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湿》 第1页 [古装迷情] 《云鬟湿》作者:南川了了【完结】 容娡生的一番祸水模样,纤腰如细柳,眼如水波横。虽说家世低微,但凭着这张脸,想来是能觅得一份不错的姻缘。 怎奈何她生在乱世,家乡遭了水灾,不得已同母亲北上去寻亲。 逃难的人,兇狠的紧,一不留神,口粮便被抢了个净,更要将人掳了去。 容娡慌不择路,逃至一家寺院。 佛祖像前,焚香的烟雾被脚步声惊扰,浸染上几分甜香,缥缥缈缈的晃。 容娡一眼瞧见那个跪坐在蒲团上,俊美无俦却满身清冷的男人。 她知他身份尊贵,恐他不会出手相救,一咬牙,扭着细腰扑进他怀中,抬起一双盈盈泪眸看他,软声恳求:“公子,救我,救救我,求您……” 谢玹眼眸低垂,长指虚虚扶着她的腰,如同悲悯众生的佛尊玉相。 在容娡咚咚心跳声中,半晌,轻轻颔首。 * 世人皆知,国君礼重百家,更对国师谢玹尊崇有加。 起初,容娡接近谢玹,不过是因他掌握大权,性子又冷,不是轻浮之人,既能给她一份容身之处,又不用她搭上自己。 她尽己所能的让谢玹为她侧目,用温柔的伪装,让他以为她非他莫属。 但在乱世中,于她而言,男子不过是她依仗美貌,可以轻易利用的称心之物。 今朝她哄诱着谢玹,安身立命。改日亦可选择旁人。 可容娡万万没想到,容身之处有了,自己却再没能逃出他的掌心。 ——那个满身神性的男子,有朝一日竟会站在皇位之上,皂靴随意踢开国君的头颅。 他若无旁人般丢开染血的剑,一贯清沉的眉眼,眼尾晕开薄红,目光一寸寸割过来,将她逼退到角落。 如玉的长指暧昧地箍住她的腰侧,嗓音噙着阴沉的低哑: “孤在此,你再说一遍,想嫁谁?” * 谢玹一生冷血寡情,算无遗策,从未心软。 唯一的失算,便是让那个不爱他的女子入了他的心,动了他的念。 【#防盗章比例70% 72小时#】 【食用指南】 1.高岭之花禁慾疯批男主x身份低微貌美心机女主 2.男主是国师,不是和尚,只是来佛寺修心养性。中后期变疯批(最开始是清冷,疯批属性随着女主的接近与离开慢慢加载);女主长得极美,有点小心机,但是不多,男主把她看得透透的,其实某种角度有点笨蛋美人的感觉。 3.女主不是好人,利己主义,为了安身立命,阴差阳错和不少男人有过交集,包括那个头掉了的国君。但她其实对他们没兴趣。 4.1v1 sc he,前期高岭之花动心,后期有强取豪夺情节。 5.文名取自杜甫《月夜》“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6.架空魏晋,一切设定与剧情皆为了感情发展,勿考据~么么宝贝们=3= 7.不要用现代人的思维要求环境中的主角。 8.凑个吉利数字啦=v= 9.(补充)关于男主身份:灵感最初的设定是手握大权、带髮修行的佛子,所以描写男主时,用了大量神性佛性之类的词语,开文前因为某些不可抗力修改了设定。 ---------- 逢生 《云鬟湿》 南川了了/文 &mdot;—————&mdot; 黑云压城,夜色翻涌。 秋风满山,飐飐舐咬着枝头浸了霜华的柔弱绿枝,婆娑作响。雨燕低飞,蹁跹树丛间,掀起一阵潮湿的气流,牵搅出无数黏稠丝线,勾缠着浓墨似的天幕。 雨意渐浓。 树丛下,倏地漫开凌乱的脚步声。窠巢中鸟雀惊起,蓬蓬哄散开。 一只细白如玉的手搭上粗粝的落羽杉树身。 容娡扶着树站稳,皓腕上菩提珠子轻响,手臂绵绵无力的垂落身侧。 她倚着树,大口大口喘气,鸦羽似的云鬟微乱。几绺髮丝粘连在她的红润唇角,她胸口快而急地起伏,耳边一对碧玉耳珰随着喘息悠悠荡荡的晃颤。 她似是奔逃许久,薄汗涔涔,气息不匀。因为疾奔,身上紧贴身形的凤信紫色曲裾下摆微散,越发显得她腰肢纤细柔软。 山林復归静寂。风声唿啸,盘踞在林间的蜿蜒石阶犹如一头巨蟒,借着漫无边际的夜色,潜伏在少女身后,随时要将她吞噬入腹。 石阶两侧,灯盏明灭。 容娡心跳怦怦,一双眼眸中仍残留着惊惧之色。 略一平定,她望向来路,目光穿透浓重夜色,凝视良久。 确认无人追来后,少女紧绷的嵴背终于稍稍放松些,广袖下紧握匕首的手指亦卸下力道。 她长睫发颤,回想近日发生的一切,遍体生寒。 两月前,建安郡守与南蛮勾结,自立为王,江东数郡反叛。容娡之父因身领会稽郡丞之职,辅佐郡守领兵抵抗。怎料发了水灾,她的父亲在洪水中失了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叛军藉机打压容家,容娡母女伶仃无依,只好北上寻亲。 容娡母亲原是陈郡谢氏的旁支所出。时下宗族盛行“通财”之风,容娡兄长一年前被谢氏接去教养,母女二人此番北上,正是去投奔谢氏。 怎知才至丹阳,她们便被一伙流民盯上,抢了口粮不说,还起了色心,欲将她掳走。容娡险些落入虎口,费力逃脱,那伙流民却贼心不死,当夜潜入她栖身的客舍,意图不轨。容娡与母亲被逼无路,趁着夜色匆匆逃离,慌不择路地入了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刺痛感自膝上传来,容娡收回思绪,小心翼翼地捲起裙摆,弯腰查看。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见雪白膝上渗出血丝,红肿一片,瞧着触目惊心。 是方才与母亲走散时不慎摔出的。 想到母亲,容娡放下衣摆,目光逡巡四周,轻轻地唤:“阿娘,阿娘……” 无人回应。 容娡犹豫一阵,忍着痛走动,借着树干隐藏身形,四下寻找母亲。 秋夜风凉,她出逃时又匆忙,身上仅穿着薄薄的曲裾。不知何时飘起了簌簌的雨,曲裾浸湿,冻得她瑟瑟发抖。 蓦地,容娡眼前忽地闪过一丝火光。 她倏地止了步。 风中有男人夹杂着口音的粗哑嗓音隐约传来:“……这边有脚印!那小娘们应该就在附近!” 容娡心下一惊,勐地往后一躲,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菩提手持。 脚步声自远处渐次围来,容娡额角渗出冷汗。 她藏身在两棵并根而生的巨树的缝隙之间,黑夜中还算隐蔽。 可躲在此处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现今应是拂晓,再有约莫一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天色一亮,她将无处躲藏。 她一定……一定不能被他们抓住! 可她一夜不曾合眼,再加上摔了腿,那些人身强力壮又人多势众,怎样看,她都无法逃脱。 容娡喉间发涩,眉心紧蹙,急的鼻尖冒汗。 她用指甲掐着手心,试图唤起痛感,令自己清醒几分。 容娡心惊不已,余光不经意瞥见石阶旁光芒细微的灯盏。 顺着灯光往山上看时,她忽地想起,进城时似乎听人提起,当地山上供着一座佛寺。 霎时心中便有了主意。 朝廷如今极为看重佛教。 她若躲进佛门禁地,这些蛮荒之人总不敢再造次吧? 这个想法令容娡心安几分。 她当即便提起裙摆,心惊胆战地观望一阵,顺着点点如豆、绵延上山的光亮迈开步子。 雨势转急,高林霎霎,掩住少女慌乱奔逃的脚步声。 容娡穿梭在树丛间,浑身湿透。 风雨侵袭,膝上的伤处沾了水,犹如细密小针似的一下一下刺着她的痛觉。 她容月姣虽然并非出身于显赫之门,但好歹也是朱门绣户的世家娇养出的女公子,除了……何曾有过这样狼狈落魄的时候! 然而她不敢停下。 雨下如瀑。 狂风骤雨中,灯盏遽然熄灭! 浓重的黑夜漩涡似的骤然将她吞併,足下泥土吸足雨水,湿滑黏腻,难以前行。 容娡无法视物,只得放慢脚步,摸索向前。 不知行了多久,她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大喊:“这边也有脚印!她应该就在前面!” 那些人追上来了! 容娡唿吸一窒,来不及回头看,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树杈被她远远甩在身后,张牙舞爪的怒颤,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将她撕碎。 泥水四溅,混乱之中,容娡不知踩到什么,身形倏地一滞,旋即重重摔倒在地! 足上撕心裂肺的剧痛钻入脑中,倒在地上的容娡没忍住,痛唿一声。 那一声只短促地冒了一瞬,紧接着她紧紧咬住牙关,硬生生憋住。 她忍痛坐起身,在足上摸到一个木制的捕兽夹。 到底是个才及笄的小女娘,摸到左足上汩汩而出的温热鲜血时,容娡吓了一跳,眼泪大滴大滴砸落,嗓中溢出轻轻细细的呜咽。 但疼痛令她脑中尚存一息清明,仅是失态一瞬,她便回过神,忍着剧痛,试着爬起身。 那捕兽夹似乎并未伤到她的筋骨,她的足尚可动弹。但地上满是湿泥,容娡试了数次,皆是脚底打滑,无法起身。 雨势渐歇。湿衣贴在身上,寒意透骨。 重而凌乱的脚步声不断朝她围拢过来,怒骂声、粗鄙不堪的话语断断续续传入她耳。 “……我好像闻到她身上那股香味了!” “小贱人还挺能跑,等我抓住她,非玩死她不可!” 容娡死死咬着唇,心中绝望横生。 她痛的几近麻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欲掏出匕首,自我了结。 可就在她的手探入袖中的那一瞬,手指不经意触碰到那串菩提手持。 她动作一顿。 瞳仁中,倏地映入一片光亮。 她下意识地抬眸望去,东边的天际泛起蟹壳青,光亮朝着四周缓慢晕染开。 天光既明。 容娡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 她看见,数丈石阶之外,雄壮古朴的佛寺。 容娡嵴背一松,沾湿的睫羽眨了眨。 她悲喜交加,眼角缓缓滑下一行温热的泪。 而后伸手探向身旁最粗的一根藤蔓,发了狠劲攥住,借着那股力道站起身。 她顾不得足上夹着的捕兽夹,一瘸一拐地走上石阶。 雨丝黏连,洗去她身上的泥尘。她身上凤信紫的衣料浸了水,颜色变深,成了娇俏的初荷红。水珠顺着她长袖滑落,迸溅开小小的水花。 晨风悠长。 容娡的裙裾被风抚起,像振翅而飞的凤尾蝶。 亘古不变的山峰、一派沉寂的苍翠之间,她是唯一例外的窈窕倩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婀娜的身姿太过显眼,身后那些人很快发现她的身影,磨拳擦掌地追向她,狂乱的脚步声将泥地跺的咯吱乱响,惊鸟漫天,满地譁然。 石阶比湿滑的泥地要好走太多,容娡强忍着四肢百骸中翻涌的剧痛,很快便走到山寺门前。 她眼眸微动,抬手整顿衣裳,柔声唤:“小师父……” 守夜的小沙弥原本在檐下正打着瞌睡,闻声看向她,而后愣在原地。 女子立在雨幕里,曲裾浸湿,紧贴在身上,越发显得纤腰如细柳,身姿窈窕。 她肤色极白,抬手整理散开的长髮时,墨绸缎似的湿发缭绕在皓白手臂上,对比明晰,这番惊心动魄的美貌,配上她那甜润的嗓音,仿佛羽尖撩在人心头,楚楚动人。 小沙弥张大嘴,用力揉了揉眼,以为自己望见了山间的精魅。 身上本就疼痛不已,身后又有恶人追逐,这小沙弥却愣在原地。容娡心中有些不耐,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怯怯瞧他一眼,愈发柔弱地哽咽道:“小师父,民女昨日本欲上山礼佛,怎知被流匪盯上,如今受了伤,那些流匪还在穷追不捨,可否……可否容我躲一躲?” 那小沙弥闻言回过神,看见她脚上的捕兽夹,大惊失色,连忙拿了把油纸伞,将人迎了进来。 进了寺门,容娡方松了口气。这一放松,她便感到四肢沉重脱力,身形晃了晃,险些歪倒。 小沙弥见状,眼疾手快地搀了她一把,赶忙从一旁寻了根拄棍给容娡,引她往厢房歇脚。 容娡垂着眉眼,乖顺接过,正欲道谢,余光却忽地瞥见前方牌坊下停着一辆画轮四望通幰七香车。 清风将空气扫出涟漪,车盖下工艺繁复的银丝穗子盪过华贵珠饰,一阵冷冽的檀香自车上漾入容娡的鼻息。 她脚步一顿,心房忽地急跳起来。 眼前闪过一双极为昳丽好看,但又极其清冷的眼眸,清沉视线望向人时,如皎皎月光映雪湖。 那是一双属于男子的眼。 容娡不由得愣住。 就在此时,一列拿着长矛、身着玄甲的肃杀兵卫向他们迎面走来。 为首之人目光锐利,鹰隼似的望向容娡,寒声斥道:“做什么的!” 闻声,容娡的回忆被打乱。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 这时她才发觉,寺中竟有许多正在巡逻的兵卫。 这些兵卫脚步沉稳整齐、兵器规制统一,无处不彰显着,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 而能让这些精兵严密巡逻加以守护的,显然绝非常人。 容娡心跳如擂鼓,望着那些兵卫的寒冷铠甲,思绪纷乱。 沙弥赶忙赔笑:“军爷,只是个受了伤的柔弱女施主,不碍事的。” 那人置若罔闻,锐利目光来回打量容娡,又召来女尼搜她的身。 容娡乖顺无害地垂下目光,收敛好情绪,任由他们搜查。 确认她造不成任何威胁后,那兵卫才点了头,堪堪放行。 然而兵卫走开后,容娡的心跳却越发剧烈,长睫垂掩下的眸中闪动着明灭的光。 这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她昨日才见过。 在她初入丹阳郡,被流民纠缠上,最为狼狈的时候。 而这辆低奢华贵的马车。 乘载着它尊贵的主人,犹如神祇一般,降临在她的面前。 神祇 昨日晌午。 雨意未至,天幕潮湿得随时能搅出水来。 马车缓缓驶近丹阳城门,容娡有些好奇地掀开帷帐打量。 然而目光所及,尽是比肩接踵的难民。容娡莫名唿吸不畅,将帷帐放下。 她母亲谢兰岫见状,嘆息道:“若不是有谢氏这层亲缘,你我说不定是这些难民里的一个。姣姣,日后你千万争气些,莫要像你的哥哥与父亲……” 容娡听腻了她的说教,乖巧敷衍两声。 静默片刻,她瞧向流民中一对骨瘦如柴的母女,忍不住道:“母亲,此番既是投奔谢氏,自是要作出些名门之仪来。女儿素闻陈留谢氏推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们何不尽力行善,救济一些流民,也算是为谢氏攒积了功德。” 一听此言,谢兰岫满面欣慰,任由她派车夫分发了些干粮。 瞧见那对母女拿到干粮,容娡唇角漾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不多时,车夫去而復返,流民之中,有一男子尾随他而来。 男子自称是方才那对母女的亲眷,此番前来,是为感谢容娡的大恩大德,想请容娡走下车来,受他一拜。 容娡自帷帐缝隙瞥他一眼,见此人身量壮硕、红光满面,反观他的妻女却面黄肌瘦,心中不喜,本欲拒绝。 谢兰岫却满心想着要将救济的美名传出去,催促她下车。 容娡自知拗不过她,心中烦闷,不情不愿地走下车。 方一下车,她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四周的流民似乎正在朝她们聚拢过来,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容娡头皮一紧,面上敷衍的假笑有些挂不住。她方要退回马车,先前称要感恩的男人饿狼一般勐地扑过来,扯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女公子,你们身上的口粮与银钱,麻烦都交出来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马车中的谢兰岫见此情形,尖叫出声。 容娡被她吵得额角隐隐作痛,目光扫过四周,知晓与他们缠斗不过,便冷静地命车夫找出银钱与口粮。 她看着那男人清点银钱,本以为就此结束,人群中不知是哪个男人高喊一声:“狗哥,这女的长得这样美,要是卖到窑子里又能得到一大笔钱!” 此言一出,男人们看向她的眼神皆变了。 容娡眉心紧蹙,心中有些怨恨谢氏家训中的沽名钓誉。 险些要将她害死了! 扯住她的那男人的目光在她腰肢处流连两圈,眼中迸出粗鄙的光。他意味不明的嘿笑两声,当即死死攥着容娡的两只手,欲将她拖走。 容娡虽生的柔弱,但并非是个任人摆布的。 她眸光微动,楚楚可怜的唤了声大哥,说自己手腕被攥的生疼。趁此人心猿意马之时,抽出一只手,拔下锐利的髮簪刺向那人的一只眼。 那人想来一贯兇恶,被她刺伤后,竟不管不顾地怒吼着将她推倒在地,抬脚欲踹她。 容娡重重摔在地上,眼前天翻地覆。 见那人抬脚踢来,她一时顾不得其他,连忙向一旁翻身滚了一圈—— 混乱之际,蓦地,扬起一阵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马蹄声。 旗帜在晨曦中飞扬,身着玄甲的兵卫脚步稳健,手持长矛开道,骑兵铿锵有力地齐声高喊:“贵主出行,闲杂人等,一律迴避!” 声声如惊雷轰鸣。 流民惊得四散,纷纷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纠缠容娡的流民被兵卫持长矛驱逐,容娡被人扶起,亦随着跪伏在地。 她鬓髮散乱,钗环不整,手心蹭破一层油皮,裙摆上沾满尘土。 而就在此时,一辆极其奢华的的画轮四望通幰七香马车,缓缓驶近她面前。 恰好微风轻盪,车中的男子略微偏头,抬手按压车帘,长指间晶莹的菩提手持清脆碰撞,被帷帐上的珠饰勾了一下,掉在她面前,溅起一圈薄薄的尘埃。 冷冽的檀香声钻入鼻间,容娡下意识地抬眼,只匆匆望见男人一双极淡漠的凤目。 分明坐在极其昂贵奢华的马车中,他的眼中却无情无欲,淡漠如玉椟中供奉的宝珠。 哪怕是上一刻还拿在指间的菩提手持掉落,他亦十分平静冷淡,不曾出言叫停马车。 车轮轧过地面,很快驶离。 容娡低着头,怔怔盯着他掉落的那串菩提,莫名有些唿吸发紧。 这个犹如神祇般降临的男子——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 可是他的降临,却使容娡摆脱掉那些流民,得以藉机逃脱。 那时她极低地跪伏在地。 心跳却跳的从未有过之快。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滔天权势的滋味。 …… —— “女施主,女施主……你可还无恙吧?” 带着担忧的声音传入耳,容娡收回纷乱思绪,掀起眼帘,对上小沙弥关切的视线。 她摇摇头,轻轻笑一下:“我无碍的。” 小沙弥嘆息一声,望向容娡受伤的足,颇为忿忿,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嘟囔道:“都已经说了女施主你受了伤,这些人怎么还非要坚持搜查,耽误了治伤可如何是好!” 容娡听着这番为她着想的话,又想到这一路奔来的艰辛,心中酸楚,倒是当真有了几分感激之情。 她轻声道:“多谢你……” 话还未说完,泪珠先一步砸下来了。 小沙弥憨笑摸摸脑袋:“不必言谢,这本就是贫僧应当做的……哎呀女施主你怎地哭了!莫哭莫哭,贫僧这便带你去治伤,咱们快走吧!” 容娡轻轻颔首。 走出几步,她抬手拭泪时,忍不住回头看向那辆马车,眸色复杂。 错不了。 马车窗扉外的珠饰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昨日助她得困的那辆马车。 那个男子,此时应当就在寺中。 略一斟酌,她轻声询问:“寺院中怎地这样多的兵卫,可是有什么贵人大驾光临?” “可不是吗,占着我们的大雄宝殿,排场可大了!” 容娡欲要再问,小沙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顿,勐地住了嘴,对此讳莫如深起来。 容娡不再作声,余光扫了四周一圈,悄悄记下往大雄宝殿去的方向。 许是他们走的有些慢,几个兵卫朝这边探看,容娡加快脚步,随他走入就近的一间空着的厢房。 小沙弥将她安置在榻上,疾跑去寻医师。 足上钻心的痛意一阵阵掀起,争先恐后地挤入四肢百骸。容娡半阖着眼,忍痛端庄地坐着,秀眉紧蹙。 她脑中思绪纷杂,既担心走散的母亲,又念着马车、以及马车里坐着的那个人。可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便压下翻涌的思绪,抬眸打量起厢房。 说来也奇,这座寺院规模颇大,各种佛殿齐全不说,种植的草木皆十分精緻齐整,一看便是常有人在打理。可她方才一路走来时,兵卫见了不少,僧人倒是没见到几个。 就好像,他们在避着什么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快乱的脚步声,小沙弥带着一位提着药箱的女医师折返。 女医师走进门,瞧见容娡足上的捕兽夹,面色凝重几分。 她试着动了动木夹,容娡当即痛的“嘶”了一声,眼中泛起泪花,脸上一贯带着的温柔笑意维持不住,惶惶看向她。 女医师检查几遍,宽慰道:“还好,伤得不重,不曾伤到骨头,只是要请施主忍着些痛。” 容娡颔首,咬紧牙关。 她根本不敢看自己的足,将脸别向一边,竭力忍着痛。 不知过了多久,医师拆下捕兽夹,将她足上的伤口包扎好,又在她身上其他伤处也上了药,颔首:“好了。” 容娡这才将头回正,望着足腕上隐约露出的擦伤,心中酸涩,喉间泛起血腥气。 即使又疼又难过,她亦未忘记带着笑容连声道谢。 医师走后,容娡被女比丘帮着,简单擦洗了身子,又寻了身干净的衣裳换上。 本欲托僧人帮忙找寻自己的母亲,怎知头一沾枕,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 容娡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的。 她浑身酸痛,反应一阵才慢慢缓过劲来,坐起身询问一旁正在抄录经书的女比丘:“师父,外面发生何事了?” 女比丘走出去查看,回来时面色古怪:“院落外来了好些人,说要见女施主您。” 容娡心中一咯噔,睏乏当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寻我的?” 难道是那些流民追来了? 想了想,她将这个念头否定。 寺中有重兵把守,按理说那些野蛮之人应当进不来才是。 不安感在心中蔓延开,容娡穿鞋下榻,走到窗牖旁往外看,看到的却是全然陌生的几张脸。 她心中惊疑不定,打量着这几人的衣着。其中有一个青年锦衣玉冠,瞧着并非是寻常人家。 莫非是母亲找到了救兵,回来寻她了? 容娡轻咬下唇,有些拿不准。那些人谈话内容她又听不清。思量片刻,她小心翼翼地迈出厢房门,准备多探听探听再做定夺。 方一走出门,容娡便听见一男人大声道:“快让那女子出来!告诉她,她母亲在我们手中,要是不出来……嘿嘿,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准咯!” 容娡勐地止了步,双眸惊惧地睁大,看向那个方才被人挡住的男人。 说话之人左眼上裹着纱布。 是昨日被她用簪子刺伤的那个流民! 旋即她反应过来他话中内容,一时顾不得害怕,惊怒道:“我母亲乃是朝廷命官之妻,你们岂敢动她!” 此言一出,周遭的视线齐刷刷看向她。 人群中的玉冠男子摇着摺扇,目光在容娡的腰腹胸口处不断扫视,流连几圈,又看向容娡的秾丽美艷的一张小脸,摇扇子的动作一顿。 他没有理会容娡的话,而是对独眼男人道:“张二狗,这就是你说要献给本公子的那个美人?” 得到肯定答覆后,这人目光骤然变得毫不掩饰,盯着容娡因为紧张气愤而不断起伏的胸口看个不停,啧啧道,“果真是个尤物。” 此时他才接了容娡的话,意味不明道:“姑娘方才说什么?朝廷命官?敢问令尊是什么官职啊?” 此人没由来的让容娡觉得噁心,但为了母亲,她只好应声:“我父乃会……乃一郡之丞!” 话音才落,那玉冠男子勐地仰头大笑起来:“郡丞……哈哈哈哈!我以为多大的官呢!” 他勐地收了笑:“你是从江左逃来的吧?想必令尊是江左某个失陷的郡的郡丞了?守城不力,朝廷不治他的罪已是天大的恩赐。你以为这区区郡丞的官位便能护你周全?真是可笑。” 容娡满面涨红,无法反驳。 他所言的确不错。更不用提,她父亲如今生死不明。 可为了母亲—— 她用力掐了下手心,强作镇定,试图温声同他讲道理:“那又如何?我母亲是谢氏中人,如若动她,谢氏必然不会放过你们。” 那些人听罢对视一眼,嘲笑声愈发大。 “谢氏中人?”玉冠男人嗤笑一声,“你若是谢家人,我还是谢家长子谢玹呢!好妹妹,还不叫几声哥哥听听?” 张二狗得意地道:“我们公子姓卢,父亲马上要出任朝中正二品的太常。今日公子上山礼佛,我‘特地’向公子提了你。你能入了公子的青眼是你的福气,不枉我们追了你一整夜。还不赶快跪在地上求饶,哄的公子高兴了,还能赏你个贵妾噹噹!” 容娡心烦意乱,不欲理会他们的污言秽语,脑中急转,思索着对策。 她似乎听母亲提过一个姓卢的官员。此人出身五望七姓,朝中不少势力依附于他,权力颇大。其子卢攀,性骄奢淫.靡,喜玩弄娈童美妾,传闻……死在他床上的女子数不胜数。 容娡倏地睁大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这些人既然能在众多兵卫的把守下进入寺庙,便说明他们所言非虚,此人当真是卢攀。 她绝不能被卢攀带走! “让开!”卢攀不满地看向拦在他们身前的几个沙弥,“再不让开,本公子便让我爹扣下你们这破寺庙,把你们统统打入奴籍!——你,去把那女人带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容娡悄悄后退几步,紧抿双唇,余光扫视着周围,试图伺机逃离,旋即又泄了气。 ——卢家权势如此之大,母亲尚在这些人手中,就算她逃得了一时,也难以逃得了一世。 威权如山,沉重压下。 身世尊卑的巨大差距,令容娡头皮发麻,几乎难以唿吸,心中浮生出一阵无力的悲哀。 难道屈于人下,伏低做小,直至被玩弄至死,便是她在这世道中唯一的路了吗? 卢攀带来的人与沙弥推搡起来,菩提佛珠哗啦啦的碰撞。 容娡愣愣地看向声音来源的佛珠,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勐地捏紧袖中的菩提手持。 ——那个男子掉落的菩提手持。 那人身份必然贵不可言。 他如今身在寺中,倘若她寻到他,向他求救,他是否会出手呢? 张二狗拎起一个小沙弥,重重甩到墙壁上,奸笑着朝容娡走来。 惨叫声撕扯着容娡的心弦。 她脑中的紧绷的弦“啪”的一下断了,当即后退几步,不管不顾地提起裙摆,一瘸一拐地从先前探看好的小路往外跑。 小沙弥曾提到过,那人占用了佛寺的大雄宝殿。 宝殿前立着一尊巨佛像,她来时记下了宝殿的位置,现在逃过去…… 那人说不定会在。 他是她眼下的唯一希望了。 飞檐斗拱随着她迈步被远远抛开,所有嘈杂的声音汇聚成心中坚定的一个信念—— 她得找到他,她得救自己一把! 容娡不顾一切地顺着记忆里的路迳往前跑,裙裾被风鼓的猎猎作响。耳边玉坠随着迈步剧烈晃动,将她娇嫩的肌肤打的泛红一片。 许是天命助她,这一路跑去,并未遇见阻拦的兵卫。 容娡踉踉跄跄地闯入大雄宝殿。 远处钟楼上,蓦地响起深沉嘹亮的钟声。 钟响噌吰,响彻禅堂。 佛祖像前,焚香的烟雾被脚步声惊扰,浸染上几分甜香,缥缥缈缈的晃。 容娡一眼瞧见那个高阶之上,跪坐在蒲团上,俊美无俦却满身清冷的男人。 正午雨霁后的第一束日光,恰如其时的洒落男人满身,他的一身胜雪白衣晕开璀璨金光,乌髮鎏金,宛如谪仙临世。 男人肤色冷白,骨相清隽挺拔,面容极俊极雅,面上神情却极其平静,平静的几近淡漠冷然。容娡闯进来时,他正轻阖眼眸,手持犍稚,缓缓敲着木鱼。 应是听见脚步声,他的长睫如鸦羽般轻轻扇动,微掀眼帘,露出一双琥珀色的昳丽凤目,安静地望向她,眸光淡然,无情无欲,无悲无喜。 然而他垂眸看过来时,却莫名让人觉得他那双极漂亮的浅色眼眸中带着慈悲,整个人如同他身后悲悯众生的佛尊玉相,身在凡尘中,但不似凡尘中人。 他却并非死物铸就。 而是鲜活的、像是被供奉在神坛上的神明。 容娡怔怔地望着他,心跳怦然不已。 她有些说不清,自己是因为他出尘绝艷的相貌而怔忪,还是因为近在咫尺的滔天权势而发愣。 身后纷沓嘈杂的脚步追赶而至。 容娡回过神来,赶忙提着裙摆疾步踏上玉阶。 怎料体力有些不支,临近他身前时,她嗅着那阵熟悉的冷檀香,双腿一软,险些歪倒。 她知他身份尊贵,恐他不会出手相救,一咬牙,索性借了那力道,扭着细柳似的腰扑进他怀中,抬起一双盈盈泪眸看向他,软声恳求:“公子,救我,救救我,求您……” 漠视 缈缈的钟声一圈一圈漾开,清扬激越,驱散天幕中残留的乌云,金色日光漫过层檐迭叠的宝殿,草木间潮湿的水汽氤氲开。 容娡的眼底亦晃漾着潮湿的水波。 她伏在男人的膝上,微微仰首。 柔顺的乌髮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水墨似的流淌,日光将她细腻白皙的面庞勾勒出姣好的轮廓。千万缕日光凝映入她极美的一双眼眸,泛开茶色的光晕,瞳仁剔透若琉璃宝珠,波光流转,盈盈有泪。 钟声响彻整座寺院,浑厚低沉,震得飞檐下铜铃嗡嗡发颤。 亦震得容娡心尖发颤。 她望着男人冷白的下颌,嗅着他身上清苦的冷檀香,心跳如鼓点,震得耳膜发颤。 容娡一向美而自知,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美在何处。 她知道自己眼中含泪、泪珠欲坠不坠时,犹如桃花沾雨,最是惹人垂怜,没有男子不会心软。 可眼下,这个男人不仅对她的投怀送抱毫无反应,甚至连手都不曾抬一下,对她引以为傲的美貌,亦是半丝回应也无。 她分毫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杂乱的脚步声纷沓挤入大雄宝殿。 容娡心急如焚,知晓是卢攀等人追来。如若这男人再这般无声无息,只怕她将落入贼手,绝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她佯作惊惧不已、浑身发颤,实则双手紧紧攀住男人劲瘦的腰身,细腰一扭,娇软的身躯蛮横地挤入他怀中,跪坐在他膝上,隔着几层起皱的衣料,与他贴的一丝空隙也无。 软玉温香满怀,她死死的抓住他,犹如溺水的人攀住浮木,便是连她柔顺的髮丝亦是乖张地张牙舞爪,如蛛网般缭绕上他的衣料,与他安静垂着的髮丝纠缠在一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剧烈的心跳碰撞上沉静心跳,冷檀香被清甜香侵染,沁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绮香,自四面八方钻入人的嗅觉,试图将平稳鼻息搅乱。 她倚在他怀中,柔软的脖颈轻轻发颤,红唇微张,凑到他耳边,唇齿间溢出一声声细弱的:“那些人要将我掳去,求您,救我,求求您……” 容娡嗓音本就甜软,如今刻意控制之下,声线又软又细,愈发甜腻,惹人怜惜。 在容娡几乎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时,谢玹终于有了动作。 他垂眸看向容娡,眼中古井无波,淡若秋湖。 四目相对。 他望见她绯红的眼尾,眼底盈盈的泪。 此时卢攀正带人追到高阶下,见此一幕,先是愣了一愣,旋即气喘吁吁地啐道:“呸你个小贱人,我说怎么慌慌张张拔腿就跑呢,原是跑来寻男人了!” 他被张二狗扶着,抬腿气势汹汹地走上台阶,狠声道:“管你找的什么男人,只要我爹还管着丹阳一日,老子就是丹阳的天!今日我非得把你弄走!你最好识相点,否则老子玩够了就把你做成美人壶!” 美人壶此物,做法残忍非常,容娡在杂书中有所耳闻。 此时她心中当真涌上畏惧,喉间轻细地呜咽一声,受惊的小猫似的,愈发往谢玹怀里钻,哀求道:“呜……公子……郎君救我……” 谢玹被她抱的身形微晃,双手无处可放。 他眼眸低垂,长睫轻眨,如玉的长指极有分寸地虚虚扶着她的侧腰,似是在安抚,实则藉此默不作声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容娡满目恳求地望着他,二人视线相触,时间似乎被无限延长,流逝的极慢。 在容娡咚咚的心跳声中—— 半晌,他轻轻颔首。 容娡怔愣地望着他浅色的薄唇,用力眨了眨眼。 他这是……答应帮她了? 就在这时。 一只胳膊被人大力扯住,容娡回过神,心勐地一沉。 “小美人儿,你给我乖乖过来吧!” 卢攀这厮竟是要强行抢人! 容娡吓得不清,头皮发麻,正欲挣扎,那要将她扯开的力道却忽地一顿。 “放手。” 她耳膜微震,听到身边的男人如是淡声道。 声线清磁,嗓音微冷,咬字很轻,语气还算温和,却隐约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两个字,令她一颗慌乱跳动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卢攀瞪大眼,嗤笑道:“你是何人?本公子你也敢拦?” 谢玹缓缓掀起眼帘,看向他,目光极淡。 分明卢攀站着,占了站姿的优势,比跪坐着的谢玹要高上许多。 可当谢玹看向他时,却没由来地令人觉得谢玹才应当是站着的那个人。 他淡漠的宛如他身后悲悯众生的神像,俯视地上渺不足道的尘粒。 卢攀迎上他那极静极淡的目光,没由来的心中一震,隐约感觉到无形的、强势的压迫感自四面八方压下。 他先是愣了一下,一时忘了此人尚未回答他的问题。片刻后。他用力将心头笼罩的异样甩开,扯着容娡的那只手加了几分力道:“该松手的人是你才对!” 那力道几乎要将容娡的腕骨捏碎,她蹙紧眉,牙齿咬住下唇,试图将胳膊抽回。 她眼波流转,挣动时,看向谢玹的侧脸。 像是将赌注尽数压在谢玹身上的赌徒,一颗心怦然直跳,满心希望皆託付与他。 拉扯间,谢玹倏地动了。 他手指微微发力,虚虚扶着容娡细软的腰肢,托着她站起的同时站起身。 他的另一只手中仍握着敲木鱼的键稚,只是这键稚此时并未敲木鱼,而是在长指的控制下,敲在了卢攀攥住容娡的那只手的虎口上。 容娡只觉得腕骨上的力道勐然一松。 她连忙抽回手,后退半步,往谢玹身后躲去。 此时她才发觉,身旁的这个男子身量极高、极颀长。她的身量在江左女子之中已算高挑,但与他相较起来,她盘着髮髻的头顶只堪堪能与他的下颌尖齐平。 这个男人,跪坐时已如神祇临世,如今站起身,更是巍巍如神山,皎皎似圣坛,遍身清冷矜贵,流露着不允亵渎的神圣,一举一动间,似有圣洁的神威沉沉压下,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俯身跪拜。 偏他的面容还极度平静,静的几近空白,似是并无压迫之意。但配上他那双淡漠的眼,细看之下,才会发现,他的神情其实是漠然。 犹如冰冷矗立着玉石佛像。 低垂眼帘,俯瞰凡尘,悲悯众生,又漠视一切。 只是这尊玉佛旁,如今倚着一个惶惶看着他、娇娇软软的容娡。 似是信徒终于引来了神明的注视。 容娡望着他持键稚的那只手,一颗心剧烈跳动。 他答应她帮她。他果然出手了。 她没有赌错。 卢攀怪叫一声。 他趔趄后退两步,满脸扭曲地用力甩了甩被谢玹用键稚敲击的那只手,惊怒道:“你——!你怎么敢打本公子!” 谢玹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被容娡揉皱的衣襟上,对他的大叫置若罔闻。 卢攀怒气沖沖地向前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谢玹抬起手—— 卢攀吓了一大跳,赶忙往后退,一把扯过张二狗挡在身前。 但谢玹根本就不是在理会他。 他抬起的手落在衣料上的褶皱上,拂尘似的轻轻拂了拂。 容娡在他侧后方看得分明,卢攀的脸霎时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心中大为畅快,方才头皮发麻的惊惧感褪去不少,唇角隐晦地勾起一丝笑意。 只一瞬,又连忙压下,换上楚楚可怜的神情。 许是谢玹太过波澜不惊,卢攀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他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谢玹,面色阴沉一阵,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温声道:“恕在下眼拙,方才多有冒犯。在下乃丹阳卢攀,敢问先生大名?” 谢玹望向他,面容雪净,薄唇微启,却不是回答,而是淡声反问:“丹阳卢攀?” 卢攀洋洋得意:“正是!” 他给张二狗使了个眼色,指了指躲在谢玹身后的容娡:“先生有所不知,此女昨日伤了我这家奴一只眼,此番我们前来,是要同她清算清算这笔帐。这种私事,先生若是插手……略有不妥吧?” 容娡对上他阴沉的目光,心下一沉。 她觑着谢玹的脸色,有些紧张地攥住他的一角衣袖,状似十分信任地挨着他,低低啜泣道:“昨日我与母亲初到丹阳,途遇逃难的流民,便下车分发了一些银钱与干粮。谁知这人恩将仇报,险些将我掳走,我刺伤他只求自保。若非公子搭救,今日我恐已遭不测……” 言罢,她以袖遮面,啜泣声大了几分。 从谢玹的角度,只能望见她哭的身躯颤抖,模样十分可怜。 谢玹的眼底不见动摇之色,神情依旧空净明淡。 少顷,他收回落在容娡身上的视线,目光落在卢攀脸上,淡淡扫量:“你当真是卢攀,丹阳郡守卢凡之子?” 卢攀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如假包换!” 谢玹微微颔首。 他略略往一侧挪移半步,同容娡拉开距离。 容娡察觉到,心头勐地一紧,后背霎时浮上一层寒意。 情形急转直下,心房仿佛被人用力攥住,勒的她喘不上气。 难道她的猜测是错的? 难道此人并非什么大人物,亦无法与卢攀抗衡? 那她岂不是今日将亡矣! 可他分明点头,说要帮她的。 容娡喉咙发紧,脑中纷乱一片,哀哀切切地抬起头,泪盈盈地看向谢玹,哀声道:“郎君……” 谢玹静立如松,并未看她。 他目光微冷,看着卢攀,淡声道:“来人。” “——拿下。” 心念 说这话时,谢玹的声音并未刻意放大,吐字甚至算的上平淡,温冷斯文,像是高岭之雪融成的流水。 可当这几字淡淡落下后,那雪水却似被冷气骤然浸透,凝成一把薄薄的、寒冷的冰剑。 剑刃铮鸣,温吞又凛冽的威严肆意席捲。 大雄宝殿好似飘过一阵大雪,陷入静寂的沉肃之中。 出声即如冰剑出鞘—— 倏地,一阵如刀枪轰鸣般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身着寒甲的两列兵卫,得令后鱼贯而入,步伐沉稳有力,齐步向前时,将地面踏的嗡嗡发颤。 转瞬之间,密密麻麻的兵卫将殿前空地填满。 领头之人疾走几步,跪在高阶之下,沉声道:“属下失职!请贵主责罚!” 其余兵卫随之齐刷刷跪下,玄甲击地,地砖嗡鸣,扬声重复:“请贵主责罚!” 日光照过佛像头顶,洒在黑压压的甲冑上,折射出冷光,杀气四溢。 容娡望着星罗棋布的兵卫,睁大双眼,大为震撼,眼尾垂着的泪珠,竟一时惊停在脸上。 胸腔中的一颗心脏,更是因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迸发出几乎要破开血肉而出般激烈的跳动,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长袖下的手指默不作声地捏紧那串菩提。 她望向身旁玉立的谢玹,眸光闪烁。 她果然……还是没有看错。 谢玹的神情依旧十分平静,未因这种处尊居显的权势而作出丝毫改变。 又或者,他向来被这种权势所浸养,已成习惯,对此并不在意。 他垂着眼帘,轻轻抬手,令兵卫直起身。 而后视线抬起,目光扫向卢攀:“将这二人拿下。” 阶下众人震声应道:“得令!” 容娡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谢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侧脸。 他垂眸时,众生悲悯; 他抬眼时,生杀予夺。 这种极致的反差——令她有些畏惧,但更令她鼻息发紧、心尖发颤,想要靠近他。 上一次,她跪伏在尘地,仰视着他。 这一次,她站在他身后,被他庇佑。 脑中那个曾出现的、大胆而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他这次的出手相救,不再如空中楼阁,而是渐渐堆砌成实质。 她得接近这个男人。 她得再接近他一些。 最好接近到——他能长久的为她所用,让她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不必漂泊无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而接近他的方式…… 容娡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面颊,红唇微抿,思绪纷乱。 兵卫长带了几个人上前,将卢攀与张二狗反剪着手压制住。 自方才兵卫出现起,卢攀便瞠目结舌,脚下生根般杵愣在原地。 此时被人制住,他才回过神来,便边扎边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人,竟擅自用兵缉压本公子?!我告诉你,我姓卢,我爹乃是朝廷命官,不日即将晋升!你你你、你今日敢捉我,你就等着瞧吧!” 兵卫长乜他一眼,嗤笑一声:“我们贵主说要拿你,哪怕是国君在此亦得将你拿下!卢郡守如今自身难保,公子还是先自求多福吧!” 言罢,他恭敬地对谢玹行了个礼:“主上果真神机妙算!” 谢玹神情淡然,依旧没什么情绪。 顿了顿,不知为何,他忽地瞥了容娡一眼。 容娡心中盘算着小心思,不经意抬头,恰好迎上他那一眼。 她被他看的有些无措,心中一紧,手指微蜷。 这人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看不明白。 想了想,觉得他许是想让她退下。 可她还有难处尚未解决—— 脑中思绪飞速转动,容娡眼眸微动,俯身行礼,怯声讷讷道:“方才不知公子身份尊贵,一时情急,冲撞公子尊驾,还望公子见谅。” 谢玹淡淡地“嗯”了一声:“无妨。” 被擒着的卢攀见此一幕,怒不可遏:“装模作样!惺惺作态!你方才往男人怀里钻的时候可不是这模样的!还有你!一副圣人模样,竟为美色所迷!” 闻言,兵卫长悄悄打量容娡,瞧见她哭的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先是眼前闪过一抹惊艷,而后略带惊奇地望向谢玹。 旋即他反应过来,怒沖沖地踢了卢攀一脚:“贵主幼年即被高僧点化,虽未遁入佛门,但长年修身养性,一向不近女色,你休得胡言!” 容娡哭哭啼啼,伏在地上的细腰颤的像风中柳绦:“卢公子莫要血口喷人……” 谢玹微微抬手,示意兵卫等人退下。 卢攀被带走,兵卫如漆黑的潮水般褪去。 待他们走后,他垂眸望着容娡,声音温淡:“你似乎有话要说。” 容娡咬了咬唇,抬起泪盈盈的眼:“民女的确有一事相求。” 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慢慢斟酌措辞:“民女逃上山时,不慎与母亲走散,母亲被那卢攀捉了去。民女位卑言轻,想恳请公子帮我救出母亲。” 言至此,她嗓中哽咽一片:“我自知身微力薄,于公子无益,但如若公子能帮我,日后我愿为公子献出我的一切,哪怕是……公子要我的性命。” 这番话,说的恳切无比,半真半假。 说到最后,更是美眸潋滟,隐约传情。 她在隐晦的自荐枕席。 终究是士族教养出的闺秀,哪怕是此时宝殿中仅有他们二人,说完这话,容娡不禁有些脸热。 但谢玹似乎并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他的眼眸依旧冷淡,甚至极有分寸的,没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略一沉吟,他颔首答应:“可以。” 容娡看着他,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头一次对自己的美貌产生怀疑。 她仔细在他脸上看了两圈,的确未从他的神情中窥探出半分情欲。 她有些泄气,又颇为不甘。 略一思索,她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俯身叩拜:“多谢公子。” 直起身时,眼前却多了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她有些不解的向上看,对上男人一双雪湖般岑静的眼眸。 谢玹垂着眼帘,目光轻轻扫过她的左腿,眉宇间浮出一点迟疑之色,温声道:“起来吧。” 容娡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先前还没什么感觉的左脚伤口处,蓦地翻涌出剧痛。 其实不仅是左脚。 膝盖、手心……皆泛出细密的痛觉来。 两日经歷的惊心动魄,她细嫩的皮肤上剐蹭出许多伤痕。 她一向红润的唇上,也干裂出一些细小的伤口。 容娡看着眼前的这只手,想到这两日经歷的种种,没由来的,心中搅出滔天的酸楚。 ——他看出她受伤了。 这样处尊居显的一个人。 清澈的日光绕过焚香的烟雾,洒落在他冷白的手指上,隐约有暖意顺着他的指尖流入容娡眼底。 眼前绣着金线的袍袖蓦地模煳。 容娡鼻尖泛酸,这次没有丝毫伪装,实打实地落下泪来。 她边哭,边看向自己沾着尘土的手心,面露窘迫,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借他的手站起身。 静默须臾。 谢玹略一思忖,隔着衣袖,握住她一只手腕,略微发力,将她带起。 容娡脚上痛觉加剧,她踉跄一下,扶着他的小臂站稳。 她的发洒在谢玹的衣料上,发尾漾出弧度。 酒酿似的甜香幽幽缭绕入谢玹的鼻息。 谢玹立即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 容娡抬袖搵泪,哽咽道:“……多谢公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不必。”谢玹神色似有温和,重新跪坐在蒲团上。 容娡垂着头,并不妄想这人现今能屈尊降贵地将她送回厢房。 她缓了缓足上的痛感,便一瘸一拐的走下台阶。 走着走着,她忽地转过身,看向高台。 谢玹果然还安静地跪坐在那里,眼眸轻阖,淡漠的一如她来之前的模样。 但又似乎略有不同。 此时容娡脸上的泪珠已消散近无。 她眸色深深,仰头望着他,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回想起兵卫说的话,心中的盘算着的念头愈发强烈。 兵卫说他,向来修身养性,不近女色。 这样一个洁身自好、品性端方,又手握大权的男子。 似乎,刚好适合漂泊无依的她来依附。 容娡收回视线,看向衣袖中他遗落的那串菩提。 在怦怦的心跳声中,坚定了自己的心念。 她想要接近他。 她想要得到他。 她要勾引他。 哪怕她连他的姓名都尚未得知。 哪怕他身处在她遥不可及的高台上。 但,当她第一次对上他的眼眸时。 她的心中便隐约浮现出,“得到他”——或者说,得到他的权势——这个念头了。 —— 日影渐渐晦暗,雪云翻涌。不知不觉间,周遭氤氲开潮湿的气流,天幕沉沉如墨染,似是又要落下雨来。 容娡离开后,谢玹仍在佛像前跪坐。 不知过了多久。 雨丝缈缈垂落,谢玹缓缓睁开眼。 乌云蔽天,檐下铜铃轻响。 他睫羽轻眨,淡声道:“静昙。” 一直藏在暗处的暗卫持伞上前:“主上。” 伞面遮住大部分光线,谢玹半阖着眼,面上神色莫辨。 静昙脸色讪讪,踯躅片刻,斟酌道:“主上,今日是属下办事不力,竟让不知来路的那女子近了您的身。属下自愿领罚。” 谢玹语气淡淡:“无妨。清修时撤下兵卫,是我的命令。” 静昙恍然大悟地颔首:“主上果然算无遗策!此番用计扳倒卢凡,卢家大势将去,临近江东的其他数郡必定有所忌惮!” 谢玹跪坐如松,静静听着。他的脸在雨幕里愈发斯文苍白,不知为何,神情竟显得有些恹恹。 他听着静昙的禀报,站起身,却冷不丁地听到一声清脆的“丁啷”。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 静昙弯腰捡起,捧给他看:“咦,是女子的耳珰。” 焚香的烟雾在细雨中飘摇、缭绕,隐约有清浅的甜香传来。 谢玹望着那串碧玉耳珰,忽然极轻的说了一句:“那女子并不在我的计策之内。” 静昙没听清:“啊?” “没什么。”谢玹的声线重又冷淡,“让你将这耳珰送还给她。” 祈愿 容娡被谢玹救下的消息,很快便在寺院中传开。 回厢房的路上,容娡遇上许多前去参禅的僧侣,他们看向容娡的目光很奇异,有惊讶,有怜悯,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畏惧。 她迎面朝他们走去时,他们是仿佛躲避什么似的,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主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宽敞的道路,容她通过。 容娡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合眼,又困又累,没细看他们的神情,只当他们是好心让行。 艰难走回厢房,她早已睏倦不已,头一沾枕便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 夜里她睡得不大安稳,隐约听到低低的谈话声,似乎是有人前来问话。 但她的眼皮很沉,听到动静后,眼珠动了动,又陷入昏睡中。 — 次日,雨霁天晴,碧空如洗。 晨时的静钟声自钟楼传彻整座寺院,容娡悠悠醒来。 这一觉睡了太久,她颈项发酸,缓了一阵才起身。 厢房外有早起去参禅的女比丘陆陆续续经过,住在容娡隔壁的寂清法师见她醒了,送来些素膳。 “施主且用些膳,稍后医师会来给施主换药。” 容娡含笑道谢。 寂清法师说完,又指了指容娡的枕边:“昨日施主睡下后,有个男子送来了一只耳珰,说是您落下的。我将它收在施主枕边了。” 容娡一愣,看向枕边,果然望见一串碧玉的耳珰。的确是她的。 寂清法师要去参禅,不便多留。容娡起身将她送到门外,回到床边坐下后,唇角温婉的笑意慢慢消失。 昨日她没注意,并不知耳珰落下。但寂清法师说来送的是男子,昨日与她有过接触的男子仅有谢玹一人。 她摸着空着的那只耳垂,心中有些懊悔,昨日不该早早睡下,夜里听到说话声时更不应该不起身,以至于错失一次与谢玹接触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送耳珰来的不是谢玹本人,应该是他的某个属下,否则寂清法师的反应不会那般平静。 这样想着,她心中稍微开心一些。 连着下了两日的雨,今日天高云淡,清风和畅,天气十分好。 医师来给她换过药后,容娡感觉脚上的伤痛减轻许多,便打算在寺院中走一走。 谢玹既然答应帮她寻母亲,容娡便不怎么担忧她的安危。反正有人去寻,与其她枯坐着忧心忡忡,不如出去走走,做些实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她口中的实事,倒不是亲自去寻母亲,而是如何接近谢玹。 如今容娡对他,可以说是几乎一无所知。 这人如今在寺中,她出去转转,说不准就偶遇到了,届时若能略有接触,也不算是白费功夫。 容娡出门时,刚好遇见了参禅回来的僧侣。 她看到僧侣中熟悉的那个小沙弥,便笑吟吟地颔首打招唿,怎知那小沙弥的回应有些躲闪,与他同行的僧侣看见容娡,更是加快脚步,扯着他快速离开了。 他们避她如洪水勐兽,容娡有些莫名其妙,待人走后,顷刻沉了脸,秀丽的眉微蹙。 一些主道上仍有不少兵卫在巡逻,但他们中的大多数昨日见过容娡躲在谢玹身旁,因而并没有阻拦她。 寺中栽种着一些桂树,因为寺院在山上,花开的较山下晚些,此时正盛放,隔着老远便能嗅到一阵幽幽的桂花香。 容娡循着清香走到千佛殿附近,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跟在她身后低唤:“女施主,女施主!” 容娡回头,望见了方才的那个小沙弥。 她心中因方才的事有些不快,不怎么想理他。但她毕竟腿脚有些不便,小沙弥很快追上来,鬼鬼祟祟的拉着她往僻静处去:“女施主,你且随我来,我有些事同你说。” 容娡只好收起脸上的不愉,随他走。 小沙弥左右观望一阵,拉着她站在靠墙的一株桂花树下,压低声音:“女施主,你可曾发现,今日寺中许多师兄师姐待你有些疏离?” 容娡的确发觉了。她来了兴致,点点头,有些委屈地细声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小沙弥轻声道:“我知道,但还望女施主能够保密,不要同别人说。” 容娡信誓旦旦地点头。 小沙弥便同她道来:“昨日救下女施主的那个贵人,他命格带着极凶的煞,我们出家人皆怕他,所以这两日,寺中鲜少有集体活动,我们也不敢往大雄宝殿那边去。” “女施主昨日同他接近,师兄们说你是女子,凶煞会传染到你身上,让我们先远离你两日。不过女施主你别担心,这几日多多吃斋念佛,过两日便好了。” 容娡恍然大悟的“啊”一声,若有所思:“小师父可知是什么煞?” 小沙弥仔细回想一阵:“师兄说他,嗯……命格多凶星,命格偏曜,还有……什么聚四煞劫空,总之是个很兇恶的煞!那位贵人眼下住在青檀院,据说还要在寺中住上一段时日,施主如若想安康无虞,切莫同他接触过多。青檀院与大雄宝殿近日还是不要去为好。” 容娡唇角含笑地听着,实则眸中一片冷色。她淡淡地应下:“我知道了。” 小沙弥不大放心地看了她好几眼,想了想,双手合十,对着她连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容娡并不信鬼神之说,耐着性子听他说了半天,不过是想从他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信息来。 她心中有些不耐烦,浅笑着转移话题:“小师父,寺中可有许愿树之类的许愿之处?我想前去许愿。” “有的有的!就在大雄宝殿旁边。”言罢,小沙弥欲言又止,“施主过去的时候小心些,莫要午时去。午时……那位会在殿中参禅。” 容娡一一应下,柔声道谢。 待小沙弥走后,容娡慢慢抬起眼,长睫下的眼眸中冷而不屑。 什么没道理的无稽之谈。 对于鬼神之说,她虽不信,但持有敬畏之心;但命中带煞之说是在太过荒谬,这些人竟如此听信,连同他有短暂接触的自己也避若洪水勐兽,实在是愚昧。 容娡自己曾受过命格之论的波及,吃了些苦,故而她对此十分不屑。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谢玹当真命中带煞,这煞还能危及旁人,但他如今处尊居显是真的,他昨日出手解救了她也是真的。 她才不会听信他们的谬论。 她偏要接近这个男人。 — 一墙之隔的千佛殿内。 清甜绵香的桂花香,宛如少女甜美的歌喉,悠悠绵长。香味越过墙头,不知为何,混杂了些清苦气。 静昙站在谢玹身后,听着墙外的交谈声,身侧的拳头握紧,面上更是一片愤然之色。 待墙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他忿忿不平道:“主上方才为何要拦我!就该容我翻过墙去,拔了那人的长舌头!” 一身白衣的谢玹坐在石凳上,手持经书,正垂目浏览。他面容冷白,神情温和安静,似是丝毫未被外界的议论影响到。 闻言他抬起眼,看着静昙,语气漠然,仿佛是在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之事:“议论我命格的人数不胜数,不仅限于这座寺庙,涵盖整个大巍,难道你要将天下人的舌头尽数拔取?” 静昙恨声道:“属下当真有此意。” 谢玹阖上经书,语气缓而淡:“佛曰,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1]。且不论你能不能将天下人之舌尽数拔完,便是你想拔,你以为我会在身边留下这般不分孰轻孰重之人来用么?” 静昙咬牙,仍是气不过,拔出佩剑跑到一旁闷声舞剑。 地面上堆着些落叶,被静昙的足尖带起,哗啦啦乱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谢玹看了一眼那些被剑气凌虐的叶子,没什么情绪,继续看经书。 日影偏移,时辰流逝,寺中响起斋时的钟声。 一声接着一声,提醒谢玹,参禅之时将至。 他站起身,看了还在闷声练剑的静昙一眼,轻轻摇头,走出千佛殿。 他走路时,脚步声轻而沉稳,仪态提拔,如松如玉,每一步都走的如书法大家写下的横竖,十分赏心悦目。 谢玹边走,边思索着政事。 卢凡通敌,铁证凿凿,如今卢氏既除,但丹阳仍盘踞一些不服朝中掌管的地方势力…… 许是他太出神,步子又走的有些快,临近大雄宝殿时,一时不察,竟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轻唿一声,声音甜软。 甜香气扑面,谢玹回过神来,感觉那人身体有些倾斜,眉心微蹙,伸手去扶。 那具柔若软玉的、属于女子的身躯,却赶在他的手之前,歪倒在他怀中。 只相触一瞬,边连忙慌慌张张的撑起身站好。 容娡收回手,后退两步,有些惶惶地垂着眼,娇弱不堪地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方才未曾看清身后有人……” 她虽面作惊慌,实则低头嗅着那股冷檀香,眼角偷偷望着那绣着金线云纹的衣襟,心中简直高兴的要开出花来。 这人可算来了! 不枉她在此徘徊,候了半个时辰。 见是她,谢玹顿了一下,淡声道:“是我走的有些急。” 闻言,容娡惊喜地抬起眼,佯作才将他认出:“恩人!” 丝缕阳光从头顶的榕树映入她的一双茶色眼眸中,她的瞳仁剔透若琉璃,简直亮的如同在发光。 谢玹望着她满是惊喜的眼底,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欢喜地唤完那一句后,容娡便没再同他交谈,而是垂下纤长的眼睫,目光四下逡巡,寻了一阵,有些焦急的看向他:“公子可曾看见一个祈愿牌,我方才本欲挂在树上,但……” 她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点撒娇般的懊恼:“但不慎撞到公子,便寻不见了。” 此事因他而起,谢玹不便走开,便同她一齐找寻。 他很快在身后找到一个挂着红穗子的木牌,拿给她看:“是这个吗?” 容娡惊喜地用力点头。 她从他手中接过祈愿牌,顿了顿,看向榕树,有些难为情地咬了下唇,细声道:“公子,我听人说,祈愿牌挂得越高,心愿能够实现的机率便越大。但我身量不够,能否劳烦公子帮我挂上……”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举手之劳。 谢玹略一斟酌,便伸手去接祈愿牌。 她将祈愿牌递给他,柔软细腻的指尖,与红穗子一起不经意地轻轻掠过他的指腹。 触感有些痒。 谢玹拿着祈愿牌,走到她相中的枝条下。 将那木牌系在枝上时,谢玹的视线不经意地滑过上面的字。 ——“愿恩人逢凶化吉,平安顺遂,不再有受他人非议之忧。” 药草 谢玹去挂祈愿牌时,容娡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不过她在意的并不是祈愿牌,而是谢玹的反应。 眼前这株参天的茂盛榕树,昨日她离开大雄宝殿时便注意到。先前在那小沙弥面前询问是否有祈愿树,只是想转移话题,不想同他继续说下去。 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地得知了谢玹的行迹。 小沙弥走后,容娡便来到榕树下,早早候着谢玹,准备守株待兔。 方才望见谢玹走来,她撞到他身上后,便顺水推舟地将手中的祈愿牌丢到谢玹身后。 昨日接触过后,她大抵能看出,这人虽然看上去不食烟火,十分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其实这人恪守君子端方,温其如玉,品性亦颇为高洁。 一些力之所及、举手之劳的小忙,如若主动提出,他不会袖手旁观。 现今看来,她的推测果真不错。 先前谢玹拾起祈愿牌时,她观察的仔细,望见他并未注意到祈愿牌上写着的字; 但她容月姣既然写了这个同他有关的祈愿牌,又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自然没有白费功夫的道理,便提出请他帮她挂祈愿牌。 她知道他不会拒绝。 容娡看着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眼底极快地闪过狡黠之色。 日光洒金,自榕树枝叶间的罅隙流漾到谢玹冷白如玉的一张脸上,将他的脸渲染出几分平和的温度。他静静站立在树下,长指缠着祈愿牌上的红绸带,安谧美好的犹如一幅细细描摹的工笔画。 看清祈愿牌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后,谢玹动作一顿,视线一时竟有些难以从那行隽秀的字上挪开。 他本不欲窥探旁人的心愿,目光一直规规矩矩的平视,不曾往有字的一面上看,怎知方才繫结时不经意瞥见,便烙入眼中。 他没想到她的愿望同他有关。 更何况,不久前她才听过有关他命中带凶煞的谗言。 她应该同常人一般选择对他避之不及才对。 …… 谢玹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只一瞬。 很快他便回过神来,薄唇微抿,将祈愿牌系好,目光轻飘飘地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转过身来,面容依旧平静无波,似是分毫未曾变动。 “挂好了。”他淡声道。 容娡看清他神情平静的一张脸。 他那双眼眸仍如椟中漂亮的宝珠,泛着矜贵冷漠的光泽,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她没看出哪怕是半分动容之色,不禁有些气馁,轻轻“嗯”了一声:“多谢公子。” “不必。” 好不容易同他见到面,容娡并不想让他们的对话就这般毫无进展的草草结束。 略一思索,她望向不远处的大雄宝殿,柔声问:“公子是要去大雄宝殿中参禅吗?” 谢玹极轻地颔了颔首。 容娡想了想,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昨日见到公子时,公子似也是在参禅。想来应是日日如此?” 谢玹看她一眼:“对。” 容娡没再开口。她看向榕树枝条上繫着的祈愿牌。 树上挂着许多祈愿牌,但谢玹身量高,系的也高。微风拂过,属于容娡的那个木牌,红穗摇曳,比其他木牌要高上一截,在绿叶中十分显眼。 一时无话。 谢玹抬步欲走,但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冷漠,他停了一下,缓声叮嘱道:“你好好养伤。” 言罢,他便要离去。 容娡看着他挺隽的背影,颇为不甘地咬了下唇。 她忽然小跑几步,追上他,攥住他一角衣袖,气息不稳道:“公子!” 谢玹顿足,垂眸望进她眼底。 身量娇小的姑娘家站在他身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瞳仁流光溢彩,纤长的睫羽扑簌眨动,带起眼中粼粼的光晕。 她颇为羞赧地咬着红唇,讷讷道:“公子救我性命,我却还不知道公子的名姓,能否、能否请您告知……” 言罢,她迅速低下头,只留下乌黑的发顶和一截嫩白的后颈,露在他的视线里。 谢玹清晰地望见,她的雪白的耳廓上晕开绯红的一片。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木牌上的那行字却不知为何浮现在眼前。 她在其上称唿他为“恩人”,想来是并不知晓他的名。 沉默良久。 容娡的嗓音越发细弱,几乎要哭出来:“公子……” 谢玹轻嘆一声,温和又不容置喙地抚开她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撂下又冷又轻的两个字: “谢玹。” —— 回厢房的路上,容娡感觉身上有几处地方有些痛痒。 她摸了摸痒意最甚的耳,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衤果露在外的肌肤,看见红肿一片的几个小包时,确认自己是被蚊虫叮咬了。 山寺多树,下过雨后,桂花树与榕树又格外招蚊虫,容娡在榕树下逗留许久,身上落了不少蚊子包。 山中蚊子的嘴要比山下厉害些,每一处被叮咬的地方皆是瘙痒难耐。 好在,此行并非一无所获。 不然容娡就要郁闷了。 周围有零零散散的僧人经过,容娡心情还算不错,强忍着抓挠蚊子包的欲望,快步往回走。 她先是去了寂清法师房中,向她求了些草药涂上。 待痒意稍微褪去,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这几日的经歷,令容娡对周遭环境比较敏感,一踏入房门,她便感觉到房中陈设似乎有轻微的改变。 一抬眼,望见桌边坐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阿娘!” 她惊喜不已,疾走几步走进房中,一面围着母亲检查她是否有恙,一面不禁在心中暗自感慨,谢玹的手下做事当真迅速得力。 她进来时,谢兰岫正在饮茶。 待容娡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确认她没有受伤而松开手后,她忽地放下茶盏,冷哼一声。 看见母亲脸色不大好,容娡僵了一下,迟疑着唤:“……母亲?” 谢兰岫又冷哼一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在旁,这才斜眼睨着她,轻飘飘地打量两眼,暗讽道:“逃跑时丢下母亲不管,只顾自己,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容娡听出她话语中的冷嘲热讽,心头好似被尖刺扎了一下,笑容散去,没有说话。 谢兰岫的目光在厢房中绕了一圈,哼道:“你在这佛寺中安安稳稳地倒是好,我替你被人捉去关了整整两日!见你从外面回来时眉眼带笑,想必我的女儿是在此过得很是快活?” 她勐地拍了下桌面:“丝毫不求上进!你干脆削了发做姑子去,甭做我们容家的女儿了!” 厢房外不时有比丘经过,谢兰岫拍桌的那一下动静不小,不少人悄悄递来窥探的眼神。 容娡注意到那些视线,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看着母亲明显不悦的脸,注意到她丝毫未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方才重逢的欢喜忽地在心中荡然一空。 厢房中的气氛变成了容娡熟悉的沉重压抑感。 她忽然没由来的浑身疲倦,没有替自己解释,也没有同母亲争辩。 谢兰岫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尖酸的话犹如开了闸的水一般滔滔不绝。 容娡垂着眼眸,心不在焉听完她的话,半晌,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声:“母亲,我受伤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谢兰岫一愣。 容娡头也不回地出了厢房,找寂清法师,另觅了一处厢房住。 —— 夜里,容娡脚上的伤口泛起万蚁噬心般的痒痛。 她被疼痛折磨的睡不着,在榻上辗转反侧,猜测可能是伤口在结痂。 容娡经歷过的憋屈事不少,却从未像眼前这般落魄过,难受地只想哭。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间厢房里不知为何有着许多蚊虫,蚊虫围着她嗡嗡叫唤,逮着她衤果露在外的手臂叮咬不停。 容娡不堪其扰,伸手在黑暗中挥动几下,嗡嗡声仍未消停。 白日里同母亲闹得不愉快,容娡心里本就带气,此刻更是气得咬牙,忍痛坐起身,掏出寂清法师给她的草药包,又用蒲扇四下驱逐一番,确认没了动静,才安心躺下。 睡意朦胧袭来,容娡捏着草药包,迷迷煳煳地回忆白日之事,隐约觉得“谢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但谢氏多高门显贵,这样处尊居显的一个人,出身谢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细想,嗅着清苦的药草香,脑中混沌,默默思索,这药包着实是好物,明日她得去找寂清法师再讨一些来。 —— 隔日一早,容娡心中念着草药包,便马不停蹄地奔去寂清法师房中,嗫嚅着开口,欲再向她求一些来用。 寂清法师翻找片刻,摇头道:“草药包是先前夏日里所制,贫尼现在也没有剩下的了。” 容娡不自觉地挠着手臂上被叮出来的包,闻声面露失望,但不忘道谢。 “入秋这么久,怎么还有这样多的蚊虫?” 寂清法师有些疑惑,但见她手背上红肿一片,叫住她,想了想,道:“虽然药包不曾剩下,但寺中应还剩下些草药。施主可以去千佛殿附近瞧瞧,那边应该栽了一些藿香和艾草,晒干以后可以制药。” 千佛殿离谢玹常去的大雄宝殿不远,容娡昨日去过。 这岂不是刚好名正言顺地为了她偶遇谢玹创造了时机! 容娡的唇角浮上一丝笑意,连声道谢。 待医师前来检查完她的伤,容娡便拎着寂清法师借给她的小铲和竹篮前去千佛殿。 容娡围着千佛殿寻了一圈,果真在千佛殿通往大雄宝殿的那条道路旁寻到了一些栽种的草药。 她盯着药草看了一阵,面上露出难色。 她并不认识这些药草。 许是因为谢玹经常在这周围活动,附近并没有什么僧人,也不见兵卫,没人能帮她辨认。 容娡不敢轻易乱挖,恐自己办错事惹人嫌。 思索一阵,她俯下身,意在观察哪些药草附近没有蚊虫的踪迹——想来那样的药草应有驱蚊之效。 才低下头,余光里忽地望见一道雪白的颀长身影。 来人是谢玹。 他步履款款,宽衣博带,身影如晨间的第一场清霁雪光。 和煦的日光穿透树丛,光怪陆离地在他身上投下光斑,衣边滚着的银线云纹隐约浮现。 容娡心中一喜,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装作对谢玹的到来毫无察觉,直至脚步声近前、步伐减慢,才若有所感地回头,盈盈地抬起眼,欠了欠身子行礼,柔声唤:“谢公子。” 闻言,谢玹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静昙,略带惊奇地看向容娡。 容娡趁机得寸进尺:“可否容我稍作打扰?” 谢玹垂眼看她,没说话,似是默许。 容娡用葱白的指尖指了指草药丛,面色有些难为情,话语中隐带了点撒娇似的恳求:“谢公子能否帮我辨认一些药草?我需要用,但并不认得……” 静昙看向谢玹。 容娡亦略显希冀地看向谢玹。 谢玹清沉的视线滑过药草,看向容娡,面容雪净:“可以。” 纵容 谢玹答应的这样干脆,反而让容娡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只是想寻个缘由、趁机接近他,没想到他竟真的会辨识草药。 旁边的静昙更是瞪大双眼,神情古怪,像是看着什么新奇事物一般打量着容娡。 谢玹的社情倒依旧是空净明淡,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异样的目光,画中人似的站立着。 微风习习,将他的衣袍吹起涟漪。 谢玹淡淡扫了一眼草药丛:“要什么草药?” 容娡收回心神,试探着走近他身旁:“要艾草和藿香。” 说这话时,她状似不经意、实则蓄意抬手理了理被风吹散的碎发。 衣袖随着她抬手的动作下滑,露出一截嫩藕似的雪白小臂,恰好清晰地落入谢玹望过来的视线里,令谢玹望见她手臂上被蚊虫叮咬的红肿痕迹。 谢玹薄唇微抿,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没多过问,低垂着眼帘辨认药草。 容娡窥着他冰雪似从容的侧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玹……同她以往见过的人皆不同。 他让她很是难办,几近是无从下手的地步。 她细细回想这几日二人的交锋,发觉,几乎每次他肯出手帮她,皆是因为她主动提出要求; 如若她不主动进攻,容娡相信,他只会漠然以视,绝不会主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对她似有若无的蓄意诱引,他更是视若不见,待她的态度同旁的人似乎并无不同。 这样的人,这样的处事方式,让人如沐春风,却也令人丝毫看不透他,对他的心中所想毫无头绪; 同时,却也愈发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神秘吸引力。 容娡垂下眼帘,极轻地嘆了口气。 几个唿吸的来回,谢玹已将她要找的药草辨认出来,温声唤:“静昙。” 静昙应声走上前。 谢玹命他拿起小铲挖药。 容娡看似安静地站在一旁,实则一直在悄悄观察谢玹。 她看得分明,谢玹吩咐完后,静昙满脸错愕。 饶是她目的不纯,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公子只需在旁告诉我是哪一株,我自己来便好。” 谢玹漫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布着零星红肿鼓包的手背:“不必,让他来。” 容娡注意到他清沉的视线,被他看得手指微蜷,乖顺地垂下眼,没再说话。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种心中的小心思被他窥破的感觉。 但谢玹极快地收回了视线,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静昙平日里习惯舞枪弄剑,从未做过挖药这种拖沓繁冗的活,捏着小铲的动作有些笨拙,挖药时总是将草叶碾烂。 谢玹脸上不见恼色,也无催促之意,只淡声在旁指点。 容娡认真看了一阵,大抵可以辨认出哪些是藿香、哪些是艾草。 见药草将竹篮装满大半,她小声道:“这些应该足够用了,多谢公子。” 谢玹“嗯”了一声,又指了几株让静昙挖。 容娡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却看见与先前浑然不同的几株药草。 她心下疑惑,听见静昙同样疑惑地问:“主上,这并非是这位女公子要的药草啊。” “我知。”谢玹声音平静。他面容雪白,没看容娡,“但这是驱蚊的药草。” 静昙没懂,满头雾水,应声照做。 但容娡听懂了。 她唿吸乱了一拍,心房忽地急跳起来,勐地抬头看向谢玹,眼底迸出一簇火苗一般的光亮。 她仔细端详着这张骨相清峻、俊美不似凡人的脸,试图从他脸上寻出一丝异乎寻常的神情。 但他仍如不染凡尘的神像。 眉宇间似乎隐约有些淡漠悯色,一双昳丽的眼眸毫无波澜,幽静如雪湖,不曾因她有任何动容。 容娡直勾勾地望着他,心绪翻涌。 愈发琢磨不透,愈发想要琢磨透。 谢玹这块美味而难啃的骨头,偏偏激起了斗志。 不远处的小道上传来几句人声,容娡顺着谢玹的目光看去,瞧见两个沙弥正朝这边走来。 谢玹忽然极轻地蹙了下眉,低声道:“足够了。” 静昙便依言停下动作,将装满药草的竹篮递给容娡。 容娡敛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连声道谢。 谢玹不知想到什么,拢着雪色的广袖走近她,po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q群寺二贰儿吴九乙似柒伸手指向竹篮中的几株药草:“晒干之后焚烧,可以驱蚊。” 容娡眨了眨眼,心里像被羽毛的尖梢轻轻搔动,泛起一点发痒的涟漪。 她对着谢玹盈盈一笑,琉璃般的眼珠溢出潋滟的光晕:“我知晓了,多谢公子。” —— 容娡走后,静昙望着谢玹雪净的面容,踟蹰一阵,有些疑惑的试探。 “主上……似乎对这位容小娘子颇为照拂,是觉得她是女子,遭遇可怜么?” 容娡的身份,自她第一次接近谢玹后便被查的清清楚楚,确认过她没有隐患。 若非如此,兵卫、暗卫们根本不会让她有任何接近谢玹的机会。 谢玹没回答,神情冷而漠然。 他的视线越过静昙,看向刚才正往这边走来的那两个小沙弥。 小沙弥显然看见他的存在,面露惊恐,勐地止了步,慌慌张张地择了另一条道走,仿佛谢玹这个人是瘟疫般令他们避之不及。 谢玹平静地收回视线。 容娡的确可怜。 但如今这世道,活的不易的可怜之人不计其数。 他的身份虽然註定他要对世人心怀悲悯,但却并不允他亲自去将这些可怜之人一一去照拂——若他那般行事,这世道早便乱了套。 第一次救下容娡,是迫在眉睫的无奈,更是因他本来就要扳倒卢氏,救下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的顺手之举。 然,此后的一次次因她停下脚步…… 谢玹自己也无法准确地说出具体的缘由。 正如容娡无法看透他,谢玹亦无法将她完全看彻。 他能看出容娡在蓄意接近他,也知道她心思不纯,似乎是另有所图。 她同他以往见过的寻常之人似乎并无不同。 那些俗人,无论是为了他本人还是为了其他——诸如权势,诸如地位,总之是为了从他身上谋取一些什么。 眼下,容娡应当是想谋求他的庇佑。 这种近乎卑微讨好的伎俩,谢玹并不算陌生。 容娡的手段着实算不上高明。 但容娡与他接触过的寻常之人似乎又略有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她似乎……只是想同他亲近。 故而,谢玹漠然地纵容了她的一些不过火的举止。 想要看看,她能为他做到何等程度。 静昙见他面上一片冷漠,在心中嘆息一声,小声嘟囔道:“好歹也是出身士族的娘子,哪怕遭了难也不该落魄到如此地步,被那种腌臜人纠缠不说,如今还被僧弥排挤,连药草都得自己带着伤来采……” 这句话不知如何招到了谢玹,谢玹倏地掀起眼帘,冷冷地看静昙一眼。 静昙觑见他的一张冷脸,讪讪一笑,识相地闭上嘴。 — 雨过天晴,惠风和畅,晴空万里。 容娡将谢玹帮她辨认的药草提回厢房,在院子里晒了一个雨后,水分便晒去不少。 临睡前,她依照谢玹的话,忍着烟燻火燎,费力将他所说的那种药草点燃,呛的只咳嗽,不禁在心里颇有微词。 好在,入睡后点燃的药草起了效用,没什么蚊虫来侵扰。 连着几日皆是晴天,晒了两日,药草便全部晒干。 容娡不好意思频频麻烦寂清法师,便柔声细语地向她讨了做驱蚊药包的法子,自己试着做了几个。 静昙挖了许多药草,容娡的药包也做了 殪崋 许多。 她将药包分了几份,给寂清法师和母亲送去一些。 清点着剩下的药包时,她忽地想起她已数天未曾见过谢玹。 容娡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谢玹那般目中无尘的人,或许这几日没见,便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她心中不知为何清楚的笃定——他没有。 谢玹每日固定去大雄宝殿参禅,那边长着许多招蚊虫的树木,也这人不知挨没挨过叮咬。 略一思索,容娡挑拣出几个做工好看的药包,筹备着给他送过去。 总归这药包里的药草是他的下属摘的,她此去见他名正言顺,不算多刻意。 通往大雄宝殿的道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人。 容娡脚上的伤口好的很快,现今已不怎么痛了。 她脚步轻快地往大雄宝殿走去。 快到大雄宝殿时,她忽地看到不远处的树下,聚着几个十来岁的小沙弥,正鬼鬼祟祟地在议论着什么。 她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听了几句。 这些人是议论她的。 见她走来,那几个沙弥的声音不但没有压低,打量她几眼后,反而越发肆无忌惮: “这就是那个被凶煞夺舍了的女人吗?” “对对对,你瞧她手背上的肿包,师兄说了,就是因为和那人有过接触,被煞反噬了才这样呢!” “这也太吓人了……” 说着说着,他们看向容娡的目光,越发畏惧与嫌恶。 容娡几乎要听笑了。 她手上的鼓包是蚊子叮咬造成,因为肌肤细嫩,迟迟不曾消减下去,不知他们是如何得出这般荒谬的结论的。 但人生在世,总会有几个没脑子的人惹自己不如意,她不想同这样没脑子的人计较,以免既伤了和气,又惹得自己不快。 她面不改色,欲当作什么也没听见般路过。 岂知,有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听完这番话后,竟满脸厌弃的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恶狠狠地往她身上砸。 容娡吓了一跳,好在她反应够快,迅速往旁边闪躲,这才堪堪躲过。 她咽不下这口气,估摸着时辰,带着笑脸,轻声细语地同他们理论:“小师父为何要用石子砸我?” 小沙弥望见她那张瑰丽极妍的笑脸,有些发愣。 见状,一旁年龄稍大沙弥按捺不住,凑在他耳边撺掇了些什么,小沙弥又愠怒地捡起一块石子:“坏女子!走开!” 容娡微微侧目,余光隐约瞥见一抹雪白的身影。 她眼眸微动,咬着牙狠下心,没有躲闪,任由那枚石子砸在自己身上,脸上剎那间变得惊慌又难以置信,泪珠霎时大滴大滴地砸落。 她惶惶摇头,向后退了几步,以袖遮面,啜泣道:“你们……这是何意?” 小沙弥“呸”的一声,又捡起一块石子。 见他如此,容娡当真有些恼了,强忍着还手的念头,任由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咬紧牙关,长袖下的手,紧攥成拳。 石子即将丢出时—— 容娡听见,脚步声因她停住,而后似乎临时更改了方向,疾走几步。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冷喝:“住手!” 巧合 小沙弥被那一声唬住,面露惊慌,手中的石子“啪嗒”一声落地,骨碌碌滚到容娡脚下。 容娡抬起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恰如其分地朝身后看去。 出声之人并不是谢玹,而是跟在他身旁的静昙。 但容娡很清楚,若没有谢玹的授意,静昙断然不会出声呵斥。 容娡的眼中蓄着泪,她有些看不清谢玹的脸,眼前只有模煳的、浮动着的斑斓光晕。 但他那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清晰耀眼,斑驳地融化在她含泪的眼眸里。 像是大旱之年,寒冬里滴雨未降的旱地,终于迎来的一场碎琼乱玉般的大雪,久旱逢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容娡的眼泪落的更凶。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抹雪白,半真半假地啜泣,小跑着靠近他。 一近他的身,柔软的十指立即隔着衣袖攀住他一条手臂,哭腔道:“公子……” 隔着一层衣料,相触的瞬间,谢玹能清楚地察觉的她哭的浑身发颤。 他下意识地垂眼看向她,望见她眼尾、鼻尖皆哭的通红,雪白的脖颈一抽一抽,几乎要哭的断了气。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玹不喜也不习惯与旁人有肢体接触,容娡拉住他的那一瞬,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一下,下意识地要抚开她的手。 然而小沙弥对她出手的原因——他方才听得一知半解,但大抵猜出同他有关,见她现今委屈成这番模样,他不好将她推开。 况且容娡攥的用力,他也没法从容脱身。 他望着被容娡揉出褶皱的衣料,瞥见她的指尖在发抖,到底没能说出让她松手的话。 谢玹薄唇微抿,眉宇间的淡然雪意似是被搅开,略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阵,抬眼示意静昙。 静昙立即会意,上前大声呵斥道:“你们胆子倒是大的不得了,竟聚众在此欺侮女客!” 沙弥们望见谢玹前来,已是噤若寒蝉;静昙说话时声色俱厉,更是将他们唬的一动不敢动。 静昙冷笑一声:“是觉得云榕寺里的日子过的太舒服无趣了?若你们当真这样想,那我便禀明住持,让你们还俗下山去!” 这些沙弥年纪不大,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或者是弃婴,因战乱流离失所,被住持好心收留。 若是下了山去,在这如今兇恶的世道,只会是死路一条。 有几个年纪大些的沙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立即痛哭涕流道:“官爷,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妄议这位贵主和这位女施主了!我们真的知错了!” 其余年纪小的有些不明所以,但跟着大的慌张求饶。 静昙冷哼一声,让他们按照寺规去领罚。 沙弥们如蒙大赦,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感激涕零地道了谢,拔腿便跑。 谢玹却突然淡淡地开口:“等等。” 他掀起眼帘,面色空净明淡,目光却犹如一场裹挟着雪的风,直直地锁定某个小沙弥的背影,没什么情绪地的开口:“过来。” 那小沙弥后背一僵,没由来的哆嗦了一下。 谢玹的语气听着淡然,实则声线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旁边的大沙弥推了他一把,他回过神,不敢违抗谢玹,顶着谢玹压迫感极强的目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沉重的腿,一步步朝他走去。 “道歉。” 小沙弥“扑通”一下跪地,涕泗齐流地磕头:“我不该妄议贵主您,我真的知错了呜呜……实在对不住!” 谢玹目光一顿,朝一旁避开半步,侧目看一眼容娡,淡声道,“不是同我道歉,是同这位娘子。” 正在掩面抽泣的容娡,闻声,哭声一停。 她的心弦像是被他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余韵发热发颤,颤的她的指尖不由得在他的衣料上留下几道浅淡的划痕。 小沙弥立即将头偏转了些:“对不住女施主,我不该对您出言不逊,更不该用石子伤您!实在对不住!” 容娡泪眼朦胧地睨着他狼狈的模样,心念浮动,觉得他有些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想到方才这小沙弥方才用石子砸中自己的肩,气得牙痒。 然而谢玹在身旁,容娡得维持柔弱可怜的形象,不好现在发作,便轻轻的点头,犹带着点哭腔的细声道:“你走吧。” 她嗓音细软如乳兽,谢玹凝眸看向她。 她没有说原不原谅。 应该是不愿意原谅的。 小沙弥闻言浑身一松,小心翼翼地抬眼请示谢玹,见谢玹颔首准允,赶忙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待他们皆离开后,谢玹的目光扫过容娡哭得通红的眼,落在她用力攥着自己胳膊的一双手上,眸静如远山,淡声道:“好了,人都走了。” 容娡绯红的鼻尖动了动,讷讷点头,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而用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用力到指尖微微泛白。 相峙半晌。 谢玹看着被她攥出的皱褶,眉尖蹙起,嗓音微沉:“我要去参禅。” 容娡当然知道他要参禅。 她状似纠结的踯躅一阵,有些不舍地松开手。 谢玹睫羽轻眨,抖落一圈金粉。 略一沉吟,他缓声道:“日后如若有人找你麻烦,可以去找住持或静昙。” 这是隐晦地让她不要来找他的意思了? 容娡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咬着下唇,抬起泪光闪烁的一双眼,忍着泪意不情不愿地点头。 谢玹没再停留,迈步往大雄宝殿走,一旁的静昙看了温顺的容娡一眼,跟上他的脚步。 容娡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缓缓抬起眼,漂亮的眼眸中翻涌着一片复杂不解的情绪。 她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这人分明前一刻还为她出头,下一瞬却暗示她不要再找他。 她想不通,心里窝着一团无名火,不由得紧紧攥住自己的袖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却在不经意触碰到袖里的药包时,脑子清醒了几分。 看着那几个小小的草药包,容娡才想起此行原本的目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之行与谢玹之间没有任何进展,她实在是不甘。 想了想,她擦干眼泪,慢吞吞地迈步朝大雄宝殿走去。 她今日非得跟着谢玹,伺机同他更进一步。 — 大雄宝殿内。 日光温煦,缓缓流漾,将一袭雪白的长袍染的鎏金四溢,像冬日雪后的晨间,晴空映照的圣洁雪地。 因着钟声未响,尚未到谢玹参禅的时刻,他便静静坐在长凳上,闭目养神,安静的一丝人气也无,好似他本不应出现在这凡尘。 今日的云榕寺中格外静寂,大部分兵卫昨夜依照谢玹指令,趁夜色下山,去清剿丹阳暗中盘踞的反叛势力。 静昙静静侍候在一旁,望着自家主上漠然从容、如冰雪雕琢的侧脸,知晓他今日参禅的时辰要比以往稍微久一些。 在他的记忆里,调用那些生杀予夺的权势之后,主上总是这样安静又沉默。 眉目悲悯,阒冥沉寂,犹如圣池中一潭圣洁的死水。 静默良久。 静昙低声道:“属下以为,主上已经不在意那些事了。今日主上竟因容小娘子而出手,着实令我有些吃惊。” 谢玹睁开眼。面容雪白,眸如幽谭,静静看着他。 静昙被他看得心中发憷,忙嘆息一声,转而道:“唉,容小娘子留宿在此,受了不少委屈,还好方才遇到了我们。” 谢玹别开视线,良久不语。 正当静昙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谢玹忽然极其冷然地轻声道:“静昙,你不觉得,今日我们出现的时机有些过于巧合了吗。” 静昙对上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浑身一震。 是啊。 怎么他们一出现,便恰好撞见容娡出现,还恰好碰见她被那群小沙弥欺负呢? 静昙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他又难以怀疑自己的亲眼所见,一时心中有些天人交战,面露纠结的沉默下去。 谢玹轻轻地阖上眼。 心乱如麻之际,静昙忽然听到几声极轻的脚步声。 他听觉灵敏,立即按住腰间佩剑,目光锐利地向声音来源处扫去。 却意外地望见一抹檀粉色的身影。 来人怯弱地抬起一双琉璃似的眼,是本应该早就离开的容娡。 静昙收回佩剑上的手,神情古怪地看向谢玹。 谢玹也察觉到动静,沉默地回应静昙的视线,望向容娡,不动声色。 容娡的脚步十分轻微,小心翼翼地观察一阵他二人的神色,确定自己不曾打扰到谢玹后,才继续朝前迈步。 她踏着石阶,轻缓地走上高台,将手中捏着的草药包捧给静昙,悄悄看一眼谢玹,轻声道:“这是前几日公子帮忙辨认的药草做的草药包,有驱蚊之效。我记得这边蚊虫较多,而公子又时常来这边参禅,便想着给公子送来一些,方才……忘记了。” 谢玹默然。 静昙觑着谢玹的脸色,接过容娡给的草药包,神情越发古怪。 容娡送完草药包,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十指来回搅动,声若蚊讷地试探道:“我……我不想回厢房,他们……好像都不喜欢我。我可以在殿中待一会儿吗?我绝不打扰您。” 她轻轻咬着下唇,眼眶又泛起绯红的泪意。 看上去柔弱又委屈,局促不安极了。 谢玹垂着眼帘,平静地看着她,看见她纤长的睫羽沾着细小湿润的水珠。 半晌,他收回视线,没有否认,默许了她的请求。 见他点头,容娡的心房愉悦的急跳两下。 她连忙压制住太过雀跃的心思,轻声道谢,寻了一个离他们较远的角落,安静坐好。 不多时,钟声响彻寺院。 谢玹起身走到佛像前,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容娡坐立不安,似是伸手在胳膊上抓挠什么。 谢玹没由来地顿足,侧目看向她。 容娡坐下的地方,靠近树丛,杂草丛生,蚊虫甚多,估计此时正在将她当作血包似的叮咬。 他的眼前没由来的浮现出先前瞥见的,她嫩藕似的手臂上一个一个红肿显眼的叮咬痕迹。 沉默一阵,谢玹遥遥淡声问她:“为何不走?” 为何宁愿被蚊虫叮咬,也要停留在此处? 容娡抓挠手腕的动作一停,知道谢玹在问她,垂着头,不说话。 能为了什么。她能有什么理由不走。 她睫羽低垂,眸光闪烁,忍着皮肤上的痛痒,在心中无声的想。 因为你啊,谢玹。 为了见你。 为了你。 谢玹。 但她不说话的安静模样,落入谢玹眼中,便成了她被问的有些不自在。 谢玹轻嘆一声,有些无奈:“过来,坐过来些。” 容娡抬起一张秾丽白皙的小脸,踟蹰一阵,迟疑地朝他走去。 见她动身,谢玹收回视线,这才跪坐在蒲团上,轻阖双眸,默诵经文。 日光丝缕,满殿静谧。 蓦地。不知从何处遽然传出一声爆破般锐利的破空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容娡耳膜一刺,下意识地抬起眼,看清那物后——下一瞬瞳孔骤缩。 她慌乱地朝前奔走一步,失声道:“谢玹!当心——!” 裂痕 容娡出声的那一剎,谢玹倏地睁开眼,微微侧头。 一支通身乌黑的羽箭擦着谢玹雪净的面颊“嗖”地一下飞过,深深钉入地砖的缝隙中,箭尾嗡鸣不已。 箭矢带起的气流,扬起谢玹耳后的一缕发。 谢玹站起身,盯着箭射出的方向,眸若冷冰。 霎时,数十个黑衣人从院墙翻入,手中拿着刀剑,游走成一个半包围圈,迅速朝高台上的谢玹逼近。 静昙抽出佩剑,飞身挡在谢玹面前,看见钉在地上的那枚箭矢,脸色有些难看。 他捏指吹了声口哨,边护着谢玹,边低声道:“是响尾蛇教的人。这些人有备而来,主上当心。” 口哨声传出很远,十几个与静昙装束相似的侍卫飞奔而来,提着武器,与高台下响尾蛇教的人缠斗在一处。 兵刃相交,铮锵乱响,刺耳难忍。 静昙护着谢玹后退,欲往正殿中躲避。 谢玹眼眸微动,看向容娡。 容娡虽从战乱之地逃出,但未曾亲歷战事,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此时正吓得脸色发白,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谢玹低唤:“容娡。” 容娡立刻回过神来,抬起发软的腿朝他跑去。 谢玹扯了下她的衣袖,将她护在身后。 三人迅速退入大雄宝殿的正殿。 容娡踉踉跄跄地跨过门槛,因为心神不宁,险些绊倒。 谢玹眉心轻蹙一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牵入殿中。 谢玹手心的温度隔着衣料,清晰地传到容娡手腕的肌肤处。 但容娡此时心惊肉跳,哪里还有闲工夫想着怎么勾引他,半分旖旎心思也无,满脑子皆是先前那支险些射中谢玹的箭,心跳剧烈的几乎要跳出胸膛,后怕不已。 进入正殿后,静昙提着剑在殿中巡视一圈,确认殿中没有伏兵,从一只蒲团底下摸出一把剑,呈给谢玹,道:“主上与容娘子在此躲好,外面人手不够,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谢玹神情自若地颔首。 静昙提着剑,疾步冲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殿中陷入静寂。 容娡目送静昙离开,眼皮直跳。 谢玹松开她的手腕,气定神闲地面对正中的释迦像跪坐下。 静昙方才给他的那把剑被他随手放在蒲团边,他轻阖着双眼,脸上神情依旧冷淡漠然。 好像方才险些被箭矢射到的人不是他一般。 殿外的刀枪碰撞声与厮杀时的惨叫声不断顺着风灌入容娡的耳。 她心慌不已,紧张地揪紧自己的衣角,有些后悔自己今日非得来找谢玹了。 她想寻个地方躲起来,目光扫过殿正中的三尊释迦像,又扫过十八罗汉像,看来看去,发现与其躲在冰冷死沉沉的佛像后,似乎还是躲在谢玹身边更为安全些。 不光安全,还能顺理成章地靠近他。 她定了定神,将排列整齐的蒲团抱起来一个,放在端庄跪坐的谢玹身边,窸窸窣窣一阵忙活,紧挨着他跪坐下去。 檀粉色的曲裾搭在谢玹雪白衣衫的一角,谢玹的衣角被她压住。 容娡后知后觉,动作一顿。 谢玹睁开眼看她。 他目光清沉,直直望入容娡眼底。 容娡顶着那样的目光,莫名有种小心思被他看透的感觉,忙乖巧的笑了笑,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状似温顺地垂下头。 方才逃离走得急,容娡的髮髻微散,有一缕发贴着她的脖颈熘入衣领之中。 容娡一动,那缕发便贴合着她的动作起伏。 谢玹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将自己被压住的衣角抽出,抬手从容不迫地整理衣袍。 见他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容娡想起今日的目的,觑着他的脸色,得寸进尺,悄悄挪动,更近地挨着他,稍微一动便能碰到他的手臂。 谢玹身上的幽幽冷檀香灌入她的鼻腔,容娡嗅着这股清浅的香气,心跳稍微安定一些。 然而下一瞬殿外传入的越来越近的铮锵声又将她的心高高地提起—— 容娡揪住谢玹的衣角,惶惶往身后看了一眼,声音有些发颤:“你的兵卫呢?” 谢玹瞥她一眼,不答。 容娡问完便自知有些失言,那些兵卫的去向岂是她可以过问的。 她抓着谢玹的衣角,想了想,轻声问:“方才我听静昙说,那些人是响尾蛇教的人。响尾蛇教是什么呀?” 谢玹眼帘低垂:“支持江东叛军,与朝廷对立的教派,此前多在闽南活动,近来活跃于江东。” 容娡轻轻“喔”了一声。 谢玹侧目看她:“还记得方才那支会响的箭吗。” 容娡用力点头,她记得。 谢玹目若寒玉:“此箭离弦时会发出破空锐响,是响尾蛇教派的象徵。” 容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教派以毒蛇命名,听着便凶神恶煞。 她有些害怕,还想问这些人为何要刺杀谢玹——但这显然不是她应过问的。 她有些焦灼,回忆方才情形,细想一阵,大抵猜出谢玹的兵卫今日许是被调离,刺杀的人得知消息,趁机行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不知静昙带着那十几个侍卫,能否战胜有备而来的响尾蛇教刺客。 虽不知佛寺其他地方现状如何,但这些刺客显然是沖谢玹而来。这般想着,容娡心中越发后悔,紧紧咬住下唇。 早知如此,她就该早早离去,不该死皮赖脸地进入佛殿跟着谢玹。 时间在容娡的焦灼中缓慢流逝。 谢玹眼眸半阖,余光能够清晰地看见容娡眉头微蹙,正颇为不安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神情不似方才的害怕,倒像是在纠结后悔什么。 谢玹收回视线,浓密的睫羽掩住的眼底,雪原一般的空寂。 他心中一片冷然,漠然地想。 如若他没猜错的话,现今容娡心中应是在后悔今日接近他了。 她对他有所谋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在谋取自己想要之物时会给予他对应的等价交换。 她至多为亲近引诱他而使一些小伎俩,便轻而易举地以为可以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而如今,性命被要挟之刻,她毫不犹豫地后悔接近他。 分毫不似他第一次救下她时,她口中所说的,能为他献出一切,哪怕是她的性命。 她与旁的接近他、妄图既得利益的寻常人没什么不同。 刀剑交鸣声铿铿入殿,谢玹忽地觉得有些心念浮躁。 他睁开眼,微微向前倾身,拿起身前摆放着的键稚,慢条斯理地敲起了木鱼。 空灵的木鱼声在空荡的佛殿中传开,飘过幢幡,隐有回音。 容娡诧异地抬起头,目光错愕的看向谢玹敲木鱼的那只冷白的手。 别人都要拿着刀架到脖子上了,这人居然还有闲心思敲木鱼! 邦邦木鱼声与刀剑铮锵声交错在一起,容娡心烦意乱,很想站起来给从容不迫谢玹一脚,再把他的木鱼踹翻——但她也只能想想。 她只不过是一介柔弱的女子,更何况她还觊觎着谢玹和他手中的权势。 容娡垂着头,忿忿地扯了把自己的裙角。 她的裙角下遮盖着谢玹的一角衣袍,被她一併扯住。 木鱼声一顿,谢玹垂目看她,眸如死潭,冷而幽深。 容娡心尖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像是被毒蛇吐着信子锁定住的猎物,被他看得背后发毛。 再看时,他的神情又分明是清冷疏离、甚至是带着点神性的。 她愈发看不透这个人,连忙松开误扯住的他的袍角,抬手帮他铺平理好。 整理时,指尖又不小心碰到他的腿侧。 指腹传来精瘦紧实的触觉。 谢玹一顿,再次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容娡僵住。 天地良心,她当真不是故意摸他的! 现今佛殿外这打打杀杀的局势,她哪里还能生出半分旖旎的绮念来勾引他! 她委委屈屈地收回手,指尖没由来地有些发烫,手指不禁微微蜷缩。 她悄悄觑向谢玹的脸色,这人一脸淡然的敲着木鱼,丝毫瞧不出半分异样。 谢玹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也警敏地察觉到,释迦像后的幢幡,幅度不自然地动了两下。 不像是被风抚动,倒像是人为拨动,隐约有窸窣的动静。 谢玹眸光微凝,盯着那幢幡,一只手仍拿着键稚,徐徐敲着木鱼;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身侧的佩剑。 幢幡蓦地被高高扬起—— 谢玹掐住容娡的腰,一把将她捞起,提着佩剑,急急向后退去。 佛龛被人提剑噼开,木屑纷飞,两个提着剑的黑衣人从幢幡后破出,飞身合力踹翻佛像。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过发生在短短的眨眼间。 容娡眼睁睁地看着实心的佛像重重砸在方才他们二人跪坐的蒲团上,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如若不是谢玹方才反应极快,将她拉起,现今她已经被砸成一滩肉泥了! 金身佛像嗡嗡巨响,巨大的冲击力将地面砸出一个凹陷的坑,尘灰四下飘开。 容娡的耳膜被震的生疼,喉咙也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谢玹带着她退开过后,横在她腰后的那只有力的手臂立即极有分寸地收回。 容娡惊恐地盯着那佛像,有些脱力,惶然不安地往他身后躲了躲。 那两个黑衣人见阴招不成,对视一眼,提着剑沖向谢玹。 谢玹面冷如凝冰,抽剑出鞘,护着容娡,挽了个剑花,剑气撞得墨发四散纷飞,容娡手指触到他冰凉的一缕发。 谢玹极快地从袖中递给她一把匕首,上前与那两人缠斗在一处。 容娡盯着他的背影,心高高的提起。 谢玹瞧着斯文,并不像是会用剑之人,她很担心他会不敌。 容娡心惊胆战地躲在柱子后,担忧地蹙眉看了一阵。 她不懂剑术,但隐约能看出,谢玹以一敌二,脸色却从容不迫,舞剑如信手抚琴,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应是能够应对的。 她渐渐放下心来,攥着他给的匕首,看向殿外,有些犹豫。 现今这两个刺客被谢玹牵制住,殿外的黑衣人又正在台阶下与侍卫交手,她要不要趁乱逃走? 黑衣人的目标并不在她,她应是能悄悄熘走的。 可…… 容娡指腹摩挲着谢玹的匕首,心中天人交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她若为自保离开,此举无可厚非,谢玹也不会对此颇有微词。但眼下的机会难得,如若她离开,日后说不定就难以接近他了,同他定会疏远。 谢玹这般处尊居显,他的兵卫不会一直不在,援兵不多时定能赶来,眼前的困境届时必然迎刃而解。 她若留下陪着谢玹,显然能凸显出她的情深义重,与谢玹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会更为亲近,她离自己的目的也就更近一步。 深思熟虑半晌,容娡一咬牙,决定放弃逃走。 她将目光放在谢玹身上,小心翼翼地观察战局。 谢玹很快占了上风。他的一袭白衣胜雪,长袖翩翩,手中剑如流风般自交锋的剑刃中游走过,将那两人的剑一一击飞。 容娡心中一喜,唇角微微上翘。 谢玹制住一人,手中剑刃横在另一人的脖颈上,面色很冷,但没了下一步动作。 容娡看出他似是不想杀人,左顾右盼一阵,揪下帐幔,裊裊娜娜地跑过去,双手递给他。 谢玹瞥她一眼,目光在她白皙的脸上停留一瞬,接过帐幔,将两个刺客先后捆住。 容娡长长唿出一口气。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倒下的佛像,又恶狠狠地剜了眼那两个刺客,雀跃地娇声称赞:“谢玹哥哥,你好厉害!” 谢玹如松如玉地站立着,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打斗时起皱的衣襟。听到她这样称唿他,他指尖动作一停,垂下睫羽,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一同从险境中脱身,说不好还能同他亲近上几分,容娡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她站在谢玹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谢玹一直垂着眼眸,听着她娇声娇气的嗓音,脸色冷而漠然,同先前并没有什么分别。 容娡的声音忽然停住。 谢玹下意识地抬眼,望见她倏地张开手朝他扑过来,将他撞得身形一晃,旋即他被柔软的她牢牢抱住。 ——不对。 被她拥住的一剎那,谢玹敏锐地察觉到古怪。 尚不及他深想,容娡情急之下,惊惶失措到几近变了调的惊唿,便传入他的耳中。 “哥哥当心——” 谢玹一怔,对上黑衣人一双满是怨毒的眼。 利刃刺破衣料,刺入皮肉的闷响声,在同一时刻,清晰传入谢玹的耳中。 他感觉到有滚烫粘稠的液体,一滴滴砸落在他的手背上。 意识到那是血的时候,谢玹瞳仁骤然一缩,手指似被烫到一般痉挛了两下。 利刃刺入容娡的肩,又被拔出。 容娡柔软的身躯被剑刃带的的晃动两下。 这一切在转瞬之间发生。 谢玹勐地飞起一脚将那人踹翻,沾着血的剑噹啷落地,声响剐刺着人的耳膜。 与此同时静昙带着潮水般的兵卫奔入,将那刺客制住。 容娡绵软无力地伏在谢玹怀中,脸色苍白,疼的发抖。 她为他挡了一剑。 刺向他心口的,致命的一剑。 谢玹垂着眼,望着她失了血色的脸,瞳孔巨颤。 他那张雪净的、淡漠的,无情无欲、不悲不喜的脸上—— 头一次出现了一丝愕然的裂痕。 假意 容娡被刺客刺中的是右肩肩窝。此处痛觉分外敏锐,剧痛一阵阵翻涌,浪潮似的撞向四肢百骸。 她痛的忍不住发抖,额角满是细汗,口中不禁轻轻嘶气。 殿中满是嘈杂的混乱声响,但谢玹的听觉好似将杂音尽数隔开,耳中一片茫茫嗡鸣的空寂,唯余容娡唇间细弱的痛唿一下一下地拨动着他脑中的那根弦。 他神情的失控仅有一瞬间,很快便收敛好情绪,回过神来,低下头极快地查看容娡的伤势。 容娡无力地倚靠在他怀中,他扶着她,自袖中掏出一方干净的雪帕,微微用力堵在容娡的伤口处,用以止血。 手掌覆上她的肩上的伤处时,谢玹感受的分明——她应是痛得厉害,浑身在簌簌的发抖,像一只可怜的、受了伤的乳兽。 容娡喉中呜哼出一声沉闷的痛唿,没受伤的左手攥住谢玹的衣襟,动作间,血腥气蔓延晕开。 “谢玹,谢玹……” 她一声接一声,细弱地低唤他的名姓,似是对他极其信任。 ——放眼整个大巍,也找不出几个敢连名带姓称唿谢玹的人。 兵卫们制住刺客,听见容娡这般称唿贵主,又见两人距离极近,姿势亲昵,震惊之余,不禁提着剑面面相觑。 谢玹虚虚拥着她,声线清沉,纵容了她的动作以及对他的称谓:“我在。” 容娡打着哆嗦朝他身上贴近,像是刻意地往他怀里缩,又像只是单纯因肩头的伤而痛的哆嗦。 摸索片刻,她发着抖的手终于摸到谢玹的心口,摸到一片干燥的衣料后,长长舒出一口气,气若游丝地喃喃道:“你没事……便好。” 言罢,她似是终于放下心来,浑身卸了力道,双眼一阖,径直晕了过去。 那只停留在谢玹心口处、柔软白皙的手,也随之脱力,顺着他的胸口慢慢滑下去。 谢玹的心口忽地一空。 分不清只是因为她的手抽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他薄唇微抿,一把捞住那只绵软无力的手,动作小心地调整了她的姿势,轻手轻脚地将她打横抱起。 容娡檀粉色的裙裾因这抱起的动作微微飘漾,像雨幕中弯垂的菡萏花。 谢玹的手背上沾了些血,他一动,血滴顺着雪白的手指蜿蜒流淌,鲜明的颜色对比,颇有些触目惊心。 一旁侍立的静昙被那血色刺的回过神,立即上前,伸出手,道:“主上,让属下来吧。” 谢玹漠然地垂下眼。 他的眼前莫名浮现出,容娡红着眼圈对他道,“他们都不喜欢我”的那一幕。 他眸光微动,淡声道:“传医师来青檀院。” 青檀院,是谢玹如今在云榕寺中的居所。 静昙一怔。 谢玹吩咐完这一句,便抱着容娡抬足往殿外走。 静昙看见,他雪松般的背影因为迎着光,被勾勒出虚煳的轮廓,白衣墨发,越发不似凡尘中人。 但同时他也看见,谢玹跨过门槛时,容娡檀粉色的裙裾,在行走间缭绕在他的白衣上,将那空寂的白染上几分温度。 静昙低声应下:“……是。” — 谢玹抱着容娡并不怎么费力,很快便回到了青檀院。 他将她安置在一处干净宽敞的厢房中的榻上,守在榻旁,用帕子捂住她流血的伤口。 没多久,静昙带着女医赶来,谢玹松开手,退让至一旁。 昏睡中的容娡若有所感,眉头紧蹙,唇瓣微动,轻喃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静昙依据她的口型依稀猜测出,她说的是“谢玹”。 厢房中的气压莫名一沉。 容娡的伤在肩膀处,医师须得解开衣襟给她上药。 静昙与谢玹不便留下,退出居室,走到外面的厅堂中。 日光从菱花窗中渗入,斑驳照到谢玹雪白的脸上。 谢玹的神色很冷,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站着,犹如荒原中被霜雪裹挟的雪松。 他的手中攥着方才为容娡止血的那方帕子,血将帕子浸透,湿哒哒地贴着他的掌心,有些黏腻。 他洁白无瑕的衣袖上也染上了几缕血。 静昙觑着他的脸色,斟酌着开口:“容娘子治伤应须得一些时辰,主上不若先去更衣?” 谢玹看他一眼,轻轻颔首应下。 但他低垂着眼眸,似是陷入沉思,迟迟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静昙不敢多问,安静候立在一旁。 过了一阵,他听见谢玹淡淡的问:“响尾蛇教的人如今在何处?” 静昙忙道:“尽数在禅房中关着呢。” 谢玹若有所思的颔首,冷静分析道:“刺杀来得蹊跷,这些人未必出自响尾蛇教。” 静昙沉吟道:“军中……可能出了细作。属下这便去查明。” “嗯。”谢玹淡声应,而后他抬起眼,没什么情绪地道,“审讯过后,不留活口。” 淡而冷的嗓音清晰地传入静昙的耳中,此言一出,好似冰刃四溅,堂中的温度都无端地凭空冷了许多。 静昙看向他沉冷如冰的脸,浑身一震:“属下明白。” — 静昙走后,谢玹临窗而坐,望向容娡所在的居室方向,指尖轻叩桌面,沉静如水的眼眸中缓缓浮现出几分困惑之色。 方才与那两名刺客交手时,他游刃有余,尚可分出心神照看容娡,因而没有错过容娡脸上的焦灼与犹豫。 他看出她想要抛下他逃走。 这本来没什么。 大难临头时,求生的本能自然会让人先顾及自己的性命。 他边持剑击开刺客的招式,边有些冷淡的想,容娡还是年纪小,思事不周,略有些蠢了。 如今他正与刺客缠斗,她是能趁乱逃出,但响尾蛇教中人向来穷凶极恶。 她躲在自己身边还好,虽然危机四伏,但他会顺手照拂她、保住她,绝不会让事情脱出他的掌控,更不会让她失了性命; 他的兵卫不多时会赶来,她只需乖乖地在此躲好,等待兵卫前来,便可平安无虞。 但如若她跑出去,落了单,届时会发生什么,谢玹也无法保证。 总之不会比待在他身边的下场好。 谢玹观她神色,笃定她会走。 但她没有走。 起先他以为她是看清了局势,觉得他身边更为安全,深思熟虑后才会留下。 可她奋不顾身的扑过来,帮他挡下致命的一剑。 这一举动——蓦地将他以往对她动机的猜测击了个粉碎。 谢玹忽地有些看不懂她。 同时他也隐隐察觉到,有什么正在悄然脱离他的掌控。这种无法掌控局势的感觉,自他出生后便几乎未曾碰到——这令他罕见的有些心浮气躁。 《大智度论》中说,“诸罪业中,杀业最重”。 《楞伽经》中也说,为利杀众生,以财网诸肉,二俱是恶业,死堕叫唿狱。 自他命格凶煞之论广泛传开后,父亲恐他被命格所噬,命他严以律己,修身养性。 谢玹谨遵教诲,清静无为。 因而他虽身处高位,但鲜少下令杀人,更从未亲手染血。 他不欲犯杀戒,本没想除去那两名刺客,只用容娡递给他的帷帐将他们捆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谁知他们竟挣脱束缚,妄图偷袭。 其实容娡若没有扑过来挡剑,谢玹自己应也能躲过那杀招,只是身上未免要染上点血。 只是如今受伤染血的是容娡——她被无辜地牵扯进来,便有所不同了。 他看得分明,挡剑过后,她虽疼痛不已,满怀关切,但眼中亦隐有悔意,应是疼的后悔了。 谢玹收敛心神,轻轻嘆息一声,低垂的眉目间隐有淡淡的悲悯。 容娡不该留下的。 她不该留下,更不该帮他挡下那一剑。 — 居室中。 医师不知给容娡的伤处上了什么药,她痛的浑身哆嗦几下,阖着的眼眸微动,将眼睁开一道小缝。 察觉到医师在她背后,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她这才睁开眼来,神情忿忿,满脸懊悔。 她根本没晕。 方才在大雄宝殿中,挡下那一剑之后,她虽疼痛难忍,头脑昏沉,但还不至于疼到要晕过去的程度。只是觉得氛围刚好,便依照话本子中常见的描述,恰如其分地往谢玹怀中倒,假装晕了过去。 再后来,离开大雄宝殿后,许是谢玹的怀抱太舒服,又或许是失血过多,她倒是当真昏睡了。 直到方才医师往她伤口上倒了那种很疼的伤药,她才被翻涌的滔天疼痛唤醒。 容娡越想越后悔。后悔之余,又隐约有些后怕。 她没想帮谢玹挡下那一剑的。 那时她瞥见那刺客挣脱束缚,捡起地上的剑,只是佯作要扑过去挡剑。 她又不傻,虽然觊觎谢玹的权势,但没想真正用命相抵。 谁知道她离谢玹太近,察觉到刺客近身时,又害怕的有些腿软,一时竟来不及躲开,情急之下想要抬腿跑,反而绊了一下,径直往谢玹倒过去。 事已至此,她无力改变,索性顺水推舟的为谢玹挡下了那一剑。 剧痛袭来的那一瞬,容娡当真以为自己的人生到此为止了。 好在察觉出伤处在肩膀,她很快反应过来,便顺势惺惺作态演了一番,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势,假装自己满心皆是谢玹,对他关切到奋不顾身的程度。 容娡咬着唇,自回忆中回过神来,心有余悸。 她感受着肩膀上犹如万蚁啃噬的伤痛,委屈的吸吸鼻子,失血过多的苍白小脸皱成一团。 早知这样痛,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不会选择顺势为他挡剑。 还好未曾伤及她的性命。 不过——倒也算因祸得福。 谢玹既然肯主动抱起她,不曾假借旁人之手。 她也算是成功地与谢玹更进一步了。 外衫 容娡侧躺在榻上,看不到自己肩上的伤势,只能依照医师上药的动作,凭感觉分辨出自己的肩头上应该破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血已经不流了,凝结的伤口上被医师覆上许多伤药,药效慢慢开始发作,就像往她的伤口上泼了加了盐的辣椒粉,又刺又辣的痛觉横冲直撞地直往伤口深处窜,刺激地容娡眼中直冒泪花。 容娡不想在旁人面前失了仪态,便用力咬着唇,眼泪汪汪地忍住痛意,忍得额角冒出冷汗,微散的鬓髮沾了汗湿,如同几笔凌乱的湿墨贴着苍白如宣纸的脸颊。 她思绪紊乱,忽然想到一件极为严重的事——这样深的伤口,极有可能会留下疤痕。 她白嫩无暇的肌肤上,会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 容娡一向爱美,美貌是她自恃傲人的本钱。一想到身体上会留下疤痕、令她容貌有损,她当即连伤痛也顾不得了,有些焦急地回头问医师:“郎中,我这伤可会留下疤痕?” 转头的动作牵动伤口,剧痛窜入脑中,容娡“嘶”的一声,鼻尖一酸,泪珠夺眶而出。 医师先是一愣,望见她垂泪的一张小脸,面露为难,斟酌一阵,开口安慰:“这……未必。” 未必,便是有机率会留疤的意思了。 容娡压下委屈,小声道谢:“多谢郎中。” 她长了记性,小心翼翼地将头回正,情绪低落,咬着唇,一声不吭地默默流泪。 待医师为她上完药,用裹帘将伤处包扎好,谢玹走入居室,望见的便是一幅美人垂泪的画面。 大多数人哭起来涕泗齐流,并不好看。容娡哭起来却似海棠逢雨、菡萏凝露,有种楚楚动人的写意美感,惹人垂怜,分外赏心悦目。 便是连同样身为女子的医师,起身离开时瞥见她垂泪模样,都有些挪移不开视线。 但谢玹显然并非寻常人。 他眉尖微蹙,清沉目光从她肩上伤处扫过,掠过她苍白面颊上垂着的泪珠,视线一顿。 略一沉吟,他以为她是因伤痛而哭,轻声问:“伤口很疼?” 容娡背对着他,嗅到冷檀香,知是他来,眼泪落得更凶。 她轻轻点头,顿了顿,又摇摇头,抽噎道:“很疼……但我、但我不是因为伤口疼才哭。” 谢玹无声无息地望着她的侧影,琥珀色的漂亮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一点困惑之色。 容娡吸吸鼻子,鼻音浓重,小声低喃:“……会留疤。” 谢玹愣了一下,未曾想到是这层缘由,眼中困惑慢慢散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容娡的伤因他而起,无论如何,他都绝不可坐视不理。 顿了顿,谢玹温声宽慰:“我会让医师用最好的伤药,尽量不会留下疤痕。” 容娡的抽泣声渐小。 过了一阵,她带着哭腔闷声道:“若是药效无用呢?肩上留下疤……那该多难看啊。” 谢玹以往不曾同女子相处过,不大理解容娡作为女子的想法,更不知该如何安抚她,一时接不上话,竟有些无措,只好顺着她的话轻声哄道:“不难看。” 容娡眨眨眼,眸中水光潋滟。她听出谢玹嗓音中隐约带着的那一丝无措,忽地转过头想看一看他此刻的神情。 但她肩上有伤,医师特地叮嘱过她,要保持侧躺,不要乱动。 容娡不想平白惹罪受,便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舔了舔失了血色的唇角,眸光微动,故作伤心地问他:“那……如若谢公子日后的夫人肩上有伤疤,你会觉得不好看吗,会因此而不喜她么?” 谢玹沉吟一阵,语气温和而肃穆,用禅语作答:“不会。世界万物皆是化相。于一切相,离一切相,既是无相。皮相易变,心不变,万相则不变。她既为我妻,与我连心,我爱慕她的心意便不会因虚妄的化相而改变。” 容娡平日里不怎么研读佛经,听罢此番话,有些云里雾里,大致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他虽语气温和,但话语中的深意却十分沉重。 但她只是想逗一逗他,没想到他竟这般一板一眼的认真回答。 容娡琢磨一阵,心中默念,不是便好。 她的思绪有些不受控地飘远——就算她身上留了疤,若是能大计得成,成功得到谢玹,谢玹这样的人也定不会因她身上的疤而不喜她…… 她止了哭声,眼中浮出几丝笑意,有些别扭地抬起手,想要拭去泪。 动作牵动伤处,容娡不禁“嘶”地吸气。 ——旋即,她感觉脸上有微凉的布料拂过。 谢玹垂着眉眼,用干净的手帕细緻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容娡下意识地抬起眼。 他的脸在她的瞳仁中放大,她与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离得这样近。 容娡屏住唿吸,微微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张堪称是完美的脸。 此时她才发现,这人的眼睛生的实在是极妙。 他的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眼型并不是标准的瑞凤眼,而是隐约有些向桃花眼过渡的意味,上挑的弧度多一分便显得有些多情,但如今的弧度生的含蓄而恰到好处。 他眼尾的双眼皮褶皱里,有一颗小小的、朦胧的红痣,被浓长的睫羽掩盖住,只有在他垂眸的时候可以看到,像泪痣又非泪痣。垂眼时,给人一种他在悲悯众生的慈悲感。 容娡从未如现在这般仔细地观察他的脸,一时有些发怔。 谢玹很快帮她拭净泪,直起身,极有分寸地收回手。 他沉默地望着容娡,确认她眼中没有泪意,倒是有些没料想到,她竟这般好哄。 这人的脸自她的视线中抽离。容娡回过神来,望着他的脸,不禁有些感慨,心中赞嘆不已。 迎着她有些炽热的目光,谢玹默了一阵,抿抿唇,为自己方才的行为作出解释:“你如今有伤在身,凡事不必亲力亲为,如有需求,唤人便好。” 容娡眼眸一转,立即道:“谢玹!” 谢玹静默地看着她,淡漠从容的眼中似有困惑。 容娡眨眨眼,不自觉地带了点撒娇的语气:“谢玹,我在唤你。” 谢玹一顿,明白了她的意思:“……嗯,我在。” “我现今是在你的院子中吗?”容娡轻声道,“不知如今是何时辰,我得回去,否则母亲必要责……担心我。你能将我送回去吗?” 谢玹面色淡然如水,似是早有预料:“已差人知会过你母亲,伤势也已阐明,你在此养伤便可。” 闻言,容娡忍不住看他一眼,心道,这人做事果真如旁人所说的十分缜密,几乎是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 她放下心来,又隐约有些失落——母亲知道她受伤,竟也不前来看她一眼。 她点点头,一时有些无心撩拨谢玹,不再说话,沉默下去。倦意很快袭来,她的眼皮渐渐变沉。 见她昏昏欲睡,谢玹觉得自己再停留在居室中有些不妥,便准备退出去,寻两个女比丘前来守着她。 但,就在他抬足欲走时,睡意朦胧的容娡,轻轻呢喃了句“谢玹”。 谢玹蓦地忆起她为他挡了剑后,气若游丝唤他名姓的那一幕。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能动。 好一阵后,谢玹清沉的目光望向榻上小小的一团她,轻嘆一声,差人取了书来,静悄悄地守在她身旁。 — 伤痛在身,容娡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夜间总是忍不住翻动身躯,想要伸手去抓伤处。 朦胧间,她感觉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压制在头侧。 冷檀香幽幽入鼻,容娡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袖,挣动双手,呜咽哼嘤,哭哭啼啼,诉说自己伤口难受。 那人默了一阵,在容娡紊乱急跳的心跳声中,轻声道:“睡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声音温和,又有点冷,似是隔着冰水般朦胧。 却有种让容娡无法抗拒的安定。 容娡安静下去,不再挣动,迷迷瞪瞪地陷入睡梦。 再次醒来时,容娡头脑晕沉,隐约忆起昨晚的人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禁微哂。 ——许是她太想得到谢玹,竟连梦中都对他心心念念。 她躺着缓了一阵,动了动睡得发麻的手——忽地察觉到异样。 借着熹微的晨曦,她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五指合拢,手心里正攥着一角雪白的衣袖。衣袖的料子上,银线绣出的云纹被窗牗间渗入的微光一照,泛着幽冷的清辉。 顺着那角衣袖看去,雪白的长衫齐整地搭在她的手臂旁,被她微微揉出一些褶皱,冷檀香清浅瀰漫。 容娡懵懵睁大眼,手指微微蜷缩,心口说不清因何而急促地跳动两下。 这是谢玹的外衫。 昨晚……她并不是在做梦。 她望着那衣衫,红唇微抿,眸色复杂。 应是她昨夜在半梦半醒中攥住了谢玹的衣袖,他无法脱身,故而只好将被她攥住衣袖的外衫留下。 然而知晓昨夜自己并非是在做梦后,容娡蹙眉回忆思索一阵,面上却毫无喜色。 她越发看不透谢玹,分毫摸不清他心中所想。 但同时,她也忽地推翻了自己先前以为能同谢玹更进一步的想法,沉重而清醒地意识到,谢玹对她绝无半分旖旎的男女之情。 他如今允她近身,对她颇为照拂,不过是因为她为他挡下一剑,算是对他有恩情。 若非如此,倘若他对她有半分心动,容娡醒来时,应当看到的都是谢玹这个人,而不是他为了脱身而褪下的外衫。 亲昵 容娡攥着衣袖,冷静地分析一阵,心中忽地腾起一股无名火,灼的她喉间干涩,肩上的伤口也似被火舌舔舐,泛起细密的痒痛,烧的她浑身如被万蚁啃噬。 半晌,她幽幽地嘆息一声。 谢玹不过弱冠年纪,处尊居显,样貌又生的俊美无俦、神姿高砌,这样的男人,身边应不乏前赴后继来示爱的莺莺燕燕才对。然他却不近女色,古板保守,坐怀不乱,想来他对付那些示爱与勾引应颇有一番手段,才使得她如今对他的引诱举步维艰。 是她小看了谢玹,以为他同那些鄙俗的男子一般,能被她仗着美貌轻而易举地信手撩拨。 好一个非同寻常的谢玹。 如有一捧冰水当头浇下,容娡胸腔中的火势被浇灭,人也清醒了几分。 谢玹身居高位,身份矜贵,为人又清冷端方,这样的人若能为她所用,将会是她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再好不过的根基。 只是他这人……有些过于顽冥不化了些。 不过这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至少她日后引诱他时,如若不成,不用忧心会将自己搭进去。 他为人如此,不染纤尘,想来应是尚未尝过情爱滋味。倘令有朝一日,她得偿所愿,成功走进他那双目中无尘的眼,走入他那颗冰清玉润的心,以谢玹这高风亮节的高尚德行,她也不会有他会见异思迁、移情别恋旁的女子的烦恼。 百般斟酌过后,容娡还是认为,谢玹仍是她眼下所谋求的最佳人选。 既然他高高在上,对她的引诱置之不理,只是因恩情对她照拂,那她索性娇蛮任性一些,借着他想要还她恩情的这份心意,另择法子趁机引诱他便是。 她势在必得。 他谢玹非她莫属。 — 容娡如今有伤在身,行动不便,醒来后迟迟未曾起身。 因为伤口在右肩,她动作处处受限,睡姿也有些别扭,百无聊赖地躺了一阵后,便感觉半边身子压的有些发麻。 好在,没过多久,天色大亮时,医师便来查看她的伤势,让她能稍微缓口气。 容娡被医师扶着,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睡得发麻的脸,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酸苦的药汁,想到尚未完全痊癒的脚伤,心中默默嘆息。 这半月来受的伤,比她之前人生中受的所有伤都要多——也更为严重。 她一点也不想喝这难以下咽的汤药。 但此药对她的伤口有益处,兴许还有淡疤的功效,容娡只得蹙着眉将这碗汤药喝完。 将空了的药碗递给医师时,她不禁幽幽一嘆。 医师侍候完她喝完药,此番前来的任务算是告成。 她收拾着药箱欲走,忽听一声哀婉的轻嘆,下意识地看向容娡的脸。 美人秀丽的眉轻蹙,美目潋滟,面带苍白病容,容貌却分毫不减,反而添了几分如弱柳扶风般的韵味。 医师愣愣地瞧着她,一时忘了离去,有些发怔。 容娡察觉到她的目光,迎着她的视线抬起眼,弯起唇角,柔和一笑。 那笑容犹如日照出水芙蓉,盈盈耀目,医师越发挪不开眼。 容娡维持着面上的笑,忽地想起一桩事,如今她身边无侍女,梳妆多有不便,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柔声开口,请医师打一盆水来,容她稍微整理仪容。 医师没有拒绝她这小小的请求,依言照做。 端来水后,容娡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着帕子,动作小心地蘸了些水,草草地擦了擦脸庞,温声向医师道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待医师离开,容娡瞥见谢玹的长衫,心口仍有些堵得慌,索性将那长衫叠好放在一旁。 枯坐一阵,她有些无所事事,只好又躺下,静静思索她当如何应付谢玹这个人。 睡意渐来时,她忽地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有人轻缓地走进居室。 冷檀香幽幽缭绕,香气很快将室内盈满,比她身侧那件长衫上沾染的薄香要馥郁的多。 知是谢玹来,容娡清醒了几分。 她听见静昙用气声问:“容娘子这是还睡着?” 谢玹没应声,过了好一阵,试探着淡声道:“容娘子?” 容娡想了想,计上心来,故作迷濛地从嗓间呜哼出一声,轻阖的眼皮下眼珠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谢玹见她似是要起身,但有些不好借力,便上前一步,虚虚扶了她一把。 哪知容娡坐起身后,神情仍有几分不清醒,扯着他的衣袖不放,看清他的脸后,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手臂,将脸庞贴到他的衣袖上,十分依赖亲昵地用白嫩的脸颊在他身上拱了拱。 ——像觅食的乳猫似的。 谢玹脑中没由来地浮现出这个想法。 与此同时,绵软的、与男子身躯十分不同的柔和触感清晰地钻入他的脑海。犹如一团融化的软玉,盈盈软润,触感颇为奇异。 谢玹浑身一僵,几乎下意识地要将她甩开。 但容娡此刻似是没睡醒,又有伤在身——这伤还是因他而起,无论她此刻是否故意而为,谢玹心中始终都有一桿道德的秤桿制衡着他,约束着他待她的态度与举止。 他抿着唇,忍下想将她推开的冲动,温和又清冷地点她的名:“容娡。” 扑到他身上时,容娡披散的柔顺髮丝顺着她的动作荡漾,伴随着缥缈的甜香,犹如万千张蛛网般层叠缠绕在他衣袖上,浸透冷檀香。 她低头抱着他,感觉到他身形微僵、颇有些不自在,简直要在心中大笑出声。 故意停顿一阵,她压下唇角蠢蠢欲动的笑意,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睡意朦胧的眼,娇声讷讷道:“……怎么了呀?” 谢玹薄唇紧抿,神情平静,没说话,清沉的目光扫过她攀在他身上的双手。 容娡这才作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模样,纤长的睫羽颤了颤,颇为无措地松开手,咬着嘴唇,慢慢垂下头。 谢玹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 他观她神情,见不似作伪,便并不欲同她一个没睡醒的人计较。 倒是提着食盒的静昙,在一旁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这……!!! 他竟不得知,容娡与主上何时亲密到这般程度了! 主上不仅允她近身,竟还容忍她抱着他撒娇! 谢玹将衣衫整理好,见容娡仍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搭在榻上的衣角,指尖似乎还在发颤,一副颇为过意不去的模样。 他打量她一阵,一时竟有些无法分辨,她方才出乎意料地抱住他,究竟是有意而为还是无心为之。 便垂下眼帘,无声在心中嘆息一声:“要用膳吗?” 容娡咬唇默了半晌,没吱声,只轻轻点头。 见她点头,谢玹清沉的视线便在她身周扫了一圈,思索如何才能方便右手不便的她用膳。 眼下并无婢女,静昙作为一个男子,向来舞刀弄枪、粗手粗脚,服侍她显然不合适; 但谢玹屈尊降贵地亲自餵她,更是不合规矩。 谢玹扫视一圈,忽地瞥见容娡的枕边,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他的那件外衫。 他看得清楚,自他来到后,容娡便没有动过那衣衫,这会儿更是安静地坐着,不曾有过旁的动作。 这外衫,显然是先前便叠放好的。 谢玹望着那外衫,嗅到身上幽幽萦绕着的属于她的甜香气,眼底晕开一片冷意。 ——这个狡黠的女子。 她分明早先便醒来了。 审视 菱花窗支开一道小缝,晨风抚动檐铃,丁啷铃响自窗牗谁渗入居室,衬得无人说话的房中格外静谧。 容娡在低头忍笑。 方才她出人意料的抱住谢玹的手臂,其实带有试探他的意思。 那一抱之后,她大致试出谢玹对她的纵容——无论这份纵容是因为他的涵养,还是因为她为他挡下一剑,皆对容娡接近他的计策有益。 她其实对此有所预料,而他行事也果真如她所料般,虽看似清冷疏离,但实则温吞有礼。 容娡要的就是他这副高洁的圣人品貌。 假以时日,她定会利用谢玹待她的这份温吞与纵容,引得他动摇。 哪怕他是不问红尘的圣人。 只要他有半分动摇。 她容娡便会设法以这半分,令他的动摇如滚雪球般扩大成三分、五分、七分。 容娡觉得,她好像有些能摸清谢玹的心中所想了——就算暂时摸不透,也对他的品性大致有个粗略的认知。 且她抱紧谢玹时,还察觉到他的意外与不自在,如何能不愉快。 想着想着,容娡的唇角不禁微弯。她赶忙紧紧攥住裙角,压下唇角上挑的弧度,忍的指尖发颤。 好不容易将笑意压住,容娡忽地意识到,问过她要不要用膳后,谢玹便没了动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她有些疑惑,慢慢抬起头,视线恰好对上谢玹那双淡无情绪的眼。只是这双琥珀般的眼眸中,此时似隐有冰冷的戏嚯。 容娡心中一咯噔,不禁慌乱的眨眨眼,以为自己的心中所想被他看穿。 然待她再细看时,谢玹的眼中依旧一片漠然,如深潭无澜,仿佛方才那一瞬的眼神只是她的错觉。 容娡没由来地心慌,再三确认他的眼神不曾变过、方才是她看错后,定了定心神,面上浮现出一种恰如其分的懵懂神情,有些茫然细声问:“怎么了?” 谢玹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没说话。 许是容娡心中揣着盘算,有些心虚,此时谢玹的任何神情落入她眼中皆颇为古怪。她蜷着手指,压下心头的不适,看向谢玹身后,岔开话题:“静昙公子手里提着的是早膳吗?” 静昙正思绪纷乱地瞧着这两人,猝不及防被点到名,手一抖,忙上前一步道:“对。” 他一上前,谢玹便退让至一旁。 这人不知从何处翻出一本经书,颇为悠闲地捧起书看,画中人似的坐着,分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容娡咬着唇,看他一阵,收回视线。 见静昙打开食盒后,有些无从下手的模样,她便主动开口,温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食盒中放着馅饼和一一盅热汤,不像是寺院中提供的简膳。容娡扫了一眼,没什么胃口,便让静昙盛了一碗汤。 热气腾腾的汤到手,浓郁的香气勾起容娡的食慾,她这才想起自己许久不曾用过膳,此时早已飢肠辘辘。 容娡的右手带伤,左手不大好使用汤匙。想了想,她尽量保持端庄的仪态,端起碗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啜饮。 静昙见她似是喜欢这汤,便在一旁道:“这汤还算合容娘子胃口吧?” 汤有些烫,容娡方才只抿了几小口,但尝出味道的确鲜美,便点点头。 静昙笑眯眯道:“汤是主上带来的贴身膳夫做的,加了些时令的鲜味。容娘子若是喜欢,赶明儿请示主上,再命膳夫去煲。” 容娡有些心乱,敷衍地温柔一笑。 她再次端起碗,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一方雪白,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 随即,便望见谢玹的那件被她叠放好的外衫。 她忽地想起一桩事,脑中“嗡”的一声,险些摔了碗。 她自以为做的滴水不漏,偏偏忘了这件叠好的外衫! 怪不得她方才总觉得谢玹神情不对劲,想来应是他看出她早就醒了。 容娡的思绪散成一团乱麻,心乱不已。 好巧不巧,谢玹偏偏在此时放下书。书嵴与桌面碰撞,“咚”的一声轻响,重重敲在容娡心尖上。 容娡回过神,察觉到谢玹的视线似有若无地飘过来,忙端起碗假装饮汤,强作镇定。 实则她脑中纷乱一片,心惊不已地思索着该如何圆谎。 她走了神,没注意到手中汤碗倾斜,热汤洒到她的手上,烫的她一缩,下意识地用右手端碗—— 这一动作幅度颇大,牵动肩上的伤,容娡倒吸一口气,眼中顷刻便冒出泪花:“……啊,疼!” 她泪眼婆娑,疼的发懵,感觉有人走上前,端走她手中的碗,走动时带起一阵冷檀香的轻风。 那汤不算太热,但容娡娇嫩雪白的左手上被烫的泛起一大片绯红。 感觉到有冰凉的丝帕覆在手背上,她呜哼一声,手指抓了抓他的衣袖。 默了默,谢玹容忍了她的小动作,轻声问:“扯到伤口了?” 容娡委屈巴巴的点头。 静昙闻言,大步奔出居室,应是去寻医师了。 谢玹垂着眼,小心翼翼地用沾了凉水的丝帕擦拭迸溅到她手上的汤汁。 容娡觑着他的脸色,见他面庞冷白,神情安静专注,心无旁骛,像是只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般,心里越发委屈,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庞往下砸,大滴大滴落到谢玹的衣袖上。 泪水渗透衣料,谢玹察觉到湿意,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好一阵,终是轻嘆一声,换了张干净的帕子为她拭泪。 容娡无声无息地哭个不停,眼尾哭的泛红,脸庞像是枝头熟透的蜜桃,轻轻一碰便会滴出汁水来,分外惹人垂怜。 谢玹不为所动,捏着帕子,没什么情绪地问:“很疼?” 容娡呜咽着点头,抓着他的手擦眼泪。 谢玹没动,任由她抓住。 满室静谧,唯有容娡细微的抽泣声,一声一声,拨着人脑海中的弦。 不多时,静昙匆匆返回,脚步略显慌乱:“主上,医师不在,下山买药草去了。” 闻言,容娡哭的一抖,抓住谢玹的手指,哭腔道:“呜……疼,谢玹,好疼……”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颇有冷硬的骨感,她的手只能攥住他的三根手指。 容娡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微凉的指缝,带起一点奇异的痒意。 谢玹一顿,不动声色地拿开她的手,沉吟一阵,缓声吩咐道:“我房中有些止痛丸,在书案旁左侧从上往下第三个抽屉中,你去拿来。” 静昙应是,很快去而復返。 谢玹倒出一粒止痛丸,端着水,餵容娡服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那止痛丸有指肚大小,黢黑一团,难以下咽。谢玹用汤匙将它切成两块,但容娡的嗓子眼颇细,还是险些被噎住,咳呛不已,喝入口中的水呛出一些,水光粼粼的沾在红唇上,面颊也因为咳嗽泛开一大片不正常的潮红。 她咽下药丸后,谢玹便极快地松了手。 他搁下碗,看着她,淡声问:“伤口还疼?” 容娡喉间发苦,闻言简直要被他问笑。她才服下药,如何立即见效? 她抬起眼,却见这人神情认真,是当真在关切她,便将喉间蠢蠢欲动的话压下,神情委屈,默默点了点头。 谢玹沉吟一阵,从榻旁的橱柜里翻出一个蒲团,跪坐在榻旁,口中念念有词。 容娡一怔,愣了一会儿,才听出他是在诵经。 谢玹的声线温和又冷淡,眉眼轻阖,神情悲悯:“生死之中,实有乐受,菩萨摩诃萨以苦乐性不相舍离,是故说言一切皆苦……” 他清沉的嗓音迴荡在居室中,一句接着一句,一声接着一声,谓众生皆苦,道我佛慈悲。 但容娡不懂佛经,对经文也不感兴趣。 她大致能听明白几句,无外乎是让人逆来顺受、忍受苦痛,听从神谕,等待来世的福报际遇。但容娡觉得,人应活在当世,不应该顺从的接受以任何形势施加的苦痛。 抽噎着听了一阵,她脑中乱成浆煳,额角突突急跳。 忍了忍,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叫停:“别念了,别念了,谢玹,我不喜欢听这个,换些别的念吧。” 谢玹止声,睁眼看她,目若琥珀,面如潭水,淡无情绪。 心底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又撒娇。 谢玹抿了抿唇,压下心念,面无表情的问:“你想听什么?” 容娡眉眼弯弯,泪光倏地消散在眼底:“话本子!” 许是觉得不妥,她小心翼翼地轻声补了一句:“可以嘛?可以嘛谢公子?” 话本子……此物一向被谢氏列为杂书,不在品读之列。 谢玹自识字起读的便是经书典籍、诸子百家,不曾读过什么话本子。 迎着容娡殷切的盈盈目光,他略一沉吟,轻轻点头肯允。 顿了顿,他看向静昙。 静昙的视线正在他二人间来回逡巡,察觉到谢玹看向自己,他浑身一激灵,嵴背挺得笔直:“属下立即去买!” — 静昙离开后,谢玹与容娡双双陷入沉默。 谢玹不出声,是因本就话少,他习惯沉默不语,跪坐着闭目养神。 容娡没说话,则是因为止痛丸的药效渐渐发作,睏倦慢慢袭入她的脑中。 容娡打了个哈欠,觉得屋中有些沉闷,嘀嘀咕咕地开口:“如今正是吃螃蟹的时令,这时的螃蟹味道最好,肥嫩可口,以往在家中时,每到这个时节,往往有许多螃蟹可以吃。” 她说了一阵螃蟹,觑着他的脸色,转而又道:“螃蟹肉少了些,要说还是鳜鱼更肥美些。我幼时顽劣,府中庖丁买来活鳜鱼,我见那东西长得奇异,便用手指逗它玩,结果被它咬伤了手,还被母亲训斥了一顿。当然没多久那条鳜鱼便被烹熟,入了我的腹中。” 她举着自己的手,对着光瞧了一阵,唤谢玹:“你看,鳜鱼咬的就是我这根手指。” 谢玹睁开眼,清凌凌目光扫过她白嫩如葱的右手食指。 容娡“啊”了一声:“年岁太久,咬痕已经瞧不出来了。” 谢玹收回视线,阖上眼。 他虽不声不响,但容娡方才试探出他在听她讲,便又咕哝着说了一些话。 谢玹一向喜安静不喜聒噪,以往有人在他耳边琐碎地说个不停,他早便闭目塞耳、原地参禅了。 但容娡轻软的、带着点鼻音的嗓音一句接一句的传入他的耳中,倒也不算太吵。 他沉默地听她讲了一会儿话,听到她又打了个哈欠。 谢玹的目光扫过她困出泪花的一双眼:“伤口还疼吗?” 容娡蹙眉感受一阵:“嗯……没那么疼了。” 谢玹点点头:“既如此,便睡吧。” 然,他话语落下后,容娡却久久未动,也不再说话,安静又乖顺地垂头坐着。 谢玹等待一阵,目露疑惑,站起身走到她身旁,以为她困得坐着入睡。 离得近了,他才看见,容娡的身躯在轻轻颤抖。她柔顺如绸缎的发滑落肩头,发尾轻颤,扑簌如秋风中的美丽蝴蝶。 他目光一顿,望见她紧紧咬着唇,腮边垂着一滴晶莹的泪。那滴泪欲坠不坠,反射出盈盈的光泽,犹如玉珠。 容娡的哭声一向很小,大多时候是轻泣哽咽,如今她压抑着,更是悄然无声。 但居室中很安静,于是容娡轻泣声便分外明显。细微的哭声犹如悬在心头的一撮柔软的羽毛,随着她的啜泣,摇曳轻晃,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人的心弦。 谢玹的心被她的哭声拨弄出几分奇怪的不适。 他分明能游刃有余地掌控着一切,却掌握不了她的泪。 他看着她,无法分辨她因何而哭。有那么一瞬间,心底浮现出一丝荒诞的无所适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只一瞬便平復。 容娡柔柔弱弱地哭了一阵,抬起梨花带雨的一张小脸,啜泣着问他:“待我睡下,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说这话时,她眼尾恰好滑落一滴泪,泪珠顺着细腻的脸庞滑入脖领中,楚楚可怜。 谢玹平静又漠然地望着她,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是。” 他清沉的目光望着她闪着盈盈泪花的泪眼,似是一柄无形的冰剑,刺穿她的伪装,岑寂如霜,径直望入她的眼底。 容娡仰头与他对视,衣领中露出的一截雪白颈项,脆弱如花枝。 谢玹居高临下的审视她,目含冷漠的悲悯,像是神明在俯视着不懂事的信徒。 静默一阵,他漠然而冰冷的开口:“容娡,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热症 谢玹的语气还算温和,但话音一出,居室中的气温便骤然降低,好似在他发问的瞬间落了一场大雪,五感所及皆陷入苍冷荒芜的雪层中。就连居室外的檐铃,也在剎那间变得悄无声息,像是被冰封砌。 岑寂中,容娡的心像被一双冰冷的大手勐地攥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 温吞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的耳中嗡颤不已,迎着他冷漠的视线,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地彻彻底底,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红唇失神地翕动。 旋即她用力掐了把手心,极快地平復心绪,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压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睫羽一眨,眸中情绪调整成恰到好处的懵懂,怯声道:“我……只想让你留下。” 言罢,她眼中浮动出更多的泪花。 谢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只是想让我留下?” 容娡有些难为情地咬着唇,声若蚊讷:“……嗯。” “我其实不大困。”略一思索,她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尽量不露痕迹地道,“辰时医师来过,我醒了一阵,换完药后便又睡下了,因而并不怎么困。我……我不想让你离开。” 她声音越说越小,声线中含着软糯的鼻音,面颊微微泛红,恰到好处的透出点因少女心事被说破的羞涩。这番说辞配上这副模样,真假半掺,任由谁人在此,皆难以看出她是否是在伪装。 谢玹突然问她究竟想要什么,这话来得蹊跷。容娡想到那件叠好的外衫,猜测他可能因此心生疑虑,便主动提及辰时发生之事。 她虽只说自己醒来过,但实则是在隐晦地为外衫为何叠好铺垫缘由——并且尽量让这番话看起来不像是因心虚而辩解。 她的目的在于让他明白,她之前没说实情,并不是想谋求什么,只是少女心事作祟,想同他亲近罢了。 人人皆道谢玹算无遗策,容娡知晓他不好煳弄,自己的谎言迟早会被看穿。故而她将真话假话混为一谈,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就算谢玹派人去调查辰时之事,也不会查出错处来。 这是她在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优解了。 谢玹沉默地望着她,若有所思。 容娡摸不清他的想法,本就心中没底,偏偏在此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她忍了一下,没忍住,连忙抬手遮唇,做出一副不能失了仪态的温淑模样,面颊上绯红更浓。 实则暗自气得咬牙。 她才说自己不困,怎么就偏偏不争气的打起了哈欠! 这不是让她的谎言无从遁形吗! 容娡心中越发没底,不敢同他对视,微微垂下眼帘,用长睫掩住眸中情绪。 谢玹始终没说话,安静地望着她。 半晌,在容娡心神不宁之际,他移开视线:“止痛丸中有一些助眠的草药。” 容娡愣了一下,感觉周身无形的压迫感潮水般褪去。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他雪白的面容,见他神情平和,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 她哈欠连天,见他没追问,得寸进尺地软声道:“你是不是不走啦?” 谢玹没看她,也没说是与不是,重新跪坐到蒲团上,闭目养神。 容娡心中窃笑,忍着困意,目光追随着他,娇声道:“你真不走啦?你若是不走,我会很欢喜的!” 谢玹没有回答。沉默一阵,忽地睁开眼,瞥了一眼她绯红的面颊,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不该帮我挡剑的。” 不该令事情一步步悄然脱离他的掌控。 他这话说的很轻声,如同在自言自语,容娡打了个哈欠,听得迷濛,恍恍惚惚地问:“啊,你说什么?” 谢玹阖上眼眸,没多解释,只说:“睡吧。” — 谢玹的声音好似有什么安抚人心的奇特能力,话音落下后,没多久容娡便陷入睡梦中。 居室中满是容娡身上那阵酒酿似的甜香,气味随着她清浅的唿吸幽幽萦漾,如影随形地钻入人的嗅觉。 谢玹心平气和地静坐一阵,嗅着那阵甜香气,忽然没由来地想起先前容娡抱住他手臂时,相触的衣料之下摩挲出的柔软、陌生又奇异的触感。 与此同时,容娡的面庞与甜软的嗓音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无论他如何摒弃也挥之不去。 这种似曾相识的、无法掌控心绪的感觉捲土重来,令谢玹浑身不自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他紧紧抿着唇,莫名有些心浮气躁,倏地站起身。 然而思绪却越发不受他的控制。 他想起容娡温软的嗓音,如同柔软的藤蔓,勾着他的肩,攀上他的耳:“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谢玹用力阖了阖眼。 再睁眼时,他的眼底恢復漠然的清澈。 他看也未看容娡一眼,大步走出她的居室。 — 离开容娡所在的居室后,谢玹步履未停,一路走到大雄宝殿,前去参禅。 响尾蛇教的刺客来过后,宝殿极快地被工匠修缮,短短一日,已看不出被破坏的痕迹。 无论是佛像还是旁的什么,依旧是一派清冷而慈悲的模样,像是不曾有过分毫改变。 谢玹在此处潜心参禅,待了许久,从晌午直至日暮四合。 直到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搅乱殿中岑冷的寂静。 谢玹睁眼看向来人。 静昙提着一捆话本,步履匆匆地走近他跟前:“主上。” “何事?” 静昙沉声道:“容娘子伤势不大好。” ——刻意避开的人,偏偏又被提及。 谢玹一顿,目光扫向他,眸中隐有威压,语气温冷:“静昙。她身子抱恙,你应当去请医师。我并不会医人,寻我无济于事。” 静昙只觉得头顶一沉,忙肃声道:“是。” 谢玹阖上眼,面如冷冰,似是对容娡漠不关心。 静昙觑着他的脸色,提着手中的话本,有些于心不忍,面露为难。 沉默半晌。 谢玹淡声问:“你为何还不去请医师?” 静昙:“已经请到了。” 谢玹没再多过问。 殿中再次陷入沉默。 不多时,又有一阵脚步声靠近。 静昙与谢玹同时看向来人。 来者是个女比丘,走进殿中时,先是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才道:“华医师托我前来寻贵主。” 谢玹神情莫辨,看向静昙,静昙走过去同女比丘交谈几句,折返回来:“主上……医师说容娘子不知为何患了热症,想问一问今日容娘子吃的那丸药中有何种成分。” 谢玹若有所思:“你来寻我,也是因受医师所託?” 静昙点头。 主上参禅时不允人近身,是一直以来的规矩,近来这规矩却频频被打破,今日静昙更是亲自坏了这规矩。他清楚自己办事不妥,颇为羞愧地低下头。 谢玹垂着眼,拨弄着手上的菩提串,一颗一颗地数着。 数尽一串后,他站起身,抚平跪坐时衣襟上的褶皱,没什么情绪地道:“走吧。” 静昙愣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 风中隐约飘过一声极轻的嘆息,暮光下的檐铃一响,嘆息声忽地消弭。 快的仿佛是人的错觉。 — 容娡的热症来得蹊跷,医师面色凝重,把了许久的脉,仍有些拿不准她为何起热。 日影完全沉没时,谢玹来到居室。 借着朦胧的烛光,他瞥见容娡的眉头紧锁,面颊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一向红润的唇却毫无血色,整个人因为高热而了无生气。 谢玹收回视线,将配制丸药所需的草药一一说与医师听。 医师听罢,面色依然凝重,肃声道:“这些草药没什么问题。容娘子可还吃过旁的东西?” 静昙一脸茫然。 谢玹沉吟片刻:“晨间喝了一些汤。——静昙,你说膳夫往汤中放了些时令的食材,放的是什么?” 静昙回想一阵:“好像是说放了一些莼菜……对了,还放了些新鲜的蟹肉。” “蟹肉”二字一出,谢玹目光微动。 医师闻言,松了口气:“既是吃了蟹,病因便找出了。” 她写下一张方子,让静昙去煎药,边写边叮嘱道:“蟹之类的水味是发物,容娘子有伤在身,吃了可能会犯热症与疮疡,应当忌食这些食物。” 静昙与膳夫皆是北地人,北地鲜有水味,他们哪曾知晓这层缘由。弄清因果后,静昙满面愧疚,接过药方忙不迭地安排人去煎药了。 医师翻动药箱,拿出一张新的裹帘来。 谢玹知她要给容娡换药,便绕到屏风外,退出居室。 烛光朦胧,隐约将室内的人影投映到屏风上。 居室外面光线很暗。谢玹静悄悄地立在黑夜里。 墨色吞没了他雪色的直裾,烛火飘摇,他冷白的脸庞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琥珀色的眼眸变得极深,眼底染上几分看不透的晦暗。 不知过了多久,医师端着舆盆走出。 谢玹一眼望见,舆盆中漂着一张浸着血的裹帘。 浓郁的血色刺的他瞳孔一缩。 谢玹的耳边无端响起一个柔软娇弱的声音:“疼……会留疤。” — 容娡肩上的剑伤被重新上药包扎,退热的汤药也被医师餵入她的腹中。 然而她的热症却迟迟不曾消退,整个人烧的昏迷不醒,气息奄奄,身边一刻离不得人。 医师守了她几个时辰,但她另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提前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虽然容娡的伤是因谢玹而起,但谢玹次此行并未带婢女,身边并无照顾她的合适人选。他自己又是男子,即使是为了照拂病中的她,与容娡夜间同处一室还是略有不妥,便派人去请容娡的母亲。 容娡的身体一向很好,自小不曾生过什么病。谢兰岫三更半夜被人吵醒,心中有些不痛快,听到他们有关容娡的说辞,更是烦躁不已,随口寻了个由头将人打发了,继续倒头睡下。 权衡过后,无奈之下,只得由谢玹屈尊降贵地守着她。 谢玹倒是依旧从容不迫,坐在榻旁,将一方浸透凉水的帕子放在容娡滚烫的额头。 容娡被冰的打了个哆嗦,呜呜咽咽的哭,口中含混不清的哼嘤,一会儿唤母亲,一会儿又唤哥哥。 谢玹如玉的脸被暖黄的烛光映照,染上几分温度,泛着莹润的光。 居室里很沉闷,只有容娡呜哼如幼猫的细弱声响。偶尔他会淡淡地应和容娡一声。 冰冷的帕子沾上容娡的额头,很快变得滚烫。这时谢玹便会取下她额上的帕子,浸入水中,换上另一张冷帕。 如是不断重复。 即便是如此,谢玹的神情依旧是一片淡然,动作也一如既往的温和,丝毫瞧不出不耐之色。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容娡的哭声渐消。谢玹感觉她的唿吸平稳许多,便用手背试了试她颈项处的体温。 虽然仍有些烫手,但不似先前那样滚烫。 谢玹便极有分寸地收回手,命人去换了一盆干净的水。 虽然热症退去,但容娡身子不安地动了动,哭哭啼啼的嘟囔着:“疼……!哥哥,伤口疼……” 为防她抓挠伤口,谢玹轻轻制住她的手腕。他猜测她肩上伤口生了疮疡:“很疼?” 他的体温偏凉,她忍不住将发烫的脸颊贴到他的手背上,亲昵地蹭了几下,眼泪落得很兇,泪珠一串接一串地砸下:“很疼……哥哥,好疼!” 她的眼泪砸到他的手背上,谢玹手指一蜷,下意识地想念经,旋即想起容娡说过不喜欢,便止住声。 “睡着便不疼了。”能用的药皆用过,却不见效,谢玹只得这般安慰她。 容娡哭声更大,边哭边摇头,啜泣道:“疼……疼的睡不着。” 谢玹面沉如雪,有些无可奈何地问:“你想怎么办?” 容娡呜哼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语。 谢玹侧耳听辨一阵,若有所思:“想听话本?” 容娡迷迷煳煳地点头。 略一斟酌,谢玹起身,从静昙买的那捆话本中抽出一本,翻开几页,缓声念给她听。 他的声线有些冷,但清磁悦耳,念经时是另一种较为低醇的声线,念话本时则如覆着霜雪的冰泉,清凌凌的迴荡在夜色中。 容娡安静下去,不多时便陷入睡梦中。 确认她熟睡后,谢玹合上话本,抬眼看向窗牗。 熹微的光线映亮他冷白的脸,他眉间隐有悲悯,眸中却淡无情绪,犹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东方既白。 — 次日午后,谢兰岫有些心虚地来到青檀院。 她昨夜困得煳涂,起身后将容娡生病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还是经同一院落的比丘提醒,才隐约想起这回事。 青檀院附近驻守着许多兵卫,谢兰岫望着黑压压的铠甲,心中发憷,说明来意后,被侍卫领进院落,见到了昏迷不醒、了无生息的容娡。 谢兰岫吓了一跳,惊唿:“我的儿!” 她此时才隐约感到后怕,瞧着忙前忙后的医师,踯躅一阵,上前帮忙。但她不曾照顾过人,对此颇为生疏,帮忙不成反而添乱。 医师无奈地将她请到一旁。 谢兰岫不曾见过谢玹,对他颇为好奇,本欲多留一阵,伺机瞧上一眼。但她频频出错,面上挂不住,四周巡逻的兵卫又让她心生畏惧。 她对着昏睡的容娡嘘寒问暖一阵,便坐立不安地离开了。 — 容娡的热症反反覆覆,断断续续的烧了三日。 她病痛难耐时,谢玹便会来为她念话本。 但他的心中并未因此产生多余情愫,只是循规蹈矩地照顾她,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 她烧了三日,谢玹便念了三日。 与谢玹而言,念话本与念经文并无太大差别。但话本既能令容娡得以入眠,此物也不似谢氏家训中所言的那般毫无益处。 第四日晚,月色皎洁,月光满庭。 容娡的热症终于褪去,体温恢復如常。 今夜,谢玹念的是话本中一则书生与妖女的篇章。 他念了小半段,如玉的手指翻过一页纸,目光扫过纸上放浪形骸的文字,清沉的嗓音忽地一顿。 月光盈盈自窗牗流淌入居室内。 谢玹抬眼望见容娡阖着双眼,面容雪白,嘴唇红嫣,长发乌黑,美艷极妍,宛如话本中所写的魅惑人心的精魅。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以为容娡睡着,便扫了一眼页数,合上话本。 怎知他才将话本放置好,回眸便见容娡红润的唇正在轻轻翕动,似是在说些什么。 这几日他习惯照顾病重的她,便习以为常地坐回榻旁,俯身听她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容娡吐气如兰,温热的、带着甜香的鼻息轻轻扫过他的耳侧,掀起一点细微的痒意。 他没听清,温声问:“说的什么?” 容娡的鼻息变得略急,她细嫩的手指抓了抓他的衣袖,像是要急切地告诉他些什么。 谢玹想了想,将头俯得更低。动作间,他的墨发自肩头垂落,与她柔顺的髮丝交缠在一起。 分不清是谁的发,滑了谢玹满手。 恰好容娡在此刻侧过头—— 她红润温热的唇瓣,不偏不倚地印在谢玹微凉的面颊上。 轻薄 容娡的热症分明已经退去,体温也早已恢復正常,谢玹却无端觉得她的唇很热。柔软的唇瓣犹如滚烫的香膏,灼烧着他的面颊与她的唇相触的那一小块儿皮肤。热度如同泼了油的大火,极快地蔓延开,几乎要将他整个人裹挟着吞併、燃烧。 意识到是她的唇贴到他的脸上时,谢玹一时僵硬地怔住,竟没有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不曾及时躲开。 容娡清浅温热的唿吸拂过他的肌肤,微微发痒。 陌生而奇异的触感令他浑身不自在。谢玹瞳孔微缩,勐地回过神,捂着面颊站起身。 他的长髮如凌乱的泼墨,随着主人起身的动作不安地晃动几下,随后披在他肩头的白衣上。 谢玹惊疑未定,望着沉沉安睡的容娡,面上浮现出一丝无措的空白。 谢氏家训于男女之事上向来古板严苛,认为若不能控制色欲,何以成大业。 族中曾有年轻子弟放浪不羁,私养通房,被发现后险些被鞭笞至残。 谢玹作为家族标榜,又参禅以常年修身养性,更是恪守此道,不近女色。 他从未同女子这般亲近过——甚至在遇见容娡之前,从 依譁 未有女子能近得了他的身。 但谢玹知道,方才她的唇印在他脸上的举动,叫做吻。 是独属于亲密关系之间的举动。 但,他与她这一吻是出于意外。 谢玹捂着面颊,垂眸望着安稳沉睡的容娡。视线扫过她微张的红润唇瓣,他面色沉冷,忽地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 容娡方才未必清醒,她动唇或许只是睡梦中的呓语。 而清醒的他被沉在睡梦里的她亲吻,如此这般,算不算他轻薄了容娡? 谢玹感觉面颊上好像烧了一团火,烧的他有些无地自容,一向清冷从容的面庞此时面热耳赤。 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无法应对自如的情况,令他有几分心慌意乱。 他无法静心思索,僵硬地站立着。 他当真未曾想到她的唇会那么凑巧的印在他的脸上,更不曾对她有过绮念。 或者说,方才应算是主动偏头凑过来的容娡轻薄了他? 谢玹不知此事该如何判定,从未有过前例的经歷更是让他分毫不知判定的准则。 满室皆是容娡身上那阵特有的甜香,顺着唿吸钻入他的鼻息,灼烧着他的思绪,再滚烫着自他的鼻息唿出。 他有些无法掌控自己的思绪,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跳从未有过的乱,也从未有过的快。 僵硬地站立许久,谢玹慢慢放下捂脸的手,眼底沉淀出几分清明。 榻上的容娡呢喃两声,轻轻动了动身体,被衾随着她的动作拱了拱,小小的一团,模样娇憨。 谢玹看向她,心中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一丝猜疑。 月光岑冷,烛火微晃,他的脸淹没在阴影中,眼眸在摇曳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谢玹若有所思,走到床榻旁,垂下眼帘,盯着她恬静的睡容看了一阵,试探着低唤:“容娡?” 于此同时,他的手在黑暗的遮掩下,悄然无声地探向容娡,虎口正对着她细嫩脆弱的脖颈。 容娡毫无反应,一动不动,鼻息清浅。 谢玹观察片刻,二指併拢,试了试她的脉搏。 她的脉搏平稳,鼻息也平缓而有规律,确实是陷入沉睡。 看来方才那一吻,的确是容娡无意识之下的事出意外,而不是她的有心之举。 谢玹收回手,看向跃动的烛火,不知怎地,忽地想到话本写到的妖女轻浮勾引书生时那个露骨的亲吻,向来沉静如水的面容上出现几分轻微而复杂的波动。 他在容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夺去了她的吻。 他没有恪守君子端方,对她做出轻浮之事。 …… 谢玹薄唇微抿。 他轻薄了容娡。 — 发热症的最初几日,容娡感觉自己好似被浸泡在热水里。 她四肢无力,眼皮沉重,被热气蒸的想哭,耳中也如同灌入了热水一般,听不清声音,只能听到嗡鸣混乱的动静。 她能感觉到身边来过许多人,那些人来去匆匆,喧嚣吵嚷,令她本就滚烫髮胀的脑袋更为酸痛。 容娡烧的昏昏沉沉,分辨不出白天黑夜,只知道喧嚣声尽数散去时,她的额上会覆上几丝凉意,凉意沿着血脉丝缕蔓延,将她四肢百骸中烧灼的滚烫驱散许多。 她忍不住朝那丝凉意靠近,任性地缠着他,像是回到了孩童时肆意妄为的年纪,胡言乱语。 热意反反覆覆,不知过了多久,容娡的意识渐渐清醒了一些,虽仍有几分昏沉,但能分辨出守在她身边的人是谢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热症令她嗜睡而浑噩,也令她伤口的癒合更为艰难。 偶尔容娡被痛醒,辗转难眠,谢玹会为她念话本。 她听着他如浸霜雪的清沉嗓音,说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隐约记得是有些酸涩的庆幸。 第四日,这几日如同泡在热水中的容娡,终于被捞出。 她浑身的经脉、骨头像是被大力拆下又装上,不受她控制般酸胀疼痛。 药汤中有助眠的草药,容娡虽然意识清醒,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得努力动了动唇,试图唤来谢玹。 迷濛间,她感觉到谢玹走到她跟前。 他问她,说的什么。 声线有些冷,但语气很温和。 容娡心尖颤了颤,在心中无声的道,我在唤你,我在叫你的名字。 她嗅到冷檀香幽漾,感觉谢玹俯低身,微凉的髮丝扫过她的面颊。 容娡努力将眼睁开一道小缝,望见谢玹近在咫尺的面庞。 月光流淌在他的髮丝上,皎皎如水,泛着圣洁的清辉。 但谢玹此刻偏着头,只有小半张脸对着她,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容娡的表情。 容娡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轻佻的念头。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对神明上瘾的信徒,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上压下豪注,试图勾起他哪怕是半分的心软。 她抓住他的衣袖,抓住这难得一遇的亲近时机,轻轻吻上了谢玹的脸颊。 她想。 哪怕是日后功亏一篑,计谋不成,她没得到他和他的权势。 她也想让这样的一个人记住她。 — 容娡既已无大碍,谢玹便没有在她的居室中留宿,只留了几个暗卫守在室外。 他走之后,容娡睁开眼,望着窗牗漏入的皎洁月光,眸色复杂地瞧了一阵,回忆起方才那一吻,有些拿不准自己是否做的妥当。 虽然她佯作熟睡,将此吻伪装成无心之举,但她摸不清谢玹对此的反应,还险些被他看破自己是在装睡。 她不知谢玹还会在云榕寺中停留多久,总之不会久留。如若他离开时,她还不曾引得他对她上心,那她可就要失去在这乱世中的安身立命的凭依了。 虽说待她伤好后,母亲应会带她投奔谢氏,但她母亲毕竟只是谢氏旁系的旁系,她也了解自己的母亲,此番所谓带她去寻求谢氏的庇护,也不过是要为她挑个家世相当的夫婿,草草成婚了事。 容娡不想被人安排婚事,她也清楚的明白,以她的家世,能嫁入谢氏旁支都要算是痴心妄想、求之不得的好事——在世俗的观念里,她应该对谢家那样的高门能允她嫁入而感恩戴德,而母亲安排的夫婿绝不会有谢玹这般处尊居显。 如今她尚不知谢玹的具体身份,但她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旁人安排。既然婚事也是用于安身立命的一部分,那,与其草草嫁个平庸的夫婿,不如她靠自己来争取一把。 总好过身不由己。 月影渐渐偏移。 不知过了多久,助眠的汤药药效发作,月光在容娡的视线中变得朦胧,她带着纷乱的心事沉沉睡去。 — 翌日,容娡的热症完全痊癒。 医师来时,她早已梳妆完毕,整理好仪容,将满头柔顺的长髮用碧玉梳挽好,仪态端庄地跪坐在榻上,温婉含笑地看着她。 跟着医师身旁的侍女,望见容娡得体而挑不出错处的待人之礼,心中暗自钦佩。她自认无法时时在旁人面前保持这样的礼仪,而容娡除了病的煳涂之时,哪怕是大病初癒,竟也不曾失了仪态。 医师为她换好药后,不多时,谢玹便一如既往地准时来到居室。 他来时,容娡正蹙着眉,神情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忍痛。 谢玹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微微一顿。 许是听见脚步声,容娡若有所感地掀起眼帘,望清他的脸,盈盈问候:“谢公子。” 谢玹同她对望,见她神色如常,薄唇微抿。 他望着她那双坦然清澈的眼,竟罕见的生出几分踯躅,不知如何同她说起。 静默一瞬,他默默咽下思索一夜的措辞,转而言其他:“伤还疼么?” 容娡似是跪坐的有些乏力,变换了坐姿,慢慢点头回应,声音很轻:“有一些。” 谢玹一时没有再开口,如雪松般沉默地站立在她床榻三尺之外。 居室内的氛围莫名有些微妙。 静默须臾,谢玹拿起话本,打破那阵微妙,温声道:“你可还想听话本?” 见他走近,容娡的唇角微微上扬,她克制的抿了抿唇,轻轻点头:“想。” 前几日她昏迷着,皆是他随意挑着篇章念与她听,今日她既醒来,谢玹翻开几页,略一沉吟,决定让她自己选择:“可有何想听的?” 容娡盯着他清冷淡然的脸,先是假装沉思,然后轻而缓声地道:“想听……书生与花妖的故事。” 谢玹翻看话本的动作倏地一滞。 他如雪般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喉结滚了滚,有些迟疑地问:“你知道,我昨夜念到书生与花妖……?” 后面的话,他止住声,没由来的有些难以启齿。 她既知晓他念了书生与花妖,昨夜她吻到他的面颊时,岂非并未睡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那她岂不是,知道她吻了他? 昨夜被她的唇碰过的地方像是被人点起了一把火,蓦地腾起一阵热意。 陌生而奇异的触感覆土重来,令人心浮气躁的不自在从四肢百骸翻涌上谢玹的面颊。 偏生这股浮动着的不自在,并不是因为厌恶她的亲近而产生的不适。 谢玹的唇抿成一道直线,神情很冷,身形微僵,脸上的热意却偏偏不受控制地慢慢晕开。 容娡打量着他,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她故作疑惑的柔声道:“什么昨夜呀,书生与妖女不是话本中常见的桥段吗?” 迎着他望向她的、带着点犹疑的清沉目光,她蓄意舔了舔红润的唇角:“咦,谢公子,你很热吗?” “你的耳尖都热红啦。” 故纵 容娡也不曾想到谢玹竟会是这般反应。 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向冷淡而漠然,白衣胜雪,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冷孤高感。 即使是他垂着眼,眉目悲悯,对她伸出援手时,也会让人产生一种他并不属于这凡世的割裂感。 然而此时,虽然谢玹的脸尚且保持还算镇定的雪白,但他的耳尖却绯红一片——甚至那颜色在容娡的注目下,变得越来越红,整只耳朵如同一片封砌在冰中的花瓣,翻涌的热度滴在其上,冰块消融,冰下鲜艷的绯红慢慢晕染开。 而她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话而已。 容娡蓄意想逗一逗他,虽然心知肚明他会不自在,但没想到他的反应竟这样大——几乎算得上是怪异了。 见他失了平日里那番冷冰冰的模样,她略有些讶异,同时心中不免产生几分沾沾自喜的得意来。 昨夜她唇贴到他的脸上,他想来也是这样的反应。 连谢玹这样的人都能被她撩拨的失了态,她如何不飘飘然。 容娡感觉到谢玹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点在她的唇上,只一瞬便极快地挪开。 她本想再说几句话撩拨他,然而视线瞥见他通红的耳,忽地有些说不出口。 谢玹若是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清冷模样,她倒是能装傻充愣地撩一撩他;但他此时耳若滴血,模样纯情,相貌却也因此显得越发清俊,容娡心中反而莫名浮出几分奇怪的不自在。 况且,如若她继续戏弄他下去,谢玹说不定会察觉出她昨夜是在装睡的端倪。 她深谙适可而止,便止了话声,保持先前那副疑惑不解的神情,用近乎天真的目光望着他。 谢玹清晰地感觉到脸颊上的热度,他知道自己失了态。 但他无法控制蔓延向自己耳上的热度,一如他无法掌控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她牵动的心念。 他紧紧抿着唇——想到唇,思绪又不合时宜的想到方才瞥见的容娡的唇角。 她的唇红润柔软,舌尖嫣红一点。 谢玹面色波动,眼神慢慢冷却下来。 为色所迷是他以往最为忌讳之事。 不论容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皆不能再放纵自己。 沉默一瞬,谢玹垂下眼帘,淡声道:“你既听过,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容娡觑着他的脸色,见他神情恢復如常,有些遗憾地在心里嘆息一声。 她没再说话,谢玹见她慢慢低下头,如同一朵打蔫儿的荷花,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 居室内安静下来。 寂静的环境中,隐约浮动着几丝微妙的气息。 谢玹一向喜爱安静,然而此时他望着沉默不语的容娡,目光落在她漆黑的发顶上,心底反而异样地生出一丝浮躁。 容娡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做工精美的绢人,空有华丽躯壳而毫无生气。 满室寂静里,谢玹听见自己出声道:“不是说要听话本?” 他嗅着自容娡身上幽幽飘过来的甜香,克己復礼,冷漠地想,念完一篇便离去。 他须得静下心去捋一捋,再同她开口说昨晚之事。 容娡抬起眼来,端详着他的神情,眼眶有些发红,嗓音也掺了些鼻音:“念完话本,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谢玹面色沉静,看着她隐有泪光的眼,理智清醒地警告自己,要冷漠的告诉她,“是”,不能再纵容她再向他靠近。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违离他的心意:“不是。” 嗓音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温和许多。 他无声的嘆息一声,踱步坐到床榻旁。 容娡方才说,书生与妖女是话本中常见的桥段。谢玹接触到的话本不多,只当她说的属实。 便道:“既然书生与妖女千篇一律,便换一个吧。” 容娡用指腹压了压绯红的眼角,眸中掠过一丝得逞,神色浮上几分愉悦,声线掺着鼻音,柔软而乖顺:“好。” 她膝行着朝他贴近一些,身躯前倾,檀粉色的裙裾搭上他的雪白衣袖,甜香与冷檀香交织,隐约混杂着几分苦涩的药香。 谢玹目光扫过她受伤的肩,端起话本,方便她选。 容娡将细白的手指搭在书页上,翻看一阵,随手指了一篇:“就念这个吧。” 她拨了拨垂到胸口的髮丝,乖顺地坐好。 容娡选的这篇,篇幅不长,谢玹很快便念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容娡亮晶晶的眼眸一直追随着他,认真地听他讲。待他念完,她真诚地夸赞道:“谢玹,你好厉害喔!” 谢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羽轻轻眨动两下,阖上话本,没有说话。 容娡满脸意犹未尽,膝行着朝他靠近一些,似是要拿他手中的话本。 谢玹没有阻拦。 怎知容娡挪动时,膝盖压住裙摆,身形一滞,娇唿一声,晃晃悠悠地朝前摔去。 谢玹眼快手急地扶住她的腰。 容娡倒入他怀中,将他撞得身形一晃。 她的唇角擦过谢玹的脸颊——恰好是昨夜她的唇吻到的地方。 谢玹鼻息一停。 容娡髮髻微散,用以绾髮的玉梳“噹啷”落地,一缕微凉的发顺着脖颈熘入谢玹的脖领,生出几分发痒的燥意。 她攀住他的肩,似是怕摔下去,攀的十分紧,将他的衣料揉出许多褶皱。 谢玹的面上再次空白一片。 馥郁的甜香钻入他的鼻腔,许多复杂而古怪的情绪一齐涌入他的心头,谢玹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失控。 她一而再地牵动了他的心弦,令他频频陷入无法掌控的局势之中。 但他竟然并不抗拒。 意识到这一点,谢玹勐地站起身,将柔若无骨的容娡从身上扒开,居高临下地审视她一阵:“你想要什么?” 容娡被他猝然的动作弄得身形晃了晃。 听清他温冷的嗓音后,她鼻息一窒,原本的暗自得意荡然无存,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谢玹盯着她,声音徐徐而沉冷,“钱财、权势,抑或是庇护?若你想要,只要我有,皆可予你。” 容娡以为自己的蓄意引诱被他看破,心神大乱,强作镇定,眨眨眼,佯作不明所以地反问:“为何忽然这样说?” 谢玹薄唇微抿,眉间带着清冷的疏离,恍若被裹挟着雪的风吹拂过:“你接近我,是为有所企图;然方才阴差阳错,我轻薄了你,我予你所需,自此两不相欠。” 他没提到昨夜那一吻。 容娡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并未窥破她蓄意装睡吻他之事,心中的惶恐慢慢褪去。 她看着他冷淡的一张脸,觉得他好生古怪。 这人前一刻还神情温和地纵容她,怎么忽地就同她疏离起来了? 莫非是在试探她? 若是如此……容娡心中一紧。应对谢玹,似乎比她以往所想还要艰难。 她险些忘了,他是神机妙算、手握生杀大权的谢玹。 他说,她想要的,他皆可以给她。 他列出的条件的确有些诱人,恰到好处的能缓解容娡眼下所缺。 但她的目的远不仅此。 她想要的是谢玹,与他所拥有的全部。 容娡看不出他是何意,脑中飞转。忽地想到,此先多番铺垫她对谢玹颇为依恋,如若她此时回绝了谢玹,短暂地同他疏离,说不定反而能打消他的猜虑,更快地得偿所愿。 她心念微动,脸上恰到好处地呈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澄澈的眼中慢慢蓄满泪水。 “谢玹。”她撑起腰身,身躯难以承受般颤了颤,哽咽着,“你竟……你当真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谢玹面沉如水,淡然地望着她,神情莫辨,眼眸中隐带审视。 有股冰凉无形的压迫感自他身上瀰漫开,是常年浸养在权势中的上位者所惯有的仪态。 “心意?”他咬字温冷,目光幽静,似有琢磨衡量之意。 容娡心头一凛。 她假惺惺地落下几滴泪,边抹眼泪,边作出一副情深义重却被误会的模样,愠怒地娇斥:“用那些身外之物来羞辱我待你的心意,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 容娡佯作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先是又气又委屈地演了一阵,将谢玹逐出居室,又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当日便搬离了青檀院。 静昙等人见她伤势未愈,本欲劝阻,然而容娡抹着眼泪,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去意已决,便只好护送她回了女比丘们居住的厢房。 容娡毕竟身上带伤,折腾这一番,伤口有些隐隐作痛,连忙躺到榻上歇息。 厢房的环境陈设远不及谢玹的青檀院,容娡略有些不适应,虽有些困顿,但无法入睡。 这次,没有人给她念话本哄她入睡了。 想到谢玹,容娡慢慢收起因计策顺利而产生的窃喜,心中有些怅然,望着房梁发呆。 谢玹冷漠古板,可以温和细緻地予以她照拂,但却并不带有任何情意;在她以为撬动他的念时,他又可以冷漠地同她拉开距离,与寻常男子很是不同。 容娡从未接触过他这样古怪的人。 他是块难啃的骨头,偏偏她还想继续同他较劲。 …… 容娡回来时,被几个兵卫护送,闹出的动静不小,谢兰岫听闻后,悄悄来到厢房门口。 容娡听到脚步声,翻个身,见是她,闷闷地唤:“阿娘。” 谢兰岫走进厢房,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伤还没好全,怎么忽然回来了?” 容娡牵住她的衣角:“没什么,想回便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她将自己弄的浑身是伤,谢兰岫原本想训斥她一番,然而见她恹恹的模样,将话咽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烧了。” 她动作温和,容娡鼻尖涌上一股复杂的酸涩,她委屈巴巴地唤了声阿娘。 谢兰岫拍拍她的手,目露犹疑:“你先好生歇息,待你睡醒,阿娘同你说一桩事。” 容娡观她神情,心中没由来地浮出一阵不安。 她不欲等待,便央着谢兰岫,让她现今便说给她。 谢兰岫面色忧忡,嘆息一声:“今日我去拜佛,意外发现一个酷似刘覆的香客。我怕他发现我,匆匆走了,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他,但那人长相确实是同他一模一样。” 闻言,容娡鼻息一停。 刘覆。 此人是会稽当地大族刘氏的嫡长子,刘氏一向不满容娡父亲当政,明里暗里给容家使了不少绊子。容娡与母亲此番被迫北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此人在她父亲失踪后,处处刁难她们。 但容娡分明记得,这人投了江左叛军,怎么会出现在属于大巍领土的丹阳呢? 她忍下心头的不安,宽慰道:“母亲不必忧心,这两日先在厢房避一避,容女儿查探情况。” 谢兰岫唉声嘆气,隐有埋怨:“若不是你身上有伤,我真想带你连夜赶去洛阳。” 容娡陷入沉思,眉尖紧蹙,也不知听没听见,没有理会她。 — 入夜。 桂香浮动,青檀院中月影摇曳,灯火朦胧。 谢玹端坐在书案前,身直如松,面冷如雪,安静地翻阅着牒牍。 暖黄的烛光洒在他眉尖,非但不曾将他眉眼间的冷意消融,反而显得他神情愈发冷淡。 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这所院落,与他这个人,似乎皆没有因容娡的离开而改变什么。 静昙侍立一旁,听着更漏,想起白日前来禀报容娘子离开时,主上没什么反应,也是这副对什么皆漠不关心的清冷模样。 原以为容娘子会是特殊之人…… 思及此,他不禁嘆惋一声。 满室静谧中,谢玹忽地站起身,直裾的衣摆犹如一捆被束起的雪般缓缓收束,长袖掀起的气流将烛光扰的轻轻跃动。 他拢着衣袖,拿起一本书册,往外走去。 静昙目力上佳,一眼望见他手里拿的是一册话本。 他想起此刻是谢玹以往给容娡念话本的时辰。 可容娘子已经搬走了。 便有些疑惑地问:“主上要去何处?” 谢玹脚步一停。 月光洒落他肩头,如霜雪裁衣,他身形肃穆如松影。 他攥着话本,薄唇微抿,幽静的目光越过门框,看向那间漆黑无人的居室—— 他……要去寻容娡。 私会 天气渐渐转凉。 晨起时,容娡推开窗牗,望见窗外的草叶随着季候的推移,逐渐覆上一层霜,像是蘸了糖粉。 她立在窗前看了一阵,直至天色大亮,日光浸透白霜,才折返回房中。 窗缝中渗入些日光,房中隐约飘着一股苦涩的药香。 容娡伤势未好,近来成日在房中待着,很久不曾外出。 她也有段时日不曾见到谢玹。 离开青檀院的那日,容娡佯作情根深种地陈表心意,演了一番戏码,又故作一番被谢玹的话伤到的模样,是有意要欲擒先纵。 她知道谢玹虽允她近身,但对她应心怀戒备。正如她想要试探摸透他的想法,他亦在衡量试探她的动机。 故而她心生一计,做出此举,意在冷一冷谢玹,打消他的猜虑。 但容娡有些没想到,自青檀院一别后,她不主动去寻谢玹,便再也不曾同他见上一面。 有时她也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她在冷着谢玹,还是谢玹在冷着她了。 好在虽不曾同谢玹见过面,青檀院那边倒是来过人,送来些她需用的伤药。容娡心里清楚,如若没有谢玹的授意,这些侍从不会无缘无故来寻她。 容娡当时还故作冷漠地推却,同那些侍从客气一番。实则心中隐有庆幸,他倒没同她撇的干干净净。 这般想着,她心中的气顺了一些。 容娡近日闷在房中,待的百无聊赖,幸好侍从送来的东西里有话本,她偶尔翻阅,用以解闷,养伤的时日也不算太难捱。 唯一令容娡苦闷的是,谢兰岫因为前几日看见过疑似刘覆的人,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总是成日里明里暗里催着容娡同她北上。 容娡尚未得手,离开寺院后说不定再无见到谢玹的机会了,在此之前怎会选择北上埋了自己的路。 她劝过谢兰岫,让她再观察几日,看看是否是那日看走了眼。然而谢兰岫虽不曾再见过那人,但依旧执念北去谢氏。 正这样想着,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谢兰岫进房打量她一阵:“伤势可曾好了?” 容娡阖上话本:“好一些了。” 谢兰岫神情不耐,明显又想说些什么,无外乎是让她随她北上的话。容娡赶在她开口之前道:“这几日在房中待太久了,闷得心中发慌,女儿出去走走。” 谢兰岫看她一阵,不知想到什么,不耐的神色一顿,没做阻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 在寺院待了许久,尚未看过寺院的全貌,又好些时日不曾出过房门,容娡走出门后,倒当真想逛一逛。 云榕寺常有香客前来拜佛请愿,正殿附近有许多人来回走动。 容娡路过正殿时,偶遇了一些沙弥,那些人看见她时神态各异。顶着那些目光,容娡忽地有些烦躁,便挑着草木葱郁的小路,往人烟稀少的僻静处走。 不知走到哪里,容娡望见前方的院落里挂着一架鞦韆,便坐上去歇脚。 四周树木高大葱茏,灌丛里隐约有不知名的窸窣声响。 容娡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心绪有些纷乱,思索该如何在冷着谢玹的情况之下,理所当然地同他有所接触。 她走了神,无意识地摆动起鞦韆,没注意到头顶架着鞦韆的腐朽横杆正随着摆动的鞦韆吱呀乱响,摇摇乱晃。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沉闷的断裂声时,容娡回过神,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略急的脚步声。 鞦韆架坍塌的前一瞬,她被人大力攥住胳膊拉开。 朽木横七竖八地砸下来,骨碌碌滚在容娡脚边。 容娡呆了呆,吓得心中发紧,脑中一片空白。 来人将她拉开后,便收回了手。 容娡收敛心神,唇角挂上一抹温柔的笑意,连声道谢。 然而看清来人的脸,她倏地噤声,笑意也慢慢发僵。 眼前的男人面如冷玉,穿着一身欺霜赛雪的白衣,正慢条斯理地抚着衣袖上揉出的皱褶,低垂的眉目间隐有漠然的慈悲。 来人正是谢玹。 几日未见,他又成了高台上供着的神明,清冷疏离,不食烟火,拒人于千里之外——像是从未因她而改变过哪怕是分毫一点。 容娡未曾想到,竟能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撞见他。 分明前一刻她还在想着该如何顺理成章地接近他,如今这般巧合的遇见了,反而有种微妙的尴尬。 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下去,唇角抿成一道平直的线。 沉默一阵,倒是谢玹瞥她一眼,主动开口:“你为何在此?” 容娡的脚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面:“随意逛逛。” 她余光看见,谢玹轻轻颔首。 “公子为何来此?” 谢玹举了举手中的经书:“来寻经书。” 此后别无他话。 他如今的模样太过冷漠疏离,容娡仿佛回到初见他的那日。她有些心乱,但还记得几日前为了欲擒故纵,陈表心意后,同他闹得那番不愉快,踯躅一阵,准备告辞。 然而她才往来时的方向走了两步,谢玹清冷低磁的嗓音忽地传入她耳中:“等等。” 容娡的心跳漏跳一拍,有些疑惑的回头:“嗯?” 谢玹走过来,看着前方,目光微凝:“有人。” 他什么意思? 容娡愣了一下,脸上浮上一层恼意,冷声道:“公子放心,我会同公子撇清关系,不会让旁人知道今日我同公子见过面。只是还要麻烦公子在此多留一阵,待我走远了再离开。” 她气得直咬牙,仿佛被人无缘无故地打了一巴掌,眼尾通红,又恼又委屈,抬足欲走。 谢玹望见她眼中闪过的泪花,明白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眼眸微动,扯住她的衣袖,借着树身的遮掩,示意她看前方:“不是……你看。” 容娡被迫止步,不耐地看过去,看见不远处那二人时,视线一顿,仿佛被烫到一般勐地收了回来。 只见院门不知何时被人掩上,男子将女子抵在门扇上,两人正忘我而动情的拥吻,边吻边解着对方的衣带。 那两人的衣着明显不是寺院中的人,应是外来的香客。他们这是撞见旁人的私情了。 容娡此时方明白自己误解了谢玹的意思,有些惭愧,方才汹汹的气焰哑了火,讷讷道:“……抱歉,我误会公子了。” 谢玹略带无奈地扫她一眼,松开拉她衣袖的手,轻轻摇摇头:“无事。” 私会的那两人挡住出去的路,容娡与谢玹只得被迫在此处停留。 没一会儿,奇怪的、高低起伏的叫声自门口传来,隐约夹杂着门扇碰撞的闷响。 容娡何曾经歷过这些,听得浑身不自在,根本不敢往那边看——就算如此,也从混乱的声音中听出那边是何等的一番荒唐的情状。 沉默一阵,她背对着门口,有些无措地去牵谢玹的衣袖,声音发软发颤:“谢玹……” 谢玹垂下眼帘,视线掠过她细白的手指,面冷如雪,看上去依旧冷漠而从容不迫:“嗯?” 长袖遮掩之下,他的手臂微微有些紧绷。 容娡飞快地看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圣洁的宛如一尊神像,一时忘却自己要接近引诱他之事,只觉得不该人让谢玹这样的人同她一起撞见这种旁人交欢的场景,想要快些离开。 她的身后倚着树,谢玹的衣袖被她拉住,他站在她面前,距离稍近,身形将她完全笼罩住,两人鼻息相闻。从谢玹身后看去,好似他将她抵在了树上。 容娡没意识到这个姿势的不妥之处,四处张望,语气焦灼:“可曾还有旁的出口?” 谢玹心中一片近乎寂静的冷然,耳中自动将那些放浪的声响隔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他目光清沉,不动声色地同她拉开距离,看着她的脸,分辨一阵她的神情,确认此时她扯住他的衣袖并无旁意,只是下意识地依赖他。 沉吟一阵,他琥珀色的眼眸看向房屋后侧:“似乎有偏门。” 容娡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快走。” 谢玹亦不欲在此多待,便轻轻颔首,在前引路。 容娡默默跟着他。 树下堆积着一些干枯的树叶,鞋底踩上去,无可避免的会发出一些清脆的碎裂声响。 容娡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脚下的力道,隐约担心院落中的那两人会发现他们,便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便听见女子用变了腔调的嗓音叫喊:“啊!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随即男子不耐又急切的声音传来:“这里不会有人,你看错了,心肝儿……” 容娡惊得心中一紧,不知那两人看没看见她,连忙收回视线,急急忙忙地奔走离开。 — 跟着谢玹出了院落,容娡紊乱的心跳才稍稍安稳一些。 她松开谢玹的衣袖,耳尖发热,没由来的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垂着眉眼,声音很轻:“多谢公子。” 谢玹面容雪白,哪怕是撞见了那样放浪的场景,通身也未曾显出半分窘迫。 像一尊没有七情六慾的石像。 他看一眼衣袖上被容娡攥出的褶皱,不知在想什么,眸中情绪莫辨,轻轻点头,应下容娡那一声。 容娡扫了周遭一圈,忽地意识到此处她不曾来过,不知该如何返回,面露难色,有些踯躅地看向谢玹。 谢玹本来抬足欲走,对上她那双欲说还休的清丽眼眸,略一沉吟:“随我来。” 他将容娡带到她熟悉的大雄宝殿附近路段。 容娡深谙松弛有度之道,被他带路的一路上,没怎么开口说话,也不曾使什么招数刻意吸引他的注意,只是偷偷观察许多次他的神色。 几日前,她离开青檀院时同谢玹不愉快的交谈好似就此揭过,二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同往先并无二致。 然而谢玹态度如此,容娡的心中却越发没底。分不清他的温和相待,究竟是丝毫不在意她的所说的心意,漠然以视,还是看出来些什么,但不欲理会,便同她维持客气疏离的表面。 她也不知,谢玹现今肯帮她,是因为念着她曾为他挡过剑的那份恩情,还是因为念着她这个人,对她有半分动容。 她默默嘆息一声。 谢玹若有所感,语气沉冷:“方才吓着你了?” 闻言,容娡心念微动,计上心头。她慢慢抬起一双澄净的眼,佯作不懂方才那二人是在欢好,懵懂地眨眨眼,眸中恰到好处地泛上一层潋滟的水光,有些委屈的吸吸鼻子:“不是。” 她鼻音轻软:“我只是觉得,那个男人好吓人,他将那个姐姐打的一直在哭喊,我当时有些害怕,只想着别让他发现我们,快些离开,忘记去搭救那个姐姐了。” 谢玹沉默。 他看着她澄净如琉璃的眼,忆起容娡似乎及笄不久,年纪尚小,的确不应知道那两人做的是两性相合的云雨之欢。 半晌,他用清冷的嗓音,模稜两可的解释道:“那男子并非在打她。” 容娡目露不解,求知若渴,目光专注而认真地盯着他:“啊,不是在打她,那她为何哭叫?好奇怪呀,他们是在干嘛?” 迎着她几乎天真的目光,谢玹薄唇微抿,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方才在那座院落中,那些放浪混乱的交欢未曾能让他乱了分寸,反而是容娡的三言两语将他问的颇为无所适从。 顿了顿,谢玹目光看向旁处,喉间凸起微滚,语气温冷:“没什么。回去罢。” 容娡乖巧的点点头,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深深看他一眼,转过身去。 然背身对着谢玹后,她的唇角高高弯起,几乎要笑出声。 容娡有些恶劣地想,虽然今日撞上那般龌龊淫盪之事,但既然能撩的谢玹冷漠的脸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痕,也算是出了心中堵着的一口闷气,倒不完全算是坏事。 — 翌日,容娡来了月信。许是近来的经歷太过波折,此次来月事,她的小腹分外疼痛。 寺院的条件不似府中那般好,竟连合适的月信带都找不出一条,还是寂清法师心善,听说她疼得厉害,为她缝制了崭新的一条。 然而此事不知如何让那些沙弥得知,他们气势汹汹的寻上门,说容娡用的是秽布,会冒犯神佛,要么将那条月信带焚烧,要么只能将她请出佛寺。 谢兰岫拿了些银钱,陪着笑脸,说给寺中添些香油钱,好言好语的相劝,那些人不为所动,态度坚决。 容娡怀疑他们是蓄意针对她,气得气血翻涌,咬着牙理论几句,腰腹越发疼痛。 她气急上头,眼泪汪汪地跑出厢房,去青檀院寻谢玹,却被侍从告知:“主上离开寺院了。” 听到这话,容娡惊得唿吸一停,以为他不会再回来,思绪乱成一团,心凉了半截。 那侍从见容娡脸色惨白,斟酌着道:“娘子要不要紧?主上下山去忙政务了,晚间便会回来,娘子可在那时来寻主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听到他只是暂时下山,容娡回过神来,紊乱的心跳定了定。 思索一阵,想到那些人的态度,容娡颇为憋屈难受,一刻也待不下去,便温声道:“能否劳烦你将我护送下山?” 这几日她冷着谢玹,虽是为了欲擒故纵,但心底也隐隐有些期待谢玹能主动来寻她。可如今试探过后,她算是看明白了,除非是巧合碰见,否则谢玹那样冷心冷性的人,主动寻她的机率如同是在大海捞针。母亲一直催她北上,再疏远着他,恐怕有些过犹不及了。 恰好这回的事给了她合乎情理寻谢玹的机会,她还是得主动去亲近他。 容娡在心中幽幽嘆息一声,日后她得手了谢玹,定让他也尝尝如今她这番因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而心乱如麻的滋味。 侍从目露迟疑。 容娡没有催他,亭亭玉立,忍着腹中翻涌的疼痛,温婉柔和地笑着。 侍从拧眉思索一阵,想到主上待这位娘子的态度,点头同意:“娘子稍等。” 借刀 侍卫护送容娡下了山,然而下山后她并未能如愿见到谢玹。 谢玹此番是去了都尉府处理政务,都尉府戒备森严,遍布守卫,不允外人入内。 马车停在都尉府附近,容娡坐在马车中,抚开帷帐,一眼便望见都尉府门前停着谢玹的那辆画轮四望通幰七香车。 她眸色复杂地看了一会,挪开视线,看向正与人交谈的侍卫。 没多久侍卫便折返回来,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是在都尉府处碰了壁。 容娡颇为关切地看着他,美目潋滟:“你没事罢?” 侍卫一愣,未曾料想到她没有先行关心能否见到谢玹,反而先关心他。他摇了摇头,颇为难为情的道:“容娘子,都尉府不允放行……一时见不到主上。” 容娡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在山上时气急上头的怒火也早已平息。闻言她笑了笑,宽慰道:“无事。既见不到,便不必强求,等一等也无碍。” 话虽这样说,但她心中却隐隐失落。被人拒之门外之的经歷,她以往也遭遇过。那时父亲才失踪,刘氏一族勾结叛军欺压她们母女,容娡去寻父亲以往的同僚求助,但他们均是闭门不见,便连曾是受过父亲恩惠之人也不例外。 容娡无声嘆息一声,目光瞥向谢玹的马车,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倘若她并不是身份低微的女子,而是谢玹的夫人,都尉府的这些人必不敢拦着她,反而还要恭恭敬敬地请她入府吧…… 她陷入回忆,思绪纷乱,柳眉微蹙,垂下的纤长睫羽犹如两把羽扇,遮住秋水般的一双眼眸,瞧上去心事重重,楚楚动人。 侍卫看得呆住,视线有些难以自她明艷的脸上移开。好半晌才回过神,提议道:“主上或得夜间才能出府,娘子不如四处逛逛?” 容娡收回思绪,经他一提醒,忽地想起一桩事来。流民夜袭客舍的那晚,她与母亲匆匆逃离,但马车与家僕并未随行,如今应当还在客舍中。 想到这里,她温和地扬起一抹笑容:“这附近有间客舍,还要劳烦你带我去一趟。” — 容娡猜想的不错,家僕果然还住在客舍。 她的婢女佩兰见到她,又惊又喜,险些要哭出来:“娘子这些日子可让我担心坏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佩兰并未问她这些时日去了何处,只是将她从头到脚地来回仔细检查。容娡猜想许是谢玹的人救出母亲时,前来这边安顿过,便随意问了一嘴。佩兰的回答果然如她所料。 容娡暗自赞嘆一声,想到谢玹,心中愈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蠢蠢欲动,抓挠着她的心口发痒。 佩兰知晓她来了月信,便去庖厨为她熬了一碗活血化瘀的四物汤。容娡饮下后小憩片刻,醒来后感觉小腹的疼痛减轻许多,想到母亲这几日一直在念叨的事,便提议出去走走。 山下温度比山上要高上一些,容娡换了一身藕粉色的曲裾,娇俏的颜色勾勒着她的窈窕的身姿,衬着乌髮雪肤,越发显得她明艷动人。 佩兰为她簪好发,望着她的玉貌花容的容貌,嘆息一声:“娘子越发貌美了,只是清瘦许多。” 容娡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视线触及妆镜中自己的脸,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她自知美貌,也十分清楚美貌犹如双刃的武器——倘若她不能藉此觅得庇身之所,这样娇美艷丽的容貌,在这乱世中反而会为她惹来许多祸端。 — 有了侍从护在身侧,容娡走在丹阳的街市时,不似初来乍到那般提心弔胆。 她让佩兰指路,一行人出了客舍,径直去了最繁华的街巷。 容娡走走停停,看似在闲逛,实则目光悄然打量着身边往来的行人。 前几日谢兰岫说见到了神似刘覆的人,容娡心中惊诧,将信将疑。 可她清楚母亲虽做事不大靠谱,但绝不至于连个人都能看错,便悄悄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会稽时,因着刘氏来容家频频寻恤滋事,刘覆又曾与她同读一个学堂,尤其喜欢招惹她,容娡同他有过许多次交锋,颇为熟悉他的为人。 以刘覆的纨绔性子,如若来了丹阳,必定坐不住,会四处闲逛。丹阳城并不大,繁华的街巷又只有那么一段,他若当真在,稍作查探便可得知他的行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容娡只是这样设想一番,却未曾想到,转过一个街角时,她不经意瞥了一眼,竟当真在一间店铺前望见刘覆那张可恶的脸。 她唿吸一窒,脚步当即停下,想到以往经歷的那些曲意逢迎与欺侮,额角一跳,五脏六腑间的血液好似被煮沸,翻涌起愤懑烧心的憎恨。 原来母亲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刘覆这厮竟当真追来了丹阳! 容娡面无表情地远远盯着他,长睫遮掩下的眼眸一片阴沉的晦暗之色。 虽不知刘覆为何来丹阳,但她总觉得此事同她关系匪浅——刘覆曾对她颇为迷恋,死缠烂打威逼利诱皆未得手,说不准此番就是沖她而来。想到此处,心中不禁腾起几分烦躁不安。 她压下翻涌的心绪,低头陷入沉思。 侍卫注意到她的反常,随她停下脚步:“容娘子,怎么了?” 容娡掀起眼帘,敷衍的笑了笑,这笑容落入他人眼中颇为美丽无害。 她望着侍卫,估算了下时辰,忽地想到一计,眼眸微动,让佩兰将钱袋递给他,笑道:“方才在那家店铺里试的玉簪,我想了想,还是有些喜欢,能否请你跑一趟买回来?” 侍卫不疑有他,接过钱袋折返回去。 他走后,容娡敛了笑意,视线微凝,冰冷而不带有一丝温度的目光掠过刘覆,温声细语地同佩兰交代:“我瞧见了个熟人,你且在这附近等我,如若我出了什么情况,迟迟不曾折返,找方才那个侍卫便可。” 佩兰似懂非懂地用力点头。 容娡深深吸了一口气,眸光闪动,慢慢向前走去。 她行走的路径,非但不会躲开与她仇怨颇深的刘覆,反而径直朝他迎了上去。 — 都尉府。客堂内。 一片肃穆之中,几名身着官服的官员分座两侧,不时悄悄交换眼神,揣测上首端坐着那位年轻男子的心思。 谢玹来到丹阳之前,他们便对他赫赫的声名先有耳闻,知晓这位来自都城的国师富于春秋,年纪不大,传闻还说他似是身怀凶煞,须得常年住在佛寺静养。 然而今日得见,谢玹竟比他们设想的还要年轻,满打满算不过弱冠年纪,不光如此,还生着一副神姿高砌的谪仙容貌,通身清冷的矜贵气,贵不可言。 虽他年纪轻,但无人敢对他有丝毫轻视。 如今朝纲不稳,叛军四起,皇帝年轻时骁勇善战,临老反而沉迷神佛,成日问道求仙。而这位出身显赫之族的国师,孩童时便被由诸位大儒一同教诲,十几岁时便成了各大世家名门子弟趋之若鹜的标榜,无数名士推举他入朝为官,想来应是颇有一番才能。 谢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座下人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他淡漠地望着,不声不语,只轻轻拨动一下腕上的菩提珠子,便有冰冷如刃的压迫感自他身上瀰漫开,沉沉朝四周压下,是常年浸养在权势中的上位者所惯有的威仪。 不轻不重的一道清脆声响在堂中瀰漫开,众官员回过神,纷纷出声表态。 谢玹没什么情绪的听着,见他们的态度同他先前所预料的相差无几,便轻轻颔首应下,起身离去。 都尉起身相送,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点谄媚的笑意,不停地说着奉承的话,直至将人送到马车前。 静昙迎着他上了马车,拦下还欲喋喋不休的都尉,同都尉说了几句客气话,将人送回府,嘈杂不已的人声终于远去。他松了口气,转过身欲收起车凳,忽然听到一阵轻而急促的脚步声。 静昙下意识地偏头看去,见一道裊娜的、属于女子的倩影由远及近。看清来人竟是步伐慌乱、云鬟微散的容娡,他当即愣在原地,忘记出声阻拦,由着她从他身前经过,踩着车凳,衣袂翩翩,犹如一阵裊裊的轻烟一般掀开帷帐,轻飘飘地钻入马车。 车内,冷檀香四溢,一片静谧。谢玹端坐着,眼眸轻阖,面容平和,正闭目养神。 帷帐上坠着的玉铃忽地发出几道泠泠轻响,而后面前忽然掀起一道涟漪般的微风,隐约有馥郁的甜香涌入,敲碎寂静,将冷檀香搅乱。 谢玹若有所感地睁开清凌凌的眼眸,恰好望见满面惊慌的容娡钻入马车。 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一下,清沉的目光扫过她哭的绯红的眼尾,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容娡那双漾着泪光的眼眸瞧见他后,忽地亮了亮,而后她咬着红润的唇瓣,不管不顾地扑入他怀中,还甚是胆大妄为地跨坐到他膝上。 她柔顺的髮丝散开,微凉的丝滑触感滑了他满手,藕粉色的裙裾如层叠的花瓣堆洒在他的雪白的衣袍上。铺天盖地的柔软甜香袭来,犹如她这个人一般强硬而蛮横地挤入他的感官之中。 谢玹浑身一绷,感觉怀中的温软的身躯抖若筛糠,像是害怕极了。 容娡呜呜咽咽地啜泣着,见他不曾推开她,得寸进尺地攀住他坚实的肩,死死攥住他的衣料,细白的手指将他不染纤尘的白衣,揉出层叠交错的皱褶,而她抽泣着将满是泪痕的娇艷面庞埋在他的脖颈一侧。 滚烫的泪珠大滴大滴滚落,砸在谢玹颈侧的肌肤,她口鼻中唿出的热气也尽数喷洒在那处。 她哭的发颤,像是一只落了水的毫无安全感的困兽,抱住他这根浮木便死死不撒手。 谢玹浑身紧绷,感觉到她的泪水滑到他的脖颈上,温热的泪顺着颈侧肌肤缓缓流淌,将他的衣襟浸湿。那一点温湿的热度,却犹如煮沸的醴酪,在他的肌肤上沸腾滚烫,烫的他浑身不自在,连唿吸都有些不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她像一块烫手的软玉。 谢玹下意识地想要将她冷声斥退,然而不知为何,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同他理智的设想截然相反的温和宽慰:“别怕,怎么了?” 容娡攀着他,颇为不安地往他怀中躲,将他抱的更紧,动作间满是对他的依赖。她呜呜咽咽地用细弱发颤的嗓音道:“有人、有人要杀我!呜……谢玹……哥哥救我!” 她刻意地将腻白的下巴尖上挂着泪水往他的肩头的衣襟上磨蹭。 可当泪水慢慢没入谢玹的绣着云纹的衣料,晕开一圈圈稍深的湿痕,而伏在谢玹的肩头的她,抽噎着仰起犹如泣露海棠的小脸时。 ——她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分明没有丝毫惊惧的泪意,反而闪着几分狡黠的得逞。 埋伏 车厢里很安静,于是便显得容娡细弱的哭声分外清晰,委屈的呜咽一声接一声,萦绕在人的耳边。 谢玹听着她抽噎的哭腔,不知怎地,心头浮上许多陌生而古怪的情绪——令他莫名有些浮躁。偏偏这股浮躁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觉得容娡的哭声吵,而是因为她在哭。 他抽出被她压着的衣袖,抬起手,试着将容娡从他身上摘下来。但她将他抱得很紧,他有些无从下手,此时她又坐在他腿上,这番情景之下,无论他的手触及容娡身躯的哪个部位似乎都显得有些轻浮。他试了试,未能将她推开,反而沾了满手甜香,便只好收回手,颇为不自在地将嵴背向后仰了些。 “何人要杀你?” 容娡吸吸鼻子,脸庞在他的肩窝拱了拱,像是一只幼猫在无意识地撒娇。 被她的脸压到的地方泛起一点痒意。 谢玹薄唇微抿,向另一侧偏了偏头。 容娡慢慢抬起脸,泪眼朦胧,眼眶与鼻尖早已哭的通红一片。 她抽噎着道:“是……” 她本欲将以往受的那些委屈一股脑的告诉谢玹,然而才开口,忽地意识到她此时是因察觉到谢玹对她有所纵容而颇为得意忘形,如若她将往事和盘托出,谢玹必然能看透她的真实本性,便倏地噤声,想了想,半真半假地道:“是我父亲的旧相识,以往同我父亲在政事上有所冲突,曾扬言要杀我满门,今日偶然遇见,他带人追我,好生吓人……” 她刻意隐瞒了为在叛军和刘氏一族的压迫下自保,她曾略施小计,引得刘覆对她颇为迷恋。 说完她飞快地瞥了谢玹一眼,悄悄观察他的脸色。 谢玹面容平静的听着,若有所思,也不知信了没有。 她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正忐忑的揣测着,马车外的静昙忽地一声冷喝:“站住!” 车厢勐地晃了晃,然后帷帐被人大力掀开。 容娡吓得浑身一抖,不自觉地往谢玹身上缩。 谢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手臂放置的姿势,平静地抬起眼,与站在车门前满面怒容的刘覆对视。 刘覆掀开车帘,一眼便望见容娡跨坐在男人膝上,双手环着男人的脖颈,身躯正不安的扭动,裙裾花朵似的摇曳,纤细后腰处的衣料堆叠出一些褶皱。 而车中的男子通身贵不可言,神情冷淡,修长的手掌却挡在容娡的腰臀处,将她窈窕的身段遮住大半,眼底隐有不容冒犯的占有欲。 刘覆倒吸一口冷气。 容娡未教他得手便逃离了会稽,他心有不甘,借着公务来到丹阳探听容娡母女的消息。哪曾想今日在街上恰好撞见容娡直直朝他走来,见她出落的愈发美丽,他岂能放她走,便命家僕拦住她。 谁知容娡瞧着弱不禁风,竟然挺能跑,裊娜的身形在街巷间七绕八绕,远远将他们落下。他眼瞧着她钻进这辆马车,一路追来,未曾想到会看见这样靡艷的一幕,当场愣在原地。 静昙一把将刘覆扯开,持剑将他压倒在地:“何人胆敢冲撞贵主尊驾!” 帷帐重新垂落,谢玹淡淡地看向容娡。容娡被他看得后腰一麻,意识到不妥之处,不情不愿地从他膝上挪下来,细白的手指揪着裙带,垂头坐到一旁。 “此人便是要杀你之人?” 容娡眼中浮上一层泪花,撇着嘴,闷声道:“嗯。” 谢玹将她打量一番,见她并未受伤,视线在她沾湿的睫羽处停留一瞬,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帕子,嗓音温和:“此事我会处理。” 容娡轻轻颔首,垂下头,以帕拭泪,余光悄悄打量方才没来得及看的车内的陈设。 最初她见到这辆马车时,曾想过车中会是什么模样。如今如愿坐进来,发现竟比她能想到的还要精緻,案几、茶具、卧榻、书架一应既全,简直是将一间居室搬入车厢中。 她眸光微动,在心中一番感慨,想要得到谢玹的那种想法越发坚定强烈。 马车外传来一阵混乱的动静,刘覆喊道:“杜都尉是我姨丈,你们放开——!” “啪”的一声,清脆的掌掴声打断了他的话。 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入车厢内:“混帐东西,国师的尊驾你也敢冲撞,你疯了?!” 容娡不安地看向谢玹,见他神情冷淡,悄悄掀开车帘查探外面。 雍容华贵的妇人扯着刘覆跪下,赔笑道:“家门不幸,养出这么个畜生,还望国师念在都尉的面子上,多多担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谢玹没有向外看,面色如雪,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容娡哭红的眼眶,冷声道:“静昙。” 静昙上前应声:“属下在。” “依律如何。” “鞭笞二十。” 谢玹不再出声,兵卫快速上前将刘覆拖走。 容娡自帷帐中窥见外面情状,咬着唇,颇有些不满。她今日以身涉险,掐着时间蓄意将刘覆引来,目的是借谢玹之手除去这个隐患。但谢玹古板守规,并非滥用权势之人,只是依律罚了刘覆…… 虽说谢玹之举必定有他的考量,但她还是不禁皱紧眉头,私心想让他狠戾一些。 但此时的谢玹绝不会因她破例,她轻嘆一声,心中的忧患不减反增。 都尉夫人还立在车厢外,她的身边跪倒一片家僕,在她的授意下连声赔罪。 容娡看得心中烦闷,一回头,望见谢玹端着着茶盏,琥珀般的眼眸正盯着她看。 茶盏是由白玉雕琢而成,很是精美,然而谢玹的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杯盏,较之白玉竟更胜一筹。容娡看着他的手指,想到方才他怀抱中的热度,嵴背一酥,乖顺地坐好:“我们回云榕寺吗?” 容娡说话时,那位都尉夫人若有所感的抬起头。 彼时帷帐还未放下,都尉夫人刚好瞧清楚了容娡的样貌——她的脸霎时失了血色,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马车缓缓移动,容娡并未注意到她。 她觑着谢玹的脸色,悄悄挪到他身旁,依偎着他坐好。 — 天色渐暗,残阳如血,天幕被染成赤红灼目的血色绸缎。 瑰丽晦暗的暮色瀰漫,层林尽染,遍山红透,行驶在山路间的画轮四望通幰七香车也覆上一层朦胧的红。 静昙驾马守在马车外,视线不停地往帷帐上飘。 容娘子在马车里。 从未有旁人坐过主上的车。 此举颇为不合规矩,然而谢玹对此并未表态,他们这些下属更不能有所异议。 静昙回忆一阵,忆起主上从未因车辇被冲撞而处罚过人。他不禁猜想,今日主上一反往常的下令惩戒,是否是因容娘子受了委屈? 他不得而知。 车队沐浴在霞光之下,缓缓前行。 日影西沉,乌云渐渐爬满天幕。不知何时起了风,冷风穿梭林间,将树枝吹得哗哗作响,阴翳丛生。 山路不平,车厢内有些颠簸。 容娡微有不适,将帷帐撩开一道缝,有些不安地喃喃道:“要下雨了么?这风来的好生古怪。” 她话音才落。 唿啸的风中遽然划过一道尖锐的破空声! 惊鸟漫天乱飞,马匹扬蹄嘶鸣,车厢骤然一晃,容娡险些被甩出去,谢玹端坐如山,捞着她的腰将她拉回身侧。 车外的侍卫纷纷抽剑出鞘,铮鸣声此起彼伏:“保护主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容娡惊魂未定的抓着谢玹坐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额角一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她喉头髮紧,视线与谢玹的视线在晦暗的夜色中交汇。 谢玹道:“别怕。” 肩头的伤口好似又在隐隐作痛,容娡默不作声地攥紧他的衣袖,点点头,没说话。 马匹嘶鸣,车厢不住颠簸摇晃,似是调转了方向,又似在原地打转。 容娡颠的有些头晕,然而听着外面的兵刃交接声,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一丝异样:“方才那支响尾箭,声音好像与之前的那支不太一样。” 她看向谢玹的脸,然而光线太过晦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冷冷的嗯了一声,而后轻声叮嘱:“坐稳。” 夜色浓黑,唿吸声清晰可闻。 容娡的心房怦怦直跳,感觉到谢玹扶着车壁走到车门前,不知做了什么。而后马匹长长嘶鸣一声,骤然与车厢分离。 车厢勐地一颠,容娡吓了一跳,不受控制地朝他摔去。 混乱中,她抓住了谢玹的手,摸到他的手心满是冷汗,体温也极低,整个人十分异样。 风声猎猎,似乎有脚步声正朝他们快速移动而来。她心中惶惶,抓紧他的手,试着端详他的神色,不安地唤:“……谢玹,你怎么了呀?” 黑暗中,谢玹似乎轻轻吐出一口气:“无事。” 然后她便感觉他抽出手,有力的手臂掐住她的侧腰,搂着她跳下马车。 料峭的寒风迎面扑来,容娡下意识地阖上双眼,感觉谢玹贴着她的耳,低声道:“埋伏有异,袭击者另有他人,寺中并不安全,我们下山。” 他的嗓音较以往要低沉许多,隐隐含着威压,容娡听得耳尖一麻。 不远处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声不断传来,空气中浮动着的血腥气熏得容娡有些唿吸不畅。 不待她作出反应,谢玹便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踉踉跄跄往下山奔走。 容娡心绪浮动——想要这人性命的人绝不在少数。 然而她望向谢玹雪白挺隽的侧脸,想到方才他手冒冷汗的脆弱之状,心念微动,默不作声地朝他贴近。 此处位于山脚,距离山下并不远。静昙带人牵制住那些刺客,借着夜色的遮掩,容娡与谢玹很快远离混战之地,走下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下山的路上,寒风如冷刃般刮着肌肤,容娡娇声娇气地说自己冷,谢玹便将身上苍青色的披风解下,兜头将她蒙住。 他穿着合身的披风,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宽大了。容娡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攥紧领口,才使得披风的下摆不会拖曳在地上。 街巷中寒风瑟瑟,谢玹瞥了一眼冻得面色苍白的容娡,略一沉吟,走入一家临近的客舍。 他惯来养尊处优,有些事一向是吩咐人去做,并未亲自做过。因而走入客舍后,他清沉的目光逡巡一圈,迟迟不曾开口。 容娡裹着披风,看着烛光下他神姿高砌、与客舍格格不入的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领会到他的意思,不禁有些想笑。 她抬起清丽的眉眼,伸出一根手指,对掌柜道:“要一间上房。” 闻言,谢玹眸光微动,瞥她一眼,淡声道:“两间。” 掌柜笑吟吟:“客官,到底要几间吶?” 容娡没再出声,竖着一根手指,对他使眼色。 掌柜置若罔闻:“好嘞,这便领您二位去楼上最好的两间上房。” 容娡愣在原地,心中蓦地腾起一股火气。 谢玹眉眼低垂,清沉的目光滑过她白嫩的脸,慢慢收回视线,淡声道:“走罢。” 未能如愿同谢玹住入一间房,容娡气闷不已,暗自咬牙,不情不愿地尾随在他身后。 — 简单收拾过后,容娡躺在客舍的榻上,拥着衾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且不论傍晚时经歷的刺杀将她吓得心有余悸。一想到今日未能如愿解决掉刘覆,她便心神不宁、眼皮直跳,如何都睡不安稳。 此番试探过后,她已经确认刘覆是沖她而来。此人是个随时会撕咬上来的隐患,母亲如若知晓他追来,必然会勒令她随她即刻北上。 她咬着唇瓣,思绪纷乱。 留宿客舍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明日定然还是要回到山寺中。 今晚,说不定是她接近谢玹最后的机会了。 好不容易同他有独处的机会,却分住两房,难以对他施展她引诱他的手段。容娡越想,心口越是像被猫抓一样的发痒,胸腔中好似悬挂着一根羽毛,羽尖时不时地搔过她的心头。 如若不好好把握住今晚,同谢玹有所进展,日后极有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图谋谢玹这样久,没有任何收穫,她实在是不甘。 她得趁机勾引谢玹。 思索良久,她坐起身,看向被寒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窗纸,眨眨眼,忽然想到一个极好的藉口。 她散开发髻,褪下外衫,揉揉眼,佯作一副才睡醒的模样,赤足穿上绣花鞋,慢吞吞地走出客房。 夜色渐深,客舍中一片静谧。容娡轻巧的脚步清晰地迴荡在走廊间。 她走到隔壁房前,抬手叩响他的门,用细软的嗓音轻唤:“谢玹……” 她将耳贴在门扇上,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甫一听见脚步声,便立即站好,作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雕花的门扇吱呀一声,自内打开。 谢玹披着外衫,面色平静,如雪松一般挺直地立在门后。看清门前的身影时,他眼底一片澄净明澈,像是丝毫不意外她会来。 容娡假惺惺地挤出几滴泪,呜哼着扑入他的怀中,柔软的身躯微微发颤,像是害怕极了。 她攥住他的衣袖,细白的手指穿过他的臂弯,试探着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红润的唇瓣刻意地往他胸口的衣襟上磨蹭。 察觉到他并未推开她,她在他怀中撒娇般地拱了拱,抬起秾丽娇美的脸庞。 谢玹眉目低垂,望见朦胧的烛光摇漾着映到她的脸上。 她乌髮雪肤,嘴唇红嫣,像是话本中勾魂摄魄的精魅。 烛光里,他的神情似冷非冷,像是佛龛中的一尊神像,眉宇间隐有不容亵渎的圣洁神性,目光如有实质,深深望入她眼底。 容娡嵴背一软,隐约有种被他看透她心中所想的心虚。然而想到那些群狼环伺的隐患,想到如若她得不到谢玹庇佑的可怕后果,她一咬牙,将他抱的更紧。 她与他对望,美目中水光潋滟,隐带祈求。 “谢玹……”她红唇开合,细嫩的颈项微微发颤,嗓音柔软的像是要滴出甜腻的汁水来,“我梦到了好多血……我好害怕,求你,让我与你同住,好不好呀?” 亲吻(1+2更) 此时夜阑人静, 烛影摇曳,客舍中一片安谧,静的唿吸清晰可闻。 容娡发颤的尾音落地后, 周遭便陡然陷入寂静中, 像是忽而置身于茫茫无际的雪原。 她环着谢玹的腰,微微仰首,白嫩的下巴不自觉地碾在他的胸膛上轻磨,磨出一点细微的红痕, 也将他的衣襟揉出一些凌乱的褶皱, 像是在催促, 又像是在撒娇。 披在肩后的柔顺乌髮, 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发尾扫出一道道涟漪。 谢玹挺隽颀长的身躯挡在门前?,如山峙渊渟,屹然不动。 容娡嗅着他身上清苦的冷檀香, 察觉时间一点点流逝, 心中不禁有些焦灼。 她眨眨眼?, 美目中泛起潋滟的水波。 摇漾的烛光映入她剔透晶亮的眼?眸, 纤长的眼?睫被泪打湿, 沾在她的眼?尾,微微勾挑出一个向上的弧度, 娇媚浑然天成。犹如一只行走在夜色中的美艷精魅,要?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她看着谢玹雪白冷硬的脸庞,鼻音浓重地轻唤:“谢玹……” 谢玹不声不响, 不动如山。 他挺隽的身姿将房中倾泻而出的烛光挡了大?半, 烛光明灭,勾勒出他俊容的轮廓, 越发显得?他神清骨秀,面上神情却也因此有些朦胧,瞧不明晰,犹如供奉在宝椟中的玉,令人无法?琢磨。 他的髮髻散开?,披在身后,容娡的手指自他的髮丝间穿过,触感微凉。 这人一向衣冠端正、矜持不苟,平日里清高圣洁犹如一尊不食烟火的神像,很少有这种慵懒的时候,容娡看得?心中一动,纤细的手指不由得?缠绕上一缕他的发。 下一瞬,她感觉谢玹用?了几分力道去?拂开?她的手。 容娡死活不松手,抱着他又拱又摇,颇为娇蛮地跺跺脚,用?力摇头,呜哼两声:“谢玹,谢玹!我害怕!我好害怕!别赶我走!” 谢玹垂着眉眼?,冷若冰霜的神情似乎裂出一丝细微的无奈,像是神明向不懂事?的信徒投去?漠然而悲悯的注视:“……不赶你走,先松手。” 他的语气还算温和,然而口?吻中赫然有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冷硬命令,拂开?她的手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容娡心尖一颤,犹疑地看他一阵,不情不愿地松手。 谢玹将她从身上摘下,立即后退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挡在门前?,目光淡然无波地审视着她,没说?是否让她与他同住,只问:“吓着了?” 容娡委屈地点点头,纤长的眼?睫恰到?好处地配合她的神情,脆弱地颤抖两下。 她像是意识到?方才?自己举动的不妥,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吃肉文黄纹都在腾讯君 羊 丝儿尓儿无九宜四期双手绞着衣袖,可怜又无助地细声道:“我梦见你身上好多血,浑身冰冷,我怎么唤你你都不理我……” 她飞快地瞥他一眼?,澄澈的眼?眸中蓄着水汽。 来之前?她便为自己的行为想好了说?辞,谢玹的问法?正合她意,如此以来,他既能借着噩梦表明自己害怕,又给方才?她缠着谢玹不松手寻好合情合理的缘由——况且傍晚时的那场埋伏的确令她害怕的心悸。 这番哀切诉衷情的说?辞,容娡就不信,谢玹还能不会有半分动容,仍旧选择将她拒之门外。 谢玹一动不动,清沉的目光盯着她看,眸中光晕流转,似是若有所思。 容娡腰肢挺直的立着,感觉到?他冷漠的视线一寸一寸地贴着她的脸颊向下滑去?,像一把薄薄的冰刃,激得?她嵴背发毛,心中一紧,仿佛被他的视线定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谢玹的目光停在她的锁骨处。他眼?睫轻眨,抖落扑簌明灭的金光,眼?眸如同映着霞光的澄澈湖面。 旋即他如玉的手指也搭在了那处。 容娡唿吸一停,察觉到?他的动作,慢慢睁大?眼?,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没穿袜子?的脚趾也蜷紧了。 “……谢玹?”她僵直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作不出反应,口?中溢出一声鼻音浓重的唿唤,嗓音轻的有些发飘。 谢玹眼?眸轻眨,眼?中无情无欲,淡淡地瞥她一下,微凉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指腹擦过她锁骨处娇嫩的肌肤。 他的指腹似有薄茧,蜻蜓点水般掠过容娡的颈项。银线绣出云纹的袖口?因着他的动作,掀起波动的气流,摩挲出一点细微的战慄。容娡的心房勐地加速跳动,眼?中水波晃颤,唿吸也乱了。 ——然后,谢玹神情淡然的收回手。 容娡浑身绷紧,盯着他在烛光下泛着莹润光泽的手,感觉到?颈侧腾起一阵热意,热度沿着肌肤一路向上攀爬,烧的她耳中嗡鸣,脑中混沌。 好半晌,她才?迟钝的收回心神,在自己振聋发聩的心跳声中低下头,发现谢玹方才?只是抬手将她松散的领口?拉起来整理好。 ……只是这样而已。 容娡咬着唇,耳后的热度渐渐褪去?,看向谢玹无情无欲的一张冷脸,心中忽地腾起一阵浮躁的羞恼,同时隐隐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谢玹这厮是没有七情六慾吗? 她还以为方才?他要?…… 她都险些以为自己要?得?手了! 谁知他就是帮她整理一下她松散的衣领。 她是刻意扯散的!故意露出大?片雪白细腻肌肤给他看的! 这人……这人简直……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见到?他都要?甘拜下风! 容娡挥散心头萦绕着的那点失落,美目中泛起泪花,气得?发抖,双手在衣袖的遮掩下紧握成拳。 谢玹目光扫过她哭红的眼?尾,停顿片刻,将外衫搭在她身上,似是对她妥协,略显无奈的侧过身,嘆息一声:“进来吧。” 他若不允她进门,谢玹简直要?怀疑她会迎着寒风在他的门外哭上一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容娡先是感觉身上一暖,旋即她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面色一喜,像一尾鱼一般熘到?他身侧,扯住他的衣袖,觑着他的脸色,细嫩的手指悄悄攀爬上他的手臂,将他的手臂抱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她嗓音柔软,笑吟吟的:“谢玹,你身上好暖和哦。” 柔软的甜香依附在手臂上,谢玹颇为不自在,下意识地要?将她拂开?。 容娡抱紧他,犹如一只幼猫一般将脸贴在他的臂膀上,愉悦地拱了拱。 顿了顿,谢玹瞥她一眼?,没抽开?手,纵容了她的小动作。 — 房中灯火透亮,走动时带起一点微风,烛光摇漾浮动,晕开?满室涟漪。 谢玹起身将窗牗关紧,转过身对坐在榻上的容娡道:“睡吧。” 容娡身上搭着他的外衫。那件外衫对她来说?有些过于大?了,她没有将它穿在身上,只是腾出一只手攥着领口?,将雪白娇美的脸埋在衣料中,神情显得?十分乖顺。 闻言她眨眨眼?,不解的问:“怎么睡呀?” 谢玹抿着唇,没应声。 容娡心中窃笑,目露狡黠,得?寸进尺,拍拍身下的床榻,嗓音甜软,提议道:“只有一张床榻,我们一起睡吧!” 谢玹居高临下,远远望着她,将她得?意洋洋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知怎地,他忽地想到?了许久之前?在围猎场中遇见的一只极漂亮的白狐。 那只狐狸,同他在不经意间偶遇,随后便缠着他意图谋求食物。当它如愿将食物纳入自己的利爪之下时,似乎也是这样的神情。 谢玹面容无波。 心中却没由来的响起一个声音。 ——容娡这小狐狸。 不通人性的走兽并不足以为奇,猎者锋利的箭矢对准狐狸时,也不会引起他对它哪怕是丝毫的心软。他冷漠地看着那只白狐被一箭封喉,没有施救。 然而,容娡不单有狐狸的美貌与狡黠,还很是熟悉人性,极为善于察言观色、洞察人心。她能够凭藉那副娇美明艷的皮囊,乖唇蜜舌,伶牙俐齿,轻而易举地说?出令人无法?不动容的话语,利用?人性之中本能的弱点,狐媚猿攀。 她能令局势一次次脱离他的掌控,引得?他一次又一次地对她迁就。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她另有所图。 她不光是狐狸,更是只修炼成精魅的狐狸。 然而看破她接近他有所谋求后,谢玹发现,若是顺着她的意图对她纵容,反而能将局势尽然掌控于手中。 毕竟,她所图谋的是他啊。 那只白狐谋求的是他不值一提的身外之物,她与它的谋求并不一样。 他可以放纵自己,容忍她的一些不算太?过分的举动。 …… 谢玹若无其事?地收回心神,没有理会她同床共枕的邀请,而是走到?橱柜前?,翻找出一套崭新的被褥,在她灼灼目光的注视下,铺陈在坐席上。 “你睡榻上。”他目光自她娇妍的面庞扫过,看向面前?的被衾,语气淡淡,“我睡地上。” 他沉默地抚了抚被衾上的褶皱,等了一瞬,果不其然在须臾后听到?容娡有些刻意、又不乏关切的惊唿。 “地上这样冷,你会着凉的。”她似是关切又自责,语气低落下去?,嗓音染上几分哭腔,嗫嚅道,“怪我太?害怕……不然,不然还是我睡地上好了……” 略一停顿,她颇为郑重其事?地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谢玹,其实你我如若和衣而眠,共卧一榻不碍事?的。” 谢玹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和衣而眠,倒也不是行不通。 只是不知,如若与对他有所图谋的她共卧一榻,明日晨起时,该是怎样一番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形了。 顿了顿,他的目光自容娡水光潋滟的眼?眸掠过,敛下心神,淡声道,“不必。” “我在此参禅,你无需怕,睡吧。” 容娡娇声娇气地对他又说?了些关怀的话语,他双眸轻阖,面色冷淡,没有回应。 她的话好似沉入了幽静的深潭之中。 她盯着他清冷出尘的脸看了好一阵,因着未曾得?手,颇为不甘,不情不愿地慢慢躺好,脑中急转,暗自思索新的对策。 — 察觉到?她躺下,谢玹睁开?眼?,拢着衣袖将烛光拨暗了些,眸光幽静,陷入沉思。 傍晚时那场刺杀来得?实在是蹊跷。 正如容娡所说?,他们用?的响尾箭声响与以往那支并不同,似乎有要?将罪责推到?响尾蛇教名?下的意思。 对方人数不少。 何人会这般做呢。 沉吟一阵,谢玹的心底浮出几个名?字。 他的面色霎时冷了下去?,眼?中犹如落了一场盛大?的雪势。 榻上的容娡正思绪纷飞,冷不丁感觉周身的气压一沉,若有所感地翻过身面对他,带着鼻音的甜软嗓音轻唤:“……谢玹。” 昏黄的烛光熠熠潋滟,她的眼?眸中好似含着一汪水。 谢玹沉默一瞬:“嗯?” 他方才?听到?她唿吸平缓均匀,还以为她睡着了。 容娡有些睡不着,她也不能睡着——她还没引诱到?谢玹呢。 她方才?躺在榻上时,不知怎地总是想到?傍晚的那场刺杀,心有余悸,一闭上眼?,耳边便不由自主?地闪过许多厮杀的惨叫声,鼻尖也似乎总是萦绕着那时嗅到?的浓郁血腥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她忆起谢玹那时古怪的异状,便问:“谢玹,那时你的手怎么那样凉啊,是不舒服吗?” 她没指明是什么时候,谢玹却一下领悟到?她的意思。 他垂着眼?眸,静坐如覆雪山巅,半晌,从喉间溢出一声极淡漠的“嗯”。 容娡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喃喃道:“你手心也出了好多冷汗。” 谢玹没再回应。 静默须臾,许是觉得?自己待她太?冷漠,谢玹略一沉吟,慢慢开?口?:“害怕的睡不着?” 容娡拽着被衾,有些委屈地呜哼两声:“嗯,害怕。” 轻软的尾音发颤,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撒娇。 又是一阵静默。 谢玹薄唇微抿,将铺好的被褥挪至床榻旁,而后他端方地跪坐于其上,雪白的衣袍随着动作,隐有淡金色烛光流漾,通身圣洁,像是神明降世。 他看着她,眉目间隐有悲悯的神性:“我守在这里,不用?怕。” 容娡望着他神姿高砌的脸。 这样近的距离,她能够清晰地看见谢玹眼?皮上那颗慈悲的痣,近的她一抬手就能触碰到?他。 她裹着被衾,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慢慢点头:“好哦。” 他离她这样近,这样的话,就算明日晨起时,她自床榻上滚下,滚到?他怀中,趁机撩拨他,也只能归咎于她睡姿不安稳,并非有意为之,更绝对不是她蓄意要?勾引他。 这样一来,就算她与他做了些什么,也算颇为合情合理吧? 容娡以往看话本子?时,偶然得?知男子?晨时会气血浮躁。 她偷偷看向谢玹无情无欲的冷白面庞——暗自琢磨,也不知这人是否亦会如此。 谢玹见她虽应下声,但仍睁着一双潋滟的美目,勾着他看,眼?底毫无睡意。 默了一瞬,他眸光微动,没什么情绪地问:“既害怕,为何还要?一而再地挡在我身前??” 容娡收回心神,听到?他的问话,愣了一下。 她不是只在无奈之下替谢玹挡了一次剑么,怎么在他口?中成一而再了? 她心中疑惑,仔细回想一阵,隐约忆起当她摸到?谢玹满手是冷汗时,有一阵她似乎是站在他身前?的——但,那只是在担心谢玹无法?保护她。 她不过是为了以防不备之时,撇下他伺机逃离罢了。 容娡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白皙娇美的面庞在烛光里分外明艷动人。 谢玹既然误解了她的意思…… 那她不如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承下他这个人情。 她将面庞朝他凑近一些,闻着自他身上传来的幽幽冷檀香,红唇微动,嗓音甜软的像是一场绮丽甜蜜的美梦: “为什么挡在你身前?……谢玹,我的心意,你至今未明白么?你忘了嘛,我曾经说?过的,我可以为你献出我的一切呀。” 烛火忽地跃动两下。 谢玹跪坐在她面前?,嵴背如松,摇漾的烛光将他挺直的身影投映在容娡身上,像是在她身上缠上一层轻薄的丝网。 他的面庞在浓重的夜色中明灭闪动,琼鼻深目的轮廓越发鲜明挺隽,俊美不似真人,随着烛光的晃动,面容时而漱冰濯雪如谪仙,时而又眉目含情似妖邪。 他眼?眸微动,清冷的声线逐字琢磨她的话语:“为我……献出一切么?” “当然!”容娡回答的毫不犹豫,眼?眸亮晶晶的,神情坚定,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温柔的甜言蜜语,“哪怕是我的性命!” 嘴上虽这样说?着,容娡的心中却颇为得?意。 只是说?些哄人的漂亮话罢了,动动嘴皮子?便能做到?,并不会损耗她什么,她惯来擅长此道。 容娡用?甜蜜的假话哄骗着他,心中毫无负担,一派。 她怎会傻到?那种程度,沉溺于情爱,沉溺到?竟连自己的前?途与性命都不顾的地步。 谢玹盯着她看,薄唇紧抿,琥珀般的眼?眸中似有什么浓黑的情绪在翻涌。 而后他手指微动,不自觉地将腕上缠着的菩提手持拢入掌心,指尖碾过一颗莹润的菩提珠。 他审视着她的神情,辨认着她话语中的真真假假。 “你那时因为什么不舒服呀?”容娡慢慢朝他挪近,仰着一张娇美的小脸,嗓音轻快而甜润,像一只在春暖花开?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她的眸中潋滟着水波,似是在同他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话音里带着点不自觉的讨好,“是因为马车在晃嘛?没关系的,谢玹,日后再遇到?那种情况,你不必再害怕,姣姣会挡在你身前?的!——啊,姣姣是我的乳名?,我未曾同你提起过,你应该不知道……” 分明害怕的人是她,她却要?说?成是他在害怕。 谢玹听到?自己胸腔中震出极轻的一声愉悦的哼笑。 他愣了一瞬,克己復礼地轻抿唇角,神情渐渐恢復冷淡。 然而他冷静之后的动作,却是俯身捞起因容娡乱动而垂落在地的被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此时容娡正在发愣。 她不确定方才?他那一声,是否是笑了。 这人一贯冷着脸,她还不曾见过他笑呢。 正想着,浸着霜雪的冷檀香忽地将她缠绕,清苦的香气涌入她鼻腔,他微凉的发梢自她面颊上扫过,搔的她的肌肤有些痒。 她眨眨眼?,伸手去?抚开?那缕发,旋即感觉身上一暖,谢玹将被衾裹在她身上。 不及她说?些什么,他便用?单手抓住她两只细嫩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将她的胳膊塞入被褥之中。 他身上的冷檀香同她身上的甜香交融在一起,沁出几分奇异的绮香。 容娡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那双一贯冷淡漠然的眼?眸,望向她时,好似极快地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待她欲要?细看时,谢玹已收回视线,面容仍旧是她熟知的雪白冷淡。 他嗓音清磁,淡淡地道:“不早了,睡吧,姣姣。” — 许是灯光太?过朦胧,容娡本欲保持清醒,然而躺在暖和的床榻上,不知不觉间,她沉沉陷入睡梦之中。 身旁有令人心安的冷檀香浮动,微微抬眼?,便可望见那个渊清玉絜的雪白身影。 这一觉,她睡得?还算安稳。 正陷入香甜的睡梦里,混沌不知身外事?时,容娡迷迷煳煳地感觉到?有人在推动她的肩。 她柳眉一拧,身不由己地自睡梦中醒来,心口?猝不及防的突突急跳,一颗心简直要?挣脱胸腔跳出。 容娡不禁烦躁的扭动两下,用?力扯了扯被衾,不耐道:“干嘛呀……” 嗓音中有浓郁的鼻音,显然是没睡醒。 将她自睡梦中唤醒之人,闻声动作顿了顿,过了一瞬,才?压低嗓音道:“先起来。有人追来了。” 容娡支着混沌的思绪反应一阵,意识到?自己现今的处境,蓦地睁开?眼?,手忙脚乱地撑起身。 谢玹端坐如山,见她起身,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肩,雪白的面庞略带凝重地看向门外。 房门外,灯火通明,映照如白昼。 嘈杂的人声混着沉闷的开?门声,接二连三地传来自楼下传来。 容娡睡眼?朦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吓得?鼻息一停,心房怦怦跳动不已,一时僵在原地。 须臾,她定了定心神,膝行到?他身侧,攥着他的衣袖,细嫩的手指若即若离地贴着他冷硬的手,惊疑不定地颤声道:“是……那些刺客吗?” 谢玹薄唇微抿:“应该是。” 容娡心慌意乱,花容失色,颇为不解地喃喃:“那些人……怎么如此大?胆,竟敢搜查客舍……” 谢玹面色极冷:“我们须得?先行离开?。” 他起身走到?窗牗处,悄悄将窗牗支开?一道小缝,向外看去?——而后神色忽然一凝,变得?更冷。 容娡觑着他的侧脸,不用?过去?看,也知客舍外应当布满埋伏。 他们没法?逃离。 堵在房门外的人,只听声响便知人多势众。 谢玹的兵卫没有赶来,眼?下仅有他二人在此,他们不好脱身。 容娡心头微动。 那些刺客应当是冲着谢玹来的。 他处尊居显,为求脱身,完全可以丢下她自己先行离开?——这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想到?这里,容娡头晕目眩,喉头髮紧,一双潋滟的美目盯着谢玹,眼?睫扑簌直颤,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种他会将她丢在此处的恐惧。 这种横生而出的恐惧,随着外面声响的靠近,越来越强烈。 门外木制的楼梯上传来重重踩踏的凌乱脚步声,应是搜查的人上楼来了。 容娡紧紧盯着谢玹如雪松般的背影,思绪飞转,脑中渐渐浮出一个极为胆大?包天的脱身之计。 这个计策…… 说?不定,能够一举两得?。 容娡轻咬了下红润的唇,在自己振聋发聩的心跳声中,抬手悄悄将腰间的裙带扯松。 她将散开?的长髮拢到?身后,看着谢玹,嗓音发颤,却也因此显得?越发甜腻:“谢玹,你过来些,我有个办法?躲过搜查。” 谢玹面冷如雪中神像,凝眸望向她,审视一阵,朝她走来,停在床榻外。 容娡心急如焚:“再靠过来些。” 谢玹目露不解,但依言俯低身,发梢无声垂落。 朦胧的烛光晕染在他身上,他乌髮鎏金,白衣胜雪,哪怕是在这种时候,仍然如同一座淡然神圣的佛尊玉相。 容娡深深地看他一眼?,漂亮的眼?眸中泛起水光。 而后她抬手揽住他的脖颈,柔若无骨的娇躯向后仰去?,将他带倒在床榻上。 谢玹未曾料到?她的动作,雪松似的身形一晃,如醉玉颓山,朝她倾去?。 天旋地转之间,他的余光窥见一片雪白,意识到?那是什么,他淡漠的瞳孔骤然一缩,当即浑身紧绷。 容娡搭在他颈项处的细软双臂,此时像是两簇焚香的火焰,肌肤相触之地,犹如火势燎原,将他的颈侧连同耳后烧的滚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他发烫的鼻息喷洒在容娡的脸上。 她的嵴背滚过一阵发麻的战慄。 容娡有些唿吸不畅,唇齿间溢出一声不适的轻吟。 她呜哼一声,咬唇止住。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容娡紧张的手心冒汗,胸口?起伏两下,听见那声响,又惊又急,当即不顾一切地勾着谢玹的脖颈下压,温热的掌心上滑,捧住他冷硬的脸侧。 她急促地喘息一声,红润柔软的唇瓣摸索着对准他的薄唇,生涩而又略带些急切地吻上去?。 计策 容娡并不会吻人, 她也不曾吻过人。 但她要藉此躲过搜查,更要藉此引诱谢玹。 她将唇瓣贴到谢玹的唇上后,不自觉地舔了?下唇角, 停住动作, 不知下一步该如何继续。 谢玹高挺的鼻尖抵着她的鼻樑,有些?妨碍她进一步动作,她便微微偏头?,同他的鼻樑错开, 让他的鼻樑抵着她的面颊。 苦恼地想了?一会儿, 容娡隐约忆起一点?话本子中对此的描写, 便捧着谢玹的脸, 对着他的唇摩挲一阵, 张口含住他的唇瓣。 浓郁的冷檀香强势地钻入她的口鼻,容娡没由来的有些?头?晕目眩,喉间莫名发紧。 她又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 ——这人看着清冷不容亵渎, 玉琢的神像似 弋? 的, 没想到唇瓣倒是挺温热柔软。 谢玹的髮丝在混乱之中垂落在她的颈项之上, 触感丝滑冰凉, 有些?发痒。 他鼻中唿出的带着体温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也泛起奇怪的痒意?。 但容娡此时捧着他的脸,腾不出手去抚开他的发, 她也不能捏着他的鼻子命令他不喘气。 会憋死人的。 房门外鞋履踩踏木质地板的闷响还在不断接近。 容娡心中焦灼,含着他的唇,模煳不清的吐出一声催促:“……谢玹, 你快亲亲我呀!” 她的脸此时离谢玹的脸太近, 视线所及尽是谢玹冷白的面颊,因而?未曾看见谢玹失去平静、掀起惊涛骇浪的眼眸。 他眼底一片幽深, 犹如深不见底的寂静深渊,瞳仁震颤,翻涌着浓沉晦暗的情绪。 然?而?他的脸依旧冷无情绪,连浓长的睫羽都停止眨动,以至于他的神情混杂出茫然?与惊诧的错愕。 谢玹平日里瞧着文?弱,但毕竟是个身量颀高、肩宽腿长的成年男子,此时倒在容娡身上,分量着实不轻。 容娡微有些?不适,感觉他浑身僵硬,她的胸脯上好似压着一块巨石,几乎要将她压的变了?形。 她不禁用力唿吸两口,胸口随之起伏两下。 清苦的冷檀香也因此更多的涌入她的鼻腔,不知是因唿吸不畅,还是因嗅到的皆是他身上的气息,她愈发头?晕脑胀。 容娡动了?动身躯。 察觉到这样的动作不太便利她吻他,容娡稍作调整,环着他的后颈,将他的头?颅压的更低一些?。 谢玹浑身紧绷。 时间好像流逝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谢玹僵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容娡不停调整的动作中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唤她的名:“容娡!” 顾忌到外面搜查之人,他的嗓音压的很?轻很?低,声线清冽,隐约带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羞恼。 “这就?是你说的脱身之计?!” 他拂开容娡环在他颈项之上柔若无骨的手,双手手肘撑在她的身侧,支起身躯,同她拉开距离。 红润甜软的唇瓣同他的唇分开,然?而?那?种触感依旧吸附在他的唇之上。 谢玹神情极冷,紧紧抿住唇,不知因怒火还是因为旁的,气息微微不稳。 容娡坦然?自若地同他对视:“是。” 被他身躯压的变形的丰盈回?弹,她终于得以喘息的间隙,深深吸入一口空气,又要抬手去环他的颈项。 不及她的手触碰到他,谢玹察觉到她的意?图,立即强势地捉住她两只手腕,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将她的柔软的手摁在她的头?顶,总是冷静淡漠的眼眸此时含着愠怒,像是山巅之上,一向平静无波的湖面因风雨的侵扰而?翻涌起浪滔:“容娡!”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大防! 容娡双手动弹不得,急的眼中泛起水波。 她挣动两下,挣脱不开,便用未穿鞋袜的纤细足腕去勾他的腿,一面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面觑着他的脸色,焦灼而?哀求的同他交谈:“谢玹,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 她挣动时,因着双手被他扣在头?顶,胸脯不由自主地拱起,几乎要送到他脸上。 谢玹面若冰封,余光察觉到那?抹如新?雪一般灼目的柔白,眼中越发冷,目光纹丝不动地沾在她的脸上,冷冷地审视她。 他身上贵不可言的清冷气息沉沉向四周压迫下去,如同骤然?冷风骤然?裹挟起大雪,雪花洋洋洒洒朝四周飘落。 容娡泛着潋滟水光的视线扫过他威严的眉眼,察觉出他是当?真动了?怒。 她隐约有些?心虚,嵴背上缓慢攀爬上一阵令她浑身战慄的寒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然?而?此计虽出自于她蓄意?想藉机引诱他,但也当?真是为了?想要躲过搜查。 她朝房门外看了?一眼,见外面虽有人声,但门前暂时没有搜查的人影走来,便压下翻涌的心绪,平復着唿吸,微微张开檀口。 她的目光扫过谢玹的唇,眼睫轻轻眨动两下,带起眼中一点?潋滟的水波。 略一思索,她对谢玹解释道:“我并非蓄意?冒犯你。只是那?些?搜查的人既然?熟悉你的行径,想必也颇为清楚你的为人。同女子亲近绝不是你的作风,你只需同我演一演,便可蒙蔽他们,躲过搜查。” 她的语速很?快,话语内容沉重?而?周密,声音倒是很?轻很?软,带着浓重?而?急促的鼻息,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焦急。 容娡神情专注,看着他宛如冰雕玉铸的一张俊脸,似乎是在认真地呈上自己的计策。 实则微微有些?底气不足,红唇轻抿,眸底微闪,手心沁出细密的冷汗。 其实如若谢玹想要一个人脱身,方法?多的是。 但容娡不想让他抛下她。 她知道谢玹脱身之后,会折返回?来寻她。 但她不想漫无目的的等。 况且,就?算谢玹一个人能够脱身,那?些?刺客不曾寻到他,定然?会继续追捕他。 她说出的计策,则是让他躲过这些?人的搜查,不会再追捕身处于已被搜查过的房间里的他。 她话里话外勾着他,带着他往她想要那?个结果去想。 只是不知,心思缜密的谢玹能否听信她的话。 谢玹听完她这一番话,审视她一阵,眼中隐有衡量之色。 他显然?意?识到她所想到的那?一点?,沉默一瞬,目光自她肃穆认真的白皙脸庞上滑过,松开制住她手腕的手,沉声道:“你想怎么做?” 容娡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被他攥出红印的手,因紧张而?有些?紧绷的腰肢软下去。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外的情形,回?过头?,指挥谢玹:“你拿上被衾,披在身上。” 谢玹依言照做,动作干净利落。 容娡轻轻唿出一口气,说:“你俯过来一些?,让被衾能将我也盖住。——像刚才你倒在我身上那?样。” 谢玹视线垂落,面容无情无欲,眉宇间依旧充斥着那?副不容亵渎的圣洁神性?。 喉间突起微不可查地轻轻滑动一下。 昏黄朦胧的光线中,她侧着头?,眼睫扑簌,细腻纤柔的颈项如同雨后的花枝一般露在空气中,纤细又脆弱。浅薄的烛光透过浓郁的夜色,洒落在她的肌肤上,泛出一层莹润的光泽。 她柔顺的发有几缕零落在颈窝之上,清绮的甜香顺着髮丝幽幽浮动至谢玹的鼻腔。 谢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扯过被衾。 掀起的气流带的烛光一晃。 容娡看见被衾的阴影朝自己覆过来,清苦的冷檀香在同一时刻灌满她的感官。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在同一时刻掠过她的锁骨。 容娡心头?蓦地急跳两下。 她看不清谢玹的动作,但感觉到扯散的衣领被这人拉好。 如此紧急的情形之下,谢玹行事?却依旧那?般恪守君子端方的礼节——几乎到保守古板的地步,丝毫不曾逾矩,容娡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有些?啼笑皆非。 她认真地同他解释:“不能这样。” 谢玹明白她的意?思,嗓音在黑夜里显得有几分低沉:“为何?” 他有力的双臂撑在她的身侧,虽然?身躯规规矩矩的不曾碰到她,但容娡感觉到他的发滑落在她的脸上,他的低沉的嗓音就?像是贴着她的耳发出一般。 容娡的嵴背滚过一丝陌生而?奇异的细微战慄。 她缩缩身子,驱散那?股奇异的战慄,双臂环住他的颈项,微微用力下压,未着鞋袜的玲珑足腕也勾着谢玹的身躯下沉,动作将被褥摩挲出窸窣的动静。 谢玹浑身紧绷,从头?到脚写满抗拒,又要下意?识地将她拂开。 容娡的手腕被他拨开,然?而?她很?快便重?新?缠绕住他,犹如纤细柔软的藤蔓,为了?汲取活下去所需的养料而?紧紧缠绕住伟岸的树干。 她板着一张小脸,振振有词道:“你忘了?吗,我们要假装亲近——亲近,你懂不懂?我们得让那?些?搜查的人以为我们正在做一些?亲密的事?,演的越真实越好。你若这样疏离,我们一点?也不像亲密的夫妻,如何躲过他们的搜查?” 容娡的目的就?在于此。 看到男女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常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他们正在交欢。正如她那?日在荒芜的院落中撞见旁人在私会时,并没有上前查看,而?是下意?识地回?避躲闪。 床笫之间这种私密的事?,若是教人撞见,只会因为看到淫靡的场景而?感到冒犯,进而?回?避。 而?这种默认成俗的想法?,正是掩下谢玹行踪的极佳之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也是她趁机引诱谢玹的顺理成章之计。 容娡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感觉搜查的人进入隔壁的客房。 她眸中波光轻闪,咬着红唇,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胸膛。 纤细的足腕不自觉地摩挲着谢玹的衣料,轻轻的催促:“你、你可曾敦伦过?” 谢玹的胸腔之中震出一声清沉的疑惑:“嗯?” 容娡急的嗓音发颤:“接下来该如何,我不会做……该怎么让他们以为我们正在交合啊?” 玉璋 容娡的话音像一把温软的小勾子, 撩起一点细微的涟漪,自浓重的夜色中划过。 谢玹陷入沉默。 他望着烛光中容娡娇美的脸,此刻才终于看透她的真实意图, 心绪波动。 好一个狡黠的容娡。 她确实有几分小聪明, 她的计策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但谢玹在一开始时,分明是有其他?的脱身?之法可?以选择的。 可?他?竟被她的甜言蜜语绕了进去,迷了心窍,鬼使神差地配合她, 反而耽误了自己独自脱身?的时间, 将其他?的出路皆堵死。 只得继续配合她演下去。 无奈的向?她的谋求妥协。 谢玹的心头蓦地翻涌出许多古怪的情绪。 他?说不清那?些情绪是什么, 只知道因着自己对她的一再纵容, 使得局面失控, 令他?几近无所适从,唿吸随着心绪的起伏而微微有些不稳。 容娡柔顺丝滑的长髮缠绕在他?的指缝间,犹如外表绮丽的天罗地网。她用美丽的伪装将他?哄骗, 直至他?置身?陷阱中后?, 才慢慢张牙舞爪的露出原本的面目。 她是美丽的精魅, 是拥有智慧的狐。 谢玹居高临下, 望着她光晕潋滟的美目, 沉沉盯着看了一阵,视线下滑, 落在她娇艷红润的唇瓣上。 她的唇瓣上泛着粼粼的水光。 唇瓣交触时的那?种软滑柔腻感再次重现,牢牢吸附在他?的唇上。 从未有过的陌生而奇异的触感,无比清晰地烙入他?的脑海之中。 哪怕他?并不想?要?这种古怪又浮躁的失控感。 但她唇瓣的柔软触感、连同她这个人, 依然能违背他?的意愿, 强势而不容置喙地挤入他?的脑海。 谢玹瞳孔微颤,心绪翻涌, 心底慢慢浮现出一种极为荒谬的危机感。 他?向?来?算无遗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因这样一个美丽狡黠的女子,使得事情一再脱离他?的掌控。 …… 谢玹有一阵没动静,容娡本就是蓄意撩拨他?,还要?警觉地提防那?些人的搜查。 她有些按捺不住,窥着夜色里谢玹朦胧的神色,想?了想?,勾着谢玹的颈项向?下压,玲珑的足腕亦去磨蹭他?的紧实的小腿,将他?的腿上覆着的衣料都蹭的上滑一截,露出一点冷白的皮肤。 “谢玹……”她嗓音轻软,鼻音浓重地唤,“你理理我呀,你也不会?做吗?” 见他?不回应,她勾着他?的颈项,红润的唇向?前凑去,又要?吻他?。 唇瓣堪堪触碰的一瞬间,谢玹蓦地回过神来?,偏开头,避开她的唇瓣,嗓音温沉:“不用吻。” 容娡细软的双臂勾在他?的颈项上,身?躯被他?偏头的动作微微带起,嵴背腾空,柔顺的长髮像一尾被钓起的鱼一般甩开一点细微的涟漪。 她使不上力,唯一能够借力的便是环着谢玹颈项的那?双手臂,便愈发拥紧他?,红唇凑到?他?耳边:“不用吻,那?该怎么做呀?” 说话时,她的鼻间唿出一道略急的气流。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谢玹的耳侧,像一把燃烧着的羽扇,将谢玹的耳廓烫红了。 谢玹紧抿着唇,攥着她的手将她摁回榻上,目光一寸一寸自她清纯无辜的神情上扫过,审视一瞬,扫了一眼房门外。 他?摁着她的手防止她乱动,一向?冷漠如雪原的眼眸,映入烛火,像是皑皑的冰雪迎来?了初霁的日落,光线燎原,折射出璀璨灼目的光晕。 容娡的手被他?制住,不能动弹,又要?心焦的担忧门外搜查的人随时会?破门而入,便下意识地用脚趾去勾他?的腿,故作天真懵懂地哼唧道:“谢玹,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呀。” 谢玹垂下眼帘,面无表情,面容的轮廓因此显得有些冷漠。 他?睫羽一眨,抖落一圈金色的烛光,淡声道:“还记不记得那?日在寺院中挡住门的那?两人?” 私会?的那?两个人,容娡当然记忆深刻,目光微动。 但她佯作陷入回忆,慢了半拍才回答他?,点点头,“记得。” 谢玹望着她澄澈的眼,淡淡开口,嗓音压的极低:“那?二人便是在交合。你只需模仿那?日那?女子叫声即可?。” 他?低沉的嗓音融在夜色里,轻飘飘的道破她那?日假装不懂之事,声线平稳而淡无情绪,却没由来?地像是在蛊惑。 容娡未曾料到?他?用这样寡淡的声线说出那?般直白的话,愣了一瞬,面颊上忽地烧起一股羞赧的热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这种话她可?以没脸没皮的说出来?,然而从谢玹口中——尤其是这样古板冷漠的人口中说出,感受截然不同,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容娡浑身?不自在,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什……什什么?这怎么叫,我我我不会?啊!” 谢玹满脸事不关己的冷漠。 此为她抛出的计策,是她央着他?教她如何做,他?抛却清规戒律配合她,她得自己负责收场。 容娡觑着他?冷肃的神情,定了定心神,红唇试着张合。 ——她叫不出来?。 谢玹扫她一眼,见她安分下来?,松开她的手,单手扯松自己的领口。 他?不紧不慢地催促:“他?们?马上搜到?此处。” 容娡亦是心中焦灼,闻言连忙压下浮动的心绪,再次尝试。 而后?,她目光诚恳地看着他?,嗓音里带着点心虚:“……叫不出来?。” 她听着即将破门而入的嘈杂声响,有些紧张地攥住谢玹的衣袖,真挚地提议道:“不然还是亲吻吧。” 谢玹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目光清凌凌地泛着凉意。 一股战慄顺着嵴背窜上容娡的后?脑。 她没由来?的后?颈发凉,倏地止了话音,觑着他?的神色,有些心虚地讪笑,嗓音娇滴滴的发飘发软:“我记得那?个姐姐好像在哭,要?不你打?我吧,将我打?哭的效果应该差不多……?” 边这样说着,她边将身?躯往他?身?上蹭,虽然此举的意思应是在邀请他?打?她,但几乎要?毫无缝隙地同他?贴在一处。 不光如此,她的足尖还紧紧缠着他?的腿,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着,浑然不顾眼下是怎样一番情形。 谢玹鼻息一停,眸中翻涌起浓黑的浪滔。 他?看着容娡娇美的脸,审视着她那?乖顺天真的神情,在自己逐渐失控的心跳声里,竟一时无法分辨出,她是真的懵懂,还是假装懵懂。 容娡催促似的又环上他?的颈项,红唇朝他?凑来?。 谢玹身?形一晃,咬着牙关,修长的手指顺着她勾上来?的手臂下滑,找准位置,捏了一把她腰侧的软肉。 指间用了几分力道。 容娡正神游天外,猝不及防被人掐了一把,吓得唿吸一紧,蓦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只觉得一股又痛又酥的痛觉直直窜入她的脑海,唇齿间下意识地溢出一声痛吟。 “这样叫。” 然后?她听到?谢玹冷淡的嗓音。 她抬起眼,见这人一向?清冷漠然的眼眸中,此时浓沉一片,幽邃冷黑,几乎能将她整个吞噬进去。 她本能地察觉到?强势的危险,嵴背生寒,浑身?发颤,方才被他?掐出的痛麻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会?了么?” 容娡吸吸鼻子,眼泪汪汪地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颈项,鼻音浓重:“呜……会?了、会?了。” 门外堆积的脚步声愈发密集。 容娡试探着哼唧两声。 她感觉到?谢玹沉默地将手臂撑在她的脸侧。他?微凉的髮丝垂落,静悄悄地同她的发交织在一处。 清苦的冷檀香自他?的发间幽幽流淌入容娡的鼻腔,似乎因为温度的浸染,抑或是因他?离她太近,香气很是浓郁,她嗅着有些头晕脑胀。 容娡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 她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额间抵着谢玹的锁骨,边哼边冥思苦想?。 忽地想?起话本里描写这种事时,似乎都会?亲昵地唤对方的名?字。 他?们?如今既然是在假装做那?种事,那?她是不是也要?学着话本里唤他?的名?字,藉此演的更像一些? 可?她若是张口唤他?的名?,岂不是将他?暴露了。 容娡飞快地瞥了一眼他?冷白的脸。 略一思索,她用带着点鼻音的甜润嗓音试探着开口唤:“夫……夫君。” 谢玹冷淡的眉轻蹙,瞥她一眼。 他?那?一眼没什么情绪,也没什么温度。 但不知是因被衾闷的,还是因旁的什么,容娡觉得他?的视线将她的脸颊灼得发烫。 她胸口怦怦急跳两下,喉间没由来?的发紧,自己反而浑身?不自在,脚趾都绷紧了。 咚咚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烛光将人影投映在窗纸上。 容娡察觉到?门外的情况,心口突突急跳,连忙改口软声哼唧:“……哥哥。” 谢玹撑起的手臂微微紧绷。 下一瞬,搜查的刺客举着烛台,破门而入。 — 门扇被大力踢开,凌乱的脚步声挤进门,数盏明亮的烛台将室内映照的犹如白昼。 几个背着箭筒的年轻男子踏入门内。 听到?床榻处传来?的甜腻轻吟,为首之人拧眉停下脚步,抬手拦截,其余人纷纷跟着他?停住。 烛光将床榻上的境况照的一清二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因而这些人即使是站在门口,也将榻上靡艷的场景尽收眼底。 半掩的被衾之下,男子有力的臂膀撑在女子身?侧,女子雪白柔腻的手臂环着他?的颈项,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摇曳如风中的花枝,雪肤白的灼目。 许是听见脚步声,女子抬起伏在那?人肩窝处的纤长脖颈,若有所感地朝他?们?看过来?,漂亮的眼眸里漾着一汪潋滟的水光,眉宇间隐约含着慵态。 看见他?们?的存在后?,她失声尖叫,抱紧面前的男子。 满室含春,暗香浮动。 他?们?这是撞见别人在…… 意识到?这一点,门口的这几人皆是窘迫万分。 打?扰到?别人的好事,为首之人颇为尴尬地别开视线,随手指了一个同伴:“你,过去查探。” 同伴满脸错愕,举着烛台硬着头皮上前。 容娡心跳怦然,紧紧抱着谢玹,手臂状似不经意地遮住谢玹的脸,警惕地盯着上前的这人看。 她实在太过貌美了。 肤若凝雪,眼波流转,秾丽娇妍,美的像一只精魅。 以至于那?个搜查的人一看见她,视线便有些发直。 他?根本不敢直视她。 那?人远远便停下脚步,举着烛台匆匆扫了两眼,连人脸都不曾看清,便红着脸飞快低下头,脚底抹油地折返回去,回禀道:“没发现国师。” 旁边另有一人附和道:“头儿,国师不是早先入过佛门,一向?不近女色吗,这两人正在交欢,他?不可?能在这里的。” 这几人颇为尴尬的站在门口,叽里咕噜地议论几声,退出房内。 临走时有个人还颇为贴心的帮他?们?掩上门。 门扇吱呀阖上。 嘈杂的响动被隔绝在外。 容娡压着几乎要?挣出胸膛的心跳,竖起耳朵听,听见脚步声逐渐远离,这些人推开下一扇房门,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紧绷的腰身?软下去,浑身?脱力,下意识地将脸颊埋在谢玹的肩窝处,轻声喃喃:“……没事了。” 谢玹的胸腔中震出一声极低极闷的“嗯”。 方才为了演这齣戏,将这些人矇骗过去,他?将外衫褪去,露出劲瘦冷白的臂膀。 容娡的手攀着他?的胳膊,手心里沁着细密的汗珠,掌心贴着他?的臂膀,潮热的触感随着细汗的流淌慢慢晕开。 掌心之下,是坚实紧绷的肌肉——同她的绵软的胳膊是完全?不同的触感。 容娡下意识地捏捏。 然后?那?臂膀绷的更紧了。 容娡听到?他?微沉的唿吸。 他?的鼻息有些烫,喷洒在她眼皮上,她嵴背微绷,察觉到?异样,亲昵地用足腕磨了磨他?的衣料。 不及她进一步做些什么,谢玹蓦地拂开她的手。 他?的发随着动作垂落,容娡感觉他?凉丝丝的髮丝熘入她的领口,她有些发痒,欲伸手掏出来?。 谢玹却倏地翻身?坐起,起身?时还不忘伸手将她松散的领口拉好。 容娡:…… 她有些发愣,在被褥间滚了半圈,慢慢爬起身?。 谢玹将外衫整理,背对着她,背嵴挺得很直,端坐如山。从她的角度,能够望见他?冷硬的下颌轮廓。 他?似乎,仍是那?座神坛上不食烟火的圣洁神像。 可?容娡方才分明察觉到?异样。 他?的鼻息依旧有些沉重。 她眼眸微动,想?了想?,悄悄膝行靠近他?,将柔软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清晰地感觉到?他?浑身?一僵。 容娡眨眨眼,漂亮的眼眸里泛出狡黠的光。 她拍拍他?的肩,用甜润的声线软软地唤:“哥哥,谢玹哥哥。” 谢玹僵硬而缓慢地回头看她,薄唇抿的很紧,几乎抿成一道直线。 容娡白嫩的下巴上沾着点细汗,不知是因为吓的,还是因为闷的,白皙的面颊上泛着点薄红,整个人如同枝头的水蜜桃,像是一掐便能流出水来?。 谢玹回头时,她正垂着秾丽的眉眼,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拢着垂到?身?前的发,将那?些髮丝拨到?身?后?,露出雪白修长的颈项。 他?恪守礼节,克制着自己的视线,尽量淡然自若地平视她的眼眸,应下方才她唤他?的那?一声:“嗯?” 声音较以往要?低沉许多。 容娡抬起含着水波的眼眸,状似无意的,极其缓慢的舔了舔唇角。 谢玹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滑到?她红润的唇上。 他?唿吸微顿,惊诧于自己的反应,面容虽依旧雪净,但是神情分明是无所适从的空白。 容娡看着他?,心念微动。 果然,哪怕是清冷自持、满身?神性的谢玹,在方才那?种情形之下,也无法不动容。 她用以撩拨他?的计策果真有用。 既用计逃出生天,又撩拨到?谢玹,容娡不免有些得意的沾沾自喜,此时心定神安,浑身?放松,心中的那?个计划再次蠢蠢欲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她纯澈的目光滑到?他?的侧腰,故作天真的眨眨眼,轻声道:“哥哥,你的玉璋方才硌到?我了。” 谢玹不动声色地轻蹙了下眉。 什么玉璋? 他?根本没佩玉璋。 眼缘 房中的光线有些晦暗, 烛光摇漾至谢玹脸上,朦胧的晕开水一般的光痕,使得他的神情较往先温柔许多, 也将他的脸勾勒出不明所以的茫然。 容娡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说出那?番话, 本就是为了蓄意撩拨他,不待他给出回答,便伸手要往他腰侧摸。 方才佯作亲密而相贴时,她隐约感觉到谢玹的异样。 容娡对此无甚经验。但她看过话本, 凭着话本中的一些隐晦的描写, 模煳地分辨出他此时应是在血气浮躁。 也知道, 依照话本中惯常的套路, 接下来, 往往会情不自禁地发生些什么。 话本取材自现实,谢玹接下来的举动,应当话本中写的不会出入太多吧。 容娡一开始想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反应, 如此她才好藉机做些什么。 未曾想到中间被人打乱, 出了?差错, 情急之下只好更易了?个法子。 兜兜转转, 弄巧成拙。 没想到最后还是教她寻到了?趁机撩拨他的机会, 甚至比她最初设想的晨间提前上许多。 容娡对那?物的认知极为浅薄,只从话本中一知半解, 那?似乎能?令人慾仙欲死的快活。 她还不曾亲眼见过呢。 隐约感觉到,似乎是同玉璋一个轮廓。 容娡回忆了?一下那?时的触感,觉得自己的形容颇为妥帖, 在心中默默认可。 她有些好奇, 微微抿着唇,神情纯澈又认真, 细嫩的手指沾着点水润的烛光,往他的腰侧探去?。 直到她的指尖触碰到谢玹腰间的衣料,谢玹略带疑惑的目光看着她,才忽地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他飞快捉住容娡的手腕,制止了?她极其危险的下一步动作。 与此同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着的陌生又奇异的反应,瞳仁惊诧的颤了?颤,耳尖忽地烧红了?。 霎时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僵在原地,唯有手上仍控着适度的力道制住容娡,不允她乱动。 容娡抬眼,见他面容雪净淡然,还以为是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他并未能?产生半分情动,不满又不甘地撇撇嘴。 然而转瞬间,她忽地感觉握在手腕上的那?只手,虎口?处脉搏跳动的似乎有些快,鼓槌一般密集地敲打着她的肌肤。 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脸上滑动,望见他颜色通红到几?乎要冲破昏暗烛光的耳,眨眨眼,心中的不快蓦地消散了?。 她张口?软润地唤:“谢玹哥哥,你攥我的手腕做什么,玉璋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呀。” 又要用另一只不曾被制住的手触他。 谢玹迅速将她两只手全?部攥住,冷沉着脸,与她澄澈纯真的眼眸对望,鼻息微微发沉,有些不稳。 他背对着烛光,光线只能?映亮他的半边脸。他又垂着眼,因此眼眸中的情绪有些朦胧不清。 可他额角渗出细汗,分明有所情动,面容却仍然空净明淡。 容娡望着他的眉眼,心念微动。 谢玹只将她的手制住,她便膝行着靠近他。 每挪近一寸,谢玹便后靠一分。 直至她檀粉色的裙裾有一角搭上他的腿。 幽浅的甜香悄然瀰漫。 容娡轻轻地用膝盖磨了?磨谢玹的腿,语气似是在撒娇:“给我看看嘛。” 她的眼眸中,尽然流溢着狡黠的得意?之色。 谢玹眼睫轻颤,拎着她的手将没骨头似的她提远一些:“坐好。” 嗓音极冷极沉,微微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喑哑。 容娡跃跃欲试地要挣开,扭动时足尖踢到他的腰腿,他又用另一只手制住她的足腕,道:“别?动了?。” 她听着他的声音,隐约嗅到一点不寻常的危险,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自足尖向嵴背窜过一丝怪异的麻。 只短短一瞬的愣神,谢玹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带,搭在她的腕上,淡声道:“若再乱动,便用此物将你捆住。” 他语气沉冷,眉宇沉肃,丝毫没有同她戏言的意?思。 容娡盯着他的脸,见他耳尖缓缓恢復原本冷白的颜色,哪里?有半分情动的模样?,略带不甘地扫了?眼他的腰。 她在心底衡量一番,觑着他的脸色,悄悄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背。 谢玹的手很?好看,修长冷白,比她的手要大?上许多,指节泛着微微的粉。 她的指尖触到他的肌肤后,看见他的手背上有淡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 未及她睁大?眼仔细看,下一瞬,谢玹的手转了?个方向,提着丝带绕过她的手腕,竟是当真要将她捆住。 容娡看他这?架势,忙软声道:“我不乱动了?,不乱动了?!” 谢玹掀起眼帘,沉默地审视她。 容娡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视线有些紧张警惕地瞟向丝带,眸中烛光细闪,嵴背慢慢绷直坐好,不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良久之后,谢玹松开她,低垂着眉眼,同她拉开距离。 容娡莫名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一丝防备。而谢玹跪坐着,手握佛珠,迟迟不曾有入眠的意?思。 就好像是在提防她一般。 她未能?得逞,心中堵着一口?闷气。见他不睡,她便也不睡,气鼓鼓地窝倒床榻上,盯着他看。 谢玹淡然自若,甚至还默诵起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拂晓时,静昙等人终于寻到客舍。 静昙未曾想过容娡会同主上宿在同一间客房,敲门?后便如同往常那?般迈入门?内。 谁知进门?后,先是嗅到一阵冷檀香混着清甜的绮香,又见谢玹同容娡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古怪,以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吃了?一惊,脚尖一转便要下意?识地告辞。 谢玹叫住他。 静昙满心复杂,眼神规规矩矩不敢乱瞟,飞快地同他禀报了?一些事?:“主上,刺客已擒获,皆服毒自尽。” 谢玹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上毫无意?外之色。 静昙悄悄觑着他的神情,既觉得容娡同他做了?些什么,然而看到谢玹冷淡的神情后,又觉得不像,心中百感交集。 他观察一阵,没瞧出什么来。只觉得主上此刻似乎有哪里?不同,神情却又是一如既往地冷。 他二人说话时,容娡悄然无声地睡着了?。 谢玹瞥她一眼,走?过去?将被她揉的乱七八糟的被褥铺好,离开这?间房,去?了?另一间客房小憩。 — 晌午时,谢玹带人去?了?都尉府。 容娡亲身随他经歷过两场刺杀,因此还受了?惊吓,他便默许她随行。 他们歇脚的这?家客舍距离都尉府有些远,容娡有些没睡醒,又负气不和谢玹说话,睡眼朦胧地趴在案几?上小憩。 谢玹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都尉府。 都尉恭恭敬敬地将谢玹迎入议事?厅中。 谢玹下马车时,容娡还睡着,他垂着眼眸,略一思索,没有叫她。 过了?许久,容娡悠悠转醒,胳膊都枕麻了?。 马车停在都尉府的庭院,庭院中栽着许多树,簌簌风声休止时,能?隐约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潺潺流水声。 容娡坐起身,缓了?一阵,掀开车帘走?下马车,迎面撞见被下人搀扶着行走?的刘覆。 刘覆看见她,立即怒容满面,龇牙咧嘴地要说些什么。 而后他瞥见容娡身后的马车,想起些什么,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背后,再看向容娡时,眼神中明显带上些忌惮。 容娡瞧见一瘸一拐的刘覆,先是愣了?一下,想起他的伤是昨日?被谢玹下令处罚的,遍身畅快,简直要在心中大?笑出声。 她如今清楚谢玹会护着自己,便不似从前那?般见到刘覆就躲闪,婷婷裊裊地站在原地,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同他对望,温婉地笑了?笑:“刘公子,别?来无恙,近日?可安好?” 刘覆岂能?看不出她正在嘲笑自己,牙都要咬碎了?。 他满面阴鸷,目光犹如淬了?毒,阴森地盯着容娡看了?一阵,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忽然转晴,不怒反笑。 容娡心中警铃大?作:“你笑什么?” 刘覆左右环顾一番,装腔作势道:“容娘子在丹阳攀附权贵,过得很?是不错,只怕是忘了?在水灾里?失去?行踪的容郡丞咯……可怜容郡丞忧国忧民,心繫家国,若是还家时,得知妻离子散的消息,啧啧……” 他无缘无故地提到了?容娡的那?失去?行踪的父亲。 容娡额角突突跳动两下,明白他是在蓄意?激自己,等着她往坑里?跳呢。 略一斟酌,她反呛回去?:“呸,我父亲的名讳岂是你这?种人能?提起的。” 刘覆的脸色一下子沉下去?:“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爹的行踪?” 容娡心道,果然。 “我当然想知道。”她的嗓音平静,“可我说想知道,你便会告诉我么?” 刘覆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狠狠的看着她。 容娡本想睁大?眼睛瞪回去?,眼前不知为何忽地闪过谢玹冷淡的脸。 她想到谢玹平日?里?的神情,在心中默默比较一番,忽然发现似乎冷漠的神情似乎更为气人一些。便忽视了?刘覆的目光,只当没看见他的愤怒。 刘覆果然愈发愤怒,偏偏又不能?对她怎么着。 容娡将他漠视,收敛心神,琢磨他方才的那?一番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过头,望见之前见过的都尉夫人,还有一个锦衣华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容娡对刘覆因为陈年的积怨,一向看他不大?顺眼,连同作为他姨母的都尉夫人,她看着也莫名不喜,不喜间还莫名的觉得她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眼瞧着他们走?近,容娡将脑海中的怪异思绪驱散,规规矩矩地行礼。 她垂着眼,未曾看见这?位夫人望见她,亦是面色微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旁边的少年先是同刘覆打过招唿,目光扫向容娡,眸中划过一丝惊艷:“表兄,这?位是……” 听他唤表兄,容娡心中便有了?数,应当是都尉的公子。 刘覆敷衍的回他:“是一个故人之女。阿简,你问她作什么,课业都完成了??” 杜简脸色一红,目光瞟着容娡,嗫嚅着说不出话。 倒是都尉夫人和蔼的放了?话:“阿简同这?位娘子似是颇有眼缘,既如此,便允你休息半日?,领这?位娘子在府中逛上一逛。” 容娡听得一愣,不曾想到他们三言两语将自己牵扯进去?。 但见杜简用一双晶亮的眼眸殷切地看着自己,她不好拒绝他,略一斟酌,盈盈一笑,大?大?方方的应下他的美意?。 他们走?后,都尉夫人若有所思,仔细盘问刘覆一番,大?致了?解两人之间的纠葛。 她沉思片刻,转头看向容娡离开时的方向,目光好似淬了?毒:“她同我倒是也有些牵扯。此女万万留不得。” 刘覆一僵,惊骇地睁大?眼:“姨母的意?思是……” 都尉夫人冷哼一声,低语两声。 刘覆面色骤变,张大?口?说不出话。好半晌,他想起一桩事?来,目光中划过一抹阴狠,央求道:“只求姨母且再留她几?日?,容我将她得手一回。求您了?姨母。” 都尉夫人颇为头疼地白他一眼,寒声道:“这?一次便由着你的性子。得手之后,立刻抹杀。” — 议事?厅。 谢玹端坐上首,手中握着手持,面容雪净淡然,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人的脸。 他刻意?将昨晚遇刺之事?瞒下,有意?试探这?些人的反应。 须臾,静昙领了?他的意?思,命兵卫将几?个人押下去?审问。 谢玹走?出议事?厅。 日?光将他的一身白衣照的如同皑皑白雪,衣料上银线绣出的纹路泛着粼粼的冷光。 他抬眼看向日?光,眉宇间没由来的显出些恹恹之色。 路过一处水榭时,谢玹听到几?句低柔的说话声。 那?声线他很?是熟悉。 谢玹若有所感地掀起眼帘,恰好望见容娡笑着说了?什么,眼尾挑起的弧度好像一把弯弯的小勾子。 她说完后,跟在她身旁笑容璀璨的少年抬起手,为她摘下髮髻上沾着的枯叶。 吃醉 淙淙的溪水声中, 那二人的谈笑声似银铃一般清泠,穿透草丛,钻入谢玹耳中。 谢玹望着这一幕, 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 他面容雪净, 目光冷澈,看着容娡娇美的一张巧笑倩兮的脸,心里缓缓浮出?一种古怪的情绪。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他莫名想到, 容娡既能对他有所谋求, 假以时?日, 倘若他对她没有值得利用之处, 她亦可?去图谋别人?。 就像现在, 她不?曾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便将笑容对向旁人?一样。 跟着他身后的静昙见他突然停足,跟着停下, 见他面色微冷, 有些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诶, 是?容娘子。” 容娡听见动静, 若有所感地朝这边看过来。瞧见他们, 她笑盈盈地朝他们挥挥手,广袖顺着手臂滑落, 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肌肤。 杜简不?经意瞥见,涨红了脸,慌里慌张地要别开视线, 一转头, 被树上枝条抽打?到,捂着头“哎呦”一声。 容娡本来都?要朝谢玹他们走过去了, 听见他的痛唿,顾及他的身份,不?好意思置之不?理,便停下脚步,装模作样地关怀一番。 她微微踮起足尖,想要查看他头上的伤势。 杜简嗅到她发间的幽香,越发面红耳赤,眼神发飘,磕磕绊绊道:“没、没事……” 他们这一来一回的举动,落入谢玹的眼中,便是?容娡更?情愿同那?个稚子待在一处,并不?想过来寻他。 谢玹薄唇微抿,脸色越发冷沉,本欲转身离开,身体却不?受他控制一般钉在原地。 他听见自己问:“那?是?谁?” 静昙翘首观察一阵,“似乎是?杜都?尉家的公子,不?知?是?如何同容娘子认识的。” 谢玹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地颔首。 杜简只是?被树枝打?到额头,并无大碍。容娡关切的说了几句话,便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谢玹。 微风吹动树叶,簌簌轻响,亦将谢玹雪白的褒衣博带吹起涟漪。 分明是?极为寡淡的颜色,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寡淡,反而显出?几分圣洁的神性。日光洒落他满身,更?是?犹如谪仙临世。 容娡还记得?他夜里未教她得?逞之事呢。 但?她月事未走净,其实原本也做不?了什?么。她只是?有恃无恐地想撩一撩他——最好能同他有些进展。 可?看着这样的谢玹,她目光微动,心里亦泛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谢玹为人?本就是?渊清玉絜,各方?面都?极为符合她的心意。如若他教她很快得?了手,反而不?像他的作风。这样的话,于?她而言,他同别的男子并无什?么不?同,皆是?觊觎她美貌、能被她轻而易举拿捏的凡夫俗子——他若是?那?样做了,极有可?能会让她感到失望。 然,谢玹越是?端方?守礼,她便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很对,想要得?到他的念头也因此越发强烈。 想着想着,容娡的心房不?禁微微发热,朝着谢玹小跑过去。她的裙摆随着步履微微扬起,掠过不?再茂盛的草丛,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粉色蝴蝶。 她跑到谢玹面前,仰起娇美的小脸,软声唤:“谢玹哥哥。” 因为奔跑,她的气息微微有些不?匀,白皙的面颊亦染上娇嫩的薄粉,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眼中的倒影唯有他一人?。 杜简跟在她身后走过来。他认得?谢玹,知?道他身份尊贵,愣了一下,连忙规规矩矩的行礼。 谢玹的清沉的目光始终望着容娡。并未因旁人?的到来,而从她的脸上移开。 他淡淡颔首,算是?应下杜简的问好。 容娡察觉到他冷淡的态度,看着这样对待旁人?的谢玹,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她与他初见的时?候。 那?时?的他,眼中一片漠然,世间万物似乎无一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恍若降世的神明,俯瞰人?世,无情无欲,不?染纤尘。 然而此刻这尊高台上的神明,却因她而停驻脚步。 容娡回过神,与他对视,意识到如今与那?时?并不?同了。 就算她并未撩拨动谢玹的心弦,患难与共的经歷,也足以令她入了谢玹的那?双淡漠的眼。 更?何况,她不?信谢玹不?会有半分动容。 否则,以谢玹处尊居显的身份,就算她寻了藉口趁机亲吻他,他若是?不?喜她亲近,感觉到冒犯,有的是?方?法让她消失在他眼前。 但?他非但?没有,还将她带在身边。 想清楚这一点,她有些高兴,也有些得?意,脸上不?禁露出?盈盈的笑意:“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谢玹看着她的笑容,默不?作声的与她方?才的笑对比一番,淡声道:“嗯。” 容娡便转头同杜简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跟上谢玹。 待他们坐上马车,谢玹忽地伸手触了下容娡的髮髻。 他微凉的衣袖擦过容娡的脸颊,她若有所感的抬头,“怎么啦?” 谢玹神情淡然地收回手:“沾了些尘土。” 容娡眨眨眼,想到许是?方?才摘果?子时?沾到的,并未细究。 他的话倒是?提醒她想起一桩事。 容娡低头从袖中翻出?两颗圆滚滚、红彤彤的柿子,献宝似的呈到他面前,语气欢快:“哥哥你瞧,方?才在都?尉府寻到的。我摘了最好看的一对。” 谢玹看向她的手,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微动:“你方?才是?在摘柿子?” 容娡双手举着柿子碰了碰,声音轻软:“对呀,分你一个。” 她将大一些的那?颗放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微风卷着帷帐,将帷帐吹出?一些涟漪,帷帐上缀着的玉铃丁啷脆响。 谢玹的目光垂落到那?颗柿子上,心中翻涌的古怪情绪,在顷刻间忽地消散了。 迎着容娡带有希冀的澄澈目光,他眼睫轻眨,如玉的长指搭在柿子上,轻轻摩挲,忽地淡声发问:“我若是?两颗都?想要呢。” “哥哥喜爱吃柿子嘛?”容娡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另一颗柿子放到他面前,嫣然一笑,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甜蜜的话语,“我自然会全部都?给你啦。我有的都?给你呀。” 不?知?不?觉间,她对谢玹的称谓改了口。他没有纠正她。 谢玹听着她的话,面容雪净淡然,心底却不?受控制地泛出?一丝愉悦。 他下意识地看向容娡娇润的唇瓣,那?时?被她吻住的柔腻触感似乎又在他的唇间浮现出?来。 谢玹的耳尖微微有些发热。 他无法控制思绪,知?道自己再一次放纵。 可?…… 罢了。 容娡的确同他见过的那?些对他有所图谋的人?或物很是?不?同。 只要她做的不?算太过逾矩,他可?以纵容她的亲近。 — 离开都?尉府后,谢玹并未回云榕寺,而是?在丹阳城里购置了一处宅邸,带着人?住进去。 容娡尚未得?到他,担心他随时?会悄然离开,又怕母亲催她离开丹阳北上,便也没回云榕寺,想要随他留在府中。 她最初住入云榕寺的目的,便是?寻求一个暂时?的庇身之所。如今谢玹既然会护着她,她自然没有回寺的必要。孰轻孰重,容娡还是?能拎得?清的。 谢玹见她如此,没有制止她住下。顾及她的名声,他修书一封派人?带给谢兰岫,简略的交代了容娡的去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容娡如愿同谢玹住在同一屋檐下。 她本欲伺机勾引谢玹,怎料谢玹忽然变得?忙碌起来,成日有处理不?完的繁忙事务,频频与都?尉府往来。 容娡不?好打?搅他的公务,便只得?按捺住心思,沉默地伴随在他身侧。 倒是?因着与都?尉府来往的勤,偶尔杜简会借着家中庶出?姊妹的名义,邀她一聚。 容娡衡量一番,觉得?杜简是?丹阳都?尉家的公子,杜都?尉似乎又正在被谢玹器重,她与他结交并无什?么坏处。 她虽一心想着得?到谢玹,但?未免也要给自己留上一些后路。 更?何况,他是?刘覆的表弟。倘若刘覆想同都?尉家维持好关系,便要顾及杜简,同她假惺惺的客气一番。 说不?定她还能让他负气难堪。 衡量过后,她同意了杜简的邀约。 因着近几月的经歷,容娡的防备心颇重。第一次去赴约前,特地知?会过谢玹,还问过他有没有用于?防身的轻便武器。 谢玹问过她的用途,拨了两个兵卫给她,翌日,在她出?发前,又亲自送她了一柄峨眉刺,简略的教会她用法。 容娡便去赴了几次约,杜简的姊妹为人?和善,她又善于?与人?逢迎,相处的还算愉快。 — 在府中住下的第七日,谢玹处理完那?些繁琐的政务,回到居住的院落。 他在居室中静坐许久,门?前一直不?曾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谢玹若有所思,后知?后觉地发现,近日容娡似乎极少出?现在他的眼前。 问过侍从,方?知?容娡又去赴了都?尉府的约。 谢玹并不?欲干涉容娡与人?结交。 只是?都?尉恰好有事寻他商议,他解答完都?尉的疑惑后,貌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杜简的课业。 同他相处这么多时?日,杜都?尉第一次听他说到与公务无关之事,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立即表示会督促夫子严加管教,定然不?负国师的关怀。 — 容娡赴约回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她今日同杜简等人?玩了一场飞花令,吃了几盏酒。当时?并不?觉得?吃醉了,直到回程路上,马车摇摇晃晃,酒劲被晃出?来,她渐渐有些不?胜酒力,头晕脑胀,浑身发热。 下马车后,她晕晕乎乎地径直往谢玹的居室走。 她一向同谢玹亲近,经常去往谢玹的院落。佩兰习以为常,只当她有事寻谢玹,便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容娡推开房门?后,佩兰自觉地在门?外停下。 居室里点着几盏蜡烛,谢玹并不?在房中。 容娡支着混沌的思绪,睁开迷濛的眼扫视一阵,看见床榻,咬着唇,隐约记起自己似乎该入寝了,便走过去,躺到上面。 酒意翻涌,她睡着有些热,迷迷煳煳地开始解衣带。 谢玹回到居室时?,望见门?前立着容娡的婢女,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侍从恭恭敬敬地禀报:“容娘子似乎是?有事寻主上您,在房中等了有一阵了。” 谢玹轻轻颔首,踏入居室。 烛火摇漾,满室飘浮的冷檀香里,混着一丝酒酿般的甜香。 谢玹目光逡巡一阵,蓦地发现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将衣裳褪的只剩一件诃子的容娡。 衣裙被她踢到地板上,像是?一朵重瓣的粉色菡萏。 容娡脸蛋酡红,白皙细腻的肌肤像白海棠的花瓣,在暖黄的烛光中分外娇嫩,白的几乎灼目。 谢玹未曾料想到会望见这样的一幕,僵在原地,耳尖缓慢攀爬上热意。 半晌,他睫羽一颤,恼怒地低唤:“容娡!” 蒙眼 容娡是因为酒劲翻涌, 醉的头脑发晕,睡得倒并不沉。 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唤她的名, 她在被褥间滚了半圈, 幼猫似的哼唧两?声。 藕粉色的诃子被她的动作揉的有些散开,软馥的雪白晃颤,像瑶池中摇曳的盛放雪莲。 雪莲盈盈入眼,花瓣鼓翘, 丰润嫩白, 将谢玹震颤的心神惊醒。 谢玹的瞳仁似是被烫到?一般骤然一缩。 他屏着唿吸, 飞快地?别开眼, 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 规规矩矩地?看向地?面。 仓促间,他只匆匆瞥见容娡阖着眼眸的恬静睡颜。 她似乎是睡着了?。 居室内很安静,安静到?谢玹能?清楚地?听见容娡平稳的唿吸声。 橘黄色的烛光徐徐燃烧, 光晕潋滟, 渐渐升温, 将一向冷清的居室熏出几分暖意。 满室寂静中, 谢玹睫羽轻颤, 抖落一圈温润的烛光。 方?才匆匆一瞥,他并非出自本意想要去窥探什?么, 但还是意外地?看见一丝有悖君子?之礼的春光。 如今明知?那边的情形,他更是不便看向她。 因而无法准确地?判断,容娡究竟是在装睡, 还是当真睡着了?。 但, 无论她是否睡着,眼下的情形, 于谢玹而言,若处理起来,似乎皆是颇为棘手。 他耳尖犹有热意,未曾料想到?容娡竟这般大胆行事,有些无所适从地?僵在原地?,垂敛眉眼,陷入沉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谢玹方?才喊她名的那一声压的极低极轻,几乎是从齿缝间咬出来的,并未将容娡唤醒。 容娡含煳地?轻呓两?声,便再没了?旁的动作。 谢玹垂着眼,分辨一阵她那边的声响,心中大致明白,她应是真的睡着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要来他的房中入寝。 房门外有许多侍从,容娡的婢女也在外面,他大可传人进入居室,为容娡整理着装仪容。 但谢玹细细考量一番,缜密地?意识到?,就算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但如若唤婢女入内,看到?这番情形,未免会让人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看见了?不该看的场景,才会命人前?来。 谢玹不知?她的婢女口风如何,但此举委实不够妥帖。 虽然本朝民风淳朴,对女子?名声没有苛刻的要求,但他所受的训诫是古板的君子?礼节,一向恪守德行准则,不允许她因他而名声有损、遭受非议。 沉默一阵,他没有唤人来。 而是低着头,略一思索,从橱柜里抽出一条四指宽的白色绸带,蒙在眼上,绕到?脑后,紧紧地?系了?个结。 他松开手,多余的绸带轻轻飘落,齐齐整整地?垂在他的墨发间。 谢玹抿着薄唇,指尖搭上绸带的边沿,微微调整两?下,试探着睁开眼。 入眼所见,是一片茫茫的雪白,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渗入绸带的一点?暖黄光晕,以及被烛光勾勒出的深色橱柜的轮廓。 谢玹略略松了?一口气,不再似方?才那般无所适从地?浑身紧绷,心中横着的那杆道德的秤砣亦是落到?了?实处。 他在居室内住了?有些时日,对房中的陈设颇为熟悉,便顺着墙角慢慢走?动,摸索着走?到?床榻旁。 想了?想,将容娡丢在地?上的衣裙捡起。 俯身时,他嗅到?了?一股香甜的酒气。 忽地?明白,原来她是吃酒了?。 于是容娡出现在他房中的大胆与反常的举动,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睡得很是安稳。 谢玹听着她平稳的唿吸,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冷静的想到?,她应是吃醉之后,下意识地?寻找能?令她安心歇息的地?方?,所以前?来寻他。 这次应当并非是在刻意引诱他。 他看得分明,容娡虽对他有所图谋,但亦对他有种亲昵的依赖。 谢玹捧着她的衣裙,在床榻前?站定,略一沉吟,轻声唤:“容娡。” 他得将她唤醒,让她整理好衣着。 他不便触碰她,便只是开口唤她的名,唤了?一声又一声,清磁的嗓音低低地?迴荡在房中。 容娡被他锲而不捨的唿唤弄醒。 她懵懵的睁开眼,眼眸里含着睏倦而迷离的水晕,怔忪一阵,呜哼着扭了?扭,恍惚地?看向他雪净冷白的脸:“嗯?” 谢玹蒙着眼,看不见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听她醒来,他温声指挥:“你坐起身来。” 醉着的容娡很是乖巧,不吵不闹,依言慢慢爬起来,长发如瀑垂落,面颊犹有酒气熏出的红晕。 她歪着脑袋,坐好后,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蒙眼的那条绸带。 谢玹听见窸窣声停下,便将衣裙递给她:“穿好。” 容娡娇美的面庞上满是茫然,看着他,软糯而诚恳的道:“我……不会。” 她虽醒了?,但她醉着。 醉着的人不会穿衣,似乎没什?么不对之处。 谢玹嗅到?她唇间唿出的温热酒气,沉默下去。 刚才他听见她乖顺听话,还以为她酒醒了?。 也是。 如若容娡清醒着,怎会乖乖由他指挥——非得藉机撩拨他两?下,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 谢玹不禁轻嘆一声:“醉成这样?。你到?底饮了?多少?酒?” 容娡柳眉拧起,掰着手指数:“一盏、两?盏……唔,不记得了?。” 谢玹的面容因为覆着绸带,显得很是温和平静。他立在榻外,脸庞循声对着她的方?向,沉默地?听她说话。 片刻后,略带着点?无奈道:“好了?。你将左手抬起来。” 他展开手里的衣裙,摸索着分辨出前?襟,想要帮她穿上。 容娡依着他的指挥将左袖穿好。 谢玹微微俯身,提着衣袖的手绕到?她身后。 她坐在榻上,不大方?便将衣裳穿好。 谢玹思考一阵,让她站到?榻前?。 他凭着对她身量的记忆,抬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塞入右边的衣袖中,又摸索着扯过裙带,囫囵系好。 平日里还算轻松的动作,因为他蒙着眼,未免多出些坎坷,拖延至一盏茶的工夫,才草草穿好。 好在喝醉了?的容娡还算乖顺配合,不然又要多费一番工夫。 许是因为眼上蒙着绸带,又许是居室内比外面要热一些,谢玹莫名觉得有些热,额间渗出些细汗。 容娡的衣裙既已穿好,那他便没有再蒙眼的必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于是便同她拉开距离,抬手去解脑后系得极紧的结。 他这边正解着结,眼里满是水光的容娡打量他一阵,目光微动,忽地?朝他走?去。 谢玹只觉得脖颈一沉,而后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鼻腔里霎时溢满甜香。尚不及反应,便感觉到?嘴唇蓦地?覆上温热的柔软。 她整个人如同柔软的藤蔓一般缠绕上他。 容娡踩在他的鞋履上,微微踮起脚,勾着他的脖颈,含住他的唇。 这次她没有胡诌什?么藉口,毫不掩饰地?、直白地?将他吻住。 这个吻与上次并不同。 谢玹尝到?馥郁清甜的甜酒味。 因为蒙着眼,看不见,所以其?余的感官便变得分外敏锐。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容娡唇舌间发出的细微水声,霎时浑身犹如被火舌灼烧般不受控制地?滚烫起来。 方?才她那般乖巧听话,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她此时的举动,脑中炸出茫然的空白,石化?般僵住,连唿吸都?停窒了?一瞬,由着她捧着他的脸,舔吮着他的唇。 谢玹起先还以为她方?才是装醉,她乖顺配合他的一举一动,皆是源于她要戏弄他。 他的心绪骤然失控地?起伏,翻涌出一股怒气,恼怒地?撤下蒙眼的绸带,掐着她的脖颈,将藤蔓似的缠绕他的她提远,气息不稳,寒声训斥:“容娡!” 然而眼眸却在适应光线后,渐渐聚焦,对上容娡一双懵懂无辜的眼。 她瞳仁里蒙着雾气,眉宇间仍有几分醉意,红润的唇瓣微张着吐气,有些疑惑地?歪头看着他。 谢玹审视着她,倏地?收回手,哑了?声息。 他的面容仍然沉静雪白,似乎依旧能?保持清冷自持。但起伏的胸口与不稳的唿吸,皆揭示出几分此刻他平静躯壳之下翻涌着的不冷静。 那股翻涌着的情绪,甚至将他一向淡然的眼都?激出几分无措的粼粼水光,眼尾随着不稳的唿吸泛起一点?薄红。 他平復着心绪,好一会儿,才抿紧唇,冷冰冰地?质问:“你想做什?么。” 容娡歪着头,纯澈的眼眸无辜地?看着他,温吞小声的说:“……渴了?,你的唇水润润的,好漂亮,看上去好好喝哦。” 她未着鞋袜,说话时,脚趾微微蜷缩,两?只玲珑的足互相摩挲。 闻言,谢玹鼻息一停,雪白的面容冷硬地?绷紧。 她这般冒犯他,却只是因为这种无稽的缘由。 她将他当作什?么了?? 他冷冷地?看着她,因为身量比她高上许多,看向她时居高临下,目光显得有些浓沉。 然而他的思绪,却随着她的话不受控制地?忆起方?才那个吻。 容娡吻住他后,确实是在吮吸,甚至还伸出舌尖舔舐。 谢玹处事待人一向淡漠平静。然而此刻他的胸腔中却从未有过的翻涌出羞恼的怒火,堆叠出古怪的浮躁情绪。偏生因为她醉着,而无处发作。 可,哪怕是醉的晕乎乎的容娡,仍有本事撩的他不再淡然冷静。 他冷沉沉地?盯着她,气息不稳,疑心她是蓄意装醉撩拨他。 容娡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眨眨眼,极为胆大妄为地?又要靠近他。走?向他时,脚底踉踉跄跄,仍是一番醉醺醺的模样?,甚至足尖险些踩着裙边将自己绊倒。 谢玹眉尖微蹙,不及她得逞近了?他的身,便单手制住她的手,将她提远。 他力道透着不容置喙的冷硬,容娡扭着手腕挣扎,足尖踢的裙摆乱晃,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狸猫。 挣扎间,她的衣领滑动,露出右肩肩胛骨处一点?粉红的疤痕。 谢玹瞥见那道疤痕,冷淡的眼眸微动。 ……罢了?。 他抿紧唇,克制胸腔中翻涌的古怪心绪,冷漠地?想。 不同她一个醉人计较。 染血 居室内静了许久, 门?忽然自内打开,谢玹攥着容娡的手腕将她自居室里提出来。 夜风微凉,容娡迎着风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地往他身上贴。 谢玹感觉到她在瑟缩, 便冷着脸命人将置衣架上的披风取来,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将披风裹在她身上。 门?前守着的侍卫纷纷低着头,不?敢多看。 谢玹制着容娡, 牵着她往她自己的居室走。 佩兰愕然地看着满面醉态的容娡, 见谢玹牵着她的手, 便没有上前搀扶, 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路上, 容娡时不?时冒出几?句谁也听不?懂的嘟哝,还缠着谢玹咯咯傻笑。 谢玹不?厌其烦地牵着她的手,面容雪净温雅, 偶尔会回应一声她的话。 及至容娡的居室门?前, 谢玹松开手。容娡立即如同被放生在水中的鱼一般滑熘熘地凑到他身旁, 揪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低头, 踮起脚尖, 红唇凑到他耳边说话。 谢玹略带无奈地顺下她的意,感觉到她吐息温热, 鼻息喷洒在他颈侧时,像被日?光暖热的花瓣轻轻搔过。 她甜软的吐出一句清晰的话:“谢玹,你的唇好软, 好好吃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说完这句, 她略带得意的轻笑一声,笑声似银铃。 居室前栽种着树, 夜风拂过时,枝叶婆娑响动,恰好将她的话音掩去,唯有谢玹能听到她轻佻的话语。 谢玹浑身一绷,僵硬地看向她。 容娡松开他,迈着轻快的步履跑进居室,裙带翻飞像一只振翅的美?丽蝴蝶。 佩兰忧心忡忡地追上她。 谢玹望着阖上的门?,想起她轻佻的话语,眼?睫颤了颤。 他僵硬地在门?前站了好半晌,才转过身对跟在身后的侍者道:“命人煮一碗醒酒汤送过来。” — 佩兰端着煮好的醒酒汤餵给容娡时,犹有些奇怪。 她分明记得娘子出都尉府时还未醉酒,怎地方才醉成?那番模样。 容娡乖巧地张口,任由?佩兰餵醒酒汤。 烛光下,她白皙的小脸好似覆了一层胭脂一般红润润的,眼?眸晶莹剔透,长睫眨动时,眼?底潋滟着朦胧的水波,娇美?动人。 佩兰看得心中怜惜,只当她饮的酒水后劲足,并未细究。 餵完汤,佩兰服侍她更衣洗漱,将醉醺醺的人哄去榻上睡觉。 待佩兰走后,方才还闭眼?熟睡的容娡翻了个?身,睁眼?看头顶的帷帐,眼?底一片澄澈清明,分明没有丝毫醉意。 容娡嘆息一声。 在都尉府吃的酒确实?令她浮上几?分醉意,但只是有些微醺,还不?至于令她醉的失了理智。 她是想借着这几?分酒劲,佯作?醉的不?省人事,趁机引诱谢玹。 做戏要做全套,连佩兰都被她骗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谢玹太过正?人君子,看见醉得一塌煳涂、衣衫半解的她,竟也生不?出半分绮念,还将自己的眼?睛蒙上。 容娡看见他蒙着眼?,只露出雪净的下半张脸时,险些要被他气死,暗自直咬牙。 她不?甘心精心想出的计策就这样无功而返,不?甘心不?能同谢玹有任何进展。既然他无情无欲,没有举动,便只好由?她主动了。 谢玹着实?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有几?次她都怀疑自己险些要被他看穿。 容娡再次嘆息一声。 不?知?为何,这几?日?她总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如今她虽跟在谢玹身边,但终究只是暂时停留,而不?是长久地留下。为了以防万一,她未免有些着急,对谢玹採取的手段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不?知?有没有将他惹气。 她回忆了一阵谢玹的反应,似乎是有一点羞恼。 不?过好在她是在装醉,如若他问起来,大可以装成?酒醉失忆。 以谢玹的为人,绝不?会因此而责怪她。 — 都尉府。 近几?日?夫子的授课内容突然晦涩,布置的课业也变得繁重起来。连同以往不?怎么过问杜简课业的父亲亦开始督促鞭策他。杜简叫苦不?迭,成?日?被拘书桌前,不?允玩乐放松。 焦头烂额地忙了几?天,他终于将课业学的七七八八。夫子还算满意,允了他一日?假期。 杜简数日?不?曾见过容娡,很是挂念。一得了空,立即派人去递了帖子,约她去自家别苑。 同她约好的时间在明日?,于是这一晚,杜简一想到她便斗志昂扬,挑灯夜读,奋笔疾书,提前将课业完成?。 第二日?一大早,杜简早早起身,沐浴更衣。 他拿着容娡给他随手编的草环,满心欢喜地等着她来,时不?时便起身到门?外查看,翘首以盼。 然而一直等到午后,皆没见到她的身影。 杜简满心翻涌着的热忱,宛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渐渐冷却下去。 他出门?前,都尉夫人为他安排了嬷嬷照看他。见杜简黯然伤神地坐着,嬷嬷便派人前去查看。 片刻后,嬷嬷得到回覆,略带心疼地看向他:“公子,她没有来。” 容娡没有来,杜都尉倒是气势汹汹地寻来了。 杜都尉是武将,平日?里舞刀弄枪,脾气不?怎么好。进门?后见杜简心不?在焉的模样,颇为恨子不?成?器,指着他的鼻子训斥:“只知?道嬉笑玩闹,课业都学会了?!” 容娡编的草环被他扯了一把,干枯的草枝轰的一下散开。 杜简气红了眼?,倏地站起来:“爹!你干什么啊!” 他比容娡的年岁还要小上几?个?月,少年未长成?的身量,像一株青涩的白杨,双手紧攥成?拳,倔强又沉默地同强壮的父亲对望。 杜都尉气得哆嗦,伸手要打他。 都尉夫人慌里慌张的赶来,拦下都尉,好声好气的相劝:“郎主莫气,简儿并非贪玩,只是同人有约不?容违弃。他这就跟您回去温习课业。” 边说着,她边给杜简使眼?色。 杜简见到母亲,气焰消减大半。他同样畏惧动怒的父亲,便不?情不?愿地跟他回去了。 待他们走后,都尉夫人的一扫先前的慈爱贤淑,阴沉着脸问:“那小贱人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嬷嬷点头哈腰:“来了。老奴已经安排妥当,只等表少爷去了。” 都尉夫人冷哼一声,精美?的绣鞋踩上那截断开的草环,用力?捻了几?下。 “刘覆这个?蠢货,还以为自己得了便宜。事情顺利倒还好,届时如若事情败露,尽数将责任推到他身上便是。” 嬷嬷满脸阴笑:“是。夫人的计策果?真高明!只是……夫人确定她看见了吗?” 都尉夫人咬牙切齿:“她长着那样一张脸,我怎会认错。若留着她,我的事迟早会败露。怪只怪她那日?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 嬷嬷神色一凛,收了话声。 半晌,都尉夫人松开脚,扬长而去。 房门?外无端起了风,捲起被碾碎的草屑,狂乱飞舞,沙沙婆娑。 — 容娡得知?杜简近日?课业繁重后,便没怎么同他联繫。她对他这种锦衣玉食、处处依仗父母的小郎君并无什么兴致,反而杜简一见到她便很是雀跃欢喜。她不?必努力?同他维繫关系,便只当他是个?可以利用的人脉,偶尔敷衍一下便可。 因而收到杜简的邀约时,容娡想到数日?未曾见他,也适时该往来一回,维繫关系,便应下他的邀请。 对他们之间的往来很是期盼热切的是杜简,并不?是她。容娡并不?怎么热衷,太早去赴约也会显得她不?够端庄稳重,便等到巳时末才动身去赴约。 可待她到了别苑,被人领到房中,等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却迟迟不?曾见到杜简。 容娡用手指敲着桌面,随着时间的推移,眉宇间渐渐攀爬上烦躁之色。 侍奉在一旁的嬷嬷见状,端上来一壶茶,赔笑道:“娘子,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公子临时被夫子传唤去处理课业了,可能还要麻烦您多等一阵。” 容娡瞥了一眼?那壶茶,眸光微闪,没动,只温和地笑道:“原来是这样。” 略一思索,她起身欲走:“杜公子既课业繁重,我便不?打扰了。” 嬷嬷本来斟了一杯茶,欲让她饮下。一听这话,她连忙“哎呦”一声将她拦下:“娘子且慢,您要是走了,主子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老奴这就再去探看探看,您稍安勿躁,且再等等。” 她的口吻虽是在同容娡商议,但手劲十分大,将容娡按住动弹不?得。 容娡只得点头同意,她才松手。 房门?被人阖上,待脚步声远去,容娡起身查看,试探了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果?然落上了锁。 她快速地在房中转了一圈,发现门?窗皆被封死,她根本无法出去。 容娡冷沉着脸,默不?作?声地攥紧衣袖中的峨眉刺。 先前进入别苑时,府中守卫将谢玹给她的侍卫尽数拦下。 以往他们曾拦截过,因而容娡虽然有些不?悦,但并未怎么在意。 佩兰今日?未跟从?在她身边,随行的是个?与她不?熟悉的小丫鬟。刚才也被嬷嬷寻了个?藉口支开了。 此时她身边一个?能用的自己人都没有,这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会是谁? 是刘覆吗? 可他怎敢在谢玹的威压下对她动手? 还是说,算计她的另有其人? 容娡心中隐约不?安,眉心紧蹙,脑中飞转。 门?窗皆封死,金猊兽中燃着的香过于浓郁,熏得人反胃。 容娡提着茶壶将燃香浇灭,盘算着时辰。 好在,她近日?足够警惕,出门?时特?意同谢玹知?会过,说自己未时便会回府。如今距未时只有两刻钟,若她迟迟不?归,谢玹定然会派人寻她,她不?必太过畏惧担忧,凝神应对便好。 容娡攥着峨眉刺,警醒地打量着门?外的动静。 不?多时,门?口便响起了脚步声,门?扇被人打开,露出刘覆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哟。”他闪身进房,将门?掩上,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容娡,你还是落到我手上了。” 见是他,容娡反而松了一口气。 刘覆懒洋洋地倚着门?:“你不?必想着跑,今日?你跑不?掉的。” 容娡温婉端庄地坐着,丝毫没有要跑的意思。 她斟了一杯茶,推向他,柔声道:“刘覆,你我也算多年相识,却从?未好好谈过心,今日?得此机遇,不?如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刘覆挑了挑眉,神情古怪:“你知?道这是什么茶么?” 容娡眉心轻蹙。她的确不?知?是什么茶。 她没有开口,只抬起娇美?的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刘覆哈哈大笑起来:“是催情用的茶水!看在你这般委婉求欢的份上,我便同你聊上一聊。说吧,你想谈什么?” 容娡面色一沉,心中烧起一股滔天的怒火,险些要将茶水泼到他脸上。 她咬着牙,强行镇定,压下怒气。 须臾,她阴沉地想到,今日?遭的这番算计,倒也不?尽然是坏事,反而说不?准能为她利用,彻底将刘覆除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刘覆走过来,坐到桌案的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她。 容娡敷衍地挂着笑,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用以拖延时间。 略一思索,她试探着问:“我实?在有些好奇……都尉家的奴僕为何如此听信于你?可是有人授意?” 刘覆横眉一竖:“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见他这般模样,容娡心中有了数——果?然是都尉府中有人要害她。 她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言其他。 估摸着时辰,容娡眨眨眼?,唇角慢慢浮上一抹绮丽瑰妍的笑。 她笑时眼?眸流光溢彩,美?的惊心动魄,刘覆看得呆住,心尖好似被羽毛搔着一般泛起痒意。 他正?欲做些什么,忽听得她软声问:“刘覆啊刘覆,之前挨得那顿打,伤可好了?” 她的声音很是甜润,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满是轻蔑的不?屑。 刘覆面色微僵,睨着她娇美?的脸,咬牙切齿:“你想死吗?!别给我提那件事!” 容娡不?甚在意的笑笑。 她看着刘覆这张可恨的脸,眸中闪过一道晦暗。 下一瞬,她出其不?意地骤然掏出袖中的精巧的峨眉刺,朝他刺去! 她一击未中,刘覆果?然被她激怒,满脸阴沉地扑过来同她缠斗。 容娡灵巧的躲闪,只是刘覆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很快便将她捉住,恶狠狠地压在身下。 他发了狠劲去夺那柄峨眉刺,但容娡死活不?松手,攥着峨眉刺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两人缠斗时,容娡被他扯住头髮,髮髻忽地散开,形容颇为狼狈。 听到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一直冷静未曾出声的她,眼?眸一眨,压制住剧烈的心跳,挣脱出一只手,狠狠扇了刘覆一巴掌,蓦地出声惊恐地大喊。 她那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刘覆被她扇的脸一偏,只觉得耳边一片嗡鸣。 他很快回过神,满面狠戾,怨毒的目光犹如毒蛇一般盯着她,咒骂几?句,狂躁地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摁在墙角,欲打回去。 “小娼妇!你莫不?是想死!” 就在这时—— 落了锁的门?扇被兵卫大力?噼开,清澈璀璨的日?光推着人影,涌进房内。 谢玹穿着一身白衣,隽长的身影如松如玉,披着满身的明灿光辉走入。 日?光晕染在他周身,他满身圣洁,宛若一尊悲天悯人的神像。 又好似降世的神明。 他一走进门?,便望见容娡凄艷绝望的面容。 容娡惊恐的瑟缩着,手臂上被掐出淤痕。她向来爱美?,注重仪容,然而此时却髮丝散乱,衣裙染尘,眼?神空洞,眼?泪流不?尽一般大滴大滴砸落。 犹如一具失了灵魂的漂亮绢人,毫无生机。 唯有手中仍紧紧攥着他给她的那柄峨眉刺,像是抓着缥缈的希望。 于是,谢玹覆着霜雪的冷漠神情,随着瞧见她时瞳仁的震颤,蓦地裂开一道空白。 他当即不?假思索地提剑刺向对她动手的男人。 向来不?染纤尘的广袖,骤然掀起一道凛冽寒冷的风。 锋利的剑刃刺破衣料,捅入肉躯。 正?在撕扯她衣领的刘覆,瞪大双眼?,动作?一滞,满脸不?可置信低头看向胸口的剑,浑身抽搐着歪倒在一旁。 房中霎时变得极静,好似有一场摧枯拉朽的暴雪卷席而过。 容娡娇唿一声,惊惧地咬住嘴唇,心跳的飞快,双手环膝蜷缩在角落,浑身脱力?。 沉默一瞬,谢玹松开剑,蹲在她面前,垂下眉眼?,雪净的面容带着悲悯的神性?。 他如玉的长指轻柔地拭去她的泪珠,温声道:“没事了。” 容娡心中浮出几?丝后怕,此时是当真又惊又怕,抓住他的一角衣袖,小声地呜咽抽泣。 跟随在一旁的静昙被哭声惊的回神,面色微变,不?甚贊同地看了谢玹清冷出尘的背影一眼?。 剑尖染血。 谢玹为她,犯了杀戒。 算计 谢玹一向?是极其冷静自持之人, 然而方才望见容娡失去生机的那一幕,却没由来?的令他心中一紧,心脏好似被一只满是尖刺的手攥住。 但那并未令他完全失去理智, 他无比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 刺向?刘覆的那?一剑, 他甚至颇为镇静地把控好了力道和角度,以?至于没有一滴鲜血喷溅到容娡身上,确保她不会受到更多的惊吓。 即便如此,容娡依旧很是恐慌, 眼睫扑簌发颤。他为她拭泪时, 指腹触及到的娇嫩肌肤也在发抖。 谢玹半蹲在她面前, 霜色的长袖与衣摆迤逦垂地, 像是堆积的新雪, 又像仙鹤的羽翼。 只是这抹欺霜赛雪的洁白,此时沾上一抹浑浊腥稠的血色。 红与白,血与圣, 极致鲜明强烈的对比。 这尊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神像, 终是因对她这个并不虔诚的信徒的注目, 而染上一丝尘浊。 容娡缩在墙角, 恹恹的垂着头, 小声啜泣。 闪烁的目光扫到他衣袖上沾着的那?抹血色时,她的瞳仁像是见到强光一般忽地缩了缩, 心头涌上许多复杂古怪的情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她分明施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摆脱了刘覆可能会带给她的隐患,然而心中却也不见得多得意快慰, 反而烦躁地觉得谢玹身上沾着的血很是刺目, 令她莫名烦闷,不知不觉间, 连装出来?的啜泣声都?变小了。 容娡想了一阵,觉得应是因为她虽算计了许多,唯独没料到谢玹会亲自动手。 他那?一剑很是迅疾凛冽,杀气四溢,一扫以?往淡漠悲悯的作风,有那?么一瞬间竟令她心生畏惧。 她见过生杀予夺的谢玹,但并未见过他亲自提剑杀伐。 这算不算,他为她破了杀戒? 容娡心跳如擂鼓,一颗心几乎要冲破胸腔而出,一时间心中涌入许多念头。 她悄悄飞快地瞥了一眼谢玹的脸色。此时他垂着眼睫,虽然手指在温和地为她拭泪,但神情依旧是那?副淡漠慈悲的模样,好像方才提剑杀伐果断的人并不是他。 许是察觉到她抬眼看?他,谢玹眼睫一眨,手指拨正她的衣领,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她颈侧被掐出的红痕:“疼么?” 他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更没有责怪她给他添乱。容娡也没有主动对他解释发生了什么——没准说?多了,会露出她在利用他这一破绽。况且,她很清楚谢玹若想知道事情的来?去?脉,定?然能自己查出。 但她不曾想到,谢玹沉默一阵,只是问她疼不疼,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温轻的小心翼翼,像是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容娡愣住,鼻头骤然一酸,眼眸中翻涌出真情实感的泪,视线里他雪白温雅的脸变得模煳。 她瘪着嘴,委屈的点点头,说?出回?答的嗓音颤抖破碎的不成样子:“疼……谢玹……我好疼。” 谢玹的眉宇间覆着霜雪似的岑静光晕。 他看?着她,轻嘆一声,长睫抖落金粉,拭去?她的泪,轻轻抽出她手中死?死?攥着的峨眉刺,拥她起身。 起身时,容娡的脚有些轻飘飘的发软,便顺势扑入他的怀中。 然而被谢玹虚虚拥住时,她眼尖地瞥见刘覆的手指动了动。她吓得唿吸一紧,意识到刘覆可能并未死?透。而后果然见刘覆挣扎着转过头,发青的面孔被地面挤压变形,怨毒地盯着容娡,目眦欲裂,满口鲜血,像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 容娡的眼眸霎时阴沉下去?。 她连忙环住谢玹的腰,将?满是泪痕的面孔埋在他的臂膀处,仓促地将?神情遮掩。任由谁见她这番楚楚动人的模样,都?会下意识的认为她是在依赖亲昵谢玹。 然而在谢玹看?不见的角度,她悄悄露出半张脸,轻蔑挑衅地瞥了一眼脚旁的刘覆,眼中尚且含着一点盈盈的泪意,眼角眉梢却满是得意之色。 她什么都?没说?。然而此情此景下,又似什么皆说?了。 即使是死?到临头,刘覆也果然被她激怒,苟延残喘地扭动两下,扯住容娡堆叠的裙角,口中发出“呵呵”的怒声。 容娡佯作被他扯得身形一歪,下意识地垂下楚楚可怜的脸庞看?向?地面,然后惊恐的挣动起来?,双手死?死?攀住谢玹的颈项。 这次,不必谢玹动手,立即有兵卫上前刺穿刘覆的手掌,在他咽喉处补了一剑。 鲜血喷溅而出,红沉沉的洇开一大片。 容娡不用看?,也知他这回?必然是死?透了。 她依偎在谢玹的臂弯里,与他贴的密不可分,有些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襟。旋即便感觉他到似乎轻轻抚摸了两下她散开的发,动作的意味似是在安抚。 容娡心跳怦怦,喉间发紧,沾湿的睫羽下,目光微闪。 刘覆……就这样死?了? 她的胸腔中慢慢生出一点怅然——这当然并不是为刘覆感到惋惜,只是因为计谋骤然得逞,有些意外与空乏的怅惘。 然而悬着的一颗心仍未落到实处。 以?刘覆的脑子,万万想不出这样险些连她都?矇骗过去?的周全算计。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且此人应当就在都?尉府。 容娡暗自盘算一阵,脑海中蓦地闪过都?尉夫人的脸。 她心念微动,想到她与刘覆是血脉之亲,既然那?人肯冒着得罪谢玹的风险帮刘覆算计她,又能指挥都?尉的家僕,没有比她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只是不知她何时得罪了这位夫人,竟令她下此毒手,没准还?起了杀心。 没错,是杀心。 容娡头皮一麻,嵴背冒出冷汗,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如若今日谢玹没有来?,说?不准她从此便销声匿迹了。 那?位夫人定?也不想得罪谢玹,今日将?她套进别苑,又伙同刘覆企图玷污她,根本没想放她离开。 人死?便无对证,若容娡被她害死?,待她死?后,届时随意扣上个失足溺水抑或是旁的死?法?,便足以?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容娡回?忆一番,想到,杜简起先能同自己亲近往来?,正是出自都?尉夫人的授意。没准亲生儿子亦是她算计中的一环,刘覆亦是被她煽动利用。谢玹心思?缜密,轻易无法?瞒骗。女子受辱而自尽,怎么看?都?理所当然,不会教人起疑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容娡越想,越是嵴背发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默不作声地抱紧谢玹,思?索一阵,压下心绪,将?刘覆投于江左叛军麾下之事尽数说?给谢玹,连同她的猜想亦隐晦地提醒给他。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谢玹雪净的面庞。 谢玹听罢,垂着眉眼,没什么情绪地漠声道:“此事我会处理。” — 兵卫将?刘覆的尸身拖出去?,房中翻涌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减淡不少。 地上流漾着刺目的日光,血迹渗入地面,一时无法?清理干净。 容娡一刻也无法?在这间房中待下去?,但她仪容有损,不情愿让别人见到她哪怕是分毫的狼狈,谢玹便命侍者为她去?取干净的新衣裙,而后他抱着容娡将?她放在坐榻上,起身同外面的兵卫吩咐了些什么。 容娡心有余悸,将?娇美?的小脸贴在膝上,双手环膝坐着。 谢玹方才为她梳顺了发,此时她如瀑的长髮披在身上,犹如上好的锦缎,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咬着唇,有些心神不宁。 且不论险些折在刘覆手中,便是日后她该何去?何从,每每想到,皆是令她十分惆怅。 如今谢玹虽会护着她,也纵容她跟在身旁。 但他迟早会离开丹阳,若他离开,那?她该当何从? 总不能抛下颜面,死?缠烂打地缠着他带她走。 虽然此举未必行不通,但她不想委曲求全。 她想要让谢玹心甘情愿地带她走,她想得到谢玹的心,让谢玹待她如情之所归,时刻心繫于她。 她容月姣同样有自己的傲气。 但如今谢玹的态度难以?琢磨,二人又迟迟不曾有实质的进展,容娡不免有些心焦。 心烦意乱之际,她的目光不经意掠过那?壶暖情的茶,水波潋滟的漂亮眼珠霎时直勾勾地定?住。 先前嬷嬷欲要哄着她喝下这茶,她察觉有异,并未饮下;后来?通过刘覆之口得知这茶了掺了东西,便更没有再碰,争执时刘覆欲将?茶灌给她,也被她竭力躲过。 可如今…… 容娡才平静下去?的一颗心,勐地又揪起,进而狂跳起来?。 刘覆说?这是催情之茶。 不知这壶茶水里,放着的是怎样的催情之药。 她咬着唇,斟酌一阵,屏气凝神,飞快地瞥了门口的谢玹一眼。 谢玹立在门前,身姿笔直如雪松。正午明灿日光的照 铱誮 耀下,他的一身白衣晕开圣洁光泽,乌髮鎏金,宛如神明降世。 他与人交谈时,时不时会回?头看?向?她,昳丽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似是在留心她的情况。 容娡的心头泛起一点酸涩的涟漪,一圈一圈漾开,复杂的酸涩蔓延到她的咽喉间、眼眸里。 顿了顿,她下定?决心,趁他未注意到她,悄无声息地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心跳飞快。 ——她在赌。 赌谢玹会心软,不会放任中了药的她不管。 药效 容娡放下茶杯, 盯着谢玹的背影,轻缓地拭去唇瓣上沾上的粼粼茶水。 润泽的光晕在她娇妍的唇瓣上泛开?,如同被露水沁润过的娇嫩蔷薇花瓣。 容娡凝神盯着他瞧了一阵, 慢慢垂下视线, 舌根泛起酸涩,喉间发紧。 她知道自己?手?段低劣,亦知自己此举颇为冒险。 可她别无他选。 乱世中,她如在洪水中颠簸的小舟般无所凭依。 更不用提, 她还生着一副令人垂涎的秾丽容貌, 动辄引得群狼环伺, 稍不留意便会?被撕的粉身碎骨。 遇见谢玹后, 她方知这世间还有这种——兴许她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滔天?权势。 是他令她尝到权势的滋味。 只有他能?将她庇护。 她步步算计,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才引得神祇一般的谢玹对她注目,怎捨得到此为止, 怎甘愿就此放手?。 他与她, 本应是今生都无法有所交集的人。 偏偏却因缘际会?, 机缘巧合地相遇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自有定数。 如若能?握住这缥缈的机遇, 此生此世, 她都想?同谢玹纠缠在一处。 这是她一人的妄求,是她自见过他之后便生出的执念。 只是……颇有些对不住谢玹。未免须得惊扰他的淡泊清修, 卸去他恪守的清规戒律,劳烦他纡尊降贵,躬身将她来渡。 容娡的心绪复杂又纷乱, 只得用力阖了阖眼, 肩嵴卸了力道,软绵绵地倚向靠背。 红唇微张, 喃喃出一句细弱无声的:“……谢玹。” — 谢玹此时对她那边发生的一切皆浑然不知。 他背对着容娡,面?色微寒,语气沉冷地吩咐兵卫:“你去一趟都尉府,将杜夫人近半年的动向以及接触过的人,尽数查明。” 兵卫领命退下,另有旁人上前?,禀报一些不甚紧要的事。 谢玹垂敛眉眼,安静地听着。 容娡无声地唤出他的名后,他却好似能?听见一般,眼眸微动,若有所感地抬手?制止兵卫的禀报,转头朝她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他方才将容娡放置在临窗的坐榻之上,此时明媚的日光斜斜自窗棂映入,洒落斜斜倚坐着的容娡满身,显得她的神情有些慵懒,又好似她尚未能?从不久前?的那场灾祸中回过神来,因而有些过于乖顺的迟钝。 恰好侍从在此时递来伤药与干净的新裙裳,谢玹伸手?接过,略一沉吟,他屏退兵卫,走到容娡身旁。 容娡迟钝地抬起眼帘看他。 她的眼睫沾湿勾挑在眼尾,眼眸湿润。 谢玹寻了空处侧坐,淡然的目光与她对视,看见她绯红的眼尾时,目光停留一瞬,而后下滑至她的细嫩的手?上。 容娡与刘覆缠斗时,手?上勒挠出许多道红痕,纵横交错,落在她雪嫩的肌肤上,颇有些触目惊心,有些挠痕里还渗出一些血丝。 谢玹沉默地看着,须臾后薄唇微抿,净了手?,拿起药膏,拢着衣袖,为她细细涂药。 指腹下触及的肌肤微微发颤,谢玹攥着她的手?腕,以防她乱躲。 及至他将药涂抹到容娡的手?掌,视线触及她满是细小伤口的掌心,忽地忆起,方才他寻到容娡时,她似乎一直死死攥住他给的峨眉刺不肯松手?。手?臂上被抓挠出的伤口,应当便是那时争夺峨眉刺而被伤到的。 哪怕是后来他将刘覆解决,她似乎亦不情愿松手?。 谢玹眉心微蹙,略一思量,指腹轻轻触了触她掌心的伤,动作很轻柔。 他大致猜到她为何不松手?。 容娡虽心知肚明他看到她掌中伤口时会?有所动容,然而感觉到轻柔的触碰,她心中的惊慌恐惧忽地决了堤,纷復情绪如洪水般汹涌地挤上心头,令她委屈的想?要落泪。 她不管不顾地扑入他怀中,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呜咽道:“谢玹……我险些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要夺你给我的峨眉刺,我不肯给,我以为……以为那便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谢玹被她扑的身形一晃。 但他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抱着,垂着眼眸,安静地听着。 容娡呜呜咽咽地哭着,真?情假意的眼泪混在一处,将所受的委屈尽数说给他听,嗅着他身上的冷檀香,眼泪将他的衣襟哭湿一片。 哭了一阵,容娡听到谢玹嘆息一声,略显无奈地道:“眼泪这样多。” 话虽这样说,他却丝毫没?有埋怨之意,反而不着痕迹地将她往怀中揽了揽,以防她从并不宽敞的坐榻上翻下去。 谢玹的嗓音好似紧贴着她的耳发出,又清沉又低磁,容娡的心尖颤了一颤,嵴背一麻,腰肢不禁软下去,伏到他的膝上。 旋即她意识到一点不对劲。 饮过茶后发紧的喉头,此时愈发干渴,甚至泛出一点火烧似的燥意。 不知何时起,她的手?脚皆变得软绵无力。 腹中有古怪的热意一股一股的涌起,烧的她浑身发烫髮软,眼前?视物?都渐渐有些模煳了。 容娡有些紧张地攥住谢玹的衣襟。 她虽对此无甚经验,但眼下古怪而异样的反应,足以令她明白—— 药效开?始发作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那股热意骤然如同浪潮一般拍打过来,汹涌地流向她的四肢百骸,将她拍击的如同一帆形只影单的小舟,被滔天?的浪涛卷挟着,浑身骤然瘫软下去。 容娡未曾料想?到这药效如此兇悍,她有些承受不住,鼻音浓重的呜咽一声,不自觉地悄悄往谢玹怀中磨蹭。 谢玹未曾注意到她的变化,垂着雪净温雅的面?庞,清沉的目光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她,凝神为她涂药膏。 他的手?如同润泽的白玉,长指微凉,轻轻拨开?她细嫩颈项上缠绕着的髮丝,将药膏一点一点揉抹到她肌肤上的伤痕里。 容娡不禁浑身发抖起来。 后腰簌簌直颤,窜上古怪的麻意。 谢玹瞥她一眼,只当她是因为伤口疼,涂药时便放松了一点力道。 然而落在颈侧轻柔的力道反而愈发磨人。 容娡眼睫扑闪,忍不住去躲他的手?,却又不捨得躲开?,进退两难,有些难耐的抓住他的衣摆。 她压下心底陌生又古怪的渴望,想?提醒谢玹:“谢玹……我——” 说出口的嗓音却甜腻破碎的不成样子,好似一团架在火上烧灼的软玉,即将要被烧的融化了。 谢玹察觉到不对,眉尖微蹙,将绵软无力的她捞起来。 容娡无助的呜哼一声,柔软的手?臂立即如同藤蔓一般缠绕住他的身躯,攀爬着环住他的颈项。 谢玹望见她湿润潋滟的眼眸,眉宇间疑惑之色愈发重:“怎么了?” 容娡烧的浑身冒汗。药效持续发作,她难受的厉害,迫切的想?做些什么,以此来疏解她胸腔中堆积的古怪潮热。 药效实在太烈了。 她难受的想?哭,眼尾渗出些晶莹的泪。 容娡的心中此时方生出些悔恨——早知这般难捱,烧的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先前?她饮茶时一定慎之又慎的考虑。 然而她已?经饮下茶,事已?至此,毫无转圜之地,只能?寄希望于谢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她攀着谢玹的颈项,将烧红的面?庞埋在他的肩窝处,忍着剧烈的心跳,压制住过乱的鼻息,低低地道:“茶……茶有古怪……” 嗓音又闷又娇,似是枝头上熟透的蜜桃,随时能?滴出甜腻的汁水来。 谢玹怔愣一瞬,清沉淡漠的目光扫向一旁案几上的茶壶,睫羽轻眨一下,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刘覆等人既然给容娡下了圈套,绝不会?干等着,必然有备而来。茶水里应是被他们掺了那种药。 谢玹眸底一寒,霎时便有寒冷如刃的压迫感自他身上瀰漫开?,如暴雪临境一般沉沉朝四周压下。 只是…… 谢玹目光滑向茶壶周围,杯沿上沾了淡淡一层口脂的那个茶盏。 他一向习惯于留意新环境中的事物?,分明极其清楚的记得最初他进来时,那个茶盏上并未沾着口脂。 那么,如今杯沿上的这层口脂,是何时沾上的? 他垂敛眉眼,若有所思。 然而不及他细想?,容娡在他怀中扭了扭。 颈侧忽地一热。 谢玹被那带着痒意的触感唤回神,意识到贴在颈侧的是容娡的唇后,瞳仁好似被烫到一般缩了缩,浑身霎时一绷。 他身上泛着馥郁的冷檀香,这气味对此时的容娡来说极具蛊惑。况且他的体温较之她的滚烫要凉上许多,容娡攥着他的衣襟,几乎是在本能?与药效的驱动下,面?庞摸索着凑向他的颈项,下意识地吸咬住他颈侧微凉的一小块儿肌肤。 从未……有人敢这样待他。 谢玹的额角突突跳了两下,震惊的无以復加,几乎被雷噼了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容娡还要得寸进尺地去舌忝,谢玹很快收敛心神,强硬地制住容娡,捏着她的后颈,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她惊喘一声,抬眼同他对视。 她白皙的面?颊晕开?绯色,恍若霞光中的娇嫩菡萏花瓣;漂亮澄澈的眼眸里此刻全?是水,盈盈满溢,水波晃动,随时都要摇漾出来。 谢玹目光微顿,默然挪开?视线。 他不欲同她一个身不由己?的人计较,略一沉吟,站起身来:“我带你去寻医师。” 容娡浑身无力,摇摇晃晃地跪坐在坐榻上,细白的颈项绵软的弯垂着,有些坐不住。 谢玹雪松似的沉默站立一阵,薄唇微抿,伸手?去扶她。 容娡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纤长的眼睫上沾着晶莹的泪光。 他的手?指如玉石般泛着温润的光泽,触到她的肩时,立即被她囫囵紧紧地抱住。 她的衣襟上绣着雪白的荷花,软馥的雪白花瓣盈盈晃颤,挤压着他的手?臂。 “谢玹……” 他居高临下,眉目垂敛,神情中带着淡淡的悲悯,听见她用软浓的嗓音唤他。 容娡将他的微凉的手?贴到她烧的滚烫的脸颊上,幼猫似的轻轻磨蹭两下。感受到凉意,舒服的低声喟嘆。 谢玹的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嵴背亦紧紧绷直。 他望着她的潋滟的眼眸,听到她带着浓重的哭腔道。 “你帮帮我……好不好……” 满意 谢玹几乎在瞬间便明白, 她想?让他?帮的忙是什么。 有些事他虽不曾亲歷,但?毕竟是男子,天?生对?此有所敏觉。 于此同时, 他?也大致明白了容娡的盘算。 这带药的茶水, 应当是她后来自己饮下的。 她真真是胆大包天?、胡作非为。 为了?他?,竟做到这般不计后果的地步。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就没想?过,倘若这药效无?法控制,倘若这茶水里掺了?别的东西, 届时她该如何是好? 谢玹垂眸看着她, 胸腔中烧起一团怒恼的火, 既恼她的所作所为, 又恼自己的无?可奈何。 火气?以?燎原之势蔓延开, 伴随着许多古怪的情绪翻涌向四肢百骸,烧的他?无?法掌控自己的心绪,烧的他?理智全无?, 如同一具僵硬的躯壳一般, 任由容娡抱着他?的手臂缠绕上来?。 容娡想?来?是难受极了?, 细白的手指难耐的攥紧他?的衣襟, 将额头抵在他?的肩窝处, 抱着他?呜哼直哭。 “谢玹……哥哥,”她啜泣着低声唤, 嗓音里带着点哀切的渴求,“哥哥帮我,抱抱我……” 谢玹压下浮动的心绪, 冷静地看着她。 日光下, 她乌髮雪肤,唇红如血, 美目潋滟。 一举一动,皆像一只蛊惑人心的艷丽精魅,引着人、诱着人往那?绮诡的陷阱里去。 她在颇为难以?忍受地乱动。 怕她摔下,谢玹虚虚揽住她的后腰。 旋即便感觉,她有意?无?意?地去贴他?微凉的掌心,若即若离地磨蹭。 虽隔着衣料,但?谢玹能感觉到她身上很烫,像一块快要烧化的香膏软玉,质地粘稠,随时都能化成一滩水,自他?的指缝里流淌下去。 偏偏此时此刻他?还无?法松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若他?松手,她说不定会摔伤自己。 只得继续捧着这块烫手的软玉。 容娡总是极有本领,将他?逼到这进退维艰的地步。 谢玹垂下眼帘,睫羽眨动,琥珀般淡漠的眼眸,渐渐覆上一层霜影般的阴翳。 他?身形屹立如雪山,迟迟不见有所举动。 容娡整个人都要被灼热的火舌吞噬掉,理智在火烧中一点点崩溃、瓦解。 她的唿吸紊乱又潮热,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冷檀香,红唇摸索着凑到他?的面庞前,双臂环着他?的颈项,边呜哼着哭,边细细啄吻他?雪净的下颌。 奇异的痒意?清晰地传入谢玹的脑海。 她想?要什么,谢玹心知肚明。 但?这回他?不会给她。 她不该……不能什么都想?要。 这种药应并非唯有交合可解,医师或许会有另外的法子。 只是……觅求解药之法的间隙,她难免要受些苦头。 但?,总比稀里煳涂地同他?发生点什么要好许多。 谢玹一向恪守清规戒律,极有原则——几近到了?有些古板冷漠的地步。 哪怕是清醒的她迫切的需求他?,他?亦不会去僭越那?条道德的界线。 更毋庸提,她此刻神志不清。 谢玹的体温偏凉。 这点凉意?正是容娡所迫切需要的。 贴近他?冰凉冷硬的下颌,的确能令她的热消减几分?。 但?这反而又冒出新的渴求。 不知是出于药效的驱动,还是心念唆使。 她迷濛的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端详片刻,跃跃欲试,试图吻上去。 察觉到她的意?图。 不能再纵容她了?。 谢玹冷静又漠然的想?。 事情会脱离他?的掌控的。 于是,在她温热的唇堪堪触碰到他?时,谢玹立即用强硬的力道牢牢制住她,褪下外衫,将她兜头蒙住。 他?喉结微滚,沉沉看她一眼,顿了?顿:“来?人。” 静昙应声推门而入。 瞧见屋中的境况,他?脚步一滞,犹豫地站在门口,踯躅不敢向前。 谢玹知道自己的衣衫被她揉皱的不成样子,下颌上或许还沾着绯色的口脂,想?来?模样好不到哪里去。 他?轻嘆一声:“备车回府,寻女医来?。” 静昙震声应是。 一股一股的热潮拍击的容娡头脑发晕,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烦闷地哭出声。 谢玹抱着她坐上马车。 都尉府到谢玹的宅邸有一段距离,马车颠簸,容娡被颠的摇摇晃晃,难耐的低低抽泣。 她觑着他?雪净冷漠的脸色,支着混沌的、烧成浆煳的思绪想?,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自找的。 悔恨是真,难受亦是真。 难以?忍受的浪潮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容娡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化掉了?,五脏六腑似乎也烧成了?一滩粘稠的水。 她的心跳很快,脉络里的血液裹挟着热意?翻涌奔流。 眼泪啪嗒啪嗒的大颗砸落。 只得伏在软榻上,无?助地勾住谢玹一角衣边,轻轻摇晃试图引得他?的心软,啜泣着唤:“哥哥,谢玹哥哥。” “我喜欢你?。”她嗓音侬软,“帮一帮我……抱抱我。” 谢玹端坐如松,阖着眼眸,没有看她。 他?的右手缠着一串菩提手持,菩提珠子拢在手心,被他?的手指一颗又一颗的碾过。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过颠簸的路段,驶入府邸,晃晃悠悠地停下。 微风将帷帐吹出层叠的涟漪。 谢玹抱着容娡走下马车。 他?摸到满手潮湿的衣料,动作微滞,起先以?为是容娡的眼泪浸湿。 待将她放到榻上后,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潮湿的那?块地方,眼泪似乎并不能滴到。 谢玹意?识到什么,身形微僵。 僵了?一阵,召来?婢女为她更衣。 他?站在屏风外,听到容娡仍在呜呜咽咽的哭,像是心有不甘,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婢女带着更换的衣物退下。 居室中很安静,于是便显得容娡呜咽的啜泣分?外明晰,如同幼猫的爪垫,一下一下挑拨着人的心弦。 沉吟片刻,谢玹提着一壶凉茶走到她身旁。 容娡的面颊烧出薄透的嫣红,像是被胭脂浸泡过一般。她的额角满是汗,细汗将鬓髮打湿,如同几笔沾湿的浓墨,凌乱的贴在她娇妍的面庞上。 她难受的低声哭吟,又迷迷煳煳地不允自己在旁人面前失态,便紧紧咬住嘴唇。 谢玹斟了?一杯茶,递给连脚趾都在绷紧蜷缩的她。 容娡嗅到他?身上的冷檀香,才稍稍平復一些的心念,又被勾起一点空乏的渴望。 她又想?要流泪了?。 哭了?那?样久,流了?那?么多泪,失水太多,容娡的确有些渴。 但?谢玹未能让她得偿所愿,她置气?不肯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热意?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的手臂绵软无?力,根本抬不起来?,也没法接。 沉默片刻,谢玹拨开垂落的帷帐,将她扶起来?,让她倚靠着被褥。 他?目光清沉,蜻蜓点水一般掠过她布满细小齿痕的红唇,望见一些伤痕里渗出的淡淡血丝。 容娡好不容易才靠咬伤自己唤出一丝清明。 然而一嗅到他?的气?息,她的思绪便又搅成一团粘稠的浆煳,浑身不受控地发软、战慄,身不由己地朝他?软软地贴过去。 谢玹捏住她细嫩的下巴尖,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他?端着茶杯餵她水,容娡干渴许久,注意?力转移,急迫地去饮水。 她喝的有些急,不小心呛到,茶水洒出一些,洒到谢玹的手背上。 她不假思索地低头去舌忝。 谢玹未曾料想?到她这一举动,鼻息一窒,冷白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骤然一鼓。 容娡小猫舔水一般舔了?几下他?的手背,握着他?的手贴着她的脸颊,试图汲取凉意?。 的确让她好受一些。 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她呜哼着哭出声,滚烫的泪珠砸在他?的手上,抱着他?的手臂娇气?的乱摇乱蹭,哭腔道:“哥哥,难受……我是你?的,我是你?的!你?亲一亲我呀!” 谢玹凝视着她,眸底翻涌着一些晦暗的情绪。 正当容娡支着混沌的思绪,眼泪汪汪,沮丧的想?,他?又会一如既往的,如同无?情无?欲的神像一般无?动于衷时—— 谢玹微凉的手指忽地扣住她的细软的后颈。 容娡微怔,腰肢一下子软塌下去,心房扑通扑通直跳,没由来?的有种强烈的预感……兴许,这次会有所不同。 谢玹的手指轻轻摩挲两下,像是在衡量斟酌。 而后他?轻嘆一声,倾身靠近她,扣着她的后颈令她微微抬头,吻住她的唇。 容娡倏而睁大双眼。 谢玹冰冷的髮丝熘入她的领口,凉的她一个激灵,思绪清明一些。 眼尾垂着的泪珠,似乎都因为震惊而忘记垂落了?。 她心跳怦怦,有些紧张地攥住谢玹肩头的衣料。 谢玹最初吻到她时,动作尚且带着点试探的温吞,容娡张口吸取他?口中的凉意?,不经意?含混的呜哼一声,声音里带着点粘稠的水意?。 他?听到后,吻势忽地变得兇勐起来?,像是要藉此堵住什么。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由他?来?掌控的吻。 丝毫不含情欲的一个吻,却夹杂着他?对?她沉重而无?奈的妥协。 清冽的冷檀香强势灌入她的感官,甜酿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唇舌之间蔓延开。 容娡仰头承受着他?的吻,渐渐有些喘不上气?,头晕脑胀,指尖不由得掐着他?的手,分?不出旁的心绪,再无?心思去撩拨他?。 好半晌,谢玹松开她,额心抵着她的眉心,气?息微微不匀。 他?平復着唿吸,开口说话时,清磁的嗓音低而沉,带着点不大明晰、但?又很好听的喘,竟无?端显出有些妖异的蛊惑。 “满意?了?,嗯?” 容娡舔舔唇角,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麻,心跳也几乎要挣破胸腔。 如此亲吻过后,她的热潮与不适的确减轻许多。 只是……心里不受控地又冒出些旁的念头。 听到他?不甚清冷自持的问话,她眼睫扑颤,闷闷地“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不知想?到什么,又迟缓的摇摇头。 谢玹眼眸湿润,略带疑惑的看着她。 容娡的含着水波的目光往他?的腰腹处瞟,声若蚊讷:“想?看……玉璋。” 谢玹一怔,面容雪净淡然,胸腔间却震出一声略显无?奈的闷笑。 “姣姣,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解药 居室里很安静, 静的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唿吸声。 容娡方才几乎是不暇思索地说出心中所想,然?而?话一出口,忽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 先前在谢玹面前佯作出的懵懂清纯性情, 被她自己的刚才的那句话击了个?粉碎。 她有些心虚地望向谢玹,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似是能看透一切的澄澈眼眸,睫羽飞快扑簌几下,又心虚地别开眼。 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药效持续在她的五脏六腑间?翻涌,滚烫的浪潮拍打着她, 晃得她头晕脑胀, 将她的理?智吞併淹没, 几乎无法思考。 喉间?的燥渴经过方才那一吻有所?减缓, 但新的一波由药效催出的潮热, 渐渐自她的腹腔中满溢而?出。 容娡烧的昏昏沉沉,而?谢玹通身温凉。 她几乎凭着本能去抱谢玹,想借他消去自己的热意, 双臂隔着冰凉的衣料去环住他劲瘦的腰。 柔顺的髮丝如同丝网一般, 滑了谢玹满手。 她将他的话置若罔闻, 试探着寻索她想要的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谢玹的眸色黯了黯。 鼻息亦沉了几分。 他听?着自己逐渐失控的心跳, 感觉到手背上的脉络突突急跳, 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恣意妄为的她才好。 容娡摸索一阵,膝盖压着他的衣摆, 试图跪坐到他膝上。 谢玹唿吸微乱,赶在她想要索取更多之前,强硬地攥住她的两只手腕, 将她提开, 摁在榻上。 低声警告:“别动。” 容娡未能如愿,热的浑身难受, 再次难以?忍受的哭出声。 谢玹同她拉开距离,侧坐在榻沿,压着她的手腕,岿然?不动,满面泰然?自若的冷淡。 仿佛先前险些情难自抑、失控而?令她得逞的人并不是他。 容娡将自己蜷缩起来,如同秋风中日渐凋敝的荷花瓣一般瑟缩颤抖。 她哀哀啜泣,哭的可怜。 泪意混着水声潺潺。 谢玹垂敛眉眼听?了一阵,瞥向她沁着绯红的面庞,目光微动。 她几乎被药性磨得崩溃。 如同枝头熟透的蜜桃,轻轻一碰便会摇晃着漾出甜腻的汁水来。 谢玹看着她,清沉淡漠的眼眸里,终究还是慢慢流露出于心不忍的神色来。 便微微俯身,纵容她抓住他的衣摆,纵容她含住他的唇角,吸吮汲取凉意。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盏茶的工夫,又或许是半个?时?辰。 或许要更久一些。 当谢玹疑心她几乎要将他的唇角咬破时?,房门外有侍者来报:“主上,医师来了。” 谢玹便将她的手拨开,用指腹抹去唇角沾着的一丝甜腥的血气,站起身来。 室内的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过于甜腻的潮香。 略一沉吟,他目光扫过自己的衣襟,换下衣摆湿透的外衫,淡声道:“进来吧。” 医师得了准允,提着药箱步履匆匆地走进门。 谢玹静立在一侧,看着医师满脸凝重的把脉,而?后熟练的扎针放血。 容娡疼的浑身发抖,小脸皱成一团。好在很快便不再难耐的哭哼,安静地睡去。 谢玹打量着她:“药效清除了?” 医师分出心神回应:“暂时?解除了。” 说这话时?,医师不禁略带古怪地瞥了谢玹一眼。 谢玹的下颌上还沾着点凌乱的口脂,想来同这遭受药效磋磨的娘子应当关系亲密。 她有些奇怪,药效用合欢之法便可轻易的解除,比大费周章地另觅他法要简单许多,不知这位郎君为何没有那般做。 然?而?,当她看清谢玹那张神姿高砌的、清冷如谪仙般的脸,愣了一瞬,心里的疑惑忽而?迎刃而?解了。 谢玹听?罢她的话,眉尖微蹙:“暂时?解除,是为何意?” 医师道:“这位娘子饮下的药乃是‘快红尘’,奇特至极,非阴阳交合而?无解,不才如今能做的只是将药效暂时?压制下去,但药性仍蛰伏在她体内,兴许有朝一日会捲土重来。” “别无他解?” 医师笃定道:“别无他解。” 谢玹轻轻颔首,沉默下去,薄唇微抿。 “郎君倒也不必太过忧心。”医师宽慰道,“只是有可能。” — 谢玹走出容娡的居室时?,已是暮色四合。 带着些寒意的风将他的衣袂扬起,灌入他的衣袖,掀起一点冷意,将他的神情吹拂的更为冷凝。 静昙迎风走过来,恭声唤:“主上。” 谢玹收敛心神,看向他。 静昙从怀中掏出一叠纸:“查到了一些东西。” 谢玹稳步回到自己的居室,将那叠纸对着烛火一张一张翻阅。 每看完一张,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他的脸色还是不禁愈发冷沉。 须臾,谢玹放下纸张,眉宇间?的寒意几乎能凝成一柄锋利的冰刃。 “容娘子所?言非虚。”静昙道,“刘覆果然?早先便投了江左叛军。那位都尉夫人亦同叛军往来频繁,似是与叛军中的某位将领有私情。” “私情?” 这件事那些纸张中不曾提及,谢玹眼眸微动,想到在寺中同容娡撞破的交媾。 “对。”静昙颔首,“杜夫人同那人情深义重,只是迫于父母之命嫁给了都尉,长年暗中往来,暗通款曲。主上半月前上山遇刺,正是杜夫人向那边透露了您的行踪。只是如今响尾蛇教?似乎正与江左叛军内讧,那次埋伏是叛军有意栽赃,意图借我们之手除掉分裂的势力。” 叛军为保行动不出差错,特地派刘覆前来协助杜夫人,怎料此人狂妄自大,是个?纨绔草包,又一心惦记着容娡,这才频频出了纰漏。 谢玹此次南下,除却来云榕寺修身养性外,另有藉机试探江东其余未曾叛变的数郡态度的要务。与叛军勾结的异心官员势力渐次被他清理?拔除,杜都尉刚正不阿,并非二心之人。 只是…… “余下的是杜都尉的家事,由他着手去处理?吧。” 静昙应是。 谢玹沉吟一阵,冷沉的目光遥遥望向北方,极轻的嘆息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洛阳亦有人按捺不住。” 静昙面色一凛,迟疑地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往北看。 “那日来客舍搜查的人,虽乔装成刺客,但举止颇为守规,口音亦出自北地,应是从军营里派来的人,试图藉机除去我的性命,嫁祸给叛军。” 静昙满脸诧异,慢慢睁大眼,看向谢玹的脸,果不其然?在他眉宇间?窥见?一丝恹恹的倦怠。 “我无意逐权,但总被有心之人忌惮。” “主上……” 谢玹收回视线,面容冷的恍如覆上一层浓重的霜雪。 “待丹阳之事落定,便回洛阳。” — 容娡昏睡了三日。 她睡得昏天黑地,浑然?不知这几日里,丹阳城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清醒之后,容娡才从佩兰口中得知近日发生的事。 原来杜夫人要害她,是因为她在寺院时?撞破了她与别人的私情。 她那时?看到了容娡的脸。 杜夫人不贞之事在坊间?早有传闻。起先是因为她嫁过来时?同夫家闹了好大一场,后来杜简出生长大后,与杜都尉生的并不像,流言蜚语便渐渐传开。 儿多肖似母,本也没什?么,杜夫人生育后又逐渐变得温柔贤淑。 杜都尉不以?为意,只当不过是些好事者嚼舌根造出的谣言,待杜简这个?唯一的儿子极好。 如今私情败露,杜简是否是杜都尉所?出,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容娡猜想,杜夫人之所?以?想杀她灭口,想来既是要掩盖私情,或许……也是为了混淆杜简的身世?。 杜都尉得知这些事后,怒髮冲冠,亲自带兵同那奸夫对阵,生擒了他,将他于丹阳城门前斩首。 虽说许多事皆有杜夫人的参与,但她多是隐在背后出谋划策,并未亲自去做,杜都尉本着多年夫妻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依照家规禁足了杜夫人。 未曾料想,斩首那日,杜夫人竟偷跑出府,见?爱人身死?,毫不犹豫地自城楼上一跃而?下。 容娡听?罢,虽觉得他们是咎由自取,但未免还是有些唏嘘。 …… 醒来后,容娡又挨了两日的针,捏着鼻子喝了几天苦涩的汤药,医师才堪堪点头,说她已无大碍。 然?而?药效虽消,被那药效驱动而?做出的一些荒唐的事却歷歷在目。 中药时?她分明头晕脑胀,如今意识清醒,连带着那些记忆都清晰起来。 虽然?她并未能得手,同谢玹有什?么实质的进展。 但以?她的认知来看,除却不曾宽衣解带,好似也没差太多。 容娡想到那时?发生的事,第一反应是丢人。 她怎么能…… 容娡知道自己的泪水很多,她也极其擅长利用真假参半的眼泪去哄骗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料想到自己会将谢玹的不染纤尘的雪白衣襟哭湿成那个?样子。 更何况,浸湿他的衣襟的并非尽然?是她的泪水。 哪怕容娡最初的想法,只是想借着药效来引得谢玹心软动容,并非出自情欲。 但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认,被清冷自持的谢玹那般强势的吻着时?,她的确被他勾起几丝情潮。 还有就是,她在他面前一直刻意装出的清纯温婉,似乎败露了。 容娡有些心焦,不知该如何圆过去,便没有刻意去寻谢玹。 未曾想到,她没去寻他,他反而?来寻她了。 几日不见?,谢玹仍旧矜贵出尘,像一尊被供奉起的神像。 但,容娡见?过他眼眸湿润的情动模样。 谢玹见?到她,看着她鲜活娇美的面庞。 哪怕明知她的算计,明知她的图谋,他还是缓声说出深思熟虑过后的话语: “那日之事,我会负责。” 容娡听?得手指微蜷,虽然?一切皆在她的算计里,但她的心房还是不受控地加速跳动起来。 “你既然?要北上寻亲,路途遥远艰险,不若随我同行?” 动心 谢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磁, 语气温冷斯文,淡而无味地飘入容娡的耳中。 然而容娡听罢他这一番话,心跳忽地漏了半拍。 旋即诸多心绪犹如涨潮般纷至踏来, 齐齐涌上她的心头, 将她本来悬空的心房盈满,令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谢玹的脸。 她尚未想好该如何圆谎,今日见到?谢玹,不由得很是心虚, 因而一直未曾同?他对视。 但此时她看着谢玹雪净俊雅的面庞, 思忖着方才他的那番话, 忽然意?识到?, 兴许……她不必费尽心思去遮掩了。 谢玹是何等心思缜密、颖悟绝伦的一个人, 绝不会看不透她拙劣的伎俩。 她对上他时,总是感觉吃力与棘手?,不免要竭尽全力伪装。 容娡心知肚明, 她的手?段并不高明, 以往同?男子周旋时游刃有余, 不过是因她有一副好容貌作依仗, 寻常男子见了她难免不会见色起意?, 才使?得她屡屡得手?。 谢玹这样芝兰毓秀的人,当然同?那些?凡夫俗子不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可他分明能看穿她的伪装, 却仍选择将她带在身旁。 容娡看着他岑静如覆雪山巅的眼眸,眼眸慢慢睁大,鼻息也不禁放轻了。 他这般行事, 只会有一个解释。 即使?她撩拨他的手?段拙劣又媚俗, 他的心念还是因她而动摇了。 ——他心动了。 意?识到?这一可能,容娡沉甸甸的一颗心脏勐烈跳动起来, 紊乱心跳声混着无数纷復的心念要冲破她的胸腔。 “为什么??”她看着他,听见自己轻声问。 谢玹睫羽轻眨,隔着几步的距离,同?她对望,恍若覆着霜雪的眉眼间,慢慢浮现一丝淡淡的无奈。 容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思量一阵,面露恍悟之色,略带得意?的勾起唇,妍丽的眼角眉梢挑出几分愉悦。 她笃声道:“谢玹,你捨不得离开我。” 谢玹并未否认。 — 虽然谢玹克己復礼、恪守清规,但他此前的确同?容娡有过片面的肌肤之亲。 谢玹斟酌了许多,亦衡量了许多。 他无法否认的意?识到?,自己向来古井无波的一颗冷漠的心,的确被她撩拨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动摇。 无论是因心中一直以来横亘的那柄道德的秤桿,还是因为面对容娡时的动容,皆无法令他将她放任不管。 更何况,她的身体里还蛰伏着那味未解的药。 想到?容娡被药效驱动时的模样,谢玹无法从容不迫地置身事外。 她说?,她是他的。 她步步图谋,只想要得到?他。 容娡—— 这只狡黠的、修炼成精的小狐狸。 他知道她接近自己是有所图谋,而他竟也由着她勾出几分本以为不会有的心念。 起先是因她有所不同?,她并不畏惧他身上的凶煞命论。 他好奇她会如何来接近他,以为自己能冷眼旁观,便默许纵容了她。 由着她摇摆着娇美?明艷的皮囊,用乖唇蜜舌,吐出甜蜜的话语,以并不高明的引诱,势如破竹地挤入他沉如死?石的生命。 一点一点的纵容,一点一点的失控。 以至于如今,无法割捨,覆水难收。 容娡说?的不错。 不论是因着何种缘由,他皆无法放任她轻而易举离开他。 …… 想到?这里,谢玹目光微动,无声地嘆息一声,收敛心神。 他略带无奈地瞧了她一阵,咬字温冷地问:“你不愿同?我走?么??” 容娡头摇如拨浪鼓,美?丽澄澈的眼眸亮晶晶地盯着他,脸上满是克制不住的笑意?,用甜润的嗓音道:“怎会不愿!我自然是心甘情愿,便是在梦里,都恨不得能时时缠着哥哥你呢!” 谢玹便在一瞬间里想到?,她梦呓时的确含煳地呢喃过他的名字。 这番话若是从旁人的口中说?出,谢玹只会冷漠的觉得荒谬可笑。 然而此时说?出这话的人是容娡。 她不光这样说?,她还颇有本领的能令他想到?相?应的依据。 谢玹的胸腔中震出极轻的一声愉悦的哼笑。 “既如此,便早做准备。待丹阳事定?,不日便北上。” 容娡乖顺的点点头。 说?话间,她早已卸下那点因害怕被看透而产生的心虚。 但,即使?谢玹并无责怪她的意?思,容娡想,她还是得稍微挽回?一些?自己的形象。 略一思索,几个唿吸的来回?,她犹如一尾灵活的鱼一般游到?他身前,仰面看着他雪净的脸,试探着挪入他怀里,环住他的腰。 “谢玹哥哥。”她在他怀中拱了拱,嗓音甜软,“你没生我的气呀。” 谢玹垂眸,视线所及是她乌黑的发顶:“嗯?” 容娡没说?话,将脸埋进他胸前的衣料里,默不作声的抱紧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抬起闷红的脸,细嫩的下巴尖在他的衣襟上磨了磨:“我以为你会恼我言语不端、举止放浪。” 谢玹望着她水波潋滟的美?目,默了一瞬,领悟到?她的意?思。 “你那时为药所驱,身不由己,怨不得你。” 容娡抱他抱的极紧,同?他贴得毫无缝隙。她的衣襟上绣着盛放的莲花,饱满丰盈的软馥花瓣压着他,谢玹没由来的有些?唿吸不畅,唇角抿成一道直线。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角,小声道:“那,哥哥喜欢吗?”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玹顿了顿,嗓音不自觉地沉下去:“喜欢什么??” 容娡犹如被蛊惑一般踮起脚,眼神亮澄澄的,柔软的指腹轻轻抚了抚他的唇角,轻喃道:“喜欢我……同?你亲吻呀。” 他喜欢么?? 谢玹慎重地思忖一阵,想到?那时唇舌交缠时的触觉,得出结论。 提到?同?她的吻,他能忆起几分愉悦,应当是喜欢的。 接颔为戏,谢玹以往曾遇见过,彼时只当时人心之欲为本能所驱的无聊之举,往往漠然置之,想到?交吻时两张不同?的口会交换涎液,更是难免生出几分鄙夷不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然而亲身所歷后,方知其中快意?。 谢玹喉结轻轻滑动,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容娡深知他那古板的性情,瞥他泛红的耳尖一眼,心中便有了数,并未在此话题上多作纠缠。 她勾着谢玹的颈项下压,温热的唇轻轻吻了下他的唇角,一触即离。 谢玹的薄唇绷的更紧。 容娡松开他,似嘆非嘆的轻笑一声,将脸埋在他肩头,红唇凑到?他耳边,意?有所指道:“那日我虽中了药,但神识尚有几分清明。因我嗅着你身上的冷檀香,知身旁的人是哥哥你,才情难自抑地想着放纵自己。只不过谢玹哥哥乃是清冷自持的君子,丝毫不会逾矩悖礼,我难捱药效,只得轻浮的胡闹了一场。——若是换做旁人在侧,我万不会如此,宁愿一刀了结自己。” “虽有些?难以启齿,但我那时唯有一个念头,只想同?你……亲热一场。只是想同?你。”她认真地强调道。 谢玹听着她这番甜蜜的解释,眼睫扑簌眨动,鼻息略微不稳,僵直地由她抱着,神情有些?晦暗的古怪,喃喃道:“只想同?我……么??” 容娡用力颔首:“只是因你,只想同?你。” 沉默好半晌,谢玹才略有些?迟钝地偏头看向她娇美?的脸,感觉到?她鼻间唿出的热气洒在他的颈项上。 容娡对上他的视线,用膝盖亲昵的贴蹭着他的腿,甜软的张口唤:“谢玹哥哥。” 谢玹僵立一阵,忽地拨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步履之快,使?得他行走?间衣袖带起的风,竟能将桌案上铺陈的话本掀的哗哗作响。 容娡望着他不太沉稳的步伐,没有掩饰,略显得意?的笑出声。 笑过之后,她抿了抿唇角,心底慢慢浮出些?不满,幽幽嘆息一声。 谢玹的作风举止未免太过古板循礼了些?。 她还以为能撩的他主动亲吻她呢。 — 丹阳郡的内乱平定?过后,联合周边数郡共同?讨伐叛军,以往企图伺机策反吞併周围各郡的叛军,见状悻悻离去,退回?江东。 没过多久,局势便渐渐稳定?下来。 容娡起先对要跟随谢玹北上洛阳这件事并无太多实?感。 因这一切本就是她算计而来,她对此早有所料。 然而当谢玹知会了她北上的确切时日,并且容娡意?识到?这日子就在没几天后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反常焦灼起来。 容娡自出生起便长在江南水乡,未曾去过北地,期盼嚮往之余,又有些?害怕不能适应洛阳水土的畏惧。 于是,在谢玹闲暇时,她便忧心忡忡地去找他询问:“谢玹,洛阳是不是很冷啊。” 谢玹执笔的手?一顿。 他搁下笔,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 这个问题,几个时辰前,她曾提到?过两次。 略一沉吟,谢玹温声回?答她:“是要冷一些?。” 容娡便皱起一张小脸,忧虑道:“是了,你同?我说?起过。那到?了洛阳,岂不是要穿许多冬衣?我备下的似乎不太够……” “我命人去裁量。” 谢玹言出必行,容娡听罢,便高兴一些?,犹如春日里的色彩绚丽的鲜活蝴蝶一般翩翩飞舞,跟着侍者?去挑选各式布匹。 但她很快又生出新的烦恼和担忧。 她的忧患,多是那些?曾让他觉得不足上心的琐碎小事。 如今谢玹却不厌其烦的一一回?復。 他渐渐意?识到?—— 仿佛只要与她有关,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竟也让他觉得不算是在虚度时间。 这未免有些?违背他一向所受的规诫。 但好像……也并不算太差。 — 丹阳城中事定?,然而云榕寺中尚有些?琐事未了,动身北上前,他们须得上山一趟。 离城前,杜都尉求容娡去见杜简一面。 容娡同?杜简併无多少?交情,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往来,说?白了,她不过只是将他当作用以拓展人脉的后路,如若杜简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能算是他的一厢情愿。 更何况,杜夫人险些?设计害她性命,她就算不前去,也很是合理,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 但容娡看到?杜都尉鬓边仿佛一夜间冒出的白髮,想到?自己至今下落不明的父亲,有些?酸涩,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去同?杜简见了一面。 如今城中流言蜚语漫天,杜简显然也听到?了什么?,同?她再会面时,头颅低垂着,从前鲜活的少?年郎,如今因长辈犯下的错事而无法直起嵴背,垂头丧气,死?气沉沉。 见他这副样子,容娡大抵明白杜都尉为何要她来了。 但她并无给杜夫人脱罪、进而令杜简心中稍微宽慰的意?思。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在某些?事上,杜夫人的确可怜,连带着杜简的身世也有些?可怜起来。 容娡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可如今这世道,哪里不是想拼命活下去的可怜人? 杜都尉并未因他母亲的过错而对他生出罅隙,仍视他如己出,杜简的命数,相?较于连保全自身都困难的人,已经好上千百倍了。 默默地陪他在连廊间走?了一会儿,容娡看向少?年清癯的面庞,想了想,斟酌道:“错不在你,你不必愧疚自责。” 杜简的眼中浮出泪,被他用力抹去。 “对不住。” 容娡略显无奈的看着他,又走?了一段路,估算着时辰:“我要离开了,日后珍重。” 杜简深深看她一眼,眼圈泛红:“珍重。” 经过这么?一遭,容娡的心情有些?沉重复杂,回?到?谢玹的马车上后,倚着车壁,不由得长长嘆息一声。 谢玹本来正在端坐着翻书,仪态像是一只直立的白鹤一般赏心悦目。 听见她的嘆息,他顿了顿,放下书卷,瞥她一眼,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容娡闻言,眨眨眼,看向他雪净从容的脸,若有所思。 谢玹性子清冷淡漠,并不是个爱窥探别人私事的人,甚至与己无关的事可以说?是一视同?仁的毫无兴趣,一向漠然置之。 容娡以为他听到?嘆息声后会问她,“怎么?了”,或者?“为何不高兴”,诸如此类的话。 未曾料想到?,他竟问到?了杜简,话语中隐有探究之意?。 这一句问的太不符合谢玹的为人了。 太反常了。 几乎没怎么?想,容娡便想出了缘由。 “你醋啦?” 她笑盈盈的朝他贴近,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眼神却颇为笃定?。 谢玹垂着眼帘,浓长的睫羽遮下来,投落一层阴影,使?得他眸色沉暗幽寒。 ——这回?不大似冷冰冰的神像,倒像个俊美?无俦的妖邪了。 他没否认容娡的话,神情微冷。 容娡还没见过他这番模样呢,便笑着抱住他的胳膊,眉眼弯弯,用甜软的嗓音随口哄道:“谢玹哥哥,我是你的。” 谢玹长睫轻眨,带起眸中一点幽冷暗色翻涌。 “我知道。” 揶揄 此行回云榕寺, 容娡只知谢玹是有事须得处理。然而具体是因什么事由?,谢玹未曾主动提及,她便也没多过问。 无外乎是些与?朝政有关的事, 容娡对此并无兴趣。她知道如若她开口问, 如今的谢玹应当会?同她讲。但如今母亲还在寺院中,就算谢玹没有回寺的意思,她也是要回去?一趟的。 这?种事并不值得容娡放在心上纠结。 眼下令她更为在意的是—— “杜简併未同我说什么。” 容娡抱着谢玹的胳膊,依偎着他, 亲昵地将娇美的小?脸贴在他的肩头处摩挲, 弄出一点窸窣的声响。 谢玹并未应声, 但也没抚开没骨头似的黏着他的她。 容娡悄悄觑着他的脸色, 见他垂着眼帘, 虽面?无表情,乍看上?去?冷淡无情绪,似是对她口中所说并不上?心。 但她犹记得方才他的那句发问, 因而怎么看谢玹, 都觉得他的神情不大对劲, 眉眼间攒聚着的冷意像是能挤出冰碴来。 怎么看, 都分明像是醋了。 他说, 他知道。 知道她是他的。 容娡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心里不免浮出一点得意来。 连谢玹这?般无情无欲、清冷自持的人, 都避免不了因她而争风吃醋。旁人若是如此,她只会?习以为常,并不会?有多少感慨。 可如今拈酸吃醋的人是谪仙般的谢玹——这?对她乃是至高无上?的肯定, 她如何能不惬心快意。 然转念一想, 谢玹的心思一向?难以揆度,她也有些拿不准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容娡虽善于亦真?亦假的哄骗人, 但她并不喜欢将问题含混不清的略去?。 更何况,好不容易才逮得个谢玹对她的心意露出端倪的机遇,她岂能就此作罢,非得哄着他,激出他的占有欲,让他觉得她非他莫属才好。 定了定心神,她看着他雪净挺隽的侧脸,试探着道:“杜简郁郁寡欢,许是沉溺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并未同我多言,只是因从前事同我表达歉意。” 谢玹未置一词,容娡观他神情,悄悄往他身上?拱了拱,花朵似的裙裾堆聚在他霜白?的衣衫之上?。 她眉眼间浮上?一丝惆怅,闷闷地小?声道:“我方才嘆气,是因想到?如今时局动盪,哀鸿遍野,若我未曾遇上?谢玹哥哥,兴许早就流亡而死,成了乱坟中的一具无名?野尸了。” 她这?话倒是在由?衷的感慨,流露出几分真?情。 若不是遇见谢玹…… 她如今会?怎样,容娡根本无法深想。 谢玹目光微动,偏头看向?她娇妍的面?庞,顿了顿,许诺一般,郑重而又笃定道:“你是我的,我会?护你安然无恙。” 说这?话时,他微微蹙眉,嗓音薄寒如冷刃,似是不甚贊同她的假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自他身上?朝四周漫开冷肃的威仪,他的眉宇间更是隐有清傲睥睨之色。 然而他的神情依旧称得上?是冷淡,丝毫没有妄自尊大之意,只是在淡然地陈诉既定的事实。 他这?样的人。 生来便是处尊居显的上?位者,是超然物外漠然俯瞰人世疾苦的神明。 容娡闻声抬眼,望见他净澈瞳仁中属于她的倒影。 ——高居神坛上?的他,此时正注视着她。 他的话没由?来的让人信服。 容娡的心房缓缓充斥溢满一种奇异纷復的情绪,令她沉甸甸的感到?心安。 她愉悦地笑了笑,试探着钻到?他怀中。 谢玹的手臂顺势搭在她身上?。 他瞥她一眼,并未移开手,纵容她依偎在自己怀中,虚虚揽了她一路。 直至马车入寺,才让没骨头似的她坐好,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 月余不曾回到?云榕寺,寺院依旧古朴沉肃,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因为临近冬日,寒意渐浓,草木枯萎凋零,而显得有些萧索。 谢玹有事在身,命马车将容娡送到?她所居住的院落附近,便先行离开了。 佩兰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随侍在容娡身旁。 容娡沉默地往厢房中走,暗自心想,她一声不吭地消失这?样久,虽后来有谢玹致信帮她解释,但母亲应当还是会?心生不满,想必免不了一顿训斥。 果不其然,容娡一只脚才迈入厢房的门,乖顺的唤了句“母亲”,厢房中的谢兰岫便立即冷笑一声,没好气道:“你还知道回来。” 谢兰岫出身于世家之首的谢氏,虽说只是旁支,但也受到?荫庇,生活优渥,娇生惯养的长大,未免有几分心高气傲——但因下嫁容家,这?些年受了些委屈,性子日渐尖酸刻薄,连带着对容娡的教养一向?吹毛求疵,极为严格。 容娡熟知她的脾性,未置一词,乖顺地跪在她面?前,垂着头由?她训斥。 谢兰岫毕竟是大家闺秀,便是训斥人也说不出什么太?过分的话,翻来覆去?、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悔恨自己对容娡疏于管教,最重的一句话也只是训斥容娡不知礼义廉耻。 容娡平静而漠然的听着,心中毫无水花。 某种意义上?,谢兰岫的指责并没有错,她的确是为了达到?目的,不知羞耻的去?引诱谢玹。只是她惯来佯装出一副乖顺温婉的模样,谢兰岫只当她是懵懂不知事的闺秀,以至于她稍稍做出出格之举,便引来母亲震惊之下的无比愠怒。 然而毕竟是血脉至亲,容娡听着她愠怒而咄咄逼人的话语,还是觉得心窝好似被?尖锐的冷针刺了一下,令她的心房中浮出几丝酸涩的不适。 谢兰岫冷着脸训斥她一阵,许是觉得口干舌燥,止了声,斟了一杯茶润喉。 容娡见此,便趁机道:“母亲,我见到?刘覆了。” 谢兰岫啜饮着茶,瞥她一眼,没出声。 容娡慢慢抬起低垂着的头,小?声道:“他死了。” 谢兰岫手一抖,险些洒了茶水。她起身走到?门前,环视一圈,关上?门,将容娡扶起来:“怎么回事?” 容娡早就想好了话术,便垂着眼睫,作出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将事情的大致经过简略的同她交代,只讲了刘覆是如何身死,隐去?了她与?谢玹纠缠的一些细节。 谢兰岫听罢,若有所思:“他竟然死了……如是后患已绝,倒也算因祸得福。只是刘覆毕竟也有个捐出的官职,你口中的这?位郎君竟杀伐果断的就此杀了,原以为他只是有些权势,如今看来,应当是个手握大权的人物。……说起来,我还未曾同他有过会?面?。” 容娡思索片刻,只谨慎地说:“他姓谢,应当是出自谢氏。” 谢兰岫闻言,眉心微蹙,手指尖轻轻点着桌面?,似是陷入沉思。 容娡亦微微出神,想到?自己只知谢玹位高权重,但并未细究他的出身。 厢房中一时陷入静默。 须臾,谢兰岫忽地想到?什么,惊叫一声,面?色微变,压低嗓音道:“手握大权的年轻谢氏子弟,莫非是长房的那几位公子?!” 容娡心中一动。 谢玹若是出自于母亲口中要去?投奔的谢氏,那可当真?要省去?她不少事。 她尚未应答,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而后门扇被?叩响。 母女二人各怀心思的对视一眼,谢兰岫稳了稳心神,温声道:“进。” 静昙将门推开,一身霜白?的谢玹走入,朝谢兰岫微微颔首:“容夫人。” 谢兰岫打量他两?眼,见他神姿高砌,满身矜贵气,眼神微动,看向?容娡,视线里掺杂着一丝精明的衡量。 容娡大抵能猜出她的算计,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只当没看见。 谢玹的相貌清逸出尘,玉质金相,只静静地站着,仪态便宛如一只仙气飘飘的鹤,恍若谪仙临世,以至于原本平平无奇的简陋厢房,因为他的到?来,而显得熠熠不凡、蓬荜生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他实在长了一幅好皮囊。 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他、相信他。 便是容娡瞧着他的面?庞,也是感慨万分,不得不承认被?他的相貌吸引到?,有些挪不开眼。 谢玹谦逊有礼地温声开口,简明扼要的同谢兰岫解释了容娡迟迟不曾回寺的缘由?,大抵意思是,容娡下山时遭遇变故,受了惊吓与?伤害,无奈之下,只得随他在山下休整。 谢兰岫听罢他这?一番话,再看向?容娡时,脸色缓和许多。 容娡看着谢玹淡然的神情,听着他的话,很快明白?过来——这?人说出这?番无可指摘的解释来,是在维护她的名?誉呢。 她眨眨眼,心念微动,想到?,谢玹是为维护她而不得不违背君子端方,说出一些不尽属实、似是而非的话,心中不由?得浮出一丝酸甜的暖流。 谢玹解释完,不动声色地看向?容娡,眸如幽潭,神情平静:“容娘子需服用的汤药已经熬好。” 容娡对上?他的视线,眼眸一转,请示谢兰岫:“母亲……” 谢兰岫因着谢玹滴水不漏的那番解释,未尝觉得方才罚跪容娡罚的有些过于严厉,此时听到?药,又想到?容娡之前受伤时,她并未能照顾她,心里有些愧疚,便没阻拦:“去?罢。” 容娡便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规规矩矩地跟在谢玹身后。 及至远离了厢房,她才加快脚步,如同一尾得了水的鱼一般熘到?他身旁。一近他身,便习以为常地像柔软的藤蔓一般抱住他的胳膊。 此时日落西山,天色渐暗,绚烂瑰丽的晚霞像一片片蔷薇的花瓣,花汁流漾,在天幕上?晕开玫红色,色泽犹如上?好的锦缎。 容娡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问道:“谢玹哥哥,医师不是早就停了我的汤药嘛?我怎么不知,我何时又须得服用了?” 谢玹听出她话语的中的揶揄之意,略显无奈的垂眸看向?她,浓长的睫羽垂落,像是仙鹤的在风中扑簌轻颤的羽尖。 天际的绯色翻涌蔓延,摇漾到?他脸上?,使得他一向?雪净冷淡的面?庞沁染出几分薄红。 哪有什么汤药。 容娡明知道汤药是他的託词。 她是在存心调侃他。 他看着容娡流光溢彩、狡黠的漂亮眼眸,薄唇微微抿起。 容娡扫量着他端庄沉稳的一张脸,得意洋洋的笑出声,哼笑道:“我看你就是想见我。” 谢玹垂着眼帘,没应声。 这?一回,容娡很是笃定他心中所想,只是想到?谢玹性情古板自持,不善于表述,便也没期盼他会?回答。 她搂着谢玹的手臂,亲昵的用娇美的脸蛋蹭着他的衣料,嘟哝着揶揄他。 谢玹端直地站立着,任由?她将他整洁的衣襟揉出一道道褶皱。 好半晌,容娡忽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嗯”。 她愣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抬眼看向?谢玹,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了。 暮色四合,夜色渐浓,光线晦暗朦胧。 她只能感觉到?谢玹似乎正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眸里宛若滴了浓墨,很是幽静深邃,但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玹别开眼,别扭而又认真?的重复:“嗯,是想见你。” 护短 谢玹想来对说出这种近似于情?话的?言辞并不熟稔——又或者说,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直白的?表述出心中?所想,说完后便沉默下去,像是不自在了。 天际的?最后一丝日光也被黑夜吞併, 浓重的?夜色里, 渐渐浮动?出几丝微妙又奇异的?气息。 谢玹的语调很是轻缓温和,容娡也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第一反应是他是被她缠的?生出恼意,只是迫于她的?胡搅蛮缠, 为了应对她而敷衍的顺从她的心意。 然而她细细琢磨一番, 发现谢玹的?语气很是郑重其事, 认真而一板一眼, 几近到了有些固执呆板的地步。 容娡眨眨眼, 心中?一喜,下意识地要藉此张口撩拨他。轻浮戏嚯的?话到了唇边,唇瓣微动?, 舌头却好似打了结, 没由来的?说不出口。 夜幕如?墨, 她看?不清谢玹的?神情?, 也想不出谢玹说这话时脸上会带着怎样的?神情?, 心底浮出一丝说不出的?古怪与别?扭。 她感觉自己的?面颊被闷热的?夜色蒸的?微微发烫,便也沉默下去。 她的?胳膊仍挽着谢玹的?手臂, 二人姿态亲密的?站立。 却又似乎,各怀心思。 沉默地站了有一阵。 夜风抚动?光秃的?树枝,婆娑作响, 送来几丝凉意, 也将容娡脸上的?热意吹散一些。 容娡感觉到谢玹的?髮丝被风抚动?,有一缕洒到她的?手上, 触感微凉。 谢玹似乎被凉风吹回了神志,偏头看?向容娡,语气淡淡,听不出别?的?情?绪:“走吧。” 容娡轻轻颔首,小声应了一句。 侍从远远跟着他们,谢玹走过去同他们要了一盏灯笼,提着灯照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容娡挽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跟着他的?脚步,屏气凝神,辨认回忆一番,认出他们走的?似乎是通往青檀院的?路。 途经一座不知名?的?佛殿时,风吹起支离破碎的?谈话声,灌入容娡的?耳中?。 容娡起先并不怎么在意,漫不经心地听着。 然而她听了几句,越听越觉得不大对劲,终于在捕捉到某个字眼时,忽地意识到那些人是在议论谢玹,脚步不禁慢慢放慢了。 “……那个凶煞怎么又回来了?他一来师弟便病了,师弟一向身?体强健,无缘无故病了一场,可见那人真是个祸害!” “……我也不大清楚,兴许是有事。不过听师叔们说他很快便要离开?了,以后咱们不必担惊受怕了……” “……什么贵人!我看?分明就是害人的?妖鬼……” 容娡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几句,脑中?“嗡”的?一声,胸腔中?烧起一团毒辣的?怒火,勐地止了步。 她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 也不知为何,容娡自己经歷被人嚼舌根议论时,她并没多少愤怒,只觉得荒谬可笑。可此刻听着诋毁谢玹的?话,她却没法保持冷静,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几乎被怒火吞噬的?一干二净。 察觉到她的?异常,谢玹停下脚步,提灯照向她,清磁的?嗓音带着点疑惑:“怎么了?” 灯盏中?的?光线幽幽溢出,映亮了容娡眼前的?视线,也映亮了谢玹的?脸。 谢玹安静的?垂眸望着她,眉睫上沾着点细碎的?金色光晕,神情?显得温润又悲悯。 他像一尊被能工巧匠用?举世?无双的?美玉精心雕琢出的?神像,神姿高砌,不染纤尘。 却偏偏要沉默地背负这些污衊的?罪名?。 他的?面色极为淡然平静,但?容娡很清楚,她都能听到的?声音,他应当也听见了。 只是,他习以为常,并不想听入心里,漠然置之。 不知是因烛光太灼目,还是因谢玹的?神情?太温和,容娡的?眼眶有些发酸发胀。 她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循着声音来源,咬着牙疾步走过去,同那几个嚼舌根的?沙弥争吵起来。 想到不日便要离开?丹阳北上,她索性?也不装什么劳什子的?温婉端庄,用?软浓的?吴语泼辣地啐骂他们。 “捏撮的?小居头!搞七捻三?脑袋要勿要哉!” 眼下正是参禅的?时辰,那几个沙弥偷熘出来,鬼鬼祟祟地躲在犄角旮旯里说闲话,没想到此处会有人。听到横空而出的?啐骂声,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被突然冒出来的?她唬住,惊慌失措的?挤成一团。 “啊啊啊啊!” “你、你是何人啊!” 想到方?才他们对谢玹尖酸的?怨怼,容娡很是气不过,气沖沖的?同他们争吵,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在此时发挥了莫大的?作用?,对上他们,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直训的?那几个沙弥瞠目结舌,大气不敢出。 偶尔有人见她身?形单薄,试图顶嘴,立刻被她反唇相讥。 直至将他们斥骂的?一个个噤若寒蝉,她才出了心中?堵着的?那口恶气。 至于谢玹—— 早在她骂出第一句话后,谢玹便跟在她身?后追了上来。他大致明白她为何勃然大怒,便没有上前阻拦,隐在暗处,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安静的?盯着她的?背影,眸色极深极沉,像一块冰封在深潭中?的?玄铁。 见容娡缓缓唿出一口气,他的?眼神才活泛一些,走到她身?旁,冷无情?绪地睨了那群沙弥一眼。 沙弥一见他,便惊惶失色,立即如?惊弓之鸟般哗的?哄散开?。 容娡嗅到清苦的?冷檀香,只是他来,头也不抬地扎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腰身?。 她闷闷地用?额头拱他的?锁骨:“谢玹……” 谢玹的?一只手提着灯盏。 怕灯盏灼伤到她,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他便默默将它提远一些。 至于另一只手…… 他垂眸思索一瞬,将另一只手搭在她身?上,虚虚搂住她的?后腰,顿了顿,不慎熟稔地拍拍她的?后背,意在安抚。 因他垂着眼帘,浓长睫羽垂落,在他昳丽的?眼眸中?投出薄薄的?阴翳,掩住他眸底翻涌的?情?绪,使得他的?情?绪晦暗莫辨。 容娡心中?余怒未熄,气鼓鼓的?。 她将脸庞贴在谢玹的?胸膛处,侧耳听着谢玹沉稳的?心跳,顾及到他的?感受,斟酌着软声道:“谢玹哥哥,你不必理?会那些话,有我在呢。我会帮你训斥这些说闲话的?人。” 听着她娇蛮的?语气,谢玹眸光微动?,轻嘆一声:“还是小孩心性?。若是每回皆这般去争辩,岂不是平添烦恼?” 容娡默不作声地将他抱的?更紧一些:“我听不得旁人说你半点不好,你若不喜徒添烦扰,那便次次让我来,我会一直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谢玹望着她的?发顶,薄唇慢慢抿起,唇角微绷。 容娡便察觉到传入耳中?的?、属于他的?心跳声快了几分,似乎有些紊乱,如?同密集的?鼓点般,一下比一下更快,密集地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有些怔忪,抬头狐疑地看?向谢玹。 未及她看?清谢玹的?神情?,搂在她后腰上强有力的?臂膀骤然发力,压的?她不受控制地朝他倒去。 容娡便无暇去看?他的?神情?,轻唿一声,环在他腰间的?细白双手不知所措的?挥动?两下,下意识地攥紧他背后的?衣料。 “……谢玹?” 谢玹并未应声。 她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背嵴不由得绷紧,而后听到有什么东西被谢玹丢开?,掉落在地时,发出沉闷的?哗啦声。 旋即谢玹扣住她的?后颈,俯低头,微凉的?薄唇覆在她的?唇瓣上。 容娡感觉到他凉滑的?髮丝拂过她的?脸侧。 她睁大双眼,未曾料到他的?动?作,鼻息有一瞬的?停滞,紧张而不知所措的?抱紧他,攥住他的?衣料。 谢玹用?一种几乎要将她摁入骨血中?的?力道将她摁在怀中?,张口含住她的?唇,略带急切的?吻住她。 容娡不由得呜哼一声。 ——只短促的?一瞬,便被他的?舌尖堵住。 冷檀香铺天盖地席捲而来,强势地灌入容娡的?唇齿间。 不知为何,他此时的?这个吻一扫从前的?温吞,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攻势,强硬地侵吞着她的?唇舌,舔吮吸啮,凶戾迫切,几乎要将她整个儿吞掉。唇齿交缠间的?细微声响环绕在耳边,将她的?脑海搅成一团浆煳,令她脑中?一片空白,任由他温热的?舌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脑海深处脆弱的?灵魂似乎都被他吻的?在发麻战慄。 容娡仰头承受他的?吻,渐渐有些喘不上气,憋得面色潮红,倒也因此找回一丝清明的?思绪,扒着他的?臂膀试图闪躲后退,同他拉开?距离。 谢玹不允她退缩,索性?带着她走了几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墙壁上亲吻。 容娡听见他不稳的?唿吸,感觉到胸腔里的?空气逐渐稀薄。她有种自己的?颈项要断掉的?错觉,急的?几乎要哭出来,气哼哼地用?足尖踢谢玹。 谢玹被她踢得动?作一顿,终于肯松开?她,挺隽的?鼻尖蹭过她的?面颊,别?开?脸,同她拉开?距离,平復错乱的?唿吸。 容娡头脑晕沉,耳边尽是剧烈的?心跳声与紊乱的?唿吸声。 她的?心房好似要挣破胸腔一般狂乱的?跳动?着。 谢玹松开?她时,她感觉到他冰凉的?髮丝自她的?指尖穿过,短暂地染上一丝属于她的?温度。 沉冷的?夜色,也似乎因方?才这个漫长而强势的?吻,温度上升几分。 容娡骨软筋酥,浑身?脱力地倚着墙,险些顺势滑下去,又被谢玹的?臂弯捞起来,扶着她站好。 她攥着他的?衣袖,平復着过快的?心跳,脑中?思绪渐渐清明。 略一回想,便大致猜想到,应是她方?才说出的?哪句话波动?了谢玹的?心弦,惹得他失了控,竟忘却端方?自持,作出这般…… 主动?而强势的?索吻。 原来谢玹这样无情?无欲的?人,也会因她的?甜言蜜语,而产生这般情?难自抑的?触动?。 她洋洋得意,又有些失神,微微张开?泛着润泽水光的?红唇,小口小口吐息。 灯盏被谢玹丢开?,此时她的?眼前尽是一片漆黑,连带着他的?脸都隐没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谢玹气息犹有些不稳,清磁的?嗓音自黑夜中?划过,意味不明道:“当真会一直在么?” 说这话时,他的?声线里犹残留着一丝好听的?喘息,使得他的?语调较平时更加温沉一些,落入耳中?时,勾的?人耳尖发麻。 容娡便明白是哪句话触动?他了。 她压下腰后浮出的?古怪战慄,毫不犹豫地点头,抱着哄骗他的?心思随口许诺:“我会一直在,一直陪着你。” 她甜润的?嗓音穿透夜色,如?同一张甜蜜的?丝网,细密地缠绕上人的?心房。 沉默一瞬。 浓重的?黑夜如?潮水一般,沉沉地从四周朝他们压过来。 谢玹略带愉悦地轻笑一声,偏过头,认真地打量她一阵,朝她靠过来,温凉的?薄唇轻柔而缱绻地吻了吻她的?唇角: “——好。” 革卦 佛殿上的檐铃被风抚的发出轻响, 在黑夜中漫漾开?,泠泠声与墙旁二人略重的唿吸声交融,泛起一道道无形的涟漪。 容娡感觉到谢玹的唇自她唇角一触即离, 像是鹤羽的羽尖轻轻掠过。 他的薄唇不似以往的微凉, 而是微微发?烫,沾上几分属于她的体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察觉到他动作里暗含的温柔与克制,容娡心中浮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异样。 视觉因黑暗而不那么灵敏时,触觉与听觉便会被放大到无比的清晰, 更何况谢玹又离她很近。 她能感觉到, 谢玹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 洒在自?己的身上, 略显凌乱的交织着?散开?, 丝丝缕缕,黏绕着?她的衣袖,像一张精心织造的丝网。 容娡无措的眨眨眼, 眼睫垂落, 遮住眼眸。 她的唿吸有些不稳, 鼻息起伏间, 也清晰地听到, 被夜色淹没的谢玹唿吸发?沉。 从谢玹的反应中,不难看出—— 显然, 他是听信了她那番情意绵绵的话。 或许,她为他出头呵斥沙弥的举动也有加成?的作用,情话恰如其时的锦上添花, 叠加的款款温柔情意, 撩拨的他情难自?已。 容娡心中的异样更浓。 以往她想方设法撬动谢玹的心,如今渐渐如愿以偿, 作壁上观,看着?这样一个?冷心冷性?、宛若神?明的人,因为她随口的一两句情话而失控。 可她只是……在哄骗他而已。 她心绪纷乱,不由得轻嘆一声,默不作声地抓住谢玹的衣袖。 衣料被她抓出一点?窸窣的动静,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旋即自?她头顶传来谢玹清磁的嗓音,一本正经而又带着?点?疑惑的:“还想要?么?” 想要?什么? 容娡愣了一下?,不解地抬头看他。 她的眼眸渐渐适应黑暗,隐约可以视物。 朦胧的视线里,她先是瞧见这人无情无欲的一张冷淡的脸,不解的同他对视,然后注意到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瞥向?她的唇。 容娡忽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霎时她便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火舌灼烧到一般,勐地颤缩了一下?,火势蔓延到脸上,令她的额角突突急跳,面颊也不由自?主腾起一股热意。 这人真是! 他从何处看出她想让他亲她了?!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手指用力蜷缩,尽量克制心神?。 唇瓣被含吮的那种麻意却偏不遂她心意,趁机钻入她的脑海。 容娡深深吸了一口气:“不……” 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方才猝不及防被谢玹吻住,她未能趁机撩拨,好像有些吃瘪,便话音一转,坦然的点?点?头,蓄意捏着?嗓音,甜腻的道:“是啊,想要?,难道你?不想要?么?” 声音软浓的似能挤出水来,犹带着?一点?喘。 她原以为,这样大胆而不知羞的话,谢玹必然会羞恼的迴避。 怎知他蹙眉打量她一阵,竟是抬手扳过她的肩,当真要?低头吻她。 容娡吓得唿吸一紧,没想到玩笑话被他当了真。想到方才险些被这人吻的断了气,不敢再造次,安分下?来,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制止他的动作,软声道:“哥哥,谢玹哥哥!我说闹的!天色不早,你?找我是因何?我们还是先谈正事为好……” 谢玹动作一顿,深深凝视她一会,将她松开?,慢条斯理地抚平被她揉的满是皱褶的衣袖。 而后他捡起被丢在地上的灯盏,看向?她,浑若无事发?生一般,淡淡道:“走罢。” 容娡无力地倚着?墙,看着?他被烛光晕勒出的挺隽身形,暗自?磨了磨牙齿。 她撑着?墙站直身,因为方才被他摁着?亲了许久,嵴骨深处尚有些奇异的发?麻,以至于她站好后双腿一软,险些摔倒,还是谢玹过来搀她一把,才使得她不至于出了丑。 容娡气哼哼地抱住他的手臂。 走了两步,耳边掠过一丝极轻极淡的笑。 容娡狐疑地看向?谢玹。 灯盏发?出的清浅光线里,他侧脸雪净冷淡。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谢玹平静地垂眸同她对望。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迟疑道:“你?笑什么?” 谢玹轻轻摇头,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她沾着?水光的唇,“没什么。” 容娡虽觉得奇怪,但心中装着?事,略有些心不在焉,便没追问?。 一路无话。 — 走了约莫一刻钟左右,二人终于走到了青檀院。 谢玹寻她的託词虽为编造,但他寻她来,倒也并非尽然因私心而毫无正事。 他自?一个?抽屉中翻出几件做工精巧的钗环,沉吟片刻,又自?另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束口药袋。 容娡乖巧地坐在软榻上等着?他,有些百无聊赖。 瞧见谢玹手里金光闪闪的首饰,她的眼眸亮了亮,希冀地看向?谢玹。 谢玹将钗环和药袋一齐递给她。 “这些是暗器。”他如玉的指尖轻点?步摇,又指向?药袋,“这里装着?一些常用的药丸。” 那日容娡被杜夫人算计,虽然被谢玹救下?,但与刘覆抗争时受了些皮外伤。 谢玹瞥见刘覆身上并没有峨眉刺刺出的伤口,敏锐的察觉到峨眉刺并不适合容娡防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驾驭峨眉刺需要?一些习武基础,又须得贴身近战。 容娡柔弱,力气又小,手细嫩的犹如初生的花枝,显然不适合习武。 深思熟虑过后,谢玹便命人寻能工巧匠打造出几件首饰模样的暗器来,用以给她防身。 他拿起一枚步摇,对准烛光,示意容娡看簪头的机括,详细地将用法说给她听。 “……大抵便是这样,你?可以试一试。”他将这些暗器的用法一一讲解,嗓音温和,“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患。” 他想,容娡这只小狐狸,聪颖极了,学会用法于她而言应当并非难事。 容娡听罢,面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她眨眨眼,漂亮的眼眸里覆上一层朦胧的水雾,凝视他一阵,小声道:“你?不要?我了么。” 谢玹动作一滞,手里拿着?的珠串撞到一起,发?出泠泠的脆响。 他眉尖轻蹙:“何出此言?” 容娡垂下?眼帘:“你?从前说,你?无意轻薄我,予我所需,自?此两不相欠。方才你?才吻过我,转头便将这些东西,难道不是想将我打发?走,任我自?生自?灭,不必留在你?身旁……” “……我并非此意。” 容娡眼睫轻颤,眼尾悄无声息地滑过泪珠:“那是何意?为何吻我?” 她的泪珠顺着?细腻的脸颊滑下?,在下?颌尖上停留一瞬,泛着?粼粼的光晕,而后顺着?脖颈滑落入衣襟里。 “予你?防身暗器与药丸,并非是不想管你?,而是如若我不在你?身旁,你?依旧能有力自?保,不必身陷险境。” 谢玹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清俊的眉目间好似染着?一层薄薄的霜雪,却并不显得冰冷。 “至于吻。”他沉默一瞬,正色庄容道,“是我情不自?禁。只是我原以为你?热衷于此事……”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里微微浮显出一丝疑惑。 容娡听到他前半句话时,面色缓和许多,已不再流泪。她本就是打算蓄意用半真半假的泪眼,诱着?谢玹承认他对她情不自?禁。只是似乎诱的过了头,谢玹的回答超乎她所料,应是哪日她哄骗他的浑话被他记在心上,以为她是个?贪图同他亲热的人…… 容娡的耳尖忽地腾起一股热意,忙不迭张开?双臂撞入他怀中,环住他的腰,出声止住他的话:“我是你?的,莫要?丢下?我。” 谢玹搂住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目光清沉温和:“你?是我的,我自?然不会丢下?你?。” 他抚着?容娡的嵴背,任由她如瀑的发?丝自?他指缝间穿过,感受着?她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指尖,在心里平静淡然的想。 容娡是属于他的。 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与物,譬如围猎场中的那只狐狸。 哪怕他们再如何同他亲近示好,但接近他时,始终抹不去?因他凶煞命格而产生的畏惧,最后也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贪心与图谋,另择他人。 容娡并不害怕他的命煞。 非但不怕,反而会去?维护他,与他们很是不同。 她贪图的只是他,只是想要?得到他。 断然不会离开?他。 她既是他的,他自?然会护好她。 也会适当的奖赏她一些她想要?的。 …… 不知想到什么,谢玹的睫羽轻轻颤动一下?,一贯漠如死水的眼眸泛出几道幽深的涟漪。 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晦暗的占有欲。 浓郁的令人惊异。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是空净明淡的。 容娡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前,听着?他这番近似于情话的话语,不知为何,总觉得很是违和,心里浮出些不适的古怪,下?意识地轻蹙眉尖。 谢玹的语气…… 让她不禁觉得,她是独属于他的所有物一般。 她暗自?琢磨一阵,总觉得哪里奇怪,但又具体说不出哪里奇怪。 便将此归咎于,她更习惯谢玹冷淡漠然的模样,听不惯他温情的话。 谢玹拿起金步摇,扶着?她的肩,凝眸比划一阵,将步摇斜斜簪在她的发?髻上。 容娡下?意识地抚了抚步摇,珠玉碰撞,发?出泠泠的脆响。 她便喜盈盈地去?揽镜自?照,很快便忘却了心头的那点?疑惑。 — 容娡回厢房后,抽出时间,同母亲商议了要?与谢玹一同北上去?洛阳的事。 她们母女此番自?会稽逃出,只有几个?家僕随行,家僕不是婢女便是年?迈的车夫,遇到危险时,并不能护她们周全。谢玹兵卫众多,仪仗恢弘,与他同行显然极为安全,容娡知道母亲不会拒绝。 谢兰岫果然没有异议。 离开?的前一日,容娡去?找寂清法师辞行。 此前寄住寺中时,寂清法师对她颇为照拂,容娡虽然感情凉薄,但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心中一直记着?这份恩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她与寂清法师并不熟识,但听谢兰岫说,寂清法师未遁入佛门?前,曾也是大族闺秀,只是厌倦家族之间的争斗与尔虞我诈,又不满家中长辈为巩固家族地位要?她联姻,便遁入空门?,削髮?为尼。到如今,已有二十余年?了。 容娡听到这桩往事时,很是一番唏嘘。 谢兰岫说完后,不知想到什么,亦是有些惆怅。 容娡前往厢房寻寂清法师,并未寻到她。便问?过与她同住的比丘,去?佛殿寻她。 见到她时,她恰好正在给签筒题字。 听到容娡要?离开?寺院北上,寂清法师嘆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珍重。”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话,寂清法师将签筒递给容娡:“此行前途未卜,施主不如占上一卦?” 容娡不信神?佛,但不忍负她一番好意,便顺手摇了签。 寂清法师为她解读签文:“第四十九卦,泽火革,变革之相。” 容娡来了兴致:“何为变革?” 寂清法师沉默地看着?这根签,陷入深思。半晌和蔼笑道:“守成?为宜,功成?身退;变革有道,顺天应时。” 容娡若有所思。 出了佛殿,容娡漫无目的地闲逛一阵,听到叮叮咚咚沉闷的碰撞声时,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入眼所见,是一株繁茂参天的巨大榕树。 而后她看见了一身霜白衣衫的谢玹。 缓带轻裘,挺隽的身姿像是一只仙鹤一般,站在用以祈愿的榕树下?,拢着?衣袖拨弄木牌,容娡听到的叮咚碰撞声,正是他拨动这些木牌发?出的。 谢玹竟是在祈愿。 明灿的日光穿过树枝,在谢玹的身上投落出一些光怪陆离的光影,泛出璀璨圣洁的光晕。 她没有出声,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没由来的有种直觉。 谢玹此次来祈愿,多半是同她有关。 她看见,谢玹似是沉思一阵,手指停在一个?挂的极高的木牌前。 容娡的视线也随着?他的指尖落在木牌上。 她记得这个?木牌。 这是…… 她第一次被谢玹庇护之后,生出想要?得到他的妄念,特地在此候着?他,算计他帮她挂上去?的。 当时她很是气馁,以为谢玹并未看到她精心思索后写在木牌上的字,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触动。 如今看来,谢玹当时并非未曾看到。只是那时的他高坐神?坛,冷心冷情,世间好似没有值得他停留、在意之事。 他冷眼旁观,浑不在意,漠然置之。 凡尘不曾入他眼,他更不曾有意过问?凡尘。 而今他在意她,向?她投去?注视,便也在意起曾经的祈愿牌来。 ——这样一个?渊清玉絜、清冷矜贵的人啊。 容娡看着?他覆雪凝霜的身影,心中慢慢浮出点?酸涩复杂的惆怅。 为谋取谢玹的权势,她想方设法算计他,令他对她生了情。 可她从最开?始接近他,便只是为了利用他。 她对谢玹并无什么情意。 北上 容娡心绪纷乱, 盯着谢玹的背影瞧了好一阵。 树下起了风,吹得干枯的落叶飒飒作响,枝梢上挂着的祈愿牌更是叮咚乱撞。 谢玹宽大的霜白袍袖被风扬起, 舒展开一道道涟漪, 像伸展的鹤羽。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谢玹若有?所感地转过身,清沉的视线隔着宽阔的道路,遥遥落在她身上。 他的面容雪净明淡。 容娡却因为方才心中?所想, 不免有?些心虚, 因而没由来地觉得谢玹的目光有?些幽深。 莫名有?点像…… 昏暗的禁殿中?, 高高在上的邪神冷漠而肃杀的注视。 意识到?自己的联想, 容娡不禁在心中?哂笑一声。 是她自己心中?有?愧, 怎么反倒怪起谢玹来了。 见到?身后人是她,谢玹目光微动,淡漠的眸底泛出一丝柔和。 “缘何在此?” 容娡小?跑着靠着他, 抱住他的手臂, 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想见你。” 谢玹垂下眼帘, 极轻的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清磁好听, 笑声同样悦耳, 尾音带着点气声,清凌凌地消弭在风中?。 只是他笑时, 殪崋 面上神情?依旧很淡,眉眼空净明淡,并没有?多少波动。 “你知道我在?” 容娡摇摇头, 小?声又?甜蜜地道:“我方才正?在心里想着你, 一抬眼,便见到?你了, 这说明我们?,不是心有?灵犀就是命中?註定。” 风动,幡动。 容娡檀粉色的裙带被风吹起,如同蝴蝶漂亮的翅膀一样飘到?他身上。 谢玹克制地抿紧薄唇。 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 心房中?,有?种奇异的情?绪正?在如潮水般蔓延,顺着一下又?一下的心跳,浸润到?他的血液之中?,流向四肢百骸。 这种情?绪……他并不陌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应是名为愉悦。 应是名为欢喜。 因容娡的话音而起。 看,容娡总是有?本领拨动他的心弦。 他的睫羽垂落,眸光翻涌,微微出神。 而后感觉衣袖被容娡轻轻扯动。 他看向她,目露询问?。 容娡踮起脚:“低头。” 谢玹眼睫一眨,大致猜到?她的意图,顺从的低下头。 容娡娇美的面庞在他的眼眸中?放大。 只是这个姿势…… 似乎不大便于亲吻。 略一思索,谢玹将手搭在容娡的后颈处,偏头欲吻她。 他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面颊上。 冷檀香骤然变浓,从四面八方将她笼罩。 容娡唿吸一紧,连忙去推他的肩,不明所以的问?:“你做什么呀?” 谢玹满脸从容不迫:“你令我低头,不是要我吻你?” 容娡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话,脑中?轰然一声,面红耳赤,舌头好似打了结,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我我是要拂去你头顶的落叶!” 她有?些不大想同这个人说话,方才心中?生出的愧意荡然无存,抬手飞快地摘下他髮丝上沾着的枯叶,示意他看。 谢玹清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瞭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即便是如此,他的面容依旧覆着霜雪一般无波无澜,丝毫不见羞意。 容娡面颊滚烫,僵硬地站了一会儿,不自在的丢开枯叶。 依她看,分明是谢玹这个古板迂腐的人想亲吻她,却觉得有?悖君子端方,羞于说出口,便说成是她想。 她仔细地观察谢玹的神色,试图找出一丝端倪,继而藉机撩拨他。 然而谢玹神色坦然从容,没有?一丝羞赧的不自然。 ——他是真心觉得容娡是想索吻。 似乎不是第一次这样觉得了。 容娡一时哑然。 她回忆起自己曾为了引诱他而作出的轻浮举动,结合眼下境况来看,难免觉得自己是在玩火自焚,又?是一阵脸热。 好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哥哥,你是在祈愿嘛?” 谢玹的视线自她脸上转移,看向榕树,轻轻颔首。 容娡“喔”了一声,没再多问?。 她对窥探旁人的心愿并无什么兴趣。 见她兴致缺缺的模样,谢玹薄唇却微微抿起。 “不想得知我许的是何心愿么?” 容娡未曾想到?他会这样问?,有?些讶异,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脸。 见他眼眸冷澈幽沉,视线隐约有?种探究的压迫感,她忙柔声道:“怎会不想,只是我听闻心愿若叫人得知,便不会灵验,所以没有?过问?。” 谢玹若有?所思地颔首,淡声道:“无妨。” 容娡一头雾水,心中?有?些异样,一时啼笑皆非。 谢玹着实令人难以捉摸,以往对她不上心时,目中?无尘,像一块难以焐热的冰,如今对她上了心,虽不似以往那般无从下手,但言行皆透着古怪,时不时冒出一些令她始料不及的举止,反而更为棘手,让她心慌意乱。 这便是无情?无欲之人动心之后的模样么? 容娡以往从未接触过他这样的人,对此无法判断,觉得稀罕又?怪异。 但只得配合他,试探着软声问?:“哥哥许的是何心愿?” 谢玹的神情?恢復温雅淡然,温和地看着她: “愿,你我平安。” 如她所料,他的心愿果然同她有?关。 容娡心念微动,默不作声地环住他的腰,动作间,带着些下意识的依赖与不自觉的讨好。 她亲昵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一想到?谢玹这样的人,竟会为她而许下心愿,她的心中?难免得意忘形,很快便将察觉到?的那点异样抛之脑后,露出愉悦的笑容。 然而得意过后。 不知为何,容娡的心里却浮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离开佛寺,踏上北上之路。 此行虽是跟随谢玹,但因着有?谢兰岫同行,容娡在她面前做惯了乖顺听话的女儿,不能明目张胆的与谢玹同乘。谢兰岫又?不允她单独乘车,容娡便只得与母亲共乘一辆宽敞的马车,鲜少有?同谢玹见面的机会。 途中?谢兰岫三番五次敲打她谢玹的身份,容娡对此知之甚少,只知他如今官位,并不知出身,便三缄其口。 谢兰岫虽出身谢氏旁支,但少女时便跟随调任的父母南下,已有?十多年不曾回过洛阳,对如今谢氏的小?辈亦不大熟识,听说了谢玹的名讳后,一时也?想不到?他究竟是谢氏的哪位公子。 后来,她与护送她们?的侍从渐渐相熟,便有?意无意地提到?,自己与女儿是要去投奔谢氏,隐晦地问?及谢玹的出身。 容娡一向很会说话,舌灿莲花,作为她母亲的谢兰岫,与之相较更是不遑多让,能说会道,很快便令那侍从放下戒心,透露一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谢兰岫听罢,面色微变,回来后悄悄同容娡说起,语气复杂:“他竟是谢氏长房嫡出的大公子。” 嫡出长子,如无意外,日后会接管谢氏一族。 这样一个倾尽心血才能培养出的继承人,如今掌权的家主,会允他娶容娡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表姑娘么? 谢兰岫衡量一番,心中?发沉。 容娡不知这个身份代表的沉重意义,默诵着诗书,随口附和她几?句,没放在心上。 此番北上,他们?要投奔的是谢家四房。 谢兰岫的祖父与如今谢家家主谢奕的父亲同父所出,她算是谢奕这一辈人的堂妹。但四房的崔夫人与谢兰岫的祖母崔氏出自一脉,关系要比其他支系亲厚一些,他们?同四房也?熟稔一些。 一年前,通财之风盛起时,容娡的兄长正?是被四房的人接走教养。 容娡并不大在意什么长房四房。 她毕竟尚且年少,于她而言,只要能安身立命,便是极好的。 至于谢玹的出身…… 她并不是很在意。 只要他处尊居显,只要这样一个手握大权的人情?繫于她,愿意护着她,便足以满足她眼下最迫切的需求。 只是,如今她虽知谢玹对她心动,但摸不出他待她有?多少情?意。 或许只有?微若秋毫的一丝,又?或许比她想的要多。 谢玹这般冷淡漠然的人,怕是动情?,也?只如往幽深的冷潭中?投入一块石子,泛起几?道浅浅的涟漪,没多久便消弭不见了。 若是谢玹能更喜欢她一些就好了。 他会成为她安身立命的坚实倚仗么? 容娡无法肯定。 至少,如今暂时是如此。 不过……她倒也?从未想过,只将谢玹当作自己唯一的凭依与出路。 — 冬意渐浓,越往北行,气温越冷,寒冷浸骨。 北地的局势比江东要安稳的多,况且又?有?谢玹的人护送,行路时,容娡不似原先那般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甚至颇为悠闲。 她不大适应北地的冷,但好在出发前谢玹给她备下许多冬衣。她往身上裹了厚厚几?件,手中?揣着滚烫的手炉,一路上倒也?没感到?多少寒意,还算过得去。 鞍马劳顿一路,顾及着谢兰岫,容娡鲜少同谢玹独处。偶尔几?次碰面,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匆匆交谈。 临近洛阳时,因着还有?一日路程,天色已晚,一行人便停止赶路,在驿馆休整。 北地的房屋烧着地龙,室内暖融融的。 容娡未曾见识过,有?些稀奇,敲着墙壁感慨好一阵。 谢兰岫嫌她聒噪,另寻一间空房睡下。 此地毗邻洛阳,颇为富庶,驿馆修建的很是豪华宽敞,容下他们?所有?人仍绰绰有?余,就算她们?母女各占一间房,也?无人因此在背后偷偷议论她们?。 同行这一路,容娡早已看出,谢玹治下极严,随行的侍从皆是精挑细选,无一人多嘴饶舌。 用过晚膳后,已是暮色四合。 房中?很静谧,容娡躺在暖如春日的榻上,很快便入眠。 她睡得香甜,但因为从前惊心动魄的经歷,尚留有?一分警惕。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煳煳间,隐约听见窗牗那边传来点窸窣的动静。 容娡便立即警觉的醒来,拔下谢玹给她的步摇攥在手中?,冷喝道:“谁!” 天际泛出一丝极浅的蟹壳青色,光线晦暗,隐约勾勒出窗牗外一个漆黑的人影。 对方默了一瞬,轻声道:“是我。” 嗓音清磁,因为刻意压低,而显出几?分浓醇的意味。 是她一向熟知的声线。 竟是谢玹。 容娡的思绪清明几?分,慢慢自被褥间坐起身,脑中?不由自主开始思索谢玹此时的神情?,有?些想笑。 她裹上厚重的鹤氅,起身走到?窗牗前,手指搭在窗棂上,忍着笑打趣道:“正?人君子的谢郎君,怎么也?如登徒浪子一般,作出夜探闺房之举呀?” 窗牗被她推开,寒风伴着冷檀香一同灌入她的五感。 谢玹显然听出她言语间的调侃之意,无奈的轻嘆一声: “下雪了。” 容娡一愣,没明白下雪与他来寻她之间的关联:“啊?” 谢玹知她畏冷,便抬手将窗牗阖上,走到?门前,指尖点了点门扇,低声道:“过来开门。” 容娡应了一声,乖乖过去开门。 许是怕房中?暖意散去,谢玹极快地走进门。 雕花的门扇被他负手阖上。 挨得近了,容娡能感觉到?他身上沾着的寒气,借着朦胧的光线,也?看见他披着狐裘的肩头落了点细如盐粒的雪。 许久不曾离他这般近,嗅着他身上浓郁的冷檀香,她微微有?些不自在。 反倒是他,依旧神姿高砌,温雅明淡。 谢玹慢条斯理?掸去肩头的雪,嗓音淡而轻: “你不是说,未见过雪。我来带你看雪。” 雪吻 容娡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向外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这才借着渐渐澄亮的天色, 目光穿过窗牗上透明的明瓦,注意?到檐下正在簌簌落雪。 无?数翩翩飞舞的雪花,像春日里缠绵的柳絮, 阒然垂落时, 将雕樑画栋的檐角与廊庑,渲染的如同染了薄雾一般模煳。 她心中一动?,隐约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同他提过自己未曾见过雪。 可她只是随口一提, 自己都记不清是何时说过的了。 未曾想, 竟被他记在心里。 她的话语, 鲜少?有这种被人重视的时候。 容娡怔怔地望着雪, 心房酸胀, 一时说不上来是何滋味。 谢玹凝视着她,没有出声,神情很?平静。 过了一会儿, 有些不大确定地问:“你不愿意?去吗?” 容娡眼睫一眨, 收回纷乱的心绪, 对着他浅浅一笑:“怎会不愿。只是我从未见过雪, 方才瞧的有些出神, 让哥哥见笑了。” 她凑近他,极其自然地抱住他的手, 吸吸鼻子,想了想,小声道:“哥哥怎么想到这样早来叫我去看雪?我方才听见响动?时, 还以为又是什?么刺客。” 闻言, 谢玹微微抿了抿唇角。 看来从前在他身旁,屡屡遇到刺客之事, 着实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他默了一瞬,察觉到她的手有些凉,便将身上的银狐裘解下,披在她身上。 “昨晚二更?时,便隐约落了些雪,我忆起你说不曾见过雪,便想待雪堆积的多些时带你去看。但若是等天色大亮后,新雪难免会因人迹沾上脏污,便早早来寻你。如是方可见到最悦目娱心之雪。” 说话时,谢玹垂着眉眼为她系狐裘领口处的系带。 他穿过的狐裘很?温暖,容娡感?受着那温度,望着他净澈俊美的眉眼,心脏好似被数种奇异的情绪轻轻抓挠了下,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顶的她眼眶发酸,哑然无?声。 她注意?到,他说的是“带她看雪”,而不是“陪她看雪”。 谢玹是北地人。 北地多雪,想来他应见过不知多少?回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谢玹垂眸看向她,浓长?的睫羽轻轻扇动?。 他望着她的面容,在心中平静的想。 北地冬日里的雪常有,并?不稀奇,谢玹以往不在意?这种天象的变化,至多顺时添衣。 他的喜好寥寥,皇族谢氏对他的规诫极为严格,莫说是纵情声色,便是极为平常的享乐之事也不曾允他接触。往先二十一年的生命中,他所被准允的那点可怜的乐娱,不是研习史书典籍,便是训练君子六艺,生活日復一日的平淡又乏味。 平日里,除却参禅外,他虽偶尔也会做一些符合君子所为的雅事,譬如焚香,譬如抚琴,譬如对弈。 这些事——或者好像无?论什?么事,只要?他去做,他皆能?掌握到最佳,但那些似乎……皆不是他的喜好,他只是难以容忍有无?法被他掌控的事情存在,故而循规蹈矩的完成旁人对他的希冀。 今日的这场雪,与往年的雪并?无?二致,对他而言并?不新奇。 不同之处,只是因为容娡曾在他耳边提及。 唯一的例外是容娡。 她与他见过的许多人皆不同,既不一板一眼,也不循规蹈矩,鲜活美丽,言行举止总是能?跳出他的预料,像一只勾魂摄魄的精魅,因着对他的图谋,想方设法地闯进他沉如死水的生命里。 ——频频脱离他的掌控。 她虚伪又真实,轻浮又专一,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潜移默化地牵动?他的心绪。 谢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记住她的话语。 但他就是没由?来的记住了。 甚至,还能?活灵活现的回忆起,她说这话时,略带遗憾的眉眼,以及甜润的语气。 娇美妍丽,生动?鲜活。 哪怕谢玹一贯修身养性,不近女?色,视外表皮囊为身外之物?,不曾因之撼动?心念。 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皮相是难得的上乘精品。 令人见之如见五色华莲,惊鸿一瞥,难以忘怀。 …… 短短一瞬间的出神,谢玹想到许多。 但他的面容依旧淡然平静,不动?声色地牵过她的手腕,向门外走去。 容娡乖顺地被他牵着,不知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软声道:“哥哥将狐裘给了我,我们出去之后,你不会冷吗?” 谢玹没有正面回答她这句话,只伸手探向她的手,指尖点了点她的手指:“手这样凉。” 容娡反握住他的手,轻笑:“冬日里我的手一向这样凉。” 谢玹若有所思。 顿了顿,他望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目光微动?。 容娡解开狐裘,踮起脚披在他身上。谢玹眉尖轻蹙,抬手欲将狐裘解下,才要?说些什?么—— 下一刻,容娡忽地钻入狐裘里。 宽厚温暖的狐裘将她裹住,狐裘下的她紧紧抱住他。 容娡亲昵的蹭蹭他的臂膀,笑意?盈盈,眼眸流漾着得逞的光晕:“我在哥哥怀里,这下不会冷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这勾人的小狐狸。 谢玹克制的轻抿唇角,面色从容淡泊,眼底却晕开柔和的涟漪。 他没有说话,纵容她如同藤蔓似的缠绕着他,抬手推开门,虚虚拥着她,慢慢往外走去。 他们站在廊下。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然而下,映入容娡一双因新奇而微微睁大的眼眸中,澄澈流光。 容娡窝在谢玹宽阔温暖的怀抱中,兴趣盎然的看了一阵,有些按捺不住,自他怀中钻出来,伸手去接雪花。 雪势渐小。 容娡提着裙摆走进雪地里,欣喜地左踩一脚,右踩一脚,在平整洁白的雪面上留下几串脚印。 她蹲着玩雪,檀粉色的裙裾铺在雪地上,像一朵盛开的木芙蓉。 谢玹站在廊庑下,清俊的眉宇染着淡淡的雪意?,专注地看着她。 容娡想用雪堆出些什?么,便耐着性子滚出一个雪球,滚好后却发现她堆的不太圆。 她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见此,怒气沖沖的抓了把雪砸过去。 谢玹修眉微挑。 容娡失了兴致,起身时,不慎踩到被雪掩埋的石块,脚底一滑,踉跄着要?歪倒。 下一瞬谢玹疾奔近身,及时而又平稳地扶住她。 容娡吓得心跳如鼓。 如今满院尽是松软的雪,她知道她摔下去应当也不怎么痛。 谢玹并?不是第一次接触雪,想来也知道。 但谢玹还是接住她了。 容娡的心头又浮上那种百味杂陈的滋味。不知是吓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嗅着谢玹身上温热的冷檀香,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不禁无?措地眨眨眼。 她纤长?的睫羽上沾着点细雪,随着眼睫的颤动?,化为眼中粼粼的水光。 心绪纷乱不已。 默了一瞬。 她鬼使?神差地转过身,不知出于?何种念头,双手环着谢玹的颈项下压,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谢玹垂下眉眼,审视她一阵,嗓音压的极低:“做什?么?” 这么明显,他看不出来吗? 明知故问。 容娡抿了抿唇,唇瓣有些发烫。 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心跳怦怦。思绪却无?比的活泛,想到话本中的这种时候,往往有一些你侬我侬、刻骨铭心的桥段。 如今时机刚好。 她岂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怎么说也得趁机撩拨谢玹几下。 她得让他牢牢情繫于?她。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谢玹空净明淡的眉眼,近乎呢喃道:“我想……让你记住我。” 话音落下,容娡便凑近他的脸,微微张口,欲含住谢玹的唇瓣—— 一旁的房屋忽地传出零星的人声。 谢玹眼睫轻眨,眼眸如同浓郁的墨,意?味不明地同她对视一眼。 容娡唿吸一窒,鼻息忽地有些紊乱。她略显慌乱地飞快松开他的唇,拉着他折返回房中。 她前脚刚放下床幔,用层层叠叠的帐幔将谢玹藏好,后脚谢兰岫便拍了拍门:“姣姣?” 容娡压下咚咚直跳的心,走到外间,轻咳一声,乖顺应道:“阿娘,我在。” 谢兰岫显然看见满院子的脚印,推门而入后,不悦的打量着坐在桌案前捧着热茶的她:“脚印怎么回事?你刚才起来了?” 容娡轻声说是:“女?儿不曾见过雪,有些新奇……” 她一贯乖巧听话,极少?有出格的时候。谢兰岫并?未怀疑她的话,只有些不满:“哪有你这么大的女?郎还去玩雪的。” 容娡乖顺地垂下头,垂着眼帘,像是羞愧了。 “罢了。”谢兰岫拢了下随手披在身上的外袍,轻嘆一声,“你既起来了,那便快些梳妆。如无?意?外,今日便可抵达洛阳了。” 容娡颔首说好。 谢兰岫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她走后,容娡阖上门,面颊发烫地走回床榻旁,拨开帷幔。 谢玹仍保持着她将他推入时的姿势,如同雪松一般直立在帐幔后。 不知是闷的,还是因为别的,他的耳尖上覆着一层薄红。眼眸也有些湿润,像是两团被融化的雪水晕开的浓墨。 他紧抿着唇,眸色幽暗,面色微冷,沉沉地盯着她。 容娡心尖一跳,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勾着他的脖颈,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继续做了方才被谢兰岫突如其来打断之事,含住他的唇。 与他交吻时,声音中犹带着笑意?。 “谢郎君,这下,偷欢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 因着下了雪,雪路难行,一行人在驿馆中多停留一日,翌日才至洛阳。 雪只下了一夜便停歇,容娡上马车时,余光瞥见这些原本干净松软的雪,果然如谢玹所说,因为行人的来回走动?而沾了尘泥,变得污浊。 而她人生中见到的第一场雪,因为谢玹的安排,是岑净洁白、不染纤尘的。 容娡坐在马车中,挑起帷帐,看见车轮行驶时带起泥水,溅到道路一旁还算干净的雪中,忍不住感?到有些可惜。 不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一想到日后每逢下雪时,谢玹就会想起同她在雪地中的那个颇为波折的吻,她心中的那点可惜便荡然无?存,转而有些欣喜的得意?。 谢玹不会忘记她了。 想到那个吻,容娡微微有些脸热。 她原以为谢玹那样古板的人,会傻站着由?她轻薄。 前半段的确如此。 到后来。 谢玹反客为主。 他摁着她,用那种略显生疏急切、但足以令她喘不上气的吻法,吻了她许久。 还毫无?羞涩之意?的伸了舌头。 伸!了!舌!头! 她主动?吻他时从来不会伸舌头! 这人真是…… 罢了,反正她目的达成,不同他计较这些。 只是,她想方设法让谢玹记住她的同时,也无?可避免的让自己记住了他。 记住了,她在人生中见到的第一场雪里,同这样一个恍若谪仙的男子亲吻。 不禁有些感?慨万千。 …… 她陷入沉思,眉心轻蹙,凝脂似的面颊上却覆着一层薄红。 谢兰岫注意?到,奇怪的打量她两眼:“姣姣,你脸红作什?么?” 容娡倏地回神,不由?得有些心虚。 她温婉一笑,不着痕迹道:“女?儿有些闷热。” 谢兰岫深信不疑,幽幽嘆息一声:“很?快便要?到谢府了,你千万要?记住我从前叮嘱你的话,莫要?闹了笑话。” 容娡极快地轻蹙了下眉。 她知此时谢兰岫的心中必然颇为焦灼,便柔声宽慰:“阿娘说过,在谢府之中要?‘举止安和,毋急遽怠缓,言辞诚恳,毋欺安躁率’,女?儿记下了。” 谢兰岫的面色这才缓和许多:“你倒是个有出息的,比你那兄长?强多了。” 容娡没再应声。 进入洛阳城前,谢兰岫衡量一番,不想太过张扬,便命人清点出了他们的箱子,并?未继续跟着谢玹同行。 故而,虽然他们要?去的应是谢氏的同一个宅邸,但容娡并?未见到谢玹。 容娡她们到谢府时,四夫人提前得了信,早早派了几个僕妇在门前候着。 容娡今日穿着显身段的凤信紫色曲裾,乌黑浓密的长?发松松被一根玉簪绾成芙蓉归云髻,显得端庄清丽。 她下马车时,有个僕妇不紧不慢的迎上来,瞧见她的脸时,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艷。 僕妇赞嘆道:“早先便听夫人提起容小娘子生的美,今日一见,竟是这样的倾城之姿,实在是令我等自惭形秽!” 容娡自小生长?在江东,四夫人并?未见过她,僕妇这话多半是在恭维她。 容娡一向知道自己生的美,听过无?数这样的恭维。但想到是谢府的家僕,应当见过不少?美人,如此还能?这般感?慨,想来她与都城的美人相较也不遑多让,不由?得有些欣喜,便发自内心的对她笑了笑。 僕妇愈发移不开眼。 迎着谢兰岫的另一个僕妇听见交谈声,看见容娡,亦是好一番赞嘆。 谢兰岫看向自己的女?儿,见她在一众人里仍旧出尘清丽,宛若夏日的出水芙蓉,不免有些得意?。 她压制住得意?之情,同僕妇说了几句客气话。 那僕妇见状同她搭了几句话,转而颇为忧愁的解释:“夫人莫怪我们夫人未曾亲自相迎。只是这几日下了场雪,四夫人畏寒,犯了头疾,她本欲前来迎客,但被我等劝阻——绝无?轻慢之意?。” 谢兰岫眼眸一转,忙关切道:“嫂嫂好生休养,我们不拘于?这些,并?不碍事。” 容娡垂着眼帘,默默琢磨着她们来回间千回百绕的话,暗自想到曾经谢兰岫教?给她的事情,心念微动?。 不愧是百年名门的谢氏,这人这样一说,既圆了四夫人未曾相迎之事,显得以礼相待,又滴水不漏的显现了宽宏仁厚的家风。 她原先只以为谢玹的侍从谨慎恭微,如今看来,阖府的奴僕应当皆是如此善于?察言观色。 进了府门,另有服装一致、队列整齐的婢女?僕役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引她们往府中去。 因着要?保持端庄的仪态,容娡走的稍慢,迈步时,隐约听见身后两个僕妇的交谈:“……这便是那位有意?同三公子结亲的表姑娘?” 什?么三公子? 她只认识长?公子谢玹。 容娡脚步不停,只当她们认错了人,并?未放在心上。 入府 引路的几个婢女梳着一样的双螺髻, 年岁不大,行?事却颇为稳重,走路时无声无息, 钗环不晃, 裙角扬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容娡母女从角门进府,由婢女引着先去拜见四夫人。 雪尚未化净,密如鱼鳞的屋檐顶上,渗着些皑皑的残雪。 她们沿着抄手走廊一路走来?, 入眼所见尽是雕樑画栋, 玉栏绕砌。 廊外?用嶙峋的山石布景, 翠竹环绕, 苍石负雪, 再?远处是崇阁巍峨,高台厚榭,随意打?眼一看, 便雅致的犹如身在画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瞧见眼前的景物, 容娡不禁暗自在心?中好一番感慨。 她虽知晓谢氏家大业大, 但亲眼所见后, 方知远比她想的要?富丽堂皇。 ——而这只是谢氏四房而已。 长房那边会是怎样的豪贵奢华, 她根本无法想像。 一行?人走了?两?刻钟,方到了?四夫人的院落。 进了?屋后, 谢兰岫解下身上厚重的披风递给婢女,容娡跟在她身后,想了?想, 也?将身上的大氅解下。 屋中温暖如春, 雕花铜香炉中燃着安神的薰香,嗅着沁人心?脾。 婢女拂开暖帘, 柔声禀报:“容夫人与容小娘子到了?。” 四夫人崔氏歇在里?间的软榻上,身边围着一众僕妇婢女。听?人禀报容娡母女前来?,她由婢女搀扶着慢慢坐起,轻咳两?声:“妹妹来?了??实在是因我身体抱恙,有失远迎。” 谢兰岫“哎吁”一声,关切道:“嫂嫂快歇下。” 二人寒暄几句,婢女引着谢兰岫落了?座。 落座前,她飞快地给容娡使了?个眼神。 一直乖巧跟在谢兰岫身后的容娡,这才走上前,柔柔地给四夫人行?礼:“舅母。” 她低垂着眼帘,浓密纤长的睫羽,如同两?把墨色的羽扇,衬的她的肤色愈发白皙清透,犹如北地如今时兴的吃食奶团,粉雕玉琢,纯良清丽,惹人爱怜。 四夫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瞧清她的脸,顿了?一下,竟有些挪不开眼。 她打?量了?一会儿?,招招手示意容娡近身,声音中满是艷羡:“这孩子长的这般仙姿玉貌,妹妹可真会生,羡煞我也?!” 谢兰岫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 四夫人亲昵地拉住容娡的手,察觉到她体温偏凉,将她的手拢入手心?:“手这样凉,好孩子,可是冷着了??” 容娡轻轻摇头,柔声道:“回舅母,并?不曾冷着,只是我的手脚在冬日里?一向?如此冰凉。” “竟是同我一样畏寒。”四夫人轻轻颔首,若有所思,看向?近身侍候的婢女,“将前几日我新得的那件鹤氅拿过?来?给小娘子。” 婢女依言去办。 闻言,容娡恰到好处的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多谢舅母。” 谢兰岫亦在一旁道谢。 四夫人笑道:“一件衣裳罢了?。” 洒金的鹤氅披在容娡身上,四夫人颇为满意,又说了?几句夸赞她的话,转而同谢兰岫搭话。 屋中很热,那鹤氅又很厚实,没一会儿?容娡的面颊上便热出些薄红。 她不声不响,默默地站在谢兰岫身旁,心?不在焉的听?她们谈话。 但她其实对她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比之这些大人间的客气逢迎,她其实更为好奇,身旁雕着鸭子的舆盆,若盛满水时,那些鸭子会不会动起来?。 妇人聚在一起时,似乎总有说不完的家常话要?聊。 容娡耐着性子,尽量端庄地站立着,便听?四夫人笑吟吟道:“励儿?一早便去学堂了?,学堂在长房那边,现今尚未下学,他应是没收到消息,并?非有意不来?拜见你。” 励儿?指的是容娡的哥哥的容励。 听?到这话,容娡眸光微动,稍作留意。 谢兰岫便顺势问了?几句儿?子的近况,不知不觉间,便聊起在洪水中失踪的容父。 提到容愈,谢兰岫无可避免的落了?几滴泪,四夫人亦红了?眼眶,好言好语的宽慰。 容娡吸了?吸鼻子,也?跟着掩面落泪。 抬起手帕搵泪时,她却在心?中默默地想,她爹只是失踪,还没死呢,她们怎么哭的像是他不在了?一般。 她虽大逆不道的腹诽,但表现的滴水不漏,在场之人根本无法得知她心?中所想。 四夫人劝住了?谢兰岫的泪,扶了?扶抹额,目光看向?楚楚动人的容娡,若有所思: “方才我忘了?问,这孩子赶明儿?该有十七了?吧?” 容娡额角一跳,没由来?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兰岫眸光微动:“是。” “十七……是时候该议亲了?。” 容娡适时佯作出害羞的模样垂下头,沉默不语,心?中却警铃大作。 四夫人左右看了?两?眼,挥手屏退僕妇,压低嗓音道: “励儿?同三房的公子关系亲厚,一月前三房的谢珉有意与这孩子议亲,派人南下送了?书信与庚帖过?去,妹妹可收到了??” 谢兰岫面露茫然:“不曾。” “估计是战事耽搁了?。”四夫人嘆息一声,“三房那边心?切的很,你们既然来?了?,日后有的是商议的机会。” 容娡的脸色霎时便沉了?下去。 — 谢氏的宅邸极大,四夫人又宅心?仁厚,安置容娡母女并?不吝啬含煳,分给她们一座地势颇好的院落,宽敞又明亮。因为临近有一个栽满荷花的池塘,取名为晴菡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从四夫人的暖阁里?出来?后,容娡与谢兰岫各怀心?思,一路无话,沉默地被婢女带到院落。 谢兰岫将侍从屏退,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谢珉是三房的嫡出长子,我有些印象,若他诚意结亲,定然是要?你做正室夫人的。日后若高嫁入谢氏三房,做了?三房夫人,执掌中馈,倒也?不失为是个颇为风光的好去处。” 容娡本就因此事而心?烦不已,听?了?她这番话,更是心?烦意乱,敷衍道:“阿娘说的是,只是我才及笄,年纪尚小,如今只想侍奉双亲颐养天年,未曾想过?出嫁。” 谢兰岫本来?还想说上两?句,譬如“议亲也?并?非马上便嫁人,先定下亲事也?可”。 但见容娡眼眶微红,紧紧咬着唇,几乎要?哭出来?,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舍与抗拒。 她想到谢玹那层缘由,默默咽下喉间的话,挥挥手,嘆息一声:“罢了?罢了?,此事以后再?议。奔波这样久,你且下去憩息吧。” 容娡轻声细语的告退。 谢兰岫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目光复杂,良久又是一声嘆息。 而容娡—— 当着谢兰岫的面时,她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一转过?身,当即收了?所有可怜的神情,眉头微蹙,雪白的脸冷的像一块被冻住的羊脂玉。 想到入府时那两?个僕妇的议论,她脸色越发冷。 四房的僕妇都知晓三房的那位公子要?与她议亲的事,那整个谢府岂不是要?将这件八字没一撇的事传遍了?! 彼时她还只当她们是认错了?人! 容娡气得咬牙切齿,对叫谢珉的这位郎君,未见其人,便没有多少?好印象。 她费尽心?思才引得谢玹对她心?动。 如此一来?,她待谢玹当如何?是好…… 容娡皱着眉回到自己的房间,心?烦意乱地坐了?一阵。 她翻出谢玹的那串佛珠,拢着在手心?里?,一颗一颗地用手指碾过?,苦恼的思索,该如何?周旋。 谢兰岫虽有些时候为人处世没个分寸,但于她的婚事上,她丝毫不含煳,格外?精明。 即使容娡不大爱听?她的话,但是她的阿娘这回倒是分析对了?一桩事。 倘若她最后同谢玹无疾而终,而谢珉为人尚可,那这人的确不失为是个好去处。 她从来?都不是因一时的情爱便昏了?头的女子,清楚的明白,人心?易变,情爱更是靠不住,不能将赌注尽数压在谢玹身上,得给自己留个后路。 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些捨不得谢玹。 他毕竟,是她费尽心?思算计到手、因她而沾上烟火气的神祇。 谢玹与那些凡夫俗子一点也?不一样,同他们是霄壤之别。 一想到会有失去他的可能性,容娡便如鲠在喉,很是不甘。 她还是得为自己争取一把。 她得让谢玹再?喜欢她一些。 思来?想去,容娡有些坐不住,便裹上鹤氅,推门往外?走。 佩兰匆匆裹上外?裳,跟在她身后。 谢兰岫在房中听?见动静,推开窗牗问:“姣姣,你做什么去?” 容娡乖巧地柔声道:“许久不见哥哥,甚为想念,我想去学堂那边迎一迎他。” 谢兰岫不疑有他,点点头:“去吧,天寒,记得穿几件厚衣裳,路上仔细些,莫失了?礼节。” 容娡一一应下,长睫遮住的眼眸,微微闪烁。 她与兄长许久不见,这的确不假。 但此行?并?非是要?迎他。 她只是,听?四夫人说学堂在长房那边,留心?记下。 好借着这个缘由去长房,趁机去找谢玹罢了?。 — 谢府极宽敞,院落间甬路相衔,错综复杂。 容娡带上一个谢府的婢女引路,与佩兰走了?约莫三刻钟,才堪堪走到长房的地界。 学堂附近有个梅园,隔着老远便能嗅到馥郁的清香。 许是觉得雪衬梅花颇为应景,园中的积雪未曾清扫。 容娡走的有些脚酸,路过?梅园时刻意走的慢些,作出一副疲乏的模样。 婢女心?思玲珑,见她似是乏了?,便引她去园中歇脚。 园中的梅花开的极盛,在白雪的映照下愈发娇艷美丽。 容娡对梅花并?无多少?兴趣,行?走间,目光频频落在雪上。 她本欲趁机与婢女搭话,打?探出谢玹的住处。 待进入梅园后,才蓦地发现,园中早有人在。 那人身边的侍从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喝道:“什么人,竟敢冲撞世子!” 容娡脚步一顿,抬眼看去,望见了?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的少?年人。 身旁的婢女打?量着他们,无奈的看了?容娡一眼,面色复杂,小心?翼翼地上前解释:“回世子爷,是四房的表姑娘,并?非有意打?扰,只是走累了?来?园中歇歇脚。” 被称作世子爷的少?年人嗤笑一声,被侍从扶着,踉跄着转过?身,打?着酒嗝:“不过?、不过?是个表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他看清了?容娡的面庞,话音一顿,转而道:“……模样生的倒是不错。” “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容娡嗅到了?自这人身上传来?的酒气,没有动。 她心?中焦灼,听?着侍从对他的称唿、以及婢女看他的神情,明白这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偏偏让她给遇上了?。 容娡一时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略一思索,她眨眨眼,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眸中恰到好处的浮上些水雾,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婢女。 她知道自己怎样能打?动人心?,惯来?会利用自己的长处。 果然,那婢女一见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再?次替她开口:“世子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居室歇下为好。” 听?了?这话,那位世子不知怎地变了?脸,一把扯下腰间的细鞭,扬手朝她们抽来?。 容娡反应快,一把扯住挡在她身前的婢女,带着她后退。 长鞭扫出凛冽的风,在雪地里?抽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距她们不过?半尺之距。 险之又险。 “我再?问一次,过?不过?来??” 容娡咬紧牙关。 家风肃正的谢氏,怎会有这样一个行?事乖张的人? 她垂眸想了?好一阵,依旧没能想到此人是谁。 只从侍从的反应中,判断出,决不能得罪他。 但如今的她,并?非以往的她。 谢玹定然会护着她。 容娡眼睫一颤,悄然握紧谢玹给她的暗器,犹豫不决时,那世子抬手又要?抽下一鞭:“胆子不小,竟敢躲我的鞭子!” 下一瞬,细微的破空声传来?,带起的气流如同一道微风吹起容娡耳边的碎发。 那道鞭子却并?未落在容娡等人这边。 反而是那位世子痛唿一声。 容娡若有所感,慢慢抬起眼帘。 她看见那世子颇为痛苦的捂住手腕,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 同时也?敏锐的发觉,他的脚边,落着一枝凋零的白梅。 浅淡的冷檀香顺着微风,幽幽钻入她的鼻尖。 “赵双干。” 来?人嗓音清磁,声线中隐隐带有冰冷的压迫感。 是容娡往先听?过?不知多少?回的。 可怖 谢玹的嗓音薄冽的犹如冰刃,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念了人名?,却蕴含着浓郁的警告之意。 嗅到冷檀香时,容娡便有所察觉地转过头。 她?看见, 花枝上攒着的雪, 似是被极具压迫感的冷寒气场惊的簌簌颤落。 交叠的花枝后,谢玹身着苍青色的鹤氅,身形如挺直的雪松,整个人犹如白玉雕琢而成。 眼下他正踩着松软的积雪, 穿过梅花树, 缓缓朝他们步来。 瞧见他冷玉般的面庞, 容娡心里没由来地泛起些委屈, 几乎下意识地要向他奔去。 旋即她?想起这是在谢府。 言行举止皆得谨小慎微, 容不得她?放肆。 便只好?忍住心房中汹涌的情绪,生生停在原地。 赵双干听见有人直唿他名?,眯着眼辨认。 方才他扬鞭时, 有人自暗处用花枝击中了他手上的麻筋, 令他失了手。他如今正恼怒不已地想将人揪出来算帐。 便推了把跟在身旁的侍从, 带着点?催促之意, 示意侍从上去擒人。 而那侍从瞧见谢玹, 一动?不敢动?,慌乱不已, 掩唇小声提醒:“世子?,是长公子?。” 谢玹盛名?在外,为人冷肃古板, 身居高位, 行为举止皆如一尊没半点?烟火气?的神像,又有命中带煞的传言加身。故而他虽与府上的郎君们年岁相差不大, 但?在他们这些人眼中,甚至比父辈还要威严而不容冒犯。 听见来人竟是他,赵双干当即吓得酒醒了一半,心里发?虚,不敢再造次,恭恭敬敬地行礼:“表兄。” 谢玹淡淡颔首,应下他这一声,面沉如水。 哪怕赵双干身为世子?,平日张扬恣意,碰上他,却是心里发?憷。 谢玹投掷花枝击中他之事,他更?是不敢提到半个字。 赵双干讪笑?道:“表兄不是南下去了,何时回?来的?” 谢玹言简意赅:“今日。” 顿了顿,他淡漠地扫他一眼,“你在外酗酒,行为不端,醒酒之后,自行去戒律堂领罚。” 赵双干被他的目光压的低垂下趾高气?扬的头颅,满腹为自己开脱的话无处说起,只得硬着头皮说好?。 侍从搀扶着他欲离去。 谢玹叫住他们,面色平静,像只是在循规蹈矩的依律处置,声音淡漠:“赔礼。” 赵双干脚步一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不情不愿地对着容娡拱手:“实在是对不住。” 见状,容娡漂亮的眼眸里泛起水波,低垂着细嫩的颈项,显得柔弱无害,一幅惊吓过度的模样,不声不响。 赵双干深深看她?两眼,又颇为忌惮地瞥了谢玹一眼,忿忿离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咯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园中陷入静谧。 有积雪自无法?承重?的细嫩花枝上滑落,发?出的细微簌簌响声。 方才谢玹出现时,谢府的婢女眼疾手快地拉着容娡行礼。 眼下容娡回?过神,抬眼一瞥,见身旁的婢女虽举止恭敬,但?目光不住往谢玹的脸上瞥,竟像是痴醉了。 容娡不禁在心中轻笑?。 她?的好?谢玹,真?真?是生了副好?皮相,只站在那里,便能将一向恪守规矩的人迷成这般模样。 她?直起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谢玹,张口欲唤哥哥,话到嘴边,顾及到有旁人在,顿了顿,转而软声唤:“表兄。” 谢玹面容岑静,清沉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自她?脸上扫过:“嗯。” 而一旁侍候的婢女,听着他们这番对话,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据她?所知,长公子?的性子?极其冷漠。 往先府中来过那样多的表姑娘、小娘子?,成群往长公子?面前凑,从未听说他理会过谁。 今日怎么偏偏应了这位表姑娘? 她?不由得多看了容娡几眼,总没由来的觉得,谢玹待这位表姑娘非同一般。 谢玹漠然地扫了婢女一眼,话却是问容娡的:“你自四房来?” 容娡乖顺地点?点?头:“是。” 谢玹没有再说话。 默了一瞬,跟在一旁的静昙按捺不住:“娘子?既来了这边,想来是有事要办。娘子?要去何处?” 婢女见容娡低垂着头,似是内向害羞,便替她?答道:“要去学堂。” 闻言,谢玹眼睫一眨:“我亦要去学堂。你们应不常来这边,可随我同行。” 婢女一愣,讶异地看向他。 容娡望着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张冷脸,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这人真?是。 分明想见她?, 分明想同她?在一处。 却偏又不能直白的说出。 怎么反倒显得,他们好?似是在私相授受。 顿了顿,她?忍住笑?意,小心翼翼地道:“会不会太过麻烦了?表兄拨个人给我们指路便好?。” 静昙撇撇嘴,许是看不惯他们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意有所指道:“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谢玹轻轻颔首:“无妨。” 容娡露出一抹清浅的笑?,乖顺地跟在他身后,连歇脚的心思都抛开了。 进入梅园,本就是她?想藉机费些心思从婢女口中打?探出谢玹的住处。 如今既然巧合的遇见,倒也省了她?的事。 走了几步,容娡眼眸一转,趁婢女没留意,借着宽大鹤氅的遮挡,飞快地用指腹勾了勾谢玹的手背。 假装同他不识,蓄意好?奇的问:“表兄南下去了何处,可曾遇见什么有趣的事?” 谢玹唿吸一停,沉沉睨她?一眼,眸中翻涌出漆黑的浪潮,薄唇微微抿起。 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他想—— 可不就只有眼前的她?吗。 他不声不语,落在不知情之人的眼中,则是他不欲同容娡多言。 婢女跟在两人身后,暗自打?量一阵,见二人之间的相处甚是拘谨生疏,便没再多想。 容娡瞥了婢女一眼,悄悄看向谢玹,眼眸晶亮,含着笑?意,像一只得逞的狡猾小狐狸。 谢玹看向静昙。 后者心领神会,放慢脚步,同跟在容娡身后的那个谢府婢女搭话,调取她?的注意力。 不待容娡有所动?作,谢玹便伸出手,去牵容娡的手腕。 他手上的温度一向温凉,然而此刻握住容娡的手,却发?现她?的温度比他还要低上许多,凉的像块冰。 容娡未曾想到他会如此动?作,顾及如今是在谢府,便欲抽回?手。 察觉到她?的意思,谢玹眉心微蹙,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将她?冰凉的手拢入手心。 容娡撼动?不了他,眼波流转,略带娇嗔地横他一眼,由他牵着。 —— 学堂。 正是下学的时辰,褒衣博带的学子?三两结队,零零散散自课室中走出,顺着堂前相衔的甬路走向各个院落。 人声渐渐淡去。 须臾,空荡荡的堂前,慢慢现身出几个颇为显眼的身形。 其中两拨人相对拱手道别。 待人走后,一个眉眼昳丽、身形高挑的郎君笑?吟吟的同身旁人道:“玉安兄,舅母昨日同我说,我母亲她?们不日即将抵达洛阳,想来就是这两日。你很?快便能见到我妹妹了。” 说话间,他们沿着抄手游廊行走。暖黄的日光不时摇漾到开口之人的脸上,细看过后,发?现此人的眉眼竟与容娡有五分相似。 此人正是容娡一母同胞的兄长,容励。 听到他的话,谢珉刷的红了脸,却并?未出声反驳。 容励感慨道:“说来你们二人倒颇为有缘分,我妹妹的那副画像,此先我如何找寻皆找不到,玉安兄你一帮忙,便找见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奇哉,怪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原来容励被接来洛阳之前,怕自己思亲心切,便画了父母妹妹的画像随身带着。怎知数月前不慎丢失,将带来的箱子?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寻见。 某日谢珉来寻他时,见他找的满头大汗,便帮着找了找。 容励画工不错,那副画又精心绘制许久,画里的容娡妙致毫巅,栩栩如生。 谢珉只匆匆瞥见一眼,便难以忘怀,甚至茶饭不思,魂牵梦萦,频频梦见她?。 后来他忍不住旁敲侧击,问及容娡,被容励窥出端倪。 知晓容娡尚未定下婚事,谢珉索性央求父母往江东递去书信与庚帖。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迟迟不曾收到回?信。 …… 见谢珉有些心神不宁,容励宽慰道:“未曾收到我母亲她?们的回?信,许是因江东之前局势不稳,耽误了通信。待她?们来到府上,你同我妹妹见过面,再互通议亲之事也不急。” 顿了顿,他不知看到什么,忽地拍了拍谢珉的肩膀,示意他看:“玉安兄,你瞧那边那个小娘子?!我妹妹身量同她?差不多,比她?还要美上几分呢!哎不对,这小娘子?缘何生的如此肖似我的妹妹——” 容励的嗓音并?未克制,隔着老远一段距离,便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跟着谢玹身旁、正在朝他走去的容娡,闻言哭笑?不得。 待款款走近容励跟前,她?才挑挑眉梢,浅笑?着道:“阿兄,你再仔细瞧瞧,我是谁?” 容励瞧清她?的脸,“哎吁”一声,惊喜道:“姣姣!你为何在此!” 容娡但?笑?不语,举止温婉端方,纤细的腰杆如同初生的荷花茎一般窈窕。 容励打?量她?一圈,见她?出落的愈发?美丽,颇为自傲地对谢珉道:“看,我说的吧!我的妹妹漂亮极了!比我画出来的可要美多了!” 容娡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示意他适可而止。 谢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怔愣在原地,整个人红的如同一只煮熟的虾米。 容励见状,沖容娡挤挤眼,压低声音道:“这便是那位递了庚帖,有意同你议亲的三公子?谢珉。” 容娡笑?意一僵。 背嵴上,当即窜上一层令她?战慄的寒意。 她?不着痕迹的轻蹙了下眉,下意识地扭头,僵硬地看向身后良久沉默不语的谢玹。 视线恰好?同他的清冷的视线撞到一处。 她?始料未及,心中发?虚,不禁慌乱地眨动?眼眸。 谢玹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咬字轻而温冷:“——议亲?” 许是因为天色渐渐黯淡,他的眉宇间,似是覆上几分沉冷的阴鸷。 一贯淡漠岑静的眼眸,竟无端显得有些阴沉可怖。 哄他 游廊里, 有一剎那的死寂。 容娡喉头髮紧,额角突突直跳,难以?直视谢玹这种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嵴背上滚过密密麻麻的、犹如利刃割过的寒意。 有那么?一瞬间, 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乱的感觉, 好像他的视线有了锋利的实质,像一只?狠戾的凶兽一般,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住她细嫩的脖颈。 可谢玹的面容和嗓音, 分明是极度平静的。 他的眉宇间仿佛映着霜雪, 依旧是那副神姿高砌的神明模样。 于是, 容娡便只?当是自己过于心虚而产生了错觉。 几乎在眨眼?间, 她便飞速想好了对策, 当即转回?头看?向容励,佯作一无所?知?地为自己开脱:“什么?婚约,我并不?知?晓。” 即使是转过头, 她还是能感觉到?, 谢玹如有实质的目光始终划在自己身上。 容娡竭力镇定心神, 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语气皆接近于从容自然。 容励自看?见容娡以?来, 满眼?皆是自己的妹妹, 谢玹又一直默不?作声,他便没有注意到?容娡身后还有人?。 此时谢玹出声后, 粗枝大叶的容励才发现?他的存在。 谢玹身量挺隽修长,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极为威严冷肃,强大的令人?难以?忽视。 容励顿了一下?, 下?意识地问及他的身份:“姣姣, 这位是……?” 话音才落,他身旁红着脸、柱子一般杵着的谢珉, 循声看?向谢玹,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行礼:“兄长。” 谢玹淡淡应下?。 容励面露讶然。 兄长既然出声发问,容娡只?得看?向谢玹,但低垂着眼?帘,没有去看?他的脸。 “这位是长公子。”她的语气恭敬又憧憬,顿了顿,眼?珠一动,略带点?羞涩道?,“母亲同我北上时,与长公子同路,蒙受了诸多照拂,我一直铭记于心,难以?忘怀。” 她不?是谢兰岫,清楚再隐瞒下?去没甚用处,谢氏的族人?若知?道?她同谢玹往来,必然会顺藤摸瓜地去查。 还不?如坦然的讲出,说不?定能藉此安抚讨好谢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容励闻言,忙拱手作揖:“原来是长公子。” 谢玹轻轻颔首,算作同他打招唿。 他虽反应淡淡,但并未轻慢之意,容励稍微一顿,说了些?感激他照拂母亲妹妹的客气话。 谢玹神情温和,听他说完,语气平静:“不?过分内之事,无妨。” 此言一出,游廊间的其余人?皆是一愣,神态各异。 谢玹的目光轻轻自谢珉身上扫过:“你们先前在说,‘议亲’?” 容励脑中缺根筋,只?觉得谢玹回?他的那句话似乎有些?奇怪,但并未细想:“是,玉安兄有意同我妹妹议亲。” 谢玹若有所?思地颔首。 因他垂着眼?帘,睫羽遮住眼?眸,瞧不?出是何神情。 容励待要再说些?什么?。 察觉到?他的意图,容娡脑中“嗡”的一声,简直要被他气死。 她心跳如鼓,飞快地扯了把他的衣袖,制止道?:“——哥哥!” 容励与谢玹皆看?向她。 容娡面颊涨红,眉尖微蹙:“我根本不?知?什么?议亲之事,哥哥不?要再说了!” 对上她焦灼的视线,容励幡然醒悟,意识到?似乎有些?失言,便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不?再出声。 一旁的谢珉,先是因容娡不?知?议亲之事,有些?失落。 旋即他渐渐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扫视着面前这几人?,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谢玹说,“分内之事”。 他乃是长房的大公子,与一个压根没有干系的旁支表姑娘,谈何分内之事? 谢珉不?似容励那般心思粗枝大叶。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但总觉,他这位光风霁月的兄长,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说的别有用意。 一个年轻的、未曾婚配的郎君,同另一个不?曾议亲的小娘子,能有什么?分内之事? 除非…… 谢珉的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猜测,被他勐地打断。 他不?该妄自揣测兄长的心思。 谢珉不?似赵双干之流。 他安分守己,循规蹈矩,平日里对谢玹恭敬有余,但并不?畏惧。 可今日,不?知?怎地了。 或许是因许久未见谢玹。 谢珉竟没由来的感觉到?一种极其沉重的冰冷压迫感,令他心生悚惧不?已。 他心思纷乱,惊惶不?安地看?向谢玹。 一抬眼?,对上谢玹一双冷澈的、略带着点?不?解的眼?。 谢珉脑后一凉,自知?失态,忙收敛心思,规规矩矩的站好。 并不?宽敞的游廊间,一时陷入沉默。 几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须臾,容娡出声打破这古怪的局面。 她对容励道?:“阿兄,你当我为何前来迎你?阿娘正盼着见到?你呢。” 容励一拍脑门,想起刚才被自己遗忘的要紧事来:本 文由企鹅 裙死二而而五九一似七整 理上 传“罪过罪过!见到?你太高兴,我险些?忘了这桩大事,娘亲现?今在何处?快带我去见她!” 容娡想了想,招手让佩兰过来:“佩兰记得路,让她跟着你。” “咦,你不?与我一起走吗?” 谢珉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变,看?向容娡。 “你先走,我暂时走不?了。”容娡一脸坦然,面不?改色的扯谎,“来之前我去了趟梅园,梅园里积着雪,我的鞋袜现?今湿透了,脚有些?冷,走不?快。待寻个暖阁烤干鞋袜再走。” “那行。”容励瞥了一眼?她沾着一圈雪的鞋边,并未深想。 谢珉想了想,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容娘子刚至府上,想来对府中屋舍并不?熟悉,不?如我随你指路?” 容娡看?向他,客气疏离地微微一笑:“多谢郎君,但不?必劳烦您。” 她指了指跟在身后的谢府婢女:“有府中婢女跟着我。” 谢珉侷促的笑了笑:“好。” 他们说话的期间,谢玹神情淡漠,始终未置一词,似是对他们的交谈并不?在意。 容娡一一向他们行礼辞别。 面向谢玹时,她美目中泛起水波,欲说还休地飞快看?他一眼?。 谢玹的脸冷的像块冰,眸色晦暗不?明。 应下?她这一礼后,他率先转身离开。 转身时,他的鹤氅带起一点?冰冷的气流,将容娡耳边的碎发拂的微微颤动。 容娡在心中嘆息一声,随着婢女的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迈步。 — 婢女将容娡领到?就近的一处无人?的暖阁。 对兄长说自己鞋袜湿了,只?是容娡情急之下?的託词。 但当她围着炭火盆坐下?,褪下?鞋袜后,才发现?自己的鞋袜竟当真被雪水浸湿了。 她轻嘆一声,抬起冻得几乎没直觉的脚趾,靠近火盆,耐心等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不?多时,暖阁的门外,传来轻而沉稳的脚步声。 容娡眨了眨眼?。 门扇开合,满身映雪的谢玹迈步走入。 暖阁内不?大,谢玹的身量又极高。他一来,原本还算宽敞的屋里便显得有些?拥挤。 容娡的脚趾蜷缩一下?,慢慢抬头看?向他,露出一截细白的颈项。 看?见他神姿高砌的一张脸,下?意识撒娇:“哥哥……脚冷。” 她早知?他会来。 谢玹停步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澈的眼?眸中隐有审视之意。 炭火噼啪作响。 谢玹没什么?情绪的开口:“你一早便知?我是‘表兄’?” 他的语气淡淡。 瞳仁中,却因问出这话,而泛出几丝极致的冷寒。 他看?着容娡脆弱细嫩的颈项,克制住翻涌的情绪,在心中冷漠的想。 只?要她敢有半点?撒谎。 只?要她流露出半分迟疑。 只?要她,对他胆敢有所?隐瞒——远比他以?为的要脱离他的掌控。 他会看?着那些?人?将她除去。 就像他冷眼?旁观那只?白狐的死亡一样。 谢氏的族老不?会容忍这样一个会扰乱他心念的女子接近他。 他紧紧盯着容娡的脸,没有放过她脸上半点?细微的神情。 然而—— 容娡只?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便摇摇头:“我并不?知?道?。” 她不?解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想了想,觉得这种事不?必瞒着他,便和盘托出:“与你一起来洛阳的时候才知?道?的,哥哥问这个作什么??” 谢玹冷漠地审视着她。 须臾,他薄唇微启,低低吐出几个字:“那,议亲呢?你可曾知?晓?” 他提到?这桩事,容娡不?禁微微蹙起眉头,神情颇为苦恼。 谢玹没有错过她表情的变化,眸色一黯,冷硬的心房骤然掀起滔天的浪潮。 说不?清,在他心中兴风作浪的,是妒意,还是杀意。 “我也?是今日才知?晓这件事。”提起此事,她便没由来的心烦,不?禁没好气道?,“我并不?认识什么?三公子五公子,他们说的信件与庚帖我更?是半个字也?不?曾见到?,谁知?他四处散播要与我议亲,真是……” 她拧着眉,略带埋怨,重重吐出几个字:“真是让人?烦闷。” 话音才落,她觑着谢玹的神情,连忙补上一句话:“哥哥莫要误会我,我同他绝无可能!”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不?禁觉得遗憾。 想了想,又觉得不?过只?是随口说说哄骗谢玹,倘若她不?能拿下?谢玹,届时再接近谢珉也?未尝不?可,便不?再自寻苦恼。 谢玹听着她埋怨的嘀咕,心中翻涌作祟的古怪情绪忽地停歇了。 他看?着容娡娇美的面庞:“为何怕我误会?” 容娡被他问的脸上一热,羞恼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谢玹坦然的摇头:“不?明白。” 谈及此,他竟颇为殷切的看?着她,似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容娡脸上发烫,不?自在的抿住唇。 罢了。 总之不?过是说句好话哄一哄他罢了,她又不?会损失什么?。 便张开红润的唇瓣,吐出甜蜜温软的情话:“谢玹哥哥,我心悦你呀。” 谢玹轻笑一声。 容娡白皙的脸上浮出薄红,羞恼更?甚:“你笑什么??” 谢玹不?答。 他的视线落在她玲珑的足上,停留一瞬:“能站起来么??” 容娡委屈巴巴地摇头:“不?能……” “行。” 下?一瞬,谢玹走到?她面前,双手搭在椅背两侧,将她圈在怀里。 冷檀香灌入五感,容娡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谢玹勾挑了下?她细嫩的下?巴尖,俯身用力吻住——或者说是咬住她的唇瓣。 攫取 他的发犹如泼墨一般流泻到她身上。 容娡只匆匆瞥见面前的炭火急急跃动?两?下, 而?后视线便?被男人平阔的?肩膀占满。 冷檀香丝丝缕缕,像冰凉的髮丝滑入领口那般,钻入嗅觉, 浸入血液, 游走于她的?四肢百骸。 他?张口衔咬住她的唇。 谢玹的?唇齿微凉,探入她齿间的?舌也是偏凉的?。 他?吻过来时,容娡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说不清是因为他?偏凉的?体温,还是因为他?令她始料不及的?动?作。 炭火噼啪作响, 但此?时的?容娡已然无法留意到了。 她的?视线里满是这?人的?身影, 感官也尽数被此?人占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一唿一吸, 一举一动?, 全然为他?所调动?、全然为他?所掌控。 ——而?这?也正是谢玹想要的?局面。 他?那样的?人。 身来便?是山巅之雪, 高?居神台,算无遗策。 无法容忍,他?所见之事, 哪怕有分毫会超出?他?的?掌控。 一丝也不行。 偏偏容娡是那个例外。 他?以为自己看彻容娡。 以为顺着她的?谋算、遂了她的?意, 同她亲近, 便?能够令自己重回?正轨, 让事情向着他?所能掌控的?局面去发展。 但没有。 反而?, 越发无法掌控。 反而?,让自己在她绮丽甜蜜的?陷阱中陷得更深。 令他?的?心屡屡失控, 蓬生出?许多?陌生而?古怪的?情绪。 譬如,妒火, 譬如, 醋意。 哪怕谢玹并不愿面对, 自己因她而?产生了这?种百无一用的?感情。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听到谢珉有意同容娡议亲时,他?的?胸臆中泛起?了冷寒汹涌的?妒火。 这?就是令人失魂落魄的?情爱么? 谢玹从未体验过。 他?不知道。 但容娡说心悦他?的?话语, 的?确令他?的?心房里生出?了几分细微的?愉悦。 同时谢玹也很清楚。 如若他?今日?不是恰巧撞破,以容娡的?行事风格,她必然会将与谢珉议亲之事,瞒天过海的?隐瞒过去。 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周旋于他?与谢珉之间。 ——容娡也的?确有此?意。 谢玹鼻息不稳,想到此?处,冷淡的?眸中闪过一丝薄怒。 他?用力去吮咬她那惯来会说出?甜言蜜语哄骗他?人的?舌。 说不上是因怒而?生的?索取,还是因情而?生的?给予。 他?攥着扶手的?双臂渐渐绷紧。 力道之大,甚至使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容娡听着他?发沉的?、甚至有些低欲的?鼻息,被他?吮的?舌根发软发酸。 没由来的?觉得,他?的?吻中带有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惩戒意味。 她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但她也无法分出?心神去细想—— 口?耑息被男人冰凉的?舌尖顶的?破碎,喉间溢出?的?细吟也被堵了回?去。 容娡有些头晕脑胀,脑中嗡嗡作响。 暖阁内雕樑画栋的?装潢,在她眼?中成了绮诡交错的?彩色纹路。 她在错乱的?间隙用力唿吸。 却感觉到,灌入她鼻腔之中的?气流,被他?身上的?冷檀香浸透。 甚至,她唿出?的?气息,也浸着一层馥郁的?冷香。 二者之间仅有的?区别,便?是她唿出?的?气里,带着点自胸肺里传出?的?热度。 而?她唇齿间的?空气,早便?因他?试探的?舌尖,在拥挤的?搅动?间而?变得无比稀薄。 容娡仰面对着他?,嵴背紧紧绷起?,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弦。 她没由来的?感到一种几乎算是心慌意乱的?紧张。 在这?个缠绵表象的?遮掩之下、称得上是兇狠的?吻中,她的?所有感受被他?轻而?易举的?调动?。 鼻息与心跳溃不成军时,她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仿佛她是一只——被某只看似温和、实则兇勐的?魔龙——盯上的?孱弱的?幼鹿。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迈入他?的?领地,便?以为自己能够亲近他?,能够获取他?的?庇佑。 实则一有不慎,便?会被他?摁在冰冷的?利爪之下, 任凭他?掌控她的?性命,任凭他?用冰刃般的?利齿破开她的?皮肉,大口?大口?吸食她细嫩脖颈处的?鲜血。 ——这?不对劲。 谢玹这?样的?人,当是圣坛上的?神明才对。 她为何会有这?种荒诞的?联想。 …… 因为窒息,容娡不由自主地停住紊乱的?思绪,下意识地张开唇,想要吸取空气。 但这?反而?便?利了他?的?试探与掌控。 她所汲取到的?,尽然是他?的?气息。 她被他?吻的?迷迷煳煳,眼?前的?布设明灭闪烁,闪动?着光怪陆离的?眩晕感。 思绪如浆煳,她迷濛地想,暖阁里的?地龙应当烧的?太旺盛了些。 否则,为何在这?新雪初霁的?大冷天里,她却反常的?觉得热。 好像,她是一团圆滚滚的?雪球,被人丢到炭火盆里。 火舌细密的?舌忝舐着她,她身不由己,只得为之掌控,一点一点的?融化,慢慢瘫软下去。 火势挤压着雪球渐渐缩小,融化出?的?水摇漾到火舌上,反而?将火激的?更为兇狠急切,愈发狠戾,想要吞噬掉她,让她完完全全融化、消散在火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蓬盛的?火势,灼烧的?她脸上发烫髮红,热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她想要挣扎着逃离他?的?吻。 却丝毫无法将他?撼动?。 她听到自己剧烈的?、欲要挣开胸腔而?出?的?怦怦心跳。 也听到,因无法获取足够的?空气,而?发出?的?哭咽般的?口?耑息。 ——而?这?仅仅是一个吻而?已。 甚至,谢玹的?双手仍规规矩矩的?搭在檀木椅的?扶手上,他?与她有所接触的?,只有唇瓣。 云雾一般的?薄汽,渐渐涌出?,一点一点浮在容娡琉璃般澄净的?瞳仁表面。 像那团雪融化出?的?水,被火灼烧成蒸汽,缭绕上浮。 触及到微冷的?、琉璃质感的?眼?眸,水汽便?凝为水波,泛起?一道道潋滟的?涟漪。 谢玹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或者说,令他?满意的?是—— 他?与她的?交锋中,终于有事情能被他?全然掌控。 在他?放缓吻住她的?力道,薄唇微动?,似是要对她说些什么时。 容娡因为无法逃避他?的?掌控,在濒临窒息的?威胁下,张口?咬破了他?的?唇。 浓郁的?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开。 容娡急急吸了一大口?空气,嗓音破碎细弱,怕他?被激怒,下意识的?哄道:“我……我是你的?。” 谢玹身躯一僵。 他?的?鼻息忽地变得沉而?急,像是山雨欲来前,预兆的?、潮湿的?风。 容娡心尖一跳,连忙趁机用力推开他?。 她整个人娇弱靡丽,薄薄的?红如同雾气一样布满她白皙的?肌肤。 脱离他?掌控的?一瞬,她立即咳呛两?声,紧接着大口?大口?喘气。 她警惕地盯着他?,红润的?唇瓣上沾着血,像传说中忘川河畔盛放的?曼珠沙华。 而?谢玹—— 这?人的?薄唇上同样沾着血。 他?慢慢直起?身,鼻息亦有些微微不稳,只是不似容娡这?般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稍微不慎便?会岔了气。 好半晌,容娡终于平復了唿吸。 她没好气的?瞪了谢玹一眼?,旋即意识到这?人不是她能造次的?,赶忙娇声补救:“哥哥可莫要怪我咬你。” 嗓音深处,犹带着点轻喘,语气虽是在嗔怪,却因为声音极软,没由来的?像撒娇。 谢玹淡淡瞥她一眼?,眼?眸湿润,面容无波,缓慢地用拇指的?指腹拭去唇角的?鲜血。 容娡被他?看得心里发虚。 旋即她注意到他?雪净冷淡的?神色,目光一顿,不禁暗自磨了磨牙齿。 这?人——! 他?怎么连脸都没有红! 凭什么他?方才忘却清规戒律,将她吻的?昏天黑地,却仍是这?副平静淡漠的?模样。 像一尊无情无欲的?神像,眉眼?间映着淡淡的?雪光。 好似方才情动?而?与她深吻之人并不是他?。 容娡的?脸上却犹有些发烫。 她气闷不已,缓了缓,才接着解释道:“我咬哥哥,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情急之举。哥哥那样的?吻法,知道的?以为我们在亲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吃了我呢!我险些要窒息而?死了!” 回?忆起?方才那个吻,想到那种浑身脱力的?窒息感,她的?嗓音里带上点撒娇般的?埋怨,嘟囔道:“……再说了,哪有你那般吻人的?。” 谢玹闻言,若有所思,眉尖轻轻挑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依你看,当如何吻?” 容娡被他?问住,愣了下,狐疑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她并未自谢玹冷淡的?眉眼?间,窥探出?任何一丝与欲相?关的?神情。 除了眼?眸染上潮湿的?润,他?的?神情与往先?并无二致。 谢玹轻轻眨动?了下眼?:“你不是说,哪有我这?样吻人的??” 他?面容平静,上前一步,俯身靠近她,如玉般修长的?手搭在椅子紫檀木的?扶手上:“那你来教我,当如何与你亲吻。” 声音也很平静。 像,只是在同她探讨正确吻人的?可行性。 容娡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一团小小的?雪雾。 她警惕地用余光瞥着他?撑在扶手上的?手臂,半晌,支支吾吾道:“我……我又没同旁人亲吻过,我也不知该如何……” 她只是,感觉那样的?吻法不太对。 谢玹的?吻里,强势的?侵占感与掌控感太多?了。 她对此?仅有的?、从话本子中得出?的?经?验,认为这?样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吻应该是温柔的?、缠绵的?。 谢玹闻言,微微抿唇,陷入沉默。 眼?角眉梢间的?清冷雪意,却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悄然消融了一些。 说话间,他?的?墨发有一缕垂落,搭在容娡的?裙裾上。 幽幽的?冷檀香浮动?,沁入她的?嗅觉,她有些不自在。 僵硬地坐了一会儿,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腿,余光瞥见谢玹的?手。 那是一双极为赏心悦目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白玉一般的?质感。 手背冷白的?肌肤下,交错着淡青色的?脉络。 容娡记得,方才他?亲吻她时,手背上的?肌肤绷的?很紧,连带着淡青色的?血管都绷的?微微鼓起?。 彰显着极具压迫感的?力量。 她唿吸一紧,眼?眸好似被什么炙热的?火舌烫了一下,连忙别开眼?,收回?混乱的?心绪。 燥热却偏偏不受控的?漫上她的?喉间、面上。 她轻轻扯动?谢玹的?袖子:“水,哥哥让开一些,我有些渴,想喝水。” 谢玹没有动?:“等会儿再喝。” 容娡有些气,待要说些什么,谢玹忽地攫住她细嫩的?脖颈,令她被迫仰起?头。 她吓得鼻息一停:“你做什么?” 偏在此?时,暖阁外传来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有人轻轻叩动?门扇,男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容娘子,你可在此??” 容娡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面露慌乱之色,用力拍打谢玹的?手臂。 谢玹对门外的?动?静好似无知无觉,垂着眉眼?,专注地望着她:“试试。” “……什么?” 他?语气淡淡,手指间的?动?作却极为强势,迫着她将脸仰的?更高?一些: “试试,何为正确亲吻之法。” 药膏 容娡拍打他手臂的动作一停。 她?有些艰难地将视线落在谢玹的脸上, 辨认方才是否是自己幻听了。 谢玹的眉眼空净明淡,攫着她?颈项的手指,却贴着她的颈侧细微滑动, 像是一种隐秘的催促。 “你不愿试?是不想与我亲吻么?” ——她?没有听错。 容娡的颈侧被摩挲的发痒, 腰后也浮上一点酥麻。 她?的眼神还?晕着点方才同他亲吻时浮出的绵软,感?觉喉间有什么渴燥破碎的声音要溢出,便没有回应他的话。 惦记着门外传来的人声,容娡的目光透过?他肩上的发, 朝门外看去。 依稀能看见, 门扇外立着个人影。 此情此景下?, 饶是她?此行本就是有心来引诱谢玹, 也无法厚着脸皮与?他作出亲密的事。 说想不是, 说不想也不是。 定了定心神,她?抬手摸了摸谢玹的手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嗓音轻飘飘软绵绵的: “我自然是想的, 只?是如今门外有旁人在……” 谢玹纹丝不动, 如同一尊千钧重的神像那般屹立在她?面前, 通身映着门窗外明霁的雪光:“既想, 那便不必顾及他。” 他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也知道?门外的人是谢珉。 但?容娡似乎在能与?他亲吻这桩事上, 会产生?莫大的热忱与?欢喜。 她?既然喜欢,他可以抛下?清规戒律,为她?去研磨学习。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学什么都很快。 况且, 与?她?亲吻时, 主导权往往完全?被他掌握在手中,他亦能在这种事里品出几分欢愉来。 即使这欢愉是因她?而起, 却也是被他掌控。 至于门外的人…… 谢玹的眼眸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瞳仁中泛起一点幽冷的涟漪。 他俯低脖颈,偏头欲吻她?。 就在此时—— 门外的谢珉似是因房中久无回应,再次出声问:“容娘子,我是方才与?你?哥哥同行的谢玉安,你?在房中吗?” 他将?声量提高了许多,身影在门前来回踱步,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 容娡听见是他,眉头微微蹙起,偏头躲开谢玹的吻,用力?拍打他叩住她?脖颈的手臂,低声提醒道?:“门外有人!” 谢玹神色平静:“我知道?。” 知道?还?要吻她?! 脑袋被门夹了不成! 容娡又气又恼,白皙的面庞覆上一层雾似的薄红,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怕谢玹再企图拉着她?试些什么,她?连忙出声回道?:“郎君,我在房中。” 心跳声怦怦。 门外,谢珉看着面前的雕花门扇,目光温柔,温声道?:“容兄怕你?冷着,托我来瞧一瞧。我带来了些防冻伤的药膏。” 容娡眉心一蹙,心中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谢珉下?一句便道?:“门外并未侍女……容娘子现今可方便?如若方便,我进屋去将?药膏给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容娡面露难色,求助的目光看向谢玹,轻声哀求道?:“谢玹哥哥……” 这是让他躲起来,方便谢珉进屋同她?说话的意思了。 谢玹面色一寒,沉沉地盯着她?。 她?将?他当什么了? 容娡心尖一跳,自知做的不对,心虚地移开眼。 房中的空气凝滞一瞬。 攫住脖颈的手蓦地松开,容娡绷着的嵴背一松,得到短暂的喘息空间。 她?听到耳边传来窸窣的、衣袖摩挲的细微声响,旋即谢玹将?一个精緻玲珑、半个掌心大小的瓷罐搁在她?膝上。 容娡愣了一下?,用气声问他:“这是什么?” 谢玹长睫轻眨,目光滑过?她?未着鞋袜的足,吐出几个没什么温度的字:“冻伤膏。” 容娡微怔,目光从瓷罐看向他雪净的脸,心房极快地跳动两下?。 门外的谢珉疑惑的出声:“容娘子?” 容娡回过?神,纠结一瞬,拿开瓷罐,踩着地面上铺着的绒毯站起身,勾着谢玹的脖颈,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角。 “哥哥且先去屏风后躲片刻,好?不好??待我将?他打发走,再同你?亲吻……” 她?的手臂顺着他的颈侧滑落,柔软的手心抚着谢玹胸口的衣襟,嗓音轻软甜润。 循循善诱,引着人不由自主地往她?甜言蜜语的陷阱走去。 谢玹听罢,眼眸微动,似是有所动容。 容娡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尚未松到底,她?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侧。 旋即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袭来,她?只?感?觉眼前所见扭曲成了缭乱的线条,失重感?沖入脑海。 而后便被谢玹带着,侧坐在他的膝上。 容娡吓得心房扑通扑通急跳,反应一瞬,才发现谢玹搂着她?,坐在方才她?坐着的那张檀木椅上。 她?有些慌乱,目光不住往门外瞟,推了推他坚实平阔的胸膛。 嗓音里带上一点恳求:“哥哥,你?……你?这是做什么呀,快松开我……” 谢玹抬手捏住她?细嫩的下?巴尖,面容雪净冷淡,眼眸如同漂亮的、但?无生?机的琥珀。 ——砌进冰块中的琥珀。 “你?让他走。”他嗓音低而清磁,“我来试何为正确的吻法。一举两得。” 说这话时,谢玹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发出。 容娡的嵴骨倏地窜上一阵酥麻。 门外谢珉的疑问声再次响起时—— 谢玹微凉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她?的唇瓣,被这人温柔的含住,细密的舔吮。 容娡仰面承受着他的吻,面上发烫,手指不禁无措地攥住他的衣角。 她?听到了细微的水声,听到了谢玹不稳的唿吸声。 也听到了门外谢珉的疑惑声。 所有的声响混在一处,格外缥缈迷濛,像是隔着雪幕。 这令容娡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乱感?——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摘下?来,用力?被门夹了一遍,再丢到地上被马车轮用力?碾过?一样。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辗转间乱了套。 乱了。 什么都乱了。 谢玹的吻极尽温柔。 然而他的手臂却始终横在她?的腰间,紧紧箍着她?,不允她?挣脱,将?她?的裙裾都压出几道?凌乱的褶皱。 短暂的发蒙后,容娡回过?神,用力?拍打他的胸口,想要推开他。 见状,谢玹的舌变本加厉,耐心、温吞,又强势地在她?的唇齿间试探。 他的唇上还?留着被容娡咬破的伤口,两人的唇瓣摩挲时,冷檀香混着一股极淡的血腥气,争先恐后地往她?口鼻中钻。 不知触及她?口中的何处,容娡脑后一麻,呜哼一声,顷刻间便软在他臂弯间。 室内温暖静谧,唿吸清晰可闻。 此情此景,惊心动魄,感?官却偏偏分外灵敏。 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挲声过?后,谢玹松开她?的唇,若有所思:“姣姣……这般,是正确的吻法,对么?” 容娡面色涨红,胸口因气息不匀而起起伏伏。闻言,她?抬起蒙着水雾的眼眸瞪他。 然而抬眼望见他红润的、泛着粼粼水光的唇,她?目光一滞,忽地说不出话来。 便只?恼怒地隔着衣料咬了一口他的肩头。 “都说了门外有人,你?疯了不成!” ——嗓音压的很低,语气却嗔怨满满,是懒得在他面前惺惺作态了。 冬衣厚重,容娡这一口对他造不成丝毫威胁,像幼猫抓挠一般无伤大雅。 谢玹的目光自她?薄怒的眉宇间滑过?,极轻的笑了一声,胸腔震颤。 他垂着眼眸,长睫如同鹤羽般轻颤,清楚的感?觉到,他心中作祟的掌控欲,在某一瞬,得到了充盈的满足。 他在心中冷漠的想,或许他是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耽溺于他曾不屑一顾的情爱,执念于让她?只?拨动他的心弦。 想让,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所有,皆如她?曾经许诺的那般,独属于他。 为他调动,为他掌控。 若是容娡不再独属于他…… 沉默一瞬,谢玹低头亲昵的吻了吻她?的唇角,喉骨轻轻上下?滑动。 “可能是。” 说这话时,他的面容依旧空净明淡。 甚至,因为低垂着眉眼,露出了眼尾的那颗小小的痣,神情显得淡漠而悲悯。 容娡一怔,抬头看向他的脸,暗自磨牙,气哼哼的用足尖蹬他。 门内久久不曾传来回应,谢珉拍了拍门扇,有些焦急地唤:“容娘子,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容娘子?” 哗哗声将?容娡惊得回神。 她?抬眼看向门外,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沉暗,而谢珉这人竟一直不曾离开。 容娡心中生?出几分复杂,警告般地看了谢玹一眼,面朝门口,柔声道?:“谢郎君,我无碍,方才只?是在出神……如今我未着鞋袜,不方便请郎君进来。” 衣袖摩挲出几声轻响,谢玹将?脸凑到她?耳边。 容娡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便没在意,略一沉吟,目光瞥向谢玹给她?的那个瓷罐,软声道?:“至于治冻伤的药膏,我这边有一些,暂且不需,还?要多……呜嗯——!” 谢玹含住了她?的耳垂。 温热的鼻息像羽尖一般扫在她?的耳后,容娡瞳孔微缩,浑身剧烈的颤了颤,没能压住脱口而出的惊唿。 谢珉察觉到异常,关切道?:“容娘子,方才是你?在唿痛吗?你?怎么了?” 容娡的一颗心简直要跳的挣脱胸膛蹦出来。 她?的眼睫扑簌直颤,眼中晃着水波,用力?抿着唇,死死掐住谢玹的手。 好?一阵,容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红唇微张,缓慢地、艰难地道?:“……不慎撞到了桌角,没什么事。多谢郎君好?意,郎君请回罢。” 她?气息有些不匀,嗓音细弱无力?。 谢珉听出古怪。但?他只?当她?是疼的,便没多想。踯躅一阵,叮嘱了句“娘子当心”,便离开了。 待谢珉走后—— 含着容娡耳垂舔吮的力?道?也消失了。 容娡眼尾发红,沾着泪珠的睫羽柔弱的颤了颤,转头看谢玹。 她?的嗓音带着点哭腔,语气却极为笃定:“你? 殪崋 醋了,你?是故意的。” 谢玹面容雪净,神情淡然从容,像尊无情无欲的神像。 “或许。” 涂药 天色完全黯淡下去, 偌大的府邸,阒然空寂。 暖阁里,火光摇漾。 容娡坐在檀木圈椅上, 面?朝炭火盆, 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啜饮。 她心事重重,垂着眉眼,手里的茶水腾起薄薄的水雾, 缭绕在她面?前, 显得她的神情很是温和乖顺。 温热的茶水入腹, 喉间的干渴消减许多。容娡清了?清嗓子, 透过?缥缈的水雾去看谢玹。 谢珉离开后, 这人便若无其事的松开了?她,此刻正?淡然自若的坐在她身旁,垂敛眉眼, 如?玉的长指把玩着盛着药膏的瓷罐, 一副超然物外、无欲无求的谪仙模样。 仿佛方才那?个摁着她、吻个不停的人并不是他。 如?若不是容娡看见他唇上被她咬出?的伤口, 她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了?。 想到方才发生的种种, 容娡不免有些抓心挠肝, 胸口蓦地烧起一团烦躁的火,连忙又灌了?一大口茶水入腹。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人一反常态的做出?许多令她觉得匪夷所的惊人之举,就是在争风吃醋。 原来,他也并非她认为的那?般无情?无欲。 然而这回, 容娡并未被得意?的喜悦沖昏头脑。 她拧眉思索一阵,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谢玹的为人与她想的有所出?入。 远比她想的还要难对付, 还要难以捉摸。 虽然二人相处亲昵,但容娡无法判断出?他对她有多少?情?意?。 经此一回,她甚至有些怀疑,谢玹对她的情?动,是否仅仅是出?自于掌控欲…… 想到这种可能,容娡不禁有些惆怅。 谢玹不通情?爱,于此道上愚钝痴顽, 偏偏极其认真地听信了?她随口哄骗他的蜜语甜言。 拉着她,好奇而严谨的胡闹。 若是某天,她没留心说?了?些什么哄人的荒唐话,被他当了?真,那?她该如?何是好? 容娡越想越郁闷,想不出?该如?何与他相处,一时都有些无从下手了?。 一壶茶见了?底,她收回心神,下意?识地用足尖踢了?踢谢玹,撒娇道:“还想喝茶。” 说?完容娡便有些后悔。 谢玹的身份岂能是她能随意?使唤的。 谢玹没说?什么,淡淡看她一眼,起身泡了?一壶茶,斟了?一杯递给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然后他洗净手,拧开瓷罐,捞起容娡的双腿放在膝上,手指蘸了?点药膏,往她冻得发青的足上涂药。 谢玹指腹上有薄薄的茧,颳得她足上肌肤发麻发痒。 容娡没料到他的举动,呛了?一口茶水,惊天动地的咳了?几声,连忙瑟缩着想将足收回来:“咳咳……脚没事,不用涂药!” 谢玹按住她闪躲的足腕:“浸了?许久的雪水,若不及时处理,会冻伤。” 容娡浑身不自在,胡乱搪塞道:“回去用热水泡一泡就好了?。” 谢玹看向她,眸色微沉:“谁教你用热水泡便会好,脚不想要了??” 没人教她…… 对上他冷澈的视线,容娡心里发虚,不再挣动,低下头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她打小便长在温暖的江东,雪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这些。 谢玹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不过?是随口找个理由推诿,抗拒他涂药罢了?。 见状,他眼睫轻眨,拍拍她的足腕,淡声道:“听话。” 容娡腰杆一挺,安分下去。 谢玹用手蘸了?点药膏,手指微动,凉丝丝的触感滑过?她的脚趾,极其缓慢的在她从未被旁人碰过?的足上涂敷研磨。 有点儿磨人。 容娡咬住唇,忍着酥痒,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的手。 刚才挣动时,谢玹的衣袖被她蹭的上滑一截,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 他的肌肉薄而有力,随着手上揉敷的动作微微起伏,但并不显得文弱,反而像是内敛着矫健的力量。 容娡盯着看了?一会,鬼使神差的觉得喉间隐隐渴痒,连忙又灌了?一盏茶水压下喉间的古怪感。 谢玹垂着眉眼,严谨地将药膏敷到她足上的每一寸皮肤,好半晌,才松开她。 “好了?。” 容娡立即飞快地将脚收回。 她躲避的意?味太过?明显,谢玹眉尖微微蹙起,看向她的目光,隐有审视之意?:“不愿让我碰你?” “不是。”容娡搓了?搓胳膊上浮出?的小颗粒,连忙回道。 顿了?顿,她觑向谢玹的脸色,怕他多想,哄道:“哥哥莫要误会了?我的意?思,只是以往从未有人像你这般碰过?我的足,我有些不大适应,并没有丝毫不情?愿的意?思。”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没骨头似的歪向他:“最喜欢谢玹哥哥啦。” 谢玹若有所思,望着她娇美的面?容,淡然地轻轻颔首:“知晓了?。” 他站起身,濯洗满是药膏的手,而后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 容娡眼眸一转,眼尾流转出?几分狡黠,没应他那?句话,而是娇滴滴的道:“哥哥抱。” 谢玹只犹豫了?一下,便遂了?她的意?,走近她身旁,将她捞入怀里。 容娡顺势偎在他平阔的胸膛前。 谢玹端正?地坐在紫檀圈椅上,面?容雪净,指尖勾着一小绺她的发,淡淡嘱咐道:“稍后我会派婢女送你回去,晴菡院中亦有些效命于我的侍女,你日后若想见我,她们?自会带你来,不必如?今日这般大费周章。” 容娡知道自己?此行?是来找他的盘算,瞒不过?他,便没置喙什么,只乖顺地点头。 顿了?顿,有些委屈的道:“哥哥难道不想见我么?怎么只安排人带我见你,只字不提你该如?何来见我。” 谢玹垂敛眉眼:“我若想见你,随时可以。” 容娡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淡的清傲。 她忽然想起那?个带她来暖阁的婢女。 不知谢玹如?何将她支开,总之那?婢女无声无息,一直不曾前来打扰。 容娡心中一跳,蓦地意?识到—— 这是谢府,而她面?前的谢玹,是这座府邸未来的掌管者。 他若想生杀予夺,甚至比以前还要轻易许多。 这里不是寺院,由不得她随心所欲的放肆。 她没由来的有些不寒而慄。 沉默一阵,容娡慢慢点头:“好。” 她抬眼,看向谢玹空净明淡的脸,想到方才的事,心里浮出?点不甘。 内心激烈的挣扎一阵,她抿着唇,微微支起身子,咬上他的耳垂,用舌尖舔了?舔。 谢玹长睫一颤,偏头看向她。 计谋一经得逞,容娡便飞快地从他的怀抱里爬出?来,裙裾在动作间蹁跹,像一朵盛开的菡萏。 她踩着绒毯,躲在数步之外,露出?得意?的笑容,眼角眉梢皆在暖融的烛光下洋洋舒展开。 “哥哥今日始料不及的吻了?我这么多次,实在是令我刮目相看,只好亲你一下来回报啦。” 哪里是什么回报。 她这分明是——以牙还牙。 报復他刚才吻她耳垂那?一下。 容娡自认为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她记仇着呢。 谢玹怔忪须臾,慢慢掀起眼帘,望向沾沾自喜的她,喉骨意?味不明的轻轻滑动两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冷澈的眼眸里,却并未沾染情?欲。 他岑静地注视着容娡,面?色平静,眸光冷邃。 直至此刻,他才迟钝的意?识到—— 他生来临深履冰,一贯极为谨慎, 然,竟对容娡毫不设防。 — 名唤白?蔻的婢女将容娡送回晴菡院。 天色已晚,她们?又是初来乍到,谢兰岫并未注意?到她身边的婢女换了?人,只蹙眉打量容娡一阵,有些不悦:“怎么回来的这样迟。” 容励从她身后探出?身,替容娡解释道:“姣姣的脚冻着了?,走不快。” 谢兰岫转头呵斥:“行?了?,你就知道护着她,课业都做完了??” “阿娘,好阿娘,儿子知道了?,这就去写?——”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容励撇着嘴耸耸肩,抛来个让她宽心的眼神。 经他一打诨,谢兰岫的面?色松动不少?,瞥容娡一眼:“进来用膳。” 用过?膳后,容娡心中记挂着事,便将白?蔻叫到跟前,围着她好一番打探,从她口中探听出?赵双干的身份。 此人是谢家主?的妹妹——也就是谢玹的姑母,谢嫣之子。其父乃是平乱有功的定光侯,赵双干是两人唯一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定光侯夫妇和离,谢嫣搬回谢府,赵双干同母亲亲近,长居在府中。 听到此处,容娡不禁有些苦恼。 她才至洛阳便得罪了?这么一个权贵,不知日后是否会举步维艰。 白?蔻似是看出?她的苦恼,宽慰道:“娘子不必忧心,赵世子只在喝醉酒有些乖张,平日里还算平易近人,不会因梅园中的小事便为难娘子。再者,有主?上在。” 容娡惆怅的点点头。 而后,她想起赵双干面?对谢玹时,毕恭毕敬的态度。 心里不禁浮出?些复杂的波动。 连王侯之子,面?对谢玹皆得恭敬客气,可见谢玹地位之高?。 她的眼光着实是好。 只是…… 若万一,她日后发现谢玹并不适合她安身立命,想要另择人选,同他一刀两断。 当真能如?她所愿,顺利的断开么? 谢玹绝不是她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容娡不敢深想,连忙打断思绪。 罢了?。 走一步算一步。 — 翌日,谢氏的族老遣人来请容娡。 容娡对此早有预料,虽对这些老古板们?有些畏惧,但并不怕,坦然自若的应对他们?的询问?,将自己?对谢玹的蓄意?勾引撇的干干净净,只说?是巧遇之后互通身份,蒙受长公子照拂,一路随行?他到了?洛阳。 她对谢玹做的那?些引诱之事,多半只有二人知晓,况且她一向擅长伪装,又有谢玹只手遮天的帮衬,没怎么费劲便煳弄过?去。 自慈宁堂出?来后,白?蔻引着容娡,前往一处阁楼。 阁楼里。 二楼的临窗处,有两人隔着对弈桌,相对跪坐。 一人坐的极为规整端方,另一人则懒怠随意?。 “父皇近来越发沉迷修仙问?道,你不在的这半年,不知听信了?哪个方士的浑话,要找什么天命圣女,说?与其交合方可延年益寿,真是荒诞至极……” 棋盘被人轻轻叩动两下。 谢玹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神情?淡淡,随手落下一子。 对面?的青年扫视一眼他落子之处,“啧”的一声,气笑了?:“云玠,你今日怎地心不在焉?” 谢玹面?容雪净,画中人似的端坐,默不作声。 那?人哎吁两声,蓄意?调侃道:“我与你说?朝政你都不留心听,莫不是惦念上哪家的小娘子,思之不得,失魂落魄了??” 谢玹瞥他一眼,眉眼间恍若覆着霜雪:“还要不要下棋了??” “……要要要!” 两人对弈两招,谢玹对面?的青年不知发现什么,“咦”了?一声,奇道:“你唇上的伤口如?何弄的,我瞧着怎么像咬出?来的?” 谢玹执棋的动作一顿。 对面?人打量他一阵,讶道:“还真是被人咬的?不会是你惦念的那?个小娘子咬的吧?” 话音才落,静昙自楼下走上来,拱手对两人行?了?一礼。 “三殿下,公子。” 而后他低声对谢玹禀报导:“公子,容娘子来了?。” 谢玹眼睫一眨,轻轻颔首:“让她过?来罢。” 皇族 如今的大巍皇室乃是贺兰氏一族, 方才与谢玹对弈之人,正是国君的第三子、三皇子贺兰鋮。 他二人年岁相差不大,又有几分血缘, 自小?一同长大, 关系尚可。 迎着贺兰鋮探究的目光,谢玹神色自若的站起身,走到楼梯前?等容娡。 阁楼里燃着清淡的月麟香,容娡提着裙摆、踏着楼梯往上行时, 清苦的香气幽幽飘漾, 沾染上几分属于她的甜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谢玹居高临下, 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 始终不曾移开。 容娡若有所感?地抬起眼, 瞧见?他,立即笑逐颜开,疾走几步扑入他怀里, 双臂如柔软的藤蔓一般缠住他劲瘦的腰身, 没骨头似的往他怀里贴, 娇滴滴的唤:“谢玹哥哥!” 楼梯的护栏不高, 谢玹怕她摔着, 抬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 容娡略带埋怨地嘀咕了两句谢氏的族老, 谢玹沉默的听?着,轻轻颔首。 顿了顿,他微微抿唇, 轻声提醒道:“还?有旁人在此处。” 窗边立即飘来贺兰鋮一句不满:“谢云玠你这厮!我几时成旁人了!” 容娡将埋脸在谢玹怀中磨蹭的动作一顿。 她虽欲与谢玹更亲近几分, 但脸皮还?没厚到能当着旁人的面同他亲密的地步。 她面上发烫,红着脸站直, 娇嗔谢玹一眼。 谢玹神色不变,拥着她侧过身,先是简略地介绍了容娡的身份,然而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对她介绍道:“此人是三皇子。” 皇子?! 容娡脸色微僵。 别说是皇子,以往她在江东时,连皇亲国戚都不曾见?过,听?见?有皇室中人在此,难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攥住谢玹的衣角,心里不禁抱怨起谢玹为何不早些提醒她。 略一踟蹰,她垂着眼帘,规规矩矩地屈膝行了一礼:“拜见?三殿下。” 贺兰鋮带着些探究的目光自她身上滑过。 的确是个?娇美绝色的女子。 只是不知有何特殊之处,竟会?引得谢玹这样沉闷古板、冷情冷性的人心动。 贺兰鋮同他相识十?余年?,别说是有女子能入他眼,就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女子能近他的身。 而今日?,谢玹竟如此纵容这位小?娘子。 贺兰鋮抬手免去容娡的行礼,不禁奇道:“谢云玠啊谢云玠,真是纳罕,你不是从来不让人接近这栋阁楼的么?” 谢玹瞥他一眼,虽神色寡淡,什么都没说,但意味很明显。 ——你不是人? 贺兰鋮摔了棋,嚷嚷道:“我的意思是女人!女人!” 谢玹垂眼看向容娡:“容娡不一样。” 贺兰鋮便不说话了。 容娡低头听?着两人的对话,见?谢玹面对皇子时,语气自若,气势竟也不输分毫,一颗心渐渐安定,心里的紧张消退不少。 她扯了扯谢玹的袖子,小?声道:“谢云玠?” 谢玹颔首:“云玠是我的表字。” 容娡眼眸一转,从善若流:“云玠哥哥。” 谢玹只稍一犹豫,便默许了她的这个?称谓。 见?状,贺兰鋮有些坐不住:“你既有约,我便先行离开了。” “等等。”谢玹出声拦住他,“方士与天?命圣女之事,你刚才说的语焉不详,记得派人将相关的案牍给我。” 贺兰鋮搪塞道:“好好,这半年?来的朝政,我也命人整理之后拿给你。” 谢玹亦有些自己的耳目,对离开后的朝政知晓一些,贺兰鋮的提议有些多此一举。 略一沉吟,他微微颔首:“可。” 贺兰鋮脚步匆匆,才要下楼,便听?谢玹毫无羞涩之意地淡声道:“离开时,记得避开族老的耳目。我与她在此见?面,须得你帮衬遮掩一二。” 贺兰鋮脚步一顿。 他算是看明白了! 谢玹这厮今日?叫他来,就是拿他当掩人耳目的幌子! — 贺兰鋮走后,容娡想到从白蔻口中打探出的一些往事,不禁有些唏嘘。 提到当今掌权的贺兰氏,不免要一併?提及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乱。 彼时夷狄入侵,佞臣与外敌勾结,大开宫门与密道,任其屠杀。宫中数千人死于夷狄之手,积尸成山,破碎的血肉堵塞了洛水。 前?任国君一脉……惨死宫中,无人生还?。 好在谢氏一族誓死抵抗,又有前?任国君的胞弟、也就是如今国君,不远千里从封地前?来平乱,才驱除匈虏,守住了大巍江山。 谢氏二房的长君,正是亡在那场战役里。 谢氏一族如今的安富尊荣,与那一战关系匪浅。 白蔻是个?极为冷静清醒的女子,然而同容娡讲起这些事时,语气中竟隐有愤恨的怒火。 国恨家仇,哪能不恨呢。 那场战乱发生时,谢兰岫嫁到了江东,未受到波及。容娡彼时才降生,对此并?无太大感?受,但她听?谢兰岫提到过很多次前?任国君的雅儒贤能,还?有那位早夭太子的福慧双修,偶尔也会?生出些憧憬,想要亲眼瞧上一瞧。 可惜,他们早就湮灭在史书中寥寥的几行文字里了。 …… 容娡坐在谢玹身旁,思绪飘远,不禁嘆息一声,想到一路走来见?到的流民,心里生出点惆怅。 听?到她这一声轻嘆,谢玹放下手中的书籍,偏头打量她,微微蹙眉:“姣姣,你是觉得与我在一处,很是无趣么?” 他手里拿着的那本书籍,古朴又厚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容娡刚才见?他在屏气凝神的翻阅,神色认真专注,便没有打扰他,兀自出神思考。 闻言,容娡收回心神,摇摇头,往他身上偎了偎,娇声道:“能与哥哥相处,我怎会?觉得无趣。方才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谢玹抬手将她揽入臂弯间,垂眸凝视一阵她娇美的面庞,缓声道:“你若觉得无趣,可言于我,我近日?看了些书,若觉得无趣时,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书中所写。” 他跪坐时背直如松,端方恪礼,哪怕容娡没骨头似的缠在他身上,也不曾改变他的坐姿。 容娡不禁有些好奇:“什么书?” 谢玹垂着眉眼,眼睫轻眨,似是回忆一阵,而后温声背诵:“凡交战,先须端坐,定气凝神,以鼻引清气,口呵浊气一二口,节次叩齿舌搅华池,咽液,行导引之法。候他情动,掐取彼右手指纹,咂住他舌,取他津液一口,仍吸……” 容娡只问?他是何书,没想到他直接诵读起书中内容来。 他所读的书多半是圣贤典籍,容娡还?以为他要告诉什么大道理,默默腹诽——哪有情人间的相会?是背书的,这未免太枯燥了些。 但想到谢玹的禀性,又觉得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左右他声音很好听?,即使是念书也不沉闷,便耐着性子听?。 然而听?着听?着,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谢玹口中所述分明是…… 分明是房中术! 背后好像烧起了一团火,烧的容娡面色涨红,忙用力推了推他,将他的背诵打断:“哥哥!” 谢玹止住声,略带疑惑地看着她,面色空净又明淡。 容娡又羞又恼,推着他的胸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而抬眼对上他淡然冷澈的眼眸,忽地又不知说什么好。 支支吾吾半晌,只声如蚊讷道:“你、你从哪找来的这种书看……” 谢玹面色坦然:“你既对与我亲吻感?到欢愉,却?又说我的吻法不对,我便命人去寻了些秘籍,藉此学习,方便你我来试。” 容娡霎时哑然无声。 想到从前?自己为了勾引他而说过的轻浮话语,她顿时觉得自己是在玩火自焚,咎由自取,浑身都如虫蚁啃噬般麻痒而不自在。 她原以为谢玹是坐怀不乱、清冷自持的君子,才肆无忌惮的任性撩拨。 怎知此人虽的确品性高洁,但太过较真,她随口浑说的话皆被他记入心中,因她的话,什么都想学上一学,这可如何是好? 容娡想到方才谢玹专注的神情,又窥见?他眼中的好奇与探究,越发不自在。 她再也不要乱说话了! 僵坐半晌,容娡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我当真不是觉得无趣,只是想到一些往事而有些感?慨。——哥哥知道‘血河之役’么?” 谢玹收放自如,见?容娡不是在诓骗他,便没在此事上多作纠结。 听?到血河之役四个?字,他神情变得微冷。 沉默一会?,才慢慢点头:“知道。” 容娡又是一声轻嘆。 她抬眼看向谢玹,谢玹薄唇微抿,眉宇间攒着点薄冷的阴翳,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两人沉默的对望一阵,他主动出声问?:“怎么问?起这个??” 容娡有些惆怅:“方才看见?三皇子,忽然便想到了。我阿娘说,她未出阁时,曾见?过先皇与太子。先太子出生时满城祥云,福慧双修,阿娘称赞他天?姿灵秀,若他尚在人世,不知该是怎样的风貌。可惜……唉,真想见?上一见?啊……” 肩膀忽地被人扳了一下,容娡不明所以地止住话声,抬眼对上谢玹沉冷的脸。 ——明显是不悦了。 谢玹将她扳的面对着他,冷着脸审视她一阵,忽地俯身用力吻住她。 容娡吓了一跳,双手撑住身后的棋桌。 棋桌歪斜,玉质的棋子哗啦啦倾落,洒满她的裙裾,凉润润的,有点儿?痒。 谢玹的吻也有点儿?痒。 容娡的惊唿被他温凉的舌尖堵回口中。 好半晌,谢玹松开她的唇,脸上的神情重新恢復冷淡。 容娡气息不匀,微张红唇吐气,唇瓣红润润、水粼粼的。 谢玹深深看她一阵,抬手将绵软的她箍入怀中。 两种不同的心跳声,因为这个?几乎要揉入彼此骨血的拥抱,渐渐同频交融。 容娡隐隐觉得,此时的他似乎有些古怪。 但她没多想,只气哼哼的指控:“云玠哥哥,醋罈子精。你是不是又醋了!” 谢玹目光闪动两下,嗓音沉缓:“不许想别人。” “……已?经过世的人也不行?” “死人也不行。” 妄念(加更) 在谢府中住上一段时日后, 谢兰岫开始带着容娡在各个院落间走动,同各房的夫人、娘子渐渐相熟。 容娡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人情往来,她更愿意待在寡言安静的谢玹身旁, 也?好过承受那些夫人僕妇们看?向她时, 如同衡量物件一般的目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但如今她们是居人篱下?,有些应酬交际无法?避免。好在容娡一向擅长伪装,面对人时作出一副温婉端庄的模样,尚且能够应付她们的打量。 来谢府第一日时, 容娡便见识到了府中严苛沉肃的家风。随着在各院间的往来, 慢慢发现?整个家族的人做事皆一板一眼, 她深受影响, 不得不谨言慎行, 渐渐有些理解谢玹为何是那种古板的禀性了。 谢氏重学风,府中像容娡这样大的小娘子,多半在学堂中修习课业, 容娡在江东时也?在学堂读书。谢兰岫听闻后, 与四夫人商议一番, 索性也?让容娡前往学堂跟着听学。 如此一来, 既不用应付各房夫人, 与谢玹的见面也?要?方便许多,说不准还能物色到更为合适的郎君, 容娡自然?乐意。 — 谢氏的学子皆在一间讲堂中修习,不拘男女。 容娡与谢氏族人并不熟识,她心知?肚明谢氏的小娘子们未必待见她, 便也?没有主动去攀谈。往往跟着容励来到学堂后, 便寻个角落坐下?,一个人安静的温书。 偶尔学的累了, 会悄悄抬眼打量在座的年轻郎君们。 谢府学堂里所学的内容,比她以往在江东的学堂里学的要?难许多,她虽称得上聪颖,但所学内容跨度太大,要?多花一段时间方可熟读于心。 容娡还算好学,对此并无多少?怨言。反正若她有不懂之处,暖阁里还有个学富五车的谢玹等着,随时可以教她。 只是,容娡虽无意攀谈,但她的容貌实?在过于显眼,让人难以忽视。 一连几日在学堂听学后,渐渐有人按捺不住同她搭话。 谢珉是第一个被郎君们推搡过来的。 他一见容娡便脸红,话都说不利索了:“容、容娘子。” 容娡放下?谢玹给她写了批註的书卷,目光不舍的在他清峻横姿的字体上流连一阵,慢慢抬起头,柔声道:“三郎君,寻我有什么事?” 众人瞧清楚她的脸,四周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嘆。 谢珉屏气?敛息,轻声道:“容娘子似乎有些畏寒?我这里有手?炉……” 容娡下?意识地?摸向袖中谢玹给她的手?炉,对他笑了笑,才要?说些什么,门外忽然?有人嚷嚷着跑进来:“夫子来了!夫子来了!快坐好!” 众学子推搡着,轰然?如鸟兽散,规规矩矩地?回到各自坐席上坐好。 容娡低下?头继续温书,看?着谢玹的字,不禁有些感慨,这人的字写得实?在是好看?。 她温书时,轻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堂中。 容娡坐席旁的小娘子不知?看?见什么,蓦地?一声雀跃的惊唿。 容娡有些奇怪,抬起头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竟望见一身霜白衣袍的谢玹。 谢玹面容雪净,目光极具威严的扫过每一人,看?向容娡时,不着痕迹的停顿一瞬。 “今日夫子不在,由我来授课。” 他嗓音温冷,不怒自威,哪怕课室里皆是与他一辈的兄弟姊妹,也?无人敢窃窃私语,一时如鸦默雀静。 容娡看?着他如玉的长指拿起书卷,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谢玹的授课方式,与平时教她并无太大出入,容娡不似旁人那般畏惧他,随着他的思路认真听讲,一堂课很快便过去。 课间休憩时,谢玹没有离开,端坐在讲堂前。 零零散散有几个学子上前请教疑问之处,容娡捏着书卷,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找他时,忽然?感觉书桌前围了几个人。 见她抬头,三房的小娘子谢云妙首先同她搭话:“妹妹与容励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吗?” 容娡乖巧地?点点头。 谢云妙转头看?了一眼容励:“眉眼间是有些相似,只是你们兄妹二人的性子实?在不像。” 正与人谈话的容励,闻声低声笑啐道:“我瞧你就是羡慕我有这么个仙姿玉貌的妹妹!” 谢云妙的胞兄同他笑着推搡,但却?无人反驳容励的话。 顾及着讲堂前的谢玹,众人不敢放肆,偶尔有一两?声过火的谈笑声,立即有人假咳掩盖过去。 几人攀谈一阵,有人小声喃喃:“容励兄说的不错,容小娘子的确美若天仙,洛水女神也?不过如此了……只是早先便听说三房有意同她议亲,不知?现?在如何了。” 谢珉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容小娘子并不知?情,此事暂莫要?提了!” 谢云妙打趣道:“兄长,表弟又没指名道姓说你,你脸红什么。” 谢珉一下?僵住,木头似的杵着,眼神不住往容娡身上瞟,红着脸说不出话。 容娡听见他们的议论,下?意识地?越过人群去看?谢玹。见他紧抿着唇,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她所在的这个方位,眉眼间的悲悯荡然?无存,整个人冷的好似刚从雪地?里穿行而出,顿时心道不好。 这醋罈子精,听了这一番话,岂不得醋晕? 容娡苦笑一声,略带怜惜地?看?向谢珉等人。 谢珉没品出她的意思,只知?她在看?自己,越发僵硬,脸红的要?滴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如她所料,讲学时刻一到,谢玹便冷淡的点了几个人名:“谢珉,谢琼,谢瑶,容励,邢简……谢云妙。” 课室里凭空冷了几分。 被点到名的几人齐齐看?向他。 谢云妙大着胆子问:“兄长,你唤我们所为何事?” 谢玹冷漠道:“课间言语吵闹,举止不端,有悖家训,此堂课站着听讲。” 几人瞬间噤若寒蝉。 容娡暗嘆一声,一脸“果然?如此”。 严格来说,谢玹的指摘并没有错,这几人的言行确实?有不妥之处。 除却?谢珉要?同她议亲这层缘由,这些人毕竟正是喜爱玩闹的年纪,谢玹又是他们的兄长,完全可以闭着眼放过他们。 容娡私心觉得,谢玹是在公报私仇,有些不近人情。但经?此之后,坐席中其他人看?向谢玹的眼神中反而多了几分敬意,连带着被罚的几个谢氏中人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意。 她本想打抱不平,见状,有些不解,但观这些人神情,顿时便觉得谢氏家风如此。虽然?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并非是她能置喙的。 — 下?学后,容娡故意墨迹一会儿,伺机与谢玹相会。 怎知?谢珉有意与她同行,等了她许久。容娡不大好拒绝,略一思索,与他同行了一段路,而后才寻了个藉口与他分别,悄然?熘进谢玹的暖阁。 暖阁里温暖如春,一片静谧。 容娡嗅到一股淡淡的冷檀香,清楚谢玹应是在此等了她好一阵了,心里当即浮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原本可以态度强硬一些,一开始便推却?谢珉。 但她没有。 她只是想着要?给自己留条别的后路,便没有拒绝谢珉。 甚至,在与谢珉交谈时,还装作不经?意的,留下?几句引人浮想联翩的话语。 她有些心虚,又有些怅然?。 谢玹这般恍若神明的人物,因她的妄念而动容,向她投来注视,也?因她染了几分凡尘。 若他知?晓,她这信徒的对他的信念并不虔诚,届时会如何呢? 她抬步迈上楼阶,慢吞吞的往上走,心知?肚明自己的小动作瞒不过谢玹,不禁有些苦恼。 抓心挠肝思索一阵,她心念一动,大致想好了为自己开脱的说辞。 而楼上的谢玹—— 谢玹早知?她与谢珉同路而行。 他能看?出来,容娡似乎不牴触谢珉刻意的示好。 可她分明口口声声说爱他,又为何要?接受谢珉的情意? 还是说,她的心意,并非她口中所说? 一想到容娡脱离他的掌控,面对谢珉的示爱言笑晏晏,他心中便不受控制地?烧起冷冽的妒火,火舌灼烧着他的理智,令他几近无法?冷静思考。 思绪破碎又重组,辗转间,他竟生出一分,想将容娡牢牢锁在身旁,只由他一人掌控、只由他一人可见的妄念。 ——她只能属于他一人。 然?而即便是在想如此可怖的念头,他的面容依旧是空净明淡的。 听见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谢玹放下?手?中的茶盏,掀起恍若覆着霜雪的眼帘,决定?听一听容娡的说辞。 不及谢玹发问,容娡一看?见他,便犹如一阵裊娜的香风一般飘到他怀里,眼眸闪了闪,娇声细语道:“哥哥是不是等我许久了?” 谢玹不声不语,沉默的听着。 见状,容娡清澈的眼眸立即浮出几分水雾,定?定?地?瞧他一阵,伏在他怀里,耷拉下?脑袋。 她攥着谢玹的衣角,吸吸鼻子,委屈巴巴道:“哥哥是不是怨我了?” 谢玹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咬字微冷:“怨你什么?” 容娡观他神情,不禁倾身将他抱紧,纤长的睫羽脆弱的颤了颤,嗓音也?适时染上几分哭腔。 “怨我朝三暮四……虽嘴上说着与哥哥有情,却?任由谢珉与我纠缠不清。” 谢玹面沉如水,任她将他整洁的衣料揉出层叠凌乱的褶皱。 他本来是有些话要?与她说的,然?妒火烧心,竟忘得一干二净,说出口的话语也?不受控制的带上点冰冷的讥诮: “你也?知?道自己的见异思迁啊。” 他的手?搭在容娡的后颈上,拢着她纤细的脖颈,微凉如玉的手?指贴着颈侧的皮肤摩挲,却?并无暧昧之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阴冷,令容娡背嵴生寒,脑后发麻。 “是,我是知?道。” 容娡僵了一会,迫着自己自阴冷的触感中抽出心神,半真半假的嘤嘤垂泪。 “母亲迫切的想为我寻个好夫婿,她颇为钟意谢珉,频频敲打我。我只得顺着母亲的意同他周旋,但那实?乃是无奈之举,我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谢玹哥哥你一人,即使是死了也?只甘愿同你长相厮守。” 她搬出母亲为自己开脱。 谢兰岫的确有与三房结亲的意思,她并非是在撒谎。 谢玹清峻的脸在她的视线中变得模煳,容娡抽噎着落泪,一副为母所迫的模样,楚楚可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心里却?满不在乎的想,若是谢玹因此嫌恶她、不再同她亲近,还好她未卜先知?,为自己找了谢珉这条后路。 虽谢珉处处不如谢玹,但总归年少?一些,又满心满眼皆是她,比谢玹要?好拿捏的多,倒也?算差强人意。 谢玹望着她盈盈的泪眼,听着她哀切的言辞。 虽明知?她或许是心口不一、假意哄骗,但心中烧着的那团火,还是被她的眼泪浇灭了。 她承诺过的,会一直在,会一直陪着他。 谢玹垂下?眼帘。 睫羽垂落,遮掩眼眸,眉宇间隐有悲悯,眼底却?深沉莫辨。 犹如一尊毫无生气?的佛像,慈悲有余,但超然?物外,不通人性。 不知?想到什么,他抚在容娡脖颈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一分。 容娡敏锐地?察觉到,连忙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唇角。 她动作亲昵,隐约带着点安抚与讨好之意。 谢玹木然?地?看?着她,唇角慢慢的、反常的,露出一抹清浅的笑。 笑里隐有一丝森然?的轻讽。 不知?是笑她拙劣的吻技,还是在笑,自己因她破绽百出的哄骗而动容。 窗外的天色无声无息的沉黯下?去。 谢玹长睫一眨,眼眸泛起波动,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庞: “你会与我长相厮守。” 她说过,她是属于他的。 便是死,她也?得与他的尸骨埋葬在一处,陪在他身旁。 如此,倒也?算允诺她所说的—— 至死不渝,长相厮守。 沉沦 容娡浑然不觉谢玹心中所想。 她悄悄抬眼看?谢玹, 只?觉得他的神情在暖融的烛火下显得很温柔,眼角眉梢攒着的雪意消融,染了几分案边放着的红梅的昳丽之色。 此时的他?, 像神山之上, 一株含雪的寒梅,晶莹美丽,近乎妖冶。 却有一种不容冒犯的凛然神性,让人生不出半分?亵渎的心?思。 容娡偏要去做那个剑走偏锋的犯上者。 谢玹似乎对她的话有所触动, 才伸出手温柔的摸了她的脸。 容娡想了想, 凑上前?去吻谢玹的唇角, 毫无章法的啃吮一阵。直至听到谢玹的唿吸微微不稳, 才心?满意足的松开他?, 打量他?的神情。 这下,总算染上几分?烟火气了。 见谢玹神情温和?,容娡便没细究他?方才古怪的言行, 只?当自己再次哄好?了谢玹。 让他?深信不疑, 她非他?莫属。 — 在谢府的日子, 日復一日, 循规蹈矩的过去。虽有些一成不变的枯燥, 但比容娡逃亡路上要舒坦太?多。 唯一的变数是谢玹。 容娡总觉得,回到洛阳后?的他?, 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明白,只?直觉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越发让人难以捉摸。 她心?知谢玹并非是她能够掌控的人, 他?未必能长久的给她安身立命之所。 在谢府里住的久了后?,她渐渐躲着谢玹, 悄悄为自己相看?合适的年轻郎君,留作后?路。 此举对谢玹来说,似乎有些不厚道,容娡也曾在内心?激烈的思索良久。 不过,想到谢玹未必对她有几分?情意,他?同她亲昵,或许也只?是出自于如?今的她,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有几分?新奇。 母亲同她说过的担忧,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且不论?谢玹这样的身份地位,会不会同世家大族联姻。 就?算他?有要娶她的念头—— 日后?引诱之事暴露,如?若谢氏族老施压,谢玹仕途不顺,未必不会对她生出厌弃之意。 说不准还会将罪责尽然推到她身上。 更何况,谢玹虽同她相好?,却从未提过半点婚娶之事。 这样想,似乎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她没必要吊死?在他?身上。 总归她也算是下了血本?救过谢玹,如?今所作所为,倒也无可厚非。 除却谢珉外?,长房夫人的外?甥邢简似乎也颇为合适。只?可惜他?并不在谢府久居,容娡身边又常有谢玹派来的白蔻与白芷跟着,一时寻不到偶遇的机会,只?得暂且作罢。 — 谢府有几百僕从,人多的地方,一旦交谈起?话,不免要生出些真真假假的流言。 令容娡意外?的是,谢府这样严苛古板的地方,竟也会有人乱嚼舌根。 谢玹最近有些忙,容娡照常下学?后?,询问白蔻,知晓谢玹去忙朝政,不在府中,便径直回了晴菡院。 她正围坐在暖炉前?取暖,忽听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谢兰岫不知从哪个院落回来,惊慌失色的走进门,看?见她,面色一缓,抬手将僕从皆斥退,轻手轻脚地掩上门。 容娡有些奇怪,才要问话,便听谢兰岫低声质问:“姣姣,你同长房那大公子是不是还有来往?” 这段日子,容娡偷偷同谢玹见面,偶尔回来的晚了,会胡编藉口?托容励为她遮掩。眼下谢兰岫目光灼灼,她想了想,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谢兰岫嘆息一声:“我就?知道。” 她脸色复杂:“我从前?不是说,怎么都想不到谢府里有这样一位人物?今日才有了头绪。” 容娡若有所思。 “府中有这样一位公子,却鲜少听那些夫人们提起?,我本?就?有些奇怪。” 谢兰岫走到门前?张望一阵,回来后?声音压的更低,“今日路过花苑,不经意听到两个僕妇在说闲话,我悄悄听了几句,这才知道那位郎君命里带煞,一出生便险些将大夫人害死?,她们好?像还说什么,原来大夫人怀的是双胎,不知为何降生的只?有他?一个,许是被他?剋死?了……” “方士断言他?命格兇险,长君险失爱妻,便将他?送去寺院养着,不曾张扬,也没取名,待他?七八岁时,大夫人养好?身子后?,才将他?接回府中住。不过这位郎君及冠后?似乎极少在府中住,最近不知为何回来了。姣姣,依我看?,要不然——” “阿娘。” 听到此处,容娡缓慢的眨眨眼,脸色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还记得我六岁那年的大旱么?” 一听这话,谢兰岫的脸色忽地变得惨白,说不出话。 “那些人为了求雨,捏造了个名头,险些将我烧了祭天。”容娡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我不信这些荒谬的命格论?,也不喜这样的言论?,阿娘日后?还是莫要在我面前?提及了。” 顿了顿,她站起?身,叮嘱道:“这里是谢府,不是容府。阿娘教导过我的,要谨言慎行,方才那些话,日后?还是不要提及为好?。” 谢兰岫惨白着脸,望着不知不觉间同自己一般高的的女儿,在一剎那,没由来的,自心?底感到一股冷淡的疏离。 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下一瞬,容娡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乖顺的沖她笑了笑,柔声问:“阿娘看?见那僕妇的模样衣着了么?” 谢兰岫嵴背一松:“我没大在意,只?记得有一人似乎穿着血青的夹袄……哦,对了,嘴唇上好?像有个胎记。” 这便足够了。 容娡笑着对她说了些安抚的话,待谢兰岫恢復如?常,便抬足往外?走。 谢兰岫在身后?问:“姣姣,你干嘛去?” 容娡转过头,温和?一笑:“阿娘宽心?,随意转转啦。” 迈出门后?,她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半点笑意也无。 “白蔻,白芷。” 白蔻与白芷依言走近。 瞧见她的神情,二人双双不禁一怔,旋即话多的白芷轻笑道:“人人皆说有情人相似,我原先不信,如?今瞧着娘子的神情,与君上当真有几分?相像,唬了我一跳。” 容娡摸摸脸,敷衍一笑。 “随我去拿两个人。” 她自诩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 虽然自己费尽心?思,不过是在利用谢玹。 但,她看?不得别人对他?哪怕是有半点诋毁。 这人毕竟是,从初见开始,便将她自危难之中拯救出来的—— 高居神坛之上的神明。 容娡此举虽意在惩戒出气,但同样抱有私心?。 如?今她与谢玹之间的相处不温不火,没什么进展,她也是想趁机试探谢玹对她的情意。 眼下,谢玹依旧是能给她庇佑的最佳人选。 如?果有可能—— 她想让他?在神坛上,便对她心?生爱意。 —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暖阁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侍从依次点燃灯盏,昏黄的光线里,谢玹穿着一身白衣,犹如?一抹未曾消融的雪。 他?端坐如?松,沉默地听贺兰鋮倒苦水。 “父皇越发迷煳,将那些烂摊子朝政丢给我,我真是半点也不想管。你说他?就?不能立个储君么?我既不为长也不是嫡出,那些皇兄皇弟却因此事处处给我使绊子。你前?些日子不在不知道,父皇说让我代理朝政时,大皇兄看?我那眼神,简直要把我原地杀咯……” 谢玹满脸平静,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淡声道:“无为自化。” 贺兰鋮长长吐出一口?气。 “无为……谢云玠,你是不知道,如?今朝中世家鼎立,哪有半分?容我治理的空间。不过前?些日子各州郡新选拔出一些大中正,似乎有一些可用之才。” 谢玹摩挲着茶盏:“嗯。” “父皇近日独宠一位美人,传言说她是天命圣女。昨夜却不知为何突然暴怒,将那美人蒸——”贺兰鋮有些说不下去,摁了摁额角,“罢了,得过且过吧。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血河之役后?,他?的父皇便像变了一个人。 贺兰鋮吐够了苦水,试探着问:“你当真不愿治理朝政?” 谢玹似笑非笑:“我不是国师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贺兰鋮沉默下去。 国师…… 国师哪有什么实权。 与其说是国师,不如?说是在谢玹身上加了层禁制。 贺兰鋮暗嘆一声,枯坐半晌,起?身辞别。 下楼时却险些同脚步匆匆的静昙撞在一处。 静昙匆忙对他?赔礼。 贺兰鋮免了他?的礼数,想了想,有些好?奇地停下脚步。 静昙道:“主上,容小娘子带着白蔻和?白芷,以‘谣诼’之名捉了两个僕妇,将人揭举到了戒律堂。” 白蔻与白芷效命于谢玹,戒律堂里有不少族老之人,如?此一来必然能看?穿二人之间的往来。 谢玹并不在意这层缘由。 他?眉尖微蹙,神色微冷:“如?何谣传她?” 静昙摇头否认,语气却颇为畅快:“她们并不是谣传容小娘子,而?是谣传您。” 谢玹一怔。 贺兰鋮在楼梯处侧耳听了一阵,见方才还沉如?死?水的谢玹,神情泛起?波动,啧啧称奇,笑道:“谢云玠啊谢云玠,你那位小娘子,倒是当真护你护的紧呢!你何时给人家一个名分??” 他?略知容娡的来歷,心?知肚明,以谢玹的身份,绝不可能会娶一个无权无势的表姑娘。此番出言,不过是意在调侃。 说完,他?便离开了。 谢玹垂着眼帘,沉默一瞬,沉声道:“不会太?久。” “她人如?今在何处?” 不及静昙回应,谢玹便披上鹤氅要往外?走。 清隽的身影,才走出暖阁,便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旋即他?便被容娡温软的身躯扑了满怀。 “云玠哥哥!” 容娡环着他?的腰,眼眸亮晶晶的。 她在笑。 漂亮的眉眼鲜活飞扬。 笑容里隐有邀功之意。 好?像在说—— 看?吧,我说我会帮你处理这些说闲话的人。 我做到了。 谢玹看?着她娇美的面庞,心?里蓦地掀起?古怪的浪潮,细密地牵扯着他?的心?绪,剧烈的翻涌。 他?其实从未将这种谬论?放在心?上。 旁人去处置时,他?也往往事不关己地漠然置之。 只?是如?今为他?出头的人是容娡,便有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她是他?的。 她兑现了她的誓言。 奇异的情绪,一点一点攒积为滔天之势,层叠击溃着他?的理智。 谢玹不是谢珉那些年少之流。 这种讨好?他?的手段,以往不乏有人用在他?身上,并不能令他?有所动容。 令他?动容的,是频频脱离他?掌控的容娡。 他?清楚地知道容娡的所作所为,或许并非出自真心?。 但他?愿意听信。 也甘愿沉沦。 谢玹俯身将她拥紧。 清浅的甜香幽幽缭绕。 谢玹嗅着她的甜香,忽地忆起?,自遇见她后?,他?好?像……极少梦见那些尸山血海了。 容娡总是如?此有本?领。 令他?不由自主的生出,想让她永远只?属于他?的妄念。 赴宴 容娡从戒律堂来暖阁时, 天色已晚。 她才到暖阁不久,外面便隐隐起了风。寒风刀子似的?割着人?脸,天幕阴沉, 似乎有要下雪的?意思。 容娡畏寒, 窝在谢玹臂弯间思索一阵,索性决定不回晴菡院,留宿在长房这边。 至于阿娘,自有谢玹会想办法帮她遮掩。 谢玹的?暖阁里放着的?尽然是各类书籍, 并?未设床榻, 她便跟着谢玹回了他的?院落。 路上, 容娡不禁好奇地张望。 这还是她第一回来谢玹在谢府的?院落呢。 容娡原本有心打量一番, 奈何夜黑风高, 看不清楚,只觉得?院落十?分大,空旷而冷清。 谢玹一手持着灯盏, 一手牵着她的?手腕, 走在她身前, 颀长高大的?身影为她遮挡大半寒风。 待将她引到一间居室前, 他温声道:“你今晚宿在此。” 容娡偎在他身旁, 抬起眼?看。门?窗里黑黢黢的?,支摘窗被风吹得?咣当作响, 有点瘆人?。 她当即瑟缩着抱紧谢玹的?胳膊:“我?一个人?睡,会害怕。” 谢玹抬手指向旁边的?居室:“我?宿在邻室,莫怕。” 容娡还是害怕。 与谢玹相处这样久, 她渐渐熟悉他的?脾性, 知晓谢玹极为好洁,虽平日?不大显露, 但他所用之物绝不能被旁人?沾染。她记得?很清楚,上回他同贺兰鋮对弈后,冷漠地唤来静昙将他用过的?棋子丢弃。 想到此处,不禁委屈巴巴地吸吸鼻子:“哥哥是嫌我?么?为何不愿我?与你同宿一间房?” 谢玹沉默一瞬,垂眸看向她,有些无?奈的?嘆息一声。 “姣姣,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同宿,甚为不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听了这话,容娡不以为意,心道,若是与旁的?男子同宿,当然不妥,她必然要避之若洪水勐兽。 但之前她中了药,百般勾引谢玹,这人?仍坐怀不乱,可见他绝非为欲念左右之人?。 她才不会怕他。 便摇晃着他的?胳膊,满不在乎,甜声哄道:“我?心悦你,若是不能与你同房而宿,那才不妥呢!” 谢玹这回沉默的?稍久一些。 最终还是无?奈的?向她妥协,容她宿在自己卧房中,他自己则睡在外间的?卧榻上。 容娡嗅着冷檀香,雀跃的?在被褥间滚来滚去。 然,因着之前几次谢玹突如其来的?吻她——还吻的?那般让人?招架不住。容娡虽蠢蠢欲动,但有些拿不准他如今的?想法。辗转一阵,没敢不知死活的?撩拨他,窝在温暖的?被褥里,很快便入睡。 夜里,她睡得?有些不踏实,迷濛的?哼唧了几句谢玹。 半梦半醒间,好像真的?看见谢玹走到了她的?榻边。 无?边浓郁的?夜色里,他的?神色莫辨。似乎,在盯着她瞧了一阵后,俯身轻柔地吻了她的?额头。 吻过她后,还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容娡困的?迷煳,不知自己是否是在做梦,只当他可能是要量她的?手腕,给她做什么暗器防身。 第二日?晨起后,她头脑发沉,哈欠连天,将夜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好在今日?不必去学堂,容娡依偎着谢玹,温习了一会课业,被他送回晴菡院。 — 谢玹并?未刻意声张她与他的?往来,但自那之后,也并?未刻意将与她的?亲近避人?耳目。 府中人?多眼?杂,谢玹又?身份特殊,盯着他动向的?人?不少。 以往那样多的?小?娘子试图亲近谢玹未果,如今竟让初来乍到的?容娡接近了他。 很久便有风言风语兴起,越传越离奇,说容娡是勾人?的?狐狸精。 但没几日?,那些谣言便偃旗息鼓。 容娡不知谢玹是如何摆平的?,但既有他出手,她便不必忧心。 — 许是因为想撮合谢珉与容娡,与谢珉一母所出的?谢云妙,频频来找容娡攀谈,渐渐与她相熟。 毕竟是三房唯一的?小?娘子,同她亲近没什么坏处。容娡衡量一番,坦然接受了谢云妙的?亲近,假装温和地同她相处。 但她知道她们彼此不过各有所图,实则待谢云妙并?无?多少亲近之意。 腊月的?某一日?,下了场极大的?雪。 出行不大便利,又?临近年关,夫子索性停止授课,让他们休假。 学子们不禁欢唿,皆称瑞雪兆丰年。 容娡望着白茫茫的?新?雪,也有些欢喜。 下学后,谢云妙凑近她:“近日?天寒,侯府说要举办暖寒会,妹妹应当还没出府逛过吧?要不要与我?同去?” 容娡垂眸思索。 谢云妙又?道:“据说排场极大,许多达官显贵都要去,连大房的?长兄他们都要去。走吧,随我?去见一见。” 容娡来洛阳这样久,还不曾出过谢府。听她说连谢玹都要去,想来会有不少合适的?青年才俊,或许她能物色几个合适的?郎君。 思索须臾,她点头应下。 如今洛阳时兴淡色,容娡来到谢府后,便常穿素色衣裙,打扮的?温婉素雅。 翌日?去赴宴时,她挑了一条素净的?水色曲裾穿在身上。想着要显露身姿,并?未穿的?过于厚重。 容娡与谢云妙同乘一车,怎知行至半路,不知是因地面太滑、还是因马车出了故障,车厢勐地一歪,险些散架,无?法再继续前行。 她们只得?下车。 举办暖寒会的?地方?与谢府离得?颇远,路也有些偏僻。 继续走着前行,或是走路回府,皆要大费周折。 容娡站在冰天雪地里,冻得?手脚僵硬,安静的?垂着眼?,听谢云妙叱责车夫与僕从。 她眼?皮直跳,有些后悔今日?去赴宴了。 僕从们对马车束手无?策,聪明些会来事?的?侍从,小?跑着回府请新?的?车夫,至于愚笨些反应慢的?,只得?陪着谢云妙她们站在原地挨冻。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没等到谢府的?马车,倒是遇见了同去赴宴而路过的?小?娘子。 那些娘子同谢云妙相识,瞧见她,命马车在她们面前停下,掀起帷帐,同谢云妙搭话:“妙娘,这是怎么了?” 谢云妙冻得?不住哈气暖手,一瞧见熟人?,也顾不得?礼仪,连忙钻入马车里,同她简要说明了来龙去脉。 说到最后,忍不住埋怨道:“真是倒霉!” 那娘子连忙柔声宽慰。 她们谈话的?期间,容娡始终垂着眼?,死死攥着不怎么温热的?手炉,不声不响,只觉得?手脚都冻得?失去了知觉。 她心知肚明,自己初来乍到,又?无?权无?势,同城中这些显贵家的?女?儿并?不相识。她们未必会在意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好一阵,谢云妙才想起容娡来。 她掀起帷帐,才要唤她上车,然而环视车内,忽地面露难色。 这辆马车并?不怎么宽敞,除她之外,还坐了四人?,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谢云妙不大好意思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容娡,出言相求这些贵女?。 车里众人?并?不认识容娡,原本见她容色倾城,正犹豫要不要挤一挤,然而问过容娡身份,听说是个远道而来的?表姑娘后,便不怎么在意受冻的?她了。 踯躅一阵,谢云妙愧疚而懊恼道:“妹妹,车里容不下人?了……是我?对不住你。” 容娡抬起苍白但仍不失娇美的?小?脸,温顺的?摇摇头,轻声细语道:“姐姐说什么呢,我?不碍事?的?。” 表面上柔声细语的?安慰,实则心里一片漠然,恨得?咬牙切齿。 待她如愿以偿,得?了权势,早晚有一日?…… 然而她这副柔弱无?助的?模样,落入谢云妙眼?中,便是她即使受了委屈,却还反过来安慰她。 谢云妙越发愧疚,坐在车中,陪她等了一阵。 谢府的?马车迟迟没来,反倒是有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她们面前。 一个阴柔俊美的?男子掀开帷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容娡,慢悠悠的?开口:“这位小?娘子,你似乎遇到了难处,可需我?载你一程?” 正是大冷的?天,这人?的?手里却反常的?拿着一把刀扇,古怪至极。 容娡心念微动,垂着眼?帘,琢磨他的?身份,没有应声。 哪知马车里的?谢云妙瞧见这人?,脸色大变,步履匆匆的?下了车,挡在容娡面前,用力“呸”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嫌恶:“贺兰铭,你少惺惺作态!我?们谢府的?人?可由不得?你胡来!” 贺兰铭不甚在意的?笑笑:“胡来什么?谢小?娘子出言不逊,未免有些过于放肆了。” 他姓贺兰,应为皇室,然而面对出身于世族之首谢氏的?谢云妙,即使是她不知礼数,也拿她毫无?办法。 容娡被她挡在身后,见此一幕,若有所思,眸光微闪。 谢云妙紧紧护着她,仰着脖颈,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闻言冷笑道:“你为了讨陛下欢心,做的?那些腌臜事?,整个洛阳谁人?不知!被你带走的?那些女?子哪有一个落得?好下场的??休想拿我?们谢府的?人?去应付差事?!” 不知她揭穿了什么,贺兰铭脸上的?笑荡然无?存,阴鸷地盯着她。 他长着一张容长脸,眉骨很高,沉沉压着狭长的?眼?眸,不笑时面相有些瘆人?。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懂什么!” 谢云妙毫不客气的?回怼:“不阴不阳的?老男人?,休想捣鬼!吃你的?五石散去吧!” 贺兰铭阴沉着脸,阴森森地瞧她们一阵,视线轻飘飘地自容娡身上滑过,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抬手命马车离开了。 谢云妙转过身来握住容娡冰凉的?手,嫌恶地看了一眼?贺兰铭离开的?方?向,沉声道:“此人?是国君的?长子,为了帮陛下找什么神女?,用尽手段。不过他没什么权势,我?们谢氏也并?不畏惧皇权,有谢氏在,你不必害怕,日?后见到他避开些便是了。” 容娡想起那人?毒蛇一样的?目光,吓得?哆嗦了一下,乖巧的?点点头。 谢云妙受不住冷,同她说完话,连忙又?钻回温暖的?马车。 容娡本就畏寒,此刻虽然裹着大氅,仍冷的?牙关直颤。 口鼻间唿出的?稀薄热气,在她纤长的?睫羽上凝成?晶莹的?薄霜,显得?她整个人?盈盈柔弱,有种楚楚动人?的?美丽,像是雪中的?仙子。 众位娘子不禁看得?呆住。 但她们急着去赴宴,不能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容娡误了行程。 容娡故作柔弱的?试探一番,见她们丝毫没有动容,便没有自讨没趣地开口,恳求她们让她上车暖和。 谢云妙望着雪中茕茕独立的?容娡,纠结一会,虽有些愧疚,但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便塞给她一个手炉,好声好语的?嘱咐她一番,便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马车里的?一位娘子往车外张望一阵,拍了拍她的?手,道:“妙娘快看,那是不是谢府的?马车?” 谢云妙闻言松了口气,心里的?负担减轻不少,忙对容娡道:“妹妹冻坏了吧,快些上车去。” 然而当她望向那位娘子所指的?方?向,看见那辆画轮四望通幰七香车时,忽地犯了难。 是谢府的?马车不假,但是…… “似乎是国师的?马车。” 有位娘子小?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齐刷刷的?噤声,目露敬畏。 国师谢玹,渊清玉絜,盛名在外,无?人?不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在座的?小?娘子,或因他的?容色,或因他的?才华,总之倾慕谢玹者不在少数。 虽如此,但……传言他有命煞加身,如今盛兴神佛之说,她们不敢随意靠近。 况且,放眼?洛阳,谁人?不知谢玹那不近女?色的?习性? 早些年时,有位爱慕他的?女?子偷偷靠近马车,未近他身,便被兵卫当作刺客就地斩杀。 他是国君看重的?心腹,是生杀予夺的?掌权者。 这样一个犹如神坛之雪的?人?物,又?怎会屈尊降贵,破了先例,同一个女?子共乘一车。 有热心肠的?娘子连忙提醒容娡:“娘子且慢……” 然而听见行车声,一直默然垂着头的?容娡,抬眼?望见那辆逐渐靠近的?、属于谢玹的?马车,眼?眸忽地亮了亮。 “表兄!” 众娘子纷纷用惊异的?眼?神看着她,觉得?她太过大胆,也太过不知死活,一时也忘了要赶路之事?,不约而同的?等着看后续。 只有谢云妙,望向那辆渐渐减缓的?行驶速度的?马车,面露古怪之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马车碾过结着冰的?路面,发出些噼啪的?脆响,一声一声,敲打在人?心上。 容娡没有动。她在等着他来。 那辆属于谢玹的?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停在容娡面前。 谢玹抚开帷帐,露出半张雪净清峻的?侧脸,清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扫过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微微蹙眉。 容娡紧了紧身上的?鹤氅,仰面看向他。 谢玹的?手里拢着一串碧色的?菩提手持,手持的?穗子被微风轻轻抚起。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不再漠无?一物,而是落在了她身上。 不枉她使遍浑身解数,让他对她侧目。 容娡望着谢玹清隽的?眉眼?,没由来的?有些委屈。 好像这一个时辰里,所有的?难过与不甘,尽数在此刻翻涌上她的?心头,横冲直撞,撞的?她眼?眶酸涩。 她的?眼?眸里,浮上薄薄的?雾气,泛出一点,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的?泪光。 只垂着头小?声唤:“哥哥……” 谢玹走下车,身形如松,霜色的?衣摆扫出些冷清的?气流。 他展开手里的?狐裘,披在容娡身上,冷淡的?偏头,瞥了一眼?坐在一旁马车里的?谢云妙,面容冷的?如霜雪凝铸。 谢云妙窥见一丝冷漠的?警示之意,当即打了个哆嗦。 然而谢玹垂眸望向容娡时,眉眼?间覆着的?霜雪却在一点点消融。 谢云妙想起府中的?那些流言蜚语。 她原本不以为然,并?不相信。 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不得?不相信—— 传言非虚。 车中众人?惊得?说不出话。 谢云妙明白在座的?这些娘子在想什么。 但,此刻的?她无?比清楚,她们皆想错了。 并?非容娡不知死活。 而是,长兄的?确待容娡很是不同,可以为她破例。 他对她有情意。 走水 谢玹的马车宽敞又温暖, 容娡坐进去后,顷刻间便被温融的暖意包围。 厚实的狐裘裹在?身上,残存着些谢玹的体温, 很?快便将她浑身上下的寒意驱退。 冷檀香熏得眼眶发胀, 容娡垂着脑袋,没由来鼻尖发?涩,安静地倚着车壁坐好。 踯躅一会,她目光闪烁, 虽然心里委屈, 但没敢往谢玹身上贴。 此回出门, 她并未知会谢玹, 白蔻与白芷也被她支开, 没有跟着随行。 她并没有刻意遮掩行踪的意思,但也存着几分不想让他知道的心思。 谢玹并未追究她这?些事,而是打量她一阵, 若有所思。 “穿这?么少?。” 闻言, 容娡不禁心虚。 她本就爱美?, 此回出门又是为了伺机相看合适的郎君, 特地穿的修身的轻薄衣裙。 怕他察觉端倪, 她心念一动,连忙哭出声来, 抽噎着道:“哥哥是在?责备我吗?” 谢玹沉默一瞬:“我并无此意。” 容娡怕他发?觉自己的心虚,刻意将哭声放大了些:“我知自己人微言卑,洛阳的权贵皆轻视我……哥哥若是也像他们那般嫌我, 我现在?便可?以下马车, 不再令哥哥美?玉蒙尘。” 说着说着,想起自己低微的身世, 想到?方才?站在?雪地里犹如罚站一般的憋屈与难堪,又想到?谢玹见她冻得?瑟瑟发?抖,却并未说出关切之言,她心里生出几分恼火,眼泪不受控制流的越发?凶,哭哭啼啼地喊“停车”。 车夫听?命于谢玹,自然不会任她使唤。 见状,容娡越发?火大,怒火攻心,竟当真要跳车。 谢玹长臂一捞,掐着她细柳似的腰将人扣紧怀里,眉尖紧蹙:“不要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容娡踉踉跄跄地坐在?他怀里,泪珠啪嗒啪嗒地砸落,气恼地挣扎两下,奈何不得?他,悲从中来,呜咽着道:“对,洛阳人人皆轻视于我,不活也罢!” 她惜命的很?,此番不过是羞恼之下的气话。 然而谢玹听?了这?话,面色忽地一沉,自她身后伸出手,捂住她的嘴。 他贴着她的耳,嗓音冷涔涔的:“你是我的,命亦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若胆敢死……” 浸着寒意的发?丝熘入容娡的领口,像一尾滑熘熘的小蛇,冰的她打了个哆嗦,头脑也因此清醒了些。 她说不出话,但没由来的心生畏惧,心里突突急跳,只觉得?谢玹的话意十分古怪,一时分不出他是在?说气话,还是在?威胁她,不敢再挣动。 唯有思绪惊疑不定。 好半晌,谢玹将她松开,面色如常,慢条斯理地抬手,抚平满是褶皱的衣裳。 他凝视着容娡,淡声道:“今日出门时,你当知会我。” 语气淡淡,并不像是窥破了她的小心思,只是告诉她,不必捱受这?遭冻的做法。 容娡尚未从方才?缓过来,总觉得?他话语里带着过于强势的掌控之意,令她觉得?古怪至极。 须臾,她思忖着哄道:“人言可?畏,我是怕有损哥哥名誉,才?没去告知。……我知错了。” 然而,最后还是倚靠谢玹,才?得?以从那种难堪的局面中走出来。 还好他路过了。 若不是有他,容娡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她小心地往谢玹身上偎靠,不禁郁闷的嘆息一声。 谢玹长睫一眨,目光松动,将她的手拢入袖中:“不碍事。——还觉得?冷么?” 容娡又往他身上贴近一些,半真半假地落下几滴泪:“有哥哥在?,早就不冷了。” 谢玹便不再多言。 容娡依偎着他,见他垂眼专注地翻看案牍,并没有安抚她的意思,不禁有些埋怨他古板沉闷,实在?是不懂风情。 但她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只敢在?心中默默腹诽。 又过了一阵,不知是窥破她心中所想,还是因为什么,谢玹忽然出声:“不必因那些轻视你之人伤神。” 他应是并不擅长说这?种安抚人的话,语气显得?很?清傲。 像是在?告诉她,不必在?意无足轻重的蝼蚁。 — 通幰七香车停在?侯府门前,霎时便吸引了诸多视线。 然而,当望见容娡自率先自车中走下来时,这?些视线纷纷变得?惊诧愕然,更有甚者还用力揉眼。 容娡对此早有预料,坦然地接受了这?些打量的目光。 谢云妙乘坐的马车,紧跟在?他们身后停下。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容娡转过身,与谢云妙对视一眼,温婉乖顺地对她一笑。 谢云妙面色古怪,打量她一阵,率先挪开视线,与身边人搭话。 容娡的示好落了个空,她神情一顿,不甚在?意地笑笑。 暗中咬紧牙关。 谢玹瞥她一眼,低声唤:“容娡。” 她回过神,随谢玹走入侯府。 陆陆续续有人围在?谢玹面前,瞧见裹得?犹如雪团一般的容娡,又惊又诧,踟蹰不前。 容娡没料到?他会这?样受追捧,不好妨碍他的公务,渐渐有些不自在?。 好在?入府之后,宴上男女分席而坐,她同?谢玹知会一声,扫视一圈,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小娘子们三?两成群,谈笑风生。 谢云妙没有过来找她。 容娡在?洛阳并没有其他相识的小娘子,经过与谢玹同?乘这?么一遭,也不大好明目张胆的物色合适的郎君,便一个人安静的坐着,偶尔好奇的抬眼,悄悄打量侯府的装潢,倒也不算枯燥。 过了一会儿,她身旁的坐席上,落座了一位女子。 容娡听?见动静,下意识的看过去。 对方和?善的对她笑笑,瞧清她的面容,由衷地感慨道:“姑娘生的真是美?丽。” 她夸得?很?是真诚,容娡喜欢美?人对她的欣赏,便甜甜地沖她一笑。 许是见容娡也是一人独坐,那位娘子便同?她搭话:“我姓许,单名一个‘蕙’字。方才?似乎见娘子是与国师一齐入府,想来是谢府中人?” 容娡轻轻颔首。 许蕙为人看上去很?真诚和?善,容娡并不反感她的搭话,只是不知如何同?这?样真诚的人交谈。 顿了顿,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有些犹疑道:“姐姐提到?国师,是要与我打探他么?” 许蕙哑然失笑:“怎会,我早便成亲啦。” 她抬手指给?容娡看:“那位是我夫君,我二人成亲已有五载,女儿都已经四岁了。” 容娡顺着她的手看去,看见她指的是一位正与谢玹交谈的温润如玉的郎君,视线轻轻从谢玹身上滑过,转头赞嘆道:“哎呀,郎才?女貌,姐姐同?他应当很?是恩爱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许蕙面色晕红,掩唇轻笑,瞧着完全不似已婚的妇人。 两人又随意搭了几句话,容娡方知她与夫君来自外郡,因着夫君被举荐为大中正,才?搬来洛阳。 同?样是自外郡而来,容娡深有感触,与她生出几分亲近。 用过宴后,众人分散开游园。 谢玹位高?权重,但因南下之故,许久不问朝政。此番一现身,立即被一大群朝官围着咨事,抽不开身。 容娡没自讨没趣的往他跟前凑,与许蕙结伴而行。 侯府的这?座宅邸据说已有两百年歷史,古朴庄重,亭台楼阁,多半用木质榫卯相衔,低奢华丽。 容娡边走,边与许蕙交谈,忽然察觉到?前方似有骚动,便止住话声,往出声处看去。 一位衣着繁华的女子带人堵住前路,盛气凌人道:“李復举,你给?本公主?过来!” 听?见这?个声音,容娡身旁的许蕙面色忽然一白。 容娡心中奇怪,正犹豫要不要关切她,便见那女子大步向前,扯住许蕙夫君李復举的衣袖。 她忽地明白了什么,偏头看向许蕙。 许蕙面色发?白,眼神虚浮,喃喃道:“是……骊华公主?……” 骊华公主?同?李復举拉扯一阵,李復举强忍怒火,挣开她的手,拉开距离:“公主?自重,我已有妻室。” “妻室?”骊华公主?轻蔑的笑了笑,“不过是个寒门女罢了,有什么好的?同?她和?离,与我成婚,日后有的是你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同?样是寒门出身的容娡,听?的心中不适,皱起眉头。 许蕙死死咬着唇,注视着前方,强忍泪意。 四周渐渐围上些人,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场闹剧。 有人知道许蕙的身份,纷纷投来打量的视线。 容娡站在?她身旁,也承受了些各怀心思的打量。 无故被波及,她渐渐烦躁,正犹豫是否要抛下她去找谢玹,蓦地察觉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下意识地抬眼寻找,猝不及防对上贺兰铭的阴鸷的眼。 贺兰铭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不知想到?什么,缓缓挑起眉,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容娡仿佛被毒蛇蛰了一下,浑身寒毛直竖,连忙别开视线。 这?样荒唐的闹剧,分明有诸多风雅名士在?场,却无人上前劝阻。 拉锯半晌,反而是向来冷情冷心的谢玹,被身边的男子推着,如同?一抹耀眼的新雪一般走上前。 在?场之人瞧见他雪净清峻的脸,吵嚷声霎时消减大半,连骊华公主?都噤了声。 见他成了众矢之的,容娡倏地止住朝他迈去的步伐。 迎着各色视线,谢玹面容无波,略一沉吟,只淡声道:“復举,你方才?询问之事,我有眉目,随我来吧。” 容娡远远望着,敏锐地窥出谢玹一贯清沉的眉宇间,隐有一丝不耐之色,不知是怎么了。 骊华公主?明显忌惮谢玹,眼睁睁看着他将李復举唤走,却毫无办法。 她柳眉倒竖,面色愠怒,待谢玹走后,怒沖沖踢翻一个炭火盆,凌厉的目光的在?人群扫视一圈,似是在?找什么人。 贺兰铭捏着刀扇,悠哉走上前,同?她低语几句。 许蕙若有所感,连忙转身闪避。 炭火盆滚了几圈,火星四溅,火舌舔舐着木质的栏柱,蓦地起了火。 有人惊叫:“走水了!” 众人纷纷慌乱奔逃。 见状,容娡也无法置身事外的待在?原地,目光逡巡一阵,未曾看见谢玹,索性起身往许蕙离开的那个方向走。 怎料火势愈发?大,浓烟滚滚,扰乱视线。 府中霎时乱成一锅粥,吵嚷声此起彼伏。 容娡不熟悉路,又寻不见谢玹,心中焦灼不已,渐渐与人群走散。 不知走到?何处,后颈忽然一痛。 来不及反应,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锋锐 谢玹身形如松, 走在李復举等人身前?,沿着栽种绿竹的蹊径走了一段路,一经远离骊华公主的视线, 便停下脚步, 转身看向面前并行的两人。 周围的青墙上覆着点未消融的雪,他的眉宇间也覆着?清凌的雪色,面容清峻,显得疏离而不近人情。 李復举是个聪明人, 心知肚明谢玹唤他来, 是在为他解围, 连忙恭敬地拱手道谢。 谢玹淡声应下, 同他商讨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政事, 便让他离开了。 冷风岑岑,四下竹影婆娑,窸窣晃颤, 偶有叶上几点残雪簌簌滑落。 待李復举走远后, 谢玹目若寒冰, 冷声对身旁人道:“魏学益, 你未免过于放肆。” 魏学益正是在刚才, 将?谢玹推到众人面前?的男子。 此人目若朗星,面如白玉, 二十五六的年纪,通身文人清儒气质,如今在朝中担任御史大夫的要职。 闻声魏学益的笑脸僵了一瞬:“君上, 我怎么?了?” 谢玹伸手拢了下身上的鹤氅, 瞥他一眼,嗓音沉冷:“你不该将?我推上前?。” 他远远望见骊华惹出的乱子, 本欲置身事外,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去寻对面惶惶不安的容娡,却被魏学益施以干扰,被迫出面帮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魏学益收敛了笑意,打量着?他的神情,沉声道:“君上明知李復举可堪大用,我作?出此举,是想?为您麾下增添几位可用之人。” “何况方才那种情形,以骊华公主跋扈的性子,除却君上,也无人能制止。” 谢玹垂下眼帘,默不作?声,眼角眉梢的雪意却愈发浓郁,整个人冷的几乎要同身后覆着?雪的竹子融为一体。 魏学益环顾四周,目光灼灼,紧紧盯着?他,压低嗓音:“君上南下遇刺,便应当知晓,如今虽国君昏庸,但朝中已?有人在怀疑您的身份,万不可有半分松懈。” “况且……国君未必当真煳涂。” 他沉声说了许多,条分缕析分析当今局势。 须臾,谢玹掀起眼帘,不甚在意地淡声道:“知道了。” 应下这?一声后,他长睫一眨,眼眸晕开粼粼的波纹,冷白的面颊之上抖落一圈淡淡的雪光。 未有半分犹豫,便转身折返去找容娡。 魏学益望着?他清隽的背影,分辨不出他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眸光微闪,轻嘆一声,跟上他。 没走出几步,前?方隐有混乱的脚步声传来。 谢玹若有所感的抬眼,望见不远处滚滚瀰漫的浓烟,微微蹙眉。 旋即,浓烟里接连冒出几个黑色劲服的暗卫,凌空落到他面前?。 几人皆是满面菸灰,浑身狼狈。 “主上,烟势太?大,人序杂乱,我等无能,跟丢了容小娘子。” 一听?这?话,谢玹空净明淡的面色骤变。 他意识到什么?,蓦地转身,看向默不作?声的魏学益,眉宇间霎时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意:“魏学益!你蓄意调开我!” 魏学益咬着?牙,面色惨然,声色俱厉道:“君上!” “安能因一女子误大业耶?君上心乱矣!我既为佐臣,奉先师命,当为您清剿一切扰乱您心念之人!” 谢玹面露薄愠,冷叱道:“放肆!” 他甩出令牌扔到侍卫面前?,“调兵卫来。” 魏学益赶在那暗卫前?拾起令牌,“谢云玠,你疯了不成?!朝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怎敢以身涉险?难道你忘了先师之誓,忘了十五年前?是谁将?你自尸山里刨出来的?!” 十五年前?…… 谢玹身高?腿长,转瞬间便大步走到他面前?,身上的鹤氅带起冰冷的气流。 闻言,他极轻的笑了一声。 谢玹比魏学益要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同他目光对峙,眼眸微眯,一点一点用力?将?令牌从他手中拽出: “你就当我是疯了吧。” — 容娡是在剧痛中醒来的。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浑身不适,后颈处不时传来刀割似的抽痛,只记得自己昏迷前?要去找谢玹,然后便被人击中后颈,失去了知觉。 容娡动了动手足,感觉自己被捆在柱子上,足腕上似乎戴上了锁链,行动受限。 她本就觉得侯府那场火来得蹊跷,如今陷入这?番境地,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遭人算计了。 她忍着?痛,镇定心神,竭力?思索,将?她掳走的会是何人。 脑海中,几乎毫不迟疑地冒出贺兰铭那张阴柔的脸。 会是他么?? 他将?她捉来,是要做什么?? 容娡想?到谢云妙说过的有关贺兰铭的事迹,不由得心惊胆战。 好在,锁链只锁住了她的脚。容娡略一思索,悄悄将?谢玹给的暗器攥在手中,准备见机行事。 不多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木门被推开,一个谄媚的男声道:“大殿下,您要的人我给捉来了。” 贺兰铭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容娡感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有一股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霎时浑身寒毛直竖,心扑通扑通急跳起来。 她听?到剑刃出鞘的冷铮声,心提到了嗓子眼,衣袖下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剑尖挑开蒙在容娡脸上的布,光亮映在容娡娇美?的脸上。 容娡的双眼已?经习惯黑暗,乍然望见强光,不禁用力?阖上,眼尾渗出清泪。 她在睁眼的一瞬间瞧见了贺兰铭的脸,惊惧不已?,手指压在暗器的机括上,等待他的下一步举动。 然而,贺兰铭看清容娡犹如海棠垂泪般的面容时,阴冷的神情忽地一僵。 剑尖擦着?容娡的鬓髮移开。 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贺兰铭收回?剑,转身一脚踹向身后的宦官:“瞎了眼的狗东西,你仔细瞧瞧你捉来的是谁!” 宦官被他踹倒在地,闻言颤巍巍地抬眼看向容娡,瞧清楚她的样貌,惊慌失措道:“怎么?会弄错……我明明是往她离开的那个方向追去的……” 贺兰铭眉眼狰狞,面若鬼煞,抬剑伸入宦官口中,用力?一挑,削去他的舌头?,啐骂道:“你竟然敢伤她……不成器的杂碎,滚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宦官惨叫一声,痛的满地打滚,连滚带爬的离开。 容娡惊恐的看向地上血淋淋的舌头?,死死咬住唇,将?衣袖中的暗器攥的更紧。 顿了顿,贺兰铭收敛阴鸷的神情,阖上房门,转身看向容娡,摇着?扇子打量她一阵,彬彬有礼的露出浅笑。 “容小娘子,许久不见,可还记得我?” 容娡脑后发麻,垂着?眼轻声道:“大殿下。” 贺兰铭轻笑出声:“非也,非也!罢了,你不记得也好。” 容娡面露疑惑之色,贺兰铭却不再出声,面容变得柔和?,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半晌,容娡见他没有要杀她的意思,看了一眼脚上的锁链,心里清楚谢玹必然会前?来寻她,只是时间长短问题。便忍着?惧怕,低声同他周旋以拖延时间:“殿下是要将?我当作?天命圣女,送给国君陛下么??我……我并不是什么?圣女。” “不,你说错了,你倒恰好正是那位天命圣女。不过……那老东西不配!” 贺兰铭上前?捏住她的下巴,森然打量她一阵,“容小娘子,我魂牵梦萦你已?久,你既为天命圣女,当与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应归我才是。” 仿佛有一条毒蛇爬过肌肤,容娡惊骇的睁大眼,竭力?回?想?一阵,仍不得头?绪,不明白自己何时成了天命圣女,又是何时招惹到这?位阴晴不定的皇子了。 她虽想?要得到权势,安身立命,成为人上人,但薄情寡义?的皇室,从来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贺兰铭浑然不觉她的反应,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怪不得谢玹那厮大动干戈,原来是阴差阳错将?你掳来了,啧……” 听?到“谢玹”这?两个字,容娡不由得鼻尖一酸。 她喉间凝涩,缓了好一会儿,才要说些什么?,门外蓦地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声响。 紧阖的门扇被人持剑噼开,木屑纷飞,日影摇漾,露出谢玹神姿高?砌的一张脸。 房里二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容娡望见谢玹雪净清峻的面庞,心里的恐惧争先恐后地翻涌出来,眼泪霎时便决了堤。 “云玠哥哥!” 贺兰铭勐地一僵,面如厉鬼,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掼到身后的柱子上,暧昧地凑到她耳侧,阴恻恻地问:“你这?样唤他?” 容娡被掐的说不出话,泪如雨下。 谢玹疾步上前?,整个人冷的犹如冰雪铸就,剑尖直指贺兰铭,冷然道:“松手。” 寒气瀰漫,扑面而来。 贺兰铭挑衅的笑了笑,将?瑟瑟发抖的容娡揽入怀里:“国师——这?是做什么?,本殿下同心上人说说话罢了,几时竟劳烦国师这?般大动干戈。” 谢玹冷然的目光,滑过他触碰容娡的那只手,清隽的眉眼陡然变得锋锐、骄矜,倾泻出一种极致冷寒的压迫感。 他抬剑横在贺兰铭的脖颈上,神情漠然,嗓音中寒意更甚:“贺兰铭,松手。” 锋利的剑刃压在贺兰铭的脖颈上,割出一道极细的血线。 谢玹睨着?他,眸色幽深不见底,犹如在望着?一个死人。 贺兰铭自他的眼神中窥出杀意。 他瞥了一眼谢玹执剑的手,感觉到压在颈侧的力?道重了几分,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 “我……我是国君之子。” 谢玹极轻的笑了一声,清冷又肆意,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之事。 ——他虽为皇室,却连谢氏三房的娘子都?奈何不得,又有什么?资格,同手握大权的谢玹叫嚣。 衡量片刻,贺兰铭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他,慢慢松开容娡。 谢玹立即伸手将?人揽入怀里,紧紧拥住她——以一种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力?道。 容娡抖若寒蝉,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泪珠大滴大滴砸落:“……哥哥。” 谢玹垂着?眼帘,吻了吻容娡的发顶,神情不变。长睫下,一贯浅淡漠然的眸色,却不知何时转变的极深,犹如沉溺于冰雪之下的深渊。 他温声道:“我来了。” 贺兰铭沉着?脸,怨毒地盯着?相拥的两人,面色阴晴不定,目光在谢玹的眉眼间多停留一阵,冷哼一声,拂袖欲离去。 谢玹鸦羽般的睫羽忽然眨了眨。 他抬起一只手,温柔的、轻轻的遮住容娡的眼眸,另一手执着?剑,赶在贺兰铭转身前?挽了个剑花,雪白的剑尖锐不可当地破开贺兰铭的衣袖,眨眼间斩掉他的左手。 ——触碰过容娡的那只手。 手掌骨碌碌落地。 贺兰铭勐地一僵。 尚不及他有所反应, 依誮 谢玹漠然瞥他一眼,抬手又是一剑,斩断锁着?容娡的链条,将?她打横抱起,霜白的衣袖掀起一点冷寒的气流。 屋中温度骤降,冰冷的犹如落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雪。 谢玹抱着?惊魂未定的容娡,与贺兰铭擦肩而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及至谢玹清冷的身影走到门口,贺兰铭才从濒临死亡的威胁感中回?过神来,踉跄坐倒在地,痛嘶一声,目眦欲裂,慌乱的扯住衣袖堵住自己汩汩喷血的手腕。 他死死盯着?谢玹犹如松鹤一样的背影,面如死灰,不知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嘶吼着?喊: “贺兰瑄!是不是你!” 谢玹步履不停。 他垂着?眼,置若罔闻,只专注地望着?容娡,面容空净明淡,低垂的眉宇间映着?明灿日光,隐有淡漠的悲悯之色。 容娡搂着?他的颈项,当真是吓得不清,眼泪多的像流不尽一般,哭个不停,口齿不清的唤他的名。 谢玹目光微动,轻嘆一声,低头?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清浅的甜香驱散咸腥的血味,安抚了他胸臆中横冲直撞的戾气。 谢玹默不作?声的抱紧她,用下颌尖轻轻摩挲她的鬓髮。 恍惚的想?,自己可能当真是疯了。 运筹 谢玹抱着容娡走出贺兰铭关她的那间房屋时?, 魏学益带着人匆匆赶来,恰好望见谢玹俯身轻吻容娡的?那一幕。 他的?动作间,尽然是小心翼翼的?轻柔, 充斥着沉默无声、却又汹涌澎湃的爱惜。 魏学益不禁脚步一顿, 别开视线,仰头看?天。 半晌,忧忡的长嘆一声。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挑动着人脑中的?弦。 魏学益被血气熏得回过神, 眸色复杂地打量谢玹一番, 见他白衣染尘, 却?并未沾血, 松了口气。 旋即他忽地意识到什?么, 脸色微变,疾步迈入血腥浓郁的?房屋里,望见失了左手的?贺兰铭, 大惊失色, 倒吸一口冷气。 “祖宗哟……” 魏学益抬袖掩住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脸色发白: “医官!医官——!!快传医官——!!!” 医官蜂拥而至, 捧着断手, 七嘴八舌地商讨该如何给贺兰铭接上。 一阵人仰马翻过后?,魏学益气急败坏地追上谢玹:“你当真是疯的?不轻!” 谢玹神情不变, 步履不停,神情坦然地接受了他的?指责。甚至,还在容娡因追上来的?脚步声而瑟缩时?, 慢条斯理地抬起?手, 将遮住她的?鹤氅往身上提了提。 他记着呢。 记着容娡时?时?注重?仪表,不喜欢让别人瞧见她仪容有损的?模样。 “我自有分寸。” 魏学益简直要?气得跳脚:“手都?给人砍掉了, 这就是你说?的?分寸?他毕竟是个皇子!” “我知道。”谢玹眸光轻闪,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又不是不能?接回去。” 说?这话时?,他的?眉宇间再?次浮出那种锋锐的?骄矜,冷淡的?神情中,分明隐有胜券在握。 魏学益望着他的?神情,愣了一瞬,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谢云玠,你算计我!” 谢玹冰冷的?轻笑一声,嗓音泠泠,不带半点温度。 “如数奉还。” — 谢玹带着容娡回到谢府时?,天色已经渐晚了。 他直接命人将马车驾驶到晴菡院。 昏黄的?天幕下,前来迎接的?僕从?,望见谢玹横抱着容娡自马车走出,辨认一阵,一个个惊愕的?瞪大眼,像是瞧见了什?么古怪至极的?事。 谢玹神情自若,没管他们,迎着僕从?的?目光,径直走入容娡的?居室。 容娡仿佛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路上皆不曾言语,只紧紧揪住谢玹的?衣襟,似是对他极其信赖。 直到谢玹沉吟片刻,要?将她安置在榻上,她才勐地回过神,柔软的?手臂紧紧搂住谢玹,犹如藤蔓一般将自己缠在谢玹身上:“哥哥别走!” 她知道自己依赖的?言行,能?够轻而易举地拨动谢玹的?心弦。 谢玹抚摸着她的?髮丝:“我不走。” 容娡将脸埋入他的?肩头处。 她虽已经不再?流泪,但心头始终萦绕着恐慌与不安。 贺兰铭究竟是何时?同她相识的?? 他对着谢玹喊的?那句“贺兰瑄”,又是什?么意思? 容娡总觉得这个名字极为耳熟,像是从?前在何处听过。贺兰是国姓,她思来想去,没想到哪位皇族唤作此名,倒是某一刻福至心灵,忽地想起?,母亲常与她提起?的?那位早夭的?太子,名讳似乎唤作贺兰瑄…… 贺兰铭无缘无故提一个已过世的?人作什?么? 容娡心跳砰砰,惊魂未定,感觉自己的?思绪好像打了无数个死结,她迫切的?想解开,却?反而将自己的?脑袋扯得生痛。 索性不去想,只拥紧谢玹,坐在他怀中,将贺兰铭同她说?过的?话,小声讲给他听。 谢玹面冷如冰,沉声道:“我命人去查。” 闻言,容娡松了一口气。 还好有谢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他既肯为她,与贺兰铭抗衡,想来待她应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如是倒省了她的?力,不必劳神费心去另觅合适的?良人。 谢玹拥着容娡,垂着眼帘,静坐一阵,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俯低头颅,去吻她的?下颌。 ——或者,不能?称之为吻,而是细密的?舌忝舐,如同狸猫伸出舌尖,为同伴梳理毛髮。 容娡正出神盘算着事,被他倏然吻的?发痒,下意识抬眼看?他。 居室中光线朦胧,谢玹精緻雪净的?面庞离她极近,极具冲击感地撞入她的?视线。 他垂着眼帘,清峻的?眉眼、高挺的?鼻樑旁覆着浓沉的?阴影,半明半暗。 一贯清峻而淡漠的?眉宇,因为低头吻她的?动作,长眉飞鬓,此时?无端显出些锋利的?昳丽,像是暗夜里的?妖邪。 不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了。 这一幕惊艷妖冶,犹如他被精魅附体,没由来的?震撼而蛊惑,容娡不禁怔住。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玹掀起?眼帘,看?向她。 他的?薄唇红润,眼尾微微勾起?,那双琥珀似的?眼眸,暗得透不进一丝光,冷冽如霜。 容娡怔怔的?看?着他,有些看?不透他的?眼神。 但她没由来的?察觉到一种强势的?占有欲。 她忽然想起?,谢玹的?落吻的?下颌处,似乎被贺兰铭碰过。 脑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古怪,容娡尚未来得及反应。 下一瞬—— 谢玹重?新垂下眼帘,头颅俯的?更?低,微凉的?薄唇落在她的?颈侧。 她脑中嗡的?一声鸣响,整个人不受控地颤了颤,嵴背窜上一股怪异的?酥麻。 细嫩的?颈项,犹如脆弱的?花枝般簌簌摇曳。 容娡本来还有话要?与他说?,可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只得下意识地去推他的?胸膛,偏头躲避他的?唇,反而被他掐着腰紧紧摁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由着他一寸一寸,吻遍她的?脖颈。 奇异的?麻痒,挑拨着容娡脑中的?弦,蛊惑又难耐。 她揪着谢玹的?衣襟,白皙的?面庞上浮出雾一般的?薄红,澄净的?眼仁蒙着一层水汽,整个人犹如被寒风裹挟的?娇嫩花瓣一般轻颤不止。 直至谢玹的?微凉的?唇,自她的?颈侧移开,她才怔怔的?看?向他湿墨般的?眼眸,视线滑落到他红润的?薄唇上,眼睫一眨,红唇微张,如梦初醒般呜哼一声。 “哥哥,你……你欺负我。” 少女的?鼻息紧张不稳,嗓音甜润,带着点哭腔,眼底深处的?惊惶却?如潮水般消退。 谢玹打量着她,唇角勾起?一个很浅、很短暂的?弧度,眉眼矜傲,神情自若地应下她的?控诉。 “你难道不欢愉么?” 容娡脸上发烫,无法反驳,心里有些憋屈,满脑子想着该如何报復回去,顾不得细究他异样的?举动,惊慌不安也尽数抛到脑后?。 她睚眦必报,咽不下这口气。 须臾,居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侍者站在门外?,道:“大公子,长君传令您去见他。” 谢玹看?向门扇,淡声应下,“知道了。” 容娡忆起?从?前他的?做过的?事,眸光一闪,趁机张嘴咬了一口他的?下颌尖。 谢玹倏地止了声,睫羽一颤,垂眼看?向她,湿润的?眼眸里,竟带上点隐约的?希冀。 容娡飞快松口,瞧见他的?神情,愣了一下,伏在他胸口轻笑出声,笑容明艷鲜活,又带着点小狐狸一样的?狡黠: “哥哥,你在期待什?么?” 谢玹薄唇微抿,清沉的?目光垂落,审视着她。 不及她再?说?些什?么,谢玹便狠狠吻住她的?唇,唇舌带着几分强势的?凶戾,将她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 侍者在门口候了许久。 谢玹将容娡哄睡后?,才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出。 “父亲在戒律堂?” 他像一抹新雪一般,出现在浓沉的?夜色里,眼神冷得像是山巅之上终年不化的?冰。 侍者畏惧他身上冷冽的?气势,不敢出声,只轻轻点头。 谢玹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不出他所料。 原本,谢玹是打算徐徐图之,一点一点的?显露出他待容娡的?情意,慢慢让世人知晓他待容娡情深义重?,非她不娶。 但,暖寒会上容娡被掳走,实属在他意料之外?,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魏学益为了让他不沾情爱,故意支开他,让容娡身处险境孤立无援,再?将一切过错推到贺兰铭身上。 谢玹极度厌恶这种事态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不过,他虽愠怒,却?并未被怒气沖昏理智,派兵卫找寻她的?路上,便极快地想好了顺水推舟的?计策。 索性藉此意外?——在劳师动众找寻容娡的?同时?,让他的?心意大白于天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甚至,不惜砍下贺兰铭的?手,以此来彰显他对容娡的?珍视。 谢玹绝不是毫无头脑的?莽夫。 他运筹帷幄,算好接下来走的?每一步。 去侯府赴宴的?人不少,他当着诸多权贵的?面,蓄意闹出大动干戈的?动静,几乎要?将侯府掘地三尺,就是为了让他对容娡的?情意传出。 此举有悖君子端方,有损名誉,势必会引来谢氏族老的?震怒。 不过,他们无外?乎是以家?规处罚他,待受罚之后?,这样大的?动静也应传遍洛阳,届时?,人尽皆知他对容娡倾心不已,几乎是近似疯狂的?地步。 族老们再?怎么不情愿,为息事宁人,也当无可奈何的?准允他迎娶容娡—— 步步为谋,处心积虑,只为能?娶容娡。 谢氏家?规极其严苛,谢玹熟读每一条戒律。 他一向严于律己,如今既然身为谢氏中人,便不会去违背谢氏的?清规戒律。 谢玹清楚的?明白,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惩戒。 他收回思绪,神态自若地朝戒律堂走去。 浓长睫羽下,昳丽的?眼眸中,翻涌着冷邃幽深的?情绪。 容娡既然一直以来心悦他,想要?得到他,如今,他来遂她的?意,满足她的?所求。 她不会等太久。 谢玹无法容忍事情会脱离他的?掌控,他绝不会允许能?够牵动他心弦的?容娡嫁与旁人。 经此之后?,容娡当非他莫属。 事态尽在他的?运筹之中。 从?前,谢玹身负许多人的?各式期许,因而对自己的?要?求极为严苛,一言一行,循规蹈矩,清冷自持,从?未有过差池。 眼下他竟因为容娡,作出这般令自己名誉扫地的?疯狂之举,他以往从?未料想过,细想过后?,也不禁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好似也没那么在乎了。 他只在乎—— 只有这样,才能?与她锁在一起?。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地掌控容娡。 — 暖寒会上,容娡险些被掳走之事,很快便传遍谢府。 谢云妙听闻过后?,想到是自己让她去赴宴,心里有些愧疚。见容娡数日不曾露面,以为她受了伤,踯躅一番,决定前去晴菡院登门拜访。 但容娡并未受伤。 她以前经受许多磨难,这点惊吓也算不得什?么。 之所以不曾露面,是因谢兰岫知晓容娡惹出的?乱子后?,气得将她禁了足。 容娡久久见不到外?人,白蔻与白芷也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出现,而谢玹竟也不曾派人前来寻她,她心里慌得很,一见到谢云妙,眼眸当即直冒光。 谢云妙没料到她丝毫没有芥蒂,心中愧疚更?甚,因而当容娡求她,帮她遮掩、让她出门时?,她毫不犹豫的?应下。 容娡偷偷熘出房门时?,冷不丁听见侍者扬声报四夫人来访。 院门前挤着许多侍从?,容娡一时?无法偷熘出去,又觉得四夫人来得蹊跷,或许来意同她有关,衡量一番,索性悄悄熘到谢兰岫房间的?窗外?,想听一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僕从?被尽数屏退,四夫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容娡站在开了一道小缝的?指摘窗外?,将她们的?对话大致收入耳中。 “……大公子绝不可能?娶容娡。” 四夫人沉声道,“如今流言四起?,族老与长君震怒,禁了大公子的?足,勒令他与容娡断干净。贺兰铭近几日频频向长君传达对容娡的?爱慕之意,长君向我夫君施压,要?么将她献给大皇子,要?么将她逐出府。” “我衡量一番,不若为娡儿寻一门亲事,也好过日后?举步维艰。” 闻言,容娡的?心,如同被一只满是利刺的?大手紧紧攫住,攥的?她喘不过气,一抽一抽的?泛着疼。 她的?脸色骤然沉下去。 怪不得谢玹近日杳无音信。 亏她一直以来竭尽所能?的?引诱他,以为他会是她安身立命的?凭依。 怎料眼下不过稍遇波折,他便默不作声地对她不闻不问了。 她还是想错了,谢玹那样的?人,虽身居高位,但也有太多束缚与羁绊在身。 他既不可能?娶她,她另觅旁人便是。 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识相 屋中的交谈还在继续, 似乎是在商议为她寻一个合适的郎君,但容娡已无暇去听。 最初的抽痛过?后,她的心里烧起一团愤怒的毒火, 烧的她五脏六腑拧作一团, 令她几?乎要因羞愤,而将口中贝齿咬碎。 四夫人虽是在为她考虑,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因长君的施压, 要将她草草嫁人, 打发出府。 既是要匆忙了事, 又怎会为她寻一个好夫婿。 心里的毒火越烧越旺, 容娡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同贺兰铭并不相?识,究竟是何时招惹了这位阴晴不定的皇子?,竟令他找上谢氏主君, 用尽手段要得到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容娡虽贪慕权势, 一心想着安身立命, 但她还没傻到要将自己送入虎口的地步。 如今的皇室腐烂的不成?体统, 草菅人命者不在少数, 他们从来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又怎会甘愿引颈受戮。 贺兰铭想得到她, 绝不会是他口中所?说的爱慕,极大可能是因天命圣女的噱头。 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思来想去,容娡咬着牙, 视线不经意?瞥过?自己的居室, 神情一顿,心中有了主意?。 须臾, 她长睫一颤,眼眶霎时便红透,眼里泛起泪光,含泪走了几?步,哭哭啼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待容娡走远后,屋中正在与四夫人交谈的谢兰岫,望向她方才偷听的那?道窗缝,若有所?思,嘆息一声。 — 谢云妙因为?要帮偷熘的容娡打掩护,此时尚未从她房间离去。 瞧见容娡哭着跑回来,似是受了什么委屈,她吃了一惊,忙问:“这是怎么了?” 容娡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大滴大滴砸落,她哭的几?乎喘不上气?,缓了好一阵,才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着,将偷听到的对?话,半真半假、添油加醋的说给她听。 起先,谢云妙只是听的满面错愕,待听到贺兰铭所?做之事后,当?即大力拍着桌案起身,怒骂道:“贺兰铭这无耻老贼!” 骂完后,她不知想到什么,迟疑着问:“我瞧着长兄待你特?别,许是有情,又为?你对?贺兰铭出手,当?不会袖手旁观才对?……” 闻言,容娡面色一僵,哭的浑身颤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我与长公子?之间并无什么,只是因北上之时蒙受他的照拂,还算相?熟,来到谢府后他便也照料我一二……他那?样渊清玉絜的人,很难让人不对?他心生爱慕,但……但他已数日不曾过?问过?我,想来是为?保全名誉……我又怎敢痴心妄想,将他牵扯进来,令他美玉蒙尘……” 她哭的可怜,真话假话掺着讲,言辞恳切。 以往她的泪水,便是连谢玹那?样目下无尘的人都能矇骗过?去,更不用说谢云妙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果不其然,听了这番话后,谢云妙斟酌片刻,面色复杂而?纠结的看向她。 “我兄长谢珉心悦你已久,想必你应当?窥出一二。我最初与你交好,也是出自于兄长的授意?。” 容娡的哭声小?了一些,眼尾垂泪,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眸凝视她,目光中隐隐泛着些期盼与希冀。 “贺兰铭实在是欺人太甚,伯父许是气?昏了头,处事不尽妥当?。你莫要怕,待我回去知会过?兄长,一同商议应对?之法?,他定会义不容辞。” 容娡睁圆双眼,杏眼懵懂,整个人瞧上去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无害,怔忪须臾,啜泣着道谢。 谢云妙看向她的目光中染上几?分怜惜,嘆息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头:“等我回话。” 容娡掩面而?泣,哭的更厉害了,伏在桌案上哀切抽泣,像一枝不堪风雨磋磨的娇嫩花朵。 然而?被长袖遮挡住的眼眸里,却毫无波澜,岑寂一片。 阒然冷漠。 — 四夫人为?她相?看夫婿的消息并未声张,容娡便只当?自己毫不知情,实则自己也在悄悄物色合适的郎君。 她绝不能让自己落入贺兰铭之手,但也没将谢珉当?作唯一的后路。 容娡惯来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貌,很多时候,她甚至不需动一根手指,只需抬抬眼,利用欲说还休的眼波,在她物色好的郎君脸上多停留一瞬,对?方便不由自主的失神,任由她随心所?欲地使唤。 让男子?对?她倾心,对?她来说,实在是再轻易不过?的事。 唯一令她棘手的,只有无情无欲的谢玹。 只有谢玹。 然而?这人,已经十余天不曾出现在她面前了。 即便如此,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费时费力的谋划谢玹那?样久,想到谢玹处尊居显的地位,她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甘之余,又觉得有些古怪。 谢玹为?她屡屡破例,想来待她应是有一丝情意?在,一声不吭地同她断开,似乎有悖他的行事作风。 深思熟虑过?后,她试探着,悄悄去暖阁寻谢玹。 暖阁外的守卫换成?了不认得容娡的生人,语气?生硬,不放她入内,谢玹所?居住的明彰院,门前的守卫亦是换了人,只得无功而?返。 如是试探几?次后,饶是一贯以温婉模样的容娡,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她暗自咬牙,想着最后再去试探一次。 这一回,倒是当?真让她见到了人,只不过?她见到的并不是谢玹,而?是谢家家主,长君谢奕。 谢奕身量高大,身着清灰的褒衣博带,通身文人气?质,站直时,身形有种?刻板的笔直,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山崖上的松柏。 但望见容娡后,他的眉宇间覆上一层冷肃的威严,看向她的目光,充斥着冰凉的审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谢玹的神情同他有些相?似。但他比谢奕要更冷淡、更漠然,毫无人气?,像一尊覆着霜雪的、没有情感的神像,眉尖岑冷的雪意?,极少有消融之时。 容娡在谢玹面前有恃无恐,不怎么怕他,只会在他作出强势之举时,偶尔生出点畏惧。 但谢奕乍看上去,分明是个温儒的中年人,却没由来的令她惧怕,丝毫不敢抬头直视。 容娡其实因为?谢奕对?四房的威压,对?他心生不满。但她就算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在谢家家主面前露出半点不恭敬之意?,便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长君。” 谢奕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你来寻云玠?” 容娡低着头,无法?否认:“……是。” “云玠被我送去寺中修养,不必再来寻他了。” 容娡鼻息一窒。 她忽然明白,暖阁与明彰院外守卫的更换,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事态似乎比她想的要复杂的多,谢玹未必对?她没有情意?。只是谢氏家主与族老出手干扰,他就算对?她有情,若是要娶她,恐怕即使大费周章,也无法?顺遂的实现。 容娡的心中好像下了一场雪,使得她的心房慢慢冷了下去,甚至比外面寒风凛冽的天气?还要冷。 她温顺应下:“好。” 谢奕的语气?虽然温缓,但明显有警告之意?。 她是时候识相?一些,放下谢玹,利用旁人为?自己搏一把了。 哪怕她不甘捨去谢玹,不甘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一炬。 但没必要。 没必要将赌注尽数压在谢玹身上,去赌一个註定坎坷、波折,充满干扰与不确定的未来。 — 谢玹在戒律堂受过?鞭刑后,谢奕丢下细鞭,痛心疾首,叱责他是因命煞作祟,才作出不知分寸的煳涂事,命他去幼年居住过?的寺中静养参禅,压一压作祟的煞气?。 对?此,谢玹并无异议。在面对?与容娡有关的事上,他确实总是不由自主的失控而?不清醒。 不过?是要在寺中待上半月而?已,不算太久,他可以为?了她,带着一身鞭伤来回颠簸。 她与世人皆不同。 她所?谋求的是他,她心悦他,她值得他为?她这样做。 谢玹知道谢氏的族老或许会为?难容娡,也会想方设法?干扰她与他之间的通信往来。 但他自己频频破规,不好再明着忤逆他们。同时也担忧族老们发现容娡身边跟着效命与她的人,对?她的为?难更甚,便将明面上效命于他的白蔻与白芷换下,暗中安排了暗卫守着她。 容娡费尽心思想得到他这个人,想来即便有外力在干扰,她也会不捨得就此放手。 庚帖与婚服,他去寺院禁足前,已命人去着手准备。 只要容娡始终还想着得到他,待他自寺中出来,很快便能同她成?婚。 只是中间要费些周章,但也不算太难办。 半月之期,转瞬即逝。 族老与谢奕,果然想方设法?地施压和阻挠。 暗卫丝毫无法?近容娡的身,但好在谢玹早有预料,命他们暗中截杀了多方想除去容娡的势力,将她严密的保护好。 谢玹步步为?谋,将与此相?关的所?有人纳入他的筹算之中,见事态逐渐依照他的规划在发展,便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将一切尽然掌控在手中。 因而?,当?他回到谢府,迟迟未曾见到一向想方设法?想见他的容娡,不解地召来暗卫。 听到暗卫的禀报,与他的料想有所?出入时,淡然雪净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错愕的裂痕。 谢玹的指间拢着菩提佛珠手持,以为?自己听错,怔了一瞬,下意?识地追问:“你说什么?” 暗卫略带疑惑的看向他,只一板一眼的重复: “您对?容娘子?的情意?传开后,长君果然如您所?料,对?四房施压。四房那?边正在为?容娘子?挑选夫婿,容娘子?似乎对?三房的谢珉有意?,恰好谢珉亦对?容娘子?有情,两家长辈已经在商议婚事了。” 谢玹仿佛被经久不化的冷冰冻住,整个人仿佛一尊覆着霜雪的塑像,不言不语,陷入沉默。 暗卫禀报过?后,便悄然离开了。 良久之后。 “啪嗒”一声。 手持被大力扯断。 佛珠坠落,菩提四散。 圆润的菩提珠敲在光滑的玉石地板上,叮叮咚咚,乍听犹如少女甜润的笑声。随着珠子?弹跳着乱撞在一处,渐渐摩擦出一声声令人难以忍受的尖锐声响,像某种?哀切恸心的哭诉。 半晌,谢玹睫羽一颤,为?自己斟了一杯凉透的茶水,欲要浇灭胸腔之中横冲直撞作祟的戾火。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茶盏,望着盏中平静的水面,却倏地想起从前,容娡为?引诱他,不顾一切的饮下掺了药的茶水—— 背后逐渐癒合的鞭伤,蓦地泛起细密的疼痛。 谢玹眉眼间的淡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顷刻间便覆上极致的阴鸷,眼神幽冷森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如玉的长指用力到泛白,几?乎在痉挛着发抖,指间端着的瓷杯承受不住他带着愠怒的力道,霎时便砰然四分五裂。 锋利的瓷质碎片割破肌肤,血水汩汩渗出,滴滴答答,杂乱地沿着手臂蜿蜒,血色浸透如霜如雪、不染纤尘的衣摆。 谢玹的面容却极度岑静,似是对?痛感无知无觉。 她怎么能…… 他算好了一切。 唯独没料想到,容娡会改变心意?,不再对?他有所?图谋。 如那?只死?在他面前的狐狸一样。 — 谢玹再次见到容娡,是在翌日的午后。 拂晓后,落了一场雪,过?了正午,雪霁天晴,晴光洒金,赏心悦目。 化雪之时,温度往往要冷上一些,今日格外冷。 谢玹记得容娡怕冷。 以往,为?免冻着她,他总是命人将暖阁中的炭火烧的热一些,贺兰鋮前来寻他议事时,总会热的抱怨不迭。 但容娡这回,一直不曾来寻他。 沉吟过?后,谢玹命人备了些防寒的用品,准备送往晴菡院。 若是见到容娡后,她同他服软认错,用假意?的泪也好,用虚伪的笑也罢。 只要,她依旧愿意?用甜言蜜语讨好他,他可以既往不咎,不追究她的见异思迁、朝三暮四。 可,不等他走到晴菡院,便在路过?梅园时,见到了容娡。 红梅映雪,幽香扑鼻。 容娡裹着藕荷色的鹤氅,站在花丛间,日光映在她身上,她长睫轻颤,折射着金光,整个人无比娇美动人,像是行走在花间的精魅,令人不禁感到悦目娱心。 ——如果她身边没有谢珉的话。 谢珉望着她,面颊晕红,折下一朵红梅,小?心翼翼地对?着她的髮髻比划。 容娡娇笑出声,隔着衣袖拽住他的手腕,教他簪花。 谢珉脸上红意?更甚。 谢玹远远望着他们,木然的伫立着。 他听到容娡柔声道:“……从前我的确因长公子?的照拂,对?他心怀爱慕,不过?经此之后,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如今只心悦玉安哥哥一人,对?谢玹已无情意?。待婚事定下后……” 她怎么敢,唤别人哥哥。 她怎么敢,说她对?他已无情意?。 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她惹他动了念。 可先放弃的也是她,另觅他人的也是她。 凭什么…… 凭什么她能轻而?易举的撩拨他的心,却又想轻飘飘的全身而?退。 她,休,想。 休想脱离他的掌控。 他绝不会准许。 端倪 谢玹的双腿仿佛灌了铅, 令他一动不能动,如同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沉默地望着容娡同别人举止亲昵。 谢珉安分守己, 恪守家?规, 哪怕是以往魂牵梦萦的画中人就在眼前,言行仍旧循规蹈矩,其实并未有出?格的举动。 但落入谢玹眼中,他二人?只是站在一处, 便就是没由来的扎眼。 以至于恍惚间, 他竟生出几分身上的鞭痕裂开的疼痛感, 细密的痛觉顺着?血液, 牵扯着?他的心房也泛起几丝古怪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 梅园里蓦地起了一阵风。 轻风拂动花枝,硃砂般的梅花瓣纷飞,容娡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发?现了谢玹的存在。 他如同一抹新雪一般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甚至, 比他身侧洁白的雪, 还要多?出?几分圣洁的神性。 容娡隔着?伸展的梅花枝, 望着?神姿高砌的他, 恍若隔世?。 这人?实在生了一张过于优越的皮相。 容娡不禁有一瞬间的怔忪,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 掐着?自己的手?心,心虚不已。 不知她?随口哄骗人?的假话,谢玹有没有听到, 听到了多?少。 罢了。 总归谢玹德行高洁, 便是让他尽数听到又如何? 他那样冷心冷性的人?,绝不会多?费口舌揭穿她?, 更不会因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同她?计较。 许是察觉到她?投去的目光,谢玹低声点?她?的名:“容娡。” 嗓音磁冷。 容娡身旁的谢珉听到这一声,脸色一白,抬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几乎是哀求道:“别过去……” 他话语间的患得患失之意,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容娡都不禁有些感慨,谢珉实在是太好拿捏。 她?隔着?衣料拍拍谢珉的胳膊,眸光轻闪,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在安抚自己,只轻声道:“……我?去与他早些说清也好。” 谢珉望着?她?白皙的面庞,迟疑着?慢慢松开手?。 容娡抬手?拢了拢身上?的鹤氅,挪着?莲步走到谢玹面前,盈盈一礼。 “郎君,别来无恙。” 她?不唤他哥哥了。 谢玹面容无波,然而?听着?她?冷淡疏离的称唿,胸腔里却?搅动出?一股掺杂着?血腥的戾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他淡淡的应下她?这一句问候,眉眼低垂,深深望着?她?。 不及他斟酌着?要问她?些什么,容娡乖顺的低着?头,却?先他一步开口,用他熟悉的甜润语气,说出?无比薄情的话语。 “往先种种,是我?行为不端,有所逾矩,轻浮了郎君,连累了您的名誉。眼下我?已看清自己的身份,自知人?微言卑,不敢再痴心妄想,污了郎君美名。如今我?对郎君并无情意,谨遵长辈之命,不敢再牵连您的清誉。日后……就此两清。” 就此两清。 她?说的轻巧。 谢玹默不作声的听完,须臾,眼睫轻颤,抖落一圈清冷的金光。 “族老与父亲威迫你了?” “长君仁心宽厚,族老颐性养寿,不曾为难于我?。” 谢玹微抿薄唇,良久不语。 容娡垂着?眼帘,又是盈盈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谢玹目光微动,忽地伸手?攥住容娡的手?腕。 他手?上?的力气有些大,硌得容娡腕骨生疼,她?不禁紧蹙眉尖,略带不耐的看向他。 “为什么?” 他问的没头没尾,但容娡何其熟悉他,几乎不用想便明白他的意思。 闻言她?神情一松,目光轻飘飘滑过他的手?:“郎君就当我?是,心志不坚、见异思迁罢。” “——郎君的手?怎么了?” 不对。 谢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没有应声,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古怪。 即便容娡薄情寡义,心志不坚,也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改变对他的心意。 她?以前分明言之凿凿,说她?心悦他,想方?设法?得到他。 眼下一经波折,却?如此轻易的想要同他两清,似乎有悖常理。 除非…… 除非,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哄骗他。 谢玹眸若深潭,衡量一番,慢慢松开攫住容娡手?腕的那只手?。 梅花枝上?的雪簌簌颤落,谢珉拨开花枝,疾步走过来,语气生硬的问安:“长兄。” 行礼时,他不动声色地将容娡挡在身后。 谢玹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瞥着?与他隔着?一人?的容娡,心里却?不由自主的烧起一团阴冷的妒火,烧的他的额角突突急跳,喉间发?紧。 他默不作声的攥紧衣袖之下的手?。 谢珉当着?他的面,关切的打量着?容娡,见她?毫髮?无损,松了一口气,隔着?衣袖牵住她?的手?。 谢玹神情平静,漠然地看着?容娡被他牵走。 他沉默地伫立在原地,望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身影,沉吟一番,忽地忆起从前在学堂时,容娡便似乎有要与谢珉暧昧不清的意思。 她?用假意的眼泪,告诉他自己是为母所迫。 谢玹其实一直以来,皆有些怀疑她?接近自己的心思不纯,并不只是为了他这个人?。 但容娡总是能用行动打消他的疑虑,使得他被她?牵动心绪,不由得相信她?。 在那时,更是隐隐窥出?一丝古怪的端倪。 可她?信誓旦旦,说即便是死了,也只愿同他长相厮守。 她?说,她?只属于他一人?。 多?么美妙令人?心动的许诺。 从未有人?兑现过。 谢玹无法?不动容。 更何况,她?曾说,从一开始接近他,便是因为对他有情。 他选择相信她?,信了她?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的话。 甚至,为了使她?不必为难,也为了自己心中日益渐增的的妄念,便着?手?谋划娶她?。 可若是,容娡一直以来,皆是在骗他呢? 倘若她?从未心悦他—— 倘若,她?一开始接近他的图谋,并不是因为爱慕他,而?是如那只狐狸一般,所求的只是他的身外之物呢? 如此以来,她?极快的改变对他的心意,迫切的另觅他人?,似乎便合乎情理,能够说的通了。 谢玹紧抿着?唇,神情淡漠。睫羽下的眼神却?阒然无声的,一寸一寸沉冷下去,犹如被夜色吞併的冰面,幽邃冷深。 胸腔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拍打着?他的心绪,凶戾地撕扯着?他脑中的弦。 谢玹的鼻息有些不稳,他勐地转过身,欲要命人?着?手?去查。 背后的伤口,却?偏偏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撕扯出?疼痛,令他无暇分神,没有注意到身侧的不平的积雪,鞋履踏上?去,脚底一滑,险些踉跄着?滑倒。 暗卫连忙自暗处现身,担忧的望着?他,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搀扶。 霜白的大氅,因为谢玹险些歪倒的动作,衣摆沾上?了一点?雪泥。 谢玹极少有这种失态——或者说是,狼狈的时候。 仔细想来,似乎自从死里逃生后,每一次的失态都有容娡有关。 倘若她?,的确如他猜想,从未爱过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那他不惜为她?自毁名誉之事,可谓当真是……可笑至极了。 谢玹的眉宇间覆上?一层沉冷的阴鸷。 但很快,他的神情便恢復如常,神态自若的站稳身形,慢条斯理抬手?,拂去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召回其余暗卫。” 他须得验证自己的猜测,所以想要听一听,这半月来有关她?的事无巨细,想要看一看,她?是如何转变的心意。 停顿一瞬,谢玹想到被自己调去江东寻找容娡父亲下落的静昙与镜明,温声吩咐:“致信给静昙,让他查一查容娡从前在会稽时的所歷的事。” 她?最好不是在骗他。 最好与他的猜想并不一致,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否则…… 谢玹长睫一眨,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寒。 谢玹的嗓音分明是温和轻缓的,但暗卫却?没由来的听出?一股冰冷之意,令他嵴背发?寒。 暗卫连忙一一应下,着?手?去做。 — 风平浪静的渡过几日,容娡不曾再与谢玹碰过面。 然而?正如越是平静的湖面,越是越是暗流涌动一般,谢玹丝毫没有举动,她?的心里反而?泛出?古怪的不安,总没由来的心神不宁。 虽然她?令谢珉对她?情意深笃,但贺兰铭仍时不时施加威迫,容娡一边物色着?能与他抗衡的郎君,一边与谢珉演着?假意深情的戏码。 没几日,容娡近来频频与谢珉私下会面、举止亲密之事,便被人?揭举到了戒律堂。 如今时风虽不拘男女大防,但谢氏家?规依旧古板至极,不允未婚男女私自相会。 三房只是在同容娡议亲,但尚未定下婚事。 戒律堂派人?来请容娡时,容娡不禁满面错愕。 她?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此事出?自于谁的手?笔。 亏她?还以为谢玹是宽宏大度的正人?君子,没想到竟醋成这般小肚鸡肠,与寻常争风吃醋的庸俗男子没什么两样。 是她?看走了眼! 他怎么不去戒律堂揭举自己,揭举他从前与她?私会、甚至还口舌相吻的亲密之举! ……没准他还当真能做出?来。 这的的确确,符合谢玹古板的行事作风。 他既有所举动,容娡悬着?的一颗心便也落到了实处,不再杞人?忧天。 恰好这日,阴晴不定的贺兰铭寻了个由头进了谢府,正咄咄逼人?,吵着?要见她?。 容娡衡量一番,索性决定跟着?戒律堂的侍从走,藉此来躲个清闲。 戒律堂的族老见她?不再纠缠谢玹,并未为难她?,只依家?规罚她?去佛堂抄写三日经文?,而?谢珉则是被拘在戒律堂罚跪。 容娡到戒律堂时,谢珉便一直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直到她?领了罚,将要离开时,谢珉才飞快地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容娡回给他一个清浅的笑。 有族老发?现他们?之间的暗送眼波,拍案而?起,惊怒道:“谢玉安,再多?跪三个时辰!” 又怒不可遏的指向容娡身旁的侍从:“还不快将她?带走!” 侍从忙不迭将容娡带走,一路走到偏僻的佛堂,守在门外。 谢府中的佛堂应是有些年头了,鲜有人?迹,苍灰色的墙面迎着?皑皑的碎雪,木质的地板凹凸不平,踩上?去时咯吱作响,显得有些荒凉。 好在堂中炭火烧的旺,容娡没感觉到冷,便铺开纸张,准备抄写经文?。 今日的风紧的很,天色有些暗,许是又要下雪。 容娡畏寒,便将佛堂的门扇阖上?,点?着?灯抄写经文?。 堂中的光线很暗,经幡阒然飘曳,正中央落座的不知名佛像。许是因为朦胧晦暗的光线,佛像显得不再慈眉善目,反而?有些沉郁的兇相。 容娡抄写经文?时,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佛像身上?瞟,想到她?身边如今没有暗卫跟随,没由来的心里发?毛髮?慌。 原先她?以为谢玹对她?不闻不问了,同谢奕会过面后,打消了对谢玹的心思,却?在没多?久后,险些遇刺但很快脱险之时,察觉到了谢玹派来跟着?她?的暗卫。 谢玹应当,的确是待她?有几分情意。 可那又如何? 想要她?命的人?,同谢玹脱不了干系。 暗卫并不曾近她?的身,容娡衡量一番,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没必要为了一个谢玹,去忤逆整个谢氏。便只当没发?现暗卫的存在,视而?不见,没有前去找他们?。 然而?这两日,跟在她?身边的暗卫却?全数销声匿迹了。 想来是出?自于谢玹的授意,他听信了她?要与他两清的话。 容娡不禁有些怅然。 但那点?惆怅,也不过如幽静的湖泊表面泛起的浅淡涟漪,倏而?消散了。 她?很快便将谢玹抛之脑后,专心致志抄写经文?。 直至月上?枝头,才堪堪抄完第一本经书的一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佛堂里温暖如春,飘漾着?馥郁好闻的檀香。 容娡有些犯困,便搁下笔,伏在桌案上?,准备小憩片刻。 半梦半醒之间,眼前忽然闪过一团不正常的亮光。 容娡的眼眸被光亮刺的微有不适。她?迷迷煳煳的睁眼,朦胧间,瞧见一个高大清隽的身影站在佛堂内。 那人?身形如鹤,拢着?霜白的衣袖,端起烛台,依次点?燃轻薄的帷帐。 火光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剧烈跃动,金光如涟漪般粼粼荡漾,将他的身形勾勒着?泛出?几乎称得上?是圣洁的光晕。 然而?衣摆之下,他的漆黑的影子却?无端在滚烫光线的撕扯中,扭曲的犹如狰狞恶鬼。 扭曲的影子投落在容娡身上?,将她?完完全全罩住,极浓极暗,死死衔住她?,连一根发?丝都不曾放过,使得没有一丝光线能够靠近她?的身躯。 莫非他是要……纵火杀人??! 察觉那人?的意图,容娡额角突突急跳,脑中一阵一阵的尖锐嗡鸣。 她?感到一种绝望的恐慌,想要大声唿唤。 然而?,热浪随着?火舌的舔舐,一波接着?一波蔓延开,佛堂中的缠绵的香气钻入她?的口鼻,她?四肢绵软无力,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得怔怔的看着?那人?,作出?堪称是疯狂的举动。 火势蔓延开之时,容娡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他有力的臂弯抱起。 一贯清苦提神的冷檀香,此刻却?没由来的令她?脑中昏沉,很快便不省人?事。 锁链(修) 如今时风神佛之说盛行, 但谢府的各位主君,似乎并没有因为盛行之风而?对此一昧地推崇,府中?唯一留存的佛堂, 也只是为了方便已过世的老夫人。老夫人?仙逝后?, 这?佛堂便极少?再启用,也不怎么修缮,基本是用于处罚罔顾家规的小辈。 佛堂年久失修,起?了场大火, 烧成了废墟, 本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在于, 起?火那日, 四房的表姑娘容娡正在佛堂中受罚。 守在门外的侍从打了盹, 起?初未曾察觉到起火。待他因炽热的火浪惊醒时,已经为时已晚,佛堂早就被巨浪般的火舌张着大口吞噬。 起?火时, 正?是深夜人?定?, 冬季又久未逢霖, 天干物燥, 任凭众人?如何抢救皆无法浇灭火, 火浪染红了谢府西北侧的半边天,很快便将佛堂烧了个?干干净净。 待第二日, 各房主君闻声赶来时,只见到漆黑的断壁残垣,哪里还有半点容娡的影子。 不出所?料的话, 当死的不能再透了。 谢珉在戒律堂跪了一宿, 听闻容娡葬身火海这?个?噩耗时,初时还以为是侍从故意恐吓自己。待察觉到众人?沉痛的神情不似作伪时, 心里一咯噔,眼前?一阵阵发黑,险些晕过?去。 他被侍从搀扶着,踉踉跄跄的来到烧的几乎如同炭堆一般的佛堂,不信邪的在灰烬里搜寻半晌,只寻到一支烧的漆黑的金簪。 是容娡常戴的那一支。 谢珉手一抖,当即瘫软在废墟里,泣不成声。 在场之人?知道他与容娡的过?往,瞧向他的目光里,不免带上些怜惜。 谢珉来后?没多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谢兰岫,宛如泣血一般、口中?声声唤着“我的儿”,被面容沉痛、眼眶通红的容励搀扶而?来。 众人?为他们让出一条道,目光中?怜惜之意更甚,暗自在心里唏嘘不已。 这?场火烧的实在是蹊跷,有些人?从前?听到了些风声,难免不疑心容娡是长君有意除去的,因而?没人?敢站出来为容娡母女讨个?说法,连安慰的话都?不敢说一句,杵在原地冷眼旁观。 只有闻讯赶来的四夫人?,用帕子拭着眼泪,上前?劝慰:“妹妹节哀,人?死不能復生。” 谢兰岫几乎哭断了气。 谢珉失魂落魄的跪坐一阵,听着谢兰岫的哭声,不知想到什么,攥紧簪子勐地站起?身,一贯温和的眼里迸出锐利的光,声色俱厉道:“容小娘子未必身死!” 众人?纷纷噤声看向他,连悲恸大哭的谢兰岫,都?不禁停止了哭声。 年长些的长辈不禁摇着头嘆息出声,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些怜惜与纵容,只当谢珉是悲伤过?头,在说胡话罢了。 也有人?暗自腹诽,容娡魅惑人?心的本领了得?。 一片混乱之中?,谢奕姗姗来迟,巡视过?后?,眉尖紧蹙,遣散众人?,命人?将谢兰岫等人?扶下去休息。 这?种小事本不必惊动他来,但谢奕自有考量,还是亲自前?来查看情况。 容氏女勾引谢玹,如今出了这?场意外,葬身火海也好,倒免了他们出手干扰。 谢珉不肯离开,倔强的站在废墟之中?,手里死死攥着容娡的簪子。 “伯父,容小娘子未必身死。” 谢奕并未应声,温和又不失威严的望着他。 “玉安,你累煳涂了,回?房歇息罢。” “我没煳涂!”谢珉满身灰尘,眼眶通红,一字一句道,“昨日贺兰铭来了府中?,吵着要见容娡。以往他做过?借着火势将容小娘子掳走之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谢奕审视着他,沉声打断他的话:“谢玉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区区贺兰铭,怎敢在谢氏的地盘动手?” “我知道!”谢珉沉声道,“只是如今我尚无佐证,伯父且待我查出凭依!” 眼下正?临近年关,府中?若是有死了人?的消息传出去,未免有些晦气,引人?口舌,不若遮掩过?去。 谢奕衡量一番,只当谢珉是伤心过?度,谅他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便由?着他去查。 至于容娡的死讯…… 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劳烦谢奕去处理。 谢奕便命人?传话给谢玹,让他着手安排。 谢珉便转而?去见谢玹,百般恳求,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如今容娡未必身死,况且她尸骨无存,又如何下葬,求谢玹不要操持下葬事宜,待他寻找过?后?,再作定?论。 谢珉原以为,以谢玹古板守礼的脾性,未必会同意他的恳求,他说不定?得?辨如悬河、费尽口舌,方能打动他,让他松口。 怎知谢玹听罢,垂着眼帘,略一沉吟,竟同意了。 他面容无波,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漠然,似是并未因容娡的身死而?有丝毫神伤。 谢珉观他神情,最?初还以为他对容娡之死毫无动容。 但听到他同意暂时不将尸骨无存的容娡下葬,感激之余,又不禁有些感慨。 往事虽如云烟尽散,但想来长兄待容娡当有几分情分在,也不愿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容娡葬身火海的噩耗,在谢府纷纷扬扬不过?几日,因为临近年关,而?谢珉的调查又毫无进展,很快便沉寂下去。 如同一滴水沉落入大海里。 不过?最?初泛起?点涟漪,倏而?便再无踪迹。 偌大的府邸,鲜少?再有人?提及此事。 偶尔有人?听闻,三房的公子谢珉,还在坚信容娡并未葬身火海,也只当他是为情所?困、哀痛过?头,唏嘘两句,便轻飘飘揭过?。 —— 谢玹有朝中?国师的官职加身,他所?居住的明彰院,有隶属于他的兵卫严密看守。哪怕是他的居室建在谢府中?,但未经他允许,便是连谢氏中?人?,都?不能轻易踏入他的领地。 外界纷扰声正?尘嚣甚上时,明彰院中?,一片安谧静好。 居室里燃着清浅的檀香,容娡醒来时,菱花窗外晴光正?好。 谢玹墨发未束,披着霜白的外衫,侧对着容娡,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垂着眼帘,执着棋子与自己对弈。 日光倾洒在他身上,使得?他浑身摇漾着温润、乃至称得?上是圣洁的光泽。 他面容岑静,岑静的几近冷漠,鼻骨清隽高挺,长睫偶尔眨动时,便扑簌抖落一圈圈柔和的金光。 一身胜雪白衣,在日光的映照下,晕开璀璨涟漪,乌髮鎏金。 宛若神祇降世。 容娡睁开眼时,被熠熠耀眼的日光刺的瞳仁泛疼。 她头脑昏沉,神识略有些不清醒,模煳的望见窗边谢玹的轮廓,便怔忪的看着这?美得?不真实的一幕。 旋即她意识到什么,双目圆睁,额间青筋突突急跳,蓦地挣扎着坐起?身。 挪动时,手腕上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滑过?,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她的肌肤上留下滑熘熘、冷涔涔的触感。 容娡当即浑身一僵。 她垂眼看去,自己右手纤细的腕骨上,不知何时被人?上了锁拷。细如拇指的银色锁链缠绕在她手臂上,蜿蜒着衔接床柱,泛着阴冷的光泽,限制着她的行动。 瞳仁仿佛被刺了一下,骤然紧缩。容娡脑中?嗡鸣一声,昨夜迷濛的记忆潮水般涌入她的记忆,她当即嵴背生寒,一动不能动。 链条发出的哗啦响动,被窗边的谢玹察觉。 他放下棋子,掬起?舆盆中?的清水,慢条斯理的濯洗着手,缓缓掀起?眼帘,淡然的看向她: “醒了?” 他面容平静,眼眸也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仿佛仍是那个?高高在上、超然物外,无情无欲又无悲无喜的谢玹。 但容娡感受着腕上的锁链,只觉得?他的视线没由?来的令人?心惊胆寒。 她面色发白,忆起?佛堂中?的火,此情此景之下,如何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丝毫说不出话。 ——她这?是被谢玹关起?来了!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喉咙仿佛被攫住,额角突突直跳,心底浮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谢玹这?阵仗,是要囚禁她? 他从何处习得?的这?种手段? 迷香的药性尚未完全褪去,容娡被恐慌压得?透不过?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谢玹在她的视线下,气定?神闲地拿起?一尘不染的手帕,不疾不徐地擦拭着玉石一般的手指。 擦拭时,清沉的目光却始终未从她的面庞上挪开。 居室中?陷入静默,安静到容娡能清晰的听到自己不稳的唿吸、与几乎冲破胸腔的心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须臾,容娡咬着牙,竭力镇定?心神,软声道:“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她抬起?被锁链捆住的那只手。 细嫩的腕骨,被冷硬的锁链磨出点薄薄的红痕,容娡瞥见,不禁微微蹙眉,纤长的睫羽眨动两下,琉璃般的眼眸里,顷刻间便浮上一层雾似的泪光: “哥哥,我疼……将这?个?松开,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的眼泪惯来能哄骗人?。 便是连冷心冷性的谢玹,以往她假意落泪时,哪怕他知道她的眼泪真真假假,但仍会被她牵动心绪,纵容她。 但这?回?,谢玹不会再纵着她了。 这?个?狡黠的小骗子。 那锁链是他特地命人?打造,根本不会伤到她。 事到如今,她的嘴里仍没有一句真话。 还在想着哄骗他。 谢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面容雪净,眼底一片幽冷漠然。 顶着他审视的目光,容娡试探着,嘤嘤假哭一阵,啜泣着不住为自己开脱。 谢玹端坐着,整个?人?如同死物雕琢的佛尊玉相,丝毫不为所?动。 当容娡发现自己的哄骗与哀求,并不奏效之时,她渐渐意识到什么,默默止住了哭声。 “云玠哥哥……”她斟酌一阵,柔声开口,甜润的嗓音里带着点浓郁的哭腔,“哥哥既不愿娶我,又何必将我掳来,强人?所?难?” 她话音才落,谢玹听罢,面色蓦地沉了下去,眉宇间霎时便覆上一层冰冷的霜雪。 好一个?巧言令色、惯来会为自己开脱的容娡。 她倒是将自己往先的所?作所?为摘得?干干净净。 他盯着她,不禁冷笑出声,嗓音犹如薄薄的冰刃:“我几时说过?不想娶你了?” 容娡哑然失声,思绪有一瞬间的出神。 他的确没说过?不想娶她。 但也没说过?要娶她。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想到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谢氏族老,泛起?点涟漪的心房霎时冰封,哀声道:“可我……可我与哥哥有云泥之别,自知无法与哥哥相配,待哥哥已无情意。” 骗子。 她以往将别人?利用完而?推开时,想来也是用的这?般说辞。 谢玹微抿着薄唇,一想到,查出的她以往背着他相看旁的男子之事,心里便不由?自主地烧起?一团阴冷的妒火,理智几乎要被烧成灰烬。 他蓦地倾身上前?,高大平阔的肩挡住日光,阴影将她整个?遮住,透不进一丝光线。 容娡的心房勐地颤了颤,下意识的往后?躲闪。 谢玹一把攥住她的足腕。 他沉吟一瞬,像是在试探——或者说验证什么一般,微凉的手指缓缓上移,将她的衣裙撩出几丝起?伏的褶皱。 容娡蓦地睁大眼,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面色涨得?通红,不复方才的强作镇定?。 她岂是令人?摆布的好脾性,立即拼命挣动起?来,抬足用力蹬他。 谢玹轻而?易举的躲过?她的攻势。 他沉沉盯着她,如玉的手指勾起?她的衣裙,压着她的膝盖,不允她再乱动。 一阵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响起?。 夹杂着容娡惊口耑的鼻息。 半晌。 谢玹抽回?泛着水光的手指。 他的手指才被濯洗过?,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玉经洗涤,愈发粼粼晶莹。 但容娡只是瞥了一眼,便像是被那光泽刺到眼一般,勐地别开视线。 谢玹垂着眼帘,瞥了一眼死死咬住嘴唇的容娡,没什么情绪地挪开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 浓长的睫羽轻轻眨动,似是若有所?思。 须臾,他轻笑一声。 “若无情意,那这?是什么?” 博弈(修) 牵搅出的潺潺水声, 似乎仍迴荡在耳边,犹如稠潮的、黏连的丝线。 容娡的胸口起起伏伏,唿吸不匀, 鼻息里隐约融着点潮湿的颤音。 她整个人仿佛被丢到了雨云里, 白?皙的面庞上透着雾一样的薄红,澄澈的眼仁上蒙着缥缈的水汽。 纤细的脖颈犹在细微的发抖,像奏乐之后琴弦的余颤,又像雨幕中身不由己的菡萏。 她平復着唿吸, 三魂七魄渐渐回窍。最初的空白?与失神过去后, 听着谢玹温磁含笑的问话, 胸腔里忽地?烧起一团恼火。 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以往正直古板的君子, 会作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举止! 容娡气的直咬牙,腰后残存的酥麻,偏还在此时?涌上来, 如同一波一波的潮浪般拍打着她脑中的弦。 以至于谢玹手指上莹润的水光, 落在她的眼里, 便?显得很是扎眼。 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更知道他想让她看的是什么。 可她万万想到?他会这样! 谢玹不该是这样的。 不知不觉中, 好像有什么偏离了她原本预料的走向。 容娡悔青了肠子,乱了阵脚, 又羞又恼之下,几乎想要破口大骂。 以前无论她如何轻浮的撩拨谢玹,他皆坐怀不乱不为所?动。她便?一直以为他是克己守礼的君子, 是神仙般无情无欲的人。眼下他的言行当?真是教她重新?认识了他, 竟是比她还要没脸没皮、恬不知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再怎么说,她都不曾乱摸他。 更可恶的是, 这人下流的摆弄着她,自己却?连脸都不曾红一下!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不知死活的那般撩拨他! 容娡越想越恼,紧咬着牙关,气不过想要呛他几句。 她紧攥着双手,才要出声啐他,锁链被拨动出的哗啦声响,忽地?如同尖锐的冰刺一样扎入她的脑海,令她勐地?清醒过来,面颊上的热度都倏地?散了。 她气昏了头,却?险些忘了—— 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被谢玹关着,摸不清这人的想法,不能不知轻重的得罪他,还是得曲意逢迎,设法讨好他。 仿佛当?头有一盆冷水浇下,容娡深吸一口气,沉默下去,垂着眼思索应对的法子。 谢玹的神情则是要缓和许多。 他的指尖上裹着一层晶亮的水,柔滑湿腻的触感,似乎仍吸附于其?上。 试探过她的反应后,他心房中横冲直撞的戾气与妒火,仿佛被她破碎的呜哼安抚了。 眼下容娡虽乖顺的垂着眼,但应是在盘算着如何对付他,不过是假装温顺罢了。 以往她也常常佯装出乖顺模样,诱着他往她甜蜜的陷阱中沉陷,而后作壁上观,看着他相信她哄骗的甜言蜜语,想来心里不知该有多得意。 谢玹几乎不用深想,便?能想得到?她的心里的盘算。 她欺天罔地?,当?真是胆大包天。 可笑的是,一贯算无遗策的他,竟也被她诓骗进去,以为她当?真对自己一往情深。 更可笑的是,他看透了她,却?仍是无法割捨她。 谢玹的视线滑过手指,落在她满是褶皱的裙裾之上。 好在,容娡刚才给了他,他想要的反应。 ——只?有在刚才那种时?候,她才是真的乖顺。 毫无反抗之力的乖顺。 眉眼间漾着潋滟的媚态,完全任由他调动与掌控,令他不再是单方?面的被她牵动心绪。 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做的再过分些。 想彻底地?将她掌控。 谢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奇异的慰藉感。 仿佛他的妄念得到?了莫大的餍足,在某一瞬间恣睢的蓬盛,却?又想肆意的渴望更多。 这种奇异的感受,撕扯着、割裂着他的心绪,使得他的克己与纵慾挣扎着博弈。 可他不该。 不该为了这样一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抛却?他所?受过的清规戒律。 “姣姣,为何不回话?” 谢玹抚上锁链,面容雪净,温和的看着她。 他说出那样的话,还想让她怎么回答? 容娡抿着唇,选择沉默不语。 腕上的锁链却?在须臾后被人不悦的拽了一下,锁链在他手里收紧,勒着腕骨,迫使容娡不得不看向他。 她飞快的瞥他一眼,面上一阵阵发烫,嗓音里不禁带上点恼意:“你能不能先把手洗了?” 谢玹的胸腔里震出一声低磁的闷笑:“自然可以。” 他从善如流地?去濯洗手,回来后,打量她两眼:“要不要更换衣裙?” “要。”容娡低头看向自己的裙摆,暗自磨了磨牙,软声道,“还想要沐浴……哥哥。” 言罢,她又不禁有些心虚。 自己提了这样多要求,不知如今的谢玹会不会应允。 她悄悄觑向谢玹的脸色,见他颔首应下,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谢玹淡声道:“不急。” “你先回答我,若对我并无情意,那你的反应,当?作何解释。” 她怎么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知不知羞的,非要逼她说出口不可么?! 容娡恼了,懒得再费心思同他周旋,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还能是什么,食色性也,七情六慾,人之常情罢了。我已说过对哥哥并无情意,不过是天性中的反应。况且哥哥乃天人之姿,我身为女子,很难不情动。哥哥以为会是因为什么?” 谢玹才缓和的脸色,蓦地?冷沉下去。 好一个?人之常情。 还有“食色性也”,这句话岂是她这般用的? 他以往是这样教授她的么? 她这话的意思,岂不是在说,他对她而言,与旁人并无分别,皆是由着她随心所?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利用的愚钝物件? 谢玹冷笑一声。 “你蓄意落在学堂的手帕与髮簪,捡到?的人想来很欢喜。” 容娡意识到?什么,坐姿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见状,谢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说刘覆与你的过往,是因为两家的积怨。但我前些时?日?,命人查了查,姣姣,为何我查出的是,你曾与他有过一段情?” 他的手指绕过锁链,搭在她檀粉色的裙边之上,语气温磁,眼眸却?幽暗的如同冰面之下冷邃的深渊:“姣姣,我是不是,与谢珉等人一样,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容娡脑中嗡的一声,面色发白?,一时?只?僵硬地?坐着,不知作何反应,连唿吸的节奏都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她总算知道,谢玹为何会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近乎疯狂的将她锁起来了。 原本,她以为他是对她与谢珉商议婚事而不满。 现今如何能不明白?,她是败露了! 她以往费尽心思对他的哄骗与利用,还有她背着他物色旁的郎君之事,尽数败露了! 他知道她不纯的心思了! 容娡的额角突突直跳,大气不敢出一下,眨眼间思索好对策,泪水决堤涌出,啜泣道:“云玠、云玠哥哥,你听我说,我……我是有苦衷的……但我从前对你的情意千真万确……” 她简直不敢想,若是她从前为了接近他的所?作所?为皆被揭穿……譬如她假意为他挡剑,譬如她蓄意饮下催情茶,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谢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裙摆,面色很是空净明淡,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将她神情的波动尽收眼底。 ——不愧是容娡。 听到?事情败露,短短一瞬间,便?想好了新?的应对他的法子,借着虚假的眼泪狡辩。 她真的很聪明。 也是真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玹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应是衡量之后,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他与谢氏抗衡,所?以毫不犹豫的物色新?人,果断的捨弃他。 他在她眼中不过只?是个?有利可图、可有可无的物品,一旦发现接近他须得承担一定的风险,她便?可以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去。 事到?如今,她当?真以为,自己还会再信她,像那些酒囊饭袋般由着她戏弄? 谢玹沉默的望着她,漠然的听着她甜蜜的假话,青筋暴起。某一瞬间,心里横生出一种要做些什么让她闭嘴的摧毁欲。 于是他的手指,再次朝她探过去,像一条游弋的玉蛇,缓缓滑过她的肌肤。 “所?以,你的答案是,我同你相中的那些人,并无区别,对么,姣姣?” “今日?若是旁人在此,一样能让你有方?才那样的反应,是么?” “可你从前不是说,只?想同我欢愉么?是你亲口所?说,若换作旁人,宁愿一刀了结自己。” 容娡为了引诱和哄骗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她没想到?这人会将她的话记得这样清楚,此情此景之下,当?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撕烂自己从前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察觉到?他的意图,她浑身一紧,又不敢不知死活的挣扎,只?得欲哭无泪的攥紧衣袖。 手指却?在混乱中不经?意触碰到?袖中一物。 她眼眸一闪,电光火石之际,福至心灵,一把将袖中的菩提手持掏出,用力甩向谢玹。 “啪嗒”一声脆响,那串原本属于谢玹的菩提手持,撞在他的衣襟上。 容娡佯作愠怒,唿吸因紧张而不畅,嗓音里含着颤抖的哭腔:“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谢玹动作一停,看向那串手持,低垂着清峻的眉眼,若有所?思。 容娡趁机用力蹬开?他,见他神情不愉,连忙软声道:“不一样的,云玠哥哥!你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谢玹眼眸微动,平静的看向她。 “这串菩提……你还记得吗?”她抚平裙摆,不着痕迹地?同他拉开?距离,端正的跪坐好,试探着道,“在丹阳城门外,你掉落的。” 谢玹的神情很平静,没什么波动,看不出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容娡便?接着哄道:“那时?我正在被流民纠缠,而哥哥的车辇恰好经?过,不经?意间救了我一命。若非如此,我早就成了乱坟中的一具无名?野尸,哪里还有后来接近你的机会。” “哥哥神姿高砌,实在令人见之难忘。那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 她咬了下唇,蝶翼般的长睫扑闪两下,“但我就是没由来的心生妄念,捡走了你掉落的手持,想要再见你一面。没想到?竟当?真在云榕寺里与你重逢,我便?生出了些心思,再后来……哥哥也都知道了。我绝非故意瞒骗哥哥,为了同哥哥亲近而作出的一切也是出自真心。” “总之哥哥与他们一点也不一样!他们不过是我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同你完全没有可比性!”容娡吸了吸鼻子,嗓音甜润轻软,想了想,膝行着靠近他,忍着恐惧,抱住他的手臂,讨好的去勾他的手指,“……云玠哥哥,我是你的。” 她是他的。 这句话似有着什么神力,容娡能明显感觉到?,此话一出,游荡在谢玹身周的那股沉冷凛冽的、强势而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慢慢沉淡下去。 谢玹一言不发,不知信没信她的话,但总之好在没有再抚弄她的意图。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将那串手持拢在手中,而后慢慢地?将她环在臂弯中。 容娡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落到?了实处。 她知道,如今的谢玹算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所?以方?才那一番话,她并没有完全撒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所?幸,她赌对了。 谢玹虽然行事极端了不少,但他依旧是谢玹。 窝在他怀里坐了一阵,容娡拽了拽锁链,眉尖轻蹙,娇声试探着道:“哥哥,锁链现在可以取下来了嘛?我保证我不会再另寻他人,只?是想回去见一见我的哥哥和阿娘。若我没记错,昨夜佛堂应是起了火罢?我若在此时?失去踪迹,他们应该担心坏了……” 闻言,谢玹垂眸看向她,澄净的眼眸里,竟隐隐带着淡漠的怜悯。 容娡略带恳求地?同他对视。 不知为何,她望着他淡然无波的眼神,心尖却?勐地?跳了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想走?”谢玹的语气清傲又冷漠,环住她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摁在血肉里,紧紧桎梏着她,几乎令她无法唿吸,“——休想。” “四房的表姑娘容小娘子,早已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你如今只?能是我的,姣姣。” “只?能属于我一人。” 委蛇 谢玹的嗓音没什么情绪起伏, 甚至乍听上去还算温和。但落入容娡耳中,霎时便令她如坠冰窟。 她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住,几乎忘了要唿吸。 直至谢玹攥住她的手腕, 将她往怀里?拥的更?紧。 锁链被他拨出哗啦的撞击声, 小锥子似的敲打着人的耳膜。容娡感受着腕上传来的束缚感,眼睫轻颤,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 她忆起自己从前留宿在明彰院的那一晚。 那时她陷在睡梦中,总觉得谢玹攥住了她的手腕。半梦半醒间, 下意识地以为他是要量她手腕的尺寸, 给她打造什么器物防身, 并未记挂在心?上。 现在看来?, 他当时要打造的, 极有可能?是她手腕上的这条锁链。 哪里?是要给她防身,分?明是要防她逃走?! 还有将她罚去佛堂,分?明也是这人早就算计好的! 容娡仿佛被人丢到了冰水里?, 冷的牙关直颤, 最?初的怔愣过后, 惊怒“腾”的在她脑中烧起一把火, 令她气的浑身发抖。 她又惊又怒地看向?谢玹:“你早就有所预谋!” “是。”谢玹面色平静, 并未否认,眼眸无波, 犹如一潭深水,配上他的神情,甚至显得很?是从容淡然。 他睨着她气得通红的脸, 不知想到什么, 睫羽一眨,指尖勾挑起她的下巴, 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姣姣,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该如此。” “事已至此,你须得全权负责。” 容娡当然知道是自己招惹的他。 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求来?的是神明的注视,哪曾想竟会是妖邪的垂涎。 她以为他是她的神、她的佛。 怎料这人竟会是将她囚困的邪魔! ……她早该意识到的。 谢玹看似淡然温和?,但他冷漠强势的掌控欲,在以往二人之间的相处中,或多或少?的流露出过端倪。 她早该察觉出的! 容娡悔恨交加,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岂是任人摆布的温和?脾性,当即用力挣脱出双手,犹如愤怒的小兽般对?着他又捶又踢。 锁链被她搅出一阵阵混乱的撞击声,夹杂着惊怒的啐骂:“谢玹!你……你个伪君子!放我?出去!” 链条捶打着谢玹的衣摆,她在他怀里?挣动,将他的衣料蹭的满是褶皱。 谢玹垂着眉眼,漠然又纵容的看着她,任由她宣洩怒火,眉宇间竟隐约有轻淡的悲悯之色。 单方?面的扭打过后,容娡挣扎着坐在他的膝上,面对?面死死压着他,红着眼怒视他一阵,一口咬在他的肩头,双臂紧紧抓着他的肩颈,动作间因愤怒而起伏的胸口毫无空隙地挤压着他,架势似是要将他勒的窒息。 她那点儿?猫抓似的力道,自然无法撼动谢玹分?毫,只是看上去来?势汹汹罢了。 但谢玹的神情还是变了。 他眉尖微蹙,面若覆霜,扒开容娡死死缠在他身上的胳膊,单手攥住她两只手腕,要将她拎开。 “……别动了。” 容娡偏不。 她怒气沖沖的瞪着他,挑衅似的用足尖勾住他的腰侧,用力坐回他膝上。 谢玹倏地抿住唇,眉尖蹙的更?紧,眼眸中泛出湿墨般的幽色,鼻息似乎在某刻紊乱的发沉,深深盯着她,像是盯着囚笼中走?投无路的猎物。 对?上他那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容娡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浑身一僵,方?才的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哥、哥哥……”她自知将他惹怒,脑后发寒,心?里?发慌,连忙柔声讨好他,双手撑着他的平阔的胸膛,试探着将自己挪开,“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 谢玹极轻的嘶了口气,轻的像是错觉。 偏她还不知死活的挪动。 谢玹垂着眼帘,一把扣住她的腰侧,审视着她,眸如寒潭,被她气笑:“容娡,你真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真是什么? 容娡懵懵地抬眼,同他对?望,眼仁澄澈的像一汪清泉。 谢玹阖了阖眼。 她年岁尚小呢。 ……他不能?。 不能?同她计较。 居室内有一瞬间的死寂,唯有不稳的鼻息此起彼伏。 谢玹的一只手提着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横在她腰间。 手掌修长,掐着她的腰,像是要将她拎开,又像是要将她往下摁。 容娡无地自容地坐在他膝上,感受着异样,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只得欲哭无泪的拧巴着一张小脸,悄悄抬眼觑向?他的神情。 目光相触,她张开红润的唇,尚不及说些什么—— 下一瞬容娡便被这人提起、丢到榻上,锁链哗啦一声,他拉起被褥,将她当头蒙住。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门扇打开又被用力阖上。 良久之后,容娡红着脸自被褥间爬出,面颊发烫,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呜呜。 好险。 还好谢玹没有泯灭他作为君子的良知。 — 白蔻与白芷再次被调来?服侍容娡。 容娡时常趁谢玹不在时,假惺惺的当着她们的面哭啼,试图打动她们,放她出去。 但她们二人只听从谢玹的命令,对?她的哀求置之不理。 白蔻面冷,不怎么同容娡交谈。 白芷话多,虽会与容娡搭话,说些有趣的事,但她十分?警惕,每次交谈皆避开外界之事,以至于容娡对?明彰院外的事一无所知。 容娡很?清楚谢玹命她们如此行事的缘由,无外乎是要打消她逃出去的心?思。 谢玹并没有成天锁着她,他常常会打开锁链,放任她在院落中自由行动。 就算如此,明彰院守卫森严,即便是她长了翅膀,也很?难逃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玹虽将她拘着,但也并未对?她做些什么。 容娡看不懂他的意图,索性不去细究,只当他是掌控欲作祟,才将她关在身边。 她换上一张温驯乖顺的面孔,揣摩他的心?思,想方?设法讨好他。 只不过从前的讨好,是为了得到他,如今的讨好,只是为了伺机逃离。 她知道自己的盘算必然瞒不过如今的谢玹,但若是真真假假混着演,想必时日一久,还是能?令他有所松懈,说不定能?找到逃脱的机会。 谢玹的居室很?宽敞,宽敞的甚至有些冷清,容下一个她绰绰有余。但他并未同她同床共枕,只将她锁在里?间,自己宿在外间。 被囚拘的时日,实在是过于枯燥陈乏。有时容娡一合上眼,便会梦见佛堂失火那天,谢玹恍若神祇般立在火光中,他的影子却如恶鬼一般死死将她撕扯、纠缠。 即使那场火併未伤到她分?毫,但她偶尔还是会惊啼着吓醒。这时谢玹便会来?到她身边,温柔地安抚她入眠。 虽然令她梦魇的始作俑者是这人,但无可否认的是,谢玹在身侧时,她就是没由来?的无梦好眠。 谢玹很?喜欢摆弄她,处理完政务的闲暇时刻,常常抱着她坐在临近窗牗的软榻上,一同欣赏房外的落雪,或者温声给她念一些有关情爱的话本。 念着念着,话本不知何时被合上。她被他扳得与他面对?面,而后他会倾身凑上前,缠绵地同她口唇相贴、舌尖相缠。 如玉的手指,也不似往先那般安分?守己。 他似乎,很?喜欢看她被他吻的气息凌乱的模样,喜欢看她毫无反抗之力的软在他的怀中,喜欢让她被他调动感官、心?绪,被他调动她的所有,如同琴弦一般任由他抚拨,发出娇颤的轻吟,身不由己的失神、情动。 但他却不允自己在她面前有半点失控。 一旦发现自己有半点情动的苗头,他会毫不犹豫的抽身而出,不会留给她任何趁机撩动他心?弦的机会。 如是几次后,容娡算是明白了,他是在报復她呢。 她气得磨牙。 可恶的男人。 他最?好别让她逮到戏弄他的机会。 — 关在明彰院里?的时日,日復一日倏忽而过。 容娡掰着手指默算一阵,忆起没几日便是除夕。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阵,心?里?渐渐浮出一个逃离的计策。 只是她没料想到,午时她小憩片刻,醒来?后一睁眼,便看见谢玹端坐榻前,面容雪净明淡,指尖却正拿着一根细长如箭头的针对?准她。 她才睡醒,脑子不甚清醒,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被谢玹听到她想要逃跑的计划,将他激怒,要杀她灭口,当即吓得僵住,泪水夺眶而出,口齿不清的呜咽: “你……你要杀了我?吗……?” 谢玹愣了一下,眉宇间浮出薄薄的疑惑。 他审视她一阵,见她哭的可怜,似是当真被吓到了,便拢着袖子放下鑱针,将她捞到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 “我?并无此意。” 容娡将满是泪痕的面庞埋在他的肩窝,柔软的双臂环住他的颈项,轻轻而依赖的贴蹭着他,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小声道:“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谢玹能?感觉到,她因为惊吓而正在簌簌颤抖,温热的泪珠一串串滚落在他的脖颈处,湿润的触感滑过肌肤时,似乎在他冷硬如冰的心?房里?敲出一圈圈复杂涩然的涟漪,令他丝毫无法不为之触动。 容娡吸吸鼻子,哭腔着道:“云玠哥哥,我?是你的……别杀我?。” 谢玹沉默一瞬。 “我?不会杀你。”他垂着眼帘,默然轻嘆一声,手掌轻缓的安抚着她的肩背,嗓音温和?,“针是用来?祛除你体内余毒的。” 容娡慢慢止住哭声,神识清明许多,闻言不解的问:“毒?” 谢玹眸光微动,扫了一眼她的腰腹,淡声道:“嗯。在丹阳时令你……神志不清的那壶茶,茶水里?放着一味叫‘快红尘’的情毒,毒性尚未完全清除。” 容娡呆了一呆。 她反应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茶。 那不就是她当时蓄意饮下用来?勾引这人的暖情茶么! 毒性为何还未清除? 那她岂不是以后还会…… 谢玹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嗓音温磁:“姣姣,你不该饮下那茶的。” 容娡此时亦是后悔不已。 旋即她回想起他的话,意识到什么,心?虚地抬起眼,对?上他淡漠却含笑的眼眸,心?里?模煳的猜测一下子便清晰起来?。 得,她的小伎俩尽数被这人看穿了。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欲哭无泪,哪里?还敢不知死活的试探自己刚才想出的那个计策的可行性。 略一思忖,她带着点讨好之意,凑上前亲吻他的薄唇。 “我?知错了,那时我?是因、因谋求哥哥心?切,怕你抛下我?……” 谢玹没什么情绪的勾了勾唇角,扣住她的后颈,反客为主,张口含住她的唇舌。 “既如此,那便不要想着逃离。” 容娡的心?“咯噔”一声,紧张的攥住他的衣襟,面上仍佯作乖顺,轻轻颔首:“好。” 消磨 接连几日, 谢玹皆在为她探寻清毒的法子。 鑱针须得刺破肌肤放血,容娡有些害怕,他便?收了鑱针, 另觅他法。 容娡记得谢玹从前并不通医术, 但近日为她清毒时,瞧着似是略懂一些,或许是回洛阳之后寻访过名医。 谢氏家大?业大?,门客多如过江之鲫, 无数名士趋之若鹜地希冀被谢氏招揽, 他们愿意将经?验传授给未来的谢氏家主谢玹并不足为奇。 只是不知谢玹为何?会去修习医理?。 总归不会是专门为了她。 他颖悟绝伦, 学什么皆易如反掌, 想来学医是另有用处, 帮她除毒不过是顺道之举,说不定是拿她试药呢。 容娡也不担心谢玹会害她。 如今她屈辱的被他关着,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他若想杀她, 在佛堂纵火时便?可动手, 何?必大?费周章的将她掳来再杀, 岂不是自找麻烦。 更何?况, 谢玹给她的吃穿用度皆是上佳, 如若忽视锁链的桎梏,几乎算的上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她又不是牲畜, 须得养肥再宰杀。 容娡暗自猜想,或许谢玹将她关在身边,是因为的确被她撩拨出几分情分。 但因为她从开始接近他, 用的便?是哄骗的谎言。 真相败露之后, 他那样骄傲的、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无法忍受她的欺骗, 不甘于此,便?将她锁在身边,令她如同一个珍稀的物件一般,消磨了心性与?对外界的感知,只能容他掌控、把玩,身心皆独属于他,如同她从前信口?胡诌的哄骗那般爱上他。 但她容娡绝不会是任人摆布的物件。 她平生最厌恶身不由己地被人禁锢、为人掌控。 — 残留在体内的快红尘,似乎暂时对容娡并?无什么影响。 但毕竟是埋在身体里的隐患,容娡衡量过后,还是决定配合谢玹,硬着头皮饮下特制的汤药。 汤药尝起来苦涩不已、难以下咽,但嗅起来,却有一种同谢玹身上冷檀香如出一辙的别致香味。 喝惯了汤药后,那种气味仿佛在容娡的体内扎了根,令她一经?嗅到?那种冷檀香,哪怕是再浅的气息,都?会不由自主?的察觉感知,仿佛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渴望更多香气浇灌的种子。 而拥有冷檀香的谢玹,与?她亲近时,催生着那馋香的种子盘根交错,与?她的血脉并?蒂连枝,牵动着她的心绪。 乏味重复的时日,似乎很?容易令人失去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汤药每日服用一次,喝药时,偶尔容娡会好奇地问谢玹,这是第几碗药。 谢玹总是对答如流。 容娡藉此来记录她被关在谢玹身边的天数。 如是过了一段时日。 某日傍晚,谢玹出门处理?朝政,迟迟未归。容娡百无聊赖,窝在暖炉旁翻看谢玹给她买的话本。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沉暗,白蔻悄无声息的点燃烛台。 房门外有沉稳的脚步声接近,容娡阖上话本,眸光闪了闪,欢喜的抬起面庞,一双琉璃般澄净的眼眸亮晶晶的,瞧见那抹雪中松柏般的身影,立即雀跃的唿唤:“哥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她提着裙摆,欢喜的朝谢玹奔过去,双臂如同柔软的藤蔓一般环住他的劲瘦的腰,抬着头,晶亮的眼眸专注的望着他:“哥哥,你回来啦!” 谢玹垂眸,目光望入她眼底:“嗯。” 容娡在他怀里拱了拱,嗅着他身上清浅的冷檀香,小声抱怨:“怎么去了这样久,我好想你。” 嘴上说着甜言蜜语,心里却在不住唾弃。 谢玹将她关在身边的目的尚不明确,但无外乎是想让她温驯的顺从。既然他想看她的乖顺模样,那她演给他看便?是了。 至于禁锢着她,让她完全顺从,绝无可能。 谢玹默了一瞬,似乎在分辨她话语的真实性。 “朝中近日有颇多事?务,需我亲自前去处理?。”他搂着她,拢了拢她鹤氅的领口?,淡声解释。 容娡被他牵回暖炉旁的软榻,坐下时顺势窝在他怀里。 桌案上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册话本,谢玹扫视一眼,抬手将它们摆放整齐,随手翻开一本,念给她听。 容娡听着他清磁的、如同玉石碰撞的嗓音,一时有些恍惚。 她忽然忆起来,似乎很?久不曾见过谢玹诵念经?书了。 不多时,白芷端着食盒,叩门而 殪崋 入。 容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偎着谢玹的肩膀,不曾分给她眼神。 直到?谢玹止了声,自食盒中端出一物,缥缈的热雾飘到?容娡眼前,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回过神来,看向谢玹的手。 白芷悄无声息地退出居室。 许是怕汤汁溅出来,烫到?容娡,谢玹轻手轻脚的端着那碗饺饵,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一个距她颇远的位置处。 “今日是除夕。”热雾飘漾,谢玹温磁的嗓音显得有几分不真切,“姣姣,过年了。” 容娡怔怔地望着饺饵,晶亮的眼仁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明灭忽闪。 她被关煳涂了,不知晦朔,竟连除夕这样的重要的日子都?忘了,险些误了大?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假死,还是因为谢玹的刻意安排,明彰院的除夕很?是冷清,僕从亦是死气沉沉的,毫无过节的喜气洋洋,她一点也没察觉到?今日便?是除夕。 还有谢玹,他这人也太?奇怪了,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不去与?长君宴饮团聚,反而同她窝在小小的居室里做什么。 她摸不透谢玹的想法,又满脑子记挂着自己的逃离计策,一时也无心过问他。 沉默片刻,容娡垂下眼帘,轻声喃喃道:“原来已经?是除夕了啊……” 谢玹瞥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淡淡应了一声。 容娡抬手扇开瀰漫在碗上的水雾,用汤匙舀起一只饺饵,心不在焉的吹凉,想了想,转身餵给谢玹。 “哥哥先吃。” 谢玹瞥了一眼,慢慢张口?咬住,浓密的睫羽如同羽扇般遮在眼前,显得他的神情很?乖顺温和。 这人进食的模样也很?斯文,斯文的几近死板,想来以往便?是连用膳也是循规蹈矩的。 容娡望着他明净温雅的面庞,心里一时百味杂陈,不禁暗嘆一声,要是谢玹一直高?居在神坛之上就?好了。 哪里还会惹出这些乱子。 餵完他,她又舀起一个饺饵,送到?自己口?中。 鲜美的口?感入腹,容娡眸光一闪,眼底浮出泪光。 谢玹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眉尖微微蹙起:“烫?” 容娡摇摇头,小声道:“不是。” “我只是想到?,这是我与?哥哥认识以来,一起度过的第一个除夕。” 谢玹垂着眼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容娡沾湿的睫羽如同蝴蝶美丽的翅膀般颤动两下,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尾滑下。 “……而我父亲常年劳碌政务,极少还家,兄长去岁便?被接来谢府,我好像许久未曾同家人一起度过除夕了。” 她哽咽出声,抓住谢玹冰凉的袖口?,哀求道:“哥哥,能不能让我去见一见我的母亲与?兄长,只远远看一眼便?好。” 谢玹的神情倏而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他审视着她,目光灼灼,眼眸如同一潭幽冷的冰镜,似是能将她的想法看的透彻,令她的盘算无所遁形。 容娡硬着头皮,爬到?他的膝上,讨好的凑上前,不甚熟稔地吻他,将他的薄唇含吮的泛出湿润的水光。 “哥哥若是信不过我。”她气息不匀,声线里带着点潮湿的喘,“大?可封住我的哑穴,我远远瞧上一眼便?好,绝不会出声。” 谢玹抚摸着她娇美的面庞,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淡无情绪道:“没必要。” “吃完这碗饺饵,允你去看。” 容娡的心勐然欣喜地跳动起来。她压制住喜悦,扯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试探:“哥哥,你同意啦?” “嗯。”谢玹面容平静,将她神情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犹如一汪被冰封的死潭般毫无波澜。 让她出去看一眼也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如此方能断绝她逃离的心思,只得死心塌地的留在他身边,至死不渝的爱上他。 如同她曾经?许诺的那样。 — 谢府极大?,明彰院距晴菡院颇远。 婢女为容娡更换藏匿身形的衣装时,谢玹命人备好车马。 二人乘上马车,驶出明彰院。 每远离囚笼般的院落一丈,容娡心里的激动与?雀跃便?多上一分。 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喜悦,安分的垂头坐着,偶尔会忍不住透过帷帘的缝隙向外看。 明彰院外的诸多院落,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张贴着崭新?的桃符,节日氛围要浓郁得多,仿佛容娡葬身火海的死讯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影响。 然而容娡喜不自胜,沉浸在自牢笼逃离的喜悦之中,对此并?未放在心上。 马车一路行驶至晴菡院,谢玹命人前去通报。 守门侍从的应声远远传入车厢里:“容夫人领着容小郎君去四夫人院里吃酒去了。” 闻言,容娡不禁一怔。 她原以为母亲得知自己的死讯后,会终日悲痛不已、以泪洗面,眼下的情形与?她的料想似乎有所不同。 不过她们如今寄人篱下,母亲前去酬酢来往也无可厚非。 容娡紧抿着唇,定了定心神,静候母亲归还。 手炉渐渐不再暖热,容娡觉得有些冷,心底亦颇为焦灼,不禁往谢玹身上贴近一些,几乎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温度与?檀香。 谢玹不声不响,侧目看着车壁,面容空净明淡,不知在想什么。 快三更时,谢兰岫与?容励才姗姗归来。 隔着一段路,母子二人的谈笑声便?极为清晰地传入容娡的耳中。 “四舅母的弹棋技艺颇好,不过阿娘是不是谦让舅母了?” “你倒是聪明。”谢兰岫笑了两声,“我们现在是客,如何?能夺主?人家的风头?” 容娡坐在马车里,将帐帘拨开一道小缝,借着走道旁灯笼的光,隐约能望见他们的身影。 可无人想起她。 便?是连与?她血肉相连的母亲与?兄长,也不曾提及她。 她被关了多久? 二十天,还是一个月? ……他们是不是坚信,她已经?离世了? 容娡望着他们,没由来地感觉到?一种恐慌,心里的希冀一寸寸破碎、崩塌。 谢玹如同毫无生气的雕像般端坐在她身旁,不悲不喜,瞭然又漠然地睨着她。 容娡死死攥着自己的裙摆,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竭尽心思想出的逃离明彰院的法子,未必能够如愿奏效。 就?算她让母亲意识到?她并?未身死,而是被谢玹掳走,可母亲会为了她忤逆谢玹么? 容娡太?了解自己的母亲的心性了。 她们母女是如出一辙的趋利避害、攀附权势。 她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为何?谢玹会允她走出明彰院了。 他应是,想让她看到?,她已经?被世人遗忘,藉此让她心甘情愿的被他禁锢。 ——但她不甘就?此作罢。 谢兰岫的脚步渐渐接近马车。 对自由的渴望让容娡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拔腿朝车厢外跑去,张口?欲唤:“母——” 才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便?被人拦腰截了回去,唇也被那人用力?捂住。 容娡说不出话,悲从中来,怒不可遏的挣动起来。 而谢玹一只手紧紧捂住容娡的唇,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死死扣在怀里,竟还能保持从容淡定,声线平稳温磁,自若地同车厢外的谢兰岫交谈,命人将礼盒呈给她。 谢兰岫道过谢后,便?被容励搀扶着离开了,分毫不曾注意到?车厢里的异样。 容娡奈何?不得谢玹,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心凉了半截,挣动两下,一口?咬住谢玹的手,如同饿犬般死死衔住谢玹虎口?处的皮肉。 腥咸的血腥气在她唇齿间蔓延开,冷檀香倾泻而出,在她的口?鼻间横冲直撞。 容娡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仿佛被人用力?拉扯,突突直跳。 而谢玹审视着气急败坏的她,神情终于微微变了。 车厢中黯淡的烛光下,他的眉眼一扫先前霜雪似的漠然,覆上沉冷的阴鸷。 他俯身贴在她耳边,压低嗓音,声线薄冷的似锋锐的冰刃:“就?这么想逃?” 容娡怒视着他,虽无法应答,但挣扎的举动,显然是想逃离的。 谢玹沉沉睨了她一阵,横在她腰间的手沿着她绷紧的嵴背攀爬而上,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颈侧细嫩的肌肤,五指慢慢收拢在她纤细的颈项之上。 他的语气很?是温和轻缓,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却令容娡无端脑后生寒,几乎难以遏制浑身颤抖起来。 “姣姣,你未免有些太?不听话。” 情蛊(修) 谢玹并没有要杀了容娡的意思。 人死即涅槃, 不可再復生?。 虽佛经有云,朽聚必毁灭,有生?终归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但若是身死, 便如烟消云散, 永恆寂灭,什么都没?了。 如今的谢玹,只是想将脱离他掌控的容娡关在身边,让她将以往对他的哄骗尽数实现, 兑现她许下?的诺言。 他所谋求的, 是让容娡爱上他, 完全?归属于他, 如同她说过的那样。 这般发展下?去, 事态倒也不算完全?溃不成兵,他仍是那个算无遗策的谢玹,能够从容的置身事外, 漠然地看?着她被他绝对掌控。 他当?然不会杀她。 甚至, 他早就为容娡的身死匿迹想好?了理由, 想好?日?后如何让她合理的復生?, 再现于世人眼前。 只是容娡过于乖张, 不肯依循他铺的路走,依旧总是能频频脱离他的掌控。 谢玹略有些无奈地阖了阖眼。 他无比清楚, 收拢在容娡细嫩颈项上的手,会让她觉得受到威胁,会让她觉得害怕。 她害怕时, 就会安分下?来, 心里盘算着小计俩,佯装出一副虚伪的乖顺假象, 小心翼翼地亲近他、讨好?他。 这便足够了。 谢玹端坐如松,平静而漠然地睨视着膝上的容娡,感受着指间纤细的脖颈,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花枝般簌簌颤抖,看?着她睁大一双泛着水波的杏眼,僵硬地停止挣动。 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 容娡缓慢地眨动双眼,眼尾滚落泪珠,顺着脖颈滑到谢玹手上。 温热湿润的触感传入脑海,谢玹的睫羽没?由来的颤了颤,仿佛被烫到一般,倏地松开手。 容娡极轻的呜哼一声,扯住他的衣袖,红唇微微张开,目光放空。 须臾,却声若蚊讷般轻喃道:“……你?杀了我吧。” 这与谢玹的预料并不同。 以她的行事作风,此?时应当?为了保命而逢迎他才对。 为何会求死? 他失神一瞬,瞳仁微颤,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容娡。 心房里的某处蓦地空了一块,某一剎那,谢玹岑静的面?庞闪过一丝错愕,近乎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容娡似是挣扎的累了,疲乏的阖上眼,纤长的睫羽垂在眼下?,娇美精緻的像一卷没?有人气的画。 “我不会听?话的,谢玹。你?若不杀我,我总会想着逃离。”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极度平静,但其实紧张地暗中?掐着手心,喉间一阵阵发紧。 话音才落,谢玹便将她一把捞起,双臂紧紧环着她,用力把她抱在怀里。 容娡能感觉到,有轻柔微凉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偎在他平阔的胸膛前,可以清楚的听?到他凌乱的心跳。 谢玹吻着她的额心,低声说:“……若不杀你?,你?或许亦会如曾经许诺那般爱慕上我。” 容娡愣了一下?,忽地明白了。 不枉她以死相挟,总算试探出了谢玹的心意。 原来如此?。 她终于有些摸清这人的心思了。 谢玹惯来不表于形,不露于色,又不善言辞,以至于她不曾料想到,他的情意远比她以为的要深,应是喜欢上她了。 只不过,他那样的人,对她的喜爱,好?像与喜爱一个珍稀的死物并无什么区别,想要将她私藏起来,只容他独自观赏。 又好?像超然物外的神明,高高在上,向她这特?殊的信徒投去独一无二的注视,期许她能回馈给他虔诚而专一的信奉。 一旦有悖期许,便会降下?威严的神罚。 禁锢着她。 却又不捨得给她过重的惩罚。 ……原来竟会是这样。 容娡终于理清思绪,沉默地任他拥着。 须臾,不禁嘆息一声。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棋出险招,招惹这么一个古怪的人。 可若是不曾利用谢玹,说不定她早就被这兇险的乱世给蹂躏死了。 命运环环相扣,当?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容娡唏嘘不已,心里泛出点惆怅的感慨。 不过,好?在,谢玹对她有情。 既如此?…… 容娡眨眨眼,看?向谢玹被她咬伤的那只手,有些心虚,忙清了清嗓子,软下?态度,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下?巴尖,柔声提醒道:“哥哥,你?的手没?事吧?” 谢玹的视线顺着她的话滑到自己的手上,停滞一瞬,想到什么似的,倏地看?向她沾着血渍的唇瓣,眼眸里有奇异的光晕翻涌,像是压制着什么思绪。 容娡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渐渐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怎么啦?” 谢玹端详着她的面?庞,用指腹抚开她的唇瓣,一点一点细緻地拭去她唇上的血迹,眉心微微蹙起。 半晌,收回手,轻嘆一声:“你?喝下?了我的血。” 她方才咬他的那一口着实不轻,唇齿间的确仍然瀰漫着属于他的血腥气。 闻言,容娡不禁微微抿紧唇,看?着他的岑静的面?庞,隐约觉得他的神情哪里有些古怪。 她是一时气急才咬他,并非有意为之,怎么听?着他这欲言又止的语气,倒像是在说她是个什么嗜血的精魅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谢玹神情复杂地端视完她的唇瓣,迅速别开视线。 车夫在谢玹的授命下?,调转车头,飞快向着明彰院折返。 容娡心里浮出的古怪立即被满满的失落取代。 她不甘心,悄悄往车窗处挪了挪,将帘帐拨开一道小缝,偷偷向外看?去。 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帘帐忽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 察觉到谢玹投来幽凉的审视目光,容娡浑身一僵,讪讪收回目光,低落地垂下?脑袋。 — 马车回程路上的行驶速度极快,比来时要缩减掉一半的速度。 车厢里有些颠簸,容娡不得不抓住谢玹的胳膊稳住身形。 知晓谢玹的心意后,她难免有些恃宠而骄,晃得坐不住时,不禁没?好?气地瞪他。 谢玹侧目瞥她,目光淡然,抬手将她揽入怀里。 容娡原以为谢玹命车夫加速赶回明彰院,是急着医治被她咬伤的手。 谁知回到居室后,谢玹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反倒是命听?诏而来的女医官直奔容娡,为她把脉。 容娡满头雾水。 谢玹翻出一些伤药,草草裹在伤处,而后便坐在容娡身旁,凝神望着她正在被把脉的那条手腕。 医官把完脉,沉吟片刻,斟酌着问容娡:“娘子可有何处不适?” 容娡茫然地摇摇头:“没?有。” 医官看?向谢玹,恭声道:“君上可记得,容娘子饮了多少?血?” 谢玹垂眸看?向自己虎口处的咬痕,回忆一阵:“大约两小口。” 容娡的口中?皆是混着冷檀香的血腥气,他们交谈时,她正端着茶水漱口。 听?了这话,她呛了一口,如同看?什么妖邪一般偏头看?向谢玹,目露骇然,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这人却连这种事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医官松了口气:“至多会令药效轻微发作,并无大碍。” 闻言,容娡缓缓拧起眉头,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谢玹的血同她的不适,为何要联繫在一起? 什么药效发作? 她记得这位医官,以往是听?从谢玹命令,为她清除快红尘余毒的。 ……怎么回事? 容娡欲要细问,可那医官听?命于谢玹,三?缄其口,根本不会同她多言,为她诊治完,便匆匆离开了。 房内陷入静默。 容娡狐疑地看?向谢玹。 烛光在室内映出粼粼如水的光晕,在这人身上晕开柔和的光,从容娡的角度看?过去,端坐着的他,眉眼温雅,犹如一尊悲悯众生?的佛像。 他同她对视一眼,似是在端量她,而后侧目看?向漆黑的窗牗外,侧脸清隽挺拔,浓密的睫羽偶尔眨动两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娡嗅到他身上萦绕着的那股勾人的冷檀香。 埋在心里的种子仿佛在这时抽根发芽,细密牵动她的血脉,勾缠着她的心房,令她不由自主的朝他贴近。 烛火在她的视线里变得迷离起来。 容娡动了动唇,本想质问谢玹什么。话到嘴边,却忽然失声,只下?意识地伸出细白的手指,去拽住谢玹的衣袖,抓住他后,用力晃了晃脑袋。 谢玹转头看?向她。 烛光摇漾着笼在她娇美的面?庞上,她澄澈的眼眸里好?似盈着一汪水,红润的唇瓣茫然的张开一道小缝,白皙的脸颊与颈项,不知何时浸上一层雾似的薄红。 容娡用力攥住他的手,混沌的脑海中?泛出一丝清明。 “你?……你?的血,”她吸吸鼻子,花瓣似的红唇微微翕动,嗓音甜腻的像是熟透的蜜桃,摇晃着滴出蜜浆般的汁水,“……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谢玹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细白的手正在微微发着颤。 这并不是因为害怕。 居室内的空气,似乎在两人对视后,变得潮湿而粘稠起来。 他凝视着她,目光轻闪,含蓄的、斟酌着、言简意赅地,缓声道:“快红尘无药可解,除非交媾,便只得另行纾解之法。我寻访名医,翻遍医书,找到了一个压制药性的法子,即……用情蛊,以毒攻毒,将我与你?相连,唯我才可触发快红尘的药效。你?前些日?子,一直在服用含蛊的汤药,故而,体内的快红尘,会因接触到我的血而发作。” 容娡怔怔地听?着,明白他的意思后,打了个激灵,简直要被这人气晕。 亏她那般信任他,以为他灌她汤药,当?真是在为她寻觅解毒之法!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就是要让她和他被蛊死死地纠缠在一起么? 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卑鄙! 谢玹瞥她一眼,眼眸里晕着粲然微光,似是将她心中?此?时翻涌出的惊涛骇浪刺破。 然而他说这番话时,嗓音温缓,神情从容坦然,毫无愧疚之意,仿佛并不觉得他擅自用情蛊,将她与他捆在一起有哪里不对。 容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哑然失声半晌,仍旧无法平息心里翻涌的怒火,气得抬手捶打他,将他的衣摆揪的满是凌乱的褶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谢玹屹然不动,雪松似的端坐着,纵容的偏着头,任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的她,揪着他的衣襟,坐到他的膝上,单方面?的同他扭打。 待容娡渐渐无力后,谢玹掀起眼帘,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淡声道:“此?回并无大碍,药浴过后,便可压下?药效。” 言罢,便召来婢女备水。 容娡压在他的胸口,双手揪着他肩头的衣料,平復着鼻息。 过了一会,气哼哼的挪动,欲从他身上爬下?来。 动作间,将他的衣摆蹭的微微上卷。 谢玹垂着眼帘,睫羽忽然一颤,鼻息随着她的移动而变得不稳,神情亦不似先前那般淡然从容。 他抿着薄唇,眼睫扑簌几下?,忽然抬手摁住容娡的细腰,俯身含住她润泽的唇。 “别动了。” 勾引 因着?容娡畏寒, 居室里的炭火烧的很足,满室温暖如?春,二人的衣着?并不厚重, 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察觉到腰身被扣住, 容娡疑惑的“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谢玹,对上一双润沉如湿墨的眼眸。 尚不及她看?清他的神情,便被这人摁着往怀里带了带。 旋即, 谢玹清峻的面庞在她的视线里放大, 高挺的鼻尖轻轻滑过她的鼻翼。 在容娡摸不清头脑的目光里, 单手捧住她的脸, 出乎意料的吻住了?她。 起先, 谢玹还算耐心?,游刃有余的汲取着?她的唿吸,不紧不慢, 不慌不忙, 冷静的用舌尖勾着?她, 引着?她一点?一点?往他的吻里沉溺。 炭火好?似烧的更旺了?些, 室内的温度渐渐攀升。 容娡被吻的唇瓣湿润, 白皙的面颊敷上薄红,身躯不受控制的发软, 鼻息凌乱而?破碎,不禁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袖,唿出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潮湿的稠热。 谢玹记性很好?, 几乎是?过目不忘。以往他在暖阁里翻阅的房中典籍, 似乎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尽数践行在了?她身上。 他轻而?易举地撩拨掌控着?容娡, 令她无法抗拒地,由着?他调动她所有的感官和心?绪,喉间?时不时的漏出些令她面红耳赤的甜腻哼声。 深埋在血肉里的快红尘,仿佛都要被他勾引的发作,涨潮般慢慢浮漫出来?,漾在苍色的礁石上,汹涌的拍打出一圈圈湿痕。 容娡鼻腔里唿入的气息,尽然被这人身上的冷檀香占满。她的指尖发着?颤,神思恍惚,不受控制地想朝他贴近。 这般想着?,她便也这般践行了?。 揪着?他肩头的衣领,唾弃着?自己心?志不坚,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朝他胸膛挪动。 谢玹唿吸一停,鼻息陡然变得低欲起来?。 他的唇舌不復先前的耐心?,急切的纠缠着?她的唇,却?又好?似始终在压制着?什么,鼻息沉而?不稳。 容娡被他吻的唇瓣发麻,喘不上气,羞恼的拍打他。 谢玹用力含吮两下她娇嫩的唇,手背上青筋一鼓,慢慢松开她,阖着?双眼,头颅向后仰,颈项上的凸起轻轻滑动,似是?在平復着?什么情绪。 他的薄唇上同样泛着?水润的红,然而?清峻的面容依旧雪净明淡。 若不是?唇上这点?水色,哪里看?得出这人才轻浮的撩拨了?她。 容娡平復着?起伏不匀的鼻息,望见谢玹无情无欲的神情,不由得暗自磨了?磨牙。 她的脑海乱糟糟的,伏在他心?口,神思浮动,忽然很怀念,许久之前,那个被她偷亲一口便会惊愕的僵住的谢玹来?。 谢玹沉默的放空一阵,气息犹有些不稳。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因容娡而?起的异样的变化。 无法忽视的是?,在他掌控着?她时,同样也会被她牵动心?绪。 横在容娡腰间?的手,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柔软的腰侧。 谢玹轻嘆一声,眼睫颤了?颤,抖落一圈圣洁的金光。 他睁开湿润的眼眸,凝视着?沐浴在烛光里的容娡。 暖黄的光晕里,她毛绒绒的髮丝似乎都在熠熠生辉。 容娡今日并未用簪钗绾髮,如?瀑的青丝被一根檀粉色的髮带松松束着?,显得她整个人很是?柔软。 谢玹凝视她片刻,倾身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沉烫的唿吸洒在她的面上,抬手拨开她垂散的发。 容娡察觉到什么,心?尖一跳:“你……” 话音才落,她的眼前忽地一黑,似乎是?谢玹将她的髮带解开,覆在她的眼上,遮住了?她的视线。 谢玹将她柔软的手拢在掌心?,深深凝望着?她,指腹在她的手背处摩挲两下,牵着?她的手缓缓贴近自己。 衣料被摩挲出窸窣的声响。 容娡的眼眸被遮住,其余的感官便分?外敏锐,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这些细微的动静。 察觉到谢玹的意图,她勐地一绷,被他牵住的手以及她的面庞皆恍若被火舌灼烧,烧的她的脑袋发懵。 她看?不清这人的神情,但能听到他的鼻息愈发不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僵了?一瞬,容娡羞愤欲死,气急败坏的要抽回手。 谢玹牢牢攥住她的手,她那点?力道?撼动不了?他分?毫。 容娡挣不动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咬牙切齿道?:“哥哥惊人之举,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谢玹没吭声,眼眸水洗过一般湿漉漉的,红润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隔着?髮带轻吻她的眼,眼尾勾挑,像是?走在暗夜里的俊美妖邪。 不像是?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神仙了?。 唯有鼻间?紊乱的唿吸,使得他有着?几分?人气儿。 他垂着?浓密的睫羽,眸色晦暗不明,薄唇微抿,似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如?若容娡此时能看?见他的脸,必然会感慨,话本里所写的狐狸变作的书生,想来?应是?他这副模样。 容娡忍了?一会儿,没好?气道?:“谢玹,你要不要脸?” 谢玹口耑息着?哼笑:“……我只要你。” 容娡磨了?磨牙,嗤笑道?: “没想到如?你这般的正?人君子,竟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 谢玹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睫羽眨了?眨,眼里泛起温润的涟漪。 “食色性也,七情六慾,人之常情。” “……!” 这人竟然用她的话呛她! 容娡无法反驳,气得浑身发抖,下意识攥紧手。 谢玹却?喟嘆般的轻哼一声,顿了?顿,倾身去吻她的唇。 “这不正?是?你以往想要看?到的么?” 容娡听着?耳边难耐不稳的鼻息,面上腾的烧起一团火,哑口无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禁又一次怒火中烧,想缝上自己从前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 谢玹利用完容娡,便将她抱到了?湢室里。 他命人备好?的浴水早已凉透,只得召婢女来?换上新烧好?的热水。 与容娡的面红耳赤不同,谢玹面容雪净,眉眼间?甚至有几分?神清气爽。 容娡既是?要沐浴,他掬着?舆盆里的温水,低垂着?眼帘,为她仔细地濯洗净手,便自觉离去。 轻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容娡坐在浴桶里,望着?他挺隽如?雪松的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时候倒是?知道?害羞了?! 刚才……刚才怎么能那样不知廉耻! 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又不是?大傻子! 她可是?从话本里学到了?许多东西呢! 手虽然已经被洗净,可那种?古怪又奇异的触感,仍在她的掌心?挥之不去,仿佛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下流! 卑鄙! 无耻! 混蛋! 登徒子! 他迫着?她,自己倒是?舒坦快活了?,转头便将她泡到满是?草药的浴桶里,放任药效隐约要发作的她不管不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容娡又气又恼,满心?怒火无处发泄,只得抬手用力捶打两下水面。 她讨厌死谢玹了?! 蔻丹 除夕之后, 冬去春来,积雪渐消。 晴光映雪时?,屋檐下垂着的冰锥逐渐消融, 午后的窗牗外, 时?常有叮叮噹噹的潺潺滴水声。 日復一日,容娡有些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少天。 谢玹再也没有准允过她走出明彰院,时?日久了,容娡不禁生出一种恐慌的心寒。 有葬身火海的假象在先, 她又数月不曾出现, 哪怕从前有人怀疑她没?有死, 现今也该认为她早已死透了。 谢玹处事的缜密, 她以往曾见过不知多少回的。只要他想隐瞒, 容娡相信,旁人不会察觉到分毫端倪,当真?以为她死了, 压根不会想到她竟是被渊清玉絜的谢玹藏起来了。 明?彰院的侍从忠心耿耿, 比谢府其他的僕从还?要谨言慎行, 他们对谢玹将她关?起来的行为丝毫不曾质疑, 容娡用来哄骗人的甜言蜜语和?伶牙俐齿, 面对他们时?毫无作用。便是连曾经与她相熟的静昙,如今面对她时?亦是形同陌路。 容娡使出浑身解数, 仍寻不到任何逃出去的突破口。 谢玹深知她哄骗人的本领,因此,当他发觉容娡试图打动侍从逃离的盘算后, 默不作声的下了令, 自此服侍容娡的婢女,任凭她好言好语还?是崩溃哭闹, 皆三?缄其口,极少同她搭话。 容娡并不是喜热闹的性子,她还?算喜欢安静,但着并不能代表她能受得了死气沉沉的寂静。 成?日被关?在院中,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浸泡在江东的梅雨里的木头,生出一种身上随时?会发霉长出菌子的错觉。 如今她身边唯一有几分活人气儿?的人,竟是神?像似的谢玹。 谢玹心性冷淡沉闷,对诸事皆漠不关?心,着实不算是有趣之?人。 但他会同她搭话,闲暇时?会给她念话本,令她不至于被寂寞磨疯。 恍惚间,竟成?了她唯一能够倚靠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容娡很清楚始作俑者?是他,她也清楚谢玹的目的在于让她无法离开他。 可她没?办法。 只得同他曲意逢迎。 谢玹不在时?,容娡唯一的消遣便是翻看话本,自娱自乐。 许是怕她翻来覆去看得无聊,谢玹时?常会购置一些新的话本。他对这些荒唐无稽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容娡喜欢才容忍它们的存在。 但谢玹当了二?十余年的端方君子,除却设计容娡这桩事,品性毫无可挑剔之?处。就算不喜,他也不曾置喙过容娡的喜好,甚至还?会顺着她,为她念话本。 许久之?前,谢玹最开始为她念话本时?,念到一些放浪形骸的语句,尚且会难以启齿。现今念得多了,无论话本多荒诞露骨,谢玹虽目露不解,但还?是会面不改色的读完。 至多,会在念到一些有趣的段落时?,止住声,拉着容娡试一试书中的亲吻之?法。 话本里的内容,无外乎是男欢女爱。 谢玹原本以为,他能够不沾染情爱,置身事外,漠然俯瞰书中人在沸腾的孽海情天里苦苦沉浮,煎熬烹煮,为情所困。 而他只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 如今竟轮到他因为容娡而沉溺情海,体味到何为情爱,偶尔也会不禁觉得意外。 可容娡的确能牵动他的心弦,为他二?十余年苍凉冷清的生命涂抹出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这种脱离他掌控的情爱滋味,倒也不算难捱。 — 容娡生的美,又一向爱美,极其注重?外貌,谢玹对这一点颇为清楚。 他从不吝惜她用于梳妆打扮的钗环衣裙,由着她随手乱放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甚至从妆扮她这种事情里渐渐寻出乐趣,时?常会亲自为她更衣梳妆。 容娡畏寒,冬日里衣着只顾保暖,无心打扮,几乎要将自己?裹成?粽子。 如今天气渐暖,她渐渐对时?兴的春装起了兴致。 春光明?媚时?,谢玹将她抱到临窗的软榻上,用蔻丹给她染指甲。 谢玹学什么都很快,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垂着眼帘,神?情专注,捏着容娡的一只细白的手,细緻而耐心地往她的指甲上涂抹蔻丹,再仔细地用棉纱裹严。 容娡则窝在他怀里,出神?地望着桌案上沐浴着璀璨日光的金盏银台花。 谢玹察觉到她的出神?,瞥她一眼:“在想什么?” 容娡收回视线,往他怀里偎了偎,软声道:“在想,哥哥做的滚灯真?是好看。” 不久前是上元节,婢女呈给容娡一些彩绘的花灯,容娡却兴致缺缺,觉得洛阳的花灯不如江东的滚灯有趣。 谢玹听闻后,不知去哪学了技艺,总之?没?几日便做出一盏精緻的滚灯给她。 此时?那盏灯正放在容娡的手旁。 她的主动贴近对谢玹来说显然很是受用,他便没?有多问,捧起她涂着蔻丹的手,对着日光端详,涂得均匀与否。 蔻丹在日光里呈现出一种鲜艷莹润的水红色,灿若朝霞,显得容娡的手越发细嫩白皙。 容娡很是满意,面露欢喜,偏头看向谢玹。 谢玹正垂眼凝神?看着她的手,清峻的侧脸被日光勾勒出浓重?的金色,宛若九天外圣坛之?上的神?祇。 容娡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眼眸滴熘熘的转了一圈,忽然玩心大发,在他怀里拱了拱,软声撒娇:“哥哥,你瞧这蔻丹多好看,你也涂一涂嘛。” 谢玹的眉尖轻轻蹙起,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事一般,目露不解的看向她:“……我?” 容娡认真?的点头:“对呀!” 她看向他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涂上去一定很好看!涂一下嘛哥哥,涂一下嘛!” “……”谢玹沉默片刻,手背上淡青色的经脉微微鼓起,“姣姣,别闹。” 他若是涂了蔻丹,该如何面见门客与朝官? 容娡才不管那些。 她摸完谢玹的手背,又睁大双眼,去摸他泛着薄红的骨节,柔软的指腹在那泛红处好奇的摩挲个不停。 谢玹的睫羽颤了颤,薄唇微抿:“……别摸了,听话。” 容娡慢吞吞收回手,轻轻“喔”了一声。 话音才落,她倏地俯身,凑过去吻了吻谢玹的指尖。 “云玠哥哥,涂一个,就涂一个,好不好嘛。” 柔软的触感酥酥软软的传入脑海。 谢玹鼻息一停,审视她一瞬,不知想到什么,一把将她扳的面对他,不及她反应过来,便扣着她的后颈令她仰起头,张口含住她的唇,深深吻住她。 一吻毕,容娡已是双瞳剪水,唿吸乱的不成?样子,唇瓣也如染了蔻丹般红润娇艷。 她羞恼的挠了他一把:“……谢玹,你干嘛呀!” 谢玹不说话,清沉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眼仁湿漉漉的。 容娡指甲上才染好的蔻丹,在刚才蹭的微微有些花。谢玹给她涂抹时?费了些功夫,见状,他也不恼,神?情平静,耐心的捧起她的手,重?新涂了一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架不住容娡用甜润的嗓子软磨硬泡,他蹙着眉,在自己?左手的食指指甲上,也涂了薄薄的一层蔻丹。 容娡眨眨眼,抓着他的手观察一阵,确认这层颜色一时?半会儿?不会褪去,满意的笑了笑。 胸腔之?中的心房,却因此高高提起,跳的快若击鼓。 这么多时?日的相处后,据她所知,谢玹在朝中应有诸多政敌。 如今世风虽有男子喜着女装,可谢玹为人克己?守礼,并不是那种荒诞不经的人。若是他指甲上的蔻丹被人发现,想来政敌少不得会参他一本,挑他的错处,指责他行为不端。 没?准儿?,会有聪明?人发觉古怪与端倪,心生怀疑,偷偷调查谢玹。 届时?,说不定,她能够伺机求救,趁机逃离这座囚笼。 哪怕此举险之?又险,如履薄冰,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别无他法,还?是得试一试。 她不能一辈子都被困住,不能如同禁脔一般,沉沦在情爱的假象中,甘愿困在谢玹为她精心构造的牢笼里。 她绝不甘心。 — 翌日,暗卫提前通报,魏学益来访。 谢玹神?情淡然自若的听着,依旧拥着容娡,手指点着地图,语气温缓地教她辨认各个州郡,丝毫没?有让她躲藏的意思。 容娡记得这个叫魏学益的人,她沉思一瞬,拨开谢玹的手,自觉要迴避。 谢玹却一把攥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腕骨,嗓音温和?:“躲什么?姣姣难道不想见一见外人么?” 容娡听着他这温缓的语气,心尖却没?由来的跳了跳。 她心知肚明?,这人是在试探她呢。 便乖顺的摇摇头,小声道:“我能见到哥哥一人,便足够了。” 谢玹审视着她,显然被她哄骗的说辞所取悦,冷淡的眸底泛起一丝欢愉的波澜,松开了攥住她手腕的手。 不多时?,魏学益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甫一进门,他便没?好气道:“你近日愈发怠政了!” 谢玹拿起菩提手持,拢在掌心,不紧不慢的拨弄菩提珠,侧目瞥他一眼,没?吭声。 “也不知你成?日窝在院子里做什么。”魏学益吸吸鼻子,打量一圈,嘟囔道,“咦,你这居室里怎么有股奇怪的甜香。” 谢玹收回视线,不声不响,垂眼看向面前铺展开的军防图。 魏学益果?然被这张图吸引,也不纠结什么香不香的了,站到他身后,凝神?端视。 谢玹的手边放着处理?过的成?叠的案牍,魏学益看了一阵,暗自琢磨,谢玹未必如表面那般怠政,或许只是在藏锋罢了。 只不过谢玹手段高明?,竟连他都被迷惑了。 想了想,魏学益看向地图上的某处:“你近日终于打算去幽州了?” 谢玹不咸不淡的开口:“不急,再过一阵。” 幽州地势偏北,如今当仍在寒冬。容娡势必要与他同去,但她畏寒,不若等到天气温暖后,再带她一同前去也不迟。 魏学益嘆息一声,不知想到什么,面露惆怅:“幽州有血……当年那场战役参战将领的家眷,战后他们无故被新君贬谪,有些蹊跷,我这些年暗自调查过,没?查出什么来。你到了之?后,或许可以查探一二?。但愿……只是我的错觉。” 谢玹淡声应下。 魏学益又同他聊了几句无足轻重?的政事,忽然话音一转,“前几日谢玉安同贺兰铭当街打起来之?事,你知不知晓?” 谢玹满面事不关?己?的冷漠,没?什么情绪的摇摇头。 “你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魏学益见他没?有反应,便自问自答道,“他们是因为葬身火海的容小娘子才大打出手的。谢玉安始终怀疑容娘子并未身死,而是被贺兰铭掳了去,悄悄跟踪他,却被贺兰铭发现,争论几句便打起来了。” 他紧紧盯着谢玹无欲无求的面庞,眸光微闪,狐疑道:“云玠,容小娘子之?死,当真?与你没?干系?我可分明?记得,你待她颇为情意深重?,为了她连我们都算计了进去,为何如今听到有关?她的事,反应这样平静?” 谢玹宛若一尊神?像似的端坐着,眉宇间攒着霜雪般的岑冷,嗓音又磁又冷:“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魏学益嘆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先师的预言,你可莫要忘了。女子可是会破了你的道啊!” “我的道……”谢玹低声重?復,咬字很轻,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学益始终紧紧凝视着他的脸,没?有试探什么明?显的异样。 片刻后,他才要辞别,转身时?,冷不丁望见正在整理?桌案的谢玹,左手上有一抹鲜艷的红,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紧接着便皱起眉头。 “蔻丹?”魏学益停下脚步,打量着他的指甲,面露古怪,不解道,“你怎么也学着那些纨绔,往指甲上涂女子的蔻丹?” “不对……”旋即,他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惊疑不定的扫视谢玹两眼:“容小娘子出事不会当真?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你你你你……你不会是借着假死之?名,将她藏起来了吧?” 谢玹并没?有要辩解的意思,只停下手中动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面容雪净明?淡,笔挺的端坐着,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魏学益琢磨不透他的想法,越想越不对劲,沉思片刻,疾步朝甜香最浓郁的内室走去。 暗卫镜明?冷着脸站在内室门前,抬剑拦了一下。 魏学益一把推开他,怒容走进去。 内室一览无余,空空如也,并不想他想的那样藏着人。 魏学益扫视两圈,没?见到可疑之?处,满腹疑惑的走出来。 谢玹面若覆雪,若有所思的看向他身后,沉默一瞬。 薄如冷刃的嗓音,凉嗖嗖的飘入他的耳:“魏学益,你僭越了。” 胭脂 虽然魏学益检查了内室, 甚至连垂着帷帐的床榻都飞快的拉开看了一眼,皆没发现藏着人,可?他就是觉得处处透着古怪。 然而谢玹的话语满是冰冷的警告之意, 魏学益觑着他的神色, 自知不能再放肆,赔着笑脸道歉,悻悻离去。 待他离开后,谢玹摩挲着掌中的菩提手持, 半阖着眼帘沉思, 眉宇间隐有淡淡的困惑之色。 容娡分明迴避到了内室, 为何魏学益不曾撞见她? 是因?她太聪颖, 还是因?那厮太蠢笨? 或者是…… 沉吟一阵, 谢玹低声唤:“容娡。” 他耐着性子等候片刻,容娡却不吭不响,始终不曾露面。 谢玹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起身到内室查看。 内室的窗牗大开, 日光宛若金色涟漪, 大片大片漂浮在窗前。 青玉色的帷帐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拨开, 光线渗入, 帐中的被?褥整齐的叠放着,并没有容娡的身影。 谢玹的面容一点点变得冷肃。 他背对着窗牗, 扫视着室内,思索容娡会藏身在何处。 搜寻了几个地方?,皆未寻到容娡。 谢玹的脸色彻底冷沉下去。 他紧紧抿着唇, 才要?唤人追寻容娡,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旋即娇滴滴的嗓音飘过来:“哥哥。” 谢玹眉宇一松,转过身, 便望见容娡正跨坐在窗棂上,檀粉色的裙摆铺开,像一朵盛放的木芙蓉。 她的双手有些?无所适从的按在身前的窗棂上,无措的看着他,咬着唇,难为情道:“哥哥……我下不来了。” 窗棂有些?高,她跨坐在上面,裙摆下的小腿晃荡两下,足尖够不到地面。 谢玹走到她面前,眉尖微挑,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方?才便是这般翻窗出去,躲过魏学益的?” 容娡吸吸鼻子,委屈的点点头:“嗯。” “此般未免有些?不甚体面。”谢玹的眼眸里泛出一点笑意,“既能翻出去,为何翻不进来了?” 容娡小心翼翼的挪了挪,听见他话语里的揶揄之意,羞恼的瞪他:“…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裙子被?勾住了。” “谢玹!你到底帮不帮我?” 谢玹含笑扫视她两眼,提起她被?窗扇勾住的裙摆,将?人抱下来。 容娡扶着他的手臂站稳,双手提着满是褶皱的裙摆,左看看右看看,拨浪鼓似的原地转圈。 谢玹将?窗前的空地让给她,负手站在一旁,面色雪净温润。 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他这一声笑得突兀,容娡停下动?作,狐疑的看向他。 谢玹笑得眉眼都舒展开,薄唇微弯,眼眸里晕着粼粼的金光,如同浸染着春意的暖融春风:“为何不走门?” 露出这样的笑容时?,一贯波澜不惊的他,竟显出几分意气风发,清峻的面容越发俊美无俦,仿佛在熠熠生辉。 容娡从未见过这个人这般笑呢。 她望着他宛若覆着春色的岑矜眉眼,不禁怔了一下。 “什么?” “魏学益既已?离开,为何你不走门回房,仍要?翻窗?” 他笑时?如九天之外慈眉善目的菩萨,嗓音含着浓郁的笑意,却反倒使他添了几分鲜活的人气儿?。 容娡被?他俊美不似真人的面庞吸引了全部思绪,有些?移不开眼,几乎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谢玹是什么意思,面上有些?挂不住,磨了磨牙,恼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底气十足,仿佛方?才困在窗上,进退两难的那个人不是她。 谢玹不再出声,只微微抿唇,用清湛的眼眸凝视着她,虽有所收敛,雪净的面庞上仍隐约有一丝笑意。 回想到自己做出的蠢事,容娡不禁嘆息一声,颇为头疼的扶住额角。 须臾,扑过去耀武扬威的挠了谢玹两下,自己也?没忍住,嘆息着笑出声。 — 没几日,魏学益命人送来一个匣子,说是为几日前的无礼道歉,匣子里是给谢玹的赔罪礼。 他以往也?经常没轻没重的做事,而后由?门客提醒着去赔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因?而,谢玹不甚在意,让人将?匣子收下了。 匣子里装着些?金器、珍贵的珠玉,还有几个玲珑的小瓷罐。谢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本欲让侍从收到库房里,但记着容娡喜欢这些?亮闪闪的物件,便将?匣子带给她。 容娡见到后,果然很?欢喜,听到来自魏学益也?没有介意,两眼放光看着那些?金器,紧紧抱着匣子不撒手。 “真的都给我了?” “都是你的。” 容娡喜滋滋的清点完金器,瞧向零散的珠玉,暗示道:“这些?珠玉若是嵌在簪钗上,一定极好看。” 谢玹何其了解她,自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他垂眼翻阅着书册,面色如玉,温声回应:“我命人去打造。” 容娡乐开了花,拧开一个瓷罐,神情倏地一滞。 谢玹抬眼:“怎么了?” 容娡将?瓷罐里装着的鲜红胭脂给他看:“哥哥,魏学益为何给你胭脂呀?” 她的目光不由?得飘向谢玹涂着蔻丹的指甲,顿了顿,忍笑道:“莫非他当真以为你成了喜好女装的浪盪子?” “还是,哥哥一直以来皆颇爱女风,只是不为人知?” 谢玹放下手里的书,略带无奈地看着她,轻嘆一声:“……姣姣。” 容娡娇笑出声,连忙抬手捂住唇:“我、我……我不笑哥哥啦。” 她拿着瓷罐,笑吟吟的起身,回到内室试胭脂。 最近几日,因?着她许久未曾表露过要?逃离的意思,谢玹便没怎么拘着她。 容娡顺畅的脱离他的视线。 才坐到妆镜前,她脸上的笑意便消散了。 她抿着唇,拭去手心冒出的冷汗,看向瓷罐。 胭脂上盖着一层油纸,瓷罐里的胭脂很?平整,但油纸上却沾着许多道胭脂,细看之下,这些?痕迹的排布的似乎颇为规律。 她方?才伪装的滴水不漏,给谢玹看胭脂时?,特意揭开了油纸,为的就是不让他发觉到这细微的异样。 容娡若有所思的盯着这些?痕迹,总感觉像是散开的笔画。 想了想,她将?几个瓷罐里的油纸全部揭出来,叠到一起,小心翼翼的调整着位置。 残缺朦胧的字迹渐渐显露出来,随着容娡的调整,越发清晰。 容娡捏起油纸对着光,辨认着这些?字体,屏住了唿吸—— 魏学益果然还是觉得不对劲,认为她被?谢玹关起来了。 他说,有办法调开谢玹,救她出去。 容娡放下油纸,陷入沉思。 ——魏学益。 容娡颇为记仇,自然不会忘了这个人。 这人之前窥出谢玹待她的情意,在暖寒会上算计她,让贺兰铭将?她掳了去。 这样的一个人,当真会真心救她出去么? 还是,会藉机要?她的命,彻底断了谢玹的情念? 他们之前的交谈,容娡多少听到了一二,知道谢玹身上似乎藏着什么事。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沉思半晌,眼眸闪了闪,将?神情调整的无措,刻意惊唿一声,打翻了一个瓷罐,吸引谢玹前来。 谢玹很?快便走到她身畔,蹙眉绕过瓷罐的碎片,扶着她的肩,略带担忧的打量她:“发生何事了?” 容娡咬着牙,心一横,将?油纸拿给他看,供出魏学益的所为:“……刚才试胭脂时?,不小心发现的。” 魏学益未必是想救她。 就算他是想救她,也?未必能与生杀予夺的谢玹抗衡。 与其期盼着一个动?机不明的男人来救她,不若将?此人供出来,彰显她对谢玹的忠心,藉此放松谢玹对她的看管和警惕,自己再伺机另觅他法。 供出魏学益,她并没有多少愧疚之意。此人曾经害她害的不清,她没必要?心怀负担。 总归眼下谢玹只是限制着她的行动?,待她有几分情意,并没有杀她的意图。 她在他身边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以徐徐图之。 谢玹清湛的目光,自容娡娇美的面庞,慢慢滑到她指尖捏着的油纸上。 他端视着油纸上的字,睫羽一眨,浅色的眼仁泛起点幽冷的光。 然而,他的神情依旧空淡明净,细看之下,才堪堪窥见他眉宇间的一丝冷漠的轻蔑。 容娡咬着唇,试探着小声道:“那日他来,想必察觉到了什么,因?着未曾发现我,所以再次设法试探。他……这,当如何?” 谢玹面沉如水,没什么情绪道:“我会处理。” 容娡乖顺的点点头,没多过问?。 谢玹说完,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冷湛的眼眸如同月光下的冰面,闪着幽邃的光晕,不知在想什么。 容娡被?他看得心尖一跳:“怎么啦?” 谢玹抬手抚摸她的面颊,须臾,缓声道:“姣姣,这样好的机会,你不想逃了么?” 容娡垂下眼帘,偏头在他的手背上印下清浅一吻,软声道:“我与哥哥两情相悦,如今朝夕相伴,得以厮守,为何要?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她柔柔的微笑,纤长的睫羽扑簌着颤抖,嗓音甜软的似一场缥缈的美梦:“我是你的呀,谢玹,为何这样问??” 谢玹轻轻一笑,也?不知信了她的哄骗没有,冰冷的神情似乎有所缓和,清浅的笑容如同暖阳下的一抹春风。 唯有一双眼眸,仍幽深不见底。 “你竟能这般想,倒也?真是……” 真是什么,他止了声,并未说出口。 容娡维持着面上的假笑,目露疑惑的看向他。 谢玹笑了笑,捧着她的脸,俯身吻她。 他站得高,容娡揪着他的衣襟,不得不仰面承受他的吻,唿吸渐渐急促,鼻息也?渐渐发烫髮潮。 谢玹适可?而止地松开了她,轻轻啄吻着她的唇角,嗓音温沉如水: “不日我将?前往幽州,届时?,你与我同去。” 羽觞 容娡不知?谢玹是如何处置的魏学益, 总之自那以后,魏学?益再没派人往明彰院送过东西,她?也没有再寻到合适的?脱身?时机。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早晚时虽仍有料峭的?轻寒, 但明彰院里墙角的杏花已经含苞待放。 明彰院是独属于谢玹的院落,占据谢府地势极好?的?一块空间,僻静而宽敞,假山流水一应俱全。 谢玹逐渐放松了对她的禁制, 得空时, 会陪着容娡在院中闲逛。 春光正好?, 偶尔谢奕与族老不在府中时, 谢府的?上空会飘起几?只五彩斑斓的?风筝, 在明彰院里都能望得见。 困在院子里的?容娡,时常盯着那些自由翱翔的?风筝看,仿佛只有在看着它们时, 才能在提心弔胆的?禁锢中, 得到一丝短暂的?口耑息空间。 谢玹却会错了她?的?意。 他见她?时常抬头?凝视风筝, 便以为她?是喜欢这种玩意儿。 虽然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但因着容娡喜欢, 便在处理?好?政务后,燃灯续昼, 亲手做了几?只,然后拿给容娡。 容娡见到他手里的?风筝时,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我已不是年幼的?孩童, 哥哥怎么拿这些给我, 把我当小孩哄了不成?” 虽这样说?着,她?却笑吟吟的?伸手接过风筝, 澄澈的?眼眸里满是浓郁的?兴致,来回抚摸打量。 不得不说?,谢玹拿来的?风筝,做工的?确十分精緻,栩栩如生。 “你年岁尚小,不必拘着心性。”谢玹望着她?,嗓音温和,随手拢了拢广袖,“我之前见你盯着它们看,以为你喜欢。难道并不喜欢吗?” 容娡敏锐的?看见,他冷白的?手背上,步着几?道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划出来的?。因为谢玹的?肤色白,划痕便分外?显眼。 她?意识到什么,看向手里的?风筝骨,忽地有些说?不出话。 原来这风筝是他亲手做的?。 容娡垂眸看着那红痕,心情复杂。 除却算计她?这件事?,谢玹毋庸置疑是个极好?的?人。 不枉她?费尽心思的?讨好?他,引来他独一无二?的?注视。 容娡仗着一副好?容貌,其?实有些自傲,不屑于讨好?男子,同倾心她?的?男人说?几?句话,于她?而言已是屈尊俯就。但从前面对谢玹时,她?几?乎绞尽脑汁,将她?能想到的?所有甜蜜情话与计俩皆用在他身?上。 她?对于谢玹来说?,是特殊而例外?的?;谢玹对她?而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往事?歷歷在目,如今想来,落到眼下这般境地,着实有几?分是她?自作自受。 可谢玹,他既然一向克己復礼,为何不能一直当他的?正人君子? 他被她?引着屡屡破例,到最后,却反倒破例拘住她?。 实乃玩火自焚。 容娡的?心里泛出几?道惆怅。 她?收回心绪,将风筝搁在桌案上,捧起谢玹的?手,嘆息一声。 “既是你亲手所做,我自是极为喜欢的?。” “只是……哥哥几?时动手做的?风筝,我为何不曾见到过?” 谢玹垂着清峻的?眉眼,雪净的?面容沐浴在璀璨的?日光里,白的?几?乎是在发光。 他默了一瞬:“在你入眠后。” 容娡更是说?不出话,心绪愈发涩然复杂。 — 见她?还算喜欢风筝,谢玹偏头?观察过室外?的?天气,陪她?去院中空地放风筝。 春晖满院,冰雪早已消融,草色朦胧,一泓溪水潺潺。 容娡提着风筝,跟在他身?后,贪婪的?吸取着清新的?空气,小心翼翼的?问:“不会太过引人注目吗?” 谢玹明白她?的?意思。 “没事?。” “族老与长君那边……” “你既喜欢,便不必管他们。” 容娡便不再说?话,挑了一只绚丽的?彩色蝴蝶风筝,安静的?看向谢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谢玹琢磨片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握住绞盘,语气温缓的?教她?如何放飞。 风筝在她?的?手里翩跹起飞,容娡仰头?注视,眨眨眼,面上多了几?分喜色。 ——只不过,这份欢喜并非因为风筝,而是因为,她?想到,或许可以借着风筝向外?递消息。 没过多久,这个想法便被她?自己遗憾的?打消了。 明彰院坐落谢府的?西北侧,但如今吹得是东南风,就算她?能成功的?在风筝上写上求助的?字句,继而弄断风筝线让风筝飘出,但这风筝极大?可能会被吹出谢府。 谢府外?的?人并不认得她?,便是看见了字,又怎会冒着得罪谢玹的?风险来管她?的?死活。 再者便是,风筝太过显眼,没准儿会被暗卫拦截下来。 她?处心积虑谋划了许久,才让谢玹放松了对她?的?看管。 若是风筝被拦截,让谢玹发现她?的?心思,那可真?就要惨了。 唉。 容娡盯着风筝出神,谢玹则凝目望着她?。 “如今渐渐暖和,姣姣,待上巳节过后,我们便北上去幽州。” 经他这样一提醒,容娡才想起来,他曾对她?提到过要去幽州之事?。 若是随他去了幽州,那她?可当真?就举目无亲,再无脱身?的?可能了! 这人当真?是要困她?一辈子! 她?心里“咯噔”一声,遍体生寒,无助的?恐慌顷刻间在她?的?五脏六腑里翻滚起来,令她?几?乎无法保持从容的?站立。 风势仿佛蓦地大?了起来,牵制风筝的?绞盘自容娡手里脱出,在地面上滚了两圈,很快便被谢玹俯身?捡起,稳稳拿在手中。 谢玹平静的?看她?一眼,神情温润,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江东多水,我记得你不会骑马。幽州路途遥远,乘车前去,难免会有不备之时,若你想学?马术,我可以教你。” 容娡忍着惊惧,看向他,衡量一番,唇角扯出一抹微笑:“好?。” 上巳节,三月初三。 距今尚有一段时间。 她?尚有些时间思索应对之策。 只是时日无多。 — 明彰院中,有一处不知?源头?的?溪水。天暖之后,积雪消融,溪中水流也多了起来,清澈见底,潺潺流漾。 随谢玹放风筝那日,容娡便留意到了这条小溪,只是不知?溪水流向何处。 墙角的?杏花开了又落,容娡沿着溪流散步时,常常能望见水面上漂着一些粉白的?花瓣,它们打着旋儿朝外?漂流去。 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几?日,她?终于能确定?,溪水是流向明彰院外?的?,且流往谢府。 这个发现令容娡雀跃起来。 她?心里霎时便有了主意,只待上巳节到来。 如今洛阳的?上巳节,时兴曲水流觞,世人在这日,会聚在水边,或祓禊修禊,或将羽觞置于水中,任其?漂流。 容娡所想到的?主意,便是借着羽觞,让其?漂流出明彰院,进而往外?传递消息。 她?隐约记得,谢府的?学?堂附近似乎也有一处溪水,说?不定?与这条溪水是连通的?。学?堂里有许多同她?相熟的?郎君,只要能有一人捡到她?的?羽觞,发觉她?如今的?处境,说?不定?她?便能得救了。 此?举颇为冒险,但谢玹不日便要带她?北上,届时她?将永无天日。 她?别无他法,只得铤而走险。 — 上巳节当日,容娡抱着谢玹撒娇,磨了他好?一阵,终于换得他点头?准允,让婢女备下几?盏羽觞给她?。 谢玹作为洛阳人氏,当也知?道流觞这个风俗才对。 但当容娡为了打消他的?警惕,假惺惺的?邀请他与她?同去时,谢玹却兴致缺缺,只端坐在水榭上,远远望着她?。 明彰院的?僕从也无过节的?喜色,丝毫不愿靠近溪水。白蔻白芷她?们甚至换上了素净的?白衣,整个院落显得死气沉沉的?。 容娡不明所以。 但他们古怪的?举动,反而方?便了她?计策的?顺利展开。 容娡挑选了一处方?便羽觞流出明彰院的?地势,站在溪水畔,借着宽大?衣袖的?遮盖,小心翼翼的?将事?先写好?的?求救纸条粘在羽觞上,提心弔胆的?将羽觞放在溪水里。 一盏盏羽觞顺着水流渐渐远去。 容娡悄悄打量着四周的?人,见无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提着的?心渐渐落到实处,松了口气。 她?平復着激动的?心绪,提着裙摆,哒哒朝谢玹走去,脚步轻快,裙裾翩跹,像一只自由流连在花丛间的?蝴蝶。 想到触手可及的?自由,她?不由得亲昵的?挽住谢玹的?胳膊,面上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哥哥,我放好?了,我们回房去吧。” 谢玹温和的?望着她?,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好?。” 他打量她?两眼,俯身?摘去她?裙摆上沾着的?草屑,牵着她?往居室走。 谢玹的?手泛着不正常的?凉意,容娡的?手腕被冰的?有些不适,蹙眉看向他。 “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呀,哥哥?手怎么这样冰。” 谢玹似有心事?,闻言,眼波一晃,极轻的?摇摇头?,“没事?。” 他明知?道她?怕冷,却始终没有松开她?。 容娡满腹疑惑的?被他牵回居室。 进门后,他便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容娡百无聊赖的?看了一阵话本,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些漂流出去的?羽觞。 又想到,或许马上便要逃离他的?掌控,她?决定?大?发慈悲一回,主动同谢玹多说?说?话,倒也算不负与他朝夕相处的?情意。 她?嘆息一声。 谢玹的?手心冰凉的?温度,似乎仍残存在她?的?手腕上,容娡忆起他进门后并未添衣。 琢磨一阵,她?走进内室,准备翻找出一件鹤氅带给他。 她?正翻箱倒柜的?寻找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容娡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如孤鹤般的?谢玹站在门口,便没多在意。 “哥哥,你可否能帮我找一找……” 话还没说?完,脚步声陡然接近身?旁,遽然在容娡身?旁掀起一阵冷风。 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几?乎是提着她?,紧紧扣着她?的?腰将她?抱到榻边。 那力?道几?乎要把她?的?腰掐断。 骤然的?悬空感,令容娡不由得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挣动两下。 一抬眼,便见谢玹眉宇若攒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清湛的?眼眸好?似被冰封的?幽谭。 容娡心里勐地一紧:“怎、怎么了?” 谢玹不应声,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将她?放到榻上。 容娡的?双手撑在身?侧,稳住身?形,因他的?反常而惊疑不定?,眸光闪了闪,拔腿想跑。 谢玹一把将她?捞回,摁在榻上,一只手攥住她?双手手腕,另一只手翻出锁链,一阵噹啷声过后,冰冷的?锁链缠在她?的?腕骨上。 这人平阔的?肩,严严实实的?遮住全部光线。 他垂眸审视着她?,面色极冷,唇角却偏偏反常的?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想逃?” 见他如此?发问,容娡如何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还是……被发现了啊。 她?认命的?嘆息一声,放弃挣扎。 为今之计,只有哄着他,讨他欢心,保全自己。 她?阖了阖眼,忍着惊惧软声道:“我……我并非是想逃,只是因为与世隔绝太久,想得知?外?面情况,还想……想知?道,我的?阿娘兄长如何了,还有没有人记得我。哥哥,你知?道的?,我心悦你呀。” 谢玹冷笑一声。 还在狡辩。 还想骗他。 旁人记不记得她?有什么干系。 她?是他的?,只有他一人不好?么? 她?以为他没看见那些羽觞上所写的?字条么? 谢玹居高临下,望着面色发白的?她?,胸腔好?像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火烧般的?刺痛漫开,涨潮般冲撞着他脑中的?弦,撕扯着他的?心绪,令他几?乎无法唿吸,眼仁也宛若被火舌灼烧般锐痛。 为何……偏偏是今日。 说?爱慕他的?人是她?,想逃离他的?人亦是她?。 她?用甜言蜜语的?哄骗着他,转头?便向旁人求救。 真?是好?一个容娡。 字条上提到的?名字,有几?个他并不陌生,是从前她?为自己物色的?郎君。 她?与他朝夕相处,却仍在想着旁人。 谢玹愠怒而困惑的?看着她?。 因他站在床榻前,背对着光线,清峻的?面庞晦暗不清,神情乍看上去,好?像尚且还算平静,一动不动的?伫立着,宛若一尊冰冷的?神像般无声无息。 但,却不再像是普渡众生的?神祇,而像一只蛊惑人心的?妖异。 谢玹静默的?矗立一阵,忽然划破自己的?手。 青玉色的?帷帐勐地晃了晃。 谢玹单膝压在榻上,捏着容娡的?面颊,迫着她?张开唇瓣,将涌出的?血餵入她?口中。 破禅(修) 鲜红的血液从谢玹指腹的伤口处, 不断的汩汩而出?,混着冷檀香的血腥气,霎时满溢在容娡的唇齿间。 血色流漾, 将她的唇瓣染红, 仿佛是在她的唇上涂了一层鲜艷莹润的胭脂。 容娡睁大眼,瞳仁骤然一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谢玹捧着她的脸,她被迫仰起头,纤细的颈项向后弯折, 犹如雨瀑里的花枝般不堪重负。 而他?淡然的睨着她, 昳丽清湛的眼眸里, 倒映着一泓她的身影, 神情却丝毫不为所动, 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石像。 尝到铁锈味时,容娡如同被雷噼了一般呆住,脑中“嗡”的一声。 旋即她从谢玹岑冷的神情间, 找回一分清明的神志, 察觉到他?的意图。 血! 他?是要用他?的血让快红尘药效发作! 她立即如同被钓上岸的鱼一样拼命挣扎起来, 链条因此而碰撞的哗哗作响, 像是试图撼动礁石的浪潮。 却无法撼动石像般的谢玹分毫。 反而把?自己累的精疲力尽。 容娡渐渐意识到, 以往她能挣开谢玹,甚至气恼时能挠他?两下, 皆是因这人在纵容她。 一旦谢玹施压,她根本动弹不得,毫无还手之力, 像一条在案板上命不久矣的鱼。 挣动时, 为了不喝他?的血,她便试图将双唇闭紧。 察觉到她的意图, 谢玹捏在她脸颊两侧的手添了几分力道,将她白皙的面颊摁出?下陷的小?窝,制着她张嘴,迫使她不由自主的仰头吞咽,喝下他?的血。 血液一点一点流入她的喉管。 容娡明白喝下他?的血意味着什么,又?惊又?怒,气得浑身发抖,面色涨红,泪水偏偏在此时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喉间也多了几分哽咽。 泪珠滑到谢玹手上,他?的神情似乎滞了滞。 见状,容娡的眼睫飞快的眨动两下,倏地抬脚蹬他?。 朝夕相处数月,谢玹何其了解她的心性?。他?甚至没有闪躲,眼眸只是极轻的动了一下,便轻而易举地用膝盖压住她。 偷袭失败,容娡气得要疯,当即也顾不得装模作样讨好?他?了,唇瓣动了动,用力阖紧牙关,几乎是使出?浑身的力气咬了他?的指尖一口。 在谢玹因吃痛而蹙眉时,她扭动着挣开他?的手,咳呛两声,偏头呸出?一口血,破口大骂: “谢玹你个疯子?!” 她的脸颊上还留有谢玹捏出?的鲜红指痕,髮髻也早就在挣扎时散开,此时披头散髮,满脸是泪,胸线起伏,形容狼狈。 谢玹与?她相比,则是要从容许多。如若忽略衣襟上被她挠出?的褶皱、还在仍在往外渗血的左手,他?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依旧是渊清玉絜、清雅绝尘的君子?模样。 他?不甚在意的瞥了眼自己受伤的手指,嗓音温淡,坦然认下她的啐骂:“你倒说对了。我是疯子?,因你而疯的疯子?。” “你不该招惹我的,姣姣。” “既挑起我的情念,就不要想?着离开。” 容娡怒视着他?波澜不惊的脸,满腹怒火好?似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毫无用武之处,只会?让他?不痛不痒。 谢玹的性?子?淡漠,话也不多,诋毁也好?,谩骂也罢,他?一向不怎么理会?。 但他?噎人的本领,她很久之前?便领会?到了,甚至还学着他?的模样去噎别人。 真?真?是气煞她也! 她怒不可遏的瞪视着他?。 谢玹不再强迫她饮他?的血,睫羽垂落,安静的垂眼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居室里,一时唯余容娡剧烈的口耑息,大起大落的起伏迴荡。 血腥气随着唿吸,翻涌着耸到她的喉头,令她的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容娡不由得拧起眉头,捂着胸口,伏在榻边干呕起来。 谢玹好?整以暇的看她一阵,见她的眉眼拧成一团,便坐到她身旁,拢起广袖,伸手拍着她纤瘦的嵴背,为她顺气。 容娡并不领他?的情。 她落得这般狼狈,还不都是拜这个疯子?所赐! 饮下去的血一滴也不曾吐出?来,她的狼狈不堪与?他?的气定神闲,对比很是鲜明。 容娡气得额角突突直跳,胃里好?像烧起了一团毒辣的火,恨不得狠狠挠花他?的脸! 她慢慢坐直身,胸口忽起忽伏,平復着翻江倒海的反胃感。 谢玹凝视她一阵,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眼尾,细緻的为她拭泪。 容娡缓慢的眨了下眼,看向他?明净温雅的脸,心里慢慢浮出?四个字。 衣冠禽兽。 神祇般的谢玹,本不该是这样的。 事态发展成如此境地,着实有几分是她自讨苦吃。 可她实在是气不过,涂着漂亮蔻丹的指甲蓦地伸向谢玹的脸,触及他?神姿高砌的清峻面庞时,犹豫了一下,转而在他?的颈项上挠了一把?,抓出?三道血痕。 谢玹面容无波,分明能躲开,却丝毫不闪避,捱下她这一下,只轻轻抿了抿薄唇。 片刻后,若有所思的评价道:“你倒是爪利牙尖。” 容娡懒得在他?面前?继续装乖顺,收回手,理也不理他?。 谢玹静默一瞬,睫羽缓慢的眨动几下,不知想?到什么,嗓音染上几分愉悦:“你是喜欢我的脸么,姣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容娡的手指蜷缩了下,瞪他?一眼,恼道:“是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将脸皮扒下来给?我不成?” 谢玹的眼眸晕开一点细碎的光,似是盈着一泓清湛的笑意。 他?毫不犹豫的拿起方才划破手指的那把?匕首,偏着头,作势要往脸上划去,竟当真?是要划破脸皮! 容娡简直要被他?吓死,赶在他?伤到自己的前?一瞬,连忙伸手用腕上的锁链挡开匕首,气急败坏的将匕首从他?手里夺出?。 见她如此,谢玹极轻的挑了挑眉:“怎么?不是喜欢吗?” 容娡没好?气的丢开匕首,“你傻了不成,哪有人会?喜欢血淋淋的脸皮?!” 她看向折射的冷光的匕首,一阵后怕,拾起它丢的远远的,语气生硬道:“我可不是你,觉得什么世间万物皆是化相,不会?因化相而心生罅隙。你若容貌有损,我便不会?喜欢,更不会?对你的心生爱意。” 谢玹的眉尖微微蹙起,似是陷入沉思。 紧接着,容娡的眼眸转了转,软着嗓子?道:“我还喜欢自由,你既愿意将我喜欢的东西予我,那可以放我出?去么?” 谢玹回过神,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但他?的神情表达出?的,显然是不可以。 容娡泄了气,只好?退而求其次:“我不逃了哥哥,至少将锁链给?我解开吧。” 谢玹的薄唇微微动了动,尚未开口,门扇忽然被人叩响。 他?侧目看过去:“说。” “君上,容小?娘子?放出?的羽觞,已经?尽数拦截了。” 谢玹没什么情绪的应了一声。 听见这话,容娡目露失落。 一晃神,对上谢玹冷湛的眼眸,心虚的垂下脑袋。 “还有一事。”暗卫道,“三房的几位小?娘子?来访,说前?几日?瞧见院中的风筝,很是喜欢。属下等人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得劳烦君上前?去。” “我知道了。”谢玹略一思索,起身朝外走?。 记挂着锁链还不曾解开,容娡急忙去扯他?的衣袖,却因动作太大,被绷紧的锁链勐地一拽,骤然摔回榻上,摔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这一下摔得不轻,她回过神后,当即呜咽着哭出?声。 谢玹闻声回头,疾走?几步,冷着脸将她捞起来,动作倒还算轻柔温和,细緻的检查她是否伤到了自己:“摔着哪了?” 容娡伏在他?肩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哭哭啼啼地往他?衣襟上抹眼泪,假模假样道:“哥哥,锁链……锁链给?我解开呀。” 谢玹动作一顿。 他?用指尖挑起锁链,牵出?一阵清凌的碰撞声,却并无给?她解开的意思,反而漠然的望向她泪盈盈的杏眼,审视她片刻,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解开锁链,岂非是要放任你逃离我?” 他?与?她耳鬓厮磨,嗓音温磁轻淡,如同在说情话,“与?其关心如何逃脱,姣姣,你不应该,更关心快红尘该如何解么?沾上了我的血……” 他?慢慢止住话声,垂敛眉眼,睫羽下的眼眸复杂晦暗,眉宇间隐现出?一种漠然的悯色。 似是在怜悯她的天真?愚钝,又?似是陷入某种令他?顾虑的思绪。 容娡哭声一停,僵硬的看向他?的脸,心勐地高高提起。 — 谢玹走?出?了内室,前?去应付那些来访的娘子?。 离开时,他?淡声提醒过她,如若闹出?什么动静,她日?后便再无出?声的机会?。 好?在,虽然谢玹口中说着冷漠的话,但到底还是为她解开了一只手的枷锁,只缚着她的一只手腕。 容娡的背后满是冷汗,浑身脱力,犹如一条缺水的鱼一般,仰面躺在榻上。 谢玹虽已离开,可她依旧能嗅到属于他?的冷檀香,犹如无数根丝线一般缠绕着她的心尖。 仿佛那些被她吞下的血,顺着喉管,一路往下,丝丝缕缕,侵蚀着她的感官,在她的小?腹中攒积,几乎要满溢而出?。 心里的那颗种子?,经?由冷檀香的血液浇灌,在此刻疯长,顷刻间便枝丫便蓦地繁茂蓬盛。 药效再次发作了。 她的意识渐渐模煳,却在某一瞬间,脑海灵光一闪,明白了为何谢玹要餵给?她血。 这人应是蓄意的。 蓄意让她陷入这种,被谷欠念左右的境地。 他?被她引着频频失控,她自然也要尝到身不由己的滋味。 她亲手种下的因,如今结下苦果,却也理所当然的,当由她吞下。 容娡的唿吸渐渐有些不稳,她忍着药效作用下的异样,用力咬住唇,扼制住喉间破碎难堪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她朦胧的视线里,多出?一抹霜雪似的白。 谢玹回来了。 这人不在时还好?。 他?一回来,容娡嗅到馥郁的冷檀香,清晰的感觉到,药效作用下的炙热浪潮越发剧烈,如同沸腾的香膏一般,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要被烧成粘稠的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她要融化掉了! 容娡如同从胭脂里捞出?一般,原本白皙的肌肤,如今在热意的灼烧下遍布净透的薄粉。 她有些渴,不由自主的耸动着喉头,掀起沾湿的睫羽,抬起潋滟的眼眸,希冀的看向他?。 她的视线有些朦胧,不太能看得清谢玹的面容。 只能模煳的看到,他?如同雪松一般伫立在她面前?。 但她想?象的到他?此时的神情。 他?应是漠然的睨着她。 面容空净明淡,神情淡漠、冰冷,不染纤尘,超然物外。 仿佛回到了她饮下茶水的那日?。 他?也是这般,置身事外的,看着她苦苦沉浮。 提醒着她,她是如何作茧自缚。 容娡忍不住哭出?声,泪水大滴大滴砸落,浸湿一大片,白皙的面颊上晕开雾似的薄红,纤细的颈项簌簌发颤。 鸦羽般的鬓髮沾湿,分不清是被泪水打湿,还是被煎熬的汗水浸湿。 谢玹似乎极轻的嘆了口气,而后俯身摸了摸她滚烫的脸。 他?的手好?凉。 容娡立即便感觉到,空乏的药效破土而出?,几乎要刺穿她的血肉,思绪也在同一时间被搅成粘稠的浆煳。 她难受的哭吟出?声,鼻音浓重,嫣红的唇瓣翕动着微张,偏头将他?一段修长的骨节含入口中。 指腹上,横亘着谢玹为放血而划出?的那道伤痕。 容娡试探着用舌尖舌忝舌氏,没有吸出?血,反而激起密密麻麻的酥痒。 她抓着他?的腕骨,迷濛间感觉到,谢玹的脉搏似乎在某一瞬间变得极快,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也骤然鼓起。 容娡被热意磨得迷煳,如同从热水里捞出?一般,不住呜咽着,咬着他?手指的牙齿不受控的加了几分力道,几近要将那才癒合的伤口再次咬出?血来。 谢玹轻轻吸了口气,捏起她细嫩的下颌尖,收回自己的手指。 沾了点温湿的指腹搭在她的腕侧,谢玹似乎是在给?她把?脉。 片刻后,他?松开手,略显无奈的低声道:“……先前?是吓你的。很快便没事了。” 容娡却显然无心在意他?说了什么。 她一把?扯住他?的广袖,细嫩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竭力让自己混沌的思绪现出?一丝清明。 她实在是不甘。 “帮我解药……”容娡的眼睫脆弱的眨了眨,眸光微闪,忍住眼泪,颤声道,“你若不愿委身于我,那便放我走?,或者……或者你去找旁人来。” 旁人来解,意味着什么,他?们二人皆心知肚明。 谢玹终于无法再保持淡然了。 他?的脸色骤然冷沉下去,单膝压在榻沿,手臂撑在她肩侧,神色晦暗的俯视着她,喉结轻轻滑动。 “你说什么?” 他?咬字清冷,嗓音轻的好?似一块缥缈的素纱,却暗含薄愠。 冰凉的髮丝拂过她的耳畔,清冽的冷檀香飘入她的鼻腔,容娡又?想?哭了。 “……我错了。” 她从善如流,哼唧两声,侧身试探着抱住谢玹的手臂,诃子?上刺绣的雪白荷花,软馥丰润的花瓣,盈盈晃颤着挤压,微微战慄。 “哥哥,你来……解药。” 双膝并着他?冰凉的衣料,轻轻触磨,磨出?层叠的褶皱。 “不行。”谢玹鸦黑的睫羽颤了颤,幽邃的眼眸半阖,鼻息渐渐攒出?一点不易察觉的低谷欠,“……别乱摸。”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容娡磨了磨牙,气恼的哭出?声。 她的神志似乎早就被药效磋磨成一团浆煳,几近崩溃的临界,像是浑然不觉自己会?激怒他?一般,口无遮拦的哭骂道:“谢玹你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疯子?!关着我做什么!放我出?去!你到底给?不给?我解药?你若不愿,自有大把?的人排着队等着为我解!我去找旁人来解——”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谢玹提起锁链,将她的双手牢牢压在头顶。 “旁人,你想?找谁?我在此,你还想?要谁?”他?的眼白一点点渗出?血丝,修长的手攥住她的足腕,折起她纤细的腿,“只属于我,不好?么?” 谢玹微凉的指尖掠过她的肌肤,掀起的凉风,似乎缓解了一点汹涌的药性?。 可是不够, 远远不够。 反而想?要的更多。 “不好?!”半晌,容娡呜咽着哭骂出?声,却忍不住揪紧他?的衣襟,悄悄朝他?凑近,花瓣似的唇瓣,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他?的薄唇、下颌。 泪珠滑落,水声潺潺。 谢玹抽回沾满水渍的手,听到她的回答,眼白中的血丝越发密集,宛若裂开的冰面般一寸寸扩大。 “你想?让谁来,嗯?” 他?极轻的笑了一声,染着湿意的清俊眉眼,扫了一眼泛着水光的指尖,眉梢挑起一个锋锐的弧度,“你是因我才如此,姣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药效似乎有所消减。 容娡咬着唇,恼的抬脚蹬他?:“你管我想?着谁!你既不愿,那……那随便谁人都可以!” 不知碰到何处,脚尖似乎受阻。 轻微的嘶气声传入耳中。 容娡滞了下,察觉到什么,心尖倏地一颤。 旋即小?腿便被拽到一旁。 谢玹摁着她,额头抵着她的眉心,气息沉而不稳。 他?的眼眸似一泓湿润的幽泉,眉骨锋锐清峻,整个人恍若暗夜之中的俊美妖邪:“随便谁人都能解药?姣姣,你当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肆意的轻笑一声。 蓦地倾身顶压—— 锁链哗啦一声,发出?碰撞的声响。 容娡正在胡乱踢蹭的足,倏地僵住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空白。 像是一条上了钩、在岸边暴晒而干涸的鱼一般,被人攫取唿吸,脑中嗡嗡作响,一动不能动。 她张开唇,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 最初的窒息过去后,药效却更为难捱,令她的嵴背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一样紧绷。 弓弦之上,那只执笔抚琴的手,此刻却并未在做什么高雅之事。 恍惚间,她这条鱼好?像横在了砧板上,被锐器死死钉住,毫无挣脱的可能。 鱼腹被人用钝刀剖开,将她噼成两半,刀锋滑过时,攒出?极致的涨痛—— 哭吟终于脱口而出?。 — 容娡还未亲眼见过玉璋。 身体便先她一步感受到了。 春雨 容娡的瞳仁在微微轻缩, 纤长的睫羽簌簌扑颤,绯色的眼尾残存着晶莹的泪珠。 她仿佛仍未从方才——那个未曾谋面的玉璋带给她的,那种?陌生的、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神情恍惚而失神, 白皙的面庞却也因此显得柔软乖顺,像祭坛上温驯的绵羊,被强悍有力的长矛高高挑起,牢牢钉着, 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只能无助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而谢玹微微抿着薄唇, 克制着某种?情绪, 同样是一动不能?动。 他不再是如指诸掌、无所不能?的神明了。 事态再次因为容娡, 脱离了他原本的掌控。 但是这一次, 谢玹的心里反而滋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不知?该怎么?来具象地表述这种?感觉。 似乎是,想要将她融进血肉里,拂去她眼尾的泪珠, 怜悯的吻她的额头。 但又似乎, 更想攥住她的双手, 不顾一切地, 让自己深深烙入她的神识深处, 完全将她掌控,让她的每一滴泪都为他而流。 彻底的, 令她完完全全属于他。 清醒着沉沦,狠戾又放肆。 像是渴到极点时、不管不顾要饮下鸩酒的疯子。 陌生而奇异,攒积着极致的渴求与谷欠望。 令他抛却?清规戒律, 忘却?君子端方, 如同世间无数俗人?一样,甘愿投身于曾经漠然置之的孽海情天, 沉溺于她所带来的、从所未有的欢愉。 谢玹阖了阖眼,雪净明淡的面容,覆上一层薄薄的蛊色,好似浸了一层如醉如梦的美酒,沁出清魅绝艷的情动。 俊美又危险。 额角与颈侧的经络也在紧紧绷涨。 仿佛此时此刻,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推搡、鼓涨着往一处涌流 依譁 ,紧绷的拥挤感,挤压着他脑中?的弦。 ——但谢玹,当了二十?余年?的正人?君子,终究还是能?保持自持克制,尚且足以压制妄念,保持几分清醒的神智。 容娡在药效的发作下,蜷缩着颤抖,唇齿间溢出一点似哭非哭的轻吟。 她如同才从温水里捞出一般,鸦羽色的鬓髮湿透,如同几笔湿墨勾在细嫩的脸侧。 谢玹抬起手,挑开勾在她唇角的那缕发,修长的手指尖泛着清透的粉色。 容娡的眼睫在不自然的颤动着。 在他的指腹触及她的一霎,她便本能?的、抗拒的,想要闪躲,躲开那种?庞大的危险。 但她只?是轻微而艰难的动了动,便引来两道同时的吸气声,如同在忍耐着某种?挤压的痛。 容娡的眼尾有新的泪珠滑落。 她意识不清的嘶着气,哆嗦着胡言乱语:“你……你别动。” 事实上,谢玹根本没有动。 他撑身凝望着她,眸色幽邃,鼻息沉乱潮热,开口时低磁的嗓音带着点口耑息,说出的话语内容却?是: “姣姣,你还记得曾问过我的‘血河之役’么??” 吐字很慢,却?无端蛊的人?心尖发颤。 闻言,容娡找回了一点因玉璋而四散的魂魄。她咬着唇,睁着湿漉漉的杏眼,略带不解的看向他。 此情此景之下,容娡如何能?有心思同他讨论这些。 不适的饱月长感令她额角突突直跳,她抽泣着随口敷衍了一下。 下意识想要合拢自己——像一只?柔软的蚌合拢蚌壳那样。 却?因强悍的阻碍而并不能?如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她滞了下,恼怒的瞪视始作俑者。 谢玹坦然的迎视她的怒气。 他气息不稳,面色倒还算温雅平静。因他垂着眼帘,于是容娡能?清晰的望见,他眼尾那颗小小的痣——甚至因此而显出几分淡漠的悯色。 痣的周围,似乎泛着点朦胧的红意。 光线有些晦暗,她看不太清。 谢玹瞭然的轻轻颔首,薄唇微抿,继续方才那个严肃正经的话题。 “十?七年?前,三月初三,上巳——容娡!别……夹,”他突然极轻的嘶了口气,额角青筋暴涨,攥住她的腕骨,片刻后,慢慢松开手,喉结滑了滑,缓声道,“上巳节,屠杀起。” 容娡难捱药效,哭哭啼啼,抓着他的手背抹眼泪,努力将思绪凝聚在他的言语中?——而不是他这个人?上。 她吸吸鼻子,鼻音浓重道:“上巳节……然后呢?” 谢玹垂着眼帘,有一阵没有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容娡望见他清峻眉梢上沾着细密的汗珠。 她抿抿唇,抬起发颤的手,细緻地将那些汗珠拂去。 片刻后,谢玹缓慢的眨了下眼,沉声道:“边防尽破,匈奴的一支军队南下,夜袭洛阳,铁骑踏破宫墙,宫中?总计六千九百一十?二人?,无一生还。尸骨遍地,腥臭漫天,血肉堵塞河道,数日不曾清澈,故称之为‘血河’。” 他面不改色的说着,竟还分出一丝心神,抚琴作画一般挑拨着她,如同他从前每一次,清心静气的做这种?高雅之事一般,轻柔缓慢地动作。 他太熟悉如何能?触动容娡了。 稠润的潺潺声越发明晰。 容娡咬着唇,屏息凝神—— 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想,十?七年?前,谢玹尚且年?幼,应当不该记得如此清楚。 然而为何会?对此如此熟知?? 仅仅只?是因为学识渊博么?? 他口中?所述的惨状,在她的脑海中?渐渐展开画面,神思恍惚间,似乎置身于尸山血海间,亲眼看见了血色的河水。 尚不及她深思出结论。 下一瞬—— 微张的唇瓣倏而被含堵,肩头亦在同一刻被攥住。 容娡混沌的思绪里,隐约窥觉到一丝毁灭般的危险。 然而她被死死的钉着,根本避无可?避。 紧接着一股锐不可?当的庞大力量袭来,势如破竹的深入,她脑中?兵刃交加的惨状画面顷刻间被顶撞的破碎。 却?仍要肆无忌惮的刺入最深处,要将一切摧毁。 躯壳似乎都要被这力量撞飞出去—— 又被谢玹修长有力的手摁着扯回。 史书中?的文字,在他徐缓温和的讲述中?,逐渐有了具象化的实质。 却?又在眨眼间天翻地覆,楼阁倒塌,骤然毁灭。 少女绷紧如弓的嵴背,终于重重垂落下来。 史书染血,如泣如诉。 她似乎听到了几近崩溃的哭吟,酸涩的眼泪夺眶而出。 “姣姣。”谢玹的嗓音低而柔,指腹拭去她的眼泪,缓慢而深刻的动作, “看我,看着我。” “——我是谁?” 这种?与他极其不符的、温柔款款的,如同在诉说的情话一般的语气,反而如同冰面下隐藏的深渊一般,流淌着极致的疯狂。 容娡睁大双眼,大口大口的吐息着,胸线剧烈起伏,思绪恍惚还停滞在前一刻的悽惨歷史中?。 链条哗哗作响,眼前与脑海里的画面,皆被烙撞出深刻的痕迹,紧接着如同破裂的冰面般倏地向四面扩散开,水流汹涌而出,水下的浪潮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一波一波拍打着她的思绪。 “云玠……哥哥。” 思绪混沌,现?实与幻想交织,她失神的望向他。 颤抖着、像是害怕失去他一般,哭腔着唤, “谢玹——” 最后一个字才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唇瓣仍张合着,尾音尚未落地,却?没由来的骤然止了声,好似药效忽然发作,指尖痉挛着。 如同一尾缺水的鱼一般,有那么?一瞬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 以为这样唤他之后,会?引来神明慈悯的垂怜。 却?不曾想,引来的是更为暴戾疯狂的妖异。 浪潮的力量变本加厉,冲击着她脑海中?最脆弱的深处。 容娡鼻息剧烈而破碎。 谢玹的气息同样不稳。 他清峻的眉眼勾挑出锋锐而潮润的弧度,昳丽的眼眸,如同两团沾湿的浓墨,直勾勾的凝视着她。 胸腔中?横冲直撞的怒火与冷妒,渐渐平復,趋于消散了。 缠连的冰凉髮丝,逐渐沾染上潮热的温度。 容娡如同置身于汹涌的汪洋,在浪潮的冲撞与吞没里,只?得死死抱住他这根浮木,染着漂亮蔻丹的指甲,毫不客气地挠出几道血痕。 意识沉浮间,春雨忽至。 淅淅沥沥,潺潺溶溶。 雨势渐急,狂风捲起细雨,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半掩的窗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雨水沖刷瓦片,雨滴在屋檐下凝聚成一缕缕绵延的水线,被风一吹,浇在檐下娇嫩的海棠花蕊之上,花瓣间,渐渐盈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 风雨飘摇,容娡诃子上的粉白菡萏,亦在盈盈晃颤。 粉端的荷花,被潮热的雨丝一润,晕开云雾似的薄红,似是承受不住。 却?也逐渐体会?到新生的、萌发的欢愉。 那些残存在容娡想像之中?的,血流如海、尸积如山的歷史残卷,似乎在雨水的沖刷下,血色渐渐减淡,变得空白。 脑中?白茫茫的空白之际。 容娡感觉到似乎有温热的手,挑开她被按在头顶的、蜷缩的手指,用力同她十?指相?扣。 她的发梢如同淋过雨一般湿哒哒的垂散,指尖还在不自然的颤抖,像是才经过兵刃交接的争斗。 又好似,奏过乐的琴弦的余颤。 ——只?不过要比那明晰的多。 微蹙的眉心,似乎落下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容娡的唿吸尚未平復。 她也听到,谢玹的唿吸,并不似以往那般沉稳。 与此同时,她还感受到,他温热的指腹划过她的颈侧,搭在她的心脏之上。 他像是在聆听她的心跳。 容娡平復着唿吸,逐渐在空白的脑海中?找回一丝清明的思绪,若有所感的看向他。 谢玹亦在凝视着她,薄唇嫣红,眉眼低垂,眸色翻涌,眼尾的那颗小痣汗湿。 单看他的神情,恍惚间,似乎仍是那个悲悯众生、无欲无求的,圣坛上的神祇。 然而,容娡听到,他用气息不稳的、近乎呢喃的气声道。 “听。” “你的心,因我而这般跳动。” “你是我的,姣姣。” 禽兽 日禺归墟, 天幕沉暗。 谢玹回居室时,天色还算明亮,将要?暮色四合。 但如今早已是寂寂人定。 黄昏时的那场春雨, 悠悠停歇, 檐下尚残留几分淅淅沥沥的潮意。 窗牗半开,烛火摇漾的居室内,飘摇着暖融浓郁的冷檀香,空气里满是潮热而黏连的气息。 垂落的青玉色帷帐, 在?不?久之前?, 被整齐地束好, 以便帐中能有?更多明亮的光线, 更方便帐中人视物?。 谢玹衣襟松散, 露出的一截峻峋锁骨,泛着温润的玉色,长发泼墨似的披在?平阔的肩头。 他像是出去淋过雨一样, 发尾沾湿, 霜白的衣料上横斜着褶皱, 直裾的下摆湿漉漉的晕开潮湿的深色。 此时他正松直地跪坐在?帐内, 汗湿的眼睫低垂, 面容在?暖黄烛火的映照下,如同一块触手生温的美玉。 这人一贯清冷自持, 极少有?这种衣着不?端的时候。 一旦与平日的清正稍有?不?同,便显得有?些俊美如妖魅。 原本冷湛淡漠的一双眼眸,如今眼尾微微上挑出一点薄薄的绯红, 冰雪消融, 湿润含情,好似春风化雨, 尽数凝入他的瞳仁中。 谢玹修长有?力的手,捧起一条纤细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臂弯间。白玉色的指骨微微蜷缩,轻缓的按压着小腿肚。 藉此来缓解—— 先前?他难以自抑时,容娡的腿,因为无法承受骤然施加的力道,紧紧绷直而造成了抽筋。 属于男子的手臂,覆着薄薄的肌肉,秀致有?力。 衬的那条小腿分?外纤细,像褪了皮的梧桐枝似的,细腻又白嫩。 仿佛微微用力一折,便能够轻而易举的折断。 抽筋的滋味并不?好受。 谢玹每按揉一下,指腹下的肌肤便战慄着抽搐。 容娡感觉抽筋的腿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这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哭的一抽一抽的。 “你?好了没?” 大?多数时候,谢玹只抿着朱红的薄唇,专心致志地动作,并不?应声。 有?时候,他会?半阖着眼,低声道:“应该快好了。” 嗓音温磁,落入容娡的耳中,像隔着烟波浩渺的雨幕。 如同他那时,说,她是他的,是如出一辙的语调。 容娡忍无可忍,抬足踩他。 “……出去。” 谢玹面色温雅的说,好。 但却丝毫不?付诸行动,依旧雪松似的端直跪坐着,屹然不?动。 — 良久之后。 抽筋的腿终于恢復正常,能够自由行动。 容娡飞出的七魂六魄回窍,脑海中茫茫的空白逐渐消散。 她回过神来,能感觉到,深埋在?体内的快红尘,歷经一波接一波的沖洗后,终于得以解除,不?再?汹涌的兴风作浪。 “还难受么??” 谢玹端详她片刻,捏起她的手腕,为她把脉,若有?所思道,“是好些了。” 容娡不?太想搭理这个人。 她也没有?力气搭理他。 或许是药效有?所残留,她依旧有?些热。 整个人像是被胭脂膏子濯洗过,面颊上笼着不?正常的、浓雾似的绯红,乌湛的眼如两颗蒙着露的葡萄,鼻息不?稳,胸线剧烈起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谢玹垂眸凝视她娇艷的面庞,想了想,抬手解开锁链,将她绵软无力的手臂塞入被衾之中。 明彰院的侍从严格听从谢玹的命令,非诏不?会?靠近居室。 因而谢玹细緻地擦拭过她的泪痕与其余痕迹后,披衣下榻,亲自去湢室备水,然后回到居室,将容娡抱过去。 这些日子来,容娡的衣装多是出自他的手笔,他不?必费力便可解开繁复的裙带,让她舒适地没入温热的浴水里。 容娡昏昏欲睡,没什么?力气,当真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便配合的抬起胳膊,任由他摆弄,两眼不?受控制的阖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谢玹托住她的下颌,略带无奈的将她摇醒:“洗完再?睡。” 容娡不?情不?愿的睁开眼,恼怒地拍了两下水面,不?悦地瞪视他,两眼如同淬了火,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厮打他。 此事是谢玹理亏,他自知做的有?些过火,垂头抿着薄唇,纵容容娡往他身上泼水泄愤。 安置好她后,谢玹拉起湢室中的隔帘,到另一侧沐浴。 容娡望着那方素净的隔帘,翻了个白眼,不?由得腹诽。 不?要?脸的下流胚子!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害臊了! 她忿忿不?平的暗啐他一阵,也不?止过了多久,隔帘晃动两下,谢玹拉开隔帘,披衣而出。 他墨色的长髮顺着发梢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珠,从容娡的角度,能清晰地望见他腹部肌理的纹路,像是排列的玉块,煞为好看。 本应无暇的玉块之上,如今却有?数道交错的抓痕。 容娡眨眨眼,面上一热,飞快地挪开视线,低头看向水面。 她几乎不?用看,便知道除却抓痕之外,谢玹肩头的衣料下,还因印着几圈齿痕。 是她的杰作。 三?圈还是四圈来着…… 彼时容娡意识昏沉,支着脑袋回想一阵,有?些记不?清她到底咬了几口。 罢了。 不?重要?。 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眸光轻微的闪了闪。 快红尘的药效,终于解除了啊。 不?枉她察觉到他的意图后,顺水推舟,蓄意将他激怒,利用他来解药,断绝了自己?的后患之忧。 日后若是能伺机逃出,就不?必继续再?受他的牵制。 只是…… 容娡有?些委屈的吸吸鼻子,眼眸蓄出细碎的水光。 她倒是没想到,他这味药,瞧着文弱,药性?却颇为兇勐,简直要?将她拆成骨头、撕扯着吞入腹中。 虽然她缓了好一阵,但仍旧隐隐作痛。 可恶的谢玹! 她现在?是有?气无力,奈何不?得他。 可总有?一天,她会?伺机报復回来! — 谢玹安静地伫立一旁,用干燥的帕子擦拭着头髮,目光始终留意着容娡那边的情况,将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尽收眼底。 如今情谷欠得到餍足而消退,理智回笼,他沉吟一阵,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窥觉到不?对之处。 先前?有?一些时候,容娡的态度十分?古怪,像是被烧傻了一样,说出的话?尽数刺挠着他的逆鳞。 现今想来,反而像是刻意激着他,往她想要?的那个结果去。 原来如此。 不?愧是容娡。 他竟是被她用来当作解药的法子了。 思索出这个结论,谢玹却并不?恼,目光幽邃地凝视她片刻,神情反而变得忍俊不?禁,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但其实无需交合,快红尘的药效亦能解开。 饮下他的血,便是解药的最后一步。 从前?谢玹清楚他的血会?令她受到些难捱的折磨,所以迟迟犹豫,没能狠下心来。 但容娡接二连三?的想要?逃离他的念头,着实在?他的心里点燃一把火。火势灼烧着他的理智,令他冷漠的狠下心来,想要?让她尝一尝她亲手种下的苦果。 他并没有?要?对她做什么?的念头。 哪怕他曾经在?梦境中梦到过某种与她相关?的妄念,但如若没出今日这个岔子,他依旧能克己?守礼的克制住。 只是不?曾料到,率先在?情谷欠溃不?成兵的,并非容娡,而是他自己?。 思及不?久前?那种对她绝对的占有?,谢玹的心间不?禁浮出些异样的感受,清湛的眼眸亦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湿润。 浴桶里的容娡,却在?这时,不?知是呛到了还是如何,忽然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谢玹回神,随手将手里的帕子搭在?置衣架上,疾步走上前?,拍着她的嵴背为她顺气。 他听着她的喑哑的咳嗽声,忽然想起来,有?好一阵不?曾听到容娡开口说话?了。 容娡本就有?些娇气,并不?是耐苦之人, 近几个月,在?他无微不?至的的饲养中愈添了几分?娇气。 方才在?居室时,他使出的每一下力道,无论轻重缓急,她都得从嗓间折腾出破碎的声响,美妙而甜腻,并不?会?顾着羞赧,忍气吞声挨下冲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只有?在?某些瞬间,才会?因过于汹涌的欢愉,如同缺水的鱼一般徒劳的张开口,而发不?出声响。 谢玹空净的面容浮出几分?犹豫,有?些不?确定那些过于密集的哭吟,是否让她累伤了嗓子。 容娡眉头紧蹙,捂着心口,咳呛声渐渐止住。 略一思索,谢玹濯洗了她的长髮,将人从水里捞起,用绒毯裹着,抱回居室。 临近三?更,夜深人静,窗牗外一片静谧,偶尔飘过清浅的风声。 谢玹将她放在?榻上,用帕子将她的发擦拭的半干,便起身离开,不?知去忙什么?了。 容娡窝在?被褥里,余光瞥见泛着冷光的链条,立即便回想到一些链条噹啷碰撞的不?太美妙的画面,心有?余悸,偷偷提着链条,塞到床缝里藏起来。 她仰躺着望着头顶青玉色的帐顶,感觉双腿有?些合不?拢。 似乎是月中了。 容娡又羞又恼的扯起被衾。 她的心绪有?些乱,下意识的要?像从前?自己?喜欢做的那般,在?榻上翻滚,却因为古怪的不?适与不?自在?,无法顺利的进行。 只得愤怒的揪住被衾,盖住自己?的半张脸,磨着牙在?心里暗骂谢玹。 骂了一阵,困意渐渐袭来,她不?由自主地阖上双眼。 迷迷煳煳间,听到谢玹似乎折返回来,便艰难的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她满脑子皆是先前?发生在?居室里的画面,瞧见谢玹雪净清峻的面容,目光涣散着聚集,倏而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脱口惊叫: “不?能再?来了!” 谢玹目露疑惑:“嗯?” 容娡戒备的看着他:“哥哥若执意与我交合,实在?有?悖君子之德。” 谢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没好气地将手里端着的温水塞到她手里,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禽兽么??” “容娡,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受用 谢玹的语气乍听上去凉嗖嗖的, 然而细听之?下,实则是无?可奈何的气恼,便是连看?向容娡的那双一贯清沉冷湛的眼眸, 都泛出了湿漉漉的波澜。 手里被塞了一只茶盏, 容娡懵懵地看?过去,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给她倒茶水去了,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要做什么。 她有些心虚, 不敢同他再对视, 倚着墙, 双手捧着茶盏, 低头小口小口啜饮温热的茶水。 然而她认真回?想?了一阵, 忆起那种几乎要被撑裂的胀痛,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略带埋怨的小声嘟囔道:“……是挺禽兽的。” 谢玹不知想?到什么, 微微抿着唇, 垂眸沉默下去, 倒没?再同她争辩口?舌。 居室里一时安静的鼻息可闻, 让人心生不安。 容娡咽下最后一口?水, 踯躅一阵,偷偷看?向他。 恰好撞见那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似乎隐约带着点戏嚯的审视。 她抓紧杯盏,颇为不自在道:“你看?我干嘛?” 谢玹轻笑一声,打量着她, 眉眼微微上挑, 熠熠鲜活。分明自己也红了耳尖,却意有所指道:“我所举虽非君子, 但?你颇为受用,瞧着倒像是也很欢愉快活。” “……!” 容娡品出他言语里的调侃,面上一热,心中直骂这人不要脸。 然而她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只?得恼怒的瞪他,气急败坏道:“谁受用了!” 谢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俯身朝她贴近,尚未完全干透的墨发垂落,凉丝丝的搭在容娡的手背上。 他伸手拿出她手里的空杯,眸光晕着粼粼的波光,低轻而笃定道:“——你。” “姣姣,你难道忘记你所说过的话?了?无?论从前?还是如今,不都是你想?要我来解药的么?” 这话?容娡着实无?法反驳,她的面颊好似被人点了一把火,腾的烧的涨红。 瞧见他俯身靠近自己,她又气又恼,磨了磨牙,用力“哼”了一声,回?呛他:“你又装什么正人君子,你不也很是喜欢我的主?动引诱!” 谢玹略带无?奈的看?着她,薄唇轻抿,并未提出异议。 容娡困了,见这人仍石头似的杵在自己面前?,下意识地要将碍眼的他蹬开,却在抬足的瞬间,倏地一僵,痛的嘶了口?凉气,眼里霎时冒出泪花。 谢玹的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 先前?在床帏间时,任凭她如何哭闹,谢玹皆能做到置之?不理?,专心发力做自己应做的事。 但?除却那种情况之?外,容娡的泪总是能牵动他所有的心绪。真心实意的也好,虚情假意的也罢,皆会让他无?法不为之?动容。 容娡双眼含泪,咬着唇,低下头,一声不吭。 谢玹半蹲在她面前?,面容缓和了许多,温声哄道:“哪里不适,说话?。” 容娡不太习惯同人亲密,支支吾吾不肯说,被他耐心哄着,半晌撇了撇嘴,依旧难以启齿,只?哭腔道:“都怪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谢玹从善如流:“好,都怪我。” 他见她尚能伶牙俐齿的啐骂他,便以为她并无?什么恙处。 然而,思及他更换床褥时,瞥见凌乱的水痕间隐约渗着几点花瓣似的血迹,霎时便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 谢玹对房事并无?经验,虽因她阅览了许多书籍,但?她与他差距过大?,又难免有情难自抑之?刻,一时无?法确定自己是否伤到了她。 二人一坐一蹲,面面相觑,皆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谢玹的手隔着被褥拍了拍她的腿:“看?看?。” 容娡脸上又是一热,推开他的手,语气生硬道:“看?什么看?,你害不害臊?” 谢玹雪净的面庞上晕开薄薄的红,却极为认真的回?她:“你哪儿我没?看?过。” 容娡一噎。 谢玹坚持:“让我看?看?。” 容娡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住:“不给看?!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她腕上有一圈红痕,不知是锁链磨得,还是谢玹折腾出来的。 谢玹瞥向那红痕,伸手抓住被角,无?奈地轻嘆一声:“我怕伤到你。” 容娡欲言又止,拍开他的手,背对着他躺下,用被子兜头将自己蒙住,不耐道:“不过是被你……被你那玉璋顶的有些胀痛,并不要紧。好了我要就寝了,你快走开。” 声音捂得发闷。 谢玹沉默片刻,瞭然颔首道:“下次我会注意。” 容娡“刷”地掀开被子,睁着湿漉漉的眼瞪视他,咬着牙怒气沖沖道:“……你还想?有下次?!” “七情六慾,人之?常情,为何不想??”谢玹面色平静坦然,一张清俊的脸无?情无?欲,仿佛正在与她谈论的是经书典籍,而并非是抵死缠绵的情事。 容娡却清楚地记得这话?是她曾用来噎他的,如今从他的口?中说出,当真好似在她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她困得无?力再同他争辩,气哼哼的扯了把被子,背对着他要入睡。 谢玹低低闷笑,连同被子将她抱起,放在床榻内侧,自己则躺在她身旁:“怎么,姣姣是打算解了药,便翻脸不认人?” 容娡确实有这种想?法。 她怕他看?穿自己的小心思,便转过身来环住他的颈项,阖着眼胡乱吻了他两下,求饶般的软声道:“我并非此意。哥哥,好哥哥,我最喜欢你了,我好睏了,且让我睡下吧……” 谢玹被她吻的眼睫轻颤,眸色翻涌,深深凝视她一阵,慢慢松开手:“睡吧。” — 容娡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翌日?傍晚,醒来后,第一反应是腹中飢饿。 身上酸涩的胀痛减轻不少,隐约有股清苦的药香萦绕在鼻尖。 容娡便知道,应是谢玹那厮趁她睡着,悄悄为她上了药,不由得低骂几句。 旋即微凉的嗓音自一旁传来,“你说什么?” 容娡倏地闭上嘴。 循着声音望去,谢玹不知从何处搬来一张桌案置放在床尾,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手里还拿着一卷案牍。 她连忙乖巧的笑了笑:“没?什么呀哥哥。” 谢玹没?什么情绪的冷哼一声,起身走出去说了些什么,须臾侍女传膳入内。 容娡探头瞧了瞧,软声撒娇:“我没?有力气,哥哥餵我。” 谢玹端坐如山,没?理?她。 见状,容娡气哼哼的踢开被子,眼眸滴熘熘的转了转,装模作样的假哭:“好一个谢玹!昨日?死去活来的折腾我,今日?便对我不管不顾,呜呜呜呜……我的小腹至今还胀痛着……” 侍女尚还在此处呢! 谢玹额角一跳,疾步上前?,一把捂住她口?无?遮拦的嘴,耳尖红透:“……我餵。” 容娡得逞,笑眯眯的止住声。 她拽着他的袖子坐起身,在谢玹递来羹匙时乖乖张嘴。 吃着吃着,她忽然想?到一件极要紧的事,手忙脚乱一阵,摸向自己的小腹,神情瞧着像是要哭了:“你……我……” 她险些将碗打翻,好在谢玹伸手端稳:“饱了?” “不是。我……我不想?生孩子。”容娡冷静下来,摇摇头,略一思索,拽着他的衣袖,小声恳求,“哥哥,你命人熬一碗避子汤来。” 谢玹淡然回?绝:“你月事才过,不必担忧。” 容娡还是摇头,泪珠沾湿眼睫:“书里说未必。” “我事先有所准备,饮了避子茶。” “当真?”容娡狐疑的看?着他,琢磨一阵,忽然大?惊失色,“你不会是打算骗我,想?用孩子将我一辈子困在你身边吧?!” 谢玹目露不悦:“我在你眼中便是这般不择手段的肖小之?辈?若我想?一生皆将你困住,有的是法子,何须如此复杂。” “姣姣,我的所求,是你的真心,是要你心甘情愿的兑现?曾经的誓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容娡半信半疑。 谢玹轻嘆一声,头一次对她的喜好表露出不赞许:“日?后,你还是少看?些荒诞不经的话?本?为好。” 容娡捂住耳朵:“听不见。” 她眼眸闪了闪,试探道:“你若肯放我离开,我便听信你。” 谢玹冷笑,用洞悉一切的冷灼目光审视着她:“休想?。” “你若再想?着离开,或许我会试一试你说的利用孩子……” 容娡听出他的威胁之?意,又气又不甘地捶了下床,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 — 春暖花开,本?来早就应该启程的幽州之?行,因为容娡,一拖再拖,直至三月中旬才终于要启程。 谢玹性子淡漠疏离,行事低调,即使要离开也并未声张。但?出发前?,来相送的人,倒是络绎不绝。除了在他手底下做事的朝官、蒙受他恩惠的寒士,便是食禄于谢府的门?客。 反而是谢府里的人,即使明知晓他此行非一年半载不会折返,但?仍没?几个人前?来为他践行,只?有各房的几位主?君派人前?来问候,便是连身为谢玹父亲的谢奕,也只?是在谢玹乘上马车后,匆匆露了一面。 容娡堂而皇之?的坐在马车里,听着身边谢玹与谢奕短短的几句交谈,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谢玹与他的父亲谢奕之?间,似乎并无?多少亲近之?意,反倒是有点像逢迎的客气,就连为数不多的几句交谈,也不禁让她觉得,似乎是为了刻意掩盖疏离。 容娡虽然终于离开了明彰院,但?身边牢牢跟着一个阴魂不散的谢玹,根本?寻不到脱身的机会,又不能大?喊大?叫的激怒他,只?得枯坐着,百无?聊赖的琢磨这件令她觉得无?比奇怪的事。 她琢磨一阵,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因他们皆心性淡漠,如她一般不怎么亲近血亲。 会见过谢奕之?后,便再无?人前?来送别谢玹。 马车平稳的行驶了一段路,忽然开始慢慢减速。 容娡有所察觉,压低声音,理?所当然道:“又有人来辞别了?” 谢玹将帘帐挑开一道小缝,瞥了一眼,忽然没?由来的侧目看?她,“嗯。” 容娡轻轻颔首,随口?问道:“谁啊?” 谢玹看?着窗外,抬手揽住她纤软的腰肢,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触她的腰侧——像是在耐心等候什么似的。 在脚步声渐渐接近时,他温声道:“是谢玉安。曾与你议亲的谢玉安。” 听到这个名字,容娡一怔,唇瓣张了张,想?起谢玹是个醋罈子精,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谢玹分神打量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清峻的眉眼挑个一个锋锐的弧度,原本?空净明淡的神情,倏然变了。 说不上来此时他的什么神情,像是似笑非笑,又像是轻蔑的嘲讽。 他侧对着容娡,眼眸被浓长的睫羽遮住,面若玉琢,分明是带有神性的一张脸,却无?端让人心中不安。 容娡对他何其了解,几乎是本?能的察觉到潜伏的危险,才要设法安抚他—— 下一瞬,横在腰间的手臂便蓦地将她捞起,令她跨坐在他的膝上。 容娡檀粉色的裙裾如同绽放的芙蓉一般,层叠垂落,遮住谢玹霜白的衣裾。 一帘之?隔外,谢玉安的嗓音在同一时刻响起:“长兄。” 恳求 车厢轻不可察的?晃了晃, 竹篁绿的锦纹帘帐悠悠晃颤,帐下的?流苏穗子盪开几道极浅的?涟漪,玉铃相撞, 发出一些清脆的响动。 本是清泠的?声?响, 落入此时容娡的?耳中,却?没由来的?突兀,仿佛一把冰锤敲在了她的心口。 适才?谢玹的?动?作太过突然,容娡只觉得眼前景象飞速旋转, 直至坐稳后, 仍有些没回过神来。 细白的?手指, 下意识不安的攥住谢玹肩头的衣料, 在霜白锦缎上印下几痕褶皱。 容娡缓了缓神, 双手撑着他的?肩坐直,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谢玹的?神情。 这样的?坐姿,二人堪堪能够平视。 谢玹端坐如松, 面无表情的?同她对视, 一双昳丽的?凤目, 如同封砌在冰里的?两块墨玉。 他抬手按了下帘帐。 帘帐严实的?垂落, 一丝光线也漏不入。 另一条手臂横在容娡的?侧腰处, 手心贴着她的?后腰,没什么情绪地、淡淡回应帘外的?谢珉:“嗯。” 他性情淡漠, 素来寡言少语,眼下连面都不肯露一下,这般冷漠地回应谢珉的?问好, 虽有些不近人情, 但?倒也无可厚非,并不算太过异乎寻常。 任谁也想不到?, 此时他的?怀里正亲密地搂着容娡,毫无君子应有的?端方庄严之态。 容娡被他揽着,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车厢里光线昏暗,容娡的?目光落到?谢玹抿的?平直的?唇角上,辨认一阵,虽摸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大致明白他应是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这人真是古怪又别扭。 她分明谨言慎行,什么都没做,怎么就?醋了。 怕他因醋意大发而做出荒唐事,容娡忙换上一副乖巧的?神情,柔婉的?笑了笑,凑在他耳边,用细若蚊讷的?气声?道:“他人前来送行,而哥哥久不露面,恐会为人指诟,说哥哥端着架子。哥哥还是同来人多说些话为好,与我亲近,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她这一番话说的?小心翼翼,竭力避免提及谢珉的?名讳,恐因此惹出谢玹的?醋意。 但?落入谢玹眼里,倒像是担惊受怕的?讨饶。 谢玹偏头吻了吻容娡的?唇角,低声?道:“你在害怕什么,姣姣?” 声?音模煳地传到?帐帘外,距马车五步之远、恭立着的?谢珉,闻言愣了一下。 “长?兄,您说什么?” 无人答覆。 谢珉心下奇怪,侧耳细细听去,四周一片静谧,仿佛方才?他听到?的?那句话只是错觉。 车厢里。 容娡心跳如擂鼓,唇瓣上晕开一层润泽的?光。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没有在害怕呀。有哥哥在,我怎会害怕。” 谢玹对她何其了解,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你在害怕我。” 容娡用力摇头。 谢玹不为所动?。 “害怕我会做些什么,令外面的?谢玉安发觉到?异样?”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越发的?轻,也越发的?冷,因而显出些凉薄的?讥诮,“容姣姣,他比我好在何处,竟令你当初毫不犹豫地弃我而去,选中了他?” 积攒在心里、经久不曾得到?解答的?困惑,一经问出口,便如往火上浇了一层油,腾的?烧起沖天大火。 偏偏容娡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说辞,没有出声?辩解。 见她沉默,谢玹心里的?火势烧的?越发旺,理智都要被吞噬。 他的?眸光黯了黯,幽深不见底,抬手按了下容娡的?后颈,托着她的?后脑让她伏在自己肩头,拍了拍她的?背,话音一转道:“我记得你肩后有一处伤痕,从?前忘了留意看,如今如何了?” 他说的?伤痕,是容娡为他挡剑后留下的?伤疤。 好端端的?,他提那个?做什么? 容娡摸不清头脑,经他一提,才?想起这桩事来。伤在背后,她看不见,虽然曾经抹了许多舒痕膏,但?也不知现在什么样了。 便如实道来:“不知道。” 谢玹轻轻颔首,若有所思的?看向她的?肩头,淡声?道:“我看看。” 容娡心里立即警铃大作,忙避开他的?手:“不必了。” 谢玹充耳不闻,扣紧她的?腰,修长?的?手指勾挑起她的?曲裾严实的?领口,往一旁拨了拨。 帐帘外,谢珉疑惑的?声?音传来:“长?兄,你在听我说话吗?” 谢玹动?作不停:“你说。” 谢珉满腹疑惑,犹疑的?瞧了车厢两眼,没瞧出什么来,便收敛心神,先是说了些恭维的?话,而后沉声?说明来意:“我此番前来,一是为长?兄送行,二是意在向长?兄借些人手来用。” 谢玹面无表情的?听着,垂眸凝视容娡肩上羊脂玉般的?肌肤。 玉肌上,如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将手指搭上去,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而后便感觉到?容娡细细的?战慄,像是受冷而瑟瑟发抖那般。 谢玹轻柔的?抚摸着这道因他而留下的?痕迹,心里浮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涨情绪,胸腔中横冲直撞的?妒火似乎都稍稍平息了。 “借人?”谢玹思忖一瞬,问道,“你借人作什么用途?” 谢珉的?语气低落下去:“长?兄可还记得葬身火海的?容小娘子?虽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许是我同她心意相通,前几日?在梦里见到?了她,越发觉得她并未身死,而是被那贺兰铭掳了去。” 闻言,谢玹动?作一顿。 而容娡,亦是鼻息一停,头脑发懵。她没想到?过去了这样久,连她的?母亲与兄长?都自失去她的?悲痛里走去,谢珉竟还会念着她。 她哪里是叫贺兰铭掳了去! 此时分明就?困在他恭敬的?兄长?怀里! 容娡死死咬着唇,几乎要气得发抖,但?因着此时受制于谢玹,又丝毫不敢表露出。 “我想调用府中侍卫去查,但?父亲与伯父觉得我是为情所困昏了头,非但?不允,还将我好一番叱责,母亲更是觉得我是被鬼迷心窍,偷偷寻来方士为布坛作法。我思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来求长?兄。” “玉安知长?兄渊清玉絜,高山仰止,待容小娘子应有几分情分,若是知她尚存活于世,定不会袖手旁观,便想着赶在长?兄离开前,前来相求。恳请长?兄能助我一臂之力,借我几个?人手来用。” “心意相通……”谢玹用气声?重复这几个?字,垂落的?睫羽颤了颤,忽然极轻的?冷笑一下,像是被他的?话激到?一般,俯身吻住容娡身上的?那道伤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温凉的?唇瓣触及疤痕,立即激起令人嵴背战慄的?麻。 容娡蓦地浑身一绷。 车厢外,谢珉长?长?作揖,忐忑不安道:“望长?兄成全。” 谢玹却?一时没有出声?。 谢珉悄悄看向车厢,只当谢玹是在思考,便没再出言。 而谢玹—— 他垂着眉眼,神情冷的?像覆着霜雪,分明是无情无欲一张脸,却?在缠绵而专注地,舔吻着伤疤。 横在容娡腰后的?手,绕至她身前,掌心裹住衣襟上锦绣的?丰润荷花瓣。 窸窣细微的?布料摩挲声?响起,容娡的?面颊上渐渐起了热,几乎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她抓住谢玹的?手腕,张开红润的?唇瓣,欲说些什么。谢玹的?手掌却?在此时发力,捏住她。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好似被他牢牢地攥住,疤痕亦好像要在他的?吻下重新撕裂开,嗓间不由得溢出一声?难受的?轻吟。 只一声?,便被她连忙咬唇止住。 谢玹泛着水光的?唇吻了吻她的?耳侧,用低欲的?气声?道:“想同我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容娡颤了颤,脸颊涨红,双手失了力气,绵软的?滑落。 默了一瞬,她死死揪紧谢玹的?衣襟,额头压着他的?平阔的?肩,忿忿半晌,吸吸鼻子,有气无力道:“……我讨厌死你了。” 嗓音甜软发腻,一点儿也没显露出她有多么讨厌他,反而像是娇嗔着说反话撒娇。 谢玹从?她的?言行间,品出一点儿她的?心口不一来。 他的?眼里泛出点温润的?光晕,略显愉悦的?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簌簌颤抖的?后背:“容姣姣,你分明是喜欢。” 容娡咬着牙不作声?,感受着衣衫的?起伏,忍无可忍,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谢玹端坐如松,面容岑静,并未因她咬的?这一口受到?干扰。 略一思忖,声?线平稳,对帘外的?谢珉道:“与其借你人手,不若让你有可以?自由调遣的?人来用。你已及冠,若愿入朝当职,稍晚些我可以?致信一封引荐,为你寻个?差事。” 谢玹拥紧容娡,平心静气的?想—— 容娡如今既然在他怀中,所有的?心绪与感受、连同她这个?人,都被他牢牢掌控,他又何必同区区一个?无足轻重的?谢玉安计较。 谢珉似是衡量了一番,须臾大喜过望的?嗓音传入:“我自是极愿意的?,多谢长?兄!” 听完他们?的?对话,容娡越发怒不可遏,简直要破口大骂。 谢玹这个?伪君子,面对外人时倒是换上一副温厚端方的?模样了,装什么装! 谢玉安这个?蠢货! 她此时就?在谢玹怀里,他还想去哪里找她! 容娡几乎想要大喊大叫,冲出去揪着谢珉的?领子告诉他,他被谢玹骗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受制于人,束手无策。 被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恼意更甚,满脑子只想着报復回去,叫谢玹如她这般身不由己,当着旁人的?面失态,最好能颜面扫地! 谢玹没有一点儿松开她的?意思,泰然自若的?补充道:“我只是出面引荐,至于其他,还需你自己争……” 他倏而噤声?,浑身一绷,蹙眉看向容娡。 容娡摸索到?他的?玉璋,按上去,得意的?哼笑一声?,歪着脑袋,不怀好意的?看向他。 谢玹眸色浓深,薄唇紧抿,似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二人目光对峙。 谢玹欲将她的?手拿开。 容娡灵活的?躲过他的?手,恶意的?捞起玉璋,用力握了一把。 隐忍 此番谢玹离开谢府, 只是要先行?去往国师府部署,尚未同他统领的那些兵卫汇合。侍从早先便赶往国师府,暗卫又匿身于暗处, 马车旁并无几个人跟随。 马车驶离谢府有一段路后, 谢珉才乘车追上来。出了谢府的这一段路,是只容谢氏勛贵通行的阔路,两侧既无房屋也无商铺,唯有郁郁葱葱的绿树, 布景精緻, 幽静而赏心?悦目。 谢玹的画轮四望通幰七香车, 为方?便谢珉上前交谈, 此时就停在一株参天耸立的梧桐树下。 时值仲春, 绿树成荫。 许是外头起了风,帘帐没由来的轻晃两下,玉铃丁啷。 ——遮住了, 在容娡有所动作?后, 谢玹极沉、极缓慢的吸的那口?气。 气息带着点儿鼻音,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似是隐忍, 又似难耐。 仿佛是被?她?牵动了什么极痛的伤处,碍于君子?的自持和端方?, 只好不动声色的忍下。 但容娡听得到。 她?抓住玉璋的那一瞬,发现一只手不能?完全握住,心?头还浮出了一点后悔。 但又不想?让他觉得她?是在胆怯, 因而不甘松手。 一时只觉得自己好似抓起了个烫手的山芋, 分明棘手,却拿也不是, 放也不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然而,如今观谢玹隐忍不发的模样,她?心?尖萦绕着的那点悔意?倏地消散,再次洋洋得意?起来,柳眉挑起,乌湛的杏眼里晕着两汪亮晶晶的笑?意?,神情鲜活又狡黠,耀武扬威的抬眼同他对视。 谢玹蹙眉,凝视着她?。 许是因为光线晦暗,他原本是琥珀色的一双眼瞳,如今浓深若两团湿墨,看向?容娡的目光,翻涌着她?看不太明白的沉黯光晕。 须臾,谢玹阖了阖眼,微启紧抿着的薄唇:“……松手。” 容娡有恃无恐,用气声回道:“就不。” 僵持一瞬,谢玹别开眼,垂眸去抓她?的手腕,欲将她?作?妖的手提开。 容娡才不会遂了他的意?。 她?今日非得将以往所经受报復回来,揭穿他假清高的表象! 暴露这人光风霁月之下潜伏的阴暗孽欲! 让他也尝尝难堪的滋味! 故而手腕被?攥住的一剎那,她?不假思索的攥了回去。 谢玹果然奈何她?不得,浑身绷紧,只得无奈的停手,仰起颈项,后脑枕着车厢,喉间凸起轻轻滑动两下,紧紧抿住唇。 玉铃再次泠泠的发出声响。 容娡若有所悟,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这人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扯住帘帐下的一条流苏穗子?,悄无声息的将穗子?拢在手心?,冷白手背上,淡青色的经络却暴起一片。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唇角慢慢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歪着脑袋想?了想?,她?倾身凑到他面前,学着他的模样,轻轻在他颈侧落下一个轻若羽毛的吻,红润的唇瓣微微开合:“哥哥要同我?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谢玹抿着唇,不声不响。 容娡打量着他,见他不吭声,才要出声再次撩拨—— 与此同时,帘外的谢珉,却好似因谢玹许久不曾有下文,疑惑的出声问:“长兄,还需我?自己争什么?” 容娡闭上嘴,眼眸滴熘熘的转了转。 谢玹按住她?的手,睫羽颤了颤,满含警示的睨了她?一眼,侧目看向?帘帐。 “还需你自己争取。勿骄奢放纵,应见贤思齐,自强不息……” 他温和地缓声叮嘱,只是不知为何,“息”字才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便倏地止住话语。 帘外的谢珉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满心?欢喜,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玉安谨遵长兄教诲。”他恭敬的应下谢玹的话,听谢玹的嗓音中微微带着的喑哑,想?了想?,关切道,“近日气候多变,长兄虽劳于政务,但亦应注意?调养,莫要染了病疾。” 谢玹却一时没有再应声。 清风徐来,枝叶摩挲,在车厢上投落光怪陆离的阴影。树影随风摇曳时,恍惚间,布满粼粼光斑的车厢,也仿佛像有了生命那般悠悠轻晃起来。 谢珉恭敬的站立着,又候了片刻,见谢玹并无多言的意?思,一时也没想?到还有什么话要说,便出声告辞道:“此去幽州,舟车劳顿,长兄多加小心?。玉安不便再耽误长兄行?程,先行?告退了。” 隔了几息,帘帐内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嗯”字。 见他疏离冷淡,谢珉愈发没了继续攀谈的心?思,转身离去。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软的娇吟,甜腻的不成样子?,仿佛幼小狸猫的爪垫轻轻按在了人的心?尖。 属于女子?的声音,声线里带着点口?耑息,似是在忍耐什么。 谢珉脚步一停。 他是男子?,许多事?无师自通,总觉得那一声轻吟里,暗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然而,踯躅一阵,当他回眸看去,打量片刻后,却未曾见到什么女子?。四周静谧而空阔,入目所见,只有梧桐树下停着的马车。 车夫端正的坐在车前,红鬃俊马温顺站立。 这车夫为谢玹驾了许久的车,谢珉有些眼熟,打量一阵,忆起此人似乎在某次针对谢玹的刺杀中受了伤,伤到了耳朵,自此听力不大灵光。 谢珉便没了询问他是否听见什么的心?思,目光犹疑,看向?不远处的车厢。 莫非…… 才起了点怀疑的念头,他便连忙惊慌失措的按捺下,心?里直谴责自己的龌龊,谴责自己怎敢妄自臆测,玷污长兄渊清玉絜的声誉。 谢珉不敢再多看,飞快地收回视线,摒弃心?里浮出的猜测,瞥了眼树梢上跳跃的黄鹂,只当方?才听到的是黄鹂鸣叫,自己不过是听岔,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 脚步声远去后,严实垂落的竹篁绿帐帘被?人拨动两下,终于露出了一道缝隙。 光线摇漾着凝映入容娡的眼眸,泛开茶色的光晕。 剔透若琉璃的瞳仁上,如今流转着盈盈的泪光,眼尾晕开一抹绯色。 她?眨眨眼,抬手将手背搭在眼上遮光,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再无撩拨谢玹的念头。 适才,她?存着要让谢玹出丑的心?思,趁他与谢珉谈话,指尖蓄意?用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怎知计谋虽然得逞,但谢玹止住声时,神情勐然变得十分凶戾可怖,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掌陡然用力,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攥断。 沾湿的清峻眉峰,锋锐凌厉的神情,令容娡不禁回忆起一些解药那晚的片段。 她?吓得唿吸一紧,不敢再造次,僵坐片刻,仿佛被?热水烫到一般,手忙脚乱的朝后躲去。 后背却在闪躲时,不小心?撞到了檀木案,案上堆积的书册哗啦啦地滑落一地,她?自己撞的痛唿一声,疼的直抽气不说,尚未完全放开的手,因为疼痛下意?识地用力握紧玉璋,惹得谢玹也嘶了口?气。 她?能?够察觉到,玉璋产生了某种庞大的变化,霎时浑身一僵,心?口?突突急跳。 谢玹的鬓角沁出细密的汗。 他半阖着眼,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投落阴翳,将她?稳稳捞在怀里,缓了几息,阖了阖眼,喑声问:“撞到背了?” 容娡委屈巴巴的点头,觑着他的脸色,讪讪收回握住玉璋的手,讨好地柔声唤他:“哥哥……” “可曾伤到哪里?”谢玹睁眼瞥她?,见她?支吾着说不出所以然的模样,轻嘆一声,颇为头疼道,“罢了。” 他提抱着容娡,让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方?便他查看她?撞伤的地方?。 手指一寸寸按过嵴背,不知按到何处,容娡倒吸一口?气,蜷缩着抖了抖,一下子?用力跌坐在他膝上。 谢玹手背上青筋鼓起,一把?掐住她?的腰。 容娡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僵了一瞬,连忙要撑起身站好,抽泣着道:“就是这里……正是撞到了哥哥方?才按的那个地方?。” 谢玹唿吸不稳,眼眸中蕴着沉黯阴云,晦色积攒的越发浓深,恍若风雨欲来前的阴翳,眼底有什么骇人的风暴要唿之欲出。 容娡拍拍他的手臂,试探着挪动。 才撑坐起一点点的空隙,谢玹蓦地发力,将她?向?前一推,摁到了桌案上。 裙摆一寸寸捲起,容娡吓得唿吸一停,慌里慌张的扶住桌沿,将桌面上剩余的案牍纸笔尽数打翻在地。 旋即谢玹倏地俯身贴过来,压住她?战慄的嵴背。 玉质的修长手指,强势的挤入她?撑在桌案上的指缝间,将她?严实的搂在怀里。 “我?倒是忆起一个,止痛的好办法。” 在容娡热的面色涨红,睁大双眼,隐约疑心?药效并未完全解除,将要再次发作?时—— 她?听到谢玹温声如是说。 颠簸 日光穿透梧桐枝叶的罅隙, 洒落金灿灿的光斑,枝上黄鹂此起彼伏的脆鸣。 容娡娇丽的脸庞在和煦的日光下,显出一种柔软的乖顺, 面颊上透着一层清澈的薄粉。 谢玹温缓的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 像隔着雨幕,濛濛勾缠,蕴着薄冷的潮意。 属于他的冷檀香,强势的侵蚀着她的感官, 她嗅着这香气, 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懵懵地回头看谢玹。 “什么止痛的法子?” 谢玹不说话, 抬手压了下帘帐。 直至光线湮没, 车厢里恢復昏暗。 他俯身吻了吻容娡的唇角,用气息不匀的、低欲的嗓音道:“与解快红尘一样?的法子。” 这人倾身贴过来时,冰凉的髮丝滑过她的颈侧, 容娡却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炙热的温度, 蓄势待发。 一听这话, 她的脑海中闪过破碎的画面, 忆起那?种被撑涨的滋味,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讪讪一笑, 去掰他横在她腰侧的手。 “……不、不必了。哥哥。” 她磕磕绊绊的开口,惊慌失措地转头,端详谢玹的面色, 试探着挣脱。 可?她此时背对着他, 牢牢被这人扣在臂弯里,根本丝毫撼动?不得他。 谢玹掌心拢住她的衣襟, 指尖轻挑,藕粉色的诃子微散,诃子上锦绣的莲花晃颤,丰润嫩白的芙蓉花瓣,自他的指缝间,鼓翘着溢出。 “真的不必了。”容娡面色涨红,眼睫簌簌发颤,咬着牙道,“只是撞了一下桌角,不怎么痛,不碍事的。” 若是真的按他说的法子来止痛,那?还得了! 她决不能遂他的意! 谢玹却充耳不闻,低头吻住她娇艷的唇瓣。 在他的唇舌攻势之下,容娡的唿吸渐渐也乱了。 她掐住他的胳膊,涂着漂亮蔻丹的指甲深陷在他绣着银纹的霜白衣料里,气息不匀地开口: “你……你疯了!你可?知如今是在何处?” 声音毫无?方才的耀武扬威,甜软发腻,虽是在谴责他,但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讨饶。 谢玹不知想到什么,低低的笑了一声,缱绻的吻了下她的唇角。 而后,他竟不知从?何处翻出一个茶壶,斟了一杯茶水饮下。 容娡看着他随手搁在案上的茶盏,支着晕乎乎的脑袋,倏地想起一桩事来,面上越发滚烫,又羞又恼道:“马车里还备着避子茶,谢玹,你好生不知羞耻。” 谢玹略显无?奈的嘆息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谁让你总是撩拨我呢,姣姣。”他的面容雪净明淡,“我须得缜密行事,以备不时之需。” 先前?她去捞玉璋的举动?…… 好像确实挺像是在勾引。 容娡哑口无?言,说不出反驳的话,半晌,磨了磨牙,压着喉间破碎的口耑息,软声道:“哥哥,白日宣、宣——” 她顿了下,“实在是不妥,若是叫人发现,难免有损你的清誉。” 谢玹勾着她的裙绦,似笑非笑的瞥着指尖上稠润的水光,淡声道:“你不出声便好。” …… 疯了。 这人真是疯了。 虽然?他这副模样?,同她的肆意妄为脱不了干系,但容娡又岂是会忍气吞声的。 见与他周旋无?果,她偷偷回头觑了眼他的神情,当即蹬了他一脚,瞅准时机要跑。 却被一双手牢牢掐着腰按住。 容娡对着他又抓又踹,破口大骂:“谢玹你还要不要点?脸!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成?!哪有温儒的君子如你这般的?” 下一瞬,霜白的隽影倏而倾身—— 蕴着汹汹的愠怒,蓦地发了狠劲撞向她。 帘帐起皱,玉铃颤响。 车厢里有一瞬间的静寂,似是落了一场阒然?岑冷的雪势。 雪花却又在转瞬之间融化,凝汇成潺潺的水流。 容娡勐然?向前?一耸,险些重重撞上桌沿,又被那?双手捞回。 气恼的骂声戛然?而止。 转变成掺着哭意的、惊惧的变了调的惊叫。 她浑身发烫,恍惚间,分不清是因快红尘的药效再次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某种,庞大的、轻而易举能击溃她的力量。 案上的杯盏被容娡撞翻在地,清脆的触地声响起时,谢玹面露薄冷的愠色,俯首凑近她耳畔:“温儒的君子?你还念着谁,谢玉安吗?” 先前?磕碰在桌角的伤处,再次泛出隐隐的痛。 容娡睁大双眼,恍惚间又成了钉在砧板上的鱼,冰冷肃杀的刀锋横在她身侧,她不由得哆嗦着战慄。 她的眼尾渗出点?清泪,咬着唇,沾湿的眼尾簌簌眨动?。 好半晌,才找回点?四散的神志,轻轻摇摇头。 绸缎般垂散的顺滑发尾,无?风自动?,涟漪般的摇曳起来,像是雪花飘落时,经受着来源于冷风的冲击。 谢玹自身后拥紧她,将下颌搁在她的肩窝上。 须臾,他嘆息着唿出一口气,沉声道:“姣姣,同我说说你幼时的事吧。” 谢玹虽派人查过她的过往,但查出的那?些事,毕竟是出自于旁人之口,并不尽然?属实。 而此时此刻,他分明全然?掌控着她,牵动?着她的所有,却没由来的想听一听,她的说辞。 她年幼时的那?些时光,他并未参与。 或许是因此,才会略带点?希冀地,想听她亲口讲出,以此来更深入的了解她。 但此时的容娡—— 她仿佛是溺水后才被打捞上岸的人,因着呛了水,鼻息乱的不成样?子,尚未从?被溺水感填满的难捱中缓过神,面色涨红,喘不上气。 谢玹极有耐心的候着她说话,指腹抚过她肩上的伤疤,缓慢而深刻的动?作。 容娡乌湛的眼眸上浮出一层泪光。 她轻启薄唇,被他引着,回忆片刻,喃喃着出声。 “……我年幼时,江东有一年天降大旱,颗粒无?收,粮价飞涨……”她忽然?咬了下唇,撑在案边的手指用力到绷直,指节泛白,哭腔着道,“哥哥,胀……” 伤疤处印上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谢玹嗓音低醇,动?作不停:“我知道。” “继续说。” “……有一个云游四方的方士,占卜出谶语,说我是神女,要将我献给水神。” 容娡难以忍受的哭出声,浑身战慄,抽泣着道:“我父母,当年因政务在外,族中其余长辈迫于民情,将我、将我献出。” “那?场众人盼望的雨……始终不曾落下。我险些被烧死。” 被迫回忆起不好的往事,容娡难以遏制的发抖,双瞳失神,浑身脱力,几乎要站不住。 谢玹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眸低垂,眼皮上的那?颗小痣隐现,眉宇间似有悯色。 原本淡漠的一双眼眸,如今湿润含波,好似春分骀荡,冰雪消融。 良久后,他略微放松了一点?儿?对容娡的禁锢,扳着她的肩,让她面对着他坐下。 谢玹用指节叩响车壁,马车缓慢的行驶起来。 他扶着她,倚着车壁,半阖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截湿透的裙绦,面容空净明淡,不知在沉思什么。 行至一段不平的路面时,原本用力咬住唇的容娡,因着起伏的颠簸,颠的伤处泛痛,再次难捱的哭吟出声。 谢玹一把?捂住她的唇。 他冷白的手背上,暴起淡青色的青筋。 “别出声。”他嗓音微哑,“姣姣,你说过,你是我的……你的所有都是我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声音亦是独属于我的,不许被旁人听到。” 容娡堪称是惊惧的瞪大眼眸,被他捂得有些喘不上气,面颊涨的通红,用力拍打他的手臂。 片刻后,在颠簸中失了力道。 却又因为某种牵制,不得已的偎向他,只得无?助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渐渐的,毫无?反抗之力,只得顺从?地由着他的心意。 无?法出声破口大骂,便暗自咬牙切齿在心里将这人骂了无?数遍。 到最后,边哭着咬他,边不由自主的想。 她着实不该招惹这个人的。 是她引火烧身,玩火自焚。 自作自受。 …… 马车在颠簸之中行至国师府,一路直抵谢玹的居住的院落。 车夫停稳马车,便悄无?声息的退下。 良久之后,细微的声响消弭,帘帐下的流苏停止晃动?,打着旋儿?盪开涟漪。 容娡裹着谢玹的外衫,扫视一眼车厢内,忍无?可?忍的指使他抱她下车。 解除快红尘药效的那?次,因着药效的发作,她神志略有不清,对玉璋的印象其实有些模煳,只记得一些零碎的感受,所以才敢胆大妄为握起它撩拨谢玹。 哪知竟会是这般兇狠而令人印象深刻! 容娡看着气定神闲的谢玹,双膝犹有些发颤,心有余悸,没好气的挠了他两下。 恨不能将玉璋揪下来,狠狠踩在脚下,用力跺上几脚。 她再也不要乘坐这辆马车了! — 在国师府休整一日,谢玹部署好相关事宜,一行人便启程北上。 出了洛阳后,容娡举目无?亲,谢玹便放松了对容娡的禁锢,不似从?前?那?般拘着她,给了她诸多自由的空间。 此行浩浩汤汤,共有上千人,分外显眼。 途径一处峡谷时,再遇不知哪派势力遣刺客跟来,企图刺杀谢玹。 对方派来上百人,虽来势汹汹,但谢玹早有预料,轻而易举的将刺客歼灭。 刺客来袭时,容娡并未跟在谢玹身边,本想趁乱熘走。 但见四周尽数是荒山野岭,密林丛生,人烟稀少?。 她虽想逃离,但还没傻到连命都不想要了,到底没敢偷跑。 经此一战后,谢玹有所顾虑,将从?前?为容娡打造的暗器,尽数翻出来给她,语气沉重的叮嘱容娡,时刻带在身上用以防身。 观他神情,容娡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徵兆。 她认真的记下每一件暗器的作用。 记完后,容娡有些百无?聊赖,挑挑拣拣,将一枚藏着毒针的手镯拿着手中把?玩时,心血来潮的对准谢玹。 谢玹对她毫不设防。 他淡然?而纵容的看着她,打量她片刻,甚至还温声指正她手法的错误之处。 “姣姣,你的手应再稳一些。” 容娡佯作乖巧的点?头应下。 心里却不动?声色的,浮现出一个极为大胆的脱身之法。 取捨 容娡依谢玹所言, 认真调整好手上的动作。 “哥哥你看,这样用对了吗?” 谢玹垂眸看向她的手,严谨的扫视过后, 轻轻颔首:“手法对?了, 差些准头。做的不错。” 容娡的唇角上扬起一个弧度。 她用指腹摩挲着手镯侧面的隐蔽机括,面上带着笑,却忍不住出神地?想—— 既然?谢玹对?她并不设防。 那,她日后是不是能寻到机会, 趁谢玹不备, 用暗器里的毒针刺中他, 而后伺机逃离…… 这个大胆的想法才冒出一点儿苗头, 便?立即被容娡摒弃。 她不无遗憾的想, 虽说这毒针的药性只会令人麻痹昏迷,不至于伤及性命。 可即使她顺利得手,谢玹陷入昏迷, 但周围尚有那样多?的暗卫, 必不会让她轻易脱身。 除非她与?谢玹二人落单, 否则这个计划没有任何得以?施展的可行性。 谢玹为她打?造的其余暗器中, 不乏有淬着见血封喉的毒药的。 但眼?下, 容娡只是想摆脱谢玹的桎梏,并不想伤人性命。 诚然?, 若她毒害谢玹,禁脔般的生活必定随之?而解。 但若谢玹有恙,他这般位高权重, 听命于他的那些门客兵卫, 也?定然?不会放过她。 容娡并不是拎不清之?人,孰轻孰重, 她尚有能力辨别清楚。 她没必要仅仅为了脱身,而惹出一些原本不会出现的麻烦祸事来,这丝毫不划算。 再者…… 她也?有些捨不得。 容娡不知该如何确切的形容那种复杂的心情。 按理说,以?谢玹对?她做过的某些行径,她就算往他的心窝子里捅上一刀,要了他半条命来解气,也?无可厚非。 明明应该狠心。 可她就是莫名其妙的捨不得。 很多?时候,她也?不知,该如何来看待谢玹这个人。 思及此,思绪不禁飘远—— 容娡忽然?忆起,他们北上时,途径过一些村落。 凛冽的冬季,对?于洛阳城里的贵族来说,举办几场暖寒会、烧着炭火,轻而易举地?便?可度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但对?于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而言,严寒随时能夺去他们的性命。 村落里冻伤冻死了不少人,尸骨横在路旁。 谢玹只消挑起马车的帘帐,淡淡瞥视一眼?,无需他多?言,立即便?有侍从会意,上前安抚那些捱过寒潮的村民?。 得到银两的村民?,自然?感激涕零,伏地?跪拜。 可与?谢玹同?乘一车的容娡,能清楚的望见,他的眼?中依旧淡然?而无情绪。 她恍然?顿悟,这人虽做着慈悲的善事,但他不懂底层百姓的苦难。 他生来便?极为显贵,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如超然?物外的神祇一般,带着施捨的怜悯,漠然?的俯瞰人间。 给予苦难之?人一点儿稀薄的希冀,而后轻飘飘的转身离开。 …… 但即便?如此,谢玹也?要比那些只知穷奢极欲的纨绔子弟,要好上太多?。 她存着些私心,捨不得谢玹有事。 只是,这般一个处尊居显的人,偏偏固执地?咬着她不放。 容娡犹豫不决,在心里思来想去,反而将自己?折腾的惆怅不已,只得暗自嘆息一声,失落的打?消念头。 她回过神,而后便?感觉谢玹似乎在一直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心虚,软声道?:“哥哥怎么一直看着我呀?” 谢玹的眼?神洞若观火,淡声道?:“适才在想什么?” 他凝视着她时,容娡总莫名有种小心思被窥破的感觉,忙硬着头皮道?:“只是在琢磨该如何得心应手的使暗器罢了。” 谢玹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姣姣,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想,该如何将暗器用在我身上呢?” 容娡倏地?止了声。 小心思被揭穿,她反倒不怎么怕。总归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任她再怎么着,谢玹也?拿她没办法,只能纵着她。 顿了顿,她理直气壮道?:“是又如何?你锁着我关着我,之?前还……还不知轻重的折腾我,如今竟是连我想一想来出口气都不准了么?” 谢玹冷笑一声。 “你想如何,取我性命?”他语气淡淡,嗓音微寒,“如今唯有我能有力护住你,若我身死,你即使如愿以?偿,又该如何安然?无恙的自处?” 这人毫不留情的戳穿容娡心里的担忧。 偏偏他的话很有道?理,绝非是在自负,她不禁有些烦躁。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要取你性命了?” 谢玹没说话,微凉的目光,扫过她正拿着暗器对?准他的那只手。 容娡指尖一蜷,气哼哼的撂下手镯,默了一瞬,脸上挂上假笑,存着蓄意膈应他的心思,阴阳怪气地?嘲道?: “我最喜欢云玠哥哥了,恨不能同?哥哥生同?衾死同?穴,怎捨得取你性命,若你死了,我自然?不会独活。” 听了她惺惺作态的话,谢玹却不知想到什么,眉宇间攒着的冷意消融了些。 “我不会死,也?定会护你周全。” 他牵起她的手,深深凝视着她,极浅的笑了笑:“你能这样想,我很欢喜,我们会共枕同?穴。” 容娡脸上的假笑僵了一瞬。 ……呸! 谁要同?他共枕同?穴! 这厮听不出她在说反话不成?! 她非得摆脱他的掌控,另觅良人,活成人上人! — 因着北上途中遇刺,谢玹便?下令在临近的魏郡临时休整。 魏郡有些偏僻,不算繁华,驿馆长久失修,床榻上有一股浓重的发霉味。 谢玹显然?无法忍受宿在脏乱的环境中,赶在入夜前,领着容娡乘车前往附近的客舍。 魏郡何曾有过谢玹这般矜贵气度的人物,掌柜滴熘熘的扫视他们的衣着,明白他们出身显贵,殷勤地?迎上前:“贵人要几间房?” 谢玹尚未开口,跟在他身后的容娡便?忙道?:“两间上房。” 谢玹侧目,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一间。” 掌柜面上带笑,不动声色的观察他们片刻,断定这是小夫妻之?间使性子呢。 他见怪不怪,沉吟一阵,听从谢玹的意思,给了他们一间上房,赔笑道?:“贵人来得巧,刚好只有一间上房了。” 谢玹淡淡颔首。 容娡心下生疑,见这掌柜一脸谄媚相,哪里还不明白,这厮是在见风使舵的说鬼话! 她有些憋屈,心里窝着一团火,却无可奈何,只得由谢玹牵着她上楼。 不禁有些怀念,许久之?前留宿客栈那次,彼时谢玹尚且端方守礼,无论她如何哄骗,都要同?她保持距离,不肯与?她同?住,执意要两间客房。 — 天色尚未黑透,时辰尚早。 容娡没有半点儿睡意,走进客房后,刻意远离谢玹,占了一处光线明亮的软榻,窝在榻上翻看话本。 谢玹没说话,只默不作声地?将烛光拨亮了些,不再管她。 容娡看似在翻看话本,实则始终分出一丝心神,留意着他那边的动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片刻后,房门被叩响,谢玹起身走到门前,同?门外的静昙低语几句,提着几样东西朝她走来。 容娡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谢玹将油纸包着的奶糕放在她面前,而后褪下外衫,坐在灯盏下,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拨开中衣的领口,往自己?的右肩肩头涂药。 见他这副模样,容娡无法继续坐视不理。 她柳眉微蹙,走到他身旁:“你受伤了? “几时受的伤?” 谢玹垂下眼?,浓长的睫羽如小扇般忽闪。他微微低着头,从容娡所站的位置看去,他的面容显得越发雪净清峻。 “……刺客围杀我时,我寻不见你,分了些心神,不慎被他们得手,中了一剑。” 容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寻她时,她应正在思索要不要趁机逃跑。 沉默一瞬,她嘆息一声:“我去唤人来给你上药。” 谢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不必。” 容娡停下脚步,满面不解地?看向他:“那你想如何?” 而谢玹紧抿薄唇,神情古怪,同?她对?望一阵,别开眼?,轻声道?:“我肩背上,有你几日前抓出来的……” 他点到为止,容娡却忽然?意会了,面上一热,沉默下去。 她原先以?为谢玹惯来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不过是个文弱的雅士。 不知死活的撩拨这人两回后,她终于明白,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 谢玹瞧着清心寡欲,冷淡至极,但他在某些时刻的举止,和文弱这词半点也?不沾边! 那日在马车里,他分明不知疲倦。自己?寡言少语,面不改色的专心动作,却非要行有余力的迫着她,让她用不成语调的声音对?他说话。 她几乎要被他磨得崩溃,抽泣着说胀时,这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含欲低口耑着,将玉璋送的更深。 容娡挣不动他,又不能大喊大叫,只得泪眼?婆娑地?攀着他的肩背又挠又咬,应该留下了不少痕迹。 忆起那时靡乱的情境,容娡的脸越发滚烫,浑身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余光瞥见谢玹如今沉默不语,耳尖却悄悄变红。 她不禁没好气的哼道?:“你如今倒是知羞了。” 谢玹扯了下她的衣袖,环住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锁骨,嗓音发闷:“姣姣……” 容娡没好气的哼了几声,低头检查他的伤口。 伤口不深,只微微刺破了血肉。很巧合的是,他身上的这道?伤口,同?她肩头的伤口几乎是刺在同?一处。 容娡拿起伤药,不禁略带埋怨道?:“你到底有多?少仇家?怎么每回与?你同?行,皆能遇见有人想要你性命?” 谢玹抵着她的肩,似是在忍痛,又似在沉思:“抱歉。” 容娡放轻动作,闻言哭笑不得:“你这人真是,你道?什么歉啊。” 谢玹环在她腰间的双臂默默收紧,有一阵没作声。 过了一阵,忽然?吻了下她的颈侧,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那日你咬我咬的很紧,我以?为你也?很欢愉。” 容娡手一抖,羞愤欲死。 “谢玹!” 止疼 容娡本来正要往谢玹的伤处洒药粉。 但这人实在是语出惊人, 带偏了她的思绪。一不留神,药粉抖落太多。 抵着她肩头的谢玹,沉闷的嘶了口气。 容娡被这一声惊得回神, 赶忙查看他的伤口, 面上的热意倏地减淡,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 “……对不住。” 敷着药粉的伤口隐隐渗出些血色,在谢玹冷白肤色的映衬下,格外触目惊心。容娡只是看着, 便觉得?定然疼极了。 但谢玹是个极能?忍耐的人。 他鲜少向外展露自?己的情绪, 很多时候都是不动声色的。 哪怕再亲密、再情动之时, 容娡都未见过他失态。 至多半阖着湿润的眼眸, 俯在她耳边低低的喘。 他似乎, 不愿让她见到他被情欲所?控的模样,以?至于?容娡至今都尚未亲眼见过玉璋。 譬如此刻,他依旧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他微微抿着唇, 浓长的睫羽轻轻眨动着, 没有任何怪罪她不当心的意思。 反倒默不作声地抱紧她, 额角贴着她的肩头磨蹭两下, 赶在容娡欲推开他、叫侍从?来前, 温声道:“姣姣,你做的很好。……我只要你在, 不必唤旁人来。” 许是他此刻表现的太温软无害,而?容娡又是素来吃软不吃硬,一听这话, 她没由来的没了脾气, 妥协般的轻嘆一声,轻手轻脚地去清理伤口。 谢玹倚着她的肩, 为方便她上药,墨色长髮尽数拢在胸前。此刻他的衣襟不甚端庄的松散着,锁骨上明晃晃地挂着前几日容娡留下的齿痕。 容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伤口,刻意忽视这些暧昧的痕迹。 安静片刻,谢玹用指尖挑起?染血的绢帛,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道:“姣姣,莫非我做的不好,你并不欢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不待容娡回答,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可我研读了许多书籍,你那处很是湿腻,书上说……” 语气一本正经,若不仔细听,还以?为他说的是什么?严肃的正事。 容娡动作一顿,面上又烧起?了一团火。 ……他这是,要同她继续先前那个话题的意思了。 这人如今有伤在身,容娡不欲同他计较,忍了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低声反驳他:“我都哭了,你觉得?呢?” 这回谢玹沉默的稍久一些。 然后?他坦然而?真?挚道:“我以?为那是欢愉的意思。” 容娡磨了磨牙,不想再同他说话了。 她心里窝着火,上药的力道不免加重几分,再次深深的怀念从?前那个纯情的小古板谢玹。 旋即便听谢玹闷哼一声:“姣姣,疼。” 容娡没想到他竟会?唿痛,微怔了下,调笑道:“原以?为哥哥是玉雕的神仙,没想到也会?疼?”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伤口包扎好。 药上好了,谢玹却仍紧紧拥着她,鼻息带着低喘,闷声唿痛。 饶是容娡觉得?他言行反常,想要将他推开,见状也不禁有些迟疑:“……很疼吗?” “很疼。” 谢玹仰起?脸,面容雪净,眼眸湿润,悄无声息地攥住她的手腕,“须得?姣姣帮我止痛。” 容娡失笑:“我又不是伤药,如何帮你止痛?” “我教过你的。”谢玹意有所?指,“和解快红尘一样的法子?。” 容娡反应了一瞬,面颊涨红,伸手推他:“不行……我月事来了。” 谢玹低低的“嗯”了一声:“我知道,无妨。” 他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瞳仁泛着粼粼的光晕,暗示意味十足地捏了捏她的手腕:“帮我。” 容娡无言以?对,只用力摇头。 谢玹摩挲着她的腕骨:“疼。” 容娡深吸一口气:“我去传医师来。” “不必,我只要你。”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一用力,容娡便被力道带的坐到他怀里。 谢玹抬手扶住她的后?颈,偏头含住她的唇。 顾念着他身上有伤,容娡不好挣扎,僵硬地由着他将舌尖探入她的唇齿间。 谢玹吻了她好一阵,松开她的唇瓣,沉吟一阵,拿起?染着他的血的绢帛,蒙在她的眼上,遮住她的视线,满意的审视片刻,鼻息越发不稳,清磁的嗓音发潮,带着点暗示的催促之意。 “帮我。” “姣姣。” “帮我止痛。” 容娡咬着唇,嗅着他身上浓郁的冷檀香,十指蜷缩,紧紧揪住自?己的裙摆。 谢玹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着她的唇角,不时贴在她耳边发出些低欲的口耑息,简直像个妖精般磨着她。 容娡心知若不遂了他的意,今夜休想安生。 须臾,她认命地嘆息一声。 被他迫着握住玉璋时,她吸了吸鼻子?,忿忿埋怨道:“我原以?为哥哥是清心寡欲之人。” “从?前的确是。”谢玹压着鼻息,在她鼻樑落下一吻,若有所?思,“……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的引诱我?” 容娡简直要悔青了肠子?,又气又恼,不想回答他,心中直啐骂这人实在是不要脸,兇巴巴地握紧手。 谢玹低喘一声,不说话了。 — 止过痛后?,谢玹整理好满是褶皱的衣衫,起?身端来温水,体贴而?细緻地为她濯洗手指。 容娡扯掉蒙眼的绢帛,见此人满面春风,一派道貌岸然的模样,越发面色不虞。 谢玹提起?她的裙摆,若有所?思。 容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檀粉的裙裾上白棠沾露,忍无可忍地别开眼。 时辰已不早,收拾过后?,容娡有些倦乏,没了再继续看话本的心思,解开裙绦,躺到床榻上睡觉。 谢玹将烛光拨暗些,处理完剩余的政务,阖上书册,走到榻前。 听到脚步声,容娡不情不愿地往里侧挪了挪。 从?前谢玹避她若洪水勐兽,任她如何引诱都不肯同她同榻。后?来即便将她囚在明彰院,或许是习惯使然,仍是与她分榻而?眠。 容娡猜想,他应该是不喜与人同榻。 但,自?从?上巳节解快红尘那回后?,谢玹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即使不做什么?,也要与她同床共枕。 不习惯的人反而?变成了容娡。 谢玹睡姿端正,其实碍不着什么?。 但容娡睡觉时颇不老?实,还总爱抱着东西入睡。于?是近日每每晨起?时,她总是四仰八叉挂在他身上,显得?她很依赖他。 哪怕是亲生母亲谢兰岫,似乎都不曾这样与她亲近过。 容娡很不习惯这种?亲近,偏偏谢玹在时,莫名让人心安,她睡得?极安稳,便是明知两人同床异梦,一时也不好发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谢玹熄了灯,板板正正的躺好。 夜色如潮水般涌来。 听着他清浅的唿吸,容娡没了睡意,出神地看着眼前浓郁的黑暗。 半晌,她嘆息一声,罕见的流露出一分真?情,小声道:“你若始终这般拘着我,我恐怕很难对你生出情爱。” 谢玹没有应声,不知是否是睡着了。 簪花(修) 容娡没有听到谢玹的回应。 她听着他平稳的唿吸, 等候片刻,翻身看向他。 夜色浓郁,容娡的眼睛已经适应好一阵, 但在宛若黏稠墨汁的?黑暗里, 仍然看不清谢玹的?神情,只能朦胧地看见他被黑夜勾勒出的?轮廓。 这人的?睡姿极其端正,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如若不是有起伏的?唿吸, 简直如同一尊放平的石像。 容娡凝视他片刻, 心里忽然很乱, 鬼使神差的?, 抬手摸索着触上他清峻的?眉。 手指描摹着眉骨, 一寸寸向下。 ——轻阖的?眼。 这双昳丽的?眼眸睁开时,总给人一种清傲而漠然的?压迫感。如今轻阖着,浓密的?睫羽垂落, 压迫感随之?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平和。 容娡大约记得他眼尾处那颗小痣的?位置。她用指尖轻柔地摸了摸。 谢玹没有动。 不由?自主地, 容娡撑起身, 凑上前, 试探着在那枚小痣处印上一吻。 她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这般做。 但她就是顺从自己心意,莫名其妙地这样做了。 轻若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躺回去后, 容娡阖上眼,感觉头?发似乎同他的?发缠在了一起。 她扯了扯头?发,没扯动, 手腕反而一把被人攥住。 窸窸窣窣的?轻响后, 谢玹侧过身,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扯入他怀里。 “……别走。” 他用力摁着她, 与她耳鬓厮磨,梦呓般的?呢喃,咬字很轻,带着些?气声。 乍听像是冰冷的?命令。 然而容娡屏息凝神,细细分?辨一阵,却无端觉得他的?话音里染了几分?……恳求。 她不知道他是否是在做梦。 容娡缓慢地眨了眨眼,乖顺地任由?谢玹抱着,喉间莫名发紧。 “我?不走。” 犹豫一瞬,她在心里嘆息一声,听见自己这般违心地哄骗道。 — 黑夜似乎总会让人滋生出一些?复杂的?情愫。 寂寂人定夜已深,容娡窝在谢玹温暖的?怀里,心里却好似绞着一团乱糟糟的?乱麻,没有半点?睡意,忍不住神游天外。 事?实上,被关?的?久了,有时候她也?有些?恍惚,会略带困惑的?想。 明明,如今处在谢玹的?庇护之?下,明明再?无性命之?忧、明明似乎已经实现她从前所求—— 她倒反而想着逃离呢? 为何要?想着逃离他呢? ——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容娡听见自己坚定的?心声。 眼下的?生活绝非她所求。 谢玹设计她假死,她完全失去了自己,只能被迫成为囚禁在暗室内见不得人的?禁脔,卑微地讨好他,逢迎献媚,苟全性命,全然依附于他。 她的?所有,尽数掌控在谢玹手中。 眼下谢玹虽然待她情意款款,可若某日他不喜爱她了,岂不是稍有不慎,她便小命不保? 容娡很清楚,不会有永恆的?喜爱。 她是想安身立命。 但谢玹实在是捉摸不定。 倘若她日后讨不得谢玹的?欢心,不慎惹得他厌弃,像她这般在旁人眼里早已身死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谁也?不知日后会如何。 没准儿?,谢玹如今对她的?情意,有一部分?是来源于她脱离他掌控的?不甘,若她臣服于他,旖旎的?绮念说不定便消弭了。 她总是无法度量他心中所想。 容娡越是想,心里便越是乱,迷迷煳煳的?睡去。 再?睁眼时,天色蒙蒙亮。 许是睡前想了太多事?,容娡睡得不大安稳,谢玹轻轻一动,她便惊醒。 果不其然,她的?四肢又缠到了他的?身上。 容娡暗骂一声,忍着想将这人踹开的?冲动,推了推他,若无其事?的?收回自己的?手臂和双腿。 谢玹坐起身,披上外衫,“今日还需继续赶路。” “辛苦姣姣。” 容娡没睡饱,脑子不大灵光,闻言,语气不怎么好:“哥哥若就此将我?放了,我?又岂会这般辛苦。” 谢玹将她捞起来,拢着她的?长发,为她系裙绦,只字不语。 半晌,只摸了摸她的?发顶,眸泛雪波,轻笑道:“嘘。说什么傻话呢。” — 又赶了几日路,他们抵达临近幽州的?冀州。 谢玹的?马车入城时,城门口有聚集的?难民出于好奇而围上前,冲撞了车驾,立即被兵卫持剑驱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容娡掀开帘帐 ?璍 时,恰好望见这肃杀的?一幕。 难民躲避着剑刃,推搡着慌乱奔走。 见状,容娡的?眸光闪了闪,忽然想起许久之?前听谢云妙说起的?一桩往事?来,心弦好似蓦地被轻扯了下。 “哥哥,之?前……”犹豫一会儿?,她靠近他,小声问,“我?听旁的?娘子说,有位爱慕你的?女子靠近马车,未近你身,便被兵卫当作刺客就地斩杀,此事?可当真?” 说完,她又连忙补了一句:“我?只是想了解哥哥的?从前,才发问求证,并无旁的?心思。” 谢玹并未立即应声,似乎是在回想。 须臾后,雪湖般的?眼看向她,淡声道:“嗯,确有此事?。” “我?不知被斩杀者是谁,只知在前去祭祀洛水的?路上,国君在我?身旁安插兵卫,他们自行斩杀行迹可疑之?人,并非出自我?的?命令。” 容娡掐着手心,勉强笑了笑。 “既如此,那……那我?当初在寺院……是不是侥倖才……” 她语不成句,谢玹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一样。”他温和地看着她,眸泛轻波,“祭水后,我?依律罚了滥杀者,你遇我?在后,况那日兵卫被我?调离,你绝不会有事?。” 容娡的?脸色仍不大好:“我?的?意思是……我?,若……”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无伦次,自己也?说不清在纠结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没由?来的?发堵。 顿了顿,略显无奈地长舒一口气,别开视线:“罢了。” 谢玹凝视着她,见她心事?重?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帘外,目光没什么情绪地掠过蓬头?垢面的?难民。 “万物皆有定数。诸行无常,生灭为性。有生必有灭。” 容娡明白他是在安抚她。只是,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中愈发堵得慌。 她抬头?看向谢玹。 这人面容雪净,眉宇间虽似有悯色,但眸中淡无情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烟火气,似乎只是一尊与红尘隔绝的?神祇。 ……更郁闷了。 不待容娡继续看下去,谢玹便已放下帘帐,将满目疮痍的?凄状同他们隔开。 容娡将视线自他平静的?脸上挪开,没有再?说话,沉默而惆怅地看着轻曳的?帘帐。 无论面对何种境况,谢玹总能保持冷静。 他的?身上有种超然物外的?漠然。 这种心境,漠视一切,反而能俯瞰众生,包容万物。 这样的?一个人,却因为她的?蓄意引诱,向她投来独一无二?的?注视,陷入她织造的?旖旎情网里,如同尘世间的?每一个凡人一般,沉溺于虚假的?情爱,不惜强求,乃至违背一向恪守的?清规戒律,非得固执地抓着她不放。 万物或如他说,有既定之?数。 她这个织网人,着实有几分?是作茧自缚。 可谢玹,他分?明能够清醒的?置身事?外,执着于她,又是何苦。 — 冀州是北地较为繁华的?州郡之?一,谢玹到此之?后,似是有政务要?处理,传令在城中驻留。 洛阳与冀州相隔近千里,便是容娡想逃离,在此人生地不熟,也?无处可去,谢玹深谙这一点?,白日前往官员的?府邸处理政务时,不怎么拘着她。 容娡并不关?心他在忙什么,比起那些?,她更在意自己。在冀州的?日子总算不似从前在明彰院那般压抑,容娡不必成日拘在暗无天日的?室内,时常由?侍女陪着在院中盪鞦韆。 得闲时,谢玹总会陪着她。她似乎认清了现状,不曾再?表露想逃离的?念头?,偶尔在不经意间,还会流露出对谢玹的?亲昵和依赖。 容娡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饶是谢玹,也?有些?无法分?辨。但他显然对容娡近乎讨好的?亲近很受用。某日闲暇时,被她的?甜言蜜语哄的?高兴了,便提议陪她在城中逛一逛。 谢玹并不是风流倜傥的?浪荡子,没有做过打?马过长街的?荒唐事?。他的?衣食住行皆有专人採办,况且他打?小性子沉闷又古板,喜静不喜闹,几乎从未亲自游过街。 但容娡颇为喜欢热闹繁华的?街市。 冀州与从前她见过的?地方?有许多不同,穿梭在人群中时,她总是好奇看来看去。 街上人来人往,不便乘马车。暗卫隐在暗处,谢玹护着容娡,宛若一对寻常的?情侣一般在街巷间行走。 许是被关?的?太久,容娡看见什么皆很新奇。 发现她的?目光在一些?款式新颖的?钗饰上停留稍久时,哪怕她并未开口索要?,谢玹亦会默不作声地买下,思索回去后该如何打?扮她。 大巍民风质朴,北地的?百姓又格外豪放。谢玹虽与吵嚷的?闹市格格不入,但他的?样貌生的?太过出众,通身的?气度又矜贵非凡,很难不引人注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走到脂粉铺子时,两侧的?楼阁里有不少年轻的?小娘子。她们发现谢玹后,叽叽喳喳的?聚在围栏前,大着胆子朝他掷花示爱。 春意正浓,满楼对着他招手的?红袖,宛若攒飞的?蝴蝶。 谢玹处尊居显惯了,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但好在他一向波澜不惊,眼下依旧能保持明淡的?神情,冷静地躲避。 只是掷的?花太多,难免会有所避之?不及。 一段路走下来,谢玹的?墨发上沾了些?飞散的?花瓣,霜白的?直裾似乎都?被馥郁的?花香浸出一层过于浓厚的?香气。 容娡站在他身旁,虽被他护着,也?被波及到。 随着噼头?盖脸砸过来的?花越来越多,她忍无可忍,拉着谢玹疾走几步,提着裙摆抖落自己身上沾着的?花瓣,又转头?看向谢玹,踮脚摘掉他发间的?花瓣。 “你招惹的?风流债!”她捏着花瓣在他的?眼前绕了一圈,没好气的?丢开。 谢玹垂着眉眼,薄唇微抿:“我?不知会如此……” 容娡瞥了眼他神姿高砌的?脸,心知肚明此事?因何而起,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便拎起他的?广袖,拍掉他身上剩余的?花瓣。 做完这一切后,谢玹身上的?冷檀香里,似乎仍掺杂着一股淡淡的?馥郁花香。 容娡嗅到后,心里无端烧起团不可名状的?火。 她扫视四周,眼眸忽然亮了亮,牵起他的?手:“跟我?来。” 谢玹跟着她来到一个卖花的?小童前。 容娡掏出一些?银钱,递给那小童,一口气买下所有的?花,吃力地抱起花束,尽数塞到谢玹怀里。 谢玹下意识的?抱住花束,略带不解地看向她。 容娡没说话,只对着花束挑挑拣拣,选出一支粉红的?兰花,比划两下,踮起脚,将花簪在他耳边。 她的?衣袖擦过他的?面庞,谢玹缓慢地眨眨眼。 鲜妍的?红衬着谢玹雪白的?脸,在他的?面庞映上一层绮色,使得他多了几分?艷丽的?人气儿?,眉宇间的?冰雪都?好似消融了。 仿佛被她拉入万丈红尘中。 容娡打?量着他,满意地勾起唇角,眼眸亮晶晶的?,宛若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她哼笑两声,目光滑过他清峻的?眉眼,得意道:“我?的?眼光可真是好。” 不知是在说花,还是在说人。 谢玹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睫羽簌簌颤动两下,盯着她娇美的?脸,眸色一点?点?变得幽邃,泛出点?儿?灼灼的?光晕。 楼阁间翘首以盼的?小娘子们,见此情状,不由?得长吁短嘆,无不遗憾的?哄散。 容娡心里的?气顺了不少。 谢玹专注地望着她,瞳仁像是日光下浸了水的?墨玉:“姣姣曾给旁的?郎君簪过花么?” 容娡怔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认真回想一阵:“不曾。” 谢玹若有所思地颔首。 “那便是,只有我?一人了。” 容娡忽地有些?不自在,红着耳尖别开视线,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啦。” 意外 本朝男子追求潇洒飘逸, 惯有簪花的习俗。在洛阳时,容娡听闻常有玉树临风的郎君,在朝冠上簪满艷丽的鲜花, 行走?间花枝摇颤, 配上一身缓带轻裘,衣袂翩翩,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谢玹为人持重老成,虽然也算注重仪容, 但只求淡雅, 穿着端庄得体即可, 衣装向来?是一成不变的褒衣博带, 自然也不曾簪过什么花。 曾有一段时日, 容娡暗自腹诽过他那身雷打?不动?的白,简直是白瞎了这样俊美无俦的一张脸。后来?转念一想,这人虽时常面?无?表情, 可他顶着那样一番容色, 无论怎样穿着皆是风姿俊秀, 不满便迎刃而解了。 眼下谢玹鬓边簪着花, 陪她?走?在街上, 容娡余光常常瞥见他不时抬手?轻触那朵花,唇角微抿, 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不太习惯。 她?莫名有些想笑,又从他怀里?的花束中挑拣出几条鲜艷的花枝, 拉了下他的衣领令他低头?, 将鲜花尽数簪到他的髮髻上。 谢玹有一瞬间的怔忪,旋即眼睫轻颤, 略显无?奈的轻嘆道:“……姣姣。” 容娡的指尖抚过他的眉梢,仰面?专注地望着他,唇角带笑:“你真好看。” 谢玹喉结轻滑,眼眸眨了眨,到底还是纵容了她?。 — 一路慢悠悠地行至一家成衣铺。 铺子里?有些新式样的衣裙,容娡不由得停下脚步,将手?里?提着的甜糕一股脑塞给谢玹,走?进去挑选。 谢玹跟进去,粗略的扫视一眼,本想同她?说衣料不够上佳,远比他为她?备下的华服的要差。但见容娡满面?带笑,他虽微有不解,但一字不发,由着容娡兴高采烈地挑选了几件,被?掌柜引着去试衣。 谢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但如今是在外面?,倘若容娡试衣时他也跟着,未免有些不成体统,便只得候在门?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待容娡撩起帘子走?入更衣室,立即有暗卫现身走?到谢玹身旁,压低声音道:“君上,韩州牧派人到府上问,前几日他所提议之事?,君上考虑的如何了。” 谢玹垂眸望向怀里?的鲜花,反应冷淡:“他提议的事?太多,指的是哪一件?” 暗卫道:“韩氏女与您结亲,他携冀州臣服于您麾下。” 谢玹有一阵没说话。 暗卫不解其意,悄悄抬眼望去,却?望见他的眉宇间不知何时布满暗含嘲讽的寒霜,心里?不禁一悚。 “想借我拉拢谢氏一族,韩煦倒是好算计。”谢玹轻笑一声,眉眼间睥睨的锋锐隐现。 “回绝他。”他慢慢掀起眼帘,稍微走?远几步,沉吟片刻,“便说我,幼年即遁入空门?,脱离红尘,婚姻嫁娶,不在修行之列,从不曾考虑。” 暗卫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容娡所在的房门?,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试探:“可容小娘子……” 谢玹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只淡声点他的名。余下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 “迦夜。” 暗卫悚然一惊,哑了一瞬,仍要硬着头?皮劝说:“得冀州则如虎添翼,君上算无?遗策,当以大局为重……” 谢玹一动?不动?,淡淡打?断他:“迦夜。” “容娘子——” “迦夜。” 暗卫勐然止声,低低的弯下腰,双手?高举作揖,噤若寒蝉。 谢玹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若有所思:“有人教唆你。” 声若冰刃出鞘。 暗卫一字不发,抖若筛糠。 恰好成衣铺的掌柜娘子拿着件榴红的裙裾走?过来?,见此一幕,吓得僵住,饱含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谢玹意识到此处并非谈话之地,招手?命白蔻上前守着容娡,而后走?出几步,对那暗卫道:“你随我来?。” — 交谈声渐渐远去,更衣室内的容娡倚着房门?,却?如鲠在喉。 方才谢玹与暗卫的谈话,一字不漏的传入她?的耳。 饶是听?见谢玹丝毫没有要娶亲的意思,她?也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满面?火辣辣的难堪。 容娡明白那暗卫的隐意。 他虽没有说明,但言语间分明流露出对她?的不满,觉得以她?的身份远不能与谢玹相配。 这暗卫既能当面?表露对她?的不满,想来?心中早就生了念头?,说不定私底下对她?不满的人不在少数。 她?确实曾让谢玹屡屡打?破自己的准则,可眼下身不由己的亦是她?。 强行被?谢玹困在身边,绝非她?自己所愿。 如今这种情状,若是能寻得机会,她?定会头?也不回地逃离,免得被?迫伏低做小,还要让人指责成魅主的祸水。 容娡没了试衣裙的心思,心里?酸涩不已,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思路却?也如当头?淋了盆冷水般清醒了不少。 谢玹正值年华,虽说不会娶韩氏女,但日后难免要娶妻。届时,她?这个在世人眼里?早就身死的人该如何自处? 难不成要困在他身边做一辈子的金丝雀,成为她?原先?最看不上的外室之流? 容娡虽想要攀附权势,安身立命,可到底还是有几分心高气傲在。 ——她?绝不能沦落到那种地步。 哪怕,谢玹排除万难想要娶无?权无?势的她?,她?也不该任他摆布。 思绪纷乱间,门?扇被?叩响,容娡回过神:“何事??” 掌柜娘子道:“我们东家带来?几件新裙,有一件妾身觉得很适合娘子,拿来?给您瞧瞧。” 容娡压下纷乱的心思,接过那件榴红的衣裙,穿在身上,揽镜自照。 然而直勾勾地盯着镜中自己娇美的脸看了片刻,容娡却?忽然没了兴致,索然无?味地换上自己的衣裙,走?出更衣室。 掌柜娘子见她?原模原样的走?出来?,微讶:“娘子怎么?没换上,不合适吗?” 容娡许久不曾与外人说过话,便和善地对她?笑了笑,随口搪塞道:“不是,只是穿上后觉得有些冷。” 她?扫视两眼,问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白蔻:“谢玹呢?” “君上有事?要议。”听?见她?直唿谢玹名讳,白蔻仍然面?色平静,“娘子稍等。” 容娡点点头?,瞥她?一眼,知晓自己甩不开她?,便没有轻举妄动?,转而继续同掌柜娘子搭话:“那件榴红的褶襉裙,我挺喜欢,麻烦娘子帮我包起来?。” 掌柜娘子立即吩咐人去办。 容娡又道:“可有现成的料子?我想挑些料子制衣。” 掌柜娘子便领着她?到另一间房,白蔻寸步不离紧随其后。 堆叠的绸缎前立着个峨冠青衫的郎君,许是听?见声响,抬眼朝她?们望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掌柜娘子主动?介绍道:“这是我们东家,崔郎君。” 听?见这人姓崔,容娡心中一动?。 四夫人同她?外祖母的母族……正是崔氏。 而这位面?如冠玉的崔郎君,瞧见容娡,怔了一下,笑道:“娘子生的很像某的一位旧识。”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 容娡心跳怦然,也笑:“我瞧着郎君也很是面?善,敢问郎君是哪里?人士?” “清河崔氏。” 容娡睫羽一颤,默不作声地攥紧衣袖下的手?。 半晌,略带遗憾的摇摇头?:“我不曾去过清河,与郎君并不相识。郎君的旧识如今在何处?” “斯人……已逝。” 容娡眼眸一亮,若有所感,心房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本能地欲向这位算是她?表兄的郎君求救。 紧接着她?意识到白蔻在侧,神情一僵,眸中的光亮黯淡下去,只得咽下话语,专心挑选布料。 而崔郎君观她?神色,亦极有分寸地没再出声。 容娡挑选裁衣的布料时,没一会儿,谢玹便寻过来?。 彼时容娡正在与掌柜娘子商议前来?取衣的日子,瞧见他来?,眨了眨眼,亲昵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哥哥,我们还要在冀州待多久?” 谢玹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崔郎君,停在被?她?抱住的手?臂上,面?色稍微和缓:“七日左右。” 容娡便转头?对掌柜娘子道:“五日之后,我来?取衣,娘子意下如何?” 掌柜娘子点头?应下,没有异议。 此行竟有意外之喜,容娡倒没有想到。回程路上,她?心绪浮动?,望着谢玹清峻的侧脸,百感交集,忍不住问:“哥哥会娶别人吗?” 闻言,谢玹蹙起眉头?,像是听?见什?么?荒谬的事?一般,侧目看她?。 “为何会这样想?我不会娶别人。” 容娡的心里?浮出点酸涩,宛若惊蛰之后,春雨细密敲打?出涟漪的水面?。 “如果——”她?的眼眸闪了闪,小声道,“我是说如果。倘若哥哥日后娶妻,会放我离开吗?” 谢玹垂着眼帘,沉默下去。 半晌,他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声音温沉,听?不出喜怒。 “不会有那种可能。我亦不会放你离开。” 容娡心里?泛着涟漪的那块水面?,霎时结了层坚实的冰。 她?依偎着他的肩,紧紧抿着唇,没有吭声。 余光瞥见谢玹袖底一闪而过的冰冷银色,不禁细微地打?了个哆嗦。 — 五日之期很快便至,容娡应约前去。 谢玹本欲陪她?同去,但临出门?前,有官员带来?加急的政事?寻他商议。他便只得留下,派白蔻 等人护送她?前去。 临行前,容娡揪着他的衣襟,踮脚吻了吻他的唇角:“我很快便回来?。” 吻完后,歪着脑袋看他,调笑着补了一句:“哥哥莫要太想我。” 谢玹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又凶又深的含住她?的唇瓣。直至容娡喘不上气而拍打?他,才将她?松开,抵着她?的肩头?,略带不悦的闷声道:“……想你。” 容娡哭笑不得:“我还未走?呢。” 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马车平稳地驶离他们的住所,然而却?久久未归。 住所与衣铺的路程来?回不过半个时辰,便是容娡在店铺中耽误了些时辰,也绝不会过了两个时辰还未折返。 谢玹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立即带人前去寻她?,这才从一脸茫然的掌柜娘子口中得知,容娡今日压根便没有来?取衣。 脱身 因着出门时, 时辰尚早,容娡乘车路过街边的商铺时,望见店家在卖酥酪, 起了兴致, 便下车买了两碗。 买完后忽然想起谢玹并未跟来,好在身旁跟着白蔻,便将多出的那一碗给了她。 江东没有这种?吃食,来到洛阳后容娡尝过几回, 觉得还算可口。 然而如今谢玹不在, 她盘算着事, 心不在焉的吃着, 几口入腹, 竟一时也没品出什么滋味。 那日?离开成衣铺后,容娡避开谢玹,自?榴红的层叠裙裾里摸出一块雕着“让尘”二字的玉佩。 她想起那位崔郎君当是崔氏的二公子崔让尘。当年血河之役后, 崔让尘随父到过江南, 应是同年幼的她见过面。 想来应是察觉到端倪, 他才会留给她信物?。如若她开口求救, 崔让尘不会坐视不管。而今日?谢玹又恰好不曾跟来, 她的掣肘大?大?减轻,有的是见机行事的机会。 只是事到临头, 容娡莫名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开这个口了。 “娘子。” 正心神不宁着,容娡听见白蔻唤她, 便放下调羹:“嗯?” 白蔻只说:“时辰不早了。” 容娡抬头看了眼天色, 想着回来时再?买一碗带给谢玹,便起身往马车走, 白蔻则留在原地同店家结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只是没走几步,容娡忽然感觉耳边刮过一阵劲风,旋即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横在她的脖颈前。 容娡几乎要?吓丢了魂,不敢回头看,只哆哆嗦嗦唤:“白、白蔻——!” 剑刃压着她的皮肉下陷几分,随时能划破她的喉咙。 容娡大?气不敢出一下,余光瞥见陆陆续续有蒙面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从房顶跳下来。瓦片稀里哗啦的砸落,他们踩着碎裂的瓦片,同谢玹拨给她的兵卫交手。 摊贩收了摊子拔腿便跑,街上的行人尖叫着四散,桌凳在打斗间被?踹翻。 白蔻提着剑,试图上前救出容娡。然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人数众多,白蔻尚未碰到她,便被?人自?背后砍了一刀,鲜血霎时染红了她半边身子。 容娡吓得惊叫一声,一颗心跳的如同擂鼓,默不作声攥紧了袖中的暗器:“白蔻!” 话还没说完脖颈便一痛,持剑挟持她的人终于自?她身后冰冷地开口:“娘子莫怕,我?等并非是来杀娘子的。” 容娡能感觉到利刃划破了她的皮肤,火辣辣的疼,一种?莫大?的恐慌紧紧裹住了她。 她僵硬地瞥了眼剑刃,没有出声。 对方?放松了些压在剑上的力道:“娘子挡了我?们主公的路,主公不想伤人,只是想请娘子远离国师。待出了冀州城后,我?们自?会放了娘子。” 疼痛令容娡浑身绷紧,思绪转的飞快,但一时也没想明白她是挡了谁的路。 眼看着谢玹的手下伤势惨重,就算她反抗也无济于事,只得提心弔胆的被?人推上马车。 车厢外,负伤的白蔻带着兵卫拖住大?多数蒙面人的脚步。 刀剑铮鸣间,劫持容娡的那个蒙面人调转了马车的方?向,马匹长咴一声,迈开四蹄,朝出城的方?位奔去。 车轮碾过路面上的杂物?,咯吱作响。马车驶的很快,车厢里的容娡被?颠的晕头转向。 好在这贼人行动?匆忙,约莫以为容娡是柔弱而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娘子,并未搜她的身。谢玹留给她的暗器,如今都完好无损的放在她身上。 容娡掐着手心,望着剧烈摇曳的帘帐,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并不怎么信这贼人的说辞,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权衡之下,悄然攥紧暗器,姑且静观其变。 — 谢玹带人赶往成衣铺,走的是近路,故而没有撞见主道上激烈的打斗。 掌柜娘子回答完谢玹的疑问?,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他的神情。 谢玹似是正在垂眸沉思,半张面庞沐浴在日?光里,然而清峻的眉宇间却好似覆着一层浓重的霜雪,神情冷的吓人,令人不寒而慄。 掌柜娘子从未见过如他这般俊美的男子。 她曾以为东家已是世间少有之姿,见过谢玹之后,方?知何为谪仙之貌,往人面前一站,简直如同神祇下凡,俊美矜贵到让人生?不出半分亵渎的心思。 但他神情太冷,掌柜娘子不敢多看,只匆匆瞥了两眼,便赶忙错开视线,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惹得贵人不悦。 谢玹命人去查容娡的去向后,便没再?出声,成衣铺里霎时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静中,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掌柜娘子正惴惴不安地揣摩时,门外忽然传来夹杂着惊唿的骚动?。 浑身是血的白蔻翻身下马,疾步走近,跪到谢玹面前:“君上,属下无能,容娘子让人掳走了。” 她飞快而简要?地叙述了当时的情形。 而谢玹听完后,睫羽轻颤,神情却稍有缓和。 他早就知道容娡买下的衣裙里藏着块玉佩,明白她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事,但他没有插手。本以为今日?她忽然不见,是逃离了,听完白蔻的说辞后,方?知并非他所?猜想的那样。 眼下这种?状况,去寻容娡显然要?棘手的多,但知晓她并非蓄意逃离后,紧绷的心弦反而安定了些。 容娡身上有许多暗器,她又聪明的很,带走她的那个贼人绝不会伤到她分毫。 虽想到她不会有恙,但心中还是难免浮出焦灼。 她那样娇气,不知会不会吓哭。 沉吟一瞬,对于此事出于谁的手笔,谢玹有了大?致判断。 白蔻被?扶下去疗伤,其余众暗卫纷纷看着谢玹,等候他的指令。 谢玹面沉如水,先行出声向掌柜娘子取走容娡的衣裙,留下银两后,抱着那些五彩斑斓的裙裾,一言不发地快步向外走,身影像一株落雪的青松。 静昙抬手对其余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很快密如雨点的马蹄声响起,一行人策马飞奔,急速朝城门外追去。 待他们匆匆赶到城门口,门前却乌泱泱地堵着许多流民,竟是城中大?族在此施粥。 施粥的大?族里混着些韩氏族人。 此举刻意至极,但也十分有用。 兵卫上前开道,好不容易清出一条出城的路,循迹追到半路,偏偏再?遇刺客伏击。 谢玹微微抬眼,看向隐在草丛间密密麻麻的身影,手指微动?,拔剑出鞘,眉间划过一丝极致的冷寒。 数不清的人影持利刃扑上来,刀剑纷纷出鞘,连片的铮鸣声甚至惊起了不远处树林间的飞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打斗波及马匹,马蹄扬起满天尘土,刀光剑影间,几名兵卫杀出一条血路,护着谢玹离开。 不多时便有刺客发现端倪,大?喊一声,朝谢玹追去。 护在谢玹身旁的兵卫立即调转马头,同刺客缠斗起来。 — 马车颠簸着驶出冀州城,容娡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颠的搅成一团。 她不知这贼人要?带她去何处,因而虽被?颠簸的头晕脑胀,但丝毫不敢有半分松懈,始终保持警醒。 帘帐外的景象飞速掠过,人烟越发稀少。 容娡恐这贼人将她拉去荒山里杀人灭口,略一思索,假哭了几声,惊恐万状地问?:“公子……公子不是说,出城后便放了我?么?为何仍不停下……” “若现在便放了娘子,娘子随时可以返回城中,如此我?等岂不是前功尽弃?”对方?冷声道,“待将娘子带到临近的州郡,自?会放了你?。” 容娡抽泣两声,试探着问?:“公子要?将我?带去何处?” “最好不要?多问?。” 容娡擦了把?手心的冷汗,一时没有再?出声。 风声唿啸而过,透过飞扬的帘帐,她望见日?渐西移,也不知谢玹发现她不见没有。 最初的惊恐逐渐褪去,容娡倚着车壁,细细想了一番,大?致猜到她是挡了谁的路。 “你?们主公,是位女子吧。” 对方?没有应声。 容娡却已经得知答案。 起先,她怀疑过派人来掳她的是韩州牧。毕竟此人想要?与谢氏结亲,却被?谢玹回绝。 但她仔细想想,又觉得应当不是他。 若真是韩州牧派人前来,大?可直接派人杀了她,何必大?费周章地将她送走。容娡看得很清楚,这些人与白蔻她们交手时,虽然来势汹汹,但并无杀招,甚至有几分优柔寡断,没有杀人的意思。 思来想去,或许派人前来送走她的,是韩州牧之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容娡忽然有些烦躁。 眼下韩氏女虽无意取她性命,可谁也不知,日?后会不会有其他人为了与谢玹结亲而要?她的命。 光是谢氏的族老便足以令她提心弔胆,容娡压根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谢玹与她的事暴露在外,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男女之间的情爱,似乎无论如何,过错总会归咎于女子。 若真有那么一日?…… 那她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容娡跟在谢玹身边这样久,并非没有察觉过端倪。她知晓他似乎另有身份。 拜谢玹所?赐,一路上不是刺杀便是劫持,若她早知他身边这样危机四伏,即便是由着母亲随意为她定下终身大?事,也不会选择引诱谢玹。 对于自?己这样的想法,容娡并没有多少愧意。 哪怕谢玹变成如今这样,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拜她所?赐。 可他也设计了她,囚禁了她许久。 人啊,总得为自?己而活,还是得先顾着自?己。 “你?们主公到底是心肠软,”马车的颠簸令容娡回过神,她不咸不淡道,“杀人灭口,才能以绝后患。” 对方?大?笑:“娘子倒是同我?想到一块去了!” 容娡敷衍地笑笑,将车帘拨开一道缝隙,褪下藏有毒针的髮簪,指尖抚上机括,悄然对准正在驾车的人。 但紧接着她意识到,马车正在疾驰,若她此时动?手,马车必然会失控,她不会驾马车,难免要?吃点苦头。 她便收了手,略一思索,寻了个三急的藉口,骗此人停下马车。 这贼人不疑有他,听信了她的话。 容娡跳下马车,跟在他身后,趁他不备,瞄准他,按动?机括。 细微的咔哒声过后,毒针悄无声息地射出。 “噗通”一声,人高马大?的贼人重重倒在草丛里。 容娡歪着脑袋,柳眉微蹙,满面柔弱无辜。 她屏气凝神,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试探着用脚尖踢了踢他,确认这贼人不会再?对她造成威胁后,提着裙摆小?跑到马车旁。 谢玹教过她骑马,但不曾教过她驾马车。容娡扯着缰绳琢磨一阵,没琢磨出该如何驾驶。 天色渐晚,田野间的风很清凉,夹杂着淡淡的青草气息,将她层叠的榴红裙裾吹拂的如同一朵盛放的红莲。 风中隐约送来哒哒的马蹄声,容娡恐怕是贼人的同伙追来,心里一紧,攥着暗器的手心渐渐出了层汗。 她借着车厢的遮掩,悄悄向后看去,却出乎意料地望见一身霜白的谢玹。 尘土飘扬,衣袂翻飞,他的身影如一道圣光噼开昏沉的天色。 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而已,但容娡无比笃定地认出来,来人就是谢玹。 单枪匹马、只身前来的谢玹。 她怔怔地看着他。 心里翻涌出潮水般的酸涩。 谢玹雪净清峻的面庞,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清晰,他也看见了她。 他飞身下马,疾步走近,将蹲在车厢后的容娡捞起来,蹙眉打量她,确认她无恙后,极轻的唿出一口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离得近了,容娡才看见他的衣摆上沾了许多尘土,洁白的衣袖也染了些血迹,不復以往从容不迫的风度。 “你?受伤了?” 谢玹摇头:“并非我?的血。” 容娡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并没有暗卫跟随。 他真的是只身前来的。 容娡的心房溢满酸胀复杂的情愫。 她几乎是无措地攥住他背上的衣料,小?声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他听:“是……韩氏女对我?出手的。” 谢玹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的下颌压着她的发顶,用一种?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力道拥着她,略显无奈的轻嘆一声,沉声道:“早知如此,便不该允你?出门,应将你?永远藏起来,藏一辈子。” 听了这句话—— 原本还沉溺在温情里的容娡,一个激灵,忽然清醒了。 谁想被?他藏一辈子! 她喉头髮紧,嵴背生?寒,心里的酸胀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极为大?胆的脱身之法。 确认谢玹的兵卫没有跟来后。 容娡望着谢玹清峻的面庞,眸光闪了闪,踮脚吻住他的唇,悄无声息地,将藏有麻药的暗器对准他的颈侧。 在谢玹的唿吸渐渐不稳、抬手捏住她的下颌,试图低头深吻回来时—— 指尖快而稳地摁动?机括。 “……哥哥,” 容娡红润的唇瓣上还残留着被?他含吻出的潋滟水光,她的唿吸也有些不稳,嗓音甜软发腻,带着点喘息,眼眸却亮的惊人。 “你?看我?,这回的手法稳不稳?” 逃离 日落西山, 天际瑰丽的火烧云逐渐燃烧成灰烬,大片的浮灰般的晚霞在?天际晕开,吞噬了夕阳的残影, 光线仿佛在剎那间变得昏沉而晦暗。 容娡仰面凝视着谢玹, 澄亮的眼眸里燃起一簇温柔的瑰色,紧接着那抹瑰色在谢玹的视线里变得模煳。 晚风拂过草丛,沙沙作响。容娡冰凉的髮丝被风扬起,穿过他的指缝。 谢玹正在?为容娡披衣的动作顿住了。 颈后迟钝地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感, 谢玹的睫羽颤了颤, 映着她面容的瞳仁微缩, 空净明淡的脸上, 闪过一丝不解的愕然。 与他相反, 容娡神色如常,唇角甚至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一如从?前?,谢玹教她怎样使用暗器时, 她潜心求解的模样。 只?是现在?, 她却是将同他所学的暗器, 用到了他的身上。 容娡抓住他为她披上的外袍, 看?着他, 目光染上些怜惜,抿着唇在?心里倒数。 三。 二。 一。 最后一声落下时, 中?了暗器的谢玹,身躯极轻的晃了晃,眼瞧着便要狼狈的栽到地上—— 然而容娡犹豫一瞬, 发现自己无法狠下心来?看?着他跌入尘泥, 便伸手扶了他一把,让他倒在?自己身上。 生杀予夺的谢玹,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她放倒,容娡反而有些不真实感。 但肩头?传来?的重量,令她确信了这一事实。 谢玹的确对她毫无防备。 她不禁嘆息一声,心里充斥着说不上来?的滋味。 谢玹只?是无法动弹,但尚有神识。他倚着她的肩头?,瞳仁涣散,气若游丝,语气里满是无奈。 “……很稳。你做的很好。” 他阖了阖眼,隐约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一想到容娡会离开,心脏便仿佛被锋利的丝线缠住,狠狠撕扯着他的心弦。除却灼烧般的疼痛与惊怒外,涌入心头?更多的是束手无策的不解与慌乱。 风声此起彼伏的穿过,唿啸声如同某种呜咽,如泣如诉。 容娡很清楚,此刻自己应该抛下他一走了之。 然而她不经意瞥向谢玹的脸,竟从?他眉眼低垂的神情里,窥出一丝无措的脆弱,顿时有些不忍。 夜深露重,谢玹无法动弹,若是将他扔在?地上,说不准会有野兽将他吃了。 那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容娡寻到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 她杵在?晚风里思索一阵,使出全身的力,将谢玹拖到马车里。 睡在?车厢里,显然比躺在?野地里要安全的多。 将谢玹安置好后,容娡已是气喘吁吁。 她坐在?他身旁,缓了一会儿,抹了把额角渗出的细汗,小声道:“哥哥,你别?怨我。” 谢玹一言不发。 容娡嘆了口气,将他的头?摆正,打量他两眼,又将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端端正正的摆成他从?前?的睡姿。 “今日有韩氏女为了同你成婚而掳走我,日后说不定会有其他人因此而谋害我。”她好声好气道,“你当清楚旁人对于我的态度,我留在?你身边只?会是累赘,你我不如好聚好散。” “……我……会护住你。”谢玹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药效的发作使得他说出每一个字都极为费力,以往总是温缓清傲的语气,如今似有无措的恳求,“不会娶旁人,只?……娶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他的声音有些小,容娡不得不低头?分?辨,听清内容后,有一瞬间的怔忪,心里发酸。 若是从?前?的她,听了这话,必然会心花怒放,毫不犹豫地留下。可如今的她,见识过谢玹的疯魔,经歷过心惊胆战的囚禁时光,又怎会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话停下脚步,甘愿陷在?囚笼般的情爱中?。 “我并不是独属于你的物件。若你说的护住,便是将我藏起来?……”她沉默一阵,淡然一笑,“那我宁愿离开你的庇护,也好过提心弔胆的被你关一辈子。” “谢玹,你可知娶我意味着什么?”容娡的语气染上几分?怅然,索性不装了,把话说开了讲。 “我实在?是……担不起族老之怒与他人之妒。想来?我贪图权势富贵的本性你也早已看?穿,从?前?的温存,不过是迫于无奈的虚情假意,今日一别?,好聚好散,你就当我是……不愿同你共苦。” 谢玹如同溺了水的人一般,唿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别?……别?走……” 容娡没?有理会他的恳求,冷下心来?,起身欲走。 怎料,衣角却被一只?颤抖的手挣扎着攥住。 她身形一顿,有些惊讶,没?想到谢玹竟能挣开药效。 浓墨般的黑暗里,看?不清谢玹的面容,但能听到他沉重的唿吸,仿佛扯住她的衣角已经用光了他的所有余力。 容娡拽了拽衣角,居然没?拽动,不禁嘆息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哥哥,你说过的,万物皆有定数,强求不得。”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忌惮谢玹的权势,不欲同他撕破脸,便好声好气的劝,“若一味纠结某些人与事的得失,实在?是不值当。” 谢玹身不能动,鼻息凌乱,只?固执地用几根手指扯住她的衣角。 容娡同他较着劲,渐渐不耐,狠心又用暗器刺了他一下,这才成功脱身。 跳下马车后,她用力唿吸着清凉的晚风,感受着久违的自由,吐出积压在?心头?的浊气,心里好似空了一块,却很快便被更多的舒畅填满,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念着从?前?的温情,容娡略一衡量,费力牵着马将马车挪到相对安全的区域。 月色如水,车厢里的谢玹没?有再动弹,周遭一片安谧。 容娡撩开帘子,借着月光深深看?了他两眼,忽地想起一桩事来?,又爬上马车,翻找一阵,从?车中?的软垫下翻出冰凉的锁链,锁在?谢玹的手腕上。 做完这一切后,这才匆忙爬上谢玹骑来?的马匹,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并不觉得自己愧对谢玹,只?是觉得自己用在?他身上的算计,自此付诸一炬,有些可惜。 两人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总归她哄骗他时也被他那玉璋刺过几回,如今她用暗器刺他,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有什么好愧对的。 马蹄哒哒,密如鼓点,很快便将承载谢玹的那辆马车远远抛开。 容娡从?前?并不会骑马,说起来?,还得多亏谢玹,是他费尽心思教会了她骑马。若不是有此层缘故在?,她还不至于决绝的下定决心逃离。毕竟,只?是如何逃走,便足以令她头?疼不已。 但她也只?是才学会骑马,并不熟练,只?会僵硬地趴在?马背上,用力夹着马腹,生怕自己摔下马。 不过,容娡倒也没?想着要靠骑马逃走,她选择骑马,更重要的一层原因,是为了掩人耳目。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段路后,她扯着缰绳,小心翼翼地翻下马。 下马时因为太?紧张,不慎崴了脚,摔倒在?地,疼的她呜咽一声,霎时眼冒泪花。 然而时间刻不容缓,她连忙抹掉眼尾的泪珠,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拍了一把马背,让马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疾驰离去。 马蹄扬起滚滚尘土,容娡目送它离去,扶着树大口大口喘着气,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她不知谢玹身上的药效何时会失去作用,为今之计,只?能混淆视听,尽力为自己争取逃离的时间。 所幸如今她所处的郊外,离冀州城不算太?远,今夜的月光又还算明亮,不至于让人辨不清方向。 容娡借着草木掩藏身形,忍着脚踝的酸疼,快步往城中?赶,一刻也不敢停息。 途中?,她不慎踩到了一滩干涸的血,吓得双眸圆睁,险些尖叫出声,借着月光分?辨出此处似有打斗的痕迹。 她想到谢玹衣袍上沾着的血,意识到什么,怔了一下,心扑通扑通狂跳。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步履不停,绕过那滩血迹,终于赶在?天亮前?抵达冀州城,趁着夜色,从?偏门熘入城内。 街上行人寥寥,没?多少人影。容娡心惊胆战,警惕地张望一阵,确认无人注意她后,小心翼翼地敲响成衣铺的门。 下马摔倒时,容娡滚了一身尘土与草叶,髮髻也散开了,如今髮丝被露水打湿,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天色渐亮,她心里焦灼不已,敲了好一阵的门,掌柜娘子才将门打开,瞧见形容狼狈的她,惊得睁圆了眼。 “娘子……” 容娡松了一口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气无力地从?袖中?掏出崔让尘的玉佩,递到她眼前?。 “别?声张,我要见你们崔郎君。” 掌柜娘子面色一凛,将容娡扶到门内,左右观望两眼,重重落上门锁。 — 车厢内密不透风,堆积着让人喘不上气的浓重黑暗,四周一片死?寂。 谢玹意识昏沉,怔然的看?着风拂过时,帘帐扬起而透入的一线皎洁月光,双眸如同砌在?冰里的墨玉般寒冷幽邃,然而面容上却似覆着几分?近似于空白的茫然无措。 他想挣扎着起身,然而在?麻药的作用下,几经尝试,却束手无策,根本动弹不得。 谢玹几乎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身不由己的时刻。 他曾算无遗策。 眼下却因为容娡,只?能惊愕、憋屈、无可奈何。 额角的青筋突突急跳,胸腔里有什么在?用力撕扯。 起初,谢玹有些想不通,他分?明不顾自身安危,孤身前?来?寻容娡,为何事态最后竟会演变成这种失控的局面。 然而容娡临走前?的话语,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 某一瞬,他忽然顿悟。 因为容娡不爱他,她并不是非他不可。 他自己,才是那个无法割捨她的人。 他被她引得动了情,不惜违背一向恪守的准则,坚定的选择她,想要娶她。 然,对于容娡而言,他并非是她唯一的选择。她虽贪慕他的权势,但几经取捨,觉得为了他面对风险并不值得,所以哪怕是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仍然毫不犹豫地将他捨弃,头?也不回地逃离。 真是他的好容娡。 谢玹的心里不由得烧起一团名?为愤怒的火,除此之外,更多复杂混乱的情绪推搡着挤进他的胸腔,在?他心里横冲直撞,让他喘不过气,几乎无法保持从?容镇定,心底甚至在?某一瞬浮出无能为力的悽怆。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他动了心。 他尝到了情爱带来?的苦。 他作茧自缚。 至于容娡…… 谢玹一时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从?未待一个人这般毫无防备,竟教她暗算得手。 容娡既然敢招惹他,却又想逃离,那她最好有万全之策,不会很快便被他抓回。 她休想独善其身。 疲怠 掌柜娘子心?细如髮, 将容娡迎入房内后,没有多问,立即命办事稳妥的心腹去请崔让尘。 她去吩咐人时, 容娡站在半开的窗边, 被晨风一吹,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战,面色发白。 掌柜娘子注意到她的状况,上前阖紧支摘窗。 昨日白蔻来禀报时, 她刚好在场, 是为数不多知晓容娡被当街掳走的人。如今虽不知为何容娡来此, 满腹疑惑, 但观她神情恍惚, 似乎不大想与人交谈,一时不好主动开口。 不多时,僕从送来新衣与热茶。掌柜娘子抖开外衫, 披在容娡身上, 又端起热茶递给她:“娘子喝茶压压惊。” 谢玹披在容娡身上的外衫, 在奔逃中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 容娡小声道谢。 然而她伸手接茶时, 余光瞥见自己袖口上沾染的一块血迹, 动作一顿,仿佛被烫到一般, 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下。 掌柜娘子也望见了那?血迹,吃了一惊:“娘子受伤了?” 容娡怔忪一会儿,将茶盏端在手里, 摇摇头?:“没有。” 她看?着氤氲的茶雾, 有些出神。 摔倒时,她只是将手掌蹭破一层油皮, 并未受伤,血不是她的。 应该是谢玹身上的。 容娡想?到路上撞见的大片血迹,不知为何,总感觉那?同谢玹有关。 谢玹说?他没有受伤,她那?时脑中乱的很?,并未细看?。 可究竟如何,她现在也没法得知了。 容娡感觉自己的心?里好似打了个结,有种说?不出的拧巴难受。 ……也不知谢玹现在怎么样了。 两人朝夕相处这?样久,她很?清楚似乎有许多势力想?要除掉谢玹。一想?到自己的暗算,说?不定会让谢玹身陷险境,她便忍不住心?烦意?乱。 她绝无要加害他的意?思。 可谁让他总想?要关着她呢。 容娡并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 以?谢玹从前待她的所作所为,她没趁机捅他两刀已算是仁至义尽。此回她算是将谢玹得罪了个彻底,必须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过了一会儿,掌柜娘子见她的面色稍有和缓,便主动同她说?起昨日情况。 “娘子,您有所不知,那?位郎君听?说?您被掳走时,哎呦,那?脸色差的,我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被他冻成冰块!不过那?郎君也是真心?念着您,一听?说?您出了事,立即马不停蹄地去寻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听?了这?话,本就心?神不宁的容娡,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怅然地嘆了口气。 她低垂着头?,纤长?的睫羽不住眨动,瞧着竟像是要哭出来了。 见状,掌柜娘子意?识到什么,识趣地不再多言。 派去寻崔让尘的小厮动作麻利,没多久便将人请了回来。 崔让尘并不意?外容娡会前来寻他,听?闻容娡被贼人掳走时,还派人去悄悄调查她的去向。 只是他有些没料到,他的人尚未寻到容娡,她自己便先行?找上门来了。听?小厮来禀报时,他甚至以?为自己睡煳涂了,吹了阵晨风后才反应过来,仓促地披了件外衫便赶忙出了门。 成衣铺距崔让尘的宅邸不算太远,他到地方?时,天光方?明,容娡仍保持着先前那?个低着头?的坐姿,手里端着的茶还尚有余温。 听?见脚步声,容娡吸了吸鼻子,眼眶泛起薄红,楚楚可怜地看?向来人。 崔让尘快步走进房门:“娘子应是姓容罢。” 容娡颔首。 “你这?是……”崔让尘打量她两眼,皱起眉头?,“我听?姑母说?,你已经……为何会出现在冀州?” “此事说?来话长?。” 容娡站起身,双手捧着那?枚玉佩,屈膝一礼:“郎君既然给我玉佩,想?来那?日见面便已认出我。我此番前来,实乃有事相求,想?恳请郎君带我回洛阳。” 崔让尘的视线滑过玉佩,若有所思:“那?日随你前来的那?位郎君还在寻你,为何……不去寻他?” 他并不认识谢玹,但只是打了个照面,便知那?人必然出身尊贵显赫,在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前,有所顾忌,不好定夺。 听?他提到谢玹,容娡深深吸了口气:“年前我的死讯,正是出于那?位郎君的算计。” 崔让尘面色微变:“什么?” 容娡阖了阖眼,眼中蓄出泪光,哭腔道:“郎君应当听?说?过他,他是谢氏的长?公子谢玹。我与母亲北上寻亲时,蒙受他照拂,暗生情愫,怎知谢氏的族老认为我身份低微,不堪同他相配……我寄人篱下,又怎敢让长?公子因我美玉蒙尘,便从母命与旁人议亲,谁知……谁知他不甘放手,设了场让我假死的局,将我关起来……”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勉强能断断续续地将话说?清。 “眼下我被迫随他来到冀州,举目无亲,本以?为逃离无望,幸而得遇崔郎君,方?有一线机遇。” 容娡很?清楚,以?谢玹那?样的权势地位,崔让尘未必会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带她走。可如今她别无他法,只得尽己所能地将自己的遭遇说?的再悽惨些,放手一搏。 其中歷经的许多细节,容娡并未说?清,但崔让尘听?完,已是震惊到无以?復加。 谢玹之名,他的确常常从父辈口中听?闻。此人美誉在外,素来高风亮节,崔让尘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因为一己私慾而作出这?种龌龊事来。 然而容娡实在哭的可怜,他虽知不能听?信她的一己之词,但仅凭容娡一个弱女子,定然不会蹊跷的出现在冀州…… 衡量片刻,崔让尘望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容娡,心?中已有定夺。 他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姣姣,幼年时我还抱过你呢,你当唤我一声表兄。” 一听?这?话,容娡低下头?,眸光闪了闪,一颗悬着的心?落到实处。 她拭去眼尾的泪,小声唤:“……表兄。” 崔让尘笑着应了一声,又问过她昨日的经歷,明白事不宜迟,立即着手安排出城之策。 — 田野的风空旷而寂寥,连带着草叶的摩挲声都?显得很?萧索,听?得久了,难免会使人心?生悲戚。 时间在风声中缓慢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周遭仍是浓墨般的漆黑。 虽然知道暗卫用不了多久便会寻来,但谢玹仍试着冲破药效带给他的影响。 容娡的气息仍残留在车厢内,可她早就不在此处了。 马车被容娡牵到不那?么显眼的树丛中,许是被什么小兽惊动,马匹忽然嘶鸣起来,焦躁地围着树打转。随着马蹄声鼓点般响起,车厢亦开始颠簸晃动,车辕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车厢骤然倾翻的那?一刻,谢玹重重摔落在地,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掠过容娡的脸。 天旋地转间,他好像回到年幼时,也是这?样颠簸的车厢,数不清的尸骨压在他的身上,将他严密的挡好,他浑身上下尽数被血水浸透。 与那?时不同的是,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柔软的手扯住他,担忧地唤:“谢玹。” 风声唿啸着掀开帘帐,皎洁的月色映入谢玹的眼瞳。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渐渐凝聚,一向空净明淡的面容,透出些疲怠与无奈。 痛感冲破了麻药的药效,渐渐的,谢玹的手脚不再那?么僵硬,能够轻微动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但容娡临走前摸出链条,锁住了他的手,哪怕他能够动了,一时也无法自倾倒的车厢中脱身。 即便如此,谢玹依旧镇定自若,耐心?十足地等候着。 没过多久,静昙便带着人寻来,瞧见他的情况,眼里满是愕然之色,连忙抽剑砍断链条,将他自车厢中扶出。 “我等没有寻见容小娘子,君上可曾受伤?” “……她逃了。” 谢玹慢条斯理地拂平衣衫上的褶皱,周身矜贵气度不减,抬眼看?向远处,眯了眯眼。 “抓她回来。” 轻舟 静昙一开始还以为谢玹落得这番窘迫模样, 是遭了贼人暗算,便没有多?问,只吩咐暗卫前去追捕。 因而, 当?他听谢玹说容娡逃了后,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 旋即他意识到什么,蓦地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看向谢玹,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皎洁的月光下, 谢玹的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银霜, 泛着冷彻的寒光。 他收回?看向远方?的视线, 瞥了一眼静昙, 而后低垂着眼帘,抬手揉了揉额角,无声地嘆息一声, 话语里?仿佛也浸上一层寒霜。 “……她出手暗算了我, 只为能够逃离。” 静昙自他的话语里?听出一丝无奈。他张了张口, 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 喉咙却好像被石子堵住。 旁边的暗卫听了这话, 大惊失色,愤愤不平道:“君上为护容娘子周全, 孤身涉险前来,她怎敢以怨报德,莫非是那不识好歹的白眼狼不成?!以君上的身份……” 静昙瞪了那暗卫一眼, 惊天动地的咳嗽两声。 谢玹淡声打断他:“迦夜。” 暗卫听出他话语中的警示意味, 闭上嘴,不吭声了。 静昙吹了声短哨, 先前分散开的暗卫纷纷被召回?,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围在谢玹等?人周围。 火把渐次亮起,火光星星点?点?,仿佛将浓黑的夜幕烧出一个个明亮的小窟窿。 有暗卫举着火把上前,火光跃动,映亮谢玹俊美无俦的雪净面容。 谢玹霜白的衣摆上沾着不知是他还是旁人的血,猩红的血迹在暗夜里?显得分外阴森,他的神?情似乎都因此而更冷了几分,垂眸思索时,鸦羽下的一双琥珀眼瞳都似乎折射着冷锐的光泽。 容娡骑走了他的马,但以她的马术……若是骑马逃走,恐有些?困难。 谢玹了解她,更倾向于她骑走马是在使障眼法。 沉吟片刻,想到容娡那堪比狐狸的狡猾禀性,他命暗卫兵分两路前去追捕她,自己则带着余下的静昙几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冀州城。 — 稳妥起见,容娡并未在成衣铺待多?久,换了身干净衣服后,便随崔让尘走僻静小道去了他的宅邸。 为防谢玹循迹追上他们,成衣铺里?见过容娡的小厮全部?换下,只留下办事?稳重的掌柜娘子。 崔让尘拟了几条路径,二人商议过后,最终决定?走水路去清河,抵达崔氏的地界后,再?另作谋算。 敲定?这一计划后,崔让尘命人收拾行囊,马不停蹄地带容娡赶往停船的渡口。 此时天色尚早,渡口停泊的船只并不多?,多?半是用于捕鱼的渔船。 好在清河崔氏在冀州有自己的势力,崔让尘提前调来可用的游船。 踩着木质船舷登船时,容娡压了下头顶戴着的幕离,偏头小声问:“表兄要与我一起走吗?” 崔让尘隔着垂落的白纱看她一眼,温和?地扬起唇角:“是啊。你?一个女?儿家,若是让你?只身一人赶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白纱下,容娡的眼眸闪了闪。 她垂下眼帘,屈膝再?拜一礼:“给表兄添麻烦了。” 崔让尘扶起她,笑着摇头:“我恰好要回?清河一趟,顺道罢了,谈何麻烦。” 崔氏虽亦为名门望族,然而谢氏一家独大,权势滔天,他们崔氏无法抗衡。 但父亲赴任江东时蒙受过容娡父母的帮扶,如今还时不时提及当?年的恩情。眼下容娡有难在身,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坐视不管。选择与她同路,是想着途中当?能够照拂一二。 容娡试探过后,见他的确是宅心仁厚的君子,又小声道了句谢,便不再?出声。 他们走的这条河道宽阔平稳。 清明过后,雨水充沛。 河道里?的水很澄澈,船驶过时,水面在日光下泛着粼粼的波纹,金灿灿的,看久了有些?晃眼。 船舶顺流而下,桨橹之下,水声哗哗,没多?久便驶离了冀州地界,到达了城郊。 远处青山如画,河道两岸栽种着桃树。 桃红映着柳绿,莺飞燕舞,水秀山青,渔歌嘹亮,轻舟逐浪,处处是盎然的生机。 冀州城在视线里?渐渐远去,过往仿佛也随之远远抛离,化作涟漪消散在水声中。 容娡抬手摘下幕离,仰面望着广阔的天地,一眨不眨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极轻的嘆了口气。 崔让尘本来正在凭栏远眺,听到嘆息声后,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容娡摇摇头,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鬓髮挽到耳后,轻声道,“方?才瞥见岸边有一个摊贩,似乎是卖甜酪的,说起甜酪……到冀州后,我还未曾好好尝过。” 她只是,在看见那摊贩时,忽然忆起,昨日她买甜酪时,还想着回?去后,带一份给谢玹尝一尝,怎料阴差阳错,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崔让尘自然无法得知她心中所想:“不打紧,清河亦有卖甜酪的地方?,届时带你?去尝一尝。” 容娡收回?视线,对他笑了笑,清湛的眸底晃了晃,浮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嗯。”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那份甜酪了。 直到现在,谢玹仍未带人追来,想来并未查到她的行踪。 他那样的人,竟也会有疏漏的时候么? 是因为她吗? 容娡心里?仿佛涨起了一场潮水,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包裹了她的心房,令她久久无法从惆怅中抽身而出。 河道上的船只渐渐减少,风平浪静,他们所乘的游船愈发畅通无阻。 提心弔胆的奔波一宿,强撑到现在,容娡难免有些?睏倦,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眼里?泛出泪花。 见状,崔让尘催她去歇息。 容娡并未推辞,转身钻进船舱,头一沾枕便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许多?错乱的梦。 眼前时而是谢玹带她去看雪的场景,画面一转,倏而变成谢玹用冰冷的链条将她锁在昏暗的室内;时而又是谢玹同她一起尝了她想买给他的那家甜酪,这一次她品出了甜酪的滋味,是醇香清甜的,只是不知为何,咽下的最后一口,味道忽然变得又苦又涩,苦的她几乎想要流泪。 船身颠簸,睡梦中的容娡忍不住蹙起眉头,似乎没多?久便被一阵嘈杂的声响惊醒。 容娡还以为是船到岸了,连忙坐起身,眼皮没由来地突突直跳,仿佛仍未从梦魇中脱身。 她揉了揉眼,缓了一阵,走出船舱查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的风势越发大了,水面盪起层层褶皱,船身摇晃的很剧烈。 容娡踉跄了一步,扶着木质舱门站稳。 她才露面,尚未看清状况,身后忽有一只羽箭蓦地破空而来,钉入她身旁不远处的桅杆上,箭尾嗡鸣一声,竟是将那根桅杆给生生折断了! 断裂的桅杆发出苟延残喘般的吱呀悲鸣,咣当?一声,砸到水中。 容娡的髮丝被掀起的风吹得乱舞。 她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蓦地清醒过来。 放眼看去,不知何时,她所乘的游船附近,围拢了许多?艘战船。它们星罗棋布的排列着,将游船的航线堵截。 那些?战船上的兵卫,披坚执锐,井然有序地站在甲板上,纷纷搭箭拉弓。 无数支羽箭对准船上的人,随时能将她们射成刺猬。 渺远风声吹着船帆,猎猎作响。 容娡抿了抿唇,看着水面上那些?船只的倒影,意识到什么,当?即僵在原地,喉间发紧,不敢回?头看。 摇漾的水声里?,属于谢玹的、温沉的嗓音,顺着风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竟似乎隐约带着点?冷漠的笑意。 “容姣姣,你?想逃去哪儿?” 跳船 北地的春风与江东的很是不同, 实在是称不上和煦,似乎总是夹杂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凉意。 凉风呜呜吹着,吹得?水声哗哗, 四周密密麻麻的船帆也被风鼓起, 猎猎作响。 无数道帆声汇在一起,震得?人脑中嗡鸣。 嘈杂声中,谢玹徐缓温沉的嗓音,却偏偏极为清晰。以至于容娡一听到这?熟悉的清磁声线, 心底便漫开一股彻骨的凉意。 不知是因为寒风的吹拂, 还是因为谢玹的话语, 她打了个哆嗦, 宛若被雷噼了般浑身僵直。 日光笼在他们头顶, 天边却翻涌着几抹墨似的乌云。风势越发大了,掀起一波波潮湿的气流,水面上的船只皆晃动不稳。 兵卫们合力?扯着帆索降下船帆。 纷乱的哗啦声响起时, 载着谢玹的船缓缓驶到容娡面前。 容娡不敢看他, 在察觉到那?艘船靠近时, 便飞快地垂下眼, 只盯着船头前的铜制兽首看。 风将?她身上的纱裙吹拂的宛若云烟般摇曳, 游船上护送容娡出行的僕役纷纷看向她,目光惊疑不定。 不远处的崔让尘欲靠近容娡, 被僕役们七手八脚地拦住。 静昙抱着剑,扬声道:“容娘子?——你这?又?是何苦?跟君上回去吧。” 容娡咬着唇,抬头看他。 “你以为我想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找麻烦么?照你这?样说, 他谢玹不依不饶, 又?是何苦?” 她抬眼时,恰好最后一张帆落下, 日光没了阻碍,霎时摇漾着倾洒,熠熠生辉。 澈然?光线下,谢玹一身霜色,仪态矜贵地立在船头,通身鎏金,似晴光映雪,若神?祇临世,仿佛所有的光尽数洒落在他身上,周围的所有人与物?,皆因他的存在而黯然?失色。 容娡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被他吸引过去。 谢玹也在凝视着她,眼眸空净明淡,淡若雪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哪怕是遭了她的暗算,此时谢玹面对她时,眼底依旧岑静,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近乎纵容地看着她,须臾,淡声道:“姣姣,别想着逃,随我回去。” 容娡看着他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而听了这?话,立即回过神?,用力?摇头:“不要。” 谢玹的语气冷下去:“不要?” “那?你想同谁一起,那?个人么?”他冷淡而轻蔑地瞥了崔让尘一眼,立即有兵卫抬箭瞄准后者。 容娡气得?发抖,疾走两步上前,低声道:“我已说过好聚好散,你又?何必死缠烂打?” 谢玹的神?情变得?似笑?非笑?。 “可我不欲同你离散,此事绝无可能。” 容娡从他温沉的嗓音里,听出一种不容抗拒的逼迫。 见他如?此,她心里稀薄的愧意荡然?无存,只恨自己昨夜不够狠心,合该狠狠捅他两刀,再将?他踹下马车! 谁要跟他回去继续池鱼笼鸟般被关着! 脑袋进水了不成?! 容娡吸吸鼻子?,目光扫视四周围得?密不透风的兵卫,心中浮出些无可奈何,杏眼愤怒的睁圆,怒目瞪向谢玹。 “既如?此,那?我也绝无可能跟你走!” 谢玹淡然?而纵容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是隐带压迫的:“此事由不得?你。” 容娡怒视着谢玹,余光环顾四周,视线一顿,缓缓后退几步,直至背倚上横栏。 她瞥了眼粼粼的河水,紧抿着唇,原本澄澈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水面辽阔,与之相比,哪怕是大型的船只也被衬的犹如?一片叶子?,更不用提小船上的她,简直渺小若蝼蚁。 然?而她这?只蝼蚁,此时却被数不清的精兵围得?密不透风,避无可避。 以往她所憧憬的、给予她庇护的滔天权势,如?今强势的横在她面前,压得?她几乎无法?唿吸。身临其境,方知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谢玹浓密的睫羽颤了颤,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命令道:“姣姣,听话,过来。” 容娡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看向谢玹无情无欲的脸,眼神?很快变得?坚定,摇着头对他笑?了笑?,抬手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挽到耳后。 “云玠……哥哥。” 她轻声喃喃着,裊娜的立在那?里,裙纱缥缈如?雾,眸泛轻波,嗓音轻柔甜软,整个人宛若像一场绮丽甜蜜的梦,“只差一点?儿啊……造化弄人,事情好像总是与人愿相违。” 只差一点?儿,指的是什么? 是那?碗不曾与他共饮的甜酪,还是在更早之前,旁的什么事物?? 阴差阳错,事到如?今,容娡一时也说不清楚。 也更无法?说清,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她复杂地看了谢玹一眼。 “……再会。” 谢玹瞳仁微缩,淡然?的神?色裂开一道缝隙,嗓音急促:“姣姣,过来!” 容娡不再看他,蓦地转身跨过横栏,咬着牙,心一横,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水花迸溅,容娡的身影转瞬便被涟漪包围。 她打小长在襟江带湖的江东,自然?是会凫水的。 可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河流湍急的很,水底又?生着杂七杂八的水草,此时跳下去,稍有不慎,说不定便会丢了命。 众人始料不及,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谢玹踏着船板跨到这?艘游船上,疾步行至容娡落水之处,褪下外衫,沉声命令:“拦住她。” 旋即紧随着容娡跳下去。 又?是哗啦一道水声,谢玹的霜色广袖被风鼓起,如?同展翅的鹤羽,倏而没入水里。 静昙来晚一步,没能拦住谢玹。 他丢下剑,却因不通水性,并不能帮上忙,只能焦灼地看着水里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回头吼道:“还不敢快救君上和容娘子?上来!” 众兵卫如?梦初醒,会水的兵卫赶忙跳入水中,不会水的也连忙驱动船只去堵容娡。 崔让尘船上会水的僕役,也连忙跳下去帮忙。 北地会水的兵卫不多,拢共不过五六个,但容娡毕竟是柔弱的女子?,体力?不支,光是这?些人也足够拦截企图凫水逃跑的她,迫使她无路可退。 谢玹身高腿长,凫水破浪,很快便追上容娡。 他的眼睫上沾着水珠,清峻的眉眼上浸了层水光,显得?面容温润柔和。 “姣姣。”他屏着唿吸,放软语气,温声哄道,“水凉,泡久了你来月信时会疼,听话,跟我上船去。” 不知想到什么,谢玹极轻的笑?了笑?:“你既要离弃我,到时若是疼的哭了,谁来抱你?” 他说的是,从前有一回,容娡来月信时小腹胀痛,哭的梨花带雨的,呜呜咽咽往他怀里钻,撒娇让他抱她,缠他缠的紧,不让他去处理?政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容娡面上一热,咬着牙,理?也不理?他,见前路被船堵住,立即换了个方向,奋力?向岸边游去。 涟漪一圈接着一圈碰撞,水流一声接着一声的哗啦作响。 谢玹气息不稳,略显无奈的轻嘆:“姣姣,听话。你若乖一些,便不会吃苦。” 春水微寒,寒意透骨。容娡的髮髻狼狈的散开汁源由。扣抠群肆贰儿二午玖亦伺启整理更多汁源可来谘询,本就游的疲累不堪,唿吸又?急又?重,委屈的想哭。一听他这?从容不迫的语气,不必回头看,也能想像到他此时气定神?闲的神?情。 以及,冷漠又?高高在上的眼神?。 无论处于何种境况,谢玹似乎总是能保持从容不迫。 容娡同样不许自己失态,但她自认做不到谢玹这?般地步。 同样的境地里,他这?种出尘超脱的气度,反而显出她穷途末路的窘迫。 容娡又?气又?恼,心里烧起了一团火,忍不住反唇相讥: “要你管!” “眼下我落得?这?番境地,还不是拜你所赐!” 她一说话,便不禁分神?,游水的速度慢了一些。 只短短一瞬,谢玹便趁机追上,伸手捞住如?滑熘熘的一尾鱼般的她,扳着她的纤瘦的肩膀,将?她用力?摁在怀里。 容娡呛了口水,咳嗽两声,不管不顾地挣动起来。 谢玹圈住她的一截细腰,手臂上有力?的肱肌鼓起,铜墙铁壁般桎梏着她。 他被挣扎的她泼了一脸水,水珠滴滴答答的滑过眼尾,低眉看向她时,似神?明垂泪。 一双琥珀瞳里映着水光,折射出眼底的细微不解与迷茫。 容娡的眼尾挂着呛出来的泪,被他摁着,憋屈不已,脸涨得?通红,肺都好似要气炸了,简直恨不得?揪着谢玹的脑袋狠狠掼到船板上。 可她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也捨不得?伤到谢玹神?姿高砌的那?张脸。 水花被她搅动的四溅,一股潮湿的血腥气蔓延开,从面前的谢玹身上传来。 容娡嗅到后,下意识地看向这?人,发现两人周围的水浮着一层血色,挣扎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她目露迟疑,张张口:“你……” 谢玹气息不稳,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搂得?更紧,眼底流露着晦暗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偏执占有欲:“你是我的。” 容娡抬头触及他的眼神?,倏而哑了声。 四下有船舶渐渐朝他们围拢过来,许是怕他们溺水,船上的人放出许多皮筏。 用不了多久,她便逃无可逃。 一想到触手可及的自由,因为谢玹近乎扭曲的掌控欲,即将?再次化作齑粉,她便不由自主地怒火中烧。 但容娡只是想逃,没想着搭上自己的命。察觉到自己四肢无力?,隐隐有要沉入水里的苗头后,她识趣的不再挣动。 谢玹携她游向临近的一条皮筏,捞起浑身湿漉漉的她,乘到皮筏上。 两人浑身是水,水流滴滴答答的顺着发梢、衣摆往下滴。 容娡咳嗽两声,胸线起伏,微张着水粼粼的红唇大口大口喘气。 才端坐下的谢玹,见状,微微蹙起眉,拎起她湿透的长髮,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容娡浑身脱力?,气息不稳,温顺的坐在皮筏上,盯着谢玹,心跳如?擂。 她嗅着谢玹身上的冷檀香,瞅准时机,狠下心来,反手掏出装着麻药的手镯刺向他。 谢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所举动,轻而易举地偏头躲过,而后一把攥住她持暗器的手腕。 水声哗哗,皮筏不安的晃了晃,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惊叫声。 容娡吸了口凉气,倔强的仰着脸,抬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同他目光对峙。 谢玹紧紧抿着薄唇,目光扫过那?暗器,垂眸看向她,不怒反笑?,只是这?笑?容毫无温度,带着些轻蔑的讽意。 “教你得?手一次,还能教你得?手第二次不成?” 容娡咬着牙,有些心虚,不说话了。 谢玹审视她片刻,如?玉的长指强硬的插入她的指缝间,迫使她松开暗器。 “容姣姣,我能护住你,给你想要的,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闻言,容娡目光微动,轻嘆一声,无奈的笑?了笑?。 她凝视着他漂亮的、雪湖般的眼眸,须臾,状似亲密地贴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情意。” “我也并不是非逃不可。” “我只是……不想被你那?样关着。” 谢玹睫羽轻颤,眸光微澜,紧抿的薄唇动了动。 容娡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怅然?。 下一瞬,她目光一凝,迅速自衣袖的暗袋掏出打磨过的、如?利刃般的髮簪,反手抵在自己的咽喉前。 谢玹反应敏捷,一把捏住她细白?的手腕。 容娡蹙了下眉,手上力?道不减,锋利的簪头,将?脖颈处细腻的雪肤压出一个小小的陷坑。 “但你所做的一切,你的所有谋划,又?可曾问过我的意愿、问过我的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我不是你的雀鸟,谢玹……放我离开吧。” 谢玹神?色不变,怜悯而漠然?的看着她。 “何必以命相挟,你不敢寻死。” 容娡歪了歪头,笑?容灿若朝霞:“可……你捨不得?我死。” 妥协 天边翻涌着的阴云, 渐渐拢聚,笼在山峦之上?,遮住日光。 谢玹原本还算淡然自若的神色, 骤然冷了下去, 清峻的眉眼间,覆上?一层幽冷霜雪。 他瞥向容娡抵在颈间的那枚簪子,唇线绷直。 容娡说的不错。 正如他了解容娡那样,容娡同样?也了解他。 他很清楚, 容娡惜命贪生, 绝不会轻易寻死; 容娡也清楚, 他惜她爱她, 绝不会任她伤到自己?。 所谓自戕, 不过是她的逃离之计,而?他明知是她的算计,却奈何她不得。 谢玹阖了阖眼, 浓密的睫羽轻颤。 “倘若……我执意不放手?呢?” 容娡有恃无恐, 浅浅一笑, 笑弯一双杏眼, 丹唇逐笑开。 她扫了一眼谢玹捏在她腕上?的手?, 一言不发,只将簪子下压。 谢玹果然拿她没辙, 睫羽眨动数下,无奈松开手?,却仍扯着她一角衣袖。 船舶上?的人?遥遥望见这一幕, 不敢轻易靠近。 片刻后, 谢玹喉结微动,怕她当真伤到自己?, 便和缓地解释:“我并非要一直关着你。” 往日总是清傲漠然的目光,望向她时?,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无奈,连带着一向总是强势的、带着压迫感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你既不喜被关着,此番随我离开后,再不关着你便是了。” “姣姣,你最是清楚,你想要的,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荣华富贵,我皆能给你最好的。” 他抛出的条件极其诱人?。 容娡望着他幽邃的眼眸,抿了抿唇,目露迟疑。 然而?她衡量片刻,想到谢玹的城府与手?段,绝非是能任由她摆布的。她根本斗不过他,若听信了他的话,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只会是她自己?。 便硬下心来,坚定的摇头?。“幽州苦寒之地,我不愿去。再者……我也不能随你走。阿娘还在洛阳等我。” 见谢玹面?色发冷,神情不虞,顿了顿,她好声好气?地哄道?:“你且放我离开,待你从幽州折返,到时?……到时?你我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 谢玹垂着眼帘,低声喃喃:“再续前缘……” 被扯住的衣袖一松,见状,容娡以为他被自己?说动,松了口气?,压在脖颈间的髮簪也随之放松力道?。 谢玹却倏地冷笑一声,手?掌一翻,竟上?前夺她手?里的髮簪! 容娡悚然一惊,恐让他得了手?,那她便再无逃离的可能,永无天日了! 可她的力道?又怎与谢玹抗衡,拉扯两下,险些?教他得手?后,恼怒不已,偏了偏头?,发了狠劲,竟当真要用力将簪子捅向自己?的喉咙—— 利刃入肉,鲜血汩汩流出。 容娡睨向那支簪子,鼻息一窒。 颈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但她只是作势用力,自己?的肌肤不过是刺破了点皮。 血是谢玹的。他怕她受伤,攥住了这枚开了刃的髮簪。 ——这枚,他命人?打造给她,用以防身的髮簪。 容娡只是嗅着血腥气?,不用看,也知谢玹的掌心必然血肉模煳。 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砸在浑身湿透的二人?身上?,血花四溅,洇红大?片衣料。 容娡的额角突突跳了两下,僵硬地抬头?,望见谢玹布满血丝的眼眸。 他衣衫染血,紧紧盯着她,满目阴鸷,不復往日的矜贵从容。 “……好。”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状似亲密地贴在她耳边,含笑道?,“用你的命来胁迫我,容姣姣,好得很。” “你说过的,要与我生同衾死同穴……你大?可以试试,即便是死了,你也是属于我的。” 他放着冰冷的狠话,手?却与之相反的紧紧攥着簪子,生怕她伤到自己?分毫。 凌乱而?发烫的气?息洒在肌肤上?,容娡哆嗦了下,想松开这枚割伤他的簪子,却又怕他趁机制住自己?,不敢松开。 谢玹自然能看出她的犹豫。 他心疼她,捨不得她,可她竟半点也不曾心软。 他听着她的心跳,满心困惑与不解。 明明最开始,是她向他走来,哄骗他沉溺情爱,坚定不移的说她不会离开。 既是要骗他、引诱他,为何不能一直假装下去?为何不能从一而?终、矢志不渝? 谢玹的心里烧起一团恼怒的烈火,烧的他额角鼓起青筋,被割伤的左掌也仿佛被火舌灼燎,泛出更为细密的痛感,胸口窒息般的涨痛。 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昳丽冷湛的眼半阖着,不知想到什么,嗓音堵着水似的发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你当真是……铁石心肠。” 容娡看不清他的神情,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一下。 她不松手?,谢玹也不肯松手?,鲜血汩汩流淌着,两人?四周瀰漫着血腥潮湿的气?流。 容娡良心不安,悄悄瞥向他,见他面?色惨白,恐他伤得厉害,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手?背,软声道?:“哥哥,我看看你的伤。” 谢玹眼睫一颤,松开手?,摊开掌心放在她的膝上?。 容娡只是扫了一眼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便吓得唿吸一停,呜呜咽咽地掉眼泪:“你……执意留我,这又是何必呢。” 眼泪滑到谢玹侧脸,他仿佛被烫到一般,阖了阖眼。 他明明能将一切尽数掌握,唯独掌控不了与她相关的所有。只是她的泪,便足以牵动他全部的心念。 再睁开眼时?,晦暗沉至幽邃眼底,谢玹的面?容重又变得空净明淡,仿佛仍是那尊神坛之上?,渊清玉絜的神像。 “别哭。” 他用另一只完好无伤的手?,拭去容娡眼尾的泪,似是终于妥协。 “我……放你离开。” 容娡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当真?” 水波荡漾中,谢玹的嗓音显得有些?不真实?。 “当真。” 容娡两眼放光,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玹枕在她肩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缥缈的水雾,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嘆息一声,自言自语般呢喃。 “……没心没肺。” — 天边滚过惊雷,飘起细如牛毛的雨丝,原本平静的河面?陡然变得汹涌起来。 容娡与谢玹相继被捞上?船。 崔让尘派来的游船,断了桅杆,自然无法再继续行驶了。 容娡只得上?了谢玹的船,崔让尘以及船上?的僕役也随之跟来。 进入舱室后,谢玹将干净的帕子搭在容娡身上?后,被侍者扶下去疗伤。白芷随侍在容娡身旁,端给她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汤。 容娡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只将那碗汤端在手?里取暖,一口也没有尝。 守在船上?的暗卫不时?看向容娡,满脸的敢怒不敢言。 见状,崔让尘走到容娡面?前,挡住那些?视线。 “约莫还有五十里,便到清河地界了。” 容娡略微松了口气?,点点头?,小声道?:“好。” 她坐在圈椅上?,嵴背紧绷,始终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谢玹会突然反悔,再将她锁起来。 但谢玹一直没有动静。 直至临近清河地界,快要下船时?,他才露面?。 先前的那身衣裳泡在水里湿透了,他换了一身云纹白底的直裰,未束髮髻,半湿的长髮随意拢在肩头?。即便如此,仍不减通身矜贵的气?度。 几?乎他一出现,那张神姿高砌的脸,便将在场所有男子比的黯然失色,如何看,都?比他要稍逊一筹。 容娡抬头?看他,无不遗憾地在心里唏嘘。 谢玹的左掌裹着一层白布,离得近了,她能嗅到他身上?混着清苦草药味的冷檀香,似乎还隐隐浮动着血腥气?。 她当然知道?他的伤因何而?来,心虚地垂下眼。 乱雨如丝,天色将晚。舱室外传来船夫的几?声吆喝。将要靠岸了。 谢玹停在她面?前,向外看了一眼,再看向她时?,雪湖般的眼眸,泛起雾似的波澜,嗓音也融着一层微哑的潮湿。 “姣姣……” 容娡从他褪去压迫与命令的声线里,听出恳求之意。 他在试探,试探着挽留她。 她心里发酸,小声道?:“我又不是再也不见你了。” 谢玹似乎被她的这句话安抚住,没有再出声。 直到下船时?,他立在甲板上?,举着伞撑在她头?顶,将淅淅沥沥的雨幕隔绝在外,低声问:“……别爱旁人?,好不好?” 容娡心上?一软,想着今日一别,待她回了洛阳,日后或许再也无法见面?,便顺着他的心意哄道?: “好。” 谢玹凝视着她,轻轻颔首,将白芷指给她。 “我不在你身旁,难免护不住你,白芷会些?武功,让她随你离开吧。” 哪怕她处心积虑,即将要弃他而?去,他仍是想着护她周全。 容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慎重地想了想,觉得他所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 她提起裙摆,接过白芷递来的伞,撑开伞,走到崔让尘身旁。 分别在即,明明一直渴望的自由近在咫尺,她却反而?有些?心情低落。 回头?看去,谢玹一动不动,如雪松般立在雨幕中。 霜白的身影被雨丝搅的模煳不清,仿佛遗世独立,有种说不出的萧条孤独。 崔让尘低声道?:“走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容娡颔首应下,看了眼漆黑的天色,念着谢玹身上?的伤,目露担忧,终是不忍。 她遥遥问谢玹:“你要连夜回冀州?” 谢玹微微抬伞,露出雪净的面?容,以及清峻的眉眼。 他清沉的目光,穿过缥缈雨雾落在她身上?:“是。” 顿了顿,他无奈一笑,低低询问:“姣姣是在担心我么?” 容娡没有否认,只说出自己?的提议。 “虽有政务在身,可眼下夜黑风高,又下着雨,连夜赶回去,恐不安全,不若在清河留宿一晚,耽搁不了什么。” 她想,总归如今她已经到了崔氏的地界,谢玹也已答应放她离开,以他的为人?,既然作出承诺,应当不会再拦她。 两人?之间,毕竟是有过温情在的。 这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容娡念着他的好,若非不得已,自然也盼着他好。 心意 下船后夜色已深, 不便去崔府打扰。容娡本欲去临近的客舍将就?一晚,但崔让尘说有几处闲置的宅邸,可容她歇一晚。 在?丹阳时, 容娡险些教贼人自客舍里掳走, 她想?了想?,觉得宅邸要?比客舍安全的多,便同意了。 连着两日的提心弔胆,容娡疲惫不堪, 谢玹的动向也没再注意, 到了宅邸后, 本想倒头就睡。然而身上黏煳煳的不适, 便强打着精神, 唤婢女备水沐浴。 她困得睁不开眼?,泡在?温热的水中,嗅着香料的清浅香气, 迷迷煳煳间, 竟倚着浴桶睡着了。 浴水没多久便没过容娡的下巴, 她 依誮 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往桶里沉, 渐渐有些喘不上气。想?撑坐起身, 四肢却很沉重,梦魇般怎么都无法动弹。 她急的浑身冒汗, 即将要?窒息时,身上却忽然?一轻,水花哗啦四溅, 似乎是有人将她自浴桶里捞了出来, 用干燥的帕子将她裹住。 容娡咳嗽两声,想?睁眼?看?看?是谁, 眼?皮却像灌了铅一般掀不起来。 她头昏脑涨,像是在?做梦似的,思?绪搅成?一团浆煳,一时分不清如今身在?何地,下意识依赖地偎着来人撒娇:“谢玹哥哥……” 抱着她的那个人,脚步似乎一停。 容娡艰难的将眼?睁开一道小缝,只匆匆望见烛光下,泛着朦胧光泽的银丝云纹衣料,紧接着眼?皮又无力地阖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过了一瞬。 混沌中,沉稳的脚步声重新响起,容娡被?抱着放到床榻上。 温暖的被?褥盖在?身上,容娡小声嘟囔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很快便被?浓重的困意淹没,沉入睡梦之中。 — 容娡再次醒来时,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烛台上的蜡烛燃的还剩两指宽的小半截,光线水似的朦胧,室内像蒙着一层轻纱。 睡前的记忆有些模煳,她呆呆的反应片刻,看?向更漏,距离天亮还得一两个时辰。 容娡昨夜睡得早,此?时醒来,一时也没了睡意,索性披衣起身,端起烛台。 地上洒着些水迹,浴桶仍放置在?屏风后,里面盛着的水早已凉透,水面浮动着粼粼的金光。 容娡盯着浴桶瞧了一阵,听见耳房里有窸窣的动静,以为守夜的白芷被?自己吵醒,便趿着鞋,绕过浴桶朝耳房走去,抬手抚开珠帘:“白……” 珠石微凉,丁啷着自她的肌肤滑过。 烛光跃动着映亮珠帘,珠石晃动,光影摇漾,洒在?耳房中,正端坐着的那人的一身白衣上。 他闻声掀起眼?帘,清峻的眉眼?被?飘漾的烛光映亮,琥珀色的眼?瞳泛出冷湛的光晕。 容娡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揉了揉眼?,有些警惕、又有些不确定地问:“谢玹,你怎么在?这??” 谢玹阖上手中书?卷,仰面凝视着她,面容一如既往的温雅,睫羽下的眸光复杂而?古怪。 他轻而?缓声道:“我……想?你。” “想?,再多看?你两眼?。” 闻言,容娡心口?发堵,喉间好像塞了石头,堵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她嘆息一声,“你一夜没睡吗?” 谢玹摇头,起身走到她身旁,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接过烛台,动作没有半点违和与犹豫,仿佛照顾她,早已成?了刻入他骨子里的习惯。 “才醒。”他极轻的笑了笑,眼?眸里晕开细碎而?璀璨的光,“正想?着你,你便来了。” 容娡心里越发堵得慌,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低下头,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谢玹身量极高,站在?人面前时极具压迫感。然?而?此?时他的面容温雅而?平和,似乎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别,想?来看?看?她,并无别样的心思?。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时辰还早,回去再小憩一阵?” 容娡摇摇头,不知想?到什么,扯住他的衣袖:“你随我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居室内的灯盏一一被?点亮,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容娡将谢玹牵到灯光下,捧起他的手,低头查看?他裹着白布的掌心,小声道:“……伤还疼不疼了?” 谢玹竭力维持的从容镇定,因为她的这?句话,霎时冰消瓦解。 他俯身枕在?容娡肩头,微凉的髮丝搔着她的颈侧,鼻骨压着她的衣料,嗓音又闷又低,带着点儿鼻音:“疼……姣姣,伤口?好疼。” 容娡心中涩然?,说不出话,抬手轻轻搂住他的背。 想?了想?,偏头在?他鬓边落下轻若羽毛的一吻。 谢玹的气息变得不稳,坚实的双臂箍着她的腰,将她摁在?怀里,迫着她仰起颈项。 披在?身上的外衫滑落,他清冷的目光落在?她颈侧破了皮的伤口?处,顿了顿,温热的唇舌随之覆盖其上。 容娡颤了颤,手指微蜷,瞳里酝酿出水光。 谢玹的吻辗转着来到她的唇边,低哑着唤她:“姣姣……” 不及她回应,他便扣住她纤细的后颈,唇舌极具侵略性的撬开她的齿关,索取她的气息。 容娡仿佛浸到热水里,头脑发晕。她眼?里攒着的水光几乎要?满溢出来,听着谢玹潮湿的鼻息,隐约意会到他的意思?,眨了眨眼?,没有抗拒,踮起脚迎合他的吻。 谢玹的喉结上下滑动,吻的更深。等到他口?耑息着松开她时,容娡腿一软,简直要?如一滩水那般软倒在?地,又被?谢玹捞起。 她抓着他的衣袖,水润的红唇微张开一道缝隙,吐息两下,半阖着眼?,试图制止:“你……你还有伤。” “不碍事。” 谢玹深深凝视着她,鸦色的长眉下,眸若湿墨,眼?尾微微挑起一个勾人的弧度。 勾着她与他一起浮沉。 容娡听着他的嗓音,酥的心尖发麻,心跳剧烈,想?强硬的推开他。然?而?对上他一双隐含恳求的湿润眼?瞳,竟像被?蛊惑一般,无法狠下心来。 ……罢了。 其实她并不抗拒与他做这?种亲密的事,大不了……大不了就?当再解一次药。 左右天亮后,她南下,而?他北上,这?辈子的缘分,说不定就?此?尽了。 说什么再续前缘,不过是她为了安抚他的哄骗。 放纵这?一回……也未尝不可。 虽这?样想?着,忆起从前那两回,容娡心尖一酥,心里不禁还是有些异样的慌乱。 谢玹将她抵在?案边,她踉跄着站稳,双手顺势撑在?身后。 他继续亲吻她。 裙裾犹如盛放的芙蓉花朵那般,花瓣一片片剥离。 他一寸寸吻过她的唇,她的下颌,她的颈侧,她的锁骨。 继续往下。 容娡咬着唇,仰起脸,澄澈的眼?中倒映着摇漾的烛光,瞳仁倏地一缩。 谢玹单膝跪在?她身前。 他鸦色的长髮,水瀑般搭在?肩头,有几缕缠在?她的膝弯上。 容娡眼?里蕴着的水光晃了晃,搭在?桌边的细白手指勐地收紧,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双目圆熘熘的睁大。 她凉的哆嗦了下,想?要?蜷缩着合拢自己,却被?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驳回。 容娡的眼?睫簌簌颤抖起来,鼻音浓重的像是要?哭了:“……松开。谢玹,松开!” 她不是他的肴馔! 谢玹短暂的抬了下头,薄唇上浸着一层水光。 这?人面容雪净,仍是那副不染纤尘的谪仙样,幽邃的眸底深处,却翻涌着浓重的掌控谷欠望,清峻的眼?角眉梢,映着暖融烛光,仿佛染了层水色,宛若春风骀荡。 他清沉的目光落在?她惊慌的脸上,端量一瞬,薄唇抿了抿,眼?帘再次垂落。 容娡咬住唇,唿吸紊乱,很快说不出话。 顾及谢玹身上的伤——那伤还是因她而?起,她不能肆无忌惮地蹬开他。 于是一低头,便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以及挺峻的鼻骨。 他眉眼?低垂,神情专注,仿佛在?啜饮着贵重的茗茶,举止有种说不出的温雅。 容娡的眼?瞳微缩,异样的浪潮窜入她的脑海。她的足失控地蹬了几下,像一条被?钓上岸的鱼那般扭动着腰徒劳的挣扎,呜呜咽咽的哭吟出声。 谢玹的头髮被?她扯住,他被?迫仰起脸,无奈地看?着她,嗓音微哑:“姣姣……松手。” 容娡不松,气恼的发抖,哆嗦着抽泣。“我讨厌死你了!” 窗外仍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居室里瀰漫着潮湿的气流。 谢玹没说话,垂着眉眼?,不知瞧见什么,唇角极轻的勾了勾,直起身将她捞入怀里。 容娡恼极怒极,面颊涨红,抬脚蹬他,顿了顿,又好像不解气似的,一口?咬在?他肩头。 谢玹纵容地看?着她,冷白的手背上鼓出淡青色的青筋,玉璋试探着往里。 容娡浑身一僵,眼?睫飞快的眨动两下,啐骂的话闷在?喉咙里,搂住他的脖颈,不敢再乱蹬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谢玹半阖着眼?,眸色幽深。 他气息不稳,贴在?容娡耳边,声线仿佛浸了一层微哑的潮意:“姣姣,我放你走……别爱旁人,好不好?” 容娡的顾虑不无道理?,北上幽州之路,兇险重重,她的确会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 他城府深沉,最初答应放容娡离开不过是缓兵之计,本想?待她放松警惕后,再次故技重施,将她关起来。 但若如此?做了,她恐怕会心生憎意,难免会再次以命相挟,惹出乱子来。 不如,短暂的放她自由?,既能护她周全,又让她认清楚,只有他最爱她。 他……爱她。 无论是真?实的算计还是虚假的情意,每一面的她,皆牵动着他的心弦。 只有他能给她,她想?要?的。 权势也好,富贵也罢。 她既不爱他,爱他的身外之物,那他就?牢牢将那些掌控在?手中,尽数奉给她便是了。 只要?,她别爱上旁人,别另觅他人。 容娡咬着唇,浑身发颤,眼?神涣散,没有出声。 谢玹没听到她的回应,眼?白一寸寸覆上血丝,眼?角眉梢挑起一个锋锐的弧度,像只行走在?暗夜里的俊美妖邪似的,修长的颈侧鼓起淡青青筋,蓦地发了狠劲,迫着她看?向他。 “姣姣,你答应要?与我再续前缘,等我半年,不准爱别人,别爱上别人,好不好?” “我会给你想?要?的,你……爱我,好不好?” 容娡被?填的涨满,无法迴避,攀着他的肩哭吟出声,怔忪地看?向他神姿高砌的面庞,凝视他沾湿的眉眼?,断断续续的啜泣着,像是被?他蛊惑似的,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好。” 她真?的无法抵抗这?样的谢玹。 话音一落,她自己先愣了一下,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蓦地清醒了些。 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 她难得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再次骗了他,心虚的垂下眼?。 ……爱谢玹么? 她好像,谁也不爱。 她最爱自己,只爱自己。 容娡一向觉得,轻飘飘的许诺,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不用费什么力气,只需动动嘴皮,便能轻而?易举地引着人沉沦,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她自恃美貌,有着自己的傲气,曾经只有在?对付谢玹时,才会费尽心思?哄骗。 面对谢玹时,无论是从前的别有用心的引诱,还是后来为保全自己的讨好,她从不吝惜甜言蜜语。 谢玹对她来说,是特殊而?不同的。 她气谢玹算计她,关着她,却也从未否认过谢玹待她的好,更何况他如今还承诺放她自由?。 谢玹显然?再次沉沦在?她甜蜜的假话里,眉目含情,修长的手指强势地挤入她指缝间,同她紧紧十指相扣,力道愈发深重,要?她与他一同欢愉。 容娡心里酸涩,意识混沌,一时无法辨别,自己待谢玹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意。 她支着浆煳似的思?绪,暗暗心想?,既然?鬼迷心窍地答应了谢玹—— 那么…… 或许,她可以试着等待与他的再次见面,试着与他再续前缘。 天命 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 枝梢上雀鸟叽喳。 谢玹仍紧紧拥着容娡不放,甚至还心血来潮,要为她颈侧的伤口涂药。 她那点伤微不?足道, 明明更需要涂药的是他自己。 容娡迷迷煳煳的想, 这人这般执着的要她随他沉浮,多半还是有些?不甘愿放她走的意思。 她怕他反悔,想用力挣脱他,但顾及谢玹掌心的伤, 以?及身上其他地?方?不?知伤在何处的伤口, 又犹豫着停手。 便只好无措地?睁大眼, 看着光影在她迷濛的视线里颠簸摇晃。 有时候, 谢玹会贴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看我。”他眼帘低垂, 指尖抚过她的伤处,嗓音沉哑,“姣姣……看着我。” 容娡真?的无法抗拒这样的他。 无论是暗含蛊惑的语气, 还是愈发强势的力道。 她只能抬起婆娑的泪眼, 看向谢玹。 谢玹雪净的面色罕见的覆着一层薄红, 冷湛的眼眸里摇漾着水光, 像是盛着一泓玉液般的美酒, 眼底隐有晦暗情绪蔓延。 他凝视着她时,容娡生出一种, 会被他的视线吞噬、攫取,抛入云巅的错觉,她无所凭依, 只能紧紧攀着他, 否则随时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颈侧处破了皮的伤口,泛出古怪而细密的痒痛。 谢玹温和的、低低地?问, 与语气相?反的,是不?容置喙的强势举止。 “可以?再多一些?吗?” 容娡难以?忍受,似痛非痛地?蹙眉,鼻息像一口气爬了整座山头那般急促,呜呜咽咽着要蹬开他。 她当然无法撼动谢玹分毫。 这时,谢玹会半阖着眼。他薄薄的眼皮也泛着潮湿的绯红,眼皮上的那枚小痣因而显得更加明?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他紧紧拥着她,意有所指:“你明?明?……也是欢愉的。姣姣,你因我而欢愉。” “你我紧密相?连,合该共枕同穴……为何总想着离开我呢?” 容娡阖着眼,说不?出完整的话,也不?大想理他,恼怒地?在他鼓着青筋的手臂上抓了几下?。 谢玹的眼里攒出些?笑意,唇角微翘,又拥了她一阵,才不?依不?舍的抽离,总算放过她。 春日负暄,暖融而灿然的日光自窗棂倾入室内,满地?洒金,居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上升了些?,透着汗湿春衫时特有的潮热。 婢女来唤容娡起身时,这人早已给容娡换上了一身新裙装,居室里的狼藉也已清理完毕,只剩移位的桌案尚未收拾好。 容娡与婢女交谈完,折返回室内时,他正?气定神闲地?站在桌案前?,身形挺直,宛若一株雪松。 容娡打量他两眼,视线一顿,唇角勾了勾:“奇怪,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谢玹将桌案復位,睫羽眨了眨,欲言又止地?看向她,目光滑过她的腰腹,神情有些?古怪。 容娡注意到他的目光,愣了愣,脸上一热,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她暗啐他不?要脸,脚步未停,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谢玹,你头好烫。” 谢玹不?知想到什么,眉尖微蹙,慢吞吞吐字:“或许是因为热。” 这人一向面白如雪,鲜少有脸红的时候,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满面皆是古怪的潮红了。容娡越瞧他,越觉得不?太对劲,连带着他的鼻息也让她觉得气若游丝。 想了想,转身向外走去,准备唤人传医师来。 谢玹的目光迟钝地?追随着她,见她转身,追上来扯她的袖子,脚步声慌张而凌乱:“别走——” 容娡脚步一顿,诧异地?转身,刚好被直直栽倒的他扑了个满怀。 她踉跄了下?,吓得鼻息都?停了。 — 容娡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昏迷的谢玹扶到床上。 他晕的太突然,容娡不?敢掉以?轻心,急忙去寻医师。 医师很快赶来,把脉诊断后,说谢玹是因为伤势处理的不?得当,起了热症,再加上连夜未眠,心力交瘁,伤了精气,才会晕过去。 他为何病成这样,容娡心知肚明?,一听这话,不?禁有些?心虚。 她缩在医师与侍者后,遥遥看了榻上的谢玹一眼,见他鬓髮汗湿,满面不?正?常的潮红,薄唇却惨白一片,心里愧疚更甚,欲上前?细看。 然而,谢玹的暗卫闻讯陆续前?来,作为害他生病的罪魁祸首,容娡心虚不?已,哪还敢不?知死活地?往上凑,便静悄悄地?离开居室。 原本容娡还盘算着,既然谢玹跟来了,那她不?如藉机向谢玹示好,哄骗着他,从他口中套出蛊的解法。 快红尘这味情毒虽然已经解了,但她被囚禁在明?彰院时,谢玹在她身上种下?的蛊是另一个大隐患,若不?解开,她始终心中不?安。 可谢玹如今昏迷不?醒,这味蛊目前?来看,又似乎对她没什么影响,便打消了心思。 昨夜下?了半宿的细雨,夜半时,雨势淅淅沥沥的停了,此?时天?色初晴,日光格外明?湛,空气里瀰漫着一股潮湿的青草气息。 容娡走出居室时,罗裙轻轻扫过石阶旁的兰花,沾了些?雨露,裙纱上以?金线绣出的牡丹花纹,越发清晰,纹路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她眯着眼看向日头,穿过连廊匆匆走来的崔让尘迎面朝她走来。 崔让尘在廊庑前?停步,往她身后的居室里看了一眼,目光微顿,但没有多问。 他面色和沐地?看着容娡:“去洛阳的车马已经备好,姣姣打算何时出发?” 容娡垂头不?语,像是陷入深思,半晌后,犹豫着小声道:“……明?日早晨吧。” 崔让尘观她神情,瞭然颔首,领着她去崔府走了一趟。 — 午后,谢玹仍昏迷不?醒。 容娡去崔府登门拜访,同远近亲疏的各个表亲逢迎了一个上午,回来后,有些?疲乏,便小憩了小半时辰。 她小睡醒来,却听白芷说,谢玹的热症还没降下?温,不?禁有些?心焦,连忙去探查他的情况。 门前?守着静昙与其余几个暗卫,瞧见她来,面面相?觑,看向静昙。 静昙微微颔首,暗卫们犹犹豫豫地?放她进了居室。 居室内有些?闷热。 床前?烟红帷帐半垂着,容娡走过去,抬手将帘帐拨开一道缝隙,便望见谢玹一张略显憔悴的病容。 他轻阖着眼,浓密的睫羽温顺垂落,以?往总是雪净的面颊,眼下?如同涂了厚厚的胭脂般红艷,有种说不?出的怪诞。 容娡的神情微微一僵。 她记得分明?,自她同谢玹相?识以?来,似乎从没见过这人如此?病弱的模样。 谢玹一向是高不?可攀、贵不?可言,无所不?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然而此?刻,他毫无生气的躺在榻上,若非细微起伏的唿吸,简直脆弱的如同一抔在日头下?暴晒的白雪,好像随时都?会消散。 容娡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静昙尾随容娡进了居室,影子般跟在她身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容娡察觉到他的警惕,有些?无奈。 “你不?必如此?提防我。”她嘆息一声,“我不?会害你们君上。” 静昙不?吭不?响,依旧杵在她身后。 容娡见说不?动他,顿了顿,毫不?客气的使唤他。 “备些?冰水与干净的帕子来。” “几时餵得汤药?” “将煎好的汤药端过来。” 餵药时,谢玹眉头紧蹙,不?大配合,碗里的汤汁有一些?洒在了雪白的衣襟上。 两人朝夕相?处那么多时日,容娡当然知晓他好洁的脾性,连忙张罗着要给他更衣。 静昙神情古怪,目光闪烁地?问:“容娘子要亲自为君上更衣吗?” 闻言,容娡正?在解谢玹带扣的手顿住,有些?哭笑不?得,一脸“废话不?然呢”的表情看向静昙:“你觉得呢?你不?会以?为,你们君上将我囚禁在明?彰院里,就只是将我关着吧?” 谢玹浑身上下?哪块地?方?她没瞧过! 她的思绪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瞄向谢玹腰下?。 好像是有一处地?方?…… 那里的玉璋,她只摸过、感受过,但并未亲眼瞧过…… 容娡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忙别开眼,在心里道了两声罪过。 偏偏静昙欲言又止,直愣愣的杵着不?肯走。 容娡更不?自在了,下?不?去手,一把丢开谢玹的银丝衣带。 反正?这人如今昏迷不?醒,只好委屈他忍一忍脏污了。 — 饮了两回药后,谢玹的热症仍不?见消退。 医师束手无策,容娡更没法子,便让静昙找来平日谢玹手不?释卷的经书,坐在榻沿念给他听。 往日总让她觉得枯燥无味的经文,如今细细读来,反而有静心凝神之效,渐渐也不?觉得乏味了。 谢玹的热症,在翌日入夜后才稍微消减。 容娡放心不?下?他,斟酌许久,将回洛阳的行程向后延期一日。 直至谢玹的体温恢復如常,她怕他一旦醒来,或许不?甘放她离开,得知他病症痊癒后,想着得尽快离开,于是大清早便乘上备好的车马。 白芷对此?并未置喙什么,安静地?跟随着她乘上马车。 崔让尘事务缠身,无法亲自送容娡去洛阳,便派了一个数十人的车队护送她。 拂晓时,飘起了潮湿的雾。日头出来后,缥缈的雾气散了些?,马车旁的翠绿草叶上缀满细密的露珠。 临行前?,崔让尘吩咐完僕役,走到马车前?叮嘱容娡。 “眼下?我走不?开身,无法护你回洛阳,或许立秋后会前?往。” 容娡抬手挑开细竹篾的竹帘,轻轻颔首,再次道谢:“多谢表兄。” “不?必言谢,一路顺遂。” “好。” 容娡放下?竹帘。 马车碾过草地?,缓慢行驶起来,草叶晃动几下?,露珠簌簌滚落。 容娡倚着车壁,略有些?茫然地?望向车顶,心情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只是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怅然,与白芷相?对无言。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事。 白芷抱着剑,静悄悄地?看向帘外,不?知瞧见什么,忽然道:“娘子没有与君上辞别。” 于是容娡便记起自己遗漏的是什么了。 她唿了口气,失笑道:“可你们君上尚未甦醒。” 白芷不?置可否,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往外看。 见状,容娡的心尖颤了一下?,仿佛被人拿着鼓槌击在心口,敲出细密的涟漪。 她意识到什么,掀开竹帘,向后看去—— 薄雾缭绕。 不?远处漂浮着几缕裊裊的雾气,谢玹披着霜色直缀,端直地?站立在朱红的漆门前?。 瀰漫的白雾,飘漾在他身上。他的面容有些?瞧不?清,依稀能望见清峻的眉眼。 但只是如此?,便足以?彰显出他骨髓里所带有的清冷矜贵的气度,恍若传说中,存在于九天?仙境里的仙尊,衬的他周身的人与事,皆浑然不?似凡尘中物。 只一眼,便知是谢玹。 容娡能感觉到,他清沉的视线,跃过缥缈的雾气,落在她身上,若即若离。 马车持续向前?行驶,那道清霁雪光般的身影,很快便瞧不?清了。 容娡凝视着那一簇雪影,眨了眨眼,慢慢收回视线。 她冷静的想,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他们有命定之缘,自会再此?相?见。 旋即,又不?无苦涩的想。 她一贯不?信命,怎么如今,也相?信听天?由命那一套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復生 一直到出了清河, 谢玹都没有追上来。 这对于容娡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省了她许多麻烦。她不必再大费周章, 可以径直回洛阳寻母兄。 车队跋山涉水, 经过数个驿站,初夏时,行至洛阳。 洛阳一如既往的繁华,与容娡记忆里没有太大出入。只是时移物换, 有些地方稍显陌生。 任谁也看不出, 十?多年前, 这座繁华的都城, 遭遇过一场流血千里的浩劫。 连日?奔波, 舟车劳顿,众人皆是疲累不堪。 容娡偏头看着竹帘外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也有些恍惚, 仿佛经歷了一场大梦。 白芷前去谢府的门房通报, 容娡打起精神走下马车, 听见一个僕役大惊失色道:“你说谁回来了?” 容娡不徐不疾地走过去, 闻言, 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守门的僕役们,有些曾见过容娡。眼下瞧清她的脸, 一个个惊恐万状地瞪大眼,仿佛青天白日?见了鬼。 没见过容娡的,也无不惊艷地盯着她过于美丽的面庞。 白芷用剑鞘敲了敲桌角, 柳眉倒竖:“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放行?” 门卫如梦初醒, “嗳”了一声?,连忙张罗着僕役们打开府门。 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如今死而?復生,活生生的出现?在人前,实在是稀奇事。容娡走进谢府时,不少人盯着她脚下,想瞧瞧她有没有影子,藉此?来判断她是否是活人。 容娡活得好好的,自然有影子。 众人惊疑不定?,待她走远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很快便将这一奇事传开。 — 今日?恰逢学堂休暇,婢女?急急慌慌来报容小娘子归来时,正在书写课业的容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起头。 “你说什么?” 婢女?一路小跑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容……容小娘子回来了!此?时就在院外!” 容励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又惊又喜,一把丢了笔,撩着衣摆疾步跑向?门外。 此?时,容娡正在白芷的陪同下,步履翩翩,穿过月亮门,迎面向?他走来。 容励远远瞧见她,勐地停步,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只愣愣地看着自己死而?復生的妹妹,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容娡正在心里琢磨着事,垂着眼帘,没注意到他。 白芷率先瞧见了容励,偏头提醒容娡:“娘子。” 容娡若有所感?,抬头向?前看去。 容励呆呆地立在假山旁,用力揉了揉眼,不确定?的问:“姣姣……?” 容娡恍了下神,眼里慢慢蓄出泪水,忍泪道:“是我。” 容励一个激灵,慌慌张张地转身朝院里跑,口不择言的大喊:“娘!阿娘!阿娘——” “姣姣!姣姣回来了!” 他太过慌乱,以至于两脚绊在一起,险些栽倒,模样滑稽。 容娡破涕为笑,跟在他身后往庭院里走。 容励跑的很快,容娡与白芷追上他时,他正拉着谢兰岫的衣袖,激动万分?地解释些什么。 谢兰岫满脸不耐烦,抬手要拧他的耳朵:“胡说八道!你做梦做迷煳了不成?” 容娡遥遥望着他们,哭笑不得,小声?唤:“阿娘……” 谢兰岫听到了。 她动作一顿,诧异的转身,满脸难以置信。 容娡走近一些,又小声?唤了一句:“阿娘。” 谢兰岫打量她两眼,眉头蹙起,惊疑不定?,眼神往她脚底下的影子上瞟:“姣姣?你怎么……” 容娡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有些头疼,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的事因谢玹而?起,虽然被囚禁那些日?子里,容娡很想大肆宣扬他的下作手段,让世人看看他伪君子的真面目。 但谢玹姑且也算是她留给自己的一条后路,容娡存着点利己的私心,没想和他撕破脸皮,暂时不想揭穿他。 况且,若是一五一十?的道来,以谢玹在洛阳的名望,没准儿不光没人会?信她的话,说不定?还会?有人反过来指责她…… 容娡犹豫不决,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将此?事圆过去,连重逢的喜悦都冲散了。 白芷远远跟在容娡身后,听了谢兰岫的询问,像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谢兰岫的目光扫过她,神情微微一变,眼底浮出几?分?若有所思的衡量,压低嗓音道: “白芷是长房那边的人,缘何同你一起?” 闻言,容励不满嚷嚷:“阿娘!您这话问的,听着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姣姣啊!” 谢兰岫啐他:“姣姣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如何不关心?” 她再看向?容娡时,目光复杂而?酸楚,没再说什么,只拍了拍容娡的手。 容娡垂着眼,听着母兄的声?音,忆及这一路波折的辛酸,不由得潸然落泪。 她以袖掩面,啜泣着道:“此?事说来话长……” 容励最?看不得妹妹受委屈,连忙低声?哄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见状,谢兰岫也没了继续盘问容娡的心思,长嘆一声?。 “罢了,你能回来便好。且先回房好好歇息,待得了闲,去庙里上柱香去去晦气?。” — 雨后的河道上涨,水面初平。 河面上驶过一列井然有序的船,乘风破浪,旌旗蔽空,其余船只纷纷避让。 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上,谢玹独自在船头,霜色广袖被风鼓起,衣摆如流云。 他视线低垂,望向?清澈的水面,睫羽的阴影在眼下投落淡淡的阴翳,不知?在想什么,浑身上下透着冰雪般的岑寂。 驶过容娡跳船的那段河道时,船夫们心照不宣地加快船速,旌旗猎猎作响,转眼间便将那段河道远远抛开。 容娡走后,谢玹便下令折返冀州。 静昙担忧他的伤情,有心劝阻,但谢玹的命令不容置喙,只得遵守。 船队逆流而?上,很快抵达冀州。 早有侍从守在港口,见谢玹下了船,牵着马匹迎上前,恭声?道:“君上,前几?日?您去寻容娘子时丢的那匹马,自己寻回来了。属下恰好碰见,便将它牵来。” 这匹马,是容娡暗算谢玹后,骑走的那匹。 谢玹脚步一顿。 静昙心里一咯噔,瞪了那侍从一眼。 侍从不解其意,满头雾水,委屈巴巴的退下。 凉风吹拂着河水,呜呜唿啸,如泣如诉。 谢玹慢慢抬起眼,望向?那匹马,原本平和的神情,在这一刻勐地被打破。 眉眼间的冷淡一扫而?空,他的睫羽颤了颤,眼底一寸寸沉暗。 半晌,谢玹轻笑一声?,唇角扯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目光似讥诮,又似哀伤。 不通人性的马,尚且知?道回来找他。 而?容娡却不知?道。 她薄情至此?,当真是铁石心肠。 威胁 回到谢府的第一晚, 容娡早早回房歇下,却没由来的有些睡不着,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心里堵着一口闷气。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死而復生。 谢兰岫虽没再盘问她, 但她总觉得,母亲是极为在意这件事的。以至于她能够回来这件事,在母亲心里好像也没那么要紧。 她心里乱的厉害,越发毫无睡意。 夏夜闷热, 支摘窗大开, 虫鸣清晰可闻。 因而, 当外?面响起细弱的哭声时?, 也清晰地传入容娡耳中。 容娡吓了一跳, 听得背后发毛,没忍住披衣起身?,循着哭声, 一路来到母亲的居室。 居室里点着灯, 容娡从窗口往里看, 谢兰岫还未入眠, 正坐在桌前, 掩面而泣。 她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阿娘。” 谢兰岫连忙擦了把眼泪:“姣姣?怎么还没睡?” 桌案上铺陈着一幅画, 容娡一眼瞧见,画卷上画着的人是她。 她呆了呆。 白日重逢时?,心里生出的那点母亲不在乎她的怨气, 忽然烟消云散了。 谢兰岫见她好?好?的站在面前, 眼泪落得更凶,几乎泣不成声:“阿娘没用……没护住你……苦了我的女儿……” 容娡心里发酸, 走过去抱住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暗自骂了谢玹许多声,后悔心软照顾病中的他了。 旋即又想到,这一切是因她而起,她自作自受,怨不得人,不禁嘆息一声。 谢兰岫眼眶通红,拍了拍容娡的背:“好?孩子?……平安回来便好?。” 容娡能听出来母亲的欲言又止,知道她有许多话想问自己。 但她尚未想好?该如何作答,便只当没明白她的意思。 两人相对?哭了一阵,夜色已经很深了。 谢兰岫本想让容娡歇在她房中,奈何容娡打小不养在她身?边,没体会这种亲近,实在不习惯与人同榻,便回到自己的居室睡下。 — 起死回生着实是件奇事,容娡回府后,关于她的消息不胫而走,没几日便越传越离奇。 从前贺兰铭先是掳走容娡,后又寻到谢府纠缠她,谢府众人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有关容娡是天?命圣女的传言。眼下容娡死而復生,越发坐实了这一传言,一时?众说纷纭,风风雨雨,闹得半个?洛阳城人尽皆知。 流言甚嚣尘上,传入谢兰岫的耳,她心中不安,经常夜半时?分来容娡的居室,检查她是否还在榻上,更是三?番五次催着容娡去烧香拜佛。 容娡不信神佛,但拗不过母亲,再者她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便挑了个?好?日子?,在白芷的陪同下去了临近的明宣寺。 明宣寺依山傍水,环境幽静,避世绝俗。 寺里没什?么人,很清净。容娡入寺拜了佛,又烧了香,感?觉自己的衣袖上浸了一层厚厚的佛香。 做这些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容娡出来后,听白芷不经意提起,谢玹在这座寺庙受过罚。 她不大相信,失笑道:“你们君上那样的人,竟也会有做错事的时?候么?” 白芷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的看向她:“娘子?不知晓么?君上来寺中受罚,是因为娘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容娡愣了一下。 这事她的确不知晓,回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白芷说的受罚,应当是许久之?前,谢奕说将谢玹送入寺中修养那回。 容娡心道不对?,连忙追问:“我确实不知晓,你且细细说来。” 白芷也没料到谢玹没同她说起这些,略一沉吟,将从前谢玹因容娡触犯家规,受了鞭刑,以及带着一身?伤被罚来明宣寺禁足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君上伤贺兰铭,是在为娶您铺路。成婚所需的庚帖与婚服,入寺前君上便已命人去准备,怕族老为难娘子?您,便没让您知晓。” 白芷不知想起什?么,瞟向容娡的脸,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不曾料到,待君上禁足之?期结束时?,娘子?已在同旁人议亲了,再后来……” 容娡默不作声的听着,双唇渐渐抿紧。 她着实不曾想到,在她选择放弃谢玹时?,他却做了这样多的事。 想来那时?她用在谢玹身?上的算计,是成功奏效了的。 只是,中间出了差池。 若非如此?……现今的许多事,应该大为不同。 她也不会被谢玹囚禁在暗室。 到底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错一步,满盘皆输,万劫不復。 容娡不禁嘆息一声,唏嘘不已。 但毕竟是已经成为事实的往事,容娡感?慨了一阵,很快便抛之?脑后。 — 回谢府的半路上,似是遇见有人在路中央打斗,马车无法通行,被迫停下。 此?地离谢府不算多远,容娡撩开竹帘扫视两眼,正欲让车夫调头换一条路走。前面正在扭打着的人,却突然冲过来,挡在马车旁。 其中穿着褐黄直缀的男子?,揪着另一个?青衫男子?的衣领将他推到车厢前,阴恻恻道:“谢玉安,我说了多少次,容娡的事同我没干系,睁大你的眼仔细看看!眼下容娡就在此?,你大可以问问她是不是我将她掳走的!” 话音才落,谢玉安便揪着他的衣领,反过来将他重重推到车壁上。 车厢勐地一晃,容娡唬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扭打的两人竟是贺兰铭和?谢玉安。两人皆是鼻青脸肿,脸上挂彩。 白芷跳下车,提着剑赶他们走。 四周渐渐围上许多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两人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见状,不情?不愿的松开手。 谢玉安扶了把头顶歪斜的发冠,看向竹帘后的容娡,试探着道:“容小娘子??” 容娡抚开竹帘,柔声道:“是我。” 夏日明媚的日光洒在她面庞上,越发显得她肤如凝脂,眉眼秾丽。 谢玉安看清她,当即眼眶一红。 容娡待他没有丝毫情?意,从前与他议亲,也不过是利用他甩开贺兰铭的逼迫,因而如今见他目中含泪,并?无多少感?触,更多的是对?时?过境迁的感?慨。 贺兰铭举着刀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眼。见谢玉安如此?,他讽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容娘子?啊容娘子?,你有所不知,这位谢玉安呢,前些时?日遵从父母之?命与王氏嫡女订下婚事,你可莫要着了他的道啊……” 容娡不想搭理他,“啪”的一下放下竹帘。 她没想到谢玉安竟然定亲了。 既如此?,她显然要另做打算,得再物色几个?郎君,留作自己的后路…… 闻言,谢玉安一下慌了神,口不择言的解释道:“定亲绝非我本意,如今你既回来,我自然……自然是想与你……” 贺兰铭“嘁”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又奚落了谢玉安两句。 谢玉安气得浑身?发抖,照他嘴角重重锤了一拳,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滚了一身?尘土。 眼瞧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顾及脸面,跟来的小厮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 贺兰铭偏头“呸”的吐出一口血,嚷嚷道:“好?你个?谢玉安,既已定下亲事,如今缠着本皇子?的心上人算什?么回事!” 谢玉安气得又要冲上去打他,被小厮们七手八脚的摁住,强行架进马车。 听了贺兰铭的那番话,容娡直皱眉,低声道:“大皇子?说笑了。” “我并?不是在说笑。” 贺兰铭转过身?,含情?脉脉看着她,笑道,“我倾慕容娘子?已久,早就想上门求娶。” 容娡能清楚的看出,他的笑不达眼底,只觉得像滑熘熘的蛇爬到身?上一样噁心。 她没有应声。 贺兰铭的笑一寸寸沉下去,上前一步,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威胁: “如今你的圣女身?份人尽皆知,若你不同意嫁我,我便请旨将你献给我父皇。……死在他手上的年轻女子?不计其数,死法惨不忍睹,容娘子?正年轻貌美,前程大好?,也不想最后落得和?她们一样的下场吧?” 容娡气得发抖,死死攥紧拳头:“你好?生卑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仁义 贺兰铭与谢玉安当街打斗之事, 闹得沸沸扬扬,成了洛阳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并非二人第一回动?手,从前也?因为容娡的事?, 一言不合打过几回。这回他们打起来时, 容娡恰好在场,贺兰铭又故意说些暧昧的话推波助澜,很快,容娡便被闲言碎语推到了风口浪尖。 贺兰铭恶名远扬, 行事?离经叛道惯了, 与人打起来不足为奇。 谢玉安则不然。 三?房主君谢奖听闻此事后, 险些被谢玉安气死, 将人带到戒律堂, 依家规重罚。 细鞭一道道落下,渐渐染血,谢奖心疼自己的长子, 目露不忍:“玉安, 你可知错?” 谢玉安跪在族老前, 被打皮开肉绽, 却坚持自己没错。 “伯父与?父亲常常教导我,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 唯仁之为守,唯义之为行’。孩儿谨遵教诲,守仁守义, 加护倾心的女子, 何错有?之?” 谢奖气得说不出话,使劲抽了他两鞭, 恨铁不成钢道:“你倾心她?那同你定下亲事?的王氏女该如何自处?” 谢玉安咬牙忍下,目光坚定:“亲事?是你们强行为我定下,并非我本心所愿。” 谢奖一脚将他踹倒,怒声道:“孽子——!” 闻讯赶来?的三?夫人刚好瞧见这一幕,一把推开侍从,跌跌撞撞扑过去,护住浑身?是血的谢玉安,哭道:“痛煞我儿!痛煞我儿!夫君怎能下此狠手!” 谢奖丢开鞭子,吹须瞪眼:“你养的好儿子!你问问他都做了些什么!谢氏名誉尽数毁于他手也?!” 三?夫人只是哭闹:“珉儿心地良善,何其无辜!若不是那狐媚子阴魂不散,我儿怎会做出如此煳涂事?!” 谢玉安不满道:“阿娘!” “还敢顶撞你阿娘!”谢奖怒不可遏,又要上前打他,“夫人!不可纵容这孽子!” 三?夫人紧紧护住谢玉安:“夫君连我一起?打好了!” 谢奖头疼不已,长吁短嘆:“让开!” 僵持不下时,谢云妙带着胞弟赶来?,瞧清堂中?情况,唬的不轻,几个年?幼稚子更是嚎啕大哭:“爹爹!娘亲!” 三?夫人搂住稚子,痛哭不已:“我苦命的孩儿们啊——” 戒律堂顿时乱作一团。 直到族老出声,才制止了这一场闹剧。 待哭哭啼啼的三?夫人被请走后,谢奖看向谢玉安,脸色阴沉。 “此女先是与?云玠纠缠不清,如今又魅惑你,可见着实是个祸水。” “婚事?绝无转圜之地,立秋你便与?王氏女成亲。若你要与?那祸水藕断丝连,谢氏绝不会容她!” 谢玉安意识到什么,面露惊疑:“父亲……” “上一个引诱谢氏儿郎的女子,被你祖父下令制成人彘,不得善终。珉儿,你也?不想让那容娘子落到那般地步罢?” 谢玉安惊恐的睁大眼,颓然坐倒在地。 谢奖观他反应,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 贺兰铭行事?的确卑鄙,当街威逼恐吓容娡后,虽没有?明确採取什么行动?,但总是隔三?差五登门拜访,凑到容娡面前晃,无形施压。 白芷提剑赶走过他几回,容励更是险些同他动?手。但安生不了多久,贺兰铭还是会嬉皮笑脸的凑上来?。 哪怕贺兰铭是不受宠的皇子,谢氏也?不会为了容娡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表姑娘而对他出手。大多数人自诩清高,独善其身?,作壁上观,却在暗地里编排容娡,将她当作解闷的谈资笑料。 谢兰岫自然见不得女儿难堪,去求四夫人,四夫人见她们母女可怜,命侍从支开贺兰铭。可贺兰铭逼得太紧,次数一多,她也?没了法?子。 容娡寄人篱下,别无他法?,只得强忍着刁难,同他周旋。 倒是谢云妙,因为看不惯贺兰铭,常常来?晴菡院坐镇,帮容娡解过几次围。 这一日,贺兰铭来?时,谢云妙早就等在院门口。 贺兰铭与?她不对付,拌上两句嘴,面子挂不住,便悻悻离去。 谢云妙转而走进居室,看向哭的梨花带雨的容娡,神色复杂,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没事?了。” 容娡以帕拭泪,抽噎着点头:“……多谢姐姐。” 谢云妙遣散侍从,左右环顾后,自袖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容娡:“我兄长托我给你的。” 容娡哭声一停,视线滑过那封信,眼眸微闪:“这是……何意?” “他放不下你。”谢云妙嘆息一声,“他现在被罚在戒律堂面壁思过,无法?前来?,只能写信寄相?思。” 一听这话,容娡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绝不是拎不清的人。 谢玉安既然与?人定下亲事?,她又怎会不知好歹作出下贱事?来?,与?有?妇之夫纠缠不清。更何况,如今谢氏明摆着容不下她,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同他私相?授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谢云妙催促道:“怎么不接信?” 见状,容娡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 谢玉安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此时送信来?,显然是在害她。除非—— 她心里一跳,脑中?掠过许多猜想,忽然起?身?,对谢云妙行了个大礼。 谢云妙没动?:“娡儿这是何意。” 容娡垂着眼帘:“这封信我不能收。” “哦?为何?” “玉安兄为我担下太多非议,我实在不能再连累他。” “再者兄长已定下婚事?,若收下信,于礼不合,于身?份也?极为不妥。”容娡止了哭声,缓慢而坚定道,“请姐姐转达我的意思,前尘已逝,我与?他有?缘无分,此后各自婚姻嫁娶,当不相?往来?。” 言罢,她俯身?一礼。 谢云妙凝视她许久,半晌,长嘆一声。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极好的。” 她扶起?容娡,没什么情绪道:“实不相?瞒,此信并非我兄长所书。” 容娡心里一咯噔,泪眼朦胧道:“姐姐这是何意?” 谢云妙只淡声道:“兄长并无要与?你旧情復燃的意思,此番我来?,只是受长辈之命来?试探你。若你收下这封信,谢府……恐怕容不下你了。” 容娡佯作惊惧地睁大眼,不由得退后两步。 谢云妙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我知你心性纯善,做不出腌臜事?,才来?护着你。但若贺兰铭一直胡搅蛮缠,即便错不在你,伯父与?族老也?未必会容你留在府中?。” 容娡楚楚可怜的看着她,眸中?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惊惧与?慌张,泪珠大滴大滴砸落。 谢云妙神情愈发复杂,话语软了些:“依我所见,你不如先去寺中?避避风头,等长兄自幽州回来?,再做打算。” 容娡简直要恨死贺兰铭了,只顺着她的话六神无主?地点头,动?作忽然一顿:“长公子?” 谢云妙欲言又止:“长兄清心寡欲,不会喜爱风筝这种?物件,他院里的风筝,是为你而制的罢。” 容娡装傻,目露迷茫:“什么风筝?” 谢云妙没再多言,将信笺收回袖中?,起?身?离去了。 — 暑热炎炎,本应是躲在室内,偎着冰鉴乘凉的时候,容娡为了躲开贺兰铭,却不得不顶着暑热乘车外?出,去寺中?躲个清静。 去明宣寺的路上,有?一个占地辽阔的荷塘,塘中?荷花开的正好,芳姿清纯,灼而不妖。 容娡心里乱的很,哪怕美景如斯,她也?无暇去看。 她实在想是不明白,贺兰铭步步紧逼,到底是为何。 若是她先蓄意引诱他,引火烧身?,惹得他死缠烂打,那她也?认了这自己作下的孽。 可天地良心,她根本没见过贺兰铭几面,更别提引诱他了! 分明是这个癫人从第一次见她后,便开始穷追不捨。 思来?想去,容娡只想到一种?可能。 贺兰铭应是看上了天命圣女的身?份,想利用这身?份做些什么。 可这身?份分明是强加在她身?上的。 她心烦意乱,没想到费尽心思从谢玹身?边逃离,好不容易回到洛阳,反而害的自己陷入虎狼环伺的地步。 早知如此,她宁可被谢玹关在身?边! 虽然这人动?辄要锁着她,但毕竟也?是真心待她。 谢玹…… 一想到他,她的心情便很是复杂。 离开谢玹已有?段时日,不知为何,容娡开始频频想念他。 最难捱时,一想到眼下的举步维艰的境地,再想到谢玹这个名字,她便忍不住偷偷的落泪。 见识过别人的丑恶嘴脸,方念及谢玹的好来?。 若是谢玹在她身?边,定会护住她,哪会有?一个人敢为难她! 没由来?的,容娡想他想的厉害,几乎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 偶尔又清醒的觉得,自己不该念着他。 情爱这种?东西,向来?是她藉以利用旁人的趁手利器,她只爱自己,怎会为情所困。 便只当是谢玹给她餵的蛊在作祟。 容娡摒除杂念,冰冷的想。 洛阳权贵如云,她就不信了,这样多的人,竟找不出来?一个能护住她的正常郎君来?! 正出着神,车厢忽然一晃,旋即白芷跳下马车,“铮”的一声抽剑出鞘,斥道:“什么人!” 容娡收回思绪,挑起?竹帘,向外?看去,望见一个浑身?血污、蓬头垢面的男子,挡在马车前。 她的视线在那男子身?上打量一番,隐约辨认出,被血浸透的是一身?华贵的锦衣华服,明白这男子当非富即贵。 男子气若游丝,满是血污的手,举起?一枚成色上好的玉佩:“救我……救救我……日后必有?重谢……” 白芷不为所动?,要赶他离开。 那玉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容娡看向男人手里,那枚似曾相?识的玉佩,心念微动?。 略一沉吟,她眼眸一转,出声制止白芷。 “白芷,等一等!”容娡柔声道,“这位郎君显然伤重,怎可见死不救?我们得救他。” 白芷拧起?眉头,满脸不赞许:“娘子!若是他图谋不轨……” 容娡走下车,温柔而坚定道:“他伤的这样重,不会有?什么威胁的,让他上马车罢。” 白芷仍是不大情愿。 容娡又温声相?劝一阵,终于说动?她,将这个血人抬上马车,一同带去明宣寺。 幽州(修) 明宣寺坐落在城外的景山山麓, 通往寺中的道路鲜有人迹,路旁栽着两排高?大的树木,阴凉而僻静。 男子伤的很重, 被随侍的侍者扶进马车后, 便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这人显然是经歷了一场刺杀,白芷怕伤他?的贼人追来,命车夫加快行车速度。 她去低声吩咐时,容娡则趁机打量男子。 面?前?的男子虽闭着眼, 但浑身紧绷, 显然是在警惕地留意四?周的情况。 容娡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暗器, 悄悄看向男子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 若有所思。 从?前?在丹阳时, 她发善心想救人,却将自己害的不轻,自此吃了教训。 若今日求救的是寻常人, 她才不会滥发好心去救, 定会避之如洪水勐兽。 之所以救下他?, 是因为这人拿出的玉佩, 她从?前?在贺兰铭和贺兰鋮身上见过类似的式样。 如今细看之后, 发现他?的这枚玉佩,与?她记忆里那些皇子们的龙凤纹韘形玉佩, 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心里便立刻做好了打算,想着今日救下他?,他?日便成了王公贵族的恩人, 好处定然少不了, 说不定还能利用这个人的威势,好好治一治贺兰铭。 容娡不是傻子, 她才不会做于己不利的事。 利与?弊,她在心里衡量的明明白白,算计好了日后要?走的路,才出手施救。 眼下离得近了,容娡隐约觉得此人的样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不由得多看两眼。 细细打量一阵,她忽然惊觉此人血污下的眉眼,竟与?谢玹与?几分?相似,心里纳罕不已,不禁用力眨了眨眼,几乎要?怀疑自己的想念谢玹想的过了头,想出幻觉了。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子睁开眼,警惕道:“何事?” 容娡顿时有些失望。 睁眼后,一点儿也不像谢玹了。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临近明宣寺时,有要?杀男子的人追来。好在数量不多,白芷带着侍卫三两下便解决掉。 一行人匆匆赶到寺院。 明宣寺的门房,见容娡带了个浑身是血的人来,唬的大惊失色,险些打翻桌案。 容娡柔声细语的解释了好一番,又?搬出谢玹的名头,门房这才将信将疑的放行。 既是有人受伤,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不多时,便有懂医理的比丘前?来,为重伤的男子疗伤。 容娡见男子渐渐放下戒心,便凑上前?关切的问了两句伤势,而后状似不经意的打探,他?姓甚名谁,为何会遭此毒手。 她心道,若此人不如她想的那般身份尊贵,日后派不上用场,待伤口处理好后,她会毫不犹豫的让白芷将人丢到荒郊野岭去,免得惹祸上身。 男子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半晌,才含煳不清道,自己姓贺名铮,此番是遭了仇家暗算。 容娡并未听说过洛阳有哪个大族姓贺,心中很是失望,无不遗憾的要?离去。 转身时却脑中灵光一闪,勐地想到,当今国君的第?二子,似乎也名铮。 贺铮……贺兰铮。 名姓的巧合,再联想到那枚玉佩,几乎能确认,他?就是贺兰铮。 容娡隐约听说过,贺兰铮是皇后所出,母族显赫,是诸皇子里最有望继承大统之人…… 她拧眉深思,慢慢停下脚步,不禁咬紧下唇。 诚然,她不想与?皇族的人扯上什么牵连。 但如今她也算是贺兰铮的救命恩人,大可以先行利用他?,甩开贺兰铭的逼迫,待谢玹自幽州回了洛阳,再另做打算。 这般想着,容娡便打消了离开的念头,顺手斟了一杯茶水,递给?贺兰铮,朝他?露出温温柔柔的笑容。 — 贺兰铮失血过多,身上的伤口深浅不一,有些很严重,只得暂时在寺里住下。 容娡有意利用他?,便隔三差五去他?养伤的院落探看。偶尔还会故意装装样子,佯作不经意地,让贺兰铮瞧见她亲力亲为的给?他?煎汤药的场景。 她伪装的温婉良善,精心布好了局,笃信不会有哪个男子,能不被她的手段打动。 贺兰铮的部下,没过多久便寻来,悄悄潜入寺院护主。 容娡只当浑然不觉,对他?的身份毫不知情,却依旧尽心尽力的照料他?。 在寺中修养小半月后,贺兰铮伤势大好,不准备在寺中久留,便来寻容娡辞行。 他?来到容娡的住处时,容娡的臂弯间挎着个小竹篮,正踮着脚去够枝头熟透的杏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她今日穿了一件榴红的纱裙,抬手时宽袖滑落,露出一截羊脂玉似的细白藕臂,被树梢间露出的日光一照,白的几乎发光。 盈盈一握的纤腰,更?是因为踮脚的动作而显得越发纤细,仿佛轻而易举便能掌控。 贺兰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一抹白吸引,喉结滚了滚,眸色微暗。 容娡早知他?会来。 听见脚步声后,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适时侧过身,佯作才发现他?,面?露惊喜道:“贺郎君!你怎地来了?伤势可大好了?我摘了些新杏,正要?给?你送过去。” 贺兰铮凝视着少女?明媚而欢喜的笑容,一时没有出声。 半晌,他?走上前?,抬手摘下容娡先前?怎么也够不到的那颗杏子,放到半满的竹篮里。 “我今日便要?离开寺院了,容娘子。” 贺兰铮微微俯身行礼,道,“实不相瞒,我并非贺氏的郎君,而是贺兰氏排行第?二的皇子,贺兰铮。此前?为全己身,对娘子有所隐瞒,还望娘子见谅。” 容娡的神情,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惊愕与?慌张,手一松,装着杏子的竹篮掉落,黄澄澄的杏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见状,跟在贺兰铮身后的内侍,连忙极有眼色的低着头去捡杏子。 容娡犹如受惊的小鹿般睁圆眼,手足无措的行礼,讷讷道:“殿、殿下。” 贺兰铮扶起她:“容娘子待我有救命之恩,不必行此大礼。” 他?解下系在腰间的韘形玉佩,递到她眼前?:“此物乃是我身份的象徵,容娘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难处,可持它来宫中寻我。” 容娡眼睫扑簌,咬着唇瓣,假模假样的推辞两回,矜持地收下。 贺兰铮没再多说什么,深深凝视她娇美的面?庞一阵,来去如风地离开了。 他?眼神里暗含的情愫,容娡自然能读出。 分?明算计到了自己想要?的,她却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高?兴,甚至莫名其妙的想念谢玹。 若是谢玹在就好了。 他?若在,她又?怎会如此费力,怎需这般苦心算计。 容娡轻嘆一声,攥紧玉佩,心情复杂。 — 贺兰铮走后没两日,容娡也启程返回谢府。 几乎她前?脚刚到,后脚贺兰铭便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她面?前?,谁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白芷方才被容娡遣去歇息,她身边此刻无人跟着,贺兰铭轻而易举便拦住她的去路,摇着刀扇,吊儿郎当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容娘子离开半月有余,我思你如狂,竟如同几十年不曾相见一样!” 容娡不想理会他?,欲绕开他?,从?旁边的空地离开。 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有贺兰铮这一层缘故,不怕得罪贺兰铭,不必再似从?前?那般畏手畏脚。 贺兰铭将刀扇一横,挡住她的路,不怀好意的笑道:“我所说的事,娘子考虑的如何了?娘子当知如今国君并没立储,而我为长?,依周礼,当由我来继承大统,天命也理应站在我这一边。” 容娡听了他?这一番如谋反无异的狂妄自傲的话语,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她好像,不经意得知了贺兰铭的不臣之心。 储君大事,岂可儿戏,他?为何如此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容娡脑中飞转,隐约有些明白,贺兰铭为何执着于她了。 时风崇尚神佛,贺兰铭若是想篡位,定要?利用神佛天命唬人,调动民心为自己造势。而她天命圣女?的身份,便是他?要?利用的捷径…… 略一沉吟,她眼眸微动,柔声道:“殿下虽为长?,却并非嫡,不该如此妄断。” 贺兰铭的笑意一点点收敛,怨毒的看着她:“你竟不愿?我看你是想去伺候那头老种马!” 容娡面?色微变,厉声道:“殿下慎言!殿下出言未免太过大逆不道!” 贺兰铭这癫人! 怎么什么疯话都敢说! 她可不想被他?牵连掉了脑袋! 容娡心跳剧烈,不欲同他?继续攀谈,头也不回地转身要?走。 贺兰铭却忽然大笑出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笑的古怪,容娡生生止住脚步,满面?不解的看向他?。 贺兰铭捂着肚子,狂笑不已,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不肯从?我,是因为谢玹吧?你倒是有本事……也是,谢玹那么喜爱你,你定然想等?他?回来护你……” “可……哈哈哈哈!他?谢玹自身难保,回不来咯!” 容娡的心勐地一抽,惊惶不安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快死了呗!嘻嘻嘻,他?谢玹该死!” 容娡气得发抖,袖中暗器悄无声息地滑入手心,沉着脸走到他?面?前?,声色俱厉地寒声道:“你胆敢再咒他?一个字试试?!” 贺兰铭又?哭又?笑,哼唱着怪调,神色癫狂,根本没在意她的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他?手舞足蹈地原地转了两圈,打翻了自己的发冠,霎时便披头散髮。 容娡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疯成这样,后退两步,眉头紧皱。便见贺兰铭抖着手自怀里翻出一个纸包,撕开一个小口,哆哆嗦嗦将里面?的白粉倒入嘴里,快慰的嘆息一声。 他?砸吧砸吧嘴,待疯劲过去,笑嘻嘻的扬起纸包:“五石散,要?不要?尝一尝?” 容娡一阵恶寒,别开视线,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 可贺兰铭方才的那一番话,实在是让她心惊肉跳。容娡总觉得他?应该知晓些什么有关谢玹的事,便忍着恶寒同他?交谈。 “为何那样说谢玹?你知道些什么?” 贺兰铭眯着眼哼笑:“我就是知道。反正他?谢玹活不长?了。等?他?一死,任你愿也好,不愿也罢,我都会将你带进宫中。” 闻言,容娡怒不可遏,彻底没了耐性,扬声唤人。 “白芷——” 她狠狠剜了贺兰铭一眼,气得胸线起伏,眼底宛若淬了层冷冰。 白芷踏着屋嵴,应声而来。 “此人满口胡言乱语,咒你们君上。给?我打出去!” —— 洛阳正是一派梅黄杏肥的繁华盛景时,千里之外的幽州,则是尽显苍凉肃穆之态,狼烟四?起。 时值孟夏,属于夏季的葱郁生机,却好似从?未眷顾这座孤城。 湛蓝穹顶上镶嵌着一枚烈日,毒辣的日光,炙烤着稀疏草木遮不住的黄土地,距地面?三尺处的气流,仿佛都因暴晒而扭曲出水流般的波纹。 草木蔫败,却顽强顺着宽阔的古道生长?,一直绵延到幽州台下。 日影渐渐偏移。 傍晚时分?,一抹欺霜赛雪的人影登上了幽州台。 高?处的风很大,砖缝里稀疏生长?着的细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谢玹站立在苍穆的城墙上,霜色广袖被风鼓起,衣摆如流动的云烟。 他?极目远眺,俯瞰城池。 一双岑湛如雪湖的眼眸,倒映着天际流光溢彩的灿烂晚霞,瞳仁上瑰色四?溢,璀璨昳丽。 不多时,静昙领着一个身穿玄甲的中年男子,登上幽州台。 “君上,人带来了。” 谢玹闻声转过身,轻轻颔首,面?色空净而和沐,朝那位将军投去目光:“韦将军。前?线战况如何?” 韦叔侃拱手行礼,生硬道:“国师抬举了,鄙人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尉。战况一切如旧,不知国师召鄙人来,所为何事?” 语气里的疏离与?敷衍,毫不掩饰。 闻言,一旁静昙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谢玹面?色不变,依旧空净明淡。 “十七年前?,韦将军曾是将军。平定血河之役,将军功不可没,绝非是孤在抬举。” 韦叔侃神情一变,惊疑不定的看向谢玹:“国师此言何意?” 谢玹却没有立即应声,而是微微垂眼,向远处看去,将城池河山尽收眼底。 漫天绚烂的霞光,映在他?苍白而不失俊美的面?庞上,为他?镀上一层瑰丽的金光,更?显得他?神清骨峻,面?容深邃,俊美不似凡人,像九天之外的神祇。 他?的浓密睫羽垂落,在眼下投落淡淡的一层阴翳。 谢玹薄唇微抿,垂着眼帘,温声道:“此地曾名黄金台,为千年前?燕昭王所建,用以招揽贤士。” “今日请将军来,孤是想仿燕昭王揽贤士之举,向将军讨一个真?相。十七年前?,血河之役的真?相。” 韦叔侃打量他?两眼,不知瞧出什么,勐地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莫非你是先太——” 谢玹面?色淡然,极轻的颔首。 远方,落日像天神遗落的一柄巨大的眼,一点一点下坠,由鲜亮的橘黄转为暗沉的血红,渐渐沉没在遥远的地平线下。 幽州的落日,与?从?前?所见很是不同。 谢玹望向那枚赤红的落日,忽然觉得很可惜。 这样好的美景,容娡却无法与?他?共赏。 她一意孤行的想离开。 如此也好。 有所失,亦有所得。 容娡那样的性子,若不顺着她,由着她逃离他?,让她去看一看,她想要?的自由,是怎样危险而不堪的存在—— 她又?怎会认清自己的心意,怎会惦念他?的好,甘愿投入他?庇佑的怀抱。 日后,他?绝不会再这般纵容她了。 非得将她拴在身边,不惜用尽一切手段。 他?会将她想要?的权势牢牢掌握在手。 她敢逃一次,他?便会抓她一次。 不会再给?她离开他?的机会。 阋墙 落日的余晖渐渐褪去?, 周围万物的轮廓变得模煳起来,一切都渐渐融入黑暗之中,唯有西天一隅仍残存一道血痕。 风声愈烈, 唿啸着掀起尘土, 反而显得幽州台上有种深邃的宁静。 韦叔侃听罢谢玹方才的那一番话后,将信将疑,沉默许久,谨慎地试探道:“您既是那位太子, 现今又缘何成了谢氏中人?末将并非是对您有所猜忌, 而是……实在不敢冒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谢玹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 “此事说来话长?。” 他并未过?多解释, 只是从?袖中掏出一物。静昙上前接过?那物件, 递到韦叔侃面前。 韦叔侃双手接过?, 借着头顶皎洁的月光,辨认出谢玹给他的是一枚螭龙玉玺。 看清此物后,他大?惊失色, 连忙高?举着玉玺俯身跪拜:“末将愿誓死效忠君上!” 谢玹收回玉玺, 命静昙扶起他, 淡声道:“将军现在可愿把真相告知?” 不知为何, 谢玹分明语气温缓, 韦叔侃却感受到一种似有若无的压迫感,当即浑身一凛:“自然?!” 回想片刻, 他压低声音道:“血河之役,并非全然?出自匈奴人之手。而是如今的这位国君……您的叔父贺兰寅,勾结外邦, 一手促就。” 静昙当即惊怒道:“你说什么?!” 反观谢玹, 则是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也不知信了没有。 韦叔侃一时不知该不该说下去?,悄悄觑了一眼谢玹的面色,见他面容平静,才继续道来。 “当年贺兰寅还是一地封王,拥兵自重,起了谋逆之心,放任匈奴人偷袭洛阳城,许诺将幽州以北的十余座城池割给他们,只等匈奴人荡平洛阳,便伺机篡位。待贺兰寅带兵赶来,匈奴节节败退,宫中六千九百一十二人无一生还。末将带兵前去?追捕,活捉了对方?一名将领,严刑拷打出此事。” “可彼时贺兰寅已经即位,此人生性多疑,不待揭穿真相,吾等便被他抢先一步削了职,贬谪到远疆戍边。” “末将深知空口无凭,当年贺兰寅通敌的往来书信,至今仍完好保留。君上随时可以查检,效验末将所说之事的真假。” 这一番话说下来,静昙听罢,已是怒发?冲冠。 他用剑重重锤了下地面:“贺兰寅这老贼,先帝待他不薄,他竟敢卖国求荣?!” 重剑发?出嗡嗡鸣响,谢玹的衣袖“哗”的一声鼓起,像白色的羽翼。 他像一只白鹤那般优雅从?容的站立着,面色无虞,似乎依旧气定神闲,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表面的平静下,却透出一股堪称是诡谲的汹涌气息。 韦叔侃心中发?憷,自谢玹身上散发?出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压迫感,使?得他战战兢兢,不由?得打心眼里相信眼前的这位,是前朝皇储。 他定了定心神,略显担忧的看向?谢玹。 国师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美名,哪怕是他远在幽州,都曾有所耳闻。 虽不知谢玹是如何从?一朝太子摇身一变,成了世家的长?公子…… 但,韦叔侃想,若是他猝然?得知自己殚精竭虑、却是为在灭族仇人治理朝政,必然?震惊到无以復加,一时无法?接受。 海晏河清,却因?一己恶欲,残杀手足,险些?将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国将不国。 韦叔侃不禁嘆了口气。 夜风飒飒,吹得人遍体生寒。 谢玹沉默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极轻的笑了一下。 短促的一声笑,却丝毫笑意?也无,透着冰冷的嘲讽,仿佛薄刃般刮着人的耳膜,杀气四溢。 “韦将军。” 韦叔侃浑身一绷,拱手道:“末将在。” 谢玹抬起眼帘,遥遥凝视着洛阳的方?向?,良久,目光看向?北方?,漆黑的眼眸在一瞬间淬满冷冰,犹如一场落满雪花的深渊。 “随孤领兵,灭杀匈奴。” —— 匈奴兵犯边境,北方?战事告急。 得知这一消息时,容娡正在院中练习谢玹教给她的弩弓,一听这话,不由?得分了心神,手一歪,箭矢“咻”的一声,擦着白芷的身刺入树干。 树身一震,树叶纷纷扬扬飘落。 见状,白芷面不改色,拍掉肩头的绿叶,扫量那枚钉在树干上的箭矢两眼,笑着夸赞道:“娘子的箭术近日越发?好了!” 容娡淡淡一笑,放下弩弓:“匈奴来犯,北地……幽州那边,战况如何?” 白芷的神情?变得凝重,摇了摇头:“暂未可知。” 容娡不由?得皱紧眉头,眉尖似蹙非蹙。 她今日穿了一身榴红的裙裾,为了方?便射箭,宽袖被襻膊束起,纤腰紧收,微风拂过?时,腰线下的榴红裙摆扬起,好似枝头上一朵盛放的榴花,裊娜而柔美。 白芷见她鬓角渗了些?细汗,便走过?去?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帕子,在容娡拭汗时,宽慰道:“君上用兵如神,手中从?未败绩,娘子不必担忧。” 容娡娇哼一声:“谁担心他了,我只是在担心大?巍的国土。” 她虽嘴上这样说,紧皱的眉头却悄然?松了一些?。 白芷但笑不语。 时近晌午,温度变得热了起来。容娡拭完汗,没了继续练弩弓的念头,便解开?衣袖,随口道:“很久之前,我初见你们君上时,见他宽衣博带,以为他是文臣,并不通武艺。” 白芷收起弩弓,失笑道:“君上只是瞧着文弱,实则精通君子六艺,骑射出众,书画一绝。幽州有君上坐镇,定然?万无一失,周围的州郡也会平安无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容娡不懂军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白芷看向?北方?幽州的方?向?,总觉得那边飘着狼烟,不禁低声轻喃:“我大?抵明白,为何君上肯放娘子回洛阳了。” 容娡听见她的话,抿了抿唇,没应声。 她在心里想,若是谢玹将她强行留在烽火连天的幽州,那她兴许正记恨他恨得不得了,哪还会如现在这样,假装不经意?的挂念,笑盈盈的与白芷谈起他。 白芷收完弩弓后,便回了她的寝房。不多时,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出。 容娡正站在树荫下乘凉,闻声看向?那枚信鸽,眨了眨眼。 她知道每隔一段时间,白芷会写信送往幽州,信的内容她没见过?,不过?不用深想也知道,应当是与她有关的事。 容娡有些?怅然?,待热意?褪去?后,擦了擦手,回到室内翻出谢玹的菩提手串,坐在榻边,一下一下拨着佛珠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譁声。 容娡听到贺兰铭的声音,立即将手串拢在手腕处,又迅速翻出几件首饰模样的暗器放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贺兰铭正好趾高?气昂的走到她的房门前,叩响门扇,不待容娡有所反应,便兀自将门推开?。 容娡满脸戒备地看向?他。 “容娘子,此番我前来,是来传国君口谕。” 贺兰铭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屋中的她,慢悠悠、阴恻恻道,“我父皇要见你,娘子——随我入宫走一趟吧。” 容娡心中一惊,望见他身后跟着几个宫中的内侍,下意?识的抓住腕上的菩提。 贺兰铭注意?到她的动作,嗤笑一声,挥了挥手:“来人,带走。” —— 仲夏末。 幽州北境。 连绵的草原之上,旗帜迎风猎猎作响。大?巍的营帐驻扎在此,日光下,这些?营帐星罗棋布,像点缀在绿绸缎上的白色圆纹。 昨日才与匈奴进行过?一场血战,今日,双方?皆是按兵不动。 属于谢玹的那顶军帐内,挤满了身穿铠甲的将领。 众人聚集在此,利用沙盘,排演用兵布阵的策略,进行了激烈的商讨。 谢玹寡言少语,不怎么发?表意?见,往往一出声,便是一言而定,择定战策。 直至入夜,帐中人才慢慢减少,只余下韦叔侃、与几名信得过?的心腹将领留在帐中。 夏夜闷热,帘帐被侍者挂起,夜风为军帐内送来阵阵清凉。 与披着战甲的将士们不同,即使?在军营中,谢玹依旧穿着霜雪般的白衣,与杂乱的军帐相比,略显格格不入。 起先,军营里有许多人对这位年轻的国师提出过?质疑。但谢玹神机妙算,亲自领兵,大?败十数次兵临城下的匈奴,见识过?他的用兵如神后,再无一人敢有所质疑。 此时,谢玹坐在桌案前,玉质的长?指支着额角,眼帘低垂。 烛光映着他浓长?的睫羽,在眼下投落淡淡的阴翳。他望着桌案上铺陈的地图,神情?专注,不知在想什么。 众将领轻声商讨,态度恭敬,不敢有丝毫打扰。 忽然?,谢玹若有所感,微微抬起眼帘,清沉的视线望向?帐外。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如密集的雨点般噼里啪啦,骤然?止在帐前。 马儿长?长?嘶鸣一声。 一个兵卫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将信呈给谢玹:“君上,洛阳那边传来的信。” 他呈来的,是白芷所书的信。 谢玹眼眸微动,轻轻颔首,低低“嗯”了一声,如玉的长?指翻转几下,飞速拆开?信封,将信纸拿在手中,一目十行的浏览。 看第一封信时,他的面色还算和沐,甚至称得上有几分愉悦。 然?而,看到第二封信时,他的神情?却倏地冷了下去?,眉宇间霎时覆上一层霜雪。 军帐内的气压随之一沉。 这些?时日里,谢玹始终泰然?自若、气定神闲,哪怕是对付匈奴的偷袭时,面色都没有过?太大?的变化。 见状,众人悚然?一惊,不禁面面相觑,明白洛阳出事了。 一旁随侍的静昙,瞧清他的面色,却无比清楚—— 君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只会是因?为身在洛阳的容娘子出了什么事。 秋夜(修) 夜色渐深, 风声渺远,丛草窸窣。 营帐前,间歇有穿盔带甲的兵卫举着火把来回巡逻, 踏出沉重的脚步声, 迴荡在深邃的夜色中。 夜风入帐,然而帐中气压却一片沉翳,好似凝了一层冰。 众将领眼观鼻鼻观心,皆是大气不敢出, 依次悄然离去。 待人走光后, 韦叔侃放下帘帐, 回头看向?沉默不语的谢玹, 试探道:“君上面色如此凝重, 莫非是因贺兰寅那佞臣贼子察觉了什?么?” 谢玹极轻的摇了下头,低垂着眼帘,长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案, 似是在沉思。 韦叔侃观他面色, 小心提议道:“皇族荒淫无道, 已是日暮途穷, 覆灭只在朝夕。只要君上一声令下, 我等必然杀上洛阳,拥您復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谢玹依旧摇头。 “外患未除, 何以逐鹿?” 韦叔侃面露愧色,一时哑然无声。 谢玹站起身,走到陈列兵器的兰锜前, 拿起一把雕刻着螭虎云纹的宝剑, 握住剑柄,拔剑出鞘。 剑身锋利而明?亮, 折射着烛火,映出谢玹一双雪湖般的岑澈眼眸,寒光逼人。 谢玹垂眸凝视着剑,淡声问?:“韦将军先前预估,与匈奴的战事?,至少还需三月?” 韦叔侃忙道:“战场上的事?,风云莫测,难以预料……保守预计是三个月,兴许还要更久才能结束。” “铮”的一声,寒光自?谢玹的脸上闪过,映亮他眉宇间的锋锐。 谢玹转动着剑身,目露睥睨之色:“至多一月。” 韦叔侃大惊:“一月过于仓促,无异于天?方夜谭。洛阳究竟出了何事?,竟使得君上如此迫切地?要赶回?” 谢玹沉默了一瞬,收剑回鞘,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低声道:“兹事?体大,与我密不可分。” 韦叔侃似懂非懂,识趣地?没再多问?。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 谢玹将他送到帐外。 然而,待韦叔侃走后,谢玹抬起眼,望向?夜幕上皎洁的明?月,眼眸微动,忽然再次开口。 声音极轻。 “吾有心上人,思慕求不得。” 提到容娡,谢玹略显无奈的笑了笑,眉眼变得温和。 周围的兵卫皆回帐憩息,月色下,唯余谢玹一人茕茕独立,广袖被风抚起,身影优雅如鹤。 他凝视着那泓明?月,半晌,薄唇微张,轻声喃喃。 “我的姣姣……如今在洛阳。” “我与她相隔千里?,朝暮长相忆,却无法?尽然护她周全。又恐虎狼环伺,她不得安稳,会另爱他人。” “我须得尽快回到她身边……将她牢牢藏好。” 月色如霜,映入他岑澈的眼眸里?。 他的眼底,分明?有深渊般的病色翻涌流溢。 —— 贺兰铭找上门后,容娡权衡了利弊,不敢忤逆国君之令,便决定顺从?地?随贺他入宫,等到了宫中,再见机行事?。 她只知宫规森严,但从?未去过宫城,其中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容娡有些发憷,好在贺兰铮的玉佩被她藏在身上,一旦察觉情况对她不利,她会立刻亮出玉佩自?保。 容励与谢兰岫此时不在院里?,她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同母兄说,便被人带出谢府。 离开前,容娡提了一桩请求。 她看向?远远跟着她的白芷:“敢问?殿下,我可否能带我的侍女一起走?” 贺兰铭挡在她面前,嗤笑:“她是谢玹的部下,你觉得呢?” 容娡本?想带着白芷护防身,见状,只好打消了小心思,无奈地?乘上入宫的马车。 入宫后,贺兰铭却并未带她去见国君,而是将她带进一间空着的宫殿里?,一路径直入了内殿。 正午的日光,洒满菱花窗,炽热的光斑晃得人眼生疼。 贺兰铭倚着窗,眯眼看容娡,威胁道:“我父皇性命垂危,此时恐怕见不了你。容娡,你待在此处好好想一想。若你始终不愿从?我,我很?乐意将你送去给?他殉葬。” 一听这话,容娡瞬间明?白了什?么,心中警铃大作:“国君并未召见我,你在假传旨意!” 贺兰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窗前的金猊兽:“是又如何?” 此人实在是厚颜无耻,容娡气得满脸涨红,差点破口大骂。 而贺兰铭满脸若无其事?,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便哼着小曲离开了。 殿门重重落上锁,宫人牢牢守在外面。 待他一走,容娡立即收了脸上的气恼,仔仔细细地?将宫殿扫视一圈。 见门窗皆被锁死,她自?知逃离无望,也没办法?出去联繫贺兰铮,便静下心来,思索脱身之法?,准备伺机而动。 被关起来的前几日,宫人看她看得很?紧,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只好安安分分的度日。 直到某一日,容娡灵光一闪,寻了个空子,用烛台烧了帷帐。 火势很?快蔓延开,炙热的温度烤的人浑身冒汗。 容娡趁无人注意,往火里?丢易燃的物件,待火势滔天?后,假模假样地?唿唤:“走水了——来人啊——” 殿门轰然大开,惊叫声此起彼伏。宫人们奔走相告,急着灭火,无暇顾及她。 烈火烧的漆柱噼啪作响,冒出刺鼻的浓烟。 容娡用事?先备好的湿帕捂住口鼻,但还是呛了两?口烟,咳得惊天?动地?。 好在她缩在安全的角落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麻利地?翻出一件宫女的衣裙,飞速换在身上,随手提起一个被人丢下的空水桶,逆着人流,悄悄离开宫殿。 宫里?的甬道四通八达,一眼望不到尽头。 容娡逃出来后,左顾右盼一阵,不知该走哪条道能找到贺兰铮,便决定等走远一些后,寻个宫人问?一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暑热渐消,夜风清凉,将容娡脸上的热汗吹散了些。 她心慌意乱,挑了条偏僻的甬道,走的飞快,很?快便将浓烟滚滚的宫殿抛在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容娡忽然发现自?己手里?始终提着空桶,手心里?满是热汗。她啼笑皆非地?将空桶丢开,再抬起眼时,远远瞧见前方的甬道上,有两?个宫人提着宫灯并肩而行,迎面向?她走来。 容娡心中一喜,赶忙快步上前,准备向?她们打听贺兰铮宫殿的位置。 怎知,她才亮出贺兰铮的玉佩,那两?个宫人却忽然大惊失色,像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赶忙跪地?行礼。 “大殿下。” 一听到这个称唿,容娡宛若被雷噼了般僵在原地?,背后霎时冒出一层冷汗。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过后,贺兰铭自?暗处踱步而出。 他死死地?盯着她,阴恻恻道:“你倒是有能耐。” 容娡迅速将玉佩收好,警惕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贺兰铭自?然发觉了她的小动作,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哟,贺兰铮的玉佩?” 贺兰铭走到她面前,眯了眯眼,不耐的挥手,将宫人斥退。 “容娡啊容娡,你倒是让我另眼相看。与谢玹纠缠不说,竟不知怎地?又搭上了我的好皇弟。不过也难怪他们对你青眼有加,连我那时初见你,亦不免一见倾心……” 容娡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生怕触及他的逆鳞,便不说话,只睁着一双水眸看他,佯作懵懂不知。 “贺兰铮今日不在宫中。”贺兰铭捏住容娡的下巴尖,“别想着找他求救了。” 容娡吃痛,咬紧下唇,眼里?霎时蓄出泪花,可怜兮兮道:“……疼。” 见她泪眼婆娑的模样,贺兰铭一愣,手上的力?气松了些。 “父皇想要圣女来延年益寿,屡屡想召见你,但我忤逆了他。若非如此,你现在估计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贺兰铭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皮笑肉不笑道,“战事?四起,时局动盪,父皇年迈无力?,朝政尽然为我掌控。为今之计,你只能顺从?我。” 听了他这番话,容娡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别开脸,下意识地?想反驳:“你——” “嘘。”贺兰铭打断了她的话,不知想到什?么,笑容忽然变得诡异,“你也别想着等谢玹回来救你。” “谢玹死了。” 容娡唿吸一停,用力?挣开他的手:“谁死了?殿下莫不是口误?” 贺兰铭笑嘻嘻的:“谢玹啊。我怎会说错,谢玹死了。——哦对,你这些日子被关在宫里?,并不知情。” “国师谢玹,护国不力?,意图谋反,被巍军与匈奴联合围剿,万箭穿心,死于十?日前。” 容娡耳中嗡的一声,难以置信的睁大眼。 贺兰铭似乎很?满意她的神?情,抬手捏住她的脸,迫使她继续听谢玹的死状。 “你知道吗容娡,据探子说,谢玹的死状极为悽美,死时白衣染血,有上千只蝴蝶前来,围着他的尸身飞了一整日 殪崋 ,怎么都赶不走。” 他像是很?向?往那场景一般,啧啧感慨,“奇哉,怪哉。如斯美景,可惜不曾亲眼瞧见。” 容娡目露惊惶,只摇头喃喃道:“他……他可是谢玹,怎么会死……他绝不会有事?……” 她失神?片刻,竟顾不得委曲求全,一把掐住贺兰铭的手臂:“是不是你害的他?” 贺兰铭挑了挑眉,理所当?然的点头认下:“是啊。” “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贺兰瑄!” 他的脸变得扭曲,恶狠狠甩开她的手,“他早就该死在十?几年前!他就是该死!我不过略施小计,便能送他去死,让他到黄泉下与故人相聚,何不美哉?” 容娡怒不可遏,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浑身难以遏制地?发抖:“卑鄙小人!” 贺兰铭的脸被她打的一偏。 可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走上前把容娡抱进怀里?。 “谢玹死了,容娡。你嫁给?我吧。你嫁我为正妃,我会给?你万人之上的后位。” 万人之上的后位。 以往梦寐以求的权势近在眼前,只要她应下,便可以拥有滔天?的权势,不必再为安身立命苦恼。 可容娡却没有半点喜悦,反而不知怎地?,心如刀割,钝痛瀰漫。 她面色发白,心中悲恸,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眼尾一滴一滴砸落,怔愣半晌,忽然用力?挣扎。 见状,贺兰铭脸色一沉,拽着她的双手,蛮横地?将她关进一间宫殿,疯疯癫癫地?低喃:“你不愿意嫁我?为何不愿?” “父皇时日无多,我很?快便能继位。你是天?命圣女,你的身份能助我……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天?命从?来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容娡拼命挣开他,躲他躲得远远的,环膝缩在角落里?,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 泪水模煳了她的视线,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使得她不由自?主的抽泣。 容娡有些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是在为谢玹而哭吗? 她听着贺兰铭的疯话,最初的恐慌过去后,渐渐不再流泪,反而清醒了许多。 谢玹怎么可能会死。 贺兰铭一定是在骗她。 容娡拭去眼尾的泪,沾湿的睫羽脆弱的眨了眨。 可…… 若是谢玹真的死了呢? 到那时,没了后路,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还是得设法?保全自?己。 —— 盛夏转瞬即逝。 初秋夜,繁星明?灭,嵌在浓黑的夜幕之上,像是为光滑的绸布缀满珠石。 时近拂晓,虫鸣啛喳。 本?应是万籁俱寂的时刻,蜿蜒的道路上,却忽然出现连亘的军队,在月光下严阵以待。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寂静的夜。 静昙驾马驶上一处高坡,翘首远眺一阵,扬声向?身后的马车禀报导:“君上,还有两?日的路程,便到洛阳了。” 车厢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立即有侍从?露出关切而担忧的目光,上前等候吩咐。 片刻后,车厢里?的人掀开车帘,露出一张苍白病弱的面庞。 皎洁如银的月光,幽幽洒落,仿佛在他清峻的眉宇间镀上一层银霜,更显得他俊美不似真人。 谢玹遥遥望着夜幕,拢紧披在身上的外衫领口,低声吩咐:“再快一些。” 白芷从?洛阳传信给?他,容娡一月前被贺兰铭强行带入宫中,福祸不知,朝不保夕。 他须得再快一些。 战事?初定,匈奴不敌大巍,节节败退。谢玹领兵守住边境的城池,更是将计就计,除去军中细作,解决了对方的主帅,收復十?余座城池,逼得匈奴退至关外。 可战事?本?应为期三月,强行压在一月内结束,更有奸人暗自?作伥,罗织罪名,意欲加害谢玹的性命。 谢玹虽神?机妙算,算准了他们的阴谋,将计就计地?设了场计策,躲过万箭穿心的死劫,但为迷惑敌军,他以身涉险,亦受了重伤。 静昙面露犹豫:“可您身上的伤……” 随行的韦叔侃也立即劝慰道:“君上,眼下万无一失,便是要讨伐贺兰寅,也不该如此心急。” 谢玹偏头低咳两?声,轻轻一笑。 “无妨。” 重逢(二合一)(修) 漆黑的宫殿里, 并未点灯,唯一的光线是漏窗漏入的月光,勉强能容人视物。 殿中迴荡着贺兰铭自言自语的疯话, 容娡看不清周遭的环境, 不知他将自己带到了何?处,便没有轻举妄动,始终沉默地缩在墙角,心里酸涩而沉甸甸的, 好像压了块稜角不平的巨石。 直至三鼓后, 有黄门前来禀报, 说棠棣殿的火势已经被扑灭。 棠棣殿常年空置, 不是什么?重要的宫殿。哪怕容娡纵火烧了内殿, 也无关紧要。 贺兰铭并未处罚她,只下?令将她关在现处的灼华殿,而后便带着黄门离开了。 不多时, 陆陆续续有宫婢入殿, 依次点亮烛台, 燃起的烛光将宫室映的亮如白昼。 宫婢逐渐朝角落里的容娡围拢过来, 容娡听见脚步声, 抹了把面颊上的泪,下?一刻便被宫婢们?七手八脚地扶起来, 强行扶她去沐浴。 容娡神情麻木,任由她们?动作?。 匆匆洗浴过后,容娡拨开牢牢围在她面前的宫婢, 径直走到榻前, 倒头睡下?。 这一夜,她似是被梦魇所扰, 睡得并不安稳。 守夜的宫婢,半梦半醒间?,听到了许多声容娡惊惧的、带着哭腔的梦呓。 — 隔日午后,贺兰铭大摇大摆地迈入殿内。 容娡昨夜哭肿了眼,醒来后不愿搭理人,只坐在窗前发呆。 先前贺兰铭命人端给她的酥山,她一口没动,搁置在手边的桌案上,如今融化成一滩粘稠的乳液。 贺兰铭见状不禁皱眉,偏头低斥两句,宫婢连忙诚惶诚恐地上前收走那碗酥山。 容娡听见了他那边的动静。 但?她置若罔闻,没有起身行礼,依旧看着窗外?。 贺兰铭落座在她的对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望见一株开的茂盛的夹竹桃。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片刻,小声道:“对不住,昨晚吓到你了。” 他一出声,容娡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只得起身行礼:“大殿下?。” 贺兰铭摆手免了她的礼,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容娡恭顺地垂着头,中规中矩的露出假笑:“大殿下?言重了,您何?错之有?是民女?有错在先。” 贺兰铭沉默片刻,神色庄重道:“你不必怕我,容娡……我是真?心想娶你。” 不知为何?,容娡有些想笑。 她没有说话。 “大约三年前,我在江东见过你。那时我遇见了一些麻烦,是你出面帮我解决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容娡愣住,略显惊奇而不解地看向他。 贺兰铭示意她坐下?,好半晌,才别别扭扭的开口:“那年我尚年少,去江东调查一桩旧案,却遭人暗算,险些被人牙子卖到鬼市。是你看穿了那人牙子的乔装,带来衙役将我救出。” 那时他狼狈不堪,而带人赶来的容娡,穿着一身五彩间?色裙,袖间?披帛随风飘荡,粉面杏眼,容貌秾丽,简直如同下?凡的九天仙女?。 贺兰铭这么?一说,容娡总算有了点印象,也终于明白为何?贺兰铭掳错人见到她时,会是那番神情了。 原来暖寒会那回,并非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容娡年少时爱发善心,确实从人牙子手里救过人。 年深日久,容娡对此的记忆有些模煳,只隐约记得,似乎她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救贺兰铭,而是因?为看出他的身份不一般,顺手救下?了他,想给自己谋个人情。 没想到…… 容娡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早知救下?的是贺兰铭,她就该袖手旁观,放任他自生?自灭! 这个奸恶小人! 他害死了谢玹! 谁知道他今日同她说起这些话,是打?的是什么?坏主?意! 容娡悔青了肠子,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好咬着牙不语。 贺兰铭说出陈年旧事,神情有些不自在。 他觑着容娡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深情脉脉地表明心迹。 “容娘子,我爱慕你数年,真?心实意想娶你,也只想娶你一人。若你肯嫁我,待我继位后,愿将后宫废置,独尊你一人为后,让你拥有无上权势。” 这种空头许诺的骗人话术,容娡听得多了,丝毫不为所动。 她又不是傻子,向来只有她将男人们?当?做垫脚石耍的团团转的份儿,哪里轮得上男人骗她。 若她听信这种空话,那可当?真?是昏了头了。 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说变就变,是最不要紧的事。 容娡看见贺兰铭这张脸,便心里发堵,随口说了两句好听的话敷衍,将他打?发走。 贺兰铭临走前,命人端上新的酥山。 这东西绵滑甜腻,解暑又可口,容娡很喜欢吃。 但?一想到是贺兰铭命人做的,她霎时便没了胃口,待贺兰铭走远后,赏给了守在她身边的两个宫婢,顺水推舟套个近乎。 那两个宫婢梳着双丫髻,年岁不大,受宠若惊地分食酥山。 其中一个,见容娡双目微肿,神情恹恹,似乎有些难过,便主?动同她搭话解闷。 “娘子可是在宫中待久了觉得无趣?恰好奴婢才听闻了一桩美事,不知娘子可愿听来解闷?” 容娡兴致缺缺:“说来听听。” 宫婢道:“骊华公主?苦恋许久,终于要嫁给她的心上人了。” 容娡有些索然无味,但?她心里憋屈又难受,实在是无事可做,便示意宫婢继续说下?去。 “公主?的心上人,是新任的光禄大夫李大人。只可惜李大人入朝前便早早娶妻生?子,与妻子鹣鲽情深,哪怕公主?自贬身份,提出可为平妻的话,李大人也不愿娶。” 容娡越听越熟悉,某一瞬间?回忆涌上心头,连忙追问:“你说的这位李大人,可是去岁被举荐为大中正的李復举?他的妻姓许?” 宫婢歪着头回想,点点头:“正是。” 容娡心中一沉:“李大人既然深爱其妻,不愿尚主?,又为何?愿意了?” 宫婢嘆息一声,唏嘘不已:“或许是情深不寿吧,李大人的妻室,三个月前外?出游玩,惨死在荒郊野岭。据说李大人找到她时,她的半个身子都被啃食的不成样子了……奴婢听人说,缺的那部分肉,是被饥民煮着吃了……” 说到这里,她没忍住干呕一声。 而容娡亦是不禁皱紧眉头,有些恍惚。 她与李復举之妻许蕙,在暖寒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还?算聊得来。她记得,那时骊华公主?便对李復举威逼利诱,闹得很是难堪。 哪知再闻故人名?,竟是以这种方式。 许蕙之死未免太过蹊跷。 旧事一幕幕浮出脑海,容娡忆起暖寒会上的那场大火,以及贺兰铭发现被掳来的人是她后,暴跳如雷地说掳错人了。 他本来要掳的是谁? 她记得,她与许蕙走的是同一方向…… 容娡想到一种可能,登时悚然一惊。 莫非那时他们?便对许蕙起了杀心?! 容娡心惊肉跳,遍体生?寒,忍不住将许蕙之死与贺兰铭联繫在一起。 她无心再听下?去,心烦意乱地打?发走宫婢,独自坐着,缓了好半晌,仍是不寒而慄。 皇族的人,为了一己私慾,竟如此惨无人道吗? 容娡简直无法想像,贺兰铭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接连听闻了两桩死讯,她实在是惶恐交加,接连灌了两盏凉茶入腹,才勉强驱散了心头的惊惧与不安。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宫中近日似乎有什么?大事,贺兰铭成日忙的不见人影,顾不上逼迫容娡。 这反而正合容娡心意,她趁机同灼华殿里的宫婢亲近,巧言令色数日,终于取得大部分宫婢的信任,不再如从前那般寸步不离的被监视着。 盛夏转瞬即逝。 初秋的某日,容娡说了些甜言蜜语哄人,蓄意引着宫婢带她出殿赏花。 一回生?二回熟,容娡并非第一次被拘禁起来,自然有许多应对的法子。 原本她只是打?算碰碰运气,想着没准能找个人救她出去。 怎料一出门,竟遇见了个意料之外?的熟人,不禁一愣。 贺兰鋮瞧见她,亦是无比惊诧:“容……娘子,你怎么?在宫中?” 容娡一见到他,便不由自主?的想到谢玹。 她无法控制地鼻尖发酸,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含泪行礼:“三殿下?,民女?的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民女?想先行同殿下?求证一件事,谢玹他如今在何?处?” 贺兰鋮默然。 半晌,他看向别处,神情悲戚,艰难道:“云玠……去了,娘子节哀。” 一听这话,容娡不由得心跳一滞,身形微晃。 一旁的宫婢连忙扶住她,担忧的问:“娘子没事吧?” 容娡面色发白,竭力维持镇定,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贺兰鋮是谢玹的挚友,断然没有骗她的道理。 容娡从前总怀着一丝侥倖,认为贺兰铭不过是在骗她,欲将她作?为牵制谢玹的把柄。 可谢玹真?的死了。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谢玹分明是算无遗策、无所不能的。 他说过的,会护她周全,要与她共枕同穴。 没了他,她被困在宫中,日后又该如何?安身立命? 歷经波折后,容娡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哪怕她曾恼恨过谢玹对她的掌控,恼恨过谢玹偏执的性情,无数次想过要摆脱他的掌控,想要另觅良人—— 可这一切皆因?她的贪念而起。 落到如今的境地,难免是她自作?自受。 世人多各谋其利,人情冷暖,拘泥于利害得失。 如谢玹那般渊清玉絜、如似神祇的人……极难得见。 容娡的眼前蒙上一层水雾,视线渐渐变得模煳。 谢玹待她用情至深,是她曾经精挑细选的最好的选择。 他是她留给自己的后路。 可他却死了。 天地之大,再无她的庇身之所。 也不知怎地,容娡听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忽然满心茫然。 无措而悲戚地想—— 她再也不会遇到,比谢玹更好的人了。 不会再遇见了。 不会再有了。 —— 元嘉十七年,八月庚午,帝薨。 尊庙曰神宗,谥哀武帝。 举国服丧,满宫缟素,恸哭不绝。 哭声遥遥飘入灼华殿,空气仿佛也被泪水浸透,满殿瀰漫着咸腥的潮湿气息。 天幕雾蒙蒙的,风声潇潇,仿佛随时能落下?一场雨。 容娡穿着一身白衣,独立在殿后的水心亭上,面颊上垂着未干的泪水,宽大的白袖被风鼓的猎猎作?响。 然而她的眼底却冰冷一片,毫无哀伤之色。 容娡很清楚的知道,国君一死,贺兰铭即位,会给她带来怎样的祸端。 贺兰铭执着于娶她。 成为一国皇后,似乎是安身立命极好的归所。 对于世间?女?子来说,没有比这再好的去处了。 可容娡却莫名?如鲠在喉。 她从,还?是不从? 前夜—— 贺兰铭为了逼迫容娡答应嫁给他,强行将她带入国君的寝殿,桎梏着她,亲眼目睹了国君的死亡全程。 这位年轻时野心勃勃、手腕狠厉的君王,到了风烛残年,却沉迷于神佛之道。哪怕是苟延残喘地躺在龙榻上时,仍不忘修仙问道。 容娡站在屏风后,隐约能望见榻上形如骷髅的身躯。 殿外?,电闪雷鸣,雨下?如瀑。 方士与僧弥挤满寝殿,诵经声低沉悠扬。 国君垂死挣扎,嗓音如同含着无数砂砾,却不住嘶吼着:“圣女?……寻天命圣女?来……朕奉天命加冕……朕……朕的皇位……名?正言顺——” “朕要天命圣女?……朕不甘啊,朕不甘!朕……要续命……!” 倏而一道闪电噼开漆黑的夜幕,容娡被贺兰铭掰着脸,面向龙榻,清楚地望见老国君不成人样的脸庞。 她吓得险些尖叫出声,死死咬着唇,拼命挣扎起来。 而贺兰铭站在她身后,死死将她摁在原地,逼迫她睁眼看着。 容娡看的心惊肉跳,不由得瑟瑟发抖,用力别开视线。 贺兰铭举止疯癫,凑到她耳边,喃喃低语道:“很快便要结束了,容娡。” “很快我便要继位登基,而你必须成为一国之后,成为我唯一的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纷乱的、嘈杂的声音不断钻入容娡的耳,使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她却从这荒诞而可怖的场景之中,品出国君这父子俩的相似之处来。 ——如出一辙的疯癫。 贺兰铭这副疯样,显然是又吃了五石散。 一种莫名?的愤恨与无力,袭上容娡的心头。 战乱不止,哀鸿遍野,百姓易子而食。 而统领他们?的皇室,安逸的享受着荣华富贵,却是这副颓靡昏庸的模样。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轻声问:“你做了什么??” 贺兰铭没回答,只是掐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推出屏风的遮挡范围。 烛光勐地晃动起来。 贺兰铭死死钳制住她,推着她向前走,哈哈一笑:“父皇,您要的天命圣女?,儿臣为你找来了!” 容娡悚然一惊,心跳的简直要挣出胸膛,下?意识地想躲避。 方士与僧弥见状,却好像习以为常一般,主?动分开一条道路,容他们?通过。 容娡浑身汗毛竖起,拼命反抗,却还?是被推到了龙榻前。 老国君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喉间?发出“呵呵”的声响:“……她……在哪……” 贺兰铭笑眯眯的,拍了拍容娡的肩:“她就在儿臣手里。” “只要父皇下?旨传位给我……” 老国君“呵呵”两声,迫不及待地召来黄门,颁下?传位的旨意。 贺兰铭松开容娡,附在她耳边说了句“别怕”,而后自一个方士手中接过丸药,餵入国君口中。 烛光忽明忽暗,容娡惊恐万状地发现,老国君浑浊的眼珠,在吃完丸药后冒出诡异的光亮。 她吓得两腿一软,贺兰铭拉着她后退几步,扶她站稳后,拍了拍手。 不多时,成排的女?子被黄门带入寝殿,一个接一个地靠近龙榻。 老国君又问:“圣女?……在哪……” 贺兰铭将容娡挡在身后,温声道:“她们?在这里。” “每一个都是父皇您要的圣女?。” 殿内很快响起古怪的声响,交叠的人影,被烛光打?在垂落的帷帐上。 容娡看见有黑血自龙榻上蜿蜒流下?。 她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浑身难以遏制的发抖。 贺兰铭却神色癫狂,亲密的贴在容娡耳边,低喃的话语里充满警告之意。 “容娡,你瞧见了吗,这便是惹恼我的下?场。” “嫁、还?是不嫁,你好好想想。” …… 电光诡谲,雷声轰鸣—— 远处,忽然响起噌吰激越的钟声,敲碎了宫城里的死寂,勐地击破脑海中诡异的场景,将容娡从可怕的回忆中拉出。 容娡心有余悸,额角突突直跳,面色惨白,扶着柱子缓了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守在不远处的宫婢:“何?处传来的钟声?” 宫婢踮脚张望:“回娘子,似乎是迦宁塔上传来的,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容娡若有所思,轻轻颔首,没再多问。 宫婢见她心事重重,主?动搭话:“娘子并非洛阳人士,可知这迦宁塔的来歷?” 容娡摇头:“不知。” “这是先皇……前朝的那位先皇,为太子瑄所建。” 宫婢小声道:“据说太子瑄降生?时,天降异象,漫天祥云不说,分明是孟冬,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彩蝶飞来,环绕着皇后的寝殿,千蝶朝拜,三日方散。” “后来匈奴兵临城下?,年幼的太子瑄不愿降,抱着玉玺自迦宁塔上一跃而下?,百名?宫侍堆成人山,接住了太子殿下?……” 容娡循着钟声,看向宫婢说的那座塔。 她想像着那场景,缓慢地眨了眨眼,也不知怎地,胸腔里忽然溢满酸涩的钝痛。 痛感?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痛得她心如刀割,几乎要喘不上气,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宫婢悄悄觑向她的脸,吓了一跳:“哎呀,娘子,您怎地哭了?” …… —— 八月甲戌,帝葬,入皇陵。 长子贺兰铭即国君位。 是日天晴,大吉,百无禁忌。 然而登基大典过后,天幕上却渐渐堆满阴沉的云翳。 阖宫缟素未除,一派死气沉沉,容娡却在此时,被新即位的贺兰铭宣到金銮殿。 容娡跟随黄门,沿着甬道往金銮殿走。 不知为何?,她所见的宫人皆是行色匆匆,远处更是隐隐有喧嚣的吵嚷声,似是发生?了什么?斗争。 容娡粗略打?量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她对打?打?杀杀并无兴趣,比起那些,她更关心贺兰铭见她的目的。 容娡到金銮殿时,贺兰铭身穿国君吉服,头顶十二旒冕,正没骨头似的歪在龙椅上。 她恭顺地站在大殿中央。 听见脚步声,贺兰铭抬起头,拨开眼前的垂着旒珠,眯着眼打?量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阿娡。”他凝视着她,半晌,低低的唤,“你一身缟素,究竟是因?为国丧,还?是为了早已死去的旁人而哀伤?” 他的话里明显意有所指。 ——旁人。 除了不久前惨死的谢玹,还?能有什么?旁人。 容娡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心中一颤,掐着手心,努力克制住情绪,强作?镇定,缓声道:“自然是因?为国丧。” 贺兰铭没有继续逼问,懒洋洋地换了个坐姿,随手拿起几封信件,甩到容娡脚下?。 “清河崔氏向朕施压,让朕将你放出宫。” “还?有谢氏三房的几个黄毛小儿,联合赵侯之子,闹到登基大典上,逼朕就范。” “容娡啊容娡,朕原以为你柔弱无害,眼下?看来,你却当?真?是手段厉害。” “你究竟是何?时令贺兰铮对你如此情深义重?朕分明事先将我的好二弟调出洛阳,眼下?倒好,他也来凑热闹,要从朕手里将你夺走。你来时,应见到了外?面的乱况吧?这正是贺兰铮为见你,惹出来的乱子。” 容娡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没理会他的话,而是轻声道:“陛下?又吃五石散了?” 贺兰铭轻哼一声,面色却稍作?缓和。 “朕命人备好了成婚用的吉服,你且去试一试。” 容娡后退一步,眉头皱的更紧:“现在?” 贺兰铭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呢?” 容娡继续后退:“陛下?说好不逼迫我的,此时成婚,不合礼数。” 贺兰铭冷笑:“朕又没说现在便成婚,只是让你去试试婚服,何?况朕如今是皇帝,什么?时候嫁,由得了你?你不想嫁也得嫁。” “还?是说,仲秋将至,你想让朕将你的母兄接到宫中小聚?” 容娡面色微变,勐地抬头看他。 旒珠摇曳,四目相对。 贺兰铭坐在玉阶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色阴鸷而复杂。 须臾,他拍了拍手:“来人——为容娘子换上婚服。” 十几名?嬷嬷应声自殿后走出,团团围住容娡,不待她反抗,便将她簇拥至另一间?宫殿。 嬷嬷们?将容娡推到榻前,容娡身上素白的裙裾被她们?粗暴的扯开。 容娡几时受过这种屈辱,气得浑身发抖,拼命挣扎两下?,抬脚踹开几个嬷嬷,惊怒道:“我自己来!” 嬷嬷们?挨了她几脚,面面相觑一阵,犹犹豫豫地退后。 几名?宫婢捧着纁色镶边的吉服,缓步上前。 她们?扯住容娡的手臂,为她换上繁复的玄纁深衣。 容娡不会穿这种深衣,也拗不过她们?,只得顺从,憋屈的满脸涨红,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在宫婢的摆弄下?,吉服的绅带,紧束在容娡的腰身处,将她的腰勒的极细,盈盈一握,犹如柔软的细柳。 深色的衣料,将容娡的颈项衬的更为修长,身姿也更为裊娜。 深衣形制庄重,穿在容娡身上,虽然刚好合身,却并不显得端正。 她肌肤雪腻,唇如渥丹,眸如秋水,乌云叠鬓,分明不施粉黛,却美的犹如话本中美艷绝伦的祸水精魅,容色秾丽,娇媚动人。 哪怕是她此时正在气头上,柳眉微蹙,仍是美的惊心动魄。 众人观她容色,不由得屏息凝神,啧啧感?嘆。 容娡没好气的拽了拽紧束的衣领。 有宫婢立即要上前制止她。 掌侍嬷嬷挥了挥手,命宫婢退下?,由着她折腾。 待容娡消气后,掌侍嬷嬷抚平衣襟上的褶皱,将一尺见方的盖头遮在容娡头顶,语重心长的劝慰。 “娘子,那位是高?高?在上的国君,您何?必同他较劲呢?不如放软态度,同他说几句好话,他定然不会为难您。没有男人不吃女?人柔声细语的那一套。” 容娡自然懂得这道理。 她对于应付男子熟心应手,仗着一张明丽的容颜,曾利用此道,将无数男子耍的团团转。 哪怕是无情无欲的谢玹,对上她的手段,亦不能避免。 容娡也明白这位掌侍嬷嬷的意思。 保命要紧,说两句好话哄人罢了,又不会损失她什么?。 她从前分明很擅长这样做的。 容娡心里莫名?酸涩,沉默片刻,极轻地点了下?头。 换好庄重的吉服后,嬷嬷便要扶着容娡往金銮殿走。 然而,殿外?却不知怎地,蓦地传出一阵混乱的动静,隐约有贺兰铭的怒斥声传来。 纷沓的脚步声接连响起,凌乱地交错在一起,嘈杂声此起彼伏,甚至能听到箭矢“咻咻”的破空声。 容娡头上盖着盖头,看不见情况,听觉却格外?灵敏。 她听着那些声响,心里的不安如潮水般蔓延,下?意识地扯住嬷嬷的衣袖。 嬷嬷停步,奇道:“方才还?好好的,这是什么?了?” 她不知道,容娡更无法得知。 盖头被容娡掀开,她躲在内殿里,提心弔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好半晌,混乱的声响才停歇。 嬷嬷走到殿门前扫了两眼:“没事了,我们?去见陛下?罢。” 她将容娡头上的盖头重新盖好,殿中剩余的宫婢适时走上前,簇拥着容娡,向金銮殿走去。 混乱过后,周遭有种异样的寂静,不知为何?,反而让人惴惴不安。 容娡没由来的心神不宁。 临进殿时,险些被门槛绊倒。 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容娡的胳膊,扶着她迈过门槛,小声提醒:“容娡娘子莫要忘了老奴交代您的话……” 话音未落,不知怎地,嬷嬷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容娡心里奇怪。 可此时她的视线被盖头遮住,什么?也看不见,便只依着嬷嬷的意思,软着嗓子,说出近乎献媚的说辞: “成婚的深衣我已换上,陛下?瞧瞧,可还?合身?陛下?稍安勿躁,我自然是愿意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后。此前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欲拒还?迎,使小性子,想试探陛下?待我的心意。如今我穿着这身吉服深衣,方明白,我与陛下?朝夕相处,又有年少邂逅在先,是有难以割捨的情分在的。 “待孝期过后,我便嫁您。” 她强忍着不适的情绪,说出违心的话,没心没肺地想。 总归谢玹已经死了,她合该为自己谋个其他的好去处。 这世间?又不是只有他谢玹一个男子,寻不到如他那般好的,稍逊色些的也无妨,活下?去最要紧。 殿内一片死寂。 容娡无比清晰的感?觉到,她此言一出,立即有一道深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可贺兰铭却始终没有出声。 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没有多犹豫,扯开绸布盖头。 光线骤然出现在眼前,容娡不禁眯了眯眼。 天幕中的雨云堆叠的越发浓密,风声飒飒,金銮殿中的帐幔被风吹得纷飞,空气中像是缠绕着无数道潮湿的丝线。瀰漫着浑浊而甜腥的气息。 红绸如血,滑落在地,容娡下?意识地垂眼,望见几支箭簇凌乱的横陈在她脚边。 嬷嬷惊恐万状地大叫一声,松开容娡的手臂,跌跌撞撞地跑远。 簇拥在容娡身后的宫婢,亦是尖叫着四散。 哄乱人声中,容娡将视线放远了一些,望见地面上蜿蜒流淌的血。 一股极其熟悉的、略带苦涩的冷檀香,犹如清浅的霜雪,穿透浑浊的空气,飘入她的鼻间?。 容娡心尖一颤,睫羽扑簌眨动两下?,缓慢地抬起眼帘。 一道清霁雪光般的人影,随着视线的抬起,缓缓映入她的眸底。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 容娡望见,谢玹穿着一身欺霜赛雪的道袍,执剑立在龙椅旁,身姿端正,清尘脱俗,犹如一座淡漠的佛尊玉像。 他的面色雪净,眉眼清峻,容貌一如既往,神姿高?彻。 容娡怔怔地望着他,心跳如鼓。 他攥着螭龙云纹的剑柄,手指修长如玉,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剑上的纹路,手背上青筋微鼓。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自他身上,强势而极具侵略性地向四周蔓延。 他周身的气场,比从前容娡所见的每一次,都要沉冷凛冽许多。 有血滴顺着他手中剑身的血槽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敲在玉阶之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在容娡剧烈的心跳声中。 谢玹气定神闲地转了转剑柄。 剑尖泛出寒光,映亮他雪湖般的一双淡漠凤目。 可他的神情,分明比他手中的剑,还?要寒上几分。 谢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薄唇微勾,唇角泛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他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深渊,仿佛能攫取灵魂,幽邃摄人,嗓音薄如冷刃。 “容姣姣,你要嫁谁?” 弒君 ——“容姣姣, 你要嫁谁?” 空旷的宫殿,迴荡着谢玹徐缓的话音。 问?出?这句话?时,谢玹岿然立在汉白玉的台阶上, 幽邃的眼眸底, 有某种浓重的独占欲唿之欲出?,翻涌、挣扎。 可他的面容尚且还算平静,情绪内敛,只是居高临下, 遥遥凝视着她?, 声音并未刻意放大。 然而, 当那几个?字淡淡落下后, 整座金銮殿却好似掠过了一场弥天大雪, 风雪肆虐而过,殿内陷入死寂的沉肃。 清磁而熟悉的声线,极为清晰地传入容娡的耳。 分明是含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的, 却无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好似那声音是一把锐利的、寒冷的冰剑, 重重敲在人心尖, 力道遒劲, 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容娡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 谢玹不是死了吗? 殿内人影幢幢, 似乎还有其他人在,但此刻容娡无暇分给旁人眼神?,眼中只能看得见谢玹。 她?神?情恍惚, 目不转睛地盯着死而復生的他, 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一滞,仿佛被人拿刀牢牢钉死。 一时竟无法确认, 自己是不是置身于梦里?。 好半晌,容娡阖了阖眼,用力掐了把自己的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这才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能感觉到痛。 她?不是在做梦。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谢玹。 谢玹回来了。 确认这一事实后,容娡的心里?漫上一层潮水般的欣喜。 但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霎时头皮一麻,宛若雷噼一般僵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她?说错话?了。 容娡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然而余光瞥见龙椅上奄奄一息的贺兰铭,喉间却好似被密集的砂砾堵住,浑身僵直,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本?挂满缟素的宫殿,如今处处溅上殷红的血。 金灿灿的金銮殿内,御案与龙椅底座溅满凌乱的血滴,粘稠的血液,蜿蜒着流淌在白玉阶上,腥甜的血腥气,幽幽钻入容娡的鼻腔。 容娡僵硬地看向那些?血,瞳仁勐地一缩,脸上血色飞快褪去。 她?喉间发紧,胸腔里?喜与惧交加,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探着轻声唤他: “……谢玹?” 谢玹气定神?闲地站在玉阶上,闻声,慢条斯理地换了只手拿剑,面?色平静,并没有回应。 容娡遥遥望着他,澄澈如琉璃的眼底晃出?水波,似是要哭出?来。 她?有许多话?想问?他,可话?到嘴边,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只嗓音发颤道:“他们……都说你魂归冥府了……” 谢玹极轻地笑了下,语气淡淡:“你很希望我死,好另嫁他人?” 容娡眼里?水光更甚,立即用力摇头:“不是的,我绝没有那样想过。” 谢玹沉冷的目光滑过她?身上的吉服,眸中渐渐泛出?轻嘲之色,冰冷的讽笑一声,未置一词。 顶着他那极具压迫感的、宛若能窥破一切的眼神?,容娡不由得心里?一沉,睫羽簌簌颤抖两?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吉服的裙摆,一时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十指蜷缩着将精美的袖口揉出?褶皱。 她?咬着唇,犹豫片刻,小声为自己开?脱:“我……” 才发出?一点气声,倒在龙椅上的贺兰铭忽然阴森地笑出?声,打断容娡想说的话?。 他捂着胸口,费力挣扎起身,有气无力的喘息。 “谢玹啊谢玹,你听不见吗?容娡她?想嫁的是我,还是说,你在自欺欺人?” 他笑得狰狞可怖,说话?时唇齿间往外喷溅着血沫,笑声里?带着一种不可抑制的疯狂,令人头皮发麻。 摇晃的旒珠哗哗作响,噼里?啪啦砸在容娡心头。 容娡心慌意乱,额角突突急跳,不禁提着裙摆上前两?步,狠狠瞪了贺兰铭一眼。 而后她?想到什么,脚步一顿,惶惶看向谢玹,对上他深渊般的眼,哀婉凄艷地摇头,衣襟上露出?的一截纤细的颈项,宛若暴雨中不堪一折的花枝。 她?心惊肉跳,浑身紧绷。 她?要被贺兰铭这疯子害死了! 迈入金銮殿后,能清楚的看见,殿内站了许多听命于谢玹的兵卫。此刻,他们正有条不紊地地清扫打斗的血迹,将死尸从侧门搬出?。 此情此景,容娡如何?能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贺兰铭大势已去,谢玹才是那个?生杀予夺的人! 她?将碾压式的战况尽收眼底,感到恐惧,哭腔道:“哥哥,你信我,我方才那番话?只是为了自保……” 谢玹视线自她?身上挪开?,提起寒光粼粼的剑,横在眼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剑刃,眉宇间渐渐覆上一层霜雪,瞧不出?在想什么。 光可鑑人的剑身,映出?他昳丽的眼,在他脸上折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剑光。 他凝视着剑上的那双眼,若有所思。 见状,一旁的静昙与李復举对视一眼。 李復举会?意上前,拱了拱手,哀痛欲绝道:“君上,贺兰铭设计谋杀臣妻,可否交由臣处置?” 谢玹端量着剑,没说好还是不好。 龙椅上苟延残喘的贺兰铭,反而目眦尽裂,神?色癫狂,死死抓住龙椅的把手,气喘如牛地怒吼道:“谁敢动朕?!你们这些?乱臣贼子都该去死!来人!护驾!护驾!” “朕是皇帝!朕今日继承大统,连你谢玹心心念念的人也要与我成婚!谁也别想成为我们的阻碍!” 李復举怒喝一声,拦下贺兰铭伸向谢玹的手。 谢玹眯了眯眼,眼底愈发晦暗。 容娡听着贺兰铭的疯话?,宛若被人给了当头一棒,一个?激灵道:“哥哥,且别杀他!” 贺兰铭这种恶人,死不足惜。 可他如今是国君,不该死在谢玹手里?。 谢玹那般的人,不该被扣上弒君篡位的污名! 然而这句话?落入旁人耳中,却是别有意味。 贺兰铭话?音一顿,欣喜若狂的看向容娡,眼里?燃起一簇明亮的光:“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哈哈大笑,笑的前俯后合,几乎要笑出?眼泪来,无不得意道:“谢玹——不,贺兰瑄,你听听!容娡她?分明是对我有意!她?捨不得我,她?想嫁我!你强求不得!你就该去死!死在十七年?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容娡就算不嫁我,也有的选!她?嫁贺兰铮,嫁谢玉安,嫁随便什么人,都不愿嫁你!” 李復举大怒,铮然拔剑指向他:“鼠辈尔敢!” 容娡气得发抖,啐骂一声,怒道:“谁管你死活?我只是担心谢玹他的名誉会?因你有损!若不是你强行逼迫,我才不会?换上这身吉服!” 说这话?时,她?悄悄觑着谢玹的脸色,生怕谢玹会?因贺兰铭的话?而迁怒于她?。 谢玹缓慢地眨了下眼,怜悯地看向她?,似乎被她?的话?触动,竟然和沐一笑:“好啊。” 容娡松了口气,眼眸转了转,想藉机为自己开?脱:“哥哥,你信我,我……” 话?未说出?口,她?忽然发现,谢玹虽然含着笑,眼尾却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一种堪称暴虐的占有欲盛满他的眼瞳,原本?空净明淡的面?容,骤然闪过狠戾之色。 容娡哑然失声,心尖一颤。 下一瞬—— 谢玹抬手挥剑,霜白的广袖宛若展开?的鹤羽般鼓起。 他挥剑的姿势极为好看,像是在抚琴弄弦。 然而这赏心悦目的一剑,却斩出?遒劲如弯刀的力度,眨眼间削去了贺兰铭的头颅。 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鲜血如瀑,喷涌而出?,溅红了谢玹的一角衣袖,也映红了容娡的眼。 象徵国君身份的旒冕咣当落地。 贺兰铭的头颅,重重落在御案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噗通砸在谢玹脚边,一双死不瞑目的眼,恰好直勾勾的对着不远处的容娡,其状惨不忍睹。 李復举倒吸一口冷气:“君上!” 容娡如坠冰窟,唿吸都停滞了一下,胃里?勐地一抽。 她?根本?无法直视那令人作呕的惨状,僵硬地转动颈项,看向谢玹。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着他的神?情,竟觉得他像一只嗜血的妖邪,随时随地会?扑上前,将她?撕碎。 谢玹不该是这样的。 他从前一向衣不染尘,也将她?护的很好,从来不会?让她?直面?这种血腥的场景。 身为国君的贺兰铭,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死在他的剑下。 那曾经允诺要等他归来再续前缘、却另觅他人的她?呢? 恐慌如潮水蔓延,淹没容娡的心房,拍打着她?脑中紧绷的弦,使她?几乎无法唿吸,吉服下的身躯更是难以抑制的战慄。 容娡并不觉得自己为了自保,寻觅旁人的庇护有什么过错。 总不能得知谢玹死了后,她?便跟着不活了,总得利用长处,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 只是容娡不曾料到,谢玹并没有死,甚至扭转局势,杀入宫城。 更是万万不曾想到,这个?自初见时,便满身神?性、渊清玉絜的男子,有朝一日竟会?站在皇位之上。 她?僵直地站在原地,看着俊美不似凡人的谢玹,抬起皂靴,随意踢开?贺兰铭的头颅。 染血的头颅,骨碌碌顺着玉阶滚落,发出?“咚咚”闷响。 容娡眼瞳骤缩,当即吓得眼泪汪汪,宛若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 她?知道自己躲不掉。 众目睽睽下,谢玹一步一步走下玉阶,漏窗的暗淡光线笼罩住他,映亮他眉宇间锋锐的倨傲,以及眼底翻涌着的暴虐的占有欲。 李復举退至静昙身侧,后者?担忧地唤:“……君上,宫中尚有几处余孽未曾清剿。” 谢玹置若罔闻,步履不停,“噹啷”一声,若无旁人的丢开?染血的剑,走到面?无血色的容娡面?前。 清冽馥郁的冷檀香,幽幽钻入容娡的鼻腔。 她?下意识地抬头,咬着唇,眼泪汪汪看向谢玹神?姿高彻的脸,忍着头皮发麻的惧意,讨好般的攥住他一角干净的衣袖,唇瓣微微翕动。 “哥哥……你信我,这身吉服是贺兰铭逼迫我换上,绝非我本?愿……我更不是自愿入宫……与谢玉安,也早早划清了界限……” 谢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修长如玉的手捏住她?的指尖,眯了眯眼,低声问?:“那贺兰铮呢?他也曾逼迫过你么?” 容娡指尖一蜷,仿佛被人灌入一盅哑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余浑身战慄。 谢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忽然自嘲般的笑出?声,漠然道:“骗子。” 他阖了阖眼眸,浓长的睫羽随之垂落,在眼底投落一层阴翳。 “容姣姣,孤想要信你。” “可你惯来巧言令色,孤实在是信不过。” 再睁开?眼时,他一贯清沉的眉眼,眼尾晕开?薄红,目光一寸寸割向她?。 薄红在他眼尾挑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他脸上不达眼底的笑意敛去,露出?谪仙般皮相?下,堆叠的阴暗掌控欲。 容娡心虚不已,根本?无法承受他这种灼灼的、洞若观火的目光,慌乱的别开?视线。 谢玹却挑着她?的下巴尖,迫着她?抬起头,与他对望,直至将她?逼退到角落,退无可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在殿内待命的兵卫,极有眼色的移开?视线,抬着尸首分离的贺兰铭,悄无声息退出?金銮殿。 谢玹微微俯身,一缕墨发垂在容娡的肩头,与她?的长髮缠绕在一处。 他的语气很温缓,然而这种反常的平和,却像是风暴来临前平静的海面?,压抑着某种能将她?吞噬的狠戾。 “你分明说过,要与我再续前缘。” “你也说过,要与我同?枕共穴,若我身死,你不会?独活。” “可你转头便要另嫁他人。” 他唿出?的温热的鼻息,洒在容娡脸上,有些?发痒。 容娡双腿发软,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嗓音里?染上了浓重的哭腔,竭力为自己开?脱。 “我……我找他们只是为了自保,我知错了……唔——” 谢玹平阔的肩,遮住了大半光线。 他将娇小的她?完全笼罩在墙角,看着她?满是潮气的眼眸,听着她?求饶般半真半假的话?语,心里?忽然挤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喉结上下滑动,一把掐住她?的后颈,摁着她?强势地索吻。 阴孽的掌控欲在此刻暴露无遗,谢玹禁锢着她?,唇舌极具侵略性地探入她?的齿关,汲取着她?口中所有的空气,牢牢地将她?掌控。 容娡仰面?承受着他激烈的吻,没多久便浑身绵软,倚着墙一点点向下滑。 谢玹仿佛被这个?吻安抚住,眼眸翻涌着幽冷情绪缓和了些?,鸦色的眉睫,覆上一层霜雪似的岑静。 “……你总是骗我。” 他似嘆非嘆的低喃,半阖着眼,气息不匀,顿了顿,垂眸看向眼瞳上笼着水雾的容娡,将她?捞入怀里?。 如玉的长指暧昧地箍住她?的腰侧,嗓音噙着阴沉的低哑: “孤在此,你再说一遍,想嫁谁?” 以往容娡习惯给自己披上一层伪装,说出?的话?总是半真半假,只有在这种处于弱势的时候,被逼的无路可退了,才能迫着她?说出?一两?句真话?。 谢玹何?等熟悉她?,自然深谙这一点,语气里?含着逼迫与命令的意味。 容娡的腰被他箍的生疼,眼眸泛出?一层盈盈的泪光,濡湿眼睫。 他更换了自称,容娡不知该如何?称唿现在的他,想了想,只得顺着他的心意,“我想嫁你……哥哥。” 顿了顿,她?想到贺兰铭瓜熟落地般掉下的头颅,不禁打了个?哆嗦,哭腔道:“我真的知错了,另觅旁人不过是为了保命,我爱慕你是真,心悦你是真,想与你再续前缘亦是真,云玠哥哥……别杀我。” 谢玹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睨她?,“我自然不会?杀你。” “可若你仍旧见异思迁,是否杀你,便未必。” 玉玺(修) 容娡倏地噤声, 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双目睁的熘圆。 见状,谢玹眼尾晕着的薄红更?甚, 鼻息发沉, 目光若有实质,刀刃似的割着她,径直望进她眼底,神情似笑非笑, 说出的每个字, 都透着寒彻嵴髓的冷意?。 “这般畏怕, 莫非你?当真意?志不坚, 还存有另觅他人的心思?” 容娡被那仿佛能看破一切的眼神压得头皮发麻, 躯体不由自主的发僵,做不出任何反应。 直至谢玹微凉的长指,如游弋的玉蛇般绕上她的颈侧, 她才勐地一个激灵, 泪眼汪汪地看向他:“没有, 真的没有……” 谢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眸色翻涌, 仿佛要将她吸进深不见底的眼里,让她跌进去, 摔得粉身?碎骨。 容娡怕他真的会醋意?大?发而杀了她,绞尽脑汁思索一阵,没了辙, 只得踮起脚, 硬着头皮凑上去主动吻他的唇,以此来示好。 “我只同哥哥这般亲密过……”她攥着他的衣襟, 生疏地舔舐他的唇瓣,含煳不清道,“有哥哥这般谪仙般的人在身?边,旁的凡夫俗子怎会入我眼……你?消消气……” 谢玹任由她毫无章法地乱亲,低垂着眉眼,神情没什么变化,须臾,松开她的颈项,用鼻腔哼出一声低低的“嗯”,不知是在回应她的示好,还是在嘲讽她的惺惺作态。 他语气不明,容娡拿不准他的意?思,莫名有些委屈,亲不下去了。 她大?概明白谢玹是在吃醋,可?他这醋意?未免也?太?大?了些。 哪有像他这般爱慕人的! 成?天想将心爱的女子关起来不说,如今可?倒好,吃了些醋,竟变本加厉想将她杀了! 她越想越委屈,松开他的衣襟,别开脸不愿再看他,眼里渐渐蓄出泪。 谢玹缓慢地眨了下眼,看向她。 容娡感觉到自己的眼尾有温热的泪水滑落。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咬紧牙关,暗骂自己太?过没出息。 然而一脸冷漠的谢玹,却在她的眼尾渗出泪时,下意?识地伸手拭去那颗泪珠,手上的动作,是与他漠然的神情,截然相?反的温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他的指腹很凉,触碰到容娡的肌肤时,两?人同时一愣。 容娡吸吸鼻子,窥觉到他言行之间的反差,缓缓抬眼看向他。 她忽然有种直觉,谢玹刚才说要杀她的话,不过是在吓唬她。 这人是怕她爱上旁人,才会那样说的。 她琢磨了一阵,蓦地福至心灵—— 谢玹拿她没办法。 他无法掌控她的心意?,所以只得说出那番话,以她的性命要挟,想发设法将她困在身?边。 原来……竟是如此吗? 容娡倚着墙,思绪万千,心跳都?不由自主快了几分。 谢玹单手撑墙,圈着她,两?人挨得很近,鼻息清晰可?闻。 容娡一抬眼,便清晰地看见他眼白上覆着的、浓密如蛛网的血丝。 她想了很多,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眨了眨眼,小声嘀咕:“……你?才捨不得杀我呢。” 谢玹被她的不以为意?气笑,面色沉郁:“不信孤?” 尾音上扬,很好听,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薄愠。 容娡确实是不信的。 她之前暗器暗算他,做到那种地步,谢玹都?没同她计较,又怎捨得杀她。 至多将她再关起来,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假思索,张口欲说:“难道不是吗?” 可?转念想到贺兰铭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她轻轻打了个哆嗦,又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揣测是否正确,便谨慎地闭上嘴,决定不说话,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到他。 谢玹同样没出声,只用一双幽邃的眼眸盯着她,鼻息微沉,像是在隐忍着某种阴暗的情绪。 他发现?自己无法狠下心来,即便他此刻醋意?滔天,妒怒又不安,却拿她毫无办法。 良久,谢玹阖了阖眼,嘆息一声,手臂绕过她的肩背,略一用力?,将她摁入怀里,贴在她耳侧,低低地发问。 “若我始终不曾来,你?当如何?” 容娡听着他的心跳,眼眸闪动,想了想,如实道:“我不知道。” 谢玹搂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鼻息沉了几分,像是被她的这句话点燃了怒火,周身?气息霎时凝固,清泠如霜雪。 他嗓音低哑,再次染上命令的意?味,几乎咬牙切齿道:“不知道?容姣姣,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容娡被他勒的喘不上气,推了推他,反而被不容置喙地拥的更?紧。 “你?……” 她皱起眉,想让他松手,然而瞥见他泛红的眼尾、不復从容的神情,想到这一切是因何而起,不禁哑然失声,惧意?亦无声无息地消减。 僵持片刻,容娡在他怀里挣动两?下,费力?抽出自己的左手,举在他面前,将腕上伪装成?手镯的暗器给他看。 谢玹的目光短暂地在手镯上停留一瞬,继续看向她,眸色沉的浓黑的夜,仿佛要将她吞噬。 容娡放下手。 “是真的不知道。”她垂着眼帘,小声道,“可?能会想办法逃出宫。” 顿了顿,她仰面看向他,声音更?小:“……我在身?上藏了几件暗器,若贺兰铭逼人太?甚,我做好了杀他的准备。” 看着谢玹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容娡的喉咙忽然仿佛被什么攫住,说不出任何瞒骗的话。 好一阵,才揪住他的衣边,哽咽着道:“我问过许多人,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当真以为贺兰铭杀了你?……若不是知道你?身?死……我又怎会……又怎会……” 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砸落。也?不知怎地,容娡泣不成?声,仿佛这些时日?的担惊受怕与所受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洩的出口,开了闸似的往外涌,怎么都?流不尽。 泪珠滚落到谢玹的衣袖上,很快没入衣料,洇开点点湿痕。 谢玹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面上蓦地一片空白。 容娡泪眼婆娑地瞥见他的神情,心里大?致有了底,越发委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小心呛了一口,便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谢玹被咳声惊得回神,眨了眨眼眸,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容娡抽泣不已,满脸是泪,揪起谢玹的衣袖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气得呜咽两?声,没好气地挠了把袖子,犹豫了一下,没捨得松开。 “都?怨你?!” 分明哭的语不成?调,却偏偏要虚张声势的抱怨。 “若论背信弃义,也?是你?假死在先……我已经?解释过,今日?种种并非我本愿,你?为何不信我?我……我讨厌你?!” 若她先前说的那番心悦谢玹的话,并非出自真心,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哄骗的假话。 而眼下她所说的字字句句,却着实是真情实感。 谢玹待她如何,她是看在眼里的。 她知道谢玹待她情深,无论怎样,都?不愿意?看着这样一个人身?死。 谢玹望着她婆娑的泪眼,瞳仁微微一缩,隐约明白她的意?思,胸腔内翻涌着的怒火,忽然间没由来地偃息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他沉默着看着她。 妒怒、醋意?、戾气,最终化成?一声极轻的、略显无奈的嘆息。 “对不住,是怨我。” 谢玹认下她没道理的责怨,面上的冷意?一点点消融,捧着她的脸,细緻地为她擦拭眼泪。 他眼帘低垂,眨眼时,浓密的睫毛像鸦羽那般轻颤,眼眸像浸了水的琥珀,泛出粼粼的光晕。 美的摄人心魂。 容娡渐渐止住哭声,眼巴巴的盯着他的脸,想了想,犹豫着问:“你?是在哄我吗?” 谢玹颔首:“嗯。” 他在她哭红的眼尾印上一吻:“别哭,姣姣,我并未死。” 容娡舔了舔唇角,并不领情,轻哼一声:“刚才不是还威胁要杀我?才不稀罕你?哄。” 谢玹没再说话,深深凝视她,眼尾始终噙着一抹红。 过了一会儿,他阖上眼,揽住她的腰,道:“姣姣,我不是什么圣人,真的动过杀念。” “我曾想过很多次,你?既然不愿独属于?我一人,那好,你?爱上谁,我便杀了谁。若你?始终不愿真心喜爱我,那也?无妨,我会杀了你?,死人总不能见异思迁,待你?死后,只能乖乖留在我身?边,与我同枕共穴。” 他的语气平静又淡漠,像是在与她谈论稀松平常的小事,嗓音里甚至带着点薄冷的笑意?。 “至于?贺兰铭,由你?看着我亲手斩杀他,已算手下留情。我其实本想利用他来教你?如何杀人,让你?来杀他。” 容娡听得瞪圆了眼,小脸皱成?一团,又要哭了。 可?旋即,谢玹话音一转,像是妥协一般,略显无奈的笑了笑:“可?我没料想到,情爱竟能如此蛊惑心智,令我无法对你?狠下心来,终究还是……罢了。” 容娡眨了眨沾湿的眼睫,听懂了他的意?思,怔怔地望入他昳丽冷湛的、带着纵容的眼,心尖一颤。 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谢玹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神祇了。 他那样的人,因她沾上了这万千红尘。 仿佛有温热的泉水溢满容娡的心房,她心里发软,抬手摸了摸他眼皮上的那颗小痣。 谢玹眨了下眼,睫羽扫过她的指尖,有种微妙的痒感。 容娡发现?自己不抗拒谢玹的心迹,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情意?。 她心乱如麻,只顾左右而言他,轻声道:“秋日?又至,我第一次见你?,也?是在秋日?。” 那时的他,高不可?攀,清冷矜贵,超然物外。 直到她不择手段,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的端方自持,被她的引诱打破。 他们之间的一切,因她贪妄的心念而起。 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改变,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谢玹沉默一瞬,不知想到什么,低低一笑,没接她的话茬,只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 容娡疑惑:“啊?” 谢玹的声线里含着清冽的笑意?:“爱慕我是真,心悦我是真,想与我再续前缘亦是真?” 容娡的心跳莫名有些快。 她觑着他的脸,认真地想了想,纠结的掐着手心,犹豫不决道:“……应该是吧。” 谢玹低头,同她额头相?触,鸦色的长髮顺着肩头垂落到胸口,泼墨般的流泻,与她的髮丝缭绕在一处。 两?人鼻息相?闻,他垂敛眉眼,指尖点在她的心口,久久停留。 怦怦。 怦怦怦。 两?种不同的心跳声,渐渐交融。 须臾,谢玹像是确认了什么,蓦地掀起眼帘,眸底蕴着星海一般的光亮,直勾勾地望着她,嗓音慵懒蛊人,又隐约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压迫,点破她的反应。 “姣姣,你?心乱了。” “你?喜爱我。” 容娡脸上倏地一热。 不知为何,她嗅着他身?上的冷檀香,有些头晕目眩,脚底也?轻飘飘的。 她听见自己鼓点般的心跳,面上滚烫,说不出反驳的话。 喜爱谢玹么? ……怎么会。 她不该被谢玹的话扰乱心绪的。 一定是那枚蛊在作祟。 一定是。 …… 好在,谢玹并未继续追问她。 两?人厮磨之际,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打破殿内的宁静。 谢玹反应很快,将面红耳赤的容娡护在身?后,抬眼看向殿门口,神情骤然冷下去。 不多时,兵卫护着口中喋喋不休的魏学?益,走进金銮殿。 瞧清楚殿内情形,魏学?益气急败坏:“谢云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卿卿我我!贺兰铮那厮快要攻过来了!指名道姓要你?交出容娡!” 谢玹冷笑,眼中显出轻蔑之色:“他尽管来。” 魏学?益看向他身?后的容娡,视线来回扫视着二?人,欲言又止,须臾,拂袖而去。 待她走后,谢玹含笑看向容娡,声音刻意?放的极缓:“贺兰铮,你?惹出的风流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这是又打翻醋罈子了。 容娡心虚地别开眼。 顿了顿,她小声道:“他算不上。若要论起来,你?才是我惹出的风流债。” 谢玹微愣,喉结上下滚动,嘆息着笑。 没过多久,殿外便响起刀剑交错的铮鸣声。 容娡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拉住谢玹的衣袖。 谢玹察觉到她的不安,拍拍她的手腕,侧目看向暗卫,眉眼变得锋锐而尽显睥睨之色,低声吩咐两?句。 随后他牵起容娡的手,领着她从暗道离开金銮殿。 暗卫上前护送两?人,穿行在复杂的宫道之中。 宫中兵荒马乱,他们却走的不急不缓,一路东行,闲庭漫步般,走到一处戒备森严的幽静宫院。 白芷与白蔻领精兵守卫守在宫殿外,见谢玹带人走来,他们纷纷恭敬行礼。 时辰渐晚,天色昏暗。天幕上堆积着浓密的雨云,雨却迟迟不曾落下,风势反而越发大?。 甬道间,不时有飒飒风声掠过,谢玹霜白的广袖被吹得鼓起,像鹤影展翼。 容娡与他比肩同行,身?上的吉服层叠繁复,裙摆很长,迤逦拖地,像一朵盛放在她身?后的巨大?的鸢尾花,有些不便行走。 她没管裙摆,追着谢玹的脚步,走的很快,腰间玉石配饰,玲琅作响。 入殿后,容娡提着的心才稍稍有所松懈。 谢玹命侍者点燃灯烛,借着亮起的烛光,打量容娡两?眼,俯身?为她整理裙摆,细緻地抚平每一道褶皱。 从前谢玹经?常亲手为她更?衣,容娡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此时他的动作有什么不妥,乖顺地站好。 反而是旁边候着的侍者,见此一幕,神情一个比一个惊愕。 谢玹将她裙摆的拖尾摆正,直起身?,站在她面前,凝视她片刻,低声道:“这身?皇后吉服,是多年前为我母后而制。你?穿着很好看。” 容娡没料到贺兰铭竟会拿旁人的吉服来充数,忆起惨绝的血河之役,霎时手足无措,磕磕绊绊道:“我、我不知道这是……” 谢玹摇头:“无妨。” 容娡词穷了一会,越发浑身?不自在,想说些什么缓解沉重的气氛:“哥哥,你?别难过,我这便换下吉服。” 谢玹拦她“不必。” 他不知被容娡的哪句话戳中,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摁在怀里索吻,堵住她的唇。 殿内的光线有些暗,暖黄的烛火烧灼着空气,温度一点点上升。 属于?谢玹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兇狠地侵入容娡的五感,唇舌交缠,容娡仿佛被抽去全身?的力?气,浑身?发软,气息变得紊乱。 她面红耳赤,唇齿间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些甜腻的轻吟,被他吻的有些站不住,只得无助地攀住他的肩。 不知过了多久,当容娡唇瓣发麻,差点喘不上气时,忽然感觉手心一沉。 谢玹松开她,将一个沉甸甸的物件塞进她手里。 她无力?地偎着他,听到他清磁的声音,有些模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 “贺兰铭许你?皇后之位,那我许你?帝王之权,你?意?下如何?” 容娡头脑发晕,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看向手里的东西,吓得杏眼睁圆,险些将它摔了:“这是……玉玺?” “是玉玺。” 谢玹揽她入怀,吻了吻她的耳垂,嗓音很低。 “你?想要的,无外乎是至高无上的权势。若你?想要皇权,我便予你?皇权,扶持你?登基。” “作为交换,你?从此只能爱我一人,好不好?” 红尘(修) 谢玹清湛幽邃的眼底, 流溢着?深渊般的病色,语气平静又淡漠,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语有多么惊世骇俗。 容娡脑中嗡的一声?, 被雷噼了一般惊在原地, 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她登基? 他疯了不成! 她喉间发紧,胆战心惊,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所未有的荒谬感,震惊到无以復加, 恍惚间, 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门夹过, 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疯了, 还是?谢玹疯了。 好一阵, 容娡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用力摇头, 将耳珰甩的乱颤:“登基大事岂能儿戏, 我不想要。” 她虽想要安身立命的权势, 但绝没动过这种荒诞的心思?。 皇权之争, 骨肉相残, 兄弟阋墙…… 见识过贺兰铭父子的疯狂后,她对此更是?恨不得避之不及。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说?‘想要’这两个字! 若是?她敢插手朝政, 谢玹的那些部下岂不是?得想方设法杀了她! 谢玹的手指按在她的腰侧,低垂着?眼,邃亮的眼眸深深盯着?她, 似是?想从她的神?情中分辨出些什?么。 容娡被他圈在怀里, 他的身形遮住大半烛光,落在她脸上的光线很昏暗, 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清晰地听到她略显不安的唿吸声?。 半晌,谢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蹙眉道:“你既不愿,那便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容娡松了口气,只觉得这块玉玺犹如?烫手山芋,连忙战战兢兢地递到他手边。 谢玹松开她的腰,拿起玉玺放回袖中。 殿内陷入沉默。 容娡本想坐下歇息,然而吉服加身,她行动不便,浑身不自在,便召来婢女,命她随她去内殿换一套常服。 等容娡换上曲裾出来时,谢玹也换下了染血的霜袍,身上随意披着?一件苍色外衫,鸦色长髮松松拢在肩后,身形愈发像一株清冽的雪松。 眼下,他正端方地坐在平头案前,提着?茶盏为自己?斟茶,眼帘低垂,被烛光一照,眉宇间隐现从前那种带着?神?性?的悯色。 容娡脚步一顿,定?定?地望着?他,鼻尖有点儿发涩。 分开了这样久,又误以为他身死,如?今出人意表的重逢,她心里其实?有些想他。 可她说?不出口。 只得将这些情绪,归结于黑夜的降临。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她小?声?唤:“谢玹?” 闻言,谢玹侧目看向容娡,俊美的面庞因为烛光晕染而显得很柔和,面容雪净明淡,眉眼若画,睫羽洒金,瞳仁很亮:“怎么了?” 容娡注视着?他,慢慢地摇头:“没怎么。” 许是?谢玹神?情太过温和与熟悉,使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还算美好的回忆。 她犹豫了一下,抱着?试探的态度,柔声?细语道:“……我在宫中待了太久,想离开皇宫。” 谢玹和沐地注视着?她,神?情没有因她的话产生多余的变化,只轻轻颔了颔首。 迎着?容娡希冀的视线,他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温和地问:“姣姣,皇权尚不能用来交换你的心意,你说?,我当?如?何,才能让你只爱我一人?” 容娡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答,思?索着?他的话,莫名觉得此时的他很古怪。 谢玹好像误会了些什?么,她不要玉玺,不是?拒绝与他交换的意思?。 她蹙起眉,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解释,便听谢玹轻嘆一声?。 “罢了。”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你既然不愿说?,我便不迫着?你了,放你出宫便是?。” 容娡当?即将解释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笑?颜逐开,喜不自胜道:“此话当?真?” 谢玹将手中茶一饮而尽,抬眼看她:“当?真。” 他的神?情淡然温和,然而容娡欣喜过后,触及他的眼神?,却笑?容一僵,没由来地嵴髓发寒,心房突突跳动起来,莫名觉得他每个轻飘飘的动作?,都好像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令她浑身紧绷。 谢玹放下手中的玉杯,单手支着?半边脸,看向她时,眼眸像盛了一汪醇浓的酒液,晶莹清湛,泛着?瑰丽的光泽,璀璨夺目。 “忘了同你说?。”他睫羽颤了颤,抖落金粉般细碎的光晕,在容娡不解的目光中,用另一只手摩挲着?用过的那只玉杯,轻喘着?道。 “我方才,饮下了快红尘。” “药性?如?何,你应该了解。只是?不知,用在男子身上,能否用药解除。” “嗯……”谢玹蹙了下眉,玉质的手指骤然捏住桌沿,鼻息潮重而微喘,原本泛着?粉红的关节与指尖,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 他眼眸半阖,宛如?玉像,眼尾却蓄着?一抹浓重的胭脂红,像是?难以忍受药效,微微仰头,露出脖颈上突起的喉结。 此时此刻,这枚喉结正在难耐地上下滑动。 “药性?尚未完全发作?,你若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姣姣,你要离开吗?” 孟浪 侍者?事先被?屏退,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容娡与谢玹二人,烛影轻曳,静的落针可闻。 因而, 谢玹每一声鼻音浓重?的喘息, 都能清楚地传入容娡的耳朵里。像一根沾着水的羽毛,湿润的纤长羽尖,一下接着?一下,轻轻搔着?她的心口?, 撩拨着?她脑中的弦, 勾挠出涟漪般的潮痒。 本来想走出殿门的容娡, 当即愣住。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枚滑动着的、泛粉的喉结, 只觉得视线仿佛缠上了无数道黏胶, 将她的脑袋黏成一坨混沌的浆煳,使她无法将目光自他身上挪开?,心跳都要停滞了。 谢玹的侧前方?置着?一盏烛台。他半阖着?眼, 用手背撑着?侧脸, 手指间缠着?几缕髮丝, 被?烛光一照, 在冷白的面颊与颈侧映落几道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的喉结滑动几下, 略微低了低头,手指支在额角, 侧脸迎着?烛台,目光放低,直勾勾地看向容娡, 漆黑的眼珠, 揉碎了粼粼烛光,墨色里融着?金。 墨愈黑, 金愈亮,像是在黑夜里点燃了一小簇明亮炽热的火苗。 被?他这么一看,容娡勉强找回了一点儿神志,艰难地别开?视线,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道:“谁人胆敢给你、给你下这种药?现在怎么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若是能教谢玹毫无防备地饮下掺了快红尘的茶水,那给他下毒岂不是也轻而易举? 思及此,容娡不免有些心焦,人也清醒了不少,快步朝门口?走:“我去传医官。” 谢玹气定神闲,注视着?她的背影,在她身后慢悠悠地开?口?:“不必。” “是我自己饮下的。” 容娡傻在原地。 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幻听?了,背对着?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紧阖的门扇:“你说什么?” 谢玹发出一声带着?气声的笑?,尾音上扬:“我说,快红尘是我给自己下的,这样能听?懂了吗——姣姣?” 容娡能听?懂他说的每一个字。 但这些字合成一句话后,却让她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被?人按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不然为何,她的脑中乱糟糟的,怎么都无法弄明白他的意思。 容娡神思飘忽,傻站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离她一步之遥的门,似乎……落了锁。 她正?要细看,与此同时,却听?到?了一声轻缓的铮然声,像是剑身被?人慢慢抽出鞘。 容娡目光一凝,霎时浑身寒毛直竖。 她僵硬地转身面向他,手心紧紧攥着?袖角,欲哭无泪:“你怎么能这样。” “嗯?” 谢玹轻轻喘息着?,将出了一截的鞘的剑推回去,嗓音带着?点儿笑?意:“怎样?” 容娡听?不得他这种低醇如酒的嗓音,噎了一下:“……轻浮孟浪。” 谢玹单手托着?腮,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眉骨,指下拢着?黯淡的阴影,覆在眉眼上,神情显得有些深不可测。整个人不復从?前的端雅方?正?,慵懒而松弛,眼尾蓄着?的那抹胭脂红却偏偏越发浓郁。 闻言,他低笑?地重?復了一遍她说的词,漫不经心道:“你当初因何饮下快红尘?我是在学?你,容姣姣。” 容娡的脸上炸开?了一团热浪,烫的的她面红耳赤。 学?她什么? 学?她怎么勾引人吗? 容娡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谢玹会来这么一出,她当初就不该自己饮下那快红尘! 应该哄着?他,餵进他嘴里,待药效发作,撩拨他两?下,立刻熘之大吉! 容娡悔青了肠子,蹙起眉,揪着?裙边,悄悄往门口?挪步:“这不一样。” 谢玹抬手扯松衣领,浓密的眼睫迎着?烛光,像金色的蝶翼那般颤了颤,哑声道:“哪里不一样?” 容娡咬着?唇,说不出话,也不敢看向他。 殿内瀰漫着?清冽的冷檀香,然而这香气的背后,萦绕着?谢玹沉重?潮喘的唿吸,交织在一起时,宛若干燥的银碳沾上了火星,霎时便?燃起了成片炽烈的火,烧的殿内的温度急剧上升,清冷的檀香也变得滚烫。 谢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是个极能忍耐的人。 容娡几乎没见过这个人失态。 他雪净的脸上鲜少有强烈的表情,一直以来,都是从?容不迫的。 但眼下的境况,谢玹显然无法再保持从?容。 快红尘的药效开?始慢慢发作,热浪顺着?血液击打着?他的四肢百骸,宛若火舌舔舐着?他的五脏六腑,烧的他手背上青筋暴起,腹中有什么随之绞紧了。 细密的薄汗一点点渗出,濡湿他鸦色的鬓角,将那抹墨色浸的越发深、越发浓郁。 谢玹极轻地甩了下头,像是要藉此驱散药效带来的影响。 他坐直身体,支在脸侧的手缓缓下滑,用拇指的指腹按了按喉结,将那处碾出更浓郁的绯红色。 容娡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无端嗅出一点危险的气息。 谢玹缓缓掀开?眼帘,露出一双幽邃湛丽的眼眸,瞳仁上晕着?朦胧的水雾,眼尾勾挑着?一抹胭脂红。 然而细看之下,那眼眸却是沉在冰里的黑曜石,冷而漠然,毫无温度,要将她扯进眼里,要将她溺在水底。 他像捕猎的某种凶兽盯上柔软的猎物般盯着?她,神情显现出一种平静的沉冷。他舔了舔红润的唇角,鼻息闷的要滴出水,好心提醒:“嗯……姣姣,要来不及了。” 容娡的嵴背靠着?门扇,脑中警铃大作。 她想拔腿就跑,却又不敢贸然离开?,目光不住往他放在手边的剑上瞟,心跳的要挣脱胸膛。 他这架势,哪里是要放她走,分明是强迫她自愿留下! 只怕她还没走出这间宫殿,那柄削头如削瓜的剑便?会架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退回来。 容娡简直不敢想,若是她迈出这扇门,还能不能有命见到?明日的太阳。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阖上眼。谢玹压抑的喘息,却偏偏一个劲的往她耳中钻。 谢玹抿了抿唇,又斟了一杯茶饮下。 他的手背上鼓满青筋,仰着?脸往口?中送茶水时,眯眼看向瑟缩的容娡,指尖忽然痉挛般的颤了一下,有透明的茶水洒出来,落在他紧绷的颈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喉结难耐而快速地滑动。 谢玹的眼底暗的犹如万丈深渊,指尖用力按在桌沿,哑声道:“还不走?” 容娡打了个哆嗦,睁眼看向他,看清他眼里几乎要压制不住的占有欲时,眸中蓄出水雾。 她倒是想走! 可他谢玹又是给自己下药,又是给殿门上锁,除了嘴上说说,哪里有半点要放她走的意思? 分明是在变着?法子试探她! 迫着?她主动留在他身边。 棋差一着?,她便?有可能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復的地步。 她不敢走。 她不想丢了性命! 容娡也不是非得出宫,她只是察觉到?谢玹和从?前大为不同。 伴君如伴虎,时时如履薄冰,这种道理,她是省得的。 谢玹一向强势,是她没把握驾驭的人,现今又掌生杀予夺的大权。 他现在是喜爱她,可他未必会一直喜爱她。 哪有什么亘古不变的爱。 她只想用虚情假意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没想过靠虚无缥缈的情爱将他与自己拴死。 情爱自古以来都是朝令夕改的、不可靠的。 她怕谢玹一旦对她的那点儿情意消耗殆尽,会不念及旧情,翻脸杀了她。 所以她找了个出宫的藉口?,想先离他远一些,再好好想一想应对之策。 可眼下,显然不是离开?的时候。 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容娡脑中天人交战,挣扎了一会儿,终究选择留下。 她小跑着?奔向谢玹,跑的有些急,接近他时,脚底踩着?裙边绊了一下,重?重?摔进他怀里。 膝盖磕在簟席上,有点轻微的痛感?。 容娡委屈的不行,伏在他膝上,眼泪“哗”的涌出来。 谢玹被?她撞得身躯微晃,垂眸看向她,神情似淡漠又似怜悯。 他握住她不堪一折的腰侧,眼尾蓄着?的胭脂色,浓郁的像是要滴出来,沖淡了他眼底的冷:“哭什么。” 容娡在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窝着?。 余光瞥见横在案上的剑,她打了个寒颤,死死抱住他的腰,往他身上蹭眼泪。 “我不走……我是你的……别杀我,哥哥……” 谢玹面上平静的表象被?她的这句话打破。 他闷喘着?,泛着?绯色的喉结,小弧度的快速滑动几下,看向容娡泪盈盈的眼,忽然伸手将她推到?铺着?绒毯的簟席上。 粉白的裙裾散成一朵巨大的木芙蓉,谢玹苍色的宽大衣袖压在花瓣一角。 容娡吓了一跳,双眼睁得熘圆,仓皇支起上半身,双手撑在身后,将身躯撑出上弦月般的弯弧,想要往后退。 然而这一幕落入谢玹眼里,更像是她在主动逢迎,将自己往他怀里送。 容娡警惕地看着?他,脚上的绣花鞋不知踢到?了何处。 谢玹跪坐在她身前,用修长的手捏住她的足腕,手背上鼓着?的青筋,与她纤细的腕骨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阖了阖眼,温和的神情一扫而空,眼尾的胭脂红蔓延至眼白,在眼底融成极致的情谷欠。 谢玹攥着?她纤细的足腕将她扯过来,膝盖抵开?木芙蓉层叠的花瓣。 尚不及容娡蹬开?他,他的吻、连同他这个人已经一同覆过来,平阔的肩膀遮住她眼前的大半烛光。 药效的作用下,谢玹的唇瓣很烫。他的唇齿极具侵略性的探入她的齿关,吻的又深又凶,简直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容娡被?他压的有点喘不上气,脑袋也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要被?他烫的融化成一滩水,喉中不由自主溢出甜腻的轻吟,心跳如击鼓,胸口?剧烈起伏。 她用力推了推谢玹,没推动,反而被?他攥住两?只手腕,牢牢摁在头顶,以便?更好的迎合他。 谢玹的吻辗转来到?她耳畔,炽热的气息洒在她颈侧,烫的她一抖,瑟缩着?别开?脸。 他捏住她细嫩的下巴尖,将她的脸掰回来,居高临下地望进她潋滟的眼底。 “怎么办。” 谢玹冰凉的髮丝流墨般垂到?她的脖颈上,如同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檀香一般,牢牢将她缠绕。 “你我之间,种着?情蛊,快红尘的药效,唯有你能解,姣姣……” 谢玹的喉结不停的滑动,嗓音低哑,鼻息发喘,语气看似是在同她商议,实?则话里蕴着?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命令意味,“帮帮我。” 持续发作的药效,横冲直撞,急切地要顶出一个突破口?。 他强忍着?药效激出的本能,耐心而认真地询问她,刻意压制过的鼻息,却依旧很沉很重?,暗含着?激烈的风雨,要将她整个人裹挟着?吞进雨幕里。 “……你是我的。” 狐狸 谢玹侧对着烛台, 高挺的鼻樑被烛光一照,在侧脸投落深浅不一的阴影,连睫毛的阴影都是根根分明的, 随着他眼眸的眨动, 阴影雄像一把精緻的羽扇一般忽闪。 一阵衣料摩挲的窸窣声后,谢玹解开她的髮带,缠住她的双腕,而后将垂遮在他眼前的髮丝捋到脑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那些髮丝原本绕在容娡的颈间?, 有几缕甚至滑进她松散的衣领, 缠在她绣着莲花的诃子下, 染了几分她的体温。 经?他这?么一捋, 髮丝一点点抽离, 简直如同冒着火星的炭滚进干草地,掀起火舌舔舐般连片的麻意。 浓密的髮丝从?谢玹的指缝间?溢出?,像流淌的墨色瀑布, 折射着粼粼的烛光。 容娡的脸涨的通红, 雪白颈子也仿佛浸了一层胭脂。 她能感觉到药效在谢玹身上起了作用?, 久未相逢的玉璋抵的她浑身不自在, 不禁有点儿后悔留下来了。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赶紧把自己缩起来。 谢玹按住她的腿弯,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压低嗓音, 如?玉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她的膝盖:“姣姣,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 容娡从?这?声线里听出?警告之意。 她有点生气。 她倒是想走,可他谢玹那是真心放她走吗? 容娡吸吸鼻子, 不想理?会他, 偏头看向一旁映着错落影子的墙面,心房咚咚直跳, 快的要冲出?胸腔。 见她不回应,谢玹眯了眯眼,手指顺着她的小腿滑到她的脚踝,略微施力捏住,指腹轻轻摩挲。 “帮我解药。” 黯黄的光线里,他鬓髮濡湿,眼尾噙着浓郁的胭脂红,瞳仁极深极黑,整个人显得昳丽妖冶,话语里也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容娡不由得瑟缩了下,咬了咬唇,不说话。 她选择留下,就该料到如?今这?种局面的。 烛光轻轻跃动,映在墙上的影子也晃动起来,只是依旧亲密无间?的偎着,一道?横躺,一道?竖坐。 容娡看着那影子,忽然想通了一点东西。 兴许谢玹早就着手谋划好了一切,堵住她所有的退路,只等她这?条鱼儿自愿咬上钩。 她磨了磨牙。 而后脚踝又被谢玹捏了一下。 “姣姣,看我。”他嗓音微哑,鼻息沉重,“看着我。” 容娡脑中的弦仿佛被扯了一下,被他迫着,不情不愿地看向他,看清他肩上的箭伤时,瞳仁像是被烫到一般骤然一缩,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唿吸。 谢玹肩头的肌肉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莹润的、白玉般的质感,秀美而不失力量感。然而如?今白玉生了瑕,数道?泛红的疤痕交错在他的肌肤上,破坏了原先的那种美感。 容娡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想问这?些伤是怎么弄的,喉间?却莫名发紧,问不出?口?。 “看见了吗?” 谢玹偏头吻了吻她纤细的脚踝上突出?的那块骨头,吐息很烫,沾着金粉的睫羽脆弱的颤了颤,“这?是,为了赶回来见你,姣姣。” 谢玹一向言简意赅,并不是个善于?倾诉的人,哪怕亲歷刀光剑影,也不会过多的同她描述。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 容娡却从?他说出?的寥寥几字中,听出?了生死一线的兇险。 她想像着那场景,鼻尖发酸。 谢玹半阖着眼,指尖勾住她的诃子,掌心覆在绣着雪白莲花的布料上。 几个唿吸的来回,那团鼓翘的莲花从?他的指缝溢出?,摇曳生姿,栩栩如?生的绽放。 他的唇舌随即覆于?其上,像优雅的品尝佳肴那般汲取着花香,水痕一点点洇开。 被他捋到身后的髮丝又落下来了,瀑布般流淌着遮住光线,却让彼此的唿吸声更加清晰。 容娡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被他吸出?胸腔。 她细细的战慄着,脑袋晕乎乎的,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他指下的琴弦,流水般的琴音汹涌着要从?她身体里溢出?,浪潮拍打着她脑中的弦,唇齿间?发出?的声音都变得不像自己的了。 谢玹从?前将“端雅方正”这?四个字烙入骨髓里,鲜少同她展露自己的情绪。 然而如?今在药效的作用?下,他不再吝惜,将他的感受完完全全展示在她的眼前。 容娡一抬眼便能望见他眼皮上的那枚小痣,沾了情潮后,他眼皮沁着胭脂般的绯红,眼皮上的小痣无端添了几分魅惑之意,使得他这?张神姿高彻的脸多了些邪气,犹如?行走在暗夜里的妖邪。 他不知想到什么,轻口?耑着问:“后悔么,姣姣?” 容娡眨了眨蓄着水雾的眼,疑惑地看向他,语不成调:“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从?我身边离开。” 容娡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支着浆煳般的脑袋,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想跟他一同去战场,便如?实摇头。 谢玹的神情骤然沉下去,用?鼻腔发出?一声冷笑。 体内的药效剧烈的发作着,迫切地要抵开突破口?,他强忍着药效,忍得青筋绷涨,鬓角不住冒汗,换来的却是她并不后悔当初从?他身边离开。 他不明白。 谢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鼓涨着往一处涌流,紧绷的拥挤感,撕扯着他脑中的弦。 他死死盯着她,眼底翻涌着浓郁的阴鸷,蓦地沉了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无限好文,尽在晋 ?璍 江文学城 容娡摇头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谢玹用?指尖拨开沾在她唇角的一缕碎发,气定?神闲地将玉璋送的更深。 他半阖着眼,纵容而略显无奈道?:“姣姣,你该知道?,我情系你,爱慕你……远比你想的要深。” 听了这?句话,容娡头脑发晕,只觉得脑海深处的弦被撞了一下,身躯和心房好像都他的话填满了。 她的指尖微颤,眼睫不住眨动,漆亮的瞳仁上瀰漫出?更多的雾气。 谢玹眼皮上那枚沾了点胭脂色的小痣,在她的视线里摇曳起来。 她能看见他的鼻尖上渗着细汗,像是粼粼如?水的烛光晃荡在鼻樑上。 她有点恍惚,仿佛真的听见烛光晃出?了潺潺的水声,尚不及她想明白,下一瞬眼前忽然天旋地转,被顶的险些撞上桌案,又被谢玹的手护着扯回去。 他低口?耑着,阖了阖眼,话语里包含歉意,力道?却丝毫不减:“对不住,药效在发作……我有些难以自抑。” 容娡没法回应他的话。她心里酸涩,被难以言喻的饱月长?感堵的喉间?发紧。 她吸了吸鼻子,没由来的觉得药效是发作在她身上,不由得发出?一点似泣非泣的哭吟,哽咽着控诉他:“……狐狸精。” 谢玹失笑,清峻的眉眼沾了点湿汗,笑时宛若春风怡盪。 “你喜欢狐狸精?” “不准,只准你喜欢我。” 共浴 酝酿了一整日的雨意?终于哗啦啦落了下来。雨丝淅淅沥沥淋着?鳞瓦, 汇成潺潺的水流,顺着?檐角流淌,滴滴答答, 敲在玉阶之上, 发出连绵不绝的潮润水声,宛如女子绵软婉转的歌吟。 雨汽一路渗至月昙殿,为殿内送来了些许令人舒适的清凉气息,却也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潮腻。 初秋天, 又紧阖着门窗, 并不算多冷。 但容娡咬着?唇, 细白的双腕攀着谢玹平阔的肩, 打了个?哆嗦。 她?的眼瞳里满是潋滟的水波, 眼角眉梢泛着?绯红,浓密的髮丝如流墨般堆在簟席上,树藤似的缠在她?肩头, 愈发衬的她?的肌肤如脂玉般雪腻。 分明整个?人像才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容娡缓了会儿神后, 却轻声喊冷。 缠着?她?手腕的髮带不知何时松开, 皱成湿哒哒的一团, 丢在簟席一角。 谢玹瞥了眼她?鼻尖冒出的细汗,没说什么, 短暂地松开她?,蕴着?力量感的长臂一捞,将旁边的外衫扯过来, 披在她?身上。 容娡立即将外衫紧紧圈在怀里, 而后皱起眉,警惕地打量他两眼, 见这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抬起还有点发颤的脚踢了踢他,不耐地提醒道:“药解开了。” 声音有点哑。 谢玹慢悠悠地掀起眼帘看她?,眼尾的胭脂色更甚,几?乎像是用蘸着?硃砂的细笔在他眼尾勾画了一道似的,鸦色的眉峰沾着?未褪去?的谷欠,幽邃眼瞳湿漉漉的,有种与他不大适配的、靡艷的风流之态。 他轻口耑着?“嗯”了一声,不慌不忙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脚腕,哑声道:“我知道。” 话虽这样说,可他眼中?含笑,看向?她?的目光噙着?缱绻的贪恋与不舍,哪有半点儿要抽身离开的意?思! 容娡面露愠色,恨不得扑过去?狠狠挠他两爪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怒火,不适地动?了动?身子,蹙着?眉不悦道:“……知道还不出去?。” 谢玹却忽然一把摁住她?,湿润的眼眸半阖着?,似嘆非嘆的口耑了一声,鼻息很沉很重,像是在隐忍着?什么,难耐地仰了仰头,露出线条流畅锋利的下颌线。 察觉到他的变化,容娡面色涨的通红,只觉得舌头不大利索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 才发出一个?音节,谢玹的喉结滑了滑,将她?捞起来翻了个?身,从?背后紧紧将她?紧紧抱住。 “还不够。” 他在她?身后低声道。 容娡吓了一跳,唿吸都停了一下,回过神后立刻想破口大骂。 她?看不见谢玹的脸,只能慌乱地抓住他的胳膊,旋即便感觉那枚久别重逢的玉璋,带着?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力道,徐缓而深刻地抵近她?。 容娡霎时哑了火。 她?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谢玹说的“还不够”是什么意?思。 ——不够解药。 她?气得浑身哆嗦,跪在簟席上的双膝有些?稳不住,恼怒地哭骂道:“滚出去?!” 不知是因为许久不曾敦伦,还是因为药效的发作,容娡总觉得这回比以往要涨的多。 她?生出一种,自己是一条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着?的鱼的错觉,周围的空气在火焰的灼烧下渐渐变得稀薄,以至于她?的唿吸都有些?不畅了。 炉中?火焰如浪潮般燃烧着?,一波波拍打着?、灼烧着?她?这条鱼,烤的她?浑身通红、滚烫,忍不住哆嗦着?挣动?,视线眩晕不清,全?身的骨骼都仿佛要融化成黏腻的汁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恍惚间,火焰仿佛凝成了一双大手,狠狠将她?拖入滔天的火海里,毫不留情地吞噬她?、撑开她?,直贯灵魂深处,攫取了所有的神志,令她?理智全?无。 ……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容娡无法忍受地哭出声,想挣开始作俑者的束缚,却怎么都无法挣脱。 她?只听?见谢玹的声音,低沉而磁,像是隔着?濛濛的水雾。 “我们至死都会在一起。” “别再想着?离开我了……姣姣。” —— 谢玹披着?外衫推开月昙殿的门时,雨已经停了。 雨下了几?个?时辰,地面上的水洼折射着?灯光,空气里满含着?潮湿的雨汽。 谢玹拢了拢身上的月白外衫,沉声问守在不远处的侍者:“玉檀池可放好沐浴的水了?” 他立在门前,侍者发觉他身上换了一身衣袍,不敢再细看下去?,忙不迭垂下头,道:“回君上,都备好了。” 谢玹颔了颔首,折返回殿内,将容娡严严实?实?地裹好,抱到偏殿中?。 偏殿很空旷,偌大的宫殿内没有过多的装潢,绕过屏风后便是宽长的玉阶,一路通往深处的玉檀池。 池内盛满温水,暖雾裊裊浮动?,玉色的纱幔飘在水雾中?,显得有些?朦胧。 谢玹踏过玉阶,将容娡放在池水里。 才没入水里,容娡立即如一尾滑熘熘的鱼似的挪进水池里侧,离谢玹远远的。 热气将容娡的眼尾蒸的通红,像是才哭过,眼皮连着?面颊都洇着?浓郁的绯红。 她?警惕地盯着?谢玹,见他一动?不动?地杵在池边,脸上的警惕逐渐变成不耐烦,没好气道:“我要沐浴了,你?出去?。” 谢玹气定神闲:“我亦要沐浴,共浴未尝不可。” 言罢,他便慢条斯理地除去?多余的衣物,神态自若地迈入池内。 水面抬升了几?分,泛起道道涟漪。 容娡只瞥了他一眼便匆匆收回视线,不禁磨了磨牙,脸色涨得通红,恼怒地啐道:“谁说要和你?共浴了,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厚颜无耻! 好生不要脸! 谢玹笑了一下,倚着?玉砌的池壁,阖上双眼,没理会她?的叱责。 容娡忿忿地盯着?他,隔了一小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好在这池子够大,她?搅出来的动?静没有惊动?谢玹,两人之间保持着?数尺远的距离,隔着?缥缈的雾气,看不太清彼此。 见谢玹没有要靠过来的意?图,容娡稍微松了口气,只是依旧有些?不自在,往水里缩了缩。 过了一阵,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谢玹偏头看向?她?,鸦色的长髮宛若浓密的水藻般在水里浮动?,整个?人笼罩在淡雾里,像一尊隐于云间的玉像。 他的眼眸染了几?分水雾的潮湿,像一块温润的墨玉,嗓音里带着?点儿戏嚯的笑意?:“怎么一直在看我,嗯?” 容娡噎了一下,扭过脸,小声嘀咕:“才没有,自作多情。” 谢玹将手背搭在眼上,嘆息着?笑:“容姣姣,你?总是这般……” 闻言,容娡不由得扭头看过去?,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他玉质指尖上缀着?的水珠,停顿一下,想听?听?他说什么。 他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直起身,朝她?走了两步,将水拨的哗哗响了两声。 谢玹的身量高,池水的深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一站直,小半身躯便露出水面,一道道水流顺着?他有力的肌肉线条蜿蜒流下,在容娡惊愕的视线里汇入水中?。 容娡惊的睁圆眼,警觉地后退一步:“你?作什么!” 谢玹正若有所思地拨着?自己沾着?水珠的髮丝,闻言掀起眼帘看向?她?:“让你?看我。” 他极轻地笑了笑,眼尾上挑,噙着?一点尚未完全?褪去?的绯红,视线紧紧盯着?她?:“从?前不是想看么?” 谢玹生来便处尊居显,一直以来都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他不能容忍有人或事脱离他的掌控,而容娡偏偏从?来不在他的掌控之内,是第一次扰乱他淡漠的心绪,令他无法保持清醒自持的人。 她?引得他动?了情,是他唯一的例外。 谢玹曾无数次想过要修正她?这个?错误。他处心积虑想将她?牢牢掌控在手中?,却反而令自己频频失控,无法自拔地坠入她?编造的情网。 他能够掌控她?的躯体,看着?她?因情谷欠而失神的样子,却依旧无法控制她?的心思。 他对容娡根本无计可施。 谢玹从?前不愿承认这一点,所以他从?来不允许她?亲眼看见,她?心心念念的玉璋。 ——他不愿让她?看清他待她?的情意?,不愿让她?看见他为情失控的模样。 他只想迫使她?明白,她?只能属于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谢玹想以这种——堪称是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否决他在掌控容娡的同?时,也在被她?掌控、被她?的喜笑嗔骂牵制。 可眼下他算是看明白了,从?来都是他不能没有容娡,而不是容娡非他不可。 她?甚至不知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谢玹大概弄清她?与他之间的问题是什么了。 因而,他不再吝于表露情绪,想让她?明白他的想法。 …… 思及此,谢玹定了定心神,又朝她?迈了一步,坦然自若道:“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对,玉璋没什么不能给你?看的,你?若想看,便允你?看。” 容娡隐约记得这是她?说过的话。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面色涨红,恼怒地别开脸。 默了一瞬,她?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怎地,话没经脑子便脱口而出:“我不光想看,我还想摸上一摸,你?情愿吗?” 此话一出,她?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谢玹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瞬,眉梢缓缓蹙起,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她?的话,而后一板一眼地同?她?分析:“我并非不情愿,只是我算不上坐怀不乱的君子,若你?如此,今夜恐不得安眠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减了不少,容娡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跃跃欲试,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难得吃瘪,怒火中?烧,无比怀念从?前那个?无论她?怎么撩拨都无动?于衷的谢玹,说不出半个?字。 好半晌,才怒气沖沖地掬起一捧水泼他:“滚出去?!” 怕惹怒他,她?又连忙放软了语气,好声好气的找补了句:“我有些?口渴,哥哥,想喝茶。” 谢玹不躲不避,被她?泼了一脸水。 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连带着?看向?容娡的眼神都变的沉了几?分。 容娡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怎、怎么了?” 谢玹的神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道:“今日我未饮避子茶。” 避子 反应过来谢玹的话意味着什么后, 容娡懵了。 腿一软,险些栽到水里。 水声乱响,她?手忙脚乱地坐到水里的玉阶上, 这才稳住身形。 见她?如此, 谢玹止了声。 他自知理亏,平日里总是不动声色的人,此刻眉尖紧蹙,目光复杂, 默然凝视着容娡, 罕见的有些词穷。 二人面面相觑, 相对无言。 暗渠里的竹筒掐着时辰往水池里送了些新的热水, 水面缓缓上升。 容娡脑中乱成一团, 哪还有心?思注意旁的,连水渐渐没过她?的肩头也?不曾察觉,一动不动的坐着。 眼?瞧着水要淹没她?半个脖颈, 谢玹无法再继续沉默旁观。 他快步淌过水, 攥着容娡的手?臂将人从?水里捞起来, 池水被搅动的哗啦四溅。 容娡的手?臂嫩的像细藕似的, 被他的手?一攥, 立即起了大片红痕,晕在雪白的肌肤上。 她?懵懵地瞥向自己的手?臂, 又看向谢玹。 谢玹抿了抿唇,沾着水汽的睫羽低垂,沉声道?:“对不住。” 这句话不知怎么招到了容娡, 她?撇了撇嘴, 眼?眶泛红,瞧着像是要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 才吸了吸鼻子,嗫嚅着道?:“若是未婚先孕,母亲恐怕要打死我?了……” 谢玹没有半分迟疑,将她?柔软的手?拢入掌中,正色道?:“我?们成婚。” 闻言,容娡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成婚,倒也?不失为一个计策。 只?是…… 且不论这一回会不会有身孕。 单就是否要嫁给?谢玹这一桩事,她?都尚未想好定论。 目前来看,谢玹继位国君是毋庸置疑的事。 待他称帝后,是否还能从?一而终的喜爱她?? 她?并非信不过谢玹。 只?是自古以来权势熏变人心?的事例数不胜数。 她?从?前没想过将皇室的人列为夫君人选,正是出于对此的考量。 她?担心?自己无权无势,仅凭一点小伎俩,若是万一日后谢玹不再喜爱她?,她?看不清他的心?意——实在是没法同皇权抗衡。 谢玹身上有太多谜团了,她?看不透他,更?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没准儿?有朝一日,他会像杀了贺兰铭那样轻而易举地杀了她?。 她?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 ——他没喝避子汤。 若是不慎有了身孕呢? 即便是嫁与他,也?终究是留了个把柄在,难免落人口舌。 容娡犹豫不决,有些心?慌。 思索片刻,她?定了定心?神,抽出自己的手?,对谢玹坚定摇头。 “我?尚未做好为人母的准备,眼?下要紧的不是成婚,而是不能有身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谢玹握她?握的很紧,容娡费了些力气才缓缓将手?抽回。 她?瞥了眼?手?背上被攥出的红痕,深吸一口气:“我?去命人备避子的汤药。” 谢玹眉头紧蹙,不赞许道?:“避子汤于你有害无益。” “那也?比有了身孕再打掉要好!” 谢玹的脸色冷了下去,扯着她?的手?腕拦住她?,语气里不由得染上些怒火:“容娡!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了。 容娡在谢玹面前娇纵惯了,被他这样严厉的一喝,当即委屈的红了眼?,没多久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拗不过他,恼怒地甩开谢玹的手?,呜呜咽咽道?:“你既没饮避子茶,又不准我?喝,莫非是存心?让我?怀有身孕,好藉此来留住我??我?知你谢云玠智谋出众,可你这心?思未免太深重了些,始终想着算计我?……若我?嫁给?你,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岂非要像个玩意儿?似的被你耍的团团转……” 她?越想越气,怒不可遏道?:“你混蛋!” 谢玹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如何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简直要被她?气到失语,恨不能钻进她?的脑中瞧瞧她?成日都在想些什么,偏偏捨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 一瞧见她?的泪,便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重,不由得软下态度哄她?。 “别哭,我?绝无此意。” 容娡依旧又恼又委屈,兇巴巴道?:“谁让你未饮避子汤,却偏要迫着我?行房!” 谢玹默了一瞬,抬手?给?她?抹眼?泪:“对不住,是我?情难自禁,一时思虑不周,没有备好稳妥之?策。” 等他将眼?泪擦的差不多干净了,容娡别开脸:“哼!” 她?推了推他,“你且让开,我?吩咐人去备避子汤。” 谢玹按住她?的肩,不知想到什么,紧蹙的眉心?舒展几?分。 “不必饮避子汤。” 他的目光瞥向晃动的水面下,嗓音放轻,委婉而意有所指道?:“弄出来、弄干净便好。” 经?他这样一提醒,容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腹里隐隐涨痛。 她?抬手?摸了摸,惊愕不已,气得不行,又羞耻于大声发作,敢怒不敢言,只?得压低嗓音道?:“你无耻……你当时怎么不直接……在外面?” 谢玹义正辞严,雪净的面上瞧不出半点儿?羞愧。 “一则情难自抑……二则,彼时你咬我?咬的太紧,便是我?能竭力找回几?分理智,一时恐也?无法抽身……” 容娡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回想,简直要无地自容了,连忙面红耳赤的打断他:“谢玹!你不知寡廉鲜耻的吗?别说了!” 谢玹观她?面色,目光微动,轻笑了一声。 手?指缓缓朝她?探过去,没在水里。 容娡咬住唇瓣。 …… 水波悠悠摇晃,水声窸窣咕叽,盪出道?道?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谢玹收回手?,指缝间沾了些莹白的光泽。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痕迹看。 容娡只?瞥了一眼?,便烫到了一般别开视线。 可两人如今挨得很近,她?一时不察,从?前好奇不已的玉璋,便猝不及防的撞进她?眼?里。 容娡吓得唿吸一紧:“……” 这么……这么……! 庞大! 她?都不敢想,自己从?前到底是怎么将这东西吞进去的! 谢玹慢条斯理地掬水濯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了?” 容娡察觉到一种隐约要甦醒的势头,立即戒备起来。 她?简直不知该看哪儿?好,咬牙切齿道?:“不是才解了药?那么多回!你怎么又……!” 谢玹镇定自若地扫了一眼?,略显无奈的笑了笑。 “久别重逢……它很想你。” 容娡柳眉倒竖,脸涨得通红,才要破口大骂,谢玹忽然低下头凑近,在她?眉心?印上一个极轻的吻。 “姣姣,我?很想你。” ———— 天亮后不久,便传来了贺兰铮兵败的消息。 谢玹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处理政务,但容娡还是被他的动静吵醒了。 她?困得睁不开眼?,嘀咕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谢玹停下手?中的事务,哄孩童般拍了拍她?。 容娡没管他,翻了个身接着睡。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寝殿内已空无一人,外面日头高照。 容娡心?不在焉地用?了膳,忆及昨晚,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避开白芷与白蔻二人,偷偷给?了一个宫婢一些银钱,让她?悄悄去抓一副避子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饮下熬好的汤药后,她?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容娡在睡梦中听到了贺兰铮兵败之?事,忆及自己从?前还想着利用?他,不禁有些唏嘘。 大半日没见到谢玹的人影,容娡闲来无事,怕谢玹回来后发现?端倪,便想着借出门透透风的由头,将药渣毁尸灭迹。 谁知还没迈出殿门,便被抱着剑的静昙拦下了。 “宫里纷乱不休。”静昙一板一眼?道?,“君上吩咐过,为确保娘子安全?,还是留在月昙宫为好。” 容娡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上来了。 贺兰铮兵败如山倒,宫里哪还有什么乱子,分明就是拦她?的说辞。 她?本来也?没有很想出门,被静昙一拦,反而非得要同他唱反调。 容娡记得去岁时,静昙为人很好相与,不明白他几?时成这样了。 “让开。”她?抬了抬下巴,“你也?知道?这是月昙宫,当知我?是什么身份。眼?下便是你们君上在此,都未必会拦我?。” 用?膳时,容娡同侍者交谈了几?句,知道?月昙宫是前朝太子的寝宫。 虽然谢玹从?未主?动提及,可她?就算再笨,也?知晓谢玹就是那位前朝太子瑄。 至于为何他成了谢氏中人,容娡不得而知,不过这不是眼?下最要紧的。 容娡着重强调“月昙宫”,是想提醒静昙,谢玹允她?留宿在此,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静昙没被她?的话唬住,态度坚决,抱着剑杵在殿门前,一动不动。 容娡没了辙,只?好返回殿内。 好在月昙宫足够大,殿后单独设院,有一大片栽着花草的泥土地。 容娡便不再纠结出宫之?事,命人去拿铁杴,准备将避子汤的药渣埋了。 月昙宫的宫人大多数守在殿外,殿内静悄悄的,只?有零星几?个人。 因而当拿铁杴的内侍折返回来时,容娡一眼?便瞧出了不对。 这不是刚才的那个人。 她?心?下一凛,飞快地确认袖中的暗器还在后,面不改色地接过铁杴。 “你是何人?” 那内侍立即低声道?:“鄙人是二皇子豢养的死士。殿下即日将南下,预备在江东养精蓄锐,筹兵讨伐谢贼,特命鄙人前来解救娘子。” 贺兰铮的人。 容娡谨慎地往旁边走了几?步,攥住袖中的暗器,想了想,微笑道?:“殿下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我?位卑言微,恐拖累殿下,又暂无性命之?忧,还是不必麻烦了。” 死士并不好煳弄,打量她?两眼?,一针见血道?:“娘子想留下。” 容娡面上挂着假笑,并未答话。 那死士冷笑一声:“天命圣女?也?不过如此,一心?攀附权势。女?子为祸,果不其然。” 听了这话,容娡忽然明白他为何冒险来救她?了。 她?顿觉好笑:“你倒说错了。” “我?选择留下,并非为了荣华富贵,而是因为有让我?捨不得离开的人在此。我?是为情,不是为权。” “反观阁下,满口仁义道?德,却也?不过是想,借我?这区区女?子在外的空名,来为你们殿下的大业造势。” “再者——谢玹究竟是不是反贼、他究竟是什么身份,阁下当真不清楚么?” 她?神情镇定,说出一连串的话,说完后,自己不禁都感到有些意外。 那死士听罢,已是面色铁青,见无法说动她?,竟伸手?成爪,破开身上的长衫,要强行将她?掳走! 容娡早有预料,袖箭咻咻射出。 死士中了几?箭,吃痛后退,捂着伤处跃上房顶,遥遥看向容娡,咬牙切齿道?:“娘子的意思,鄙人会一一传达给?二殿下的!” “娘子的那位情郎,来日二殿下定会多多‘关照’!” …… 目送那道?人影远去后,容娡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 她?丢开铁杴,倚着一株桂花树,回想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 她?有点没想到—— 自己竟会对一个从?未见过的生人,说出她?对谢玹有情的这种话…… 实在是太古怪了。 容娡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有些头重脚轻,晕乎乎的,面上发热,浑身都十分不自在。 她?傻站着吹了会凉风,脸上的热度依旧丝毫不减,便决定回殿内饮些茶水。 才至殿内,没走几?步,便瞧见谢玹雪松般笔直立在殿门口的身形。 他同身后的侍者吩咐了两句什么,而后换上一身干净的霜色外袍,朝她?走来。 容娡愈发不自在了,心?虚地垂下眼?。 谢玹扫视她?两眼?:“脸怎么这样红?” 容娡心?里一颤,小声道?:“没什么,屋里有些闷……” 谢玹颔了颔首,并未多想,才要收回视线,忽然一顿:“手?里拿的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避子汤的药渣。 ……完了。 容娡心?道?。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顾虑 容娡心思飞转, 赶在谢玹起疑心前,提起手里的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回答:“没什?么呀, 就是一些药渣。” 怕谢玹瞧出她真正的意图, 紧接着她又解释道:“我先前无事?,听人说药渣可用作?沤肥,正好殿后的园子里有几株新栽的石榴树,便找来这些药渣, 想试试能不能有用。” 谢玹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不知信了没有。 容娡总觉得他这声“嗯”, 颇为意味深长。 她悄悄觑向他的脸, 没瞧出什?么, 心中忐忑,索性?将方才遇见死士之事?一五一十同谢玹道来,好藉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谢玹听罢, 脸色在容娡的目光中一点?点?冷了下去, 果然如她所料, 没再多问药渣的事?, 而是召来暗卫, 去旁处追查死士潜入宫中之事?。 容娡这才舒了一口气。 待谢玹的脚步声远去,她定了定心神,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冒出一层冷汗。 许是见她脸色不好,守在一旁的宫婢走过来, 关切地询问了几句话。 容娡心乱如麻, 没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只和善地对她笑了笑, 找了个藉口将守在殿内的侍从皆屏退了。 殿内静悄悄的,容娡倒了杯茶灌入腹中,想着做戏要做全套,便又去了殿后的园子,随便找了棵树,将药渣埋在树下。 做完这一切,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 直到快三更时,谢玹才回到月昙宫。 谢玹事?先命人给容娡带过话,说他会晚归。容娡便没等他,早早睡下。 只是她近日?睡眠很浅,即便谢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她还是被吵醒了,迷迷煳煳地睁开眼,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睡眼朦胧地看向谢玹。 偌大的月昙殿,寝殿有许多间,这人却偏要同她挤在一张榻上,生生打搅了她的好眠。 容娡有点?恼火。 她不习惯这种同床共枕的亲密,但见谢玹褪下外衫,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只得不情不愿地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让出大半容身的空间。 时辰不早,谢玹进门后,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再无旁的动作?。 容娡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注意到,这人似是沐浴过,身上的衣裳又换了一件。 她腹诽了他两句,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等谢玹将烛光拨暗后,转身背对着他睡下。 谢玹走近床榻时,他身上的冷檀香先一步钻入容娡的鼻腔。 “吵醒你了?” 容娡不悦道:“嗯。” 谢玹没再说话。 帷帐极轻的晃了晃,他躺在她身旁。 被褥间很快便染上几分不属于容娡的体温,她有点?别扭,又往里侧挪了挪,阖上眼酝酿睡意。 谢玹的鼻息萦绕在她耳边,均匀而平稳。不过与往日?相较,似乎有些发沉,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容娡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心里直犯嘀咕。 正胡思乱想着,被褥忽然一轻,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用力掐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扯到怀里,翻身将她摁在身下。 容娡吓了一跳,一声尖叫脱口而出,紧接着唇瓣被谢玹封住。 叫声被他吞入腹,轻薄的里衣也被他剥开。 他吻的又凶又激烈,容娡根本来不及换气,很快便气喘吁吁,口中含煳不清地发出一些“呜呜”声,浓密的髮丝散乱地铺满帛枕。 谢玹将她作?乱的手摁在头?顶,幽黑的眼瞳沉沉盯着惊慌失措的她,鼻息很重很乱:“避子汤非喝不可?” 容娡霎时便明白他的反常因何而起。 果然还是瞒不住他。 她动了动唇,没敢看谢玹,小声道:“只是为了稳妥起见……” 谢玹轻笑一声,审视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能洞悉一切。 “只是如此??” 容娡不喜欢他这种审犯人似的语气,抿了抿唇,不想理会他了。 而谢玹沉默了一会儿,捏住她的下巴尖,迫使她与他对视。 “你始终不信我。” “容姣姣,你如此?惧怕怀有身孕,究竟是因为不想为人母,还是因为不想怀上你与我的孩子?” 容娡垂眸看向别处,没说话。 谢玹的目光一寸寸割过她的脸,不知看出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弧度,像是在自嘲。 “你分明是……不想与我有太多羁绊啊。” 他嘆息一声,神情无奈而不解,眼底却冷的仿佛结了冰,喃喃自语道:“你生怕我们之间纠缠不清,始终没放弃过要离开的念头?。可你分明知道我对你的情意,分明知道我只爱慕你一人……为什?么?” 他隐约能猜出一些容娡的顾虑。 可他不明白。 情爱是她为他编织的甜蜜陷阱,是她用来牵制他的无形枷锁。 她引着他坠入情网,撬开他冷硬如石的心房,在他心上破土生根,长成?他无法割捨的一块血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为什?么,她却反而不信他的情意? 被他说中了部分心事?,容娡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 她嘆了口气,索性?不再迴避,而是看向他,直截了当地反问道:“倘若有朝一日?,你不再喜爱我了呢?” 谢玹的脸上浮现出一点?不解之色,像是不明白她为何会问出这种堪称是荒谬的问题。 他认真地看向她的眼,郑重解释道:“不会有那么一日?,便是死了我也不会放手。你我天生一对,註定要共枕同穴。” “你以为我待你的情意如何?嗯?微乎其微,不过尔尔?” “若当真如此?,容姣姣,早在第一次知晓你是在骗我时,我便不会留下你的性?命。”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话里话外,分明是爱极了她,要与她纠缠到死,根本没给她留下任何值得担忧的余地。 这场因妄念而生、以哄骗开局的情爱,占上风的始终都是她容娡。 容娡有一瞬间的动容。 但同时,也想到被情困住大半辈子、成?了深闺怨妇的姑母,瞬间清醒了几分。 与男子相比,女子囿于宅院,在这世道活的如意实?在是太过艰难。 她决不能被情爱蛊惑心智,成?为下一个姑母。 她衡量着谢玹的话,含煳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诺言可以更改,人心更是易变,没准儿你会遇见一个更喜爱的女子,届时自然会觉得对我的喜爱算不得什?么。” 这句话不知怎地惹到了谢玹,他刚和缓的脸色霎时又凝成?冷冰。 他被她气得冷笑出声,额角青筋暴起,狠狠低头?封缄住她的唇,将那些他不乐意听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容娡瑟缩着“呜呜”抗议,身躯却在他唇舌的攻势下,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抗拒的气焰一下子便显得不足了,只好默默承受他的吻。 察觉到她的情动,谢玹松开她的唇,转而掐住她柔软的腰,沉腰挤进她的双膝间,有理有据道:“避子汤不能白喝。” “……” 容娡攀着他的肩颈,鼻息乱的不成?样子,竟被他说的半点?反驳之力也无。 “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谢玹凝视着她,见她满脸茫然,低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抵进最?深处,嗓音潮哑,含着些冰冷的警告之意,“我说过不会利用孩子困住你,可你若再说这种话,再想着离开我,我未必不会不择手段。” 容娡哆嗦了下,狐疑地看向他,目光里隐有忌惮之色,哭腔道:“你……你才不是那种人。” 谢玹愉悦地喟嘆一声,像是被她的话取悦,笑着退开一些,紧接着抵的更深。 “我从来都不是心胸开阔的好人。” 容娡急促地吸了口气,无暇同他口舌相争了。 —— 秋雨过后,天气渐凉。 距谢玹攻进皇城,已过去十余日?。 贺兰寅父子荒淫无道,作?恶已久,他们这一脉昏庸的皇权倒台,对于在宫中谋生的奴僕而言,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谢玹手下有能说会道的李復举坐镇,没费多少力气,便收拢了大半人心,平定了宫中的乱子。 新任国君贺兰铭伏诛,皇子贺兰铮兵败南下,巍国的皇权尽数掌握在谢玹手中。 只是谢玹未曾登基,社稷失守,国无君主,百姓免不了要民心惶惶。 盘踞在洛阳的几大世家?豪族,却因底蕴深厚,没有受到多少影响,谢氏一族更是因为谢玹的缘故,丝毫没有被波及,宅邸中一派祥和安宁,风平浪静。 谢玹处理完紧要的政务后,将手中琐事?交由魏学?益与李復举处理,抽空回了趟谢府。 此?行註定不会顺利,他几经衡量,没有带容娡同去,只带了几名?暗卫随行。 谢玹进入长房地界时,几个稚子正围在学?堂附近的一棵桂树下玩弹棋,谈笑声传出很远。 跟着他身后的静昙目力极佳,一眼便瞧见稚子中眼熟的那个,奇道:“大夫人怎捨得放小郎君出来了。” 静昙口中的“小郎君”,是长君谢奕与夫人前些年添的次子、谢玹名?义上的胞弟,谢璟,今年不过十二岁。 闻言,谢玹的脚步微顿,往桂花树下瞥了一眼,看到那个身影后,若有所思,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他一向威严在外,那几个稚子瞧见他,难免惊慌失措,神态各异,唯一的相同点?便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些畏惧。 谢璟手忙脚乱的站好,讷讷行礼:“长兄。” 谢玹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一路走到谢奕处理事?务的三省堂。 三省堂门扇紧闭,守在门外的侍者们,远远瞧见谢玹如雪松般的身影走近,交头?接耳一阵,连忙低声向房中的谢奕禀报。 室内沉寂,久无回应。 侍者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下。 半晌,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传出: “跪下!” 碎玉(修) 与?谢奕威严的嗓音一同从三省堂扔出的, 还有用红绸包着的一截碎裂的青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碎玉是半弧形的一块,像是环状玉璧的碎片。与?红绸一起砸在地上时,发出丁啷闷响。 谢玹循声望向那块碎玉, 目光微微一顿。 他没有跪下, 端直地站着,腰杆笔挺,宛若挺立的松竹。 谢奕板着脸自三省堂内走出,目光冷峻, 脸上并不见怒火, 只有冷肃与?威严。 这位统领谢氏一族、常年身?居高位的长君家主, 一出现在人前, 便?有一股无形的威严气息沉沉压下来, 使人不由得挺直身?板,不敢有半分放松之?态。 谢奕的目光带着审视,犹如一把?锐利的冷剑扫向谢玹:“云玠, 你可还记得当年是如何允诺的?” 谢玹恪守这个?诺言恪守了十几年, 自然铭记的一清二楚, 对答如流:“不问前尘, 不念旧魂, 舍却余恨,修养已身?, 此后入谢氏门,遵谢氏规,为谢氏人。” 谢奕听罢, 脸色变得复杂, 看着面前自己教养出的芝兰玉树,心中起了无名火, 叱道:“既然牢记于心,又如何能?做出那?种有辱门风的事?来!” 谢玹默了一瞬,垂下眼帘:“对不住……父亲。” 二人皆是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因而谢玹甚少?这般称唿谢奕。 谢奕听到他这一声“父亲”不禁一愣,心情越发复杂,看向谢玹时,目光竟带上了点怀念之?意,像是透过他来追忆什么?人。 若非父命难违,他与?阿珩为了家族利益,各自婚嫁,阿珩又怎会成为别人之?妻。 云玠……本应是他的血脉。 定了定心神,谢奕沉声问:“为何毁诺?” 谢玹慢慢掀起眼帘,神情平静,眼底却微冷,不答反问: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父亲从前同我说,十七年前的祸事?是因匈奴而起,可我在幽州查到了些证据,父亲并未言明实情。” 视线相触,谢奕眸光微闪,心道果然。 他嘆息一声:“云玠,仇恨会蒙蔽人的心智,我不希望你被仇恨所困。你当时年岁尚小?,瞒骗你是无奈之?举,哪怕告诉你实情也无济于事?,更会有被贺兰寅识破你的身?份的风险。” 谢玹不动声色:“父亲殚精竭虑,委实为孩儿、为谢氏一族用心良苦。” 谢奕听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眉尖微蹙,鹰隼似的双眸眯起。 “篡位势必要背负千古骂名,事?已至此,并非毫无转圜之?地。你当知晓,区区皇室,不过是各大世?家推举出的傀儡,朝堂的实权并不在皇室手中。眼下谢氏为世?族之?尊,只要你想,云玠,你依旧是谢氏的嫡长公子。” “你一向行事?沉稳,此回?实在是太?过莽撞、太?过心急。” “孩儿受教。” 谢玹当然清楚自己有多心急。 他原本并没打算血刃贺兰铭父子。 可,只有手握至上权力,才?能?给容娡想要的,才?能?将她留在身?边,才?能?护得住她。 之?所以逐权,是为自己,也是为容娡。 谢奕沉默地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忽然一凛,拧眉道:“不对。” 到底做了十余年的父子,谢奕很快便?理清了谢玹行事?的蹊跷:“到幽州后你并无起兵的意思,反而是容娡一入宫,你便?匆匆带兵赶回?。云玠,你如实道来,究竟是因何而起兵?” 这次谢玹没有回?答,默然而立。 谢奕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默认的意味。 他怫然而怒,嗓音因为怒火而拔高:“你……当真是昏了头!” 冷肃的怒气当头压下,三省堂前的气氛当即变得压抑。 旁边随侍的侍者战战兢兢,跪倒一片。 谢玹微微垂首,神情看似恭敬:“父亲息怒。” 谢奕愈发怒不可遏:“以那?女子的出身?、地位,如何能?与?你相配?从前你百般相护,后来又将她囚于明彰院,我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下她的性命。你怎该为色所迷、被她迷惑至此,惹出颠覆皇权的大乱子来!” 为色所迷么?? 谢玹琢磨着这几个?字,迎着谢奕愠怒的目光,却忽然极轻的笑了一下,不贊成道: “她无权无势,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一切是因我的妄念而起,不该推成她的错。” 谢奕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拂袖道:“好,好得很。既是你的错处,且不论其他,你顶着谢氏长公子的身?份,身?为谢氏族人,便?要守谢氏的规矩。戒律堂的长老?想来正在前来的路上,你犯下大错,无可饶恕,当去受罚。” 静昙闻言大怒,咬牙切齿地要拔剑:“君上岂是——” “静昙。” 谢玹早先料到了眼下的局面,面色不变,悄无声息地拦住静昙。 他低垂着眼,浓长的睫羽遮住眼帘,神情显得有些晦暗不清。 然而长睫之?下,他的一双眼眸,不知何时变得暗如深渊,仿佛不小?心触及他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跌进去,摔得粉身?碎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丢在地上的碎玉,被谢奕命侍者拾起来,递到谢玹面前。 谢奕冷声道:“莫要忘了,玉璧之?主,是替你而死!你收着它,留作提醒。” 谢玹看向那?枚碎玉,不知想到什么?,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伸手接过,温声道:“是。” —— 谢玹处理政务时并不避着容娡,很多时候都纵容她留在议政殿。 近几日夜里,谢玹总要缠着她不放,容娡被折腾的狠了,睡得不大好。有时犯了困,会歇在议政殿的软榻上小?睡。 因而,早在谢玹与?李復举商议回?谢府之?事?时,窝在屏风后小?睡的容娡,便?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大概。 待其余人一走,容娡眼眸微动,心里打起了算盘,慢吞吞地挪下榻,伸手环住谢玹的脖颈,偎在他怀里,央着他带自己同去。 她才?睡醒,说话时鼻音很重,嗓音软浓。 像是在撒娇。 谢玹揽住她的腰,垂眸看向面前铺陈的纸张,沉默许久,最?后摇了摇头,没同意。 容娡原本心怀希冀,见状,有点儿不高兴。 她又娇声软语地央求他好一阵,谢玹依旧态度坚决,只摇头道:“此回?不行。” 容娡心中当即就来了火,气沖沖的推开他,一个?字也不想同他多说了。 因而连谢玹何时出的宫都不清楚。 这些时日两人一直同床共枕,入寝时谢玹不在,容娡反倒有些不大习惯,好半晌才?入睡。 然而次日一早,容娡晨起后,发现身?旁的被褥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谢玹彻夜未归。 月昙宫外面多了许多兵卫,静昙不在,另一名叫镜明的暗卫守在宫殿外。 容娡观察了一阵,知晓谢玹应是昨日离了宫。 算盘落了空,她不免心中忿忿,腹诽谢玹两句。 宫里没什么?有趣的地方,谢玹又不在,容娡无处可去,只好回?殿对镜描妆。 涂口脂时,她余光不经意一瞥,竟意外发现妆檯上竟放着玉玺,顿时一愣。 玉玺通身?净澈如雪,形状方正,雕刻着复杂的纹路,顶上盘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龙。 龙身?下的四个?稜角,因为歷年久远而磨损的稍显圆润,其中有一角缺了一块像指甲盖那?么?大的缺口。 上回?容娡并未细看这东西,此刻不禁有些好奇,见寝殿中没旁的人,便?新奇地伸手摸了摸。 手感很奇异。 不知谢玹为何将此物放在这里。 容娡摩挲着那?道缺口,忽地忆起,先前有宫人同她说过,先太?子瑄不愿降敌,抱着玉玺从迦宁塔上一跃而下。 这缺口,不会是那?时摔出的罢? 眼下没人能?解答她的疑问,兴许只有谢玹才?知道答案。 血河之?役时,谢玹年纪多大? 五岁?六岁?无论几岁,总归是个?年幼的孩童。 容娡的心里忽然浮出些没由来的异样?感。 她发现谢玹身?上有许多谜团,她其实对他了解甚少?。 这个?认知不禁让她有些心烦。 她胡思乱想一会儿,越发心乱,便?放下玉玺,分心去做旁的事?了。 — 过了大半日,天色将晚未晚时,谢玹还是没回?来。 只是回?趟谢府,哪至于花这样?久的时间,这不大像谢玹的行事?作风。 用晚膳时,思及谢玹,容娡的眼皮莫名的跳了起来,胸口也隐隐不适。 她心中不安,有些按捺不住,便?去问守在殿外的镜明:“你们君上缘何迟迟不归?” 镜明遥遥看向宫外谢府的方向,一脸冷漠:“卑职不知。” 容娡拧起眉头,想了想,又去找了白芷。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很想见到谢玹。 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身?上独特的冷檀香,想念他的手、他的眼眸。 分明他不在时,她会自在许多,可他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令她无法静下心来,坐立难安。 “……我有些想谢玹。”她立在白芷面前,嗫嚅半晌,别别扭扭道,“你知道他何时回?来吗?” 白芷正欲调笑她,瞧了眼天色,也有些不安,便?亲自前去查探。 容娡便?回?了月昙殿。 等待的期间,心里越发焦灼,不由得在殿前来回?踱步。 约莫大半时辰后,白芷折返回?来,三步做两步飞跨至容娡面前,脸色差的吓人:“奴不曾见到君上,只知君上现今正在戒律堂受罚。” 容娡听罢,脸色已不大好:“他们拦着不让你见谢玹?” 白芷颔首:“戒律堂周围守着许多护卫,族老?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见状,容娡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那?些族老?好生猖獗,以谢玹如今的身?份,他们怎敢施以惩戒!” 又问镜明:“谢玹离宫前可同你说过去谢府是因何事??” 镜明摇头。 白芷却似想到什么?,眸光闪了闪,斟酌着道:“奴不大确定,但兴许是因十几年前的旧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容娡没多问是什么?事?,咬了咬唇,小?声道:“谢玹会不会有事??我想去见一见他……” 她目露担忧,话音里隐约带着恳求。 白芷与?镜明对视一眼。 后者道:“谢府那?边可能?要生变故,奴带人陪娘子去一趟。” 容娡点点头,跟着白芷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提着裙摆哒哒回?了趟寝殿,将玉玺和菩提手持揣在袖中,一同带去谢府。 却妇(修) 容娡到谢府时,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漆黑的天幕上,零星缀着?几颗星子?,弯月散发着朦胧的浅蓝色光晕, 与谢府门前的灯笼发出的光亮一比, 便?显得微乎其微,衬的偌大的府邸愈发冷清。 容娡走下马车,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后知后觉有些冷, 拢了拢衣领, 从侧门进入谢府。 侧门离四房地界近, 容娡心里惦念着?母兄, 便?寻了个藉口, 先行回了晴菡院一趟。 然而,以往在这个时辰一向灯火通明的晴菡院,眼?下却漆黑一片, 只有偏房里亮着?一盏如豆的烛火, 院门前无人看守。 容娡心中疑惑, 左右张望一阵, 出声唤人。 过了许久, 偏房的灯亮起?,佩兰遥遥应了一句, 提着?灯笼快步走到她面前,惊喜道:“娘子?!” 容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向两侧漆黑的居室:“怎么?只有你一人在?我母亲与兄长呢?” 佩兰手里的灯笼忽然一晃。 容娡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便?见佩兰的眼?睛被摇曳的灯笼光映得忽闪, 好半晌,欲言又止:“夫人与郎君……前些时日被郎主接走了。” 容娡一愣:“父亲?” 佩兰点头?, 支支吾吾道:“正是,奴婢……奴婢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郎主遇难后,似乎另投了明主。北地的叛军攻入皇城后不久,郎主便?来了谢府,连夜将夫人与郎君接走,现今应是回江东了。” 还有些话,佩兰犹豫了一会儿,没说出口。 郎主与夫人只顾着?自?己逃亡,没管在宫中无法脱身的容娡,连封信都没留给她。 故而这一番话,佩兰说的小心翼翼,觑着?容娡的脸色,生怕会惹得她心里不舒坦。 容娡听罢,抿紧了唇。 她心里反而没有太意外。 佩兰的话里,没提到家人为她着?想的半个字。 她的父母兄长——她的血亲,谁都不愿意为她冒险。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总是被抛下。 仔细想来,他们的做法也?算无可厚非。 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首要之事自?然是保全自?己。 换做容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以己为先,抛下别人。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失落。 她忽然意识到,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人非她不可。 她从来都是被抛下的那个。 容娡如鲠在喉,心头?酸胀,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垂眸默然半晌,她收敛心神,极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从四房通往戒律堂,要经过三房的地界。 其中有一条鲜有人迹的偏僻小路,比旁处守卫要少?些,是从前谢玉安受罚时,谢云妙悄悄言于容娡的。 走大道势必会被族老阻拦,眼?下容娡若想去戒律堂,只能绕行这条小路。 天色完全黑透,四周的光源只有白芷手里提着?的灯笼,朦朦胧胧的,勉强能照亮路两旁黑黢黢的树丛。 夜风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迴荡在阒寂的夜色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容娡许久不曾外出,衣裳穿的有些少?了。没走多久,便?被风吹的打了个哆嗦,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许多话本?里的鬼怪故事,霎时觉得周围的树影张牙舞爪的,很是可怖,连忙往白芷身侧靠了靠。 正胡思乱想着?,前方幽暗的路上,忽地冒出个影影绰绰的黑影,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 黑影嗤笑一声:“就知道你会来。” 容娡定了定心神,凝眸望去,辨认出这团黑影是谢云妙,便?走近她,笑着?问安。 谢云妙瞥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树丛,语气生硬:“你随我来。” 容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树丛后有个凉亭。 这是要有话同她说的意思了。 凉亭前的石灯亮着?,柔和?的光芒映亮半枯的草丛。 容娡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跟着?谢云妙绕过树丛,这才看见亭中还有一人,像是在此处等候她许久了。 她心念微动,遥遥行了一礼:“三郎君。” 谢玉安起?身回礼:“容娘子?。” 谢云妙瞅着?他们二?人,翻了个白眼?,扯着?一脸警惕的白芷走远几步。 谢玉安走出凉亭,朝容娡走近两步。 石灯发出浅淡的橘黄光晕,映亮他的半边衣衫。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距离,容娡悄悄打量着?他,一时没想出他找自?己所为何事,便?没有贸然出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互相问过安后,谁也?没再开口。 容娡等的有些不耐烦,正要寻个藉口辞别,谢玉安许是看出了她的意图,连忙开口道:“容娘子?且慢。” 容娡只好止步。 谢玉安走到容娡面前,整张脸红的像是要滴血,磕磕巴巴道:“你、你随我离开吧!” 容娡疑惑:“什么??” 谢玉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掏出一把地契塞进容娡手里。 “我知道了去岁长兄……国师把你关?起?来的事。如今他手握大权,必然会再次强迫你。我还算有些积蓄,你若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远走高飞躲起?来,找个小城住下,从此远离是非之地,安稳度日。” 容娡总算明白了谢玉安的来意。 他这是要带她私奔! 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说出这种看似为她考虑、实则只会将她害惨的话! 她才不要跟他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容娡心下不悦,脸色冷了几分,将地契还给他:“我不情愿,郎君慎言。” 谢玉安的神情显而易见变得慌乱,旋即不知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介意我有婚约?与王氏女的婚约我这几日正在设法解除,容娘子?不必为此忧心。” 容娡拧起?眉头?:“不是。” “那……那是为何?是因为长兄?他的确令人忌惮……不过,他如今弒君篡位,是谢氏一族的罪人。若娘子?肯出面指认他曾经做过的不光彩之事,没准儿各大世族能藉此来打压他,届时他必然会元气大伤,无暇顾及娘子?的去处。” 容娡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种话,不知怎地,心里冒出些古怪的不适,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 谢玉安陷入自?己的设想中,没注意到她古怪的神情,滔滔不绝:“……自?此他从神坛跌落,无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也?不必隐居于世……” 容娡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拧紧眉头?,打断他的话,没好气道:“郎君请回罢。谢玹并?无不光彩之处,我没什么?可指认的,也?绝不会跟你走。今日我便?当?郎君没来过。” 谢玉安愣住,满脸难以置信:“你不恨他?他对你做了那般过分的事,夺去了你的清白,难道你不想看着?他斯文?扫地、声名狼藉?” “所以郎君今夜前来寻我,是觉得我没得选,只能没名没分的同你私奔,合该躲藏度日?” 容娡忽然明白谢玉安的话语里,那种断定她会同他离开、令她不适的底气来自?何处。 不过是因为劳什子?的名节,揪着?她与谢玹已有了夫妻之实不放,进而以此束缚住她。 虚伪。 他谢玉安未免有些太过理所当?然了。 不知怎地,容娡如同吞了苍蝇般难受,心里的那点耐性荡然无存,“郎君慎言,我并?不想。” 她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那串属于谢玹的菩提手持,勉强忍下讽刺的话,一字一顿道: “我想看着?他始终高坐神坛之上,始终一尘不染、渊清玉絜。 “我要他功德圆满。 “我要他在神坛上便?爱我。” 她绝不会看着?谢玹落魄,落到任谁都能踩上两脚的地步。 谢玉安本?欲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面色不虞,也?明白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满脸懊恼之色:“我不是那种意思……娡儿,你当?明白,我一直以来都倾慕你,哪怕你身死也?不曾消减半分,对你的心意未必会比谢云玠少?。你不如再稍作?考虑……” 容娡几乎要冷笑出声,半点儿不想同他多费口舌。 深夜私会,多说下去只会惹是生非。 她不想节外生枝,便?垂下眼?帘,假模假样地黯然道:“对不住……我不能连累郎君,不能随你一走了之。” “三郎君请回罢,你我异轨殊途,不必再相见,日后珍重。” 说完后,容娡对不远处的谢云妙颔首示意,没有半分犹豫,转身离去。 脸色在转身的那一剎彻底沉了下去。 今日谢云妙虽帮着?谢玉安与她私会,但见她除了不耐烦没有别的情绪,只怕还不知道,她的好兄长对她说了什么?。 容娡算是看明白了,谢玉安未必是真心实意的倾慕她,只不过是听多了假话,陷在她曾经捏造的假象里,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附属于他罢了。 …… 而谢玉安目送她的窈窕的背影离去,呆呆地愣在原地。 他原以为今夜之行,容娡定会对她感激不尽,反倒是他自?己犹豫不决,尚未完全下定决心,为了一个女子?割捨家族的荣华富贵。 万万没想到,眼?下处境艰难的容娡,竟会拒绝与他私逃。 他百思不得其解,脑中乱成一团浆煳。 一时忘了提醒容娡,今夜莫要往戒律堂附近去,大夫人或许会在今夜对谢玹动手。 想起?这件事后,谢玉安一个激灵,立即便?想追上前告诉容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紧接着?,他忆起?容娡方才说过的话,忽然意识到,哪怕他加以提醒,容娡大约也?不会不去寻谢玹。 他面色一僵,勐地剎住脚步。 —— 即便?是谢氏的族老,面对如今有弒君之权的谢玹,也?颇为忌惮,因而并?未罚他重刑,只罚他抄写?经书。 府中唯一的佛堂,去岁被谢玹烧毁,因着?众人误以为容娡被烧死在佛堂里,便?一直不曾重建,荒废在那处。 族老们只好将谢玹关?在戒律堂。 戒律堂门前守卫森严,便?是连偶尔的一只鸟雀飞过,都会引起?侍卫的警觉。 整座堂内,皆是一派死沉沉的静寂,只有谢玹所在的那间禁室点着?灯,偶尔有窸窣的翻书声。 谢玹背对着?窗,跪坐在蒲团上,身形如松,烛光下的清峻面容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他垂眸看着?案上铺陈的经卷,抬手欲翻开下一页纸。 然而就在同一刻,他的身后的窗牗传出窸窣的声响,有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接近禁室。 谢玹翻书的动作?一顿,手腕一转,藏在案下的霁雪剑倏地出鞘,雪白的剑身在空中划出半圆弧,锋利的剑尖直指身后人。 然而那剑势却蓦地一滞。 光可鑑人的剑身,映出容娡娇若桃花的一张脸。 剑尖离容娡的鼻尖不过半尺远。 “……哥哥?” 凌厉的剑气将容娡鬓边的碎发掀的乱飞,她吓得瞳仁微缩,整个人保持着?跨坐的动作?,僵在窗棂上,小声埋怨:“你吓死我啦!” 谢玹没想到来的人竟会是她。 他匆匆收了剑,将容娡抱下来:“我不知是你。” 容娡“哼”了一声,不满地嘀咕:“连我都认不出来,白同床共枕了那么?多时日。” 谢玹轻笑,搂着?她的腰,将她散开的碎发挽到耳后:“你总爱翻窗。” “门外守着?那么?多人,不翻窗如何能见到你?你……” 说着?说着?,容娡忽然意识到这人是在拿从前的事取笑她呢。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不许笑我!” 谢玹笑着?将她抵到墙角,低头?吻她:“好,不笑你。” “……唔!” 容娡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齿关?被他的唇舌撩拨开,余下的话尽数破碎在交缠的舌尖。 不知过了多久,待唇瓣分开时,容娡眼?里已盛满潋滟的水光,娇躯软的没骨头?似的偎在谢玹怀里。 他的气息将她牢牢包裹,她嗅着?冷檀香,顿觉安心不少?。 谢玹没问她为何来寻他,只搂着?她坐到灯下。 容娡也?没多解释。 见到他就好,有些话不必说太清。 案上放着?许多抄好的经书,容娡自?然识得谢玹的字迹,翻看了两眼?,不禁咬牙切齿道:“他们怎么?敢罚你!” 谢玹不甚在意。 容娡话语里有着?不加遮掩的袒护之意,他听得眉宇间的冷峻一点点消融,神情多了几分愉悦之意。 心情显而易见的好。 谢玹把玩着?容娡的发梢,如玉的长指,将她松散的髮髻拆开,专心拨弄她柔顺的长髮,说话时喉结微微的滑了滑:“头?发上怎么?沾了这么?多水珠。” 容娡想了想,许是走在树丛间沾到的:“应该是树上的露水。” 谢玹抚开那些露珠,持剑抚琴的手,穿过浓密的髮丝,为她绾了一个新的髮髻。 时辰不早了,绾好发后,容娡接连打了数个哈欠,在谢玹怀里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角度,歪歪斜斜地枕在他腿上。 才梳好的髮髻,转眼?间便?被她枕乱。 谢玹眸中含笑,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睡罢。” 烛火氤氲,满室缱绻。 谢玹定定地注视着?容娡乌黑的发顶,过了许久才挪开视线,继续去翻案上的经书。 容娡闭着?眼?安静了会儿,忽然扯住谢玹的衣袖,娇声软语地撒娇:“哥哥,我睡不着?。你念话本?给我听嘛。” 戒律堂哪里来的话本?? 谢玹略一思忖:“没有话本?。不是说要睡了?听经书或许会快一些入睡。” 容娡撇嘴:“那好吧。” 谢玹看向面前的经书,翻开有典故的那一卷。 “长老目连,得罗汉道。本?妇欲从之,盛服庄严,欲坏目连。目连即说偈言:“‘汝身骨干立,皮肉相缠裹,不净内充满,无一是好物。凡愚所贪爱,智者所不惑。我心如虚空,一切无所着,正使天欲来,不能染我心。’” 容娡听得入神,愈发没了睡意,似懂非懂地问:“说的是这个叫目连的人,修成罗汉后,他出家前的妻子?盛装打扮和?他见面,想引诱他嘛?” 闻言,谢玹微妙地停顿了一瞬,视线滑过她潋滟的眼?,神情有些不自?在:“……嗯。” 容娡“嗯”了一声,支起?身,瞥了眼?成堆的经书,狐疑地看向谢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哥哥,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 “修佛道的目连。”容娡指了指谢玹,又指了指自?己,“盛装前来的女子?。” “你是不是,故意念这个典故给我听。”她睁着?一双滴熘熘的眼?,放慢语速,“暗示想与我同房。” 谢玹的薄唇微微抿起?:“……不是。” 真的是巧合。 容娡不大信,依旧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他。 这人的面庞迎着?烛光,神情一如既往地空净明淡。然而他的眼?底映着?她小小的身影,清峻的眉眼?间因而多了几分和?沐的温柔。 愈发显得神姿高彻。 “其实也?不是不行。” 容娡发现自?己没办法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她直勾勾地盯着?谢玹的脸,往他面前挪了挪,仰面亲了亲他正在微微滑动的喉结。 “就是此处……外面守了太多人,他们可能会听到。” 谢玹忍无可忍,捂住她的唇,沉声道:“容娡,你知不知羞的?” 明月(修) 侍卫大多守在戒律堂外, 堂内没什么?人,四下里静悄悄的,安静的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偶尔有几声微弱的秋虫鸣叫, 穿透茫茫月色下的寂静。 禁室里只有他们二人,谈话绝不会被第三人听到。 容娡瞧着谢玹,莫名觉得?有趣。 不过是说两句撩拨的话罢了,更亲密的事, 他们都曾做过不知多少回, 又何?来什么?羞不羞之说。 谢玹的话里带着些恼意, 隐约有从前那?个坚贞的正人君子的影子, 与床笫之间的他判若两人。 容娡琢磨了一下, 发现即便谢玹再怎么?不乱处惊不变、游刃有余,只要?她没羞没臊的大胆撩拨,这人还是会乱了阵脚, 不再从容不迫。 就好似她再怎么?没心没肺, 也没办法抗拒谢玹的蛊惑那?样。 她眨了眨眼, 将谢玹从头到脚打?量一圈, 忽然狡黠的笑了笑。 谢玹微微蹙眉:“笑什么??” 说完他便立即意识到, 容娡被?他捂着嘴,自然没法回答。 容娡的脸很小?, 他的手轻而易举便能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清丽的眉眼。 她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失言,一双没被?遮住的眼, 滴熘熘的转了转, 睨了眼他的手,又看向他的脸, 眼底笑意更甚,隐约闪着戏嚯之意。 谢玹又怎会看不出她那?明晃晃的意思,薄唇的唇角,在?容娡的目光注视下,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他阖了阖眼,正思索着是否要?将她的眼一同捂住时,却忽然感觉掌心一热。 覆在?容娡唇上那?只手的掌心,被?她温热的舌尖碰了碰。 准确来说,是舔。 带着一种亲昵与讨好的意味的舔舐。 只极轻的一下。 有点儿?细微的痒。 谢玹的睫羽却忽然颤了颤,仿佛被?烫到一般,手背上青筋勐地一绷,飞快收回手。 容娡的小?伎俩得?逞,几乎要?得?意笑出声。 她挪了挪腿,状似乖顺地跪坐好,歪了歪脑袋,却是在?明知故问地挑衅,轻快道:“怎么?了哥哥?” 谢玹深深地看她一眼,神情不辨喜怒,只是气息变得?有些不稳。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上面沾着极其细微的一点水痕,在?烛光下泛着粼粼光晕。 好似仍残留着舌尖舔过时的触感。 谢玹的眼底黯了黯。 沉默一瞬,他若有所?思地睨向容娡的腰腹,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这般不知分寸……前夜是如何?哭着讨饶,可见是忘干净了。”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然而容娡听完后,面色却勐然大变,手忙脚乱地往后躲,离他远远的。 动作之慌乱,险些撞翻了桌案。 ——就好像只要?慢一下,她的脚腕便会如前夜那?般,被?一双铜浇铁铸的手牢牢扣住,不顾她的哭求,将她攥着扯回去。 谢玹在?床笫间对她的掌控欲,总是分外的重。 容娡是仗着他们如今在?戒律堂,料想谢玹不会真?的对她做些什么?,才敢有恃无恐的撩拨他。 她可没想当真?将自己赔进去。 她还是要?脸面的。 匆忙之间,几卷经书?哗啦啦滑落在?地。书?案的一角硌到了容娡的背,她痛的闷哼一声,小?脸皱成一团。 谢玹蹙眉:“撞到了?过来,让我看看。” 容娡反手揉了揉背,警惕地看着他:“不用。” 见她如临大敌,谢玹的眉尾挑了挑,发出极轻的一声笑。 容娡退到簟席的另一侧,离他有段距离。但?谢玹肩宽腿长,只微微倾身,手指便够到了她的脚。 绣鞋被?容娡随意踢到了旁处,她脚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绢袜。因为方才慌乱的后退动作,被?裙摆遮住的纤细小?腿露出一截,嫩藕似的白?。 谢玹五指收拢,圈住她的脚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烛光下,他的髮丝流漾着珠玉般的光泽,熠熠生辉,整个人宛若一尊玉像。 然而如玉的长指,却攥住她的一只脚腕,双眼略显危险的眯起,语气低沉:“姣姣,你应最是知道,我从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经不起你的撩拨。为何?还来招惹我?” 他在?心里暗嘆一声,心想,他终究做不了目连,修不成无情无欲的罗汉。 她不必刻意做些什么?,便能毫不费力地拨动他的心弦。 我观汝之净,如见五色旌。 饰汝以珠璎,姣好如画屏。 姣姣入我心,始觉欲与情。 正如明月来,意乱为卿卿。* 她是他的妄念,是他的六欲七情。 他乱了一向清净的心性?,乱了一贯尊崇的道。 坠入她的万丈红尘中,甘愿成为从前他认为是愚蠢的俗人,对她存有贪婪的爱欲。 岿然不动的定力,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禁室里安静下来,气氛却变得?黏腻,空气里仿佛攒着夏日?午后将落未落的一场雨,潮热而闷。 手中拢着的脚腕不安的动了动,谢玹回神,见容娡咬着下唇,面颊微红,不復先前的嚣张气焰,哼笑一声:“方才不是挺能说的么?,怎么?不说话了?” 容娡连忙可怜巴巴的讨饶,边说边觑着谢玹的脸色,试探着想将脚收回。 “我错了哥哥,方才我那?是猪油蒙了心,一时昏了头,并不是有意的。我不该撩拨你的哥哥,我知错了,我们不能在?这里……” 室内黏煳煳的气氛,被?她一连串往外蹦的话打?破。 谢玹捏了捏她脚踝处突出的骨头,试图让她安分些,又是一声哼笑:“伶牙俐齿。” 容娡从善如流:“哥哥教训的是。” 脚腕上的触感有些痒。 被?人攥住这处的滋味并不好受,犹如被?掐住命脉一般令人担惊受怕,容娡总疑心谢玹下一刻会把她扯过去。 谢玹却没了旁的动作,只若有所?思的摩挲着她的脚腕,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他缓缓抬起眼,清沉的视线直直望进容娡眼底:“你今日?,为何?来寻我?” 容娡没想到他会转而问她的来意,张了张口,脑袋却好似生了锈,说不出话。 谢玹含笑将她往身前扯了扯:“嗯?” 容娡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对白?芷说的那?番想念谢玹的说辞,莫名有些难为情。 半晌,只好先用揣在?袖中的玉玺当託词:“你久久不归,我怕你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便想着将玉玺给你送来。” 她献宝似的用双手托着玉玺,不知怎地,谢玹扫了一眼后,神情忽然冷了几分。 他淡声道:“玉玺于谢氏而言,不甚有震慑之威。” 容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说不准能派上些用场嘛。” 谢玹“嗯”了一声,又问:“只是因为这件事?” “什么??” “只是因为要?送玉玺,所?以深夜前来寻我?” “……是啊。” 谢玹眯了眯眼:“若只是如此,你大可不必亲自前来,随意遣个暗卫送来即可。” 果然还是被?他看破了。 再说下去,只会显得?她欲盖弥彰,然后被?他揭开她的真?实意图。 容娡面颊发热,愈发难为情,便打?了个哈欠,煳弄道:“这样要?紧的东西,只经我手总要?放心一些。——我有些睏倦了,哥哥……” 她努力夺回自己脚腕的掌控权。 谢玹抿了抿唇,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上前近了她的身,单腿抵开她的膝盖,琥珀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她。 虽未明说,但?俨然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二人的视线在?烛光里碰撞、进而对峙。 容娡轻轻嘆了口气,率先别开眼,败下阵来:“我担忧你,实在?放心不下,便来寻你了。” 话音将落,谢玹的神情便缓和许多,显然是被?她的话取悦到了。 他颔了颔首,含笑道:“我知道了。” 而后展臂将她搂进怀里:“睡罢。禁室简陋,并无枕榻,只好委屈你将就一晚了。” 容娡偎在?他肩头,摇摇头:“不碍事的。” 她幼时独自待在?花园里席地睡了一整晚都无人来寻,眼下这点小?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再者,她这不是正枕着谢玹么?? 窗外月影西移,夜风微凉。 时过三更,人定声疏,禁室内一片安谧。 谢玹将烛光拨暗了些,容娡阖上眼,没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睡意朦胧时,她感觉谢玹将外衫披在?她身上,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当真?只是因为担忧,而不是因为想见我么?……” 语气又轻又低,莫名有些失落。 清磁嗓音入耳,容娡的心尖好似被?轻轻抓了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也不知怎地,她仿佛被?蛊惑了,鬼使神差地抓住谢玹的衣襟让他低头,而后仰起脸,对准他的唇瓣重重吻了一口。 “啵”的一声。 容娡的脸颊烧起了一团火。 她的眼睫颤了颤,声若蚊讷:“……想的。” 想见你的。 想方设法、深夜前来,只是因为想你。 只是因为想见你。 她面红耳赤,浑身不自在?,实在?是难为情,索性?连眼都没睁,吻过谢玹后,便屏着唿吸装睡。 谢玹一动不动,怔了许久。 长睫下的眼底,翻涌着浓郁而汹涌的情绪,原本浅色的瞳仁,沉聚成极致的幽黑。 良久过后,谢玹偏头,无声的笑了下,轻轻在?容娡的颊侧落下一吻。 ——凡愚所?贪爱,智者所?不惑。 他愿为愚者。 他对容娡的贪慾,从来都不仅仅是满足于将她留在?身边而已。 —— 拂晓时,窗外飘起了雨。雨丝渐密,滴滴答答敲着屋瓦。 天幕上堆积着的乌云沉沉下压,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不知为何?,戒律堂内的灯火尽数熄灭,透不出一丝光亮。雕樑画栋的屋檐下,熄灭的灯笼吱呀摇晃,阖堂内外,有种反常而古怪的死?寂,房室皆是一片漆黑,仿佛被?浸在?墨团里,伸手不见五指。 飘摇风雨中,唯有禁室的角落里,点着一盏如豆灯火,眼下那?烛火正随着飘零的雨声摇晃,听得?人心里愈发不安。 不知雨下了多久,当轻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响起时,谢玹倏地睁开眼,侧目看向门外。 他的眼底,一片清明,分明没有半分睡意。 与此同时,房顶的瓦片亦有异响传出。 ——并不是雨水沖刷檐瓦的声响,而是因为人为踩踏而发出的咔嚓声。 容娡伏在?谢玹膝上,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仍在?熟睡,唿吸清浅而均匀,身上盖着的外衫随着她的唿吸起伏。 谢玹将手搭在?她的腰上,神情略有些无奈,默默嘆息一声,在?心里说了句对不住。 也不知为何?,遇到刺杀时,容娡总会在?他身旁。 总是跟着他吃苦头,也怨不得?她从前埋怨。 想取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数,但?敢在?谢府之内动手的人…… 那?位长君夫人,他如今名义上的母亲,知他身份有异,自然要?除去他这个……妨碍幼子前程的“嫡长子”。 谢璟有一位好母亲。 短短几个唿吸间,窗棂便在?谢玹的注视下被?人破开了。 刺啦的破窗声打?破戒律堂内的死?寂,谢玹凤眸微眯,一把捞起容娡,用一臂将她牢牢搂在?怀里,飞快后退几步。 另一手持着未出鞘的霁雪剑,挽了个凌厉的剑花,而后挑起面前的经卷,蓦地袭向那?名率先破窗而入的刺客—— 冰凉的风雨争先恐后涌入房中,近窗处挂着的经幡猎猎作响。 经卷带着凛冽的剑势,刺向大开的窗扇。黑衣刺客身形一滞,抬剑格挡,却反被?飞起的经卷惊得?后退,稍顿一瞬,才“刷刷”将它们噼开。 纸屑纷飞。 霁雪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剑尖泛出幽蓝的冷光。 谢玹怀里的容娡,被?突如其来的惊变惊醒,吓得?一个激灵,发着抖呜咽一声,抓紧谢玹的衣袖。 谢玹戾气稍敛,安抚地拍了拍她,余光扫向聚在?门窗外影影绰绰的黑影,神情变得?极冷,宛若覆上了霜雪。 “宵小?鼠辈。” 他寒声道。 “你们,吵到她睡觉了。” 引颈(修) 容娡睁开眼时?, 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室内唯一亮着的那盏烛火,早就在窗棂大开的那一瞬遽然熄灭。周遭陷入令人恐慌的漆黑中,再不见一丝光亮。 潮湿的寒风不断从破损的窗牗灌入, 冷的容娡直打哆嗦, 忍不?住瑟瑟发抖。 却也因此将她浑浑噩噩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些。 她掐住自己的手心,发现能?感觉到疼痛,并不?是在做梦,顿时?心下一沉, 人也彻底清醒了。 谢玹几乎在同?一时?刻便察觉到她的情绪, 温声安抚:“别怕。” 容娡攥紧披在身上的外?衫衣领, 揉了揉眼,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 她瞥了眼窗外?的人影, 哪里还不?明白眼下发生了什么,忍不?住没好?气的埋怨:“怎么每回和?你在一处,总能?遇见这?种事。为何有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你的性命, 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谢玹听了她这?番饱含怨气的话?后, 嗓音里却带了点笑意:“没睡醒?” 容娡闷闷不?乐, 鼻音浓重:“……嗯。” “眼下是不?能?再?睡了。” 谢玹拢了拢她身上的外?衫, 忽然含笑道, “睡得那样香,我本以为你要?再?迟一些才会醒。” 说的好?似她多娇气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 她又不?是聋子,如何会沉睡不?醒! 她有那么贪睡吗! 容娡磨了磨牙,不?作声了。 谢玹观她反应, 无声的笑了笑。 这?些被指派来的刺客, 原本是要?趁夜深人静时?偷袭,他们显然没想到, 谢玹在这?个时?辰竟然是清醒着的,一时?很是忌惮,踟蹰着不?敢上前。 僵持片刻,有人低喝一声:“还愣着作什么,杀!” 这?一声落下,黑暗中响起了齐刷刷的拔刀声,颳得人耳膜生疼。 饶是容娡并非第一次经歷这?场景,也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连忙攥紧藏在袖中的暗器,担忧道:“哥哥,你当心些……” 尾音发颤,显然是害怕了。 谢玹将她护在身后,手中霁雪剑铮然出鞘,沉声应道:“跟紧我。” 剑鞘噹啷落地,霁雪剑的剑尖划出一道雪白的剑光,噼开浓黑的夜色,与刺客的兵刃相接在一起。 “锵”的一声—— 锋利的刀刃碰撞在一处,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动静。 容娡躲在谢玹身后,模模煳煳能?瞧见些战况。 她屏气凝神,生怕自己拖累谢玹,不?敢有半点儿分心,看的揪心不?已。 刺客既然能?潜入谢府,在戒律堂对谢玹出手,如此有恃无恐,想来定是得了谢府中某位位高权重之人的授意。 ……会是谁呢? 容娡忽然想到,昨夜她翻窗来见谢玹时?,谢玹剑不?离手,险些将她误以为是刺客而误伤她,应是对有人慾谋害他之事有所预料。 想到此处,她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安定一些。 不?待容娡细想,短短眨眼间,谢玹已与冲上前的刺客交手了数个来回。 锋利的兵刃重重碰撞在一处,铮然锐鸣后,又在转瞬间再?次相击,几乎要?迸出火花。 容娡粗略数了数人影,约有二十多个。对方人数众多,天色又暗的难以视物,她不?确定谢玹能?不?能?应付得来,只得小心翼翼躲在谢玹身后,生怕自己拖了他的后腿。 谢玹倒是气定神闲,手腕翻转,不?紧不?慢地将刺客刺向他心口的剑击飞,霁雪剑剑尖一转,紧接着便将那个刺客击退。 其余刺客见单打独斗不?敌谢玹,立即三五成群,一窝蜂地齐齐上前围攻他。 容娡眼睁睁地瞧着一柄刀锋以一种刁钻的角度砍向谢玹的颈侧,吓得唿吸一紧,险些尖叫出声。 谢玹反手拽住容娡的手腕,护着她往一旁退了几步,而后淡然地偏了下头,从容地避开刺向他的那柄刀锋。 刺客偷袭不?成,恼羞成怒,怒喝一声,提刀再?次砍向谢玹。 只是不?待谢玹出手,容娡忽然听到“咻咻”两?道破空声,倏地刺破雨幕。 下一瞬,那扑过来的刺客痛唿一声,跪倒在地。 门外?传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数不?清的兵卫踩着积有雨水的青石板而来,将地面?踏的嗡嗡发颤。 转瞬之间,密密麻麻的火把,点燃漆黑的夜幕,将禁室前的空地映亮。 静昙立在兵卫前面?,挥了挥手,弓箭手立刻会意,张弓射箭。 箭如雨落,痛唿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静昙迎上前:“君上!” 谢玹挥剑击退刺客,淡声道:“孤无事。” 熄灭的灯笼与烛台接二连三亮起,禁室前一时?亮如白昼。 静昙提剑杀出一条血路,待走到谢玹跟前时?,忽然发现藏在他身后的容娡,狠狠吃了一惊,错愕道:“容娘子怎么在此?属下护送你们离开!” 跟在静昙身后的几名?兵卫手起刀落,迅速抹了几个刺客的脖子,霎时?便血肉模煳一片,场面?血腥不?已。 谢玹眉心微蹙,一把掀起披在容娡肩头的外?衫,将她兜头蒙住,遮住她的视线。 他侧身避开迸溅的血花,没过多解释,只言简意赅道:“记得留几个活口。” “属下明白。” 静昙抬剑挡开一个扑过来的刺客,飞身捡起霁雪剑的剑鞘,递给谢玹。 谢玹收好?剑鞘,护着容娡从另一侧的门离开。 虽然谢玹的动作很快,但容娡方才还是不?小心瞥见了一眼血腥的尸体。 她被唬的不?轻,一颗心扑通扑通急跳,忍不?住抓住谢玹的手,不?安的唤:“云玠哥哥……” 这?个称唿仿佛覆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谢玹听后,身上翻涌的戾气渐渐平息,将她搂紧:“我在。” 空气中瀰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出了房门后,血气变得淡了些,可被雨水一浇,便混了潮湿的土腥气,愈发难闻。 容娡不?能?视物,但敏锐的听到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正快速地朝他们追来。 谢玹在她察觉的同?一时?间回过头。 他提剑反手刺中刺客的膝盖,那人吃痛,膝盖弯下去,却仍不?死心,喘着粗气发了狠扑上前与他缠斗。 谢玹面?露不?耐,抬剑击飞他的刀,刺客却忽然阴恻恻的笑了一声,目露狠色,蓦地从靴中抽出一枚匕首,飞身刺向谢玹身侧的容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此人一路跟踪谢玹二人,必然看出谢玹极其在乎身旁的容娡,偷袭她虽为棋出险招,却着实有效。 他分明是在赌,赌谢玹绝不?会让容娡伤到分毫。 就在匕首堪堪触及容娡的一瞬,谢玹长?眸微眯,侧身替她挡了这?一下,任由匕首的利刃刺破他的手臂。 他平静地站在容娡身前,不?待此人再?有动作,几乎在同?一刻,便用?霁雪剑刺穿这?刺客的胸膛。 刺客倒在泥水里,粗喘声骤止,四下里忽然显然寂静。 容娡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听见没了缠斗声,她便往谢玹怀里偎了偎,小声问:“结束了?” 谢玹收回剑,淡然的“嗯”了一声。 容娡松了口气,想了想,由衷贊道:“云玠哥哥,你好?厉害!” 谢玹垂眸看向身前泛着涟漪的水洼,含笑道:“这?句话?,若是你肯在榻上说,兴许我会更愉悦些。” 这?人在榻上和?榻下的反差太大,容娡最听不?得他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种话?,羞恼不?已:“……谢玹!” 谢玹回神,极轻的笑了下:“先离开。” 容娡欲将蒙在头顶的外?衫扯开,谢玹却不?贊成的按住她的手:“雨还在下。” 容娡不?想狼狈地淋一身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好?。” 东方的天际泛出鱼肚白,距容娡醒来已过去了许久,天色渐渐明亮。 下过雨的地面?格外?湿滑,容娡走的小心翼翼,时?刻注意着脚下。 途径一处积着水的水洼时?,许是怕她滑倒,谢玹揽紧她,扶了一把她的手腕。 有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到容娡的手上。 那水珠却不?是冰冰凉凉的,而是温热的,带着人体温的温度。 容娡一愣:“你是不?是受伤了?” 回答她的是谢玹极淡定的嗓音:“没有。” 揽在她身后的手松开了。 容娡嗅到淡淡的血腥气。 她才不?信他的话?,一把揭开头上的外?衫,凝眸看向他。 谢玹抿紧唇,欲盖弥彰地侧了侧身。 但这?并不?能?够阻挡容娡的视线。 她看见,谢玹左臂雪白的衣袖湿了半边,手肘上方破了一道口子,被雨水沖淡的血色,大片大片晕湿衣料,血水顺着他的指尖,滴滴答答往下落。 偏偏这?人还一脸平静,浑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反而先行安抚她:“不?碍事。” 容娡气得磨了磨牙。 她只稍微一 依譁 想,便想通谢玹是如何受的伤。 先前她一直盯着谢玹,没瞧见他受伤,这?伤只会是方才她看不?见的时?候伤到的。 她那会儿隐约能?感觉到有一道阴狠的剑气袭向她,只是还没躲,便被谢玹挡下了。 谁让他帮她挡剑了,万一剑上有毒怎么办? 她并不?值得他用?性命来保护。 蠢死了。 再?开口时?,不?知是气得还是心疼的,容娡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儿哭腔:“这?就是你说的没受伤?” 谢玹轻嘆一声,略显无奈地看着她:“别哭。” 容娡用?力抹了把眼尾渗出的泪,没好?气道:“我才没哭!”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酸胀的厉害。 戒律堂离谢玹的明彰院最近,容娡虽然有点儿生气,但到底惦念着谢玹身上的伤,顾不?得计较那处是曾经囚禁她的地方,与他一同?回了明彰院一趟。 好?在伤口并不?深,那刺客也并未在短剑上染毒,只需简单上药包扎。 容娡检查完伤口,松了口气。然而为谢玹上药时?,看着血肉淋漓的伤口,还是忍不?住说了他几句:“你分明是知晓有人要?对你动手,缘何引颈受戮,甘愿留在戒律堂受罚?你可知是谁要?取你性命?” 谢玹沉默良久,垂下眼帘,低声道:“是母亲。” 容娡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一下子愣住,舌头好?似打了结,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此时?天色大亮,雨势也小了许多。 两?人如今坐在临窗的软榻上,谢玹侧目看向窗外?的雨幕,清沉的眼中浮动着容娡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之后,他收回视线,极轻的说了一句:“我对谢氏有愧。” 室内的气氛莫名?沉重起来。 容娡垂着眼帘,轻手轻脚地包扎好?他的伤口,没有再?说话?。 谢玹却在她处理完伤口后,伸手扣住她的后颈,用?力吻住她的唇,青筋凸起的手摩挲着她纤细的颈侧。 “姣姣心疼我……我很欢喜。” 不?枉他分明能?躲开那刺客的剑,却有意没有躲开,留了点轻伤。 他想让她心疼他。 惊喜 窗外?濛濛的雨汽, 在唇瓣的辗转厮磨间,仿佛穿透木质的窗棂,在谢玹的脸上晕开薄薄的一层, 氤氲了他清峻的眉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容娡不自觉地屏息。 她的耳边, 迴荡着?落雨声与谢玹的唿吸声。 分明是很轻微的声响,可在她听来却莫名震耳欲聋,震得她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在两人的唇瓣分开时?,她眨了眨眼?, 小声又认真的说:“你是才知晓我会心疼吗?我一直都心疼你。” 谢玹单手撑着?额头, 很愉悦的笑了。 容娡瞥了眼?他的伤处, 心有?余悸的重复:“日后莫要让自己受伤了, 你会疼, 我也会很心疼、很心疼。” 她的语气?很认真。 谢玹抬眼?望向她,忽然?不笑了。 沉默一瞬,他垂下眼?帘, 极低的、许诺般应下:“好。” 居室内安静下来, 唯余檐下雨声淅沥。 容娡看着?谢玹, 总觉得此时?的他有?些?奇怪。 方要细问长君夫人为何要对?他出手, 她忽然?发现, 许是因为受伤失血,谢玹的面庞显得苍白如纸, 没有?半点血气?,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谢玹从来不是个善于?诉苦的人。 她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很多事情——譬如这次长君夫人谋划的刺杀,他会选择压在心底, 独自一人思索解决之策。 其?中苦楚, 绝不会向旁人吐露半分。 从前朝太子,到谢氏未来的掌权人, 再到如今…… 他一路走来,必然?经歷了数不胜数的艰辛。 所以有?时?候,容娡虽然?好奇他身上的谜团,但也很清楚,若她问起,谢玹多半会轻飘飘的带过。 箇中滋味,旁人很难切身体会。 昨夜谢玹怕是一夜未眠,容娡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再出声,安静的陪在他身边。 她本欲劝谢玹小憩片刻,谁知自己反而伏在案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雨也已经停了。 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容娡便从榻上坐起身,四下寻谢玹。 片刻后,门扇被人叩的发出一声闷响,她偏头看去,见谢玹抱着?胳膊斜斜倚在门旁,盯着?她笑:“在这。” 容娡趿着?鞋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你的伤如何了?” 她本来伏在案上睡着?,眼?下却从榻上醒来,不用想也知道谢玹将她抱过去的。 谢玹很配合地将受伤的那条胳膊递到她眼?前:“无碍。” 容娡瞪了他一眼?,道:“我可以趴在案上睡。” 谢玹极轻地挑了下眉。 她板着?脸:“你将我抱过去,伤口?要是裂开怎么?办?” 谢玹用完好的那只手在容娡的腰间?比划了一下,眼?底晕开笑意:“一只手。” 一只手便能将她抱到榻上。 容娡噎住,不说话了。 谢玹像给小动物?顺毛那般摸了摸容娡的头顶,又用指腹蹭了蹭她脸颊上压出来的、还没完全消退的红痕,温声道:“我去处理些?事。” 他没说是什么?事,但容娡立即意会到,他是要去处理长君夫人和刺客的事了。 她不由得蹙眉,有?些?放心不下谢玹,转念一想,似乎自己跟着?他只会拖后腿,便点点头:“小心行事。” 谢玹勾唇,将她凌乱的鬓髮挽到耳后:“好。” —— 容娡睡了许久的回笼觉,如今睡意散的一干二净。 谢玹离开后,她重新躺到榻上,倒没有?再继续睡,只是仰躺着?想事。 过了半刻钟,容娡想到什么?,看向窗外?,果然?瞧见院内守着?许多暗卫,将门口?堵得密不透风。 绝不会有?半分令她陷入危险的可能性。 谢玹总是将她保护的很好。 她出神?地望着?头顶的帷帐,极轻的嘆了口?气?。 时?辰不早,左右不会再睡着?,容娡索性决定起来走走。 此处曾是囚禁她的牢笼,她在这里身不由己、提心弔胆的度过数月时?光,眼?下故地重游,到底还是有?些?发憷,心里也不由得冒出些?火气?。 那时?谢玹占有?欲作祟,犯起疯劲,真的很吓人。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容娡几乎要怀疑,他们贺兰氏一族是不是有?什么?疯子的血脉,族中人除却皮相生的不错,瞧着?内里没几个正常人。 谢玹…… 实话实话,也不大正常。 想到这里,容娡又好气?好笑,反而莫名其?妙的把?自己逗乐了。 谢玹囚禁她的时?日,是她与他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的引子,看似如冰面般平静,实则内里波涛汹涌,随时?会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而让脆弱的冰面裂崩。 扪心自问,容娡并非毫无芥蒂,也做不到不存芥蒂。 那些?往事与他们之间?的矛盾,犹如一根满是尖刺的毒藤,横亘在两人之间?,稍有?不慎,便会被扎上一下。 哪怕谢玹爱慕她,被毒刺扎的次数多了,也未必不会腻烦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正常人的天性皆是这样的。 谢玹是否能一直爱慕自己,在容娡心里是另一根藤。 谁也不知道这根藤蔓,究竟是解毒的藤,还是同样剧毒的藤。知道答案只是时?间?问题,缺的是该用什么?方法来验证答案。 容娡不敢伸手触碰。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远离藤。 不过容娡现在算是想明白了。 谢玹可不是什么?正常人。 而她,也从来都算不得什么?好人。 两个异端又怎会被毒藤束缚住手脚。 大不了,忍着?被刺的鲜血淋漓的痛楚,将毒藤薅下来,紧紧攥在手里。 若是对?囚禁耿耿于?怀,那大不了她用锁链锁着?谢玹,报復回去。 实在不成,大不了一拍两散分道扬镳,哪有?那么?多可顾忌的。 这般想着?,容娡心里舒坦了许多,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些?。 她折返回寝房,褪去脚上的绣鞋,跪在榻上翻找一阵,在床头的暗格里找到了谢玹曾经用来锁她的银链。 她伸手将银链捞起来。 链条触及肌肤,像一条冰冷的小蛇爬过。 容娡盘腿坐在榻上,将链条团在手心掂了掂,眼?珠一转,心里的主意简直如烧开了的沸水似的,咕噜咕噜直往外?冒泡。 她决定等谢玹回来后,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 —— 容娡与谢玹名义上的母亲、那位长君夫人并不相识,只在某次宴会上远远打过一回照面,她并不关心谢玹会如何处置这位夫人,至多问一句这件事的结果。 谢玹很了解她的脾性,傍晚回来时?,并未同她说太多,只说了一句:“处理好了。” 顿了顿,他看向容娡,不知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母亲怕我日后与谢璟抢夺家主之位,才对?我出手,本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只是想借母亲之手引出幕后操纵者。如今我目的达到,谢氏不会与我为敌,我亦无意为难她。家事不可外?扬,故而对?外?只宣称母亲旧疾发作,被父亲送去庄子修养。” 容娡心有?忿忿,瘪了瘪嘴。 谢玹哑然?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这是怎么?了。” 容娡摇头,仰面看他,迟疑的问:“那个人,是谁?” “你被贺兰铭困在宫中时?,北地传出我被万箭穿心的死讯,还记得么??” 谢玹话音一转,没直接说明是谁,而是反问了一句。见容娡点头,他才接着?道,“那件事是有?人蓄意算计,母亲也参与其?中。那人在幕后为贺兰铭出谋划策,伙同母亲与匈奴设计围困我,前来支援的巍军被他们调走,死讯只是我将计就计之策。” 容娡听出谢玹是在向她解释他死而復生的事,唇角不由得上扬几分,同时?她的脑海中立刻浮出一个名字:“是贺兰铭?” “不。”谢玹微微眯了眯眼?,“是贺兰铮。” 容娡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眼?,喃喃道:“竟会是他。” 谢玹颔首:“匈奴兵败后,贺兰铮便以自己为贺兰氏正统血脉的旗号,在江左一带自立为王。兵乱不平则国无定日,不日我将领兵南下,清剿叛军。” 听了这一番话,容娡蹙眉,陷入深思。 谢玹等了须臾,俯身吻了吻她的面颊,低低地道:“待南下归来,我会登基。到时?,你可愿……” ——可愿同他成婚。 他欲言又止,点到为止地停住话音。 然?而,他说话时?,温热的唿吸洒在容娡耳畔,宛若柔软的羽尖拂过,温柔而缱绻。 容娡听得有?些?心猿意马,神?游九天之外?,根本没细想谢玹的话中深意。 她抬眸扫量谢玹:“你可曾沐浴过了?” 谢玹不明所以的颔首。他一向喜洁,外?出后必会沐浴更衣。 话题转变的太突然?,谢玹盯着?她,看不出她是没听出他的意思,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煳涂,眼?底逐渐变黯,幽黑冷邃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 容娡浑然?不觉他的变化,歪着?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满意而狡黠的笑。 她踮起脚,神?神?秘秘的凑到谢玹耳边,软声道:“我也沐浴过了。哥哥,我有?个好东西给你,你随我去寝房一趟,好不好呀?” 尾音上扬,简直如同一把?甜蜜的小勾子,若即若离地勾着?人心口?。 谢玹的瞳仁缩了一下,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容娡拉住他的衣袖,小声催促。 谢玹用力阖了阖目,随她步入寝房。 天色将晚未晚,寝房内未点灯,光线昏暗,有?些?难以视物?,好在他们二人皆对?房中布局瞭然?于?胸,不至于?撞到东西磕碰到。 容娡拉着?谢玹停在榻前。 她柔声道:“哥哥,你闭一下眼?。” 谢玹面露犹豫之色,但还是配合的闭上眼?。 旋即房中便响起了细微而清脆的金器碰撞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窸窸窣窣一阵动静过后,离他们最近的一盏灯被容娡点亮。 伴随着?“咔哒”两声,容娡将锁链锁在谢玹的手腕上,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床头的床柱。 谢玹缓慢地睁开眼?。 容娡站在床尾,笑得人畜无害:“惊不惊喜?” 新岁 燃起?的烛光不?甚明亮, 朦朦胧胧的,像罩着一层雾。容娡的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泛着狡黠的光晕, 在昏暗中分外夺目。 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谢玹定定的望着她, 一时?没出声。 过了一阵,他垂下沉黑的眼,瞥向手腕上的锁链,点评道:“这样?, 锁不?住我。” 嗓音温淡, 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的。 烛光下,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显然没将锁链放在眼里。 不?过他倒是没有贸然出手挣脱。 毕竟, 这是容娡精心为他准备的“惊喜”。 容娡噎了噎,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 她扯住锁链,掂了掂挣断它的难度, 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用一种很不?解的语气道:“这么结实?的链条!怎么会锁不?住你!你是……你是钳子精吗?” 谢玹轻笑, 语气理所当然:“锁不?住。需要我演示给你看么?” 容娡说?不?出话, 觑着谢玹, 不?自觉地撅起?嘴,满脸不?甘。 这下像气唿唿的小狐狸了。 谢玹仿佛被她的这副模样?逗笑, 笑着摇头,长指随意地拨了下链条,拨出“哗啦”的声响。 容娡以为他要挣开锁链, 忙按住他的手, 大声道:“等一下!” 谢玹动作一顿,用眼神询问她。 容娡将他的手从链条上拿开:“你不?许动。” 她打量他两眼:“我再锁一次。” 他很高、很大, 捆起?来?有些费劲。 谢玹依言不?动了,安静地凝视着她。 在容娡提着链条、围着他打转,思索该如何捆他,才能使?他不?易挣脱时?—— 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古怪。 “姣姣。”他欲言又止,眼中?隐有挣扎之色,斟酌着轻声道,“你是觉得,你我之间的房事,太过死板守旧,所以今日,才用锁链……来?寻求……某种新意么?” 容娡没听清,一头雾水看向他:“什么?——你抬下手臂。” 她一心想着要锁住他,根本无暇留意旁的事,手上动作未停。 长长的链条,在她的摆弄之下,绕过谢玹劲瘦的腰侧,用一种五花大绑的捆法?,避开他臂上的伤处,将他的双手锁在他身后。 她扫了谢玹一眼,目露得意之色:“这下总该锁住了吧!” 谢玹阖了阖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容娡愈发?得意,满意的拍了拍手,“你方才说?什么?” 谢玹抿唇,低声重复了方才的那句话,顿了顿,又道,“其实?……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暖阁里有许多我寻来?的这类书籍,那边的柜子里,也放着缅铃之类的小物。只是我原以为你不?喜,便一直不?曾拿出过。若你觉得腻烦无趣,我们可以一一试过。” 从他说?出第?一句话后,容娡便傻在原地,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她未曾想谢玹会错了意。 还错的这么荒谬。 说?出如此,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而被五花大绑着的谢玹,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 他凝视着她睁圆的双眼,略一停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用从前给她授课的语气,轻声道,“不?过,若你是喜欢用锁链……我自是全力配合……” 他似是有些难为情,耳尖悄悄红了。 容娡更是羞得无地自容,匆匆去捂他的嘴:“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你在想什么啊!” 谢玹被她扑的身形不?稳,朝后退了几步,坐到榻上。 因为腾不?出手扶容娡,她顺势跨坐在他腿上。 他说?不?了话,只轻轻眨了眨眼。 容娡气急败坏:“锁链是在报復你!报復!你懂吗?” 谢玹想了想,点点头。 容娡用鼻子哼出声,睨他一眼,“你才不?懂呢!” 懂的话,就不?会说?出方才那番话了。 谢玹轻笑:“好,我不?懂。” 他太过顺从,容娡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烛火潮水般摇漾,泛起?满室涟漪。 容娡坐的有些朝后,怕自己从他腿上摔下去,便往前挪了挪。 ——随即她顿了下,忽然意识到,两人目前的姿势有些微妙。 她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良久没说?话。 久到谢玹忍不?住动了动,低声唤她:“姣姣……” 容娡这才抬眼看向他。 她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而是若有所思的挪动了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而后才喃喃道:“它……” 谢玹将脸抵在她的肩窝处,闷声道:“起?来?了。” “……” 容娡闭上嘴,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憋着笑,忍不?住在口舌上称快,揶揄道:“看得出来?,它很想要新意了。” 谢玹偏头吻了下她的颈侧,用气声道:“……想要。” 他唿出的温热气流弄的容娡有些痒,她往旁边躲了躲:“不?行,你身上还有伤。” 谢玹没说?话,转而试探着,去吻她的耳垂。 他吻的很轻,像羽毛的绒尖拂过。 边吻着她,边分神留意她的神情。 见容娡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他这才得寸进尺的含住她的耳垂,含混不?清的呢喃:“不?碍事的。姣姣……” 四周的温度渐渐攀升,某种暧昧,在两人之间,蓬生?、发?酵。 容娡有些坐不?住了。 她抓住他的腰带,气息不?稳:“……我来?。” 谢玹没懂她的意思:“嗯?” 容娡扫他一眼,命令道:“你别动。我自己来?。” 说?话间,她抬手解开谢玹的腰带。 动作是与话语截然相反的妥协。 谢玹忽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鼻息重了几分,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容娡的手接着向上,停在他的胸膛,去扒他的领口。 谢玹身上捆着锁链,她有些无从下手,不?满的小声嘀咕:“早知道就先解开衣裳再捆了。” 谢玹立即去动反剪着锁在背后的双手。 链条哗啦啦的响动起?来?,在昏暗的室内分外暧昧,容娡连忙按住他:“不?用。” 她扫视他两眼,眼中?闪过遗憾,无声的嘆了口气:“算了。” 她胡乱扒了几下,将谢玹的衣领扒的松松垮垮,露出一片坚实?的胸膛。 肤色如玉,锁骨很漂亮,她伸手摸了摸。 谢玹忍不?住倾身去吻她。 冷檀香幽幽入鼻,容娡躲开,将他的脸推到一边,视线在漂亮的锁骨上停留片刻,一口咬上去。 锁链勐地响了一声,盖住谢玹低低的口耑息。 容娡眨了眨眼,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她没看他,而是往下摸了一把,掂了掂,听着他逐渐变重的口耑息,玩心大发?,毫无徵兆的松开手,控诉道:“你总是这样?。” 谢玹哑声,气息不?稳:“怎样??” 容娡没好气地看他,拈起?他垂落在胸口的一缕墨发?:“强势,独断,专横,什么都不?同我讲。” 谢玹蹙眉,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会儿?,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面颊:“对不?住,是我的问题……我会改正。” 容娡心里欢喜,却仍负气道:“哼。” 谢玹观她神色,默了默,问:“想知道什么?我皆同你讲。” 容娡被他说?的心念微动。 她本意只是想捉弄他一番,不?过……若是能趁机审一审他,她自然是万分乐意。 他身上有那么多谜团,她都一无所知。 眼下刚好有了时?机。 沉吟片刻,她清了清嗓子:“那我问了。” 她瞄他一眼,半开玩笑般道:“你姓甚名谁,出身何处,年方几岁,可曾婚配?” 谢玹一时?没有出声。 容娡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让他回答。 她以为他不?会理会这种无聊的问话,正要换些别的问,谢玹却忽然开口了。 “某曾姓贺兰,名瑄,出身皇族,为贺兰氏嫡出一脉。”他垂着眼帘,缓声道,“而后死里逃生?,更名换姓,如今姓谢,名玹,字云玠,今岁二十有二。” 容娡听得微怔,胸腔里忽然掀起?了一阵涩然的轻风。 吹得她心上泛起?了无边涟漪,心里发?胀、发?酸。 十余年的风霜雨雪、白云苍狗,皆在他的这句话中?,旃檀逝去。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她不?禁有些唏嘘。 谢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着看向她,神情里多了几分认真:“某尚不?曾婚配,但已有心悦之人。我爱慕她,如潮汐倾慕明月,如佛陀渴慕菩提。” 说?这话时?,他始终认真地凝望着她,声音温磁。 容娡听着,心房仿佛被他轻轻叩响,紧闭的门扉悄然打开一道小缝。 她伸臂环住他的脖颈,嗅着他身上的冷檀香,明知故问:“你的心上人,是何方人士?” 谢玹在她唇角落下一吻,醇声道:“江东容氏。” 容娡被他的话取悦到,心底甜滋滋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个人真是的。 好好说?着话,怎么就忽然…… 害得她都没办法?专心做事了。 “好巧。”须臾,她压住笑意,故意说?,“我也姓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谢玹含笑不?语,纵容地看着她。 容娡抱着他,平復了一下心情,小声说?:“我也……不?曾婚配。” 她声音很轻,谢玹似乎没听清,侧耳:“什么?” “没什么。”容娡有点脸热,飞快转移话题,“既然你是太子瑄,那刚好,我有些事想问你。” 谢玹“嗯”了一声:“知无不?言。” 容娡抬手抚摸他清峻的眉眼:“在宫中?时?,宫婢同我说?,匈奴破城时?,太子瑄不?肯降,携国玺跳迦宁塔自戕……” “我想问你,”她停顿了下,轻声道,“那时?……疼不?疼,怕不?怕?” 谢玹微怔。 他原以为,她是想问,他是如何逃脱的。 不?曾想,她竟问的是这种不?被挂念的小事。 他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是一国储君,父皇一向待他严厉,谢奕管教?后辈亦颇为严苛,他们从来?都仅关心他做的好不?好。 只有她另闢蹊径,关心他怕不?怕。 怔愣良久,谢玹笑了笑,没什么情绪道:“为君者,当守江山、稳社?稷。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朝纲将倾,君主代表一国气节,当万死不?辞。我的感受究竟如何,并不?要紧。” 容娡面露不?悦,不?满地盯着他:“你看,你又那样?。” 谢玹明白她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想了想,真心实?意道:“不?大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是有些害怕,兴许也是有些疼的。” 那时?匈奴杀进宫城,杀人无数,遍地尸骨,他站在数十丈高的迦宁塔上,放眼望去,俯瞰地面,人如蝼蚁。 太子的声名再如何孚尹明达,但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年幼的孩童,自然是会害怕的。 他事先,也并不?知臣民会围成人墙接住他,跳下去,抱了必死的决心。 容娡听完,默不?作声的抱紧他。 谢玹便知道,她又在心疼他了。 外面的天?色完全黑透,房中?看不?见星月,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们身旁的那盏蜡烛在亮着。 仿佛没有战乱,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别的什么人,一切无关紧要的人和事都被远远抛开。 只有依偎在一起?的他们。 似有若无的烛光,落在谢玹的脸上,映亮了他琥珀色的一双眼,显得他的神情分外温柔。 本来?淡漠无一物,此刻却满眼皆是她,也只有她一人。 容娡忍不?住上前,轻轻吻了下他的唇。 想了想,剥掉碍事的衣裙,又吻得深了些。 ——说?好她自己来?的。 她可不?能露怯。 谢玹没给她退缩的机会,在她第?二次吻过来?时?,便结结实?实?的吻住她。 他的吻一如既往的强势,吻的很深入。 哪怕不?用手,他也能够掌控她,调动她的感受与心潮。 两个人的唿吸发?烫,气息交织在一处,难捨难分。 容娡逐渐被他吻的头脑发?昏,浑身发?烫。 她竭力分出一丝清醒的神志,撑着他的胸膛喊停:“我……我还没问完!” 强行从亲密状态中?分离,显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谢玹不?悦地咬了口容娡的下唇,埋在她肩头低低喘息,“说?。” 但容娡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 她只是发?觉在两人吻的沉迷时?,谢玹有要占上风的势头,便胡乱寻个藉口,以此来?重新夺得主动权罢了。 容娡定了定心神,思索片刻,谨慎的问:“你先前说?,对谢氏有愧,是何意?” 她隐约有种直觉,谢玹似乎不?太想过多谈及这个话题。 若他不?愿说?,她反倒可以趁机发?作。 ——不?过她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打断那个吻后,谢玹一时?没有别的动作,主动权果然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低头看他,琢磨了一会儿?,心一横,将自己抬高,试探着往下坐。 坐不?下去。 她坐的突然,谢玹猝不?及防,来?不?及说?些什么,喉咙深处传出闷闷的一声低哼。 锁链蓦地响了两下,谢玹被锁住的手臂上,青筋陡然暴涨。 他忍不?住重新吻住她,亲吻的间隙,从喉咙深处发?出含煳的话语,嗓音低沉浓重:“这样?……不?行……谢氏的事,晚些再同你说?……先做要紧事……姣姣……” 容娡停住动作,平復着唿吸,存心磨他、逗他:“哼,你不?说?,我就不?坐。” 谢玹顿住,看向她。 他墨发?尽散,眼尾洇红,眼眸半开半阖,薄唇上还沾着被她亲出的水光,整个人俊美近妖,宛若一只勾人心魄的妖孽。 他似是思索了下,语速放的飞快:“真正的谢氏长公子,与我年岁相仿,在匈奴破城时?得了无法?医治的重病。彼时?满城追兵,谢奕为了保住我,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将他的尸身伪作我,献给了匈奴,换来?我与谢氏一族的周全。我那时?势孤力薄……实?在是,对不?住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容娡这才恍然大悟。 先前许多她想不?通的地方,譬如谢玹为何隐姓埋名,甘愿留在谢氏、为谢氏所用,终于在此时?拨云见日。 认真地理了一遍思路,她点评道:“我倒觉得,谢奕那样?的人,做出那样?的事,未必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谢氏全族,你不?必太过耿耿于怀。” 这件事,可谓是一根深深扎在谢玹心里的刺,然而眼下他听完容娡的话,却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随后偏头含住她的耳垂:“可以继续了么?” 可以。 当然可以。 他有问必答,容娡很是满意,任由他亲吻,愉悦的眯起?眼。 谢玹吻过她的耳垂,唇瓣辗转来?到她的唇角。 他束手束脚,比从前有所克制,但依旧吻的深入而彻底。 情潮泛滥成灾,唿吸紊乱的不?成样?子。 容娡估摸着差不?多好了,便扶着他的肩,哼哼唧唧往下坐。 谢玹半阖着眼,低低的喘了一声。 链条窸窣轻响,他忍不?住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胸腔深处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喃:“真的是在报復我么,姣姣……在冀州时?,你不?是,已经锁过我一次了?” 他这句话尾音微扬,含着点揶揄的笑意。 容娡正吃力的不?行,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怕自己坐不?稳,又惦念着他臂上的伤,始终紧紧攀着他的肩,腾不?出手。 闻言,她羞恼地瞪他一眼,面色涨的通红:“闭嘴。” 谢玹眼尾的胭脂色洇开,氤氲迤逦,眉眼间的雪色消霁,显得旖旎而缱绻。 他埋在她的肩头,眼尾勾挑,嘆息着低笑。 月色溶溶,烛影深深。 窗外长河渐落,情意缠绵无边。 —— 洛阳的秋日,总是来?去匆匆,仿佛在一夜之间来?临,又在一夕之间离去。 月昙殿外,树梢上的枯叶落尽时?,军情传入宫中?。 贺兰铮一方的叛军,拉拢各方势力,在江东渐成气候,不?日必会北上讨伐,亟待平乱,刻不?容缓。 解决完谢府的事后,谢玹便着手准备南下征战的事宜。 国尚无君主,但朝政有彼此牵制的各大世家把持,亦有谢玹手下能臣在朝中?辅佐,不?会出什么差错。 至于容娡—— 即便宫中?护卫无数,谢玹也还是放心不?下留她一人。 时?局诡谲,风云莫测,倘若他看不?到她,难免有思量不?全之处。最稳妥的法?子将她带在身边。 大军出征,逐鹿天?下,威势磅礴,浩浩荡荡,犹如一柄势不?可挡的铁剑玄矛,向南直指江东。 谢玹带兵攻下叛军地界的一座城池时?,正值年关。 暂无战事,军队原地休整,谢玹安排好军中?事宜后,带了几个侍从,陪容娡去城中?透风。 两军交战不?断,沿途遍是尸骨。村庄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影。 坐在马车上,一路看过来?,容娡的心情渐渐变得沉重,不?禁往谢玹身侧贴近。 入城后,行人多了起?来?。二人下了马车,牵着手四处走。 城中?不?少人家门前贴着桃符,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容娡四下张望,忽然瞧见一家卖糖水的摊贩,立即有些挪不?开眼,脑中?天?人交战一阵,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她怕自己耽搁谢玹的时?间。 谢玹却好似能窥破她心中?所想,主动道:“不?要紧,我们过去尝尝。” 闻言,容娡的脸上现?出久违的明媚笑容:“嗯!” 店中?食客不?多,正在卖新岁时?常吃的乳糖圆子,容娡给自己和谢玹要了两碗,又给随行的佩兰等人也要了几碗。 摊主笑眯眯的端来?他们的圆子,见两人衣着不?凡,又额外送来?两盏屠苏酒,口中?说?着吉祥话:“二位客人,新岁安康!” 容娡笑着回他:“新岁安康。” 她吃完圆子,抬头见谢玹面无表情,一脸冷肃,忍不?住凑上前,伸出两根手指,往上推他的唇角:“新岁要到啦,哥哥,笑一笑嘛。” 谢玹的脸被她推的微微变形,像是终于有了旁的表情。容娡瞧着,忍不?住笑出声。 谢玹咽下口中?的最后一个圆子,牵住她的手,略显无奈地看着她,唇角配合地勾起?一点儿?笑意。 他与她十指相扣,缓声道,“愿保兹善,千载为常,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姣姣,新岁安康。” 地动(修) 军中粮草至关重要, 大部分是便于携带和储存的干粮,平日里吃不到圆子这?种甜食。 谢玹并不贪口舌之欲,但食讫后, 见容娡碗中见底, 思及她?一贯喜食甜食,这?一路随军行来,却?没怎么吃过,许是没吃够, 便又给她要了一碗。 容娡的确爱吃。 圆滚滚的白圆子, 端上来时冒着热气, 一颗颗浮在甜汤里, 上面浇着一层亮晶晶的蜜渍桂花, 咬一口?,软糯糯,甜滋滋, 怎么都吃不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她?毫不客气地吃了小半碗, 直到实在是吃不下了, 便拍了拍肚皮, 笑眯眯将碗往谢玹面前推了推。 意?思很明显。 谢玹扫了眼?容娡吃剩一半的圆子, 没说什么,神情习以为常, 无比自然的吃了几?个。 容娡托着腮,笑吟吟的看着他吃。 看了片刻,她?望着谢玹因咀嚼而微微鼓起的面?颊, 像是发现什么有趣事一般, 眼?眸弯了弯,轻笑道:“好乖呀, 云玠哥哥。” 谢玹的眼?皮极轻地动了下。 他搁下调羹,掏出帕子拭净唇角,“吃不下了。” 容娡极有眼?色的将脸凑过去,他垂眉敛目,认真地为她?拭净唇角沾上的糖渍。 两人起身离开商铺,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在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容娡雀跃的欢唿一声,松开谢玹的手,小跑进雪地里。 “下雪了!” 这?座城在江东地界,虽然靠近北地,但落雪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算是少见的景象。 细雪如柳絮,路边的屋檐下,有不少行人停足注目,成群的孩童从自家院门跑出来,发出新奇的惊唿,走?街串巷,吆喝着玩伴一同玩雪。 江东的取暖方式,不像洛阳那般多样,只?能?多穿衣物来保暖。 容娡穿着厚厚的桃红袄裙,裹着厚实的狐毛斗篷,像个贪玩的孩童般踩在雪地上,身后缀着一长?串脚印,没一会儿,头?顶乌黑的髮髻上便沾了一层碎雪。 谢玹走?近她?,抬手细緻的拂去她?发上的雪粒,给她?带上斗篷上的兜帽。 他没有制止她?玩雪的意?思,只?温声叮嘱:“小心着凉。” 容娡怕冷,没敢上手玩,只?用鞋底踩着雪,没一会儿便觉得腻了。 雪势渐渐变大,四周的屋檐墙沿、碧瓦朱甍皆蒙上一层浓郁的白。 谢玹见容娡冷的不停搓手,便适时去牵她?,感?受到冰凉的温度后,自然而然地将她?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掌心,为她?暖手。 男人的双掌宽大而温暖,容娡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 他空净明淡的面?容上,染着一层淡淡的雪意?,越发显得眉眼?清峻,神姿高彻。 而那双琥珀色的眼?,此时正在专注的看着她?。 容娡仰视着他,忽然忆起,去岁时,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她?想方设法,费尽心思,想让谢玹记住自己。 谢玹微微抬眼?,两人目光对视,他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似的,不待她?开口?,便先行道:“我?记住了。” 又何止是记住了。 他摩挲着她?的指尖,顿了顿,又低声道:“更,爱你深切,思你成疾,无药可医。” 容娡听得心尖发颤,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哦。”她?故作平静,悄然抓紧谢玹的手,“那我?可能?,也?会一直记得你吧。” —— 巍军的营帐扎在南北要塞处,背靠绵延的山坡,东面?与城池搭界,远远便能?望见燃起的炊火。 从城中回?来后,谢玹便被请去与将领们一起商谈军务。而容娡一下马车,就迫不及待的钻进帐子里。 谢玹处尊居显,有属于自己的一顶单独的帐篷,容娡进来时,帐中正烧着旺盛的炭火,温暖如春。 谢玹人不在帐中,但他身上的冷檀香残留在这?里,清清浅浅的漂浮在空气中,被炭火一暖热,便瀰漫的很浓郁。 容娡颇为喜欢这?香气,嗅到以后只?觉浑身舒畅,褪了外衣,心满意?足地躺进被褥里。 天色已经很晚了,没多久容娡便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外面?仍是一片昏黑。 炭火不知何时灭了,火盆底残存着些猩红的碳灰。 容娡冷的直发抖,不得不起身裹上衣裳。 帐中的冷檀香消散近无,谢玹似乎没回?来过。 不知怎地,她?忽然很想见到他。 思忖一瞬,容娡披上斗篷,搓着双手,摸黑走?出军帐——刚好与端着炭盆走?来的佩兰撞了满怀。 佩兰吓了一大跳,但她?眼?疾手快,端稳炭盆,敏捷地往旁边侧身让开,一块木炭也?没撒。 瞧清是容娡,她?“咦”了一声:“娘子,你怎地这?时候起来了?” 容娡笑道:“火灭了,有些冷。” 佩兰点点头?。 她?避开容娡,俯身捡起了一物,不待容娡看清是什么,便进帐重新点着炭火,转头?问她?:“娘子要去何处?奴陪您前去。” 帐外仍在下雪,容娡立在军帐前,被风雪一吹,刚才醒来时,那种强烈想见到谢玹的念头?消弭了不少,心里反而多出了些违和的怪异感?。 “不去哪,出来透透气。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佩兰想了想:“卯时,快天亮了。” 容娡陷入沉思。 她?很清楚,自己一向没心没肺,从来都不是个会被情爱迷惑头?脑的人,近来却?频频想黏着谢玹,甚至恨不得时时同他黏在一处——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她?站在冷风里,仔细地想了想,忽然捂住心口?,心里一咯噔。 ——情蛊。 这?半年来,各种事层出不穷,她?竟一时忘了,谢玹去岁给她?餵下情蛊之事! 情蛊将他们牢牢相系。 一切反常的迹象,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容娡喉间发涩,心里也?愈发沉重,嵴背处一寸寸爬上寒意?。 这?情蛊最初是用来压制快红尘的毒性,谢玹帮她?把快红尘解了后,这?蛊一直同她?相安无事,她?便以为它无害,因而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不过,她?不曾提出解蛊之事,为何谢玹也?不曾提到过? 是如她?一样忘在脑后了,还?是…… 容娡不敢再深想下去。 谢玹应该,不会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横了一根刺。 容娡忧心忡忡的回?到帐中,枯坐半晌,勉强压下纷乱的心绪,决定日后寻个时机,好好问一问他。 眼?下战事频繁,民?不聊生,谢玹的每个决策皆是牵一髮而动全身,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她?虽然遇事总先想着自己,但还?是能?拎得清的,不想在这?种时候影响他。 天还?尚早,容娡正要再睡下,军帐外忽然响起低沉的号角鸣声,一群士兵举着火把从军帐前快速走?过,在篷布上留下一道道人影。 容娡心知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把攥紧暗器,警觉地留意?着外面?。 没过多久,帐帘被一道裹挟着风雪的身影掀开。几?个兵卫举着火把站在门前,火光摇曳,映亮了来人一张神姿高彻的面?容。 见是谢玹,容娡顿时松了一口?气。 谢玹走?到她?身边,掏出火摺子点燃帐中的火把,沉声对她?道:“前线战事告急,我?得去一趟。” 他昳丽的眼?眸里倒映着粲然的火光,璀璨如星,宛若千金难买的珠玉。 容娡看得微微走?神,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好。” 也?是在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留意?到,谢玹身上穿着玄色轻铠,玄甲的边沿反射着火光,像是鎏了一层金漆。 她?不禁微微出神。 许是因为初见时的印象,太过深刻,谢玹在容娡心里,始终有种悲悯众生、清心寡欲的刻板形象。 杀戮血腥的战场,似乎和他沾不上半点干系。 他合该衣不染尘,高坐神坛上,做他那渊清玉絜的神祇。 她?知道他处尊居显,知道他手握大权、生杀予夺,能?够号令千军万马,可对此一向没什么实感?。 直到见到他这?身装束。 见到他换下缓带轻裘,穿上鎏金玄甲,再看向他的面?容时,顿时觉得,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张扬与锐气,多了几?分,属于弱冠年岁之人的意?气风发。 她?默默的想—— 倘若贺兰寅老贼没有卖国求荣,倘若没有血河之役,天姿灵秀的太子殿下,合该应当是这?种意?气风发的模样。 或许,还?要再恣意?张扬一些。 头?戴十二旒冕,身穿玄服纁裳,居于那最尊贵的位置之上,受万人朝拜、万人敬仰,尊贵无双。 可若那样,兴许她?就不会遇见他了。 她?出神的间隙,谢玹屏退侍从,站到她?面?前。 他的玄甲上似乎残留着外面?的寒气,泛着幽幽的冷光,使得他一近身,容娡便被寒气激的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床榻深处缩了缩。 谢玹的眼?皮微微向下压了压。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低头?审视她?,眼?底发黯:“怕孤?” 容娡手指微蜷,摇头?否认:“没有。” 穿上这?身玄甲,谢玹整个人都变得锋利起来,连带着一向空净明淡的面?容,都显得昳丽而极具攻击性,周身的冷檀香也?无端染上几?分侵略性,强势地干扰着她?的心绪。 她?有点儿没法同他对视。 谢玹审视她?两眼?,却?好似窥出她?的怯意?,长?指勾起她?的下巴尖,强调道,“姣姣,我?要上战场了。你不应该……有所表示,为我?送行么?” 容娡无端从他的声线中听出一丝委屈。 她?抬眼?看向他。 不待她?张口?说些什么,谢玹便倾身吻她?,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席捲。 谢玹鼻息急促,那双漂亮的眼?眸半开半阖,吻的投入和彻底,唇舌一寸寸舔舐她?的唇瓣、撬开她?的齿关,辗转出令人脸热的“啧啧”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等两人分开时,均有些唿吸不稳。 谢玹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平復着唿吸。 少顷,他偏头?看了眼?帐外的天色,用鼻尖蹭了蹭容娡的颈侧,带着点鼻音道:“此战颇为紧要,天一亮,便要出兵了。” 容娡没说话,将下唇咬的发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顿了顿,默不作声的抱住他,倚在他身上。 “战事大约要持续小半月。”谢玹抚摸着她?的后背,接着沉声道,“军帐内不安全,稍后我?派人送你去城里。” 容娡闷闷的“嗯”了一声。 玄甲硌得她?有些不舒服,她?动了动身体,换了另一个姿势,将脸贴在谢玹的耳畔。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谢玹的神情蓦地一软。 他紧紧抱住她?,漆黑的眼?底不住晃动,似是在酝酿什么。 片刻后,他开口?,从胸腔深处发出近似呢喃的话语。 “待到战事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说的很缓很慢,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姣姣,我?们……成婚,可好?” 容娡有一瞬间的动容,她?无声的动了动唇。 她?觉得自己在这?些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究竟该说什么。 于是这?一瞬间,她?恍然大悟。 她?果然……还?是在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谢玹会弃她?如敝履。 爱上他的代价,她?实在是负担不起。 古往今来,有那么多兰因絮果的事例。 真实的史料如是,虚拟的话本亦如是。 她?宁愿找一个不会爱上的、能?任由?她?玩弄于鼓掌的人来虚度余生、安身立命,也?不愿去经歷一次,被牵肠挂肚的心爱之人抛弃。 她?想,她?应该是有些喜欢谢玹的。 不然,也?不至于患得患失,杞人忧天,一想到有关他的未来,便忍不住做出最坏的打算。 谢玹一直没再说话,微沉的唿吸抚在她?耳畔,带着点压抑的克制,像是在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静默良久。 容娡抱住他的脖颈,蹙起眉尖,认真地想了想,支支吾吾的开口?:“唔……” 谢玹的肩背立即绷紧了。 容娡用面?颊磨蹭着他的鬓髮,眼?睛望着不远处的虚空,含煳其辞道:“成婚兹事体大,得等你安然无恙地从战场上回?来见我?,再细细商议。我?可不想为你守节。” 谢玹不知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忽然稍显愉悦的笑出声:“好。” 他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很用力的含吮她?的唇,力道狠的像是在啃咬。 容娡几?乎怀疑自己的唇瓣要被他咬破了。 她?满头?雾水。 只?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谢玹啃完她?的唇,又去吻她?的眼?皮。 天色渐渐亮了,帐外的脚步声变得密集起来。 他将容娡的碎发挽到耳后,垂眸凝视她?清丽的小脸,良久,又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等我?回?来。” 容娡的心忽然狠狠的颤了一下。 她?忍不住扯住他的袖口?,鼻尖发酸,半晌,才强忍着情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云玠,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毫髮无损的回?来。” 谢玹嘆息着笑,清沉的眼?眸里浮出细碎的光晕:“……没规没矩。” 待松开她?时,却?收敛神情,认真地、一字一顿地沉声道: “我?会的。容姣姣,我?绝不会……放任你另嫁他人。” —— 谢玹前脚刚离开临时驻扎的营帐,后脚便派心腹将容娡护送入城。 他昨日进城时,命人去购置了一处宅邸,本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未曾想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容娡随身带着暗器,平日里常用的其他物件,被佩兰收拾成一个沉重的包袱,捆在马背上。 一行人趁着天色昏暗,悄然搬进城中的宅邸里。 谢玹此回?留给容娡的人,她?不大熟悉,身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自少时便跟在她?身边的佩兰。 佩兰心地良善,哪怕被父母发卖为奴,仍时不时救济家中,常常寄些书信回?家。 她?跟随容娡,从江东辗转到洛阳,又辗转回?到江东,从无有过半分怨言,甚至在容娡的血亲弃她?而去、连夜逃离洛阳时,仍留在谢府等她?回?来,容娡自是能?信得过她?。 主僕二人共居一室,风平浪静的度过一段时日。 某一日拂晓,容娡睡得正昏沉时,忽然被一股大力摇醒。 她?迷迷煳煳的坐起身,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去,发现整座房屋,好似海上的船遇到风浪似的,不停地摇晃。 帷帐在晃,窗棂在晃,门扇也?在晃。 妆奁与案上的各种摆件,噼里啪啦砸落一地。 容娡头?脑发懵,勐地意?识到这?似乎是书中记载的地动,赶忙一个激灵从榻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上几?件厚衣,边往屋外跑,边大声喊人:“佩兰,佩兰——” 佩兰被她?摇醒时,神情也?是懵的。 此时地面?已经晃动到有些站不稳,容娡顾不得那么多,动作飞快地往佩兰身上套衣裳,拉起她?往外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两个年轻的小娘子,携手跑出房屋,踉踉跄跄的往宅邸外跑去。 天色昏黑,容娡顾不得去喊醒住在宅子里的其他暗卫。他们有武艺傍身,若是想脱险,定然要比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快上许多。 不知跑了多远,容娡喘气的间隙,感?觉到天色渐渐明亮,周围的境况也?能?看得清了。 两人在一片空旷的荒地停下。 容娡撑着腰,大口?大口?喘息,额角薄汗涔涔。 佩兰亦在大口?大口?喘气,只?是神情有些恍惚,似是还?未从方才的惊变中缓过神。 容娡瞥她?一眼?,气喘吁吁的解释:“……地动了。” 佩兰怔怔地看向她?。 容娡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虚脱地坐在地上。 佩兰杵在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双一贯柔和的眼?眸里,此时却?像是有什么在死死的挣扎。 容娡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缓了会劲,忍不住关切的问:“你怎么了,吓坏了?” 佩兰的神情忽然变得极其痛苦。 她?毫无徵兆地跪在容娡面?前,声音濒临坍塌与崩溃的边缘,哽咽着道:“娘子,我?……我?对不住您!您不该救我?!” 祭神 容娡被佩兰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她想扶起她, 奈何方才跑的太急,地面又还在摇晃,实?在是没有力气。 努力无果后, 只好无奈道:“佩兰, 你先起来说话。” 佩兰泪流不止,固执的跪在容娡面前,不肯起来。 容娡一头雾水。 她看着举止反常的?佩兰,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怪异的?不安, 面色也不由得惊疑不定?。 好半晌, 佩兰的?情绪才平定?了些?。 她不敢看容娡, 只觑着天色, 神情焦灼:“娘子快走!” 容娡没有动。 她掐了把手心, 略一思忖,镇定?地问:“佩兰,你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为什么说我不该救你?” 佩兰像是难以承受她的?这句话,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哭鸣。 “奴婢有罪。”她崩溃道, “二皇子离开洛阳前, 给奴婢下了毒蛊, 命奴婢时时盯着娘子您的?动向。前些?日子他知道您来了江东后, 用蛊毒和奴婢全家人的?性?命,逼奴婢同他里?应外合, 想办法将您掳去他那里?……” 容娡的?心狠狠一沉。 佩兰留意到她难看的?脸色,当即哭的?更?悽惨了,伏在地上, 口中不住道歉。 容娡听得眉头直皱, 不耐地打?断她:“你是怎么同他里?应外合的??” 佩兰这才停止了抽泣,手忙脚乱的?去翻自己的?衣兜, 掏出来一个空瘪的?香囊。 “他给了奴婢一些?丸药,说吃了这个,他的?蛊便有办法知道我们?的?位置。他……他前两日寄信给奴婢说,君上兵多将广、势不可挡,他不得不暂退建安郡,今日便会寻来。” 容娡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她不该救她了。 她救出佩兰,将她带在身边,贺兰铮的?人便能有办法追来。 她大意了。 佩兰同江东的?家里?一直有书信往来,因此?哪怕她在容娡眼皮子底下通信,容娡也没怎么警惕。 在军帐时,她似乎藏着什么不让她看见,应该就是这香囊。 这些?日子,佩兰一直跟着她,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简直无比反常。 稍微一想,便能察觉到异样,只是她没留意。 容娡撑着地站起身,默默地看着痛苦的?佩兰,心情很复杂。 但心里?却?没有很难过,甚至也没有过多的?愤怒,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失落。 她以为,佩兰是为了她留下的?。 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就是这么脆弱,像胰子的?泡沫,轻轻一戳就破。 若换作她是佩兰,她也会这样做。 容娡拍掉手上的?尘土,伸手捏了捏那个香囊,似笑非笑道:“贺兰铮给你,你就敢吃?” 佩兰将头垂的?很低,没敢说话,连抽泣都压制的?很小?声。 容娡的?眼底冷了下来,扬手将那香囊远远抛开。 “他的?蛊能找到你,你莫跟着我了。”她瞥她一眼,指了一个方向,思忖道,“待会儿我往那边走,你往相反的?方向走。” 至于?分开后佩兰会怎样,那就不关她容娡的?事了。 容娡从来都自认不是什么好脾性?。 佩兰做了背叛她的?事,她不同她计较,已?算仁至义尽,更?别?提去操心她的?死活。 而佩兰自知做了错事,始终垂着头轻声哽咽,丝毫不敢置喙她的?指挥。 时候不早,天快大亮了,容娡怕贺兰铮的?人追来,不敢再耽误下去。 贺兰铮不敌巍军,应是想利用她来掣肘谢玹,她决不能让他得手。 临走前,佩兰仍失魂落魄,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容娡不明白她在哭什么。 被算计的?人是她容月姣,她都还没哭呢。 想了想,容娡怕她误事,无奈道:“别?哭了,我没后悔救你。你虽做了错事,可我现下并未被贺兰铮捉去,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快些?走罢。” 救都救了,还能反悔不成?? 更?何况,就算她事先得知,也根本没法看着活生生的?一条生命死在她面前。 言罢,容娡不禁轻嘆一声,无暇再看佩兰的?反应,匆匆离开了。 — 地动来势汹汹,天明以后,容娡才发现,城中的?房屋坍塌了许多,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四处逃窜的?人群。 容娡记得,书中记载,地动过后会有余震。她不敢贸然躲进?房屋,只好沿着郊外的?空地,警惕地留意四周,边跑边躲躲藏藏。 好在逃跑这种事,对容娡来说是轻车熟路。 贺兰铮既然能通过书信给佩兰下命令,必定?知道他们?的?居所,宅邸是回不去了。 时值冬日,草木凋零,没什么藏身之处。 城池附近有临时驻扎的?军营,容娡出门走的?匆忙,没带足防身的?暗器,眼下最妥当的?法子,是她尽快去军营一趟,让谢玹的?人解决掉贺兰铮。 近日频频下雪,出了城后,积雪消融,到处是泥泞的?雪地,踩在上面走的?每一步都很费力,严重妨碍容娡的?前行?速度。 容娡的?裙摆上沾满污泥,双腿走的?几乎没了知觉。 这种时候,便不由得念起谢玹的?好来。 她走的?胸口闷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想迫切的?见到谢玹。 若是谢玹在…… 可他不在。 她只能咬紧牙关,自己往前走。 等好不容易能依稀瞧见一点军帐的?轮廓,已?是日上三竿。 容娡疲累不堪,扶着一颗枯树大口喘气,瞧着不远处的?军营,还没来得及高兴,颈后忽然刮过一阵凉风。 她反应很快,霎时明白是贺兰铮的?人追来,迅速就地一滚,躲开了偷袭,袖中毒针随之射出。 污泥煳了容娡满身,唿吸间尽是难闻的?泥腥气。容娡抓了满手泥,竭力支起身,不管不顾的?往前跑。 只是她本就体力殆尽,来人又似乎并未被她的?毒针伤到,很快追上来,紧接着一掌重重噼在她的?颈侧。 容娡当即痛的?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容娡再次醒来时,窗外日光刺眼,周围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她头痛欲裂,喉咙痛的?像是吞了针,唇齿间瀰漫着一股腥甜的?血气,神思恍惚的?坐起身。 房中摆设陌生,容娡扫了一眼,清楚自己应该是被贺兰铮掳来了,心中当即警铃大作。 候在一旁的?陌生婢子,见她醒了,忙出去通报。 谈话声骤止。 不多时,一身锦袍的?贺兰铮,被簇拥着走进?来。 容娡闻声看去。 意外发现,随行?的?人中,竟有她那消失许久的?父亲。 贺兰铮停在榻前,打?量着她。 “容娘子。”他温和的?笑道,“总算将你请来了。” 容娡才醒,心里?烦闷不堪,憋着一口气,没理他,而是望向神情飘忽的?父亲,须臾才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讽道:“二殿下请人的?方式,倒是特别?。” 长时间没开口,她的?嗓音嘶哑,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 贺兰铮微笑,没理会她带刺的?话,同身后的?人介绍她:“这位便是,有死而復生之能的?天命圣女。” 听了这话,容娡忽然明白,贺兰铮捉她来做什么了。 时风重鬼神之说,他不敌谢玹,多半是要和贺兰铭用一套手段,假借圣女之名笼络人心。 这些?人围着圣女的?话题交谈起来,容娡心不在焉的?听着,拿不准贺兰铮具体要做什么,又不知自己被掳来了几日,心里?焦灼不已?。 倒是她的?父亲,趁别?人交谈时,悄然走到榻前,安抚道:“姣姣,你莫怕,二殿下寻你来是有要事,你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不会伤到你。” 容娡嗤笑一声,别?过脸,没理他。 贺兰铮注意到这边的?状况,目光微顿,抬手屏退众人,和沐道:“容娘子好生歇息,孤不多打?扰了。” 这人是个不露声色的?人,容娡一时没摸出他的?心思,不得不谨慎行?事,假笑道:“殿下慢走。” 等人都走后,容娡向婢子要了一壶水,咕嘟咕嘟灌入腹。 贺兰铮将她掳来此?处,却?似乎没有要限制她行?动的?意思。容娡将水壶还给婢子时,藉机同她攀谈,不动声色的?套话。 婢子对她颇为敬重,一一同她道来。 原来在容娡经歷地动前,建安郡也遭遇了一场规模更?大的?地动。 地动之后,百姓流离失所,惊惶不安。 彼时贺兰铮正在与巍军交战,战事激烈,正是需要民心的?时候,便有人献计,搬出江东容氏有一天命圣女的?名号,大肆宣扬容娡在洛阳时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事迹,藉此?来安抚当地百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然而容娡的?人却?不在他手里?,他只得想方设法将她掳来,摆在军中,稳定?人心。 弄清贺兰铮的?意图后,容娡稍稍安心了些?。 她窝在房中养了两日伤,贺兰铮偶尔会在公务之余前来看她。 等她的?身体养的?差不多了,贺兰铮便经常请她到军中、以及流民的?收留所走一走。 建安城里?,矗立着一座前朝用来祭祀天神的?明月台,有时贺兰铭也会让容娡到此?处露面,站在高高的?梯台上,承受百姓们?敬仰的?目光。 偶尔会有前线的?战事,传到容娡耳中,多半是巍军大获全胜,而叛军节节败退。每当这时,贺兰铮请她出门的?次数便会变得多起来。 战事如火如荼,容娡不知谢玹是否得知了她的?下落。 贺兰铮虽没关着她,但看她看的?很紧,容娡一时没找到逃脱的?机遇,只得不情不愿的?留下,假意配合他。 — 虚伪的?平静,戛然而止于?不久后的?某个深夜。 容娡正在房中熟睡着,房门却?被人急匆匆的?推开。 她骤然清醒,警惕的?看向门口,心尖突突急跳。 贺兰铮搜走了她的?暗器,她如今没有防身之物,毫无自保之力,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几个看不清面容的?僕妇大步走近,七手八脚的?将她从榻上扶起。 容娡看清来人,定?了定?心神,厉声喝道:“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 一个僕妇忙道:“圣女言重了,并非是我等不敬,而是前线战事告急,城中又起了瘟疫,殿下命我等来接您前去明月台,请您祭祀上天,平息神怒。” 容娡心下隐约觉得古怪,用力挣开身上的?手,怒道:“正值深夜,祭天给谁看?” 僕妇们?不再搭话,冲上来摁住容娡,强行?往她身上套着祭神的?装束。 “您是天命圣女。”她们?道,“臣民深陷水火之中,您理当为我们?排忧解难。” 容娡一人反抗不过她们?,只好安静下来,佯作乖顺,任由她们?摆弄,脑中飞速思考对策。 这些?僕妇,便以为她被她们?的?话说动,摸黑给她换好衣装,押着她走向停在外面的?马车。 容娡不动声色,走到外面后,寻了个空子,勐地推倒身旁的?一个僕妇,又踹了旁边人几脚,提着裙摆拔腿就跑。 这些?人当她是傻子啊。 美其名曰请她去祭天,实?则多半是要将她当人牲祭天! 她幼年便经歷过一次这种事,又怎会再被诓骗。 僕妇们?始料不及,你挤我我挤你,乱作一团,哎呦叫唤。 容娡卯足劲往外跑,藏到一座隐蔽的?假山后。 府中的?侍卫很快被惊动,火光照夜,吵嚷声喧天,阖府如煮沸的?粥般沸腾起来。 天蒙蒙亮时,有一行?人搜到假山前。 容娡小?心翼翼俯低身子,屏着鼻息,大气不敢出,胸口因紧张而闷痛。 然而事与愿违,有脚步声朝假山靠近。 容娡脑中嗡的?一声,心高高提起—— 那脚步声停在假山前。 旋即容娡听到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处无人,去旁处搜。” 容娡一怔。 是父亲。 她下意识抬眼,透过假山的?缝隙,望见青袍纶巾的?父亲。 容愈应付着搜查的?侍卫,广袖下的?手微动,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容娡瞧见了,当即鼻头一酸,心里?因他们?弃她离去而生出的?怨气消了大半。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片刻后,容愈一人去而復返。 他绕过假山,拉起容娡,张望片刻,压低声音道:“爹爹带你出城。” 容娡吸吸鼻子,用力颔首,不疑有他,跟在他身后。 父女二人躲过搜查的?侍卫,顺利地从侧门出府,乘上离开的?马车。 折腾了小?半夜,容娡睏乏不堪,眼见父亲跟着自己上了车,便放心的?闭着眼假寐。 马车轧过湿润的?青石板,发出连绵的?吱呀闷响。 不知行?了多久,天色大亮时,马车停了下来。 车厢外人声喧譁,似是停在闹市。 容娡猝然睁开双眼,狐疑地看向容愈:“不是说要出城么?” 容愈面露愧色,不忍看她,将脸别?到一旁。 “阿娡,爹爹对不住你。” 车一停稳,车帘便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僕妇掀开。 看见她们?,容娡立即明白髮生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如坠冰窟:“你骗我?爹爹,你怎么能骗我?” 容愈用力闭了闭眼,侧过身子,任由僕妇们?上前拖走容娡。 “为父……为父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唉声嘆气,神情疲倦,“瘟疫横行?,民怨沸腾,不知是哪里?来的?方士献计,说将天命圣女祭祀给上天,即可平息神怒。你兄长被暴起的?流民捉去,扬言若圣女不祭天,便要砍杀他。为父是真的?没办法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容娡拼命挣扎,听了他这一番话,怒极反笑:“兄长是你的?骨血,难道我便不是吗?父亲,你好狠的?心!幼年那次袖手旁观还不够,你如今竟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去祭坛上送死!” 容愈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可……为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兄长出事……” 容娡一怔,忽地明白了。 不是因为他狠心,而是因为,在他心里?,她容娡远没有兄长重要。 佩兰选择背叛她,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总是不被选择的?那个。 容娡心口绞痛,神情悲恸,如泣如诉。 痛着痛着,她反而冷静下来,不再挣扎,跟从僕妇们?走下马车。 前线战事激烈,连贺兰铮这般锦衣玉食的?人都去了战场,想必不用多久,谢玹便能攻进?城。 在他来之前,没人能救她,她得设法保护好自己。 僕妇们?围着她,七手八脚的?整理祭神服,在原本的?衣裙外又罩上一层琳琅而奢靡的?珠饰。 周围站满密密麻麻的?侍卫,侍卫之外,挤着数不清的?人头。 ——那是被天灾人祸荼毒的?流民。 战火不休,天灾不断,他们?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唯能将希望寄予虚妄的?神明。 此?时,他们?正一脸愤怒的?看着容娡,看着不愿献身于?神的?她,对她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天色阴沉,天幕上堆着浓密的?的?云翳。寒风飒飒,刀子似的?割着人脸。方士与祭司立在高耸的?明月台上,等候容娡这个作为祭品的?人牲到来。 容娡身上广袖的?裙裾,在风中猎猎作响。 僕妇给她披上一件斗篷,钳住她的?双臂,迈向明月台的?阶梯。 容娡听到风中传来无数漫骂的?话语。 铺天盖地的?骂声中,有一个声音格格不入。 软糯的?、奶声奶气的?,属于?孩童的?嗓音:“娘亲,这个姐姐做错了什么?” 她的?娘亲没有回答。 容娡不禁默默的?想,她做错了什么呢。 这样的?指责与漫骂,她并不是第一次经歷。 天命圣女,从来都是旁人硬加给她的?名号,天灾尚可推究于?神罚,可人祸并不是她导致的?。 仅凭一个生辰八字上的?巧合,为何要将生死与罪过尽数算在她头上? 哪怕今日将她献祭给上天,也是无济于?事,不会有半分用处。 至多不过求个心安。 她何错之有?她何罪之有? 蜿蜒的?梯台很快走到尽头,两排献官代替僕妇,将容娡带到巨大的?方鼎前。 方鼎后是高高在上的?神位,方鼎两侧,陈列各式玉帛、礼器与乐器。 大祭官将点燃的?香插在方鼎上,低诵几句高深莫测的?梵语,而后递给容娡一支雀翎制成?的?翟羽,命她献跳一支用于?祭祀的?舞。 这人身上穿着纹路繁复的?长袍,与多年前,要将容娡献给雨神的?那名祭官的?衣着如出一辙,容娡看着,不由得有些?恍惚。 大祭官敲了敲编钟,催促道:“圣女,请罢。” 容娡回神。 眼下这种情况,她只能配合,便褪去斗篷,伸手接过翟羽,款款迈步。 乌云攒动,天幕愈发阴沉。 高台上,华服纁裳的?女子,拈着翟羽,翩翩起舞。繁复的?纁裳,并未限制她的?舞姿,反而显得她的?腰肢愈发纤细,身姿愈发曼妙,舞步轻盈灵动,宛若遗世独立的?仙鹤。 潮冷的?寒风,吹得她的?肌肤泛起一层战慄。 容娡足尖轻点,翩跹旋转,裙摆层叠绽放,腰间珠石玲琅作响。 周遭的?景象变得模煳,恍惚间,她的?记忆回溯到六岁那年。 那一年,江东大旱,土地颗粒无收。容娡之父容愈初任官职,处处被当地富绅为难. 时兴玄学之风,富绅得知,曾有方士言说容娡有天女命格后,蓄意煽动流民,逼容娡去庙中祝祷。 彼时容娡尚年幼,容愈为了不让富绅抓住自己官职的?把柄,任由暴乱的?流民将容娡带去神庙。 整整三日。 雨一直没下。 饿急眼的?流民,要杀了容娡祭神。 容愈总算无法再坐视不管,命官兵将容娡解救出来。 众人翘首以盼的?雨,终是没有下。 疯狂的?饥民,将一切的?过错都推到年幼的?容娡身上,怨恨她,咒骂她。 ——同现在如出一辙。 鼓瑟齐奏,新靡绝丽,洪心骇耳。 容娡的?舞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凌厉起来,广袖被风高高扬起,宛若凤鸟展翼。 她木然的?跳着舞,有些?遗憾的?想,谢玹似乎,还不曾见过她的?舞姿。 谢玹那个醋罈子精,若是得知,她给这么多人跳了舞,却?没给他跳舞,定?然会醋意大发的?吧。 他应该会喜欢的?她的?舞。 有关她的?一切,他皆会喜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见到。 容娡的?眼睛有点酸。 她忽然很想见到谢玹。 不是想让他来解救自己,只是想见到他。 一曲很快结束。 音乐停止的?一瞬,容娡翩然站稳,听到身后的?大祭官道:“吉时已?至——” 三牲被人呈到神位面前,献官齐声低诵。 容娡望见一旁铮亮的?铡刀,当即手脚冰凉,脑中的?弦死死绷紧了。 她喉头髮紧,本能地想跑。 ——哪怕从这明月台上跳下去,摔断一条腿,她也不愿落得这样难堪丑陋的?死法! 她一定?得坚持到谢玹攻入城中! 容娡佯作温顺,跟随着礼官的?步骤向神明行?礼,心跳如鼓。 不待她琢磨出该怎么脱身,远处的?城门口,忽然响起一阵震天撼地的?鸣金声,一声比一声嘹亮。 人群骚乱起来,明月台上的?众人停住动作,不约而同地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巍军来了!” 城门大开,箭如雨落。 旌旗在空中飞扬,潮水般的?巍军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破入城门,齐声铿锵高喊:“杀——” “杀——杀——!” 巍军势如破竹,贺兰铮大势已?去,祭台下的?叛军猝不及防,乱了阵脚,被打?的?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 一片混乱中,高台上的?容娡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走到边沿。 一眼便望见,人潮中,那个骑着高头大马、神姿高彻的?男人。 周遭的?血雨腥风,虚化成?模煳的?背景,飞速向后退去。他像是神佛的?化身,像是骤然噼开混沌的?一束光芒,牢牢攫住容娡的?目光。 锋芒毕露,生杀予夺。 他在刀光剑影中,策马飞奔,霁雪剑所向披靡,一往无前,朝着她疾驰而来。 尘土漫天,神祇降临世间,仿若听到了她的?心心念念,出现在她身边。 容娡遥遥望着他,心里?攒积许久的?无助与委屈,霎时汹涌而出,化作泪流满面。 她从不信天命与鬼神,很清楚事在人为。 不会有什么神明,会在意她的?生死,会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谢玹会在意。 这是她第一眼便喜欢上的?男人。 这是独独向她投来注视的?神明。 她的?神明,她的?谢玹—— 如同从前的?许多次那般,来拯救她了。 完结(上) 灰色的天幕下, 谢玹一人一剑一骑,破开黑压压的千军万马。 于刀枪铮鸣中,用一种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 来到明?月台下。 不知何时飘起了漫天飞羽的雪, 容娡却好似察觉不到凉意似的,一动不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谢玹翻身下马,大步迈上台阶, 几乎是跑着登上明月台。 染着血污的玄甲, 在?行?走间?被他解开、脱下。 转眼间?, 他登上明?月台, 在?她面前不远处站定, 身姿清隽颀长,隔着如絮的雪幕,深深地望着她。 ——细雪淅沥, 他的眼神?在?说?爱你。 容娡沾着碎雪的眼睫勐地颤了颤,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决堤的情绪, 飞奔着扑入他怀里。 “谢玹。”她死死地抱住他劲瘦的腰, 将面颊埋进?他坚实的胸膛, 哽咽着唤,“……谢玹。” 谢玹像是对她的动作早有预料, 在?她扑过来的前一刻,便早早张开双臂,上前将她拥入怀里。 他抱的很用力, 几乎要?将她揉入骨血, 面颊紧紧贴着她的发顶。 厮杀的人声,在?相拥的一霎, 遥遥与他们隔绝。天地寂静,唯有心跳声鼓震不止。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两人的头顶、肩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静止,天地之?间?,他们仅能感知到彼此。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仅是短短的一瞬。 谢玹浓长的睫羽轻轻眨动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将容娡稍稍松开一些?,清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寸寸看过去。 容娡抬头看他。 这人琥珀色的眼眸里,折射着清浅的雪光,面容一如既往的神?姿高彻。 只是,从前总是漠然的眼里,如今多了一个她的身影,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细细端量着容娡,容娡知道他想问什么,便主动道:“我没有事。” “没事便好。”他用指腹细緻地拭净容娡眼尾的泪珠,眸光微漾,似是有千言万语想同她说?,却莫名说?不出口。 最后只重复道:“……没事便好。” 容娡撑着他的胸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确认他没受伤后,重新抱住他。 隔着几层布料,能清楚的感受到谢玹的心跳,鲜活有力,稍微有些?快,应是因?为方才赶得太急。 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温暖的胸口,贪恋地嗅着他身上的冷檀香,默默地想。 这个人,好像很笃定,她见到他后会抱住他,所以才提前将冰冷的玄甲脱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事实上,她也确实来抱住他了。 真是的。 他怎么能这么了解她。 容娡窝在?谢玹怀里,在?心里小声嘀咕,唇角却不受控地上扬起来。 — 明?月台上的其余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巍军惊得懵住,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良久回不过神?来。 谢玹将容娡搂在?怀里,看向那些?祭官与献官,目光变得极冷,仿佛浸透了雪意,凝成一柄无?比锋利的冰刃,一一从他们脸上刮过。 众人战战兢兢,宛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分毫不敢动弹。 高台之?下,兵刃相接,祭坛变作战场。 叛军明?显不敌巍军精兵,被打得落花流水,弃甲曳兵。 容娡面对着梯台外,刚好能将台下的战况尽收眼底。 叛军乱作一团,不见主帅身影。 略一思忖,她问:“贺兰铮呢?” 谢玹不吭声。 过了一阵,才闷闷不乐道:“逃了。” 叛军落败,已成定局,贺兰铮许是自知日暮途穷,不知连夜逃去了何处,天未亮时便不见踪影。 容娡点点头,没再多问。 天色昏沉,雪势渐渐大了,几乎瞧不清人影。 建安郡位置偏南,鲜少下这样大的雪,如今正是冬春交接之?际,苍白的雪羽却笼罩了整座城池。 明?月台露天而建,寒风裹挟着雪粒,冰冷刺骨,不宜再待下去。 谢玹将一旁斗篷上的积雪抖落,披在?容娡身上,二人携手同行?,从另一侧避风的阶梯走下明?月台。 才走到台下,谢玹忽然脚步一顿,侧身将容娡挡在?身后。 容娡疑惑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望见风雪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贺兰铮?” 贺兰铮穿着一身白色锦袍,身后跟着几名亲卫,几乎要?与漫天的雪融在?一起。 听?见容娡唤他,他颔首回礼,视线在?她秾丽的脸上停留一瞬,转而看向谢玹。 他带着笑打量谢玹:“我是该叫你国师,还是该称唿你为……皇兄?” 谢玹没有出声,一手护着容娡,另一手按在?霁雪剑上,沉静地望向他,眸光淡漠,眼底隐有审视的锐色。 贺兰铮面上笑意加深:“皇兄不必如此防备臣弟。败局已定,纵我有通天之?能,也是无?力回天。” 容娡看着他那笑容,心下莫名有些?不适,眼皮也蓦地跳了起来。 她没由来的不安,想拉着谢玹转头就走,但见谢玹没动,犹豫了下,压下心头不适,凝神?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稍微一想,便能想通谢玹为何按捺不动。 建安郡是贺兰铮的据地,他兵败如山,却气定神?闲,身边又跟着亲卫,保不齐会设埋伏。谢玹若是只身一人自然可轻易脱身,可他身后有容娡,难免要?顾及她,不若同贺兰铮相峙,静待座下兵卫赶来。 便听?贺兰铮继续道:“臣弟年幼时,曾有幸得见皇兄仪容。皇兄渊清玉絜,高山仰止,是我等的标榜。那时我便暗中想,日后我也想成为你那样的人,受万人敬仰。” 容娡听?得满腹疑惑,不明?白此人为何要?跑来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愈发提高警惕。 贺兰铮似是陷入某种回忆,安静片刻,才又缓声道:“臣弟此番前来,是同皇兄辞行?。” 谢玹终于开口了,嗓音温淡,“你不会活着离开。”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放大,语气很平静。 可这几字落下后,却似被冷气骤然浸透,凝成一把薄薄、冷戾的冰剑,杀气四溢,悬在?贺兰铮头顶,宣判了他的死刑。 “是么?”贺兰铮低喃,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蓦地笑弯了眼,“——你也是。” 下一瞬,他身旁暗卫齐动,拔剑朝谢玹攻来。谢玹神?情一凛,霁雪剑出鞘,剑光纷乱交织。 与此同时,容娡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敏地察觉到身后的长阶上,似乎有人在?接近。 她余光瞥见一道阴狠的寒光刺向谢玹毫无?防备的后心,来不及多想,身体快过大脑,本能地扑过去替他挡下。 利刃划开衣裳,刺入容娡的肩。 好巧不巧,位置与当?年容娡弄巧成拙、替谢玹挡下的那一剑几乎是同一处。 只不过,当?年是装模作样,如今是真心实意。 在?短剑刺过来的那一瞬,她终于,看破了自己的心意。 ——她不是有点喜欢谢玹。 而是很喜欢,很喜欢谢玹。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在?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情意便在?心房深处埋下了一棵种子。只是她不愿承认,也不愿去发觉。 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自己与他会有一段缘。 到如今,蓦然回首,方觉情意已长成参天大树,深深植根于她的内心深处。 谢玹坚定的选择了她这么多次,她理应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偷袭者见刺中的是她,极快地收了力道,伤口并不深,也没伤到要?害,只浅浅划破皮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但容娡还是不由得“嘶”地吸了口凉气。 不远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贺兰铮,蓦地失声大喊:“住手!” 声音惊慌,几近颤抖。 电光火石间?,谢玹杀退亲卫,旋身划开那偷袭者的喉咙,一把扶住容娡,用帕子去捂她的伤处,声线微微不稳:“没事罢?” 刺伤容娡的短剑,当?啷砸在?雪地上。 容娡摇摇头,想说?没事。 ——然而此时,贺兰铮却踉踉跄跄的走过来,面色苍白如纸,声音濒临崩溃:“剑上有毒!” 霁雪剑的剑尖迅速抵在?他的咽喉上,谢玹压着怒气,眼底狠戾,寒声道:“交出解药,饶你一命。” 贺兰铮神?情仓皇,目露悲色,不住摇头:“……无?药可解。” 容娡的心狠狠一沉,当?即手脚发软,几欲站不住。 她很清楚贺兰铮对她存有情意,若是有解药,当?不会藏着不拿给她,应该不是在?说?谎。 伤处隐隐作痛,不知是否是错觉,似乎痛的更厉害了。 她心里发慌,却苦中作乐的想,此人如此狡诈,竟胆敢用无?药可解的毒暗算谢玹,还好她给挡下了。 谢玹的手指死死的攥住剑柄,用力到指节泛白,一贯空净明?淡的脸上,此时出现了一道裂痕,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怒火与无?措,烧的他的五脏六腑一阵绞痛。 不该将容娡带来的。 他眼尾泛着猩红,轻柔的将她揽入怀中,手背上青筋暴起,颤声道:“姣姣,别怕。” 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这一声落下。 泪水当?即涌上了容娡的眼,模煳了容娡的视线。 惊惶与疼痛如浪涛般涌来,迅速将容娡淹没,压着她如溺水的人般喘不上气。 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强忍着泪意,勉强勾起一抹笑,想安慰谢玹不用担心,告诉他自己不害怕。 可尚未出声,喉间?忽然涌出一大股腥甜的血气,毒性开始发作,来不及说?些?什么,她便不省人事的昏了过去。 —— 陷入昏睡后,容娡似乎做了一场梦。 梦里,瀰漫着无?边无?际的大雾,她孤身一人,立在?雾中,似乎要?往什么地方去。 可雾太大,她迷了路,也不记得自己要?去哪里了。 梦境中的容娡,竭尽全力的走啊走,绞尽脑汁的想啊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忆起,她要?去找一个人,她要?带他去吃甜香的酥酪。 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他,她的心口便隐隐作痛。 好奇怪。 那个人是谁呢? 浓雾里的容娡,怎么都想不起来,耐心殆尽,变得焦灼,胸口闷痛不已,忍不住在?大雾里横冲直撞的跑了起来。 可她怎么都跑不出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浓雾中忽然走来了一群装束奇怪的人。 他们捆住容娡,说?要?杀了她祭神?。 容娡很害怕,害怕哭出声,拼命挣动。 混乱之?中,她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清磁温冷,像是从前听?过无?数遍一样。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是在?唤她。 听?见这声音的一霎,容娡忽然记起,她要?找的人是谁了。 他叫谢玹。 她要?去找谢玹。 境随心转,漫天瀰漫的大雾里,忽然迸出一道极其耀目的金光,噼开无?边无?际的混沌。 雾气骤然朝四面八方退去,容娡脚下一空,迅速下坠,失重的恐惧令她的心高高提起,不由得像个溺水的人般伸臂胡乱抓着。 ——她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 耳边乱嗡嗡的,混着许多她熟悉的不熟悉的声音,它们似乎在?说?,要?醒了。 容娡从其中分辨出,一个她最想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 他死死攥住她的手,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呢喃, “……姣姣。” — 容娡醒来时,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停了。 窗外新雪初霁,晴光正好,鸟雀啾啼。 喉咙间?瀰漫着一股浓重的腥甜铁锈味,她蹙眉,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只感觉胸口稍微有些?闷痛,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不适之?处。 她这一动,伏在?榻边的谢玹立刻被惊动,缓缓抬头看向她。 动作幅度极轻,连鼻息都屏住了,似是怕惊扰什么。 两人视线交汇。 他定定地望着她,雪净的脸上,错落着压出的红痕,鬓边髮丝微乱,整个人不復从前的端方雅正,甚至有几分憔悴。 容娡瞧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过之?后,她唏嘘不已,后怕道,“我还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 谢玹面色微变,倾身抱住她,嗓音低沉:“毒已经解了。” 容娡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后知后觉害怕,窝在?他胸膛前,缓了好一会神?,才想起问:“不是说?没有解药,怎么解开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谢玹沉默了一瞬。 容娡心下疑惑,纳闷地看向他。 谢玹眼帘低垂,喉结上下滚了滚,扣住她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她颈侧的肌肤。 “找到解法了。” 不待容娡再说?什么 殪崋 ,他的眼皮向下压了压,倾身去吻她的眉眼,力度温柔而缱绻。 她心中一软,心房满溢着酸胀的情绪,当?即将原本想追问的话抛在?脑后,吸了吸鼻子,搂着他的脖颈,往他怀里钻,啄吻他的下颌、唇边。 “哥哥……有一件事,我骗了你。”温存之?后,她惴惴不安的开口,“骗过了你。” 谢玹正凝神?给她梳理头髮,闻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上扬的音调,“嗯?” 容娡从他怀里爬出来,面对面跪坐在?他面前,严肃地板住那张明?丽的小脸:“你还记不记得,在?云榕寺时,我为你挡过一次剑的事?” 提到这个,谢玹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黯了黯。 他自然记得,颔首。 容娡咬了下唇瓣:“那是个意外,我本来没想帮你挡,但当?时不知怎地,脚底绊了一下……我就顺水推舟的挡下了。” 她说?话时,谢玹面容岑静,始终盯着她看,几乎一眨不眨,像是怕看一眼会少一眼似的。 待她说?完后,他眯了眯眼,眸光粲然清沉,像是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沉吟道:“虽为身不由己,可你还是挡下了,不是么姣姣?不必太过在?意。” 容娡一寻思,也对,顿时展颜一笑。 “唔……好像还有别的事也骗过你哦!” 谢玹眉梢微挑,抬手箍住她的腰,神?情无?奈:“……小骗子。” 容娡:“哼。” 谢玹将她揽入怀里,轻吻她的眉心,嘆息着笑:“可我……爱慕你,又能如何呢。” 容娡微怔,心房好似被什么轻轻的敲了一下,泛起酸涩又甜蜜的涟漪。 他知道她骗她,却依然选择爱她。 她也愿意学着爱他。 窗外,不知名的树抽出新芽,日光摇漾。 冬去春来,春晖渐暖。 万象更新。 — 贺兰铮一党的叛军于建安伏诛,战事初定,百废待兴。 军中有诸多事须得谢玹亲自前去处理,但先前因?着容娡出事,谢玹寸步不离的陪在?她身边,余事一概不问,只好一直拖着。 容娡醒来后,谢玹便变得忙碌起来。 律回春至,草长莺飞,等这边的事务解决后,不日便要?启程回洛阳。 谢玹旰衣宵食,忙的成日不见人影,只留下静昙护在?容娡身边。 容娡怕他过于劳累,去军帐寻了他数回,唯有第一回见到了他的人。 春日负暄,这人的手却冷的像冰块。她牵住时,忍不住皱眉,告诉他添些?衣裳。 往后再没见到他的面。 没几日,远在?北地的白芷与白蔻,兴师动众的奉命前来,而一向在?她身边严防死守的静昙没了踪影。 白芷一见容娡,便忍不住红了眼眶:“娘子受苦了。” 白蔻在?旁边端详她良久,也道:“娘子瘦了许多。” 容娡摸了摸自己的脸,对她们笑道:“没事,都过去了。” 白芷摇头,仍不停流泪,容娡安慰她两句,她反而更加泪如决堤。 容娡心下奇怪,目光狐疑。 白蔻急匆匆地将白芷拽走了。 容娡细细回想一番近日发生的一切,愈发觉得古怪。 过了一日,她寻了个藉口支开白蔻,不动声色的盘问白芷:“你昨日哭什么?” 白芷忍不住又红了眼,支吾道:“……没什么。” 容娡双眸微眯,拨着菩提手串,淡声道:“你们瞒不过我。说?罢,你们君上为了解我身上的毒,做了什么。” 白芷慌了神?:“不能说?!” 言罢,她神?情僵住。 见状,容娡心中一沉,指尖身不由己的颤抖起来。 她定了定心神?,似笑非笑地盯着白芷,语气不容置喙:“说?!” 在?她叠声压迫下,白芷终于红着眼,将实情一一道来。 原来那日,容娡中毒昏迷后,谢玹遍访名医与毒师,仍寻不得解药。 只有一名南疆的蛊师,看出两人身上种着同脉连心的情蛊,而容娡身上的蛊又恰好是母蛊,便提出一计。 即,利用情蛊,将毒引到谢玹身上,之?后再设法压制、清除。 此计不亚于一命换一命。 但谢玹毫不犹豫地应了,召来随军的近臣,交代后事。 臣子们听?后大惊失色,坚决反对谢玹的做法。魏学益的反应尤为激烈,冒雪在?军帐外立了一夜,唇枪舌剑,唾骂了他一夜,骂他被情爱沖昏了头脑,骂他是个疯子。 但任凭他如何说?,谢玹心意已决。 皇位也好,性命也罢。 他什么都不要?。 他只要?容娡。 当?晚,蛊师剖开谢玹的心脉,取蛊引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子蛊亲近母蛊,将容娡体内的毒尽数吸收,再钻回谢玹体内。 引毒用了整整三日。 大雪漫天,风声如泣,遍地苍白,万籁俱寂。 整整三日。 谢玹熬过了剖心引毒,强撑着等到容娡醒来。 但毒性逐渐在?他体内发作,虽有暂时压制毒性的法子,但不过是杯水车薪,微乎其微。 至多不过……能延续一年性命。 白芷回忆说?,当?医师剩余时日告诉谢玹和他们这些?近卫时。 谢玹神?情淡然,丝毫不在?意自己还能活多少时日,只是若有所思,沉吟道,“一年,足够孤安排好她的后路了。” 听?到此处,容娡心中大恸,有如刀割,不禁潸然泪下,竟拿不住手中的菩提手持,任由它掉在?地上。 她浑身颤抖,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失声般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才哽咽着道,“他如今身在?何处?” 情蛊一事,是横在?容娡心里的一根刺,她曾耿耿于怀,唯恐谢玹利用蛊控制她。 却不曾想到,他谢玹竟会自愿沉溺于情爱,愿意为她作出任何事。 心甘情愿,虽死不悔。 白芷犹豫了一瞬,心一横,道:“君上如今还算安好,只是怕被娘子瞧出端倪,才去了临近的丹阳郡疗毒。天下之?大,隐士众多,兴许…还能寻到旁的解毒的法子。” 容娡立即下定决心,哀求道:“我要?去见他。” “白芷,我要?去陪他。” 她一刻也等不了,迫切的想见谢玹。 无?论如何,她得陪在?他身边。 世人多利己,各司其职,各谋其利。 究其一生,到死也在?追逐权势名利。 容娡经歷过追捧与遗弃,自此看破人性,头脑一直都很清醒。 她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免不了落俗,一直以来,都只想要?个安稳的去处,求得安身立命。 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哪会有人,因?为虚无?缥缈的情爱,便既会心甘情愿为她奉上一切,也甘愿为她放弃所拥有的一切。 爱她爱的入骨,甚至不惜以命相护。 可谢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他谢玹做到了。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