灵活,所用的防护罩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防护罩。戴轻清怕自己一不留神把主角扫射死了,还要负责复活他,麻烦,所以一直分了一小部分念力关注楚南鸿那边的状况。 因此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她却是非常清楚:楚南鸿绘制的那个图腾的效果,是调整空气的密度。 看似他是用防护罩硬挡下了激光,让激光消散,其实他是利用调整空气密度的方式改变了激光的折射方向,让激光在穿透被他控制的那片空气后自行散开。 这种应对方式,确实是比较克制戴轻清所选择的激光武器了。 戴轻清心底暗道不愧是主角,表面上却是漫不经心扫了楚南鸿一眼,沉吟片刻,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刚刚想起有他这号人:“哦……是你啊。” 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她跟楚南鸿不熟。 毕竟在她的剧本里,楚南鸿只是她随意选择并进行威逼的一个小记者,确实无足轻重。 “为什么要杀人……我想想,你怎么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开战?”戴轻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指林永,反问道。 第45章 阵眼 楚南鸿看向林永。他和戴轻清不熟是串通演戏,但他不明白戴轻清为什么这样做是真的。 其实看到消失了一大半的神脉矿时,楚南鸿已经有点意识到戴轻清所言结束战争的方式究竟是什么。他不理解的是,既然有了方法,那她为什么还要再让自己手上沾染这么多鲜血。 固然有族仇家恨在前,可她对这两族也不见得恨到要赶尽杀绝。不然戴轻清为何还能跟小虹和谐相处,还想救她?她可是个红豺族的小女孩。 此时林永也发现了在场这么多人,只有楚南鸿有可能护住自己。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明明其他族人同样用神脉石抵挡时都挡不住,不过有用就是好的。 此刻面对楚南鸿这唯一的护身符投来的视线,又在早先的观察中知晓对方可能喜欢听什么。生死关头,他也放下了作为族长的一部分面子,大义凛然挑着可能说动楚南鸿的部分说: “开战自然是为了我族年轻一代的发展!没有资源去培养,年轻人哪有成才的可能?但是资源总共就这么多,我们不去争抢,原地踏步,迟早会坐吃山空,届时族群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他说得很聪明,竭力弱化红豺族本身的大族特质,将一切都归结到为了解决族群存亡绝续困境时迫不得已的抉择。利用世人皆知的普世道理,合理卖惨。 可戴轻清闻言,却是似笑非笑,指了指自己身下天坑中仍旧发出明亮光芒的图腾:“知道这个图腾阵有什么效果吗?” 不需要任何人回答,她紧接着便不紧不慢地介绍了起来。 “它可以借助你们的信仰,让死在这场战争中的人活过来。” “我是背叛兽神的异端余孽,但想必像林族长你们红豺族、以及跟你们难分伯仲的斑羚族,都是忠实的信徒,对兽神的信仰一定很纯粹吧?” “所以图腾的转化率应当也很高了,或许只需要在场诸位,就能换得一年之内在这场战役中死去的所有未成年兽人复活。” “而代价,只需要诸位的鲜血为阵眼。” “这不是非常划算吗?” 说出这番狂言时,戴轻清并没有放低音量,甚至刻意大声宣告,因此她的声音传遍了全场。听到她的话,在场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之前地面上流淌的鲜血,之所以都在向天坑内流,并不完全是因为重力。 神脉矿上的图腾阵在吞食他们的生命。 兽神向善,因此即便是使用禁忌力量的禁制图腾,也没有这么邪恶。这些人哪里见过这般以鲜血而非神力催动的图腾阵,这根本是邪术! “是……是血祭啊!” “他们鸿雁族怎么会掌握这种图腾术!神明会惩戒她的!” “救命啊啊啊我不想当祭品!!!” “快跑!快跑!她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 有人立刻转身想跑,又紧接着被从远处扫射来的激光切成了数块,激光形成了有形的囚笼,将还没有跑出多远的人群尽数逼了回来。 戴轻清计划中的祭品被尽数困住,然而她甚至没有望过去一眼。 她的目光浅浅落在楚南鸿身上。 下一瞬,她身形暴动,整个人快如闪电,直冲楚南鸿而去! 被近身的主角毫无反抗之力,像只被揪起后颈肉的小狗一样,被她拎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各100点的速度和力量属性毕竟不是白加成的。 随后,就在楚南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时,触手一般的软管枪口伸长,直接怼到还想逃跑的林永身上,足足四五道激光当着他的面洞穿了这位族长的身体,几乎把这个中年男人打做了一滩碎肉。 “林族长,我还是更喜欢你当初主张把鸿雁族赶尽杀绝的样子。” 既然他年事已高表现不出那种傲慢了,就送他去和他的老对头杜族长团聚吧。 “你们关怀青年一代的拳拳之心,我会替你们实现的。” 刚刚回神一点反应过来自己被抓起来了的楚南鸿再度陷入了震撼。 戴轻清语气平静,无喜无悲,不像在寻仇,而像在陈述一件日常事务。 一定要楚南鸿形容,她的语气跟当初要打劫自己时一模一样。 一样的平淡,一样的可怕。 激光枪洞穿人体时,连飞溅的血液都能湮灭。几束激光在楚南鸿眼前交错,以至于红豺族族长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在他面前死了,他身上却没有溅到一滴血。 他傻傻地瞪大眼,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 不怪他慢半拍反应得太呆,而是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楚南鸿根本没有想到,戴轻清所言的复活之法、乃至结束战争的方式,居然是换命?! 用这些两族主族青壮年精锐的命,去换死在这场战役中所有孩子的命? 因为小孩子尚且没有太强的战斗力,虽然还有孩子就是还有希望,此举不会导致一个种族覆灭,但没有了青壮年战斗力,两族势必难以再发生有效的交锋,加之为防他族趁虚而入,所以势必选择修生养息;而这么强大的图腾阵使用过后,要消耗媒介不可计数的耐久,剩下的这块神脉矿也就随之毁了,不再有需要争夺的资源,所以战争会随之结束。 原来这就是戴轻清的计划的全貌?那他是不是一直在为虎作伥? 不行!这不对!诚然孩子无辜,他们的性命很重要,但这也不是牺牲其他无辜的人去换命的道理! 怎么办?怎么办——不能让戴轻清继续杀下去了,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她! 杀完了林永,戴轻清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随意把楚南鸿当战利品往怀中一夹,单手搂着他的腰把他吊在了空中。 有了力量增加100点的属性加成,本就在她手中无力挣扎的楚南鸿,如今跟只不会动的大狗玩偶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被她用这种姿势吊着,浑身上下的重量都压在她环抱自己的那一条手臂上,楚南鸿没有着力点,根本动弹不得。 至于他大喊大叫地哀求戴轻清停手?戴轻清全当没听见。 他发善心可以,让她放人免谈。 当年追着她杀时,也没见有谁想放过她。 地面上没有了主角,不用担心误伤,戴轻清动起手来就更为大开大合。人群躲避逃跑或是抵抗,都快不过激光、也扛不住激光,激光枪扫过之处,一片血红。 如果此刻还有人有心观察,就能发现戴轻清动手其实并非毫无章法,她主要是在瞄准两族决策层杀。至于激光在阻止众人逃跑外还会扫到其他人,那纯属误伤。 只不过误伤范围稍微大点就是了。 可战争哪里少得了伤亡?他们围剿她,就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小型战役,她一个被围攻的可怜亡族后人,自卫时不小心误伤范围大点,也很正常吧? …… 无论怎么挣扎哀求戴轻清都像没有感知到般,没有丝毫回应,楚南鸿被吊在半空,一时束手无措。 他刚刚用来防御激光的神脉石,在被戴轻清抓起的第一时间就被没收了。一般人不可能带着能够调整空气密度的神脉石来战场,楚南鸿也不可能口头教他们这种图腾怎么画,现如今他真的丝毫帮不到也救不了地面上四散奔逃的人们。 关键时刻,复杂到纠缠成一团乱麻的情绪被他自己强行压了下去,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信息则在被不断拼合拆解,试图在现有局面中找到办法阻止戴轻清。 忽然,一个关键词从他脑海中冒出来:信仰。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刚刚戴轻清的意思应该是,她需要的是对兽神虔诚信仰者的鲜血,而且信仰越纯粹,转化率越高,效果越好? 所以,只要有一个信仰格外纯粹的供血源,其他人就不用死了? “等一下!别杀了——” 楚南鸿忽然在半空中一个鲤鱼打挺,拼尽全力直起身,一把抱住了戴轻清的—— 大腿。 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楚南鸿本意是想抱住戴轻清的腰,就像坐她的车后座坐不稳时一样。奈何如今被戴轻清吊在空中,他竭尽全力也没调动起那么强的腰腹力量,把自己撑到足够的高度。 戴轻清微微低下头,一双大眼硬生生垂出了上三白。 她还什么都没说,可楚南鸿已经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讪讪松开手。不管怎么说,吸引戴轻清注意力的目的是达到了。 反正不管怎样都要死了,楚南鸿强行压下心底的恐惧,迎着戴轻清要杀人的目光,心一横豁出去了,大喊道: “我是被兽神眷顾的人,杀我能得到的信仰力量说不定比杀他们加起来都多!” “你用我当阵眼吧!别动其他人!” 第46章 取义 哦? 这倒是一条全新的思路。 戴轻清看向楚南鸿的眼神中杀意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考量意味。 她把换命的条件形容为信仰,只是找个借口,因为气运是受到世界意志操控的东西,戴轻清不知道世界意志能否允许她大大方方地讲出来。 如果说了,又因为泄露天机导致世界意志下场干涉,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增添额外的麻烦,戴轻清会很不爽。所以她干脆防患于未然,从根源杜绝世界意志坏事的可能性。 毕竟她目前还对世界意志没办法,所以也只好暂时容忍一下祂的规则。 不过没关系,戴轻清虽然在小事上难性欠佳,但在真正重要的事情面前,总是有足够的耐心,这份耐心足以维持复仇前长期的潜伏。 无论时限是一年,又一年…… 还是一世,再一世。 但无论是信仰力量还是气运,对一般人而言结果确实是差不多的。虽说取得气运并不一定要杀人,取得对方的同意同样可以,可一般人的气运总共就那么多,都拿走了,这人的命数也就尽了,下一刻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死都再正常不过。 所以拿走气运本就是要命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同意,那么戴轻清也就只好强行让他们“同意”。 而楚南鸿不一样。 虽然楚南鸿并不知晓启动图腾阵的真正条件,不过阴差阳错,他有一点说得不错:他一个人确实抵得上在场所有人。 甚至比这还夸张,他一人所拥有的气运或许能抵得上这分世界其余所有生灵的总和。 毕竟他是气运之子,是这方世界的气运核心。 所以只要楚南鸿同意,那么用他作为阵眼确实可行,并且消耗的气运对于楚南鸿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切实的影响。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替代方案。反正那两族的决策层除了戴轻清特地留下了一两个漏网之鱼,等下还有用外,剩下的已经基本被她杀光了。而她对于两族的普通族人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杀意。 所以答应楚南鸿的提议,也并无不可。 真正让戴轻清露出考量神色的,是提出这个提议的楚南鸿本身。 楚南鸿并不知道有同意给出气运这个选项,并不知道由他做阵眼可以救所有人而且不会对他造成危害,他以为做阵眼就是要死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站出来了。 在戴轻清抓着他离开地面屠杀场,明显是不准备动他,他可以安心地置身事外的情况下,主动选择站出来送死。 小狗很胆小,被戴轻清掐脖子后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戴轻清看一眼会害怕得浑身发抖。因为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如此眷恋这个世界,所以爱生恶死。 但小狗也很勇敢,只因想要拯救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突然就不怕死了。 楚南鸿忽然间的提议让戴轻清下意识联想起了大半月前,他主动提出由自己去当那个可能被针对、势必要冒极大风险的出头鸟。他愿意用自己的危险,去换戴轻清的安全。 但那时戴轻清在感慨对方的善良外,更多的觉得这是因为楚南鸿认识她,并且对她有好感。 但眼下看来,并不完全是如此,即便是面对一群不认识不熟悉的陌生人,楚南鸿同样愿意付出。 就因为那也是生命吗? 虚假的白莲借花献佛,遇事推别人出去送死;真正的白莲舍生取义,自己献出生命换陌生人一条生路。 太久没有见过这样善良到纯粹的人,戴轻清几乎都快忘记了圣母白莲这类形容词被污名化前的本意。 但就在这一刻,无需任何准确的定义,她好像在楚南鸿身上看到了圣光。 戴轻清无声弹舌。 她换手,像托举一个人偶般架起楚南鸿,与他面对面,端详对方因对死亡的恐惧而变得煞白、却紧抿嘴唇没有一丝反悔之意的脸,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放下了上位的审视与傲慢,用公平客观的态度看待这个尚未成长起来、在自己面前显得如此稚嫩而弱小的主角。 浅薄的人生经历尚未令他沉淀,可人性的光辉已刻植在他身上。 初入浮世苦海,已见传奇之姿。 平心而论,这个主角之位,楚南鸿确实担得起。 第47章 权柄 不再管其他人,戴轻清带着楚南鸿跳下了天坑。 表演很麻烦,但有时候适度的表演能够带来良好的效果,从长远看来省去更多麻烦。于是当演绎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戴轻清也从平日的本色出演状态平滑过渡到了做戏模式,不论内心有何波动,至少表面上她没有给楚南鸿任何好脸色。 把楚南鸿随手丢在发光的图腾上,戴轻清掏出刻刀,迎着楚南鸿本能瑟缩的目光,没有捅他,而是一刀划在自己掌心。 鲜血立刻涌出,从她微微攥握起的手中滴落,触及他们脚底的图腾时,飞快被吸收干净。 虽说图腾先前会吸收死者的血是因为戴轻清在替他们“同意”强行拿走他们的气运,像楚南鸿这种主动分出自身气运自愿成为阵眼的,就不用放血。但那些兽人恐惧之下喊着她在血祭,倒不完全是无稽之谈。 使用与生命力量相关的种族特色图腾术时,使用者必须要放血为引,而且用的还只能是鸿雁族纯血主族的血。 戴轻清也不知道他们鸿雁族的血脉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连血都成了转化神力的必要媒介。 想来可能又是为了衬托楚南鸿这个主角的独特性创造出的门槛——在她死后这种蕴含生命力的图腾就会变成楚南鸿的专利,毕竟别人哪怕学去了,没有相应的血脉,也用不了。 当初恢复小虹的身体时,戴轻清也在篆刻图腾的同时添加了自己的血。 只不过那仅是个小图腾,用血量无需太大,她也只是在自己指尖浅划一道,挤出了一滴血。伤口细微到不有意寻找根本看不出,所以在当时血腥味本就那么重的场合,楚南鸿根本没发现。 但如今这个效果极强的图腾阵不同。 戴轻清这道伤口划得极长极深,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顺着她垂落的手淌到地面上,没有丝毫要止血的意思。随着她的血液被不断吸收,原本吸收了其他人那么多鲜血都没有变化的图腾阵逐渐开始变得越来越亮。 楚南鸿或许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短暂的本能恐惧后反而没有那么怕了。见戴轻清没有第一时间杀自己,他不太确定地小声问:“用我自己当阵眼够了吧……你怎么在放自己的血?呃……我也要放血吗?” “……”笨蛋小狗。 戴轻清没有回答需不需要,而是随手摘下背包,直接丢到楚南鸿脚下。那十二根伸出背包的软枪管霎时伸长,起到了钢铁绳索的作用,把楚南鸿捆得结结实实。 甚至有一根枪管直接怼进了他嘴里,把楚南鸿惊得瞪大了眼,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含混声音。 戴轻清不怕楚南鸿耍小聪明抢自己的武器。这件高密度压缩式多管激光枪到手就跟她从规则层面绑定了,相当于游戏中的锁定装备,对她而言指哪打哪的利器在他人手中就是个用不了的模型——来自游戏世界的东西这点非常好。 要不是这些道具以这个分世界的科技水平根本不可能维修,一旦耐久耗光就会彻底报废,只适合临时用来突破战力上限,不适合长期使用,戴轻清早就向莫初扬要道具当做日常武器了。 刚刚还在发射触之即死的恐怖激光的触手突然全部缠在了自己身上,甚至枪口都被塞进了嘴里,饶是楚南鸿站出来时有多么英勇,此刻也想打哆嗦了。 他本来就没有那么悍不畏死,只是在信念支撑下能做出自我牺牲的决定。可戴轻清仿佛故意在吓唬他一般,一点也不给他痛快,这种致命武器缠在身上动弹不得的心理压迫感也太恐怖了! 楚南鸿不知道的是,戴轻清确实在吓他——据说恐惧可以让一段经历给人留下更长久的印象? 漠然看着快被吓哭的青年,戴轻清轻声一叹: “……我要嫉妒那些好运的家伙了。” 像自言自语,只是说给自己听,又好似别有所图,有意让此言落入他人耳中。 把楚南鸿绑起来后,戴轻清就不再管对方,自顾自地从口袋中掏出来传呼机。把本来就没装什么的背包丢下后,她身上只剩下了一把刻刀、一个传呼机、和刚刚用过的具有控制引力功能的神脉石。 鲜血淋漓的手抬起时将血色也抹到了传呼机上,但戴轻清就像是没有痛觉般面不改色地操作着,最后确认了一遍自己和楚南鸿交换了联系方式的号码没有问题,只要未来楚南鸿不让这个号码被注销,就可以一直发她收不到的消息。 也算给小狗留个寄托吧,不要欺负得太狠了。 检查完身后事,她直接打开了【批发市场】系统。 并不是要找沈眠,那消失的300m矿脉戴轻清已经交给沈眠了。此刻再次登上系统,是因为术业有专攻。 这场战争开始至今并不止一年,如果以一年为期,死在最先挑起战火的天灾轰炸中的人并不在戴轻清原本的复活范围内,只是人死魂散,死亡时间过久的亡魂已经浑浑噩噩不知散到哪里去了,戴轻清就算能用强大的生命力重塑他们的身体,也唤不回他们的魂。 虽说她没有这种能力,但有人或许可以。 反正剩下的一次求助机会不用白不用,看在楚南鸿这么善良无私的份上,送他一个惊喜吧。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牧哥,在吗?需要你帮个忙。 消息发出后,一阵短暂的平静。 戴轻清安静站在已经明亮到有些刺目的图腾阵中,手上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流血——为了避免血流停下,一旦一道伤口有要止血的迹象,她就在其它位置再划一刀。 她能感知到天坑边有轻微的念力波动,知道自己刚刚特意留下的人很快就会有动作了。 虽然他们做得隐蔽,但戴轻清如今的念力覆盖范围已经宽广到了超乎他们想象的地步。她很清楚,斑羚族此番前来为了针对她挖出的天坑,特地带了一块篆刻有禁制图腾的神脉石,只是为防被发现放在了稍远处。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就能把那块巨大的神脉石搬过来。 刚刚她专门留着斑羚族的副族长没有杀,就是因为一族中除了族长,只有副族长有资格跳过族内会议,一声令下直接使用禁制图腾。 也不知等到狄牧回消息,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戴轻清因失血过多而开始逐渐有些困顿时,她的传呼机震了震,接收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新消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在,怎么了轻清?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我想定向招魂,时间跨度在2年内,但范围很大,需要招的魂很多,你有办法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范围很大是约有多大?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一片战场。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嗯……我自己的能力可能不太够,但如果借助权柄加持的话,可以试试。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你的权柄?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哈哈,当然是你哥的*^_^* 莫初扬自己都不一定知晓其存在与作用的权柄,他倒是借力借得很顺手。 戴轻清微微眯眼,原本因失血而有些迟钝的思维再度活泛起来,她突然发问。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你们都有相应的权柄,不可能唯独我没有,所以我的权柄是什么?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抱歉,但是再等一等,等时机到了,我们会和盘托出。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是生死?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嘘——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不可说?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别担心,只是以防万一*^_^* 第48章 招魂 戴轻清很快收到了狄牧发来的东西,是一段音频。 依照狄牧的指导,她直接用传呼机接收了音频,准备将这段不太长的音频反复播放。但临到要播出来时,戴轻清却犹疑地停住了。 联想到上次不太美妙的经历,加之楚南鸿现在被她绑得结结实实,真的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她多问了一句。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我可以听? 狄牧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没有前因后果,却立刻理解了戴轻清何出此言。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轻清…… 戴轻清眯眼,隔着系统,只有干巴巴的文字,她有些分不清对方到底是无奈还是撒娇示好。 不怪她乱脑补,狄牧在主世界的年纪其实也就比她和真实年龄成迷的洛午桥大一点,比沈眠和莫初扬都小,还是大学生,没有一点形象包袱。每次对方持靓行凶讨好莫初扬时就是这个表现,叫对方名字,然后表情可怜巴巴地服软。 戴轻清见过几次,因为莫初扬真吃这套。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我不是我哥,别把我当你的猎物。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啊?哈哈哈你想到哪里去了?看来初扬确实没夸张,你看的奇怪的小说是比他多*^_^*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直接播放不用扩音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魂体和生物所在的层次不同,向他们传播信息时权柄的能力可以突破空间限制。 那就没有问题了。既然狄牧是这种反应,那么他就不仅是在告诉戴轻清什么都不用做,而且同时潜台词也在表示这次她听到了也没关系。 为了让血流得更快,现如今戴轻清不止两手,连挽起袖子的胳膊上都有了好几道划痕。血流了太多,即便身体再如何适应大出血,她也逐渐开始有了眩晕的感觉。 加上斑羚族随时会把神脉石搬回来,时间紧任务重,确定没有问题后,戴轻清不再耽误时间,连传呼机的音量都没有调到最大,就直接将那段音频打开。 反正狄牧说不通过物理途径传播信息。隔行如隔山,玄学灵异的东西戴轻清不懂,但她会听“塞壬”队友的。 音频播放,短暂的沉寂后,一道异常温润平和的男声响起,轻轻哼唱着一段旋律。 戴轻清听出那是狄牧的声音,估计音频是对方刚刚现场录的。 旋律节奏很慢,舒缓而悠扬,虽然音量不大,却好似轻盈得能在空气中飘浮,飘飘摇摇传到很远的地方去。 它似乎有种魔力,即便是同一条音频反复播放,也没有给人带来反复听到同样旋律的烦躁感,反而令人身心愈发宁静松弛,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最温暖舒适的场景:洒落阳光的房间、被晒得温暖柔软的被褥、热气腾腾散发香味的食物…… 戴轻清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在听到这段旋律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主世界的家。 然后她便开始困倦起来,好像积压的疲惫和劳累一起翻涌上来,想要立刻靠近让她感到放松的声源,依靠着闭上眼,一觉睡到自然醒…… 喂,不对,这真的是可以听的吗?! 戴轻清倏然惊醒过来,刚刚的舒适感散去,恍如隔世。 还是跟音频关系不大,只是她现在失血过多,已经开始走马灯了?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这是什么?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是我主演的电影的片头曲。 [(总裁)生本无道,逆天而行]:温馨治愈片?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恐怖灵异片。 “?” 戴轻清有点怀疑是不是曲子其实诡谲怪诞,只是狄牧温柔的声线给了它奇怪的buff加持。 不过令她突然惊醒的疑惑感由衷生出后,戴轻清好像就从那种被温柔乡网住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了。再看楚南鸿没有一点异样的表现,只是因为她流的血越来越多,急得呜呜乱叫,带着一身合金枪管在地上蠕动着想靠过来,戴轻清觉得自己会受影响大概真是因为命不久矣。 不过她倒是理解这段音频能用来招魂的原理了。 随后的时间,她就拿着传呼机坐下,一边放血,一边等待计划中的最后一步。 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随着戴轻清的血液注入,以及她看不到过程的招魂的进行,图腾的光越来越亮,最终到了无法直视的地步。 突然,戴轻清有所预感地抬头,就见天坑边突然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神脉石,其上图腾光芒大亮,正是禁制图腾! 而且是能够引发地震的禁制图腾! 刹那间,天摇地动。 第49章 祭献 狭长的天坑在小范围地震中成为了天然的墓坑。 随着大地的剧烈摇晃,天坑陡峭的边缘碎裂开来,大块土石滚滚向坑内落去。 眼见一块巨大的土块劈头盖脸冲自己砸来,戴轻清在摇晃中站起,手摸向了口袋里那仅剩的一块神脉石。以她现在的速度,即便不慌不忙激活神脉石,也来得及带着楚南鸿躲开这些落石。 总不能让主角被砸死了。 然而就在神脉石亮起的同时,戴轻清耳畔突然响起了一声焦急的大喊: “姐!小心!” 下一瞬,她就被一只巨型鸿雁扑到了一边。土块在他们身后轰然降落,掀起铺天盖地的粉尘。 “……?” 戴轻清从鸿雁胸部柔软的绒羽中拔出脸来,一时恍惚。 她眩晕地抬起头来,对上刚刚起身把自己让出来的巨鸟的目光,居然从一只鸟直勾勾的神情里看出了真情实感的担忧和焦虑。 而且这只鸟嘴里还叼着她的魔方,本就体积不大的压缩式武器在巨型鸿雁口中更显袖珍,十几根软枪管从他喙边垂落,观感上有些像叼着只多了几对腿的畸形变异蜘蛛。 加上他凌乱的羽毛……哦,戴轻清明白怎么回事了。 应该是楚南鸿在关键时刻主角特技觉醒,小宇宙爆发,硬生生兽化撑开了束缚。也不奇怪,枪管本就是光滑的,不是专门用来绑人的,没有倒刺扎进肉里固定,滑开再正常不过。 楚南鸿把叼着的魔方吐还给戴轻清,急着凑上前要叼她的衣服:“姐?我先带你上去,这里要塌了!” 戴轻清推开凑到面前的鸟嘴,手上湿冷的血都抹在了楚南鸿嘴上:“阵快成了。” “先躲躲!再不走要被埋在这里了!”楚南鸿感到自己喙上的血,又见戴轻清一副失血过多摇摇晃晃的样子,虽然急切,但却不敢逼她,“这里不是你挖出来的吗?之后再来把图腾阵挖出来就好了!” 土块碎石越落越多,震荡虽然已经停止,但被震碎的坑壁还在加速崩塌,裂纹在本就并不牢固的土石中蔓延,很快这个天坑就会被彻底掩埋。 之后?戴轻清心说。没有之后了。 “现在离开,阵就成不了了……”她说,“忘记我先前怎么跟你说的了?变回去。” 戴轻清没骗人,这是唯一一次机会,她死之后,再没有鸿雁族人能用全身的血来彻底激活这个图腾阵。就算楚南鸿有心,也不可能一边做阵眼,一边调动图腾阵。 虽然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还是不能让楚南鸿在这里暴露出兽化形态。天坑还没有完全坍塌,一旦有人壮着胆子来看,或是楚南鸿真的带着她飞上去,被人发现他的身世,这位主角的命运势必发生彻底的改变,走上一条不可预知的黑暗道路。甚至可能比戴轻清曾走过的路,更艰难。 但这世上多得是坏人,不缺一个被逼黑化的主角,小狗还是一直阳光善良,当好他的傻白甜吧。 因为虚弱,戴轻清的语气其实并不是多么强硬的命令口吻,可楚南鸿立刻想起了对方曾经因为自己主动暴露兽化形态而生气的事。 彼时戴轻清甚至威胁他,再敢让她看见他当着她的面兽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已经犯戒了的楚南鸿顿时心虚,虽然暗戳戳想着“反正自己等会儿就要被戴轻清杀了,再也见不到她也很正常”自我安慰,但还是有些下意识的慌张。 他踌躇了一瞬,即便想不到戴轻清准备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仍是在“戴轻清一定有办法”的莫名信任下乖乖变回了人形。 就在他变回去的那一刻,总是冷冰冰没有太多表情的戴轻清,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充斥着复杂感情的微笑。 像满意,又如感慨,还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欣慰。 “以后不要随便兽化了,保护好自己。” 她突然抬手,一手魔方一手神脉石,直接将两样物品一起按在了楚南鸿胸前。软枪管立刻将篆刻有控制引力图腾的神脉石牢牢绑在了楚南鸿身上,同时图腾亮起。 就在楚南鸿的大脑尚未运转意识到自己正在飘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遵循本能动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戴轻清,带着她躲开崩塌的坑壁,一起向天坑外飞去。 可戴轻清却突然开口: “……不行,换命图腾需要鸿雁族人的血脉彻底激活,现在它吸收的血量还不够。” 她轻声说着,硬生生掰开了楚南鸿抱在自己腰间的右手,把刻刀塞进了他手中,紧紧控制着他的手。 这个动作下,楚南鸿不敢松开另一手抢刀,否则戴轻清就会直接掉下去;他也抢不过戴轻清,对方就算现在失血到头晕眼花,对比他力量仍然是碾压级。 像是知道这一点,戴轻清并不匆忙,因眩晕而有些厌厌的语调甚至显得慵懒而轻松。 “不用有负担,这不是你为善良付出的代价,是我自己想要加注的筹码。” “记得查收我送你的惊喜。” 就在楚南鸿骤然意识到可能要发生什么,忍不住瞪大眼想要阻止时,戴轻清给了他最后一个轻巧的拥抱。 而后,她握着楚南鸿的手,用锋利的刻刀对准自己的喉咙,狠狠切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 人并不会在颈动脉破裂的瞬间失去意识,最后的时间里,戴轻清掰开楚南鸿抱紧她的手臂,从半空摔落。 血珠飘飞。 楚南鸿脸上惊恐的表情霎时凝固,他徒劳地伸手想抓,却抓了个空,戴轻清的身体直直下坠,离他远去,唯有他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女坠落的身影。 那个瘦小的、勇敢的、嘴硬心软的、敢爱敢恨的、身体中蕴含着巨大能量的少女随着崩塌的一切一起跌落,泥土与石块混成了大颗粒瀑布,瀑布尽头是逆转生死的图腾阵,而她浸入流向死亡的瀑布中。 鸿雁族视力超凡,楚南鸿能够清清楚楚看到戴轻清下坠时毫无波澜的平静神色,似是她早就料想到这一切终将有一日发生,才能如此无悲无喜地坠落,一如一只离群已久、撞入围网、被猎枪打穿双翼的孤雁。 她坠入了一片光海,而后被泥土淹没。 第50章 神迹 在戴轻清的操控下,控制引力的神脉石上升很快,靠近的土块也都被高密度压缩式多管激光枪发射出的激光击碎。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绑在楚南鸿身上的神脉石和“绑绳”就突破重围,将他带出了已经彻底坍塌的天坑。 期间无论楚南鸿怎么疯狂地想要扒掉身上缠绕的枪管,或是抠掉带他上升让他离戴轻清越来越远的神脉石,都没能成功。就算他尝试兽化想要挣脱束缚冲下去救戴轻清,也毫无成效,或许是戴轻清有意为之,这一次枪管好像卡在了几处特殊骨骼上,他甚至兽化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走。 直到他平安落脚在天坑边,一直紧绑住他的枪管才忽然松开收回,变成一个不起眼的小魔方,落在他脚边。同样落在那里的神脉石也暗淡下去,不再有光亮。 戴轻清还是那么独断专行,强硬送了他最后一程。 一时间楚南鸿好像对自身的一切变化都失去知觉了,他的脸上是湿润的,似乎在流眼泪,却又没有精力分辨自己是不是在哭。他只是失魂落魄地捡起地上的魔方和图腾,想到戴轻清可以用这个小魔方变化成的武器在短时间内挖出这么大的天坑,自己或许也能及时从已经被完全埋死的天坑里把对方再挖出来——即便正常来说颈动脉破裂后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毙命。 但最终楚南鸿绝望地发现,自己使用不了这个魔方。 他的理智让他做不出跳下天坑徒手刨土的无用之举,可他的感情又完全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发生。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他的口袋里有什么突然轻震了一下。 楚南鸿突然僵住,而后头脑一片空白地在自己身上摸索再次恢复安静的传呼机,但就在他刚刚拿出,尚未开启屏幕看到消息时,面前已被填埋住的天坑突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间隔厚重沉闷的土层,被覆盖在泥土下的图腾阵好像终于被彻底激活了,明亮至极的光芒甚至穿透了刚刚盖上的并不严密的土层,从星星点点的缝隙中透出。磅礴的念力波动夹杂着海量的生命力,同时从这方寸之地喷涌而出,像海啸突至,掀起铺天盖地的浪,而后猛然砸下,扩散到遥远之处。 一种近乎仰望见神性的感觉,悄然浮现在这片偌大战场上的每一个人心中。 无论人们原本在做什么,此时此刻,兽神虔诚的信徒当即放下手边的一切活动,作出祈祷的动作,开始感受神明的恩泽。 在他们的祈祷中,奇迹悄然发生。 …… 不懂事的孩子本在自己不久前刚刚被异族烧伤而感染致死的兄弟身边哭泣,为今日就要将兄长安葬而怆然神伤。他尚且不知神性是何种感觉,即便心底产生不知名的悸动,也没有止住悲伤。 然而一只手却突然抬起,轻柔擦去他的眼泪, 孩童懵懂看去,就见自己已故的兄长再次睁开了眼,对方身上溃烂的伤口在复原。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一瞬间的喜悦让他跳了起来,随后立刻趴到兄长胸膛上去听对方的心跳: “怦、怦、怦……” 刚刚复苏的兄长仍旧虚弱,但他的心跳规律而有力,他的体温在逐渐恢复。 孩童终于兴奋地大叫了起来:“爸爸!妈妈!哥哥没有死!你们快来看!哥哥不用被埋到土里了——!” ……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很多地方。而在更多无人注意之处,尸骨从他们的死亡之地逐渐拼凑成完整的人形。 属于生命的神迹,正在这片土地上发生。 …… 楚南鸿尚且不知自己收到了一份怎样的惊喜,作为兽神的眷顾者、虔诚的信徒,他竟没有在这伟大的神迹中像其他人那般祈祷,而是捧着传呼机,呆立当场,愣愣望着图腾阵被彻底激活前最后一刻,自己收到的那条信息: “忘记我,然后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他喉咙梗得发疼,迫切觉得自己想要说出些什么,可嘴唇开合着,半晌,也只吐出了一声模糊的呜咽。 楚南鸿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想哭,并且一直在哭。 他从无声的流泪,到如同坏掉的鼓风机一般从喉咙间勉强挤出一点破碎声响,再到最后,终于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头晕目眩。 “骗人……明明说好,你会保证自己的安全的……” 难怪,分明嘴硬心软,温柔得很多要求都会迁就他,却偏偏不肯同他拉勾。 是宿命使然,还是她早有打算,已经不可考证,也不再具有意义了。 20岁那年,年轻的楚南鸿在自己的理想与兽神的召唤下,第一次离家远行,前往北方战场,碰到了他最后的同族。 她轻盈如一阵清风,从他的生命中掠过,最终消失无踪。 …… 戴轻清自幼养狗,主世界的家里有只叫北北的金毛,陪伴她从6岁到16岁。 有时候莫初扬也不理解,戴轻清明明喜静,讨厌麻烦,最烦别人闹她,怎么对着黏人的北北,就能网开一面了。 戴轻清倚在大金毛身上:“善良的生命总是特例。” 可以见得,戴轻清确实很偏爱她的狗。但金毛寿数有限,陪伴她度过青少年期的北北已经步入暮年,精神大不如前,随时可能溘然长逝。 莫初扬问她,如果有天北北去世了,她要怎么办? “我会再养一只狗。”戴轻清说。 “嘶……冷酷无情,北北会伤心的吧。” “它不会。它会祝福我。” 莫初扬明显不相信地挑挑眉,换了个问题:“那要是你出意外,比它先没了呢?” 他们家的氛围总是轻松自由,没有那么多忌讳,所以莫初扬连这种问题都敢随意问出口。 生与死的问题太过深奥,北北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在说什么,但它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知道他们在叫它。 它将脑袋搭在戴轻清臂弯里,微微转头去舔她的手背,耳朵柔软地蹭过戴轻清垂下的发丝。 “……” 戴轻清的视线淡淡地落在北北身上,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它会祝福我。” 第1章 请勿在狩猎进行时走出围栏 “叮铃——叮铃——” 铃声伴入男人慌乱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如影如随,仿佛催命,填满了狭窄的楼梯间。 空气的温度隐隐上升,像有无形的火焰在灼烤。本应象征着安全的应急疏散通道,此刻似乎变成了永远没有尽头的烤箱。 该死的!明明是来参加他最新一部主演的恐怖片《帷幕》的首映,怎么现实真的变成了恐怖片! 闻怀远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动作快得像是一层层直接在向下跳。 作为知名大牌演员,他自出道起就好资源不断,一路被背后人捧上如今的高位,凡动作戏基本都是替身拍摄,养尊处优惯了,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拼尽全力的奔逃。 跑了这么久,闻怀远已是粗喘连连,被肾上腺素刺激而拼命动起来的身体逃到麻木,迈步时腿肚上绷紧的肌肉都在抽搐。 可他却丝毫不敢停下。 就在刚刚,他离开影城五楼的放映厅路过卫生间,在卫生间门口看到一个戴着消防防毒面具的怪人,拦下了一名影城的工作人员。 那人身高至少180+,看背影是男性,或许是什么小众行为艺术家。 起初闻怀远并没有太过注意,只是因为对方在影城内佩戴完全遮盖面容的消防面具这一不伦不类的打扮,而下意识多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闻怀远却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那个被奇装异服怪人拦下的工作人员,竟然有着一双无比逼真的长方形横瞳! 就像羊一样! 闻怀远呼吸骤停。 作为混迹各大片场见过顶级服道化的老牌演员,他太清楚目前各类道具的平均质量,市面上根本没有逼真到这种程度的美瞳。他眼前这人的这双眼睛如果真是道具,那做出这种妆造的化妆师能被各大剧组抢破头。 更加恐怖的是,就在闻怀远注意到这不对劲的两人的同时,他们似乎也在同时注意到了他。戴着消防面具的男人让开半步,那个有着横瞳的工作人员直直朝他走来。 “叮铃——” 铃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闻怀远顿时应激地打了个哆嗦,本能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他转身就跑! 无怪其他,只是因为他下意联想起了自己刚刚看过的电影。 《帷幕》这部恐怖片一反常规设定,主角并不是受害者,而是幕后黑手、罪无可恕的凶犯,在这部剧中,男主就是个会随身携带铃铛的变态杀人狂。铃铛轻轻摇响的叮当声,往往就是受害者死前能够听到的最后一种声音。 虽然闻怀远只看了半场电影,但这部剧的后期似乎过于厉害了,拍摄时还没有感觉,此刻看到成片就发现恐怖氛围简直被渲染到极致。明明拍摄了几个月,并且他对剧情还算熟悉,但真正看到成片时,他甚至认不出影片中的男主居然是自己饰演的。 荧幕上的男主英俊异常,冷静到堪称优雅地杀人、分尸、处理案发现场……面对警方的调查他从容配合,在邻居面前他也能摆出无懈可击的礼仪性微笑,甚至热心地帮助他们处理一些杂事,是有着良好人缘的好脾气。 任谁都想不到他是受到通缉的恶魔。 而铃声也贯穿整部影片,各种各样不同的铃铛,出现在男主身上,昭示着他不同于友好表面的另一面。 闻怀远自认不算胆小,但这一次他却看恐怖片看出了生理不适。面对荧幕上自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的冷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洇湿了,甚至有些不可置信这居然是自己能拥有的演技,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把一个变态男主演得如此活灵活现。 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譬如那听上去就让人精神紧绷的铃声? 总之,潜意识留存的恐惧感让闻怀远在听到铃声的第一时间就应激了。 等到跑出去一段距离,背后的铃声仍旧紧紧跟随,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这么失态的逃跑—— 这是现实,又不是电影,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大的电影城,难道还能有变态杀人狂随机杀人不成? 可或许是因为恐怖电影留下的阴影太深,闻怀远不太想贸然停下,独自探究背后那两个怪人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在铃声的追逐下跑过了整层楼,想要找到几个人一起,才有底气停下来质问怪人为什么追着自己不放。 结果他居然没有看到一个人。 按理说剧组虽然包场举办首映礼,但顶层的影院不可能没有工作人员。然而那个诡异的横瞳男,却是闻怀远离开放映厅后见过的唯一一个工作人员。 他突然有些不妙的预感。 发现不对后闻怀远立刻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想要联系自己安排的人。他在自己主演的电影的首映礼上半道离场出来,本就是装作工作室出急事,匆匆离开。 因为他在这场首映礼上做了手脚,买通了影城的工作人员。只要等到电影一放完,就会出现管理事故,以“影城没有做好安保工作”为名,让狗仔记者冲进放映厅,公然放出《帷幕》女二号方青黛现在正在被闻怀远的前金主包养的铁证,并要求方青黛给出解释。 届时闻怀远事先安排好的娱乐媒体也会一拥而入,首映礼现场将被搅作一锅粥。方青黛这个最近得势的新宠会立刻失宠,事业跳水甚至直接被封杀,她背后的金主也会受到影响,陷入舆论风波。 而事先离场的闻怀远将完美在这场乱局中隐身。 一切预设得很好,结果,此刻闻怀远却联系不上他事先布置的人手了。 手机信号满格,网络正常,却发不出一个消息,拨不通一个电话,不仅联系不到自己买通的电影城工作人员与娱乐媒体,甚至联系不上自己的经纪人。 看着手机上一直转圈的信息,闻怀远意识到不对。 他尝试拨打报警电话。电话播出很久,无应答的提示让他的心彻底凉了。 被冷汗浸透后的衣服贴在皮肤上,潮湿黏腻。可他还在流出更多冷汗。 他是不是碰到灵异事件了? 第2章 你在找什么? 背后的铃声还在紧追,催促着闻怀远加快脚步。 闻怀远是从剧组所在的放映厅离开的,但此刻他也不敢赌再回去是否还能看到一个正常的放映厅,贸然返回密闭空间显然并不明智。 而每当他想靠近影城中的扶梯时,都会发现铃铛声从离扶梯更近的地方传来,堵住了他的前路,使得他根本无法靠近。 绕了一圈他又跑回了卫生间,此刻五楼的卫生间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这座影城的设计是卫生间、电梯口、和楼梯口在一处。经过电梯口时,闻怀远本来想乘电梯直接去一楼,先离开这座不对劲的电影城,结果电梯却一直卡在五楼,怎么也不开门。 听着铃铛声越追越近,他不敢久留,一头冲进了电梯边的楼梯间。 这座电影城已经营业数年,装修奢华大气,放在今天也不过时。但楼梯间却与其格格不入,似乎是新建的,并没有精细粉刷,不仅散发着一股涂料的酸臭味,而且有的地方还裸露着混凝土墙皮。 楼梯间没有灯,也没有应急指示灯,虽然开了几扇狭小的窗户,但在现在是白天的情况下都显得异常昏暗。倘若是半夜,想走这样的楼梯估计是两眼一抹黑。 但闻怀远此刻没有时间计较那么多了。 明白自己很可能身处某种灵异事件中,并且身后有着一个横瞳的工作人员——或是再加上一个戴着消防面具的怪人,足足两个不知名的东西在穷追不舍,他在楼梯上越跑越快,奔走如飞,几乎突破了自己的生理极限。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跑下了几层楼。 终于,闻怀远看到脚下已经没有楼梯了——他应当是已经跑到了一楼。 前方有门,他满头大汗地冲了出去。 从楼梯间出来,旁边就是卫生间。闻怀远听到了水流的哗哗声,探头一看,就看到一个青年男人正在盥洗池边洗手。 那是个漂亮到有些过分的男人,仅仅是惊鸿一瞥的侧颜,就让闻怀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在逃命。 青年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闻声关掉水,抬头看来: “……闻老师?” 他的身材比例完美,黑发黑眸,留着长发,在脑后松松扎了个低马尾,疑惑地侧目望来时,发辫微荡,发尾浅浅撩过曲线优美的脊背,即便隔着衣物,却好似直接划过了皮肤般的勾引。 但与此同时,青年眉目清朗,五官和谐融洽,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下意识放松的柔和气息,有种难以言表的中性美。虽然漂亮,但至少在正常男装的情况下,并不会令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性别;而且没有丝毫的媚气,即便性感,也不会让人对他生出欲望。 他的相貌,似乎是正常人审美中能够想象到的没有攻击性的温柔的极致。 或许有人自认温柔不是自己的偏好,在见到他之前便预先评估他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心跳仍然会不受控制地加速。 这甚至并不是严格的生理性的喜欢,也无关性别性向,而纯粹是被盛世美颜击中心脏,是人类本能的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在作祟。 闻怀远居然在催命的铃声中愣了一小会儿神,连不住的粗喘都在无意中放轻了,仿佛生怕打扰到面前人。 直到青年走近,关切地询问了一声“闻老师你没事吧?”,闻怀远才在对方温和明快的声线中倏然回神。 短暂的停顿让他原本高度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完全被榨干、过度疲劳的肌肉一旦放松,就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闻怀远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青年及时扶住了他,满是关心与担忧的眸子看上去无端深情。 即便在闻怀远看来,他们其实素不相识。 “你是谁?” 话出口时闻怀远自己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在被不知名东西追杀的时候脱口而出这种没脑子的问题。他好歹也是混迹娱乐圈多年的人,各式各样的神颜见过不少,本人也是英俊到万里挑一的超级大帅哥,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年,怎么就对着一个美人像是脑子进水一样犯起傻来! 更何况,他平日里其实并不是多么在乎他人容貌的类型,被他设计的方青黛同样是落落大方的顶级大美女,他也没有一点手软。 比起用下半身思考,闻怀远更喜欢用脑子。 闻怀远喘着气按住了太阳穴,怀疑自己跑到缺氧了,他总觉得有些恍惚眩晕,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哪里都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想要改口,但在他开口之前,漂亮青年就像是完全没有感到他的唐突般,好脾气地回答了: “我姓狄,之前当过您的替身,您应该在《帷幕》片场见过我的。” 他说着,神情中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只显得关心,而不会令人感到冒犯。 “说起来,现在不应该是《帷幕》的首映礼吗,您怎么在这里?” 铃铛声还在响,已经无法分辨方向与来源。 是吗?闻怀远只想了一下,隐隐约约想起剧组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到底有没有,他也记不清了。虽然对方的样貌过于出众,怎么看也不像是甘做替身的料,应该是另有隐情,但替身演员这种末流小人物的事显然入不了他这个咖位的男一号的眼,怀疑一闪而逝,闻怀远也就做罢了。 一路追来的铃声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无形中挤压着心脏,危急关头,他更没有心思管闲事。 而且对方的话提醒了他,他立刻焦急地催促起来:“对对!快,快扶我去大门,我要先离开影城!你的手机呢?快报警!” 他实在腿软得跑不动了,既然对方是剧组给自己找的替身演员,正好使唤一下也无妨。 “离开?”青年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他轻声道,“为什么要离开?您不参加首映礼了吗?” “什么首映礼!”闻怀远还沉浸在恐惧和焦虑中,慌乱地四下打量,想要寻找到铃声的具体来源,以及确认追逐他的东西有没有追上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青年微妙的语调变化。 “这座电影城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不知道刚刚是什么东西把我从五楼一路追下来!一个有横瞳的工作人员打扮的怪物!还有一个戴着消防面具的——” 闻怀远的声音顿住了。 他乱瞟的视线凝固在身旁电梯的数字显示屏上。 黑底的数字屏中,血红的数字无比醒目: 5 ……他还在五层?从楼梯里跑了这么久出来还在五层? 还在他碰到那两个怪物的楼层?! 那现在正扶着他,自称剧组给他找的替身演员的漂亮青年是—— 闻怀远不敢想下去,他想要装作没看见,找机会甩开身边“人”,可正准备移开视线时,青年却突然轻笑出声。 “您刚刚就一直在乱看,是在找什么呢?” 一只湿漉漉的、冰冷的手绕过闻怀远瘫软的身体,扼住了他的咽喉。 那只手的腕间,赫然用红绳绑着一枚铃铛。 “是这个吗?” 另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同样绕到闻怀远面前,轻巧地提着他无比眼熟的消防面具。 “还是这个呢?” 闻怀远向来引以为豪的理智终于在灵异现象以及和明显非人的漂亮青年近距离接触这样接二连三的刺激下崩溃了,他惊恐万状地张开嘴,想要尖叫—— 然而被扼住的喉咙中发出的却并非人声。 “咩——” 第3章 欢迎加入围猎游戏 『早春三月,天高云淡,风和日丽。这座城市以和缓的节奏规律呼吸着,在明媚的日光下,一切井井有条,人们似乎早已忘却了近来传闻中统治夜晚的血案。 今天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这就是我所知的全部,真的没有任何隐瞒了,警官。” 青年男人神情无辜地望着面前的刑警队长,语气诚恳而镇定。 “夜不归宿确实是去外省面试了,我也想早些找到工作,不愿一直啃老当无业游民啊。我手机里还有跟他们预约面试的记录、火车的购票记录,这些您调查过了吗?要不然您把我的手机找出来再看看?” 他说着,调转视线望向一旁的辅警,大大方方与之对视,眼眸清明透亮,目光中没有丝毫的不安或心虚色彩,像是个确信自己无辜的人,非常主动地配合调查,想要尽快洗脱自己的嫌疑,回归生活的正轨。 “不用。”队长制止了他。 他端详面前的青年男人良久,也没能从对方平静的面容上发现任何破绽——事实上平静其实就是最大的破绽,普通人被卷入这种连环杀人案、被传唤到警局调查,根本不可能这么镇定自若。 刑警队长凭借他多年的经验和办案直觉,可以断定,这个男人一定有问题——甚至可能就是近来这场手段残忍、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分尸案的主谋。 可警队找不到证据。 青年男人的身份与行程干干净净,在每一次案发时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虽然极度可疑,但却没有留下一点把柄。 “……我会盯着你的。” 最终,队长只能留下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这次徒劳无功的审讯。 十几分钟后,男人从警局中走出,神态松弛淡然,像是完全没有经历几小时的高强度审讯。气候回暖的时节,他却身穿一件略有些厚实的冲锋衣,显得与周边已经开始换上春衣的行人格格不入。 他摸摸裤袋中刚拿回来的随身物品,动作娴熟地掏出烟盒与打火机,点了根烟。 烟雾并未过肺,就被不紧不慢地吐出,淡淡的烟雾模糊了男人俊美的面容。他信步而行,离开警局所在的街道,又七拐八绕走出两条街,随后,脚步一转,拐入了街边黑暗的小巷。 就在那道身影被幽深小巷泥泞的阴影吞没的同时,他的脚步声也随之消失了。 清脆的铃声取而代之,凭空自小巷深处响起,空灵悠远,幽幽回荡: “叮铃——” 今夜,有人注定无眠。』 影片中一直紧紧追随男主的镜头视角此刻却一反常态地停止了对男主的追踪,在幽幽铃声中长久地凝固在小巷外,随后片尾曲响起,职演表浮现。 就在人们下意识以为下一刻影视灯就要亮起时,突然,铃声变得尖锐急促,镜头视角猛地冲入小巷! 如落入漆黑无际的深水,黑暗将荧幕完全覆盖,在刺激心脏的高频响铃声中,一团血色骤然突破黑暗,就像喷射在幕布上的血迹,斑斑点点,溅满了整个屏幕。 血色晕染,形成了两个血迹斑斑的大字: 帷幕 …… “喂……开、开玩笑的吧……” 年轻的化妆师小姑娘眼含泪光,喃喃着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 只是被导演叫来参加首映礼,怎么就被卷入了一场大逃杀? 谢素馨年纪不大,是被熟人带入行的,做剧组的化妆师总共也没有多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碰到有导演在首映礼上带上了整个主创团队。 她为此还有些兴奋,第一批见证自己出了力的片子,相当于免费看场电影,顺便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怎么能不高兴? 虽然她胆子不大,因为恐怖片的题材而踌躇了好久。但想着整个剧组的主创团队都要去,唯独自己回绝,会显得太另类,万一不小心下了谁的面子,被穿小鞋就不太好了。 加之电影是她看着一点点拍摄出来的,就算是恐怖片,对其背后的片场故事一清二楚的情况下,又能吓人到哪里去? 就这样,谢素馨一边激动、一边害怕,心情无比复杂地看完了整场电影。 期间被吓得捂着嘴失声尖叫了好几次,眼泪都飙了满脸。 太吓人了! 就算知道是假的,看起来也跟真的一样!在片场也没发现男一号闻怀远的演技有这么以假乱真啊! 直到最后被突然甩到屏幕上的血色片名吓得嚎出了声,影片终于结束,谢素馨才敢彻底放松下来。 她下滑瘫软在座椅中,捂住脸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油然而生。 还好,电影都是假的,终于结束了…… 然而,很快谢素馨就意识到一点反常——怎么影视灯还没有亮? 是还有彩蛋吗?可是一般影片放映彩蛋时影视灯也会亮起来呀? 而且主持呢?电影结束主持怎么没有开始首映礼的流程? 谢素馨松开满是惊吓过度流下的生理性泪水、又被自己擦花的脸,坐直身体茫然抬头。 结果一抬眼,就发现大屏幕上的影片名已经褪去,一行血色大字浮现在漆黑的屏幕上: “戴罪的羔羊们,欢迎加入狩猎游戏。” 在这行大字下,更多小字还在随之浮现。 “无关人员已被全部请离,在场诸位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羔羊。请勿尝试擅自离开围栏,否则后果自负。” “围栏中有记录你们恶行的线索,找到它们,摇响铃铛,你将了解相关的证据。携带铃铛,你可以记忆相关证据。” “狩猎时长三日。请确保每日存活的羔羊数目在指定范围内,该安全范围将以日为单位规律性减少。” “每日午夜12点进行结算,如存活羔羊数目超出安全范围,牧羊犬将根据你们的罪恶程度依次代为清理,直到羔羊数目缩减至安全范围。” “牧羊犬不知道你们具体的罪行,ta判断羔羊罪恶与否的条件是你们提供的铃铛证据。如果没有证据,无法判断,牧羊犬将进行随机屠杀。你们都是戴罪的羔羊,ta不会错杀。” “只有摇铃获得的证据是被牧羊犬认可的铃铛证据,场外消息不被本场狩猎游戏认可。” “铃铛证据可以被转交,铃铛持有者变化后,原持有者将被强行抹去关于铃铛所代表的证据的记忆。” “铃铛证据可以被销毁,毁坏铃铛使铃铛不能再作响后,该条证据将被原持有者永久记忆。同时毁坏的铃铛失去铃铛效果,不再适用转交条件。” “三日后依旧存活的羔羊可以离开围栏。” “收集你与他人的罪行证据,销毁、交换、或向牧羊犬提供罪状,卑鄙的小羊,你会如何选择?” 第4章 曲小姐 那大片血红的规则呈现了约一分钟左右,以最快不求甚解的阅读,基本可以读完。 随后影视灯骤然亮起,整个屏幕上的字迹消失,变为黑屏,再无动静。 四下环顾发现原本满座的放映厅不知在何时变得空空荡荡后,谢素馨已经明白这大概率不是什么剧组的恶作剧。 首先不可能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离场,而她完全没有发现。就连她左右两边坐着的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她都丝毫没有注意到。 这似乎只能用灵异现象来解释。谢素馨看过一些诡怪小说,知晓人在碰到灵异事件时可能会被拉到另一个看起来跟原本所处环境完全相同的环境里,身边没有一个人,或者有的都不再是“人”。 其次,电影播放流程很严格,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直接在电影荧幕上投放出来。这段血字看起来与电影内容并不相干,不是彩蛋,那么正常来说它们就不可能出现在荧幕上。 除非有什么力量强行把它们显示在那里。 最后,其实也是最现实的一点。谢素馨只是剧组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化妆师,最多是服务态度好,化妆技术比较得一些年轻演员认可,加之带她入行的熟人人脉比较硬,所以基本都是负责的主演们的妆造。 但是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整蛊,也是整蛊那些大牌主演,或者导演,就她这点地位,怎么都轮不到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谢素馨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这也不可能是剧组的整蛊。 那就只能是真的发生灵异事件了。 谢素馨很年轻,年轻有时也意味着对超凡事件的接受能力更强。 最初的不可置信过后,她在惊恐万状的同时,很快明白过来,屏幕上投放出的规则大概都是需要她遵守的。 眼下在场的大部分观众消失,可能就对应着血字中的“无关人员已被全部请离”,而“在场诸位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羔羊”,则意味着这场游戏的参与者此刻应该都在这间放映厅中。 也就是说,全都是参加首映礼的人。 三日狩猎游戏,加上存活数目的安全范围这两个条件,意味着这场所谓的游戏,就像是一场会缩圈的大逃杀。 谢素馨实在胆子不大,这种血浆片从来不在她的观影考虑范围内,因此她仅仅是有所耳闻。不夸张的说,谢素馨从没想象过自己这辈子还会跟这么血腥的名词扯上关系。 她有些腿软脚软,刚刚撑着前排椅背勉强站起来,想看看放映厅里此刻到底还剩下哪些人,就发现前排靠近放映厅出入口的地方,有个青年女性从一排座椅间猛然窜了出去,像是追着什么。 “别跑!” 铃铛声清脆地响起来。 那青年女性前面离场的东西速度非常快,但她的动作同样敏捷,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谢素馨还没完全看清楚,他们已经一追一赶,离开了放映厅,连铃声都远去了。 谢素馨一时看得愣住了。 或许是她直挺挺地站在一排空椅子间过于醒目,就在她还没完全回过神时,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谢?” 谢素馨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来者是剧组里的灯光师唐如萱,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女人,性格比较闷,但很认真负责。 两人因为好几次都恰巧在同一个剧组工作,一起共事的次数多了,也就阴差阳错从看着眼熟发展到点头之交,勉强还算是个熟人。 唐如萱身边站着的是一个与她年龄相当的中年男人。谢素馨看着貌似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在唐如萱看出她的窘迫,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对象刘若望,他是剪辑师,这次也在咱们剧组,但你可能没见过。” 谢素馨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说你好你好,但站在原地一步没动,离他们二人都远远的。 她没忘记血字规则中反复强调被留下的人都是有罪的,罪与罪之间的差距可太大了。虽然她能从自己干净得一眼望到头的人生里排除出自己最可能被判定为罪行的行为,但她也无法保证留下来的所有人所犯的罪行都像她一样轻。 况且有安全存活数目这种缩圈性质的规则存在,有犯罪前科的人更可能在这里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毕竟收集别人的罪证把人推给所谓的“牧羊犬”处决是自保,直接把人杀了同样可以通过减少人数的形式实现自保的目的。 那对中年夫妻同样没有主动走近,或许他们也抱有相同的想法。 在他们之后,放映厅中陆陆续续又站起来几人,或有人虽然没敢站起身,却在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 不过看归看,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行动。 规则中变相鼓励自相残杀的部分令人人自危,而规则所挑明的罪行的存在,又令一些大人物一时抹不开面子,不愿承认。 又过了半分钟,终于有个男人开口,打破了放映厅中诡异的僵持: “大家都看到了,屏幕上的文字应该是某种超自然的东西弄出来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自相残杀。它那些内容一看就是扯淡,什么罪行罪证的……现在是法制社会,有罪犯法的早就进去了,咱们剧组哪有这种情况啊,都是无稽之谈!这种装神弄鬼的玩意儿,我们若是一味顺着它的规则做,反而会着了他的道。所以我们剧组一定要团结起来反抗规则,才可能有一条生路!” 谢素馨听出那个声音是导演左洪。 “现在组里还有几个人?来我这里集合一下,我们商量商量,分配下去探查任务,齐心协力找出路——” 左洪原本在情绪饱满地组织,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而后从原本的指挥口吻,态度原地转变一百八十度,变成了带点谄媚的讨好语气。 “欸,曲小姐,您也在这儿?” 谢素馨因为本身在剧组中地位普通,所以坐在后排,此刻站起来,视野反而非常开阔。再加之她本身视力不错,所以她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前排的左洪看向了放映厅入口,而那个刚刚不知追着什么东西跑出去的青年女性,正从那里走回来。 没有铃铛声。 第5章 理想型 被称作曲小姐的女人点头致意,脸上冷若冰霜的神情软化了一些,微笑招呼了一声左导。 随后她就站在了导演左洪身旁几步远的位置。 这意思很明显,是站队支持左洪刚刚那番话。 曲小姐变脸非常快,似乎刚刚的冷脸只是因为追出去后的收获不尽如人意,如今她面带微笑站在左洪身边,态度谦逊亲善,就好似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屏血字,或者没有领会那规则背后的残酷性。 但那几步的距离又是实实在在的。若是注意到她追出去时情况的人,一定能够想象到,以她刚刚展现出来的速度,一旦发生什么变故,这个踏着高跟鞋都能健步如飞的女人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头也不回地逃跑。 团结态度摆得很好,表面功夫滴水不漏,然而又不会真正有损自身利益。 她的表态是一个很好的打破僵局的突破点,左洪大喜,很上道地代为介绍: “大家都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咱们这部剧最大的资方,曲江小姐。” “曲小姐年轻有为,不仅是云天集团的现任董事长,还是名副其实的才女,咱们这部剧的本子就是曲小姐提供的。大家能在一个团队共事,创作出《帷幕》这部精彩的片子,曲小姐占头功啊!” “左导过誉了,都是大家的功劳。”曲江的微笑没有一丝波动。 云天集团是主营畜牧生意的家族企业,生意做得不小,并且掌权家族就姓曲,无需多言,曲江就是曲家这一代的掌权人。 而左洪特别强调曲江又有身份又有能力,还把头功归结于她这个资方,既是在恭维,又是在暗暗提醒所有人,曲江权势很大,灵异事件只是一时的,离开这里后还要讨生活或者想要攀登高位的,就不要得罪她。 甚至于,若想得到她的青睐,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近距离接触云天董事长这种咖位的资方,可不是随便能得到的机会。突然的灵异事件虽然可能很危险,但从某个角度来说或许也是机遇。 就算血字规则都是真的,但那里面不是也说得很清楚了吗?这不是死局,三日后存活的人就可以离开。 只要能活到最后。 活下去……然后,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谁也没有自己会死在这里的心理准备,大家都是要为未来考虑的。处于青壮年时期的成年人在面对灵异事件时总有种不信邪的自信,对诡异的畏惧有时战胜不了对一份好资源的向往。 大概这就是现实版的鸟为食亡。 就像是一个信号,在曲江站定后,被留在放映厅中的人们陆陆续续集合到了最前排空地处。 左洪喊了两声,又叫了两个男人一起去走了一圈,确定放映厅中没有其他人了。 曲江快速扫视全场,包括她自己在内,被留下的有七男五女共十二人。 其中饰演《帷幕》女一号的姚欣、女二号的方青黛和男二号的许珂,因为是由她参与面试敲定的演员,所以她能认出来。 她在认人方面有些特长,凡是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对方的姓名长相,并且也会把所知的与对方相关的一切信息分门别类清晰记忆下来。 不夸张的说,曲江脑子里有一个巨大的人脉资源库,所有已知的与人相关的信息被储存得井井有条,什么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经历、有哪方面喜恶、与之相处有什么要点、可以从对方身上撕咬下多少利益……她都一清二楚。 不过虽然电影是曲江想要拍摄的,《帷幕》的剧情故事也是她提供给编剧让其改编为电影剧本的,但商场如战场,作为云天集团的董事长,她的日常不说是群狼环饲,但也没有多轻松。 加之她的父亲——也就是云天集团的上一任董事长,曲氏的上一位掌权人,在去世前给她留下了很大一笔烂摊子,所以曲江长期连轴转忙得焦头烂额,并没有多少时间来盯自己想要拍摄的这部影片的拍摄进度,更不可能亲自去片场。 毕竟只是了却童年的一桩执念罢了,对于当下功成名就的她而言,这个故事已没有那么重要。 甚至就连故事最终呈现出的版本,与她当年幻想中的版本也已经有许多不同,就连故事的名字都在编剧的提议下被她并无可不地修改。对于这些细节,曲江都已不甚在意了。 她知道,自己心底那个空虚的小女孩已经被权力喂饱了许多。所以曾经无比渴望的,在真正美味的利益面前,也变得可有可无。 因为没有去过片场,所以在场的除了那三位演员外,曲江只认识和自己搭线的导演左洪,以及由左洪力荐进入剧组的他的老搭档、负责将她的故事改编为电影剧本的编剧艾惜文。 至于其他人,应该属于剧组的制作团队,曲江没见过,自然不认识。 她的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凭空了解从未入眼、从未关注过的人。飞在天空的鹰视野再开阔,也不会在意地上的蚂蚁。 不过现在有规则限制,往日不入眼的对象都成了构成安全存活数目的数字。曲江还是依次看了一遍眼生的目标,平均每人只需要花费1-2s,在那些人意识到自己被注视前,曲江已经把他们的容貌一一记忆住,并移开了视线。 看到最后,她的目光却在角落处一个男人身上顿住了。 那是个青年男性,身高超过一米八,宽肩窄腰大长腿,比例绝佳。他身穿自然翻折的高领毛衣,搭牛仔外套,是休闲且有松弛感的衣着。而且依曲江阅人无数的经验看来,他虽然看起来精瘦,但衣物之下的肌肉绝对不少,应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曲线流畅很有力量感的类型。 更关键的是,男人不仅留着长发,还有一张堪称绝色却没有太强攻击性的漂亮脸庞,这些中性的特征丝毫没有与他看起来充满爆发力的干练身材相冲突。恰恰相反,两者结合,反而令他的漂亮中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感,这种感觉潜伏在他温和的皮囊下,曲江只能通过近乎第六感般的同类相吸的感觉模糊接触到——一断一续,如同不稳定的电流。 他是曲江的理想型。 或者说,如果让她构想一个心目中在外貌方面抵达顶点的异性,应当就像眼前的男人这样。 这一次曲江没有及时移开视线,她看的时间有些长了,5s,或是10s,总之男人似有所感抬眸望来,与曲江观察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没有丝毫被审视的不快或不自然,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弯若轻波,冲曲江微微一笑,友善且不带有任何讨好意味。 心脏像被不稳定的电流波及,抽动着缩紧,但很快便重新恢复正常的跃动节奏。 曲江并无被抓包的尴尬,从容回以一笑,而后镇定自若地移开视线。 没有见过的漂亮男人……他看起来不像是属于制作团队的人,但若要说是演员,曲江又没有在刚刚《帷幕》的正片里看到他。 或许是新人演员,出演了不露脸的小配角? 这张脸不出现在荧幕上简直天理难容。如果早些遇见他,只要他的演技稍微过得去,曲江都会考虑一锤定音淘汰掉原本饰演男主的知名演员闻怀远,把他塞进剧组里演男一号。反正这是她的故事,她又是最大的资方,整部剧几乎没拉其他赞助,剧组就是她的一言堂。 可惜,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相遇,曲江会在当天让包养合约出现在对方手中,并为自己的美丽藏品镀金包装。 但现在,曲江更在乎自己能否活下去。 刚刚追出去的她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早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局很凶险。 或许,会十死无生。 第6章 无法言语的替身 很快,在众人主动的自我介绍下,曲江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并且随之把他们的名字与样貌一一对应完毕。 在场的除了她原本认识的那些人以外,还有化妆师、灯光师、剪辑师、道具师以及武指各一位,均匀得叫人怀疑这场所谓的狩猎游戏是不是其实是按照职业留人。 直到最后,终于轮到那个最初就吸引了曲江的注意、并且还与她对视了的男人,然而他却没有出声,而是指着自己的嘴摇摇头,随后打了一长串手语。 他……是哑巴? 曲江的笑容依旧完美,心底却是难得惊讶了一瞬。 她不了解手语,完全看不懂,于是直接问左洪:“他是什么人?” 结果就见这位大导演一时间也面露难色:“这……” 再看其他人,似乎也对这男人很陌生,面面相觑,没有人站出来说自己认识他。 其实就凭这位的颜值,他本身的脸就是最好的记忆点。在刚刚注意到他后,曲江就发现众人隐晦的惊艳目光也不时投在他身上,而且是不分年龄,男女通杀。 也是,美貌到了一定程度,都能跨越审美差异,让大众的意见形成趋同性。 所以这样一个必定引人瞩目的人,如果在剧组中,即便在场的没有场务,也不应当没有人认识。 曲江心底疑云顿生。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一道不大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我叫狄牧。” 那个不会说话的漂亮男人拿着手机,调了调手机音量,在一阵手机调节音量自带的铃声后,电子音继续播放刚刚他在曲江发出疑问时就低头打下的文字。 “我是闻老师的替身演员,负责饰演影片中男主犯案时的镜头。负责我的妆造老师每次给我做完造型后,我在片场里就一直带着妆造了。左导您不一定记得了,当时您刚发现我不会说话,还有点惊讶。” “哦,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刚刚电影首映的效果实在好,连左洪这个提前看过成片的导演都有些入戏,他被狄牧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吓了一跳,听到对方专门提到自己才回神。 经狄牧提醒,左洪就模模糊糊想起来,组里好像是有个哑巴替身。但因为闻怀远的台词功底不行,剧中男主的台词全部采用的后期配音,拍摄时不需要演员那么多话,替身演员更是没有发言权,只要听指挥就好,所以到底有没有,他也不太确定。 他记得有,那应该就是有吧……? 狄牧这样一解释,众人就恍然大悟了。《帷幕》中男主犯案时一直是冲锋衣戴兜帽配一张笑脸面具,没有露过真容。而剧组里的化妆师也不止一位,在场唯一的化妆师谢素馨并不负责替身的妆造,如果狄牧一直带着妆造的话,没有人认识他也很正常。 这部分剧情之所以需要替身,是因为男主不是精神病,胜似精神病,作案时有很多近似行为艺术的举动,杀人时的动作幅度极大且举止癫狂。这种戏份需要很强的肢体协调性和力量感才能表演到位,否则动起来软绵绵的,就很容易显假,让观众出戏。 这都是难以短期训练出的东西,别说闻怀远这种纯靠资源硬堆起来的演员,静态戏演技都只能算同期上游,动作戏说崩就崩,就连一般替身也很难胜任这部分的拍摄难度。狄牧能负责这些,说他有半个武替的素质也不为过。 而且从最后的成片效果看来,他演得很好,在荧幕上呈现出的癫狂杀人犯形象无比逼真,丝毫看不出他此刻在正常状态下平和到甚至显得有几分文弱的影子。 “演技这么好,怎么去当替身?”曲江问。 狄牧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张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后期配音都可以解决的问题。”曲江不以为意,“如果你有这方面意向,想走得更远,以后可以来找我。” 前提是能活下来。 她此话一出,落在男人身上的那些欣赏目光中顿时有了不一样的色彩。资源是有限的,什么都没做就搭上了资方大佬,不可能不招人记恨。 曲江自然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恰恰相反,她就是有意招引祸水,想要试试狄牧的深浅。其他人或许会信服狄牧的解释,但曲江轻易放不下自己的疑心。 狄牧明显有些惊讶,他眨眨眼,飞快打字:“多谢曲总抬爱。” 曲江点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见资方大佬问完话了,一直像是憋着些想法的女二方青黛突然开口道:“说起来,剧里的主演多数都在这,闻老师居然不在呢?” 确实,《帷幕》全剧主要人物只有四个,眼下这里有三位,唯独缺了闻怀远这个男一号。 男二许珂站出来打圆场:“剧组来参加首映礼的人这么多,最后也只留了我们几个,主演没有全部被留下很正常。” “是啊~”方青黛阴阳怪气地回道,“闻老师运气好,哪有我们这么倒霉。人在做,天没看,这不是,被抓进恐怖故事还给他找了替身演员?怎么就他搞特殊,不会其实也被留下了,是自己偷偷躲着大家跑了,之后想放冷枪吧?” 自知突然被针对原因的狄牧好脾气地笑笑,没有任何争辩的意思。倒是打圆场莫名被喷了一脸的许珂神色有些不虞。 “小方,年轻人少点火气,你看看你这臭脾气,每次在组里都给我惹事。”左洪故作严厉呵斥了一声,其实到底是指责还是站台也不好说,他为闻怀远解释了一句,“小闻工作室临时有事先走了。” 女一姚欣此时柔柔开口:“会不会闻老师其实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也有可能。”曲江接话道,“我刚刚跑出放映厅,就是因为看到一个工作人员打扮但戴着消防面具的人在亮灯前偷偷离开了,不出意外,屏幕上的血字就是他弄出来的。可惜他跑得太快,没追上。” 看到她跑出去的人很多,这点信息曲江没必要隐瞒,也瞒不住。 不过她没有说清楚的是,那个跑得很快的工作人员好像随身携带铃铛,ta一路跑一路有摇铃声,在电影刚刚结束的当下这点很可疑。并且ta的速度完全超出了人类应有的速度,曲江已经尽力去追,却没跑两步就完全追丢了。 这不是科技或者其他唯物手段能做到的效果,曲江觉得那东西不是人。 姚欣神情微喜:“曲总的意思是,很可能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方青黛冷笑:“说不定就是闻老师无聊的玩笑。” 这位女二号似乎格外针对并不在场的闻怀远,只要有机会就要见缝插针地贬低闻怀远两句。 曲江不置可否:“或许吧。” 她需要人去探路,所以至少目前,不能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处在怎样的危险中。 刚刚荧幕上投放出那些血字的时候,曲江在分神寻找可能导致异常的缘由。有得必有失,她虽然发现了那个诡异的工作人员,但只来得及看了规则,并没有及时把规则完全保存下来。 如果其中有她没有理解的文字游戏,或者她的记忆出现差错,会很危险。 曲江并不是很信任别人二次理解加工后的记忆,她更需要在此刻事件刚刚发生时,得到一份大概率没有被p图篡改过的照片。 比起探究她心知肚明不可能的猜测,曲江更想趁现在自己的身份还有威慑作用时,尽量多的收集可用情报,这也会成为她之后三日自保的资本。 聪明的玩家会保证无论在什么处境下,自己手中都持有可用的筹码。 “有人拍下刚刚屏幕上的规则了吗?”她问。 众人愣住,而后皆是一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应该给规则拍照的表情。 啧……真没用。曲江头疼地闭了闭眼,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规则只投放了一分钟,普通人在恐怖片的余韵下,能稳下心神把那么长的规则带着理解完整看一遍都有些困难,要求他们想到照片记录,还是太为难他们了。 更何况因为市面上恐怖灵异主题文娱产品的影响,一般人对灵异事件的下意识看法就是在照片中拍不到异常,所以根本不会产生拍一张规则留作备份的想法。 曲江知道拍照大概率可行,是因为她刚刚试着拍了那个诡异的工作人员,并且成功留下了一张对方的背影。 但现在烦恼这些也来不及了,已经过去的不能补救,还要接着往下走才行。趁着现在她说话还有用…… 即便心底的念头转了几轮,曲江表面上的神情依旧显得游刃有余,得知无人留影只是让她收敛了微笑,似乎并没有真正让她感到麻烦: “罢了,那些规则也不一定是真的。去楼下看看能不能直接离开电影城,就知道是不是有人装神弄鬼了。” 第7章 检修中,此路禁止通行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Д°ノ)ノ大小姐你再说一遍,你怎么做到随时拿着手机回消息还不引起怀疑的??!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绝了!竟然能想到装哑,你是天才!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所以你那个主角信了没,听你形容得她那么吓人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曲江?不一定……她就像是另一种性别的更理智更完美的我,我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最多是她不知道【aaa反派批发市场】系统的存在,找不到我装哑的动机,所以可能会相信。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不过其他人应该是能骗过的。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呃啊——什么另一种性别的你啊,刚开始任务你就演到这种程度了?到底女王陛下原本是演员还是你原本是演员,你不是学设计的大学生吗,要不要入戏这么快,听起来很怪啊!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她当然找不到你的动机,谁能想到大小姐这么爱我,装聋作哑就为了上网跟我幽会~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诶……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曲江是真富婆哦,真正手握实权的集团大小姐,而且很漂亮*^_^*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怎么,想介绍给我?哥这么有魅力,还是她也缺朋友啊?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你想吗?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不要。长寿的秘诀是远离性格糟糕的危险分子——蹦迪也讲究对象的,专挑流沙沼泽地蹦跟在雷区蹦迪有什么差别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真的?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假的。实话是我不感兴趣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如果再问你的“实话”真的假的,是不是就要一直套娃下去了?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哼哼,你知道就好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还有还有,严肃纠正,大小姐是一种态度,无关性别(`Δ′)! [(游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明白了吗,大小姐~ …… 不出曲江所料,整座电影城已经出现了异状。 影城中确实建有扶梯,但只有上行的扶梯还在正常运转。下行的扶梯已经停止了运作,并在入口处摆了一块堵满整个入口的检修牌,上面用与先前出现在荧幕上的血字同款的字迹明确标注:该扶梯正在故障检修中,禁止通行,如强行使用出现严重后果,影城概不负责。 这明显不是一般检修警示牌,曲江嗅觉很敏锐,还未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以及这股铁锈味掩盖下更加不明显的隐约的焦糊味。 扶梯线路烧坏了? 有这样明显的威胁挡在面前,贸然登上扶梯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曲江很快放弃了通过停止运行的扶梯直接走下去的念头,这里并不是只有这一条下楼的路,在卫生间旁边,还有电梯间和楼梯间。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这座电影城其实是云天集团旗下的产业。虽然听上去电影城跟畜牧业八竿子打不着一起,但这座影城确是曲江家开的——并且,就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烂摊子之一。 所以曲江至少对这里的布局还算熟悉。这也是她相较其他可能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而言的优势。 曲江当然没有直接暴露这件事。刚刚她就检查过了,他们随身的电子设备好像被冻结在了一个特殊的状态,电量不会减少,信号和网络信号正常,但却打不出电话也无法正常上网,除此之外一切功能都可以照常使用。 除了已经尝试过的照相机,曲江还特别试验了手电筒和录音机,都没有问题。 但不能正常上网,就意味着在这里信息是相对封闭的,不用担心有人通过网络检索知晓对自己不利的消息。 在场众人或许有知道她家与这座电影城关系的,比如导演左洪和编剧艾惜文,这没有办法,因为当初率先与他们合作导致他俩了解背后渊源的是曲江的父亲,这是曲江无法左右的事实。 好消息是至少现在他们不会把不该说的说出去,因为如果当年的事情暴露,很可能对他们更为不利,毕竟曲江只是烂摊子的继承者,并不是直接参与人,而他们是。 父债女偿总比直接酿下大错的同谋罪责要轻得多。 虽然狩猎游戏的规则中明确指出场外证据不被牧羊犬认可,但规则本身都不知真假,就算是真的,也可能存在漏洞或是有文字游戏,跟灵异事件讲道理本身就是最无厘头的选择。 曲江不想赌,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如果有必要,她甚至会考虑想办法让那两个知情者永远保守秘密。 本身有身份优势,加上冷静理智地分析情况做出行动安排,展现出一点领导特质,在这种场合下基本就能在短时间内成为被人群拥护的临时指挥者。 这也是曲江需要的。她领着众人,装作对影城并不熟悉的样子,在离开扶梯后摸索着找到了电梯间和楼梯间。 电梯卡在5楼,一动不动,无论怎么按键,电梯门都没有分毫要打开的迹象。 但当走到电梯门近前时,曲江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和扶梯同样但更淡的焦糊味,这一次甚至还有一点不明显的烟味。 两种气味都极淡,如果不是曲江本身嗅觉敏锐,加之离得足够近,或许她也难以发现。 至少,当曲江视线一扫而过用余光观察身边那些人时,绝大多数人只是在关注显示屏上一动不动的数字5,神情或惊奇、或凝重、或若有所思……但看上去表情都不像发现了这处异常的细节。 只有那个自称名叫狄牧的替身演员,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电梯紧闭的门缝,片刻后,还稍稍走近了两步,鼻翼微动。 据说因为感官补偿,很多有身体残缺的人其他的可用感官反而会比常人更敏锐,但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存在视觉、听觉缺陷的人身上,曲江不确定哑巴能不能算在内。 不过,看狄牧的反应,他确实是闻到了。 虽然变相给对方制造了一个人际上的小麻烦,但试探既可以被解读为怀疑,同样也证明曲江额外向对方倾注了一部分注意力。她其实对这个男人很有兴趣,不仅因为对方的样貌完美符合她的理想型,还有一层天然的好感,来源于对方的姓氏。 这是一个有些冷门的姓氏,并不多见,而她过世多年的母亲,同样姓狄。 第8章 两个选择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情况怎么样?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应该没有问题。至少从初扬的反应看来,我的回复在他那边没有太大延迟,他也没有发现权柄的存在……嗯,不排除他又在演我的可能。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你那里有延迟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没有呢~看来小莫的权柄确实很好用。虽然是叫交流,但跨世界通讯传输物质,还能让身处时间流速不同的世界的人在系统中无延迟交流,真是显得有点黑科技了呢?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哈哈哈,我比较想看到他之后发现【批发市场】系统其实是他自己的东西时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不许提前告诉他哦,我的乐子要是没了,就只好委屈你来当这个乐子啦?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难道现在我就不是了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嗯,现在是可爱的乐子?要是破坏我的计划——你可以试试哦?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果然还是理解不了……为什么你每次都管看我为难叫可爱?*^_^*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嗯嗯,刚刚想起来,其实可爱的不止这点,你是不是还要为难一下当初第一次见面就催眠小莫,破开小桥对他实行的记忆封锁那件事怎么解释?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等一下,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真的好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而且当初你不是说午桥只是抽调了自己权柄中的小部分力量,封锁本来就不稳定吗?即便我不用权柄力量对冲,初扬也迟早会自己恢复记忆吧?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咦?什么时候我的话在你那里也变得这么值得信赖了?(惊讶)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我可没有把自己摘出来的意思啊~是啦,让他逐步恢复记忆是我的安排,女装是我给你穿的,铃铛颈饰是我给你戴的,色诱加催眠是我派你去的,但是催眠拉他入伙之后直接把他拽出去玩,让合作伙伴变成朋友……哦哦,刚刚得知,原来这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啊,对了,差点忘记了,还有小戴那边的事,原来你还在我的授意下对他的宝贝表妹下手了?要是被发现了,某位妹控会不会暴怒啊?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要去找小戴拜托她帮忙瞒下来吗?可我记得小戴总觉得你想泡她哥,对你有点有趣的敌意,不一定会答应哦?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我没想追初扬……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哈哈哈,当然,我们都知道,但你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小戴现在还不知情,不是吗w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想点实际的吧。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分世界应该是时间流速最慢的,而你只准备在那里待三天?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所以你还有三天时间思考,怎么向小莫解释。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放心吧,想必就算你解释得一团糟,小莫也不会直接跟他美丽的人形提款机绝交的(摸头)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眠姐*^_^*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别拿我消遣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说吧。 …… 由于电梯不能使用,加之电梯本就是经典灵异事件多发地,曲江一开始就不倾向于选择这种密闭且无法掌控的载具,即便电梯正常她也不愿意进去,所以一行人转而选择走楼梯。 结果没走多久,众人就发现自己似乎走进了鬼打墙。 无论怎么走,楼梯都像是没有尽头。明明下了绝对不止五层,可下一层后还有下一层,楼梯间简陋的装修没有任何变化,楼梯一层接一层延伸下去,好像能让他们直接走进十八层地狱。 每一层平台高处墙壁上镶嵌的小窗投射进来的阳光也没有角度变化。按理说不同楼层的阳光角度绝对不会完全相同,如果一两层离得太近角度变化不明显看不出,或许还合情合理,但连下这么多层楼,阳光角度都没有变化,绝对不正常。 这证明他们并没有走到这座电影城的地下车库,甚至可能自始至终都是在原地踏步。 也有可能,现在他们身处一个原本不存在的空间里,窗外的阳光是假的。 又一层楼梯结束的平台上,曲江停下脚步:“不能再走下去了。” 她其实也不想明着当这个恶人,但左洪这个老狐狸此刻肯定不会主动出声,拖延下去的危害可能远比得罪人更大。 她视线略过身边的楼梯间出口,回头望向身后众人:“楼梯层数不对,被困在这里越久,就会越危险,最好是有人从出口出去看一眼,或是爬上小窗确认外面的环境。” 窗户太小,绝对不可能让任何成年人通过,哪怕是本来就偏瘦的女演员。但扒着窗沿爬上去,就可以通过窗口看到外界。 只是这个动作本身有一定技术难度,不仅需要探查者有极强的弹跳力,能跳起来扒住窗口,还需要那人拥有能把自己身体拉起来的臂力。 话语微顿,曲江补充道:“最好是有一定反抗能力的人去,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所以她这个明面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显然不合适。 众人目光交汇,随后不约而同看向公认比较符合曲江所言条件的——武指齐向松,和能算半个武替的狄牧。 第9章 曲! 剧组的武指齐向松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据说是有人脉,才能短时间内混出头从武行转了武指。 关于他过往的八卦,剧组制作团队里的年轻人也传过不少,诸如他曾经是保安,后来被辞退了,才转行投身影视业;又或者他纹龙画虎,曾在道上混过,后来金盆洗手才从良来干这行……版本颇多,传得神乎其神,以至于剧组里的各色实习生小助理都有些怕他。 会有这种听上去就不靠谱的赫赫凶名,也不知该归功于齐向松本人气质彪痞,看着就不像好人,还是归结为他喜好跟剧组里的年轻人喝酒,每次喝多了就开始胡言乱语。 眼下发现大半的人都在看自己,齐向松眉头一紧,刚想开口,一直关注情况的导演左洪立刻适时接话:“老齐啊,咱没这本事,一剧组人的身家性命可就依仗着你和小狄了。”他说着还搭上了齐向松的肩膀,冲对方挤挤眼,意有所指,“你想想,曲小姐都看着呢,咱剧组虽小,这可是尊大佛,好机会啊!” 这点撺掇虽然微不足道,但正点在了齐向松的心坎上。这汉子原本那点不爽被恭维抹去,心一横,大包大揽接下了这项差事:“行!不就看看情况吗,小意思!又没触犯规则,还能有鬼不成?” 话虽如此,他转过脸却是对狄牧说:“爬窗你没练过,不擅长,老哥我来吧。你就负责去外头看一眼就行,简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楼梯间现在发生了这么明显的鬼打墙,此刻离开楼梯间会碰见什么完全是未知的,不论怎么说,离开楼梯间去探路都比留在这里看窗户要更危险。 “不错,老齐你是专业的,是该照顾年轻人。小狄觉得呢?”左洪附和着问。 感受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狄牧苦笑着点点头。 他口不能言,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抗议的话,别人就替他把好赖话都说净了。此刻他如果再想反对,那就是不知好歹,与所有人为敌,落得个众矢之的的下场,说不定也会被强行赶出去探路,还不如主动答应。 他正要往门外走,忽然想起什么般低头打了一串字,递到曲江面前。 曲江因那张漂亮面孔上诚挚的恳求神色而有一瞬恍神,但很快定下心,瞟了眼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就若无其事地挪开眼。 即便如此,狄牧还是冲她微笑了一下。他好像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这张美丽皮囊的天然优势,帅而自知,于是意识到曲江是真的对他的脸感兴趣后,是在有意识地冲她散发魅力,想要从她这里取食资源。 自作聪明…… 不过,曲江还是挺喜欢与有点小聪明的人打交道的。 待狄牧小心翼翼地打开楼梯间的门,一闪身走后,齐向松也开始爬墙。 他确实是专业人士,待众人让开位置后,短短一段助跑,完成三步上墙的前半段动作,一把扳住了窗沿。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即将大功告成之时,齐向松却突然痛吼一声,刚刚扳住窗沿的右手直接松开,整个人从墙面上摔了下来,痛苦嘶吼着在地上打滚。 大家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离他最近的化妆师谢素馨却突然指着齐向松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啊——!看他的手!!!” 众人立刻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齐向松刚刚抓住窗台的右手竟然呈现皮开肉绽的严重伤势,伤口红肿糜烂,血肉模糊。并且这种伤势就像有生命一样,居然顺着他的手在向他身上其它部分蔓延! “呜……”胆子不大的化妆师小姑娘已经被吓得带上哭腔了,因为见过特效妆造,所以她知道眼前齐向松身上溃烂的伤势是怎么回事,“这,这是烧伤吧?他怎么会被烧伤啊?!” 齐向松身上的,可不是特效妆造。 怎么会被烧伤?因为碰到了窗台,还是因为被窗台上的阳光照到? 他们又没有中虫蛊,怎么会被阳光直射就被严重烧伤?!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是此刻所有人都默契地退开了两步。烧伤在齐向松身上飞快攀爬,短短几分钟内就覆盖了他的大半年身体,并且已经呈现出烧伤的部分伤势还在不断加重,他溃烂的皮肤逐渐由红肿变得蜡黄、焦黑,甚至最终开始部分碳化。 那个强壮的中年汉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掐住自己的手臂试图阻止烧伤蔓延,可是没有一点效果。他也由最初的痛吼,转为忍无可忍的哀嚎,并且逐渐奄奄一息。 直到最后,烧伤蔓延上他的头部,毁坏了他的声带,已经瘫倒在地动弹不得的男人才彻底的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除了被吓呆的谢素馨,女一号姚欣和灯光师唐如萱纷纷面露不忍之色,可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她们即便想要帮忙,也有心无力,甚至根本不敢贸然靠近。 众人眼睁睁看着一个刚刚还生龙活虎的男人,在几分钟内变成了一具焦炭。 烧伤自行蔓延的场面过于有震慑力,没有人敢碰齐向松的尸体——谁知道那怪异的烧伤会不会通过尸体传播给其他人? 空气一时间静谧得可怕,就连被吓哭的谢素馨都压抑了声音,没敢哭出声来。 半晌,女二方青黛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闷:“曲小姐,你指了两条路,现在不明不白地死了一个,外面剩的那个怎么办?” 这个女人性格确实刺,而且最关键的是看导演左洪为其站台的架势,她背后应该是有人。所以她是最不需要巴结曲江的那一个,此刻追问起来,也像是问责,夹枪带棒的。 曲江心底叹气。没想到这里的环境凶险到只是碰了一下窗沿,就死了一个。死人比她想象中更快,所以信任崩塌得也就更快。 罢了,也算了解了一条不可触犯的禁忌,聚拢人心的努力并不算白费。 她神色自若:“我准备留下来等等看。” 这一次她没有说大家一起,言下之意,我要等,你们随意。 “曲小姐就那么喜欢那小白脸?”方青黛似笑非笑,看曲江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线鄙夷,“你这种身份,什么样的男人搞不到手?还是曲小姐癖好独特,就喜欢反抗不了的哑巴?” 她言语太过火,左洪厉声呵斥:“方青黛!怎么跟曲小姐说话的!” 方青黛冷哼了声。 曲江怀疑她可能仇富。或者……因为自身有金主,所以对拥有成为金主资本的自己格外敌视。 这种人影响不了曲江的心情,她完全忽略了方青黛的阴阳,语气依旧从容: “我不保证待会儿可能回来的是什么,如果想要回避风险,可以现在离开。但我建议你们往上走,刚刚已经实验过了,窗户有问题,可能是假的,这个楼梯间就算一直往下走下去,应该也是走不到头的。” 齐向松的惨状摆在面前,实话说除了曲江,没有人还指望狄牧能回来。曲江都这样放话了,众人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最先走的是剧组的制作团队成员,因为他们就算得曲江青眼,其实也从她那里分不到太多的利益;随后三名演员合计着也离开了,姚欣原本还有些迟疑,但被方青黛强行拽走了。 最后只剩导演左洪和编剧艾惜文,左洪刚想再客套两句,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合着铃声自楼梯间外远远传来,两人脸色顿变。再见曲江挥挥手示意他们想走便走,左洪立刻如释重负地客套了一句,边说边溜了。 不过他们没有如曲江所说上楼,而是继续向下层楼梯跑去。 呵。 如果不是因为注意力基本完全集中在楼梯门外的声音上,忙着专注分辨脚步声和铃声的远近,曲江估计会冷笑出声。 很快,这层楼的楼梯门前只剩下曲江自己,遥远的铃铛声还在靠近,而脚步声却停在了门前。 “啪啪啪啪——!” 楼梯门被用力拍响。 她死死抵在门上,没有做声。 门外的电子音响起:“曲小姐,我想走得更远。” 这是狄牧出门前打在手机屏上提前给曲江看过的那句话。曲江闻声神色微动,却仍旧抵死大门并未出声。 她只是抬手在门上轻叩了一下。 铃铛声逼得更近,与那东西的移速相比这种距离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咫尺之间,门外人却没有再敲门。 转瞬宁静后,电子音再度响起: “曲!” 第10章 来自造物主的理想馈赠 一板一眼的电子音其实表达不出太多语气,可这一刻曲江好像能通过那区区一个字,感受到门外人急迫的心情。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要不要赌——? 这其实不是个问题。 并非完全意义上的赌命,而是曲江的选择。是她选择了此刻留在这里。 心念流转间,曲江一把打开了反锁的楼梯门,淡淡的焦糊味瞬间涌入楼梯间,铃铛声也在同一时刻变得无比清晰。门外的长发男人似乎已经放弃了进门,正要转身离开,忽听门开的声音,他甚至没来得及转头来看,就动作一转,直接撞进门里。 高跟鞋中看不中用,只要不是练家子,踩上去基本都会下盘不稳。曲江差点被对方闪身进门的动作撞飞出去,又被反应过来的青年环住肩膀一把稳住。 场面一度混乱,狄牧柔顺的长发在激烈的动作中甩飞起来,挡住了曲江的视线。她只看到拉住自己的人一手把她圈在自己的身体和门把手之间,稳住重心,同时抬脚猛然一个前踢,狠狠踢在什么东西上! 骨肉相撞的闷响震得曲江心头一悸。 近在咫尺的铃铛声在重物轰然倒地的顷刻变得激烈,叮铃铃一阵乱响,又被狄牧狠狠甩上的楼梯门隔绝。 楼梯间似乎是个特殊的安全区域。随着楼梯门的关闭,外面追来的东西没有再想攻进来的动作,铃铛声伴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断断续续响过一阵,似乎是被狄牧一脚踹飞出去的东西正在爬起来。 随后那铃铛声逐渐远去了。 “ta走了。”曲江说。 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的狄牧在她的声音中骤然打了个激灵,好像这才从濒死的危机感回过神。他后知后觉松开了曲江,背抵楼梯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体力似乎被彻底榨干了,整个人汗流如注,像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般,额前的碎发已经完全汗湿沾在脸上,汗水还在顺着涨红的脸颊一路淌下,汇聚于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接连不断地滴淌。即便在曲江面前,他也再维持不住分毫的体面,脱力地一点点顺着合金门板滑下,最后完全蹲在了曲江脚边,双手捂脸长长地深呼吸着调整呼吸节奏,整个人蜷缩起来,像只狼狈不已的小动物。 曲江没有洁癖,也没有介意刚刚他情急之下满身热汗就抱住了自己的逾矩行为,只是平静地低头看他,耐心等着对方缓过来—— 不如说,如今的狄牧反倒让她更喜欢了一点……像只脏兮兮的、可怜的长毛流浪狗,不小心把身上沾染的尘土蹭到了她的高跟鞋上。 看在对方洗干净后仍会是只漂亮狗狗的份上,曲江觉得他偶尔一次的越界也可以原谅。 毕竟,从齐向松的惨状看来,楼梯间外面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狄牧能回来,就算是不错的结果。 等对方基本缓过来有力气重新站起身,她态度温和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刚刚缓过神的狄牧眼中有忌惮之色一闪而过,他很快掏出手机敲字: “是一个和你当时追出放映厅的人同样打扮的工作人员,看身形像是男性。他的速度太快,而且一直在动,我判断不出他的身高,不过应该没有我高……会是同一个人吗?” 曲江认真回忆了片刻,点点头:“有可能。” “他的身上有一股燃烧后的烟味,和扶梯以及电梯附近的烟味很像。” “嗯……当初我从放映厅追出去的那一个,身上没有味道。但这不足以作为他们不是同一个存在的证据。” 曲江思考了一下,忽然问:“但是当时的那个被我一路追赶,只是在逃跑,没有返回头来伤害我的意思。这个为什么在追你?因为不能从这里离开楼梯间?” “应该有这个原因。”狄牧很快敲字回复,但紧接着,他又打下一句乍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问题,“曲总,为什么只有你在,其他人呢?” 曲江闻言微顿,结束沉思状态,眼睫微抬,顺势扬起头来,温和友善的目光直直对上狄牧同样没有攻击性的平静视线。 她轻笑问道:“他们推你去送死,你还关心他们?” 面对如此直白的疑问,狄牧的回复却滴水不漏,毫无怨气:“大家信任我推举我去探路,我得到情报回来回馈所有人,也是应该的。” 分明是随时可能挑起争端的话题,可在他们的对话中,却没有半分火星。在这样一个初面灵异事件的时刻,对话双方的情绪都平和稳定得惊人,即便是主动挑明矛盾的曲江,话语中都没有任何质疑逼问的意味。 曲江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了几分。 她知道狄牧回避她的假设、问出这种问题的缘由,自然不是因为他真的有多么关心他那些名义上的同事,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直接交代全部见闻,他就会在曲江面前失去交易的价值。 所以狄牧每打字说明一句,都要停下来等她的回复,得到有价值的信息才会接着说下一句。挤牙膏一样把自己得到的情报一节节挤出来,以求从曲江口中交换到等价值的情报,实现利益最大化。 多么有趣……这似乎是这么多年以来曲江碰到过的最能激起她兴趣的人,从皮囊到性情,从处事方式到行为逻辑,从外到内,没有哪处不是完美贴合着她的癖好而生的。 她怎么会不喜欢狄牧? 喜欢得……想得到他,让他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第11章 合作愉快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建议你再考虑个三年五载,你确定我的书单可以用作参考素材?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曲江的合作伙伴太多了,一般交易关系不足以让她长久记住。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色诱就可以?说不定她不喜欢你这种。虽然确实很难有人见过你后对你一点好感也没有。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不会的,她肯定会喜欢的。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6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怎么突然这么自信,跟我哥学坏了?学点好的。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不,没有,只限于曲江……而且初扬的自信很有吸引力不是吗?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噫——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我一周七天抽出八天参加反同活动。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诶?等一下轻清,你真的误会了。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我明白。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总之就是你的主角一定会喜欢你。也是出于现在不能告诉我的理由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嗯。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好吧,但既然她一定会对你有好感,何必色诱。想给她留下深刻印象,走点心建立亲密关系,一样短平快。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不想跟她建立亲密关系*^_^*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朋友都不行?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尤其朋友。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为什么?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抱歉,我不问了。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呃,分享是可以,但我的书单可能有点,特殊?怕你接受不了。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你要是没有不当人的想法,我就给你推点清淡的……419可以吗?ntr可以吗?4i可以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嗯,应该都可以吧?没关系的,轻清你随便推荐一些就好,我只是参考。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大爷的,我有种在教坏清纯男大的罪恶感。不是说有钱人大多比较会玩吗,你22年干净的人生里就没有一点危险爱好?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有啊,蹦极、滑雪、徒步、攀岩……如果是爬野山,其实也不是特别安全,我早年登山认识但后来出意外的驴友也有几个。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要是真的很为难的话,就不用麻烦了?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_=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这种危险?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牧哥,你真是我哥。 [(总裁)赛博肉食主义]:算了,我随便发,你随便学,别学以致用回我家来。 …… “你可以自己去看。”曲江让开位置,指了指上层平台,“刚刚剧组那个武指爬窗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狄牧依言抬头,爬了半层台阶。原本因高低差的存在,他就算能闻到空气中不正常的焦糊味,在下层也无法立刻看见平摊在地面上的尸体,但爬到这个位置,尸体碳化的惨状赫然映入眼帘。 他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又不声不响地走上前,躬下身,似乎想要凑近了仔细检查那具焦尸—— “我劝你不要碰他。” 曲江的声音自他背后传来。 她没有刻意掩盖脚步声,高跟鞋踩在楼梯上踏踏作响。狄牧直起身转过头,曲江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不紧不慢解释道: “他的右手触碰窗台后被烧伤,随后伤势从他最初接触阳台的部位蔓延至全身,直至他被活生生烧成现在的样子。在他死后,还没有人碰触过他的尸体,我不确定碰到他会发生什么——或许烧伤会蔓延到你身上?” 她单手抄在小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动作既不文雅也没有精英分子应有的正经,只是轻描淡写笑着做出了一个假设,虽然这个设想听起来并不好笑。 “如果及时把烧伤部位切除,可以阻止伤势蔓延吗?”狄牧打字问。 “不知道,显然他没有想到,也没有合适的工具。”曲江说,“你想试试吗?再去摸一次,然后切掉自己的手?” “还是说,你想把我扔上去当试验品?” 狄牧定定地与她对视,两秒后敛眸垂下了视线,目光不经意划过某处,微微停顿,又自然而然地移开。 曲江是来参加首映礼的,一般情况下不会随身携带刀具,但她的西装外套里装一支钢笔绰绰有余,并且合情合理。 又或者现在她口袋中那只手里握着的,不是钢笔,而是战术笔。 电子音没有感情地响起来:“曲总说笑了。” 曲江轻笑了声。 “你似乎并不怎么怕尸体。” “您看上去也不怕。” 刚刚事发时曲江特别观察过剧组众人的反应。规则中“戴罪的羔羊”这般特指虽然令她不喜,但不得不说很有提示效果,尤其是在曲江自知自身以及在场某些人并不清白的情况下。 而当第一例死亡案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是最好的观察时机,从一个人对突然死人的反应,可以侧面推测出此人的心态和过往经历。 说得地狱笑话一点,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见多了尸体会脱敏。 当然,暗中观察的同时曲江自己也展现出了一位没有经历过这些恐怖场面但强撑形象的身居高位之人应有的表现:她脸色煞白,鼻尖生汗,同时却强装镇定,硬撑着维持表面的从容自若,坚决不承认自己的判断有错,甚至要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狄牧说得没错,此刻的曲江并没有在表演,自然也是真的从容。 “是啊。但恐惧同类的尸体是智慧生物的本能,对同类尸体的恐惧,就是对死亡的敬畏。即便是一般胆大的人,在第一次直面死人时也很难全然不感到畏惧,天生对死神缺乏敬畏之心者毕竟是少数。除非——” 曲江话音一转,拖长了音调,笑吟吟看着狄牧。 “确信自己会走在死亡前。” 电子音交出了令她满意的答卷。 即便被蔑称为戴罪的羔羊,又如何? 她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抛弃了太多,背叛了太多,战胜了太多,就算是真正神异鬼怪的东西,她也要踩在脚下,并且继续走下去。 她不会死,也不能死。 “那么,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 曲江微笑着拿出衣兜中的手,战术笔在她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这是她的诚意。 狄牧同样报以笑意,调出相册将手机屏幕朝向曲江,定格的那张照片,赫然是曲江曾经问过众人而没有得到回应的、被投放在荧幕上的规则的照片。 他甚至贴心地显示出了照片拍摄时间,就在异变刚刚发生时,用以证明自己没有对照片动过手脚。 “合作愉快。” 电子音一板一眼,构筑起虚伪的誓言。 第12章 围牧 就在狄牧与曲江达成同盟协议的同时,另一边选择率先离开的人已经分散成了几波。 离开大部队后不久,三位演员就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其他人的踪迹,分明他们跟剧组的制作团队成员是前后脚离开的,可是在空空荡荡的楼梯间里,自始至终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 女一姚欣秀眉微蹙,有些担心:“是不是又出什么变故了?” 即便在这种时候,她的音调依然是慢而柔和的,不安是真的,却又给人一种慢吞吞软绵绵的感觉,叫急性子的人听着就着急。 “那你再回去找导演和那位曲总,看他们接下来会不会拿你探路?”方青黛翻了个白眼。 很不巧,方青黛就是个急性子。这位女二虽然没有在电影已经拍摄结束后做在背地里跟女一争番位这种无意义举动的意思,但对于姚欣这个慢脾气,她还是没什么好感。 现在有身份有地位得罪不起的那几位不在身边,她说话时更加直白。 姚欣无辜地眨眨眼,似乎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方青黛。按理说她们两人其实是有过一些交集的,虽然不是什么好缘分,不提也罢,但方青黛没有理由对她恶声恶气。 这点从刚刚方青黛离开时拉上她也能看出来,虽然方青黛更多的是不看好曲江的决定,为自己拉拢暂时的盟友,但未尝没有一点不想把姚欣留下送死的念头。 姚欣不理解,但她本就是闭月羞花的大美人,与带刺的方青黛不同,她走的是温婉贤淑的路线,如今受了委屈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楚楚可怜,我见犹怜,自然有人争当护花使者。 男二许珂站出来打圆场:“刚刚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太危险了,既然咱们选择一起走,那就都和气点。” 方青黛轻嗤一声:“不愧是老前辈~好好好,你有经验听你的。” 她所言自然不是许珂在圈子里的地位,按入圈时间来说她和许珂算是同期,都是最近事业有点起色的小花小鲜肉,而姚欣才算是圈子里的前辈,比他们辈分都高。 方青黛指的是许珂在《帷幕》中饰演的角色。帷幕这部戏四个主演:男一是行为艺术杀人狂;女一是男一的邻居,刚刚进入某公司的小职员;男二是斯文败类,骚扰女一的职场老前辈;女二是跟老前辈有一腿的公司高管,因为女一的出现而处处给她使绊子。 眼下方青黛管许珂叫老前辈,就是阴阳他像剧本中一样,对饰演职场小白花的姚欣见色起意。 都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谁也不干净,许珂自然不会听不懂方青黛的意思,当即脸就黑了下来,可对上一脸嫌弃却没有丝毫畏惧的方青黛,想起对方背后的金主,片刻之后,他还是恨恨收回了目光,当听不见。 只有姚欣在一旁发呆,像是没事人一样。 方青黛纵使料到了他们会是这种反应,仍旧无趣地切了声。 动不动就一副柔弱姿态转嫁矛盾的小白花,和只会恃强凌弱蔫坏、打不了逆风局的软包子……这什么恶心人的队友。 某种意义上来说,拍板确定主演人选的曲江,确实很会挑人,挑出来的演员形神都非常到位,不用演,做自己,就能赋予角色灵魂。 但这不妨碍方青黛看不上曲江。 因为曲江给的这个本子情节真的算不上好。整部戏没有几个关键角色,除了男一这个绝对的主角外,仅有的三个重要配角居然安排了一出恶性职场竞争,并且安排了男主这个疯子对女主产生莫名其妙的保护欲,让男主在发现女主被欺负时,先后杀死了对女主职场霸凌的男二女二。 如果说女主他们的出现是为了给男主一个大开杀戒的理由,那只能说“可以,但没必要”。有理由的报复只会让原本摇铃随机屠杀的男主逼格骤降,从行为艺术家变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傻子——关键女主还不是男主的红颜知己,只是一个对男主温柔友好的普通邻居。 影片效果是恐怖的,当时观众可能会被吓住,但回过神来细想就会发现内核是非常烂俗的都市狗血剧情。 而且还是最不受欢迎的都市狗血剧情:剧本里女二因为男二这个见色起意的人渣而处处针对女主,放在现下的影视市场里,就是最不受待见、会被骂成筛子的雌竞情节。 其实假如剧情结束在这里,方青黛根据自己的经验,已经可以把这部片子评价为要惊悚有惊悚、要剧情有惊悚的合格线水准恐怖片。能到合格线,还是因为这部片子的演员和制作团队超常发挥,除了剧情各方面都相当出彩。 关键在影片最后,剧情还有了更莫名其妙展开,以至于这部片子的剧情直接从烂俗上升到无厘头—— 男主被女主邀请回家,欣然应允,然后杀了女主。 这是他离被侦破最近的一次犯案,也是片尾他作为死者的邻居,出现在警局中被调查的原因。 剧情进行到最后,好像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这不是一部男主暗恋女主为女主出头的狗血大作,男主对女主抱有的离奇保护欲并不是爱慕之情。 人们观看完前面大半部影片积累下的观感,是错误的。 可是正确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方青黛虽然背靠金主,嚣张傲气,但并不是个纯粹的资源咖。恰恰相反,如果单论过往作品,她其实是剧组几个主演里演技最好的那个。这应该基本归功于她其实很敬业,对自己的事业非常用心,攀附金主对她而言也只是在事业上更进一步并最大限度保持自我的一种手段。 所以方青黛通常会细啃剧本,而且如非不得已,不会使用替身,一些吊威亚的戏、打戏,她都是亲身上阵。因为这份敬业,她曾经还遭遇过片场事故,受了点小伤。 但这部片子的情节,她实在是啃不动,理解不了,无论怎么思考都想不通剧情为什么会有这种发展。荒唐的结尾推翻了正常逻辑,以致于她完全无法搞清楚剧中几个主要人物究竟都在做什么。 要是方青黛是观众,她会骂:烂片,退钱! 但很可惜,她是这部烂片的演员。 方青黛曾经无语至极地看着最重要的男主闻怀远把角色演成了被女主美色诱惑的白痴,演得一塌糊涂,在片场接连ng几十次,以至于整个剧组的拍摄进度寸步难进。 连会仔细研读剧本认真做人物小传的她都搞不懂剧本人物的基本逻辑,闻怀远那个水货能演出什么花来? 最后几个主演实在ng得受不了了,纷纷去找导演和编剧讲解剧本。谁料左洪这只老狐狸说剧本是曲江提供的,推锅让他们找与曲江直接对接的编剧艾惜文询问。而艾惜文又声称剧情基本无删改,因为曲江不让删改,如果有逻辑问题,那也是资方大佬不让动的逻辑问题,那不叫问题,叫特色。 在艾惜文口中,曲江虽然在影视业完全是门外汉,但相当固执,他好说歹说,对方也只是接受建议,在他的劝说下给剧本改了个更有意境更符合影片内容的名字。 按照这位大编剧的说法,《帷幕》这个名字相当好,既然剧情都这么抽象了、都要走意识流恐怖片的路线了,名字一定要起得小众文艺,吸引相应的受众,而且要与剧情有关联,不能太莫名其妙了。帷幕就是夜幕,是为只在夜间携带铃铛杀人的男主拉开的舞台的幕布…… 听他这么志得意满对于自己修改来的影片名字一顿鼓吹,方青黛反而对曲江最初起的名字好奇了起来:“所以这部本子原本叫什么?” “围牧。” 艾惜文撇撇嘴,显然觉得这么接地气的名字有损影片中对于男主暴力美学形象的塑造。他是个文人,瞧不上就想说,又不太敢直说,于是隐晦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次的大老板是干畜牧业的。” 方青黛其实觉得原片名也还好,并没有怎么影响影片。真正让她难以接受的还是莫名其妙的剧情,但艾惜文对此只有一句话: “大老板不让改,只说让配角本色出演,男女主按疯子演。” 男主是变态杀人狂,按疯子演方青黛很能理解,但不论怎么看都温柔可亲的小白花女主人设也是疯子——? 她觉得曲江才是疯了。 也就是左洪这个做导演的,从曲江那里拿了足够的利益,才会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夸赞写出来这种无厘头剧本的曲江是才女。 第13章 铃铛证据 与三位演员那里明枪暗棒的争端不同,提前离开的剧组制作团队相对和平地分散了开来,没有再共同行动。 因为他们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曲江的提示,一路往回走,没有再碰危险的窗台和不知背后可能出现什么的楼梯门。 并且,终于见到了规则中反复提及,显然至关重要的铃铛。 …… 下楼的路很长,但制作团队众人回程只花了几分钟——明明下了不止五级台阶,可回来时却明明白白爬了正好五层楼。 仿佛他们已经抵达了一楼的目的地,是自己想不开才回来的。 但众人都明白,根本不是这样。 五层的楼梯门没有关,还维持着他们进入楼梯间时的样子,但那枚凭空出现的铃铛堂而皇之地被红绳系在楼梯间的门把上,像是灵异事件对他们这一趟自作聪明的探索的嘲弄。 因为刚刚齐向松的暴毙,众人现在都不太敢直接接触来路不明的东西,哪怕是规则中提及过的铃铛。 谁都不知道规则中的铃铛长什么样,又有谁敢确定眼前这个就是所谓的铃铛,而不是陷阱? 毕竟会根据规则杀人的“牧羊犬”是威胁,但并不代表现在这座电影城中就没有其他能够危害到他们生命安全的东西,被不存在的火活生生烧死的齐向松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过一直踌躇下去也不是办法,规则中也有午夜十二点进行人数清算的时限,拖延并不能解决问题。 几人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道具师吴朗大着胆子去楼梯间边的卫生间里找来了一根拖把,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戳了一下门把上的铃铛。 “叮铃——” 铃铛声清脆地响起来。 与此同时,众人耳边响起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 『(铃声: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 男声:“喂?” 底气不足的低弱女声:“爸,我怀孕了……” 男声暴怒:“什么?怀孕了?!你都没有交往对象,怀的谁的野种?!!” 女声更低,慌张中略带惶恐:“爸你别生气!是、是我喜欢的那个,我们上个月见了一面,谁知道就……” (东西被掀翻推倒的碰撞与哗啦声,来回踱步的沉重脚步声) 女声似乎被吓了一跳:“爸!不要破坏警卫室里的东西,我不好跟经理交代!” 男声压抑火气:“你还知道要跟你经理交代?!追追追一天到晚追个屁的星!还敢追上床!我看你是不想要工作了,也不想让我干了!” 女声也情绪激昂起来:“爸!不是他的问题,是我安全措施没做好!” 男声:“别叫我爸!” (一阵压抑的长时间沉默) 男声冷漠命令:“去跟他要钱,然后把孩子打掉。” 女声果断拒绝:“不!事已至此我不想再找他了,他是公众人物,不能有跟粉丝……的丑闻,他的事业刚刚有点起色,如果这件事曝光出来了对他是毁灭性打击。我去悄悄把孩子打掉就好了。” 男声语气凶狠:“你!……算了,你不去,我自己去找他!那小子必须付出代价,我要让他尝到痛!” (电话挂断,带有通话特有的失真质感的女声消失,男声嘟嘟囔囔骂了几句,无法辨别内容)』 这段声音来得怪异,不像是外界发出被众人自然听到,而像是直接响在了他们的大脑里,又让他们“感觉”声音是被自己听见的,是凭空出现在自己耳畔的。 声音落下半晌,众人还沉浸在那种莫名的感受里,面面相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高压环境下幻听了,又通过其他人的反应明白并非只有自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化妆师谢素馨左顾右盼,试探着问:“呃……所以,大家都听到了,对吧?” 灯光师唐如萱和她的丈夫对视一眼,叹口气:“如果你是指那段通话内容,我想是的。” 谢素馨快速眨眼,显然还有些不可置信:“太神奇了!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它是怎么把声音直接塞进我们脑袋里的?通过铃铛声吗?” 唐如萱的丈夫,剪辑师刘若望神色严肃,不苟言笑,说出的话倒是有点黑色幽默色彩:“那你原先见过人被阳光烧成碳吗?” 咋咋呼呼的谢素馨露出了尴尬又后怕的神色,目光漂移吐了吐舌,好像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跟灵异事件讲原理。 “比起这个,你们还记得先前那些规则是怎么写的吗?” 拄着拖把的吴朗提醒道。 “规则里关于铃铛的内容理解概括起来应该有三条。一、摇铃获得铃铛证据;二、铃铛可以被转交,有关铃铛证据的记忆只有铃铛持有者才能保持;三、铃铛可以被破坏,同时铃铛被破坏时它的持有者将永久保持有关铃铛证据的记忆。” 他二次理解加工出的规则清晰且很有条理,不过想来也是,道具师这种职业本来就需要从业者有条不紊。 谢素馨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哎?那现在摇铃后我们都听到了那段通话,是规则出问题了?还是因为我们一起发现的铃铛,所以我们都是铃铛持有者?” 顿了顿,她神情有些茫然地接着问:“……铃铛持有者可以是多人吗?” “因为存在转交铃铛的规则,我倾向于铃铛只能单人持有,不然怎样算转交?如果转交给所有人,岂不是大家都能了解全部信息,不会很快产生矛盾了?规则中存在向“牧羊犬”提供证据指认的条目,很明显这个闹鬼的东西就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不会这么好心。” 吴朗摇摇头,不认同她的猜测。 随即他提起手中的拖把:“我觉得应该是因为这个。” 众人恍然大悟——因为他们谁也没有真正碰触铃铛。 所以很大可能现在铃铛还是无主之物,摇铃时证据才会被他们所有人听见。 “这算不算卡了规则的bug啊……”谢素馨小声嘟囔。 几人被刚刚同事的死亡吓怕了,小心谨慎,谁也不敢动铃铛,结果反而因祸得福,发现了规则中没有写明的铃铛的新用法。 “我觉得应该算一种隐藏机制。”吴朗说,“而且存在这种机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老吴说得是。”唐如萱又叹了口气,表示赞成,“咱们现在共同得知这条证据,还能和平地站在这里讨论,只是因为这条铃铛证据跟咱们都没什么关系罢了。” “咦咦?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谢素馨瞪大眼。 这年轻的化妆师小丫头不仅一惊一乍,看上去还有点缺心眼,在剧组里问题不大,眼下被卷入这种危险的“狩猎游戏”,怕是不好过,在场三个中年人看她的眼神甚至有点怜爱。 “大家都不是演员出身,没那么好的演技,如果跟我们切身相关,至少第一时间的紧张很难隐藏。但你除了感慨通话声音入脑,没有其他特殊反应。”唐如萱好心地解释。 “说起来,那段通话前的手机铃声倒是有点耳熟,好像在剧组里听见过……” 她的丈夫刘若望肯定了她的判断:“那是齐向松的手机铃,他有点赌性,虽然不赌博,但好买彩票,手机铃声一直是《好运来》。通话里的男声也是他。” 他是剪辑师,本就对音频相对敏感,此刻神色严肃,语气笃定。 “这个铃铛提供的应该就是有关他的证据。” 第14章 我不记得了? 唯一得到的证据指向一个已经死无对证的人,并且其内容还是些并不特别清晰的东西。 因为跟在场众人没有切实的利害关系,几人也不介意共享情报。简单探讨过后,他们基本弄清楚了这段铃铛证据中的有效信息。 从通话中两人间的称呼可以得知,与齐向松对话的是他的女儿。但齐向松对外只声称自己早年丧妻,从来没有在剧组中提起过自己还有个女儿,所以众人对于他的女儿其实都没有任何了解。 只是从追星、公众人物、粉丝等字眼可以判断出来,齐向松的女儿恐怕是某位明星的粉丝,与自己的偶像发生了关系,并且怀孕了。 无论是齐向松还是他的女儿都想把孩子打掉,这对父女之间的主要矛盾在于女儿不想再找偶像,不希望对偶像的事业造成影响,而齐向松想要向那个明星索要赔偿。 与此同时,从通话中的零碎字眼中也可以判断出一些信息。譬如女儿阻止齐向松破坏警卫室,说经理会怪罪,而齐向松在提到经理时所用的形容并不是“你的经理”,而是同样直呼经理,这不符合一般人的说话习惯——除非他女儿的经理同样也是他的经理。 加之齐向松怒斥女儿“不想要工作了”后,紧接着又说“也不想让我干了”,更增加了这种可能性。 所以父女二人可能曾经在一个地方工作,有共同的领导,如果女儿的工作出现问题,也会影响到齐向松。 而齐向松一发出噪音,女儿就知道他是在破坏警卫室中的陈设,那么也就意味着齐向松身处警卫室应该是常态,所以齐向松的工作很可能就是保安,这也与剧组中传闻他曾经当过保安的小道消息相吻合。 也不知这是否可以变相佐证另一条说他曾在道上混过的八卦也有一定可信度。 短短一段通话,可以分析出的信息很多,但让众人一头雾水的是,这份铃铛证据中并不直接涉及齐向松做了什么,顶多能称得上线索,并不能肯定他的罪证。 这种铃铛证据,拿去向“牧羊犬”指证,都不知道应该指证些什么。 最多是进行一些主观猜测,指证他去威胁了那个明星,向对方索要赔偿款。 可是这也算是罪证?如果因女儿意外怀孕而向罪魁祸首索要赔偿,就被这场狩猎游戏视为死有余辜的“戴罪的羔羊”,那现在闹鬼困住他们的东西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一点吧?! 即便齐向松已经死了,关于他的铃铛证据是怎样似乎显得无关紧要。但从个例看整体,或许铃铛证据都是这般掐头去尾的线索,必须结合场外情报来分析,才能得出可用的结论。 虽然规则说场外证据无效,但此刻看来,了解大量场外情报作为分析的原料必不可少。 真是麻烦……他们这些剧组的普通工作人员,所知甚少,许多真正的秘密都根本接触不到,在这种规则下就是处于天然的劣势。 比如眼下,业内消息灵通的人可能会知道这段铃铛证据中那个睡粉的明星是谁,进而推测出更多信息,但他们就完全不知情。 在把铃铛证据内容基本分析完后,几人简单商讨,最终决定由主动站出来的道具师吴朗暂时持有这枚铃铛。 因为不可能通过这段铃铛证据向“牧羊犬”举报任何人,加之刘若望唐如萱夫妻二人很是低调,本就是不争不抢的性格,谢素馨又是个没太多城府的小姑娘,所以决定的过程并没有出现太多异议。 吴朗抱着可能会突发风险的警惕,小心翼翼摘下了铃铛,几人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紧绷了几分钟,结果无事发生。 大家都不由松了口气。 吴朗试验了一下手中的铃铛,发现铃铛虽然在他动作时也会自然摇晃,但是摇晃产生的铃声不会再让他听到那段通话;只有当他主观上想要摇铃并摇动铃铛时,耳畔才会再次响起那段来路不明的声音。 真是件客观存在但触发方式多少有些唯心的奇怪物品。 不过最奇异的并不是这点。吴朗拿到铃铛后问众人:“你们还记得刚刚听到的证据内容吗?” “当然了!刚听完怎么可能接着忘掉,是——”谢素馨自信满满地张口就来,然而话说到一半,她却突然顿住,脸上的自信缓缓凝固,一片片碎下来,只剩下满面惊恐,“啊?等一下,我怎么真的不记得了?!” 一旁的夫妻二人神色也有些惊讶,但仔细回忆后还是摇头表示自己记不起来了。 吴朗又让刘若望试试抢走他手中的铃铛,结果就在刘若望拿走铃铛的那一刻,本来在努力回想那段通话内容的吴朗瞬间在自然摇响的铃声中脑子一空,全然不记得证据的内容。 刘若望又试了主动触发摇铃,果然此刻他就能记下铃铛证据的内容了。 随后他们试过不同的转交方式,铃铛在四人手中轮了一圈,又回到吴朗手里。 会一直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的铃铛无异是在时刻暴露自身方位,铃铛是重要道具不假,可眼下的这一个代表的并不是什么重要信息,风险高于收益的东西,吴朗愿意带着,反而是解决了问题,其他人自然不会同他抢。 看来这就是铃铛相关规则中的“转交”,不管抢夺、赠予还是交换,都被归类为转交,规则只看持有者改变的结果,不管过程。 所以之后说不定还会发生抢夺铃铛的情况。尤其在只要随身携带铃铛,它就会时刻作响,根本无法隐藏其存在的情况下。 这个结果同时证明先前他们都听见了那段通话是机制而非规则漏洞的推测确实更可信,一旦铃铛有了持有者,规则中只有铃铛持有者才能保持相关铃铛证据记忆的条件就被严格施行了,其他人的相关记忆都被强行抹去。 只不过在一般的恐怖灵异文娱作品中,诡怪害人通常都是杀人损人阳寿,少数是附身夺人身体,能迷惑人心智的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不仅是因为惑乱人心涉及到了意识层面,还因为意识精密复杂,逻辑环环相扣,一旦改动得不好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异样,改动比破坏难度高上许多。 而眼下这个狩猎游戏的规则却能在转瞬间干扰多人的记忆……困住他们的东西,强度恐怕不低啊。 想要硬闯出去,恐怕真的不行。真要乱来,齐向松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哪怕一时死不了,背后的东西想要对他们的记忆动点手脚、把他们困在这里,恐怕也轻轻松松。刚刚走不到头的楼梯或许就是规则或牧羊犬对他们的警告。 达成了共识,为了活下去,众人一时间反而歇了寻找出路的心思,把第一优先级的事项改成了寻找更多铃铛。毕竟,不管有没有举报指证他人的心思,至少手中都要有一点底牌,才能避免死的那个是自己。 最好的结果其实是率先找到跟自己有关的罪证……不用再害人,也不用担心被别人举报给牧羊犬。 至于左洪当初在放映厅召集众人时所说的“法制社会”、“无稽之谈”……谁又会当真呢?恐怕连说出这番话的左洪自己都不信。 自己做过什么不该做的,被留在放映厅中的众人心里都很清楚,表面赞同,实则各怀鬼胎罢了。 与制作团队其他几人分散开来,各自去寻找铃铛,吴朗想了想,把铃铛连带红绳一起收进了衣服内袋里。可即便如此,随着他的走动,铃铛声仍在不急不缓幽幽响着。 “叮铃——叮铃——” 铃声清脆,却响得他有些心慌。 吴朗走在举目四望空无一人的电影城五层,想起自己最大的亏心事,眼前再次闪过那个女人一改大众面前的柔弱气质、眼底满是鄙夷算计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守住自己的职业道德,走正途去赚取送母亲最后一程的医疗费,而不是贪图那个女人开出的价码…… 即便没有找到相应的铃铛,他也能从手中这枚铃铛,猜到对应自己的那枚铃铛摇响时可能会出现些什么内容。 悔不当初,却又无可奈何。 吴朗长叹一口气。 或许遵守规则完成这三日的狩猎游戏,就是他唯一的生路。 第15章 对位拉扯 曲江认为原路返回是唯一的出路,并不是在骗人。 达成一致后她和狄牧爬了五层楼回到影城顶层,一路上都没有再碰到危险。 趁这段时间,狄牧也跟她分享了自己刚刚的全部遭遇。 他离开楼梯间后,本想去寻找大门,但一抬头就发现电梯仍旧卡在数字5,也就是说此处仍旧是五楼。之所以能够判断出这点,是因为他上前同时按了向上和向下的按键,但两个按键都是短暂亮起来,很快就又黯淡了。 这就代表电梯已经抵达该楼层,只是电梯门打不开。 “也可能是电梯已经坏了,导致按键失灵。”曲江提出补充猜想,“别忘了电梯里传出来的焦糊味——我知道你闻见了。” 狄牧深深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打字道:“有可能,是我疏忽了。” “不过你离开楼梯间后再度进入五层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扶梯处的可疑警告,曲江现在有一个猜想,或许从楼梯间走,永远无法离开五层,“继续,然后你是怎么碰到那个工作人员的?” 狄牧闻言下意识抽动了一下眉头,神色微凝,好像对于那个工作人员仍有些心有余悸。但很快曲江就明白了他为何会是这种反应。 根据狄牧的说法,那个工作人员是从楼梯间边的卫生间突然冲出来的,距离他太近,如果当时他直接拍门想回到楼梯间,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因为他其实也知道,众人让他去探路,就不会多在乎他的死活。就算他死在楼梯间外面,也算是变相减少人数,离安全存活人数更进一步,说不定有的人还会在心底暗自庆幸。 更何况他口不能言,情急之下连说明外面什么情况都做不到。 迫不得已,狄牧拼了命拖着那东西在电影城里遛了一圈,借助一些障碍物的阻挡,才勉强拖慢了一点那个工作人员的速度,有机会逃生。 即便如此,因为对方速度又快,力量又大,碰到轻一点的障碍物都能直接撞开,所以他还是有几次惊险的差点被抓到,跟那东西碰撞了两次,才侥幸拉开距离绕回来。 彼时他急切拍门时,是确确实实的穷途末路了,即便曲江当时不给他开门,他也跑不动了,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说我救了你一命。”曲江总结道。 “是啊,谢谢你。” 狄牧笑了笑,不置可否,并不纠正她这段抬高自我地位的霸道发言,却是在不知不觉间不再使用敬语。 无需他去指明,曲江本身自然也知道这样的逻辑有多么荒谬,她只是需要这种施舍和拯救感,以便在两人的合作关系中压他一头,占据主导地位。 逻辑不过是曲江手中灵活的画笔,供她挥毫泼墨,勾勒出她想要的情境。 在如此形势下,她会怎样做……每一步,都在狄牧的预料之中。 是否要让她如愿,也在他的一念之间。 毕竟,他们实在太像了。 讲完自己的经历后,狄牧又掏出来一张名片:“这是从那个工作人员身上掉下来的。” 那是一张设计精美到有点过度的名片,黑底金字,尽显奢华,看得出名片的主人很在意自己的对外形象。 但名片上的内容显示,这张名片的拥有者秦长宇——一位34岁的男性——正是这家电影城的经理。 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不仅穿着员工制服,带着消防面具,而且随身携带设计如此浮夸的名片,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但如果他也是规则的组成部分,在奇怪的规则中存在如此反常的组合,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电影城的管理层吗…… “你觉得他是规则中的“牧羊犬”的概率有多大?”曲江突然问。 “50%吧。”狄牧思考片刻,修剪得当的指甲在屏幕上轻轻叩击了两下,才继续打字,“度过今晚后,就知道这个概率要不要提高了。” 午夜十二点后,大概率会有新的死者,尸体都是不会说话的证人。 曲江赞同了他的观点,随即接着问:“你还拿到其他东西了吗?” 被她问到的男人果断摇头。 “真的?” 曲江上前半步,逼得狄牧避嫌般后退半步。 狄牧挑眉,神色无辜地望向她。 与人在楼梯上并行时,曲江习惯性不走内侧,因为一旦发生什么,靠墙的一方更容易被限制行动方向,不方便逃离。 比如此刻。 楼梯狭窄,狄牧如此一退,脊背就抵上了身后的白墙。 压近的女人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却不是下拉,而是迫使他抬起头来。青年男人被迫仰头,修长白皙的脖颈绷出优美的曲线,喉结随着主人的情绪而来回滚动着,在曲江的视线中一览无余。 如挑逗,似勾引。 能把那个怪物一脚踹飞的男人此刻被她钳制在手下,紧张得身体微颤,却没有施加任何反抗的力度,甚至不由自主地阖眸,耳尖染上薄红。 青涩又可口。 曲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滚动的喉结。 想……一口咬上去。 她凑得极近了,忽然眨眨眼,避免对方垂落的发丝撞进自己眼里。 而后,突然松手,退后半步。 她一手放开了狄牧,另一手却拿着刚从对方外套口袋里摸出来的一张海报。 牛仔是相对较硬的布料,很显体积,曲江刚刚就注意到对方的牛仔外套口袋里鼓鼓囊囊,明显是装了什么。 海报像是狄牧匆忙间塞进口袋里的,被揉得皱皱巴巴。曲江将它展平,发现是《帷幕》的海报。 被摸了口袋的男人并不气恼,也没有一丝隐瞒情报被发现的尴尬,只是离开墙壁重新站好,脱下外套拍去其上的墙灰,而后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看到曲江对着海报陷入沉思时,他还好脾气地主动解释了其由来: “他追我时破坏了很多东西,唯独在我冲进影院大厅后躲着这些海报走,我就从前台抓了一张防身,以备不时之需……万一你不愿给我开门,还能挣扎一下。” 他说着,凑上前来,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同曲江一起仔细端详着她手中的那张海报:身穿反季节冲锋衣的男主带着兜帽,面覆诡异的笑脸面具,身姿舒展如一条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毒蛇,正在月光下把玩他那代表性的铃铛。 血腥而诡异的美感,扑面而来。 虽然只是一张海报,但贯穿整部电影的铃铛声仿佛能从这静止的图像中传出来,在楼梯间内萦绕。 其实曲江觉得,更具诡异美学特质的当属她身边这位——狄牧靠得太近,被束成低马尾自然下垂的长发已经滑落到她颈边,触到了她的后颈。 电子音音量不大,自她背后幽幽响起: “感谢曲总没有让这张海报派上用场。本来就是作为你的下位替代品,被你不问自取拿走……好像也无可厚非。但下次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吧,我会很失望的。” 说的比唱的好听。 曲江侧过脸:“听上去你很享受被合作伙伴潜规则?” 她只是相对比较注重锻炼,定期健身,所以跑步较快,但没有专门练过,力量最多是健康女性的平均水准。狄牧明明可以轻松把她推开,却不反抗,也不知这种情况下的墙咚,该算主导权在谁手里。 狄牧没有肯定,也不否认,只是态度温和地冲曲江展颜而笑,笑容灿烂温暖如暖阳普照大地,又漂亮到明艳惑人。曲江移开视线后隐晦地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定住心神。 “这张海报是谁拍的,你还是闻怀远?” 一般来说无需此问,海报肯定是由男主来拍,不会让替身出镜。但曲江见过闻怀远,也看过对方的戏,她就是有这种直觉——闻怀远拍不出这么危险的气质。 狄牧的视线如有实质,从她的侧脸又游回了那张海报,随后,电子音轻轻响起来: “我。” 第16章 自爆还是点我? 狄牧这双眼睛生得柔和又漂亮,看上去如同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静水湖,水光潋滟,却又平和稳定,温柔多情,即便被他长久地注视,也不会有被凝视的不适感。叫人就算明知自己和他之间存在极大的体型与力量差距,在他身边时,也并不会感到有压力。 主要是潜意识不认为会受到他的伤害。 现实中的狄牧,与海报中危险气质扑面而来的男人,可谓判若两人。 生得漂亮当真是天然的优势,哪怕狄牧只是仗着这副好容貌,都足以胡作非为,更何况他不是绣花枕头、笨蛋美人,曲江选择与他结盟,九成都是看上了他的战斗力和应变能力。 如若不然,也没必要把合作邀请放在对方从那疑似“牧羊犬”的东西手中活着回来后。 而结果是曲江这一次的投资仍旧很成功,不论是先前隐瞒此刻才单独展示给她的规则的照片,还是狄牧带回来的名片和海报,都变相证明了她看人很准。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加机敏……虽然也更加虚伪。 曲江看得很清楚,这人对自己其实没什么真情实感的敬意,也没有那么在乎她许诺的利益。 意料之中,不论资源还是货币的价值都要由其等价物决定,手握同等资源,在不同的场景中能够兑得的利益并不等同,尤其是极端环境。 譬如末世,钱就是最不值钱的废纸。 他们现在就处在性命堪忧的封闭环境中,联系外界的事一早就在放映厅试过了,行不通。同样是极端环境,眼下跟末世比也差不到哪里去,说不定死亡率还会更高。 所以狄牧选择与她合作,实际上看重的应该是她对细节的观察力和对局势的判断力,而非在乎她的身价。至于他为什么低眉顺眼一口一个曲总——一半是叫给外人听,四分之一是稳住她,还有四分之一…… 曲江觉得这人在挑逗她。 说真的,这种想法刚冒出来时曲江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方面是因为这人虽然接触下来心眼不少,但其实颇为一本正经,正经到了青涩纯情的程度,实在不像是轻佻到能色心大起撩拨同盟的类型。 另一方面是因为,现实不是狗血小说,已经很久没有人敢通过这种方式接触她了。她一时间都错觉自己是不是误入了那种年轻女孩子喜欢看的霸总小说的性转版故事,目前某个男人正堂而皇之在她面前玩火。 但曲江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是她的眼睛、她的大脑、她的潜意识经过缜密分析后呈递给她的答案,她相信这个答案,正如相信她自己。 而被她摸走海报时狄牧的反应也变相印证了她的直觉。 只不过明明是被一个完全符合自己审美的大美人主动撩拨,曲江却没什么暧昧心思,除了抑制不住地生理性对对方心动外,在心理层面,她脑中只有占有欲和本能的危机感交杂。 尤其是在确认海报中的男主是狄牧出镜后。 专门负责饰演疯子、并且演得形神具在的替身,真的会如表面这般平和无害吗? 如果是在外界,曲江一定会非常喜欢狄牧,甚至喜欢到不惜培养投资、乃至独宠纵容——因为对方很难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但在这里不同。 特殊环境下太多筹码失效,如今的狄牧可以切实威胁到她,甚至要她的性命。她无法完全控制对方。 求生欲会压倒旖旎欲求,她喜欢的,只会是她能够完全掌控的。 所以他们只可能临时合作。 不得不承认,跟聪明人相处虽然有些走吊桥的惊险,但这种人确实更适合作为合作伙伴。共享利益就是曲江拴在对方脖子上的狗绳,不到他俩必须分出个你死我活的时刻,狄牧不会轻易跟她翻脸。 至少对方目前表现得相对有诚意,即便海报之事有所隐瞒,但被发现后他顺坡下驴的态度也使得他的行为还在曲江对于合作伙伴的宽容范围内。 不过曲江还是暗暗记了他一笔。 不是不能有留手,倒不如说他们这种人在合作中全无保留才是不正常。但谁叫狄牧的小动作被她发现了呢?道行不够是他自己的问题。 作为对他这份“相对诚意”的回馈,曲江也把先前第一例死亡案例发生时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分享了出来: “在齐向松死亡的过程中,他们大多都表现得很惊恐,那个化妆师小孩还差点吓吐了……这些都很正常,但其中有两个人的反应稍微有些奇怪。” “一个是剧组的剪辑师刘若望。他面对同事的死亡时的紧张短暂压倒了恐惧,不像是被吓呆了,而有些像因为回想起什么,所以愣了一下,并且随后他表现出的恐惧感也没有其他人那么强烈。” “你怀疑他杀过人?”狄牧很上道。 刚刚就发现这人的思维貌似跟自己高度同频,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曲江抬眸瞥了他一眼:“至少见过尸体。” 或许是觉得曲江身份太高,接触行业内的东西少,狄牧特别提醒了一句:“他是剪辑师,应该见过很多死人的影像片段,有没有可能是见多了仿真尸体道具或假扮尸体的群演?”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曲江说,“假的终究是假的,人在面对明知是假的死亡的同类和真正发生在自己面前的同类的死亡现场时,心态肯定会不一样,反应自然也不一样。” “若是能靠假的脱敏真的,人人都有成为杀人犯的潜质。” 狄牧没有反驳,弯着一双笑眼温温柔柔地低头看她,笑意中的另一层疑问意味落在曲江眼中却很明显: 自爆还是点我? “夸你天赋异禀。”她平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另一个看起来有点异常的是男二许珂。他虽然很害怕,但是惊讶与恐惧中似乎还隐隐有些许大仇得报的快意。我怀疑他跟那个名叫齐向松的武指可能有过节……在《帷幕》的拍摄过程中,他俩发生过什么矛盾吗?” 狄牧认真思考了一阵:“据我所知没有。” “那么很可能是过往纠纷,他们曾经有恩怨。” 这也算是重要线索。虽然名义上场外线索没有作用,但实际上……谁知道呢? 名片与海报也是规则中不曾提及的东西,但曲江觉得,在某个时机,它们很可能会派上用场。 第17章 致命的把柄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不会吧不会吧?大小姐,你真被轻松拿下了啊?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前两天刚说你那个主角多么恐怖多么难搞,转眼你就被她搞定了?还跟我妹学怎么泡妹?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醒醒,事业心走起啊!你是去拯救世界不是去异世界挖野菜的!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等一下,你的id怎么回事……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没有被搞定,只是曲江这种性格,想让她记住太难了,我想剑走偏锋试一试钓鱼,但没谈过恋爱不太会钓,眠姐才建议我去找轻清学的。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女王陛下的提议?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嗯。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让你找我妹学?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嗯。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你完蛋了大小姐!给同事当狗更是无解!!!∑(°Д°ノ)ノ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所以这段又是在耍我对吧……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诶嘿,居然被发现了(? ̄? ̄?)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不过担心你是认真的哈,老大分世界时怎么分的,把那种主角分给你,你怎么应付的过来啊!呜呜我善良美丽的大小姐,不忍心看你被伤害qaq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认真的,初扬?我没在你面前装过什么吧?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你看,又装傻充愣装听不懂┑( ̄Д ̄)┍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所以你装不装,我哪里知道呐~至少担心是真的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少来,骗我比哄骗你的主角还顺嘴……你的话我又能信几成?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如果你追求100%的安全,当然是一成也不要信——嗯嗯,来自好朋友的忠告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包括这句?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当然!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可是追求100%安全的人,应该不会热爱户外运动吧?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户外运动又不是极限运动,哪有那么危险。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so,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我又不想害你~ [(游商)兄弟!别给女人当狗!]:回去后去你上次说的那个冰场玩一趟?事先声明,我没滑过冰哈,滑成什么样全靠天赋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好啊。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没关系,我教你。 …… 离开楼梯间后,狄牧和曲江二人没有直接去扶梯,而是顺着狄牧之前的逃跑路线转了一圈。 一趟下来大有收获,两人不仅观察到五楼多家商铺都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而且还发现了一枚铃铛。 前者证明先前狄牧从楼梯间离开后确实回到了五层,因为追他那东西破坏了五层的设施。曲江关于眼下他们所处环境的某个猜测成真的可能性又大了一成。 而后者,那枚被拴在红绳上的铃铛就摆在影院大厅前台的桌面上,倒是狄牧口中从前台拿的海报,在此并无踪迹。 迅速权衡了铃铛有异的风险和铃铛内容可能带来的风险,曲江先一步拿起了铃铛。 “叮铃——” 她的动作一顿。 一段影像在她眼前毫无征兆地展开。曲江本能眨眼,但影像并未消失。 鲜红的场景好像紧密攀附贴合在她的眼球上,遮盖了她的双眼,将22岁的曲江强行拉回到十年前。 那分明是无声的影像,可她耳畔却好似响起了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是刀入皮肉,切割至骨,令人牙酸胆寒的微妙声音……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段—— “曲总?”突然响起的电子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曲江狂跳的心脏似乎骤然一滞,她下意识眨了下眼,就感到有什么压弯了睫毛,随着她闭眼的动作,滴落下来—— 是冷汗。 在来自童年记忆最深处的恐惧中,她无知无觉地出了满身满脸的冷汗。 乱了。 心跳乱了,呼吸乱了,把握在她手中的局势也乱了——一切都乱了! 她猝不及防下,表现得如此明显,以狄牧目前展现出的敏锐性,势必会察觉什么—— 譬如说,她手中的这枚铃铛里,记录着可以置她于死地的证据。 如果狄牧此刻要抢铃铛,她绝对抢不过。 清醒意识到这点,让曲江几乎在顷刻间屏住了呼吸,甚至忘记了要如何呼吸。但眼前血红的影像仍没有结束,强烈的刺激很快强迫着她清醒过来,她暗暗深吸一口气,让氧气重新涌入肺部,供给缺氧停止思考的大脑,告诫自己不要方寸大乱。 “我没事。” 那段影像如同被拉低了透明度的图层,盖在曲江所看到的现实景象上。她眼前交叠着双层画面,其实看不太清狄牧的表情,但在开口回应的同时,她还是偏头看去。 只是她少有的面孔绷紧,唇角没有一丝笑意——现在微笑已经没有用了。 狄牧沉默,空气凝固了片刻。 曲江也不急着开口,她在等,等眼前的影像播放完;同时也在最大负荷地运转大脑,思考各种应变方式,等待在狄牧有所动静时给出最合适的反应。 她能模糊看到面前的男人正目光沉沉望着自己,静水湖上的太阳落了,此刻夜幕笼罩,星月皆隐。 影像播放完了,他们都没有动作。 半晌,狄牧终于开口:“那枚铃铛中的内容不能给我看吗?” 曲江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对方在发现她的异样表现后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比她所设想的最不激进的可能都更温和……甚至温和到令她诡异地察觉到了一丝贴心,好似对方在关心她的感受,避免她有压力。 真是疯了。 虽然出乎意料,但迅速回神后,曲江还是飞快回答:“对。” 失控感在依旧稳定的交互下逐渐隐去,秩序感和用以谋划的理智在逐渐回归曲江的身体,她顿了顿,补充道:“至少目前不行——在我们找到与你有关的证据前。” 反正狄牧必然已经从她的反应知道她手中这枚铃铛中是什么性质的东西,既然对方选择通过不加逼问变相释放善意,维持他们的结盟,那么曲江也不介意把话摊开来讲。 这对他们两个都有好处。 果然,狄牧没有咄咄紧逼,而是态度平和地点点头,打字答应:“好。” 好像完全不知道只要此刻夺下铃铛,就能握住关乎曲江生死的巨大把柄,在很大程度上拿捏她一样。 即便这样也可能会在向牧羊犬举报她前,遭到她毁灭性的报复。 曲江微眯起眼,将红绳连带铃铛收了起来。 是真的温和、真的贴心、真的充满善意……真的同影片中男主的形象大相径庭吗? 黑沉的静水湖与长久的沉默早已将答案和盘托出。 曲江虽然年轻,但丰富的人生经历令她不会对异性抱有任何幻想。她很清楚,狄牧哪里是不知道,只不过是作为盟友而存在的她,更有价值。 第18章 酒精壮胆 凡事都有两面性,对每一个相识的人都能绝对全面地记忆,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天赐的绝佳天赋,但有时又未尝不是一种诅咒。 逝者的档案被保存在曲江庞大的记忆人脉库中,清晰记载了与之相关的一切—— 包括她的死亡经过。 虽然事发已过十年,但曲江永远也忘不掉。 铃铛摇响时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极大地影响到了曲江的精神状态,她揉了揉太阳穴,想把那些会干扰她判断的东西驱逐出脑海。 结盟保持,狄牧暂时没有拿她开刀的打算,那目前最重要的就不是已经在她手中的铃铛,而是消失的海报。 狄牧说海报是在前台拿的,可是前台如今空空如也。地面上散落的那几根笔、会员卡和各种票据或许曾经在桌面上,是在刚刚的冲突中被暴力扫了下去。它们印证着这里确实有过闯入者。 但一定程度上让闯入者回避的海报却不见了。 关于曲江自己的铃铛证据让她更加确信海报确有大用,因为如果狄牧所言非虚,那么真正令海报变得特殊的应当是《帷幕》这部电影。 或者说,是《围牧》。 曲江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听闻身旁动静,抬头时就见在她寻找时四处观察的狄牧似是意识到她在找什么,单手一撑前台桌面,直接跳了进来,动作轻盈的在她身侧落地。 并未拉合的外套随着他的动作自然扬起,又安静地贴伏回他精瘦强健的身体,耍帅耍得何其自然流畅,清纯不做作。 平平无奇的休闲风毛衣和牛仔外套被他穿得要多有型有多有型,果然时尚的完成度多数靠脸和身材。 长得这么惊为天人就罢了,还是行走的衣架子;知道她好这口就算了,还有意无意撩她。 不安好心。美色误人。 “……”曲江强行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狄牧倒是没做什么逾矩的举动,跳进前台后同样仔仔细细地把整个前台翻了一遍,越翻神色就越发疑惑凝重,不似作伪。 “不见了?”曲江向他确认。 虽然《帷幕》是籍籍无名的小投资新电影,海报准备的可能不是很多,但看狄牧的反应,也不像是最后一张被他拿走了。 为了方便交流,狄牧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此刻单手打字,同时肯定地指了指前台桌面:“我走的时候还有十几张在那里。” 总不能是被那个工作人员拿走了…… 曲江心底刚生出这个想法,可随即又被否决。狄牧说过那个工作人员行动时会刻意躲避海报,她个人倾向于是电影的力量导致海报变得特殊,甚至是电影让他们陷入了如今的灵异事件,这种猜测背后的逻辑链是通顺的,所以狄牧应该没有骗她。 ……或许是其他人先来一步,拿走了海报? 那就麻烦了。 曲江下意识皱了皱眉,又迅速整理好情绪和表情,转头就看到狄牧正在对着手机敲敲打打。 防窥屏,看不清具体内容。 受困住众人的东西影响,他们的手机现在被锁定在电量恒定、网络与通讯途径全断的状态,别说联系外界,就连他们被困在这里的十二个人,彼此间想要打电话发消息,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事到如今,手机除了手电筒、照相机、录音机等基本功能还有些用处外,可以约等于一块脆弱的薄板砖。 哦,对狄牧而言手机还是他的嗓子。这样说来他还真是幸运,手机自动锁电量这种设定简直像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若非如此,在这种不一定能找到合适充电线的地方,他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被迫当无法与任何人沟通的美丽哑巴。 毕竟被留下的这些人里没有谁看得懂手语。 但是这也不能解释此刻狄牧为什么在对着手机神情认真地敲敲打打,他现在又没有在说话。 这种情况不只一次两次,曲江发现他就像手机重度成瘾患者,经常性地会在注视某个方位或短暂的思考后,拿出手机迅速打一些内容。 为了便于交流,他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加上他打字非常快,修长的手指能在手机狭小的屏幕上舞出残影,所以这个小动作其实很隐蔽。若不是曲江某次余光里意外瞥见,后来特意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手机的社交功能基本全部失效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好玩? 若是在外界,他们之间并无太深的利益瓜葛,曲江可能会毫不负责地只当狄牧是别踩白块发烧友,不点两下手机就心痒,而懒得去管小人物的闲事。 但现在,曲江总觉得对方是有记录分析的习惯,发现了什么关键信息,全部偷偷记了下来。 可惜,防窥屏效果很好,狄牧的警戒意识更高,她就算有心看个究竟,先前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对方站在她身旁,无知无觉地看手机看得出神,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曲江不动声色直起身,装作要去另一边寻找,从狄牧身后绕过,视线悄无声息地移过去—— 狄牧忽然熄屏放下了手机。 啧……被发现了,还是凑巧? 错失良机,曲江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顺其自然暂时将搞清楚对方到底在做什么放在了一旁,她心中目前优先级最高的还是海报。 “前台的海报应该是被拿走了,但库房里可能还有。”曲江说,“我知道库房在哪。” 狄牧转头,定定望了她一眼:“海报很重要吗?” 曲江想了想,还是采取了相对严谨的说法,没有一口咬死:“不一定,但可能很重要。” 她抬起头,视线一寸寸认真描摹过狄牧柔和中性的脸庞,似乎是在将眼前的漂亮男人与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对照,最终,她低声说: “……如果我的猜测得到印证。” 前台明晃晃的灯光下,狄牧的脸色略显苍白。 可是他本来就白,曲江无法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并未询问曲江何出此言,狄牧只是点点头,唇线绷紧抿直:“你先去吧,我去趟卫生间,等会儿找你。” 意料之外的答案响起时,曲江正在开冰柜,她闻声一顿,抬头看向狄牧,惊异微掩,半露不露,但最终没有说什么,继续手上的动作,从冰柜里拿了瓶度数不高的酒精饮料。 对方甚至拿生理需求来做幌子,她还能质疑什么?最多也不过是把惊讶放在明面上表达不满。 影院里提供的酒精饮料不会多么上档次,都是拿外面的普通饮料把价钱翻上几倍来卖。曲江没有道德高尚到在闹鬼的地方还要付钱买东西,更何况这是她自家的产业,白嫖就白嫖了。 她倒也不嫌弃饮品廉价,随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给自己灌了几口廉价酒精,顺便给狄牧指了指库房的方向,示意对方等会儿去库房找自己。 狄牧点头答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中的酒精饮料。 曲江笑了笑,不欲多解释:“酒精壮胆。” 第19章 微醺 酒对于曲江而言不可或缺,一如烟在《围牧》无名男主的心目中具备重要地位。烟酒都伤身,但有时又能使人平心静气,为人提神壮胆。 她沾酒不上瘾,就像那男主吸烟不过肺,所以最好是低度数的酒,浅酌少许,连微醺都不要有。 少量的酒精赋予她突破常规的勇气,又不会剥离她冷静思考的理智。 在酒精的支持下,曲江曾经干过许多事。 她的母亲早亡,父亲并未再娶,只有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孩子。但那个男人却有私生子,不仅疼爱有加,而且私生子享有与她同样的继承权。 在曲父眼中,曲江同她的母亲一样,性情温软怯懦。他是高高在上的曲总,主营畜牧业的云天集团的话事人,自然不会认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能有什么瞒着自己的另一面。 少年时期的曲江时常觉得,那个男人就像牧羊人,看待他身边所有财富权利地位不及他的人,都像是看待牧栏中温顺的绵羊。人对他而言不是人,而是受他驱使、为他换得利益的货物。 就算再如何受他喜爱,也依旧只是一只被悉心养护的羊。 所以有时看到那个被偏宠自以为能继承到曲家荣华富贵的私生子得意忘形的神情,曲江都会情不自禁地心觉好笑。她看待那个只比她年幼一岁,却无比幼稚,早早展露出野心的男孩,就像看待一只被牧羊人喂得肥懒而迟钝、毫无危机意识的羔羊。 男孩嘲讽她,说看在姐弟一场的份上,将来勉强让她去云天集团当个保洁。 曲江看着他,像是听不懂其嘲讽意味般,回以温柔甜美的微笑:“若是姐姐将来能帮上你,自然是最好的了。” 曲家毕竟家大业大,若是闹出丑闻,不管是曲父还是掌握云天大半股份、具有决定权的曲老爷子,都会追究,因此那私生子也不敢真的做些什么,对于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只是长年累月地言语奚落。 曲江从不跟对方起言语上的冲突,任对方百般刁难,都只是驯顺地微笑,将一切苦果咽下。 她要争的不是这点口舌之快。 好在,那没教养的基本不会拿曲江过世的母亲说事。因为他自己的母亲也在他幼年时死了,当初的血案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他若不是傻子,就不会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跟曲江闹。 曲江父母是家族联姻,没有爱情,她是在利益中诞生的孩子。她又是女孩,还看起来同她的母亲那么像,曲父并不怎么喜欢她。 不像这个私生子,母亲曾在云天集团工作,是曲父的下属变为了情妇,两人情投意合诞下了他。在他母亲尚且在世时,曲父对他母亲极好,好像是有那么几分寻得真爱的感觉。 男人在有钱有势了后,总爱去找些年轻貌美又能被自己完全把握住的“真爱”。 曲江见过那个女人,性子好像泼辣,但在曲父面前又变得小意柔情,娇嗔连连。她的泼辣像是被展示在调料瓶里,辣炒羊肉时撒下少许,能叫牧羊人都欲罢不能。 这就是真爱吗?曲江想。 不过是牧羊人口味重了后,偏好更加刺激味蕾的吃食罢了。 总之,或许是爱屋及乌,或许是因为私生子的脾气遗传了他的母亲,曲父对他溺爱至极,有求必应。 私生子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为了诋毁曲江而损害到自己。在他看来,以曲父的偏心程度,云天集团将来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他针对曲江,不是觉得曲江有多大的竞争力,而纯粹是因为曲江的身份比他更正当,他看不惯。 曲江不知道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他的妄想会不会变成现实。或许吧?她不在乎。 毕竟,最后拿到家族的产业,坐上曲家这一代掌权者高位的,是她。 这并不完全是因为私生子为家族不齿。对于他们这种家族而言,一个孩子而已,如果真有心想提拔任用,私生子的出身也会变得正当好看。更何况当年的社交媒体还没有那么发达,是非黑白全在人的一张嘴,若众口一词,颠倒曲直也不是难事。 最重要的是因为曲父投资失败,公司资金链断裂,心忧成疾中风去世的背后,都有曲江的推手。 她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为父分忧、替弟弟铺路为名,要来了分公司的管理权。并且在云天整体摇摇欲坠的情况下,她还做出了实绩,向拥有拍板决定权的曲老爷子证明了自己拥有继承云天、守住曲家基业,挽大厦于将倾,甚至假以时日,带领家族更上一层楼的能力。 曲父也没有那么疼爱他的羊羔,并没有提前准备遗嘱将自己的股份全部留给私生子。而他脑梗发作走得急,也没有机会临场留下遗嘱。 就算真的有,他也不过是云天集团的董事长、曲家上一代的掌权人,曲家这种家族不是他的一言堂,曲老爷子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曲老爷子是当年主持曲江父母联姻的人,对于曲江这个名正言顺的独女继承云天并无异议。他唯一的犹豫只在于曲江是女儿身,她想坐上这个位置,需要承担更多的非议和压力。 但曲江对此早有预料。她拿出的成绩足够漂亮,不仅让老爷子放了心,而且足以堵住闲杂人等的嘴。 在聪慧有能力可以维持家族辉煌、且母亲出身名门的婚生女,和幼稚不成熟仍在痴人说梦、且母亲身份不光彩的私生子之间,明眼人都知道应该选哪个。 很快,曲江把一份遗嘱展示给了她还在做梦继承云天的亲爱的“弟弟”,其上白纸黑字,写明曲父持有的云天股权全部由曲江继承,云天董事长的位置同样归属曲江,分给他的,只有少量微不足道的财产。 私生子自然不可置信,大骂曲江伪造遗嘱。 曲江笑了,依旧是平静温柔的笑:“这是父亲寄存在祖父那里的遗嘱,祖父拿给我看的,你说它是假的?” 私生子失魂落魄,如坠冰窟。 大家族想要为一个私生子正名很容易,想要除名一个无依无靠的私生子同样容易。 曲江有管理云天旗下分公司的经验,手段势如雷霆,曲父的葬礼还未举行,她已经对刚刚接手的公司进行了初步整改,至少让董事会成员对她表面服从,愿意配合她的工作。 这就够了,曲江也不急着让那些老狐狸当即心服口服地站队,她还年轻,日后有大把的时间与之虚与蛇尾,温水煮青蛙。 在此之余,她还难得发了点善心,助力中二少年的白日梦。安排人私下接触她那性情随了母亲、跋扈泼辣又不太聪明的弟弟,短短几天时间便借着对方想要东山再起扳倒自己的心思,把他手中分到的动产不动产骗了个干净。 而后把人卖去了那种见不得光的团伙,打断手脚当乞丐。 私生子还不算太傻,意识到是曲江在暗害他,被骗光分到的遗产后大喊大叫辱骂曲江不顾血脉亲情,丧尽天良。 曲江很忙,遗憾的没时间亲眼见证这一幕,问起结果,听到手下人转述时,只是笑了笑,随即便把这已经彻底消失在自己生命中的过客抛之脑后。 丧尽天良吗?她不觉得,若今时今日成为云天董事长的不是她,那她就是乞讨的那一个。 私生子的咒骂在幼时那般刺耳,即便当时稚嫩的曲江表面如何平静,都不可否认她心底其实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但事到如今,她却是真正的平静了。 她好像突然理解了曾经的父亲,对牧羊人而言,被羔羊幼嫩的蹄子踏到,确实不痛不痒啊。 上一任牧羊人死了,但羊圈仍在,曲江像只陀螺一样高速旋转:平衡与云天相关的庞大的利益纽带、平息曲家内部的牛鬼蛇神、筹备父亲的丧葬事宜。 或许她对酒精的爱好遗传自她的父亲,那个男人同样好酒,并且收藏了许多名贵的酒,就摆放在他酒窖的酒架上,轻易不让人碰。年幼时如果曲江胆敢碰一下他的酒,是要被他严厉责骂的。 父亲葬礼那日,曲江从他的酒架上,取了一瓶他珍藏的红酒。 浅尝辄止。 这一次,却是微醺了。 第20章 幻想朋友 曲江的母亲狄易水,出身名门,但又因常年身体不好,不受重视。狄家是书香门第的世家,上一辈遭了旁人暗算,到狄易水这一辈已经有些落魄了。她不是这一辈唯一的孩子,却是最适合联姻的那个,为了帮扶家族,和曲父这个商人结婚,成了家族联姻的牺牲品。 曲江像是一个大商品生下的小商品。但母亲很爱她。 狄易水是很典型的传统女性,蕙心兰质,贤良淑德,与曲父虽然没什么共同语言,但在结婚初期也没有矛盾,夫妻二人之间感情淡淡,倒也算相敬如宾。 直到曲父出轨下属,在曲江一岁时,生下了那个私生子。 他甚至没有在曲江与她的母亲面前用心隐瞒情妇和私生子的存在。 曲江知道得更早,后来她怕母亲伤心,一直想瞒住自己的母亲,但因为曲父的不在乎,没有瞒住。 曲江七岁那年,狄易水还是知道了。 许是家族遗传,狄易水容貌无双,哪怕是曲父那种无心无情的商人,也时常夸赞她的美貌。但她的身体状态一直很差,可谓弱柳扶风,即便常年中药调理吊着身体,还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妥妥的病美人。 听闻这件事后,她当即大病了一场。曲江病榻前苦守三日,才把母亲从鬼门关前盼了回来。 狄易水醒来后,望见床边熬得眼圈乌青的女儿,心疼不已:“江儿,不用总守在家里,去交个朋友吧。” 彼时的曲江并不理解母亲的心意,只是以为是母亲发现了自己根本没有朋友,对自己失望,于是愧疚又悲痛,顺从本心扑在母亲身上,沉默拥着对方纤瘦脆弱的身体流泪,抱了很久很久。 但后来曲江逐渐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其实是:你要好好地生活。 她的母亲一生都很聪明,柔而不折、顺而不屈,不曾对联姻抱有任何期待,也从没对自己的丈夫怀揣任何幻想,她一直以来对曲江的爱与教导,都是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坚强地生活、做人。 唯独事关曲江时,她灵慧的思绪短暂地断了线。被曲父出轨拥有私生子之事冲击到大病一场,其实是因为担忧曲江未来的处境。 病美人脆弱如残花,狄易水自知时日无多,只希望她爱的女儿能在世上好好活下去。 曲父给了他的两个孩子同样的教育资源。最初私生子虽然没有登堂入室,但只比曲江小一岁的他基本一直和曲江在一处上学,加之他母亲的挑唆,父亲的放纵,他没少在学校找曲江的麻烦。 虽然堂堂曲家的独女、千金大小姐,不至于被一个私生子带头物理欺负,但被孤立是少不了的。 曲江没有朋友。是因为她本身的性格其实颇为冷淡,装出的温柔也淡淡的,带着股让人察觉不出问题却潜意识不舒服的伪善味道,而小孩子对这些潜意识的东西最是敏感,她并不讨喜;也是因为同龄人中同阶层的孩子被家中长辈耳提面命,知道他家的情况复杂,不会轻易站队,而不同阶层的孩子碍于那私生子的威胁,根本不敢靠近她。 也曾有小孩表现出要与曲江交朋友的意思,小曲江开心了好多天,最后发现这孩子是被她那私生子弟弟的母亲买通,来耍她的。 发现真相的那一刻什么心情?曲江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心底只着魔般念叨着母亲叮嘱的要微笑面对困难。但她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像平日里那般挤出微笑,她笑不出,私生子倒是笑得很开心。 那时她还在上小学。 母亲让她交个朋友,曲江当然想完成母亲的心愿,可她一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交。 小孩子尚且没有掌握那么多复杂的规则与手段,也没有参破这世间很多关系本质上都是利益交换的奥妙。若是让高中的曲江来完成母亲的愿望,她或许会借助金钱的力量让自己被人群簇拥,但小学时的曲江想到最后,也只能想到创造一个莫须有的朋友。 她创造了一个幻想朋友,取名牧牧。 像叫小狗。 这个朋友是她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自然一切都按照她的喜好来,她赋予了对方所有她认为好的特质: 她讨厌被朋友背叛的感觉,所以牧牧要对他们的友谊绝对忠诚;她喜欢母亲的温柔美丽,眷念母亲温暖的拥抱、环抱她时乌黑秀发间的清香,所以牧牧要性情温和柔软,拥有她审美中最漂亮的温柔面孔与柔顺的长发;她讨厌疾病让母亲变得那么衰弱,而在她的认知里与衰弱相对最远的就是她如同牧羊人一般高高在上的父亲,所以牧牧要健康强大,拥有可以帮助她的力量,有像她的父亲一般号令他人的本领…… 人越缺乏什么,越渴望得到什么。 然而,没有拥有过的、认知之外的东西,想要呈现出来,终究只是拙劣而失败的模仿。 曲江不曾待谁温柔,可她希望她的朋友性情温柔;亦不曾对谁忠诚,可她需要她的朋友永远忠诚于她。 这是痴心妄想。 成年后的曲江早已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但年幼的曲江并不完全懂得,她只是意识到她的幻想朋友似乎与她想象中美好的形象不太一样——牧牧太像她了。 像表里不一,卑劣而伪善的她。 一个与自己过于相似的朋友令她升起来一股难言的、仿佛随时会被取代的恐惧,她觉得势必要改变些什么,来让牧牧变得不那么像自己。 譬如,把牧牧设定为男性。 自那日起,曲江的世界里就多了一个与她同龄的长发的漂亮男孩,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幻想朋友。 曲江其实很喜欢牧牧,因为牧牧不会对她冷嘲热讽、不会抛下她、不会孤立她、不会拒绝她、不会冷冰冰看她,他会在曲江情绪低落时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柔声细语安慰她,会在冰冷孤独的夜晚,给她带着阳光味道的温暖拥抱—— 牧牧是因她而存在的,也是为她而存在的。 她默默观察别的孩子是如何与朋友相处的,幻想牧牧以同样的方式陪伴她。她在母亲面前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与牧牧相处的日常,讲得兴高采烈,言语间的快乐真心实意。 狄易水从未见过牧牧,但从没有怀疑过女儿口中那个名叫牧牧的男孩子的存在。 因为太真实了,无论是关于牧牧的一切细节,还是曲江的快乐,都太真实了。 她是天生的骗子。连自己最爱的母亲都会欺骗。 又或许,对于曲江而言,牧牧确实存在过。 那段时间是她童年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她的情绪比曾经更加稳定,不再会在独身一人时突然想哭想死——牧牧一直关切地陪伴着她,不会放任她在孤独中痛苦。 母亲说得很对,交个朋友确实会让她变得更好。 但好景不长,曲江小学还没毕业,狄易水就去世了。 疾病带走了这个坚强而脆弱的女人。 那之后不久,曲父正式把情妇和私生子带回了家,曲江的日子愈发不好过,精神状态也每况日下。 她唯一的安慰只剩下牧牧。 但牧牧只是她的幻想朋友,即便他再如何为她的遭遇痛心,也不能在现实中帮助她。 积年累月的高压下,曲江忍受不住,急需一个发泄途径,于是把自己的痛苦和恨意全部写成了故事。 也就是,初版的《围牧》。 第21章 牧羊犬失格 牧牧这个名字,真的、真的很像在叫一条狗。 一条忠诚的牧羊犬。 可他是个人。 曲江写下了《围牧》,在这个初具雏形的故事里,她的父亲是斯文败类的公司老前辈,父亲的情妇是与他有一腿的高管。这也是曲江用以发泄自己恨意的恶趣味——颠倒他们的处境,至少在由她主宰的故事里,让她那好像永远能支配一切的父亲,陷入被他人权力支配压制的境地。 初版故事中老前辈对女主的霸凌并不包含骚扰,初入公司受尽欺凌的小白花女主的原型是曲江自己,至于那个她自始至终没有起名的男主,原型其实是牧牧。 现实被魔幻扭曲,因为这个家中除了并不存在的牧牧,再没有谁会因为曲江未成年的身份而怜惜关照她,所以她也不想再以孩子这样弱势的视角去仰望那些她厌恶的大人。 她把自己拉高到与他们平等的地位,而后,想要他们永远消失。 曲江在这个阴暗血腥的故事里以影射的方式,写了许多人。 那些无名无姓的配角、不起眼的死者,其实都是她现实中接触过,让她感到难堪不快的人。 她在现实中好脾气地对他们微笑,宽容地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而后在笔下赋予他们不同的身份,驱使故事中的男主,也就是她的牧牧,把他们一一杀掉。 《围牧》中男主对女主的保护欲看似凭空产生、莫名其妙,但其实逻辑很简单:因为他从来不是真正的无条件随机杀人。在故事并未展现的部分中,那些受害者都曾或多或少地为难过女主。 而男主存在即是为了成为女主手中杀人的刀、噬人的犬。 贯穿整个故事的铃铛不是行为艺术,而是驱使牧羊犬开始牧羊的牧羊铃。 牧牧很温柔,作为曲江的幻想朋友,他知晓曲江的想法,但并没有因为自己被物化利用而生气,反倒包容了曲江所幻想出的这疯疯癫癫的一切。 只是当这种报复愈演愈烈,某个人只是稍微触了曲江的霉头,就被她在故事中判处死刑时,他稍显担忧地提醒曲江:你的压力太大了,也许该换一种更健康的发泄压力的方式。 曲江闻言,不太高兴地放下笔,但她转头问牧牧时,又是微笑着的: “牧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苦衷。你不是说看到我伤心你也会难过,也想帮我吗?为什么在区区一个故事里,你都不愿意了呢?” 牧牧被她问得愣住,漂亮的脸庞上闪露出无措,好像一时间也觉得曲江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故事而已,倒是他连这点都要限制曲江,实在对不起对方。 是他错了,他就要道歉,软下语调讨好地让曲江别生气。哄上一阵子,曲江才会表示自己宽宏大量,这次原谅他了,下不为例。 然而到了下次,曲江写得更加过火,被她赋予了温柔性情的牧牧又会看不下去,担忧她的精神状态,劝她不要再写。于是曲江故技重施,再度让牧牧哑口无言,反过来向她道歉。 常言道,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而在曲江这里,唯一要好的朋友,也可以是一条狗。 也不知是耳濡目染,还是天分在此,她似乎很擅长训狗。 但让人变成狗,是个很残忍的过程,哪怕只是幻想中的人。寄托了曲江心目中一切美好的牧牧除了这个名字,再没有哪一处天生就适合当她的牧羊犬。 如此反复循环数次,曲江的精神没有崩溃,牧牧却快要被莫名的愧疚与自责压垮。他再不复曲江创造他之初的心平气和,开始变得敏感、神经质,温柔的表象被连根拔起,他性格里阴暗不见光的一面就彻底暴露了出来。 他越来越接近曲江笔下那个平日里阳光温暖、杀人时癫狂无比的男主,不过那时的男主比后来剧本改名《帷幕》拍摄电影时的男主更疯癫,不会用抽烟当做自己的情绪开关,是个纯粹的情绪炸弹。 后来再发生类似的矛盾,牧牧开始歇斯底里地责问曲江。 曲江的话术也很难对一个正在犯病的人生效,所以她干脆省了口舌,只是用难以理解、痛心而责怪的神情一直注视着对方。这是无形的上刑,他们的争执自然也变成了牧牧的独角戏,他对着曲江声色俱厉,却又逐渐在曲江的目光下崩溃,勉强捡起碎片把自己拼合完整,痛哭流涕地向曲江道歉。 那年曲江只有十一岁,而始终与她同龄的牧牧,也只有十一岁。 她擦擦小少年哭得一塌糊涂的漂亮脸蛋,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这不是什么好心的安慰,可牧牧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与宽恕,扑在她身上,抱着她哭。 如果牧牧是存在于现实的人,曲江的衣服一定被他完全哭透了。 太过了。 被痛哭的人抱紧时,曲江忽然有种大梦初醒的茫然,她恍惚意识到: 太过了,不该是这样的。 或许开始她选择如此应对,还能用逃避的本能作祟来解释,可后来曲江也逐渐意识到自己根本是在折磨牧牧。 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折磨自己最好的朋友除了能让她的话术水平得到实战练习外,她什么都得不到。 曲江对大多数人都是有怨的,唯独她的母亲和牧牧,她并不怨他们,甚至真的爱他们。 对朋友的爱和对小狗的爱同时出现在牧牧身上,二者并不冲突,也不会让曲江先入为主地恶意看待牧牧的提议。她知道牧牧会劝阻自己是为了自己好,如今也只有他是真心为了她好。 可或许是她的压力真的太大了,她会忍不住烦躁,而烦躁后,就要想方设法阻止牧牧说下去,甚至不惜伤害对方。 伤害一个自己爱的人并不会让曲江感到快感,她没有这种癖好。 大多数情况下凌虐只会滋生出恨,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凌虐,能被虐待虐出爱的绝对是少数群体。曲江不是这种人,被她创造出的牧牧自然也不是。她很清楚,过分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再是规训,而是虐待,这种单方面的伤害只会不断损耗牧牧对他们友情的忠诚度。 人不是锁状态的养成游戏npc,是情感状态会动态变化的感性动物,因为曲江对此规则深信不疑,所以她幻想中的人也同样。哪怕牧牧被创造之初再如何忠于她,长此以往下去,这种忠诚都必将被消磨殆尽。 就算想要狗一样的朋友,曲江想要的也是一条听话而健康、可以陪伴自己的牧羊犬,而不是一条破破烂烂会犯狂犬病的疯狗。 所以这是得不偿失的买卖,她本不该重复这种无利可图的行为。 可她一直这样做下去了。 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操控她,放大了她恶劣的一面,让她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于她无益,只为了让牧牧更痛苦。 曲江尝试抗争这种力量,对牧牧好一点。但一旦他们之间发生冲突,她就又失去了对自己言行的掌控,她的尝试反而加大了她在不同情境下的反差,使她显得更加阴晴不定。 年幼的曲江甚至怀疑比起精神状态明显出问题了的牧牧,自己可能才更像有精神病的那个。 可偏执与固执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愈难以自制,她愈要自控,无法控制发生矛盾时的自己,那就不要发生矛盾。曲江主动听从牧牧曾经的建议选择了其他排解压力的方式,不再继续写《围牧》。 虽然没了编故事这种释放负能量的途径,生活变得更加压抑难熬,但曲江的抗衡似乎行之有效,她与牧牧之间快要冷至冰点的关系好像有了一点起色。牧牧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又变回了她记忆之初那个温暖柔软性情和缓的男孩子,他们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来自最好的朋友的温暖使得曲江容忍了外界的伤害。 直到曲江十二岁前夕,曲父带回家的那个情妇,当着曲江的面,辱骂了她病逝的母亲。 曲江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长期积压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而来,压倒了她维护友谊的围栏。 她再度拿出了《围牧》,想把那个在过往故事中占据大量戏份的公司女高管写死。 谁料牧牧第一次对她的行为表示了明明白白的抗拒。 不是担忧,而是拒绝。 她唯一认可的最好的朋友、她笔下陪伴她的男主、她的牧羊犬,不愿再为她而杀人了。 第22章 疯子 时值凛冬,又下了场大雪,室外冰天雪地,只有屋内还留有一点暖意。 可是家对曲江而言过于压抑,但凡有机会,她就不愿闷在家里,和私生子共处一室。刚刚放学被接回家不久,她便拉着牧牧出门,去别墅附近玩雪。 牧牧摇头拒绝再次成为她的刀时,曲江正亲昵地把一条围巾环在他颈上。 她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系了一半的围巾被放下,曲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牧牧,她的笑容一点点冷却下去。 “牧牧,你口口声声说把我当朋友,结果连这点小事也不愿帮我了吗?” 然而这一次牧牧没有再被她的态度刺激到情绪失控,他只是垂下眸子,漆黑的眼眸中满蕴哀伤,语气几近祈求:“停手吧,江江,不要这样下去了。” 曲江抬起手。 牧牧的视线顺着她的动作抬起来,他以为她要抱他,像从前一样。当矛盾无法调和时,曲江有时会改用更加过脑的肢体语言传达善意,避免自己下意识恶语伤人。 曲江没有拥抱他。 她狠狠甩了牧牧一巴掌。 那一刻牧牧脸上凝固的惊诧与茫然,竟然意外的没有淡化在曲江繁忙充实的人生中,直到今时今日,她还清晰记得。 分明人站上了高位,浸泡在权力中,看过往就更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曾经的那些爱啊恨啊,多数都早在时间的魔力下变成了过眼云烟。 可曲江仍旧记得她可怜的朋友是如何被她一耳光甩得偏过了头,呆愣愣抬手触到自己泛红的脸,眼中充斥着强烈的错愕,像是第一次知道她是什么人。 在那刹那间,曲江突然就释然了。 没有谁教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狄易水是真正的温润如玉、君子如兰,即便本质上是同样的道理,她也更倾向于用希望而非威胁激励曲江,不会通过如此冰冷的视角教导曲江生存。 可曲江忽然就无师自通了。当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为牧牧创造的美好假象又被她自己亲手撕烂时,她突然意识到:没有必要的,他们都不值得被爱。 如果一定要塑造一个虚假的自我,那又何必连自己都欺骗,去贪恋那些由假象带来的、迟早会逝去的情绪价值,而不是去谋取更多切实的东西。 只有实实在在把握在手中的,才是真正安全可靠的、属于她自己的。 所以,与其压抑本性维持友谊,不如放手做自己。 她就是天生坏种——那又如何? 牧牧呆立许久,终于转回头看她,而后,扑了上来。 他们在雪地上扭打起来。 若是有外人看到这一幕,说不定会误以为曲江犯了癔症,才会一个人张牙舞爪地在雪地里滚来滚去。 可那时谁会管外人?那是她第一次打牧牧,也是牧牧第一次打她。善良、柔顺、温和……所有被曲江虚构出来的理想品质被他们尽数踩碎,他们像两只不要命的阴湿小兽般互相撕扯,力图把对方压在爪下,撕咬粉碎。 当晚曲江孤身一人回家。 早年间社会治安还没有那么好,那段时间坊间传闻她所在的城市有个在逃杀人犯,无规律在傍晚到夜间杀人分尸,警方立案追踪数日,都没有抓到嫌疑人。 别墅区安保水平相对更高,不容易出事。但父亲的情妇还是堵住了晚归并且滚了一身雪、浑身湿乎乎的曲江,以此为由斥责了她一顿,并再次提及了她的母亲。 曲江没有回应关于母亲没有教导好她的话题,只是像模像样地道歉表示自己不该贪玩。女人对着棉花输出久了,口干舌燥,自觉没劲儿,放她回了屋。 那日之后,曲江花了两天时间,以她能力范围内的最快速度,通过多种途径,了解了坊间传闻中那个杀人犯的作案方式。很巧合的是,对方的其中两次作案现场都在公共场合,事后见过尸体的目击者众多,很多本该被严密封锁的消息还是被追求刺激者泄露了出来。 那年曲江不满12周岁。她第一次偷喝了父亲珍藏的红酒。 别墅区安保很好,但出轨不是包养,情妇还是要去云天集团上班。 熟人作案有一点好处在于,受害者的防范意识将大幅度降低。如果贸然出现常识与意料之外的情况,很多人其实在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所以瘦弱的十一岁小女孩也可能捅死比她高大丰腴的妇人。 酒精的效果似乎过于强大,曲江仿佛进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幻状态,情绪与现实之间立起无形的高墙,理智全权把控了她的行为:寻找合适的时机将目标人物诱骗至目标地点,杀害并效仿近日连环凶杀案凶手的手法进行分尸,处理现场与可能留下的证据,若无其事地回家…… 她冷静到堪称冷漠地完成了这一切。 当晚曲父发现自己的情妇失联,正要离家联络相关人脉寻找时,突然注意到了曲江。 曲父从来不是盏省油的灯,他在某些方面的才能强大到让人毛骨悚然,或者说曲江某些独特的天赋本就遗传自他。总之,他对人的情绪状态感知异常敏锐,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曲江的异常: 她在焦虑与恐惧些什么。 男人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女儿,用话术再三逼问。 曲江支支吾吾,起初还辩驳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来自曲父的压力越来越大,她终于还是被吓哭了,呜咽着招认: “对不起,我不该偷偷喝您的酒,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那些酒瓶很漂亮很好奇……对不起爸爸……” 看吧,她就是一个不懂事的、还会偷父亲的酒喝的小女孩,连偷一口酒都战战兢兢,她还能跟凶杀案扯上什么关系呢? 大概也是想到了这点,又有更要紧的情况摆在面前,曲父只冷淡说了一句下不为例,很快将她抛诸脑后。 曲江自然露出一副小孩子应当有的偷吃被发现、却没有受到责骂的懵懂的劫后余生表情。 那件事发展到后来,情妇惨烈的尸体被发现,最大的嫌疑犯还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家中氛围更加沉闷,私生子整日大哭,曲江本就暗地里担惊受怕,对此更是烦不胜烦。 可是没有人再会柔声细语地安慰她,雪地那日后,牧牧已经彻底消失了。 后来犯罪嫌疑人终于被逮捕归案,是个精神有问题的反社会人格精神病人。其实那段时间分尸案过于频繁,明显是有仿照作案,并且不止一例,但那个嫌疑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认下了所有案子。 从父亲那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曲江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才终于松懈下来。 当晚,操刀分尸的精神刺激姗姗来迟,她偷偷摸摸在自己房间的独卫里大吐一场。 那其实是这么多年来,曲江做过的最不严谨最惊险的赌博。但凡不是当初的她好运,被捕的嫌疑人是反社会精神病,思维不能以常人的逻辑揣度,认下所有案子,在阴差阳错中圆上了她的行为,而警方又迫于治安舆论压力,没有进一步深查……这其中少了任何一环,她就会万劫不复。 或者说,曲父或许在事后多年也隐约意识到曲江做了什么,可当年的曲江未满十二周岁,而他是曲江的监护人。他对情妇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 但与此同时,这份不完美的经历也令曲江的人生走过拐角,从独善其身的自保与容忍,步入了另一种生存模式的世界。 曲江再也没有见过牧牧,但她也不是那么需要一个幻想朋友了。 她长大了。 失去了母亲指使的私生子在她面前不值一提,财富和身份可以为她带来许许多多新的朋友。 不过曲江倒没有立刻将牧牧抛诸脑后,她保留了牧牧在她精神上留下的部分痕迹。 如牧牧所愿,她不再将更多人报复性地写入《围牧》,因为她终于动笔写完了这个故事。 故事的最后,男主杀了欺负女主的公司前辈,杀了针对女主的高管,又杀了女主。 曲江惯会颠倒是非,歪曲黑白。 被扭曲的现实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 …… 时隔多年,再度拿出那个被封尘的故事,曲江又往其中增添了一些内容,譬如老前辈和女主的关系、男主通过吸烟控制情绪的习惯、男女主相处的细节……让童年妄想有始有终的同时,她彻底掩盖了故事与现实的关联。 进行必要的沟通交接时,负责将改版后的《围牧》改编为剧本的编剧问曲江:这是恐怖片,处处被针对欺负的小白花类型女主是否与片型有些不匹配? 曲江闻言,却笑了: “这个角色不要演绎成纯粹的小白花。” “她和男主,都是疯子。” 第23章 你还恨我吗?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看来系统的搭建很成功。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你的id不是取来预防延迟的吗,不准备改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不改了,就这样吧。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也好。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前世的历史遗留问题?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前世今生,大梦一场,当做观赏一场以自己为主角的电影,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你已经这样做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还没有。场地还没布置好,需要借助轻清的力量。不过准备工作倒是做了一些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初扬的记忆封锁已经松动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届时他应该不会很难接受。我还给轻清下了暗示,以她的聪慧程度,大概会提前明白我们的意思。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只要你配合一点。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真佩服你能对着自己的“命令”权柄指鹿为马说那是暗示。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午桥,话不能这样说……我可没有命令你们任何人*^_^*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是,你都是听从指挥的那个,沈眠指哪你打哪。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真是与虎谋皮,总觉得我迟早要被她折腾死……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是吗*^_^*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好消息,我觉得你半斤八两。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真是好消息,不过眠姐要对付我,至少要等我失去价值——所以,更好的消息,不是现在。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你要跟她再学学,哪有这么挑拨离间的。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啧……你是打定主意要做她忠诚的棋子了吗?那就祈祷她晚点想吃掉你好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一个拷贝品无聊的人生又有什么好吃的。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呦,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好浓的火药味啊w [(先知)回复(女王)]:? [(演员)回复(女王)]:诶……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都别闹了,拉小群是部署战略的,我可不想走开一会儿回来看到你俩打起来了呢~ [(演员)回复(女王)]:眠姐,你现在腾不开手吗? [(女王)回复(演员)]:是啊,活跃的小姑娘惹了点麻烦,政务繁忙。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所以请拿出你们在公共场合友好相处的模式,少添乱——不然等着哦? [(先知)回复(女王)]:这句话你应该单独跟狄牧说。 [(女王)回复(先知)]:小桥小朋友,做人第一课,学什么都好,不要学推脱责任。 [(先知)回复(女王)]:少拿教育弟弟的口吻教育我,你是没有见过我本体吗? [(女王)回复(先知)]:嗯呐,好像突然就记不清了呢……亲爱的先知阁下,你上一次以成年体形态出现在我面前是什么时候? [(先知)回复(女王)]:……你要前世记忆到底有何用。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其实我有时候会想,最应该被封住记忆的不是莫初扬和戴轻清,而是你们两个。 [(女王)回复(先知)]:哦?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如果能封住你们所有不该有的记忆,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是如今这样? [(演员)回复(先知)]:什么样?和前世一样不通人性不开善窍,偏执顽固不择手段?是你曾经最容不下的样子? [(先知)回复(演员)]:狄牧,我以为主世界的生活会让你们变好。他们现在就很好,至少,比曾经幸福很多。 [(演员)回复(先知)]: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很好!就算在前世,他们也是被逼的!你懂吗?!莫初扬差点被格式化扬了代码库,戴轻清要对抗整个世界的先祖之力,世界意志会把祂的目标往死里逼,你告诉我,他们当初不一条路走到黑,还能怎么办?! [(演员)回复(先知)]:这根本不是记忆的问题!他们最初的存在形式就是人或兽人,会对同类产生同理心不是很正常的吗?对自己能共情的生物抱有一定善意,也是因为他们自身好,很难理解吗?! [(演员)回复(先知)]:封锁记忆只会释放本性,就算你抹去我和沈眠的记忆,我们也不可能那样,你还不清楚吗?! [(女王)回复(演员)]:嘘,嘘,小狄,冷静一点。 [(女王)回复(演员)]:没有人要求你成为什么,好吗?放轻松……乖,不要怕。 [(女王)回复(演员)]:别怕,深呼吸……你还能呼吸吗? [(演员)回复(女王)]:……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对不起。 [(女王)回复(演员)]:(摸头)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不过我倒是认同小狄的说法呢,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天性使然,就算封锁记忆也达不到小莫和小戴那么有人性的程度。我们本来就不是人呀。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所以你们就别相互为难了。 [(先知)回复(女王)]:……等回去后真的不需要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吗? [(女王)回复(先知)]:哎,都说了小狄没有双相也没有狂躁症,不要用人类对精神疾病的诊断视角来审视我们啊,非人生命体是不一样的啦~ [(女王)回复(先知)]:真要去看心理医生,我也是精神病w [(女王)回复(先知)]:每次跟你们拉小群,看你三言两语把他戳应激就头疼。你少踩他雷点,他就是最好说话的那个。 [(先知)回复(女王)]:他不说话了。 [(女王)回复(先知)]:让他缓缓嘛。 [(先知)回复(女王)]:喔……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抱歉,我刚刚是不是失言了。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但我真的没有恶意,也没有希望你们怎样的意思,就是感觉这样……不太公平。 [(女王)回复(先知)]:公平?哈哈哈,小桥,不要学人类的思维来爱我们。既然决定共趟浑水,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会爱你,也不需要你感到亏欠。 [(演员)回复(先知)]:你只是封不住而已,如果可以,你会把我们的记忆都封个干净,然后自己承担所有。 [(演员)回复(先知)]:事实上,现在你不是也封住了我前世的记忆吗?只有眠姐全部记得。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不要偷换概念,我没有在爱你们,实话说,你们四个都很烦,非常非常烦,非常非常非常烦…… [(女王)回复(先知)]:更像小朋友了哦? [(先知)回复(女王)]:闭嘴,你最烦。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总之,懒得管你们的闲事。我只是在做本分,也只是觉得本分做得或许还不够好。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演员)回复(女王)]:别笑了眠姐,虽然我也觉得这不算本分…… [(演员)回复(先知)]:话说回来,每次聊到最后都要绕回这些话题吗,午桥?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是在自责还是在责怪我们。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我无意责怪任何人。 [(先知)回复(演员)]:倒是你,还恨我吗? 第24章 欢迎加入aaa反派批发市场 恨? 视线久久定格在聊天框最后,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又把打出来的内容全部删掉,良久,狄牧还是没有回复。 他叹口气,暂且将手机搁置在一旁,翻出打火机点了支烟,没有抽,就放在洗手台上,随后靠在洗手台边,忍住不适,吸“没有经过转手”的二手烟。 再拿起手机,沈眠已经拉走了话题,开始说正事。 狄牧垂着眸子看二人聊天,不时插上几句。水珠从他被打湿成缕的湿发上滴落,落在屏幕上,又被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抹去。 刚刚情绪失控时他紧急用冷水洗了把脸,冷静效果还好,就是情急之下溅了自己满身的水,有点明显,要稍微晾晾才能去见曲江了。 虽说也正好多等些时间,给自己多沾点二手烟的味道…… 真是难办……自打回到分世界,再度见到曲江,他近些年来本来在温养下趋于稳定的精神状态就再度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要论恨,与其说他恨洛午桥,不如说他更恨曲江。 恨到哪怕只是假想再同她成为朋友,都会恶心得想吐。 毕竟这个词过于沉重,包含了前世今生的重量,没有谁轻易负担得起。至少这辈子洛午桥没做过什么值得狄牧恨的事,所以目前的他,对洛午桥的态度是很难谈得上恨的。 如今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也不过是拌拌嘴。洛午桥有时讲话真的很气人,有种机器人不通七情六欲、外星人不管青红皂白的美。 偏生团队里另外三人不知为何都是一副很习惯很适应完全没觉得有问题的样子,到头来只有狄牧自己时常被突然创飞,或者被噎得满头问号: “所以他这个语气,你们完全没感觉被冒犯吗?” 大概是真的没有。有时甚至只有沈眠一个人能凭经验第一时间感知到他的困惑,站出来打圆场。如果他表现得明显点,那么莫初扬也能注意到。 虽然莫初扬本人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愿意主动接管话题,给狄牧保留一点放松呼吸的空间。 狄牧真心感谢他们两个。即便感谢归感谢,狄牧很清楚,他们俩也不懂他哪里来的情绪。 至于剩下两人,戴轻清发现了也根本不在乎,语气和表达方式的问题在她那里根本不是问题,甚至有时她讲话也噎人得不相上下。 洛午桥则是信号不好,全然无知觉。 一定要狄牧言辞激烈到夹枪带棒,洛午桥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跟自己呛声。 有时狄牧都佩服这群人的钝感力。他一度觉得,分明自己喜怒无常根本不好相处,他们还对自己有脾气好的错误认知,完全是因为就算他气得快要跳脚骂人了,只要不是真的骂出了声,那几位都能平静地在一旁喝茶,对风雨欲来的氛围置若罔闻。 只留他一个人默默破防。 他大概真是被曲江调教坏了,养了十多年也没有把思维方式养到正常人的状态,看他们时偶尔会忧郁地察觉自己就像只因为没有狗子理解而抑郁的边牧,在看其他品种快乐拆家的同类。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说成矛盾都夸张了,狄牧很清楚洛午桥所指并不是这些。 他听对方讲过自己的前世,知晓洛午桥为何有此一问。 …… 狄牧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人,也知道他们从主世界来到分世界,不算穿越到异世界做任务,而是回归了他们真正诞生的地方。 洛午桥也根本不是随便拉人入伙,他找到他们,是因为他本就认识他们—— 在上一世,分别在不同的分世界,通过并不怎么愉快的方式。 因为洛午桥的权柄是“轮回”,他是重生者。 从来没有什么原主,或者用异能占卜出来的可供参考的剧情线——除了结局,那大部分是他们前世的亲身经历。 是洛午桥亲眼见过的。 权柄这种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们从世界意志那得到的超越世界上限的力量,用于与具备逆天气运的主角抗衡。不然就凭每个分世界的主角那种得天独厚的气运,与主角对着干就是逆天而行,没有任何大反派能在一个世界的上限范围内跟主角站在对立面抗衡还不被抹杀。 这还是很好理解的,只有挂狗才能跟挂狗打得有来有回、势均力敌。 而权柄就是他们上辈子得到的挂,这辈子依然能用。 但并不是因为队里的几人是大反派才得到了权柄的力量,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通过不同的方式得到了权柄,才会最终成长为一个分世界给主角造成最大影响的终极反派。 至于没得到权柄半途就被主角光环有意无意碾死了的,那叫炮灰。 权柄的功能性其实很强,并不局限于名字本身,就像狄牧的“命令”权柄,就兼具催眠、洗脑、污染认知、修改记忆、躯体控制、魂体控制等等多种功能,听起来就很邪门。 如果是没有见过他的人,贸然听到这些能力,对他的第一印象八成是什么会“桀桀桀”怪笑的黑袍老妖。 而见过他的……戴轻清先前问他,他是不是海妖。 童话版本中不论哪种性别都长得美若天仙,擅长一展歌喉,勾引迷惑水手的那种海妖。 俗称美人鱼。 狄牧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据洛午桥所言,狄牧这个权柄其实是曲江塑造他时寄托在他身上的支配欲的衍生物,是他在前世二次拥有意识时得到的伴生能力。 之所以有二次这种说法,是因为他第一次拥有完整的人格和独立的意识时,曲江把他撕碎了。 狄牧在曲江7岁时被她创造出来,陪她到11岁,被她毁掉,意识沉寂,执念残留在《围牧》这个故事中。他再度醒来就是曲江22岁来到云天旗下的这家电影城,参加《帷幕》的首映礼,另一股力量携着滔天怨气侵入影片,触及他的执念,唤醒了他。 因为这时的曲江22岁,所以被唤醒后的狄牧直接跳到了22岁,从当初野犬一般的少年,变成了阴郁内敛的青年。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只是个失败的、被放弃的拷贝物,他的人生是依托在曲江的人生上形成的,仅有7到11岁和22岁往后这短短的两段,其余皆是一片空白。 观其全貌,不比“白墙上泼了两桶色彩乱七八糟的油漆,硬说这是抽象艺术”好到哪里去。 或者说,本该如此的。 这是狄牧前世的经历,这一世他也如此过完了生命的前半段,但在十一岁后本该是虚无的那段时间里,一股外来的力量突然闯入了他所在的分世界,从茫茫多破碎混沌的意识中挑出他、捞起他、唤醒他。 狄牧恍惚睁眼后看到的第一幕,是一个看起来约有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正俯身查看自己的情况。 他有一头微卷的纯黑短发,同色的眼眸冷漠似坚冰,身穿制式朴素并无太多装饰、但板型极佳的礼仪制服,披戴绣有华丽内秀的暗银色纹路的长披风,优雅高贵犹如刚刚从童话中走出的神职人员,整个人的穿衣风格和气质都与这个分世界格格不入。 见狄牧睁眼,少年神情未变,板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向他伸出手来: “我是洛午桥。” “欢迎加入aaa反派批发市场。” 第25章 谁来管管异世界人贩子 洛午桥的自我介绍中信息量约等于零,也没有给狄牧任何拒绝的余地。狄牧脑袋里刚茫然升起哲学终极三问,就被他绑架般打包带走。 其实后来想想,狄牧还挺佩服洛午桥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么羞耻中二的队名的,反正换他是肯定做不到。 不过当时的他没机会思考这么多,就被洛午桥直接提回了主世界,以遗失在外多年的小少爷被接回家为名,安排了一个堪称圆满的人类身份: 大户人家,家财万贯,父母双全,名上有长兄长姐,他是最小的幼子,并且家庭氛围和睦到不可思议,完全没有任何勾心斗角。 天塌下来半边有他被培养成家族继承人的大哥顶着,另外半边有他混迹上流圈层精通社交手段的大姐顶着,父母无条件支持他的一切兴趣和发展方向,对他的全部要求是活着就行。 想学什么?学!想做什么?做!想玩什么?玩!想买什么?买!卡不够刷?刷—— 根本不可能不够刷,除非狄牧突然想不开跑去买邮轮。 狄牧不是没有见过大家族的排场,曲江的生活水准从来不低,衣食住行都是高端配置,但突然把他砸进如此阵仗的家族里,他还是有些呆滞。 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丰盈的物质财产,但确实是第一次见识如此有力的精神支持。 这个世界狄家全家人对狄牧的态度可以概括为一句话:今天也呼吸了呢,宝贝好棒! 如此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被全家娇生惯养的幺儿小少爷团宠人设,没有让狄牧欣喜若狂,反而让刚刚被曲江逼疯了的他加倍崩溃。 彼时还完全搞不清状况的狄牧通过一直抓着洛午桥的胳膊不让对方离开的方式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用力到小手煞白,要不是隔着衣服,指甲都要掐进洛午桥肉里。 洛午桥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在他的再三逼问中叹口气,赶在狄牧用从厨房勇夺的水果刀捅他前,一五一十地解释了自己到底是谁、把他带到了哪里、想要做什么等等一系列问题。 所以洛午桥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竟然意外的非常有耐心? 洛午桥说了很多,归结起来的大意就是: 他自己是世界意志的分身,有着维护世界正常运转的使命。一般情况下反派与主角对抗时双方的情绪能量就足以温养各个分世界和主世界,不需要人为干涉。 但现如今分世界的反派出了问题,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提供的情绪能量几乎断流。而主角自带光环,人生基本一路顺遂,就算有不顺心的事也少有能激起主角强烈且持续感情的。因此只靠主角单方面的能量不足以温养这么多世界,由于能量的缺失,主世界产生了裂痕。 洛午桥为完成使命,决定把各个分世界的反派拉到主世界,人为替他们开启另一段人生,扭转他们再也无法提供情绪能量的问题,再带他们回去走反派路。 “……反派?”狄牧困惑地消化掉这些信息,试探着问,“谁?曲江吗?” 洛午桥:“……” 看出你很记恨她了。 被用一潭死水般的冰凉眼神直直望着的狄牧最终还是沮丧认命了,虽然不是洛午桥想要的那种认命: “好吧,我是反派,那她应该就是主角了……” 除了曲江,他也想象不到自己会对谁如此记恨了。 但认清这点后,狄牧反而放下了一直攥在手中的刀,自暴自弃地随口道: “我不会配合的,你还是趁早放弃去找别人吧。我不想要另一段人生,也不想活了。” 他心灰意冷,实在没有精力去配合所谓的世界意志分身当什么大反派,跟曲江一直斗下去。 他甚至不在乎洛午桥所言是真是假,对一个只想安静等死的人而言,分辨这些纯属浪费精力。 虽然他才11岁,在这个年龄就厌世得一心想死,堪称少走二十年弯路——听上去多少有点地狱笑话。 洛午桥一成不变的神色似乎动了动,眼中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意味:“啧……果然来晚了,自毁倾向还是这么重。” 他的口吻过于熟稔,就好似他们今时今日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洛午桥也没有废话,很快单刀直入道:“我是重生者,实不相瞒,我们上一世就认识,阻止你死掉也在我这一世的计划里。” “所以就麻烦你好好的活下去了。作为交换,我可以解答你关于这个世界的部分问题,包你满意。” “比如?”狄牧厌厌问,“这个世界原本的小少爷哪去了?” 洛午桥顿了半秒,似是没有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不存在这个人。” 看出狄牧一瞬间眼神中的迷茫,洛午桥索性一口气解释清楚: “狄家小少爷的身份,包括整个狄家,都是我为你制造的。世界意志有这种创造生命的能力,只是世界内也在一定程度上能量守恒,创造的物质越多,消耗的能量越多。虽然原本剩的情绪能量就不多,不过打造这么一个家族还是足够了,最多是配置相应的资产、搭建关系网花费的多了点。” “……制造?”狄牧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你是创世神吗?” “我不是。创造其实也不是我的权能,是另一个有‘窃取’权柄的人从世界意志那偷来了这种能力。” 他说着,扫了一眼神情越来越呆滞的人:“顺便一提,这个家族和身份都是量身定制,不允退货。现在你欠我债,要还我情绪能量,还不完不许死。” 狄牧:“……” 谢谢你啊,更想死了。 眼见洛午桥这个世界级强买强卖人贩子转身欲走,就要丢下他一个人“好好享受新生活,未来替他打工还债”,狄牧连忙叫住他: “等一下!……‘窃取’权柄又是什么意思?” 洛午桥头也没回:“等你见到她就懂了。” 狄牧没听懂。 直到多年之后,他和家人一起参加一场酒会。席间一位画着明艳妆容、烫着大波浪长卷发、身着赤红礼服裙的美艳女人,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与他遥遥对上视线。 女人嫣然一笑。 狄牧的心跳刹那间错漏半拍,一种微妙的、生自本能的惺惺相惜感油然而生,仿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不完整的,而那缺失的重要部分,就在对方身上。 他认得这个女人,她是当红影星、新晋影后,沈眠。 沈眠面带笑容,从容地端着酒杯,主动移步至他面前,不对称设计的礼服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摆,如一朵盛放时艳靡至极的赤红玫瑰,在风中花枝微颤: “狄家的小少爷……久仰大名,借一步聊聊?” 毫无缘由的,多年前洛午桥留下的意味不明的话语突然闯入狄牧的脑海。他想,如果洛午桥口中的窃取者不是指沈眠,那么他真不知道还有可能是谁了。 不然她怎么能偷走他错漏的那半拍心跳,又在此刻悄悄归还。 第26章 背叛 视线相交心跳便错漏半拍,面对面交流心跳又极速加快,感到自己无比渴望对方的补全—— 生活中人们一般管这种现象叫一见钟情。 狄牧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他差点以为自己被曲江赋予的这颗本质上冰冷无比的心脏原来也会对谁产生类似爱慕的情感,这个认知一度超出了他对自己的了解,令他在一瞬间茫然失措。 直到沈眠向他解释了权柄的存在、她自己的权柄的部分功能、以及久仰大名的真实意义。 狄牧冷静了。 原来不是猪跑了,是小偷来了。 他的不完整与渴望补全纯粹是物理意义上的,沈眠早年间在他还没意识到权柄存在时就偷走了他的权柄,现如今他的“命令”权柄在沈眠手中。 就算他现在没有前世记忆,那也是跟了他两辈子的东西,本能的吸引力还是存在的。所以会对沈眠感觉一见如故,并且心跳加速,也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 任谁看到自己装着身份证银行卡等等私人物品的钱包在别人手里,都多少会紧张一下吧? 等沈眠物归原主,把权柄还给他,狄牧对她生出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渴望和亲近感就消失了——或者说,终于能以不带滤镜的方式看待她了。 毕竟他原本就是在潜意识中渴望拿回自己的东西,即便如果沈眠不指明,他根本意识不到。 其实单从这点看来,沈眠的能力简直是bug一般的强度,对所有拥有权柄的人都是单方面的绝对克制,尤其是对拥有权柄而不自知的人而言。 毕竟这种人被她偷走了能力,反而会误以为她对自己具备强烈的吸引力,明牌盲打,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想要发现其中玄机,实在太过困难。 更何况,后来沈眠还向狄牧展示了她的“窃取”权柄的另一种更bug的功能——她窃取来的东西,还可以转交给别人。 ……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小狄,你还好吗? 正想着当年初遇沈眠时的情况,她就发来了私聊,狄牧知道她所为何事,抿嘴停滞两秒,敲字回复。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我没事。 他又停顿了片刻,迟疑再三,终于还是把最想说的话发了出去。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眠姐……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偶尔我会觉得,你很像曲江。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哎呀,这样嘛~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其实我不是很赞成她的理念,把毒蛇当狗养,也太欠缺美感了ww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不过你是怎么想的呢?你会像背叛她一样,背叛我吗? “背叛?” 狄牧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并不动听的音节被他放在唇齿间反复咀嚼。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别开玩笑了,眠姐。 “偶尔,也是会想的。” 影厅灯光本就昏暗,便更投不进入口曲折的卫生间。没有开灯的卫生间内一片漆黑,仅有盥洗池边点燃的香烟明明灭灭,在墙壁上映出长发青年模糊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忽然被烟呛到,高瘦的影子微微蜷缩,低低咳了两声。 当年曲江创造狄牧时本身并没有对酒精的偏好,所以对他的设定里不包含烟草成瘾,他是不会吸烟,可《帷幕》的男主会。 如果想要误导曲江,让她误以为他来自电影,而非把他的存在和自己儿时的幻想朋友相关联,就势必要做些专门留给对方发现的小动作。 曲江自信到自负,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只要作出判断,她就会深信不疑,不会轻易动摇。 他太了解曲江了。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的本质也并未改变。 沈眠发了一句哈哈回应他的表忠心,而后说自己还有事忙,先下了。狄牧本来准备就此把手机收起来,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平复自己不稳的心境,手机又震了两下,是莫初扬发消息来向他吐槽自己的经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作为主脑的全民公敌程度,啧啧称奇,想来是刚刚又经历过一次玩家们的围追堵截。 莫初扬很喜欢把抓马日常当乐子分享,不是第一次跟狄牧聊起类似的话题,但或许是受到刚刚和沈眠他们谈及的内容影响,这一次狄牧没有像先前一般顺着他的吐槽聊下去,而是鬼使神差地编辑了一条消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假如那本该是你真实的经历,只是有人干预,才让你有了不一样的人生呢? 莫初扬连珠炮般的消息停顿了几秒,才再度弹出来。 [(游商)重生之我在异世界当全民公敌]:啊哈?那我的人生本来应该很丰富多彩啊——是谁!谁抢走了我跟这些小玩家快乐玩耍的人生! [(游商)重生之我在异世界当全民公敌]:认真说哦,大小姐,其实我一直觉得,咱俩还挺投缘的,即使不是因为老大,如果有幸相识,咱们也能做朋友。 莫初扬讲话不仅真假参半,而且天马行空,有时话题跳转过快,狄牧都没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但这一次狄牧确信自己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我把你当朋友,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不要对我隐瞒。 他垂眸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投出明显的阴影,鬼气森森。 良久,他轻敲键盘。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嗯。 本该属于莫初扬的“交流”权柄,一直保存在他手中。 所谓投缘,也不过是早有预谋。 第27章 高流速时间 “狄牧。” 铃铛声轻响,曲江若无其事地从库房中堆积的大摞纸箱后走出来,向刚刚打开了库房灯的青年男人招呼了一声。 狄牧回头冲她笑了笑,打字问:“找到了吗?” 他从走进库房到打开库房灯的全过程中,始终没有收敛自己的脚步声,但曲江却在意识到有人来了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而是第一时间躲了起来,一直到确认来者是谁,才装作自然的露面。 在此过程中,就连只要她稍有动作就会随之被摇响的铃铛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想来是她将铃铛暂时摘了下来,一直到露面才装模作样地再度带上。 她在库房中翻找这么久,却始终没有开灯,大概也是为了方便隐藏。 很强的警惕心。 “找到了。”曲江从衬衣口袋中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海报,略微展开冲狄牧晃了晃,算作展示,随后又叠好收回口袋,“可惜就剩一张了,这一张还是我从其他电影的海报里找出来的,应该是被放混了才意外留下来。” 是吗?可是狄牧明明记得,库房里的海报应该还有一小箱。 他能感觉到,现在它们都被曲江塞进了一个空纸箱,藏在了库房角落中,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了。 他不置可否,状若无意地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接,就要往库房里走:“会不会还有混在其它电影海报里没有找出来的?既然你说海报这么重要,我们还是尽可能多准备一些吧。” “我已经全部找过一遍了,应该没有了。”曲江没有直接阻拦,而是一边迎着他走上前,一边岔开话题,示意他注意手机上的时间,“你有没有发现时间不太对?” 狄牧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1:32。 曲江从他微微惊讶的表情判断出他和自己一样注意到了时间的异样。 “《帷幕》首映礼凌晨零点开场,两小时的影片结束后那个狩猎游戏的规则才被投放出来,不过实际上那时影城已经被清场了,所以异变出现的时间可能更早,在电影放映中途、甚至刚刚开始放映时我们就已经陷入了这种处境,只是我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很可能是导致这种情况的幕后黑手干扰了我们的注意力,强行让我们忽视了身边的异常。” 曲江一边整理语言,一边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当时她或许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但时隔这么久,长时间的思考已经足以让她在回忆中发现很多明显的异状——譬如说,在整场电影的放映过程中,她都没有接到任何工作消息。 对她这个事业狂而言,这其实是很反常的,想来在那时他们的通讯设备与外界的连通途径就已经被切断了。 曲江没有明说的是,关于当初干扰自己认知、让自己潜意识忽略了异常的东西,她其实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不过就算考虑上看电影的时间,这个时间流速也绝对有问题。我们刚刚在楼梯间和在放映厅花费的时间加起来,体感时间不超过两小时,所以如果手机的报时没有问题,电影城的实际时间流速和我们的体感时间是有差异的。” “如果电影放映之初影城已经异变,那么二者的比例约在3:1;如果规则出现时影城才出现异变,那么二者的比例约在6:1。我倾向于前者。” 也就是说,规则中的三日,在他们的体感时间中,可能才不过24h。 变得更加有限的时间就像是被挤压的生存空间,将令环境带来的高压加倍。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想先去扶梯那看看,确定一个猜测。” 说话间曲江已经走到了狄牧身边,她脚步未停,直接往外走,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在肢体语言上其实没有给狄牧留下反驳的余地。 “我没有意见。”狄牧的态度依旧温和,顺着她的动作转身跟着她向库房外走。 曲江微笑点头,转头在狄牧看不见的角度,却眼神微暗。 她靠近后,在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很淡的烟草味道。 第28章 又一枚铃铛 无人的电玩厅中各色游戏机依旧亮着花花绿绿的灯光,厅内播放着音乐,即便没有游戏机被使用的音效,仍旧显得有几分吵闹。 吵得人心烦意乱。 方青黛从电玩厅的前台抽屉里翻出来一卷胶带,耐着性子把从放映厅捡到的海报碎片拼合起来。望着海报上那个即便在照片中仍然显得阴翳诡谲的男人被逐渐拼凑成型,她下意识有点犯嘀咕—— 真是的……只是一幅海报竟然能有这般逼人的气质,怎么从来没发现闻怀远那个饭桶还有这种业务水平。 她和姚欣、许珂三人,虽然关系并不好,但到底都顾忌着恐怖影视作品中最先出事的永远是单独行动的独狼,即便相处时暗流涌动,也都容忍着没有拆伙。 好在他们虽然在楼梯间里被困住了一小段时间,但没多久就成功寻回了五楼,并没有碰到什么实质性的麻烦,某些人不至于立刻原形毕露。 平安离开楼梯间后,三人默契的没有考虑还卡在五楼的电梯,而是直接在五楼搜索起铃铛来。 即便没有人明说,当看到剧组里那个叫齐向松的武指诡异的死状后,规则在他们心底的重要性已经悄悄上升到了相当的高度。 先前他们路过放映厅,方青黛就眼尖地发现放映厅前台附近的地面上满是碎纸,细看竟是数张《帷幕》的海报,被粗暴撕碎,扔了满地。 放映厅中许多的立式宣传牌都有被大力撞倒踩踏的痕迹,歪歪斜斜,惨不忍睹,很明显这里有不好的东西来过,受害的东西并不止那些海报。 方青黛本能地觉得这地方邪门儿,不想碰来路不明的东西,转身欲走。结果姚欣却一脸认真地拦住她,非要把满地碎纸也捡走。 她的理由是,他们一路走来,看到周边的店铺里的家具器件被破坏的痕迹虽然多,但那些东西和放映厅中凄惨的立式宣传牌一样,并不像是被蓄意损坏,只是被波及。 唯独这些广告,被集中撕碎后丢在这里,刻意破坏的痕迹非常明显。 所以海报有特殊性的概率很大。 实话说,方青黛觉得如果这也能算概率很大,那么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概率也很大——未见现场不了解情况,就自顾自肆意揣度、做起来侦探梦的家伙,白日梦醒时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概率也很大,不是吗? 偏生姚欣不仅是个白日梦想家,还很懂得均摊风险。她自己多事,捡就捡吧,还一定要扯着方青黛和许珂一起。 磁场极不对付、相看两相厌的方青黛与许珂对视一眼,第一次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不耐烦。 一般情况下温婉可人的大美人,在特殊场合就是拖后腿的烦人精。面对可能会招惹麻烦的姚欣,许珂也不再假惺惺演绎绅士风度了,直接后退抱臂站在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放映厅口,坚决跟危险源划清界限。 倒是方青黛烦躁地骂了两声,蹲身帮姚欣把满地海报碎片收拾了起来。 这些海报撕得并不算特别碎,虽然叫碎片,但其实基本都是大块的纸片,又相对集中,想收拾倒也容易。 但方青黛很快就后悔了,概因姚欣完全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最初是她极力主张要带走这些碎片拼起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关键信息,结果碎片带走了,她罢工比谁都快,没拼两下,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跟着许珂去找铃铛去了。 最后还是方青黛黑着脸从大块的碎片里挑挑拣拣,拼出来一张基本完好的海报。 她就多余这点好心,净帮不该帮的人。 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方青黛忽然意识到另外两人已经在电玩厅中逗留查找许久,姚欣还不时从她眼前路过,或是极其恶心人的凑上前来茶言茶语两句、看看她拼到了什么程度,许珂却是有一阵子没有露面了。 她把拼好的海报和没有继续拼的碎纸全部收起来,就往厅里走,一开始没有找到许珂。她不信邪地又找了两圈,才终于发现许珂站在一处隐蔽的阴影里,视线直勾勾望着面前,似乎在愣神。 她走近的脚步声惊醒了对方,许珂似是有所警觉,猛然动作,好像急着收起什么,结果却是不经意触动了手中的东西: “叮铃——” 铃铛声突兀响起,空灵而清脆,即便在音乐声吵闹的电玩厅中,仍能传出很远。 方青黛眼神暗了暗:“呦,前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是不能给我看的啊?” 许珂神情微顿,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又被飞快掩饰过去,赶在方青黛再度冷嘲热讽试探前,他抢先一步开口。 “可惜,不是你。”他冷笑着,视线意味深长地移向方青黛身后。方青黛顺着他目光所落之处望去,就见不远处姚欣被穿透性极强的铃铛声吸引,正在向这里走来。 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所以他刚刚找到的铃铛里是,姚欣的罪证? 第29章 围魏救赵 “不是关于我的,我就更想看看了。” 方青黛没有因为许珂说铃铛中的内容是无关自己的就松口,反而压低声音,直接伸出手:“许老师,她快过来了,你可以拉拢我的时间可不多了。” 方青黛向来不是多么好面子或者遵守规则的类型。别人不一定,但她能跟现如今的金主搭上关系,完全是心甘情愿的。她会为了得到更多资源主动攀附金主,自然脸皮够厚,就算张口讨要别人找到的线索道具,也脸不红心不跳。 如果不是许珂是男性,有先天性的生理优势,就算他一副体虚气短的肾虚样,为了上镜好看严格进行身材管理的方青黛也大概率抢不过,她说不定就直接上手强抢了。 资源都是抢来的,活命吗,不寒碜。 “你——!”许珂被她理直气壮的要挟气得脖子都红了。 “只是看看,我又不要。看都不给看,许老师你不会是撒了谎,在心虚吧?”方青黛不依不饶,继续给他施加压力,“我跟姚老师也认识很久了,姐妹情深,怎么忍心看她误入歧途啊——” 许珂恨恨咬牙,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她那张阴阳怪气的嘴,但眼见着姚欣已经好奇地走过来,他还是压抑住怒火,满脸晦气地一把将铃铛塞给了方青黛: “你看吧!” 他也知道,真要抢夺起来方青黛抢不过他,所以并不是很担心方青黛私吞铃铛。 方青黛接下铃铛。 同一时间,她手中的铃铛在两人的动作间叮铃作响,一段画面凭空出现在她眼前,同时她耳畔也响起了对应的声音: 『 (视频的初始画面聚焦在一只手机上,手机屏幕亮着,消息提示的气泡框如沸水中的气泡,高速弹出变换,整只手机嗡嗡震动,电话铃声响得刺耳。)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进入画面,这只手的无名指上纹着三个淡色的花体字母。) 手的主人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一个声嘶力竭的男声立刻传了出来: “消息压不住了!跟风追踪你这件事的公众号自媒体太多了,买都买不过来,还有些给钱也不肯删视频,估计是有人在背后吹妖风推波助澜。热搜也是,撤掉立刻又冲上去了!” “哎呦我的姐,你说说你!正在保咖位的关键时刻,好不容易接到部有望起飞的综艺,你就跟你家那位好好经营你们的恩爱夫妻人设不就行了!怎么好端端出轨还被抓到了!” “现在倒好了,别说那综艺的导演临时找借口把你踹出嘉宾团队,再发酵下去你以前的人设就彻底塌了,反噬厉害了怕不是要被全网黑,我的姑奶奶哟,你是怎么想的啊!” 听起来电话那端的像是个崩溃的经纪人,而手机的主人则是一位表面经营恩爱夫妻人设,实则背地里出轨的劣迹艺人。 与情绪激动的经纪人不同,面临严重公关危机的艺人本人反而异常镇定,搭在手机边的修长手指伸展,有节奏地摩挲着指侧的字母刺青。 片刻后,她开口问:“现在热度第二的热搜是什么?” 是一道音色柔和舒缓,但音调冰冷傲慢,矛盾感尽显的女声。 “某知名畜牧业公司转型控股的电影城发生火灾——要买这个的热搜吗?” “……不用。这种内容话题度不够,没人关注,捧起来也热不了多久。”女声说,“既然有妖风作祟,那就还之以妖风。互联网没有记忆,你去造一个讨论度更高的话题,压住现在的热搜。” 经纪人问:“什么方面的话题?” “嗯……我听说那位近来放弃了闻怀远,新找了个姓方的小丫头,给塞了不少资源,直接把她捧起来了。后辈风头这么盛,想必不介意被我借一回东风。” “明白了,我会去联系。” 电话被挂断,一直不曾露面的女人没有管任何消息提示,直接摁灭了手机。 黑屏的手机屏幕倒映出一张柔美的面孔,虽然她此刻的神情冰冷且淡漠,和柔美全无关系—— 那是圈内知名的柔美人,与圈外素人丈夫恩爱异常、甚至把丈夫的姓名首字母纹在了无名指上不影响上镜的地方、被视作模范夫妻的一对璧人中的女主角: 姚欣。 』 画面在眼前走过一遍,无论音质还是画质都逼真得宛若身临其境。 这种情况下所见所闻都是收获,想要尽可能多的获取有效信息,就必须全神贯注。方青黛大概理解了先前许珂为什么看上去是在发呆愣神。 看完全部铃铛证据,她神色微变。 不是因为姚欣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差异极大,而是因为方青黛对当初姚欣出轨被骂上热搜后热搜被其他劲爆新闻压下去,出轨门热度下降、整件事逐渐隐形的过程有印象。 毕竟当初压下对方出轨热搜的劲爆新闻,正是她方青黛所在的片场发生了片场事故。 彼时威亚设备出现问题,她在吊威亚的动作戏中从高空摔落,若不是足够幸运落在树枝上只受了点皮外伤,恐怕要摔残摔死! 如今看来,这场她眼中的意外很可能另有隐情,并且跟姚欣脱不了干系。 借她的东风?好一个夺命东风! 第30章 当面下黑手 姚欣循着铃铛声找来时,远远发现许珂和方青黛凑在一起,两人鬼鬼祟祟,声音压得极低,明显有情况。 她不禁加快了一点脚步,等走到近前,就发现刚刚响起的铃铛在方青黛手里,而总是像条吐信子的青蛇般将似笑非笑含着强烈攻击性的神情挂在脸上的方青黛,此刻面色微冷,正在发呆。 “方老师,许老师。”她柔柔招呼了二人一声,面露真诚纯洁的好奇,“你们找到什么了?” 似是被她的声音唤醒,方青黛转眼看她,两三秒目不转睛的盯视后,突然冷笑一声。 姚欣心头刚升起一股微妙的不祥预感,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听方青黛拖着调子阴阳怪气地回: “可不是我们找到的,我哪有这本事。这是许老师的成果啊——我向许老师要,许老师还不肯给我看呢~” ……不详的预感又消失了,似乎方青黛方才的异样表现,只是因为不满许珂不乐意分享线索。 姚欣稍稍安心,目光短暂落在铃铛上,又飞快收回,直视着许珂。明明是已婚人士,她的神态却娇柔如怀春少女,一双含情目温柔似水,闪闪发亮,掩唇甜甜笑道: “方老师说笑了,许老师心胸宽广,哪可能连这点消息都不愿分享……所以这个铃铛到底是怎么回事,许老师能给我也看看吗?” 确定了在场形势,她还是很明白应该率先讨好谁的。 可惜,这一次她的媚眼貌似抛给了瞎子看。 被她望着的许珂正忙着跟方青黛眉来眼去,两人的目光交流过于复杂,不了解其中隐情的姚欣其实看不懂,只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貌似并不融洽,许珂暗暗瞪了方青黛好几眼,方青黛明目张胆回以挑衅的眼刀。 “……许老师?”姚欣又叫了一声。 被唤回了注意力的许珂这才从不守信用的方青黛身上移回视线,正要拒绝,对上姚欣含着祈求意味的柔软眼神,下意识顿了一下。 若是此刻他还记得铃铛证据中姚欣在人后那副截然不同的面孔,说不定还能第一时间清醒过来不中美人计,只可惜现在铃铛在方青黛手中,他已经在规则的作用下失去了相关的记忆。 虽然这种记忆抹除不会干扰他的正常判断,即便不记得具体内容,他还是知道不能让姚欣拿到这枚铃铛。就像先前的方青黛即便不知道铃铛中究竟有什么,还是能通过他的反应判断出其内容有关姚欣。 理智能让许珂回过神后不做损害自身利益的蠢事,他不可能同意姚欣的请求。 可惜的是,在场的并非只有他和姚欣两人,还有方青黛这颗定时炸弹。 就在许珂被美色蛊惑愣神的这片刻功夫,方青黛忽然抬手,作势就要把手中的铃铛递给姚欣:“诺——” “方青黛!” 许珂猛然惊醒,自然不肯,急得大吼一声,情急之下冲上前就要抢夺方青黛手中的铃铛。 方青黛递到一半,手臂被突然抓住,含惊带怒地“啊”了声,竟直接松手任由铃铛落到地上,她本人也受惊地跳了起来。 说来特别,她这一跳,并不像普通人受到惊吓时那样本能地向远离惊吓源的方向跳——也就是向后跳——反而径直向前跳了半步。 如此一来,她硬底的小高歌坚硬的根部便不偏不倚踏在铃铛上。只听一声脆响,那铃铛竟生生被踏裂开来。 铃铛被毁掉了。 它损坏时所有权依旧归属于方青黛,所以此刻除了方青黛,再没有其他人有机会得到这条铃铛证据了。 许珂一时呆住了。 “哎呀!”方青黛神色懊恼地看着地上的铃铛,指责道,“许前辈你好端端突然撞过来做什么,还把铃铛弄掉害得我不小心把它踩碎了,这不就没法给姚老师看了吗!” ……傻子才信她是不小心把铃铛踩碎的! 事到如今许珂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分明是被这个功利至极的女人算计了! “好、好好好——方青黛你好得很!”他怒极反笑,正欲放下些狠话,却被收敛了些许柔媚姿态、神情正经不少的姚欣突然打断。 “等一下……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原本在电玩厅噪声掩盖下似有若无的声音骤然加急放大: “叮铃——” 一道身穿员工制服,面戴消防面具,行动姿态僵硬,速度却异常惊人的身影,踩着催命的铃声,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不远处。 堵在了他们和电玩厅的大门间。 第31章 护身符 这个即视感拉满的打扮是——当初在放映厅时曲江提到过的自己发现并追出放映厅的投放规则的人! 或者说……根本不是人! 刚刚三人只听到了突如其来的铃声,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是从哪跑出来的,足可以看出其速度之快。眼下直面这东西,亲眼见到对方这么僵硬的行动方式,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生出来了“这不可能是人”的念头。 偏生这东西又有着与人类相近的身形,穿戴着人类的衣服。哪怕他员工制服的衣领被领带束起遮挡住脖颈部分,又戴着防火手套,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丝人类的皮肤,恐怖谷效应的效果还是在此刻达到了新高。 对类人而非人的异类的本能恐惧被唤醒,如芒在背的恐慌感立刻蔓延上了三人心头。 没有给他们更多反应时间,那个踏着铃铛声而来的东西在露面的同时,已经飞快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无需任何交流,三人连眼神都没有交换一个,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分开逃命,把大难临头各自飞演绎得淋漓尽致。 面具怪人目标明确,在他们分散开后,直直朝方青黛冲了过去。 概因是亲力亲为动作戏都要自己上的合格演员,方青黛其实身体素质还不错,逃命时速度也不慢。奈何铃铛怪人的速度已经隐隐超出了人类上限,并不是“不慢”就足以甩开的。 他唯一的缺陷是动作很僵硬,就像是被控制的牵线木偶,跑动时转向困难,在电玩厅内跑起来横冲直撞。 听到身后急促的铃铛响,发现对方毫不犹豫选择追自己时,方青黛忍不住暗骂一声。 该死的!为什么专门追她! 面具怪人紧咬着她的脚步,一股浓郁的烟味几乎在他靠近的同时扑面而来。这烟味并非烟草燃烧的味道,而是火场常有的焦糊味,仿佛这怪物在可燃物剧烈燃烧后剩下的灰烬堆里打了好几圈滚。 剧烈的烟味呛得方青黛在奔跑的同时情不自禁咳了好几声。 高跟鞋不利于行动,不是谁都像曲江一样,踩着八九厘米的高跟还能健步如飞。对于普通人而言,即便只是小高跟,跑起来依然有崴脚的风险。 活命要紧,当下方青黛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直接踢掉了小高跟光着脚跑。 她连着两个大转弯,甩得那追在她身后的怪物两次刹不住车,狠狠撞上一旁的游戏机,发出沉闷的巨响。 可哪怕撞击声声势浩大,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把自己从被撞歪的游戏机上抠下来,继续紧追不舍。 在此过程中,他身上的工作服有些部分被游戏机上的棱角挂住,扯出了口子,可一股股浓郁的黑烟不知从哪里凭空冒出来,遮挡住工作服的破口,他依旧没有露出任何皮肤。 呛人的烟味似乎随之加重了。 在一个横冲直撞的“人形炮弹”面前左躲右闪,自然心理压力极大,连续急转弯几次后,即便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方青黛也有些支持不住。 又一次勉强后跳躲过那怪物的撞击时,她不慎绊在了身后的椅子上,顿时膝盖一软,坐倒在地。 她躲闪时拼尽了全力,所以这一下也撞得极狠,好像磕到了腿部的韧带。方青黛一时间腿痛得发麻,根本站不起来,可偏生那怪物已经再次摇摇晃晃的从被撞歪的游戏机上站起来,身上的黑色烟雾已经浓重到快要把他完全裹住—— 他转向了逃生无门的方青黛。 这一团黑烟仿佛意识到猎物已经丧失逃生能力,不再匆忙追逐,而是以僵硬的动作,一步步靠近瘫坐在地的方青黛。 分明是生死攸关时,方青黛那向来擅长权衡利弊的聪明脑袋里却空白了一瞬。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余光落在身边地面上,那里零星散落了两三片她摔倒在地时,从不够深的半装饰性口袋中飞出的纸片。 那是《帷幕》海报的碎片。 方青黛忽然想起了口袋中自己刚刚拼贴完成的那张海报。 如果海报真的有其他作用—— 反正没有其他办法,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方青黛一把掏出来那张海报,举到正向自己靠近的面具怪物面前。 那怪物的步伐突然顿住,下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踉跄着直接退后两步! ……居然真的有用!这个怪物好像害怕《帷幕》的海报! 方青黛心头一喜,还来不及做什么,那个退后的怪物突然冲上前,一把夺走了她手中海报,随后当着她的面撕了个粉碎! 事发突然,方青黛惊呆了,甚至没来得及跟对方抢夺海报,那张刚被拼好的海报就再度变成了碎块,被随意抛在她面前。 而与此同时,撕掉海报的面具怪物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创伤,发出嘶哑含混的呜呜声,整个人身上的烟味突然变得更加浓重了,仿佛他是一块本已烤糊的烤肉,刚刚又被塞回烤箱二度加热。 谁料,就在方青黛警惕又绝望的目光下,他撕完海报,居然没有接着把方青黛撕碎,而是直接调转方向,朝另外两人逃跑的方位追去。 方青黛脸上的绝望凝固了,随后缓缓淡去,变为了真情实感的疑惑和松了一口气。 …… 面具怪物的速度快到匪夷所思,并且行踪难辨,在方青黛脱离险境后不久,他就逼到了相距不远的许珂和姚欣身边。 他似乎很懂得柿子专挑软的捏,发现许珂机动性更高、更加灵敏后,他直接放弃许珂,一门心思追杀姚欣。 姚欣没有海报做护身符,也没有那么强的机动性,很快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眼看那怪物身上的黑烟波动着扩展开来,就要把她吞食掉,她终于无计可施地大喊出声: “别动我!我要举报别人的罪行!” 第32章 如何惊动牧羊犬 面具怪物的动作顿住了。 眼见自己的话似乎有效,姚欣也顾不得许珂还在旁边能听到,立刻加快语速完整说出了自己要举报的内容: “我要指认吴朗!他身为专业道具师,在其他剧组工作时曾经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后利用职务之便对剧组的威亚设备做了手脚,导致剧组发生拍摄事故!这件事上了热搜,但剧组以为是威亚设备本身存在质量问题,没有人发现是他做的手脚!” 似是担心自己指认时对内容的描述过于笼统可能会无效,她说得格外详细,几乎把前因后果讲了个明明白白。 不远处的许珂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吴朗?《帷幕》剧组里被留下的那个道具师? 许珂对剧组的制作团队其实印象不深,主要是平日里很少把注意放在那些工作人员身上,如今能有印象,还是因为事发后特别记忆了一下被留下的所有人。 如果许珂没有记错的话,姚欣口中那个贪赃枉法的道具师其实长相很周正,看上去就是个值得信赖的老实人。没想到这种人居然会蓄意制造片场事故,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人面兽心的例子在娱乐圈这潭浑水里比比皆是,也不稀奇。 就在许珂心中这些念头快速闪过的同时,那个僵直站在姚欣面前的面具怪人忽然动了。他动作僵硬地后退一步,仿佛接到了什么指令般,径直转身离开,速度飞快,就像他来时一样,眨眼间便走入排排游戏机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离开了,姚欣却仍紧紧靠在墙上,胸口起伏不定,直到一两分钟后确信自己应当是暂时脱险了,她紧绷的情绪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一点点从墙边滑坐下去,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 刚刚躲在一旁远远观察的许珂也回来了。不过他没有直接靠近,只是在距离姚欣所在的角落七八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像是想要探讨情报,又仿佛仅仅是在自言自语:“那东西只在放映厅出现过一回,而且按那个曲总的说法,根本没有主动攻击性,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发动攻击……” “呵呵……”自从面具怪物离开后一直低垂着头的姚欣突然低低笑了声,反问道:“你觉得他是什么?” 许珂没太多犹豫:“牧羊犬。” “证据呢?” “……” 没有证据,就因为目前他们所知的这个场馆里存在的有可能会对他们主动发动进攻的敌对目标只有一个牧羊犬,许珂会做出这种判断完全是下意识的猜测,其背后并没有多么严谨的逻辑链。 他本来就是个听信感觉超过逻辑的人。 姚欣也不介意他的沉默,或者说她虽然反问许珂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就是牧羊犬,但其实她自己也这般认为。于是在许珂陷入沉默后,她索性就接着这个猜测说了下去: “规则里说特定情况下牧羊犬会进行清剿,又没有说在其他情况下牧羊犬就不会发动攻击,这里绝对安全。” 若真有这么安全,那么所谓的安全存活人数和被莫名其妙烧死的齐向松反而像个笑话了。 所以哪怕“牧羊犬”突然出现,也合情合理。 “总要有些契机吧?”许珂有些不满她轻描淡写的态度,要知道她现在还狼狈的坐在地上,装什么从容。 “契机?”姚欣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或许是因为刚刚在许珂面前指认了一个人,姚欣自知装不下去,干脆直接卸掉了部分伪装,如今展现出来的姿态,是一反常态的平静和冷漠。 她撑着身边的游戏机站起身:“那枚被方青黛踩坏的铃铛算不算?” 面具怪人是在铃铛被方青黛踩坏后的第一时间出现的,并且他一露面,目标就直指方青黛。也不知后来他回来找他们,是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继续追捕方青黛,还是已经把方青黛解决了。 毕竟直到目前为止,方青黛都没有再回来。 所以导致面具人露面的条件,很大概率就是铃铛遭到了破坏。 这个猜想确实具备极强的合理性,但同样没有证据,毕竟许珂只找到了这一枚铃铛,没有对照组,谁知道招引来那面具人的条件会不会单纯是找到铃铛,只是对方来得有些延迟。 那东西先追杀方青黛也可能是单纯的欺软怕硬,毕竟他折返回来追他们时,也放弃了针对许珂,而优先选择了更手无缚鸡之力的姚欣。 要知道姚欣连碰都没碰过那枚铃铛—— 不对! 想到最关键的铃铛,许珂思绪骤然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貌似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就在刚刚,姚欣还当着他的面向面具人指认吴朗读,而面具人因此放过她离去,也就是说姚欣提供的是正确的被认可的铃铛证据! 所以姚欣应当单独拥有一枚铃铛……但那种铃铛只要随身携带,走动时必然会发出声音,姚欣身上却始终没有发出过铃铛响? 想到这,许珂忍不住问:“你刚刚指认那个道具师的话是真的?对应的铃铛呢?什么时候的事?” “是真的,刚刚侥幸找到了一枚铃铛,不过我没带着,而是把它又直接藏起来了。”姚欣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音调柔和地解释,却是瞥了眼方才方青黛离开的方向,意有所指,“毕竟带着我无法保证它不被抢走呀。” 难怪她认为单纯的找到铃铛不会被攻击,因为她经历过。 刚刚被骗了铃铛的许珂闻言露出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 他的反应很符合预期,姚欣立刻乘胜追击:“我不是比她有诚意多了吗?” 她抬头定定注视着面前这个有点脑子但不多的男人,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纹着的花体字母。短暂的危机过去,她好像又回到了她所擅长的领域。 绝大多数男人,在姚欣眼中都是可以吸血利用的对象。看似纤弱的菟丝花,其实是会吸食寄主养分的杀手藤。 如果攻略一时寸步难进,或许并不是对方真的清心寡欲,而只是方法有误,不妨换一种面孔试试。 “所以许老师,要不要暂时结盟?” “那你惨了。”许珂下意识说,“被方青黛踩碎的那枚铃铛里是关于你的罪证。” 他是不记得详细内容了,不可能有机会指认姚欣,但破坏铃铛的方青黛可还记得清楚呢。 姚欣的脸色微变,又在转瞬间恢复正常,用开玩笑的语气笑道:“这种消息也能告诉我?这么有诚意,看来许老师是同意了。” 然而在许珂看不见的地方,她手上华丽尖锐的穿戴甲,却深深掐入了无名指侧的花体字母纹身。 第33章 火灾 “你说的猜测是什么?”电子音问。 “不瞒你说,虽然距离云天主营的畜牧业相去甚远,但这家电影城其实是云天旗下的产业。” 狄牧眨眨眼,很捧场地露出了稍显惊奇的表情:“曲总想要扩大云天的版图?” 很显然,他善解人意的神情和平板的电子音配合并不融洽,甚至让曲江觉得有些好笑。 即便那是一种并不平等礼貌的、来源于自上而下的俯瞰视角的微妙的可笑情绪。 倒不是因为对方表现得是个哑巴,而是因为诸多线索都指向了某种可能,曲江很难不去怀疑这个突然出现并蓄意接近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审美点上跳舞的男人的真实来历。 母亲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美好和柔软,如果要让曲江自由地选择,她或许也会选择随母亲的姓氏——不因为狄家,只是因为狄易水。 所以她也不是没有在潜意识中赋予自己喜爱的东西以母姓的可能。 曲江微微一笑:“也算是曲总,但不是我。有这个想法的是云天的上一任董事长——也就是我的父亲,投资陌生领域开办一座电影城也是他的决策。但他失败了,而且是惨败。”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已经如此,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话。那几年羊瘟闹得厉害,牧场产能不足,行业内凡是从事相关产业的,营收都大幅缩减。云天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资金链断裂,主公司运营都出了点问题。我父亲急于改变云天集团的困境,于是决定投资服务业,赚一笔快钱,即便在这个领域他是绝对门外汉,还是对电影城这个项目抱有了极高期待。” “但他这一次投资太过大胆冒进了,合伙公司坑骗了他。” 曲江不知为何突然讲起了旧事,语气淡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家公司曾经的丑闻。 当然,曲江没有明说的是,那家将她父亲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合伙公司背后,也有她活动的痕迹。 “电影城的项目并没有缓解云天集团的困难,反而雪上加霜,不仅因为合伙公司的阴阳合同,还由于这里建成不久,就发生了一桩大事故。” “当年我父亲急功近利,要求尽可能缩短工期,项目承包商就偷工减料,在影城许多配套设施建设并不完全的情况下提前交工,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由于相关消防设施没有配套到位,加上负责人失职,影城内发生了一次严重的火灾,遇难者众多。” “这件事的热度虽然被压下去了,但还是影响了影城的经营,即便我接手父亲的位置后尝试扭转影城风评,还是难以彻底抹去当年事故的影响。时至今日,这里的生意都很冷淡,没有大额亏损已是万幸,即便在旺季,也基本没有营业盈余。”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扶梯边,狄牧想了想,问道: “所以你的猜测与那场火灾有关?” 曲江颔首承认:“当年云天资金链断裂,自顾不暇,我父亲拖延了赔偿款,那场事故中遇难者的家属并没有及时得到妥善赔偿。虽然在我接手云天后进行了补救措施,但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苦难和时间给那些家庭带来的创伤并非金钱能够弥补……又或许不只他们,遇难者的在天之灵也不曾安息。” “怨念会令枉死者化作鬼怪,向生者索命——那些文艺作品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虽然老生常谈,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桥段确实经典。 如果她不是经典桥段中被索命的活人之一就更好了。 “在已知这里发生过火灾的前提下,焦糊味就足以揭露这场所谓的‘狩猎游戏’的部分真相。” “有这种味道的地方有两处,分别是电梯和扶梯。” “是三处。”狄牧突然打字纠正她,“那个追我的人身上也有股糊味。” 曲江微微一怔,忽然想起自己开门放狄牧回楼梯间时嗅到的味道——原来这是那个面具男人身上传来的吗?当初从放映厅追出去时或许是离得太远,曲江并没有从对方身上闻到强烈的味道,竟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点。 “难怪戴着消防面具……可能是当时组织疏散的员工……”她喃喃道,很快将这一点补充进了自己的猜测里。 “总之,那两处地点,还有这个戴着消防面具的工作人员,他们三者之间应该有一个共同点——虽然目前处于五层,但曾经与其他楼层有一定联系,甚至是衔接渠道。” 狄牧微微一顿,先是呈现出恍然的神情,而后又下意识皱了皱眉,虽然没有否定曲江,却是提出了一个明显的疑点:“那楼梯间里为什么没有相似的味道?” “你刚刚下楼时观察过现在的楼梯间吗?有没有发现楼梯间有什么异样?” 狄牧迟疑片刻,仿佛在考虑当着曲江的面细数她家产业的问题是不是不太好,但最终他还是老实地点点头:“楼梯间没有安装灯和应急指示灯,窗户狭小且没有打开通风,整体的视觉效果非常灰暗,采光不好。而且墙壁粉刷也很粗糙,有的地方还露墙皮了。” “这是几年前火灾发生时这座电影城的楼梯间的样子,而不是我接手影城多次装修后它现在应有的样子。” 曲江平静地抛出了重磅炸弹。 虽然规则明确规定场外信息无效,不可以被用来指证他人,但权力与这种力量带来的信息差,从来就没有真正无效的时候。 恰恰相反,在很多时候,这才是决定成败的胜负手。 或许还有其他曾经在近期内来过这座影城、见过正常楼梯间的人能意识到楼梯间的问题,但大概只有曲江这个拥有者,能在走入楼梯间的第一时间准确知晓自家产业如今呈现的是什么时期的样貌。 客人永远没有主人熟知这些——尤其是当这位主人演技过人,在人前始终装得若无其事时。 “火灾发生在夜间,那时刚刚建设完毕还没有进行精装修的楼梯间没有装灯,就被匆匆投入使用。火灾发生时人们急于逃生,黑暗里爆发了严重的踩踏事故,间接导致遇难者数量大幅提升。” 所以他们从楼梯间走不出去,也可能是困住他们的力量在强行复刻曾经火场中的客人的行动轨迹——那些命丧影城的客人也曾被困在一片黑暗的楼梯间,逃不出火海。 正因如此,方才曲江才会建议众人原路返回,而不是继续向下层的楼梯走。 毕竟从楼梯间的装潢已经可以看出这里呈现出明显的异常,她又测试过了这种异常的表现形式是会把他们困在无穷无尽的楼梯上,那么很明显,继续向下也是走不出异常的楼梯间的。 “就像是表里世界,如今的电影城大概被不知名力量分割为三部分。一部分是我们所处的五楼,看起来基本一切正常,这里可以约等于表世界;一部分是电梯、扶梯、配戴消防面具的工作人员,代表特征是散发着燃烧后的焦糊味,也就是火场的味道,这些是表世界与里世界的衔接部分。” “而剩下一部分则可以视作里世界,出现在衔接处附近,是曾经火灾发生时电影城内的场景,譬如楼梯间,又或者是——” 她拖长了音调,目光投向扶梯下在此处看来一切正常的下一层。 “那里。” 强行通过禁止通行的警示牌,他们所能抵达的,大概率不会是电影城的四层,而是时间长河中被火焰灼烧殆尽的,另一个五层。 第34章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 利益链接下的结盟关系主打互利互惠,曲江愿意把这么多重要的情报分享给狄牧,自然是有用得到对方的地方,她从不做亏本生意。 譬如,检修牌上的血字警告足够不详,她并不愿自己率先去触这个霉头。 狄牧也知道她给出的信息和推断价值有多高。他是很识时务或者称得上守规则讲道理的类型,因此当曲江表露出希望由他去探路的意愿时,他没有拒绝。 只是,当狄牧搬开堵在扶梯口的检修告示牌时,他的动作却突然顿了顿,随后在骤然摇响的铃铛声中,他从告示牌后摸出来一枚铃铛。 他垂眸静静听了一会儿,片刻后抬起眼,也没有自己收下铃铛,而是笑了笑把铃铛递给了正装作不在意若无其事观察扶梯的曲江。 非常巧合,先前他们碰到的第一枚铃铛里是关于曲江自己的罪证,曲江不可能把自己的把柄亲手递到他人手中——无论她多么信任对方。 更何况她并不信任狄牧,狄牧也不值得她信任。 所以那枚铃铛被曲江自己保管了起来,没有给狄牧看。眼下她想从狄牧手中要铃铛,就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起来。 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只是这样就要考虑一下相关的话术,想想如何占领道德高地,从狄牧手中合情合理的把目标讨过来。 其实从狄牧展现出的性格看来,只要那其中不是有关他自己的罪证,她的预谋成功实现的可能性还是蛮高的。 谁料她还没开口索要,狄牧就自己把她的目标送上了门……? 未免也太过懂事且主动了吧? 眼见着铃铛被递到面前,曲江心底诧异,脸上神情不变,从容抬眼,就见狄牧眼中笑意盈盈,即便无法发声,曲江好像也能看懂他的意思: 内容很有意思,你看看? “……” 曲江压下心底泛起的嘀咕,回以微笑,接下铃铛。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段聊天记录: 『 (一段社交软件上的私聊长图像,聊天双方为聊天记录持有者本人,和一个被备注为“许哥”的联系人) :哥,我又在你家楼下看到那个人了。 许哥:操!那老登又来了?! :你刚刚让我去买的啤酒,我还拿上楼吗? 许哥:别上来,当我不在家! 许哥:妈的,比那帮扛摄像机的还烦人,不就是睡了他女儿吗?怀了就怀了呗怀了块金子啊让他坐地起价,老不死的还想纠缠多久! 许哥:烦死了!什么烂事! :哥,你那个站姐怀孕的事到底咋办呀,你不跟她说说吗?现在她爸天天来堵门也不是事啊。 许哥:跟她说有个屁用!她答应的可好不要钱不纠缠自己打掉,她管不了她这个疯爹! 许哥:听说这姓齐的老狗以前在道上混过,奈何不了他,赔一点他顺着杆子就爬,根本是无底洞!惹不起躲得起,躲着吧! :可是哥…… 许哥:闭嘴!你一个生活助理教我做事? :我错了哥。 :我在楼下等着,他走了我就把啤酒给你拿上去。 』 确实是很耐人寻味的内容。 虽然这只是曲江得到的第二枚铃铛,但这并不妨碍她通过有限的样本做出一些大胆的推测——铃铛证据有很明确的指向性,只不过线索不一定那么明显。 譬如之前与曲江有关的那一个,虽然是无声的第一人称视角,但影像持续到了谋杀结束,主视角离开案发现场很远后,停放在街边的汽车的窗玻璃上,映出了年幼的曲江的脸。 而这段聊天记录中,作为主视角的是那个“许哥”的生活助理,ta从始至终没有暴露除了职业之外的身份信息,因此可能只是起到一个摄像机的作用。 从“铃铛中包含的都是罪证”这个先决条件也可以推断出,一个只不过买了点啤酒的小助理很难称得上有罪,所以他不可能是信息核心。这段信息中真正可以称得上有罪状的是对话者和他们提及的另一个人—— 睡粉让站姐怀孕,并且态度恶劣尽显人渣嘴脸的“许哥”;以及坐地起价堵门索要赔偿,“在道上混过”的站姐的父亲齐某。 也不知铃铛证据指向的是他们中的谁……又或者都是,并没有哪条规则明确规定一条铃铛证据只能指向一个人。 “都是很眼熟的姓氏。”狄牧眼中蕴着一层浅浅的笑意,打字道。 确实是很眼熟。曲江瞥了这个简直跟自己共脑的家伙一眼,不置可否。 就在不久前,她刚刚告诉狄牧,自己观察到在齐向松死亡时许珂的反应有异,她怀疑他们二人曾经有过节。 第35章 特殊记忆机制 这枚铃铛留在了狄牧手里。 倒不是曲江多么大方,不争不抢,只是毕竟是盟友,对方态度又那么好,即便都是表面现象,双方实际上各怀鬼胎,但至少面子功夫是要做到位的。 曲江发现铃铛证据的记忆机制很有意思。在狩猎游戏的规则中有一条,是“铃铛证据可以被转交,铃铛持有者变化后,原持有者将被强行抹去关于铃铛所代表的证据的记忆”,听上去是个可以干涉人精神的规则,非常恐怖。 毕竟按理说记忆都是环环相扣存在逻辑的,想要无痕抹去一段记忆,不可避免的会影响到其他记忆,并且破坏一个人的思维纹路。 但经过她的亲身感受,所谓强行抹去“铃铛所代表的证据的记忆”,居然是字面意思,没有任何扩展延伸。她把铃铛还给狄牧后,还记得自己依据铃铛证据做出的推断,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铃铛证据的具体内容。 这种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清醒梦,梦醒还记得自己梦见过一件事,只是梦中情节模模糊糊,朦胧如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也难怪规则中特别强调,携带铃铛可以记忆相关证据,又特别强调“只有摇铃获得的证据是被牧羊犬认可的铃铛证据,场外消息不被本场狩猎游戏认可”,原来是铃铛易主后曾经的持有者根据铃铛证据做出推断的有关记忆并不会受到影响,而规则为了避免有人钻了这个漏子,明明铃铛不在手中,却根据自己的记忆和分析举报他人,这才出此下策。 在一次举报中,对于铃铛证据的分析理解和一枚与之对应的没有易主的铃铛二者缺一不可。这般看来,如果手中没有对应的铃铛,那么这时那些推断也会被划分为场外证据。 在此过程中,铃铛就像是一个实体的防伪码。 真可惜,要是没有这种补齐机制的规则,曲江一定会尽最大可能去钻这个漏洞。 她的感知和逻辑能力从来不弱,观察分析和推理布局是她的优势区,也是她的生存之道。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利用机制,但不得不承认,“记忆并不会被完全操控”这种认识反而让曲江松了口气——是她很厌恶自己的头脑受制于人,也是因为这变相证明制造出这种局面困住他们的东西并没有对方刻意营造出的那么强大。 就算面对的真的是当年因为电影城消防管理措施不到位而被火灾活生生烧死在影城中的大量冤魂,那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冤魂。 谋利者不论卑鄙与否,敌人的弱小有时可以等同于自己的强大。 …… 正如检修告示牌所写,扶梯此刻并没有在正常运转,而是完全静止,看起来像是真的突然坏掉了一样。 经历过铃铛的意外收获,搬开检修牌后,曲江放风,狄牧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此刻无比安静的扶梯。 他谨慎地扒着扶手,一节节往下试,下到一半,扶梯还没有任何异样,仿佛这确实是停机检修的普通楼梯。 曲江探头一直看着他下到后半程,马上抵达目标楼层,还无事发生,悬着的心无意识微微放松了一点,思绪也逐渐逸散开来,盘算起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随着狄牧又迈下一节,扶梯突然发出一声轰响,而后自行运转起来,他脚下的踏板也瞬间塌陷! 狄牧反应非常快,第一时间撑着手边同时开始滑动的扶梯扶手跳了起来,没有直接被塌陷的扶梯卷进去。 然而与此同时,塌陷的范围还在极速扩张,眨眼间他身边上下几层的踏板就尽数塌陷,入目之处再无落脚之地! 突然自行启动的扶梯就像一只张开了巨口的怪兽,露出森森獠牙,势要把他吞吃入腹! 第36章 人不可貌相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曲江惊得后退了一步,但下一瞬她就飞速回神,大喊出声: “别落地!” 狄牧匆忙间撑着电动扶梯没有墙壁的那一侧扶手起跳,只是迫不得已的权衡之策,整个人重心并没有从扶梯内脱离,一旦落下,依旧会被运作的扶梯卷进内部搅碎。 曲江不知道他跃起动作的角度能否看到自己附近临近几节踏板也尽数塌陷,因此比起无意义的提醒对方小心,她下意识做出的第一反应反而是指挥对方躲避危险。 虽然这其实也是个几乎无效的行为。 意外发生得太快,言语提醒总归会落后一步,她其实不认为狄牧有什么办法从这种处境里脱身。 然而让曲江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心底给对方宣判死刑时,高高跃起的狄牧竟在半空中伸展身体,一脚蹬在另一侧的扶梯壁上,借力的同时换手,整个人以一种高难度姿势直接从扶梯内翻了出去,挂在扶梯外,随着下行的扶梯渐渐接近地面。 直到还剩最后一两米的高度,他手臂发力把自己的身体拉起,在扶梯外壁边轻巧一踏,与此同时松开手,从扶梯边脱离,轻盈落地。 一整套动作轻松写意,行云流水,仿佛他不是从意欲把他吞掉碾成肉酱的诡异扶梯上翻下来,而是刚刚完成了一趟影城跑酷,顺利收势。 不仅如此,就连狄牧的神情也谈不上任何慌乱。他周身气质依旧平和从容,甚至称得上温文尔雅,加上留着乌黑柔顺的长发,看上去白白净净,乃至有些文弱,和他刚刚展现出的灵活的运动能力与极强的核心力量形成了鲜明反差。 但凡他不是穿的长袖,单论刚刚挂在运动的扶梯扶手上把自己拉起来的动作,估计就能看到他手臂发力时肌肉鼓胀起可观的线条。 站定转身、仰头望向还站在上一层扶梯口的曲江的同时,狄牧还很有闲心地拆下发绳,重新扎了一遍自己在大幅度动作中微微松散的低马尾。 就算平日里见多了风浪,一时间曲江还是有些看愣了。 刚刚的惊险一幕中心脏大起大落的貌似只有她自己,狄牧是真的不怕,也是真的不认为自己会失手。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扎头发这种放松的日常动作,在她心目中竟然会与“胜券在握”划上等号。 她合理怀疑,刚刚那番高难度动作对于狄牧而言最大的危险性,根本不是难以从塌陷的扶梯中脱困,反而是他的头发太长,即便扎了低马尾也依旧能垂到腰部。动作中长发难免被甩起来,如果不小心被哪里夹住,还是很容易发生血光之灾的。 不过这一次危险来自脚下而非头顶,这点问题无关痛痒。 ……真是小瞧他了。 曲江深吸口气,捏了捏眉心,清除掉杂七杂八的念头,开始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情况怎么样?”她冲狄牧喊。 她喊得声音不小,两层间肉眼看来的高度差也没那么大,然而正四下打量的狄牧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对方看起来不像是装听不见,曲江立刻意识到不对,又试着加大音量喊了两声,狄牧依然没有反应。 不过很快,站在下一层扶梯口观察仍在运作的故障扶梯的男人仿佛意识到曲江太过安静,实属反常,于是仰起头,跟立刻抓紧机会再次开始叫他的曲江对上了视线。 远远看到曲江的口型开开合合,他微微皱眉,神情困惑,似在专注倾听,但片刻后摇了摇头。 听不见。 第37章 明月多情应笑我 麻烦了,不同楼层之间居然有物理隔离。 也不知是时空扭曲还是其他原因,玄学的事很难用科学解释,效果倒是一目了然——虽然肉眼看不出屏障,但是两层的声音并不互通。 曲江眼睁睁看着狄牧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尝试打字,然而只间隔这么一小段距离,她仍全然听不到一点动静。 就连被狄牧直接戴在手腕上的那串铃铛一直发出的响铃声,也无法传上来。 这种异常反而变相证明了下一层的特殊,无论如何,曲江是一定要下去的。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继续走这条已经出现问题、并且仍旧在运作的下行扶梯;另一条是绕到另一边,从上行扶梯逆行。 曲江没有立刻做出抉择,而是等放弃摆弄手机的狄牧抬起头,向他打手势示意自己要去走上行扶梯,逆行下到下一层。 狄牧很快理解,没有阻拦,而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转身去另一边扶梯口等曲江。 他答应得果断,曲江却没有立刻行动。她的目光沉沉落在眼前仍在运行的电动扶梯上,凝视数秒,才同样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狄牧没有反对……所以在他看来,哪怕这边的大部分踏板依旧完好,也确实不适合再走了,是吗? 或者说,他是否本就知道这两条路哪一条更加危险?而被他认可的会是更安全的那一条吗? ……疑问太多了。 狄牧短暂离开后回来找她时身上淡淡的烟味令他的来历指向了一个微妙的方向,要知道,“会通过烟草平息焦躁情绪”是曲江改编《围牧》时亲手写下的设定。 而自从把狄牧与《围牧》的男主联系到一起,曲江就很难不在下意识中怀疑对方的很多行为是否别有用心。 毕竟,那是她笔下的男主。 和作为原型的牧牧不同。牧牧是她理想中的美好存在,是她为自己量身定制的白日梦,作为唯一的好朋友而存在的小少年寄托着孤独的小曲江对于温暖的全部向往。即便时至今日,牧牧也是唯一与她交心过的存在,就连功成名就都没有改变这位最好朋友在曲江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可以说,牧牧就像是被她亲手杀死的白月光。即便乌云弥漫,遮蔽了月亮,他在曲江回忆中的形象依旧温柔美好,如月之华。 或许听上去过于虚伪,但她确实会毫不犹豫地毁掉对方,又在往后余生永远怀念对方。 而《围牧》的男主则不然。曲江自始至终都没有赋予男主名字,即便拍摄成电影,也坚持让男主保持无名状态。因为那个男主只是她借了牧牧的形象,通过自己的方式,塑造出的一把刀。 比起进退有度宽容温柔的牧牧,这把刀其实更像偏激执拗且睚眦必报的曲江——是她投下刀的影子,以锋利的阴影为监牢,将牵引绳牢牢绑在牧牧颈上,把他拴在她身边、困在这片阴影中。 年幼的曲江手段尚且稚嫩,但控制欲已经初见端倪,这是她强迫牧牧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不许他离她而去的方式。 背叛她的人太多了,她不允许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这样。 或许牧牧也很清楚这点,当初才会那么抗拒成为她的刀。 ……他怎么能不情愿呢? 想必牧牧恨死了她。为人提供情绪价值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有章法有套路,另一种是投入自己真情实感。曲江喜欢前者,同样的手段用得多了,熟练度也会抹去一部分刻板生硬的味道,到后来如果她想,她便可以毫不费力地维持伪装,让绝大多数人感到宾至如归。 但牧牧不同,他会选择后者——他比曲江感性得多。 这也是他和曲江最大的差别。 曾经他们关系最好时,两人看待友谊的视角也截然不同。曲江创造牧牧,是因为她想要一个符合心意的好朋友,尽管这种渴望是真心的,但不可否认,目的性胜过感情;而牧牧愿意与她做朋友,却不仅是因为曲江对于他的设定,还因为他本就喜欢与曲江做朋友。 对友谊的绝对忠诚是曲江给他的设定,而对朋友的友爱是他的回馈。 直到雪地那日被曲江掐死前,他都真心诚意地希望曲江能够更加幸福,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被曲江阴晴不定地苛责后依旧坚持违逆劝阻她。 曲江知道,因为他们撕打时,牧牧的眼泪沾了她满手。 他向来是感情很浓烈的类型,会对某人某事大起大落地去爱去恨。而曲江作为他唯一能够直接接触到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仅有的锚点,也是他汹涌情绪的泄洪口。 他的喜怒哀乐永远会最先直观地反映给曲江。若是说他是曲江的世界中最多彩而特殊的那一个,那么曲江就是他的微型世界。 毕竟是主体与幻想生物的关系,曲江对他而言注定是特殊的。正因如此,曲江才能在事发时拿捏他的情绪,把他玩弄于鼓掌中。 她理想中的人,同她一样聪明,却又因为感情上的软肋是个绝顶傻瓜。曲江不会留手,但他会。 长大后再看《围牧》,明明并没有那么像,可曲江又往往会因为男主想起被她当做原型的牧牧。到后来,她索性也不太愿频繁翻动这个故事了。 只可惜,牧牧早已消失,而她拙劣又自我的模仿,确实是不像的。 第38章 接住你 等来到另一边,两人就发现,突然被启动的扶梯并不止下行那条,上行扶梯同样正处于运作状态中,缓慢地发出轻微的响。 只是这一边的检修告示牌在楼下罢了。 趁着狄牧帮忙挪开告示牌的时间,曲江暗暗做了个深呼吸。 而后,起跑,直接逆行冲下扶梯。 就在她踏上扶梯的那一刻,原本缓慢运作的扶梯突然恢复了正常运行速度。若不是曲江早有防备,是抓着扶手稳稳地跑,恐怕会直接被惯性晃倒。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就在她努力跟扶梯竞速跑到中段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 她脚步不停,微微侧目,只见余光中身后的扶梯踏板竟从最上方开始逐级塌陷! 塌陷速度甚至快过了她目前被运转的扶梯对冲了的逆行的速度,只这一眼的时间,就见那踏板一节接一节的塌陷,故障处一刻不停地向她逼来! 曲江立刻全力催动身体,更加拼命地加速往下跑。 全力加速下她的速度勉强和身后塌陷区逼近的速度持平,眼看着维持这种速度马上能冲下扶梯,胜利近在眼前,更令人窒息的情况却发生了—— 扶梯出口处的检修盖板,突然也塌陷了下去! 原本等在扶梯口的狄牧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跃了一大步。 不同于其他部分的踏板,扶梯的检修盖板下是空的。若是在别处不慎踏入塌陷的踏板中被夹住,或许会受重伤而非即刻死亡,但一旦落入检修盖板下,人会被运作的扶梯直接绞死! 绝对的死路一条。 事发突然,曲江甚至来不及思考检修盖板怎么会在扶梯的入口处,脸色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也不知这扶梯是哪个设计师的杰作,楼层板设置得极窄,检修盖板又设置得极宽。一般人很难一步跨过这么宽的检修盖板,而若是要跳过去,窄小的楼层板又不足以作为起跳的蓄力平台,势必要在最靠近入口处的几层踏板上留步。 而现如今她把速度加到最快,也不过堪堪和身后踏板塌陷的速度平齐,坍塌位置几乎是追着她的脚后跟跑,被她踏过的踏板差不多在下一刻就会直接坍塌。仿佛她是轻功水上漂踩在水上,踏碎了浪。 这种情况下曲江根本没有机会停下来蓄力跳过掀翻的检修盖板,而她对自己穿着高跟鞋时的弹跳力很有自知之明,心知肚明她若是不停,又很难跳过去。 前有狼后有虎,腹背受敌的危机中,她基本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或许是因为这条扶梯本就是至关重要的衔接处,这里火场的味道更加浓重,远不是五层闻到的那种浅淡程度,而是到了有些呛人的程度。 浓烈的焦糊味涌入肺部,好像把曲江的思绪也一并烧得模糊。或许是剧烈运动耗氧量过大,抑制了思考,望不见出路的绝境中,她平日里能够高速运转的大脑反而变得空白,只剩本能的求生欲支持自己拼命跑下去。 加速、加速、再加速—— 加速到最快也无处可逃,怎么办? 这一切听上去时间漫长,但发生在现实中也不过是转瞬即逝间。眼见最后几级踏板就在眼前,曲江仍没有找到好的出路,但她血气上涌的头脑反而彻底冷却下来,再度沉入那种特殊的、极度冷静理智的魔幻状态。 她的情况和狄牧那时还不一样,至少她的核心力量不足以支持她在眨眼间攀着扶手跳出扶梯。更何况这是上行扶梯,就算她能勉强爬出去,在她动作的时间里,也会被带得越来越高。 届时被吊在扶梯上,除了抓不住把自己摔死,根本没有其他可能。 但如果在最后一级踏板处直接无蓄力起跳,或许她有10%的可能性能安全跳过塌陷的检修盖板…… 刚刚摄入的那点酒精或许效果仍在,曲江目光微定,瞄准了自己的目标落点。 赌了! 然而就在她从迷茫之海中摸索到一根浮木时,一道意料之外的电子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来!” 曲江惊诧间目光从原本盯紧的地面上移,就见狄牧猛然跨上前一步,连刚刚打字用过的手机都没有来得及收起来,便直接展开双臂,仰头望向自己。 那双总被掩在长睫阴影下的漂亮眸子睁大,反射了影城的灯光,水光潋滟,干净而明亮,仿佛月光透入深潭,将一池清水照得熠熠生辉。 分明耳中听到的是他为节约时间而打出的简短话语,可那一刹那,曲江却无比清晰地领悟了他的未尽之言: 跳下来,我接住你。 “……” 其实在绝境中,曲江不曾有一刻把脱困的希望寄托在狄牧身上。并不是因为检修盖板塌陷时狄牧下意识后退的那一步,而是因为他是“别人”。 别人是不可信的。至少,不应该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手中。 但此时此刻,与几乎站在了掀翻的检修盖板边、尽力靠近自己的男人对上视线的刹那,曲江却好似突然忘记了这条最重要的准则。 在还剩四五节踏板的地方,她趁着仅剩的高度差,猛然一跃! 踩着不便的高跟鞋腾空,她的身体在空中舒展,跨过最后一段距离,轻盈却重心全失。若是没有接应,她会直接摔下去,然后毫无疑问的马上被绞成人酱。 但下一刻,在空洞前探身的狄牧一把拉到了她的身体,后退两步卸掉冲势,稳稳接下了她。 曲江陷入了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 骤然从超负荷运动中放松下来,她的身体顿时软烂如泥,扑在狄牧身上站都站不起。直到被对方半搀扶半拥抱地带到一旁安全处坐下,曲江仍感觉走投无路突然得到援手时憋住的那口气还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憋得她胸口发闷。 明知道只是被她当做工具、被她压榨利用,也能这般全心全意地在方方面面迁就关照她吗? 牧牧…… 她想。 不过是她写下的劣等工具人,连替代品都称不上,怎么可以这么像她的牧牧? 第39章 里世界 脱险后回过神的曲江很快想起来刚刚情急之下被自己暂时搁置的疑点: 一般情况下,扶梯的检修盖板建在出口处,而不是入口处。她是逆行走的上行扶梯,那么她离开的地方就是扶梯原本的入口处,按理说是不该有检修盖板的,更别提扶梯突然故障,检修盖板塌陷了。 所以这检修盖板是哪里来的? 她指着盖板问狄牧:“你注意到了吗,它塌陷下去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狄牧思索片刻,正要摇头,动作却忽然顿住,似乎是突然意识到曲江为何有此一问。 转瞬迟疑后,他没有正面回答曲江的问题,而是敲字反问道: “这里是四层还是五层?” 曲江恍然大悟。 如果这里同样是五层,只不过是像她猜测的那般是另一个时间的五层,那么从五层到五层,空间的概念早已被扭曲,扶梯的上下行与否不过是表现形式,真正能决定扶梯出入口的恐怕是他们这些闯入的变量—— 他们从哪里进入,哪里就是入口;从哪里离开,哪里就是出口。 想来控制这里的那股力量正在背后默默观测着他们,制造危机试图解决他们。 又或者,就在她身边? 曲江思绪一顿,下意识隐晦地瞥了狄牧一眼。 大概率不是他……他或许跟《围牧》有撇不开的关系,但在眼下的这场狩猎游戏中却不一定掌握着特殊权利,不然他至今为止的种种行为完全解释不通。 至少曲江不认为幕后黑手会潜伏在自己身边同自己过家家。这般伪装又无利可图,在逻辑上显然不成立。 所以狄牧会在此刻注意这点,大概也只是因为他本就敏锐罢了。毕竟当初曲江给《围牧》男主的设定是物理层面近乎全能的完美空壳人设。 真是……明明是她率先提出了不同时间表里世界的猜测,竟然被一座扶梯这样小小的关卡吸引了注意力,忽视掉了最重要的事情,到头来还要狄牧提醒她。 两人在楼层内大致转了一圈,很快确定了情况。正如曲江所推测的那般,他们所来到的楼层并不是真正的第四层,而是一个布局略有不同的第五层。 这点从这层有影院就可以判断出来。虽然被称为影城,但其实这里更像是一座大型综合商超,整座电影城只有五层有一家占地面积极大的影院。 更何况经曲江证实,这里的商铺布局确实是当年发生火灾前影城五层的样子。 事实和她早先的推测几乎没有出入,她那关于表里世界的、乍听起来浮空又荒唐的猜测,竟准确得如同预言。 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后,曲江第一时间叫上狄牧去了远离影厅的另一边。当年的五层并不是除了影厅外全是餐饮业和电玩厅,还有些服装店。 她果断脱掉拘束行动幅度的小西装外套,换了件同样有衣兜的棉质外套,把不便于行动的商务包臀裙换成了运动裤,把高跟鞋换成了运动鞋。 换完衣服还不算完,她甚至找了条发带,把自己披散过肩的长发拢起来,扎了个干脆利落的高马尾。 在这种实用性更加重要的环境里,曲江完全没有形象包袱,也不挑剔服装质量,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价值不菲的行头从头到脚换过一遍,全部换成了廉价但便于活动的运动装。 虽然因为自身良好的仪态气质,即便再普通的穿搭放在她身上,也显得大方得体了起来。 若不是先前他们所处的表世界的五层完全没有服装店,曲江早就想这样做了。她原来的穿搭本来就是为了风度牺牲灵活性的风格,毕竟身为云天的现任董事长,一般情况下她也不用行动多么灵活。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一直踩着高跟鞋跑来跑去是真的不方便。 在过去的时间线零元购,她就更没有道德负担了。 曲江离开试衣间时,就发现狄牧正站在服装店的收银台后,除了被他系在腕间的铃铛外,手中又多了一枚全新的铃铛。 里世界的铃铛似乎比表世界更多,除了这枚铃铛,在两人去这层的餐饮店找食物填肚子的过程中,又发现了两枚铃铛: 分别关于剧组的编剧艾惜文、灯光师唐如萱和剪辑师刘若望。 说来被关在电影城而非灵异片中常见的废弃别墅之类的地点还是有好处的,至少餐饮店还有新鲜食材,不用担心食水。 这里的时间流速也很奇怪,像是一个坏掉又没有完全坏掉的物理引擎。好像只有手机上的时间流速比他们的感知快,而其他方面,譬如坠落速度、亦或者用微波炉加热预制菜的时间,与正常情况下相比都没什么变化。 好在预制菜处理起来足够快,不需要耽误多少时间。不然毫无大小姐执念的曲江可能会选择直接打包几个馒头带走,边做正事边补充必须的能量。 这还是曲江长这么大第一次吃预制菜……不过从狄牧对着包装看了半天注意事项才把菜包撕开的动作看来,他也半斤八两。 发现自己盯菜包,曲江盯自己后,他还很不好意思地侧过头来,冲曲江腼腆地笑了笑。 只是那浅浅的笑容落在曲江眼里,赏心悦目不假,但又怎么看怎么感觉对方直冒坏水。 ……所以,你连预制菜都没碰过,不是更显得替身演员的人设超级假了吗。 她把怀疑表现得很明显?这就不跟她装了? 第40章 解析罪证 因为新找到的三枚铃铛中并不包含关于他们两个的内容,所以狄牧和曲江一边吃饭一边非常和平地探讨起了最新的情报。 反正真正用来防伪的是铃铛本身,拥有相关记忆者把内容说出来后,规则中的记忆清除并不会干扰倾听者的认知。 一手信息和二手信息在他们两个这里的差别也不是很大。一来双方的信息敏锐度和处理能力旗鼓相当,不用怀疑经过对方二次理解加工的证据扭曲过多;二来这只是第一天,刚死了一个人,向临时盟友隐瞒这点情报弊大于利,所以不太需要担心对方撒谎。 首先是关于编剧艾惜文的铃铛证据。 这枚铃铛被摇响后投放出的是多张某大眼社交平台的截图。 其内容首先是有大量用户抨击某部热播商业影片的主编剧三观不正、夹带私货,在剧本中阴阳诋毁同期小众现实向影片。 而后又有知情人士爆出这部剧的编剧原本在他诋毁那部现实向影片的剧组中担任编剧,后被该爆米花商业片的导演重金挖走。所以他不仅毫无契约精神,还反过来诋毁前剧组,是妥妥的背刺行为。 但这还不算完,因现实向影片过于小众,而这个编剧转投的商业片请了众多流量明星,受众群体大粉丝数量多,连该片的导演都是知名导演,有粉丝基础。因此在现实向影片的少量粉丝针对该商业片的背刺情节提出质疑后不久,就遭到了流量的冲击,商业片粉丝声势浩大地针对该影片展开了爆破。 而该现实向影片本身又是小剧组出品,被全网黑后顶不住舆论压力,放出了那个编剧曾经为该小众现实向影片创作的剧本,其内容价值观之扭曲令人细思恐极。 可见这个编剧原先在这小剧组就是一害,而非商业片粉丝颠倒黑白时所称的“名编配烂组,跳剧组是脱离苦海”、“紫微星不该被穷酸烂片耽误”等等。 当然,流量面前,声音小的一方不值一提。至少现在在大眼这个最大的社交媒体平台上已经很难找到相关的爆料,就连截图中的发言都有点年份。 人有记忆,但互联网有时确实没有记忆,澄清信息像被封锁在摇篮里的弃婴,没人看见,自然也不存在。 铃铛证据所提供的信息量有限,这风起云涌的网络骂战只是在那些截图的言辞中可以窥见端倪、被拼凑起来,截图内容本身清一色都是各个时期路人观众、现实向影片的剧组和粉丝对那个编剧的抨击。 一场声势浩大的网暴,却唯独截选了势单力孤一方的发言作为视角的聚焦点,其潜含在截图外的态度和倾向性可见一斑。 而这个藏身幕后搅动风云、制造大量矛盾的编剧,就是艾惜文。 “剧组里真是藏龙卧虎啊。”狄牧感慨了一句,“曲总有眼光。” 曲江假笑。 长本事了,不跟她装蒜了,接着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明知道这人在阴阳自己,偏生他本人端着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满脸真诚,而电子音转读文本又没有什么语气可言,倒叫曲江不好发作了。 懒得跟她眼中的恶劣工具人计较,曲江直接顺着他的话题接了下去:“那个编剧跟左洪私交不错,有很多合作作品。我想拍《帷幕》时找了左洪,他是被推荐进组的。” “顺便一提,截图里那件事我有印象,当初挖艾惜文的那部商业片的导演就是左洪,那应该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合作,在那之后就才有了私交。至于证据中提到的那两部电影——” 说到这,曲江忽然勾了勾唇角,脸上原本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变得真实了半分。 “那部商业片,也是我父亲为了挽救云天流水投资的;那部现实向影片,是当年这里的火灾受害者家属中有相关从业者,在事件热度被压下又没有得到合理赔偿后,集资拍摄的相关灾难片。” 第41章 无端审判 待她话音落地,狄牧好像才意识到般后知后觉眨了眨眼: “所以这个铃铛中的内容其实跟你父亲也有很大关系……曲总,这真的是关于那个编剧的铃铛证据吗?” 不然呢?是关于她的吗? 可惜了,这家伙发言不用嘴,吃饭是真的堵不住他的嘴。 良好的涵养令曲江没有当面做出任何不礼貌的表情和行为,她只是淡笑着反将一军: “不知道,毕竟铃铛证据都没有肯定的指名道姓,说不定你在其中哪部电影的剧组也当过替身演员,这一条是关于你的呢?” “……”狄牧不吭声了。 他仿佛突然领悟到吃饭不要玩手机的奥妙,对预制菜兴趣倍增,忙着补充能量,不再打一些悄咪咪戳曲江脊梁骨的内容。 然而曲江却没有这么轻易放过他。她贯彻自己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作风,用若无其事的语调火上浇油:“话说回来,这么久都没有碰到,这里真的有跟你有关的铃铛吗?” “……”狄牧停了筷子,像是没有听懂她在试探什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曲总,不至于吧?” “不觉得有关自己的铃铛还流落在外,会非常不安心吗?” 曲江说着,竟是逐渐压低声音,用蛊惑的语气诱惑道:“不如先给我讲讲你到底是为什么被留下的?如果你的铃铛先被别人找到了,我也能帮你反制……嗯?” “可以啊,那曲总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我好奇心不重,听一点就够,只听你先前在放映厅里找到的那枚铃铛里的故事就好。”狄牧从容回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 两人相视一笑,错开视线,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除了关于艾惜文的那枚铃铛可以明明白白看出他确实不是个好人,剩下两枚铃铛的内容其实并不是很明晰——并非信息交代不清,而是从已知信息中,实在很难分辨出这两枚铃铛对应的对象到底犯了什么错。 简而言之,无法第一时间辨别出唐如萱和刘若望究竟为什么被狩猎游戏判定为有罪。 首先是剧组的灯光师唐如萱,有关她的铃铛证据中最鲜明的一点信息竟然是她花生过敏。 准确来说,这枚铃铛收录了一段只有声音的对话,对话双方是一个语气温和的中年女人和一个相对更年轻的女孩。 对话全程没有指名道姓,二人之所以能判断出这应当是关于唐如萱的铃铛证据,还是因为曲江在听到那道温和中年女声的第一时间,就下了定论说那是唐如萱。 哪怕她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唐如萱,跟对方相处没有超过两小时,并且彼此间没有任何直接交谈,只是在同行过程中不时听到唐如萱安慰剧组那个惴惴不安的小化妆师,曲江也确信自己绝对不会判断失误。 她对人的超强记忆力和庞大的脑内人脉信息库又不是开玩笑的,只要是听过的声线,她就不可能认错人。 至于另一个年轻女声,曲江没有任何印象,是她没有接触过的人,因此不会是被留下的人中的任何一员,不像是所谓的“戴罪的羔羊”,而有些误入的无关人员。 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在其他铃铛证据中也有,譬如关于齐向松和许珂的铃铛中那个买啤酒的倒霉小助理,关于艾惜文的铃铛中的众多影片观众。 因为铃铛证据完全围绕这两人展开,而其中一人又被判断为场外路人,所以曲江即便没有找出唐如萱的罪证,还是认为这就是关于对方的铃铛证据。 对此狄牧表示,“你的判断就是我的判断,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自己无条件相信曲江对这条证据的理解。 曲江:“……” 是在放火,但话术之简陋、手法之粗糙,堪比原始人第一次用火。 敷衍得真诚,无语到心动。 虽然假设狄牧确实是受灵异力量影响从《围牧》中走出的男主角,这句话从事实层面看来没什么问题,但如果一定要用这么有意暧昧近乎情话的表达方式来撩拨她—— 那她就不客气地接下了。 只是下次就别撩了。浪费正中她好球区的美貌了,再修炼修炼吧。 那个路人女孩似乎是剧组里某位演员的生活助理,为全剧组买了饮料,但面对加了的花生的烧仙草,唐如萱却以自己花生过敏为理由委婉拒绝了。 小助理似乎有点惊讶,表示抱歉后下意识感叹了一句:“刚刚方老师也说自己花生过敏拒绝了,世界好小。这家的烧仙草都带花生,明天我准备别的饮料,不买这家了!” 唐如萱平静地表示不用抱歉,破费了。又简单夸赞了一声让小助理买奶茶的演员真是人美心善。 这个铃铛证据莫名其妙地开始,到这里,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纵使曲江再如何理智分析,都没能从这么没头没尾的情报中分析出什么眉目,也就完全无法推测出唐如萱被留下究竟是什么方向的原因。 总不能是因为花生过敏吧? 伟大的烧仙草之神,会针对每个花生过敏的人? 第42章 深情为原罪 唯一比较像切入点的是二人的对话中提到的那位“方老师”,一般剧组中会被这么称呼的基本是演员,而很巧的是被留下的众人里确实有姓方的演员—— 方青黛。 但这个情况还跟之前他们依据姓氏定位到许珂和齐向松身上不同,那时二人做出判断的主要依据其实是齐向松死亡时许珂的异常反应,而非单纯的姓氏相同的巧合。二者叠加才促使了那枚铃铛的针对目标被确认。 而眼下只有一个姓氏上的巧合,其实是不能直接锁定方青黛的。姓方的演员不说一抓一大把,但也并非没有其他可能,单因素定论实在太过武断了。 不过要确定目标也容易,只要试探出方青黛是否花生过敏就十拿九稳了。 如果确实是她,那么这也可能是一个有双人罪证的铃铛——即便他们暂时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罪证。 至于剩下的最后一枚关于剪辑师刘若望的铃铛,内容显得有些残缺。 那是一段有声影像,看场景应该是在某人的家中,从窗外的火烧云能够判断出时间大概是黄昏。 视频中处在这个家庭环境中的男人就是刘若望,他一直在打电话,但被铃铛证据收录的自始至终只有刘若望一个人的声音,与他对话者的声音仿佛被消声处理了。 在这段铃铛证据中,刘若望话很少,但动作异常繁忙。 可以听出给他打电话的人似乎遭遇了什么重大的事故,刘若望全程都在安抚对方的情绪,并且说出了“你先去医院,我马上到”这种言论。 他的发言与行动是同步的,在安抚对方的同时,他动作飞快地简单穿戴,从家中的储物间里提出了一大桶疑似用作道具制作的涂料、几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拿上了车钥匙出门。 全程他的动作都异常匆忙,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可见电话另一头的人对他而言应该非常重要,以至于他在对方疑似遭遇重大困境的时候,在乎对方的安危到了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地步。 并且在这通电话的最后,刘若望还语气郑重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别担心,我爱你。” 中年男人因情绪紧张凝重而分外低沉的声音中传达出了厚重的爱意,随着铃铛声,传递到了铃铛外的听众耳中。 看完这段对话后,狄牧只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 “这个名叫刘若望的剪辑师,和方才那个叫唐如萱的灯光师,是一对夫妻。” 但那是对中年夫妻。曲江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他坚持维护自己替身演员的人设,那么她正好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他打听一些剧组内部的情况:“他们的关系怎么样,有孩子吗?” “很恩爱,情深义重并且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的典型,至少在片场是这样的。”狄牧打字介绍道,“他们是丁克,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那么那个与刘若望通话的人是唐如萱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只是不知道唐如萱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刘若望不仅一直安抚她的情绪、让她去医院、承诺自己马上到,并且立刻风风火火地出门…… 第43章 不擅长 “唐如萱花生过敏。”曲江突然说。 花生算是常见过敏原,但症状并不简单。对花生严重过敏的人,如果碰到过敏原,不只会皮肤搔痒,还可能血压降低、面部和喉咙肿胀,阻碍呼吸,导致休克。 “假设她的过敏症状很严重,确实有必要去医院,不然可能有性命之忧。而如果他们夫妻确实感情深厚,刘若望会担心妻子的安危也在情理之中。” 这枚铃铛现在正在狄牧手里,他随手把玩着铃铛,红绳在修长的食指上缠了好几圈。 听到曲江的猜测,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敲字提醒道:“涂料和那几袋不明物体应该不是治疗过敏的吧?” “你怎么知道那些不是药?” “涂料是不治过敏的。而且那都是有毒不可食用的,异食癖也不能吃。” “或许他是准备去医院接回唐如萱后去工作。” “窗外都有红霞了,曲总手下的员工都是专门上夜班的吗?” 狄牧一边敲字,一边慢条斯理把铃铛从手上解下来,抛给曲江,像是要让对方亲自回顾一遍自己究竟犯了多么幼稚的错误。 曲江没有伸手接铃铛,任由铃铛被对方精准掷进自己怀里,只是盯着他,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最后,她才开口道:“那你有什么高见?” 狄牧暖融融冲她一笑:“曲总说得好。”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曲江顿时生出了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忽冷忽热的神经病,明明在一直似有若无地撩拨她,脸上还对她笑得如沐春风,嘴上却是阴阳怪气。 他精神分裂吗?曲江不记得自己给笔下的男主写下了这么神经别扭的性格,或者说在她心中对方从来只是个漂亮工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工具人拥有自己的性格本来就已经是一件出乎她预料的事了。 她捏了捏眉心,感觉有些头疼:“不会说话就别说。” 谁料狄牧闻言却露出了一种委屈不解的莫名神情,张嘴又闭嘴,眨眨眼,最终视线无辜地垂下去,长睫轻扇掩住了那双幽黑的眸子,仿佛曲江曲解了他的好意,他是被丢下水的长毛狗,有口难辩的可怜鬼。 就连干巴巴的电子音,在他这副倾情演绎的做派下,都被衬托得分外可怜了起来:“我是认真的。” 曲江挑眉。 她不吃这套,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她不可能冤枉了对方,因为她自己明目张胆针对某人时也是这副样子。 但她还是有兴趣听听狄牧准备怎么狡辩的。 “没有反对你的意思,我是想提醒你注意刘若望带走的东西。” 狄牧慢吞吞敲着字,仿佛先前不知捧着手机在做什么、手指能在屏幕上舞出残影的他只是曲江的错觉。 “通话另一边的人被消音了,不管那是不是唐如萱,她都不是这个铃铛证据的主角,跟罪状关联性更大的应该是刘若望本身的特殊行为。” 电子音一板一眼的声音落地,曲江微蹙起的眉头随之舒展开,她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预制菜,突然嗤笑一声,若有所指道: “……你好像不太擅长做人。” 第44章 广播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好讨厌。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讨厌她……演不下去了,忍不住想骂她……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谁?你那位气运之子?哇,就你那个好脾气,才刚认识她几天就这么讨厌她,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怪牛逼的哈哈哈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真有这么气场不合?大小姐你们不会原本就认识吧,上辈子的孽缘这辈子还~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咦等等哈,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么讨厌她你先前还问我喜不喜欢她,故意的是吧,你小汁(σ`?д?)σ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要我说,不用骂,浪费口舌。面刺爱卿于异世界者,按律当斩!( ̄⊿ ̄)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啊……我还没说她怎么了?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无需多言,我懂。气运之子惹大小姐不高兴,气运之子坏,大小姐好!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就算大小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也是大小姐好,脸在江山在!(︶^︶)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诶……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好反派的发言。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难道你不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配上你的新id看起来好微妙。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我还没有杀人放火呢。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哦~尊嘟假嘟?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至少没放火。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啧啧,你人还怪↗好↘的↗嘞↘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总之放宽心啦,开心就好。真看不爽就都杀了呗,做任务而已,反正出问题了头疼的是老大~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嘿嘿,多给老大增加点工作量,爱看!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等一下?初扬。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你的气运之子还活着吧?我是说……你没偷偷黑他全息舱电他吧?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气运之子不一样,他们不能死的! [(游商)你说得对!但是]:??? …… 狄牧明白曲江意思。 她说他不擅长做人,大概有三层意思。 第一层是指他面对速食时态度陌生,对自己的人设并不熟悉,根本没有完全融入虚假的替身演员身份。 第二层是笑他不了解人心。她向来把所有人都当做可利用资源,人际关系自然也是其附加资源。曲江擅长从一团乱麻的人际关系中梳理出自己需要的东西,从潜在信息中榨取价值,在她看来人的行为举止和人际关系本来就密不可分,所以并不认可狄牧说“那对夫妻的交互没有刘若望本人的异常举止重要”的观点。 至于第三层……则是基于前两层,点他的真实身份。 正如狄牧所期望的那般,她把他的存在和《围牧》的男主完全关联起来了。 曲江说他不擅长做人,表面上笑他不懂为人处事,实则是在怀疑他根本不是人,是物理意义上的“不擅长做人”。 如此正好,本就是演给她看的。 面对曲江的试探,狄牧只是装作没听懂,轻描淡写地恭维了她两句,就此揭过话题。 补充过能量后他们又在整层楼扫荡了一圈,收获颇丰,最后曲江领路,二人停在了标有服务台字样的隔间前。 “你要找什么吗?”狄牧似有所感。 “服务台配备有通讯设备,可以发布全影城广播。”曲江看上去踌躇满志,显然对此非常满意,“正好,云天投资建设时把服务台设置在了顶层。” “全影城广播?”狄牧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打字速度重回巅峰,几乎跟普通人正常惊叹没什么分别,“你要叫回他们——” 曲江微笑接话: “当然。就算是剧本杀,也要凑齐一桌玩家,才能看清楚午夜时分,到底发生了哪些好戏吧?” 第45章 电梯凶案 时间似乎比预想中过得更快。 谢素馨独自行动后迷迷糊糊找了好久,还没找到什么线索,就在无意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惊恐地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间。 救命啊!她真的有这么拖延吗?明明感觉才过了最多几个小时啊! 刚刚大学毕业步入社会不久的年轻小姑娘欲哭无泪,她平日里就是粗心大意的性格,连自己的东西都会乱放找不到,别说找那些不知来历的铃铛了。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又糊涂的小化妆师,又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私家侦探,哪里擅长这些啊! 果然比起漫无目的地寻找关键道具,她还是更擅长拿着化妆刷和粉扑对着别人涂涂抹抹。 就在谢素馨满心绝望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时,商场的广播突然响起了起来,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刺啦刺啦的杂声! 谢素馨顿时吓得原地起跳! 刺耳的杂声响了十几秒,被吓成僵硬“尸体”的谢素馨刚刚解冻,正要钻到桌子底下,诡异的杂声突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信号不好或是年代久远,有着沙沙质感的电音。 莫名响起的广播中沙沙的电子噪声如在耳畔,本就如惊弓之鸟的谢素馨寒毛都要竖起来。 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过激反应,短暂的两秒白噪声时间后,一道富有磁性的女声就伴着那空茫遥远的噪声响起来: “晚上好,相信大家都能听到这则广播。” “我是曲江,冒昧发广播打扰诸位,是发现了一些可能有助于解决我们当前困境的线索,希望与所有人面谈。” “午夜十二点过后,我会在今日放映《帷幕》的放映厅等候诸位赴约。” “记住,是所有人。如果缺了哪位——” 广播突兀地停止了。 电子噪声和上位者的威胁随着停歇的广播一同消失,谢素馨的心脏还怦怦跳得厉害。曲江最后那半句话轻飘飘扬起的声调犹在耳畔,没有被吐露完整的威胁反而更让她心惊胆战。 广播中那位大企业掌权人的声线沉稳有力,气场十足,虽然说的是等候其他人前往会面,但其实听来的观感跟命令也差不多,都会让人下意识升起一股想要遵从的无力反抗感。 ……不愧是云天的董事长啊。谢素馨愣愣地想。 曲江的威胁过于入脑,谢素馨是肯定没有胆子不去放映厅挑战对方的权威、当倒霉出头鸟领教对方的手段的,只是不知其他人会不会都这样做。 一想到可能有人并不会去赴约,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猜测曲江和其他人可能会有什么反应,午夜的放映厅会怎么变得一团糟。如此自己吓自己,她越想越怕,脑子都乱成了一团浆糊。 心里装着事,整个人神游天外,后来的时间里她更是全无收获。 眼看着时间走得飞快,就要到午夜时分,谢素馨干脆提前出发,准备前往放映厅—— 不然万一她去得太晚,在放映厅里已经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大家开始互相攻击,她一进门就被袭击了呢? 想象力很丰富的年轻女孩心事重重,边走边在脑海内给不久后的放映厅排了一场又一场大戏。 然而就在她路过自己中午离开的楼梯间时,却突然瞟见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谢素馨下意识转过视线,就发现先前一直死死卡在五楼却怎么也打不开的电梯门竟然在她面前打开了—— 敞开的电梯门中,有两个人。 他们正相对站立交谈,其中一个是刚刚还在广播中发声的那位曲总曲江,而另一个则是那个先前被他们推出去探路的长发男人,那位俊美漂亮到不可思议但很可惜是个哑巴的替身演员…… 他叫……叫……嗯,谢素馨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她会对那人有印象,完全是因为对方是个超级大帅哥,帅得俊朗无双,美得风华绝代,至少在中性俊美风这条赛道上秒杀谢素馨长这么大以来通过各种渠道见过的异性同性其他性别人群……总之完胜所有人类。 因为帅到人神共愤,以至于在对方自我介绍时,谢素馨全程都在神游,只顾着在内心对着对方那张完美的脸流口水,满脑子全是如果能给他上次妆摸摸这张脸这辈子都值了,根本没有认真听电子音干巴巴的内容。 不过谢素馨倒也没什么后悔的。 帅哥只要有一张帅到惨绝人寰天怒人怨的脸就好了嘛!帅哥只需要是帅哥,帅哥是谁叫什么那重要吗?根本不重要吧! 她唯一后悔的只是明明跟对方在一个剧组,自己先前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组里有这么帅的替身,平白错过了蹭张合照或是趁上妆摸摸这张脸的机会。 等到对方有口难言被不由分说推出去探路,这种后悔就更甚。谁不知道探路是最危险的差事,帅哥完完整整出去容易,要是七零八落地回不来,她以后也没机会再欣赏这种绝世美貌了啊! 尤其是在齐向松这个最能打的中年壮汉在她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的活生生被烧成了炭之后,谢素馨更是给那位不知名帅哥宣判了死刑。 当时她还想着,可惜对方的颜值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居然还活着,而且看起来完好无损? 电梯门敞开后,那个长发帅哥抬手挡住了电梯门的闭合。然而两人却都没有从电梯离开的意思,反而像是在讨论什么,只是简单往外扫视一圈就收回了目光,视线基本完全落在电梯内,甚至没有注意远处呆呆望着他们的谢素馨。 谢素馨脑袋有些迟钝地转了两转,这才后知后觉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他们的站位好奇怪,一般人走进电梯,在电梯里只有两个人非常空旷的情况下,怎么会贴边靠着电梯门侧站啊? 要不是角度恰巧,谢素馨在帅哥伸手挡门前说不定都看不到电梯里有人,只会当做闹鬼了,电梯门突然自动打开了,然后被吓得吱哇乱叫,抱头鼠窜。 若是基于不把后背暴露给危险的原理,那他们这种肢体语言,根本就是既不信任对方,又觉得电梯外危险,还认为电梯内也不安全吧? “……”谢素馨狠狠摇了摇头。 喂喂,不要想这么多啊?!果然是小说看多了吧,现实中哪里有人警惕意识过度到随便一站还有这么复杂的心路历程的啊!说不定人家的习惯就是这样的呢! 倒是他们在研究什么呢? 谢素馨被勾起了好奇心,又有些怕那位看起来好脾气平易近人、但其实语气一冷淡下来就压迫感十足的曲总,遂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靠近。 几步路之后,换了角度又拉近了距离的谢素馨终于看到了电梯那内二人正在观察探讨的是什么—— 电梯内根本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除了电梯门口相对站立的两人,还有一个男人倒在电梯内,生死不明! 谢素馨呼吸骤停,而后压抑不住地失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46章 骗你玩 不远处惊恐的尖叫声毫无疑问地吸引了电梯内两人的注意力。 狄牧和曲江闻声转眼望去,就见剧组里那个小化妆师正站在远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惊恐地瞪着他们,仿佛一个路过凶杀案现场的倒霉路人。 跟他们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这位年轻的化妆师立刻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尖叫声生生吞下去,又像是才意识到目击证人也可能被杀人灭口,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转身要跑。 “要过来一起检查吗?我们进电梯时,他就已经死在电梯里了。”曲江平静地邀请道。 “……”谢素馨没收住惯性地又跑了几步,才止住步伐转回身来,纠结犹豫又恐惧的神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地问道,“……真的死了啊?” 曲江嗯了声,神情依旧冷静。狄牧也冲她点点头,安抚性地笑了笑,“不过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毕竟他们就好端端站在电梯里,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他漂亮到过分的面庞似乎杀伤力过强,谢素馨明显被这个明媚的笑容蛊惑到了,原本的迟疑变成了恍惚,竟真的被轻易说服,在情况不明朗的处境下走了回来。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曲江想着,视线荡到了狄牧身上,又觉得这位真是好用,毫无争议的蓝颜祸水。 毕竟是她自己写出的完美躯壳,连她都会忍不住被吸引的人,魅力毋庸置疑。 就在这些念头从曲江心底转过时,看起来就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化妆师小姐已经走到了他们近前。可她却没有再靠近,而是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紧急止步,紧张地说: “我、我不进去,你们出来!” “?”曲江眉梢轻挑。 “怎么了?”狄牧单手打字也速度飞快,几乎在曲江挑眉的同时就代她问了出来,“你知道这里的电梯情况很特殊吧,我们能进电梯是通过了一次性的特殊手段,现在离开电梯,电梯门闭合,可能就再也进不来了。” “这具尸体是剧组的编剧艾惜文,不是我们杀的,我们想办法进到电梯里的时候他就倒在这里了,可能是跟齐向松一样违背了什么隐藏的规则。”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过来看看,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不行不行,我不进去!”谢素馨狠狠摇头,“谁知道你们是人是鬼啊!万一你们根本不是我认为的人,其实是鬼假冒的,只是想骗我进电梯怎么办?” “小说里不是经常有这种电梯鬼的桥段吗?鬼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电梯里或者电梯外,如果人坚决不涉足它们的活动领域就不会有事,万一被骗进去就会被撕碎吃掉!” “现在这个什么狩猎游戏本来就像闹鬼,这个电梯又这么邪乎,刚刚分明还怎么都打不开,现在却莫名其妙开了,你们还在电梯里不出来,谁知道是不是鬼在骗人想把我骗进去杀啊!” “……” 狄牧和曲江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还以为这位多少有些基本的警惕心,结果居然是这方面的警惕心吗? 恐怖小说是不是看得有点多了? 但也就在这刹那的对视后,像是照镜子一般,他们不约而同地冲对方笑了一下。 浅淡、微妙,且略显不怀好意的笑。 大概是……想到一起去了吧。 “我们当然可以离开电梯啊。”曲江缓慢而轻声地开口道。 未经商量,她伸手代为抵住了电梯,不让电梯门闭合,而狄牧则直接出了电梯,长腿一迈眨眼间来到谢素馨身旁,在小化妆师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揪起了对方的后衣领。 电子音幽幽补上了后半句: “但谁也没有规定……鬼就不能离开电梯的吧?” “……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鬼哥鬼姐不要吃我呜呜呜呜呜啊啊——!!!” 身高堪堪一米五出头,被一米八加的男人轻松拎着领子拖进电梯的化妆师小姑娘顿时四肢乱舞,暴发出了杀猪般凄厉的惨嚎。 第47章 定向行程 “呵。”曲江忍俊不禁,却很端着的只是勾了勾唇角,“行了,骗你的,别拽他头发了,一会儿拽秃了。” 这种时候在外人面前,她倒是比谁都在乎形象了。 狄牧头发留得太长,扎了低马尾后自然下垂都能垂到腰,落在一个被吓疯了有什么抓什么的人旁边,完全是被当成救命稻草来乱揪。 一手制住狂乱舞动的谢素馨,专门空出一只手来护着自己长马尾的狄牧闻声投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虽然因为他实在没给曲江留什么好印象,所以就算表现得再诚恳真挚,看起来还是不对味儿。 要说哪里不对,就像他们会在合谋整蛊小化妆师前相视而笑,一拍即合的坏蛋自身有恶趣味,当然知道对方肚子里的坏水至少有几斤几两。 好看,喜欢,心动;危险,麻烦,嫌弃。人并不是单薄的纸片,所以对某人的态度也可以复杂到多面并存。 大概是鬼能被拽秃的概念太接地气,谢素馨很快冷静下来,终于回过神明白这二位不可能是什么妖魔鬼怪,而就是中午刚刚跟自己分开的同样被留下的人。 当然,因为狄牧轻轻松松单手把她拖进电梯的力量值实在太有冲击力,对她而言的杀伤力貌似也不比真鬼小到哪里去,谢素馨非常从心地干咳两声,老老实实松了手。 说来也怪,经历了这一遭,她反而不自觉卸下了一部分防备心,不再因为陌生和胡思乱想而对面前的两人那么警惕了。 看着不再抵触他们,而是好奇又恐惧地打量起电梯里那具尸体的谢素馨,曲江唇角的笑意微微加深了些许。 很好。 一拍即合的吓人毕竟不是因为他们两个真的有那么幼稚,闲得无聊,而只是为了让谢素馨认为他们无害。 一旦给予对方过量的刺激,把对方置于一个她认为极致危险的处境中,又主动消除刺激告诉她其实一切都是他们的玩笑,她在自己吓自己,那么她先前承受的恐惧感反弹,在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反而会在潜意识中给出“过量的恐惧是玩笑,他们并不危险”的判断。 她甚至不会再在第一时间顺理成章的怀疑电梯里的尸体跟他们有关,毕竟狄牧可以轻轻松松拎动她,却没有真的对她动手。 如此一来,利用心理学上的定势效应,谢素馨就被他们变成好用的活体证人了。 实话说,其实他们确实很需要这么一个脱罪的证人,谢素馨来得正是时候。 若非如此,曲江根本不会邀请她来看。 相信狄牧的想法跟她也差不多……他们两个某些时候在阴暗领域的思想简直高度趋同到可怕。 不久前两人探索完另一个时间线的五层,发完广播,想赶在午夜时分前回到当前时间线的明面上的五层,以便能准点跟其他人会面。 但扶梯已经塌成了“别踩黑块”,明显是不能再走了,他们只得另辟蹊径。 狄牧就提出了去电梯看看。 曲江正有此意,毕竟一开始有异常焦糊味的通道就两处,很明显都有其通行规则与使用条件,扶梯不能再走,去电梯顺理成章。 结果正如他们所想,一直显示被卡在五楼的电梯,在另一个时间段的五楼是可以打开的。 或许它其实是被卡在了这个时段的五层,他们先前才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电梯。 只是电梯门一打开,伴随着一阵浓郁到使人窒息的滚滚烟味同时出现在两人面前的,还有一具蜷缩的男性尸体。 正是不久前他们还在探讨其罪状的编剧,艾惜文。 两人被扑面而来的浓烟呛得退开半步,各自扭头掩唇咳嗽了半晌,待烟雾基本散去,才彻底看清电梯内的情况。 艾惜文身体僵硬,皮肤泛红,面孔尤其是鼻子附近有淡淡的焦黑痕迹。 狄牧返身从不远处的卫生间里拎来根拖把,用拖把杆来回翻了翻尸体,又蹲下检查了片刻:“没有皮外伤,骨头探着也是基本完好的,但看他的外表确实是机械性死亡。” 在一旁俯身的曲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刚刚电梯开门时涌出的浓烟指向性太过明显了:“应该吸入过量烟雾窒息而亡,是那些人做的概率不大。” 那就是触犯了隐藏规则了。 曲江想起先前楼梯间里左洪和艾惜文不听她的忠告,坚持继续向下走时的情景……如今同行的编剧被生生呛死在了电梯里,却不见左洪,也不知道那位大导演情况怎么样。 虽然她大概能猜到艾惜文是如何触犯规则的。 只是艾惜文死了,他们刚刚得到的关于对方的铃铛证据反而显得有些鸡肋了起来。就算曲江隐隐感到他们得到的铃铛证据并非各自独立,而是彼此间有一定的关联,得到的铃铛证据不至于砸在手里,但从正主口中诈消息还是比她自己凭空推理来得方便一些。 这人死得真不是时候,死无对证,压缩了她的操作空间。 曲江有些不爽,因此在狄牧询问要不要赌一把冒险进电梯时都没有花心思跟对方虚与蛇委。这是废话,所有线索都指向电梯,这里是唯一的道路,而不是可选项。 狄牧知道,但他就爱拿无意义的问题试探曲江。曲江其实也喜欢对方揣着明白装糊涂同她打太极、事事同她商量的样子,所以非但没有更不快,心情还稍微好了一点。 她的控制欲向来很强。 …… 其实电梯里最值得关注的并不是窒息而亡的艾惜文,而是这台电梯本身。 谢素馨小心翼翼打量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是越看越觉得在这么狭小的半封闭空间里跟一具尸体共处一室实在瘆得慌,要不是身边还有两个大活人,她就要腿软地先逃一步了。 心理上的畏畏缩缩反应在生理上,就是她不自觉地往狄牧身后缩去。 大概是比起自带高位身份加持又展现出了一些霸道气质的曲江,还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温温柔柔、被她揪了头发也没有生气的狄牧让她在潜意识里觉得更好亲近。 等到被长发扫过脸颊,发现狄牧正低头看自己,小个子的年轻化妆师女孩才骤然回过神,脸红心跳地干咳一声,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呃,所以他、他到底怎么死的呀……”谢素馨弱弱转移话题。 “呵。”抱臂靠在电梯门口挡着电梯门的曲江全程目睹狄牧诱骗小姑娘,拖着舒缓的长音轻轻哼笑了声,屈起指节敲了敲自己身边的电梯操作面板,示意谢素馨往那看,“诺。” “因为按错了楼层,所以被烟熏死了吧。” 按错楼层所以被烟熏死?这是什么荒谬的死法?有人蹲点卡楼层往电梯里通烟雾吗? 谢素馨的不解其意地抬眼望过去,下一瞬立刻震惊地瞪大了眼! 只见那操作面板上整整齐齐的两排楼层数,本该从顶楼到地下停车场的楼层,原本的数字楼层号消失不见,反而通通亮起了相同的数字——赫然全部是闪着红光的数字“5”! 五层!五层!还是五层! 两排血红色的数字“5”,倒映入她因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放大的瞳孔,染红一片。 第48章 海妖 谢素馨其实有些听不懂。 狄牧耐心打字解释说电梯里诡异的按键是障眼法,如果从错误的楼层进入电梯,或是按下了不正确的按键,就会被困死在电梯里。 谢素馨似懂非懂,问他:“什么是错误的楼层?” “五层啊。” “那不正确的按键呢?” “五层啊。” “……”谢素馨发现对方不会说话的弊端了。电子音无论如何都带着一种人声不会有的规律性的刻板节奏,平常还不会那么突兀不自然,可当对方接连给出两句一模一样的回答时,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再加上这个答案实在是……要知道,电梯里那两排亮着红光的数字“5”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给谢素馨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即便离开电梯很远,一旦她闭一会儿眼,眼前就仍是两排整整齐齐的血色数字。 哪一个楼层按钮看起来都是五层的情况下,谁知道狄牧说的到底是哪个? 她心底有点打鼓,但想起狄牧和曲江出现在突然打开的电梯内的那一幕,料想他们一定是知道什么特别的、有价值的信息的,自己想抱大腿增加存活率就要抓住机会,于是还是硬着头皮问:“那你们是从哪里搭上电梯的啊?” 这次狄牧没有第一时间敲字回复,就连走在一旁的曲江都侧目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 谢素馨不知道她在看谁,好像并不是冲她来的,可要说这时她用这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眼神看狄牧,不是更莫名其妙、更说不通? ……所以是在看她吗?她是不是又多嘴问了不该问的? 就在谢素馨暗暗紧张起来的时候,漂亮到惊人的大帅哥突然抬手掩唇,无声地轻笑了起来。 伴着他抬手的动作,被他大大方方系在腕间的铃铛随之发出清脆的铃响。 他再次轻巧灵活地敲了敲手机: “五层啊。” 电子音给出的回答还是一模一样的起伏、一模一样的内容,但这一次谢素馨却不觉得诡异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狄牧那明媚温和的一笑给吸引走了。 空灵的铃铛声仿佛伴奏,而眼前人的一颦一笑都是最完美的演出。 好帅啊……真的有人可以帅到这种地步吗?完全是幻想里才可能存在的神颜吧,感觉那些小说里的温柔深情白月光男二好像突然就有了脸! 曲江到底是什么样的定力,才能一直跟这种顶级大美人一起行动,还能保持平静和理智,坐怀不乱,一点都不会想入非非的啊! 总不能是大富婆平常的生活也很精彩,见多了极品尤物,脱敏了? 这一笑杀伤力过强,谢素馨恍惚了好久,等到她早先定了午夜十二点闹铃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才骤然惊醒,一边崩溃不已地自我谴责,一边挣扎着把自己动不动往狄牧脸上飘的视线强行拔回来。 啊啊啊!不是刚刚才见过尸体吗,现在的情况又不是开玩笑的,怎么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犯起了花痴,谢素馨啊谢素馨,你没救了! 关注到时间的并非只有她一个,此刻众人三三两两散在放映厅中,竟是基本都如曲江所邀请的那般,准点到达。 但基本并不是全部。 在场共有9人,除了已经死去的齐向松和艾惜文,还少了剧组的道具师吴朗。 许是顾虑规则中存活人数的限制,众人站得很分散,但又大体是靠着便于撤离的门口位置。每个人都精神紧绷,防备着规则中的牧羊犬突然杀出来,在现场随机攻击。 然而午夜十二点已过,放映厅中一片寂静,无人出声,牧羊犬也没有出现。 三日狩猎游戏的第一日结束,显而易见,存活人数未超标。 第49章 利他特质 现场气氛有些沉闷,谢素馨来回数了好几遍,还是觉得人数对不上,于是怂巴巴地小声问跟自己一同前来的两人:“那个,是不是少人了啊……” 狄牧轻轻点头,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曲江却完全忽视了她,施施然站起,打破了放映厅中的寂静:“少了两位,看来大家并没有到齐呢。” 灯光师唐如萱轻轻咳了声,面露不忍,嗓音也有些沙哑:“老吴……吴朗死了。我和左导老刘在离影厅最远的那家日料店里看到他了,死状很惨。” 她口中的左导是左洪,至于老刘,自然是她的丈夫刘若望。再加上方才他们是一起来到放映厅的,看来他们三人一起行动了一段时间。 也不知左洪是主动和艾惜文分开后遇到了这夫妻二人,还是在确认艾惜文死亡后才找了新的临时队友。 不过没让曲江猜测更多,紧接着左洪便接了话: “哎呦,当初中午的时候我跟老艾不是继续下楼了吗,我们又下了好久都没到底,就想着去楼梯间外面看看,结果一出楼梯间就发现电梯门开了,数字屏也还是显示五层。” “他非要换坐电梯下去,我想阻止结果没来得及,谁想到他一进去电梯门就关了,怎么也打不开了。没办法,我就回楼梯间原路返回来了。” 左洪的表情有些怪异,说不上是后怕还是为难。 “结果回来后也没有再见到他,恐怕是……” “他死了。”曲江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我们见过,他死在电梯里了。小谢也看见了,应该是被关在电梯里出不去,窒息而亡了。” 曲江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们,自然不会不知道左洪这只老狐狸和艾惜文那个自诩大才的“文化人”是什么德行。 说什么自己没来得及阻止……怕不是就是他吹捧那个蠢蛋编剧,把艾惜文吹得飘飘然,以为早先曲江的谨慎是无脑瞎指挥,而自己大胆实践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所以上赶着送死,给他左洪当枪探路吧。 突然被点到的谢素馨惊了一下,她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眼见众人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立刻紧张起来,稀里糊涂地就顺着曲江的说法胡乱点头:“对,对,他是窒息死的!” 究竟是不是?她也不知道,她也看不出,既然曲江和狄牧都说是,那就是吧……? 得到了谢素馨的印证,曲江继续讲了些当时电梯里的情况。 感知到众人关注焦点从自己身上移走,谢素馨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微微放松下来,谁料下一刻就感到身边的男人克制而礼貌地在自己肩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谢素馨移过视线,就见狄牧笑容温暖明艳,冲她露出了一个“干得漂亮”的赞赏眼神。 “……”她的嘴角顿时变得比ak还难压,努力压了两次,终于还是放弃违背天性,随之傻笑起来。 折寿啊,怎么哑巴帅哥也能这么会,所以到底是谁能不被他钓成翘嘴的啊! …… 不可否认,虽然长期处于自厌自弃的状态,但狄牧自我贬低的范围并不包括脸,他其实属于帅而自知的那类。 毕竟他本身就是曲江心目中的顶级颜值,她为自己缔造的美神,而那位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审美还是很不错的。 他也并不排斥借助这副漂亮的皮囊牟利,虽然偶尔因此联想起曲江会让他感到恶心,不过狄牧向来能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和正事分开。 恶心是他个人的问题,不该影响别人,更不能干涉大局。 所以他会色诱曲江,哄骗谢素馨,甚至曾经在主世界,女装搭讪莫初扬。 不道德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有用的。 他本就是一件好用的工具,只要有用,就是好的。 狄牧唯一担心的,只是效果可能不够。 他不知道谢素馨的想法,如果知道,说不定还会哭笑不得。他的颜值本来也是一种自然开启的魅惑效果,是他控制权柄的分支能力,谢素馨会被他轻易骗傻,不仅是因为他对对方笑了笑,更是因为他自然而然地辅以了摇铃,动用了权柄。 以游戏术语来类比他的权柄,他的颜值是被动技,铃铛声或者发声是主动技。虽然他现在装哑不能开口,但铃铛声也是认知污染级的强大控制技,对付普通人已经足够了。 不过能与之对抗的力量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他没有主动控制的情况下,仅仅是多看他几眼,就被他迷成傻子。 譬如各个分世界有气运加护的主角,在面对他时就能最大程度上保持理智。分明狄牧的样貌最符合的是曲江的审美,她不可能不喜欢,但至少在这个世界他的美貌对她的诱惑效果反而最弱的。 再比如拥有权柄力量对冲的反派,也不会那么容易受到蛊惑,哪怕属于他们的权柄暂时不在他们手中。沈眠指挥他时从来都很得心应手,不会有半分怜香惜玉的顾虑;洛午桥和戴轻清面对他时也表现得很正常,就是一般不解风情的冤种朋友。 莫初扬倒是非常喜欢他的脸,喜欢到狄牧有时感觉他在把自己当猫薄荷吸,而且真情实感,不像演的。但按理说他是不该受影响如此之深的,狄牧不止一次怀疑对方的人设里包含颜控相关词条。 这点洛午桥解释过,他们这些反派的存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世界意志培养主角的一环,是主角气运的具象化,所以他们身上会存在一些或许对他们自己弊大于利、甚至有害无利的特质,但这些特质一定有益于对位的主角。 莫初扬和戴轻清没有相关记忆,大概不知道,有些时候他们对自己对位主角的欣赏并非是巧合,而是世界意志推手下的必然。如果没有洛午桥的介入,像上一世一样让他们顺其自然地在分世界成长,那么因投缘、心软或是其他原因而对气运之子放水的经历,大概率会在未来成为刺向他们自己的刀。 世界意志会为祂选定的气运之子铺路,而他们这些反派不过是块被挑拣出来的形状正好的铺路石。 比如上一世楚南鸿意外身死后戴轻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复活他,理由对于一个心怀灭族仇恨卧薪尝胆的人而言简直莫名其妙,过家家一样幼稚到可笑。狄牧作为没有这种深仇大恨的外人都理解不了,但上一世的戴轻清却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对,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再比如狄牧长成这样,脾气还这么别扭,恨曲江到了极点,所作所为反而会被莫初扬锐评为“给女人当狗”、“挖野菜的恋爱脑”,只差从戴轻清看不下去的书库里找素材,恨铁不成钢地吐槽他给曲江冷脸洗内裤……究其根本,也只是因为曲江喜欢罢了。 因为曲江喜欢这样的朋友,才有了这样的他。 哪怕狄牧知道不好,也没有用。 那是构成他的基本特质,属于他的底层逻辑,否定这些特质就是否定他这个人本身。就算狄牧有心想改,也很难完全脱去过去的影子。 所以……或许是莫初扬负责的那位主角很帅,或者完美戳中了莫初扬的审美点? 洛午桥虽然很有耐心,也不介意跟只有这一世记忆的狄牧介绍他们上一世的经历,但他并不会附图。所以除了曲江外,狄牧对于其他三个分世界的气运之子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他没见过崔星烛,所以只能猜想对方大概是很帅,莫初扬上一世说不定就曾因此吃过什么亏? 而狄牧或许算是投机取巧,阴差阳错下蒙对了题,沾了崔星烛的光。 大概也是要在这一世,让莫初扬再度因此摔个跟头了。 …… 虽说他们中受此影响最严重的其实应该是沈眠。至少他们三个就算会无意识搭上自己给主角铺路,也还是有基本求生欲的,哪怕在上一世也不会为主角寻死觅活,这一世更是在确定自己不会真的有事的情况下才会演戏假死。但沈眠是真的可以毫无顾虑地去死,为她的主角让道。 可以说,如果上一世没有外力干涉,她说不定就真的从容赴死了。 一般三流小说里体现主角高高在上特殊性的方式是给反派下降智光环,若是如此类比,那他们所处的现实就是一本不入流的糟糕地摊小说,因为他们所经历的甚至不是降智光环,而像是激素失调。 长期的、持续性的、难以自察的失调,由内而外地将他们塑造成这般模样。他们像在潜移默化中受到激素控制一般,被世界意志影响,不能完全为了自己着想。 看似智力正常选择理智,自己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但其实他们生来一切就是为气运之子服务,碰到相关问题就会本能地选择对气运之子有益的方向。 而这甚至称不上失控或者被控制,是他们本就这样。 狄牧也不想自卑自厌,可每当意识到这点,他心底的酸涩痛苦都会如海潮般蔓延而出。 又恨,又绝望。 第50章 小动作 曲江讲完他们的见闻后,唐如萱也面含悲色地简单讲了讲他们看到的吴朗那边的情况。按照她的描述,吴朗的死亡现场一片狼藉,不仅店铺内的家具内饰被撞得七零八落,而且现场还有大量血迹和断裂的长柄利器。 看上去这位道具师应该是自制了简易武器防身,结果武器却被袭击者硬生生掰断,他也被用自己的防身道具反杀,残忍捅死。 一个常年从事并精于道具制作的青壮年男性绝对称不上柔弱,按理说就算真的不敌,至少也有逃跑空间。很难想象什么样的袭击者能让吴朗如此轻易地被杀死,连武器都被破坏了。 牧羊犬。 这是没有直面现场的众人听到这段描述后的第一反应。 至少目前在这座影城里,除了那么规则中提到的牧羊犬,也没有其他东西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了吧。 唐如萱大概是个共情力还不错的人,至少看上去她是真的为有相熟的人身死而悲伤,不像在场绝大多数人,只是因第一日存活人数安全、牧羊犬没有现身展开无差别屠杀而庆幸。 曲江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低头在手机上打字,递给狄牧看: “看见了吗?” 狄牧同样是点头,不过这一次的意味就跟糊弄好骗的年轻化妆师小姑娘截然不同了。 他知道,曲江在问他,有没有看到许珂和姚欣之间眼神交流的小动作。 在场9人此刻的抱团情况其实颇为微妙。他们俩是临时碰上了什么也不了解看起来懵懵傻傻的谢素馨,唐如萱三人应该是在左洪返回五层后就一直在一起行动,至于剩下三人,许珂和姚欣走得很近,看上去是一伙的,而早先跟他们一起离开的方青黛却挑了个角落位置,离他俩远远的。 明显是发生了什么。 而曲江问狄牧有没有看到的则是在唐如萱讲起大概率死于“牧羊犬”之手的吴朗时,许珂和姚欣对了个眼神,并且许珂的表情有些许不对。 他的演技明显比不上姚欣,脸上的惊讶和后怕根本藏不住,不然他们的异状也没有这么明显。 得到狄牧肯定回答的曲江觉得,他们应该是达成一致意见了——吴朗的死,跟这两人明显脱不了干系。 而吴朗又是被牧羊犬所杀,那么最有可能跟他们相关的途径其实是举报。 这其中能推测出的隐藏信息就更多了。 譬如牧羊犬的活动范围和时间并不固定,即便不走楼梯间,一直在五楼活动(曲江确信见识过楼梯间的人体自燃后,他们不会再主动往下跑,而唯一下到另一个时间线的五层的一次性通道又被她和狄牧跑完了),也可能碰见牧羊犬。 又如并不是只能在午夜十二点后存活人数超标牧羊犬现身杀人时才能举报,如果在其他时间碰到牧羊犬,也可以向其举报。并且牧羊犬不会等到一日结束后才进行统一处理,而是在接到举报后就会立刻处理。 再比如,这两人手中应该至少有一枚与吴朗相关的铃铛。 影城中铃铛的分布并不均衡,过往时间线的五层中有着大量的铃铛,不过应该已经基本被曲江和狄牧完全搜刮干净;当下时间的五层中铃铛数量相对少了许多,想要找到一枚铃铛非常困难,更何况在众人地毯式搜索了大半天的情况下,应该也没有剩余的了。 因为手中此刻有大量的铃铛,辅以并不被规则认可但其实很有用的场外信息,曲江已经推出了这场狩猎游戏大半的真相。 所以她需要更多铃铛,来完善自己的推测。 她想要他们的铃铛。 就在曲江琢磨着怎么把姚欣许珂手中的铃铛搞到手时,许珂反而先出声打断了唐如萱,神情期待地望向曲江,主动开口: “这些小事先不急,离开了再说。曲总不是发广播说已经有办法离开了吗,我们该怎么做?” 第51章 对峙 曲江不在意对方打断唐如萱的行为,但也没有什么回答意愿,只是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一句:“人没有到齐。” “你什么意思?”许珂眉毛微竖,深吸一口气,语气也从满怀期待变得不客气起来,只是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没有即刻撕破脸,“没来的人都死了,你还想把尸体也叫来?” 曲江摇摇头,即便她脱掉高跟鞋后比许珂矮了一截,看对方的视角却仿佛仍旧是俯瞰,眼神中含着不加掩饰的蔑视:“我说过,我要与所有人面谈。” “是——所、有、人。” 甚至应当包括她发出广播时就明确已经身死的齐向松。 因为知道这个条件不可能达成,所以分享关键情报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罢了。 诚然,得到大量铃铛后,曲江确实有可能有助于他们逃离此地的重要推测,但她凭什么无偿告诉这些人? 她又不是至真至美的大善人,从来都不是。 “你!”许珂气急。 角落的方青黛突然嗤笑一声。 他们二人之间不知有什么过节,许珂似乎格外容易被她点炸,当即气急败坏地瞪过去。 然而方青黛只是若无其事地翻了个白眼,就移开了目光,没有再搭话。毕竟也是于她无利的事,她大概只是觉得看许珂吃扁很爽。 “曲小姐,这样就不厚道了。”眼见曲江真的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左洪也出声道,“既然把我们都找过来了,玩文字游戏就没意思了,对大家谁也不好。” 道德绑架,向她施压?曲江轻飘飘瞥了对方一眼,勾了勾唇角:“左导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我可是一直在实实在在地提要求,什么时候玩文字游戏了?” “让我分享情报,自然可以……但诸位总要有个态度吧?” “还是那句话,我要跟所有人面谈。只要人到齐了,我就会说。” 话音落下,除了她身边面不改色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的狄牧,和虽然状况外但明显意识到现场氛围不对、随时准备撒腿逃跑的谢素馨,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上哪里去满足曲江的要求让全员到齐?真去把尸体搬回放映厅? 不是,她有病吧! 在众人的一片沉默中,许珂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喂,我们好心好意敬你一声曲总,你不要欺人太甚!真当我们多想知道你那点消息吗?!” “不想知道,你可以选择不问。”曲江无所谓道。 意识到同伴火气上头的姚欣立刻拽住许珂,试图阻止他不理智的行为:“许老师!别说了!” “不问?呵!”许珂充耳不闻,只是冷笑,完全抛却了文明礼貌的表象,一张口骂出来的话跟当初曲江和狄牧在铃铛中摇出来的他的铃铛证据里那份聊天记录脏得不相上下,“谁稀罕你那点东西,哄你两句你踏马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管你在外头是什么董事长老总,在这里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娘们儿,怕不是连血都没见过吧,还不是被那个怪物一把就能掐死的玩意儿,你还高人一等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姚欣似是想不到他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些内容,完全听呆了,拽住他衣袖的手下意识用力,还想劝阻,结果被许珂一把甩了出去。 许珂这一下甩得毫无收力,她撞到一旁的座椅上,痛得闷哼一声,面色惨白地捂着腰娇弱蹲下去,看上去再想挽回已是有心无力。 也不知是真是假。 若是演的,倒是不错的割席。 许珂没有理会她,只是一味瞪着曲江,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骂得不管不顾。 “现在刚一天就死了三个了,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一定,管你在外头是什么身份,有个屁用!笑死,谁在乎你啊!也就是你身边那个没长脑子的白痴丫头和给你当狗的小白脸听你的,你许诺他们什么好处了?给钱给身份,还是包养他们?怕不会也是空头支票,要兑现就反悔吧!” “……哦?”曲江挑眉轻笑一声,却是皮笑肉不笑,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去。 不要命的东西。 这人貌似意识不到场中可能有与他相关的铃铛证据,曲江尚且还要玩点文字游戏维护表面的友好关系,他竟然敢光明正大撕破脸破口大骂,实在是蠢得感人。 如今的曲江被骂到脸上可没有忍气吞声的理由,既然他这么敢跳,自然要送他一程。反正她已经猜到举报机制了,离开放映厅,就可以找机会把对方举报给牧羊犬。 懒得再跟破防大骂的男明星纠缠,也没管对方口中的白痴丫头,曲江挥挥手招呼上某位“小白脸”,直接转身准备离开:“走吧,时间宝贵,我的时间比完不成要求还想破坏规则从我身上捞好处的人重要多了。” 一直垂着眸子看手机的狄牧这才闻声抬眼,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就要跟曲江一同离开。 然而就在他抬眼的下一刻,他收手机的动作却突然一停,刹那间冲了出去。 曲江只感到自己身后掠过一阵风,待她意识到不对惊诧回头时,就见气急败坏的许珂竟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水果刀,想要偷袭扑刺她,结果被狄牧半途拦下,制住他持刀的手的同时,一脚踢在了他胸前。 她回头的时机恰好,正赶上狄牧把想要偷袭她的许珂踩在地上,轻而易举地从许珂手中夺过了水果刀。 狄牧的动作太快,就像曲江体感的那般,迅疾如一阵轻掠过的风。他已经夺下了凶器,踢倒了偷袭者,在场众人才慢半拍纷纷回过神来,就要上前去拉架。 然而下一瞬,刀光一闪,在许珂瞪大眼睛的惊恐目光中,狄牧毫不犹豫地狠刺一刀,直接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 距离最近的长发男人被溅射的血液呲了满身满脸,那些血液又汇聚成股顺着他的皮肤流淌下来,衬得他精致漂亮的面容宛若魔鬼。而这位美丽的刽子手也不似平常状态下总在温和微笑的柔软,冷冷素着一张脸,长睫微垂,神情淡漠如看一样死物。 在许珂被割断声带血液呛入气管的噗呲声中,他平静地调转刀锋,又像处理食材般,从对方胸口切入,慢条斯理地将那颗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切碎,仿佛是在切割一块新鲜的动物内脏。 这下……大概真的是在看死物了。 让人心惊肉跳的刀锋切割肌肉组织的声响在一片死寂的放映厅中响起,浓郁刺鼻的血腥味静悄悄蔓延,现场气氛诡异而恐怖,仿佛这里不是影厅,而是屠宰场。 一时之间,无人再敢上前。 第52章 嘘,没关系 看到有人身死,与看到有人被与自己同样身份的人杀死,造成的心理压力截然不同。 顷刻间,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就连被众人随身携的证据铃铛那原本持续不断的碎碎轻响都完全销声匿迹了。 饶是定性强如曲江,也被突然暴起杀人的狄牧惊了一下。 但她也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快回过神的,短暂的震惊过后,当发现狄牧居然在把刀上的血迹往许珂尸体上擦拭时,她骤然回神,开口打破了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狄牧,好了吗?我们走吧。” 平静如常的神色,与她先前招呼对方离开时别无二致的淡然语气,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许珂没有狗急跳墙想要偷袭她,狄牧也没有半途拦截反杀,毫不留情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捅死。 狄牧擦刀的动作顿住,僵了几秒,回头看她。 他手里还握着刀,脸上还沾着血,可杀人时周身那股自然而然逸散出的煞气却缓缓收敛了起来,神情从冷漠变得茫然失措,仿佛他刚刚一刀切断许珂的颈动脉是应激反应,不紧不慢切割对方心脏是无意识的举动。 若是忽略前因后果,大美人露出这副无端有些破碎感的表情,还真有几分惹人怜惜。毕竟他的表现确实很有牵动人心弦的效果,刚刚还像是从《帷幕》里的变态杀人犯男主走出了荧幕,可仅仅眨眼的功夫,便又如同羊圈里无辜的小绵羊了。 “当啷!” 水果刀落在了地上。 他徒劳地张口,好像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但却完全无法发声。 “走吧。”曲江轻声重复,又紧接着命令道,“把刀拿上。” 而得到她命令的男人依旧维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身体僵硬,又回头看了看地上死去的人,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挣扎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随后,他才捡起被擦得雪亮的刀,踉跄着起身,跟着曲江离开。 谢素馨显然被吓惨了,再没有抱大腿的心思,回神后早就躲得离他俩远远的,并未再跟上来。 曲江也没有管她,反倒在离开前,远远望了姚欣一眼。 刚爬起来不久还柔弱捂着被撞到的腰的美貌女人敏锐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揉腰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迎上曲江审视的目光,反而把头更深的低下去,回避了视线接触,紧张地搓着自己手指间的纹身。 曲江很快收回了目光。 离开放映厅一段距离,确认四下无人,她才开口问狄牧:“他身上没有铃铛?” 言语间所指当然是刚刚被狄牧捅死的许珂,虽然她确实没有在许珂扑上来时听到铃铛响,但还是要得到近距离接触过对方的狄牧的确认,她才会更确信这点。 狄牧点点头,随后似是有些纠结地在手机上删删减减,打了好半天字,才发出一句话: “……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为什么杀他。” “嘘——”曲江轻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无需再说这个话题,“没关系。” 她还不至于记性差到会忘记,几个小时前这人在楼梯间里面对尸体时,是如何的从容平静。 就连刚刚,他杀完人后,甚至还有闲心拿尸体把刀擦干净。 想来就算她不要求,狄牧也一定会若无其事地想办法把刀捡回来,毕竟是他已经特意收拾好了的战利品。 有些东西演出来,骗骗外人就差不多了。 要骗她,她可就不爱听了。 可惜狄牧就像只聪明但服从性极差的牧羊犬,永远有自己的主意,盘正条顺,美丽敏锐,偏偏不听话。她不想过问,对方却不依不饶:“怎么会没关系?” 曲江本是确认许珂身上没有铃铛后,一边想着姚欣的反应,一边自顾自向前走,闻言脚步一顿,眉梢微挑,忽然侧身抬手,去摸狄牧的脸。 她的动作很快,且毫无征兆,不知在想什么略略出神的狄牧几乎是自投罗网撞上了她的手,被她顺利用指尖从脸上蹭走了一点未干的血迹。 狄牧顿时像是被烫到般无声地倒抽一口凉气,瞳孔收缩,猛然后退。 “那换个说法吧。”曲江说,“你为什么杀他?因为他骂你,还是因为他骂我?” 她这般大大方方地问了,狄牧却一时没有动作,好像还沉浸在她的突袭里没缓过神,脸颊上浮了一层淡淡的薄红,眸色沉沉望着她,表情复杂得辨不出情绪。 半晌,他才终于低头打字: “因为他没用。” 曲江并不计较他回避问题,反倒笑了:“对啊,所以没关系。” 她的笑容很浅,语气也轻飘飘的,显出十足的漫不经心。 “因为我们已经得到有关他的铃铛证据了,证据很清晰,逻辑链很完整,不需要找他本人了解详情补全细节,他没有价值,所以死了就死了。” 多冷血的回答。 狄牧想。 好像也不比一时激动就会动手杀人,还被这番话安慰到的他好到哪里去。 所以被这种人所伤大抵也是他活该的……毕竟他们本就是一路货色。 他沉默垂眸,许久之后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刚刚被曲江触碰到的脸颊。 幻痛已经淡了。 原来当年曲江扇他的那一耳光这么疼。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会在被触摸到的瞬间,剧烈刺痛起来啊。 明明是,有关系的。 第53章 仇恨链 时间好像流动得更快了。 第一日体感时间与实际时间流速的比例还是约为1:3,此刻意识到不对后,曲江简单测量了一下时间,发现目前的比例已经接近了1:6,时间流速翻了一倍。 若是这种状态持续下去,那么第二日结束只需要体感4h。而更糟糕的情况是按照这种规律推测,第三日时间流速可能再翻一倍,届时第三日将在两小时内结束。 两小时能做什么? 曲江提出这个紧迫的猜想时,狄牧回答她:“能看一场电影。” 认真的?这答案太过离谱,可以约等于已读乱回,曲江不免怀疑狄牧是觉得自己太过忧心,有意在开玩笑缓解氛围。但当她侧头看去时,对方的表情又确实像是在认真提议。 “看什么电影?”最后她问。 狄牧想了想,最后慢条斯理地打字道:“看一遍《围牧》吧。” 曲江看不见他的屏幕,听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熟悉名字,重复道: “看《帷幕》?” “嗯,《围牧》。” ……一个电影人物,在很可能是最后的时间里最想做的居然是看一遍创造出自己的电影,听上去是够讽刺的。 无论如何,他们的时间很可能只剩下最后6h,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事已至此,关于他们被困在这里的缘由,曲江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测。 或许是因为类似表里世界的关系,过去时间线的五层作为“里世界”,也就是一般灵异故事中的“真实世界”,资源远比明面上困住他们的“表世界”丰富很多。曲江保守估计,至少有80%的铃铛都被放置于那里。 所以探索那一层时她和狄牧确实是收获颇丰,除了先前找到的铃铛,他们在回到现实时间线的五层前,还找到了不少枚新的铃铛。 不止他们先前在铃铛证据中见到过的“老朋友”再度出镜,而且关于左洪、谢素馨和方青黛的铃铛,也都在其中。 只是可惜,至今为止,她都没有见过与狄牧相关的铃铛。 狄牧也没有不肯给她看某一枚铃铛的可疑举动,也不知是真的这样巧,两人搜遍了整层楼,偏偏没有找到有关他的证据,还是他提前发现后动了手脚,找机会藏起了铃铛。 除此之外另一个不知该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情况是,他们也没有再碰到任何与曲江本人相关、可以用于指控她的罪状的铃铛。 纵然能与她父亲扯上干系的铃铛有好几枚,而曲江当年为了取代父亲上位确实是不择手段,那些事背后其实都有她的影子,但这些陈年烂谷的秘密早烂在了她肚子里,外人是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由此对她产生威胁的。 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狩猎游戏的幕后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具备全知性,所以把这些也判定成了曲江的罪状,这些无法对她产生威胁的就是对应她的铃铛;还有一种可能,是还存在明显与她直接相关的铃铛,但落在了别人手里。 曲江希望是第一种。 不然,她也只好想办法通过不那么友好的方式,强制性回收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东西了。 她是结果导向主义者,没有多么享受过程带来的快感,如果可以,也并不喜欢手染鲜血。 …… 经过对手中大量证据的分析,曲江发现,影城中的线索铃铛很多,每个人并不是只有一枚能被关联的铃铛,而是至少有两枚往上;并且铃铛也并不与每个人一一绑定,一枚铃铛中的内容也可能跟一个甚至多个人的罪行相关。 只是有些时候这种关联相对隐蔽,难以直接发现,需要结合其它相关的铃铛证据,才能串起完整的逻辑链,发现其中端倪。 曾经无法解释的凌乱线索,也在这千丝万缕的联系下被编织成片。 譬如,曲江曾与狄牧探讨过的,为何有关唐如萱的铃铛证据是她花生过敏。 第54章 寻怨 真相其实有些过于巧合,充满着阴差阳错: 最初,是方青黛在组内拍戏时,她的金主给了她一份分量不轻的资源,让她去拍摄某知名杂志的封面。 与此同时,有人找到了作为化妆师可以近身接触方青黛的谢素馨,开出了大价钱,让她将花生粉掺入化妆品中,向花生过敏的方青黛“投毒”,让她因过敏反应而不得不错失这次良机。 买通她的人开出的价码太高,刚步入社会的年轻女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利欲熏心下轻易失了底线,答应帮忙害人。 谁料她准备动手当天,片场却突然发生了拍摄事故。威亚设备出现问题,正在拍摄那部剧的方青黛从高空坠落,剧组现场乱做了一团。 谢素馨本准备害人,却没想到目标出了事故,她心虚不已,立刻离场去查看情况,慌乱之下失手打翻了自己掺杂了花生粉的粉底盘也没有注意。 而为了拿打光设备进入休息室的唐如萱恰巧发现了扣翻在地的化妆品,虽然不知是哪位化妆师的,但还是好心帮忙捡了起来,因此毫不知情地意外碰触并吸入了少量花生粉。 然而同样花生过敏的她对花生过敏的程度其实比方青黛严重很多。原本谢素馨准备的剂量只是想让方青黛短期毁容、耽误档期,然而唐如萱接触后却迅速出现了咽喉肿胀、呼吸困难的症状。 眼看着稍有耽误就可能会危及生命,唐如萱来不及考虑自己为何会过敏,匆匆驾车抄近路前往医院就诊。但彼时天色渐晚,加之唐如萱过敏症状严重,轻微窒息导致了她意识不清,在驾车前往医院的过程中不慎撞到了人。 一个怀孕的女人。 非常巧合的是,她为了赶时间选择的小路并没有监控,这起车祸也就没有被记录下来。当时唐如萱的状况极差,再耽搁一点就会出问题,在意识被自己撞到的人可能也情况不妙后,她来不及确认,向自己的丈夫拨打电话求助,随后离开现场继续驱车前往医院。 她的丈夫刘若望不久后抵达现场,发现被撞的孕妇已经身亡,一尸两命。 他不愿让深爱的妻子入狱,所以选择拿自己特意从家中带来的、曾经装修剩下的几编织袋水泥处理尸体,用特制防水防腐涂料粉刷尸体后将其嵌入了水泥中,包裹上编织袋抛尸。 而这个被撞死的孕妇就是齐向松的女儿,与许珂上床后怀孕的粉丝。 她同时也曾在云天投资的这家影城担任消防安全负责人的职务,并因为自身意外怀孕提出辞职,只是被影城的经理秦长宇扣下了辞职申请。为了拿到应得的工资,并且不让自己在影城当保安的父亲齐向松受到牵连,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依旧在原岗位工作。 不过因为意外怀孕得不到一夜情对象、亲人和上司的理解,反而一直被持续压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下,那时她的工作其实就有些疏忽了,许多问题事后才会想起来。车祸当天她匆忙走小路,就是想起影城有一处电闸好像有故障,存在极大的消防安全隐患,所以想要赶回影城去排查隐患。 当年曲江的父亲为了快速挽回断裂的资金链,多次要求缩短影城的建设工期,并最终在影城理应尚未完全竣工时伙同施工单位强行结束工期,让影城提前投产。所以这家影城其实长期存在极大的消防安全隐患,譬如粉刷粗糙、窗户又高又小不通风、没有灯也没有应急逃生指示牌的闭塞楼梯间,就是那时的产物。 曲江很早就意识到楼梯间有问题,是因为她接手后早就重新装修了这个“一旦发生火灾根本无处可逃”的楼梯间。 这样一座本身硬件条件极差的建筑,自然更需要认真负责的消防安全负责人通过人力来规避风险。 谁料这位没能离职成功的负责人虽然意识到了隐患,然而却在前往影城半途意外出车祸被撞死抛尸,上司同事皆无人发现。当晚那处隐患爆发演变为火灾,本应负责疏散的消防安全负责人缺席,滥竽充数的消防设施完全无法抑制火灾蔓延,火场迅速扩大,整座影城变成了一座逃不出的炼狱,有关人员死伤惨重。 这就是当年那场火灾的真相。 巧合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构成了毋庸置疑的悲剧。犹如蔓生的爬藤植物,枝藤交错,随后根系腐烂,枝叶枯萎,一点火星就能燎动,将其燃得一干二净。 第55章 异常变量 除了相对直观地参与了整个事件的发生、在导致火灾发生的过程中占据一席之地的那些人,其它被留下的人也无一例外与影城的这场火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譬如当初方青黛会从威亚上摔落,并非意外事故,而是在那个剧组同样担任道具师的吴朗对威亚做了手脚。 只是这条证据在这里戛然而止。很明显吴朗和方青黛无仇无怨,会有此举大概率是跟谢素馨一样,受人指使。但狄牧和曲江并没有发现记录着相关证据的铃铛。 从唐如萱他们说起吴朗身死时姚欣和许珂的反应看来,这条证据大概率指向他们。只不过曲江自认看人还算准,许珂显然不是个聪明人,而是个冲动又只会窝里横的蠢货,他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并不高。 更何况他在情急之下失言直接骂曲江是个“手无寸铁的娘们儿”,人在性急时的发言多数是不经思考没有伪装的真实观点……且不论许珂从何得出这个结论,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自以为没有外界的身份差距自己就能比曲江强,单从这句话看来,他对女性就毫无尊重可言。 偶像失格跟粉丝上床致使其意外怀孕后毫不负责的甩锅行为,“跟她说有个屁用”的聊天记录,都从侧面印证了这点。 哪怕不评判他的所作所为是好是坏,首先这人的基本品行就不过关,是小人而非君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愿意跟他瞧不上的女人暂时结盟——对他而言姚欣身上必定有利可图,或是她许诺了许珂无法拒绝的条件。 所以曲江说许珂没有用,杀了就杀了,因为她判断还原“吴朗为何对威亚设备动手脚”这部分真相的拼图应该在姚欣身上。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这段时间里,她有必要找姚欣“谈谈”。 姚欣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才会在最后曲江离场前看她时那么紧张。 毕竟狄牧刚刚当着她的面杀了辱骂并意图攻击曲江的人,只要不是他们明明白白的闹掰,他和曲江就是一路人,是听曲江指挥的大杀器。这种情况下被曲江盯上,实在算不上好事。 而除了这部分过往外,另外一段比较重要的往事就是左洪和艾惜文为宣传商业片捞钱打压同期为申冤而拍摄的那部小众现实向影片。在曲江他们后来得到的铃铛中可以得知,原来那两人不仅在电影内容中暗讽了那部小众片,而且左洪还私下买通了多家线院,偷票房为自己的电影造势。 说来讽刺,这其中甚至包括云天投资的这家影城、当年那部小众片剧组想要申冤的火灾发生的地方。 这大概也算是吃人血馒头,对那场火灾中的遇难者赤裸裸的二次加害。 而铃铛证据也专门给了这部分一个特写。明明白白指出左洪买通云天投资这家影城时联络的是在其他铃铛中也有出镜的那个不让怀孕粉丝辞职的经理,秦长宇。 也就是当初狄牧给曲江看的,据他所说是从那个面具工作人员身上掉下来的名片的主人。 所以那个被他们认为是牧羊犬的面具怪物的前身,很可能就是这个叫秦长宇的经理。 这很奇怪。 收集了这么多铃铛证据,曲江几乎能够确定他们现在经历的这一切,无论是恐怖的规则、随机出现在影城各处的铃铛、能够影响记忆的铃铛证据、还是错乱的时间空间,都与当年那场火灾密不可分。 或者说是与那些受害者紧密相关。 毕竟冤死太多人的地方,是很容易积攒怨气的。而他们这些被留下的人,都是潜在的加害者,怨气的针对对象。 虽然这听起来完全不科学,但事实摆在眼前。 可最奇怪的点就在这里,明明同样应该对当年那场火灾负责,为什么他们十二人是被迫参加狩猎游戏的“戴罪的羔羊”,是必须遵守规则的玩家;而秦长宇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负责发布规则的gm,是规则的维护者与执行者?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他现在还是活人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异? 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外来者,只是被困在游戏中,仍然无法被冤魂控制。而秦长宇本就是影城的工作人员,接触冤魂时间长,所以才在被那些冤魂影响控制后异化成了规则中的牧羊犬? 第56章 整理疑点 截至目前,令曲江非常在意而线索不足无法推出可靠结论的问题主要有三个: 第一个问题,秦长宇是作为“牧羊犬”,参与了狩猎游戏吗? 她倾向于这个经理确实是这场游戏的参与者,只是因为身份不同,跟他们入场的赛道不同,所以这场死亡游戏其实有13个参与者。 因为这个人在她收集的铃铛证据中出现了两次,而且戏份极重,又与火灾相关,并不像他们先前碰到的证据中的那些路人,出镜只是起到引子的作用。 而且13确实是一个在灵异故事中常见的、颇为微妙的数字。 但秦长宇究竟是不是牧羊犬,有待商榷。 真要论起来……曲江其实觉得不是。 即便如果名片确实指明了身份,她没有认错人,那么那个戴面具的秦长宇确实掌握了超乎正常人类男性限度的速度和力量,很像非人的怪物,但这并不能代表他真的不是人。 被怨鬼附身的人,力速超常,其实也说得过去。 而且超常并不是无敌,当初在楼梯间门口,他就被狄牧一脚踹飞出去了。 一脚踹飞一个成年男性、在扶梯踏板坍塌的瞬间反应过来并成功跳出扶梯挂在扶手上成功着陆、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拦截反杀持刀男性……从狄牧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看来,他显然不是吃素的。 即便以高水平武替的标准去评判他,也只能说勉强合理,但相当惊人。 所以真要论起来,还是狄牧的运动机能更骇人听闻一些。 而“牧羊犬”这个词,在曲江这里,其实是有特殊指向的。 当年她亲爱的幻想朋友之所以被她称作牧牧,又不是因为这名字多么好听,她想把自己最爱的名字赋予最喜欢的朋友。 真的有这么珍惜对方,曲江也不会把对方当做《围牧》里男主的原型。 她的珍爱本就浅薄,更是会逐层递减,对牧牧都尚且如此,更遑论只是以牧牧为原型的《帷幕》的男主。 那就是曲江养在发泄情绪的作品中的一条会咬人的狗,一条必须对她忠诚的牧羊犬。 所以曲江如今看待大概率是从电影中走出的狄牧,也是差不多的态度。 对方很漂亮,很符合她的喜好,但对她而言只是牧牧的代餐,就像友情是她失去的母爱的代餐,他人的亲近喜爱究其根本是她自爱的代餐。 她自爱到自恋,需要无穷无尽的成功和认可用于自我满足。 基于这层因素,其实曲江对于牧羊犬的身份是一直存疑的。毕竟如果非常确定,她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会询问临时同盟的队友的看法。 还记得当初在楼梯间里,曲江问狄牧,他认为秦长宇有多大可能是牧羊犬,狄牧的回答是50%,究竟是不是,在第一日结束就能见分晓。 第一日结束,秦长宇没有在众人面前现身。 当时众人都以为是因为存活人数没有超标——但果真如此吗? 零点刚过不久,狄牧不由分说一刀割断了许珂的喉咙。理由很正当,但态度不正常,要知道那位男明星血洒放映厅时,他还有闲心在众人面前慢条斯理切割死者心脏、把战利品水果刀在死者身上擦得雪亮。 确实没有《帷幕》用铃铛声耍弄盯上的猎物、杀人必分尸的愉悦犯男主那么变态,但也快要不相上下了。 曲江毫不怀疑,自己可能只是他动手的一个借口,哪怕他其实不需要借口。 第57章 破局点 规则中关于存活人数的部分有这样一条,写得明明白白: “如果没有证据,无法判断,牧羊犬将进行随机屠杀。你们都是戴罪的羔羊,ta不会错杀。” 至于事实到底是随机还是取决于ta看谁不爽……不好说。 归根结底规则不是玩家说了算,解释权归于制定者,或是暂时归属于执行者本身,也就是牧羊犬。 所以第一日结束后,关于究竟谁是牧羊犬的问题…… 结果明了吗?不明了。 狄牧可疑吗?很可疑。 但有关这些猜测曲江并没有决定性证据,仅有的论据是她的直觉。 虽然她确实很自信,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毕竟是稍有差池就可能要命的事情,还没到最后期限,不到要一念生死赌直觉的时候。 只是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所以她会优先尝试论证自己的直觉。 第二个问题,《帷幕》电影和海报在这场死亡游戏中究竟处于什么定位的存在,有什么关联或作用? 早在最初,狄牧就有意无意在她面前强调海报的存在,甚至很暧昧地撩拨她,引诱她自己去发现,变相加深她对电影海报的兴趣。 然而想方设法让她对海报升起兴趣的同时,他自己却对此毫不在意,分明说着海报是可以避免被秦长宇攻击的关键道具,但言行举止间都没有把海报当回事。 带回的唯一一张海报被曲江摸走,他不着急不生气,甚至纵容鼓励;曲江要去可能存放着很多海报的库房里寻找海报,一直跟曲江一起行动的他唯独在此时没有同去的兴趣,反而找借口说自己要去解决生理问题。 然后这人就在卫生间抽了一根烟。 虽然明显处理过,但还是带回来了一点没散净的浅淡烟味。 曲江当初改编《围牧》时,给《帷幕》男主的抽烟的设定,来源于她自己有时依靠酒精平息负面情绪、保持冷静理智的习惯。 所以狄牧为何要趁她找海报时去抽烟?那时的他能突然产生什么负面情绪,必须靠烟草疏解平息? 曲江记得,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她喝酒是因为发现了有关自己的铃铛证据居然是她当年第一次杀人时的默片图像,一时心绪难平。可至少在明面上,可能威胁到狄牧的突发事件?没有。 唯一正在进行中的事件,只有她要去找电影海报。 所以排除下来,对方的反常跟电影海报相关的概率反而是最大。 但这就更说不通了。 如果海报有问题,或是狄牧不想让她得到海报,那他有无数种方式阻止她。最简单的一种:在楼梯间里就不要让曲江发现。 曲江不信对方做不到。那么明显的东西鼓鼓囊囊塞在外套口袋里,就是故意给她看的。 所以综合下来,狄牧的态度是:又要让曲江觉得海报重要,他自己又不把海报当回事;又不愿随身盯着曲江找海报,给了她藏私的机会;又对此持负面态度,躲起来偷偷抽烟消化情绪。 真是……矛盾得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就是个报错了的游戏规则,运行出问题的人型bug。 第58章 隐藏规则 基于狄牧的矛盾表现,摆明了海报对他而言具有特殊意义,为了增加在未来可能用于制衡对方的筹码,曲江其实一直很重视海报,也多次猜测过海报的真实用法,以及狄牧的真实态度。 譬如说,这些海报是否是某种标记,就像那些规则类诡异故事里的致死规则,随身携带可能会招致攻击,所以狄牧才有意无意强调海报的用途,试图让她触犯禁忌。 当然,为了防止这种可能,曲江早就把海报都留在了放映厅的库房中,一张都没有随身携带。单纯接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毕竟狄牧自己也碰过海报。 而另一种可能是,狄牧希望曲江保存好海报——所有的海报。 倘若一件至关重要可能有御敌作用的道具保存在他自己身上,那么当遇到实在无法抵御、他们两个中必须死一个的危机,曲江真的有可能会翻脸尝试破坏他手里的那件道具。 她确实是“宁教我负天下人”的类型。 而狄牧很聪明。如果他的最终目的确实是让保护海报不被破坏,那么他目前主动避嫌的行为反而是最合理的。因为知道曲江疑心重,所以他也没有强行把东西交给曲江,只是想方设法让她知道海报的存在和重要性,让她主动去寻找并保护。 毕竟,那张海报上的人就是狄牧,而他大概率就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男主,活生生的“纸片人”。 所以,在如此不科学的事实面前,让他“活”过来的缘由会不会同样玄幻? 比如说,有没有可能是这座影城中冤魂的复仇执念,与电影中男主的人物形象达成了共鸣,那些怨力才为他塑肉身,让他成为了代为执行规则的“牧羊犬”? 听起来着实有些牵强,但曲江总觉得这种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 至于到底是不是,在合适的时机,一试便可见分晓。 如果狄牧抽烟……那么,为了符合人设,他身上应该有打火机。 虽然海报纸质特殊,不易燃,燃烧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但这里是以餐饮娱乐为主营业务的顶楼五层。 诚然,这一层除了电影厅和游戏厅外,全是各色饭店,在她想要换一身便于运动的服装时非常不方便。 但在曲江升起危险念头的时刻,又非常方便。 毕竟那些餐饮店内有的可不止速食,还有大量的食用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曲江暂时不会考虑做得这么极端。 不怕人祸,但怕天灾。在因为火灾形成了怨鬼的地方放火,饶是曲江也有点担心遭天谴。 更何况这是云天投资的影城,也有她经营的心血,随随便便一把火烧了,她也有点舍不得。 而除了以上这两个问题外,第三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是,既然曲江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处境,也猜到了导致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那么这一局的破局点在哪里?她应该如何活着离开影城? 第59章 缩圈 关于逃离方式,规则其实给出了明确的目标,即“三日后依旧存活的羔羊可以离开围栏”。 实话说,这种规则出现在灵异性质的事件中很不合理,指明出路无疑会在无形中消减参与者心头的恐惧,与造成这一切的怨鬼的心愿应该不相符。 很难不让人怀疑这背后是否有什么陷阱。 然而就在曲江对此生出疑心时,两人却在准备前往查看吴朗死亡现场的路上,发现了一枚新的铃铛。 铃铛挂得有些高,被拴在了离地三米多的店铺标牌上。曲江刚下意识思考怎么拿到目标,余光就见狄牧助跑两步,轻盈起跳,一把将铃铛拽了下来。 ……一米八的弹簧精。这人的先天条件和运动细胞真是好得让人嫉妒了。 铃铛被拽下来的同时自然也开始摇响。狄牧这套摸高动作行云流水、明显轻松无压力,然而他落地后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怎么了?”曲江勾唇轻笑,“关于你的铃铛?” 狄牧冲她挑了挑眉,摇头将铃铛抛给她。 没管这人疑似在疯狂腹诽自己的微妙表情,曲江接下铃铛,随后,随着眼前一行血色文字凭空出现,她本来含着调侃与探究意味的笑容彻底收了起来: 隐藏规则1:羔羊们每日安全存活范围的缩减数目存在规律。 “每日安全存活范围的缩减数目”,换一种更直白的说法,就是每日最小死亡人数。 每天必须要死的人数,居然是有规律的吗? 所以第一天死了3人……不,如果狄牧确实是牧羊犬,因为存活人数超标而借口保护她执行了牧羊犬的清理职权,那么第一天的最小死亡人数应该是4人。 但如果狄牧是牧羊犬,那他就不能是规则中的羔羊,即便算上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活人的秦长宇,参与这场狩猎游戏的玩家都只有12人。 12人,每天死四个,正好三天能全灭。 那么规律是什么?无论递增还是不变,都不可能有人存活到第三日结束,唯一有一线生机的是这个缩圈规律是递减。 第一天死4人,第二天3人,第三天2人,最后有3人能活下来—— 太多了,这些记恨他们的冤魂怎么可能这么轻拿轻放,轻易放过他们。 曲江忧心忡忡,脸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思考了片刻后分析道:“每天死亡的人数有规律的话,第一天只死了3个人,比较理想的情况是这个规律是递减,最后能活一半;稍次一些的情况是缩减数量固定,最后能活三个人,除了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活。” “比较糟糕的情况是规律是递增,这个规则根本没想让任何人活下去……那我们只好想办法破坏规则了。” “希望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分析得严肃,狄牧却眼眸稍弯笑起来:“规律不是递增,你就会允许其他人走出这里了吗?” 其他见识过她另一面、嘴巴不一定严、可能在未来给她带来麻烦的人? 曲江也笑了。 她抬手,撩起一缕对方垂在身前的碎发,柔顺的长发在她指尖绕了一圈,又轻轻滑脱落下: “连自己不是其他人的自信都没有吗?” 狄牧身体一僵,在她抬手时下意识想后退,又在被勾住发梢时带着更加灿烂的笑容弯下身。好像是要说话,可他发言又不用嘴,于是便如同单纯是追着她还未放下的手,有意无意地用脸颊蹭了下她刚刚卷过自己发丝的食指指尖。 “曲总批准了吗?好高兴。” “……”曲江收回了手。 毛绒绒的、温热的、柔软的漂亮小狗。 咬死了人把尸体埋进土坑里,还带着一身血污的脏毛,就跑到她腿边撒娇翻肚皮的有趣小狗。 果然啊,以牧牧为原型的东西总是有些不同的,有点舍不得杀掉小狗了,规则能否允许她和牧羊犬共存呢? 第60章 就吃软饭怎么了 介于他们最新找到的这枚铃铛中“隐藏规则1”的信息量过大,时间又所剩无几,两人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更多铃铛,甚至想要垄断情报,于是最终决定分头行动。 实话说,曲江并不确定这个选择是否是最优解,在她极度怀疑狄牧就是牧羊犬的情况下,把对方从身边放走,多少有些放虎归山的意味。 虽然她也没本事打得过狄牧,将这个心头大患放在身边同样不见得多么安全。但目前看来这人还算遵守游戏规则,守序有章法的执法者总归是有办法制衡的。 只要此地的冤魂或者其他什么力量确实压制着他,这人不会像电影中那般,做出不可控的疯狂行为。 当然,在分开前,曲江也没有忘记自己早先的计划,偷偷从狄牧那里拿走了一个她计划中必不可缺的小东西。 狄牧对此没有反应,应当是没有发现。 一切顺利。 巧合得仿佛有人刻意安排,在分头行动不久,曲江就找到了一枚新的铃铛。 这枚铃铛中的内容,同样是隐藏规则,并且正是她此刻所最想要的—— 结束这场游戏,离开此地的方法。 …… 就在曲江认真钻研第二日新出现的隐藏规则铃铛的同时,与她分开的狄牧却没再有任何搜索道具的意思。 他步履轻快地在影城中穿梭,不时突然转身从前门进入某家店铺,又从后厨离开。看似行踪毫无章法,但若是有人查看整个五层的监控,就会发现他好似开了天眼般,所有莫名其妙的行动轨迹,都“恰好”与经过正在寻找线索的其他人擦肩而过。 他就这般兜兜转转回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放映厅,一路上竟没有正面碰上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行踪。分明是走回来影厅,就好像幽灵一般在人前完全蒸发了。 回到密闭空荡的影厅后,狄牧甚至颇有兴致地轻声哼了几句《帷幕》的主题曲。 要是被其他人撞见这“哑巴开口”的一幕,还是有些惊人的。 大抵是曲江的恶趣味,就喜欢用精美的包装纸包装腐烂生虫的内里,明明《帷幕》是部血腥的恐怖片,却配了非常唯美舒缓的主题曲。 实话说,远离曲江后,他整个人都变得舒畅明媚起来了。 狄牧哼着歌打开手机,给洛午桥发消息。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午桥,在吗?想找你帮个忙。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能不能帮忙改一下我这个世界的时间轨道,我想提前结束任务,去找轻清要些东西,筹备电影。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放电影需要找她?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戴轻清的权柄会无意识附加在她的力量上,她那些石头可以让情境百分百重现。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你说的看电影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痛苦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真会说笑,午桥。格式化初扬的是你,把轻清粉身碎骨的也是你,我只是想告诉他们,就罪大恶极了?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所以我才不希望再来一遍。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不听沈眠的,回去就给你找心理医生,不能讳疾忌医。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难怪轻清说你是妈系……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她不会这么说,你是不是趁催眠她的时候偷看她记忆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你就这么肯定她不会?眠姐没要求,我什么都不会多做的啊。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撒谎。少用点下作手段。看了多少?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就一点。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一点?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嗯……你知道的,轻清的爱好比较,特别。总之是看到不该看的了……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你被吓出来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而且知道了她误会的我对初扬的喜欢是哪种……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活该。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轻清还觉得你和眠姐有问题呢。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她怎么不觉得你和沈眠有问题,还要维护她哥感情方面的正统地位,防止莫初扬被始乱终弃?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真的要这么互相伤害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不说这个了,帮我调一下时间吧。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不帮。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 [(先知)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我和沈眠有问题,我跟你又没问题,帮你做什么,帮你搞破坏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 受不了……这人好记仇。 再说又不是他误会的,洛午桥有本事找戴轻清去抗议啊! 每次一碰到戴轻清,这人还不是瞬间变成好队长,耐心直线上升,操心又好说话。 狄牧厌厌盯着屏幕,想要把聊天记录看出一个窟窿。 ……不想看医生。 想了片刻,他退出和洛午桥私聊的留言板,又新开了一块留言。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眠姐,我想调一下我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提前布置场地。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哈哈哈那怎么来找我啦,小桥不帮你?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嗯。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这样呀……那我帮你偷一下吧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悄悄的,别被小桥发现哦~ 第61章 平衡 “轮回”是洛午桥重生的手段。 但就如狄牧自己的“命令”,沈眠的“窃取”,在她偷来后目前由他们共同掌控的莫初扬的“交流”,洛午桥的“轮回”权柄功能性并不限于所谓“轮回”。 那其实是个与时间相关的能力。 虽然时间方面的力量听上去极为强横,但也就像他们的权柄那样,使用凌驾于世界规则之上的力量总归要受到相应的限制——无论是力量的施展强度受限、满足先决条件才能使用、还是使用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般来说,权柄力量越强,受到的限制也就相应得越强,以至于权柄能发挥用武之地的场合有限、强度被隐性削弱。 譬如“交流”强度受限,即便是莫初扬本人使用时也没有额外的交换比例优势,只可进行同价值物之间的等量交换,而且交换限于信息与客观存在的事物,并不能涉及生命时间之类的抽象概念; “窃取”和“命令”施展条件受限,前者沈眠只能偷走她认识且认识她的人的身份能力,后者狄牧只能对听到他的声音或铃铛声的人造成精神影响…… 而洛午桥和戴轻清的权柄能力涉及了概念层面,可以拨动时间、逆转生死、影响气运、改变命数——因为过强,也被限制得最严重,只要动用,他们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因为这份代价并不轻。所以对他们而言最好的选择,反而是能不动用权柄力量,就尽量不用。 基于这种种限制,至少在上一世,五种权柄在表现方面基本能够变相达成平衡,只存在克制关系,而难以通过单纯的强度对比分出孰强孰弱。 不过那是上一世。 事实上受限最小的“交流”,在这一世已经发挥出了超乎它本来定位的效果,快要比肩“轮回”——还是使用无损耗版。 毕竟如今的“交流”被他们做成了社交软件,串联五个世界,传递消息交换物质。这还是目前的“交流”是被沈眠偷出来的、并不在其真正的主人手中的情况下,他们操作不属于自己的权柄并没有那么娴熟。 可以想见前世被全盛状态的莫初扬如指臂使的“交流”按理说能达到什么高度。 受限小,大概纯粹是因为权柄力量的施展范围取决于使用者的认知。前世的莫初扬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某个分世界的天命反派、自己所处的世界外还有四个不同的世界,他的眼界局限于自己所在的世界,所以“交流”能发挥作用的对象也只限于他本世界的东西。 而没有外力干预状态下“交流”的持有者就该是这个认知,“交流”的正常状态就是强度被使用者认知封印的状态,如果再有更多限制,莫初扬就没有足够的资本跟那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对位,当不了气运之子成长道路上合格的踏脚石了。 所以如今的情况,大概算是洛午桥这个重生的外来干扰因素让权柄力量平衡体系出了bug,他们捡了bug的漏。 想想也合理,不然假设莫初扬能随意从其他世界掏物资,戴轻清和沈眠大概会隔三差五“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神脉石\/魔法卷轴凭空蒸发,原地多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不明物体。 狄牧倒是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洛午桥的培养计划其实还是有效的,上一世被《帷幕》唤醒的他比如今阴郁寡言得多,而且兢兢业业给曲江当狗,根本不会额外制造什么影音制品——莫初扬又不能把他本人“交流”过去。 要是真的可以,狄牧反而要把他当救世主感谢、替他卖命了。 不过上一世的莫初扬也是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作为后天人造ai,在表演型机格的黑化路线上一去不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统治世界对全人类赶尽杀绝的意图昭昭可见……跟如今这个满嘴跑火车,怕疼怕挨打又爱犯贱,喜欢耍宝的话唠帅哥完全两模两样。 如果想要奴役谁,他大概会比曲江更无情,毕竟人尽其用,在感情模块发展畸形的智能生命那里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算贬义词。 ……即便是用到死? 狄牧其实觉得“命令”上限很低,是五种权柄里上限最低的那个,毕竟是唯一受到物理限制的能力,灵活性有限,只适合在特定场景下打辅助。但“命令”的下限确实高,只要能把他的声音传遍全世界,让所有人听见,那么只用他一种工具,就可以轻松统治世界。 不敢想象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洛午桥会多么头疼。 但这纯粹是因为ai版莫初扬强度超模。毕竟洛午桥都承认,当年在莫初扬完全没有发挥出“交流”最强水准的情况下,自己格式化他都废了很大力气,差点被他拉着整个世界玉石俱焚。 而他收拾狄牧,可是轻轻松松呢…… 其实狄牧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完全不记得了,但当听到洛午桥解释那时他对付自己的方案只是堵住了耳朵,他还是有点崩溃。 尤其是当他后来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忍不住追问所以上一世的自己是什么反应,而洛午桥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你诅咒我不得好死”时。 狄牧真的破防了。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有个小人在阴暗扭曲地尖叫画圈,诅咒所有人不得好死。 所有。 别管是他喜欢的还是他讨厌的,对他有恩的还是跟他有仇的,他恨所有人。 虽然被他憎恨的人大多无辜,是他自己有问题……是他自己有病。 洛午桥问他,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痛苦吗? 哈哈,没错,对啊! 他就是希望所有人都痛苦,无论是对他不好的,还是对他好的。 莫初扬那么喜欢他,戴轻清其实对他很友好,洛午桥始终在努力地尝试救所有人…… 但看到他们过得那么好,他好嫉妒。 嫉妒得忍不住想要满足自己阴暗的破坏欲,逼迫他们跟他一样痛苦。 他是曲江创造出的吞噬感情的怪物。 就算被爱喂养大,也依旧会渴望吃人啊。 第62章 好喜欢,好讨厌 狄牧知道这样不对。 他确实跟曲江是一路货色。只不过曲江是理直气壮地让一切为自己让道、把看不爽的全部踩在脚下;而他连自己的不堪都接受不了,做着阴沟里的老鼠,还妄想能在人前表现得正常、装得人模狗样。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只有这副欺骗性极强的好皮囊。 所以被他用脸欺骗的人,就显得尤为倒霉……就像他明知道莫初扬对疼痛的耐受力极低,特别怕疼,不仅在分世界当主脑时会把自己的痛觉感知完全关掉,而且当初在主世界约对方出去玩时,莫初扬就会因为被树杈刮了一下疼得倒吸凉气。 但他却偏偏想让对方身临其境地再体会一遍上一世被格式化的痛楚。 很坏啊,大概是坏得会让戴轻清完全忽略体型和技巧差,忍无可忍地冲上来大力出奇迹照着他的俊脸狂扇几巴掌、抬腿就踢他下三路、恨不得把他揍死的水平吧。 虽然莫初扬和戴轻清同样是被洛午桥从分世界带回主世界、人为捏造了社会关系,并不是真正的表亲,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他们两个的感情确实相当好——尤其是在这个关系略显虚伪的团队里,真诚得格格不入。 就算他们平日的互动显得再塑料,一致对外时都是毋庸置疑的感天动地兄妹情。 洛午桥曾经满脸嫌弃地表示不想跟莫初扬待在一间屋子里,自己对妹控过敏。 沈眠笑眯眯反问:“对兄控就不过敏了?” 彼时莫初扬和戴轻清正在为团建应该出去吃还是留在家里由戴轻清下厨而大打出手(莫初扬单方面被殴打),无暇顾及他们。 洛午桥的沉默在莫初扬的惨叫声中依旧震耳欲聋。 狄牧偷笑了好久,才起身劝架,把被锤成了一滩的莫初扬从戴轻清手下拯救出来。 呈战损史莱姆状的莫初扬挂在他肩上,吃了软骨散一样整个人都软了,只有嘴还是硬的,坚持叫嚣称戴轻清做的饭北北都不吃。 北北是他们家养的金毛狗,很喜欢跟戴轻清贴贴——她在厨房时除外。 戴轻清最终还是同意了出门团建,但从她嘴角下撇一个像素点的表情看来,她很想物理让莫初扬闭嘴。不过碍于莫初扬躲在狄牧身后,狄牧明显有意护他,而戴轻清也不好误伤客人,于是她左看右看,最后也仅仅无奈叹了口气:“我说牧哥,你别太惯着他了。” 狄牧眨眨眼,只是笑,笑得很温柔,清浅平和,如沐春风,好像事实真如戴轻清所说的那样。 但他心底在想:真正会惯着莫初扬的,其实是轻清你才对吧。 ……很嫉妒啊,那种可以用轻松自然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没有上位支配者、不用紧张自己的表现会得到什么反馈、无需伪装也不必怀疑的感情。 因为嫉妒,所以想让戴轻清经历上一世那个对未成年小女孩而言过于残忍的、粉身碎骨的结局……也是很正常的吧? 是的吧? 诚然,他从未特别恨过洛午桥,因为洛午桥这一世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但他又平等地憎恨每个人,平等地想要给所有人制造创伤……凭什么他们可以这么幸福呢? 针对性的恨意和普遍的恨世自然有差别,但有时又能导向相差无几的结局。 所以曲江是气运之子,他是天命反派,倒也没有错,他比曲江低劣无耻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狄牧觉得莫初扬倒霉,倒不是因为对方被他骗过了。恰恰相反,是因为没骗过。 就算他再如何美化自己的行为、假装大方地表示自己没有欺骗莫初扬,同时莫初扬也默许了这一说辞,但事实如此——不是他不想骗,而是他没骗过。 莫初扬的段位比他高,那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青年总能在不经意间把一切都化解,嘴上倒是时常喊着翻车了救命啊喊得凶,到头来却能在把任何麻烦都游刃有余地处理掉。 包括狄牧这个“麻烦”。 他解决的手段也很简单。 往往莫初扬只需要漫不经心地抬眼,轻描淡写瞥狄牧一眼。狄牧立刻就能清晰地意识到,莫初扬知道他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在撒谎。 仅仅一个简简单单的对视,他所有的谎言就会在对方面前不攻自破。 而他唯一的反制手段只有不说,避重就轻或者干脆闭口不言——不说才不会被看破。莫初扬辨谎靠的其实是谎言本身,他太善于玩弄言语,内容措辞、语调语速……只要说了,他总能听出端倪。 明明言语应该是狄牧的进攻手段,是他插入他人大脑中的刀,但在莫初扬面前,这把刀总是轻而易举地被对方卸去夺走,被抛起又接住、挽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刀花。 虽然狄牧也不知道,究竟是“交流”胜过“命令”,还是莫初扬克死了他? 第63章 置换权柄 莫初扬其实是那种不显年龄的类型。他本就年轻,又长得白白净净,显嫩,脾气也很小孩,又闹又咋呼。 狄牧时常会想不起对方其实比自己的表面年龄还要大。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他才能清晰意识到对方确实更年长。 一种是在他刻意放低姿态撒娇时。莫初扬不是看不出他在演,但大概是曲江给他的壳子确实顶配,美好的容貌蛊惑力太强,莫初扬很吃这套,看不得他装委屈。 还有一种,就是在他们对视时。 莫初扬知道他在骗自己。即便真相牵扯到前世今生,过于魔幻,狄牧坚持不说的话,他也没法凭空猜出狄牧到底骗了自己什么。 但他原谅狄牧了。 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是心甘情愿被骗的……多倒霉。 狄牧偶尔会想起莫初扬笑嘻嘻当作笑话讲给自己听的他的抓马人生——倒霉事似乎总是伴随他左右,丧失亲眷、学业受挫、事业不顺……每一件对普通人而言都称得上天塌了般的挫折,却又没有一件能够真正拖累住他的脚步。 虽然莫初扬人生中的诸多不顺,其实是洛午桥一手布置的。 起初狄牧还不理解,洛午桥既然能给他一个适合躺平的完美身份,自然也能给莫初扬一段顺遂的人生,为何不这样做,反而一直要在幕后制造麻烦,给莫初扬添堵。 但洛午桥好像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不无道理? 至少莫初扬是真的内心很强大,是认真觉得没有什么配得上让他屈服,所以能够从任何事中自由地抽离,也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任何人低头。 稳定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精神内核,强大到可怕的乐观积极。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明知狄牧并不真诚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接纳…… 虽然狄牧承认自己第一次见面时控制过莫初扬,掌握部分“交流”权柄也会让莫初扬对他下意识心生好感,而对方还疑似有很严重的颜控属性,他站在莫初扬身边呼吸都称得上在用美人计,很是卑鄙无耻。 但这一切能够成立的基础,是莫初扬默许了。 就像他会默许狄牧假装不曾骗他,并不会拆穿。 狄牧都替他感到不值。 没必要对他这么好,他会恩将仇报的。 与其包容原谅他,不如找到他的使用方法,榨干他的价值。 反正碰到他也是倒霉,用戴轻清那些小说里的描述来形容,就是“被鬼缠上了”。 哪有人在清醒意识到这点后,不立刻驱鬼,反而大大方方任由鬼怪从自己身上汲取阳气的。 而最让狄牧无措的是,并非只有莫初扬会如此宽容地原谅他,一直跟他过不去的洛午桥对他也非常不错。 不提当年洛午桥天神下凡闯进分世界带走他的所作所为,就说眼下,洛午桥找借口不同意借他权柄,其实有一定概率是为他好。 当然,更大的概率是为了戴轻清好。 毕竟“轮回”因为涉及到时间,更为复杂,和其他权柄的使用规则略有不同。只有“轮回”的持有者,才能借助权柄操控自己以及部分空间的时间——所以本质上来说“轮回”并非是改变了时间,而是令自身能够带着部分外物在不同的时间线跳跃,在同一时间节点后创造出不一样的衍生发展。 第64章 背刺or利用的一环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开启if线的效果,它才名为“轮回”,而非直接被称作“时间”。 在“轮回”的效果下,持有者可以用自己的时间为代价,向前或向后跳跃时间线。 简单说,可以把每个人完整人生的时间理解为游戏中的状态条,而“轮回”的使用代价就是这管状态条的上限永久性减少。 根据沈眠无意中提起的,上一世在这个时间点遇见他们的洛午桥,从外表看,其实是二三十岁的青年男性。 但如今的洛午桥却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这是他为实现重生效果而时间前跃付出的代价。 不过洛午桥也不是人类,他应该算是某种长生种,寿命比人类悠长得多。狄牧十几年前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这副少年模样,十几年过去,他的容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所以按理说他总共拥有的时间也比普通人长得多。 即便如此,在时间长河中逆行的经历,依旧把洛午桥的生命永久溶解掉了不小的部分。 外貌上二十几岁到十几岁的倒退,代表的寿命可不是仅仅不到十年。 这份代价太重了。狄牧想借“轮回”,当然不可能让洛午桥付出使用权柄的代价。 毕竟他要做的,是从戴轻清手中要走想要的东西后,带着整个分世界,前跳时间线,从而使自己的任务完成度先另外三人一步,凭空腾出更多时间,准备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放电影。 要携带一整个世界这么大的空间,哪怕狄牧是寿命以幻想为限度的幻想生物,也很容易吃不消。 好在他虽然不是长生种,但外表年龄却只会跟着创造者生长,不会自然衰老,就算失去大半寿命,也不至于被轻易看出异常。 比起他想做的事,这点牺牲很值得。 沈眠答应帮忙偷权柄,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心理。她是绝对的结果导向主义者,甚至在这条路上比曲江走得更远、更决绝,为了理想的胜利,能以自毁的程度将她自己都算计进去。 狄牧都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她更不会加以阻止。 只有洛午桥才会“多管闲事”。 不过狄牧觉得洛午桥是因为戴轻清才操这个闲心也不是没有理由,毕竟他想向戴轻清要的东西需要动用戴轻清的权柄。 虽然戴轻清可能并不知道自己使用了权柄,那种东西在她的分世界似乎有另一种说法:篆刻与生命力量相关的种族特色图腾的神脉石。 但其实那就是她的权柄力量落实到了实体。 她的权柄,名为“置换”。 用术法为引,添加特定交换物,以极高的置换比例,换取所需之物——掌控气运、逆转生死……甚至可以通过附加气运与生机,赋予死物以生气,在某些场景下以假乱真。 不知戴轻清是否怀疑过为什么他们种族传承的图腾需要配合她的鲜血使用—— 这个特定交换物,就是她的生命力。 添加血液不过是注入生命力的一种表现形式。 洛午桥用“轮回”,烧时间,会慢性死亡; 戴轻清用“置换”,烧血,会速死。 第65章 引狼入室 “你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姚欣打了个激灵,她本是撩着裙摆半蹲在地上,探头向台面下的橱柜里望,闻声下意识挺直脊背想要转头,又在半途微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过头去,柔柔道: “……曲总,您怎么过来了?” 曲江微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语气变得更为温和了些:“你在做什么呢?” 见姚欣的视线悄悄往她身后瞥,她平静道:“别找了,他不在。” 柔弱得像朵娇花般的漂亮女明星呼吸声一转,像是松了口气。 “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正常人,不可能一直管得住一个杀人犯……如果他再想动手,我也很难拦得住。”曲江几乎明示地挑眉表态,目不转睛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有事要找你说,不能给他听见。” ……说什么自己是普通人,到底是真觉得自己拦不住狄牧,还是变相强调自己手下有个目前能横扫全场的打手,在变相威胁啊? “啊,啊……?”姚欣掐着手指上的纹身,有些挂不住假笑,“为什么?” “规则也没说明牧羊犬是什么东西吧?” 曲江笑笑,丢下似是而非的一句反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也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思考时间,随即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吗,剧组里那位做道具的吴师傅在业内很有名,左导说他手艺不错,有真本事,所以力荐他加入剧组。《帷幕》的道具效果确实不错,基本还原了我的想法。” “听说那位吴师傅吴朗不仅做道具有真本事,还是个大孝子。家里老母亲生病,他搭上全部财产,甚至四处向圈里的朋友借贷,就为付母亲的医药费,让老人家少受点苦——结果你猜最后怎么样?他突然得到了一笔横财,也不用借贷了,自己就送了母亲最后一程。”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横财,老天开眼啊。” 手指间尖锐的刺痛唤醒了姚欣,她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掐住纹身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皮肉,松手后留下了几个赤红的指甲印。 当年她出轨的事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眼看着名声就要彻底烂掉,姚欣想要制造一个更大的新闻转移公众注意力,于是剑走偏锋,盯上了不久前还因为演技与后台更胜一筹在与自己竞争时抢了自己的角色、其时风头正盛的方青黛。 报复竞争对手与减少自己身上的负面关注,一箭双雕。 而所谓的天降横财,自然不是“老天开眼”的奇迹,而是她买通吴朗对剧组道具做手脚、坑害方青黛付出的报酬。 但这些都是被她严守的秘密——放在这场灵异事件外的正常情况下,泄露分毫就足以让她身败名裂,怎么可能存在“听说”这种了解方式。 曲江会知道这些,唯一的可能的原因就是她找到了与姚欣相关的铃铛证据。 她在警告姚欣,最好老实一些,不然她随时可以向牧羊犬指证姚欣。 姚欣当然听懂了。冷汗顺着她的后脊流淌,这位皮娇肉嫩的大明星被自己掐红的指侧刺痛不已,有些想倒吸一口凉气。 她恨恨地想到,可惜自己手里没有曲江的把柄。 她的演技还算过关,不至于把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若非如此曲江当初也不会选择她来饰演《帷幕》的女主。但很显然曲江知道她在想什么。 束起长发的青年董事长看起来更显年轻,就像是还在学校读书的女大学生,但这位连跳数级提前毕业的“优秀学生”的气场和口风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说起来,许先生还是太急躁了,要是他能稍微礼貌一点、配合一点,说不定局面就不用闹得这么难看了。” 曲江顿了顿,反问道。 “你说对吧?” ……姚欣哪敢说不对?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放弃了自己尸骨未寒的前联盟对象,讨好地附和了两句,就听曲江突然问:“所以那位吴师傅的死,和你们有关吗?” “……”姚欣咽了口唾沫,摁在自己掐出的指甲印上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紧绷不过半秒,她很快摆出了坦白似的松懈表情,“是许珂向牧羊犬举报了他。” 曲江瞥她一眼,没有戳穿:“哦?” “当时我和许珂、方青黛一起,找到了一枚铃铛,方青黛想要私吞证据,就把铃铛踩碎了,结果随即那个戴面具的怪物就来攻击我们。它本来是先追杀的破坏铃铛的方青黛,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方青黛没再露面,那个怪物却回来了。就在我以为我们逃不掉了的时候,许珂向它举报了吴朗,它得到举报后就走了。” “它走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们没敢跟上去。” 戴面具的怪物……那个经理秦长宇吗?那段时间狄牧一直和她在一起,不可能有动手的机会,除非他能隔空杀人。所以吴朗大概率就是秦长宇接到举报后杀的。 这倒是很符合规则中对于牧羊犬的描述……所以到底谁是牧羊犬? “哦……他举报了吴朗,但没举报你。”曲江一边想着,一边轻松笑笑。 姚欣抿了抿唇,眼波流转,我见犹怜,半晌才委屈道:“我们结盟了的。” “你对他有什么用?” “他威胁我答应替他保守他举报别人的秘密。” 曲江没有说话,只是挑挑眉,其含义不言而喻: 现在她可把那些事抖搂得很干净呢——虽然并不是完全可信。 姚欣急道:“现在、现在结盟自然是不存在了……” “不用跟我解释,我不准备跟你结盟。”曲江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被单独保存的铃铛。 如果狄牧在场,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初他们刚回到放映厅时,曲江在前台发现的与她自己相关的那枚铃铛。 她把铃铛轻轻放在地上,随后——一脚踩碎。 早先不知道破坏铃铛会有什么结果,她不敢轻举妄动,但既然知道了破坏铃铛只会招来秦长宇,并且向对方举报他人就能让他离开,曲江自然没有犹豫的道理。 或者说,减少自己被指证的风险、除掉想除掉的人——这根本就是一件对她而言一举两得的好事,她先前不举报纯粹是找不到方式,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她求之不得。 姚欣被她突然的行为吓了一大跳。即便曲江自信从容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想要躲逃的意思,她还是立刻就往一边躲去。 秦长宇来得很快,她还没跑出几步,那个戴着消防面具、身穿员工制服的身影已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门口。 他的员工制服比曲江上一次见他时破烂了许多,不仅满是破口,还沾了许多凝固的血迹。与此同时,他的胳膊也呈现不正常的外翻姿态,像是被什么钝器击打骨折了。 如此形象,简直是在变相佐证吴朗就是死在他手里。 曲江心底闪过万千思绪,嘴上却没有丝毫犹豫,在对方扑到自己面前发动攻击前,果断开口: “我要举报左洪。” 第66章 二选一 停止攻击动作聆听曲江指证内容的秦长宇堵住了这家小店铺唯一的出口,姚欣无路可走,连避嫌也做不到,只得缩在角落听曲江不紧不慢地陈述了左洪为他的电影事业做出的一系列“努力”。 可以说,早先左洪当着众人的面恭维曲江时有多么假惺惺的谦恭,如今的曲江举报他时,就有多么的果断无情。 姚欣想变成一株蘑菇。 穿戴甲太硬,她纹了花体纹身的无名指已经快被自己抓烂了。虽然深情夫妻只是人设,她并没有多爱自己那位丈夫,但在镜头前表演太久,假的都快变成真的——至少多年来,她确实养成了在焦躁不安或处境失控时抚摸纹身的习惯。 但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手指掐成这样。 好想逃离这里……曲江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会死的! 怎么逃?怎么逃?怎么逃? ……根本逃不过的吧!她的速度那么快,更何况还有那个能把许珂一刀割喉、把心脏从新鲜尸体里刨出来的像盘菜一样剁了的变态帮她,怎么可能逃得掉! 她才不信曲江说狄牧不在,那么听话又好用的工具人,曲江会不带在身边? 就在姚欣脑中一片混乱、手足无措之时,两枚铃铛骤然被扔到了她面前。 铃铛坠地,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姚欣从隐隐的崩溃中抬头,就见曲江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微微笑道: “破坏一枚,然后你知道另一枚应该怎样处理。” “我不喜欢逼迫别人,所以也不会逼你替我保守秘密……比起娇憨的花瓶美人,我更喜欢聪明人,你能理解我吧,姚小姐?” 很美丽的笑容……像恶魔。 姚欣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缩了缩,才回过神,伸出自己惨不忍睹的手去抓回两枚铃铛,顺着曲江的意思分别看过两枚铃铛中的内容。 那两枚铃铛,一枚关于谢素馨,一枚关于唐如萱。 而且两枚铃铛的内容都很清楚,基本可以免去推测的步骤,直接给其对应的目标安上罪名。 曲江的意思很明显:让她破坏一枚铃铛,将刚刚转身离去的面具怪物重新引回来,然后指证另一个人。 所谓的不逼迫她保守秘密,就是逼她踏上同一条贼船。 虽然这样的事姚欣早先已经做过了。 吴朗的死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了,被指证就是死路一条。连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都反抗不了那个怪物,谢素馨和唐如萱谁也没有可能从那东西手中活下来。 如果再指证一个人,那就是姚欣手里的第二条人命。 她咬紧后槽牙,有些迟疑。 早先能那么干脆地举报吴朗,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买卖关系,吴朗破坏道具本就是她花钱买通的。这是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一旦吴朗找到一个跟这件事沾上一点关系的铃铛,甚至不需要任何推测,就可以依据自己的场外情报,直接举报她。 她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为了自保,姚欣什么都做得出,可以通过伤害有些竞争关系的同行转移公众视线,也可以杀人。 但是眼下不一样,她跟手中这两枚对应的人可没有什么恩怨,甚至根本不熟,如花似玉的女明星平日里怎么会在意剧组主创团队的普通成员—— 姚欣眨了眨眼。 如果不照着曲江的要求做,会死吧? 那个漂亮到像从艺术画中走出来的男人,会用刀锋划破她的血管、用刀刃撬开她的骨缝,把她大卸八块吧? 所以她现在用这些无关紧要的普通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也是理所应当的自保? 是她们自己犯错在先,被拉入这场游戏,也怪不得她。 刹那间心底思绪千回万转,姚欣终于找到借口为自己开脱,眼神定了定,随手抓住其中一只铃铛,将其狠狠摔在了地上,随后握紧了另一只铃铛。 那个面具上血迹斑斑的怪物重回面前时,她深吸一口气,在曲江意味深长满含笑意的目光中开口道: “我举报唐如萱驾车制造车祸致人死亡后……畏罪潜逃!” 第67章 结算与清洗时间 袭击来得突然。 那个佩戴消防面具的恐怖怪人一头冲碎了店铺的外门,踏着玻璃坠地的脆响,在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时,把一根断头不规整、不知从何而来的钢管捅进了左洪的胸膛。 铃铛声大响。面具人仿佛浑身挂满了铃铛——可以从他破损的员工制服看出确实如此。他的一举一动都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嘈杂铃铛声。 而那位中年大导演就在这嘈杂的铃声中毫无预兆被钢管戳穿了肺,几乎以不可抵挡之势碰歪几张桌子,被怼到了墙上,顿时发出吃痛的沉闷低吼。 他双手抵住钢管,想要把刺穿自己身体的异物拔出去,与此同时挣扎着掏出一枚铃铛: “我、要指证……” 可那个突然来客显然并不准备就此收手,也没有听他举报别人任他转移仇恨的意思,反而顺着他推拒的力量,顺势抽走了钢管。随着孔洞喷涌而出的鲜血中,那怪物又是狠力一插,将钢管直接送入了左洪的心脏。 力道之大,钢管直接刺破血肉,将左洪的身体完全穿透,又戳到他背后的墙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被一根钢管钉死在墙上的男人挣扎两下,尝试说出什么,可一张口便被喉咙间咕嘟溢出的鲜血堵住了声音。他像只被菜刀钉在案板上的鱼,刮鳞破腹,只能徒劳无力地扑腾。 最终他的手脚垂落下去,彻底没了生息。 他一直隐瞒其存在的铃铛也没有派上用场,从他松开的手中滑脱,叮铃一声坠落在地。 刚刚还算整洁安静的店铺内,转眼间便变得一片狼藉,鲜血随着钢管被扒出甩动,四散飞溅。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就在这副屠杀场景上演的同时,另外三人当然也没有闲情逸致旁观“杀戮秀”,为这位钢管怪人的绝杀袭击鼓掌喝彩。 谢素馨从左洪被抵到墙上起就魂飞天外了,叫不出,也动不了。直到感觉脸上落了什么粘稠湿凉的液体,她下意识抬手一摸,摸到了一手血,才感觉三魂七魄骤然间归位,身体的控制权也回到了自己手里。 “呃、呃呃啊啊啊啊——!!!” 她本能退了两步,腿软得差点自己绊自己摔在地上,被身旁的唐如萱一把拖住,拉着往店铺外跑:“快走!” 就算是第二次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刺激也还是太大了。更何况狄牧至少长得帅也没有这么暴力呢?对谢素馨这个颜狗而言,他带来的冲击力远没有这个头戴面具、浑身衣物破破烂烂、看起来就像是从末世丧尸片里入侵来现实一般的怪物吓人。 谢素馨手软脚软,一时半会儿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正常走路,别说紧急逃跑了。尽管唐如萱没有因此丢下她的意思,但她的糟糕状态并非毫无影响——她被拉着跑还是跑得磕磕绊绊,严重耽误了三人的逃命速度。 刘若望看看自己腕间的手表,又脸色不太好地转头望了眼她:“快到十二点了。” “这么快?”谢素馨虽然跑得气喘吁吁,闻言还是立刻睁大了眼睛,惊呆了,“昨天不是刚过吗。什么十二点?中午?晚上?” “晚上。”刘若望言简意赅。 所以,存活人数又要受限了。 “时间好像过得有点快。”唐如萱说,“快跑,它不一定追我们。” 确实,除了他们外还有四个活着的人,存活人数受限也不代表那个面具人会来找他们。但要是不快点跑,就算唐如萱好心,有意带着她一起逃命,刘若望也会为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安危主张把她丢下当饵的。 谢素馨加快脚步,默默祈祷面具人去找那个牛逼哄哄的曲总和一直跟着她的长发哑巴帅哥的麻烦,最好危险因素消消乐,两败俱伤统统消失……总之千万别来追他们。 然而天不遂人愿,不久,他们身后就响起了层层叠叠的嘈杂铃声。 本来搭把手帮忙拉着谢素馨的刘若望立刻动作一转,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就要把她摔到身后去。 谢素馨也没想到他能这么毫不犹豫、如此没有商量的余地,刚刚还在帮忙转眼就能面不改色地翻脸要卖了自己。她脑海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怎么做,身体已经本能地动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就发现毫无防备的唐如萱被她一把拉到身旁,推向了身后扑来的面具怪物。 面具人来者不拒,当即举起了染血的钢管,劈头盖脸向唐如萱砸去。 刘若望立刻甩开谢素馨,不再管她,一步跨上前强行用手臂架住了空中挥下的钢管。 骨头断裂的声响被淹没在清脆的铃铛声中。 谢素馨被甩得摔坐在地,带着一点眩晕抬头望去时,就发现那面具人不仅力大无穷,那根钢管几乎紧压到刘若望头顶,才被他咬牙顶住,尽管如此钢管还在一点点下压,眼看就要敲爆刘若望的脑袋;而且仿佛丝毫不知痛,唐如萱对着他又拽又打,企图把他从自己丈夫身边拉开,他都纹丝不动。 她只犹豫了不到一秒,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抛下被缠住的两人,转身就跑。 人类怎么可能跟这种怪物正面抗衡!谢素馨觉得那对夫妻拖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个面具人解决,但她不知道面具人还会不会追上来,不知道自己要躲到哪里去,也不知要躲到什么时候。 她茫然地跑着,头脑一片混沌,只感觉刚刚那面具人身上的铃铛实在太多了,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铃铛声过于吵耳朵,即便她现在已经从那东西面前逃开了,耳畔却仿佛还是有铃铛声在隐隐回响。 吵得人神智模糊、心烦意乱。 如果谢素馨此刻停下脚步,在身边店铺的玻璃墙里仔细看一眼此刻的自己,或许就能发现,她的眼瞳已经从人类正常的圆形瞳孔,变为了矩形的横瞳。 如同羊的眼瞳。 …… 不知不觉间,谢素馨又回到了影厅。 她仿佛处在一层迷蒙的脑雾状态,虽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却仍旧不自觉走入影厅。而后她的脚步慢下来,动作变得如同刚刚追杀他们的面具怪物一样透着诡异的僵硬与呆板,一步步向着上一个午夜时分众人刚刚聚集过的放映厅走去。 时间静悄悄抵达零点。 耳畔虚幻的铃铛声,好像突然与现实存在的铃铛声重叠了。 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膀,有人俯下身来,呼吸贴近。 谢素馨动作僵硬地回头,对上了狄牧审视的眼。 容貌精致漂亮的年轻男人在影厅走廊昏暗的灯光下肤色愈显苍白,被衬托得更显艳色的唇边挂着一抹柔和的浅笑。 仿佛不愿意惊扰到什么般,他薄唇微启,轻言慢语道: “嗯,有个漏网之鱼啊……” …… 他怎么在这里? 什么漏网之鱼? 原来他会说话? 一连串问题接二连三地从谢素馨几乎被冻结的思维中缓慢划过,只是一闪,便又被无边的昏沉淹没,连半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很快,一阵强烈的刺痛袭来。谢素馨呆呆低头,就见自己不知何时接过了狄牧递给她的水果刀,小刀被她握在手中,锋利的刀刃深深没入了她的小腹。 鲜血沾了满手,而向来胆小担不住事的她却第一次没有感到慌乱与恐惧。 只是很安心……好像灵魂都安心地随着逐渐空灵的铃声漂浮起来,即将睡去。 而后就连这疼痛也在铃铛声中沉底,再无踪迹。 长而黑暗的影厅走廊上,只余清脆的铃声幽幽回响: “叮铃——” 第68章 创造我 放映厅中没有开灯。 尸体早已被清理干净,沉寂已久的荧幕被浓郁的黑烟包裹,亮着昏暗的光。 然而荧幕中播放的却并非电影,而是被分割为几部分的、追踪监控视角的影城五层。 黑烟缭绕中,呛人的焦糊味蔓延,荧幕被熏得泛黑,叫人分不清是荧幕上本就播放出了莫名的上帝视角监控,还是黑烟构筑了这些画面。 放映厅的门紧紧闭合着。满身血色、身形因为横冲直撞与其他人的反抗重击而变得更为扭曲面具人正如门神般伫立在那里,不声不响,一动不动。 只有靠得近了,才可能从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判断出他确实是个活着的生物,而非某种被鬼怪驱使的死物—— 当然,每次与他接触时碰到的都是他大打大杀场面的“羔羊”们,是很难注意到这点的。在他们看来,他更像是个没有生命的狂暴杀戮机器。 刚刚还在恶意祈祷面具人能够与曲江狄牧他们同归于尽的谢素馨一定猜想不到,此时此刻,这个“杀戮机器”正守在放映厅门前,避免外人打扰其中真正算不得生命的那位—— 观众席第一排正对荧幕的位置,长发男人安静注视着昏暗的屏幕。 荧幕的冷光幽幽倒映在他脸上,光影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孔,鬼气无端弥漫,令他周身显出一种诡谲难言的气质。 …… 第二日只有四小时,曲江却很忙。 狄牧特地让秦长宇晚一些去找被指控目标的麻烦,为的就是留出足够的时间给曲江发挥。 或者说,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的事,就是留出足够的舞台,看曲江表演。 不然何苦要陪他们玩角色扮演过家家呢?他可以直接杀掉所有人。 只不过这场戏演到现在,得到的结果,他并不是很喜欢。 曲江在让他失望这个领域,倒是很少让他失望。 正如曲江所猜测的那般,狄牧的名字——与她母亲相同的姓氏,并不是一个巧合。 其来源,正是上一世的她自己。 只不过那时的曲江赋予他母姓,并不是纯粹的表达喜爱,而是为了安抚和进一步的利用。 上一世没有洛午桥的干预,这个世界自行运转。狄牧残破的意识寄宿在早已被曲江更改得面目全非、几乎看不出本貌与原型的故事中,直到电影开场,冤魂的力量渗透入故事才苏醒。 他的存在形式比亡灵更自由,可以是纯粹的幻想生物,被彻底遗忘就是灰飞烟灭;也可以拥有实体,被强烈的念力塑造出血肉。 而鬼灵最不缺的,就是念力。 他与那些火灾中死去的无辜冤魂达成了交易,在他们的帮助下化实体,代替他们出面惩治那些造成火灾害得他们人生如此草草结局的罪人。 双方本是互利互惠,协商妥当。然而狄牧却在那些需要被清算的人中发现了曲江。 发现他态度异样的冤魂鬼灵怕他反悔,又见曲江与火灾关联并不紧密,而且在事后也一直在处理电影城的后续消防事宜,并非罪不可赦,于是主动向狄牧提出如果他能消灭其他人,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可以允许他放走一个跟他有关系的人。 其实最初,狄牧是摇头拒绝了的。 虽然他的拒绝,在脸颊那一耳光的幻痛中,仍旧犹疑。 他沉睡的时间太长,清醒的时间太短,而在他痛苦的梦境中曲江跳级提前毕业接管家族企业,比他先一步成长为了能够管理偌大羊圈的心机深重的成年人。 可他还是她11岁那年,幻想自己能够牧羊时,偷偷饲养着的那只小狗。 难过了,就阴暗地想咬所有人、可每每都无从下口的幼稚小狗。 狩猎游戏其实本身没有太过明确的规则,如今清晰的规则是狄牧为了给曲江搭建舞台,融合了自己的权柄力量为她量身定制的。而上一世,在这家电影城中发生的就是一场血腥的大逃杀。 武力并不是曲江擅长的领域。她固然可以攻于心计、可以玩弄人心,可有时跟底层的恶人谈利弊与条件,本身就是一件不明智的选择。 外交谈判必须建立在绝对的力量之上,他们只认拳脚,而曲江欠缺这些。 狄牧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在她面前显出了身形。 那时的曲江,好像要死了。而冥冥中有什么告诉狄牧,他与他的创造者连命,如果曲江身死,他也会死。 彼时狄牧并不知道那是世界意志为了挽救它选定的气运之子加以干预,他甚至意识不到这种念头突兀升起有多么蹊跷,这个认知被悄悄根植入他的概念里,自然得仿佛生来如此。 就算实际上他并非生来就有成为别人垫脚石的觉悟。 他迟疑良久,还是叫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江江。” 满身血污蜷缩在橱柜缝隙间的曲江抬头看他,微微眯着眼,像是在看什么只有从朦胧的幻觉中才能看清的生物,好似一旦她的意识清醒了、眼睛睁大了,眼前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而后她兀地笑起来,笑容清甜动人,放在一张血迹斑斑的脸上,却是又疯又痴:“牧牧……是你呀。” “你是来救我的吗?” 不。狄牧想。我是来杀你的。 或者说,本是想杀你的。 他蹲下身,因为身体成年变长了许多而没有来得及打理的黑发披散着,顺滑地垂下去,遮挡了他的表情。 曲江艰难抬手,勾起他滑落的半边发丝,替他别到了耳后,指尖小心翼翼地蹭过他的脸,又脱力地垂下去。 珍重与怀念愈深,便衬得那份无力愈沉。 “原来人死前真的有走马灯,我还以为,会在这种时候看到妈妈,结果来的居然是你啊……” 她喃喃地念着,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放松,明媚活泼得仿佛仍是当年那个会把掌心捂热的糖分给狄牧一块、会主动替他围好围巾的小女孩。 可泪水却从她笑弯的眸子里不住地涌出来,眼眶含不住的泪将她脸上本就斑驳的血痕冲刷晕开,她也只是瘫坐在那里,甚至再没有力气抬手,擦擦自己被染得一塌糊涂的脸。 就像只名贵的品种猫,有朝一日被迫流浪,被撕咬得遍体鳞伤、毛发斑驳,只剩下躺在腐臭的垃圾桶边,静悄悄等待死神降临。 “对不起呀,牧牧……你愿意回来看我,是妈妈拜托的,还是你终于不生我的气了?”她开心地笑着、流着泪,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只有你会对我这么好……当初都是我的错,没想到你还愿意原谅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很想你……可以最后,再像以前那样,抱抱我吗?” 狄牧终究还是心软了。 亦或者,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是他——由他站在这只一手就能轻易掐死的狼狈不堪的品种猫面前,本就是因为他会心软。 他轻轻抱了抱曲江。 曲江染血的泪花携着体温落在他肩上,她说,你真好,牧牧,你应该有一个正式的名字的。 狄牧没有回答,沉默代表了一切。 曲江便又问他,我可以给你取个名字吗? …… 她给了狄牧她除自己外最爱的人的姓氏,并沿用了他曾经的昵称。 那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名字,被念出时未尝不附加着取名者的期望和喜爱。 只可惜迟来的姓名,有时并不意味着新生,反而是一种诅咒。 满身血污的女人向被她抛弃十余年后一尘不染回来的牧羊犬伸出手,说欢迎回家—— 这就带你去洗个热水澡,让你重新成为我干净可爱的小狗。 第69章 杀死我 狄牧固然怨恨曲江曾经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真正原谅她;可他却又视曲江为自己不可替代的创造者、唯一的朋友,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即便明知对方是在利用自己,她的温柔和歉意与曾经打压控制他的所作所为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可狄牧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她。 也难怪后来莫初扬总是看不过眼地劝阻他,骂他是没救的恋爱脑——他把友谊放得太高,对朋友的重视几乎遮蔽了全部的视线,以至于甚至看不见他自己。 就像很多人在恋爱中心甘情愿献出自己,把血肉都奉献给另一方吞噬……二者看上去,大概是差不多的状态吧。 如果世界上存在清醒的恋爱脑,那么相对应的,狄牧就是个清醒的傻子。 是曲江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血包,养来消遣与应急的傻子。 他能怎么拒绝呢? 曾经狄牧没有实体时只有曲江能看见他、听到他的声音;而如今他虽然有了实体,但换来身体的条件就是杀掉所有这些见到他的人,而后冤魂大仇得报,冤情已了,怨念消散,没有足够的念力支持,他大概又会失去实体,变回寄宿在一个阴暗血腥的复仇故事里的不人不鬼不知道该算作什么的东西。 他主动在曲江面前现身,是因为不忍、因为冥冥中被告知自己的存亡与曲江息息相关,同时,也未尝不是抱有希望曾经创造出他的人能记得他、为他提供足够的念力的念头。 狄牧嘴上说着想死,行动上难以善待自己,可实际上却太想活下去了。 就算连这种求生欲都是来源于曲江,就算他只是个被创造出来消遣的小玩意儿、一个失败的仿制品…… 他也太想活下去了。 …… 上一世的狄牧并没有这么好的身体素质,自然也没有太强的物理战斗力——毕竟那时他就连承载意识的躯体都是与冤魂们交易得来的。 但他的权柄很适合针对一切有意识这个概念的存在。那座影城中除曲江外的所有人,都在他的铃铛声下变为了他的傀儡,被他操控着自相残杀乃至直接自尽。 就像这一世的秦长宇和谢素馨,普通人根本无力抵抗权柄的力量,稍有接触,就会不幸陷入,不知不觉被驯服为温顺的羔羊,生杀予夺随他心意。 做这一切时,狄牧并没有回避曲江,毕竟曲江是唯一不会受此影响的人……或许是因为究其根本,他得到权柄本就是因为对方。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曲江的童年时代,那些欺负她的、她看不顺眼的人,狄牧通通会替她解决。 并且这一次这种无条件的帮助发生在她最需要的现实里,而不需要她编纂故事、啃食幻想,借此自欺欺人了。 倘若事情如此顺利地发展下去,或许曲江真的能不再付出更多的代价,而从这里顺利地离开。 她可以继续戴着真实的喜爱与虚伪的假面哄骗利用狄牧,狄牧可以继续装作不知借助她的念力保持实体的存在,就算只是互相欺骗,但互利互惠也未尝不是一种稳定和谐的关系。 但狄牧是世界意志选定的反派,他存在的意义,就是站在曲江的对立面。 世界意志会在气运之子的成长路线可能偏离祂的预设轨迹时,悄无声息地下场干预。 曾经曲江总是无缘由的情绪失控,难以自制地对狄牧施加情绪暴力是如此。 现如今,同样是这般。 所以世界意志并未通过这个一帆风顺的剧本,而是在批下一个刺目的红叉后,将事态导向了另一个不可挽回的结局。 那些冤魂违背了与狄牧的约定。 眼看狄牧代行的清理结束在即,他们本身退让的态度逐渐转变,反悔想要更彻底的复仇,不愿再看在狄牧的份上放过曲江,又怕狄牧罢工,不好直接跟狄牧提出要求撕毁交易。 于是他们找到了曲江。 冤魂们隐去了答应狄牧放走曲江的条件,告知曲江他们交易的其他部分,尤其是此间的念力如今已经全部集中在狄牧身上,无法再转移,而她能否离开这里,取决于那些念力是否仍旧凝实,封闭着这片空间。 换言之,只要狄牧活着,她就别想离开。就算狄牧现在愿意帮她,但最终,他们一定是你死我亡的关系。 冤魂们的本意是让曲江对狄牧生出敌意,促使两人间产生间隙与摩擦,最终逼得狄牧主动动手,连曲江一同处理掉。 没有任何智慧生命会认为此刻的曲江能对狄牧产生威胁,只是普通人的她,确确实实被视为亮爪子也只会显得可爱的小猫。 可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先动手的反而是曲江。 她甚至没有确认冤魂们是否部分欺瞒了她、在杀掉狄牧外是否有其他方式处理此事,只是在确定杀死狄牧一定能让她顺利离开后,就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刀刃被送入了狄牧的胸膛。 她的耐心或许只够维持到狄牧挡在她身前,保护着她、清理掉最后一个对她有威胁的目标时。 狄牧愣愣回头,眼瞳放大,瞳孔微微失焦。 他茫然失措的表情,比起多年前曲江那一巴掌挥在他脸上时,毫无长进。 也是,对他而言,这段时间并不存在。 “为什么?”狄牧问。 “对不起。”曲江嘴上道歉,手上却毫不迟疑地一把拽住了他的长发,将他向自己拉近的同时,另一手捅入他心脏的刀刃转过了一百八十度,“我想活下去。” ……所以呢? 所以他就应当被二次背叛、活该去死吗? 就因为她创造了他,就可以再理直气壮地毁掉他吗? 说不清曾期望过什么,但结果是失望积攒太多,那一瞬的茫然还是又一次压垮了狄牧的理智。 他不知是后悔还是愤恨地想,他应该拒绝,应该优先救自己的。 然而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牢笼,笼中一条被套上颈圈,锁在铁栏边、吠叫也无人能听到的狗,想要自救,太难了。 倒不如变成疯狗,跟这个操蛋的世界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或许还容易些。 可惜网很坚固,而他烂命一条。 第70章 肃清 归根结底,狄牧不是人类。 曲江百密一疏,在处理非人生物方面还是经验不足。她没有料到,想要仅仅使用杀死人类的方式来杀死狄牧,肯定是不够的。 穿透狄牧心窝的刀被他握着刀刃,从自己胸膛中硬生生拔了出来—— 以刀柄穿过他胸口空洞血肉的方式。 那柄刀从后刺入,从前脱出,将他胸口伤处附近的皮肤都刮得稀烂。 曲江没想到他受了这么严重的致命伤,不仅有力气夺刀反抗,而且举动如此过激。大吃一惊下意识松了手,以至于凶器直接落入了狄牧手中。 也多亏她松手松得及时,若非如此,恐怕她大半只手都要被狄牧强行拽入他自己胸前被刺穿的伤口里。 那场面多少有些血腥猎奇了。曲江只是自私、复仇心重,却并非真正对这些小众血腥的东西感兴趣。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像是看怪物般看着狄牧从自己心窝里抽出那把血淋淋的刀,无论是握着刀刃的手、还是穿过了一整把刀的贯穿伤,都是相似的鲜血淋漓。 可是狄牧却浑然不觉,与她对视两秒后,忽而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从轻轻的讥讽微笑,很快变为捧腹大笑,笑得不住揉眼睛,把手上的鲜血蹭得满脸都是。那张俊秀漂亮的脸庞被抹成了乱七八糟的花脸,像爬了满脸的鬼画符,又像恶鬼现世。 直到最后,他硬生生笑弯了腰,笑得涕泪横流,笑至失声。 曲江转身就跑。 她甚至比狄牧本身更了解对方。 毫无疑问,这家伙疯了。 …… 正常来说,就算狄牧的权柄对曲江不起作用,他本身刚刚化实体的这副实体躯壳很脆弱,还身受重伤,攻击性大打折扣,但只要他想,不可能没办法解决曲江。 单凭曲江无法自行离开这座被隔离控制的影院这点,狄牧就能像鬼一样缠着她,生生磨死她。 事到如今狄牧也不再在乎曲江是否与自己连命,反正曲江不让他活,他何不拉着对方一起死。 没有人愿意同他讲公平正义,那他又何必在乎仁义道德。 违背交易约定的冤魂们率先被他用权柄力量直接控制绞杀干净,反正就算念力不足实体消散也不会这么快。而后他便疯魔地纠缠起了曲江,就算一时无力杀死她,也要一直缠着她,伺机而动。 曲江确实精神强大,负隅顽抗了许久,才终于在经历几十上百次突如其来的刺杀后,濒临崩溃了。 没有任何人能永远保持精神的高度紧绷而不崩断,就算她是气运之子也不可能。 但狄牧最终还是没有杀死她。 因为洛午桥来了。 为清理他而来。 彼时的洛午桥刚刚通过先前在莫初扬那里得到的经验,意识到让他们临死前更痛苦,可以在他们身上榨取到更多的情绪能量。 结果洛午桥就跟个混账铁分奴一样,开始拿他们当素材“刷分”。 除了莫初扬因为死得早侥幸逃过一劫外,剩下三人都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遍。 拿人当工具、当素材、当资源——总之不拿人当人的最高境界,恐怕也莫过于此了。 混账得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又荒谬得惹人发笑。 这种荒谬感在狄牧闻言露出匪夷所思的质疑眼神,而洛午桥毫不犹豫干脆地低头道歉说对不起后,抵达了巅峰。 ……真是疯了。 离谱得像演的一样……结果,怎么是来真的啊? 所以保留上一世的记忆清清楚楚记得这一切、甚至知晓洛午桥当初是怎么折磨自己的沈眠,居然只是跟他们谋划着处理洛午桥,而没有准备把对方大卸八块——也太宽容了一些。 洛午桥“与虎谋皮”的形容显然并不恰当,沈眠虽然不算完全的好人,但至少对他而言,也该称得上一句人美心善了。 第71章 下午茶 最后2h。 电影荧幕的监控中,曲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放弃继续跟姚欣浪费时间,看到被狄牧特地丢到她附近的几具尸体后,找上了方青黛。 该提供的一切,狄牧已经通过各种途径,完全提供给了她。 可惜他潜意识中期盼的结果,看来已是不可能得到了。 是他太傻了,不然怎么总是会不死心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抱有无谓的期望呢? 怎么会天真地想着再试一次,奢望曲江像其他世界的气运之子一样,怀揣着复杂的感情、尝试挽回站在她对立面的人? 明明狄牧也知道,除了她自己,世上的一切,无论是她讨厌的、还是她喜爱的,都可以在某些时刻变为她可以毫不犹豫肃清的敌人。 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也从未享有特权。 …… 很久以前得知前世今生的因果时,狄牧曾问沈眠,就不曾质疑过凭什么气运之子能得到那种特权吗? 一整个分世界的气运围绕着一个人运转,整个世界为那一个人的人生服务,其他人理所应当地成为ta生命中的npc,成为ta成长的背景板、助力,乃至垫脚石,坚决与之作对就会被打成反派,最终迎来的只有万劫不复的下场……哪怕当时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位,甚至还有洛午桥这种外挂下场帮忙。 凭什么呢?凭什么只有他们特殊? 崔星烛和楚南鸿那种本身品行端正挑不出错的气运之子还好说,狄牧虽然对这种人无感,对他们没有欣赏之意,但也不会嘴硬指责他们德不配位。 可是曲江和沈眠出身那个分世界的气运之子……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世界意志会选择她们。 沈眠的情绪比他平静得多,在他越讲越激动地表达质疑时,还慢条斯理地给自己面前的咖啡多加了一勺方糖。 听到最后,她也只是不紧不慢地搅动着咖啡,微笑着反问道:“嗯,所以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狄牧没有立刻回答,她便接着道:“况且我倒是认为他们并不重要……就算他们站在世界舞台中央,那也可以不是你的舞台,你有本事自立门户呀。” “比起关心他们,不如想想到底为什么是你得到了权柄,被世界意志盯上——小狄,你好像觉得自己过得还不如普通人。” 沈眠讲话时的语气总是很平缓,音量不高不低,语气不急不缓,配着她笑眯眯的表情,效果如同静心咒。再如何尖锐刻薄的话在她嘴里都能叫人忽略其本身的攻击性,变成舒缓人心的良药。 她的样貌明艳大气、妩媚动人,娇艳如一朵绽放的红玫瑰、狡黠似一只魅惑的红狐狸,看上去便周身带刺,气场强大——但她其实并不是个多么难以接近不好相处的人。 恰恰相反,沈眠的手腕很硬,作风很强势,脾气态度却总是很好。至少在面对他们这些熟悉的人时,她最具有攻击性的行为,也不过是很随意地口头开玩笑威胁一句:你们等着哦? 其实等着大概率也不会发生什么。毕竟狄牧每次忍无可忍单方面置气跟洛午桥掐起来,她都会这么拉架……如果真要发生什么,那只能等着回去被她做成罐头了。 总而言之,相识近十年,狄牧从未在沈眠身上见到过真正认真的负面情绪——甚至也没有正面情绪。 虽然她总是在笑。 她不会悲伤、不会愤怒、不会不甘、不会遗憾;同样也不会喜悦、不会自豪、不会满意、不会欣慰…… 某种意义上来说,沈眠的状态比感情迟钝到一定程度的洛午桥更不寻常,毕竟洛午桥纯粹是不懂、不理解,而沈眠能看到那些情绪的运作轨迹,只是她自己没有。 所以仔细说来事实确实有些可笑——最能照顾到狄牧这个神经质情绪炸弹的,一直都是那个自身根本没有情绪的人。 虽然考虑到她的出身,这种情况合情合理,但一个全然没有真正感情的物件,有时确实让人感到过于神秘和有距离感。 仿佛她本身就是一个扭曲的漩涡,触碰只会不知不觉被拉扯进异空间,而不是接触到她本人。 “我确实这么觉得……至少普通人还有活下去的资格不是吗?” 狄牧坐姿绷紧、抿唇僵坐,同空气角力半分钟,最后还是泄气地长出一口气,垂眸放松下来。 “但……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是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如果知道世界意志选定气运之子和我们这些人的标准,或许我就不会无法理解凭什么了……?” 沈眠闻言笑得愈发眉眼弯弯,眼尾的弧线被笑意轻轻挑起来,像只媚人的狐狸。她又给自己的咖啡加了一勺方糖:“不见得哦。” 也不知是在回答狄牧的哪一句话。 “……这是第十一勺方糖。”狄牧没有继续话题,而是忽然盯着她的咖啡道,“眠姐,你确定不需要给你的方糖里加一点咖啡吗?” “啊呀,没有注意,已经十一勺了吗?”沈眠用一种如梦初醒的夸张语气感叹了一声,低头轻呷了一口她的咖啡,随后发表重要讲话: “嗯……好苦喔。” 她端着依旧完美无缺,甚至惊叹到品尝全程没有丝毫变化的笑容,给她的咖啡添加了第十二勺方糖。 狄牧看着小小的咖啡杯里完全不再溶解、甚至已经在液面冒尖的方糖堆:“……” 所以明明完全喝不了苦,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喝咖啡,而且每次都乔装打扮躲过长枪短炮,硬要把他们约在咖啡厅面谈啊! 第72章 何谓公平 那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发生在很多年前,狄牧刚刚认识沈眠没有多久时。 说来神奇,或许是沈眠向下兼容,狄牧总觉得她真的很好相处——虽然不适合做朋友,但作为合作伙伴而言,称得上完美。 至少完全不像洛午桥挑刺吐槽的那样难搞难相处——他纯粹是不喜欢沈眠明知他的心理年龄根本不是少年,还总是把他当臭弟弟哄。 不过也正常,洛午桥同样不喜欢狄牧,也不喜欢莫初扬。在他嘴里莫初扬就是个有本事的偷心贼,毫无道德底线的社会不安定因素;而狄牧是个很有毛病的精神病,目前最要紧的任务是去看心理医生。 嗯,他从来只觉得戴轻清没问题。从来。 可能因为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在平时拿洛午桥当小孩哥糊弄,正事上又把他当男妈妈忽悠……而戴轻清人冷事少,懒得搞事,很少给洛午桥额外增加工作量吧。 不管怎么说,狄牧自认自己就算真是被曲江钓成了无可救药的傻子,那也没有精神病——说他不聪明他可以捏着鼻子认了,但能不能不要不聪明到怀疑是病理性因素导致的。 这跟骂他“这种就算治好了也是流口水”有什么区别! 他已经为此跟洛午桥急眼多次,不管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还是正大光明直球抗议,通通尝试过一遍…… 洛午桥成功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他急了”的信号的次数约等于零。 每每气得狄牧头晕脑胀,一边深呼吸强行冷静一边恨对方是块木头。 从这种神似有情感功能障碍的角度说来,洛午桥和沈眠倒是很有些奇怪的合拍,也难怪当年他俩会一拍即合勾搭到一起。 …… 秉承着这种思想,狄牧也曾附带沈眠的回答,虚心向洛午桥求教同样的问题。 有此一举既是因为洛午桥身份特殊,本就知道更多与世界意志相关的问题。也是因为很多时候沈眠习惯性当谜语人,而洛午桥更有话直说,在沈眠那里听不懂的内容去找洛午桥“中译中”一遍会好得多。 毕竟他会跳过沈眠那些似是而非的解法步骤,直接给答案。 比如这一次,洛午桥就直白地告诉狄牧,世界意志的选择条件是公平。 彼时狄牧没有立刻理解如此莫名其妙的选择到底哪里称得上“公平”,但事到如今,他却忽然有些理解了。 原来所谓的公平并非是世界意志选择那些气运之子的原则,而是那些最终被作为世界核心培养的气运之子所共有的特质。 公平,或是说一视同仁。 所以有大爱者爱万物。崔星烛爱的是世上的一切,善的恶的、好的坏的、遥远的临近的、简单的复杂的……或许有些他并不认同,但在他看来通通有其存在的价值与必要性。 他作为游戏中人类方的领袖,坚守使命为自己的立场而战,并非只因为他自身是人类,而本质上是他不接受人类因多样性中负面的一面被判处死刑。 他的一视同仁在观念、在思想,不论远近,不分亲疏。 所以心怀善念者舍身饲虎佑苍生。哪怕楚南鸿知晓自己人微言轻、势单力孤,但只要有一线可能,他就会祭献自己的全部换得更多人的生存。人的价值在他眼中是赤条条一份生命的裸重,不受后天社会认知的影响,以少换多他毫不犹豫,舍己为人他无怨无悔。 哪怕他历经险阻北上深入战场想要拯救的都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其他种族的陌生人,哪怕他们不会因此感谢他分毫,甚至余生都可能完全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付出与牺牲,他都不会迟疑。 他的一视同仁是理想主义的仁爱,不求回报的付出,生命的重量对他而言没有轻重贵贱之别。 而曲江虽然与他们天差地别,却同样符合世界意志的“公平”原则,她的一视同仁,是平等地工具化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她并不计较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符合社会公德,也不在乎所行之事是否会损害他人。只要好用,她无所不用其极。 如此一来,沈眠曾经反问狄牧的问题也就相应的有了答案—— 因为在上一世,莫初扬想要灭绝人类、破坏应有的多样性;因为戴轻清不管不顾挑起战争把更多无辜的生命牵扯进种族血仇中;因为狄牧痴心妄想奢求从曲江那里得到一份人性化的优待。 因为他们在违背世界意志维护的气运之子的“公平”特质,在尝试把一个世界高高在上的主角拖下神坛。 即便权柄是世界意志赋予的,暗示是世界意志栽种的,他们走到这一步,几乎完全是世界意志促成的。 …… 真的,好累啊。 狄牧仰靠在第一排观众席上,长发从椅背后垂下。他推开刘海,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快些结束吧…… 荧幕中的监控视角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整面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繁复华丽的文字。这些无法被辨识的文字仿佛深深拓印进了屏幕,立体生动,华美异常,且非常规整,仿佛是用某种异世界的魔法语言,书写下了对自然的赞美诗。 在被荧亮光芒照亮的部分,一大堆篆刻了复杂纹路的石块正安安静静堆放在狄牧腿上。那些并不规则的石块被精美诡谲的图腾爬满,而图腾在石块上烙印下的纹路中还沾染着浅浅的血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野性与美感交织,与屏幕上梦幻神秘的亮银色魔咒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感觉。 那是戴轻清的血。 如果楚南鸿在这里,一定会大惊失色地发现,原来当初戴轻清并没有把所有的神脉石都用于布置图腾阵,而是把绝大多数神脉石都刻上了他不认识的图腾,线上空投给了另一个世界的伙伴。 戴轻清那么虚弱,也不是因为看小说或守夜所以一宿未眠,而是因为放了太多血用于激活自己的权柄力量,失血过多。 当然,他其实更没必要默默当败犬,暗戳戳地酸戴轻清能跟别人聊那么久的天——因为跟戴轻清谈了一晚上任务事宜、从她那里要走了大半背包神脉石的男人,显然对她哥更有兴趣。 可惜楚南鸿对此一无所知。 狄牧维持着仰躺的舒展姿势,一动不动安静地躺了数分钟。不久,他面前荧屏上华丽的魔法文字就在骤然间大亮,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放映厅的空间顿时有一瞬扭曲,空气如被击打的水面般极速颤动。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空间又恢复正常,仿佛刚才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直到此时,长发的青年才在魔法文字消退、逐渐黯淡的荧幕前坐直身体,拿起腿上摊放的神脉石,垂眸摩挲了片刻。 随后,给沈眠和戴轻清分别发去消息确认。 第73章 最后一块拼图 伴随着一声巨响,库房的大门被来者一头撞开。 熟悉的面具怪人如一辆推土机般,横冲直撞地闯进了这间血腥味弥漫的小库房。然而下一瞬,他却被脚下突然绷紧的麻绳绊倒,扑倒在地。 这一摔引起了严重的连锁反应,绷紧的麻绳遭到大力冲击,带倒被刻意挪至门边的货架。不锈钢货架与其上刻意被摞至高层的集装箱刹那间翻倒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声响沉闷,烟尘乱舞。 其中有一个集装箱的尖角似乎砸在了面具人头上,沉重的集装箱顿时将他的头砸得鲜血淋漓,而同时其他集装箱似乎也压住了他的内脏。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血液却从他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下溢出,在他身下汇聚成了一滩。 轻巧的脚步声和沉重小推车被推动时轮子转动的轱辘声临近。 曲江将库房中运货用的小推车停下,绕过推车时抬脚把方青黛从小推车上垂下的手又踢了回去。 方青黛在地面上拖了一路被磨破皮的指节沾了些血在她鞋上,曲江下意识多看了两秒,又很快移开视线。 她随手擦了擦脖颈上被抓花渗血的掐痕。 固然因为先天的生理结构有异,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曲江很难去跟那些成年男性正面掰手腕,但健身房毕竟不是白泡的,处理一个体重不过百的女明星,对她而言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不是方青黛确实敬业,本身还有点动作戏功底,曲江想把她打晕,连挂彩都不用。 可惜高高瘦瘦的女明星不被荧幕允许有大块的肌肉,但身居高位的董事长想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与身材都没有人能插手。差距悬殊,加之曲江是毫无征兆突然动手,方青黛晕得很彻底,散乱长发间隐约可见的那个被钝器击打留下的血坑,估计足够她被确诊为重度脑震荡。 当然,前提是她还有机会见到医生。 曲江对自己动手的力度很有数,并不担心昏迷不醒的方青黛可能突然醒来。所以放下推车后她直接拎着一根从库房角落找到的防暴叉,绕过倒塌的货架,翻捡着查看面具人的情况。 他的消防面具已经被货箱刺穿砸烂,被曲江挑开拨到一边。面具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曲江想了想,从手机里翻出两张照片——当初在楼梯间里狄牧告诉她自己从面具人身上捡到了一张名片时,曲江就给名片的正方面都拍了照。 果不其然,眼前人正是那张设计过于精美的名片上,那个名叫秦长宇的经理。 唯一不同的是,名片上的秦长宇外貌平平无奇,五官普通,没有任何异常。 而她眼前脱去面具的男人,面具下染血且并未瞑目的面孔上,有一对怪异的眼瞳—— 那是羊的横瞳。 …… 时间倒回一小时前。 还未和姚欣分道扬镳的曲江,从她口中套出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姚欣知道曲江大概率得到了与自己相关的铃铛证据,因此也没有坚持嘴硬隐瞒,而是试图通过提供更多情报、拉高自身价值来换取一线生机。 主动权在曲江手里,她没得选。 据姚欣所言,方青黛因为自身性格太过刺头,在圈子里得罪的人并不少,只是碍于她有金主护着,才没有被直接封杀。 尽管如此,同咖位同期看她不爽的人也很多。即便在《帷幕》这个小小的剧组里,都不止姚欣一个人跟她有过节。 另一个跟她结怨更深的人,是消失多时、似乎提前离场了的某位男明星——《帷幕》的男一号,闻怀远。 和与她有竞争摩擦的姚欣不同,方青黛和闻怀远之所以关系不佳,是因为方青黛抢了闻怀远的金主。 因为这层关系,他们相处时总是伴随着浓烈的火药味,甚至介于方青黛的暴脾气,连彼此间笑里藏刀的表面恭维都不会有。 闻怀远。 这位男一号消失得太早,在狩猎游戏正式宣告开场前就已然离场,按理说他应当跟首映礼上其他那些消失的观众一样,与此事没什么关系。 但曲江却直觉不对。 她仔细回忆了片刻,忽然问姚欣:闻怀远的经纪人叫什么? 说来这真是个过于细节的问题,但姚欣竟然真的知道。眼尖发现她开口时又在摩挲手上的纹身,曲江心说这位还真是不挑食。 把丈夫的名字纹在身上,塑造婚姻幸福人设,结果似乎跟谁都有些不清不楚,被金主包过的都敢接触,胆子真大。 不过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曲江更在意的是姚欣给出的那个名字——那个名字,她曾在早先得到的有关谢素馨的铃铛证据里听到过。 因为除特殊规则外的铃铛数量似乎是以事件为准,一个人牵扯到的事越多,与之相关的铃铛也就越多,看得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有意让罪行大的先死。 曲江让姚欣毁掉的铃铛自然不是最紧要的,更何况她已经把得到的全部证据都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方式在手机上记录了下来。对她而言铃铛中的信息本身和举报功能同样重要。 是以,此刻一听到姚欣口中的名字,曲江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闻怀远有意针对方青黛,才买通了谢素馨用坚果粉向她投毒,只是没想到片场事故发生时谢素馨慌手慌脚,投毒不成反而害同样对坚果过敏的唐如萱过敏,进而导致了后来的一系列惨剧的发生。 原来闻怀远在整件事中,起到的是这样的源头作用。 那么按照狩猎游戏的筛选条件,他同样应该这场游戏的玩家才对。 所以他的消息,究竟是提前离场……还是早已遇害? 如果他同样是玩家,那么这场游戏究竟是几人场,每日的缩圈规律到底是几人? …… 从姚欣选择举报唐如萱起,曲江就能预料到这次举报大概的结局。 那对中年夫妻确实很恩爱。就冲着刘若望得知唐如萱开车撞死了人,第一反应不是把妻子送进去,而是大力安抚让对方先去医院,并自己前去帮忙收尸,主动成为共犯的行为看来,他们置法律于不顾罪责难免是真的,但情深义重也是真的。 至少比姚欣这种立了深情人设结果公然出轨的纸片婚姻要牢靠得多。 所以姚欣举报唐如萱,接收举报的秦长宇找上门,刘若望大概率不会置之不理。 但秦长宇的状态显然不对劲,那种超越常人的力量、明显反常的强烈攻击性,几乎完全不考虑自己的身体极限的状态,就像一列被钢索拖拽着甩来甩去的大卡车。 曲江后来去看了吴朗的尸体,现场确实过于惨烈。这种情况下她不认为刘若望和妻子共患难能有什么用处——就算同样被举报的左洪和他们在一起,估计也无济于事。 事实确实如此。不久后曲江找借口甩开姚欣,快速在一层里有限的空间中转了一圈,果不其然分别在两处找到了三人的尸体。 血肉横飞的现场让她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出乎曲江意料的是,就在她准备去找独行的方青黛时,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谢素馨的尸体。 在不久前时间刚过零点、最后一日开始时。 看到那具被扔在放映厅外不远处的尸体的第一时间,曲江就意识到了不对: 杀死谢素馨的应该不是秦长宇。因为她的身上相对干净,只有小腹有一处刺伤,而不像另外三人那般被某种锐器捅得满身血洞、鲜血淋漓。 这里的地面也很干净,没有人体遇刺大出血时喷溅出的血迹,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而是在谢素馨死后,才把她的尸体随意丢出来……甚至有意丢在这里让曲江看见。 最关键也是最诡异的一点,谢素馨似乎是突然遇袭,死不瞑目,而她大睁双目中,是一对非人的横瞳。 是狄牧做的—— 看清那对横瞳的刹那间,本在仔细观察的曲江直接从谢素馨尸体边跳了开来。 没有任何确切的缘由,这个念头破开所有杂乱的线索,从她脑海中升起来。 除了他,没有其他可能。 第74章 最像人的鬼 第一日结束时剩余存活人数超标,狄牧拿曲江当挡箭牌突然发难直接割了许珂的喉;第二日结束时剩余存活人数再次超标,他便演都懒得继续演下去,直接把谢素馨捅死后丢在了这里。 谢素馨异常的双瞳就是最好的证据——那可不是美瞳特效,而是她的真眼,普通人不会有能力把一个不久前还正常且平平无奇的人类变成这样,但从电影里走出的恐怖片男主却不一定。 固然一直以来接受他们举报并发动攻击的都是秦长宇,但曲江搜罗到了大半的铃铛,秦长宇实实在在的多次出现在了铃铛证据中,而她却自始至终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和狄牧沾一点边的铃铛。 很明显,秦长宇比狄牧更像这场游戏的玩家。 而且是个意识不清醒、几乎把自己伤得支离破碎的玩家。 其实现在想来,最初的规则中有关牧羊犬的部分写的是: “每日午夜12点进行结算,如存活羔羊数目超出安全范围,牧羊犬将根据你们的罪恶程度依次代为清理,直到羔羊数目缩减至安全范围。 牧羊犬不知道你们具体的罪行,ta判断羔羊罪恶与否的条件是你们提供的铃铛证据。如果没有证据,无法判断,牧羊犬将进行随机屠杀。你们都是戴罪的羔羊,ta不会错杀。” 从来没有哪一句规则明明白白地提出,会接受举报的就是牧羊犬—— 而只是有规则表明,牧羊犬会在午夜十二点结算后出手控制剩余人数。 所以到底谁是这场死亡游戏中代表gm身份的牧羊犬,不言而喻。 这确实是个很微妙的文字游戏。秦长宇表现得太反常,正常人看到他那种横冲直撞的样子,都会把他当成怪物,进而因为他们所处环境的灵异性,本能认为他是异类。 可是大家都忘了,鬼片中最恐怖的鬼,往往是最像人的那一个。 而表现得奋不顾身的怪物,也可能只是身不由己伥鬼罢了。 也怪曲江疏忽,因为狄牧一直在自己身边,所以就算本能觉得他危险,也下意识认为他没有动手脚的机会。却忽略了对方似乎本就不是人类,就算有些特殊手段也不足为奇。 比如最不容易被察觉的——控制。 甚至还是远程控制。 毕竟狄牧都没有对近在咫尺理应最容易得手的她动手……为什么? 是不想,还是因为他脱胎自曲江创作的故事,所以做不到? …… 放映厅中似乎有铃声隐隐飘动,联想起遍布影城各处、同时又作为关键性的证据道具而分外容易被忽略其本身属性的铃铛,曲江没有直接靠近放映厅。 虽然不知道狄牧控制秦长宇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但在这样一个场景里,无处不在的铃声就是最大的可能。 毕竟就算他们这些玩家没有随身携带铃铛,秦长宇身上也有铃铛——他每次出现,都是伴随着铃铛声而来。 不确定狄牧迟迟没有对自己动手究竟是因为什么,曲江不想赌。 离开放映厅一段距离,她再次破坏铃铛招来秦长宇。等对方踏着铃声从放映厅的方向奔来,并且身体变得更加残破,几乎伤得摇摇欲坠,却仿佛仍旧无知无觉,曲江明白,她的大部分猜测都得到了变相的证实。 某位真正的“牧羊犬”还会在从扶梯上跳下去后轻松惬意地梳理一下自己松垮了的长马尾、会在杀完人后慢条斯理在人家身上擦刀……可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她向秦长宇举报了姚欣。 当一个没剩下太多价值甚至与她自身生存在冲突的人落在曲江手里,生杀予夺随她处理时,曲江的选择只会是:杀。 从这方面看来姚欣显然没有狄牧聪明——或是说没有狄牧了解曲江,对曲江的底线有着不清醒的错误认知。 狄牧那种所有情报都留半手,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是交换不开口的作风,在曲江这里都讨不到便宜,她居然还指望“先付”证明自己的价值,赌曲江的交易诚信度。 属实是太过天真了。 目送秦长宇远去,曲江将心中倒数的最后四个数字减一,遥遥望了眼放映厅的方向。 “牧羊犬不知道你们具体的罪行,ta判断羔羊罪恶与否的条件是你们提供的铃铛证据……” 秦长宇只是个被操控代行苦力的傀儡,只有控制他的人,才是决定这一局胜负的关键。 狄牧,你在看着吗? 第75章 天无绝人之路 处理掉姚欣,只是第一步。 真正难搞的,还是狄牧这个“牧羊犬”。 虽然确实存在狄牧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控制她的情况,但曲江也不会因此放松警惕,认为从对方手中逃出生天很容易。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片刻怀疑过狄牧的危险性,即便是在起初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真实身份时。 毕竟狄牧自始至终没有停止过他的表演。他向曲江展现自己的聪明、证明自己的价值,让曲江有意向主动留下他;又同曲江装傻卖痴、示弱勾引,激起她的好感与占有欲。 他自己用无形的傀儡线牵引起虚假的恶龙,投入地扮演被恶龙抓走的公主,把曲江奉上勇者的位置,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他顶着美丽惑人的面孔、摆着驯顺柔和的神情,把真假参杂的信息陈列在曲江面前,如同布置好得意的迷局,等待她来破解。 从始至终,他都在尝试误导曲江,将她引进名为死局的误区—— 毕竟,假如按照狄牧一直以来提供的误导信息分析,且像那条隐藏规则所言,每日缩减的安全人数范围确实有规律,那么从狄牧第一日处理掉许珂、第二日处理掉谢素馨的行为判断,每日的最少死亡人数应当是四人。 而假如这样算,那么到最后剩下的只可能是狄牧,因为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他。 整个三日里,秦长宇始终处在狄牧的掌控中,没有一次出现表现出了可能清醒的迹象……况且人不能当成推土机用过后再复原,他的身体机能已经被狄牧彻底压榨干净、用到了极限。哪怕他本身也是被卷入的玩家,突然清醒,并且在此后选择对付狄牧,种种条件加起来,他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而不考虑他,并且在最理想的狄牧没有用他来针对曲江的情况下,就算曲江选择不处理姚欣,而是稳住她与她联合,甚至在此基础上还成功联合了个性鲜明颇有些刺头的方青黛,也无济于事。 抛去控制能力和未知的可能存在的其他的非人生物的能力,狄牧本身的运动能力也是一流的——曲江还记得当初在楼梯间他是如何一脚踹飞秦长宇的。 那可是个目测180+的成年男人,有拿利器硬生生捅死数个人的力量——就算是在身体被压榨到极限的情况下做到的,也意味着他的肌肉密度不可能很低。 也就是说,那是个少说七八十公斤的人,而不是一只十几斤沉可以被拎着后颈皮毛拽起来的小猫小狗。 平日只能在电影中看到的场景,实实在在发生在了眼前,并且做出这番操作的真的是从一部电影里走出的男主角——听上去多少有些地狱笑话的意味了。 倘若那一脚踹在曲江身上,她估计会直接被踢断几根肋骨,吐血晕死过去。 正面对抗,想从狄牧手下博取一线生机,真的很难。 所以事实就是如此吗?真的只有这一条近乎绝路的道路可走吗? 其实不是。 曲江之所以认为狄牧在误导自己,关键正是在这里。他把内容是隐藏规则的铃铛递到曲江面前,明示她注意每日死亡的人数;他把谢素馨瞳孔怪异的尸体摆到曲江面前,暗示她自己才是真正的牧羊犬。 可他唯独隐藏了能够影响曲江判断的致命的一点—— 闻怀远。 …… 这个一开始就失踪了的男主角,恐怕并不是提前离开了影城,而是早就“葬身于牧羊犬之口”。 规则中确实提到牧羊犬会核查证据、会在午夜后进行清理,但确实也没有任何一条明确规定,他不会在其他时刻动手。 反而有一句非常模棱两可的霸王条款:你们都是戴罪的羔羊,ta不会错杀。 不会错杀,所以可以在任何时刻,杀死任何人。 只要狄牧想。 至此,被狄牧刻意制造出的误会被推翻抹平,用现有证据结合推测考量现状,摆在曲江面前的就不再是死路一条: 参与这场狩猎游戏确实有13只“羔羊”,只不过是将没有正常参与的闻怀远和秦长宇也算在了其中。 而绝大多数时间一直与曲江待在一起的狄牧是牧羊犬,并不算这场死亡游戏真正的玩家。他应当是在其他人发现放映厅的异状前,就已经杀死了闻怀远,顺理成章顶替了他的位置,混入了羊群。 所以闻怀远死亡的时间在第一日……也就是说,第一日一共死了五个人。 如此一来,在确定前两日死亡人数都是最低限度,并且第二日死了四个人的情况下,就可以得出结论,真正的最低死亡人数线并不是每日四人,而是在三日分别按照五、四、三的等差数列规律,依次递减。 因此曲江没有必要一定要跟狄牧硬碰硬,她必须要做的只有杀掉另外三人,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毕竟规则中确实提到,三日后的幸存者可以离开这里。 当然,这是建立在规则确实可信的基础上。曲江并不会百分百相信一个由他人建立的没有保障的体系——她并不是很喜欢身家性命掌握在他人手里的感觉。 所以相应的,她还留了后手,如果最终证实这些规则是不可信的骗局,她也不介意把情况闹得更难看。 最不济也可以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谁怕谁。 …… 正因很明确自己现阶段的目标是成为最后的幸存者,曲江毫不犹豫举报了姚欣,借秦长宇的手除掉对方,并在随后的时间里以最快速度找到了方青黛。 说实话,她有些好奇当初姚欣编造谎言时提到过的一个小细节:秦长宇似乎会优先对破坏铃铛的人发起攻击,然而彼时他先去追了踩碎铃铛的方青黛,却没多久就原路返回,并且后来露面的方青黛似乎毫发无损。 姚欣造谣的目的毕竟是把脏水推给许珂这具死无对证的尸体,因此扯谎的部分也主要集中在她和许珂的身上,有关方青黛的内容,应该还是具有一定可信度的。 曲江目前已知能让秦长宇停止攻击的方式只有向他指证别人的罪行,但指证后秦长宇立刻就会去找被指证的人,并且一定要杀死目标才罢休。 但当时的场景是秦长宇放弃追杀方青黛返回去找姚欣和许珂,却没有杀死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也就是说方青黛并不是举报了他俩,而只是让秦长宇放弃了攻击她,接着本着就近原则才返回头攻击他们。 曲江很好奇方青黛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做到这一点。 结果当她问及方青黛如何做到的时,这位心高气傲的女明星毫不犹豫地表示,跟她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关系。曲江也不是非常不好说话、非要强迫别人配合的人。 所以她把方青黛打晕了。 第76章 最终解释权 不问自取不是好习惯,但有时很有用。 方青黛也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处理。所以曲江特地在她不屑表示自己凭什么分享情报时,态度很友好地提出可以交换情报。她愿意先带方青黛去看自己得到的关键信息,而方青黛可以在确认自己没有骗她后再决定要不要回馈她的诚意。 听上去是利大于弊的很合适的条件,只要曲江不骗人,方青黛自然不会拒绝。 ……曲江当然不会骗人。 她告诉方青黛库房里有很多《帷幕》的电影海报,并添油加醋地简述了狄牧曾经本就说得很魔幻的海报的作用,并最终总结称自己怀疑那些海报能派上重要用场。方青黛似乎本就听说过海报的事,不疑有他,直接跟着她去了放映厅。 曲江本来还抱着点赌狄牧还会继续同自己演下去、可以借刀杀人的打算,没想到一路上都没有碰到狄牧,索性在抵达库房后,仗着对房间布局更熟悉,偷袭砸了方青黛的后脑勺。 方青黛反应很快,亦或者是本就在警惕怀疑曲江的好说话,几乎瞬间就做出了躲避动作。于是这一下便砸得有些歪了,她没有立刻晕过去,还跟曲江拉拉扯扯地厮打了一阵,让曲江挂了点彩。 不过最终,事态还是回归了曲江的计划。 很快,曲江就从方青黛身上翻出她想要的东西——一张被由碎片拼接起来的电影海报,以及大把被用这张破海报包起来的海报碎片。 海报碎片很零碎,但被拼起的那张被仔细地用胶带粘了起来,并且被认真地折叠收好,连折痕都很整齐。 这是方青黛身上唯一一件不同寻常的物品,也是最有可能让秦长宇转换目标放弃攻击她的东西。 当初狄牧刻意把海报暴露在曲江面前时,也曾声称自己带回海报是因为发现秦长宇会躲着海报走。 当然现在在知晓秦长宇根本就处在对方的控制下之后,曲江很清楚他口中自己被追逐到命悬一线之类的说辞自然是无稽之谈,是编来给自己营造凄惨人设、博取她同情的手段——但秦长宇不愿碰海报却不一定是假的。 不得不承认,狄牧虽然满口谎言,浑身都是戏,但确实提供给了曲江很多有用的信息和帮助。即便尚且不清楚对方这般真假参半的表现到底是作为置身事外的管理员单纯在戏耍他们这些参与者,还是另有所图,曲江依旧不介意利用他真实的一面。 更何况,这张拼接海报和这堆碎片的由来并非无迹可寻:早在最初,狄牧就说过放映厅的前台有多张《帷幕》的海报,他只不过是拿了其中一张,但等他们再回到放映厅时,前台却空空如也,海报不翼而飞。 如今看来,那时消失不见的海报,就是被方青黛捷足先登拿走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海报碎成了这副样子?几乎每一片大小不一的碎片都皱皱巴巴、边缘线不规则,一看就是被暴力扯碎的,而且始作俑者的精神状态似乎非常癫狂。 已知这里最接近癫狂状态的人应该是因被控制而人性尽失的秦长宇,但他又不愿意碰海报……所以是方青黛这个看起来就有些疯疯癫癫的女人撕的? 方青黛还昏着,目前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了。无论是海报为何是破碎的,还是它们到底有什么作用。 曲江本想自己验证后者,所以在把货架推到库房门口堆上货箱设置成陷阱时,特意留了一手,没有堆放太多。 只是没想到秦长宇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到这等地步,被几个箱子砸中后竟直接没了动静,没给她亲自实验海报作用的机会。 曲江用库房中找到的防暴叉翻了翻,确定这人已经没气了。 3-1,剩余两个。 好在这一次也不算全无收获,尸体同样有其利用价值。确定秦长宇已经死透了后,曲江把他身上搜了一遍,找到了他每次出现时都极具压迫感的铃声的来源。 一枚内容同样是特殊规则的铃铛: 隐藏规则2:本场游戏最终解释权归牧羊犬所有。 这条规则在脑海里想起时,曲江神情僵滞一瞬,随后缓缓勾起了唇角。 她轻笑出了声。 好一个最终解释权归牧羊犬所有。 狄牧啊狄牧,明明说好了可以和平共处,怎么这么不听话,一定要逼她到这种地步? 第77章 翻脸 失去利用价值的女明星被一刀割断了喉咙,仓库角落被隐藏起来的成箱海报上燃出了焦黑的空洞,松开打火机,放任火苗蚕食身后的一切,曲江再次进入了曾经载她回到现实五层的电梯。 电梯依旧能够使用,是曲江在与狄牧分开后特地验证过的。 彼时的电梯只能从曾经的五层前往现在的五层,而如今的电梯只能从现在的五层前往曾经的五层。 因为这架电梯作为联通火灾后五层与现实五层两个不同时空的通道,只有一个客箱。 所以当电梯客箱停在过去的五层时,现实五层的电梯将一直处在“控制面板显示电梯位于五层,但电梯门无法打开”的“被占用”情况。 这就是两个时空部分重叠的结果。 而在只可一次性使用的扶梯被破坏后,这仅有的重叠的部分,便是这两层之间唯一的连接方式。 也是曲江拦住狄牧唯一的方式。 …… “不试试逃跑吗?” 间隔一层扶梯的距离,站在上层扶梯口的长发男人低头俯瞰着他的创造者。而被他注视着的女人虽然地理位置不占优势,气场却丝毫不落下风。 她平静地抬头,与自己面前最后的阻碍对视。 “你果然会说话。” 像是听到很有趣的笑话,狄牧眼眸弯起,轻轻笑了。 “江江。”他低声叫出了那个熟悉的称呼,笑容清浅平和,并不具有任何攻击性色彩,含着笑意的声线也随之显得柔软,仿佛在怀念美好的旧日,“是你曾经说过,只有你能听见我的声音的……所以,好听吗?” 客观而言,必然极其动听,被戴轻清戏称为海妖的人嗓音能差到哪里去。可很显然,曲江并没有心思关注他不知该算作挑衅还是调侃的叙旧言论。 “你……!”那亲昵的昵称指向性太强,她几乎在瞬间失去了维持冷静的理智。她瞳孔骤缩,下意识退后半步,不可置信叫出了声:“牧牧?!” 被她杀死在童年的幻想朋友,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不仅看起来和她一般年岁,而且摇身一变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怎么会……怎么会…… 可,难怪她会被狄牧一眼吸引,会不自觉地觉得对方的一切都顺眼贴心,会不时察觉他们的思维方式如此相像,电波又高度同频。 因为那是她的牧牧啊。 理应如此,不足为奇。 所以她一直在狄牧的误导下误以为对方是从电影中走出的男主角,甚至把他当做童年朋友的替身——但其实对方就是她那位阔别已久的朋友本人。 喜悦和难得的慌乱一同涌起,曲江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 在多年未有过的迷惘中,她被强制清空的脑海中很快蹦出了第一个念头: ……遭了。如果这样的话,她原本计划好的针对措施不一定能生效。 当年的她可以掐死牧牧,但现今的她如果正面对上眼前这个微笑的男人,毫无胜算。 只能……姑且一赌了。 狄牧看上去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亦或者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关心。在曲江惊诧开口喊出熟悉的称呼后,他的笑容突然淡了。 即便曲江阅人无数,在她见过的人里,狄牧翻脸的速度也称得上数一数二。几乎就在刹那间,他脸上柔和温婉的笑意就被嫌恶全面取代,唇线绷直、眉目凛然,原本没有攻击性的气场也即刻变得锋锐危险,晴转多云没有任何耽搁,快得就像转眼间换了张脸。 曲江意识底层的危机雷达顿时响得震耳欲聋,汗毛也在本能的危机直觉下炸开。她明显踩了个大雷,此刻的狄牧带给她的危机感简直要和电影中杀人如麻的愉悦犯男主不相上下。 “别那么叫我!” 狄牧恨恨道。 “你什么时候能拿我当个人,而不是一条狗!” “哈。”紧张的气氛一顿,曲江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凝固的空气被打破,场面一度变得滑稽而奇怪,狄牧神情阴冷瞪着曲江,可被他恶狠狠盯着的曲江却笑到停不下来,仿佛他刚刚讲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她越笑越开心,越笑越疯癫,笑到狄牧忍无可忍叫停:“曲江!” “抱歉,抱歉。”曲江终于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牧牧,你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这么可爱。” “我还以为你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你知道自己只是我的一条小狗啊——” 她轻声说着,却在尾音处话音一转,音调陡然扬起,声色俱厉骂道: “所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呢?叛主的狗东西?!” 第78章 你在等什么 “……我在做我该做的事。” “哦?这就是你布置这么一场好戏算计我的理由?”曲江故作无奈地长叹了口气,“牧牧,新时代不欢迎动物表演,你想当算数的小狗,我可没兴趣当驯兽师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 狄牧的神情越发阴沉,他一把按住扶梯的扶手,用力到指尖泛白、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就连扶梯的扶手都被他硬生生扣起一层胶皮。 “我是在为我的朋友和伙伴做事!” 原本踏板已经掉秃却仍在运作的扶梯在他手下飞快运转了起来,机械结构以反常识的速度转得只剩下残影,大量浓烈的黑烟涌出,向着口出狂言的曲江盖去。 那是被困在这里的冤魂在帮他。 滚滚黑烟劈头盖脸压来,确实气势逼人。曲江下意识后撤两步,但随后很快察觉到这些黑烟和扶梯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在扶梯之外的地方根本算不得实体,奈何不了她。 处于空间夹缝中的东西伤不到她这个位于夹缝之外的大活人,而看狄牧这副被气到青筋暴起却没有冲下扶梯的架势,扶梯只能使用一次的禁制仍旧生效,他现在根本下不来。 纸糊的小狗,冲着她呲牙咧嘴,看起来凶神恶煞,但貌似也只有点吓唬人的本事了。 所以狄牧让她试试逃跑,其实是因为他现在根本动不了曲江,唯有曲江主动离开那多出的属于过去的一层,他才可能对她出手…… 曲江怎么会让他如愿。 意识到狄牧至少短时间内真的拿她没办法后,她非但不怕不躲,反而坦然地站住了。 曲江能想明白的,狄牧自然不会不了解,他的眼神阴得吓人,可曲江却像是全然没看到般,接着对方刚刚的回答,恶意满满地嘲弄道: “朋友?伙伴?你是指这些指使你的鬼魂吗?你做白日梦时完全看不出其他东西在利用你吗?” “记吃不记打的蠢狗,巴巴地咬着狗链等着被牵着走的事情说什么为了朋友伙伴,说得这么动听——你背叛我,就是因为找到新的主人了?” “……” 狄牧急吸了一口气。 “不、是、主、人——!” 他一字一顿骂出了声,显然是气急了,面目扭曲,俊美的脸上拧出了狰狞至极的愤恨表情,凶恶得如同一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厉鬼。 狄牧的精神状态实在算不得稳定,一旦接腔发起了疯,就再也停不下来,反驳过后他就忍不住语气恶毒地咒骂起曲江。可惜他显然不太擅长骂人,翻来覆去地诅咒曲江,骂得最严重,也不过是诅咒对方不得好死。 对于从小到大听惯明里暗里各色辱骂的曲江而言,实在有些不痛不痒了。 所以曲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飙,直到他骂到最后,崩溃地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不可替代的东西吗?” 她才终于轻轻笑了笑。 “我想是的。” 一直作壁上观的曲江终于有了动作——她拿出了一张纸,与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件。 那是从方青黛身上摸来的被拼贴起的海报,与从狄牧那里顺来的打火机。 狄牧似乎没想到她会掏出《帷幕》的海报,瞳孔放大,憎恶的神色凝固一瞬,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没等他说出任何话,曲江已然当着他的面,摁动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海报。 就在同一时刻,狄牧的脸色白了。 原本活跃在扶梯附近的浓郁黑烟骤然暴涨,就连环绕曲江蠢蠢欲动的那部分也收了回去。它们如同逆流的河水般向上流淌,汹涌澎湃,顷刻间就砸在了狄牧身上。 和无法碰到曲江时的情况不同,那些本该与狄牧同仇敌忾的黑烟反而能伤到他。他被烟雾裹挟时如同陷入了沼泽,却又好似跌入了火海,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仿佛在被这些烟雾灼烧,平白被烧得红肿起来。 他咬牙忍住惨叫,却跌跌撞撞被冲得退后两步,很快便站立不稳摔进了烟雾中,被一拥而上的黑烟彻底吞没。 浓郁的烟雾蠕动着,好像在分食刚刚吞吃掉的猎物。 …… 果然。 很早之前曲江就在想,狄牧一直强调海报的重要性到底有何用意,但最初她找不到方向,还看不太清对方的目的,只能做一些笼统的猜测。直到后来看到被方青黛拼起的海报,她才终于确定,狄牧的目的很可能是通过强调海报的功能性,促使她主动保护海报不受破坏。 一件有用的道具无需任何额外的保护,自有人会将其当成宝贝来爱护,哪怕被撕成了碎片,都有人会将其拼起来。 所以秦长宇会因海报而退避,不是因为他害怕这些海报,而是因为他受到狄牧的控制。狄牧不希望海报被破坏,他自然也不会做有可能伤到海报的事。 冤魂并不是什么拥有绝对理智的东西,能在部分时段保持清醒状态的都称得上大鬼。狄牧能与他们达成暂时的一致,应该是借助了某种媒介,而根据他的身份和表现推测,这种媒介是海报的概率最大。 所以只要影城中所有的海报都被破坏,就算是狄牧主动违约——这里的冤魂阴魂不散,怨气冲天,一旦发起怒来,应该足够让他魂飞魄散。 如果这场游戏的最终解释权归属于牧羊犬—— 那就让牧羊犬去死。 坦诚而言,发现对狄牧的身份判断有误时曲江确实慌乱了一瞬,但现在看来,她还是赌对了。 是她赢了。 曲江松开手,燃烧到只剩最后一点的海报纸从她手中飘落,坠在地面上,很快化作了黑灰。 商场中若隐若现的焦糊味似乎越来越浓了,那并不是她眼前的扶梯上萦绕着的,而来自更遥远的影城内部。 曲江深深望了眼扶梯上那翻涌的乌黑烟雾,摇摇头: “我在等库房里的海报烧完,你在等什么?” 即便冤魂的反噬没有彻底消灭狄牧,想必这场火灾,也足够把他永远留在这里了。 就让这场火,替她为她的小狗,打上从生至死的烙印。 她创造出的生命,理应由她终结。 而作为亲手抹杀他的人,她当然不可能被替代。 第79章 或许没关系 好疼。 疼疼疼疼疼疼—— 身体像被撕碎成粉末,每一份都均匀地平摊在火上烤。炽热感从身体灼烧到灵魂,绵延不熄,烧得人疼到要疯掉。 狄牧瘫倒在连天的黑雾中,眼前乱七八糟闪着炫目的白光,意识上一秒刚腾入天空,下一瞬就被砸到地底,唯一不变的是令人肝胆俱裂的剧痛始终如影随形,灼得他无法呼吸。 这并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他真的已经无法正常吸入空气,处于被迫闭气的状态,在彻底丧失意识的边缘打转。只是每当他刚刚要昏厥,那熬人的灼痛又突然网开一面,强行给他灌入一丝氧气,让他勉强吊住命,而后再度把他踩入剧痛的无底深渊。 流程周而复始,折磨循环往复,灼热绵延不绝,痛苦无穷无尽。 好、疼。 疼。 疼…… 疼—— 杀了他给他个痛快吧太疼了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 意识在重复的流程中逐渐变得混沌,一阵长久的昏沉中,狄牧突然被某种变量提醒,而后模糊感到似乎有什么在震动。 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感知到震动的不是一块正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燃料,而是他快要痛麻的身体,随后脑子迟钝地转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震动的是他的手机。 ——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他大概能猜到是谁……即便现如今他的思维几近停摆,想什么都过于困难。 他拼尽全部意志力,挣扎着翻了个身,想要掏出手机。 这个过程的艰难程度不亚于让瘫痪患者自己下床跳一支广场舞,难度无需赘述。手脚已经被积蓄的疼痛压制到不受指挥,他的挣扎纯粹是毫无形象地在地上乱蹭,连想要支撑身体让自己坐起来都做不到,于是最终和他的手机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堆亮着白光的石块。 那是戴轻清通过批发市场交给他的神脉石。 也是导致他现在这副惨状的罪魁祸首。 …… 曲江在等库房中的海报烧完,而狄牧在等她沿着她自己编排的剧本,落入他的圈套。 曲江或许永远也想不到,其实海报的存在本身无意义,就像狩猎游戏的规则“最终解释权归牧羊犬所有”。 只是曲江恐惧自身失权,于是她出于潜意识的自保,本能地回避考虑这种可能,不相信真的没有办法制约狄牧—— 然而事实如此,这里的一切本就由狄牧说了算。 无法从扶梯向下攻击曲江,只能对着她无能狂怒,是他装的;黑烟虚张声势做不到跨楼层袭击曲江,是他有意在留手;海报对他具有重要意义,毁掉海报会导致他自己遭受反制,也是他表演塑造出的误导结果。 唯一不是在装的……可能只有听到曲江那样评价,他真的很不爽。 不爽到,他差点没忍住,真的想杀了对方。 “命令”对灵魂体本就是特攻,这里的冤魂加起来都不是狄牧的对手,这些黑烟本身自然对他毫无威胁,他只不过是在拿曲江做实验,实验的内容就是: 在附加戴轻清“置换”权柄的神脉石的辅助下,他的“命令”能否影响到本身超脱于权柄作用范围外、不受影响的曲江。 或者说,冥冥中庇佑曲江的力量大概率与世界意志同源,狄牧真正想尝试的是,具有“制造虚假认知”功能的“命令”和具有“以一换万物,甚至可以赋予虚假认知以真实性”功能的“置换”相配合,能否骗过世界意志。 他成功了。很显然,曲江最终受到了影响,从他这里看到了她想看到的。 但又没有完全成功。世界意志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蠢蠢欲动,于是向他投来了一瞥。 结果,戴轻清提前注入了血液的那些神脉石,就在他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被全部启动了。 小姑娘很大方地放了许多血,预支的生命力非常充足,因此换来了一次感知上完美的场景重现—— 那是上一世的最后,洛午桥虐杀他的感知。 …… 狄牧花了不少时间强迫身体听从自己的指挥。 剧痛没有一刻停息,也不知要再持续多久。他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疼得昏天黑地,一阵清醒一阵昏沉,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意识也如连接不良的电子设备,间歇性掉线。 他全凭意志力迫使自己像是刚刚学习如何掌控义肢般,控制麻木丧失知觉的手臂,撑起身体僵硬地去拿手机。可频频断线的身体并不太听指挥,他笨拙到按不亮屏幕,差点要拿牙去咬。 最后他终于想方设法打开了屏幕。果然是莫初扬的消息。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dddd! [(游商)忍不了,一拳把世界打爆!]:大小姐!救命!!!” 狄牧本是疼到无法自制地泪流满面。 此刻,却忽然有些诡异地想笑。 …… 莫初扬一天会找他喊八百次救命,大多数时候是吐槽自己的经历,没什么正事。 狄牧很有耐心,也不嫌他话痨,次次都回,甘愿当被烽火戏了八百次的诸侯。 朋友开心,他心情也不错。 但这一次,狄牧是真的支持不住了。他一阵阵眩晕,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剧烈疼痛,疼得像是整个人都要碎掉。 意识和思绪都断断续续,刚清醒一点,就疼得像是要再度迷糊过去。 他没把握现在回了消息,莫初扬找他聊什么内容,他还能再提起精神思考如何回复。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能正常地聊下去,不让莫初扬看出异样。 毕竟对方看起来咋咋呼呼不靠谱,实际上却敏锐得吓人。 所以一次不回复,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这次莫初扬喊完救命就没了下文……也许是真的有急事呢? 如果是莫初扬的话……即便他真的在半途克制不住异常窘态毕露,甚至彻底昏过去直接断联,或许也没关系? 如果是莫初扬的话,或许没关系。 莫初扬会原谅他的……他总是会原谅他的。 狄牧强打起精神,一点一点地敲回复。 莫初扬的回复来得很快,也让狄牧意识到这一次他似乎不是夸张,而是真的碰到了点麻烦。他硬撑起来的这口气被强行延长下去,狄牧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回消息,转账,又从手机里找了一段铃铛声的音频给对方发过去。 现场生效时铃铛声是最好的控制手段,而通过音频传播时他的声音其实比铃铛具有更强的控制功效。但很可惜他没有在手机内提前录制自己的音频,此刻他的嗓子也在感知上处于完全坏掉的状态,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上一世洛午桥最先毁掉的就是他的武器,也就是他的声带。所以在这种折磨停止前,他真的哑了。 但凡批发市场系统有语音交流功能,莫初扬弹一个语音通话过来,狄牧一秒正常都装不了,必然直接露馅。 可即便不是现场录制,他还是有些高估自己的状态。就在狄牧无比艰难地一点点回复消息回到半途时,他不间断频闪的意识终于被那种撕扯灵魂的灼烧感彻底烧断了线。 像护住珍宝般用尾巴圈住手机的毒蛇一头栽在了手机上,尚且无力在意自己发出了什么,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80章 请交付你的信任 “小狄?” …… “小狄,能听见吗?” ……? “醒了吗?我连通了你的意识,有什么想说的,你直接想,我就能听到。” “……眠姐?”狄牧愣愣想。 “是我。” 飘渺的女声逐渐清晰,寒芒忽闪,如莹莹烛火,在一片黑暗中点亮起方寸空间。 “‘交流’不能传递活体,我本人也走不开,所以通过魔法卷轴将部分意识传递到了你身边。这里是魔法开辟出的意识空间,内视你自身的形象,可以在这里凝结出实体。” “……我做不到,我的念力也被那些石头烧干了。” “哦?”伫立于空间中心散发光芒的长剑轻声嗡鸣,一身红裙的女人凭空出现在长剑边,她笑眯眯拔出长剑,剑光划破虚空,连点成线,勾画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没关系,我帮你吧。” 随着长剑挥斩,被剑尖滑动的空气更亮,亮光逐渐汇聚,勾连成一个年轻男人的形象。 “哎呀,怎么在哭鼻子。”沈眠在亮光平息后松开了剑,长剑重新飘回空间中央,作为稳定整个空间的支柱。她本人则走到狄牧身边,蹲下身,笑眯眯问。 “……”狄牧不止被烧到泪失禁,还瘫在地上一动不能动。洛午桥上一世的攻击手段为了针对本质上是个幻想存在的他,让这把火从他的躯体烧到了灵魂,对他的硬控效果自然也涵盖了意识体。 不仅如此,灼烧感带来的僵滞效果还愈演愈烈,被沈眠唤醒时,他的状态已经比昏过去前更严重数倍,真正变得动弹不得。 如今他被沈眠拉进意识空间,和在外界唯一的区别只有能出声——毕竟只用想想就好了,用不到他感知上坏掉的嗓子。 沈眠的调侃中倒是没有嘲笑意味,可被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还是太丢脸了。狄牧崩溃地想捂脸,可他实在连指头都动不了,连眼睛都闭不上,最后还是无助地瘫在原地,视线偏向另一边,不住地淌眼泪: “够了……别说了眠姐……” “好啦。”沈眠俯身抱了抱他,理了理他被蹭乱的长发,语气像哄小动物一样轻柔,“没事没事,不委屈哦,都过去了。” 狄牧僵僵地被她压在肩头,安静趴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怎么来了?” “小莫叫我来看看情况,你吓了他一跳。”沈眠说,“明明‘交流’的承载上限不低,求助我们三次完全没问题,怎么找小戴要过神脉石、找午桥要过权柄后就不用了?” “你的主角倒是重视你,放火之后还倒了不少从她找到的食用油,生怕这把火烧不到你身边……如果不是我越俎代庖把魔法卷轴直接送了过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用最后一次机会,准备自己一个人躺在这等着被现实里的火烧死了?” 狄牧似乎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答,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对不起。” “不用道歉,他只是在关心你。等会儿回去我就会告诉他你没事。”沈眠语气轻松,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从他的致歉对象里撇了出去,“比起这个,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你这边的进展——你那时是真的想杀了她吧?” 狄牧知道她说的是曲江,也没有问她怎么了解的情况,只是低低地回答:“是真的啊……” 可是神脉石反馈在他身上的折磨提醒了他,他若要与曲江同归于尽,世界意志必定会发觉自己悉心培养的气运之子出现了异常,届时被探查出问题,违天意者所有的谋划布局,都将功亏一篑。 “总不能,让你们为我陪葬吧……” “哦。”沈眠失笑,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年幼的曲江赋予了她的幻想朋友一切她认为美好并向往的品质,即便她对它们并不了解,把那些美好品质表达得乱七八糟,忠诚扭曲成了偏激、温柔潜含进了算计、美丽成了毒蛇的伪装、力量转化为命令的权柄……但她创造出的就是她概念中最温暖的朋友。 一种狂躁却柔软、冷感但体贴,处处矛盾却又能够自洽的非人感的温暖。 明明是真的很温柔……大概,也只有这家伙自己毫无自知之明吧。 第81章 不必独行 这般想着,沈眠的语气也更柔和了一些:“怎么选在这个时候亲历这段过往?如果只是为了误导你的主角,应该可以用纯粹的表演做到吧?” “未经允许偷我的权柄、读我的记忆,还没有好好读。”狄牧带着一点哭腔闷闷抱怨,音调拖得绵软又可怜,以至于沈眠总觉得如果他不是软趴趴伏在自己肩头动弹不得,应该会用含怒带怨的泪眼嗔怪地瞪她一眼。 话说回来,狄牧其实经常撒娇。毕竟是只有十几年生活经验、心理年龄并不算很成熟的纯真小蛇,又没有前世的记忆,真要严格算起来,他比几人中明面上年纪最小的戴轻清活的年头还短……缺乏安全感的小贪心鬼,总是有意无意做一些幼稚的讨宠行为也可以理解。 而且确实有人非常吃这套——虽然不包括沈眠。 “抱歉,时间紧急,没有仔细读。麻烦你给我讲讲详细情况吧。”沈眠毫不心虚,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一赶过来就“暂借”了对方权柄的事实。 狄牧似乎被她理直气壮的态度噎住了,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没有想在这时候了解过往,那些石头不是被我激活的。” “你被小戴用‘置换’暗算了?她发现我们为了铺垫挖的坑,回敬给你的?”沈眠略微惊讶,但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应该不是,小戴性格直快,不会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嗯,她不会,只有我喜欢用这些下三滥的小手段……”狄牧哀怨地嘟囔着,在沈眠笑眯眯示意明明是他们一起做的坏事后,叹了口气,“是世界意志插手了。” “‘命令’和‘置换’共同使用……或者任意两种及两种以上的权柄联合作用?就可能被注意到。在祂的视野中针对祂选择的气运之子都很难,如果想要对祂的代言人动手,必须要想办法遮蔽祂的耳目。” “这点我没办法解决,权柄本身会被祂看到,而如果刨除权柄……我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了。” “啊呀。”他的语气很颓废,沈眠却听得笑起来,“我还是更喜欢你跟小桥对着干时的嚣张气焰哦?” “怎么在他面前装,在我这里就不装了,区别对待很不敬业呀~” “……没有。”狄牧含混地反驳了一声,但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反驳什么,只是本能的什么都不愿承认。明明身负洗脑别人的本领,可在沈眠面前他的能力总是毫无用武之处,反而会被反过来灌输成她需要的样子。 全过程中沈眠付出的甚至只是一个拥抱……他卖得真是很便宜。 也难怪曲江理所当然地骂他是条只会换主人的狗。 虽然骂得他直犯恶心,深感难能可贵的友谊被对方玷污,可仔细想想,又好像是自己活该。 思绪不知所云地飘了一会儿,最后狄牧还是放下了顾虑,选择了心底最初冒出的那句最想说的话:“说是没时间仔细读,结果就是挑着你好奇的读了。” 反正沈眠不可能打骂他,还用的到他的时候也不至于丢下他不管,只要她不背叛他……就这样继续下去,也好。 “对小桥这个世界意志的代言人当然要全方位了解,我是在做正事嘛。而且你在小桥面前很有意思呀,好奇是人之常情吧,跟你看小戴的书架差不多的性质呢~” “……眠姐!”怎么连这点细节都知道,到底看了多少啊! 明明趴在她肩头什么表情她都看不见,果然阅历浅相对的脸皮也会更薄一些。沈眠侧目瞄了眼对方长发遮掩下蔓延到后颈的红,哈哈笑了声,没有再调侃羞愤交加快要原地爆炸的人,直接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你刚刚说‘没有想在这时候’,所以其实还是有想过在其他时候感受的咯?怎么这么想不开,一定要尝尝被小桥这个代言人烧的滋味?” “……”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比起面对面讲话,狄牧似乎更适应隔着世界线与他们在平台上交流,有什么不愿说不想说的,都可以用一个表情微笑带过,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三缄其口,欲语还休。 沉默到最后他说:“总要亲历一次,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吧。” “所以你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小桥了吗?”沈眠问。 第82章 防御机制从不缺席 怎么面对洛午桥? 那个曾像怪物般预判他的一切行为,用长枪把他钉穿,用业火炼他神魂,给予他无尽痛苦,榨尽他最后一分利用价值,被他阴毒诅咒后平静将他挫骨扬灰的男人? 亦或者是那个曾如救世主般从天而降,在扭曲的故事中捞起他漂泊的灵魂,给他家人、给他朋友、给他完整的人生,带他看人间,尚还时常认为自己做得不够的少年? “……或许。”狄牧迟疑着回道,“我不确定。” 一身红裙的长卷发女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笑着,继续问:“那怎么面对我们呢?” 狄牧发出了一点疑惑的气音,似乎是不明白她何出此言,又像是能够秒解却无法作答,想装不懂却良心难安,于是最后便如同被掐住了嗓子,短暂的气声后,久久未能接上下文。 沈眠倒是早已习惯了他的欲言又止,不如说这才是非表演状态时最真实的狄牧。她耐心等了片刻,见对方还没有作答的意思,便很自然地自行说了下去:“你的时间够用吗?” “……什么?” “惦念并不是一种很容易长久维持的感情,很多人类的社会死亡时间都比他们的生理死亡时间更早,身份常常死于物质之前。世界意志的视线比我们预想中盯得更紧,所以原定的成本可能也要相应的增加,使用‘轮回’需要的时间对于靠被记住维持存在的你而言太多了,这不是你擅长的领域。所以,如果你现在向我求助,我就会帮你。” “……?”似是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狄牧愣愣盯着眼前黑暗无界的空间,神情茫然:“我还以为……” 他没有说下去,沈眠却好似能够猜到他想说什么,笑着接下他的呢喃:“还以为我不在乎你的死活?怎么会。除了有什么麻烦都喜欢自己硬抗这点叫人没办法外……你很聪明,做事稳妥,效率也高,能变通并且不会突发奇想搞砸计划,我们合作愉快,你对我而言是很不错的同伴,我当然希望你平安无事。不然小莫问起时,我就不会第一时间赶来查看情况了。” “小狄,你不是谁的复制品,也不是一件用完就会被抛弃的一次性用品,你有多少价值,取决于你自己。我不会强求你立刻从过往中走出来,但可以告诉你我眼中的事实——譬如,渴望被善待并不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不妨多信任我们一些,也请多爱你自己一些吧。” …… 好讨厌。 狄牧有些好笑地想。 他看起来真的有这么好骗吗,怎么每一次、不同的人,却总是会翻来覆去地拿本质上差不多的东西骗他。 拿他发泄负能量肆意pua的曲江、先虐后救借他弥补自己愧偿心理的洛午桥也好,把他当陪玩陪聊花瓶的莫初扬、胡萝卜吊驴一本正经同他高谈价值与信任的沈眠也罢。 那罐名为善待的狗罐头,每每被摆在他面前时,铁皮总是被装饰得很漂亮,内容物也喷香扑鼻,然而却常含有耗子药。 但凡他敢贪嘴咬一小口,等待他的结局就只有肝肠寸断。 他只是忍不住自虐式清醒地吞药,怎么次数多了,似乎就被当成了别人说什么都信的好哄骗的傻子。 真的,太好笑了。 强烈的荒诞感似乎连难熬的疼痛都冲淡了几分,狄牧不免想到,如果他此刻能动,大概会在沈眠面前恰如其分地露出惊诧与感动交织的复杂表情,羞怯而诚挚地含蓄表示愿为对方肝脑涂地。 僵硬灼痛的身体限制了他构想中这一套矫揉造作的演绎,但没有阻止他的语气一改颓丧低迷,声音中含入清浅的笑意:“我明白了。眠姐,请帮助我。” 沈眠顿了顿,失笑道:“……你呀。” 第83章 太疼了 对方嘴上求助,可实际上究竟是什么态度,她怎么会听不出。 只要一涉及这个领域的话题,狄牧应激展开自我防御机制的速度比谁都快,堪称油盐不进。刺猬一样的态度倒是不影响他做正事,但也确实叫人拿他没办法。 不过也好。 若非如此,再次验证“无论他展现出多么高的价值,他的创造者都不可能真的对他正眼相待”时,他说不定还会狠狠伤心一回,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地同沈眠商谈计划,又是撒娇,又是装模作样。 不在乎是种兼具优点与缺陷的天赋,但后天习得也常有奇效。屏蔽好意的同时至少也防备了恶意,对于心思敏感细腻的人而言,不见得是坏事。 狄牧装听不见,没有理会她的感慨,转而提醒愿意分担的沈眠:“记得向内也屏蔽他们的感知。” “不是跟小桥说要和他们互相伤害吗?”沈眠笑他,“最后一定狠不下心的事就不要说出来吓唬他了,他会当真把你扭送去看医生的。” “才不是一定狠不下心,也不是吓唬他……当初我就是认真的啊。”狄牧不满地嘀咕道,“你不会是觉得我在开玩笑,才那么爽快地答应帮忙吧。” “哈哈哈,也不算——那你怎么改主意了?” “……太疼了。” 沈眠毫不留情,大声嘲笑。 “是谁这么怕疼呀?应该不是小狄你吧?不然你也不会像有自虐倾向一样非要自己先试试,结果试过之后发现太疼,就不想让别人体验了……咦?原来是伤人为零自损一千的互相伤害吗?” 即便明知会这样,狄牧目光空洞地被她笑得发抖的身体带着颤时,还是有些生无可恋。 最初被从天而降的同伴唤醒的感动已经在对方放肆的笑声中完全烟消云散,可狄牧还没缓过来,动也动不了,走也走不掉,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按在肩上施以公开处刑,连想做个深呼吸都做不到,唯一的逃避方式就是闭上眼不理她。 还不如自己悄悄死了呢…… 他心如死灰地想。 显然他原地去世的美好期望注定落空,沈眠才不会让他轻易死掉。笑过一轮后这位不正经的女王大人不仅告知他现实里的火已经快要烧到他的身体,还有闲心关注了一下他的后续计划。 “你放水的方式真有意思,算算时间,你那位主角应该已经离开了。所以总体说来这是个邪道大女主摆脱童年幻想瞒住罪行战胜所有对手后破坏恐怖游戏本体成功逃生的剧本吗……只是到这里结束是不是有点太俗套了?不像你的风格呀~” “……当然不会。” 狄牧没有睁眼,却浅浅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地轻声道。 “在这里结束就太遗憾了不是吗,我还为我‘亲、爱、的、主、人’准备了惊喜啊……” 他碾着那个名词的重音,几乎要将其嚼碎咬烂,偏生其余的吐字又柔声细语,十足轻缓,于是硬生生将一句无比正常的话语说得起伏错落,拉扯出了诡谲的味道。 “足够她读一辈子的恐怖故事,怎么能把结局写在书面上。” 第84章 为你讲述一个恐怖故事 “这就是我所知的全部,真的没有任何隐瞒了,警官先生。” 曲江直视着病床边的男人,淡淡道。 那位负责询问的警察与她对视许久,似乎在考量她话语的可信度,片刻后,他回头与随行的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合上了笔。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再找你。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手臂上打着石膏绷带的曲江从病床上直起身,点头与之道别。 待前来医院调查的警察走后,她又僵坐片刻,才身体瘫软地陷入病床床头的靠枕中。 单人病房中很安静,反而衬托得病房外走廊上一点细碎的声音都非常明显。两个实习的小护士似乎正靠在她门外聊天,刚出象牙塔没有经验的年轻人自以为在讲悄悄话,其实那些内容落在曲江耳中,一清二楚。 “哇呜,怎么会有警察来啊……!上班第一周就这么刺激的嘛?我还以为警察去医院取证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呢!” “应该是为那件事来的吧,看到热搜了吗?就是最近那场火灾。” “当然啊,那件事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怎么可能没看见!什么早年间因发生火灾而废弃的影城无缘由二次失火、什么恐怖电影剧组团队和主演失联数小时后莫名出现在废弃影城并且被大火烧死、什么知情人士爆料当年火灾另有隐情死者都与之有关……反转超多,料超猛!” “哦?你关注不少?” “当然啊!年度精彩大戏怎么能错过!你没关注全程吗?给你说,这件事的发展过程也很魔幻!最开始的热搜还是那几个大明星和大导演遇难,谁想到事情越扒越邪乎,事情从最初的各种阴谋论,一路发展到最后,都往灵异方向走了——现在大家都在说这是当年被烧死的冤魂显灵了,在报复导致他们遇害的人。” “这么精彩吗。” “是啊是啊,热搜连环爆炸两天,我没忍住连着熬夜吃了两天瓜,皮肤都要不好了呜呜……不过话说回来,那件事跟警察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啊?那些人都直接被烧死了,据说尸体都被烧得很惨快被烧成灰了,根本没有送来我们医院啊?” “那些剧组成员确实是没有活口,但整个事件并非没有任何当事人活下来。你知道这间病房里的——也就是警察来找的人是谁吗?” “嗯……不知道,谁啊谁啊?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曲江。这位不仅是云天集团的现任董事长……也就是事故地点那家影城就是她家投资的。而且她还是那部恐怖电影的投资人。最关键的是……两天前,我们的120急救车是在事故现场几百米外找到她的。” “啊?!” “据说当时她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满身是血,现场有一道从火场延伸出的触目惊心的拖拽血痕。目测她是从失火的影城中跳窗逃了出来,在摔骨折的情况下,为了远离火场不被火势波及,在拨打急救电话后等待的过程中,硬生生爬出了几百米。” “这,从火场里逃出来,本来就吸了烟尘,还摔成了血人,四肢两处骨折,结果她居然没有直接失去意识晕过去,甚至自己爬出去几百米?老天爷,她是超人吧!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是董事长了呢……哎,这么说她又是那部电影的投资人,又是从现场逃出来的,是和剧组那些人一起去的吧?所以她应该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网上说的那些冤魂复仇的桥段是真的吗——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灵异事件啊!” “不知道。” “咦?” “你没注意到吗?很显然警方也认为她知道,自从这位住院后,这两天已经来了三四波人调查了,结果每次都铩羽而归。我不小心碰到过一次,当时她说自己前往那座废弃影城是因为那是她父亲生前投资的产业,她因为思念而突然决定前去悼念父亲,并坚持声称自己不知道这一次火灾的起源,也不知道火灾发生时还有其他人在影院。她说自己发现着火前后都没有碰见任何人,唯一做的事就是在意识到突发火灾、并且一楼的出口已经被堵死时,第一时间从楼梯间二楼的窗户跳窗逃生。” “啊,居然是这样吗……” …… 不对,不对,这不对。 原本靠在靠枕上的曲江一点点坐直了身,因休息不良而挂着浓重黑眼圈的憔悴面孔上,眉头不经意紧蹙,无法舒展半分。 那怎么会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影城? 和狄牧彻底撕破脸设计杀死对方后,影城果然如曲江所料恢复了正常,不再有空间错乱的情况。她杀死了制定规则的东西,扭曲这片空间的力量自然也不复存在。 只是曲江没想到的是,被重叠的楼层分开后,她在五层影厅点的那把火也平均地分散到了各个楼层。火势蔓延太快,她未能如计划中那般从一层大门离开,就被严重的火势阻拦了脚步,迫不得已从二楼跳窗逃生。 这一跳没有缓冲,她摔得很惨,硬撑到救护车赶到后安下心来,很快便昏了过去。 结果待她醒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变了。 关于这场火灾的内容全面占据了头条热搜,铺天盖地的报道把当年那场火灾背后的恩怨纠葛全都扒了出来。当事人已经死了,不会再维护自身的形象,曾经跟他们有渊源的大人物自然也适时收手,不会蹚浑水替他们辩护。 网友们吃瓜看戏好不热闹,两次火灾中的真真假假众说纷纭,蹭热度的灵异杂谈也满天乱飞。公众吃人时总是吃得很精细,扒皮抽筋、放血焯水,尤其是死人,连骨头都要嗦一遍,定要咂摸出点教育活人的大道理,才算是品够了滋味。如此一番全民狂欢,自然把这件事推上了风口浪尖,置于整个社会审视的焦点位。 按理说在这种全民关注的情况下,是非黑白都不能乱说,尤其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可曲江却惊诧甚至惊悚地发现,所有人却都众口一词,坚称事故发生地是一座早就废弃的影城,遇难者虽然大多同属于一个剧组,个别是曾经在这座影城工作的工作人员,但都是突然失踪失联,没有安排任何与他们拍摄的这部电影有关的行程。 而且经过法医鉴定,影城中发现的八男四女共十二具尸体,体表都没有外伤,死因皆是吸入过量粉尘,于火灾中窒息休克后被烧死。 参与那时间流速异常的三日游戏的人中,除了成功逃生的她以外,也没有狄牧的尸体。 仿佛被曲江接手后她经营管理已久的影城、《帷幕》的首映礼、那一场由牧羊犬主导的血腥的狩猎游戏、死在她针对中的幼年朋友,都只是独属于她一人的幻觉。 ……怎么可能? 曲江从网上搜索了当年的新闻报道、如今影城地址的实景街拍,甚至不信邪地找了好几个还算信得过的下属去那里为她实地拍照,给她打视频让她看。 得到的反馈无一例外,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本该是影城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个被烧塌的空壳。 可曲江拨打急救电话时也打了火警电话,双方基本同时赶到现场。曲江无比肯定,以当时的火势来看,一座本来完好的影城绝不可能在大火被扑灭前被烧成这样。 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变成这样的,只有那些人口中经历过一次火灾、没有得到修缮的建筑残骸。 这不是她的影城。 这个认知让曲江陷入了空前的茫然。 她试图在现实中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真的修缮经营过影城,可关于她记忆中那些事仅有的证据,是她自己的工作记录。 仿佛曾经那些记忆是她的臆想自成体系,欺骗了她自己许多年。 曲江差点要怀疑真的是自己错了。 直到她再次查看新闻报道,结果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这处细节让她找到了一点眉目。曲江立刻找专业人士将新闻音量放大几倍,结果发现,目前各社交媒体上传播的所有新闻报道的背景音中,都被混入了缩小的铃铛声。 这个发现立刻让她联想起了狄牧用铃声操控人的手段。 所以现在,是不是只要在任何时候听到一点有关这件事的新闻,立刻就会受到影响? 而在这个时代,占据大多数的并不是活在真空中的罐头人。 曲江不知道狄牧是怎么做到将铃铛声植入那么多新闻的,但她满身冷汗地意识到一点: 这个世界好像除了她,所有人关心这件事的人,都被狄牧弄疯了。 ……可是假如事实果真如此,身处疯狂世界中唯一正常的她,难道不才是真正疯掉的那一个吗? …… 曲江已经两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白日她疲于应对警方的上门调查,而夜晚一旦她闭上眼,耳边就会如耳鸣般响起那些新闻背景音中填充的铃铛声。 铃铛声空灵、悠远,可出现在她的梦中,却常与那个和铃铛关联紧密的男人相伴,化身为让她窒息的梦魇。 其实当那日最后狄牧叫她江江、她意识到对方的真实身份时,她的恐惧远胜过了与儿时幻想朋友重逢的惊喜。 小时候她什么都不怕,因为本就一无所有;长大后她反而开始有恐惧,因为用血泪换来的已经太多。 所以她怕自己找到的不是狄牧真正的破绽,怕自己的逃生计划不能顺利实施…… 怕对方其实无法被杀死。 明明上一次,她把狄牧掐死在雪地里时,他就应该彻底消失了。 他怎么会回来? 他还会不会再回来? 在答案主动出现在她面前之前,曲江找不到答案。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神经衰弱。 “不行,不能这样。”曲江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白墙,视线空洞,低声呢喃,“不要,不可以,你们都不正常,我才是对的……我才是对的!” 她要找到证据,从狄牧手里夺回她被偷走的影城。 她突然侧身去按床头的护士铃。 门外闲谈的两个小护士听到铃声,立刻跑进来,就见曲江吊着骨折的胳膊,神情严肃地对她们说: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要出院。” 可是她伤得并不轻,最好住院观察……而不是只在医院躺了两天就急着要出院? 两位护士惊讶对视一眼,正欲劝阻,曲江立刻打断了她们,态度一本正经到甚至有几分神经质: “我要出院,让我出院。” …… 介于曲江极度强硬的态度和有一定社会地位及话语权的身份,她最终还是成功出院回家了。 回到偌大的别墅,在保姆的帮助下回到房间后,曲江表示自己要办公,让对方先不要进房间来打扰自己,随后便打开电脑准备查找原先的项目合同。 结果没想到,她居然一打眼就在自己电脑的桌面上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视频文件。 之所以一眼注意到,是因为这个视频名为《围牧》。 不是《帷幕》,就是《围牧》。 ……奇怪? 即便心底很怀疑这是不是哪个竞争对手给自己的电脑远程安装了病毒,但这个名字还是吸引了曲江的注意。她在简单查验消杀发现似乎不是病毒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视频。 视频内容之初,是《帷幕》电影的片尾。 男主被警察审问,离开警局,抽烟,走入小巷,按响门铃……一切皆如曲江曾经在首映礼上看过的那般。 然而在门铃被按响后,影片本该结束变为黑屏的地方,却有了不同—— 就在连做两日噩梦的曲江为门铃那叮铃一声而心悸的时候,影片中的男主突然开口了: “我回来了。” 那声音仿佛并非来自视频,而是有人于现实发声,就炸响在曲江耳畔。 宛如晴空霹雳。 她一瞬间瞪大眼睛,甚至忘记了呼吸。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就在她愣住的时间里,进度条分明已经进行到最后的视频,如卡顿般一遍又一遍重复起这一点内容: “叮铃——” “我回来了。” “叮铃——” “我回来了。” “叮铃——” …… 曲江头皮发麻,浑身毛孔仿佛顷刻间炸开! 她打开视频时好似被魇住了,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此刻才如梦初醒,基于不久前刚刚听过的声音,这才认出屏幕中敲门的漂亮青年。 和原版《帷幕》片尾不同,此刻这段视频的演绎者并不是她选定的男主闻怀远,而是狄牧本人! 或者说,是这个故事本来的男主。 于是恐怖“故事”,真的变成了“恐怖”故事……! 就在两天前,这位恐怖故事的演绎者笑盈盈对曲江说自己的声音只能给她听,问曲江他的声音好听吗。曲江心底却只想着如何将死而复生的他再度置于死地。 在这两天中,他的身影无数次闯入曲江的梦境,无论是美丽的容貌还是动听的嗓音都变成了她的噩梦。她惊魂不定地祈盼他并非不死生物。 两天后的现在,他们相隔一方屏幕,他如闹鬼卡带的收音机一般,催命式地告诉曲江: “我回来了。” 头脑充血得厉害,极度的恐惧让曲江一时间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她顾不得电脑中的文件,一抬没有骨折的那边胳膊,挥手把电脑整个扫到了地上,抬脚踹开了电源线! 然而屏幕开裂、断电的电脑并没有黑屏,反是依旧卡在此处,循环播放这个视频,并且卡住的片段播放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变成了迅速重复的: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 “够了!” 曲江大喝一声,狠狠瞪着碎裂的电脑屏幕。 “把你偷我的东西还给我!然后滚!不要缠着我!” 循环的视频陡然停住了。 下一刻,视频终于走到了尾声,屏幕熄灭,只剩一片漆黑。 曲江警惕地盯着那片狼藉,正要叫保姆上来收拾残局。 哪想还没等她松完这一口气开口喊人,更加令她心脏骤停的一幕就出现了—— 黑屏的电脑上,突然出现了一行血红色的大字: 『你不喜欢吗?』 字幕变化,下一屏出现时,上一屏文字就如被腐蚀般消融,似血水般化开。 『你不是很怕暴露真实的自己,想要隐藏自己见不得人的一面吗?现在没有人知道你杀过人了』 『你不是希望我做你的小狗吗?我会的,我了解你的喜好,我明白你的需求,我忠诚于你,我会为你做到一切』 『只有我知道你的过往,只有我了解真实的你,只有我能接纳真实的你』 『我回来了,接受我吧』 『我回来了,接受我吧』 『我回来了,接受我吧』 …… “我回来了,接受我吧”这八个字,如同被谁手写在漆黑的电脑屏幕上,笔迹温润隽永,并不丑陋,可却以极快的速度布满了整个屏幕! 血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最后糊成了一片血红,叫人看得毛骨悚然! “……滚!”曲江的眼泪飙出来了,数日来紧绷的精神终于被突如其来的连番刺激压断,她再也压抑不住,失声尖叫起来,“滚啊——!” 已经完全变成血红的屏幕上不再出现新的血字,仿佛对方真的有这么听从她的指令。 下一刻,黑字自说自话地烙在了上面: 『你听见门铃了吗?怎么不给我开门』 与此同时,曲江真的听到近在咫尺的地方,自己的房门外响起一声清脆的:“叮铃——” 和刚刚视频中的铃声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曲江很清楚,自己的房间门并没有安装门铃。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向房门,却在视线转移的刹那察觉到余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于是又飞快地转眼重新看向地面上的电脑。 果不其然,黑字上再度叠了血字,血字上又叠黑字,黑黑红红,扭曲成一片叫人生理性不适的模样: 『啊,不用了』 『我到了』 曲江挣扎着想要后退,仿佛她面前的不是一台碎裂的电脑,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但因为手脚骨折,行动不便,她在惊慌之下毫无悬念地失去了平衡,狼狈摔在了地上。 可刺骨的疼痛被恐惧强压下去,曲江已经无暇顾及自己尖叫得多么惨烈,也没有心思考虑为何身处同一座房子的保姆至此都没有察觉异样、前来查看情况了。 她只是呆滞地想:到……什么? 没有让她久等,她亲爱的朋友很快给出了答案: 『不要哭,作为你的小狗,我会永远陪着你』 『永远^_^』 第1章 好战之君与其一言堂 日出东方,披覆灿金光辉的浪花拍打着岸边礁石。 成群的海鸟正在近海觅食,捕获的鱼虾离水时水花四溅,在海面上留下圈圈波纹,汇入被风吹动的海波。 一只信天翁却没有加入它的同类。 它体型硕大,羽毛丰满,身姿修长,仪态高贵优雅,不像是人们通常以为的“呆鸥”,也并未像其它信天翁那般出现在天空或海上。 它正在沙滩上散步似的踱来踱去。 忽然,如同发现了什么珍宝,信天翁停下脚步,快速刨开面前的咸湿的沙砾,刨出了一枚精巧的小贝壳。 它小心翼翼地叼起贝壳,振翅起飞,乘着海风翱翔,从一望无际的大海出发,飞过沙丘、飞过荒野、飞过城镇…… 一路飞入城市中心最华美壮观的那座建筑——这个国度统治者居住的城堡。 “哒、哒、哒……” 身着长裙的女人自室内步出,她的鞋跟规律地敲击着地面,礼服拖尾随着她的走动摇曳,朝阳挥洒在城堡二楼的露台上,映亮她面孔的同时,也将她头顶王冠上的宝石照射得熠熠生辉。 女人轻巧搭扶露台围栏,远道而来的信天翁就在她手边降落。她伸出手,那只黑白相间的鸟儿将衔回的贝壳放入她的掌心。 “哦,亲爱的,它真漂亮。”沈眠举起贝壳对着阳光看了看,摸摸信天翁的脑袋,笑眯眯地夸奖,“谢谢,辛苦你了。” 信天翁亲昵地用脑袋蹭着她的掌心。 然而就在这人鸟和谐相处的时刻,沈眠身后的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打破了这个清晨的宁静。 喧哗声越来越近,她却不为所动,不慌不忙地理了理信天翁的尾羽,回屋为鸟儿拿了一些食水,安置好信天翁后才前去开门。 不出所料,门外是她的近侍莉娜和国防大臣阿文·蔡斯。 …… 莉娜身着精铁铠甲,全副武装,面具之下的脸色黑沉,神情不耐。她持剑拦下喋喋不休的阿文,阻止对方靠近走廊尽头王国统治者的办公处。 该死的老头,有意见不在大殿上提出,反而仗着自己的家族势大、自己又辅佐过前任国王,私下来骚扰他们的伊蒂丝陛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国的现任统治者伊蒂丝·爱德华兹,上任国王最小的女儿,幼年时表现得软弱怯懦,只喜欢龟缩在自己的寝宫内翻阅魔法书,是当时几位王储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谁曾想她竟拥有超凡的魔法天赋,早年的籍籍无名似乎她是积淀不发扮猪吃老虎的自保手段。在上任国王遇刺王宫内乱时,伊蒂丝手持镇国之剑,一举斩杀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以铁血手腕平息了内乱,登基称王。 彼时因站队不同而为其它王储求情的人不在少数,可伊蒂丝没有留下半分通融空间,直接将死在她剑下的王储送去转生,堵住了悠悠众口,就算那些人想要私底下偷偷用招魂禁术都无济于事。 对自己的手足同胞尚且如此提防排斥,总是和颜悦色的伊蒂丝实际上确实是位冷漠多疑不信任外人的王。除了一直追随她、在她登基那日立下毒誓誓死效忠她的莉娜外,她身边几乎没有任何近臣,甚至就连长期侍候的仆从都没有。 仆人们会在服侍后立刻退离她身侧,而身为近侍的莉娜又只会忠诚地守在她门外。 因此,伊蒂丝的寝宫和办公地点常年冷清无人,她自身又不是喜好吵闹的类型,除了她养的那只信天翁偶尔会闹出点动静外,整座寝宫几乎没有任何生气。 听闻身后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动静,莉娜立刻回头看去。只见淡淡的魔力光辉覆盖了沉重的雕花木门,而国防大臣阿文·蔡斯吵着要见的女王伊蒂丝正站在门口,笑盈盈望着他们。 正在推搡的两人立刻单膝下跪行礼。 “请起。多时未见,阁下今日为何到访此处?” 沈眠——或是应当称其为伊蒂丝女王,语气轻快,辩不出情绪,仿佛她真的不知道阿文为何而来。 追随她多年的莉娜立刻领会了情况: 笑面虎笑得很开心,有人今天要倒血霉了。 她在心底默默为阿文点了根渡魂蜡,起身汇报情况: “陛下,蔡斯阁下希望您收回讨伐龙岛的成命。” 沈眠点头,笑意依旧,开口却说:“不行。” “陛下,请您三思!”因被莉娜拦下而闹了一早上的国防大臣阿文·蔡斯本已有些疲惫,此刻见沈眠终于露面,精神一振,行礼后急切道,“没有任何实证能证明您新发布的战令中那座龙岛真实存在,贸然讨伐恶龙恐是无功而返,有弊无利!” “是否存在龙岛和恶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你只管备战,三日后正式出海,前去我给你们的地点。”沈眠悠悠道。 “可是您近期发动的战事也太多了,骑士团几乎没有喘息时间,战争征税太高民怨沸腾,那些乱党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再继续下去恐生内乱!” “这是你应该解决的问题,阁下,你才是这个国家的国防大臣。” “您这个态度,我区区一个臣子怎么可能解决!先王推崇和平,在位那么多年,国内一直风平浪静,我辅佐先王也从未出过问题。结果自您登基起,就开始频繁挑起战事,国内没有一天不是腥风血雨,陛下,恕臣无能,如果您没有一刻停止征战,我挽救不了这个国家!” “……阁下,听说你的长子被你培养得很好,知书达礼,颇具才干。” 沈眠没有正面回答面前情绪激昂的男人,而是直视着他的双眼,突然问。 阿文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自己的长子,愣了一下,心头一跳,不祥的预感浮现出来,但还是下意识回答:“是,是的。” “很好。”沈眠颔首。 “是我的疏忽,没有考虑到阁下年事已高,神志不清,又接连辅佐两任帝王,劳苦功高,比较之下有所怨言也实属正常,理应早做歇息。” 她吐字不急不缓,但无比清晰肯定,那一字一句落在阿文耳中,如同魔法阵引动禁术,惊雷在体内炸响。 “旧臣早就应该随旧王去了,新时代还是要有懂得变通的新鲜血液。从今日起,国防大臣一职改由阁下的长子接任,稍后我会发布令状。至于你,阁下——” 沈眠笑容满面,说出的话却如同恶魔低语: “莉娜,把他带下去,砍了。” “遵命!”莉娜立正行礼,手脚麻利地把阿文·蔡斯架起来往外拖去。 这位年事已高的前国防大臣在身着铠甲的强壮近侍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如同一只被拎起的小鸡。他面无血色、抖如筛糠,惊恐大喊起来: “不不不——!伊蒂丝陛下!我当年支持你登基,还忠心耿耿辅佐了你那么久,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杀了我!这不合情理!” 他狼狈不堪地挣扎着,求救抗议声在装饰华美的走廊中回响,然而沈眠只是面不改色地目送他被拖走,没有任何改口的意思。 “这很合理。” 她微笑着自语。 “不许我砍恶龙,我就会砍了你。” 第2章 图书馆管理员 图书馆的大门被悄然推开,来人一闪身窜进门,立刻合上大门后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没有外人,才压低声音开口: “弗里曼,最新情报,国防大臣换人了,老蔡斯被砍,小蔡斯继承了父位,蔡斯家族要大变天了!” 正在擦拭书脊的海泽尔·弗里曼没有分给他视线,依旧认真注视着手中游走在牛皮书面上的绒布,仿佛堂堂国防大臣突然身亡的消息对她而言,与擦拭干净手中这本厚重的魔法书相较,完全不具备可比性。 这位图书馆管理员扶了扶自己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将脸颊边卷曲的灿金碎发别到耳后,一边若无其事地擦,一边慢条斯理地问: “说过很多次了,夏普,你可以是热爱钻研古魔法的学者、可以喜欢泡图书馆的阅读爱好者——呵,虽然这些形容放在你身上是有些违和。但总比你这样鬼鬼祟祟的更不容易出错,你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有问题吗?” 乌姆布里尔·夏普不满地啧声:“弗里曼,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知道了。我们在王宫内安插的眼线还传出了什么消息?” “关于这件事的内情——伊蒂丝斩杀老蔡斯的原因居然是她坚持外派骑士团出海剿灭恶龙,而阿文·蔡斯看不清情况还想劝阻他。老天!我们现有的情报全都在证明她给出的坐标不可能有龙岛、更不可能有龙!她欺世盗名编造出这么一个天大的谎话,劳民伤财坚持出征,到底是为了什么?真是无可救药,这个国家在她手里迟早会完蛋!” “哦。”海泽尔说。 “你完全不关心是吗?图书管理员小姐,你的政治嗅觉睡着了吗?!那个疯女人居然敢这么随随便便砍掉追随她的大臣,蔡斯家乱起来的同时,其它支持她的家族也会有所动摇,现在就是我们拉拢盟友最好的时机!” “骑士团的前期战备动员已经基本告一段落,不日就会出海,届时王宫守卫薄弱,只需要注意她本人这一个棘手的麻烦,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我们也要开始动员,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海泽尔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她放下绒布,打开手中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魔法书,念出了一串冗长晦涩的咒语。她的语速极快,一连串魔法符号她被清晰读出,读音干脆有力,语调起伏错落,低沉却并不含糊,如同在演绎一幕基调沉重忧郁的咏叹调歌剧。 随着她的诵唱,空气中被唤醒的魔力剧烈涌动,汹涌的魔力如海波般摆动,浓缩凝实,最终汇聚成一座漂浮在乌姆布里尔面前的晶亮的断头台。 “这么说来,你有本事解决伊蒂丝·爱德华兹?” “……呃。”乌姆布里尔原本的志得意满的气势顿时尴尬消减下去一大截,“王室本来就有魔法天赋,她又是公认的魔法天才,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她?这不是还有你吗,你是我们中最强的一个,你可以用这个……嗯断头台,砍下她的脑袋?” “真抱歉,我还没有那种能力。”海泽尔说。 嘴上说着抱歉,可实际上她的语气却叫人听不出半分歉意。 “至少现在没有。伊蒂丝·爱德华兹很强,也并不是个疯子或傻子。老蔡斯是见风使舵的投机分子,当年在她登基即位后才选择站队投靠、向她递出橄榄枝,爱德华兹笑纳的同时定然很清楚对方并不是她忠实的拥护者。” “这种做派贯穿于整个蔡斯家族,爱德华兹牺牲老蔡斯与扶持小蔡斯都是在表态:前者示威强调自己的底线敲打蔡斯们;后者示好表明自己依旧看重蔡斯们,不计较旧事也不会赶尽杀绝。蔡斯家族看到了她的态度,就不会跟她鱼死网破。” “夏普,你只看到他们乱,却不知道这份乱最终大概率不会反馈到爱德华兹身上。蔡斯家族是老牌贵族家族,世代在王宫中担任要职,与我们这些平民有本质区别。 “即便他们现如今因为老蔡斯的死而元气大伤,瘸腿的狼失心疯攻击头狼的概率很小,想方设法捉一只肥羊果腹的概率却很大——” “作为那只肥美的羊,你为什么妄想与狼为伍,把自己送上门给饿狼补充体力?” 她对着空中那个巨大的刑台做了个手势,脚手架就变幻成了一柄长猎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乌姆布里尔。 “在我仍然没有找到解决那个恶魔的方式、时机并未成熟前,贸然动员发动革命,只会功亏一篑。” “你说的对,我是我们中最强的那个,所以即便不敌,我也有把握自己至少可以从爱德华兹手中逃生。而你,夏普,作为起义军的副首领,她的次要针对对象——” “你有这个能力,保住自己的脑袋吗?” 乌姆布里尔·夏普被正冲自己眉心的枪口吓得退后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弗里曼!你要对我发动攻击吗?!” 海泽尔·弗里曼挥挥手散去了自己的魔法。 “这是我在古籍中最新学到的魔法,据创造它的魔法师记载,他的灵感来源于东方的炼金术士。这种魔法的神奇之处在于它所能发挥出的力量与它的呈现形式息息相关:是一座断头台,闸刀就可以落下;是一柄长猎枪,就可以发射子弹……” “所以理论上,如果我能以一种极强的形态将它施展出来,我就有可能打败爱德华兹。” “东方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喂,等等,弗里曼,你是不是太迷恋东方文化了,这也是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作家跟你说的吗?叫什么,沈?” 海泽尔轻轻嗯了声:“是我亲爱的朋友沈眠向我推荐了那本古书,她在写那方面故事,取材时分享给了我……美丽的巧合,不是吗?” 她念出“沈眠”这个有着明显东方特色的名字时腔调很特殊,带着自己的理解,如同诵念魔法一般,让一个简短的姓名在自己唇舌间轻盈弹跳。但同时她又叫得异常流畅熟稔,毫无疑问是无数次重复后的结果。 “啊啊,怎么又是她!真搞不清楚你怎么想的,不要把一个体弱多病的拖油瓶扯进我们神圣的事业,她如果坏事,会拖累无数人!” “她不知道。”海泽尔淡淡说,“我不会让她牵扯进来。” “所以她只当你是个普普通通的图书管理员,手无寸铁不擅魔法的普通人?” 乌姆布里尔·夏普咋舌,不可置信道。 “不是我说,弗里曼,你有意拖延不想开战,不会是怕牵扯到她吧?朋友之间可不会这样,再好的朋友也不会!” 此话一出,海泽尔·弗里曼蓦然阴下了脸。 “我刚刚说了那么多,就是在告诉你,为什么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如果我的话只能讲给聋子听,下一次我会选择不做解释。” 她沉声警告,直接叫了对方的名字,而不再以姓氏尊称。 “乌姆布里尔,摆正你的位置。在我仍旧暂代起义军首领一职时,轮不到你来质疑我的决定。” “不要挑衅我的权威,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第3章 室友关系 『出海的翌日,我从舷窗中看到了日出。 夜半的风暴已然平息,海面风平浪静,天与海在舷窗中被遥远的地平线分隔为两半,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而我只是在旁观。 太阳如金墨泼洒,将海天一线炫目的光晕染向两极,融化的日光漫延到我眼前,粼粼水色被它搅拌成黏稠的抽象画,我们的航船破浪前行,海面却如一块融化的奶酪,保持着相对静止。 我来自陆地,却属于大海。我终将归于大海,却对它无比陌生。 浓烈灿烂的阳光映亮了我的房间和我的身体,我身处大海,却想起了陆地——我想石块下萌发的草芽、想掘土而出脱壳生翅的蝉、想破洞草屋中被天光唤醒的孩童……我们共享同一片天地下的阳光,他们顽强的生命赋予了我无穷的生命力。 旁观带来体悟,体悟诞生存在,存在即是参与,参与导向责任。 无限感动填满了我窄薄的身体,力量涌动在我体内,生命在冷硬的无机物中诞生,我想我应该哭、应该笑,应该放声呼喊让我的声音传递向遥远的地方,而后终其一生等待一道不可能的回音。 即便无数声音曾告诫我,大海不会回答我。 那又如何?』 羽毛笔落下最后一个标点,墨渍渗入羊皮纸。持笔的年轻女人放下笔,转头向身后传来房门开合声的方向望去。 她有着一张典型的东方面孔,深邃的黑眸搭配顺滑如泼墨的过肩黑发,长发微乱却并未损害那种与生俱来的古典气质,沉重的发色眸色衬得她肤色更加苍白。 黑白分明,如一张描绘了古典美人的轻薄纸片。 很明显,那是一种病态的白。疾病拘束住了她的身体,不健康体现在方方面面——就像她单薄的身材,分明在成年女性中她绝对属于身高优越、骨架宽大的那一类,可此刻她看起来却显得如此瘦削骨感。 素色麻布长裙套在她身上,宽松得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风兜起,将她随风带走。 “海泽尔,是你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起身。结果似是起得太急,她身形摇晃了一下,不由得按住自己的胸口、捂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原本有条不紊的脚步声骤然变得急切,一双手在下一刻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心。” 海泽尔·弗里曼扶着她疾病缠身的同居室友坐下,余光瞥见对方捂嘴的布帕上沾染了一点血迹,而沈眠却在止住咳后立刻将手帕折叠收起来,大抵是不想让她看见。 海泽尔不由得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有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出声,直接告诉沈眠是自己回家了,不让对方突然做这么剧烈的动作。 她担忧地注视着沈眠,没有戳破对方咳血的事,但还是在沈眠收起手帕时,没有忍住开口道:“下次不用这么着急。” “最近又发生什么了吗?我总听到游行的声音,在窗边看时,窗外也常有些不好的事情。我叫他们停下,有些人会听从然后跑掉,有些人会用不太动听的话骂我多管闲事……多说两句倒是有用,可又难免被威胁明天就来咱们家中找麻烦。外面好像更乱了。” 沈眠却不似她那么严肃,不动声色绕开她的要求,笑着道。 “我怕进屋的不是你。等你之后从图书馆回家,就会发现你宝贝的藏书都被抢光了。”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却在刚刚咳血时沾染了一点血色,嫣红湿润,浅笑时格外引人瞩目。 海泽尔目不转睛盯着她唇角没有擦净的一点血。 “不要理会他们,保护好你自己。这间屋子里最有价值的宝贝是你,我无价的作家小姐。”她低声说。 “谢谢你亲爱的,你的嘴可真甜。”沈眠不为所动,面上的笑容没有分毫动摇,“或许你可以为保护你的无价之宝做出一些努力,譬如告诉她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海泽尔垂下眼,视线从她染血的唇滑落到她苍白纤细的脖颈。 肤白胜雪,光滑细腻,如此柔软而脆弱,稍加用力就会被折断。只需要一个意外闯入的陌生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施展暴行,就能永远葬送她最好的朋友,泯灭那些瑰丽奇妙的思想,毁掉她珍惜的玫瑰…… 哪怕仅仅只是想到这种事有可能发生,海泽尔就要愤怒起来了。 如果可以,她会选择教给沈眠一些稳定的魔法,在这个能够掌控魔力者才是少数的国家里,能够使用魔法,已经足够在任何体型的普通人面前自保。 但很不幸的是,她才华横溢的朋友也并非在方方面面都是如此出彩。天妒英才,仿佛上帝不能容人,希望她脆弱易折,沈眠不仅有着一副身患遗传病、终年孱弱的身体,而且也没有任何魔法天赋。 她感受不到魔力,自然也无法使用魔法。 海泽尔无法要求她自保,这对沈眠而言就是苛求。可她又希望对方能自保,即便沈眠自己都早已把生死看淡,她也自私地不愿失去这个朋友—— 不然她为何要答应替对方跑腿卖书,却只有过一次真正的售卖,往后便总是把那些书都私自藏起来,掏空自己的积蓄带着所谓卖书的钱回家,而后告诉沈眠: 你的书卖得很好,大家都很喜欢。那些书飞快销售一空,还有人为了求到一本,愿意出三倍的价钱购买。 沈眠听到她的描述后会弯着眼睛笑起来:“亲爱的,你没有那样做,对吧?” “当然。”海泽尔面不改色地承诺,“我遵照你的要求,用最低价卖出了它们——给所有愿意驻足的人阅读它们的机会。” “给所有愿意驻足的人阅读它们的机会。”沈眠快乐地重复了一遍这句她对海泽尔强调过无数次的话,给了海泽尔一个深深的拥抱。 她的身体不好,体温也偏凉,海泽尔却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因一个简单的拥抱而沸腾起来,幸福得无以复加。 她撒谎骗了沈眠,可她只想想要沈眠开心,那又有什么错呢?她是对方最忠诚的读者,永远会为对方满溢生命力的文字与富有想象力的思想驻足,永远会给予对方物质和精神上的支持,而不是粗鲁地草草翻阅两下,就把对方费劲心血写出的美丽文字丢在地上,说这些废纸有什么用,比不上柴火耐烧,也换不来一块面包。 有时作为起义军领袖的海泽尔,会感到自己和自己所代表的民众似乎是脱节的。 或许这才是她否定副首领乌姆布里尔·夏普提议的真正原因,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并不只是局限于应对女王伊蒂丝·爱德华兹的准备。 还有接手权力,主导这个国家未来的准备。 只领导革命,而不考虑后果,才是真正不负责任的暴徒,甚至比不上伊蒂丝这个铁血暴君。 如果要做,海泽尔一定要比伊蒂丝做得更好。 可她尚且未能找到那条通路。 她站在愚昧面前,不知应该将其引领向何方。 第4章 挫败感 温和的表达方式不等于柔软的态度,恰恰相反,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女人总是有着与她脆弱身体迥乎不同的强硬姿态。 而倘若沈眠坚持追问,海泽尔便无法拒绝回答她。 片刻斟酌后,她开口道:“简单说来,是伊蒂丝·爱德华兹——我们的女王陛下,颁布了最新一条战令,骑士团整装备战的同时,增加了税收额度。” “是她增税过高了吗?”沈眠问。 “或许最后落实的额度不完全是她的授意,但从结果看来,是的,很多人无法像从前那般养活自己了。” “他们本来就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如果活不下去,就会为了一口食物走上街头。” “天呐……真是令人担忧的情况。”沈眠喃喃着,视线投向窗外,眼眸中蕴起了怜悯和忧愁,“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或许我不应该将窗外那些争执的人赶走,而应该请他们上楼来吃一块面包?” 海泽尔眉心一跳,握住她的手掌的力度瞬间加重了。 沈眠被攥握得下意识倒抽一口气,柔声道:“你太用力了。” “啊……非常抱歉。”海泽尔后知后觉,立刻歉意地放松了手劲儿,但却没有松开手,反而与对方双手交握,望着沈眠的眼睛,诚恳真挚地请求: “请不要说那样的话,也不要冒着被伤害的风险那样做。我会在我们的房屋周围布下魔法阵,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千万不要离开这所房子,不要离开我能够为你遮挡风雨的地方——答应我,优先把你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好吗?” 沈眠定定回视,如审视,似思考,半晌才开口,语气温和依旧:“亲爱的,有时我觉得你对我的关注过重了,才会总想把我留在身边。” “是,我确实这样想。我接受不了分毫失去你的可能,一直想把你带在身边。”海泽尔毫不迟疑地承认,随即又问,“这让你不舒服了吗?” “没有。但这并不现实。” 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步步紧逼,沈眠的态度依旧从容如初,即使直面如此直白坦荡的依恋和占有欲,也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 就像她回答海泽尔的那样,她并不为此感到困扰,只是同时也并没有因此而欢欣—— 好似无论海泽尔对她是什么看法,都不会对她本身产生太多影响。 “我们还是说回刚刚的话题吧,为什么那位要这样做?她是君主,不该希望自己的臣民无法继续生活才对。” 甚至她看起来对素未谋面的伊蒂丝的兴趣,都比对海泽尔的兴趣大得多。 海泽尔抿了抿唇,突然有了些微妙的挫败感。 大抵是在突然之间,她意识到她比不过伊蒂丝·爱德华兹的也许并不只有权势地位和魔法能力。在早年的传奇经历后,再未有人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踏出王宫半步,她终日幽居在王宫里,自然而然便拥有了一层神秘的滤镜。 与文字为伍的人最是敏感,也最容易被不可复刻的传奇和神秘感吸引。所以伊蒂丝只是发布一道战令,便牵引走了她的作家小姐的全部注意。 即便伊蒂丝对此一无所知,也大概率全然不在乎。她无视王宫外与她想做的事并不直接相关的一切,就像沈眠轻描淡写化解海泽尔对她真挚的剖白。 海泽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实话说我认为这不是伊蒂丝的本意,但她的天赋令她更容易成为一位强大的魔法师,而非一位勤政为民的国王。作为近几代唯一的女王,也许她频繁发动战争是想证明自己,只是太操之过急了。” “那些贵族惯来擅长阳奉阴违,没有稳定内部,急于取得政绩,只会让她的根基更加动摇,乱起来是必然的结果。” “可惜了。明明她年富力强,又有天赋加持,本来可以更好的领导这个国家,而不是如此急功近利。” 沈眠静静听她分析,听到最后,忽然笑了一下:“也许她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什么?”海泽尔不解。 “年富力强对个体来说本就是个伪命题,许多尚且很年轻的人在死亡的前一天也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其实有些时候,对于群体而言也是相近的道理,一个如日中升的国家可能在顷刻间毫无征兆地覆灭。” “时间很狡诈,它远不像我们以为的那般宽容。” “可是死神很少意外向掌握超凡力量者挥刀。”海泽尔若有所思地静默了许久,最终道,“就我所知,我们的国家目前虽然很乱,但并没有不堪到可能会突然崩溃瓦解的地步。而伊蒂丝健康、强大、在我们的现有认知中无人能敌,我想不到任何可能的意外能导致她死亡。” 如果有的话—— 海泽尔想。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意外,她会尝试人为促成它,或想方设法使得自己能在其中收获最多的战利品。那将不再是意外,而是属于她的机遇。 她的道德底线向来灵活,待人待己都是同样的宽松,只要能达成目的,她并不介意使用什么方式杀死伊蒂丝。 沈眠似乎被她的说法逗笑了:“亲爱的,无法被预测、不能被想象的才是意外。” 她说着摇摇头,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仿佛看穿了海泽尔那些野心勃勃的想法,不愿深谈,便准备结束话题。 哪怕她并不知晓目前最大一支潜伏中起义军的领袖海泽尔·弗里曼——在她眼中的海泽尔理应只是一位爱好研究魔法,略通此术的图书管理员。 海泽尔却没有就这么草草结束谈话时间的意思,于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了端端正正摆放在书桌最上、自己进门前沈眠最新完成的那张羊皮纸上: “这是你的新故事吗?” 第5章 镇国之剑 “是啊,亲爱的,你想看看吗?”沈眠把自己的手稿递给她,“我想写一个有关大海的故事。” “嗯……”海泽尔端详半晌,评价道,“它看起来不太像其他航海故事。” 一般有关大海的故事都在写海的辽阔美丽,海的神秘危险,写人在海洋面前的渺小、人被海洋与风暴书写的命运……人与自然的抗争搏斗。 可沈眠的故事却独独少了那份核心的凶险,被历代文人墨客聚焦笔墨描绘的风暴在她笔下反倒是过去时,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仿佛阅尽千帆后不会再为此有分毫恐惧,余下的只剩体会和欣赏。 她写着海,重心却又并未真正放在海上,似乎海洋只是她想象中无限可能的代名词,只是她托物言志的手段。 也是,身子骨这般差的沈眠,可能是从未见过其实与她们所住之处并没有那么远的大海,更别提乘船出海。 广袤无垠的海洋对她而言,可能本就是一个飘渺的概念。 听到海泽尔的评价,沈眠笑了起来: “毕竟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原本只是一位乘客,想要越俎代庖主导航向,还是需要花费一番心思的。” “乘客?主人公是一位商人?”海泽尔按照常理推测道。 “不太算。”沈眠摇摇头,“准确说来,是被贩运的商品——她是一柄剑。” “你知道那柄失落的镇国之剑吗?这是关于她的故事。” …… 权力的传承时常伴随着某种象征物的继承与传递,如王冠、权杖、玉玺……等等。 在现任女王伊蒂丝·爱德华兹继位前,这个国家代表最高权力代代相传的象征物是一柄剑——据记载由第一任建国君主留下的,象征开拓与征伐的镇国之剑。 自初代君主之后,这个被海洋环绕的国家和平数百年,镇国之剑便一直作为王权的象征物被封存在王国的密室中,只有每一任新王登基时才会将其取出,以完成继位的礼仪流程。 直到伊蒂丝前的上一任国王遇刺意外身亡,王宫内乱,数位王储都想取得象征王权的镇国之剑,以加强自己取得这份权力的形式正统性,结果传承已久的镇国之剑,竟在这场内乱中遗失了。 平息王宫内乱后的伊蒂丝·爱德华兹,成为了这个王国史上第一位没有在镇国之剑见证下继位的君主。 彼时对此颇有微词者数不胜数,甚至有曾经站队其他王储老古董试图掀起声势,以不正统为借口将伊蒂丝逼下王座。 奈何伊蒂丝·爱德华兹不是心慈手软会跟他们纠缠这些的类型,她派人查出声势来源,毫不拖泥带水果断斩了几个主谋,初次获得铁血之名的同时,也平息了这场风浪。 后来再敢议论此事的人就不多见了,一来敢在伊蒂丝手下嚼舌根,就要做好脑袋提在裤腰上的准备;二来确实无人知晓镇国之剑的下落,偶尔有人声称自己发现了线索或是找到了镇国之剑,最后闹到女王伊蒂丝面前,也通通被查证是造谣生事、哗众取宠。 对于这种人,伊蒂丝·爱德华兹从不放任,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如此凶残作风之下,敢于散播这种谣言的人也渐渐少了。 而最终对于镇国之剑的下落,民间传言有许多种,不乏有人猜测宝剑已折、不存于世;或是猜测镇国之剑其实根本没有离开王宫,而是在当年的内乱中被某位王储藏匿于某处,至今仍未找到。 至于镇国之剑飘扬海外,其实也是主流猜测中的一种。毕竟这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国度,谈起这个国家,就离不开海,而倘若镇国之剑被带入茫茫大海,那确实无从寻起。 无论猜测的过程如何,结果已然如此: 那柄被赋予至高荣耀、庇佑王国数百年、与王国命运息息相关的宝剑,就此不见踪迹。 仿佛预兆着这个国家的命运也将随着镇国之剑的失落,走向穷途末路。 第6章 祭献的诚意 以童话为底色的国度中,有着童话特有的荒诞不经。 迷幻的闹剧发生在马戏团的舞台上,发生在剧院的台本中,又发生于现实。 未曾有人料到,在当年那场闹剧中真正消失不见的,并非与王国命运为伴的镇国之剑,而是王储伊蒂丝·爱德华兹。 幼年时怯懦软弱的伊蒂丝确实是位可怜的孩子,她虽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好学上进,天赋异禀,在魔法研究方面造诣颇深,若不是王储,很可能成为一名受人敬仰的大魔法师。 可惜她生于王室。 上代国王子嗣颇多,又并未偏宠某一个。虽然国家惯例是长子继承,但那位国王仗着自己年富力强,迟迟没有确定继承人。 这个位置一日不定,王储们之间便有一日暗潮涌动。 怀璧其罪,这种出身背景下,即便伊蒂丝无意争夺王位,也不代表其他兄弟姐妹就会轻易放过她。 伊蒂丝生来便对魔力极为敏感,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魔力高敏型天才,可以轻易感知调动大量的魔力,甚至将这些魔力纳入体内而不伤害自己的身体。所以她蓄能比别人快,施法强度比别人高——她是天生的魔法师。 然而懦弱的性格使得她的魔法天赋非但没有成为保护自己的盾,反而变成了身体上长出的疼痛的肉刺。伊蒂丝因为这份天赋被自己的某位兄长盯上,在要挟下迫不得已对自己使用了特殊魔法,与对方共享自己吸纳的魔力,成为了那位兄长的人形魔力储藏罐。 王兄深知伊蒂丝的性格多么软弱,更何况对方母亲早逝,在王宫中无依无靠,便料定对方不敢与他玉石俱焚,而伊蒂丝被逼至此都没有反抗无疑佐证了这一点。他对伊蒂丝没有忌讳之意,待伊蒂丝自然不会多么和善。 可一心只想在混乱不堪的王宫中活下去的伊蒂丝将这些痛苦尽数咽下了,她忍耐着,拼命将自己吸纳的魔力提供给王兄,让对方在同其他王储的争斗中可以占据上风。彼时她战战兢兢想着,只要自己能辅佐王兄夺得王位,只要自己对王兄有用,就不会被抛弃,可以继续活下去,继续埋头于她那些魔法书,像无事发生般生活。 可惜,魔法书教给了伊蒂丝无数毁天灭地的强大魔法,却唯独没有教给她,这世间毁灭性最强的,是人的贪欲。 王兄不知从何得知了王室内代代相传的一个古老传说—— 相传镇国之剑随先主征伐,开疆拓土,庇佑王国数百年,汇聚国之气运,宝剑蕴灵。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权力象征物,而是切实地意味着强大的能力。 向其献上诚意,得灵剑认主,便可获得足以取得这个国家继承权的力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有什么是比献上一个能够将魔力吸纳储存在体内、身体中的每一寸血肉都蕴含着魔力的王女,更有诚意的呢? 肝胆俱裂的伊蒂丝被她贪婪的王兄作为祭品斩于镇国之剑前,至死再想反抗已是于事无补。 她流尽了鲜血,蕴满魔力的鲜血染红了那柄杀伐之剑。 传说并非妄言,染血的剑睁开了眼。 剑灵之声在那位献上祭品的王储耳畔悠悠响起: “亲爱的,感谢你姊妹的诚意——” 其声不辨年龄,难分性别,喜怒模糊于无形。 空灵飘渺,深沉近渊,似浮于天空,如出自深海。 王储脸上的惊喜变为了恐惧。 吸收伊蒂丝的血液苏醒的镇国之剑并未认向它献上祭品的王储为主,反倒用强大的魔力禁锢了他,在他面前与伊蒂丝离体的灵魂达成了契约。 如每一个遵循这一套路的童话故事那般,“公主”伊蒂丝献上自己的诚意,“恶魔”镇国之剑则为她实现心愿。 它为伊蒂丝复仇,砍下了她王兄的头颅,而后了却心愿的伊蒂丝灵魂离去轮回转世,苏醒的镇国之剑则继承她的一切。 包括她的容貌、她的能力、她的天赋、她的身份—— 它吞噬了伊蒂丝的尸首,毁尸灭迹,彻底抹去了这位天才陨落的事实。 而后化形为人,成为了新的伊蒂丝·爱德华兹。 无人知晓曾经那位人尽可欺的王女已经换了芯,就连伊蒂丝最亲近的人也没有发现。只是很快有人意识到,她不知为何似乎在突然间性情大变,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儿了。 年轻的王储们在曾经的镇国之剑面前实在稚嫩,这柄披着人皮的利剑轻易撕穿了王宫中过家家般的闹剧,通过残暴手段镇压所有反对声音,血洗王宫,开启了属于它的时代。 它——或是说她,偷走了伊蒂丝·爱德华兹的人生。 …… “那又如何?” 她悠然笑道。 “我窃取来的,为我所用,就是我的。” 第7章 废品异世再利用 伊蒂丝·爱德华兹是典型的西方样貌,棕红色长卷发,透亮的蓝眼睛,典雅华贵,美丽动人。 但比起她的容貌,沈眠其实更喜欢用自己捏的躯壳——也就是她在海泽尔身边使用的那一副。 每个世界的大反派本身都有极为擅长的领域,在某方面的能力远超常人,按理说已经站在了高峰,在对位中具备了稳定的优势。然而他们却需要权柄这种效果如同开挂的力量去抗衡气运之子,正是因为那些气运之子不仅有气运傍身、除必要挫折外几乎可以心想事成,还具备各种超凡天赋。 这些天赋看似没有卓绝到一定境界,实则作用在气运之子人生的方方面面,可以为他们扭转乾坤、搅动风云。即便前世没有洛午桥的介入,本就被赋予了利于气运之子发挥的特质的反派们,也很难在气运之子手上讨到好处。 除非像前世的狄牧那样,被自己对位的气运之子搞得精神崩溃san值清空,疯疯癫癫一心复仇,放弃了自己的喜好原则,不再考虑自己的意志目的,反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影响。 要不是洛午桥赶到,他说不定能成功跟曲江同归于尽。 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气运之子都会像曲江那样训狗翻车,也不是每个反派都跟狄牧似的精神状态如此美丽。至少前世洛午桥见到莫初扬、戴轻清和沈眠时,他们三个都表现得很正常。 当然,是反派式的正常。 有原则,有目标,理智尚存,没有像疯子一样罢工掀桌,反而被拘于这场棋局的隐性规则。 在这种情况下,才是气运之子发挥天赋的最佳场合,也是最容易看出他们主角光环所在的时机: 譬如崔星烛擅长细微之处信息的提取加工与多线处理,楚南鸿不仅过目不忘还能与举一反三…… 而海泽尔·弗里曼,她作为气运之子最大的天赋,或许是扭转不可能、创造可能性的能力。 当初在图书馆里,海泽尔向她的副手乌姆布里尔·夏普展示她准备用于对付女王伊蒂丝的魔法时,只提到了自己的灵感来源于沈眠推荐给她的一本书里某位魔法师的记载,却不曾说过那位着书的大魔法师虽然对东方炼金术颇感兴趣,基于其原理提出这样的魔法构想,却从未成功将这种魔法使用出来过。 数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后,这位魔法师最终在书中记录,自己认为这种魔法的合理性或许只存在于纸面,不具备被切实在用于现实的可行性。 然而在结合其他魔法书认真钻研过后,海泽尔却成功使用出了这种魔法,效果甚至比那位魔法师构想得更好,威力比其预估的最大威力更强。 而这并不是海泽尔在这一魔法方向发挥的极限,她还有许多想法没有落实。正如她对夏普所说,如果她能完全实现自己的构想,就可能施展出一种能够打败甚至杀死魔法能力远强于她的伊蒂丝的魔法。 这将是一个奇迹。 因为本身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对海泽尔了解颇多,沈眠从未轻视过对方创造奇迹的本领。所以当她作出本体留在王宫,而在海泽尔身边安置一个不具备魔法能力的马甲的决定时,首先就排除了使用魔法捏造分身的手段。 固然百年灵剑出身加之两世为人,如今她对魔法的运用水平远在海泽尔之上,按理说海泽尔不可能发现自己的室友只是一个魔法分身,但不可能在海泽尔身上永远存在变为可能的可能性。 沈眠从来不会赌运。 所以,当需要一个没有魔力的分身时,她直接找了外援: 【富有魅力的神秘傀儡项链】 【装备品质:???(唯一道具)】 【装备等级:100(max)】 【属性值:精神力、法力值、魅力值各增加100点】 【特殊功能:1认证使用者后,使用者可召唤一个傀儡,傀儡的外形等基础条件(除法力值)由使用者决定。2使用者可消耗精神力对受招傀儡进行远程操控,傀儡存在时间不限,但仅能承受一次致命伤。傀儡受伤死亡后,项链将被损坏。3傀儡具备ai控制模式,使用者不进行控制并启动该模式时,傀儡将参照使用者过往操作方式自动运行】 【特殊效果(唯一道具特权,不带有负面词条):1出世离群:傀儡为法力绝缘体,不能使用法术,也不受精神法术影响(经世界观修正,本世界表现为傀儡不受心灵魔法影响);2欺诈者:除使用者外,傀儡在他人眼中将呈现为普通npc(经世界观修正,本世界傀儡呈现为普通人);3传奇光环:当傀儡外放时,本道具自带的魅力值属性可增加在傀儡身上,使傀儡自带神秘感,更容易吸引他人。(提示:请警惕傀儡魅力过强!)】 【描述:来自黑市的宝石项链,据说来源于某个被先进火力夷为平地的古老国度。负责指挥此次开荒活动的企业高管表示:穷则精准打击,富则火力覆盖!富有到我们这种程度,再打几个古国都是小菜——哦!但是,神啊……它可真美!】 这条项链来自莫初扬。 因为本身的效果只有召唤一个形象自拟且魅力值极高、但没什么攻击性也没有其他特殊能力的傀儡,而魅力值在游戏世界里也不过是一串只对npc生效的数据,所以这条项链虽然名为唯一道具,但并不算多么珍贵。 在沈眠要走它之前,它就在莫初扬的商店里,甚至无需他想方设法造物。 不过和他商店里留下的伪装手镯一样,这类特殊道具虽然在游戏世界中平平无奇,甚至被视为垃圾,然而在游戏世界外,却能发挥出人意料的作用。 这便是物质跨世界最大的优点——也是“交流”这个权柄的真正优势所在。 古往今来,互通有无、取长补短,都是交流不变的主旋律。 第8章 请君入局 作为化形成人的镇国之剑,沈眠其实可以随时更改自己的外形,并不是在化形后就只能使用一副固定的人类躯壳。 譬如在主世界当影后时,她用的就是自己捏出来的躯壳。 而来到分世界后,在本体转而使用伊蒂丝容貌的同时,沈眠也将傀儡捏成了自己在主世界经常使用的样子: 墨发乌眸,眼下缀着一枚泪痣。 只不过为了马甲的扮演效果,傀儡被增添了病弱设定,健康状况远不如她的常态,于是便少了那份红玫瑰怒放的明艳夺目,多了几分重病缠身的苍白脆弱。 因为与这个童话世界的魔法体系毫不相干,纵使海泽尔再如何擅长创造奇迹,也难以发现端倪,意识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竟是一个傀儡。 如此行为自然不是因为沈眠仪式感爆棚,多么想用自己常用的身体给海泽尔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而是因为她确实对独属于自己的容貌更满意。 就像她更喜欢使用她给自己起的名字。 …… “据我所知,‘沈眠’这个词语在你参考的文化语境中有昏睡、长眠的语义,通常代指死亡。” 曾经还未因使用权柄而变成少年的男人淡声提醒,虽是劝告,语气也并未有所起伏。 “你确定要用这个词作为自己的名字?” 本在小溪边蹲身,用手搅动溪水的女人闻声抬头,望向抱枪看着自己的人,笑容不改,仿佛她天生只有从容微笑这一种表情,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让她为之色变: “为什么不呢?它很合适不是吗?” 男人沉默与她对视片刻,许是终究无法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于是最终还是错开视线,不再纠结于此:“你的名字,你说了算。” “哈哈。”沈眠愉悦笑道,“既然决定了不再做世界意志的走狗,当然要找一些能够为自己定位的锚点。” “如果你想的话,先知阁下,在新生活开始前,你也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男人沉思许久,才摇摇头:“我没有想法。” “既然如此,那么——” 沈眠站起身,被溪水沾湿的手覆上对方雪亮的枪尖。 除了她的名字之外…… “其他事情也由我说了算,好吗?” 男人沉眸望着她被枪头划破的指尖,血珠渗出和入她手上的水,混沌纠缠,自枪尖流淌而下,滴落在他腕间。 而血水的主人不急不缓,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你若脱出职责使命,看得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即便激流勇退,功不成而身隐,又有何不可。” “此地居于洛阳,于洛阳八景中占其一,被称作午桥碧草。相传其建造者历任四朝,忠于职守,精忠报国,但终因政坛混乱而退隐,幽居于此,修筑别墅,广植草木……” “如今你回心转意,决意与我站在同一立场,我们在此相谈,不正有些应景吗?若你有意,不如便取此地之名,由此作为开启新生的姓名。” 仿佛分毫感觉不到疼痛,纵使血流如注,沈眠仍旧攥紧了枪尖。新鲜血液浸透了眼前人的袖口,她深深注视着面前眼睛一眨不眨与她对视之人,笑眼微弯,如花瓣卷曲,勾勒起惑人的弧度。 “从今往后,我会叫你——洛午桥。” 第9章 预知梦 近来王国内很不太平。 拦下今日第一批前来觐见的大臣,莉娜敲门禀告后,许久才听到门内传来女王伊蒂丝的声音: “嗯,知道了。” 没有下文。 莉娜等了许久,确认女王陛下真的没有再下达任何旨意的意思,叹了口气,无奈退下去。 作为声名狼藉的一代暴君,伊蒂丝称得上性情古怪,丝毫不会欺软怕硬,而是专挑难啃的硬骨头啃。她虽在面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和王公大臣时杀伐果断,但却并不会针对性地大规模残杀平民。 积年累月如此,王国内的平民大多厌恶伊蒂丝挑起连年战火、强征暴敛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却并没有她登基之初那么畏惧她了。 犹如坚冰融化,游鱼出水,倘若威胁感不加巩固,恐惧与敬畏也会随时间逐步淡化。伊蒂丝凭借暴力建立起的绝对统治局面正在被另外一股力量蚕食瓦解,王国内局势的动荡几乎显在了明面,每日前来觐见伊蒂丝的大臣络绎不绝。 连莉娜这种不通政事的近侍都能感到风雨欲来。 毫无疑问,那股逐渐崛起的力量不仅令那些王公大臣感到了不安,更可能对伊蒂丝的统治产生直接威胁。 不知从何时兴起的“推翻暴君,拥立明主”的声潮,正由平民们口口相传,在王国内蔓延。 至于所谓的“明主”,也并非没有明确指向。据传王国内声势最大的一支地下起义势力,有一位才能卓绝的神秘首领,公正廉洁,乐善好施。不仅地下起义军在ta的领导下庇佑了许多生活艰难的贫民,而且据传ta本人在魔法领域的造诣很高,不在曾被奉为王国第一魔法师的伊蒂丝之下。 虽然莉娜是不太信这些风言风语的。 且不论魔法造诣比肩绝世天才伊蒂丝到底是什么概念——身为女王近侍的莉娜最清楚这种说辞如何虚伪。单说如此大规模的声潮,就很大概率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推波助澜,引导舆论。 但她不信,有的是人相信。 认为那位神秘首领可以给这个王国带来更光明的未来,意图加入起义军、推翻伊蒂丝、拥立新君的人,不在少数。 如此看来,那地下起义军的首领不一定有多么“公正廉洁,乐善好施”,倒是一定很擅长挑动民心、营造声势。 若是不加处理,或许不日ta就能鼓动王国内大量民众,和ta一起开创这个王国的全新时代。 而偏偏就在这样政局紧张的关头,伊蒂丝却一心扑在她的预知梦上,偶尔砍几个得寸进尺意图逼宫的王公大臣,敲打敲打那些世家大族,大多数时间对于他们的劝告和要求不闻不问。 完全把那起义军首领无形的战书视为无物。 这般说起来,伊蒂丝·爱德华兹真的是一位超乎寻常人想象的王。 旁人或许不知,但作为伊蒂丝少数还算信任、能够近身服侍她的人,莉娜却偶然发现,他们的女王似乎不仅在一般魔法领域颇有造诣,而且在极为特殊的灵魂魔法方面也有所研究,能够通灵。 莉娜偶尔看见过,女王只是静静看着,她面前的羊皮纸上就凭空浮现出陌生的文字来。而他们尊贵的女王陛下则在字迹完全显现后,手持羽毛笔,不紧不慢地用同样风格的文字与那些不知哪里来的灵体对话。 所以最初沈眠告知她自己做了一个预知梦时,莉娜虽然惊讶,但却是全然相信的。 即便沈眠说,自己在那个梦中看到了能够毁灭王国的巨龙: 那恶龙高达百米,体型庞大,展翅时遮天蔽日,咆哮时声震如雷。 它从大海中来,是条水龙。离海岸更近一步,即可令地动山摇;巨口张开一甩,便是洪流滔天。 最先被破坏的是近海的建筑,它们被巨龙轻易踩在脚下,碾压粉碎。 而后是王国中部,巨龙上岸带来的冲击力晃烂了那些城镇,人们像平衡球里的小珠,被恍若颠三倒四的世界抛来抛去。 最后是王国远离海岸的内部,巨龙喷出的洪水冲垮了房屋,人们像入水的沙砾被水流裹挟冲走,水底沉满尸体。 至此王国范围内尽是汪洋,曾经繁荣的国度不复存在。 恶龙在这个王国不过肆虐数小时,就将一片欣欣向荣的乐土,变为了人间地狱。 这听起来很可怕,对于从未见过恶龙的人而言,也足够难以想象。 对于魔法师而言,沈眠已经非常强大,但在那梦中的恶龙面前,她只有力量保护自己和身边的少数人。 她无法庇佑整个王国。 “我尝试过,但范围太大,魔法在扩散过程中会随着空间距离的拉长而变得洗漱,离我太远的地方,保护罩就会被水流冲垮。” 彼时莉娜正为沈眠梳理长发,这位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的女王陛下单手撑脸依靠在桌案前,视线投向窗外碧蓝渺远的天空。 “就像水中滴入一滴墨,扩散出去后,离中心越远的墨被稀释的越多越快,很快水中便找不到墨的痕迹了。” 她就是那滴墨。 莉娜不着痕迹瞥了瞥沈眠憔悴的面容,手下动作放得更轻更仔细,沉默梳理着,就听沈眠接着道: “好在那毕竟是个梦,我重复推演后,找到了解决方法。只要在位置用魔法阵把我的魔力分散出去,就能抵御甚至压制恶龙。” “莉娜,我已经找到了那些必要的坐标点,只需要进一步勘测确认,布置魔法阵。此事刻不容缓,今日我便会以讨伐恶龙为名发布战令,剩下的细节,交给你去安排。” 莉娜立刻单膝跪地领命,被恩准起身后,却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陛下,您是不是推演了很多遍……今日您需要减少工作量,多休息一段时间吗?” 她不知道沈眠口中的推演具体是什么,但看女王陛下的状态,很像是用某种特殊魔法,让自己反复做了同样情境的梦。 “无妨。” 沈眠指尖抚上自己眼下的青黑,轻笑道。 “只有一遍罢了。” 第10章 塑造新生 作为被曾经那位真正的伊蒂丝从黑市救下的孤儿奴隶,从小在伊蒂丝身边长大的莉娜对伊蒂丝的忠诚无可置喙。 当初若不是伊蒂丝的皇兄骗伊蒂丝支开了莉娜,在这位忠心到能够舍命护主的近侍面前,他也没那么容易毫发无损地害死伊蒂丝。 甚至在最后关头,伊蒂丝其实有机会召回莉娜保护自己,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只是倘若那样做,那个唯一能与她交心的、被她视作最亲近的人的近侍女孩,一定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伊蒂丝便放弃了。 可惜造化弄人,纵使这位王女再如何至真至诚,在关键时刻咬紧牙关保护自己珍视的人,也只能夸赞她一句人美心善,而不能改变她身死的结局。 后来意识到自己被调虎离山匆匆赶回的莉娜本该收获一具干扁的尸体,谁料身为镇国之剑的沈眠横插一脚。 即便是从小与伊蒂丝一起长大的莉娜,也未能发现伊蒂丝已经被调包。她最多察觉到伊蒂丝的性情似乎与原来相差甚远,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对,但倘若深思下去,便又在契约的影响下被模糊了记忆,难以察觉真相。 所以她只好将伊蒂丝的变化归结为自己保护不力,对方在王兄的威胁下受刺激过大,这才性情大变。进而异常愧疚,更加渴望弥补自己的过失,更为尽心竭力地拥护她的王。 如此一来,莉娜对伊蒂丝的那份忠诚倒是方便了沈眠。 古物生灵,签订契约后取代的便是原主的一切,不止容貌地位,还有人际关系与曾经那些记忆的归属权。 按理说在契约开始执行的那一刻起,已经生理性死亡的伊蒂丝,便彻底社会性死亡了。 人们认知中的那个伊蒂丝再也不是她,她生前的一切都与她再不相干,她只是一个失去了身份与记忆,全然忘掉曾经的一切,即将前去转生的游魂。 不过正如被异世界那几位偶尔谴责的那样,看似掌控欲极强、要把一切都置于自己谋划中、不容许任何相佐声音存在的沈眠,其实并不是很严肃的类型。 所以最初拥有了人类身份的她会给真正的伊蒂丝三日的宽限时间,饶有兴致观察对方与世界道别,看那再无他人能注意到的灵魂体飘在一无所知的莉娜身旁,在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向沈眠宣誓以生命效忠时抱着近侍少女哭得稀里哗啦; 又会在时间线重启而自己携带前世记忆重回诞生地之时,专门捏出一个病弱作家的马甲,接近彼时因机缘巧合在魔法一途上刚刚摸到门路,还未加入起义军,身为流民无依无靠,尚且无比落魄的海泽尔。 沈眠主动成为了那位气运之子的引路人,打着投缘的名号,收留海泽尔成为自己的室友,将她引荐进图书馆工作,用两重身份相结合所能用出的最隐晦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助力海泽尔成长。 固然没有这些外力帮助,海泽尔也将凭借自己的机缘和努力,在摸爬滚打后成为这个世界的传奇——就像上一世她第一次走入沈眠视野中时那样。 但重复的人生,未免太无趣了。 所以沈眠选择了另一条路:非但没有打压气运之子,反而引领她,帮助她,支持她——最终,取得她的信任和依赖,在她心中占据不可或缺的重要位置。 在起义军前任首领被残暴的女王逮捕砍头后,打败一众竞争者,被推举成为新任首领的海泽尔在当晚罕有地表露出了几分脆弱情绪,紧紧拥抱住她的引路人寻求安慰。 而沈眠摸摸她的头,为她读了自己最新写出的故事—— 关于一株向阳生长的榛树的故事。 这就是沈眠。 与她新养的一株,小树。 第11章 挟哥以令妹 此行此举与海泽尔的气运之子身份倒不是必然相关,沈眠对待与自己缘分不浅的那几位也是同样: 她会给狄牧套上洛丽塔系上小铃铛,推他去勾引莫初扬签下卖身契约;会偷走洛午桥的权柄,要求对方配合自己的行动…… 甚至会私下找到戴轻清,以莫初扬的安危相挟,逼对方踏上贼船。 毕竟戴轻清真正在乎的东西,实在不多。 可以利用的把柄,自然也寥寥无几。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正式见到戴轻清时,小姑娘面色凝重背着书包走进约定好的包厢,没有坐,站定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们把我哥骗去搞传销了?” 想起被狄牧带着体验了一回狂野人生、从兴奋到兴奋的歇菜、被狄牧拖回来的莫初扬,以及对方被影响认知后没能成功发出去而不自知的报平安信息,和狄牧偷偷摸走拆掉了私用电话卡又全平台拉黑了对方包括戴轻清在内所有家人朋友的手机……沈眠微微一笑: “没有喔。” “你给我发的消息是我哥在你们手里。”戴轻清对她标准的绑匪用词提出质疑。 “只是为了能够及时见到你,避免发生‘因为今天太阳很晒你不想出门,于是决定不管你表哥死活’的乌龙罢了。” 沈眠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为对方斟了一杯茶。 “请放心,我们是守法公民——你不认得我吗?” 就算再怎么不关心娱乐圈,一般人对于红遍大江南北火了许多年的国民女神总该有些印象的。沈眠本以为戴轻清看到她的第一反应会是惊讶或不可思议,却也没想到戴轻清不按套路出牌,直接跳过了对明星塌房这一环节的震惊,开口就是质问。 而且……还是如此直白的质问,直白到叫人有些啼笑皆非。 “什么?”戴轻清皱眉,“我脸盲,不认人。你是谁?我应该认识你吗?” “哈哈,这样啊……” 沈眠若有所思点点头,向她示意自己对面的座位和桌面上热腾腾的茶水。 “请坐,这件事说来话长,让我慢慢给你解释。” 戴轻清沉默良久,将信将疑地抱着书包坐在了她对面。 …… 沈眠当然没有把一切和盘托出,贸然把反派出身、世界意志、非人类、重生这些事情告诉一个当了十几年人类的高中生,似乎有些太毁坏小姑娘的三观了。 但,也不能让戴轻清坚信他们是搞传销的。 说到底,他们需要回去一趟的表层原因其实很简单: 维持世界的运行需要能量,而他们这些本来应该在分世界受折磨提供情绪能量的反派被洛午桥捞到了主世界,不仅本身不再充当电池,而且还间接导致各个分世界的气运之子过得太顺,也提供不出什么情绪能量。 所以倘若他们不想回去继续当那个跟气运之子作对一辈子受苦受难的反派,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演一出的大戏,给气运之子们心想事成的完美人生制造点放不下的回忆,让他们对此久久难忘、常常惦念,从而提供足够的情绪能量反哺供养他们的世界,达成在没有反派大boss存在的情况下依旧能稳定运行的内循环。 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身心俱疲被千刀万剐和精神层面砍人一刀两个选项摆在面前,根本不用犹豫。 从世界意志选定分世界反派boss的方式看来,能被祂判定为反派的家伙,就算人还不错,也不会选前者的。 而关于沈眠直接否定洛午桥“自己可以去各个分世界挨个砍气运之子一刀,不用那么麻烦”的提议,坚持凑齐那些她上辈子没见过的有缘人,让他们各自负责自己原生地的深层原因……更不到跟戴轻清解释的时候。 …… 这种事解释起来也方便,无非是掐头去尾,七分真三分假。简单把洛午桥和狄牧骗莫初扬的说辞综合起来,确保他们兄妹串情报时不会露馅就好。 至于他们会不会看出其中猫腻,发现真相? 呵呵……只能说,有些谎言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被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时刻揭穿。 需要用表演与欺骗充当加密方式的场合虽然少,但并不是没有; 习惯通过这种方式交流的人虽然罕见,但也并非不会巧合相遇。 跟反派谈真诚,就没太有必要了。 他们又不是伟光正、真善美的正人君子。 …… 戴轻清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偶尔提问,像是真的被说服了。 但却一直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没喝茶。 等到沈眠讲完,她才问:“我明白了,所以可以让我先把我哥领回去吗,只要确保他没事,我会加入的。” “不行哦。” 戴轻清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很快恢复面无表情,推开椅子站起身:“好吧,那你们照顾好他,我先告辞了,我需要时间思考你说的事情。” “不行哦。”沈眠笑眯眯拒绝,“你也不能走。” “……为什么?” 沈眠只是笑看着她,没有回答。 戴轻清叹口气:“我就知道。” 她没有再试图争辩,而是一把拉开始终抱着的背包,像是按动了什么报警装置,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呼啸而出,如同一辆失控的大卡车在房间内横冲直撞,像是要刺穿隔音墙,硬生生把整个房间劈裂。 沈眠脸上一贯游刃有余的笑容都被震得空白了半秒。 她捂住耳朵欲要起身,还没来得及动作,戴轻清已然退后半步,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了—— 一把闪着电光的民用电击器。 “等……” “我哥呢?放我们走!”戴轻清毫不犹豫打断她,随手把背包丢在一旁,端着电击器,闪烁的电弧直直指向笑容稍淡的美丽女人,“别过来!听到警报声外面的人就会找进来,听不到一小时后他们也会报警。” 沈眠余光里瞥到戴轻清背后的房门被无声推开了一条缝,却如同没看到般,微微提高了音量,警惕而疑惑道: “……外面的人?” 戴轻清没有回答,而是端着电击器继续提要求:“十分钟内我要见到莫初扬,不然——!” 危机直觉倏然炸响,即便沈眠的表现毫无破绽,戴轻清依然遵循自己寒毛乍起的本能刹住话音,没有回身便猛然抬臂,向身后肘击过去! 这一下打了个空,不知何时贴到她身后的人稳稳扣住了她的小臂! 戴轻清没有半秒迟疑,并未被制止的那只手随即从身侧口袋里摸出了一小罐防狼喷雾,果断向身后喷去! 身后人嘶了一声,暴退放开了她。 戴轻清同时警惕后退,退出数步后抬头仔细观察,这才看清刚刚无声无息靠近她的人:休闲衬衫休闲裤,身量很高,目测在一米八往上,看起来精瘦苗条,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却是肌肉曲线鲜明,线条流畅漂亮,长发在背后扎了个下垂的低马尾,堪堪及腰…… 总体而言,是个打扮和气质都很中性的—— 被偷袭时都没有半分停顿的小姑娘视线从那张清秀俊俏惊为天人的脸滑到对方绷紧了小码衬衫、目测相当可观的……胸肌,竟然诡异地卡壳了一瞬。 男的女的? 第12章 翻车翻得很突然 虽然从身材比例和抓她小臂时的力量看来大概率是男的,但这位美女哥……不对,这人是不是长得太有迷惑性了一点? 她好像能猜到莫初扬是怎么栽了的了。 且不说沈眠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单就她眼前这人,长这么好看,又有沙包大的铁拳,把莫初扬钓得五迷三道后一拳把他砸碎了都不奇怪吧……! 仙人跳和噶腰子的防诈宣传在脑海里接踵而至,戴轻清虽然不会被美色所惑,但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尤其是是在来人顺手接过沈眠递去的口罩,又变魔法般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副防风护目镜后。 打不过。她很识时务地做出了判断。 能接住她刚刚那下肘击,反应速度很快,这人八成是练过点的,就算是没多专业的三脚猫功夫,也比她这个高中生的乱来好得多。 就算她天生怪力,也没把握正面对抗一个有基础的成年男性。 但显然清楚这点的并非只有戴轻清,单手拉下护目镜,彻底免除防狼喷雾干扰的长发青年捞起刚刚被戴轻清状似无意随手扔在地上的背包,紧逼两步,一边从那背包里摸索,一边截住见势不妙往房门处溜的戴轻清。 他当着戴轻清的面,摸出了一部正在通话状态的手机。 “眠姐,不够谨慎啊。” 男人扣掉电话,闷闷低笑,被口罩捂住的声音像笼罩了一层雾,磁性抓耳。 “人家都当着你的面给自己临时雇佣的保镖打电话求援了,被缓兵之计骗了啊……我要是晚来一步,你这个需要顾忌公众形象的身份,岂不是只能目送我们的贵客出门了?” 沈眠也噗嗤笑了声,并不在意他的调侃: “哈哈,我还以为小妹妹很在意她表哥的安危,不会做出嘴上说着要报警,实际上已经联系外人搅局这种可能激怒我的不真诚行为呢。” “能者多劳,你来的及时,正好替我收尾,多谢啦~” “对了,外面什么情况,你自己打进来的?” 看起来低调到让人毫无实感的小少爷挑了下眉:“我也有保镖啊。” “啊呀……”沈眠夸张地掩唇恍然一声,“不错嘛,很少见你带保镖出门,走心了——这孩子的表哥呢?” “喂了点药,暂时不用管了。” …… 喂,所以突然出现的这位到底是什么人啊?! 戴轻清脸上表情不变,视线却是耐不住地在这两人身上和房间内可能利用的破绽处漂移,心底也突突打鼓。 尤其是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分析出,这人赶来前跟莫初扬在一起。所以当听到来人说给莫初扬喂了药时,她的心脏都陡然间跳重了一拍。 该死的……! 什么药?一点是多少?为什么说暂时不用管了?莫初扬现在是什么情况?! 戴轻清一点也不想往阴暗的方向设想,可眼前这二人的架势,容不得她不往最坏的情况考虑。 这男人看似在调侃沈眠,就像沈眠好似在跟同党互换情报,其实根本都是说给她听的,全是赤裸裸的威胁吧! 不出戴轻清所料,很快沈眠就结束了话题,看向倚仗又被拆解一重、快要被逼得走头无路的她: “你也看到了,我不同意,你现在就走不了。所以请过来坐下吧,让我们好好谈一谈。请放心,我绝对尊重你的意见,可以留时间给你考虑——就在这里。” “不用怕,我暂时还没有被彻底激怒,不会对你们动手哦。” 要是再拒不配合,就不一定了。 戴轻清眉头紧锁,抬起头,与自始至终没有从桌前离开一步,显得分外泰然自若的女人对上视线—— 就算电击器能逼开眼前挡路的长发青年,让她成功逃出这个房间,房间外还有不知多少这人的保镖,没有了接应的她,真的有可能逃出生天吗? 还是暂且忍辱负重,按照他们的要求…… 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再次坐回到沈眠面前。 “乖孩子。” 姿容艳丽到摄人的女明星夸奖道。 后来赶到的长发青年起初没有跟过来,在两人再次拉扯起来时,靠在门口无声地接了个电话。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放下手机走过来,没跟陡然变得更警惕的戴轻清搭话,反倒自然而然倒空两人面前冷了的茶水,给他们添了新茶。 沈眠礼貌谢过对方,率先抿了口温热的茶水,眼见戴轻清一脸警惕瞪着面前的茶杯,活像只厌水的猫儿对着水坑呲牙咧嘴,浑身毛都炸起来、尾巴竖得很高,不由笑容更甚,那双魅惑的狐狸眼都笑得眯了起来。 “喝吧,我又不会在茶水里下毒。” 话已至此,戴轻清被她看得没办法,硬着头皮拿起茶杯,轻吮了一点点茶水。 好像无事发生…… 这个念头升起没多久,已经意识混乱、基本察觉不出自己到底在同沈眠聊什么火星语的小姑娘彻底断片,一头栽倒在桌上。 沈眠对此毫不意外。 “效果不错嘛,你还随身带这种药啦?真厉害呀小狄。” “助眠的而已。药她哥剩下的,反正留着也没有其他用处。”狄牧解释道。 沈眠确实没下毒,但没有谁保证代为倒茶的他没下药,不是吗? “比起这个,你就不好奇为什么?” “嗯嗯,确实有点好奇呢,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算是……吧……”说起这个,狄牧的表情变得略显复杂了起来。他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拉起戴轻清瘫软的身体简单在对方外套上翻找了一遍,最后从不显眼的装饰扣上拆下来一枚微型摄像头: “嗯……她的准备有点太复杂了,除了警报装置、电击器、防狼喷雾,临时保镖,还带了摄像头开了直播,甚至疑似买了热度联系了一些娱乐媒体……”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直接打开手机,递到沈眠面前:“你自己看吧。” 铺天盖地的公众号内容雷同,热度惊人,全面攻陷热搜,沈眠随便找了一家比较大的娱乐媒体,点开新鲜出炉的报道,定睛一看: 《爆雷!当红影星沈眠竟涉黑,刑事咖绑架勒索无辜市民!》 沈眠:“……哎呀。” 第13章 一觉醒来在热搜上结婚了 “笑得这么开心呀小狄~” 狄牧:^?^→^_^ 碾碎那枚摄像头以及后来从戴轻清外套内隐藏口袋里搜出来的麦后,狄牧就摘下了口罩,肉眼可见的嘴角比ak还难压。 即便经过对方提醒,他也只是别开眼,强行抿唇拉平唇线,但眼中揶揄的笑意却依旧明显。 毕竟,从最初认识发现自己的权柄在对方手里起,他就被沈眠吃得死死的。加之沈眠其人是典型的笑面虎,心机深沉处变不惊,走一步时便不知在算计多少步之后的事与人,翻车少之又少,看对方乐子的机会实在难得,哪怕仅仅是这样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倒也不能表现得太幸灾乐祸。 趁沈眠低头处理自己先前静音了的手机上积累的数量爆炸的电话和消息通知,狄牧欲盖弥彰地咳了声清清嗓子:“你打算怎么办?” “唔——打算等舆论再发酵一下,看看某位少爷跟我一起上热搜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沈眠一键清空消息栏,终于能滑动被卡成板砖的手机,立刻挑出自己的经纪人编辑了两条信息。出人意料的是不同于她一贯的作风,这一次她并没有指挥对方如何处理,仅仅是不走心的简单安抚,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敷衍。 “小猫刚刚应该在你戴口罩和护目镜前就拍到你的脸了吧?你家那个背景,就算你不怎么抛头露面,真要有心,应该还是能扒到的。” “……好记仇。” 沈眠看着眼前人瞬间枯萎下去,慵懒笑笑:“彼此彼此。” 狄牧嘴上抱怨,可并没有反对她的提议,大抵也是好奇连沈眠都会被编排成涉黑,那自己见面即动手、又带保镖又下药的形象会被网友们想象成什么样。 左右也不是真的绑架,找同伴谈合作而已。两人索性找了个地方暂时安置好昏迷不醒的戴轻清,静待最新一批八卦出炉,也算满足乐子人的好奇心—— 俗话说得好,好奇心害死猫。 半小时后,铺天盖地的娱媒通稿用人类惊人的联想与创造(八卦与造谣)能力,给两个非人生命体带来了一出大惊喜: 他们在互联网上轰轰烈烈地隐婚了。 沈眠&狄牧:? ……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们找我回溯时间的理由……一边拉着连家都忘干净了的莫初扬出门疯玩了两天,一边为了好玩故意告诉戴轻清说莫初扬被绑架了,结果因为拉人入伙的手段太奇葩,被当成了黑社会绑匪,让救人心切的戴轻清反将一军挂到了网上……没想到间接导致原来聚头的老照片被扒火遍全网,被八卦小报杜撰成了地下恋情多年、甚至疑似有一个孩子的未婚先孕黑白通吃法制咖夫妻?” “就连只是地下恋情事实婚姻,你还没正式嫁入豪门,都是因为狄牧今年才满22岁,刚刚准入民政局?” 即便隔着电话,洛午桥略带失真效果的声音里仍旧透出了一股“这是中文吗?”的淡淡绝望。 “你们两个——不,你们四个神经病,别折腾我了好吗?我的权柄怎么说也要烧命启动……就是这么给你们糟蹋的?” “嗯啊。”沈眠理直气壮地应了,并且好心补刀,“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们扒出来的那个时间线里,有可能跟我们待在一起的小朋友只有小桥你哦。” “……狄牧只有22,你表面的人类身份年龄才25,我现在的年龄换算成人类标准少说也有17。” “哎呀,偷拍我们的狗仔拍的照片都糊成马赛克了,哪里看得清楚,加上小桥长得显嫩嘛……或许网友们觉得你看起来不像17岁,像7岁呢?” “……” 洛午桥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同情反派倒霉一辈子! 第14章 解决不了问题,也解决不了制造问题的人 挂电话逃避不了任何麻烦,至少不能把昏迷的戴轻清叫醒,让她帮忙将全网盛传愈演愈烈的恋情官宣撤回一下。 洛午桥赶到时,正撞上狄牧懒洋洋趴在沈眠的椅背上,垂眸看沈眠兴致盎然地敲字,似乎是在编辑回应动态。 他来得不巧,沈眠正好编辑完最后一点,纤长的食指一点,动态发布。 洛午桥的手机因为特关提醒震了一下。 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洛午桥来不及问清情况,下意识掏出手机,点开大眼app: 『沈眠v: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就在他看清楚这条让人眼前一黑的动态的下一秒,软件崩了。 始作俑者抬起头,冲匆匆赶来的同伴嫣然一笑:“哈哈。” 洛午桥:“……” 这下被叫来收拾烂摊子、却眼睁睁看着原本垮掉一点的戏台被人用当量可观的核弹当场炸翻的少年人,终于彻底黑了脸。 他原地伸手,从虚空里掏出一柄长枪,杀气腾腾冲上去,就要赏面前这两个混蛋一人一个对穿。 怎料刚闯了大祸的女人悠然起身,微一转身,身形就在亮眼的银白光芒中消失不见,眨眼间便化作了一柄造型古典大气、繁复华美而不失武器杀伤性气势的长剑。 从设计可以看出这柄剑经历过悠远岁月,然而剑锋却依然雪亮,剑柄末端镶嵌了一枚夺目的红宝石,即便在没有特殊打光的室内,依旧熠熠生辉。 狄牧动作自然地从椅背上直起身,握住半空里落下的长剑,抬剑架住半空里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长枪,又化力挥开枪柄,用剑身接下连点的枪尖。 室内空间不大,打起来颇为束手束脚。简单过了几招,两人点到即止,同时收手。 “你做什么?”洛午桥冷声质问。 “既然要重置时间线,现在随便处理也没关系的吧。”狄牧柔声慢语地回。 “啧……”洛午桥面有不虞,“我在问沈眠。” 狄牧微笑地看着他:“就是她的意思呐。” 洛午桥瞥一眼他手中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动静的宝剑:“你还会剑语?” “不会。”狄牧依旧是笑,“我猜的。” “……”真的跟他聊不下去,再多说两句就要吵起来或者继续打起来了,洛午桥直接忽略掉狄牧看好戏般微妙的笑意,没好气地叫他手中那柄长剑: “沈眠,别装死,说话。” 无人……无剑应声。 狄牧挑眉,向他递了个“我说吧”的眼神。 洛午桥深吸一口气。 你们两个胡作非为惹是生非的反社会分子……爱看乐子的非人类都去给他看心理医生啊! 事实证明,人在崩溃到一定程度时反而会诡异地回归镇定。纵使洛午桥心底已经天塌地陷山崩海啸过一轮,他的表情却是彻底变得生无可恋且异常平静起来。 眉头紧锁思考许久,最终他叹口气:“算了,不指望她了。明明只要编点故事把他们骗去分世界就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沈眠是不是隐藏了什么关键信息没有告诉我?” “……没有吧?” “不可能。”洛午桥果断不信,“我上辈子认识戴轻清时,她不是能在情况不确定时就做到这种程度的类型。就算这辈子生长环境不同,她的性情有变化,也只会变得更平和,不会更极端。” “哎,这么了解那个小姑娘呀?” “别贫。回避话题没用,沈眠能装死,你能怎么装?” 狄牧停顿两秒,幽幽道:“我能真死。” 洛午桥无言以对。 “你到底对莫初扬做了什么?”片刻缄默后他问。 “嗯,就是用了一些权柄能力……” 狄牧回忆着数了数,把沈眠忽略的部分简单补全,眼看洛午桥神情越发一言难尽,他停止回忆无辜道: “他太聪明了,不用权柄我根本骗不到他。可要用权柄的话,他现在用着你给他捏的人类壳子,对命令权柄没太多抵抗力,自然是我说什么是什么,让他怎样就怎样……就像催眠一样,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放松开心,或者有没有忘记什么事情的。” “网友骂的真是一点没错,你这个法外狂徒。” “哪里有?我明明非常遵纪守法。”狄牧反驳。 洛午桥嘲讽嗤了声:“洗脑、下药、精神控制——遵纪守法?” 第15章 人没了当拐卖,天塌了当被子盖 “用权柄的事,能叫违法吗?除非你能找出一条禁止使用权柄的法律条文。”狄牧一本正经狡辩,“药也不是禁药,安眠药而已。” “受管控类处方药,一般药店买不到,需要医生开处方。”洛午桥冷哼,“你跑去哪家医院洗脑人家医生给你开药了?” “用词好难听……” “是不是事实。” 狄牧微妙地移开了视线。 好啊,很好啊。做都做了,你演什么心虚。 “莫初扬人在哪?让我看看。” “在小黑屋——不是,你等等!”狄牧一把拉住抬脚就要去找人的少年,“放心,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用的剂量很少的,不到一次标准用量的一半,只是配合了权柄影响了他的意识,才会让他快速昏厥并且醒不过来。” 洛午桥深谙这小子秉性,惯会半遮半掩,而且说一半留一半的真假话,藏着的那一半绝无好事。他实在放心不下,追问道:“剩下一半呢?” “诺。”狄牧指指房间角落被他们安置在折叠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戴轻清,“喂给她了。” “……” 所以呢?你想让莫初扬和戴轻清谁感谢你? 洛午桥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有了一点心理准备,接着问:“那沈眠到底对戴轻清做了什么?” 见他不急着走了,狄牧也不着急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垂眸瞥了眼手中的长剑,似是在征求许可。待到确认没有做声的沈眠应当是默许了,他才不紧不慢地解释: “她当然也用了她的权柄,不过不是对那个小姑娘用的。” “什么意思?” “眠姐对小姑娘身边的同学、朋友、她的父母——以及其他认识莫初扬的人做了点手脚。简单说,偷走了他们对莫初扬的记忆。” 可沈眠的“窃取”,使用条件是她与被作用者相互认识。虽然“认识”的程度界定非常微妙——听说过?见到过?接触过?有一定了解?真正的界限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 但无论如何,可以想见,最基础的有所耳闻应当是必须要达到的。 “他们认识——”话音出口一半,洛午桥骤然反应过来。 沈眠是红极一时的影星。 沈眠本人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强势霸道乐子人,且毫无疑问是掌控欲极强的上位者。洛午桥与她相识至今,从未见过她在任何人面前伏低做小,哪怕上辈子她临死之前,都没有半分狼狈,反而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模样,好像笃定洛午桥一定会后悔、事态一定会按她计划中那般发展下去。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她是对的。 她好像总是在赌,但又总是在赢。因此似乎从来不曾赌过,所有压下筹码的表面赌局背后,都是她十拿九稳做的局。 坐庄,押注,布局,而后庄家通吃。 一个棋风激进与稳健兼具的棋手,大抵如是。 然而即便其本身并非柔媚多情的性格,但沈眠混迹片场的人设却是媚骨天成风姿绰约的强亲和力妖女,一颦一笑能让观众迷了眼,直呼这纣王有何当不得。 这人设一直以来都被她演绎得毫无破绽,在戴轻清手里翻车崩了人设,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但哪怕是这次的意外,热搜关键词广场里的大方向也尽是怀疑狄牧仗势欺人强迫她,跟她签订了不平等的包养条约,是金主强行上位。 即便没有及时控场公关,质疑沈眠本身的反而是少部分人群,还有许多粉丝在大眼苦等沈眠澄清,直呼“女神你说句话呀!”,可见其人设深入人心程度。 但实际上……呵,就狄牧那个两天一发疯三天一破碎、动不动撒娇卖乖装傻充愣的美丽精神状态,说他被沈眠当小宠物玩还差不多。 真要论起来,他的抗压能力也就配跟面冷心软给所有人当妈的洛午桥打打嘴炮。把上辈子没如今这么佛系的戴轻清拉过来冷嘲热讽两句,都容易给他讲破防,更别提攻击性拉满的莫初扬和沈眠。 别把缺爱可怜鬼逼急惹哭了。 话说回来,其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艳丽妖女也算大女主时代一款剑走偏锋的经典人设,不是没有走类似路线的女星。可比沈眠娇柔的没她气质落落大方,反倒显得矫揉造作小家子气,落了下乘;比她气质高洁的又过于高不可攀,缺了动人心弦的亲切明艳,美则美矣欠缺灵气;比她美艳的不似她能点到即止,少了欲盖弥彰的风情,艳丽过头大多流于媚俗…… 得益于娱乐圈无平替的容貌和演技,加之多年来洛午桥和狄牧默默无闻在幕后客串女娲与财神爷,要人脉给人脉要资源给资源,尽己所能助推她的事业,沈眠没有后顾之忧,软硬实力兼备,演绎道路更是风生水起。她戏外扮演人,戏内似妖精,代表作一部接一部,大奖拿到手软,妥妥的实力派影后。 所以现如今沈眠不说家喻户晓,至少也称得上火遍大江南北、红透半边天,那些目标人物认识她,真的不奇怪。 或许这就是她为自己的人类身份选择这种职业道路的原因。 但……就算认识沈眠的人很多,她又怎么能精准挑出自己的目标去了解他们、达成双向认识的使用条件?人际关系网错综复杂,很多情况下没有那么明显,并不能通过简单的前期调查保证万无一失没有遗漏。 似是猜到了洛午桥在想什么,这一次被狄牧放到桌面上的那柄长剑嗡鸣一声,沈眠主动回答: “是小狄帮忙读了那两个孩子的记忆哦。” ……是了,“命令”不止可以洗脑控制,还能读人记忆。还有怎样的筛选方式,是比直接读莫初扬和戴轻清的记忆更快捷准确的呢? “你们一点人事都不做啊。”洛午桥叹为观止。 刚刚感叹早了,原来更法外狂徒的还在这里呢。 狄牧微微抿唇,腼腆一笑。 “……”洛午桥无语,“没在夸你。” 他当初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放心地把找人这种事交给这俩不当人的家伙做。 也难为戴轻清一觉醒来发现身边除了自己外的所有人都不记得莫初扬了,竟然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是被传销组织洗脑了,而没有分毫认为这是灵异事件,于是带着桃木剑黑狗血、请几个大师来给这俩神经病驱驱邪。 她分明是神学世界观分世界出身的神力使用者,在某种意义上曾经属于信奉兽神的虔诚大祭司,可重来一世在主世界长大后,却成了最与怪力乱神绝缘、最相信科学的坚定唯物主义者? 这哪里是这辈子变得平和、没有上辈子极端,这根本是神经大条到了一定境界! 第16章 既定的退场情节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再如何头大如斗,洛午桥还是要给他们收拾残局。好在沈眠也不算太没良心,既知使用“轮回”烧命,她自然不可能理直气壮地要求洛午桥去负担这份代价,而是做主自己担了下来。 就连狄牧想跟她共担,都被她以“我的主意我负责”为理由,笑眯眯地一口回绝了。 倒也确实没什么好争的……左右不过回溯几天,烧不掉多少寿命,对于年龄以百年起计数的沈眠而言,只是毛毛雨而已。 另外两人交换个眼神,索性就由她去了。 “……那么就这样说定,回溯后不许再乱来了。”洛午桥不放心地再三叮嘱,“我去接近莫初扬,你们看情况跟他结识,然后等戴轻清自己找上门来。 “好——不过我有个想法哦。” 宝石长剑嗡嗡震动,重又变化回坐在桌上的美艳女人。沈眠反手撑着桌面翘起了腿,目光落在下意识弯腰帮她整理裙摆的狄牧身上,笑眼弯弯地提议: “小狄,女装吧!” “……欸?”突然被叫到的青年愣了一下。 “如果我的前期情报没有错,那孩子男女通吃的呢——黑道少爷的强制爱剧本已经演过了,当然是换个剧本更新鲜,从天而降的好球点富婆,一掷千金予舍予求,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啊……?”狄牧明显怔住了,僵滞片刻才把她找乐子般的夸张描述和现实情况对上号,无奈道,“根本没有那种剧本吧……” 可惜然而沈眠完全没有要考虑他的意见的意思: “嗯——可惜你不会伪声了,很难伪装得天衣无缝啊。不过没关系,本来他也不在意性别的话,可以直接告诉他你的实际性别,女装就当是爱好或者cosy好了。” “爱好?” “不错,那就不用高定那么正式了。就让我来充当这个挡箭牌吧!你想穿什么制式?jk、lo裙、汉服……或者干脆都来一遍?” “停一停,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眠姐?” “啊~你都想试试嘛,可以呀!小桥把权柄借我一下,准备重启喽?” “……” 狄牧满头黑线。 又逗他。 要说熟悉,他跟沈眠大概是不会比洛午桥跟沈眠更熟悉的,但要论遭的迫害,确实半点不少。只要沈眠想做的事,根本不听别人抗议,他们俩一起整别人是这样,沈眠整他也是同样。 还能怎么办呢?谁叫她那么擅长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训狗模式,既不像曲江那么回避别扭,pua得伤人伤己,给的甜枣,又属实非常甜。 而偏偏狄牧就吃这套。 以至于在跟她相识后,他日渐从最初异常排斥被人当小宠物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被挑逗不生气,被叫小狗小蛇也不会着急了。 好像被ktv了。狄牧神情微妙地轻轻晃了晃脑袋,把这种怪异的想法从脑海里抛出去。 至于沈眠刚刚的想法,虽然也不是多么无法接受的提议,但猛然说起难免还是觉得奇怪…… 他委屈撇下嘴角,试图挣扎一下找找外援:“午桥——” “你应得的。”洛午桥拒绝参与。 好吧,他应得的。 狄牧叹口气,也就接受了。 沈眠想玩,那就陪她玩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左右现在也还没有恨铁不成钢的好兄弟,会晃着他的肩膀痛心疾首大喊“大小姐你清醒点啊,别再给女人当狗了!”。 至于看似恶作剧的提议背后是否有深意,以后再慢慢思考也来得及。 沈眠要害他的概率不大,一是因为没有收益没有必要,二是因为对方人还不错。 某种意义上来说,狄牧一度对他们被世界意志定性为反派这件事非常质疑,都不无可能有一定原因是由于和他接触最久的沈眠虽然恶趣味重,但真的非常好相处——好相处到很难让人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一方分世界客观上成为气运之子最大阻碍的反派。 可洛午桥却说沈眠曾经祭献了小半个国家的人命,最后被她那个世界虽然谈不上手段多么光明磊落、但绝不至于狠辣果决至此的主角逼到绝路,并不意外。 这实在很反直觉。 要知道在沈眠的有心利用下,狄牧走进他们的核心计划圈算得上早,所以虽然最初洛午桥在他面前没有完整透露他们前世的所作所为,但也并没有对此避而不谈,而是会在只言片语中不经意地提及一些。 所以即便是还没有借助戴轻清的权柄去回顾上辈子的记忆时,他也能拼凑出许多过往。 比如上一世的莫初扬虽然是熊孩子心性,却也把崔星烛骗得晕头转向。甚至因为他作为人类的生命历程结束在了6岁那年,再未有长大的机会,也不曾推演过自己未来的样子,因此连成为主脑后模拟的人类形态都是看起来乖巧可爱的小孩。莫初扬索性借此利用了崔星烛对他的愧尝心理,表面装得懵懵懂懂天真无邪,背地里借助对方的气运进行人类灭绝活动。大有“毁灭其余人类,只留一个顿悟真相悔恨交加的崔星烛陪自己玩几十年,到哪天玩腻了,再把那位倒霉的气运之子弃之如敝履”的架势。 又比如上一世的戴轻清,仇恨太深太广,根本不满足于只报复一两个跟自己有灭族之仇的种族,在复仇大业的起步路上才不可能轻易跟人同归于尽。她跟楚南鸿谈心的翌日,将那些围攻她的兽人精英引入矿脉时,并非抱有鱼死网破之心,而是纯粹的钓鱼,准备好了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陷阱。如果不是洛午桥,那日的最后戴轻清大概会完好无损走出矿脉,而念念不忘将她写入回忆录的楚南鸿,或许会在未来的某天,在尝试阻止某场阴谋找到幕后黑手时,目瞪口呆地看到他心中宛若灯塔般的早逝白月光,居高临下灿然回眸,带着嘲讽的笑,冲他竖个中指。 再比如狄牧自己,作为幻想生物,他本身存在的根基并非身体,而是执念,所以他的身体其实只是某种可重塑容器,而他的根本生命形态在一定程度上免疫物伤。刚被创造出的狄牧由曲江一人的执念构成,存在脆弱,尚且只会被她掐得沉睡在故事中,并不会真正死亡;后来得到那些冤魂执念滋润的他,受到物理攻击后连修养时间都微乎其微,即便那时候的狄牧完全称得上苍白虚弱,曲江也根本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因此在洛午桥到来时,试过烧、试过淹、撞过砸过敲过捅过砍过,甚至掐过咬过分尸过,却总能眼睁睁看到惨不忍睹的尸体逐渐恢复原状、疯疯癫癫爬起来向自己索命的曲江,实际上也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了。 别管是恶童诈骗、死遁黑月光,还是决战精神病之巅,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不是洛午桥介入,他们的气运之子,肯定是玩不过他们、甚至大概率会被他们玩死的。 但沈眠不一样。 按照洛午桥和她自己透露的一些口风……即便洛午桥没有去那方分世界,她依然会死。 会毫无悬念的,死在海泽尔·弗里曼手中。 第17章 戏中戏,局中局 这很奇怪。 世界意志潜移默化赋予的绊脚条件是平等作用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没道理他们三个在自身性格被打下利好气运之子的属性的情况下依旧能占据上风,而沈眠就会被逼到绝路。 更何况海泽尔也并非最极端的那个,如果比较的话,她的性格应该介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崔星烛和有利可图鬼神借路的曲江之间,属于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的类型。 绝对坚定、绝对勇敢,心之所往行将必至,野心勃勃所向披靡。底线灵活但不虚无,作风激进但不偏激,属于比较典型的灰派人物。 而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气运之子,到底还是气运之子,其实在绝大多数时候,还称得上好人。 狠归狠,但算不上疯或坏。 虽然海泽尔与沈眠之间的矛盾确实被激化得相对剧烈,她也是几个分世界中唯一那个明明白白剑指反派、从始至终都清楚自己针对的到底是谁、并且想要斩草除根的。 但曲江都弄不死狄牧,她凭什么能逼死沈眠? 对此洛午桥的回答是: “你听说过罪己诏吗?” …… “小桥,为什么要把他们绑定呢?” 趁着狄牧不适应地踩了踩低跟小皮鞋,将披散的长发别到耳后,露出颈间挂了小铃铛的蕾丝边颈饰,踏着铃声走上前接管莫初扬忽悠人的保险业务和他本人,功成身退的洛午桥抱臂站回了沈眠身边。 铃声、对话和美颜暴击的三重攻势下,莫初扬的注意力全在狄牧身上,不被当场钓成翘嘴就算他意志力坚定、对海妖抗性颇强,根本不可能意识到洛午桥悄悄溜了。 洛午桥没有看突然发问的沈眠,只是淡淡道:“不是你让他穿成这样去的吗?” “小蛇可没有亲情方面的弱点,你知道我说的到底是谁。”沈眠笑眼弯弯,并不接他转矛盾的话术。 “狄牧不在乎亲情,但他想要被尊重,想得到认可。他一直在追求作为独立个体进入一段平等亲密关系的体验。” 洛午桥平淡道。 “莫初扬擅长给人带来这种错觉。他吃狄牧,只会比吃身心健全的崔星烛吃得更死。” “哈哈哈……我还以为小蛇被从蛇羹里捞出来,应当是深刻领悟了惨遭背刺的凄凉,这辈子都不会再对谁产生亲情、友情等等任何方面的真挚感情了。” 洛午桥瞥了眼笑得开怀的人:“要赌吗?” “不赌。”沈眠虽是笑眯眯的,却一口回绝,“看屡教不改的偏执小笨蛋跌跟头不是更有意思吗?他可是一直觉得你不通人情,完全无法理解他呢。” 洛午桥收回视线,沉默不再言语。 “不准备回答我最初的问题吗,小桥?” “这很值得质疑吗?”洛午桥反问,“莫初扬想要家,戴轻清想要家人,我把他们在主世界的身份安排成一家人,正好节能。” “到底是为了节约情绪能量,还是——” 沈眠意味深长地笑道。 “看似闲棋,实则是阳谋,害怕你的棋子提前被吃?” 不懈追求的啊,想要得到的啊……一个生命体只要有欲望,就必然有破绽。 那是他们的弱点,亦是锚点;是破绽,又是支撑;来源于世界意志的安排,也早已被内化为他们本身的需求; 可以成为气运之子针对他们的突破口,同样也可能会被其他有心人利用。 与他们这些人讲团结友爱适可而止实在很难,就像洛午桥发现她的试探,气势冲冲赶过来收尾,沈眠虽然回避锋芒把狄牧推出去转移视线缓解对方怒火,但实际上完全不认为他们做的有错,也没有任何歉意或后悔情绪。 至于表现得略显心虚同洛午桥打哈哈的狄牧?99%的可能,演的。 还有1%的可能?他爱上莫初扬、爱上戴轻清还是爱上洛午桥了?选吧。 信这种可能,不如信他是真小蛇。 至少在这里,没有谁是傻子。 毕竟世界意志不会乱判,即便内核相似,同一个世界的反派就是要比气运之子的道德底线更低一截。 若是气运之子本身是良善之人,就算对位反派的道德底线再低,也可能是黑中带白;若是气运之子本就并非正人君子,与他们对位的反派只会…… 洛午桥很清楚这点。 所以哪怕他们表面再如何一团和气,骨子里流淌的都可能是冷血、漠不关心与唯利是图。 比起信任他们不会搞事……还是人为制造软肋更可靠一些。 一个人很难弥补自己的弱点,尤其是这弱点是世界意志赋予的、ta追求了两辈子的东西,潜意识会绑架ta的一切,去为争取自己追求之事服务。 洛午桥在这一世之初做出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布置,实际上是把道德方面不算无可救药的莫初扬和戴轻清强行绑死在一条船上,给想要家的一个温暖的家,给想要家人的一个爱她的家人。 人造兄妹看似关系塑料,日常里打打闹闹互坑互损,可其实感情是能豁出命的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凡敢于破坏这种平衡、威胁其中一方安危的,都将遭到另一方的激烈反抗。 所以他们绑架莫初扬时,戴轻清明知道难敌,却还是做了那么多准备,义无反顾来救人。 而这种效果,自然是有用的。 在沈眠步步紧逼的问题前,洛午桥沉沉叹了口气: “最后一局开场时,我需要你们四个全部到场。” 所以最大的作用,就是钳制吧。 他不敢赌他们的道德,主要是不敢赌她和狄牧的道德。而如此操作下,他确定莫初扬能吃死狄牧,便同时意味着狄牧不可能对戴轻清轻举妄动,至少不能有明显的冲突和伤害。 不然莫初扬就会撕破脸跟他拼命。 同样的道理来讲,他把第一次接触两人的机会交给他们自己来做,变相放任沈眠试探临时同盟者,到底是疏忽大意太过放心,还是本就做好准备冷眼旁观她在戴轻清身上翻一回车,而后顺其自然地对小姑娘生出些微妙的兴趣和欣赏之意来? 哎呀,好不容易发现个有意思的人,她也确实不是很想立即看小猫得知哥哥没了后发怒暴走、从自己的哆啦a梦口袋里掏出一堆稀奇古怪东西丢她的样子…… 说到底,洛午桥是希望用这种手段当缰绳,既拴住还算勉强有点良心的两位,拿捏他们的软肋,又套住他们两个根本没底线的坏批,不让他们做得太过火。 至于到底是谁套住了谁,不重要。只要套死套牢了就可以 。 小桥呀……好算计。 沈眠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看着狄牧笑语盈盈同自己说笑人都看傻了的莫初扬身上,宛若看见只呆呆愣愣的花孔雀,被迷得晕头转向开屏都不知该对着哪个方向。只道好笑。 小孔雀真的能叼蛇七寸吗? 她指尖卷着自己的一缕发丝,不紧不慢转着,悠然开口:“少一两个,其实也没有关系吧?反正你需要的只是权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你杀死我们后,我们掌握的权柄就都集中在你手中了。” “掌握五种代表限权级力量的权柄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能够突破世界意志的辖制吗?能够触摸到命运的界限吗?能够获得真正的——” “够了!” 洛午桥打断她,神情凝重,原本平淡的语气也重了许多:“你在想什么?你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我再重复一遍,最后一局开场时,我需要你们四个全部到场!是人,不只是权柄!”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警告道。 “如果我只想要权柄,这一世开始那一刻我就会把你们都杀了。沈眠,我能杀你一遍,就能杀你第二遍。” “……” 沈眠收回视线,目光久久落在自己眼前态度坚决的少年身上,神情定定,依旧面带微妙的笑意,唇角微扬,仿佛受到威胁的并不是她。 良久,她眯起眼,掌心落在对方发顶,顺势揉了揉:“好啦,开个玩笑而已,别紧张。” 洛午桥低头躲开她的手:“不要开这种玩笑。” 沈眠并不气恼,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有何不可?你是距离世界意志最近的那个,理应最清楚‘公平’二字如何写。” “事情啊,是你先做下的,我的回应呢,你就乖乖受着。” “想要养蛊,就不要对细节太较真了。” 洛午桥浑身一僵,目不转睛抬头望她,只见她笑眼轻眯,红唇微启,好像只看透围网、依旧舍身入局的狡诈狐狸: “小桥你呀——好像比我们,更像反派呢?” 第18章 似是故人来 今年秋天似乎降温格外快。 前些时日秋老虎还在肆虐,气温居高不下,天气热得戴轻清没忍住暗度陈仓,一边看小说一边把莫初扬藏到冰箱最深处的冰棍悄悄吃了个干净。待到跑完业务回家的莫初扬发现自己的储备物资竟被扫荡一空,当即气得用她嗦剩下的冰糕棍做了副简易弓箭,戴轻清一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拿完全没箭头的小木棍biubiu射她后背。 连北北都被他用火腿肠喂得叛变,偷摸把落在地上的冰棍棒叼回给他补充弹药。 戴轻清被他幼稚得烦不胜烦,可到底是她有错在先,揍起人来施展不开,终于还是硬生生克服懒癌,下楼买了一打冰棍,连拆两根怼进他嘴里。 莫初扬这才满意,雄赳赳气昂昂,带着他那副小弓箭得胜而归。 结果某人命中的倒霉从不缺席,转天气温就急转直下。父母饭桌上要求他俩不能再吃雪糕,小心吃坏了肚子。戴轻清扒着全无滋味的饭菜抬头瞄一眼,就见昨天还因为大获全胜而得意洋洋的莫初扬已然变成了霜打的小白菜。 哼,活该。 气温一降,便开始止不住地断崖式下跌。换季是最容易生病的季节,衣服加了又加,被子也越来越厚,戴轻清半夜里却突然惊醒,连打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头晕目眩安静躺了好半天,只觉穿堂冷风吹过,缓过劲儿才意识到厚厚的被子全被自己蹬到了一边。 她好像做了个噩梦,梦中碰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遇到了什么应对不了的危险,跟谁打了一架。醒来后心脏扑腾乱跳,太阳穴也跳痛得厉害,分明在剧烈挣扎中把被子完全踢开了,却出了一身黏腻躁汗。 可梦模模糊糊,自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到底梦到什么了? 左思右想都没有半点头绪,打扰她优质睡眠的梦境就这般突然闯入,又在她记忆中凭空蒸发了。戴轻清百思不得其解地爬起来,准备去客厅倒杯水压压惊,路过莫初扬的房间,却突然鬼使神差站住了。 于是莫初扬一睁眼,就跟自己床边站着的人对上了视线,黑暗中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反射出窗外的舒朗月光,猫儿似的莹莹发亮。 他吓了一大跳,差点惨叫着从床上弹起来,一声“鬼啊”还没出口,突然反应过来这哪里是鬼,分明是他那倒霉表妹。 臭丫头什么时候有半夜安静站在人家床前看人睡觉的诡异癖好了?莫初扬捂着受惊的小心脏嘟囔着骂了两句,戴轻清还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他突然意识到点什么: “做噩梦了?” 中了邪似的人浑身一震,下意识退后半步,姿态很是防备,仿佛莫初扬会从枕下突然摸出把雪亮的刀来捅她心窝,或是突然站起来揪住她披散的头发把她摁在墙上踹。 但这半步退出去,她又像突然回过神似的,眨眨眼嗯了声。 莫初扬就没再多说什么了,揉揉惺忪睡眼踢踏着拖鞋下床出门,任由她奇奇怪怪在那罚站。 隔了会儿他端着杯水回来,直接塞进戴轻清手里:“蜂蜜水,赶紧喝,喝完了哪来的圆润回哪去,别打扰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老哥睡觉。” 戴轻清端着被硬塞进手中的水杯,温热的温度透过杯壁,连被冷汗沾湿的掌心都在这温暖中缓缓回暖。 “……”她绷紧的身体陡然放松下来,“不喝。” “?为什么?” “我不要再刷一次牙。” “……那你要干嘛?”莫初扬气笑了,打着哈欠开玩笑,“还想听我讲睡前故事哄睡不成?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你最近有没有新认识什么人?”戴轻清没接话茬,而是沉吟片刻,忽然问。 莫初扬一头雾水:“你对我的客户感兴趣?你问这些做什么?” 戴轻清不答话,只接着深入:“有没有一个男人,二十多岁年纪,短发,略有一点自然卷,眼神空阔,看起来很冷漠,或是说目中无人……可能会古武?” 莫初扬一个呵欠打到一半,忽而顿住了:“古武?” “嗯……”戴轻清应下,眼神却有些怔,并未聚焦的目光空荡荡落在莫初扬身后,像是看着虚空,仿佛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想探寻的究竟是什么。 她停顿片刻,呢喃着胡乱又嗯了两声,突然灵光乍现般道:“枪……是枪。”目光稍微聚焦了一点,含着无人察觉的期冀,她追问道,“他会用一柄水火不侵的长枪……你见过吗?” 莫初扬愣愣听她说完,一时没有动作,半晌才探手摸她额头,神情莫名:“越说越离谱,别是真中邪了。” “你见过。”戴轻清没拿杯子的那只手空出来,抓住他的手腕,语气肯定。 “开什么玩笑?”莫初扬想抽回手,用力了两次都没抽动,他天生怪力的表妹卡住了他的手腕,像只咬狠了的凶兽,因为情绪紧张,捏得他腕骨生疼。 “你从小就有秘密。”戴轻清说。 这话说的。 莫初扬想叹气了。谁能没有秘密?就算他有不寻常之处,难道戴轻清隐瞒得就更少了? 可这毕竟是自家妹子,于是他最终还是妥协了:“鬼知道,或许见过吧……但不是最近。” “不是最近是多远?” 莫初扬笑了:“你又在多远见过他?噩梦里吗?” 戴轻清没回答。 青年又打了个呵欠,随手一指自己的床头柜,下了逐客令:“不想喝就给我留下,不给你喝了。快去睡觉。” 戴轻清这才松开他的手。莫初扬顺势倒回自己安逸的床,可还没来得及闭眼,就见放下蜂蜜水的戴轻清也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床上。 “嘿!”他第一时间意识到戴轻清想做什么,但又知晓阻止希望不大,因此仅仅困倦眯着眼,含糊着低声嚷嚷,“你哥今年23,你也16了!” “那怎么了?”戴轻清理直气壮踹他,“往那边点,占那么大地方,我躺不下。” “……” 身高179,体重却不过120的单薄青年硬生生被平移十几厘米,又眼睁睁看着被子被卷走大半,哼哼唧唧抱怨几声没人理,也不知对方是装聋作哑还是真睡着了。 房中安静许久,他无奈笑了下: “……祖宗啊。” …… “别这个眼神,没你嫂子,都是朋友。” 莫初扬一与人对上视线,就知道戴轻清微妙的眼神什么含义,当下也不含糊,直接解释道。 能这么说,看来也不是真朋友。要么是根本不熟、未来也大概率不准备发展关系,不会有多少交集的客户或工作伙伴;要么是在非正式场合认识,部分人设从相识之初起就不存在,因此也不必多加维护形象的狐朋狗友。 戴轻清一时无法判断是哪种,但是哪种似乎也没差。 “你们好。” 她对在场诸位点点头,权当打过招呼。视线短暂因莫初扬身边人惊艳的容貌和桌对面那人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打扮停顿片刻,就听后者回了她招呼后,笑问: “听起来小莫桃花运很好呐,嫂子还会勤换呢?” 很耳熟的声线。戴轻清顿了半秒,回想起时下大热那部打着影后噱头赚足了收视率的电视剧。 还记得听自己是影后小粉丝的同学吹捧过偶像的台词功底,影后拍戏从来是原声,不用配音演员,所以她面前这是……真影后啊? 叫得倒是怪亲,也不知对方和莫初扬什么关系。单就这问题看来边界感着实不强,大名鼎鼎的影后别是拿捏了她哥什么把柄。 莫初扬应该不至于把保险推销到这种层次的人身上吧? 戴轻清耸肩,用开玩笑的语气故作轻松道:“不多,也就一年集卡几套不同性别的十二生肖吧。” “喂!臭丫头别造谣!”莫初扬没好气笑骂她。 看来是狐朋狗友。戴轻清想。 坐在他身边的长发男人也忍不住笑了,唇角勾着点柔和的笑意,抬手招呼高中生身后的服务员: “麻烦,请给我们加把椅子,再上一份大杯冰珍奶。” “全糖,加布丁。” 戴轻清姿态一紧,奇怪地多看了他一眼。但最终只当自己的喜好太大众,被阴差阳错碰上了,或是莫初扬提前把自己的口味分享给了他们。 她也没想太多知名影后为何会出现在平平无奇猫咖馆中的问题——莫初扬能让人坐在这里,用“都是朋友”介绍给她,就是他的本事。 于是戴轻清一边道谢,一边趁此机会审视情况,目光逡巡一圈,最终定格在影后身旁,那个微微有些自然卷,正低头划着手机的少年身上。 恰巧,少年抬起头,与她对上了视线。 他有一双颜色极深的黑眸子,目光平静渺远,空旷如星辰隐匿的夜。 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她的前半生、在看她身后相似而不同的另一人。 …… 轮回拼接起被舍弃的零件,命运的齿轮悄然啮合。 至此,彩排结束,早已有过合作经验的演绎者在聚光灯下正式就位。 这场戏,名为宿命。 第19章 你问我答 近臣离开后,房间内又恢复了寂静。 为自家女王不管不问行为而担心的莉娜有所不知,就在她无奈退下之时,一门之隔的房间内,沈眠正在使用她眼中的“通灵术”,通过她从未见过的陌生文字,在卷轴上与来历不明的“灵体”对话——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女王陛下,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 ̄)╭ 这是与莫初扬的私聊。 精明的小骗子惯会用些瓦解人警惕心的小手段,故作萌态的颜文字也并不能全然掩盖对方话语间略带锋芒的试探之意。 问题不大,沈眠不在意。 她提笔,不紧不慢回复起来: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怎么会呢?小莫,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你任何一次呀。 只是也从未主动解释过任何一次。 他不问,她不说;他一问,她惊讶。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噫,瞧你这话说的,倒显得是我无理取闹了[咬手绢哭唧唧.jpg]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我以为合作的前提应该是开诚布公,哪怕不提报酬,至少让我帮忙做事前,需要告诉我为什么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遮蔽感官叫我独自摸索,这不对劲儿吧?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我家那边一般不管这种叫合作,叫拐卖劳动力打黑工(o゜▽゜)o☆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哎呀……怎么会带给你这种感觉呢,是我考虑不周了。有任何顾虑都可以随时提出来,我一定知无不言。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提不出来的你就守口如瓶,半句也不会多说~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哈哈哈……如果觉得不合适,你可以拒绝。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并不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明明很刺激不是吗?我是说——这简直太有意思了!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事先确认一下哈——你是说,任何?你会给出肯定的正确答案,不会回避,不会含糊其辞,不会撒谎?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当然。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很好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那么第一个问题,为什么需要我找仿生舱,老大的世界明明有异能的设定不是吗?科技在那里应该有很强的可替代性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事实上未来概念级的科技比你想象中更强大,至少对小戴而言是。前提是你能按要求找到未进行任何特殊定制的最基础款的仿生舱。我们并不会将它作用于完整的个体,只会作用于一部分有活性的组织,它将起到类似克隆舱的作用。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我妹?!等等等!你们用过吗?这玩意儿我听说过,想搞到一台也不难,但它在我的世界里根本是个背景板产物,运行原理都成迷的新鲜玩意儿……不会对我妹有什么损害吧?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不可以拿她当试验品!绝对不行!!!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那些高科技武器在你的世界里不也是技术保密的产品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放心,我们试验过。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至于小桥所在的地方……等你的任务结束后,如果他将那里作为返程的跳板把你接过去,你会发现那里其实很荒芜,并没有什么能替代你的科技产品的东西。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必须要与我合作?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正常来说,你是不可替代的一环。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好好好,就这样,不要告诉我非正常情况了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下一个问题,如果我想跟大小姐或老大约架,胜率在多少?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咦,是怎么跳跃到这里来的?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想到了就随口问问嘛,你的回答也没有限额吧?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确实……不过等一下我还有事情要做,希望我们的战线不要拖得太长。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嗯,你对上他俩任何一方的话…….0%吧。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喂喂?不是吧,都是0吗?我有这么战五渣吗?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苦路西……看到了吗女王陛下,我的泪穿过空间喷射到你的世界了(′°????????w°????????`)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记得之前群里聊天时,你提到过你的精神力栏只是状态栏,你本人无法使用它攻击?所以世界性质和身份双重作用,决定了你只有物攻手段吧?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你的物攻很强,换我们其他谁来都够喝一壶——可小狄物伤全免疫呀。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你打他只有miss,怎么赢。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哎呦喂我的大小姐,谁家好人物伤全免疫,他真是鬼吗……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对付他吗?物伤全免也不能直接无敌了吧?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为什么想对付他?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想赢啊!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嗯……一定要赢的话,可以找小戴画些她那种石头,尤其是纯法攻方向的。他们两个能力是同源的,没有外因干预的情况下,胜负手大概会取决于谁先手。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小狄胜在念力,弱点也在念力,别人的念力攻击都能烧掉他的力量,相当于活人被抽空周身氧气无法呼吸。倘若小戴先手攻击,他必输,甚至必死。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嚯,必死?这么狠?我就说臭丫头那个手劲儿早晚打出人命吧~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能力同源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世界观都不同吧,大小姐是现代灵异剧组的,我妹不是玩神力的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小狄走的现代灵异路线没错。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但你觉得,小戴那个世界的兽神,是真实存在的神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或者说,在她的世界,会有存在气运加身,胜过主角和她吗? 第20章 新进展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ohhhhh——w(°o°)w大新闻,保真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不知道哦? 说是不知道,但沈眠明白,莫初扬肯定已经清楚她的意思了。 或是说,在她的诱导下,话题终于转向了她需要的方向,得以等到他主动问出这方面问题。 以莫初扬和戴轻清的关系而言,这种情报他知道,就约等于戴轻清知道,而三分钟热度的莫初扬不会深究下去的,事关己身的戴轻清却不一定。 小姑娘还是很有些灵性的。 就在这些念头划过时,新的内容在羊皮纸上悄然浮现: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啧啧,那女王陛下你跟大小姐对上胜率在多少啊? 哎? 沈眠摇头失笑。 这也是可以当面问的吗? 她简简单单一句不欺骗不隐瞒的承诺说出口,好像被趁机扣住薅羊毛了呀。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小莫呀。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诶~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你是不是好奇心太旺盛了一点?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聊天截图.jpg]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知无不言》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哇喔,这是谁说的,好像不是我耶?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你呀……好吧。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他必输哦。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倒是不会死,我不会杀他的。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这又是什么说法?你不是用童话魔法吗?你们的能力也不是同源的吧?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确实,但你不可能没有看过童话,应该能理解,童话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诅咒与契约魔法了。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尤其是针对倚仗执念维系存在的灵体的契约魔法。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你你你!你要奴役大小姐!!!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哈哈哈哈哈哈——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玩笑可不能乱开哦。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让他知道了,他当真发疯了,你去拦吗?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哈啊?当然不!毫无胜算我拦什么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不是等等,他真会知道?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喔豁,刚刚是你说他在你面前必输的嘛,女王陛下,于情于理该你拦的吧?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很想看我奴役他哦……坏孩子。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 ̄? ̄?)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不准备否认?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女王陛下啊,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我原本以为你们都是一伙的,毕竟很明显你们有事瞒着我和那丫头,还有些认识你们之后发生的科学解释不了的奇特现象……但现在看来不是,至少狄牧和你们不完全是一边的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你说着知无不言,结果完全回避了我在洛午桥面前毫无胜算的原因,反而一直在教唆我借我妹的手弄死狄牧……为什么?借刀杀人?你俩有过节?还是你真想用什么契约奴役他?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但你跟洛午桥确实是一伙的吧,毕竟你一直在说“我们”……除非还有我不知道的第六人?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应该没有 …… 沈眠瞥了眼羊皮纸卷轴上接踵而至闪着明亮白光的语句,并未立刻回复,而是从桌边拿起另一本厚实的牛皮魔法书,翻开到夹了笔记的那一页,不紧不慢地看起来。 卷轴上仍有内容在不断浮现,如有实质的疑问越积越沉。 ……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你不否认,那就是在此基础上,狄牧真的有可能看到我跟你的私聊?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怎么做到的?这可是私聊!他有【批发市场】系统的部分限权?还是他的能力可以渗透进系统里?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可是我尝试破译过,这系统根本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程序,至少不是我能黑掉的程序。以我目前的算力都无法突破的东西,他不可能黑进去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批发市场】系统到底是什么?哪里来的?是扮演任务附带的吗?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这么奇怪的系统……洛午桥口中三次等价交换机会的规则又是怎么确定的?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他试验过?你们试验过?一定可信吗? …… 从魔法书中短暂分神的大魔法师一目十行扫过最新浮现出的文字,唇角笑意愈深,却依旧没有回复。 快了,马上快到了。 再好奇得更多一点,追问得更深一点吧—— ……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说到底,洛午桥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异世界、走剧情、角色扮演……莫名其妙、漏洞百出的拯救世界的说辞,骗骗十几岁的中二病小孩还差不多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可是这么离谱的事情竟然发生在现实了?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是,我承认很好玩,呃或者说非常好玩玩得我乐不思蜀……但问题一点也没有被稀释!他身上根本疑点重重啊,你们完全不会好奇的吗?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狄牧沉默也就罢了,他是那种想一大堆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性子——可是你竟然不质疑?女王陛下,你是不是本来就知道更深层的东西?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你肯定知道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真有意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 很好,差不多是时候了。 沈眠再度提起了笔: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你在问我的同时,已经预设了答案,对自己推测的方向就这么自信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我和小狄立场有差、观念不同,但我们确实在合作,因为有一件我们目标一致且必须合作才能完成的事情。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我需要借他的力——或者说需要借你们三个的力。这也是现在这场谈话发生的根本原因。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凭我自己,是不可能处理掉洛午桥的。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小莫呀……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你想不想看看既定轨迹外的,真正新鲜且自由的生活?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什么意思?! …… 继续看书,放置。 ……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歪歪歪,女王陛下,你还在吗?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外星人突然闯入你的世界发现你香脆可口了吗?!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快回来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啊!!!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搞什么,说话说一半要遭天谴的!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天灵灵地灵灵女王陛下快显灵(合十)(作法) …… 莫初扬原本就是个话痨,在主世界时便能纯凭手速在他们为了联系方便建的群里刷屏,如今有了主脑脑控发消息的能力,更是如虎添翼,分分钟99+未读消息。 沈眠不过一会儿没看,再抬眼时,她眼前卷轴上的文字已经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 她就说狄牧根本无需焦虑自卑,能日复一日在这种强度的攻势下不急不烦,每次都一条条认真看完,再耐心把所有内容回复一遍的,本来就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了。 这种聊天搭子莫初扬要想找第二个,估计只能找到ai身上去了。 沈眠自然没有这等耐心和好脾气。她果断忽略了满篇骚扰,直接轻点卷轴,白光绽放中,先前的内容被从羊皮纸面上完全清空。 没管接连不断新浮现出的文字,她在空白处写下回复: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我要去工作了,你先玩吧。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等等啊!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再走啊!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不。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坏孩子没有糖吃? [(游商)古菌会变成翼龙吗? ]:!!!(╯‵□′)╯︵┻━┻ …… 没有再理会莫初扬井喷般的抗议消息,沈眠直接关闭这面留言板,紧接着却没有如她所言去工作,而是打开了另一面留言板: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小狄,有新进展了。 留言后她继续看书,等了片刻后,卷轴上再度浮现出闪亮的白光: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空间魔法? 真直切主题。沈眠似笑非笑。 这么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态度,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想……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你姘头。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没有正事我就先下了。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哈哈哈,别急。在小莫那里的铺垫基本做好了,有空你可以找他聊天时试试。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至于空间魔法,我也有些头绪了……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你呢,准备就绪了吗? 第21章 所谓镇国 敞开天窗说亮话呐—— 分神想起方才莫初扬的话,正与狄牧商定舞台布置事宜的沈眠唇角上扬弧度愈加大了几分。 有些事情,不去说,是因为不方便说。 有些事情,不去做,是因为不适合做。 常言道,“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 什么样的身份,就做什么样的事。 尤其是如今他们并不自在,头顶还有个摆不脱的世界意志,监管着全局。 所以并非沈眠不想直说,而是她不能直说。 行得谨慎,更怕隔墙有耳。 好在,她对此早有谋划,早前用作给其他人培养归属感的时间,她也并未荒废,而是耗费了几年文火慢炖,把小蛇炖透了。有他这个善于在精神方面动手段的助力,再去同其他人交涉就方便许多。 沈眠并不怀疑能被世界意志选择的人的悟性,只是思维方式决定了每个人看待和解读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甚至对同一句话的理解都不尽相同。明明白白放明面上的事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不能直接道明的事情。 一盘好棋,可不能毁在了沟通不利上。 这也是前几年的筹备期中,她选择先行从狄牧那里入手的原因。 沟通容易有误解?没关系,归还“命令”权柄后跳过沟通,让狄牧直接读她的记忆。把那桩桩件件的细节掰开揉碎,门户大开直接供他解读。 要是这样对方还领悟不到—— 那就不要合作了。直接杀了,权柄拿来她自己用,她不在没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洛午桥能杀她,但不可能拦得住她突然杀人。 就算他用上“轮回”的权柄力量挽回,也没用,他回溯一次她杀一次,杀到他妥协为止。 洛午桥是长生种,不是寿与天齐,他的寿数有限,自然不可能无限制同她耗下去。 ……这不是巧了吗,小蛇非常好用,直接省去这些不必要的冲突。 不仅懂事,而且自觉,被洛午桥人力物力投进去供着娇养,硬是没养出什么少爷脾气,思想上有多叛逆,行动上就有多强的服务精神。老板下车他打伞,老板应酬他挡酒,黑心老板没有给他下派任务,他还会主动帮忙排忧解难——可谓天选牛马工具人。 某种意义上,还要多谢创造出狄牧的那位气运之子,在用人方面的需求与她不谋而合,把倒霉小可怜的软件硬件都配置得如此方便。 她对小蛇相当满意,也就不劳洛午桥再遭一回罪了。 上一世的最后,洛午桥把从沈眠那掏走的心脏还给了她,复活了沈眠,并和沈眠一起回溯了时间,所以沈眠才有前世记忆。 但问题在于,这并没有利于她解决自己所在分世界的那场大灾难。 沈眠虽然谋算多,但也做不到未卜先知,上一世她也只在海潮压境时才意识到问题,镇守大后方,给了海泽尔抗灾的缓冲时间。结果灾难还未结束洛午桥就从天而降,后来更是彻底绝了沈眠的生路,自然也没给她机会去探查灾难成因。 因此即便有前世记忆,最初沈眠也是不知道如何提前解决这项难题的。 她倒是也不会坐以待毙,在主世界那些年虽然不能直接上手解决,却也在查阅资料后找到了被童话世界的人们当做恶龙侵袭的灾难的真实成因—— 海啸。 反复多次的海啸,破坏了她的国家,让她的臣民流离失所,也被世界的童话性质勾勒得荒诞离奇,在王国内民众的眼中犹如恶龙降世。 所有会带来痛苦和死亡的、难以抵抗的、在王国中肆虐的,都是恶龙。 侵袭王国全境的海啸是恶龙。 作为一国之君,为平息动乱减少损失,以一力挡边境滔天海潮,下苛政令举国搬迁的沈眠,自然也是。 哦,这样说也不合适。毕竟她上辈子只有伊蒂丝这一个代行的名号,没有自己的姓名。 这样说来她也算曾以伊蒂丝女王的身份,和海泽尔·弗里曼并肩作战过。毕竟当年的海啸并不只一轮,而是短期内频频发生,没有任何要终止的迹象。沈眠有心探究缘由,但她毕竟是灵器不是神器,在此等天灾面前分身乏术,榨干全部魔力用于构建覆盖受灾地全境海岸线的防护罩后,实在无法离开王国。 在她被迫镇守国内时,还是海泽尔带队,在海啸频发的时期冒险出海,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现在想来,海泽尔应当是用某种魔法控制了地震源——沈眠从未小觑过海泽尔的天赋和她在魔法一途上的创新能力。 凯旋不久,婉拒了封赏的海泽尔就号召王国内大批受灾的民众,组建起义军,推翻了沈眠的统治。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其实沈眠都是欣然接受的。 她是镇国之剑化人形,本质来说仍旧是一柄剑,而非人类。 所以她物化他人稀疏平常,而对自己,更是连物化都不必——她,甚至说它,本就是一件器物。 并非不通人性不懂人心,沈眠很理解为何会有民怨存在,大难临头时她保不下所有人,所下达的政令几乎明明白白把“牺牲大部分人,保存少部分火种”的意图摆在明面,连伪装都不曾有。 比起当时海泽尔以为的无意疏忽,沈眠更愿称之为有意立靶。 那灾难过重,断了王国百年和平安宁,也带来了阴郁和绝望。与分散无处发泄的愁苦相较,她的国民更需要一个可以集火发泄的目标。 绝望会毁掉一个国家,而仇恨会让一个国家更快地振作起来。 仇恨被解决,情绪被平息,灾难也就彻底过去了。 本来理应承担这份使命的当然是造成灾难的恶龙,可彼时的沈眠虽然摸不清灾从何处起,却能感知到撞击在她防护魔法上的,绝非民众认知中的恶龙。 …… 主世界有个流传甚广、非常经典的伦理学问题——电车难题。 而在这个经典的思想问题中,沈眠给出的答案是:拉杆不重要,谁来掌管拉杆也不重要,无论如何,救她认为更有用、更值得救的一边。 所以她会在做出价值判断后毫不犹豫拉动拉杆。 哪怕拉杆拉下后,被牺牲的那个会是她自己。 既然抓不到传说中的恶龙,那就由她来做这只恶龙吧。 …… 曾经的伊蒂丝女王,后来的影后沈眠,身份变化,更换的不过是人类皮囊,她的本质不曾改变。 她是镇国之剑。 所谓镇国, 是征战四方,势如破竹,踏平万里疆域; 也是弃车保帅,割肉补疮,解燃眉之急。 她要维系这个国家的存在和稳定。 不择手段,不计得失,不论成败。 只需,达成目的。 第22章 不好意思,叛逆 砍了那么多人,沈眠自然也做好了被斩首示众的准备。 她甚至连接手王国的领导人都准备好了。自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的王对海泽尔很有信心,甚至暗中推波助澜培养了一把,给海泽尔留下了大批珍贵的藏书和笔记,就等着对方领兵杀进王宫,继承她的书房。 最重要的是,她撑不住了。 诚然,承载一国国运的镇国之剑很强,伫立于全境海岸线、挡住滔天巨浪的魔法,完全称得上伟力,绝无他人能够复现。但动用这种程度的力量并非毫无代价,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是每个世界都通行的道理。 海泽尔得胜归来时,沈眠的本体已然生出了裂痕。 她是那个时代最强大的魔法师,或是说世界意志允许范围内那个分世界的最强者,连沈眠自己都对濒临碎裂的本体无能为力,也不可能再有人能够修补这把抵达极限的镇国之剑。 若非如此,比起培养继承者,沈眠自然更倾向于砍了海泽尔平民怨,继续当自己的王。甚至设计海泽尔,骗对方签下出卖自我的契约,而她则金蝉脱壳,放弃伊蒂丝的身份,顶替海泽尔,以起义军首领这个站在胜利面的身份,继续领导她的王国。 她对皮套身份没什么感情,伊蒂丝不是她使用的第一个皮套,如果不是这场海啸,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伊蒂丝的王兄被诱人的权力蒙蔽了头脑,或许从未多想过为何关于镇国之剑的神秘传说不曾被印证,却能在皇室内流传百年。 王国的历史上曾有过很多任女王。 她们有不同的样貌、不同的姓名、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政绩…… 她们或远征他乡开疆拓土,或休养生息勤政爱民,或崇文抑武筑书立传,或无为而治流连风月…… 或圣明,或昏庸,或狡诈,或铁血…… 唯一的共同点是,她们都曾向镇国之剑献上自己的诚意。 相对而言,沈眠更喜欢与女性王储进行交易,大抵是因为当年持她共同征战的开国之君,就是一位女王。 她也是与沈眠签订契约的第一人。 海泽尔固然有一手煽动舆论制造压力的手段,但沈眠更是只魔鬼。 一只存在百年,一次又一次以不同身份领导这个国家的魔鬼。 试想,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再如何有手段,又怎么可能算得过她呢? 所以海泽尔成为最终得利者的唯一原因,大概是沈眠的目标和需求真的只有她的王国。 哪怕是没有她的王国。 本体无法修补,便在归于终结前榨干自己的最后一点价值,为目标提供最后一份推力。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好的落幕,也是她的行为美学。 一生漂泊于海上的信天翁,直至死亡才决定落地。 因此,沈眠的死亡本是板上钉钉,怪不得洛午桥,洛午桥起到的最大作用也不过是加快了她的死亡进程,导致她没来得及从海泽尔那里弄清楚,被视作恶龙的灾难到底是什么,海泽尔又是如何从根源将其解决的。 然而洛午桥的存在也让原准备从容赴死的沈眠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实: 这场本应由她和她选定的继承者主演的成王败寇的落幕戏,不仅闯入了外来者,就连主题都被强行涂改成失败品的回收绞杀。 有什么触动了她的棋盘,提醒她原来她身处一座更大的剧场。 这剧场,有另一位说一不二的导演。 也是祂,为她编写了从生到死的命运。 …… 既然如此,她可就不能轻易死掉了呀? 第23章 对比出真知 严格意义来说,洛午桥的“轮回”是一种在时间中穿梭跳跃的能力,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轮回转世,所以对没有被携带着一起前跳时间线的人而言,这种情况形容为存档点重开更恰当。 但重开前那些也是他们曾经的真实经历,重开后用一句前世来形容,无可厚非。 对于跟着一起跳了时间线的人而言,这种经历就更为微妙,毕竟不同于有着前世记忆的重生者,至少在时间穿梭的节点她是活着的,她只是一段时间经历了两遍,有两段在同一时间段上重叠的不同记忆。 沈眠不是很有兴趣计较这种情况应当如何定性,索性也称作她的前世。 总归只是个形容而已。 前世记忆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尤其是当双方都有这段记忆,并且彼此对这点心知肚明时。 作为在时间长河中逃逸的共犯,这种交互相当有趣。 以至于被洛午桥用“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类似的话警告时,沈眠只会由衷生笑。 洛午桥拿她没办法的。 这位先知阁下能杀她第二次,但不会杀她第二次。 沈眠其人,在洛午桥的视角中,大概是个疑似表演型人格的没品乐子人。 剑生主旋律:编戏,看戏,演戏。 她的表演欲和控制欲甚至强到能把自己的生死大事都安排成一桩好戏,专门拉起一个戏台和一班人马,将人蒙在鼓里陪她演戏。在洛午桥眼里的神经程度或许和被洛午桥特地安置在阳光健康环境中养,结果依旧日渐阴湿,大有往地雷重男方向一去不复返的狄牧不相上下。 正式开始行动前洛午桥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半道出家的智能生命总归会比这俩天然人外正常点。 直到行动前一天踩点时,他们三个坐在一方大屏幕前,通过实时偷拍转播,眼睁睁看着一上午的时间,莫初扬眼神清澈笑容干净地分别同十几位客户侃侃而谈,最终同七位交换联系方式,与其中五位称兄道弟、剩下两位甜言蜜语调情,约了其中一个晚上一起吃饭,并同另一个商定好明天一起去看电影。 就在洛午桥早先苦口婆心劝灵剑和tulpa好好学当正常人的发言被莫初扬一脚硬踹回他嘴里,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时,莫初扬转了几圈把他们安排跟着偷拍的人给甩掉了。 “……” 空气一时很寂静。 从不委屈自己的沈眠甚至没有忍,直接毫不留情笑了起来。 当天下午莫初扬没有出门跑业务,狄牧打电话找了几个网络方面的专业人员黑进他手机里,于是三人又眼睁睁看着莫初扬在二手平台挂着卡针硬币等高价出物的商品链接下和各路嫖客你来我往聊了一下午,骗完提前确定收货,当真打包了一堆卡针和硬币,顺路送去快递站后潇洒赴约去同客户吃晚饭,饭桌上调情的同时还不忘诱导客户签了好几份保单。 甚至回来的路上故技重施,再次把跟踪的人手甩掉了。 流畅、高效,叫人叹为观止。 很难不怀疑他卖保险不是为了钱,只是出于对这份事业的热爱,或是遮掩自己其实是什么保密工种的真实身份。 不然还真是屈才了。 沈眠似笑非笑问身边人:“这就是你明天要去色诱的目标,有把握吗?” 狄牧看起来多少有些如临大敌:“……你把权柄完整还给我了,对吧?” 彼时洛午桥已经不想说话了。 原来半人外和纯人外,真的半斤八两。 这个家目前真的只有戴轻清一个正常人。 一个精神大条、力能扛鼎、厨房杀手,好在恨不得躺在家里跟沙发和电子产品长在一起,所以一般不会外出祸害人的,靠谱未成年。 等戴轻清十八岁成年,能够化兽型了,哪天变成鸿雁拍拍翅膀飞走了,他们也就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完蛋了。 甚至收拾的可能还是莫初扬不知道从哪拔来织招魂幡的野草。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沈眠不会变着花样把《野天鹅》往他眼前塞。 可以想见,就是这么一群人凑到一起,【批发市场】系统里会充斥着多么高浓度的聊天打屁侃大山,多少口口口和***,多少不足为外人道也。 很难看出,乱七八糟的聊天记录背后,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 沈眠的执行力向来不错。 所以在主世界的那段时间,她不仅确定了不明灾难的真面目是海啸,还针对海啸的不同成因准备了数套预案,以及能够处理相应问题的魔法。 来到小世界之初,沈眠刚准备找狄牧录一份激动人心的演讲,宣传出海事宜,将手下能用的人都派出去寻找海啸源头,就从狄牧那里得知可以省去这些麻烦——他刚刚带着自己的整个分世界从未来跳时间线回来。 狄牧直接告知她导致海啸的是一片在近期开始活跃并接连喷发数次的海底火山,并且给出了详细坐标。 沈眠的预案里当然也包括海底火山这种情况。处理火山的魔法是事先研究好的,有了这些坐标,沈眠只需要派人带着她的魔法卷轴去往坐标点,熄灭那整片海底火山即可。 据狄牧所言,这些火山的坐标点,是他跳时间线回来前,未来那个沈眠拜托他帮忙捎的话。 所以说,找狄牧录演讲词扩音至全国境,借“命令”之威动员全国力量出海替她确认海啸成因和坐标点这些事……果然是曾在另一条时间线上真实发生过的吧? 如今这些不满她高压政策的国民,恐怕永远都无法理解,已经掌握了坐标的沈眠,相对来说有多么仁慈了。 第24章 找乐子,找乐子,还(消音)是找乐子 总得说来,有了狄牧搭把手帮忙,效率确实高了很多,得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布线。 多亏世界意志的监管更多针对他们的实际行动,对思维和权柄的管制力度不强。只要狄牧不在用权柄改变别人认知时明目张胆灌输些触及天顶的内容,就不至于碰到红线。 至于其余第一时间看来对世界意志的总体培育路线而言无关痛痒的,动点手段也无妨。 不管通过什么方式。 就如来到分世界前,他们留给戴轻清的“小惊喜”。 又如狄牧正在筹备的,“放电影”。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莫初扬也会灵光一现突然顿悟,为何明明可以口头传递的文本资料,洛午桥会专门传给他一枚u盘,占用他一个交换道具的机会。 比沈眠想象中更有意思,他的质疑甚至开始于引导和铺垫做好前。 小孔雀的好奇心比她预料中更强、更激进,看到方向前,他会先行探出爪子。 也许他们的准备都会因此成为闲笔。 但是……啊,她喜欢这种意外。 既增添了新意,也并未超出既定的剧本,怎么不算双赢。 最终能够呈现在舞台上的演绎,依旧只会是他们勠力同心,处理洛午桥—— 也或许不是勠力同心? …… 所谓术业有专攻,在世界层面同样如此。 作为与主世界相比更小的界域,分世界空间有限、资源有限,只发展一条技能树便几乎榨干了世界的潜能,只供养一位气运之子就耗尽了世界的大半气运,自然不可能像主世界那么包容全面。 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像行星与卫星。 更何况分世界的稳定还关乎着主世界的安危,如此看来,就更像主世界周边拱卫的守护者。 这点洛午桥基本没撒谎,不论是有限的资源导致分世界以单世界线的剧本模式运行、补全世界线的分世界可以保护主世界,还是他们需要榨取气运之子的情绪能量用于维护世界以及事成后返程,都是实话。 毕竟费时费力找人打工,安排工作时要是还不说清楚,故意耍心机混淆视听,导致最基础的工作没完成,可就有点闹笑话了。 洛午桥为人很严谨,不会浪费一点力气在没用的事情上,自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自讨苦吃。 他也不喜欢搞事情看乐子,所以变成全队的乐子顺理成z——哈哈。 他们是很有底线和原则的,一般不拿名义上的队长取乐。 看在洛午桥的付出上,二般也不会。 再一再二不再三。 言归正传。因为资源的限制,每个分世界都有其相应的特点,这也是视野放到世界层面后,“交流”能够大放异彩的根基。 比如主要攀登科技侧技能树的世界不会对精神与灵魂研究过多,存在鬼魂和幻想种的世界也不会在科研方面有所建树。 所以在对空间魔法有所需求时,沈眠面对的最大的难题其实是:她的诞生地并非硬核魔法世界,而是有魔法设定的童话世界。 在童话故事中,出现的魔法元素可能是诅咒、是夺舍、是死而复生、是轮回转世、是凭空出现的漂亮衣服和马车,是燃烧时可以使人产生幻觉的火柴,是可以使人变年轻、变老迈、变高变矮、变成鹅变成驴变成各种小动物的变形魔法…… 但绝对不是某个国家的王大手一挥,切出一块空间,移山填海。 童话世界对时间与生死的概念感很强,对空间的概念感却很弱,这是一条这个世界几乎无人走过的路。 饶是沈眠在她的世界再如何博学多识、积累了百年的魔法水平,都一时不得头绪。 直到她同戴轻清要矿脉时,顺道要来了戴轻清的家族传承。 根据洛午桥的说法,戴轻清多半没有藏私——他闲着没事就在盯他们各个世界的世界线进度,其中又以盯戴轻清最多,这结论应当还是有一定权威性的。 别说,这么高强度长时间盯梢的事狄牧都不干。要不是知道他纯粹是闲来无事,又生怕要经历时间线跨度最长的小猫出什么意外,还挺变态的。 万一以后不巧这事被抖出去了,戴轻清本人不一定有什么大反应,但莫初扬八成会炸毛。 哎呀……她比较希望未来很巧地“不巧”一下。 爱看。 第25章 空间魔法 概因戴轻清的倾囊相助,不仅给了各种图腾、图腾阵的画法,就连代表他们那个世界最顶端法则力量的禁制图腾都一并分享了,沈眠的研究很快有了进展。 戴轻清大概是觉得她们根本不是一个力量体系,虽然都是玩法术的,但底层原理不同,沈眠那里连念力的概念都没有,不可能自行绘制乃至使用图腾,所以全部给她看也无妨。 这跟给狄牧绘制好的神脉石还不一样,狄牧那里基础的超凡体系也是念力体系,再加一些戴轻清的世界有涉及但无人深究钻研的灵魂力量。所以戴轻清可以给他只画了图腾浇了血没有灌注念力的神脉石,因为他自己也有念力,可以自行启动神脉石。 理论上同样能启动神脉石的还有莫初扬,他们的念力在他那里就是精神力,而莫初扬虽然不是法师npc模板,但本身还是有点精神力的。 游戏世界兼具血条、法条、精神力条的特性在这方面颇为优越,没有明显缺斤少两的短板。就算莫初扬是个既不擅长魔法又没有强悍精神力的纯物理系脆皮,但只有个位数的数值框依旧是有。 样样通样样松,至少谁的力量都可以蹭一把不是? 只要他能拿到就好了。 而同样需求下,若是要把神脉石给沈眠,还需要戴轻清提前往神脉石里预存一部分念力供她启动。同时本来能够使用多次的神脉石,在沈眠手中也会变成一次性用品。 即便神脉石本身没有碎裂,并未抵达使用上限,预存的念力耗空了,她总不能把神脉石再返回去让戴轻清再注一些吧? 这不就变成了小猫充电宝……也太好笑了。 所以总的说来,沈眠向戴轻清寻求帮助是不太合算的,如若不是非她不可,都没必要这么做——更何况沈眠要的还不是成品神脉石。 戴轻清估计在第一时间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要走大量没有绘制图腾的神脉矿,毕竟按理说那些神脉石在沈眠手里就跟普通石头没两样。 但她没多问,象征性问了一句,被沈眠调戏了半句,当场下线遁。下次再出现就直接把矿脉传了过来,交货后更是一副钱货两清、不想再管的样子。 好像觉得跟自己无关,所以对此完全没有好奇心。 说实话,还挺互补的,要不是知道是洛午桥干的,沈眠说不定都会以为她和莫初扬真有什么血缘关系。 要么怎么会像莫初扬连带她的份一起好奇完了? 实际上本来那些神脉矿沈眠应当确实是用不了的,而且她要来也不是为了自己用的。但戴轻清的家族传承给她启发的同时,也让她意识到了一些有趣的情报: 比如说,某些图腾她本身依葫芦画瓢绘制出来,因为没有念力催动所以毫无动静。但若是结合童话世界本土某种吸收信仰供奉魂灵的魔法阵,好像反而有一点反应? 这种反应不是她的作为,而来自魔法阵提供的饲喂魂灵的养料。 所以啊,那个有宗教信仰的神学世界的神,究竟是什么,或许还真不一定。 正因如此她才会问莫初扬,“戴轻清那个世界的兽神是真实存在的神吗”,用的是十拿九稳的反问句,问的却是她也不确定的问题。 莫初扬会替她确定的。 戴轻清边界感强,交流欲望不强烈,聊天时触碰到一点她不愿谈及的私事,当场就会原地失踪,拒绝继续沟通。但在她名义上的表哥那里却还好。 而且,莫初扬也不会有机会知道,她其实也不确定答案的。 …… 沈眠闭门不出把应付大臣工作全部推给莉娜的时间里,除了操控傀儡跟海泽尔演戏,就一直在研究她的空间魔法。 根据试验得来的融合方式,她把两个世界的法术做了结合改良,最终以戴轻清提供的某种具备空间力量的禁制图腾为参考,结合多种本土与她的独家魔法,绘制出了一种能够开辟独立空间的联合魔法。 虽然目前还只是雏形,不够稳定,依旧需要改善,但这魔法的复杂程度已然可见端倪。 单图稿她就画了上百页,魔法回路的运行方式与原理细数起来能写几本大部头书。 如今被狄牧问起,沈眠索性拿起几张主要图稿,按在她面前的卷轴上。 属于魔法的白光亮起,没有其他任何辅助,却仿佛进行了一次拓印,眨眼间图稿上的内容就被印在了卷轴上。非但卷轴上的拓印版与原图一模一样,图稿本身也没有受到任何破坏,被沈眠拿起,原封不动放在一边。 效果竟然跟拍照发在聊天框里别无二致。 卷轴一时寂静,过了片刻,才浮现出文字: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好精致,但我看不懂。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可以解释一下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很正常的。 这一句写上去,便没了下文。 言下之意,给你看就是因为知道你看不懂。 【批发市场】系统用的是留言板式交流,没有正在输入中这种提示。聊天停滞半晌,狄牧大概是耐心等了半天,结果发现她真的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进而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玩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眠姐……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下次耍我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好呀,我要耍你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啊?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好。 …… 十分钟后。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 …… 半小时后。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然后呢?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这不是结束了嘛?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 第26章 新剧本与旧演员 真可爱。 要是能一直这样听话就好了。 沈眠似笑非笑收起卷轴,将笔记夹回书页,归入桌案边堆放超过人高的书籍。 就在一段时间前,那里还有另一堆高度与其不相上下的书堆。直到从未来跳跃回当下时间线的狄牧带来了试点成功的好消息,她就将那堆已经实现价值的书收整了起来。 说起来,“轮回”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权柄,这种趣味主要来自时间的复杂性。它有两个主要用法: 其中一种是早前提到过的重启,更接近传统的重生,像在某一时间节点开辟出一段平行世界。 一种用法,作用效果则如同覆盖。 也就是狄牧如今的用法。 用自己的未来覆盖自己的过去,曾经度过的时间便在悄无声息间被权柄淹没,寿命也在这种覆盖中以覆盖总时间与覆盖总范围为衡量标准大量流逝,悄然湮灭在人为制造的时间黑洞里。 也多亏狄牧是幻想生物,至少在曲江还活着时,他的生理年龄会一直跟着曲江走,与他的实际寿命不相干。不然这样砍上一截,他八成是别想维持青年外貌了。 曾经初识时也是成年体,如今却天天被沈眠当弟弟哄、因此气又气得很打又打不得的洛午桥就是前车之鉴。 可惜,如果缩成蛇蛋就好玩了。 她真的会翻脸无情,准备不平等契约的。 …… 伊蒂丝不喜外人亲近,因而常年在不用侍从时将他们全部屏退。此刻房中静谧无声,只有她独身一人。 收好自己研究成果的王站起身,迤迤然走上露台,扶着栏杆,视线投向远方那片辽阔而静谧的海。 她的王国啊…… 要是能一直如此宁静就好了。 空间魔法的问题基本解决,剩下的部分,只需要用时间去打磨调整。 接下来需要处理的,就是她的气运之子了。 她亲爱的,室友。 …… 不知是否受到了王国内动荡的影响,伊蒂丝女王近来颁布政令的频率极高,几乎每隔几日,便会颁布一条新的政令。 旧的法令还没有完全实施下去,新的法令已经出现,即便是对女王忠诚之人,在这种节奏下也被调派得团团转,晕头转向不知何去何从。 看得出来,伊蒂丝似乎也有些急了。 “我早就说过,她完全是个疯女人!” 对于此番局面,起义军副首领乌姆布里尔·夏普如是评价道。 “你还非说她很强,不可能是疯子或傻子——神啊!如果她不是,那一定是我是了!” 他模仿着海泽尔曾经的话,语气与表情都分外夸张,还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嘲弄意味,末了摇摇头,总结道: “你根本是在过度解读,弗里曼!说不定她那些在你嘴里十分高明的政治手段都是碰巧撞上,并不是有意为之——我收回我曾经的指责,你的政治嗅觉应该是过于敏锐了才对,伊蒂丝想不到的,你都替她考虑好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海泽尔·弗里曼正在研究一份地图,闻言没有抬头,而是直接发问。 “你来接替她做这个国王,正正好好,你的未来和我们的未来都一片光明!” “不,我的未来要完蛋了。”海泽尔摇摇头,平淡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副手。” 她说着叹口气,抬头望向自己的同党,面无表情但语气真诚: “夏普先生,可以请问你是怀揣着怎样的心理,说出‘伊蒂丝的手段全是误打误撞碰上了’这样颇具理想情怀的话吗?” ……是在变着法子阴阳他荒唐吗?! 乌姆布里尔顿时被噎住了。 过了半晌,他才愤懑地小声嘀咕起来:“天天神化那个伊蒂丝,弗里曼你其实是潜在的女王党吧!起义军的未来才是要完蛋了,我们的领袖竟然是个该死的女王党……” 对于他的诽谤,海泽尔没有理会,只是抬手将自己垂落的卷曲金发撇到身后,打手势招呼他凑近来看自己正在研究的地图:“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乌姆布里尔上前两步,弯腰看向陌生的手绘地图与其上的标注,不解问。 海泽尔也在看地图。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 “是伊蒂丝·爱德华兹给出的,她口中那只恶龙的出没地点。” 第27章 自投罗网 “伊蒂丝给的?!”乌姆布里尔大惊失色,“老天!她为什么会把这个给你?你不会真的是女王一派吧!” “……”海泽尔抬眸瞥向他,轻描淡写道,“虽然近日没有下雨,但定期清理从而保持脑袋的干燥依旧有益于你的身心健康。” 与此同时,她指尖碾动,已经跳跃起一点魔力的火花,看上去像是准备帮她的好下属清清对方脑袋里的水。 乌姆布里尔下意识退后一步摇摇头,很确定他脑袋里除了脑浆外,绝对没有其他噼里哐啷乱晃的水。 他哈哈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 海泽尔不置可否。 “但说真的,你怎么会拿到这种东西?”乌姆布里尔好奇问,“王宫里的眼线从伊蒂丝那里偷学出来的?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海泽尔短促而微妙地嗤笑一声:“如果爱德华兹会犯这么基础的错误,或是我们的人有这种本事,你现在就可以带兵攻破王宫。” “再者,负责与他们对接的不是你手下的人吗?难道你觉得他们能让情报长出翅膀,越过接头人和你,直接飞到我手里来?” 乌姆布里尔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讪讪摸摸鼻子。 “看到爱德华兹最新颁布的征召令了吗?报名参加,就可以领到一张这样的海图。” 对于乌姆布里尔,海泽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从海图下抽出另一张羊皮纸,正是一张空白的王室征召令。 …… 毕竟是童话世界,也不是成人特供黑童话,这里的社会生态兼具真实与魔幻性。即便在民间,能感受到魔力的人虽然少,但有幸被发掘、走上魔法师一途的人也有一定数量,只是有潜力和能力的高低差别罢了。 得益于魔法这种超凡力量加持,王国疆域虽然算不得辽阔,人口有限,但生产力水平却算不得多落后。即便使用的都是兽皮纸,纸张总产量与市场需求量也能基本达到平衡。 主要是识字的人没有那么多,纸张并不会过多出现在平民的生活情境里。用纸大头还是各等级贵族和魔法师。 正常来说,其实这种情况下纸笔更容易被营销成彰显贵族身份的奢侈品,但伊蒂丝女王似乎不太乐意看到这种局面。 恶名昭彰的王有时候确实很擅长“笼络人心”,至少很少有人能在她的魔法面前说不。 谁知道如果拒绝,会不会变成物理意义上的笼络人心呢…… 所以有很多人生产,没多少人使用,自然就不会供不应求。 只要识文断字,就算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乡作家,也有机会趁她的图书管理员室友不在家时,写一些故事。 然而羊皮纸虽然算不得奢侈品,但也没有那么便宜,更何况还要加上用魔法复刻印刷内容的消耗。大概也只有王室会如此财大气粗,不仅当场填写征召令上交后可以领取海图,甚至还允许人拿走没有填写的空白征召令,回去慢慢考虑。 如此下血本,不难看出女王对这次民间征集的重视。 …… 就在今日清晨,伊蒂丝女王确实颁布了一条新的征召令:由于需探索目标地点太多,范围过广,骑士团人数不足,现面向社会征集志愿参加出海探索行动的民众。要求足够勇敢、忠诚,且有一技之长,能够在行动中发挥作用。 乌姆布里尔仔细看了一遍未填写征召令上的内容,啧啧两声,却不是为王室的投入惊叹,而是想起海泽尔手中已有一张海图,说明她至少已经交上了一份填写完成的征召令。 并且不可能是弄虚作假,编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以伊蒂丝的魔法水平查清这种小伎俩轻而易举,愚弄女王的罪名可不轻,很可能会被追究到底。 他们怎么说也是身份暴露就要掉脑袋的地下组织,没必要冒这种风险。 所以海尔尔提交的一定是一份有效报名表单—— 乌姆布里尔随口问:“你安排了谁去?我去处理后续的工作交接。” “我自己去。” 乌姆布里尔愣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震惊到甚至有一点结巴:“你、你?你要跟着女王的骑士团出海?” 这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还是自投罗网自己跳进去的大肥羊! “嗯。”海尔平静点点头,镇定自若重复了一遍,“我自己去。” 第28章 副首领 海泽尔当然不是活腻了,想给那些贵族增添点政绩。 她既然要去,自然是对自己有自信。图书管理员海泽尔本来就是一个擅长魔法的身份,甚至是小有名气的魔法师,她表现出一点魔法能力,都不会引人怀疑。 加上伪装术和部分灵魂魔法的运用……只要不是伊蒂丝亲自领队出海,那女王手下那些人根本不可能看破她的伪装,也不可能发现她的隐藏身份。 只有她能做到这种程度,自然是由她去最合适。 更重要的一点是,伊蒂丝平日里的政令虽然也算不得多么理智,颇有些想一出是一出、踏在云端看不见民间疾苦的意味,然而如此大张旗鼓执着于一个飘渺的目标,还是第一次。 毕竟线人传出的情报是,伊蒂丝提高税收调兵遣将、将她治下的王国变得一团糟、乃至摇摇欲坠,只是因为她的一场梦。 因为一个虚无的梦,死了很多实实在在的人。 这太荒谬了。 魔法一道更重视的是感知与领悟,天赋至上,灵感、机遇和沉淀都与实力密不可分,然而却没有修心养性的说法。所以多出天才而非圣人,古往今来,大魔法师道德败坏草菅人命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海泽尔还是敏锐地从其中嗅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或者说她很怀疑,能够给出精确坐标点的伊蒂丝,或许真的掌握了某些特殊信息。 毕竟是实力深不见底的大魔法师,谁知道呢? 海泽尔对她的品行不屑一顾,但却基本认可她的政治手腕,承认自己的魔法能力逊她一筹。 这也是她经常会敲打提醒乌姆布里尔的原因。这位副手在处理日常工作方面的能力可圈可点,如今组织庞大的起义军运营的细节几乎是全权交给他打理,海泽尔只负责判断局势、把握起义军发展的大方向、确定何人能够培养何人可以委以重任,外加作为最强战力,为直面伊蒂丝做准备。 然而乌姆布里尔虽然能干,在做实事方面相当可靠,却有一个致命缺点——心性不稳。 没有大局观,也容易想当然。 他倒是也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缺陷,优点是听劝。 海泽尔是个没太多柔情的野心家,除了在沈眠这个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室友面前外,面对别人时都算不得好脾气,哪怕自己的副手都一样。尽管大多数时候话糙理不糙,但她讲话实在不中听,偏偏乌姆布里尔能接受,还没什么怨言。 然而虽然拉住他的缰绳始终把握在海泽尔手中,她也不太放心不给指示便让对方去独当一面。 实在是乌姆布里尔有些时候太过飘飘然,真把伊蒂丝女王当傻子。 这样是一定会出事的。 不过短暂的离开倒是没有问题……她是起义军的灵魂人物,不是一面钉死在军队里的旗。 日常工作主要是乌姆布里尔负责的好处在于,只要临走前叮嘱并预留下应对不同情况的几套发展方案,就算离了她,算时间内乌姆布里尔也玩得动这里的局势。 至少不至于把起义军折腾没了……吧? “你不会让我回来时看到这种局面吧?”海泽尔不咸不淡问。 乌姆布里尔看起来有些义愤填膺:“想什么呢!我哪有那么没用!” 随即他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去,回来时起义军肯定完好无损,一个成员也不会少,说不定我们的规模还要大大扩张呢!” 海泽尔点点头,若有所思。 第29章 神说看不见 实话说,若是乌姆布里尔没有如此保证,海泽尔可能还更放心一些。 倒也不是对副手的能力多么怀疑,而是—— 罢了。 左右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至少在当下,不必提前忧心。 无论如何,海泽尔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她怀疑伊蒂丝有阴谋,但更怕对方没有阴谋。 倘若如此,那她就更要走这一趟了——若不搞清其中真假,当真傻等着伊蒂丝通过来路蹊跷的预言解决了一桩潜在大患,伊蒂丝在王国内的形象将一转从暴君转变为未卜先知的天生君王,声望也将空前高涨。 纵使海泽尔再如何擅长营造声势,也不可能完全逆势而为,当做看不见伊蒂丝的功绩。起义军内部必然会有为数不少的人倒向女王。 且起义军本身存在的意义受到动摇,积累的民心也容易在朝夕间溃散。纵使多年筹备,苦苦运营,终究还是不够正统,得到胜利前不能见光,于是顷刻间便会被逼入绝境,毁于一旦。 届时起义军便差不多可以原地解散了。 海泽尔自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个国家还需要这样一支稳定而脚踏实地的起义军,而不是一直摇摇欲坠的,靠女王不知何时会做的预知梦维持下去——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吗? 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吗? 有第三次,就会一直如此吗? 不是海泽尔瞧不起伊蒂丝,只是伊蒂丝跳脱又暴虐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当君王:君主忌善变、忌阴晴不定,她都占了个齐全,纵使一时预料到祸事提前解决,却无法保证能一直如此。 把希望寄托在伊蒂丝身上,就是在赌国运。 一旦输一次,这个国家就会万劫不复,可能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沦为她试错的成本。 就像海泽尔幼时那般。 …… 海泽尔·弗里曼并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她的名字也并非来源于父母。 当年年纪小,不记事,记忆已经很零碎,只在后来修习魔法,对自己吸收到的魔力掌握到一定境界后,她才能借由魔力,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一些婴孩期的记忆。 在那段记忆里,自海泽尔诞生起,她便生活在一群奇怪的人之中。这群人的年龄从刚出生到十三四岁不等,各个纤细瘦弱,像营养不良,没有年纪更大的人。 他们住在一间不大的房间里,房间是黑褐色的干燥土墙,墙上画着一些会散发出莹白色光亮的图案,并不密集,堪堪让这里可以视物。 整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户,开在很高的墙面上,窗户上装着这个房间绝对无人能用蛮力破坏的金属栏杆,但却能投进房间外的光。 不是那些散发莹白色幽光的图案。 是被栏杆隔开、一格一格的、明亮耀眼的阳光。 海泽尔曾经很喜欢那扇窗。 但她并不总能在那些明亮的小格子边待着。其一是房间内人很多,喜欢阳光的人并不少。另一层原因则是,这个房间内并非没有人管制、没有规矩。 会有少数看起来更为强壮也更年长的人不定期进来,安排他们做某些事情,并进行监督。如果发现有人违背,或是阳奉阴违,就会被他们带走。 凡是被带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那些外来者的管制下,房间中年纪稍长有一定自理能力的人会被安排照顾稚嫩的婴孩,负责他们的起居。而这些年幼孩童最初的无法咽下稀汤时,则由另一批定期被领入房间的妇人喂养,直到他们度过哺乳期。 那些妇人被监管者称为“可再生的种子”。 海泽尔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她吃过很多不同人的乳汁,也被很多人抱着摇着哄着,喂下寡淡无味的稀汤。 但海泽尔并不总能分辨出到底是谁为自己做了这一切,因为担任照料者身份的人,实在轮换得太快了。 那房间就像一个畜栏,源源不断地有新的婴孩被送进来,不息不止有年龄达到十五岁的人被从房间里带出去,周而复始。 他们如牲畜般一代代在恶劣的环境中被饲养长大,成为可以出栏的合格产品。 那时,海泽尔与她身边的人没有名字,却有一个共同的称呼——素材。 多年之后的海泽尔偶尔也会想起那段往事,想那名词代表的究竟是“生物素材”,还是“生命素材”。 其实,大概也是没太多差别的。 第30章 探天光 豢养他们的,是当时一位远近闻名的大魔法师。 他知书达理,文质彬彬,是当地广受好评的乡绅。 曾与这位绅士在舞会上翩翩起舞的优雅小姐们,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在承载他们舞步的地板下、在厚重的土层掩盖下,有这样一些昏暗的房间,装满了以魔法素材为名的人。 因其出色魔法能力,待他客气三分的贵族,大抵也不会在想拿捏他把柄之外的时间里,思考他那精湛的强化人体的魔法,或是能够使人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的魔法,究竟是怎么钻研出来的。 说到底,几乎无人在乎这些被当做素材豢养的人。 可作为其中一员,海泽尔在乎。 …… 迄今为止,海泽尔·弗里曼年轻的生命中,曾有过三件极其幸运的事。 其一,是她拥有极高的魔法天赋。 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成长环境中,年幼的海泽尔摸索着墙壁上那些吸收魔力用以照明的魔法回路,在尚且对魔法一途一无所知时,在无人指引的情况下,在时年不到五岁时,便第一次感知到了魔力。 她效仿着那魔法回路,用柔软脆弱的手指,蘸着自己被磨破皮出的血,在地面上画出了等比缩小的回路。 魔力被她的作品招引,汇聚,而后竭尽所能地绽放。微弱的光第一次在这被掩埋在土层之下的房间地面上亮起。 仿佛她倒悬于这方黑褐色的世界,头顶是土地,脚下却踩着星星。 海泽尔学会的第一个魔法,是照明魔法。 …… 其二,是她幼年的成长占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亮起微光的土地吸引了一些照料她的人的注意,好心的少年少女怀着惊恐与惴惴不安,挡在她身前,替她抹去那些痕迹;带着好奇与隐隐希冀,蹲在她面前,问她是如何做到这种事。 而海泽尔给出的回答是——她从被监管者领入房间内的女人们身上,学到了另一种魔法。 她把那魔法展示给其他人看,但魔法回路隐没在空气中,无事发生。大家都以为或许是她这一次失败了,于是安慰她能自学一个魔法已经非常厉害了。 海泽尔接受了所有的好意安慰,但她觉得自己施展的魔法没有错。 那么是哪里出错了呢? 一夜之间,房间中凡是年龄在十三四岁左右的孩子,无论男女,他们单薄干瘪的胸脯都分泌出了乳汁。 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险些引来充当监管者身份的侍卫。好在海泽尔及时反应过来,向他们解释也许是自己白日施下的魔法终于生效了——那些妇人身上带有的,就是催生她们终年不停泌乳的魔法。 她还说,不用担心,自己使用的魔法非常弱小,不止生效缓慢,而且最多维持一晚的时间。 大家这才稍稍镇定下来,有人回神后接受了意外,有人因恐惧而止不住地啼哭,有人在陌生的变数中开始愤怒。 有人说:她是个怪胎!把她交给侍卫,不然她会害了我们的! “把我交给那些人,你们能得到什么?” 海泽尔问对她生出不满的人群中最激动、叫得最大声的人。 “他们会多给你一块面包吗?” 事实是她的存在独一无二,在她之前这个房间内从未有过有人掌握魔法的先例,没有人知晓交出她会发生什么。 可是海泽尔脸上带着如此真挚的疑惑,仿佛她早已预料到结果,于是比她年长近十岁的人,就这般轻松被她定在了原地。 “我不会害你们,相反我会给你们带来一些不一样的——” 也许那时她想说的是出路、是机会、是希望,但昏暗的房间中太久没有过与之相关的话题,海泽尔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名词。 以至于那一刻,她小小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应如何表达出自己本能想要追求的东西。 直到她环视一周,视线划过那一张张注视着她的面孔,转而落在一侧那被魔法回路稀疏爬满的墙面上。 她找到了契合的形容。 “光。” 时年七岁的海泽尔坚定道。 “我会带给你们,更多的光。” 第31章 证心之道 为了追求内心的渴望,也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海泽尔提出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她从未听说过,自然也说不出原地踏步、固步自封不可取之类的话,但事实摆在面前,并不需要讲太多大道理: “如果直到十五岁被带走前都一直待在这里,我能接触到的,只有那两种魔法。” 还是两种无法在逃离这里活下去的目标中发挥很大作用的魔法。 创造需要积累,以她目前的认知程度,远远到不了自创魔法的水平。 海泽尔提出,只要他们帮忙,自己就可以从那扇高高的天窗里爬出去。 或许应当算得上祸福相依。正因为她的年纪尚幼,且严重营养不良,身形非常瘦小,才得以有机会通过那样狭窄的缝隙。 “我不会丢下你们逃跑。”矮矮的小女孩认真承诺,有理有据地替迟疑的人们分析,“我这个样子,是不可能独自从那些看管我们的人手下逃出去的。所以我一定会学更多魔法回来救你们,只有救你们才能救我自己。” “相信我你们可能会有危险,可是最大的风险我已经承担了,你们要分担的并不多。如果不信我……或许我们、以后的人,我们都将如曾经拥有相同出身的人一般,这里没有人会有好下场。” “你们想十五岁后的每天都像今晚一样,在魔法作用下不停地泌乳吗?” 有人被吓得哭着不停摇起头来,可瘦弱矮小的女孩没有停下。此刻她站在墙边的身影显得如此挺拔而自信,她的身影被背后昏暗的光放大,在地面投射的影子边缘模糊,却不再如她的躯体那般脆弱。 海泽尔没有分毫迟疑或退让,完成了她人生中第一次简短的演讲: “请相信我。” 她是天生的煽动家。 事实比大道理更显而易见,愿意支持她的人面面相觑,最终答应了下来。 海泽尔被许多双手托举着,从那狭小的窗户中爬了出去。 她耐心、谨慎,且擅长潜伏,如果认为风险超过某个限度,便不会主动冒险。每每确认乡绅要外出赴宴或远行,要长时间离开住宅时,她才会潜入对方的书房,去偷看那些魔法书。 得益于她的机警、灵敏和瘦小——更关键的是侍从们大多不会主动靠近主人的书房,海泽尔从来没有被发现过。即便有一两次非常惊险的经历,她也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顺利化险为夷。 在这段经历中,海泽尔最先学会的是隐匿身形的魔法,那些侍卫与她擦肩而过,也再难发现她的行踪;随后她学会了悬浮魔法,不用再借助其他人的帮助,可以飘浮起来够到那扇窗; 再之后是增快速度的魔法、增强力量的魔法、让人失声失明的魔法、控制火焰或水体的魔法…… 那乡绅人脉颇广,收藏了许多魔法书。他天赋有限,即便损耗了大量素材用作练习,也没有掌握那些书里明确记载或提出设想的全部魔法。最后这些书的存在反而方便了海泽尔。 在这些年的偷师中,她逐渐发现自己能够潜出的这份机遇来得多么的幸运。乡绅豢养的素材当然不止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和终年在泌乳的妇人,他还留了一些发育成熟的成年人——少量的男人和大量的女人,用作配种。 这便是海泽尔的出身,和源源不断补充进那间昏暗房间的其他婴孩的由来。 或许那乡绅主要使用的素材是刚满十五岁的少年,需要更好的品质,所以给他们提供更好一些的生活标准;亦或者他认为这些年轻的孩子远比作为用作配种和哺乳职能的成年人更好掌控。 总之饲养另外两种素材的房间都被深埋在庄园建筑群的地下,真正的不见天日。不像海泽尔他们生活的房间,远离大片建筑,至少还能开一扇天窗。 不幸中的万幸,老天给了海泽尔那扇窗,给了她那个走出来的机会。 两年之后,海泽尔对自己已掌握那些魔法的领悟程度,已然隐隐胜过了不知究竟年岁几何的乡绅。 她长大了一些,从那扇天窗里钻出去变得有些费力了,于是每每破坏掉窗口,再用魔法将其复原。 这两年时间里也有不少年满十五岁的孩子被从房间带走。人没有希望时如一潭死水,有了希望又难免盼望这死水中会有随雨从天而降的鱼苗。那些人在临近被带走前多会央求海泽尔救他们。 海泽尔总是摇摇头,说对不起,还不是时候。 也有人激动地骂她骗子,要将她的事捅出去。海泽尔不怕这个,她从来没有独自解决的意向,反而会直接了当的告诉其他人,如果让这人说出去,过去的努力就完全白费了,未来他们也别指望还有一线生机。 在整个房间这么多孩子中,每一次濒临十五岁的人总还是少的。 最不容置喙的,往往是众意。 更何况海泽尔还专门学了致哑的魔法,足以把秘密掐灭在被放弃的人的喉咙里。 她天生就会寻找道德高地,博取更多的支持,再细嚼慢咽,从猎物上撕下最多的血肉。 乡绅势力很大,又必然不会放任可能撕破自己斯文伪装的人脱离控制,逍遥在外。所以真正困难的并非逃出地底或他的小庄园,而是那其后如何作为一名普通人活下去。 最初海泽尔想了两种比较稳妥的方法: 一种是掌握足够有力的把柄,令对方投鼠忌器,与他们各退一步; 另一种是,直接将这罪魁祸首宰了,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感情上她更喜欢后者,但因为现实情况不允许,她最终还是决定走第一条生路。 海泽尔的计划是弄清楚乡绅掌握的最受欢迎的扭转人寿命的魔法背后的秘密——那也是他消耗了最多素材的地方。有关那魔法的资料并不在书房里,海泽尔找遍书房无果后,最终确定了这点。 她将目光投向了终日上锁的阁楼。 第32章 逃出永夜 好消息,有关延寿魔法的资料确实被锁在了阁楼里。 坏消息,乡绅在阁楼门口布置了魔力回路陷阱,一旦有人进入,便会引动。 那时刚刚入夜不久,海泽尔敢于在此刻寻觅,自然是掌握了夜视魔法,即便并不是多么精妙高深的夜视魔法——只是她没料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乡绅或许是防备着有人趁夜摸进来,布下的魔法回路正是人在使用夜视魔法时无法看到的。 因此当海泽尔发现那报警布置时已经来不及了,流窜的魔力光束飞速穿墙而出,她下意识的阻拦没能拦住。 好在她足够谨慎,做了双层保险,是蹲到了乡绅外出参加宴会的时间偷溜进来。 此刻还有时间,并不算无可挽回。 心知这份资料重要,外出的乡绅大概率会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往回赶,海泽尔也不敢再耽误。事已至此,索性做绝,她直接将还没来得及查看的资料堆到一起,打了个大包袱,连人带包袱一起隐匿后,直接冲回了地底豢养他们的房间。 “快,跟我走!” 她在魔法的加持下力量大增,扛着比她高了许多的巨大包袱,一脚踹开了曾困住他们许多年的厚重铁门。 更多属于魔法的明亮白光随着她灌满房间的声音在那些错愕震惊的人身上亮起,闪耀而明亮,盖过了墙面黯淡的光。 仿佛世界为她的力量倾倒,短暂违背了时间的规律,在黑夜里有一瞬泄露了天光。 “我为你们暂时强化了身体,时间紧迫,跟紧我,我带你们离开!” …… 乡绅回来得比海泽尔预料中更快,或许是因为被她带走的那些资料的价值超乎她的想象。这未尝不是好事,意味着这个把柄足够大,只要海泽尔能顺利带走这些,他们反抗的底牌也更有份量一些。 这段时间里海泽尔也并非没有做更多,她带着一众人打晕了大批侍卫,将关押成年素材的囚笼也打开了。 倒不是因为那些人里可能有她生理学上的父母和用乳汁哺育她长大的人,只是因为她需要更多助力。 假设她是一位临危受命的骑士团长,来不及整肃成员提高手下人的质量,那么统领三千骑士,总归是比三百骑士要好的—— 虽然是个并不太贴切的类比,但道理大抵如此。 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便做到最好,竭尽可用的人力,再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份魔力,为这支拼凑起来的不入流军队武装。 她是其中唯一掌握魔法的人,也是唯一的领路人。 这些人的生死存亡,就靠她了。 …… 那夜的逃亡终究开始得过于仓促,因此结局也异常凄惨。 得益于海泽尔行动足够迅速果断,乡绅迟到一步,没有跟他们正面碰上。但那些阻拦他们的侍卫中也有不少人掌握着魔法,即便水平远不及海泽尔,但胜在数量多,海泽尔分心乏术。 再如何压榨自己,她也保全不了所有人,只能尽可能多用几种魔法、多杀几个侍卫,拼尽全力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属于魔法的绚丽光芒几乎刺破夜幕,她甚至顾不得分辨被自己救下护住的人是谁。 尽管一小部分人最终跟着海泽尔逃出了那座表面光鲜亮丽的囚笼,鲜血却已浸透了那座庄园和他们走过的路。 海泽尔没有一直傻傻带着这些人走,等魔法探查的结果表明他们已经把追兵甩掉,基本脱离危险后,她并未声张,反倒暗地里画了个动静中等的小魔法,施加在他们身后。 那魔法的波及范围刚刚好,既不至于惊动远方无头苍蝇一般搜寻的追兵,又因火光和爆炸惊起了黝黑街巷中几只睡梦中的流浪狗。 刚从尸山血海中狼狈爬出来的人,只是听到一两声狗叫,也足以被吓得魂不附体。 海泽尔如实告知众人她偷了乡绅的东西,或许身上带着追踪魔法,一直群体行动反而害了大家。进而顺势提出或许追兵将近,他们分头行动才更安全,随后给惊慌的人群指出来几条安全的道路。 人流就此分散。 即便知晓跟随她有风险,但因权衡或信任而最终选择跟随海泽尔的人依旧有一些,海泽尔也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一直带着他们逃窜,直到即将破晓,堪堪远离危险。 …… 那时正是冬季,破晓之前又是最冷的时间段。 他们这种没有身份的人,衣不蔽体都是奢华的说法,身上能有两片破布片子遮掩已是人类廉耻心作用的结果,没有坦诚以待便非常不错,更遑论御寒。夺命奔逃时血液沸腾,一旦歇下来,便冷得好似要被冰雪制成标本。 彼时的众人狼狈不堪,许多人还挂了彩,一个个哆哆嗦嗦,伤口被冻的发紫,甚至淌不出血来。 身处室外唯一抵御严寒的手段只剩下了依靠同伴。这些人不管各种年龄性别,纷纷挤成一团,缩在森林外围的灌木丛边依偎着取暖。 海泽尔没有加入他们,只是叫了两三个伤比较轻的成年人,帮着就近凑了点柴,她自己则搓了个火球术,点起聊胜于无的一小捧火来。 他们连火堆都不敢烧得太旺,不是怕引来野兽,是怕引来人。 做完这些,疲惫的海泽尔便在一旁坐下,倚靠着大树,缓慢地搓着有治愈效果的魔法,作用给自己,也作用给其他一些受伤比较严重的人。 她太累了,无论是感知魔力还是描绘魔法回路都是非常精密的事情,更何况被她带着逃出来的这些人根本没有接触过外界,虽有很多虚长她一些年岁,观察力和判断力却远不如她,全然凭依她来指挥。 数小时持续不断地使用魔法、战斗、判断局势和反侦察几乎耗空了这具不过诞生于世七年的孩童的身体,榨干了她全部的精力和血肉。 海泽尔不停地画治愈魔法,是不敢停下来,不敢让自己真正放松。或许只要有一瞬懈怠,她就会在下一次不经意的眨眼时昏沉睡去。 但她到底是太疲惫了。 以至于直到有人站在身前,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略显迟钝地抬起头来。 第33章 请活下去吧,我的同类 “谢谢你。” 来人说。 那是个枯瘦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神情略显扭捏别扭,但眼底却含着一线近乎狂热的崇拜。 他看起来比海泽尔年纪大些,也或许没有,他们同样干瘦矮小,干瘪的脸颊看不出一点应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活力,纤弱的身形分辨不出年岁几何。 海泽尔定睛打量了他几秒,忽而认出了对方——是当初她第一次施展从妇人们身上学到的魔法时,人群中情绪最激动,主张将她交给侍卫的人。 曾经面对她时恐惧而愤怒的人,如今看向她的眼光里只余敬佩和崇拜。 …… 海泽尔悄悄停止了手下刚被她从治愈魔法扭转成攻击魔法的施法动作,放任未完成的魔法回路消散。 本来这也就是她分流大部队不再带着所有人逃跑的原因:如果有人惦记她从乡绅那里偷走的东西,那么她必须保证事发时自己身边的人数,一定是她自己便能解决的数量。 这样哪怕事情滑向最糟糕的走向,追随她的所有人都倒戈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也不至于太过被动,被逼得无路可走。 虽然按理说这些从未接触过外界的人理应如白纸一张,对海泽尔发难的概率并不大。但只要双腿还能自由行走,海泽尔便不会踏入需要押上自己的赌场。 不怀揣希望,不赋予自由,只给他们一根架在山崖上的树枝,树枝两端唯二的选项是:与她一起争取活路、或在背叛她后死去。 就像一面转盘,转盘不由她转动,转盘上也不存在可以置她于不利的选项。 她不赌人性。 …… 但眼下看……至少这个站到她面前说谢谢的少年,不是怀揣着她担忧的那种目的。 海泽尔点点头,接下了他的感谢。 看上去少年原本很担心海泽尔会记仇,对方这般淡淡的反应,反而让他放下了心里的负担,不再那么拘谨,而是兴奋起来。 他似乎想要叫一声海泽尔,但彼时的海泽尔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亦没有合适的称呼,所以他磕巴了一下,最终跳过称呼问题,直切了主题: “你真的好厉害!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学魔法?我也想像你那样保护大家!” 他因激动而瞪大的眼睛里倒映出海泽尔的身影,像反射了光。 其实魔法师之所以受人敬重,正是因为其稀有。而之所以稀有,又是因为魔法一途相当依赖天赋,绝大多数普通人都被卡死在感受到魔力这一最基础的门槛上。 连感受魔力无法做到,遑论使用魔法。 正因如此,平民中真正具备成为魔法师潜力的人其实寥寥无几,并非想学就能学成。事实上到这个年纪,若是还没有感受到魔力,便基本与这条路无缘了。 这些被久困地底缺乏这方面常识的人不知道,偷偷翻阅过许多魔法书的海泽尔却不可能不明白。 可她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好,等我们有了新的身份、彻底安全后,你来找我,我可以教给你。” 她话音刚落,从刚刚起就躲在她身后大树另一边的小姑娘就探出来一张瘦白的小脸:“姐姐!我也想学!” “可以。”海泽尔说。 一直在一旁偷听的几个孩子对视一眼,大着胆子凑上前:“那,你看我们也可以吗?” “可以。” 不远处火堆边,因为没有与海泽尔生活在一起、没有那些青少年同她熟悉而一直不太敢往她面前凑的成年男女面面相觑,竟也有起身的意思—— “不用过来问了。”海泽尔微微提高音量,打断他们的动作,“都可以。” “想跟我学习魔法的人,都可以在有了安全身份后来找我,我会尽可能教给你们。” “没、没有条件吗?”有人壮着胆子问。 “条件?”海泽尔想了想,稚嫩的小脸上现出与年龄极度不符的忧郁,悲悯而无奈。 “条件是——” “活下去。” 第34章 向内心起誓,敬责任,敬自由,敬一往无前 活下去啊。 听上去简单,可很多时候,那又是最难达成的条件。 最初向海泽尔道歉的男孩没有得到跟她学习魔法的机会,古灵精怪躲在她倚靠的大树背后的女孩也没有……被她一口答应下来的人们,最终绝大多数都无法再让海泽尔行使这份承诺。 乡绅对被带走的那批资料的执着性远超海泽尔最初的预估,而在看过全部资料后,她也明白了其中缘由——资料中很大一部分是某位曾经的大魔法师的遗物,既是魔法教程,又是施法者无法完全掌握所使用魔法时的施法辅助物。 或许是因为天赋所限,得到这些的乡绅并没有完全掌握延寿魔法,施展延寿魔法时必须依赖这些辅助物。海泽尔带走这些资料,相当于带走了他使用这种魔法的能力。 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抓回她。 毕竟这种延寿魔法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利益。 财富、名誉、尊重、以及身份更上一层挤入贵族阶层的机会。 这是一座被探测出地址而尚未完全开采的矿山,是一座被诱人珍奇装满的宝库。 即便开启这座宝库,需要祭献富有魔力的祭品。 魔力的存在犹如空气,正常情况下均匀分散在各处,不易富集。普通人在健康状况下,体内很难有满足需求的大量魔力。但如果不顾容器的死活,通过某些歪门邪道的魔法强行灌注魔力,那么特定年龄段的容器在爆体而亡之前,也可以符合要求。 乡绅选择的便是15岁孩童的身体,不那么稚嫩,又富有生命力,足够有韧性。 海泽尔的天赋和悟性远在他之上,学习全部资料后,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魔法,即便不依赖辅助物,也可以施展。 而她的选择是—— 毁掉这座宝库。 在某个逃亡途中短暂安全的时机,她用一把大火,将全部资料付之一炬。 海泽尔并不怕这种魔法断了传承,因此消亡。她的记忆力很好,虽然做不到一点就通或过目不忘,但已掌握的内容,也不会轻易丢掉。 或许等到未来的某天,待到她可以对他人如何使用这种魔法有发言权,延寿魔法被改良、不再需要牺牲品而真正有益于大众时,她便会让这种魔法重见天日。 在那之前,就让她作为唯一掌握这种魔法的人吧。 手中权力有限的海泽尔或许管不到别人,但总还是能保证自己不会放弃底线、成为新的压迫者的。 她是屠龙的勇士,绝不会成为恶龙。 绝不。 这样,至少在他们之后,就不会再有下一批受害者了。 …… 因为不想陷入无休止的追逃,海泽尔把资料被毁的消息放了出去。然而乡绅或许是不相信,或许是不愿相信,并没有因此熄灭捉住她的想法。 也或许对方只是气急败坏想要报复罢了。 饶是被财富与名誉环绕的大人物,无用的负面情绪和冲动也不见得会比平民奴隶更少,而他掌握的资源又足以为他的情绪买账。 海泽尔因此辗转了许多地方。 她给予了追随者远离自己才会更安全的忠告,依旧无法阻止有人将她视作领头羊,坚持簇拥在她身旁,赶都赶不走;也无法阻止那些人一个个死去,而她总是迟来一步,或力有不逮,最终迎来的只有无力回天的结局。 最后一个坚持留在海泽尔身旁的人对她说:不要自责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是个雨夜,瘦小的女孩依靠比她还高的破损魔杖勉力站立,鲜血从她一侧肩膀被利刃割裂的伤处汩汩流出,又被雨水冲刷掉,汇入地面积水,了无痕迹。 在她脚边躺着很多具尸体,有敌人,也有她想救而没有救下来的人。 她闻声抬头,隔着阴沉雨幕,望向那个伤痕累累、粗喘连连,却坚持安慰她的人。 自责吗? 海泽尔想。 她并没有自责啊。 如果没有她,这些人也是早晚要死的——而且是无人知晓的、无比窝囊的,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是她先救了他们,给了他们不一样的选择。说到底,他们能在这种地方死于追杀,都是她这个变数努力的结果。 ——只是她不够强罢了。 是她这个变数不够大,是她为窃天光凿开的天窗不够宽敞,想要做到的与她的能力在天平两端并未平衡,才会造成倾覆。 只要她,能够变得更强、更强、更强……强到足够获得她想要的一切,无论是争取到自己的自由、还是肩负住守护他人的责任—— 虽有过一次失败,但下一次,她会成功。 海泽尔静静望着那人,终究没有说出这番心里话。 她只是点点头:“别担心,我没事。” 话落她收回视线,转过身,用魔杖支撑着自己受伤的腿,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要去寻找变得更强的方法。这是我自己的路,你会拖我的后腿。” 话音残留在雨中,而瘦小的女孩冒着风雨走向远方。 “有缘再见,我会一直活下去,等待你找到我,让我履行承诺的那一天。” 雨依旧在下,好似永远不会停歇。 可海泽尔的脚步也没有分毫停顿。 她一瘸一拐,却无比坚定的,向着自己选定的道路走去—— 一往无前。 第35章 巧遇 踏上人生新征程的女孩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 海泽尔 意指正直而诚信,敏捷但慎重,聪慧且上进的…… 指挥官。 那是个很适合她的名字。 也是她永远的志向。 年幼的海泽尔过早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明白那或许不是有力的武器,却是很好的保护伞——与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王公贵族的子嗣,就算不会魔法,没什么力量,死亡率可也比他们低多了。 她并不太需要权力保护自己,但却很需要权力去做她想做的。 所以,去成为指挥官吧。 无论麾下是一群被视作消耗品,为生存所迫不得不拼死一搏的魔法素材;是生活苦不堪言,为谋求更好生计奋起反抗的起义军;还是处于灾难阴影下,风雨欲来摇摇欲坠的王国。 先有能力,而后全力争取机会。 只要她的实力与她所站的位置匹配,或许便可以给愿意诚心追随她的人一个更好的未来。 至少是她力所能及的大多数人。 她可以失败无数次,只要最终成功。 至于在过程中因她的不足而不幸失去一切的人……很抱歉,她不是神。 海泽尔自认并不是个多么有人情味的人,恰恰相反,她展露出的人性化的一面往往并不出自发自内心的善意,而出自某种深思熟虑过后的动机。 比如她承诺可以教给所有跟随自己的人魔法,不过是想激起他们更强烈的求生欲,以免有意志太过不坚定的人轻易放弃,反而暴露了他们其他人的行踪。 没有当面告诉安慰自己的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过是不想多生事端,冒为自己树敌的风险。 所以,她善良吗? 或许不算。 她只是一个格外固执的结果导向主义者罢了。 海泽尔自查意识到这点已是十几岁时,但那种行为准则却从她幼年起就未曾变过,下意识的选择永远顺应着她的本心。年岁的成长和入世的历练只是让她变得更……幽默了一些。 也或许说得更恰当些,是接触到的新鲜知识让她顿悟了语言的魅力,阴阳怪气的嘲讽水平突飞猛进。 总之当年那个嘴巴纯朴干净,就连演讲游说时都憋不出几个文化词汇、只会直来直去摆事实讲道理的海泽尔是日渐一去不复返了。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海泽尔碰到了她人生中第三件极其幸运的事。 她遇到了沈眠。 …… 她们的初遇算不得多么庄重,反倒很有几分戏剧性。 在一家刚刚结束演出谢幕的马戏团,远渡重洋的异乡少女误入后台,即将被失控冲出笼子的棕熊咬伤前,被匆匆赶来的道具师救下。 那是个在当时颇具名气的马戏团,即便在戏剧盛行的当下,也没有被埋没淘汰。但主要原因却并不是这马戏团有一位乃至数位动物明星,而正是因为这位道具师。 天资傲人的道具师正相当于马戏团的特效师,简单的魔法被她编绘成了帐篷中梦幻的布景与表演,与动物明星们的倾情演出相得益彰。 并非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魔法师,可每一个看过这家马戏团表演的人,都会被那如梦似幻的场景所震撼,无不交口称赞。 “那是一场不亲身经历永远无法设想的美梦!”人们如此评价道。 而对于沈眠来说,这场美梦将她从熊口中救下。 她跌坐在地上,胸口起伏,惊魂未定地看着棕熊被一束明亮的白色光芒拉住,不似表演时瑰丽梦幻,却携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她猛然转头看去,就见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孩在不远处举起了魔杖,而耀眼的白光从魔杖顶端发出。女孩用力一挥魔杖,巨熊就被拉回了笼子。 铁笼重新落锁,危机解除。 跪坐的少女似是意识到什么,匆忙想要站起来,却在起身的刹那动作一顿,剧烈咳嗽着吐了一口血。 原本准备离开的金发女孩面色一变,跑上前来:“你受伤了?” 后来自称十五岁的沈眠冲彼时不过十二岁的海泽尔摇摇头,握住她的手,表示自己只是天生体弱,并无大碍,又坚持要向海泽尔表达谢意。 那时的海泽尔之所以在马戏团中工作,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洗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为自己塑造的人设是曾在乡下某小商人家工作的女佣,那家族败落解散下人,她便成了进城寻生计的流民。 她无依无靠,没有家人朋友,没有房屋资产,只是有一点魔法天赋,会一些只是看着新奇的魔法,可以为马戏团吸引到不少观众。当时的海泽尔总是住在马戏团,与那些动物一起。 毫无亮点但干净无害的生平,默默无闻但有足够潜力的能力,两相加持,非常有利于加入她看好的起义军。 海泽尔把这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只要按部就班完成计划,大概率就能达成目的。所以她本不欲回应沈眠的答谢,不想多生事端扰乱自己的规划。 可沈眠一边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坦言自己来到后台本就是想见一见能施展出那般美轮美奂魔法的人,才会不小心在后台迷路撞见恰巧跑出了笼的棕熊; 一边又失落表示若是无法回报海泽尔的救命之恩,自己会抱憾含愧,说着说着便面若金纸,掩唇轻咳起来,仿佛若是海泽尔不给自己一个回报的机会,她就会急火攻心,虚弱得再度吐血。 最后她说:“亲爱的,哪怕不能接受回报,也请给我一个认识你的机会,可以吗?” 十二岁的海泽尔是魔法天才,但不是社交天才。她还不明白什么叫道德绑架,在此之前也未曾经历过通过所谓适当“麻烦他人”来拉近关系的社交手段。 她也远不像某些气运之子那般细心到令人惊叹,偶尔会粗心犯下一点小失误的海泽尔错过了棕熊皮毛下隐藏的魔法回路,和笼锁上残留的极其微量的不属于她的魔力。 于是海泽尔最终点了头:“好吧。” 第36章 亲爱的朋友 作为回报,沈眠送了海泽尔一本与众不同的魔法书。 海泽尔从未见过这样的魔法书,不完全是因为她看不懂那本书所使用的文字,而主要是因为尽管那其中记录的魔法尽是些非常简单基础的小魔法,她基本都会使用类似效果的魔法,但书中魔法所使用的体系却是她闻所未闻的。 那是一套隐隐显出另一种文明痕迹的……新奇魔法? 对此沈眠的说法是:“那是我在家乡偶然得到的书,没有着名。将书卖给我的是一位曾经数次出海游历的旅人,据说这本书是她在某次游历过程中意外发现的。” “正是因为这本书中附注了从我家乡来到这里的海图,我才得以让雇佣的船只在行商过程中绕路,将我送来这里。” “只是没想到我刚刚拜别商船上岸,那张海图就被港口的小偷偷走了……好在这本书没有事。” 海泽尔下意识眉头动了动,心说那她岂不是再也回不去家乡了。但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说:“看来这是融合了你家乡那里人理解的魔法,很神奇。” “哈哈,我不太懂这些,我只是觉得这本书里那些图样画得很好看,与你创造出的场景一样漂亮。” 沈眠眉眼舒展,笑颜如花,苍白肌肤上显眼的泪痣衬着她弯悄的笑眼。即便仍是一副虚弱病美人的模样,却不显得憔悴,反而明媚惑人。 “你喜欢的话就太好了。” 海泽尔面对她欢欣的笑容,情不自禁愣了愣。 见海泽尔对于这本书相当感兴趣,沈眠似乎也乐得同她一起研究书中内容,往后的日子里便常常来找她。 沈眠不懂魔法,但当然认得自己家乡的文字。有她的主动翻译,原本只能看懂书中图画的海泽尔便也能明白其中记载的内容了。 意识到沈眠同样对那本书非常感兴趣,海泽尔也尝试过教她魔法。但很快她就发现沈眠无论怎么尝试都完全感受不到魔力,这意味着她没有任何机会掌握魔法。 本来海泽尔还担心她失望,毕竟为一本魔法书循着线索远渡重洋的人,理应不是如她所言那般只觉得魔法回路的图样好看,而应是对魔法本身有些兴趣。 但沈眠似乎对此非常看得开,不仅并未表现得失落,反而对海泽尔说“没关系”。 “反正可以看你施展嘛,是一样的。”她笑着说。 哪里一样?海泽尔想。 她只是这般想,依旧没有说,而后陆陆续续把那些新掌握的另一种流派的小魔法施展出来,一个个展示给沈眠看。 “真好看~”沈眠笑得很开心,由衷惊叹道,“亲爱的,你真厉害!” 海泽尔唇角不自觉扬了扬,随着她的笑,也勾勒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那本书读完,两人也成为了朋友。 没有人刻意提到想要建立亲密关系,一切的发展如此自然。马戏团在王国内四处巡演,并不会总是停留在某一处,可沈眠表示自己正好也想游历这个新鲜的国家,可以跟随着马戏团巡演的途径,不仅线路明确,还更安全一些。 海泽尔欣然赞同,即便她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心底一闪而过的微弱喜悦。 就这样,沈眠虽然并不总是同海泽尔在一起,但却总是会在游历之余去看马戏团的表演。藏在舞台幕布后的海泽尔常常能在观众席间看到道熟悉的倩影,乌发雪肤,即便穿着打扮非常朴素,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在热闹的人群中却异常显眼。 海泽尔往往一眼便能看到她,而后的整场表演视线就总是往那个方向徘徊。 或许是因为沈眠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在这么嘈杂喧闹的观众席中,海泽尔怕她受伤。 说来神奇,分明感觉不到魔力、无法使用魔法的沈眠却好似总能发现她在看自己。有时沈眠的目光突然转过来,两人视线在空气里交汇,沈眠还会温柔地冲她笑一笑。 笑得海泽尔心底一动,布置出的魔幻场景都更加柔美梦幻一些。 待到演出一结束,沈眠就会来后台找她。 她还会把自己落脚的地方告诉海泽尔,马戏团没有演出时,海泽尔也会去找她。 沈眠知道她喜欢研究魔法,于是两人见面时,她总能神奇地掏出一本乃至数本她特地在旅行中搜罗的魔法书,笑盈盈递给海泽尔。 明明感受不到魔力的人,在这时却好似会使用魔法。 渐渐的,自认不怎么关注人情冷暖的海泽尔也开始为她准备一些小礼物,看到做工考究的羽毛笔、轻盈舒适的衣裙、甚至一些漂亮的小首饰,脑海中都会在第一时间浮现出沈眠的身影。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将这些对她而言毫无作用的物件买下来,用作送给沈眠的回礼。 沈眠总会在收到礼物时惊喜地叫她亲爱的,眼中闪着毫无保留的欢欣,连那颗泪痣都像从她眼底掉落出的闪烁的星星。 而后她大大方方地对那些平凡的小礼物发表溢美之词,明眼人都能轻易听出她绝对过于夸张,可她乐此不疲。夸得海泽尔越发像本能一样忍不住给她买东西。 海泽尔因此收到了更多精挑细选的魔法书。 …… 陌生的地点,不同的风景,身边却有了熟悉的人,连贯的陪伴。 那时的沈眠便会写书,写的大多是游记,记录各地风土人情,行文间却又笔墨流转,不时绕回陪她走过这段路的少女。 寒来暑往,又一次回到她们的初遇地那座城市时,海泽尔已经做好了加入起义军的准备。 这是一座离王宫比较近的大城市,这里有关王座上那位名为伊蒂丝·爱德华兹的统治者的消息时常在第一时间传遍大街小巷,但骑士团的视野却并未遍布整座城市。这里是起义军的发源地和一大据点,那股如野草般暗自生长的力量在此处非常活跃。 但马戏团成员本来就没有固定工作场所,日程漂泊繁忙。若是加入起义军,而起义军需要她继续从事原本的工作,潜伏在民间,那么海泽尔的日常将变得无比忙碌。 这种情况下,她自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总是陪着沈眠出门。加入起义军的事无疑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海泽尔发自内心的不想把沈眠牵扯进来,她本想找个借口向沈眠解释自己不能再与对方同游的情况,没想到还未行动,沈眠却先找上了她。 “亲爱的,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我也已经看过了这座国度的许多风景,比曾经我在家乡看过的美丽景色还要更多。不过如果再继续下去,我的身体可能会撑不住……多亏了你,我才能坚持这么久,即便到此为止,我也知足了。” 沈眠的脸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说着掩唇轻咳两声,弱不禁风的身体随着咳嗽颤抖。 “我累啦,需要休息了。” 海泽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话,便下意识扶住了她,低声询问:“很不舒服?” “没事的。”沈眠还在断断续续的咳,话语有些含糊,“你知道的,老毛病了。” 的确是老毛病,自她们相识起,沈眠便一直这样,严重些的时候甚至会咳血。据她自己解释说自己是生来的根子骨弱,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自幼便如此,只能调理,无药可医。 海泽尔曾试过用魔法替她治疗,可治愈魔法落在沈眠身上,如泥牛入海,不得音讯,最多令她面色稍微红润一阵子,确实是没什么实质性效果。 反而在她们游历的这段时间里,沈眠看起来似乎越来越虚弱了。 第37章 海潮漾几许 海泽尔打小就能用干瘦幼小的身体上窜下跳,是生命之火虽体量不大但燃得异常旺盛的类型,若非如此,她也做不到时常从那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溜出去,甚至长时间潜伏在外,只为偷学魔法。 她没有这种气虚力乏常年身体亏空的经历,因此一开始就算发现沈眠表现得疲惫,在关心之余也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只当沈眠是因为舟车劳顿疲乏,休整一段时间便会恢复如初,却没想到周游对她的身体消耗竟如此之大。 ……会不会伤及根本了? 知晓是老毛病不代表不担心,海泽尔依旧像之前一样对沈眠用了治愈魔法,如愿看到她脸色好转些许,渐渐止住咳。 但这法子只能管用一时,沈眠自己又学不了魔法,也不知离了她,日后这尊病美人该怎么办…… 只是想想,海泽尔心情又不免略微沉重起来。 然而不同于她的心事重重,沈眠依旧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表现得不甚在意,好像有比这更值得她关注的事情。 待她再抬头时,面上微笑依旧,那双魅惑勾魂的狐狸眼却微微垂着,笑意止于唇角,好似再如何努力也提不上去,染不入眉眼。两颊浮起的浅淡绯红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为了可能的离别而伤感。 “我想留在这里,也已经寻好了住处。” “亲爱的,我——” 她止住话音,抿了抿唇。 海泽尔目不转睛注视着她。 “我……” 就在她含着部分鼓励色彩的目光里,沈眠再次张口,却依旧是只出口一个字音,便戛然而止,再说不下去。她眉眼间氤氲的悲伤似乎更重了些,唇角勉强的笑意也变得愈发挂不住。 海泽尔依旧没有开口,但也没有催促或叫停,只是耐心等待着。 最后病弱的少女眼眶蔓延出的红盖住了皮肤的白,不禁在她长久的等待中哽咽起来,终于艰难道: “亲爱的,我舍不得你。” …… 海泽尔是如何想的呢? 短暂人生中的头一次,她在尝试分析自己的想法时没有确定一个坚定的目标,而是得出了矛盾的结论。 一方面无论如何,她不可能为了这位认识时间不长的朋友放弃自己的理想,偏离自己规划好的未来大方向。 更何况起义军作为站在王室对立面的组织,与安全背道而驰,若是被骑士团发现与之有瓜葛,是会掉脑袋的。海泽尔能保护好自己,就算暴露也并非没有生路,但手无寸铁的沈眠显然不行。 可另一方面,海泽尔同样舍不得她来自异国他乡的作家小姐。 若说她像一块得天独厚的磐石,生来坚毅,棱角分明。从黑暗中诞生出人类的社会性便仿佛树种在石缝中扎根发芽,如同她的名字——一株颤巍巍地榛树在巨石上抽枝,向阳生长。 那么沈眠的出现,就像一片轻柔的羽毛落在磐石之上。如此坚硬与柔软的碰撞,势弱一方本该无声跌落,本该了无痕迹,可那羽毛却被当做了羽毛笔,在岩石表面一笔一划书写下自己的姓名。 磐石坚毅难摧毁,那其上的笔迹又会存留多少时日? 无人知晓答案,但至少目前,海泽尔忘不掉那个与众不同的灵魂。 所以当沈眠看上去没抱什么希望地告诉她倘若她愿意离开马戏团陪自己留下来,她的住处也将同时属于海泽尔,同时她也会替海泽尔找一份城市中的工作时…… 海泽尔说:“请给我你住所的地址吧,然后容我用一晚的时间思考。” 她没有错过自己说出这句话时,骤然抬头的沈眠眼底一闪而过的亮光。 …… 翌日清晨,海泽尔带来了她的答案—— 简单打包的行李,与站在沈眠住处楼下的她自己。 她难得穿得如此正式,小披风大宽袍,魔法帽配魔杖,就像刚刚结束一场盛大的演出,方才在绚丽灯光下谢幕,便匆匆赶来赴约。 写着“请打开窗户”的宽叶片被魔法创造出的风吹入窗缝,一路送至谁人桌边。 即便没能亲眼看到,海泽尔依旧能够猜想到沈眠是如何注意到落在自己手臂边的树叶、如何在看清那熟悉的笔迹后骤然怔住、如何捏紧树叶惊喜交加地猛然站起,座椅都会被她纤瘦的身体往后推出一大截,椅子腿与木质地板摩擦发出刺啦的声响…… 而后她会疾步走向窗边,甚至尤嫌不够地动作越来越心急,最后变成一路小跑——直至她用力推开半掩的窗: “亲爱的!” 她欢欣地从窗边探出头,看上去被这惊喜刺激地有点摇摇欲坠,向来欠缺血色点脸颊上都蔓延着喜悦的红晕。 “沈眠。” 海泽尔仰起头,同样望向她。 “我对团长说,我已经找到了值得我停驻的人,不适合再跟着他们当野蛮人。可惜他是个呆子,没有情调的单身汉,只会骂我的脑袋已经被女人充满了,然后把我踢出马戏团。” 她摊摊手,先是不咸不淡地开了个玩笑,随后才用魔杖尖端抬了抬自己下垂的帽檐,露出魔法帽下那双同样含着笑意的眼。浅色的绿眸子像油画中远方苍穹下一望无际的草原,朦胧梦幻,含着某种妙不可言的美感。 “所以现在,我一无所有,还失业了。” “你要收留我吗?” 沈眠轻轻笑了一声。 她一把将窗完全推开,完全没有顾忌自己身上的素白长裙,就这般叼住手中的叶子,抓住窗沿,踩着窗台,飞身跃下。 而她奔赴的人心有灵犀调转魔杖,莹润的白光包裹住她的身体,止住她下坠的冲势。 体弱多病的作家小姐被无形的风托举着,降落在她的大魔法师面前。她飞扑到海泽尔身上,用力环住了海泽尔的脖颈。 “亲爱的,你真好!”她感动不已,全无淑女风范地大声喊完,又情不自禁地喃喃重复了好几遍,声音越来越小,却怎么也不肯停,“你真好……真好……” 海泽尔稳稳接下她,未退半步,却被她扑掉了帽子。 …… 本来海泽尔是没打算把沈眠当初承诺能帮她找一份本地工作的事情当真的,她又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种出身和性格的人,没什么工作不能做,怎么会连找个新工作这种事都做不好,还需要求助别人。 去找沈眠,也只不过是因为沈眠本就想让她陪自己,她索性顺水推舟。本来就决定了要留在这座城市,这点情分她也并非承不起,沈眠对她好,她可以回馈更多。 当沈眠的室友,既解决了她的不舍,还能有效保证沈眠的安全,皆大欢喜。 但正在海泽尔物色挑选工作的时间里,还没等她选定一份合适的新工作,沈眠就找到了她。 “亲爱的,你知道城市中心那家图书馆吧?不瞒你说,我和那家图书馆的拥有者有一点交情,所以向对方推荐了你,你可以去那里当图书管理员。” “那位爱好收藏,那里有很多市面上罕见的孤品藏书——据说也包含一些大魔法师的着作和绝笔。” 她说着,冲海泽尔眨眨眼,眼睫弯弯,衬得眼下泪痣都分外灵动。分明是询问的话语,可她说出口的语气,却是十拿九稳,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与满意。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对吧?”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海泽尔心脏的跳动都停顿了刹那,而后猛烈泵动起来。 “当然了。”海泽尔捧起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心口,像是要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 “当然了……谢谢你,沈眠。” 第38章 予我姓名 海泽尔看起来好似依旧很镇定。 过往的那些年里,她向来如此,从不会有太强烈的感情波动,所有情绪虽真挚诚恳,但幅度总是有限,浓度虽高,份量不足,难免显得整个人过于理性寡淡。 但此刻,她垂眸望着的地方、被她捧着沈眠的手按住的地方,跃动感却如此强烈。 血液从心脏输送到全身,那种温暖的感觉也被带到了全身。 遭了啊……这份珍视,她会不会真的短时间内承不起? “沈眠。” 她缓缓开口。 “我从未属于某个家族,又很早失去了家人,一直以来,我都是个没有家的流浪者。没有任何人教给我应当如何做,一切都由我自己摸索定夺。我居无定所,为自己而活。” 沈眠温柔地笑了。 她没有评价海泽尔的说法,而是问: “那你过得好吗?” 海泽尔闻言只是沉默一瞬,却又好似认真想了许久,她其实没有在想过去那些艰难的经历,反倒在想自己的未来。 一瞬之后,她说:“还不错。” “那就很好呀。”沈眠说。 是啊,她过得还不错,过去已然淡化,未来清晰可见,无人指点,她为自己选定的路依旧非常适合自己,当然是很好的。 可是: “确实很好,不过从前我一直在向前走,无论走得多么累,也没有地方能让我放松下来,休息哪怕片刻。” 即便早已不是当年,海泽尔好像还是当年那个会在冰天雪地里一遍遍绘制治愈魔法,只为防止自己因精疲力竭而昏死过去的孤独的领路人。 “但现在——” “你收留了我,我有了可以休整的地方。” 没有救赎,并非拯救,也不是缺谁不可;但却是陪伴,是助力,是锦上添花。 沈眠的存在,更像是她心灵的庇护所。 “我会终其一生,诚挚地感谢上天令我们相遇。” 沈眠望着面前神情真挚的人,忽而抽出手,环抱住对方。 “我也同样。” “你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亲爱的,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更坚强。所以我一直坚信,你会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家,就像你用魔法创造那些美景……你怎么会被这点先天的问题拖住呢?” 她呢喃到一半,忽而顿住,听起来像是迟疑地咬了咬嘴唇。 “即便不然……你还有我呢?” 她说得似乎不太确定,上次见人如此缺乏自信的一面,好像还是她因身体原因不适合继续旅行,尝试挽留海泽尔时。 海泽尔不由闷笑一声:“你要让我随你的姓氏吗,沈眠?” “啊?什,什么?!” 沈眠立刻被烫到般松手退后半步,一时间惊慌失措到极致,颇有些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的意味,漂亮的墨色眸子瞪大,闪烁着不可置信。 “你们这里难道不是结婚了才会随之改姓——” 她话音急刹,脸红了。 见人眼神飘忽,海泽尔倒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怎么会想到那里?我的意思是,一个家族的同血姐妹如无意外,本来就会有相同的姓氏吧。” “你收留了我,沈眠。”她止住笑,认真解释道,“如果你愿意,我们便是家人。” 沈眠愣了片刻,好似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只是误会带来的羞耻姗姗来迟,她脸上的红晕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重了。看起来很不适应脸颊温度的少女搓了搓脸,不好意思道: “我当然愿意!但亲爱的,很显然我的姓氏不适合你呀。为什么不为自己想个姓氏呢……呃,应该是可以自己起的吧?或者……我帮你想一个?” “姓氏不过是个符号而已,只要别使用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家族的姓氏,平民无论姓什么,都无人在意。” 随口解释完后,这位一贯独立自主的魔法师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么便麻烦你了。” 沈眠似乎也没想到她真的愿意把如此重要的命名权让渡于人,一时发怔,但很快反应过来,用力点点头。 “让我想想。”她说,“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仔细斟酌。” 海泽尔望着她因接到重要委托而兴奋的神采,轻轻嗯了声。 …… 几天后,在海泽尔面前对着词典生啃了大量关于家族与姓氏方面书籍、又四处找人脉了解王国内大家族情况的人叫住了正在练习魔法的海泽尔: “亲爱的,我觉得这个姓氏很适合你——” “弗里曼。” “他们说你太过自我、不听劝告,说你独断专行、眼高于顶。你说你居无定所,方向只靠摸索,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总是可我觉得都不然,你的目标比任何人都清晰,你只是比他们更勇敢,总是敢于追求自己的本心。你是坚定的、无畏的、自由的,为自己而生活的。” “而这个姓氏的含义是:自由民。” “你觉得怎么样?”她乌黑的眼睛闪着光,有些期待地问,随即又飞快地小声补充道,“当然我也做过背调,使用这个姓氏不会惹来麻烦的。” “这当然很好。”海泽尔回应了她的期盼,“感谢你,沈眠。” 感谢你,我的珍宝。 …… 不久之后,海泽尔·弗里曼正式任职,成为了城市中心那座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 也是在那之后一段时间,见到那家图书馆的所有者,与对方交谈过后,海泽尔才知道分明没有在此地久居的沈眠为何会有这样一条人脉—— 因为沈眠前来读书时,正巧碰上这位馆主,馆主从沈眠的举止谈吐看出她的不一般,遂上前攀谈。二人闲聊一段时间后,了解了沈眠来处的馆长看上了沈眠随身携带来的她家乡的书。 而沈眠大大方方表示可以送对方一份抄本。 这件事情还发生在海泽尔认识沈眠之前,难怪当初沈眠那么言之凿凿只要海泽尔愿意留下来,自己就可以为海泽尔找一份本地工作,原来是承诺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备选方案。 确实像她能做出来的安排。 或许沈眠给她推荐这份工作确实只是考虑到她相当热衷于研究各种魔法,于是像往日送她魔法书那般,变相送她了一份大礼。 但不得不说,这个身份带给海泽尔的便利之处却远不止可以看到更多孤本魔法书这一点。 原本在海泽尔的计划里,她就算有马戏团的工作经历,加入起义军也需要经历一系列波折,渡过比较长的考察期。但这家图书馆地处的位置实在巧妙,作为公共建筑,定位也相当有利于传递情报,实在是地下组织接头的不二选择。 因此作为这里图书管理员的海泽尔,被起义军反向选择的优先级可比从前要高得多。 同年,她成功加入了起义军。 …… 打从初识以来,海泽尔就有很多事情瞒着沈眠。 沈眠对她的认知或许仅仅停留在她编造的那层假身份,只当她是个有些魔法天赋又热爱学习钻研魔法的流民,进城后在马戏团打工,又在一段时间的同游后,为了她留在了这座毗邻王宫的繁荣城市。 但实际上,海泽尔选择留下,只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 而另一部分原因,不过是因为这里是起义军的较大据点,从这里加入起义军,更有利于她向上攀爬,争取具备更高指挥权的位置罢了。 正如她决定加入起义军,也仅仅是因为当初她甩脱追杀后潜伏了两年,吸收了各种魔法,融合创造出了一种杀伤力超出她正常调用魔力范围的魔法,于是决定返回自己的诞生地,让那乡绅悄无声息消失时,却发现对方已经死了。 而她循着当地留下的蛛丝马迹,调查了许久,最终追查到了并未声张此事的起义军头上。 她想: 这或许是一条不错的、与她志同道合的路。 第39章 别担心 概因那样的童年经历与性格,海泽尔一直有种超乎常人的责任感——虽然相较于普世价值观中的责任感,她的责任感显得更独断自负一些。 毕竟,她的控制欲向来不弱。 因此当她在即将随船出海的队伍里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第一反应就是强烈的不安……甚至快了震惊一步。 “沈眠?!”她不可置信低低惊呼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可是女王伊蒂丝·爱德华兹招募民间能人异士随骑士团一起出海讨伐恶龙的队伍,沈眠怎么会在这里? 如此危险的事情,沈眠怎么能在这里?! 那乌发雪肤的身影原本正同一个男人交谈,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就见不远处海泽尔正惊诧又焦虑地望着她,眉头微蹙。 她似乎也很惊讶,哑然失声一瞬,才迟疑出声:“……亲爱的?你也加入了陛下招募的民间团队?” 但不比海泽尔始终凝重的脸色,她很快理清了情况,下意识喃喃自语:“啊……对,你的魔法能力很厉害,又那么有正义感,来参与这种事情不奇怪……” 她停顿了片刻。 “你怎么没有跟我提前说一声呢?”最后她神情难辨地对海泽尔说,看不出是不是在不高兴。 海泽尔解释道:“我给你留了投影魔法解释情况,按理说,等到你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颗水晶球时,只需碰一下,就能触发它了。” 同时会被触发的还有大量防御魔法,那些魔法会把她们的住所完全保护起来,确保当她不在的时候,无人能威胁到沈眠的安全—— 前提是沈眠就待在家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出现在即将出海的队伍里。 从沈眠的反应看来,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海泽尔留给她的消息。 海泽尔解释完自己的行为,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失序感,随后看向沈眠身旁刚刚一直在同她交谈的男人。那双绿眼睛上仿佛蒙了一层阴沉的雾霭,她尽量平静地问: “所以,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了?沈眠,请谈谈你为何不告而别,顺便向我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大幅度的表情,可眼中的情绪却异常沉重,威压如有千斤,逼得人不敢直视。分明只是一米七几的年轻女性,但海泽尔的气场却生生开到了两米八,像是下一秒就要魔杖一挥,把她看不惯的东西统统扫除干净。 若是叫海泽尔的下属看到虽然毒舌但并不会随意发难的领袖露出这种表情,恐怕会吓得甚至不敢抬头与她对视,更别提违逆她。 就连那与沈眠交谈的男人都察觉到什么,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个来回,眼珠转了转,同沈眠打了个手势,就摆摆手离开了。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眠却好似对这种风雨欲来的情况毫无察觉——亦或者,她什么都知道,但她根本不介意。 她泰然自若地冲那离去的男人挥手道了声“回见”,随后转回头来望向沉默的海泽尔。乌黑撞入青绿的雾,看着看着,她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我亲爱的,别为我担心。”她笑眯眯走上前,抱住一动不动的海泽尔。是把自己身体重心大半倾倒到对方身上的拥抱方式,很亲密,但也很考验双方之间的信任。 可沈眠像是完全不担心海泽尔会躲开或推开她——而海泽尔也确实没有这样做。她只是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沈眠拥着她,像拥住一块没有手脚、不会活动、也不会言语的磐石。 “我来这里是因为偶然听到窗外那些人说骑士团人手不够,女王才从民间征集有这方面特长的人,想要快点除掉恶龙。所以很自然的,我想如果恶龙死去,那女王是不是就不会再颁布那么多政令,也不会再有那么多人因为朝令夕改的政令流离失所?” “我确实没什么武力特长,也不擅长航海,但搭乘商船来到这里的那些日子,我见识过不少危机,还同那些水手们聊过他们的经历——如果论起这片海域经常出没的几种海兽,想必我对于它们的习性和弱点的了解,应当是比没有接触过海洋的人要多一些的。” 她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于是海泽尔立刻意识到沈眠口中“没有接触过海洋的人”,应当也包含了她在内。 可她垂眸安静地默认了这个事实,没有反驳。 短暂的停歇后,就听沈眠继续道: “因为我想这里需要我,我应当做些什么,所以我来了。” “不用太担心我的安危,亲爱的,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找擅长武力的人保护我的……方才那个人,是我们准备坐的那艘船的大副。他擅长海上搏斗,也会一些魔法——当然比不得你厉害。船长得知我的情况后,让他对我关照一二,我们认识不久,刚刚才第一次接触,不过你也看到了,他人还不错。” 她解释得很轻松,毫无心理负担。从海泽尔开口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地知道海泽尔的低气压完全是因为她本身,其他任何不巧被卷进这场风暴里的无关人等,只需轻轻推出去就好了。 海泽尔只是在担心她,而她要做的也仅仅是向对方证明她能照顾好自己。 “亲爱的……我不是你养在蚌里的珍珠,护在缸中的人鱼。我说过,总想把我带在你身边,是不现实的。” 沈眠一边说着,一边长长舒气。海泽尔能听得出对方的语气安宁平稳,并没有因为她略微越界的控制欲而生气。但沈眠的吐息却不稳,那气流断断续续滚动着,带着明显的颤。 海泽尔眼睫一抬,立刻去掏随身携带的干净手帕。果然下一秒沈眠身体难受地蜷了蜷,接过她递去的手帕,伏在她身上咳出了血。 “别着急!”海泽尔扶住摇摇欲坠的人。 她心底有两种声音在打架: 其中一方说:这个王国需要的人多得是身强体壮能够适应海上航行的,根本不缺你这体弱多病的一个,真正需要你的人是我,是希望你平安无事健康幸福的海泽尔!那些人的水平怎么足够保护你,要是我的珍珠落在茫茫无际的大海里,我要如何去寻找你,像你曾经写的故事那般,漂泊于海洋,等待一个不可能的回答吗? 可另一方却站在更抽离的上帝视角指责前者:想起她曾经写下的作品了吗?想起她认为自己能够把阅读一个美梦的机会带给更多人时的雀跃了吗?想起她听说贫民饥肠辘辘时的怜悯了吗?别忘了,她是被爱与美好的神只吻过的坚定的大梦想家!你们如此相吸,是因为你们内核如此相似,你无法阻拦她,正如她无法阻拦你——别做对你们关系毫无帮助的无用功! 两种声音乱糟糟在海泽尔心头交杂成一片,浅显的私欲与披着关爱表皮的更具野心的欲望战得天昏地暗,她却无暇顾及究竟是哪一方取得了最终胜利—— 毕竟沈眠在咳血。 连叠了好几个治愈魔法,沈眠的脸色终于好看许多,呼吸也重新变得平稳。她擦净嘴角的血色,伸出食指抵在海泽尔唇上,拦住她立刻要脱口而出的关怀: “嘘……先听我说。我没有不辞而别。” 海泽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你刚刚问我为何不辞而别,但我没有不辞而别。” 沈眠低声解释道。 “亲爱的,我给你留了暂别信。” 第40章 出海 沈眠说到了这一步,海泽尔还能再说什么? 看似柔弱的人最擅长四两拨千斤,轻松拿捏她的软肋。她对外再如何说一不二,在沈眠面前也总是强硬不起来。 海泽尔最终还是软下了态度,同意沈眠一起出海,但同时她却不答应让任何人代为保护对方,这种事她只有自己来做才会安心。 沈眠不置可否,船长和大副在见识过海泽尔的魔法水平后,也没有自讨没趣。 海泽尔倒是对船长为何会特地安排人关照沈眠的事上了几分心,但她没有问。后来航行一日无事发生,待到夜间听沈眠同那年过半百的老船长聊天,她才明白原来沈眠早先在港口被偷了海图时认识了对方,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还帮忙寻找过窃贼——两人早有交情。 怎么从来没听沈眠提起过呢? 图书馆的馆长也好,被征用的商船的船长也罢,怎么在她必须要接触他们之前,从来没有听沈眠说过她还认识这么多人呢? ……不过也是,要是她当初没有选择留下来与对方同居,那沈眠的人脉里,说不定又会多一个不知又去了哪里巡演的马戏团的道具师。 “亲爱的,怎么站在这里发呆?”身后忽然传来沈眠的声音,年轻女人走近站在船舷边的海泽尔,将什么东西塞进她嘴里,“尝尝看?” 被塞进口中的果实表面带着隐隐的体温,联想到沈眠平日本就偏低的体温,加之海上风急,海泽尔立刻问:“找了我很久?” 沈眠不甚在意摇摇头,没有接话,只是说:“好吃吗?” 海泽尔这才咬下口中果实。说不清那是什么水果,表皮圆滑薄脆,但口味却又如同浆果,一口咬破外皮,酸甜交加的汁水便在口中迸溅出来,香浓的水果芬芳充斥口腔——总体来说还是甜味更多。 说来神奇,就在那果实被她咬破后,海泽尔突然发现自己对周身魔力的感知似乎变强了一点点。虽然是极其微弱的变化,但她本就精于此道,对于魔力的存在痕迹与流动轨迹都无比熟稔,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能立刻察觉。 她惊奇地嚼了嚼,甚至连那果子的核都咬碎咽了,立刻察觉到那神奇的效果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当她把全部果肉、尤其是果核都吞下肚之后,连她身体里驻留的少量魔力都变得比普通情况下更加活跃了一些。 “好吃。这是什么?”她奇怪道。 “队伍里有一位老船长的同乡,她送了船长一些,正巧碰到了我,就也分给了我几个。他们说这是他们居住地那边的特产,叫……”沈眠回忆了一下,吐出一连串有点含糊的词音。 见海泽尔神情不解,她笑了笑解释道,“好像是方言,大概是这样叫的,我不确定有没有说错。” 说错了也没关系,反正是海泽尔也听不懂的方言。 说来神奇,她心里的某个结好像忽然间被捋平了。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船长说这种果子产量很少,但对会魔法的人身体很好。本来那人不准备分给我太多的,我说我认识一个魔法能力很强,可以保护全船的人,她才多分了我几颗的。” 沈眠看起来很高兴,快乐得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远不是分一枚果子应有的雀跃程度,海泽尔很怀疑也许确实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出海了。 “等一下哦,还有一些,我去给你拿。” “你是不是没有尝?” “我又不会魔法。” 海泽尔叫住转身欲走的人:“不用给我拿了,你自己吃吧。这种果子吃了可以提高对魔力的感知力,就算大概率是即时性的,也对你有好处。” 沈眠回眸定定望了她一眼,重复道:“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嘶……拿她没办法。 海泽尔正要向自己固执的好室友投降,决定跟着她一起回船舱,免得对方来回跑两趟,吹多了海风受凉——这副本就不强壮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海上染上风寒磋磨。 谁料就在她准备开口时,甲板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这明显不是正常海浪导致的!船体如被投入了鸭塘,被一群浮水的鸭子踩来踩去,推得左摇右晃。作乱的东西似乎在船底,晃动的并不止甲板,而是整艘船,船舷边的浪花溅起很高,几乎要翻到甲板上! 有水手刚从船舱里赶出来,立刻就被晃得站立不稳,差点飞出甲板。连忙一边连滚带爬抓着绳索稳住冲势,一边声嘶力竭大喊起来: “海兽袭击!” 是海兽吗?! 海泽尔原本伸手是准备拉住沈眠让她等等自己,此刻也顾不得太多,一把将沈眠扯到身前,护在自己并不宽厚臂膀前。她一手搂紧沈眠,一手用力握住了船舷护栏,尤怕不稳固,简单的魔法被用指甲刻在湿透的护栏上,魔力流转,冰层在她被海水溅湿的手掌和护栏间蔓延开来。 这样一来,只要那护栏不断,她们就不容易被甩飞出去。 经过特殊工艺制造,船只内有请专业的魔法师绘制的魔法阵的船体,没那么脆弱。冰层只覆盖了护栏表面,起到固定作用,不至于使护栏变脆。 但危险来自船外,一直靠在这里不是办法,想行动又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寸步难行。若是飞起来,还容易变成靶子,被不知名海兽盯上。 正在海泽尔左右为难,思考如何破局时,就听被她按在怀里的沈眠在一片嘈杂中大声喊:“往远方扔尽可能亮的魔法!越远越好!” 船上已经随着船外的险境隐隐乱起来,海浪的咆哮声、水花的飞溅声又与四周细碎的噪声和人声混杂到一起。加之沈眠体力亏虚,气血不足,平日说话都显得敏锐却柔软,此刻即便拼尽全力地喊,音量也没有多么大。 直到她喊到第两遍,海泽尔才从杂乱的声音中捕捉到她的声音。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海泽尔立刻意识到沈眠在喊她。 她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立刻对沈眠喝道:“抱紧我!” 很显然,海泽尔的声音穿透力比沈眠强得多。接到指示的人同样没有多问,立刻照做。 待到沈眠抱紧,海泽尔才终于松开揽住她的手,随即以空气为平面,徒手勾勒出魔法回路。 “闭上眼。”她叮嘱道。 事发紧急,她的魔杖不在身边,施法效果弱了许多,但即便如此,她们周身十几米范围内的魔力依旧随之颤动起来,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吸力吸引,疯狂向海泽尔手下逐渐成型的回路汇聚。 那回路很快成型,被吸引的便似乎不再局限于魔力,甚至包括了光:船舱里透出的烛光、甲板上用作照明的煤油灯光、云层间散落的月光、甚至隐隐约约的星光…… 大量的光汇聚过来,本就深沉的夜幕似乎愈加黑暗,而眼前凝结的光变得无比耀眼,灼灼不可直视。 光魔法不同于其他元素魔法,施法者并不能对魔法效果完全豁免。到了这一步,海泽尔也回避地垂下眼,闭目感知着空气中魔力流动的轨迹,挥手一甩,那团光就被空气中的魔力托乘着,飞向远方。 并且那回路并没有因此消散,而是在飞行过程中仍在吸收光亮。光团因此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最终充斥在海泽尔抛出它的远方,映得那片天空亮如白昼。 那是一个独家创新、但依旧略微落后于她最新掌握版本效果的,强力闪光弹。 大概不是海泽尔的错觉,就在那魔法被扔出去时,船体的摇晃似乎随之减弱了一些,就连船舷边溅起的浪花都少了许多。 第41章 我可以 会出现这种结果,毫无疑问是因为她刚刚在沈眠指挥下使用的魔法。 但现在也不是询问沈眠怎么回事的时候,她要趁着还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抓紧时间去做更多,尽早解决麻烦。 见到自己判断正确、指挥有效,沈眠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有用就好……只要继续往远方投掷更亮的东西,应该就可以引开它们了。” 这一片的海兽被引走了一部分,她们所处之地的噪声小了一点,注意倾听的情况下,海泽尔终于能听清沈眠说话了。 她点点头,又快速往不同方向扔了两个威势小一些的光魔法。眼见她们身边几乎不再有浪花溅上甲板,并且整艘船的晃动幅度都小了一些,勉强可以小心活动,不至于再被颠得寸步难行,海泽尔当即准备去帮其他人。 “沈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魔——”请求出口一半,海泽尔忽然把最后一点字音吞了回去,改口道,“算了,跟紧我。” 但沈眠已经猜到她本想说什么。 “我去帮你拿魔杖,你快去帮其他人!”她说着,同时毫不犹豫松开抱紧海泽尔腰的手。 海泽尔下意识捞了一把,指尖却只从她转身时飞扬起的长发中穿过,什么也没拉住。 她没忍住追了半步:“等等!” “别担心!”沈眠头也不回地喊。 概因病魔缠身,沈眠看上去相当纤瘦,实际上体重也确实很轻。海泽尔甚至可以一手环住她的腰抱起她转圈,就像用手臂架起一只美丽的鸟。 然而此刻她踩在晃动的甲板上,却并没有因为体重过低而被晃得站立不稳,反而轻易保持住了平衡,一如划过海浪的海鸟,轻盈优雅。 没想到她平衡感这么好,行动如此自如。海泽尔深深望了眼人钻进船舱里的背影,没有继续阻拦,咬咬牙转身去帮其他人。 看上去船上知晓如何应付这种海兽的并不止沈眠,海泽尔看到水手们呼喊着熄灭甲板上照明的灯,同时架起了一种类似小型投石机的船用装置,往远方投掷闪光弹——那些弹药似乎是特制的,在远方爆炸时迸发出的光线虽然明亮耀目,但亮度有限,并不至于刺伤人眼。 还有一部分水手,在拉弓搭箭,往远方射燃烧箭。不过这些带着火焰划过夜空的箭效果就比较有限了,箭矢落入海面火焰便会熄灭,只能说聊胜于无。 甚至还有不少穿着各异的人,在大副和水手的指挥下,向远方投掷各种闪光的魔法,或者为那几架投石机与还未发射的弹药附魔。 当然,这些人的魔法水平着实堪忧,不仅能明显看出基础不牢,路子很野,而且应当也才堪堪入门,是以不管引动魔力还是勾勒魔法回路,过程中都有不少魔力边汇聚边逸散,事倍功半。 甚至个别人用魔法时的手法实在野到一定程度……看得海泽尔眼皮直跳,生怕对方一时失手,引爆不成形的回路,把船炸了。 这些应当就是志愿加入的民间人士了。看来伊蒂丝那份征召令鼓舞人心的效果还不错,竟然能从魔法师浓度不高的民间寻来如此多自学成才的魔法师。 不管怎么说,总体看来他们的应急措施也是非常有效的。如果一开始全船四周的水花大体相当,那么此刻不同方位的海兽应当都在逐渐离去。 当然如此,能在海上来往的商船上怎么可能没有经验丰富的船长和水手,如果一点应付危机的能力都没有,船早就沉了。 不过很显然,船上并没有第二个能达到海泽尔这种人形炮台程度的魔法师,即便是这群人加在一起,处理效率也远不及刚刚她在沈眠指挥下的紧急行动。 她绕船走了一周,强力闪光弹也随之发射了一周。被魔力充满的光魔法效果好得出奇,一时间她走过哪里,天就亮到哪里。 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自然也招引来不少注意,很快有水手叫住海泽尔,说船长要找她。 海泽尔欣然前往。 其他水手在甲板上解决险情,而船长本人正在掌舵。海泽尔抵达船长室时,年迈的老船长正在查看海图。 铺展在船长室台面上的这份海图不同于他们这些应征来的民间人士得到的纯粹的纸质版海图,而貌似被施加了魔法: 羊皮纸上有一片闪着荧光的小光点,应当是标示了他们这艘船以及此处出海船队其他船的位置。除此之外海图上还放着一个微微摇晃的金属物,形状如同沙漏,两边宽中部窄,表面镂空以少量晶石覆盖,可以看见其中随着航海晃动而起伏的砂状物。 但这形似沙漏的东西却并没有被立起来,而是平放在海图上,中间的狭窄部位插了一面金属小旗,三角形金属旗帜的尖端朝向一个固定的方向。 似是注意到海泽尔的视线落在那上面,老船长低低咳了一声,唤起她的注意,指向窗外的某个方向: “孩子,你看那里……有看到什么吗?” 海泽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入目只有一片不时被光魔法与火焰映亮的夜空,什么也看不见。 她没有立刻放弃,正要用个简单的肢体强化魔法强化自己的视力,但老船长似乎并不真的需要她看到,已经指着海图上某个光点接着说道: “那个方向,是我们船队里另一艘船。我们这边围住船的逐光鱼已经基本被驱散了,很快就能顺利摆脱鱼群。但很不幸,我刚刚接到消息,那艘船遭遇了更严重的危险,有其他海兽混在逐光鱼群中一起攻击船只,而因为逐光鱼群的特性,现在船上不能开灯,他们找不到趁乱进攻的海兽,甚至连品种都难以确定。” “这样趁乱攻击的海兽并不只有一只,船队里许多船只都遭到了类似的攻击,这艘船被攻击得晚一些,随队出海的骑士已经分散开去其他船上解决敌人,现在分身乏术。船上本身又没有足够强的骑士或魔法师能进行对点击杀,再拖延下去船底有被撞破的风险。” “刚刚他们迫不得已向船队里所有船只发送求救信号,寻求有能力对点解决海兽的能人异士。本来我以为这艘船上应当没有能做到这点的人,毕竟当初征集时履历亮眼的魔法师几乎都被骑士团所在的船征走了,结果没想到刚刚听船员说你一直在释放强力光魔法,想来是位了不得的魔法师。” “孩子,不知你是否愿意去帮忙——” “没问题,我去看看。”海泽尔一口答应下来。 “……”船长闻言愣了一下,似是以为她答应得毫不犹豫,是没有领悟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提醒道,“你刚刚用了那么多魔法,现在状态如何?” “我很好,可以去帮忙。”她感应魔力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刚刚那些魔法对她的消耗不过九牛一毛,实在不值一提。 但海泽尔知道自己若是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听上去可能没什么可信度,于是索性不说。 船长犹不放心:“真的可以?那海兽可不似几乎没有攻击性的逐光鱼,会混在鱼群中进攻,很大概率是攻击性强又狡猾的品种,可能很难缠。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交给骑士团的骑士解决,现在实在是他们腾不出手,但也不意味着可以掉以轻心……” 海泽尔不是很想耽误时间,但还是维持了基本礼貌,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立刻点头:“我明白。” 她显得如此果断坚决,原本和颜悦色同她商量的老船长反而皱起眉,仿佛在考量她行事是否太过鲁莽,找她帮忙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但海泽尔不在乎,她见多了质疑的目光,而结果总会替她说明一切。 她只是急着出发,怕那艘船真的被破坏漏水了,事情反而变得麻烦。 她叹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态度: “请相信我,虽然我是第一次出海,但并不是第一次使用魔法。我说我可以,就一定可以。” “现在,请告诉我如何找到那艘船?” 第42章 本该是魔法师,但剑纯圣体 船长欲言又止,上下打量了一圈眼前并没有多么强壮的金发女人。 海泽尔不躲不闪,大大方方地抬眼与其对视,昂首挺胸,任对方用审视的角度评判她能否承接此重任。 最终,老船长抚掌大笑起来:“好好好!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有勇气和闯劲儿的年轻人了!没想到再见竟然是个第一次出海的小丫头身上……是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多思多虑了,你去吧!” 他说着,拿起最初吸引海泽尔目光的那件金属物,将其上的金属小旗拔下,插在魔法海图上的某个光点处,而后将那沙漏形状、有镂空晶石装饰的容器丢给海泽尔。 “拿着,里面的晶石粉漏完前,它会指引你前往那艘求援的船,效果能持续一小时。解决完边的海兽,记得把它带回来——你应该能自行找回来?” “当然。” 海泽尔接住沙漏,只见其内粉末已经全部聚集到一边,正在缓缓往另一边漏下,与此同时,沙漏晶石粉多的一侧顶端,出现了一个莹白色的虚幻方向标。 她转动沙漏,那方向标也随之转动,依旧指向先前的方向。而最神奇的是,即便她倒转沙漏,其中的粉沙也没有随重力转变流动方向,而是凭空浮起,依旧从沙多的一面流向沙少的一面。 现在海泽尔能理解为何船长会犹豫是否要将重任交付给她了——因为这样的指示物船上很可能只有一件。 倘若她出了点意外无法将其带回,这艘船再想要联系船队中其他船,或许会很困难。 但,她当然会竭力避免意外发生。 “他们对于那边海兽的情况一点头绪都没有?”她一边思索着可以用来往返的魔法,一边在临行前最后一遍确认道。 船长应声,欲言又止,海泽尔却点头示意无碍。 “既然如此,时间紧急,我就先出发——” 她话音未落,船长室的门突然被扣响。被打断的海泽尔刚刚转头看去,就与探头进来的沈眠对上了视线。 “亲爱的,你要出发去哪里?” 她走进房间,手中还拿着海泽尔的魔杖,发问的同时倚在魔杖上微微气喘,看上去大概率是一路跑过来的。 海泽尔没有立刻接她递过来的魔杖,而是先扶住了她,才回答道:“有艘船碰到麻烦了,船长希望我去帮忙。” “什么麻烦?” “有不知名海兽混入了……逐光鱼群。”海泽尔回忆着船长对目前造成她们所在船只晃动的海兽的鱼群称呼,解释道。虽然她并不知道逐光鱼是什么,但这些细节可以等到晚些时候彻底安全了后问沈眠,不必现在深究。 沈眠眼睛亮了亮:“我同你一起去!” 海泽尔下意识皱眉,虽然还未开口拒绝,但表情全然是不赞成。 “你又不了解这些海上的物种,就算到了现场也认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海兽在作乱——但我说不定认识呢。”沈眠立刻猜到她在想什么,抢在她开口前补充道,“如果能根据他们的弱点针对性处理,可能的变数也会少很多!” 确实是这个道理,海泽尔不怀疑沈眠,也不否认事实。 但是…… 她的眉头舒展了一点,依旧没有完全松开,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老船长突然出声,竟然也是支持沈眠: “对对,让沈眠小姐和你一起去吧,相信你们很快就能顺利归来了。” ……态度转变得好快,这么信任沈眠? 再者,管她叫孩子,却管沈眠叫沈眠小姐? 称谓往往直接反映着表达者的某种潜在观点。 海泽尔沉思片刻,最终点点头,一手魔杖,一手牵住沈眠,将那漏斗形金属指示物包裹在她和沈眠交握的掌心间,就这般拉着沈眠一起往甲板上走去: “等会儿抱紧我。” 在海泽尔身后她看不见的地方,沈眠眯眼笑笑,如一只餍足的狐狸般,抬起她们十指相扣的手,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手背: “那么亲爱的,就拜托你保护我啦~” …… 毕竟,她们要去的那艘船边,应当围着两只被她特意用魔法从深海钓引出的多头星鳗。 如果被它们伤到这具傀儡,还是有点麻烦的呀。 …… 不得不说,游戏世界的道具,只要有一些特殊效果,哪怕本身在游戏中不算最亮眼的一批,放在其他任何世界观里,都堪称暗算神器。 尤其是在那些并不存在相关设定的世界中,特殊效果本身并不能用本土力量体系去解释,寻不见其发挥作用的脉络,但却丝毫不影响其最终结果。 这大概也算是黑科技的一大妙处吧……不用探究原理,只要足够好用就行了。 正如狄牧跳时间线回来后,讲给沈眠听的未来发展中,莫初扬传给戴轻清那件魔方形状的激光枪——无限弹药使用不耗能,百分百违背了戴轻清所在世界必须神力和媒介双重辅助才能释放法术的基础设定。 但是能用。 小姑娘耍大武器,耍得虎虎生风,指哪打哪,本身还基本无损耗。但凡有需要,这么开挂的情况下,她都能把整个世界杀穿了。 而沈眠虽然从莫初扬那里要的不是武器,但却是更契合她剧本的物品—— 召唤这具傀儡的不是普通的项链,而是“富有魅力的神秘傀儡项链”。 重点在于,魅力。 这条项链道具的特殊效果词条中有这样一条: “传奇光环:当傀儡外放时,本道具自带的魅力值属性可增加在傀儡身上,使傀儡自带神秘感,更容易吸引他人。(提示:请警惕傀儡魅力过强!)” 若是单看字面意思,难以理解更容易吸引他人是什么效果,为何要警惕傀儡魅力过强,那么海泽尔就是很好的例子。 作为几个分世界中内核最稳定、意志最坚强的一位气运之子,海泽尔·弗里曼其人,其实是个感情相当淡漠的人。 她是个天才,天生的指挥官,但也只是位天才指挥官。 幼年的海泽尔在同伴身上试验魔法,不顾同伴死活;少年的海泽尔煽动出逃,不顾追随者死活;青年的海泽尔引领革命,不顾同党死活…… 她所做的,从来都是叛道离经、与温和或人性化不沾边的事。 哪怕后来随着逐步接触更广阔的世界,社会化程度加深,海泽尔用自己学习到的社交技能对自己进行了逐层包装,将自己从最初的冷硬,包装到如今看起来越发善解人意的模样。 她或许表现得谦逊可亲、和善有礼,或许言辞犀利、不端架子,不时与副手开个玩笑。 但其本人的实际想法,与她的作风之间,似乎总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真实的海泽尔·弗里曼爱恨寡淡,好恶不明,是个冷淡到将自己都符号化了的人。 毫不夸张地说,正常状况下,她比本身不是人的沈眠还要缺乏人性。 至少在前世是如此。 若非如此……当初洛午桥来到这个分世界时,最初见到的也不会是本体破损后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于是开始放任事态发展,结果被海泽尔戳破镇国之剑身份后同样当做某种象征物,以原型封印了起来的沈眠。 虽然沈眠也不是没办法挣脱,毕竟她还是有点好奇海泽尔怎么解决的海啸,哪能莫名其妙就被封印个几百年。如果被封到海泽尔都死了,她关心的事情可就变成悬案了。 但脱困总归需要时间,洛午桥来得太快。 所以当初的情况……说来真是尴尬又好笑。 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就是洛午桥以先知身份潜入王宫藏品室,把沈眠偷了出来。 明明四个分世界的反派就数沈眠掌控欲最强,结果偏偏是她的世界失控的原因最清奇。 关键主要责任貌似不能全推到反派身上,而应该怪气运之子。 哪怕是作为前肃清者、解决过无数轮失控局面的洛午桥,都好像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以至于后来再聊起当年的事,他都是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而之所以强调是正常状况下的海泽尔,自然是因为如今的海泽尔不正常。 第43章 真的关系这么好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先知阁下(笑)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哈哈哈哈~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完全没有喔,是好消息?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哪方面?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就是你想的那方面。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这么着急吗,现在开始定棺材是不是要付加急费?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倒也没这么急?小戴那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吧,你不是一直盯着嘛。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嗯,还要一段时间。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你倒是可以先行准备一点,比如熬点补气血的汤之类的?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不会做饭。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去找小狄教教你嘛,我记得他很擅长这种菜系吧(乐)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呵,他确实。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我受够他和莫初扬了,一个白水煮一切,一个辣椒炒一切……他们两个在发现就算他们同时待在一间厨房里也完全不会跟对方抢锅时就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但是都挺好吃的呀~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还行,但完全无法理解到底鲜在哪爽在哪,在摆盘精致种类繁复但一口没吗?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从任何角度论证,人的肚子都不应该当做鸳鸯锅容器。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你又不是人?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类人生物。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如果你能说服他俩打开厨房门,倒是可以给小戴一个展示的机会,她肯定也乐意。就是结果嘛,可能会比较生死难料……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别把十死无生说得那么好听。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你为什么不会做饭?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你为什么不会做饭?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退一万步讲,我们不能出去吃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好啊,下次团建还是去咖啡厅吧!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可以,但请放过免费方糖,再这么喝咖啡你要蛀牙了。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我也不是人吧?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生锈。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铁在糖水中生锈更慢哦~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其实我对咖啡厅过敏,再去一次就要暴毙了。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那——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对加了大量糖的咖啡外卖也过敏。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哎呀,好麻烦呀小桥小朋友……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呵呵。 [(先知)十年固团童叟无欺 ,诚招合作加盟]:补气血的汤主要是红枣枸杞够不够?还需要加珍珠和布丁吗?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 ?]:好创新哦……果然还是问小狄去吧? 第44章 全无诚意的朋友 结束了和洛午桥的日常插科打诨,顺便把问题推给狄牧,沈眠放下羽毛笔。 作为队伍里最三不沾的一位,祸水东引已是她的老牌操作,反正洛午桥又不会真的去找狄牧——是因为洛午桥本身不喜欢麻烦别人,也是因为他们两个不知为何性情冲突,确实有些合不来。 不至于相看两相厌,但只要单独相处,基本两句话结束狄牧开始红温,十句话内双方夹枪带棒吵起来,两轮交锋下来打得热火朝天。 物理层面上的打。 介于狄牧脾气真是好得夸张,说他讨好型人格都不算骂他,算写实了一半。洛午桥也着实很有本事,在不经意刻薄、无意识踩他痛脚方面绝对是天赋型选手。 一踩一个踩得小蛇嗷嗷叫。 要不是小蛇被大家养得挺好,基本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现在心态比较阳光健康,说不定还有呜呜哭。 像那种造型漂亮的捏捏玩具,光鲜亮丽,不过制造时用的材料其实不太好,所以有毒有害。 奈何套着塑封膜时看起来就q弹软乎手感很好,沈眠都不时手痒捏两下,自然也不怎么会叫停根本不拿这回事当问题的洛午桥。 因为有趣,所以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热衷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烧得人灰头土脸,再伤口上撒盐。 很巧,莫初扬也喜欢。 所以洛午桥和狄牧往往会打到戴轻清到场,同样在物理层面叫停为止—— 靠谱未成年的力量是这样的。这个家没有戴轻清早散了。 …… 傀儡以异乡作家的身份和海泽尔在外航海冒险,作为女王伊蒂丝·爱德华兹的沈眠却并没有全心全意地操控傀儡,而是一边借傀儡之口向海泽尔科普她们遇到的海兽,指挥对方使用针对性魔法,一边一心二用与合作者聊天。 能这样做,自然不是对海泽尔那边的情况不上心,或是太过狂妄自大,而是因为她既信任海泽尔的能力,又知晓导致海泽尔不正常的,正是傀儡的超强魅力效果。 沈眠自认并不是一柄多么有耐心的剑。 或者说,她并不是个很有服务精神的人。 和只要剧本够刺激就会玩爽、为了足够的戏剧性什么都愿做的莫初扬还不同。称心如意的剧本虽然会让沈眠颇有兴致,但显然并不能让她劳心费神为之做太多违背自己本性的付出,或是牺牲大量闲暇时间。 哪怕是演戏—— 她也更喜欢本色出演。 因此连完完整整看完莫初扬全部骚扰信息的耐心都没有的沈眠,何谈费劲心力攻略冷心冷情的海泽尔,在一块木头面前刷存在感。 所以她干脆开挂了。 跳过过程,直取结果。 所谓第六感同样是气运的一种表现形式,各个分世界的气运之子在这方面算是得天独厚,都有准确度远超常人的直觉。 最初认识沈眠的海泽尔大概也曾因为项链自带的神秘感效果隐约意识到哪里不对,或是怀疑凭空出现且身世难以考证、又突然接近自己的沈眠身份是否有什么问题。因为她曾暗中对那具傀儡使用过检测魔力的魔法。 正常情况下,魔法师体内都会有一定的魔力存在,这些魔力是在他们第一次感知到外界魔力后涌入他们身体,并在后来与外界魔力不断交换循环的。就像新生儿发出第一声啼哭时,吸入肺部的空气。 正是有了体内这些魔力,他们才能更好的与外界魔力产生共鸣,因而绘制魔力回路时更快地吸引魔力。 一般没有外力干扰的自然情况下,魔法师体内魔力的数量与他们使用魔法的天赋呈正相关,像曾经未签订契约的王女伊蒂丝本人,正是因为体内超高的魔力含量,才被视作天赋异禀。 像海泽尔这种天赋型选手,除了学习能力强、对魔力感知敏锐外,体内的魔力含量同样不低。 所以判断一个人是否是魔法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检测对方体内是否有魔力。 海泽尔生疑了,检测了。 但被项链召唤出的傀儡除了超高的魅力值这条隐藏属性外,还自带两条特殊效果: “出世离群:傀儡为法力绝缘体,不能使用法术,也不受精神法术影响(经世界观修正,本世界表现为傀儡不受心灵魔法影响); 欺诈者:除使用者外,傀儡在他人眼中将呈现为普通npc(经世界观修正,本世界傀儡呈现为普通人)” 所以海泽尔什么也没检测出来。 第45章 祸水东引 海泽尔检测不出超越她认知的能力,不代表那种能力对她不生效。 超常的魅力值无形中改变了她对沈眠的态度。因为这种改变过于潜移默化,两人相处时间越久,她反而越察觉不出自己身上的违和、在这明目张胆的陷阱中陷得越深。 说起来这还是沈眠从狄牧身上得到的灵感,认知更改真是相当泯灭人性但有效率的手段……要么说小蛇非常好用呢。 如今她取得的效果甚至胜过她的灵感来源,毕竟狄牧本人的性格过于天真柔软。倒不是说他软弱,只是他似乎总是很在乎与他身份极度不符的、没有必要的温情,为此可以将底线一放再放。让他自己拿主意,就能看到他一边大体聪明地完成任务,一边平白无故做些荒唐的傻事。 至少沈眠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主观上背叛自己的机会——被她算计的确实不完全算,那属于她的主观意愿。 连二次背叛都不行,更别提连遭背叛后仍不死心,屡教不改,没苦硬吃。 当然狄牧不是故意的,他的服务和献身精神毋庸置疑,但很明显在这方面他忍不住,控制不了自己。这多少有点病态,毕竟他就连表达关切与友好的方式都近乎自虐,带着一股殉道式的自我毁灭意味,从自己的伤口和痛苦里抠挖出对朋友的爱。洛午桥一直说他有很强的自毁倾向,还想拉着他去看心理医生。 而狄牧对此反应激烈,大有再说他是精神病他就真的犯病疯给他们看的意思,洛午桥怕把他逼急了,沈眠又没兴致给任何人排忧解难,他们也就随他去了。作为代替,沈眠考虑可以给他那些好似被他当做养分的柔软感情,去滋润供养他,以使他少浪费时间悲春伤秋,将精力投入必要的地方,更高效能地为她工作。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总归让他把感情寄托在他们身上不是什么坏事。小孔雀也是很好的选择,而且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电子生命的未来很长,他那种外热内冷的空心性格还能有效抑制小蛇回避倾向大爆发,亲密过度了自己想躲。 根本过度不了,别人是越挖越有,莫初扬是越挖越不知道有没有,似真似假,若即若离,能硬钓狄牧一辈子,估计就算到生命最后一刻他都拿不准莫初扬有没有真的拿他当朋友。 这就够了。 他当然没法提前确定,恐怕莫初扬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呢。 要说小孔雀,那又是另一种不健康,明明洛午桥深思熟虑后替他安排了还不错的生活,至少比上辈子好得多,但他的情感功能发展得仍旧有点缺损——他似乎空心过头了。 看起来热情又聒噪,自来熟还爱玩闹,往深里接触才会发现这人到底有多么凉薄冷漠。 偶尔他静下来的时候,沈眠都能在他身上察觉出一种类似同类的气息。这可不正常,她生来就是柄无心的剑,物灵不似一般生灵情绪丰富也理所应当,但莫初扬是有人类灵魂的。 然而这份灵魂带来的效果,貌似只够他坚定不移地对戴轻清好——超越了他们常常开玩笑吐槽他妹控的那种好。 他把戴轻清当做某种锚点,也就意味着他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介于他们再怎么说身份都不磊落,而且从来没有过所谓改邪归正的过程,任何事的涵盖范围可能并不怎么美好。 沈眠也可以为自己的王国做任何事,上一次她为了这种信念牺牲了绝大多数国民。 无可辩驳,反派的爱总是比较沉重。 因为过于偏执,有时甚至会带上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玉石俱焚色彩。 洛午桥盯他们盯得紧有很大一部分因素真是怕他们又去做些不可挽回的事——当然,除了戴轻清,他总关注小姑娘的世界确实是出于担心对方安危的原因。 不是说戴轻清身上就没有偏执因子,而是楚南鸿相对来说令人放心。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像莫初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关心特定的人总比感情过于充盈要好得多。 心软和温情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若目标是别人尚可,但若是针对他们的气运之子还是太不合适。 诚然曲江的道德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不怪狄牧总不理解凭什么她气运加身、自己就活该倒霉。他们两个确实半斤八两,他固然是个道德水平低下、偏执又自我的坏蛋,但真的比曲江糟糕不到哪里去。 沈眠甚至都不会反驳他对于自己有些像曲江的抱怨。 她上一次完全没有表达不赞成意味还是在莫初扬听完她对自己对位的气运之子的描述后,吐槽海泽尔像个病娇时。当然海泽尔并不是病娇,上辈子不是,现在更不是,即便她曾经的表现多少有点超出正常好人的范围——沈眠觉得她可能是有囤物癖。 哈哈,这不是巧了吗,她刚好是个物件。 当时洛午桥沉默了许久,就在沈眠差点以为他也赞成莫初扬嘴上跑火车的荒唐发言时,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真奇怪。”他说。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评价谁。 …… 沈眠对现实的接受度总是很高。 但她认为温情不是好东西,不完全是因为某一位气运之子本身的性格不亲切或者道德水准不高,全怨在气运之子身上绝对冤枉了曲江。上一世戴轻清的经历就是很好的例子,楚南鸿已经算是道德层面的圣人了,性格大体不错,对戴轻清的态度更无可指谪,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法把她拉出困境……所以单纯是世界意志不允许罢了。 气运之子就是气运之子,反派就是反派,分类不同,投入不同,作用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所以说,规则框得太紧,身处其中,就像戴着镣铐出演缺乏灵动感的剧目,一旦演员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演出,一切就显得太过无趣。 就连沈眠没有用心设计的剧情看上去都比其更走心,难道世界意志不应该反思吗? 她有时都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在拯救所有人无趣的生活。 狄牧爱留余地的毛病可以冲淡一点洗脑手段的变态风味,但多少有点浪费他的权柄了。过于人性化不利于提高效能,自缚手脚着实没有必要——至少沈眠觉得还是原汁原味来得更方便。 看海泽尔如今为她那个傀儡牵肠挂肚、对她的“好室友”百般关照、甚至隐隐有些排他性,忍不住拈酸吃醋的模样,想来这位原本心如玄铁的气运之子在精神上已经被污染到了相当程度,差不多达到标准,可以执行她计划的下一步了。 再加上空间魔法的研究虽然还需要些时日,但她同时在研究的另一种魔法,因为本身与她擅长的魔法体系重合,又有狄牧的配合,所以进展飞速,弯道超车,恰好在近日完成。 这个“好消息”被她告知洛午桥后,成品被她打包同时丢给了戴轻清和狄牧。 若有细分那成品不完全是魔法,或者说不是沈眠的童话世界里的魔法,而是一种类似思维导图的解析思路,拆解了某个大胆的设想,构建出一种庞大的融合阵法——一部分有关生命力量,另一部分涉及障眼法。 前者是戴轻清很擅长的领域,后者则是狄牧的拿手好戏。虽然因为不同力量体系的底层逻辑有差异,沈眠的拆解方式可能会为他们造成一点阅读障碍,但介于大反派的搞事天赋绝对不应当被怀疑,相信那并非他们两个完全无法解读的东西。 狄牧很快接收了那些资料,这次他没有再自讨没趣地等沈眠解释,而是问也没问直接去生啃了。戴轻清却是很久之后才上线,疲惫地跟众人打了圈招呼,随后应当是看到了沈眠在她留言板上留下的私密内容,又隔了许久,终于不明所以发来了一个问号。 看得出她应当是一头雾水对着那些资料研究了半天,仍旧对沈眠的用意全无头绪。 这件事想要解释起来就太繁琐了……最困难的不是太多事情需要解释,而是太多事情暂时无法直接解释。 就算敷衍或编造谎言,也过于麻烦。更何况戴轻清多敏锐,哪里能轻易糊弄。沈眠还有其他事要做,暂时不想把精力花费在跟同伴拉扯上。 于是她娴熟地告诉对方去问狄牧。 不多时,狄牧去而复返,在私聊里冲她连打了三个问号。 第46章 变数 继民间征召令后,伊蒂丝·爱德华兹女王又颁布了新的政令。 这一次与航海无关,反而是毫无前兆地突然要修建公共设施。 她将政令层层放下去,通过大大小小的贵族,在不同的城市征召了很多人。给了他们详细的地图,让他们将城外郊区特定地点的露天矿石挖掘出来,简单处理后分别运输回各个城市。 随着这条政令下发的还有一些魔法阵图纸。那大概是一种全新的魔法体系,不仅长得怪模怪样,还用到了伊蒂丝政令中提到的那种矿石。 伊蒂丝要求那些贵族在等平民运输回足够的矿石后,专门在城中挑选合适的地点,让手下的魔法师将她分发的图纸上的魔法阵布置在城中,并要求大贵族派遣手下私兵保护。 或许她许诺了什么,亦或是胁迫了什么,总之那些各怀鬼胎心思迥异的的贵族大体将她的政令执行了下去。 接到这一政令的城市与贵族很多,包含了王国内所有大型城市、部分距离王宫都城较近的中小型城市,与少量偏远的中型城市。 说来奇怪,即便生活在这些城市当地的居民都说不清那些明显的露天矿脉从何而来。好像只是有一天清晨,人们走到城外时,突然发现那里的平地或森林、沙丘或麦田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这样一条不大的小矿脉。 没有人知道那种矿石是什么,连最博学的长者与最古老的魔法书都无法给出答案。仿佛那是某种刚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全新的魔法石。伊蒂丝颁布政令声称它们存在的那一刻起,它们才凭空出现。 多么神奇,在全王宫游历的旅行者和剧团感叹说,出现在大型城市外围的矿脉都比小型城市外围的矿脉要大呢! 这奇迹般的事情像一场神迹,可其上的人工痕迹又那么重,倒叫人不敢称其为神迹。无论信与不信,有许多人坚称王国如今的统治者是恶魔,而恶魔自然是不能与神混为一谈的。 伊蒂丝也并未借题发挥。或许贵族们的顺服正是与她达成这方面交易的结果。 对于矿脉和魔法阵,伊蒂丝·爱德华兹的解释依旧与她颁布航海令提出围剿恶龙时的说法同样——这些东西来自她的梦境。 …… “不要再说了,我有分寸!” 乌姆布里尔·夏普抬高了声音。 “少拿弗里曼来压我,爱德华兹新的政令是在她离开后颁布的,她留下的方向当然不再适用了!这次是我们扩大影响力、传扬思想的大好机会,如果弗里曼不在就不能做出改变,只按照原定计划稳步发展,什么额外的事情都不做,非要等到她回来做决策,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弗里曼是个该死的保守派,你们这些人更是迂腐至极!” 见他似是动怒,原本在汇报完外界最新动向后想要劝说一下副首领谨慎行事的人面露难色,低头不再多言了。 乌姆布里尔烦躁地啧了声,也不再责骂,而是继续查看手头的文件。 但很快他就让对面的人离开,自己也放下了文件,眉头紧皱闭上眼。 乌姆布里尔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掌心却在冒汗。 海泽尔临行前的叮嘱在他脑海中牢牢占据了一席之地,但同时他的判断力又告诉他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凭什么总是要听海泽尔的,尤其是当她留下的决断远落后于事态的发展时? 他也可以做决定……他未尝不能做的更好。 在海泽尔·弗里曼加入起义军,以惊人的速度一路晋升,得到前任首领的赏识并在对方病故后成为起义军的新任首领前,被前任首领看好并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其实是乌姆布里尔。 他接受了多年精英教育,输给了真正的天才。 可他能够有怨言吗?乌姆布里尔甚至不敢有怨言,不是因为海泽尔强大的力量,而是因为时间总会证明海泽尔才是正确的那个。 他每与海泽尔意见相悖一次,便在对方面前输一次。时至今日就算曾经的骄傲还没被完全碾碎,也已经隐隐输怕了。 但是这一次……这一次不一样。 海泽尔远在海上,对王国内的情况鞭长莫及。如果她在,也许也会做出与他同样的决定,他不完全是在与对方对着干。 而只要先做出决定的是他,他就赢了——自相识以来,第一次赢了那位天才。 这诱惑实在太大,一想到这未来,乌姆布里尔便不可抑制的在焦虑、紧张和恐惧中生出几分兴奋来,整个人都变得汗津津的。他好像能听到自己掌纹里不断冒出的汗水被握紧的手指挤压出水声。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多久,他的兴奋又冷却下来,想到了自己再输一次的可能,隐藏其下的负面情绪也像从海面裸露出礁石一样露出来。 这次事情太大,一旦将起义军这匹富有冲劲儿的烈马投入其中,却没有取得预期的成果,反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他无论如何都难以补救…… 海泽尔是个没有心的人,她回来得知一切后不一定会愤怒,但这同时意味着她对绝大多数人也不留情面。她或许会平静地收拾烂摊子,也或许会以绝后患将他的职务一撸到底,乃至杀掉他。 虽然在手下人面前强硬,但乌姆布里尔内心其实很纠结。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叩响。 乌姆布里尔立刻手臂一扫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抬起头:“请进。” 木门上的魔法阵亮了一瞬,被他的声音与特定的词汇激活。伴随咔嚓一声轻响,向内打开。 就像海泽尔的表面身份是图书管理员,乌姆布里尔同样有便于同起义军内部其他人接头的表面身份。他明面上是一家刀剑店的老板,而当社会治安不稳定时,这样的店铺在平日里闭门落锁也不会有人生疑。 “欢迎光临——” 乌姆布里尔看清了眼前方才放下斗篷兜帽的客人,他的声音差点卡在喉咙里,心脏跳得胸口作痛,竭尽演技,才勉强装作无事将最后几个音节说完。 他见过眼前的女人。 在伊蒂丝·爱德华兹身边。 “不必紧张,夏普先生。”莉娜语气冷硬,公事公办地安抚道,“仁慈的女王陛下知道你是谁,你在做什么,但她无意为难你,我此行的来意也并非是要对你和你身后的势力如何。” “恰恰相反,或许你会对我带来的消息感兴趣。” 第47章 命运在此倒叙起笔 『日暮时分,船只再度遭遇了逐光鱼群。 鱼群跃出海面,与风同行,鳞片与薄翅同样闪耀,汇成泛着赤色霞光的云彩。天与海被这些小生命无限拉近,坠落的太阳流淌着起伏在我们身边。 它们曾带来灾祸,此刻却又如同我们亲密的同伴。 我的朋友是我曾经的敌人,我的错误曾经无可置喙,我的叛逆曾被视作勇气,我的手段曾经带来胜利。 危险并不永恒,陪伴总不长久,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万事万物随时光的前进而腐朽,剥离层层包覆的旧茧,露出灰色的内里,在光下黯淡无光,在暗处璀璨生辉。命运似乎总是如此,如一片波澜壮阔、时时可能风云逆转的海。 因此我允许一切发生,允许欺瞒、虚伪、粗鄙、愚蠢、搬弄是非;允许非议、指控、混乱、暴力、不得善终。 我当殒身于此。 是非功过,交予后人评说。』 “呼……”海泽尔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稿纸。 可即便结束了阅读,压在她心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并没有随之褪去。 那是什么?就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亲爱的,你看起来很累。”沈眠将手搭在她手背上,关切建议,“你持续护航精神紧绷了一整天,不应该再在我这里读故事,而应当去休息一段时间了。” 她本意是安抚,可温凉的体温令海泽尔下意识皱了皱眉,反手捂住她的手。 沈眠似是笑了一下,却抽回手,轻轻推了推她:“快去睡一会儿吧。” “……我没事。”海泽尔这才如梦方醒。 沈眠说得没错,自从那日遭遇逐光鱼群、海泽尔通过光魔法引走了大量逐光鱼,展现出部分能力后,船员们就开始对她另眼相待。而随着之后一段时间船队几次遇险,海泽尔不仅解决了他们所在船只碰到的麻烦,还有余力去救援其他船,这种高看一眼很快就变为了礼遇有加。 海泽尔也没有愧对他们的期望,这些时日基本一直在甲板上护航,只有在实在疲惫精神不佳时,才会回到船舱,和沈眠聊一阵子。 沈眠孱弱的身体不支持她总是和海泽尔一起待在甲板上,但海泽尔总会在这时把一天里碰到的意外情况告诉她。 沈眠会担忧而骄傲地拥抱她,给她解释那些导致意外的海洋生物的习性与应对措施,再帮她科普她们当下所在海域比较常见的生物族群以及如果碰到应当如何处理。 即便不是第一天相识,海泽尔偶尔还是会震惊于她的博学。她似乎什么都知道,远超道听途说的深度和广度,以至于海泽尔偶尔都会产生一丝隐秘的怀疑,不明白如此大量的知识和经验怎会汇集在这样年轻的身体里,亦或分不清美丽女人苍白的躯壳里,与自己对话的是否是一个与外表同样年轻的灵魂。 她都不清楚自己怎么会产生这么荒谬的想法……明明沈眠只是特别喜欢看书。 日常太忙碌,海泽尔很快把这些荒唐事抛之脑后。 诚然海泽尔早有反心,在女王组建的船队上展现出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全部手段和最强的魔法,但天赋与坚毅的心性早已在她体内组合成不可小觑的力量,恐怕许多年长的魔法师如今都无法在魔法交锋中胜过她。 能在单纯的传统魔法对抗中稳压她一头的,大概只有王位上那位惊才绝艳的统治者。 这不代表海泽尔会畏惧。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悄悄练习曾经跟乌姆布里尔·夏普提起过的魔法,巨大的鱼叉和带刺的渔网在船底掀动暗涌,将发动攻击的海兽压入更深的海底,又在船只离开时化作魔力逸散。 海泽尔甚至会刻意操纵魔法只进行控制不造成伤害,以此来练习微操。会被掀上海面的只有翻涌的波浪,无人能发现异样。 伴随着她的练习,船队距离伊蒂丝·爱德华兹给出的地点越来越近,或许不日就将与早先出发进行围剿的骑士团汇合。 与此同时,沈眠笔下的故事似乎也临近了尾声。 航行过程中她一直在写作,目前在写的仍然是曾经给海泽尔读过的故事——有关海,有关那柄失落的镇国之剑。 这次出航似乎给她带来了诸多灵感,船队在沿途碰到的危险都被撰写入了故事中。起初海泽尔以为她想写一个纪实的冒险游记类故事,但后来她却发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字里行间的种种迹象暗示着,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探险故事。或许从最初她就该意识到——从得知这个故事的主角早已下落不明时。 现实填补了文字的留白,悲剧在此以倒叙起笔。 “主人公会在海上死去吗?”海泽尔没有立刻依言去休息,而是沉声问。 “……这是一柄剑的故事啊。对于死物而言,何谓死亡?” 沈眠笑笑,如是回答。 “剑刃可折,剑魂不灭。” 第48章 海洋熔炉 持续小半月的航行后,船队与骑士团顺利会师,海泽尔终于见到了伊蒂丝·爱德华兹口中的恶龙。 令人难以置信……那真是一只、或者说几只巨大的生物,只不过不是龙。 起初从远处遥望,海泽尔还以为海面上起伏的是几座彼此相连的小海岛,直到骑士团登船,被船长介绍给骑士团成员的她才从那些包围此处数日的骑士那里得知,那并不是海岛,而是某种沉睡中的海兽—— 一种被称作海洋熔炉的大型海龟。 海洋熔炉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海兽,它们多见于远洋,呈小族群聚集的形式生存,以海中的鱼虾为食,而且与逐光鱼同样喜光,会定期浮出海面晒太阳。 然而逐光鱼群虽然具有很强的趋光性,但除了在大量群体汇聚一处之时外,其他时刻并不具备什么攻击力;海洋熔炉却不同,这种海龟会在晒太阳的同时吸取空气中的魔力,将这些无属性的魔力在体内转化为火属性。 它们并不会释放魔法攻击其他生物,转化后的魔力只是被它们存储在体内。但它们却会一直重复这种吸收与转化的行为,将这些魔力压缩后积存在体内,在漫长的一生中存储越来越多的魔力,身躯随着储存的火属性魔力总量的增加而增长。 当一只海洋熔炉预感自己即将抵达寿命的终点,它们会脱离族群,前往深海,引爆自己体内储存的所有魔力,寿终正寝。 这种自爆行为引发的微型爆炸通常会湮灭于深海,因为常见的海洋熔炉虽然体型庞大,但平均身长最多只有几十上百米。它们积存的魔力虽多,但与大海的体量相比,还是太微不足道,甚至不会在海面掀起什么波澜。 然而此刻沉睡在众人眼前的海洋熔炉,却并非如此。 那是几只体型远超常人想象的巨型生物,即便其中最小的一只,裸露出海面的龟壳面积都要以千米为计数单位。 而目前能观测到的最庞大的一只,漂浮在海面上,就像一座会移动的岛屿,放眼望去海岸线能直抵视野尽头,仅凭肉眼观察甚至难以判断究竟有多么庞大。 “我们从未见过体型如此之大的海洋熔炉,哪怕在文献记载上也没有。”骑士团成员态度凝重,“而且这群海洋熔炉中最年长也是最庞大的那只,这段时间在缓慢的与族群中其他海洋熔炉接触,我们根据这种海龟的习性判断,它可能快要抵达寿命尽头了,不日就会前往深海。” “但这只海洋熔炉实在太大了,即便在深海中自爆,也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我们必须尽快处理掉它,不能放任它自爆。” …… 夜幕深沉,阴云遮月。 夜晚的灯光太过醒目,为避免引来逐光鱼群,惊动距离船队停泊处不远的海洋熔炉族群,船只甲板上都没有点灯。只有点点星光洒落,聊以照明,使人得以在这黑夜中模糊视物。 海风拂过,吹动了船舷边望海者重重的心事。 “原来如此啊……”沈眠眺望着远方横亘海面、占据了她全部视野的海兽,喃喃感叹,“竟然是这样,难怪当初……” 海泽尔看向她:“怎么了?” 沈眠摇摇头,明显是不愿多说的意思。半晌复而开口道:“我在想,如果那只海洋熔炉近日自爆,其威势不会亚于一座海底火山剧烈喷发,甚至很可能影响到王国临海地带。” 她低声道。 “现在,足以摧毁一切的‘恶龙’就在我们面前了。” 海泽尔的视线落在两人被风吹得交缠到一起的发丝上,在朦胧夜色中,美艳苍白的病美人更显单薄,像一个仅存于黑夜的梦,为她指点迷津后便会消散。 良久,她收回视线,转而望向远方的海,同样将声音放得很低,仿佛害怕自己稍加用力,就会打破这个一触即碎的幻梦: “果真如此,伊蒂丝·爱德华兹很厉害。” “哦?”沈眠语调轻飘飘向上扬了扬,叫人不太能分清她究竟是惊讶,还是笑了,“平常总能从话风中听出你对女王颇有微词,我还以为你很不喜欢她,结果竟然是相信她的吗。” “我不认可她的解决方案,但充分信任她提出的问题可能切实存在。” 海泽尔解释道。 “就像我不认为她是一位称职的王,但不否认她是一位值得敬佩的魔法师。” 这一次沈眠是实实在在地笑了:“嘘——小心被举报给骑士团。” “难道你会举报我吗,我的作家小姐?” 海泽尔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现在身处此处、能听到她这番大逆不道言论的只有沈眠。 “当然不会了!”沈眠答得不假思索,看起来也并不真正在意这些,很快转移话题,问起了骑士团决定如何处理海洋熔岩。 “据说王国这次派遣出来的船只上都绘制了专门的魔法阵,只要注入足够的魔力激活,彼此之间就可以相互联系,形成防护力极强的魔法屏障。骑士团说这种防御魔法足以保证船队在中距离直面爆炸时不被毁坏,甚至直接在第一时间消减爆炸的威能,化解王国边境海岸可能遭受的冲击。” “之前我就觉得爱德华兹招募志愿者的政令太突然,且这样选出来的人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不信任骑士团的能力,反而把希望寄托在民间人士,不是她的作风。” “现在看来,她所需的可能并不是志愿者本身,而是这些船,志愿者只是她在人手不足时,用来将船队护送至此处的手段。我早先观察时发现承载我们来的这些船只上的魔法阵格外精密,白天与骑士团船队的船只比较后,果然是我们这些后来的船上的魔法阵更精巧。应当是爱德华兹意识到骑士团的船队不足以解决问题后,对魔法阵进行了改良……甚至于,我怀疑这些魔法阵就是她亲手绘制的。” 换做其他任何人,声称自己绘制的大型联动魔法阵足以抵挡一场如此量级的爆炸,海泽尔都只会认为对方在夸下海口,但伊蒂丝·爱德华兹却不同。 她真的可以。海泽尔相信。 海泽尔顿了顿,接着说。 “但前提是,这应当是一场深水爆炸,爆炸的势能大多湮没于海底,只有少部分余波会波及海面,所以这场爆炸必须发生在足够深的深海——比海洋熔炉自然赴死时自行前往的深度更深的深海。” 第49章 一石二鸟 其实听到骑士团这样的解释时,海泽尔已然明白为何他们仅仅包围此地,而没有立刻派遣人去将那只海洋熔炉引开。 有能力将那种体型的海洋熔炉强行牵引入深海的人本就凤毛麟角,并且只可能是能力强大的魔法师。 而倘若海洋熔炉按照众人的构想在深海自爆,那么其威势之大,就连海面上的船队都需要众人齐心协力运转伊蒂丝提前布置好的联合魔法阵阻挡,直面爆炸的人的处境可想而知。 这是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大概率有去无回的差事,能成为强大魔法师的人,少有不惜命。更何况王国内党争从未停歇,即便是骑士团的骑士和加入骑士团的魔法师,亦有党派之分。 没有党派愿意牺牲自己势力的魔法师,于是派系混杂各怀鬼胎的骑士团便僵持在了这里。又碍于伊蒂丝·爱德华兹的压迫力,不敢拖延太久,所以干脆将决定牺牲品人选这种得罪人的难题抛给了伊蒂丝,美其名曰请示。 “他们僵持于此的这段时间里,已经通过通讯魔法向王国内发去讯息,其实按照爱德华兹的效率,或许不日此事便会有一个结果。”海泽尔说到这里,不禁冷声嗤笑道,“明明为爱德华兹效力了这么久……” 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她心说,事情是一定会有结果的,只是大概不可能如他们所愿。就她所知伊蒂丝·爱德华兹可不是能心甘情愿被人当刀使的傀儡国王,在这位曾经血洗王宫的暴君眼里更不存在什么法不责众。连她都能看清楚这点,这帮人还期望着借由世家贵族派系党争的拉扯架住伊蒂丝,同时逃避自己的职责和她的责难,简直可笑至极。 恐怕等船队回归,贵族官员们又要经历一波大换血。届时整个统治阶级乱成一锅粥,正是有想法的势力介入的最好时机……譬如他们的地下起义军。 不过,在考虑未来之前,当下还有重要的事务摆在海泽尔面前,急需处理。 沈眠从她隐隐讽笑的神情中读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所以亲爱的,你要去吗?” “对。”海泽尔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知道亲爱的你和一般魔法师不一样,你很厉害,可是……”沈眠眉头轻蹙,黑眸中满溢出担忧,“可是……” “可是对他们来说很危险的事,对我来说真的不致命。如果等到爱德华兹的命令到来,那么有一个能力强大的魔法师会为王国的未来牺牲;但如果我提前向骑士团提出由我来担任将海洋熔炉带入深海中的任务,就没有人会死。”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是向来谨慎耐心且擅长潜伏的猎手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一方面海泽尔认为这一次骑士团的行为必然惹怒伊蒂丝·爱德华兹,为这些傲慢自私的贵族带来警示与打击,而乱局确实是起义军群体切入的最佳时机;另一方面她从未轻视伊蒂丝的能力,而起义军中有可能制衡甚至威胁到伊蒂丝的也确实只有她自己,于是她把个人的行动谋划在了群体计划前。 并非海泽尔个人英雄主义发作盲目揽下重任,而是对他人而言的死局对她来说确实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可以借此展现能力,主动走入伊蒂丝·爱德华兹的视线,争取对方的赏识和重用,获得接近对方的机会—— 然后杀了她。 只要伊蒂丝死亡,接下来的事情,就方便起义军接手了。 虽然沈眠面上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但海泽尔的神情却并没有多么凝重,甚至主动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既然每个人都有推脱的理由,那么由我来逞这个英雄,也未尝不可。” 沈眠张了张口,似是想要劝告,但片刻后又徒劳地闭上嘴,海泽尔想也许要她劝阻出口,她连自己的那关都过不去——她将这些告诉沈眠,自然也不是想要被阻止。 在很多方面,她们是何其相似的人。 沈眠从来不会怀疑她自以为是或是自大妄为,她总是那个坚定信任她的支持者,这便足够了。 正如海泽尔所想,最终沈眠只是贴近她,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亲爱的,我不能失去你……我相信你,但你千万要小心,祝你一路平安——” 她低声祝福道,然而似是仍旧无法因此安心,于是更用力地抱紧海泽尔,紧贴在她耳畔,轻缓地重复了一遍: “一路平安。” 靠在海泽尔怀中与她紧密相贴的身躯纤瘦柔软、脆弱美丽,然而却欠缺了半分温度,因此少了几分人气。海泽尔安静地与其相拥,沉默未发一言,她被那轻盈的生命带向云端,在完全陌生的领域徘徊,迷失于梦境。 她没有闭眼,仿佛潜意识认为倘若自己眨一眨眼,便会发觉眼前虚幻的梦已然消融,好像月亮融化在她的怀抱里。 …… 翌日,海泽尔站在了骑士团专门派遣的快船船头,接近了被他们当做目标的那只海洋熔炉。 第50章 永生心魔?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我这边结束了*^_^*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wow~!就结束了?就结束了?!人不可貌相啊大小姐,看你被你那位迷得晕头转向的,结果竟然是你先结束?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怎么说,快讲讲你怎么速通的?你把她好感拉满完全攻略了?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那倒没有……做那些事只是为了稳住她让她放松警惕而已……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 [(总裁)回复(演员)]:[曲江的合作伙伴太多了,一般交易关系不足以让她长久记住。].jpg[不会的,她肯定会喜欢的。].jpg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某人原话。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看来有人确实喜欢。 [(演员)回复(总裁)]:……没有! [(游商)回复(总裁)]:啧啧,老妹啊,你不是上一个通讯设备坏了吗,怎么还存着他黑历史聊天记录呢?干得漂亮! [(总裁)回复(游商)]:云备份。 [(总裁)回复(游商)]:漂亮吧,也有你的。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计划有变,我可能短时间内回不去了,这个主角好像想跟我玩监禁y!].jpg [(总裁)回复(游商)]:好像还是你更劲爆。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我靠……恶俗啊……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别这么夸自己。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王)回复(演员)]:真快呀小狄,没想到你比我这边还快了一步呢。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咳,眠姐也来了,人齐了,抓紧时间说正事吧。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我们还有正事?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我们还有正事?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我们还有正事? [(演员)回复(女王)]:眠姐你怎么也……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不要把群接龙文化带入这里好吗诸位!在主世界的群聊里你们还没接够吗?午桥看到要高兴晕了……这哪里像是要杀他的,简直是闹着玩的……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平常你也没少接。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平常你也没少接。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_^*够了!我说够了!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好啦大小姐,紧张就直说嘛,我们又不嘲笑你-(¬?¬)σ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不过真没什么好紧张的哈,谋杀老大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小桥真是太有面子啦! [(女王)回复(演员)]:对了小狄,你已经脱出了吗?目前气运之子对你什么观感?情绪能量供给稳定吗? [(演员)回复(女王)]:嗯,脱出了。我已经到位,顺利对接后正在布置了,等你们都结束时,应该可以布置完,不用担心我这边。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气运之子的情绪能量供给……应该稳定吧?她心里有鬼,现在大概相当恨我怕我,说是梦魇应该不过分……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哈?梦魇?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哈哈哈……感觉按我目前这个发展继续下去,只要一切顺利,估计会打成遗憾结局(? ̄? ̄?)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遗憾?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等等,午哥没跟你们说要当白月光? [(女王)回复(总裁)]:小桥不会提这种要求吧,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总裁)回复(女王)]:他说要让气运之子印象深刻永生难忘……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大爷的!我脑子被狗血小说泡了,钻死胡同了! [(总裁)森系女巫谷广告位招租,诚邀自带价洽谈]:可恶……唉,算了,都这样了。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哈哈哈哈~那小戴负责那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很好运哦? [(演员)忙碌中,有事请滴滴]:轻清真的在以白月光为目标扮演呀?那位确实赚大了呢……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不是吧妹!你怎么叫那小白莲傻黄毛好过了??!真便宜那小子了! [(游商)网卡了吗?我说我是机器人]:做完自己的任务能不能换世界啊?我要去揍那个黄毛,没有黄毛能占了便宜不挨揍(╬??皿??) [(女王)回复(游商)]:按理说可以,但小桥不一定同意呢w [(游商)回复(女王)]:老大真没用(ーー゛) [(总裁)回复(游商)]:不是黄毛。 [(游商)回复(总裁)]:请问尊敬的戴轻清女士,灰毛好到哪去? [(游商)回复(女王)]:对了,刚刚看女王陛下的意思,是不是你那边也快结束了?你打的什么结局?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对呀,快了呢? [(女王)花好月圆,今夜无眠?]:我想……大概是心魔吧。 第51章 生之如落羽 安静漂浮在海泽尔面前的,是一只庞然大物。 这只硕大的海洋熔炉大抵年岁过长,不愿再过多移动。而以它如今的体型,也少有不长眼的海洋生物会来招惹它——这种体内储存着满满当当火属性魔力的海兽虽然不会主动发动魔法攻击,但若是被它们巨口一张吞下肚子,一般海兽也没有在那高温炼狱里存活的希望。 因此,它大概已经在这海面上漂浮了数不清的年月,很久没有沉入海中。它广阔的背部硬壳仿佛变成了一座真正海岛的地基,特殊的珊瑚与海草蔓延在这片独特的土地上,被海鸟抛下或海浪冲刷上来的甲壳类生物的尸体也随处可见,它们生长、腐烂、碎成齑粉、软化成泥;而后更多灌木与乔木类植物的种子随风而来,在这后天形成的土壤上扎根;更多鸟类又被丛林吸引,在枝桠间筑起巢穴。 然而不待多久,这一切就要被毁灭在无边无际的海水与剧烈的爆炸中。 “你们来得太巧了!经过我们前期的缜密侦查,确定大概就在这两天,这只海洋熔炉就会赴死。如果不是你非要参与竞争,念在你是陛下派来的人,忍痛割爱将执行这光荣的使命的任务交付于你,今日我们也要选出执行这一任务的英雄了。你最好不要把事情搞砸了,不然陛下怪罪下来,责任可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海泽尔伫立在船头,耳畔是骑士团与她对接的负责人的声音,她安静听着对方侃侃而谈,没有打断,也没有表情。 她亲眼看着那座“海岛”开始动起来。 庞大的海洋熔炉缓缓游动着,逐渐远离它的族群,游往未知的方向。它的身躯在前行中逐步下沉,土质独特的“海岛”与其上的林木便随之一片片消失在海面下。 船只紧跟着离群的巨兽,见证这长寿生灵的寿命终结之时。失去巢穴的海鸟茫然徘徊在曾经的故居上空,在靠近海洋熔炉的船只上空竟也形成了一片零星的鸟云。 海泽尔捡起一根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的洁白鸟羽。 那是一根极为修长的羽毛,羽根坚硬,羽片完整,漂亮又轻柔。 她的心思终于不再完全集中于眼前嘈杂而恢宏的生命陨落曲。那双透亮的绿眼睛虽依旧一眨不眨望着前方的海洋熔炉,可她心中想的却是:这根修长漂亮的白羽,很适合带回去后做成羽毛笔送给沈眠。 她总在不自觉想起沈眠。 “……弗里曼小姐,你在听吗?” 骑士团那男人终于注意到身边的魔法师明显在走神,不满地招呼道。 “放心,我会顺利解决。”海泽尔将羽毛小心收起来,移动一点魔力施了个小魔法护住,随后一把撑住船舷,径直翻身跳下了船,只剩下声音仍在空中回荡: “我去了,你们做好准备。” 完全没料到她会毫无征兆突然行动的男人被吓了一跳:“喂,喂!等等?!!” 他愣了一瞬,赶紧趴在船舷边向下看,可海面上空空荡荡,只有海洋熔炉游动时推动的海波,与小体型海兽海鸟点水激起的浪花,哪里还有海泽尔的影子。 第52章 奔赴长寿者的葬礼 海泽尔在入水的瞬间便使用了魔法。 自古籍上学来的水魔法令海水紧密环绕在她周身,并不影响她的行动。水流卷起她的长发与衣摆,却没能打湿她的一片衣角或一缕发丝,如同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她的身体,将她与海水分隔开。 在海泽尔为出海做准备进行过一番自行改进后,这层魔力组成的无形薄膜还具备了将水中的溶解氧过滤进来的能力,她甚至可以在这种状态下自由地呼吸。 继水属性魔法后,她又在海水中画了一个简单的提速魔法,加快自己游动的速度,灵巧绕过海洋熔炉摆动的四肢,前往距离它头部比较近的地方。 万幸,海洋中的魔力也不在少数,足够她随时汇聚魔力施法,不然问题还要变得难解决许多,就算是她也会感到棘手。 至于现在,只要在海洋熔炉身上找好落脚点,随它一同下潜,直到合适的深度,再释放她早已构思好的相应魔法便足以。 海泽尔转了一圈,最终在那只海洋熔炉头部附近的甲壳上找了一株矮树。 及至此刻,海洋熔炉已经完全没入水中,想必曾经面积广阔的海岛已然在海面消失无踪。骑士团的人实时观察着这边的状况,应当已经开始着手筹备,预备激活女王为他们准备的保护船只与自身性命的联动防御魔法阵了。 海泽尔耐心坐在枝头,单手抓住枝桠避免被水流冲走,并不急于行动。 约百米深处,她绘制了控制力场的魔法,抵消水压带来的不适影响。 又下潜近百米,四周凭肉眼看来几乎无光,她补充了一个小型光魔法,用以照明,以便避障。 再过数百米,海洋熔炉与一种海泽尔叫不出名字的中型鱼鱼群迎头相撞,其甲壳上的大量植物被铺天盖地穿行而过的鱼群撞得七零八落,被植物根系固定住的特殊质地土壤也随之散落,导致了更多植物脱离。 略不走运,被海泽尔选定做为临时落脚点的那株矮树也在其列,她不得已更换了潜伏地。这一次趁着土壤脱落露出其下的龟壳,她直接扒住龟壳边缘,趴在了龟壳上。 海洋熔炉还在缓慢而坚定地下潜。 直到约海平面下千米深度,这只巨兽终于停下了。 海泽尔精神一紧,心道:来了。 她从深度接近千米时便已高度警惕腾出手,提前开始在海中绘制积蓄魔力、提高魔法效果的魔法阵。一层附一层、一组叠一组,海底世界的庞大魔力此刻为她一人所用,广阔空间任她肆意施为。 海泽尔虽然不是第一次使用积蓄魔力和扩大施法效果的魔法,但也从未连续叠加过如此多组。此刻天地为她所用,万物为她助威,这将是她迄今为止使用的最声势浩大的一次魔法。 对她而言,这亦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一如多年之前,年幼的她初次摸索到墙壁上简单的照明魔法。 但无妨。 她的人生由一步又一步迈向未知挑战的大跨步组成,而踏出每一步的海泽尔,都同样勇敢。 她从未畏惧过失败。 庞大的魔法阵随着一人一兽的下潜,在海中拖了一路,长近百米;又被海洋熔炉下潜时掀动的海波展开,宽广无比。 从开始绘制这组魔法时,海泽尔便已不再继续使用光魔法,因为没有必要。那在海水中绵延波动的庞大魔法纹路,如同一张浮动的巨大壁画,亮着莹莹白光,映亮了幽深无光的海底。 察觉到海洋熔炉停止下潜的第一时刻,她彻底松开了手,在海洋熔炉背上站起身,展开双臂。 天赋异禀的魔法师左右手同时点水,按在海水中与那百米光阵相连的回路线头上,迅速动起来,可绘制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图案: 一边,是可以掌控火属性魔力外显形态与去向的顶级火魔法。 而另一边,却是她为伊蒂丝·爱德华兹准备的自创魔法。 第53章 御火 四周海水中的魔力开始躁动起来。 海泽尔率先完成的是她的自创魔法。 磅礴魔力被压缩到极限,构成了一个与她身量相当的球状甲壳,用随时可以消融的临时链接,暂且固定在了海洋熔炉背部临近头颈部分的龟壳上。 那甲壳仿佛不是由魔法具现,而是某种天然形成的特殊物质,对外一层表壳呈现为暗红色,四周遍布有规律的浅浅沟壑,整个壳身皆被这种纹样覆盖。 而对内的部分,则呈现出色泽更黯淡的深褐色,触之坚硬无比,且比外层纹路少了许多。 整个甲壳,就好似将海洋熔炉的构造内外倒置了过来。如今直面即将自爆的海洋熔炉的一面,仿照了它对内可以抵御高度压缩的火魔力灼烤的身体内层,而面向海泽尔的一面,则效仿了它坚硬难破的龟壳。 而海泽尔的准备还不仅如此。 除了特殊的形态,无数组吸收魔力的魔法蓄能、扩大施法效果的魔法加强外,她还特地将这一次性保护罩塑造成了球形,使其专为卸去爆炸冲击力而生。 这正是海泽尔的自创魔法的特殊之处: 效仿它物,通过改变魔力所模拟之物,依据其结构的不同,使魔法拥有相应的效果。 听上去原理似乎分外简单,通俗易懂,然而这却是早有魔法师构想过却从未真正实现过的道路。海泽尔是有史以来成功在这条道路上走通的第一人。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个伟大的进步。倘若她将自己的成果公布出去,定会引得魔法界一片哗然,随后她将名声大噪,成为这个时代公认的天才。 当然,海泽尔肯定不会这样做……至少在完成她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之前不会。 这是她为伊蒂丝·爱德华兹准备的“惊喜”。 亦是将她尊敬的女王陛下,从那不合适的位置上请下的底牌。 概因海泽尔的自创魔法有其特殊性,是她另辟蹊径的成果,并不会与传统魔法在体内的运转模式有冲突。海泽尔得以左右手同时开工,分别勾勒截然不同的魔法,所以她的施法速度很快。 几乎就在保护罩形成的同时,她完成了另一个魔法。 魔法师的指尖在回路最后一笔完全串联处停顿半秒,移开而并未放下,反倒径直指向身体隐隐开始震颤的海洋熔炉—— “抱歉。”寂静无声的深海中,海泽尔喃喃道。 不得已破坏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场盛大仪式,不能放任你安详体面地步入死亡怀抱,多有冒犯了。 随着她的呢喃,在她指向的方向,原本因为濒临自爆,体内火魔力已经开始剧烈燃烧的海洋熔炉突然猛地一颤,数条炙热的火线就这般从它口中被扯出。 炽热的火焰在海底熊熊燃烧,深海冰冷的海水顷刻沸腾,无法将其火焰盖住分毫,更不可能令其熄灭。 那火线显然是被压缩后的高浓度火属性魔力在魔法师的控火魔法控制下凝结而成。其中大部分套在了海洋熔炉的颈上、卡住它暂时张开的口部,使其不能自由将头缩回甲壳,也无法再闭上口。 而剩下几条,则拧成了两股更加粗大的火线,飞向被包裹在球形防护罩中的海泽尔,被她隔空虚掌住。 就像握紧了一匹烈马的缰绳。 她手臂一挥,火蛇横游,强有力的火绳牵引着另一头的海洋熔炉。庞大的巨兽受到魔法不可抗的拉扯,不得不朝海面方向抬起头,巨口张得极大。 汹涌的火焰光辉在其中闪烁。 原本应该在它身体内剧烈反应后轰然爆炸的压缩火魔力,就这般被提前分解后,从它口中喷发了出来! 第54章 爆炸 恢宏火柱轰然喷向了海面方向! 沿途海水顷刻暴沸,这场远不及海洋熔炉自爆威力的小型爆炸已然将原本宁静的深海搅得天翻地覆。爆炸产生的能量令四周海水瞬间气化,形成无数高温高压的气泡,反复膨胀又被深海水压压缩,在气泡脉动的过程中释放出强烈的冲击波。 而被火绳强拉起头颅吐出这道火柱的海洋熔炉,就在这强大的反作用力和冲击波的共同作用下,无可抵抗地被倒推向海洋更深处。 连带将自己所处的保护罩暂时固定在它身上的海泽尔一起。 这就是海泽尔一直以来的计划。 她自己的体型和力量与这只体型可比千里海岛的海洋熔炉相比实在渺小得不值一提,因此从未想过以人力强拉对方潜入更深的海底。 自始至终,她谋划的都是借力打力。 而她所准备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在海洋熔炉自爆前这一刻行动。 虽然计划也并非执行得完全顺利。 海水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力打散了海泽尔先前布置的一部分蓄能魔法,导致她如今同时维持手中强度极高的这两个魔法有了一点困难。她虽然对此并非很意外,但此刻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解决。 因此除了换成单手掌控火绳,空出一只手在自己的保护罩上勾勒新的蓄能魔法外,她也只是咬紧了牙关,硬生生顶住体内与周身魔力耗空的不适感。 但即便如此,她的神情与姿态依旧没有分毫动摇,抬起的手臂一动不动,虚掌着那根看似飘渺实则无比结实的火绳,沉静一如自己并非身处一片沸腾的海。 火绳牢牢束缚住挣动的海洋熔炉,火柱稳稳喷向目标方向,这只濒临死亡的巨兽带着海泽尔沉向越来越深的海底。 她的面色也在下沉中越来越白,血丝一点点爬上了她的白眼球,就连喘息也逐渐剧烈。谈不上多么强壮的魔法师依旧没有放下手臂,可脊背却开始疲惫地弯曲,膝弯也隐隐打颤。 借助保护罩屏蔽了外界声音以避免自己听力受到破坏的海泽尔没有听到水汽爆炸的尖锐声响,却清晰听到了自己牙关紧咬摩擦出的“咔嚓”声。 还不够,再坚持一段时间…… 火绳被掌住的一端依旧纹丝不动,疲惫不堪的魔法师冷静观察着自己掌控下的那只巨兽。 直到有一刻—— 那不断挣动的海洋熔炉突然不再动作,整个庞大的身体也颤抖得空前剧烈,好似这座“沉没入深海的巨型海岛”即将发生一场强烈的地震! 海泽尔始终高抬的手立刻放下,与另一只一直在不断向保护罩上叠加蓄能魔法的手一起,狠狠按在了保护罩上。保护罩与海洋熔炉相连起到临时固定作用的部分顷刻断裂消融! 火绳脱缰,余势不减,原本掌握着其一端的海泽尔被猛然甩飞了出去! 她将积蓄来的所有魔力用作加固防护罩后,闭上了眼。 下一刻,到达极限的海洋熔炉轰然自爆, 不可直视的明亮光线隔着薄薄的眼皮刺痛了海泽尔的双目,匆忙蜷缩身体将眼睛庇护在附魔的随身衣物下时,她甚至摸到了自己脸颊湿漉漉的生理性泪水。 而方才与她身处火绳两端的巨兽,就这般在她面前炸做了一片飞溅的液态火焰、汹涌的雪白泡沫,以及无比闪耀的火光。 在海平面下数千米的幽暗海底,一朵赤色的生命之花轰然绽放,与它同至此处的送终者,亦是它唯一的观众。 第55章 工作时不要讲闲话 得知海泽尔已经追着离开族群的海洋熔炉前往深海后,海面上原本紧绷的气氛更是一片肃杀。 早在全员戒备开始时,骑士团的年轻骑士就在嘀嘀咕咕与身边共同巡逻的同伴抱怨,怎么明明找了专门的魔法师下水去将那海洋熔炉引入深海,还要如此高度警惕如临大敌。 骑士团团长甚至公开动员了各个船只的所有魔法师,启动女王陛下为他们准备的防御魔法阵。 “肯定是那个自荐去引开海洋熔炉的魔法师其实水平很差,根本没本事把那海兽引到足够深的深海。”同伴附和着猜测,“民间出身的自由身大魔法师也有一些,可从来没听说过那个自荐的人的名字或姓氏……她是不是真正的魔法师还不一定呢。” “那人叫什么来着?”最初讲小话的骑士突然问。 “……” 两人相对沉默半秒,讥讽而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发问的人很快略过了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如此紧要的事情也敢交给这种不知底细的人去做,可千万别碰上骗子吧……团长真是昏了头——” “嘘!嘘!”同伴赶紧去捂他的嘴,还不忘警惕地向四周看,“你这口无遮拦的家伙,怎么敢说团长,想被除名别牵连到我!” “!”被捂住嘴的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同伴的肯定下太过飘飘然,有些失言了。 他不免心虚地向四下里乱瞟,见没有外人,这才松口气。尬笑着找补:“瞧你紧张的,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团长大人英勇果敢,肯定是那个自荐的家伙太狡猾,才会暂时蒙蔽了大人的耳目——不然大人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使命交给她?” “明知自己几斤几两,还偏要抢我们骑士团专精于魔法研究的大人们的荣誉,那些不入流的野路子魔法师就是一群只会循着肉香扑上来的野兽,实在可恨!” 停船歇了好些日,结果大清早突然因为全体戒严被叫去警戒,又因为资历尚浅,被分派巡逻与骑士团船只汇合的这几支志愿者船只,摆明了是不受重视,年轻人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讲话也只图口舌之快,根本没过脑子。 虽然即便要他这等出身的贵族后代仔细动脑筋反刍一下自己的话,估计他也不觉得自己抱怨得有什么问题。 迁怒?名不见经传还妄想搭上这条金船得到女王赏识、一步登天的平民,被他迁怒也是她的荣幸! 可这一次同伴没有全然赞同他的话,反而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悄声道:“我有门路,知道点内情。听说团长本来准备让卡森大人去,结果把人选以及那平民魔法师主动请缨的情况奏报给女王陛下后,陛下却一锤定音,敲定了让那明明因为来得晚,档案都晚了几天才送到陛下手里的平民去。” “从消息发出去,到女王陛下下令,甚至不到一天时间。说不定是她的档案送过去,正好赶上陛下准备定夺此事,于是直接选择了她?” “哇……那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年轻人闻言嫉妒得眼红,只恨自己怎么就天生感受不到魔力,不然成功也能如此触手可及。 不过短暂的嫉妒后,他忽然意识到对方的小道消息中似乎有些细节略显奇怪:“等等……你说团长原本想让卡森大人去?他不是因为与蔡斯家族有私人恩怨,而卡森大人是由前任国防大臣蔡斯先生引荐加入骑士团,因此一直瞧卡森大人不顺眼吗?前些时日老蔡斯被女王砍了由小蔡斯接任,蔡斯家族底气大减,他可很是春风得意了一阵子。” 同伴耸耸肩:“谁知道,或许也是女王陛下的指示。” 能带给他们至高荣誉和无限恐惧的伊蒂丝女王,在他们心中显然也是个想一出是一出、行事风格谈不上太多逻辑可言的上位者。 想不通的事情,全都推给那位暴君准没错。 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的年轻人眨眨眼,也不再多想:“嗐,要我说,女王大人根本不该让这些沽名钓誉的贱民参与进我们的伟大事业,根本是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他骂得正起劲,却突然顿住了,望向前方的双目不自觉瞪大,目光发直。 同伴疑惑地随之看去。 只见就在前方不远处,他们巡逻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位分外美丽动人的女性,正优雅倚靠在船舷边。 第56章 嘘~ 那是一位明显的异乡人,黑发雪肤,黑眸红唇,身段高挑纤细,窈窕单薄,即便身着宽松的纯色素裙,都显得无比轻盈。 在海风的吹拂下,她更是美得如同一只刚刚停歇在船舷边的海鸟。 此等容貌虽然与他们平常认知中的健康美毫不沾边,但没有任何人能否认她是美丽的。不讲道理的极致魅力令两个年轻人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眼,几乎错觉自己白日做梦看到了精灵。 是的,就是这种纯洁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天然美,甚至让人升不起半分邪念,只有情不自禁的欣赏,以及恍惚不敢置信的本能。 年轻人发誓,他不仅听到了自己艰难吞咽唾液的声音,还听到了身边同伴的呼吸都停顿了数秒。 原因无它,只因那原本伏在船舷边望海的漂亮女人似是听到他们巡逻的动静,转脸遥遥望来。她那头顺滑的乌黑秀发就这般随着她直起身的动作从雪白肌肤上划过,黑与白相间,醒目异常。 随后,她嫣然一笑: “亲爱的,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 自己手下的大臣与骑士是什么作风,沈眠还是心里有数的。 上辈子她就会在并未参与海泽尔人生的情况下把重任委托给对方,而非骑士团的其他任何魔法师,这辈子她当然更不可能做什么糊涂事。 所以最终被委以重任的是海泽尔,自然不是因为沈眠刚刚收到她的档案随意做了批示,亦或者她有多么幸运,而纯粹是她德才皆可配位,仅此而已。 若是把此事交给除了海泽尔外的任何人去做,沈眠才要担心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并且提前准备好n b、n c…… 只需要她准备n b以防万一的海泽尔,相对而言已经非常令她省心了。 虽然从立场上说来她们其实是敌人,但要让沈眠再找到一个她如此信得过的人,反而困难。 至于时间上为何如此巧合,恰好在海泽尔抵达海洋熔炉族群所在地的当晚,骑士团团长就收到了女王的回信,翌日寿数将近的海洋熔炉正好准备离群—— 只能说上辈子沈眠对于海啸起始时间的记忆、狄牧提供的另一段时间线的她自己探索出的海洋熔炉族群栖息地的坐标、骑士团出发前她留在船只与骑士团中几位重要人物身上的感知魔法印记、始终跟在海泽尔身边的傀儡暗地里通过吸引不同海兽调控志愿船队行驶速度的小手段、以及对这个时代的船只在附加她独创魔法后航行速度的大致估算……种种要素,缺一不可。 一切精巧意外的背后,都是一双一刻不歇凝望着舞台上剧情发展的漆黑狐狸眼。 越周密的计划越容易被破坏,环环相扣意味着任何一个环节出差错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热衷于布置这种局面的沈眠同时也惯于反复检查确认每个环节、多手准备——很难不叫人怀疑她过强的控制欲或许单纯只是担心自己谋划的一切无法完美呈现。 堪称追求人间戏剧化的极端艺术家。 这样的一片“匠心”当然也不会没有用武之地,比如用傀儡而非本体去接近海泽尔,一心二用,本体与傀儡双开,就免去了诸多麻烦。不仅方便了沈眠用本体在王宫中日夜钻研、攻克高难度魔法体系,推进洛午桥那边的安排,更是为了如今这种时刻: 现场有傀儡盯着,骑士团的请示送回王宫里,同样有人批阅。 在她主动暴露前,没有任何人能发现端倪,包括海泽尔。 而绝大多数情况,都不太值得沈眠在计划外做一些有掉马风险、容易多生事端的事情。作为幕后观察着这一切的策划者,她其实并不介意自己手下人素质低下或阴奉阳违。她允许这些人的存在,就像允许一组生态圈中有各种更样野蛮生长的生物,彼此竞争,物尽天择。 这些自私的、卑鄙的、可耻的、怯懦的、欺软怕硬的,但又并非十足可憎,不过立场有悖的……在黑与白之外呈现出一片广阔灰色领域的部分,亦是丰富她的故事、组成她精彩剧目必不可少的一环。 只可惜,总有人不识趣,要给她添麻烦。 傀儡毕竟被莫初扬那条项链的道具介绍直接确定为等同于感知不到魔力的普通人,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能使用魔法,只能用一下沈眠提前准备好的不用魔力也能驱动的魔法卷轴,着实战斗力有限,可供选择的解决麻烦的方式也有限。 ……也怪某些人不长眼,偏偏要往她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傀儡枪口上撞。 明明老蔡斯和其他那么多王公贵族都已经用惨烈的代价证明了她不喜欢有人当面说些不中听的话,怎么总有人不长记性,非要惹得她耳根不清静呢? 沈眠幽叹一口气,最后回望了一眼溅起的水花已然消失、重新归于平静的海面,转身准备回船舱。 没走几步,就碰到早先热心保护过她的大副路过这个僻静的角落,见她孤身一人,下意识疑惑地左右看看: “沈眠小姐,你怎么独自在这里,弗里曼小姐已经出发,冲击波随时可能到来,甲板上很危险,快回船舱里去吧。” 很快,他就发现此处除了他们两个以外,空无一人,不由有些恼火。 “那些骑士也不知道看护着点……干什么吃的,我记得明明有两个年轻骑士被安排在这边巡逻,他们人呢?沈眠小姐你看到他们了吗?” 沈眠温柔点点头,又略显困惑地摇摇头:“好的,先生,我只是想趁离开前再看看这里剩下的那些海洋熔炉,这就准备回船舱了,请不要担心。” “不过我似乎并没有看到您说的两位骑士……您是找他们有什么事情吗?需要我帮忙寻找吗?” 大副果断摆手,表示骑士团的贵族骑士净是些靠不住的酒囊饭袋,尤其是年轻一代,越发没有骑士精神了。自己本来仅是路过,眼下还要去安排人替那两个玩忽职守不见人影的家伙检查一番才能放心。 沈眠微微一笑:“辛苦了。” 她目送大副离去,转身走回船舱时,手中不紧不慢把玩着刚刚从那年轻骑士身上顺手取来的一枚戒指。 第57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直到险些掀翻船队的海浪平息的翌日傍晚,海泽尔才回到了船上。 她看起来异常狼狈,体表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整个人却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面无血色,憔悴不堪。 被负责侦查警戒的人发现时,她显然并不是刚刚回到海面,而是已经在海面上游了许久——这很正常,不管是海洋熔炉倾斜的下潜路径还是水下爆炸的冲击波将她推出的冲势,都注定了她不可能浮上海面就直接找到船队。 好在海泽尔似乎不知用什么办法自行定位了船队,这才没有迷失在茫茫大海上。 但即便如此,长时间的上浮和游泳似乎也耗空了她仅存的最后一点体力。靠近船队的魔法师不仅不再使用控水的魔法,甚至疲惫得没有力气呼喊或爬上船,只是静悄悄地躺浮在海面上随波逐流漂浮,不知这么漂流了多久。 得到消息的骑士团团长很快下令救援,几个魔法师站在船边挥动魔杖,三下五除二把人从海面捞起来烘干,又大把大把连砸了好多种不同的治愈魔法。 海泽尔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 她泡了太久的海水,有些站立不稳,但即便如此还是拒绝坐下或躺下,反倒向身边的魔法师借了把备用法杖,当做拐杖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骑士团的团长看她的表情略显微妙:“你可以不必如此。” 海泽尔礼貌性地道谢,随后径直跳过这个话题,把海中具体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 结束公事后,海泽尔委婉谢绝骑士团的邀请,回到了自己来时搭乘的船。 她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间,因为上船的第一眼,她就看到沈眠正焦急地等在甲板上,翘首以盼。 看来她回来的消息传得很快……不过她同骑士团聊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沈眠这里等了多久。 海泽尔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思绪乱作一团,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为何感到温暖。 她上前两步,一言不发抱住了惊喜迎上来的沈眠。 金发混入黑发,彼此纠缠着在海风中起舞,海泽尔将脸搭在沈眠肩上,脸颊紧贴对方冰凉的脖颈,感到原本想要开口的沈眠似乎意识到什么,发出短暂的气音后迅速安静下来。 很快,她伸手回抱住海泽尔。并不用力,却在很努力地张开怀抱,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抱住更多部分、抱得更踏实,哪怕只是替海泽尔遮蔽一点海风也好。 海泽尔听到她长长叹了一声:“亲爱的……” 她没有说下去,海泽尔猜得到她想说什么。但此时此刻,那些都无关紧要了。 我的作家小姐,我给你带了礼物,等我将它做成一支完美的羽毛笔,就把它包装得漂漂亮亮送给你。 她只是这般想着,念头尚未平息,便站倚在沈眠怀中睡着了。 …… 许是透支太过厉害,那日过后海泽尔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数日。直接证明了回来那天她感到的温暖可能真的有部分原因是自己的身体在发热。 沈眠像是被她的突然生病吓到了,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连故事都顾不上写。 虽然也喜欢对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但海泽尔完全见不得沈眠为自己担忧忙碌。恢复了一点状态的第一时间,她就用魔法把水杯里的水加热到适口,以此向对方展示自己可以用魔法照顾好自己,不必这么担忧,也不用放下手中的事一直寸步不离守着她。 然而沈眠的回复却是: “故事已经写完了,我最近没有其它要做的事,更想和你待在一起……亲爱的,请不要驱赶我。” “……” 海泽尔怎么可能驱赶她。 对于故事已经写完这一说辞,海泽尔虽然将信将疑,但也耐不住沈眠足够肯定,而且总能避重就轻,精准命中她的弱点。 坚强的魔法师很快在一声声“亲爱的”中丧失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心说既然目前最大的困难已经解决,就这么浸泡在温柔乡里休整几天或许也无妨。 反正短暂的休整并不会令她的消息多么闭塞,沈眠会给她讲最近发生的事情,海泽尔也会主动从其他来探望她的人那里套话。 航海途中最多见的还是各色海兽,若不是来自王国传信,新鲜见闻着实有限。 但最新得到的消息里,还是有两件事令海泽尔格外在意。 第58章 对立面 其一是海洋熔炉冲海面方向喷出的火柱虽然没有跨越千米海水冲出海面,但海水沸腾产生的波动和最终深海爆炸传上来的余波,依旧在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伊蒂丝布置的魔法阵果然派上了用场。 虽然即便她准备的魔法很高超,但组成这一防御魔法的船只太多,整体阵法过于庞大,真正执行起来碰到了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烦——海泽尔离开后,剩下的魔法师将魔力汇聚到一起,也没能完全启动魔法阵。 这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伊蒂丝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吸纳魔力不够的防御魔法并未启动失败,而是依旧顺利运行了起来。 只不过因为总体魔力供给不足,保护范围缩小,众人不得已弃了两艘船,匆忙转移到能被保护圈覆盖的船只上。 “……她还真是周到。” 海泽尔面色古怪地沉吟良久,最终感慨道。 无怪她是这种态度,毕竟另一件引起她注意的事情同样与伊蒂丝相关,刚回船上不久海泽尔就听说伊蒂丝竟然下令关停了王国都城那座有百年历史的大剧院。 而且在那不久之后,不知她用了什么魔法,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令那座壮丽的环形建筑凭空消失,把现场夷为了平地。 据说那时很多年纪较长、在当地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居民都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海泽尔不清楚伊蒂丝到底用的什么魔法,不妨碍她为对方的行为感到不解与震撼。虽然那座大剧院从根本上来说属于王室的资产,伊蒂丝确实有资格任意处置,但她的行为无疑损伤了许多人的情怀,伤及了许多人的利益,并不利于社会稳定。 而且海泽尔无法理解为什么。 就像早先给乌姆布里尔分析伊蒂丝为什么要斩杀国防大臣阿文·蔡斯,或许是她们的行为模式在某些方面有着殊途同归的效果,绝大多数伊蒂丝看似冲动的行为,海泽尔其实都能找到其背后的真实原因,分析出伊蒂丝的实际目的。 然而这一次,她思来想去,却实在没想到让皇家大剧院消失究竟对伊蒂丝有什么好处。除非她所使用的魔法有特殊效果,其行为的收益与那至今下落不明不知被她弄到哪里去了的建筑本身有关……? 或许在这个与空间相关的魔法领域几乎一片空白的世界,她注定很难找到真正完整的答案了。 “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尊敬的女王陛下为什么能集鲁莽随性和多思多虑于一身……难道就像那些民间歌谣里流传的那样,她的身体里其实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亲爱的,你屏息凝神想了半天,结果就是想开这种玩笑?”沈眠哭笑不得,“那怎么可能?” 海泽尔不以为意,继续顺嘴开玩笑:“怎么不可以?以她的魔法能力,就算真的一体双魂,也没有人能发现。倘若真是如此,反而可以解释她所作所为的冲突性。” 沈眠愣了愣,似乎真有些被她说动,低头思索半晌,忽而抬头问:“那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什么?” “伊蒂丝女王身上那两种不同的灵魂,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这一次轮到海泽尔错愕了,她反客为主,伸手去探沈眠的额温,被沈眠嗔怪地瞪了一眼,抓住她因低烧而冰凉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虽然她偶尔毒舌吐槽被沈眠用真诚击破、遂哑口无言的次数也不少,但,这也太…… “你真的信了?”被美人朋友给了一眼刀的人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沈眠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坚持问:“你更喜欢哪一个?” 她认真问了,海泽尔便随之正色许多,认真回答道: “我不喜欢伊蒂丝。” 所以她哪个也不喜欢。 她欣赏伊蒂丝、敬佩伊蒂丝、尊敬伊蒂丝、认可伊蒂丝,但绝不可能喜欢伊蒂丝。 海泽尔站在如今的位置,肩负的是他人的信任与期许,更是自己不曾动摇的志向。 即便历史上存在过共治的先例,这种时期也不会长久稳定。最高指挥官的位置只有一个,所以最终站在那个位置上的只能有一个人。 伊蒂丝是伟大的魔法师、聪明的政客、可敬的敌人,即便性情有一定缺陷,并非完美的统治者,但也绝不差。 只是,海泽尔认为自己能比她做得更好。 没有理由。 说她自信自大也好,骂她骄傲狂妄也罢,海泽尔当然承认人无完人,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完美。所以她其实不热衷在演讲誓师之外的场合多言理想抱负,或为此浪费口舌试图向无关人等证明自己。 野心无需自证,野心只要落实。 所以她必然会跟伊蒂丝起冲突,乃至亲自动手将其推下权力的高峰。她与伊蒂丝之间的关系和她与沈眠之间的关系不同,她可以与沈眠相伴,成为灵魂知己,但却始终追逐着伊蒂丝的影子,遥望那个站在天际的人,直到有日取而代之。 哪怕她与伊蒂丝之间同样有共通之处,倘若换一个场景换一种关系相识,或许同样可以成为朋友。 但假设并不存在,所以栖身于现实中的她可能会认可对方,却不可能喜欢对方。 无关乎太多个人感情,只是立场有别,不能共存。 第59章 虚惊一场? 船队凯旋而归那一日,伊蒂丝女王特地派专人迎接,并预计当晚在王宫中举办庆典,论功行赏。 代表女王颁布此命令的甚至不是任何一派的大臣,而是她的近侍莉娜——那个没有姓氏的女人。 无人知晓这位强悍冷硬的女战士究竟是什么出身,众人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就是在知晓伊蒂丝有位绝对忠诚的侍卫时。见到她的第一刻,能够联想起的也只有伊蒂丝。 或许正是伊蒂丝抹去了她的身世,又用自己的名姓在她身上打下了只可能与其生命一同湮灭的烙印。 这就是伊蒂丝的作风,独断性与侵略性同在。而说来神奇,被她这样对待的人却又往往会心甘情愿追随,自愿为她肝脑涂地。所以纵使她在外的风评不好,却仍旧有一批坚定的拥趸。 在此场合,由这种毫无疑问的女王党出面组织,伊蒂丝对此番远航的重视度与满意度可见一斑。 更别提莉娜还当众向海泽尔转达了女王对她的欣赏之意。 落在海泽尔身上的众多目光热切而复杂。她恍若不知,兀自扮演着自己有一定社会身份了解一点礼仪的魔法师形象,目不斜视敬礼道谢。 即便她心底正在暗自盘算,究竟是伊蒂丝另有打算,还是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沈眠看起来倒是比她紧张,待到海泽尔与莉娜说完话退回人群,还没等其他人围上来,沈眠就先一步装作身体不适,给了海泽尔一个合情合理的机会,借口送她回家,摆脱其他人的攀谈和套近乎。 “呼……庆功宴还没开始,封赏也尚未定下,他们对你已经是这种态度了吗……”远离人群之后,沈眠看起来仍有些忧心忡忡,看向海泽尔时不免欲言又止,“亲爱的,你……” 海泽尔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她的烦忧:“嗯,爱德华兹这种态度,就是为了让我被那些贵族架起来审视拉拢,免得无所事事居功自傲,对她有不利影响。” “不过她这样做对我而言也不是坏事,先把名声打出去,随后是扬名立万还是沦落成众矢之的,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我自己。” “你对我还没有信心吗?”海泽尔抬手抚平沈眠微蹙的秀眉,冲对方眨眨眼,语气轻快道,“放心吧,在主动揽下那些事情时,我已经思考过应当如何善后了。这些麻烦事我都可以处理好,不用担心——” 她话说到一半,脸色陡然一变,安抚的话语戛然而止,一把将沈眠挡到身后的同时,冲着小巷黑暗处厉声喝道: “谁!出来!” 空气寂静了数秒。 就在海泽尔的魔杖尖端晶石上亮起蓄力魔法的浅淡白光时,她紧盯着的方向一阵脚步声渐近。 “嘘,嘘,小声点弗里曼,是我!” 熟悉的男声响起,黑暗的小巷子尽头很快显出来者身形,正是乌姆布里尔·夏普。 他一路小跑过来,惊魂未定拍着胸脯,看上去像是想要捂住海泽尔的嘴,让她不要喊得这么大声。 “你这么警惕做什么?吓我一大跳!”他有些夸张地抱怨道,“这里可是都城,谁会在这里威胁到你的好室友?” 第60章 谁在过保护 “……夏普?” 海泽尔手中魔杖上的光芒熄灭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诧异。 “当然是特地来迎接我们的大——英雄归来啊!可以啊弗里曼!我还以为你就是心血来潮想体验一下出海的感觉呢,结果转眼你竟然混成女王陛下眼前的大红人了?” 乌姆布里尔·夏普拖着调子,揶揄地冲海泽尔挤眉弄眼:“不是我说,就凭你的本事,有必要这么紧张?我好心好意特地来等着你,结果就等到了你的刀剑相向,也太伤人了!弗里曼,你真不觉得自己对沈眠小姐有点过保护吗?” 被叫到名字的沈眠闻声从海泽尔身后探出头,冲来人打了声招呼:“夏普先生,早上好。” 她也认识乌姆布里尔·夏普。虽然就像展现在她面前的海泽尔只是前马戏团道具师现图书管理员,乌姆布里尔在她面前展现出的同样是自己普通市民的一面——总去找海泽尔唠嗑的朋友、时常造访图书馆的印刷厂老板。 沈眠写的好些故事都是在他的工坊中印刷出来的。 按理说在他们的隐瞒下,倘若没有意外发生,通过海泽尔认识乌姆布里尔的沈眠永远也不可能意识到这两人其实是一个地下组织的上下级关系。 “哦,早上好,美丽的小姐。” 乌姆布里尔面对沈眠时正色许多,没有同海泽尔说话时那么咋咋呼呼,彬彬有礼回以问候。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沈眠的态度就有多么礼貌或重视,恰恰相反,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海泽尔身上。紧接着下一句话,他就把话题撤回了自己的重点: “抱歉打扰你们,但可否暂借您的室友一用,我有急事想找她,需要借一步说话,叫上她去我的印厂工坊那边详谈。” 急事?什么急事? 海泽尔不觉意外,下意识联想起了前些时日听说的“伊蒂丝借助神奇秘法令整座大剧院神秘消失”一事。 会是与那件事相关吗? 海泽尔一边思索,一边出声应下:“好,你稍等片刻,我先把沈眠送回家,然后就去找你——” “等等!”“别吧?”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急着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乌姆布里尔抢先开口:“这里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外,沈眠小姐是个大活人,不是瓷瓶子,还能自己走在外面丢了碎了不成?不至于非要有人送才能回家吧?” 海泽尔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反驳,方才叫海泽尔等等的沈眠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冲她摇摇头。 按理说乌姆布里尔字里行间都是排斥意味,沈眠这种常与文字打交道的人不可能不敏感。可却好似没有那么着急了,轻声笑笑:“不用送,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这句话一出口,轮到另外两人意外地看向她——尤其是海泽尔,下意识以为她有新书想印刷,不由问:“怎么突然要跟我们去那里?有什么想印的交给我就好。” 沈眠摇头说不是,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坚持道:“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乌姆布里尔面部肌肉不自觉抽了抽,看向海泽尔,皮笑肉不笑道,“弗里曼,你不会要同意吧?” 海泽尔头疼地叹口气,虽然不明白向来不会干涉她工作与人际的好室友为何突然如此反常,但最终并未拒绝:“……一起去吧。” 她说着,为表态度率先转身往工坊的方向走去。 也因此错过了在她转身刹那,乌姆布里尔暗暗咬紧牙关的动作,以及沈眠唇角浅浅勾勒出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61章 伏击 沈眠在场,海泽尔自然不可能跟乌姆布里尔聊起义军的事。 她答应让沈眠一同前往,单纯只是不忍心拒绝对方难得的要求罢了。实际上抱有的还是暂时在沈眠面前继续演戏,等沈眠离开后再同乌姆布里尔聊正事的想法。 然而现场怀抱如此美好想法的似乎只有她一人。 她还是对熟悉的人太掉以轻心了。 等海泽尔意识到不对,已是她被乌姆布里尔叫去隔壁房间替他拿东西时。 她一脚踏入了陷阱。 亮白的魔法光辉骤然亮起,海泽尔脚下的木地板瞬间炸成了粉末,她身体陡然一沉,踩在了开裂的土地里。 而土地的裂痕间长出了大片大片灰黑色的枯萎荆棘。 随后,那些荆棘枯藤开始猛烈抽取周围环境中的魔力,疯狂抽枝拔高,往海泽尔身上攀附! 海泽尔在第一时间试图使用火魔法,可火苗只在她手心燃起一瞬,下一刻便熄灭了。 无形的魔力被那荆棘枯藤搅动,环绕她形成了异常猛烈的魔力龙卷风。她身处风眼之中,即便对魔力的感知力再好、调动能力再强,也汲取不到一丝一毫的魔力。 不是所有人都是伊蒂丝,绝大多数魔法师不能在体内大量储存魔力,他们使用强威力魔法的原理是感知调动空气中的魔力。 海泽尔也不例外。 所以在对方针对此弱点下手,对她发动攻击的同时把她周身的魔力抽空时,她体内储存的少量魔力不足以支撑她使用魔法,完全找不到用魔法反击的机会。 乌姆布里尔,竟然对她用出如此阴毒的手段…… 他怎么做到的? 必须借助外在魔力如此明晃晃的弱点,当然早有人想到能利用,但隔绝魔力这种战斗方式至今仍旧偏门,就是因为想要达到理想效果,把目标周身抽成魔力的“真空地”,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毫不夸张的说,凡是研究出一种相关魔法的魔法师,大都是最终能在魔法的发展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姓名的强大魔法师。而他们在此问题上交出的答卷尚且对施法目标有着一定要求,往往需要敌对魔法师对魔力的感知力较弱。 可如今乌姆布里尔却用出了这样一种魔法,施法对象是刚刚在千米深海下埋葬了一只巨兽、即将被女王授勋嘉奖的海泽尔—— 而且他成功了。 海泽尔忍不住想他是怎么做到的。 乌姆布里尔·夏普同样是魔法师,但他的天赋和能力显然不及海泽尔,否则如今起义军的第一战力就不会是海泽尔。倘若最强者是他,以他的性格,就算海泽尔是起义军的首领,恐怕在他面前也很难有绝对的话语权。 事实上……就算现在,他不是也忍不住对海泽尔出手了吗? 这些念头在电光火石间划过脑海,海泽尔来不及深思究竟为什么,便把它们匆匆抛之脑后。 眨眼间,那些疯长的荆棘枯藤已经缠绕上了她的小腿,尖刺撕裂裤腿后扎破她的皮肤,拱入她的血肉,将她的小腿扎得鲜血淋漓。 海泽尔察觉到那些荆棘正在吸取她的血液和她体内仅剩不多的魔力! 多亏魔杖还在身边,她一横魔杖,挑飞几条挂在她身上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的吸血植物。即便尖刺被强行剥离时在她腿上划出一道道长长的割痕,甩出一片血珠,她依旧面不改色。 不能使用魔法……她也不会束手就擒! 海泽尔不准备询问缘由,不准备尝试劝说,不准备退让讲和——她不准备同任何人废话。 下一瞬,她将魔杖尖端的水晶狠狠砸在了地上! 晶石碎片四溅! 她的力度和施力技巧都掌握得恰到好处,那曾经耗空她所有积蓄买下、又在无数日夜被她珍重擦拭保养的昂贵水晶,如她所愿碎成了边缘锋利大小适中的两大块。 她一手一块,抄起了地上的水晶碎片,割向再度缠绕上自己的荆棘的根部! 第62章 可,代价呢? 好消息,那晶石足够锋利,且本身就是魔法道具,对魔法的产物有额外效果,足以割断那些荆棘。 坏消息,海泽尔切开它们的速度赶不上它们生长与缠绕上她的速度。 乌姆布里尔被她压制了那么久,大概并没有多么自信自己能轻易制服她,因此就在海泽尔被困住的那一刻,她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对方吟诵魔法的声音。 在对方的吟唱声中,那些荆棘异常活跃,被海泽尔不断切断也没有丧失活力,反而不住的生长、在空中摇晃、如有生命的寄生植物般寻找宿主。 它们很快就在拉扯中攀爬到了她的大腿。 较为正统的魔法传承中存在不同流派,有些流派会通过吟诵提高魔法师的施法速度,让潜力有限的魔法师也能够释放比较强大的魔法——正常情况下,海泽尔不太需要借助这些辅助。 毕竟,这样太不隐蔽了。 此时此刻,这座房子中有的并不只他们两人。 海泽尔被乌姆布里尔引到布置了陷阱的房间中,他却没能提前支走非要跟来的沈眠。 “啪!咔——” 外间传来了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住手!放下那只花瓶!”乌姆布里尔的吟唱声中断了一瞬,他惊怒万分,震声怒骂,“不许扯我的头发!滚开,你这个疯女人!” “嚓——” “哐!……砰!” “轰!” 尖锐的摩擦声、厮打与重物被推倒的声音接连不断。 身陷险境都没能让海泽尔惊慌,可这一刻她的心脏却完全提了起来。 她听到乌姆布里尔骂骂咧咧了半句,又接着开始吟唱。 但厮打声仍在持续,并且越来越激烈。以至于魔法师的吟唱都变得断断续续。 毫无疑问,沈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在保护海泽尔,在尝试解救她——没有尖叫,没有质疑,并非限于口头,而在用她脆弱的身体,硬撼对海泽尔造成威胁的敌人。 ……其实海泽尔更希望她快跑。 像是她曾经对那些从乡绅那里逃出后追随她的人说过的那样,离开她,不要受她牵连。 她希望更多人好好的活下去,活得更好、更健康、更有希望。 而非因她受伤,为她而亡。 海泽尔太早就体会过承担所有人的期望、被奉若神明的感觉,于是她的一生便顺着早年的惯性走下去,或被动或主动的站在领导者的位置上,肩负沉重的责任,将自己打造得坚不可摧,强行用肩膀挑起天空,用指尖勾勒天际的启明星。 那是理想,亦是宿命。 所以她总说,我可以。 很多人便随之相信,她可以。 而后,这其中的一部分人,就变成了她为成长付出的代价。 海泽尔尊重每一份生命,所以本能的不希望这样。但同时她也尊重别人的自由意志,所以只会反复劝告,不会强硬制止。 同样的尊重组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善良的人想成为强者,是为了守护更多人,因此她愿意放弃自己的任何东西——所以她无法理解为何理应由自己付出的代价会由他人支付。 她只得告诉自己那是他们的选择,她不应干涉。而后将矛盾强行隐去,将自己的心冰封,淡化每一份羁绊与感情,不去分辨,不去在乎。 只是,她或许一直忘却了什么…… 厮打声停止了。 海泽尔听到一阵匆忙而踉跄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望去,就见沈眠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抡起一支大花瓶,砸向身后! 而后她伴随着花瓶碎裂的巨响,踢掉了碍事的鞋子,光脚向海泽尔冲来! 不要…… 海泽尔的心脏好像在一瞬间停跳了。 不要、不要、不要—— “别过来——!!!” 沈眠狠狠扑在了她身上,着力点完全在她被困住的双腿。 巨大的冲击力在刹那间将荆棘枯藤尽数撕裂,海泽尔被强行撞出了魔法的覆盖范围。 下一瞬,她瞪大的翠绿眼瞳中,倒映出眼前令她呼吸停滞的一幕: 那道单薄身影摔进了魔法阵中心,眨眼间便被受创后暴走疯长的荆棘藤完全淹没。 第63章 怪谁呢 “沈眠……” 重新接触到魔力的魔法师失声惊呼,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已经握紧了拳。澎湃的风魔法一瞬间将那荆棘藤撕裂,把其下的魔法阵刮毁。 可被她呼唤的人却全无动静。 被风魔法小心翼翼避开的沈眠从那断裂的荆棘中跌出,带着满身严重的刺伤,软倒在一地藤蔓碎片里。 不断蔓延的血色染红了灰黑色的荆棘藤。 乌发雪肤,裙白血红,黑红白三色交织,病弱貌美的作家小姐被定格入这犹如艺术品般一幕,宛若一朵随荆棘共同枯萎的鲜花,生息尽散。 “……沈眠!!!” 海泽尔双腿上也尽是深深的刺伤,一时站不起来,但她硬是磕磕碰碰爬过去,拖出一地鲜血。 最终她毫无迟疑地跪在了荆棘断藤间,颤抖着捧起了沈眠轻飘飘的身体。 沈眠没有动静。 她的身体开始失温了。 海泽尔曾亲眼见证过很多人失去重要之人,见过他们处于崩溃边缘歇斯底里的模样。 所以她觉得此刻她应当尖叫。 但是她没有。 她应该嘶声痛哭。 但是她没有。 她捏住沈眠的手腕,没有摸到脉搏;将耳朵贴在沈眠胸膛上,没有听到心跳;将脸靠在沈眠的脸旁,没有触到呼吸。 她无望地一遍遍机械重复着这些动作,好像多做一次就会有不一样的改变,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失去魔杖并没有限制海泽尔的发挥,狂暴的魔法风暴在她周身盘旋。她依旧处于魔力的风眼,可此刻这风暴由她掌控,狂躁的风撕裂了平静的表象,炸耳的风声充斥整个房间,风刃将房间中的一切刮得七零八落:刮飞存放的纸张、刮掉所有装饰物、挂断木质的机器、刮穿不够厚的墙壁…… 包括见势不妙准备逃跑,却被海泽尔用强风狠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乌姆布里尔·夏普。 他被风刃刮得皮开肉绽,血珠飞溅,甚至快要削肉见骨,终于疼得忍不住,向举止几乎魔怔了的海泽尔大喊道: “快停下,弗里曼!你要杀了我吗?!!” 犹如被按下静止键,狂风骤然停息。 所有嘈杂噪声顷刻归于虚无,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海泽尔拥着一具已经完全冷却的尸体,缓缓抬头望向他: “你杀了她。” “……什么?她死了?!”乌姆布里尔意外惊呼,原本不安的神情中恐惧更胜了一分,看起来此事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不对,她怎么会死……不是,不是,不该这样……” “为什么要杀她?” “我没有!那根本不是致死的魔法,效果只不过是吸收魔法师体内和着魔力的血,借此控制魔法师。我只是想控制你,根本没有想杀她!” “为什么要杀她?” “她会死肯定是因为她是个普通人,身体里根本没有魔力,荆棘藤吸收不到含有足够魔力浓度的血,就一直从她身体里吸血,把她吸干了……都是因为她是个普通人!是她自己非要主动跑进魔法阵里的,不是我要杀她!” “为什么要杀她?!” 乌姆布里尔被这一声怒喝打断,彻底安静下来,不再狡辩。 他惊恐望着眼前看似平静不哭不嚷的女人,骤然意识到海泽尔并不是在询问他。 ……完了。 第64章 叛徒 海泽尔听到了他的解释,知道他用的到底是什么魔法,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沈眠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点。 风刃组成一只尖锐的利爪,一爪将地面上被割得鲜血淋漓的乌姆布里尔·夏普抓了起来。血水挥洒出去,甩得到处都是,甚至甩到了海泽尔脸上。 可她面不改色,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只是从牙缝里挤出问题: “为什么要控制我?” 那声音冷得像发声者刚从千米海水下游出,快要结出冰渣。 乌姆布里尔狠狠打了个寒颤。 事已至此,他被吓得手软脚软,一时也顾不得太多,只盼着自己坦白后能得到些谅解,让海泽尔念着他们往日的情谊放他一马,于是竹筒倒豆子般把最近发生的事一股脑讲了出来: 伊蒂丝的新政令、各个城市的局势变化、他认为这是发展起义军好时机的想法,以及—— “爱德华兹,是爱德华兹让她的人来找我,想要和我、和起义军达成合作……她说她最近的动作是为了清除一直反对她的顽固的老派贵族,但骑士团被那些家族渗透得很深,她无人可用,所以希望能借助一些外部力量,比如借起义军的手……” “她许诺了很多好处……是我们再地下发展很多年都难以达到的程度!我无法拒绝……况且我觉得爱德华兹和那些贵族正面撕破脸,正是我们大展拳脚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乌姆布里尔一边说,一边透过眼前快要遮挡住视线的血色看向海泽尔。海泽尔下手没有留情,他失血严重,此刻眼前一阵阵发虚,世界都模糊成了摇晃的小色块。 然而不出意料,即便视野如此模糊,他也能分辨出海泽尔的脸色绝对不好看。 乌姆布里尔艰难咳了几声,声音越发低弱,像是体力耗尽,更像是心虚。 “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 他小心翼翼说着,悄悄观察着海泽尔,试图从对方的神情变化中判断出一点对方的态度。 但海泽尔只是跪在地上,紧紧拥抱住她那位普通人室友的尸体,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没有分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无奈,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你肯定不会支持我的做法,甚至一回来就会全盘推翻我做过的一切。我不想这种事发生,正巧爱德华兹的近侍莉娜带来了爱德华兹的一种自创魔法,可以通过在魔法师身上栽种能够不断吸收魔法师魔力的魔法荆棘,控制被寄生的魔法师。” “那种荆棘本来不会要了任何人的命,甚至不会影响你的意识,你能一直保持清醒,只是不能支配自己体内的魔力,也无法自主行动……我只是想暂且控制你,直到木已成舟,你不能再否认我决定的发展方针为止。” “我是为了起义军好……届时你会看到的!并不是只有你那种一直龟缩潜伏的发展方针才适合我们,起义军一定会在这次机会中快速发展,比你预期得更早,更好!你不信,但我绝对可以证明给你看,我不是废物!” “本来事情应该这样发展下去的……不会在这一步有额外伤亡,我是为了所有人好……” “我是为了所有人……” “啪!” 一声闷响打断了乌姆布里尔因失血过多而逐渐开始颠三倒四的喃喃自语,他从昏沉中清醒了一点,抬抬沉重的眼皮,就见刚刚还悲痛欲绝跪在不远处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 发出声响的是他落在地上的魔杖——海泽尔一脚踹开了它。 “不必向我证明任何事,你该证明给自己的心——” “你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大家好,还是仅仅是太渴望权力和这个首领的位置了。我尚且什么都没有做,你便如此怕被我阻止……不是明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违背了起义军建立的初衷吗?” 她直直注视着乌姆布里尔的眼睛,忽而抬手,穿过风爪,卡住了对方的喉咙。 “是你背叛了曾经立下誓言为众人谋生路的夏普,亲手杀掉了我可亲可敬的同党与副手。” “咳……咕……” 乌姆布里尔眼睛一瞬间瞪大,剧烈挣扎起来,更多血从他脸上淌下来,滴落在海泽尔手上—— 但她没有松手: “叛徒,你该死。” 第65章 我亲爱的,你会随风远去吗 时隔半月,重新回到已经有些落灰的家中,推开那扇木门时,海泽尔有一瞬恍惚。 她们的家依旧被她布置的魔法阵守护得很好,无人能冒闯,家中环境一如她离开时那般,没有发生分毫变化。 可是这间房子的另一个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不久前她亲手为对方立了墓。那是一座空坟,沈眠不信仰任何宗教,早在生前就曾满怀憧憬地同她聊起过,希望自己死后一切从简,无需葬礼也不用通知亲朋好友,只需要将尸体火化后骨灰随风撒向大海。在脱去人世其余负担后,再放下最后一件——这具躯壳,而后以最轻盈的姿态离开世间。 海泽尔按照她的愿望为她处理了后事,又依照自己的愿望,为她立了一座空墓。 随后她在空墓前留下了自己原本带回准备送给沈眠做成羽毛笔礼物的那根羽毛。 因为先前随身带着羽毛时被魔法荆棘割得伤痕累累,那根羽毛也浸透了血。 就像她要送给的人。 海泽尔没有动用清洁魔法,而是花了一点时间,动手将沈眠身上的创口处理好,把那根羽毛洗净。 海泽尔几乎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这一切,她沉浸在麻木的钝痛中,甚至怀疑自己体内有什么已经悄无声息坏掉了。 于是只好暂且不去想,用工作麻痹自己杂乱的思绪,去冻结体内无形的创口。 她迅速处理完乌姆布里尔·夏普留给她的烂摊子,完全没有投放情绪去考虑对方到底是怎么被权欲冲昏了头,竟然能想到与伊蒂丝合作这种毫无疑问的昏招。 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伊蒂丝利用了,亦或者明知如此,却故意忽略了这种可能性,想把风险平摊给起义军整个集体。 海泽尔大概明白他是怎样一种心理:反正他只是决策者,就算情况真的发展到不可控,海泽尔这个最强者回来之后也会给他兜底。 以海泽尔的责任心,就算对他的行为再如何愤怒不满,也不会因为他迁怒起义军其他人。她明确自己的立场,也一定会向自己所在的组织负责。 所以乌姆布里尔做任何事,都要为扛起为了起义军的大旗,标榜自己是为了大家好。 他看似想要摆脱海泽尔带来的阴影,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又不敢担责,其实在潜意识中还一直在依赖她。 于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轻而易举地看透了乌姆布里尔的弱点,撬动了他的软肋,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 可是,可是…… 这一切本来应该与沈眠无关的。 她一反常态非要跟着他们一起,或许是出自作家敏锐的直觉,或许是因为与乌姆布里尔没有那么熟悉,不会下意识放松警惕,反而从他身上察觉出了古怪之处。 她与乌姆布里尔拉扯,是想要打断对方施法;扑进魔法阵推出海泽尔,是想帮她脱困。 这都是为了海泽尔。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就这般强行破坏了魔法师精心设计的暗算。 以生命为代价。 站在对方墓前的那一刻,海泽尔似乎明白一直以来被她忽视遗忘的究竟是什么了。 她早知自己选择走了一条遍布荆棘的道路,一路上行程定然艰难,所以想自己可以接受为了前行付出的任何代价。 然而她却忘记了那荆棘会扎到同行者。 她付出的代价,也可能是失去重要之人。 第66章 报复 海泽尔最终还是没有杀掉乌姆布里尔·夏普。 并非念及旧情,彼时海泽尔听到他做的那些事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绝对是伊蒂丝的阴谋,而后来联系了几个起义军内负责消息与通讯的人了解了近期状况后,她便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初步推测。 这就是个陷阱,还是个被他们狠狠踩中了的、一不留神会导致整个组织万劫不复、大量成员受到伤害的陷阱。 所以乌姆布里尔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海泽尔不可能再考虑他们之间的情谊、对他网开一面了。然而纵使他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他的身份也确实特殊。 如果让他就这么轻松地立即死掉,那么与他相关的事务和人际网都会变成一团解不开理不清的毛线团,等待海泽尔的将会是起义军内部数不胜数的麻烦。 虽说她不是不能解决,但被这些绊住了手脚,浪费了时间,她就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去向直接促成这种局面的根本责任人、真正的幕后黑手——伊蒂丝·爱德华兹“讨个说法”了。 现在不是时候。 所以她用了些不太体面的手段,从吓破了胆的乌姆布里尔口中撬出了伊蒂丝那种独创魔法的具体施法方式,很快学会后原样奉还,将那控制魔法用在了对方身上。 她向来是个有天赋的好学生,因此复刻得很好,除了被封印住的魔法师碎得略微不成人形、还需要用一点持续的治愈魔法吊着命外。 倒不是乌姆布里尔骨头硬不肯说,只是她下手有点快罢了。 乌姆布里尔同她认识得还是有些晚,没见过曾经那个在地下密室中发表演讲,鼓动所有人支持自己金蝉脱壳偷师的小女孩;没见过从庄园内生生厮杀出一条血路,还会故意引动野狗调开追随者保证自身安全的无名少女;也没见过曾经随着马戏团全国境巡演,迂回了解途经每一处风土人情,为自己将来打好群众基础做准备的野心勃勃的道具师。 如果人类的姓名与他们社会化的程度相挂钩,那么曾经的海泽尔就如同一头刚出笼的血性野兽,眼中只有自己的目标,心无旁骛、专注、且充满势不可挡的攻击性。 认识沈眠后的海泽尔·弗里曼,才真正称得上一个张弛有度的文明人。 但即便在和沈眠同居后,海泽尔也从未标榜过自己是个好人——虽然她大概确实是个有理想有抱负且有心向善的人。 她的自我认知很清晰,对自己的阴影面也心知肚明,了解自己的粗心、冲动、偶尔的情绪化……以及,她是个没有自责习惯的人。 或许这也称得上一种傲慢吧。海泽尔时常会自省,会分析自己方方面面的错误和做得不到位之处,但却从不会怪自己。 但乌姆布里尔·夏普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海泽尔加入起义军后——当然那时作为起义军中最有望接任首领一位的核心成员,乌姆布里尔也没怎么正眼看她这个不起眼的新人。 第67章 不要听,不要看 直到海泽尔在他眼皮底下以惊人的速度飞快成长:才能得到各方认可、在起义军内的身份步步高升、连威望都与日俱增…… 似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她便与乌姆布里尔比肩了。他这才放下了自己的自大和固执,开始正视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但是已经晚了……很快海泽尔超越了他,成为了起义军的新首领。 这一切发生在他尚且来不及扭转自己的心态,将平视改变成仰视之前。 后来者居上的故事或许对外是一桩美名,对于被超越的那个人来说,从来是不太动听的。 所以乌姆布里尔心底大概一直对此有那么几分芥蒂,纵使他也无法昧着良心否认海泽尔的能力,但保留了平视惯性的他又不免觉得海泽尔不见得就比他强很多,能在方方面面胜他一头。 所以只要海泽尔消失甚至暂时隐身,他便可以取而代之。 不难理解,人性弱点如此;但也不可否认,他们之间潜在的矛盾确实给了伊蒂丝可乘之机。 …… 乌姆布里尔·夏普…… 海泽尔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个一边控制不住地在想象中神话捧高她,一边又出于嫉妒心理在心底暗搓搓打压她光芒的蠢货,大概对她本人、以及她发现真相后的反应的想象,都太美好了。 作为曾经关系紧密的同僚,海泽尔曾经很多次与他对视。 她在那双眼睛中看到过敬佩、崇拜、妒忌、忌惮…… 而如今再次对视,她从其中看到了自己被溅了满面鲜血、血水不断滴淌、却没有表情的脸。 以及彻骨的恐惧。 乌姆布里尔确实没见过她这般凶残模样。 可这才是真正的她。 他害死了沈眠,斩断了唯一能牵动海泽尔心神的绳,就要做好直面猛兽的准备。 就算秋后算账,现在也别想好过。 …… 一瞬之后,骤然清醒过来的魔法师意识到自己在重回熟悉之地的恍惚中想了太多。 原因无它,作为一名魔法师,她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灵魂。 只可惜灵魂无形,其存在过于飘渺,与之相关的魔法也早早绝迹。纵然总有些放不下情谊的魔法师尝试同死亡争夺故人……但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过成功的案例了。 可惜。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灵魂的存在,并且至少在当代,早已没有人清楚人死亡后灵魂的具体去处。 海泽尔一直下意识忽略了这点,却又在回到她们共同的房子后在恍惚中意识到这些,不由得有些纠结——不知道沈眠的灵魂还在不在她身边。 她当然希望沈眠还在看着自己,可又不希望对方看到她手段残酷的一面……即便这为对方报了仇,沈眠也不会想看到这种事发生的。 她善良的作家小姐远比她更慈悲,也更注重人文关怀。 纵使她可能不会轻易放过一个想要害海泽尔的人,但大概率也不会想要封掉那人的魔力和行动力,把人关进地下室里,布下魔法阵,一边不断用风刃凌迟、一边却又用治愈魔法吊着那人的命。 这是折磨,海泽尔很清楚。 可是怎么办呢?她很愤怒。 除了他,还有伊蒂丝·爱德华兹……算计她的,一个也别想跑。 强迫自己不再沉缅?于回忆,在心底对沈眠悄悄道了声对不起,海泽尔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去收整沈眠的遗物。 可当整理到沈眠的书桌时,她却倏然愣住了。 在桌面上,赫然躺着一封未拆封的信封。摆放位置醒目端正,一看就是主人离开前特地留下的。 海泽尔怔怔看着那纸信封,方才按下的回忆被再度强制唤醒,在骤然炸开的脑海最深处,忽然响起了沈眠的声音—— “亲爱的,我给你留了暂别信。” 第68章 永别的暂别信作者与悲剧故事 『致我亲爱的: 我于今日收到一位故交船长的邀请,决定作为海洋生物顾问与其一同出海,顺便沿途采风,为近日写作的文章积累素材。事出突然,并未同你商量,还望勿怪。 据船长所说,预计本次出海时间在半月至一月不定,在此期间我会照顾好自己,不必为我忧心。待船队归港时,我会第一时间带着完成的故事与为你准备的纪念品去见你。 海风将传达我对你的思念,愿我同样能在风中听到你的声音。分别短暂,不日我们便会重逢。 你的沈眠』 …… 那封信并不长,海泽尔却着魔般反反复复地看,读了一遍又一遍。 信纸被她捏皱了边缘,又颤着手小心翼翼地放松。她将那张轻薄的纸按在心口,用力之大,如同要把那信纸融进自己身体里。 她没有哭,却仿佛无力支撑身体般,倚靠向那张屹然不动的书桌,一点点蹲下去。 “分别短暂,不日我们便会重逢……” “不日,便会,重逢……” 彼时写下这封信的沈眠大概也不曾想到,她的暂别信会变成绝笔。 “不日”,也变成了遥遥无期。 而信中提到的新故事和纪念品,更是…… 不。 海泽尔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她们尚且在船上时,因为过度地透支自己,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发着高热。而沈眠坐在她身旁,用被冰水浸湿的毛巾擦着她的面颊,宽慰她:故事已经写完了。 已经写完了吗? 海泽尔恍惚地回忆着,思绪晃晃荡荡回到了更早的时候,似乎早在航行途中——在她询问故事的主人公是否会在海上死去时,沈眠已经为那个故事准备了结局。 “剑刃可折,剑魂不灭。” 她把自己变成了那柄剑,交至了海泽尔手中。 于是海泽尔终究还是收到了那个悲剧故事的结局。 并非被她的灵魂知己用羽毛笔书写,带着油墨香,记录在整齐的纸稿上,被对方笑盈盈递给她试读。 而是被用生命书写,血淋淋呈现在了她面前。 沈眠,沈眠…… 沈眠——沈眠! 海泽尔猛然撑着桌面站起身,急剧地喘着粗气,竭力克制自己心底狂躁的痛苦与愤怒。她努力了半晌,终于强压下一切冲动,用最小心的态度,将那张信纸放在桌面上,一点点将皱褶铺平后放回信封,将其恢复如初。 她要尽快行动了。 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给沈眠一个交代——不能让她的作家小姐等急了。 …… “驾!” 马鞭飞舞,烈马嘶鸣,莉娜一身重铠,策马奔驰在荒野上,面色铁青。 自打一年多以前,民间志愿者解决巨型海洋熔炉一事后,单枪匹马完成这一重任的海泽尔·弗里曼就被伊蒂丝女王在庆功宴上公开授予了最高荣誉勋章,不仅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名人,被街头巷尾口口相传,大为歌颂这位平民救国英雄,而且还一举成为了伊蒂丝女王面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就连跟随伊蒂丝多年、为其出生入死的莉娜似乎都被其隐隐比了下去。许多事发地相对偏远、又没有那么紧急重要、往日不会让莉娜处理的事务,如今都被伊蒂丝交给了莉娜负责。 第69章 叛乱 于是莉娜一改往日总是跟在伊蒂丝身旁为其代言的行动轨迹,一直在远离国都的偏远地区活动。 虽然海泽尔也没有变成女王的新任代言人——伊蒂丝·爱德华兹似乎并不准备再培养一位近臣。自从恶龙事件后,她虽依旧在大力推行自己先前在基建方面下达的政令,但却一直称病闭门不出。 海泽尔似乎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近距离单独接触她,还因此找莉娜了解过女王的情况,看上去似乎颇为担忧女王的病情。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陛下近日的情况。”莉娜为自己无法提供什么有用的参考消息表示了遗憾,末了好心提醒对方,“如果陛下不想见你,最好还是不要打搅她——这是为你着想。” 海泽尔点头道谢,若有所思。 但就算没有被新人取而代之,莉娜被伊蒂丝疏远也是事实。不少有心之人认为她是因为当了多年近臣,为伊蒂丝所忌惮,所以遭到了隐性流放。联想起伊蒂丝往日的阴晴不定,纷纷唏嘘不已。 莉娜本人倒是对此不甚在意——女王救了她的命,她誓死为其效忠,所以无论女王还在不在乎她,只要有需要用到她的地方、有需要她去做的事,她都会尽力做到做好,绝无怨言。 况且,她其实不认为女王交给她的是什么无关痛痒的琐屑杂事。 她一直在为伊蒂丝监督检查各地用那种特殊矿石构建起的魔法阵是否搭建完备——确保没有偷工减料,也没有缺漏错误。 这一年时间里,她的足迹遍布王国各地,看过了几乎每一处魔法阵:先是王都内部,也是所有魔法阵中最精密复杂、最庞大的那一处,搭建在不知女王如何令其消失的歌剧院的遗址上。而后才是其它城市。 女王显然对自己这一系列的命令异常重视,还在私下遮掩身份,亲自去查看了王都内的那处魔法阵,指点了莉娜检查时需要注意的要点,确保她能将这项工作完成得万无一失,才将后续的任务派遣给她。 只是她隐藏身份的魔法过于高妙,在场除了被她主动叫走详谈的莉娜外,没有任何人看穿她的身份,自然也没有外人知晓这些内情。 而莉娜当然也不会多嘴。 虽然不知道这些魔法阵到底有什么作用……但女王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只要忽略一切质疑,好好执行便是。 前些日子也是这般,莉娜得了新的命令,在一众王公大臣明里暗里的讥讽声中离开王都,前往距离遥远的王国边境一座临海小城,监督那里的的魔法阵完成情况。 因为地处偏远贫困,当地魔法师很少,又存在地方乡绅贵族势力对平民的剥削状况,那处的魔法阵建设并不顺利。建设工程一直被无限期拖延,直到莉娜前来,才在她的武力镇压与雷霆手段下继续推行了下去。 莉娜因此在当地耽误了一点时间,比预期的返程时间更晚——她没有料到这这样短的时间内,王都竟翻了天。 不是谁都能像伊蒂丝那般有那么强大的魔法能力供其远程传信,而伊蒂丝女王不知为何没有下令召回莉娜。 待莉娜接到消息时,来信人声称起义军已然攻入了王都。纵使她当即快马加鞭赶回,或许也来不及去护卫她的王了。 第70章 开幕式 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 零星火苗早已燃起,对现任掌权者不满的起义军潜伏已久,终于在今日彻底爆发。这把“烈火”从宫外烧入宫内,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王宫内此刻到处都遍布着喊杀声,慌不择路的王公贵族们怒骂着骑士团的不作为,惊慌躲向随行侍卫的背后,骂骂咧咧要他们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却不知骑士团中几方势力种下的钉子早已被女王伊蒂丝在先前局势最混乱时找借口拔除,连带那几家贵族世家都吃了些暗亏,不得不偃旗息鼓,不再把手伸得那么长,去试探伊蒂丝的底线——免得树大招风,被伊蒂丝枪打出头鸟。 如今的骑士团早已彻底成为伊蒂丝的一言堂。而就在前些日子,他们奉女王之命秘密外出,此刻大多骑士团成员根本不在都城,阻拦不住倾巢而出的起义军也是理所应当。 骑士团不在,忠心耿耿追随女王的近臣也不在。女王给出了天大的破绽,起义军的反叛也挑了一个绝妙的时间。一切恰好到就像有人有意为之,刻意安排了这一切,同对手戏搭档心照不宣,只为呈现一场绝妙的表演。 至于演员是否全部知情——反倒无关紧要了。 往日里觐见者络绎不绝的政务厅,如今反倒冷冷清清,除了女王伊蒂丝,再无她人。 在一片混乱的厮杀声,这里好似一片被魔法分出、与世隔绝的圣地。 宫殿依旧繁华,将一切准备就绪的女王陛下斜倚在她的王座上,被精心打理好的棕红长卷发肆意披散,清澈透亮的蓝眼睛半阖着,高贵而慵懒。 纵使逼宫者已打上了门,或许不多时就会前来此处与她正面对峙,她看起来依旧不慌不忙,似乎对此毫不担心。 这位高贵优雅的君主只是垂眸看着面前的卷轴,好似此刻与她平日里批阅政务时没什么两样。拾起手边字迹消退魔法卷轴,待其彻底变回空白,手臂一抬: “呲啦——” 那张曾被莉娜看着写过无数神秘文字的卷轴,在这位王手下被撕成了两半。 伊蒂丝随手将其抛出,那两半卷轴在空中自行燃烧起来,还未落地,已经烧得干干净净,连一点飞灰也没有留下。 她站起身。 就在她起身的同一时间,伴随一声巨响,政务厅紧闭的大门被轰然破开。 造就这一切的魔法师逆光站在门口,一头披散的灿金长发被长廊的烛光衬得发亮。她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抬起头,望向眼前这位依旧从容不迫的君主: “伊蒂丝·爱德华兹,陛下。” 她目光紧紧锁定在伊蒂丝身上,声音听起来好似有几分咬牙切齿,就连故意的断句都带着不满和攻击意味。 “久闻大名……想见您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外人都以为她在伊蒂丝面前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只有海泽尔自己清楚,自打自己被授勋封爵后,这位君主就在名义上“一病不起”,闭门谢客的同时,也断绝了她快速达成目的的念想。 若不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近距离单独接触女王,她怎会把计划拖到今日…… 而被她所指控的女王伊蒂丝悠然从桌案后走出,站在座椅所处的台阶上,不怒不恼,不慌不忙。她居高临下与那气势汹汹的闯入者对视,良久,倏尔轻笑一声。 “海泽尔……我亲爱的。” 她说。 “好久不见。” 第71章 魔法巨兽 “若是您想,这一年中随时可以召见我。既然一直在怀疑我的身份不做好,称病不见,又何必如此假惺惺。” 海泽尔冷声回敬道。 “我倒是好奇,分明早就有所怀疑,陛下为何一直没有动手,难道还怕冤枉了我不成?可真不像您一贯的作风。” “给我留下机会逼到您面前,事到如今还有心思这样称呼叛臣,陛下可真是好兴致。” “噗。”她说得毫无君臣礼节可言,只差被她指着鼻子讽刺的女王却笑了一声,没头没尾地感叹道,“亲爱的……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怪异的感觉一闪而逝,海泽尔下意识皱了下眉,却选择压下那一线违和感: “不要那么叫我!” 没有更多废话,她一挥手,手中那柄更换了核心魔法石的法杖就掀起了魔力的风暴。属于魔法的明亮光芒在宝石中汇聚,在她身侧勾勒出一只若隐若现的生物—— 那是一只巨大的、由魔力构成的海洋熔炉。 在照面后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海泽尔用自己的独创魔法,为女王送上了一份大礼。 自从为了针对伊蒂丝,创造出这种可以通过改变魔力模拟的物体的形态、相应地改变魔法作用效果的魔法后,海泽尔就曾在反复练习中很多次考虑过自己最终应该通过什么形式施展出它,才能发挥出足以威胁到伊蒂丝的力量。 而她最终在那片遥远的深海中得到了答案。 一生沉默平和的海洋熔炉,在生命抵达终点之时,会爆发出势不可挡的磅礴力量。 即便是这种力量跨越千米海水传至海面的余波,也必须许多魔法师共同启动一个提前绘制好的大型联动魔法阵,才可能抵挡。 如今的海泽尔模仿出了那只海洋熔炉。 她用魔力创造出的海洋熔炉固然没有那么大,爆炸时的杀伤力不可能那么强。 可这里是空间有限的密闭室内,没有千米海水阻隔,伊蒂丝就她面前不到百米之处,触手可及。 这位君主没有时间准备繁复的防御魔法阵,她的近卫与骑士团也不在她身边,没有人能作为她的助力——她必须独身一人、门户大开地直面这只魔法巨龟。 或许,即便是她,也难以抵挡。 众所周知强大魔法师的弱点只在他们不够强健的肉体和施法的前摇。按照常理来说,这恐怖魔法还未完全施展出来的时间,便是伊蒂丝打断海泽尔的最好时机。若是等对方的魔法完全成型,恐怕她也回天乏术。 就连海泽尔都做好了会在施法过程中遭到袭击的准备,一边迅速施法,一边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用出自己提前预备好防御攻击的魔法道具。 然而那十几秒内,伊蒂丝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浅浅微笑着,透亮的蓝眼睛一瞬不瞬地遥望着海泽尔,明亮的眼瞳中完完整整反射出对方的身影。那笑容中似乎含着许多令人难以即刻解读的复杂意味,这一刻竟显得无比温柔与眷念。 而后,她轻叹了一声: “为什么不要呢?” 魔法完成,那只由魔力构成的巨兽来势汹汹扑向伫立在王座前的女王。然而就在同一时刻,在海泽尔不自觉睁大的眼中,她看到浅淡的魔法迷雾笼罩住面前的女人—— 第72章 好久不见 黑色从她的发根一路蔓延向下,棕红色的长卷发随着那深色的浸染,逐渐失去卷曲的弧度,顺滑地自然垂下,就这样变成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直发,被象征权力的华美王冠点缀,披散在明艳红裙间。 相同的黑也从她瞳孔深处蔓延出来,如一汪浓墨,掩盖住清透的蓝,将那蓝宝石一般闪闪发亮的眼眸变作了黑曜石一般深邃的黑。 浅淡的魔法迷雾下,她的容貌也在几乎同一时刻开始发生变化,本就立体的五官向着另一种方向转变,虽然依旧动人,但却更偏向东方面相——那张美丽的面孔逐渐与海泽尔记忆深处最浓墨重彩的那位旧友相重叠。 那是……是本应早已死去的沈眠。 那只已经扑到女王面前的魔法巨兽好似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你……!” 海泽尔也卡壳了一瞬。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望着眼前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脸上的神情介于震惊、困惑和愤怒间,好似心底情绪太过翻江倒海,一时不知道自己应当作何表情。 于是最后,在几乎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她下意识选择否定,怒声质问道: “为什么要模仿她的样子?!” 那只巨兽在短暂的停顿后,摆动身体,更加气势汹汹冲向了它的目标。 被她质问的人却依旧没有生气,而是继续笑着。海泽尔被她用那种复杂的目光遥望着,浸在她怀念的笑意里,不可阻止地感到自己滑向了某种深渊。 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潜意识察觉到的违和感究竟来源于何处——因为对方脸上一直挂着的那种温柔而包容的笑,是她过去很多年中,常在沈眠脸上看到的。 那女人抬起手,没有借助法杖,魔法的光芒便在她掌心绽放。她的手臂划过空气,留下一道凝实的魔法光带,好像在虚空中凭空抽出了一条明亮耀眼的雪白绸带。 她轻盈起跳,雪亮的魔法绸带甩出,套中向自己扑来的巨兽,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借力将自己甩向空中,随后便用飞行魔法悬浮在了空中,就停在那巨兽上方。 “亲爱的……” 她好像分毫不担心海泽尔会突然引爆魔法,将她炸死。 只是无奈地、纵容地,甚至堪称宠溺地,又是一声轻缓的叹息:“你当真认为是模仿吗?” 容貌可以模仿,那么气质呢?别无二致的感觉呢? 又或者说……真的是模仿吗? 海泽尔眼睁睁看着面前人从胸前拿出一条项链,那项链末端垂着一颗水蓝的宝石,像她往日常穿的衣裙,还有一片被精心处理过的羽毛,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是她留在沈眠墓前的—— “虽然这可能不是你想要的形式,但我的故事已经书写完成,日后也不再有机会提笔……所以,就请让我自作主张,以这种形式收下吧。” “谢谢你,亲爱的。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现实像一柄重锤砸下来,如同砸碎复活节彩蛋砸出一地彩色纸花一般,把世界砸成了如此无厘头的荒诞碎片。海泽尔的思绪乱成了一团,几乎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感到极端的不可置信与崩溃,尖锐刺痛了她的心脏。 在过去的那一年里,她不是没有机会去怀疑,不论是在感受不到魔力的沈眠比她先一步发现乌姆布里尔·夏普的异常时;还是女王伊蒂丝一直称病闭门不见,甚至仿佛有意般将身边人调走,给起义军机会趁虚而入时…… 甚至在更早的时间里,在伊蒂丝特许她一个履历不光彩的名不见经传的小魔法师去担当重任引开海洋熔炉时,在伊蒂丝暗中联络乌姆布里尔·夏普激起他的野心和欲望、显然知道海泽尔不在无法及时控制局面时…… 明明那时海泽尔在离开前还专门对自己的外出做了伪装,起义军内部知晓她不在的人都寥寥无几,且都是她一手提拔扶植起的亲信、值得信赖。经乌姆布里尔背叛一事后,她更是把身边人彻查了一遍,扫清有不该有的小心思的人的同时,也能确认当初知道自己出海的那些成员的忠诚没有问题。 于是她怀疑到了乌姆布里尔·夏普头上,即便他坚持声称不是自己与伊蒂丝主动接触,是伊蒂丝先来找的他,他才鬼迷心窍,可海泽尔并不相信。 她没有怀疑与她一同出海的沈眠。 如今想来,这桩桩件件,深究下去,其实都存在疑点。 可是她不想去怀疑,她从未怀疑。 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 第73章 为什么 (因为有点忙来不及更新,所以拿摸鱼的主角团围炉夜谈(?)聊天体番外占了个位置。前面又补了一章,把占位置的章节又往后挪了一章) —————— 莫初扬:大小姐你……没救了,在口是心非领域完全是绝症了啊! 洛午桥:谁说材料学发展不能亲民,新型高硬度材料在他嘴上诞生。 沈眠:而且经常像撒娇一样呢,被惹毛了于是变得毛茸茸的……可爱呀。 戴轻清:总是在娇嗔。 戴轻清:都看我干什么,哪里不对? 莫初扬:从事实上说完全没问题。 莫初扬:但从形容上来说……妹啊你少看点口口小说吧! 戴轻清:没有口口,纯清水也一样有,像那种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的人妻……咳,总之就是那种人设。 戴轻清:牧哥应该看过,他跟我要走的文包里有这个类型的。 戴轻清:不过漂亮人妻和阴湿地雷组合在一起的倒是不多,这赛道还是有点小众了。 沈眠:喔,又脸红了呢? 狄牧:……讨厌你们*^_^* 莫初扬:哈哈哈哈哈被看扁后大小姐扁扁地勃然小怒了一下,无事发生~ 莫初扬:哎哎干嘛呀说不过我就上手?你小子别挤我……卖萌也不行,少装可怜! 莫初扬:…… 莫初扬:别摆这种受伤的表情,好像我们怎么你了似的……好好好不调侃你了,过了过了哈,下一个! 沈眠:真是特攻呀 莫初扬:下一个……啊——下一个轮到女王陛下了。 洛午桥:毫无疑问,她是个显性控制狂。 戴轻清:不是隐性吗? 洛午桥:如果你是指用肉眼观测而非雷达监测隐形无人机的那个“隐”,那么我无话可说。 狄牧:唔,好大恶意啊午桥…… 洛午桥:作恶分子的左膀右臂禁止发表意见,你的视角毫无客观性可言。 沈眠:哈哈哈哈哈,没关系呀,我倒不否认自己有控制欲,这又没什么问题。如果事情都失去掌控,不是才更叫人感到不快嘛。 洛午桥:可怕的是有些人根本不在意。 戴轻清:还行,有人规划好一切,只要跟着做就好了,其实挺爽的,不是吗? 莫初扬:关键很好玩啊?冲破无形的禁锢这种事完全是爽文剧情好不好,那么有意思的,说什么控制,多不中听呐!老板有能力那老板吉祥;老板带我玩那老板万岁~ 狄牧:……不管怎么说这样也算对她有用了吧,是好事啊*^_^* 洛午桥:更可怕的是在你们回答前我就能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洛午桥:这种人才沈眠竟然能一口气撞上三个,她捡到宝了。 洛午桥:听说心理医生更容易患上心理疾病。真怕跟你们待久了,哪天我也变成神经病。 沈眠:但那不是精神疾病哦? 洛午桥:我知道,骂你们呢。 洛午桥:能别笑了吗?严肃一点……喂,说了骂你们呢,有这么好笑吗?我就说神经病才会被骂笑了…… 洛午桥:他们仨够无聊就算了,你怎么也笑这个。 戴轻清:其实我在撇嘴。 洛午桥:是要我倒立看的意思吗。 第74章 前面72章也补完啦 (先拿摸鱼的主角团围炉夜谈(?)聊天体番外占个位置吧,今晚就会替换掉,大家可以明晚再来看) —————— 莫初扬:大小姐你……没救了,在口是心非领域完全是绝症了啊! 洛午桥:谁说材料学发展不能亲民,新型高硬度材料在他嘴上诞生。 沈眠:而且经常像撒娇一样呢,被惹毛了于是变得毛茸茸的……可爱呀。 戴轻清:总是在娇嗔。 戴轻清:都看我干什么,哪里不对? 莫初扬:从事实上说完全没问题。 莫初扬:但从形容上来说……妹啊你少看点口口小说吧! 戴轻清:没有口口,纯清水也一样有,像那种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的人妻……咳,总之就是那种人设。 戴轻清:牧哥应该看过,他跟我要走的文包里有这个类型的。 戴轻清:不过漂亮人妻和阴湿地雷组合在一起的倒是不多,这赛道还是有点小众了。 沈眠:喔,又脸红了呢? 狄牧:……讨厌你们*^_^* 莫初扬:哈哈哈哈哈被看扁后大小姐扁扁地勃然小怒了一下,无事发生~ 莫初扬:哎哎干嘛呀说不过我就上手?你小子别挤我……卖萌也不行,少装可怜! 莫初扬:…… 莫初扬:别摆这种受伤的表情,好像我们怎么你了似的……好好好不调侃你了,过了过了哈,下一个! 沈眠:真是特攻呀 莫初扬:下一个……啊——下一个轮到女王陛下了。 洛午桥:毫无疑问,她是个显性控制狂。 戴轻清:不是隐性吗? 洛午桥:如果你是指用肉眼观测而非雷达监测隐形无人机的那个“隐”,那么我无话可说。 狄牧:唔,好大恶意啊午桥…… 洛午桥:作恶分子的左膀右臂禁止发表意见,你的视角毫无客观性可言。 沈眠:哈哈哈哈哈,没关系呀,我倒不否认自己有控制欲,这又没什么问题。如果事情都失去掌控,不是才更叫人感到不快嘛。 洛午桥:可怕的是有些人根本不在意。 戴轻清:还行,有人规划好一切,只要跟着做就好了,其实挺爽的,不是吗? 莫初扬:关键很好玩啊?冲破无形的禁锢这种事完全是爽文剧情好不好,那么有意思的,说什么控制,多不中听呐!老板有能力那老板吉祥;老板带我玩那老板万岁~ 狄牧:……不管怎么说这样也算对她有用了吧,是好事啊*^_^* 洛午桥:更可怕的是在你们回答前我就能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洛午桥:这种人才沈眠竟然能一口气撞上三个,她捡到宝了。 洛午桥:听说心理医生更容易患上心理疾病。真怕跟你们待久了,哪天我也变成神经病。 沈眠:但那不是精神疾病哦? 洛午桥:我知道,骂你们呢。 洛午桥:能别笑了吗?严肃一点……喂,说了骂你们呢,有这么好笑吗?我就说神经病才会被骂笑了…… 洛午桥:他们仨够无聊就算了,你怎么也笑这个。 戴轻清:其实我在撇嘴。 洛午桥:是要我倒立看的意思吗。 第75章 对不起,今天没更新 —————— 沈眠:这样说来,小桥好像有点弥赛亚情结呢…… 戴轻清:如果放在小说里,还挺白骑士的。 洛午桥:首先,这里零个人想进行字母游戏。 莫初扬:怎么没有?大小姐啊。 狄牧:不要! 莫初扬:咦,你能听懂? 狄牧:听不懂……但一听就不是好事情! 洛午桥:迟钝了多少年可叫他敏锐了一回。 狄牧:尤其跟午桥有关。 洛午桥:呵。 莫初扬:但说实话,不说老大,我还挺好奇大小姐怎么做到跟每个他高度关注的女性都发展成女人和狗的,天选招s圣体? 洛午桥:每个? 莫初扬:女王陛下还不够dom? 沈眠:嗯……我比较好奇是什么带给你这样的错觉,小狄跟你说过什么吗? 莫初扬:哈?还需要他说?咱都认识多久了,你们什么情况完全肉眼可见好不好,你管这叫错觉—— 莫初扬:嘶——停停停stopstop!我投降,我投降好吧,女王陛下你别拿那种眼神盯着我笑,笑得我毛骨悚然的……啊啊啊你等会你别过来,坐下坐下,好好聊着天呢禁止战术压迫,你再这样我要喊安全词了! 戴轻清:有没有可能其实也不太怪牧哥。 狄牧:究竟在说什么……安全词又是什么东西? 莫初扬:哈哈,不知道!要不我喊大小姐救命算了。 沈眠:小莫又在开玩笑乱说呢。 狄牧:……等我去查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洛午桥:你看的那些小说里怎么概括这种情节? 戴轻清: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洛午桥:不够到位,现在是刚出虎穴又入龙潭了。 沈眠:谢谢夸奖? 莫初扬:好灿烂的笑容啊女王陛下……最近真是刷到你新电影的切片刷多了,总觉得这个笑容的下一幕你就要提刀开始解剖活人了。 沈眠:安啦,反正小莫你现在被剖一下也不会死,就算壳子意外坏掉了都能让小桥帮你弄副新的,多想这个做什么嘛。 莫初扬:……本来我是没有多想任何人为“意外”的啊喂?! 沈眠:哈哈哈哈哈不至于!至少要有点特殊价值才会有人想解剖你吧,要是哪天我们捡到你的零件了,感觉也只可能是你招惹的烂桃花太多不小心翻车了呢…… 莫初扬:我靠!好恐怖的假设,必不可能翻这种车,真给你们捡到也太丢人了! 戴轻清:你是完全不在乎被解剖本身啊? 狄牧:呃呃啊啊你们这群家伙……这里零个人想进行字母游戏! 莫初扬:哎呦大小姐你脸红啦?让我康康~ 莫初扬:哎干嘛又动手动脚的……嘶别咬我——!你switch啊! 狄牧:那又是什么?我查查。 狄牧:…… 莫初扬:嗷啊——都说了别咬了你真属小狗的!妹啊妹啊!女王陛下!老大!救命啊有狗丧尸变异了! 戴轻清:活该。 莫初扬:兄妹情呢!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啊! 戴轻清:谁跟你同甘了? 狄牧:你们四个,天天仗着我听不懂,在我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烂话调侃我。 狄牧:四个都是! 洛午桥:真气哭了? 沈眠:哪能啊~第一天认识,你还信小狄的? 狄牧:讨厌你们。 狄牧:不过我赞成午桥有弥赛亚情结。 洛午桥:变脸真快,你眼泪按秒计费的随刷随用的?人类的话题转折水平怎么可以生硬成这样。 莫初扬:人类的话题转折水平怎么可以生硬成这样。虽然我也赞成。 戴轻清:人类的话题转折水平怎么可以生硬成这样。很明显是的。 沈眠:人类的话题转折水平怎么可以生硬成这样。对吧。 狄牧:真是……我说面对面座谈为什么也要排队形? 莫初扬:因为人类的本质是—— 戴轻清:复读机。 莫初扬:bingo~! 洛午桥:这梗是不是太有古早韵味了点。 狄牧:好吧,那到底谁现在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类,可以告诉我吗? 沈眠:啊哈哈,都不是呢……既然如此,四舍五入一下就当都是吧! 戴轻清:这么四舍五入的……五是人数? 莫初扬:谁说不能呢~ 第76章 再占个位 (正在狂赶,今晚就能完结这卷,大家明早可以来看) —————— “上啊小狄小莫,拉住他!” “不是吧女王陛下,你怎么光指挥我们,自己一点不上啊!” 嘴上是逼逼叨叨的吐槽,莫初扬人一点没闲着,就近伸手一揽,整个人就挂在了洛午桥身上。 结果因为体重太轻,一点没拉住,反倒被洛午桥拖着跑,还跑得飞快。 “诶诶等等等老大停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别跑了别跑了!!!” 当然,他制止无效。洛午桥一声不吭,闷头硬冲。 被拉得完全稳不住重心,眼看快要抓不住,被洛午桥硬生生甩开,惨叫连连的莫初扬干脆跳起来,双腿一勾直接挂在了对方身上。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得忙于逃命的人不自觉停了半步,洛午桥下意识拉住挂在自己背上的人颠了颠,表情微妙:“……这么轻?” “哈?”莫初扬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某种轻视。 物理层面的。 “多吃点饭。”又恢复成平淡脸的人好像被触发了某种本能,一边躲逃一边习惯性叮嘱,“再瘦成jpg文件了,难怪他俩拎你跟捻张纸似的。” 他说完顿了顿,好像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但也不过犹豫了一瞬,就再次开口:“细狗。” “干嘛啊老大!” 攻击性不高,侮辱性极强,平白被骂的莫初扬失声惨叫。 洛午桥口中的他俩自然是天生神力哪怕不化兽形也力大无穷的戴轻清和上山下川体脂率根本不科学的幻想生物狄牧。 莫初扬承认自己瘦,也承认他俩能把他当球丢着耍,关键干嘛要拿他跟那俩不当人的比。洛午桥能轻易舞动他那柄分量不轻的长枪,可那两人就算拎洛午桥也一样像捻片纸——他俩面前任何正常人都是片纸!五十步莫笑百步! 报复,纯纯的报复! 偏生放下相机同样追过来的狄牧好像还很赞成,深以为然附和道: “我就说初扬该多吃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了洛午桥一条胳膊。 “咔!” 莫初扬清楚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骼音。 他低下头,就见刚刚还像脱缰野马般逃跑的洛午桥停下脚步,面无表情一怼,把自己被拽脱臼的胳膊装了回去。 “咔!……咔!” 洛午桥又不死心地尝试两遍,抱着他手臂睁着双漂亮眼睛微笑看他挣扎的狄牧纹丝不动,他喜提接连两次脱臼。 “……” 洛午桥再度把手臂装回去,无语之情溢于言表。 “薄肌是你的谎言……到底有多沉,你是定海神针吗?” 话是这样说,他似乎依旧不打算就犯,没有被束缚住的那只手往空中一伸,就要掏出—— 他掏了个空。 洛午桥:? “咦,小桥你是在找这个吗?” 不远处传来沈眠带笑的声音,扭成一团的三人转头一看,就见沈眠迤迤然走来,手中赫然是洛午桥常用的那柄长枪。 她舞了一圈那柄枪。枪尖点地,持枪的人红唇微张,单手掩唇做了个夸张的惊讶表情。 “好奇怪呀!不知道怎么就到我这里来了呢~” 这下莫初扬明白为什么沈眠光指挥他和狄牧上了。 什么人配什么权柄,真正的老六悄咪咪躲在大后方除你武器,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