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玉食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林环一开始见萧裕出来,心里的委屈就消了许多。但一向高傲惯了,自然不会矮下身段来讨好萧裕。 又被自己弟弟呛了几句,话赶话的就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 说完了,她心里倒是痛快了,但却忐忑不安起来。 她知道,这触犯了林珏的逆鳞了。 萧裕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想让林珏也厌烦了他,谁都不理她。 这些日子,她可是过怕了孤独寂寞的日子了。 虽然和萧裕闹翻,但她心里还是希望萧裕能过来看看她,哪怕说一句话,她也不至于再和他赌气。 但萧裕贵为太子,怎么可能向她低头? 于是,这两人之间一直绷着,绷得林环也心灰意冷了。好在她仗着自己娘家硬棒,所以,也不会去委曲求全地将就萧裕。 如今自己稀里糊涂地说了错话,又把自己弟弟给得罪了。她嘴上死硬,但心里已经吓得砰砰乱跳了。 若是自己亲弟弟生了气不理会自己,自己在这东宫可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萧裕虽然不会废了她这个太子妃,但一直冷着她,往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所以,在萧裕挑拨离间的话说完之后,林环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林珏,等着林珏来宣判她的命运。 林珏那番义正词严的话,让林环欣喜若狂。 到底是亲弟弟,就算到了这个地步,还是维护她的。这让她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是踏实地回到了原处。 但是让她说几句软和话,她还是难以出口的,所以,她只是气鼓鼓地看着林珏,一言不发。 林珏看着面上哭得眼泪鼻涕跟花猫一样的姐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姐姐这样火爆的性子,当真是不适合在深宫内院生活。 萧裕又不是那种唯姐姐马首是瞻的人,往后的日子,姐姐该怎么过? 姐姐就算再刚强再冷硬,那也是个女人哪。 是女人,就希望自己的夫婿能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眼里不会容得下其他的女人。 可偏偏萧裕可是堂堂储君,身边从来就短不了女人,姐姐这样的心性,又怎么受得了? 虽然生着气,但林珏更多的还是担心着姐姐。 他是个男人,自然不会和姐姐一般见识。 于是,他在林环床前的椅子上做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姐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也不能青红不分是不是?锦儿何其无辜?你却这么骂她,我身为她的夫君,怎能不生气?姐姐骂她,就是在骂我。夫妻本是一体,姐姐可曾想过?」 夫妻本是一体? 这话好似听过,但林环可从未深想过。 她虽然脾性不好,心胸也不宽广,但却不傻。恒王府的女儿,那肯定是比大家闺秀要高明几分的,话说林环还在闺中时,也是京城里闻名远近的才女,可不光光是空有一副美人胚子啊。 林珏的话,让林环不由陷入了深思。 弟弟这话意味着,往后她再也不能说锦心一句不是了。他这么维护她,可见罗锦心在他心中的地位。 反观她,虽然为萧家生儿育女,可萧裕从未这般高待过她啊。 哪怕萧裕能有弟弟一分好,她也不至于寻死觅活地哭哭啼啼,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做个泼妇啊。 林环不由悲从中来,很是不争气地又哭起来。 只是这一次哭,却是伤肝伤肺的,让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珏也不劝她,由着她那么哭下去。 姐姐憋了这么久,哭出来倒好。 好半晌,林环才住了声。 心里积郁的怨气总算是发泄了出来,她也平静了许多。 林珏见火候差不多了,就招手叫来宫女,拧了干净的布巾来,替林环擦干净了面容,又亲手递给她一盏温热的茶,低声道,「姐姐,喝点茶吧。」 哭了这么半天,早就口干舌燥了,林环接过茶盏,两口喝干,宫女又赶紧倒了一盏捧过来。 见林环一切都妥当了,林珏方才和风细雨道,「姐姐,你如今已是母亲了,再这样任性下去,失了太子的欢心,将来连皇太孙恐怕都落不着好!」 这话本不该林珏和姐姐说,但如今看来,再不点明白,姐姐怕是永远转不过这根筋来。指望着母妃来讲,还不知道说成什么样子。 眼下萧裕和姐姐之间的关系恐怕难以修复了,既然已经这样,不如早作打算。 虽然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很残忍,但身为一个身在庙堂的男人,目光不得不长远。 姐姐这辈子除非犯了大错,是不可能离开东宫的,既然要在这深宫里耗一辈子,就得做长远打算。 身为太子妃甚或是皇后,虽然没有男人的疼爱,但也有一辈子无上的尊荣。 可姐姐若是不好好经营,将来皇太孙的日子就不好过。失去母亲庇佑的孩子,在这人吃人的深宫里挣扎,不知道要艰难多少倍。 第2章 他不得不提醒姐姐,保住自己的位子,保住皇太孙的位子。 历史上,杀嫡立贤的例子太多了。 他不能保证萧裕将来没有这个想法。 姐姐一旦失了宠,皇太孙的位子必定会受到冲击。他这个亲舅舅到时候也不能保证力挽狂澜。 林环不笨,弟弟的话一点她就通了,见弟弟面色严肃,她知道弟弟不是危言耸听。 何况在这深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点子见识她还是有的。 她立即也跟着肃然起来。 哭也哭过了,萧裕不是也没有生出丝毫的怜惜之情吗? 既如此,她也不得不做长远打算了。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束手无策的无知妇人。 眼下,这东宫还没有人能撼动她和儿子的地位的。 望着林珏,她不由冷然一笑,「这个还不用你担心,东宫里除了皇太孙,这几年还不会有别的皇孙生出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林环嘴角带着一丝狞笑,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不能让萧裕和其他人听见! 林珏倒没有想到林环早就做到了这一步,他还一直以为姐姐任性纯真呢,谁知林环这话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想起太子萧裕这么多年来,除了姐姐所出的三个孩子,其他的侧妃、良娣顶多生了两个小郡主,还真的没有一个生出皇孙来的。 看来,这么多年,姐姐的手段也着实了得。 林珏震惊之余,也有些后怕:姐姐这心思,压根儿就没有必要他这个做弟弟的来教啊。 只是姐姐在太子面前哭成这样,到底所为何事? 莫非是来麻痹萧裕的? 林珏从来没觉得姐姐像此刻这样难以读懂,看着林环那张消瘦憔悴的脸上带着一丝狞笑,内心深处,他有些不寒而栗。 「姐姐既然什么都明白,那我就不多说了。还请姐姐好好养养身子,这样才能让皇太孙有个依靠!」 林珏淡淡地嘱咐了林环几句,就起身要走。 林环却叫住了他,「你也不用疑心,我这病倒是真的。只不过除了那日被太子气的之外,还有些其他缘故,只是太医们没有诊断出来。我想让你那宝贝媳妇来给我看看,不知道你可舍得不舍得?」 林环一边说着一边笑着,那笑容看得林珏分外刺眼,总觉得姐姐看上去不似以往那般亲切,倒像是个看不透的陌生人一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林珏回绝了倒是不忍心了。一来姐姐确实病了,既然开口求了他,他不给她个答复,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 二来锦心的医术确实很高,有时候太医院的太医忙活了好久都没有确定下来的症候,经了锦心的手,很快就能查明缘由,还病人一个明白。 再者,锦心乃是女子,给姐姐治病再方便不过。 但不管怎样,林珏还得先过问锦心才是。 他沉吟了一下,刚要开口,却听林环噗嗤笑起来,「哎哟,看不出来,我这弟弟还这么怕老婆啊?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煞神好像是徒有其名啊。」 她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听在林珏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他忍不住盯着林珏冷笑,「那依姐姐看,我该怎么着锦儿?」 他一口一个「锦儿」,让林环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这个弟弟眼睛里从来都没有女人的,连当初表妹陈令如,也没能当他一声「如儿」的。可罗锦心那身家门第都不如表妹的女人,竟能让他这般呵护,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林环心里为陈令如打抱不平,面儿上却丝毫不显,只是盯着林珏发笑。 林珏在姐姐嘲讽的目光下,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若芒刺在身,嘴边那「让锦心来」的话差点儿都要脱口而出。 他紧了紧垂在两侧的拳头,平静如常的语气令人莫名的发寒,「姐姐若是还想让锦儿给你治病,就该客气些。她可不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任由姐姐差遣的。」 「是是是,你这宝贝媳妇,你姐姐我可不敢动一个手指头的,只不过,让她来东宫,你可得看好了你姐夫太子殿下哟。」 林环越说越过分,那张薄薄的唇一张一合,偏是吐出来的话很是不中听。 锦心本就和太子萧裕没有任何瓜葛,可姐姐非要把他们往一块儿凑,林珏忍不住就动怒了。 他起身就走,脚底生风,连看都不看林环一眼。 这下子林环倒急了,她的病还指望着锦心给她治呢。 她忙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嘶声喊着,「喂,你别走啊,是我说错话了。」 林珏压根儿都不理会她,只管大步流星出了林环的寝宫,急得林环跌跌撞撞地就要追出去。 第3章 门口的小宫女听见动静,忙赶上来止住林环,「太子妃,您可千万不能下床啊。」 却被林珏迎面就是一耳光,狠狠骂道,「没有眼色的贱东西,没看见世子爷都出去了,还不快去给我追回来?」 病了这些日子,她身上也没多少力气,那一耳光倒也没有把那小宫女给扇得动摇西晃的,不过被她给吓了一跳,小宫女忙捂着脸跑了出去。 林环则气喘吁吁地扶着床沿战立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罗锦心那小贱人已经在弟弟心中扎下跟了,说两句,弟弟就跟吃错了药一样,这还了得? 连她都说不得这小贱人,那母妃怎么办?还能降得住她吗? 那表妹陈令如还有机会进恒王府吗? 上次母妃可是跟她说了,就算林珏娶了罗锦心,到时候也不会让他们过得长远。这事儿就拜托给她了,她哪能完不成母妃交代给她的任务呢。 却说林珏被林环气得呼呼往外走,他身高腿长,后头的小宫女喘着粗气,连跑连句话都带喊的,才让林珏住了步子。 「世子爷,太子妃娘娘让您回去呢。」小宫女张着嘴儿,连句话都说不成个儿。 林珏知道林环所为何事,冷冰冰地盯着那小宫女,道,「你回去告知太子妃,就说她说的事情我知道了。」 说罢,看也不看那小宫女一眼,就掉头走了。 小宫女吓得吐了吐舌头,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儿,赶紧颠颠地跑着去回话了。 出了东宫,林珏才呼出一口气来。 跟姐姐不过是待了一会子说了几句话,没想到竟这么让人难以接受。 也不知道姐姐何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了。 他慢慢地朝皇上的寝宫走去,却没走几步,就见迎面来了一个小太监,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细挑的女子。 不是罗锦心又是谁? 林珏喜得忙迎了上去,问道,「这么快就出来了?教会皇上了吗?」 「嗯,今儿先练着。皇上身子久病虚弱,不能一下子练太多!」锦心慢悠悠说着,眼皮儿撩了一眼林珏,并没有什么喜色在脸上。 林珏还以为她累着了,问得很是小心翼翼,「锦儿,你这会子是不是累了?」 锦心也不知道他问这个什么意思,不过自己确实不累,于是就摇了摇头,「还行。」 林珏嗫嚅着唇,欲言又止,在锦心疑惑的目光中,终是硬着头皮说道,「姐姐病了,想请你过去给她看看。」 「哦?得的什么病?太医治不好吗?」锦心先前在皇上的养心殿就听说了,这会子听见叫她去,心里就有些疙瘩。 虽然和林环不过打了两次交道,但锦心从心里就怵了林环,那可是个不讲道理的泼妇,上次给皇太孙治病,她都能当着太子的面撒泼发狂。 这样的女人,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林珏见她这样问,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姐姐也没让太医看看,就等着你过去了。」 锦心听得好笑,都没让太医看过,单等她去,到时候万一有个纰漏,岂不都推到她身上了? 她可担不起这个责。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对于林环这样的人,她还是得防着一两手吧。 她可不以为,如今她嫁给林珏,和林环也算是一家人了,林环就会放过她。 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摆手,「你以为你媳妇什么病都治啊?告诉你,不是不治之症,本小姐是不会出马的。」 林珏先前也是听过她这规矩的,虽然是自己的亲姐姐,但姐姐那脾性,谁知道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要不是她把锦心得罪狠了,锦心这样善良的性子,怎么会不给她治? 也好,不去就不去吧。就看姐姐那副泼狠的样子,她的病也不会重到哪儿去。 先晾一晾她也好! 林珏带着锦心出了宫,扶锦心上了恒王府的马车,他自己也随后跟了上去。 锦心很是意外,林珏难道不骑马吗?一个大男人,大白日的和她挤在马车里,干什么? 她白了林珏一眼,也不说话,倚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林珏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和锦心说话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锦心怪怪的,不似两人刚从恒王府出来那会子了。 会是什么缘由呢? 难道是因为他替姐姐请她去治病? 林珏百思不得其解,想问问锦心,但她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又让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 一路上,他抓心挠肺想不透到底什么缘故,让锦心跟他一句话都不说竟然就睡着了。 当然,这个睡着他不敢肯定。凭着他的经验,虽然锦心呼吸平稳,但也不像是睡着的样子啊。 第4章 她都说过她也没有多累啊。 就这么一路憋着满肚子的话一直进了恒王府的二门,锦心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林珏不得不叫醒她,「锦儿,醒醒了。」 锦心这才「悠悠醒转」,睁开眼睛,看也不看林珏一眼,就挑起帘子下了马车。 林珏纳闷地要命,锦心那双清丽的眸子里,丝毫没有惺忪的睡意啊,怎么还能睡了一路呢? 这么说,她是故意装睡,一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啊。 林珏都快要抓狂了,怎么好端端地进了宫一趟,锦心就对自己这般狠心了? 捧在心尖上的人,还没热乎够,就这么不理他了,这让他情何以堪呐? 林珏很是不解地跟着锦心上了软轿,一直回了他们的院子,锦心都没对他说过一句话。 林珏实在是受不了了,终于在进了堂屋之后,打发走了跟着的丫头,一把关上了门,就把锦心往怀里搂。 锦心却挣扎着想要离开,林珏偏偏不放,一双胳膊铁钳一样箍住她,让她挣扎不开。 锦心不由得恼了,一双秀丽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林珏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容,冷声道,「放开!」 林珏哪里敢放开? 要是放开了,锦心躲起来再也不理他,他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只能厚着脸皮耍赖了。平生虽然没有对付女人的法子,但林珏还是觉得,只要自己的脸皮够厚,锦心就一定会被他缠得没有办法的。 论力气,十个自己也不是林珏的对手。论谋略,自己更是比不上这么一个征战沙场的男人。 要是那针扎,锦心又觉得自己下不了这个手。 她气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上去用牙咬他一口才好。 可又偏偏狠不下一颗心来。 林珏也闹不清锦心这是怎么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他不由带着一点儿委屈问锦心,「锦儿,你这到底怎么了?好歹跟我说个明白,当个明白鬼也好!」 他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锦心也不想跟他打哑谜了。 只是心里还是气鼓鼓的,这个人,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却偏偏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回过头来还问她为什么。 她真是白生了一肚子气了。 磨了磨牙,锦心气哼哼地戳着林珏那坚实的胸口,「你还好意思问?我问问你,谁是你的贱内?我哪儿贱了?」 一句话,让林珏差点儿惊懵了。 天,原来这么大半天,锦心为了这一句话生气的? 他可真是没有想到啊,一点儿都没有往这上头想呢。 只是「贱内」并不是他故意想贬低她的,而是世人不都这么叫的吗? 但锦心质问他自己哪儿贱,让他心如刀割。在他心里,锦心如珠似宝,跟「贱」字连个边儿都沾不上啊。 他哪里敢说她贱?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平常普通的话,就让锦心生出了这么多的心思,真是让他始料不及。 「锦儿,你听我说……」林珏急急地辩解着,「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以为,别的男人都这么称呼自己的娘子,我这样也没什么的。」 「哼,别的男人?你还要跟别的男人比?」锦心受不了这些臭男人对女人的侮辱,好端端的娘子,偏偏要叫「贱内」? 凭什么啊? 若是不嫁人,她也不愁这辈子没有吃喝。 靠自己的医术,她一样可以顶天立地。 上不得战场,杀不得敌人,但她可以悬壶济世,可以妙手回春啊。 她不觉得自己哪儿比男人低下,哪儿不如男人了? 怎么就没听一个女人叫自己的夫君为「贱外」呢? 林珏发觉自己越解释越抹黑,急得一张俊脸都紫了。 天地良心,他可是没有一点儿瞧不起锦心的意思啊。 林珏正张着嘴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就听锦心冷哼一声,道,「既这么着,那日后出门在外,我叫你‘贱外’好了。」 一句话,让林珏诧异地眼睛都瞪大了。 林珏正张着嘴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就听锦心冷哼一声,道,「既这么着,那日后出门在外,我叫你‘贱外’好了。」 一句话,让林珏诧异地眼睛都瞪大了。 天地良心,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贱外」一说啊。 这「贱外」是个什么东西? 他看着那一脸愤怒、鼓着腮帮子瞪着他的锦心,忽然觉得锦心怎么这么好玩? 忍不住上前又把这个气鼓鼓的小女人给搂到怀里,林珏很有耐心地逗她,「为了公平起见,你想叫我‘贱外’就叫吧。」 第5章 锦心那双秀丽的明眸闪了闪,倒是有些诧异:这人,真的不在乎她这么叫他? 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林珏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那人低低地笑着,「只要你不怕被人笑话!」 这话一出,锦心就不诧异了。怪不得他这么大模大样地让她叫呢,原来等在这儿呢。 打量她没有胆子吗? 他还不知道她的胆子有多大吧? 「哼,以为我不敢啊?等明儿就在外头叫你‘贱外’!」锦心气哼哼地就去推林珏,林珏刚刚软玉温香抱满怀,怎舍得让她给溜了? 他那如铁钳一般的臂膀把锦心紧紧地拥住,嬉笑着贴在她的耳边道,「好了,锦儿,别生气了。我知错就改还不行吗?从此后,我在别人面前再也不叫你‘贱内’,只唤你夫人可好?」 锦心已经是恒王妃了,称呼「夫人」似乎还有些贬低了她的身份。 不过,叫她王妃似乎显得两人之间太疏远了些,还是叫她「夫人」的好。 可是锦心不满意啊,她撅着一张粉润润的唇,不高兴了,「不行,‘夫人’好像太老了,还是叫我娘子吧?」 呵呵,「夫人」只有尊贵人儿才能当得起的,林珏这样喊都觉得有些贬低锦心的身份,没想到她竟然让他叫「娘子」,这怎么成? 「不成不成,还是夫人的好!」林珏坚持着,「要不然,就叫你‘王妃’吧。」 看着他那一副捉急忙慌的样子,锦心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什么夫人,什么王妃的,归根结底,不都是你的娘子吗?不过是给娘子头上戴了一个高帽罢了。」 锦心说得的确有道理啊。 已经浴火焚身的林珏,哪里还顾得上跟她理论这些,满口答应下来,「好好好,你说娘子就是娘子!」 一边就在锦心的脸颊和脖子处亲吻起来,气得锦心忙去推他,「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大天白日的,看丫头看见了。」 「谁这么没眼色杵在外头看?信不信我先打她个半死!」林珏狠狠地一咬牙,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锦心不由瞪他,「没人看见,大天白日的也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那能哪样?」林珏嬉笑着在她耳边喷着温热的气息,没有个正形,「嗯,你告诉我,要哪样?」 锦心被这人的无赖行径给气得无话可说了,明明是个很明白的道理,这人偏生给扭曲成这样。 她要是顺着他的话说,岂不如了他的意? 锦心紧紧地抿着唇,一声不吭。 林珏却不肯放过她那粉嫩的唇瓣,舌尖恣肆地在她的唇上流连忘返,终是逼得锦心不得不往后躲,「反正你不能像昨晚那样!」 「我们是夫妻,那样不是天经地义吗?」林珏轻轻地咬啮着锦心那雪白小巧的耳垂,在她的耳边充满了魅惑地说着,引得锦心身上一阵战栗,忍不住就哆嗦起来。 「可……可是那样,很疼!」她也知道夫妻之间做那样的事情再也正常不过,但昨晚上那种从未体验过的疼痛,到底让她对这样的事情有些害怕了。 她闹不明白,为何林珏偏偏对这件事儿乐此不疲? 林珏身子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原来锦心这么抗拒他,是因为昨晚上被他给折腾怕了。 他有些懊恼自己昨晚太冲动,像个愣头青一样,忍不住要了她一遍又一遍。 但是锦心太过美好,让他欲罢不能。 如今终于美人在怀,他哪能忍得住? 没办法,他只得忍住自己身子的僵硬,轻轻地拍着锦心那纤细的后背,让她慢慢放松下来,「锦儿,我是因为喜欢你爱你,才对你那样做的,你明白吗?昨晚因为你是头一次,所以才会这么疼。我听宫里的嬷嬷说了,这事儿只要多做几次,就好了。」 又是宫里的嬷嬷? 锦心霍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双愤怒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嬷嬷,嬷嬷,你怎么把这种事儿都告诉宫里的嬷嬷?那岂不是天下人都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林珏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忙安慰她,「锦儿,不会的,宫里的嬷嬷和我也是相熟的,不会乱说出去的。再说了,咱们是夫妻,难道还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吗?你看天下哪对夫妻不是这样过来的,谁又傻得拿出这样的事情来四处乱说了?」 「连孔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这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林珏唯恐说服不了锦心,连孔圣人都给搬出来了。 锦心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没办法,都到这种地步了,她又何必跟他犟? 但是大白天的,她可不想纵容他。有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他没脸没皮的,她还得要脸呢。 再说,昨晚上的疼还在呢,她哪里还敢让他再碰? 第6章 但林珏这厮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现在才发觉她嘴皮子这么溜。 锦心也不想跟他长篇大论谈这种事情了,毕竟人家连孔圣人都搬出来,自己还有什么法子? 索性,她就开始撒娇装痴起来,摇着林珏的胳膊就喊开了,「人家身子还疼着呢,现在可不行,晚上好不好?」 能拖过一时是一时,拖不过去那就晚上再说。 林珏虽然是个冷硬的汉子,但在锦心面前,他恨不得化成一泓春水,去滋养这个他深爱着的女子。 林珏搂着锦心又嬉闹了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外头忽然响起紫玉的声音,「王爷,王妃,老王妃让人过来请你们过去呢。」 因为圣旨今儿才下,恒王府的下人已经把恒王妃归为「老王妃」了,以此和锦心这个新晋的王妃区分开来。 眼看着日已西斜,这不早不晚的,也不是请安的时候,林珏和锦心不知道老王妃叫他们过去有何事。 说实在的,他们从宫里回来,本该过去老王妃院子一趟的,但因为早上连茶都没让锦心敬,就被陈令如给搅和了,林珏心里带着气,也就没有让锦心再去受委屈。 可是他们不去,老王妃可就忍不住了。 这不,亲自派人来了。 既然是老王妃叫请,林珏就忙站起身子,对正要跟着他一块儿过去的锦心道,「你在屋里等着我,就别过去了。」 他生怕她过去再被母妃羞辱折磨。 锦心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 不过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让他为难。 所谓「夫妻一体」,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管是风风雨雨,还是风和日丽,都要去面对! 锦心朝林珏绽放出一抹灿笑,娓娓而道,「怕什么?既然母妃叫我们都去,我不去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由头,母妃也不好随意找茬不是?」 她罗锦心重活一世,还从未怕过什么人。 之所以不跟恒王妃发生什么冲突,无非是看在林珏的面子上。 没有林珏,她和恒王妃八竿子都打不着。 林珏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 于是他和锦心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裳,就朝老王妃的院子而去。 不到一刻,两个人就来到了老王妃的院子。 守门的丫头禀报了,里头就传出让进的话来。 丫头挑起银红撒花的轻绸软帘,林珏拉着锦心的手就进去了。 转过琉璃屏风,就看到老王妃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面容肃穆地看着他们。 和自己的母亲都是没有隔夜仇的,虽然早上那会儿闹得很僵,但既然来了,林珏也不能不行礼。 他弯腰给自己母妃行过礼,锦心也跟着蹲身行了一礼,默默地站在林珏一边。 林珏抬起头来,径直问道,「母妃,您请儿子和媳妇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老王妃在他们行礼的过程中一直都没有吭声,这会子见问,才语气里带着一丝幽怨道,「你们进宫之后,怎么也不来见我?莫非是嫌母妃老了不中用了?」 恒王府一直都是她当家,忽然有一天,这恒王府易主了,自己被当成老封君供起来了,这让她心里怎能不失落? 可当家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这媳妇可不是自己喜欢的,她就这么拱手把位子给让出来,实在是心有不甘哪。 但再不甘也没法子呀,毕竟圣旨都下了,若是她还在里头横插一脚,那就是不遵从圣旨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呢。 她只好把这不甘放在心里,面儿上云淡风轻地和自己儿子媳妇共处一室。 何况,她还有事儿求罗锦心,眼下若是不言语平和些,万一这小贱人炸毛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她打定主意,就那么定定地盯着林珏和锦心,想听他们到底怎么说。 虽然她已经是老王妃了,但也是他们的母妃,没有把她这个母妃给放在眼里,她可是不依的。 林珏料定母妃叫他们过来就为的这事儿,也没有掩藏,径自说道,「回母妃,我们进宫是奔着谢恩的,但锦儿又诊断出皇上的病症来,为了给皇上治病,锦儿特地教了皇上一套‘八段锦’。儿子遇见太子殿下,听说姐姐病了,又去看了看姐姐,回来之后,有些累了,才没有立即赶过来。」 反正在宫里他们也没有闲着,这些事情也没必要瞒着母妃。 老王妃听林珏说得滴水不漏,想要找茬也没有借口,只得作罢。 但心里到底有些不痛快,冷哼一声,「你们累了,就不能打发丫头过来说一声?敢情你们屋里的丫头也娇贵起来了?」 第7章 她这是指桑骂槐呢,暗讽林珏心疼媳妇,怕她累着。 锦心当然听得出来,不过看在林珏的份儿上,她不想和她口角。 但林珏不想纵容母亲冷嘲暗讽,好端端的,她凭什么总是拿出一副长辈的架子来教训锦心? 锦心又没做错什么。 她对母妃一直礼遇有加,是母妃不识好歹,总是排斥锦心,不断找茬。 锦心不过才嫁过来一日,就被母妃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将来日子该怎么过? 他一定要把这个矛头给扼杀在摇篮之中。 清了清喉咙,林珏很不客气地接过话茬,说道,「母妃,我们院子里的丫头,可都是有品级的。锦儿如今也是和您一样的品级,她身边的丫头,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别人也不能随便差遣的。」 他这话也是话里有话。 既答了母妃的话,又暗暗地告诉母妃,就连锦心身边的丫头,那也是不能随意动的。 他这话,让老王妃气得差点儿没有背过气去,一张丰润白皙的脸憋得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珏一颗心悬了起来,母妃一向身子弱,这样子被他气,实在是他太不孝顺了。 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锦心受气啊。 于是,他担忧地攥着双拳,一眨不眨地盯着母妃,怕她有个长短。 好在老王妃气了一阵子,见林珏没在像以前那样又是赔礼又是下跪的,只得自己缓了过来。 林珏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老王妃见自己儿子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想像以前那样哭闹一阵子,却觉得林珏恐怕不会服软了。 她只得长叹一声,放弃了。 斜睨了一眼锦心,她怪腔怪调哼了一声,「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然是这样的。」 林珏不理会她的醋言醋语,只冷冷道,「母妃日后行事可不能随意了,儿子已经是王爷了,出门也是要脸面的,还望母妃成全儿子!」 老王妃动不动就拿孝道说事儿,如今林珏也学精了,也拿脸面说起来。 反正老王妃再糊涂,也不可能不顾儿子脸面的。 若是传出去她和媳妇不和,闹得府上鸡犬不宁的,估计林珏也会被人嘲笑的。 一句话,成功地让老王妃噎住了。 林珏带着锦心从老王妃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唇角都是飞扬的。 虽然知道母妃心里不舒坦,但是能让母妃从此不再找锦心的茬,那也是值得的。 锦心被他拉着手,看着他那微翘的唇角,不免担忧,「你那般说你母妃,她受得了吗?」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母妃就受不了,那她每次找你茬的时候,你怎么受得了?」 林珏不是不心疼母妃,但他更看不得母妃欺负锦心。 母妃那句「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话,他接受不了。 他明明那么孝顺母妃,但母妃就是不喜欢锦心,处处找锦心的麻烦,至今都没有接受锦心的敬茶,这让他心里怎么过得去? 孝顺是一码事,呵护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又是一码事。这两者之间,并无冲突。 若是母妃从此不再处处找锦心的麻烦,他依然还会如从前那般顺着母妃,让她安度晚年。 若是母妃心里还是不喜欢锦心,非要闹得这个府上不得安宁,他不介意和锦心搬出去住,把这个恒王府留给母妃,让她继续过那种至高无上的日子。 只是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母妃能和锦心和睦相处的,毕竟,她们都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他也不愿意好好的恒王府七零八落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林珏命人穿了饭,和锦心坐在饭桌前,就开始吃起来。 在宫里折腾了一整天,回来又和母妃生了一顿气,这会子,林珏早就饿了。 他拿起筷子先是给锦心夹了一筷子素炒菜心,接着就往自己嘴里扒拉了几口米饭。 锦心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很是诧异:堂堂恒王,吃饭竟然这般……粗鲁? 林珏察觉到锦心对着自己瞄了几眼,不由放慢了速度,抬起头来,看着锦心笑道,「锦儿,你是不是很惊讶我的吃相?」 锦心没想到林珏心细如发,这样不经意的几眼竟然让他发现了。而且还能猜得出自己的心思? 这人,心思当真细腻得好吓人。 林珏看着锦心那张目瞪口呆的小脸儿,不由呵呵笑起来,「锦儿,你不知道,我当初的吃相就像个大家闺秀,食不言寝不语,细嚼慢咽的……」 锦心很是好奇,这才是恒王府的教养吧? 只是林珏为何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第8章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那你为何变成这样了?」 「呵呵,此事说来话长。我十五岁那年,跟着父王上了沙场,像所有的世家子弟一样,我一开始十分不适应,总觉得军帐中的日子,不是人受的。」 锦心扑簌扑簌眨着眼,笑了,这才是林珏本来的样子吧? 想到那个俊美如谪仙般的男子,从小儿就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却要住在军帐中,和那些沙场上的汉子一处,该是多么难受? 「那,你当时那样,其他的人看得惯吗?」锦心问得很是坦诚,这样一个花样美男,住在一群粗汉子中,可想而知,日子有多难过。 「当然看不惯!」林珏跐溜一声喝了一口汤,放下汤碗,笑道,「可他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知道我的世子身份,面儿上顺着我,暗地里却把我恨得牙根痒痒。」 「你也知道,当兵的汉子不像是读书人那样花花肠子多。他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一个麻袋就把我给套了出去,扔到了军帐外,痛揍了我一顿!」 林珏说这事儿的时候,面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消,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好像的事情,而不是让自己丢脸的事儿。 锦心惊讶地嘴巴都张圆了,天哪,那群粗壮汉子胆子可真够大的,竟敢把恒王世子,他们的少主子给装到麻袋里痛揍一顿? 那时候林珏岂不气炸了?恒王爷当时不得揪出罪魁祸首,军法处置啊? 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林珏接下来的话完全颠覆了她的猜想。 「我被打得鼻青脸肿,装进麻袋里扔在外头吹了一夜的冷风,第二日天亮,巡逻的士兵发现了我,把我救了回去。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惹了众怒了,当时也是年少气盛,想着别人既然这般看不起我,那我也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来压人的。后来,任凭父王怎么问,我都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锦心全然没有料到事情竟会这样不了了之了。不过想想林珏的宽容大度,她还是小小地感动了一把。 这样心胸如海的男人,怎么就让她给碰上了呢? 他身份那般尊贵,却被人半夜三更给装进麻袋打了一顿。事后,也不仗势欺人,反而把这事儿瞒了下来。 小小年纪,这样的心胸,当真了不得! 望着锦心双目流露出来的崇拜,林珏得意地挑了挑眉,「你夫君我还是很爷们的吧?」 锦心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这人,真是经不起夸。她不过是小小地崇拜了他一把,就让他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林珏却不把锦心的白眼放在心上,继续说下去,「从此后,我吃住都和将士们在一处,杀敌冲在前面,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兵。其实,军中的汉子们就是这样,只要你的拳头硬,他们就认你就服你。」 「所以,从那之后,你不管是吃饭睡觉,都成了这副样子了?」锦心含笑问着林珏,这样的林珏,让她有些感动,又有些亲切。 也许,这样的林珏,才是她喜欢的。如此阳刚,如此邪魅,让人欲罢不能。 如果早几年遇到林珏,可能,她还不会喜欢那种小白脸的。 前世今生的遭遇,让锦心觉得,人生的缘分是如此奇特,让他们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了扯不断的瓜葛。 老天,还是厚爱她的! 夫妻两个吃了饭,紫芝就带着丫头把饭桌收拾干净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院子里转着圈儿消食。 丫头把廊下的灯笼都点亮了,红纱罩着的烛光映得院子朦朦胧胧的,仿佛在天幕上罩了一层轻纱,格外地让人神醉。 林珏牵着锦心那柔若无骨的手,心里感慨万千,好想就这么一直牵着她的手,直到永远。 可夫妻两人转了还不到两圈,就听见院门被人给拍得噼啪作响。 林珏皱了皱眉,就命人前去查问。 在恒王府,敢这般拍他的院门的,除了母妃,恐怕再无第二人了。 只是母妃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莫非方才的气还不顺,想来找锦心发泄发泄? 林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实在不想把母妃想得这么坏。但他又想不出来这么晚了,母妃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前来? 院门打开,林珏顺着渐渐拉开的门缝看过去,果然就见母妃扶着丫头的手,正站在门外。 母子两人的视线对上,林珏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妃。 老王妃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自己儿子拉着媳妇的手,正消食呢。 她就见不得自己儿子这般宠着锦心,心口上顿时就被堵上了,身子绵软下来,站不住就靠在丫头的肩头上。 林珏见母妃这个样子,忙松开拉锦心的手,迎上前去,一把接过母妃,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第9章 「母妃,您这时候怎么有空儿过来了?」林珏被迫松了锦心的手,抱着母妃,喃喃问道。 老王妃瞥一眼站一边儿笑吟吟的锦心,越发抱着自己的儿子不放,哼唧了一声,「我这会子怎么就不能来了?你从小到大都是跟着我一个院子住的,怎么?母妃就不能来你院子了。」 一听母妃这样蛮不讲理的话,林珏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扶正母妃的肩头,冷声道,「母妃似乎忘了吧?儿子已经成亲,不再是那个小孩子了。」 老王妃被自己儿子这话给呛得面色发白,又想往儿子怀里钻,无奈林珏往后一撤身子,对跟母妃的丫头喝命,「没看见王妃身子不适吗?怎么不过来扶着?」 两个丫头被他那刀子般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住了老王妃。 老王妃见这招不行,面色一僵,硬是挤出两滴泪来,「珏儿,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了啊?母妃身子不适,靠你一下都不行吗?」 锦心在一边听着,暗暗点头:老恒王妃这是典型的「恋子」情结啊。 想想也是,恒王战死沙场多年,老恒王妃看着虽然锦衣玉食,光鲜亮丽的,但也是落寞难耐,无形中就把一腔感情倾注在自己女儿和儿子身上。 只是女儿已经嫁人生子,成为尊贵无比的太子妃,回娘家的日子自然少了,她也不能随意出入宫廷去见女儿。 儿子头两年一直常驻边疆,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怎能不爱得跟珍宝一样? 只是儿子大了就要娶妻,她又是老恒王妃不喜的人,眼看着儿子已经成了别的女人的,在她面前,儿子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眼里都没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了。 自己只要多说一句媳妇的不是,儿子就摆出一副跟她拼命的架势,这让她怎能不伤心难过? 老恒王妃目前估计就是这种心理。 锦心身为一个医者,不仅看了许多治病救人的书籍,就连这事关人内心的书页颇有涉猎。 虽然这类的书籍并不多,但她是个心思敏锐的人,时常琢磨人性,自然也能窥得一二。 看着老恒王妃这种情形,她忽然心里轻松了许多。 老恒王妃固然有些不大讲理,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害怕心爱的东西失去的那种恐慌心理。 这是病,得治! 看来,这个担子势必要让她来挑了。 看着自家婆婆那副泫然欲泣跟受委屈的小媳妇的模样,锦心不觉得好笑,反而觉得她令人怜惜。 看着林珏和老恒王妃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锦心走上前去,双目冷然地看着婆婆,不紧不慢道,「母妃,媳妇就会些医术,您哪儿不适了,让媳妇给您看看?」 林珏心知自己母妃又在装,但当着锦心的面儿却又不好揭露,只得往后拉着锦心,「府上就有行走的大夫,常来给母妃请平安脉的,母妃的身子就不牢你操心了。」 既然他这么说了,锦心也不好再多嘴,往后就撤了一步。 可是老恒王妃瞪着一双眼睛把林珏的动作给看得清清楚楚的,她生不起儿子的气,总可以生媳妇的气的。 于是她那双妙目一瞪,冲着锦心就去了,「贱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敢和我儿子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到底是没有爹娘的野种,连这点儿礼数都不懂?」 本来好心好意想给她疏通疏通心理的锦心,被她这恶毒的话给骂得怒火升腾,当即也没有再让步,对上老恒王妃就开了腔,「我敬您是个长辈,才处处对你礼让。你凭什么三番五次地羞辱我,还拉扯上我的爹娘?你倒是书香门第出身,也没见得有多高的教养,把死去的人拿过来骂,我还是闻所未闻!」 林珏就站在一边,他母妃一张嘴,他就知道要坏事儿了。 母妃也不知道怎么了,往日里倒也端庄典雅的,怎么一对上锦心,就变得跟个泼妇一样? 那骂人的话太过恶毒,连他都听不下去了,何况锦心? 他正要上前把母妃给拉走,却不料一向隐忍有礼的锦心竟然也怒了,和母妃对上了。 林珏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倒没有觉得锦心不守妇道,任谁被骂成这样,心里也是不舒服的。他也从未有过要锦心一直忍下去的念头,虽然锦心和母妃对上,但锦心字字句句都说得在理,他又能说出什么? 老恒王妃一听锦心生气回嘴了,顿时就跟喝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起来,指着锦心就对林珏吼着,「珏儿,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媳妇,竟敢和自己婆婆顶嘴,这还了得?」 林珏见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急了一阵子,就已经冷静下来。 见母妃气得面色涨红,额头的青筋直跳,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冷然道,「母妃,锦儿会这么对你,不都是你逼得吗?你若是好好的,锦儿又如何会和你顶嘴?她的爹娘都已故去,你却把人家给骂上,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做个哑巴,任由你羞辱!」 第10章 一番话,理直气壮,把个老恒王妃给气得哑口无言,指尖只是点着林珏,「你你你……」了好几声,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锦心则冷冷地看着老恒王妃,曼声道,「你老也不用看我不顺眼,实话跟你说,要不是你儿子死缠烂打,我也懒得进你们家。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好,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恒王府!」 说完,看都不看他们母子一眼,转身就进了屋,嘴里喊着丫头,「紫玉,收拾东西,我们走!」 林珏一见锦心真的发怒了,恨恨地瞪了老恒王妃一眼,叹了一口气,「这样,你是不是满意了?」 说罢,转身撂下她,也进了屋。 老恒王妃见林珏怨恨上了自己,很是不忿,盯着锦心那纤细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你要是舍得走,这日头就打西边出来了。」 在她眼里,锦心不过是个父母双忘寄人篱下的孤女,好不容易进了恒王府,攀上了这棵大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府上的,哪里舍得走? 她气哼哼地骂完,叉着腰就回去了,一路步履轻快,哪有点不适的样子? 只是走了一阵,才忽然想起自己到儿子院子的目的。 她的女儿还病着,等着锦心去治病呢,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却说锦心进了屋,就当真东数收拾起行礼来。 林珏跟在她身后,前后脚进了屋,站在锦心身后。 锦心也不理他,只是和紫玉动手收拾细软。她本来也没什么嫁妆,一切都是林珏给她的,她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林珏一直没有开口,直到她转过身来拎着包袱要走的时候,林珏才问了一声,「当真要走?」 「嗯,我不想受气。虽然我没了爹娘,但也不是生来给别人欺辱的。既然你母妃不喜欢我,那我就离开这儿,眼不见心不烦,对她也是一件好事儿!」 锦心淡淡地说着,忽地又抬头看着林珏笑了,「当然,你若是觉得不行,也可以给我一封休书,我求之不得!」 才不过成亲两日,已经让锦心觉得这种日子难熬了。 她是个死过一回的人,今生只想潇潇洒洒地度过,不想在这深宅内院里,与这些女人们明争暗斗,一辈子耗死在这上头。 看着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下定决心的锦心,林珏并没有发怒,也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方道,「我说过,若是你有一日在恒王府住得不自在,我们就搬出去!」 这话是在他们成亲之前林珏说过的,时隔多日,锦心也没敢指望林珏还能记着,可这时候他却偏偏说了出来,锦心的心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知觉酸酸甜甜,说不出的况味杂成! 不过林珏才被晋升为恒王,这时候撇下自己的母妃,和自己搬出去住,对他的前程会不会有所影响? 锦心咬着下唇,心内不感动那是假的,但真要林珏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她着实不敢担当。 「林珏,和我搬出去,风险很大,也许要承受世人的指责,也许还会有同僚的鄙视。你要想好……」 锦心虽然不想过这种日子,但她不能自私,不能让林珏甘为她牺牲。 不过这样的话,让林珏又陷入了两难境地。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妃,一边是他心心念念的娘子,非要让他在这其中选择一个,这真的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但他明白,这这一场是非中,锦心完全是无辜的。 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不错,但不会是愚孝。 喜欢锦心,不仅仅喜欢的是她的美貌,还有她那种超然的生活态度,她那妙手回春的医术,她那与众不同的性子。 所有这一切,在世人的心里,也许都是不入流的,但他偏偏就是喜欢这样的她。 表妹陈令如也好,还是端慧郡主也罢,她们身上都没有能够吸引他的东西。 在世家闺秀里,她们也算是顶尖儿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他就是不喜欢这种循规蹈矩样样精通的女子。 锦心这种横针不拿竖线不拈的女子,却让他着迷,让他念念不忘。 眼下这个抉择,在锦心眼里确实有些艰难,毕竟,逼着林珏在母亲和她之间做一个了断,当真是强人所难了。 她对林珏虽然也是真心一片,但还没有到那种为了林珏甘愿忍受老恒王妃指责谩骂的地步。 她拿不准林珏对她的感情到底到了哪一步,若是林珏留下来,她也不会埋怨他。 重活一世,她只想活出自己的精彩来! 看着林珏站在她跟前良久都没有说什么,锦心终是失去了耐心,抱着包袱就往前走去,虽然心里有些酸涩,但还是大度强笑着,「林珏,谢谢你给我了一个家,但这个家看样子并不适合我,我还是早些离开的好。等你想好了,可以来找我,也可以休了我……」 第11章 虽然成亲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此时真的踏出这一步,她还是觉得一颗心几乎要沉到湖底,眼睛酸涩得只想冒眼泪,却被她死死地给忍住了。 看着林珏依然一动不动,锦心终于低下头去,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到头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不是吗?她不该奢望那么多的,家的温暖和幸福从不属于她这种孤寡命的人! 她慢慢地朝门口移去,脚步看上去轻盈松快,可是只有她知道,每迈出去一步,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不过是短短的距离,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来人,备车!」身后,忽然传来林珏那清越的声音,让人听上去,在这寂静的夜空里,很是突兀。 备车? 他这是要送自己走了? 锦心忍不住眼眶一热,喉头哽咽,连个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挣扎着往前挪动,现在她的确是在往前挪了。 默默地跨过高高的门槛,锦心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她咬紧牙关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让自己身上恢复些力气,死命地往前走去。 紫玉跟在一边,看着锦心那已经白得跟金纸一样的面色,很是担心。 但她却不能说什么,劝不好劝的,让她也很是难受。 自家姑娘在恒王府受气,她恨不得出头替她和老恒王妃理论。今儿这事儿全都怪她,要不是姑娘给她撑腰出气,又怎么会被老恒王妃连死去的老爷太太都给骂上了? 现在害得姑娘连三日回门还没过,就被逼得要搬出去,这要是传了出去,将来姑娘还怎么做人? 她难受得真想大哭一场,可是看着姑娘那雪白的面色,她只得咬牙忍着。 姑娘已经很不好过了,她怎能让姑娘为她担心? 出了二门,眼前就是一辆青绸软帘的马车,静静地候在那儿。 锦心低了头看一眼脚底下的青石板,到底没有勇气回去看一眼。 紫玉上前搀着她的胳膊,低低道,「姑娘,咱们……上去?」 「嗯!」锦心轻轻地点了点头,既然决定了,她就不能犹豫。不然,将来这个恒王府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刚要踩着马凳上车,却不料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扶住了锦心的胳膊。 锦心惊讶地回头一看,就见林珏正微微错开身子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挂着璀璨的笑容。 二门上的大红灯笼还是他们成亲那日挂的,火红的灯光映在他那白皙俊朗的面容上,越发显得眉如墨画,唇红齿白。 这个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就那么笑嘻嘻地微躬着身子扶着锦心,看得锦心几乎错不开眼。 「你……你不用送的。」锦心带着点儿结巴,很是不自在。 她都和他母妃吵了,他再送出来,让老恒王妃知晓了,岂不又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嗯,我不是来送你的。」林珏轻笑着,手上使了把力气,轻轻地就把锦心给拖到了车上。 他却缩回了手,拎起了自己的一摆,忽地一跃,人已经攀到了车辕上。 看着锦心还站在帘子前,呆呆地看着自己,林珏那双入鬓的长眉挑了挑,「夜里风凉,怎么还不进去?」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锦心呐呐地问道,有些不解:送就送吧,莫非还要一直送到地方?还是林珏怕自己夜里出走,他不放心? 林珏却抿唇一笑,珊瑚色的唇瓣,在红色的光晕中,散发着柔柔的光亮,「送你啊。」 依然是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让锦心想问,却又不敢问。 先是看到他扶着自己的时候,她心里是有一丝欣喜的,但这会子她却拿不准了。 她按捺下自己那颗起伏的心,一言不发地进了车厢内。 林珏也坐了进去,和她贴身坐着。 两个人几乎是头挨头,锦心很是不适地往里挪了挪,林珏却不放过,也跟着往里挪去。 锦心正要张嘴让他离远点儿,林珏却顺势把头靠在了锦心的肩头上,嘴里嘀咕了一句「累了」。 锦心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他一定很累吧? 这种累,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两个女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要让他做出选择,任谁都会受不了的吧? 锦心由着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头,默默无语。 木质的车轱辘压在干净的地面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让人心里未免有些发瘆。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来到锦心之前住的粮铺里。 夜色已深,粮铺也已经熄了灯,黑黢黢的,看上去让人心生恐惧。 第12章 紫玉上前拍门,门环响了好久,方才听见有人在里头应答,「谁啊?」 听得出来那人声音还带着困意。 这大晚上的,谁不睡觉了? 紫玉赶忙提高声音答道,「是姑娘回来了,开门啊。」 里头一时没了声音,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罗姑娘明明都出嫁了,怎么大半夜的还会回到这儿? 里头的伙计好半日才惊讶地问紫玉,「出了什么事儿了?姑娘怎么大半夜的回来?这还没回门呢吧,恒王府怎么着也不会让姑娘半夜出门的?」 语气里,带着满满的不信。 虽然紫玉是个女子,伙计也听出来了,但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这是个套儿呢? 听说京郊近来来了一拨流民,饿得眼睛都绿了。要是盯上了粮铺,让一个女人晚上来敲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锦心还坐在车上,紫玉顿时急了,这伙计磨蹭什么,大半日的还不开门,让姑娘着凉了怎么办? 她哪里知道里头人一瞬间已经生出了许多的心思。 「喂,磨蹭什么呢?让姑娘等久了,等我进去扒你的皮!」 紫玉着急上火的,恨不得一脚踢开门,窜进去把那伙计揍一顿。 锦心喝止了她,「紫玉,别急,这大半夜的,伙计这么小心倒是好事儿。」 里头的人一听见锦心出声了,这才敢应声,「果然是姑娘回来了。我这就请老宋叔过来。」 说着,那人颠颠地去了,依然没有开门。 紫玉望着那两扇黑油油的大门,哭笑不得。 这些人,当真小心过头了。但正如姑娘所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是她一出声,那伙计就径直开了门,姑娘倒该不放心了。 听着里头逐渐传来的说话声,锦心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涩。 她瞥一眼还靠在她肩头的林珏,虽然不愿,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林珏,到了,你也该回去了。」 「唔……」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林珏,听见锦心的话,忙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四顾环视了下,忽然笑了,「原来已经到了啊,真是有意思,我竟然睡着了。」 「嗯,天儿这么晚了,也该困了。」锦心淡淡地应了一句,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哽咽,只是她极力压抑着,不想让林珏听出来。 既然忍不下那口气,这时候,她又何必弄得自己柔弱得跟一朵花儿似的? 她不想在林珏面前示弱,也免得让他难做。 林珏却没接她的话,只是伸了一个懒腰,挑起帘子就下了车,站在车前,对着帘子里头的锦心叫着,「下来吧,坐了这许久,腰也该酸了。」 锦心想想也是,只是看着他就那么微微躬着身子站在车旁,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暖意。 跟他的小厮温鹤和冷烟两个也下了马,两个对视一眼,温鹤小声嘀咕着,「瞧世子爷这样子,怕是一步都离不开世子妃呢。」 冷烟斜他一眼,不屑地冷哼,「你才看出来啊。依我看,世子爷这是借着送世子妃的机会,好赖在这儿呢。」 温鹤嘿嘿笑了,「我看也是。不过以后我们得改口叫‘王爷王妃’了。」 「对对,看我这脑子,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冷烟猛一拍自己的脑瓜子,忽然想起了一这么事儿,「只是世子爷,啊,不对,王爷这么一走,老王妃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温鹤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小声贴近冷烟的耳边,道,「老王妃也是作,偏认准了表小姐。依我看,什么好的差的,只要王爷喜欢不就成了。」 「正是这么个理儿。」温鹤举双手赞成。 两个人正嘀嘀咕咕地说得热闹,猛听一声断喝传来,「你们两个兔崽子瞎嘀咕什么呢?」 吓得这两人连忙摇头闭了嘴。 大门打开,老宋叔带着自己儿子小宋和几个伙计,挑着灯笼迎了出来。 一见锦心和林珏并肩站在门外,他顿时大吃一惊,「世子爷,世子妃,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在他眼里,他们才不过成亲两日啊,这还没回门呢,怎么就回这儿来了? 按说,就算要回,也该回安国公府才是呢。 那儿,才算得上姑娘的娘家啊。 他们这个粮铺,不过是个暂时的落脚点,哪能当得起姑娘大半夜地过来? 莫非出了什么事儿了? 一时间,他心思杂乱,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锦心也不多说,只淡淡道,「想你们了,就过来看看。」说罢,低了头就往大门内走去。 第13章 林珏连忙跟上,锦心却猛地回转头,看着他,嗫嚅着唇,好半日才找着自己的声音,「我已到了,你也回去吧。这么晚了,免得母妃挂念你!」 林珏背着手摇头,「不急,看你进屋再说!」 锦心摸不透他的心思,也就由着他了。 及至进了屋,紫玉收拾妥当衣物床铺,林珏依然没有要走的迹象。 锦心不由得愣了,发问,「你,还不走吗?」 「娘子就这么想让为夫的离开?」林珏摆手赶走了紫玉,嘟着嘴站在锦心面前,一脸的委屈。 锦心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她从未想过要赶他走的,只是眼下,他不走能行吗? 到时候老王妃闹腾起来,林珏在这京中可就名扬四方了。 她也当不起这个罪名,才不过成亲二日,不知道的人,还不晓得怎么在背后戳她呢。 她默不作声地坐在床沿上,林珏也跟过来坐下,揽着她的肩头,曼声道,「不管你去天涯还是海角,我们两个注定一生一世,都不会分开!」 她默不作声地坐在床沿上,林珏也跟过来坐下,揽着她的肩头,曼声道,「不管你去天涯还是海角,我们两个注定一生一世,都不会分开!」 锦心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林珏会许下这么重的承诺! 她以为林珏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的容貌,甚或还有她的医术。毕竟,男人喜欢女人,总想她们与众不同的。 林珏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早就见多了那些优雅端庄、棋琴书画俱通的女子了,像她这样会医术脾性又带着些孤拐的,反而让这些男人趋之若鹜。 可是林珏为她做到了这一步,锦心不得不感动啊:这可不是一般的喜欢呐。 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俊逸潇洒的脸,锦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她这种克父克母的人,今生也会有人爱她若珍宝! 她何其有幸! 林珏见锦心一直盯着自己看,眸中水汽氤氲,他知道,锦心这是被他感动了。 不想让她有丁点的压力,林珏紧紧地搂着锦心,吊儿郎当地笑道,「你夫君我是不是长得特好看,嗯?连你都看呆了,那你可得好好防着别的女人哦。」 锦心被他逗得「噗嗤」笑了,伸出一指戳上他的额头,「美得你,谁看呆了?告诉你,我可不去把心思放在防范别的女人身上,与其那样,我还不如开个医馆,多捣鼓一些美容养颜的药膏呢。只有把自己收拾得美美的,活着才有意思!」 她这番话,林珏倒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就算是公主郡主,怕也说不出这样为自己着想的话吧? 女人,哪个不是「女为悦己者容」的? 不过,他就是喜欢这样的锦心。 他不希望她为了自己有丁点的改变! 「锦儿,做你想做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这辈子,我都只认你一个!」 林珏深情地对着锦心说道,锦心看着他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脸上莫名地红了。 这样的话,比世上任何情话都要中听。 倚在他坚实的怀里,耳边听着他温声软语的情话,锦心满满的都是幸福。 「锦儿,天不早了,我们,也该歇了吧?」正沉浸在满足中的锦心,忽觉脖颈处传来一股温热,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林珏就搂着她滚在了床里。 粉润的唇瓣被林珏那两片薄薄的唇包裹着,锦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是听在林珏耳里,却是世上最动听的音符。 春宵一度! 日上三竿的时候,这一对小夫妻才悠悠醒转。 动一动身子,锦心只觉得腰跟断了一样。 昨夜,林珏就像是个喂不饱的饿狼一样,要了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筋疲力尽,连连告饶,林珏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 之后,她就被他搂在怀里沉沉睡去,一夜好眠,醒来之后,就觉得浑身酸痛。 慢慢地侧过身来,正对上林珏一双含笑的眸子。 「醒了?」看这样子,林珏醒得似乎比她还早。 这个男人,也不知道他身子是什么做的,按照医书上所说,这样的就叫「纵欲过度」了。林珏昨夜要了她那么多次,不该身子疲软,面目浮肿吗? 可是瞧人家那样子,精神奕奕的,哪里像是鏖战了一夜的样子? 白了他一眼,锦心不满地哼哼,「不是说好了,轻点儿吗?你看看,我现在连床都起不来了?」 怀中人儿软语娇俏,林珏听得心怀大开。 「是为夫的不是,竟然有些情难自禁了。」他撩着锦心的一缕乌发,缠在手指上把玩,声音里满含着歉意。 他既然这样说,锦心反倒不好再跟他算账了。毕竟,为人妻,这也是应尽的义务不是? 第14章 看着外头天光大亮,锦心就想着赶紧起来,却不料身子酸软用不上力,竟然一下子跌坐在林珏的怀里,让他一把抱了个满怀。 软玉温香抱满怀,林珏哪里肯放手? 手中滑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很想就这样抱着锦心直到天荒地老! 锦心一把打开他那不老实的手,着急地瞪着他,「快放开我,再不起来,让那些丫头伙计背后又闲话了。」 「谁敢闲话?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是夫妻,做这些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们嫉妒还来不及呢。」 林珏不紧不慢地把身上的夹纱被往锦心身上拢,虽然他不想放过那雪一样的肌肤,但他还是生怕锦心着了凉。 又腻歪了一阵子,在锦心的再三催促下,林珏还是放开了锦心,却不让锦心下床,自己先下去穿了一件内衫,转过身来就服侍着锦心穿戴起来。 锦心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好,是个男人都要女人服侍的,何况,他还是个王爷呢。 她拽住自己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林珏,「哎呀,你别管我了,这些事情自有丫头来做!」 「我就乐意给我娘子做怎么了?我可不想让丫头看了你的身子!」林珏一把夺过锦心手里的衣袖,很是不满地撅着嘴,那样子,很像一个讨糖没有讨着的小孩! 锦心被他这样子给逗得哭笑不得,索性由着他了。 他也真是个耐心的,不仅给锦心穿戴整齐,还帮锦心梳起了头发。锦心好几次都要叫紫芝进来,都被林珏给拦住了。 弄得锦心无可奈何,只好瞪着他,气呼呼道,「哪有一个大男人家替女人做这些的?」 「我乐意,怎么了?我就喜欢给我娘子梳头画眉,伺候你一辈子到老!」林珏笑嘻嘻地说着,全然不理会锦心的白眼。 锦心也是没辙了,只好由着他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总算是梳洗毕了。林珏这才喊来紫芝摆上饭菜来,夫妻两个头挨头地吃了。 吃完了早饭,锦心就去隔壁屋子里捣鼓她那些药膏精华去了。 成亲三日,她足足闲了三日。听说绸缎铺子那里的精油、护肤的水儿都卖断了,掌柜的早就让人送信儿催货了,偏生这几日大婚,一时也没动手。 如今又搬了回来,她乐得不受老恒王妃的气,闲下来又可以赚银子了。 只是如今多了一个大尾巴,她走到哪儿,林珏就跟到哪儿。一个大男人家,好像什么正事儿都不干了,专管跟着媳妇了。 还没等锦心做出一罐子的精油来,大门外就传来一阵吵嚷声。 锦心和林珏在屋里也听见了,打发雪龄过去看看,谁知不一会儿,雪龄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还没进门,就吓得大叫,「姑娘,不好了,恒王妃打上门来了。」 自打锦心出嫁后,雪龄就一直留在粮铺里,对于锦心成为恒王妃的事情,还没有知晓。 她还把锦心当成未嫁的姑娘呢。 紫芝就在门外伺候着,一见雪龄冒冒失失地跑进来,不由低声喝道,「后头有鬼赶着呢,大喊大叫的做什么?小心王妃恼了你!」 雪龄一下子愣住了,门外有个恒王妃,但紫芝姐姐说的显然不是她啊。莫非,姑娘现在也是王妃了? 她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高兴地就裂开了嘴。 不管怎么着,姑娘就是个有福的,嫁给林世子之后,能做上王妃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下好了,姑娘也成了王妃,就不用怕门口的那个恒王妃了。 门内坐着的锦心和林珏早就听见了雪龄的喊叫,他们两个不由对视了一眼,很是纳闷:这老恒王妃竟然打上门来了?这还了得? 锦心内心更多的是不自在,为了她,竟然让人家母子之间「刀兵相见」了。 林珏更多的是愤怒,是羞愤。 堂堂恒王妃,怎能做出这种不讲体面的事情? 他的母妃,以往也没有这样啊,看上去也是一个优雅端庄的女子,怎么自打他娶了锦心之后,母妃就变得如此极端不理智了? 就算是他的错,为了媳妇搬出来住,但也是被母妃给逼得啊。 母妃若是不对锦心使出各种阴招,他如何会这样做? 一家人和和睦睦的,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母妃就是不理解,非要跟锦心过不去,让他这个儿子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他霍地站起身来,就要出去,看看母妃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锦心也随之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他,轻声道,「先别急,把母妃请进来再说。」 林珏一想也是,母妃在大门口吵嚷闹腾,让四邻八舍的看见了,岂不惹人笑话? 于是,锦心就让紫芝过去了。 第15章 可是紫芝去了有一刻功夫,就一个人独自回来了,压根儿就没见着老恒王妃的影子。 林珏纳闷了,「怎么了?母妃不肯进来?」 还是特意等着他们夫妻出去请? 紫芝摇摇头,很是为难地咬了咬唇,半日不语。 林珏急了,直催她,「哎呀,你倒是说呀,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一边问着,他就预备往外走了。 实在不行,他就去把母妃请过来就是。 可是紫芝见他要走,又急了,脱口而出,「老王妃让王妃一步一叩首去请才能进来……」 让她一步一叩首去请? 锦心眨了眨那双灵动的眸子,很是不解:老王妃对她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啊,非得要这样羞辱她? 她这算躲到娘家来了,她还不放过她? 锦心只觉得好笑,老王妃这心情,就是要跟她死磕上了吗? 这老王妃的心理还真是够幼稚的,先不说她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女子,就算是,也不会被婆婆这般欺负的。 老王妃这是欺负她没有娘家人是吗? 呵呵,她本是前世里的一个孤魂野鬼,今生能活着和林珏结为夫妻,她已是赚大发了。 若是老王妃通情达理,她自然能和林珏一同孝顺她。可如今,老王妃倚老卖老,欺负她一个小辈,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不动声色地瞥一眼林珏,就要迈步出去。 不料手腕被林珏一把给攥住了,他粗着声儿道,「锦儿,别出去,别管她!」 母妃要闹,就由着她闹去吧,闹够了也该走了,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住在这儿陪锦心了。 锦心却摇头,回望着林珏,笑道,「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听话,一步一叩首地迎出去。我去,不过是想给你母妃治病的。」 「治病?」林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锦儿这意思是说母妃病了吗? 她不是无理也要闹三分吗?怎么就跟病扯上瓜葛了? 锦心但笑不语,扬长而去。 林珏不解,连忙跟了上去,生怕锦心被母妃给欺负了去。 老宋叔一直在大门口跟老王妃周旋呢,远远地锦心就听见大门口一个尖利的女声在那儿嚷嚷着,还有老宋叔的大嗓门儿。 除了这两个人声音大些,还有一些嗡嗡的小声不时响起,看来,周围有不少人都赶过来看热闹了。 毕竟,能看到恒王府婆媳二人大天白日的在外头吵架,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锦心定了定心神,知道是祸躲不过,挺胸昂首地就朝大门走去了。 老王妃见老宋叔一直拦着她不让进,又急又怒。她身为恒王妃,还从未被一个平头百姓这么对待过,这个老头儿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拦着她不让进? 显然又是她那不上台面的媳妇暗里嘱咐的。 老王妃又把这事儿怪罪到锦心头上了,她拔高了嗓门大骂着老宋叔,「你个看门狗,竟敢跟我仗腰子。你可知道我是谁,告诉你,吓死你!」 老宋叔被骂得也是火气上来了,他的小主子都被这泼妇半夜给赶出来了,这泼妇还赶过来羞辱她? 虽说老主子早去了,但他们罗家的人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恒王妃怎么了?那也得讲理。 不然,他可不怕跟她打官司,告御状。 老宋叔双手把腰一叉,双眼也瞪圆了,盯着恒王妃愣是摆足了架势,「骂谁呢?我看门狗也是罗家的,不是你想骂就骂的。我也告诉你,我们罗家的人还没死绝呢,大不了咱们到皇上跟前说理去!」 当年老主子可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虽然没了,但罗家也不是无名无姓的。 老王妃一直嚣张跋扈惯了的,但这么多年都有丈夫儿子护着,别人也奈何不了她,这也让她觉得这天下的人都得臣服在她面前。 头一次被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给骂了,她哪里受得了? 再者,四邻八舍都在那儿窃窃私语,好像都在笑话她一样,她显然受不了了。 老王妃有些气急败坏,她那双好看的眸子瞪得圆圆的,死死地盯着老宋叔,声音里似是淬了毒,「死老头,别以为本王妃不敢把你怎么着!罗家的人又如何?你们家的姑娘都是我们恒王府的人了,你可算个什么东西?」 罗锦心都被她一口一个小贱人的叫着了,这死老头算哪棵葱? 老宋叔寸步不让,当着四邻八舍的面儿,也跟老王妃扛上了,「王妃,我尊你一声王妃,是看在我们姑娘面儿上。你今儿闹上门来,就算是撕破脸了,就算你是姑娘的婆婆,我也没有好话!」 仗着是恒王妃仗着是自家姑娘的婆婆,就可以逼得姑娘夜半投奔到这儿吗? 第16章 他身为老主子使唤的人,不能就这么让小主子被人给欺负了去。 老王妃被老宋叔那不后退的气势给镇住了,虽然发了狠话,但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不敢上前出手去打人的。 往日里,别人都敬着她,她也就颐指气使惯了。可现在,一个死老头子都丝毫不退缩,这倒是让她始料未及。 自己身子尊贵,和这死老头子对骂,已经失了身份了。 若是再上前打这这死老头,打不打得着还是一说,万一这死老头子也还手怎么办? 到时候就算她带的人多,也丢了脸面了。 迟疑间,老王妃已经涨得满面通红,回头呵斥跟来的丫头婆子,「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这个老匹夫在这儿羞辱本王妃吗?」 婆子丫头意会,个个撸着袖子就往前冲。 在她们眼里,老宋叔这样的就是贱民,哪敢还手? 几个丫头婆子气势汹汹,大有不把老宋叔打残了不罢休的气势。 老宋叔身后的伙计一个个磨拳擦站,都围在他周边,嘴里乱糟糟地骂着,「这还了得?无缘无故地就上门打人,难道恒王府就可以不讲理了?」 四邻八舍平日都还是知道老宋叔的为人的,如今见他无端被骂还要被打,纷纷打抱不平,议论起来,「就是啊,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这恒王府就能大过皇帝去?」 「这王妃好歹也是罗姑娘的婆婆,怎的如此不讲理?就算是和罗姑娘有什么瓜葛,也得进去说说才是,怎么就在大门外闹上了?这样的婆婆可是少见!」 众人没个说好话的,让站在旁边打算看热闹的老恒王妃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心里暗骂着贱民就是不懂规矩,却不敢再让人打老宋叔了。 她虽然恨不得把罗锦心揪出来厮打一顿,但听见众人七嘴八舌的话,尤其那句「恒王府还能大过皇帝去」的话,她吓得就不敢再指使下人了。 儿子虽然不说,她也能看出来,皇上对儿子是有防范之心的。 俗话说「功高震主」,儿子这几年处处隐忍,不就怕被皇上给安上这个罪名? 她这么一折腾,落在有心人眼里,那就是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 若真要追究起来,她可是没理的。 心里有了怯懦,她面上不由得就带了出来,脚步往后退了退,她就想打退堂鼓。 这一幕,被从远处而来的锦心看在眼里,忙出声喊了出来,「母妃既然来了,怎么就不进来坐坐?」 虽然老王妃闹得不像话,但身为媳妇,别的不为,她也得为林珏考虑。 锦心心里不是没有气的,但还是忍着,风平浪静地和老王妃说话。 老王妃见锦心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也不好再耍赖了,冷哼一声,昂起头来,还傲娇地不肯进来,「本王妃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为何要进去?」 「既然不进来,那就站在那儿吧。」锦心可没那么多的耐心,她已经给过机会了,既然人家不珍惜,那也就罢了。 老王妃还以为锦心怕丢脸,肯定会求自己进去的,那样,她可就赚足了面子里子了。 等着锦心急了,低三下四地求她,她再进屋也不迟。 可谁料人家锦心愣是不接招,把她给呛得一句话都回不出来。 她嗫嚅着唇好几次,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锦心冷冷一笑,看都不看老王妃一眼,转身就往里头走去。 林珏正好也迎面走了过来,看见锦心这样子,想要问却没问出来,随着她一同就往里走。 老王妃在外头看得一清二楚,一见儿子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跟着罗锦心那个狐媚子就进去了,把她给闪在外头,她心里真是况味杂陈,扯长了嗓子就喊起来,「珏儿,你连母妃都不认了吗?你连家都不回了吗?」 林珏听见母妃的喊声,就顿住了脚步。锦心也站住了,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在那儿。 老王妃见儿子终于转过身来,正脸看自己了,顿时喜出望外,忍不住几步就迈进了门槛,追了过来。 林珏站在二门处,也不上前接着,只是淡淡地看着母妃奔过来。 老王妃走得急,未免气喘吁吁起来,走近林珏面前,伸手就攥着他的手腕子,道,「走,跟母妃回家,别要这个狐媚子了。咱们要什么姑娘没有?」 事到如今,林珏万万想不到母妃执念还如此深。 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拍了拍额头,冷声道,「母妃,锦儿是儿子的王妃,乃圣旨御赐,怎能说不要就不要?就算锦儿还没有王妃头衔,那也是儿子的妻子。您到底想让儿子怎么做?」 老王妃却一瞪林珏身边的罗锦心,哼道,「都是你这个狐媚子,到底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把他弄得神魂颠倒的。」 第17章 锦心被她口口声声「狐媚子」也给骂皮实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反而笑道,「依着您老人家,是不是现在就把儿子带走,然后休了我,就完了?」 「正是!」老王妃斜睨她一眼,轻蔑地一笑,「没想到你这个狐媚子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好。既如此,您老人家就把您儿子带回去吧。」锦心挥了挥手,做出让老王妃把林珏带走的架势。 老王妃倒是愣住了。 这个时候,罗锦心这小贱人不该使出狐媚子招数跟她争抢儿子吗?怎么就这么放手了? 越是容易做到的事儿越是令人生疑,老王妃止不住又胡思乱想起来:这一定是罗锦心这小贱人使得障眼法吧?好让自己儿子觉得她大度,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在儿子心里变成了阴险小人! 一想到这些,老王妃就恨得牙根痒痒。这小贱人手段果真了得,这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儿子就跟她搬出来住了,连她这个母妃连诺大的恒王府都不要了。 要是这小贱人再撒个娇哭一哭,儿子还不得掉了魂,对她言听计从的了? 老王妃越想越觉得可怕,万一儿子真的中了这个小贱人的毒该如何是好? 她双手隐在袖子下,攥得死死的,恨不得一拳打到锦心的鼻梁上。 林珏见锦心那么大度地让母妃把他带走,不由挑了挑眉:锦儿就那么大度,对他就没有一丝儿不舍吗? 神色里,不禁就有了点儿惆怅,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在沙场上历来都没有心软过,可在锦心面前,不知为何,就一脸委屈的样子,看得锦心神色一愣,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小孩子的表情? 好像跟她讨糖吃讨不着一样! 心里真是酸酸涩涩的充溢满怀,锦心站在那儿一时也迈不开脚步。 而一直眼睛眨都不眨看着儿子的老王妃,见儿子一副痴痴的样子看着罗锦心这个小贱人,顿时就酸水肆意,恨不得上前去打儿子两个大耳刮子。 什么时候,儿子对这小贱人竟会这么依恋了? 这小贱人果真是个狐狸精! 她暗骂着,忍不住上前几步,一把攥了林珏的手腕就往外头拉,「珏儿,跟母妃回去!」 林珏哪里肯动? 老王妃是个女流之辈,心里虽然急切,但还是撼动不了林珏分毫。 她急了,嘴里不由骂起来,「你倒是走啊。小时候,你都是母妃母妃地离不开我,这才几年,你就被狐媚子给勾了魂儿了。」 她咬牙切齿地骂着,手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誓要把林珏给带回恒王府! 锦心冷眼瞧着恒王妃的做派,嘴里不由溢出低低的冷笑,「母妃,您确定你拉着的是您儿子,而不是您的夫君?」 这话一出口,不管是林珏还是老王妃,甚或者跟来的丫头婆子,一个个都傻眼了。 瞧这说得都是什么话?谁人不知林珏乃是老王妃亲生的儿子啊?她怎么却还这么说? 是不是她脑子有了问题? 一众人都愣在那儿,傻傻地看着锦心,好似她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锦心也不点破,只是含笑盯着老王妃紧紧攥着林珏手腕的手。 老王妃自然不是个善茬子,听见锦心在那儿胡说八道,她顿时勃然大怒,「你这小贱人真是找死,青天白日的也敢嚼舌头,不怕天打雷劈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老王妃的脸色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铁青,显然气得不轻。 二门外跟过来的老宋叔带着一群伙计也都愣住了,很是不解地看向锦心:罗姑娘这是怎么了?就算老王妃打上门来不对,但也不能……不能信口雌黄啊? 明明林世子是老王妃所出,怎么罗姑娘还硬是问她是儿子还是夫君呢? 不会是罗姑娘被老王妃给气糊涂了吧? 就连林珏,也担忧地看向锦心,一双精致的眸子里满是忧虑,锦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这样的话都给说出来了? 罗锦心却浑然不介意这么多人不解的眼光,径自盯着老王妃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冷声道,「我知道,母妃这些年过得很苦。表面上儿女孝顺,养富尊荣的,其实内里的苦,也唯有你自己知道罢了。」 一边说,锦心还一边叹息了一声。 林珏听她这话,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锦儿还没糊涂。 对于先前她的话,林珏也只能理解成是锦心一时的口误罢了。 老王妃听见刚才还和她剑拔弩张的锦心竟然说出这么一番合情合理的话来,显然是没有料到地瞪大了眼睛。 她像是看鬼一样看着锦心,不知这小贱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才还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一转眼就这么替人考虑了? 第18章 不过刚才那句话着实让她心惊肉跳的,说真的,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眼前站着的到底是她的儿子还是夫君了? 自打恒王早年战死沙场,她悲伤万分之后,就把一腔的爱意全都转到了林珏身上。 在他眼里,这个还未长成的儿子像极了夫君,也像夫君一样,能让她依靠,让她安心。 只要看见儿子和其他的姑娘有什么瓜葛,她心里就火烧火燎的跟有条虫子在钻一样。 那种滋味很是不好,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从未在林珏跟前放丫头伺候的缘故。 何况,林珏似乎对那些丫头也不上心,这让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 但眼看着儿子已近弱冠,再不给儿子娶亲就说不过去了。 唯一能让她看上眼又不会让她心里觉得不舒服的姑娘,就是她的娘家侄女儿陈令如。 于是,她咬咬牙,把陈令如接到了恒王府,以此想让她和林珏多处处。 尽管心里还是翻江倒海般不舒服,但她竭力忍住了,暗示自己,就是因为她太心疼儿子,才不放心儿子娶别的姑娘。 但不论如何,儿子都要娶亲的,既然陈令如没有别的姑娘那般让她不舒服,那就让儿子娶了侄女好了。 所以,她打心眼儿里就把未来媳妇的人选给定下来了。 正好娘家兄弟也乐见其成,陈令如也就一年能在恒王府小住几次了。 谁知道半路上硬是杀出个程咬金来,让她措手不及。 儿子竟然喜欢上了别的姑娘,这让她心里真是难以接受。本想着哭一哭闹一闹,儿子也就罢手了。毕竟,陈令如比起其他的世家闺秀来,也差不到那哪儿去。 可这次儿子铁了心地要娶罗锦心,她什么招数都用上了,却不见成效。没办法,她只得让罗锦心这个小贱人进门。 进了门之后,她还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可儿子被这个狐狸精给迷惑得连家都不要了,连她这个母妃都不管了。 在老王妃看来,这等于天塌了。 在老王妃看来,这等于天塌了 自己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已经喜欢上别的女人,不理会她这个母妃了。 这让她多年一直平静无波的日子顿时就乱套了。 这种感觉,就跟当初夫君恒王战死沙场传来噩耗时一模一样。 所以,她一大早起来,听说儿子半夜就和媳妇离开了恒王府,顿时急了,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带着人杀了过来,势要斗败罗锦心这个小贱人,抢回自己的儿子。 但这种心思,她一直都深埋心底,就连最亲近的儿子和女儿都从来没有看出来,这小贱人怎么一口就给说中了? 她心惶惶地跳了一阵子,面色更是青红不定地变了变,才慢慢地定下心神。 她还以为是罗锦心胡乱猜测,正巧说中了而已。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露出马脚来。 她强装镇定,想要和罗锦心再斗一番,却不料这小贱人忽然打起了同情牌,让她一腔子的怒火没处发泄。 听了锦心的话,老恒王妃忍不住心惊肉跳,但面儿上却又风平浪静,让人也捉摸不透。 但锦心可不是吃素的,多年的医学浸淫,再加上前世里跟着痷里的师傅分析过人性,所以,对于婆婆这样的人,她自忖还是轻松应对的。 不待老王妃反应过来,她话锋就变了,「母妃,其实您现在的心思我约莫能猜得出。父王早年战死,您就把一腔爱意全都寄托到林珏身上。在您眼里,林珏就是您的天,没了林珏在身边,您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是也不是?也就林珏回来了,您的日子才好过了些,其实先前,您的身子都是亏损的。」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全都惊呆了。 林珏也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的确,头两年他还在边关的时候,时常接到母妃的家信,说是时常思念他,寝食难安。 他还以为母妃是惦念他,如今听锦心这么说,看来母妃对他的依赖实在是太深了。 他很是狐疑地看着母妃,一双眸子惊疑不定。 其实,老王妃这样的心理,在丧夫的妇人中,倒也常见。但若要说出来,则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锦心今天就是想出个险招,一招制胜,让老王妃在她面前再也不敢嚣张跋扈,也免得日后另生枝节。 老王妃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穿了心事,再也不能淡定,脸色青红不定地变了几变,伸出一手来指着锦心,咬牙切齿地嘶吼着,「贱人,休得来挑拨我们母子……」 发狠归发狠,但一向高傲从不低头的老王妃还是受不了被人给看透了心事,身子晃了晃,忽然就向一边歪倒。 第19章 林珏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母妃的身子,急切地喊着,「母妃,母妃……」 锦心不紧不慢地上前两步,对他道,「把母妃抱到屋里去吧。」 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们一家再站在这儿任人围观,当真跟猴儿一样了。 林珏也顾不上其他,点点头,拦腰抱着老王妃进了锦心的屋,急切地问道,「你快来看看,母妃这是怎么了?」 「急怒攻心罢了。你不用着急,待我用针!」 锦心说话的功夫,已是让雪龄找出银针包儿来,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她点燃了一盏烛台,往那上头撩了撩,忽地就对着老王妃的人中刺去。 细细的长针下去了一半,她抖了下手,晃了晃银针,旋即就拔了出来。 一滴黑血从老王妃的人中穴上冒了出来,有如淬了毒一般。 林珏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便问,「怎的母妃的血是黑的?」 「本来是红的,结果被我一刺激,怒火攻心,就成了黑的了。」 锦心抬眸看着林珏,不紧不慢地解释着,心里暗暗感叹:这个男人果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她都把他母亲给气死过去了,也不见他对她吼过一声! 回答完了林珏的问题,锦心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不生我的气?」 林珏怔愣了下,旋即那双精致的眸子里就溢出一抹笑,「你指的是把母妃给气晕过去的事情?」 锦心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不敢对上林珏那双精光烁烁的眸子。 在本朝,她恐怕也是数得着的媳妇了。搬出婆家不说,还拐走了人家的儿子。当然,这儿子是自愿被拐的。 眼下,又把婆婆给气晕过去,她的本事也着实了得了。 若要是能写书,估计她的故事能写一本了。 见锦心不敢看自己,林珏知道锦心觉得有愧。 他忙安慰道,「锦儿,这事儿不怪你。是母妃拎不清轻重,闹上门来,你也是被逼无奈,不是吗?」 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锦心深为这男人对自己的情深意重而感动,于是点头保证,「母妃这是一种心病,经此一劫,日后就好了。心病无药可治,也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锦心这么一说,林珏才明白过来。原来锦心今天说那样的话,都是别有深意的。 他之前就觉得有些不正常,缘何母妃那么讨厌锦心,巴不得她去死。 原来,母妃是想独占他,把他当做自己的附属物了。 也好,让母妃吃过这次苦,以后好了,大家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倒也不错。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就听见老王妃轻轻哼了一声,林珏和锦心看时,就见老王妃已经悠悠醒转。 看着简陋的屋子,还有身下躺着的硬板床,老王妃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林珏忙凑上前一步,轻声问着,「母妃,你好些了吗?」 被锦心拿话一激,老王妃就气晕过去,身子怕是元气大伤了。林珏别的不担心,就怕母妃的身子扛不住,要多将养几日。 「我……我这是在哪儿?」老王妃一见儿子,死死地抓住林珏的手,惊惶地问道。 林珏心中咯噔一下,觉得那种被母妃给缠着的感觉又来了。他头皮发麻地缩了缩手,眼睛看着锦心,答道,「母妃,这儿是您媳妇的家!」 他这么一说,老王妃那原本还浑浊的眸子刷地就转向了锦心,如利剑一般射向了锦心。 锦心含笑不语,毫不示弱地看着老王妃。 老王妃的心事被锦心给洞穿,就连她头两年的身体状况都被这个媳妇给摸得一清二楚,瞬间,她在锦心面前就没了气势,竟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她霍然松开紧紧抓着林珏的手,有些不自在地翻坐起来,喊着,「来人!」 跟她的丫头婆子忙应声从外头挤了进来,不大的屋子里顿时挤得满满当当的。 老王妃忙吩咐,「备轿,我们回府!」 丫头婆子惊诧万分,但看老王妃态度坚决,一个个赶紧答应了出去吩咐。 老王妃也不顾儿子林珏的挽留,麻溜地起身穿鞋,扶着丫头的手急急地就往二门外走去,竟连自己儿子都不敢多看一眼了。 林珏追了出去,就见自己的母妃已经快到大门口了。他忙喊道,「母妃,且等一等,让儿子送您回去。」 母妃身子才刚好,他哪里放心? 却不料话音刚落,老王妃的背影竟然颤了颤,头也不回地嚷嚷了一句,「不用了,母妃自己能回。」 说完,飞一般钻入轿子内,一众人刮一阵风一样离开了粮铺大门口。 林珏被这一幕给弄得惶惑不安的,母妃怎么醒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好似后头有鬼在赶她! 第20章 他很是纳闷,回过头来,就见锦心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他忙拉着锦心问,「母妃这是怎么了?她老人家怎么变了这么多?」 「能有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嘛。母妃这心病,不下猛药不成。她这是不好意思再见我们了,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锦心笃定地说完,拉过林珏,又去捣鼓自己的精油了。 在家闲了不到一日,宫里就来人了,还是皇上身边的六宫都总管大太监高公公。 想是老王妃前来闹腾的事儿连宫里都听说了,所以高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打马径直而来。 进了门,高公公就宣了皇上的口谕,说是请锦心进宫一趟,教皇上做八段锦呢。 既然答应了皇上,锦心自然不推脱,当即就和林珏按品妆扮起来,跟着高公公进了宫。 皇上还是在养心殿等着她,见了林珏,似乎有点儿吃惊,不过很快就掩盖住了,呵呵笑道,「上次王妃教给朕几段八段锦,朕练过了,觉得身子松快了许多!」 看来还是有效了。 锦心好笑地抿了抿唇,「只要皇上勤加练习不辍,过一两个月,可就身轻如燕了,就连那御前侍卫,怕也不是皇上的对手喽。」 见皇上高兴,锦心跟着拍了拍马屁。反正她还有事儿指着皇上呢。 「哈哈,王妃说话可真是幽默。朕还不老,只要多练练,还能再展当年雄风的。恒王你说是不是?」 老皇上高兴得哈哈大笑,看着锦心说着话,却不料一下子就把话题抛到了林珏身上。 林珏在刚进来的时候,已经捕捉到了皇上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讶。 他当时就在想,皇上是不是因为只单独召见了锦心,而他也跟来在惊讶? 不过在他看来,锦心是他的王妃,这才成亲三日,本就不宜入宫。他跟来,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点,他理直气壮了许多,低首答道,「回皇上,正是这个理儿。您春秋鼎盛,若是勤加练习,不会输于我们这些毛头小子的。」 林珏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老辣稳重,由不得锦心不佩服。 她觉得自己方才拍马屁拍得就有够肉麻的了,没想到这个林珏平日里看着高冷孤清的,竟也精于此道? 看来,这朝堂上的人,就没个傻的。 皇上被这一对夫妻一替一地夸赞得龙心大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林珏可是从不夸人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连一句保证的话都不会说的。 这一次,竟然对他说了一通好话,可见,这位恒王妃还是有些本事的。 有本事的人才能治好他的病,治好他的病,他才可以在这至高无上的龙位上坐得更长久! 看着眼前如同璧人一样的伉俪,皇上忍不住就眯缝起眼睛来。 锦心不是个傻的,虽然不能全然猜出皇上心中所想,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皇帝这是对他们想信任还不放心哪。 自古君心难测,看来,身为一个帝王,过得也是很辛苦的。 君臣闲话了几句,锦心就开始认真地教起皇上练习八段锦了。 看似很简单的动作,但是做得不到位也是不行的。一招一式,锦心都放慢了教,直到皇上学会一个动作,再教下一个。 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锦心已是出了一身的透汗,觉得浑身清爽自在,比吃了灵丹妙药还舒服。 再看皇上,额头、鼻尖也沁出了汗珠,看样子,这动作做到位了。 林珏一开始还看着他们练,后来,在锦心的带动下,也开始比划起来。越练越觉得奇妙无穷,竟然兴致勃勃,欲罢不能了。 锦心擦了把头上的汗,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喊了停。 皇上接过高公公递过的手巾,擦干净了头脸,这才神采奕奕地看着锦心,笑道,「恒王妃果真厉害,你教的这八段锦,不知不觉间,竟然朕觉得身轻体健了。若坚持下去,朕想,一定会有意料不到的成效的。」 「正是,皇上以后天天练习一遍,定能延年益寿!」锦心含笑回道。 这话可不是她瞎说,身为医者,她深知运动的可贵。尤其是像皇上这样,打小儿就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帝皇贵胄,一辈子也没吃过苦出过力,又天天山珍海味的吃,到了这个年纪,没有病,那才是不正常的。 她又给皇上开了两张食疗的方子,就想和林珏告退出去。 却不料皇上喊住了她,甚有兴致地问她,「恒王妃,你对朕有恩,朕想赏赐你点儿东西,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说吧,想让朕赏你什么?」 这话听得锦心心中一跳,暗道:来了。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跪下磕了个头,朗声笑道,「妾身不要那些金银珠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甚意思。皇上若是想赏,就赐妾身一个医女的名号吧。有了这个,妾身才能光明正大到地行医,这也是妾身平生的夙愿!」 第21章 她这番话情真意切,让皇上听了也不由怔了。 他心中暗暗赞赏不已,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若换做别的女子,谁不争着抢着要金银首饰,绸缎布匹的?甚或替夫君讨要官职的也有。 可她倒好,什么都不要,就要一个空头的名号,好便于日后行医。 这样的心胸,怕是一般的男子都没有。 他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却对着林珏笑了,「恒王妃有这个志向很好,只是你如今已是恒王妃,若是出来行医坐诊,未免有损夫家的声誉。朕倒是无所谓,关键在于恒王,若是恒王同意,朕倒是不吝赐你一个名号!」 林珏见皇上把这个山芋踢给了自己,忙上前一步,跪下叩头,「臣无异议!」 林珏这话,无疑让皇上很是惊诧:寻常男子,哪个会喜欢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的?可偏林珏就可以不计较。 这是爱之深还是无所谓呢?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锦心,方朗声宣旨,「今有恒王妃,乃杏林高手,妙手回春,特御赐为一品医妃。钦此!」 锦心大喜,忙和林珏谢恩,两个人捧了圣旨出来,却在门口遇到了前来请安的太子萧裕。 萧裕一身紫色的太子袍服,头戴紫金冠,一身鲜亮地迎面走来。 看见锦心捧着圣旨、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灿烂笑容时,他站在那儿怔了怔。 不知为何,这样的锦心,竟让他看直了眼。 东宫虽不比皇上三宫六院,但嫔妃也不在少数。除了太子妃这个正妃之外,还有侧妃两位,良娣两位,良媛两位。 这都是有封号的,其他没有封号的,还不知道有几个。 但这些女人,对他都是奉迎有加,真心不足。个个见了他,都跟白骨精见了唐僧一样,扒了上来。想让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让她们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活似没有骨头的行尸走肉,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太子妃林环倒是个美的,只是美则美矣,脾性实在是不怎么好。一副大小姐脾气,整天板着一张臭脸,好似谁欠她几万两银子似的。 一开始,他还觉得这样的冷傲美人儿有些意思,可是日子久了,天天对着这张木头脸,他也没了兴趣。 纵观整个东宫,他就找不到一个能和锦心相媲美的人。不是太过热情,就是太过高冷,弄得他自打见了锦心之后,就像是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头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他看着这张如花般的笑脸,只觉得一瞬间好像有朵花儿开在了她的心间一样,让他真的醉了。 见他愣愣地看着锦心,林珏不由恼了。 这可是他嫡亲的姐夫啊,竟然对着自己的弟妹失神,算是怎么回事儿? 这让他姐姐怎么受得了? 跨上前一步,林珏一下子挡在了锦心面前,不悦地瞪着萧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臣,见过太子殿下!」 锦心连忙有样学样也给萧裕行了礼,神色淡然地移开眸子,就打算出宫回家去。 但萧裕显然不想放过这个和她相见的大好时机,他一边皮笑肉不笑地朝林珏笑笑,一边转过头来问锦心,「拿的什么,这么欢喜?」 声音里,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好似面对着自己最心爱的人一样。 锦心光顾着高兴了,也没在意,把手里的圣旨朝他面前松了松,抿着唇儿道,「殿下,皇上已经御赐我为一品医妃了。以后,我就能在京中开个医馆,行医坐诊了。」 她说得一头劲儿,一脸的笑容,灿烂得像是天边的彩云,让人止不住也被她的高兴给渲染了。 「哦?竟有这等事儿?」萧裕大吃一惊,显然没有料到英明一世的父皇,竟然还会下这样的圣旨。 本朝人民分为四等,士农工商。 医,还不在这几个里头,可见地位有多低下,更别提女子行医了。 林珏,怎么可能同意? 他瞪大了眼睛,说话间都带着些口吃,「这,这,玉堂答应了?」 锦心听他这么问,也是不解,「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成亲前,她就和林珏讲好了,嫁过去,不能一辈子守在深宅大院里,她想多出去行医,想出去见识见识。 林珏见锦心一脸懵懂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由得乐了:这丫头,总是这么纯真,看着她这个样子,他希望能让她一辈子都这么无忧无虑。 对上萧裕那双跟看天人一样的眼睛,林珏笑得很是爽快,「对啊,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做我的王妃,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更不需要守在深宅大院里等着我回去!」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听在萧裕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 林珏怎么能纵容他的女人如此?是这辈子没见过女人吗? 第22章 这个罗锦心就算很好,也没必要如此惯着。 要知道,这女人可是不经惯的。 他张了张嘴,想要对林珏说些什么,当着锦心的面,却又说不出口。 林珏看他那脸色,也猜着了几分。 他拉了锦心的手就要朝外走,不想多理萧裕。 萧裕对着锦心,实在是心痒难耐,哪里肯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他忙喊住要走的林珏和锦心,急急道,「你姐姐……」 林珏遽然变色,忙问,「姐姐怎么了?还是没给她请太医吗?」 上次见了太子妃,锦心本想给她治病来着,但无奈,林环脾气大,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之后,林珏也曾派太医去看,可都被林环给撵出来了。 后来回府之后,又被他母妃给闹腾了一阵子,两个人被迫半夜离开了恒王府。 及至今日进宫,才又遇见了萧裕。 萧裕一听林珏心疼姐姐,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忙道,「你是知道你姐姐的脾气的,死活都不让太医给她看。既然弟妹来了,那就劳请弟妹过去给她看看吧。」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锦心也不会再和林环计较,遂同着林珏跟着萧裕去了东宫。 林环依然卧床不起,守在她身边的宫女俱都战战兢兢的,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这个主儿脾性太坏,一天不知道砸几个茶盏,打几个宫女。谁都不想这个关节眼儿上触犯她,更盼着能来个镇得住她的人,好让她们松一口气。 就在这个关头,外头忽然响起太监尖细的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伺候林环的宫女齐齐松了一口气,就有伶俐的赶紧上前打起了帘子,果见萧裕一身的紫色袍服,背着手慢悠悠进来了。 随同进来的,还有恒王夫妇。 众人大喜,忙告知林环。 林环却冷哼一声,把脸转到了里侧。 萧裕一见她这个样子,顿时皱了皱眉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他就讨厌林环这副可恶的样子。 脾气臭得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他这个太子还得看她脸色。要不是想见锦心,他真是连踏进林环屋里一步都不乐意! 锦心见林环始终不理人,就径自上前,一把拉起了林环的手,就要给她诊脉。 林环气得一甩胳膊,就想挣开。 林珏在一边儿看不下去了,气得呵斥了两句,「姐姐,锦儿这是想给你治病,你倒是要做什么?」 林环听了弟弟责备的话,勃然大怒,转过身来就冲着林珏吼起来,「你心疼了?我这还未把你媳妇怎么着呢,你就这样对我?咱们姐弟之情,难道还不如你们才刚成亲的夫妻之情?」 她满眼泛着泪花,一张脸绷得死死的,快要滴出墨汁来。 林环吼出那番话来之后,满眼泛着泪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林珏瞪着自己的亲姐姐,半日都没有说出话来。 他也不知道姐姐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了? 这几年,他多半都在边关驻守,和姐姐之间的联系确实少了些,对于姐姐这几年的性情,也无从知晓了。 但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时光还是铭刻在他的脑海里的,姐姐未出阁之前,一直都和其他的世家闺秀差不多,因为容貌要美一些,所以她未免就比别的女子更高冷一些,但也不至于如此的不通情理啊。 好半天,林珏才缓过一口气来,侧脸看了看身旁的锦心,只觉得这个女子此时如水一般温柔,冷静沉着,小小年纪,身上一点儿浮躁都没有。 比起姐姐来,锦心就像是个降落凡间的仙子,美好婉约,像是上好的羊脂美玉,温润优雅。 对上林珏那双忧虑的眸子,锦心撇了撇嘴,没等林珏张嘴说林环什么,就对着他挥了挥手,「你和太子殿下先出去吧,我来问问太子妃。」 林环情绪无常,对她如此敌视,也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她要探一探,到底因为什么,林环才对她如此仇视! 若说太子萧裕先前曾经去她那儿提亲吧,倒也不至于让林环如此性情大变的。 反正她没答应,如今又成了她的弟媳妇。不看僧面看佛面,林环总不至于任性到比个小孩子都不懂事,连亲弟弟都不放在眼里吧? 何况,萧裕也没能娶了她呢。 上次见到萧裕的时候,他提起太子妃的病因,就支支吾吾的,很是让人生疑。 但他不说,林环不讲,谁还能打听得到呢? 也许林珏能探听到什么缘由,但那样要是被萧裕发觉了,反而不妙。 本来林珏就受萧裕父子的猜忌,若是再插手东宫的内宅,显然于理不合。 第23章 想来林珏为了亲姐姐和家族的前途,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那么,也只有从林环嘴里探听到一些了。 锦心挑了挑眉,看着林珏和萧裕一脸不解的样子,不由得乐了,「你们怎么还不走?是不是害怕我和太子妃会打起来?」 她猜得透眼前这两个男人的心思,肯定是怕离开了这儿,她转眼就被林环给欺负了。 她虽然看上去柔弱些,但性子却不软弱。林环对上她,还不知道会不会吃亏呢,她何须让人担心? 只是林珏和萧裕两个男人还是有些迟疑,脸上也没有被戳穿心事的尴尬,反而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就听林珏抢先答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留下来想听听姐姐到底得了什么病罢了。」 他握了握拳头,在下巴上掩饰了一下。 锦心不由莞尔,她发觉,这个男人睁大眼睛说瞎话的时候,好把拳头放嘴边。 再看萧裕,也是一脸的不情愿,听见林珏找着借口了,他也不甘人后,忙道,「孤也是担心太子妃的病势啊,哪能放得下心?」 锦心听着这话都快要吐了。 萧裕能不能再恶心一点儿? 方才进屋的时候,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萧裕的眸子一闪而过的鄙夷。 林环要是深得太子欢心,也不至于病了这么多天,还在这儿耍脾气了? 说起来,身份再高贵的女人,也是渴望有男人的疼宠的。 凭着自己对人性的了解,锦心总觉得目前林环之所以胡乱发脾气,实在是太缺少关爱了。 说白了,是太缺少太子的关爱了。 他们两个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还是有关于她的,这才让林环对自己如此敌视,如此仇恨! 心里有了初步的判定,锦心就有了数。 见林珏和萧裕两个都不想走,也不再往外撵,只是叹了一口气,旋即说道,「你们留下来也好,不过待会儿我要给太子妃做一个全身的查看,不知道你们还……」 话音未落,就听林珏和萧裕齐声道,「这就出去,那你好好查看吧。」 说完,虽然很不放心,却还是认命地出了林珏的寝宫。 屋内,只剩了锦心和林环两个女人,其余的宫女也随着锦心方才那句话,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了。 锦心瞅瞅宽大空旷的卧房,只觉得好笑:看样子林环不独是对她,对其他的宫女也很暴戾的,怪不得宫女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呢。 双臂环抱在胸前,锦心居高临下地看着半坐在床上的林环,冷冷问,「哪儿不适,说说吧?我只给你一刻钟!」 林环瞪了她一眼,眸子里余恨未消。可是想起自己身上的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色有些发白,面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那个,我……我……」她支支吾吾地不肯说,看得锦心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看来,如她所料,林环真的有难言之隐啊! 「那个,我……我……」她支支吾吾地不肯说,看得锦心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看来,如她所料,林环真的有难言之隐啊! 锦心也不催她,只是慢条斯理挑着指甲,说着,「再等一会儿你不说,我就走了。」 她连看也没看一眼,倚在窗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已是初秋的天儿了,树上的黄叶打着转儿慢慢地飘下来,铺满了一地。 几个太监弓着身子,慢腾腾地扫着。 许是怕惊扰了林环,个个都蹑手蹑脚的,跟做贼一样。 林珏和萧裕坐在树下的凉亭里,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擒着一盏茶,默默地看着这个方位。 只是隔着一层轻纱,他们两个看不见她,锦心倒是能把这两个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这两个人心思各异,也不知道怎么能坐得住? 看锦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林环咬了咬牙,终是张嘴了,「那个,我那地儿,不大舒坦。」 那地儿? 锦心听见她的话,慢腾腾地转过身来,看了林环一眼,就见她苍白的面上涌了一抹红晕,她顿时明白过来。 怪不得林环坚持不肯请太医来看,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男人,医术再好,给林环看那地方,也做不到啊。 锦心撇了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早说啊,不就那地儿吗?至于这么遮遮掩掩的?」 在她看来,病人身上,不管是哪个地方,只要病了,就没有什么可遮羞的。 可林环毕竟还是个保守传统的女人,当然不好意思跟人说她的病了。 被锦心这么一呛,她顿时又竖起柳眉,双目圆瞪看着锦心。 锦心倒是被她这副样子给逗得「噗嗤」一乐,「你这个样子,还想让我给你治病啊?哪个大夫受得了你这样的病人?跟你说,再不好好的,我可不给你治喽。」 第24章 反正现在是林环求着她。 既然求人,就该拿出点儿求人的样子来。就林环这死脾气,她待会儿非得给她点儿苦头吃吃。 林环哪里被人这么不屑过,气得胸脯子上下起伏不定,一只素手直直地点着锦心,却「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锦心上前一把打掉她的手,娇笑道:「你什么你?告诉你,没有我,你就完了。你那地方以后就会溃烂,冒出脓血来,到时候,恐怕腥臭地连太子殿下都不会进你这屋子半步了。」 林环显然从来不知道这病会有如此严重,听锦心这么一说,顿时就吓得直了眼,好半日才缓过神来,却是「哇」的一声哭起来。 锦心这个人,虽然外表看着柔弱,但最是刚强,吃软不吃硬。 先前林环对她那般谩骂,她都不买账,压根儿就不怕她太子妃的身份。 可如今林环这么一哭,她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重生后,不管遇到什么艰难险阻,她都没有哭过。所以,她自己这么久都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了。 可偏偏别人一哭,她就跟着心软了,忙不迭地劝着林环,「哎呀,你可别哭了。哭得我也跟着心烦意乱的。」 林环这下子再也没有那种高冷范儿了,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坨的,泪汪汪地望着锦心,好似森林中迷路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 「呜呜,你说,太子真的再也不会踏进我这屋里一步了吗?」 当着锦心的面儿,她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锦心倒是一愣,原来林环这么在乎太子啊? 那每次太子来,她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原来都是装腔作势啊。 了然地挑了挑眉,锦心点点头,「你要是想让太子再宠你,就得先把病治好。豆*豆*网。」 这样的病,太子肯定不会再宠幸林环,就算她美若天仙,也没有男人能接受得了。 林环这下子像是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就拉住锦心的袖子,急道,「我治,我治!」 锦心抿了抿唇,无奈地摇摇头,林环表面尊贵无比,光鲜亮丽,其实也不过是个渴望夫君宠幸的可怜女人罢了。 深宫泪,毁了多少女子的青春啊。 她若是不搬出恒王府,恐怕也会陷入那种永无止境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争斗中了。 也幸好,她遇到的是林珏。若是换做萧裕或者其他的男人,谁也不会愿意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出去行医坐诊的。 今生能遇见林珏,能和他成为夫妻,她何其有幸! 撸了撸袖子,她矮身坐到了林环的身侧,一把拉过林环的胳膊,把起脉来。 这下子,林环乖巧得跟只猫儿一样,一声不吭,眼巴巴地看着锦心,好似锦心就是她的再造爹娘一样! 把脉完之后,锦心又问了林环几个问题,林环也都据实回答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治疗的问题了。 若是在身体的其他地方,都还好说。但偏偏生在那个私密的地方,锦心也有些踌躇。 那地方虽然私密,但她是女人,只要林环放得开,倒也无所谓。 可深入里面,看不见摸不着的,该怎么处置呢? 她那双纤细的秀美紧紧地皱着,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双眼却并没有看着坐在凉亭里的林珏和萧裕二人,她的眼神虽然看着外头,却是空洞不着边际的。 林环看了她这个样子,心里已经灰了一大半。连罗锦心都没有办法治的病,还有谁能治? 虽然她痛恨着锦心,但也不得不承认,锦心的医术很是高明。 先不说前一阵京中不少小儿包括她儿子,得了痘疹,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却被她给治好了。 就说眼前的吧。 皇上沉珂在身多年,都没有一个太医能给治好,可她却听宫女们私下里议论,皇上这几日龙心大悦,身子跟着好了很多。 听说,都是罗锦心这小贱人的功劳。 如今一见锦心诊完脉之后,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哪里还有半分的傲气? 整个人顿时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她慢慢地低下头,双手捧着一张脸,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 清澈的泪水从她那白皙修长的指缝间挤了出来,林环死死地咬住下唇,硬是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儿声响。 外头院子里坐着自己最亲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的夫君,另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 对于萧裕,林环绝不肯在他面前露出一分一毫的软弱,更不想让萧裕看低了她。 她出身名门,身份尊贵,就算要死,也是死得体体面面的,不能在萧裕跟前丢了脸。 第25章 另一个,她的亲弟弟,姐弟俩虽然刚才还吵了一架,可是姐弟之间哪有隔夜仇啊。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她想永远把自己最为美好的一面,呈现在自己的夫君和亲弟弟面前。 「呜呜……」,憋得时辰太久,林环觉得自己都快要闷死了,才放出了一点儿声音来。 可这点儿声音听在锦心耳朵里,愣是让她回了神。 看一眼正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林环,再看她满面泪水,锦心很是不解地蹙了蹙眉,盯着林环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哭有什么用?能让太子重新宠幸你,还是能让你过得越发舒坦?」 林环却听不进去这个话,径自哭着,「我都快要死了,你还不让我哭一顿吗?太子不会宠幸我,日子也不会越发舒坦,可我就是想哭,就是难过!」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一张苍白美丽的面孔上满是泪痕,看上去已经快要濒临绝望了。 原来,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锦心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林环在这儿哭了。 只是,她何曾说过她活不成了的话? 林环哭了也是白哭。 冷哼一声,锦心胳膊抱在胸前,不屑地嗤了一声,「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能治了,你要死了的话?」 正哭得一头劲的林环,嘎嘣一下就住了哭,一双泪汪汪的水眸可怜巴巴地望着锦心,一副不解的样子。 「我……我看你不说话,以为你治不了这病了。」林环期期艾艾地说着,一双水漉漉的眸子湿润迷人,像是坠落凡间的天使一样明亮。 这让对林环极度厌恶的锦心一下子就心软了,再也板不住那张脸了。 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锦心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以为你以为?既然你能以为,那干脆就别治了,一切按照你以为的办,不好吗?」 林环被她的话给噎得张口结舌,一句话都回不出来。 本来就苍白如雪的脸,更是变得面无人色,看上去,就像是个冰雪堆砌的人儿。 噎完了林环,锦心也懒得再跟她解释什么,转身把屋外伺候的宫女喊了进来,「给我准备一把椅子,一袋子白面。」 宫女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反正历来就没见过治病的大夫用椅子用白面治病的。 莫非,这位太子妃的弟媳妇,想贪图些什么? 宫女却不敢抬头看着锦心,只是慢慢地后退出去。 不多会儿,几个宫女就把椅子和白面预备妥当了。 锦心让把椅子搬到林环的床前,然后就把白面一层又一层地洒在了椅子上。 几个宫女瞪大了眼睛,压根儿猜不透锦心这是要做什么。 林环也甚是不解,难道弟媳妇所谓的给她治病,就是这样治法? 她真是从未听过。 众人俱都不解地看着锦心把白面铺满在椅子上,傻愣愣地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个治法,所以,都看得很是津津有味。 锦心看看撒得差不多了,把白面袋子交给一旁的宫女,自己则伸出双手摁了摁,满意滴勾了勾唇角。 她对着两个宫女招了招手,吩咐道,「把你们家太子妃扶起来,坐到这椅子上。」 她用的是「你们家太子妃」,丝毫没有把林环当做自己的亲人。 林环却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了,她怔怔地看着锦心,迟疑着问道,「坐上去,就能治好了?」 按说她出身恒王府,及笄之后又嫁给了太子,平生什么没有听过什么没有见过? 可她偏偏从未听说过还能用白面给人治病的,尤其是治她的病? 许是这是罗锦心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狐疑地猜测着,已是被两个宫女给架了起来。 正要穿了鞋子按照锦心吩咐的坐上铺满白面的椅子上,却被锦心给止住了,就见她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对着林环脖子底下的盘扣解去。 林环大吃一惊,不由瑟缩了一下,竟然结巴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脱衣裳了。」锦心漫不经心地答道,已是解开了林环脖子底下的盘扣,双手开始往她胸前袭去。 林环吓得哎呀大叫一声,双手就要去护着胸前。 却听锦心不屑地嗤笑一声,哼道,「吓什么啊?我也是女人,能吃了你不成?」 她这话带着点儿匪气,听得林环面红耳赤的,不禁斜瞪了锦心一眼,心里却涌上了一种异样:也不知道她那兄弟是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女人的? 明明看上去很是柔弱的样子,却偏偏跟个土匪似的说话,那话撩拨得人心口直跳,她却浑然不觉。 锦心哪里知道林环对她的看法已经有所改观了,她也不管林环是否束手束脚,只管三下五除二地扒开她的手。 第26章 林环身子虚弱,哪里是她的对手? 就这样,林环当着众宫女的面儿,被锦心给脱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就被锦心给按到了那张铺满了白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那白面铺得厚厚的一层,坐上去,身子靠在椅背上,天天疼痛碰到这又细又软的白面,顿时就松快下来。 林环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抬眼就带着点儿感激地看了锦心一眼。 锦心也不理她,只管抱着胳膊看着窗外。 林珏和萧裕两个许是坐得久了,两个人都背着手站在院子里,频频朝窗子这边看过来。 林环见锦心一个劲儿朝窗外看过去,她也跟着扭头往外瞧去,自是就看到了林珏和萧裕两个。 想着自己赤身裸露,她赶紧就拿手护住了胸口,又呵斥宫女,「还不赶紧把衣裳给我拿来披上?」 锦心听见她的话,愣是用眼神止住了宫女的脚步,回头看着林环,慢悠悠道,「你是不是不想治病了?要是不治的话我这就走了。」 说着,她作势抬脚。 林环也是被她这说恼就恼的性子给吓怕了,忙摆手,急急地解释,「我不是不想治,我是怕太子他们贸然闯进来,就……就……」 底下的话,她吞吞吐吐地没有说完。 锦心却不肯放过她,追问道,「就什么?」 林环被她逼问不过,只得面色涨红了,答道,「就被他们看光了,我岂不是羞死?」 她一副娇羞的样子,倒有点儿小女儿心态。 锦心看得乐了,笑了笑,朝窗外努了努嘴,笑道,「放心!你的太子殿下肯定不会进来,你就别自作多情了。何况你的宫女也不是死人,守在门外就不会拦着?你这又是羞个什么劲儿?」 一席话,确实是天大的大实话,可这样的话,听在林环耳朵里,格外刺耳。 她倒是盼着萧裕能进来看光光她的身子呢,可萧裕还真如锦心所说,怕是不会踏进她这屋子了。 她虽是病着,但眼睛又没瞎,难道看不出萧裕临走时,眼睛里闪过的厌恶? 她和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夫妻情分,两个人能成为夫妻,不过是各方的需求罢了。 说到底,这不过是皇室和恒王府的一场联姻罢了。 低了低头,她把眼底的泪花硬生生给逼了回去。再抬头看着锦心时,她眼底换上了恼意,恶狠狠地瞪着锦心,嗓子有些沙哑,「我发现你这人特让人讨厌,一句人话都不说!」 「哈哈,我说实话就是不说人话了?」不知道为何,锦心一看到林环吃瘪的样子,心情就大好起来,忍不住就开始和她斗嘴了。 「你要是想听人话也可以啊,这屋里哪个人不会说人话?」锦心点了点站在角落里垂着手低眉顺眼的几个宫女,笑道,「只是未必是实话罢了。」 林环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面子一时抹不开,忍不住恨恨道,「我弟弟怎么受得了你?」 锦心听见这话也不恼,笑嘻嘻地专拣林环不爱听的话说,「你弟弟还就喜欢我这样的,我也没法子呀?」 她那灿烂的笑容,看在林环眼里,甚是刺眼。 看着这个得意忘形的女人,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在她这样失意的人面前秀恩爱,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可她偏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要是拿出太子妃的款儿,人家又不买账,一言不合,把她撂下,抬腿就走,她这病,到时候找谁给治好? 林环只得咽下满肚子的怨气,低了头不再吭声了。 跟罗锦心斗了好多回合了,她不仅一点儿便宜没占,反而被这牙尖嘴利的女人给损得一句话都回不出来,只能干生气,却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锦心见林环气得不理她了,也就住了嘴。离开窗前,施施然地朝林环的椅子走去。 她围着林环的身子转了两圈,嘴里啧啧称羡,「我说太子妃殿下,按说你这身子也算是修长苗条了,瞧瞧这小腰肢细的,瞧瞧这肌肤白嫩的,都能掐出水儿来了。这还是生过孩子的人呢,比起黄花大闺女都不差什么。」 林环被她给看得满面通红,又听她这匪气漫天的话,不由得恼羞成怒,骂道,「哪有你这样的女人?你若是托生成男人,十足十的流氓。也不知道我弟弟到底看中了你什么?」 「哈哈,告诉你个明白,其实,我在你弟弟面前,都是温柔端庄的,所以啊,你弟弟不知道我是这样的女人喽。」 锦心笑嘻嘻地说着,亦假亦真的话,让林环琢磨不透。 反正跟她斗嘴,她永远只有吃亏的份儿,林环干脆闭上了嘴巴,不再吭声了。 锦心也敛了笑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就命宫女把林环给架起来。 第27章 她则蹲下身子,细细地看着林环坐过的地方。 林环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就见她坐过的地方,一个清晰的凹坑轮廓呈现于眼前,惟妙惟肖。 她羞得低下了头,虽然不知道锦心为何要细看她的屁股模子,却不敢轻易再吭声了。 锦心看了一会儿,方慢慢地站起身子,正色命宫女把那椅子搬到外面,把上头的白面给清理干净。 不多时,那椅子又抬了进来,锦心又拿起白面来细细地撒在上头,复又让林环坐上去。 林环头一次坐得时候很舒服,这次竟然巴不得再坐一会儿。 听见让她坐,她麻溜地就坐下了,身子朝后靠在椅背上,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约莫过了一刻,锦心又让她起来。 她也不敢问是不是就这样给她治病,反正只要坐上去舒服就行。 要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真的能给她治好了,那她还真是求之不得呢。 听见锦心让她起来,她乖乖地就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 锦心又让人把椅子抬出去,清理干净。 林环不解,看着锦心问道,「为何不让我多坐一会儿?这样来来回回的,岂不费事?」 锦心也不看她,只是呛她一句,「你们东宫缺面?」 言下之意,既然不缺面粉,那还啰嗦什么? 林环就知道锦心嘴里没有好话,她气得面色潮红,也只能干气。 这次锦心倒是跟着宫女出去了,林环还以为她要亲自去清理那面粉呢。 过不多时,锦心头前进来,两个宫女又把椅子抬进来,那椅子上已经铺好了白面。 锦心也不看林环,只是自在地抱着胳膊站在窗前,对着林环使了一个眼色。 林环迫不及待地扶着宫女的手就过去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下一瞬,就听林环跟一头困兽一样,「嗷」地惨叫了一声,身子跟着就从椅子上蹦起来,大腿根上已是流出了鲜红的血。 宫女们都吓傻了,怎么也想不到头两次还享受到不行,这一次却把那处给割破了。 林环已经疼得脸色都发白了,恶狠狠地瞪着锦心,说不出话来。 锦心却慢条斯理地走过来,蹲下身子,也不管那椅子上的血迹,竟然伸出手指来,仔仔细细地沿着那中央的位置,扒拉起来。 有胆小的宫女已经呼吸不畅了,生怕林环一个怪罪下来,锦心小命就不保了。 锦心扒开染血的白面,就见一柄明晃晃的刀尖露了出来。 怪不得这一次林环那处出血了呢,原来,锦心在椅子中间装了一把竖起的匕首,那锋利的刀尖,正好对着林环那处,生生地把她那里头的瘤子给割掉了。 看着刀尖上沾着的肉呼呼的瘤子,锦心放心地笑了。 林环已经站不住了,被宫女给扶到了床上躺着,疼得哎哟连天的。 锦心走过去,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银针,利索地给她扎了几针,很快,就给她止住了血,这才取回针慢慢地擦拭着上头的血迹,一边给林环解释着。 「你那里长了一个瘤子,在里头看不见摸不着的,于是我就让你坐在面粉上,看了看那个位置……」 林环也是明白人,听了她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她长叹一声,道,「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也好,省得天天担惊受怕的了。」 几个宫女听了这话,终是放下心来。 看样子,太子妃是不会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弟媳妇了。 林环被锦心扎了几针,不仅止住了血,就连疼痛都没有方才厉害了。 她这才缓过一口气来,躺在那儿,乖乖地让锦心给她处理好伤口。 那地方又不能包扎,锦心只能用浓盐水给她清理干净血迹,一边又刷刷地开了一张方子,命宫女立即抓了药熬着。 林环忍着疼问她,「要给我喝什么药?」 锦心处理完了她那处的血,这才腾出功夫来答道,「都是寻常的药,不过是蒲公英,紫花地丁之类的。」 看一眼神色有些恹恹的林环,锦心赶紧补充了一句,「别看这都是些不上台面的药,效果可是好得很。比起人参、灵芝的也不差什么。你这身子久病虚弱,不宜大补,喝点子这个药,倒是有好处。」 锦心还从未一口气跟林环说这么多的话,不过是怕林环出身高贵,瞧不起这样土地掉渣的药罢了。 林环看她那副急慌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这人倒也是个妙人!」 这一句夸赞的话,倒是让锦心愣了愣神,心想着林环可不是个夸人的人哪,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了? 她这心思可都写在脸上,林环自然一眼看出来,鄙夷地撇了撇嘴,哼道,「别以为我对你好了,告诉你,我可是恨着你呢。」 第28章 语气很是生硬,不像是她平常说话的语调。 锦心瞄了她一眼,林环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让她正好给捕捉到了。 原来这女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也不跟林环计较,等着那药端上来,看着林环喝下去,交代了宫女每日要给林环清洗那处之后,她就打算回去了。 林环却叫住了她,也不说话,只对着宫女吩咐,「去把那匣子里皇后娘娘前儿赏我的一对碧玺拿来。」 宫女答应着赶紧捧了过来,林环躺着也不方便起来,就在枕头上对着锦心努了努嘴,「喏,赏你的。」 宫女捧给锦心,锦心掀开盖子一看,一对碧绿通透的碧玺正卧在明黄的缎子上,显得那绿越发地娇嫩了。 一看就是上等的货色,她也不推辞,接过来就咯吱窝下一夹,对着林环勾了勾唇,笑了一声,「谢了。」 话落,人已是迈步潇洒地走了出去。 身后,林环抿了抿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出了林环的门,就见林珏和萧裕一前一后走了上来。 还没等林珏开口,萧裕就迫不及待地盯着锦心问,「这就要走了吗?」 林珏回头不悦地瞪了萧裕一眼,很是不爽,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先问问姐姐怎么样了吗? 锦心倒是没生气,只是点点头,朝屋里指了指,「好歹那也是太子妃,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太过分了。」 言下之意,萧裕听得明白:那就是自己有老婆,还是多关心下自己的老婆,不要老盯着别人的老婆了。 他被林珏一瞪,又被锦心一呛,顿觉尴尬无比。虽然贵为一国储君,但在林珏面前,他还真不敢发火。 毕竟,他们萧家的天下可是老恒王和林珏给打下来的,如今又娶了人家的女儿,对人家女儿不冷不热的,万一惹怒了林珏,可没有他好果子吃。 只是面对着锦心那潇洒如男儿般的风度,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萧裕,只觉得难以把持,眼巴巴地看着林珏把锦心带走,他却无可奈何。 望着那两道越去越远的背影,萧裕把拳头攥得死死的:哼,总有一天,他又凌驾于林珏之上,要让罗锦心甘心情愿地臣服在他的身下。 怀着对林珏浓浓的恨意和对锦心那种抓心挠肺的觊觎,他甚是不甘地进了林环的屋里。 林环刚把瘤子切掉,这会子正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养着呢。 身边两个宫女守着,一见太子进来了,忙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裕摆摆手,不耐烦地挥手把两个宫女赶了出去,径自坐在了林环的床头上。 林环被动静给吵醒了,睁眼就见一身紫衣金冠的太子殿下正坐在自己跟前,不由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萧裕现如今已经对自己厌恶透顶了,她没有那么下贱,去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她素来高傲,终是不能同其他的女人一样,低下头来恳求他,为了他,失去了自己的自尊。 萧裕一瞧见她那副冷清的样儿,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巴巴地进来瞧她,她倒好,竟然对他爱答不理的,打量他不会发脾气吗? 在他面前还摆什么大小姐的臭脾气?要不是看在林珏还能为萧家卖命的面子上,他真是懒得理她。 「看样子没什么大碍,这还能跟孤生气呢!」萧裕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嘴里也没有好话,冷嘲热讽的,听在林环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我死不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她反唇相讥,丝毫不觉得面前这人是自己的夫君。 夫妻两个顿时就如红了眼的斗鸡一样,大眼瞪小眼,谁都憋着一肚子气。 「孤倒没什么好失望的,你活着还是死了,对孤来说,都没什么。」萧裕压根儿就不让着林环一点,更不会体谅她还是个病人,兀自撂下一句狠话,起身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外再也看不见了,林环才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在萧裕面前,她永远是那个高贵端庄的太子妃,永远端着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样子。 可是萧裕就是讨厌这样的,他从小就在宫中长大,见得人不是高贵典雅的就是谄媚讨好的,哪里还喜欢得起林环来? 可是东宫里其他的女人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即使他身边莺莺燕燕无数,他还是觉得内心空虚寂寞,恨不得找个知心的人共同度过漫漫长夜。 直到遇到了锦心,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如此地惊艳绝伦,惊世骇俗,让他喜欢得欲罢不能。 可到底还是林珏捷足先登了一步,要不是碍于林珏能为萧家卖命,他也不至于把锦心给让出去。 第29章 如此一想,他更是把恨意全都对着林环而去了。 东宫里,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硝烟。 且说林珏带着锦心出了东宫,径直朝粮铺而去。 他们两个共乘一辆马车,一路上说说笑笑,很是快活。 说了一会子话,锦心忽然从荷包里取出林环送给她的一对碧玺,对着林珏晃了晃,「看看,这是你姐姐赏给我的。成色如何?」 那碧绿的通透衬得她那素白的小手越发美不胜收,好似上等的羊脂玉,看上去一白一绿,分外诱人。 林珏忍不住就在她的手背上啄了一口,害得锦心「哎呀」惊叫了一声,回过神来,就狠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青天白日的,在马车里竟敢这么放肆,要是被外头人给发现了,她还有什么脸见人哪? 尝到甜头的林珏,干脆把碧玺连同锦心的小手一起握在掌心里,挑了帘子,对着外头的日影儿看了半天。 锦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那对碧玺的,还是看她的手的。反正林珏乐此不疲,像是上了瘾。 好半日,才见他像个老学究一样点了点头,下了评断,「嗯,果真好东西。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和田玉种,我要是没记错,还是我凯旋归来之际,皇后娘娘赏给姐姐的。没想到她竟然舍得给你?」 锦心见林珏也认识这碧玺,不由乐了,「看来你姐姐没有面儿上那么不近人情啊,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给我?」 「还不是我这娘子神通广大,治好了姐姐的病,她一感动,自然把好东西留给你喽!」 林珏顺势恭维着,恨不得把天下的好话说尽。 锦心哭笑不得,林珏什么时候这么爱说这些肉麻的话了?以前她可没有发觉呢。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到了粮铺门口。 温鹤在外头低声禀告着,「王爷,娘娘,到了。」 林珏这才住了嘴,扶着锦心的手,就要下去。 粮铺就这点儿不好,大门太窄,不能直接把车赶进去。 林珏扶着锦心的手下了车,还没站稳,就听身后呼啦啦好安国公府似有人奔过来。 他下意识地把锦心护在怀里,转头一看,顿时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好家伙,安国公府的崔老太君竟然连丫头的手都没扶,一路飞奔了过来,那样子,哪里是七十的人啊? 锦心从林珏怀里探出头来,也看见了朝他们飞奔过来的崔老太君。 这可是她嫡亲的外祖母啊,就算外祖母为了利益,对她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但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血脉深情,已是让她把外祖母的样貌刻在了脑子里。 在华灯初上的夜晚,凭着身形,她也能断得出来,这人就是她的外祖母! 只是她不知道,这么晚了,外祖母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还没等这夫妻两个想明白,崔老太君已是站到了他们跟前。到底七十的人了,虽然刚才那飞奔的动作很是吓人,但到底不如年轻人,就这么小段路,已是要了崔老太君的命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锦心跟林珏面前,好半天才扶着腰,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姑爷,锦丫头,你们终于回来了?」 她热络地打着招呼,那双炽热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珏,好似林珏就是一棵摇钱树。 锦心一看外祖母那浑浊的老眼里泛出来的精光,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外祖母这是又揣了什么主意了? 不管外祖母打的什么主意,既然来了,那也不能轰出去吧? 锦心捏了捏林珏的手,没让他开口,抢先道,「外祖母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崔老太君生怕锦心不理她,听见她叫了一声外祖母,顿时高兴得心花怒放,恨不得上前就抱住锦心不松手。 只是看着锦心被林珏给揽在怀里,她终是没有敢上前,只是讪讪地笑道,「锦丫头,外祖母都听说了。你说你回门怎么也不回安国公府?好歹那里也是你的家啊?」 一席话,说得情深意重的,听在锦心耳朵里,却有无尽的讽刺意味。 要是她不了解崔老太君的为人,她一定会被这番话给感动得痛哭流涕的。只是崔老太君几次三番做的事情,都让她心寒不已,如今再说这样的话,她也只能心里暗笑了。 不咸不淡地扫了崔老太君一眼,锦心慢悠悠道,「王爷说不想随便到别人家住着,还是来这儿自在些。」 外祖母想和她套近乎,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吧? 她也不拿自己的王妃身份压人,只是把林珏搬出来,就让崔老太君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崔老太君到底还是生姜老的辣,听了锦心的话,也不脸红心跳,只管打着哈哈岔过话题,「你这出嫁好几日了,外祖母一直也没顾得上去看看你。今儿外祖母才抽出空儿来,就把她们带过来了。」 第30章 她这话听得锦心很是诧异,她们?她们是谁? 因为天色晚了,门口的大红灯笼的光晕也比较弱,锦心就四处看了看,就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处阴影里,竟然站着几个影影绰绰的人。 看那身量,倒像是女子。 她有些明白过来了,出嫁前,崔老太君可是上门逼着她带几个陪嫁丫头的,美其名曰能让她们日后为她分忧解难。 这个分忧解难,不用说,也知道做什么了。 锦心因为成亲前早就跟林珏约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们之间是不能容忍其他的女人的。 崔老太君这样的心思,她自是明白,只是绝不可能接受。 事到如今,话已经挑明了,崔老太君也不再藏着掖着的了,对着暗影处那几个人影招手儿,「你们几个过来,见过王爷和王妃!」 几个人还不待锦心开口,就移了过来,在林珏和锦心面前蹲身行礼,「奴家见过王爷、王妃!」 莺声燕语的,甚是动听。 锦心心里一跳,暗道这外祖母是从哪儿找来的这四个女子,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正是韶华好时光! 「你们都抬起头来!」锦心很是好奇,不知道外祖母下了多大的血本。 几个女子倒也不矜持,听见吩咐,忙一个个抬起脸来,往光影里挤去。 锦心拉着林珏低下头看去,果见这四个女子都是花容月貌,环肥燕瘦,各有特色。但不可否认的,一个个都是绝色。 看来,外祖母是没少费心思啊。 她那双明媚的眸子转了转,不置可否地挑起了眉头。 外祖母送来这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想干什么? 林珏却没有锦心这般的心思,只是厌烦地挥手赶着面前的几个女子,「你们是谁?本王这儿不缺人,你们哪儿来还回哪儿去!」 崔老太君一见林珏这样,忙笑着打圆场,「姑爷,这都是老身买来伺候锦丫头的。她出嫁之时,只带了两个不顶用的丫头,老身成日惦记着,这不,特意找人调教了,个顶个得会伺候人!」 锦心倒是没有怀疑外祖母的这话,这样的绝色,她不调教好了怎么敢往林珏身边送? 如今锦心被婆婆给赶了出来,虽然目前还算受宠,但凭她那副小身板,若是不能产下一儿半女,将来,那老王妃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她呢?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万一林珏到时候没了新鲜劲儿,移情别恋了,她们安国公府好不容抱上的这棵大树岂不是倒了? 就算锦心将来不能生养,但有这四个丫头,不管谁生了儿子,都归到锦心名下养着。 如此,岂不是一箭双雕?也省得她日夜焦躁不安,生怕安国公府没了庇护了。 林珏听崔老太君如此说,倒是乐了。当初,是谁硬是不舍得给锦心一点子陪嫁的? 要不是他事先送了聘礼过去,给锦心置办了不少的嫁妆,还不知道他们成亲的那日,锦心要被多少人诟病呢? 如今这老婆子又想出送陪嫁丫鬟这么个鬼点子,还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盘呢? 林珏虽然不大理会那些后宅妇人的手段,但身为领兵大将,他哪里还看不透? 当下也不揭穿,只是冷冷地盯着崔老太君,一字一句道,「我们恒王府这几年没落了,养不了这么多人。本王和锦儿如今住在粮铺,地方狭窄,更是没有地方睡!」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真的穷得养不起丫鬟的样儿,倒是让崔老太君进退不得了。 锦心却听得直想笑,没想到林珏这样高冷的性子,竟然撒气谎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天知道,这家伙的心是什么做的,竟然这么伶俐剔透。 让她想要解释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崔老太君被林珏这样噎来噎去的,竟然还能无动于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管一个劲儿地恭维林珏,「哎呀我的姑爷,您可真是体恤下人。她们不过是伺候人的丫头,哪里还要地方睡觉?随便给她们安置个柴房就行了。」 说完,她打量了一眼只管盯着锦心双手看着的林珏,抿了抿唇,不甘地开口道,「姑爷若是觉着费用有些艰难,就从安国公府走账吧。这几个丫头的月例银子,还有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包在老身身上了。」 为了能巴结上林珏,她不惜把自己这张老脸给送出去了。 只是林珏会不会瞧得上她这张老脸,她还真是难以捉摸。 为了安国公府的前途,她也是拼了。 崔老太君说完这些,一脸讨好地望着林珏,希望他能一口答应下来,那后面的事情,也就顺利成章地能说出口了。 锦心见外祖母连脸面都不要了,竟然在林珏面前低三下四到这种程度,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口打断了崔老太君的话。 第31章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留下吧。」 此话一出,崔老太君喜得差点儿没有蹦起来。 锦丫头终于开窍了啊! 这样多好,明明是两全其美的事儿,偏锦丫头先前死活不干。 她忙拍了锦心一句马屁,「还是娘娘考虑周到!」 锦心不由暗笑:她周到个屁!人话鬼话都是崔老太君一个人说的,从她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 林珏对锦心的做法十分不解,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在锦心身边添四个狐媚子一样的女人。 这还了得? 恒王府虽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他是何等样人啊?一眼就看出崔老太君的意图来。 锦心还小,许是不明白,但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眼见得崔老太君高兴地心花怒放,就差没有蹦起来了,他就急了,暗地里捏了把锦心的手。 锦心心知肚明,也悄悄地捻了他的手一把,没有吭声。 既然媳妇发话了,林珏自是不能反驳,他只得看着这四个蛇一样妖娆的美人儿进了粮铺,看着崔老太君喜上眉梢地上了马车离去了。 扶着锦心刚进了屋子,就听门口一阵莺声燕语,「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 林珏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正是方才崔老太君送来的那四个女人。 他不悦地挑了挑眉,对着那四个女人横眉竖目,「谁叫你们进来的?」 四个女人本来是跟着紫芝进来的,但紫芝把她们带进锦心的院子,就急匆匆地出去接锦心去了。 她以为这几个女人初来乍到的,又被崔老太君悉心调教过,怎么着也不会胡乱瞎闯的? 可谁知道这四个女人竟然大胆包天,一下子进了主子的屋子。 紫芝当即面色气得苍白如雪,上前就去拉那几个女人,「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不是让你们先在院子里等着的吗?谁许你们进来了?」 锦心没有发火,不代表着她心里就高兴。 作为锦心身边的大丫头,紫芝一直是感恩戴德的。如今王爷生气了,那她岂不是罪该万死了? 所以,她气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抓那几个女人,想把她们给赶出去。 但那四个女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赶得出去的,几个人都是崔老太君专门请了青楼的女子调教过的,自是懂得怎么迎合男人的。 她们本来还对自己被买来买去的命运觉得悲哀,可自打见了林珏之后,就恨不得没有早被崔老太君买来。 这样如同谪仙一样的恒王爷,年轻位高权重,身边怎能只有一个女人? 看那老太太的外孙女,长相虽是上乘,站在恒王面前倒也相配。只是像恒王这样的男子,举世无双,怎能一生只爱一个女子? 那样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们四个若是能分一杯羹,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所以,不管紫芝有没有吩咐她们进屋,她们都管不着了。 只要进了屋,伺候到恒王,她们才有可能会被他相中,留在身边不是? 将来,若能诞下一儿半女的,她们也有了依靠了。就算像那老太太所说,将来孩儿要养在她外孙女膝下,她们也无所谓了。 反正「母凭子贵」,没有生儿育女的王妃,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谁知道恒王将来会不会没了新鲜劲儿,喜新厌旧了呢? 青楼的女子就是这么告诉她们的,男人,就像是猫儿,没有不偷腥的。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只要她们脸皮足够厚,手段足够厉害,恒王早晚就是她们的囊中之物。 说不定,将来这正妃的位子也是她们其中一人的呢。 眼前这位恒王妃,美则美矣,但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花骨朵儿一般,不像是个厉害的,她们更不用害怕了。 既然恒王能娶眼前这位王妃,那又为何不能娶她们? 听闻恒王做事一向惊世骇俗,所以,对她们来说,希望还是很大的,一切皆有可能! 四个人笃定了心神,尽管被林珏指着训斥,却丝毫不怕,低了头只管小声分辨,「回王爷的话,奴婢们是奉了安国公府老太君的命,来伺候王爷和王妃的。王爷若是把我等赶出去,被老太君知道了,我们可就没有活路了。呜呜……」 一边说着,这四个人就掩面低低地啜泣起来。 林珏无动于衷地盯着四个人捂在脸上的白皙嫩手看了眼,暗想这样白嫩的手能干得了伺候人的活儿吗? 这显然是从小就好好地养着,长大了好卖了做那等营生的。 让这样的人来伺候,还不知道会给他惹出多少麻烦来。 他眼里,除了锦心,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女子,所以,这个女人纵然哭得满面泪水,林珏的心也没有被打动分毫。 第32章 冷冷地勾唇一笑,林珏对着这四个正哭得起劲的女人冷哼了一声,「你们怕被崔老太君知道没有活路,就不怕本王现在就送你们上西天?」 想来这几个女人没有听说过他林珏的狠辣手段吧? 身为本朝的「战神」,他是个心硬如铁的男人,在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手段之狠辣,足以让对方只听其名就能两股颤颤。 这四个女人竟敢在他面前讨价还价,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剑眉一挑,林珏就要喊温鹤和冷烟进来,却被锦心抬手给拦住了,「算了,人家初来乍到的,你就要动这样的大阵仗,可别把人家给吓坏了。」 林珏不解地看了锦心一眼,想不通为何她要给这四个贱女人求情。 按说崔老太君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显然是要往他跟前送女人的,怎么他的锦儿还傻乎乎地问这几个贱女人说好话呢。 有心想问问锦心,但不打发走了这几个贱女人,他也不好问哪。 林珏还是觉得锦心年纪小了些,从小儿就无父无母的,也没人教给她这些东西。所以,她才会那么纯真,那么善良。 其实,他哪里知道,锦心重活一世,已经是什么都看开了。区区这样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她怎能看不出来? 她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既断了崔老太君巴结林珏的路,又给自己添了几个使唤的人。 何乐而不为? 见林珏乖乖地听了她的话,锦心甚是熨帖。能有这样的男子一辈子爱着她护着她,重活一世的她,也算是值了。 往林珏的怀里靠了靠,她刻意忽略掉那四个女人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羡慕嫉妒恨,不动声色地吩咐紫芝,「她们初来乍到的,也累了一天了,你把她们带到捣药的厢房里,让她们去捣药吧。我们这儿也没什么事儿,就不用她们伺候了。」 她看似为这几个女人想得周到,可有心人仔细一想,这可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呀。 既能打消崔老太君的顾虑,又能给自己找几个可用的人! 那四个女人一听锦心要她们去捣药,顿时慌了。 刚开始,锦心让她们留下,她们还以为锦心是个软弱可以拿捏的主儿,心里窃喜着,想着日后怎么使手段爬上林珏的床。 可还没等她们高兴一阵子,就被锦心给撵去捣药了。从伺候主子的丫头,一下子沦为捣药的下人,这中间的落差可真够大的。 成天在主子跟前转悠来转悠去,就算做的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儿,那也比捣药强啊。起码,她们还能在主子眼面前晃悠,说不定哪日就被恒王给相中了呢。 可捣药呢,不仅成天没个轻松的时候,反而沾染得满身都是药味儿,试问,哪个男人还会喜欢? 男人嘛,谁不喜欢浑身上下香喷喷的女人? 这四个人听了这话,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好似捣药如同洪水猛兽一样,让她们避之不及。 「王妃,求求您把奴婢们留下来伺候吧。奴婢们拿着安国公府的月例银子,要是不伺候主子,老太君会把我们打死的。」 四个人噗通一声跪在了锦心面前,就开始猛劲磕头。一下一下发出清晰的砰砰声,听在锦心的心里,如同擂鼓一样。再看这几个人,额头都碰红了,可见,也是下了死力的。 只是她无动于衷,和林珏对视了一眼,勾唇冷笑道,「你们真是好没道理,我何时说不让你们伺候了?难道捣药就不是伺候吗?还是你们想着把那捣药的活儿留给我,你们好去享受做姑奶奶去?」 这话说得重了,几个人本来还在苦苦哀求着,想威胁锦心。如今见锦心不仅不买账,反而还把大帽子扣在她们几个头上,一个个心里就开始敲响了小鼓。 眼前这位王妃似乎没有崔老太君嘴里说的那般软弱没有主见吧? 她句句话都让人挑不出刺儿来,却偏偏又没有法子去反驳她。 无形中,她的身上就散发出一股子凛然的浩气来,让这四个想偷奸耍滑的女人也没了主意。 话已至此,这四个女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她们纷纷转过身来,对着锦心就拜起来,嘴里直呼,「奴婢们不敢,若是真有这等想法,定当天打五雷轰!」 言罢,四个人再也不敢多吭一声, 锦心却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暗笑:发誓吗?这玩意儿谁不会?只是誓言若是还有用,这世上也就没有这么多的魑魅魍魉了。 见这四个女人个个都指天发誓,锦心几乎快要被感动了,看着这四个女人,她眼圈儿泛红,「几位姐姐如此心肠,我真是没有想到。」 她似感激的样子,让这四个女人心下大定:原来这王妃当真如同外边传言一样,是个脾性孤拐,性情纯真的人。 第33章 如此以来,就好办了。 四个人各怀心思,开始眨巴着眼,谋划计策了。 锦心把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笑一声,「既然姐姐们没有别的想法,那就跟着我的丫头过去捣药吧。记住,明儿一早我就要用,希望你们今晚就要捣完。」 锦心的一席话,却让几个人身上跟泼了冰水一样,冷得她们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这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们刚刚才指天发誓,被锦心拿话一睹,哪里还敢分辨一声?只得乖乖地跟着紫芝去了厢房。 紫芝深恨她们擅自闯进王爷和王妃的屋子,这让她这个王妃跟前的大丫头还有什么脸面? 何况,这几个妖妖调调的女人,一看就是专门勾搭人的,崔老太君把她们送过来,就是想要这几个人在主子之间横插一脚的。 她对这几个人哪里还能提起一点儿好来? 一听见锦心吩咐,她就忍不住高兴地一颗心都快要飞扬起来。 反正这四个女人在这里,还什么地位都没有,凡事都得听她的,她何不给她们点儿苦头尝尝,说不定让这几个人打了退堂鼓也好。 于是,她暗地里给雪翎使了个眼色,雪翎意会而去。 等她带着四个女人去了厢房,一打开门,就听见身后那四个女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紫芝满意地笑了,抬眼看去,就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堆满了药材,散发着各种说不清的怪味儿,熏得她都快要站不住脚了。 但她还是稳住心神,一本正经地指着那满屋子的草药,轻笑道,「你们也都听见了,王妃可是吩咐过,今晚要把这些药材捣出来,明儿一早,王妃还要用呢。」 说完,她就回过身来,把那四个目瞪口呆的女人一个一个往里头拉。 这四个女人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药材,见状,顿时心慌意乱的,就要夺路而逃。 可紫芝哪里由得她们? 她早就让温鹤和冷烟领着小厮在外头候着了,见这几个人不老实,她就张口呵斥,「你们难道要违背王妃的命令吗?告诉你们,今晚若是干不完,明天的饭就别吃了。」 她声音一拔高,藏在暗处的温鹤和冷烟就听见了,他们忙带着几个小厮走上前,瞪着那四个妄想逃走的女人,哼道,「想走?没门。在这儿,就得听王妃的!」 话落,他们就跟老鹰捉小鸡一样,把这四个女人都扔进了厢房。跟着,温鹤和冷烟两个把那雕花的门扇一关,一把铁将军咔哒落了锁。 那四个女人就那么被扔进了屋子里,除了满屋的药材,再就是一盏散发着黄晕的马灯。 门在外头被锁上,她们扑过去,却发现撼动不了分毫。 四个人鬼哭狼嚎地喊了一阵子,外头没人答应一声。她们看着那堆成小山一样的药材,慢慢地死了心,生怕第二日挨饿,只好认命地干起来。 听着里头发出霍霍的捣药声,紫芝拉着雪翎笑了。 屋内,林珏拉着锦心坐在床沿上,笑得一脸宠溺。 「真有你的,我还以为你看不透这里头的猫腻呢。」林珏伸出修长的手指轻刮着锦心挺翘的鼻梁,无比怜爱地说着。 「外祖母什么心思,我早就一清二楚了,出嫁之前她就非要给我带几个丫头伺候,我当时拒绝了。要是这会子再不收,她迟早还得送上门来。」 锦心倚在林珏的怀里,梳理着他垂落在自己身前的一缕墨发,笑嘻嘻地说着。 她跟外祖母可不是这几年的情分,两世为人,她早就看透了。 外祖母之所以锲而不舍地想给她身边塞几个美人儿,就是不舍得断了恒王府这条路。都跟她闹成那样了,还好意思腆着老脸当着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也是服了。 林珏低眸望着怀中的人儿,看着她那张绝美的容颜上闪过的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忍不住就在她那粉嫩的唇上轻啄了一口。 「不愧是我的媳妇,这小脑袋瓜子,就是好使。」他不吝赞美,目光中满是温情。 「少来,真没看出你还这么嘴贫!」锦心戳了戳他坚实的前胸,白了他一眼。 「哈哈,有了媳妇自然不一样了。」林珏也不恼,傻笑着和锦心斗嘴。 两个人说了一阵子,锦心忽然就笑了。 林珏不明所以,忙问,「笑什么?」 「我猜,她们几个这会子一定是拼了老命捣药呢。」锦心指指隔壁厢房的位置,笑不可遏。 外祖母可真是及时雨,知道她身边缺人,就送来几个美人儿供她使唤。 这几个细皮嫩肉的美人儿,在她这儿捣几天的药,就算不死,估计也得扒一层皮了。 林珏顺着她的手指朝厢房那边看了看,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子。 第34章 锦心赶紧屏气凝神,也仔细听起来。 厢房离这儿也不远,寂静的夜晚,果然能听见霍霍的捣药声。 两个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就哈哈笑起来。锦心只觉得浑身舒畅,好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 夜已深,露已凉,屋内红帐垂落,漾出一片旖旎。 第二日,锦心和林珏睡到自然醒。 窗外,鸟儿的啁啾声吵醒了两个人。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锦心靠在床头侧身看过去,就见林珏正双手枕在脑后,神清气爽地笑看着她。 锦心再看自己身上,到处都是青紫一片,仿佛被什么给碾压了一般。 她动了动身子,直觉浑身酸痛得就跟不是她的身子一样。 昨夜,林珏也不知道要了她几次,以至于到最后,她累得连手指都动弹不了了。 而他,依然龙精虎猛,比吃了大补的药还要厉害。 「哎,都怪你,我都动不了了。」她靠着床背无可奈何地瞪着林珏,实在是不晓得这个人为何一到了晚上,就跟老虎一样凶猛了。 林珏见她嚷嚷,忙一把掀开被子,就去看锦心身上,「宝贝儿,哪儿不舒服了?夫君给你揉揉。」 昨晚上,他也实在是太狠了,就算两人已经圆房了,可锦心初承雨露,还是有些承受不了他的凶猛啊。 他自责地看着锦心遍布满身的青紫,很是心疼,忙一把把锦心拉进怀里,歉疚着说道,「都怪我,你打我骂我都使得。可是,我一遇到你,就克制不住了。」 听着他那自责的话,锦心也气不起来。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阵,终是在日上三竿的时候,两个人才磨磨蹭蹭地穿了衣服起床。 紫芝带着雪翎和白芍、紫薇已经候在门外了,几个丫头手里捧着盥洗的物品,静静地站在门前的石阶下等着。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几个丫头应声看去,就见昨儿晚上崔老太君送来的那四个女人,正蓬头垢面地走了出来。 她们身后那堆得小山一样的药材已经没有了,再看她们身后的条几上,摆着几十个瓶瓶罐罐,看样子一夜之间,她们已是把药材都弄好了。 看着一个个黑着眼圈儿、一副无精打采样子的四个人,紫芝忍不住就抿着唇儿笑了。 这还挺能干的嘛,她还以为她们被锁在屋子里,一晚上得哭爹喊娘的,愣是什么都不干呢。 没料到这几个女人看上柔柔弱弱的,还这么能干! 看来,王妃这下子可有好帮手了。 转过脸去,紫芝不想去看那几个朝她走过来的美人儿,自己若无其事地看着那紧闭的门扇,等着锦心喊她们进去。 「几位姐姐,王妃还没起呢吗?」为首的一个妖冶的女人张嘴问着。 紫芝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就嗯哼地答应了一声。 那四个异族女人听见紫芝答应一声,顿时就心花怒放,高兴地差点儿没有叫起来。 可是低头一细想,就觉得有些不对头。这个紫芝,到底什么意思啊?她们问王妃起了没,她只哼哼了一声,却没有答复她们。 正想要再探听几句,却听见屋内有人喊紫芝进去。几个人赶紧住了嘴,侧脸看过去。 紫芝则带着雪翎几个捧着盥洗的物品鱼贯进去了。 那四个女人正伸长了脖子想看,结果紫芝却把门关上了,让她们干着急,什么也看不见。 屋内,紫芝服侍锦心梳洗了,方才回道,「王妃,老太君送来的那几个女人还在外头等着呢,看样子,是想来求您呢。」 正对劲梳妆的锦心,听了这话,不免冷哼了一声,「求我?我有什么好求的?只要她们安分守己地在这儿干活儿,我一定不会亏待她们的。」 怕就怕几个人居心不良,还妄想爬上林珏的床,那就别怪她没有丑话说在前头了。 说话的功夫,紫芝已经给锦心梳了一个简洁的圆髻,插了一根一点油的簪子,配上锦心身上穿的那件月白折枝梅花衫子,整个人清新得就像是画中人儿一般,看得一旁的林珏眼睛都直了。 「王妃可真美。」紫芝望着镜子,嘴里啧啧称羡,「王爷真是有福气的人!」 「连你也贫嘴了,竟敢打趣起我了。」锦心嗔了紫芝一声,自己则站起了身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站得猛了些,她竟然摇晃了一下。一张脸白得跟雪一样,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儿就要摔倒在地上。 也幸好林珏就站在她不远处,见状,忙把她揽在怀里,急得就问,「锦儿,锦儿,你这是怎么了?」 锦心却闭目不语,眼前金星乱冒。 林珏有些反应不过来,瞪了太医半日,方才讷讷道,「我要当爹了吗?」 第35章 「是的,王爷要当爹了。」太医呵呵笑着,躬身答道。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林珏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高兴之余,忽然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成亲也有一段日子了,他从来没有想到锦心会这么快有孕。 先前他的母妃还跟他说过,锦心这样的身子骨儿,怕是很难有孕,谁知道竟然这么快? 他真的有些欢喜发蒙了。 深情地凝望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儿,林珏这样刚硬的汉子只觉得眼眶发热,一股暖流从鼻腔里流过,直冲囟门。 他紧紧地握着锦心那双白嫩的柔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绝美的容颜,心头只觉得暖暖的,好似有阳春三月的暖阳在照耀着。 「王爷,待我开几服药给王妃娘娘服下,就没事儿了。」太医见他都快欢喜傻了,忍不住顺了顺那三缕短须,提醒着林珏。 没办法,头一次当爹的人,这种心情,他完全能理解。 「哦,哦,那你开吧。」林珏终于反应过来,连声催着太医,「你快着些,赶紧抓了药熬出来,好给锦儿喝。」 在太医面前,他也忘了不该叫锦心为「锦儿」的,光顾着让太医开了药熬好了给锦心喝下去,好让她醒过来。 太医见他急不可耐了,连声答应着,就着外间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大笔一挥,刷刷地写了起来。 很快,那张墨迹还未干的方子就被温鹤和冷烟给拿去了。 不消片刻,就见温鹤和冷烟两个一前一后捧着一个点漆的托盘送了上来。 端到林珏面前时,那一碗浓黑的药碗还滚烫,冒着袅袅的白烟呢。 林珏也不怕烫,伸手就去端了那药,舀了一勺子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觉得不热了,方才递到锦心唇边。 许是渴了,还没等林珏把勺子往她嘴里送,锦心的唇就抿了抿,自发地喝了那勺药。 林珏见状,喜得眉开眼笑,连连夸赞,「还是我的宝贝锦儿乖!」 趁热打铁,林珏连忙又舀了一勺,吹好了,喂到锦心的嘴里去。 就这样,没多时,林珏就把那碗药给喂完了。 放下药碗,紫芝就拿过来一张洗干净的帕子,要给锦心擦拭嘴角的药汁。 却不料林珏亲自接过来,给锦心擦拭干净嘴角。 紫芝接过用完的帕子,悄悄地出了门,招呼着雪翎远远地到一边候着了。 王爷对王妃这般有情,紫芝也松了一口气。 厢房那几个崔老太君送来的女人还探头探脑地往堂屋里看,见紫芝站在耳房旁,赶紧涌上前,讨好地问道,「姑娘,王妃娘娘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身子不大好啊?」 紫芝没好气地瞪了这几个女人一眼,冷哼道,「娘娘好得很,她出不出来,关你们何事?是不是没事可做了?这样好了,……」 她故意抚着下巴做冥想状,「既然无事可做,那我就让老宋叔再搬些药材来,你们给捣完!」 这话一出口,四个女人就吓得立时求饶,「姑娘饶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了。」 话落,四个人灰溜溜地回了厢房,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再也不敢露头。 紫芝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就凭这几个女人的手段,也想和王妃一较高下? 还是下辈子吧。 屋内,锦心喝了一大碗的药汁,悠悠醒转。 林珏喜得满面笑容,拉着她的手就放在唇边亲吻着。 锦心见他激动地有些不大正常的样子,忙问,「我这是怎么了?」 她只记得当时眼前一黑,人就没了知觉了。别的一概记不起来了。 林珏忙低了头,脸贴在她耳畔,小声道,「锦儿,咱们有自己的孩儿了。」 锦心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了。 她有喜了? 这么快? 他们成亲不过十几日,竟然就有了? 她悄悄地给自己把了脉,发觉真的有了,这才信了。 再看看林珏那一脸惊喜的样子,她也就释怀了。 有了就有了吧,反正她已经嫁给他了,有孩子也是正常的。 她素来都不是莽撞的人,既来之则安之吧。 比起林珏来,她的神色实在是冷淡。但惊喜关头的林珏,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还以为锦心乍一听这个信儿,惊讶地回不过神来呢。 锦心有喜的信儿,很快就在粮铺内传开了。老宋叔就跟自己的女儿有了喜一样,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那是掩都掩不住的笑容。 整个粮铺内,一整天都喜气洋洋的,就跟过大年一样。 林珏也是个豪爽的,当日就给粮铺的掌柜的和伙计,每人赏了十两银子。 第36章 伙计们更是高兴地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喜事儿。 这十两银子,对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可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他们一年忙到头,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的嚼果。 如今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子,个个都跟喝醉了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 虽然有句老话儿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用在林珏这儿好似就翻了个个儿。 这厮也不藏着掖着,一整天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没褪下来。 谁知第二日,老恒王妃就听说了,一大早就带着丫头婆子赶到了粮铺。 说实在的,林珏和锦心都没有想到老恒王妃会这么快得到信儿。 一进门,老恒王妃就哭得一塌糊涂,见了锦心,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痛哭流涕道,「丫头,是母妃对不住你啊,母妃特地给你来赔不是了。」 锦心身子还有些虚,正靠在床上歇着呢,林珏正端了一碗小米粥慢慢地吹着,也没想到他母妃竟然闯了进来,而且和从前相比,竟然大不相同。 两个人吃惊之后,慢慢地缓了下来。 林珏看着自己母妃哭得满面泪水,心里也跟着颤抖了。只是心疼的同时,还夹杂了一丝欣慰。 母妃能够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既不用对锦心愧疚,又不用对母妃冷淡了。说实话,这样的结果,是他一直想要却不敢想的。 没想到,锦心一有喜,母妃就大有转变,说不定,从此之后,母妃就能善待锦心了。 他心里暗想着,不动声色地放下小碗,拉过母妃的手,请她坐下,方才道,「母妃,您怎么来了?锦儿身子还虚着呢,您还是别在她跟前哭了。」 明明锦心有喜是件大好的事情,可是被母妃这么一哭,林珏硬是有些伤感了。 老恒王妃听儿子这么说,竟然没恼,呵呵笑着,「母妃欢喜糊涂了,竟然忘了你媳妇身子虚着呢。」 说完,她顺手就端起了桌上那小碗粥,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就喂给锦心吃。 锦心惊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婆婆,很是不解:这人性子转变得也忒快了吧?前两天还来这儿大吵大叫的,结果今天就大变了个人。 是因为她有孕的缘故吗? 呵呵,要真是这样,那也是看在她腹中孩儿的面儿上吧? 不过即使那样,她也无所谓了。喜欢还是不喜欢她,与她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不是吗? 她释然地看着老恒王妃那手里的勺子,笑了笑,道,「母妃快些歇着吧,这吃粥的事儿,我还是做得来的。」 说完,她就要去接过那瓷勺子。 老恒王妃却不放手,嘴里兀自哼哼着,「方才珏儿还说你身子虚来着,你快些坐好,别动了胎气!」 硬是把一勺子的粥给喂到了锦心的嘴里,还很是得意道,「你放心,以后就让母妃来照料你。珏儿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人?可别委屈了我的大孙子。」 锦心听得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她才不过刚诊出来有喜,她这婆婆怎么就能确定是个大孙子了?万一要是个孙女呢? 她眼波流转,不动声色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这才刚刚诊出喜脉,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老恒王妃显然很不喜欢这话,一口截断,道,「是男的,肯定是个男的。母妃当初怀珏儿的时候,也晕倒过的。」 这话,真是让锦心无从回答。 有孕在身也不见得就会晕倒,晕倒了的也不见得都是男孩儿。 她这婆婆仅凭晕倒就断定她怀的是男胎,还真是闻所未闻呢。 她身子有些虚,不想和婆婆再发生什么咀唔,也就低了头不吭声了。 老恒王妃则喜滋滋地又舀了一勺子的粥喂过来,嘴里念念有词,「来,多吃些,让我这大孙子长快些。」 这话,听在锦心耳朵里,觉得异常刺耳。但她又不想当着林珏的面儿,和他母亲发生什么冲突,只好强忍着,不想说话。 林珏见他母妃越说越钻牛角尖,早就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口纠正,「母妃,锦儿是大夫,自是清楚这些事儿,您就别跟着掺合了。是男是女,都是咱们恒王府的孩儿,有什么不一样的?她才刚诊出喜脉,下这样的断论,未免过早了。」 老恒王妃被自己儿子一席话给打哑了,张口结舌了半日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心里窝着火,她就想冲着林珏发,可一瞧见锦心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又赶紧忍住了。 自己儿子是什么脾性,她可是摸得清清楚楚的。眼下他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自己把媳妇伺候好就得了。 她只管呵呵笑着,也不管锦心乐意不乐意,就强逼着她要把剩下的小半碗粥给喝光。 第37章 林珏见自己苦口婆心说的话,没什么用处,也就有些焦躁了,「母妃,不都跟你说了,别搀和。锦心吃多少,她自己还会没数?」 说完,他一把夺过母妃手中还有半碗粥儿的粥碗,不让母妃再喂锦心吃了。 老恒王妃被他这不可思议的举动给弄懵了,气得差点儿没把屋顶都给揭了。 林珏不让他母妃逼着锦心吃东西,把他母妃给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却又无可奈何。 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护犊子的,只要她敢说媳妇一句不是,那林珏就敢三天不理她。早就尝过这种滋味的她,哪里还敢触这个霉头? 她只得讪讪地往旁边让了让,不死心地冲锦心道,「那个,丫头,有身子的人,一个顶俩,不能由着性子来,还是要多吃些。」 话音未落,就被林珏的一记冷眼给噎住了,再也不敢多嘴了。 好不容易林珏哄着锦心又说笑了一会子,老恒王妃就按捺不住地把林珏给拖到外间里,神神秘秘地跟他咬耳朵,「珏儿,你媳妇有身子的人了,住在这儿,没个知心可意的人伺候着,委屈了我那大孙子,可怎么是好?」 明知道锦心不想听这个,老恒王妃却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她那大孙子,林珏眉头皱了皱,背负着手,慢悠悠道,「母妃,锦心现在有了身子,更是受不得半分气。在这儿挺好的,身边好几个丫头伺候着,哪里不知心可意了?」 老恒王妃虽然骄纵跋扈,但脑子却不笨。她眼珠儿骨碌碌一转,就明白了林珏的意思,忙对天发誓,「珏儿你放心,这回你媳妇要是回去,母妃一定把她当祖宗供着,绝不会再让她吃半点儿苦头。」 林珏看他母妃这个样子,就有些心动了。不管怎样,他们住在粮铺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离开恒王府更是迫不得已。若是母妃从此能够善待锦心,他也就不用难做人了。 不过,这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得锦心愿意了才成。 沉吟了一会,他方道,「母妃,一切都要过问锦儿才成。她愿意回去,我便同她回去,她若是不愿,那我便陪着她。」 这话听得老恒王妃直跳脚,恨铁不成钢地拿指头剜着林珏的额头,「你还是不是母妃的儿子?什么时候,你竟然成了个妻奴了?」 林珏却浑然不在意地一笑,「儿子甘之如饴!」 说罢,他转身进了里屋,和锦心一五一十说起了这件事儿。 老恒王妃见自己进去了,有心要跟进去,却又怕自己会打搅了儿子和媳妇说事儿,只得站在外间里耐心地等着了。 只是她心里到底不甘,想想自己这一生在恒王府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没想到到老,却被罗锦心这个小贱人给拿捏住了,而且还拿捏得死死的,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她就弄不懂了,罗锦心到底哪儿好,怎么儿子就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若说美,也不见得就是倾国倾城。宫里的公主,还有诚亲王府的小郡主,个个都跟天仙似的。就连她那娘家侄女儿,长得也不差啊。 她实在是想不通,但再不甘心,也没法子了。好歹那小贱人也怀了林家的骨肉,她不承认也不行了。何况,人家还有皇上的圣旨御赐,乃是一品王妃,跟她都是平起平坐了,她还有什么底气去为难她? 真是越想越无奈,老恒王妃只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屋内,林珏坐在床沿,把锦心揽在怀里,修长的大手抚摸着锦心一头如瀑般的黑发,半天不语。 锦心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沉重有力的心跳声,忖摸着他的心思。 虽然刚才老恒王妃拉他出去说的什么话她没听见,但想想也大概能猜出几分。 她如今有了身孕,老恒王妃都能亲自赶到粮铺来,还亲自喂她喝粥,可见心里对她腹中的孩儿有多么渴望。 多年孀居的妇人,对新生命的到来,怀有一种强烈的情感,不是她这样的人能体会到的。 不管怎样,她终究还担着恒王妃的名儿,若是真的和恒王府决裂了,未免伤了林珏的心。 林珏能为了她不受气跟着她搬出来住,可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的。 如今她婆婆性情转变很大,不管为了谁,她也没必要一味固执。 若真的让林珏难做,她也于心不忍。 思前想后,她决定还是跟林珏把话挑明了说。 迟疑着,她终是开了口,问林珏,「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林珏怔了一下,却很快地摇头,「没有,我只是想抱抱你。」 锦心哪里肯信? 虽然和这个男人不过成亲十几日,但如今有了孩儿,似乎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也许做不到对林珏死心塌地地爱,可现在,她只觉得林珏就是她生命里的天,若是有一天没了林珏,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38章 沉吟着,锦心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其实我猜着母妃找你说什么了。无非就是觉着我怀了孩儿,想让咱们回去罢了。」 林珏见她挑明了,也就索性接过她的话说下去,「锦儿,只要你不愿意回去,那我就陪你住在这儿。」 见锦心睁大了翦水明眸看着他,林珏还以为锦心不信他,忙急急分辨,「锦儿,我说的是真的,我不忍心见你受任何委屈,吃任何的苦头。」 话已至此,锦心哪里还不明了他的心意? 想他一个叱咤风云的领兵大将,在沙场上对敌人历来都是狠戾如风,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可在她面前,却偏偏柔情似水。 她何德何能啊? 冥冥中,似乎上天在弥补她上一世受过的苦,今生让她遇见林珏这样对她死心塌地、恨不得捧在掌心里的男人。 她,真的知足了。 望着林珏那张俊逸的面庞,她怜惜地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面颊,笑得灿烂如花,「傻瓜,我哪里不信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儿都要跟我说,别怕委屈了我。要知道,你不说,我更容易猜东猜西的,那样,才更让我难过!」 林珏还以为她会生气来着,哪里想到锦心竟如此通情达理? 他几乎喜极而泣,抱着锦心就狠狠地亲吻起来,亲得锦心差点儿都喘不过气儿来了,方才罢手。 锦心娇喘着躺在他的怀里,指指外间,娇嗔道,「母妃还在外面呢。」 她腮边红晕娇羞,眼眸里春水一样柔软,看得林珏真是心痒难耐。可是又怕母妃听见什么动静闯进来,他只好极力忍住了。 两个人就这么说定了,林珏过了一会子就出去回了老恒王妃。 老恒王妃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妇这么快就答应了,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还以为自己先前那般对待锦心,锦心如今肯定会趁着有孕在身,趁机拿个乔什么的。谁料想得到,竟然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啊。 她心里爽快的同时,也泛上了一丝歉疚。她方才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锦心哪里像她想的那样? 对锦心的好感升了几分,她的言语也越发和善起来。 林珏看着这对婆媳之间言笑晏晏,不觉心中甚是欣慰。 正打算第二日就搬回恒王府,却不料一大早,宫里的高公公就来传旨了。 高公公前来传旨,也是林珏没有想到的事情。 正为了婆媳言和而感到高兴的林珏,颇感意外。 只是圣旨传来,不管是干什么,他都得迎出去。 见了高公公的面儿,寒暄了一番,林珏就试探着问他,「公公前来,不知有何事宜?可是皇上宣旨让我夫妇二人进宫为他治病?」 锦心已经教会了皇上做八段锦了,他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他暗自猜度着皇上定是另有他事。 若要真的让锦心进宫,皇上不必让高公公大张旗鼓地来宣旨了,只是叫高公公来接她进宫,也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眼波流转间,林珏已经在高公公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自然。 他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 高公公自是不敢把皇上的原话学给林珏听的,但他也不敢得罪了林珏,只得迟疑着捡着能说的说了。 「王爷见谅,这事儿来得突然,连皇上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斟酌着语句,慢吞吞说着,「今早皇上才接到战报,说是西地边陲的胡人作乱,屠了整整一个村子。皇上雷霆震怒,这才下旨让王爷火速出征,灭了那股子犯上作乱的胡人。」 说着,他也不敢把圣旨展开来念,只管一股脑儿塞给了林珏,「咱家也不认得几个字,这上头有好些话都看不明白,还是请王爷自己看看吧。」 林珏接过圣旨,心中冷笑:来传旨的太监就算不识字,也早把这圣旨的内容给背得滚瓜烂熟了。高公公却不念,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他,怕是这圣旨里头有些不近人情的地方吧? 他慢悠悠地展开那张黄缎子裹着的圣旨,打眼看去,果见大概意思和高公公说得差不多。只是出征的日子定得很是仓促,就在明儿。 林珏看完了圣旨,不屑地笑了:从来还没听过打仗这么仓促的,不管边关再怎么急促,他也得到兵营里点兵点将,举行完阅兵仪式才能出征。 皇上这一副急慌慌的样子,活像是丧家之犬一样,还没出征,士气就毁了。 看着高公公那张木雕泥塑一般的脸,林珏忍住把圣旨砸到他脸上的冲动,只是淡笑着,「高公公回宫请上复皇上,明天出征的日子定得太急了些,能否容我预备几日?」 高公公见他虽然摆出一副笑脸,但唇角邪魅地勾着,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不可冒犯的冷气,他哪里敢多说一个「不」字? 第39章 只得战战兢兢地答应了,灰溜溜地跑了出去。晚跑一步,他都怕自己的小命保不住了。 林珏的性子他可是略有知晓的,别人看他笑嘻嘻的,其实他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这么多年,他在宫里也见过了不少的王公大臣,从没有人能够让他这么心慌害怕的。 林珏虽然并未对他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但他可是知道林珏那冷酷异常的手段的。 早在头几年,他就亲眼见识过林珏是如何在狩猎之际,把一只袭击皇上的黑熊徒手给撕了的。 那场面,至今想起来,都让他两股战栗。 送走了高公公,林珏转过身来进了内院,见着了他母妃和锦心。两个女人此时神情完全一致地看着他,似是在无声地询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林珏看着这两张他最熟悉的脸庞,心中一热,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一手一个,拉着锦心和他母妃坐在了靠墙的炕沿上。 锦心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俊逸的面容看了一会儿,方才别开眼睛,低了头。 老恒王妃大有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意思,不依地挣开林珏的手,急道,「皇上若是没有大事,为何会给你下旨?你还想瞒着母妃吗?」 锦心虽然没问,但也是担忧得要命,见自己婆婆问出这个话来,她立即眼巴巴地也看着林珏。 林珏哭笑不得地望着这两个女人,心中说不出的况味杂陈。 沉吟有顷,他方慢吞吞道,「母妃误会儿子了。非是儿子不想告诉母妃,实在是儿子怕母妃会着急上火,这才想着慢慢说……」 「哎呀,你这孩子,到底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老恒王妃是个急性子,一见自己儿子在这儿跟她咬文嚼字的,顿时急得不行了,忙催促着。 林珏无奈地看着他母妃,又看了眼一脸期盼地盯着自己的锦心,只得长叹一声道,「母妃别急,儿子这就告诉您。圣旨里让儿子明儿就去边关……」 话音未落,锦心就听老恒王妃那尖利刺耳的声音响彻耳膜,「怎么可能?你不是才从边关回来吗?」 儿子打从十五岁起就去了边关,担起了恒王府的重任。一去就是五六年,期间只回来看过她一次。 如今回来不到半年,刚娶了媳妇,怎么皇上就忍心让他又去出征? 一想起那几年夜夜以泪洗面的煎熬,她就忍不住泪湿衣襟。 夫君尸骨未寒,儿子就上了战场。好不容易盼着他娶了妻,有了孩儿,他又要走了。万一此去有个三长两短,让她怎么活下去啊? 她当时就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哭得锦心的心肠也酸涩不堪。 好不容易对林珏心生依赖,有了他的骨肉,他就要和她分别,着实让她难以承受。 眼巴巴地看着林珏,她没有像婆婆那样哭得肝肠寸断,只是一颗心空荡荡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屋内,弥漫着离别的哀伤。几个人久久未曾言语,谁都不想开口,生怕一句话勾起大家的愁肠来。 林珏不想让自己此生最爱的两个女人伤心难过,打起精神强笑道,「母妃,你也忒蛇蛇蝎蝎的了。圣旨里虽让儿子明儿就出征,但是儿子还是恳请皇上宽限几日。总得让儿子到兵营里点兵点将才成,这几日会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料。你哭又有何用?」 说真的,他不大相信边关会有胡人入关屠戮的事情。 前不久,他凯旋而归,边关也是留下了他的眼线的。再说,胡人元气大伤,怎么可能轻易挑开战端?难道他们就不怕他一怒之下灭了他们? 这件事情还有待商榷,他不敢确定其中是否有人暗中作祟。经历的事情多了,生生死死都闯过来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少年了。 自己虽然位高权重,但到底几年不在庙堂,朝廷盘根错节的利益纠纷,是他所不能掌控的。 他自然不会被皇上牵着鼻子走的。 大家说了一阵子,老恒王妃也就回府了。 林珏同锦心收拾了一下,打算临走前就让锦心搬回去。 至晚时分,他去了宫里一趟。 不管如何,皇上圣旨已下,他若是想推迟几日,光靠高公公一个太监给皇上传话自是不妥。 只是进了宫之后,皇上却命人传出话来,说是身子不适,任何人都不见。 林珏心里有些狐疑,但他也不能硬闯进去,只得返了回去。 圣旨让他明儿就走,如今又见不到皇上,这可真是让人为难。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林珏都不会气馁。 从宫里出来,他直接赶到了京外的西大营。 这里的人可是他出征时候所带的兵将,虽然回京之后,皇上下令做了调整,但他身为领兵将领,身边哪能没有几个能抛头颅洒热血的可用心腹? 第40章 趁着夜色,他带着近身的侍卫悄没声地摸到了西大营的营门。 守门的两个兵甲胄鲜明地站在辕门外,见了他们一行,就着灯笼的光上前对着他们觑了又觑,见不是自己认得的人,死活都不肯放行。 林珏只得说明来意,说他是恒王,刚接到圣旨,明日就要出征,特意到兵营来点兵点将。 但他这话,在那两个守门的兵看来,仿佛天方夜谭一般。 两个人满不在乎地笑道,「你若是恒王,那我们哥儿两个得是天王老子了。我们哥儿两个今天没有接到上峰任何的命令,说是恒王爷要来点兵。」 两个守门的兵,嘴上的毛都没长齐,竟敢对林珏如此冷嘲热讽,真是把温鹤和冷烟两个贴身小厮的肺都给气炸了。 想他们家主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这才离开兵营几日,两个兵就不认得主子了? 两个人一不做二不休,就要迈步上前做了这两个目无尊长的家伙。 林珏却悄悄地拦住了他们两个,若无其事地问这两个兵,「你们从哪儿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说实在的,他领兵多年,整个西大营的兵,没有不认识他的。 二十万的兵马,说他不认识底下的那些小兵,倒是有情可原。但是说这些兵不认得他,可就说不过去了。 原因无他,林珏带兵打仗的时候,从来都是身先士卒的,就算闲了下来,也会各个营帐里转着,哪有没见过他的兵? 这两个守门的,显然是从别的兵营里调过来的。既然连守门的兵都换了,那领兵的将领呢? 兵营重地,除了皇上的旨意,还有谁能指挥得动?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怀疑,皇上早就对他有了防范。 皇上虽然下旨让他明儿出征,但一没有给他兵部的勘合,二来也没有给他虎符帅印,三来还没指明让他带哪里的兵。 这样的出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珏领兵多年,怎能不怀疑这里头有什么事端? 这样说来,光凭一纸圣旨,就让他出征,无疑就是让他一个光杆统帅去送死罢了。 虽然他在为萧家卖命,但也不至于要这么窝囊地卖命。 他心里思量间,就对温鹤使了个眼色。 温鹤是跟着他沙场上历练过的,他和冷烟两个,都是林珏救过来的孤儿,两个人打小儿跟着林珏,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早就让他们主仆之间,达成默契了。 林珏的眼神什么意思,他立即就心领神会了。 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说时迟那时快,他手底下一动,那个挡在面前拦着路的小兵,就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一旁的冷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个小兵,拖着他的身子隐在了暗影里。 其余的几个侍卫,还没等另一个守门的兵反应过来,三两下就把他也给治服了。 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大门,猫着腰躲着巡逻的士兵。 跟林珏的侍卫都是他精挑万选,跟着他久历沙场的,处乱不惊是他们最大的长处。 一行人没有费吹灰之力,就摸到了兵营的中军大帐旁。 林珏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营帐,心里有些狐疑。 虽然他不住在这兵营里,但自己常年征战在外,早就和底下的将士们打成了一片。 也没听说这兵营里征入新兵,怎么那守门的人就不认得他了呢。 中军大帐的领兵将领,乃是他使出来的人,姓王名焕之,年纪有三十来岁,以前是跟他爹的。 这个人有勇有谋,性情刚毅,堪当大任。若这兵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也会着人给他送信儿的。 想到这里,林珏的心又安定了几分。 一行人躲在中军大帐不远处的草丛里,忍着草丛里不知名虫儿的叮咬,默默地观察着动静。 中军大帐里似乎有人说话争论的声气儿,看样子像是开什么会议。 过了一会儿,中军大帐的帘子忽然被人挑起,从里头被推搡出一个人来,借着昏暗的灯光,似乎是个穿着官服的男人。 林珏眉头挑了挑,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只是不知这深更半夜的,能来军营的朝廷命官会是何人所派? 是皇上,还是……? 能调动兵马的只有皇上,难道是皇上从中做了手脚? 只是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说实在的,他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萧家还得指望着他来守护着这大好的河山,皇上怎么敢铤而走险要为难他? 他可没听说当今朝廷还有第二个比他还能征善战的人! 此时,他真的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皇上素来不是个莽撞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明显的让他去送死的决断来? 第41章 他不由得想起在宫中,高公公出来告诉他皇上不见任何人时,脸上闪过的一丝慌乱。虽然夜色已深,但他目光敏锐,丝毫没有错过。 沉思间,那名被推搡出来的官员,已经骂骂咧咧地朝辕门处走来。 林珏眼尖,一眼就认出那官员乃是东宫中太子的一个门客。虽然他不大常去东宫,但东宫里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姐姐虽然贵为太子妃,但对林家所能助益的并不多。虽然他为萧家的江山卖命,但自打太子萧裕对姐姐不好之后,他就多留了个心眼,在东宫里安插了几个眼线。 这事儿,连他母妃和姐姐都不知道。 近两年,太子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经常在暗地里弄些小动作,养了几十个门客,成日里为他出谋划策。 头两年,皇上身子不好,太医都束手无策,太子似乎没有轻举妄动,一直在等待时机。 可是自从锦心给皇上治好了病之后,萧裕就有些不大正常了。他不仅成日里和门客们商讨事宜,还每日都进宫请安。 以前,可没见他这么殷勤过。 只是,这些事儿果真都是萧裕所做吗? 林珏虽然狐疑,但到底萧裕是他的姐夫,但凡他不找茬儿,他就不会表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可是如今种种迹象都表明,萧裕已经插手了。 倘若此时老皇上有个好歹,萧裕一夕之间就能坐上帝位。至于他会不会对其他兄弟和林珏等处置,这还在两可之间。 定了定心神,林珏目送太子的门客离开,这才慢慢起身,往中军大营靠。 他的属下王焕之还正对着太子门客的背影出神,眼睛里有说不出来的不屑。 林珏靠近他都未曾察觉,可见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 直到林珏在他肩头猛拍了一巴掌,王焕之这才清醒过来。 一见林珏正站在他面前,他惊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打千儿给他行礼。 「起来吧,跟我还讲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林珏踢了他一脚,冷冷地说道。 王焕之顺势连忙爬起来,笑嘻嘻地问了句,「爷,您怎么来了?」 显然,他也没有听说皇上让林珏来点兵的旨意。 林珏更加心惊了,连王焕之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何单单传给了他? 以往出征的时候,可从未这样过。 他不悦地挑了挑眉头,白了王焕之一眼,道,「我再不来,怎么能看了一出精彩的好戏?」 王焕之心中一顿,就明白过来,自己主子这是受了什么气了。 他赶紧陪着小心,也不敢再问林珏什么话。 出乎意料的,林珏却扭过头来,看了眼满眼不解的王焕之,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皇上,怕是不会下这样混账的圣旨的。唯一能接触到皇上的玉玺的,恐怕只有太子和皇后两人。 皇后常年住在深宫里,任事不问,他目前也不好断定是不是皇后拿了皇上的玉玺,假传圣旨。 至于太子萧裕,和他也算是从小长到大的,又加上娶了姐姐林环,林珏也就把他当自家人了。 可是两个人为了锦心,明争暗斗了一阵子,终究还是萧裕败下阵来,眼睁睁地看着林珏抱得美人归。 换做别的男人,怕是会气疯了吧? 但萧裕似乎没有当一回事儿,除了给姐姐点儿脸子看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萧裕在林珏眼里,可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人。若真的能放下锦心,就不会三番五次地堵着锦心去东宫给姐姐治病了。 他在萧裕那贪婪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萧裕对锦心还存着幻想的。 这事儿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萧裕所为,但依着萧裕的为人,还真能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来。 就这么让他不明不白地出征,这何异于让他去送死? 他想象不到,若是此事真的是萧裕所为,萧裕对他得有多恨! 见王焕之还发愣,林珏缓了下声音,道,「方才那人来你这儿做什么?」 王焕之见问,忙答道,「爷,那人拿着太子的手谕前来,末将不得不请他进来。只是他不问军务,不问将士们的训练,独独要给末将送几个美人儿,说末将在这西大营着实太委屈了。」 送美人儿? 林珏勾了勾唇,看来太子的手笔还真的不小啊。想拉拢他的属下,也得看看他林珏使唤出来的都是什么人呐。 不过依着王焕之把人给赶出去的架势,萧裕很快就会做出新的决策的。 这西大营可都是他的人马,萧裕要是拿不下,恐怕就要对王焕之下手了。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把萧裕当作对手。说实在的,即使萧裕贵为当今太子,在林珏眼里,也不过是个得不到便宜不罢休的人罢了。 第42章 一招拉拢不成,他就没了耐性,杀伐决断倒是比他还快。 「你怎么没把美人儿留下?」林珏打趣着问王焕之,眼睛还望营帐里溜了一圈,却见里头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美人儿? 王焕之听他问,一张脸顿时就拧巴成了苦瓜了,「爷,您还不知道属下是什么人吗?属下老家里有婆娘的,虽然比不上那些金尊玉贵的公主郡主什么的,但她拉扯孩儿,照顾公婆,贤良淑德,那是远近闻名。末将怎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儿,来对待婆娘?」 王焕之的婆娘是个童养媳,打小儿就养在王家,也许是日久生情,王焕之并没有瞧不起这个婆娘,反而是宠得快要无边了。 这事儿林珏早就知道了,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让他越听越有滋味。 若是人家一送几个美人儿,他就抛妻弃子,这样的属下,他不要也罢。 看着王焕之那副急于澄清的样子,林珏忍不住笑了。这一笑,简直令深夜里璀璨夺目,魅惑众生。 王焕之愣了愣,也跟着摸着后脑勺傻傻地笑起来。 冷不防,林珏却啪地拍了他一下,喝道,「傻笑什么呢?」说罢,人已经大步迈进了中军大帐内。 王焕之连忙跟了进去,温鹤和冷烟带着侍卫们守在外头。 林珏和王焕之秘密商议了许久,三更时分方才出来,打马回去。 与此同时,宫中的养心殿内,皇上正气喘吁吁倚着床背,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当今太子萧裕。 萧裕一手端着一只白瓷碗,里头盛满了黑乎乎的汁液,闻上去有一股子腥气。 「父皇,喝下去吧,何必费这些力气?」萧裕苦口婆心地劝着,脸上一直挂着一抹疏离的冷笑。 「皇儿,你可想好了,就算父皇喝下去,你也驾驭不了林珏。为了一己之私,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老皇上喘出一口气,唇边漾出一抹诡异的笑,看上去让人捉摸不透。 萧裕最讨厌他父皇这副嘴脸,好像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样子。他已经三十岁了,可在父皇眼里,永远就是个长不大的毛孩子。 身为太子这么多年,父皇怎么就看不到他的努力? 如今他不仅瞧不上自己,反而还抬高林珏的地位,好似林珏才是他的儿子一样。 他心里最后的城墙坍塌了,多少年来,他一直如履薄冰般过着,从来没有睡过一天踏实觉,唯恐父皇对他不满。 身边的兄弟个顶个地能干,在父皇跟前大出风头,弄得他这个太子度日如年。 好在头两年父皇身子一直不好,他还能有些期盼。可如今父皇被罗锦心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给治好了,这让他心底忽然又涌起了恐慌,仿佛他这太子之位已经做不到头了。 在外人面前,他伪装得很好,看上去庸碌无为,像是个温和无害的人。 可谁能知道,谋划这一天,他足足花了五年的功夫。 五年了,这五年来,他就没有一天轻松过。 看着父皇那副讥诮的样子,萧裕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吼着,「你别在我面前提林珏。林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异姓王之子,又不是你亲生儿子,怎配和本宫相提并论?本宫这么多年被他压在底下,早就受够了。」 老皇上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儿子会这么癫狂,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萧裕那张狰狞的脸,却在看到他碗里的药汁时,愣是缩了回去。 自己这个儿子,他已经不认识了。 什么时候,他已经发疯了? 他默默地盯着正在发泄着的萧裕,一言不发。 宫外的侍卫和内监们,估计都被萧裕给换了吧? 他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儿子的能力,虽然萧家一直防着林珏,但现在,他们还得指望着林珏替他们卖命。 可萧裕却一意孤行,为了一己之私,想要报复林珏,这实在是让他担忧不已。 说到底,萧裕还是他的亲生儿子,都说虎毒不食子,虽然他这个太子一直庸庸碌碌的,没有建功立业,但他也没舍得废了他。 他到底还是顾及皇后的情面的。 可是这个孽障竟然赶出这种杀父弑君的傻事来,就算将来能做了皇帝,这青史骂名,他能当得起吗? 林珏,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他的儿子,从未上过战场,哪里知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那手段有多么狠厉。 此时,他已经把自己的生死忘在脑后了,心里想的,全都是他们萧家的江山怎么被林珏给颠覆了。 望着已经疯魔了的儿子,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掌拍在床前的小几上,「皇儿,你操之过急了。父皇从没有要废过你的意思。你的兄弟再好,到底也不是嫡出,父皇怎么会坏了祖宗留下的规矩。父皇从未想过,这么多年,你做这个太子是如此地辛苦。」 第43章 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眼角已经湿润了,「只是父皇奉劝你一句,要皇位,父皇能满足你。可是动林珏,不是你该做的。你虽然贵为太子,可没有一点儿功勋,想服众都难,又怎能是沙场老手林珏的对手?」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可是听在萧裕耳朵里,却是满满的嘲讽。 小时候,父皇为了教导他,常常拿着那些兄弟说事儿,说哪个兄弟比他好,哪个兄弟比他能,独独没有夸过他。 他一直在努力,在发奋,但从未得到过父皇的一句夸赞,一句肯定。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以为常。一直以为自己不够优秀,没有气魄,所以,父皇才吝于夸赞。 虽然身份高贵,但骨子里,始终有一股卑微在萦绕,让他见不得别人比他好,比他厉害。 林珏能娶了罗锦心,而他却不能,面儿上他看着像是没事人一样,其实他心里不知有多恨林珏,巴不得他能立即死在他面前。 对林环,他更是打骨子里厌恶。 不因别的,只是因为林环处处都摆出一副王爷之女的贵族范儿,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高傲冷清的。 他哪里受得了? 要不是因为恒王功勋卓着,他将来还要依仗恒王府,他才不会娶林环那样的女人的。 可是后来恒王战死,林珏又继承了王位。他就按捺不住了。 林珏这个人就跟他姐姐林环一样,从来都没有把他们这些龙子凤孙给放在眼里,仗着自己打败了入侵的敌人,就在他面前趾高气扬起来。 有什么好威风的? 等他登上帝位,就让他死在外头,看看林环在他面前还有什么好高傲的? 到时候,罗锦心就是他的了。比起林环来,罗锦心才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林环算个什么? 不过是出身好些罢了。 萧裕越想越得意,手中的药碗毫不留情就推到了他父皇跟前,「父皇,您是乖乖地喝下去,还是儿臣给您亲自灌下去?」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可是听在老皇上耳朵里,却是无情极了。 自己费尽心力养大的儿子,到头来却想一碗毒药毒死他。 千古帝王,谁能有他这样凄惨? 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儿子,老皇上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虑,「皇儿,告诉父皇,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母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谁知不问还好,一问,萧裕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那丝残酷的笑容也没了,只剩下一抹冷酷,「您还好意思跟本宫提母后?这么多年,您还记得母后吗?她老人家虽然担着皇后的名儿,可在这深宫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您知道吗?她才刚过五十,一头的乌发全都白了,常年茹素,吃斋念佛,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可您呢?这些年,后宫的嫔妃选了一茬又一茬,宠幸了一个又一个。要不是这样,您也不会生出那么多好儿子的。」 萧裕说着声音又拔高了,空气里似乎有金属的嗡鸣声,「父皇您问本宫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本宫怎么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今晚若不登上这帝位,谁知明天本宫还能不能活着?那几个好兄弟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太子之位,说不得哪天就把本宫给拉下马,本宫这么多年,过得何其艰辛!」 眼角有些微微的湿,萧裕仰了仰脸,硬是把逼出眼眶的泪水给憋了回去,再低下头的时候,唇边依然噙着一抹嗜血的冷笑。 「父皇,儿臣上位之后,保证不会动您那几个好儿子,这个您大可放心!儿臣不是那等嗜血残杀的人,见不得血腥。」 话落,他把手中的碗推到了老皇帝的嘴边上,笑得很是温和,「父皇,喝吧。听说这药一点儿痛苦都没有,您久病缠身,走得痛快点,也算儿臣尽了孝心了。」 「哐啷」一声,药碗被老皇帝下死力打烂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孽障,孽障!你就不怕青史留名吗?你以为你毒死了朕就能坐上皇位?」老皇帝气喘如牛,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这个杀父弑君的儿子。 「本宫能不能做得了皇上,就不劳父皇操心了。父皇当初得到这个皇位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不也照样做得好好的。怪就怪,父皇病得这么重,还撑着身子理政,儿臣这是心疼父皇啊!」 萧裕笑嘻嘻地说完,也不着急,把两手对着啪啪轻拍了几下,从门外就进来一个大太监服色的人。他弓着身子低着头,手里捧着一个填漆明黄的茶托,上面搁着一个甜白瓷的大盖碗。 待那人走近,萧裕就手端过那盖碗,揭开盖子吹了吹,好言相劝,「父皇,喝下去吧。若是儿臣让人来喂父皇,就不大好了吧?」 老皇帝一言不发,只是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面前那个弓着身子低着头的大太监。 第44章 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这不是他身边朝夕相伴的那个高明远吗? 果然,家贼不可防啊。 他喘出一口粗气,痴痴地看着高明远,就跟不认识他一样,半晌方才挤出一句话,「高明远,你是什么时候背叛了朕的?」 高公公听见皇上发问,直起了腰身,静静地看着老皇上。那眼神中的鄙夷和不屑,就像是他看见的是一个死人一样。 老皇帝被他那眼神给惊吓住了,问完了那句话,就跟被人割了舌头一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高公公似乎一点儿羞愧的感觉都没有,他那双平日里见人就笑成一条缝儿的眸子,满是冰霜,犀利地盯着老皇帝,恨不得要在他身上射出一个洞来。 「皇上,您问我何时背叛了您吗?」高明远的声音清越低沉,透着一股子阴狠,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公鸭嗓子。 老皇帝张口结舌,唇嗫嚅了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颤巍巍地伸出一指指定了高明远,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皇上,其实我从未背叛过您!」高明远看着面如死灰的老皇帝,似乎很是畅快,咧嘴一笑,方才慢悠悠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对吗?」 「因为我打从一进宫,就以取你性命为目的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老皇帝的心坎上,砸得他浑身一哆嗦,差点儿一口气没有上来。 高明远这话真是太让人震惊了。他自认对他不薄,他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难道他以前和高明远有仇?只是高明远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少年郎,他不记得自己和一个少年人结下什么宿怨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老皇帝,双眸定定地锁着高明远,终是稳了稳心神,问他,「高明远,朕自认待你不薄,平生和你也没什么仇恨,你别被太子蛊惑了,做了那千古罪人!」 他丝毫不以为自己和高明远有什么仇恨,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太子从中搞的鬼。 太子蓄谋已久,竟然在他身边安插了这样一个人物,让他防不胜防啊。 高明远见老皇帝自信满满地推脱自己的过错,不由怒极而笑,「皇上,您觉得自己待我不薄,和我没有仇恨?」 他反问着老皇帝,一腔的悲愤慢慢化作满腹的怨气,「您也许忘了,两年前,您身边还有个安贵人吧?」 一提安贵人,老皇帝那双浑浊的目光豁然一跳,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闪过。 安贵人长得花容月貌,本是宫女出身,到了要放出去的年纪,却被他给发现了。 一见倾心之下,老皇帝就夺去了她的清白,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贵人。 只是自古帝王多薄情,后宫佳丽三千,安贵人再美,也抵不过陆续进宫的小姑娘鲜嫩啊。 何况安贵人出身贫寒,没怎么见过世面,处处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老皇帝宠幸了几日,也就厌烦了。 后来,安贵人有了身孕,他也只是听说了而已。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安贵人难产而死。 在后宫里,女人那么多,能有名号的,皇上都认不全,更何况安贵人这样一个从宫女晋位的女人! 若不是高公公提起这事儿,老皇帝压根儿就忘了安贵人这个女人了。 只是此时高公公无端提起了安贵人来,身为一国之君,老皇帝直觉他们之间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粗粗地喘出一口气,冷哼一声,问道,「你提了安贵人,想必你们之间有什么苟且了?」 不然,高明远为何为了安贵人要潜伏在他身边,还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高明远颊边的肌肉明显地跳动了两下,他紧紧地咬着牙根,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半日方才低低地笑了。 「皇上你可就冤枉我了。」高明远完全没有平日那副低三下四的样子,铮铮的声音隐约有些大将风度,老皇帝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他平日里怎么就没看出有什么异常来? 只是高明远才不理会此时老皇帝心里想些什么呢,他只是想把窝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一口气吐出来。 「我和安贵人乃是表姐弟,青梅竹马,谁知道后来她被继母给送进宫里做了宫女,本想着等她过十年之后放出来,我们就好成亲的,却被你这个老畜生给糟蹋了。」 他在说到这儿的时候,牙齿磨得吱咯作响,让老皇帝忍不住头皮发麻起来。他真担心高明远一个忍不住能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你说你宠幸了她也就罢了,只要她过得好,我也就死心了。可是偏偏你玩了几日就厌烦了,她还有了你的孽种!」 高明远的目光已经血红一片,就像是深夜的厉鬼,透出诡异的光来。 老皇帝心惊肉跳,手在身边的床上摸索着,无奈除了一床被褥,什么都摸不着。 第45章 他求助地往太子身上扫了一眼,瞥见太子一脸冷酷的笑,他顿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连高公公都背叛了他,想必宫外早就成了太子的天下了。 他面如死灰,压根儿就听不见高明远在说些什么。高明远的嘴一张一合,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是高明远依然要把他肚子里的话说完,「知道她在宫里过得不好,我就狠了心自宫做了太监,本想着就这样陪着她白头到老的,可谁知道,她那么一个不起眼的人,就是因为有了身孕,有了你的孽种,就遭了人忌恨!什么难产而死?那都是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明明是有人使了银子买通了稳婆,硬是让她怀胎十月的孩子生不出来,大人孩子都活活地被折腾死了……「 高明远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满眼都是泪花,却强忍着不让落下来。 都怪他当年人微言轻,救不了表姐的命,让她一尸两命,活活被人给祸害死了。 后来他千方百计钻营往上爬,终于得了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差事。多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一丝马脚,满头青丝都熬成了白发,终于让他等来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虽然等了这么多年,这机会来得很晚,但至少,他可以无憾地去见地下的表姐了。 说完了这些,他痛快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回头对太子萧裕作了一揖,「奴才多谢太子殿下这么多年的成全!「 萧裕则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算是承了他的谢意。 老皇帝此时方才大梦初醒,原来这一切,都是他那好儿子在背后捣的鬼。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裕则对高公公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拥而上,掐脖子的掐脖子。捏鼻子的捏鼻子,就把那满满一大碗的药汁给他灌了进去。 老皇帝被灌得脸红脖子粗的,等萧裕他们松了手,他的身子已是软了下去,只剩了出的气儿了。 「父皇,您还不甘心吗?儿臣这已经是做了最大的努力了,让您没有痛苦地离去。「萧裕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眼睁睁看着老皇帝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却笑得一脸灿烂。 高明远瞥了眼这对父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却还是悄悄地退到了角落里,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现。 约莫过了一刻钟,老皇帝已经一动不动了。萧裕这才放心地离开床前,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当隐形人的高明远,不紧不慢道,「高公公,今晚的事情,本宫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是,太子殿下,哦不,皇上,奴才晓得,容奴才明儿祭拜过表姐,就殉了老主子而去!「 「嗯,本宫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萧裕阴沉沉地笑了,一脸的笃定。 高明远的身子越发往下低伏下去,面色晦暗不明地隐在墙角的阴影里。 林珏半夜方回,锦心一直没睡,躺在床上,留了一盏灯候着她。 林珏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却不料一进门,就听锦心幽幽问他,「才回来吗?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他一向不是莽撞之人,若不是出了大事儿,他怎会三更半夜还在外头? 林珏料不到锦心还醒着,听见她问,忙答,「你怎么还不睡?身子虚弱,该早些歇着才是。「 说着,人已经来到床前,就手揽过锦心,两个人和衣躺在了床上。 锦心伸手挑了挑灯芯,屋子亮堂起来。 她侧身打量了眼林珏,就见他面色有些难看,苍白着夹杂着青灰,显然发生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你不回来,我怎么能睡得着?「叹息一声,锦心把头靠在林珏的怀里,轻轻说道。 林珏心下一震,半日没有言语。 这个样子的锦心,他怎能放心得下?何况,她又有了身孕,若是他出征在外,她有个好歹,岂不是让他没出后悔? 太子萧裕对锦心的觊觎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偏偏这个当口,他又接到圣旨出征,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沉吟半晌,他方才慢慢梳理着她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轻声说道,「我怀疑这圣旨不真。我留在边关的人,并没有让人飞鸽传书来,怎么就有兵乱?「 「带兵出征可不是小事,可皇上一没给我虎符二没给我帅印,仅凭一道圣旨,怎能让人不怀疑?今晚皇上还拒不见我,这分明就是有事!「 林珏越说越肯定自己的想法,联想到西大营发生的事情,他的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锦心听得也是心惊肉跳,看他脸色,心里有些发颤,「难道,这事儿还有人从中作梗不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诛灭九族的。「 连一个女子都知道的事情,可见这事儿已经有多么严重了。 第46章 林珏越发笃定了,他一手梳理着锦心的秀发,一手轻轻地敲着床帮,「若是有人做了皇帝,不就没人敢治他的罪了吗?「 锦心是个聪慧女子,一点就通,闻听吃一大惊,「你说是,是……「 因为吃惊,她那双明眸满是谨慎,到嘴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林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真乃我的好娘子!「 说着,他在她的颊边轻啄了一口。 锦心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这个关头,他还有这闲情逸致? 当晚,两个人安眠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西大营王焕之就遣人来报,说是太子殿下亲自带着人去了西大营,赏赐给王焕之很多稀有之物。 林珏听了只是冷冷一笑,嘱咐来人说「知道了「。 接着,他若无其事地带着锦心坐了马车,悠闲地回了恒王府。 宫里依然没有什么信儿传来,只是东宫里有人暗中向他禀报,说是昨夜,太子一夜未回。 他暗暗地思量了一番,在书房里写了几封信,让人送了出去。 宫里催他出征的圣旨又来了,这一次,依然是高公公来宣旨。圣旨措辞严厉,训斥他流连女色,不思进取。 把他痛骂了一顿,催着他当天傍晚之前出发! 林珏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告别娇妻老母,于当晚带着宫里派出来的几千人马先行出发了。 因为圣旨里头说,等明日再点兵将追上他们。 圣旨难违,林珏只能遵旨。 锦心等林珏一走,就关门闭户,哪儿都不去,专心在家里养胎。 老恒王妃倒也没有找茬,三茶六饭的让人伺候得也精心,但恒王府不过是平静了一日,就来了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林珏嫡亲的舅家表妹——陈令如。 自打成亲第二日,陈令如被林珏冷言冷语赶出恒王府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进恒王府的大门一步,就算上次锦心和林珏搬出恒王府,也没见她上门。 如今知道林珏走了,她却来了。豆*豆*网。 锦心不知道陈令如有什么心思,但自打成亲第二日敬茶那事儿之后,她就对陈令如存有很重的戒备心理。 她喜欢林珏喜欢了很多年,本来也是老恒王妃内定的媳妇人选,可眼下林珏却娶了她,陈令如若是没有反应才真是怪了。 她不觉得陈令如是个善类,若真的心地善良,就不会挑唆老恒王妃折磨她,更不会又哭又闹地赖在恒王府不走。 此番前来,她得格外小心她才成! 锦心打定主意之后,就让紫芝悄悄地喊来白芍和紫薇两个丫头,这两人是林珏千里挑一的暗卫,专门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 临走前,林珏又特意给了她一块墨玉令牌,上面篆刻着繁复的忍冬纹,中间一个阳刻的大字「珏」,嘱咐她道,「这块令牌能调动我这么多年培植的所有暗卫,若是有人对你不利,你就让白芍或者紫薇拿着这令牌,去调集暗卫来保护恒王府,要是真有万不得已的情况,暗卫头儿会去西大营调兵的。」 有了这块令牌,锦心才放心下来。虽然她猜不透林珏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但她知道,林珏既然没有跟她细说,那就代表这件事情凶险万分,说不定会有性命危险。 这个时候,她虽然担心,但却不想表露出来,给林珏添麻烦。 她是他的妻子没错,但不是依附着他生长的藤蔓,她可以保护好自己,可以养育好他们的孩儿。 经历了前世的生死,她早已把这一切看淡,唯一能坚信的,就是这一生,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前世害她的卢氏母女已经得到了惩罚,若是凭着她的身份地位,弄死她们,不过跟捏死一只蚂蚁般那么容易。 但是她不想那么做,她想让她们也尝尝那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这滋味,可比前世里,她被活活地埋入地下好多了。 不管卢氏还是陈令如,只要胆敢冒犯她,她就不会心慈手软。 白芍和紫薇就在隔壁厢房里候着,紫芝一来,两个人就赶紧跟着她去见锦心。 锦心悄声地嘱咐她们,「你们两个,这几日什么也别操心,只管替我盯紧了表姑娘,特别是我的茶食饭菜,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给我动了手脚。」 白芍和紫薇两个跟着林珏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此时见锦心一脸凝重地嘱咐她们,忙点头保证,「娘娘只管放心,我们姐妹两个别的本事没有,若是这等事儿,还是驾轻就熟的。」 「那就好。你们这就四处看看去。」锦心笑了笑,看着两个人行礼退了出去。 紫芝见人走了,忙关了门,有些忧虑地看着锦心还未有任何变化的小腹,道,「娘娘,您如今有孕在身,王爷不在身边,不如多添几个丫头使唤。」 第47章 按规制,锦心身为恒王府的王妃,身边得配八个一等大丫头的,其余粗使的丫头婆子更是有几十个。 可锦心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更不想成日里前呼后拥,所以,身边有紫芝和雪翎两个人伺候着,也就够了。再加上白芍和紫薇两个有功夫在身的丫头,她觉得已经可以了。 她知道紫芝在担心她,不过她有自己的见地,「我目前也没什么事儿,身边有你们两个心腹就行了,再添丫头,谁能担保干净不干净呢?」 紫芝一听也是,也就住了嘴,不再提这茬。 却说陈令如在姑母房里盘桓了半日,也没提出要走,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老恒王妃,「怎么来了这半日,也不见表嫂过来?莫非是瞧不上我这小姑,故意不露面的?」 别看她面儿上风轻云淡的,好像闲话家常一样,其实她在叫出那声「表嫂「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酸痛了。 老恒王妃本就喜欢这个侄女,她这么说锦心,她也没有阻拦,只是实话实说,「你表嫂如今可不能随意走动了,她得好好地养着才成!」 陈令如听得一头雾水,也没听说罗锦心病了啊,怎么就得养着呢? 她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由张嘴就来,「莫不是表嫂病重,不能下床了?「 说完,她就端过乌木茶几上的白瓷茶盏,揭开盖子细细地抹着那水面上的浮茶。 但凡能走动,就不能甩脸子不见她。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就见自家姑母一脸喜色地靠过来,喜眉笑脸道,「哪里是病了,是有喜了。「 「哐啷「一声,陈令如手里的那茶盏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滚烫的茶水溅洒了她一身,可她却浑然不觉。 倒是老恒王妃急得拿帕子给她擦着裙子,嘴里不停地埋怨,「瞧你这孩子,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来,我瞧瞧,烫着哪儿了?「 陈令如就跟个泥雕木胎一样,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不停地回响着「有喜了,有喜了……「 怎么可能? 表哥和罗锦心那贱人才成亲不到一月,怎么就有喜了? 看那贱人那副柔弱的身板,不像是个能生孩儿的人啊。 可是愣了半日,她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凭表哥对罗锦心这贱人的宠爱,定是夜夜云雨的,有喜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心里漫过一股又酸又苦的难受劲儿,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手刃了罗锦心才好! 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却不自觉,陈令如那张精致的小脸白得如同刮过的骨头,只觉得浑身就跟掉入冰窖一样。 老恒王妃见她半日不言语,还以为她被吓着了。连着催问了几声烫着哪儿了,但见她不言不语的,这才看了眼她的脸色,顿时就被那惨白给吓住了。 陈令如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没有焦距地在姑母脸上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那贱人,怎么就有喜了?」 一句话,惊醒了老恒王妃。 她面色冷然地看着自己侄女,这才明白过来,侄女哪里是被烫着了? 她是被罗锦心有喜这个信儿给惊住了,她是在嫉妒! 陈令如那满脸狰狞的表情,当真吓住了老恒王妃。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喜滋滋地说话,却忘了自己侄女儿可是心仪她的儿子的。 她如此狠毒的表情,真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让侄女再有什么非分的想法。 「阿如,你表哥都已成亲了,如今又有了孩儿。你……你还是死心吧。」 面对侄女那双含恨的眸子,老恒王妃狠下心来,劝阻着侄女儿。 连这个昔日对自己喜爱有加的姑母,如今也站在罗锦心那边了? 陈令如吃惊有余,对自己的姑母也越发不满起来。 凭什么? 姑母打从她小时候就在她耳边唠叨,将来长大了就做她的媳妇。 这么多年,只要林珏回京,姑母一定把她接过来住几个月。 成为表哥的女人,已经根深蒂固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了,她怎么能想到,有朝一日,连姑母都能轻描淡写地让她死心? 她怎么能死心? 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她怎能说放下就放下了? 陈令如死死地捏着拳头,牙齿咬得紧紧的,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失态,不要在姑母面前在露出什么马脚来。 姑母已经起了疑心,她当然要装作若无其事了。 硬生生地挤出一抹笑,她看着老恒王妃的脸,笑得云淡风轻,「姑母,看您把侄女儿都看扁了。侄女儿再不济,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表哥和表嫂都有了骨肉了,侄女儿若是再不懂事,也就该打了。」 第48章 老恒王妃是个心思简单的人,这些年,养尊处优,恒王府更没有让她添堵的人,所以,她觉得别人不敢在她面前耍花招。 何况,这个侄女儿可是她看着从小长到大的,不说整天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那也是每年总有几个月在她跟前晃悠的。 她觉得自己还是能看得懂这个侄女儿的,听她这么说,她甚是欣慰,拉过陈令如的手,放在掌心里慢慢地摩挲着,「阿如,姑母知道,这事儿委屈你了。只是你表哥心里只有你表嫂,姑母这也是没办法。你明白就好,你这样的人品,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等着呢,还愁嫁不到好人家!」 还愁嫁不到好人家? 陈令如心里在滴血,她要的是林珏那个人! 放眼整个京都,还有谁能比得上林珏? 文武双全不说,人还长得那般倜傥风流,风华正茂的年纪,已是功勋卓着。这样的人物,她得不到,也绝不能让罗锦心占了便宜去! 打定主意,她笑得好生灿烂,「姑母放心吧,您侄女儿是谁,还能嫁不出去?」 俏皮的玩笑话逗得老恒王妃莞尔一笑,娘儿两个又细细地说了会子话,陈令如方才告辞出去,来到自己的屋子。 因她每年都要来恒王府住几个月,所以,老恒王妃就把她安排到自己女儿林环的屋子住着。 陈令如一直把恒王府看做自己的家,从老恒王妃的院子出来,轻车熟路的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带了两个丫头,一个叫叮当,一个叫银铃。 银铃方才跟着她去见了老恒王妃,叮当则被她派出去打探事儿了。 此刻,她们方到屋里,叮当就迎了上来。 这个丫头长得瘦瘦小小,身架活似十二三的小姑娘,但是却是透着满脸的机灵。 「姑娘……」她上前叫了一句陈令如,左右看了眼,方贴着陈令如的耳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陈令如点点头,眉目间有了一丝笑意,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屋坐下。 「银铃,你去泡茶!」她吩咐着银铃,银铃连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她这才看向叮当,仰头笑道,「干得好。你给我盯紧了厨房的人,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撬不开那厨娘的嘴!」 叮当连忙点头应下。 陈令如雪白细嫩的手指在乌木茶几上轻轻地敲着,白与黑相映成辉,越发衬得她肌肤如雪,凝脂般细腻。 只是那精致的面容上却有一丝狞笑,甚是不搭。 「既然打听得那厨娘的老家,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咱们就来个先礼后兵吧,她若是不答应,你知道该怎么办!」 她阴恻恻地说着,叮当心领神会,连声保证,「姑娘放心,这事儿就包在奴婢身上了。」 「嗯,事情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陈令如一边说着话,一边褪下自己左手腕上的翡翠碧玉镯子,往叮当面前一抛,「赏你的。」 叮当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欢天喜地道谢,「谢姑娘赏,谢姑娘赏!」 陈令如懒洋洋地闭上了眼,对叮当挥了挥手,「去吧。」 叮当刚出了门,银铃就捧着一个小巧的银茶盏进来了,她把一盏不冷不热的茶递到了陈令如的手里,小声禀道,「姑娘,茶好了。」 「嗯。」陈令如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睁开眼睛接过茶盏,打量了银铃一眼,忽然道,「你方才听见我和叮当说话了吗?」 泡一盏茶用不了多久,但银铃恰好在叮当出去才进来,莫不是她偷听了什么去了。 银铃虽然也是她的丫头,但远不如叮当贴心,叮当暗地里没有为她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银铃吓得一怔,忙放下茶盏,小心翼翼地跪了,磕头回禀,「姑娘,奴婢有几个胆子,敢偷听姑娘和叮当说话?奴婢确实在厢房里泡茶来着,因怕姑娘嫌烫,泡好了特意给放凉了些,这才端过来的。」 看着银铃一张小脸儿急得煞白,陈令如方才放下心来。 不知为何,她对银铃就是不能像对叮当那样完全信任。 叮当是她打小儿就留在身边伺候的,这个银铃却是头两年才买进陈府的,只因她谨言慎行,做事稳妥,这才留在身边侍候。 不过今儿不知为何,她总是对银铃疑神疑鬼的。 许是做贼心虚,陈令如看着银铃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只得不耐烦地把银铃赶了出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银铃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来到了隔壁的厢房里。 隔着雕花的窗子,她对着院子里远去的叮当的背影冷冷地勾唇笑了笑。 陈令如也许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一直心仪的表哥,从小儿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表哥,会在自己身边安插暗卫,而这个暗卫不是保护她,反而是监视她的。 第49章 傍黑时分,锦心吃了饭,就在院子里慢慢地溜达着。 紫芝很是担心地跟着她,像是一只展开双翅的老母鸡,恨不得上去扶着锦心。 可锦心却不让她搀扶着,独自一个人慢慢地散着步。 身为医者,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更对孕妇们该怎么活动清楚地很。 自打怀了身孕,她那婆婆就一改前态,每日里不仅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更是小心地唯恐她掉了胎,一日三次地遣人过来告诉她,不要动,要躺在床上养着。 恒王府也算是花团锦簇的富贵之家,各色的补品不在少数,老恒王妃每日让人炖了来,送到锦心这里。 锦心面对如此热情的老恒王妃,只得先答应下来,但是该吃什么还是吃什么,该动的还是动。 反正在她这小院里,老恒王妃也看不见。 不是她不听这婆婆的,实在是这样的观点太过陈腐。她一个大夫,哪能由着婆婆这么做? 那补品,锦心也就看着可吃的吃上两口,其余的,全都赏给了白芍、紫薇几个了。 她们做的活儿多,每日里走来走去的,比起她来,自然得好好地补补。 眼见着没几日,白芍、紫薇几个丫头个个都面色红润起来,腰身也圆润了。 锦心一看这补药效果太好,也不敢再给她们用了。这万一补出个大胖子来,可就麻烦了。 于是,她亲自去跟自己婆婆说了,以后补药不要送了,她也用不着。 可是老恒王妃认定的理儿哪里肯放弃?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锦心,「你这身子这么瘦弱,不好好补一补怎么成?你看看我,当初怀珏儿的时候,可是好好吃了十个月的,珏儿出来的时候,可是白白胖胖的,人人见了都夸!」 锦心被她说得无可辩驳,只得作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要试图改造老人! 他们的观念根深蒂固,已经无法撼动了。 锦心这也算是「阳奉阴违」了,不过,她没有觉得有什么愧疚。 陈令如来到恒王府好几天,倒也没找茬,只是时不时地总是带着人到她这小院里转悠转悠。 锦心借口身子不适,躺在屋里也不见她。 陈令如吃了无趣,也就悻悻地回去了。 白芍和紫薇两个一直在暗中盯着陈令如和她的丫头,见她身边有个丫头叫银铃的,话不多,是个埋头做事的。 只是另一个丫头叮当,成日在府里转悠,和府里的下人打得一片火热,更是爱朝大厨房里跑。 白芍和紫薇是林珏千挑万选出来的,自是个个精明能干。不过这两个杀人越货的勾当干过,但这样家长里短的小事儿没有接触过。 但两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管事无巨细,都知道跟锦心禀告。一见了这事儿,赶紧就跟锦心说了。 锦心听完,思量了一阵子,慢慢地笑了,「看来,咱们那位表姑娘要有所作为了。」 紫芝很是担心地看着锦心,不无担忧道,「姑娘,人家在暗,咱在明,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可是防不胜防啊。」 「怎么‘防不胜防’?无非就是咱们谁也别吃大厨房里的饭菜就是了。等明儿,我就跟婆婆说,因为有孕在身,饿得慌,每日里要多吃几餐,让在我这小院设个小厨房,咱自己做着吃就是了。」 紫芝听得眉开眼笑,雪翎和白芍、紫薇几个更是拍着手笑,「娘娘这主意好,您要是吃不下,老王妃定是想尽了法儿给您大补。可您要是饿得慌,她一定高兴地不得了,马上就得派人把这小厨房建起来。」 几个人说笑着,就服侍着锦心梳洗了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锦心就带着紫芝去跟婆婆说了,老恒王妃果然喜得眉开眼笑的,当即就分派人手,从大厨房里带齐了各色食材,浩浩荡荡一路十几个人扛的扛,提的提来到了锦心的小院。 锦心没料到她如此兴师动众,想要制止,无奈婆婆压根儿就听不进去,只得由着她去了。 反正这些人进了她的院子,用不用,就由着她了。 待那十几个人把院里的倒坐房收拾出来,把食材摆放整齐之后,锦心就借口自己喜静,只留了一个厨娘,其余的都赶出去了。 现在她最大,只要一个不是,下人们连辩驳一句都不敢。 谁让人家是御赐的恒王妃,还怀着身子呢? 自己小院里有了小厨房,锦心就放心多了,只是让白芍和紫薇两个盯紧了那厨娘也就罢了。 因为有了身子,口味比较刁钻,她一会儿想吃酸的,一会儿想吃甜的,那厨娘虽然竭力做了来,却总是不对胃口,弄得最后锦心什么也不想吃了。 第50章 那厨娘诚惶诚恐的,唯恐自己一个伺候不周,被恒王妃给撵出去。 她可是靠着恒王府吃饭的,没有恒王府,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不过锦心不似老恒王妃那般难伺候,并没有因为她做的不好吃而撵她出去,反而时常吩咐紫芝下厨,做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吃食。 厨娘渐渐地松了口气,和小院里的人慢慢地熟了起来。 这一日午睡后起来,锦心又想吃一口酸的,忽然就想起西湖醋鱼来,顿时嘴里就流出口水了。 她很是懊恼,自打有了身子之后,胃口就莫名增大了许多,什么都想吃,又什么都觉得没滋味。 这西湖醋鱼还是她小时候跟着爹娘在任上的时候吃过一次,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记得那酸中带甜的味道。 以前倒是不怎么想,谁知现在嘴变得叼馋了,竟然忽然想吃了。 厨娘是个温驯的淮扬女子,做得一手好菜。平日里没事的时候,紫芝也常常跟她攀谈,知道她家里除了有一个瞎眼的婆婆和夫君、孩儿,因为早些年,老家遭了水,没得吃,这才出来找活儿干。 因缘巧合,因为自己的手艺好,让她被恒王府给招进来,做了厨娘。 这又入了恒王妃的眼缘,能在这小厨房里单独给王妃娘娘做饭,她自己觉着就跟做梦一样。 每次紫芝跟她聊天儿,她都感动得淌眼抹泪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肺全都掏出来一样。 听说王妃娘娘想吃西湖醋鱼,紫芝来一说,她就忙不迭地要去做。 紫芝先前听说过,她擅长做鱼虾一类的食材,连老恒王妃都是赞不绝口的,也就放了心。 反正这里的食材都是新鲜的,每日自有人外出采买,紫芝每日都要挑拣的。 当即主仆几个见厨娘这么热情,也就由着她做去了。 紫芝觉得,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谁也不敢翻出浪花儿来。 等到厨娘把一盘子西湖醋鱼做好端过来的时候,整个小院里都闻得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锦心本来正歪在床头看书呢,闻着味儿竟然一骨碌坐起来,喊着紫芝,「哎呀,真是好香啊,我一下子就饿得不行了。」 紫芝打了帘子出去,接过厨娘手里的托盘,亲自摆放到饭桌上。 锦心起身走了过去,一看那碧绿的荷叶碟子里,摆着一条全须全尾的鱼,那金黄的色泽,那诱人的芳香,她顿时食指大开,忙喊着紫芝添饭。 厨娘早就备好了碧粳米饭,紫芝给她盛了满满的一碗,乐呵呵地端到锦心面前,笑道,「娘娘,这碧莹莹的饭,配这个西湖醋鱼,真是再好不过了。厨娘真是个有心的。」 「嗯,等会子你赏她点儿东西,她家里一家子都张口等着她呢。」锦心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重活一世,她已经克制了许多,不再是那个良心泛滥的小姑娘了。 夹了一筷子米,她方要往嘴里填,却被紫芝一下子给打断了,「娘娘且等一等。」 她自己已经拿着一副筷子挑了点儿米粒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 锦心知道她这是不放心自己的伙食,也就由着她去了。反正她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妙。 紫芝试过米饭,又对锦心告了声罪,「娘娘,奴婢僭越了,再替您尝尝这西湖醋鱼吧。」 说罢,她从鱼尾处夹了点子肉吃下去。 过了一会,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这才让锦心用饭。 面对着美食,锦心食指大动,很不客气地吃起来。 一条西湖醋鱼被她吃了大半,又用了一碗碧粳饭,肚子吃得圆溜溜的方才罢休。 紫芝喜滋滋地看着锦心吃得香甜,好似跟她自己在吃一样。 听人说,有孕的妇人能吃,到时候才有力气生产。王妃这么柔弱的身子,若是不吃,哪有劲儿生孩儿呢? 她还要给锦心添饭,锦心已经站起来身子,摇摇摆摆地就往外走,嘴里还直嚷嚷着,「不行了,撑死了,再也吃不下了。好久没吃过这么多的饭了。」 紫芝乐呵呵地赶紧跟上去,知道锦心要溜达,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刚转了两圈儿,锦心忽然觉得自己的唇有些发麻,脑子也跟着有些发晕了。 身为大夫,她对自己的身体一向都是了如指掌的,就是一开头她晕过一次,后来慢慢调理着,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就连晨间的呕吐都没那么厉害。 方才还吃了一大碗的饭,怎么会晕了呢? 就算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啊? 她很是纳闷,身子摇晃了两下,就赶紧往紫芝身后靠去。 如今怀胎头三个月,胎儿还不安稳,她可不能摔倒了。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