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去古代六个时辰养冷宫皇子》 第1章 梦里的孩子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行止学长。” 霎时间,追光灯和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提问的男生身上,似是没有经历过如此大场面,男生拿着话筒的手都微微颤抖。 坐在台上的陆行止温柔一笑,点点头鼓励他继续提问。 “行止学长,我...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学的专业是临床医学,我想要...转专业,改学中医,在此之前,我想请教一下学长,您认为中医有哪些独特优势是西医所不具备的呢?” 陆行止拿起话筒,脑海中却不期然的浮现出一个孩子的身影。 一个连续两天都出现在他梦里的孩子。 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古朴又破败的房子内,等待死亡。 --------- 中医vs西医·医学交流会 这充满对抗意味的横幅,堂而皇之的悬挂在国内最好的医科类大学——明都大学的千人会堂中央,异常夺目! 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全国直播的中西医交流访谈节目。 此次访谈被采访的嘉宾共有五位,都是年轻一辈极其优秀的医者。 而这其中,却仅有一位中医,其余则全都是西医。 毕竟,相比难以琢磨的中医,西医治病好似更加有理有据,立竿见影,自然更能获得患者信任,受众范围更广。 长此以往,学西医的越来越多,中医一道,则越发人丁不旺。 所以哪怕是在明都大学,这样承载着医学界未来几乎所有顶尖新鲜血液的高校,中医院系也是门可罗雀。 今年报名中医院系的学生都未达到招录名额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此时,抛开派系高低不谈,只论台上五人,四位西医加一起也难敌那一位中医的锋芒。 倒不只是因为这中医医术如何高深,还因为......他的外貌实在过分出众。 清俊端方的五官在高清摄像头下无所遁形,举手投足间更好似古代世家公子般温润,给人一派国泰民安之感。 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能有这份独一无二的气质,着实少见。 难道这便是中医给人的魅力吗? 得益于颇有争议的话题和被采访者优秀的外貌,此时会堂内座无虚席,来的晚的寻不到座位,也毫不在意的站着,或是席地而坐,不肯离去。 台上的采访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按部就班的进行。 坐于台下第一排正中央一位须发皆白、身穿长袍的老头,看着台上优秀的青年和台下的人声鼎沸,笑得一脸荡漾。 “荡漾”两个字是一旁身穿西装,略微年轻一点的老者给这人的评价。 “您满意了吗?”西装老者瞧着台上台下一边倒的场面,咬着牙问道。 但面上还是挂着有些难看的微笑。 长袍老头啧了一声,似是嫌弃他小心眼,如同小孩一般哼了一声后道:“您是这大学的校长,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呀?” 说罢又好似刚想起来这人校长的身份一般,给面子的补充了一句。 “小余啊,要不是今年你给我招的学生数量和质量都不行,我能让我这孙子抛头露面,吸引人才吗?我可是拉下老脸求了好久,他才答应的。” “是是,都是我的错。”西装老者是明都大学的校长余周正,平时也是个人物,却偏生惹不起自己手下的一个学院院长。 谁让人家职位比自己低,但辈分却大。 论起来,自己还得叫他一声师叔才对。 这老头今年招生下来,非说招收的学生质量不行,数量也不够,要他给想办法。 但他哪有什么办法,报哪个学院是学生自己决定的,他哪里能干涉? 如今中医式微,这样的招生情况他这师叔心中应该有数才是。 被自己委婉表示为难后,这老头气哼哼的走了,没过几天竟然连和自己招呼都没有打,自行找了电视台过来,举办了这次访谈节目。 也不知道这老头儿哪里来的人脉,当地最权威、最有名的访谈节目都能陪他玩。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为了能吸引到人才,这倔脾气老头竟然舍得把自己这么优秀的孙子都拿出来当噱头,真是下了血本。 毕竟他这孙子陆行止,实在天赋惊人,不光在今年二十六岁的年纪就拿到了明都大学最年轻的中医学方向博士学位,据说在二十三岁时就学会了他们陆家的成名针法。 前途可以说是无可限量! 而中医一道,博大精深,最忌讳的便是内心浮躁,追逐名利,如今这老头竟然肯让陆行止在电视上抛头露面,也不怕小姑娘...小伙子们蜂拥而至,勾得他这宝贝孙子无心钻研。 而且,“就这小子的长相气质,当什么中医啊,直接去演偶像剧多好。”校长腹诽,却不小心嘟囔了出来。 “哼。”那长袍老头年龄大了,但听力却好着呢。 斜瞥了一眼颇有些愤愤不平的院长,懒得和他理论。 长得好怎么了,这孙子学医的天赋还好呢,不光天赋好,还很努力呢,不光努力,人还稳重踏实,且羡慕去吧。 台上采访似乎是到了一个小高潮,不知谈到什么,引得台下观众一阵笑声。 女主持人小雅见气氛良好,适时的进入下一个环节。 “小雅知道哦,台上的五位都毕业于明都大学,是大家的学长,更是学院的传奇人物!平时可难有机会和他们面对面交流,现在小雅便给大家这个机会,可以随意向台上的学长们提问,大家说好不好啊?” “对!”台下回应的浪潮几乎要将礼堂房顶掀翻。 “我我。” “主持人选我选我。” “看出来了,同学们真的非常热情啊,就这位同学吧。”主持人随手指向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腼腆的男生。 “行止学长,我...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学的专业是临床医学,我想要...转专业,改学中医,在此之前,我想请教一下学长,您认为中医有哪些独特优势是西医所不具备的呢?” 男生的话音刚落,礼堂内有一瞬间的静默。 这个问题尖锐,但也确实契合此次活动的主题。 若是回答不好了得罪人,可回答好了,却是对中医的一大宣传。 大家都屏息等着台上之人的回答。 『作者手动排雷: 1.本文主攻,陆是攻,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攻,没有反攻,莫要站反; 2.本文涉及轻微修炼元素,但并非玄幻,而是类似于古武,不会是小说重点,仅用来支撑故事架构和主角装b使用; 3.烦请多多留言,多多书评,作者爱看,求你们了!啾咪!』 第2章 到了古代 许是陆行止沉默的时间长了,小雅以为他可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解围道,“这位学弟的问题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对啊,我们陆大夫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俏皮的语气配上姣好的面容没有让人感觉不适,反而引得台下一阵哄笑,那男生本来就红着的脸更是烫的不行。 就在主持人要开始下一轮提问时,却被陆行止温润的嗓音阻止。 “没关系,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清俊的脸上,笑意温柔,仿佛刚刚的沉默只是错觉。 他举起话筒,“这位同学,我认为中西医在处理不同病症时各有优势,但若说中医有什么独有的优点,我觉得是在特殊情况下,现场条件不允许借助更多设备时,仍可以进行有效的治疗。” 主持人接话,“比如呢?” “比如......”陆行止笑了,眼中弥漫的点点笑意透过高清屏幕清楚的展现在台下众人的眼中,引得学弟学妹们又是一阵激动。 “到了古代。” 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小雅也笑的花枝招展,但还不忘控场,“还以为学医的,尤其是学中医的会比较古板呢,没想到陆大夫如此会开玩笑,而且天马行空。” “看来在场的姑娘们可以推荐几本好看的穿越小说给我们的小陆大夫看了,他一定很喜欢,对不对啊?” “对。”台下的女生情绪激动的齐声喊道。 陆行止抿抿唇,随后唇角勾起,笑意清浅。 但镜片下的眼眸中,却闪过思索。 天马行空吗? 如果真是如此倒是好了。 后续采访进行的很顺利,结束后竟然还有很多学弟学妹们过来索要签名,搞得陆行止哭笑不得。 一直等到临近傍晚,他才和爷爷坐上回家的车。 结果刚上车,就迎来了小老头喋喋不休的抱怨。 “唉,你说那么多好的答案,你干嘛回答那个啊,说在贫困地区,救灾时,不都很好吗?还能吸引更多人过来学中医。你干嘛非要回答回到古代?谁能回到古代用中医?是你可以,还是你爷爷我可以?” 越往后说,便越气急败坏。 自己这个孙子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关键时刻不灵光了? 不同于爷爷的急躁,被训话的陆行止安静的很,只靠在汽车椅背上,看着窗外霓虹灯不断的闪过车窗,照在他俊美的脸上,忽明忽暗。 等爷爷又一大堆的抱怨说完,他才悠悠开口。 “也许可以。” “谁又说得准呢?” 连续两天都在那个“梦境”里,陆行止并未休息好,今天又高强度忙了一整天,即便他身体素质不错,此刻坐在昏暗的车里也抵不过困意来袭,说完便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小老头见自家孙子好似累了,也不再说话。 毕竟这臭小子他还是很满意的,他也只是鸡蛋里面挑骨头罢了。 只是,陆行止闭上眼睛没多久,又好似想起什么一般,猛然睁开眼睛。 “李叔,还有多久到家。” 李叔是陆家多年的司机,听他询问,估算了下眼前的堵车情况和路程,“大概七点半左右能到,少爷再睡一会儿吧。” “好,麻烦李叔尽快,我八点还有事情,不能误了时间。” 第一晚他昏睡过去的时候没来得及看时间,第二天他一直盯着,只记得最后失去意识的时间,大概就是晚上八点左右。 如果今晚仍然和之前的两天一样,那自己就必须赶在晚上八点之前到家。 否则他突然在车上昏睡不醒,还不得把爷爷吓死。 幸好李叔估算的时间很准,他们按时回到了家,匆匆和爷爷道别后,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陆行止便径直回了卧房。 这是他成年前在老宅的卧室,说是卧室,其实是一间套房,除了卧室之外,还有配套的书房和卫生间。 略微洗漱后,陆行止换上了舒服的家居服,想了想,又将自己惯用的金针、几包草药和一些吃的放在身上,才关上灯,躺在了床上。 毕竟,他前两天可都是在书房的椅子上昏睡过去的,等第二天醒来,那颈椎简直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一个中医,方方面面都得注意保养才好。 夜色中,他看着自己手腕上能夜视的手表,一秒又一秒的走向整八点。 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果然...... 陆行止再次睁眼,趴着的还是那个摇摇晃晃的破桌子,坐着的也仍旧是摇摇晃晃的板凳。 抬眼望去,还是熟悉的大而破败的房间,当然,还有躺在不远处床榻上的一小团。 摸了摸自己身上,仍旧只有金针随着自己来到此地,而一起放着的草药和吃的并没有如金针一般被带过来。 看来他能带过来的,只有这金针了。 陆行止叹了口气,无奈走上前,摸黑熟稔的点燃了床头的油灯,掀开那孩子身上盖着的薄被。 又脱下小孩一半衣服,露出的上半身瘦骨嶙峋,遍布伤痕,饶是前两日见过,也仍旧让他心惊。 也不再犹豫,素白的指尖夹住金针,眨眼间十一根金针便已经扎进这孩子的十一处大穴。 如果有大夫看见,一定会惊异他扎针手速之快,技巧之娴熟,恐怕连很多老大夫都无法与之相比。 只是这一幕,注定无人看到。 一炷香后,行针结束,小孩脸上的红晕又退下不少,呼吸也有力了一些。 陆大夫往日温和无波的脸上难得挂上了些许沮丧,看起来颇有些烦恼。 三天了,一个发烧他都没治好,简直是破了自己最差的记录! 如果让同行知道,还不得笑话死他。 但这也根本怪不得他,因为他...... 根本碰不到这孩子身体。 他第一天来就试过,自己能触碰到除了这小孩儿之外的所有物体。 唯独碰到这小孩时,自己便如同魂魄一般,会径行穿过。 当然,其他人他也可能没办法触碰。 只是,这三天以来,他从未见过其他人的踪迹,也没办法尝试验证。 不能触碰到这小孩儿的后果就是不能诊脉,甚至连发烧不发烧也只能通过“望”字诀来诊断,但终究不准。 而且,这小孩儿不知谁家的,除了发烧外,还被人打的浑身上下都是伤口。 鞭伤、棍伤密密麻麻的分布在衣服下面,反而是裸露在外面的手和脸上没什么伤痕。 只是清瘦可怜的小脸上,却长了鸡蛋大小的黑色胎记,白白坏了这张看起来底子很好的小脸。 陆行止举着油灯再次端详了几遍这胎记,不知是不是在油灯下看不真切的缘故,他总觉得这胎记奇怪的很,像是胎记,又不像是胎记。 可惜他现在无法诊脉,也不能确认。 良久后,观察无果的陆行止终于死心的放下油灯。 罢了,只能看这小孩的造化了。 不过好在经过这三天的行针,这小孩已经脱离了危险,性命应当暂时无忧了。 “......冷。”小孩蜷缩在被子里,无意识的喃喃出声,止住了陆大夫要离开的脚步。 如今这里正处寒冬腊月,屋外寒风呼啸而过,颇有些骇人。 屋内没有任何取暖的用具,被子也薄的吓人,很难起到御寒的作用。 所以哪怕他昨日已经把漏风的窗户钉住,少了很多灌入的寒风,但在这样的天气下,能起到的作用还是犹如杯水车薪。 第3章 看不到自己 “冷...冷...母fei...” 后面断断续续的念叨,陆行止有点听不真切。 母妃? 母狒狒? 没有时间思索两个发音相近的猜测哪个更靠谱,当务之急还是和前两天一样生个火给小孩儿取取暖。 要不,这小孩儿真的要死了。 陆行止叹了口气,得,他堂堂陆大夫又得干体力活了。 打开刚刚紧闭着的房门,屋外鹅毛大雪还在下,他身穿夏日的居家服,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也是,都没有身体,哪里能感觉得到冷热呢。 陆行止抬头向天上看去,黑沉沉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倒是院落内借着白雪的映衬能看见点东西。 院落很大,大到看不清院墙,右手边是个不小的池塘,塘边假山层层叠叠,蔚为壮观,池塘上是破败的木质小桥,桥边有个雕刻着盘龙游凤檐角的凉亭。 只是许久无人打理和修缮,在白雪的映衬下呈现出惨白的破败之感。 小孩目前居住的应当是这处院落的主屋,主屋两侧是面积同样很大的两个侧屋,不过就照这个面积规模,和里面依稀能看出来的之前陈设来看,说是主殿副殿可能更为合适。 院子左手边是一排小点儿的耳房,不知之前是什么用处,现在应当是当做厨房在用。 陆行止昨日进去看过,没有一点吃的。 房屋后面好似还有一片树林,或者小山之类的,天太黑他也看不真切。 从院落布局和规模来看,这个院子在建设时应当是极其富贵精巧的,能有这样院子的人家,不该把孩子养成这样啊。 难道是家人都死完了? 陆行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沿着廊下的阶梯向一侧走去,那里紧贴着侧殿墙壁放着一些劈好的柴火。 是他前天晚上出来寻摸了好久才找到的。 些许雪花被寒风裹挟,轻盈地落在房檐下的台阶上,脚步踏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陆行止走到柴堆旁,拂落柴火堆上的落雪,才抱起一摞干燥的柴火,快步返回屋内。 将柴火放好,又将房门紧紧闭住后,他才借着油灯将柴火点燃。 看着轻松燃起的火焰,陆行止长长叹了口气,古代生活真难啊。 幸好他前两天在屋内找到了火石,幸好之前因为偶尔需要上山采药学过如何使用火石。 要不别说点火堆了,恐怕点油灯照明都费劲。 火堆放得离床榻不远不近,既能让那孩子感受到温度,也不怕不小心把床给点着。 很快,小孩儿许是感受到了火堆的温度,脸上的神态都放松了几分。 陆行止才终于放心的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火堆旁,偶尔扔上那么一两根柴火,微微出神。 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但这一切又真实的不像是梦。 但如果不是梦,是什么? 穿越? 身体没穿。 灵魂穿越? 好像靠谱点,但这两天他也研究了一下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别人的灵魂穿越都是会附身到一个土着身上,然后长期生活在那里。 可自己白天明明又还在原本的世界,而且他在这古代又根本没有身体。 简直像是个...阿飘! 陆大夫实在想不通。 不过好在除了每天晚上八点就要入睡,早上八点才能醒,有点影响他的研究和学习之外,对他本来世界的身体没什么影响。 大不了他进步慢点,也给同龄人一个机会。 就在陆行止想的出神,思维已经天马行空的时候,床榻上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水...水...” 陆行止听到声音,遵从一个大夫的本能,下意识地从小板凳上起身,提起桌上粗劣的茶壶倒了一碗温水端了过去。 这温水还是他估摸着小孩儿今晚可能会醒,提前烧的水,要不这小孩儿醒来恐怕只能喝凉水了。 等他端着碗走到床前,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扶起这小孩儿,怎么给他喂水? 他一个知名大夫,没被医学难题难倒,反而败在了这种事情上,这日子真是过得没一点盼头。 就在他端着碗站在床边一筹莫展时,却见小孩儿突然张开了眼睛。 陆行止来不及避开视线,就这么直直对上他黑沉沉,没一丝光亮的眼眸。 只一瞬间,陆行止好似从那眼神中看到了冷漠的死寂。 这样的眼神,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过。 但很快,那眼神就变作了恐惧。 晏洲顾不得浑身绵软无力,慌乱的用双手撑着支起了身体,向靠墙的位置缩去,直到靠住冰冷的墙面才停下。 他好像是发烧烧糊涂了,怎么会看到一只碗......在空中飘着。 揉了揉眼睛,却见那碗竟然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但...还是在空中飘着! 鬼! 是鬼! 他眼睛瞪得溜圆,他要去见母妃了吗? 可他明明才许愿,想要好好活着,为什么,上天连让他活着都不允许呢! 陆行止见小孩猛的直起身子,也吓了一跳,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可能吓到他了。 毕竟谁刚醒来就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自己床头都会吓一跳的,更何况还是个小朋友。 于是他忙端着碗向后退去,有些慌乱地解释。 “小朋友...小孩儿...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但哥哥不会伤害你的,我还救了你,你别害怕......” 陆行止解释的话说了一大堆,才发现那小孩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只看着自己手中的碗,瑟瑟发抖。 等等,自己手中的碗? 陆行止好像想到了什么,端着碗慢慢走到木桌跟前,然后放下,而他自己再走到另外一边。 小孩的目光,果然还停留在那碗上面。 他......看不到自己。 陆行止心里咯噔一下,不信邪的又走到床前,却见那小孩儿竟然好似能穿透自己的身体一般,眼神仍直直的落在那碗上。 甚至他走到小孩跟前伸出手指晃动了几下,小孩的眼睛也未曾眨动,喊了两声,也没有任何反应。 陆行止顿时感觉一股凉气自后脑勺袭来。 .....这小孩儿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那让他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做什么,往日沉着冷静的陆大夫此刻恨不得将头发揉乱。 碗放在桌子上,不再乱飞,但是晏洲直觉那个鬼还在屋里,并没有离开。 “你别过来,我...我能看到你!” 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还是凶狠的恐吓。 陆行止:...... 能看到我才怪。 奶凶奶凶的,吓唬谁呢? “我告诉你,别想带我走,我还...活着!你不能带我走。” 小孩儿声音大的有点吵,颇有些虚张声势。 陆行止无奈地捏捏眉心,沉思片刻后目光在屋内寻摸了一圈,确定没有纸笔这种奢侈的东西,只能从正在燃烧的火堆里抽出一根细一点的柴火。 随便找了块地蹲下,用繁体字写道,【你好】 他们学中医的,经常要阅读一些古籍,所以他对繁体字倒还算得上熟悉。 写完后,他仍捏着那根柴火,蹲着抬头看向床上的小孩,面含希冀。 幸好,小孩儿惊恐的眼神在看到地上的字后,逐渐变为疑惑和震惊。 良久后,终于听到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你!好!” 陆行止不知道这小孩儿是在重复他写的字,还是在回应。 但无论怎样,都说明,这小孩认得他写的字,他们可以交流。 此刻饶是陆行止足够稳重,也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此处的契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一定和这个小孩儿有关。 两人能交流他才可能知道更多的信息,才有可能解开他来到此处的目的。 陆行止捏着那根柴火继续写,【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身上的伤口就是我处理的】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呀】 晏洲呆愣的看着地上又一点一点写出来的字,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确实有处理过的痕迹。 不太能理解,但这“鬼”刚刚好像是在和他套近乎。 应该不是要抓他下地府的。 不管怎样,只要不死就好,他不能得罪眼前的“鬼”。 他答应过母妃的,不能死,要活着! 第4章 白花花的馒头 “鬼...大人,谢谢你救我,我叫晏洲,已经九岁了。” 鬼大人? 好吧,看起来这个孩子把他当鬼了,当鬼就当鬼吧,毕竟他也解释不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里是什么地方】 晏洲眼神微闪,声音依旧带着些孩童的软糯可爱。 “大晏国皇宫汀兰苑。” 大晏国?皇宫? 陆行止就算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但他学中医,为了了解各个朝代的方子,对历史也算知晓的比较多。 他可从来没有听过有大晏国。 而且皇宫? 听着就让人头疼。 【那你是谁?你父母呢?】 经过几轮沟通,陆行止已经把不小的屋子都写满了字,才终于对现在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这里是大晏国,当朝皇帝是晏和帝晏鸿羽,如今是大晏国晏和十二年。 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大晏国皇宫汀兰苑,曾经兰贵妃的住所,现在的冷宫! 而这小孩儿,竟然是当今大晏国三皇子晏洲,兰贵妃之子。 只是兰贵妃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 小孩儿对他的问题知无不言,唯有在问及兰贵妃去世原因,以及他堂堂皇子,本该金尊玉贵,为何独自居住于冷宫的时候,小孩儿却垂下眸子,抿着唇不肯再开口,双手绞得泛起青白之色。 看小孩儿这样子,陆行止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逼迫一个小孩子,他还做不到。 总归,他也想象得到,怕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算了,来日方长,他又何必心急。 【不想回答,我们便不回答了好不好?】 【那晏洲小朋友,你这里有吃的吗?你已经昏迷至少三天了,还是吃点东西吧】 “没有,我不饿。”晏洲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摇头道,“喝点水就可以了。” 陆行止心中叹了口气,更加心疼眼前的小孩儿了。 放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可能还在挑食,嫌弃家里人做的饭不好吃呢,而这个小朋友却连口吃的都没有。 陆行止只能将刚刚倒的水端给他,看他着急的饮完碗中的水。 【还要吗】 晏洲怯怯的摇摇头,“不用了。” 【你先睡,我想办法给你弄点吃的】 晏洲捧着空着的碗一愣,看着那几个新增的字没有说话。 良久,终于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轻轻点头。 小孩儿没有被胎记覆盖的下巴很是精巧,笑起来脸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非常可爱。 陆行止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唇角,来到这个陌生之地的郁结都消散了几分。 【睡吧】 小孩儿好似被哄到一般,乖巧的躺下。 陆行止拎起几乎起不到御寒作用的薄被给他盖上。 晏洲感受到鬼大人仔细的给他盖好被子,还细心的掖了掖被角,黑曜石一般的眼中闪过不敢置信,但很快又挂起乖巧的笑意,听话地闭上眼睛。 许是烧还没有完全退,很快便传来均匀的呼吸,陆行止站在窗前看他睡着后,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前两天他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不敢贸然行动,如今既然知道了这里是哪里,还知道了别人看不见他,他也终于可以放心的出去看看了。 只是走到门前,他才发现这院子的门竟然还被锁着,他要如何出去。 他也没有开锁的手艺啊。 看着丈许高院墙,陆行止有些头疼,刚刚还说要给小孩儿找吃的,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 陆行止伸手探上眼前朱红色的宫墙,思考如何才能出去,却见双手竟然消失在墙体内,连忙吓得抽了回来。 双手再次出现在视野之中,上下翻看,毫发无损。 竟然没事? 陆行止再次试探着探上宫墙,双手再次消失,随后一个跨步,下一秒,人已经出了汀兰苑,正站在冗长狭窄的宫道中。 看来,只要他想,身体便能没有障碍的穿过物体。 陆行止叹了口气,没办法用科学解释现在的情况,只能沿着宫道向前走,原本无人踏足的雪地上,一连串脚印诡异的出现,又很快被新的落雪覆盖。 走了不过百米,他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是熬煮药材的味道! 陆行止立刻循着药味儿来到了一处不小的院落。 “太医院”,黑色的匾额上书写着三个金色的大字。 如今天色已晚,皇宫别处已经一片静谧黑暗,唯独太医院内却是烛光明亮,兵荒马乱。 “快,快走!” “万美人有流产的征兆!” “把诊脉录带上,赶紧走!” “......” 陆行止刚进来,就被两个步履匆匆,头发花白,一身官袍,背着药箱的老者穿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忙向侧边移了一步,避开二人。 随后一个同样官袍打扮,却年轻许多的人影也匆匆跟上,从他身前掠过。 流产? 啊,他好想过去把个脉啊。 好想研究一下古代人的脉是不是和现代人不同? 陆行止摇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按下,转头看向已经恢复安静的太医院。 很快,他便循着药味找到了药房,只是药房之内仍有两个药童留守,烛光也未熄。 陆行止从容的穿墙而过,两个药童丝毫没有察觉。 随后又在药房内悠闲的转了两圈,心中暗道真不愧是太医院,药材真心齐全。 还有一些他也只在古籍上看到过,没有亲眼见过的珍稀药材,让他心痒,忍不住想要研究一二。 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住了,目光不舍的从药材上移开视线,劝诫自己来日方长,还有机会。 现在他最急需的还是几副治疗伤寒和退烧的药材,还有一些治疗外伤的药。 只是现下烛光未熄,药童还守着,他也没办法下手。 虽然药童看不到他,但要是放药的抽屉突然无缘无故的打开,还飞出一些药,也挺吓人的。 只怕到时候这皇宫就不得安宁了。 他只能暂时作罢,还是等着药童睡下再说。 陆行止想要再去皇宫其他地方看看,最好能找到御膳房、小厨房之类的拿点吃的,却在踏出某一步时被一道看不见的禁锢挡住。 试探了半晌,陆行止才发现他好似被困在了一定范围里,只能在汀兰苑不过百步左右的距离里活动。 研究了半天无解,只能再次回到太医院。 见药童已经靠着门框睡着,才进去取了些药材拿走,又在太医院下人房里找到一些藏起来的吃的。 偷东西不好,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这小孩儿本来就是皇子,在自家拿点东西,应该不算偷吧。 很快便说服了自己的陆大夫看着将要泛明的天色,悠哉地踱着步子返回了汀兰苑。 第二日,晏洲是被饿醒了,冻得红肿的小手紧紧捂着抽疼的肚子,额角渗出冷汗,却咬着牙未哼一声。 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他要撑不住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出去找吃的了。 晏洲艰难的坐起身子,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滚落,掉到了被子上。 馒头? 他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冻得有些红肿的小手揉了揉眼睛。 白花花的...没有坏的馒头。 晏洲猛的扑过去将馒头拿了起来,一口咬了上去。 软的。 还是软的。 不是馊的,坏的,也不是硬的如同石头一般的馒头。 而是松软的不像样子的白馒头。 但怎么会有这样好的馒头在这里。 是要和之前一样整他吗?馒头里面是不是掺了泻药? 这么想着,但晏洲吃馒头的动作却一刻没停。 他太饿了,泻药也罢,毒药也罢,都比不过现在填饱肚子来的重要。 总归他们还没有胆量给他下致死的毒药,不过就是几天生不如死而已。 但是现在要是再不吃饭,他真的感觉自己会饿死。 有些急切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却在目光略过地面时突然顿住,紧接着又不敢置信的扫过房间的每处角落... 这满地的字迹。 被钉好的窗户。 尚有余温的火堆。 还有火堆旁放着的碗,和碗中黑漆漆的、散发着苦涩味道的液体。 这是... 【这个是治疗伤寒的药,醒来记得喝】 【还有身上的伤我已经给你涂过一次药了,蓝色罐子的那个,白日需要再涂一次,别忘记了】 【冻疮膏是白色罐子的那个,也要记得涂】 碗旁边是熟悉的字。 句句的关心,让晏洲有些陌生,心中涌起的不敢置信和酸涩的情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鬼大人...是真的出现过? 晏洲赶紧嚼了两口,咽下口中的馒头,轻声对着虚空问道。 “鬼...大人...” “您还在吗?” “......” 没有柴火棍再突兀的飞起,没有新的字再出现 鬼大人他......好像离开了。 第5章 古铜镜初现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位鬼大人做的吗? 他真的给自己找吃的了? 晏洲抱着馒头滑下床榻,因为还未病愈,头还有些晕。 他摇摇头,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才走到火堆旁,小心翼翼的端起尚温的药碗。 盯着药碗的黑色瞳仁闪过细微的光芒,亮的吓人。 母妃...洲洲许的愿望您听到了对吗?! 洲洲可以活下去了吗? 洲洲一直都有好好听您的话,很努力的活着。 ....... 而这边,陆行止也从床上醒来,看着天花板吊顶和精美的水晶灯,还是有些恍惚。 他刚给小孩儿熬好药,写好叮嘱的话,就感觉到一股拉扯的力道。 再睁眼,就回来了。 真是...一点儿不让人休息。 抬手看了一下表,八点。 很好。 很准时。 他以后不会一直要打两份工吧。 手搭在脸上捂住眼睛,有些头疼。 经过昨晚,他再也不能用这一切都是梦来欺骗自己了。 “咚咚咚” “少爷...醒了吗?” “老爷在等您吃饭了。” 从小照顾他的田妈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我马上下去。”陆行止回答。 等他洗漱好走到一楼餐厅,就见陆老爷子正坐在椅子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爷爷,报纸上的小故事看完了吗?”陆行止坐下,笑道。 陆老爷子有个习惯,每天早上都要看当天的报纸,却只看上面的小故事和搞笑段子,大篇幅的新闻报道那是一字不看。 陆老爷子闻言放下报纸,“臭小子,就知道调侃老人家。” 见陆行止就这么施施然的打算吃饭,陆老爷子有些沉不住气,“你就不好奇昨天直播的效果吗?” “不好奇。”陆大夫微微一笑,接过田妈递来的豆浆,笑着道了声“谢谢。” 小老头有些气恼的翻了个白眼。 自己孙子的这份沉稳劲儿,这谁爷爷,谁孙子,现在有点难评啊。 “不好奇就不好奇,我还不想和你说呢。” 陆行止夹了个小笼包塞进嘴里,毫不在意的点点头。 意料之内的又收获了一个白眼和刚刚还说不想说的消息,“算了,你肯定很想知道,爷爷还能不了解自己孙子吗?我现在就和你说,免得你着急。” “光昨晚你知道收到了多少份转专业申请吗?四十几份啊,都是好苗子,爷爷我得好好挑挑,而且今天一大早主持人就给我说了他们后台收到了好多消息,都是说支持中医的。” “我早就说让你参加访谈,你还说没用,这效果多好啊。” 小老头越说越兴奋。 陆行止边吃饭边安静的听爷爷说完,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平静道,“爷爷,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改变不了中医式微的现状。” (ps:仅限小说世界的情况,与现实无关,现实中我觉得中医还挺繁荣的,刚喝过中药的作者咬着手帕哭唧唧飘过) “现在中医面临的现状就是很多医药典籍和药方都已经遗失,而且有些药方中关键的药材现在也寻不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陆家在中医界有如此地位,靠的也是落雨神针罢了,但落雨神针一般医者根本学不会,您不曾藏私,见人就教,不也只有您和我两人学会了吗? 爷爷,这些事情不是一两场直播能弥补的,您应当知道的,此法所起的效果不过昙花一现,但您还是这么做了。” 陆行止顿了一瞬,还是继续道,“爷爷,您的心乱了。” 在陆行止的眼神下,陆老爷子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身上的劲儿好似都沉寂了片刻。 但很快又支棱起来,颇有些无赖道,“昙花一现也是现,一场不行,那就多来几场,要不然你说,能怎么办!” 陆行止无奈,“爷爷,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还原和尝试古方,那是医者千年的智慧和经验,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发扬中医,给我点儿时间好吗?” 陆老爷子目光重新落在陆行止身上,沉默地看了好久,才道,“可是,这要很久,你能坚持下去吗?” 很久,久到我怕我看不到了。 “我可以。”陆行止唇角微弯,眼中是不容置疑。 “好。”陆老爷子点点头,借着吃饭掩去了眼眶中的潮意。 陆行止见劝住了爷爷,也终于松了口气,他还是更适合做研究,实在不习惯在镁光灯下抛头露面。 而且......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古代? 好像也没有那般糟糕? 田妈将刚煎好的鸡蛋放在他手边,看见他眼下的青色,有些心疼,“少爷昨晚没休息好吗?都有黑眼圈了,再忙也要爱惜身体啊。” 陆行止哭笑不得,从思绪中回神,但也没法解释他昨晚八点就躺在床上,还忙活的一晚上的真相,只能乖乖点头,道:“好,我今晚早点睡。” 老爷子抬起头,怀疑的眼神看向他,“往常早上6点就起床的?昨晚真的晚睡了?” “嗯,那个...昨晚我回卧房之后还工作了,睡得比较晚,所以...”陆行止喝了口豆浆,有些不自在的解释,毕竟他从小到大,真的很少撒谎。 “真的?”陆老爷子眼中怀疑之色更甚,“可是为什么后面我让小田去给你送吃的,敲了半天门也不开,你是不是......” 语气凝重,陆行止有一瞬间觉得这老头儿好似知道了什么,呼吸微滞。 没想到这老顽童竟然话锋一转,眼神促狭,“你是不是谈朋友了?戴上耳机...偷偷谈的那种...好朋友?所以才听不到敲门声?” 陆行止:“......” 是见朋友去了,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好朋友。 这小老头儿,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研究古籍的时候听点音乐,注意力能更集中,爷爷要不要试试?很好用的。”陆行止一本正经解释,友好安利。 陆老爷子却翻了个白眼,很是失望。 这小子今年都二十六了...想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有孩子了,行止的爸爸这个年纪时也已经结婚了。 自己这孙子,在这方面是一点不开窍,没用的很! 陆行止看着终于不再追问老爷子,暗暗松了口气。 因为昨天访谈的事情,他这几天都住在老宅。 但从目前情况来看,他还是尽快离开老宅为好,毕竟老宅中还有爷爷和其他人,万一他睡着后真的有人进来就不好解释了。 而且爷爷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其实一点都不好糊弄。 “爷爷,这边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今天我便回市区了,去学校也方便。” 陆行止博士毕业后,便被聘为了明都大学讲师,基本上每天都有课需要上,就在学校旁边买了套房子,住着倒是方便。 相反陆老爷子虽然是院长,但是因为年龄大了,管事不多,很少去学校。 大部分时间都在陆家自己开的中医馆看诊,或者去一些特殊的地方上门问诊。 都是些老朋友,既是问诊,也是叙旧,日子过得充实又忙碌,也不需要陆行止操心。 “好,别忘了,每周必须来中医馆坐诊一次,中医的生命在于实践,不能只是纸上谈兵,舍本逐末。” 别看陆老爷子平时如同顽童一般,但在行医上却很是严谨认真,对自己唯一的孙子也是要求严格。 “好。”陆行止点头应下。 吃过早饭,陆行止送了爷爷离开,才返回二楼收拾行李。 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只是有些带回来的医书和文献需要整理好再带走。 刚打开带来的行李箱,一个东西突然从行李箱中掉了出来。 陆行止忙捡起来仔细检查,见没有损坏才放下心。 这东西是一枚样式古朴、手掌大小的古铜镜,说是铜镜,镜面却好似被蒙了一层什么东西,连个人影都照不出来。 而且中间似是被利刃砍过,有一道不浅的凹痕,破坏了这铜镜的美感,颇有些可惜。 这枚古铜镜是半月前他去农村参加义诊时,一位老人所赠。 当时陆行止见他命悬一线,便为他行了“落雨神针”中的第三式枯木逢春,才唤回了一丝生机。 “落雨神针?”当时那老人惊呼出声,眼中有他看不懂的兴奋。 陆行止疑惑,在这农村偏远之地,怎会有人认识自己的家传针法? 但还是点点头,道:“老爷子认识这针法?” 老人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又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后,便从自己怀中取出了这枚铜镜。 “感谢陆大夫救命之恩,这枚铜镜便送给你罢。” 陆行止心中生起疑惑,他刚刚可没有和这老爷子说过他姓陆,这老人是如何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此次是义诊,陆行止不能收受此物。 两相推诿时,那老者却突然神秘道:“陆大夫还是收下吧,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本来就是他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心中怪异之感更甚。 那老爷子却趁他恍神之际,将这枚铜镜强行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句,“去吧,有人等你很久了...” 话音飘渺落于虚空,辨不清楚方向来源,老人的身影也被漫天而起的灰尘阻挡,影影绰绰。 等他想要追上去将铜镜还给老爷子时,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义诊结束后,他向周围的村民打听那老爷子住处,打算上门归还铜镜。 但奇异的是附近村民们竟然无人认识那老爷子,真是处处透露着诡异。 寻不到那老爷子住处,他也只能无奈作罢,后来他便将这东西放在行李箱中,一直没有取出。 刚刚拿行李箱收拾东西时掉了出来,他才想起。 “下次去那里义诊时,再去找找那老爷子吧。” 毕竟这铜镜样式精致,看起来颇有些年份,即使他不懂古董,也觉得此物恐怕价值不菲。 第6章 有点费柴 他本身就是义诊,万万不能收如此贵重的东西。 陆行止起身寻了个大小合适的盒子,将这古铜镜妥善放好,才又放回行李箱中。 下午,陆行止便回到了市区他自己的房子。 他朋友不多,也没有不打招呼就上门拜访的朋友,在这里起码可以保证他在古代的六个时辰期间,不会有人打扰。 陆行止吃过午饭,便去补眠了,毕竟昨晚折腾了一晚上,几乎没有休息。 晏洲吃了馒头,又喝过药,虽然四肢仍旧虚浮无力,头重脚轻,晕晕乎乎的,但总算没有了那股濒死的感觉。 只是火堆灭了,屋里的温度又降了下来,薄被给不了他多少温暖,他必须出去拿点柴火继续烧着了。 晏洲推开门,屋外的寒风夹杂着盐粒一般的雪涌了进来,打在脸上生疼。 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有些破洞的薄棉衣,想要给自己增添几分暖意,但终究徒劳。 没关系,冬天会过去的。 就是不知道,鬼大人还会不会来找他。 想到鬼大人,晏洲的嘴角扬起几分笑意。 还穿着单鞋的小脚踏出房门,积雪浸湿了鞋面,脚很快便失去知觉。 好在,堆放柴火的地方离得不远,晏洲很快便倒腾着小腿走到柴垛跟前。 只是很快便惊讶的张大了小嘴。 他的柴火,只剩下一半了。 鬼大人...好像有点费柴... 一晚上就用掉了他那么多柴火。 但是又想到昨晚自己醒来时那个不算大的火堆...不对,一晚上不应该用掉这么多的。 除非,鬼大人不止昨天一天晚上来过。 前天?大前天?还是更早之前便已经来了? 这么说...鬼大人是不是今天晚上一定也会来? 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来? 想到这种可能,晏洲心中竟然升起几分欢喜。 他是怕鬼的,自古以来,人都是怕鬼的,鬼都是会害人的。 但他却觉得,这个鬼大人应当与其他鬼不同,他是只温柔的好鬼。 会为他找吃的,还会为他治病,熬药,处理伤口,烧火为他取暖。 比大多数的人都好多了。 而且,他太孤单了。 孤单到他怕自己死了,都无人知晓。 他想要有人能陪陪他,哪怕是只鬼也好。 怀揣着希望,晏洲抱着柴火进屋的动作都好似轻快了一些。 点燃火堆取暖后,晏洲又乖乖的按照鬼大人的嘱咐熬了一碗药喝掉,还给伤口涂了鬼大人留给他的外伤药。 外伤药涂上去冰冰凉凉,伤口上一直传来的疼痛都缓解了几分。 (陆行止:当然好了,这外伤药他可是在太医院捡着最好的拿的。) 等把鬼大人交待的事情都办完,晏洲才又拿了一个白馒头坐在火堆面前慢慢啃食。 鬼大人一共拿了六个馒头给他,今天早上吃了两个,中午便只吃半个吧,晚上再吃半个。 这样剩下的三个馒头还能撑三天,三天后雪应该就能停了,给自己送吃食的宫侍应当就会给他送吃的了吧。 晏洲认真的咀嚼着口中的馒头,品尝着馒头的麦香和细微的甜味。 真好吃! 烤着火,吃着松软香甜的馒头,真好啊。 晏洲舒服的眯了眯眼睛,眼中漾出几分笑意。 吃饱喝足,他又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柴火,才背着小手慢慢的在屋内踱步。 从那句【你好】开始,看一句挪个地方,一点点看到最后一句【冻疮膏是白色罐子的那个,也要记得涂】。 嘴角不受控制的弯了弯。 不是他的错觉呢。 鬼大人不光温柔,还很关心他。 傻笑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气恼地抿抿唇。 这地上的字,他恐怕不能留下。 虽说这里一般没有人过来,但有时候还是会有些讨厌的人进来欺负他。 万一被那些人看到,鬼先生怕是有危险。 晏洲咬了咬唇,跑去外面水井,打了一桶冰凉刺骨的井水,将抹布浸湿,一点点擦去地上的痕迹。 在地上被擦干净后,晏洲看着恢复原状的地面,心中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万一鬼大人晚上不来了呢? 他有点后悔这么快把地擦干净了。 要是鬼大人不再出现,他是不是连鬼大人曾经来过的证明都没有了。 或许有一天醒来,他会认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晏洲扔下抹布,有些沮丧的抱着膝盖坐在火堆跟前,看着火堆中的火焰跳跃,整个屋内寂静的能清楚听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响。 外面天色一点点变暗,整个房屋也暗了下来。 只有火堆的光亮照在晏洲的脸上,烤的他暖烘烘的。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已经晚上了,鬼大人...还没有出现。 他猜错了。 鬼大人或许只是路过这里,好心救了他罢了。 他这么麻烦,还这么丑,鬼大人也会嫌弃他吧。 晏洲小朋友瘪了瘪嘴,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落了下来,偶尔发出几声细微的抽泣声。 像被人遗弃的小兽一般可怜。 陆行止过来之后,刚睁开眼就看到这么一幕,顿时有些发懵。 怎么了这是? 陆行止一时间搞不清楚情况,只能捡了根柴火轻轻戳了戳正哭的伤心的小孩。 小孩儿抽泣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向他手中的木棍。 “鬼大人!您来了是吗!”小孩语气中的欣喜不加掩饰,眼睛在火堆的映衬下也亮晶晶的。 怎么回事? 明明昨天还很怕自己,今天怎么突然又这么开心? 【怎么了?】 【有人欺负你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行止觉得小孩儿看到自己写的字后眼睛越发亮了。 简直像个可爱的小俢狗。 陆行止忍不住一笑,想要揉揉面前小孩儿的脑袋,却看到自己的手掌从小孩头上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 忘了...... 他现在是“鬼”来着。 小孩儿的目光投向虚空,似是在猜测他的位置,乖乖道:“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担心鬼大人不来看我了。” 陆行止没想到小孩儿刚刚伤心竟然是为了自己,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有些暖心。 【不会,我晚上都会过来】 毕竟哪怕他不想来,也由不得他自己,这玩意儿也没人和他商量。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 【暂时是这样】 晏洲本来看了前半句欣喜的眼神黯了黯,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7章 大晏国皇帝 陆行止看着好似毛都耷拉下来的小孩儿,有些无措。 他真的没有哄小孩儿的经验。 只能试探着继续写道。 【今天乖乖吃药了吗?还发热吗】 晏洲仔细的看完,认真点头,“吃药了,现在不热了,洲洲很乖。” 乖巧的样子,陆行止更心软了。 他这个年纪,可能到了父爱泛滥的时候了,这么乖的小朋友,真是打到了他的心巴上。 【那很棒哦,之后也要坚持喝药知道吗?】 晏洲扬起乖巧的微笑,努力点头。 【那晚饭...不,是晚膳吃过了吗】 晏洲看完这个问题,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像忙着等鬼大人出现,忘记吃饭了。 有些心虚的咬咬唇,没有回答。 陆行止却误会了,看向桌子上被一块干净的蓝布半包着的几个馒头,还有放在外面的半个馒头,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吃,顿时心疼的不行。 【这可不行,如今你已经十岁了,但身量却如同七八岁一般,就是吃的太少的缘故,别不舍得吃,晚上我再去给你找吃的】 晏洲听罢一愣,慌忙摇头,“我吃一点就可以了,这里是皇宫...鬼大人千万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 皇宫里有很多很可怕的人,他们比鬼,比野兽还要恐怖的多。 他身边的很多人,包括他的母妃,都死在这吃人的皇宫里。 如果鬼大人被人发现,他们一定会让鬼大人灰飞烟灭的。 除了姚碧姑姑之外,他身边的人都没了,他不能让鬼大人再没了。 晏洲说完之后,看不到陆行止的反应,害怕他真的再出去,慌忙扯住他拿着的木棍,似是要拽住他,不让他离开。 小脸再次染上泪痕,“求求您,别出去好不好,洲洲不吃东西了,屋子后面有树林,洲洲可以吃树皮的,树皮煮软了也很好吃,洲洲以前经常吃的...鬼大人别出去了好不好。” 陆行止被他牵住手中的木棍,感受到他的力道和内心的急切。 心中更不是滋味。 这孩子......让人心疼到过分了。 他本来对来到这个世界是有怨念的,毕竟来到这里占用了他很多学习研究和工作的时间。 他救他,只是因为他是医者,救死扶伤是他责任,他没办法放任一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死掉。 但这孩子,却如此护着他,即使在这孩子眼中,自己可能只是一只“鬼”。 陆行止沉默片刻,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有如此缘分,他便多疼这孩子一些吧。 看了半晌,陆行止发现自己竟然不忍心将木棍从这手中抽出,只得又取了一根,写道。 【别怕,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你还小,不能不吃东西,长不了个子怎么办,以后娶不到媳妇儿怎么办】 晏洲看着地上的字,眉头紧皱,小脸上满是严肃,固执的看向虚空,缓缓摇头。 “不行!不长!不娶!” 【洲洲最乖了,我等外面的人都睡了,后半夜再去。】 “不行!” 陆行止:...... 他收回刚刚的话,这小孩儿,一点都不可爱。 【洲洲乖哦,我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洲洲要努力长大,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对不对呀】 晏洲本来倔强的眼神中闪过犹豫,半晌后才缓缓松开手中拽着的木棍,垂下眼眸。 “那你保证...会平安回来...” 【好!我保证!】 陆行止见这孩子终于松口,答应了下来。 却又看见小孩儿松开棍子的手掌,被灰染得漆黑,摇摇头,认命的拿起一旁的帕子递给他。 见他乖乖擦干净了小手后,才又拿了那半块馒头递给他。 【快吃】 【想吃树皮,也得等馒头吃完了再吃】 晏洲:...... 他不想吃树皮。 但更不想让鬼大人出去。 晏洲抽抽不太通的鼻子,颇有些委屈,又抬眼看了一眼悬在半空中的树枝,抱着馒头啃了起来。 他要乖,鬼大人才会喜欢他。 他要好好吃饭,才能快快长大,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陆行止见小孩儿如此乖巧,手痒痒的又想摸头了,但还记得刚刚摸不到头的窘境,灵机一动,便挑了一根干净的木棍在小孩头上蹭了几下。 愣了一瞬后,终于察觉到鬼大人意思的晏洲。 “......” 用诡异的方式“摸”了半天小孩儿头后,陆行止终于丢下木棍,跑去熬药了。 没想到晏洲就抱着馒头一步步跟上,生火,提水,自己能做的就坚决不让他做。 干活的麻利程度,让人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个应当养尊处优的皇子,一个十岁的小朋友。 与此同时,皇宫另外一处。 大晏国近年来风调雨顺,兼之矿产丰富,所以即使大晏国皇帝晏鸿羽近些年不务正业,没怎么料理朝政,国库税收也依然不少,整个皇宫富丽堂皇,遍布亭台楼阁。 作为大晏国皇帝寝殿的皇极殿,外表更是奢华无比,雕龙画凤,富贵逼人。 只是这皇极殿内却是和殿外截然相反的朴素。 皇帝制式的一应器物都没有,茶壶杯碗皆是粗陶所制,纯金铸造的宽大龙床上铺盖的不是绫罗绸缎,而是粗布棉麻。 宽敞的屋内氤氲着香烛之气,烟雾缭绕,几乎看不清人影,只在大殿正中央矗立着样式极为精美,无比精致奢华的祭奠桌案。 案桌不远处放着一个蒲团,晏和帝一身粗布佛衣,就盘腿坐于那蒲团之上,闭眼不语。 一位身披宝石袈裟的法师坐于一侧,单手为掌立于身前,另一只手持佛珠置于膝间,口中呢喃着佛号经文,正是古兰寺弘若法师。 整个皇极殿内,没有一丝皇家奢靡之气,反而像是一个高僧修道的禅房一般。 一炷香后,弘若法师停止诵经,睁开了双眼,宝象庄严,只是抬眼瞬间贪婪之意却一闪而过。 而缓缓睁开眼睛的晏和帝并未看到。 第8章 皇帝疯了 “大师,今日诵经结束,大师今日可看到朕的兰贵妃是否安好?” 弘若法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才缓缓道:“贫道之前便说过,兰施主去世,皆因其产下天煞孤星的缘故,之后更是与其牵绊缘深,兰施主死后便会不入轮回,受尽苦楚。 需得天煞孤星在人间尽享苦难,方可换得兰贵妃在极乐之地尽享荣华富贵,无上尊崇。只要陛下如此做了,兰贵妃自然安好。” “那就多谢大师了。” 晏和帝说罢又缓缓闭上眼睛,高公公适时上前,恭敬送弘若法师离开皇极殿。 晏和帝晏鸿羽抬头看着供桌之上悬挂的画像,美人浅紫色衣衫,兰花丛中翩然起舞,裙摆和风舞动,翩若惊鸿,一如当年初见。 眼中满是怀念之色,“兰儿,那孩子朕这么对他,你可会怨朕?可朕在他刚生下来时,听了你的没有把他送出皇宫,才让你丢了性命,已经错了一次,这次朕不能再由着你了,等朕下去,兰儿再罚朕好不好?” 温柔询问意料之内没有得到回应,晏鸿羽眼中弥漫着深沉的痛苦之色。 良久,只能缓缓闭上双眼,右手佛珠捻动,左手立掌于胸前,喃喃佛语经文,仿佛只有这般,才能减轻痛苦。 “陛下。”高公公再次返回殿内,躬身轻声道:“太医院有事来报。” 晏鸿羽闻言,抬眸间眼中已经毫无温情,只留帝王之威。 从皇极殿主殿步入侧殿后,才示意眼前之人继续说。 高公公垂首道,“陛下,太医院来报,万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晏鸿羽双手负于身后,右手的佛珠仍旧缓缓捻动,听闻高公公汇报的消息,捻动佛珠的手未曾有丝毫停顿。 “传他进来。” “是,传温太医觐见。” 皇极殿外屋檐极为宽大,纵使寒风凌冽,飘飞的白雪也落不到站在门口的温太医身上。 只是纵使没有落雪,寒风也足够带走身上为数不多的温度。 更何况,他已经在门口站了足有两炷香的时间,刚刚那弘若法师已经离开,想必陛下很快就要召见他了。 他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毕竟刚刚从他手里流产了皇室血脉,一个皇子,他还能活吗? 共同诊治的一共三位太医,如今来汇报的却变成了自己一个,无非是看自己刚进太医院,资历尚浅,没有根基罢了。 身上仿佛更冷了几分。 明年的春天,他怕是见不到了。 皇极殿沉重的木质大门被缓缓推开,厚重的门帘掀起。 高公公走了出来,带着些微暖意。 “温太医,陛下召您觐见。” 温太医微微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外面刺眼的白色,踏入殿内。 “陛下万安。” 殿内暖意十足,但温太医却无心感受,只在高公公的带领下朝着眼前的背影跪拜而下。 “罪臣太医院温良参见陛下,昨晚万美人有流产征兆,臣与太医院两位太医倾尽全力仍没能保住万美人腹内的皇子,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时间一息一息而过,温良感觉额角的汗水止不住冒出,顺着脸颊滑落滑落而下,在华贵的地毯上氤氲出一片暗色。 忙用极小的幅度挪动宽大的官袍袖角,遮住那片暗色。 “是吗?”帝王古井无波的声音响起,仿佛并不为这皇嗣的夭折有任何的伤心或怒意。 “那万美人如何?” 温良和额角的汗水更多了,身躯也止不住地颤抖,“万美人小产了,并且伤了身体,之后恐不能再孕育子嗣了。” 晏鸿羽闻言微微点头,手中佛珠一一捻过,“不错。” 不错? 哪里不错? 温良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吓糊涂了,实在想不明白帝王此话何意? 但他不敢抬头看陛下的脸色,被皇帝这一声声不错说得脑子发懵,只能将头伏的更低。 “臣有罪,求陛下恕罪。” “温太医是吗?朕看你年纪尚轻,就能进太医院做得太医正首,想来本事不低。万美人只是命不好,保不了皇嗣,怪你做什么?” 温太医:...... 虽然万美人流产确实不是自己医术不佳,但陛下会不会太轻描淡写了一点? “高升,擢升温太医为太医院副院判,退下吧。” 温良和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了皇极殿,直到被殿外的寒风一吹,脑子才清醒了几分。 一个念头陡然升起。 皇帝疯了! 这事儿他能说吗? 一个没保住皇子的太医,就算陛下明察秋毫,知道此事医者也无法挽回,最多就是不加惩处罢了。 哪里有升官的? 就算要升官,还需要皇帝亲自召见,给他封官吗? 这太反常了......就好像是,故意羞辱万美人,警告后宫一般。 不,不是皇帝疯了,就是他疯了。 第9章 医术不行 此刻皇极殿内,除了晏鸿羽和高升之外,其余人都已经退下。 晏鸿羽凝视着手中的佛珠,笑了。 只是片刻后,脸色又沉了下来,带着几分惶恐和不确定。 “高升你说,朕已经杀了那未出世的孩子,兰儿是不是不会怪朕了?” “朕只是不小心着了那个贱人的道,才让她有了孩子,兰儿应该会原谅朕的吧?” 高公公微微抬首看去,内心轻叹。 那万美人也是分不清楚形势,自兰贵妃进宫后,陛下便不再入后宫,连曾经极得盛宠的二皇子生母柔妃娘娘的宫殿都不再踏足。 而她竟然敢趁着陛下在兰贵妃娘娘忌日醉酒后,爬上龙床,还怀了孩子。 这不是找死吗? 即便此刻还留了性命,只怕也活不长久啊。 “陛下用情至深,兰贵妃娘娘不会怪您的。” “那就好。”晏鸿羽仿佛得到了几分安慰,但还是闭上眼睛,继续捻动佛珠,心中默念经文。 “只是......” 高升沉思片刻还是有些犹豫开口,仿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一般。 “老东西,怎么还吞吞吐吐的。”晏鸿羽眼皮未抬。 “陛下,三皇子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出房间了,是否需要派人进去看看。” 三皇子,就是兰贵妃之子,晏洲。 晏鸿羽闻言,轻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又继续捻动。 “去看看,别让他死了。” 晏洲是风寒入体,加上长时间营养不良,天气寒冷,所以才差点死在冬夜。 如今几剂药下去,再配合着陆行止的针法,所以一大早醒来晏洲便感觉身体轻快了不少。 只是因为药中可能放了安眠的药材,所以等他醒来天色便已经大亮了。 晏洲坐在床上,看着床另一侧的痕迹,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 昨夜他才知道,原来鬼大人晚上也是需要睡觉的,和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而且他只要求一求,鬼大人就顺着他同床共枕了,真好。 鬼大人说晚上他便来了,他期待晚上。 从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对一件事有了期待,而不是漫无目的的、孤独又痛苦的活过一天又一天。 汀兰苑很少有人踏足,最近暴雪肆虐,往日给他送些馊的冷的硬的吃食的人都好几天没有过来了。 甚至连往日经常来找他麻烦、欺负他的下人也都没有来。 白日的汀兰苑寂静的可怕,所以当有一群人开门踏入院内时,晏洲第一时间便听到了。 等高公公带着人进入殿内,看到的便是拿着湿漉漉的抹布,双手小臂都被冻得红彤彤的三皇子。 身旁放着一个不小的木桶,木桶中是黑漆漆的脏水。 以及地上还未干的水渍...... 三皇子似是刚刚很卖力的干了活,轻喘着气,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看。 真像啊。 抛开脸上的胎记,三皇子的眉眼真的和兰贵妃如出一辙。 见高公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许久都不曾开口,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晏洲本来还称得上乖巧的脸上顿时升起几分戒备,嘴唇微抿,按捺住心中的紧张和慌乱。 高公公沉默一瞬,当做没有察觉,躬身行礼,“老奴参见殿下。” “公公有何事?” “回殿下,陛下听闻殿下这几日都未曾出门,担心殿下有事,所以特命老奴前来看望。” 晏洲心中苦涩,他只是小,不是傻,父皇对他,绝不会有担心之说。 恐怕只是来看他是不是死了吧。 “我很好,只是近来伤了风寒,起不了身而已,劳父皇挂心了。”小孩儿还带着几分软糯的声线也难掩语气中的冷硬。 高升无奈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看着小殿下倔强眼神中微不可察的希冀,高升只能笑道,“陛下自然是关心殿下的,殿下既然病了,老奴便奏请陛下,传太医前来为殿下诊治。” “父皇不会同意的,多谢高公公好意了。” 晏洲道现在都记得母妃死后,父皇面目狰狞说都是因为他的样子。 “会的。”高升语气笃定。 若论对陛下的了解,满天下怕是都没有人抵得过这位高公公了,晏洲自然也知晓。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内心仍旧升起几分隐秘的希望。 也许......父皇也没有这么讨厌自己呢? 母后也说过,父皇是很爱自己的。 如此想着,晏洲眼中溢出点点明媚的星光。 果然,高公公向陛下回禀了殿下情况后,陛下当真同意叫太医过来诊治。 只是,在他要退下时,陛下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只救命,不治病,告诉太医,药量不用那么足。” “这病中苦楚,也算一苦,别那么快让他好了。” “...是。” 等陆行止晚上过来时,便看到小孩儿乖巧的盘腿坐在床榻上,捧着一碗药乐呵。 颇有些傻气。 只是......他的鼻子很灵,这碗药闻起来不像是他给小孩儿开的药。 【洲洲喝的是什么?怎么如此开心?】 “大人,您来啦!” 晏洲看到地上的字,知道他来了,颇有些得意炫耀的将碗往前递了递,生怕鬼大人看不到。 “大人,今天父皇让人来看我了哦,他知道我病了,还叫太医给我看诊,您快看,这个是他给我开的药哦~” “这样,大人之后就不用了去给我偷偷拿药啦。” 陆行止这两天还没见这孩子像这般开心过,好笑的摇了摇头。 虽然他还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有何矛盾,但总归是亲生父子,想来是没有隔夜仇的。 孩子病了,找大夫过来看看,也是应当。 【恭喜你啊,洲洲小朋友。】 “嘿嘿。”晏洲看起来更开心了几分,捧着手中的药碗小心翼翼的从床榻上下来,搬了个小板凳也坐到了火堆旁。 边烤火,边吸溜吸溜的小口喝药,那个样子,仿佛不是在喝难喝的中药,而是甜甜的糖水一般。 但随着晏洲的凑近,陆行止却闻到了些许不太对,本来因为晏洲小朋友可爱的表情而扬起的笑脸突然沉了下来。 治疗伤寒,药方不止一种,晏洲如今喝的药是另外一个方子,这本身没什么问题。 但,这药的剂量好似有点不太对劲。 【洲洲,这药是太医院刚刚熬好送过来的吗?】 “是呀。” 【我去太医院一趟,洲洲乖乖等我哦】 晏洲疑惑的看着地上的字,只愣愣的答了句,“好。” 第10章 依赖我 等陆行止一路连飘带跑的到了太医院,正赶上熬煮药材的药童倒药渣。 陆行止飘过去看了一眼,心中便已经有数。 剂量确实是少了,而且少了将近一半,以这样的药量,晏洲的病恐怕得一两个月才能好,风寒的时间久了,之后恐怕会经常咳嗽,落下顽疾。 这太医的水平不行吗?陆行止下意识怀疑。 但转念一想,能在这皇宫当太医的,又怎么会水平不行呢。 而且,若是水平不行,少上一两味药都有可能,怎么会单单剂量不足? 倒像是...故意如此。 似是为了验证陆行止猜测一般,不远处屋内传来细微的声音。 “大人,您这药方上的剂量好像...和我们往日煮的不一样。” 陆行止从半开的窗户处看去,一年轻药童正站在桌前向太医打扮之人低声询问。 这太医院的药童常年跟着太医打下手,虽说不能亲自看诊,但常用的药方还是知晓的。 这次熬药察觉出了不同,害怕是大人一时不慎,耽误了贵人的医治,所以才私下里偷偷询问。 正手持医书,聚精会神的老太医闻言,眼皮微抬,只睨了药童两眼,随后目光又落回医书之上,毫不在意道。 “我下的药方剂量怎么会有错,你记错了。” “可是...”药童还欲说什么,却被老太医抬起的眼神制止。 “这皇宫里的药方,不在医书之上,而在那位的态度之上,做好你的事情便好,其余的别多管,小心掉了脑袋。” 药童瑟缩着脑袋,退了下去。 站在窗边的陆行止神色冷的吓人。 他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这里是皇宫,这里是古代,那个小孩儿不是普通人,他的父亲也不是普通人! 这里恐怕没有他以为的父子情深! 之后,他恐怕得更加用心,才护得住那个小孩儿的性命。 只是,那孩子...... 陆行止想到他刚刚欢喜不已的样子,有些发愁。 就在他转身离开后,老太医手执毛笔,缓缓写下,“圣心依旧”。 窗外的寒风将纸张吹得翘起,不知会飘向何人。 汀兰苑正殿的门被推开,空荡荡的没有人进来,随后很快又被关上。 晏洲没有抬头,但他知道,鬼大人回来了。 陆行止刚进来,就看见小孩儿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看着燃烧跳跃的火焰沉默不语,全然没有自己离开前的雀跃。 【怎么了洲洲?】陆行止戳了戳晏洲,示意他看字。 晏洲看后摇摇头,仍旧沉默着不肯开口。 许久,小孩儿略微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这个年龄的孩子没有的冷静,“药有问题对吗?” 陆行止这才看到晏洲脚边静静地放着半碗刚刚没有喝完的药。 看碗中药的分量,只怕是自己离开后他便没有再喝了。 陆行止叹了口气,这小孩儿太聪明了吧,看来不用他为难的解释了。 “这药有毒吗?” 【没有没有。】陆行止闻言,迫不及待赶紧回答。 可不兴这么往后猜测。 【只是剂量有点不够,可能是给你看病的太医医术不行,洲洲还是喝我熬的药好不好】 “好。”晏洲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可是...鬼大人,给我看病的是太医院院判,是除了太医院院使之外,医术最厉害的人了。 陆行止只能重新熬药,这一次,小孩儿没有抢着干活,抱歉的和他说了声有点累,便自己爬到了床榻之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就这么小小一团缩在那里,隐约传出抽噎声,着实让人心里难过。 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他是不是真的太不会骗人,连小孩子都忽悠不过去。 这样偷偷藏在被子里哭的经历,他也有过。 那时候父母因为意外突然离世,他年龄尚小,只有爷爷与他相依为命。 他因为没了父母难过,可爷爷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更加伤心,所以他不敢再爷爷面前哭。 想父母了,便在晚上蒙起被子悄悄掉眼泪。 他很想抱抱眼前的小孩儿,却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 陆行止熬好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叫小孩起来。 看着他乖乖喝下药汁,一滴不剩。 而太医院送来的还剩下一半的药则被晏洲倒在了屋后的雪地里。 漆黑的药汁染黑了一地的纯白,在夜色下仍旧刺眼。 但没关系,几个时辰后,这里便会被白雪重新覆盖,不会让任何人察觉。 就像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个寂静的冬夜,有个孩子再不会对那个叫父皇的人抱有任何一丝希望。 陆行止看着小孩儿的举动没有说话,自古以来,慧者易伤,情深不寿,如果这份感情注定会让他受尽伤害的话,舍弃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只是有一点他不懂,【我们才认识几天,你为什么信我?】 之前以为是个傻小孩儿,但今天看来,以这个小孩儿的聪明,不该如此轻信自己才对。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亲生父亲和自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阿飘时,他不该如此毫不犹豫的选择信任自己。 小孩儿的眼皮微垂,看着地上黑漆漆的字,嘴角终于挂起了几分笑意。 声音既轻又温柔,仿佛喃语一般,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笃定,“因为,我知道是母妃叫你来的。” “嗯?”陆行止疑惑。 “大人虽然一直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自己的来历,但我还是猜到了。” 梨涡荡漾,神色染上了几分轻快,“你来之前的那天是我生辰,我许了愿,告诉母妃我不想死,之后你便来了,还救了我,照顾我,我不信这是巧合。” 【只凭这个?】 “当然不是。”晏洲小手一指,指向地上的一片油纸,这片油纸刚刚包过蜜饯,是陆行止怕小孩儿吃药苦随手从太医院拿的,每次小孩儿喝完药都会给他一颗。 晏洲抬起眼睛看向虚空,似是在寻找他一般,眼中是仍存的依赖和濡慕,“以前我喝完药,母妃都会给我蜜饯的。” “母妃一定同你关系很好对不对?连这都告诉你了。” 陆行止张了张嘴,神色犹豫,可是晏洲看不到。 半晌后... 【对】 【你说的对,是你母妃叫我来照顾你的,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所以你可以依赖我,起码我不会伤害你。 ...... 隔天清晨,下了大半个月的雪终于停了。 冬日暖阳,纵使没什么温度,但能也让人一扫心中阴霾。 晏洲再次打了井水,抿着唇沉默着拭净地上的字迹。 轻喃出声:“鬼先生,说好了,别骗洲洲,洲洲要当真了。” 轻抚着地板的手,冻得通红皲裂。 而皇宫另一处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地龙和缠枝莲纹暖炉散发的热气,带着香薰的莲花味道,让人闻之心旷神怡,如同身处仙境一般。 美人身姿妖娆,斜斜的倚靠在软榻之上,一身粉色霞光锦缎制成的宫装,更衬得本就明艳的五官更加诱人了几分,肤若凝脂,目含秋波,看起来仿若少女一般。 谁能想象已经生育二皇子的柔妃娘娘竟然还能如此貌美无双,轻盈灵动。 只可惜,这皇宫中唯一能品尝这样美色的帝王却很多年都未曾踏足过此处了。 侍女将千里之外的岭南加急运来的柑橘剥皮,又仔细的去了经络,才小心翼翼的送入柔妃口中。 春桃掀起门帘进入殿内,映入眼帘的便是这等风光。 第11章 汀兰苑 纵使这是她从小伺候的主子,常年看惯了的美貌,仍旧会偶尔失神。 也就陛下没眼光,竟然对这样的美人无动于衷。 上前一步,春桃凑到柔妃耳边轻声道:“娘娘,万美人小产了,听太医院那边的消息,是个已经成型了的男婴。” “真的?”本来斜靠着的柔妃顿时惊喜起身。 “是,今早刚送来的确切消息,二殿下果然料事如神,这个孩子即使我们不动,也生不下来。” 在得知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万美人得到陛下宠幸时,主子可是气的砸碎了不知多少珍稀摆件,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后宫之中谁人不知,在陛下带回兰贵妃之前,柔妃娘娘可是宠冠六宫,连出身将门世家,娘家一门三将,坐拥几十万大军,险些被立为皇后的大皇子生母昭贵妃都得避其锋芒。 好不容易等兰贵妃死了,倒让这么个玩意儿抢了先,柔妃娘娘能不气愤吗? 不过好在,虽然这万美人得了圣宠,但宠幸后陛下既没有给她晋位份,也没有未给封赏。 就那么不咸不淡的放着,仿佛没有宠幸过一般,主子才算消停。 可没想到,一朝得宠,这万美人竟然得了龙嗣。 这才是主子最不能容忍的。 毕竟,如今皇宫之中仅有三位皇子。 这大皇子,便是那昭贵妃的儿子,身份尊贵,性子却粗暴顽劣,智力愚钝,在功课上毫无建树,每每检查功课,总会被陛下责骂。 三皇子是兰贵妃之子,兰贵妃来历不明,没有母家撑腰,身死之后,三皇子便被囚禁于冷宫之中,陛下厌恶还来不及呢,自然毫无爱意。 而最得圣宠的,便是她们二殿下了,自小聪颖过人,长得更是芝兰玉树,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便可以看见将来如何丰神俊朗。 所以自家主子自然宁愿陛下仍旧保持现状,谁也不宠幸,也不愿见到第二个兰贵妃,更不愿意再有新的子嗣诞生。 只是当时主子还未动手,便被二殿下制止了。 “母妃,依儿臣所见,这万美人的孩子必定不会平安降生。” 当时她与自家主子都不太明白原因,二殿下也不愿意详细解释,但主子听二殿下,她们做下人的,自然也听二殿下的。 没想到如今,万美人都怀孕八个月了,竟然真能丢了龙嗣。 当真是没一点福气。 往后这龙椅啊,果然还是得我们二殿下来坐。 柔妃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又是在自家宫殿,无所顾忌,便笑得开怀。 “何事让母妃如此开心?” 说曹操曹操就到,清朗的声音传来,身穿宝蓝色衣袍,腰间环佩美玉的少年踏步而至,正是二殿下晏骆。 “二殿下安。” 殿内侍女看见来人纷纷行礼。 “给母妃请安。” 柔妃美目中含着嗔怪,“我儿快起来,这样冷的天,怎么也不知道披个大氅?” “你身边跟着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这般不懂得照顾主子,皮越发的痒痒了吗?” 柔妃话音未落,晏骆身后跟着的青云已然跪下磕头请罪。 晏骆无奈一笑,“母妃,儿臣不冷,刚刚过来前才和习武师傅练了功,现下正热的厉害。而且习武师傅说了,想要练就一身武艺,便不能太过娇惯。” “青云劝过几次,是儿臣不要大氅的,不怪他。” 柔妃知道儿子上进,心中越发心疼自豪,恨不能将所有好的都给了他。 “罢了,你心中有数便好,莫要贪凉着了风寒,平白受罪。” “是,母妃。刚刚儿臣进来,见母亲开心,所为何事啊?” 柔妃这才想起,让春桃再说了一遍。 晏骆听闻,若有所思,良久后才轻笑一声,低声轻喃,“现在才动手,看来父皇是真的很讨厌这位万美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啊。” 可不是讨厌吗?明明可以趁月份小的时候打掉孩子,偏要如今月份大了才动手。 如此这般,完全不像是个君王的做派,说句大不敬话,后宫女人间的争斗也不过如此。 “什么?”柔妃没有听清,问道。 “没事,可以用午膳了吗?儿臣饿了。” 听闻,柔妃顿时将刚刚没有听清的话抛到脑后,吩咐侍女们上菜。 一道道精美菜肴摆上,珍馐美味,端的奢侈无比。 但即便有宫人布菜,柔妃仍旧一筷子接一筷子将晏骆的饭碗堆满。 看着吃饭时举手投足都清俊雅致的儿子,心中不知道多满意。 只是...... “骆儿,母妃有一事和你商量。”柔妃欲言又止。 “母妃想要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你生个幼弟,妹妹也好。我知我儿志向远大,母妃母家不显,帮不到你什么,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到时也好帮衬于你,骆儿意下如何?” 晏骆放下手中的白玉筷,盯着母妃沉默半晌,才轻叹一声,“母妃,这个话您在几年前就和儿臣说过了,儿臣也告诉过您,不要强求父皇和您在一起,您忘记了吗?父皇他喜欢兰娘娘,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的。” 柔妃有些急,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很有信心的,“那是之前,现在兰落那贱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陛下不也宠幸其他人了吗?母妃怎么不行?” 晏骆是真的对自己这个空有美貌的母妃有些头疼了,“母妃,父皇宠幸谁了?万美人吗?她的下场如何您不是看到了?” “这是她没有那个幸运保住皇嗣,不代表母妃不行。” “......”看着一脸天真的母妃,晏骆摇头,他本来还想着能给母妃多透露一些事情。 但如今看来,还是不说为好。 “母妃若是还想要儿臣安好,就什么也不要做。” 幸好,母妃不聪明,但还算听得进去他说的话。 晏骆几口吃完碗中饭菜,不顾柔妃的挽留,告退离开。 走出殿门,晏骆站在廊下向一个方向看去,依稀能看到那处宫殿的屋顶。 宫内的建筑都有严格的制式,所有寝殿的高度都不能超过帝王居住的皇极殿,大晏国上百年,却在这一朝这一代,有了例外。 当年兰贵妃进宫前,父皇觉得所有的宫殿都配不上那位他心尖尖上的美人,便重新造了汀兰苑,高度与皇极殿相同。 所以即便汀兰苑不在皇宫的中心位置,但站在皇宫每个地方,都能依稀看到汀兰苑的屋顶。 晏骆感觉,宫内的风,还是有几分冷意的。 这时,肩上蓦然一沉,寒意顿时消散,顺着肩头的手向后看去,原来是青云将大氅披在自己肩上。 “殿下,娘娘说的对,您还是小心着凉,听说汀兰苑的那位病了,陛下昨日才派了太医过去。” 第12章 落雨神针后六式 晏骆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青云给自己系带子的手上,宝蓝色的衣带更衬的手指白皙修长。 唇角微弯,感叹道,“青云,母妃若是像你一般聪明便好了,本宫便不用这般累了。” 当年他那也那般年幼,若不是青云的良策,他现在恐怕连父皇一点关注都得不到吧。 而母妃却从来不知道,他真正的对手是谁。 “奴才卑贱之躯,哪里能与娘娘相提并论。” 晏骆看着垂首而立的青云,勾起微笑,片刻后转身向前走去。 “青云,最近本宫的兄长有点懒了,让他动动吧。” “是。” “另外,姚碧那个宫女我倒是小瞧了她,既然查出了点东西,那她也不必留了,尽快解决掉。” “是。” 雪停后的大晏国皇宫比前几日热闹了几分,宫道上到处都是扫雪的侍女和内侍,动作极为卖力。 毕竟万一有贵人出行滑倒,那可是要命的重罪。 所以即便寒意凛冽,侍女内侍们也忙得满头大汗。 往日负责给汀兰苑送吃食的小内侍分到的活计也很重,但听闻昨日陛下还吩咐太医给这位被遗忘很久的三殿下诊治。 便还是一大早赶忙送了吃食过来,生怕这位三殿下真的饿死在自己手里。 只是送的依然是青菜和冷硬的窝窝头罢了,毕竟这是陛下吩咐的,不能让三殿下吃的太好。 汀兰苑内的晏洲同样在扫雪,其实往年他很少扫的,毕竟这院内只有自己,没有那多余的力气去干这种事情。 但如今不同了。 鬼大人每天晚上都会走这条路出去给他“偷”东西,虽然鬼应该不会滑倒,但鬼大人对他这般好,他能回报的不过万一,多做一些又何妨。 看着从门缝被塞进来的食物,晏洲只用余光看了看便不再理会,送来的是什么东西,他不用看也知道。 积雪很厚,晏洲扫了大半天才清理出来一条可以过人的小道。 喘着粗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冒出的些许汗水。 抬头看看将要西沉的日头,晏洲抿了抿唇,心中有些焦躁。 扒着门缝向外看了又看,仍旧没有人影。 姚碧姑姑她,不来了吗? 已经很多天没来看他了,今日雪停,该来了呀。 下午五点,陆行止终于为最后一位病人完成了诊治。 陆行止摘下眼镜,摁了摁有些酸疼的眉心,待其中的不适缓解了几分后,才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陆大夫形象。 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回家吃点饭差不多就要到过去的时间了,也不再耽搁,起身来到爷爷的诊室,便看到小老头带着老花镜聚精会神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进来敲了门都没有听到。 “爷爷,我这边忙完了,就先走了,你忙完也早点回家吧。” 说完就打算关上门离开。 小老头这才抬头,摘下老花镜,语气中带着兴奋,“等等,先别走,过来看看这个!” “是又看到什么有趣的小故事了吗?”陆行止玩笑道,三两步走到桌前,接过爷爷递过来的几张a4纸。 嘴角的却在看到纸上的内容时落了下来。 纸上影印的看起来像是古朴书籍的残页,周围还有被虫蛀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损毁的痕迹,但好在有字的部分还算完整。 让陆行止震惊的是书籍中载明的内容。 “落雨神针十九式?!落雨神针不是只有十八式吗?这个东西您从哪里来的?” 小老头眯着眼睛喝了口茶,示意他继续往后看。 半刻钟之后,陆行止轻吐了口气,无奈道:“爷爷,这骗人的吧,您从哪里弄来的?” “如果按照这上面所说,落雨神针一共二十四式,这书籍上所载正是其余六式,可这六式也太扯了,修炼灵气,十丈之内飞针伤人,取人性命?爷爷,小心被骗啊。” 小老头听闻也不恼,“我也不想相信,可这个是你吴爷爷给我的,是近期才挖掘复原的文物。” “而且我告诉你,这古籍的样式和我们家落雨神针家传古籍的样式一模一样。” 陆行止眉头紧皱,吴爷爷他知道,是考古方面的顶级专家,他做古方修复的时候也和吴爷爷有不少交集,应该不会骗爷爷,而且看爷爷认真的神情也不像开玩笑。 “可我小时候您给我看的落雨神针古籍和我手中的并不相同,您不会记错了吧。” “臭小子,我怎么可能记错,你那个时候那么小,我给你的当然是抄录的备份了!我还能把古籍原件给你?呐,你看看。” 说着还把手机递了过来,给他看古籍原件的照片。 还真是一样... 这落雨神针后六式难道是真的? 最近颠覆他之前二十几年认知的事情有点多,他有点招架不住。 “算了,您说是就是吧,但即便是真的,我们也修炼不出来灵气,爷爷,没用的。” 陆老爷子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顿时萎靡了几分,摆摆手,“这落雨神针后面几式能有缘到了我们手上,是莫大的缘分,我们就要肩负起传承下去的使命。你对落雨神针的天赋最高,这本复印件你便拿着看吧,说不定哪天就领悟了呢。” 陆行止无奈一叹,显然是对这种事情难以相信。 但打车回去的路上,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将古籍拿了出来。 “行文用字,倒确实有几分落雨神针前十八式的味道。” 只是前十八式是用来救人的,而这后六式则是用来伤人,或者说是杀人的。 “有中亦无无中有,一阳生时乾坤转。 气行任督贯中脉,左右脉络气充填。 拈花不落须眉间,日出紫相兜乱转。” 口诀只有六句,其他的都是释义。 有前面十八招的基础,他理解起来并不难,只是他从哪里找它所说的“气”? 到家后,陆行止才放下手中的古籍,他再有天赋,也做不到无中生有。 爷爷注定要失望了。 吃过晚饭,简单收拾后,就临近八点了,他赶紧上床躺下,准备打第二份工。 熟悉的拉扯感袭来,陆行止再次来到破败的屋内。 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晏洲的身影。 第13章 破案了 奇怪,这小孩儿自从知道他每天大概过来的时辰后,便一天不落的在这个时辰守在屋内,不管自己怎么劝都不听。 今日怎么不在了? 陆行止心中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他找过其他几个偏殿、耳房,以及殿后小山上晏洲时常砍柴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他后,愈发的强烈。 都没有!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陆行止转头看向足有两人高的宫墙。 晏洲他那么小,是怎么出去的? 陆行止出了汀兰苑,沿着狭长幽暗的官道飞快的向前跑。 如今这里的时间刚过八点,也就是戌时,还未到宫禁时间,所以仍然有不少各个宫殿的侍女内侍们在外行走。 为了不生事端,陆行止往日都会在宫禁之后才出来,今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陆行止一路跑过他能到的每一个地方,却越跑越心凉,皇宫很大,但他能去的范围却很小。 如果晏洲在自己到不了的地方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果然没有晏洲的踪迹。 陆行止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他好不容易救活的小孩儿...... 应该不会吧,晏洲在遇到自己之前,不也好好的活了好几年吗? 不会有事的。 但想起晏洲那个不着调的父皇,和他父皇帮他树立的满皇宫的敌人,陆行止就越怀疑自己的判断。 晏洲最好没事,这破玩意最好能永远把他困在这一方之地。 否则,他陆大夫也不是好惹的。 在陆行止就快要走到汀兰苑时,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滚开!” “别碰我!” 晏洲! 陆行止分辨出声音,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声音也逐渐清晰。 “我是三皇子,你敢!” “三皇子殿下,您就算是天潢贵胄,也不能偷我们的东西啊。” “我没有!我只想去看看姚碧姑姑!” “三皇子殿下,我劝您一句,姚碧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身染恶疾,您身份尊贵,万一染上病,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担当不起啊。” 话说的尊敬,但语气却敷衍又嘲弄。 “为了不让您乱跑,奴才可能下手有点重,殿下您恕罪啊。” 说着,给了身旁围着的内侍们一个眼神,拳脚便如暴雨一般落在晏洲身上。 “三皇子殿下,您别怪奴才咱们这群低贱的奴才这么折磨您,要怪就怪您的母妃兰贵妃娘娘她寿命太短。护不住您这天煞孤星的命格。” “哦,忘了,天煞孤星的命格,谁护谁倒霉!谁护谁死啊!” “当年兰贵妃若不是非要留您在身边,而是听弘若法师的话,早早把您送出宫,可能还不会死呢?” “难怪陛下如此厌恶您,一定要这么折磨您,您呐,就好好受着吧。” 刚开始晏洲还会奋力反抗,但随着领头内侍的一句句话,护着头的手都逐渐松了下来。 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在晏洲脸上时,几道痛呼声几乎同时传来。 “啊!” “啊!” 顿时,几个打得最凶的内侍有的捂着手腕,有的捂着脚踝、膝盖,倒在地上不断哀嚎。 领头的内侍看着眼前的一幕,瞬间意识到不对,但左右环顾下来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只能颤抖着声音道,“谁?” “无论阁下是谁?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里是皇宫,阁下还是不要引火烧...啊!”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一个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穿过! 顷刻间便感觉身体的每一个骨头都疼得不像是自己的一般,再也站立不住!冷汗像是不要钱一般冒了出来。 意识到这绝对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领头的内侍也顾不得遍及全身的剧痛,忙向着虚空喊道。 “大人!” “大人饶命!”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我们这便走,这便走...还请您高抬贵手!小的马上离开。” 停顿片刻,周围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并没有任何人回答,甚至感觉风声都寂静了一瞬。 那领头的内侍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后背发凉,能在这大雍皇宫来去自如还没有惊动皇宫暗卫的高手,远远不是他一个普通内侍能招惹的。 “走。” 几个没有受伤的内侍忙跑过来架着他便向远处飞奔而走,其余受伤的几个内侍,也或爬或跑,很快便没有了人影。 冗长的宫道之中,一瞬间便只留下晏洲一人。 看着刚刚还殴打自己的人落荒而逃,迟疑半晌才回过神儿来。 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虚空,犹豫片刻后道,“是...鬼大人吗?” 而这边距离晏洲足有七八米的陆行止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和指尖捏着的还泛着些微金色光芒的针,也有些崩溃。 刚刚他循着声音一路跑过来,却被那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距离晏洲几米之外。 眼见晏洲被人欺负,而他却怎么都没办法过去。 又气又急之下,一股如同泉水流过一般的清凉凛冽之感自掌心沁入全身,随着经脉缓缓流动。 而这清凉之感流动的顺序却让他感觉很是熟悉。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 掏出身上唯一携带的金针向那群人投射而去。 心思所至,金针所达。 几乎是一瞬间,那群人便哀嚎着躺倒在地。 这是...落雨神针十九式? 来不及考虑太多,便听那领头的内侍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语气甚是嚣张! 刚刚他是如何辱骂晏洲的,自己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回忆刚刚的感觉,清凉之感顿时再次划过经脉,陆行止又取出一根金针向那领头内侍射了过去,这次金针准确扎入他刚刚瞄准的一处痛穴。 金针穿体而过,然后又回到他的手中。 “鬼大人?...是您吗?” 晏洲叫了几句周围也没有任何反应,夜色沉沉,无限荒芜。 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有一种直觉,帮他之人一定是鬼大人。 他忍着身体的疼痛爬起,缓缓踱步到了汀兰苑外的一处宫墙,然后熟门熟路的找到一个狗洞,撅着小屁股默默钻了过去。 跟在后面的陆行止:....... 破案了。 第14章 听到了吗 关上殿门,不知道自己的糗样被人一览无余的晏洲再次开口,“鬼大人...” 话还未说完,便看到树枝挥舞,几个大字出现在地板之上。 【是我,你没事吧,快去涂点药】 真的是鬼大人,虽然早有猜测,但如今猜测被确认,晏洲心中还是升腾出几分陌生的喜悦,但很快想到什么,脑中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刚刚鬼大人在,岂不是那内侍说的话鬼大人都听见了? 天煞孤星...... “母妃...母妃...”当时只有五岁的晏洲还不太懂得生死,但看着紧闭双眼再也不会看着他笑的母妃,还是感到了惶恐和难过。 有些无助的想要拉住兰贵妃垂在床榻边的手,想要她再摸摸自己的头。 “滚开!别碰她!”往日还算得上温和的父皇双眼通红、目眦欲裂的看着他,一把将他推开! “父皇...”晏洲跌倒在地,手蹭破了皮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不懂,父皇为什么会这么生他的气。 “朕就应该...朕就应该早早将你送出皇宫!朕就不该心软,兰儿...朕错了...求你回来好不好。”权极天下,掌控万方国土的晏和帝失了往日的矜贵自持,眼中满是绝望的痛苦和悔恨,让晏洲看了心中一震,不敢再上前。 “天煞孤星...天煞孤星,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哈。”皇帝又哭又笑,形状疯癫。 天煞孤星?可母妃明明说过,他不是的... 但看着眼中满是恨意的父皇和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母妃,他第一次怀疑了母妃的话... 五年前的记忆,清晰印刻在脑中,如同昨日发生的一般。 父皇眼中的恨意是他这五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远比困苦的生活更让他痛苦。 如今鬼大人也知道他是天煞孤星了,他自私隐藏的秘密被发现了。 鬼大人...要离开他了... 厌恶他!推开他!像父皇一样。 怎么了这是?陆行止眉头紧皱,不明白晏洲怎么突然间脸色变得这么苍白,摇摇欲坠的仿佛比前几天高烧时还要严重一般。 抬起木棍戳了戳,眼中是晏洲看不到的担忧。 【怎么了?他们打伤你了吗?】 不应该啊。 自己赶来的及时,那么人还没来得及下重手,应该只是皮外伤才对。 不动? 陆行止又戳了戳,才看到小孩儿有些迟钝的抬起头,看向虚空的眼中是让他看不懂的绝望和害怕。 陆行止心中蓦然一阵酸涩,这小孩儿...在怕什么? “刚刚...大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晏洲呢喃出声,声音弱的几乎听不到。 【我...】陆行止犹豫一瞬,【...刚过来就把他们打跑了,怎么了?】 晏洲抿了抿唇,追问,“那...他们说了什么您听到了吗?” 【没,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骂你了?!】 见晏洲不说话,陆行止仿佛被气到般,愤恨写道,【真骂你了?!早知道我就不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 虽然没办法听到声音,但语气中的愤怒晏洲仿佛透过没有情绪的文字都看得到,心下一松,心中说不清是庆幸多些,还是愧疚多些。 鬼大人...是鬼,已经死了,应该不会受天煞孤星命格的影响吧。 应该是的,都是鬼了,情况还能更坏吗? 如此想着,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 陆行止看着小孩儿脸色的变化,叹了口气,不忍再想,沉默的看向窗外。 这小孩儿...他要怎么办啊... 刚刚那群人,他就不应该留手。 此刻内侍监中,疼的浑身冒冷汗的领头内侍只感觉一阵风吹过,后背发凉,总觉得有人在念叨他。 目光扫过半开的窗户,心中暗道,一定是错觉,只是风罢了。 示意身边的小内侍过去把窗户关上,这才再次勉强挤出几分谄媚的笑容继续看向门口正嫌弃打量屋子的娇媚女子, 这女子是大皇子的贴身侍女莺儿,随时侍女,但吃穿用度那是宫外多少小姐千金都比不了的,锦衣玉食久了,此刻要不是奉了大皇子的之命过来询问白日之事详情,内侍监这种腌臜地方她是万万不肯踏足的。 自袖中掏出丝帕,用细嫩的手指捏着挡在口鼻处,丝帕上香粉的味道终于驱散了一丝污浊之气,才让她有心思勉强开口。 “你是说,那汀兰苑有武林高手护卫?这伤也是那武林高手所致?” 那内侍首领看出莺儿姑娘的嫌弃,有些难堪的扯了扯嘴角,面上却没露出丝毫不满?抬袖额头擦了擦因为太过疼痛渗出的汗水,恭敬回答: “是...莺儿姑娘,那人武功奇高,未曾现身,却能伤人于无形,要不是那人没有杀人之心,恐怕我等小命不保啊。求您回报殿下,一定要为我等做主...” 莺儿翻了个白眼,不等他说完,便扬了扬手帕开头打断,“成了,知道了。” 说罢,扭头就走。 边走边嘟囔出声,“能有多痛,连个伤口都没有,到底是去了根的东西,没点子男子风范。” 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的落入了那内侍首领耳中。 ...... 汀兰苑。 屋内沉默片刻后,陆行止被身后突然的“噗通”一声惊得转过身来,却看见晏洲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听刚刚的声音,似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陆行止可没让别人下跪的习惯,赶紧拿了手中的树枝挥舞着想要写字让他起来,便听晏洲有些稚嫩沙哑的声音响起。 “鬼大人,晏洲知道您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该再求您帮我,只是我已经无路可走,或许只有您能救姚碧姑姑了。晏洲求您,救姚碧姑姑一命,晏洲之后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求您...” 晏洲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到最后抽噎着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向着陆行止可能在的方向额头重重触地。 【你先起来】 陆行止虽然和晏洲不过相处几天,但他知道,这小孩儿虽然表面看起来软糯可爱,但骨子里傲气的很,今日能如此求他,只怕这“姚碧姑姑”在他心中分量不轻。 小孩听话的起身,哭过的眼睛水汪汪,脸上的黑斑也挡不住他的可爱,胆怯又渴望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濡慕和依赖。 陆行止心中不知为何竟然生起几分愉悦,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行吧,谁让他占了人家母亲好友的身份,能帮的他得帮啊。 【说说吧,怎么回事?】 说罢,又取了帕子递给他。 晏洲脸色变红了几分,有些扭捏的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擦着... 力道有些大,脸上都蹭出了几道红痕。 陆行止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抽出帕子。 【抬头】 见小孩儿神色迷茫的下意识抬头后,才用帕子细细擦拭他脸上的泪痕。 幸好,刚刚那群人没打脸,小孩儿也一直护着头,要不他得多心疼。 陆行止动作轻柔,专心擦拭,没看到小孩儿躲闪的眼神和更红了几分的脸色。 擦拭好后,将帕子丢到一边,陆行止找了个凳子坐下,又用木棍指了指另外的凳子,示意小孩儿也坐下后,才道。 【行了,说罢】 晏洲拘谨坐下,略微平复好心情后,才将事情大致说了。 原来,在兰贵妃死后,晏和帝震怒,处死了当时汀兰苑伺候的所有侍女内侍。 只贴身侍女姚碧因为兰贵妃生前曾说过,姚碧如同自己妹妹一般,如果之后姚碧犯了什么错,希望皇帝能看在自己的份上饶她一命,因此皇帝便只将她赶到辛者库为奴,并未处死。 而这侍女姚碧,便是晏洲口中所称的“姚碧姑姑”。 姚碧虽被贬至辛者库为奴,但仍旧会每隔一段时间偷偷来看晏洲,尽量给他送些吃的用的。 但可能因为近日暴雪,出行不便,姚碧已经一个多月没来看他了。 但今日雪停,晏洲想着姚碧姑姑定会前来,只是苦等了一日也没见人,担心她出事,晏洲便偷偷溜出去找她,却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晏洲到了辛者库后,偷偷听其他辛者库侍女说姚碧已经昏迷好几日了,眼见出气多进气少,就等着人咽气了便拉出宫去。 他便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偷偷进去看了,人果然昏迷不醒,情况很是不好。 再之后,便是被人发现跑了出来,一路跑到汀兰苑附近,被陆行止所救。 第15章 救姚碧,知真相 【你想让我救她?】 陆行止听晏洲说完,眉头紧皱,他早就知道这古代皇宫中,奴才命贱,少有人权,他已经屡次提醒自己,不要对此间之人有太多怜悯之心。 但医者仁心,如今亲耳听到,事关人命,他还是无法做到冷眼旁观,更何况,这人与晏洲关系匪浅。 所以,如果可以,他也想要救她。 【她人在哪里】 “在辛者库,皇宫的东南角。” 陆行止闻言有些头疼,【晏洲,我之前应该没和你说过,我活动范围有限,只能在汀兰苑不过百步的距离活动,其余的地方我都去不了,今日救你的地方,已经是我所能到的极限了。】 百步? 晏洲眼中的希望熄灭,辛者库与汀兰苑南辕北辙,相距几百步都不止。 他...救不了姚碧姑姑了,鬼大人之外,这世上唯一还对他好的人,也要死了。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五年前母妃去世时如此,如今也一样。 【先别忙着难过,我问你,宫内身染恶疾而死的人会被怎么处理?】 晏洲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会被送到宫外指定义庄,然后再通知家人来领,如果一段时间无人认领,便会统一安排下葬。” 【我如今无法为她切脉诊治,如今之计,怕是只能送她出宫了。】 “死的...活的?”晏洲有些颤抖地发问。 【活的活的!】潦草的字体能看出写字之人的无语。 “哦...”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个蠢问题的晏洲忙闭上了嘴。 【你先给自己上药,我去一趟太医院,乖乖等我回来】 “好。” 这一等就是大半夜,晏洲就这么抱着膝盖,坐在小板凳上盯着身前燃烧的火堆,一动不动,一直到丑时汀兰苑的房门才再次被打开。 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和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被丢入晏洲怀中。 【这油纸包着的是能让人昏迷的药粉,你等下用药粉迷晕看守之人,然后把这颗药丸塞进姚碧口中】 【这颗药丸会让她进入假死状态十二个时辰,就看她有没有这个幸运能被顺利送出宫外了,等十二个时辰之后她便会清醒,但时间大概只有一个时辰,她如果能在宫外找到大夫,便有可能救她一命。】 【但我们没有可用之人配合,一个环节出问题,她都会死,但这恐怕是她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了,你考虑考虑】 晏洲只思索片刻,便握着手中的药丸坚定道,“纵使机会渺茫,我也要一试。” 陆行止点点头,有些欣赏,十岁的小孩,能有如此果断,倒是难得。 随后,又将一物塞到晏洲手中。 【这个是我见一个太医藏的黑心钱,你想办法藏到姚碧身上,如果顺利出了宫,她会需要这个】 晏洲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手中的银票有片刻愣神,随后猛地向陆行止鞠了一躬,转身拉开房门便离开。 陆行止双手背后,也悠哉的跟上,看着小孩儿再次撅着小屁股很努力出去后,才满意的返回殿内。 可惜没有纸笔,要不他一定把这场景画下来,等小孩儿长大了给他看。 啧啧,想想长大了的晏洲红着脸的样子,心情更加愉悦了。 但愿小孩儿今晚一切顺利吧。 他现在更紧要的是研究研究刚刚的落雨神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者说灵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行止盘腿坐于床榻之上,将落雨神针后六式的口诀在心中默念,很快熟悉的清凉之感再次入体。 这次他没有用这股感觉投射金针,而是尝试引导着这股灵气顺着口诀所说经脉顺序流转。 不知过了多久,陆行止终于睁开眼,缓缓吐了一口浊气。 他轻抚自己丹田的位置,刚刚流转了很久的灵气化作一滴蓝色液体进入其中,瞬间便感觉全身都舒爽了几分。 如今目之所及,也感觉比之前清晰了不少。 灵气...... 这便是落雨神针所说的灵气。 他有种直觉...落雨神针可能来自于这个世界! 回想今日那领头内侍的反应,有恐惧但没有不可置信,到最后都以为他只是个没有现身的高人就足以说明一件事----这个世界绝对有武功!有武林高手! 可惜晏洲年龄太小,而自己又被困囿于此,对外面世界到底如何不得而知。 但总归,这都是件好事。 陆行止打开房门踏出大殿,看着天边已经泛起的淡淡白色。 马上就要天亮了,晏洲还没回来吗? 耳朵微动,陆行止听到细微的声响,有人过来了。 看来他的听力也提升了不少。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靠近那个狗洞,陆行止眉毛微挑,嘴角扬起弧度。 是晏洲,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看来是没有受伤。 晏洲再次从狗洞钻出,走到主殿,便看到殿门大开,闪身进入后,殿门才关上。 【如何?】 “很顺利,就是我过去之后,姚碧姑姑醒着,便与我说了一些话,耽误了点时间。” 【没事就好,她也同意这个计划?】 晏洲点头,“是,而且姚碧姑姑说,哪怕九死一生,她也要出去,因为她猜测这次她生病,恐怕不是意外,这皇宫之中有人想要她性命。” 【怎么回事】 陆行止这才借着窗外不甚明亮的光线,看到晏洲眼角似有哭过的红晕。 晏洲咬牙,眼中第一次染上恨意,看的陆行止心中一跳。 “姚碧姑姑说,她查到一丝线索,母妃很有可能不是因病而死,而是...有人下毒所害。” 别人说他是天煞孤星他没恨过。 父皇如此待他,他本来也没恨过。 但如今,如果是真的,父皇他!就是杀死母妃的间接凶手! 陆行止闻言,心中竟然没什么意外之感,一个是他已经有点习惯这古代皇宫中阴云诡谲,一个是... 他看着晏洲脸上的黑斑,若有所思。 【姚碧有没有说,这毒是你母妃生你之前所下?还是之后所下?】 “生我之前?”晏洲有些疑惑,“大人为何这么问?” 陆行止道,【没什么,我随便猜的。】 如今他无法确定,还是等确定了之后再说吧。 【所以,你有何打算?】 晏洲沉默许久,直到天色大亮,才声音有些嘶哑道,“我要出冷宫!调查出真相,如果真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定会为母妃报仇。而且无论是谁下的手,下手的原因恐怕都与我那痴情的父皇脱不了干系。 而且,大人您知道吗?原来我母妃当年根本就不想和他在一起,是他依靠至高无上的皇权才逼得我母妃妥协,既然如此,那我便让他试试被人赶下皇位的滋味! 然后我想问问他...这般巧取豪夺,这般自私愚蠢,便是他所称的爱吗?” 第16章 我帮你 【你想当皇帝?】 “是。” 陆行止欲言又止,他本不愿多管闲事,本可以做个局外人。 但他看着晏洲眼中决绝的恨意,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一般,又心生不忍。 他怕晏洲余生都被恨意支配,又怕真相无法揭示,他一生困于此,更不得快乐。 罢了,只是想当皇帝而已,又不是要天上星星。 反正他莫名其妙来到此地,不想是局中人,也只能是局中人了。 更何况,他陆大夫最是护犊子了,没有人能这么欺负他养的小孩儿。 【我帮你】 晏洲心中激荡的恨意一凝,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委屈,开口间声音更加嘶哑,“鬼大人...晏洲不值得您如此。更何况皇宫危险重重,纵使您是鬼神,也不一定能万全。您...” 说到这里,犹豫一瞬,“您走吧,不要再来这里了,替我告诉母妃我很好,之后我所做之事,都与您无关!” 陆行止:...... 小小年纪,还挺硬气。 【不用我帮忙,你打算如何做?】 “我...”晏洲有些着急,唇瓣几乎都要咬出血来,他想要想出个办法,却发现以自己如今之力,恐怕无计可施。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岁孩子而已,面对皇帝的恶意,他如何破此困局? 晏洲低下头,不想让鬼大人看出自己的难堪,“我会想到办法的,等我...再长大一些...会想到的。” 陆行止被眼前之人的嘴硬气笑了,【如果你想达成所愿,离开我的筹谋和帮助便做不到,而且你不必担心我,我只负责教你些本事,至于能不能办到,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窗外投射而来的光线越发明亮,马上就到离开的时间了。 【你好好想想,我要离开了,晚上再来】 熟悉的拉扯感袭来,陆行止睁眼,再次回到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没有动,他再次闭眼,感受到丹田中熟悉的清凉之感,才终于松了口气,看来那个世界修炼所得会反馈到自己本来的身体上。 幸好,要不他不是白努力吗? 抬眼看了下自己的手表,今日有他的课,还得去学校一趟。 起身洗漱吃过早餐,走在路上,陆行止感觉自己身体轻盈,毫无往日的劳累之感。 看来这修习灵气,倒是比睡觉好用的多。 早上两节大课上完,已经到了中午饭点儿。 陆行止径行来到学校附近一个高档私人中餐厅。 “您好先生,有预约吗?” “乔女士预约了包间。” “好的先生,您跟我来。” 古朴木门被服务员推开,里面气质清冷,如同秋水的女子眼睫微抬,看到进来的陆行止,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 “抱歉刚下课,我来迟了。”陆行止在对面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歉。 女子素手执壶,姿态优雅地倒了一杯清茶递给眼前之人,才轻拢垂顺的发丝,薄唇微启。 “没来晚,我也刚到。不过陆大夫请人吃饭,还让客人自己定位子,倒是罕见。” 陆行止有些汗颜,他最近确实有点太忙了。 一天只有十二小时,对比之前,时间上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抱歉...” “不用道歉,开个玩笑而已。” 陆行止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能见你开玩笑,才是罕见。” 乔曼作为明都大学考古系的讲师,吴爷爷的学生,自小成绩优秀,同龄人中难找能相交的朋友,这点上和陆行止倒是很相似。 只是乔曼因为长相不俗,从小为了避免桃花泛滥,安心学业,便总是冷脸示人,是明都大学出了名的冰山美人,与陆行止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 但陆行止却知道,这姑娘其实为人一点都不高冷,除了在学业上出类拔萃之外,其他很多地方都有些...迷糊。 毕竟陆行止第一次见乔曼,就是因为她迷路,当时他还以为乔曼是因为刚到明都大学路不熟悉,可是现在五年时间过去了,她仍旧会时不时迷路。 所以乔曼通常的活动范围,基本上就在学校和学校附近,外出考古之类的有很多同行的人,倒是没什么影响。 乔曼见饭吃的差不多了,才淡淡开口,“陆大夫这么忙,应当不会无缘无故请我吃饭吧。” 陆行止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姿态从容的从包中拿出他随身携带的金针递给她,“能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吗?” 他一直都觉得,唯有这金针能随他一同去到那个地方,一定有特殊之处,说不定与那里有什么关联。 如今落雨神针之后几式的现世,以及那个地方可以修炼落雨神针的灵气,让他更坚定了这个猜测。 乔曼接过金针,又从包中取出考古专用的放大镜和强光灯,仔细查看。 半晌,乔曼放下手中的工具,开口道:“确实不是现代的工艺,但是金针太小,我只能从尾部黄金的变化程度勉强判断出,这金针至少存在了几百年,具体的可能得把这金针带回去,用实验室的仪器检测才能确定。” 陆行止点点头,又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赫然是那枚古朴铜镜。 “顺便帮我看看这个吧。” 没想到乔曼只扫了这铜镜一眼,便两眼放光的小心翼翼连同锦盒拿了过来。 又煞有介事地从包里取出一双白色手套,拿起放大镜和强光灯仔细研究。 陆行止被乔曼的郑重其事吓了一跳。 这么珍贵吗? 完了,他还给摔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痕迹。 用了更长的时间,乔曼才观察完毕,轻轻吐了一口浊气,“你那个金针不用仪器检测了,和这古铜镜一样,是来自大概一千两百年前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你怎么...”还不等陆行止说完,乔曼已经猜出他想要询问的问题,将手中的强光灯和放大镜递给他。 陆行止有些不明所以,结过后顺着乔曼指的地方看去,“你看这里。” 古铜镜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手柄底部,有个不足一毫米见方的小小花纹。 “这形状,怎么有点像太极图?” “你再看看这个。”乔曼将金针递给他,又给放大镜调了更高的倍数递了过去。 金针尾部,竟然有相同的标志,只是金针太小,形状看起来有点模糊。 陆行止放下东西,还没从这两样东西可能来自同一处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第17章 先生,鬼先生 这么巧? 同一个工匠制造的东西,在一千年后会都落在自己手中。 而且那老人还说,这铜镜本就是他的。 有种宿命一般的窒息感袭来,让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心口传来隐隐的疼痛,好似在为一个人心疼一般。 “你没事吧。”乔曼看到陆行止神色痛苦,忙扶住他担心询问。 陆行止抽回胳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这标志什么意思?太极图?道教?这东西是道教所造?” 乔曼收回手,“有可能,但也可能是某个工匠的标志,只是看起来像太极图罢了。” 陆行止点点头,“一千两百年前是...唐朝吗?” 乔曼听到这个问题,神色间有些犹豫,“这也是我怀疑的,算下来一千两百前确实是唐朝初期,唐朝初期的工匠造物手法极有特点,但这两样东西却丝毫没有唐朝工匠的手法,不仅如此,纵观自秦到现在,这东西不像任何一个朝代的产物,倒像是一个并不存在的朝代。” 说罢,乔曼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抱歉,我胡说了,定然是我学艺不精,有所疏漏,如果你放心的话,不如把东西暂时给我,我带回实验室研究研究?” 陆行止看着重新交到自己手中的东西,摇了摇头拒绝了,他有种直觉,总有一天真相会主动找上门。 “好吧。”乔曼有点沮丧,但主人不愿意,她也没法明抢。 随后二人一同离开餐厅,路过餐厅大门时,陆行止绅士地为乔曼扶门,乔曼向来清冷的脸上绽放出些许温柔的笑意。 两人容貌太过亮眼,所以刚走出包间就收获了一路目光追随,看到这般情景,众人心中更是暗叹:真般配啊! 唯有大厅角落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抬眼间满是冷色,直到两个人影消失才收回目光,压低帽檐,仅留下精巧的下巴和精致莹润的唇。 “一顿饭吃了这般久,先生真是好雅兴啊。” 缱绻的语气中带着森冷的寒意,让过来添茶的服务员身上一冷。 “不必添了。”说罢,扔下几张钞票,便起身离开。 徒留服务生有点愣神,声音真好听,气场好强,是明星吗? 陆行止走出餐厅不久,似有所感一般突然转头,却见背后都是行迹匆匆的路人,并无异样。 “怎么了?”身旁的乔曼也转头向后看去。 “没事,我们走吧。” “好。” 晚上,陆行止再次来到熟悉的屋子后,便看到小孩儿仍旧和早晨自己走时的姿势没什么差别。 连油灯都没点。 这小孩儿不会没吃饭,在这里窝了一天吧。 陆行止点燃油灯,举起来在晏洲面前晃了晃。 “鬼大人,您来了?”晏洲的声音嘶哑的更加厉害,让陆行止有些心疼。 【想得怎么样了】 “此路千难万险,您确定要陪我一起走吗?” 【是】 晏洲的眼睛亮得吓人,在油灯的映衬下如同辉映着点点星光,一张被黑斑覆盖了小半的脸生动可爱。 “那晏洲,郑重的恳请您,教我,帮我!” “若我为帝,无论您是人是鬼,我都将与您共享江山。” 晏洲跪坐在床榻之上,神情严肃郑重。 陆行止有些好笑,行吧,真是谢谢好意了,只是这江山,他这异世之魂怕是无福消受啊。 但看着如此郑重的晏洲,陆行止竟然生出了几分逗弄小孩儿之心。 【好啊,要我倾囊相授,那洲洲是不是得行拜师之礼?】 晏洲脸色微红,只是在油灯昏暗的灯光下不甚明显。 但还是下了床榻,便要下跪,陆行止忙取了根木棍过来,把人拦下。 晏洲感受到阻拦的力道,有些不解,“先生怎么了?晏洲作为徒儿理应一拜。” 怎么了?玩笑开过了。 他一个现代人,虽说做了老师,学生无数,但从来没有让人下跪的习惯。 【玩笑之语而已,以后你可以称呼我为先生,但是收徒就不必说了,我将我所知倾力教授给你,助你完成你的心愿】 很多年之后,陆行止无比庆幸今日所做的决定,如果真的行了拜师之礼,师徒那啥,自己的罪过岂不是又多一分。 “好吧。”晏洲虽然还是不懂为什么,但很是听话,只躬身作了一揖,“多谢先生教我。” 【好,既然如此,你便记住,我教你的,有可能与这里的知识不同,但定然是千年不破的道理,你可以质疑,但不能轻视。】 “是,晏洲知道了。” 晏洲眼中闪过一瞬思索,‘与这里的知识不同’?自己这先生,恐怕有不少的秘密呢。 陆行止不知道晏洲心中所想,已经在仔细思考要教他什么了。 自己在现代虽说是接受的正统现代教育,但碍于自己行业特殊,因此从小经史子集也是一样没落下。 想想爷爷小时候对自己的严厉教导,他第一次有点庆幸。 另外,既然想当皇帝,这帝王之策,兵法策论,甚至民生常识也是必不可少。 幸亏现代信息发达,什么资料都查到的,聚集了五千年的智慧和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总结的经验,教个小屁孩应该是没啥问题。 只是苦了自己了,恐怕白天的任务又要加一项了,还好自己脑子还可以,记忆力理解力都算不错的,要不他的工作和研究怕是完全都没有时间做了。 还有这武功...总得让小孩儿有自保之力吧。 这般思索下来,陆行止颇有些艰难的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还是得尽快让晏洲出冷宫,做了正儿八经的皇子,定会有专门的老师教他,起码经史子集这一块儿的任务能交出去。 而且以他这方面的知识,距离能给皇子授课的名师大儒,定然是天壤之别。 只是出冷宫一事紧要但不能莽撞,得寻找合适的机会才行。 想了一圈下来,他决定先从《三字经》开始,教一些小孩子浅显易懂的道理,顺便还可以测试一下他识字多少。 【人之初,性本善........】 【认识多少?】 看着写了满满一屋子的字,晏洲有些无辜的眨眨眼,“...都认识。” 啥? “这些母妃都教过我。” 陆行止:......那你不早说,我写得有多累你知道吗? 第18章 神秘高手 陆行止觉得自己现在的心理接受能力可谓直线上升。 对于在这个朝代也有《三字经》,他竟然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了。 毕竟很有可能出自于这个时代的落雨神针功法、金针和古铜镜都到了那个时代自己手中,这个时代有点《三字经》怎么了,一点都不奇怪! 对!不奇怪! 这两个时空要是没点儿关系,他陆大夫把这金针给吞了! 让他震惊的是,这小孩对《三字经》竟然如此了解。 要知道,兰贵妃去世时这小孩儿不过五岁,这么点儿的小孩儿能学会这么多东西吗?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天才?就是神童,奇童。】 “有,我母妃之前经常这么说。” 这就对了,陆行止心里平衡了,不能只让他一个人震惊,这样显得他很没有见过世面。 “那个...我还学了《千字文》和四书,但是四书有点难懂,我还没有完全理解,先生可以从这里开始教。” 晏洲见先生许久没落笔,于是贴心开口,顺便还给标了课程进度。 陆行止:......谢谢你啊,小神童。 不光让我知道了这个时代有《千字文》和四书,还让我知道了你智商有多高。 学习的时间过得很快,陆行止估摸着时间,劝还想要学习的晏洲去睡觉。 “先生,我还不累,可以继续学。” 【晚上睡得太晚对身体不好,还长不了大高个。】 “这就睡了,先生也早些休息。” 看着一溜烟儿爬上床的晏洲,陆行止扔下手中的木棍,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小屁孩,还治不了你。 本来也应该休息的陆行止却再次盘腿坐于榻上,手掌朝上放于膝盖处,感受清凉的灵气划过经脉。 过两天让晏洲也试试这套针法,也不知他能不能修炼。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陆行止猛然睁开眼,瞬间停下了吸纳灵气的动作。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自不远处的宫殿上方踏着屋顶的积雪飞身而来,脚尖所落之处,松软白雪上几乎没有留下痕迹,最终在汀兰苑大殿的屋顶上停下。 陆行止感受着屋顶之上那人几不可闻的气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随后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状态,才恢复了呼吸,果然,那人的气息没有丝毫变化,并未发现他。 来人是谁?有何目的? 陆行止转头看向睡得正沉的晏洲,心中升起担忧。 此人武功奇高,他远远不是对手,也不知在此方世界中是何种水平? 但他却知道,如果这人是来杀晏洲的,他恐怕无力护他周全。 但无论陆行止此刻如何心急,现在他也没办法修炼,他是异世之魂,来人无法察觉,但若是修炼引发了周围灵力波动,此人定能察觉。 但幸好,陆行止监视之下,屋顶之人仿佛就是为了待在这里,自始至终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毫无动作。 就这么,陆行止一夜没睡,直到天色微亮之时那人才离开。 看来这人不像是要对晏洲不利的。 那这人来此有什么目的? 陆行止思索许久,直到身边之人醒了都没有想出答案,晏洲睡好了,半迷糊着还不忘给他打招呼,“先生醒了吗?早安。” 本来不想说,但是如果这人再来,晏洲不知道还和自己说话的话,那人定会察觉处异样。 【晏洲,昨晚有一武功高手来了汀兰苑。】 晏洲瞬间清醒,跪坐起身,“他没有发现先生吧。” 【没,他发现不了我。只是我不知道来人的目的,也不确定今晚他会不会还来,所以如果今晚我没有写字,就说明他就在附近,你别担心,就当做我不存在,这人目标应该不是你,别害怕。】 晏洲点点头,思索片刻后,“先生,我虽不知那人是谁,但是或许知道那人是谁派来的。” 【谁?】 “先生,皇宫之中除了有普通士兵防卫之外,陛下手中还有一支暗卫,俱都是武林高手,而能在皇宫之中如此光明正大,来去自如的,恐怕除了暗卫中人,便没有其他人能办到了。 应该是因为前日先生在汀兰苑外救我,陛下怀疑有武林高手秘密潜入皇宫之中,所以派来暗卫探查。” 原来如此。 只是不知昨晚探查无果之后,今晚会不会再来。 晚间,陆行止再次出现在汀兰苑,细细感知之下,发现周围无人,总算松了口气。 【我来了。】 晏洲扬起小脸,狠狠点头,继续今晚的学习。 结束后,晏洲爬上床榻,神色突然有些担忧,“先生,你说今晚那人还会来吗?” 【有可能】 “好吧。”晏洲神色恹恹。 “先生,你说姚碧姑姑还活着吗?” 【不知道】 【晏洲,我今日再教你一课,如果有机会,发展任何你能利用的人做你的人,哪怕是曾经的仇人。如果如今你便有可用之人,那想要营救姚碧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困难和靠运气,知道吗?】 “嗯。”晏洲点头。 夜晚几乎相同的时间,陆行止再次睁开眼睛。 那神秘高手...又来了! 或许,那人白日也会来此处,只是他无法知道罢了。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 还来?看来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陆行止看着睡得没心没肺的小孩,轻笑一声,算了,既然不能修炼,那他也睡吧。 这三天,把他都快熬坏了,这小孩儿以为他是鬼,他总不能真把自己当成鬼吧。 第二日天色微亮时,陆行止和晏洲便被门外吵嚷的声音吵醒,似是一群人破开殿门,闯了进来。 晏洲摆摆手,示意先生不要动作,那人若是还在,恐怕暴露行踪。 殿外骄横的声音传来,“把这...还有这,这些玩意儿都给本宫砸了,什么东西,真是碍眼。” 打砸声音传来,正殿大门、之前被钉好的窗户再次被砸烂。 那是先生亲手给他钉好的! 第19章 这是鬼! 晏洲系好衣服,快步走了出去,猛的打开门,外面砸门的两个内侍动作一顿,后退两步,让出身后之人。 果然是大皇子晏方。 晏洲踏出门外,看着屋外的柴垛、凉亭、假山,还有窗户,都被砸的七零八落,院内未化的白雪也被踩的满是脏污,心中怒意更盛。 只是抬头看向晏方时,眼神却变得怯懦躲闪,手指不安的攥着身侧的衣服,迟疑开口,“大皇兄,今日过来可有事?” 陆行止跟着出来站在廊下,看着瞬间变化了神色的晏洲轻笑一声,小孩儿演技还挺好。 随后打量了院内来势汹汹的众人,只怕来者不善,不过...感受到屋顶之上那人气息,心下有了主意。 晏方如今十四,不过比晏洲大四岁,便几乎已经是大人的身量,肩宽背厚,不像皇帝,倒是像了外公舅舅,颇有武将之风,只是锦衣华服包裹之下,再衬着脸上的蛮横骄奢之色,简直像个纨绔。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晏方看着晏洲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有些不屑的挂起嘲笑。 “扫把星,本宫大年初一那天便让你下池塘给本宫捞个鱼,结果快一个月过去了,本宫还没见到你捞的鱼,皮痒了是吗?” 陆行止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神扫过院内的晏方,如同看死人一般。 他就说自己刚来的时候,晏洲怎么烧成那个样子,衣服还有些发潮。 他第一次来的那天是大年初二,也就是说,晏洲冰天雪地的下了池塘,还穿着湿衣服在那样冷的屋里整整躺了一天一夜,没烧死已经是命大了。 这样的委屈,这小孩儿竟然只字不提。 “皇兄...如今池塘已经结冰,皇兄若想吃鱼,不如等开春冰雪化了之后,我...我再给皇兄捞。” 晏洲祈求的看向晏方,希望他明白,如此冰天雪地下池塘,是会要人命的。 晏方冷哼一声,“本宫说的话,什么时候和你商量了?来人,把本宫的弟弟请下去。” 说罢,右手微抬,身后几个内侍就要上前擒住晏洲。 “等等。” 前几天的内侍首领康海有些心惊的扫了一眼周围,凑近晏方低声道,“殿下,小心啊,真的有高手。” 晏方余光都未给他,不屑道,“这个扫把星,长得又丑,有谁会帮他?!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 几个内侍再次上前,晏洲抬头看了眼愈发明亮的天色,拳头微微攥紧,快到往日先生离开的时间了。 希望先生不要动...只是下个池塘,没事的,反正不是第一次。 在内侍将要碰到晏洲时,晏方讥讽一笑,果然,谁会帮一个扫把星!和他母亲一样让人讨厌。 突然,内侍一阵哀嚎之声响起。 俱都捂着手腕,一脸惊惧的看向前方。 “殿下快看!”康海的声音中满是恐惧。 晏方也情不自禁的倒退一步。 毕竟,任谁看到空中飘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都没办法保持镇定! “鬼啊!” “鬼啊!” 粗长的木棍就飘在晏洲身侧,上前擒晏洲的几个内侍顾不得抱着被打伤的手腕,连滚带爬的跑下台阶。 晏洲不敢置信的看向身侧漂浮的木棍。 先生! 为什么! 他想要做什么!这样暴露自己,他会魂飞魄散的! 不等他思考,便看到木棍快速向着院中众人飞去,众人纷纷四散而逃,但仍旧挨了不少棍打。 晏方首当其冲,这棍子仿佛就是冲着他来的一般,挨了不少棍子,忙喊道,“泼粪!给本宫泼粪!” 晏洲这才看到,这群人竟然还拎着两桶污秽之物。 只是很快,拎着桶的两个内侍便被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东西绊倒,污秽之物不受控制的泼了出去,周围人都遭了殃,晏方也不例外。 只有晏洲站在廊下台阶上,仍旧洁净。 康海连忙上前,搀扶起倒地大皇子,“殿下,您没事吧,奴才早就说过的,真有高手。” 晏方满身污秽,怒不可遏,又惊又惧,他堂堂皇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等侮辱,要不是眼前这狗奴才,他怎么会这么狼狈! 顿时气的一脚踢了过去,“什么高手!狗奴才,你瞎吗?这是鬼!鬼!” 说罢,连滚带爬的跑出汀兰苑。 只留下康海,捂着几乎要被踢断的肋骨趴在地上,冷汗直流。 抬眼间看到不远处倒在地上仍旧晃动的木桶,康海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不到十岁进宫,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他四处逢迎,巴结讨好,才坐上了这皇宫六大司之一内侍监首领的位置,可在这些贵人眼里,自己仍旧和这放污秽之物的桶没什么区别。 “你没事吧。”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清朗声音响起。 康海抬头,被洗得泛白的粗布帕子横在眼前,顺着拿着帕子的手看去。 三殿下? “擦擦吧,你的脸。”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还有些消瘦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却难掩话中的关切。 康海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沾着污秽之物,接过帕子,有些难堪的垂下头。 “多谢三殿下。” 说罢,康海攥着手中的帕子艰难起身,看着此刻院内一片狼藉,身形微顿,随后躬身离开。 身后棍子掉落在地的声音传来,晏洲转身看去。 是先生离开了。 晏洲不明白先生今日为何这么做,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先生。 除非他死。 晏洲的视线从棍子上移开,蓦然抬头,对上正负手立于屋顶之人的眼睛。 看着他,毫不胆怯,眼神没有片刻闪躲。 那人一身黑衣,戴着黑色面具,衣摆在清晨的烈冽寒风中没有丝毫摆动,仿佛在另一个时空一般。 那人垂首看着院中孤身而立的小孩,身量瘦弱,毫无武功,但眼神却像狼崽子一般。 警告吗?! 不自量力! 那人轻笑一声,片刻后,闪身离开。 只呼吸间那人的背影便从晏洲的视线中消失,不留痕迹,晏洲顿时身形一松,承受不住的单膝跪地,咳嗽出声。 第20章 先生...别怕 真是...高手呢。 仅仅是释放出的气息就让他无法承受,他要如何护得住先生。 晏洲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这么强烈的渴望过权力! 压住心底激荡的欲望和情绪,晏洲神色恢复平淡,仿佛还是那个无害的少年。 缓缓起身,又自屋内拿出扫帚和水桶,打算收拾满是狼藉的庭院,此时几个小内侍突然从还敞开的大门走进汀兰苑。 晏洲眉心微皱,难道那群人去而复返?! 正要有所动作,却见小内侍们向他恭敬行礼后,便一言不发的开始打扫庭院。 晏洲心下了然,也没有说话,放下手中的扫帚,返回屋内。 皇极殿内,晏和帝一手执笔,一手扶袖,洁白珍贵的宣纸上一女子跃然而上,浅紫衣衫飘飞,女子巧笑嫣然,万千星辰仿佛都落于那双眸中,肆意悠然! 身后是漫无边际的翠绿竹林,根根直通天际! 正是晏鸿羽与兰落第一次相见之地,这么多年了,他没有一刻能忘。 凌越一身黑衣,缓步行至书桌前停下,拱手行礼,“凌越参见陛下。” 声音嘶哑难听,仿佛破烂的风筒一般,与其修长风雅的身姿很是不符。 “回来了?寻到那人了吗?”晏鸿羽头也不抬,随意问道,语气甚为熟稔。 “回陛下,寻到了,但或许...不是人。” 晏鸿羽诧异抬头,“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难道是鬼不成?” 凌越沉声,“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可若不是鬼,臣无法解释。” 晏鸿羽作画的手突然一顿,但又怕墨色淌下,污了画作,小心将手中毛笔搁在笔架上。 方才有些疲惫的坐在身后椅子上,他与凌越相识十几年,很是熟悉,他了解凌越,这人从不会开玩笑,难道真有鬼能现世? 那岂不是? 而且,那鬼在保护晏洲,会不会...会不会是她? 想到那个猜测,晏鸿羽喉头滚动,有些激动,“说说当时的情况。” ...... 汀兰苑内。 小内侍们干活麻利,不到中午便打扫完毕离开。 等晏洲再出来,汀兰苑内已经焕然一新,连窗户也换了新的安上,大门被再次关上,不过看样子应当没有落锁。 晏洲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一如陆行止在时的可爱纯真,先生说的对,是得要有自己人。 就在晏洲打算转身返回殿内继续温书时,汀兰苑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便见各种朱砂符纸、桃木剑如暴雨一般越过高高的宫墙,砸进院内。 晏洲快步而上,捡起一张符纸,上面鲜红的朱砂亮的刺眼。 先生! 他急切的蹲下,用有些发抖的手捡起散落在院中的一张张符纸和桃木剑! 可他捡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墙外之人扔的速度! 晏洲直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拉开紧闭的大门!迈步而出! 墙外冗长的宫道上,十几个小内侍偷偷摸摸的投掷着东西,见晏洲出来愣住了动作。 晏洲一步步上前,走到离他们不足一米远的时候,愤然将手中的符纸撕碎,连同桃木剑一起砸了过去,眼中是如同风暴一般的怒意。 内侍们有些害怕,往日懦弱无害的三殿下,怎么今日看起来像要撕碎他们一般! 相互对视一眼,纷纷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汀兰苑内,晏洲抿着唇默默的捡着东西。 这些害鬼的东西,蠢东西!脏东西! 他要仔细点捡干净,然后扔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汀兰苑! 半晌,晏洲直起身子,终于捡完了,还来不及欣喜,便听“哗啦啦...”有什么东西从宫墙之外泼洒进来。 散落在晏洲的头顶,身上,枯黄的杂草中,还没解冻的土壤中。 密密麻麻的,好大一片! 晏洲看清东西,气的有些发抖。 白糯米! 竟然是白糯米! 晚间,这是陆行止第二次没有在出现后第一眼看到晏洲。 第一次是被人打了。 第二次...想到今早出现的那群人,陆行止忙拉开房门向外跑去,却在将要出汀兰苑时止住了脚步。 蹲在墙角下的一小团阴影,不是晏洲还能是谁? 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在这里干什么? 陆行止捡起一根小木棍戳了戳,刚要示意小孩儿进屋,却被他急切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 “先生别过来!快跑!快跑!” 怎么了这是,陆行止满头雾水,受什么刺激了? 陆行止正要再戳,却借着些微月色依稀看到晏洲抓住他木棍的另外一端,拽着他就往屋里跑。 陆行止被拽到屋里之后还有点懵。 却见晏洲已经紧紧关上房门,转过身着急询问,“先生,感觉怎么样,会不舒服吗?你还好吗...会魂飞魄散吗?” 陆行止来不及反应,就见晏洲着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都怪我,都怪我,动作太慢,扫帚扫了的,但...但还是有很多零散的,没有捡完...呜呜呜,都怪我,先生你不要散....呜呜呜。” 说到最后,竟然真的抽噎着哭了出来。 陆行止:??? 【没啊,没散...不是,散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没...咯...没不舒服吗?”晏洲看到字,将信将疑的收了哭声。 【没啊,到底怎么了?】 晏洲看陆行止好像真的没事,才打着哭嗝将下午那些人可恶的做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颇有些告状的意味。 真的把他吓坏了! 陆行止看着面带泪痕的小可怜,噗嗤一声乐了,幸好晏洲听不到他的声音,要不又要恼哭了。 他觉得自己得反思一下,是不是不会带孩子,要不怎么自己来了之后,晏洲就总是哭,明明之前看起来很坚强的样子。 不过转念一想,才十岁的孩子而已,因为害怕在大人面前哭一哭,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那些东西对我没用的,别担心。】 这些早在他意料之内,毕竟他又不是真的鬼,这样来看,好像目前为止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能伤他。 那还不如,用此解决眼下的困境。 “嗯。”想到自己刚刚夸张的反应,晏洲有些尴尬的拧着满是污泥的手指。 陆行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污泥还混着丝丝暗红的血迹,也不知伤到了哪里? 顿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孩子,未免也太让人心疼了一些。 陆行止忙活着烧了热水给他洗手,又借着油灯帮他处理好手上的伤口,想要叮嘱他吃点东西,便看到晏洲已经沉沉睡去,只是睡梦中都不甚安稳。 “先生...别怕...” 陆行止帮他掖被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去,只是呓语。 “睡吧,我没事。”明知道他听不到,陆行止还是轻声哄道。 半晌,见晏洲终于神色安稳了一些,陆行止才从床榻上起身,又给火堆添了些柴,随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21章 凌越,你不懂 立于廊下,头顶繁星满天,弯月银钩,古代没有空气污染的夜空,真是漂亮。 不知不觉,距离他第一次来到此处,已经将近一个月了,那孩子对他越来越依赖,而晏洲在他心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行止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看时辰已经过了前三日那人会来的时间,猜测那人应当是不会来了。 就在他要转身回屋继续修炼时,却感觉远处有两人缓步而来,其中一人的气息很是熟悉,而另一人,步伐沉稳,却气息凝滞,是个没有修炼过武功的普通人。 终于还是来了。 片刻后,汀兰苑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两人在月色之下一步步靠近正殿,却又在距离正殿十几步的位置停下。 两人不知,此刻正有一人就站在廊下,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走在前面的那人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却已经生出不少华发,身穿暗紫色绣着龙出祥云纹样的宽袖衣袍,腰间配着羊脂白玉,容貌气质不俗。 虽是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但久居高位的气势还是让人望之生畏,什么身份自不必说。 这是陆行止第一次见到古代皇帝,但还不足以让他畏惧,毕竟他家身份特殊,自小到大一把手也见过不少次。 所以陆行止对他,更多的是好奇,好奇一个父亲为何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此狠心。 至于站在其身后一侧的,自然就是那神秘之人了,与皇帝相反,此人武功虽高,但气息却十分内敛,如同普通人一般,竟是到了返璞归真的境地。 晏鸿羽站在原地,环顾院内,几乎已经找不到之前的痕迹。 五年了,整整五年,他都不敢再踏足这里。 “你说...是不是她回来了?只是不肯见朕。”堂堂帝王,此刻的声音竟然有些落寞。 “臣觉得不是她,兰贵妃很温柔,应当不会拿着棒子打人。” 晏鸿羽自嘲一笑,“也是,即便她要用棒子打人,也不会在晏洲面前,她和朕说过,要做个温柔的母亲。” “真的不可能是武林高手吗?”半晌后,晏鸿羽的声音再次在寂静的院中响起。 凌越沉声道:“陛下,隔空挥动胳膊粗的木棒打人,臣无法做到,哪怕真有武功比臣高的,也无法做到。” 意思就是不可能是人了。 “陛下,可要请人画瓦书符,驱除邪祟?” 晏鸿羽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凉亭之上,沉默良久,才语气艰涩道:“不用了,我们走吧。” “陛下,厉鬼危险,万一他想要伤害陛下...” 晏鸿羽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凌越,你不懂,我们所畏惧的厉鬼,很可能是别人朝思暮想却再也见不到的人。罢了,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进入汀兰苑,只要他不出来害人,便不用理会了。” 想起这汀兰苑中唯一的人,晏鸿羽眼中闪过复杂的恨意,“便让他自生自灭吧。” 如此苦楚,应当够了。 “是。” 说罢,晏鸿羽转身离开汀兰苑,却在门外看到了被泼在隐秘处的狗血和贴在墙上的符纸。 “让人撤了吧。” 陆行止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轻声一笑,倒是意外之喜。 他本来想着,皇帝定然不可能放任一个可能威胁到他武林高手潜藏在皇宫之中,那么高手不出现,只怕对汀兰苑的关注便不会停止。 所以今早在晏方过来找事时,他故意如此,让别人以为那日帮晏洲的是鬼,之后便等皇帝请来驱鬼之人,他再顺势演一出厉鬼消散的戏码,给此事画上个句号。 没想到,这皇帝脑回路真是新奇,容不下一个是人的武林高手,倒是容得下一个不知来历的厉鬼。 看来,这皇帝...是真的很喜欢晏洲的母妃。 也是,爱其至深,才会对晏洲恨之至! 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这便是晏洲离开冷宫的机会。 之后几天,陆行止除了教晏洲知识外,其余的晚上时间几乎全部用来修炼,丹田之内的蓝色液体也多了几滴。 而晏洲,读书更是如同拼了命一般,要不是陆行止盯着他休息,恨不能整晚都点灯熬油的学习,吃饭更是随意糊弄,前段时间养病时长出的几分软肉,也几乎消失殆尽,看得陆行止发愁。 【我看今日康海又送了好些菜肉过来,你怎么还啃馒头?】 自那日晏方大闹汀兰苑后,每日早上汀兰苑门口便会莫名出现一些吃食用具,送的人没有留下姓名,但二人都知道,怕是那康海所送。 如此也好,陆行止总算不用每日晚上忙忙叨叨的去太医院搬东西了。 只是,如今吃食不缺了,但晏洲却好似只对白面馒头情有独钟一般,其他的食物动也不动。 如此怎么行,晏洲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吃馒头营养怎么能够。 晏洲有些尴尬咽下口中的馒头,馒头香甜,对比之前的日子,已经很好了,而且...而且,“先生,我不会下厨。” 陆行止愕然,忘记了,晏洲之前是皇子,入冷宫之后无人教他下厨,也没有食物可以烹饪,如何能会。 【可是...我也不会。】 陆行止有些无奈捧着脸,很是发愁。 晏洲抿嘴偷笑,自他与先生相遇之后,先生便总是无所不能,好像所有事情他都能解决一般,如今他终于知道先生不会的了。 陆行止扭开头,别以为他没看到,有什么可笑的?他陆大夫学习工作都很忙,现代世界无论是食堂餐厅,还是外卖又很方便,他不懂厨艺很正常好吗? 只是,若两人都不会厨艺,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啊。 【我去学,不就是做饭吗?有什么难的,明日我做给你吃。】 “好。”晏洲捧着馒头,眉眼俱笑。 先生给他做饭唉。 君子远庖厨,先生肯为了他下厨,一定很爱他,手中的馒头顿时更香甜了几分。 只是第二日,陆行止看着锅里漆黑的一团,有些傻眼。 辣椒炒肉! 黑了?! 米饭... 硬的?! 教程上的步骤明明就是这样,没错啊,哪里出问题了? “噗嗤。”晏洲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看不到先生的样子,但看着掀起锅盖后愣住的动作,他也猜到了先生此刻的表情。 原来不止是不会,还很没有天分。 陆行止难得的有些气急败坏,【你行你来。】 第22章 好先生,好学生 “是,先生。”感觉陆行止似是恼了,晏洲忙收了笑意,恭敬回答。 陆行止边烧火,边看着晏洲不是很熟练,却颇有些章法的动作,有些吃惊。 【你不是不会做吗?】 晏洲边认真翻炒着锅中的肉片边道,“刚刚先生做过一遍,大致会了一些,也不知能否做好。” 片刻后,卖相还不错的辣椒炒肉、蒜蓉青菜和松软的米饭端上桌,陆行止端坐在木桌的另一端,眉头紧皱。 他不懂! 实在不懂! 怎么同样的步骤,做出来的东西能天差地别呢? 【好吃吗?】 “好吃,谢谢先生,您真是个好先生。” 陆行止收回打量的动作,心道,不,客气了,你才是真的好学生! 在此之后,陆行止便只负责将菜谱背给晏洲,然后他便能精准还原,堪称厨神。 直到某日...红烧排骨! 有些浓稠的酱汁挂在软烂的排骨上,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比食堂,甚至饭店做出来的看起来都好吃。 晚上九点了啊,夜宵时间。 【什么味道啊?香吗?】 晏洲夹排骨的手一顿,“先生想吃?” 【想我也吃不到啊,所以...不想...】 唉。 第二日,晏洲又做了红烧排骨,只是这次他将排骨放在桌上后,没有动筷先吃,反而迈着急切的步伐跑到房间的角落,取出今日叫康海送来的崭新香炉,郑重摆在桌子上。 又拿出三支香点燃,鞠躬行礼后一丝不苟的插了上去,一通忙完之后,满眼希冀的看向陆行止的方向。 袅袅烟气上浮,飘荡在暗色的屋内,陆行止看着这一切有些愣神,心神随着烟气飘荡。 “吃到了吗?” “好不好吃?” 小孩儿的眼神越发希冀,纯粹的,透亮的,让人心颤。 【好吃,很香。】 得到满意的答复,晏洲笑的开心,比他自己吃到排骨还要开心。 皇宫另一处。 “康公公今日前来找本宫有何要事?”二殿下晏骆素手执棋,一黑一白,厮杀的难舍难分。 康海噗通跪下,磕头请罪,“二殿下,大殿下上次从汀兰苑离开后,似是被鬼吓到了,高烧三天未退,如今身体大好,却怎么也不肯再去汀兰苑,奴才有负二殿下信任,特来请罪。” 晏骆落下一子,似是毫不在意,“行了,本宫知道了,如今父皇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汀兰苑,即便皇兄肯去,昭贵妃娘娘也不会允许的,康公公不必自责,之后你继续跟着皇兄便好,其他的暂时便不必做了,退下吧。” “是,多谢二殿下。”康海躬身离开。 等康海离开后,晏骆神色间才显出几分忧虑,指尖的白玉棋子不知何时掉落在棋盘之上,砸乱了胶着的棋局。 立于晏骆身后的青云轻轻抚上身前之人的额头,微凉的手指轻轻摁动。 晏骆眉眼间的郁色舒缓了几分,身形放松,微微靠在椅背之上,良久后,长叹一口气。 “青云,或许本宫当初就应该尽早下手,而不是为了稳妥非要借皇兄之手,如今父皇警告,只怕我们已经错失了除掉晏洲的最好时机。” 青云抚上晏骆的微微隆起的眉心,“殿下,您的选择没有错,兰贵妃一人身死,有可能是意外,但若她与三殿下接连出事,陛下定会怀疑是有人加害。如今兰贵妃身死,三殿下与您争皇位的路已全部堵死,殿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实在不必再冒险行事。更何况...陛下此令可能也并非是警告。” 晏骆眼中闪过复杂,希望如此吧。 冬去春来,春去夏初,微风和煦,鸟语花香。 陆行止现在越来越适应古代的生活了,现下天色亮的早了许多,等他修炼结束睁开眼,便见晏洲已经早早起来,正乖乖趴在桌上练字。 他便也拿了本前几日从太医院顺来的医书,走到屋外,熟练的躺在摇椅之上,一边晃着一边悠闲的品读医书。 早晨空气好,温度合适,微微的太阳晒着,很是舒服。 当然,摇椅这般大的物件,康海还没本事能避开耳目送进汀兰苑,这东西是晏洲前段时间自己偷偷做的,陆行止很是喜爱,时不时的便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先生。”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小孩儿见风就长,几乎已经变了个模样。 不光身量长高了不少,眉眼间也退去了几分孩童的稚气,有了点疏阔俊朗的味道。 “先生,今日的字练完了,请您指正。” 陆行止倒扣放下手中的医书,接过晏洲递来的几张大字,片刻后长叹一口气。 这孩子经史子集、策论文章都进步飞速,唯有这字嘛...实在是难以入目。 习字这东西与其他不同,天分只占很小的一部分,过去兰贵妃娘娘应当也教过晏洲写字,只是那时他年龄尚小,腕力不足,习不出什么名堂。 再之后,晏洲无人教导,也无笔墨供他练习,所以耽搁了下来。 如今笔墨纸砚有了,陆行止才正式开始教习他习字,只是这几个月下来,进步缓慢。 晏洲知道自己弱项,先生给他写的字帖飘逸俊秀,笔力深厚,而他却... 都说字迹如人,先生看了他的字,会不会对他很失望? 陆行止取过一边矮几上的毛笔,仔细圈出几个写的相对比较好的字。 随后,又眉头紧皱的圈出一大堆需要改正的字,还在旁边写了示范后才交还给晏洲。 晏洲接过,更加羞愧了几分。 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就是写不好。 陆行止这才注意到晏洲的不对劲,摇摇头,还以为长大了,结果还是个孩子。 顿时抽了张信纸出来,【进步颇大,望君继续努力。】 晏洲唇角终于扬起了几分笑意,他不是非要先生鼓励,只是...想要确认先生没有讨厌他。 将手中的几张大字和先生写字的信纸拿回屋内小心收好,晏洲再次返回院中,自觉地蹲起马步。 一日之计在于晨,他要再努力一些。 刻苦的小孩儿,陆行止满意的重新躺回摇椅上,给了点儿力微微晃动。 大约三炷香之后,原本像是悬空在摇椅之上的医书突然掉落。 第23章 绝世好老公 本来还在扎马步的晏洲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阵失落。 先生离开了。 即便他知道,先生晚间就会再来此处,但失落孤单的情绪还是不受他控制的蔓延。 晏洲直起身子走到摇椅旁边,捡起上面和他一样被那人丢下的医书... 不。 不一样。 怎么会一样? 这医书,先生时常捧在手上,爱不释手。 而他...还从未触碰过先生。 他要是这本书就好了。 手中的医书攥紧,直到指尖传来些微的疼痛他才晃过神,低头看到皱褶的纸张,连忙松开手,有些慌乱的抚平。 ...... “寸关尺三部脉皆无力,重按空虚。主病为虚证,多为气血两虚,气血不足,难以鼓动脉搏,故按之空虚,此为虚脉。可用人参、茯苓、白术,或在足三里穴、太溪穴、志室穴或者神阙穴等穴位处进行艾灸,能有效缓解症状。” 陆行止说罢,松开手中摁着的脉搏,看向教室内其他满眼好奇的学生。 这节课是诊脉课,不能旁听,因此都是本专业的学生,人数不多,大家关系也都极为亲近。 “大家也可以过来探探脉。”说罢,一群人便汹涌着围了上来。 本来在陆行止说出他是虚脉后面色就爆红的男生,如今被一群人围着,只觉得脸更烫了几分。 陆行止退后两步,笑眯眯的饮了口水,颇有些故意的意味。 没办法,逗晏洲逗习惯了,一时没忍住。 几分钟后,陆行止好戏看够了,才出声解围,“好了,同学们还是坐回自己位置吧,我继续给大家讲课。” “中医中,有七种极其危险的脉象,称为真脏脉,又名七绝脉,见之十中存一。而这其中脉象中,有一种脉叫转豆脉,此脉象来去捉摸不定,如豆之旋转,跳之急促,乱而有力,此脉象为中毒之症,因中毒之物不定,伤及七脏六腑,又掺杂其他六种绝脉之象,因此之后若大家碰到这种脉象,需仔细查探,万不可大意。” “好,下课。” “老师再见。” “嗯,再见。”陆行止一边站在讲台上整理刚刚上课用到的材料,一边给向自己打招呼的学生摆手再见。 等他终于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竟然发现乔曼正站在门口等他。 “今日乔老师怎么有空过来?没课吗?”陆行止笑道。 “下午举办校运动会,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陆行止本来打算拒绝,他最近确实有点忙,但想着上次自己请人家帮忙,如今这么点小小的邀请都要拒绝,未免太不礼貌。 “可以,那我们先去吃饭?” “好。” 两人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的主,说是一起吃饭,也不过是去食堂吃个便饭而已。 “陆老师,今天有红烧排骨,你不要一份吗?” 陆行止看了一眼,摇摇头,“不了,你吃吧。” “可我记得之前你还说过这个食堂的排骨味道还可以,现在不喜欢吃了吗?” “没,只是这个做的看着不是很想吃。” 乔曼疑惑,这看着不是和之前一样吗?怎么今天看着就不想吃了? 都说女人难懂,这男人明明也不遑多让。 吃过饭,二人一同步行前往操场。 如今已经是晚秋时分,明都大学校园之内遍布的梧桐树树叶已经全部泛黄,秋风微动,梧桐叶落,小道之上满是金黄,脚步踏上,传来些微的叶碎声音。 陆行止身穿驼色风衣,腿长肩宽,极其优越的比例让风衣在他身上多了几分别人没有的潇洒,行走在铺满金黄色梧桐树叶的小道上,偶尔一片树叶落在肩头,又被秋风拂落,引得行人侧目,甚至有人已经掏出了手机,默默拍下这唯美的一幕。 但是镜头里的人却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件事。 落雨神针,晏洲学习不了。 他本来想要将落雨神针对应的功法教给晏洲,让他起码能有自保之力。 从冬至夏,他让晏洲尝试了很多次,但就像之前爷爷之前试过的那么多人一般,晏洲也对落雨神针毫无反应。 可现代无法修炼是因为没有灵气,而那个时空灵气充足,为何还是不行? 这几个月来,他始终为这个问题困扰。 他猜测了所有可能,或许是因为这个功法不适合晏洲,或许晏洲本身的体质决定了他无法修习武功? 毕竟据他观察,在大晏国皇宫内,也大多都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罢了。 可是,他还是不想放弃,或许别的武功就可以呢。 但他去哪里找别的武功功法? 这玩意又不能靠某度搜出来。 再次看到有人偷拍陆行止后,乔曼清冷的脸上都显出几分无奈,“陆老师,你也太受欢迎了吧,和你一块走,压力真的很大。” “什么?”陆行止回神,顺着乔曼的目光看去。 好几个偷拍的学生顿时放下手机,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们拍我做什么?” 乔曼转过身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陆老师,我也很好奇,我们不过两个来月没见,你怎么好像和之前长得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陆行止对自己的外貌从来没怎么关注,可他都这个年纪了,除了会变老之外,还能有什么变化不成? “嗯...变得更帅气了几分,皮肤也更好了,毛孔几乎都要没有了,你们中医是有什么特殊的保养方法吗?” “呃...有吧。”陆行止有些心虚,这大概是修炼功法的缘故,只是他也没怎么仔细观察,这么明显吗? 但这原因显然不能说,毕竟去到另外一个时空的事情着实诡异,恐怕说了也无人相信。 于是,陆行止忙转移话题,“可为什么还有男生拍我?” 说罢,突然看到乔曼眼中竟然闪过奇异的兴奋,这个表情出现在一个冰山美人脸上有多吓人谁能知道。 陆行止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总觉得,避开一坑的代价可能是另外一坑。 “陆老师,你平常都不照镜子的吗?” “照...照啊。” “那你洗澡的时候照镜子吗?” 陆行止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喉咙微微滚动,顿时感觉暗处好像又有人举起了相机。 “偶...偶尔也照,可这个问题和男生拍我有关系吗?” 陆行止小心翼翼的虚心求教。 乔曼非常肯定的点点头,她最近研究了一个新的领域,这人肩宽腿长的,腹肌肯定有八块,绝对是个绝世好攻。 “什么绝世好gong?”陆行止好奇的询问。 完了不小心说出来了,乔曼清冷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绝世好老公的意思。” “哦。”可还是没理解,“所以这和男生拍我有什么关系?” “没...没关系,我瞎说的。”乔曼说罢,快步向前走去。 看着落荒而逃的乔曼背影,陆行止觉得自己可能和社会脱节了,他已经开始听不懂别人说的话了。 第24章 聊聊灵气 因为上午已经举办过运动会的开幕式,所以等两人到操场时,好几项运动项目都已经开始了。 好在两人也没明确要看的项目,只是随意过来凑个热闹,所以在逛过一圈后就来到了一处观众看台上。 台下恰好是4*800米女子接力赛的起点和终点,随着发令枪响起,参赛的女同学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周围的同学们蹦跳着欢呼加油,很是热闹。 陆行止站在看台前排靠近栏杆处,双手随意的搭着,感受着周围的氛围,也勾起轻松的微笑。 可突然,他又想起那个被禁锢在汀兰苑的小小少年,他好像没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大概率也不会有这样肆意潇洒的青春。 若是晏洲生在现代该有多好,哪怕是很普通的家庭,也会幸福快乐很多吧。 陆行止正出神时,被乔曼清冷的声音唤回神,“我听院里的女老师说你读本科和研究生期间,包揽了学校运动会跑步相关的所有奖项,引得男同学们唉声载道,是当时学校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乔曼是读博期间才来到明都大学的,很可惜,没见识到这样壮观的一幕。 更可惜的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人从读博开始,就变得很是低调,不再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也很少在学校出现,这么几年过去,才逐渐淡出同学们的视线。 陆行止闻言随意一笑,“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年少轻狂,不知道当风云人物是要得罪很多人的。” 乔曼转头看他,却只见他目光悠远看向远处,嘴角仍旧是好看的弧度。 “我们走吧,接力比赛就要结束了,这边人要越来越多了。” 陆行止不喜欢这么嘈杂的环境,招呼着乔曼离开。 乔曼目光复杂,但看出他不想再说,也不强人所难。 “嗯。” 就在二人转身打算离开时,却见一个在围在终点旁边的女生似是被周围热闹的人群推搡到了,一个趔趄到了跑道上。 此时,一个快要完赛的女生也已经跑到了终点附近,眼见两人就要撞到一起,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那女生也来不及止住步伐,一场事故再所难免。 乔曼不自觉的惊呼一声,便感觉身旁一阵风刮过,再眨眼,原本在身旁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跑道上,半抱着跑道上已经愣住的女生摔倒在一旁的草坪上,避免了事故的发生。 “没受伤吧?”温润舒朗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半躺在陆行止怀中的女生抬起头,神色间还有点懵,但也知道是这人救了他。 好帅。 女生瞬间红了脸,有些磕巴着开口,“没...没有。” 随后才意识到二人现在的姿势,手忙脚乱爬了起来,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陆行止也已经起身,礼貌点头后,便和刚刚走过来的一个清冷女生一起,向操场外面走去。 “谢谢。”女生看着他的背影,把已经在嘴边的话轻轻吐出,声音低的只有自己听得到。 就在他已经走出十几米远后,却见那人突然转过身,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不,好像是越过她,看向自己身后。 眼神是与刚刚询问自己时,截然不同的冷意。 女生下意识转过身,却撞上了好友有些慌乱的眼神。 “是那个女孩推的吗?”乔曼转过头,看向身旁已经恢复淡然的陆行止。 “嗯。” “你不管?不把她送到学校保卫处?” “与我无关,不想管。” 说罢,陆行止快步离开,而身后操场上,看到刚刚一幕的同学们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芜湖~这也太帅了吧!” “刚刚那动作,那速度,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那帅哥是谁?” “三分钟,我要这个小哥哥所有的信息!” “......” 同一时间,视频已经上传网络,率先在校园论坛上引起了轰动! “这是人类的速度吗!” “哥哥杀我!” “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哥哥的腰不是腰,夺命三郎的弯刀!” “求哥哥正面上我!” “......” 金融专业大四学生的一间宿舍,方泽廉正在游戏里大杀四方!努力推倒对方水晶! “方老二!你快来看!这里有个人动作比你还快!” 梁不良破锣嗓子猛的喊起来,杀伤力极大,吓得方泽廉手一哆嗦,在五人团战中送了人头,只能无奈返回复活点等待复活。 “梁小三儿,我再说一遍,别叫我老二!叫二哥!二哥!” “二哥,行了吧,你赶紧来看,不看后悔终生啊!” 方泽廉看着屏幕上还有段时间的复活倒计时,慢吞吞的走了过来,看向梁不良手中的视频。 只一眼,方泽廉就把自己手中的手机甩开,抢过了梁不良的。 只见视频中,一长相极为出众的男子前一秒还在观众看台上,下一秒便一手撑着栏杆,跃下足有一米的看台,扑向呆愣在跑道中的女生,摔倒在一旁的草坪上。 一切就发生在一两秒之内,电光火石之间。 要不是视频后面还贴心的放了慢速版,还真不一定能看清动作。 外门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泽廉敢肯定,这个人和他一样,修炼过灵力,而且从这动作而言,只怕灵力比他还要深厚不少。 可这个学校里的同道中人他都认识,没有这个人啊。 “小三儿,这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梁不良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你翻翻下面评论,应该已经挖出来了吧,你要相信学姐学妹们对于寻找帅哥的效率。” 很快,方泽廉果然找到了评论。 “陆行止...老师?” 他以自己灵修界万事通的名誉起誓,灵修界从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位高手。 下午,陆行止又是一节大课,其他学院过来旁听的学生不少,但其中一个男生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实在很难让人忽略。 好在陆行止心理素质强大,无视了他的目光,继续上课。 课后,那人果然上前拦住了他。 “陆老师好。” “同学你好,有事吗?你已经盯了我一节课了。” 方泽廉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陆老师,能否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我平常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抱歉。”陆行止礼貌点头示意后,便起步打算离开。 “陆老师,我想聊的,和您身上的灵气有关,您确定不想聊吗?” 陆行止转过身,深深的看向眼前的学生。 第25章 方氏家族 十分钟后,二人出现在陆行止的办公室。 陆行止给坐着在沙发上的方泽廉倒了杯热茶后,才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方泽廉是吗?” 方泽廉虎躯一震,不知是学生骨子里对老师的恐惧,还是眼前之人的气场太强,他总有种面对自家老爷子和一些长老时才有的感觉。 一定是他学习一般,对老师滤镜太强的缘故。 可他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是能考进明都大学的学霸,从小就是老师们的心尖尖,什么时候怕过老师。 想了半天,方泽廉身子还是不自觉的往前蹭了蹭,双腿并拢,确保自己的屁股只有一半在沙发上。 “是的,陆老师。” 陆行止点点头,“你刚刚说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灵力吗?您没有门派吗?” “灵力知道一些,没有门派。”竟然还有门派和家族,原来在现代也有修炼灵力的人,可他明明在现代感受不到灵力。 方泽廉有些不可置信,根据他刚刚的观察,陆老师身上的灵力很浑厚,比修习了将近二十年的他还要厉害。 怎么会只知道一点呢? 知道一点是怎么修炼成这样儿的? “那冒昧问您,您没有门派,是如何入门修炼的?” “嗯...有师父。” “那...”方泽廉的眼睛“倏”的亮了起来。 “只是他老人家避世而居,不愿出世,也甚少和我讲其他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方泽廉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不过转念一想,师父请不出来,但这个徒弟本身就很厉害了,如果把他招揽进家族...嘿嘿,那老爷子还不夸死他,顿时看着陆行止的眼神热烈了起来。 陆行止被看的发毛,这孩子是变态吗? “您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入我们方氏家族,我们方氏...” 眼见方泽廉就要滔滔不绝,陆行止忙打断,“额...你要不先和我说一下这个灵气是什么东西?” “好的陆老师,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可是灵修界万事通啊,我跟你说,我从小就...” 陆行止头疼的摁了摁眉心,“说重点!” 方泽廉有些委屈的闭上了嘴,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后道,“这灵气乃是分散于空气中的一种的能量,古时称为‘灵’,现在一般称为灵气,有特殊体质的人配合特殊功法,便可将这灵气吸纳进体内,初学可强身健体,若修炼至大成,便可凌空而行,踏水无痕,毁天灭地......” 看着陆行止投来的怀疑眼神,方泽廉再次闭上了嘴,“好吧,没那么夸张,传说而已,传说而已,或许曾经可以,但如今灵气稀薄,几乎已经消散殆尽,哪怕天赋卓绝之人,也很难修炼。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三四百年前,我们的祖先意外发现了一种矿石,其中蕴含了一部分灵气,称为灵石,使用灵石修炼便可提高修为。” 陆行止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或许就是灵气太少,而他在那边养刁了胃口,所以才感受不到,或者不肯感受这边的灵气。 “如今修炼之人多吗?除了你们家族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家族?”陆行止继续询问。 “如今灵修界分为三门四派一家族,修炼之人大概两三千人,几乎全部是八个组织的成员。 说到这里,我必须得跟您多提一嘴我们方氏家族了,正是其中的“一家族”,虽然不是传承时间最久的,但功法绝对是最全的,实力最厉害的,最最重要的是我们家有最大的灵石矿。 您要是加入我们家族,保证您能享受到长老待遇!您知道长老是什么待遇吗?一个月便可领百枚灵石啊!” “哦。”陆行止毫不在意地饮了口茶,甚至有点走神。 他如今每晚都在灵气浓郁的地方修炼,还能看的上那区区百块灵石吗? 方泽廉看眼前之人淡定的反应,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这算什么?看不上? “陆老师,您是不是不知道这百块灵石有多珍贵,这么说吧,我家族三个灵石矿,一个月也不过才产出不足一千枚灵石,这东西有市无价,非要算价格的话,这百枚灵石卖出百万那是轻轻松松的!” 陆行止点点头,貌似很是赞同。 就在方泽廉以为陆行止终于领会到他开的价码有多高之后,却听陆行止语气随意道:“可是我也不缺钱啊。” 方泽廉有些崩溃的抓了抓头发,打算想办法再加筹码时。 陆行止却继续道:“不过,加入你们家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想去你们家族看看,了解了解之后才能决定。” 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方泽廉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如同过山车一般,激动的都要落泪了,顿时猛猛点头,“好,没问题。” “你不用和你家里长辈沟通一下?就这么贸然带外人进去没问题吗?” “没!完全没问题,我方氏一族求贤若渴,若是您真能加入我们家族,家中长辈定然高兴,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陆行止没想到这人这么着急,看来是真的“渴”。 但是,看看窗外的天色,“如今天色已晚,下午拜访怕是不太礼貌,明早我再前去拜访。” 方泽廉有些着急,“没事啊,现在不过下午四五点而已,过去完全没有问题,如果聊完晚了,便在家里住下也行。” 他不能不着急,操场救人的视频他虽然已经叫人尽力下架,把热度往下压了不少,但本身学校里就有其他门派的人,难保他们不会看到,若是被他们抢了先机... 方泽廉欲哭无泪,他已经能预料到夸奖是如何变成责罚的了。 “恐怕不行,我晚上还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那明早9点,您家里在哪儿,我派司机过去接您。” “没事,不用去家里,我们在学校门口碰面就可以。” “不不不,您千万不能来学校,我必须去您家里接您...”明日一早,他估计学校全部都是来蹲点的人了。 “好吧,我住御林华府。” 拿到住址方泽廉还不放心,非要开车送陆行止才行。 陆行止无奈,明明走路只要十分钟的路程,愣是坐车十分钟到了小区门口,还被人目送着进了小区。 虽然有些别扭,但也说明他们对于自己加入家族的事情很是在乎,如此他明日的目的应该能够达成吧。 第26章 求功法 第二日,陆行止按照约定的时间提前几分钟出了小区,发现方泽廉和司机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 方泽廉远远看见男人迈着大长腿缓步而来,高兴的不停挥动双手。 他昨晚可激动的一晚上没睡,不光是他,昨天他把情况汇报给家里之后,看老爷子的情况,昨晚估计也没睡着,连带着家中族老应该也是。 开玩笑!如此年轻,便能拥有堪比长老的实力,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绝高的天赋和无限的未来! 毕竟以他们这种传承久远的家族,倾尽家族之力,如今也不过只有三位天境长老而已,且年龄都已经很大了。 而这样一个人才竟然还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之人,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灵修界无限的未来就要归他们方家了! 所以老爷子下了死命令,死也要把人带回来。 而且,要不是方泽廉已经和陆行止约好了,老爷子恐怕都要按捺不住亲自过来了。 黑色的迈巴赫很快驶离市区,进入一个不知名山中。 虽说是山,但是进山的路修的极好,一路过来,几乎没有看到其他车。 四周漫山黄叶,极为壮观。 陆行止看着窗外的景色,道,“我在明都也待了二十几年了,但好像从没有关注过离市区这么近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座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山。” 方泽廉嘿嘿一笑,“我知道陆老师想问什么,这座山确实是特批下来的,盘山路也是家里人在建庄园的时候自己修的,因为算是半私人拥有,地图上也没有明确标识,所以一般无人知晓,能进来的都是同道中人。” 陆行止点点头,不再说话。 等车辆开至山顶,便见一座占地极广的古朴庄园出现在眼前,车辆没有停留,一路向内开去,十几分钟后方才停下。 陆行止打开车门,修长的双腿跨步而出后,才发现门口竟然站着十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手持龙头拐杖的老者,看起来古稀之年,只是精神烁烁,毫无年老之人的昏沉浑浊之态。 只一眼,陆行止便能看出这位老者的灵力之深厚,犹在自己之上,这拐杖恐怕不过是个装饰罢了。 但即便如此,和那大晏国的凌越相比,却也是天壤之别了! 老者身后站着的几人,年龄也不小,看起来起码都是陆行止父母一辈的没有问题。 为首的老者率先开口,话语间很是客气。“这位便是陆小友吧,果然年轻有为,老朽方恒忝居方家家主之位,陆小友称呼我方老便可。” 陆行止作为晚辈,让长者亲自迎他,着实失礼,忙拱手行了个晚辈礼。 “老爷子折煞了,晚辈陆行止拜见方老,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说罢,将手中准备好的礼盒双手递了过去。 礼盒之中是一株足有三百年的人参,炮制的极好,可谓有市无价,最关键的是,确实适合像方老爷子一般的长辈。 方老爷子本来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但是真看到此物,也是有些不舍了。 毕竟,钱他不缺,但是这样的人参怕是有钱也买不来。 “哈哈哈小友太客气了,老朽厚着脸皮,却之不恭了。” 陆行止微笑着点头,示意老爷子随意。 一行人来到会客厅后,方老爷子给相互介绍了一下身份后,便让其余人离开,只留下了两个族老和方泽廉陪同。 重新上过茶后,几人方才步入正题。 “听泽廉说,小友还未加入任何门派,不知能否考虑入我方家家族,若小友同意,我方家必不会亏待小友。当然,泽廉也和我说了,小友想要参观一下再做决定,老朽可陪小友四处逛逛,灵石矿也在附近,小友也可一同参观。” 陆行止放下手中茶杯,“抱歉方老,我此行过来,其实并不是为了参观,我对贵家族的灵石矿也并不在意,此次前来,主要是有一事请求,还望方老答应。” 方老爷子和其余两个方家族老对视一眼,“小友请说。” “我听泽廉说方家传承的功法最全,我想借贵家族的所有功法一观,而且实不相瞒,我还有一弟子,如果有合适的功法,我想要教给他修炼。” “这个...”方恒有些为难,“陆小友可以让这名弟子也加入我方家,我方家必定全力培养。” “恐怕要辜负方老的厚爱了,我这名弟子身份特殊,不能加入方家。” “那......” 方老爷子闻言,眉头紧皱,功法一观可以,但是传授给外人...恐怕不妥。 见老爷子有些犹豫,方泽廉很是着急,欲言又止。 老爷子可别犯糊涂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搞墨守成规这一套,这人要是真被别的门派挖走了,他们抱着这一堆功法武功有什么用? “爷爷,其实只要陆老师同意做我们的长老,那便是我们家族中人了,他的弟子即便不能加入我方家,也算我方家之人,学些功法有何不可的?” 方泽廉拼命给老爷子使眼色。 方老爷子不是没看到,只是...家中族老这关恐怕难过。 果然,其中一族老愤然出口,“我族功法乃千百年来传承,本来就只允许我方氏一族嫡亲血脉学习,如今已经将范围扩至族中所有弟子,现在还妄图想要让非我族中之人学习,简直荒谬!” “就是!族中的规矩,即便是族长也需得遵守!” “你们!”方泽廉简直要气死了,再过两年便是门派大比了,方家已经连输两次,若是再输一次,这灵石矿可就要归别人了。 陆行止唇角轻弯,也不插话,端起茶杯继续饮茶,但心中其实还是有些紧张,若是方家不同意,那他恐怕就得想办法接触其他七个门派了。 只是,其他七个门派的功法也不一定愿意给他,而且既然有好的,他自然是不想给晏洲差的。 但不管心中如何紧张,陆行止表面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一盏茶的时间后,沉思了半晌的方恒方老爷子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看不出深浅的年轻人,“陆小友,我可以将我族中珍藏的功法给你,你也可以教给任何人,但前提是...你能成为我族中的首席长老!” 方泽廉更急了,他知道成为首席长老有多难,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与拒绝有何区别,老爷子真是糊涂了! 第27章 战三长老 “爷爷!这也太强人所难了,陆老师才多大,他就算再有天赋,也...” “住口!”方恒打断他的话,看向陆行止,“不知陆小友意下如何?” “成为首席长老的条件是什么?” “打败我族中的三位长老...同时。” “以一敌三?” “是,根据我族规矩,首席长老有修改族规之权,连族长也不得阻止。”说罢,方恒又转头看向那两位族老,“你们两位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两位族老对视一眼,摇摇头表示没意见。 一个是,这个做法确实符合族规;另一个是,他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方恒见状点点头,再次看向陆行止。 陆行止无奈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别无选择了。” “小友也可直接做我族中长老,享受供奉!功法也可自行修炼,只是不能传授给他人。”方恒也知道此举太过为难,所以再次劝道。 陆行止摇摇头,“即便困难,但我要这功法确实有用,所以还是想要试试这首席长老。” “好吧。”方恒有些失望,也不知这小友输掉之后还愿不愿意做长老。 方恒转头吩咐,“泽廉,去请三位长老比武场一趟。” “小友,我们也一同前去吧。” 陆行止起身,抬手示意方老先行。 很快,一行人来到比武场,三位长老随后也陆续到齐。 “三位长老,这位小友想要挑战首席长老之位,今日便麻烦三位了!” 那三名老者目露精光,看向陆行止,上下打量片刻,“黄口小儿,有些不自量力啊。” “请三位前辈赐教!”陆行止抱拳行礼后,目光中却毫无胆怯退让之意。 他也想知道,以他练了几个月的灵力,到底算什么水平? “小子,你不用武器吗?”其中一个长老见陆行止似乎打算空着手对招,忍不住询问。 他可不想让别人以为他们胜之不武。 “那不是,有武器的。” “什么?” 陆行止从怀中掏出一把细如发丝的金针给对面的三人看,“在下其实是一个中医,不怎么会用其他武器,只有这金针勉强可以对敌,三位前辈见笑了。” 三个长老:这辈子打过这么无语的架! 一个中医,凑什么灵修界的热闹。 “少废话,来吧!既然敢挑战首席长老,那便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 三位长老,一人持鞭,一人持长枪,一人拿棍,同时袭来。 陆行止也不敢怠慢,丹田中已经存了一半的清凉之意顺着筋脉运转,身上的浅色风衣无风自动,甚至几片不知何时飘落在比武场上的枯叶也随之飘起。 充沛的灵力灌注于金针之上,向对面三人直射而去,角度刁钻,竟然让三人不得不停下进攻的步伐,略作抵挡。 但也仅仅一瞬,很快,三人便将金针格挡而出,射向别处。 被格挡而出的金针射进一旁足有成年男人腰粗的树干之中,不过眨眼间,金针便穿过树干,从另外一侧穿出,回到了陆行止手中。 下一刻,树干处发出一声震耳的爆鸣声,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树干被炸出一个手腕粗的洞。 除了方恒和三个长老之外,其余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小子,我们倒是小看你了,但是想要凭这个打败我们三个,还是有些难度!”持鞭的长老开口间满是诧异,倒是少了之前的轻视。 陆行止也没想到,这三人也是真的有些本事,竟然如此轻松地改变了金针的方向!今日想要取胜,只怕没那么轻松! 但这还不足以让他退步!这首席长老!他当定了! 决心已定,陆行止也不废话,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几枚金针,继续向三人射出! “三位!小心了!” 数枚金针以更为刁钻的角度向前! 方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比武场上四人的动作,心中既欢喜又紧张! 这四人可都是他们家族的宝贝!千万不可伤着! 尤其是陆小友!简直太让他惊喜了! 灵力浑厚竟然不弱于三长老!要知道三长老可是修炼三四十年的佼佼者,这年轻人如此年纪就能有这般灵力,简直逆天! 而他所用针法招式虽然诡异,但是威力不弱!更何况,这针法看起来不像是专为对敌而创,陆小友就能发挥如此威力!若是让他修习正统功法武功!不知道能强到何种程度! 天不亡他方家啊! 他已经决定了,无论这陆小友是赢是败,他都一定要这人加入方家!功法武功他要如何看都随他! 至于那些族老! 还真当他这个家主、族长是好拿捏的吗?他只是不愿与他们计较罢了,但若是这些人阻碍家族存亡发展!他也不会留情面! 四人之间的混战陷入胶着,一段时间后,陆行止以一敌三到底还是缓缓落于下风!丹田之内的灵气也逐渐减少! 不行! 不能再耗下去了!再耗下去他此战必败! 那想要晏洲学习武功就不知会拖延到什么时候了! 如果计划顺利,晏洲一定会出冷宫!若无一点自保之力,白天这样长的时辰,晏洲若是遇到危险要如何自救?! 陆行止咬了咬腮间的软肉,脑中恢复一阵清明! 如今,只能冒险一试了! 《落雨神针》第二十二式,雨落漫天!极其适合多人群攻时使用。 但这个招式需要控制的金针数量极多,而且要求每根金针的位置都极其精确!因此需要大量的灵力和极其变态的专注力。 陆行止从开始修炼至今试过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但如今形势紧迫之下,反而激起了他不服输的劲头,所有金针回拢于掌心。 陆行止垂首,看着金针细腻的金属光芒在白皙莹润掌间旋转,霎是好看。 就是这副金针,陪了他十多年,就是这双手,持这副金针救了很多人!从未失败过! 今日,他也不能失败! 双目微微凝视,抬眼间,周围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慢了下来,周围的声音也好似被屏蔽一般,一瞬间空耳,寂静无声! 四十八枚金针猛然悬空! 是的,四十八枚,一般中医一套金针最多只有三十根,而这副金针足有四十八根! 他之前还不明白为何是这个数量,直到看到落雨神针后六式! “九至极,乾位,上! 九至极,坤位,上! 九至极,震位,上! 九至极,巽位,上! 九至极,坎位,上! 九至极,离位,上! 九至极,艮位,上! 九至极,兑位,上!” 每个卦位四根针,三十二枚金针,应声而至,分布于八卦八位! 陆行止心中口诀一顿,微微喘息,三十二枚金针,已经是他的极限! 第28章 赢了 但是还不够!还有一位空缺,对手仍有机会逃脱。 他必须一击致胜! 一咬牙,丹田之内存储的最后一丝灵气被强行调出,瞬间丹田之内呈现出灰败之象。 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引导着最后一丝灵力穿过筋脉,直达指尖。 “十二尊,中宫位,上!” 在外人看来,几乎是一瞬间,四十八枚金针便全部就位,密密麻麻悬挂于比武场上空,封死了所有生路,蔚为壮观,引得台下一阵骚乱。 方恒心惊,如果在此刻在场上的是自己,可有绝对的把握逃脱?思忖一圈后,发现他竟然都没有完全的把握。 而场上三人身处金针之下,感受更为直接,心中第一次升出恐惧的情绪。 只是比武,用不着玩命吧! 但还不等他们说什么,便听陆行止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 “雨落漫天!落!” 伴随着极轻的声音,所有金针应声下落,速度极快,势不可挡! 场上三人对视一眼,眼中是他们都没有察觉的苦涩,完蛋!这下子不死也得重伤啊! 就在三人打算硬抗之际,一个熟悉的龙头拐杖自场下飞袭而来,仿佛携风带雨之势,浑厚的内力几乎外化,隐隐现出金光。 几个冲撞下来,改变了几个卦位的金针方向,三长老顺势从虚空的卦位转身逃出,踉跄下从比武场上跌落。 陆行止看向拐杖的主人,方恒。 还不等方恒说什么,陆行止再也压抑不住胸口不断涌上的腥甜,一口鲜血喷出,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陆老师!”方泽廉率先跑到比武场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陆行止。 方恒等人也随即跑到场上,关切的看向他。 陆行止有些无力的靠在方泽廉怀中,看向方恒,“我赢了吗?” “是的,你赢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们方家的首席长老了,我方家所有功法武功随你取用。” 陆行止轻声“嗯”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方家众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等陆行止醒来,便感觉自己如同被碾过一般浑身酸痛,丹田的位置更是刺痛,如同干涸的土地一般,迫切的需要滋润。 此时,房门被人推开,方泽廉手中端着东西走了进来。 看见陆行止醒了,有些激动,“爷爷,陆老师醒了,你快过来!” 说罢,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快步跑到床前。 “我这是在哪里?” “这是我们方家的客房,早上你晕倒之后,可把我们吓了一跳,老爷子探查后说你体内竟然一丝灵气都没有了,丹田都差点被损坏,就给你输了些灵气,你有没有好一些?” “我昏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晚上六七点吧。” “快,送我回去!” 陆行止说着便用有些发抖的胳膊撑着,就要起身。 方恒恰好走进来,“陆小友为何要着急回去?你现在身体不适合移动,吃些东西,在这里休息便好,我明日便让他们将功法拿过来给你看。” 陆行止有些艰难的在方泽廉的搀扶下坐起身,“抱歉方老,我有些特殊原因,必须回去。” “可你现在的身体...” “无妨,我心里有数。” 见陆行止坚持,方恒也不好过分阻拦,只得吩咐方泽廉,“带几个人,好生送陆小友...不,送陆长老回去。” 说罢,再次看向陆行止,“我让人给你拿两百枚灵石带回去,好生修养,万万不可亏损根本,要不之后影响修炼,可就追悔莫及了。” 陆行止推脱不过,只得收下。 等几人将他送回家,躺在熟悉的房间后,陆行止才松了口气,抬起酸痛胳膊看了眼时间,还差五分钟八点整。 五分钟后,陆行止再次出现在熟悉的房间。 几盏油灯微弱的火苗带出几分光亮,晏洲正趴在桌上认真的临摹着字帖。 陆行止很想告诉晏洲,别在这么昏暗的灯光下写字,伤眼睛。 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写字,此刻灵魂状态下传来的痛感,比刚刚在自己身体内的痛感强十倍不止,让他不自觉的呻吟出声,只是晏洲听不到。 陆行止踉跄着起身,没想到双腿一软摔在地上,还带倒了刚刚坐着的木凳。 “先生?”晏洲听到动静,欣喜抬头,看向前方。 可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先生一向沉着冷静,而且即便做了鬼也极有教养,怎么会在走动间带倒木凳? “先生!您来了吗?出什么事情了?” “先生!” “先生!” 晏洲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此刻的陆行止已经就地盘腿而坐,五心朝天,吸纳起灵气,晏洲焦急的声音盘旋在耳边,他却无法回应。 周遭的灵气如同受到什么牵引一般,疯狂向着汀兰苑而来。 要不是陆行止考虑到皇宫中还有高手坐镇有所收敛,恐怕整个皇宫周围的灵气都会被吸引而来。 干涸的丹田如同的天降甘霖一般被滋养,重新恢复了点点生机。 许久,丹田之内再次出现坠入一滴蓝色液体,丹田中的疼痛顿时烟消云散,看这蓝色液体的颜色,竟然好似比之前的颜色要深一些。 陆行止本想继续修炼,好尽快彻底恢复,但想着晏洲方才焦急的呼喊,还是决定先退出来。 等陆行止收了手势睁开眼后,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大亮。 少年此刻正跪坐在大殿中央,清晨的朝阳透过窗户投射在他的身上,为他蒙上一层金光。 但鸦羽一般的睫毛之下,深沉的目光有些呆滞的落在倒地的椅子之上。 寂静的,凉薄的,毫无生机一般... 让人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晏洲...地上凉,快起来。】 少年目光微转,看着飘荡在眼前的纸张,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机。 少年薄唇微启,声音嘶哑,“先生,您没事吧?” 【我没事。】 陆行止知道,昨晚恐怕吓到他了,还想再安慰几句,却没想到熟悉的拉扯感袭来,陆行止再次回到了现代。 离开前他最后看到的就是少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陆行止躺着想了很久没有动,片刻后才叹了口气,起身拉开卧室窗帘,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或忙碌或悠闲,这些人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晏洲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曾经告诫过自己,再不轻易插手别人的人生,可对于晏洲,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再帮他一些。 就好像...他曾经亏欠了他一般。 可他,怎么会亏欠晏洲呢,这样的情绪真是莫名其妙。 “叮咚”门铃声响起。 第29章 两年后,比武大会 陆行止回过神来,摇摇头将心中杂乱的思绪和那双眼睛从脑海中抹去,转身离开卧室。 门外的铃声不停,显得有些急切。 待陆行止打开门,方泽廉就着急的凑了上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晕过去了,现在看来恢复的不错。” 陆行止笑笑,让开半个身子,“我没事了,进来吧。” 方泽廉进来,环顾了一圈,点点头,“昨晚匆忙,都没好好看看陆老师的家,之前你和我说你不缺钱,我还以为开玩笑呢,还想着让老爷子给你拨点钱,没想到陆老师是真的不缺钱啊。” 在首都,这个地段,面积如此大的大平层,没个大几千万定是拿不下来。 “只是祖上留下些资产而已,要不只凭我教书治病,怕是几辈子都挣不来这些钱,而且我这点东西,怕是不如你们方家万一吧,你就别寒碜我了。” “嘿嘿,哪里哪里,以后就是咱家了,别客气。” 陆行止摇摇头,并不答话,把刚倒的水递给他,“抱歉,我平时不喝饮料,只有清水,可以吗?” “嘿嘿,可以可以,水就可以。” “老爷子说了,陆老师后面有什么需要的,无论是钱还是人,都尽管和他开口,千万别客气。” 陆行止坐在另外一边的沙发上,点点头,“替我多谢方老。” “今日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要去方家看看功法,可以吗?” 方泽廉这才想起正事,放下手中的水杯,忙道,“当然可以,老爷子本来就是让我来接你的,说是如果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就让我再送些灵石过来,如果你身体恢复好了,随时都可以过去。” “好,那你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发。”说罢,陆行止起身便向卧室走去。 方泽廉这才发现,陆行止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衣服,居家服都没有换。 唉,看来昨日还是伤的太重了。 也不知道陆老师的弟子是什么人,竟然让陆老师能如此尽心尽力! 陆行止再次来到方家,方泽廉自己开车,将他带到一处更加幽静地方。 眼前的建筑很是低调,藏于一片竹林之中,远没有昨日去过的地方恢弘奢华。 “这是我们方家的藏书阁,功法武功都放在此处,普通的内门弟子都不知道藏书阁的具体位置,老爷子现在正在里面等您,我们进去吧。” 方泽廉看着刚下车正好奇打量眼前建筑的陆行止,解释道。 “能把我带到这里,看来是已经调查过我了吧?” 方泽廉一滞,有些尴尬的不知如何解释,家族功法珍贵,又成了首席长老,他们需得知根知底才是。 只是,有人确实不喜欢别人调查自己。 “抱歉...” “无妨,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怪你,我们走吧。”说罢,陆行止便抬步向屋内走去。 “呃...好。”方泽廉忙起身跟上。 屋外低调朴素,步入屋内,却另有一番乾坤。 房屋面积很大,四面墙皆是到顶的暗色书架,无数书籍放置其中,看起来颇为壮观。 方恒正坐在屋内中央的矮桌旁边煮茶,姿态行云流水,茶香飘逸。 见二人进来,便招呼陆行止坐下,相较昨日多了几分亲近熟稔。 “听泽廉说你身体已经恢复,我还不信,毕竟以你昨日受伤的情况,至少得恢复三日啊,现在看来,泽廉倒是所言不虚,真是让人惊叹啊!” 陆行止有些受不了方恒如同打量宝贝一般的眼神,掩饰的饮了口茶,道,“方老谬赞了,可能只是体质特殊吧。” “嗯。”能人异士颇多,方恒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刨根问底。 方恒饮了杯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看的陆行止心中一紧,不会又反悔了吧。 “方老有话可以直接说。”陆行止面色微冷。 看出来陆行止可能误会了,方泽廉忙解释,“陆老师,老爷子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只是有一事需要恳求您,觉得抱歉而已。” 陆行止神色稍缓,看向方恒,“方老不必如此,既然我受了方家恩惠,又做了长老,自然会为方家出一些力,您直说便可。” “倒是老朽小人之心了,既然如此,老朽便直言了。行止应当也察觉出我方家对于招揽人才的急切,原本我方家是不收纳外人的,只是如今...唉...” “几百年前,灵气消弭殆尽,当时七门派一家族的一众前辈共同寻找到十几个灵石矿用于修炼灵气,但灵石矿数量有限,并不能满足所有人。 前辈们为灵修一道能长久繁荣,便共同约定每三年举办一次比武大会,由不满三十五岁的年轻一辈参加,连续胜利三次的势力便可拥有最大的两个灵石矿,以保障最优秀的家族后辈传承,而其他七方势力则瓜分剩下的小矿。 之前近百年,灵石矿便一直由我方家持有,但四年前的比武大会上,泽山派不知从哪里收的弟子,天赋惊人,泽廉作为我方家年轻一辈天赋最好之人,却不是那人的一合之将,一年前第二次比武大会,泽廉再次落败,再过两年便是第三次比武大会了,若是再落败,我方家便只能将手里的两个灵石矿拱手相让了。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上场?”陆行止接过方恒未尽之语。 “是的,不知行止意下如何?” 陆行止低头沉思片刻,“可以,只是我也无法确保能胜,若是败了,还望方老不要怪罪!” “不会不会。”方恒见陆行止松口答应,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陆行止比方泽廉强了几倍不止,若是还输了,那他们方家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况且,在此之前,他们会尽力帮助他提高修为,除非泽山派的那人是老妖怪,否则万不可能输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泽廉可以留下帮你找书,如果不需要,叫他离开便可。” “好,多谢!”陆行止拱手行礼目送方恒离开。 才转身看向身侧之人,“那就麻烦你了。” 方泽廉摇摇头,想笑又有点想哭,“不麻烦不麻烦,只要陆老师肯帮我方家,我给您当牛做马都可以。您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压力有多大,呜呜呜~从十几岁开始,没日没夜的练功,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呜呜呜呜!” 第30章 因我受伤 陆行止有些好笑,当牛做马的话晏洲那孩子也说过,一个两个的,搞得他像周扒皮一样。 “那我们就开始了?” “好。”方泽廉擦掉真冒出来的几滴泪珠,干劲十足。 一整天的时间,陆行止除了中间吃了几口饭之外,便几乎没有挪动过位置。 功法众多,即便是方泽廉已经将等级低的和一些偏门的功法给剔除在外了,仍旧有不少。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方泽廉悄悄为他打开一旁的台灯,微黄的灯光打在那人的身上,看起来格外温柔清雅,连低垂认真的眉眼都好看到过分,让人心悸。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方泽廉忙摇摇头,真不愧是学校最帅的老师,他一个男人都看得晃了神,要是让学校那群女生看到,不得疯了? 片刻后,陆行止终于看完手中的书,摁了摁有些酸涩的眉心。 方泽廉见状忙递了杯茶过去,“喝点水休息一下吧陆老师,明日再看也是可以的。” 陆行止接过茶杯,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几点了?” “快六点了。” “好,那今日便到这里吧,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不麻烦!”他很乐意服务。 陆行止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这么兴奋,补充了一句,“明日你便不用来接我了,我已经把路记住了,我自己开车过来就可以。” “不行!陆老师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为什么不让我接啊,我要接的,让我接吧好不好??!!我求你了!!!” “呃,好吧。”陆行止无奈点头。 这人挺好,就是有点吵,还是晏洲乖。 他想接就接吧,免费的司机,不用白不用! 汀兰苑内,月色如水,屋内的少年端正坐于方桌之前,一笔一划的写着大字。 只是眼神飘飞,看起来有些神思不宁。 走神之下,本来就不太好看的大字楞被练得完全走了形。 想到昨晚先生的异样,晏洲有些烦躁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写得乱七八糟的字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偏偏此时屋外的蟋蟀、蝈蝈争先恐后,拼命的叫个不停!让晏洲心中更加烦躁! 猛地起身,趴在窗边冲着窗外喊去! “叫什么叫!烦不烦啊!无事可做吗!真真是烦人至极!下辈子投胎做人!找点事儿做吧!!” “啪”的一声,把窗户摔上!转头便看到一张纸悬空而立! 【和谁吵架呢!外面有人吗!?】 晏洲:“......” 完了,他可爱乖巧的形象!!塌了! “没,只是刚刚想起您前几日给我讲的秦桧迫害岳飞之事,现在想来仍是气愤不已,所以...” 陆行止:“......” 许久没等到先生反应的晏洲:“......” 长久的寂静后。 【那个...说谎并非君子所为,先生不是说非要你作君子,但日常还是要注意一些...言辞,当然...若是课业压力太大,适当发...发泄一下先生也不会过分苛责...】 晏洲眼神萎靡:“哦~” 猛然想起自己刚刚为何心烦气躁,忙道:“先生昨晚怎么了?可有受伤?” 【我...】 “先生可莫要框我,我感觉得到,昨日先生就在屋内。” 【我...】 “先生刚刚教我,君子不说谎!” 被自己的好学生堵了两次的陆行止无话可说,真是走师父的路,让师父无路可走! 【昨日确实受了点伤,需要修炼恢复,所以没办法答复你,但是昨晚一晚上我就恢复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为何会受伤?” 【和别人打架...不是,是和别人对战。】 “真的?” 【真的!】他为人师表的,就算之前骗过这小子几次,还不至于被这么怀疑吧! 晏洲收回狐疑的目光,软了声音,“好吧,无事便好,先生也要适当收敛些脾气,不要和别人对战,等洲洲当了皇帝,先生想打谁,我便帮你打谁,好不好?先生若是受伤了,我会很担心的。” 陆行止心中升起的几分火气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罢了,晏洲只是担心他而已,有什么错。 【好,而且今日我有好事要告知你。】 “什么?” 【先去练会儿字,等下我便给你。】 二人在方桌前相对而坐,油灯昏黄跳跃,纵使晏洲看不到对面之人的身形,只能看到毛笔悬空而立,在纸张上留下一个个文字,仍旧让他感到心安。 昨夜那样的恐惧,他不想再回想第二遍! 对面的书写许久都未停止,以至于晏洲中途还偷偷加了两次灯油。 直到月上中天,蟋蟀蝈蝈之声更加清晰了几分时,陆行止才终于放下了笔。 太艰难了,他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功法都如落雨神针一般精简。 基本上都是连图带字,洋洋洒洒一大篇。 幸亏他记性好,还是中医,要不他光图都没办法准确默出来。 【过来看!试试!】 晏洲早就好奇的不行了,见先生发话,忙凑了过来。 只是片刻后,脸色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陆行止没有察觉,有些心急催促,【愣着干什么?赶紧试试,我想了很久,落雨神针无法修习可能不是你的原因,而是功法的原因,所以我寻了新的功法给你,应当很适合你,你试试!】 晏洲垂首看着手中墨迹都未干的功法,突然自嘲一笑,“先生确实没有骗我,但却很会瞒我!” 陆行止:? “这功法哪里来的?” “先生不打算和我说吗?!” “我若不是猜了出来,先生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瞒着我吗?” “你...昨晚的伤,是不是和这功法有关?” “你受伤,是因为我对不对!” 少年哽咽着质问,眼中满是拒绝和自责。 陆行止不是故意瞒他,只是觉得这样的事不需要告诉他而已,而且事关现代,他也无法言明,没想到他就这么猜出来了,还这么难过,这么生气。 【受伤只是意外,和你没有关系!】 少年摇摇头,这样的劝慰抹不去他内心的自责,“先生,我不想去争帝位了,就这样吧,您陪在我身边,人生不过五六十载,若您能伴我左右,我就很开心了。” 【说什么气话?你母亲的仇不报了?】 沉默良久,久到陆行止以为他终于想明白时,晏洲突然开口,“可是母亲告诉我,无论如何,活着最重要,活着的人最重要,如果我想要的一切必须用失去您作为代价的话,那我便不要了。” 第31章 番外篇 黑衣人 二十年前,陆行止不过七岁。 父母再次打算出远门,前往偏远山区寻找一味药材。 年幼的他不愿和父母分开,便哭闹着说什么也要一起,劲头之大,爷爷都拉不住,硬是冲到了车前。 父母无奈,想着只是去偏远之地,虽然辛苦些,但也没什么危险,便松了口,答应带他一同前往。 药材的收集不是很顺利,虽然得到了消息,但还是辗转了好几个村庄才收到那味药材,只是却错过了原本返程的时间,遇上了很大的暴雨。 二十年前的山路,比现在不知难行多少倍,窗外的暴雨,几乎遮挡了前方所有视线。 陆爸爸小心翼翼的开车前行,他不敢停下,随时可能掉落的落石和泥石流很可能会要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陆妈妈抱着年幼的陆行止坐在后座,轻声安抚。 但终究,不幸还是没能避免,山上巨石混着细碎的石块滚落,直直砸向车辆前侧,力道之大直接改变了车辆方向,车辆冲出山路,车身大半悬挂在悬崖峭壁之上,眼见就要滚落山崖。 年幼的陆行止吓得大哭,但声音几乎淹没在雨声之中,绝望无助! 千钧一发之时,本该滚落悬崖的车辆却突然止住了坠势就那么一半悬空的摇晃在悬崖边上。 陆行止还记得,当年他顺着车窗向外看去,只看到一个身穿黑衣之人站在悬崖边上,一双血淋淋的手就这么扣在副驾驶的玻璃处,死死拉着快要掉落悬崖的车辆。 那时年龄尚小的他还不懂,一个普通人是根本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抓住一辆车的,只觉得他们一家有救了。 “陆!行!止!” 那黑衣人的声音响起,因为拼尽了所有力气,所以声音几乎是从后槽牙一个个咬出来的一般。 这黑衣的叔叔是谁? 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就在他惊讶之际,身体突然腾空,是母亲将他抱了起来,从窗户处拼命向那黑衣人的方向递去! “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黑衣人也没有犹豫,松开一只手伸了过去,勉强拉住了陆行止的一只胳膊,将他扯了过来,放到自己身后。 即便他不是普通人,但单凭双手的力量拉住一辆车终究太过勉强,更何况手上因为满是碎玻璃渣已经被鲜血染红,滑腻的几乎脱力。 但黑衣人却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仍旧竭尽全力的拉着摇摇欲坠的车辆,看向车后座的女人。 “快出来!” 眼见陆行止已经安全,陆妈妈嘴角终于挂起一抹笑意,随后看向驾驶位上被石头砸中,已经毫无生机的丈夫,笑意惨然。 “不必了,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放手吧!我出不去的,再坚持下去,你也会掉下悬崖的!” “不行!我必须救你!要不他...他长大后会怪我的!快!” 陆行止的母亲在二人身上扫过,有一瞬间的诧异,她怎么觉得,这黑衣人说的是她儿子? 这人认识她儿子? 思绪未落,一阵失重感袭来,车辆终究还是翻滚着落下悬崖。 生命的最后一刻,陆妈妈心想,这黑衣人好似是冲着行止来的,有他保护,行止定能平安长大。 眼见载着父母的车一圈圈滚落山崖,小陆行止害怕地嚎啕大哭!哭喊着要下去找他们。 暴雨中黑衣人单膝跪地,一手环抱着小小的陆行止,一边有些懊恼的看了看自己的鲜血淋漓的手掌。 他怎么这般无用! 陆行止藏在那人怀里,哭个不停,黑衣人笨拙的哄着他,直到他在暴雨中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便是在医院,床边是听到消息赶来的爷爷。 那黑衣人,之后他便再未见过。 那张脸,因为当时太小,时间过得太久,早已记不清楚。 只记得昏迷前,那人在耳边一遍遍的告诉他,“一定要活着,活着的人最重要。” 看着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的儿子儿媳突然丧命,巨大的悲痛让他更苍老了几分。 干枯的手抓着他稚嫩的手,握的那样紧。 眼泪止不住的从他眼中的落下,他怎么能这么自私,让刚刚承受了丧子之痛的爷爷再次失去唯一的孙子,这样的话,爷爷他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一定要活着,为了还活着的人。 那句话支撑着他,让他能陪伴着爷爷走到现在。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很想再见那人一面,想要亲口对他说声谢谢,不止是为了感谢他救了自己性命,更要谢他给了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第32章 九玄功法 思绪回拢,陆行止看着眼前的晏洲有些恍惚。 他竟然说了和那黑衣人几乎相同的话,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但仅仅是一瞬,便苦笑着摇摇头,都不是一个时空的,怎么会呢!他都要魔障了! 晏洲见他放完狠话后,先生便一言不发,心中有些着急,他只是...担心他,不是故意要对先生不敬的。 先生会不会觉得他很不乖,一气之下离开。 心中蓦然涌起酸涩的委屈,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又害怕他惹得先生心烦,努力憋着不肯落泪。 不能让先生生他的气,要不自己道歉哄哄先生吧。 【抱歉,让你担心了。】 嗯? 晏洲道歉的话还未出口,便见先生拿了毛笔写字,竟是给他道歉。 心中的不安和酸涩再也按捺不住,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忙背过身去,悄悄擦去眼泪。 【怎么又哭了?洲洲已经长大了,不能当小哭包了知道吗?】 “嗯~”鼻音浓重,听得陆行止心中一乐。 【我答应你,之后再不冒险,再不让自己受伤好吗?而且这次真的只是和别人比拼,最坏的下场只是输而已,并无性命之忧,这样洲洲能开心一点了吗?】 “嗯。”晏洲不好意思的垂着头,头顶发丝柔顺,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两把。 【那功法还要不要学?】 “嗯。” 陆行止眉头微挑,哄好了! 他可真难! 晏洲在床榻之上盘腿而坐,默默记住功法的运转方式后,垂首闭眼,双手交叠至于肚脐之上,静静感受周身的灵气。 陆行止在一旁负手而立,心中紧张不已,若是这个再不成功,大概率就说明晏洲与修习灵力无缘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陆行止心中更加焦躁,在殿内不停踱步! 失败了吗? 当初自己感知灵力可是很快的,怎么晏洲这么长时间没有反应? 应该不会吧? 这个功法名为《九玄》,是级别不低的单纯修炼灵力的功法,不带武功招式,修炼门槛应当不高才对。 思索良久,陆行止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失败便失败吧,等下还是好好宽慰一下晏洲,大不了之后有机会培养一些高手保护他就是了。 就在陆行止快要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时,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猛的看向晏洲。 周边的灵气如同受到召唤一般,以晏洲为中心,缓慢而来,一丝丝的进入他体内。 成了! 陆行止终于松了口气,静下心来给晏洲护法。 一直到晨光敛尽,天色转明,晏洲才睁开眼睛。 “先生,您看到了吗?我成功了。”语气难得的兴奋!几乎失了往日的稳重。 【看到了,恭喜!】 【丹田之内是否凝聚了液体?】 “液体?没有啊,照昨晚修炼的情况来看,恐怕得一两个月才能汇聚一滴吧。” 嗯? 陆行止语塞,好吧,看来即便能修炼灵气,资质也有些一般呢。 罢了,自保而已,又不是要闯荡江湖,稍微会点儿,够用就行。 陆行止此时还不知道,晏洲的资质即便算不上顶尖,也足够称得上上乘。 而他自己之所以能修炼如此之快,完全是因为他如今是纯粹的灵魂之体,吸纳起灵气来毫无障碍。 只是他自己变态而已,可不是晏洲不行! 【这功法你还得勤加修炼,招式武功什么的,以后我再教你!】 之后几个月里,陆行止翻遍了方家藏书阁,给晏洲精挑细选了一部游龙身法和剑法。 习剑是晏洲自己选定的,说是习剑的都是君子。 用针做武器的·东方不败·陆行止:...... 小孩子童言无忌,但最是杀人诛心! 大晏国很快来到了九月,汀兰苑内树木花草长得极为茂盛,虽没有宫内其余地方有专人刻意养护的精致,但自有一番蓬勃随性的生命之力,陆行止很是喜欢。 每到清晨,他便搬了摇椅放在院内的凉亭之下,清风微拂,好不惬意,舒服的他都要爱上这里了。 大殿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修炼完毕的晏洲缓步走来。 目光落在空空如也,却规律晃动的摇椅之上,嘴角笑意清浅。 随后挽了袖子,又从一旁拿了工具,来到凉亭一侧,开始修剪那里依附亭子生长的葡萄枝蔓。 葡萄只有几株,不是他们特意栽种的,而是先生在院内不经意间发现的,也不知是如何落下的葡萄种子,更不知长了几年,最终被喜爱它的伯乐发现。 最终先生便将那几株幼小的葡萄移栽在凉亭一侧,给了它们依附之地。 如今在晏洲的精心照料下,已经结了几串绿色的果实,晨光之下,细微的绒毛仿佛闪着光,霎是可爱。 陆行止听到晏洲的动静放下手中捧着的医书,看少年细心温柔的照顾着葡萄藤蔓,满意的点点头。 自己果然适合教书育人,看把孩子养的多好。 任谁看了都没办法把如今的少年和大半年前的瘦骨嶙峋的可怜小哭包联系在一起。 剪完残枝废叶,还将没有缠绕好的小藤蔓手工缠好,晏洲又跑去打了一桶水,细心的浇在葡萄藤蔓根部。 一切忙完,晏洲才坐在凉亭的木凳之上,靠着凉亭栏杆乘凉,静静地看着摇晃的摇椅,一下下的,仿佛摇进了他的心里。 他格外珍惜这样什么都不做,安静待在先生身边的时辰,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第33章 留下医书 陆行止没有发现少年的目光,此刻他所有注意力都被手中的医书占据。 这本医书应当是那个太医的珍藏,其中治病药方和治疗方法创新又有依据,对他很有启发。 品至独到之处,总忍不住翻回去再多看几遍。 晏洲和先生相处大半年,哪怕看不见他的神态,但单从翻书的动作晏洲也能猜出先生定然对这本书喜爱至极。 想到昨日他听到的消息,晏洲开口,“先生既然喜欢这本书,不如就不还了,偷偷留下便是。” 陆行止闻言,自书本中抬头,【那可不行,时间久了不还会被主人发现的。】 “嗯~先生这本书应当是从的李太医处寻得的吧?如果是的话,那他应当已经发现医书丢失了。” 嗯? 陆行止闻言直起身子。 “昨日,李太医发现自己祖传的医书丢失,遍寻太医院无果,怀疑是他贴身内侍偷的,已经罚了那内侍二十鞭子,所以您不必担心主人发现了。” 陆行止眉心微皱,【医书丢了,又没有在那内侍屋内找到,怎么就怀疑是他偷得?而且只是怀疑又无实据,怎么能打人呢?】 不过,陆行止转念一想,皇宫中人,大多视人命为草芥,打个人有什么稀奇的呢? 【我的错,今晚我还是尽快把医书还回去吧,要不只怕那小内侍还要受罚。】 “既然先生喜欢这本医书,为何要还?一个小小的内侍而已,打了便打了,有什么干系。” 晏洲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带着毫不在意的冷漠。 仿佛一个小小内侍的生死无关紧要一般。 陌生的冷漠让陆行止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心中陡然生起一丝寒意。 他看向晏洲,暗道刚刚照顾葡萄藤时的温柔恐怕只是表象罢了。 他一直都知道在这皇宫中生存不该太过软弱善良,他们要走的路也不会温情脉脉。 单纯是会丧命的,而他不想让晏洲死,所以他在教导晏洲时,计谋、人心、利弊得失,都不曾掩饰,没想到他教的好像有些过了... 【晏洲,我曾教你为达目的,可以尽力谋求算计,是我错了。 我忘记教你何为底线,不让他人代自己受过是底线,不害无辜之人性命是底线,若有一天你做了皇帝,爱民如子,善待自己的臣民便是底线。若是没了底线,前者便与匪徒无异,后者王朝覆灭、千古骂名便是结局!知道吗!】 晏洲眼中的茫然一闪而过,先生说的这些他懂,也好像不懂。 若是那人是先生,他必定不算计,也不愿先生代他受过,可要是别人的话,又有什么要紧? 天下人那么多,他总要护住最紧要的。 但不管心中如何思量,晏洲还是点了头,表示他知道了。 陆行止松了口气,还好,还没歪太多,来得及补救。 突然,原本悬空的医书坠落,摇椅缓慢恢复平静。 晏洲沉默着走上前捡起医书,书籍古朴,里面密密麻麻的备注笔记,记载了着书之人对每一种病症的思考。 于医者而言,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也难怪先生如此爱不释手。 难得先生有这般喜欢的东西,就这么还回去,他有点不甘心呢。 晏洲摩挲着手中的医书,有些出神。 等到了晚上,陆行止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拿了那本医书前往太医院,虽然还未到宵禁时间,大多数宫人仍未入睡,但好在他现在发现只要用自己的衣物盖着想要隐藏的东西,那东西便会如同隐身了一般。 所以陆行止只要将医书藏在怀中,便不会有人发现,只在放回去的时候注意一些就可以了。 半个时辰后,陆行止有些迷茫的回到了汀兰苑,走进房间关好房门后,又将怀中的医书取了出来,搁在桌上。 “先生,您不是去还医书了吗?怎么又拿回来了?”晏洲看见放在桌上的医书,从课业中抬头,有些好奇的询问。 【哦,没事,这医书应当是不用还了。】 “为何?” 【刚刚我过去太医院后,发现太医院走水了,走水的正是那李太医的房间,好在李太医不在屋内,火也很快就扑灭了,所以没有人受伤,就是那间房间几乎要烧完了。】 “然后呢?和医书有何关系?” 【然后,内侍们清理走水后的残骸时,再灰烬中发现已经被烧毁殆尽的木匣一角,有一书页残骸,从封皮来看,正是丢失的那本医书。】 陆行止说到这里,眉心微皱,【可医书在我手里,怎么可能会被烧掉?】 晏洲思索片刻后道:“其实也不难猜,想来是那内侍害怕继续被罚,所以伪造了医书放入木匣之中,然后假借走水的意外,让李太医觉得医书并未被偷,只是之前并未找到罢了,如今走水焚毁,那小内侍自然不用被罚了。 如此的话,先生千万不要把医书还回去,要不此计暴露,那内侍恐怕又要受罚了。” 陆行止叹了口气,【我也正是有此猜测,所以便又将医书带了回来,看来这医书只能暂时放在我手中了,之后若有机会再还给李太医。】 虽然这般不好,但那李太医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内侍此举也算是回报一二,倒是便宜了他这个“窃书”之人。 晏洲闻言,嘴角轻弯,继续埋头做功课。 先生,真可爱!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让人未曾注意便已至冬日。 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晚,一直到除夕当天才姗姗来迟,很快便又如同去年一般覆盖了整座皇城。 “先生,来屋顶。” 陆行止过来后便看到晏洲留下的字条,字迹相较之前已经有了些许的进步,只是仍有很多不足。 看来习字一道,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取了晏洲准备了好的炭笔和裁好的大小合适的白纸,陆行止才推开房门,步入院内。 抬头看去,正殿屋顶之上,可不正是那少年。 少年眼力极好,点灯熬油的学了一年,仍旧在这雪夜看到了悬空漂浮着的炭笔和纸张。 顿时有些兴奋的挥了挥手。 “先生!这里!” 陆行止脚步微抬,身形便如同随风而起羽毛一般,翩然而上,又缓缓落于屋顶之上,动作之轻,所到之处几乎看不到白雪被压过的痕迹。 第34章 十一岁生辰 【雪夜风大,怎么想着要来屋顶吹冷风?也不怕冻到自己。】 “哈哈先生,我一点都不冷,你看我!穿的很厚的!” 少年一身蓝色棉衣,外面还披着一个同色披风,虽然样式普通,但细细看来材质上乘,很是厚实保暖。 脖子上还搭了一个白色的毛皮围脖,约莫是狐狸的,看起来蓬松柔软。 精致的下巴半藏在白色绒毛之下,衬的莹白可爱,早已没了之前的枯瘦蜡黄。 最重要的是,看起来确实不冷了。 如今汀兰苑的光景比一年前可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原本只是靠着那内侍监的首领康海衣食无忧罢了,没想到在自己教了晏洲武功之后,他便时常趁着白日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外出。 刚开始陆行止还会担心,后面见他越发熟练,也就不再管了。 没想到,不知晏洲出去做了什么,汀兰苑内的生活水准竟然日益增高。 陆行止甚至觉得,只要再给晏洲一点时间,他都可以自己想办法出冷宫了。 不是他凡尔赛,孩子太过优秀,他这当先生的,成就感都要没了! “先生,你听!”晏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侧耳细听之下,远处宫殿的丝竹管乐之声传来,悦耳动听。 【这是?】 “是皇宫内正在举办除夕夜宴。” “母妃去世前,除夕夜宴每年我都会参加,即便当年在襁褓中也不例外。” 语气中的怀念如此清晰,那时候应该是晏洲最快乐的时光吧。 【别难过,很快你便会再回到那里的。】 “不重要了,夜宴之上已经没有了我的亲人,去不去的,又有什么干系。我只是在想,母妃要是再幸运一些就好了,如果他能早些遇到像先生这般厉害,又心肠柔软之人,或许,便不会死了。” 陆行止不知如何安慰这个身形消瘦的少年,他还这样小,若是在现代,不过是个小学生,恣意骄横也罢,撒娇软弱也罢,自有父母宠着。 而他,在这样本该团圆的除夕夜,却只能坐在屋顶,孤寂的看着别人的热闹。 许久之后,晏洲略带鼻音的声音飘进耳内。 “先生,如果可以,您愿意抱抱我吗?” “当年的每个除夕,都是母妃抱着我过的。” 丝竹声音更响,陆行止却再也听不进去,身侧的少年泪珠滑落,却又很快隐入白色皮毛。 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心疼,很想很想抱抱他,告诉他依然有人爱他,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日便是大年初一,晏洲提早便在汀兰苑内尽可能的布置了喜庆的红字。 但看了半天,还是觉得不满意,今年难得有人陪自己过节,不能这般寒酸。 半晌后,一把不知从哪里寻的红色腊梅插在了白色的花瓶之中,不贵重,却也有了几分热闹的生机。 临到晚上,晏洲又叮叮当当的准备了好几道菜,要不是昨日先生和他说了,其实自己即便燃香也吃不到他做的饭,他还能做更多。 不过,即便先生吃不到,能在他吃饭时陪在他身边,他也很知足了。 却没想到,先生过来之后只看了一眼,便道少了一道菜。 然后就自己进了厨房,还把他赶了出来,也不知想要鼓捣什么。 晏洲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以先生的厨艺,把他一个人放厨房,合适吗? 会不会有危险? 他那么好,那么厉害的一个先生,不能轻易被炸没吧? 晏洲不放心,决定还是待在门外等着吧,万一真出什么事他也能第一时间救先生! 时间有些久,站的累了,便寻了个近处的台阶坐着。 总之,没有走远。 小一个时辰后,厨房的门伴随着“吱呀”一声,终于打开。 晏洲忙起身透过半开的房门瞧了眼厨房,很好,只是乱了点,没炸! 陆行止手中端着碗,看着晏洲自以为很隐蔽的动作,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至于吗? 不过看在今日特殊的面子上,还是不跟这小屁孩计较了。 “先生?长寿面吗?” 晏洲清亮的眸子微转,视线落在汤碗中,瞬间便红了眼眶。 碗中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无非是一碗清汤面,再加一个卖相不是很好的煎蛋,几颗葱花零星点缀罢了。 【对呀,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 “先生怎么会知道?” 【你之前说过,我过来的前一天是你的生辰,是你许过愿后我才来的,那算下来的话,初一便是你的生辰】 晏洲坐在方桌前,接过汤碗小心翼翼放好,仍旧不撒手的乐呵个不停,看起来傻乎乎的。 满桌的美味佳肴也顾不得吃了,只捧着手中的面条吃个不停,连汤都喝完了才终于放下。 【好吃吗?】陆行止对自己的厨艺很没有自信,但看着晏洲的样子,他觉得他可能又行了。 “好吃!” 陆行止满意的笑了,笑的格外开怀! 果然不是错觉,他人生目前为止,唯一不可攀越的珠峰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他要宣布! 他厨艺的技能点亮了! 真不愧他在家练习了好几日,浪费了一整袋面粉,上百个鸡蛋,和好几口锅! 归功于某人做饭的速度,等晏洲吃完,又勤劳的收拾好厨房,天色已经很晚了。 因为今日过节,陆行止不准他再学习,晏洲便上了床榻,沉沉睡去。 月色之下,少年睡颜恬淡,嘴角都挂着笑意。 陆行止轻叹一口气,一碗小小的长寿面就这么开心吗? 突然,陆行止感觉一阵眩晕,恍惚间仿佛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打更的声响,一声声传入耳中。 不过片刻,一切又恢复如常。 但他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仿佛...仿佛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更紧密了。 莫名其妙的,那不受控制的宿命之感,再次涌上心头! 陆行止抬起手,试探的触上眼前之人的脸颊,蓦然,温热的触感通过指尖传回大脑。 柔软的!细嫩的!人的触感! 陆行止看着身侧睡得一无所知之人,眼中盛满复杂! 晏洲!你到底是谁!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 晏洲是被人掐着脸蛋掐醒的,不是很重,但足够吵醒他! 只是睁开眼,眼前却什么都没有,但被人掐着的感觉还在。 第35章 初诊脉,确认中毒 什么鬼东西! 鬼? 是先生? “先生捏我脸了,我...做梦了吗?”晏洲呢喃出声,神色还有些恍惚。 陆行止松开他的脸蛋,轻笑一声,缓慢又轻柔的将他抱入怀中,薄唇轻启,“晏洲,现在我终于能回答你前一晚问我的问题了,我愿意,并且很想抱抱你。” 晏洲愣了许久,才在陆行止的怀中反应过来! 随后深深埋入眼前之人的怀中,抱得极紧,呜咽出声,“先生!是你对不对!” “昨日生辰我许愿能抱抱先生,如今就实现了!” “先生真的是我许愿许来的!” “呜呜呜!” 陆行止好笑的伸手摸摸怀中之人柔软的发顶,温柔地轻拍他的后背。 心中却是暗道,他不会真是因为这孩子的许愿才来到大晏国的吧! 感受到少年在他胸前蹭了蹭,然后缓缓抬头,哭丧着脸,万分沮丧,“我后悔了!我应该多许几个愿的,我还想能看见先生,我还想先生能永远陪在我身边!结果我...我太想吃面了,我没忍住!呜呜呜呜~生辰愿望许的太少了,我亏大了!” 陆行止摸摸他细嫩的小脸,帮他擦去泪痕,“亏什么?不是还有明年吗?我等你明年生辰许愿,好吗?” 晏洲感受到脸颊上的触感,整张脸几乎都被先生捧在了手里,耳垂顿时烫的吓人。 害怕先生察觉出异样,忙退后一步转移话题,“这就是先生的声音吗?先生懂得这么多,我还以为先生年龄应当不小了,没想到听起来这么年轻,还...好听。” “是吗?刚刚不是还要看我长什么样儿吗?若我长得丑了,老了,会不会觉得失望?” “不!怎么会!”晏洲难得的急切,生怕先生误会,“无论先生是什么模样,我都...都很欢喜!” “而且...”晏洲抚上额角的黑色胎记,语气低沉,“我这样丑,先生不也从未因此对我失望过吗?” 陆行止察觉到他的失落,抚上那黑色胎记,顺着胎记边缘摩挲。 晏洲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微微仰头,乖乖的配合着先生的动作。 片刻后,陆行止放下手,边缘有轻微凸起,确实不像是胎记,但也不能排除,毕竟有些胎记也会略高于周围皮肤,形成微微的凸起。 恐怕只有把脉能确定了。 “坐那边凳子上,我给你诊个脉。” 时隔一年后,陆行止终于摸到了晏洲的脉象,脉象平稳,竟然并无他猜测的中毒脉象。 心思微动,丹田内一缕灵气被逼至指尖,通过二人相触的皮肤传到晏洲体内,将他经脉之内护体的灵气驱赶至丹田,愣生生的在丹田之内凝聚成一滴液体,汇入原本只有三四滴灵液之中。 晏洲被这先生一系列霸道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小心翼翼配合着收拢了余散的真气,还顺带轻轻安抚了一下仿佛因为害怕有些瑟缩的丹田。 先生灵力不知修炼了多久,但一定远高于他,要不他的丹田也不至于吓成这般模样。 唉,先生好像也不全然是他之前以为的那般温柔。 又温柔,又霸道的,他好像更喜欢了怎么办? 晏洲天马行空的想着,一炷香的时间悄然流逝,窗外夜色深沉,他迷糊的都快要睡着的时候。 手腕上的触感消失,顿时惊的又清醒过来。 “怎么样?” 陆行止屈指在方桌上微点,思索片刻后才道。 “脉象复杂,但还是依稀从其中探出了中毒之人才有的脉象,捉摸不定,如豆旋转,跳之急促。你确实中毒了,而你脸上的黑斑,不是胎记,是中毒所致。 而根据你中毒的时间来算,这毒是你尚在娘胎之时便中了的,也就是说,之前姚碧所说你母亲可能是被人下毒所害一事,应该是真的。” 说完,晏洲感觉自己的手腕再次被捉住,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一股更为精纯的灵力注入体内,严严实实的护住了他的经脉。 晏洲盯着自己还残留着些许温度的手腕一言不发,沉默的让陆行止有些担心 “害怕的话,便哭出来吧。” 没想到少年却缓缓扭头看向窗外,嗤笑一声,“有什么可哭了,这黑斑其实是我进了冷宫后才长出来的,那时年幼,每每在水面看到都会吓一跳,稍微长大点后,也猜过是不是中毒了,但身体没有异常,我也时常要为能吃饱饭而担忧,便没心思不在意了。如今确认是中毒不是更好吗?等先生为我解了毒,我应当就没有这么丑了吧。好事!好事!” “你的毒很复杂,而且我从未见过,你就这么相信我能为你解毒?” “嗯,我最相信先生了!” 陆行止叹了口气,有些拿他没办法,真当解毒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还有一件事...”晏洲突然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先生的声音这般好听,能不能不要叫我名字,叫我洲洲,或者阿洲好吗?直接称呼大名,听起来不太好。” 陆行止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名字本身就是长辈叫的,我作为你的师长,称呼你的名字很恰当,有什么不好的?” “就...就不好,我不喜欢,而且我估计先生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是我之前受先生蒙蔽了,错估了先生的岁数。” “真是没大没小。”陆行止要被他的悖逆之言气笑了,“且不说我的年龄确实比你长上不少,就算我们年龄相差无几,达者为师,我叫你晏洲也没有问题!” “哦...”晏洲说不过陆行止,沮丧的垂首爬上床榻,还贴心的扬起了一个被角,诚心诚意邀请,“先生,太晚了,睡吧,您想怎么叫都可以!” 陆行止一口气差点没噎过去,孩子还小,并没那个意思,是他想多了!他要反省自己! 不过因为现在确实已经很晚了,陆行止困得也没有时间再说什么,便也上了床榻,很快睡去。 反倒是早一步闭上眼睛的晏洲,听着身侧,那样清晰的呼吸声,失了眠。 片刻后,偷偷的滚了一圈,直到轻轻贴上那温热之后才停止。 第36章 布局 睡梦中的陆行止感觉有什么靠近,下意识伸手圈住,往怀中拢了拢,睡得更沉了。 徒留晏洲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正月十五,元宵宫宴完毕,晏和帝在高公公的搀扶和一众随从的心惊胆战中,鬓发散乱、衣襟凌乱的踉跄着回了皇极殿。 临到供奉兰落的正殿时,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朕...朕不能这样见兰儿,扶朕去...去梳洗更衣!” 一盏茶的时间后,换了兰落最喜欢的蓝色衣衫,又重新束了发的晏鸿羽踏入正殿,只是酒意未散,脚步仍旧踉跄。 等高公公好不容易将人搀扶着坐在地上的蒲团上时,额角已经渗出汗。 晏鸿羽抬头看向香案之上悬挂的日思夜想之人,香火烟气缭绕之下,画上那人仿佛要翩然跃下一般,心中酸楚更盛。 “高安,给朕再拿壶酒过来,还有兰儿最喜欢吃的芙蓉糕,今日元宵节,朕要好好陪陪兰儿。” “是。” 高公公躬身退下,殿内便只剩晏鸿羽...和盘腿坐在另一个蒲团上,单手捧着脸颊,正歪着头看着他的陆行止。 那天之后,陆行止便有直觉,汀兰苑困不住他了。 一番实验下来,果然,他能活动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几乎整个大晏国皇宫。 而且,除了晏洲之外,其余人仍旧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更无法触碰到。 确认好后,陆行止几乎每晚都会来晏鸿羽寝殿,试图听到点什么东西,但大多无功而返。 唯有今日,晏鸿羽吃醉了酒,话才多了起来,机会难得,一整晚,陆行止都极有耐心的陪着晏鸿羽,听他絮絮叨叨,又哭又笑的,真是渗人! 不过好在,他也算是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这罪没白受。 大半年的时光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又一次来到了十一月。 这段时间里,汀兰苑的葡萄又熟了一次,结的果子与去年相比,多了很多,晏洲尝过说很甜,可惜陆行止吃不到! 隔天晏洲便把所有葡萄摘下,学着酿了葡萄酒。 说等他明年许完愿,便与先生同饮美酒。 陆行止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了声好,一点没告诉晏洲自己一杯倒的战力。 因为他知道,无论晏洲如何许愿,无论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怎样深,他都真切的来自于现代,一个与大晏潮截然不同的时空,他的身体不会过来,自然也尝不到晏洲所酿的美酒。 汀兰苑内,百花凋零,枯木残叶,唯有院中月下舞剑的少年英姿勃发,朝气蓬勃。 银剑在他手中,飘逸灵动,如泉似水,颇有高手风范。 陆行止姿态闲适的立于廊下,轻轻点头,显然也是满意的。 但,还能更好! 他随手从院中抽出一根细软的树枝,飞身上前,“阿洲!小心了!” 说罢,磅礴的灵力灌于树枝之上,以木为剑,对上晏洲的银剑,“铛”的一声,竟发出金属碰撞之声。 晏洲一惊,连忙变换剑招,攻势更为凌厉! 树枝则不慌不忙,顺着他攻势的漏洞,屡屡点到晏洲身上,搞得他狼狈不堪。 一炷香后,晏洲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没力气了!” 即便是冬日,汗珠仍旧不断从下巴处汇聚,一滴滴落下。 陆行止见状也收了剑招,将树枝丢在一边,取了帕子递给气喘吁吁的少年。 “擦擦吧,休息一下我们再来!” 晏洲接过帕子,闻言嘴角轻撇,委屈巴拉,“先生你骗我!你之前明明说过不愿习剑的,结果这《瑶光剑法》你比我还熟,再加上你灵力远高于我,简直欺负人!” 陆行止没忍住,笑出了声,“没练啊,就是看了剑谱,发现你修炼的有点问题,然后帮你指点一下漏洞而已!” 这话显然答的太凡尔赛,晏洲顿时更加委屈了。 陆行止见状,也有些心虚,怀疑自己是不是打击到他了,便哄道:“要不,去练字?毕竟你的字比你的剑...呃...进步空间更大一些。” 晏洲:“......” 一盏茶后,沐浴又重新更过衣的晏洲如同上刑台一般坐在了桌前。 对于练字,他不是没有努力过,结果努力了这么久,字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入目,便有些排斥,时常撒娇不肯习字。 “先生,不练了好不好,学问一道,经史子集、行文着述才是根本,字写得能辨认便可以了对不对,先生最好了,今日便不练了好不好,先生最疼洲洲了,洲洲也最亲先生了。” 语气可怜极了。 陆行止睨了他一眼,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撒娇躲懒的招式用的炉火纯青。 不过想想自己初来时他怯懦讨好的样子,便觉得还是如今的晏洲更好。 而且,晏洲能变成如今这般样子,也是他惯得厉害,怪不得孩子。 只是,习字哪能不重要?若是在现代也就罢了,但这是古代,笔体字迹对每个读书人来讲都很重要,可以说是读书人的脸面。 他可不想以后的先生骂晏洲是“丑孩子”。 “起身。” “噢。” 陆行止来到晏洲身后,将毛笔忝好了墨,塞进晏洲手中。 “我手把手教你。” 说罢,便抬手握住身前之人的右手。 “屏息,手腕悬空但不能泄力,笔尖垂直......” 先生说了什么,晏洲一字都未听进去,只感觉眨眼间便被先生抱入怀中,右手也几乎被先生的手掌包住,说话时胸腔震动,震得他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 唯有右手,不受控制的随着先生的力道僵硬地移动。 “专心!” “哦好好。” 半个时辰后,陆行止终于勉强的松开手,无奈道,“有了些许进步,记住今日我教你的运笔力道,要勤勉练习,不能懈怠!” “好。”晏洲终于松了口气,顿时脱力一般坐在身后的椅子之上,悄悄拭去额角的些许汗水。 不知为何,先生教他习字时,心跳的好快,几乎要不能呼吸了,他觉得他可能是生病了。 先生医术高明,要不让先生为他诊治一二? 偷偷抬眼看去,却见先生也在练字,一旁摊开用来对照的正是几个月前先生让他找的母妃生前所写随笔。 当年母妃去世,皇帝让人将所有母亲用过之物全都一同葬入墓穴,他因为太过思念不舍,便偷偷留下了一些书稿,如今全在先生手里了。 “先生的字已经很好了,为何要学母妃的字?” 毕竟母妃的字虽然也好,但到底是女子的笔体,并不适合男子使用,先生苦练了好几个月,如今已经学的惟妙惟肖,不知是何目的。 陆行止闻言抬头,眼底是晏洲看不到的温柔与笃定,“阿洲,你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对吗?” 第37章 兰落现身 “是,十二月初二。” “之前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出冷宫,还记得吗?” “嗯。” “快了,这一天很快便要到了。” 晏和十四年十二月初二,大晏国宝华殿。 释迦牟尼佛金装加身,目光微垂,含悲带悯,香火萦绕之下,庄严肃穆。 殿内三千六百根香烛列于四方,古兰寺八十八位僧弥分左右两边坐于蒲团之上,吟诵着玄妙无比的经文。 佛像正下方,古兰寺弘若法师与晏和帝并肩坐于蒲团之上。 “阿弥陀佛,陛下,宝华殿内佛光笼罩,鬼魂之体原本无法靠近,正因这七年来您对天煞之人的折磨,换得兰施主功德附身,才有现世的可能。” 晏鸿羽微抬双眸,藏住了眸中之色,“大师的话朕懂,若是这次弘若法师真能让兰贵妃现身,朕会依你所言,打断天煞之人四肢,剜去双眼,将他丢出宫外自生自灭。”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也是兰施主本人的意思。” 晏鸿羽睨了一眼继续垂眸诵经的弘若法师,吩咐道,“取兰贵妃画像!” “是。” 晏鸿羽亲手小心翼翼将卷轴缓缓展开,画中女子正是晏洲的母亲兰落,是晏鸿羽亲手所画。 在兰落去世的七年时间里,晏鸿羽不知自己画了多少她的画,但这一幅,是最完美的。 画上她的一颦一笑,发丝裙摆,与他曾亲眼看过的一般无二!仿佛下一秒,这画上的女子便会跃然而下一般。 “大师,画准备好了。” 弘若法师闻言再次睁眼,矜持地微微点头。 “阿弥陀佛,请陛下将画卷放于你我二人正前方的地面之上,之后紧闭双眸,默颂《往生咒》,待诵完九遍后再睁眼。” “好。” 晏鸿羽依从弘若法师所言,吟诵往生咒,八十八僧弥与之共诵,诵经声在殿内萦绕盘旋而上,层层叠叠,仿佛能上达天听。 九遍《往生咒》吟诵完毕。 弘若法师双手结印,宽大的僧袍连同袈裟随风而起,顿时屋内三千六百根香烛的烛光剧烈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灭一般。 “飒悲风次弟来,幽然佛关法门开;蒦汤化作青莲诏,亡人翻身上佛台;白烛照亮归魂路,不落往生引魂来!” “现!” 随着弘若法师结印的手势和法咒结束,三千六百根白烛瞬间灭掉大半,宝华殿内顿时暗了下来。 “请陛下看此处!” 此时,晏鸿羽顺着弘若法师的手势看去,却见那原本只有兰落画像的宣纸之上,竟凭空出现了字。 【陛下,我已入轮回,不愿无关之人扰我清净,唯独挂心吾儿,望君善待,勿叫我轮回不得心安。 另,世上本无天煞之人,唯有小人迷惑君心,今日代为铲除,请君明辨,莫痴莫愚。 落款:兰落】 “兰儿,是你吗?你终于肯来见朕了吗?”晏鸿羽既惊又喜,踉跄着更加凑近兰落的画卷。 “兰儿!” “兰儿!你再跟朕说说话好吗?求你!” 可那画卷之上,并未有新字出现。 弘若法师原本自矜高傲的神态在看完画中之字后,便变了脸色。 只是还来不及说什么,身下的蒲团便突然起了火。 火苗一下子窜的极高,即便弘若法师很快跑开,又有小僧弥们簇拥着扑灭了火,僧袍袈裟仍旧未能幸免于难,七零八落的挂在身上,对于出家人来讲,是极大的侮辱。 但如今这都不是最紧要,因为刚刚有些激动的帝王不知何时已然冷静了下来,声音中携着冰霜与威势,砸进弘若耳中,“大师能否为我解答,兰贵妃方才所言何意?” “大师曾道朕的兰儿是被天煞之人杀气所害,故不得入轮回,只能堕入阿鼻地狱生生世世遭受痛苦!唯有朕折磨天煞之人才能使兰儿免遭苦难,尽享极乐。可为什么兰儿说她已入轮回?” “还有这迷惑君心的小人又是谁!为何你身下的蒲团会无端起火?” “陛下...这...”艰难抓着剩余衣料遮体的弘若脑子有些发懵,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这上面的字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怎么会! “大师能否替朕解惑!”帝王的声音冷的刺骨,话音刚落,殿外的黑羽营侍卫便冲了进来,压着弘若跪下,其他的小沙弥们也纷纷跟着下跪。 弘若被强行摁住,铁铸一般的手掌捏的肩膀胳膊几乎要废掉。 只能赶忙解释,“陛下,贫僧...也不知,也不知为何会如此!陛下,贫僧怎敢欺瞒陛下!这不是...对,这不是兰贵妃啊陛下。” 晏鸿羽垂首,冷冷的睨着眼前已经毫无大师风范的弘若,“你想说你这现身的不是朕的兰儿?” “正是如此,阿弥陀佛,一定是贫僧学艺不精,让孤魂野鬼进了法阵,是贫僧之过,恳请陛下...惩处!” 殿内无人再说话,只余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响,弘若紧张的几乎窒息! 片刻后,晏鸿羽冷笑一声,“哼!朕看你不是学艺不精,而是胆大包天!竟敢欺君罔上!妄图瞒天过海!” “压下去,仔细审问!若有同盟者,格杀勿论!” “是!!”黑羽营侍卫很快便将弘若及大殿内的八十八位沙弥一同压着退了下去。 晏鸿羽抬手又挥退其余宫侍,眸光再次落在那幅画卷之上。 就在刚刚弘若身下着火急匆匆后退时,他便发现落款左侧又浮现出一行小字。 “鸿羽,记住你我约定,杜鹃树下我们共酿的桂花酒,定要在洲洲及冠之礼上再饮。” 除了他和兰儿之外,无人知晓私下无人时,他总是要兰儿唤他鸿羽。 更无人知晓,汀兰苑不起眼的杜鹃树下,埋着一坛他与兰儿一同酿造的桂花酒,那时兰儿已经身怀六甲,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他们约定这酒要等晏洲及冠之时再饮。 能说出此言的,不是他的兰儿,还能是谁! 而且,他与兰儿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她的字迹他如何不清楚,这分明...分明就是兰儿! 晏鸿羽胡乱的坐在地上,手指轻轻拂过画卷上的每一个字。 “兰儿,你就只牵挂孩子,不担心我吗?我好想你...你能和我说一句话吗?就一句好不好?” 帝王哽咽着祈求,毫无帝王的威仪与自尊,只可怜的祈求那一丝丝的回应。 在他不远处,香案一侧,陆行止冷眼看完这一切,哼笑一声,转身离开。 天色太晚了,他要监督晏洲睡觉了,要不那孩子只顾着学习修炼,熬坏了身体怎么办,真让他操心。 陆行止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不久,晏鸿羽喃喃出声,却神色温柔,“兰儿在怪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所以生着气不肯再跟我说话对吗?但兰儿,我若不这样,洲儿此刻只怕也死了。”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晏鸿羽额头的青筋暴起,渗出一层薄汗。 低低痴笑,“我们的儿子很聪明,朕小看他了,或许这局棋要换个下法了!” 第38章 封亲王,父子相见 “皇三子晏洲,自生母兰贵妃逝世后,独居汀兰苑为母守孝,朕心甚慰,堪为天下子女表率。为表彰其纯孝礼厚,特封为景亲王,享三等禄,即日迁居毓庆殿,钦此。” 高安见跪在地上的晏洲迟迟未起身接旨,以为他是高兴的傻了,顿时笑呵呵提醒。 “景王殿下,您还不谢恩领旨吗?” 晏洲仿佛才回过神一般,双手接过圣旨,“儿臣领旨。” “哎,这才对嘛,这些年殿下受委屈了,不过好在苦尽甘来,这大晏国百来年的历史,大大小小几十个王爷,但能在十二岁就封王的,您可是独一份啊。” 晏洲嘴角含着笑意,“多谢高公公,不知父皇现在在何处,我可否前去见父皇一面?” “这是自然,陛下也正等着殿下前去谢恩呢。” 晏洲暗暗摩挲着手中玄色丝绸圣旨上的精致刺绣,曾经他以为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先生竟然真的为他办到了。 圣旨通过邸报瞬间传遍前朝后宫,引起轩然大波。 颐华殿内,所有宫侍俱都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啪”,又一个珍贵的玉碗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宫侍生怕下一个的碗碟落在自己身上,却又跪着不敢挪动分毫。 晏方站在大殿中央,气的不断踱步,喘着粗气声调极高的质问: “什么守孝,那是封禁!封禁!” “一个天煞之人,哪里来的脸面当天下人的表率!” “父皇是被人下迷魂药了吗?他不是最讨厌晏洲了吗!怎么又突然给他封王了!” “我十六的生辰都过多久了,母妃您让人给我请封了多少次父皇都无动于衷!凭什么给了那个下贱坯子!” “啪!”又是一个花瓶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片划破了身旁侍女的脸,顿时疼的惊呼一声,又忙收了声音。 昭贵妃头疼的坐于软塌之上,“你们还跪在那里做什么,把屋子里的摆件都给本宫撤下去,地面打扫干净,万一伤到大殿下本宫饶不了你们!” “还有,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是。” 待一切收拾妥当,昭贵妃挥退众人,这才拉了还气冲冲的儿子坐在身旁。 “你呀!这些年怎么就光长了脾气,不长脑子呢,你光在这里发狂有什么用?这些话如果传入你父皇耳中,你我都要麻烦。” “怕什么!大不了造...” “放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昭贵妃怒喝一声,止住了晏方大逆不道的言论。 晏方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嘟囔道,“又不是我说,是舅舅自己说的。” 昭贵妃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傻儿子,恨铁不成钢,“你是堂堂皇子,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继承皇位,不是非要冒险,别听你舅舅瞎说!” “可父皇一点都不喜欢我。”晏方也很委屈,他很努力讨父皇喜欢了,但父皇不喜舞刀弄枪,而他对画啊字啊的,又实在没有天赋。 无论他怎么努力,父皇却好像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这些他都忍了,毕竟还有另外一个更不得父皇喜爱,他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今日,父皇不仅放那个下贱之人出了汀兰苑,还先他一步被封为亲王! 那岂不是他之后经常能见到那个讨厌的人了,而且还得给那人行礼问安! 这让他如何能忍! 不行,他不能让他过得如此舒服!他要让父皇知道,晏洲才是那个最愚蠢的儿子! 此时,晏骆也刚刚走出柔妃娘娘的宫殿。 原本清隽的脸庞上,此刻布满寒霜! “弘若那边出了什么什么问题!怎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身后的青云仍旧云淡风轻的样子,轻声道:“昨晚我已安排人去了天牢,弘若说他原本是想要帮您彻底除掉三殿下,给您一个惊喜,但不知为何突然出了岔子。” “谁让他自作主张的!愚蠢!” “弘若此举虽然冒险,但按道理来讲,以铜锣树汁液书写,遇烟火之气显现字迹,以此推陛下一把,让他将三殿下逐出宫外的计划是可行的。中间调换画作的内侍也是弘若早就安排好的内桩,理应不会出现意外,除非有人洞悉了计划,再次更换了画作。” “你怀疑是晏洲?!” 能提前洞悉计划,又能在皇帝身边安排人,绝对不是简单几个人手就能完成的。 晏洲如今孤立无援,如何能做到? “青云尚不确定,只是这件事确实只有三殿下从中获益,殿下是否需要我查查?” 晏骆神色阴沉,“不必了,那暗桩是弘若自己安插的,与我们无关,这件事我们的人决不能插手!” “是。” “他还有说什么吗?” “弘若还说,即便此次计划失败,但他哪怕鱼死网破,也会尽力补救,保全殿下。” 晏骆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复杂,“走!去乾清殿!” ---------- 晏洲谢完恩后半晌,晏鸿羽仿佛没有看见大殿之内还跪着一个人一般,许久未叫他起身。 晏洲也垂眸向下,端正着跪姿,没再开口。 乾清殿内的气氛顿时冷得吓人。 高安站在角落有些心急,这父子俩怎么了这是?天煞之人的误会也解除了,人也放出来加封安抚了,就算不能马上冰释前嫌,承欢膝下,至少双方都应该表达适当的亲近之意吧。 怎得满是火药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晏鸿羽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然而,晏洲却并未起身,“父皇,儿臣有一事请求,望父皇允准。” “哦?何事?” “回父皇,汀兰苑是母妃生前居住的院落,儿臣不愿之后就此断了人气,也不忍就这么荒废了下去,而且母妃去世时儿臣还小,住在汀兰苑可以提醒儿臣莫要忘了母妃,因此,儿臣斗胆,恳请父皇允许儿臣继续住在汀兰苑。” 许久,晏鸿羽叹了口气,态度软了下来,他不知道兰儿是否还有其他家人,这世间能多一个惦记她的人总是好的,更何况,兰儿最牵挂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朕准了,起来吧。” “是。” 时隔七年,两父子此时才再一次看清对方的脸。 短短七年,如今也不过三十五的男人双鬓已经染上丝丝白发,连眼角都爬上了几缕细微的皱纹。 他老了很多,最重要是,这个人身上曾经意气风发的劲头,如今已经消失殆尽。 第39章 没有中毒 这些年,他也不好受吧。 他曾经那么的渴望过这个人,渴望他能亲手救自己于水火,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真的厌倦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晏鸿羽很惊讶,他记得七年前晏洲的脸上绝对是没有长这黑色印记的。 晏洲闻言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儿臣也不知。” 一个五岁开始便被囚禁在汀兰苑内的孩子,确实应该什么都不知。 “来人,叫太医过来!”晏鸿羽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些急切地吩咐高安。 等太医过来的时间里,晏鸿羽盯着他这张与兰落足有六七分相像的脸,出神了无数次。 目光如此赤裸裸的,晏洲自然忽视不了,只是他却不想理会,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只有些乖巧地抿着杯中的茶水。 茶水清甜甘冽,品起来口感极好,比现在他喝的茶不知好了多少倍,他得弄一些,到时候给先生尝尝。 太医很快便赶了过来,一同进入殿内的还有二皇子晏骆。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景王殿下。” “参见父皇,儿臣去吏部的路上碰到了温太医,说是要来乾清殿问诊,儿臣担心父皇身体便跟了过来,请父皇恕罪。”晏骆语气亲,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无妨,起来吧。”晏鸿羽道,随后转向温太医,“你,过来给晏洲诊脉。” 晏骆仿佛才看见晏洲一般,“这便是三弟吗?许久不见,竟然长这样大了?” “二皇兄。”晏洲自他进来便始终坐在软榻之上,见他打招呼,也只是微微颔首。 晏骆这才想起来,眼前之人已经被封为亲王,虽然是最低等级的亲王,但位阶上确实比他这个毫无加封的皇子来得尊贵几分。 饶是晏骆城府极深,一瞬间也没控制住脸色。 晏鸿羽的目光扫过,晏骆顿时惊得一身冷汗,忙装作关心地询问:“三弟是身体哪里不适?这脸...?” “臣弟也不知,所以父皇传了太医诊治。” 温太医此刻已经躬着身子小跑了过来,取了脉枕放好。 半盏茶的时间后,温太医诊完脉,又告了罪后,起身凑近晏洲的脸左右看了半晌。 “回陛下,两位殿下,微臣从脉象上来看的,景王殿下这些年身子亏空的厉害,但幸好年轻,未曾伤及根本,修养个三五年应当能与常人无异。至于这...脸上的黑色印记,微臣未见什么不妥,若是天生便有,那便是胎记,若不是天生所有,则可能是因为身体发生了变化导致,此种情况虽说罕见,但民间也曾发生过。” 晏洲听完,淡定的继续饮茶,他就知道这群人诊断不出,毕竟先生也是对他中毒有所怀疑的情况下,使用灵力进行二次诊脉后才诊断出来的。 这样也好,如今凶手不明,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他不想打草惊蛇。 至于父皇...即便知道他对母妃感情颇深,但自己目前并无实证,甚至太医都诊断不出中毒之症,父皇也不见得会相信他,甚至可能怀疑他无中生有,故意陷害! 还是他自己秘密调查为好。 晏骆闻言心中一松,不过想来也是,这毒当年用在兰贵妃身上不也没诊出来吗? 反而是晏鸿羽好似有些不能相信,沉声道:“再诊!” 温太医被吓得一哆嗦,不知道自己哪里诊得不对,哆嗦着再次探上晏洲的脉门。 “重点看景王是否中毒!” 温太医心下一凛,忙沉下心继续诊脉。 晏洲眉心微皱,扭头看去,父皇的反应有些奇怪!难道他知道自己中毒一事?可看刚刚的反应又不像。 许久后,温太医小心翼翼出声询问,“景王殿下身体是否感觉到不适。” 晏洲摇头,“没有。” “陛下恕罪,臣学艺不精,确实未从景王殿下的脉象中诊出中毒之症,殿下身子也未有不适,应当...应当是未曾中毒。” 晏鸿羽沉默半晌,“那他脸上的黑斑,可有法子除掉?” 温太医忙跪下请罪,“回陛下,这种黑斑本身不是病症,因此无法用药物去除。” 这黑斑确实不是病症,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讲,尤其是男子,几乎没什么影响。 但这位的身份可是皇子,大晏国极其注重外表礼仪,因此自圣祖开朝以来,便立下了规矩,容貌有瑕或身体残缺之人不可继承皇位! 这脸上小小的一块黑斑,几乎注定了景王殿下无缘皇位。 唉,可惜了,温太医心中暗自摇头。 “这...这怎么可以,三弟他怎么可以一辈子...你不行,不代表其他太医便不行。”晏骆惊讶出声,又转身跪下,“父皇,皇子的脸面至关重要,恳请父皇再传召几位太医共同诊治,也不能让他...唉,三弟怎么这么命苦。” 晏鸿羽扭头看向一脸淡然的晏洲,“你觉得呢?” 晏洲一脸搞不清楚状况,无所谓的样子,“一块黑斑而已,既然治不好,那便这样吧,父皇和二皇兄不必再为我这样的小事费心了。” “唉,你...”晏骆无奈的叹了口气。 此时,高安进殿,“陛下,负责审理弘若一案的大理寺来禀,说弘若拼死不肯招供,只说有事关社稷稳固的大事,一定要亲自说于陛下。大理寺不敢自专,特来请示陛下。” 片刻后,弘若被人半拖着进了乾清殿,虽说因为面圣,天牢的人给他清洗后又重新换了身衣服,但从弘若的神态和漏在外面的伤痕来看,不难猜出他昨晚经历了什么。 晏骆看见来人凄惨的样子,暗中在袖中捏紧了手指。 晏鸿羽端起新换的热茶,看也不看地上之人,漫不经心道,“弘若法师享誉我大晏国,拥趸者众多,朕如此对待大师,倒显得朕粗俗野蛮了。” 一晚上的时间,虽然不足以查清所日之事所有的案件细节,但大理寺的人也不是白拿俸禄的。 已经查明,并且抓了负责偷换画卷的内侍,只是此人只负责偷画卷,对于弘若到底打算如何瞒天过海也并不清楚,这也是晏鸿羽同意见他的原因。 第40章 弘若计谋 他要知道!这些人是打算用什么样肮脏的招式,利用他与兰儿的感情! “阿弥陀佛,无论贫僧出于什么目的,但终归打了妄言,佛祖不再庇佑贫僧,贫僧无话可说。” 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是一派高人姿态,连晏鸿羽都有些敬佩他了。 侧身看向身旁正一脸好奇的晏洲,晏鸿羽道,“知道这人是谁吗?” 晏洲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回父皇,儿臣不知。” “这此人乃古兰寺弘若法师,自你降生之时,便断言天机,称你为九世天煞孤星。天煞者,身带煞气,亲近之人难得善终。所以自你出生开始,你母亲的身体便不大好,于是他便劝朕将你送出宫外。但你母亲不允,之后,你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直至你五岁时离世。 其后,他又谎称,若继续让你享受皇子之尊,你母亲便不得轮回,永世遭受折磨。 所以朕才......” “原来如此!父皇竟是受此小人蒙骗!!” 晏洲义愤填膺,再也没有刚刚面对晏鸿羽的疏离和淡然,看眼中爆出的愤怒,真是恨不得上前踹弘若两脚! “”弥陀佛,贫僧昨日确有妄言,然在此之前,贫僧所说句句为实。此前几日,贫僧算出天煞之人将冲破禁锢,入朝为官,继而谋朝篡位。若不趁早将其铲除,预言应验,大晏朝必将风雨飘摇,气数将尽。贫僧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故而出此下策,借兰施主之口,望陛下能狠心除去天煞之人。” 晏鸿羽怒极反笑,“你到了这般境地,竟然还想要混淆圣听!” 晏洲面庞之上亦尽是怒色,“你还想骗父皇!” “陛下认为贫僧所言为虚,无非是因昨日兰施主现世,亲口所言已入轮回,无天煞之人罢了,但这只是西域国的一种戏法而已,兰施主怎么可能真的现世? 贫僧二十几年前游历西域国时,发现当地有一种特殊之物,名为铜锣树,用铜锣树根茎的汁液为墨在纸上书写后,不留痕迹,只有香烛蜡油氤氲的气息可令其现形,显现出的字迹漆黑,如墨水书写一般。 贫僧本来打算以此制造出兰施主现世,指认天煞之人的景象。没想到,竟然被人识破计划,调换了画卷!还因此放出了天煞之人! 阿弥陀佛,贫僧罪过!” 晏鸿羽闻言,有一瞬间的沉思,随后眸光微转,落在晏洲身上。 但看着晏洲清凌凌的眼神,又转头看向弘若。 “那依你所言,是谁调换了画卷?”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方外之人,无力查探,但只看有谁因此获益,便可知晓一二了。” “你的意思是晏洲所为?” “阿弥陀佛。”弘若不再开口,只念着佛号,但显然是默认了。 “哼。”晏洲看向装神弄鬼的弘若,“你所说只是诛心而已,又无真凭实证,本来就是你欺瞒父皇在先,如今所言,恐怕只是为脱罪罢了!” 弘若法师睁开眼,毫不避讳地对上晏洲还有些稚嫩的脸庞,面容沉静,“天煞之人果然心思缜密,狡猾至极。” 随后转向晏鸿羽,“陛下,贫僧刚刚说过,用铜锣树根茎汁液可无端浮现字迹,那背后之人既然洞悉了贫僧的计划,那他必然也知道此事,昨日使用的想来也是铜锣树根茎汁液。 只是那人定然不知,这汁液所写字迹显形后,虽然与墨汁书写的一般无二,但若是在字迹之上涂抹铜锣树树叶的汁液,则可令字迹消失,陛下若是不信,可让贫僧一试!” 晏洲脸色难看,看向正低头沉思的父皇,心下更冷。 起身跪在地上,“父皇,儿臣久居汀兰苑,今日之前都未曾听过弘若法师之名,也从未见过他,而他却口口声声说我提前洞悉了他的计划,还暗中布局!儿臣实在委屈!既然弘若法师说了此法,儿臣也恳请父皇一试,还儿臣清白!” 晏鸿羽神色莫名,沉默许久后,沉声道:“准了。” “阿弥陀佛,陛下,贫僧宝华殿的房间内,有两瓶铜锣树树叶的汁液,一瓶今日用,另外一瓶,陛下可派人带着前往西域国查验。” 随后又转头看向晏洲,“三殿下觉得是否公允?” 晏洲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嘴角反而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反问:“若是字迹并未如同大师所言消失不见,大师是否就认可昨日确实是我母妃现世?” 弘若看着眼前之人的笑意,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涌起一阵不妙的感觉,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得道了声佛号,“这是自然。” “哼。”晏洲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 很快,两个一模一样琉璃材质的瓶子被送了进来,瓶内装着微微泛着绿色的液体。 高公公拿着让陛下过目,晏鸿羽看过后,随手指了一瓶。 “是。” 高公公取了毛笔,又将刚刚选择的那瓶液体倒入小碗,放在软榻的小方桌上。 晏鸿羽接过毛笔,小心翼翼展开昨日的画卷,蘸了液体涂在了其中一个字上。 除了晏洲外,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字迹的变化,弘若也不例外。 很快,字迹便如同遇水一般散了墨,只是...却并未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 弘若见状惊呼出声,踉跄着就要起身,想要凑近去看,却被站在一旁的侍卫摁下。 “怎么可能....难道真有鬼神降世!!怎么可能!” 弘若被制伏,眼神空洞,仿若这些年始终坚守的某样东西突然破溃!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晏骆脸上的神色也没能即刻控制,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晏鸿羽显然也确信了什么,怜惜又无措的看着那晕开的字迹,随后便是震怒! “来人,给朕把弘若带回天牢,告诉大理寺不必审了,明日午时问斩,八十八沙弥,连同古兰寺所有沙弥、住持,全部流放!” “是!” 随后,晏鸿羽仿佛泄了精神一般,挥挥手让其余人离开。 第41章 先生是谁! 晏骆和晏洲相携从乾清殿离开,不过转眼间,晏骆又恢复了光风霁月之姿。 “恭喜三弟,不光获封亲王,还被赐居毓庆殿。” 晏洲腼腆一笑,“皇兄说笑了,就算我长居汀兰苑也知道,凡皇子六岁生辰后都会赐居宫殿,我如今快要十三了才有,哪里称得上皇兄恭喜二字?” “三弟竟然不知?毓庆殿建造的规制极高,远超过了普通皇子的规制,宫内都传言说是为将来的太子所建,等三弟住进去了,可别忘了邀请皇兄我进去一观啊,一饱眼福也是可以的哈哈哈。” 晏洲停下脚步,目光直直看向晏骆,一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才挂起一个看起来有些单纯的笑。 “皇兄说笑了,臣弟方才来乾清殿就是为了恳请父皇同意我继续居住在汀兰苑。父皇已经应允了,所以这毓庆殿我是没办法邀请皇兄一观了,不过若是皇兄喜欢,可以去求父皇将毓庆殿赐给你。” “三弟此话何意!” 毓庆殿是晏骆做梦也想要搬进去的宫殿,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拒绝! 而且居住那宫殿代表什么意思前朝后宫都清楚,自然只可能是父皇主动所赐,哪里能去索要! 就在晏骆觉得晏洲是故意嘲讽他时,晏洲却凑过来,用极轻的声音道:“皇兄,如今我能出汀兰苑已是难得,父皇虽然看起来对我好,但实际上仍旧对我心存芥蒂,而且我的脸...... 既然如此,与其让恨我入骨的晏方做皇帝,到时候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我宁愿二哥坐这帝位,起码到时二哥能保我做个富贵闲王不是吗?。” “你!”晏骆震惊。 “二哥可以想想。”说罢,晏洲转身离开! 徒留晏骆愣在原地,许久后才找回声音,“青云,你怎么看?是意外之喜的投诚?还是打算让我和晏方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的算计?” “殿下,我猜不透。” “连你都猜不透吗?” “景王殿下之前久居深宫,我等了解的并不多,所以青云无法判断他的真实意图。 但我了解殿下,您宁愿要明确的敌人,也不想要一个似敌似友的盟友。更何况,大殿下和您相争,并无胜算,您不是非要三殿下的帮助。” 晏骆叹了口气,“现在看起来确实如此,但晏方也不可小觑,他虽然愚蠢,可他背后站着的是镇国将军府,那几十万雄兵也不是摆着看的,若是真逼急了,即便我能登上皇位,怕是也坐不稳当。” 晚间,汀兰苑内,晏洲借口喜欢安静,挥退了所有殿内伺候的人,捧着下巴等某人的到来。 片刻后,空气一阵波动,随后温和的声音响起,“看来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 此刻的汀兰苑主殿已经焕然一新,所有的陈设布置,该有的不该有的一应俱全,满满当当。 看起来都是极为奢华金贵的物件,虽然不知这皇帝到底怎么个态度,但总归在物质上大方的很。 “先生!”晏洲语气有些兴奋,“给你看圣旨!” 陆行止接过来,先是好奇的颠来倒去欣赏了一番,仿佛只是个新奇的玩意儿,毫无尊敬之意。 然后,才施施然展开圣旨,细看其中的内容。 “毓庆殿?听起来好耳熟......这不是前几个月你告诉我的,说给未来太子住的宫殿吗?” 晏洲点头,“是呀,就是那个毓庆殿。” 陆行止扫了周围一圈,颇有些奇怪,“我看错了吗?这不还是在汀兰苑吗?” “这个......”晏洲语塞,忘记这茬了。 “有意外?被人抢了?” “额...那倒没有,我只是怕我搬到其他宫殿...先生不方便。” 陆行止叹气,“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在皇宫之中,我很快就能过去。” “可我不想等,我想每日都第一时间见到先生!”晏洲不服气,据理力争。 但其实,他怕的是若他离开,先生会不会便不再出现!他不敢赌! “行吧,反正这毓庆殿太过惹眼,你如今毫无根基,还是低调些为好。” “嗯~” 即便如此特殊的一天,晏洲向先生分享完好消息后,仍旧不肯懈怠,继续学习读书。 而且今日内务府在布置汀兰苑时,还按照皇子的份例添了许多书籍进来,晏洲如饥似渴。 他知道,先生已经帮他良多,之后的路,主要靠他自己了。 只是抚上书籍的墨色,晏洲还是忍不住询问,“先生,那画卷之上的字既然不是铜锣树汁液所写,那您是如何办到的?” 陆行止正不断从比他还高的书架上不断抽出书籍查看,闻言头也不抬,“这有什么难的,我只需要在睡前穿一件衣袖极宽的衣服,然后把一根短杆的毛笔藏在袖中,当场写......” 话音突然顿住,陆行止抬头向晏洲看去。 果然,晏洲看着这边,眉宇间满是不敢置信! 一只鬼!睡前!需要换衣服吗?!! 殿内是漫长的寂静,徒留烛火燃烧的细微爆鸣声。 “先生,昨日之事,父皇以为这世间真有鬼能现世,而您在此事上的所有做法却无一不在告诉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那我想问!先生是谁!” “我......” 晏洲起身走了过来,即便他看不到先生,但此刻,他也想距离先生近一些。 他缓缓地,靠的极近,直到几乎贴到先生身上,直到他能感受到眼前之人微喘的呼吸、温热的体温时才停下。 晏洲眸中泛起波澜,他仿佛在喃喃自语,又仿佛在说给眼前之人,“我太笨了,从先生第一次抱我时我就应该猜到的,一只鬼如何能有人的体温!先生,您说呢?” 晏洲说完,上半身微微后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中是他都说不清楚的激动! 这样直白的期待完全暴露在陆行止眼中,烫得他微微挪开视线。 许久后,他才长叹一口气道,“阿洲猜的没错,我确实不是鬼,但我在这里,应该也算不得人。” 之后,陆行止便将他如何来到此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晏洲。 “我本不想骗你,但我当时怕你伤心,所以......抱歉。” 第42章 晏方送贺礼 晏洲摇摇头,“先生是为了我,我知道的,怎会怪先生。” “不过...”晏洲眼神微转,好奇宝宝一般,“先生竟然来自于......现代?是这么说吗?好几百或者几千年后?” “这个...从文明发展的时间来看,差不多上千年后,但我刚刚说了,我们的历史中没有大晏朝,所以这应当是两个时空。” “没有遗漏或者未发掘出来的可能吗?” “额...应该没有吧,大晏朝到现在都存在百来年了,而且我刚看了大晏国的地理志,国土面积很大,不可能有面积如此大,存在时间如此长,还没有被发现的朝代。” “哦......”晏洲有些失望的垂下头,不过随后又自我安慰起来,“这样不可能的情况下,我与先生都能相会,当真是不一般的缘分呢。” 三日后,晏和帝为晏洲封亲王一事特设宫宴,宫宴规模极大,五品以上在京官员俱都参加。 宫宴还未开始,皇帝陛下未到时,众官员们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叽叽咕咕的,与菜市场无异! 与菜市场无异这句话是陆行止说的,此刻他正背着手,如同孤魂一般,游荡在众官员之中。 八点了,宫宴都还未开始,这古代的夜生活也不像他想象般无聊嘛! “李大人啊,你说这陛下到底什么意思?不是关了三殿下这么些年了吗,怎么突然又放出来了?君心难测啊!”一须发斑白的官员感叹! 李大人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这你都不知道?!” 陆行止忙凑了过来。 “陛下可不光放了三殿下出来,还因为三殿下杀了弘若法师!” “什么!弘若法师被斩首之事与三殿下有关?!” “哎呦,房大人,你可小声点!弘若斩首的邸报上可并未说明与三殿下有关,小道消息来着!听过算完,千万别入心啊!” “哼,入什么心?陛下近些年的所作所为,有哪件事值得入心,哪件事能放到史册上让后人评说功过? 当年兰贵妃入后宫,陛下专宠,我就谏言专宠之过,陛下不听;之后兰贵妃身死,陛下以莫须有的罪名囚禁三殿下,我再次谏言不可听信小人谗言!陛下还是不听!再之后,陛下罢朝不出,搞得朝堂乌烟瘴气,我又多次死谏,陛下仍旧我行我素! 现在...多一件少一件荒唐事,我有什么新奇的!我倒觉得杀得好!什么弘若法师!对尚且五岁的稚子下如此狠毒的预言!我看也不过如此!” 陆行止暗中点点头,表示赞同,不错!不错!比那狗皇帝清醒地多! 评价完,陆行止又游荡到另外一拨。 “你说陛下突然加封三皇子是何意思?” “管这些做什么,只要不耽误你我的生财之路就可以!” “蔺兄说的对啊。” 陆行止嫌弃的微微撇嘴,离的远了点,生怕污秽之物沾染到自己身上。 “陛下驾到!” 静鞭清脆的挥打声传来,众臣静默不语,飞快回到自己位置,齐齐下跪! 晏鸿羽身穿玄色刺金龙袍,冠冕垂目。 晏洲跟在他身后一步,所到之处只能看见黑压压人头,看不到众人或阴或阳的面孔。 整场宴会,看起来君臣和乐,晏鸿羽向众臣介绍晏洲时,也是一片赞美之声,什么龙章凤姿,翩翩公子,听得陆行止牙疼! 不过看着少年在一群老头子中进退有度,举止得体,又觉得这些人说的也不全是溢美之词。 “儿臣为贺三弟得封亲王,特奉上贺礼!”晏方洪亮有力的声音打断了祥和恭维的场面。 众人见状,左右对视一眼,纷纷闭上了嘴,显然领教过这位大殿下的上不得台面。 晏鸿羽自然也对为数不多的儿子很了解,“既然有给你三弟的礼物,那便等宫宴结束再送到他宫中吧。” “父皇,礼物自然要当众送才显得有诚意。儿臣保证,是三弟用得上的东西。” 晏鸿羽压下心中的不耐和怒意,淡声道,“既然想送,便拿出来吧。” “是。”晏方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本来按照序齿应坐于自己之下,如今却稳坐他上首的晏洲。 晏洲不理会他的挑衅,从盘中挑了个品相极好的蜜桔,仔细剥了送入口中。 晏方咬了咬牙,果然讨厌! “奉上来!” “是。”有内侍躬了腰,快步捧了一个精致的盒子上来。 看盒子精美的程度,众官员忍不住猜测,“难不成这大殿下转性了?真要送三殿下礼物?” 于是纷纷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随着木盒打开...众官员一头雾水!看着....约莫是...书? “父皇,儿臣知晓三弟自五岁起便独居汀兰苑,如今出来想必也应前往文华殿读书,儿臣为此寻遍民间宿儒,方得一套诸位大家真迹的启蒙书籍,颇为珍贵,特赠予三弟,想来三弟正用得上。” 说罢,还将书从木盒中掏出,一本本拿出来给大家看,《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神童诗》《弟子规》等。 还真如晏方所说,一应俱全。 众大臣纷纷缩回了脖子,晏鸿羽脸色也黑了下来。 唯独晏洲,暗搓搓的猜着先生不知在哪里,这样的好戏先生最爱看了! 这贺礼的意思,在场之人都心如明镜。 明显是讽刺三殿下这些年无人教导,无人启蒙,到如今快要十三岁的年纪,出来了仍旧要读孩童启蒙书籍。 不过,经大殿下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三殿下表面上即便再进退有度,但恐怕内里还真是个草包。 毕竟一个五岁的幼童,尚未启蒙便被独自囚禁,应当大字都不识一个。 大臣们窃窃私语,二殿下珠玉在前,学问堪比大家自不必说,就说大殿下虽说学问不济,但也是周围人太过优秀的缘故,识文断字还是没问题的,更别说一身武艺,也是得外家真传,总归也不是一无是处! 而这三殿下...刚封的景王殿下...怕是连大殿下这样的草包都不如,实在是有辱皇家仪德风范。 但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陛下,大臣们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大殿下此举何止是打了三殿下的脸,也顺带同时打了这位陛下的脸。 毕竟是陛下亲封的亲王,如此上不了台面,岂不是说陛下有眼无珠! 偏偏晏方看不出周围微妙的氛围,还指挥着内侍将木盒捧到晏洲跟前。 第43章 镇国将军柳长风 没想到,此时二殿下晏骆突然开口。 “皇兄,三弟读什么课程,自有父皇和文华殿的先生们安排,皇兄便不必如此操心了吧。” 晏方显然也没想到一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晏骆会突然开口相帮晏洲。 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毫不客气道,“关你屁事!” 因晏骆外祖一家只是区区七品小官,年幼时晏方便不将晏骆放在眼里,这样的言语侮辱时常会有。 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晏方的矛头主要指向了晏洲,晏骆这才松了口气。 再到后来晏骆在学问上稳稳压过晏方一头,得了父皇宠爱,晏方才不再这般随意谩骂。 如今晏骆又先晏方一步进了朝堂,他以为晏方起码能尊重自己几分。 但如今看来,晏方可从来没有看得起自己过。 “多谢二皇兄。”晏洲起身,对坐在自己身旁的晏骆轻声道谢,摇摇头,示意他自己解决。 晏骆见状叹了口气,一副想要兄弟和睦,相帮弟弟,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晏洲嘴角含笑,扫过底下众人,各异的神情尽收眼底。 随后才将目光落在木盒之上,随手从中取出一本翻开,微微点头。 “多谢大皇兄,当真是名儒之作,十分难得!只是...”晏洲微做停顿,凉凉的目光落在晏方身上。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一大堆什么东西,晏方听都没听过,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直说自己不懂,只是他可看得懂晏洲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晏方顿时怒喝出声,指着晏洲鼻子就骂,“好你个晏洲!我作为你的兄长,好心送你书籍,希望你能学业有成,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竟然出言不逊!礼仪尊卑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晏骆没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极力掩饰着,但还是笑出了声。 众大臣们也爆发出嗡嗡声响,只是声音太低听不清在说什么。 此时,晏方也意识到不对,猛然转头看向晏洲,果然晏洲正微微歪头看他,挑眉浅笑。 “我不是......”晏方想要说些什么弥补一下,但刚出口就被晏洲打断。 “父皇...晏洲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让皇兄如此责骂。” 再看晏鸿羽,脸色已经差到没法看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让常太傅明日来见朕,朕倒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晏方慌忙跪下请罪,“我。。。”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本来岿然不动的柳老将军见不得外孙如此为难,忙起身抱拳请罪,一把年纪,仍旧声音浑厚如钟。 “陛下,大殿下心性直率,只是学问浅了些,并无恶意!倒是有人,小小年纪便心思缜密,谋害兄长,实在可怕!” “这位大人是何人?”晏洲忐忑询问,说话间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 “老臣镇国大将军柳长风,一生戎马沙场,为我大晏国打了无数次仗,负伤不知几几.....” 晏洲打断他的话,疑惑反问:“柳将军每次介绍自己都是这般冗长的一大串吗? 将军保家卫国,我晏国臣民自上而下无不感激,但父皇也未曾亏待过将军,不光封您为镇国大将军,让您手握四十万兵马,将身家性命都在您的手中,还给您赏赐金银财宝、土地宅院无数,又念在您年轻时受过伤的份上特许您见君不跪。 将军如今还逢人便说自己为国牺牲了多少,是提醒父皇的给您赏赐的还不够多,因此心生不满吗?” 说罢,转身看向晏鸿羽,笑意盈盈。 “父皇,那您可得给柳将军再行奖赏,不能让功臣寒了心呐。” 晏鸿羽低头饮酒,仿佛并未将下面的争吵放在心上一般。 但柳长风却心下发紧,背后一阵阵冷汗。 忙跪下请罪,“陛下,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未曾有任何不满之意啊陛下!” 晏鸿羽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责怪的看向晏洲,“晏洲!你年纪轻轻说话竟然这般口无遮拦,柳将军忠心为国,岂是你能随意揣测的?还不向将军赔罪。” 说罢,又转身看向柳长风,“将军快快起身吧,年轻人不懂事胡言乱语,将军的忠心朕还是信得过的。” 晏洲端起酒杯起身,乖巧告罪,“柳将军,小子妄言了,还望将军莫要和我计较。” 柳长风直起身子,面色还带着些微不虞,但也只能抱拳回礼,“老臣不敢,是老臣妄言在先,谢殿下宽宏雅量。” 晏洲点点头,面带笑意,“好说好说。” 柳长风心下憋屈,但也只能忍下,后退回位置打算坐下。 却没想到,矮凳不知何时变了位置,一时不察竟一屁股坐空,摔倒在地上。 其余人不敢笑,但晏鸿羽却抚掌大笑,“柳将军可要小心啊,别凳子都坐不稳了,朕可还要指望柳将军保家卫国啊。” 柳长风这下真的冷汗要下来了。 陛下如今可能不仅要怀疑他的忠心,还要怀疑他安邦定国的能力了。 “一时不察,在陛下面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无妨,将军请坐吧。” 晏洲却借着饮茶,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没想到先生还有这般童趣的一面。 这边事了,晏鸿羽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晏方,心下实在厌烦。 “行了,还不滚下去!还什么你弟弟给你挖坑,你若把挖苦你弟弟的这份心思用在学业上,也不至于十六岁的年纪了,连《诗经》都不曾读过。” 又被暗暗点了一次名的柳长风郁闷至极,只能再饮了一杯酒,看着晏洲所在的方向,目光不善。 “还有!把你的书拿回去!自己好好读读!” “是。” 晏方不敢再言,灰溜溜退下,宫宴再次恢复了一片和乐之态。 只是如今的恭维之中,多了几分真心。 陆行止倚靠在大殿角落的柱子上,看他们推杯换盏有些无聊,见晏洲能应付,便提前离开打算先回汀兰苑。 第44章 十二岁生辰 却在出了大殿门口时顿住了脚步。 抬头向上看去,孤月之下,大殿房顶上站着的可不正是老熟人,黑衣人凌越。 倒是许久未见了。 陆行止脚步微转,身姿轻如鸿毛,落于大殿之上的另外一侧。 离得近了,陆行止依稀能感受到这人身上散发的凛冽气息! 像是冰刃一般,一般人恐怕连近身都难。 只怕此人灵力比他之前以为的还要厉害许多,起码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在大晏国修炼了将近两年灵力,仍旧不能与之匹敌。 算了,先走吧,反正既打不过,也打不了。 不过若是有机会,他还真想痛快地和眼前之人打一场。 就在陆行止转身准备飞身离去之时,凌越原本微微合拢的眼皮猛然张开,紧接着一道凌厉的光刃骤然袭来! 陆行止心生警觉,本能地侧身闪过这一击,但旋即意识到自己身处此地根本不会受伤。 \"莫非被他察觉了不成?\"陆行止心头一紧,念头刚刚涌起,却听到光刃所至之处传出一声闷哼,紧接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原来竟是另有其人! 凌越步伐不停,身形如电,瞬间便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距离陆行止不远处。 其速度之快,就连陆行止那双经过灵力加持后的眼睛也仅能勉强捕捉到一丝模糊的残像。然而就在下一刹那,凌越再度凭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不甚清晰的阵阵金铁交鸣之声回荡。 陆行止施展轻功跟上,一直看到结果才返回汀兰苑。 因为如今汀兰苑内有不少侍女内侍伺候,所以陆行止现在都不再走正门,而是选择穿墙而入。 此刻宫宴结束,晏洲已经先一步回来,许是有些醉了,正躺在床上被两个侍女服侍着擦脸擦手。 陆行止摇摇头,打算再出去待会儿,却听晏洲醉意朦胧,声音有些嘶哑地吩咐了侍女们退下。 待房门关上,晏洲才略微艰难地睁开眼,似是在寻找什么,但醉得太糊涂了,许久后才想起来,他根本看不到先生。 只得又难受地闭上眼睛,撒娇道,“先生,洲洲好难受啊~头疼~” 陆行止走到榻前坐下,将少年的头微微挪过来放在腿上,轻轻给他摁着。 “这是喝了多少酒?你年岁尚小,不能饮酒,饮酒伤身,由其最伤脑子,你要是真成了傻子,我看你怎么办!” “呜呜呜呜~先生吓唬我,洲洲都这般难受了,先生也不哄哄~先生最坏了!” 陆行止叹了口气,不能和醉鬼置气。 不过...... 陆行止自怀中掏出金针,三两下扒掉了晏洲身上本就凌乱的衣服。 然后,三枚金针刺入关冲穴、百会穴、祁门穴。 想了想,又在商阳穴补了一针。 “先生~”晏洲身上扎着四根针,眼睛泪汪汪的,扎针不疼,就是有些委屈。 他只是想要先生哄哄,先生却给他扎针! 他再也不要理先生了。 晏洲闭上眼睛,微微侧头转向床榻内侧!企图背对着陆行止。 “别乱动。”陆行止伸手摁住晏洲,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却见晏洲再次睁眼,眼中水光更甚,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陆大夫虽然不知道晏洲这是怎么了,但还是莫名有些心虚。 “给你扎几针,就不难受了,要不晚上你睡不好,乖,别闹了。” 晏洲不自觉嘴角翘起,别扭的冷哼一声。 “那我今晚要先生抱着睡!” “过分了啊!”陆行止不愿意,虽然晏洲睡觉挺老实的,也不会乱动,但他抱着人真睡不好。 而且他知道晏洲每次都会等他睡了偷偷过来抱他,那就睡着了抱嘛,没睡的时候就抱着他真不习惯! “哦!”晏洲又闭上了眼,一副不想再理他的样子! “好吧,只此一次。” 晏洲这才满意地,喜滋滋地被针扎,一炷香的时间后被取下来。 “先生,父皇说年后我便可以去文华殿上课了,我不会给先生丢脸的。” 陆行止睡得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但还是强撑着回答,“嗯。” “今日父皇宫宴后问我,那些文章是谁教我的,我说大部分是母亲教的,其他的都是我自己学会的,父皇信了,说我母妃文武双全,很是厉害,我作为他和母妃的孩子,自然聪明。 先生,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多想告诉他,让他别那么拿自己当回事儿,我的学问是先生和母妃所教,和他可没有分毫关系。 当然,我也只是想了想,最后还是答了是。” 见陆行止不说话,晏洲也不恼,继续道:“先生,我的生辰又快要到了,我许愿你过来陪我好不好,光明正大地陪在我的身边。” “我一定能护得住先生。” 陆行止已经睡得更迷糊了几分,听他终于说完,忙敷衍地道了声“嗯”,便很快睡去。 晏洲听着近在咫尺的清浅呼吸,嘴角轻弯,靠在这人的胸膛,声音几不可闻,“先生,寝安。” --------------------- 青松殿内,晏骆捏着手中的书,却一字也未曾看进去。 房门推开,青云走了进来。 “殿下,弘若法师已经被安葬了。” 许久后,晏骆将手中的书放下,微微摁了摁有些发酸的眉心,沉声应道: “嗯,虽然他...生前做了错事,但总归是为本宫而死,每逢忌日,着人祭扫烧些纸钱吧,也不枉他与我.....罢了,之后他的事,便不必再报给我了。” “是。” 晏骆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夜色深沉,辨不清楚方向,就像他这糟糕混乱的一生,好像从开始,便比他人更艰难一些。 “晏方!晏洲!你们一个我都不会放过。” ------------------------ 大晏朝过年期间好像总是下雪,陆行止站在廊下,抬头看漆黑的夜空,落下鹅毛般片片白雪,美得惊人。 已经很晚了,但晏洲还未回来。 今日是大年初一,又是晏洲的生辰,如今他已经不是无人关注的小可怜了,看屋内堆积如山的生辰贺礼便可知晓一二。 这生辰,再不是他们二人能一起过的了。 第45章 先生过来了? 半晌后,晏洲才被皇帝身边的高公公并一众侍女内侍们搀扶着回来,看起来比之前那次醉得更加厉害。 见他躺在床榻上,被人服侍着换衣服,却难受地推开众人吐在地上,又无力的瘫倒。 陆行止有些担心,却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围在他身边忙活。 一直快到半夜,侍女才清理好,纷纷退下。 得益于晏洲之前的坚持,殿内并没有留伺候起夜的侍女,陆行止这才掏出金针,再次扎了上去。 片刻后,晏洲悠悠转醒,摸索着抓住陆行止的手,“先生,我的长寿面呢?” 陆行止:“......” “一晚上了,没吃饱?” 晏洲委屈了,“没怎么吃,就等着吃先生给我做的长寿面,要不我怎么许愿?先生快去啊,马上便要子时了。” 说着还往外推了推,催促的意图明显。 陆行止:“......” 小半个时辰后,晏洲偷偷摸摸地蹲在厨房,终于吃上了那碗他心心念念很久的长寿面。 吃完后,晏洲抢着要洗碗,但陆行止看他刚喝完酒不舒服,便让他坐在小板凳上休息。 “先生,你知道我刚刚许了什么愿吗?”晏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知,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晏洲不服气,“才不是,我把面都吃完了,把面吃完了再说就不会不灵的。” 陆行止好笑的摇摇头,对他小孩子的说法不置可否,“好吧,那你说。” “我许愿先生能过来陪我,完完整整的过来。” 陆行止洗碗的手一顿,没再说什么。 等他收拾好转身看去,却见晏洲已经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墙壁睡着了。 晏洲现在长得很高了,已经快到他的下巴,按照他身高来算,晏洲现在起码有一米七以上,此刻却蜷缩在小板凳上,莫名的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 陆行止慢慢地蹲下身来,借助着皎洁如水的月色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他不禁感慨时光飞逝,少年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长大了。 陆行止伸出一只手臂搭在晏洲的后背上,另一只手则伸进对方的腿弯处,然后轻而易举地便将其抱了起来。 然而抱起之后,陆行止却不由得眉头微皱——这孩子实在是太轻了些!看来以后还需要多多叮嘱他一定要多吃一点才行啊! 穿过无人的院子进入房间后,陆行止小心翼翼地把晏洲放在床榻之上,又帮他脱去外衣、盖上锦被,做完这些之后陆行止方才安心躺下入睡。 而等陆行止睡熟了,本该已经睡着的晏洲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今日是他的生辰,如果...如果上天真的听见他的愿望话,今晚子时!先生就能完完整整地来到他的身边了! 上次他因为不知道,便睡了过去,这次他要亲眼看着。 时空间隔,变数太多,他总是担心先生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但只要先生能真切的来到这里,他便不必害怕了。 他已经想好了法子,能让先生合理地出现在这皇宫之中。 只要...只要先生能来,他便能留下他。 时间一点点消逝,一轮并不算皎洁的明月缓缓爬上夜空正中位置,微弱而洁白的光芒穿过窗户,如轻纱般洒落在屋内的床榻之上。 晏洲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对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突然间,什么东西悄悄浮现。 晏洲忍不住惊呼,但立刻又伸手捂住嘴巴,硬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喊声咽了回去。 缓慢地,那浮现之物越来越清晰,一个男子的身影逐渐显现在眼前,最终稳稳当当地出现在他的床榻之上。 晏洲的心跳愈发激烈,仿佛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他的目光迅速从男子奇怪样式的衣服上略过,最后停留在对方的脸庞上。 随即更是感觉无法呼吸。 其实他知道,抛开自己脸颊处的黑斑不算,单论长相来说,他长得并不算差,甚至可以说很好看。 而父皇...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即便如今沧桑尽在,也仍旧有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连他的二皇兄晏骆也同样是......俊秀无双。 但在看了眼前的这张脸后,他突然觉得,其他的也不过如此。 一只手不自觉的探上这张脸,手指轻轻地划过对方的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殷红且形状姣好的嘴唇上,极软的触感让他的指尖发烫。 这便是...先生吗?他的先生...竟然有这般出众的容貌。 心跳声剧烈得仿佛要冲破胸腔,似战鼓一般咚咚作响;那股异样感同时袭向四肢百骸,又疼、又痒、又麻,这从未经历过的陌生感觉令他茫然失措。 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按不住。 ---先生他,竟然真的如同他期盼那般,来到了此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若是之前他所经历的苦难就是为了换来先生的话,那他愿意,且甘之如饴。 怀揣着这份心情,晏洲整夜辗转难眠,目光始终落在那个方向,就这样默默凝视了整整一宿…… 仿佛生怕一眨眼,眼前之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直到天色微亮,朝阳代替月色照进屋内,爬上眼前之人的脸颊。 晏洲才慌忙又不舍的闭上了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果然......先生很快便醒了。 陆行止坐起身子,有些奇怪的翻看着自己的手掌,好像没什么变化。 可他昨晚睡着时,依稀之间,仿佛又听到了那不甚明晰的打更声响,竟然没什么变化吗?! 可他分明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奇怪! 就在陆行止疑惑不解时,晏洲压低了的震惊声传来,“先生!” 他转过身,却见晏洲的眸光准确无误的落在自己身上,有震惊,但更多的是惊艳。 准确无误?之前可从来没有过! “你现在看得到我?” 晏洲激动的点点头,眼中星光点点,仿佛盛满了星河,看那激动的神色恨不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 陆行止见状心中却突然一沉,自己不会真的被这孩子许愿来到此处了吧? 第46章 依旧看不见! 可.......那边还有爷爷。 想到那个曾经失去了唯一儿子的老头,陆行止心头一阵慌乱,思绪纷乱,让他有些理不清头绪。 一会儿想相依为命的爷爷再也找不到自己会怎样?一会儿又想起晏洲那溢满喜悦的眼神。 他从未想过...想过自己真的能来到大晏。 不...... 或许不是呢? 晏洲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眼前之人身上,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的挣扎。 看着先生变幻莫测的神情,晏洲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似的,原本满心欢喜的笑容也渐渐僵硬。 先生他,好像并不像他一般的开心。 他好像遗漏了什么,但又想不出来。 只能小心翼翼的,拉住眼前之人的衣袖,将他的目光重新唤回到自己身上。 “先生,是洲洲做错什么了吗?先生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陆行止读得到他眼中的无措与讨好,仿佛两年之前的那个小孩儿又回来了。 有些愧疚的将他拢进怀中。 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要自己陪在他身边。 轻轻抚着少年还有些消瘦的后背,“阿洲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在现代还有亲人。” 亲人? 晏洲终于知道自己遗漏了什么,他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把父皇还有这些兄弟当做亲人,始终觉得自己除了先生之外便一无所有。 下意识的,他以为先生也是如此,以为先生的身边只有他,而他是先生最重要的人。 但他忘了,先生与他并不相同。 先生这样良好的教养,渊博的学识,还有一手好的医术,怎么可能没有家人? 而且,他的家人一定对他极好,否则不会这般精心培养。 先生的世界可能还装满了他的家人和朋友。 而他晏洲,大概......也从来不是先生最重要的人。 突然认知到的事实让他心痛得几乎喘不上来气,心中的酸涩和无措几乎要将他淹没,原来上一秒极乐,下一秒极悲是这样的感觉。 他只能下意识地紧紧抱住眼前之人,如同溺水之人抱住唯一可能让他活下去的浮木。 “抱歉...先生,我...我没考虑到,是我太...太自私了。” 晏洲哽咽着,几乎说不出来话。 先生仍旧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说了阿洲,这不是你的错,而且...我觉得可能事情也不是如你想的那般。” 晏洲自他怀中抬头,看着他眉头微皱安慰自己的样子,心中的酸涩更甚。原来先生,每次都是用这般温柔的表情安慰他的。 “先生的话,是何意思?” “这汀兰苑内,可有你信任的奴才?” 晏洲不解,但还是点头,“有,掌事内侍吉心是我一年前便相识的,当时他弟弟生病,无药可医,是我求了先生为他弟弟开药,才救了他弟弟的性命,先生可还记得?” 陆行止点点头,好像有那么点印象,这一两年来,晏洲找他救过不少不相干的人,他也未曾多问过。 “之后,他便发誓效忠于我,然后我拿了先生给我做的养身丸给他们兄弟二人服下,说若是有一天他们二人背叛于我,便会毒发身亡。 前段时间内侍监让我挑人的时候,我便让康海将他调了过来,做了汀兰苑的掌事内侍,此人暂时可以信任。” 陆行止点点头,只施以恩情并不足以让人忠心,反而可能因此引来背叛,恩威并施才是上策。 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这确实是用人的手段。 晏洲这一点上,总是学得很快,举一反三之下,陆行止甚至觉得,若有一天他与晏洲成了敌人,只怕自己都会栽在他手里。 毕竟他是真的不善权谋。 “你让吉心进来吧。” 晏洲定定的看着陆行止,突然好像明白了先生的意思。 垂下的手微微攥紧,指甲几乎都要嵌进肉里。 “吉心,你一个人进来!” 本来站在门外,等着服侍晏洲起身的吉心听到主子唤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以为主子要起了,却没想到只是叫他一人进去。 让其他侍女原地待命后,他才缓缓推开门躬身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晏洲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 吉心关上门,躬身快步走到晏洲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殿下可是要起了?” “你,抬头。” 吉心应声抬头,却看见殿下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坐在榻边,衣襟微散,面色阴沉,眼睛还有些红肿,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大早上的,怎么了这是? 赶紧回想自己这些天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想了半天......没呀,他真的很乖啊! 啥坏事没干!干活也很给力! “滚出去!” “是。”吉心一个趔趄,旋风一般的快步离开,又贴心的关上房门。 直到屋外,仍旧心有余悸。 这景王殿下啥都好,就是心思有点难以琢磨,而且好像那块子有点毛病,总是爱自言自语。 但他能怎么办,自家主子,只能宠着呗! “你们,往后退五米,等主子叫起了,你们再过来。” “是。”一众端着水,捧着帕子的侍女们纷纷向后退去, 屋内晏洲的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几分,其实刚刚吉心抬头看过来一脸迷茫的时候他就按捺不住了。 先生他!明明就坐在自己身边!就和自己并肩坐在床榻之上! 吉心他为什么会看不见! 这只能说明,仍旧只有他能看见先生! 先生也,并未如他所愿,完整的来到此地。 陆行止倒是不意外,只是验证之后,仍旧松了口气。 随后起身,走到铺着刺绣桌布的圆桌跟前,从果盘旁边拿了短刀,就要往自己手上划。 “先生!你要做什么?!” 晏洲疾步而来,着急之下竟然不自觉用上了身法,才先他一步夺回了短刀。 “我只是想要试试能不能划伤自己,再确认一下。” “那也...那也不用这般吧,万一真的划伤了呢?”晏洲不赞同道。 “不会的,而且我若不试一下,万一我真的和别人对战,但是连自己会不会受伤都不知道,那岂不是更危险。” 第47章 你想当太子吗 晏洲凝思片刻,还是交出了手中的短刀。 “那先生轻一些。” “嗯。”手是大夫用来吃饭的家伙,陆行止自然不会在自己手上做试验,便用刀子在胳膊上轻轻一划,果然......没有任何痕迹。 晏洲见状微微移开视线,压下心中的涩意,“还好....还好先生没真的过来,要不我就真成罪人了,其实这样能看到先生,我就很开心了。对了,我刚刚好像都没来得及和您说......” “什么?” “先生真的是我见过外貌最出众之人。很高兴...能见到先生。” 眼前之人口中说着高兴,但却始终未看他一眼。 陆行止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却听吉心隔着门,大声道:“殿下,陛下派人唤您过去,可是要起了?” “进来吧。” 陆行止咽下口中要说的话,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群人围在晏洲身边忙碌。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一个身着青色素锦长袍、腰缠华美玉佩、身形俊逸挺拔的少年郎便出现在眼前 尚衣局的手艺极好,剪裁得体的衣袍将刚满十三岁的晏洲衬得腰身纤细、双腿修长,原本还有些稚嫩的面庞也多了几分沉稳之色。 一旁的侍女赶忙上前,拿起一件雪白柔软的狐裘大氅,轻轻展开,然后仔细地披在少年单薄的肩上。这件大氅如同量身定制一般,瞬间让这个本就精致的少年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之气。 待一切装扮停当之后,一众侍女们纷纷低垂着眉眼向后退了一小步,静静地立在一旁。 晏洲转过身,目光从陆行止身上掠过,又很快移开,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紧接着,他抬腿迈步,头也不回地向房间外走去。 陆行止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若是他任凭晏洲这般离开,他们之间便再回不到从前了。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阿洲,晚上见。” 少年闻言脚步微顿,没有回头,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向前走,却在将要跨过门槛时微微点头。 “我不在时,任何人不得进入正殿。” “是。” 听着少年离开的步伐,陆行止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随着天色愈明,陆行止再次消失在屋内,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怎么心不在焉的?” 看着晏洲手持棋子再次出神,忘记了落子,晏鸿羽终于如同一个普通父亲一般询问。 晏洲晃过神,忙跪下请罪,“父皇恕罪,儿臣只是昨日醉酒狠了,有些难受,未曾休息好罢了。” 晏鸿羽看着他眼底的青色,取笑道,“你这孩子也太过实诚了,那群大臣们敬酒,你随意敷衍一下便好,怎么能把自己喝成那个样子。” 晏洲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唇,仿佛不懂如何拒绝一般。 “行了,下次还是朕替你看着一些吧,免得又醉成那个样子,你母妃要怪朕的。” 晏鸿羽下意识脱口而出,不知为何突然又说到这个话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沉默良久后,晏鸿羽丢下手中的棋子,“既然身体不舒服,便改日再下吧。” “过了正月十五,你便要入文华殿学习了,若是有不适应的,便同朕说。” “多谢父皇!” “嗯,回去好好休息。” 晏鸿羽见少年退下,视线落在刚刚的棋局之上,即便刚刚心不在焉, 也仍旧布局得当,颇有杀伐之气,倒是与表面上的淡然无害截然不同。 而他,也从未向自己掩饰过他的野心和手段。 晏洲出了皇极殿,正碰上刚来此处的晏骆。 “二皇兄。” “参见景王殿下,景王殿下是刚给父皇请完安吗?” “二哥就莫要取笑我了,那日二哥仗义执言,晏洲铭记于心。” 晏骆哈哈大笑,“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大哥他有时候也确实做的过了些,本来以为过了这么些年总会变好,没想到...唉...”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从不以为,倘若有一日他当了皇帝,便能放过我,毕竟...他可是始终以为,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他未出世的弟弟丧命的。” 晏洲说完,也不待他的反应,便径直离开。 “参见父皇。” 晏鸿羽扫了一眼行礼的晏骆,“起来吧。” 晏骆凑上前看棋盘上的棋局,疑惑问道:“方才父皇是在和三弟下棋吗?” 晏鸿羽随手在棋盘上落下一黑子,“不是,朕自己随意下下而已。” 说罢,又拿了一颗白子落下。 晏骆看着棋局上黑白棋子厮杀不止,血雨腥风,暗暗心惊。 “你想做太子吗?” 晏骆没反应过来,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去,竭力忍住了,但还是忍不住咳嗽出声。 晏鸿羽抬手随意指了指,让高安过去给他拍拍。 一会儿后,晏骆才止住咳声,看了晏鸿羽一眼,却见他目光仍旧落在棋局之上。 忙跪下请罪,“父皇,儿臣绝无觊觎太子之心。” “哦?真没想过?”晏鸿羽这才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 “儿臣...儿臣非嫡非长,不敢多想。” “晏方倒是占了个长,但他当太子你会服他?” 晏骆心惊不已,不知父皇是何意思,“若是父皇的意思,儿臣心悦诚服,自会好好辅佐皇兄。” “那晏洲呢?”晏鸿羽仿佛不嫌事儿大一般,继续问道。 “晏洲...晏洲他为人聪慧,又极得父皇喜爱,儿臣没有怨言。” 上位之人低低发笑,微微摇头,“晏洲不行。” 晏骆惊得忙抬起头,却见父皇嘴角含笑看着他,“你在吏部的几件差事办得很漂亮,连吏部尚书都呈报奏折夸你,既然如此,过了十五,你便正式去吏部上任吧,今年便是春闱了,好好干,别让朕在吏部尚书面前丢了面子。” “是!”晏骆闻言,兴奋地跪下谢恩。 第48章 先生的亲人只有一个了 陆行止白日在中医馆坐诊,一早上忙碌结束后,摘下眼镜疲惫的摁了摁眉心,便去了爷爷诊室。 其实他因为修习灵力的缘故早已经不需要戴眼镜,但因为很多年已经习惯了,便配了副蓝光眼镜,时不时的戴着。 “爷爷。” “正好,你过来,替爷爷给这位病人诊一下脉。” 陆行止看去,笑道,“吴爷爷,您怎么来了?真是许久未见了。” 吴老爷子捋了捋胡须,大笑,“是你小子太忙了,你爷爷刚还和我抱怨呢,说把孙子培养的太优秀了也不好,都没时间陪他了。” 陆行止心中涌起自责,他之前忙于学业,本来陪爷爷的时间就不多,最近这两年,一方面要顾着晏洲那边,一方面又忙着整理试验从大晏学回来的药方,陪爷爷的时间愈发短了,心中歉意更甚。 “爷爷,我......” 陆老爷子忙瞪了一眼对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吴,“行止,别听你吴爷爷瞎说,我那是跟他炫耀我孙子多优秀呢,他就是嫉妒!” “我以后会尽量多抽出一些时间陪您的。” 陆老爷子嫌弃的摆摆手,“你忙你的就行,陪我做什么,我这每天不是看病就是钓鱼的,也忙得很。” 吴老爷子见老友的样子,嫌弃的撇了撇嘴,刚也不知道谁跟他絮絮叨叨半天。 “你快给你吴爷爷诊脉,多给他开一些苦的药。” 陆行止坐下,吴老爷子配合的将手放上脉枕,眼睛还不服气地和老友无声吵架! 片刻后,陆行止收回手,“吴爷爷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年龄大了,身体各个部位的机能都在下降,还是不要太劳累,多注意休息。我开一些去疴进补的药材,吴爷爷坚持喝,身体能松快一些。” 吴老爷子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是知晓一些的,人老了,这些都是难免,只是...“休息不了啊,最近新发现了一座古墓,探测下来规模不小,我之后的两三年恐怕都不得闲了,唉,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挺到棺椁出土的那一天!” 陆行止知道吴爷爷的工作性质特殊,也没办法再劝,想了想还是道:“爷爷,我教你的保养之法,你和吴爷爷一起练吧,若是那石头不够了,我再送一些过来。” “反正,若是不给爷爷找一个陪同的,爷爷恐怕也会偷懒不肯练。” 被戳破的陆爷爷有些不服气,但看着自家孙子坚持的眼神,还是败下阵来。 吴爷爷倒很是好奇,“什么保养之法?” “我们先吃饭,等后面让爷爷教您。” 中午,陆行止陪两位老人吃了饭,下午继续坐诊,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才到家。 稍稍喘了口气,还是强撑着爬起来洗了澡换了睡衣,便又到去大晏的时辰了。 陆行止躺在床上,摁了摁有些发酸的眉心,或许他该和晏洲说清楚,等他帮晏洲登上帝位,晏洲便帮他彻底离开大晏朝。 毕竟虽然这一次晏洲的心愿没有达到,但也几乎完成了大半,若晏洲同意,应当是可行的。 这样,晏洲便也不会心存希望,然后失望。 而他,也不必在友情与亲情之间无法抉择,同时也不用兼顾两边的事情,像这般繁忙劳累了。 很快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再睁眼,是空无一人的繁华宫殿。 陆行止闭上眼睛,灵力如同丝网一般蔓延开来,但很快,便又睁开了眼睛,不自觉抬头向上看去,仿佛能透过雕花房顶,看到屋顶之外一般。 “怎么又上去了?” 陆行止轻喃出声,随后飞身而上,来到屋顶。 屋顶之上积雪未消,只被人胡乱了地用手清扫了几分。 晏洲就这么坐在残雪之上,被雪水浸湿了衣衫,自顾自的扬起脖子往嘴里倒酒! 看起来倒是潇洒的很! 陆行止心中顿时升起怒火,一把将他手中的酒瓶夺下。 晏洲手里变空,这才半睁着眼睛看了过来,“先生...你来啦。” 说着便踉跄着起身,结果不出意外的脚下一滑,就要摔下屋顶。 陆行止忙上前,将人拢在怀中。 少年浑身冷的像冰一样,陆行止脸色更沉了几分。 “以后没有我在,不准独自一人在屋顶喝酒知道吗!不对!以后不准再喝酒!小小年纪,不学好!” 晏洲伏在他的怀中,因为醉酒有些站立不住,微微呜咽着出声,“先生又凶我,先生不爱我了,也不要我了,没人会要我,对不对,每个人都要抛弃我...抛弃我,先生最坏了!” 陆行止抱着他的手一顿,心中又酸又软。 他真是败给他了! “唉。”陆行止叹气,见院中无人,带着晏洲飞身而下,进了屋内。 又将他衣服脱下,整个人塞进锦被之中,全程这人的眼泪就没停过,陆行止眉头紧皱,心情也糟糕的厉害。 “伺候你的侍女呢?你现在需要洗个热水澡。” “不要...”晏洲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倔强着拒绝,“今晚,我将他们都赶出去了。” 看着可怜巴巴的少年,陆行止还是心软了,上了床榻,将人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帮他取暖。 半晌后,晏洲的体温才恢复正常。 却仍旧缩在他的怀中,攥着他胸前的衣服不肯放手,陆行止无奈,也只能随他去了。 许久后,晏洲几不可闻的声音自怀中传来。 “先生,跟我说说您在现代的亲人好吗?您的父亲母亲,或者还有其他人。” “之前我从来没问过您这些,我以为是我忘了,但现在想来应当是我下意识不敢去问,怕的...就是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意识到,我于你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陆行止轻抚着他后背的手一顿,随后轻声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因为意外去世了.....” 晏洲猛然抬头,有些无措的看着眼前之人,“抱歉...我以为先生...” “没事,很久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们去世后,我便和爷爷相依为命,一直到现在。”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爷爷也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晏洲沉默了,先生说的话他明白,若是有很多亲人,那他走了亲人虽然伤心,但总会过去,那只有一个亲人呢,若是他离开了,怕是爷爷也活不下去了。 晏洲心里更加抱歉,但又止不住的一阵阵抽痛,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个不停,因为他知道,先生永远不可能为他来到这里了。 “除了爷爷外,先生还有其他重要之人吗?” 他突然意识到的,以先生的年纪,恐怕早已经结婚了,说不定都有孩子了。 第49章 再见姚碧 陆行止一愣,下意识的想到一个人,但又很快摇头,“没有了。” 晏洲眼泪顿时止住,从他怀中探出头,“先生没有娶妻吗?没有孩子吗?” 陆行止被问的有些尴尬,以他的年纪来讲,好像确实该有老婆了,现在怎么有种被这小子嘲笑了的感觉呢。 顿时有些气恼,“没有!” 随后又给自己找补,“我们那边娶妻都晚,我是为了工作和学业耽误了,可不是没人要啊!” 晏洲懵懂的点了点头,“哦。” 陆行止被这一声“哦”更刺激到了,正要反驳什么,却听怀中的少年竟轻轻回抱着他。 认真道:“那等我办完这边的事,便去先生那边吧,我与先生一起照顾爷爷。先生即便不娶妻生子也没关系,反正我年纪比先生小一些,等先生老了,我来照顾先生。” “什么!” 陆行止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这么一大段话他怎么可能真的听错,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把晏洲当朋友,但这孩子却是实打实的将他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傻孩子,你现在一无所有,当然可以说这种话,但你知道等办完你要做的事,你会拥有什么吗?你会有泼天的富贵,尊崇的身份,还有很多很多想要和你交朋友的人。你都不要了吗?” 没想到怀中的少年回答的异常干脆,“嗯,不要了,我只要先生就好。” 陆行止哑然失笑,没有把这话当真,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他想没有人能轻易放弃。 他只当小孩子的一句戏言罢了。 但纵使是戏言,这份情谊也难能可贵,他需得珍惜才好。 “好,到时你便跟我走吧,到我们那里去,我带你去游乐场,带你打篮球,玩滑板,我很厉害的,这些我都会,都可以教你。” “好啊。”晏洲高兴的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但听着应当挺好玩的。 转眼间来到正月十五,此刻天上月如银盘,地上灯光璀璨,如星光点点,天上地上交汇,当真一派景象美不胜收。 京城主街之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竟比白日还要热闹。 晏洲扯着身后之人,灵巧的在人群中穿梭。 “唉唉唉,你慢点啊,我胳膊要被你扯掉了。” 纵使知道身后之人根本感觉不到疼,晏洲还是下意识放慢脚步。 “阿洲啊。”身后的陆行止无奈叹气,晃了晃被晏洲抓着的手,“你这样在外人看来很奇怪你知道吗!” 可不是吗?其他人看不到陆行止的身形,只能看到有一身着华服的俊秀少年一手向后举着,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看起来怪不正常的。 有些敏锐的暗自打量一番后甚至绕开两步从他身边过去。 “那不是正好?你看这路不是松快好些吗?” 陆行止不雅的翻了个白眼,目光略过身后,凑到晏洲耳边低语,“你确定吗?他们会把你怪异的表现报告给你父皇的,你到时候要怎么和他解释?” “我......”晏洲烦恼的看向身后,他以为甩开了呢。 “还记得我教你的传音入耳吗?用那个同我说话。” “哦,那牵手呢?不能牵了吗?” 陆行止听起来有些别扭,但还是上前一步,再次握住眼前之人的手。 “走吧,我们距离不要太远便好。” “嗯!”晏洲高兴地跟上。 这次生辰之后,陆行止的活动范围终于扩大到了整个京城。 二人越过拥挤的人海,走了大半个街,晏洲终于心满意足拿上了...一根糖葫芦。 “一根糖葫芦而已,就值得这般高兴?” “那是自然,谁让先生和我说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吃到大人给买的糖葫芦?我马上就要长大了,但还没有吃到,先生必须给我买!” “可...用的还是你的钱啊!” “这....我不管,就是先生买给我的。” 这无赖的样子倒是有了几分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朝气! 殷红的舌尖舔过厚厚的糖衣,丝丝甜入心里。 “啧。”陆行止看不下去了,“糖葫芦不是这么吃的,要咬着吃。” “哦哦......啊,酸!” “哈哈哈哈。”陆行止看着晏洲挤眉弄眼的样子,笑的开怀。 小屁孩,天天拿捏自己,恨不得自己这先生还要听他的,此刻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总算大仇得报。 “先生!” “哈哈......等等!跟我走!”陆行止笑声戛然而止,带着晏洲疾驰离开原地。 二人快步离开主街,穿过两个暗巷后,很快在一拐角处与一群蒙面黑衣人碰上。 “这个...”晏洲一脸震惊的看向身侧之人,以先生的能耐,不应该被这群人追上啊? “别说话!假装不敌!”简单两句话下来,晏洲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还是很听话的翻身狼狈躲过黑衣人刺来的剑,随后摔倒在地。 真是要多废物有多废物。 就在黑衣人再次持剑飞身而来时,另外一群人终于从晏洲身后赶了过来,与黑衣人对上。 其中一人来到晏洲跟前将他扶起,恭敬道:“三公子,您先走!属下随后便来。” 后面赶来的这群人,显然是皇宫跟来的侍卫。 “好,你们小心。”晏洲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又转过两道暗巷后,晏洲开口,“先生是要带我去做什么吗?还需要避开皇宫的侍卫?” 陆行止微微一笑,“阿洲真是聪明。” 很快,二人来到一处清幽但很不起眼的茶楼,要了个二楼的包间。 “先生带我来此处做什么?” “这茶楼只是我随意选的,我带你过来,不是要做什么,是有一人大概想要见你!” “谁!”先生在大晏除了自己之外,还认识其他人吗?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却不是小厮,而是一个蒙着面的女子。 “殿下!” 蒙面女子关上房门,猛然冲着晏洲的方向跪下! 女子的声音极为熟悉,像是......“姚碧姑姑!” “是你吗?!姚碧姑姑!”晏洲惊呼出声。 那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极为清雅的美人脸,即便因为年过三十添了几分岁月痕迹,但仍旧姿色不凡,两只眸子通红,泪珠不断滑落。 正是两年前从皇宫死遁的姚碧。 第50章 来自西戎 晏洲扶了姚碧起身坐下,又倒了杯茶递给她。 姚碧的眼神追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良久后,才慈爱道,“殿下长大了,长得很好,我总算是可以放下心了,哪怕我死,也可与贵妃娘娘交代了。” 晏洲也是眼眶发酸,在先生来到这里之前的日子里,姚碧姑姑是唯一肯帮他之人。 “姑姑是怎么寻到我的?你出宫后过得怎么样?可还好?” “两年前与殿下一别后,当我再次醒来便发现自己果然身处郊外义庄,我不知自己距离吃下殿下给我药丸过去了多久,所以我便想尽快逃离义庄寻找大夫,幸而义庄之内都是死人,平日只有一个老叟守着,我逃出来并不算难。 但我逃出义庄后,却因慌不择路误入一片密林,不慎迷失了方向,幸而恰好有一大夫采药途中路过救了我,这才得以保住性命。 我醒后实在担心殿下,便时常易容蒙面在皇宫附近查看,纵使希望渺茫,我也仍旧抱着一份希望,想要再见见您,否则......我心绪难安,日日难以安眠。” “总算,天可怜见,今日竟让我......真的盼到了你,但我察觉殿下身边有人暗中跟随,我便也只能悄悄跟着,不敢靠得太近。 没想到,竟然还有第三波人要刺杀殿下,不过也正因此,姚碧才有机会单独得见殿下。” 说着,姚碧伏在桌上轻声哭泣。 晏洲不会哄人,只得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劝道: “姑姑别哭了,我现在很好,吃得好,穿得好,陛下还封我做了景王,你看我如今正月十五还能出来游玩就知道了。” “阿洲!要小心,这姚碧姑娘有武功,还不弱。”陆行止提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是不可能一路跟随他们来到此处的,毕竟他们刚刚的速度可不慢。 晏洲手微微一顿,他与姚碧姑姑相识这般久,竟然不知她会武功。 难道...姑姑她另有身份? 亦或者,母妃的死是否与她有关? 可若是这样,她为何将母妃是中毒而死的消息告诉自己?她有何目的? 但无论如何,在没有证据之前,晏洲没办法将曾经千难万险也要帮助他的姚碧姑姑当做坏人。 晏洲全当不知,只等她缓了哭意,才又重新换了热茶递给她。 “如今我过得很好,姑姑可以放心了。之后,姑姑大可以忘了皇宫之事,隐姓埋名为自己而活吧。” 姚碧听闻,一双杏眼微瞪!断然拒绝,“不行!贵妃娘娘的死因殿下可查清了?是谁害了娘娘?” 晏洲摇摇头,“这些我自会查清,为母妃报仇,但姚碧姑姑,你已经为我,为母妃做的够多了,大好的年华逝去,我实在不愿再耽搁姑姑了。” 姚碧摇摇头,眸中再次涌上湿意,“贵妃娘娘于我恩重如山,如同再造一般,她的死因未明,我怎可独自逍遥!” “那姑姑打算如何做?” 姚碧想了想,目光坚定,“之前因为忧心殿下,所以一直待在京城,如今殿下既然足够自保,我便打算前往大晏与西戎交界的边境。” “为何去那里?” “救我的那位神医时常游走于各地,我与他说了娘娘当年诊断的脉象以及之后几年娘娘的反应后,他说曾在西戎听闻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中毒者不会有中毒之症,连脉象都几乎诊断不出异常,但却能让人日渐虚弱,直至身死。 这与娘娘当年的情况完全一样,或许娘娘所中正是这种毒!” “西戎?”晏洲沉思片刻。 “那就劳烦姑姑了,你过几日再走,我为你准备些钱财,姑姑当以保重自身为先,不可冒进,如果有机会,我也会前往那处与姑姑汇合!” “好,殿下也务必小心!” “让姚碧快走,皇宫的侍卫马上就要过来了!”陆行止耳听八方,提醒道。 待姚碧离开,晏洲有些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先生,母妃的死真的和西戎有关吗?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此事是后宫中人所为,或者是两个皇兄所为.....为何会牵扯到西戎?” 陆行止摇摇头,“我对你们这个朝代的毒药知之甚少,太医院中也大多是医书,并无太多制毒解毒之方,所以我也不清楚,但有些民间大夫确实喜欢四处游荡历练,有缘知道这种毒药也是有可能的。 你帮我尽力寻找一些西戎的医书、毒书或者制毒高手的手札之类的,我试试看能否找到线索。” “好。” 当晚皇极殿内,晏和帝身着寝衣站立在书桌之前,小心翼翼勾画着一幅半成品的美人画卷。 “陛下,方才景王殿下外出途中遭到刺杀!现已安全回宫了,” “嗯。”晏鸿羽不是很在意的继续作画。 “是谁的人?” “应当是大殿下的人。” 晏鸿羽抬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晏方?他哪有那个本事,是柳长风给他的人吧。” “这个......属下还需再查。” “不必了,由他去吧,景王和姚碧见过面了吗?” “回陛下,见到了,另外还有一事...需禀告给陛下,景王殿下似乎有武功在身。” 晏鸿羽似是并不意外,只淡淡应了声,“嗯,朕知道了。”便让侍卫退下,弯下腰继续作画。 他笔下飞扬的发丝根根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许久后,待美人图完成,他才有些脱力的跌倒在宽大的软椅之中,喃喃自语,“你竟然真的教他武功了。” 晏鸿羽的笑容有些苦涩,“也对,你的孩子,自然会用心,学业武功,还有你的爱,都给了他,那朕呢,朕算什么!这些年,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朕!” 许久后,晏鸿羽拭去眼角的一丝晶莹,扶着椅子把手摇晃着起身,“既然如此,晏洲,你要努力啊,这一潭死水朕真的看厌了,后面能翻出多大的浪便看你的本事了!” 第51章 初入文华殿 正月十六,来到了晏洲去文华殿读书的日子。 晏洲没什么反应,不过是按照文华殿开课的时辰提早了一些时间起床罢了,此刻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往日沉稳无波的先生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不过这无奈中掺杂了几分笑意却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先生,好了,该带的东西侍女早就准备好了,您昨晚也已经检查过一遍了,今天不用再检查了吧。” “你不懂,如果缺了什么东西就不好了。” “先生,这里是皇宫,我是皇子,即便是缺了什么东西让人送来便是,难道文华殿的先生们还能打我们不成?......我怎么感觉您有点紧张啊!” 陆行止:“......”这么明显吗? 总有种害怕自家孩子去了学校,但因为学习不好被叫家长的恐惧感,但他可不能承认。 “完全没有。” 晏洲怀疑的看了先生一眼,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好吧,没有便没有吧,不过若是先生再不把东西给我,我可就要迟到了!” “哦哦哦,给你给你,快走吧,好好学习,上课别睡觉,别走神啊!” 晏洲摆摆手,“知道啦!”拉开房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候在一旁的吉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陆行止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总有种离了孩子的家长心态。 果然当了家长才知道,哪里是孩子离不开家长,分明是家长离不开孩子。 文华殿内,因为晏洲与晏方身份最为贵重,所以他们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两个座位。 一左一右,挨的极近。 晏洲到时,晏方还未到,只一些重臣之子或者皇亲国戚家的孩子零零散散的坐在后面座位上。 见他来了,也只扫了一眼,便又凑在一起嘀咕。 文华殿内不论身份,不用行礼,这是大晏国圣祖爷立的规矩,就是怕皇室之子仗势欺人,丢了修习学问的纯粹。 晏洲也不在意,在文华殿内侍的带领下寻到自己座位,让吉心将东西放下后便离开,屋外自有随侍或陪读待的屋子。 大晏国自建国以来,便很重视教育,对这些皇亲国戚之子及重臣之子的教育更是严苛。 早上7点到下午1点是文化课学习时间,中间留一个小时吃饭,下午两点到五点则是君子六艺中乐、射、御及武功的学习时间,以武为主,其他为辅;在此之后,众学子们便可回家,但晚间还需自己完成先生所留课业,可以说非常辛苦。 晏方就是在这样的时间安排下,自五岁开始,学习了整整十二年,以十七岁的高龄成功留级,因此他着实恼得很。 今早更是听闻晏骆已经被父皇安排在吏部任职了,还让他参与今年春闱一事,那不是摆明了让他培养亲信吗? 父皇就是偏心!只因为给晏洲送书这区区小事,就下令禁足了他三个月,要不是今日文华殿复课,只怕他现在还出不来呢。 一个两个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大晏国尊贵无比的大皇子,可不是大受气包! 所以等他到了文华殿,看见坐在他身旁的晏洲,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闭门反思,他也终于醒悟过来一件事,那就是!他干嘛非要自己上! 今日,他便让晏洲看看,这文华殿到底是谁的地盘,毕竟这十二年他可也不是白待的。 晏洲感受到身边之人喷火的眼神和身后嘀嘀咕咕的不怀好意,嘴角轻扬,也不理会,只慢条斯理的收拾着自己带来的文房四宝。 待一切收拾妥当,今日负责授课的先生也到了。 先生李重心,是大晏建国以来,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还是当今圣上的父皇当年放下身段三番两次所求,且先生志不在朝堂,才同意了下来。 当年教了晏和帝,如今又来教晏方他们。 李重心长须美髯,风度翩翩,自有文人风骨,看得出来年轻时定然也是相貌不俗。 不过...晏洲摇摇头,比起自家先生来,还是差得远了,只希望学问能好些吧。 事实证明,堂堂三元及第的状元之才用来教这群小屁孩,着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讲课时引经据典,深入浅出,让晏洲受益匪浅,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 一个时辰的授课很快结束,晏洲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呦,装得能听懂似的,谁知道是真能听懂?还是假能听懂?” 晏方特意压低了声线,但还是清晰的传入了晏洲耳中。 晏洲扭过头,凉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晏方浑身一寒,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随后很快意识到自己示弱了,忙又挺了挺胸膛! 晏洲嗤笑一声,没有继续理他。 二人这番动作不大,但因为地理位置优越,还是吸引了李先生的目光。 “这位便是景王殿下吧。” 晏洲起身行礼,“学生晏洲见过先生。” “不错。”李先生捋着胡须微微点头,“我刚见你听课时态度端正,学习颇为认真,之后也要如此才好,学习一道贵在坚持,戒骄戒躁,不可半途而废啊。” “学生谨记。” “陛下昨日特意叮嘱我,说不必按照你的学业进程单独授课,我也不知你的学问如何,若有不通的尽管来问我。” “是,多谢先生。” “先生!”坐在后面两排的一个学生突然站了起来,躬身行礼,“景王殿下初来文华殿,若是不知殿下学问深浅,恐怕耽误先生授课,学生斗胆,请先生允许学生与景王殿下比试一番,也好让先生心中有数。” 最后一句话,那人是看着晏洲所说,挑衅意味十足。 什么让先生心中有数?分明是想告诉先生,他的学问之浅,足以贻笑大方吧。 晏洲再次目光落在晏方身上,看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就不难知道这是谁的人。 倒是学聪明了一些,知道借助他人之力了。 但还是蠢的冒泡! 果然,李重心冷哼一声,戒尺拍在桌上,“我从你们交的文章上自能看出你们的学问深浅,还比试一番!尔等把学问当什么?以为这里是练武场吗?!” “下课!” “一炷香后自有吕先生带你们背诵!至于你!”李重心指着那个站起来的出头鸟,“既然无心学习,便回去抄写《劝学》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来上课!” 说罢,一甩衣袖,气哼哼的转身离开! “啊?这.....!” 晏方没想到李先生怎么这般就生气了! 为啥啊! “殿下......”那出头的是兵部尚书嫡次子,见先生责罚,苦哈哈的求助大殿下。 “看我干什么!我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抄点东西吗?哭丧着脸干什么!没用的东西!” 第52章 晏方不敌 晏方发泄完怒意,扭头却又看见晏洲已经施施然坐下,事不关己的样子,顿时火气上涌。 “你等着,下午是武课,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饶。” “哦~”晏洲起身,抚了抚锦袍上的褶皱,友好一笑,“出恭,要一起吗?” 晏方眼中的怒意几乎已经化作实质,恨不能变成剑一把捅过去。 他最讨厌晏洲这不把他放在眼中的散漫样子! 简直比直接和他对着干还让人生气。 但他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把将桌上的毛笔书籍扫到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晏洲你给我等着!” 晏洲看着地上被摔坏的东西可惜的摇摇头,“皇兄收拾这些东西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我应该是等不了你了,毕竟我只有一炷香的休息时间,回见啊皇兄。” 说罢,双手后背,悠闲的哼着小曲儿离开。 晏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恨不能把牙咬碎。 “你们!给本宫好!好!学!后面的策论文章都要让他排末尾,谁拖了后腿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凑在晏方身边的一群人中,大多都面露愁色,显然是和晏方一般学业上让人头疼的主,但晏方暴怒之下,他们也劝不动。 只得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 晏洲也没想到,他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促进了文华殿的学习氛围。 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午后,晏方终于如愿在比武场上与晏洲相对,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晏洲微挑眉梢,他没想到晏方竟然是用斧的,一双大斧被他耍的虎虎生风,颇有些豪迈之气。 不知怎么的,晏洲心中对他的厌恶竟然减弱了几分。 他的大斧,该在边境,该在战场,该挥向敌人,而不是在这里,上不得台面的争风吃醋。 “三殿下这小身板,能挡下大殿下一招吗?” “哎呦,难啊。”另外一个人一手抱胸,一手扶着下巴,煞有介事的可惜摇头。 毕竟台上的两人单从体型差距来看,实在差别巨大,这三殿下的大腿恐怕都没大殿下的胳膊粗。 而且大殿下从小就接受最好的武师傅指导,灵力在同龄人中也是出类拔萃。 反观三殿下...恐怕都没机会修习灵力吧。 这根本就是场不公平的比武。 但众人却一致的保持了沉默,即便不是晏方一派的也不愿多言。 武师傅是柳家军出身,柳老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只要晏方闹的不要太过,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毕竟负责教导皇子,万一受伤他也难逃责罚。 所以最后还是问了晏洲一句,“景王殿下,您若不想比武,可以现在叫停!” 晏方闻言,瞪了武师傅一眼,随后又挑衅的看向晏洲。 “若你之后见我,能主动退避三舍,退避不及的,便磕头请罪,今日我也可以不打你。” 晏洲心中刚刚隐隐的欣赏顿时消弭,淡声道,“不必了,开始吧。” 武师傅无奈叹气,只能在下场前转头看向晏方,“比武切磋,当点到为止。” 见晏方不满,武师傅沉下脸色,“大殿下,若您做不到,我只能让您之后的训练中多吃些苦头!” 晏方仍旧不服,但这师傅平时训练就极为严格,若是再故意针对,只怕他所吃的便不只是一点小苦头了。 想了想,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微微点头。 “开始吧。” 随着武师傅一声令下,晏方手持双斧,向晏洲袭来,威猛无比,每一步都带着撼地之力。 晏洲则单手长剑,身姿飘逸,脚尖微点,身体以奇异的角度弯曲,避开了他的双斧。 “你竟然修习了灵力?”晏方一招落空,惊讶道。 “你不废话吗?若我手无缚鸡之力,会和你面对面站在这里吗?你傻我又不傻。” 晏方怒火再次翻腾而起,“你敢骂我!” 剑与斧时不时在空中相交,发出铮铮鸣响,火星四溅。 几个回合下来,晏洲竟然未落下风。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大殿下这是踢到铁板了? “大殿下不会要输吧?!”一人有些迟疑的开口。 “怎么可能,不要瞎说。”另一人顿时喝止,这话要是让大殿下听见他,还不得扒他们一层皮? 但已经晚了,这话晏方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顿时招式更加凶猛,竟然招招带着杀意,已经远远超过了比武的范畴! 一个空档,两人停下微微喘息。 晏洲问他,“你就这般恨我?!” “是!我要让你为我胞弟偿命!” 晏方疯了一般再次袭来,晏洲也只能暂避锋芒。 “当时我也未出生,叫走你母妃太医的人也不是我,这么多年,你就一点儿没觉得自己恨错了人?” “花言巧语,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母妃,我胞弟如何能死?你们都该死!都该为我胞弟偿命!” 晏方招式大开大合,每一斧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恨意。 晏洲则剑法灵动,如毒蛇出洞,让人眼花缭乱,双方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上百个回合之后,晏方终于显出疲态,动作之间缓慢了半分,但就这么半分,让晏洲抓住了他严防死守下的漏洞。 一击而伤。 晏方捂着受伤的手腕,疼的冷汗不止,双目赤红,神色间竟有些抓狂。 “我不服,我没输!我还能战!” 他不能接受,两三年前还被他欺负的只能在冬日跳入冰水中的,始终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人,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功上赢他。 晏洲他,心机竟如此深。 有如此武功,还能忍他欺辱这么些年。 他太可怕! 见晏方的动作,武师傅吓得忙跃上台摁住他,不让他乱动。 在比武前他也没想到,这两个兄弟竟然能像仇人一般,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如今大殿下受伤,他是万万不敢让二人再战了。 晏方挣脱不开束缚,哑着嗓子嘶吼,“晏洲,凭什么?学问不如你也就罢了,凭什么我引以为傲的武艺也不如你!凭什么?” 晏洲收了剑,面沉如水,就这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薄唇轻启,“因为你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你明明知道应该恨谁,却因为不敢,便选择恨我。晏方,你真的看的起你自己吗?” 说罢,转身走下比武台。 “啊啊啊啊啊!晏洲,我要杀了你。” “我等着你来杀我。”嗓音凉的似水,但从来没将他放进眼里。 第53章 轻灵剑法 之后的日子里,陆行止发现晏洲变得格外忙碌,白天晚上的时间都占的满满的,即便是休沐的时间也都忙着出宫,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陆行止也乐得轻松,晚上无聊了,便在皇宫京城里随便转转,偷偷学学别人的医术,研究研究毒术!也是充实的很。 至于白日嘛,更是忙碌。 “陆老师!” 陆行止打开房门,果不其然又是方泽廉。 自从两人相识后,他便时常不请自到,如今距离三年一度的比武大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人来得就更勤快了几分,还每次过来都带着极为丰盛美味的早餐。 对于常年用面包牛奶打发自己的人来说,真的很难抵抗。 于是陆行止成功被贿赂,便对他的到来纵容了几分。 只是今日看这西装革履的...... “你若是有正事,便不必过来接我了,我真的自己能找到早餐吃,而且也找得到你们方家!最不济我去你们方家吃早餐总可以了吧。” 方泽廉竖起一根手指轻摆,“nonono,千万别去我们家吃早餐,那规矩老大了,我怕陆老师吃了消化不良。” 陆行止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好吧,我是怕你如今太忙,耽误你工作。” 方泽廉去年毕业后,便进了方家下属的集团公司工作,他本身学的就是经济学,专业对口,也是他的兴趣所在,所以这一年来干得很是出色。 不过这也得益于陆行止把比武大会的重担担了下来,要不方老爷子定然是不肯放手的。 正因如此,方泽廉才投桃报李,对陆行止的事格外关注和用心。 “一点不耽误,我只是下午有个谈判,所以才穿成这样儿,早上的时间还是很宽裕的。” “好吧。”既然这人不嫌麻烦,他也就却之不恭了。 来到餐厅,打开方泽廉拿来的精致食盒,荤素搭配,看起来很是不错。 方泽廉坐在对面的餐椅上,见陆行止吃起饭来也这般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如古代世家公子般温润有礼,心中暗叹真是没天理! 自己也算是大家族出身,怎么言谈举止上就比不得陆老师呢? 捧着脸,入神的看了半天,他终于恍然大悟。 而且对自己得到的答案非常肯定! 差在了哪里?差在了脸上啊! “看什么呢?” 被方泽廉的目光看得不自在,陆行止忍不住抬起头询问。 “陆老师......” “泽廉,你已经毕业很多年了,而且不是我的直系学生,我早就说过了,你不必叫我老师的。” “好吧,陆哥,其实有件事儿......爷爷一直想要我问你。” “什么事?” “陆哥有喜欢的人吗?这两年好像都没有见你谈过女朋友。” 陆行止无奈,怎么又是这个事。 “我太忙了,现在这不是还要忙你们方家的事情吗?我哪里还有时间?” “哦哦,那好说啊,我方家有很多漂亮姑娘......” “停!方老爷子的目的是这个?” “呃...这个...爷爷还说了,若是女孩子你不喜欢,男...男孩儿也是可以的。” 想起老爷子所说,方泽廉面上浮现出一丝红晕。 “噗!”陆行止一口水喷了出来,“没看出来啊,方老爷子思想还挺前卫!” “爷爷认真的啊,陆哥你也好好想想,喜欢什么样儿的,我...我给你介绍。” 陆行止目光微敛,手中的筷子不自觉捏紧了几分,因为就在刚刚...一个人的身形竟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但很快又摇摇头,道:“再等等吧,不着急。” 等等,等什么?等谁呢? 他也说不清楚。 见方泽廉还想要劝,陆行止忙转移话题,“我让你查的人怎么样了?” “啊,陆哥,这个我查过了。”方泽廉谈起正事来,也多了几分正经,“之前你和我说,你感觉一直有人在跟着你,我派人暗中跟着了,还用了些技术手段,但是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吗?” 但陆行止觉得自己没有感觉错,这种若隐若现被跟踪的感觉从两年前开始便有了。 只是每次等他感觉那人就在身后时,他又能完美隐身,让自己无法追踪。 而如今,方泽廉的人也无法发现那人踪迹。 只怕!那人的武功不低! “既然如此,让你的人撤了吧,你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意思?有神秘高手?那陆哥岂不是有危险?” 方泽廉噌地站起身子,“不行,我得回去告诉老爷子!”说着就要往外跑。 陆行止叹了口气,无奈放下筷子,“你回来!” 方泽廉纠结了一下,才不情不愿踱了回来,但还是满脸担忧。 “你告诉方老能怎么样?方老能有那个精力保护我?还是我能一直待在方家?而且,那人既然跟了我两年都不动声色,想来是没想要伤害我,你这着急忙慌的看得我头晕。” “哦哦,那陆哥你先别头晕,我不着急忙慌了就是。”方泽廉穿着一身帅气西装,小媳妇样儿的重新坐回餐椅上。 方家练武台上。 陆行止身穿一身白色运动服,手持软剑,长身而立,灵气灌注于剑身,剑身竟不断震颤,发出嘶鸣之声。 他手腕微转,轻盈的挽出一个剑花,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细看之下,周围的空气竟然都出现了细微的弯曲。 随着剑法的展开,他的呼吸竟然与剑的节奏相契合,仿佛与剑融为一体,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剑气如虹,却又空灵缥缈,矛盾又神秘。 片刻后,剑招收,陆行止不满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软剑,果然不适合他,他还是喜欢习针法。 “啪啪啪。”鼓掌的声音传来。 “陆小友这天赋当真让人羡慕啊!” 陆行止转头看向来人,不甚在意,“方老见笑了,我只是倚仗灵力罢了。” “老夫这个眼力还是有的,这《轻灵剑法》本不适合小友,但你却能在几日之内练到这般地步,实属不易啊!怎么?这剑法,又是为你那小徒弟挑的?” 陆行止面色含笑,眸中仿佛藏着春华之色,“嗯,我这小徒弟好打发的很,前两年生辰时我只为他做了碗长寿面,他便欢喜的很,但今年,我想送他点不一样的。 他现在修习的剑法虽好,却并不是最适合他的,这《轻灵剑法》飘逸婉转,如惊鸿飞转,再搭配合适的软剑,杀伤力非凡! 只是我觉得此剑法剑招之间有所不足,若能弥补,威力还可大增。 他灵力修习的天赋一般,若有此剑法,方能让他多几分自保之力。” 第54章 初至泽山派 “陆小友对徒弟当真是用心良苦,老朽惭愧啊!” 陆行止想起那个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少年,微微摇头,“此事莫不过心甘情愿四字罢了。”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随即看向方老,“抱歉,是我多言了,我知道方老找我所为何事,一个月后的比武大会,我自会竭尽全力。” “有小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陆行止这两年来进步飞快,他都看在眼里,如今即便是他都摸不清楚陆行止的底细,只觉深不可测,想来是没什么问题。 这日,陆行止刚一过来,便被晏洲拉着进了汀兰苑库房,这个库房存着的并非什么金银珠宝,珍贵玩物一类,而是晏洲获封亲王前汀兰苑的一些破旧家具。 东西不多,但胡乱的堆砌着,让人有些无法踏足。 “来这里做什么?” 陆行止帮他捧着灯,看他一股脑的钻了进去,身上昂贵的锦袍顿时多了几块暗色。 晏洲边翻着东西,边回答,“今日我送姚碧姑姑离京,她说她曾记得母妃有一块随身携带的玉坠,是她从小佩戴之物,或许与母妃的来历有关。 我依稀记得见过,但当时母妃去世,情况太过混乱,我也不清楚那玉坠如今在何处,我看看能否找到。 万一...万一我有一天能找到母妃亲人,也好告诉他们母妃葬在何处?母妃定然希望,能有家中亲人祭拜。” 晏洲动作间,一个堆在高处匣子突然摇晃坠落。 “小心!”陆行止快步飞身而前,在匣子就要砸到晏洲身上时才堪堪单手接住。 “呆住了吗?怎么都不动的?” 以晏洲的身手,他完全可以避开,这个木匣分量不轻,若是砸在身上恐怕要吃不小的苦头。 晏洲蹲在地上,仍旧刨个不停,闻言头也不回,“先生就在我身后,定然不会让我受伤的。” 陆行止无奈放下手中的木匣,又将蹲在地上已经脏成花猫的人拉起,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将手中的烛灯递给他。 “拿着!我来找!” “哦哦好。”晏洲呆愣的看着纤尘不染,永远举止优雅的先生蹲在脏兮兮的破烂家具中,伸出白皙修长的手不断翻找,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总有种将仙人拉下神坛的愧疚感和......欢喜感。 “那玉坠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晏洲回过神,努力回忆,“是一块未经过雕琢的羊脂白玉,大概拇指般大小,用一根红绳系着。” 陆行止顿时止住动作,还维持着蹲下的姿势,无奈转头看他,“我想,我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了。” 现代的西南之地,一葱葱茂林深山中。 泽山派掌门兰峰在大堂之中来回踱步,毫无往日稳重之态。 旁边与他年龄相仿的两位长老看着掌门踱步,心中焦躁也更甚,忍不住开口劝道。 “哎呦,我的掌门啊,您就不能歇歇吗?您再怎么转,那位该不来还是不来,您着急也没用啊!” 兰峰花白的眉梢一挑,“我能不着急吗?过不了几天比武大会就要开始了,各大门派还有那方家之人都已经出发了,那位还是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在忙什么? 若是忘了,或者不想来了,我到哪里哭去?” 方才开口的长老有些迟疑,“应当不会吧,那人虽神秘莫测,行踪不定,但与我泽山派渊源不浅,应当不会失约。” “唉,但愿吧。” 陆行止跟随方老一行人走下飞机,便听到方泽廉一阵抱怨。 “要是在之前,我们方家哪里需要来此处?不都是他们几大门派跋山涉水的来我方家吗?这穷乡僻壤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住的舒服。” 方老龙头拐杖一杵,冷哼一声,“抱怨什么?要不是你连续两次输掉比赛,我们能来此地吗?” 方泽廉顿时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这怪的着我吗?那个小妖怪谁打得过啊,也不知泽山派哪里招的徒弟,小小年纪灵力竟如此深不可测。” 说罢,又凑到陆行止耳边嘀咕,“陆哥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我觉得那个小妖怪不一定比你弱。” 陆行止不习惯和别人靠这么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却突然间再次察觉到了那人的气息。 “陆哥怎么了?”方泽廉见陆行止突然转身,也跟着停了脚步向后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方泽廉突然想到什么,神情顿时紧绷起来,“是那个人吗?” 陆行止摇摇头,那股感觉再次消失了,“不知道。我们走吧。” 机场外,是泽山派负责接机的长老。 两方互相寒暄之后,便上了车前往泽山派。 只是那泽山派的长老目光总是若隐若现的落在始终未发一言,刚上车便闭目养神的陆行止身上。 良久后,终于没有忍住,“这位是......” “这位是我们方家新收的弟子。” 长老了然的点点头,“看来今年是这位代表你们方家出战了?” 方老没有回答,但还是笑着默认了。 但那长老的目光仍旧时不时的落在陆行止的脸上,看的方泽廉很是不满,这老头之前见的时候,没发现他还有怪癖啊! 陆行止睁开眼,正对上那长老看过来的目光。 偷看别人还被人逮住,那长老面子上也觉得挂不住,不自然的转头看向别处。 “前辈可是有事?” “那个...没,倒是没什么事,只是觉得这位小友与我泽山派一幅古画上所画之人,长得极为相似。 抱歉,只是确实很像,一时有些惊叹,唐突这位小友了。” 方泽廉忍不住嗤笑一声,找借口也不找个好借口,他陆哥这长相难不成还是大众脸吗? 陆行止倒是不在意,“无妨。” 等众人到了泽山派时已经傍晚,条件倒是比方泽廉想象的要好很多。 泽山派处于深山之中,一栋栋独立的木质房屋错落分布,看起来精巧古朴,不落俗气,旁边溪水蜿蜒而下,倒显得野趣十足。 陆行止今日没有胃口,回绝了众人一起吃饭的邀请,见距离八点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便一人随意在山中闲逛。 第55章 莫名其妙初吻没了 轻轻呼吸着山中不同于城市的凌冽空气,心中感觉一阵轻松,只是细品之下,却无一丝灵气,陆行止摇摇头,真是可惜。 他漫无目的,结果越走越远,不知到了何处。 抬头间却看见一处雾气氤氲,与别处很是不同,似是温泉一般。 陆行止来了兴趣,运起灵气,轻点树尖,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到了那处附近。 离得近了,温热的潮气更加明显。 似乎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陆行止还没想明白,一阵破空声突然响起,直奔面门! “谁!” 陆行止偏头躲过袭来的石子,下意识闻声看去,但很快便转过身子! 竟然有一人赤裸的泡在温泉之中。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身后之人停顿了很久没有说话,只清浅又凌乱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气氛着实有点尴尬。 陆行止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实在过于冒犯了,继续道歉,“抱歉,我这就离开。” “等等。”这次的声音嘶哑的厉害,甚至有点难听,与刚刚一闪而过的年轻躯体实在不符。 陆行止心中有些诧异,但也没有立场询问,只是停下了将要离开的脚步。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在穿衣服,很快声响结束,陆行止感觉那人似乎正在一步步靠近自己,直到距离自己大概一步远的距离才停下。 “这位...先生,是为此次比武大会而来吗?”声音依旧难听嘶哑。 “是,我随意逛逛,没想到误入此地,非常抱歉。” “你我都是男人,何必道歉,还是这位先生...喜欢的是男子?” 陆行止微微皱眉,两人初次见面,对方就问自己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不妥。 他转过身子,“你......” 却又被眼前所见惊的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男子,身穿柔软的驼色家居服,衣服宽松,但遮不住身量纤细,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皙到仿佛能看到其中的血管一般,发丝微垂,看起来柔软温和。 只是,他的脸竟然被一个完整的面具覆盖,只留下瞳孔的位置,看起来颇为怪异。 现代人!还有戴面具的吗? “抱歉,被吓到了吗?”面具之下的人似乎被取悦到了几分,陆行止竟然从那瞳孔中看到了几分笑意。 “没有。”陆行止目光微凝,心中涌起一阵怪异之感。 他总觉得此人,莫名有些熟悉... “我们见过吗?” 陆行止问完这个问题,突然感觉眼前之人的呼吸乱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没有。”那人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笃定。 但陆行止心中怪异的感觉却更甚,情不自禁开口! “二十多年前,你去过普峰山吗?”那是当年他的父母坠崖身亡的地方。 不...陆行止还没等他回答,便兀自摇摇头,不可能的,虽然看不清楚这人的脸,但刚刚一闪而过的年轻躯体,分明属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五年前呢,你去过明都的情人道吗?” “没有。” 那人微微侧身,用嘶哑的声音笑道,“怎么?我与你那位故人相似?” “不知道。”陆行止目光仍旧灼灼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不是相似,因为我根本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但我记得,那年我从情人道侧边滚落,有个人冲过来抱住我,护着我,一路滚到崖底,虽然到崖底之后我便昏倒了,但我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眼看到,他的手腕,因为护着我被石头划伤,留下了一个三角形的伤口。” 陆行止目光灼灼,指着他露出来的手腕,问他,“你这个伤...是如何来的。” 眼前之人手指不自觉的微微弯曲,但又很快放松。 “这位先生不会以为,我这伤疤是为救你而留吧?我自小在这山上长大,磕磕碰碰稀松平常,我都没去过明都,怎么会在明都救了这位先生呢?巧合而已。” “是吗?” “当然,若是这位先生不信的话...”说话间那人更凑近了几分,近到陆行止几乎能看清楚他眼中闪烁的细微光芒,“我可以证明。” 陆行止情不自禁喉头微微滚动,“怎么证明?” “你闭上眼睛。” 陆行止心中诧异,犹豫片刻后,还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随即,一只带着冷意的手掌覆盖在他的上半张脸上,蒙住了他的眼睛,顿时让他一激灵。 下一刻,什么微凉柔软的东西突然覆盖在他的唇上,一触即离。 陆行止顿时惊得睁开眼,睫毛划过那人手掌,带着些微的阻力。 “你.....” 他的初吻,莫名其妙!没了! 虽然他都快三十了,去计较一个初吻有些矫情,但他也从来没想过,会这么莫名其妙的给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 陆行止心中怒意翻涌,顿时灵力充斥掌心,朝眼前之人挥去! 下意识间,陆行止几乎用了十成十的灵力,待他将灵力脱手之后,才有些后悔。 这人...若是个普通人,只怕非死即伤! 那人也察觉到危险,顿时向后倒飞出去,只是陆行止的灵力太快,他几乎避无可避,只能正面抵挡。 顿时,两股灵力相撞! 身旁的几棵大树轰然倒地!在黑夜中爆发出极为耀眼的光。 陆行止此时也飞身而来,在对抗的余波中揽住身前之人的腰身,向后倒飞而走,直到安全的地方才停下。 刚站稳,陆行止便马上松开揽在那人腰侧的手,却在将要收回时被人拉住了衣袖。 他一愣,不知这人是何意思? 难道受了伤?可偏偏这人戴着面具,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没事吧,幸好你也是修习灵力之人,否则...不过,你刚刚为何突然要亲我?” 眼前之人一句不发,只定定的看着他,眼中透出来的情绪他读不懂,但汹涌的让他害怕...仿佛克制了很久的情绪,一瞬间再也无法压抑了一般! 不知为何,陆行止竟然感觉有些心疼。 这样的情绪来得陌生,让他不自觉避开这人的眼神。 “你...还好吗?我是大夫,如果有不适,我可以为你诊治一二。” 那人拉着他衣袖的手未松,却垂下了眼眸,掩去了其中的落寞。 两人都没有说话,周围寂静的仿佛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片刻后,细碎而凌乱的脚步声从远至近,匆匆赶来。 正是原本正在吃饭的方家和其他门派众人。 “你...你们...”泽山派掌门兰峰先是看到等了许久都不见踪迹的那位如约出现,有些兴奋。 然后才看到两人的动作,顿时惊得张大了嘴! 第56章 似是故人来 这位往日矜贵的任何人都不放在眼中的样子,今日怎么..怎么还拉人衣袖了? 他一定是看错了。 这娇羞的小媳妇样子,怎么可能是他们日天日地无所不能的那位。 见兰峰问了一半就一脸怀疑人生的样子,方老看着周围满地狼籍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询问,“这个...陆小友?发生何事了?” 这两人怎么还没到比武大会就打起来了。 而且这破坏力,让别的门派的人怎么打? 其他门派的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涩。 面具人仿佛这才发现有人前来一般,有些犹豫的松开了拉着他衣袖的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行止竟然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了几分不舍。 他暗自摇头,将这个过于荒谬的想法抛到脑后,才看向众人。 “无事,刚刚只是一时手痒,切磋了一下而已,倒劳烦诸位跑一趟,实在抱歉。” 他总不能说对方强吻了他,他揍回去了吧。 其余众人议论纷纷,陆行止听着无趣,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快到八点了。 只能向众人抱了抱拳,“各位,方老,兰掌门,无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看向那面具人,轻声道,“明日比武场上见。” “不必了。”那人操着嘶哑的声音再次开口,“今日对决已见高低,我灵力武功皆不如你了,这次比武大会我泽山派认输,你赢了。” 兰峰闻言顿时惊讶的差点没喊出来!眼睛瞪得溜圆。 一个是不明白这人好好的嗓音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一个是不明白怎么还没比试就认输了呢? 他的灵石矿啊! “这个...”方老闻言看了一眼兰峰,用眼神询问,这个年轻人说的顶用? 兰峰顿时挤出一个微笑,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既然比不过,我泽山派自然也输得起,今年比武大会方家第一,大家没有意见吧!” 其他几个门派之人连忙摇了摇头,“没意见,没意见!” 方家和泽山派的这两个变态他们都不想对上! 第一第二他们两家自己定吧,反正他们只能争第三第四...... 方老闻言,满意的很,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出来了几条。 “哎呦,兰掌门这怎么好意思呢,那灵石矿...那灵石矿承让了,承让了。” 开朗的笑与一旁笑的极为不自然的泽山派掌门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谈笑客套间,陆行止却看向那个沉静的、一言不发的人。 这泽山派掌门竟然听这小辈的话,或者说害怕更为合适! 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日一大早,陆行止便找上找到泽山派掌门,提出想要再见昨晚那人一面。 “离开了?” 陆行止有些惊讶的重复了一遍。 “是的,一大早就离开了。”兰峰饮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陆行止眉头微皱,为何这般着急?他还有不少问题想要问问那人。 问他,到底认不认识自己,是不是救他之人? 问他,他到底是何人? 为什么自己从能从他身上,体会到...故人之感? “那他去哪里了你知道吗?”陆行止继续询问。 兰峰苦笑着摇摇头,“昨日的情形小友也看出来了,那人虽在我泽山派,同意代表泽山派出阵,但并不归我管,所以,他去哪里,我实在不知。” “好吧,那叨扰掌门了。” 确认无法从兰峰这里获得他的踪迹,陆行止有些失望的转身离开。 兰峰一手捧着茶杯,站起身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啧啧摇头。 却被突然出现的身形打断。 “老祖宗!” 兰峰看清来人后,匆忙行礼。 他也不知道这老祖宗活了多少年,自他担任掌门开始,便被上一任掌门告知,门派中有一间房是这位老祖宗的,不能动。 但二十多年来,这位传说中的老祖宗都从未现过身。 直到八年前,他们门派因为缺少灵石,青黄不接时,这位老祖宗却突然现身,说可以帮他们争夺灵石矿。 结果努力了八年! 整整八年啊! 在两座灵石矿就要到手时,昨日竟然...呜呜想想都让人伤心。 “别成天作出那副姿态,和谁欺负了你似的,呐~给。” 一个东西被扔了过来!兰峰下意识接住。 “什么?” “一个新的没有被发掘过的灵石矿,这个是我自己找到的,泽山派不必和其他门派瓜分。”那人淡淡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年轻清亮,完全不似昨日一般嘶哑。 “地图上是那灵石矿的位置,手续你自己去跑一下,我没时间。” “好好好!多谢老祖宗。” 泽山派掌门高兴的恨不能跪下,却见老祖宗已经迈步,追随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老祖宗,刚刚那位和您认识?”兰峰终究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否则的话,为何要变幻声线? 那人闻言连脚步都未顿一下,就在兰峰以为老祖宗不想回答时,却听到极轻的声音传入耳中,“不止认识。” 声音如烟似雾般飘渺,等他再抬头看时,人已经消失不见。 徒留泽山派掌门捧着地图,独自兴奋! 也不知是为拿到了灵石矿而兴奋?还是为听到了八卦而兴奋。 —————— 晏洲最近很不开心!他现在很忙,先生好像最近也很忙! 这不,先生晚上刚来,和他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又不见了人影。 晏洲坐在廊下,看着已经成串的葡萄心中一阵失落。 葡萄熟过了先生都没发现! 他想念曾经在汀兰苑,只有他与先生相依为命的日子了! 如今京城之大,先生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但就是不肯留在这里。 他还想让先生看看今年结的葡萄呢。 盯着葡萄看了半天,晏洲还是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吉心,拿把剪刀来。” 吉心很快捧了剪刀过来,犹豫道,“殿下,要不还是奴才来剪吧,您在一旁看着便好,仔细伤了手。” “不必了,我自己来。”晏洲挽起衣袖,熟练的一串串剪下已经成熟的有些过了的紫葡萄。 紫色的葡萄在冷白的月光下,衬得拿它的那双手更加白皙。 他的手很漂亮,即便小时候生过冻疮,但在先生的细心养护下,也并未留下痕迹。 但他仍旧觉得先生的手更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单手执笔时手指微弓,如同艺术品一般,让他常常看得出了神。 正想着,那只刚刚还在他脑海中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握住了他的手,相触的指尖微凉,如羊脂白玉一般。 下一瞬,熟悉的声音从耳侧出现,“要剪到手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温柔,让他耳朵忍不住发烫。 第57章 纵火汀兰苑 “先生你回来了。” 站在凉亭不远处的吉心听到这边动静,颤抖着闭上了眼睛,企图自欺欺人。 早就听说汀兰苑闹鬼... 谁能想到竟是真的! 殿下为什么总是留他一人伺候?他也害怕啊。 “先生这些时日在忙些什么?” 他乖乖的殿下啊,求求别再说了呜呜呜,一双腿抖得更加厉害了。 “先生不愿意告诉我,阿洲难道会强求吗?哼!” 吉心闻言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殿下,好好说话!别作!要不这鬼生起气来,奴才和您都要一起玩完,奴才求您了! 吉心默念了无数句阿弥陀佛,哆嗦着努力忽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吉心。” “吉心。”晏洲又叫了一遍,才见站在一旁装死的吉心睁开了眼睛,一脸迷茫的看了过来。 “啊?” “过来。” 吉心哭丧着脸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殿下你确定叫我过去吗? “对,就是你。” 吉心咬了咬牙,视死如归的挪着小碎步走了过去。 “殿...殿下。” 晏洲目光沉沉,落在吉心身上,吉心顿时感觉浑身凉飕飕,呜呜呜,天要亡我啊。 “哭丧着脸干什么呢,把剪刀拿走,然后...你就退下吧。” 吉心躬着身子双手接过剪刀,才反应过来殿下说了什么,忙感激的看了一眼自家以身饲虎的殿下,一溜烟跑了。 陆行止眉头微皱,“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他说出去怎么办?” 晏洲不在意的数着筐中的葡萄串,挑了一串长得不是很饱满的拿在手里揪着吃,“那正好,我会趁现在他对我还不会造成什么危险的时候杀了他。” 秋风瑟瑟吹过,扬起了陆行止几缕发丝,他明明感受不到寒意,却还是感觉脊背发凉。 动辄定人生死,陆大夫还是有些不适应。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躺在了身后的摇椅之上,双眸微阖,轻轻晃动着摇椅。 这摇椅还是之前晏洲亲手做的那个,如今汀兰苑的东西换了个遍,但他偏偏坚持留下了这个。 巨大的铁制火盆中,传出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热度有些高了,周围的空气都有了些微的变形。 四周暗色的墙壁上挂满了刑具,因为长年累月的染血,如今已经有些黝黑发亮。 一个身穿黑色短打、满身肌肉的壮汉,从火盆中抽出烧得通红的烙铁,一步步靠近捆绑在架子上的人。 说是人,但如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衣衫一缕缕的挂在身上,摇摇欲坠。 眉眼低垂,凌乱的发丝挡住脸颊,不知是死是活。 但随着烙铁靠近的温度,那人还是微微发颤。 就在那人已经闻到些微毛发烧焦的味道时,一道声音止住了壮汉的动作,犹如天籁一般。 “等等。”少年声音清澈,月白色金丝衣衫华贵精致,与这个人间炼狱的天牢格格不入。 此刻他正坐在一张宽大的,铺着刺绣软垫的椅子之上,眉心微皱。 “殿下...”那短打壮汉闻言停下动作,转身向着少年躬身行礼,等待着少年吩咐。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脸侧,有些嫌弃的抚过精致小巧的鼻尖,薄唇轻启,“人皮灼烧的味道太难闻了,我不喜欢。还是血腥味儿好闻些,我喜欢看那个......” 似是烦恼记不清名字了,少年眉心皱的更紧了。 “殿下,千刀万剐。”那壮汉出声提醒。 “对对,就是这个,来吧,本宫要看这个。” “是。” 短打壮汉将烙铁放下,自墙边取了一个小巧的骨刀。 “不...不不,唔唔,奴才求殿下!杀了我吧!” 少年微微摇头,有些不满,“不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怎会杀你。” 随即薄唇再次轻启,眼中是冷冷的杀意,“说,是谁,指使你纵火烧汀兰苑?” 昨日汀兰苑突然失火,要不是先生警觉,他可能在睡梦中就被人烧死了。 “殿下...奴才说过了,是大殿下让奴才做的。” 少年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即轻声一笑,“我没耐心了,不必审了,千刀万剐后,你肯定会死的,不要着急,三天便好。” “啊!!”一刀落下,其实还没有刚刚所受的刑疼,但想到后面的日夜折磨,他崩溃了。 “殿下!我说!我说......” 少年神色恹恹,微微靠在椅背上,轻声道,“说。” 那人舔了舔干涩渗血的唇,努力找回声音,“确实不是...大殿下,但我也确实不知是谁,他与我联系只靠出现在我房内的纸条,他的身份,他是谁,我是真的不知。” 少年垂眸,似是在思索这句话的可信度。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如果有事会如何找他?” “我房中有一盆黄色的向阳花,若我要找他,只需要将花摆在窗口,然后将我要说的话写在字条上埋入土中,自会有人取走...” 说到这里,那人微微停顿,看了一眼少年的脸色,颤声道,“不过,现在已经没用了,殿下的人昨日抓我时,我便将那盆花推下窗台砸碎了,这意味着,他永远不会再联系我了。” 片刻后,少年起身,转身离开,声音淡淡,“给他个痛快的。” “是!” 绑在木架上的人缓缓吐了口气,眼中是解脱,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多谢...殿下!” “明日将这奴才的尸体给本宫的大哥送过去,告诉他,这奴才说他是大哥的人,还有往来的信件和上次的财物作为证据,我可以暂时先不告诉父皇,但若是他找不到凶手,那这笔账我只能算到他头上了。” “是,殿下。”暗处一道人影应道。 出了天牢,外面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吉心看见殿下出来,忙将怀中抱着的大氅披到晏洲身上。 “什么时辰了?”晏洲的声音中有些疲惫。 “回殿下,戌时了。” 竟这般晚了...晏洲顾不得还没系好的带子,快步跨下台阶,一头扎进漫天风雪中。 “哎哟,殿下您慢点,带子...伞,哎呦,您等等奴才啊。” 吉心一边着急的喊着,一边举了伞慌忙追上去。 但即便追上去了,也因为晏洲走的太快,很难将伞打在他头上。 落雪纷飞,染白了头顶的发丝和肩膀。 不怪他着急,今日是他十三岁生辰,他要和先生一同过。 第58章 先生不来了? 陆行止到时,晏洲看起来刚刚沐浴完毕,仍旧如往常一样挥退了侍女,一个人坐在暖炉旁的软榻上,有些别扭的用帕子绞着湿哒哒的头发。 陆行止摇摇头,在晏洲的注视下,拿了薄被过来,搭在他只穿了中衣的身上。 见他乖乖拢好薄被,这才转到他的身后,自他手中取过帕子,细细的为他绞着发上的水渍。 晏洲顿时舒服的眯了眯眼,陆行止见状有些好笑,“明明有侍女,非要我这个先生伺候,大逆不道你知道吗?” 晏洲才不管,还往他怀中缩了缩,让他更方便的伺候自己,“再大逆不道也是先生纵得,可怪不到我。” 被他的无赖气笑,但陆行止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绞的差不多了,陆行止才放下帕子,又将灵力汇聚于掌心,贴在他的发上,旋即雾气上升,带着些微沐浴的花香。 和......一丝血腥之气。 陆行止运行的灵力微顿,便被晏洲很敏锐的察觉,“怎么了?” “没事。”灵力再次聚在掌心,很快发丝便全都干了,在他手中,如同顺滑的绸缎一般。 “阿洲,昨日在汀兰苑纵火的人抓到了吗?” “抓...抓到了,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晏洲顿时心漏跳了一拍。 察觉到晏洲的紧张,陆行止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脸颊,感受到指尖的柔嫩,他才道,“无事,担心你而已,抓到便好。” “晚膳还没用吧,我去给你煮长寿面吃。” 夜晚,陆行止看着床榻之上睡颜恬淡的少年,犹豫片刻,还是出了汀兰苑。 陆行止飞身而起,立于皇宫高处,看向一个方向。 皇宫各处他都游荡过,他知道,那是皇宫天牢所在。 第二日早上,眼见日头已经升的极高,虽然正月初二不用上课,但殿下往日一向勤勉,到现在这个时辰,只怕都要练剑结束了,今日却还未起身... 吉心在门口不断踱步,又等了一些时辰,见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顿时有些着急了。 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殿下!您醒了吗?殿下!” 晏洲被屋外的声音吵醒,看看外面的天色,猛然坐起,他昨晚怎么睡着了? 本来还想着陪先生一起过子时的...若是先生有何变化他也能马上知晓。 结果竟然睡着了! “嗯?” 放在床榻上的手微微移动,晏洲竟然摸到了一个异物,带着与被褥不同的凉意。 顿时有些惊讶的低头看去。 剑? 晏洲从被褥中抽出那物,竟然是一把剑! 一把样式极为精巧的软剑。 而软剑旁边是一本巴掌大小的书册,封面上书“轻灵剑法”四个大字。 四个大字的右下角是三个不起眼的小字,“赠晏洲”。 是先生的笔迹! 晏洲兴奋的恨不能大叫出声,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翻开书册扉页,熟悉的字迹再次出现,“阿洲,祝你生辰快乐,愿你岁岁无忧!” 真的是先生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 晏洲捧着两物,珍惜的搂在怀中,高兴的不行! 先生没有实体,不能在人前现身。 若要找人打造这样的软剑,不知要如何困难。 晏洲笑的腮帮子都感觉疼了才起身,叫了门外等得着急的吉心进来。 在一众侍女的服侍下穿戴妥当后,晏洲便迫不及待的到了院中,开始练剑! 一天练下来,晏洲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的疲惫,他已经感觉到了,这个轻灵剑法与他的灵力有多匹配。 恐怕除了这柄软剑之外,先生能拿到这个剑法,应当也费了不小的功夫。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先生,舞剑给他看,告诉先生自己有多喜欢这份礼物。 用过晚膳后,晏洲便抱着剑坐在桌边的绣凳上,满怀期待的等着那人前来。 但直到,天边日光完全坠落,最后一丝光线从屋内逃走,换成朦胧银白月色,那人却仍旧没有出现! 吉心推门而入,看着屋内只能依稀看见轮廓的一团暗影,小心询问,“殿下,需要掌灯吗?” 片刻的沉默后,那团暗影微动,嘶哑的声音传来,“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亥时了。” 亥时了吗?先生那边的晚上九点多了? 晏洲有些不相信。 这三年来,先生从未缺席过一天,也从未迟到过一次。 今日为何....? 晏洲心慌的厉害,定是先生那边出事了! 否则,先生不会不来的! 不行!他要去找先生! 晏洲踉跄着起身,腿却一软,跌倒在地上,跌倒时怀中还下意识的小心抱着那柄软剑。 “哎呦,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吉心慌忙上前将人搀扶起身,但殿下身体大半的重量都落在他的身上,竟然还一股劲儿的要往前走。 “殿下,大晚上的您要去哪里?” 晏洲脚步一顿,有些迷茫的看了过来。 对啊,他要去哪里? 他能去哪里?! 晏洲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支撑,吉心也搀扶不住,二人一同跌倒在地上。 吉心顾不得身上摔倒的疼痛,想要再次扶起晏洲,“殿下,您别吓我,您怎么了?告诉奴才好不好,奴才粉身碎骨也替您办到。” 晏洲摇摇头,眼泪决堤一般涌下。 先生护了他那么久,还生怕他有危险,特意在他生辰时送了新的剑法和软剑。 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永远都为先生做不了什么! 压抑的呜咽声入耳,吉心更是着急。 他已经跟着殿下一年了,殿下处理事情向来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何时像现在一般哭过。 “殿下...” 许久,晏洲抬头,浓重的鼻音让他几乎无法发声,“吉心,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吉心不放心,但他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出了房间,守在门口。 屋内,晏洲扶着东西缓慢起身,摩挲着点燃了几根蜡烛。 又捧着蜡烛来到书桌前,有些笨拙的将蜡烛放好,缓缓拿起毛笔。 【先生,您在这里吗?】 【如果在的话,您理理我好不好,您不是最见不得洲洲伤心了吗?】 【先生...求您了,别跟洲洲玩了,我要生气了...真的!】 宣纸上的字迹飘逸灵动,已经与陆行止的字有了七八分相似。 等了许久,殿内仍旧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晏洲终于无法承受,有些崩溃将手中的毛笔扔出! 看着纸上带着那人痕迹的字,再次控制不住眼泪,伏在桌上呜咽出声。 直到天色泛白,吉心再次敲门,隔着门低声道,“殿下,天牢那边过来回话,说那人已经处理了。” 屋内眼睛肿的像是核桃一般的晏洲闻言一怔,有什么事突然想通一般。 先生昨晚为他干发时的异常! 和他...吃完长寿面后,突然睡着! 他之前,从来不会!这般毫无意识的睡着! 第59章 李先生在呢 猜到某种可能,晏洲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只手不自觉的攥紧胸口。 “吉心!为本宫更衣!” 一炷香后,晏洲来到天牢跟前,沿着四周寻了半晌,终于在看到雪地之上的一个椭圆的规整印记后,死了心。 这是他发现的先生的一个小习惯,先生即便能不留痕迹的随意飘荡,但终究是人不是鬼,下意识的总会寻找借力点,而先生的借力点就是这样的椭圆形规整印记。 所以...先生昨晚趁他睡着后,独自一人来过天牢! “先生在现代是大夫吗?” “是啊。” “那先生一定是个很好很厉害的大夫!” 晏洲还记得,当时的先生捏了捏他的脸颊,神色间有些怅然。 “阿洲知道吗?治病救人是很难的。我家算是医学世家,从小父母和爷爷便教我生命至上,生命可贵。 为了能救更多的人,我没日没夜的学习,砖头厚的医书看了一本又一本,笔用空了不知多少根,但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我生怕因为自己不够努力,而让本能活着的人死掉。 我或许救了一些人,但我仍然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好的大夫。 但阿洲,你不一样,你有机会救更多人,让更多人活,知道吗?” 晏洲回想起之前先生所言,扯了扯嘴角,似哭非哭,“所以先生,是看见了我杀人,接受不了才走的吗?” “噗!”鲜红的粘稠血液喷溅在雪地之上,红的刺眼。 “殿下!”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刻,是吉心和其他内侍周围慌乱的呼喊,但他都不想听。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眼泪混着血滑落在地上,洇出一块浅红,“吉心...先生他,不要我了。” 此刻,刚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的陆行止心口突然一阵剧痛,手中的杯子滑落,牛奶混着玻璃渣碎了一地。 他慌忙扶住餐桌,才勉强稳住身形。 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心脏疼? 陆行止给自己把了个脉,身体很健康。 那疼...来的毫无缘由。 其实从今天早晨醒来开始,他便一直心绪不宁,总觉得今日过得格外慢了些。 陆行止摇摇头,觉得自己太过神经质了一些,一定是因为最近自己太累了,今日事情不多,休息一下或许就好了。 也不知阿洲收到自己的礼物开不开心,一定兴奋地跑去练剑了。 他总是很努力,很着急的做更多的事情,很着急的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这些天黑眼圈都更重了几分。 昨晚看那个架势,竟然还想着要熬夜,所以他干脆在长寿面里面放了不伤身体的助眠药,让他能睡个好觉。 不过可惜了,他还想看看晏洲收到他礼物开心的样子呢。 一定会冲过来,抱着他的脖子,然后蹬鼻子上脸的在自己颈边乱蹭。 陆行止笑着摇摇头,去一旁拿了打扫工具,清理满地狼藉。 这边汀兰苑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太医也已经赶到,只是都沮丧的摇着头, 晏洲额上全是冷汗,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吉心见情况不对,转头跑了出去。 “陛下,汀兰苑宫里的人在殿外求见。” “汀兰苑?” “是。” 晏鸿羽疑惑,晏洲往日很少找他,更别说叫宫里的人过来了。 “陛下!”吉心刚进殿,就躬着身子快步走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边哭边道。 “陛下,求您救救殿下吧。” “晏洲怎么了?前两日朕见他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殿下他昨日一夜没睡,今早就突然吐血晕倒了,现在还昏迷不醒,口中还一直喊着先生,奴才斗胆,能否请陛下恩准,让李先生进宫一趟看看殿下,奴才叩谢陛下!!” 说着,头磕在地上邦邦响。 晏鸿羽眉头微皱,“高安,去传李重心。” “谢陛下,谢陛下。”吉心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李重心居住在宫外,进宫还需要些时间,晏鸿羽便先一步来到了汀兰苑。 “陛下驾到!” 屋内的一众太医侍女纷纷跪下行礼,晏鸿羽快步经过,来到床榻跟前。 前两日还生龙活虎的晏洲,此刻正毫无意识的躺在床上,唇色惨白,眉头紧皱,脸上全是汗水,洇湿了额头鬓角的发丝。 “怎么回事,景王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几位太医对视一眼,还是只有温太医跪行一步,上前回答。 “陛下,景王殿下乃是心症,是情绪攻心所致,一时伤了心肺,只怕...” “只怕什么!”晏鸿羽神色间蕴藏着怒色,颇为骇人。 “只怕...只怕不太好醒来。” “怎么好好的会情绪攻心!吉心,你们主子怎么了?!” 吉心匆忙跪下,他也不知道啊! “他昏迷前都见了什么人?!” “殿下...殿下去了天牢,见了...见了除夕之夜纵火汀兰苑的那个奴才!或许!或许是被那人气到了!” 这时,晏洲突然出声,慌乱的向空中抓着什么,“先生...先生...不要走,洲洲错了!先生!” 晏鸿羽低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握着的手,眼中情绪汹涌,但还是微微攥紧了几分。 “洲......” “李先生来了!”吉心有些兴奋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晏鸿羽未说出口的话。 “老臣参见陛下!” 还不等晏鸿羽叫起,李重心已经一下子扑了过来,心疼的看着晏洲。 “先生...”晏洲无意识的低喃。 “先生在呢。”李重心暗暗的抹了抹眼泪,他没想到,他不过爱才心切护了晏洲几次,对他比其他人更关注了一些,这孩子就对他如此依赖。 连在这种情况下念得都是他这个老头子。 伸出苍老的犹如枯树干的手,一把将这孩子的手从晏鸿羽手中抢了过来。 心疼的摩挲,“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瘦啊,当爹的不心疼,可不这么瘦吗?!” “唉,怪让人心疼的!” 晏鸿羽手指微屈,黑着脸收回空了的手。 “先生...别走。” “哎哎,先生不走!”李重心心疼的恨不能代他受罪,又眼窝子浅的流下几滴眼泪。 “陛下,这几天老臣就睡这里了,天可怜见的,爹不疼的小可怜啊!” 吉心和高安暗搓搓的抬头瞥了眼陛下的脸色,竟默契的同时退了一步。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对视一眼又默契的保持沉默。 第60章 愚蠢的晏方 果然,晏鸿羽就算再好的脾气此刻也来了火气,“李先生,朕还在这里呢!” 李重心也不客气,他早就对这个曾经他教过的学生不满了。 即便是皇帝又能怎样?为了男女情爱,竟然置家国大义于不顾,他为有这样的学生汗颜。 就算到了地下,先皇那里他都没法交代! 脖子一梗,硬气十足! “那又怎样!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老臣又不是长舌妇,只在人背后嚼舌根,这话当然要当着陛下的面说!”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亏陛下狠的下心!” 晏鸿羽气的胸腔起伏,指着李重心说不出话来! 但这人偏偏是他老师!大晏国最讲究尊师重道,若是他仅仅凭几句冒犯之语就降罪师长,只怕天下文人的唾沫都要喷到他脸上了! 晏鸿羽起身,一甩衣袖,愤然离开! 当天下午,晏方颤颤巍巍的跪在了皇极殿。 “父皇......” “蠢货!”晏鸿羽将手中的茶杯扔出,砸到了晏方跟前的地上,碎片飞起,划破了他的额角,腥红的液体流下,沁入嘴角。 咸的。 “父皇......” “昨夜汀兰苑纵火的奴才招供,是受你晏方的指使才去放火烧的汀兰苑,来往信件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你的私人印鉴!你怎么解释!” 晏方抬头,眼眶中已经有泪水在打转,“父皇也觉得是儿臣所为?” 晏鸿羽盯着晏方看了半晌,终于被气笑了,“否则呢!你还觉得冤枉?摆出那副没出息的表情给谁看!” “你的印鉴能出现在来往信件上,说明这件事要么是你所为, 要么你就是个连自己的印鉴都管不住的蠢货。” 晏方心虚的眨了眨眼睛,收回了被评价为没出息的委屈表情,这件事确实不是他所做,那他就只能是那个蠢货了? “儿臣......” 晏鸿羽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你就庆幸你的弟弟不是与你一样愚蠢之人,他昨夜已经审问出汀兰苑纵火之事背后或许另有他人指使,否则!你觉得朕要如何处置你?!” 晏方抿了抿唇,不敢再说话,起码父皇大概是相信指使纵火之人不是他了吧。 “高安,传朕口谕,大皇子晏方罚俸半年,幽禁长乐殿,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另外,长乐殿内所有内侍全部处死,换一批新的。” 晏方抬头,看着高高在上,仿佛立于云端之人,不敢置信,“父皇...会不会太过了。儿臣...儿臣会寻出私拿印鉴之人,到时候父皇惩处他一人便好!” “若你觉得朕过了,以后便约束好自己宫中之人,别让朕再出手替你管宫中之事,你记住,他们是因你而死的!因为你的愚蠢。” “滚下去!” 晏方瘫坐在地,任凭额角的血珠滴落在衣襟。 出了皇极殿,晏方的随身内侍连忙将大氅披到他的身上,却被他一把拽下,狠狠掼在地上! “晏洲是什么意思!他今早不是派人传话说不给父皇说吗!父皇为何会知道!” 那内侍小心翼翼开口,“殿下,汀兰苑那边出事了,景王殿下今早开始昏迷不醒,说是因为...因为审问出纵火一案与大殿下有关,不能接受兄弟残杀,所以怒火攻心才导致的昏迷,还...还有太医院的人说,景王殿下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陛下回到皇极殿后,便传唤了昨日审讯之人,然后就传了殿下觐见。这般算来的话,陛下...陛下只关您禁闭,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晏方一愣,目光遥遥看向汀兰苑的方向。 他虽然不信晏洲会因为他怒急攻心昏迷,但若是晏洲真的在此时出了事,所有人都会觉得是自己干的! 即便他恨不能千刀万剐了晏洲,但不是他做的,他也没有为别人背黑锅的爱好! “晏洲!你可别这么轻易死了啊!” 随着景王重病,晏和帝却对背后指使的大殿下只关了禁闭的消息,很快传遍皇宫内外! 众人纷纷猜测这陛下对景王殿下,是真没什么感情! 否则绝对不会对大殿下如此轻拿轻放! 本来就对景王殿下呈观望状态的朝臣们顿时收敛了试探之意。 这一切,躺在汀兰苑内的晏洲不知,李先生也不知。 他正忙着催促太医给晏洲用药。 “李太傅!真用不了那么些药材,我们现在只能用人参这些珍贵东西吊着。” “既然殿下一直在叫您,想来心结在您,您常在旁边多和殿下说说话,兴许殿下就能醒过来了,对不对?” 太医院的太医被李重心吵得烦了,哄劝道。 “是吗?”李重心面露不解,其实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好端端的,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这小子心结了? 虽然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但他还是没事便坐在晏洲床榻之前...读书! 众所周知,老学究读起书来,咿咿呀呀的,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吉心听得是又心急...又犯困。 这到底是在救他们殿下,还是在折磨他们殿下啊! 殿下不会听了之后更不想醒来了吧。 此时汀兰苑的众人都没想到,晏洲这么一躺,便是一个月的时间。 吉心也从刚开始的信心满满,到最后暗自抹眼泪,只能默默给晏洲擦着身子,殿下本来就消瘦,如今看起来竟然有些骇人了! 陆行止再出现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吓得他几乎以为躺在床上的另有其人。 一根金针抬手间射出,本来在忙活的吉心瞬间晕倒在地上。 陆行止快步走到床榻跟前,看着骨瘦如柴,几乎不见人形的晏洲,有些难以置信! 哆嗦着慌忙探上晏洲脉搏! “心肺俱伤,五脏亏损,精神和身体也亏损的厉害,像是亏空了很久一般,发生了什么!什么东西能在一天之内,把人伤成这个样子!” 陆行止不敢耽搁,连忙将他的上衣脱掉,肉眼可见的肋骨和仿佛能随时振翅起飞的蝴蝶骨让他险些失控,眸中暴戾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好不容易把这孩子养的长了些肉,结果一天没见,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61章 先生为什么还要回来 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情绪,将他扶起盘腿坐好,自己也盘腿坐于他身后,三十六根猛然金针自怀中飞出,呼吸间扎入眼前之人后背的三十六处穴位。 “先生...先生...别离开我...” 陆行止捻着金针的手指微微一顿,深蓝色灵力自指尖暴涌而出,顺着金针顶端进入晏洲经脉。 白皙的皮肤上,一条条蓝色的纹路显现,晏洲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一些。 但还不够! 陆行止一咬牙,两掌翻飞,结出繁复的手印,瞬间方圆几里之内的灵气瞬间像是感受到召唤一般向汀兰苑汇聚,如同一个吸水的巨大旋涡。 此时,皇宫某处正闭目修炼的凌越猛然睁开眼,看向汀兰苑方向。 运功完毕后,陆行止睁开眼睛,缓缓吐了口浊气。 陆行止垂眸,捻了捻有些颤抖的指尖,分不清是因为力竭还是因为害怕! 此时,李重心拿着本书站在门口,“吉心,你在里面做什么啊,怎么这么久不出来?开开门,我要给殿下读书了!” “吉心!” “砰砰砰!” “吉心!” “......” 陆行止神色不动,不断调整着金针的位置和刺入的深度。 突然间,陆行止动作微顿,下一刻,右手微抬,澎湃的灵力顿时包裹住房屋四周,之后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屋外凌越脚尖微点,已经落于汀兰苑内。 看着门口有些聒噪的老头子,眉心微蹙,下一秒指尖微弹,一颗小石子砸在穴位之上。 李重心应声倒地。 隔着房门,凌越感受着屋内的气息,眉心皱的更紧,凌厉的目光仿佛能透过墙体落于屋内之人的身上。 霎时,身上的袖袍衣摆无风而动,猎猎作响! “阁下闯我大晏国皇宫,是否应当给个说法!” 屋内仍旧只有景王殿下有些凌乱粗重的呼吸!和一个没有修炼过灵力的普通人。 没有任何人应答。 “那阁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凌越手腕微转,强悍的灵力砸上房门,房门连同周围的窗户猛烈震动,细微的灰尘飞出,而房门却并未被打开! “咦?有点意思!” 凌越神色微凝,更加澎湃的内力汇聚于掌心,砸向看起来脆弱无比的雕花木质房门。 “轰!” 房门猛然大开! 灵力震动席卷的狂风吹散了屋内的书籍纸张,连圆桌上的茶壶杯盏都被掀翻,屋内顿时一片狼藉。 凌越踏步而入,还来不及查看便被床榻上传来的声音打断。 “凌大人,在我汀兰苑搞如此大的阵仗所为何事?” 少年声音嘶哑却带着凌厉的威势。 凌越循声看去,只见少年衣衫凌乱,虚弱的靠在床头软枕之上,嘴唇干涩,脸颊微陷,但气色却还好。 “刚刚屋内是否只有殿下一人?” 晏洲眸色冷淡,扫了一眼在地上趴着,刚刚转醒还有些迷糊的吉心,“还有我这不争气被大人吓到的奴才。” 凌越目光扫过殿内四处,抬手探了探,好奇问道,“好精纯浑厚的灵力,殿下刚刚是在修炼吗?” “不然呢?”晏洲面含笑意,灼灼的看向他。 倒让凌越想起了三年前,这人也曾像这般看着他,像是狼崽子一般,想要拼死护着什么东西。 凌越手腕微转,一股灵力竟然冲着床榻之上的晏洲袭去。 晏洲双手交叠,灵力充斥于掌间,堪堪对上那股灵力。 两股灵力相对,晏洲被余波震得向后退了三寸有余。 “凌大人何意!竟然擅自对陛下亲封的亲王动手!可还将陛下放在眼里!” 吉心也反应了过来,忙冲上来挡在自家殿下身前。 真的是刚刚感受到的那股灵力,凌越有些惊讶的收回手。 “殿下恕罪,臣只是履职之行。既然殿下这里并无他人,我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说罢,目光再次扫过殿内四周,最终落在晏洲身上停顿片刻,才转身离开。 “这凌大人好生无理!”吉心看着那人离去背影,愤愤不平! “噗!”晏洲一口鲜血再次喷出! “殿下!奴才这就去叫太医!这就去叫......” “闭嘴!”晏洲缓了缓神,喝住吉心的动作。 “我昏睡了几日?” “回殿下,算上今日,刚好一个月了。” “二月初一?” 吉心懵懵的点头,“是的殿下。” “你退下吧!” “那太医?”吉心有些不放心。 “让他们一个时辰后再来。” “是。”吉心不放心的看了晏洲好几次,但还是听从命令退了出去。 随着吉心退下,屋内陷入寂静。 半晌后,陆行止才从刚刚听到的消息中回神,“什么意思?他说的什么意思?什么一个月?” 晏洲仰起头看向床边不远处那个他以为之后只能在梦中相见的人,细白的脖颈仿佛能被人轻易折断,青筋暴起,眼眶红的厉害! 声音嘶哑又带着鼻音,仿佛破风筒一般。 “这不是先生的意思吗?不是先生不想要洲洲了吗?不是先生要离我而去吗?!” “那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 一声声的质问让陆行止的头一阵阵发晕,怎么他说的话每个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但听得晏洲的声音,只怕是因为太干涩伤到了。 陆行止忙倒了杯水,来到床榻跟前,将水杯递给目光正跟着自己转的晏洲。 “先喝点水我们再说好不好?” 晏洲没接,却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重的像是要嵌进他的肉里一般。 “先生不喜欢我杀人我不杀便是,你打我骂我都好,别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好不好!求你了,别用这样的方式,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 晏洲情绪激动,眼眶中滑落的泪水不断滴在陆行止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烫的吓人。 陆行止放下手中的杯子,将眼前情绪有些失控的晏洲拢入怀中,像以前一样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阿洲别怕,虽然我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没有要离开你,阿洲别怕啊,别怕。” 第62章 三年后 许久后,晏洲的情绪才平稳了一些,但陆行止仍旧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不断浸湿他的肩膀。 陆行止无奈叹气,他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现代只过了一天,他仍旧像之前一样,在晚上八点准时来到了这里。 而大晏朝,却过去了足足一个月! 这便是此次晏洲生辰后的变化吗? 那岂不是意味着每隔一个月晏洲才能与他见一次面,一年便是十二次。 而他的十二天,便是晏洲的一年! 感受着伏在怀中的少年瘦弱的身躯,陆行止有些不忍心将这个猜测告诉他。 但却也毫无办法! 若是不告诉他,下一个月,他还敢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阿洲乖,别哭了好吗?喝些水,要不嗓子要坏掉了。” “唔...我...咯...咯额...先生没有要离开我吗?” “没有。” “先生没有要抛弃我?” “从来没有。” “先生没有讨厌我?” “先生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你?” “呜呜呜呜呜咯...咯额...咯” 晏洲抽噎着从先生怀中起身,却见先生满脸笑意。 “呜呜呜先生竟然还笑!笑话我!” “哈哈哈哈。”陆行止想要捏捏他脸上的软肉,才发现已经无处下手。 “你啊!以后万万不可以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 “谁让先生小心眼,不肯来看我!” 陆行止叹气,只能将自己刚刚的猜测告诉他。 晏洲听完,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沉默了很久,“一天吗?竟然是如此?” “所以先生不是因为...因为我...所以故意不来看我的?那先生为何给我下了助眠药,还去了天牢?” “昨日...不,一个月前我确实去了天牢,但我...并未进去。” “为何?” 陆行止摇摇头,苦笑,“阿洲,无论我人生的价值观如何,那都是我的事。我没办法拿这些去要求你,我们的生活环境和生存背景差距太大,你杀一个要杀你的人,并没有错。 而且,我也不是如你想象般高尚无私的人,我也有私心的!阿洲!若用你的生命冒险去换他人性命,我更想让你!万无一失的活着!” 晏洲轻抚着胸口,本来沉寂的心再次剧烈跳动。 他真的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先生更好的人了,他总是能在自己已经很喜欢他的时候,用行动告诉自己,还能更喜欢他一些! 即便他们那样的不同,先生也总是不肯为难他。 他要怎么不爱这样的人。 只是,他好像想错了一件事,他之前总以为先生能来此地,能现身显形是他许愿的原因。 但...他今年许的生辰愿望,分明不是这个! 他与先生之间的联系再次变得虚无缥缈! 如今一月一次,那之后呢,会不会变成一年一次?或者更久的时间一次? 那他!还能与先生在一起几日?! 不行! 他不允许! “怎么了?”陆行止见晏洲走神,神色也逐渐变得讳莫如深,不禁唤他回神。 晏洲摇摇头,“无事,只是觉得自己太傻了,为了无端的猜测,竟然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让先生担心了。” 陆行止奇怪的看了眼晏洲,怎么突然之间懂事了? “知道我担心便好。” “之后我不能随时在你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我送你的《轻灵剑法》若是练至大成,威力不弱,你要勤加修炼!” 晏洲弯了弯唇,“好。” —————— 三年后,又见四月,望江楼前栽种的桃树繁花似锦,粉嫩如霞,微风拂过,花瓣纷飞而起,落在周围的车马行人身上,为忙碌的景象凭添了几分春色。 突然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有行人侧目望去,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驷马马车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望江楼门前。 楼里的小厮们眼尖,立刻察觉到有贵客光临,赶忙小跑着上前,熟练地搬来下马凳放在车旁。 车门打开,一位身着月白色绣翠竹锦衣的公子翩然而下,公子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只额前发丝随风拂动之下,能隐约看到额角上有一块明显的黑斑,犹如美玉上的瑕疵,稍稍掩盖了他原本应有的绝世风采。 那公子轻撩下摆,步下马车,姿态优雅尊贵至极。 “阿洲,你可算来了,赶紧上来!” 欢快的声音自楼上传来,引得矜贵的公子抬头,却又很快略带嫌弃的收回目光。 “唉?” 怎么不理他?严宁有些气呼呼的转过身,盯着包厢门口! 片刻后,包厢房门被小厮打开,微微躬身让出身后之人。 正是晏洲! 严宁立马冲了上去,试图用胳膊锁喉,却一下子落了空,扑在了身后的小厮怀里。 “公...公子!” 小厮张着胳膊动也不敢动,能来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矜傲的很,哪里是他这样的小厮能触碰的。 严宁黑着脸站直身子,“下去,让人上菜!” “是。”小厮如获大释,立马感激的弯了弯腰,退了下去。 见门关上,严宁的黑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委屈吧啦的凑到晏洲跟前,“你个没良心的,你知道这望江楼有多难定吗?我使了好些银子才插了队,要不都得排到三月后了。我好心好意的设宴请客,你竟然这般对我!” “真是让奴家好伤心啊!” 晏洲放下手中的茶杯,浑身不自在,一个浓眉大眼、身强力壮的少年作出这番姿态,真是让他没眼看。 勉强收了收嫌弃的表情,“好吧,那就谢谢严小侯爷的招待了,不过有何喜事值得你设宴?” 严宁是武侯严阳伯之子,这武侯爷可不是京城其他空有名号,只懂得享受荣华富贵的宗亲。 武侯爷祖上那是当年实打实跟随圣祖爷平定天下的功臣,天下平定后,武侯爷的祖上奉圣命驻扎西戎边境,保了大晏国百年安枕无忧。 即便如今,武侯仍旧手握二十万大军,兵权也仅仅只在镇国将军柳长风之下。 第63章 望江楼袁春 边境苦寒无比,又没有学问高深的先生能教导儿子,因此武侯特意上书陛下,希望能将严宁送回京城,在文华殿学习,陛下自然应允。 而那年,也是晏洲进入文华殿的第一年。 当时文华殿中分为两大派系,一个是以晏方为首的武将重臣派系,另外一部分则是表面上不站队的清流派系。 而他们的立场基本上就代表了他们背后家族的立场。 晏洲空有景王身份,却并无至交好友。 直到严宁进入文华殿。 虽然同为武将之后,但严宁却高傲的很,怎么也不肯成为晏方的拥趸。 晏方多次拉拢未果,恼怒之下,竟然在严宁的马匹上做了手脚。 骑射比试时,严宁的马匹失控,将他甩落马背,差点丧命于马蹄之下! 幸好当时晏洲距离他不远,眼疾手快的将他从马蹄之下救了出来,才保下了他的小命。 从那时候,严宁便单方面宣布把晏洲当做兄弟了。 如今,晏洲十六岁生辰已过,不需要再入文华殿学习,徒留他一人面对文华殿的“莺莺燕燕”,着实烦人寂寞的很。 严宁拉了圆凳坐在晏洲旁边,成功勾上身旁之人的肩膀,“我这不是要庆祝我的好兄弟终于要入驻朝堂了吗?” 晏洲好笑的拎起他垂在自己肩膀的手,扔了回去,“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你别管,小爷我自有消息来源!” “哎你说,你这又当不了皇帝的,要不干脆别入朝堂了吧,这几年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陆续获封亲王,一个把着兵部,一个把着吏部,斗的那叫一个如火如荼,你这小身板进去,小心被误伤啊!” “是吗?”晏洲抿了口热茶,茶香悠悠,是顶级的碧波乌龙,一般的客人根本不会上此茶,看来这望江楼掌柜的是提前知道了自己要来。 “是呀!这三年,大皇子和疯了一样,不光求了陛下让他入朝为官,还愿意从兵部区区正六品主事做起,一路做到了正三品兵部侍郎的位置。 即便有皇子身份和外家帮衬的缘故,但也足够让人刮目相看了啊!我之前还以为他就是个废物呢!没想到还有些本事!” “啧啧,你说他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晏洲点点头,一本正经回答,“也许是发现自己被人当筏子了,有点不甘心吧?” “嗤~”严宁嘲笑出声,“就他?还能发现这个?被人卖了还得替别人数钱吧。” 似是又回想起那人办的蠢事,严宁心情都变得不好了。 “咚咚咚。” “两位公子,菜来了。” “进来吧。” 门开,小厮们捧着菜肴鱼贯而入,为首男子年岁稍长,衣着华贵。 进来便向着二人拱手行礼,“在下袁春,望江楼掌柜。今日二位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因此除了这位公子所点菜色外,小店另送几样菜品,请二位贵人品鉴。” 严宁嘴角笑意重现,“这望江楼果真不同凡响啊,第一次来竟然就知道我等是贵客? 不过,小爷可不差你这点子菜钱,听说你们望江楼有什么贵宾卡,持卡之人可不用排队预约,要是你真有诚意,不如给小爷送张那个卡吧。” 严宁笑意轻挑,熟悉他的晏洲一看就知道他在开玩笑逗人。 严宁哪里不知道这卡难得,这望江楼也只在开业的时候出了十张,不知送给了谁,之后若想再要,需得千金之数。 如今整个大晏国,恐怕也不过二十来张。 严宁虽然不差钱,但也没到豪掷千金弄张卡的程度,所以这次请晏洲吃饭,也只掏得起钱插这么一次队而已。 哪里能指望这望江楼的掌柜真送他一张呢? 却没想到,这掌柜的竟然一笑,爽朗开口,“既然这位公子开口了,自然不是问题,来人,取一张黑玉卡过来。” 严宁的笑意僵在脸上,一时不敢置信,所以...最难拿到的黑玉卡只需要开口提一下就能给吗? 看起来也不是很难拿啊!自己不会是被骗了吧! 晏洲看严宁那没出息的样子,失笑着摇摇头,垂首看了一眼菜色,有几道他素日喜欢的菜,应该便是这掌柜额外安排的吧。 倒是有心了。 很快,小厮便捧了个锦盒上来,袁春打开,里面赫然便是价值千金的黑玉卡。 “这张卡,便是公子的了,公子可凭此黑玉卡,在大晏国所有望江楼分店享受至尊服务!” 严宁伸手取出,黑玉卡片触手生温,是质地极好的黑玉,上面还雕刻着京城望江楼的样式,极为精巧。 “那在下便不打扰两位用餐了。” 说着向他们二人微微点头,转身退下,只在关门的一刹那与晏洲的眼神有了片刻交汇。 严宁直到那掌柜的退下都没太反应过来,“这卡真是我的了?!” “为什么啊?怎么独独送我?” “你怎么没有?” 晏洲状似若有所思,忽悠眼前的傻小子,“可能是看你严公子貌比潘安吧。” “真的!?” 严宁很有自知之明的怀疑了一瞬,却在晏洲点头确认后马上迷失了自己! “啊啊啊,小爷就说长得好看还是有用的!” “那你还吃菜吗?望江楼的饭菜还不错,你再不吃,就要被我吃完了。” 严宁顿时回过神,“好你个无情无义的!你给我留一些!” 结果用膳完毕,晏洲没吃多少,这一整桌饭菜几乎都进了严宁的肚子! 撑得他有些坐不住。 “难怪望江楼的生意如此火爆,这饭菜的味道确实与众不同,我以后要常来。” 晏洲给他倒了杯茶消食,好心提醒,“你等下结账的时候最好看看花费,我怕你吃不太起。” 严宁闻言,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呜呜呜呜,我太惨了!!” “我堂堂侯爷之子,逛不起窑子也就罢了,连饭也吃不起了!” “呜呜呜呜!” “行了!别嚎了!我听得头疼!”晏洲扶额,一双长开了的桃花眼中满是无奈。 “饭已经吃完了,我们便聊聊正事吧。你刚刚所说我要入朝堂一事消息有误,这顿饭你白请了!” “嗯?啊!” 第64章 去西戎边境 “本来父皇确实安排我去礼部历练的,但是在今早,我便拒绝了。” “为何啊?” “因为我和父皇说了,我要从军,去西戎边境!” “什么!”严宁坐不住了! “阿洲!你疯了吗?自从你当年得封亲王以来,你身边的刺杀就没断过!三年前那次汀兰苑失火,更是差点要了你的命。 要不是陛下之后对你表现的毫不在意,大皇子二皇子又争得如火如荼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如今凶手是谁尚未查清!而你却要从军,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哪有那么严重。”晏洲悠闲的给自己添上茶,“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晏方和晏骆二人,但先...有人帮我暗中查探过了,并非他们二人,刺杀之事与他们无关。” 严宁皱眉不认同的看着他,“即便与他们无关,反正你无心皇位,何不任个闲职,将来做个逍遥王爷?边境黄沙弥漫,条件艰苦,你这细皮嫩肉的,要吃不少苦头的!” 晏洲看着真心为他担忧的朋友,笑意更真挚了几分,“严宁,所有人都认为我与皇位无缘,无非是因为我脸上的胎记,但...若这不是胎记呢?” “不是胎记是什么?” “是中毒。” “什么!”严宁再次激动的蹦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晏洲,“我与你相识这般久的时间,你竟一分一毫都未曾透露,是不是不拿我当真心相交的朋友!” “当然不是。我中毒之事除了我自己之外,便只有为我诊治的...大夫知道,连我父皇都不知。” “哦,那我平衡一点了。”严宁带着诡异的满足感坐了下来。 “如今我想要去西戎,也是与此毒有关,前段时间我拿到了一份西戎毒师所记的手札,确认了我所中之毒来自西戎,我必须要拿到那毒药,才有可能解毒。 而且此毒是我从小在宫中所中,我怀疑有大晏后宫之人与西戎勾结,因此此次我去西戎的真实目的不能透露给任何人,我必须假借参军名义前往。” 严宁眉头紧皱,他从小在西戎边境长大,对西戎了解不少,自几十年前西戎大败大晏后,西戎岁岁朝贡,俯首称臣,但背后的小动作却从来没有断过。 近些年西戎兵强马壮,实力大涨,而大晏却...日渐颓靡,如今西戎更是嚣张不已,边境时常有摩擦。 若是晏洲所中之毒真与西戎有关,那这就不只是大晏国的内斗了! 或者...晏洲这些年的刺杀也与西戎有关? 可为什么,大晏国三位皇子,就偏偏盯上晏洲了呢? “好,你既然有所谋算,那我便不再拦你,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晏洲眸中含着笑意,“阿宁,多谢了!” ...... 袁春目送二人离开望江楼后,不动声色的来到顶楼。 望江楼顶楼之上,是比下面几层更为雅致的房间。 望江楼之所以出名,除了这里的菜色、布置极为出色外,窗外横跨京城的赣江美景也是一绝。 而这顶楼,能看到最好的风景。 袁春到顶楼房间后,不出意料的,宽大雕花木窗之前,一少年正随意的倚着欣赏窗外江景。 袁春快步上前,单膝跪地,“主上!” 那少年转身,正是刚刚才离开不久的晏洲。 “起来吧,最近事情办的如何?” “回主子,望江楼一如既往生意兴隆,去年我们在大晏国各地新设的七家望江楼分楼同样收益颇丰,上季度的账本我已放置于秋平别院,主子得闲时便可前往查看。 另外,资助贫困学子的计划也在逐步进行,今年首批学子已经参加了此次春闱,想来会有不错的成绩。” “好,你办事我放心。” “此次春闱,仍旧是晏骆负责,找机会把今年晏方使了银子送进春闱的人员名单透露给他。 我另外安排了御史检举此次春闱有行贿之事,晏骆的吏部将难逃罪责,定会折损不少人。 届时他必然会怀疑这是晏方为陷害他故意为之,如此,他们就又能闹腾一阵了,也给我们的人腾点儿位置!” “是!” “还有,西戎那边的毒经毒书不必再寻了。” “是,主上!” 袁春抬头间,窗口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离开望江楼的晏洲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先生昨晚才来过,下次再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宫内到处都是人,却没有他想见的那个。 他有些不想回宫,只漫无目的走着,看行人来来往往,为了生计奔波。 “卖糖葫芦嘞~糖葫芦~” 有扛着稻草垛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小贩路过,晏洲伸手拦了下来。 “这位公子,您要哪串?” 晏洲挑了最大的一串拿在手里,一口咬下,酸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 只是可惜,远没有当年的那串好吃好。 先生说的对,糖葫芦要别人给买的才好吃。 “吃了东西你不给钱!” “小偷!” “跟我去报官!” 街道之上一阵吵嚷,路边一馒头摊的摊贩叉着腰跑了出来,一把揪住摊前之人。 “我说过了,我不是小偷,我只是太饿了,吃了你一个馒头而已,而且这是我帮你们搬东西换得,我没有吃白食!” 晏洲抬头看去,那被揪住的人看起来应当已近而立之年,却目光清明,甚至有些不知世事的单纯! 一身锦袍看起来质地不错,只是左一块右一块的染了不少脏污,梳的发髻也凌乱不堪,看起来颇为落魄! 但这些都不重要,这人之所以能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他察觉的出来,这人行动间颇有章法,看起来像是个习武之人。 但一个习武之人如此被人揪着脖领也不出手反抗,倒是有趣。 “好你个小偷,还狡辩!随我去报官!” “你...你...不讲道理!我分明...” 那摊贩也不管他说的话,狠狠一揪,但那人纹丝不动,倒把自己揪的一个趔趄! “好你个小偷,还敢反抗!” “你不能这么说吧!首先啊!我没反抗!是你没站稳!其次!我不是小偷!是...你没听到而已!” 最后一句话说的稍微有点底气不足。 “这位公子的馒头钱多少?我给付了!” 第65章 姐姐,这孩子好像你 晏洲走了几步上前,将几个铜板丢进小贩手中,小贩怀疑的上下打量一番,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揪住对方衣领的手,“算你小子运气好!” 被放开的人松了口气,轻轻抚了抚被揪乱的衣襟,微微摇头,“真真是有辱斯文!” 随后转身看向晏洲,拱手施礼表示感谢:“多谢这位小公子仗义相助!在下衡玉……你!” 话刚说了一半,晏洲便见那人突然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 晏洲不解,“怎么了?” 名唤衡玉之人定了定神,才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回答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公子看着有点眼熟。” “是吗?”晏洲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还真是挺巧的,或许我们之前曾见过也未可知。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失陪了。”说完,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这位小公子,等等。” 那人三两步追了上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踌躇了半晌,才道,“那个...公子能否再借我一些银两,我出门办事,路上碰到有人卖儿卖女,实在可怜,便将我带的大半银子给了那人,之后不知怎么的,剩余的银子莫名其妙也不见了。” “没办法,我只能典当了我的佩剑,才勉强到了京城,如今我回去尚需路费,但我实在当无可当了,刚刚无奈之下才用劳力换了吃的,结果可能...” 那人红了红脸,“可能我说话的声音太小,那摊贩没有听见,便以为我偷了东西...” 晏洲看着他若有所思,这人会不会太单纯了一些?卖儿卖女?剩余的银子莫名其妙不见了? 他觉得一点都不莫名其妙,这么明显的诈骗伎俩这人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吗? 但晏洲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提醒这人,只点点头,示意他有事明说。 那人脸色更红了几分,羞涩之意更甚。 “这位公子能再借我一些银子吗?” 许是也知道自己提的要求过分了,又慌忙补充道:“烦请公子告诉我名讳府邸,等我...等我回家,定立刻差人给公子送来。” 晏洲唇角微勾,看的那人更不好意思了。 “若是不方便......” 晏洲打断他的话,“没什么不方便,一百两够吗?” 晏洲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够了够了,用不了这么些。” “多的便留给这位大侠赎回宝剑吧,至于名讳便不必了,权当我交个朋友,告辞!” 见晏洲转身便走,那人又着急追了上来,“不行,既然说了要交朋友,岂有不知好友名讳的道理。” “在下陆晏,若有事寻我,可至京郊秋平别院。” 那人捏着手中银票,看着晏洲逐渐消失于人群中的背影,一阵恍惚。 姐姐,这孩子好像你啊。 —————— 等晏洲回了皇宫,皇极殿那边便有人传他过去,想来父皇是对他要去西戎边境一事有了决断。 “父皇。”晏洲轻撩袍角,跪下行礼。 “过来,再同朕下盘棋。” “是。” 皇极殿内龙涎香气萦绕,厚重的香气仍然掩盖不住常年不断燃烧的香烛之气。 手中一颗莹润的黑子落下,晏鸿羽抬头看着对面的儿子,气质沉敛,不骄不躁,与他母妃的气质截然不同,但偏偏一双桃花眼像极了他的母亲。 像的让他心痛。 “我们阿洲长大了。”而他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开始变老了。 晏洲指尖微顿,阿洲这样寻常百姓家常唤的亲昵称呼,他的父皇,他的父亲,十六年来却是第一次。 仿佛带着些微的温情。 但,太晚了。 早已经有人这般称呼他,把他当做家人了。 他的心很小,很吝啬,容不下那么多的家人。 晏洲压下眼中的些微潮湿,晶莹的桃花眼微弯,“父皇的孩子已经十六岁了,自然是要长大了。” 少年眼中的濡慕和依赖让晏鸿羽心中一颤,对自己的计划有了一丝动摇。 沉吟片刻,艰难开口,“阿洲,若你只想做个富贵闲王,父皇可以...” “父皇。”晏洲笑意清浅,打断了他的话,“该您下了。” 晏鸿羽目光落于棋盘之上,刚刚晏洲所落的一颗白子扼住了黑棋的命门,棋局顿时从刚刚的平和变为腥风血雨的厮杀。 眸光微敛,晏鸿羽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尊贵疏离。 “罢了,既然你想要去军队,朕允了。十日后有一批补给需要运往兖州,朕封你为五品守备武毅将军,随军押送物资,到那里之后,武侯自会安排你在军中职务。” 兖州便是武家军主帅驻扎之地,也是距离西戎王帐最近的城池。 晏洲翻身下了软榻,跪下谢恩,“多谢父皇。” “记住,我只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你必须回京。” “...是。” 一年?一年之后,他这位父皇想要做什么? “退下吧。” 晏洲离开后,晏鸿羽盯着棋盘许久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凌越走了进来,他没有说话,站在远处看着这位晏和帝有些孤寂的身形。 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晏鸿羽一般矛盾复杂之人,他不肯放过别人,也从来不肯放过自己! “姚碧在西戎几年了?”晏鸿羽的声音中透着倦怠,打断了凌越的思绪。 “四五年了。” “晏洲这么着急要过去,看来那便是查出点什么东西了,西戎......”晏鸿羽的声调极淡,却含着森森杀意。 汀兰苑内,晏洲身着暗色便衣,轻挽腿脚衣袖,赤着足,拎着锄头,为新生的葡萄苗细细松土。 曾经只有几株的葡萄,如今已经有了近百株,简直成了半个葡萄园。 四月的太阳已经有了些微的热度,不过半晌,额角便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更衬的白皙的皮肤晶莹剔透。 吉心躲在阴凉之下暗暗摇头,要不是殿下额角印记,就这般样貌,怕不是全京城女子的梦中郎君吧。 也不知道陛下何时给殿下赐婚,赐婚后就能出宫开府了呢。 第66章 出发兖州 这时,一个小内侍快步走了过来,“殿下,荣王殿下来了。” 荣王,便是二殿下晏骆的亲王封号。 “请他进来。” 吉心立刻上前,将手中的帕子递上,“殿下,可否要更衣。” “不用。” 晏洲随意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又在吉心的伺候下套了软靴。 这时,晏骆已经带着侍从走了过来,看见晏洲这副打扮,竟然笑了起来。 “三弟好雅兴啊!竟然在自家院子里过起了采菊东篱下的悠然日子。” 晏洲起身,拱手行礼,“二哥莫要取笑我了。我只是读书读累了,无事可干,随意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有小内侍捧了清茶上来,晏骆轻撇浮沫,尝了一口,欲言又止,“三弟这茶...还是二哥送你一些吧,这陈茶还是不要喝了。” 晏洲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二哥对我好,这些年有好用的好吃的都想着给我一份,我在皇宫之中无依无靠,只有二哥疼了。” 晏骆笑着转头看向身后站着的青云,道:“青云你看看,本宫这三弟嘴甜的,真恨不能让别人把心都掏给他。” 青云清冷的脸上也染上几分笑意。 天边的晚霞红艳,映出汀兰苑内一派其乐融融。 “唉。”笑谈间,晏骆突然神情沮丧,“要是三弟能一直留在京城,留在本宫身边该多好,谁知父皇竟然...要将你派去兖州...若是遇到危险...” 晏骆的欲言又止,俨然为了弟弟担心的长兄模样。 晏洲笑意未减,眼底却藏着冷意。 近些年在父皇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经意的忽视之下,如今的皇极殿早已经被各方势力安插的如同筛子一般。 晏骆能不知道这差事是他求来的吗? 这分明就是对他接触边境驻军心生戒备,存心试探。 晏洲抬头,对上眼前之人的眼睛,目光真挚,“二哥,不是父皇安排,是我求来的。” “为何?”晏骆终于理所应当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本不想在朝中任职,更不想去军营,但这几年,大哥他......仗着自己外家的强横势力,处处为难二哥,我实在...难以接受! 如今大晏的兵力大部分握于柳家之手,连父皇都屡屡掣肘,能勉强与其相匹敌的唯有兖州的军队,只有将其收入麾下,二哥才有望坐上那个位置。” 下午,汀兰苑便收到了晏骆派人送来的凤阳毛尖。 吉心打开看了看,茶香四溢,比内务府送来的品质不知好了多少,不禁感叹,“殿下,二殿下对您真好,说给您送这么快便送来了。这茶叶还和之前一般放起来吗?” 晏洲倚在软榻之上,捧着一本书翻看,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放起来吧,除了你之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吉心疑惑的捧着茶叶罐子离开。 晏洲神色冷淡,对他好? 从康海成了他的人开始,他便知道曾经他在冷宫中时,诱导晏方多次刁难侮辱他的人,便是晏骆。 所以即便先生曾经多次夜探青松殿未曾查出异样,他也只当晏骆是他的敌人。 十日后,晏方跟随押送补给的军队离开,因为未逢战事,只是运送一些日常补给,所以队伍离开京城时,并未惊动任何人。 恐怕这京城之中,为晏洲离开伤心的,便只有不能跟随而去的吉心了。 越往西走,地势越发不平,山脉高低起伏,绵延不绝。 虽然有官道,但因行走之人甚少,道路崎岖不平,补给队伍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因此,队伍未能按照原本的计划按时到达驿站,只能临时决定驻扎在野外。 陆行止再次出现时,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丛林环绕,漆黑一片,只前方不远处有篝火的明亮和偶尔传来的说话声响。 上次见面时,他与晏洲通过一本手札确定了他所中之毒名为幻天散,是西戎曾经有名的制毒大师离幻天研究所得,晏洲便决定前往西戎。 在此之前,晏洲始终在汀兰苑居住,而陆行止也每次都会出现在汀兰苑。 如今,他要前往西戎,两人谁都不知陆行止是否也会跟随前往。 如今看来,他应该是跟随晏洲出了皇宫,倒是好事。 只是,晏洲呢? 陆行止向着篝火的方向走近,却没有看到晏洲。 “你说这尊贵的皇子殿下,闲的没事干吗,抢着吃这份苦头?” “就是,你说要是我老李能有这身份,那不得天天美人在怀,喝酒吟诗啊!” “就你这五大三粗,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还喝酒吟诗呢,诗吟你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 “不过你说这景王殿下,长得还真细皮嫩肉,你看那皮肤,真白!” “老李!你不要命了,快别说了!” 老李又灌了一口酒,舌头都有些大了!“怕什么!老子无儿无女的,大不了一条贱命!玩玩那小皇子...” “轰!!” 一阵风吹来,众人跟前的篝火猛然蹿高!几乎烧到了众人身上!顿时吓了他们一跳! “我靠,哪里来的妖风!” 有人抱怨出声,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风猛然刮来。 狂风席卷着未燃烧尽还带着火星的木炭而起,砸到众人脸上! 顿时都“嗷”的一声跳了起来,酒也醒了大半! 慌忙的扑着脸上的碳灰! 老李因为正坐在下风口的位置,所以受伤最重!本来就肥腻的脸上被烫的皮肉翻飞。 正捧着脸拼命叫唤! 陆行止收回手,看着这群人上蹿下跳,心中的冷漠连他都觉得陌生。 他现在只恨自己没有实体,不能现身揍他们一顿! 晏洲赖好是皇子,他们竟然能如此!如此轻慢! “殿下!” “参见殿下!” 率先起身的几人看到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晏洲,慌忙行礼! 陆行止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远处少年身着暗色轻甲,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显然是确认了自己能跟随他来到此处之事。 行礼之后的几人见景王殿下迟迟没有回应,偷摸着抬头看去,却被景王脸上的笑吓了一跳。 暗中对视了一眼,一脚把老李蹬了出去,“殿下恕罪,老李他有口无心,并非故意冒犯殿下。” 第67章 西戎公主 老李被踢倒在地,顿时酒醒了个彻底,忙不住的磕头请罪。 晏洲懒得和这群小喽啰计较,一个月一次见先生的时间,他一刻都不想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李大旺以下犯上,目无军纪,杖一百,待到兖州执行。至于杖一百后是死是活,就看你的运气了。” 不理会那人瘫倒在地的求饶,晏洲快速吩咐完后,便再次转身离开营地。 陆行止竟罕见的生出几分心虚,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跟了上去。 等到一处小河边,确信无人听到他们的谈话,晏洲才停下转身,月光之下,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一眨不眨,看着他。 “先生之前不是说不伤人吗?” 受不住眼前之人灼灼的目光,陆行止抬头望着天上的月牙形状的月亮,尴尬解释。 “那个......手滑!” “最近灵力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不受控制,对,一时没控制住。” 晏洲若有所思,“哦,原来是这样,那先生以后要注意了!” 陆行止:“......” 这孩子从小就爱怼人,他习惯了。 一个月后,西戎边境,漫天风沙席卷的戈壁滩上,一群人马肆意飞驰。 眼见他们离大晏国的领土越来越近,一身穿黑色滚毛领骑装、腰佩宝刀的络腮胡汉子对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少女说道。 “公主,此地已临近大晏国的兖州之地,如果被他们的军队察觉到咱们的行踪,恐怕会身陷险境!” 被唤作公主的女子身穿鲜艳夺目的大红色骑装,脚蹬同款颜色的马靴,皮质束腰紧紧勾勒出纤细腰身,腰间悬挂一把镶嵌满宝石的短刃。 她额头中央点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水滴状宝石,随着马背的颠簸而上下跳动,愈发映衬得这位女子朱唇皓齿,娇艳动人又率性洒脱。 正是如今西戎皇族公主——巴雅尔。 听闻此言,巴雅尔先是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接着朗声道:\"纳尔汗大叔,您不必过于担忧!此地尚处于我西戎国境之内!身为堂堂西戎公主,难道连在自家疆土上自由驰骋都做不得吗?再者说……\" 说到此处,少女的面庞上闪过一丝轻蔑之意,\"现今大晏的国君正沉溺于失去挚爱的悲痛之中,哪还有能耐与胆量前来侵犯我西戎半步!\" “可是公主......”那络腮胡大汉还想要再劝,却见少女猛抽马鞭,速度更快了几分。 络腮胡大汉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挥手命令众人紧紧跟上! 片刻之后,纳尔汗突然神色一凛,高声道:“公主!前面有人在打斗!” 纳尔汗的本意是想要劝公主不要上前,却没想到巴雅尔听到这句话后,不仅毫无退意,反而满脸兴奋地喊道:“走!去看看热闹!” “呜呼!” 随着一阵激昂的呼喊声响起,马匹发出阵阵嘶鸣,马蹄再次扬起漫天黄沙,如同一股旋风般向前疾驰而去。 很快,前方的情景便映入众人眼帘。 只见一支小队,大约有二十几个人,身着大晏军队的服饰,正骑着快马,气势汹汹地追赶着前方一人。 那名被追逐的人身穿黑色骑装,身形矫健敏捷,在纵马狂奔的同时,巧妙地躲避着身后射来的箭矢,并时不时地张弓搭箭,准确无误地将身后追赶的敌人逐个射落马下! “好骑术!好箭法!” 纳尔汗一边紧紧拉住缰绳,努力控制住身下烈马的躁动,一边情不自禁地高声赞叹道! 要知道,西戎可是一个以马背为生、崇尚武力的民族啊,像这般拥有精湛骑射技艺的勇士,自然会得到他们最高的敬意! 与此同时,同样停下来的巴雅尔美眸轻眨,微微眯起双眼,嘴角轻轻上扬,这人值得赞叹的可不光是好骑术哦。 随着对方逐渐靠近,那人的样貌看的更加清楚。 只见此人黑发高束,黄金蝴蝶面具覆盖住上半张脸,英姿勃发的同时,还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虽然仅仅只露出了下面半截面容,但光是那高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下巴以及如花瓣般娇嫩欲滴的嘴唇,就已经足以令人为之倾倒! 巴雅尔眼睛顿时一亮,好俊俏的汉子! 纳尔汗侧身,“公主,后面那些紧追不舍的正是兖州武家军的人,此地距离兖州甚近,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您的真实身份,必定会派出大批军队前来围剿。事不宜迟,我们需速速离开!” 此时,前方的黑衣男子也发现了他们一行人,却只瞥了一眼,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巴雅尔看得分明,这人的箭矢分明已经射没了,跨下的马匹也有力竭之势,再走下去除了被身后之人追上外,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即便是这种情况,这人竟然都未向他们表露求救之意! 她眼中闪过兴味,倒是有意思! 随即睨了身旁还在劝自己的纳尔汗一眼,道:“纳尔汗大叔,武家军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今日,这人我救定了!” 话音未落,便见她迅速从马匹旁边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松手之际,利箭激射而出。刹时,那人身后紧追不舍的敌军中便有一人惨叫出声,应声落马。 声响引得前方黑衣人扭过头看了一眼,但随即继续向前疾驰。 领头的军官见状,忙循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近百名训练有素的西戎人马正风驰电掣般朝这边冲来! 他心头一震,当机立断喝令道:“有援军!撤!” “是!” 听到命令的士兵们立即掉转马头,将落马的同伴扶上马背,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兖州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至于后面那些西戎人,也并没有继续追击。 待一行人看到刻着“兖州”二字的城门后,才纷纷停下,对视一眼,从怀中掏出铁板。 一人拍了拍刚刚落马后,又被拎回马背的同伴,“没事吧。” 本来身中箭矢,至少应当身受重伤之人慢悠悠的坐起,将身上插着的箭拔出,同样自怀中掏出铁板,揉了揉被箭矢震痛的胸膛。 豪迈一笑:“他奶奶的,这西戎的小公主劲儿还挺大,差点把老子铁板都射穿了!哈哈哈。” 第68章 当公主护卫了 这边纳尔汗返回,却见公主已经追着那戴着黄金面具的黑衣人而去,只能策马追了上去。 巴雅尔不过追赶了片刻,便见那黑衣人的马匹逐渐慢了下来,而那人也摇晃着从马上跌落。 她很快追了上去,却并未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之人。 黑衣人正单手捂着肩头,浓稠的血液透过指缝渗出,额角全是冷汗。 受伤了? 她刚刚竟然都未发现。 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骁勇,她对他,更感兴趣了。 巴雅尔纵身一跃跳下马背,缓步走至那人跟前,才用手中的马鞭微微抬起眼前之人下巴,细细端详。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这人的嘴唇微微泛白,但脸上却并无任何痛苦之色,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一般。 这样被人抬着下巴的动作太过屈辱,那人微微转头避开抵在他下巴处的马鞭,眸光冷凝。 淡声道:“西戎人?那为何救我?!” 巴雅尔眉梢轻挑,眼中是肆意的张扬。 “我巴雅尔想救谁便救谁!从不需要理由!” 黑衣人闻言冷哼一声,强撑着缓缓站起,“我不需要你们西戎人救我。” 这人对西戎的敌意不加掩饰,让巴雅尔心中也冒出火气,顿时抽出腰侧短刃,抵在他的脖颈,“你看不起我们西戎人?” 黑衣人金色蝴蝶面具下眼皮掀起,素手微抬,瞬间便将横在脖间的短刃夺了过来,同时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反制在自己身前,短刃也理所当然的横在了巴雅尔的颈前。 巴雅尔想要挣扎,却感觉脖颈处的凉意更甚,泛起丝丝疼痛。 她直觉,若是她敢再动,这人真的会杀了她! 刚赶过来的纳尔汗见状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公主尚在这人手中,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拱手劝道,“这位少侠,我们刚才救了你,按照你们中原人的习俗,应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你为何恩将仇报?” 黑衣人闻言,垂眸仿佛思考了片刻,随后哼笑一声,松开身前有些颤抖的巴雅尔,抬手间将人甩了出去,又将手中满是宝石的短刃扔还给她。 纳尔汗立刻将人护在身后,却听那人不带任何情绪的警告。 “我最讨厌别人用刀对着我的脖子!” 随后,又有些不情愿的补充道,“说吧,你们想要我如何报答救命之恩!” 纳尔汗心中暗自嘲讽,果然是恪守礼仪的中原人,就是如此迂腐! 随后侧身看向公主,示意她来决断, 巴雅尔从刚刚下意识接过短刃后便有些愣神,片刻后,才下巴微扬,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倨傲,“既然我救了你,那你便为我当一年的护卫吧!” “公主!”纳尔汗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不妥又压低了声音,“公主不可!他是大晏人!” “那又如何,他在我西戎还能翻天不成!” 就这样,简单包扎后的黑衣人“无奈”,只能跟随巴雅尔的队伍前往西戎皇宫! 而黄金蝴蝶面具之下,正是半个月前才赶来此处的晏洲。 半个月前,晏洲终于到了武家军驻扎之地,武侯本人亲自出来迎接,没有一点皇子来军营历练,给他添了麻烦的不耐。 晏洲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严宁的缘故。 当晚主帐之内,二人秘密商议许久。 半个月之后,主帅武侯遇刺受伤,刺杀之人一身黑衣,黄金面具覆面,武功奇高。 晏洲跟随巴雅尔队伍进入西戎皇宫的第二日,他刺杀武侯的消息便传到了公主的手上。 而此时,武侯军营之内,武侯的一个亲卫端着茶水进了主帅营帐,将茶水一杯杯放到座椅旁的小几上。 见主帅和其他副帅正对着沙盘推演什么,目光便不由自主的扫了两眼。 “奉完茶便下去吧,叫外面的侍卫加强警戒,夜间莫要松懈。”一个副将正要说什么,见他还在营帐之中,便吩咐他下去。 “是。”亲卫躬身行礼,退出营帐,却在出了营帐后,转身来到营帐后面,将身形隐到暗处。 副将汇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参将沈淮安的儿子...刺杀....寻仇...可他贪污军饷...是实打实的!他儿子...有脸...刺杀...要加强...防卫...” 片刻后,亲卫才避开巡逻的守卫离开。 主帅营帐之中,武侯与几位副将对视一眼,确定暗处之人已经离开。 刚刚开口的副将才忍不住开口,“将军,您就这般相信景王殿下的计划?他从未在军营待过,能行吗?” 其他几位副将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眼神也知道,对这位年纪尚轻,又毫无经验的景王,并没有多少信任。 武侯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撇着茶碗中的浮沫,老神在在。 “我没有相信他,但严宁相信他,严宁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他虽然不着调,但是关键之事上从不含糊,他看中的人不会差的。” “而且,这又没让他带兵打仗,这种虚与委蛇、谋求算计之事,你我这种大老粗拍马都赶不上。” “你们最近就盯着那个探子,顺着他挖出藏在军营的其他钉子。” 几位副将还是担心,但仍旧信任主帅,只能点头配合,“是。” 临走时,一个副将忍不住嘟囔,“md,这么久没有打仗了,西戎竟然能把钉子埋这么深,幸亏不是战时,要不我们恐怕损失惨重啊。” 其余几个副将纷纷点头,也才突然意识到,正是因为景王殿下的计划,方才让西戎的探子提前动作,他们才能发现。 顿时因为对景王的不信任生出了几分不自在。 而此时,正被他们念叨的景王殿下此刻情况却不是很好,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到了西戎皇宫后,他竟然发烧到昏迷了过去。 巴雅尔得知后,快步来到他安排的房屋之中。 晏洲没有被黄金面具覆盖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粉色,嘴唇干涩,竟然显出几分可怜。 巴雅尔虽然还没彻底查清他的身份,但仍旧有了几分心动,这个男人的每一面,都这般的合她心意。 她一边吩咐下人传大夫过来,一边目光落在遮住他一半面容的黄金面具之上。 他清醒时曾冷冷的警告过自己,不让自己碰,而如今昏迷了,她也就没必要客气了,她已经非常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他的真容。 第69章 偏不让你离开 指尖探到冷意,巴雅尔心中一喜,竟然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将要揭开眼前之人的面具时,那双本来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人攥住了手腕。 捏住手腕的力道极大,巴雅尔忍不住痛呼出声。 身旁站着的侍女吓了一跳,忙出声喝止,“你干嘛!快放开公主!” “是你?”晏洲仿佛刚才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手,随后微微支起身子淡淡道,“我记得我前两天才说过,不要揭开我的面具,公主忘记了吗?” 巴雅尔揉着被捏红的手腕,有些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你发烧了,本公主只是想要探探你的温度,谁知道好心没好报!你竟然这么欺负我!” “是吗?”晏洲眼中闪过怀疑之色。 巴雅尔却觉得自己这个借口找的很完美,坚定道,“当然了!” 晏洲垂下眸子,不咸不淡道,“那抱歉了,公主。” “你......!哼!本公主不跟你计较,不过你要尽快养好伤,本公主还要你当侍卫呢!” 晏洲眼皮微阖,没有说话。 巴雅尔也不知说什么,却宁愿沉默着尴尬,也没有离开。 片刻后,大夫到了。 “参见公主!” “不必了,快给他看看伤!” “是。”大夫走到床边,就想要探上病人的脉搏,却被他抬手躲开。 “不必诊脉了,劳烦大夫帮我把伤口包扎一下便好。” “这......”大夫有些迟疑,转身看向公主。 巴雅尔看着他的神色,这人虽然好似同意了当她的护卫,但不代表能事事听他的。 只得吩咐,“按照他说的吧。” “是。” 今天的公主,真好说话,大夫心中暗自感叹。 说罢便要起身去褪下晏洲的上衣,却又被他的动作制止。 晏洲抬头,目光落在巴雅尔身上,“公主,您不回避一下吗?” 巴雅尔“啊”了一声,反应过来,顿时一叉腰,骄横道,“怕什么,我西戎儿女没那么多讲究,男子袒露上半身再正常不过。” 晏洲松开手,淡声道:“随你。” 巴雅尔闻言,心中竟然升起几分雀跃,目不转睛看着大夫的动作。 暗色衣衫褪下,皮肤白皙,薄肌流畅,看的巴雅尔心中一热,脸也不自觉的烧了起来。 目光游移,不知置于何处,“那个...屋里有点热,我出去透口气。” 匆匆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晏洲眼皮微抬,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怎么了这是?就...蛮突然的。 这西戎的大夫医术一般,但配的外伤药和包扎的手艺还可以,很快便包扎好离开了房屋。 巴雅尔看着大夫离开,才又进入房屋。 晏洲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便又继续闭目养神。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西戎公主了,那我便正式向你介绍一下,我是西戎三公主巴雅尔·珂里叶特。你呢,你叫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西戎边境?” 其实巴雅尔已经知道他是因为刺杀武侯才被追杀的,但他的名字和身份还在查。 而在查到之前,她更想这人亲口对自己说。 但眼前之人注定不会如她所愿,闻言,薄唇轻启,“沈从军,其他的与公主无关,恕我无法告知!公主若是觉得我的身份危险,便请让我离开,公主的救命之恩,可以换做其他条件!” “你!”巴雅尔真的生气了,这人冷冰冰的,恨不能马上离开这里,“你想要离开!我偏不!你的身份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到!等着瞧吧!” 房门被“哐当”一声关上,晏洲嘴角才扯出极细微的笑意。 巴雅尔公主,去查吧,只有你自己查到的,才会更加相信。 我越是想要离开,你便越不会怀疑我的目的。 而这位公主的身份,他自然也是早就知道。 半月前,在他来到兖州见过武侯之后,便暗中前往了兖州城内的一处医馆。 在那里,他见到了四五年未见的姚碧,和曾经救了她的大夫。 大夫名唤慕阳云,三十来岁,容貌中等,气质却卓然不群,言语行动间对姚碧很是关心。 而对晏洲,便有些不咸不淡,只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去坐诊了,屋内只留下姚碧和晏洲二人。 姚碧如今面色红润,看起来比几年前的状态还要更好一些。 晏洲接过她递来的茶,笑道,“看来姚碧姑姑这些年过得不错。” 姚碧一愣,想到刚刚离开之人,脸颊染上红晕。 “我......”姚碧犹豫片刻,但随后又坚定的抬头看向已经褪去了青涩的殿下,“殿下,不找到杀害贵妃娘娘的凶手,姚碧无心考虑自己的私事。” 晏洲终于知道那慕大夫为何对自己没有好脸色了。 “姑姑,我说过,母妃的事情应当由我...” “殿下,您叫我一声姑姑,我便不能让您孤军奋战。” 姚碧神色坚定,晏洲也无法再劝,只能将话题转到正事之上。 经过晏洲和先生多方查证确认,他所中之毒确为西戎奇毒——幻天散,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中毒之后也没有明显反应,通过调节药量的多少,甚至可以控制中毒之人死亡的时间,最短三天,最长七年,全看下毒之人的心意。 而中毒之人无论是在世之时,还是身死之后,几乎都无法探出中毒脉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元气散尽而亡。 并且这种毒还有个罕为人知的症状,便是若中毒之人怀孕,则少量毒药会随着血脉进入婴儿体内。 虽然不会对婴儿造成伤害,只有一定的概率会让婴儿的身上生出如胎记一般的黑斑。 目前这种毒药,连发明毒药的人都尚未研制出解药,或许只有等后世之人可解。 这制毒人,正是是西戎曾经有名的毒师离幻天,而巴雅尔,便是离幻天唯一的亲传弟子。 晏洲若想要拿到幻天散,只能找上这巴雅尔公主,他等了半个月,方才等到接触她的机会。 幸好如今,计划一切顺利。 他不是没有想过,让先生暗中跟随巴雅尔,拿到解药。 但据他所知,这种毒药即便是西戎皇室也并不常用,若是巴雅尔始终不用这种毒药,或者拿毒药的时候先生正好不在,以先生一个月一次的频率,他们或许等几年都没办法拿到。 更何况!他还想要知道,二十年前大晏有谁拿到过幻天散。 第70章 想要亲先生的...... 晏洲这伤一养,便是一个月。 期间先生来过一次,见他受伤,第一次冷着脸冲他发了火。 “我之前从不过问你的计划,只让你需要我时尽管叫我,你便敢这么糟蹋自己身体?我看你现在年龄大了,胆子也肥了!.......” 晏洲一副垂下头乖乖听训的样子,但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他就是喜欢看先生因他而生气的样子。 喜欢往日总是温润端方的先生为他染上其他情绪。 他便能从这样的情绪中,清晰的感受到先生对他的在乎。 今日如此,那日来西戎的路上也是如此。 心中这般想着,差点将开心显露在脸上,害怕先生看出异常,晏洲忙捂住胸口,可怜巴巴的看向还在絮絮叨叨的先生。 一双桃花眼,满是委屈和难过。 “先生...阿洲疼。” 声调极轻,却让陆行止立刻止了声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晏洲身边,拆开他包裹着伤口的白色布巾,心疼的叹了口气。 “我要是能像之前一般每晚都在你身边就好了,你便不必以身犯险,受这样的苦了。” 陆行止有些自责,眸中满是黯然。 其实他之前从来不问晏洲所做之事,一是因为相信他的能力,二便是为了不想让他过于依赖自己。 陆行止害怕,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受控制的突然消失,晏洲毫无自保之力。 如今,晏洲做的很好,即便没有自己,他也能在波诡云谲中寻到他的生存之路。 但陆行止仍旧自责,他的到来与离去,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而他却没有能力争取。 晏洲察觉到先生的情绪,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装腔作势”。 慌忙凑近了几分,二人面对面,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起,温热的呼吸交缠。 热气洒在晏洲的脸颊上,让他不禁有些战栗。 心脏也突然不受控制一般,拼命的狂跳,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不自在的眨了眨睫毛,目光垂下。 却正好看到先生柔软的、形状姣好的嘴唇...... “阿洲,怎么了?” 陆行止刚刚见阿洲突然凑了过来,差点撞到自己的鼻子,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腰,帮他稳住身形,却见他又突然愣住,不知在想什么。 此刻,晏洲眸中满是疑惑。 他刚刚...是想要亲先生吗? 不是像先生小时候亲他的脸颊、额头那样,而是想要亲先生的...... 晏洲无措的咽了口唾沫,他觉得他可能生病了...... 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病,不能告诉先生。 见晏洲仍旧没有反应,陆行止再次开口,“阿洲,没事吧?还疼吗?” “(⊙o⊙)…没事没事。”晏洲压下脑海中想不明白的想法,微微摇头,“先生...帮阿洲吹吹就不疼了。” 陆行止:“......?” “那怎么行?那种止疼方式不仅无效,还有可能增加感染几率,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说罢,金针飞出,在晏洲目瞪口呆中,扎在了他的合谷穴、委中穴。 晏洲:“?” 当天晚上,武侯枕边出现了一封信,来自晏洲的信。 “计划顺利,侯爷可进行下一步计划!” 武侯爷揉了揉眼睛,抖了抖手中的纸张。 他睡糊涂了?景王殿下是怎么把这信送到他枕边的? 晏洲伤好后,巴雅尔便经常要求他跟在身边。 尤其是打猎,更是每次都要带上晏洲。 “嗖!嗖!嗖!” 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几支箭矢射出,二人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命中目标。 此时,二人突然对视一眼,同时夹紧马肚,手握缰绳,驱马向着同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的随从们见状,也纷纷策马跟上。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巴雅尔与晏洲几乎同时松开缰绳,搭弓射箭。 很快,“噗嗤!”一声,似是射中了什么。 后面跟来的随从下马,将那东西抬了过来,竟然是一只体型巨大、浑身布满黑白相间斑纹的猛虎。 那猛虎身上赫然插着两支箭矢,一支深深嵌入它的腿部,另一支则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它的左眼,可谓一箭毙命。 巴雅尔转头看向身侧仍旧神色淡然的男人,红唇微张,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却又很快豪迈一笑! “哈哈哈,好!好箭法!” 晏洲抬头,天边红霞漫天,已经临近傍晚。 “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便有马蹄声响由远及近,一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三公主!国主传您觐见!” 巴雅尔眉头微皱,出事了?不过微微思索,便扭头看向事不关己的晏洲,“你与我一起!” 二人很快回到西戎皇宫,巴雅尔进殿觐见,晏洲抱胸等在殿外。 半晌后,大殿门打开,巴雅尔和几个身穿西戎朝服的汉子陆续出来。 西戎女子的地位比大晏要高,尤其是像巴雅尔这种极受宠爱的,即便是参与政事军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巴雅尔见晏洲仍在等她,快走两步来到他跟前,道:“走吧。” 晏洲没有说话,点点头,便要跟着巴雅尔离开。 “巴雅尔!”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止住了二人的脚步,“这便是你新找的护卫吗?细胳膊细腿的,别被我们西戎的烈风吹跑了哈哈哈!” 来人是第一次见晏洲,但晏洲却已经知道此人的身份——克木提,如今西戎国主排行第二的儿子。 以传到大晏的消息来看,很有可能是西戎未来的国主。 巴雅尔回头,眼中闪过不耐,“克木提,我劝你放尊重一些,不是多长了几块蛮肉便更厉害的!” “巴雅尔,我是你阿哈(意为哥哥)!你就这么称呼我吗!” 巴雅尔不想理他,对晏洲道,“不用管他,我们走。” 二人刚转身,便听到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找死!”巴雅尔美眸中染上冰霜,就要出手。 却被晏洲抢先一步,伴随着“噗”的一声,那人已经被晏洲一脚踢得倒飞而起,重重的摔在了克木提的身前。 “巴雅尔,你放肆!我可是未来的国主!我劝你还是对我放尊重一些!以后也给你自己留点好日子!” 闻言,巴雅尔冷哼一声,“就你?还想做我西戎国主?!做梦!” 克木提怒极,“不是我还能是你吗?还是你那个已经病了十几年的亲阿哈!” 巴雅尔大笑出声,“那你最好日夜祈祷天神,能让你得偿所愿!” 说罢,连眼神都没有给他,再次转身离开。 晏洲跟上,眸中却闪过思索,有点不对劲儿啊。 第71章 巴特尔之踪 晏洲这些天在西戎皇宫之中,多少也了解到一些西戎皇宫秘辛。 传闻巴雅尔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兄长,名为巴特尔,是当今西戎国主的长子,自小便聪慧无双,出类拔萃,极得国主宠爱。 只是,西戎的天神不会将好运只给一个人,巴特尔自小身体便不是很好,西戎气候恶劣,十岁时生了一场重病,险些丧命。 西戎国主便命人在深宫之中建了一座极为奢华雅致的宫殿,供自己最宠爱的长子休养,自那之后,西戎国都之中,便再未见过巴特尔,仿佛病得极重。 但如果巴特尔的身体真的差到无法外出的地步,那按照如今西戎的形势来看,克木提确实最有可能是未来西戎国主! 而刚刚克木提言及他未来会是西戎国主时,巴雅尔的反应却很奇怪。 不是愤怒,不是忧心自己将来的处境,反而像是...看小丑一般。 她似乎很确定,未来的西戎国主不会是克木提! 那不是克木提,又是谁呢? “在想什么?” 本来走在前面的巴雅尔停了一瞬,等着跟在身后的晏洲走上前,二人并肩而行。 “无事,只是在想我刚刚就这么不给克木提面子,等他之后坐上国主之位,会不会对你不利。” 巴雅尔眸中略过连她都未察觉到的喜意,这人向来冷冰冰的,对她也总是不冷不热,如今这是? 担心她了吗? 想到这里,巴雅尔心中因为刚刚之事而升起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 “你不必担心我。” “克木提想要做我西戎国主,或许祈祷天神让他转世投胎才有几分可能!” 晏洲看着她飞扬的神采,微微点头。 等陆行止再次来到这里时,晏洲便兴冲冲的对他说了自己的猜测。 陆行止顺着晏洲所指的方向,找到了传闻中西戎国主为自己的儿子巴特尔精心建造的宫殿。 宫殿美轮美奂,雕梁画栋,设计也精巧别致,与四周粗犷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陆行止踏入院中,发现其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两棵高大挺拔的凤凰树,这种珍稀树种即使在繁华富饶的大晏也极为罕见,而此处竟然栽种了两株。看着凤凰树郁郁葱葱的枝叶,足见用心。 而更难得是,院中居然还有潺潺流水穿梭其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响。水势不大,却源源不断,给整个院子带来了一丝清凉与湿润。 整个院中花香淡雅,舒适至极,看起来倒是真的很适合养病,但陆行止却眉头微皱。 不对。 真的很不对。 这宫殿之中竟然闻不到丝毫熬煮药材的苦涩味道。 陆行止找到正殿位置,穿墙而过。 一个穿着华贵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饮茶,看年龄及穿着应当便是传说中的西戎大王子巴特尔。 只是这王子行为举止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丝毫没有那种从小享受荣华富贵所应有的高贵仪态。 而且... 陆行止走的更近了些。 皮肤粗糙,手指有厚茧,倒更像是个护卫? 果然,再看周围状似忙碌的侍女们,对这人也毫无尊敬之意,还在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说什么,说到兴起竟然还笑出了声。 完全不是主子在时,应该有的状态。 这男子...不是巴特尔。 陆行止返回晏洲屋内,见他正把玩着一把陌生的短刃,似是西戎的制式。 刀刃之上,仿佛有幽幽蓝光闪烁。 “有毒?谁送给你的?”陆行止眉心微皱,毒药危险,竟然还敢放在手中把玩。 晏洲见先生似是不高兴,忙乖巧的将手中短刃放下。 “是,有毒,巴雅尔刚刚命人送来的,让我防身用。”晏洲低声解释。 陆行止心中微塞,明明他送的软剑更难得,怎么没见他这么宝贝? 自己在外面忙忙活活,他倒好,躲在屋里收姑娘的礼物。 “先生可是探出什么了吗?”晏洲小心翼翼询问,暗道他怎么又惹先生生气了? 陆行止敏锐的察觉到晏洲的小心,有些无奈的摁了摁眉心,他最近好像脾气是有些暴躁。 摇摇头,将心中的不悦归罪于自己对孩子有些过分的控制欲。 这才将他刚刚所见,细细描述出来。 “你推测的没有错,巴特尔确实并非像传言一般因重病不能出宫,因为此刻在那宫殿之中的,根本就不是他本人。” 晏洲见先生似乎不再生气了,才放心思考,片刻后道:“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陆行止叹气,“西戎如此费心费力,定然有所图谋,而如今大晏是西戎目前最大的劲敌,此事恐怕与大晏有关啊。” 晏洲点点头,“没错,他有可能正潜伏在大晏的某地,等着机会,给大晏捅上一刀,而且我有种直觉...” 他略作停顿,对自己的推测也有些震惊,“我觉得这巴特尔就在我们身边,就在大晏皇宫...甚至我觉得我母妃中毒之事也与他有关!” 他之前也曾猜测,他母妃中毒之事,虽然看起来像是宫斗,但母妃去世后,父皇心思全然不在朝政之上。 如今官员贪污之风盛行,乡绅地主鱼肉乡里,百姓苦不堪言。 即便大晏底子厚,目前尚能支撑,但与十几年前相比,国力下降何止一半! 而这样的结果,是西戎最想看到的! “可是,你母妃中毒至少在十六七年前,那时候巴特尔恐怕还不到十岁。” 晏洲有些头疼的摇摇头,“我还想不懂,或许...或许还有其他人?” 此话一出,二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难道十几年前的大晏皇宫中,就已经有安插的西戎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帝王严密防护的宠妃下毒! 若真这般,说明这个人至少在大晏皇宫中潜伏了二十余年! 晏洲摇摇头,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进一步的线索,或许...是他太高估西戎了? 但这样的想法一旦升起,就仿佛烙印一般,再也无法剔除。 第72章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每年的六月十六,是西戎的火神节。 西戎上至皇族,下至普通百姓,都会放下一年的忙碌,载歌载舞共同度过这个节日,祈求未来一年,无天灾人祸,顺利安康。 巴雅尔自从上次被叫去觐见后,便异常忙碌,也很少再打猎,晏洲这个护卫变得形同虚设。 但无论再忙,巴雅尔也不能不参加火神节。 因此提前一天,便命侍女送了新衣服过来,邀请晏洲一同前去。 晏洲摩挲着柔滑的衣料,心中微微惊讶,好似是来自于大晏的布料,看来这位公主殿下,真的对他很是用心。 心中涌上复杂,但许久后,终于还是无奈叹了口气。 他还是速战速决吧,不过好在,也快了。 火神节当天,西戎皇室举办了隆重的祭祀仪式,以牛羊为祭,歃血告天。 再之后,便是四位祭司不知念叨什么咒语。 祭台之下围坐的众人也都神情庄重肃穆,念念有词,唯有站着不动的晏洲格格不入。 好在他站的远,又将一半身子隐在树后,倒是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祭祀仪式很是冗长,晏洲沉默的看着,差点睡着。 搞不懂,可以尊重。 只是恐怕,今年火神和天神都保佑不了你们了。 祭祀临近尾声,最后一个环节竟然是克木提献舞...跳祭祀之舞。 晏洲微微来了精神,在大晏他可还真没见过男人跳舞。 在羌笛等乐器的伴奏之下,台上之人赤裸着上身,露出夸张的肌肉,合着音乐起舞,竟然有种特别的美感。 但晏洲的视线却被这人腰侧的图案吸引。 图案泛着些微的青色,应当是某种刺青,而这图案... 不行,他离太远了有些看不清,似乎是一种动物? 思绪一闪而过,晏洲也没有过分纠结。 等祭祀之舞结束时,天色已经变暗。 不一会儿,远处燃起一堆堆的篝火,火焰冲天,发出噼里啪啦木柴燃烧的声音。 西戎的百姓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很是热闹。 晏洲没有凑上去,只挑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在一旁远远的看着。 戈壁余晖之下,一切仿佛美好的不像话。 只可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停止争斗的唯一方法,便是一方向另一方臣服。 而他作为大晏的皇子,即便再不喜欢大晏,也决不允许自己的国家臣服于西戎! 这是他的底线,不容置疑。 “是不是突然觉得我们西戎也没有那么可怕?” 巴雅尔仍旧一身红衣,或许因为今日祭祀的缘故,衣服上多了一些精装饰,看起来繁复精致。 少女娇俏的背手而来,站在他身前,目光投向不远处热闹的人群,很是自豪。 “是不可怕。”若有一天与西戎人对战,他将会站在军*旗之下,毫不留情,自然也没什么可怕的。 巴雅尔显然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以为他对西戎没有之前那般排斥了,顿时开心的坐在晏洲身旁。 与他一同看着远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是远处篝火火焰闪烁,衬的黄金面具多了几分暖意。 “沈从军,留在我们西戎吧,我可以帮你杀掉严元洲。”巴雅尔冷不丁的开口。 严元洲便是武侯爷的名字。 晏洲身体微僵,半晌后才转过头,凉凉的目光落在巴雅尔身上,似是在等她一个解释。 “我说过,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到你的身份!” “你名叫沈从军,你的父亲沈淮安曾在武侯军中任参将,但十年前,有人告发你父亲贪污军饷,后经查实,严元洲便将你父亲处死!并收缴了沈府所有财物。 你母亲因接受不了你父亲的死,没过半年也追随你父亲而去,从此你便开始流浪,直到九岁时音讯全无。” “而你再次出现,便是三年前兖州城内,刺杀严元洲!至今为止,已经至少刺杀了五次,但都以失败告终!对吗?” 当然对了,这可是晏洲精心为她准备的身份,看来她已经动用在武侯军内的钉子,探到了武侯爷故意泄露出来的消息,恐怕还查证了一番。 但沈从军的身份是真实的,他父亲贪污一事也是真的,只是去年,这人在第四次刺杀的时候,就已经当场被杀死,此事只有武侯爷的暗卫知道。 所以这个身份,也就被晏洲借用了。 晏洲双目微微赤红,盯着他,哑声道:“我父亲没有贪墨军饷,都是严元洲!残害同僚!他罪该万死!” 巴雅尔眼中略过一丝心疼,却又很快收敛,同样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蛊惑道。 “可你已经试过了,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刺杀成功,没有我的帮助,你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替你父亲报仇!” 晏洲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所以...” “让我帮你好吗?” “你要如何帮我?” “我西戎有一种毒药,能让人死的悄无声息。” 又是沉默许久,晏洲就这么看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一般。 “为什么?你的目的。” “还记得上次父王突然传我回去吗?” “那日,我西戎的牧民与一群大晏人起了冲突,其中一个大晏人受了重伤。严元洲向父王发来了信函兴师问罪,要求父王妥善解决并进行赔偿,否则我西戎就要承担挑起战火的罪责。” “自那日之后,这样的冲突隔三差五便会发生,严元洲的问责也越来越频繁。” 巴雅尔的眼中浮现出怒火,第一次冲突确实是大晏的人受伤,可之后的,分明是他们西戎人非死即伤,结果严元洲竟然还敢兴师问罪,要求赔偿,简直太不要脸! 而且据内线回报,最近武侯军内兵马粮草调动频繁。 这分明是大晏对于他们西戎近些年的发展不满,因此故意挑衅挑起争端,好有借口能再次攻打西戎。 因此,虽然此时并非最好的时机,但既然大晏已经准备交战,那他们西戎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巴雅尔看向眼前之人,“严元洲故意挑衅,对我西戎不利,沈从军,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晏洲收回目光,嘴角含着嘲讽,“所以,你想让我除掉严元洲,然后你们顺势攻打兖州?” 第73章 先生故意不教他 “不!”巴雅尔立马反驳,“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百姓生活的很幸福,并不想打仗。只是严元洲对我西戎颇有敌意,只要杀了他,让大晏国主再安排一个新的将军便可。” “我保证,我们只杀严元洲一人。”巴雅尔信誓旦旦。 不想打仗? 晏洲心中暗自冷笑。 西戎一族长期生活在戈壁,气候恶劣,条件艰苦,又无法种植粮食作物果腹,因此自祖辈开始便时常进入中原掠夺。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知残害了多少大晏百姓。 若非圣祖爷当时建立大晏之后,宁愿破釜沉舟也要打散大半的西戎势力,大晏哪里有这百年来的好日子过? 而且百年来,西戎岁岁纳贡,到如今早就蠢蠢欲动,恨不能将大晏撕碎。 如今跟他讲不想打仗?真是可笑! “我凭什么信你?”晏洲问她,他倒想知道,巴雅尔要如何取信于他? 巴雅尔闻言,竟然莞尔一笑,少女娇俏的眼神中,竟然的浮现出丝丝媚意。 她盯着他的唇,缓缓靠近,吐气如兰,“我巴雅尔堂堂西戎公主喜欢你,将自己完全交给你,难道还不够有诚意吗?” 巴雅尔心跳不止,她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神秘又强大的男子。 待到一切事了,他即便知道自己是骗他的,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这人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可不是什么单纯的西戎公主,而是毒师离幻天唯一弟子,因她而死之人数不胜数。 随着她缓缓靠近,晏洲非但没有如她所想一般顺势揽住她,然后吻上她的唇。 反而突然向后一仰,好奇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炸在巴雅尔的耳边。 “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巴雅尔一懵,“你不懂?” 她不相信,但眼前之人透露神色不似作伪。 晏洲确实不太懂,巴雅尔说喜欢他,他懂。 书上写过,男女之爱,心之所起,一往情深,他也懂。 但男女之间喜欢,便要亲嘴吗? 先生也没教过这个啊? 那他那日想要吻上先生的唇,算怎么回事? 他喜欢先生?可他与先生明明都是男子,如何能是男女之情? 晏洲往日聪明无比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 仔细的回忆他读过的书,只可惜他读的书都被陆行止和李重心挑选过的,分桃断袖之类的,自然不可能让他涉猎。 晏洲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少上了某一节课。 先生竟然故意不教他! 这可真冤枉陆行止了,主要是他在谈恋爱上也毫无经验,自然也无法教晏洲。 至于情爱之事,他倒是有点理论上的经验。 但...开玩笑,孩子还没成年!他怎么教? 此刻晏洲面对巴雅尔的难以置信,只得冷着脸有些尴尬的开口。 “那个...收养我的人从未和我说过这些,我确实不懂,可以劳烦公主教教我吗?若是公主肯教我,你所说之事我会认真考虑。” 巴雅尔眼中的惊愕未褪,只是突然想到查回来的情报中,这人似乎是被一个已经退出江湖的杀手收养,确实有可能什么都没有教他。 “我可以教你...等我几日,安排一下可好?” 巴雅尔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又顺着下颌线一路向下,直到按上他的唇角,细腻的触感让她心中发热! 本以为是个冷血杀手,没想到是个纯洁的清冷少年。 她更爱了,眸中的兴味更甚,这个人,她势在必得。 她要给他,最最难忘的记忆。 “好啊。” 男子淡淡出声,眼中却是同样的兴味。 巴雅尔没有看到,此刻看似冷淡之人,手指正微微颤抖。 更不知,他心中是如何的波涛汹涌! 没想到,巴雅尔这一准备,竟是半个月过去。 这日,晏洲随着侍女的带领,来到一处宫殿门外,淡淡的幽香传出,有些甜腻。 那侍女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晏洲推开房门,悦耳的丝竹之声便从大殿四周响起,只是弹奏之人不知隐于何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进来啊。”巴雅尔一身西戎舞娘装扮立于大殿中央,纤细的手指轻勾,唤他进来。 舞娘的服饰很是暴露,细碎的串珠与铃铛之下,白皙紧致的腰肢和手臂毫不掩饰的晃着人的眼睛。 晏洲眉头微皱,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巴雅尔公主,想要做什么? 巴雅尔见他站在门外不动,足尖轻点,来到了他的眼前,眼波流转,媚眼如丝,仿佛要将人的魂魄摄走一般。 哪里还有之前骄横开朗的样子。 这公主,也挺会藏啊! 晏洲仍旧神色淡淡,却顺从的依着她的力道,任凭她将自己安排在主位的矮桌之后。 矮桌上美酒美食堆满,极为丰盛。 晏洲坐了下来,有些头疼的看向桌上的酒壶。 先生不让他喝酒唉。 尤其是在外面,这群狼环伺的,多危险啊。 见晏洲坐下,巴雅尔留下一笑,转身离开。 片刻后,原本轻缓的丝竹之声停止,但很快便又换了更欢快的曲子。 一群舞姬蓦然从大殿四周出现,踮着轻盈的舞步很快来到大殿中央,而巴雅尔竟然也在其中。 西戎舞蹈,放浪而妖媚,动作间满是勾引意味。 之前闻到的那股甜香似乎更加甜腻了几分。 晏洲淡定的欣赏舞蹈,看起来专注,但实则眸中尽是清明。 看到中途,他甚至垂眸从果盘中仔细挑选了一串葡萄,摘下一颗,仔细剥了皮才塞进嘴里。 只是果肉刚进口中,晏洲的脸便黑了一瞬。 这葡萄竟然比他种的好吃! 天理难容。 就在他暗自考虑着将这葡萄苗移栽到大晏皇宫的可能性时,舞蹈结束。 巴雅尔缓步走到他身边,带着轻微的喘息。 “沈郎,这舞蹈比你们大晏的如何?” 晏洲没有回答,只反问道:“就这些吗?” 语气中透露着失望。 巴雅尔也不生气,涂着红色蔻丹的指尖抵在他的脸颊,用了些力气,让他重新看向大殿中央。 声音轻缓,“自然不止这些。” 这时,丝竹声重新响起,一位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子旋转着来到大殿中央。 之后竟然随着舞蹈动作一件件褪去衣物... 晏洲有些无奈,修长的手指抚在额角,微微垂眸避开了眼前的画面。 第74章 有喜欢的人 有种文化不同的无力感。 这西戎人,未免太开放了一些。 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更开放的。 那女子拢着衣物躬身退下后,屋顶之上突然落下几层烟粉色的纱制帷幔,影影绰绰,将大殿一分为二。 从晏洲这个方向,只能在微风吹来,带着纱幔扬起一角时,才能短暂看到纱幔另外一侧的部分情形。 晏洲被她勾起好奇心,“这是......” 见他终于来了兴趣,巴雅尔唇角勾起笑意,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帷幔另外一边,似是被人搬了一张软塌。然后...两个娇俏的女子走了过去,拥抱着亲吻,然后...... 晏洲:“.......” 这可真令人害怕......难怪先生不肯教他。 而且,这公主是不是会错了意?他让她教的,可不是这些! 巴雅尔绯红着脸颊,似是有些情动,但却没有再主动靠近。 她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能忍得住。 这时,身旁之人突然起身,运起招式向着两名女子的方向而去。 巴雅尔见状,嘴角扯起极浅的笑意。 果然,男人都是这般,哪有例外。 晏洲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间,面前的纱幔便落于他的掌心,随即,轻薄的纱幔被灵力充斥,向着殿中而去,瞬间殿中央的两名女子便被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有些惊恐的躺在软榻之上。 “你.....”巴雅尔刚想说话便被眼前之人打断。 “让他们退下!”压低的声音中有些微的怒意,让她心中一颤,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刚见面的那天。 那人也是用这样带着凉意的声音,几乎随手间要了她的性命。 她应该就是那一刻开始,想要占有眼前的男人。 “退下。”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晏洲,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待屋中只剩下两人后,晏洲才又走到矮桌之后,看向坐在软垫之上,抬头望着他的巴雅尔。 “为什么找两个女人为我演示?” “我们西戎贵族家的男子启蒙之时,都是这般,是为了能让男子更好的代入任何一方。” “除了演示,两个女子之间能否做这种事?” 巴雅尔一愣,这会不会跑偏了? “也可,其实一般演示的两个女子本身就是伴侣。” “那两个男子呢?”眼前之人声音仍旧冷静淡漠,巴雅尔却好似从中读出了几分急切。 “自然也可。” 晏洲本来布满寒冰的眸子微凝,随后又如同春日到来一般冰雪消融,一双桃花眼中绽放点点笑意,连嘴角都轻轻弯起。 怎么办,他有些喜欢西戎了。 巴雅尔现在脑子有点乱,他笑了...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笑。 可他为什么会笑? 巴雅尔回想了一下刚刚两人之间的问题,只得出了唯一的答案。 因为男子之间也可? “沈从军!你有喜欢的人?还是男人?” 苦思冥想了许多天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晏洲便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利落的直起身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只走了一半,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身走了回来,在巴雅尔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拎起矮桌之上还没有碰过的酒壶,再次转身离开。 见他马上就要走出房屋,巴雅尔内心被愤怒和不甘充斥,咬牙怒喝,“沈从军,你耍我!” 晏洲闻言脚步微顿,声音中竟然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温和,似是心情极好,“公主殿下,你的计划我同意了,烦请公主尽快将那毒药送来吧。” “至于其他的...公主便不必为国献身了。” 巴雅尔抬头,满是错愕,却见他已经不紧不慢的走远。 她咬咬牙,仿佛从牙根处咬出那三个字,“沈从军!” 但很快,她便苦笑出声,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男人恨不起来。 但不恨,却不代表她会放过他。 沈从军,不管你喜欢的人是谁,很快你便只能是我的人了。 晏洲拎着酒壶,迈着极慢的步子向前走。 残月洒下清辉,照出他有些模糊的影子,他走一步,那影子便跟随一步。 离房间越近,他便走的越慢。 今日是先生过来的日子,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其实在今晚的闹剧之前,这十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一点点的、一丝丝的想明白了。 他喜欢先生。 想要亲吻他的那种喜欢。 刚刚在殿内,那两个人拥抱亲吻的身形在帷幔之后一闪而过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先生。 可想明白了又能怎样?晏洲苦笑,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糟糕。 他不光知道了自己喜欢谁,还知道了这种风俗在大晏是如何的不容于世。 男子相爱,师徒...... 不,他没有向先生行拜师礼,算不得的。 可即便如此,循规蹈矩,端方持重,温文尔雅的先生,能接受这样的感情吗? 晏洲拿出自己谋算别人的本事,盘算了许久,才发现他面对先生,竟然毫无胜算。 因为他根本不敢赌,不敢试。 先生的性格说好听点是温柔有礼,说不好听点就是淡漠。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先生刚开始对他,只是可怜罢了。 他用了好久,才慢慢的,不着痕迹的,把自己变得重要了一些。 但如今,他贪要更多,若是让先生知道,恐怕会再次将自己排除在他的心之外,连师徒、朋友都做不得。 晏洲苦笑着摇摇头,仰头将壶中的酒顺着喉咙灌入胃中。 西戎的酒度数很高,却酿制的极为粗糙,酒液入喉,火辣辣的并不舒服。 但他却没有停下,既然没办法清醒着面对,还不如醉一醉。 起码先生责骂过他后,还会心疼他。 一壶酒下肚,晏洲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心绪越发难以控制。 突然,丹田之中涌上一股的热流,烧得他浑身一颤,腿几乎软了下去,一股酥麻之感从小腹升起,很快遍布全身。 他这是怎么了? 那女人难道在酒中下毒了? 晏洲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只凭借本能扶住身前凉亭的柱子,艰难爬起来,坐在凉亭一侧的台阶上面。 他感觉浑身热的厉害,只能凭借本来拉开衣领,追求片刻的凉意。 很快,凉意袭来,似是有人抱住了自己。 第75章 是先生抱我回来的? 晏洲从混沌的意识中艰难抽出一丝理智,微微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轮廓分明,眉眼清冷中带着疏离。 “先生......”晏洲喃喃低语。 他忘了,这不是在汀兰苑,如今他在哪里,先生便会在哪里出现。 “唔...”晏洲不自觉的呻吟出声,热浪一阵阵袭来,他迷迷糊糊间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陌生又无助。 好难受。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不听使唤的攀上眼前之人的脖颈,凑上前,在他的颈边蹭来蹭去,从微凉蹭到滚烫。 原本好好戴着的面具随着他的动作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唤回他一丝神智。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有些慌乱的将身体抽离,两只手不断的将眼前之人向外推。 “先生...你走开!”晏洲有些着急,他现在脑子不清楚,万一冒犯了先生怎么办? 他将先生视作神只,是他唯一最珍贵之物,他不能承受一丝一毫失去他的风险。 于是更加用力推搡着让身边之人离开,恳求他,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但这人就是不离开,甚至擒住了他的手,握的他手腕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突然失重,好似被人抱了起来,失重感让他下意识的再次揽上这人脖颈。 一晃一晃的,让他的身体越来越烫,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他又忙推了两下,还是挣脱不了,越发觉得委屈。 先生又欺负他。 泪水不受控制的,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那人也不嫌弃,仍旧稳稳的抱着他向前走,轻声哄着他,声音温柔。 他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再不往外推那人,只遵循自己的本能吻上了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唇。 好了,终于安静了。 只是一瞬即离,他有些没尝够,循着刚刚的方向又凑了过去。 却落了空,只能有些委屈的咂抹了一下刚刚的味道,心满意足的昏睡过去,彻底没了意识。 徒留下陆行止抱着他呆愣在原地,失了往日的处变不惊。 等晏洲再次恢复意识,便是头痛欲裂,呻吟一声,便想要摁住不断跳动的太阳穴。 却被胳膊上扎着的金针吓了一跳,尝试动身体的其他部位,却发现一点儿都动不了。 瞬间意识回笼,昨日昏迷前的种种一幕幕脑海中重复! 完蛋! 晏洲慌忙向床榻外面看去,果然,先生正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双手抱胸看着地面,眉目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洲欲哭无泪! 先生都不愿意睡他床上了。 狠狠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再面对这个世界。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晏洲犹豫片刻还是睁开了眼睛。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正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将他身上的金针一一取下,让他恢复了行动能力。 晏洲悄悄打量着身旁之人的脸色,终于下了结论。 就是生气了... 而且据他对先生的了解,先生这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生气。 他真的要完蛋了! 慌忙起身,跪坐在床榻之上,也不敢再看先生此刻的眼神,只怯懦的伸出细白的手指,想要捏住眼前之人的衣袖。 却因这人的闪躲,落了空。 晏洲呆愣的盯着自己悬在空中,无依无凭的手指。 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 先生真的厌弃他了,不要他了。 他又要一无所有了。 恐惧夹杂着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一丝委屈,让他鼻头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一滴滴砸在锦被之上。 往日算尽人心、运筹帷幄的少年就这么可怜的跪坐在床榻之上,脖颈白皙又脆弱的置于他的眼底,陆行止有些不忍的别开视线。 仍旧冷着嗓音,“现在知道哭了!昨晚胡作非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现在?” 晏洲难堪的闭上眼睛,酸涩几乎将他淹没。 他猜的没错,先生果然不能接受自己,也不会因为自己对他的喜欢而感到开心。 “没脸说了?往日不是挺会撒娇的吗?今日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连撒娇都不敢了?” 犀利的语言扯下了晏洲最后一块遮羞布,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 可他有什么错?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 罢了,晏洲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痕,他本来想要小心藏着自己的心思的,但既然已经暴露了,那自己哪怕再装鹌鹑也已经无济于事,还不如不管不顾的争取一次,起码让他死个明白。 他再次睁眼,对上先生冰冷的眸子,即便做了心理建设,到心中仍旧被人紧抓着一般疼痛,抽了抽酸涩的鼻头。 鼓起勇气反驳,“先生,我没有错!我只是...” “你无错?”陆行止语气微滞,似是不能理解自己怎么把孩子教成这样。 “昨日我找到你时,你浑身酒气,还带着浓浓的脂粉香气,甚至还中了催情药,你竟然还有这个本事说自己没错?你老实告诉我,你昨晚是不是去逛青楼了?” 陆行止的语气很严肃,听得晏洲桃花眼眨了又眨,半天没反应过来。 许久后,他才试探着,小心翼翼询问。 “先生只怀疑我去青楼了?昨晚我...我没做其他的吗?” “什么叫只怀疑你去青楼?去青楼的事还不够严重吗,你才几岁,你还想做什么?” 我还想做的事情多了。晏洲心中有些想要反驳,但终究没敢说出口。 如果自己已经暴露了,他还有勇气破釜沉舟,向先生表明心意,但如今先生还没有发现,他便没有勇气再说了。 只是...唯有一件事奇怪,他明明记得他昨晚亲了抱他的人,可先生毫无反应,他到底有没有亲? 总不能亲的另有其人吧? 晏洲一惊,一时分不清楚是亲了先生更加严重,还是把别人误当做先生亲了更严重。 “我昨日...昨日是先生抱我回来的吗?” 陆行止看着他,“不是我还能有谁?你年纪尚小没有经验,昨日中催情药后无法纾解,灵气逆转,便丧失了意识。阿洲你知道吗?我要是晚来一步,你就要走火入魔了?” 晏洲垂眸,难道当时自己已经昏过去了?而这一切都只是他做的梦? 第76章 他要怎么办 晏洲有些怀疑,但看先生这反应,好像又确实如此,否则先生绝不会只追究他喝酒中毒之事。 如此...也好。 晏洲暗自苦笑一声,这样他就又可以做鸵鸟了,而先生还是他的先生,不会有任何改变。 “先生,我...”他刚要解释他没有去逛青楼,却被突然而来的敲门声打断。 “沈护卫可醒了?公主让我给沈护卫送东西过来。” 晏洲穿好衣服,重新戴上黄金蝴蝶面具后,才打开门。 门外的侍女微微行礼,将手中捧着的锦盒递给他。 “公主说了,此物名为幻天散,使用之法已经写好一并放入盒中了,请沈护卫务必仔细查看。” 见晏洲接过锦盒,那侍女便转身离开。 晏洲摩挲着手中的锦盒,幻天散,他终于拿到了。 关上房门,晏洲将手中的锦盒给先生看,“先生,昨晚我并未去青楼,而是和巴雅尔公主在一起,是为了让她放下警惕将幻天散给我。” 说着就要将锦盒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小心,有毒。”手腕蓦然被握住。 晏洲抬头看向身前之人,又顺着他的视线将目光重新落在锦盒之上。 毒上面下毒?巴雅尔公主真是好有创意。 陆行止让晏洲退后,将锦盒打开,里面月光白色缎面所制的软布之中,赫然躺着一个白玉瓶。 陆行止打开细细查验一番后,向晏洲微微点头,确实是幻天散。 “那她把毒下到了哪里?”晏洲忍不住询问。 “这里。”陆行止指向锦盒盖子,里面放着一张叠好的纸张,展开,里面详细记载了幻天散的用法。 这幻天散虽然用起来能了无痕迹,但却有一个严苛的使用条件,便是需要中毒人至少连续服用三天方才有效,这些晏洲在定此计划之前便已经知晓的事情。 西戎早就想除掉严元洲,但军中对主帅饮食查探细致,除幻天散之外,其余毒药都无法使用。 西戎虽在严元洲的亲卫中安插了卧底,但武侯军中有规定,亲卫值守需得轮班,排一轮下来基本上要一个月左右,那卧底多次尝试使用幻天散毒杀严元洲,都以失败告终。 所以,晏洲便决定以严元洲仇人的身份来到巴雅尔身边,再让严元洲步步挑衅,厉兵秣马,造出武侯军要攻打西戎的假象,以此逼迫西戎必须短时间内除掉严元洲。 晏洲所假扮的沈从军武功不错,又与严元洲有血海深仇,虽无法直接完成刺杀,但能潜进军营完成下毒。沈从军是大晏人,即便到时被抓到,事情败露,也与西戎无关,是最好的投毒之人。 如此,晏洲便能从巴雅尔那里拿到幻天散。 而西戎,定然想着趁武侯军军中无帅的混乱时机,攻打兖州。 但武侯军已经准备好,请君入瓮,瓮中捉鳖,给西戎以重创。 却没想到,这巴雅尔竟然在给他毒药的时候下了另外的毒,差点中了她的道。 “这是什么毒?” “准确来讲不是毒,而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药,一旦上瘾,任你是钢铁一般的意志,为求此药,也只能听之任之。” 陆行止将手中的信纸放在桌上,又拎起茶壶将这纸张完全浸湿,确认药性已经完全没有后,才道。 “阿洲啊,这公主殿下又是给你下催情药,又是下这令人上瘾的药,她怕不是...看上你了吧。” 晏洲心中郁结,谁要她看上啊。 陆行止见他满脸愁苦的凄惨样子,嘴角扬起极淡的笑意。 只是这极淡的笑意,却在他回到现代后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陆行止躺在床上,失神的看着头顶上造型简洁的吊顶。 谁能告诉他,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喜欢上了自己,该怎么办? 昨晚他到那边时,便看到晏洲一人坐在台阶上,微敞着领口,原本白皙精巧的锁骨染上粉红色,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而晏洲神色迷离,仍旧不断地扯着领口,恨不得将衣服全都脱下。 他连忙过去抱住他,探了他脉搏,却发现他竟然中了催情药。 这药应当只是助兴所用,药效不是很强,但晏洲从未接触过此事,又有烈酒催化,所以显得格外严重,险些灵力失控。 陆行止灵力进入他的体内,为他顺好乱窜的灵气后,才松了一口气,看向怀中之人。 许是有些难受,晏洲皱着眉头,正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不断的喊着先生。 陆行止又心疼又生气,想要换个姿势抱他回房间,没想到他却抢先一步抱了上来,微凉的面具和滚烫的呼吸同时落在他的脖颈,让他的心跳乱了几分。 偏偏这人还不老实,不停地乱蹭。 他感觉自己好似也中了催情药一般,浑身发热,尤其是晏洲唇边的耳朵,着火一样,几乎找不到知觉。 陆行止喉咙微微滚动,有些不受控的想要将他拢在怀中。 但还没等他动作,怀中之人的面具滑落,几乎是一瞬间,这人就从他的怀中退了出去,带着哭腔要将他推远。 但偏偏那时的晏洲根本没有力气直起身子,退出他怀中后,便跌在了他半蹲着的腿上,一手就摁在了他的...... 陆行止愣了一瞬,不敢细想自己身体的反应,忙擒住他还在作乱的双手。 “阿洲!”陆行止唤了几声,这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此地还在西戎皇宫,随时都有可能来人,陆行止也不敢耽搁,只得放开他手腕,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入手的分量比之前重了一些,月光之下,怀中之人红唇微张,面色绯红,鸦羽一般的睫毛上染着几分水汽,看起来脆弱又魅惑,眉心皱起,似是仍旧难受地厉害,轻轻推搡着他。 陆行止抱着他的手不自觉收紧,努力忽视自己心中的异样,轻声哄着。 他不过走了几步,却听到怀中之人嘟嘟囔囔的在说着什么,他凑近,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先生...快走开,不能让...不能让先生知道...我喜欢他...不能...不能。” 陆行止一愣,还没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却蓦然感觉唇上一烫,竟是晏洲吻了上来。 第77章 他的阿洲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瞬间周围万物消失,这世间只留下他与怀中之人。 他真的疯了,甚至想要攫取更多。 可偏偏,这吻一触即离,太过短暂。 “嘿嘿...亲到了...” 陆行止被傻笑声唤回了神志,神色复杂的看向怀中之人,却看他竟然又凑了过来,陆行止连忙后仰,终于躲了过去。 怀中之人没能再次偷袭成功,咂摸了一下嘴睡了过去。 陆行止呆愣在原地,被西戎皇宫的风吹了半晌,才将怀中之人送回房间。 他想要将人放在床榻上,却被他箍着脖颈,怎么也不肯松手,许是催情药未解,晏洲在昏迷中仍旧睡得极不安稳,哼哼唧唧很是难受。 “阿洲乖,放开好不好?”陆行止轻声哄着,但怀中之人却怎么都不肯放手。 陆行止就这么趴着伏在他的上方,在极近的距离,用侵略的目光从眉眼细致的描绘到下巴尖。 他的阿洲,长大了。 陆行止看了半晌,终于在即将失控时,点了他几处穴位,才让怀中之人松了手,又拿出金针为他解毒。 催情药不同于一般的毒药,即便金针刺穴也只能缓解,不能马上清除。 所以陆行止一整晚,就这么坐在椅子上,隔一段时间便为他调整一次金针刺穴的方向和位置。 绝对不是因为他思绪混乱,完全无法入睡。 好在经过一整晚,他终于理清了思绪。 晏洲对他,大概率只是青春期懵懂的好感罢了,等他娶了妻子,自然便知道这是不对的。 可能到时候,他还要后悔如今生出的这点微妙感情。 晏洲既然不想挑明,他便也当做不知道吧。 陆行止躺在现代的床上,回忆了半晌,双手无奈的覆上眼睛。 他可以说晏洲只是懵懂,不一定是爱意,可他呢?他的感情要如何解释? 昨晚他既没有中催情药,又没有饮酒,而他竟然神志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对晏洲生了欲望。 这才是他无法接受的。 他为人师长这么多年,竟然对阿洲,生出了那份心思...... 他可...真tm龌龊! 陆行止手掌紧握,指尖陷入掌心带来疼痛,才让他的心略微好受了几分。 “叮咚,叮咚。” 门铃声响起。 陆行止缓了缓神,又力道极大的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才勉强撑起精神换了家居服。 打开了房门,来的又是方泽廉。 “陆哥!” 方泽廉充满活力的声音先身体一步挤进门里。 陆行止勉强笑了笑,放他进来。 方泽廉熟门熟路的来到餐厅,给他摆放着精致的早餐。 陆行止则有些无力的倚靠在沙发上,摁住有些不正常跳动的太阳穴。 这一个半月,四十多天,是晏洲的三年半,是晏洲的十三岁到十七岁。 对晏洲来讲,是一个月中的一晚,而对他来讲,却是每天晚上。 晏洲这些年成长变化很大,也很忙碌,其实他能帮忙的地方不多,但每晚也都会尽量帮他一些,只希望他走的能轻松一些,至少能少些危险。 可是他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一个半月都没休息好,昨晚又通宵熬着,现在头疼的厉害。 “陆哥你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方泽廉摆好了早餐,去叫陆行止,却见他神色倦怠,黑眼圈又重了不少。 “陆哥,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再这么熬下去,你身体会垮掉的。你...” “泽廉。”陆行止打断他的话,“我早就给你说过,你不必再给我送早餐了,比武大会早就结束了,虽然我还担着你们方氏的长老名头,但其实你知道的,我和方家本来就是交易,如今交易结束,你不必再这样对我...好,我不习惯,也不喜欢。” “我...”方泽廉尴尬的站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往日也是谈判桌上侃侃而谈的精英,如今却不知说些什么。 思考了半晌后,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陆哥上次说过之后,我已经来得很少了,我打扰到陆哥了吗?” 陆行止无奈,方泽廉是个很好的朋友,做事也很有分寸,从未给他添过麻烦,只是他不习惯别人太靠近他的生活罢了。 尤其是几年前和晏洲有了交集之后,他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秘密,所以本来不多的朋友也交往的更少了。 但说到底,只是因为别人没有晏洲重要罢了。 他只能对不起方泽廉了,“没有,但......抱歉,你以后还是别来了,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忙,也怕照顾不周。” “我...陆哥,我是...” 陆行止的手机铃声响起,是爷爷的电话。 他有些奇怪,老爷子其实很少用自己的手机给别人打电话,他总说电话里面说话的声音他听不清楚,所以基本上是让田妈或者司机帮忙打。 怎么今日自己打电话了? 接通电话,陆行止不想让老爷子担心,强打起精神,“老爷子,今天怎么...” “请问是陆元福的家属吗?”年轻的女子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我是明都第三医院急诊科的护士,陆老爷子现在在我们抢救室,麻烦您马上过来一趟。” 陆行止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的电话,只慌乱的从沙发上起身,便向门外奔去。 一旁的方泽廉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内容,忙跟了上去:“是爷爷生病了吗?陆哥我送你过去,你这样没办法开车。” 方泽廉曾厚着脸皮,跟着陆行止去陆家拜访过陆老爷子。 “好,麻烦你了。” 方泽廉把平日开赛车的本事都拿了出来,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医院。 三院急诊科,各种仪器声、脚步声、说话声、啜泣声响作一片,陆行止甚至感觉自己有了一瞬间的耳鸣,只凭借本能慌忙的找到急诊台。 “你好,我是陆元福的家属,请问...请问他现在在哪儿?” 本来正忙碌着的护士闻言抬头,却因为眼前这张过分帅气的脸晃了一下神。 但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极有职业素养的低头查看病人名单。 第78章 三个人表白 “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叫陆元福的病人。” “怎么可能?是你们打电话通知我来的,您再帮我查查,陆是陆地的...” “陆师兄?你这么快就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李医生。”急诊科的护士给身后之人打招呼。 陆行止转过身,有些惊讶,“小雅?你怎么在这里?” 李小雅是名都大学脑外科的博士,比陆行止低一届,两人曾经和导师一同出国参加过学术交流会议,所以算是相识的朋友。 只是博士毕业后,他因为太忙也没怎么和她联系。 所以,什么叫“这么快就到了”? “我毕业后就来三院了。师兄是来找老爷子的吧,你别着急,老爷子没事,正在...和院长下棋呢,我带你过去。” 陆行止闻言一愣,但很快猜出什么,无奈叹气。 老爷子真是着急了,竟然用起了这种手段。 “好,小雅,麻烦你了。” “师兄不必客气。”身穿白大褂的女子气质温婉沉静,说话时也只是温柔的笑着。 这时,刚停好车的方泽廉匆匆赶来,“陆哥,老爷子怎么样了?交费了吗?我去交钱!” 语气着急,气喘吁吁。 陆行止感觉很抱歉,自己今早才拒绝了这人,他却仍旧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泽廉,老爷子在和我开玩笑,他没事,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方泽廉深深喘了口气,有点不解,但还是摇了摇头,“老爷子没事就好,我能和老爷子问个好吗?上次见面都是半年多以前了。” 陆行止没办法不答应,只能点点头。 “我们走吧。” 李小雅目光在方泽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才带着他们去了医院行政楼顶楼。 院长办公室的门半敞着,所以即便人只在门口,屋内的声音也清晰的传了出来。 “走马。” “吃。” “唉,不对不对,我刚刚没看到没看到...” “唉?你怎么还拿回去了?” 陆行止无奈,悔棋的是自家老爷子无疑,这些年真是年龄越大,越像小孩。 “爷爷,您不是在急诊室吗?” 陆行止推开门走了进去,便看到小老头心虚的挪动着棋子,也不看他。 便转头向爷爷对面年龄要稍轻一些的长者微微点头致意。 “迟爷爷好,前几日听闻您调任三院院长,还没来得及向您道喜,改日我带好礼物,再正式登门祝贺。” 三院是明都最好的医院,很多科室更是全国顶尖,能调来这个医院当院长,实在值得庆贺。 迟院长点点头,这孩子他看着长大的,向来欣赏,“好孩子,你迟奶奶也念叨你呢,改天一定去家里坐坐。” 见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对面的老友身上,迟院长忍俊不禁,决定远离战场。 “那个...小雅啊,刚刚是不是有人叫我过去开会?” 李小雅一愣,但很快点点头,“是的,院长,要迟到了。” 迟院长顿时起身,“老陆啊,我先去忙,你中午别走,一起吃饭啊。” 说罢,便起身腿脚轻快的往外走,却在路过陆老爷子时被扽住了衣服。 “你...你你你,不一定非要去忙吧。”说着,在陆行止看不见的角度不断向迟院长使眼色。 别走啊,这孙子他也怕啊。 迟院长也不甘示弱,回了个眼神,早就劝你不要这么做了,你不听,我也管不着了,先撤了。 迟院长将他的手扒开,又招呼着李小雅和方泽廉离开。 随着门被叭嗒一声关上,陆老爷子心头一颤,更加心虚。 陆行止坐到爷爷对面,沉默半晌才道:“我给您把个脉。” 仔细诊完,陆行止才彻底放下心, “没事,身体很好,别老想着骗我就更好了,您孙子我,经不起这么折腾。” 陆老爷子收回手,他的身体怎样,他还不清楚吗。 即便他现在身体还好,但还能好几年?他还想着抱重孙呢。 “谁让你就是不找女朋友,还不肯去相亲,你之前总说等等等等,等了这么些年,你马上都要三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行止闻言一愣,之前每次别人说要给他介绍对象时,他总是借口说等等,不着急。 可等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今日,他好像知道他一直想等什么了。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就对那个孩子有了心思,所以...他才总对那孩子没有底线的纵容。 这么一想,他好像更不是东西了。 陆行止难堪的垂下眸子,自嘲一笑,哑然道,“爷爷,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陆老爷子这下有了精神。 “哪家的闺女,多大了?谈多久了?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啊?” 很好,这么多问题,陆行止发现自己竟然一个都回答不了。 见陆行止踌躇着不肯说,陆老爷子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合着根本就没有,蒙我老头子呢!” “我...没有,只是不方便说。” 陆老爷子更确信了他在骗自己,“今日要么你把那孩子领回家,要么你就去相亲,要么你就别要我这个爷爷了。” “爷爷,您别逼我。” 陆老爷子也来了火气,“我给了你那么多年,你一个对象都没领回来,我能不着急吗?” “我这次把你骗到这里,就是给你约的小雅医生,你今日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陆行止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了陆老爷子眼角的湿意,“爷爷我真的陪不了你几年了,我不想我死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人。答应爷爷,去谈谈好吗?哪怕成不了爷爷也认了。” 陆行止无奈,太阳穴跳动的更频繁了。 许久,他终于松口,“好,我去。” 他不能再给自己希望,更不能给晏洲希望。 他与晏洲之间,相隔的不止是师徒身份,还有那样长的、不可能跨越的时空。 陆行止打开院长房间门时,李小雅正站在门口的走廊中,看样子似是在等他。 “你早就知道爷爷的安排?” “是...陆师兄,其实我...很早开始就喜欢你了,我不想再等了。”李小雅仍旧温婉的笑着,但语气却很坚定。 陆行止避过她的目光,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刚刚和我们一起上来的方泽廉呢?他去哪里了?” 李小雅将微散的发丝拢到耳后,轻描淡写的向陆行止脑海中扔下一颗炸弹,“他应该是能听到里面的对话,刚刚听到一半就伤心欲绝的离开了,应该是也喜欢陆师兄。” 陆行止:“?......” 一天之内,竟然有三个人向他表白,而他之前竟然一个都没察觉。 第79章 陆医生的毛毯 陆行止抿抿唇,觉得自己的cpu有些烧干了。 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图理智分析,“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我们都是男的,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话越说到后面越心虚。 如果是今日之前,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句话,但现在...... “你什么时候下班?我们出去找个咖啡厅聊聊。” 话题猛然又转回到自己身上,李小雅微微一愣,心中有些不舒服,她已经做好了和其他女生打擂台的准备,没想到竟然还要和男人抢。 那她更要把握陆爷爷这边的机会了。 “昨晚我上的夜班,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但我还要交一下班,可能需要半个多小时,师兄可以在办公室等我一下吗?” 陆行止点头,与李小雅一同到了他们脑外科的办公室。 七八张办公桌,干净中又带着些微凌乱,还是熟悉的感觉。 李小雅招呼陆行止坐在沙发上稍等,转身去给他倒水,“听说陆师兄毕业之前就在三院实习过,是不是感觉回家了?” 陆行止浅笑着摇头,西医的办公室和中医的办公室,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将水杯递给他后,李小雅便匆忙着离开。 陆行止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中,刚开始还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摁着眉心,但很快便抵不过倦意,睡了过去。 他不知睡了多久,被有些杂乱的声音吵醒。 “师兄,你醒了?”李小雅走了过来。 身后几个女医生瞬间交换了一个眼色,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她们科室最漂亮的单身女医生,终于有门路了。 而且这门路,讲真,有点子帅! “师兄如果累了,可以再休息会儿,不着急。” 陆行止有些不好意思,他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 直起身子,却感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毛毯?应该是师妹见他睡着给盖的。 “谢谢。” 李小雅的目光也落在毛毯上,有一瞬间的愣住。 后面的同事也面露惊异,对视一眼,迟疑道:“这不是陆医生的...毛毯吗?怎么在这位帅哥身上?” 另外一个回答,“我刚见陆医生过来了,应该是他给这位帅哥盖的。” 又是另外一个医生皱着眉头,一脸不解,“不会吧,陆医生最洁癖了,从不让别人碰他东西,怎么可能把毛毯这么私密的东西给别人用?” “就是就是。”最先说话的女医生狠狠点头,显然是见识过这位陆医生的洁癖。 陆行止疑惑,“陆医生?” 竟然和他一个姓氏。 李小雅将目光从毛毯上收回,解释道,“是我们脑外科的天才医生陆念,虽然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但已经是主治了,而且要不是执业年限的限制,以他的水平和发表的文章,评个副教授都可以。师兄,你们姓陆的都这么不给别人留活路吗?” 陆行止笑笑没有回答,既然这位陆医生有洁癖,那他还是不要让别人经手了。 所以他拒绝了李小雅要帮忙拿走毛毯的动作,自己叠好放在了那位陆医生的椅子上。 走出医院,因为已经临近中午,所以二人没有真的去喝咖啡,而是去了一家环境清雅的餐厅吃饭。 李小雅很有兴致的聊了两人当年毕业前的趣事和毕业之后她的去向。 陆行止全都礼貌的一一回应,温柔细致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但或许女人就是会更敏感一些,她仍然能察觉出眼前之人的心不在焉。 她瓷白的手指捏了捏水杯,气泡水中气泡上升炸开的丝丝声音都被她全部捕捉,垂下头沉默片刻后开口。 “师兄,你知道吗?当时我以为你实习过后会留在三院,所以我才千方百计争取来了这个医院的实习名额,但没想到,这个别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你竟然能说放弃就放弃,反而去了学校当老师。” 清雅温柔的面容上,是之前没有过的苦涩和自嘲。 陆行止抿了口茶水,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理性为她分析,“之前你没和我说过,而且三院是全国顶尖的医院,有没有我,对你来讲都是最好的选择。” 说罢,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餐厅四周,每一桌客人都被他尽收眼底,之前那种熟悉的、被人监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李小雅捏着水杯的手指收的更紧,指节都泛起了青白,正要说什么,却被将一切看在眼中的陆行止打断。 “小雅,很抱歉,这次相亲并非我本意,其实我今日已经和爷爷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情况有些特殊,我没办法告诉爷爷他是谁,爷爷不相信我的话,一定要让我和你相亲。 但其实,我们没办法在一起,你一直知道的,我只把你当师妹,今天中午,便只当叙旧吧,非常抱歉。” 陆行止本来想着,或许他与晏洲的感情也是一时冲动,趁着他还未犯下更大的错误之前能及时止步,也是好的。 但他太过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自己对那孩子的感情。 仅仅只是一个吻,就足以让他方寸大乱,再完全没办法和他人接触。 既然如此,那话还是说开了好。 大不了他这辈子便不结婚了。 但阿洲.......不行,自己不能教坏他,无论是让他面对流言蜚语,还是一生孤单,自己都不舍得。 这时,李小雅看着他,幽幽询问,“情况特殊,是因为那个人是男的吗?” 陆行止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反驳。 李小雅觉得自己明白了,她已经知道是谁了,她本以为方泽廉只是暗恋,没想到竟然是双向奔赴。 可她仍旧不甘心,这人比五年前更有魅力,她毕业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再遇到比他更优秀、更合适她的男人。 李小雅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师兄,你还记得那年分别的时候,我送了你一个星星瓶吗?你一定没有打开看,里面每一张折星星的纸条上,我都写了我喜欢你......师兄,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这不公平。” “抱歉,我没有看,那瓶子我也不知放在何处了。” 李小雅闻言伤心离开,甚至拒绝了陆行止送她回家。 待二人前后离开,距离他们所坐位置不远处的屏风后,一个俊秀的少年拢着压低的帽檐也跟着离开,没被帽檐遮挡住的嘴角弧度飞起,任谁都能看到他的欢喜。 “骗子,还忽悠我说有女朋友要结婚了,害我难过了那么久,死骗子最坏了。” 第80章 巴雅尔来见 责骂的话从唇中吐出,但唇角的笑意却更明显了。 他一路跟着陆行止走到餐厅外,直到看见两人还是上了同一辆出租车,唇角才又耷拉了下来。 喃喃自语间语气森寒,“骗子也就能骗骗我,自己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什么喜欢了五六年?什么为了他才来三院的? 说的真好听,装的真纯爱。 要不是这次陆爷爷的朋友上位三院院长,恐怕她还想不起来曾经或许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吧。 她若是骗别人,自己管不着,但若是想要骗他,自己便要让她知道什么叫上香上给了阎王爷,拜错了菩萨进错了庙。 看着两人乘坐的出租车从视线中消失,这人撇了撇嘴,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晚上,陆行止来到古代,却发现这次竟然又换了个地方。 屋子四周不是墙壁,而是圆形弧度的淡黄色油布,屋内的陈设摆件少了几分汀兰苑的精致秀气,也没有西戎皇宫的异域风情,而是疏朗粗狂的风格。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此地应当便是武侯军军营。 看来晏洲的谋划已经尘埃落定。 此刻,晏洲正倚在软榻上看书,昏暗的油灯之下,少了几分逼人的艳丽,多了几分柔和,温暖醉人。 少年抬头,眉眼微弯,“先生,您来了。” 每次他来此处,少年总是这般唤他,如今一样的话,他却品出了不同的味道,温柔缱绻。 陆行止收敛心中的酥麻,走上前隔着方桌坐在软榻的另一边。 “心情很好,看来你的计划成功了。” 晏洲桃花眼中的笑意微顿,眉眼微垂,眸中涌上暗色,但很快抬头,便又是笑着。 “是啊,很成功,西戎以为严元洲死了,武侯军会大乱,所以集结了十万兵马就敢偷袭兖州,结果落入我们埋伏的陷阱,最后也算他们果决,断尾求生,也才不过回去了两三万罢了。” “而这损失的七八万人,几乎是他们西戎三分之一的兵力,想来他们很心痛。” 说着,晏洲放下手中书籍,举起桌上的小茶壶为自己斟茶,宽大的衣袖顺着动作下滑,露出白皙的手臂。 陆行止点点头,顺利便好,不经意间却看到少年露出的手臂上缠着白色纱布,半遮半掩的藏在袖袍的阴影中,细细闻来,似有血腥之气。 “你受伤了?” “嗯,被一个假死的西戎士兵偷袭,划了一刀,已经包扎过了,没什么大碍,先生不必担心。” 晏洲云淡风轻的笑着回答,又拉了拉衣袖将纱布遮好,似是不愿让先生看到一般。 陆行止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看了半晌,才沉声道:“嗯,既然你身上有伤口未愈合,那解毒之事,便放到下个月吧。” 随后便取过晏洲刚刚放下的书,垂眸细读,似是这个话题就这般过去了。 晏洲云淡风轻的表情僵在脸上,往日别说被别人划了道口子,哪怕只是练武骑马时磕了碰了,有点子青紫,先生都会亲自为他上药。 哪怕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他也总要自己看过后才放心。 今日...竟然不管他了... 屋内的气氛陷入冷凝,晏洲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非要盯出一个洞来才肯罢休。 “殿下,刚刚自称是公主的西戎女子孤身来到军营之外,说要单独见您,将军让我来问话,您是否要见。” 一个士兵在帐篷之外询问。 晏洲的视线终于从自己的指尖挪开,他本来不想当着先生的面见巴雅尔,害怕她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目光扫过对面之人,却见他仍旧毫无反应的继续看书,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自己的事与他无关一般。 顿时来了几分脾气,吩咐道:“带她过来。” “是。”士兵应声退下。 晏洲又看了一眼,还是没什么反应,气恼着起身,去匣子里取了黄金面具戴上。 重新坐回软榻上时,身上的气质已经骤然变得冷冽。 陆行止抬眸看了一眼,暗自笑着微微摇头,小屁孩,还挺能装。 巴雅尔公主被带了进来,双手被捆绑负在身后,进了营帐后一字不发,只盯着晏洲不放。 眸中不止是恨意。 这是陆行止第一次见这位巴雅尔公主,没想到竟然长得还挺好看,五官精致立体,妖媚中又透着可爱,完全没有其他西戎人的粗狂野蛮。 原来,喜欢他家阿洲的姑娘长这个样子,可惜了,立场不同注定是悲剧。 忽视掉心中似有若无的酸意,继续看书。 带她进来的两个士兵躬身行礼,“殿下,已经搜过身了。” 见晏洲挥手,两人便躬身退下。 以为屋内只剩下两人时,巴雅尔才开口质问,语气高傲,“之前听逃回来的士兵说在战场上听见有人称呼你为殿下,应当是大晏的三皇子,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了,倒真委屈了殿下堂堂皇子屈尊降贵,当我一个边塞公主的护卫。” “怎么?到现在了,还要躲躲藏藏,不可能摘下面具吗?” 晏洲冷哼一声,他们各自心怀鬼胎,互相利用,只是她没算计过自己罢了,若是他少算一步,恐怕他如今的下场可比这位公主要惨的多。 懒得理会她的嘲讽之语,只冷声道:“你能孤身来我大晏军营,想必有重要之事,直接说吧,若是再废话,我可就没有兴趣听了。” 巴雅尔公主脸都气红了,这人与她相识也算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想到对她竟然毫无心软之意,那她也不必留情了。 “殿下,我今日前来是想要为你解答疑问的。” “哦?什么疑问?” 陆行止也抬头看去,什么疑问?他也想知道。 巴雅尔仰起头,重新恢复了她作为西戎公主,毒师弟子的骄傲,自信道:“殿下最近是不是感觉很容易烦躁、焦虑,骨头缝中时常透着无法消除的痒意,严重发作时甚至控制不了自己情绪和动作,如同野兽无异?” 就这? 晏洲眉头微挑,没有说话,只戏谑的看着她。 陆行止闻言也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垂下头继续看书。 第81章 三个问题 巴雅尔公主却没看到,只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殿下是不是找了很多大夫都无法根治?那就对了,因为...这根本不是生病。” “还记得吗?那日我给你的装着幻天散的木盒中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幻天散的使用方法。但除此之外,上面还有点其他的东西,这东西名唤芙蓉粉,一旦沾染,便再也戒不掉它了。从此之后需得日日服用此物,方可无虞,否则便会生不如死。” “而这东西,只有我手中才有。” 说完,她自得的看向仍旧端坐于软榻之上的人,依旧如之前一般淡漠冷静。 但巴雅尔对这东西很是自信,她相信凡是沾上那东西的人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这人如今的冷静恐怕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之前安排这东西的时候,本来是想着等把兖州拿下,她再以此为要挟将这人留在她身边,成为她的禁裔。 没想到这人竟然骗了她,让她西戎损失惨重。 不过没关系,这人大晏皇子的身份她更喜欢,若是掌控了他,对西戎的好处更大。 晏洲轻撩衣袍,姿态优雅的从榻上起身,负手而立,缓缓走到巴雅尔面前。 冰冷的面具之下黑洞洞的眸子让她心中一阵胆寒,但想着自己手中的筹码,还是挺起了胸膛。 此刻,他恐怕已经至少发作过一次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他一定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她忍着心中的颤意,任凭他靠近,极淡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那我需要用什么来换?兵符?还是玉玺?” 巴雅尔差点被一口唾沫呛死,这两样东西她是想要,但她也知道即便以他皇子的身份,这两样东西他也很难拿到,怎么到他口中,却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囊中取物一般。 “你...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吗?” “是你先开玩笑的。” 巴雅尔急了,以为他不信,“我没开玩笑,你的症状真的是芙蓉粉所致,我带了一些就埋在军营外面的槐树之下,你自可取来,等下次芙蓉粉瘾发作后,试试不就知道了?” 晏洲低低浅笑,好奇的看着眼前自信的女人,似是不明白怎么会有这般愚蠢之人,“这便是你孤身来此的依仗吗?” 巴雅尔眼神中闪过慌乱,难道她算错了?这人还未曾发作过?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若是这样的话,你便可以永远留下,不必再回西戎了,来人!” 随着晏洲命令,门外四个士兵冲了进来,“殿下。” “把她带走关押起来,或许我能用她的胳膊腿儿找西戎国主换点东西,毕竟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等等!你怎么敢......”,巴雅尔这才意识到不对,一双美眸睁的溜圆,“你没有中毒?” 晏洲唇角勾起仿佛温柔的残忍笑意,“现在想明白了?晚了。” 说罢,一挥手让士兵带她离开。 巴雅尔公主被士兵压着,手腕胳膊生疼,她错了,她又算错了,这个男人太可怕,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她也太过自信,竟然什么毒药都没带,以至于现在毫无反击之力。 她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士兵的控制,恳求眼前这个男人能放她一马,但他却背对着自己,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情绪终于崩溃,痛哭出声。 就在巴雅尔马上要被带出营帐时,依旧冷漠的声线突然响起,“等等。” 短短两个字,仿佛救赎了巴雅尔一般,随着士兵松手,瘫倒在地,再没有了当初的骄傲。 “你们先下去。”晏洲吩咐士兵离开。 随后,他蹲了下来,直视着她有些涣散的目光,“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老实回答我,我便放了你,好吗?” 刻意放轻的声音,犹如春日里绵绵细雨轻拂大地般柔和动听,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但早已见识过他可怕之处的巴雅尔,却不再相信眼前这个恶魔一般的人能如此好心。 只抽噎着警惕问道:“什么问题?” 晏洲显然不在乎她的情绪,径直开口提问,“第一个问题,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幻天散?” 这么简单?巴雅尔一愣。 “幻天散是我师父离幻天研究所得,只有我和我师父有,三年前我师父仙逝,现在便只有我有了。” “很好。”晏洲点点头,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第二个问题,十八年前,你师父将幻天散给过谁?” 巴雅尔:“我...” “不要说你当时还未出生,所以不知道,据我所知,你有一个习惯,便是每次使用毒药时都会记录在册,一般这种习惯都来自于传授这项本领的人,所以这个习惯你师父也有吧。而你作为他唯一的弟子,这本册子一定就在你手中。” 巴雅尔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问这个问题,但想想,这个说出来应当也没有什么影响。 “幻天散这个毒药,无色无味很是特殊,若是下到饮食之中,即便是我与师父都很难察觉,所以师父从不肯将此毒药轻易给人,十几年前,他只将此毒药给了一人。” “谁?”晏洲追问。 “我父王。” 晏洲盯着她,喉头滚动,真的是西戎皇室的计谋,他想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三个问题,除了大王子巴特尔之外,你们西戎皇宫之中,还有没有其他突然消失不见的人?” “你!”巴雅尔这次是真的太震惊了,阿布(意为兄长)实际并未在皇宫养病一事也是她前两年不经意之间听到父王所说才知道,即便是西戎皇宫之中,也甚少有人知晓此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一定都与自己有关,这件事西戎布局良久,若是让父王知道是从她这里泄露的,再加上此次战役失利的罪责,即便她再如何受宠,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巴雅尔第二次彻底崩溃。 “没想要做什么,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巴雅尔不肯回答,“西戎皇宫之中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谁失踪了。” 见眼前之人神色又冷了下来,她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不回答的资本,努力回想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我师父曾和我所说过,他的弟弟离戎三十年前在去过皇宫之后,便突然失踪了。” 晏洲直起身子,再次叫门外的士兵进来。 “给武侯爷说,是我说的,放她离开。” 巴雅尔芳魂未定,只愣愣的起身,跟随士兵往外走,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皮一般。 待到了营帐门口时,她却突然转身,“我很好奇,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他知道你这般可怕吗?” 第82章 未来师娘 不止可怕在算无遗漏,窥一斑而知全貌上,更可怕在算计人心。 他算准了自己会来找他,算准了她会因为恐惧而崩溃,算好了自己会在慌乱无措下回答他的问题。 晏洲...晏洲... 哈哈哈可笑,如此心机深沉的人,竟然会爱上别人。 他懂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吗? 她巴雅尔诚心诚意向天神祈祷,诅咒他永远得不到所爱之人的眷顾。 她应该庆幸她的想法没有让晏洲知道,否则她一定能深刻体会到,今日的晏洲有多么的温柔。 虽然他早已不信所谓的天命,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被区区“天煞”两字就能困住身心的小孩。 如今的他,即便是天,也敢争一争。 但唯有那个人,他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就像现在,只是涉及到那个人的一个简单问题,就让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晏洲内心无比懊悔,他怎么就一时赌气当着先生的面见了这个女人呢。 不光让先生亲眼见到了他心机谋算的一面,还让先生知道了他有喜欢的人。 刚刚还趾高气昂,将别人拿捏在手掌之间玩弄的少年嗫嚅着不知如何解释,因为那个他在乎至极的人早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正神色莫名的看着他。 薄唇轻启,“阿洲......” “先生。”晏洲不知道先生要说什么,但他直觉,绝对不是他想听的,于是有些着急的打断,“我没有喜欢的人,真的,而且我也没有很可怕,我很乖的。” 陆行止一愣,随后浅笑着抬手招呼他过去。 “你这孩子,这么着急反驳做什么?即便是我们现代,你这个年纪也可以谈恋爱了,先生又不是老古板,更不会棒打鸳鸯。” “至于可怕更是无从谈起,我有时候碰到不听话的学生,也会用些心理学的技巧,而且我是你先生,当先生的还能怕自己的学生有本事吗?” 晏洲这刻就坐在先生身边,面颊上的黄金面具被这人取下,拿在手中摩挲。 明明很亲昵的动作,他却感觉两人的心从未像此刻一般远过。 先生刚刚所言,十足十的长辈模样,这样的姿态,即便是以前他很小的时候,先生都没有过。 因为距离很近,晏洲害怕被先生察觉出异样,所以死死咬着腮帮子上的软肉,没让眼泪落下来。 过了许久,才重新将牙齿解放出来,一字一顿道,“先生说的是。” 陆行止点点头,起身透过卷起来的油布窗户看向外面,看营帐外面巡逻的士兵,沉重的铠甲,月光下泛着金属色泽的冷兵器。 这里的一切对他而言,是那么的割裂与陌生,不断的提醒着他与晏洲之间的不可能。 他转过身,迎上那个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少年,唇角勾起略带幸福的笑意。 “阿洲,有一个好消息还没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就是你们这里的未婚妻,很快我便要结婚了,你马上就要有师娘了,开心吗?” 那天晚上,晏洲不知是如何度过的,只记得自己的心如同死了一般,感受不到跳动。 他赤着眸子,整晚未睡,却不知道,状似熟睡的先生,也陪他熬了一夜。 阿洲,长大学会的第一课都是痛的,但很快你就会忘记得一干二净。 你会娶妻,会有孩子,会体会到生命的意义与乐趣。 那时候,像我这样每一个月才出现在你生命中一晚的人,会变得无足轻重。 若是幸运,我会看到你儿孙满堂;若是不幸,我会在我的世界里,遥祝你生活美满,子孙绕膝。 等到一夜过去,两人都佯装从睡梦中刚刚醒来。 一个忙着掩饰自己的痛苦,只能面无表情的沉默。 而另一个忙着掩饰自己毫不知情,故作轻松。 但都默契的刻意回避着对方的眼神,气氛沉寂又尴尬。 陆行止心中无奈叹气,假装与往常一般问他,“这边事情应该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你何时回京城?” 许久后,晏洲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回答,“暂时先不回去。” “父皇给了我一年的时间让我在武侯军中历练,时间还未到,机会难得,先生教我那么多的治军良策,我总得用用,所以我让武侯只传了捷报送往京城,而我打算过年前再回去。况且......” 他停顿一瞬,才道:“而且此刻朝堂应当正乱的厉害,我怕我回去,他们吃不消。” “谁吃不消?” 晏洲看着他没有说话,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身影,良久才开口,“想知道吗?那先生先告诉我,我未来的师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行止:“......” 突然不是很好奇了。 大晏朝堂之上,如晏洲所料一般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本来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大皇子和二皇子就明争暗斗,坐在高位上的皇帝装聋作哑,底下的臣子忙着暗自打量,各自站队。 但一直以来,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今日你的人政务上不配合,明日他的人去了青楼,找御史弹劾一下,虽然每次都是二殿下晏骆最终占了上风,但大殿下晏方也未落下什么实在把柄。 所以,几年下来最终晏方在柳将军的配合下勉强当了兵部的家,还获封了亲王;而晏骆也因多次差事办得好,同样获封了亲王,还先晏方和晏洲一步,赐封了亲王二等食,赐亲王府邸。 只是今年春闱会试结束后,突然有御史上奏,说此次春闱之中有考官徇私、考生舞弊之事,并且还拿出了实证。 谁人受贿谁人行贿,一清二楚,证据确凿。 吏部作为负责春闱的部门,从上至下全部被问责,晏骆也不例外。 但第二日,吏部尚书却上奏,行贿的考生均为大皇子晏方门人,此乃大皇子为陷害吏部与二皇子,故意为之,恳请陛下彻查。 晏方自然反驳这些考生并非自己门人。 双方争执不下,没有个结论,雪花一样的奏折几乎盖住了御案,只能下旨命监察司彻查。 因为此次牵涉人数众多,且涉及到两位皇子,监察司非常谨慎,一直查到八月方才查证完毕。 这一查不要紧,不光确定了行贿的考生确为晏方门人,还查到此次考官所受贿赂至少一半流入了二皇子府。 第83章 青云的回答 晏骆申辩未曾拿过受贿的银两,但监察司已经从涉案考官家中搜出了账簿,上面还有晏骆随侍--亲王府府官青云的签字印章。 只是等到九月晏洲的捷报传来时,晏和帝都未曾定下如何处理的旨意。 晏鸿羽的案头一边放着监察司的报告和御史催促尽快处理以平民愤的折子,一边放着武侯爷上奏的捷报。 而他却既不愤怒,也不见喜色。 略显苍白的唇抿了口热茶,才恢复了些微红润之色。 高公公目光扫过桌上的奏折,轻声提醒道:“陛下不处理吗?” 晏鸿羽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间开始咳嗽,高公公连忙上前扶住他,轻拍他的后背。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奴才去找太医过来。” 晏鸿羽咳了许久才停下,喘息着暗自咽下口中的血腥气,微微摆手。 “不必了,诊了很多次,也没诊出来什么病症,又害怕朕降罪,便胡乱的给朕开一些滋补的药,朕现在嘴里全是药味。” “陛下...”高公公还想再劝,晏鸿羽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晏鸿羽轻喘着靠在椅背,沉吟许久,才传了中书令过来拟圣旨。 待所有人退下后,凌越现身,看着气若游丝的晏和帝,无奈叹了口气,上前向他身体中输入了一些灵气。 老实道:“你活不了太久了。” 晏鸿羽一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朕知道,你下次可以委婉一点说吗?” “哦,我争取...所以你才故意拖着春闱徇私舞弊案不愿意结案?你想把皇位给三殿下?” 这样的丑闻越拖着不处置,众学子便越加愤怒,如今已经有学子开始在吏部门口静坐了。 灵气输入后,晏鸿羽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一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凌越,“我一时都分不清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了。” “可你就不怕把大晏折腾没吗?”凌越还是不能完全理解这个人的想法。 这些年他分明完全是放纵之态,再这般下去,即便把皇位交给晏洲了,大晏恐怕也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了。 晏鸿羽没有回答,只品尝着自己口中未散的血腥气,自喃自语,“谁在乎呢?...晏洲啊,你要快一些...我不想死的时候,还不知道杀害你母妃的凶手是谁。” 第二日,颁布圣旨,圣旨中大肆嘉奖了晏洲大胜西戎的功绩,晋其亲王二等食禄,赐亲王府邸,同时犒赏了武侯军。 而对于众人近期关注的另外一件事,却仍旧未发诏书圣旨。 此刻,二殿下的淮王府内,青云端着炖好的天麻鸽子汤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屋内只有晏骆一人长身立于书桌之后,正提笔写字,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手腕一滞,一幅字又废了。 将桌上写废的,价值千金的宣纸揉成一团砸在书桌前的地上,正好落在青云脚前,止住了他上前的脚步。 但只是一瞬,他便又往前走。 “滚出去!” 青云没听,径直将托盘放在书桌上,又端起上面的汤碗,舀了一勺递到晏骆有些干涩的唇边。 晏骆冷冷的看向青云,一挥手将汤碗掀翻落地,瓷碗碎裂的声音在书房之内响起,让二人同时止住了动作。 片刻后,青云淡淡一笑,“殿下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或者是害怕陛下降罪于您?” 晏骆看着他,“父皇降罪我不怕,现在不降罪也不见得是好事。” 只回答了后半句,没有回答前半句,显然是告诉青云,他在因前者生气。 “我已经向您解释过了,那银子我都用来养暗卫了,我不跟您说,是不想用这些小事麻烦您。” “可这是小事吗?你还打着我的旗号敛了多少银子?” “属下...” “青云,你需要银子可以和我说,我何曾短过你的?我只生气你为何要骗我,要瞒着我?” 晏骆继续质问他,他不信这人是因为觉得是小事所以没和他说。 青云唇角的笑意微收,两人目光相对,许久后他才道,“殿下,青云是怕有一天您突然厌弃我,所以...” 他欲言又止,晏骆却听明白了,“你是想给自己留个退路?” 见青云不回答,晏骆上前吻住他的唇,有些恶狠狠的用牙齿嘶哑着,却很快被对面之人反客为主。 没过多久,晏骆便气竭的微微后仰,却又马上被人揽住腰身拉了回来,敛去他胸腔的最后一丝气息。 许久,身前之人才好心放过他已经微麻的唇瓣,他微微喘息着,想要休息片刻,却又被人捉住了手,很快身上传来凉意,又重新涌上温度。 室内从明亮转至黑暗,旖旎的味道盖过了书房的墨香。 晏骆才被人拥着躺倒在软榻上,得到了说话的机会,“青云,本宫堂堂皇子都被你按在桌上任凭你胡作非为了,你还怕本宫会抛弃吗?怕是你抛弃我还差不多。” 身后之人埋在他的后脖颈,轻轻的吻着没有出声。 晏骆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有些昏昏欲睡,但仍然强撑着告诉他,“青云,以后你想要什么便直接和我说,别骗我了好吗?” 但直到他睡着,身后之人仍旧没有回答。 第二日一大早,秋平别院的小虎子还仍在做着娶媳妇儿的美梦,就被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 “谁呀!别敲了。”他高声喊了一句,只是那人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敲门,无奈只能匆匆套上衣服来到门口,打开了院门。 待看清来人后,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不是告诉过你们,我家主子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等主子回来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你们来找过他的,真不用隔三差五的就来问候。” 门外之人眼神清澈,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抱歉这位小哥,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新买了座院子,已经不在之前的客栈住了,呐,就在前面不远处。” 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极为雅致的院子。 “我怕万一因为我搬家错过了你主子回来的消息,所以才一大早上门打扰,万望海涵。等你主子回来,去那院子里叫我就可以。” 细细嘱咐完之后,他才回到院子,却见父亲正在院中等他,眸中的期盼在他摇头后又熄灭。 转身回了房间,啪的把门关上。 第84章 等的好焦虑 来人正是曾经与晏洲有过一面之缘的衡玉公子兰盛。 当日他拿着晏洲给他的银两千辛万苦往家赶,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家中长辈让他外出寻找姐姐,但姐姐如今也有可能生孩子了啊。 这名唤陆晏的少年,眉眼间与姐姐这般相像,很有可能是姐姐的孩子。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回到泽山派后便将晏洲的样子画了下来,拿给父母和家中的长辈看,又说了自己的猜测。 然后......差点没被打出泽山派。 “你个猪脑子,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的。” “就是...你姐姐虽然也活泼,但不知道比你聪明多少倍。” ...... 最后,还是兰盛龇牙咧嘴的说出自己问了那少年住哪里之后,才被暂时放过。 当日,兰盛便与父亲带着十几个门中好手出发了,半个多月后才到京都,找到了秋平别院。 却没想到这秋平别院的主人竟然不在,更没想到这一等便是好几个月。 兰盛看着被父亲毫不留情关上的房门,有些无语的坐在院中石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神情萎靡。 陆晏,你啥时候回来啊?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被嫌弃死了。 你到底是不是姐姐的孩子啊? 难过......等得好焦虑。 兰盛心心念叨的人,此刻却有人恨之入骨。 京城某处屋内,坐于书桌之后一人半张侧脸藏在暗影之下,一半又暴露在窗口直射进来的阳光之下。 无论从哪边去看,俱都看不清表情,只让人感觉浑身发寒。 完全隐在暗处的暗卫垂首,不敢再看。 良久,“砰”的传来似是木板碎裂的声音传入耳中。 暗卫抬头,果然原本的黄花梨木书桌此刻已经碎裂在地,原本桌上的纸张飘扬着散落,被同样坠地的砚台染上不规则的墨色。 飞溅的,像血一般,有种不祥的预兆。 暗卫单膝跪地,再次垂首,一言不发。 毕竟他作为暗卫,劝诫主子,安慰主子,实在不是他的工作范围。 属下...对这个工种也着实不太擅长。 他能做的,只有好好的跪着,等待主子的安排。 沁着寒冰的声音从喉头滚出,“晏洲....晏洲...好啊,好得很,本来以为只是狼崽子,放任长大,还可以和我养的这只小花豹斗一斗,没想到你竟然想当猎人,还把巴雅尔这蠢货像只狗一般逗弄。” 西戎战败之事,他本来从圣旨上已经知晓,还以为只是两方起了冲突,大晏即便胜了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毕竟他们西戎的勇士也不是吃素的。 直到今日西戎密报送来,他才知道此次西戎战败竟是因为晏洲的算计,区区美男计便让他西戎近八万勇士命丧兖州。 (ps晏洲:别瞎说啊,我不承认这是美男计) 而大晏所付出的代价,不足十分之一。 自己在大晏谋划多年,竟然被人偷了家。 “不过,既然他有胆量去西戎,那便也不必再回京城了。 京城的波诡云谲暂时到不了兖州,少年恣意驰骋于旷野之中。 身下的马驹仰天嘶鸣做着最后的挣扎,但骑乘它的人双手紧握缰绳,随着飞起的马蹄后仰,但仍旧稳稳当当坐于马背。 马蹄再次落地,少年马鞭微扬,又不轻不重的落下,身下良驹仍旧有些不服气,疾驰向前,早已跑出了跑马场。 少年也不慌,只微微一笑,抱着马脖子伏在它耳边,恶狠狠威胁,“再不听话,我便把你炖了吃马肉。” 良驹懂人性,状似呜咽的嘶鸣一声,终于慢下了速度,回到了跑马场。 严元洲见一人一马自远处而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少年下马,随手将鞭子和缰绳扔给一旁候着的人,向着等在一旁的严元洲走去,这少年正是在武侯军中又待了一个月的晏洲。 “景王殿下,这马怎么样?” “够烈,够劲儿。”少年面含笑意,毫不掩饰对刚刚那匹良驹的喜爱,“侯爷真舍得送给我?” 武侯爷身量中等,身穿常服普通的时候,像是随处可见的中年大叔,唯有一双眼睛,谈笑间仿佛都携着利刃。 听闻晏洲所言,也只乐呵呵的,毫无架子,“良驹也得配勇士,景王殿下当之无愧啊。” “现在侯爷不把我当养尊处优、对军营之事一窍不通的皇子了?” 晏洲语气调侃,让武侯爷老脸一红。 他以为他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景王殿下发现了。 “这...老夫的错,这般年纪了,竟然还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 随即武侯爷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怪不得老夫嘛,谁能知道殿下这瘦胳膊瘦腿的竟然能一人单挑我军中三位大将,现在那群刚入军营的小崽子们可对你很是崇拜,而且...” 武侯爷微顿,神色有些激动,“而且你提出的治军、训练之法,实在是妙啊,让我武侯军战斗力提升了一倍不止,景王殿下,你有如此将帅之才,不如就别回京城了,留在武侯军给我当副将如何?” 武侯爷说的兴致勃勃,恨不能把晏洲留在此地的美好未来都畅想一遍。 跟在二人身后的几位将军听到自家侯爷的话越说越过分,恨不得把肺都咳嗽出来,给他提醒。 武侯爷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打断,转身看向声音来源。 怎么了这是?他手下的大将身体都虚到这种程度了? 终于,在接受到他们龇牙咧嘴的提醒后才猛然想起,“那个...忘记你是皇子了,老夫失言...失言,望景王殿下海涵。” 晏洲笑着,看向广阔无垠的戈壁之外,那是天地相交的地方,落日余晖撒遍天际,金黄色的光将浮云染上暖意。 “都说兖州苦寒,京城富庶,但若能选择,我宁愿生活在这里。” 与母亲,与先生... 想到这里,晏洲自嘲一笑,先生未来的规划中,又从来没有过他,他在这里想什么都是徒劳。 第85章 帮倒忙 于是,很快又恢复到漫不经心。 “这治军训练之法并不是我想的,侯爷的赞赏晏洲担当不起。” “嗯?那是何人。” 晏洲沉默,一个我不能诉诸于口的人,一个我无法言明的时空。 见他不回答,武侯爷只以为他在谦虚。 无法,晏洲只能放过这个话题,“我十一月底便会回京城,武侯爷若是有话想带给严宁,我可代为送信。” 武侯爷总是随和的表情微滞,许久,面含认真的冲着晏洲一抱拳,“无需带信,但老夫有一事恳求殿下。” “侯爷请讲。” “若吾儿遇到危险,能否请殿下相救一二,我严元洲定舍身相报。” 晏洲沉默,原来...别人的父亲是这样的。 “殿下?”武侯爷见眼前之人久久没有反应,疑惑询问。 “殿下如果为难,老夫只求殿下能多提点提点他,那孩子看着机灵,但在京城远不是别人的对手......” “侯爷。”晏洲打断他,“严宁是我朋友,即便侯爷不嘱托,我也会尽全力护他周全。” “只是...晏洲想问侯爷,当初您送严宁入京,当真是因为边境苦寒又没有良师吗?还是因为害怕君王忌惮,将严宁送入京城做质子?” 天色渐暗,晏洲不再多留,便告罪离开。 晚上八点,陆行止再次出现在晏洲营帐中,下意识环顾房屋四周,直到看到那个书桌后的人影时才放下心。 少年身穿白色寝衣,如绸缎一般色泽的墨发松松束着,目光平静,面色红润。 看来,他这一个月过得不错。 陆行止心中竟然诡异的升起几分不忿,他因为担心这孩子,一整天都没胃口吃饭,连写文章的时候都频频走神,满脑子脑补的都是这孩子在他面前强装镇定,等他走了之后,这一个月便苦苦的折磨自己,哭天喊地。 结果,人家吃好喝好,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比他这顶着黑眼圈,连续很多年打两份工的人精神状态好多了。 果然如他所料,小孩子爱与恨,来的快去得也快。 也好,省得他担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今晚是不是能好好睡个整觉了? 陆行止自己站在屋子中央琢磨了半晌,那孩子头都没抬一下,仍旧在认真的写着什么,未曾发现他的到来。 之前每次过来,无论他在哪里,晏洲总能第一时间发现,用亮晶晶的眸子欢迎他。 今日这般冷遇,从未有过。 陆行止难道的体会到了几分尴尬,想了想,主动走上前,“阿洲在写什么?” 晏洲闻言抬头,桃花眼微弯,“没什么先生,您过来了?” 说着,还顺手将手中所写的纸张倒扣在了书桌上。 陆行止顿住步伐,眼神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黯然。 小孩子有秘密了啊。 这很好。 他没再上前,而是径直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那里是晏洲提前准备好的制作幻天散解药的药材。 幻天散在大晏是无药可解的玄妙毒药,而在现代却已经是写在教科书上的,解毒方法极其完善的典型毒药。 这世界还真是奇妙。 上次拿到幻天散后,陆行止又细细研究过,果然有几种药材与现代并不相同,剂量也有些微的调整。 幸亏他没有冒进,否则解不了毒事小,若是诱发体内毒素发生变化可就危险了。 现在他已经拿到了毒药,比照着调整解药方子,对他来讲实在是易如反掌。 陆行止研磨配药时,晏洲仍旧坐在书桌后忙碌,没了他在旁边打下手,他竟然感觉有些不习惯。 果然啊,人就不能习惯别人对自己的好,否则别人一旦没有做,就会心生...“怨念”。 独自忙活了半个时辰,陆行止松了一口气,终于快弄好了,只需要按照比例将这些已经看不出原料的粉末调配到一起便好。 “阿洲,让人抬桶热水进来。”陆行止说道。 “好。”声音蓦然从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陆行止手一抖...加多了。 陆行止握着手中的小瓷碗转过身子,无奈看向现在只比自己低半个头的少年,“阿洲,你刚刚不是在忙吗?怎么又突然过来了,还靠这么近?” 晏洲完全没有给别人添了麻烦的自觉,反正这种事情,先生从来不会生他的气。 还记得他大概十三岁的时候,先生发现了一个很感兴趣的膏药方子,激动的在屋子里转了好一会儿,大有不当场试验今晚就无法入睡的架势。 于是晏洲就做主,拉着先生偷偷摸摸的去了太医院,一直忙乎到小半夜才处理好原料。 全程晏洲像是只花蝴蝶一般在他旁边飞来飞去,一会儿递个小铲子,一会帮忙点个火,忙得飞起。 但就在进行最后熬制的时候,晏洲见好玩儿,便眨着水灵灵的眸子恳求先生,最终...毫无意外的熬制任务还是交到了晏洲的手上。 结果没有什么经验的晏洲...果不其然的...一个不注意...翻了锅。 晏洲不想让先生一晚上的成果就这般毁了,所以下意识的用手去接,结果小锅没接住,还把自己的手给烫伤了。 从那晚开始,他便知道先生不会为自己弄坏了他的心血而生气,而他受伤却不行。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晚先生为他包扎伤口时,心疼的手都有些颤抖。 可明明先生曾经说过,当大夫的,手无论在何时都要稳。 那一次,他是先生的例外。 可如今...恐怕那位不知长什么模样的师娘才是。 晏洲思绪回拢,近在咫尺的先生还在等他回答,“没事,就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现在看来,是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 晏洲又背着手踱着步离开,吩咐人送水。 “噢。”陆行止应了一声,半信半疑,刚刚他忙活了那么久,现在才来。 热水很快便被送了进来。 “要热水做什么?” “解毒。” 晏洲有些疑惑,解毒还要用这东西? 这段时间,陆行止已经重新配好了解药,拿着装好解药的瓷瓶起身,看向晏洲,神色坦然。 “脱吧。” 第86章 先生入我梦 晏洲瞳孔微张,脱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脱吗? 陆行止见他还没动作,继续催促,“赶紧脱衣服,然后进去,要不等下水温就不够了。” 晏洲:“......\" \"...好...吧。”原来只是解毒而已,他激动个什么劲儿。 晏洲花瓣一样的唇紧紧抿着,犹豫片刻后,轻轻拉开了寝衣侧边的系带。 白皙的肌肤一瞬间变成粉红色,如同樱花瓣一般美不胜收。 陆行止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脑子空白了一瞬,很快回过神转身,听着背后不断传来的细微声响。 他几乎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描摹他的身形,从上至下,每一处的肌肤...... 直到入水的声音响起,他才慢了一拍的转过身。 却迎上了面色绯红的少年直勾勾的目光,期冀的,试探的问他。 “先生刚刚为何要转身?” “先生不是说过晦不忌医,大夫面前无男女吗?” “先生是不是没有把我当病人?” 陆行止无奈,装作若无其事,屈指毫不留情弹上少年白皙的额头。 少年痛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杏子大小的药丸塞进了他因为痛呼下意识张开的口中。 “含着,别吞。” 少年含着药丸,眸中生理性的生出几分湿意,濡湿的睫毛似是在控诉他的粗暴一般。 但眼前之人已经恢复了作为大夫认真专注的样子,冷静的拿起瓷瓶往浴桶中倾倒着药粉,又用木舀子添着热水,控制水的温度。 晏洲有些气恼自己刚刚多嘴了,说好要假装不在乎的。 但还没来得及想太多,浑身密密麻麻如同针扎脚心一般又疼又痒的感觉猛地袭来。 那感觉太过难受,让他无法在浴桶中坐稳,就要往水中倒去。 就在他接触水面的一瞬间,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扶住。 “小心。会有点难受,但很快便好。” 陆行止想等他重新坐稳后松开手为他行针,但少年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牙齿难耐的咬着唇,已经难受的有些听不进去他说的话。 双手仍旧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任凭他如何哄劝都不肯松手。 “晏洲!” 陆行止声音略高的喊了一声,有些着急,这药药效很短,晏洲必须放开他,他才能为晏洲施针。 少年似是被唤回几分神智,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看了眼眼前之人,桃花眼中盛满星光,很是漂亮。 “先生...怎么...又入我梦了?” 因为含着药丸,所以话说的含糊不清,但陆行止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先生...还要亲我吗?” 少年继续说完,含着药丸仰头,任君采撷的样子实在太诱人。 陆行止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用空着的手轻点怀中之人的穴位,待他双手瘫软后硬生生抽回了手臂。 同时,金针飞起,扎上了他身前的几处穴位,不过片刻,少年便恢复了几分神智。 恢复了神志的少年一动不动的任凭陆行止给他扎了很多针。 片刻后,针被拔除,眼前之人的手已经伸到自己唇边。 “吐出来。”声音平静又疏离。 晏洲听话的将口中药丸吐出,细白的脖颈仰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满是卑微的祈求。 刚刚恢复神志的一瞬间,他便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这次毫无疑问的,先生一定听到了他说的话。 陆行止却仿佛没看到一般,只将手中的药丸拿到眼前仔细查看,油灯之下,原本漆黑的药丸已经染上了丝丝血红色纹路。 而晏洲脸上的黑色印记已经浅了很多,只要十几天的时间,他便会恢复的和正常人一样了。 毒解了... 他必须要留在少年身边的理由没有了... 将药丸拢在掌心,紧紧攥着负手而立,不再看少年的方向。 “阿洲,当年我答应过为你解毒,如今毒已解。我还答应过教你本事,助你登上帝位,虽然如今还未完成,但我作为先生能教你的都已经教过了,我对你再无更多助益。” 晏洲闻言,心中原本的恐惧更加放大,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为腿软再次跌了回去。 只能挣扎着扶住浴桶边缘,双眸赤红,“先生是何意?” 陆行止转身,向营帐之外走去,身形微动,蓦然消失。 只留下一句话,“之后,若无特殊情况,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阿洲,保重。” “先生!不要!” 晏洲嘶哑着声音阻拦,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同样的也没有换来那人的一个回头。 他更加着急,挣扎的动作也越发大,终于木桶摇晃了几下,不堪重负的翻倒在地,将他也摔在地上。 顾不上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他挣扎着支起身子,胡乱的披上寝衣,却突然意识到,他即便出去了,也不知道往何处去寻找。 他的灵力不如那人,轻功不如那人,他若不想让自己找到,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 门外的站岗的士兵听到动静,高声询问,“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可要属下进去?” 片刻后,仍旧无人应答,就在士兵将要闯进去时,殿下有些嘶哑的声音从营帐中传了出来,“没事,不用进来。” 营帐之内,晏洲再次力竭蜷缩在地上。 营帐的地面是略微平整夯实过的土地,如今被水打湿,沁成了泥浆。 脏污的染上晏洲原本白皙的身体,狼狈不堪。 其实他现在已经完全有力气爬起来躺在床榻上,可他没有,自虐一般仍旧躺在泥浆之中,无声的哭着。 冰冷的,濡湿的感觉是很难受,但也终究好过心被生生剜下的痛。 他猜的没错,先生果然如他所料一般,绝情又冷漠,不肯再给你任何靠近的机会。 那晚之后,景王殿下病了,高烧昏迷不醒。 武侯爷着急的请遍了兖州城内所有的大夫,才勉强在他昏迷了半个月之后,让他醒了过来。 晏洲艰难抬起眼皮,沉重的仿佛千斤担一般。 喉咙也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上次这样,还是三四年前他以为先生不要他了的时候,那次之后,他再不敢这般折腾自己的身体。 可这次...先生是真的不要他了... 第87章 想移栽葡萄 他想哭,可眼泪似乎已经在那晚流干了,此刻眼眶干涩的流不出一滴眼泪,只布满红血丝木然地睁着,一眨不眨。 此时,门突然被打开,前来送药的大夫见床上之人醒来,忙吩咐了门口的侍卫前去通知武侯爷。 巧了,这大夫正是之前救了姚碧,此时仍旧陪她在兖州开医馆的慕阳云。 不过,说巧也并不是巧合,慕阳云医术高超,来兖州不过短短几年就已经声名在外。 晏洲昏迷,武侯爷传了全兖州所有大夫前来为景王殿下诊治,医术最好的慕阳云最终留下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 慕阳云唤了几声,但床上之人如同丢了魂一般毫无反应,他眉头微皱,探上了他的脉搏。 还未待诊出什么,他便看见景王殿下的手指微动,抬头看去,正迎上那双无神的眼睛。 然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在看到他抬头的一瞬,又慢慢的将头转了过去,仍旧毫无生机,对什么都没有反应的样子。 慕阳云:“......” 这是?嫌弃自己? 他还没嫌弃这个景王殿下呢,就是因为他和他母亲的事情,姚碧始终都没答应他的示好。 不过想到那个自从知道景王昏迷,每晚自己回去都以泪洗面的女人,他还是有些自暴自弃的扬了扬有些宽大的袖口,倒了杯水。 一边将床上之人扶起给他喂水,一边对他说。 “不说话也好,你如今喉咙干涩,贸然开口恐怕伤到嗓子。这里是兖州的侯爷府,你昏迷后,武侯爷害怕你身体吃不消,便将你安置在了此处,他应该等下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话音刚落,房门便被“啪”的一声推开,武侯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三两步来到床边。 “殿下?殿下?” 喊了几声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武侯爷顿时抬头看向屋内唯一的大夫。 “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哦很好,原来不是嫌弃他,而是平等的嫌弃每一个人。 “醒了。”慕阳云将人重新放回床榻上躺好,起身打算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肯开口说...” “侯爷...”嘶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慕阳云转过身,便见武侯爷已经凑了上去,正忙不迭的应声。 显然刚刚的侯爷确实是晏洲叫的。 慕阳云:“......” 这景王殿下绝对故意的,要么就是他们命里犯冲。 摇摇头,拱手向武侯爷微微行礼,“武侯爷,在下先下去熬药了,可以吩咐厨房煮一些软烂好入口的白粥让殿下先服用。” “好,麻烦慕神医了。” 慕阳云客气点头后,转身离开,离开前又瞥了已经在武侯爷的帮助下靠在床头的晏洲一眼。 他晚上回去要和姚碧告状......虽然姚碧应当也不会向着他。 慕阳云离开后,武侯爷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殿下,您那天怎么了?可是有贼人偷袭?” 他还记得那天早晨,他刚起床开始练兵,就听有士兵来报,说景王殿下昏迷了。 吓得他赶紧过去查看,不说他与殿下的私人交情,这人关键还是个皇子,要是皇子在他军营之中出个什么事,他还能有好结果了? 恐怕一顶谋逆的帽子就要给他戴上了。 等他赶到景王殿下的营帐时,晏洲已经被士兵抬起放在了床榻上,下午还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正毫无意识的躺着,脸颊绯红,唇色惨白。 有些凌乱的雪白寝衣上,已经满是脏污。 屋内浴桶倾倒,地上的水渍已经半干。 据最开始发现的士兵汇报,说他刚进来时,便见殿下只穿着寝衣躺在地上,似是躺了一夜。 这样的天气,在泥水里躺了一夜,能不生病吗? 可,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当天晚上,殿下的寝殿之外并无值守的士兵,但若是有贼人打斗或者殿下高声呼喊,外面巡逻之人是一定能听到的。 为何会在地上躺了一夜? 晏洲有些虚弱的垂着眸子,“只是...沐浴时不小心摔倒...昏迷了而已。” “可...” “我留下侯爷,是有一事请您帮我。” “嗯?”昏迷十几天后,刚醒来就让他帮忙办的事情一定很重要,他害怕听不清,还往前凑了凑,“殿下你说。” 床上之人气若游丝的,声音嘶哑的开口,“侯爷...我之前尝着觉得西戎的葡萄很好吃,侯爷能否帮我找个擅长做移栽的花匠,我想将这葡萄种到京城。” “没了?” “没了。” 武侯爷愣住了,什么叫没了? 就这事儿值得你刚醒来,一口粥没吃,一口药没喝的,如此郑重的交代给他? 他支起身子,奇怪的看了床上之人一眼,面无表情的,但认真的不像开玩笑。 “可那葡萄在京城活不了,它只能长在西戎,在兖州这样的风土之中。” “侯爷,我想试试。” 少年发丝软软的垂着,只垂眸折腾自己的手指,看起来怪可怜的。 武侯爷有些心软,但还是没应,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吩咐,“快去请慕神医过来,殿下可能还没彻底清醒。” 没清醒吗? 晏洲觉得自己很清醒,都道不可为,但他偏要做不可能也很困难的事,他喜欢的,争取争取又何妨。 晏洲清醒后,很快便到了一月一次与先生相见的时候,他此刻的状态看起来仍旧很糟糕,病弱的让人怜惜。 他就坐在屋子中间,等先生过来了,哪怕很快便要离开,也总会看他一眼,说不定先生会心疼他呢。 可那晚......先生没有现身,一瞬间都没有。 先生是如何办到的晏洲不知道,但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自己,他说到做到,只要他不愿意,自己便不可能再见到他。 晏洲扯扯嘴角,并不感到意外,下一刻便起身吩咐下人送吃的进来。 可怜的样子是给先生看的,他若不看,那自己也没必要演了。 他要保重身体,他还有好些事情要做。 隐在房屋角落的陆行止见状,终于再次离开。 第88章 西戎图腾 他其实早就发现自己可以控制是否让晏洲看见他,只是那时晏洲正为能看到他而兴奋不已,他不想扫兴,所以便一直没告诉晏洲。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在屋内多待,这孩子的感觉太敏锐,若是待的久了,恐怕会被他察觉出异常。 就这样,晏洲一直到将要从兖州离开时,都没再见到先生。 临走,武侯爷和几个相熟的副将来送他,带着选好的花匠和葡萄藤,还有一个他几月前就托武侯爷帮忙查探的消息。 武侯爷说完后,晏洲若有所思。 “你是说,我看到的西戎二王子克木提腰侧的纹身,是他们皇族的图腾克莱白狼,所有西戎皇族都会纹此图腾?” “是。”武侯爷点头,“克莱白狼是西戎独有,悍勇无畏,所以一直很受西戎一族的尊敬。” 但将克莱白狼作为皇室图腾并纹在身上之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为此他拷问了西戎安插在武侯军中的探子,又动用了他安插在西戎的探子后才确定。 “确定是所有皇族都有吗?那为什么巴雅尔公主没有?” “嗯?”武侯爷愣住一瞬,什么叫公主没有,他看见了?殿下难道真牺牲色相了? 但无论他怎么怀疑,这种问题也终究没办法问出口,只能继续回答,“这个就不知道了,有可能因为是女人才没有,但无论如何,西戎皇族的男性,都会纹此图腾。” 晏洲点点头,若有所思。 相比于来时的车马辎重,回京时跟随晏洲的只有武侯爷安排护送的几十位士兵,并一个花匠而已。 轻车简从,不过几天的时间,便已经走了将近一半的行程。 “殿下,前方便是乌海城,今晚我们便在城内休息吧。” 其中一个侍卫指着不远处一个破败的城门向晏洲建议。 虽然今天时辰尚早,但剩下的时辰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到下一个城镇,所以今晚只能在这里留宿。 晏洲点点头,很快众人便从只有零丁几个士兵看守的城门,进入了城内。 乌海城原名叫乌城,城内也没有海,不仅如此,还因为常年少雨,干旱缺水,而土地贫瘠。 十几年前乌海城城主为祈求多降雨水,便在原本乌城的名字上加了一个海字,改名乌海城。 但即便名字改了,也没能真的如愿召来雨水。 因此,这里仍旧荒凉无比,与京城的富庶截然不同。 进了城门之后,入眼的便是乌海城主街,即便是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在街道两旁摆摊,所卖的也无非就是些自家种的豆子、土豆这类耐干旱的作物,店铺则很少开着。 其中无论是摆摊的,还是路上的行人,个个都面黄肌瘦,目光呆滞,看起来也就比难民强一些。 所以,晏洲一行人刚进来便极其惹眼。 虽然衣着服饰并不奢华,但高头大马,又配着制式精良的刀剑,与这个常年笼罩在绝望中的城镇格格不入。 晏洲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只是若想要改变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会如先生所愿,爱护每一个子民,他有责任让更多的人活着,好好活着。 但前提是,他能坐上那个位置,拥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否则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众人来到城中唯一一家客栈,在一楼吃饭时,外面难得的有些吵闹,循声看去,一群人正不知围着什么,议论纷纷。 其中一个侍卫趁小二端菜上来时,问他外面是何情况。 小二闻言,鄙夷的往门外瞥了一眼,不屑道:“卖身葬父呢,这几天一到这个点便来了。客官您说这大男人的卖身葬父也不嫌寒碜是不是?而且诸位客官,小二奉劝您可千万别凑上去好心,小心那位啊扒着您不放。” “为何要扒着不放?”侍卫问的一脸纯真。 “自然是因为啊...”说着,小二脸上的鄙夷之色更重,“那位喜欢的是男人,您看吧,没人会买他的,毕竟谁买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是个兔爷吗?嘿嘿。” 正饮着茶有些走神的晏洲闻言,眼皮微抬,看了一眼表情夸张的小二,随后将目光转向门外。 许是围着的人热闹看够了,都陆陆续续离开,露出了原本被围在中间的少年。 少年身量单薄,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白色孝衣,孝衣许是不知是从何处借来的,极其不合身,一双如女子般纤细的小臂露在外面,在这样十二月的天气里,冻得通红。 脖颈纤细的仿佛一只手都能箍住一般,同样被冻的变了颜色。 头垂着,看不清模样。 好像...好像曾经的自己,好像没有遇到先生的自己。 晏洲收回目光,此刻菜已经上齐了,粗茶淡饭,比不得皇宫的美味佳肴,甚至比不得在兖州军队的吃食,但晏洲却吃的很习惯,毕竟他曾经连吃一个馒头,都是奢望。 一顿饭吃完,外面已经陆续飘起雪花,将跪着的少年身上唯一的黑发染白。 他太冷了,浑身冰凉的没有一丝暖意,试着微微活动冻僵的手指,却发现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 突然,一双精致的黑色皮靴出现在视线中,不断飘落的雪花消失不见,抬头看去,一个同他年岁差不多,但长相格外精致的高挑少年正持伞立于眼前。 油纸伞微微歪着,为他挡住了大半风雪。 他看着这位公子的时候,这位公子也同样在看他,细致柔和的眉眼,白皙的皮肤,生的不算差,尤其是眉眼中的一丝胆怯、茫然和无措,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晏洲看着,有一瞬间的走神,柔弱无辜便是这个样子吗?他之前是不是装的不太像啊,所以先生才反应不大。 但这样的走神,在柔弱的少年眼中,便是眼前这位看起来极为尊贵的公子,似是看上他了。 他抬眸,清秀的眉眼微拢,眼中盛着恰到好处的晶莹,“可否恳请公子买下我?容我为父亲买上一口薄棺?” 第89章 无双美人计 晏洲眉头微挑,这剧情有些熟啊,还记得他离京前为一位落魄的公子解围,当时那人不就是被这样的把戏骗了吗? 不过不重要,这少年既然让他勾起了几分往日的回忆,被骗几两银子又有何妨? 晏洲从袖中取了一锭五两的银子,递了过去,“这银子给你安葬父亲,你也不用卖身了,之后好好生活吧。” 那人眸中的震惊一闪而过,却并未接过银子,反而要艰难的起身,但奈何,许是跪得太久的缘故,所以膝盖一弯,便向着晏洲的方向倒去。 晏洲抬手便握住了他的手掌和手腕,堪堪将人扶住, “小心些。”尊贵的公子眼神瞥过两人碰到的手掌,声线冷淡,但难掩其中的担心之意。 说完,待他稳住后便很快放开。 重新站稳的清秀少年脸颊微红,眼眸垂着不敢再抬头看。 就在此时,突然间破空声传来,一枚袖箭自侧方射来,晏洲反应迅速,堪堪避过,空档时,抽出了随身携带的软剑。 随后,更多的袖箭袭来,同时二三十名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迅速向晏洲的方向奔来。 颇有些悍不畏死的感觉。 死士吗? 电光火石间,袖箭已经先死士一步到了他眼前,晏洲步法快速变换,配合着灵动飘逸的软剑,很快便将二十几枚袖箭打落。 刚刚在客栈中的士兵此时也赶了过来,对上跑在后面的死士。 而在前面的四五个死士,则仍旧目标坚定到了晏洲跟前,与他缠斗起来。 这群死士武功不弱,尤其是领头的这几位,更是武林高手,再加上晏洲一对多,所以看起来很快落入下风。 他边打边退,很快被逼入一个死角,就在他打算使用先生教他的轻灵剑法绝招时,却看见一个身影跑了过来。 眸光微闪,顿时换了剑招,故意装作不敌,就在死士的匕首将要刺进晏洲肩膀的时候,那人跑了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噗嗤”一声,利刃刺破身体的声音响起,挡在他身前之人缓缓滑下。 晏洲仿佛被惊到一般,慢了一拍的扶住他。 却在那群死士眼中也同样看出了细微的震惊。 此时,街道前方一群人马赶来,“谁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乌海城闹事?” 几名死士对视一眼,四散逃开。 晏洲看了眼半躺在自己怀中似是刺中要害、生死不明的少年,眼中闪过兴味。 有意思了。 反过来对他用美人计吗? 真豁得出去啊,这样倒显得他当初只扎了肩膀有些不敬业了。 来人是乌海城城尉,专管城内治安,是乌海城二把手。 从侍卫手中看过晏洲的景王腰牌后,一边吩咐人去上报城主,一边忙过来请安,“微臣乌海城城尉葛峰参见景王殿下,臣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起吧。”晏洲摆手,将怀中之人交给其中一个侍卫抱着,又在葛峰的殷勤招呼下带着众人从客栈离开,来到了城主府。 城主已经得到消息在门口迎着,毕竟就他们这种贫瘠的城镇,可从未没想过有一天可以得见皇子之尊啊。 少年从马上一跃而下,龙章凤姿,仪态尊贵,端的好相貌。 城主乌木忙上来行礼,好听的话不要命的一个劲儿说,恨不得将晏洲从头到脚的夸赞一遍。 晏洲打断他,“乌城主,本宫只是路过此地,若非遇到刺杀,本不想惊扰城主,所以你不必客气。” 随后转身向身后看去,“这人为救本宫而受伤,还请城主帮忙寻个名医,诊治一二。” 乌木这才看到晏洲身后的侍卫还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顿时吓了一跳,忙叫人安排大夫。 又将众人领进匆忙准备好的屋子。 给晏洲住的是本来城主自己住的屋子,细细打扫过,又重新换了干净的被褥,只是看起来仍旧不是新的。 乌木脸色微哂,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恕罪,臣...实在没有新的被褥给您换,不周到之处,恳请殿下降罪。” 晏洲嘴角扯起一个很轻的弧度,摇摇头,“乌海城的情况本宫看到了,若是百姓如此艰难,乌城主还锦衣玉食,本宫才要降罪。” 乌木有些激动,却被晏洲挥退。 那清秀少年刚刚已经被大夫包扎诊治过了,看着位置凶险,但其实刚好避过了要命的心脏和肺腑。 这人毫无疑问就是冲着他来的。 用男子实施美人计,除了西戎的人外,他不作他想。 毕竟如今,也就巴雅尔知道他喜欢男子,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根本不是喜欢男子,而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刚好是男子罢了。 所以,这样的美人计对他毫无作用。 或许他们刚开始的美人计只是想要引自己过去,然后在自己靠近那个少年时直接进行刺杀。 而不知什么原因,那少年改变了原本的计划,竟然扑过来救他,毕竟那群死士眼中一瞬间的惊讶,他看得分明。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将计就计了。 毕竟潜藏在京城的西戎探子,他可正愁没有头绪呢。 果然,那清秀少年第二日醒了后,无论晏洲如何拒绝,都一直恳求着要跟随他离开。 到最后,直接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道:“公子,乌海城很小,想必您已经从旁人口中听说了我...爱慕男子之事,城中百姓视我为异类,如今唯一护着我的父亲也已经去世,您若不让我跟您离开,只怕我很快便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我爱慕男子,并没有错,不是吗?” 晏洲唇角扬起弧度,若非自己察觉出此人异样,单凭这人现在所言,恐怕他已经将其引为知己了吧。 “难道公子也如这城中百姓一般,觉得我是自甘下贱,违背人伦吗?” 晏洲唇角的弧度更大了,很好,这话说的,他没有道理反驳啊。 假装思索半晌后,晏洲终于在这人恳求的目光中点了头,“对了,还不知你的名讳。” “公子,我叫无双。” 晏洲很满意,“好名字,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当晚,一只不起眼的暗灰色鹞子从城主府的某个角落飞出,很快消失在暗色的夜空中。 这一切,除了特意等着的晏洲无人知晓,他倚在半开的窗边饮下最后一口酒,看向屋内圆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信纸。 第90章 气得心塞 哦,他都快要忘了,今日是先生过来的日子呢。 将半开的窗关上,连同外面正在肆虐的风雪一同关上。 屋内质量不是很好的木炭燃烧着,散发着有些难闻的气味,却仍在火焰燃烧的声响中,带来了几分暖意。 暖意微弱,但也聊胜于无。 好在,他如今修炼灵力,已经不像小时候一般怕冷了。 他...又想先生了。 看着圆桌上近在咫尺的信纸,能在他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将东西放在他屋里的,唯有先生而已。 但他,有些不敢去看。 半晌后,晏洲终于鼓了些勇气走过去,修长白皙的手指将信纸缓缓展开。 字体苍劲,笔走龙蛇,这字迹他临摹过很多遍,再熟悉不过。 待看清里面内容的一瞬间,他几乎不受控制的唇角轻勾,随后又想起什么,勉强将嘴角压了下去。 无他,只因为信纸之上,寥寥几字。 『阿洲,你身边的无双是西戎暗探,切勿相信』 晏洲目光装作不经意的从屋内扫过,仍旧察觉不出异样,但他知道,此刻先生一定在看着他。 素白的手轻抬,信纸在空中滞了一瞬,很快准确落入火盆之中。 火舌卷起,几乎一眨眼纸张便被吞没,连同苍劲的字迹化作灰烬。 这一幕落在暗处的陆行止眼中,便是晏洲只随意瞟了一眼他写的信,然后面无表情的将他写的信付之一炬。 像是不相信自己所言一般。 陆行止气的心塞,这臭小子是傻了?还是单纯和他赌气? 他想起今日刚过来时看到的一幕。 他家阿洲正和一个柔弱清瘦的少年在同桌吃饭,期间还给那人夹菜。 两人言笑晏晏,似是多年挚友一般,很有共同话题。 可渐渐的,他便察觉出不对劲儿了,这柔弱的少年,眼角含情带笑,还时不时似有若无的触碰一下身边之人。 这...这分明是勾引。 他现在根本不敢想当时自己的心情,酸涩的,恨不能将他家阿洲马上拉走。 但思索片刻,他还是忍住了。 别说阿洲交朋友他不该干涉,即便阿洲真喜欢那少年,也总比喜欢自己要好。 掌心狠狠捏着,才眼睁睁看两人用完晚膳。 晏洲离开后,他仍旧待在那柔弱少年的屋内。 就算真的要喜欢,他作为长辈为阿洲把个关总是必要的吧。 只是这般看着,他便发现了不对,这柔弱少年在晏洲离开后便变了脸色,变化之快,堪比阿洲。 所以陆行止便一直待在屋内,直到夜深人静时,那表面看起来柔弱的少年从床身翻身而起,就着微弱的烛光写了一封密信,随着暗色的鹞子送出了城主府。 信他看了,大概意思便是他察觉出晏洲对他有好感,他想要变更刺杀计划,只让晏洲死太便宜他了,他要让晏洲身败名裂后再死,方能为死去的八万西戎儿郎报仇。 这才有了晏洲房间突然出现在房间的信纸,他诚心诚意的提醒,却没想到阿洲竟然毫不在意。 陆行止心塞了半晌,才又去了刚刚写信的空房间,等他片刻后返回晏洲房间时他才发现,阿洲竟然已经熄灯睡觉了。 他拿着新写的信,愣住了。 臭小子,就是故意逗他的吧? 这般想着,他还是将手中的信放到了晏洲枕边,才转身离开。 信中写了无双写密信之事以及密信的内容,这样阿洲即便再与他生气,也会对那无双心生警惕。 以阿洲的脑子,一旦对一个人存了警惕之心,那便很难威胁到他的安全。 假装睡着的晏洲感受到信纸放下时空气的轻微流动,夜色中的眸子流光溢彩,唇角难掩弧度。 片刻后,困意袭来,才无声地,花瓣一样的唇轻轻启合,道了句。 “先生...晚安。” ———— 此刻,晏洲身处美人计谋之中,而陆行止也同样为不请自来的人很是发愁。 “师兄,早啊,好巧又碰到了。” “早。” 陆行止一身夏日白色短袖短裤运动套装,刚到楼下准备去附近的公园跑步,便看见不远处一女子一身运动装扮,小跑着跟了上来。 来人便是这几日突然且“偶然”的,搬来了和他同一个小区的师妹李小雅。 他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他这位师妹显然没有放弃,却很聪明的不再说什么喜欢之类的,甚至也不提约会,只是每日早上都能偶遇到他,然后一起跑步。 这样的情况,他也不能说你别和我一起跑步了,毕竟只是“偶遇”而已,路也不是他一个人的。 幸好,她这个师妹应当不是真的经常锻炼的人,所以他只要假装...一时没控制好配速便可以了。 一会儿后,李小雅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跑得没影的人,双手撑腿剧烈喘息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人...是变态吗?跑这么快? 不行,看来用这个方法是不行了,别人没追到,她先练废了。 下午陆行止忙完学校的事情刚到家,准备随便弄点东西填饱肚子,便听到门铃声响起。 自从上次去过医院后,方泽廉便再没过来,现在能来他家的还有谁? 陆行止看了看门口的监控,李小雅。 他现在是真的觉得困扰了,打开门,拎着两袋食物的李小雅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 “师兄,我买了这么些食材后,才发现我家天然气忘记缴费了,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厨房做个饭,要不这么些食材就可惜了。” 她皮肤白皙,笑起来清雅又温柔,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 但却不包括陆行止,他没动,只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在她几乎都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时,才道,“小雅,我的这个地址是谁告诉你的?” “是...爷爷告诉我的。” 陆行止摁了摁眉心,“抱歉,我会和爷爷说清楚的,你也实在无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还是将时间放在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上吧。进三院不容易,不要因小失大,影响了你的工作。” “而且,我家的天然气也欠费了,非常抱歉。” 第91章 晏洲回京 李小雅看着重新被关上的房门,习惯性温柔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欠个屁的费! 最重要的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工作出问题了? 其实决定再次接触陆行止之前,她便因为不小心开错医嘱,而差点让一位患者丧命。 后来还是她求了科室主任,才勉强瞒下此事。 但是不知为何,最近病人家属似是突然察觉到什么,还告到了医院的医疗纠纷办公室,医院已经安排人开始调查此事了。 若是事情再压不下来,闹到卫健委去,她的职业生涯就真的完了。 她苦学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就因为一次小小的,连医疗事故都算不上的错误,就要搭上她的人生吗? 她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已经打听过了,陆行止绝对不是之前她以为的家世普通,只不过有些才华的普通学生。 相反,陆家,尤其是陆爷爷,在医学界说话很有分量,而且据说和上面的人都关系很好,很能说的上话。 那她若是和陆行止在一起了,自己的那些小事儿那还算事儿吗? 没想到,这人和五年前一样,油盐不进! 不过没关系,即便他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她也有办法能让他乖乖听话。 ———— 乌海城内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城主乌木的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瑞雪兆丰年,尤其是在极度缺水的地方,冬日的几场雪,来年便可多收获些粮食,那便是很多人的性命。 晏洲已经答应了带无双离开,而他如今又重伤在身,必须将养几日才能启程。 所以晏洲只能又在乌海城多待了几日。 恰好,无双的“父亲”还未安葬,他便命几名侍卫帮忙将人下葬,自然而然的收获了柔弱少年感激又依赖的眼神。 晏洲:......哦~又学到了。 顺便,他还查了这人在乌海城的生平,他发现这无双除了在这两个月突然被人发现喜欢男人外,其他的便与这乌海城土生土长的任何一个人一般无异。 而这才让晏洲心惊, 他也不知,西戎到底还在大晏埋伏了多少这样的暗探。 在乌海城闲逛了几日后,晏洲一行人便打算启程离开,他们需要在年前到达京城。 城主乌木送众人离开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却发现桌上放着几张纸。 “乌城主,近日我走遍乌海城内外,观百姓生存之艰难,特因地制宜,奉上改善之法,希望能帮助一二。” 之后的几张纸上详细记录了畎(jiàn)亩法、溪井法和冬雪保水法。 晏洲骑在马上,微微回头看向身后,现在乌木应当已经看到他留下的东西了吧。 他虽不能降雨,彻底解决干旱的现状,但...若能用先生所教的方法救一些人也是好的。 这次从乌海城出发的队伍中,比之前多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无双在里面坐着,差点没把心肝脾肺颠出来。 但以他目前卑微恳求才留下的人设,也没办法提意见,只能强行忍着。 以至于半个月后到达京城时,本来假装病弱濒死的美人如今倒是真的气若游丝,离死不远了。 晏洲将人安排在新赐的亲王府邸,吩咐下人以客人之礼相待后,便略洗漱更衣,前往皇宫谢恩了。 高公公在皇极殿门口看见晏洲后,愣了一瞬,“殿下这脸...?” 晏洲笑笑,“遇到了一个神医,胎记除了而已。” 高公公愣了片刻,在晏洲出声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进去禀告陛下。 时隔将近一年,晏洲再次踏入皇极殿。 此时的少年身量高挑,姿态从容,意气风发,一张没了胎记的脸,如同拂去蒙尘的珍珠一般,再难挡他的耀眼。 而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开始,晏鸿羽的目光就再未从少年身上移开。 真像啊,真像他母亲。 那个他一辈子爱而不得,哪怕用皇权威胁也要留下的女人。 “儿臣参见父皇,多谢父皇赏赐。” 少年单膝跪地,清朗的声音传来,才让他从苦乐掺半的回忆中回神。 他从椅子上起身,将少年搀扶而起。 从头至脚的细细打量,晏洲顺从的任由他打量,他知道,自己和母亲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几乎与母亲一般无二,姚碧姑姑见了也时常恍神。 半晌后,晏鸿羽背过身,装作不经意的拂去眼泪。 片刻后转过身,便又恢复了之前不冷不热的态度,只随口问了问他脸上的印记是如何除掉的,听了晏洲的两句随意敷衍之语后,便命他退下了。 少年的身影很快从皇极殿门口消失,晏鸿羽心中翻涌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喉头犯起痒意,剧烈咳嗽了起来。 回府的路上,晏洲骑马路过了吏部门口,门外静坐的学子已经将大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也不知是谁散布的消息,说是此次考官受贿之事,二皇子晏骆是主谋,皇帝陛下包庇自己的儿子,因此才迟迟未下处罚圣旨。 学子们寒窗苦读多年,如今有人却能轻而易举占据他们的位置,他们自然不服,纷纷吵嚷着要吏部给个说法。 晏洲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什么都没管,也什么都没说。 只抬头,向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二楼看去,与楼上一人的目光有了片刻交汇。 “靠,晏洲回来了,还不声不吭的悄摸摸回来,刚刚他扫了我一眼是什么意思?瞪我?” 晏方被晏洲的眼神扫过,惊得顿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坐在他身侧穿着素色布衣的中年男子收回与楼下晏洲相对视的目光,微微侧眸看向晏方。 “殿下,属下觉得三殿下可能只是随意一瞥,不一定是看见您了。” “是吗?”晏方怀疑反问。 “是的。”布衣中年男人很肯定的点点头。 “不过刚刚是不是我看花眼了,晏洲脸上的胎记呢?” “算了,等下次见面仔细看看就是了。” 随后,晏方又继续兴奋的看向吏部门口,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和晏骆斗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有一次赢过老二了。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自嗨了半晌后,晏方眸中尽是的看向中年男人,“这次还要谢谢辛先生,若不是您帮我拿到老二参与分赃的证据,又教我散布这些言论,只怕我就要被他整死了。” 辛先生摆摆手,恭敬回答,“殿下言重了,身为您的幕僚,此事理应在我职责之内。” 第92章 幕僚辛先生 没过几日,便是小年了。 托严宁黑玉卡片的福气,二人再次相聚于望江楼。 晏洲刚进厢房,便被严宁拉着推到椅子上困着,双手也被箍着,任由他看。 瞅了半晌后,严宁终于感叹,“啧啧啧,你小子碰到狗屎运了?这胎记还真让你除掉了?” “那以后小爷我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岂不是要换人了?不行不行,我得给你捏捏。” 说着,他松开箍着晏洲的手,立马探上眼前如玉的俊脸,一时间,腮肉连带着五官被捏着变幻了许多形状。 “奇怪,怎么不丑呢?”严宁很不能理解,被捏成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样子,他这兄弟怎么还这么好看? 晏洲闻言无奈侧头,将脸解放出来,又将几乎要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 他本来就不丑好吗?他也从来没因胎记的事自卑过。 因为先生早就告诉过他,他是先生见过的最好看的孩子,从小就是。 一个胎记而已,无非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一顿饭的时间,严宁的嘴就没停过,终于饭毕,晏洲马上借口出恭,转身却再次来到了望江楼顶楼。 望江楼顶楼之上,暖炉里燃着上好的兽金炭,暖意融融,却没有丝毫烟气,特制的熏香燃着,淡雅的兰花香气仿佛让人置身于春日兰园一般。 此刻站在屋内等候的,除了望江楼掌柜袁春外,还有另外一人。 这人约莫在不惑之年,布衣青衫,儒雅而沉稳,正是几日前跟在晏方身边的幕僚辛先生。 二人见晏洲上来,纷纷行礼。 “参见主上。” “参见殿下。” 晏洲点点头,叫他们起身坐下,随后看向布衣男人。 “辛先生,许久不见,变化很大,那日我都险些认不出你了。” 辛先生笑而不语,若非如此,他如何能亲手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几年前,他只是京郊一个村子上的私塾先生,夫人早逝,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相依为命,生活不算富足,却也平淡幸福。 却没想到,变故来的如此之快。 某日,一群人马呼啸着进入村庄,说是有大人要圈地围猎,十射之地要尽数收走,让他们马上迁出此地。 村民们怎么可能愿意,土地那可是村民的命啊。 他的儿子那时不过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顾他的阻拦上前与那群人理论,结果连同其他同样出去理论之人,被一刀砍死。 自此,房子没了,地没了,家也没了。 他已经一无所有,只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为儿子讨回公道。 但他不过区区一秀才而已,能有何办法,散尽家财也不过才知道了那群人是京城守备军。 结果调查时还被人察觉,在他前往京城告御状的路上,便不断受人阻拦,次次都要他的命。 若非他懂些简单的易容之法,恐怕他都到不了京城。 却没想到,在他九死一生到达京城后,竟然发现向天子鸣冤的闻登鼓早已废弃,京兆衙门听闻他是为圈地一事,也只将他打出去,并不审理查明案情。 他绝望了,这皇城之中也再无正义可言。 所以后面即便他在追杀时被景王殿下所救,殿下还说可以帮他上报陛下,也被他拒绝了。 毕竟若是陛下真的在乎百姓死活,为何要废弃闻登鼓,为何要让那样胆小怕事的官员当京兆府尹,让百姓无处伸冤? 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自己动手报仇。 可京城守备军归镇国将军府统领,权势滔天,又岂是他一介草民可以撼动的? 所以他愿意配合景王殿下的计划,镇国将军府不是想要大皇子当太子继承帝位吗?那他就偏不要他们如愿。 所以,之后几年的时间里,他减了体重,续起了山羊胡,以幕僚身份进入大皇子府,更是凭借此次春闱之事取得了大皇子的信任。 “殿下,此次春闱之事虽然二皇子落于下风,但他应当很快便能想到解决之法,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做?从目前六部的反应来看,二皇子可不止控制了吏部。” 晏洲点头,让袁春将一厚沓的资料递给他,“你猜的没错,目前朝堂六部之中,除了兵部之外,其余五部的尚书已经全都是晏骆的人了,父皇可能都不知道,他已经被架空了吧。” “当年我创办望江楼,秘密发出了十张黑玉卡片,其中便有这六部尚书的,他们暗中白吃白喝我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你手上的便是除兵部之外,其余六部的把柄。” “年过之后,你便可以开始行动了,我要在明年之内,将晏骆的人全部换掉,至于换掉之后,上位的人是谁你便不用管了,即便不是我的人,也是保持中立的清白之臣,所以明年之后,朝堂的风气应当会好一些。” 辛先生紧紧捏着手中的纸张,点头。 晏洲叹了口气,这人心中怀着仇恨,一往无前,但不见得是好事,于是劝他,“如果你不想做了,可以随时停下,我另外安排他人。” 辛先生摇摇头,行礼后转身离开。 袁春见他离开,才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晏洲。 “主上,您之前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当年古兰寺因弘若法师之事被查封后,那人便去了普渡寺静心禅修 ,连香客也很少见,所以查他花了些功夫。” “另外,我上次去秋平别院时,小虎子说有人去秋平别院找您,自称是衡玉...” 话还没说完,却见晏洲已经拿着那张纸起身离开。 袁春愣住,满脸错愕,他跟着主上多年,还真没见过殿下如此不稳重的时候。 普渡寺地处京郊,规模极小,老的小的僧众加起来,约莫也只有十几位罢了。 往日只有住在附近的百姓图个方便,才会前去,其余京城中的贵人,自然有更好的去处。 而弘若法师之事败露后,陛下虽然只封了古兰寺,但其他佛教寺庙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香火比之前也少了许多。 眼前的寺庙破败的厉害,不说门上的红色已经掉的几乎看不出来,就门板那倾斜的模样,恐怕关起来都成问题。 第93章 弘德法师 严宁莫名其妙的被晏洲拉来此处,看着眼前一幕,不敢置信的看着身边之人,“这就是你要带我出来玩的地方?现在大家都不敢来寺庙了,你怎么还敢来?” 晏洲闻言,假装若有所思点点头,“确实,那如果被人发现了,我就说是你要来的,而我是被你骗过来的。” “啊?”严宁愣住了,还能这么颠倒黑白? “哈哈逗你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日没有人能进来这里,你放心吧,就当陪我散散心。”说着,先一步跨过吱呀作响的大门,进入寺庙之内。 严宁这才意识到这人又逗自己,关键是自己竟然每次都能被他逗到,简直没天理! 快走两步追上去想要讨个公道,却在看到寺庙之内比大门还不如的景象后,哭笑不得了,他这兄弟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我说...就算你要去寺庙烧香,也该找个条件好点的吧?这破地儿,能有真佛吗?” 严宁说的声音不小,引得正在院中安静扫雪的小沙弥闻声抬头,看见来人后便拎着扫帚向二人走来。 严宁这才发现这院中除了他与晏洲之外,竟然还有其他人,自己刚刚竟然堂而皇之的在人家的地盘说人家庙中没有真佛,这小和尚不会是想要过来打他吧。 严宁欲哭无泪,在寺庙里打和尚,犯法不? 他想躲晏洲身后,但看小和尚面无表情的,似是来者不善的样子,还是忍住了。 他总不能让兄弟代他受过吧,于是挺了挺胸膛,虚张声势,“怎得?要打一架?” 小和尚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看向在其身后的晏洲,单手立掌行礼,“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弘德法师已经在等您了。” 哦?没有要打架? 严宁尴尬的收回挺得极高的胸膛,“约...约好了啊,约好了早说嘛...嘿嘿。” 晏洲没有说话,只是他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约人,就连普渡寺的具体地址,还是昨晚连夜查出来的。 这弘德法师难道算出他要来吗? 这般想着,微微点头,“那就麻烦师傅带路了。” 小和尚转身往前走,再没将目光落在严宁身上。 严宁自觉受到了轻视,就要跳起来说什么,却被晏洲拉住。 只忿忿不平的瞪了一眼,一个小和尚而已,穷的僧袍都打补丁了,傲气什么啊? 普渡寺很小,所以小和尚带着两人没走多久就在一处禅房外停了下来。 轻敲房门,“师父,客人到了。” “进来吧。” 沉稳和缓的声音自屋内传来,仿佛带着能令人宁静、安心的气息。 小和尚闻言,将门推开,“施主请进。” 严宁抬腿也想跟上,却被小和尚伸手拦下,“这位施主请在门外稍候。” “你故意的吧。” 这小和尚就是报复他刚刚说的话,不过他也没说错嘛,这破破烂烂的泥塑佛像,谁会喜欢呀。 晏洲进去后,门被关上,禅房之中同样的朴素干净。 除了供奉所用的陈设外,便只有一个蒲团,和土砖所砌的单人炕。 炕上薄被薄褥,连枕头都没有。 一僧人闭目坐于蒲团之上,一身灰扑扑的僧衣穿着,却丝毫不显其狼狈,反而看出点怡然自得。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寺庙中的一位普通僧人,曾是护国大寺古兰寺的主持。 老僧睁开眼睛,眸中是等待许久的欣慰,“阿弥陀佛,贫僧总算等到施主了。” 晏洲盯着他许久,终于勾唇笑了,“看来我是找对人了?” 门外敲门声再次响起,小和尚又送了个蒲团进来,晏洲才终于有地方坐下。 “曾经古兰寺作为护国大寺,香火鼎盛,其中弘若法师被传佛法精深,有通天换地之能,各处传讲佛法,信徒众多,但他们应当都不知道,古兰寺主持弘德法师才是真的佛法精深之人,而那弘若,不过是仗着和你的关系,招摇撞骗而已,对吗?” “或许大师也没想到,他还能闯这么大的祸,连累了古兰寺所有僧人吧。” 晏洲所言,老僧垂首,无地自容,双手合掌。 “阿弥陀佛,都是贫僧之过,贫僧年幼时曾与弘若一同流浪,相依为命,弘若便如同贫僧弟弟一般,之后幸得古兰寺住持收留,我与弘若一同入了佛门,之后住持曾言弘若与佛法无缘,让他还俗离开,贫僧不肯,便恳求住持将他留下。” “再之后,住持圆寂,任贫僧为新任住持,从此之后,本来还有所收敛的弘若更是肆无忌惮,贫僧本应将他逐出师门,却算出他出师门后会横死街头,于是便动了私心将他留下,没想到...仍旧改变不了他的命运,还牵连了古兰寺僧众...” 弘德法师说到这里顿了顿,口中又道了声佛号,仿佛如此便能化解其中的罪恶一般。 “最终导致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这...倒不至于吧?” 弘德法师又垂眸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便与施主此次前来的目的有关了。施主等下便会知道了。” 晏洲不喜欢和这种说话玄而又玄的人打交道,但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耐住性子,反问:“大师既然如此厉害,那不如猜猜我此次来找你所为何事?” 弘德法师眼皮抬起,直直看向与他相对而坐之人,眼神似乎能看透对面之人所有的秘密一般。 “施主此行,是为那异世之魂而来。” 晏洲本来微微扶着下颌的手指放下,端正了神态,沉默许久后,才一字一顿道:“告诉我,如何才能留下他?” “施主不想知道他是如何而来的吗?” 晏洲滞了一瞬,不敢置信问道:“大师连他如何来的也知道吗?” “是,这便与刚刚我所说之事有关,弘若当时有一句话说的并没有错,施主原本却为天煞命格,但此命格最多会令施主本身倒霉,并不会影响他人。而弘若却以此命格为由,令陛下将你囚禁宫中,受尽苦难,此举也让施主原本的命格发生了改变。” 第94章 原本的命数 “按照被改变的命格,施主的整个童年都将在无尽的苦难中度过,又在苦难中生出满腔仇恨与怨怼,直到成年之后被人救出,自此走上颠覆大晏之路。再加上西戎入侵,大晏很快便被灭国,百姓死伤无数,民不聊生......” 说到此处,弘德微顿,这样的话从他出家之人口中说出,都不忍心。 “阿弥陀佛,这一切看起来是施主所为,但根源实则在我佛门。这因果太大,佛门无力承受,最终信仰崩塌。” “等贫僧推演出天机时,为时已晚,施主怨恨已生,此事再无转圜余地,此间人也无法改变局面,贫僧无法,只得违背天道法则,从异世唤来那人,这才有了施主目前的处境。” 这短短几句话,信息量有些大,甚至已经超过了晏洲的认知范围,他盯着这老僧半晌,又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许久,终于从纷杂的思绪中寻找到了关键问题,“所以,他是你选来...拯救我的?那他知道此事吗?或者...我想问他是故意对我好的吗?如你一般为了救这天下人?” 晏洲喉头滚动,眼眶泛起疯狂的赤色,他不知道若是先生也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他将要如何面对先生,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心意。 “阿弥陀佛,那位施主并非贫僧所选,而是冥冥之中天意决定。他凭空入局,身不由己,并不知自己为何而来。” 晏洲松了口气,重新坐于蒲团之上,喃喃低语:“那便好...” 他愧疚的以手遮面,自己习惯了算计怀疑任何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天,怀疑到了先生身上。 许久后,他才再次开口,小心翼翼的,忐忑中带着期待,“既然大师有能力将人的魂魄唤过来,是不是也有办法能将人唤来?” 弘德法师摇摇头,眸中带着怜悯之色,“阿弥陀佛,贫僧做不到。” “那将我送到先生那里呢?”晏洲有些着急。 “阿弥陀佛,贫僧同样做不到。” 对面的少年眸中的赤色愈发浓重,难道这一切真的只能是妄想吗? 从几年前开始,他便不断命手下寻找能人异士,他们都觉得他疯了,和当今陛下一样,相信这些玄而又玄、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他却知道,先生这样的灵魂出现在自己身边,本身就是玄而又玄的存在,也说明某些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可能真的存在。 寻找方法,让先生永远留在他身边,是哪怕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先生时,便有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来自于先生每日早晨的分别,来自先生不在他身边时的每次思念。 尤其是四年前,先生蓦然消失不见,之后变为一月一次的相见,让他更坚定了这样做的决心。 先生曾教过他,要掌握事情的主动权,而不要被动的等待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加大了寻找能人异士的脚步。 结果几年下来,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一个人,那就是曾经的古兰寺住持弘德法师,有人曾亲眼目睹他为别人批命,修改了命格。 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此人,也寻到了先生会来此处的根源,结果这人竟然告诉自己,他办不到! 晏洲讥讽一笑,从蒲团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大师...出家人可不打诳语,您犯戒了。” 弘德法师同样与其对视,却在片刻后便败下阵来,双手合掌,“阿弥陀佛。” “我刚进来时,大师便说终于等到我了,难道大师等我就是为了和我说一声办不到吗?” “还有...大师既然算的如此准,那便应当知道,我有如今的改变皆因先生,若是有一日先生消失不见,那我只会更加疯狂,到时候会死更多人,这都得算到你佛门头上,所以大师定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对吗?” 二人无声对峙,良久,弘德法师起身,捻香点燃,供奉于佛像之下。 声音如同二人刚见面时一般古井无波,又仍旧含着怜悯,“阿弥陀佛,贫僧所言是为施主考虑。今日贫僧在此等施主,是为劝施主放下心中萌芽不久的执念。” “施主如今危困之局面已解,当不再需要异世之人,贫僧可斩断异世与大晏的联系,一切回到原本的命数。” 晏洲咬着牙,恨声道,“你放屁!本来我能安安稳稳、父母双全的度过余生,是你佛门之人起了贪念,让我受尽苦楚,但这些我刚刚都未曾与你们计较,因为你们也算阴差阳错将先生送到了我的身边,如今你看先生将我教导好了,不再满心杀戮,便想要让先生离开,回归什么原本的命数?” “你算什么东西,你将我晏洲当做什么?你将先生当做什么?就任凭你三言两语便可随意驱使不成?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也明确告诉你,若是你不能送先生来此,或者我不能前去异世寻找先生,我会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弘德叹了口气,口中不断呢喃着经文,在晏洲等得不耐烦时,才道,“施主若是执迷不悟,恐怕将来会伤及己身啊。” “这你不需要管,只管告诉我,如何去做?” 二人在禅房之内谈了许久,一直到午膳时间,晏洲才有些神情恍惚的将房门打开,却刚好迎上袭来的剑。 晏洲下意识转身避过,剑尖刺进身后的木质门框上。 “没事儿吧,我不是故意的。” 严宁有些着急的声音顺着刺来的宝剑传来,他也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 “小心。”晏洲突然出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将他一脚踢到侧面,软剑倏的出现在手中,迎上了原本砸向严宁的木棍。 二人相对,一触即离,竟然未曾分出高低。 被一脚踢得摔倒在地面上的严宁捂着屁股起身,凑到晏洲身边,“阿洲啊,这小和尚凶得很,欺负我呜呜呜。” 那嘴角,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第95章 解决之法 弘德法师此刻也走了出来,看到了刚刚二人的交锋,“慧安,佛门清净之地,怎可随意械斗?” 名叫惠安的小和尚轻转手中僧棍,单手持棍负于身后,另一手立掌于胸前,微微垂首:“师父,这位施主刚刚弄坏了我们寺庙唯一的一口钟,还道那钟是破钟,慧安一时动了嗔念,请师父责罚。” 晏洲闻言看向躲在身后的严宁,眼神询问,却见他只心虚的点点头,便目光游离的看向别处。 他只是手贱随意敲了两下嘛,谁能想到那钟和个西瓜一般不堪一击。 他...又不是故意的嘛。 晏洲无奈,只能抱歉看向弘德法师。 “是我们弄坏了东西,明日我会派人过来送赔偿。” “至于大师刚刚所言,我会认真考虑,若我决定要做,便会将此剑给大师送来。” 弘德法师目光落于晏洲手中的软剑,锋利柔韧,最重要的是,他从剑中感受到了那异世之人的灵魂信息。 他将二人送到寺庙之外,劝诫的话欲言又止,最终只摇头道了声,“阿弥陀佛。” 晏洲微微点头示意,就要转身离开。 却见寺庙门口一侧,竟然有一座简陋的坟茔,无碑无牌,却有祭拜的痕迹。 他刚刚进来时,只顾着看寺庙破败的大门,都未曾发现这坟茔。 晏洲疑惑,“大师,这坟茔的主人是谁,为何会立在寺庙周围?” 鬼怕佛光,所以没人会将坟茔立在寺庙周围。 “阿弥陀佛,不瞒施主,这葬着的便是弘若,当年陛下处死他后,贫僧才得知此事。虽然他做了错事,但终究与贫僧渊源颇深,贫僧无法看他曝尸荒野,便打算下山为他收尸。没想到,贫僧刚出寺庙门,便发现他的尸体已经不知被何人,放在了寺庙门口。” “贫僧来此后,也将他带来葬到了此处。弘若是佛门中人,所以葬在此地无妨。” 晏洲点点头,他倒没想过和已死之人计较,只是目光从坟前的祭祀之物扫过,有些疑惑。 “大师还会为同门祭祀吗?还是弘若还有亲属?” “阿弥陀佛,我们只诵往生咒,至于这祭祀之物...”弘德顿了一刻,也很奇怪,“弘若与贫僧都无父无母,俗世之中并无亲属,但弘若死后的每个祭日,确实都有人秘密祭拜...贫僧也百思不得其解。” “哦?那可真奇怪了。” 晏洲似笑非笑,又很快面色无异,同弘德法师告辞离开。 回京的路上,刚刚弘德法师在禅房之中所言再次萦绕在耳边。 “施主,贫僧虽不能让那位施主真的来到大晏,却可以将他的灵魂禁锢在此方世界,再引天地灵气填上血肉,便可与真人无异,等他在大晏寿终正寝,可再次返回异世他离开之时。” “大师未曾骗我?”晏洲往日或讥笑,或冷漠的眸中,此刻满是兴奋,甚至拉住眼前之人的胳膊,不住的再次确认。 弘德法师看着他,神色间却并无欢喜之色。 “贫僧不会骗施主,但此法却有两处限制。一是要以那位施主留在此地的灵魂之力为引;二是此法实施后只能维持三十日,在这段时间之内,施主需要让他心甘情愿留下,并且以二人的心头血共同锻造一件法器方可,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三十日后,那位施主便会彻底回到自己的世界,与大晏再无关联。” 严宁此刻一边骑马,一边瞥向身边的好友,见他骑在马上,手却不牵着缰绳。 只捏着手中的软剑,神色恍惚,似是被妖精吸去了魂魄一般。 “怎么了?这软剑是有什么问题吗?我看你都摩挲了好久了,再摸就要盘出包浆了。” 不知是否听见了身边之人所说的话,晏洲目光仍旧未从软剑之上移开,反而将它捏的更紧。 弘德法师说,这里面便有刚刚他所说的灵魂之力。 晏洲这才知道,原来先生送他的宝剑不仅是请了名师打造,还曾放置于先生的灵魂中进行过温养,难怪自己用起来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 若非先生也将自己当做重要之人,怎会如此花精力,甚至以可能伤害灵魂为代价,只为护他平安。 可他,却想着用先生给他的心意,不顾先生的意愿,强行将人留在大晏...... “阿洲,你没事吧。” 严宁见晏洲不理他,神色还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疯狂,更加担心。 “阿宁,我想问你个问题,若我有一天,利用你对我的信任,还用你教给我的本事,送给我的兵器,将你囚禁在一个你不是很愿意待的地方,你会恨我吗?” 严宁“啊”了一声,莫名其妙的,这都是什么问题啊? 但看晏洲眼含希冀的可怜样儿,应该是很想知道答案,努力思索了片刻后还是认真回答。 “你是我朋友,恨应该不会吧,就是肯定也不会开心吧,毕竟你都知道那不是我愿意待的地方了,还让我待在那里,我肯定不开心。” 是了,先生曾经无数次向自己描述过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平等、自由、美好、生活富足,是每个大晏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先生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怎么会喜欢,会想要留在大晏呢?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私心罢了。 说到底,他并没有信心一定能让先生愿意留在大晏。 不过,他还有时间,前段时间他脑子不太清醒,竟然因为先生要离开他和要娶师娘的事,和先生置气。 他太笨了,这不是将先生越推越远吗? 就算要娶师娘又如何,这不是还没有娶吗? 以先生的性格,哪怕是未婚妻,在没有正式拜堂之前,先生是绝对不会与她有亲密之举的。 以大晏的风俗,从订亲到成婚,起码要半年以上的时间,就算在现代,流程可能会快一些,但...怎么着也要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吧。 现代的三个月,九十天,那便是大晏的九十个月,将近八年的时间? 他就不信,这般长的时间,他还不能打动先生,让先生爱上他。 他晏洲是先生看着长大的,难道分量还能比那个什么师娘轻吗? 第96章 北境匈奴 这般打算好,晏洲轻甩马鞭,身下的宝马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一般,马蹄飞跃,积雪混着泥土溅起。 “走啊,阿宁!” 少年的神色突然从郁郁神伤到神采飞扬,严宁看得目瞪口呆,最终怀疑的撇了撇嘴。 他这兄弟,不会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咋咋呼呼。 神一阵儿,神经一阵儿的。 啧啧,严宁摇摇头,他作为阿洲唯一的好兄弟,可太难了。 感叹了半晌,眼见着好兄弟的身影越来越远,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他才急了,忙策马追赶,边赶边喊。 “哎哎,晏洲你等等我啊,我路痴...路痴啊,你忘记了吗?等等我啊!” ———— 两场冬雪过后,大晏朝很快再次迎来了除夕。 因为武侯军大胜西戎,所以今年的除夕夜宴相较于往年更加盛大了几分。 本来只有京城内三品以上官员可参加,而今年扩大至五品以上在京官员,规模扩大了两倍不止。 往年用来举办除夕夜宴的太乐殿不够用,于是今年便放到了更大的章华台举办。 晏洲到时,官员基本已经到齐,各自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偶尔与身边相熟之人低语交谈。 见他步入章华台,官员们行礼后,神色间俱都难掩震惊之色。 晏洲在朝中并无官职,回京后也未结交官员,所以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除掉胎记的晏洲。 顿时惊觉,曾经因为外貌和陛下的不在乎,而被他们排除在夺嫡之外的景王殿下,竟然有如此好的风姿。 想想当年,这位景王殿下初从汀兰苑放出,便在大殿下晏方的为难下,不卑不亢,文采斐然。 而今年,又在西戎一战中立了战功,如此算来,说句文武双全也是使得的。 如今胎记已除,那岂不是...有登上那个位置的可能了? 有些目前仍旧保持中立的臣子们暗自估量,庆幸自己没有草率站队。 而本身已经站队的臣子们,都不自觉的瞥向自己选定的主子。 淮王晏骆如今作为二等食禄亲王,坐于左侧上位,位次仅在皇帝之下,此刻收到神色各异的目光,也只是静静饮酒,未曾有任何反应。 只在晏洲的目光也看过来时,才微微抬头,素白的指尖捏着白瓷酒杯,隔着人群遥遥敬酒,嘴角含笑。 晏洲也点头致意,同样报以微笑。 但心中对这位二哥的防备却更深了几分,他不信晏骆到如今还没有察觉到他有夺嫡的心思,却仍旧能如此淡然。 他甚至都怀疑,他这二哥不会之前也是与他装的吧。 晏洲的位置在右侧上首,与晏骆相对,却刚好挨着晏方,在其之上。 见晏洲走过来,还未等他坐下,晏方嘲讽的声音便传来,“呦,没想到啊,你竟然还能从西戎活着回来?” 晏洲轻撩袍角,施施然坐下,“劳烦皇兄为我操心了?听说柳家军近来在北部与匈奴交战,战况不是很好,皇兄还是多为柳将军操操心才是。” 匈奴位于大晏北部,占地辽阔,草肥马壮,本应能对大晏造成极大的威胁,但因其内部十几个部落盘踞,实力也相差不多,因此相互制衡,没有哪个部落敢贸然攻打实力极为强横的大晏。 毕竟一旦实力受损,那其他部落便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一般将其蚕食殆尽。 因此,大晏建国近百年,两方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其对大晏的威胁,甚至没有西戎来得直接。 只是最近,匈奴中有一部落异军突起,收拢了周围两个实力较弱的部落,位置上还极为靠近大晏国土。 所以这部落虽然不敢贸然进攻大晏,却时常袭扰周围村镇,抢夺粮食马匹,令百姓损失不小。 北方边境驻扎了三十万军队,本来处理这样的小事轻而易举,但无奈北方边境太长,兵力分散,每次派去对战的也只能是小股军队,兵力上并不占什么优势。 加之现在北境气候严寒,所以在面对匈奴训练有素的人马时,竟然时常落入下风。 威名赫赫的镇国将军府,近来因为此事没少被诟病。 晏洲这话可谓是一脚又踩到了晏方的痛处,只是如今赖好比之前沉稳了一些,没跳起来指着鼻子骂,只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讨厌,但保家卫国的士兵,我不允许你如此侮辱。” 晏洲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倒是有点骨气,“北部失利,我可没说是士兵之过,分明是做将领的蠢,让士兵白白送命。” “你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敢说柳大将军,他可是...” “行了,他可是为大晏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几年前我就已经听过了。”晏洲无奈打断,这晏方怎么把柳老将军的习惯学了个十成十?没一点创意。 “曾经的柳将军很值得敬佩,但如今用兵之法上确实有点墨守成规了。” “你...”晏方别的可以容忍,但绝对不允许别人侮辱他柳老将军,除了因为是他的外公之外,更因为那是他自小心中的英雄,顿时指着晏洲就要反驳。 “你什么你...一天天就会说你你你的,脑子那是一点都不带动的,我有解决之法,你要听吗?” 晏方脸上的怒意顿时一滞,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会如此好心?” 晏洲眸中闪过无语,“你我只是私仇,家国大事上,我晏洲还没那么小气。” “哦,那...你说吧。”晏方语气有些扭捏,他从来没与晏洲这般好好说话过,怪不自在的。 晏洲难得见他这小媳妇的样子,饮了一口茶,掩住唇角的笑意。 “你这向别人讨教,是不是该有些诚意啊?” 晏方一愣,他就知道这人没这么好心。 “要怎么才算有诚意?” 晏洲装作思索半天,“那总得鞠躬作揖,再说声 肯请先生赐教 吧?” 说罢,晏洲以为晏方会想要跳起来打他,起码也要骂两句。 却没想到眼前之人只犹豫半刻后,竟然真的打算鞠躬行礼。 “等等...”晏洲眸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见状顿时出声阻止。 第97章 五十万平事儿 已经鞠躬鞠到一半的晏方听到晏洲阻止的声音,不光没停下,反而加快速度将礼数做足。 急吼吼的道了声,“请先生赐教。” 说话,立马抬头瞪他,“诚意我给了,你可不能反悔。” 晏洲抚着额头,哭笑不得,“不反悔。” 坐在下面的有些官员看到了上面的一幕,惊讶的不行,怎么回事儿,他们刚刚竟然看到了大殿下给三殿下鞠躬? 他俩不是水火不容,恨不得见面就掐吗?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坐在对面的晏骆虽然没听到他们二人在说什么,但看两人之间兄友弟恭的相处氛围,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攥紧。 青云上前将酒杯从他手中取走,又将茶杯添满热茶,“殿下,等下开席吃点东西再饮酒吧。” 晏骆眸光回暖,不再看对面。 而此时的两人,已经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商讨完了方案。 说是商讨,但基本上都是晏洲在说,晏方在听。 直把晏洲说的口干舌燥,正要拿起茶杯饮口茶润润喉,却见晏方正一言难尽的看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 晏方没立马回答,只摇摇头,坐回自己的位置,嫌弃道,“啧啧,你鬼点子可真多,小心压的不长个儿。” 晏洲闻言,眉尾一挑就要说些什么,却听门外静鞭已经响起。 “陛下驾到。” 他只得收回将要说出口的话,打算等下再和他掰扯掰扯,却在众人的高呼万岁声中,听到了一句声音极低的“谢谢。” 晏洲看他,却见他又假装若无其事的将头转了回去,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好吧,晏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除夕晚宴仍旧是和往年无二的老套丝竹歌舞,听着是有些无聊。 晏洲有些走神,明日就是他十七岁生辰了哎,先生总会现身吧。 最近在无双那里学了不少东西,这样儿那样儿的,也不知先生吃哪儿一套。 正想得出神时,一个带刀侍卫脚步有些快的走了进来,正是负责守卫皇城的黑羽营禁军统领费立。 “臣费立参见陛下。” 晏鸿羽酒意半酣,见费立进殿,有些疑惑,“费立,你不好好守卫宫城,怎么来章华台了?” 说着摆摆手,让丝竹声停下,舞娘也退下。 “启禀陛下,此刻宫门之外,围拢了百来名读书人,其中大部分是参加此次春闱的举人,还有不少的秀才、童生,正叫嚷着...叫嚷着要见陛下,说要让陛下...给全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晏鸿羽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酒杯猛然掷在地上。 地下官员原本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停下,殿内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俱都抬头看向上座之人。 晏洲却若有所思的看向正垂眸不断饮酒的晏骆。 宫外聚集的读书人,应该是晏骆安排的吧? 春闱之事拖的越久对他越不利,父皇却对御史的觐见充耳不闻,所以他必须逼父皇尽快下决定。 今日这样的场面便是极好的机会。 果然,本来沉默着饮酒的晏骆放下手中酒杯,快走两步跪倒在大殿中央,以头触地。 “父皇,儿臣不愿父皇为难,恳请父皇降罪,以平民怨。” 如今距离春闱受贿之事被爆出,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晏骆原本用数年的时间在天下读书人中建立的好名声已经消失殆尽。 上位之人沉默,仿佛慈父不忍心惩处自己亲生儿子一般,片刻后才道:“既然如此,便拟旨,革去晏骆吏部左侍郎之位,亲王二等食禄降为三等,罚没罪银十万两。” “另外,原本每三年举办一次的春闱,明年四月加开一场,因此次春闱受贿一案影响的学子均可参加。” “晏骆,你可有异议?” 晏骆以头触地,恭敬道:“儿臣无异议,多谢父皇开恩。” “儿臣知道,无论父皇如何处罚儿臣,都不能弥补儿臣之过,但此次牵涉的举人中,有不少家境贫寒之人,再来一次春闱恐怕难以负担的起路费和在京城的住宿费,儿臣愿意从自己的私库中拿出五十万两白银,补贴给众学子,希望能弥补一二。” 晏骆话音未落,群臣一阵哗然,即便不是晏骆派系的臣子,也忍不住点头,夸赞二殿下此举敢作敢当。 五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如此银两撒下去,应当能挽回大半名声。 晏方气呼呼的,这老二可真懂得收买人心,他忙活了一整年,到年底了竟然给他整个反转。 晏鸿羽面无表情,本来顶着压力如今才进行处置,就是为了让晏骆在学子中尽失人心,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主意,也真舍得。 但晏骆这般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提起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同意。 旨意颁出去,皇宫外的学子们陆续散去,除夕夜宴也草草结束。 到了宫门之外,晏洲目送晏骆乘坐的马车驶远。 他晏骆要是连这区区危机都解不了,那才奇怪了,只是这一招损失五十万两,恐怕他也不太好受吧。 淮王府马车内,白色狐狸皮毛铺着,暖炉烘烤之下,很是舒服。 晏骆盘腿坐在里面,轻倚着旁边的靠枕,因为饮了太多酒,太阳穴泛起细微的疼痛。 本来会为他按摩额角的人,此刻却跪坐在马车中距离他最远的地方,垂着首一言不发。 晏骆嗤笑,“怎么?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 “殿下,是青云的错,让殿下损失了这么多的银钱,其实殿下不必如此,大可以向陛下禀明,此事是青云一人所为,与殿下无关。” 马车摇晃,晏骆头有些晕的难受,见青云这般模样,顿时气的随手取了一旁小桌上放着的蜜橘,扔了过去。 青云冷不丁的被砸,见自家殿下眉头微皱,却仍旧瞪他,顿时心领神会的起身,来到那金尊玉贵之人的身边坐下,将他拢在自己怀中,为他轻轻按着眉心。 而怀中之人显然不满如此,熟练的转过身趴在他的肩上,带着热气的呼吸很快落在颈间,微微啃咬着他颈间的软肉,带来一片濡湿。 青云呼吸有些凌乱,难耐的拢住怀中不断乱动之人,“殿下...要在这里吗?” 晏骆从他颈间抬头,却又转至更要命的耳边,低语,“青云,你不想吗?” 第98章 大年初一,又逢生辰 青云握着纤细腰身的手一颤,随后将他从自己怀中微微拉开,却又任凭他跨坐在自己腿上。 “殿下,您该将我交出去的。” 他又这般说了一遍,不知为何,他想亲口听到这人说出的答案。 近在咫尺的薄唇轻启,软嫩的唇肉说话时时不时蹭上他的唇珠,“五十万两白银哪里比得过我的青云重要。” 说完,青云透过两人相触的唇,感觉到身前之人蓦然翘起的嘴角。 他往日总能伪装很好的恭谨神色罕见的愣了一瞬。 五十万两白银多吗? 若用来换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子,不多;若用来换真实身份的他,也不多。 但用来换身份卑微的内侍青云,却是实打实的贵了。 很显然,眼前之人不只当青云是奴才,是泄欲的工具...... 具体是什么,他不敢多想,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酸涩了那么一瞬,浅浅的,真实的,却被他刻意忽略。 他伸手捏住眼前之人的下巴,停顿一瞬后却又用力将这人的脸推开,仿佛用这种方式便能抹掉刚刚的异样一般。 他说:“殿下...您刚刚问我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我不愿意。” 随即,青云起身告罪后离开。 晏骆看着马车门帘因为青云刚刚掀起的动作而不断晃动,有些僵硬。 从两人心照不宣的第一次做开始,青云便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似乎,没对不起青云吧。 翌日,便是大年初一。 一大早,晏洲接受完府内奴才们的拜年,又收完各个府邸送来的节礼后,便径直去练武场习剑了。 近些年他总是疯了一般学习,即便是年节也未曾有丝毫松懈。 一套高难度剑招练习下来,晏洲额角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轻喘着粗气,暗自复盘着刚刚自己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却听不远处清脆的鼓掌声音传来,“王爷,您真厉害。” 语气轻软中带着崇拜。 晏洲顺着声音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影,他都快忘了,这府内还住着一位客人。 顿时手腕轻转收了手中的软剑,坐在一旁的石桌之上。 那人也速度极快的跟了过来,月白色衣衫划出美好的弧度,抢过吉心刚刚拎起的茶壶,倒了杯茶乖巧的递了过来。 “王爷,请用。” 袖袍滑落,皓白纤细的手腕嫩生生的。 晏洲接过茶杯,又从吉心手中接过帕子,一边拭去额角的汗珠,一边随意问道:“无双公子在王府中住的可还习惯?若有不到之处,告诉吉心便好,他会帮你安排。” 无双坐在石桌对面,眸光微垂,蹂躏般捏着嫩白的手指,“王爷命下人以贵客之礼待我,无双自然是...自然是习惯的。” 说是习惯,但看支支吾吾的神情,却仿佛说不尽的委屈。 晏洲见状神色微转,厉声质问。 “吉心,怎么回事?” 原本站在晏洲身后沉默的当背景板的吉心一惊,顿时走到前面跪下。 “殿下,是...府中有下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无双公子有断袖之癖,就私下里议论说无双公子是因为贪图这王府的荣华富贵,所以仗着救命之恩赖在王府不走,就是想要接近勾引殿下。” 无双听到吉心所言,似是难堪的将头垂的更低。 “王爷,无双之前不知您的身份,请您带我走只为求一个庇护之所,万万不敢有贪慕王府富贵之心。” “这...”晏洲也似乎有些为难,“这样于你的名声确实不好,不如我命人在京城另外给你寻个院子居住...” 无双闻言,慌张的从石凳上起身,跪倒在晏洲脚下,抬头,一双杏眸中已经盛满水光, “王爷也觉得无双不堪吗?也觉得无双是贪图王府富贵?无双近日已经去外面找了活计,不会花王府一分钱的,求王爷莫要赶我离开。” 好一朵坚强自立的小百花,表现的当真惹人怜爱。 晏洲顺着他的话,“本王自然知道,既然你不想走,那便留下吧。” “吉心,将那些多嘴的下人发卖了,我府上用不起那些爱嚼舌根的下人。” “是。” 吉心起身,目光扫过正被殿下亲自扶起的无双,柔弱的险些跌入自家殿下怀中,顿时不屑的撇撇嘴,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别再给他们殿下带坏了。 ———— 空中的灵气受到牵引,丝丝入体,划过经脉之后在丹田之内汇聚成一滴青蓝色的液体,晏洲睁开眸子,手掌微蜷,指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感觉身体也轻盈了不少。 已经几乎褪去稚嫩的面庞之上不自觉染上喜色,他的灵力又提升了一层。 这时他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变暗,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先生是否过来了? 今日是他生辰,先生不会连他生辰也不肯现身吧。 顿时试探的对着虚空问道,“先生?您来了吗?” “阿洲武功又进步了哦~” “先生...” 几声呼唤之后,仍旧无人应答,只是房门却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推门而入的吉心借着窗外的月色左右看了看屋内,才声音有些颤抖道:“殿下,刚刚可是在唤奴才?” 没听见殿下的回答,吉心只能暗自咽了口唾沫,吹燃火折子后,点燃了屋内的几盏蜡烛。 却见自家殿下面沉如水,脸色很不好看。 “殿下,您没事吧。” 还是没有回答,吉心想了想,“今年生辰,殿下特意提前说了不让宫中安排生辰宴,但陛下还是给了赏赐,殿下可要去看看?” 原本盘腿坐于软榻上的晏洲动了,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吉心仿佛听见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气声。 “不必了,回寝殿吧,本王要休息了。” “...是。” 吉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时辰就要睡了吗?但见自家殿下脚步极快,只能匆忙跟上。 二人很快便到了寝殿,晏洲脚步刚刚迈入殿内,便瞳孔微缩,顿时转身将殿门关上。 第99章 古琴弦断 吉心跟的紧,差点没被突然关上的房门碰断鼻子。 “殿下...” “殿外等候!” 殿下声音自屋内传来,吉心揉了揉鼻尖,随后撇了撇嘴,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静站着,熟练的让其余内侍退后几步。 这般急吼吼的语气,吉心盲猜,又是之前那鬼。 除了那鬼之外,自家沉稳至极的殿下,绝对不会有这般反应。 吉心无奈的磨磨脚尖,要不他还是撮合撮合那无双公子和殿下吧。 赖好是个人啊... 要不殿下挑战的难度太高,他作为奴才,真的很难帮上忙。 此刻,刚关上房门的晏洲缓缓转过身,看向屋内圆桌上的汤碗。 葱花、香油的味道争先恐后钻进鼻腔。 是长寿面的味道。 先生! “先生,你来了吗?” 仍旧没有回答,晏洲此刻却没有刚刚的沮丧,只以为先生还在生他的气,不肯见他。 不过没关系,长寿面都给自己做了,哄好还远吗? 晏洲脚步轻快的来到圆桌跟前,满脸的笑意却又一瞬间凝住。 是长寿面不假,汤色清亮,香气扑鼻,面条粗细均匀,规整的摆在汤中,零星的香葱芝麻洒在上面,色香俱全。 一切都很好。 但唯有一样...这一定不是先生的手艺。 以先生在厨艺一道上的悟性,再怎么练,都做不出来这样的长寿面。 晏洲盯着汤碗沉默半晌,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门外极轻的敲门声。 “殿下,无双公子过来了,想要见您,您是否要见?” 无双等了好一会儿,殿门才被打开,少年长身玉立,面色冷淡却难掩极致的好颜色。 饶是无双在美人窝里训练长大,也恍惚了一瞬。 这样标致的人物,即便是大晏人,他也很愿意与之春风一度。 “你来做什么?”少年冷淡的声音响起,让他很快回神。 “听闻今日是殿下生辰,无双...”未尽之语含羞带怯,眼皮垂着不敢看眼前之人,却又忍不住偷偷看。 但晏洲却声音更冷,“屋内的长寿面是你做的?” 无双终于鼓起勇气抬头,迎上那双冷漠的桃花眸,“王爷,是无双亲手所做,王爷可还喜欢?” 说着,还露出了似是被烫红的手背。 晏洲看到了,却没有理会,转头看向吉心,“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马上便到亥时了。” 亥时,原来...已经快九点了啊。 晏洲顿了一瞬,又重新看向无双,“会饮酒吗?” “呃...会...会的王爷。” “吉心,送几坛酒来,然后你们便退下吧。” 吉心不光送了酒过来,还贴心的端来了好些下酒的小菜,林林总总按照殿下的要求摆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晏洲一把拉住无双的手腕将他带到石桌旁边让他坐下,自己则坐在另外一边,轻笑着邀他饮酒。 无双与之对饮,内心狂喜,机会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酒过三巡,两人脸上都浮现出几丝红晕。 冬日室外寒冷,晏洲不太能感觉到,但对面之人似是有些受不住一般,瑟瑟发抖。 晏洲起身,从寝殿内拿了他常用的白色狐裘大氅出来,披在了无双肩头。 白色的狐裘与皮肤白皙的无双极为相配,眸光含水,眼睛眨动的频率都仿佛精心计算过,似是在邀请人吻他一般。 就还真的挺让人心动的... 晏洲看着他时忍不住在想,明明他长得比这个无双好看,先生怎么就对他毫无兴趣呢? 不顾无双恳求的眼神,晏洲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一杯接一杯的饮酒,再没看他。 这举动惹得无双咬咬唇,眼神有些幽怨。 要不是第一次见面时他眼神中显而易见喜欢,他都要怀疑晏洲是不是喜欢男人了。 “王爷...酒意半酣,我们二人枯坐也是无趣,无双粗苯,但会些简单的舞蹈,不如让无双为王爷舞一曲?” 对面始终有些冷淡的晏洲似是有了几分兴趣,眼皮微抬,“哦?无双还有这等本事?那本王今日有眼福了。既然如此,那便烦请无双替本王去屋内将本王的古琴取出来吧,舞蹈怎可无丝竹声相配?” “是~”无双扬起笑意,拢了拢肩上的大氅,快步向着寝殿走去。 片刻后,殿内突然传来无双“啊”的一声,似是被吓到一般。 此时,晏洲正仰头往喉中灌酒,听到声响思索了一瞬后,才起身向殿内走去。 却见无双正捧着手指摔倒在地上,连原本披在肩上的大氅也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身下的地面之上。 指尖几滴鲜血滑落,白色狐裘顿时染上了几滴血污。 “怎么了?” 晏洲跨步而来,关心的将他扶起。 无双白皙的脸上几滴泪珠滑落,惶恐又害怕,“王爷恕罪,无双不是故意弄坏您的琴的。” 晏洲看去,原本好端端放在桌上的古琴,如今琴弦已经尽数断开,张牙舞爪的支棱在古琴两侧。 “无双方才进来,刚寻到古琴想要搬走,结果手刚碰上古琴,琴弦便突然断了。” 无双哽咽着,又看向地上的狐裘大氅,“还有王爷的大氅,也被无双给弄脏了。” 晏洲盯着坏掉的古琴看了片刻,便浅笑着摇摇头,无所谓道:“可能是因为本王许久不碰这古琴,吉心疏于养护,琴弦干燥,所以断了。倒是让你受了无妄之灾,是本王应当给你赔不是。” 无双抽噎的声音渐弱,胆怯又期待的看向他,“那无双还能为王爷献舞吗?” 晏洲一笑,“若你愿意,当然可以。” 说着,他又从书架上的一个锦盒中取出一支巴掌大小的玉笛,“古琴断了,本王还可以吹笛子,配你的舞蹈。” 无双闻言,终于破涕而笑。 暗道,这把稳了~ 两人重新返回院中,一人吹笛,一人起舞。 无双说他会些粗笨的舞蹈真是谦虚了,一招一式都很有功底,穿着月白色衣衫,在月下起舞,当真美不胜收。 陆行止站在殿内,负手而立,隔着窗户看院中两人配合默契,相视一笑间“郎情郎意”,真有点般配的味道。 第100章 大耗子 一舞完毕,无双不满足,还央着晏洲再吹首曲子,少年仍旧笑着应了,曲调婉转悠扬,带着轻快与欢愉。 是《姑苏行》。 他教给阿洲的《姑苏行》。 这是阿洲学会吹笛子之后他教给阿洲的第一首笛子乐曲,里面的每个音他都与阿洲一同更正过,曲调才从曾经的稚涩到如今的纯熟。 他也好久没听阿洲吹奏过了,没想到再听时,竟然是这般情景。 曲罢,院中二人仍旧谈笑着饮酒,多了乐曲上的共同饮酒,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更亲密了一些,无双的手几次搭在身旁之人的胳膊上,而晏洲也并未避开。 陆行止仿佛自虐一般死死的盯着园中的二人,他心中清楚阿洲已经知道这人身份,很大概率上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但方才看到阿洲为无双披上大氅时的关切亲昵,他还是难掩心中陌生的暴戾情绪,一如现在一般,让他无法控制。 身后的古琴猛然爆裂,“嘭”的一声,仿佛炮仗爆炸的声音一般,吓了院外两人一跳。 “王爷,屋内怎么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此时晏洲似是已经醉了,眼睛微眯,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可能是耗子吧。” 无双疑惑,“王爷的寝殿中还有耗子?” 对面之人认真的点点头,“有的,只是他总是乱跑,我抓不到他。” 说完,少年不自觉的趴到石桌上,将睡未睡,却仍旧有些委屈的嘟囔,“抓住他...抓住他,大耗子...抓住他。” 殿内的陆·大耗子·行止有些无奈的摁了摁眉心,看向已经尸骨无存的古琴,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幼稚失控的时候。 刚刚断了琴弦,如今又弄碎了古琴。 晏洲趴在石桌上嘟囔了一会儿后,便不再出声,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 无双嘴角含笑,饮下最后一口酒后,便要将手探向那张极为俊秀的脸。 今晚之后,大晏三皇子景王殿下倚仗权势在内院豢养男宠娈童之事便会传遍京城,而之前景王殿下放出去那群奴仆,他已经全部收买,将会是最有力的人证。 他再以被亵玩的受害者身份将这位施暴者刺杀而死,之后再假装自杀。 如此,这位光风霁月的景王殿下便会臭名远扬,再无翻身余地,他还会帮他把这臭名在大晏西戎到处传播,到时“青史留名”也大有可能。 如此...方能消解他心头之恨。 这般想着,无双笑的更愉悦了几分,仿佛晏洲已经被人人唾弃了一般。 却在嘴角扬起的下一刻,意识突然丧失,倒在石桌之上。 陆行止打开殿门,缓步走到石桌旁,看少年的睡颜,“身旁就坐着一个细作,怎么还能真喝醉了?” 陆行止自顾自说完,叹了口气,行至自家少年身后,小心扶起他的身子。 少年的身子软软的,就这般顺势靠在他的腰间,脸上的软肉有了些微的变形,仿佛没有意识的在他身上蹭了蹭。 可惜,在刚刚他将少年扶起的一瞬间,便捕捉到了少年呼吸一瞬间的紊乱。 轻轻的,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可他还是察觉到了。 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将怀中的少年轻轻抱起,将他送回屋内,放在床榻之上。 至于院中之人,谁还有心思管他的死活呢? 陆行止想起身,少年修长的手指却死死捏着他衣袖,向上看去,眼睛仍旧闭着。 陆行止顿了顿,随意挥手,澎湃的灵力划过殿内燃烧的灯盏,又来到殿门。 霎时间,殿门猛然紧闭,屋内变暗,静谧的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晏洲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屋内烛光熄灭,沉默的气氛让他心中一跳,但他仍旧不敢松开攥着这人衣袖的手。 一月一次的见面,他本来已经预备好了,准备云淡风轻的告诉眼前之人,他之前说的都是胡话,醉酒之言当不得真。 而且先生曾经说过,少年心性,可以犯错,也总是善变。 他要告诉先生,他不喜欢他了,也许从来都没喜欢过。 他们以后仍旧是师徒,仍旧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之后的事情他再徐徐图之,八年嘛,他有时间,也有耐心。 但今晚,当他真的见到这人,发现他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肯现身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也不是可以完全算无遗漏。 他从来没算到,自己在面对先生时,从来都控制不住自己。 之前不自觉的表白如此,今日又控制不住的故意气了先生,想让先生吃醋也是如此。 怎么就这般没出息? 黑暗中,晏洲任凭自己放肆了几分,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床榻边坐着的人影,一滴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滚烫的,隐入额角的黑发中。 不知这般过了多久,晏洲感觉床榻前的黑影动了,熟悉的手指突然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指尖冷的像冰,完全没有往日的温热。 那指尖仅仅在下巴处停留了一瞬,便顺着喉结缓缓滑到脖颈。 晏洲不清楚先生想要做什么,但这样的亲昵他很喜欢,几乎忘记了现在还在装睡的人设,脖颈微微上扬,想要先生触碰的更多。 即便那手指凉的过分,让他有些难受,但他仍旧这般做了。 但那指尖却并未停下,顺着交领的领口继续向下,动作有些暧昧,超过了往日的界限。 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一般,噗通噗通的,震耳欲聋。 浑身也逐渐发热,滚烫的厉害,他不知先生是否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只能尽力的安抚着自己的心跳。 但在先生的手指之下,他的脑子已经混沌一片,几乎无法思考。 衣襟处的系带不知何时被解开,胸口就这般暴露在空气中。 寝殿之中烧了地龙,其实并不冷,尤其是他如今热的几乎能将自己燃烧融化。 但正因如此,他才更感到先生指尖的温度凉到多么可怕,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不,或许让他打哆嗦的不只是温度,还有先生此刻的动作。 指尖轻佻又戏谑的划过他的胸膛,寻到重要的地方,就随意的打着转,陌生的,却好似在玩弄什么不值一提的动物一般。 第101章 先生又骗我 让他既感觉侮辱,又莫名的有些兴奋。 他情不自禁的喉头滚动,却又很快意识到什么,忙止住了吞咽的动作。 但还是晚了,熟悉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是陌生的漫不经心,“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 晏洲睁开眼,有些胆怯的道了声,“先生...” 他觉得今日的先生,仿佛褪去了往日伪装的温文尔雅一般,充满了暴虐危险的气息,让他觉得陌生害怕,想要逃离却又忍不住靠近。 先生对他做这些伴侣之间才会做的亲密举动...是喜欢他了吗? 他见先生仍旧没有回答,以为是不喜欢他的不主动,便有些慌乱的起身,靠了过去,不顾一切的抱住眼前之人。 “先生...不要停下,我喜欢的,我喜欢先生。” 少年慌张卑微的语气让陆行止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僵住一瞬,心痛的仿佛被人抓住心脏一般。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肆意骄傲的少年,这样一刻的慌张与卑微他都不舍得。 又怎么舍得他在等待中蹉跎一生。 他的一天,阿洲的一个月,用他两三年时间,便要换阿洲的一辈子。 这对阿洲太残忍,也太不公平。 晏洲不知先生在想什么,只呆愣着不动,往日温暖的怀抱中此刻却没有丝毫温度。 他用着力气,拼命的抱得更紧,胡乱的说着:“不,阿洲错了,阿洲不喜欢先生了。” “对,阿洲之前只是胡言乱语,阿洲是骗先生的。” “......” 后面他也记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经整个人摔倒在了床榻上。 先生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曾经总是轻轻抚摸他头顶的手狠狠地捏着他的下巴,力道大的仿佛能掰断他的骨头。 “疼...” 在他刚要痛呼出声时,一个吻突然覆了上来,但或许不该叫吻,更像是一场掠夺,掠夺着他胸腔中的空气与口中的津液。 他几乎没有余地呼吸,窒息的将要晕厥,但下颌处的疼痛却又一次次将他拉回来。 他挣扎着,想要将人用力推开。 不,不是的,亲吻不是这样的,这人不是他的先生,他的先生不会这般对他。 但无论他如何挣扎,身上之人仍旧安稳的压着他,而他撼动不了分毫,唇角却因为他剧烈的挣扎碰到了牙齿,带着血腥味。 灵力自丹田中涌至掌心,就在他想要用灵力将人推开时,却感觉胳膊一麻,连带着灵力也不能调动分毫。 “想用灵力吗?别忘了,这灵力是谁教你。” 晏洲呜咽着,绝望的看着黑漆漆的屋顶,他不知这个吻持续了多久,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换了姿势,双手被人紧紧箍着控制在头顶。 而身上之人的另外一只手已经毫不客气的探到了他的要害,他终于慌了,开始不要命的挣扎。 奋力的,青筋已经根根暴起,但仍旧无果,他哭了,双唇已经被解放出来,嘶哑着厉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终于,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他也慢慢的停止了大哭,只不停地抽噎。 陆行止收回手,嘲讽道,“就这般便受不了了吗?不是说喜欢我吗?喜欢的人对你做这种事情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所以,好好想想,你喜欢我什么?或者说,你到底喜欢我吗?” 晏洲愣住了,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未想过,等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先生时,就已经无可自拔了。 或许是这么长时间的陪伴,或许是先生的温柔包容,是先生对自己的宠溺纵容,还有他的优秀善良。 可今晚的先生,与之前他以为的,截然不同。 “你只见过我当你先生的样子,你以为你喜欢的那些优点,便是完整的我吗?你知道我对恋人是什么样吗?” “就是刚刚那般模样,你还喜欢吗?” “而且,你知道你喜欢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吗?可不只是简单的拥抱亲吻,想想刚刚的感受,你能接受吗?别天真了,晏洲。” 陆行止说完,便从晏洲身上起身离开,被打开的殿门没有关严实,被寒风刮得不断作响。 晏洲拢着身上有些被扯坏的衣服,任凭寒气吹散他身上仅存的热气。 嘴角的血腥味未散,泛起细密的疼痛,下巴不用看,也知道已经满是青紫。 但他却笑了,眼中含泪。 先生!又骗我! 如果要用这样的招式吓唬自己,赖好做全套啊,他裤子都还好好的,只有些凌乱而已。 刚刚他是被先生突然的转变吓到了,慌乱的几乎无法思考,但如今寒风一吹,他倒是清醒了。 可清醒了又有什么用? 先生这般做,目的就是想要吓唬他,让他尽早断了念想,甚至不惜抹黑自己,坏了自己的名誉。 可见,先生真的对他毫无想法。 门外的风仍旧吹着,呼啸的,似是又要下雪了,他将自己缩在棉被中。 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但更多的是绝望,他像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兽一般,寻不到出口。 他好像...真的没办法让先生喜欢上自己。 晏洲想着,酒意混着刚刚激烈动作的疲惫,让他困倦不已,终于昏睡了。 却不知道在他睡着后,他念着的人又重新返回到屋内。 关上敞开的房门,等待热气回拢,又给他盖好了棉被,手指?着药膏有些颤抖的涂上他脸上的青紫。 他狠狠地捏着自己的指尖,可惜并无任何疼意。 “阿洲,我该拿你怎么办?”他一个犟种,培养出了另外一个犟种,谁也改变不了谁的想法,就这么死死的对着,等待对方退步。 陆行止为他涂完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真是他研究过的最难的课题。 他起身,将门口放着的一把新的古琴拿起,放在原本放置古琴的位置。 转身见他书桌上凌乱不堪,便有些看不下去的去给他收拾书桌。 他好像许久都没有给阿洲看过功课了。 随手拿起一张纸,字迹强劲飘逸,与他的字迹又多了几分相像,不用想也知道,阿洲还在用自己写的字帖临摹。 可明明极为欣赏他的李先生字帖才是一流的,多少学子趋之若鹜的字帖,李先生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中,可他却始终未练过。 将一厚打纸拢到一起,陆行止拉开书架上的一个隔层抽屉打算将纸放进去,却在打开的一瞬间僵住了身形。 第102 与大晏的联系断了 抽屉中,是一幅还未完成的画卷,画中葡萄藤下一男子躺在木质摇椅之上。 墨发用白玉冠束着,身穿暗紫色绣着祥云纹样的衣衫,却衣襟半露,锁骨胸肌明晃晃的被一笔笔勾勒的极为细致。 神态悠闲,嘴角含笑,似是在勾引着画外之人前去一般。 陆行止反应过来,顿时将画倒扣过来,不敢再看。 这画中之人,分明是他。可这古装扮相,这样轻浮的姿态,他什么时候有过? 晏洲怎会画出这样的画,可这抽屉中明显不止这一张,看那张画作之下的厚度,起码得三四十张。 不会全是这样的画吧,或者是否还有更过分的? 陆行止将剩余的一沓画纸拿起,向后翻,脸上的怒意却一点点褪去。 这后面的画,完全不是刚刚那种,阿洲入画,与他一起,尽是温馨。 一张是农家小院中,他与晏洲并肩而坐,小桌上几道简单的小菜,平平淡淡,却又足够温馨。 一张是他在捣药,而晏洲则在一旁用帕子为他擦汗,他笑着眼中满是阿洲; 还有一张,他背着晏洲走在田间小路上,身后是恰到好处的暖色夕阳 ...... 林林总总,整整三十六张。 都是未曾真实发生过的,将来也不会发生的,阿洲所期待的二人未来。 或许连同第一张也是阿洲所期待的,自己能有一天会笑着勾他入怀。 原来,他一直在阿洲的未来中。 原来,阿洲对自己的喜欢,不是少年莽撞而懵懂的冲动,而是真的想要与自己度过余生。 他方才对阿洲做的那些过分之举,能让一个只有泛泛爱意之人知难而退,却吓不退一个满腔爱意、一往无前的少年。 相较而言,他才是懦夫。 可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不管不顾。 陆行止看向床榻的方向,他视力极好,仿佛能看到少年此刻仍旧带着委屈的睡颜和眼角未干的泪痕。 残月升至正中间,零碎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陆行止身上。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热度在一丝丝消散,凉意仿佛从指尖渗到心脏。 他透过窗户,抬头看向残月,他不能再留下了,若是他仍旧留在这里,那无论他怎样拒绝,阿洲也永远会心存希望,永远不会放弃。 他就像横亘在阿洲与正常生活之间的裂缝,阻挡了阿洲去爱其他人的能力。 这时,月亮正正的走到了当空,几年前熟悉的打更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不同于几年前的飘渺悠远,反而由远及近,像是自远处便冲着他飞射而来一般。 不过呼吸间,打更声便已经在大脑之中响彻,震的他脑子嗡嗡作响。 他感觉自己的温度更低了,这种失温的感觉,仿佛大动脉被割裂,快速失血一般。 他回过神,下意识想到什么。 他要离开了...... 他抬头看向阿洲所在的床榻方向,却见阿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半支起身子看着他。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眸中含着惊恐,整个人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就要往他这里跑...... 之后的,他便再看不到了。 比之前更强烈的拉扯感袭来,等他再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在黑暗中泛着些微荧光的卧室顶灯。 陆行止愣了一瞬,急忙抬起胳膊看向手腕上的手表。 凌晨十二点刚过。 他竟然提前回来了,连续三年多不变的规则被打破,他感觉的到,他与大晏微妙的联系,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与晏洲,已经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迹,之后再不可能见面了。 他刚刚离开大晏的一幕阿洲应当已经亲眼看到了,在异于往日的时辰离开,阿洲或许很快便能知道意味着什么。 之后,他或许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最多一年,时间将会冲淡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脑海中的印记,他会渐渐忘了对自己的感情,忘了自己的样子,然后彻底将自己忘记。 陆行止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手却颤抖着怎么也倒不准。 他有些无措的顺着客厅的岛台一点点滑坐在地上,明明他应该高兴的,明明一切都如他所愿,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现在还不知道,人就是这样奇怪,无论人的理智如何向他强调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但感情却总会去往它真正想去的地方。 没有道理,也无法控制。 落地窗外,仍旧有零星的窗户亮着灯,在黑暗的夜色下,看起来那般温暖异常。 这房子他住了这么久,唯有今日,他尝到了孤单的味道。 ———— 晏洲这边已经不顾吉心的阻拦上了马,直奔普渡寺而去。 如今城门早已关闭,他用了亲王令牌才让守卫将城门打开,所幸普渡寺离京城不远,他不过用了一个时辰便到了普渡寺。 砰砰砰!他拍着木门。 “晏洲求见弘德法师。” 听见拍门的动静,原本被晏洲安排在此处盯着弘若坟茔的人自暗处冒了头,却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家主子。 这大半夜的来寺庙见和尚,多少有点子奇怪。 他自暗处现身,来到晏洲旁边,单膝跪地行礼,“参见主上,有什么事属下可以代劳。” 晏洲转头看他,刚要说什么,却听寺庙大门扑通一声已经掉落,砸在了地上。 这门...果然如他所料,用处不大。 “退下。”晏洲匆匆吩咐后便运起灵力向着弘德的禅房奔去。 等晏洲到时,屋内已经亮起烛光,门被打开,弘德法衣衫整齐,完全不像是睡着后被人惊醒的样子,“阿弥陀佛,施主还是来了。” 晏洲往日璀璨耀眼的桃花眸中已经布满血丝,让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质问:“是不是你!” 弘德曾说过,他可以斩断大晏与现代的联系,那先生突然离开,是不是他做了什么? 第103章 灵魂锚点 “施主还是先进来吧,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 晏洲盯着他看了一瞬才走进去,却见禅房之内摆放着两个蒲团,他终于恢复了一些冷静,眸光冷冷。 “大师又在等我?” 弘德没看他,自顾自坐于蒲团之上,又道了声佛号,只是不知这佛号是为了消除晏洲的罪孽,还是为了消除他自己心中的罪孽。 “陆施主消失一事,不是贫僧所为,而是陆施主自己的决定。” “其实,陆施主在为施主解毒之后,他在此方世界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他可以随时按照自己的想法离开。” “陆施主如今消失,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自己想离开大晏了。” 晏洲瞳孔微缩,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并无底气,许久后,他才听到自己并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 “你上次为何不对我说?” 若是他说了...他说了... 他说了又能怎么样,先生不喜欢自己,他的喜欢对先生来讲已经是困扰,他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先生迟早有一天会因为烦他而离开。 他现在能这般平静,不就是因为他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吗?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只是想让你认清一个事实,有些事不是强求就能得到的。所以,莫要做一些无谓的......” 话未说完,一柄不知何时出现的软剑剑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似是在警告他不要再说下去。 而弘德却只看了眼持剑之人,便又继续道,“施主,如今陆施主的灵魂已经自大晏脱离,两方世界之间的连接已断,若是按照先前之法强行召回陆施主的灵魂,将会让他的灵魂在时空洪流中迷失方向,进而魂飞魄散。除非以施主的灵魂为锚点,为他指引方向,方才能将他顺利召回。” “可若陆施主不能爱上你,那么陆施主离开时的失控洪流会将拉扯住他灵魂的锚点撕碎,这样施主会死的。” “阿弥陀佛,施主...莫要执迷不悟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晏洲看着他,未发一眼,但举着剑的手却放了下来,他转过身,颓废的拎着剑向禅房之外走去。 弘德站起,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终于想开了。 即便不论佛门因果,也终究是弘若对不起晏洲施主,他若有机会能帮晏洲回头,便要尽力一试。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白努力。 没有人能在明知对方不爱自己时,还愿意用生命为条件,换来对方一个月的相伴。 就在他为自己做法感到满意时,却突然听到了前方一只脚已经迈出禅房之人冷静至极的声音,“给我一两年的时间,等我办完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便会回来,希望到时大师不要再劝我。” 先生,等阿洲找到杀害母妃的凶手,为母妃报了仇,阿洲在此地便了无牵挂了。到时就容许阿洲自私任性一下吧,一个月后阿洲便再不会缠着你了。 等弘德反应过来晏洲话中之意时,猛然抬头,却见晏洲已经快步离开,不见了身影。 弘德怔愣良久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缓步来到寺庙外弘若的坟茔,萎靡着失去了大半的精气神。 此刻,他不是那个无所不知的法师,他只是搞不懂... 情之一字,就这般让人生死不顾吗?他的师弟如此,这位晏洲施主也是如此。 阿弥陀佛,他一个都劝不住。 晏洲重新回到京城时天边已经泛起些微的白色,因为天色尚早,所以街道之上并无多少人,只偶尔听到不知哪个院子养的公鸡,偶尔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听的人心烦意乱。 昨日一晚上,情绪大起大落,再加上又是饮酒,又是骑马狂奔,晏洲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极度疲累,但精神却好似已经脱离躯体之外一般,格外清醒,又格外痛苦。 他并未回府,反而策马向着秋平别院的方向而去。 秋平别院位于京城西市之外,虽然风景秀丽,但因以东为首,以西为次的观念,官员们的府邸基本上都聚集在京城东边,而身份低贱却又不缺钱的商人则最喜欢在京城西市之外安置宅院。 晏洲为避开官场之人的耳目,所以特意挑了西边僻静之处的宅子。 行至秋平别院附近,院子已经不多了,只偶尔有炊烟升起,能看出人烟的痕迹。 突然间,利刃撕破空气的冷声自身后而来,晏洲从马上跃下,堪堪避过要害,却仍旧被利刃划伤了胳膊。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瞥了一眼受伤的位置,软剑出现在手中,迎上再次而来的弯刀利刃。 不过呼吸间,二人已经对了数招。 晏洲这才借着泛白的天色看到眼前之人,仍旧是没什么新意的黑色夜行衣,一张普通的丢在人堆中都找不到的脸上,唯有双眸锐利出挑,如出鞘的利刃一般。 晏洲神色未变,心中却变得凝重,这人武功极高,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尊驾是何人?为何要杀我?” 眼前之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什么废话都不说,只携着弯刀再次袭来,攻势更快更猛,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杀死晏洲。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这人是一点这毛病都没有。 不过百招,晏洲身上便已经多了好几道伤,甚至有一刀的刀气已经划破了他的脖颈,几滴血珠滚落而下。 晏洲顾不得擦拭,喘着粗气,体内灵力几乎已经告捷,而眼前之人的呼吸也只是轻微凌乱了几分而已。 这人的灵力高于自己,若非他借兵器与功法之力,恐怕早就死在这人的刀下了。 胳膊上的血顺着垂下的手臂滑落到剑柄之上,带上些微的滑腻,晏洲的余光落在有些颤抖的软剑之上,有些无奈... 他还想着等事情办完,能再见见先生呢,却没想到,命要提前丢了,早知如此他刚刚便要弘德将先生召来了。 起码,他还能和先生在一起一个月。 亏了...真亏了... 那人不管他在想什么,再次袭来时,弯刀已经直奔他的命门,晏洲提剑格挡,手中的软剑却在与弯刀相触的瞬间,因为脱力而从手中震落。 晏洲捂着手腕,双眸死死的盯着劈来的刀刃...... 思绪乱的厉害,他想到了母妃,但更多的是先生,若是先生知道在他离开后不足一日,自己便死了,他会不会后悔离开。 第104章 兰落身世 然而不等他多想,弯刀的利刃已经携着刀气直奔他的要害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剑蓦然从侧边破空而来,不偏不倚划过弯刀,打偏了它进攻的方向。 借着这一瞬间的空档,晏洲翻身向旁边滚去,避过刀锋,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那持刀刺客见自己一击落空,锐利的视线转向不速之客。 晏洲支撑不住坐在地上,也同样看向刚刚那柄剑飞来的方向,却见一人已经快速奔向持刀刺客,二人很快便交上手,那人剑招纵横捭阖,灵力强横,竟然与持刀刺客打的不相上下。 两人动作极快,肉眼看去只能看到残影,不过幸好晏洲也是修习灵力之人,依稀能看到那人面容。 “嗯?” 晏洲仔细看了几眼,有些眼熟,似是那个傻...哦不,那个什么衡玉。 而这时,一个头发胡须皆已花白的老人也随后而来,却径直来到他身边,蹲下来,看着他的神情有些激动,伸出手似是想要扶起他,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晏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流血了,确实有点脏。 但老人显然不是如晏洲所想,突然伸手点上他几处穴位,晏洲顿时感觉到灵力凝滞,几乎无法运转,但同时伤口流血的速度也慢了几分。 这老人出手速度之快,如今状态下的他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若是这人想要杀他,恐怕他早已经命丧黄泉。 “多谢老人家。” 而那老人听到他的话却好似要哭了一般,老态的眼中渗出泪水,手颤抖着想要抚上他的眉眼,晏洲一愣,不知为何没有避开,任由老人有些粗糙的手落在他的脸上。 或许是因为他感觉这人对他没有恶意,或许是因为这人眼中的情绪陌生却又让他动容。 只是...晏洲余光瞥过仍旧在缠斗的两人,“您不去帮帮他?”毕竟那两人因为实力相差不大的缘故,都已经各自受伤。 老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情绪有些激动,吓到这孩子了,顿时收回手,看向那两人。 “不用,那刺客虽然灵力强横,却被人只刻意培养了隐匿和刺杀的功夫,不是兰盛的对手,只是这人若想要遁逃,我与兰盛联手也挡不住,所以不需要帮忙。” 果然,话音刚落,持刀刺客自知刺杀任务失败,不再恋战,袖中甩出一物,顿时浓烟四起,借着烟雾的隐藏,刺客很快便不见了行踪。 兰盛追丢了人,愤愤的甩了甩剑,却不小心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顿时“哎呦”了一声,转过身却见老爷子瞪他。 这是...嫌他打架慢了? 兰盛缩了缩脖子,看向老爷子跟前的少年,“陆晏啊,我可算等到你了。”哀嚎的声音惊天动地,估计叫醒了不少邻居。 打斗的地方距离秋平别院不远,小虎子听到熟悉的哀嚎声,以为兰盛又来找人了,顿时起身打开院门想要说道两句,却见院外四周竟都是打斗痕迹。 而他许久未见的主子,竟然狼狈的满身是血的坐在地上,忙奔了过来,声音同样凄厉,“主子!” 晏洲无奈,他错了,他就不该在秋平别院放这么一个傻孩子掩人耳目。 还是老人看不下去,将晏洲扶起送进秋平别院卧房,又吩咐兰盛去请大夫,却被晏洲拦下。 “不必请大夫了,我这伤虽然看着吓人,但我知道其实只是皮外伤而已,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小虎子虽然很虎,但是包扎伤口还是可以的,。” 小虎子认真的点点头,开始忙活。 旁边一老一少见小虎子包扎手法娴熟,才略微放下心。 半晌后,小虎子处理完伤口,端着盆中的血水退下,晏洲则披上衣服来到外室,“今日多谢二位搭救之恩,之后若有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两人对视一眼,兰盛率先开口,“陆...小公子,我们救你,不是为图你报答,而是另有原因,我叫兰盛,来自泽山派,这位是我的父亲兰方深。” 晏洲疑惑,什么意思?泽山派他好像也没听说过。 等等n是兰...吗?这个姓氏并不常见。 再看他身旁老人与刚刚如出一辙的激动神色,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但他不敢想,生怕自己失望。 只试探着询问,“你姓什么?” “兰!兰花的兰!” 兰盛听到晏洲所问,忙接话,一刻都未停顿,却在说到这里时,慢了语气,含着期待,小心翼翼,一字一顿,“兰 落 的 兰。” 说完,他便看着晏洲的神色,兰方深同样紧盯着他,小心的一遍遍扫过他那与女儿极为相似的眉眼。 “你们与兰落是...什么关系?” “兰落是我的姐姐。” “兰落是我的女儿。”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但晏洲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他却有一瞬间的恍惚,所以...他是有家人了吗? 在他还没来得及找时,母妃的家人便主动找来了吗?所以,他在这个家是受期待的,是被爱的对不对? 看着一老一少期待的眼神,他用极轻的声音吐出曾经陌生至极的字眼,“外祖父...舅舅...” 对面二人听到少年的话,喜极而泣,想要狠狠的抱住他,却最终只避过他身上的伤口,轻轻抱住。 直到小虎子端来茶水,几人才略略收了情绪,各自坐下。 刚坐下,兰方深便忍不住询问,“孩子,你叫陆晏是吗?你母亲呢,她在哪里?我们找了她整整十几年。” 晏洲抿了抿唇,“我...其实不叫陆晏,我叫晏洲。” “晏洲?!” 晏是大晏皇姓,“那你父亲是?” “大晏皇帝,晏鸿羽。” “难怪!难怪!” 兰方深恍然大悟,“难怪落儿当年明明才说过很讨厌那人,后来却又跟了那人离开,消失不见,原来那人竟是当今圣上。” “什么意思?” 晏洲只几年前听姚碧姑姑说过,母妃好似是被强迫的,但是具体情况如何,当年他年岁还小,母妃从未向他说过,姚碧姑姑也只推测出这些。 第105章 现代 见父亲已经悲痛的说不出话来,兰盛叹了口气,向晏洲解释,“阿洲,我与你外祖父,你母亲都来自泽山派,我们门派向来隐世而居,修习灵力只为保护自己,并不过问外界之事。 而你母亲在十七岁那年只留下一封信,说习武之人当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便离开了泽山派。” 这时,兰方深略微平度了心情,接着兰盛的话道,“等我们再见到落儿时,已经是一年后了,那时她性子沉稳了许多,不如之前爱笑爱闹了,她母亲询问原因,只知道她在外游历时遇到了一个让她极为厌烦的男人,所以跑了回来。” “结果就在她回来的第二日,一封信突然出现在了泽山派山门门口,要知道我们泽山派的位置向来无人知晓,不可能有外人能送信进来,我便出去查看,却发现山门之外竟然围满了高手。” “我们问她外面之人是谁,她只沉默不说话,却在第二日又留了一封信离开,信中落儿叮嘱我们,在她离开后,让我们另外找地方避世而居,还有她不孝什么的,句句都像是临终嘱托一般。我与她母亲察觉到不对,立刻出去找她却再找不到她的踪迹,这一找就是十几年。” “现在看来,当时那人很可能便是皇帝,他通过落儿知道了我泽山派的位置,以我们、以泽山派的老弱妇孺为要挟,才逼得落儿跟他离开。” “小人!当真是小人!”兰盛一拳头砸在八仙桌上,震得茶杯茶碗不断晃动。 唯独晏洲仍旧冷静,只垂着眸子,静静坐在椅子上,什么都没说。 他对那个叫父亲的人早已经失望至极,虽然他还猜不透对方现在种种奇怪的做法有何目的,但他却知道,他的父皇足够冷血,从未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说爱母妃,但伤害起来也是肆无忌惮,什么爱?分明是自私。 他从未爱过任何人,也未爱过大晏,未爱过臣民,他只爱他自己。 “那你母亲?在皇宫吗?”兰方深问。 “不在皇宫,我母妃葬在皇陵。” 晏洲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他不记得他是怎样送走的舅舅两人,只觉得自己好累,一天之内,大喜大悲,他都经历过了。 失去意识前,他想叫声先生,可是无人应答,想叫声母妃,同样没有回应。 他记得先生曾经对他说过,如果有一日他觉得很伤心很伤心了,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不下去了,要记得还有一个人可以拯救他,这个人的名字,叫自己。 可是先生,你能抱抱阿洲吗? 抱抱我,我就有力气救自己了。 被念叨的陆行止不知道他最牵挂的孩子在遭受怎样的痛苦,他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保护他了,可还是让他难过了。 陆行止不知他是何时昏睡过去的,被门铃声叫醒时他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赤着脚过来打开门,竟然是许久未见的方泽廉。 “陆哥,你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 方泽廉看他,神情有些担忧,又有些局促,“爷爷说他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没有人接,很担心你,所以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过来看看你,陆哥你没事吧?” 他认识陆行止也有好几年了,虽然这人奇怪的厉害,晚上八点就要睡觉,早上八点后才起床,但是中间的时间,想要联系还是没问题的。 陆行止取过放在卧室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已经没有电了,打开手机后,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像是刷屏一般,刚开始是爷爷的,后来便是方泽廉的,还有实验室的一些同事的。 他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晚上六点了,幸好今日没有课,也没有安排面诊,只是约了几个同事去实验室讨论几个议题而已。 他让方泽廉先坐,自己则给包括爷爷在内的几个重要的人回了电话,在一连串的关心和问候下才挂了电话。 等他回到客厅才发现,方泽廉没在客厅待着,而是在厨房,不知在忙些什么。 方泽廉听到动静回头,身上系着蓝色围裙,见他忙完,便笑着道,“陆哥,你先坐,饭马上便好。” 说着,转身继续忙活,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很快,一碗清汤面条便被端了过来。 陆行止突然想到昨晚是阿洲的生日来着,他不光没给阿洲生日礼物,连碗长寿面都没给他做,还那般欺负他。 阿洲会很生气吧,最好会生气到讨厌他,这样阿洲便会更快的忘记自己吧。 方泽廉见陆行止看着碗中的面条不出声,有些尴尬的搓了搓围裙。 “不好意思啊陆哥,我看你的冰箱中只有挂面了,呃...还有鸡蛋,但是鸡蛋坏了,所以我只能给你做清汤面了。要是陆哥不想吃,我现在就点外卖,只是可能送过来需要点时间,你可以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陆行止摇摇头,“不用点外卖了,我没什么胃口,吃不了多少。” 其实他已经感觉很饿了,但面前明明有吃的,却没什么食欲。 他离开阿洲不过才一天而已,就这般难受,这般神思不属了,阿洲每次等他,又是什么感觉呢? 之后的一个月,陆行止确实没有再如之前一般每晚前往大晏,他好像恢复了三年前的生活,每晚在办公室、药房、药田待到很晚才回家。 他曾经到过大晏这件事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无人知晓,也就无人谈起,就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一般,汀兰苑...和阿洲,是独属于他的记忆。 这晚,他在药田中精心松土培育一株来之不易的药材幼苗时,他博士时的师兄打来电话叫他一起聚聚。 “行止,毕业三年多了,同门都已经聚会很多次了,你每次都用晚上没时间这个理由拒绝我,你不会是故意不想来吧。” 陆行止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角,无奈道:“不是,我之前是真有事。” 第106章 同门聚会 那人马上抓住他话中的漏洞,“之前是真有事,那现在就是真没事了,既然如此,你今晚必须过来啊,除了同门外,还有其他你认识的朋友呢,我要是没把你叫过来,那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啊,我不管,你必须过来。” 说完,立马挂断了电话,陆行止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头疼,怎么都喜欢自说自话。 “叮~”‘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师兄沈朝阳已经将地址发来了,他看了看,离他不远。 “叮~”‘ 手机屏幕又亮了,【我全世界最好的师弟,求你了一定要来啊,这还有妹子呢,别让你师兄在妹子面前丢脸啊~~】 后面还带了个拥有水汪汪大眼睛的猫咪恳求表情包。 能让一个往日严肃正经的博士不知廉耻的发出这样的表情包,看来是真被逼急了。 算了,他还是过去吧,要不让师兄找到学校来,在自己的办公室魔音贯耳,他更受不了。 【好,十分钟到。】 陆行止随意取了旁边椅子上放着的黑色旧羽绒服裹在身上,打车到了师兄给他的地址。 结果刚下车,便被旁边耀眼的霓虹灯几乎闪瞎了眼,不是饭店吗?他正要打电话,便见师兄已经自ktv走了出来,看见他神情激动的挥了挥手,三两步跑了过来。 “来的还挺快,走吧,都等你呢?” 陆行止指指招牌,问他,“确定没走错?” “当然没走错,这是正经ktv,不是你想的那种,再说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怕什么?” 说着便拉着他往里面走,陆行止无奈,不是...他也没说这不正经,他只是觉得有点吵而已。 被他这么一说,自己不去也得去了。 很快,陆行止便被拉着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包厢,他们两个一推门进去,里面唱歌玩游戏的十几人顿时停下,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不为其他,只因为陆行止读博士期间虽然已经尽量低调了,但是在他们这种小范围的圈子仍旧非常有名。 一是因为他的名字时常挂在每一位教授嘴边,动不动就在他们面前说陆行止怎么怎么样,搞得他们都快ptsd。 二是这人的身材样貌,在一众理工男中实在太过拔尖,看过就很难忘记。 如今毕业三四年了,其他人要么本就贫瘠的发顶越发贫瘠,要么本就富裕的肚腩更加富裕,要么两者兼备。 而今日这人只是穿了最低调的黑色旧羽绒服,头发也有些凌乱没有打理,仍旧帅的过分,帅的没有天理。 “哇偶~你小子还真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一群人中唯一算得上相貌堂堂的男人开口,啧啧惊叹。 陆行止笑着和他打招呼,“宋文博,好久不见。” 这人曾和他是硕士期间同宿舍的舍友,关系不错,但读博之后不是同一个导师,联系就少了,如今更是有三四年没见了。 “陆师兄好。” “陆师兄好。” “......” 几个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的师妹们纷纷打招呼。 陆行止礼貌的笑着点点头,在宋文博旁边坐下。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陆行止刚坐下,又一个人推门而入,浅色牛仔裤,白色高领毛衣,柔顺的及肩发丝垂落在白色羊绒大衣上,显得知性又温柔。 笑意盈盈,正是许久未见的李小雅。 “哎呦,大美女可算来了,组局的反而最晚到,得罚酒啊。”沈朝阳开玩笑。 李小雅笑笑,端起酒杯,“那是自然。” 说着一杯酒便一饮而尽,将空杯放下,又要去端另外一杯酒。 沈朝阳忙拦下,“我开玩笑呢,哪能让美女真的罚酒啊,我说错话了,剩下的两杯我来喝。” “谢谢沈师兄,没关系的。”说着,不顾沈朝阳的阻拦,又喝完了两杯酒。 众人顿时纷纷拍手称赞,赞赏她的豪爽。 唯有陆行止盯着手中的酒杯,似乎酒杯中冰块融化的速度更让他感兴趣一般。 李小雅喝完酒后,在众人哄笑声中走到陆行止身边坐下,原本坐在他身边的人还默契的让了位置。 博士期间,李小雅曾经向陆行止表白过的事情有心之人基本上都知道。 俊男美女,又都是单身,大家自然乐见其成,给他们提供机会。 “师兄,又见面了。” 李小雅笑着打招呼,完全没有曾经被拒绝的局促。 陆行止点点头,“你好。”态度客气又疏离,甚至还没有和其他师妹打招呼的态度热络。 人到齐后,大家就放开玩了,别看平时一个个埋头搞学术的,玩起来也是丝毫不含糊。 陆行止玩游戏输的倒是不多,但酒量一般,到下半程时脑子就有些发懵,胃也有些难受,便打了个招呼前去卫生间。 ktv走廊中灯光混乱,让他本来就有些晕的脑子更晕了几分,好不容易找到卫生间,却被门口一个很低的台阶绊了一下,身形踉跄着就要摔倒。 这是,一双手突然出现,扶住了他的胳膊,帮他稳住了身形,陆行止下意识看去,却在看到这人的一双桃花眼时变了神色。 “阿洲?” 陆行止下意识脱口而出,有些激动的握住他的肩膀,那人微微蹙眉,似是被他的力道弄疼了。 而陆行止这时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全脸,那双桃花眼确实和阿洲很像,但是仍旧不一样,而下半张脸,更是截然不同。 他有些颓然的放下握住肩膀的双手,“我...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刚刚也谢谢你,抱歉...” 那人神色淡然的摇摇头,全程一句话未说,进了里面的卫生间。 陆行止合上眸子,平复刚刚一瞬间,却又充斥浑身的悸动,良久后,才抬步走向洗手池。 用冷水洗了把脸,控制灵力在体内运转,不过须臾,身上的难受和酒气便消散了几分,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他苦笑,刚刚他怎么会把别人认成阿洲呢,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第107章 李小雅的打算 他可能只是太想阿洲了,这段时间他总是让自己忙碌着不肯停下,何尝不是因为一旦停下,他便无法停止思念。 阿洲撒娇着叫他先生的样子,总是入梦。 也不知阿洲现在在做什么? 晏洲看着铜镜之中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另一张脸,也觉得很神奇。 “这是我们泽山派独有的易容之术,今日我便教给你。” “在这五官之中,眼睛是最难易容的,所难之处不在于改变,而在于很难不留痕迹,所以一般易容,都尽量不要改变眼睛。” “当然,若是有人仅凭一双眼睛就能认出你,说明你对他来讲,一定很重要。” 兰方深抹了把自己花白的胡须,笑着对晏洲道。 随后,又想起什么,迟疑开口,“阿洲,你真的不随我回泽山派吗?如今无人知晓泽山派所在,我们足够护你周全。” 他们初见时的刺杀,他如今想来仍旧让人心悸。 若非他与兰盛恰好为了寻他住在了秋平别院附近,若非他们习武之人都要早起修炼,阿洲恐怕已经死在那日清晨了。 晏洲摇摇头,“外爷,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因为不想让外爷更伤心,所以他隐瞒了母妃是被毒死的事实,只说是因病逝世。 兰方深无奈,劝不动他,只能道:“那等你要做的事忙完,就来陪外爷好不好?” 晏洲没有回答,兰方深叹了口气,“那我让你舅舅带着门中好手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好吗?外爷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晏洲笑着点头,心中却满是愧疚。 ———— 等陆行止再次回到包厢,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沈朝阳见他神色淡淡,又去了卫生间这么久,便过来问他,“没事吧。” 陆行止摇摇头,“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要不你们继续玩,我就先回去了。” “这边也马上就要结束了,有几个外地过来的,我给他们在隔壁酒店订了房间,不如你晚上也在酒店休息吧。” 陆行止笑着摇头,“不用,等你们散场我们一起走吧。” “好。”把他这边安顿完,沈朝阳便又全身心投入到“炸金花”的怀抱,陆行止则坐在一旁安静的听别人唱歌。 李小雅好不容易组局将陆行止叫来,却一晚上都没有找到机会和他单独说话,现在见陆行止落单,便端起两杯酒走了过来。 “师兄。” 陆行止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又看着前面屏幕听别人唱歌。 李小雅浅笑的神色一僵,她不知道为何她都故意忍着一个月没来找他了,他对自己的态度怎么比之前还不如了? 这个男人真难搞。 按道理,自己这样知性温柔又漂亮的女生,应该是陆行止这样接受过良好教育,聪明又有些强势的男人的理想型才对。 她向来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凭借这样的优势获得了不少优秀男人的青睐,进而为自己的职业发展提供了不少助力。 偏偏眼前这个男人她认识的最久,却最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若非......她才懒得热脸贴冷屁股。 李小雅重新扬起温柔的笑意,自顾自坐在陆行止身边。 “师兄,小雅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让师兄生了我的气,但我还是要和师兄说声对不起,希望师兄不要怪我。” 说着,将手中的一杯酒递了过去。 李小雅说话的声音特意没有压低,所以众人都能听见。 她是故意的,她一个女生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三下四的道歉了,他要是还这么冷着一张脸,可就真的过分了。 陆行止也终于如她所愿,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随后又看向她递过来的酒杯。 目光凝在酒杯上片刻,他还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新看向她,“抱歉,我今晚不想喝酒了。” 李小雅没想到他真的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神色有些难堪,求助的看向已经在看着他们二人的众人。 沈朝阳有些看不下去,行止往日虽然也态度冷淡,但对女生还是很尊重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劝道,“行止,其实今日这局就是小雅师妹央着我组的,就是想见见你,大家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儿,咱当男人的,大度一些,没必要放在心上,对不对?” 陆行止淡淡一笑,看向仍旧举着酒杯的李小雅,反问她,“你说呢?” 李小雅被他平静无波的眸子看着,似是有寒气从脚底冒起,仿佛她所有的心思在这人眼中都无所遁形一般。 但...事已至此,唯有一试她才可能有条活路。 “师兄,你在说什么?小雅听不懂。” 陆行止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众人注视之下,接过李小雅手中的酒杯。 沈朝阳见状哈哈一笑,“这就对了嘛,一杯酒而已,来,碰个杯,大家依旧是朋友。” 众人也笑着打圆场,过来一起碰杯。 唯有宋文博看着两人奇怪的氛围,意识到什么,微微拧眉,抱着胳膊站在远处。 摇摇头,这师妹惹谁不好,偏要惹他。 “砰”的一声,陆行止将手中的玻璃酒杯放到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清澈的淡棕色酒液随着刚刚的动作,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泛起涟漪。 众人愣住,面面相觑,怎么了这是? “小雅,我很好奇,你下迷药,为何不用三*仑、氯硝西*、g*b这几种化学制剂,而非要用一种中药制剂呢?” 声音极淡,仿佛在询问什么学术问题一般。 但那三个药物的名字一出,在场即便不是学西医的,也知道这三种是临床上应用很广泛的迷药制剂。 陆行止说这话什么意思? 但很快,大家就意识到什么,目光纷纷落在仍旧还有些晃动的酒液上,再看脸色已经煞白的李小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小雅僵硬的笑着,仍旧装糊涂,“师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陆行止却没有接她的话,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哦,忘记了,这类化学制剂管理得很严,以你目前在三院的处境,应该是拿不到这种药了,对吗?” 李小雅闻言,眸中满是震惊,手中酒杯不自觉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竟然知道自己在三院的情况。 陆行止眸光锐利的刺向她,声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极具讽刺。 “你给我用这药的时候,就没想过我是个中医吗?给你药的人,也没向你说这药是谁研制的吗?” 第108章 原因 李小雅今日所用的迷药,是陆行止博士期间研制出来的。 虽是用传统方式所炮制,却无色无味,见效快,性状稳定,具有化学药剂一样显着的优势,当时研制出来后他还兴奋了一阵,以为能用到临床上。 但是后来小白鼠实验上,却发现这迷药有一定的副作用,就是迷药成分失效后会有一定的催情作用,所以他研制成功后,只发表了文章,并未在实践中运用。 看来,这李小雅的追求者中,还有研究他文章的。 到最后,竟然还用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小雅察觉到众人落在自己身上怀疑的目光,有些慌了神,往日温柔美丽的眸中渗满晶莹的泪水,一滴滴犹如珍珠落下,我见犹怜。 但在场之人也不是好糊弄的,沈朝阳端起陆行止跟前的酒杯,略作观察后,竟然在众人不赞同的目光中抿了一口。 片刻后,他看向李小雅,很肯定的道:“行止研制出来这药的时候我博士还未毕业,一个实验室的,所以这药我多少也了解一些。” “所谓无色无味无嗅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的,我们学中医的,嗅觉和味觉都会更灵敏一些,这酒中多了一丝肝龙草的味道,正是行止研制出的那种迷药所具备的,你确实在这杯酒中下了迷药。” 沈朝阳语气稍顿,满脸不解,质问他,“师妹,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给行止下迷药?” 证据确凿,李小雅无从辩驳,即便她不承认,在场的这些人中有几个自己就有实验室,送去化验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既然无法抵赖,那便只能承认了。 她眼眶仍旧红着,神色凄然的看向陆行止,“师兄,我错了,我只是太喜欢你,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才做了这糊涂事,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众人面面相觑,这...投毒案中竟然还吃到了恋爱瓜。 这事儿可大可小,如何处理完全要看事件另外一个当事人的态度。 毕竟魅力大到能引得这有颜有才的大美女宁愿下药也要和他在一起,对于有些男人来讲还是谈资。 “真的,师兄我只是喜欢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李小雅见陆行止神色未动,害怕他报警,哭着跪倒在地上,拽着他的衣袖求他原谅,任谁被这样求着都要心软一瞬。 可陆行止却抽回她手中的衣袖,再次开口打碎她的虚伪。 “小雅,两个月前你开错了医嘱,病人差点因此丧命,你攀上你们科室主任,上了他的床,让他用权限帮你改了系统上的医嘱,才勉强瞒了过去。” “一个月前,患者家属发现了问题上报到医疗纠纷办公室,科室主任妄图用护士执行错医嘱替你遮掩,却被你们科室的陆大夫拆穿。” “此事现在已经到了医调委,主管这件事的是医调委副主任胡先平,这个人不光曾经是我家老爷子的学生,还接受过老爷子的资助,所以他逢年过节便来我家拜访老爷子,此事如何定性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这个时候你来给我下药是何目的,我想我还没那么蠢。” 随着陆行止所言,众人看向李小雅的眼神从震惊变为厌恶。 李小雅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却沉默着一言不发,半晌后,才咬牙道,“你查我?” 陆行止摇头,“我没那么多的精力用到你身上,是你去老爷子那里献殷勤太过,所以老爷子是真想让你当孙媳妇,所以逢人便夸你,结果这话传到了胡叔叔那里,他主动上门告诉的老爷子这事儿。” “而且,据我所知你能拿到三院的实习名额,也是因为排在你之前的人突然退出,而这个人就是你当年的男朋友。在你拿到名额后,便甩了他...到三院后,你却不珍惜这个机会好好提升自己,反而依旧想走捷径,如法炮制让不少男医生心甘情愿帮你,才顺利在三院留到了现在,对吗?” 她竭力隐瞒的龌龊事被喜欢的人一点点拆穿,她情绪更加崩溃。 “不是!这不怪我,要怪就怪这世界优秀的人怎么那么多,三院当年在我们院招六个名额,我却刚好排第七,凭什么!” “而且自从我到了脑外科,那个姓陆的就处处压我一头,我所有升迁,国外学习交流的机会都被他堵死,这次也是,若不是他多管闲事,我早就从这件事中脱身了,哪来的这么多麻烦!” “都怪他,你们姓陆的都不是好东西!” 李小雅温柔娴静的脸上染上贪婪与癫狂,再好看的人也再难以入目。 沈朝阳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你竟然这么无耻!技不如人就要走歪门邪道,将患者的生命与健康置之度外吗?你难道忘了我们入学时宣的誓了?”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社会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这些你都忘了吗?” “李小雅,我为是你的直系学长而感到羞愧,为与你是同仁而感到耻辱。” 李小雅沉默许久,哼笑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随后,她站起身,看向陆行止,“所以,师兄要报警抓我吗?” 陆行止摇摇头,“你之前做的事,已经足够让你身败名裂,在医学界无法立足了,你好自为之。” 她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中复杂,但唯独没有后悔,随后拎起包,转身离开。 之后若无意外,她此生再不会与陆行止见面了,所以即便现在局面如此难堪,她仍旧想问他最后一个问题。 她转过身看向陆行止,“当年你知道我喜欢你对吗?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曾经是真的喜欢陆行止,只是她以为他无法给自己提供帮助才放弃了,但他永远是自己年少时遇到的最惊艳的人,也是她唯一喜欢的人。 所以,她想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第109章 曾经的朋友 陆行止垂眸,“当年你我一同去参加竞赛,我看到你作弊了,我本来应该举报你的,但是曾经我就因为自以为是,多管闲事,让一个本该非常优秀的未来医生进了监狱,从那以后,我便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所以我才没有揭穿你,但是也注定了,我不会喜欢你。” “哈哈...哈哈哈...” 李小雅笑着哭了,原来他曾经给过她机会,只是她一错再错罢了。 她走后,其余众人一阵唏嘘,坚持走正确的路并不容易,但人总要做艰难但正确的事。 出了这事儿,大家也都兴致缺缺,告别后便各自离开了。 唯有宋文博,跟了上来,“行止,好久没聊聊了,今晚方便我在你那里借住一晚吗?” 陆行止笑笑,“当然。” 路程不远,两人酒气未消,回去也难受,索性步行往回走。 宋文博看着身边有些沉默的陆行止,有些感慨,“还记得我刚认识你时,你是那么的耀眼与骄傲,什么都要争第一,什么都要拿第一,遇到所有不公的事情都要管一管,遇到弱小的人都要帮一帮,我们那个时候都说,你是天生的大夫,是命中注定要拯救世界的。” 陆行止摇头苦笑,也想起那个时候还有些中二轻狂的自己,“可是事实证明,年少轻狂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啊,你的耀眼照亮了一些人,但是也灼伤了一些人,当年因为你的优秀很多人都没有出头的机会,学习交流、采访、出文章,甚至连运动会也是,你像是一只花孔雀一般,嘚嘚瑟瑟的,让别人找不到一点儿活路,说实话,那时候我除了羡慕你以外,也有点讨厌你。” “所以那时项平能和你成为朋友我们都很震惊。”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陆行止更沉默了。 “那时项平成绩虽然仅次于你,但他打眼一看就和你不是一路人,他从小地方来的,胆怯又自卑,他是很努力才走到这里的......” 陆行止停下脚步,看向桥下的江面,他们刚刚从ktv初来时便扬起了细碎的雪花,如同盐粒一般,密密的,自黑沉沉的空中的撒下,很快又落入同样黑沉沉的江中,消失不见。 像是项平一般。 项平,这个名字在陆行止脑中翻涌,他那时以为,他会是自己一辈子的朋友。 那时,硕士一年级刚开学,新来的学生还对这个全国最高学府兴奋和好奇时,他在这里都已经待烦了。 项平、宋文博和他就是那时候分到一个寝室的。 他还记得,那时的项平又黑又瘦,却独自一人扛着两个看起来比他还重的编织袋进了寝室,有些局促的选了一个位置最不好的床位,默默地收拾行李。 手工做的被子褥子,不是新的,甚至都没有重新弹过,所以看起来又沉又不保暖。 其余带过来的东西,也是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老物件,总之与寝室的其余三人格格不入。 他当时觉得可怜,但又怕伤到项平的自尊,所以总是借着各种理由,将自己的东西给他用。 那段时间,他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他那时喜欢爬山,项平宁愿不做兼职,也总要陪着他,他以为...他终于有朋友了。 可一次在火车上发生的意外,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旅客朋友们:现在火车6号车厢内有乘客突发疾病,我们急需医务人员的协助,如您是医生或护士,请马上与我们乘务员联系,对您的帮助我们深表谢意!” 在开往黄山的火车上,已经硕士三年级的陆行止与项平同时听到了列车员广播,对视一眼后,立马起身飞奔前往6号车厢。 等他们到6号车厢时,众人围拢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身穿半袖衬衫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戴着眼镜,暗紫色的双唇紧抿,脸上也已经开始呈现青紫之色,一只手搭在胸口,应当是昏迷前就察觉到心脏不舒服。 两人见情况危急,连忙拨开众人来到老人身边,一左一右握住老人的两个手腕诊脉。 项平眉头皱起,急性心梗?他们必须马上给老人施针。 他看向陆行止,发现让仍旧在垂眸把脉,有些着急,这么明显的心梗之症,行止为何还在诊,往日他都比自己更快的。 “行止。” 听见项平叫他,那时眉目间仍旧有些青涩之意的陆行止抬头看他,眸中仍有迟疑与思索。 项平有些着急,“行止,是心梗,需得马上行针。” “不。”陆行止摇头,“不是心梗,心梗只是表症。” 项平更急,问他,“那是什么?” 陆行止有些为难,摇摇头没说话,继续垂眸捉脉诊治。 本来见两个年轻人过来就很是怀疑的围观众人看两人犹豫不决的样子,更加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两个年轻人行吗?” “”对呀,看起来还是学生吧?” “火车上没其他医生了吗?” “没了吧,这也没其他医生过来了。” “那没办法,只能司马当做活马医了,这火车距离下一站还有近一个小时,要是什么都不做,这老人家必死无疑了。” “......” 一旁似是老人家属的年轻男人急的团团转,不断的求着列车员再播报一次寻人广播。 “陆行止!”项平有些着急,老人的梗塞之状更加严重了。 见陆行止仍旧没有回答,他只能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银针,扎上了老人内关、涌泉穴、足三里几个穴位,就要继续扎施针,扎上剩余的膻中穴、血海时,陆行止突然睁开眼,伸手止住了他要继续施针的动作。 “项平,我说了,不是心肌梗塞。” 陆行止话中带着怒意,未诊治清楚就随意施针,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说着,便将他已经扎在穴位上的银针拔了出来,抬手间,取了自己惯用的金针换了几个穴位扎了进去,又取了艾条点燃,在肚脐、关元、气海几个穴位艾灸。 项平看着被随意扔在一边的银针,顿了一瞬,随后一根根捡起。 第110章 情人道被救 这一切陆行止没有看到,他一边救人,还一边向项平解释心梗和中毒性菌痢的区别。 中毒性菌痢多发于2-7岁的孩子,发病后一般会呈现面色苍白,四肢冰凉,皮肤出现青紫色花纹,心率增快,心音弱,血压下降的情况,但这种病一旦病发在脏器基础差的老年人身上,就极易引发急性心梗,唇色变为青紫。 但却不能按照急性心梗的治疗方式进行施针,否则会加重病情, 果然,陆行止的判断是正确的,艾灸后老人的脸色很快由青紫转为红润,呼吸也平缓了许多。 众人见状纷纷鼓掌表示赞赏,陆行止推辞了老人家属和火车组工作人员的感谢,和项平一同离开。 见二人走远,众人情不自禁对两人刚刚的表现比较了起来。 “果然,还是这个帅的小伙子更有本事啊!” “那是,人家可是明都大学的,肯定厉害啊。” 另外一个大姨啧了一声,很不赞同,“明都大学怎样,另外那个小伙不也说自己是明都大学的吗?还不是诊错了,要不是帅帅的小伙坚持,恐怕这个老人就危险了。” “就是就是,希望我以后看病的时候可别遇到那样的庸医。” 走到半路发现有东西落下,返回寻找的项平将他们所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完了。 而这一切,陆行止都是之后才知道的。 若他当时知道,他不会任凭那些人这般说项平,项平医术很好,努力认真负责,未来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 中毒性菌痢在老年人身上发病的概率很低,又确实引发了急性心梗的症状,很容易弄混,这不是他医术的问题。 可他那时只察觉到项平突然间与他疏远了几分,他不明白原因,想要找项平聊聊,但硕士论文到了收尾的时候,大家都很忙,他很久都没在寝室见到项平。 直到后来的一天,教授叫他过去看一篇文章,项平是第一作者,前段时间投给了全球最顶尖的医学专业期刊《柳叶刀》。 文章已经通过了初审,只要按照要求再修改一下细节便可发表,教授叫他来,就是希望他能帮项平润色一下。 如果能作为第一作者在这样顶尖的期刊发表文章,可以说全世界顶尖的医学院,以及未来所有的顶尖医院,都会向这个人敞开大门。 陆行止听教授这般说,也为项平感到开心,只是这份开心在他看完文章后,便消失不见。 文章中主要记载的是一种药物成分的提炼方法,是他之前和项平一起实验过的。 当时最终数据并不理想,可以说结果是失败的。 而这篇文章中的数据分明很理想。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项平的文章数据造假了。 “怎么了?”教授问。 他想,他当时的脸色一定难看的厉害。 因为这时听到消息匆忙赶来的项平,脸色也同样难看的厉害。 他们二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良久,陆行止才终于艰难开口,“没事,我可能昨晚没休息好,教授,这文章太深奥,我可能要仔细研究一下,过几日再给您答复。” 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教授真相,他想先听听项平如何说。 之后,两人在学校的操场坐了一下午,直到很晚操场已经空无一人,项平才哑着嗓子开口。 “行止,能当做没看到吗?” 陆行止没有回答,等晚风将身体的最后一丝温度带走后,他起身离开。 两天后,项平约他爬山,说等两人爬山回来,他便撤回发表的文章,向教授承认错误。 当时的陆行止很天真,只欣喜于朋友做了正确的决定,便欣然赴约。 他们这次爬的是位于明都的丰山,他们曾一起爬过很多次。 其中有一段极为险要的道路,名为情人道。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条路的两边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如果同行之人想要推人入悬崖,那另外那个人,将没有任何求生的机会。 情侣们都以能一起通过这条道,作为爱情的考验,所以名叫情人道。 能不能通过爱情的考验陆行止不知道,但他掉落悬崖的那一瞬,看着项平俯视着他冷漠的眼神,就知道了他们的友情经不起考验。 而就在他心如死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黑衣男人突然从上面跳了下来。 一把抱住他,将他紧紧护在怀里,护着他的除了那人的身体外,他还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能量。 当时的他不懂,但现在来看,那股能量应当便是灵力。 因为那个黑衣人的舍命相护,他仅仅只受了轻伤,最终却因惊吓过度晕倒了过去。 晕倒前他最后看到的,便是那人手腕上正汩汩流血的三角形伤痕。 他到底是谁呢? “是不是又在想那个黑衣人了?” 宋文博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因为他当年醒来后,就经常露出这样的神色。 “当时我赶去医院的时候你还没醒来,刚好看到那个黑衣人离开的背影。” “后来你醒了之后,光着脚满医院非要找那人,还说那人很可能是你五岁父母坠崖时救了你的黑衣人。” “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还以为你脑子被摔坏了,毕竟两件事时间差了二十年,可根据你描述,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陆行止看着黑沉沉的江水,其实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想起曾在泽山派见过的面具人,那个三角形的疤痕.......会是他吗? “哦对了,说起项平,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他很快就要刑满释放了,听说他在监狱中曾说过,他出狱后还要来找你,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你自己注意安全。” 当年事发后,项平以故意杀人罪未遂被判了有期徒刑八年,今年年底便到时间了。 两人一路边走边聊,很快便到了陆行止家。 宋文博进来后,先是感叹了房间之大,随后溜达了一圈,又嫌弃的摇摇头,“你这装修风格也太冷清了吧,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样板间呢。” 第111章 挚爱阿洲 他又溜达到厨房,“看看这清锅冷灶,饭也不怎么做吧,这过的也太可怜了。” 陆行止走了过来,不理会他的调侃,将洗漱用品和新的睡衣丢给他,指了指一个房间,“那间是客卧,你今晚睡哪里。” 宋文博勉强接到陆行止丢来的东西,“......” 说到单身老男人的痛处了,他懂。 “我听说,你收集复原了不少古籍古方,还有好些没验证过所以没公开的。我...能不能,就是说能不能有幸提前一饱眼福啊。” 陆行止近几年通过文章和其他官方渠道公开了不少古方,很多曾经中医无法治疗的病症有了解决之法,甚至效果比西医还好。 如今,中医比之前可是繁荣了不少。 他相信,现在做中医的,绝对没有不知道陆行止名字的。 据说下一版的教材上,就会有不少陆行止公开的古方。 他如今有机会能看看还没公开的,自然不肯错过。 陆行止笑笑,“所以,这才是你要来我这里的原因对吗?” 宋文博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顿时点点头,期待的看着他。 “去看吧,没什么保密的,反正这些我验证后都会公开。” 陆行止带着他来到书房,书房的面积很大,比他的主卧加衣帽间加卫生间都要大,里面到顶的书柜,密密麻麻摆放着数不清的书籍,让宋文博看着头皮发麻。 “这些你都看过?” “可为什么还有西医的?”他随手拿了一本,翻开,见鬼一般的看向陆行止,“还是心内科的?” 陆行止点点头,“差不多都看过,人体理论都是互通的,多学学总没坏处。” 宋文博悻悻的将手中的书放下,果然天才不是人当的。 陆行止将一处有玻璃覆盖的书架的灯打开,里面都是精心保养的书籍。 “这里面的,你可以随意看。” 宋文博有些兴奋的搓着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行止摇头笑笑,收拾书桌上乱七八糟放着的材料,好给他腾位置。 “等等。” 宋文博抱着几本书过来,看到桌上陆行止就要收起来的东西,忙止住。 “这东西...你去意大利了?” 陆行止疑惑,看他目光似是落在自己手中的古铜镜上,这东西怎么扯到意大利了? “不是吗?”宋文博凑近看了看,不好意思道,“好像确实不是,我刚远远看着还以为上面的花纹是拉丁语呢。” 读研期间,少年总是精力旺盛,除了学习本专业的知识外,他有一段时间还对神秘古老的拉丁文很感兴趣。 还曾说毕业之后,要去至今还有部分人使用拉丁语的意大利旅游。 宋文博当时耳濡目染的,也对拉丁文有了几分熟悉,所以刚刚他还以为陆行止真去意大利了。 陆行止闻言却是心中一震,看向手中的古铜镜,拿远了看,繁复的花纹中似乎真的掺杂了拉丁文。 可他确定...这古铜镜绝对不是西方的风格。 他顾不得招呼宋文博,拿着手中的古铜镜径直来到卧室内的小书房,他将铜镜背面的花纹一点点临摹在白纸上,再去掉连贯起来的用来装饰的花纹。 两个小时后,台灯之下,空白的纸张上,赫然出现了几个拉丁文字母。 【a h c h a u a m o r】 组合起来,便是【ah chau amor】。 随着陆行止念出这句话,他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惊,甚至极其不稳重的猛然站起。 因为这句话的意思翻译为中文便是 【挚爱阿洲】 怎么会! 是巧合吗? 不,不是巧合... 陆行止拿出刚刚自己临摹出来的形状,他刚刚就感觉有些熟悉,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自己的笔迹。 甚至他在写【r】这个字母的时候,会习惯性的将下面的竖线写成一个水滴形状的小圈。 毫无疑问,这上面的拉丁文,是他所写。 可...这东西来自一千多年前... 等等,之前乔曼告诉他,一千多年前,按道理来说应当是唐朝初期,可这东西的工艺并非唐朝的工艺,甚至她认为不属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之前的猜测就是正确的,这古铜镜真的来自于大晏。 而他是在大晏写下了这句话...... 至于他为何要写这句话,又为何要将这句话留在这枚古铜镜上,以及这古铜镜为何能从大晏来到现代,他还无从知晓。 但唯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他与晏洲还将会在大晏相见。 他看着窗外即将要升起的朝阳,任凭阳光一点点洒在他的脸上。 修长的指尖不断摩挲着古铜镜背面的花纹,“挚爱阿洲......” 所以阿洲,我们在一起了对吗? 这般猜测,让他有些不受控的在室内来回踱步,嘴角扬起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没过几日,李小雅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不光被吊销了医师执业证书,还因为涉嫌重大故意医疗事故,可能构成刑事犯罪,案件移交到相关部门继续处理。 而他们科室的主任,也同样被吊销医师执业证书,一并移交处理。 当天下午,陆行止便接到爷爷的电话,叫他回去一起吃晚饭。 陆行止到老宅后才发现,方泽廉竟然也在。 见陆行止进来,本来正和老爷子下棋的方泽廉,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 “陆哥。” 老爷子见状顿时不乐意了,“小方啊,你站起来干嘛,快坐快坐,你们都是平辈,不用对这小子这般有礼。” 方泽廉有些尴尬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陆行止点点头,笑道,“爷爷说的对,你怎么对我越来越客气了,我也挺不习惯的。” “而且我听说方老爷子说,你现在都是大总裁了,恭喜啊。” 方泽廉抿了抿唇,偷偷抬头看了陆行止一眼,“没...爷爷他瞎说的,只是...只是家小公司罢了。” 紧张磕巴的,没一点总裁的样子。 陆行止笑笑,对他的谦虚不知可否,据他所知,方家可没有小公司。 第112章 您会怪我吗 而方泽廉对他这般态度,他自然也知道原因,只是他注定不能回应。 便也没再说什么,只坐到老爷子旁边看两人的棋局。 方泽廉见状,也有些失落的坐了回去,和老爷子继续下去。 半晌后,陆行止看着棋面上的局势,欲言又止。 “爷爷,你这棋......” 欲言又止的语气刺激了老爷子,他顿时怒目圆睁,看向自家孙子,“我的棋怎么了?” 大有他不好好说就和他没完的架势。 陆行止也习惯了,只摊摊手无辜的笑道:“没事儿,挺好,就是觉得泽廉这水放的大概有太平洋那么深。” 趁老爷子没反应过来,陆行止快速起身,“我去看看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陆!行!止!” 很快,他身后便传来老爷子中气十足的怒吼,响彻整个陆宅。 陆行止向厨房走着,嘴角的笑意落下,眸中是复杂的挣扎。 一直到吃晚饭时,老爷子还气呼呼的,陆行止说了不少好话哄着,老爷子面色才好了一点。 但仍旧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像是小孩子一般眼睛滴溜乱转,“想让我不生气,也简单,赶紧给我找个孙媳妇领进门,到时候,你怎么挤兑老头子我都行。” 一句话让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都止住了动作。 方泽廉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筷子,偷偷抬眸打量对面之人的神色。 见陆行止不回答,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李小雅的事是爷爷没给你选好,没想到年龄大了,眼光竟然也变差了。” “但行止啊,你年龄真不小了,再不抓紧机会好女孩子真没有了,哪个家长有你这样的孩子能不着急?” 说罢,还看向方泽廉,寻找同盟,“小方,你说是不是啊?” 方泽廉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陆行止,踌躇半晌,终于喏喏出声。 “其实...倒也不用着急,陆哥还年轻,等等...等等也行。” “小方,你...” 陆老爷子没想到在他面前总是乖巧顺从的小方这次竟然没和他站在同一战线,正要说什么,却见小方竟然时不时瞥着自家孙子的眼色。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的放下筷子。 他不吃了!饿死自己好了。 陆行止沉默半晌,放下手中的筷子,无奈叹气,“爷爷,我真有喜欢的人。” “可那不是...” “不是骗您,也不是推辞,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其余的人我都不考虑。” 方泽廉看着对面之人认真的神色,心中难受的厉害,却没有像上次一般转身离开。 这次他想听听,陆哥喜欢的人是谁,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的陆哥这般坚定的和他在一起。 老爷子闻言愣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高兴的不行,“那你赶紧安排我们见见啊,爷爷不就不催你了吗?” 陆行止沉默,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捻动,古铜镜上的那几个字母仿佛仍在指尖,粗粝的,真实的,印在他的心底。 从他发现古铜镜秘密的那晚,他便下定了决心,他想要去找阿洲,无论是为了解开他心中的疑惑也好,亦或是其他也好。 他想去见阿洲一面,无论用什么办法。 他抬头,看向正期盼的看着他的爷爷,又很快垂下头,心中满是愧疚。 “爷爷,若有一天我要离开您去和我爱的人在一起,然后再也没办法回来见您了,您会怪我吗?” 即便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但他仍旧不敢看眼前爱他极深的老人。 陆老爷子何曾见过自家孙子这般模样,垂着脑袋,可怜兮兮的,仿佛要被愧疚淹没了一般。 自那年行止父母出意外身亡后,他便总是小大人一般,所有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从不让他操心,他还一度为孩子这般懂事而感到伤心。 今天,行止能有这般表现,陆老爷子虽然不知具体原因,却也知道他是认真的,说明他已经纠结了很久,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才向他开口。 良久后,陆老爷子叹了口气,开口,“行止,当年你父母出事,你母亲或许本可以活下来的,但她却毅然决然选择随你父亲一同离开,独独抛下了你,你怨过她吗?” 苍老的声音仿佛带着安抚的力量,却仍旧让陆行止泣不成声。 “爷爷知道,你这孩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待人冷淡,却但总想着面面俱到,顾全所有人,可有时候,这世间有的事是真的没办法万全的。” “爷爷这里你不需要操心,好友朋友一大堆,我只要知道你未来有人所爱,有人相伴,不会孤独终老,此生便再没有遗憾与牵挂了,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儿吧,别辜负了那孩子。” “爷爷...” “对不起...” 既然注定不能两全,那他便跟随自己的心而走吧。 饭后,陆行止和方泽廉又陪爷爷下了两局棋,见他困了,两人才一并离开。 方泽廉说自己的车限号,没有开车,问陆行止能不能送他一程,陆行止答应了,正好他有话要说。 即便他知道,方泽廉的车不止一辆,他这个借口有多蹩脚。 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方泽廉一边摩挲着手腕上价值百万的限量手表,一边看着在夜色中不断后退的景色。 他小时候以为,以他的家世背景,身份家世,无论喜欢谁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或者,他一生都遇不到喜欢的人,就这么辗转流连于花丛也是可以的。 却没想到,偏偏在他快要大学毕业,终于翅膀快硬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令人惊艳的人。 偏偏这个人,还不喜欢他。 过了很久,他终于忍不住微微侧过身子,看向开车之人。 黑色毛衣袖口微微拉起,露出结实修长的手臂,开车的动作不疾不徐,沉稳的让人感觉踏实。 高挺的鼻梁,不算浓密却纤长的睫毛... “泽廉...” 陆行止微微转头,叫了他的名字。 顿时让他慌乱的转过视线,陆哥刚说了他有喜欢的人,他还这般看他,让他总有种做小偷的感觉。 第113章 改变不了什么 “怎...怎么了,陆哥。” “爷爷和我说,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常过来陪他,谢谢你。” “不...不用。”他垂下头,不自觉拧着手腕上表的旋钮,像是拧着一个百十来块的表一般。 而且,没什么谢的,是他有所求,心甘情愿的。 “泽廉,今天的事抱歉。”陆行止继续开口。 方泽廉反应了一瞬,才想明白他为什么道歉,顿时心中更加苦涩,“陆哥不用抱歉,我知道你是故意当着我的面说你有喜欢的人的,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对吗?” “嗯。” “那陆哥就更不必说抱歉了,你不喜欢我不是一件需要抱歉的事。我只是很羡慕,被你喜欢的那个人。” 陆行止想想离开大晏前他对阿洲所做的事...万一他真的有机会能再见到阿洲,也不知他会不会原谅自己。 他摇摇头,苦笑道:“我并不是一个好的恋人,我自私懦弱,还自以为是,做了很多让他伤心的事,可等真的与他分开了,我才知道离不开对方的那个人,是我。” “虽然我方才和爷爷说了要去找他,可我却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找,去哪里找?或许等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结婚了...然后陌生的问我,你是谁?” 方泽廉问他,“那你还要去找他吗?”既然这么难,或许,你可以看看我的。 陆行止看着前方,语气笃定,“嗯,要找的,既然我做错了,总要去找他说声抱歉吧。” 方泽廉眨了眨眼睛,努力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生生忍了回去。 “嗯,她一定还在等你。” 若她没有等你了...... ———— 没过几日,明都大学便放寒假了,陆行止给学院和学校都递交了辞呈,幸好,他明年才能带研究生,不用考虑如何安排手里的学生。 校长再三挽留,甚至还将电话打给了陆老爷子,才勉强同意他暂时停薪留职,至于辞呈,完全没批。 而陆家的诊所,他这两年培养了几个优秀的大夫,并不用担心。 唯有爷爷这里,虽然他一直说不用担心他,但陆行止怎么能不担心,还是拜托了几个信任的朋友帮忙照看。 一切安排好后,他才带着古铜镜离开了明都。 他想过了,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古铜镜确实来自于大晏,那将古铜镜给自己的那位老人家一定知道些什么。 说不定能为他解开疑惑,甚至有能将他送往大晏的方法。 陆行止开车来到了他曾经义诊过的,与那位老人家相见的村落。 其实他那日之后也来过,只是每次过来的主要任务是义诊,留给他找人的时间并不富裕,也一直都没找到。 但目前他的线索只有这枚铜镜,他只能再次返回这里寻找,而且这次他有备而来,特意找擅长绘画的朋友根据他的描述画了那老人家的画像,说不定真的能有收获。 陆行止拿着画像,走遍了村里的每一户人家。 只是很可惜,两天过去了,他询问了最后一户人家,仍旧一无所获。 最后一家中只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子,腰椎在年轻时受过伤,所以走路颤颤巍巍的。 陆行止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但还是帮她做了推拿,又留了些膏药给她,才转身离开。 “等等。”老婆子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因为无人陪伴,很少说话,所以声音有些嘶哑。 “小伙子,你要找的人或许在几十公里外的普驼山上,山上有个很小的道馆,你若想找他,可以去那里。” 已经踏出门外的陆行止转身,看向老人,“那刚刚我问您时,您为何不说?” 老婆子叹了口气,“因为那老道告诉我们全村的人,说不能向外人告知他的下落,否则会霉运缠身。” “那您为何...” “老婆子快要死了,不怕这个了,小伙子快去吧。” “谢谢。”陆行止冲老人鞠了一躬,才匆忙转身离开。 几十里外的普驼山并不远,但是这种偏远山村的小路修缮的并不好,所以陆行止开的速度不快。 直到天色微暗时,他才到了山脚下。 普陀山不高,站在山下都依稀能看到山顶上道馆的一角。 山下并无住宿的地方,陆行止又急于知道答案,所以他决定直接开车上山。 等他来到半山腰时,看着转弯处不断摇晃的树影,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对于这种直觉,陆行止向来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顿时将车停下,打算从车中离开。 毕竟以他现在的身手,在车外要比在车内更安全一些。 然而就在他刚要下车时,转弯处一辆车蓦然出现,没有打车灯,不见减速,甚至能听到油门加速的声音,径直冲着陆行止的车而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陆行止还来不及下去,对面的车就几乎已经撞上他的车。 陆行止体内灵力蓦然运转,澎湃的灵力喷涌而出,与对面的车辆对上。 即便灵力卸掉了大半的力道,两辆车仍旧撞到了一起。 离得近了,车灯映照之下,他一瞬间看到了对面车上之人的脸,虽然只有一瞬,且那人很长时间未见,已经模样大变,但那张脸他印象太深刻,绝对不会认错。 “项平......” 对方的车被撞后,因为惯性和灵力的力道,向后而去,直直落入悬崖。 而陆行止的车也最终撞上身后的峭壁,而这时,他已经因为安全气囊的弹起昏了过去,胳膊和手被飞溅而起的玻璃碎片划破,鲜血淋漓。 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用灵力维持住最后一丝意识,将手伸向怀中,将古铜镜拿出,确认它没坏后,才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他没看见,那古铜镜在接触到他手的一瞬间,便将他手上滴落的鲜血吸收了个干干净净,像是干旱许久的土地突逢甘露一般。 甚至,那铜镜在吸收掉他滴落的鲜血后,犹嫌不够,还顺着他手上的伤口,又吞噬了一些鲜血。 直到铜镜之上的铜锈层层剥落,连同划痕都消失不见,整个铜镜都如同崭新的一般方才停下。 霎时,空中原本平静的云层毫无征兆的翻滚,整个天空时明时暗,半刻钟后方才恢复平静。 但整个世界,仿佛比之前多了些什么,终究有哪里不同了。 普驼山上小道馆内,一个鬓发皆白的老道士站在院内,抬头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弘德啊,你瞧,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第114章 再见阿洲 被白雪覆盖的静谧村庄中,少年的身形有些狼狈的掠过一座又一座极矮的自盖房屋。 这里靠近北境,天气严寒,为了更好的保存温度,当地人所盖的房屋只有一半在地面之上,而另外一半则深入地下。 而这可害苦了正拼命躲避身后刺客追杀的晏洲,没有掩体,他此刻几乎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中,无从隐蔽身形。 他一边咬牙拼命向前疾驰,一边趁着间隙向后看,并不见人影,但他却知道那刺客仍旧追在身后。 只是他灵力不足,加之对方隐匿身形的身法也在自己之上,所以除非对方出手攻击,否则他无法察觉那刺客的位置。 此次兰盛也随他前来,只是那人心思单纯,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办法,二人不过分开片刻,兰盛便不见了踪影。 至于其他好手、侍卫,也远远不是这人的对手,让他们对上,无非是凭添伤亡而已。 “还跑吗?” 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蓦然自身前响起,晏洲抬头,一人腰间坠着弯刀,双手抱臂,正神色平静的等着他,一张脸容貌平平,唯有一双利刃般的眸子让人印象深刻。 正是那日在秋平别院之外,前来刺杀他之人。 晏洲停下,软剑倏然出现在掌心,他紧紧握着,剑柄处的纹路仿佛能带给他安全感一般。 随后,眸中同样射出冷意,看向眼前的黑衣人。 “阁下听命于谁,无双吗?亦或是其他人?他给你的是钱财还是权势?我都能给你更多。” 自他生辰那日与无双月下饮酒,却因先生消失一事离开景王府,将无双忘记在院中后。 那无双许是察觉出自己对他并无丝毫情意,甚至可能已经意识到他是暗探,所以当晚便极为果决的离开了景王府。 之后,他经过将近一年的调查,十几日前才终于有了无双行踪的消息。 他本来派人前来便可,但这无双颇有计谋手段,他怕万一消息是真的,手下人可能错过抓住这人的机会。 这个人与西戎有关,与杀害他母妃的凶手有关,已经一年过去了,他不想再等了。 他想尽快见到先生。 所以,这次消息无论真假,哪怕可能是陷阱,他也决定亲自前来。 现在看来,这确实是无双故意所布的陷阱不假。 听到晏洲的问题,黑衣人许是因为觉得他已经是囊中之物,瓮中之鳖,所以并没有上次那般着急。 而是操着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道,“你是在拖延时间等那个叫兰盛的傻子吗?那我劝你不要等了,他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不过用你的随身之物随意的骗了骗,他竟然就毫不犹豫的跟着我们离开,武功不错,可惜脑子不是很好。” 晏洲手掌收的更紧,心中怒意翻滚,他今日就算一死,也要拉着这人垫背。 足见轻点,身形疾掠而去,速度身法之快,竟然让人在极短的距离之内看看到了虚影。 黑衣人看着,赞叹道,“倒是比一年前进步了不少,若是再任凭你成长几年,或许真能与我一战,可惜了。” 可惜他今日必定要陨落在自己手中。 腰间弯刀瞬间出现在手中,呼吸间,刀剑相对,很快两人便已相对几百招之多。 双人分开,黑衣人低下头,看了一眼被剑气划破的衣襟,从破口看去,竟然已经渗出丝丝血迹。 他抬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好奇,“以你的灵力本伤不到我,但这剑法...刁钻怪异,威力极大,你从哪里来的?” 晏洲这边情况更不好,别看这黑衣人这次多了一些废话,但打斗间可同样是一点没留手,招招致命。 身上如同上次一般多了十几道刀伤,只是比照之前浅了很多。 但对方强横的灵力却也震得他腹内一阵翻涌,口中出现浓重的血腥之气,顺着唇角滑落。 他用手随意抹掉,笑了起来,唇上的血色为他染上往日没有的媚色,“想知道吗?放了你们抓的那人,我便告诉你。” 黑衣人摇摇头,“我同意,但做不了主。” 还来不及等晏洲思考他话中之意,那人便再次袭来,刀法凌厉至极,逼得他边打边退,原本洁白的雪地之上,已经满是脏污和从他身上滴落的血渍,仿佛被人践踏过的红梅一般。 就在这时,陌生的灵力波动突然出现在二人之间,灵力之浑厚让黑衣人心惊,顿时自脚底生出一股冷意。 他几乎下意识的止住攻势,来不及转身,倒退着直直向后退去。 但还没等他退出一丈,便蓦然瞳孔微缩,漆黑的瞳仁中突然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形。 一人是晏洲,而另外一人...他竟然不知这人如何出现,只察觉到这人身上隐约外泄的灵力透出极为危险的气息。 顿时体内灵力尽数灌注于脚尖,向后疾驰而退。 然而...那人自月白色广袖中突然探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掌心灵力仿佛化作巨龙直奔他而来。 明明这人动作不快,但偏偏他避无可避,只能直愣愣的迎上那股远在他之上的灵力波动。 顿时,他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重锤猛然袭击过一般,倒飞而出,过了两瞬才重重摔在雪地之上,拖出一长段雪痕。 “噗!”鲜血喷洒而出,浓稠的,甚至混杂着细碎的内脏碎块。 这人太强,他远不是对手,撤! 顿时一个巴掌大小,像是石块又像是铁块的东西砸出,霎时间浓烟四起,隐去了他的身形。 就在他打算熟门熟路逃离的时候,蓦然间,一双手已经探上他的脖颈。 他甚至来不及抬眼看清这人的样貌,下一刻,喉间一痛,他便丧失了意识。 手掌的主人微微抬手,将人掼在浓烟之外的雪地之上,而他也徐徐自浓烟中迈步而出。 晏洲眼睛死死地盯着浓雾之中那道朦胧的人影,仍旧捏着软剑的手微微颤抖。 那人身形慢慢显出,一身月白色轻薄广袖衣衫,黑色发丝未束,如绸缎一般垂至腰间。 第115章 鬼童子 这装扮晏洲很陌生,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却绝对不会认错。 是先生! 他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先生不是离开这里回到现代了吗? 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大晏? 难道...难道那弘德法师又自作主张做了什么? 想不了太多,他此刻已经支撑不住,身形摇晃着就要倒在身后的雪地。 晃眼间,远处的人影已经疾掠而来,揽住他的腰身。 “阿洲...” “先...生,先生...你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晏洲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他的先生,竟然真的回来了。 来人正是原本在现代普驼山的陆行止,他在车内昏迷后,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冷意惊醒,等他再次睁眼,才发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的出现在冰天雪地之间,身后垂至腰际的发丝随着凛冽的寒风肆意飘飞。 好在...此处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个村落,但却并无任何人的踪迹。 他顾不得思考自己为何会赤身裸体的来到这里,以及他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只径直进入一户人家,自其中寻到一件夏日的衣衫套上,虽然不合时宜,但他实在不想穿厚重的、还带着一丝怪味的皮毛,好在他灵力深厚,运转起来倒也不算很冷。 等等...冷? 还不等他细想,陆行止便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而与之相对的灵力,却极其陌生。 阿洲正在和别人对战? 他一路疾驰,方才从那人刀下堪堪救下已经伤痕累累的阿洲。 少年软在他怀中,断断续续叫他先生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他目光瞥过摊在地上一团,不知死活的黑衣人,陆行止第一次起了杀心,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 这时,陆行止眼皮猛然抬起,看向一个方向,抬手间,灵气自掌心而出,与袭来的灵气相对。 单手揽着晏洲的陆行止纷纷后退两步,止住了身形。 “呦呵,这小子身后的高手还真不少啊!” 一个看起来大概七八岁的男童同样后退两步,稳住后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 说是男童,但一张脸却既不像孩童也不像成年人,看起来极其怪异,而刚刚说话的音调也是尖锐难听。 更重要的是,这人武功奇高,绝对不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能拥有的。 看来,此人这般身型样貌,要么是天生缺陷,要么是练了什么邪功导致。 “天罗榜第三鬼童子?!” 陆行止还在打量,他怀中的晏洲已经惊讶出声。 “什么天罗榜?” “天罗地网,逃之夭夭,天罗榜,是天下恶人高手榜,此人名为鬼童子,天罗榜上排名第三,别看他看起来还小,但其实已经四五十岁了。据说是大晏人,不属于任何势力,就是不知何时归了西戎。” 晏洲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那鬼童子灵力极高,自然听得分明。 顿时怒了,“哪个毛没长全的小子瞎说?老子可没归西戎!都是交易而已!” “什么交易?” 陆行止沉声问道。 那张不老不少的脸上,突然荡漾出一抹淫邪,“我鬼童子的名声难道还没传出去吗?自然是有阁下怀中那样的美少年可以享用啊,让他临死前...” 陆行止的脸色已经倏然冷了个彻底,看向怀中的阿洲,“怎么样,还能站着吗?” 晏洲点点头,自然看出先生眸中平静之下隐藏的怒意,但这鬼童子武功极高,黑铁鬼爪极为阴险,防不胜防,先生并没有多少对敌经验,他害怕...... 顿时扯住先生的衣袖,“先生,只需要拖住他一炷香的时间,我已经提前给了驻扎北境的柳家军信号,他们很快便能赶到,先生一定小心。” 陆行止看他为自己担忧操心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喜欢,顿时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乖,等我。” 说罢,从因为他的动作而呆住的晏洲手中取过软剑,转身向那人走了几步。 北方冬日的风极其凛冽,吹得陆行止身上的单薄袍子猎猎作响,同时也贴在他身上,显出他宽肩窄腰。 看得对面之人眼睛都要直了。 顿时反悔,用尖锐的声音喊着,“不要那个也行,我要你!” 陆行止神色未变,仍旧冷冷的看着他,单手执剑立于身侧,淡声道:“找死。” 话音刚落,灵力奔涌而出,灌注于软剑之上,整个剑身隐隐透出青蓝色光泽。 地上蓬松的雪粒绕着陆行止飞舞而起,天地间的灵力也好似受到牵引一般向着持剑之人而来。 那鬼童子见状顿时收了脸上的轻蔑淫笑,怪异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更显的难以入目。 “你竟然能调动天地灵气,你到底是谁?” 据他所知,能有此能力的,包括他在内也不过区区几人而已,可没有一个与这人的外貌相符。 “杀你的人。” 说罢,陆行止也不跟他废话,软剑在腕间而动,同样的剑,却是与晏洲完全不同的剑招,完全不同威力。 他的招式凌厉,大开大合间却又防守得当,毫无破绽可言。 鬼童子一双黑铁利爪被同样黑铁所锻造的铁链牵引,招招奔着要害而来,利爪之上,隐隐传来腥臭味。 陆行止虽然对敌经验不丰富,但领悟力极高,他能仅仅几日就掌握一种陌生的兵器,如今在鬼童子的黑铁利爪之下寻找破绽,并费不了多少功夫。 “啊!” 片刻后,随着一声凄厉又难听的叫声,两人从交战中分开。 晏洲看去,却见两根似是手指一般的东西落在两人之间的雪地上,仍旧冒着丝丝热气,很快将厚厚的积雪融化出两个坑。 他顿时看向鬼童子,果然他正捂着右手,神色痛苦。 而晏洲不知道是,鬼童子此刻内心才是忙不迭的一声声叫着苦,这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变态。 本身灵力比他高不说,调动天地灵气的能力也比他强,自己毫无优势,本来打的就够费劲儿了,偏偏这人越打越顺,招式越来越熟练。 他这才反应了过来,这小子合着在拿他这样的高手练剑啊! 第116章 吃饱了吗 方才对战中只丢了两根手指,已经算是他反应迅速了。 若是他再稍微犹豫一下,他的整个右手恐怕都要离他而去了。 鬼童子顿时眼睛一转,耍赖道,“不打了不打了,我娘亲唤我回家吃饭了。” 话音刚落,天边百十来只乌鸦似是受到召唤一般,黑压压一片飞来,围绕在陆行止周围,挡住了他的视线。 晏洲本来只是在远处看着,此刻见先生的身形被乌鸦淹没,顿时有些着急的往过走。 但还不等他过来,便见先生持剑原地飞身而起,几个剑招之下,便斩杀了将近一半乌鸦,剩余的乌鸦顿时四散而逃,只是那鬼童子也已不见了踪影。 晏洲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先生的武功竟然这般高,连天罗网排名第三的鬼童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他,作为先生的徒弟...算了,不想了,一言难尽。 而陆行止收了剑后,便见阿洲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时不时得摇摇头,以为他身体难受,便快走两步重新将阿洲揽在怀里,让他微微靠着自己。 晏洲:“?”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考验自己? 那若是让先生发现自己仍旧“贼心不死”,会不会再次不告而别? 想到这里,晏洲身上猛然多了几分力气,立马站直身体,说什么不肯再往先生身上靠。 陆行止感受到阿洲刻意的回避,手指不自觉微蜷,心中慌乱,阿洲是在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而生气,还是他离开太久了,阿洲已经...不喜欢自己了,所以对自己的触碰才刻意回避? 而他现在,连自己离开了几年尚不清楚,更别说知晓其他了。 此时,二人都听到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带着些微的震感。 陆行止向晏洲看去,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却在接触到自己目光的瞬间,又马上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守卫北境的柳家军。”阿洲的声音极轻,却很笃定。 不过片刻,几百人的军队自茫茫白雪与天空的交际处踏马而来,很快便到了二人跟前。 为首的将领是柳老将军的副将邢云飞,曾在京城见过晏洲,见景王殿下此刻已满身是伤,顿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请罪。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景王殿下恕罪。” 说话间,眼神却不经意从陆行止身上扫过。 晏洲此刻勉强站着,却已经没什么精力,微微抬手指向躺在旁边雪地上半死不活的黑衣人,“将他带回赤城城主府,务必拷问出今日被他们掳走之人关押的位置。” “是。” 那将领再次抬头,却见本来还在跟前的两人已然消失不见,顿时心惊不已,方才在殿下身边那人竟有如此好的身手。 晏洲吩咐完之后,便昏昏沉沉没了意识,只恍惚感觉自己好似再次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好似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内并无一盏灯,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黑沉沉的,让人辨不清在哪里。 突然,他猛然直起身子,眸中是无人看见的慌乱。 “先生!” “先生!” 无人应答...... 果然,是梦对吗? 先生怎么可能真的来到大晏,他又奢望了。 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子,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一遍遍入我的梦,一遍遍撩拨我。 这时,“吱呀”一声,质量不是很好的木门被推开,一道人影一手捧着烛台,一手端着碗,缓步走了进来。 晏洲循着光亮看去,烛台背后,昏黄跳跃的烛光之下,一张俊美端方的脸就这么落入晏洲眸中。 “醒了?” “怎么又愣住了,脑子也伤到了吗?” 陆行止见阿洲从自己进门开始便盯着自己,眼睛眨都不眨,呆呆愣愣的,顿时失笑。 声音唤回了晏洲的神志,他目光随着先生的动作移动,却仍旧沉默不语。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体内有先生的灵力,想来是他昏迷之后先生帮他疗过内伤,如今几乎已经大好,而外伤的地方也冰冰凉凉的,没一点疼痛,也是上过药的。 他好像又犯蠢了... 陆行止见状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烛台和碗在床前小桌上,坐在床边,伸手抚上身前之人的额头。 不烫不凉,也没伤口肿块,没什么问题。 不是脑子坏了,那就是不想说话了...也是,自己不告而别,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只能慢慢哄了。 重新端起碗,又用木勺舀了碗中的白粥,吹凉后递到阿洲唇边。 “本想带你先一步到城主府,没想到你半路便昏迷了,便只能在赤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暂时落脚,这里晚上不开火,我便自己去煮了粥,可能...不是很好吃,但好在熟了,阿洲赖好给先生点面子,吃点好不好?”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我尝过了,真熟了。” 晏洲这才发现,先生脸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黑灰,以先生的厨艺,折腾出这么一碗粥,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 他终于启唇,将木勺中的粥吞下。 味道...就真的挺一般的。 但他却一口接一口,将一大碗粥喝了个干干净净。 甚至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看的陆行止惊讶无比,“没吃饱吗?” 晏洲不自觉捂住自己满满当当的肚子,面色红了一瞬,“吃...吃饱了。” “吃饱了就再睡会儿吧,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说罢,他便端着碗起身, 晏洲一慌,下意识伸手攥住先生的衣袖,却又在他看来时,连忙松开。 “先生要去哪里?”声音很轻,陆行止差点都没听清。 “我,放碗,怎么了?” “哦...没,没事。”晏洲抿着唇,心中数不清的懊恼,这都是什么问题啊,他怎么一遇到先生就不带脑子了。 等陆行止再次返回屋内,便见阿洲已经靠着床榻内侧乖乖躺下,而外侧,显然是给他留的位置。 他沉默一瞬,还是躺了下去。 但在他躺下的瞬间,阿洲便又小幅度的往里挪了一点,确保两人没一点挨着。 第117章 过去的一年 陆行止坐起身子,暗自叹了口气,欲哭无泪,怎么哄? 想了半天,只能先问清楚现在的情况。 “阿洲,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其实想问是,为何阿洲会被两个高手追杀,为何他身上除了这次新的伤痕之外,还有旧的伤痕。 他想知道,他的阿洲在他不在的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晏洲同样坐了起来,正要回答,却被先生的动作打断。 很快,他便像蚕宝宝一般被先生用被子围了起来,密不透风的,一点都不冷了,就是有点...喘不过气。 而先生看起来却很满意,重新在他对面坐好,道:“好了,说罢。” 晏洲被子中被禁锢的手微微动了动,给自己活动出一个可以呼吸的间隙,才抿了抿唇,隐去和弘德相关的事,将他离开后发生的一切一一告诉先生。 原来,那日晏洲见陆行止突然消失,便骑马出了景王府。 等无双半夜独自在院中醒来,差点没被冻死,他这才意识到这位景王殿下恐怕对他一点喜欢都没有。 而且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探子身份,否则即便是不喜欢的救命恩人,也不会像这般仍在雪夜中不管吧。 所以无双立马将任务失败的消息传了出去,晏洲安排盯着无双的人发现,这消息到了一一家名叫风月小筑的妓院,而无双本人当晚便在其他人的掩护下失去了行踪。 第二日凌晨,晏洲被刺杀,当日,无双失踪的消息便被送进了秋平别院。 他本以为,自己此次遭遇刺杀是因为无双背后之人知晓无双任务失败,所以再次启动暗杀。 直到次日,景王府收到皇帝颁布的诏书,命晏洲即日起节制京都守备军。 京都守备负责维护京城治安,人数不多,却至关重要,毕竟这是最靠近皇城的一支军队。 素来这支军队要么掌握在皇帝最信任的人手中,要么掌握在太子手中,若有意外,能确保太子顺利登基。 如今,却这么毫无缘由的落入了晏洲手里,任谁都觉得这是陛下对景王殿下的恩宠,或有立储之意。 但唯有晏洲,华服包裹之下,满身伤痕的接过高公公递来的诏书,转身冷了脸色。 他的父皇...真的是毫不在乎他的生死,无论他怎么躲,都偏要推他入局。 这京城守备军统领本出自柳家,大家都默认这是柳家及大皇子的势力。 而皇帝偏偏一道诏书,将原本的统领降为副统领,而晏洲作为统领节制京都守备,是恩宠,却也是催命的刀。 所以晏洲推测,此次刺杀的背后之人应当是提前知晓了消息,知道若等他节制京城守备之后,便很难在京城之中刺杀于他,所以趁此最后机会置他于死地。 按道理来讲,此时晏洲最怀疑的应当是柳家和晏方,而他却直觉不是。 尤其是在他接管京城守备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封风月小筑,和一间他已经盯了很久了书局。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无双的计划,无双暗中命人收买被赶出王府的侍女之事他也早就知晓,而具体帮无双做这些事情的便是这家书局。 他原本想继续吊着无双,能让他再露出一些马脚,却没想到那晚因为先生的事情他心神大乱,让无双察觉出了异常。 不过也好,速战速决,他也没有时间和这群人兜圈子了。 风月小筑来往的客人纷杂,难以调查,书局这段时间来往的人员名单中,似乎也没有异常,但晏洲却在看到里面李适的名字时,停下了目光。 这人曾是二哥的伴读,一个读书人频繁往来书局并无不妥。 可真是巧合吗?若不是巧合,那潜藏在大晏的西戎大皇子是否和二哥有关? 就在他打算顺着这个方向继续调查时,风月小筑的花魁竟突然间因熬不住刑罚招了供,她拒不承认自己是西戎探子,只说自己和无双都是前朝之人,为光复前朝才屡次刺杀晏洲。 晏洲亲自审问了她关于母妃之事,这人竟然也清楚。 根据其招供,晏洲将此事上报父皇,拿下了太医院李太医。 李太医是太医院院使,入宫已有近三十年,正是当年专门负责照顾兰落的太医之一,他也承认了当年为兰落下幻天散之事,却说这幻天散是他曾经偶然所得,并不知这药来自西戎。 晏和帝得知真相,震怒不已,命人大肆搜捕前朝余孽。 一切好似已然尘埃落定。 杀害母妃的凶手找到了,做皇帝的事情也就没那么重要了,至于西戎有什么探子便更不重要了。 晏洲一步步向皇宫之外走去,他本来想立马策马向普渡寺而去,让弘德法师唤先生前来..... 但他却没有。 那日他绕着京城,就这么走了一天...... 这太顺利了,一切顺利的就像是有人特意安排给他一般。 晚上,他重新回到皇宫,坐在汀兰苑的屋顶独自待了一整晚,他有想过,不如就这般稀里糊涂结束便好。 凶手他找到了,他真的有点累了,他想要马上见到先生。 但一直等到天亮,他终于还是决定继续查下去...他欺瞒得了任何人,却唯独欺瞒不过自己。 杀害母妃的凶手,一定另有他人。 只是,他与先生见面的日子便要遥遥无期。 却没想到...只短短一年,先生便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是说...距离我上次离开,只过去了一年?” “是,准确说,是十一个月,上次先生离开的时间是正月初一,现在是当年的十一月。” 陆行止凝眉,看来自从他上次离开后,两个世界的时空流速便已经彻底混乱了。 晏洲继续开口,“此次无双设计引我过来,要么是幕后之人已经发现我并未就此停手,仍在继续调查,想杀我灭口,要么便是有人与西戎勾结,怕我坐上储君之位,合谋想要杀我。” 陆行止顿时气笑了,“知道有人想要杀你,还敢乱跑,不要命了是吗?这次若非我恰好前来,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此刻被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儿的少年已然微微垂下头,额边几缕发丝耷拉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哪里还有一点刚刚分析的头头是道,恨不能指点江山的精明劲儿。 第118章 阿洲还愿意喜欢我吗 “那先生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次出现的时辰,先生的头发...而且所有人似乎都能看到先生?为何会这般?” 陆行止无奈,“我也不知,只知道自己因为一场意外昏迷了过去,等再醒来,便是这样了...而且,我可能暂时都会留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他在现代是死了还是...消失不见了? 他暗暗摩挲着指尖刚刚烧火时被木刺划到的伤口。 要知道,之前他来大晏,是感觉不到冷热饥饿,更不会受伤的。 而现在...这些感觉他都有,像是他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而不单单只是灵魂。 晏洲眸中闪过思量,先生也不知,那如此...或许真的和弘德法师有关,他曾说过,先生的身体无法来此,只能将灵魂唤来此地后,以天地灵气补足血肉,先生如今的情况似乎是符合的。 看来还需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回京问清楚他才放心,他绝不允许先生再突然间消失不见。 少年脸色苦大仇深的,一双动人的桃花眼中,黑溜溜的瞳仁认真的滴溜溜乱转。 陆行止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戳了戳眼前之人的脸蛋,细嫩的触感滑过指尖,让他留恋的忍不住触摸更多。 许是戳的太过用力,阿洲从思索中抬头,眼神迷茫又幽怨。 陆行止没忍住,唇角轻勾。 而阿洲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冷淡的收回眼神,再次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陆行止眉头微皱,盯着他毛绒绒的发顶瞅了半天。 还是决定将当鹌鹑的小孩儿从被子中扒拉出来,避开他身上的伤口,将人一把抱起。 阿洲被先生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下意识揽他的肩膀,下一瞬,人已经坐在了先生的腿上。 他穿着单薄的中衣,先生则穿着轻薄的夏衣,热气透过两人相贴的地方传来,让他瞬间红了脸。 但很快,他又慌忙伸手抵住眼前之人的胸膛,想要从先生腿上下去,却又被一把揽住腰往前带了带,这下子两人真切的贴到了一起。 晏洲瞬间白了脸色,拳头攥紧,想要挣扎却又徒劳无功。 陆行止将怀中之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忙道歉,“阿洲在生我的气吗?之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都是我的错,阿洲原谅我好吗?” 晏洲挣扎的动作顿住,生什么气? 先生的不告而别吗?他当然气,气到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但他更为自己生气,明明他应该藏好的,将他见不得人的心思藏好,不让先生发现,这样先生便不会离开。 为此,在先生离开后的每一个夜晚,他都无数次惊醒,悔恨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 见阿洲不再挣扎,陆行止以为自己的道歉起到了作用,他低下头,找到怀中之人的视线,小心询问:“那阿洲......还愿意喜欢我吗?” 询问的声音入耳,却让晏洲心中发冷。 又是试探吗? 试探出自己仍旧喜欢他,然后便要再次消失吗? 那这次是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更长的时间? 但自己不会再傻傻的给他离开的机会了。 良久,晏洲终于在陆行止的期待中抬头,眸中尽是冷静。 “先生,这一年的时间,阿洲想明白了,先生之前说的对,我对先生的喜欢,是依赖,是信任,是学生对先生的喜欢,而并非情人之间的感情。” “若是阿洲之前的所作所为给先生带来了困扰,阿洲给先生道歉,请先生念在阿洲年少无知的份上,不要和阿洲计较,之后先生只是先生,阿洲再无其他想法。” 对,就是这样,很好,和之前他暗自排练时的一般无二。 心跳,语气,眼神,他都控制的很好,饶是先生观察入微,也定然发现不了异常。 果然,先生眸光中似真似假的爱意消散,揽住他腰的手也渐渐松开。 晏洲心中自嘲苦笑,顺利从先生的腿上离开重新坐回床榻之上,装作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他不敢去看先生,生怕从先生眸中捕捉到欣喜。 陆行止看着床头的蜡烛一点点燃烧殆尽,烛光忽明忽暗,奄奄一息,就像他此刻的心绪一般。 直到烛光彻底熄灭,他终于叹了口气,从床榻上起身,理理身上不合身的袍子。 “天亮了,我去给我们二人各买身衣裳再去城主府吧。” 昨日阿洲的衣裳也破了,他的就更不必说,到哪里都是引人注意的地步。 “哦,对了,我可能要借用点你的钱,以后再还你。” 晏洲听到他关门离开的声响,才转头看向门口。 奇怪,方才他所说应当是先生想听的才对,先生不是应当开心吗?怎么好像还生气了? 晏洲眉宇间闪过思索,良久,有些懊恼的唇瓣轻抿,他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赤城城主府正堂。 邢云飞搬了椅子悠闲的坐在火笼旁烤火,顺便给火笼旁放着的包子翻面。 他审那黑衣刺客审了一夜,饿死了都要。 火笼中的炭火燃烧着,将屋内烘烤的暖气十足。 不一会儿包子便被烤的焦黄酥脆,满屋子肉香面香,他随意拿了一个掰开,不顾热气便往嘴里塞,即便有几分烫嘴,但也囫囵的嚼着。 而屋内的另外一人,则与他的悠闲截然不同。 一张国字脸,面目颇有几分威严的赤城城主此刻正神色焦急,背着手不断在屋内踱步,还时不时的望向门外。 如此这般犹嫌不够,没过一会儿便向门外高声喊道。 “阿四。” 小厮闻声忙躬身快步走了进来,“城主。” “殿下还没回来吗?” “回城主,还没有,门房还未通报。” “再去看看!” “是。”阿四应声退下,快步向门外走去。 就这么一会儿,邢云飞已经三四个包子下肚,暂时安抚住了闹腾的肚子,又悠闲的饮了口热茶,才有功夫关注其他。 出声劝道:“昨日我便说过了,和殿下一起离开的那人武功极高,殿下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了,来,最后一个烤好的包子,吃点?” 第119章 舅舅啊,那得救 赤城城主现在可没心思吃包子,眉头依然紧皱,叹了口气,“刑老弟啊,我能不担心吗?我在这赤城当城主八年了,明年就要调任,若是景王殿下在我这里出了事情,我可就真就升迁无望了啊。” 昨日他听说殿下受伤,魂儿都要吓没了,好在邢云飞说殿下并无大碍,他才放下心来。 可殿下被人带走后,一整晚都没回来,他能不心急如焚吗。 “城主!城主!” 阿四飞奔而来,气都没喘匀,“城...城主,殿下回来了。” 赤城城主闻言,一甩衣袖,立马向外跑去,邢云飞摇摇头,拍拍手上的碎屑,又给火笼四周续上几个新的包子,才提步跟了上去。 “参见殿下。” 晏洲看着一前一后两人,微微点头,“进去说罢。” 说罢,便和先生一并向屋内走去。 赤城城主抬头看着景王殿下行动自如的背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但下一秒,又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下身边那人是谁啊!竟然和殿下并肩而行。 是哪个皇子?还是哪个重臣? 邢云飞却是看着两人姿态极像的背影,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 随后凑到赤城城主身边,老神在在,“你不觉得,景王殿下和那人......” “什么?” 赤城城主话听到一半,顿时追问。 “没什么,我怕我说出来你受不了。” 邢云飞摇摇头,一副他胆子太小,没法一块聊的样子,随后不等他继续问,便快步跟了上去。 赤城城主:“?” 进屋后,邢云飞拱手禀告,“殿下,臣对那刺客刑讯了一整晚,人已经昏死过去,却并无所获,那人应当是自小培养的杀手,做过相关的训练,想要从他口中获得消息几乎不可能。” 赤城城主也上前禀报,“殿下,臣也命人询问了城中百姓,跟随殿下而来的那位兰盛公子,昨日是自行离开的城主府,之后便不知所踪,下落不明。” 晏洲神色很不好看,没想到这人的嘴竟然这般硬,舅舅若是在他身边出什么意外,他真的不知要如何再去见外爷了。 “阿洲,兰盛之谁?” 原本坐在火笼前翻腾包子的陆行止闻言,询问出声,这兰盛他未曾听过,但阿洲好似很在意的样子。 “我舅舅。” 晏洲传音入耳,显然是不想让屋内的另外两人知晓, 舅舅啊?那得救。 陆行止惊讶,他好像错过挺多事的,不过只要不是阿洲喜欢的人便好,反正不是他也不能是别人。 陆行止略微沉吟,“那黑衣人在哪里?不如让我试试吧,或许我能让他开口。” 晏洲有些犹豫,“先生真的要去吗?可是那人现在或许有些血腥。” 陆行止轻笑,“阿洲...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先生在你眼中竟然是这般没经过风浪的人吗?” 晏洲抿了抿唇,“不是。” “邢云飞,带路。” “是,但是...”邢云飞有些为难,“但是那人已经昏死过去了,即便泼了盐水和冰水,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恐怕没办法让他开口了。” 陆行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转头看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城主,“烦请城主帮我准备一套针灸所用的金针或银针。” 晏洲这才发现,先生一直随身携带的金针始终未见,陆行止感受到阿洲的眼神,解释道,“这次没随我过来。” 晏洲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众人前往城主府地牢,徒留城主大人一人留在屋内还有些缓不过神。 阿洲?先生? 皇子的先生?没听说有这么一位啊。 不对,皇子的先生就可以叫皇子阿洲吗?! “大人?”阿四见城主没有吩咐,凑上前询问,“那针我们还准备吗?” 城主顿时怒了,一巴掌拍在阿四头上,“没眼力见的奴才,当然准备,准备最好的!金的!” “是是。” 城主府的地牢常年不用,此刻血腥味不是很重,却阴冷渗人,让人不寒而栗。 晏洲身上的斗篷是陆行止在城内的布店挑最好的买的,但肯定仍旧没有他往日穿的狐裘大氅暖和,而且他又刚受过伤,内力不足,所以刚踏进地牢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但下一瞬,他便感觉他的手突然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包裹,灵力顺着二人相交的手缓慢又持续的进入他的体内。 宽大的衣袖遮掩了两人的动作,外人看来只觉得两人挨的近了些,怎么也不会猜到衣袖之下是两人紧握着的手。 晏洲循着衣袖向上看去,先生神色如常,似乎握住自己手的不是他一般。 而晏洲此刻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只顺着两人牵手的力道凭借本能向前走。 直到手被放开后大脑才重新恢复思考,这时他才发现众人已经到了地牢之中,而他的身子已经全然暖了起来。 他手指不自觉微微蜷起,似乎身体都在下意识的回味那人的温度。 陆行止上前,昨日败在他手上的那黑衣人此刻正被绑在身后的木头架上,身上鞭伤刀伤纵横交错,发丝凌乱满是脏污,似是血液凝固形成的一般。 头无力的垂着,呼吸微弱,将死未死。 邢云飞挥手,便有人将一桶冰水泼了上去,却没让那人有丝毫动静。 他看向陆行止,“这位...公子...” “这位是本王的先生陆行止,你们称呼他为陆大人便好。” “是。”邢云飞与刚刚赶来的赤城城主躬身应是。 邢云飞继续道:“陆大人,这人恐怕要不行了,您打算如何询问?” 陆行止接过城主递来的金针,随后素手微抬,探上眼前黑衣人的经脉,片刻后放下。 又抽出金针,将灵力灌注其中,眨眼间,金针刺穴,速度之快让习武的邢云飞都眯了眯眼,但仍旧没能看清。 指尖捏着金针时不时微微捻动,灵力顺着金针进入他体内,刺激着周身穴位。 陆行止眉头微拢,这金针...果然没有他惯用的那套好用,只能勉强凑活。 很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陆行止手掌轻挥,金针收拢于掌心,而方才将死未死的黑衣人垂着的头微动,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第120章 就是为了折磨你 除了晏洲之外的人俱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一手,难道就是传闻中的起死回生之术。 神医,神医啊!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神迹的震惊中时,却被突兀的一声痛呼声打断。 “啊!” 众人顺着声音抬眼看去,却见那黑衣人额角青筋爆出,面目涨红,满是冷汗,痛呼声不止。 黑衣人方才刚睁开眼,便感觉似乎有一根细小的银针扎在颈间,那感觉对他而言,说实话,还没蚂蚁爬过的感觉强烈。 但下一瞬,剧烈疼痛猛然袭来,浑身各个经脉便像是被人废掉一般,连他这样自小在一遍遍刑罚磨砺中熬过来的人都无法忍受。 站在两人侧面将陆行止的动作尽收眼底的邢云飞太阳穴突突直跳。 方才他就站在二人侧面,亲眼瞧着这看起来极为儒雅清正、脱俗出尘之人,面容沉静又平和的捏着几枚极细的金针,便将这位昨晚在他手下死三遍活三遍,都只是哼哼两声的硬骨头,折磨的没有人样。 声音之惨烈,让他顿时感觉自己好像都浑身开始疼了。 可这位陆大人却还意犹未尽一般,又精心挑选了一根金针,刺入黑衣刺客右手的一处穴位。 霎时,更高的哀嚎声响彻地牢,“这般折磨人算什么好汉!” 陆行止摇摇头,嘴角扬起笑意,但眸中却携着寒冰,目光落在他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的右手上。 “好汉?你这只手持弯刀伤人时怎么不想想自己算不算好汉?欺负一个未及冠的孩子时,你又算哪门子的好汉?” 黑衣人哪里还听得进他说的话,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好似扭曲着要跳出来一般,他狠狠咬着牙,血从牙缝中渗出。 却仍旧呵呵一笑,嘲讽道:“我就算疼死,也不会向你们大晏人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陆行止点点头:“有点骨气,但谁说我这般折磨你,是为了逼你招供的?” 众人:“?!” 不是逼供是什么?还能是以折磨人为乐吗?这位看起来也不像表态啊。 在黑衣人惊惧的目光中,陆行止拔掉他颈间和手上的金针,又一根根扎上他的头颅。 这次速度相较之前慢了许多,甚至中间有几针似是扎错了,还拔出来摸索着重复扎了好几遍。 须臾,满满当当二十四根金针扎完,眼前之人的头已然像个刺猬一般。 陆行止不甚满意的点点头,第一次用真人实践,还是有些不熟练,不过应当也够用了。 随后左右看了看,终于找到一盆干净的水,踱步而去仔细洗手。 一边洗手,一边向众人道,“好了,有什么问题,你们现在可以去问了。” 众人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怀疑,转过头却又见那黑衣人眸光呆滞,全然没有刚刚的清醒。 邢云飞不信邪的上前,“你的名字?” “十一。” “你是西戎人还是匈奴人?” “西戎。” “你的主人是谁?” “不知。” “无双是谁?” “西戎密探。” “他现在在哪里?” “赤城之外北向三里。” “你们昨日抓走那人在哪里?” “赤城之外北向三里。” 随着一个又一个问题,众人俱都惊骇不已,大家都是刑讯的老手,但谁见过这种手段? 再转头看向洗完手正用帕子一点点擦拭水渍的隽秀男人时,眼中已经都是佩服。 他们刚刚竟然还以为这人是大夫,草率了,鲁莽了,以貌取人了..... 一旁的晏洲同样红润的唇微张,不过他却不是惊讶先生的手段。 而是惊讶于他心目中一向医者仁心的先生竟然肯用这样的手段,而且先生方才所言的意思,如果自己没理解错的话,他折磨这黑衣人只是在为自己出气? 因为这黑衣人伤了他? 想到这里,晏洲唇角已经不自觉的翘起,用心摁了几次都没压下去,最终只能自暴自弃的放任。 陆行止收好帕子,看着神态各异的众人有些好奇,“不是问出兰盛所在了吗?你们还在等什么?” 赤城之外北向三里,白茫茫荒芜一片。 昨晚的一场雪,覆盖了所有似有若无的痕迹。 然而,在这地下,却是与地上截然不同的热闹。 其实也算不上很热闹,只是三五间房的面积,几十来号人罢了,冰块所制与地面齐平的屋顶,白雪覆盖下,屋内并不阴暗。 虽说这地界半入地的房子比比皆是,但这全都藏于地下的,恐怕挖遍赤城内外,都找不出第二个。 “无双大人,鬼童子前辈昨日说十一大人被那晏洲捉走了,若是...若是十一大人供出此地,那我们岂不是危险,我们现在是否撤离?” 被称为无双的少年此刻正在案头写着什么东西,闻言抬头,皮肤白皙,眉目温婉,正是晏洲寻找的无双。 但与他所见不同的是,此时无双的眸中毫无胆怯与柔弱。 他道:“十一得主人多年培养,即便受尽这天下酷刑也不会招供。” “若是我们此刻离开,恐怕才会落入晏洲布置的天罗地网之中。” “可...”之前说话之人眼神掠过里面的屋子,低声道,“可那鬼童子,大人或许是引狼入室。” “酒呢?酒怎么还不上来?格老子的,骗老子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说有美人可以享用,怎么不说那美人身边还有一个强悍到变态的人物?” 怪异难听的声音从小屋内传来,一叠接一叠的咒骂仿佛浪一般绵绵不断,“他奶奶的,竟然让老子丢了两根手指,老子入江湖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酒呢,还不上来?” 有清秀的小侍捧了酒坛,站在门外瑟瑟发抖不敢进去,但那房门却蓦然打开,自里面丢出一具软绵绵的,已经没甚么生机的躯体,衣不蔽体,露出的肌肤上红紫的印迹交叠,正是方才送酒进去的小侍。 那捧酒的小侍见状面色更加发白,抖得更加厉害,但下一瞬,人就被一把抓了进去,随后便是那怪异声音的淫言秽语和小侍的哀嚎。 第121章 叫我小陆 无双将一切看在眼中,捏着笔杆的手收紧,随后又缓缓松开。 “大人,我们就看着鬼童子这般玩弄?” 无双垂下眸继续写着手中的信笺,“西戎式微,你我决心踏上此路的那一刻开始,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当然也包括身体。” 信笺之上,墨色一点点变干,晏洲身边出现不知名高手的消息他必须传给主人。 将信笺叠好交给身旁之人,“找机会将此信传出去。” “是。” 无双推开房门,而榻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止,他抬手,短箭自袖中射出向着床榻而去。 鬼童子冷哼一声,抬手间灵力与短箭相对,下一瞬短箭落地,灵力不停,继续向着射箭之人而去。 “你找死。” 无双被灵力撞击,狠狠砸在身后墙壁之上,浑身宛如碎掉一般。 他捂着胸口站直,看向已经停下动作的鬼童子,话却是对那小侍说的,“你出去。” 那小侍慌忙从床榻上起身,见鬼童子也不阻拦, 忙拢住衣衫躬身退下。 “怎么?无双公子是打算亲自伺候我?你们主上招揽我的时候可是说了,只要我想,任何人我都可以随意玩弄,包括你。” 无双垂眸,“自然,只是前辈此次前来的任务还未完成,等完成了,无双自然也任凭前辈处置。” “哼。” 鬼童子飞身上前,一把将人掼在床榻之上,见他眉目之间流露出脆弱的痛苦之色,顿时更加兴奋,手已经探上身下之人的衣襟。 “老子可不去送死。” 无双强忍着恶心,“可前辈体内的毒,还需要主人手中的解药方能解除,若是不去,前辈才是真的必死无疑。” 鬼童子怒意上涌,伸手掐住眼前柔弱的脖颈,“你威胁我?” “咳咳,前辈误会了,无双知道前辈那日还留有后手,若是前辈竭尽全力,那人也未必能胜。一个籍籍无名之人便轻易将前辈打败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前辈脸上也无光吧。” 感受到脖颈上窒息的感觉稍弱,无双继续道,“听前辈所言,那人外貌气质不在晏洲之下,若是前辈大胜,岂不是能将二人都.....到时,何必委屈前辈在我榻上屈就?” 无双笑笑,未尽之语任凭鬼童子想象。 鬼童子还未说话,屋顶却突然开始剧烈摇晃,似有坍塌之势。 有手下匆忙来报,“大人,有人在攻击屋顶冰面和入口,是大晏景王的人。” 无双心头猛然一震,不敢置信,“十一招供了,怎么可能!” 不等他多思考,头顶震动的感觉越发强烈。 “去吧兰盛带来,还有所有密信资料,快速焚毁。” “是。” 地屋之外,赤城城主在冰天雪地中用袖子一把把的擦着冷汗,距离赤城三里的地方有这么大一个探子老巢,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若是朝廷追究下来,说句失职可一点不为过。 但此刻却无人理会他的忐忑,眼见入口被破,晏洲刚要上前,却被陆行止一把拉住。 “你的伤还未好,不要上前。别担心,舅舅我来救。” 晏洲闻言一愣,却又很快面色涨红,连带着耳垂都红的似在滴血。 明明是自己舅舅,而先生这般说着,好似是随着自己一起唤舅舅一般。 先生到底何意?先是为自己出气,现在又说出这般让人误会的话。 他想要问清楚,到那边入口已然被攻破,两方已经开始短兵相接,实在不是好时机。 只道了声,“先生...小心。”便只能目送他离开。 “殿下...臣...”陆行止刚离开,赤城城主便上前唯唯诺诺的想要说什么,却被晏洲打断,“你的事之后再说。” 赤城城主:“哦哦...是,殿下。” 这边众人已经破开地屋屋顶,大块的冰块砸在屋子之内,众人纷纷狼狈躲避。 即便陆行止从未见过兰盛,但仍旧一眼便在纷乱的人群中找到了他。 阿洲说的对,这般年岁还能单纯的挂相的确实少见。 此刻他正被粗麻绳捆着,控制在无双的手中,几人正蹲在墙角躲避着屋顶砸落的冰块,并未看到从侧边而来的陆行止。 依仗身法之快,陆行止在无双还没反应过来将兰盛当为人质时,陆行止已然欺身上前,以迅雷之势上前将人夺走。 等无双恨恨看来时,陆行止已经退后十步不止。 很快,两人便已经离开地屋范围。 到了安全地方,陆行止将人放下,兰盛刚想说什么,便见晏洲走了过来。 顿时哀嚎出声。 “洲洲,得救了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看那架势,若非还被捆着,恐怕都要钻到晏洲怀里哭了。 晏洲有些头疼,还有些尴尬,只能指指正给他解绑的陆行止。 “是他救的你,你在这里也是他问出来的。” 兰盛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就是要感谢这位兄台的啊。 绳子刚好被解开,他整了整松散的衣襟,郑重抱拳行了一礼,“多谢这位仁兄搭救,救命之恩深似海,不知这位仁兄姓名,你我可结拜为异姓兄弟,有福......” 陆行止闻言忙打断,“不不,结拜之事大可不必,在下陆行止,舅舅叫我小陆便好。” 晏洲盯着先生的神色,那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兰盛可不答应,还不等说什么。 陆行止脸色突然一沉,看向地屋方向,紧接着飞身而起,在半空接住了被人打飞的邢云飞。 “噗!” 邢云飞一口鲜血喷出,陆行止立即伸手点上他几处穴位,看向他倒飞而来的方向。 一张似老似少,似笑非笑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 邢云飞摁了摁闷痛的胸口,“多谢陆大人,此人是天罗榜第三鬼童子,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我们不是他的对手,须尽快离开,我带兄弟们断后,大人带殿下先走。” 邢云飞在军中行军打仗是把好手,要不也不会如此年轻便颇受重用。 只是他并非江湖中人,论灵力武功远远比不上这榜上有名的高手。 陆行止看着来人,悠悠道,“我也没想到他还会在这里。” 看来,不只是交易这般简单了,这人大概率已经被西戎人拉拢。 “你退后,保护好阿洲。” 邢云飞一惊,正要说什么,却见陆行止已然上前,只能有些着急的看向景王殿下。 第122章 阿洲不信 而景王殿下眉头微拧,眸中似有担忧,却也并未阻拦。 邢云飞叹了口气,以为二人久在皇宫朝堂,不晓得江湖高手的厉害,无法劝说,只能叹了口气,命手下严阵以待。 而其实,晏洲也并未像他想象般淡定,这鬼童子江湖传闻素来胆小谨慎,明知不敌如今却仍旧在此,要么有一战的把握,要么有必须一战的理由。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传音入耳,“先生...莫要轻敌。” 陆行止脚步顿住,转身看向身后,少年一身蓝色锦衣,身披同色斗篷,静静立于飘扬纷飞的漫天白雪之中,发丝眉梢都染上零星白色,仿佛入画一般,美好的让人心动。 他笑笑,让少年安心,随后转身看向鬼童子。 无双及党羽已经全部被控制,阿洲此行的目的应当已经完成,按道理他只要像昨日一般将这鬼童子打败赶走便好。 但这人显然已经为西戎所用,他即便能长久的留在大晏,却也无法随时跟在阿洲左右,以此人的武功若是盯上阿洲,恐怕他也难护阿洲万全。 陆行止眸中闪过森森寒意,如今之计,唯有趁今日机会,彻底废了他。 鬼童子今日本想趁乱离开,但再见陆行止,玉簪束发,立体端方的五官无所隐藏,锦衣覆身,身姿高挑修长,举手投足间都这般招人。 而那边少年姿容艳丽,也着实让人心痒。 想他鬼童子自小因身材问题受人多少嫌弃白眼,若非他吃尽苦头练成神功,哪里能有现在的风流快活,予取予求。 但那些庸脂俗粉,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两个一根汗毛。 那无双虽是为利用自己,但他有一句话说得确实在理,只要自己胜了这人,那这两位美人都将是自己榻上之物。 虽说风险极大,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纵使拼上性命又如何? 他嘿嘿一笑,黑铁利爪而出,是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招式,更加犀利骇人,陆行止手持软剑飞身上前,在重重爪影中寻找一击而中的破绽。 天地灵力受到牵引向二人交战之地而来,迅速补充着两人飞快流逝的灵力。 陆行止很快便察觉不对,这鬼童子的招式虽比昨日更上一个层次,但他应当知道,若是自己想要找到破绽击败他,并不困难,那他今日的倚仗为何? 百招之后,鬼童子破绽已现,陆行止眸中闪过思索,却仍旧奔着破绽而去,剑尖刺入对方身体,鬼童子身躯一顿,却诡异的嘿嘿一笑。 下一瞬,自其袖中竟然又飞出两道铁链利爪,直奔陆行止胸口而来。 陆行止收剑抵挡,却已然晚了一步,软剑与铁链相撞,脱手飞出,黑铁利爪也偏了一寸,勾上他的肩膀,鲜血顿时涌出。 鬼童子眼中已经闪过得意,“武器都没了,你还拿什么与我打?能逼我使用新练成的四爪,也算你的本事了。” 晏洲见状忍不住踏出一步,那鲜血红的刺眼,原来先生此次而来,远不止表面的变化,还会受伤。 而邢云飞从刚刚二人对战开始,便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殿下的这位先生...是榜上哪位?竟能和鬼童子对战不落下风。 而这鬼童子的第二副铁链利爪,江湖上也从未听说过。 陆行止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嘴角扯出细微的弧度,这便是他的底牌吗? 鬼童子漆黑的灵力灌注铁链,向自己的方向收回,铁链那端之人也被扯了过来,顿时眼中更是得意。 但突然,眼角似是金光闪过,顿时双眼泛起剧烈的疼痛,视线之内已经一片血色。 “啊啊啊啊!” 怪异的声音哀嚎,声音尖锐又嘶哑,他捂着流血的双眼,自其中各抽出两根金针。 施施然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谁说我的武器是剑的?” 陆行止伸手拔掉身上扣着的两只利爪,挥手间,二十八根金针悬空而立,下一瞬,二十八根金针穿过他身体的二十八处穴位,鬼童子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 口中却震惊喊道,“你怎么还会玩针?你与天罗榜第一血雨不眠是何关系?” 天罗榜第一血雨不眠,能同时控针六十八枚与人对敌,行针如天女散花,而与之对敌之人却是血如雨下,惊惧不眠,故而被人称血雨不眠。 陆行止收回金针,居高临下,“血雨不眠?不认识。” “先生...你没事吧。” 晏洲急走两步上前,有些慌乱的看向先生的肩膀,一把扯住,就想掀开衣服看看,却被陆行止无奈伸手摁住。 而眼中却满是纵容的笑意,“阿洲想看的话,回去再看。” 晏洲一愣,露出的肌肤已经尽数变成红色。 但下一瞬,他却见先生突然转身抱住他,飞身离开原地。 晏洲在他怀中,清楚听到闷哼一声。 待他们再次落地,陆行止便已经腿一软,摔倒在地,连带着在他怀中的晏洲也一并摔倒。 随后,陆行止便失去了意识。 赤城城主府。 一位素衣白发的老大夫在屋内众人的目光中,顶着压力诊脉良久后,才终于一拱手。 “回景王殿下,各位大人,这位大人被那剧毒蜈蚣所伤,本应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毙命,但其身上的功法却极为特殊,正不断吞噬着毒素,才保得这位大人无碍。” “反而是这肩上的爪伤,我给上了药,需要将养几日。”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晏洲沉声。 大夫轻抚胡须,“今日之内就能醒。” “好。”晏洲目光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一刻未曾移开,“你们都下去吧。” “是。” 众人行礼后离开。 唯有兰盛看晏洲似乎心情不好,想要说什么,却被晏洲打断,“舅舅也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房门被关上,屋内火笼烧得极旺,晏洲去了斗篷搭好,轻轻坐于榻边,伸手抚上那张他曾珍藏于心底,梦了千遍万遍的脸。 方才那毒蜈蚣本是冲着他而来的,而先生就这般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身前。 先生挡的时候,知道他会平安无事吗? 还是哪怕以命相换,先生也要救自己? “可先生,你不是曾教过阿洲,万事先保全自己,再顾其他吗?” “那先生今日所为,又是在做什么?” “你真的不喜欢阿洲吗,阿洲不信了啊。” 泪水顺着赤红的眼眶滑落,他终于忍耐不住,缓缓弯腰,用自己微凉的唇覆盖住身下之人的唇。 第123章 喜欢阿洲,至死方休 他没有一触即离,即便双唇颤抖,也不肯离开,泪珠直直落下,砸在身下之人的脸颊眼窝。 先生,爱爱阿洲好不好? 突然,一双手揽在他的腰间,微微用力之下,阿洲顿时失去平衡,倒在身下之人的身上。 两唇紧紧贴住,再没有丝毫间隙。 晏洲一愣,眼睛瞪大,却见身下之人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正悠悠看着自己。 他顿时慌乱的想要起身,却被人扶着后脖颈,微微用力,让他再无法逃离。 下一瞬,唇瓣被轻轻含住,轻拢慢捻,辗转厮磨,他唇边的每一处软肉,都被人吸吮过,酥酥麻麻的,从唇角到大脑,再划过脊背,一寸寸蔓延全身。 晏洲觉得他整个身子都软了,再不能动弹分毫,大脑也同样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阖上眸子,任凭身下之人带给自己陌生的体验。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晏洲唇角发麻时,身下之人才停下了动作。 他道:“阿洲方才在做什么,偷亲我吗?” 晏洲也从余韵中缓过神来,他睁开眸子,桃花眼中是深沉的爱恋,掺杂着情动,无从隐藏。 他眸光中的水光颤了颤,面色绯红,却又很快变得惨白。 他自嘲一笑,垂下眸子,不敢看身下之人的眼神,“恭喜先生,先生的试探又成功了,阿洲之前骗了先生,我仍旧喜欢你,情不自禁,无法自控。” “先生此次要如何惩罚我?又想要离开阿洲吗?” 他阖上眸子,等待这人的审判,无论如何,他都认了。 然而下一刻,唇角却再次被覆盖。 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透进他的心底。 先生说,“阿洲,我以为我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 “什么?”他抬眼,桃花眸中满是不解。 但藏在更深处的,却是难以言喻的不敢置信。 眼前薄唇轻启,“我同样喜欢阿洲,情不自禁,无法自控。” 峰回路转,死地求生,晏洲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悬崖旁荡过般,起伏刺激。 但他仍旧不敢相信,亦或是想要再听一遍,晏洲瞪大了眸子,“先生方才说什么?” 识破了阿洲小心思的陆行止轻笑一声,翻身将少年压在床榻之上,轻轻吻上他的耳垂,在他颤抖不止时,低语缠绵,蛊惑少年的芳心,“我说,我陆行止喜欢阿洲,天地可鉴,至死方休。” 往日冷静端方的眼中满满当当的盛着自己的倒影,这是晏洲曾经想都不敢想,做梦都不曾梦到之事。 顿时有些失控的扎进先生怀中,却听到闷哼一声,慌忙放开,“先生......” 陆行止捂着渗血的胸口,苦笑道:“阿洲,如今我才真切的体会到,你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地。” 若是...他能带阿洲离开大晏,去现代就好了。 只是,上天怎么会一次次眷顾于他呢? 自己能这般陪在阿洲身边,已经是万分幸运。 他第一次,开始感激命运的安排,心甘情愿接受命运操控。 北境冬日的日头升得晚,落得早,所以这里的人们惯常只用两次膳。 约莫四五点的时候,下人来报晚膳已然备好,询问各位大人现在是否要用膳。 赤城城主叹了口气,问他有什么用,他又做不了主,能做得了主的现在还在屋里没出来呢。 他挥挥手,命下人退下。 坐在一旁的兰盛坐不住了,蹭的起身,“不行,我去看看...景王殿下。” 下午他走时,洲洲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 而且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好兄弟,醒没醒都未可知,他哪里有心思用什么晚膳? 正翘着腿用帕子擦刀的邢云飞却突然嘿嘿一笑,道了声,“我劝你别去。” “为何?”兰盛道。 “这个嘛......” “这个什么?” 好听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邢云飞未尽之语。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屋外两人携着夜色并肩而入。 一人青衫广袖,君子持正,踏步行走间姿态闲适,如高空朗月,似清风无渡,明明身上穿戴并无华贵之物,却仍旧让人无法轻视。 而另一人蓝色锦衣,同色斗篷上的纯白毛领衬得少年本就出挑的容色更加艳丽,极其抓人的桃花眼中水光未退,更加勾人心魄。 邢云飞心中一跳,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定。 这时,他突然感觉有凉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抬眼看去,是陆行止,眸中是冷冽的警告。 他顿时很没有出息的吞了口唾沫,虽然这人白日里才救了他一次,温柔可亲,没什么可怕的,但这人今早对那黑衣人的手段却不期然的浮现在脑海。 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要乱看,更不要瞎说。 也是...堂堂皇子之尊竟然喜欢男子,若是消息透露出去,恐怕就是腥风血雨啊。 他抿了抿唇,不敢乱想,随着赤城城主躬身行礼。 待坐下上菜时,他目光才终于敢浅浅落在景王殿下身上一瞬,却刚好被殿下逮住,瞪着他,似乎很是失望气愤。 邢云飞都要哭了,失望什么啊!殿下你在失望什么啊! 难道殿下还想借他的口公开两人关系不成? 饭菜是已经做好温着的,吩咐下去,下人们动作很快,转眼间饭菜碗筷便已安置妥当。 陆行止拿起筷子,却见阿洲仍旧和个斗鸡一般的瞪着邢云飞。 顿时无奈低喝,“阿洲,吃饭!” 他也是下午无意中才知道,阿洲没想瞒着两人的关系。 他哄了一下午,阿洲才终于答应暂时隐瞒,怎么刚把人放出来就这般了? “哦~”晏洲心不甘情不愿收回目光,埋头吃饭。 先生都答应与自己在一起了,却不肯让自己光明正大的,先生果然没有像自己爱他般爱自己。 第124章 阿洲不嫌弃 邢云飞捏着筷子的手抖了抖,人都麻了,哎呦妈呀,景王殿下不会是...下面的那位吧。 再看陆行止时,已经满是敬服。 能降的住这位皇子的,实非常人也。 兰盛对餐桌之上的“风诡云谲”毫不在意,他已经知道他的小兄弟是洲洲的先生了。 虽说他在洲洲身旁这些日子都未见过这位先生有些奇怪,但以这位先生的能耐,当洲洲的先生,他是认的。 那既然如此,当学生的,受先生两句训斥也是应当的。 嘿嘿。 他可真是个优秀的家长。 他乐呵呵的斟了两杯酒,起身豪爽一笑,冲着陆行止举起酒杯,“兄弟!” “咳咳。” 陆行止顿时一连串的咳嗽,坐在身旁的晏洲暗搓搓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先生的后背,在先生看来时,眸中尽是幸灾乐祸。 谁让先生不要明说的...这可怪不得他。 陆行止无奈起身,接过酒杯,拱手道,“这位兰...公子,不敢当兄弟二字,在下说过,叫我小陆便可。” 兰盛一摆手,“唉,不可!兄弟今年年岁几何啊?” “三...三十。”陆行止回答完顿了顿,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二十九,还不到三十。” 兰盛点点头,“而立之年了啊,这不正好吗,我今岁三十五,正比你大五岁,你唤我一声兰兄,我叫你一声陆老弟,正合适啊,来,你我共饮杯中之酒,以后便是兄弟了。” 说罢,一饮而尽。 而陆行止素白的指尖捏着酒杯,心中满是复杂,这不会是暗示他年龄大了吧。 扭头看向阿洲,却见他笑意盈盈看他窘迫的一幕,顿时放心来,阿洲不嫌弃他便好。 而兰盛却误会了,暗搓搓暗示,“陆老弟,你是殿下的先生,我...对,我其实也是殿下的长辈...” 他恨不能凑上来耳语,“所以大家是一个辈分,不会让你吃亏的,来,饮尽杯中之酒。” 陆行止无奈叹气,手中的酒饮也不是,不饮也不是,只能有些无力的辩驳,“不不,这不合适。” 半晌后,在兰盛极力规劝下,陆行止还是无奈的饮了一杯又一杯。 还咬牙认下了老弟的称谓。 晏洲喜滋滋的充当着晚辈的角色,给两人不断斟酒,陆行止酒量一般,很快便在几人的攻势下醉了过去。 晏洲看着趴在桌上已经人事不省的先生,得逞的抿了口酒,眸中满是得逞的笑意。 赤城城主见状,赶紧上来卖乖,“殿下,微臣已经为陆大人安排好了房间,不若先命人送陆大人回去休息,我等再陪殿下痛饮?” 晏洲抬眼,“不必,先生醉酒后不习惯让其他人照顾,今晚便歇息在我房内吧。” “这...这这...” 看着景王殿下架着陆大人离开,城主大人有些结巴,他看向整顿饭都在埋头苦吃、一言不发的邢云飞。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不习惯别人照顾,难道景王殿下还要亲自照顾吗? 邢云飞终于抬头,用帕子擦了擦嘴立马起身离开,“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赤城城主看着邢云飞离开的背影,和抱着酒坛子一边嘿嘿嘿,一边叫“陆老弟”的兰盛,满脑子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晏洲如愿将人带回自己房间,只命人上了热水后便让其他人退下。 昏黄的烛光之下,他趴在床头捧着脸将人看了一遍又一遍,虽然他在汀兰苑时,也曾偷偷的看过,但当时心境与此刻完全不同。 这人从此以后便是他的了,他看得理所应当、理直气壮,而不必再像个窥探觊觎别人珍宝的小偷。 他吻上先生的鼻尖唇角,伸出舌尖轻轻舔舐,调皮的品尝先生的味道。 直到桃花唇瓣印上身下之人眼睑时,睫毛突然扫过他的唇瓣,带来些微痒意,才让他慌忙直起身子。 陆行止眸中满是无奈的笑意,“阿洲,之后我每一次醒来都是要被你吻醒吗?” “怎...怎么,不行吗?”晏洲有些结巴,暗道自己是不是太急色了,但面上却又极力表现的理直气壮,先生都同意与他在一起了,他亲亲很合理。 先生眼中笑意更甚,“可以,只是我更想和阿洲调换一下角色。” 晏洲顿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烫的吓人,他才不要天天被先生吻醒...吧? 下一刻,带着酒香的气息封住了他的每一处感觉,两人胡闹的滚作一团,呼吸在亲吻中凌乱的失了节奏,温热的手掌或轻或重的抚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一点点一寸寸的点燃起欲火。 晏洲难耐的不断贴上这人同样滚烫的肌肤,他将自己的身体送到这人手中,任凭他随意掌控,迷茫中他似乎感觉有一物突然抵上他的柔软,却又在下一瞬突然离开。 微微的酒香蔓延在鼻尖,晏洲有些难耐的摇了摇腰想要先生继续,却被一双手掌紧紧箍住不让动弹。 陆行止手掌触着细腻的肌肤,轻喘着伏在阿洲身上不敢再动,酒气顿时吓得散了大半,他方才竟然差点没忍住伤了阿洲。 察觉到阿洲的难受,他抚着怀中之人的后背,轻声安抚,“阿洲,不可以,你会受伤的。” 晏洲难受的都快哭了,“先生我可以的,我愿意的。” 他迫不及待想要成为先生的人,一刻也不想等。 以先生的为人,只要他们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先生便一定不会再抛下他。 他之前从未想过,他有一日会心甘情愿雌伏在另一人身下,用身体为主去捆绑爱意。 但对先生,一切他都甘之如饴。 他扭动着,分明感觉身上之人呼吸更凌乱了几分,却仍旧不愿再碰他,甚至还远离了几分。 “阿洲,等我准备准备好吗?” “不要...”晏洲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委屈,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 惹得陆行止轻笑出声,“阿洲不必心急,没有变数,一定会让你吃到嘴里。” 意识自己方才内心的腹诽好似不小心说了出来,晏洲羞得钻进先生怀中,任凭先生如何哄都不肯抬头。 第125章 不能坦白 就在陆行止以为阿洲终于听了他的话时,却感觉一双柔软细腻的手探上他的... “阿洲...”陆行止听到自己略带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是囚着困兽一般。 “先生...不必做到最后也可以,先生也帮帮阿洲好不好...” ...... 北境冬夜,屋内的温度却不断升高,直到半夜屋内才重新恢复正常的温度。 原本送来的热水早已变凉,陆行止不愿再唤人重新送热水进来,便用灵力热了水为两人擦洗。 全程阿洲懒懒的,桃花眸阖着,一动也不肯动,享受着先生细致温柔的服侍。 待一切收拾妥当,陆行止才重新上了床榻,将人揽在怀中亲吻,而怀中之人仍旧一动不肯动。 就在他以为阿洲已然睡着时,却听他突然悠悠开口。 “方才那般,先生与未来师娘可曾做过?”毕竟...先生的动作可是熟练的紧啊! 什么未来师娘? 陆行止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低头一看,却见阿洲已然自他怀中昂着头,黑漆漆的瞳仁中满是暴风雪。 “这...”陆行止暗自咽了口唾沫,果然人就不应该撒谎。 “没..没有过,没师娘,没...” 他正要坦白,却突然察觉到了危险,要是让阿洲知道自己之前为了故意气他而骗他,恐怕他此命休矣。 罢了,撒谎就撒谎吧,总比当下立马死了要好。 “最终没有定亲,所以没有师娘,以后也不会有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我喜欢的人是阿洲啊。” “真的?” “真的!” 陆行止看着阿洲翘起的唇角,郑重点头,第一次领悟到了不能对老婆坦白所有事的深刻道理。 第二日,赤城仍旧下着小雪,无双被人押着送至一处屋内。 屋内燃着炭火,让他冻僵的身体恢复了些许知觉。 他跪着,抬头看去,身穿暗紫色华服的少年正用炭夹子熟练拨弄着炭盆中的炭火,不过区区几下,火便燃的更旺了几分。 若非气势逼人,眉眼尊贵,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人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之尊。 目光飞快掠过,又落在屋内的第三人身上,男人手捧着书籍倚在软椅之上,素白的指尖微动,将书页翻到另外一面。 面容沉静,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又像是与世无争的世家公子。 可就是他!让自己一败涂地。 他以为请来了鬼童子便能万无一失,定能让晏洲葬身在北境之地,到时,驻守北境的柳家军将会是嫌疑最大的凶手,而他便可全身而退。 可谁能想到,晏洲身边除了那单纯好骗的兰盛之外,还有这样一位世间罕见的高手,不仅护得晏洲周全,连鬼童子也惨然落败。 他本该在任务失败的那一刻自戕,然而他心中仍有疑惑,不得不问。 晏洲走过来,挡住这人看向先生的视线。 “无双,好久不见,昨晚我并未让人对你用刑,是给你体面,你是想自己招供还是我们用些手段之后你再招供?” 无双抬眼看去,其实他与景王殿下并无私人仇怨,他甚至很欣赏这个人,聪明狠辣,又极有原则,甚至可以称得上善良。 但可惜,他们立场不同,注定不能成为朋友。 他清秀的眉眼微弯,“殿下,好久不见。” 想到昨日鬼童子佯装昏迷,暗中放出毒蜈蚣伤了晏洲身后之人后,他疯狂的模样,无双好突然好似知晓了那男人的身份。 “看来,这位便是您喜欢的人了,难怪...原来您真的没有对我有过丝毫动心。” 有这样的人物珠玉在前,他竟然还不自量力的用美人计,败的不冤。 陆行止的目光从书上移开往那处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未说,继续低头看书,只是眸中笑意如星光点点。 晏洲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看着无双。 无双继续道,“殿下,其实无双到现在都不明白,您是如何察觉到无双探子身份的?毕竟无双自信背景演技毫无破绽,但从我离开后殿下便火速查封风月小筑和书局的情况来看,殿下应当一早就知晓我探子身份,并且开始跟踪我了。” “若是殿下肯为我解惑,我可以同样回答殿下一个问题。” 陆行止见阿洲看来,点点头,他与阿洲说过,他昨日用在黑衣人身上之法只能短暂刺激大脑,让人回答潜意识中不需要思考的简单问题,可若是问题太过复杂,他的方法并不能完全奏效。 而且,他也想知道阿洲是怎么认出无双是探子的,要知道他自己也是刚好偷看到才知晓的。 “可以。”晏洲双手负于身后,笑着看向无双。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那日你假装跌倒撞进我怀中时,你的手搭上了我的手。” “我的手?有什么问题吗?” 晏洲摇头,“细腻光滑,柔若无骨,看起来并无问题。” 随后他语气一转,陡然冷凝,“但你手掌的纹路,却是模糊的。” “我年少时因为练剑手掌也生了茧,我嫌弃难看,很是伤心...所以有人寻了许久的药方制成药水,为我除去了手上的茧子,很巧,除掉茧子之后的手与你的一般无二,纹路模糊, 所以你的身份定然不简单,我命人跟踪于你也就不足为奇了。” 无双呼吸一滞,苦笑不已,原来他特意遮掩之处,竟然成了最大的破绽。 他真是自信的出了头。 “如此,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殿下请言。” “昨日我从地屋残留的信件中发现了不少东西,是你未来得及焚毁的,我没想到你们西戎的探子竟然已经遍布大晏三十六州。” 无双自得一笑,“在你们大晏国主忙着伤心,皇子们忙着内斗时,我们很努力。” “是。”晏洲点头,深以为然,“这点我承认,若非你们西戎人对大晏人素来残暴,不可能善待我大晏臣民,我都想把大晏拱手相让了。” “但...”晏洲声音中透着寒意,“但国主伤心,皇子内斗,不正是你们西戎精心策划的结果吗!” 第126章 京中出事 无双一愣,眸中闪过慌乱,“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即可。我要你告诉我,你与那些西戎暗探之间如何联络?” 暗探之间,重要情报时有暗语加密,若非与暗语相符,晏洲即便知道了暗探存在,也无法找到那些西戎暗探,还有可能打草惊蛇,让其彻底隐匿踪迹。 无双哈哈一笑,“殿下这个问题真的很要命啊,我只用来换方才那个问题,真是亏了。” “不过殿下不必担心,无双敢允诺出口,自然是遵守约定的,我告诉您,您记好了~”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着屋顶,风房声;度惆怅,琶蒲发。” 晏洲闻言,眉头紧皱,这几个字哪儿哪儿都不挨着,是什么意思? 正要再问,却见无双已然摇晃着身体摔倒在地,瞳孔涣散。 陆行止立刻上前查看,探上他腕间脉象,随即又抚上颈间脉搏,片刻后摇摇头,“他服用了剧毒,毒药已入肺腑,无药可解,应当是进屋之前便已经吃下了。” 随即陆行止闻了闻,目光落在其衣襟一角,伸手微捻,“应当是用水浸泡将毒药沁入了衣襟,所以侍卫们并未搜出来。” 晏洲看着目光已经完全失去神采的无双,长叹一声,召来下人将人抬走安葬。 待所有人退下后,晏洲才似失了全身骨头一般,懒懒的窝在陆行止方才所坐的软椅之中,目光怅然若失。 “先生...” “嗯?” “我方才烤的地瓜好似熟了...” 陆行止:“......我以为你为无双的死伤心呢,结果竟是在惦记你的地瓜。” 这般说着,陆行止还是认命的将地瓜从炭火中翻了出来,略吹凉后,伸手扒拉掉表面的黑灰,剥出其中香甜发黄的瓜瓤,一点点喂给像是大爷一般只知道张嘴的小朋友。 两人慢慢的分食完了一个地瓜,晏洲才悠悠然道,“其实还是有点伤心的,先生吃醋了吗?” “没有。”陆行止矢口否认。 “哦~之前我和无双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吗?” 陆行止想起那个被他毁掉的古琴,有些心虚,但随即还是开口,“当然没有。” 晏洲撇了撇嘴,先生最爱骗人了,他一个字儿都不信。 “我伤心不是因为他的死,而是他本不应该死,若是大晏仍旧如百年前一般强盛,西戎不敢做此小动作。” 陆行止用帕子擦着手上的黑灰,对大晏的现状不置可否,“可惜了,我应该先用秘法问出他背后的主子是谁的。” 但若是他先用秘法,无双必然心存戒备,也就无法像方才一般询问暗探之事。 晏洲摇摇头,“没什么可惜的,那背后之人能在大晏潜藏这般久,定然将其表面的身份隐藏的极好,哪怕无双暗探级别再高,也不会知晓,最多知晓其效忠的是西戎的哪位罢了。” “更何况,若是无双今日所言属实,可比知道那主子的身份更有价值,毕竟阎王好捉,小鬼易藏,只是...不知道无双说的到底是何意思?亦或者,只是故布疑阵?” 陆行止思索半晌,也无果。 “报!京城诏书!景王殿下接旨。”门外有侍卫高声喊道。 晏洲顿时从软椅上直起身子,与陆行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中看出了凝重,出事儿了。 “陛下口谕,传景王殿下即刻回京,立即启程,不得有误。” 接下口谕后,跟随晏洲前来赤城之人顿时开始收拾打包行李,同时晏洲也接到了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他草草看过后,便将之递给先生,“是京中出事了。” 自年初晏洲节制京城守备军后,原统领幻峰便降为副统领。 月前,有百姓前往京兆衙门状告原京城守备幻峰,状告其以权谋私、圈占土地,致百余人死亡,近千人无家可归。 京兆府尹立即上书请命,传幻峰进府衙问话。 陆行止看到这里略微停顿,以为是自己记错了,“阿洲,我记得之前你救过一个人姓辛的男子,他就是被京城守备军占了土地,状告到京兆府尹却求告无门,怎么如今这京兆府尹愿意管此事了?京兆府尹换人了吗?” 晏洲摇头,“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京兆府尹并未换过人。自我节制京城守备后,本想查清此事,还辛先生一个公道,却发现事情并非我所想一般简单,那幻峰虽然出自柳家军,在外也以柳家军标榜,但其实他并不受柳家或晏方掌控。” “我本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看能否找到背后的主导之人,却没想到如今事发,连我自己也牵涉其中。” 原来,那幻峰被传唤后,很痛快的便承认了侵地一案所作所为。 因此弹劾晏洲与幻峰的奏折雪花一般飞上了陛下的御案,要求陛下严惩幻峰,并追究晏洲治下不严之过。 本来事情发展到此尚还可控,但那幻峰却在口供中说占地一案是大皇子晏方主使,目的是为了屯兵练兵,而至于这屯兵练兵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幻峰所言并非无凭无据,当日黑羽军便从大皇子晏方的府中搜出了龙袍玉玺,晏方也被押入宗人府候审。 而晏洲作为皇子牵涉其中,晏和帝便急诏他回京,查清真相。 众人来不及告别,收拾好行囊后即刻动身离开,刚获知京城那边消息的邢云飞却骑马十几里地赶来,追上晏洲后便翻身下马,单膝跪下。 “殿下!” “此次邢云飞前来助殿下,乃是受大殿下指派,他说您做的事他虽然不懂,但您既然肯帮他,帮柳家抵御匈奴,那您所做之事定然是有利于大晏的。” “大殿下之前或许做过很多错事,但他本性不坏,更不会有弑君谋逆之心,邢云飞恳请殿下,若有机会请救大殿下一命,邢云飞与柳家军上下,感激不尽。” 晏洲未言,深深看了他一眼,纵马离开。 第127章 哄好了吗 邢云飞无力跌坐在地上,却突然听远处传来声音,“若本王救了晏方,你便来我麾下做事吧。” 邢云飞闻言立马直起身子,高声回答,“是!” 众人纵马疾驰,陆行止却沉默不语,晏洲笑着看了过来,“先生不赞同?” “对,不赞同,驾!”陆行止纵马快速向前。 晏洲很快策马跟上,“先生不是说在现代不骑马,只开...那个什么车吗?那先生的骑术为何这么好?” 陆行止瞥了瞥他,还是没回答。 “我还从没见过先生对一个人这般生气呢,真的很新鲜~”晏洲桃花眼弯起,笑的肆意。 笑声随风飘走,少年意气风发,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能放下,倒显得他毫无容人之量。 “阿洲!你知道吗?当年若非我前来,你已经...已经死在汀兰苑了。” 陆行止永远记得,当年薄被之下,瘦削的一小团,濒临死亡,而导致这一切的直接凶手便是晏方。 或许有人是真正的幕后推手,但也无法抹掉晏方的所作所为。 这些,阿洲可以原谅,但他不行,更何况,对于他来讲,距离他初次遇见那个满身是伤痕的少年,才过了不到四年。 晏洲偷笑,突然道:“先生,接住我。” 下一瞬,少年突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跳上了陆行止的马背,跨坐在他身前。 这一连串的动作愣是给陆行止吓出了一身冷汗,顿时一拍他的屁股,“胡闹什么?” “哪里胡闹了?先生生气了,阿洲得过来哄哄呀。” 晏洲扑闪着大眼睛,无辜又单纯。 而陆行止则是又气又无奈,之前这人是自己的学生,还算守规矩,对他有些敬畏,若是阿洲做错事了,他也能说两句。 但如今,他是说不得骂不得,而阿洲也是吃准了他这一套,越发肆无忌惮。 因为阿洲知道,只要自己一撒娇,他的先生便毫无原则。 “哄好了没呀~先生~” 语气娇娇软软的,一转三回。 陆行止努力压住翘起的嘴角,“哪里哄了?怎么就哄好了?” “哼!╭(╯^╰)╮”阿洲扭过头,不理他了。 原本跟在后面的兰盛见两人突然骑了一匹马,顿时策马上前,“出什么事了?” 晏洲靠在陆行止怀中,任由他揽着自己的策马疾驰,见兰盛过来也不躲,反而靠的更紧了几分。 “没事儿啊,就是...” 陆行止害怕阿洲乱说话,马上接了过来,“就是阿洲觉得骑马累了,所以想休息一下。” “是吗?”兰盛有点怀疑,他一路骑马来赤城时可没说一句累啊,随即看向晏洲。 晏洲在陆行止紧张的目光下,懒懒点了点头,“对啊舅舅,最近有点累了。” “哦哦。” 兰盛半信半疑的点点头,看向陆行止,“陆老弟,即便这样,也不能太娇惯着孩子。” 晏洲顿时不开心了,靠在先生怀中一言不发,他都表现这么明显了,舅舅怎么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陆行止笑着点头,“舅舅说的是。” -------- 一行人策马疾驰,不过十几天的时间便到了京城。 此刻京城之中已然风声鹤唳,往日有些散漫的守城侍卫,如今不仅个个身穿皮甲,严阵以待,数量也增加了不少。 守城侍卫隶属于京城守备,所以晏洲策马进城时守卫们俱都认了出来,纷纷下跪行礼。 待到一行人进入城内后,侍卫们纷纷起身。 一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叹,“景王殿下回来了,也不知是好是坏,别也给送进宗人府了。” 另一领头模样的顿时呵斥,“慎言!我告诉你们,最好期盼景王殿下无事,否则你们这群小子肩膀上架着的东西明天在哪儿就不一定了。” 几人顿时闭了嘴,喏喏应是。 晏洲与陆行止等人到了景王府后,吩咐吉心妥帖照顾先生的衣食住行,又匆忙洗漱换了衣服后便要进皇宫。 陆行止拦住他,“我与你一起。” 二人虽然始终对此次回京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晏和帝此人难以用常理推断,若是他怀疑晏洲与大殿下晏方谋逆之事有关,难保不会对阿洲下手,让阿洲一人进宫,陆行止不放心。 晏洲顿时愣住,“先生与我一起?” 他思索半晌,很认真的回答,“那个...先生现在应当...应当是人吧?” “这般先生即便武功不俗,但父皇身边的高手也不是吃素的,恐怕...瞒不过去。” 陆行止无奈,“小朋友,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我现在当然不可能像之前一般飞去皇宫,我的意思是我乔装随你进去。” “可...能进皇宫的只有内侍。”晏洲有点不确信,先生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就乔装成内侍陪你进去。” 晏洲看着先生,难以置信,先生为了保护他竟然愿意扮成内侍?要知道没有哪个正常男人愿意如此做,更何况,先生这样一个光风霁月之人。 “愣着干什么?”陆行止见晏洲愣住,转头看向同样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吉心,“你是吉心是吧,拿一套内侍衣服过来。” “殿...殿下。”吉心求救的看向自家殿下。 他现在脑子有点不够数,殿下刚刚叫这人什么?先生?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人和殿下之前经常喊的那只鬼的名字一样? 殿下出去一趟...难道把鬼带回来了? 娘啊, 吉心真的很害怕呜呜呜呜。 晏洲见陆行止坚持,只能同意,毕竟先生爱他,离不开他,他懂得。 于是开口,“没听见先生说的吗?快去准备衣服,府内传下去,以后先生所言便是本王所言,若有怠慢,别怪本王不客气。” “是是是....” 吉心忙不迭的下去,很快便按照陆行止身材选了新的内侍服捧了上来。 陆行止换衣服时,晏洲就是不肯离开,“先生又没穿过这样的衣服,恐怕不知从哪里下手,做学生的,贴身服侍也是应当的。” 第128章 再见晏鸿羽 陆行止无奈,又没有时间与他掰扯什么应当不应当,只能随他去了。 晏洲瞪大了桃花眸盯着,一眨不眨,不肯错过一瞬。 虽然他前些日子还抱过摸过,但当时光线昏暗,他都还未好好看过,而且自那晚他们差点情不自禁后,先生便再不肯和他住一个屋子了。 他很伤心,所以今日的好机会他不能错过。 随着先生身上的衣衫褪下,线条极为优美的肩膀,胸膛...他眼睛瞪的更圆了几分。 原来先生的身材竟这般好,他要怎么办?他的身材会不会不够好? 先生是喜欢白面团子一般软绵绵的?还是喜欢劲瘦有些肌肉的?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有点子迷茫了。 唉唉,腰,腰,到腰了.... 正看到关键地方,突然眼前一黑,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 他赶紧将蒙住眼睛的东西取下,竟是先生之前穿着的外衫。 再看先生,除了一些系带还未系好外,衣服大体上已经穿戴好,将他想看的遮了个严严实实。 顿时有些失望的连叹了好几口气。 “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帮我穿衣吗,还不过来?” 陆行止冲他招手。 晏洲“哦”了一声,嘴里嘟嘟囔囔,极不情愿的挪了过去,等凑近了,陆行止才听到他口中嘟囔的是什么。 “才不是要帮先生这个啦!先生为什么不让我看腹肌啊!” 陆行止没忍住屈指弹上眼前少年的脑门,“你个小朋友成天都在琢磨什么?” 晏洲撇着嘴未说话,在将先生的衣衫整理妥当后,才道,“琢磨什么时候能吃掉先生!” 快要跨出房门陆行止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他与阿洲,到底谁是保守的古代人啊。 幸好两人虽然墨叽,但在吉心的催促下,终于还是在宫门落钥前进了皇宫。 宫内气氛比宫外还要严肃一些,黑羽卫个个身穿黑色战甲,黑色面具覆面,手持各式武器。 浑身都散发着金属的冷色,为皇宫更渲染了几分危险紧张的气氛。 而晏洲却并不觉得怎么紧张,因为如果他未推测错误的话,他对于这位父皇来讲,还有些作用。 父皇定然不会杀他。 而且,若是父皇真要对他怎么样,他便与先生浪迹天涯去。 大晏国土不行,他便去其他地方。 草原纵马,驰骋无际,他求之不得。 有先生在,无论怎样他都不害怕。 所以,他尚且还有心思边走路,边偷偷的瞄一眼又一眼行走于自己左后侧的先生。 腰细腿长,内侍服饰都能让他穿出冷峻的味道,而且暗色的布料更显得眉目如画。 只是...先生若是现在没有在瞪他就更好了。 乖巧的收回目光,晏洲很快便到了皇极殿外。 高公公见他,“哎呦”一声,迎了上来,“殿下可算是来了,今日一早陛下就在等您了。” 晏洲点点头,在高公公的带领下踏入殿内。 陆行止目送阿洲进去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的随着吉心恭敬站立在皇极殿外。 同时暗自运转灵力,随时听着殿内的动静。 这边踏进皇极殿内的晏洲,看着殿内熟悉的陈设和母妃的画像,平静行礼问安。 晏和帝盘腿坐于蒲团之上,闻言缓缓睁开眼,“阿洲,你母妃忌日时你不在京都,过来给你母妃上炷香。” “是。” 待晏洲规规矩矩上完香,晏和帝才起身,一步步走到内室,在软榻上坐下,“晏洲,你可知错?” 晏洲眸色微垂,跪下,“儿臣不知。” “前京城守备以权谋私、圈占土地之事你不知?还是晏方意欲谋逆之事你不知?” “回父皇,前者知,后者不知。” “既然知道,为何不上奏?” 晏洲微顿,“儿臣怕做了别人手里的刀,前京城守备幻峰背后之人究竟是晏方、柳家,亦或是其他人并不清楚,若是儿臣贸然上奏,得到的将会是与今日一般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幻峰并非柳家之人?今日晏方被拿入宗人府也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结果?可有证据?” “儿臣目前并无证据,但此事涉及到皇子谋逆的重罪,若是仅仅依凭一人的口供,一套突然出现的玉玺龙袍,便为一位皇子定罪,未免草率。儿臣愿奉旨调查此事,以弥补治下不严之过。” 晏和帝目光落在仍跪在大殿中央的晏洲,思索片刻,“此事你牵涉在其中,不便插手,我自会命大理寺调查。” “父皇...正因为儿臣牵涉其中,才更希望查清此事,大理寺查案是好手,但兹事体大,涉及皇子谋逆,只怕他们处处掣肘,不敢细查。若是父皇不放心,自可让儿臣与大理寺一同查案,可无后顾之忧。” 晏和帝沉默良久,就在晏洲膝盖都受不住的时候,终于道了声,“准了。” 晏洲扶着膝盖缓缓起身,行礼后告退。 晏鸿羽看着少年有些跛着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发酸,凌越蓦然现身,“景王殿下还在追查兰贵妃中毒身死之事,显然也是并未信什么前朝余孽的鬼话。” 晏鸿羽有些疲累的微微倚在软枕之上,轻笑,“自然,若是真这般好查,朕怎会这么多年都查不到。朕这个儿子也不是好糊弄的,只是他宁愿千难万险的自己查,也不肯开口将查到的一切告诉朕,让朕帮他,这小子是一直都不曾信过朕啊。” 凌越仍旧面无表情,“你这般对他,他不信你不是很正常吗?” 晏鸿羽又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凌越对自己所作所为也不认可。 但那又如何,他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凌越继续面无表情道,“如今虽然没查出来兰贵妃身死具体是西戎的何人所为,但据殿下调查出的结果,已经确认与西戎有关。你还要这般放任大晏逐渐衰亡吗?别到时候,凶手查到了,却没有能力报仇,这样恐怕更难受吧。” 第129章 忠心耿耿 晏鸿羽哼笑一声,随后便是猛烈的咳嗽,“区区西戎而已,即便如今大晏苟延残喘,他也不是大晏的对手,朕担心的是他与匈奴联手啊,不过匈奴一盘散沙,很难做到...咳咳咳。” 凌越面色隐隐染上怒色,“所以大晏百姓的生死不重要是吗?大晏百年的基业不重要是吗?” 晏鸿羽阖眼,良久后,轻轻吐出几个字,声调冷漠至极,“嗯,不重要。” 凌越盯着他看了良久,终于怒甩衣袖,转身离开。 晏洲踏出殿外后,始终关注着殿内情况的陆公公顿时上前将人扶住,速度之快让高公公诧异的看了过来。 随后笑道,“殿下这内侍,真是忠心耿耿,而且似乎还有武功在身?” 晏洲扶住先生的手指微捻,同样笑道,“高公公玩笑了,公公不也对父皇忠心耿耿吗?至于这功夫,一些微末粗浅的招式罢了,服侍本王还是得有把子力气才行。” “是是,殿下说的是。”高公公乐呵呵笑着。 晏洲点点头,扶着先生的手离开。 走出一段后,陆行止突然道:“阿洲,这位高公公好似有些奇怪。” 正借着搀扶的动作暗搓搓捏着先生小臂肌肉的晏洲一顿,“高公公?哪里奇怪了?” 陆行止又思索了半晌,仍旧叹了口气,无奈道,“说不好,只是觉得他气息似乎有些奇怪,可能是我草木皆兵了。” 晏洲点点头,“高公公已经跟了我父皇三十多年了,若是有什么问题父皇应当第一时间发现才对。” 陆行止摇摇头,那可不一定啊,灯下黑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皇宫之外停着景王府的马车,乌丝檀木所制,内里铺着厚厚的垫子,坐在里面的人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其中暖炉香薰,矮桌软枕,吃食茶点一应俱全。 但这马车以晏洲亲王的身份来讲却不算奢华,京城之中比晏洲的马车更加奢华的大有人在,只是外形形制上不敢逾矩罢了,内里不知砸进去多少奇珍异宝。 陆行止二人进了马车,吉心自觉又很积极的和驾车的马夫一同坐在马车之外。 拢了拢衣衫,风冷是冷了一些,但是安心啊。 马车之内,晏洲的鞋袜已经被褪了下来,嫩白脚趾微蜷,乖乖的任由先生将自己的裤脚卷起。 果然,白皙的膝盖红红的一大片,隐隐泛着青紫。 毕竟阿洲进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便差不多跪了一个时辰。 见先生的眸中满是心疼,晏洲偷偷笑笑,故意眸中溢着晶莹,委屈巴巴将自己嫩白的腿往先生跟前凑了凑,“先生给阿洲吹吹就不疼了。” 陆行止无奈看他,仍旧很不能理解,他之前就和阿洲解释过,这种方式并不能缓解疼痛... 晏洲看着先生的表情,也想到了那次他要先生帮他吹吹,结果先生告诉他这种方式不仅无效还可能增加感染几率,然后便用金针扎他的囧事。 顿时讪讪的想要收回还被先生捏在手中的腿,毕竟他可不想再被先生扎几针。 然而,他刚有动作,便感觉先生的手微微用力,止住了他离开的动作。 他一惊,却见先生已经俯身,温热的气体落在他的膝盖,半晌,先生长捷微动,抬眼看他。 “会好一些吗?” “嗯。”晏洲凭借本能点头。 “那便好。”说罢,又继续垂下头为他吹着,马车上的烛火微微晃动,先生认真的眉眼一寸寸晃进他的心底。 晏洲眼睛微眨,试图将心中的酸涩与眸中的泪意逼回去,却仍旧无果,眼睛蓦然被泪水噙满,变得模糊。 模糊间,他见先生抬头,顿时冲上去抱住了先生,借着相拥的姿势不让先生看到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怎么了?”陆行止有点搞不清楚情况,怎么就突然过来抱他了? “先生...先生之前不是说这样吹没用吗?那为何...为何还要这么做?”努力掩饰了,但鼻音还是有些浓重。 陆行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小哭包怎么又哭了。 只能将他拢在怀中哄道:“因为以前我是阿洲的先生,教书育人,所以要讲道理,但现在...我是阿洲的爱人,所以...要听话。” “噗!”阿洲不哭了,窝在先生怀中笑个不停。 “那先生以后听阿洲的话吗?” 陆行止叹气,无奈的“嗯”了一声,惹得阿洲笑的更开心。 车厢内的欢声笑语这般美好,让坐在外面吹冷风的吉心都笑着频频侧目。 但陆行止揽着怀中之人,目光却透过马车时而跃起的车帘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即便所求所想如今已经尽数揽在自己怀中,但他觉得不真实。 那古铜镜上被利刃所伤的痕迹,也总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有那明明应当产自大晏的古铜镜,为何会跨越时空出现在自己手中,也仍旧没有答案。 他现在能做的,唯有珍惜现在的时光,尽全力护阿洲周全。 第二日,命景王主审原京城守备幻峰以权谋私、圈占土地一案,及大皇子谋逆一案的诏书几乎同时到了大理寺与景王府,又通过邸报传遍京城各府衙,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听此消息,饶是晏骆城府极深,也仍旧气的摔了手中的茶盏。 “这两个案子本应由大理寺主审,晏洲他牵涉其中,凭什么能参与?父皇他!无论嘴上如何说晏洲不会是太子,却仍旧处处偏袒于他,那我算什么!” 青云蹲下捡着地上茶盏的碎片,不知在想什么,一时不察划伤了手指。 晏骆很快上前,握上他的手,“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便好。” “殿下,青云本就是下人。” 晏骆顿时更加生气,起身冷冷道,“随你。” 青云站起身,沉默半晌:“殿下不喜欢,青云不做了就是。” “只是当今圣上心思实在难测,所说之言殿下还是不要轻信为好。” 晏骆目光微沉,他何尝不知此事?但做儿子的,总是希望能得到父亲的认同,他也不例外。 只是如今,若父皇还是这般老糊涂,那就别怪他不顾念父子之情了。 第130章 兵权换晏方 【今日起恢复正常更新,祝今年高考的宝子们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其余宝子们端午安康。】 “青云,把尾巴打扫干净,别让晏洲查出什么破绽。” 青云点头,“景王殿下他从不踏足朝堂,自然不知这官场中有的是门道,起码这大理寺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地方。” “殿下,此事之后,晏方和镇国将军府将再不能成为您夺嫡之位上的掣肘。” 晏骆看了看他,唇角勾起笑意,这人尽全力为他筹谋,等他登上帝位,自不会负他。。 青云从晏骆身边离开,小心避过来往伺候的侍女,进入一处闲置的屋子,黑衣人蓦然出现,恭敬行礼。 “主上。” “柳家军那边如何?” “已按照主上吩咐,将京城之中大殿下的状况,描述的更加惨烈了几分,传给了柳老将军,柳老将军方寸大乱,已经传信正送往京都。” “信中写的什么?”青云坐下,把玩着手腕的串珠。 黑衣人恭敬回答,“写了愿归还兵符,换晏方一命。” 青云把玩串珠的手一顿,嗤笑一声,“真搞不明白大晏人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情,这种情况起兵造反不是更上策吗?可惜了,我还以为当下就能看到大晏内乱呢。” 黑衣人沉默不敢答话。 果然,坐着的人又悠悠开口,“但能让镇国将军自愿放弃兵符更让我开心,北境失去了镇国将军,与打开大门让人随意入侵有何分别?” “帮我转告达达可汗,我们的交易我已然开了头,剩下的就看可汗的诚意了。” “是!” 黑衣人离开,青云嘴角扯出笑意,“斗吧斗吧,本王便要亲眼看着你大晏如何高楼崩塌。” 大晏惨败,国破家亡之美景已经在他眼中想象了无数遍,眼见距离美梦成真越来越近,如何能让他不兴奋? 可突然,脑海中凭空浮现一张清俊的脸庞,让他笑意微顿,那张脸对着旁人时永远笑颜淡淡,妥帖又疏离,唯有对他,眸中是真实的笑意。 良久后,他的薄唇微启,却缱绻的自其中吐出两个字,“晏...骆...” 他与大晏是国仇家恨,他潜伏十几载,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绝不能因为任何人停下脚步,绝不能...... 而这边晏洲,在王府内接了诏书后,便将其随意丢给了吉心。 吓得吉心慌忙接住,这可是诏书啊,若是掉了磕了,被那群御史知道,只怕要狠狠参他们殿下一本,治殿下藐视君威之罪了。 再抬头看殿下,正拉着陆先生的手向门外走去。 吉心顿时垮着脸,赶紧将怀中诏书小心递给身旁的小内侍,提步跟上,欲言又止。 “殿下...” 殿下,殿下,牵不得,牵不得啊! 晏洲转头,瞪上他,吉心顿时闭了嘴,可心中已然泪流满面。 他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希望那位陆先生能“懂事”一点... “啊!”吉心看到眼前的一幕,不自觉惊吓出声,又忙捂上嘴。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看他,他忙苦着脸跪下请罪。 “殿下...” “把嘴闭上!” “是......” 吉心有点委屈,这不怪他啊,方才本应该“懂事”的陆先生竟然揽住他家殿下的腰上了马车。 吉心宁愿自己刚刚瞎了。 瞎点好,瞎点好啊! 而马车之中,晏洲见无人看见更是得寸进尺,抱着自家先生不放手,还时不时在胸口蹭蹭。 陆行止拍拍怀中蹭的毛绒绒的脑袋,无奈道:“满意了吗?干嘛非要吓唬吉心?” 晏洲撇撇嘴,“我是让他提前适应适应,他胆子小,和我可没关系。” 陆行止叹了口气,“在你府里也就罢了,在外面不准动作亲密,不准叫我先生,只说我是你新结识的朋友,知道吗?” “哦~”极不情愿,但很快眼珠一转,“那先生晚上陪我睡!” 陆行止:“......” “好不好?好不好嘛~”晏洲扯着他的胳膊撒娇,将他晃得头都晕了。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玩,绕着京城走了一大圈。 但一早上过去,一直到马车再次停下,晏洲都没有等到先生松口,顿时有些生气的就要拉着他的手下车。 吓得陆行止忙开口,“陪你睡,陪你睡。” 马车外,“噗通”一声。 晏洲开心的出了马车,鄙夷的看了一眼吓得摔倒在地上的吉心,随后施施然下了马车。 陆行止跟随其后,“没事吧?” 说着便伸手想要扶起吉心,但吉心晃了晃,终究没敢让殿下的陆先生扶他,一骨碌就自己爬了起来,躬着身子道:“陆...陆大人,小人没事,多谢陆大人关心。” 陆行止见他确实无事,便点了点头,看向头顶闪闪发光的大牌匾。 “望江楼?” “对呀,带先生用个午膳。” 说罢,金尊玉贵,打扮的像个花蝴蝶一般的晏公子便先一步踏进了望江楼。 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吉心突然觉得,殿下和这人还挺契合般配。 而且,这位陆先生虽然身份不明,但人...哦不,也可能是鬼,还是很好的,又对殿下处处关心维护,他决定了! 以后就拿这位陆先生!当王妃伺候! 望江楼没有散桌,只有包厢,但各家小厮在晏洲踏进楼内的下一刻,便将消息给了包厢内的主人。 其中一个包厢之中,一位身穿锦衣的中年男人听了小厮的汇报,挥挥手让人退下,才转头看向坐于主位的青年人。 “殿下,这位景王殿下倒是让人越发琢磨不透了,若是他不想为大殿下鸣冤,三缄其口,明哲保身便好,可他偏偏又毛遂自荐揽下这差事,但若是他想为大殿下鸣冤,现下却又态度散漫,毫无动作,实在让人费解。” 主位上的青年人,正是晏骆。 “本王这位三弟啊,做事向来没甚么章法,连本王也猜不透他,但他与大哥本来就势同水火,如今这般,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殿下是说...景王殿下故意揽下这差事,置之不理,而别人也无法插手调查,彻底断了大殿下的生路?” 晏骆垂眸,“不好说,王大人说的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障眼法,所以大理寺之中还是要清除干净,别让他查出什么东西。” “是。”大理寺卿王诚拱手应是。 晏骆笑笑,轻抿茶水,悠然茶香顺着鼻腔沁入大脑。 他轻转着茶杯,看向王诚,“王大人,你说这望江楼背后的主人究竟是何人?这茶叶不过是普通的茯茶罢了,可偏偏味道与茯茶大不相同,香味之浓厚,竟然不比父皇进贡的茶叶差。” 第131章 留着慢慢吃 王诚算是茶叶的骨灰级爱好者,品过的好茶无数,但确实只有这望江楼的让人饮之不忘。 “殿下,对望江楼好奇的人很多,但这么些年了,却无人查到他背后的主人,连这人为何在望江楼刚开业时便给下官送了这黑玉卡片,下官至今都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另一个包厢之中,各种菜色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晏洲眼巴巴的看着坐于身侧之人,“怎么样?都是按照先生给我的菜谱做的,味道对吗?” 陆行止放下手中的筷子,无奈道,“阿洲,我只会背菜谱,至于味道...” 他有些为难,“我平常时间不够,吃饭大多囫囵吞枣,只要不是太难吃便好,其余更精细的,我真品尝不出来。” 人参鲍鱼,和馒头稀饭,于他而言差别不大,能果腹便好,他唯一一次想吃某样东西,便是阿洲做的红烧排骨了。 晏洲闻言有些心疼,先生竟然这般不会照顾自己。 “咚咚咚!” “进来。”晏洲道,他约的人来了。 推门而入之人身披素色披风,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待将门关上后,来人才将帽子褪下,躬身行礼,“殿下。”正是晏洲安排在晏方处的幕僚辛先生。 晏洲起身将人扶起,“不必多礼,辛先生请坐,一并用些午膳吧。” 辛先生也不客气,与陆行止相互拱手行礼后,便速度有些快的开始用膳,只以为这人也是晏洲的幕僚。 自一个月前,晏方的府邸被黑羽营抄没后,辛先生便从京城消失,直到昨日晏洲回京方才主动联系。 用过膳,辛先生用随身的帕子擦干净嘴角,才神色有些凝重道:“殿下,圈占土地之人确实是原京城守备幻峰不假,但我敢保证背后指使之人绝不是大殿下。” “那谋逆篡位呢?” 辛先生毫不犹豫,“也不是大殿下所为。” 晏洲笑道,“辛先生倒是对大哥改观不少。” 辛先生有些晒然,“上次殿下提醒过后,我便特意试探过大殿下,他虽然时常以权压人,乖戾纨绔,但圈地一案他确实毫不知情。” “至于这谋逆之事...大殿下对陛下孺慕之情甚重,甚至容不得御史说一句陛下之过,更别说谋逆了。而且,当时大殿下本来有机会与我一同逃脱,但是他拒绝了...” “为何?”晏洲不解。 “大殿下说若是君要臣死,当臣子的或许还有心思反抗,但若是君父要儿子死,当儿子的还有什么反抗的必要呢?” 晏洲也是没想到晏方竟然是这般心思,片刻后低低笑道,“我这大哥啊,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 辛先生继续道:“殿下,我斗胆猜测,此事应当是二殿下所为。” “今年大殿下在我诱导之下,频频安排御史参奏二殿下门下的五部尚书,大殿下出事前,五部尚书均已被羁押候审,二殿下定然对大殿下心生不满,所以才对大殿下出手...” 说到这里,辛先生蓦然起身跪下,“殿下,大殿下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却罪不至死。” 晏洲道:“你言重了,即便大哥真是谋逆之罪,大概率也死不了,毕竟是父皇的儿子,最严重的无非是贬为庶民,然后流放罢了。” 辛先生还想再说什么,便被晏洲打断,“行了,起来吧,给我说说当时的细节。” 一炷香的时间后,辛先生离开。 陆行止也终于嗑完了一碟子的瓜子儿,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引得正在思考问题的晏洲好笑的看过来。 “先生过于悠然自得了吧,难道当先生的不应该帮学生出出主意吗?” 陆行止瞥了他一眼,“学生心眼子太多,当先生的实在帮不上忙。” “噗哈哈哈哈,先生你真可爱。”说罢,便凑上去亲眼前之人的薄唇。 却又很快被人拉进怀中,反客为主,直到晏洲被亲的气喘吁吁才被放开,任凭他脸色微红的倚在这人怀抱中。 正垂眸把玩先生衣襟的晏洲口中突然被塞进什么东西,细嚼之下泛起香味,是瓜子仁。 他向桌子上看去,一小碟的瓜子仁正好端端的放在那里。 他一愣,随后自先生怀中跳起,又拿出一个锦囊将瓜子仁小心翼翼的倒了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陆行止眉头微皱,不过是两三口的量,很快便能吃完,怎么还要装起来呢? 晏洲很认真将锦囊扎好,一脸认真,“我要留着慢慢吃。” 陆行止又好笑又心疼,“只是随手剥的罢了,你若是喜欢吃我天天给你剥。” 等两人在包厢中腻歪了半晌终于出来时,刚好在走廊处遇到了熟人。 “二哥?”晏洲看到来人,笑着打招呼。 “三弟此刻不是应该在大理寺查案吗?”晏骆同样笑着装糊涂,眼神却落在晏洲身旁的陆行止身上。 不光是因为这人外貌风度夺人眼球,更因为其身上带着的危险气息。 而跟在晏骆身后的青云更是对陆行止满是好奇,无双奉命以身为饵刺杀晏洲,为保万全,自己甚至派出了天罗榜第三的鬼童子前去助阵,而现如今无双与鬼童子都了无音讯,晏洲反而好端端的回到了京城。 这说明无双的计划不光失败的彻底,而且晏洲身边绝对有一个比鬼童子还要厉害的高手。 会是这个人吗? 晏洲察觉到两人的视线,不着痕迹挪了挪脚步,挡在先生身前,“二哥说笑了,案子再要紧,饭也要吃的,更何况,弟弟我从小饥一顿饱一顿的,这胃到现在都还没养过来,这一顿不吃,都难受的紧啊。” 第132章 与青云交手 晏骆叹了口气,“此事怪二哥,当年大哥他...唉,那般做法确实过分,二哥虽然力弱,但当时也该帮衬三弟一二的。” 晏骆没想到,这次晏洲并未顺着他的话数落晏方的不是,反而似笑非笑。 “当然,只要那些人不是二哥指使的,三弟自然就怪不到二哥头上。二哥你说,是不是啊?” 晏洲意有所指,一双眼看着他,仿佛什么都看透了一般,让晏骆心中一跳,但还不待说什么,晏洲与陆行止便已然越过他向楼下走去。 晏骆看着自己这个弟弟的背影,突然感觉脊背有些发凉。 晏洲不会无缘无故同自己说这些话,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可他知道了多少,自己却一无所知。 更重要的是晏洲方才所言,几乎算是公然与他撕破脸,不再是之前佯装乖巧的模样。 他这是...他觉得已经有足够的实力与自己相对了? 这底气,来自于朝堂?还是来自他身边的那个人? 亦或是都有? 不待他思考出结果,一抹寒光突然从自己身后射出,转瞬间便到了楼下,直奔晏洲后胸而去。 晏洲仿佛毫无所觉一般,步履不变的继续往前走。 然而就在那抹寒光就要刺入目标身体时,晏洲身旁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那抹寒光顿时止住势头,在手掌之中旋转。 青云目光一凛,还来不及反应,便见那手掌轻握,下一瞬素手微抬,寒光飞出,一分不差的顺着他方才投掷的方向奔来。 眼见寒光在他眼中越变越大,而他竟然像是被钉死一般,无从逃离,只在最后一瞬,勉强闪身避开。 但寒光仍旧划过他的颧骨,最终钉在身后的木门之上。 “青云!” 晏骆没想到青云会突然出手,更没想到晏洲身边的之人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他之前察觉到的危险不是错觉。 见青云受伤,晏骆第一次面上没有挂上笑脸,愤恨的看向楼下已经云淡风轻收回手掌的陆行止。 晏洲此刻也已然回身,抬头看他,“二哥这是何意?难道是要杀我吗?” 晏骆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是属下一时手滑,请殿下与景王殿下降罪。” 青云倒是躬身行礼,向楼下二人请罪。 晏洲盯着青云,半晌后才道:“二哥还是看好自己的手下,否则下一次就不止是擦破点皮这般简单了。” 待楼下二人离开,晏骆看向青云,“方才为何出手?” 青云垂眸,“殿下,上个月我派了高手前去刺杀景王殿下,本想给殿下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我派出去的人踪迹全无。如今看来,正是此人手笔。” 晏骆深深的看着眼前之人,颧骨上的伤口渗出滴滴血珠,顺着脸颊淌下,给这人平添了一抹妖异之色。 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 “青云,近来你瞒着我的事情有些多。” 青云闻言,抬眸看向身前之人,“属下都是为了殿下的大业,殿下是觉得青云做得多了吗?” 晏骆避开他的眼神,害怕自己步步沉沦,但许久后,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想做什么就做吧,只要你是我的便好。” -------- “先生在想什么?” 晏洲半倚在马车内的软枕上,好奇的看着先生若有所思的神色。 “阿洲,你不觉得晏骆与那青云之间,有些不对吗?” “哪里不对,奴才护主,很正常啊。” “我说的是晏骆看青云的眼神,太过关心,太过在意,就像是...阿洲看我的眼神。” 晏洲:“?” 大理寺监牢内。 此次大皇子府邸被抄没,整个府邸自上而下两三百人全部被抓来候审,一时间大理寺牢房被挤得满满当当。 即便如此仍然不够,因此在大皇子府邸负责洒扫粗使的粗使侍女及内侍们都是十好几人一个牢房,只留了狱卒们负责看管。 唯有像是贴身侍女,贴身护卫之类的,才勉强各自分了一个牢房,防止串供。 “放饭了放饭了!” 狱卒们用木勺敲着盛饭的木桶,像是喂猪喂鸡一般,一木勺下去,粗糠混合着一些烂菜叶子被送了,真是名副其实的猪食。 但被关押之人连续一个月天天都吃不饱饭,即便入狱的前几日能扛着不吃,到如今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纷纷捧着碗等待放饭。 等到里面关押贴身侍女,贴身护卫的牢房时,除了方才的猪食之外,那放饭的狱卒还另外各放了个馒头。 “这是?”曾是大殿下贴身护卫的李布询问,毕竟之前他们可没有这样的馒头可以吃。 那狱卒漫不经心的向下一个牢房走去,“吃罢,上面特意交代关照的,你们八个护卫,还有四个侍女都有。” 李布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塞进口中时,牢房门口突然一阵骚动。 一群人手持武器闯了进来,那狱卒见来人连忙跪下,“大人,小人朱老三参见大人。” 为首之人看着他,目光如炬,“老朱头,你这是在干什么?” “回...回寒大人,小人在给犯人们放饭。” 寒明玉目光扫过众人手中的食物,反问道:“今日的牢饭有馒头吗?” 朱老三哆嗦着回答不出来,寒明玉迈步来到一个犯人面前,将分给他的馒头拿了过来,掰开闻了闻。 又走到下一个,重复方才的动作。 第三个便到了李布面前,同样取过了他手中的馒头,掰开闻了闻,随后抬头看向李布。 但很快又眼底含着利刃看向朱老三,此刻的朱老三已经颤抖着,脸色发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来人,将朱老三抓起来,馒头收好,等景王殿下前来处置。” “还有这个人。”寒明玉指了指李布,“将他单独关押,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是。” 此时,晏洲与陆行止坐着马车终于慢慢悠悠来到了大理寺。 下人通报后,大理寺卿王诚便连忙携大理寺众官员前来迎接。 “参见景王殿下。” “起吧。” 一行人来至大理寺正堂,晏洲也不与他兜转,直奔主题,“王大人,父皇命本王主审此案,大理寺从旁协助,接下来便有劳王大人了。” 第133章 超简单 “本王需要大理寺一半人手,协助本王对涉案之人一一审问。” “这...”王诚状似为难,“涉案之人已然审理过一遍了,殿下可以看这些人的供词,没有必要再重新审一遍。” 晏洲抿着茶水,笑道:“怎么,王大人不愿意配合?” “自然不是,只是大理寺除了此案之外,尚还有许多案件要处理,一时恐怕调派不出这般多的人手。” “那王大人能调多少人呢?” “四...六人。” 晏洲轻笑,“看来王大人是故意在为难本王了?” 王诚诚惶诚恐,躬身请罪,“景王殿下,这个微臣可不敢...” “王大人!”一道声音自正堂之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清瘦之人踏步而入,朗声道:“我们大理寺好像也没那么多案子要办吧。” 他不理会王诚投来的震惊眼神,恭敬向晏洲行礼,“微臣大理寺少卿寒明玉,参见景王殿下,微臣与大理寺四十八位同僚愿协助殿下审理此案。” “寒明玉你.....” 此人名为寒明玉,自四年前入大理寺后,因破案手段了得,屡破奇案,被一路被提拔至大理寺少卿一职,在大理寺中仅在自己之下。 此人素来刚直不阿,办起案子来谁的面子也不给,没想到,他竟然是景王的人! 寒明玉看向王诚,拱手一礼,“大人,此次乃是陛下所下诏书命殿下主审此案,大人难道要抗旨不成?” “殿下,微...微臣并无此意。” 晏洲整整衣袖,悠然起身,留下凉凉一句,“本王会将此事如实报告父皇,希望到时候大人也能如此轻描淡写而过。” 一行人离开,竟然带走了大理寺一半人,王诚心中发凉。 幸好他提前下手,如今那人应当已经服下毒药身亡。 李布如今已然被单独关到了刑讯室,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死他不怕,只是不知道那群人能否放过他的妻女。 “参见殿下。” 一群人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身披白色大氅的尊贵公子而来。 “还认得本王吗?”矜贵公子开口。 李布当然认得,他常年跟随在大殿下身边,与景王殿下虽然交集不多,但也总是认得的。 “给景王殿下请安。” 有人搬了软椅过来,请晏洲落座,晏洲摆摆手让人将东西撤下,施施然来到他的身边。 “本王着实没想到背叛晏方的人竟然是你,我还记得早些年你的女儿生病,晏方还单独给了你不少银两,让你给女儿治病。” 李布垂着眸子,脸色不变,但眼底却满是痛苦。 “殿下,您不要说了,属下有不得不做的苦衷。” 晏洲道:“苦衷?你是说这个吗?”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了李布眼前,是一个洗的有些旧的布老虎。 李布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这是他女儿自小最喜爱的东西,从不肯离身,可女儿不是被那人控制了吗?这布老虎为何会在景王殿下手中。 “殿下!” 他目含希冀,不知事情是否如他所想一般。 晏洲将布老虎递给他,“你的妻女如今已经安然无恙,但你构陷皇子乃是重罪,虽是受人威胁,但若是再不坦白,连本王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李布轻抚着手中的布老虎,抬头看向晏洲,“属下愿意告知,只求殿下保护属下妻女无恙。” 晏洲安抚一笑,“当然。” 从大理寺监牢中出来后,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跟在身后的寒明玉看看天色,快走一步跟上,“殿下,我们现在脚程快一些,还来得及前去宗人府见大殿下一面。” 晏方作为皇族,即便涉案也是关押在宗人府,而并不在他们大理寺。 而晏洲却看着天色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不急,就他那脑子,见了也白见,让他等等吧。” 随后便与侍卫等人离开。 徒留寒明玉愣在原地,片刻后,他摇头一笑。 身后的下属见状询问,“大人为何而笑?” 寒明玉看着不远处被人簇拥的身影,道:“我笑自己竟然阴差阳错选了个好主上,更笑我大晏,有了希望。” 他原本只是刑部从五品员外郎,因为家中传承略懂得些侦办案件之法,所以在刑部屡破奇案。 只是好景不长,原刑部尚书不知因何缘故被革职查办,新的刑部尚书任职后,便肆意任人唯亲,收受贿赂,甚至已经定罪的死刑犯都能用钱交易。 他因此屡次表达不满,被刑部尚书刁难,一路被贬为从九品司狱。 在他对大晏官场失望至极,打算卸下职务回家种田时,景王殿下的门人却突然找到了他。 他原本以为又是党政招揽,却没想到那人竟然说。 “殿下让我告诉大人,他与大人并非交易,也不涉党政,他帮大人,只是因为大人是于大晏有用之人。殿下还说,他不会要求大人为他做任何事,而只要大人做您认为对的事。” 他不信,但当时他已经无路可走,可如今四五年的时间过去了,景王殿下竟然真的从未让他做过任何事。 唯有昨晚,殿下亲笔写信于他,言明此事个中利害,他才在今日出手帮了殿下,与殿下有了第一次交集。 而殿下今日看起来随意而为,恐怕早就开始布局。 马车之中,陆行止看着窝成一团,抱着茶水小口慢酌,还时不时自锦囊中掏出几粒瓜子仁塞进嘴里咀嚼,看起来傻乎乎的小朋友。 捏了捏他的脸颊上的嫩肉,“阿洲,你怎么知道这李布有问题,还提前安排了人去救他的妻女?” 晏洲有些无辜,“先生,我不知道呀?阿洲又不是神棍,做不到能掐会算。” “那你...” “很简单呀,玉玺龙袍这般要命的东西若不是晏方自己放的,那必然就是他亲近之人所放,而晏方虽然蠢,但是柳老将军却不笨,他在离京前特意将晏方府邸中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筛了一遍,基本上排除了暗探在其府内可能。那便只能是威胁或利诱的了。”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总会有痕迹可查,晏方亲近之人又不多,我就一一派人去查了,而今早见过辛先生后,我又问了他玉玺龙袍是从何处被搜出来的,他说在密室之中,便更加缩小了范围。我不过休息一会儿的功夫,果然就找到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找不到,也为了能抓住幕后之人的把柄,我便没有一大早前来大理寺,给了背后之人留了下手的机会,果然...这不就逮到了吗?” “真的,超简单。” 第134章 故意气人 晏洲懒懒的说完了全部,陆行止感叹,果然天赋才是无敌的,有人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晚上,晏洲沐浴完毕后,吉心拿了干燥的帕子过来,想要如往日一般为殿下绞干头发,却被殿下制止。 “殿下,头发若不绞干就睡觉,明日会头疼的。” “我晓得,先生呢?” “呃...陆先生用过晚膳之后便自己回了卧房,应当是睡了吧。” “睡了?” 吉心不太确认,而且自家殿下似是有些生气的样子,“应该...吧。” “怎么能睡了呢,明明答应我的。” 晏洲喃喃低语,随后突然转身打开房门,寒风夹带着雪花呼啸而来,让身上还带着水汽的晏洲顿时冷的打了个哆嗦。 但还是耷拉着锦缎软底鞋子就这么走了出去,颇有些“冻死拉倒”的蠢劲儿。 吉心一愣,等回过神才忙取了狐裘大氅追了出去。 “殿下,当心着凉呀,殿下!” 而前方轻衣薄衫之人已然踏进漫天风雪之中。 因为晏洲特意安排,所以陆行止的房间与晏洲就在一个院落中,晏洲住的正殿,陆行止住的偏殿。 虽是偏殿,但面积却只比正殿小一些,而其中一应器具更是比主屋之内的还要珍贵精巧。 下人们得此安排时早有议论,只是景王府内管理严苛,才没传的议论纷纷。 不过几十步的功夫,在吉心刚追上自家殿下时,却见殿下已然停在了那位陆先生门口,隔着窗户看着屋内兀自出神。 “殿下...”吉心终于追了过来,想要将狐裘大氅为晏洲披上。 而晏洲却又突然转身,重新踏进风雪之中。 吉心披大氅的动作落了空,哎呦一声,叫了句天老爷,又抱着怀中的大氅,踱着小碎步追上。 “殿下,您不找陆大人了吗?唔~” 话音未落,晏洲步伐已经再次停下,吉心反应不及,撞了上去。 “殿...殿下恕罪。” 晏洲转头看向先生的屋子,悠悠开口,“找啊,凭什么不找,我可是先生亲口承认过的。” 什...什么亲口承认? 吉心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便见殿下又快步向陆先生房间走去。 吉心:“?” 搁这溜我呢? 陆行止与阿洲用过晚膳后便回到房间修炼,这次来到大晏后,他便发现自己的修炼速度比之前又更快了几分。 如果说之前吸纳灵气的速度如同小溪,那如今便是江河。 灵气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便进入忘我状态,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断断续续传来声响,将他从修炼状态唤醒。 是阿洲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窗外,天色竟然已经这般晚了。 阿洲是过来找自己吗,那为何不进来? 他轻挥衣袖,灵力澎湃而出,房门应声而开。 “阿洲你...” 借着白雪的映衬,他看到门口的少年仅穿着轻薄的白色里衣,头发披散着,因为没有擦干,水汽已经结成了白色的冰霜,凌乱的支棱着,一张小脸不知是冻得还是气的,有些微红,眸中含着怒意正气鼓鼓的他。 而在其身后的吉心忙不迭的给他披上狐裘,却又被他一下抖掉,狐裘落地,吉心着急的团团转。 陆行止很快反应过来,忙起身,快走两步上前来到门口,拿过吉心重新捡起的狐裘给少年披上。 “怎么了这是?” 陆行止问道,但少年却什么都不说,只瞪着桃花眼看他,眸中满是控诉,但搭配着现在这般凄惨的样子,却只让人读出了可怜。 见阿洲不说话,他只能看向吉心,“你们殿下这是怎么了?” “陆大人...这,奴才也不知啊,殿下沐浴之后也不让奴才绞头发,只问先生在干嘛,奴才说您可能睡了,殿下便这般了。” 陆行止听罢,再看阿洲现在如同河豚一般气鼓鼓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无奈一笑,将人揽在自己怀中。 “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阿洲今晚便在我这里睡了。” “这...是,奴才告退,大人若是需要热水,吩咐外面值夜的内侍便好。”说罢,便躬身退下。 陆行止抬手关上房门,将人一把抱起放在床榻之上,拿掉狐裘大氅,为他披上自己的锦被,接着又蹲下身子,为他脱下已经被冰雪浸湿的锦缎软鞋。 晏洲乖巧的任由先生动作,嫩白的脚掌被握进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掌之中,让他冻得有些麻木的脚掌恢复了些许知觉,有些不自在的蜷了蜷泛着粉色的脚趾。 屋内波动的灵力未散,而且先生头发未乱,穿戴整齐,显然还未睡,所以他方才...又做蠢事了? 黑暗中,他不太能看清先生的神色,只有些尴尬的笑笑,“先生...方才在修习灵力?” 陆行止瞥了他一眼,“嗯。” 等到手中原本冷得如同冰块一般的脚重新变得温暖,陆行止才起身,将屋内的蜡烛点燃,又洗了手拿了块干净的帕子过来。 “寒气入体,非上即下,你这湿着发,还冰着足,是特意过来气我的吗?” 晏洲有些心虚,自觉的凑了过来让先生为他绞头发。 “嘿嘿哪有,没有的事儿,阿洲这不是以为先生说话不算话嘛。” “所以...先生是打算忙完就来陪阿洲睡觉吗?” 陆行止手一顿,但就这片刻的停顿还是被晏洲察觉,他顿时有些气恼的背过身子躺倒在床上。 “先生就是要说话不算数!阿洲不理你了。”话虽如此说着,却死死的揪着被子不肯撒手。 陆行止哭笑不得,但还是将他的头发用灵力烘干,等他正要说什么时,却听到阿洲均匀的呼吸声。 “阿洲?” 陆行止轻声叫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阿洲方才从北境往返,如今刚到京城又忙着查案,想来是累坏了。 陆行止盯着阿洲的睡颜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颊。 “先生...”晏洲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开口。 “嗯?”他轻声应着。 第135章 晏方长脑子了吗 “阿洲喜欢先生。” 陆行止轻笑,“先生知道,先生也喜欢阿洲。” 他又吻了吻,在快要将他弄醒时才终于起身。 这般可爱的阿洲,他怎么会不想要和他一起同床共枕呢,只是... 他思索一瞬后,轻手轻脚的从床头暗格中取出三个样式各异的瓷瓶,一一打开闻了闻,暗自排腹,“这便是京城最好的青楼所用药膏吗?这做的也太粗糙了吧,而且...” 陆行止又闻了闻,顿时眉头微皱,这成分也不太对,怕是对身体有害,他可不舍得用在阿洲身上。 重新将几个小瓷瓶放好,陆行止将屋内蜡烛吹灭,只在书桌旁留下一根照明。 一整晚,陆行止写写画画,方子写下、推倒又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研究什么人命关天的药方。 直到天色微亮,陆行止才终于长长呼了口气,看着手中最终定稿的方子满意的点点头。 这方子本身没什么技术含量,只是他之前从未做过类似的软膏,又精益求精想要更好的,所以花费了一些时间。 屈指摁了摁有些酸涩的眉心,陆行止看了眼天色,不敢耽搁,将最终定稿的方子藏好,又将满书桌的废纸归拢在一起,一张张扔进火笼中毁尸灭迹。 “先生...” 陆行止听到背后床榻上传来的声音,手一抖,最后一张纸落在火笼之中,火舌瞬间将纸张吞没,眨眼间化为灰烬,顿时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床榻上刚刚转醒的阿洲。 “先生...晚上没睡吗?” 晏洲皱眉询问,身旁的床榻是冷的,先生身上的衣裳也是昨日的。 “所以,先生宁愿整晚都不睡觉,也不愿意与阿洲同榻而眠吗?” 陆行止忙否定,“不是的。” “不是?那先生昨晚干什么了,为何不睡?” 陆行止欲言又止,他总不能和阿洲说,他昨晚一整晚都在研制那种药膏吧。 晏洲哼笑一声,先生的欲言又止在他眼中便是承认了他方才所说。 “吉心,滚进来!” 门外候着的吉心听到殿下叫他,顿时推门而入,却立马察觉到屋内两人对峙的气氛,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殿下...” “为本王更衣。” “是。”吉心让人捧了今日的衣服送进来,却偷偷打量着一旁陆先生的神色。 陆行止无奈道:“吉心,带下人们先下去。” “是。” “唉?”见吉心跑的比猴都快,晏洲顿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吉心你回来。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吉心眼睛微眨,还是手脚麻利的将房门关上。 夫妻之间嘛,哪里有不拌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他得为自家殿下创造机会。 以殿下在意陆先生的模样,看着吧,估计一顿饭的功夫就给哄好了,吉心靠着廊下的柱子暗自猜测。 果不其然,甚至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房门便被打开,自家殿下嘴唇殷红,眸中含着水光,晕晕乎乎的就被陆先生牵着走了出来。 若不是被牵着,恐怕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吉心暗自摇头,啧啧,没眼看,被吃的死死的。 见两人走远,吉心才咳了咳,吩咐道:“给本公公把嘴闭严实一些,若是从你们口中透露出分毫不该透露的东西,别怪本公公不客气。” “是,吉心公公。”侍女们齐声应道。 宗人府地牢内,晏方口中叼着根稻草,躺在稻草铺着的石床上,悠哉的翘着二郎腿,一下接一下的晃,越晃越有规律。 “吱~” 寂静的地牢内,细小的声音也足够清晰,晏方顿时坐直身子,眼神泛光的准确盯到声音发出的角落。 一只有些瘦的灰色小耗子正直起身子与他隔空相望,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嘿,耗子兄弟你来了?” 晏方热情的打着招呼,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饼子冲它炫耀,“快来吃饭。” 那灰色小耗子速度极快的来到晏方身边,极其熟练的蹲下,等晏方投喂。 晏方嘿嘿一笑,一人一鼠,你一块我一块的分食着手中饼子。 “大哥好有兴致啊,我来这儿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响起,让晏方一顿,随后拍了拍手上饼子的碎屑,戳戳小灰耗子的屁股让它离开,却没想到小耗子身子一转,背对过去,但就是不走。 晏洲皱眉看着,这动作,这姿势...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不不不,他怎么能觉得自己像一只耗子呢? 晏方见他这许久不见的三弟盯着他的小耗子不放,顿时有些护犊子,“不行啊,这个不能送你。” 晏洲无语,“谁要这玩意儿了?” 晏方起身,有些怀疑的看向晏洲,“那你来这里干嘛?” 晏洲顿时气到了,他就说不能来见这个蠢货吧,“我当然是来保你狗命啊,难道你还喜欢在这里待着不成?” 晏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为何晏洲这般生气。 半晌,晏洲无奈叹气,他干嘛跟傻子置气? “你被关在宗人府也有半个月了,想明白是谁要害你了吗?” 晏方被问得一愣,“不...不是你吗?” 晏洲上前隔着牢房的栅栏空隙拽住眼前这个傻子衣领,“晏方!你长脑子了吗?” “长...长了啊,原本我是怀疑晏骆的,但你这不是来了吗?要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过来落井下石。” “你...!你!你!” 晏洲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总有种一拳打在狗屎上的恶心感,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被晏方气死。 晏方本来力气很大,是能挣脱晏洲拽住他衣领的手的,但他看着暴怒的晏洲,总有种自己做了错事的心虚感。 “不...不是你就不是你嘛,干嘛...干嘛那么凶。” 晏洲闭了闭眼睛,缓了半天才终于平复好心情,松开拽住眼前之人的手,将昨日自己调查出的结果一一道出。 晏方听得似懂非懂,但在晏洲看来时又假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副自己也在思考的样子。 第136章 请先生亲手杀了我 晏洲双手环抱胸前,不想再说话。 晏方心虚的咽了口唾沫,他此刻竟然有种面对李先生的错觉。 他飞快的运转为数不多的脑子想了半晌,终于试探着说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晏骆安排的?他折腾这么一大圈,就为了对付我?” 晏洲原本对晏方并不抱希望,但听到此话他突然心中一颤,晏方或许歪打正着说到了点子上。 他这两日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是啊,晏骆筹谋这些,真的只是为了对付晏方吗? 可若不是为晏方,还为谁呢? 这时,晏洲的随侍突然快步走了进来,躬身行礼,“殿下,宫内有消息传来。” 晏洲取过纸条。 【镇国将军柳长风上奏陛下,因其年迈,无力统领三军,自愿交出兵符,并辞去将军之位,恳请陛下允其解甲归田。】 “镇国将军?北境?匈奴?晏骆府中的西戎密探?” 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串联起来,让他突然茅塞顿开,随后便是苦笑。 西戎密探真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先是收买京城守备幻峰,借其柳家军的名义以权谋私,圈地杀人。 再以此告发晏方,进而引得父皇搜查晏方府邸,牵出晏方谋逆之罪,接着以其性命为要挟,逼迫镇国将军不得不交出兵符。 届时北境若没有合适的将军坐镇,匈奴入侵,只怕北境危矣! 而西戎,则可趁乱行事,渔翁得利。 当真好计谋,连他也不得不佩服! 而此时晏方听到晏洲突然提到镇国将军,顿时有些着急问道:“外爷怎么了?” 晏洲将纸条递给他,晏方看过顿时不淡定了,“这怎么可以,外爷疯了吗?若是交出兵权,外爷会没命的!” 晏洲嗤笑看他,“这点你倒是看得明白。” 晏方讪讪,“外爷之前和我说过。” “他说父皇对他早有不满,不为他功高震主,兵权强盛,只因为当年你母妃入后宫后独得专宠,外爷不忍心我母妃受此冷落,曾带头弹劾过兰贵妃娘娘。” 见晏洲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晏方顿时恹恹。 “之后你母妃身死,父皇怀疑是柳家所为,还派了不少人调查柳家之人,只是最后可能是查清楚了,所以不了了之,但即便如此,父皇却仍旧对柳家当初的弹劾心存芥蒂。” “对...对不住啊,当时我母妃腹中的孩子新丧,所以大家心中都存着气,也不是故意针对兰贵妃娘娘。” 晏洲没有说话,晏方见状沮丧的垂下头,粗犷的脸上难得染上了愁绪。 “若是外爷没了兵权...” 他不敢再想。 “晏洲,我这边的事情既然已经调查清楚,若是将此事禀告父皇,外爷是不是就不必放弃兵权了?” 晏方这话说的越来越没底气,显然他也知晓,陛下既然早有打算,如今又刚好有了契机,只怕陛下不光会同意收了兵权,还会为了让收兵权一事合理,而坐实晏方谋逆一事,起码不会把晏方从这件事中完全摘出去。 所以柳老将军此举,不光没有雪中送炭,反而雪上加霜。 此刻皇极殿内,晏鸿羽已然收到了晏洲与大理寺递来的折子,人证物证桩桩件件都指向晏骆。 而另一份奏折也同样摆在眼前。 “陛下,二殿下到了。”高公公迈着碎步而来,躬身道。 无人知晓二人在殿内交谈了什么,等晏洲自宗人府赶来时,刚好看到晏骆从皇极殿中出来。 他的鬓发有些散乱,脸颊上还有巴掌的印记。 他看见晏洲,目光冷冷略过,连招呼都未打,便在青云的搀扶下离开。 他方才辩解此事是门下之人擅自所为,父皇显然并未相信,却仍旧只下旨处死了他门下包括幻峰在内直接参与此事的所有人人,并罢免了王诚大理寺卿的职位。 而对于五部尚书贪污受贿一案,五部尚书被下令全部处死,家人流放。 却唯独对他轻拿轻放,仅以御下不严罚了半年俸禄。 随后又当着他的面,封晏方为理亲王,赐封地辽州,彻底断了晏方的夺嫡之路。 至于镇国将军柳长风,父皇则好言安抚,加赐恩爵,同意其回京城颐养天年。 折腾了一年,晏方打击了他在朝堂之中的势力,而他则彻底废掉了晏方背后的兵权。 这一局,他,连同晏方晏洲,都算不上赢。 高公公在大殿门口看见晏洲,忙迎上来,“景王殿下是来见陛下的吗?” “老奴劝殿下还是晚些过来为好,陛下刚刚发了好大的火,殿下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为好。” 晏洲看着高公公手中捧着的诏书,“高公公是要去宣旨吗?本王可以先看看吗?” “当然。” 晏洲看过,嘲讽一笑,他猜的果然没错,他到如今好似才彻底看懂了他这位父皇。 自私愚蠢,置天下臣民于不顾,只为了他至高无上的爱情。 “殿下...?”高公公见眼前的景王殿下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开口询问。 “殿下可还要去见陛下吗?老奴前去通报。” 晏洲摇摇头,“不了,多谢高公公。” 父皇旨意已下,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与其与父皇据理力争,还不如他私下做些安排。 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位二哥是被人当枪使了?还是这一切本身就是他的筹谋? 这次晏洲进宫匆忙,陆行止便没有陪他进去,只在宫门之外等着。 没想到阿洲进宫不久便神情恍惚的走了出来,他顿时一惊上前将人扶住。 “阿洲...发生何事了?” 晏洲摇摇头,看着眼前之人勉强一笑。 他攥着眼前之人的手,恳求道:“先生,若是有一日我变得如同父皇一般,自私到以天下苍生作为自己爱情的祭品,请先生一定亲手杀了我。别让我做这般糊涂愚蠢之人。” 陆行止抚着他冰凉的脸颊,试图给他一些温度,却怎么也捂不热,“阿洲不会的,你是先生教出来的,先生还能不了解你吗?你定然做不出那样的事。” 第137章 没钱买礼物 晏洲这才微微扬起笑意,随后身子一软,晕倒在陆行止怀中。 “阿洲!” 吉心原本正靠在马车上打盹,被陆先生的声音惊醒,忙快步过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 陆行止放开诊脉的手,松了口气,“情绪起伏太大,身体自我保护所以陷入了昏迷,等下就会醒了。” 过年前的最后半个月,京城午门之外,被血染红了一遍又一遍,血腥气久久不散。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讲,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是除了这朝堂上的贪官,二是在过年之前解了这京城之中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紧张气氛。 集市之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增添了几分年味。 晏方离开京都那日,晏洲前来送他,连续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片刻,在太阳的照耀之下多了几分温暖。 “没想到最后竟是你来送我。” 此次事发之后,往日围拢在晏方周围的纨绔子弟们全都消失不见。 酒肉朋友,席面散了之后也就各奔东西,不再是朋友了。 晏洲劝他,“父皇已经另外下了恩旨,允你过完年再走,为何不多待几日?” “多留几日也没什么意思,反正这京城我早就不想待了。” “你恨他吗?”晏洲问他。 晏方看向远处,面上染上落寞。 “三弟,其实我母妃与我说过,兰贵妃娘娘刚开始并不想待在皇宫,是父皇用了强硬的手段才将人留下,直到后面怀了你,兰贵妃娘娘才有所妥协。” “你之前骂的对,我小弟的死确实不应当恨你与兰贵妃娘娘,我为之前对你做过的事情向你道歉,这次你能不计前嫌帮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只是你问我恨他吗?我不知道,那个人不光是君主,更是父亲,我不知道如何去恨他,也不知如何再去面对他,此次事情之后,我只当他是君主,不再当他是父亲了,反正他也从未将我当过他的孩子。” 晏洲这次没有笑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跟随晏方离京的十几辆马车队伍中,一女子身穿红色锦衣立于其中,正远远望着这边。 “但皇嫂却是对大哥情深义重啊。” 晏方被关进宗人府中之后,她也同样被关了进去。 全程无论何人威逼利诱,她都坚持自己夫君无罪,从未有丝毫动摇。 晏方终于咧开嘴笑了,眸中洋溢着幸福,“三弟,你要当叔叔了,记得到时候给孩子送礼物。” 晏洲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拱手祝福,“那便恭喜大哥了。” 晏方神色忽而认真,“三弟,我或许不是一个称职的大哥,不是一个优秀的皇子,但我会努力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绝不会让他像你我一般,在痛苦与不可得的期待中长大。” 晏洲点点头,眸中蕴着笑意与眼泪。 “不说这些伤感的了。” 晏方拍拍他的肩膀,“你今年也要及冠了吧,父皇或许会为你赐婚,到时你也要努力啊。” 晏洲没有说话,他肯定不会接受赐婚。 只是很遗憾,他与所爱之人不会有婚礼,不会有孩子,连能在一起相守多久都不知晓。 但幸运的是,他所爱之人如今就在他身边。 等这边事情忙完,他必须要尽快去找弘德法师了。 “行了,你回吧,我也要尽快上路了。” “等等,还有一个人要见你。” 晏方疑惑,“还有谁?” 一人骑马而来,青衫布衣,身材消瘦,晏方疑惑,“辛先生?” 辛先生下马前来,立于晏洲身侧,拱手行礼,“大殿下,在下前来送您一程。” 晏方一愣,但随后爽朗一笑。 “原来如此,我就说辛先生为何愿意助我。” “辛先生胸有沟壑,原本我还担心我这一走辛先生要何去何从,既然你本来就是三弟的人,那我也放心了,之后辛先生定会大有作为的。” “山高水长,二位告辞!” 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晏洲问道:“为何不向大哥说明你的苦衷?” 辛先生回答,“不重要了,大殿下也并未怪我。” 晏洲回到府邸,却并未见到先生的身影,“吉心,先生去哪里了?” “回殿下,陆大人说他自己出去逛逛,叫人不要跟着,还说若他午膳时间回不来,便让殿下先用膳,不必等他。” “本王不是说过让你一定跟着先生,寸步不离吗?若再有下次,你的月银便不用领了。” 此刻,陆行止正在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珍宝堂中,他看中了一块羊脂白玉的籽料,触手生温,细腻的如同婴儿皮肤一般。 看大小,应当能刚好做一个发冠。 过几日的正月初一便是阿洲二十岁生辰,在大晏,男子二十岁及冠,举办及冠之礼,由父兄主持,并由贵宾加冠三次,代表不同的意义和责任。 及冠之礼之后,便表示该男子已经成年。 这般有意义的日子,他必须亲手为阿洲做件礼物。 “小哥,这块玉料要多少银子?” 珍宝堂小二见陆行止相貌不俗,穿的衣服,佩戴的发冠,虽然款式低调,但都价值连城,所以未曾敢丝毫怠慢。 “这位大人眼光真好,这块羊脂白玉的籽料...” 眼见小二要开始喋喋不休,陆行止忙出声阻止,“小哥直接说多少银子便好。” “八百两...黄金。” “八百两?还是黄金?” 陆行止有些震惊,就巴掌大小的羊脂白玉,竟然就要八百两黄金,放到现代就是一千多万了。 这古代物价未免也太高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来到大晏后,突然成了穷光蛋,连给阿洲买件礼物的钱都没有了。 看来,他得想办法赚点银子了,幸好他是个中医,在古代想来是不愁吃穿的。 看出陆行止为难,那小二顿时变了脸色,开始不冷不热的,目光再次扫过陆行止身上的穿戴。 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大户,原来就是个吃软饭的。 陆行止此刻不知这小二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可能也会认同的点点头,为此刻自己处境表达认同。 “买不起呢就少看,别磕了碰了的,赔不起。” 语调阴阳怪气。 陆行止自然听得出来,只是他懒得与这些小人计较,便摇头一笑,起身打算离开。 却没想到一道清朗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小二,这羊脂白玉的钱我替这位公子付了。” 第138章 拒绝了 那小二闻言,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好嘞,小的这就去后堂给您包起来。” 陆行止看去,来人白衣金绣,清雅无双,手腕之间绕着青玉串珠,更衬得肤色晶莹如玉,霎是赏心悦目。 但即便这人再如何好看,陆行止心中都泛不起一丝波澜。 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人竟然是二殿下晏骆。 他微微挑眉,有些疑惑,难道自己失忆了?上次见面不是很不愉快吗? “二殿下这是?” 晏骆捻着青玉串珠,“陆公子这般人物,怎可为银钱这种俗物烦恼?本王这三弟未免太不用心了一些,这块料子我便买下送给陆公子了,若还有其他看中的也可一并记到本王的账上。” 不待陆行止说什么,一位身穿锦衣的中年男人自后堂快步而出,身后跟着方才的小二,手中还捧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那中年男人直直奔着晏骆而去,躬身行礼,“在下珍宝堂掌柜,不知殿下前来,还望恕罪。” “这块羊脂白玉能被殿下看中是小店的福气,在下便做主送给殿下了。” 小二捧着匣子上前,暗紫色丝绸之中妥帖的放着陆行止方才看中的羊脂白玉籽料,看起来很是漂亮。 晏骆再次看向陆行止,“陆公子眼光不错,这白玉很衬你。” 掌柜顿时领会,给小二使了个眼色,那小二立马捧着匣子恭敬递到陆行止跟前。 一点不见方才倨傲不屑的神态。 他轻声道,“方才不是让我最好不要碰吗?” 声调极轻,只有身前的小二能听到。 “公子方才说什么?可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小二吞了口唾沫,支吾着不敢出声。 陆行止摇摇头,“没什么。” 他伸出手,白皙指尖划过匣中的白玉,一样的莹润无瑕,一时竟然分不清是那手掌更好看,还是白玉更漂亮。 陆行止心中暗道可惜,他还真的挺喜欢这块玉料的。 “多谢殿下,只是在下无功不受禄,当不得殿下如此昂贵的赠礼。” 晏骆眼角含笑,他调查了这么些天,就算是墙角的耗子都该报出个姓名,但竟然查不到这个神秘的男人的任何信息。 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也不知晏洲是从哪里拉拢的这般强大的助力。 他真的很好奇,也很意动...若是这人能为他所用,之前朝堂上的损失,他也承担的起。 他随即爽朗一笑,“这点小钱,哪里称得上昂贵,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并无其他之意。” 陆行止哭笑不得,他觉得这二殿下好似是在拉拢他? 可他虽然穷,但也确实不是靠这点银钱能拉拢走的。 他还是快些离开吧,若是让阿洲知道了,恐怕又要不高兴了。 虽然阿洲生起气来也可爱,像只炸毛的小猫似的,哄起来也是乐趣无穷。 正这般想着,他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二哥这是银子多的没处使了吗?非要给我的人花?” 陆行止无奈扶额,阿洲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有些羞耻? 而少年则一点没有这样的感觉,双手背于身后,施施然踱步而入,明媚的桃花眼中溢满危险。 晏骆道:“三弟的人?三弟这话说的便有些不尊重人了。” “陆公子是三弟的门客?属下?还是奴才?怎么就是三弟的人了呢?难道陆公子连交个朋友,收个礼物的权力都没有吗?” 他虽然没查出来这人的身份,但是这样的风骨,怎么可能屈居人下? 于是他笑着看向陆行止,“陆公子觉得呢?” 陆行止看了眼有些炸毛的小猫,只见他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的节奏都乱了几分,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陆行止叹了口气,小朋友打架,他当大人的还得帮帮场子,要不回家就不得安稳了。 他只得拱了拱手,“多谢二殿下厚爱,在下现在确实效忠景王殿下,不敢收二殿下的礼物。” 晏洲闻言,嘴角顿时就翘了起来,没一点往日的沉稳劲儿,要不是身后没长尾巴,恐怕连尾巴都要翘起来。 “行止啊。” 晏洲开口,引得陆行止眉头微挑,“行止”二字倒是第一次从阿洲口中听到。 陆行止拱手行礼,配合他演戏,“殿下。” “这块玉你喜欢?本王买十块送给你,咱不差钱,掌柜的,把你们的好东西都给本王搬出来。” 晏骆冷哼一声,不愿和晏洲口舌之争,仍看向陆行止,道:“陆公子在京城之中如有任何需要,都可尽管开口,我府上的大门永远为公子敞开。” 说罢,眼神略过又开始瞪他的晏洲,轻甩衣袖离开。 珍宝堂掌柜的闻到浓浓的火药味之后,便远远的躲着了,方才听到景王殿下叫他,很是为难。 京城做买卖的,尤其是像他们这种经常接触达官贵人的,对京中的局势多少也了解一些。 若是今年之前两位殿下对上,他自然毫不犹豫的听从二殿下之言,可如今景王殿下锋芒毕露,之后继承大统的还真不一定是哪位,所以他一个也不敢得罪。 如今见二殿下离开,这次松了口气凑上来,躬身行礼后让小二去拿好东西。 ”掌柜的,不必麻烦了,今日本就只是随意逛逛,没什么要买的。“ 陆行止出声制止,买玉是用来给阿洲做礼物的,哪里有让阿洲付钱的道理。 掌柜的顿时忙不迭道:“是是,这位公子招待不周,是小店之过,这块玉料便送予公子,聊表歉意。” “不用了。” 陆行止摆摆手,让人退下。 晏洲原本见晏骆向先生献殷勤的一幕就有些生气,现在他要给先生买东西,没想到却被拒绝,顿时更加生气了。 “阿洲的东西不收,先生难道是想收那个人的东西不成?” 生起气来连二哥也不叫了,直接便是那个人来称呼,气性还是真是大啊。 “我哪里要收二殿下的东西了?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晏洲哼了哼,“那我过来时,你两为什么还聊得那么开心,他喜欢男人之事先生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看上先生了怎么办?” 陆行止:“......” 第139章 大师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他没有看上我,只是看上我的本事了?” 晏洲眼神微眯,眸中透着危险,“对,先生的本事可大了,可唯独就是没有防人之心,哼!” 说罢,一扭头便抱臂离开。 得,阿洲如今是被自己惯坏了,挤兑人挤兑的越发顺手了。 直到晚上用膳时,他给阿洲夹个菜,都被阿洲重新夹起丢回到他的碗中。 “先生的本事可大了呢,那么多人争抢,阿洲怎敢让先生夹菜,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啊!” 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服侍在一旁的吉心眼前一黑,还他精明高贵的殿下,这般拈酸吃醋的简直像个深宅妇人。 而陆行止则直接没忍住,兀自笑出了声。 坏了! 果不其然,阿洲顿时将筷子撂下,气呼呼起身离开了。 吉心不知如何是好,看向摇摇头,面带笑意,仍旧安然吃饭的陆行止,“陆大人,这...” “吉心,你让厨房下碗鸡汤面,做好了端过来。” “是。” 陆行止三两口用完晚膳,便施施然起身去哄人了。 最终割地赔款,以亲自喂饭加陪睡一晚的条件才将人哄好,换的这人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腿上,伏案画画。 陆行止觉得腿有些酸,但他不敢说,刚哄好的阿洲就像刚吹灭的蜡烛,有点火星便能点着。 只能将下巴搁在阿洲肩上,看他画画尝试着转移注意力。 便见阿洲手腕灵活轻转,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画中之人的神韵,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画中之人是谁。 技术好的,与当初写字的艰难形成鲜明对比。 他也有些吃醋了,阿洲会的大部分东西都是他手把手教的,但画画不是。 他绘画天赋不高,仅限于画一些药材能勉强辨认的程度。 “阿洲啊,这画画是哪位夫子教你的?” “李...”晏洲一顿,微微转头,“没人教,天赋好。” “......哦。” 很快,一个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喂面条的俊秀公子便跃然纸上,极为优越的面庞上满是讨好的笑意,与其从容优雅的姿态极为不搭。 陆行止犹豫片刻,尝试开口,“阿洲...这个看起来会不会太过谄媚了,我刚刚是这个样子吗?若是让别人看见,先生的面子要没有了。” 阿洲把宣纸举起来,端详了半晌后,很肯定的回答,“先生,你看错了,哪里有谄媚,而且你方才就是这个样子。” “是吗?” “是啊!”言之凿凿,信誓旦旦。 “好吧。”陆行止无奈败下阵来。 只得将人往怀中带了带,让他坐的更加稳当,至于其他的就任凭怀中之人随意发挥。 更过分他都画过了,还有必要在意这些吗? 桌上的蜡烛燃烧,偶尔发出轻微的爆鸣声,屋内是波诡云谲的京城中难得的温馨静谧。 “先生...明早我有事要去处理,先生不方便一同前往,便让吉心带着先生在京城转转好吗?我拿了不少银子给他,先生不要与我见外,让他付钱就可以。” 陆行止正捏着他腰间的软肉,仿佛找到好玩的玩具一般,一遍遍捏着不知厌烦。 晏洲却感觉有些痒,抓住先生不断作乱的手,认真询问,“好吗?” 陆行止有些无奈,“我多少比阿洲多活这么些年,还不至于出个门都要别人跟着。” 晏洲却不赞同,“若是在现代,先生去哪里自然不需要阿洲费心,但这是在大晏,阿洲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先生。” 陆行止笑着吻了吻他的指尖,“好了管家公,你去忙吧,我会带好吉心的。” 门口毫不知情的吉心正望着天空出神,完全不知道屋内的两人已然就他明日是跟爹还是跟妈的问题进行了一轮探讨。 待阿洲画完画,拉着陆行止起身。 “哎呦~” “先生怎么了?” “腿...腿...” 少年顿时有些着急,忙蹲下身边看边追问,“腿怎么了?” “麻...” 第二日一大早晏洲起的很早,陆行止送他时,又不放心的嘱咐一番才策马离开。 只是...陆行止回想晏洲方才策马离开时,又突然停下,转身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道,“吉心。” “陆大人,您要去哪里吗?” “你知道你们殿下今日去做什么吗?” “回大人,殿下没告诉奴才。” “是吗?谁都没说...” 若是在京城之内,阿洲一般都是乘坐马车的,今日骑马是要去什么远的地方吗? 京城之外普渡寺。 又是大雪覆盖,又是破败的大门。 他曾送钱过来让弘德法师修缮寺庙,而弘德法师却将他送来的所有钱都用来帮助周围贫苦的人家。 他道,佛祖平等的护佑苍生,不靠金身,也不靠庙宇富丽堂皇,唯靠一颗佛心。 晏洲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还又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就是不知佛祖是否听这位弘德法师的话。 推开普渡寺大门,晏洲熟门熟路的来到弘德法师屋外。 小和尚惠安仍旧握着扫帚认认真真的扫雪,仿佛这寺庙中的雪永远都扫不完一般。 “我来求见弘德法师。” 惠安抱着扫帚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师父他老人家在大殿。” 普渡寺很小,所说大殿也就是个供奉佛像的大屋子,只是为了装下佛祖,建的高了一些。 佛像破败斑驳,但仍能依稀看到眉眼微垂间含着慈悲。 晏洲躬身拜了拜,随后安静盘腿坐于弘德法师身旁的蒲团之上,耐心等他诵完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诵经声停下,弘德睁开眼,转头看向身旁之人,笑道,“施主这次懂礼貌了。” 晏洲从佛像上移开目光,“大师做了什么?竟然真能让先生回来。” “而且,大师不是说要用我手中的剑吗,为何也未用?” 弘德法师愣住,苍老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显出震惊。 “施主说什么?那位...来了?” 大殿之中蓦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片刻后,晏洲才有些不敢确信的发出疑问,“和大师无关?” 随后又追问了一句,“大师不知道?” 第140章 由爱故生忧 弘德一噎,忙手掐法诀,细细推演。 窥探天机是要损人寿命的,他不过偷懒惜命了一段时间,这世界怎么就发展的超乎预料了呢? 晏洲黑着脸,无奈捧着腮帮子等他神神鬼鬼的掐着法诀。 这老和尚...一点都不靠谱。 下一瞬,弘德脸色蓦然变白,睁开眼的同时一口鲜血喷出。 晏洲忙将人扶住,“大师,怎么了?” 弘德苦笑,“天道在排斥我的窥探,我算不出那人是如何而来,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仍然踏上了命定的结局,而那人也终究会离开。” 晏洲不自觉松开扶住弘德手,本就合不严实的木门被凛冽的寒风吹开,门外的雪下的越发大了,被风卷着刮进屋内,落在身上,又很快消融,像是镜中月,如同水中花。 他偏头无奈苦笑,却发现连唇角连简单的勾起都无法做到,尝试了几次终于放弃。 眼眶赤红,之前他在先生面前所有的云淡风轻,所有蛮横玩笑,都是假装的。 他其实一直都很害怕,他怕无论他如何努力,仍是一场虚妄,更怕他不努力,连虚妄都无法短暂拥有。 其实从先生再次来到他身边开始,他便开始恐惧先生不知何时便又会突然消失不见,睡梦中尽是难以提及的噩梦,唯有先生在他身边时,他才能放心的安枕片刻。 如今从弘德法师口中确认,他兀自强撑的涌起崩塌,伏在地面大口的喘着粗气,却仍旧觉得窒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佛曰,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痴儿。” 弘德终于还是抵不过他,口中诵着清心诀,伸手抚上他的后背,一股清凉的气息立即涌入晏洲体内。 但下一刻,这人体内的灵力竟然护主一般猛烈反扑,撕咬着将他的灵力赶出体外。 弘德讶然,却不敢再贸然出手。 晏洲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正不断肆虐,无头苍蝇一般冲撞着他体内的经脉,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承受,意识陷入混沌。 就在这时,突然一缕灵气入体,暴虐的灵气像是受到安抚一般变得温顺起来。 但他来不及思索原因,下一瞬便不受控制的失去了意识。 弘德在身旁之人晕倒的瞬间便看向门外,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眉目清冷。 他就那般随意的站着,周围肆虐的风雪风雪却仿佛遇到屏障般无法近身,端的如同不在这个时空一般。 弘德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异世之人,贫僧有礼了。” 陆行止此刻的眸光却比屋外的风雪还要更冷几分。 他迈步踏入殿内,蹲下身抚上阿洲的后背,为他梳理好最后几缕凌乱的灵力后,又将他抱起放在蒲团之上,才重新起身看向弘德。 声调冷然,“大师安好。” “大师法号弘德?不知与那弘若是何关系?” “阿弥陀佛,弘若乃是贫僧师弟。” “所以...你们师兄弟是与阿洲有仇吗?轮着翻的折磨他?” 真当这孩子家中没有大人了吗? 陆行止挥袖间,周围灵力奔涌,两人相对而立,灵气浓郁的几乎要化作实质。 大殿的窗户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碎裂,风雪自窗口涌入殿内。 院落中冒着风雪也不停扫雪的小和尚慧安察觉到周围灵力的变化,几步踏入殿内,一同对峙。 而陆行止却丝毫不惧,他本不是喜欢与人争强斗胜之人,但这和尚与阿洲胡言乱语,也不知在他不在的时候吓唬了阿洲多少次。 实在可恨! 而此时,弘德却收敛了气息,双手合十,“这位施主可知为何你的灵力修炼如此之快,不过区区几年,便赶得上此间天赋超绝之人一辈子的修炼?” “自然知道,因为我是直接用灵魂进行修炼,并无肉体阻隔,所以效率要高的多。” 这点其实他从第一次开始修炼便有所感觉,这么几年足够他确认。 弘德垂眸,继续问道:“那这次施主再次出现在大晏后呢?修炼速度是否更快了?” 陆行止沉默,看向自己掌心几乎化作实质的灵气。 弘德似是对答案已经明了,所以不等他回答,便又道: “施主所想没有错,此刻你仍旧是灵魂体,你能够生出头发,似有血肉一般,是因为天地灵气化作了你的肉体,而施主原本的肉体仍旧在异世。” “而且...贫僧虽然不知施主如何能自行来到这里,但施主的灵魂在此方世界并不稳定,所以用不了多久便会重新回到异世。” 陆行止瞳孔微缩,“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阿弥陀佛,老衲如今站在佛像之下,万万不敢打诳语,而且施主最近应当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你的灵魂如今已然开始四溢,消散的部分躯体偶尔会有麻痹之感。” 陆行止藏于袖袍之下的手掌隔着衣服抚上自己的腿...他以为是阿洲压的。 也是...若只是短暂的血液不通,如何到现在都未曾完全缓解? 他抬眸,目光落于弘德身上,“所以大师才对阿洲说我终究要离开?” 弘德摇头,“不,施主当前的困境可解。” 第141章 只管开心 弘德看了一眼正毫无意识躺在蒲团之上的晏洲,叹气,“这位晏施主已然提前替施主问过贫僧了。” 片刻后,听完弘德所言的陆行止有些难以置信。 “大师是说,阿洲曾让你以他的灵魂为锚点将我唤回大晏?即便他明知道,若是我在一个月不能爱上他,为他心甘情愿留在大晏,他便会身死,也要如此做?” “阿弥陀佛,正是。” 陆行止低头看向阿洲,他知道阿洲喜欢他,但他却从未想过阿洲竟能如此决绝,不留余地。 若是自己没有前来寻他,若是自己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哪怕他被阿洲唤回大晏后,仍然为了爷爷不肯留下来,亦或是他真的不喜欢阿洲,那阿洲此举岂不是飞蛾扑火? 他就...这般喜欢自己吗? “施主,晏施主用情至深连贫僧一个出家人都为之动容,以他的灵魂为锚点,以你们二人的心头血炼制法器可以让施主永远留在大晏,贫僧答应过晏施主,愿意帮助。” “但贫僧窥探天机,发现你与晏施主的未来是漫长无际的黑暗,也就是说你们之间并无结果,最终晏施主将会走至可怕的结局。” “所以,贫僧恳求施主不妨借此机会离开大晏,不要让晏施主踏入此等结局。” 陆行止蹲下身子,沉默的抚上阿洲头顶的发丝,目光中是浓浓的不舍和歉意。 晏洲昏迷后,模糊间依稀感觉有人在摸他的头发和脸,带来些微的痒意,“好烦。” 那老和尚难道还摸他不成? 老变态! 他胡乱的抬起胳膊将还在脸上作乱的手扒拉开,“放肆!” “噗!” 身旁之人笑出声,原本迷迷糊糊的晏洲顿时一愣,先生的声音? 他睁开眼,眼前放大的笑脸,可不正是先生吗? 可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 陆行止捏捏他软嫩的小脸,“怎么还晕倒被属下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晏洲方才未曾反应过来,现在一看,他现在可不正是在他景王府的寝殿内吗? “对呀,吓我一跳,经脉俱伤,还是被自己的灵力所伤,阿洲是发生了何事?” 晏洲现在脑子还有点晕,“没...没事,估计运功出了岔子。” 陆行止目光划过笑意,“行吧,躺大半天了,肚子饿了吗?先生给你煮碗面条吃?” “先生煮?” “是呀,先生给我们阿洲煮~” 晏洲脸一红,先生好奇怪,怎么像是哄小孩儿一般,他都长大了呀。 心中这般想着,却仍旧乖巧的点头。 陆行止揉揉他的脑袋,将他本就凌乱的头发揉的更加凌乱后才起身离开。 晏洲看着先生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脸上的乖巧顿时消失不见,冷然道:“进来!” 一道黑影蓦然出现,正是被晏洲安排守在普渡寺外,负责盯着弘若坟茔的那黑衣人。 “主上。” “怎么回事?” 黑衣人道:“殿下,今早您进去后过了一段时间,慧安小和尚便出来叫属下进去,说您晕倒了,让属下带您回府。” “还交给属下一封信,说等您醒来后转交给您。”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信封,躬身递了过来,晏洲接过展开。 『施主,贫僧方才尚有未尽之语,虽命运如此,但人力未尝不能胜天,若是施主决意如此,可在十日内前往三真道观寻找南华真人。』 『南华真人为贫僧挚友,他可帮助施主炼制法器,稳固异世之人灵魂。』 晏洲看完信件若有所思,“你可曾在普渡寺看见...其他人?” 黑衣人疑惑,“并无,主上为何这般问?” 晏洲摇摇头,“只是觉得弘德法师态度转变的有些莫名其妙...罢了,你退下吧,继续守在普渡寺之外。” “是。” 黑衣人的身形飘荡出一道残影从屋内掠出。 陆行止站在拐角处将一切尽收眼底后,才转身离开前往厨房。 阿洲,或许真如弘德法师所言,我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既然你都不怕,那我便没有资格退缩,不管最终结果如何糟糕,先生都会在你身前。 所以,你只管开心,不要害怕。 普渡寺内。 弘德盘腿坐于蒲团之上,慧安同样盘腿坐于其身旁,他不解。 “师父,您不是说佛祖面前不打诳语吗?那方才您为何要按照陆施主所言,在给晏施主的信中打了诳语。” 弘德睁眼,看向自己的小徒弟,“师父刚刚在哪里写的信?” “院中。” 慧安道,这也是他不解的,师父方才突然提着笔出去写了? 弘德点头,“阿弥陀佛,慧安,院中没有佛祖像。” 所以...不算在佛祖面前打诳语。 慧安:“??” “咳咳。”弘德掩饰的咳嗽了两声,“而且,也不一定是打了诳语,如今他们二人的命运为师也无法算出,说不定真能胜天呢。” 第二日,陆行止佯装什么都不知的跟随晏洲出了京城。 半晌后,二人站在占地极广,人声鼎沸的道观。 陆行止看向身侧的之人,“阿洲说要带我出来游玩,就是来这里?” 晏洲桃花眼微眨,“是呀先生,你看多热闹,大家都来的地方,一定不错。” 自从佛教被官方抵制后,道教被动崛起,要不也没有这种运道能修建如此宏大的道观。 从结果来讲,佛教欠了晏洲的因果,道教也算间接卷入其中,否则南华真人即便是弘德好友,也不一定肯费心帮助炼制法器。 “道友,在下求见南华真人,烦请代为通报。” 小道士点头,进了内殿之中。 “阿洲见这南华真人所为何事?”陆行止继续装傻。 “嗯...”晏洲在屋内寻了个位置坐下,道,“听说这的南华真人炼制兵器乃是一绝,先生此次前来大晏不是没带金针吗?阿洲来求南华真人量身打造一套金针送予先生。” “金针?” 陆行止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他还以为...是那古铜镜呢。 晏洲笑着点头,“嗯,再顺手给我打面镜子,这宫里的镜子,我觉得有点丑。” 第142章 神医?在哪? 嗯,这就对上了。 陆行止点点头,两个世界终于如他所料一般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连接在一起,而他却仍旧找不到其中的关键。 之前的小道士这时走了出来,还捧着一个金制的小碗。 连晏洲都不得不感叹,还真是有钱,和摇摇欲坠,穷酸至极的普渡寺截然不同。 若不是出了弘若的事,弘德法师应当也是用得起金碗的吧。 “两位居士,实在抱歉,南华真人今日有事不能招待两位,他知道两位前来所为何事,请两位留下心头血,等东西炼制好了,真人会再邀二位前来。” “这三真道观什么来头,炼制金针和镜子还需要血吗?” 陆行止佯装疑问。 小道士正要说什么,却被晏洲打断,“毕竟不是一般的铁匠铺子,有些神神叨叨也属正常,但我打听了,这老师傅的手艺真的很好。” 那小道士诧异的看了过来,这是在说他家师尊? 他家师尊德高望重,普通人想要见一面都很困难,而听这位的口气,竟然和个工匠无异。 要不是知道这位身份尊贵,他都要开口呵斥了,但终究还是没敢开口。 等两人放好血之后,陆行止又突然说道:“小师傅,不知我能否在镜子背面加个花纹?” 小道士瞳孔微张,有些不忿,但还是开口,“居士想要加什么自可画出来,我需要问过南华真人之后才能给居士答复。” 陆行止笑笑,“当然,那便麻烦小师傅了。” 那小道士捧了纸笔出来,待陆行止画好后,又捧着纸张离开。 晏洲全程都站在一旁看着,先生鬼画符了一些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花纹又不像是花纹,蝌蚪一般扭扭曲曲。 这好看吗? 晏洲有些一言难尽。 “这是什么表情?”晏洲虽然没说,但陆行止却将身旁之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没...”晏洲不忍心直接说先生画的丑,只能婉转道,“就是觉得这花纹挺奇特的,之前好似没见过,是有什么含义吗?” 陆行止微微挑眉,读出了阿洲眼中的嫌弃,轻笑,“是有含义。” “什么意思?”晏洲这下真的好奇了。 “这个...阿洲方才都嫌弃这花纹难看了,我生气了,所以决定不说。” 晏洲失望的撇撇嘴,不说就不说,估计就是一时兴起画出来哄他玩。 陆行止看着阿洲扭头不再理他,眼中盛满笑意。 挚爱阿洲,原来他此刻说出这话,甘之如饴。 没过多久,那小道士便回来,告知南华真人同意加上那些花纹。 意料之中。 陆行止道谢后,晏洲又问了大概需要四五日的时间,二人才转身离开大殿。 出来后又在道观中参观了一圈,才出发返回京城。 临近年节,朝堂之中局势变化,前来送礼,需要拜访回礼的事情陡然增多,晏洲也不可避免的忙了起来。 如今晏洲身在京城,又身为京城守备统领,自有人手保护,陆行止也就不必时刻跟在晏洲身边。 但这可苦了吉心。 大半天的时间,他就这么跟着这位陆大人,从城南走到城北,从城西又走回了城东。 他已经累得腿肚子都打转了,而这位陆大人没事儿人一般。 终于,在吉心的心心念念中,二人在一处装修甚为高档的茶楼前停下。 “累了吧,请你用些茶。” 吉心感动的眼泪鼻涕都要流出来,“多谢陆大人。” 陆行止寻了个位置坐下,见吉心仍旧站着,“一起坐吧,不在王府,没人看到。” 吉心推辞不过,加上实在没了力气,只能诚惶诚恐的坐着。 “来壶上好的龙井,再拿一些点心过来。” “好嘞,客官您稍坐。” 陆行止素白的指尖轻点,敲在木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漫不经心的饮着茶,灵力却散布而开,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要说还是茶馆里的人闲,哪怕是男人也能从三大姑聊到八大姨,再从江湖之事聊到朝堂高位。 一顿饭下来,陆行止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 “哎,你说,这建芳王妃还能活过来年开春吗?” 另一人摇头,“啧啧,难呐,听说这两日府内都在准备丧事了。你没看原本王府外张贴的千两黄金悬赏神医的布告都没了吗,过两日恐怕就要换成讣告了。” “啧啧,千两黄金啊,当女人能当到建芳王妃这样,也真实够本了。” “可不是吗,出身贫寒,却被当时就贵为世子的建芳王一眼看中,排除万难也要与她在一起。更难得是这婚后,即便这建芳王位高权重,却一辈子都没纳过妾,只守着发妻从少女到老妇,连圣上都曾大加赞赏。” “是呀,这一辈子的福气都享受尽了,如今年岁都大了,生老病死也是没办法的事。” “ 王爷找了那么多大夫都没用?” “大夫也不是神仙,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毕竟大夫常有,而神医难得啊。” “......” 陆行止从茶馆的窗户向外看去,不远处有一府邸大门气势恢宏,两座比人还高的石狮镇守两侧,衬的本就威严的大门更加庄重,而在其门头,更是悬挂着先皇亲笔所提,建芳王府,四个大字。 足可见建芳王府地位尊崇。 “吉心,建芳王妃得了什么病你知道吗?” 原本正忙着添茶的吉心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明白陆大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仍旧恭敬回答,“奴才不知,只听说建芳王妃好似咳血咳得厉害,也不知是何原因?” 陆行止点点头,想来建芳王府责令那些大夫保密了,估计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名堂,便兀自用帕子拭了唇角,随后起身,向着茶楼之外走去。 吉心见状也连忙起身跟上,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两人就来到了建芳王府大门之前。 只见大门紧闭,真不愧是高门大户。 “吉心,带景王府拜帖了吗?” “啊?带...带了。” “去敲门,把拜帖递上去,就说景王府听闻建芳王妃病重,特寻了神医上门诊治。” 吉心一愣,“神医?哪里?” 陆行止素白的手指从袖袍之中伸出,指了指自己,“当然是我啊,难道还能是你不成?” 第143章 建芳王 吉心:“......陆大人没有开玩笑?” 他一直以为这位陆大人是江湖高手来着,毕竟殿下练剑时,这位陆大人随意比划的两下,连他都能看出水准绝对在殿下之上。 怎么突然就变神医了?殿下也没交代过他啊。 陆行止盯着他,神情无奈,“自然是没有开玩笑,去吧,出了问题我担着。” 吉心看了又看,始终没从这位陆大人的脸上瞧出一点玩笑之色,只能一步三回头敲响了建芳王府的大门。 不多时,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听了吉心所言,接过拜帖,还往陆行止的方向瞅了瞅后,才转身进去通报。 不顾一盏茶的时间,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续着山羊胡,有些读书人的气质,但又多了些迎来送往的精明。 “在下建芳王府管家月建,不知哪位是景王殿下推荐而来的神医,我家王爷特命我前来迎接。” 陆行止拱手行礼,“正是在下。” 月建其实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确认,毕竟这人看起来虽然颇有些气度,但毕竟太过年轻。 那么些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尚且对王妃的病束手无策,这么一个年轻人能行吗? 所以他忍不住提醒,“这位大夫,原谅在下多嘴,王妃所患并非普通病症,已经有上百位大夫,连带宫内的所有太医都来瞧过了,也用过药,不仅没有效果,王妃的身体还因此更差了,为此王爷心情很是不好,若是...您...” 陆行止知道他的意思,但仍旧道:“烦请月管家带路。” 月管家闻言叹了口气,暗道年轻气盛。 但也不再多说,引着陆行止与吉心进入王府,王府之内亭台楼阁,奇珍异草,比晏洲府内的也不遑多让。 走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后,陆行止被带至一个花园一般的庭院,只是如今尚在冬季,全部被冰雪覆盖,但仍旧可以想象出春夏节气将会是何等的美丽。 此刻,一位身量宽厚的老者正坐在院中凉亭内的石桌旁,只单单坐着便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 想来这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建芳王了。 月建上前行礼,“王爷,景王殿下推荐的神医到了。” 陆行止上前,拱手行礼,“参见王爷,在下陆行止,我们王爷听闻建芳王妃病重,心下担忧,特命在下前来诊治。” 建芳王没有说话,只从上至下,又自下而上反复打量眼前之人。 就大夫而言,眼前这位实在过分年轻,他真的很难相信这位所谓的大夫能救治他的夫人。 更何况,他与景王虽然见过几面,但不过点头之交,只算得上相识罢了,谈不上有何情分,怎么会突然下了拜帖推荐神医? 难道是要拉拢他不成? 他建芳王府能保得百年来地位尊崇,就是因为他们只效忠于陛下,绝不参与夺嫡之争。 可若是这人真有办法能救得了夫人,以夫人的性命为要挟,他还能坚持立场吗? 但即便为难,他也仍旧希望这位大夫真有治愈之法。 哪怕...让他违背原则。 不过这般年轻的小子...恐怕他想太多了。 陆行止等不到这位建芳王爷的回答,也只淡然站着,目光清明,并无任何急躁。 倒是让建芳王高看了几分,不过,也仅此而已。 半晌后,建芳王爷浑厚的声音响起,“这位...陆神医,王妃此刻精神不济正睡着,烦请陆神医诊治时不要吵醒她,也免得她再失望一次。” 陆行止听明白了,原来还是不相信他。 他在现代为病人诊治时,虽然也因为年纪问题被患者质疑过,但因为有学历与家世为背景,所以远没有这般明显。 幸好今日将吉心带了出来,能借阿洲的身份行事,否则他恐怕连诊脉的机会都没有。 这花园一般的庭院显然便是建芳王妃的院子,几人很快便到了几乎被植被覆盖、花草包围的木屋之外,植被叶子尽落,花枝干枯,本来应当显出荒凉,但因为干枯的枝叶太多,纵横交错的被冰雪覆盖,晶莹剔透的竟然宛如在童话世界之中。 陆行止目光扫过,看来这建芳王对建芳王妃用情至深之事所言非虚啊。 他正想着,建芳王轻轻推开门进去,屋内伺候的侍女见状,无声行礼。 其中一个沉稳一些的侍女上前,“王爷,王妃可能还需要半个时辰才会醒。” 建芳王点点头,看向陆行止,轻声道:“陆神医,麻烦你了。” 陆行止点点头,侍女此刻也已经轻手轻脚的将月影纱所制的帘子撩起。 床榻之上躺着的妇人已经年逾花甲,头发花白,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皱纹,但他仍能从细微之处看出妇人年轻时的美貌,也难怪当年能让身份尊崇的世子排除万难也要求取。 只是如今唇色苍白,两颊潮红,难以压抑的咳嗽声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不断传来。 伴随着咳嗽声响,一丝血色从唇角流出,身旁随时伺候的侍女连忙擦拭干净。 但仍然没有逃脱建芳王的眼睛,让他顿时移开目光不忍再看。 侍女搬来一个绣凳放于床榻边上,见陆行止“赤手空拳”而来,虽然有疑惑,但仍旧素养极好的询问,“神医可要脉枕?” 陆行止摇头,“多谢,不必。” 他伸手,一只手握住老妇的手背将手掌翻转,另一只手的手指娴熟搭上她的手腕,但诊了不过片刻便放下。 又换了一只手重复方才的操作,动作仍旧很快。 随后便起身,低语,“王爷,可以了,出去说罢。”说完,便径直向外走去。 建芳王爷与管家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震惊。 这么快? 随即,建芳王爷苍老的眼眸中还是闪过失落,离开房间前忍不住看向床榻之上的人。 看来这位小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老婆子,你真的要离开我了吗? 这般想着,已经老泪纵横,不敢再看,再次叮嘱侍女好生照料后,便踏出了房间。 第144章 无药可医 却见那陆大夫此刻正负手站在花圃间,弯腰瞅着什么? 许是感受到自己靠近,才直起身子,向他拱手行礼。 端的清风雅正。 “陆神医,劳烦你跑一趟了,替我多谢景王殿下好意,本王改日登门致谢。” “月建,送客。” 他此刻心情不佳,也无心与他人周旋。 陆行止闻言哭笑不得,“王爷,在下可没说不能治啊。” 建芳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苍老有些耷拉的眼皮都被瞪开些许,“陆神医说什么?” “王爷,在下说王妃的病能治,只是需要点时间准备。” 陆行止话音刚落,他的手便被眼前之人握住,手劲之大连他都感觉疼痛。 顿时道:“王爷...大夫的手可是很金贵,您若是给我握坏了,王妃的病可要再等些时日了。” “对对。”建芳王忙将他的手放开,激动的正要说什么,却被一个有些高傲的声音打断。 “无知小儿好大的口气!” 陆行止循声看去,一个身穿锦衣的干瘦老者出现在庭院门口,凭着他身上浓重的草药味道,陆行止断定,这人与他是同行。 只是眼神微眯,看着陆行止时满脸的不屑,让人觉得难受。 那人的目光从陆行止身上毫不客气扫过,走近众人后对着建芳王抱拳一礼,“参见王爷。” “白神医不必多礼。”建芳王显然对这位白神医很是敬重,边说边亲手将人扶起。 “老夫听闻有神医上门为王妃诊治,害怕王爷与王妃再次深受其害,因此匆忙赶来,还望王爷勿怪。” 再次深受其害? 看来这白大夫对其他大夫意见不小啊,连带着对他也没什么好态度。 但陆行止却只微微摇头一笑,没说什么。 建芳王也听出意思不对,仍旧呵呵一笑,道:“白神医哪里的话,本王原本就打算让你一同前来,王妃的病情多亏白神医多年照料,没有人比白神医更了解王妃的情况。” 随后转身看向陆行止,“还望陆神医勿要见怪。” 陆行止没什么意见,若是对方能好好与他沟通病人的过往病情,对病人也有好处。 “那就麻烦白大夫了。” “哼。”陆行止客气,然而白不化却并不领情,只睨了年轻的小子一眼,已然把他当做企图从王府拿一份赏银便离开的江湖骗子了。 “方才老夫过来时听陆大夫说已经有了治愈王妃之法,简直可笑,你可知王妃所患是何病症?” 陆行止道:“看来白神医是要考我了,只不过这考题未免太过简单了一些。” 白不化见他不回答,更确信了他就是个骗子。 “你不管如何简单,只回答便可。” “王妃脉象呈虚火旺证,却脉沉细数,伴随咳嗽,气急,潮热,盗汗,消瘦乏力,并有咯血、喘鸣之表征,虽然王妃未醒,但我猜测,她应当还有吞咽困难、声音嘶哑以及胸痛的症状,是也不是?” 未等白不化回答,陆行止继续道:“以此来看,王妃的病症显而易见,是肺痈,或者有些大夫也叫肺积。” 其实,就是现代的肺结核,这种病症在古代也不算什么罕见病,哪怕刚出师的小大夫都能诊断出来,这白大夫是以为他未出师就出来招摇撞骗了吗? 他不自觉的抬手摸摸脸,果然还是这张脸看起来太年轻了。 白不化闻言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愤怒,“本以为你只是无知小儿,诊不出是何病症才口出狂言,但既然你已然知道这是肺积,就应当知道这病根本无药可医。” 陆行止点点头,肺结核在古代确实无药可医。 白不化被他的点头气的更狠,“既然你知道这病无药可医,为何还要欺骗王爷。老夫游历大晏与周边各国多年,治病无数,还没听说过有人治得好肺积之症。” 方才始终在一旁旁观,而未发一言的建芳王此刻面色陡然变沉,却分不清心中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失望更多一些,。 吉心站在陆行止身后自然看清了建芳王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已经在思考等下如何脱身回去搬救兵了。 虽然 建芳王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不会真拿陆大人如何,但恐怕自此之后,景王府和建芳王府之间的关系就要恶化了。 唉~ 殿下糊涂啊,没想到这陆大人竟然还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不知道吉心此刻已经劳心劳力的给他开始想后路,陆行止面上也清冷的不带丝毫笑意,如同高山雪水,寒意凛凛。 他方才未加反驳是作为晚辈给这人些礼貌,但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他也来了几分火气。 “白大夫,肺积确实不易治愈,但也并非绝症,你治不了,不代表别人也治不了,学医者,当虚怀若谷,虚心求教,集百家之所长,才能常进常新,白大夫固步自封了还不自知,当真可惜!” “哼!”白不化冷哼一声,他一身医术,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医术比他好的人自然也有,只是这毛头小子可不在此之列。 “那就烦请这位陆大夫用药诊治吧,若你能将王妃治好,老夫愿以弟子之礼执之。” 陆行止唇角勾起清浅的笑意,他对当这人的老师没有丝毫兴趣,但有一样东西,他还真想要。 “白大夫,方才听你所言你曾周游过大晏与周边各国,若是我治好了王妃,我不要你的弟子之礼,我要你周游列国所记的手札。” 同为大夫,他自然知晓大夫的习惯,周游列国定然不会是单纯游玩,各地草药、病症都会随时记录,毕竟谁也没有那般好的脑子。 在现代他也曾写过,还公开在了中医论坛,有不小的名气。 但在古代的,这种东西很少有人愿意与他人共享。 他对这古代充满好奇,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游历,现在既然有此机会,他自然不肯错过。 白不化有些犹豫,那手札他可是打算当做师门传承的,怎么可能随意给他人。 不过...肺积确实无药可医,他很确信,这样的话,与他一赌又如何。 “那你呢?你若是治不好该当如何处置?” 陆行止没想过,“白大夫定吧,我都可以。” 第145章 赚钱 “那若是治不好,就留下一双手吧。”白不化的眼中透出危险之意,想要他的手札,总要有价值相匹配的东西来换吧,就这般,他还觉得自己亏了呢。 吉心瞳孔微缩,眼睛瞪得老大,忙劝阻,“陆大人.....” 要是在他带着陆大人外出时,把陆大人一双手输出去了,那他也就不必活了。 而陆行止却盯着白不化笑了,无所谓道:“可以,三日之后,我带着药前来为王妃治病,希望白大夫也带好手札,莫要让我跑两趟。” 随后看向建芳王,见他面色沉沉,也不在意,“王爷,在下听闻之前建芳王府门前贴了悬赏告示,若是有大夫能将王妃治好,可赏金千两,请问...真是黄金吗?” 建芳王原本沉沉的面色一怔,答道:“自然,千两黄金,一两不少。” 陆行止点点头。 手札只是意外之喜,他此行的目的可是这千两黄金,万万不能舍本逐末。 毕竟大夫也要吃饭,悬壶济世也要开得起医馆,买的了药材。 “多谢王爷,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罢,又看向月建,“还请月管家带路,我找不到大门。” 月建看向自家王爷,见他点点头,才带着陆行止离开。 等两人从视线中离开,建芳王爷才踱步至凉亭之下,白不化跟上,“王爷,这人什么来头?” 白不化其实想问的是王爷是否病急乱投医了,从哪里寻的赤脚医生。 建芳王爷看了他一眼,侍女捧了热茶上来,微微缓了他阴沉的脸色,“景王殿下你知道吗?他推荐来的。” 他方才纵容白不化挑衅,未尝没有试试这人本事的想法,若是个草包,吓唬一下也就离开了。 可方才这人,虽然看起来脾气温和,但显然对自己的本事很有自信,这才能一步步的踩着白不化要好处。 他之前恐怕想差了,景王他即便不插手此事,也不会傻到推荐一个庸医过来,否则,就是与他建芳王府结怨了。 如今的情况,即便这位景王殿下无心拉拢他,也不该结怨才是。 现在,他也只希望自己的推测无误了。 而这边刚出了建芳王府,吉心就立马垮下了脸,像是有人灭了他满门一般。 陆行止乐了,自袖中掏出帕子仔细擦干净双手后,才快走两步追上一个正扛着稻草垛子叫卖糖葫芦的小贩。 “这个。”陆行止挑了其中看起来最周正的一根,“吉心掏钱。” 等吉心付完银子,抬头间,却见陆行止已然走远。 即便没入人群中,也依然风采卓然,宛如谪仙一般。 但...吉心捂脸痛哭,怎么就是不干人事儿。 而这边举着糖葫芦,小心避开人群的陆行止心中却毫无慌张,只想回去找阿洲吃晚饭。 肺结核而已,说白了就是免疫力低的人感染结核杆菌所致。 古代之所以无法治愈,是因为没有很好的抗菌药物,而在现代抗菌药物已经很普遍,其中一种名为异烟肼的药物在治疗此病方面效果很好。 虽然这个已经涉及西药制备,但是制备方法并不困难,他还曾在朋友的实验室尝试过,比他试验中药方子要简单的多。 三天的时间,很富裕。 陆行止回到王府时,晏洲也才回来没多久,正在侍女的服侍下更衣,见先生进来,便挥退了众人。 “先生去忙什么了?怎么比阿洲回来的还要晚?” 陆行止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他,言简意赅,“赚钱。” 晏洲顿时一双桃花眼睁得溜圆,看向跟进来的吉心。 没想到吉心顿时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殿下,不是赚钱,是送命啊!” “都怪吉心没拦住,呜呜呜呜。” 不过即便他有心拦,殿下也不让拦啊,他委屈。 在吉心断断续续的哭腔中,晏洲总算了解了个大概,顿时挥手让他退下,把自己的耳朵从噪音中解放出来。 有些无奈的看向先生,他倒不是对先生的医术担忧,而是... “先生为何突然想着要赚钱,是跟阿洲见外了吗?阿洲说了,我的钱就是先生的钱,先生尽可以随时取用,而且阿洲的铺子能开遍整个大晏,先生居功至伟,也不是不劳而获,为何就偏要自己赚钱呢?” 陆行止在铜盆中洗了手,又用帕子将手擦拭干净后,看向气鼓鼓的阿洲,“没见外,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至于挣银子那只是顺便的事情。” “而且阿洲的生辰要到了,先生给阿洲送贺礼的钱总不好还是从阿洲这里出吧。” 晏洲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凑上去将人抱住,“先生要给阿洲送贺礼吗?” “什么贺礼?” “阿洲...放开,别乱动,哎~糖葫芦蹭我身上了。” 吉心蹲在门口,双目无神。 小内侍走过来,“吉心公公,您老这是怎么了?” 吉心回神,“没,没怎么。” 小内侍放下心来,便听吉心又道:“只是疯了而已。” “啊?”小内侍不解。 吉心也没办法解释,只能挥挥手让人退下,而他自己则继续无神的蹲在门口。 他以为陆大人闯了这般大的祸,殿下就算再喜欢陆大人,起码也会训斥一二,就算不训斥,也该想办法补救才是。 没想到,人家两人根本没当回事,反而你侬我侬,蜜里调油,显得他里外都特别不是人。 他苦,但他没法儿说。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陆行止再次来到建芳王府。 陆行止看着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的晏洲,有些无奈,“阿洲不必跟着我,你有事自己去忙就可以。” “不要,虽然我并无拉拢建芳王之意,但他位高权重,在朝堂之中影响极大,他王妃生病我来看看很合理啊,而且先生不也是本王推荐而来的吗?” 借了他的身份,就要忍受被他纠缠,这很公平。 晏洲无赖的想。 陆行止无奈一笑,“行,说不过你。” “吉心,把你们殿下的大氅拿来。” 今日又下了雪,临近年节越发的冷了。 将白色狐裘大氅给眼前之人披上,少年一张明媚妖冶的脸在纯净的颜色衬托之下更显得惊艳绝绝,一双明媚的桃花眼中映满了自己的身影,全天下的美景都不及此刻。 第146章 以身试药 “陆神医您可算是到了...” 月建一大早就被王爷安排在门口等着,那般着急的样子,只恨不能天色刚亮人就能来。 幸好,他等了没多久,这位陆神医便到了,于是忙出来迎接。 却在看见陆行止身边之人时微顿了脚步,惊讶的慌忙行礼。 “参见景王殿下。” “起吧,今日本王一块前来看看。”晏洲道,说罢,也不等他回答,便径直从他身边越过,向王府内走去。 月建一边起身跟上,一边给一旁的小厮使眼色,让他快去报告给王爷。 行至半路,建芳王便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和白不化。 他笑着拉住晏洲的手,“没想到景王殿下竟然大驾光临,老夫未曾远迎,恕罪恕罪啊。” 晏洲也热情笑着,“王爷哪里的话,我这做晚辈的哪里有让您迎我的道理,自然是我来拜见才对。” 随后又看向建芳王身后跟着的男人月影沉,是建芳王与王妃的独子,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清贵的很,“也见过世伯。” 月影沉忙拱手行礼,“见过景王殿下,微臣不敢当。” 几人寒暄过后,一行人便一同来到了建芳王妃所在庭院。 陆行止以病人沉疴未愈,不方便太多人进去为由,让其他人在外等待,只他与建芳王、白不化进了寝殿,除此之外寝殿之内仅留了一个侍女服侍。 今日来时建芳王妃并未昏睡,微微靠在床边,神色有些不济。 陆行止拱手行礼,“参见王妃。” 建芳王妃见状,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意,气若游丝:“这位便是陆神医吧,王爷说的没错,果然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 陆行止礼貌一笑,不知是王妃自己说的,还是建芳王爷在自己走后真的这般夸过自己。 建芳王微微瞪了自家夫人一眼,但还是抵不过心疼,坐在床边让她靠着自己。 白不沉站在一旁有些沉不住气,他原本听王爷说陆行止是景王举荐而来,便不想再多说什么,但此刻见他已然进了寝殿还两手空空,终于忍不住。 “陆大夫是打算用何种方式为王妃诊治?用药?针灸?艾灸?还是其他?也好让下人早做准备。” 建芳王爷未说话,但威严的气势中也难掩希冀。 只建芳王妃温柔的笑着,仿佛此刻讨论的不是她的生死一般。 陆行止没有多言,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随后看向身旁的侍女。 “麻烦这位姑娘倒小半杯温水过来,” “是。”侍女应了。 白不化猜测,难道是药丸? 药丸虽然服用方便,但制成药丸后折损药性,一般只有保养功效的药物才会制成药丸服用,而这般紧急要命的病症,可从来不用药丸的。 这是常识啊,这位陆大夫难道不懂吗? 却没想到,陆行止掏出瓷瓶后还没完,竟然又自锦囊中取出一个比掏耳勺大不了多少的银制小匙出来,随后用它自瓷瓶中掏了掏,舀出一匙白色粉末,倒入盛了温水的杯子之中。 就这么一小匙,多了一点没有。 古代人的身体没用过抗菌类的药物,所以即便他手工提取的药物纯度没有那么高,也仍旧不敢多用。 倒入之后还仔细晃了晃,确保里面的粉末全部融化。 白不化看的眉头紧皱,这算是什么用药的道理,看起来像下毒啊。 陆行止端着杯子靠近床榻,“王妃,请用药。” “等等。”白不化忙拦了下来,“陆大夫刚刚往水里倒的是什么粉末?” “异烟肼粉末。” “异...什么?”老夫闻所未闻,哪里有这样治病的方式。 陆行止认真解释,“在下昨日说过,集百家之所长,咱中医治不好的,就得虚心一些,这病症就是因为这庭院之中花草太盛,病菌更容易存活,又恰好王妃身子弱,感染了病菌,才导致了肺积之症,如今只要用此药将其体内的病菌杀死即可。” “什...什么?”白不化一个字儿都没听懂,只听到了“杀死”,顿时看向建芳王,“王爷,这人说的治疗之法并无依据可查,万万不敢给王妃用药啊......” 建芳王此刻眉头微皱,有些为难。 陆行止早知道此法难以向古代人解释,也早就想好了解决之法。 那就是...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 消炎药而已,虽然有些副作用,但都是临床试验过的,很安全。 白不化劝阻的声音戛然而止,颇有些滑稽,而建芳王和王妃也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王爷,此药是救治王妃唯一的机会,我以身试药,证明此药即便无用也不会有危险,既然如此何妨一试?” 建芳王还在犹豫,王妃已然温柔一笑,“陆神医说的是,请陆神医再为我配药吧。” “王爷,生死由命,而且我相信小陆神医。” “阿若。”建芳王仍旧有些不放心,但理智还在,“陆神医,若是你能治好王妃,本王予你三千两黄金,若是不能,即便你是景王殿下的人,也休怪我不客气。” 陆行止笑笑没说话,更难缠的病人家属他都遇到过,这样的威胁对他来讲实在不算什么。 他重新融了药粉递过去,这建芳王妃虽然看起来柔弱,但却很是果敢,将杯中的药一饮而尽。 一时间,屋内除了陆行止之外的其余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妃,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变化一般。 陆行止无奈,“王妃方才服用的是药不是仙丹,哪里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吃了这药后王妃会感觉困倦,等下午王妃醒了之后我会与白大夫一同前来诊脉,到时候有没有用自然就能知晓了。” “白大夫,可有异议?” 白不化冷哼一声,“自然没有。” 既然暂时看不出效果,月影城便安排众人在偏殿休息,又命下人准备了午膳。 一直等到下午,饶是胸有城府的建芳王也时不时的踱步,直到一个侍女迈着极碎但速度却一点不慢的步子进来,有些激动的道:“王爷王爷,你快去看看,王妃她...” 侍女走的有些急,一口气没有喘匀,后面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建芳王爷心急,等不得侍女的话,顿时一甩衣袖疾步而出。 第147章 不情之请 反而月影沉还稳得住,见陆行止面上没有任何慌张,继续问那侍女,“母亲如何了?” “回世子,王妃醒了。” “母亲睡醒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不。”那侍女摇头,“不一样,王妃不咳嗽了,还说身体也松快了很多,请陆神医再过去瞧瞧。” 月影沉面上一喜,看向陆行止,却见他已然起身,正迈步往外走,也忙跟了上去。 陆行止刚要走进建芳王妃寝殿,却见阿洲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忙拉住他低声道:“阿洲别凑热闹,这病会传染,不要进去。” 晏洲顿时一愣,有些着急,“那先生...?” “我没事,体质弱的人更容易被传染,至于你,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晏洲无奈乖巧点了点头,只是他什么时候体质不好了? 陆行止进屋后,白不化已然进了内室在为王妃诊脉,而此刻她的神态与早晨相比可是好了不少,眉眼间压抑的痛苦之色减轻了很多,更显温柔慈爱。 咳嗽并非如方才侍女所言一般完全消失,仍旧偶尔咳嗽两声,却再没有像之前一般的撕心裂肺之感。 白不化一边诊脉一边询问,“王妃心口闷痛的情况可好一些了?” “好多了。” 看见陆行止进来,建芳王妃满脸笑意的叫他过来,“陆神医当真有神医之名,我这一觉醒来就感觉浑身轻松。” “王妃客气,是否有效还需要白大夫诊治一二才好。” 白不化闻言抬起头,看他走近,苍老的脸上带出几分红晕,有些尴尬的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陆大夫,还是您请吧。” 没理会他突如其来的敬语,陆行止点点头,伸手搭上病人的手腕。 不过片刻,陆行止松开手,眼含清冷的笑意,“恭喜,这药对王妃的效果很好,连续吃七日,王妃还能恢复一些,只是身子到底亏空了不少,等此病治愈后,还需要再调养调养。” 建芳王神色有些激动,“阿若...” 陆行止无意看老夫老妻的情深意浓,所以打算起身离开,却没想到建芳王看见他的动作后,忙站了起来躬身一礼,“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陆行止将人扶起,“王爷不必客气。” 随后再次将袖中的瓷瓶掏出交给他,“此药一日两次,每次一小匙,温水化开后服用,连续服用七日后,无论情况如何,都不要再服用,谨记。” “好。”建芳王握着手中的瓷瓶,像捏着什么稀世珍宝。 “另外,来年开春之前最好给王妃换个干燥向阳的屋子居住,这花园偶尔逛逛可以,不要久居。”陆行止又吩咐了一些饮食要注意的地方,并叮嘱此病会传染,不要让身体虚弱之人靠近。 建芳王也不再问为什么,只吩咐下人通通照做。 建芳王妃虽然不舍这庭院,但听陆行止所言,大致也知道了这庭院于她养病不利,所以也没什么有意见。 建芳王与世子月影沉陪同陆行止一并出来,两人脸上的笑意晏洲尽收眼底。 自凉亭处走了过来,“恭喜王爷了。” 建芳王哈哈大笑,发妻将死的阴云自头顶挪开,他的心情也放松不少。 虽然景王可能要拉拢他这件事让他心存芥蒂,仍不敢深交,但不得不说,他面对这两人时心中仍旧亲近了不少。 “今晚我命人大摆筵席,宴请景王殿下与陆神医。” 也不给二人拒绝的机会,建芳王府的众人已然忙碌起来。 而建芳王则拉着陆行止,世子拉着景王,一并入座。 饭桌之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有一人有些踌躇犹豫的来到了门外,还是坐于主位的建芳王看到,开口,“白大夫这是?” 陆行止也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看了过去。 白不化见众人目光投来,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上前来到陆行止身边躬身一礼,“弟子白不化见过师父。” 陆行止和众人皆是一愣,忙将人扶起,道:“白大夫这样可是折煞我了,而且我们约定也并非如此啊。” 白不化忙摆手,“在下并非要耍赖。” “进来吧。” 后面一句是给门外说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二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打开,各种手札书籍整整齐齐码了大半个箱子。 “这是......” 白不化有些自豪,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宛如看自己的孩子。 “这些便是您要的手札。” 这么多? 陆行止是真的有些佩服这白不化了,看这数量,这人不会大半辈子都在外游历吧。 陆行止轻轻抚过箱中之物,郑重道:“白大夫放心,在下定会珍重爱护,待我拜读完毕,定会完璧归赵。” 白不化暗自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送出去就彻底没了。 陆行止让人将东西收好,又道:“但是白大夫,这我就有点看不懂了,既然你把手札已经给我了,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行礼? 没说出的话算是给老人家一些颜面。 白不化苍老的脸上,连皱纹之中都藏着暗红,“这...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白大夫请说。” “那个给王妃用的神药...您能否给我点,我研究...研究。” 他方才想向王爷讨要一些,但没想到王爷竟然铁公鸡一般,一点点都不肯匀给他,无奈他只能厚着脸皮过来找陆大夫要了。 陆行止一愣,随即莞尔,“我手中现在没有那药了。” 白不化有些失望,但还是拱了拱手,打算离开。 却没想到那声音继续入耳,“但我可以把制药的方子给你,你后面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教给其他大夫,也算造福百姓了。” “但...此药的用法用量有严格的限制,我到时候会一并写给你,一定严格遵守,否则便是毒而非药了。” “当然..当然。” 白不化有些激动,“陆大夫当真与众不同,在下惭愧。” 在他还在为自己的手札抠抠搜搜,敝帚自珍时,陆大夫竟然愿意将此等神药的配方分享出来,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实在让人汗颜。 第148章 交出来吧 他激动的又行了一礼后,才向众人告罪离开。 建芳王哈哈一笑,“既然白大夫已经履约,那便剩本王了。” 他下巴微抬,便有侍女捧了托盘进来,托盘之上正是三千两黄金的银票。 陆行止拿起,自其中利落的数了一千两,便将剩余的又放了回去,“王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说好了一千两就是一千两。” 他从小到大都没缺过钱,所以对钱也没甚么概念,够用便好。 一千两黄金,只是他刚好需要而已。 建芳王闻言却没有很高兴,与儿子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他宁愿这位陆大夫拿走这三千两黄金,不要提出让他更为难之事,虽然,他已经想好了借口。 以他看来,晏洲趁机提出拉拢他之事板上钉钉,一个是今日他亲自前来建芳王府,总不能是真的看他王妃是否能康复吧?另一个是这陆大夫作为景王府的大夫,怎么会真的缺这一千两黄金,如此那必然是晏洲指使。 这般想着,屋内一时陷入沉默,而陆·真缺这一千两黄金·行止与晏·真没想拉拢·洲二人却好似没有感觉出来一般,自顾自的享用着菜肴。 半晌,都无人开口。 建芳王与儿子面面相觑,月影沉终于试探道:“陆大夫打算用这笔钱做什么?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建芳王府定然鼎力相助。” 陆行止道:“给...朋友送个礼物,剩下的,开个医馆吧。” 晏洲一愣,面色微沉,先生从未和他说过要开医馆的事,在他景王府待着不好吗? 建芳王却一笑,“本王还以为陆大夫早就有医馆了呢。” 说罢半开玩笑半试探,“景王殿下对手下人可不太好啊,怎么还让陆大夫自己赚钱开医馆呢?” 晏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悠悠道:“对啊,本王应当反思反思。” 语气中的幽怨陆行止听得分明,只是不解,阿洲这是怎么了? 偏生建芳王继续拱火,“那既然如此,不如陆大夫来我建芳王府吧,景王殿下给你什么待遇,本王给双倍,不,十倍。” 晏洲咬咬牙,“王爷,他是我的!” 建芳王闻言哈哈大笑,他只是开个玩笑,难道他还真能这么直白的从景王殿下眼皮子底下挖墙脚吗? 而陆行止却知道,阿洲所说,绝对不是说自己是他的大夫。 低头无奈一笑,阿洲这占有欲当真是重啊,方才的异常不会是不想让他抛头露面吧。 借着桌布的隐藏,陆行止伸手握住身旁之人的手掌。 晏洲一愣,立马回握过去,眉眼却柔和了不少。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直到二人坐上马车离开,建芳王父子担忧之事也始终未被提及。 月影沉看着缓缓离开的马车,有些疑惑:“父亲,您说这景王殿下到底何意?就为了赚一千两黄金吗?” 建芳王眼睛微眯,“他或许是知晓若是他提出让我加入他的阵营,我定然会拒绝,所以干脆不提,反正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即便不帮他,定然也不会去相帮他的对手,如此反而比直接提出后被拒绝要好。” “这位景王殿下不容小觑,对人性的把握实在精准,我建芳王府虽然不站队,但也不必得罪于他,以后景王办事时,让我们的人能提供方便的就提供个方便。” “父亲的意思是?”月影沉指了指上面。 “不一定,能不能坐到那个位置除了他自己的本事外,还要看那位的意思。” 此刻皇极殿内。 晏鸿羽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听完暗卫的话摆摆手让人退下,便又神色淡然的继续看书。 建芳王府?有点意思。 不过他更好奇这位陆神医...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这小子还挺能折腾,再这么折腾下去,这皇位还真就是他的了,不过还不够,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高公公暗自抬眼,却仍旧看不出眼前这位的态度。 他与陛下相处二十余年,时而觉得他很懂陛下,时而又觉得一无所知。 垂眸间,敛去万千心思。 而京城另外一处府邸。 晏骆同样挥退暗卫,有些头疼,这建芳王府他曾经拉拢多次,但都无功而返,晏洲如今所为,斩断了他所有可能。 青云目光微动,将有些忧愁的二殿下揽进怀中,伸手抚上他的太阳穴。 “殿下,其实您还有办法的。” 晏骆身子一僵,他知道青云话中之意,建芳王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他唯一的儿子又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位建芳王唯一的孙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唯独对他颇有好感。 若是能娶了她,建芳王不是他的人,也只能是他的人了。 只是,这个法子他之前从未想过去用。 他凉凉开口,“青云,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青云的手微顿,“青云不希望 ,但...为了殿下的宏图大业,青云的想法不重要。” 晏骆头更疼了,“此次五部尚书落马,新的五部尚书年后上任,我正在着人调查他们的背景与弱点,若是我能将他们拉拢至我的麾下,就不必用此法。” 但若是不能呢?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继续往下说,只短暂的维持此刻的温馨,哪怕是虚假的也好。 马车轻轻摇晃,徐徐穿过已经染上夜色的街道。 晏洲端正的盘腿而坐,颇为正经的样子,如果手腕没搭在身旁之人的腿上戳个不停的话。 陆行止刚上马车便开始接着车内唯一的一根蜡烛读起手札,正看到兴起,阿洲却不停的捣乱,顿时捏住他的手指丢了回去。 晏洲撇了撇嘴,硬邦邦的,他才不想戳呢。 “先生。” “嗯?”目光仍旧落在手札上。 “先生之前说过,在先生那边,挣了钱都是要给媳妇儿上交的,对吧?” “嗯嗯是。”他下意识回答。 “那...交出来吧。” “嗯?”陆行止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从知识的海洋中短暂的抬起了头,脑子还有点发懵。 “交什么?” “交银票啊!”阿洲眨了眨桃花眸,理所应当。 第149章 先生教我的 陆行止愣住,他这三瓜两枣的,也要上交吗? 而且这钱他都和阿洲说过了,是要买礼物的。 “阿洲...”陆行止有些为难,他不确认现在的阿洲是不是在讲道理的状态。 “先生,生辰礼物阿洲能不能自己选?” “这个...自然。” “那我要那一千两黄金。”语气迫不及待,蓄谋良久。 陆行止不明白阿洲怎么就盯上自己这小金库了,竟然为了拿到他的小金库连生辰礼物都不要了。 他又确认了一遍,“生辰礼物真的只要金子就可以?” 得到身边之人肯定的答复后,陆行止有些头疼,他只能商量,“那阿洲能给我留一百金吗?不,五十金就可以。” 晏洲摇摇头,“男人有钱就变坏,先生教我的。” 陆行止无语凝噎,他之前都教了阿洲什么东西,如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阿洲,我要用这钱开个医馆。” 阿洲眼睛滴溜溜乱转,“是吗?那如果全都给了我就没办法开了啊。” “是。”陆行止郑重点头,“所以?” “那就不开了呗。”晏洲眸中暗含着狡黠的得意。 陆行止对阿洲太过熟悉,看他此刻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就为了不让他开医馆,还挺能绕弯子。 于是他故意凑了过去,眼神盯在阿洲身上,二人呼吸交缠,身前之人的呼吸顿时凌乱了几分。 陆行止暗自轻笑,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反而煞有介事的道:“阿洲...” “怎么了?”晏洲花瓣一般的唇微启,吞了口口水,几乎是下意识回答。 “你挡我光了。”说完,陆行止迅速退后,继续施施然倚在马车一侧看书。 晏洲怔愣一瞬,意识到自己被逗弄了,顿时扑上去要咬他,像是小狼崽子一般不管不顾。 他就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先生的时候,先生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如今这般,他都已经要小心提防了,要是先生出去开了医馆,他还要如何防着别人。 抛头露面! 招蜂引蝶! 还逗他! 先生坏得很! 一个要咬,一个要躲,马车内顿时一阵剧烈的摇晃。 驾车的马夫察觉到不对,有些疑惑的向后看去,却被厚实的马车帘子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向身旁坐着的、老神在在的吉心公公。 吉心翻了个白眼,但还是笑眯眯道:“估计是有东西掉了吧。”嘴角虽是笑着的,但眼神中却是威胁。 “哦哦。”马夫咽了口唾沫,不敢再问,继续驾车。 在陆行止的刻意纵容之下,晏洲终于还是找到机会咬上了身下之人的脖颈,但只微微咬出牙印,便开始后悔。 他不敢抬头看先生,只懦懦松开口,仿佛补救一般的舔舐被他咬出的些微牙印,濡湿的舌尖划过齿痕,让陆行止呼吸一滞,只能默默转移话题。 “阿洲是不希望我开医馆吗?” 晏洲顿了顿,“先生就这般一直陪在阿洲身边不好吗?我想时时刻刻都见到先生。” 陆行止没有回答,他喜欢阿洲,但也喜欢钻研医术,开医馆不是一时兴起,是他几年前灵魂第一次出现在大晏时便想要做的事情。 见先生不说话,晏洲有些委屈,但也知道阻拦不可能,他方才也只是想要先生多一些关注给他,即便他知道先生已经很宠爱他了,但他总觉得不够。 他总希望这份爱,独一无二,全神贯注,时时刻刻。 他急切的想要凭借这些去证明先生是爱他的,像是一只流浪了许久后,突然被人领回家的狗狗,总希望主人能时刻抚摸他。 尤其是,一月之期就快要到了...... 此刻,吉心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殿下,陆先生,已经到府了。” 晏洲起身,不敢再看身下之人的眼神,逃避般的快速撩起帘子跳下马车。 帘子撩起的一瞬间,侍立在马车旁边的吉心刚好看到陆大人正衣衫凌乱的半躺在马车之中,肩膀都露在了外面,脖颈之上似乎还有牙印,心下顿时一跳。 但下一刻,便不禁感叹,陆大人还真是蛮可怜的。 陆行止整理好衣服,缓缓下了马车,却见吉心还守在马车一旁,没有跟着阿洲离开,有些疑惑,“吉心公公还有事?” “没...”吉心欲言又止,“陆大人,殿下有时候是粗..粗鲁了一些,但心肠还是很好的,还希望陆大人莫要与殿下生气,奴才方才已经命人准备了热水和...和药膏,等下就回送入大人房内,如果还有其他需要,您尽管吩咐。” 陆行止眉头微皱,片刻后,终于薄唇轻启,“莫名其妙。” 吉心看着陆行止离开的背影,“??” 晏洲将自己关在寝殿之中,谁也不让进去。 但寝殿的门根本拦不住陆行止,他知道,晏洲也知道。 只是陆行止在门口盘桓片刻,终于还是未进去,而是吩咐吉心小心守着之后,便踱步离开。 晏洲感受到门外熟悉的气息消失,愈发生气,被陆行止惯出来的坏脾气无处发泄,顿时狠狠的捏着被子,直到扭成一团麻花了才松开。 第二日一大早,吉心便来敲他的房门,“先生,殿下说邀您一起前去三真道观。” “三真道观传消息过来了?” 吉心应道:“是的,陆大人。” 很快,陆行止便在马车上见到了正端坐着,闭目养神的晏洲,即便是他进来也未睁眼。 二人就这般沉默着到了三真道观,陆行止想要扶他下马车,晏洲也刻意避开,自行跳了下来。 陆行止兀自收回手跟上去。 许是到了年跟前,这次三真道观比之前清静了不少。 上次接待他们二人的小道士在门口将两人迎了进去,“两位居士稍等,您要的东西已然制好,我这就取来。” 第150章 小兔子乖乖 晏洲拦住他,“等等,南华真人今日还没有时间见我们吗?” 小道士道:“真人说,之前那日是没空,今日是他不想见。” “为何?”陆行止问。 “因为太烦。” 陆行止:“?” 本来就在生闷气的晏洲,听了此话怒意更甚,顿时就想要说什么,却被陆行止拦下。 “真人还说,他与弘德不同,他惜命的很,有问题别问他。” 小道士补充道,说完也不关心二人的反应,便自行去了内殿。 晏洲愤愤坐于椅子之上,心中有些烦躁,今日便是一月之期,他确实有问题想要问南华真人。 却没想到这老道为了不让他问问题,直接不见他。 不过他不解这“惜命”是何意? 还不待他多想,小道士动作很快,已经捧着一个托盘自内室之中走出,托盘之上放着两个锦盒。 “这便是二位居士所要的东西了。” 说着便打开其中一个锦盒,锦盒之中整齐排列一套金针,金针根根光润朴素,没有丝毫不必要的装饰,内敛低调如同君子。 “这套金针用了陆居士的心头血,若用灵力灌注,如臂指使,较其他金针多了些灵气,您可以试试。” 陆行止不用小道士介绍,自己对这金针的了解只比他多,绝不比他少。 心念微动,六十八根金针全部飞出,排列于半空中,蔚为壮观,确实比随意寻的金针用起来更为顺手。 试过之后,他便控制金针回到锦盒之中,只留下其中一根,落入他的掌心。 这金针细如牛毛,唯独较粗的金针尾部有一个不起眼的模糊图形,当时他就与乔曼猜测,有可能是太极图案,如今看来,当真如此。 晏洲也看了过来,眉心皱起,“这金针看起来怎么和先生之前的...这般像?” 先生的针是他从小玩到大的,熟悉的很,这套金针分明与先生原本的那套一模一样,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可能。 “我只说要打一套金针,并未说样式。”晏洲向陆行止解释。 “我知道,先看你的铜镜,等我后面再与你细说。” 听陆行止所言,晏洲心中疑惑更甚,当下却并未说什么。 小道士将另外一个锦盒打开,里面赫然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小,除了镜面之外,都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铜镜。 与现代那枚铜镜别无二致,除了镜面不如这枚新制好的光滑,并且多了一处损伤。 晏洲小心将其取出,那小道士又突然道:“这东西用了二人的心头血,与二人灵魂相关,不可让其离二位太远。” 晏洲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法器已然制好,如此...先生的灵魂应当能稳固在大晏了吧。 如果先生真的爱他,愿意为他留在大晏的话。 可是...会吗? 先生到如今都不肯与他...每每有亲密之举都逃之夭夭,甚至还想要离开景王府去开什么医馆。 先生所言喜欢他,到底有几分呢?还是不得不来到此地后对他的无奈之言? 晏洲看着他的目光太过复杂深沉,让陆行止察觉,却在他看过来时,又转头不再看他。 东西已经拿到,二人便也告辞离开。 离开房间顺着台阶向下走时,一个衣着普通的道人与二人擦肩而过,那道人头发花白,气息沉重,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没有任何修炼的道人,但陆行止却感觉有一瞬间的熟悉。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转身看去,但那道人不过三两步已然进了屋内。 “先生在看什么?” 晏洲见陆行止停下,便出声询问。 陆行止摇摇头,“没事。” 他怀疑自己有脸盲症,总觉得见到的人似曾相识。 晚上,陆行止正在修炼,便感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点点靠近他的屋内。 屋子内仍旧如往日一般没有点灯,陆行止睁开眼,便看见有人像是小偷一般鬼鬼祟祟在关他的房间门。 “阿洲。”黑暗之中,陆行止突然开口。 那黑影似是被吓了一跳,手中拿着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先...先生,你不是在修炼吗?” 黑影吞吞吐吐开口。 陆行止点燃烛火,才发现掉在地上的东西竟然是枕头,而此刻阿洲正神色不自然将枕头捡起,抱在怀中。 “阿洲...这是?” 少年脸色微红,浅蓝色斗篷之下,白色里衣若隐若现,浑身散发着沐浴过的清香。 “我...我睡不着。”晏洲脸色更红,见先生点燃蜡烛后便又坐回软榻之上,目光中是含着侵略的笑意。 他心一横,一股脑的抱着枕头爬上先生的床,用被子紧紧将自己裹住,只留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被子之外。 一双桃花眸倔强的盯着先生,大有他今晚就在这里睡定了的架势。 陆行止有些头疼,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之前的药膏有一味材料不对,他今日才抽空去买了新的,还没制好呢。 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晏洲鄙视的撇了撇嘴,“先生莫怕,阿洲今天没想吃你。” 无辜的桃花眼眨了又眨,仿佛引诱大灰狼的小白兔一般,偏偏这个小白兔还以为大灰狼不想吃他,一次次主动送上门。 陆行止摁了摁眉心,挥手间方才点燃所有的蜡烛都一瞬间熄灭,屋内重新恢复了黑暗。 “先...先生。”晏洲声音有些颤抖,因为此刻他感觉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脸侧,烫的吓人。 “嗯?” “阿洲...阿洲说真的,今晚没想....” 未尽之语被人吞吃入腹,连同滑嫩的唇瓣,一遍遍的被含着撕磨,酥麻的欲望比他想象中更快的升腾而起,他挑起同样滑嫩的舌尖迎合着身上之人,一波又一波的欲望侵蚀着他的神志,直到些微的窒息之感才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 他想后退,却被人强势的握住后脖颈,将他拢的更近,逃无可逃。 他想要伸出手推搡,才发现他方才已经自作自受的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空隙都未曾留下,胳膊根本无法抬起。 随着胸腔中的空气更加稀薄,他的脸色愈发涨红,连眼角也不自觉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口中溢出的哼叫声如同小猫一般,濒死的可怜。 身上之人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终于放开了他的唇瓣,却又将阵地转移至眼角,将眼角微咸的液体一点点舔舐干净。 眼角的皮肤薄的过分,先生舌尖微微的粗粝都感受的一清二楚,下腹汹涌的欲望来袭,澎湃的难受。 “先生...” 他无法动作,只能扬起纤细的脖颈一声声的呼唤着掌管他欲望之人,希望他能将自己从欲望的海洋中救起,给他呼吸。 第151章 哪家千金 “阿洲,告诉我,为什么不想要我出去开医馆?” 陆行止将身下之人身上裹着的锦被一层层剥开,有力的手掌抚过掌下细腻的肌肤,引得身下之人不断颤抖。 听到先生的问题,晏洲几乎没有思考的脱口而出,“我不想先生抛头露面,嗯哼~” 陆行止:“......”果然如此。 “还有呢?”他再次吻上阿洲的唇瓣,在间隙哄诱。 被欲望冲昏头脑的阿洲迷迷糊糊的追上眼前开合的唇,嘟囔道:“呜呜~因为先生不爱我,一个月到了,先生要离开我了,我要死了呜呜。” 什么一个月? 什么死了?! 陆行止心跳几乎停了一瞬,但随后便意识到什么,哭笑不得。 所以,阿洲是觉得自己不和他睡就是不爱他,要出去开医馆也是不爱他。 那弘德说若是自己不爱阿洲,自己就要离开大晏,阿洲就要死了。 所以这些时日他才如此着急的诱惑自己,情绪敏感的连他开个医馆都要跟自己赌气。 傻孩子,合着自己说了那么多遍爱他,他一个字儿都没信。 “先...先生,爱爱阿洲,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陆行止些微的走神被阿洲察觉,顿时一声接一声的恳求。 陆行止又气又心疼,气他不相信自己,心疼他在爱自己这件事上如此卑微,将怀中揽的更紧,“阿洲,对不起,让你害怕了。” 可他说的话晏洲根本已经无心去听,他现在只能遵从本能。 拿下先生! 突然,他感觉身上一凉,下一瞬温热的呼吸撒在脖颈,濡湿的唇一寸寸向下,“嗯~先生~” “不...” ...... 月光之下,清冷月辉,这般光风霁月,于他而言高高在上的神祗竟然肯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良久后,阿洲一声喟叹,还来不及从余韵中缓神便猛然坐起,取了帕子递过去。 “先生…阿洲不是故意的,而且先生不必为阿洲做到如此…” 陆行止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也没想到…自己能为一个人做这般举动。 猛然将人拉近,阿洲就这般悬空着坠入自己怀中,两唇相触,微咸的气息在唇齿之间蔓延。 怎么办阿洲,别这么爱我,我不知要如何回赠于你。 月悬中天,殿外依稀传来若有似无的打更声,阿洲一愣,避开先生的亲吻,挣扎着从他怀中起身。 下了床榻,捡起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中衣,随意披在身上。 打开窗,让殿外的打更声更加清晰的传进来。 屋外寒风刺骨,带着月色清辉,但晏洲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一般,一动不动的静静等着打更声一声声敲过。 被抛下的陆行止同样披了件衣衫起身,取过斗篷来到窗前,为月色下清冷与妖异并存的少年披上。 白皙精致的脸颊,嫣红的眼尾,目光中流荡着水光重新转回身边的男人身上。 浅青色的袍子覆盖着多一份则多,少一分则少的躯体,腰间的肌肉若隐若现。 他伸手抚了上去,温热结实的触感让他眼眶一酸,眼尾更红了几分。 先生没有消失,没有离开! 再抬头,男人嘴角轻勾,与往常一般无奈却仍然纵容。 “先生原来…原来真的是爱我的…” 晏洲喃喃低语落入陆行止耳中,让他伸手捏起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看他。 “阿洲,不信我,该罚。” “先生要如何罚我?”少年眸中水光更甚,勾人的紧。 陆行止闻言凑至阿洲耳边,随着低沉的声音入耳,晏洲一张白皙的脸彻底红的滴血,但还是点点头,白皙的胳膊自斗篷之下伸出,挽上眼前之人的脖颈。 --------- “喂!大哥,你是找我过来看你傻乐的吗?!” 严宁有些无语的放下手中茶杯,就差没把杯子丢这人脸上了。 “怎么?这是有心上人了?” 晏洲嘴角的笑意微收,捻了块小点心丢入口中。 今日就是除夕,该走动的官员都走动完毕,他一下子清闲了下来,可先生却仍旧忙碌的很,问就是在给他准备生辰礼物。 他得意的隔着衣衫摸摸怀中随身带着的铜镜,唇角笑意再次扬起。 罢了,既然是在为他准备礼物,那他就不去烦先生了。 看晏洲脸上的得意,严宁先是震惊,随后眼中显出兴味,“还真有心上人了?” 晏洲点点头,摸了颗梨子来啃。 “谁呀,哪家的千金?我怎么不知道?”语气中含着醋味,他可是阿洲最好的朋友,竟然毫不知情。 “谁家的千金也不是。” “啊?”严宁张大了嘴,“不是千金?难道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 见阿洲依旧摇头,他捂紧了嘴,随后不敢置信道:“不...不是吧,我的乖乖,难不成不是良籍?” 严宁越猜越觉得靠谱,说到最后简直都要蹦了起来。 红泥小炉之上,茶壶中沸腾的水将壶盖顶的飞起,晏洲瞥了一眼和茶壶一般跳脚的严宁,伸手提起茶壶,摁住了壶盖,也摁住严宁。 “不是。”晏洲否认,严宁终于长舒了口气,结果屁股刚挨到凳子,就听阿洲又道:“是男人而已。” 那凳子宛如烙铁一般,严宁蹦的比方才还高。 “阿洲!你说什么?!” “你没和我开玩笑?” 晏洲施施然为他添上热茶,“这茶挺好的,要不你坐下了好好品品?” “品什么品啊!阿洲你疯了吗?!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倒要看看是哪里的男妖精,这么不要脸处心积虑诱惑我家小阿洲。” “靠!” 晏洲眉心微皱,“阿宁,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这次我不与你计较,但之后若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说他不好的话。” 严宁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把更难听的话说出口,在他看来,阿洲虽然往日里聪明绝顶,但是在情场之上,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一定是他人别有居心,存心诱拐。 他气哼哼的坐下,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结果反被烫的吐了出来。 晏洲无奈扶额,“我这茶水,一斤价值百金。” “哦哦。”他现在再喝回去还来得及吗? 第152章 他不会! 惋惜的看了半天杯中之茶,但终究还是自家好兄弟的终身大事更重要一些,且不说两个男人在一起如何为世道所不容,就说这两人之间他也需得多为好兄弟操心才是。 “阿洲,你的...那位在何处?还不介绍我认识一下?” “近日他有些忙,连我都少见,以后有机会定然会让你认识的。” 严宁声调高了几许,“忙?得你青睐还这般忙,不应该缠你缠得紧吗?” 晏洲瓷白手指捏着红泥茶杯,抿了口茶水,懒懒道:“不啊,我缠他缠得比较紧一些。” 严宁:“?!!” “而且阿宁,有一件事我烦恼许久了,没办法问旁人,只能问问你。” “何事阿洲?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就是...我与他明明情意相通,但不知为何,他总是不肯与我行最终的周公之礼。” “啊?啥?” 严宁震惊,这题超纲了啊,但细细品味这个问题,面上却红了又红。 支支吾吾想了半晌,“那人...我...为何啊?” “难道是他不喜欢你,只是骗你的?” “不可能。”晏洲斩钉截铁,他之前也曾觉得是先生不爱他,因此才不肯与他进一步。 可如今一月之期已过,先生若不是真心喜欢他,灵魂早就已经离开大晏了。 “我二人两情相悦,不是这方面的问题。” 严宁张了张嘴,也是,阿洲这般好看,即便是男人也很难不喜欢吧。 “那...”严宁将他脑子中相关的知识点拎起来搜刮了好几遍,终于找出了一个靠谱的原因,“那人是不是第一次喜欢男人啊?” 晏洲一顿,神色有些凝重,“是,他之前应当是喜欢女子的,阿宁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这原因嘛,自然就是!他不会!”严宁斩钉截铁,觉得自己诸葛上身,聪明的过分。 “不...不会什么?” “那个啊!就...就那个!”严宁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样子。 片刻后,晏洲确实懂了,“应...应该不是吧。” 除了最后一步以外,先生其他方方面面分明熟练的很,若不是知晓先生没有过其他人,他都要怀疑先生身经百战呢。 “哎呀,两个男人与男女之间最不同的便是这最后的周公之礼,若是之前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难免为难啊。” 晏洲突然想到一年前先生为逼他放弃,特意粗鲁对待他时那处的生疼... 阿宁说的,或许有道理啊。 不过随即又转念一想,好奇道:“你怎么会知晓这些?” 严宁噎住,顿时心虚的左右看了看,即便这是景王府,下人也都摒退了左右,他也仍是鬼鬼祟祟,凑上去低语,“你不知晓这京城中有相公堂子吗?里面伺候人的都是年轻的少年郎。” 晏洲瞪大了桃花眸,“阿宁你还有这爱好?” “什...什么这爱好?我那是好奇!好奇你懂不懂啊,我是杂家来着,全天下各种秘密我都好奇,我是抱着探索的心态去的。” “哦哦。”也不知晏洲信了没信,随意的应了应。 “哎呦!”严宁急了,“真的!真的!我即便喜欢男人,养个情投意合的也就是了,怎么会在那种脏地方找人?” 晏洲没忍住噗嗤一笑,随后便是哈哈大笑,严宁哪里还能不知晓自己被人耍了,顿时气的牙痒痒。 “好啦好啦,我给你赔罪。”晏洲殷勤的给眼前之人剥了蜜桔递过去。 严宁接过,低声嘿嘿一笑,“怎么样,要不要年后小爷我陪你一游啊?” 看阿洲这样就是什么都不懂,既然已经喜欢上男人了,那还不如让阿洲多会一些,掌握主动权。 总好过处处被那人拿捏的好。 嘿,他可太聪明了。 晏洲眼神微眯,“干嘛年后啊,今晚不行吗?” 严宁一愣,这么心急吗?“可阿洲,今日是除夕,晚上有除夕夜宴,你我都需要参加啊。” 晏洲歪头看向严宁,“是啊,不光我们,京城之中数得上名号的大人们都得去参加,谁能想到有人会逃掉除夕夜宴反而去相公堂子呢,而且今晚能认识你我的人都在皇宫,我等前去便更加无人知晓。” “我让人去父皇那里为我告病假,就说身体不适,为了后日有精神参加及冠之礼,所以只能缺席除夕夜宴,而你恰好在我府邸,想要留下来照顾我,父皇定然会同意的。” 严宁点了点头,好似有些道理。 皇宫的皇极殿内。 晏和帝身着金线密织的白底暗纹华服,将整个人衬的更精神了几分,眉眼中氤氲的病气微不可察。 晏骆中午便来到了皇极殿,先是陪着晏和帝下了好一会儿棋,如今夜宴就要开始,更是亲手服侍晏和帝更衣。 一派父慈子孝,融融其乐之像。 “辛苦你了。”晏鸿羽道。 晏骆抬眸浅笑,眼中满是濡慕之情,“做儿子的为父亲做点小事,哪里称得上辛苦。” 晏鸿羽笑着拍拍晏骆的肩膀。 待华服穿戴完毕,晏鸿羽重新坐于软榻之上,感慨道:“这一转眼,你已然二十四了,晏洲也要及冠了,而朕自然也老了。” “父皇...”晏骆慌忙跪下,就要说什么万岁之类的话,却被晏鸿羽抬手打断。 “你比晏洲大三岁,三年前你及冠之时的场景的朕还记得,如明珠耀眼,不愧是朕最看重的孩子。” 晏鸿羽眼神悠远,似是真的在回忆往日,随后又长长叹了口气,“虽然这两年你做了一些糊涂事,春闱舞弊,陷害晏方,朕都一清二楚,但你是朕最喜欢的孩子,朕又如何能真的责怪你,包括你拉拢五部尚书入你门下之事朕也早就知晓,只是未曾阻拦过你,但这些人不该如此贪婪,更不该蠢到被人揭穿,朕不得不罚,你明白吗?” 晏鸿羽饮了口茶,借着动作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打量。 第153章 殿下安排 晏骆早在晏鸿羽说到一半时便跪伏在地,他这位父皇竟然对他所做之事全都知晓,他暗暗将手握紧,却又伏的更低。 “父皇,是...是儿臣不懂事,让父皇操心了。” 晏鸿羽放下茶杯,随意道:“行了,朕都说了,未曾怪你。” “不过,朕倒是想起一件事,你及冠之时你母妃来求过朕,求朕为你赐婚,却被你拒绝了,你那时告诉朕你要找一个喜欢的女子为正妻,朕也应允了,如今三年已过,你可有了喜欢之人?” “回...回父皇,儿臣无福,还未曾寻到。” “那朕便做主为你先纳几个姬妾如何?” 晏骆心下一惊,脑海中转过百种思绪,不知为何父皇会突然提起此事,是真心想要替他纳姬妾?还是知晓了什么事情,所以假意试探? “父皇,儿臣的事不着急,倒是三弟马上也及冠了,不知父皇打算将哪家女子赐给三弟?” 晏鸿羽摁了摁眉心,似是有些发愁,“朕前几日传晏洲前来问过,听他明里暗里的意思竟也让朕先不要赐婚,你与他关系不错,又都不想赐婚,可知晓他的想法?嗯?” 说到最后,晏鸿羽的声调中竟然带着怀疑。 他在怀疑什么?难道还以为晏洲不想被赐婚是因为自己撺腾的吗? 晏骆无语,想知道晏洲不想被赐婚的原因为何不去问晏洲本人,这般问他是何意思?他又不是晏洲肚子里的蛔虫,如何就能知晓? 不过...父皇所问确实是个问题,他不想被赐婚是因为有了青云,那晏洲呢,他不想赐婚是何原因? 难道...也是有了喜欢之人? 这个想法一出,他的心脏竟然猛跳了片刻,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一张清俊端方的脸...... “你在想什么?” 晏鸿羽眉头微皱,帝王威仪带着审视落在他身上,让他心中一凛。 “儿臣只是在想,三弟…或许是有了喜欢之人。” “哦?”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是高公公。 “陛下,景王府派人进宫,说景王殿下病了,为了后日不耽误及冠之礼,特命人前来告罪缺席今日的除夕夜宴,另外严宁世子恰在景王府,为照顾景王殿下,同样告罪缺席夜宴。” “病了?”晏鸿羽道。 “回陛下,景王府的内侍确实是如此回禀的。” “叫他进来回话。”随后又看向晏骆,“你也起来吧。” “是。” 小内侍很快便躬身快步进了皇极殿,跪伏在地,“奴才参见陛下。” “晏洲怎么突然病了?” “回陛下,殿下午间与严宁世子一并用的午膳,谈的高兴便多用了些,殿下自来脾胃虚弱,便有些难以克化,现下面色难看的紧,无奈只能向陛下告罪。” 小内侍年龄不大,看起来也面生的很,但说话条理分明,初次面对帝王也并不见慌张。 晏鸿羽眼神微眯,未曾说话,高公公察觉到陛下的意思,替他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跟的景王殿下,似乎未曾见过。” “回陛下,奴才画堂,是本月月中到的景王府。” 晏骆心道,月中?难道晏洲还真病了?否则万没有让一个新来的小内侍行“欺君”之事的道理。 至于为何有此怀疑,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刚刚谈到一半的话题... 而且他余光扫过父皇的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不重要,如果晏洲当真是病了也就罢了,如果不是,那欺君之罪不知他这位三弟受不受的起。 “父皇,三弟病了,儿臣甚为担忧,不如让儿臣带着太医过去瞧瞧,莫要误了后日的及冠之礼才好。” 画堂道:“回陛下,景王殿下只是脾胃不和的老毛病,府内有医术颇高的府医,已经为殿下诊治过了,休养一两日便好,殿下特意交代了,不必劳烦二殿下与太医。” “你说的府医便是那位暂居景王府的陆行止陆公子吗?”晏骆开口,随后看向晏鸿羽,“父皇,那位陆公子儿臣见过,灵力高深,世间恐怕难有敌手,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精通灵力的同时又精通医术呢。” 见画堂想要说什么,晏骆继续道,“儿臣确实听闻这位陆公子医治好了建芳王妃的绝症,但也不足以说明这位陆公子的医术高超,说不定用了什么偏方也是有可能的。” “父皇,还是容儿臣带太医去看看才放心。” 画堂抬头欲言又止,似乎是碍于身份不便多说,但神情犹豫看起来实在不想让晏骆前去。 晏鸿羽眸光闪了闪,“朕允了。” “是!儿臣告退。” 晏骆嘴角浅笑,快步而出,画堂告退后,快步跟上,眸中无人看到处却分明又藏着笑意。 景王府内。 天色微浓时,陆行止才信步从府内的一个小房子中出来。 他最近又要雕刻给阿洲的生辰礼物,又要制备药膏,很是忙碌,他已然好几日未曾怎么的见阿洲了。 不过今晚...他捏了捏手心的瓷瓶,竟然也如同毛头小子一般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 等他回到与阿洲的院落,发现阿洲屋内的烛光竟然亮着,少年身着白衣正坐在圆桌旁静静饮茶,一举一动优雅至极,而吉心则侍立在侧。 陆行止笑着走了过去,“阿洲,怎么还没去皇宫?” 少年扭头,浅笑嫣嫣,“先生...” 而陆行止突然间脸色一变,脚步微动之下,几乎眨眼间便出现在那少年身前,下一瞬修长的手掌已经握住眼前之人的脖颈,微微用力。 “你不是阿洲!你是谁?你把晏洲怎么了?!” 随着手掌用力,少年的脚跟已然微微离地,面色也涨得通红。 吉心被突然出现的一幕吓得一愣,往日这位陆大人可以说是温文尔雅,脾气更是好的过分,没想到今日竟然说出手便出手,毫无犹豫。 等他反应过来时,被陆行止捏住脖颈的少年已经几乎窒息,“陆大人快快放手,这人是殿下安排的。” 第154章 胆子肥了 “什么意思?” 吉心解释,“大人,此人是殿下培养的影子。” 陆行止当然知道影子是什么意思,自古以来很多王宫贵族都会培养一些影子替身,用于李代桃僵或者其他用途,这还是他曾经讲给阿洲的。 一般影子只是与原主长相身材上有些相似,能短暂迷惑旁人罢了,可眼前这人分明长着一张与阿洲一般无二的脸,像是双胞胎一般。 若非他与阿洲朝夕相处,恐怕连他都要被蒙混过去了。 “殿下会些易容之术,这人原本只是身材与殿下相似罢了。” 原来如此。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精巧的易容之术。 陆行止打量片刻后,才松开手,影子不受控制的咳嗽两声后,便利索跪下。 “殿下曾道小人的伪装骗不过陆大人,小人原本还不信,没想到陆大人真能辨认出来,不知小人哪里做的不妥,还望大人指点,小人也好改进。” 陆行止顿了顿,“眼神…和感觉,说不清楚的东西,你已经学的很好了。” 见那人顶着一张阿洲的脸陷入沉思,陆行止看向吉心,“你家殿下做什么去了,怎么还用上影子了?” 吉心有些心虚的眼神微转,“陆大人,殿下只是有点小事外出了而已。” 陆行止眼神变得凛冽,但还不待问什么,便听到有人前来的步伐声音,那“晏洲”显然也听到了,一骨碌站起身子,重新坐于桌前。 优雅尊贵,当真是像了个十成十。 刚坐好,便听小内侍进来传报,“殿下,二殿下与太医正往府上赶来,马上就要到府门之外了。” 晏骆?太医? 陆行止看向吉心,想要他给个解释。 吉心挥退内侍,神情竟然有些不安,回望过来时欲言又止。 陆行止心中的奇怪之感更甚,顿时怒道:“吉心,还不说实话!阿洲到底去了哪里?” 吉心慌忙跪下,那“晏洲”也心虚的又跪了下去,“大人,殿下他称病没去除夕夜宴,他去了...去了...” “去了哪里?” “去了明月堂。” 陆行止:“?!” 巧了,他刚好知道这明月堂是什么地方,京城最有名的相公堂子,之前的两个劣质药膏就是他从那里买的。 阿洲竟然背着他找…找小倌! “胡闹!”他一巴掌拍在圆桌之上,茶杯跳了跳,再次落下时已然碎成了粉末。 影子瞳孔瞪大,不自觉咽了口唾沫,默默垂下头。 吉心也害怕,但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大人,殿下给奴才交代过宫里可能会来人,所以安排了影子应付,但是却没想到太医竟然会来,若是太医诊脉,定然会发现不对,大人…大人可否帮帮殿下?” 陆行止此刻脸色已然黑得可怕,吉心抖了抖,都快哭了。 好啊,好啊,除夕当晚不去参加夜宴,不陪自己过节也就罢了,竟然敢跑去相公堂子,还得给让自己给他善后。 这胆子真是肥上天了! 陆行止一甩衣袖,看着影子冷哼一声,“还不滚去床榻上,告诉我,你们殿下借口的是何病症!” 晏骆到了景王府门口,“二殿下,容下人通报。” “本王是景王的兄长,来看看自己弟弟通报什么?” 说罢,他便带着太医越过阻拦的画堂向晏洲寝殿走去。 画堂有些着急的跟上,一路絮絮叨叨的劝阻,却也没有真的拦在晏骆跟前。 身旁小内侍的劝阻更坚定了晏骆要亲眼见见晏洲的决心。 “二殿下。” 晏骆方才走进晏洲寝殿所在的院落,便听到一道好听的如同泉水一般清冷的声音响起。 循声看去,男人身材忻长,负手立于台阶之上,青衣玉冠,泠泠然如天上仙,眼角含笑,似是笑意相迎,又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陆公子。” 陆行止信步而下,目光扫过他身后跟着的一群太医院打扮的老头,大部分还都是他曾经潜入太医院时见过的“熟人”。 他眉头微挑,看向晏骆,“二殿下这是?” 晏骆笑道:“父皇听闻三弟生病很是担忧,这便让本王带太医前来为三弟诊治一番。” “那真是劳烦陛下牵挂了,只是在下已然为殿下诊治过了,就不用麻烦二殿下与各位同仁了。” 晏骆还未说什么,立于其身后的太医开口,“什么半路出家的的都敢说是我等同仁,未免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吧,景王殿下皇室血脉,金尊玉贵,哪里是你这样的乡野大夫能随意诊治的?” “这位是?”陆行止疑惑看去。 “这位是封无忧封太医,师承大家,已经在太医院三十年了。”吉心跟在后面解释。 看着一脸自傲的老头,陆行止恍然大悟,“原来是封太医啊,久仰久仰。” “不必恭维,你个小儿都不认得我如何能久仰,虚伪至极。” 陆行止含笑摇头,“并非恭维,在下是真的对封大夫有所耳闻,大概三十五年前,你曾为罗川镇中一个姓富的地主看过诊,不知您还记得吗?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那时封大夫好似也是差不多我这个年岁,只是可惜...唉...” 剩余的话陆行止并未说出,就这般平静的看着封无忧。 再看那封太医瞳孔张大,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三十多年前,他确实行医路过过罗川镇,还为当地的地主诊过病,那地主患的是绞肠痛,他年轻气盛,傲慢草率,开的药方中有两味药药性相冲,导致病者丧命。 那地主在当地行善积德,威望极重,他为了避免麻烦和刑罚,便谎称那地主是因病情过重而亡,才得以离开。这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而且已经这般多年过去了,眼前这陌生人如何能知晓? 吉心见那封太医的反应,凑过来悄悄问:“大人如何知晓的此事?” “大概...蒙的吧。”陆行止随意道。 真实情况自然不是蒙的,只是他在灵魂状态时曾偷偷看过这位封太医藏于卧房内的手札而已。 “看来封太医是认可在下的医术了?”陆行止笑着问道。 第155章 明月堂 封无忧咽了口唾沫,点点头,“能治好建芳王妃的,自然不会是庸医。” 随后他转身看向晏骆,“二殿下,景王殿下有这位陆神医诊治,想来定然无忧,我等便不必再行诊治了。” 封无忧在太医院地位不低,见他一开口,其余太医也都点头应是。 晏骆被这群墙头草一般的太医气笑了,“陆公子,父皇的旨意,本王不得不如此,还望陆公子不要让我为难。” 就在晏骆以为还要掰扯一二才能进去时,陆行止却突然让开身子,“既然如此,二殿下请吧。” 这一举动把晏骆整的一愣,奇怪的看了陆行止一眼,大踏步上了台阶往寝殿走去。 而陆行止则看着一行人中跟在最后的小内侍,眸中怒意更甚,阿洲在搞什么? 那小内侍虽然比上次见的时候长大了一些,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小内侍名叫画堂,他与阿洲在汀兰苑居住时,画堂因为生病命悬一线,阿洲让自己为这人诊治过。 按道理这人应当是阿洲的人,但方才状似阻拦,实则引得晏骆前来的举动他看在眼里。 而且,画堂此人他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聪颖过人,沉着冷静,是连阿洲都夸赞过的程度,又怎会如此慌张,撑不住场面。 除非,这一切,包括晏骆前来都是阿洲安排好的。 陆行止向吉心看去,却见他又心虚的将眼神挪开。 等陆行止进去时,晏骆已经带人进了内室,而本来应该已经睡着的“晏洲”自然也被吵醒,“二哥怎么来了?” 见晏洲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晏骆脸色有片刻不自然,但很快便亲切的坐在床头,摸了摸“晏洲”有些苍白的脸颊。 “奴才们回报你生病时,二哥就在父皇身边,这不是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吗?” “晏洲”不好意思笑笑,“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让二哥担心了。” 二人寒暄一二后,晏骆便道:“知道二哥担心你,便让太医诊个脉吧,也好让父皇与我放心。” “好。” 见晏洲答应的如此干脆,晏骆觉得愈发奇怪,但还是挥挥手,让太医上前诊脉。 而那封太医眼神却不自觉看向悠然站于一旁的陆行止,见他抬手让自己随意,才上前探上景王殿下的脉象。 片刻后,封无忧起身,向晏骆躬身一礼,“殿下,景王殿下面色唇色发白,脉象沉迟无力,四肢不温,乃脾胃不和的症状。现下既然已经服了药,休息一两日应当便会无碍。” “晏洲”虚弱道:“只是小毛病而已,无妨。” 晏骆眉头微皱,不赞同道,“小毛病也要重视,要不以后年龄大了就是大毛病,到时候有你难受的。” 说罢,又指了另外两个太医上前诊脉,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晏骆才眼神微眯,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既然三弟无事,那二哥便要回宫参加夜宴了,你好好休息。” 又嘱咐一番后,晏骆才告辞离开。 这依依惜别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多么兄弟情深。 等其他人退下后,吉心,画堂和影子面面相觑,随后齐刷刷噗通跪下。 陆行止凉凉的目光掠过,什么都未说便起身离开。 吉心与陆行止相处时间最长,知晓这次陆大人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禁为自家殿下担忧,这法子能行吗? 别事儿没办成,还把人给惹恼了。 京城之中,随着夜幕降临,大多地方都归于寂静,人声渐悄,唯有一种地方,月色越沉,则喧嚣声更甚,连除夕这样的年节也不例外。 女子的声音魅惑放荡,和着丝竹之声,勾人心魄。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脂粉香气中驶过,却未做丝毫停留,最终绕过幽巷,停在了一处湖水旁的僻静小楼之外。 马车停稳后,一只白皙的手掌自暗色帘子中探出,随后身穿锦衣的公子施施然而出,轻撩衣袖步下马,看精致无双的脸庞,正是晏洲。 他抬头看去,小楼之上是用小篆所写的【明月堂】牌匾,牌匾两侧泛着淡淡青色的灯笼用薄纱装饰,分外清雅,却也分外撩人。 “阿洲,面具...面具,怎么不戴就下来了?” 严宁也跳下马车,连忙将面具往晏洲脸上扣。 “要是二殿下和那群御史知道你来明月堂,你就完蛋了知道吗?” 晏洲无奈,想说自己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他那二哥已经在景王府亲眼见过他,必不会在京城之中找他了。 但还来不及开口,严宁便已然扣好面具,拉着他往里走。 扶了扶面具边缘,面具冰凉的触感传至指尖,他就不信先生今晚还能不就范。 明月堂楼内一层,是与青楼同样的歌舞丝竹,台下的观众之中竟然有男还有女,倒是让晏洲没想到。 二人方才进入,便已经有一个年龄稍长的男子迎了上来,含着笑意躬身行礼,“奴明月堂管事有墨见过二位公子。” “宁公子,房间已经应您的要求安排好了,二位公子请随奴来。” 有墨身段清瘦优雅,脸上保养的很好,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仍能从略微深沉的眼中看出阅历。 严宁已经提前安排过,所以二人并未在大厅停留,便在有墨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一处房间。 房间之内已经安排了酒水饭菜,矮桌软垫,样样精致。 有墨请两位公子坐下后,优雅一礼,看向完全陌生的晏洲,笑意浅浅,“这位公子应当是第一次来我们明月堂,不知奴应当如何称呼?” “陆,我姓陆。”晏洲道。 “陆公子,有墨有礼了。”有墨不敢怠慢,这位宁公子虽然只来过寥寥几次,但以他多年在风月场所生存的眼力,自然猜得出宁公子定然是顶级权贵家的公子。 而进屋后,他却自然的坐于下位,那坐于主位的这位陆公子又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他不敢细想,只服侍起来更加用心。 来这里自然不会用真实的姓名,严宁也是以名作姓,因此有墨才称呼宁公子,所以他也以为这是晏洲随意胡诌的姓氏,并未多想。 只道:“行了有墨,给小爷把人叫进来吧。” “是。”有墨为两位公子添上酒水,伸出手掌轻拍,五六个清秀,年龄看起来也颇小的少年鱼贯而入。 “参见两位公子。”少年纷纷行礼。 有墨介绍,“宁公子交代了,要给您准备干净的,这些都未曾开过苞,两位公子看看可有入眼的?” 严宁看的欢喜,笑嘻嘻的看向晏洲,让他先选,却见晏洲眉头轻皱。 “怎么了?没有满意的吗?”严宁疑惑。 目光再次从一排少年身上掠过,挺好看的啊。 这都看不上眼吗? 那阿洲喜欢的那个人得是怎么个天仙模样? 晏洲盯着看了半晌,突然老神在在的冒出一句。 “你们明月堂的小倌年纪都这般小吗?” 第156章 二十一 有墨笑着解释,“小倌们多是承受的一方,年纪小身姿清软,自然更得贵人喜欢,等长大了,身子骨长成了,就没什么贵人点了。” 晏洲一怔,面上神色未变,只看着眼前这群年龄小的过分的少年们,心中涌出复杂的情绪。 “那...若是年龄大了呢?比如二十一?” “这...”有墨的脑子有点宕机,“陆公子是喜欢二十一岁的吗?也…也有,只是其中的乐趣就没有那么多了。” 乐趣...没有那么多了... 每一个字都狠狠的砸在晏洲心间,让他脸色难看,有墨看到心下一紧,努力回忆自己方才哪里说错了话。 严宁也有些奇怪的看向晏洲,别人不知道,但他可知道,阿洲明日便是二十一岁生辰。 阿洲在搞什么?难道那位也是二十一岁?那年龄可有点大了啊。 晏洲沉声,“我的意思是,如果承受的一方年龄大了,身子不软了,如何讨...讨人喜欢。” 有墨沉吟片刻,笑道:“年龄大些的自然也有年龄大的好处,技巧高超,经验丰富,也能有其他乐趣。” 有墨想明白了,估计是这位公子有了合心意的对象,只是年龄稍大了一些,有些不满意了。 于是建议,“不如陆公子将那人带来我们明月堂学学,到时也能更好的服侍贵人,如何?” 晏洲捏住酒杯的瓷白手指微微捏紧,片刻后,“不必,他不方便过来,我来学便可,叫个技巧好,经验丰富的上来。” “是。” 严宁在站着的少年中随意挑了个合眼缘的,便让其余人退下。 他凑过来,有点不认同,“阿洲,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人?还要自己亲自学了教给他?” 晏洲抿了口酒,淡淡道:“嗯。” 严宁无语的摇了摇头,他们这种人,从来都是旁人千方百计的用心讨好,哪里还需要自己这般费心,不喜欢的,腻了的,自有用心的新人补上。 真是皇家出情种啊,这未免也太宠了些。 很快,门再次被打开,有墨带着一位白玉发簪束发,身穿白色纱衣的男子进来。 有墨笑着介绍,“陆公子,此人是我们明月堂前花魁玉垚,当年无数人趋之若鹜只求一见,如今是我们明月堂的琴师,您看可还喜欢?” “玉垚参见两位公子。”此人声音清冷,竟然有几分先生的味道。 晏洲点点头。 有墨见这位陆公子满意,终于松了口气,笑吟吟退下。 玉垚轻移步伐,姿态优雅的行至晏洲跟前,缓缓跪坐,白皙纤细的手腕伸出,倒了杯酒水姿态轻柔的递到了贵人唇边。 “公子,请用~” 没想到却被仰头避过,晏洲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不必这般伺候。” 玉垚浅笑,这种身份尊贵的公子,前来此地无非是寻个新鲜而已,嫌弃他们不干净也是常有的,所以也不在意。 “听有墨管事说,您想要问玉垚一些东西?” “是。” “那玉垚一定知无不言,公子,这男子之间欢好一事,不比男女,其中门道……” 玉垚讲的细致入微,声音不疾不徐,晏洲听得入神,连这人凑近了些许都未曾察觉。 以至于陆行止推开房门时,入眼的便是一个白衣男人半倚在阿洲身上,吐气如兰,恨不能钻进少年怀中,而少年则脸色微红,纵容的很。 以至于陆行止本就清冷的面色更加冷若冰霜。 “这位公子...您要找的人真不在这里,您这般我怎么做生意。” 有墨终于带人赶了过来,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人竟然已经推开了贵人的门,顿时心急如焚,眼神示意打手将人带走。 而严宁见有人闯进来,先一步抬头,放开怀中娇软的少年,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何人敢闯你爷爷的房间。” 自小在军营中长大的少年,脾气哪里真如面如阿洲时一般好,即便闯进房中的看样子并非普通人,但他贵为世子,在这京城中,他惹不起的可是少之又少。 陆行止不理会这人,只看向面色不变,只静静看着晏洲,“看来我打扰两位的好兴致了。” 那玉垚感觉身上凉飕飕的风刮过,又见来者不善,气势逼人,顿时直起身子,默默退开,不敢再黏在这位公子身边。 晏洲下意识看了路垚一眼,陆行止再也无法按捺,迈步向着晏洲而去。 严宁见来人竟如此不知好歹,顿时起身,抬手向着陆行止便是一拳,陆行止连眼神都未分给他分毫,素白的手掌自袖中伸出,轻而易举便将来势汹汹的拳头握住,再不能动弹分毫。 “你...”严宁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己好兄弟的声音打断。 “先生。” 声音又乖又甜,让严宁五雷轰顶,这tm是他兄弟? 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运筹帷幄,总是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兄弟? 被鬼上身了吧! “先生,他是阿洲的好友严宁,不要伤他,是我让他带我来的。” 陆行止顿了顿,心中的火气依然熄了好几分,他松开手,压抑着残存的怒意,“严宁严世子是吗?我记住了。” 严宁终于站直身子,眉头微皱的看向晏洲,用眼神询问。 “阿宁,你先回家,明天我再与你解释。” 严宁点点头,对来人的身份也有了猜测,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促狭的看了好兄弟一眼后才带着众人从屋中离开。 他就说是什么样的人能将他这如此好看的兄弟迷成这个样子,想到刚刚那人,身姿气势长相,还有那一手武功...搁他他也愿意啊。 “宁公子,这...需要奴做些什么吗?”有墨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严宁挑眉,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有墨,“他们需要什么尽力伺候着,没有需要就不必打扰。” “还有,今日之事若是有人敢透露半句,别怪小爷我心狠手辣。” 众人纷纷点头,唯有玉垚有些怔住,难道方才那公子是为自己所学,而不是要教给旁人? 他在这风月之所干了这么些年,这种事情倒是第一次瞧见, 这般尊贵的公子,竟愿意屈尊纡贵去学习这些讨好人的玩意儿,那这只有一个原因,他一定很爱那个人。 原来,男子之间也有真的感情吗?他自嘲一笑,握紧了分到他手中的银票,他还是更相信银子一些。 第157章 小礼物 众人退去,屋内没了方才乱哄哄的吵闹,变得一片寂静,陆行止打开窗户任凭窗外的冷风刮在身上,希望能冷静一些,不要被心中的怒意冲昏头脑,他不想和阿洲置气,也不想阿洲看到他强势的一面。 可阿洲这次所为真的要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蓦然,一道温暖的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先生...生气了吗?” “那先生就惩罚阿洲吧好不好?”少年细嫩的脸颊微微蹭着,环在身前的手还不老实。 陆行止没有回答,良久后终于转身,狠狠的吻上了身后少年的唇瓣,窗户不知何时被关上,屋内温度重新上升。 衣衫半解时,“当”的一声,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陆行止循声看去,一个瓷瓶滚落。 看上去好生眼熟..... 他捡起,疑惑看向埋头在软榻上不肯往这边看的晏洲,笑道:“这就是阿洲来此的目的?” 青玉瓷瓶被瓷白的手指捏着举到阿洲跟前,让他躲无可躲。 晏洲想着方才路垚所说这东西的用法,几乎一瞬间脸便红的滴血。 “先生,这...这是好东西,方才那小倌说了,两个男人之间...需要用这个才...才可,否则没有欢愉不说,还会受伤。” 陆行止似笑非笑,“阿洲真是长大了,懂得真多,这是在教先生呢?” 晏洲觉得有些不太对,还来不及细想,下一刻,那被瓷白手指捏着的玉瓶“咚”的一声被丢到一边,咕噜噜滚到墙角。 晏洲目光追着玉瓶,有些着急,一张精致的脸也垮了下来,先生今晚还是不肯吗? 但很快,他便知晓自己错了,某个地方突然一凉,陌生的感觉让他一愣。 “先生...” 药膏香气淡雅,混着淡淡的草药味道... 陆行止一手拦住阿洲纤细的腰肢,吻上他的鼻尖,“这个才是好东西,别什么破烂货都守着当宝。” 阿洲抿了抿唇,此刻先生说话有些冲,他还是不要顶嘴了,他是胆大,但不傻,还是不要在此刻触霉头了。 白皙的藕臂揽上先生脖颈,努力捏着嗓子娇声道:“那先生便尽情将好东西用在阿洲身上吧。” 陆行止唇角勾笑,“真难听啊阿洲,做你自己好吗?” 阿洲:“(⊙o⊙)…” 但很快,他便开始彻底的怀念之前先生对他有所保留的好日子。 “先生...够了...” “阿洲乖,再来最后一次。” “骗人呜呜呜,你方才就是这般说的,唔~” “谁说你不会的呜呜,我不行了!” “先生不会就是为了制作这药膏才拒绝我的吧,嗯~我错了...” 许久后,被折腾的毫无力气的阿洲趴在床榻之上,达成所愿的他虽然身上酸痛,但心情好的很,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懊悔,先生在床榻之事上,未免也太过霸道了吧,他的腰啊... 不过很快他少的可怜的懊悔便消失不见,哼哼唧唧的享受着先生专业又温柔的按摩,昏昏欲睡。 他懒懒道:“先生气消了吗?” 陆行止单手支着头,半倚在榻上,另外一只手仍旧尽职尽责的为阿洲按摩,“阿洲以为我是为你找小倌而生气?” “不是吗?” “那阿洲可就算错了,我又怎么可能对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呢,更何况我家阿洲像只小白兔一般天天在狼窝面前蹦跶,怎么会有心思找其他人?” 晏洲一愣,“那先生为何?”明明很生气的样子。 “阿洲若是真想瞒着我来明月堂,有的是机会和时间,怎么会让我这般轻易就发现,除非阿洲是故意让我知晓的,为了引我来此让我故意看到方才那一幕。” 晏洲饶有兴致点点头,“先生继续。” “而且为了既能让我知晓这件事显得不那么刻意,又要我盛怒前来,所以阿洲特意挑了今天除夕夜,设计让画堂引得晏骆带太医前来,再让吉心以此为由‘不得不’将你来明月堂一事告诉我。” 陆行止叹了口气,“阿洲,你宁愿冒着被晏骆发现的风险也要为我布下此局,难道我不该生气吗?我一气你算计我,更气你为了这些小事而令自己身陷险地。你知道晏骆来时我有多担心你吗?” 晏洲闻言怔住片刻,随后便扑在先生怀中笑的开心,“先生,以后你要再说自己谋算不足我可不愿意了,阿洲小小谋划这不是被先生轻易看透了八九分吗?” 陆行止眉头微皱,有些无奈的护住怀中笑的前仰后合少年,“还敢调侃我,看来还是没认识到错误。” 陆行止捏着他腰的手指微微多用了些力气,阿洲便眼泪眼汪汪的抬头,无声的控诉他。 陆行止无奈又好生揉了揉,“那剩下的一两分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引晏骆前去景王府,不光是给吉心机会让他将我在明月堂之事告诉先生,更是为了保证无人能指证我在今晚来过明月堂,还有一个原因便是...” 晏洲打了个哈欠,语气更加慵懒,“自然是因为我刚训练好了影子,拉他出来亮个相,看能否瞒过众人,现在看来,影子表现还不错。” “所以先生,不生阿洲的气了好吗?谁让先生总是不肯与我做今晚之事,还碍于面子不肯告诉我原因?” 因为先生按摩的实在舒服,晏洲更加昏昏欲睡,模糊间,一个冰凉温润的东西套进他的指间,他顿时清醒了几分,抬起手,一个白玉所制的指环环绕在无名指上,羊脂白玉温润无比,在满屋烛光照耀下,光泽更甚。 他抬头,看向身边之人,“先生这是?” “一个小礼物而已,没什么。”陆行止并不擅长表达爱意,但别人有的,他不愿阿洲少一分一毫。 阿洲眉心微皱,怀疑的看着他,却在看到先生颈间用皮绳挂着的同样材质的指环时偷笑出声。 “先生,你真可爱。” 被揭穿的陆行止顿时尴尬躺下,挥手间挥灭屋内所有蜡烛,“睡觉睡觉。” “好的哦先生~” 黑暗之中,晏洲趴在先生胸前再次要入睡时,一道声音自头顶上方悠悠入耳,“阿洲,以后不准算计我,我不喜欢,而且...我又算不过你。”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的味道。 第158章 焯水是个什么东西 晏洲听到笑了笑,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黑暗之中,陆行止看着怀中的阿洲,叹了口气。 阿洲,谋算他人者终伤己身,我知晓你聪明,但也恐怕你自食恶果,别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 但这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晏鸿羽是阿洲最厌恶之人,他如何能接受自己与晏鸿羽有丝毫的相像。 等第二日晏洲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而他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景王府自己的寝殿。 他微微撑起身子,昨日腰间的酸痛已然消失不见,先生的按摩手法真是有效。 屋内扫视一圈,便见身穿淡青色锦衣的先生正倚在靠窗的软榻上,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札,阳光透过糊窗户的明纸柔和的洒在这人脸上,当真是飘飘然如天上仙。 他捧着腮帮子偷偷看着,怎么看怎么欢喜。 许是察觉到他太过直白的目光,先生目光从手札上移开,落在他的身上。 “就这么好看?”陆行止失笑,他知晓阿洲爱他的皮囊,但这未免也太过赤裸裸了一些。 晏洲走过来,一股脑将自己塞进先生怀中,“嗯嗯,先生是我遇到的最好看的人。” 陆行止若有所思,“这样啊,那完蛋了,我与阿洲岁数上差这么多,等阿洲风华正茂时,我岂不是已经不好看了?” 晏洲捧着先生毫无瑕疵的脸,左右观察半晌,郑重点头,“有道理啊。” “阿洲,这般肤浅可要不得,你要做个能看得到内涵的人。” “那先生呢?昨日那小倌说,长到阿洲这般年纪,有人就不喜欢了,昨晚阿洲的表现,先生可还觉得有兴致?” 陆行止哑然,“阿洲,都跟你说了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 晏洲撇撇嘴,“可先生昨晚明明受用的很。” 陆行止心虚了,继续看着手札不再答话。 晏洲嘻嘻一笑,只捧着自己的手指看来看去,半晌后突然想起来,“这指环不会是先生亲自做的吧。” “嗯。” “那药膏呢?也是先生亲手做的?” 阿洲眉头微挑,对于挑逗眼前之人乐此不疲,更喜欢看先生被自己逗到失语的样子。 陆行止果然又不说话了,装作没听见一般,但也用行动告诉了晏洲答案。 好吧,古板但很用心的先生,和急于求成的自己。 但不管如何,先生总归是他的了,他懒懒的倚着,嗅着先生怀中好闻的味道缓缓闭上眼睛,将眸中的得意与占有欲一并掩藏。 严宁背着手,在景王府门口徘徊了好几圈,每次要往里走的时候又后撤一步。 纠结的样子连身边的小厮看不下去了,“世子,您再不进去这天可就黑了。” “是吗?”严宁抬头看了看天色,那人应当不会把自己赶出去吧。 他昨晚回家后一直到现在,被那人握过的手都还在疼,再想想昨晚那人只分给他的那一个眼神,身子不自觉抖了抖,啧啧真可怕。 又纠结了片刻,眼见真的要日落西山,他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走了进去。 “世子殿下,您终于来了?殿下都等您一天了,说您来了就带您过去。”吉心迎上来,一路带着严宁来到后院。 “这是?厨房?”严宁不敢置信转头,但吉心已经悄然退下。 “阿宁,愣着干嘛啊,赶紧进来,就等你烧火呢?” 晏洲的声音顺着半开的房门从屋内传来,严宁脑门都拧成了一个川字,但还是将门推开,就见阿洲正叉着腰,指挥人剁排骨。 而昨日那高冷如皑皑山上雪的人物,此刻正身穿蓝色粗布罩衣,一手拎着油腻腻的排骨,一手拿着菜刀,哪里还有一点他脑补中可怕的样子。 “duang!duang!” 每剁一下,严宁就觉得自己的心跟着抖三抖,心律不齐了都要。 “你们这是?玩过家家?” 晏洲回头,眼睛微微眨,“对呀,赶紧去烧火,排骨马上就剁好了,等你烧的热水给排骨焯水。” 严宁满脑子疑问,哑着嗓子,“焯水是个什么东西?” 不怪严世子知识面浅,实在是“焯水”一词已经超过了他一个世家贵公子的知识范畴。 晏洲锅铲子都要挥舞到他头上了,语气有点凶。 “管那么多干嘛,烧你的火就行,等了你一天了,还好没错过干活。” 严宁无语的坐到小板凳山上,“合着等我一天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烧火的?” “不然呢?”晏洲无辜反问。 “好...好吧。”那人不也在剁排骨吗?他烧个火而已,也不是不能干。 “阿洲,排骨剁好了。”陆行止道。 晏洲看着大小均匀的排骨块,满意点点头,“等我取点水过来,淘洗两遍再焯水。” “好。”厨艺一道上,陆行止很听话。 等晏洲离开后,陆行止看着鬼鬼祟祟、欲言又止的严宁,无奈道:“严世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贵姓?” “陆,陆行止。” “什么?你就是救了建芳王妃的陆行止陆神医?”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终于知道晏洲昨晚为何说自己姓陆了。 真是!逛个相公堂子都不忘把这人挂到嘴边。 陆行止点点头。 严宁看着他神色复杂,昨晚他还在看好戏,但回家后越想越不对,他这兄弟何止是被人吃得死死的,简直就…无可救药了好吗? 那他更得好好操心了。 得益于陆行止此刻亲民的形象,严宁有了勇气询问。 “你与阿洲相识多久了?什么时候好的?哪里人氏?家中是何背景?父母长辈什么脾气,可同意你们这般,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他们可曾知晓?……你...你可是真心对他?” 严宁一股脑的问,陆行止还来不及回答,晏洲便舀了水进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严宁抢先一步回答,“没...没事,只是认识认识。” 陆行止笑着点点头,在旁边继续打下手。 他虽然厨艺一般,但是切菜备菜还是蛮不错的,手又稳又快,让阿洲刮目相看,严宁满脸敬佩。 第159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陆行止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到有一天在厨艺方面,还能收到正向反馈,还是两个。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正向反馈。 “阿洲!好厉害呀!” “阿洲,再来一次,就火撩的那一下,再来一次!” “闻起来好香呀!阿洲你真是无所不能。” 狗腿子,绝对是狗腿子,陆行止对严宁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 阿洲动作很快,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包含红烧排骨在内的四个菜,并一个暖身暖心的锅子。 三人都默契的没有叫下人动手,亲自将所有吃食摆到了凉亭内的石桌之上。 今日无雪无风,凉亭内又有炭笼烧着,所以也不觉得冷。 红泥小炉,月下凉亭,虽说亭内的三人都是个顶个的俗人,但偶尔也要勉强附庸风雅一把,省得太过俗气。 三人刚刚坐定,陆行止突然想起,“阿洲,舅舅呢?这几日怎么都没见他?” “原本舅舅想要陪我过年的,但是这样外爷和外婆过年就孤单了,所以前几日我便让他回去了,今年不是有先生陪我吗?” 这时,阿洲又起身,“还忘了一样东西。”说罢便急匆匆的离开。 趁着阿洲离开,凉亭之下只留陆行止与严宁两人,陆行止突然开口,“严世子,方才你的问题,有一些我没办法回答,但唯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答案,是的,我与阿洲都是真心的。” 严宁一怔,神色复杂,说实话,他宁愿两人只是玩玩。 陆行止继续道:“严世子,阿洲当你是朋友,所以我也当你是朋友,希望带阿洲去那种地方的事情,只此一次,否则我真的不确信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这个...也不怪我,谁让你不会啊,阿洲去学学也是为了保全你的面子嘛。” 陆行止:“?” “什么不会?” “阿宁!”晏洲的声音自凉亭之外响起,又惊又慌。 晏洲瞪着一脸迷茫的严宁,觉得今晚叫他一起来过生辰之事简直错误的过分。 严宁被瞪得一愣,恍然大悟,慌忙补救,“不...我刚才的意思是...是...阿洲,不,是我理解错了,阿洲从没说过你不会。” 事情越描越黑,晏洲眼睛也越瞪越圆,他发誓,他没有这么笨的朋友! 陆行止看两人眼睛瞪来瞪去,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为了不让事情往更离谱的方向发展,他只能叹了口气,“行了,过来吃饭吧。” 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能被这两人气死。 晏洲这才缓缓走进凉亭,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石桌上。 “葡萄酒?!你酿的那个葡萄酒?之前我要喝你怎么都不肯,今日你竟然主动拿了出来,做饭也是,我之前竟然都不知道你还会做饭,阿洲你重色轻友,太过分了!” 严宁声音夸张的大喊。 陆行止看着倾倒在白瓷杯中的紫色液体,微微散发着果香和清新的酒气,他抬头看向阿洲,便见阿洲果然也正看着他。 当年在汀兰苑二人共同栽种的葡萄藤新结出葡萄,因为是第一年结果的原因,果子又酸又涩,很难入口,但阿洲却很开心,说什么都要吃完,不肯浪费两人的劳动。 还是陆行止拦下,教了阿洲酿葡萄酒的法子,还许下了未来有一天要亲口尝尝的诺言,阿洲才作罢。 就像当年,陆行止很想吃阿洲所做的红烧排骨,阿洲说有一日会做给先生吃一般。 谁都没把这些话当真,只觉得那是永远不可实现的戏言,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妄想。 却没想到,此事真的有成真的一日。 二人相视一笑,陆行止在阿洲期盼的目光中夹了块排骨,果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吃,他点点头,阿洲嘴角的笑意也更加明显。 他起身举杯笑道:“来,阿宁,先生,让我们入新年,愿百事,皆如意。” 严宁哈哈大笑,“新春新景开新宴,看取新年乐事绵。” 陆行止也起身举杯,“从今诸事愿,胜如旧,人生强健。诸位,新年快乐!” 三人一饮而尽,陆行止再倒一杯,“另外,唯愿阿洲生辰快乐,永远快乐。” 严宁同样笑道:“阿洲,生辰快乐。” 几人月下谈饮,都是学识渊博之人,很快严宁便对陆行止的学识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到最后醉酒后,甚至还要拉着陆行止与阿洲拜天地。 陆行止觉得哭笑不得,但也无力挣脱,他本来酒量就很一般,也不肯用灵力疏解,所以醉得比阿洲和严宁还要快一些,勉力撑到下半程,还是晕晕乎乎的醉了过去,最终还是阿洲将他七扭八拐的扶到殿内。 等身体接触到柔软床榻的一瞬,陆行止迷迷糊糊道:“阿洲,终于吃到你的红烧排骨,真...真好吃?为何前几日不给我做啊,都被严宁那小子抢了好多,我都没吃够。” 嘟嘟囔囔的都是不满与抱怨,但很快,便又沉睡了过去。 晏洲难得看先生这般孩子气,笑了笑,也躺倒在先生身边,屋顶上精致的雕花随着酒意不断旋转。 他喃喃自语,“可能是因为...终于确信你真的要留在我身边了吧,之前还想着,若是你想要离开,我就用你还没吃到红烧排骨勾着你,现在...不用了。” 可这本来就是个可笑的想法,若是先生真的要离开他,又哪里是一份红烧排骨能挽回的呢? 但明知可笑,他还是这般做了。 毕竟,他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呢? 好在,他赌赢了。 现代。 装饰冷清,却又充满现代感的客厅之中,一道清瘦的身影坐于柔软的黑色皮质沙发内,屋内没有开灯,所以他整个人几乎淹没在沙发之中。 如同白玉一般细腻纤长的五指捏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微微荡漾着暗紫色的液体,无名指上套着的白玉指环映衬着暗紫色的微光,更显得温润夺目。 “叮。” 茶色玻璃茶几上放着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他拿起,灯光照在脸上,一双桃花眸在精致的五官上分外夺目。 如果陆行止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此人是谁,虽然没了长发,穿着现代的衣服,眉目之间也多了几分沉静,但此人,分明就是他的阿洲。 第160章 籍籍无名 【老板,如您所说,陆先生在普驼山出了意外陷入昏迷,如今已经被普陀山的老道带回了观内,而且那老道好像已经发现我了。】 素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既然如此,就替我告诉他,让他别多事,既然他当年为了完成他好友的嘱托,还是将铜镜送给了先生,开始了我与先生的命运,就别想停下,这一切我心甘情愿,不必更改。】 发完之后,晏洲关掉手机,屋内再次恢复黑暗寂静。 他暗自摩挲着手中的那枚指环,却抬头从落地窗看向万家灯火,“先生,当时你可没告诉我这戒指是用来求婚的啊,既然你许了诺言,那么即便天涯海角,千年万世,我都会来找你。” “别让阿洲...再这般孤单,我要疯了。” 大晏朝的及冠之礼,一般都会放在男子二十一生辰之后的十日内,具体哪日以太常太卜占卜后确定的日子为准。 晏洲及冠之礼所定的日子,恰好便是阿洲生辰的第二日,正月初二。 即便前一日醉酒,但第二日仍旧精神抖擞,身穿黑色金线提花暗纹吉服的晏洲顺着冗长宽阔的官道,在众臣的跪拜和浑厚的号角声中一步步向前走去,前方正是此次举行及冠之礼的地方——祖庙。 晏洲头发并未束起,微微散开,从肩头垂落至腰际,面庞从容淡定,再没有之前的稚嫩。 晏鸿羽站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看着沉静的青年向他缓步而来,即便对这孩子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是三个皇子中最像他的,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性。 兰儿,你与朕的孩子长大了,朕何时才能去找你呢? 晏鸿羽喉头发痒,熟悉的血腥气涌出,却又被努力咽下,凌越站在他身边,为他输入一道灵力,才让他继续维持住帝王的威仪。 随着晏洲缓步走上高台,跪下向晏鸿羽行礼完毕,主持冠礼的主宾上前,带其祭拜祖庙,诵完祭文之后,便是整个及冠之礼最重要的环节——三加冠。 一加冠为缁布冠,代表受冠者从此有参政的资格;二加冠为皮弁冠,代表从此可以服兵役,保卫社稷疆土;三加冠为爵弁冠,代表从此可以参加祭祀大典。 及冠之礼对大晏的每个男人来讲,都至关重要,这意味着这个男人将会迈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承担其应有的责任。 待加到第二冠时,晏洲看着被捧上来皮弁冠,怔愣一瞬,随后便是难以掩饰的笑意,皮弁冠为日常所佩戴的头冠,大多为玉制或金制,捧上来的皮弁冠白玉所制,分明与他手上的指环所用材料如出一辙。 所以这才是先生送给他的及冠礼物? 先生是如何将这东西放进来的。 他情不自禁转头,目光从周围房顶掠过,虽然没看到那人的身影,但他知道,先生一定在看着他。 加冠的主宾是族中老人,见晏洲突然转头,慈祥笑道:“殿下是在看什么?为何这般开心?” 晏洲转过头,同样回以笑意,“在看金乌。”(指太阳) 老人也看了看远处湛蓝的天空,“今日天气确实好,殿下万福。” 皇宫的一处屋顶之上,陆行止静静站立,看着祖庙的方向,依稀看着那一道人影。 他本不应该来皇宫,但昨晚饮酒之时,他问阿洲今年的生辰愿望是什么,阿洲似是开玩笑,又似乎极为认真的告诉他,“想要先生参加我的及冠之礼啊,我顺利平安长大,全是先生的功劳,我想让先生亲眼看到,阿洲长大成人了。” 陆行止笑着没有回答,但今日还是站在了这里,看他接受加冠,跪拜尊长,看他的阿洲从少年变为男人。 突然,一道凌厉的灵力袭来,陆行止脚步微转,那道灵力自他身边划过,落了空。 他无奈一笑,果然避不开这人啊。 抬眼看去,凌越正与他隔着两三座房子的屋顶与他相对。 “阁下是何人,为何来我大晏皇宫?” 几年不见,凌越身上的灵力越发浑厚,若是之前的陆行止碰到,恐怕只有尽力而逃的份儿。 但如今,他也有与其一战的资本,但他不想破坏阿洲的及冠之礼。 “凌大人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想知道我是谁便跟我走吧。”说罢,便飞身离开。 今日及冠之礼有军队驻守皇城,还有黑羽营贴身保护,今日皇帝的护卫工作轮不到他。 而且,若是眼前这个神秘人想要对陛下不利,恐怕才是最危险的。 思索一瞬后,凌越立刻飞身跟上。 不过转瞬,两人便到了皇城之外的一处树林,树林漫无边际,银装素裹,无人踏足。 陆行止见他果然跟来,笑着问道:“冒昧问一句,不知凌大人的武功能排多少?” 凌越对这人的问题感到疑惑,认识他却不知晓他的名头? “在下不才,曾是天下正道英雄榜第一,至于现在就不知道了,武林之中,凌越已死,已经没有我的排名。” “这样啊。”陆行止点点头,心中有数,既然这般,他更想和这人交手了,“那请凌大人不吝赐教。” 下一瞬,陆行止金针尽数而出,六十八根金针排列布于空中,根根都带着凌厉的锋芒。 凌越眸中微光闪过,“血雨不眠?” 这已经是陆行止第二次听到这“血雨不眠”的名头了,“不好意思,这人可能真的很厉害,但我真不认识。” 他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将他认作血雨不眠。 “也是。”凌越轻笑,“血雨不眠如今可有不小的麻烦,确实没有这闲工夫过来皇宫游荡,而且你的针没有那般重的血腥气,与他不同。” “那我对你的身份就更好奇了。” 说罢,凌越手中宝剑出鞘,陆行止金针迎上,二人俱都是招式凌厉,枯木林中厚厚的积雪随着二人的动作不断扬起飘落。 二人速度之快,几乎看不到人影,只偶尔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 许久后,两道身影分开而立,站立在积雪之上,几乎看不到脚印。 二人都未对地方下死手,更多的是试探,所以上千招下来,二人也只是微微力竭,并未受伤,却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大致了解。 总结来讲,不相上下。 凌越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满是兴味,“阁下的武功,不该籍籍无名。” 第161章 医馆开张 陆行止苦笑,心疼的捏着手中的金针,“凌大人的武功才是真的绝世无双。” 他绝非恭维,虽然他的金针质地柔软,但灵力灌注之下堪比钢针,凌越手持宝剑硬抗之下,有三四枚金针竟然都弯了几分。 “抱歉。”凌越笑着道歉,但却毫无愧疚之意。 陆行止摇摇头,对战而已,哪里需要道歉,只是这金针是阿洲所送,他心疼罢了。 “阁下到底是谁,不打算告诉我吗?” 陆行止道:“在下只是无名小卒,并无恶意,之后你我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希望到时候凌大人能当做不认识我罢。” “在下告辞。” 陆行止飞身离开,凌越也并未去追,方才对战中他察觉的到,此人确实并无恶意,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灵力的气息似乎有些熟悉。 这边的及冠之礼已经到了尾声,晏骆身穿华服站立在台阶之下,看着耀眼夺目的晏洲手心攥紧。 当年他千方百计将晏洲困于汀兰苑,就是怕父皇因为兰贵妃的原因对晏洲多加偏爱。 但如今,晏洲即便是没了兰贵妃的庇佑,却仍旧入了父皇的眼,也入了身边朝臣的眼。 但晏洲,我说过,若你能一直不涉及朝堂,那我还动不得你,但你如今既已及冠,又握着京城守备军,那便不再密不透风。 你我之间的对战,才进行了一半。 当晚,景王殿下的及冠之礼结束,负责维持大典秩序的军队退出京城,继续回到驻地驻扎。 而从外地赶来参加年节及及冠大典的朝臣们,却还并未离开京城。 京城驿馆之内,几道黑影蓦然出现,斩杀了几名护卫之后,握着手中带血的尖刀,进了房间。 大年初三,晴了没几日的京城又纷纷扬扬飘起雪花。 但晏洲的寝殿中,炭笼内的兽金炭熊熊燃烧,屋内温暖如春,自除夕夜之后,晏洲便自作主张的将先生的私人东西一点点搬了过来,陆行止看在眼里,也默认了他的小心思,毕竟他也确实没打算再回去住。 此刻,陆行止半倚在软榻之上,看着手中几个铺子的资料,有些头疼。 “先生在愁什么?”练剑完毕,一身黑色劲装的晏洲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便见先生眉心微皱,似乎有些为难。 “阿洲练完了?刚好帮我看看哪个铺子比较适合我开医馆?” 晏洲凑上来,陆行止一一介绍,“这个是牙人推荐的,在西市鹿鸣街,店铺不大,但也够用,后面有一个小院,晾晒一些药材也算得上方便。” “这几个是建芳王年前便送来的,都是临街的旺铺,还有这几个,是吉心整理的景王府下的,各有优势,我已经挑花眼了,阿洲帮我看看。” 晏洲细细看过,对比了半晌,将其中一个房契挑了出来,“这个吧。” 陆行止拿过来看了看,哭笑不得,“阿洲你认真一点,你只是挑了离景王府最近的一个吧。” 晏洲有些无辜,“先生你让我挑的。” 陆行止叹了口气,“你还是别捣乱了,有几个不错的,等下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你要一起吗?” “当然。” “殿下!”画堂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京城守备军中有人传报,昨夜驿馆之中五名来京官员被刺杀身亡。” 晏洲倏然起身,眸中冷意凛然。 年过了,某些人果然按捺不住了,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这般快。 晏洲看着身边之人,“先生,看来今日我不能陪你了,有人不希望我太闲。” “是晏骆?还是西戎?” “不知道,都有可能。” “可需要我陪你?”陆行止有点担心。 晏洲笑道:“先生太小看阿洲了,若是这点小事就需要先生帮忙,那我就不必与他们斗了,先生自去忙吧。” 陆行止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吉心啊,走吧,又剩咱俩了。” 陆行止带着吉心看了几个铺子,最终还是选了西市鹿鸣路的那间,西市商铺众多,热闹非常,而且平民老百姓也可随意出入,不像东市避讳的规矩大。 这铺子的后院中还有几间瓦房,他虽然不打算招纳其他大夫,但收个学徒用来处理一些包扎、拿药的杂事也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他打算将这些房子收拾出来给学徒或者一些病人居住。 吉心办事很麻利,很快便从牙人那里办妥了手续,陆行止又写了一封信让吉心送去建芳王府,回绝了建芳王送来店铺的好意。 在匆匆忙活之下,不过十几日的时间,医馆便在正月十六那日开张了。 晏洲知晓后竟然未与他说,便自行身着便衣过来凑了个开张的热闹,更没想到的是,晏骆竟然也带着青云前来。 这些时日,两人不知做了什么,竟然看起来越发的水火不容。 “三弟啊,都说了对自己人要大方一些。” 晏洲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晏骆这“自己人”三个字比之前说的更意味深长了几分。 “二哥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儿吧,这次京城驿馆官员被杀一案,是二哥的手笔吧。” “二哥想要父皇因此降罪于我,认为我身为京城守备却没有护卫京城的能力,再以此将我从这个位置换下,但你没想到那几个凶手根本就逃不出京城吧。” “三弟说的什么胡话,那几个凶手杀人的原因不是调查清楚了吗?与本王何干?” 晏洲似笑非笑,“二哥此次能摘得这么干净,是因为你手中有一股不属于你府中的势力,三弟很好奇,这样的势力二哥是从哪里来的?” “三弟真会无端猜测,没有证据便这般诬陷兄长,可不太好啊。” “二位殿下。”陆行止忙完一阵,见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便忙过来问候。 “只是小小医馆开张,竟然劳动两位殿下大驾,实在惭愧,怠慢两位殿下了,还望恕罪。” “陆大夫言重了,今日医馆开张繁忙,本王就不添乱了,改日再来照顾生意,告辞。” 说罢,晏骆便转身告辞。 “殿下慢走。” 第162章 医馆小贼 陆行直接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眉头微皱,“阿洲,这二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没头没尾的,难道就只为给他送个礼? 晏洲一边帮他整理药材,一边不在意道:“又可能是对你我的关系有点怀疑,想来试探一二吧。” 陆行止心下一惊,他与阿洲在晏骆面前已经很注意了,晏骆竟然还能有所怀疑,真是术业有专攻,这群靠脑子生存的人就是不一样,看阿洲那般云淡风轻的,不会对此事暴露也早有心理准备吧? 见先生脸色变了又变,晏洲笑着安慰,“先生别担心,这种事情他没有证据不敢乱说,就像是我们猜到他与青云的关系,不也什么都做不了吗?只要景王府内铁板一块,他便无计可施。” 陆行止却没有这般想,潜在的敌人还是尽早处理的好,否则后患无穷。 年节过了之后,京城之中五部尚书上任,朝堂之中的风气好了不少。 但这些对陆行止影响不大,虽然大部分时候陆行止都会回景王府居住,但阿洲很少与他说朝堂之中的事情,浪费两人独处的时间。 练剑、做饭,作画、给葡萄藤松土,哪件事不比朝堂的事情有趣。 两人过得蜜里调油,几乎已经到了没羞没臊的地步,一直到三月份兰盛回来,两人才收敛了几分,只是关上房门,更加肆无忌惮。 “阿洲,我晚上要晚点回来,若是饿了就早点用晚膳,不用等我。” 晏洲正为他整理着衣襟,闻言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他晚上也有事,估计也没办法早点回家。 陆行止垂首看着,凑过去吻了吻,“阿洲,晚上见。” 京城之中医馆不少,很多更是盛名已久,陆行止本来以为自己医馆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积累口碑,才能有更多的病人上门,却没想到在万古堂开业当日,建芳王府便敲锣打鼓送了个『神医圣手』的牌匾,怎么着都要挂到了医馆大堂中间。 有了建芳王府百年名门望族的背书,陆行止的医馆从开业伊始病人便络绎不绝。 让晏洲颇有些愤愤不平,虽然他知道以先生的医术,将来病人络绎不绝是必然的,那起码能给他几个月的缓冲时间不是? 而且,他也可以送牌匾的啊,但先生严令禁止,死活不要,结果却承了别人的人情。 如今正值三四月,京城虽然地处北方,但仍旧春雨绵绵,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湿漉漉的,马车碾过,溅起轻微的水珠。 鹿鸣路上的行人较之往常少了很多,各家店铺的客人自然也少了许多,唯有万古堂,来往的病人似乎比昨日还多了一些。 一个阿嬷的目光从屋内看起来身体很好,但仍旧隔三差五来看病的小姐们身上略过,打趣道:“陆大夫医者仁心,病人才能这般多,又如此温文尔雅,也不知哪家小娘子能有幸嫁与陆大夫为妻。” 陆行止松开诊脉的手,给阿嬷开方子,“今日雨天,大家才有时间看病,往日也没有这般多的人。” “而且,我已经娶亲了,娘子很好,是我之幸事。” 陆行止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在医馆中的众人听清,等着看病的小姐们闻言有些失望,其中身份高点的本来都已经想好如何能说服自己父亲同意自己下嫁给一个大夫,身份稍微差点的商户家的小姐,更是想的多了些,如何花前月下,孩子起何名字,都颠过来覆过去的想了好几圈,只差一个相识的机会。 却没想到陆大夫竟然已经娶妻,毕竟往日可从未见过陆夫人,但既然陆大夫已然娶妻,她们作为贵女,做不出夺夫的戏码,也没有到甘愿为人妾室的天真,因此大部分纷纷散去。 至于小部分未离开的,是因为身上真的有些不爽利,确实需要看大夫。 陆行止嘴角笑意轻勾,写好方子后递给阿嬷,“多谢阿嬷了。” “陆大夫不必客气,只是小事罢了。你老实告诉阿嬷,真有媳妇儿了?” 见陆行止笑着点头,阿嬷摇头离开,颇有些遗憾。“我还想着介绍介绍我侄女儿呢。” 陆行止一愣,失笑着摇摇头。 不过看着几乎少了一半的病人,还是松了口气。 医馆打烊后,两个新招的学徒收拾好医馆后,走上前辞别,“陆大夫,我们先走了,您忙完也早些休息。” “好,雨下的大了,路上慢些。” “是,陆大夫。” 随着两个学徒的离开,万古堂在微微的暮色中恢复宁静,只有几盏烛火伴着他,驱散了一小块黑暗,让他心神更加专注。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留专门的时间出来,汇总近一段时间的看诊心得,今晚也不知道要忙到何时?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越发暗了几分,周围更加寂静,只余屋外春雨的淅沥声响。 突然,陆行止执笔的手微顿,抬头看向后院的方向。 后院中有一间房内存放着一些暂时用不到的药材,因为价格不算昂贵,所以陆行止也并未安排人看守,只用一把锁锁着。 就在刚刚,他好似听到那个房间传来了异常的响动。 他单手撑着油纸伞,另一只手提着灯笼来到后院,却见一人影踉跄着从存放药材的屋内走出,结果刚刚走入院内便一下子摔倒,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密集的泥点。 陆行止灵力微微覆盖在衣衫之上,仍旧一尘不染 ,唯有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人许是察觉到有人前来,被污血覆盖的脸上一双阴翳的眸子微张,也不知是否看见了他,便又阖了起来,整个人趴在潮湿的泥土地面上再不动弹。 连手上握着的炮制好的药材也无力握住,同样跌落在泥水中看不出颜色。 但陆行止还是看出那是温经止血的药材,看来这小贼是受伤后前来医馆偷药材治伤的。 第163章 建芳王孙女月见琼 只是...陆行止蹲下身查看他身上的伤势,筋脉被毁的七七八八,身上大小伤痕无数,从伤痕的恢复情况来看,旧伤痕与新伤痕之间相差的时间起码有一个月,并且旧伤痕也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若非如今气温不高,恐怕只发炎一项,就足够要了这小贼的命。 不过即便如此,这人能撑到现在,还有余力跑到他的医馆,就绝对不是普通人。 陆行止叹了口气,若他不是大夫,遇到这种看起来就会惹麻烦的人,一定尽快将他请出去,但偏生他是个大夫,这里又是医馆..... 第二日清晨,陆行止提前来到医馆,那小贼仍旧如昨晚一般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身上都是他昨晚为这人裹上的绷带,渗出微微血色。 清新微苦的药味盖住了血腥气,倒是没有昨日那般难闻。 这时,床上之人却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吗?” 那人循声微微转头看向床边的陆行止,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奇怪的白布,疑惑询问,“你是谁?我怎么了?” “嗯?” 陆行止眉心微皱,却见这人眸中平静如水,完全没有昨日一闪而过的阴翳。 京城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后,终于放晴,万物生机勃勃,草长莺飞,让人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陆行止看着医馆之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暗自盘算着明日能否与阿洲出去玩玩,不能辜负这般春景。 “陆大夫,光皮木瓜、鸡头黄精、紫苏和熟地黄晒的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收起来了。” 一个脸上缠着绷带、怪模怪样的人上前,打断了陆行止的思绪,正是一个多月前闯入医馆的小贼。 他面上缠着绷带看不到表情,但通过这人生硬的语气也能猜到这人绷带之下大概也是冷冰冰的脸色。 “这位...小八。”陆行止开口。 眼前之人自第二日醒来后,便说记不清自己的身世来历,只记得他好似在家中排行第八,所以陆行止可以叫他小八。 陆行止看过,这人的头部确实有被击打过的痕迹,头部有血瘀,确实有可能导致失忆,但因为脑部结构复杂,自己也无法通过诊脉判断这人是否是真的失忆。 “你身体还未恢复好,不能干活,要以卧床休养为宜,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小李和建堂来做就好。”小李和建堂便是万古堂新招的学徒。 “可是陆大夫,他们二人到现在都还记不得这些药材的晾晒时间,前几日还毁了一批药材。”这人仍旧没什么语气,但陆行止偏偏好似从中听出了鄙夷。 “而且,我没有钱交诊费,若是陆大夫不肯让我干一些活,恐怕要亏。” “亏就亏吧,你身上的外伤并不难治,至于你被毁的筋脉,我手中并无能治愈的那味药材,也无计可施,等过两日你身上的绷带拆了后,便可以离开了,不需要你支付诊费。” 说罢,他便起身,“对了小八,明日医馆休息一日,帮我转告小李让他挂个牌子出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小八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行止原本打算约阿洲去郊外踏青,没想到阿洲竟然包下了洞波湖上的一整艘游船。 清波绿水,好不自在,如果中间未曾遇到晏骆的话...... 两只船遥遥相对时,船上之人便看到了对方。 晏骆今日身穿白色锦衣,翠竹刺绣洒落在衣摆袖口,更显得他浊世佳公子的清润相貌。 身旁罕见的站立着一身穿粉色纱裙的年轻女子,正与他言笑晏晏,兴奋地说着什么,粉色衣裙衬的女子娇俏可爱,笑意盈盈间满是少女的情谊。 晏洲眼神微眯,看着眼前的一幕,花瓣一样的唇微张,凉凉道:“见鬼了。” 他这位好二哥,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了。 “那女子是谁?”陆行止问道。 “建芳王唯一的孙女月见琼。”晏洲一字一顿,“传闻这位尊贵的月小姐对二哥痴心一片,到如今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都未曾定下亲事,愁坏了建芳王爷,看来二哥是想要成全了美人的心意。” 两艘船相交而过,并未停留。 “如今朝堂之上,想来是阿洲占了上风,要不也不会逼得他如此。”陆行止道。 “其实也不是,新上任的五部尚书刚正不阿,并未接收二哥的招揽,反而在行事上有些认同我的做法,二哥便以为他们已经入了我门下。而我只是推波助澜,让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仅此而已。” 当日游湖之后,晏骆与月见琼二人两情相悦,好事将近的传闻便甚嚣尘上,连市井之间都传的沸沸扬扬。 小李一边扫地一边感叹,“陆大夫您说,这二殿下与月小姐,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算不算天作之合啊。” 建堂应和,“能不是天作之合吗?如今所有人都道这位月小姐很快便是王妃了。” 陆行止刚为一位病人行针完毕,正要添水洗手,却见站在一旁的小八已经先一步在铜盆中添好了水。 陆行止看了他一眼,“多谢。” 随后他又看向正叽叽咕咕的两人,“亲事未定之前,不要乱说,女子的清誉很重要。” 小李与建堂对视一眼,低头认错,“陆大夫,我们错了。” 见两人走远,小八又蓦然出现在跟前,“这两人资质平庸,还爱胡言乱语,你都肯收为学徒,我没有这些毛病,为何不肯收我?” 他如今没有记忆,不知何去何从,这人是他失忆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看起来人也不错, 所以他想暂时待在这里,前两日提过之后,没想到这人竟然断然拒绝。 “因为你是病人,还很不听话。” 小八刚想反驳,嘴张了张,但想起陆行止刚说的话,还是闭上。 “来吧,给你拆绷带。”陆行止擦干净手,起身向屏风后走去。 小八乖巧跟上,不低的个子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但陆行止看不见,也不在意。 手法娴熟的将绷带拆掉,查看伤口的愈合情况。 “恢复的还不错,你这身体小时候用药泡过吧,比一般人恢复的要快很多。” 见他面上又是迷茫之色,陆行止也没继续问。 “衣服穿好就尽快离开,你的筋脉恢复我没有办法,你另寻名医吧。” 第164章 小八 随后又丢给他一个瓷瓶,“你身上和脸上未褪的伤疤,可以涂这个,最后能不能彻底消掉就看你的运气了,不过大男人的,也不必太过在意。” 说罢,便转身出了屏风。 陆行止刚出来,小李建堂二人便好奇的凑了上来,“陆大夫怎么样,那人长得如何?” “看他肩宽腰窄的,身材应该差不了哦。” “陆大夫您看了吗?” 陆行止面色微冷,正要说什么,却见眼前这两人同时看向他的身后,面露惊异,或者说惊艳更为恰当。 “喔,自从来到咱医馆之后,我才知道好看这世间好看的人竟然这般多。” “原以为陆大夫的仙人之姿已经是难得一见了,没想到小八竟然更好看,像是山野里的精怪一般,陆大夫你快看!” 陆行止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两人会是这个反应。 他方才拆下绷带时便发现,小八虽然脸颊上有一道未退的疤痕,但这人一双妖娆的狐狸眼,再搭配精致的五官,男生女相,实在太过招人。 若换个性别,倾国倾城,祸国殃民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也是他一定要要让这人尽快离开的原因之一。 他家阿洲是个小醋坛子,本来医馆开张后的莺莺燕燕就已经让阿洲吃味好几次了,若是让阿洲知晓他在医馆内收了这么一个学徒,还不得天天跟他发脾气。 在小李建堂两人惊艳的目光之下,小八本来沉静无波的眸中一闪而过浓烈的杀意,他虽然不记得自己失忆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确信自己一定很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看,讨厌到甚至想要杀人。 尤其是什么好看,妖精,他更是厌恶至极,就像是曾经有人这般满是恶意的称呼过他一般。 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无论是恨还是其他,都随着见到眼前这人那一刻开始,离他远去。 陆行止察觉到身后似有若无的杀意,眉心微皱,转身看向身后妖异的男人。 薄唇轻启,声音清冷如甘泉,“小八,就此别过,之后有缘再见。” 小八一愣,身上的杀意尽敛,只执着的看向正平静看着他的陆行止。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希望能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他曾经最讨厌看到的惊艳与迷恋,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甚至不如看向小李建堂两人时亲切。 陆行止没有理会小八,任凭他站在那里发呆,反正他是不会留下这人的。 他看向还不知道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的两人,呵斥道:“你们方才说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平日我是如何教你们的?大夫眼中的病人没有男女,更没有美丑,只有何种病症,如何治疗,你们将我教的都已经还给我了吗?” “有这闲聊的功夫,不如多去练几遍行针,这般长的时间连穴位都未曾记牢?” “哦哦,是,陆大夫。”两人见往日好脾气的陆大夫厉声呵斥,知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忙跑去医馆角落的假人处练习。 这假人乃木头所制,内里中空,身上各处穴位都留着只比针眼大一些的孔洞,外面用皮子包裹,如果用针的位置角度正确,则针便能刺入孔洞,否则无法刺入,一般是中医针灸的初学者用来练习所用。 这两人已经练习了两三个月,算是小有所成。 虽然这两人方才被陆行止责骂过,之前还被小八嫌弃粗笨,但其实这两人学习的进度已经很快了,算是极有天赋的。 否则陆行止即便脾气再好,也没有迁就蠢货的道理。 见两人按部就班的一个个穴位刺下,陆行止点点头。 而现在医馆中央的小八见自己站了许久,这人的目光始终都未曾落在自己身上,反而对那两个蠢货多加关注,看来是铁了心要赶自己走。 他平静的眸中闪过复杂情绪,甚至带着血腥的暴戾。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眼神再次恢复平静,修长的腿向前迈出,不过几步便来到小李跟前,从他手中拿过针,刺入假人面中。 “阳白穴。” 同时说出刺入的穴位。 随后看向陆行止,见他正静静的站着,未阻止,也未赞赏,只看着他,眸中平静。 小八转身,再次抽出一根针,“鱼腰、丝竹空、精明、攒竹、印堂、承泣、四白、瞳子髎、迎香、颧髎、地仓、颊车、水沟、承浆。” 随着他每说一个穴位的名字,一根针同时没入假人身体,转瞬间,假人头面部便已经密密麻麻扎满了针。 小李与建堂惊讶的对望一眼,看向一旁的陆行止。 陆行止摇头,让他们不要说话,看着假人前的人面无表情,却极其准确的扎进一个又一个穴位。 头面部的穴位密集并且位置刁钻,所以一般初学者一般会优先学习躯干处的穴位,最后才会学习头面部的穴位。 这人对穴位的熟练,不亚于一个行医多年的老大夫,而他用针的手之稳,力道之准确,只怕有人训练一辈子也达不到。 而这,靠的是天赋。 片刻后,假人三百六十二个穴位全部被扎上了针,无一错漏。 “陆大夫,我发现自己好似有些天赋,不知能否拜您为师,跟您学医?”小八转身,目光灼灼的看向陆行止。 陆行止垂眸微微思索,起身前往内堂,“你随我来。” 小八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快步跟上。 内堂之中,两人隔着诊案相对而坐,“你曾学过行针?” “应该...并未。” “这不可能!”陆行止断然否认,即便天赋惊人,但这人拿针的姿势分明熟稔至极,绝对不是没有学过之人能有的。 小八顿了顿,似是因为眼前人的怀疑有些受伤,“陆大夫,虽然我并无记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确实并未学过行针,我发誓。” 陆行止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犹豫片刻后抬手执笔,随后将所写的东西递给面前之人。 第165章 你喊谁师父 “你试试这个。” 小八接过,很快便抬头,“这个是什么?看起来似乎是针法,但又好似是功法。” 陆行止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道:“你先试试。” “所以,这是你对我的考验吗?若是我能练会这个,你就同意我留下?” “…是。” “好。”小八狐狸眼轻弯,第一次未曾保留的展现笑意,他盘腿坐于内室的软榻之上,很快便进入修炼状态。 虽然他的经脉出了问题,但这套针法运行的方式与普通修炼之法不同,并不走原本的经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小八原本轻阖的双眼猛然睁开,原本在脉案上放着的一套针猛然飞起,按照一定的规律落下。 陆行止瞳孔微缩,随后轻笑出声。 小八看向他,“陆大夫,我这算是练成了吗?” 陆行止点点头,他没想到在他就要放弃,以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修炼落雨神针时,竟然又不知从何处冒出这么一个人,又给了他希望。 落雨神针是一套千古难得的好针法,他不忍这样的针法只在他手中蒙尘,所以即便这人身份成谜,未来还可能带来麻烦,他也没办法拒绝。 大不了,他只教给这人前十八式用来救人的针法,这般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 “王妃身体恢复的比我预料中还要好上不少,方子这次我再做一些调整,吃过之后身体还能再松快一些。” 陆行止放开诊脉的手,笑道。 自从上次为建芳王妃诊治后,应建芳王的请求,陆行止同意一月一次上门诊脉,算是答谢建芳王府对他的好意。 经过小半年的修养,建芳王妃此刻与之前病弱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朱钗华服,尽显王府当家主母的尊贵与大气。 听陆行止所言,建芳王妃笑道:“还是多亏陆神医妙手回春,我感觉身体比患病之前还要轻快几分。” 陆行止回以微笑,却并未说话,大病一场后的身体再怎么恢复也不可能恢复到生病前的状态,只是生病时太过难受,对比之下显得的而已,但是好的心态有助于身体恢复,所以陆行止也并未反驳。 “祖母!” “是陆神医前来问诊了吗?” 少女娇俏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两人纷纷看去,少女被一群侍女婆子簇拥而来,虽然声音听起来天真可爱,但徐步而来时却极有规矩,可见教养的很好,正是建芳王的孙女月见琼。 她走进两人所处的凉亭之中,优雅一礼。 “参见祖母。” 随后又有些好奇的看向陆行止,“想来这位便是陆行止陆神医吧,果然如祖母所言绝世无双的好相貌。” 陆行止轻撩衣摆,起身一礼,“在下陆行止,见过小姐。” “陆神医不必客气,你救了祖母,便是整个建芳王府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 “请受小女一礼。” 陆行止侧身避过,“医者本分而已,当不得小姐大礼。” “好了,你个皮丫头,今日总算是懂事一回,前几次陆大夫来时怎么不见你?你自去玩吧,祖母还有话要与陆神医说。” 月见琼面带踌躇,想要说什么,却被建芳王妃陡然变得凌厉的目光制止。 她迟疑一瞬,还是猛然跪下,“祖母,孙女求您就让我出去吧。骆哥哥他....” “住口!”建芳王妃语气严厉,“等之后你再与我说,下去。” “祖母...”月见琼跪在原地不肯离开,自她与二殿下多次外出游玩,在京城被传得议论纷后,祖母便关了她的禁闭, 不准她离开建芳王府半步,她特意挑了有外人在场时前来恳求,就是希望祖母能看在陆大夫的面子上,不要太过给她难堪,能同意她的请求。 但建芳王妃对于此事的拒绝显然超过了她的预料,所以即便不给她留颜面,也仍旧不肯松口。 “来人,送小姐回房。” “祖母,求您让我出去吧好不好,骆哥哥到底哪里不好让您就这般容不下他?” “孙女是真的喜欢他,非他不嫁,求您答应孙女好不好......” 少女有些凄厉的声音渐渐消失,建芳王妃面上余怒未消。 陆行止抿了口茶,轻笑,“没想到月小姐竟然这般有勇气。” 建芳王妃尴尬笑笑,“让陆神医见笑了,这丫头平日里很是稳重懂规矩的,只是唉...” 陆行止没有接话,只略坐了坐后便起身离开。 但等他回到万古堂时竟然发现医馆大门紧闭,门口挂着“打烊”的木牌。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砰!” “说,你怎么会这套针法!?” “你待在他身边有何目的?” 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八阴翳带着血腥的眼神一闪而过,陆行止害怕阿洲受伤,顿时快步上前打开医馆大门。 但当他刚打开门,便见一道人影被阿洲一脚踹到飞起,又狠狠砸在地上,医馆之内的家具也都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 “阿洲!”见阿洲还想上前,陆行止忙出声制止。 见他回来,刚刚还气势汹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阿洲嘴一扁,眼眶顿时都红了几分,就这般站在原地看着他,眸中尽是控诉。 “阿洲,你怎么来了也不与我说说。” “怎么?提前说了,好让这个人藏起来是吗?”他指尖抬起,指向正捂着胸口,刚被小李扶起的小八。 再看小八,本来已经养的差不多的脸如今又多了好几块青紫,黑色短打布衣的胸口,一个脚印异常显眼。 陆行止无奈,看向建堂,“怎么回事?” “陆...陆大夫,陆小公子方才来到医馆,看见小八正在为病人针灸,便...便突然与小八打了起来,我见形势不对,便让客人先走,又挂了打烊的牌子。” 建堂其实本来想说殴打的,毕竟小八可从头到尾都未曾还手,但想着这位陆小公子可是陆大夫的弟弟,而陆大夫一向又对这位弟弟宠的紧,只要这人来,都是千娇万贵的伺候着,恨不得当眼珠子疼,因此也未曾敢说出口。 这时小八突然开口,“师父,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位是师父的弟弟。” “师父!” “什么师父!你喊谁师父?谁是你师父!师父这是你能叫的吗?” 第166章 枣泥卷有什么好吃的? 师父两个字从小八口中一出,晏洲瞬间又炸了,顿时气得再次上前揍人。 陆行止连忙上前拦住,将人抱在怀中,“阿洲,这人便是我新收的学徒小八,前些日子我与你说过的。” 晏洲一噎,不敢置信的指着眼前这个好看到妖孽的人,用眼神询问。 陆行止点点头,“就是他,他就是小八。” 晏洲气的不行,先生确实与他说过新收了一个学徒名叫小八,但他怎么能想到那个名字听起来土土的,不是很机灵的小八竟然长得这般模样。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人竟然学会了先生的落雨神针。 这套针法他曾经学了很久都不曾学会,为此他很是愤愤不平,之后苦练了许久,可就是不曾入门,最后还是先生安慰他说,可能这世上可能就是再无他人能学会此套针法他才罢休。 没想到!这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七小八,竟然学会了这套针法。 他委屈的瞪了一眼眼前之人,难怪...难怪先生会让这人叫他师父。 这般想想,顿时更加生气了。 其实晏洲不知道的是,原本小八是要叫陆行止“先生”的,毕竟在大晏朝,师者,敬称先生是最普遍的,很少有人称呼师父。 但当下就被陆行止拒绝了,先生这个词,对他与阿洲都有特殊的含义,阿洲不想将这个称呼分给他人,他也不想。 只是没想到,连“师父”阿洲都不愿让别人叫。 见阿洲生气难过,陆行止顿时心疼的叹了口气,立马服软,“我错了阿洲,别生气了。”说着便把人带往自己在医馆休息的房间。 还将手中提着的东西交给建堂,“把枣泥卷拿盘子盛了端过来。” “是,陆大夫。” “兴盛堂的枣泥卷,阿洲不是爱吃吗?我一道早排队买的,阿洲笑笑好不好?” 建堂拎着手中的枣泥卷看着两人的背影,啧啧称叹,“小李小八,你们说陆大夫会不会太宠弟弟了一些,这般伏低做小,哪里有一点大哥的样子,要是我的弟弟如此,我早不知把他踹哪里了。” 小李将小八扶着坐下,“你也不看看你那弟弟,和个皮猴子似的,皮厚成那样,可不得踢两脚吗?要是他长成小公子这般尊贵骄矜的模样,恐怕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是啊嘿嘿。”建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转过头看到沉默不言的小八,他开口安慰道:“小八你也别生气,陆大夫的这个弟弟脾气虽然不好,但一般也不会轻易打骂人,许是有什么误会,陆大夫解释清楚就好了。而且陆大夫很可能还会给你一些银子之类的做补偿,反正不会亏的。” “有时候我还挺想让这位小公子骂我两句呢,毕竟骂两句就有银子拿,是我赚了。” 小八目光仍旧落在两人身影消失的地方,“用钱给弟弟擦屁股,也不怕给惯坏了。” 他压下心底突然涌起的烦躁情绪起身,临走时突然还突然拍了一下建堂拎着的油纸盒子。 “唉?你...” 建堂一脸疑惑的看向小李,“小八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奇怪?” 小李撇了撇嘴,摇头,谁知道呢,长得好看的或许和他们这些人想法不一样吧。 过了一会儿,建堂刚将枣泥卷摆到精致的小盘子中,又将小盘子放入红漆木的托盘中,打算将东西送到陆大夫的屋中,却见小八竟然又晃了过来,还...还换了一身衣服。 仅仅多了一些装饰绣花,便将原本就十分的颜色衬托成了十二分。 这般突然凑近的容貌让建堂一愣,但下一瞬,手中的托盘连带着托盘中的东西便易了主。 “小八,你拿走干什么?别胡闹啊。” 他想要抢回来,但小八轻轻转身,便已经翩然而去,“东西我去送,屋子这般乱,你去收拾屋子。” 平静到甚至有些怪异的声调中带着理所应当的吩咐,让建堂不自觉听从。 “哦,好...好的。” 一直等到小八从视线中消失,他才突然惊觉,自己干嘛要听他的啊,都是学徒,他还比自己入门晚呢。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小八拿着手中的托盘,眼睛盯着盘中整齐摆放的枣泥卷,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还值得那人一大早出去排队。 他就是看不惯那人伺候人,更看不惯他伏低做小去面对别人,他就合该...合该享受别人的伺候。 他来到陆行止房间门口,却见门竟然开着一个缝隙,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做出了一个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趴在门缝向屋内看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他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书桌旁,往日矜持端庄的陆大夫正将方才那陆小公子拢在怀中激烈的亲吻,而那小公子坐于书桌之上,衣衫半褪,难耐的后仰着脖颈,将自己送入眼前之人的怀中,露出的嫩白肌肤上尽是粉色。 小八呼吸一滞,随后他便觉得自己一直像是死了一般的心突然猛烈跳动了几下。 那小公子微微抬头,似乎看到他一般,挑衅一笑,随后伸出藕臂将身前之人揽的更紧。 他顿时惊得脚步一退,转身扶住走廊的木柱,大口喘着粗气。 原来,陆大夫与那位陆小公子竟然是那种关系,他们!他们竟然是那种关系... “谁在外面!”陆行止的声音突然自屋内传出。 “是...是我。”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陆行止走了出来,仍旧光风霁月,仍旧端方持正,仿佛在那人身上失控的并非他一般。 “建堂又偷懒了吗?我让他送过来,他竟然指使你。” “没...没有,他们在收拾屋子。” “好吧,那麻烦你了。”陆行止将托盘从小八手中接过,“你的脸...抱歉,是我将阿洲惯坏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不用,师父不必对我说抱歉。” 见他这般,陆行止叹了口气,自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他,“这药对祛瘀消肿很有效,你先用着,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了再与我说。” 第167章 故意为之 小八伸手接过药,轻轻“嗯”了一声。 见眼前之人微微点头后就要进屋,不知为何,他竟然不想让这人进屋,和那小公子亲密无间。 “师父。” “怎么了?”陆行止闻言回头。 “有病人来了,我与建堂他们可能处理不了,得需要您去看看。” 陆行止盯着他看了一瞬,随后缓缓道:“小八,你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很不擅长撒谎。” “什么?”小八愣住。 “没事,若是有处理不了的病人便让他去其他医馆吧。” “可是师父…” “还有,之后针法与医术我会照常教给你,但是你不必再叫我师父了。” “为什么!”小八往日总是一个音调的机械音蓦然高了几分。 “因为有人不喜欢别人叫我师父,抱歉,之后我仍然会用心教你,若你不愿如此自可离开,我不强求。” 说罢,陆行止便转身进入屋内。 小八目光沉沉落于紧闭的房门之上,想着里面的两人如何耳鬓厮磨,修长的手指攥紧,直到血珠滴落也不在意。 “明明都答应做我师父了,就因为那人不愿意便可随意收回吗?” 陆行止刚返回屋内,便见阿洲斜倚在软榻上,黑色的发环绕在指尖把玩。 “阿洲,方才你是故意的?”故意未将门关严。 “怎么?先生不愿吗?还是想要给他希望?” 陆行止摇摇头,“胡说什么,什么希望?在心理学上来讲,他对我只是雏鸟情结,只是丢失一切记忆后我是他看到的第一个人而已。” “雏鸟情节,呵。”晏洲嗤笑一声,也不点破,反正方才先生的做法他还勉强满意。 他起身,嫩白的脚掌落于漆黑的大理石地面,黑白分明,煞是好看,“先生...我与那什么小八,谁长得好看?” 陆行止拿起一个枣泥卷,塞进眼前张合的唇瓣中,“你好看你好看,全天下人来了都是你最好看。” 这个问题难道还有第二个答案吗? 后院之中,小八面无表情的晒着药材,眼睛却时不时落于不远处紧闭的房门之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想做什么,是羡慕那小公子能有一人如此维护他?还是嫉妒他有个如此一心一意爱他之人。 他翻捡着药材,强迫自己注意力不要落在那房间之中。 这时,门蓦然被打开,他抬头,宝蓝色轻薄锦衣,外罩同色薄纱自其中翩然而出,洒金白玉为骨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轻摇着一步步走近。 小八本该低头假装继续整理药材,但不知为何他不想回避,就这般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尊贵的公子。 这人脖颈上鲜艳的红痕就这么大剌剌落入他的眸中,让他眸色更加阴沉。 晏洲感觉到他似有若无的杀意,笑着微微挑眉。 却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突然笑了出来,狐狸眼微眯,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霎时间便是万种风情。 小八哼笑一声,凉意中带着压迫,“这位小公子,你知道吗?一个人若是有了好东西就该藏起来谁也不让看,而不是像这般炫耀,或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引人注目,否则等有一日这东西落入别人手中,可要追悔莫及了。” 闻言,晏洲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你果然心怀不轨,知道是别人的东西还妄加觊觎,当真不是个好东西。” “什么叫心怀不轨,什么是别人的东西?”小八抬步上前,与晏洲相对而立。 “你们能成亲吗?他是你的吗?既然不是,我抢一抢又有何妨?” 这人即便穿着粗布衣衫,与晏洲两相对峙之下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放肆!”晏洲心中升腾起无尽怒火,这人还真会往他心窝子里捅啊。 他一向视先生为他的私有物,是不可触碰的逆鳞,如何能忍受别人如此光明正大的挑衅。 他若是忍了这一次,就不是晏洲了! 手中软剑倏然出现,“别耍嘴皮子狡辩,有本事与我公平一战?” “呵,小公子,小八两手空空,只是个拿不起刀剑的普通人,如何能与小公子一战?难道你要恃强凌弱吗?” “别给我装,你要是个普通人,我便把这软剑活吞了。” 说罢,晏洲手腕轻转,手中的软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便飞身刺去,小八面色陡然凌厉,眸中透出森森寒意,危险至极。 晏洲不敢大意,他从刚开始便能感受到此人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寒意。 他本可以只与这人口头争辩,甚至一笑了之,但此人身份成谜,而且处处透露着危险,他必须出手试探。 他不能容忍一个觊觎先生的人留在先生身边,更不能容忍一个可能伤害先生的人留在先生身边。 思及此,晏洲不敢留手,灵力覆盖剑尖,直奔眼前之人而去。 “你们在干什么?!” 原本在屋内想要写些东西的陆行止听到屋外声音,起身出来查看,便见到如此千钧一发的一幕。 阿洲的剑尖直指小八的胸口,而小八好似被吓到一般,竟然毫无躲避之意。 顿时,一枚金针飞出,打在阿洲的剑上,将剑尖打得偏离了一寸,刺入小八肩头,鲜血顺着软剑滴落。 一点一滴落在地上,而小八则摇摇欲坠,神色痛苦。 陆行止飞身上前,扶住小八,看向愣住的阿洲,“阿洲,无论他此前是怎样危险的人物,但他此刻确实没有灵力,你不必试探他。” 晏洲见先生的动作,又听得话里话外对这人的维护,眼眶顿时通红,随后恶狠狠的看向小八,“你故意的!” 故意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引得他毫无保留出手,又当着先生的面故意受伤,让先生误会。 靠! 他恨不得狠狠地咬这个死冰山妖精一口,随后又瞪了先生一眼,这也是个瞎子!傻子! 瞪完之后,便气的持剑转身离开。 “师...陆大夫,我没事,你去看看陆小公子吧,他似乎有些生气。” 陆行止见他没事,松开扶着他的手,沉默一瞬后道:“小八,我既然说了要教你,就不会随意赶你离开,你实在不必如此伤害自己。” “我会让小李过来给你上药,你这几日便好好休息,不必干活了。” 第168章 脑子不好使 说罢,陆行止便紧跟着晏洲的步伐离开。 小八嘴角扯起轻笑,最开始,我确实只是想要留下来。 但现在...他看向渗血的伤口,想起方才那人飞起的金针,他竟然感觉莫名有些熟悉,那个用针的身影与某个身影有几丝重合,却又那般不同。 一个端方正气,一个血雨腥风。 “唔!” 大脑一侧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丢失的记忆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要破土而出一般。 而他,原本以为会欣喜于可以找到之前的记忆,但实际上他发现自己此刻心中竟然尽是惶恐。 他在惶恐什么? “小八啊,你长这么一张脸,不就是给别人玩的吗?” “你看看,哪个男人能长得这般冰肌玉骨,妖娆动人。” “哈哈哈,你看这小腰,扭得真带劲啊!” “你们慢点玩儿,别给玩坏了,让后面的人怎么玩?” “笑啊!冷着脸给谁看呢?臭婊子,给我笑!” 滚!滚!都给我滚! 小八额头青筋暴起,双眸赤红,浓重的杀意充斥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他要杀遍所有人!杀遍所有看着他不怀好意的人! 可是他是谁呢?他不想知道,不要让他想起过去的一切,他要做万古堂的小八,不要...不要再当那个在荒唐与血腥中挣扎的小八。 “小八,你怎么了?” 小李受陆行止嘱托,来后院看小八,便见他正躺倒在院中,昏迷不醒。 而这边,晏洲见先生紧跟着他上了自己的马车后,立刻上前自他怀中掏出自己送给他的金针。 陆行止哭笑不得,“怎么,阿洲已经生气到要收回给我的礼物了吗?” “你不觉得我无理取闹?不觉得我是故意要伤他?不觉得我恶毒吗?”晏洲一连串询问,再加上控诉的表情,眼角未退的潮意,愣生生变成了撒娇。 陆行止摸了摸鼻尖,压下心中的痒意,“阿洲,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任性骄横了一些,但是绝对不恶毒,更不会故意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我任性骄横?!” “他手无缚鸡之力?!” 晏洲用光着的脚丫顿时踹了过去,“你就瞎着吧!” “哦哦,我错了。”陆行止握住他的脚,坏心眼的挠了挠脚心,见阿洲在马车中痒的滚作一团才作罢,“阿洲无论再任性骄横,都是我惯得,我与有荣焉。” “先生...这词儿不是这般用得罢?”晏洲瞪大了眼睛,先生太不严谨了,他得纠正,嘴上说着反驳的话,但心里已经美得不行。 什么小七小八,没人能取代他在先生心中的地位。 陆行止见阿洲将笑不笑的样子,失笑摇头。 用错了吗? 他不觉得,在阿洲长大的过程中,他有无数次可以约束阿洲的机会,但他都没有。 比起初见时,阿洲小心翼翼,努力讨好他的样子。 他更喜欢这样肆意张扬,无所畏惧的阿洲。 既然是他亲手培养的,他又如何会讨厌、厌恶这样的阿洲呢? 晏洲的马车行至半路,却被匆匆赶来的建堂拦下,“陆大夫,小八他晕倒了,情况似乎有些不好,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陆行止眉心微皱,看向阿洲,阿洲此刻心情正好,大方道:“先生去吧,晚上早点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八此刻满脑子都被噩梦侵袭,一会儿是淫言秽语,一会儿又是尸山血海,他杀了好多人,好多人...可那些人都该死!该死! “不...” “不要过来!” “滚开!” 陆行止的金针被阿洲拿走,只能用普通的金针帮眼前之人针灸,不过也足够用了。 只是这人的记忆现在发生了错乱,所有不好的记忆同时出现,让他本就还未愈合好的神经再次受到冲击,若是不加控制,恐怕这人会疯掉。 他单手持针,刺上位于头顶的几处穴位,小八痛苦挣扎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便又陷入痛苦之中。 “小八!”陆行止低喝,“就没有让你开心的事情吗?” 昏迷中的人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话,一颗泪水从眼角滑落,神情却愈发痛苦。 全程站在一旁的小李一愣,看向陆行止,“陆大夫,这人是...是没有开心的事情吗?” “那他...得多惨啊。” 陆行止叹了口气,“小八,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们当做你的家人。” 他再次捏起一根金针刺入眼前之人太阳穴附近的一处穴位。 小李见状,有些讶然的看向陆行止,“陆大夫,这个穴位不是封闭记忆的吗?你怎么...” “行啊小李,学得不错,今天晚膳给你加个鸡腿。” 看着面色逐渐变得平和的小八,陆行止幽幽叹道:“既然过去的记忆不好,便忘了吧,你与建堂之后也不准提起今日之事。” “是,陆大夫。” 陆行止见小八陷入昏睡,拿剪刀剪开小八肩膀处的衣服,为他包扎好肩头仍旧不断流血的伤口后,起身洗手。 “小李你今晚便留在这里守着他,他刺激太过,晚上有可能反复发热,要多用湿毛巾为他降温。” “另外,你照顾他时尽量不要碰到他的身体。” 小李满脸疑惑的送陆行止离开,都是男人碰一碰怎么了,而且不是说病人无男女吗? 回府的路上,陆行止回想方才小八口中断断续续所言,在结合他身上的鞭痕齿痕,不难猜出曾经在他身上经历过什么。 小八,你到底是谁? 等陆行止回到家时,便见阿洲在凉亭之下不知在对着金针忙活什么? 比划来比划去还念念有词,陆行止看着乐得不行,问身旁同样看得起劲儿的吉心,“你家殿下这般多久了?” “哎呦,不知道啊,一下午和着了魔一般,比比划划的,一会笑一会儿生气的,估计这块子又不是很好使了吧。”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陆行止侧目,“你成天就是这么吐槽你家主子的?” 吉心闻言身体瞬间僵硬,机械的转过身,哭丧着一张脸,“陆...陆大人,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陆行止笑笑,“你说你家主子脑子不好使之前。” 第169章 赐婚 “呜...”吉心捂住嘴巴,脸上写满了后悔,恳求。 画堂在一旁看着,嫌弃的摇摇头,为这位同僚的智商感到忧伤。 “行了,你们退下吧。” “是。”两人带着下人纷纷退下,陆大人在时他们要回避,已经是他们景王府不成文的规矩。 陆行止靠在凉亭之外的廊下,看了半晌才发现阿洲竟然是在修炼落雨神针。 又一次失败,阿洲有些气急败坏,他才是先生的学生,凭什么他就学不会啊。 陆行止忍着笑素手轻抬,石桌之上原本不动的金针顿时飞起,悬于空中。 晏洲萎靡的神色见状顿时一愣,随后便是激动的大喊,“啊啊啊!我成功了?!” “成功了!” “我学会了耶~” “噗嗤~”陆行止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阿洲一愣,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先生这般神情,再看空中悬着的金针,晏洲瞬间明白了过来,顿时一屁股坐回石凳之上,气鼓鼓的不想理人。 陆行止也不敢再逗,放下手,金针同时落下回到石桌之上。 只是...陆行止突然感觉有一丝不对,阿洲也讶然转身,捂着胸口看向他。 方才金针落下时,晏洲分明感觉怀中的东西似乎也动了一下。 他伸手将怀中的东西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镜赫然出现在手中。 “先生...”晏洲迟疑的看向先生,刚刚难道是错觉吗?这东西如何能动? 陆行止眉头微皱,心中也是疑惑,他之所以能驱使金针,一个是金针本身重量很轻,即便是六十八根金针加一起也没有这铜镜十分之一重,二是因为他修炼落雨神针的缘故,否则阿洲的灵力虽说不及自己,但也不至于一根金针都无法驾驭。 可他方才,分明感觉他能控制得了这枚铜镜。 思及此,他手掌微抬,灵力尽数而出,而晏洲掌心的铜镜也随之蓦然而起,悬高几寸后便突然跌下。 阿洲的唇微张,“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陆行止摇摇头,上前来到凉亭中,又试了比铜镜更轻的苹果香蕉橘子梨,都无一例外的以失败告终。 晏洲捧着下巴轻笑着看先生一件件东西尝试,调侃道:“看来苹果香蕉橘子梨不想听先生指挥哦?” 陆行止白了一眼看热闹的阿洲,继续换东西尝试。 晏洲摇摇头,先生有时候也不是很聪明啊。 “先生,既然是这铜镜有异,不如我们改天去问问南华...哦,不,他不愿意和我们多说,改日去问问弘德法师吧。” 陆行止点点头,放下了掌心没飞起来的石块。 然而,还不等他们上门,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突然来到了景王府。 “慧安?”下人报来时,晏洲都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见到来人... “小师傅这是?” 原本的小和尚慧安如今竟然身穿常服,原本的光洁头上如今发丝浓密。 “哦,这个是假发,在下还俗了。” “还俗?为什么会突然还俗?”在晏洲看来,慧安算是他见过的和尚中很虔诚的了,不应该会是轻易还俗的人。 “因为弘德法师在上个月圆寂了,他说我尘缘未了,因果未断,佛门留不住我,让我来寻景王殿下。” 晏洲顿时起身,“弘德法师圆寂了?” 弘德法师虽然爱自作主张,但确实帮他良多,听闻此噩耗,晏洲也难掩内心悲痛。 “景王殿下,师父乃出家之人,圆寂是归于佛祖怀抱,没有什么可伤心的,殿下不必如此。”慧安劝慰道。 “慧安,弘德法师的圆寂一事是否与我有关?” 晏洲突然想到之前在三真道观那小道士所言,弘德法师圆寂是否是因为给他泄露了太多天机的缘故。 慧安沉默一瞬,“师父说,因果循环,他命数如此,与旁人无关。” “那弘德法师为何让你来寻我?” “因为...我无处可去。” 好理由,就是让自己管饭的意思。 春光短暂,在夏日将近时,二殿下晏骆被赐婚的传遍京城,而女方正是建芳王府唯一的小姐月见琼。 陆行止听此消息时,正在为病人诊脉的手微顿,面色凝重。 “怎么了?”在一旁打下手的小八见陆行止面色难看,关切询问。 陆行止摇摇头,给眼前的病人看诊完毕后,便让小八继续给后面的病人看诊,而他则背着药箱匆匆离开。 在遇到小八之前,陆行止觉得,中医一道,天赋很重要,但努力更重要。 可小八完全是个例外,从外表来看,他完全和大夫毫不相关,但却是一个天生的大夫,短短几个月,不光学会了他的针法,还学会了诊脉和辨症,连各种药材的药性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因此陆行止才敢放心将病人交给他。 晚上,陆行止回到景王府时,晏洲正面色阴沉的坐在院中。 吉心在旁边有点担心,“陆大人,殿下自从中午回来便是这样了,连午饭也没有吃,您能不能劝劝殿下?” 陆行止挥手让他下去,“等下让人送吃的上来。” 他上前,为两人倒了茶水,“阿洲,是在为月小姐与晏骆的婚事生气吗?” 晏骆开口,“我不明白,建芳王府明明对储位之争避之不及,为何突然就同意与晏骆结亲了?” “还不遗余力在朝堂之上辅佐他?” “建芳王府的人为难你了?”陆行止问。 晏洲眼眸微闭,点点头,“建芳王府在朝堂之中的势力不容小觑,连父皇都让他三分,他若全力辅佐晏骆,我在朝堂之上会很艰难。” “可我想不明白的,建芳王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月小姐怀孕了。”陆行止轻声道。 “今日我听到消息后,便去了建芳王府为王妃诊脉,在厨房我闻到了保胎药的味道,而且我发现月小姐的院子被严加看管了,任何人不得靠近。” 晏洲抿唇,将手中的茶碗狠狠掼于地上,瓷片四溅。 “晏骆他连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简直无耻!” “十月十的婚期是吧,我不想等了,即便冒险,也就在这里结束吧。” 第170章 巴特尔 九月九,重阳节,宜登高,莫回头。 青城山上,晏骆与一众人共同上山赏菊, 没想到在山顶竟然遇到了只带着一个小内侍上山的晏洲。 他上前,凉凉笑道:“三弟近来差事屡屡办砸,被父皇多次责骂,竟然还有心思赏菊?” “二哥这说的哪里话,政务要办,这菊花自然也要赏,而且以二哥如今在朝堂上的实力,只怕三弟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我自然要珍惜现在还能自由赏花的大好日子,要不等哪一日二哥当家做主,我只连太阳都难见了,对吗?” 晏骆盯着晏洲不似作伪的神色,心中嗤笑,他可不相信他这位三弟还能向他服软? “三弟说笑了,你我是亲兄弟,二哥难道还能对你怎么着吗?” 晏洲抱拳一礼,“那就多谢二哥手下留情了。” 他抬步向前走去,但只走了一步,便又停下看向晏骆,“二哥,听闻你与月小姐,哦不,我未来二嫂情投意合,琴瑟和鸣,神仙眷侣,做弟弟的提前恭喜了,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晏洲说完,哈哈大笑后转身离开,目光却从立于晏骆身后,仿佛归于背景一般的青云身上掠过。 相爱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淡然接受对方与他人成婚,即便他理智上知晓那是最好的选择。 而如今,想要让晏骆不必与建芳王府联姻还有一个办法,一个一劳永逸,可以直接解决当前困境的方法。 那就是——除掉他晏洲,唯一有可能与晏骆争夺皇位的晏洲。 一个对方曾经失败过,但是他如今独自上山又给了对方机会的方法。 就看对方有没有胆量能抓住这个机会了,或者说对方对晏骆的爱足够让他再冒险一试吗? 青云! 下山路上,茂密树林之间,几道冷光从远处突然射出,晏洲伸手将跟在身后的画堂猛然推开,“画堂,自己找地方蹲好。” “好,殿下!上!打死他们。” “上个屁,往那边挪挪,我也要躲着。”晏洲转身躲过几道飞来的箭矢,扇子合住,一把敲在画堂的头上。 “你是被吉心传染了吗?聪明的脑子去哪里了,被狗吃了?” 画堂捂住头,“看...看戏吧殿下。”说着还往里面缩了缩,让殿下一同蹲下。 而不远处,陆大人已然手持软剑,开始大杀四方。 “哎呦,你看先生这招,用的真好,画堂你说为何我用出来威力就大打折扣?” “殿下,画堂哪里知道?画堂只知道,陆大人这剑招不仅威力比殿下大,耍起来也更加好看。”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先生。” 画堂嘴角轻抽,没眼看,他现在很理解吉心,很同情自己。 而那边,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几十个黑衣人只剩下四五个,那四五个对视一眼,竟然一股脑上前缠住陆行止,让领头的那黑衣人离开。 陆行止并未下死手,只是那些人知道离开无望,被打败后全都服毒自尽。 陆行止上前探了探脉搏,无奈叹气,死的不能再死了。 晏洲见状,拍了拍衣摆的灰尘,起身上前,“怎么样先生?是他吗?” 陆行止点点头,将软剑还给阿洲,“是青云,这人用刀的习惯与青云在望江楼的喜欢一样,喜欢往右后侧用力。而且我划破了他腰间的衣物,确实有你所说的图腾。” “所以青云,确是西戎大皇子巴特尔无疑。” 晏洲抱臂,幽幽道:“先生,你说晏骆知道青云的身份吗?” 陆行止整理衣摆的手微顿,“阿洲,要不你还是和我说,让我打谁吧。” 这他哪里推断得出来。 “难道阿洲知道?” 晏洲抿了抿唇,狡黠一笑,“阿洲也没说自己知道啊,先生怎么就先认输了呢?” 陆行止:“......” 青云踉跄着躲避开二皇子府内的府兵进入后院,推开门进入自己的房间,却在看到屋内正对着门口坐着的人影时,身体一僵。 “殿下怎么来我房间,是有事找我吗?” 晏骆抬头,刺眼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射进屋内,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不清青云的脸。 “青云,这次你又瞒着我去做什么了?” “殿下...” “去杀晏洲了?” “......是。” “又不听我的命令擅自行动,这次你还要给我什么理由,或者说借口更合适。” 晏骆婚事将近,在外人面前一整个意气风发之态,只是现在细细看来,脸上尽是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底是浓重的青色。 “青云,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谁?” 青云沉默片刻,淡声道,“殿下,您知道的。” 晏骆哈哈大笑,眼神中闪过失望,“青云,你我第一次初见时我只有三岁,那时父皇全部的目光都在兰贵妃身上,从未正眼瞧过我一次。”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我恨,恨不得兰贵飞和她腹中的孩子都去死,然后你就来到了我身边,说你可以帮我,然后没过几年兰贵妃就真的死了,晏洲也被困冷宫不得翻身,父皇终于有一丝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很感激你,依赖你。” “你说你是罪臣之子,因被人陷害全家株连被迫入了后宫成为内侍,你说你恨父皇,想要帮我做皇帝,好有一日能为你的父亲沉冤昭雪,我愿意,你我同为可怜人,你帮了我,我一定会帮你!” “为了你我共同的目标,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听你的建议,迎娶建芳王的孙女成为我的助力。” “可渐渐的,我发现你能支配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罪臣之子所能具备的,所以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到底是谁!” 屋内陷入良久的沉默。 晏骆笑得难看,“或者,上面的问题你都可以不回答,我只问你,你爱我吗?” 青云依然的沉默让晏骆嗤笑一声,也不知在嘲讽眼前之人,还是在嘲讽自己。 他起身,袍角飞扬,仿佛又是那个惊艳绝绝的二殿下。 “本王婚期将近,婚礼的一应事宜就交给你来督办吧。”晏骆撂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第171章 成婚 门被重重关上,“砰”的一声砸进青云的心底。 “主上。”黑衣人蓦然出现,扶住面色苍白的青云,将他扶着坐下,“您没事吧。” “无妨,我走后那些人如何?” 黑衣人道:“都是死士,已全部服毒自杀,无有例外。” 青云点点头,倚在椅子上任凭黑衣人为他处理伤口。 “主上,属下实在不懂,现在大晏二皇子已经同意与建芳王结亲,我们计划顺利,大晏三皇子能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您为何还要冒险刺杀三皇子?” 青云眼皮未抬,心中苦笑,是啊,为什么? 答案昭然若揭,但他却只能装作不知晓。 他睁眼,已经恢复淡然,“只此一次。” “让下面人注意,我要他的婚仪万无一失。” 十月十,大晏二皇子婚期,婚礼声势浩大,十里红妆。 在京的几乎所有权贵都聚集在此,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陆行止借着与建芳王府的关系也参加了宴席。 待新人拜天地时,晏洲才姗姗来迟,带着赏赐的圣旨诏书。 宣读完毕,两位新人跪地谢恩后。 晏洲将诏书交到晏骆手中,“恭喜二哥,父皇等着明早你与二嫂一同前去拜见。” “那是自然。”晏骆笑着让人招呼晏洲落座,“三弟今晚畅饮。” “二哥自便。”晏洲目光坐于其他桌的先生身上略过,见他点点头,晏洲才放心落座,和周围之人笑着饮酒。 片刻后,新房之中。 喜娘笑着说着吉祥话,“挑盖头,秤杆金,秤杆一挑挑吉祥,左一挑富贵,右一挑如意,中间一挑子孙满堂。” 晏骆按部就班的做着动作,眼中毫无喜色,每一声祝福都好似在嘲笑他,一下下的打着他巴掌。 “请两位新人共饮合卺酒。” “礼成。” 众人退去,晏骆看着眼前娇美的新娘心中复杂,“琼儿,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应付那些人后再回来。” 说罢,不等眼前之人回答,他便起身打算离开。 “二郎等等。”月见琼轻声唤他,让晏骆顿住脚步。 “怎么了琼儿?” 月见琼精致的头饰微微晃动,打在白皙的侧脸与乌黑的发间,她盯着自己的夫君看了许久,目光灼灼,“二郎...如今我们成婚,你欢喜吗?” “自然欢喜。” “那二郎喜欢琼儿吗?” 晏骆身子一僵,这个问题他曾问过青云,没有得到回答,此刻竟然又换了别人问他同样的问题,不知是否是命运作祟。 他心中苦笑,对这个无端卷入自己筹谋的女子生出一丝愧疚,“琼儿,我当然是喜欢你的。” 他没有听到的答案说给了别人听,算是弥补自己遗憾,即便这一切都是谎言。 可是他从未想过,对面的女子是否愿意听这样的谎言。 若是往日,他定能发现她的异样,可此刻晏骆神思不属竟然毫无察觉。 他没看到女子眼中的哀伤和决绝,没看到其中的恨意与憎恶。 “二郎,琼儿在准备嫁衣时专为二郎做了这个鸳鸯戏水的香囊,希望我们将来能琴瑟和鸣,夫妻恩爱。” “多谢琼儿。”晏骆垂首,任凭她将香囊系在自己腰间,随后便大踏步离开。 待他走后,月见琼的贴身侍女进屋,见自家小姐已然泪流满面,顿时也悲从中来。 “小姐,您这是何苦,景王殿下已经说了可以送您离开,您何苦非要亲自来做?” “已然这样了,我来做还是由其他人做又有何不同,我要亲眼看看我喜欢了这么些年的人究竟是人还是鬼?” 其实若是他招惹的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京城权贵中,成婚前后养娈宠的不在少数,很多贵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她不同,她是见过夫妻恩爱是何种模样,他见过祖父是如何爱祖母,父亲是如何爱母亲的,这要她如何接受这样的欺骗。 当时是他说是真心爱她,是他说只爱她一个的,否则就算她再喜欢晏骆,也不可能孤注一掷的与他在一起。 她已经将建芳王府扯进这场夺嫡的旋涡中了,她要亲手再将建芳王府捞出,只希望景王殿下能看在她帮忙的份上,将来不要开罪于建芳王府。 宴席之上,往日碍于尊卑的官员们纷纷起哄着给新郎官灌酒,晏骆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酒灌下。 紧跟在其身后的青云眉心微皱,使了个眼色,顿时几人起身笑着上前挡酒。 却没想到被晏骆一扒拉,“滚开!” “本王今日心情好,娶亲的大好日子就是要喝酒,你们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替本王挡酒。” 青云上前扶住不稳的晏骆,“殿下...” “你!也!滚!”晏骆一字一顿,声音很轻,却充满恨意,整张脸与眼眶一同赤红,如同怨鬼,让青云不自觉松开了手。 他在恨自己,恨自己逼他成婚,恨自己不爱他,恨自己欺骗他。 但他即便知晓,也仍旧不肯停下。 “呕~” 青云将晏骆扶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廊下,晏骆已经醉到不行,若再不带走,恐怕就要说胡话了。 青云也从未见晏骆这般失控过。 “殿下。” “别...别叫我殿下,青云,别这么叫我,叫我二郎好不好,这般叫我一次,我想听你这般叫,你从未这般叫过我。” “殿下...您喝多了,今日是您与王妃大喜的日子,等您醒醒酒,我再送您过去。” 这样的话彻底刺激了晏骆,“呵,王妃…王妃哈哈哈。” “青云,你没有心吗?我多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殿下慎言!” “慎言什么?这王府不是被你安排的铁板一块吗?在这王府之内恐怕连本王说话都没你好使吧。” 晏骆扶着廊边的栏杆缓缓坐下,他揪着这人的腰带不肯松手,香囊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第172章 好戏上场 他看着那冷静至极的人,内心压抑的欲望再无法克制,“青云,最后一次,最后再抱我一次。从今之后,我只是月见琼的丈夫,你我再无关系。” 晏骆看不见的地方,青云手掌攥紧。 再无关系?他狠狠的捏着掌心,迎娶月见琼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他低估了晏洲,若是任凭晏洲发展下去,晏骆将彻底不是对手,所以他必须为晏骆找个助力。 今日是晏骆大婚之日,他不该在此徒添麻烦。 但这人竟然说要与他再无关系,谁同意了? 他低头,手掌捏上这人的下巴,逼着他抬头狠狠的吻着。 他心中并不比晏骆好受一点,只是他从没有选择的余地。 眼前被动接受他的吻人,此刻身穿与她人成亲的喜袍,眼角嫣红,泪水不断滑落,可怜的让人心动,让人心疼。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情之所动,不过片刻间便衣衫不整,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秋日的冷风中,带来一阵寒意。 青云蓦然惊醒一瞬,“殿下今日身上的香气似乎与往日不同。” 晏骆怔住,随后从半松的腰带间将香囊扯出,“月见琼送的,你不喜欢我就不戴了。” 说着便将香囊扔至一边,继续吻上眼前之人。 青云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为了防止有人破坏婚宴,所以此次成婚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亲自监督置办,每一个流程他都细细核对,不可能被人动手脚。 但唯有一样他无法检查,那便是从新娘那边带来的东西。 可月见琼那般喜欢晏骆…会害他吗?但他为了保险,还是揽住怀中之人,“殿下,我们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怒不可遏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建芳王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怒意。 青云一惊,怀中的晏骆也顿时清醒。 而跟在建芳王身后的十几位宾客看着眼前一幕,恨不得将眼睛挖出来。 二殿下这…未免做的也太过分了些,即便养了男宠,好生藏着不让人发现也就罢了,怎能在成婚当日,在宾客未散时就做出此等行径,这简直是把建芳王府的尊严往地上砸,还顺带踩两脚的那种,建芳王怎会善罢甘休。 果然,建芳王眸中闪着怒火,甚至不顾及身份,快步上前一把揪上青云的衣领就要揍人,却被晏骆伸手拦下。 建芳王松开手,转过头看向他,冷冷一笑,“怎么,二殿下还要阻我?” “来人,将这个魅惑主上的奴才给本王绑了,至于二殿下,今晚本王所见一定会如实告知陛下,我建芳王府的女儿,容不得你们这般欺负。” 跟着建芳王来此的两个侍卫都是个中高手,听闻吩咐,顿时就要上前拿下青云。 晏骆再次上前挡在青云身前,“王爷,这里是本王的府邸,青云是本王的人,岂是你说要带走便带走的?” 建芳王闻言,肺都要气炸了,晏骆他竟然还敢公然包庇这个惑主的奴才。 “来人,将所有宾客请去休息。”晏骆吩咐。 “二殿下,这...这是何意思?”众臣纷纷惶恐不满,难道二殿下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众位大人不必担心,本王只是想要确保今晚之事再无他人知晓。” “这…二殿下,您这个…”众臣惶惶片刻后,才发现四处竟然无人出来将他们带走。 晏骆也察觉出异常,高声再喊,“来人!” “殿下不必叫人了。”一直保持沉默的青云突然开口,“这个院子我原本布了不少人看守,各位大人既然能闯进来,就说明那些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对吗?景王殿下,这一切恐怕都是您的安排吧。” 正在一旁看好戏的晏洲突然被点名,笑着上前,“外面的人是我处理的不假,但可不是我让你们这般的。” 说白了,若不是廊下两人情不自禁,即便他们闯进来又如何? “不管怎么样,今晚二哥应该留不下众位大人,也留不住青云了。来人,没听见建芳王爷的话吗?将青云绑了,至于二哥,请吧,父皇还没睡呢,你需要给父皇、给建芳王一个交代。” 晏骆哪里不知道自己被晏洲摆了一道,但他唯独不知道的是,晏洲怎么会知晓他与青云会在此刻行事? 香囊? 不...不会的,月见琼有多喜欢自己他是知晓的,而且她都怀孕了,怎么可能帮着别人算计自己? 晏洲与一行人离开后,陆行止也来到后院,果然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寻到了钗环尽褪,但仍旧穿着红色嫁衣的月见琼。 显然,方才那幕好戏她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叹气,“月小姐,深秋露深寒气重,对腹中的胎儿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陆神医。”月见琼转身,神色木然,“这孩子是他的吗?” 陆行止没有开口。 她凄然一笑,“帮我配副送走这孩子的汤药吧。” 皇极殿内,晏鸿羽一巴掌打在跪着的晏骆脸上,紧接着又是一巴掌,然后又是一巴掌。 力道之大,直接让晏骆嘴角渗血。 他虽然竭力申辩自己是受人陷害,香囊中有让人情动的药物,可查验过后却并无异样,只是寻常提神醒脑的香料罢了。 既然没有陷害,那两人苟且之事也无从辩驳。 但此事即便晏骆做了错事,说破天也就是私德问题,只是这位月小姐的身份尊贵了一些,不能轻拿轻放的处置,但也确实罪不至死。 但该做的样子还得做,晏鸿羽为了安抚建芳王府,下旨彻底废了晏骆的亲王之位,幽闭寝宫三个月。 至于晏骆与月见琼的婚事自然作罢,婚约取消,月见琼仍旧是建芳王府的小姐,另行嫁娶,各不相干,另封其为多罗郡主,享公主俸禄作为补偿。 而青云,晏鸿羽淡淡吐出一个字,“杀。” 闻言,对前面所有处置结果都未发一言的晏骆突然抬头,“父皇!” “儿臣甘愿受罚,那青云什么都不知道,是儿臣以身份为要挟逼他屈从的,他是儿臣的奴才,他只能听儿臣的,别无选择,儿臣求您不要杀他。” 第173章 心甘情愿 “儿臣愿舍弃皇子身份,降为平民,只恳求父皇饶他一命。” 建芳王脸色顿时沉的更加可怕,而晏鸿羽也只冷冷的看着他,可他顾不得思考其他,只一遍遍磕着头恳求。 “想跪滚外面去跪,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晏鸿羽沉声道。 夜色暗涌时,京城下了好大的暴雨。 青云随意揉了揉被铁链捆的有些酸痛的手,走出了牢门。 “主上,外面的人都已经清除了,那位给您安排了回西戎的秘密路线,一定能将您平安送回西戎。” 青云,不,或者说巴特尔更加合适,他看向面前的黑衣人,“谁说我要回西戎?转道去匈奴。” “主上,不可任性,国主交代,一定要让您平安回到西戎,匈奴之事我们可以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不,我已经徐徐图之太久了,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着大晏四分五裂了。” “而且,我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他们若发现我逃走,定会沿着西戎的方向追捕,即便是那人给的路线也不一定百分百安全,还不如去匈奴,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大晏覆灭指日可待。” “是。”黑衣人低头应是。 “对了,晏骆呢,他现在怎样?”巴特尔漫不经心问道。 “主上,属下得到的消息是,那位二殿下此刻正在皇宫中罚跪。” 巴特尔步伐一顿,随后便又漫不经心道:“至于吗?不就是玩个娈宠,大晏皇帝未免太过小气了一些。” 那黑衣人有些踌躇,但还是躬身道:“那二殿下被罚跪是为了求大晏皇帝不要处死…处死青云。” 巴特尔一怔,良久后他低低笑道:“推迟两日离开,在离开前我要送大晏皇帝一份大礼,让那位配合。” 皇极殿外,雨下了一整夜,天蒙蒙亮时宫门打开,晏洲撑着油纸伞缓步而来,水汽溅湿了裙摆,染上一抹深色。 虽然一夜未睡,但他此刻却毫无困意。 晏骆仍旧跪着,只是身姿不如昨晚笔挺,脑海中已然盘算着鱼死网破中求得生机的概率有多大。 即便冒险造反,他也绝对不会任凭青云被斩。 晏骆母妃昨晚也赶来求情,只是被晏和帝命人带了回去,困于寝殿,非诏不得见驾。 晏洲走到晏骆身边,豆子般大小的雨滴砸在油纸伞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有人觉得悦耳,有人觉得吵闹。 晏骆因为寒冷而青紫的薄唇轻启,“怎么,三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这格局可不高啊。” “而且,你以为你不会有这么一天吗?若是我将你与他的事情说出来,你又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所以我奉劝三弟不要落井下石,妄想置青云于死地,否则我临死也会拉上你垫背。” 他原本以为他的话说出口,晏洲神色怎么也要变上一变,却没想到,他只是毫无情绪一般淡淡道:“我与你不同。” “嗤,哪里不同,不都是为人不齿,见不得光吗?”晏骆不屑嗤笑,装什么清高。 晏洲并未生气,撑着油纸伞缓缓蹲下,直视着这人眼眸,“我不同,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拉一个无辜的女子入局。” “他也不同,他对我真心实意,满心爱护,而青云却对你尽是谎言与虚假的爱意。” “所以...不同。” 晏骆不屑一笑,“我与他之间种种你知道多少,那个陆行止对你有几分真心谁又说得准,而且...” 晏骆停顿片刻,“即便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他欺我骗我,我也心甘情愿。” “那他利用你颠覆大晏,你也心甘情愿吗?”晏洲死死盯着他。 “什么意思?!”晏骆瞳孔微缩。 “二十多年前,我母妃在怀我时身体突然变差,太医说是因为怀了我的缘故,弘若说因为我是天煞孤星的缘故,直到之后母妃油尽灯枯,香消玉殒,也仍旧未寻到原因。” “可这个原因如今我调查出来了,她之所以油尽灯枯是因为她被人下了一种名为幻天散的毒药,一种只有西戎皇室掌控的毒药,而我脸上曾经的黑斑就是最好的证明。” “晏骆,想想是谁帮你杀的我母妃,他的身份我想以你的聪明应该不难猜吧。” 晏骆呼吸急促,他此刻应当矢口否认兰贵妃身死之事与他有关,可他此刻却说不出话来。 “二哥,想想我母妃身死的后果是什么?父皇罢朝,不理朝政,不入后宫,原本强盛的大晏不过二十年过去,国力已然倒退不止一半,谁人从中受益最多?” “不...不会的,他是大晏人,是曾经绵羽县县令的儿子,因父亲获罪受到牵连而入宫,他不是西戎人,晏洲,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他不可能是西戎人?” 晏骆断断续续的低喃,不断重复着青云的身份,即便这个身份他也曾有所怀疑,但现在他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青云可以骗他,可以不爱他,但他不能是西戎人。 晏洲闭了闭眼,若非眼前的是他杀母仇人,他都要同情这个人了。 “晏骆你知道吗?你在这里为了他跪求了一夜,可他昨晚就已经被人从牢中救走了,除了西戎皇室,我想不出还有谁有能力能用这么短的时间便将人从守卫森严的牢狱中将人救走。” “为此,我奉父皇旨意连夜搜查了你的府邸,他与西戎暗探来往信件的痕迹仍有,二哥要亲眼看看吗?” 晏骆浑身被豆大的雨滴砸的生疼,但都比不上晏洲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是谁?”他涩然开口,眼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西戎大王子巴特尔,西戎皇室腰间都纹有狼形图腾,他身上有没有,二哥应当很清楚。” 轰隆一声雷响,闪电将晏骆本就苍白的脸映的煞白,像是厉鬼一般。 晏鸿羽站在皇极殿廊下,看着大雨倾盆,寒意四起,“封锁京城,全力搜捕青云。” “是。” 高公公恭敬立于帝王身后,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沉默的低下头。 第174章 再见青云 晏骆不记得他是如何回的府邸,等他回过神时,便见屋门紧闭,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喇喇坐于他对面的椅子之中。 往日为他系衣带的修长手指此刻抵在脸颊,不紧不慢的弹着,打量着他时仿佛看一个可以随意戏耍的小猫小狗。 晏骆此刻浑身衣物湿透,发丝凌乱的贴在额角脸上,面色苍白发青。 “啧啧殿下这般模样,看起来可真是可怜。” 眼前之人,明明是晏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俊美无双,但此刻这张脸上张扬戏谑的表情却是原本的青云绝不可能有的。 之前他所有为青云找的开脱借口,都轰然倒塌,都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笑。 青云就是巴特尔,毋庸置疑。 晏骆没办法再欺骗自己,这人一直都欺骗他,利用他,没有任何借口可找。 想想自己曾经雌伏于一个西戎人身下,他就觉得恶心。 生理性的厌恶让他弯下腰不断干呕,喉咙刺激的面上涨红,青筋根根暴起,更加狼狈不堪。 但他还是强撑着大晏皇子的尊严挺直了腰背,尽管声音嘶哑,仍旧厉声质问,“巴特尔王子如今的处境竟然还敢来本王府邸,是觉得我大晏奈何不了你吗?” 原本因为他干呕而面色阴沉的巴特尔陡然一笑,“大晏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在你二殿下的府邸,只要我还未离开,就是我说了算。” 晏骆心中更加愤怒,巴特尔能有如此本事,不就是自己信任的结果吗?而往日自己的信任,此刻竟然化作了刀剑直指自己。 巴特尔停顿一瞬,继续道:“而且这大晏,总有一日也会是我说了算。” “巴特尔!你放肆!”晏骆呵斥,“叫你一声王子是给你脸面,你西戎不过区区边陲小国,是我大晏的手下败将,附属小国,还妄想占领我大晏,你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 “即便你筹谋多年,像只老鼠一般蝇营狗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西戎永远不是大晏的对手,我奉劝你最好蜷缩求生,祈求我放你西戎一马,否则你便和西戎国主一起洗干净脖子,引颈受戮吧。” 巴特尔听得他毫不客气的威胁,盯着他看了许久,似是瞧出点趣儿来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瞧瞧殿下这义愤填膺的样子,看来是做皇子太久,已经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了。” 晏骆咬咬牙,腮间的软肉被咬出血,但很快又缓缓松开,“无论我原本是谁,你都没有证据,所以我只会是二皇子,怎么?你难道还要揭发我吗?” 巴特尔盯着他,笑着摇头,“殿下放心,你我好歹同床共枕过那么多次,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背叛你的事。” 晏骆冷笑一声,看着对面之人满是嘲讽,“除了你还有谁能知道我的事?” “唉...”巴特尔指尖抵着下巴,满脸遗憾,“虽然当年我为你抹去了所有关于你身世的痕迹,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不被人发现秘密。晏洲不知什么原因,在几年前就开始怀疑你,而你生父弘若的坟茔他也早就派人盯着了。” “你怎么知道?”晏骆沉声。 “因为我派去盯着景王府的人,前段时间发现有个人进了景王府,殿下不妨猜猜那个人是谁?” 巴特尔见晏骆冷哼一声没有理他,轻笑一声,“是原本的晏骆,大晏二皇子,他不知为何能死里逃生,还被弘若的师兄弘德秘密收养长大,当了和尚,就这么一直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殿下您说,若是大晏皇帝知晓了,会如何处置你呢?嗯?” 晏骆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面色更加惨白,他的身世,他隐瞒了这般久的身世终究还是瞒不住了吗? 他是在兰贵妃身死之后才知晓自己身世的,当那个叫弘若的和尚一脸忐忑的告诉他,他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并且已经帮他清除了所有妨碍他的绊脚石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只愣愣的看着弘若,难以想象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在他心中,他的父亲应当如晏和帝那般,强大尊贵,不可一世,即便父皇的目光只在兰贵妃入宫前在他身上短暂停留。 但他留恋那样的目光,崇拜尊敬他的父皇,他不能接受自己有弘若这样令人恶心的父亲。 但事情远不止这般简单,他的身份竟然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不堪一些,因为他一直以来认为的母妃也并非他的生母。 原来,弘若年轻时曾爱上了一位来寺院烧香的女子,这女子是一位靠卖艺为生的歌伎,两人相爱,并生下了一个儿子,但那歌伎却在生子时难产而亡。 弘若本想以弃婴的名义将这孩子带到寺庙收养,但彼时他已在大晏名声鹊起,时常行走于皇宫之中,他看到皇宫繁华与人间极乐,自然不忍让儿子之后再做和尚。 便利用进宫做法事之便,收买了当时二皇子生母身边的嬷嬷,将两个孩子调换,然后将原本的二皇子丢入了河中。 如此一来,不光自己的孩子能尽享皇室富贵,还彻底隐藏了他作为得道高僧生子的丑闻。 知晓此事时,青云就站在自己身旁,将无措的自己揽入怀中,柔声安慰,“殿下别怕,青云会为你抹掉所有痕迹,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您都是唯一的二殿下。” 他记得那日自己抱着青云哭了很久,那时他也不过八岁,他将这人当做所有的依靠,他不敢想象,若是没有青云,他要如何在皇宫中生存。 而如今,不仅当年他所全身心依赖的青云没有了,连他的身份也瞒不住了。 他凄然一笑,他争了这么多年,算计了这么多年,到如今却一无所有。 巴特尔起身上前,抚上这人冰冷的脸颊,如青云一般柔声道:“别怕殿下,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怎么可能让你死呢?” 晏骆听到熟悉的语气,身子蓦然一僵,随后扭头避过他的手。 巴特尔却不生气,也不逼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成色普通至极的玉玦塞进他手中,随后收回手淡定向门外走去,“黑羽营将领是我的人,听此玉玦行事,做与不做都在殿下的选择。” 门被打开,光亮一瞬间进入屋内,随后又恢复阴暗。 晏骆泛白的手指狠狠捏着手中的玉玦,指尖泛起青色,他嘲讽一笑,选择?他何时有过选择? 第175章 挟天子令诸侯 晏骆府邸之外,见巴特尔终于出来,已经做普通人打扮的黑衣人连忙上前,“主上,京城已经被封锁,原本出城的渠道被切断,我们可能出不去了。” 其实昨晚是他们离开最好的机会,可主上偏偏要过来再见一下这位二皇子,如今他们犹如笼中雀,这般搜捕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捉住。 巴特尔却毫无担心之意,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府邸,眼含笑意,“不怕,京城很快便要乱了,到时我们便可趁乱离开。” 黑衣人犹豫一瞬,“二殿下真的会谋反吗?毕竟不是一件小事。” “我了解他,他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越是将他置于绝境,他越不肯认输。”说到这里,他挑眉看向身边的属下,“而且他还赌着气想要当了大晏皇帝,然后置我于死地呢。” 黑衣人:...... 主上这一脸得意的样子的是要闹哪样,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景王府内,晏洲跪在兰贵妃的牌位之下,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母妃,害您的凶手洲洲终于找到了,晏骆,巴特尔,还有西戎,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盯着牌位上的兰落两个字,想起那个温柔博学,临死时还握着他的手,要他一定活下去的女子,眼眶泛红。 他的母妃,原本应当在辽阔世间自由自在,或许会寻一个相爱的人生儿育女,平淡一生,却被一个自私的男人困于深宫之中,还落得被人害死的下场。 对他来讲,晏鸿羽同样是杀害他母妃的凶手。 这时,门被蓦然打开,陆行止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着跪在地上落泪的阿洲,叹了口气。 找到杀害兰贵妃的凶手是让阿洲一路从汀兰苑走到现在的支撑,让他不畏严寒酷暑,拼命学习练武,可如今找到了凶手,那个爱护阿洲、保护阿洲的女子也没办法再回来了。 “先生。”晏洲听到声音转头。 “阿洲。”陆行止上前跪坐在阿洲身边的蒲团之上,将手中的食盒放好,取出里面撒着葱花,微微泛着油光的鸡汤细面,递给眼前之人。 “阿洲吃点东西吧,忙活了一整晚一口饭没吃,小心又胃疼。” “先生,我没胃口,搜捕巴特尔的人有消息了吗?” 陆行止摇摇头,“还没有,但京城所有城门已经关闭,他跑不了的,相信很快便有结果。” “不一定,从无双之前的情报来看,大晏藏着很多西戎密探,而巴特尔借助晏骆的身份之便,在京城之中安插的探子只会更多,不会少。我害怕还有一些如今身居要职,到时京城可能会大乱。”晏洲皱眉,尽是忧愁,“只可惜无双说的密探联络方式,我至今都没能破解,否则我便能将他们揪出来了。” 陆行止抚上阿洲皱起的眉心,“别对自己要求那般高,人无完人,他们精心藏起的密探若是能被你轻易发现了才是奇怪。先吃东西,万一后面有事发生,你也好有精力应对。” 说罢,陆行止重新端起面碗,挑了一筷子细面喂到阿洲的唇边,香气扑鼻,卖相也很好。 阿洲看着先生执意的眼神,轻启双唇任凭他喂进嘴里。味道竟然也不错,只是面条煮的过了,所以吃起来有些软。 他将面条咽下,顿了顿,问:“这面条...先生做的?” 毕竟他府内的厨子可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不太可能煮出这样的面条,可这鸡汤的味道,还有粗细均匀的细面...又看着不像先生的手艺。 陆行止闻言有些不敢置信的收回筷子,自己尝了一口,味道没问题啊,怎么就能怀疑是他做的呢? 晏洲观察着先生的神情,猜出他在想什么,本来郁结的心情竟然好了几分,他抿唇轻笑,果然看别人出丑是快乐的源泉。 陆行止叹了口气,“好吧,鸡汤是刘大厨炖的,细面是李大厨做的,我只是煮了面条然后盛到了碗里,你是怎么发现的?” 晏洲眨了眨眼睛,从先生手中取过碗和筷子,信誓旦旦道:“因为鸡汤味道一般,细面也很一般,就面条煮的最好,是阿洲最喜欢的口感。” 陆行止无语,阿洲越来越坏了。 他盘腿坐着,看着阿洲乖巧的一口口吃饭,便又将食盒中的两个小菜端了出来放到阿洲跟前让他就着吃。 吃到一半时,陆行止开口,“阿洲,那慧安和尚我已经按照你说的送到严宁那里了,绝对无人知晓。” 晏洲点头,虽然慧安说他的身份被弘德保护的很好,再无他人知晓,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走一步为好。 因为搜捕巴特尔,京城之中戒备森严,草木皆兵,前一日因为二殿下大婚的热闹喜庆已然荡然无存。 然而,就在搜捕巴特尔未果之时,皇宫之中突然传来消息,晏和帝突然病重昏迷,在昏迷前拟下圣旨诏书,命二皇子晏骆监国,代理朝政,替君行事。 旨意一出,众臣哗然,晏骆成亲当晚之事他们并不知晓,只以为晏和帝果真病重,让晏骆监国,此刻大晏没有太子,这时监国的诏书几乎等同于一道封太子的诏书。 若是晏和帝当真驾崩,那二皇子晏骆岂不就可顺理成章登上帝位。 而且自古以来立嫡立长,晏和帝无后,并无嫡子,而长子如今被罢黜出京,不可能继位,顺位而下,也确实应当立晏骆为太子。 只昨晚亲眼目睹了那般荒唐之事的十几位大臣更加疑惑,二殿下作出这般行径,陛下不加惩处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委以重任? 建芳王此刻在府内已然拍碎了桌椅,他知晓昨日陛下对晏骆的处置,怎么可能在惩处晏骆的旨意还未下时,陛下又将江山托付给晏骆,简直荒谬。 “什么病重,什么监国,本王看分明是他晏骆挟天子令诸侯!” 第176章 宫内情况 建芳王的儿子,月见琼的父亲月影沉见一向谨慎的父亲如此口不遮拦,顿时着急起身,“父亲,慎言。” “父亲细想,若是晏骆当真挟持了陛下,如何调遣了了一向只听从于陛下的黑羽营,又如何能寻到玉玺,在圣旨诏书上加盖玉玺印鉴?那印鉴儿臣检查过了,并无不妥。 “昨日之事有可能只是陛下为安抚父亲的权宜之计,或者当时确实决意如此处罚,但身体不适之时仍觉得二殿下更适宜继承大统,因此重新拟定了旨意。毕竟于陛下而言,二殿下只是私德不修,养了个男宠而已。” 建芳王心中一冷,一屁股坐在宽大的檀木椅子上,难道陛下真的更属意二殿下? “不会,陛下绝对不会属意二殿下。”少女略带冷意却坚定的声音传来,让屋内的父子二人纷纷看去。 门外的少女身着月白色锦衣,眼尾还带着哭过的红痕,而眼中却没了之前的天真烂漫,正是月见琼。 “琼儿,你怎么过来了?简直胡闹,赶紧回房休息。” 月影沉今早迟迟未能等到令二人婚约作废的诏书,但也实在按捺不住,便先行前去二皇子府邸将女儿接回了家,等回到家后,他才知道,琼儿竟然已经将腹中的孩子流掉了。 让他既心疼又恨,心疼女儿的遭遇,恨二殿下禽兽不如。 但事已至此,婚约已经作废,孩子定然也无法留下,琼儿能放下也好,等过段时间,他再给女儿找个更好的。 但也应当卧床休息将身子养好啊,怎么突然下床了呢? “父亲,祖父,琼儿无事,琼儿听闻宫内传来的旨意,特意前来。” “琼儿你回去,即便陛下真的属意二殿下继承皇位,我也一定让他给你个交代。”建芳王见自己唯一的孙女如今这般模样,心疼不比月影沉这个当父亲的少,顿时沉声安慰。 “祖父,琼儿正要来说此事,陛下绝对不会在此时属意二殿下继承大统。” 月影沉与自家老子对视一眼,他们两人都不敢肯定的事情,琼儿只是一个深闺女子,如何就能确定? “琼儿为何有这般定论?”月影沉问道。 “原因有二,一是二殿下的那个男宠青云是西戎安插在大晏的探子,晏洲殿下昨晚便已经将此事告知陛下,二殿下与青云曾关系密切,陛下不可能在未查明二殿下是否与西戎有勾结前便传位给他,否则岂不是有可能将江山拱手让与西戎?” 不理会二人震惊的反应,月见琼继续道:“其二,也是更重要的原因,陛下最宠爱的兰贵妃死于青云之手,很可能是为了帮助二殿下,陛下对兰贵妃爱重至极,只要二殿下牵涉其中,陛下便不可能再属意他。” “所以,陛下只可能还未来得及下旨圈禁二殿下,而绝对不可能传位于二殿下。” 建芳王目光灼灼,“琼儿,此等秘辛你是如何知晓的?” 月影沉同样怀疑的看向她,他自然不是怀疑自己的女儿,只是这样的消息一定是别人告诉她的,而告诉她的人可能别有用心。 月影琼噗通一声跪下,惊得月影沉立马要将人扶起。 月见琼挣脱,深深伏在地面,“祖父,父亲,请原谅琼儿自作主张,昨晚之事琼儿已经参与其中,这些消息是陆行止陆神医告诉琼儿的,也是他的告知,琼儿才知晓自己被晏骆欺骗!也知晓了晏骆与西戎的关联。” “因为琼儿的事,我建芳王府已然上了晏骆的船,但这条船终究会沉,一定会沉,琼儿不愿让建芳王府殉葬,所以我必须,也只能与三殿下合作,方才有机会救建芳王府。” 建芳王不是傻子,结合昨晚晏骆所言,“所以...你给二殿下的那个香囊真的有问题?” 可若是这样,为何那么多的太医没查出问题? 月见琼抬头,“祖父,那香囊并无问题,琼儿当时爱着晏骆,怎么可能去害他,陆神医所言琼儿也是半信半疑,所以那香囊琼儿拿到手后便派人检查过,不光不会让人意乱情迷,反而是极好的提神醒脑的香料。” “那为何...?” 说到这里,月见琼咬牙恨道:“因为晏骆真的很爱那个青云,所以与我成婚便成了极痛苦的事,他才在婚宴之上将自己灌的酩酊大醉,是想借此麻痹自己的痛苦,一旦意识清醒,则越清醒,便越痛苦,而缓解这种痛苦的唯一办法,便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晏骆是清醒的选择了那个人。” 而他,从未喜欢过自己,偏生自己看不透,飞蛾扑火,结果落得一败涂地。 “这...混账东西!”建芳王袖袍狠狠挥下,一掌将紫檀木桌子拍出裂痕。 此刻景王府内,画堂回报:“殿下,皇宫被黑羽营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宫内我们的人传不出任何消息,宫内的情况目前我们一无所知。” 晏洲点点头,指尖轻揉着额角,他倒是没想到,父皇亲手掌控的黑羽营竟然还能被人收买,父皇是多久不管事了啊。 陆行止道:“阿洲,事情有些不对劲儿,黑羽营叛变一事尚有理由,可晏鸿羽身边还有一个武艺极高的凌越,我与他对战过,虽然照你所说黑羽营有合击阵法,实力不容小觑,但以他的身手舍命逃脱也大有可能,而绝不可能毫无动静。” 晏洲眉头微皱,“先生的意思是对方手中也有同样的高手?” 陆行止哭笑不得,“阿洲,你以为凌越那样的高手是地上的白菜,随随便便便可寻到的吗?” “那是...?” “中毒或者偷袭。阿洲还记得当初西戎公主巴雅尔曾说过,西戎皇室还有一人神秘失踪吗?” 晏洲蓦然想起,“先生是说那毒师离幻天的弟弟?” “是,阿洲当时询问巴雅尔这个问题,不就是觉得西戎不止在大晏皇宫之中安插了一个探子吗?毕竟按照幻天散的特性,需要连续多日下毒,这个人一定在皇宫之中有不俗的地位,否则不可能完成这项计划。” 第177章 弑君 “而巴特尔那时方才进入后宫,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不可能做到。” “但这个人隐藏极深,我们始终摸不到他的痕迹,而这次...这个人不仅能拿到玉玺,还能暗算凌越,其实范围已经很小了阿洲。” 晏洲起身,看向窗外夜色沉沉,会是他吗?自己在汀兰苑发烧时,他还曾帮自己找过太医啊。 “阿洲打算如何做?”陆行止道。 “王爷。”建芳王府管家月见匆忙而来,“景王府送来了密信。” 建芳王展开,神色凝重。 当晚,建芳王府上奏,听闻陛下病重,身为臣子忧心不已,特推荐神医陆行止进宫诊治。 皇宫皇极殿内,晏骆坐于御案之后,手拟废除晏洲京城守备之职的诏书。 写完之后,他拿起绢帛,细细打量上面的字,大气磅礴,银画铁钩,欣赏完毕后才递给身边之人。 “高公公,没想到父皇与你朝夕相处,竟也未能发现你是西戎人,高公公好本事啊。现在想来,巴特尔也是你特意安排到我身边的吧。” 高公公神色未变,检查过诏书内容后短暂离开,回来时那道圣旨诏书便已经加盖了玉玺印鉴。 “二殿下很聪明,不愧是大王子看中的人,其实若非你们一个是西戎人,一个是大晏人,我是很赞成你们在一起的。” 晏骆嘲讽一笑,“你们西戎脸还挺大。” 高公公呵呵一笑,看着晏骆的眼神仍旧如之前一般温和,但只有晏骆知晓,这个人与巴特尔一样危险。 他起身,暗色的衣摆扬起弧度,转身来到内室之中。 而对外宣称昏迷不醒的晏鸿羽此时虽然虚弱,却并未陷入昏迷,反而微微倚在床榻的软枕上,就着床榻外侧的烛光看书。 看那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仍旧是说一不二的帝王,但实际上,此刻所有皇极殿的宫侍都已经给不再听命于他,除了凌越。 但此刻凌越也正面色发青的盘腿坐于软榻之上,见晏骆和高公公进来,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便继续调息。 高公公见状无奈道:“凌大人,您何必徒劳呢,在下说过了,您这毒是无法通过灵力逼出来的。” “等到时候陛下这边一死,您就会以殉葬自刎的方式同样殒命,您不用这般着急。” 凌越再次睁眼,看着他,如同看着死人一般,若是之前,他杀死这人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哪里容得他如此放肆。 但这人卑鄙至极,竟然在他背后偷袭,还在匕首上浸了毒药,这毒药怪得很,既能伤五脏六腑,还能压制他的灵力,导致他现在只能用最后一点少得可怜的灵力勉强压制住毒气。 他冷哼一声,“好啊,我等你来杀我!” 晏骆垂眸看向半躺在床榻上的晏鸿羽,轻撩袖袍跪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晏鸿羽目光终于从书本上挪开,瞥向床前跪着之人,淡淡道:“你这儿子当的很孝顺啊,朕心甚慰,不愧朕这么多年倚重你。” 晏骆听着父皇的淡淡嘲讽,他宁愿父皇怒不可遏的打他,起码能说明父皇对他有父子之情,而不是像这般可有可无。 他攥着掌心,用疼痛刺激自己,才让他不至于失态。 “父皇,您是否真的倚重儿臣,儿臣不清楚,但儿臣孝顺与否父皇也不清楚吗?您的生辰,哪次不是儿臣准备生辰礼物准备的最用心,您身体不适,哪次不是儿臣从头到尾侍疾?儿臣自问除了兰娘娘的事情外,并无任何对您不孝之处,您怎么就看不见儿臣呢?” “您知道吗?儿臣有多敬您,就有多恨您。” “既然恨朕,那你便出手杀了朕吧。 ”晏鸿羽眼神微眯,目光从他与高公公身上掠过,带着漠然的杀意。 高公公感受落在自己身上的杀意,有一瞬间的胆寒,他跟在这位晏和帝身边三十几年,在晏鸿羽还未登上帝位之时便跟在他身边,此人智计无双,雄才胆略,不费吹灰之力便打败其他皇子登上帝位。 此人登帝后,虽然冷心冷清,对臣民毫无怜悯之心,但正是因为他这般心态,所以将朝堂打造的铁板一块,若是再这般下去,西戎将永无翻身之地。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晏和帝在一次微服私访中竟然爱上了一个女子,一个如同精灵一般纯粹美好的女子。 当他看到晏和帝眼中流露的疯狂与痴迷时,他知道,他们西戎的机会来了。 果然,在他用幻天散害死兰贵妃后,皇帝便疯了,浑浑噩噩,罢朝不出...... 若是之前的晏鸿羽,别说将人囚禁在这里,他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都足以让人胆寒跪伏,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已不再是曾经的晏鸿羽了。 而晏骆则闭了闭眼,随后睁开,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晏鸿羽,“父皇,其他的诏书我都可以自己拟,但传位诏书,我希望父皇亲手写给我,我想要父皇亲自认可儿臣为储君。” 晏鸿羽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后蓦然轻笑出声,“晏骆啊,你在做什么梦?” 晏骆愣住,也哈哈大笑,“好好父皇,那儿臣便不客气了。” “来人!” “送父皇...上路。” 高公公摆摆手,一个小内侍手持托盘躬身上前,托盘之上放着一个掌心大小的白瓷小碗,碗中盛着小半碗透明液体。 “陛下,这碗水中奴才放了幻天散,就是曾经兰贵妃吃下的那种毒药,奴才从一年多以前就给您陆陆续续下了,所以这段时间您才会这般虚弱,只要这碗水喝下去,陛下便可去见兰贵妃了。” 晏鸿羽目光落在白瓷小碗之上,里面透明的液体荡漾,与清水一般无二,无色无味,就是这东西,要了他最最心爱之人的性命。 他抬头,眸中杀意骇人。 高公公一凛,高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伺候陛下用药。” 凌越睁眼,却不能动弹分毫,“尔等放肆,竟敢弑君。” 第178章 想被绑起来吗 晏骆不想再看,转身离开内室。 此时一小内侍快步进殿,躬身道:“殿下,建芳王府呈上奏折,恳请推荐神医为陛下诊治。” 晏骆目光微沉,落于奏折之上,片刻后道:“给建芳王府的人回话,明早辰时请陆神医进宫。” “这...”内侍迟疑的看向刚从内室走出的高公公。 晏骆见状,带着寒意一笑,“怎么?高公公是觉得本王说得不算?” 高公公乐呵呵道:“王子让我听命于殿下,尽全力辅佐殿下登基,殿下所言自然是算的。” “只是,为了辅佐殿下我已然暴露,付出这般代价自然不想让殿下的大事功亏一篑,现下我们只等陛下驾崩便可完成大业,殿下何必节外生枝?” “便可完成大业?高公公未免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吧。晏洲可不是蠢货,他自然猜得到本王的打算,你不会以为有这么一个诏书便可让晏洲放弃京城守备,乖乖投降吧?” “黑羽营颇有战斗力不假,但毕竟人数不多,若是晏洲奋力反抗,冒着造反的名头也要攻入皇宫,你以为黑羽营真的顶得住吗?而且你以为建芳王推荐的陆行止是什么人?他可不是普通的大夫,一身武艺连巴特尔派去的鬼童子都不是对手,到时候你我真的能安全无虞吗?” “这...”高公公面带迟疑,他在西戎时也不通朝政,自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埋伏这般久,等事成之后等待他的便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一人之下的尊贵地位,他可不想死。 “那殿下打算如何?” 晏骆似笑非笑,“这陆行止可是晏洲心爱之人,若是我们将陆行止抓住以他为要挟,晏洲必然投鼠忌器,到时候还怕他不臣服于我吗?” 高公公面上微皱,“一个男宠而已,景王殿下会因他让步,甘愿将天下拱手相让?而且据殿下所说,这姓陆的武艺这般高强,我们怎么可能抓住他?” “宫外之人还不知高公公的身份,高公公如何擒得住凌越,自然就可以如何擒住陆行止,那陆行止武功难道还能比凌越高不成? “至于晏洲会不会因为他让步...哼...”晏骆讥笑一声,“皇家出情种,他是父皇的孩子,你看着吧,他一定会的。” 高公公点头,“如此,便听殿下所言。” 深秋的雨下了一场又一场,寒气携带着湿意让温度骤然下降,万古堂内为了照顾病人身体,早早便燃了炭笼,因此即便在深夜也不算寒冷,前提是忽略屋内不断释放着冷意的人。 此刻,陆行止青衣广袖,简单的白玉簪子束发,正不疾不徐的往药箱中收拾着东西。 小八一张妖媚至极的脸冷着,明明往日也是面无表情,但仍能让人看出他此刻心情极度不好。 “啧,行了,你再这样下去我炭盆就要白烧了。”陆行止无奈道。 “那你别去皇宫。” “不行,我必须得去。” “为什么?你明明只是个大夫,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作为大夫治病救人不是很正常吗?”陆行止随意道。 “你骗我,那陆小公子是不是景王殿下,他的内侍前段时间来寻他时说漏嘴了,师父是为了帮他才要入皇宫的,对吗?” 陆行止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收拾着东西。 小八冷声道:“亏师父对他那么好,他就这般利用你,将你置于龙潭虎穴之中,他凭什么?” 自上次他与那小公子起了冲突后,他又很多次故技重施想要让陆行止看到小公子刁蛮任性甚至恶毒的一面,好让陆行止知道他所爱之人不过如此。 但没想到,他竟然小看那陆小公子了,除了第一次被他刺激得失控之外,之后无论他做什么都能四两拨千斤,将他堵得死死的,占不到一点便宜。 陆行止看向他,沉声:“小八,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无需置喙。” 小八恨恨,对对对,就是这般,永远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他哪里是输给了那个什么景王,分明是输给了眼前这人。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没了记忆,但他潜意识中总是不信能有人为另外一个人守身如玉,不相信有男人面对送上门的美人诱惑时能把持的住自己,可这人看似温柔,但在这种事情上,偏生冷的像冰一般。 唯独对那小公子火热。 顿时心中更怒,他喝道:“陆行止!你疯了吗?男人哪里没有,现在皇宫什么局势你知道吗?你进去与送死有什么分别?” “他能毫无犹豫的让你前去,说明他根本不爱你,与他的荣华富贵相比,你根本不值一提,就这样你还要去吗?” “他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对他。” 陆行止被小八情绪激动的义愤填膺震惊到,愣了愣疑惑开口,“小八啊...” “嗯?” “你不面瘫了?” “我...我本来就不面瘫,我只是...不喜欢笑。” “那为什么不喜欢笑?” “因为...不对,别打岔。”小八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之人,差点这个话题就被晃过去了。 陆行止叹了口气,看着万古堂窗外逐渐变白的天色,他已经没办法回景王府了,若是不与小八说清楚,万古堂他恐怕也待不下去了。 他将收拾好的药箱合上,来到炭笼面前打开盖子添了几个炭块,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顶着仍旧落于他身上的灼灼目光无奈道:“其实,阿洲也不让我去,然后我就把他绑起来了。” “小八,你也想被绑起来吗?” 小八抿了抿唇:...... 呵呵,丧心病狂! 他方才竟然还在为这人打抱不平? “唉唉,小八你别顶着这张脸翻白眼,我看了很不习惯。” 小八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他被人算计着送死自己还能劝一劝,但他现在是自己不想活了,他一个对他来讲无足轻重的人哪里拦得住。 死就死吧,别死他眼前! 陆行止见自己一句话就能把人气走,失笑不语。 第179章 是你? 他也不想,但没办法啊,阿洲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当前困境,但无论如何解决,晏鸿羽身死都无法避免,他本人死不死的两人都不在意。但若是晏鸿羽死了,晏骆又拿到了传位的诏书,晏洲无论之后再如何获得皇位,都会被史书诟病,认为他皇位来得不正。 自古以来,皇位来得不正的总会有人以此为借口鼓动百姓,借机起义,他不想让阿洲青史之上留下污名,更不想他之后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 所以他必须进宫,晏鸿羽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 但他知晓阿洲一定不同意,倒也没有真的将他绑了,就是给下了点迷药,能一觉睡到大天亮而已。 天色大亮,陆行止背着药箱,不疾不徐的孤身一人在黑甲护卫之中缓缓踏入皇宫。 与此同时,晏洲缓缓睁开眼,他怎么就睡着了?下一瞬,他便想到昨晚他们商讨的话题与最后先生递过来的茶水,顿时心中一慌。 “吉心!” 吉心立马推门而入,见殿下慌乱的套着衣服,忙问道:“殿下怎么了?” “先生呢?他去哪里了?” “陆...陆大夫他不是被殿下安排去皇宫了吗?” “操!”晏洲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时候走的?现在进宫了吗,快让人给本王拦下!” 边说边往外疾步而去,吉心慌忙跟上,“殿...殿下,来不及了,辰时已过,陆大人他已经进宫了。” “不过陆大人给殿下留了信,让奴才等您醒来第一时间交给您。” 而这边,进了皇宫的陆行止,在黑羽营侍卫刀剑之下一步步走近皇极殿。 在进入正殿之后,陆行止便看到屋子正中央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晏骆。 听到声音,晏骆回头,笑道:“陆神医,好久不见。” 陆行止眉头微皱,这人竟然比他婚礼那日又瘦了不少,更重要的是眼底发青,即便被淡淡的脂粉遮盖,也不能完全掩饰,看来他这两日也过的并不如意啊。 “殿下贵人多忘事,我们明明前日在殿下成亲仪式上才见过,不过在下区区大夫殿下没看见也属正常。” 晏骆一怔,他还真不记得给陆行止发过请柬,看来是以建芳王府的关系进来的。 而且十有八九,那个香囊就出自这人之手,否则哪里就能这么巧被人发现? 若是没有这人,他与青云不会有这般下场,但也发现不了青云背后对自己的隐瞒。 所以他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恨这人了。 他轻笑,“陆神医说笑了,神医是初次来皇宫吧,希望本王安排为你引路的人没有吓到神医。” “吓到不至于,但在下区区一介草民,能有幸看到如此盛大的皇家之景倒真是颇感震撼。” 陆行止客气笑道,震撼个毛毛线,这皇宫的每一处他都走过无数遍,很多地方他可能比晏骆都熟悉。 “既然陆神医是为了替父皇诊病而来,那本王就不耽误时间了,这就带神医过去。” “陆神医,请。”晏骆轻撩袖袍,先行一步向内室走去。 陆行止点点头跟上。 刚入内室,陆行止便闻到屋中药汤的苦涩味道,药味混合,以陆行止的嗅觉,竟然闻不出是治疗什么病的方子,想来是晏鸿羽确实并无疾病,因此随意抓了几十味药材,熬煮过便端了过来,用来做掩饰的。 此刻晏鸿羽正毫无意识的躺在龙榻之上,面如金纸,呼吸中有沉沉之感,光从呼吸便能听出其中五脏六腑俱损。 一个年纪偏大的公公正躬身为他擦着裸露在外的胳膊和手,态度恭敬虔诚。 “高公公,这位便是建芳王府举荐的陆神医,医术超群,定能诊治好父皇的。”晏骆介绍。 高公公忙上前,“陆神医,您终于来了,请您一定为陛下好生诊治,在下来生当牛做马也要报答陆神医的恩情。” 说着就要下跪,陆行止眼神微闪,下一瞬却;连忙将人扶起,“这位高公公不必如此,在下定会尽力诊治。” “只是这位...”陆行止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软榻上,迟疑道:“在下为病人看诊时,还是尽量不要让无关之人待在屋内比较好。” “这...”高公公佯装为难,“此人乃是陛下的贴身护卫凌越凌大人,他负责保护陛下安危,其他人的命令他都可以不听。” 此刻的凌越额角渗出冷汗,他想要睁眼让来人尽快离开,但那公公不知给他又吃了什么,竟然让他连睁眼都做不到。 陆行止见他们说话凌越也不理会,便也叹了口气,“好吧,随意,等下诊治时别让他打断便可。” “这是自然。”高公公应是,说罢便亲手搬了个绣凳让陆行止坐下。 陆行止放下药箱拿了脉枕出来,随后握住床上之人的手腕,闭眼诊脉。 灵力自经脉之中经过,晏鸿羽并非习武之人,经脉淤塞属于正常现象,但其经脉淤塞之处却远超普通人...... 见陆行止转眼间便垂眸闭眼沉浸在诊脉之中,高公公与晏骆对视一眼,自腰侧拿出一个薄如蝉翼的短刃,短刃刀锋幽幽蓝光闪烁,猛地向前捅去。 陆行止耳朵微动,在短刃扎上身体之前蓦然转头,握住高公公拿着短刃的手腕。 “高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高公公被握住手腕,心下一凛,他武功不弱,在可以隐瞒气息偷袭之下连凌越都中了他的招,这人... 但来不及思考更多,一定要尽快制住陆行止。 抬脚蹬上,短短几招之后高公公便趁机急忙退后。 陆行止并未往前追去,反而抬手几枚金针向着凌越飞射而去,金针刺入穴位,凌越感觉浑身一痛,疼痛刺激他恢复了几分意识。 他睁眼看去,瞳孔微缩,“是你?” “别说废话,跟我走。”陆行止将床上之人一把拎起,向凌越道。 凌越刚想说自己中毒已然提不起灵力,才突然感觉体内的灵力竟然恢复了三两分,虽然不多,但也勉强够用。 顿时点点头,跟着陆行止向外殿走去。 第180章 你是汀兰苑那只鬼 等两人行至外殿时,才发现外殿之中站着十几个黑羽营侍卫,通过大开的殿门向外看去,屋外黑压压一片,足足有百十来号人,铠甲覆身,带来冰冷的压迫之意。 凌越见这阵仗,当机立断,“你带陛下离开,我垫后,三十息内我保证无人能去追你。” 陆行止侧目看他,“都说了别废话,等下跟紧我。” 晏骆立于黑羽营重重护卫之后,冷声道:“陆神医,本王看在你一身本事的份上,已经颇给你脸面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再说最后一次,归顺我,或者死! ” 陆行止微微挑眉,淡淡道:“二殿下好生威风,但你这威风恐怕用错了地方。” 晏骆眸中杀意尽显,“上,一个不留。” 声音落下同时,黑羽营顿时上前,铁爪飞袭而来。 但陆行止与凌越二人比他们更快,已经先一步上前…奔向窗户。 开玩笑,外面黑羽营可是扛着弓箭的,他又不傻。 凌越跟上,打退了几个围上来的黑羽营侍卫,却见前面之人比他攻势更猛,金针不断围绕在他身边,竟然少有能近身的。 他好像发现用金针当武器的好处了。 但即便如此,他们两人带着陛下也没办法冲出皇宫啊。 他疑惑发问,陆行止点点头,“有道理,带个累赘确实跑不了,要不我们把陛下扔了吧,我带你一定能出去。” “啊?” 凌越惊的几乎忘记自己还在逃命,差点被刀剑砍伤。 陆行止几枚金针飞过,勉强救下他的命。 “你不会认真的吧。” 陆行止无语,“当然…不是。” “我把他扔了,难道千辛万苦进宫是为了救你不成?长点脑子成不?” “哦哦。” 凌越闭上了嘴巴,想他连皇帝都敢骂的人,有一日竟然被人指着鼻子骂蠢。 就…还挺新鲜的。 可两人沉默着奔逃了一会儿,黑羽营便迅速追了上来,呈缓慢包围之势。 凌越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开口,“你这是要去哪里,这不是出宫的方向,你对皇宫不熟悉,是不是迷路了。” 这方向好像越跑越靠近深宫。 陆行止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凌越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但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处废弃的宫苑,陆行止停下,往院中的屋子走去。 “这是哪里?” “澂启宫。” “澂启宫是?” 陆行止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先皇寝宫。” “你...你怎么知晓这个是先皇寝宫?” “我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自己不知道这是先皇寝宫?凌大人不是给别人当护卫吗?好似不太称职啊。” 凌越顿住,怎么扯到他身上了?这地方少有人来,他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内室床榻边上,床榻连带周围的家具已经破烂不堪,布满灰尘。 陆行止在床头不知摁了个什么东西,一侧的墙蓦然轰隆一声被打开。 凌越有些惊讶愣在原地,屋外已经传来不规律的脚步声,陆行止一把将他拉到门后,随后门轰然关住,屋内恢复原样。 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密道,两人走了几十米到了一处密室之内,密室中同样布满灰尘,只是因为没有扬尘,所以比外面要略好一些。 屋内石桌石凳石床,还有一些其他东西,被灰尘覆盖,看不出模样。 凌越一下子瘫坐在地,灰尘沾在黑衣之上,没有一点之前的高人模样,神色痛苦的盘腿摆出修炼的姿势。 只是额角渗汗,显然情况并不好。 陆行止上前,伸手探上他胸前两处穴位。 灵力灌注,冲开穴位。 很快,凌越的面色便好了起来,他虽然中毒,但他本身灵力高深,只要灵力恢复正常,这些毒对他来讲是可以被驱除出体外的。 陆行止将自己拎着的人扔到床上,他给诊过脉了,暂时死不了,幻天散而已,等出去再给解毒吧。 此刻澂启宫外,几百人将宫苑围的水泄不通。 “禀殿下,殿内无人。” “无人?”高公公终于维持不住温和的神色,高声喝道。 而他的右手以不自然的弧度弯曲。 “给我继续找,人还能插翅膀飞了不成?” 晏骆随着侍卫进屋,观察周围半晌,“找个擅长机关的人来,他们应当是从暗门逃走了。” “是。” “等等。”高公公上前。 “此处是先皇的寝殿,据我所知里面确实有一个密道,但是应当并不通往宫外,这个密道连陛下都不知晓,这个陆行止不是从未进过皇宫吗,怎会知晓?” “还有,他分明是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对我一直有所防备,我才没有得手,完全不似你所说…” “二殿下,您该不会是故意如此吧?” 高公公眉头紧皱,大晏人狡诈无比,他根本不想和这人合作,但大晏一应事宜国主交代需听从大王子安排,他不得不从。 如今这般情况,他很怀疑眼前之人。 晏骆冷笑,“高公公在皇宫多年,这人有没有来过皇宫难道本王还能比你知道的多吗?” “至于你如何暴露,应该问你自己才对。” “既然如此。”高公公道,“那便不必请机关匠人了,直接点火烧了这澂启宫。” “就说陆大夫劫持了陛下,想要威胁陛下给景王殿下出传位诏书,然后被逼退至这里,最终出逃无望,连同陛下自焚于此,如此,殿下也不用考虑其他了。” 晏骆眸光微闪,笑着点头,“高公公主意甚好,本王自然无异议,就么办吧。” 高公公见他如此态度,心中的怀疑方才消散了几分。 “来人,上火把。” 此刻密室之中,凌越已经调息完毕,虽然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但看起来已经神色如常。 他看着给陛下行针的陆行止,神色复杂,“我知晓你是谁了!” 陆行止头也不回,“哦?” “你是汀兰苑的那只鬼。” 陆行止持针的手微顿,随后又恢复云淡风轻,“什么鬼?什么汀兰苑?凌大人被毒糊涂了吗?” 第181章 救驾 凌越摇摇头,“你体内的灵力有种独特的感觉,与旁人都不同,这灵力十几年前我便在汀兰苑感受到过,还在景王殿下体内感觉到过。” “上次你我对战时我便感觉熟悉了,方才你将灵力传给我,我顿时想了起来,你就是保护景王殿下的那个人!” 凌越没头没脑,靠直觉胡乱分析,没想到竟然还分析对了。 陆行止瞥了瞥他,“我不知道凌大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凌越还想说什么,石床之上一声闷哼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 晏鸿羽缓缓睁眼,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眸中闪过迷茫,难道晏骆那个不孝子把他藏这里了? “陛下,你醒了?” “凌越?” 凌越将方才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出来,晏鸿羽看着陆行止,“看来朕要好生感谢感谢陆大夫了。” 陆行止淡淡道了声,“陛下不必客气。” 三人都不是会找话题的人,一时间密室之中陷入沉默。 这时,密室之外有淡淡的烟气传来,凌越猛然意识到,“遭了,他们不会放火了吧。” 陆行止点点头,“应该是的。” “那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冷静?这火就算烧不死我们,烟气也能将我们呛死。” 晏鸿羽也点点头,“确实如此。” 随后他看向陆行止,“陆大夫将我们带来,想必是有安排的吧。” 陆行止迎上晏鸿羽的目光,“看陛下这般,在下的安排应当是用不上了,陛下恐怕早有安排吧。” 这密室他算过,封闭的极为严实,即便外面有人纵火,一天之内应该会并无问题。 他进宫时留给晏洲的信中,让他马上出发,前去距离京城三百里之外驻扎的纪成军前来救驾。 一来一回,差不多需要一日左右的时间。 而信中,还有他曾在皇极殿见过,早就伪造好的兵符。 如今皇帝既然有安排,那他也不必将此事说出徒增麻烦。 晏鸿羽见没诈出来,心中颇有些遗憾,他方才听他是受晏洲所托前来救他,他还想试探试探晏洲的打算呢。 没想到,也是个聪明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晏鸿羽问。 “大概未时了吧。”凌越估摸了一下进来的时间。 “那…快到了吧。” 这时,密室轻微震动,陆行止细细听着,“马蹄声。” 晏鸿羽没有这般好的耳朵,听陆行止所言,抚手拍掌,“终于赶到了。” 随后看向两人,“你们随朕一同出去吧。” 等三人走出密室,屋外大火已经被扑灭,到处都是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 空旷之地尽数站立着士兵,见晏鸿羽出来,顿时单膝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纪成军首领道。 晏洲也快步上前,“儿臣参见父皇。” 说着,眼神却不自觉的从先生身边一遍遍掠过,确认并未受伤才勉强松了口气,但想着这人所作所为,又暗暗冷哼一声,转过头不理会他。 他今早看到先生留给他的信后,虽然气恼但也只能立马出发前往纪成军,只是方才走了百里便看到了向着京城而来军队。 这才知晓,父皇竟然在十月初十,晏骆成婚当晚便调遣了纪成军进京,如今刚好到此。 怕是晏和帝早就猜到了西戎探子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早做了准备。 他跟随纪成军匆匆赶来,看见皇宫的漫天大火,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幸好...幸好他无事,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晏鸿羽让众人起身后,才在凌越的搀扶下走到已经被制住的晏骆跟前。 晏骆冷静,甚至带着笑意的看着晏和帝,“父皇…” 晏鸿羽盯着他看了半晌,面色难看的厉害,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怒意。 “带晏骆下去,容后再议。” “其余人,杀了。”晏鸿羽眼神瞥过高公公,“将他的头颅割了送到西戎,告诉西戎国主,让他等着,迟早有一日朕的铁蹄会踏上他的王位。” 闻言,高公公腿顿时软了下来,他没有开口为自己求情,他跟了晏和帝这般多年,知晓这人的冷酷,更何况,他所做之事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留他性命。 早知道,他昨晚就应该杀了晏和帝。 皇宫之中充斥的血腥蔓延不进皇极殿,二皇子被抓后,便有人重新换了皇极殿的陈设,等几人进殿时,殿内已然焕然一新。 晏鸿羽看向还在他身边跟着的凌越,无奈道:“你不用跟着我了,快去休息调养吧。” 凌越没好脸,甩下一句“谢陛下关心。”后便转身离开,。 走时路过陆行止,停下脚步,意味深长道:“今日多谢了,改日我去寻你饮酒,你还欠我一个问题没跟我解释清楚。” 陆行止有些头疼,但还是笑道:“自然,恭候凌大人。” 凌越离开后,晏鸿羽审视的目光长久的落在陆行止身上,“陆神医,你的名字朕听过。” “听闻建芳王妃的顽疾便是你治好的,若是朕猜的没错的话,晏洲身上带的幻天散余毒毒也是等你解的,对吗?” 陆行止道:“回陛下,正是在下。” “那陆神医定能解朕所中的幻天散。” “是。” “那就烦请陆神医解毒,你想要何宝物朕都可以赏赐。” 陆行止看着坐于宽椅之上的晏和帝,“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看来陆神医想要的不一般啊,朕洗耳恭听。”晏鸿羽浅笑。 “回陛下,在下想要讨一份陛下的允诺,此允诺不牵涉朝政,不损害大晏国本,不是陛下无法完成之事。”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半晌,晏鸿羽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要求都敢提?若是朕不答应呢,难道你真敢不为朕诊治不成?真以为朕不会杀你,灭你的九族?” 晏洲闻言连头都未抬,心中无聊的几乎要打哈欠,怕什么?先生直接向父皇要赐婚的圣旨多刺激,还用得着这般拐弯抹角? 陆行止不知晏洲心中所想,面对晏鸿羽的质问面色不变,“陛下,在下孤身一人,并无九族可灭,陛下若想杀我随意。” 晏鸿羽盯着他,突然哈哈大笑,“朕真的许久未见到面对朕毫无恭敬、毫无惧意之人了,有意思,朕允了。” 陆行止躬身一礼,“多谢陛下,在下三日后进宫为陛下解毒,先行告退。” 殿内只剩下晏鸿羽与晏洲二人,见晏鸿羽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晏洲突然转身离开,连告退的礼仪都没有。 第182章 什么宗主? “晏...阿洲...”晏鸿羽踌躇开口,晏洲顿了一瞬,却并未回头,继续转身离开。 “朕…朕不是故意要利用你的。” “不是故意…” 晏洲听着背后带着恳求的语气,原本还能压抑的怒气上涌,转过头,赤红着眸子。 他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恨无处发泄,无处释放,这个人竟然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 “难道把母妃是中毒而死的消息告诉姚碧姑姑不是你故意的??” “还是接我出汀兰苑封我为景王,让晏骆、晏方心中不平衡,与我争斗,引得背后之人露出破绽不是你故意的?”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不是吗?我只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你现在说你不是故意的,凭什么!?” 晏洲咬着牙,他恨,他怎么能不恨,这个人是他的生父,却从未考虑过自己的死活。 明明他好好与自己说,自己也会答应的啊。 调查母妃的事,他心甘情愿。 可这人却没有,他步步为营,一次次挑拨晏骆对他出手,让他多次身陷险境,几乎死掉。 从那时起,不,从更早的那碗药开始,他便没有父亲了。 他不配! 不配当任何人的父亲,包括晏方,包括晏骆。 “阿洲,朕…只是害怕自己到死都查不到真相,你知道吗,你母妃死后朕查了很多年,可真相像是绕着朕走一般,每次查到关键处都无功而返,兰儿恨朕,连她死的真相都不肯让朕找到。” “阿洲…朕真的没办法。” “朕,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晏洲再次转过身,不想看他这张惺惺作态的脸。 恨意过后,便是不在乎,便是漠然。 他抬手拭去眼泪,冷然道:“父皇,你答应过我,真相大白的一天,你便将大晏交给我,我等着你的圣旨。” “至于其他的,你不必说,我也不想听,母妃恨你,所以我也恨你,我不能让母妃失望。” 已经褪去稚气的背影阔步而出,晏鸿羽看着有些恍惚。 原来在他不曾关注的时间里,阿洲已经长成了这般傲然决绝的姿态。 他错过了他的成长,再不可能走进他的心底。 但他不后悔,为了兰儿,他永远不后悔。 而晏洲浑身带着的冷意在迈出大殿门的那一刻,便消融殆尽。 夕阳余晖之下,忻长的身影悠然靠在大殿门口的大柱上,见他出来,温柔的笑着,笑意如同身后的夕阳,也如山花烂漫。 幸好...他不是真的一人走这条路,他有人依靠,有枝可依。 他顿时委屈的想哭,鼻头心间都酸涩胀痛的厉害。 “先生…” 陆行止已经走到他跟前,他方才一直在殿外,听到了全部的对话,这么些年,他陪伴阿洲走过,自然知晓阿洲的不易,知道他满腹的委屈与怨恨。 还有他不知道的,他不知道那个五岁到十岁的小阿洲,在失去母亲,又遭父亲的厌弃下,如何独自在冷宫生活了五年。 他不敢想,也从未问过阿洲。 但那却是阿洲真切活过的日子。 他没办法替阿洲承受那些痛苦,他只能对阿洲好一些,再好一些... 他伸手,拉住阿洲带着凉意的手掌,道:“阿洲,我们回家。” 晏洲抿唇笑了,双颊酒窝若隐若现,如同陆行止初见他时的乖巧模样。 陆行止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二人并肩向宫外走去。 “阿洲...” “嗯?” “话说你以前多乖啊...” “先生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现在不乖吗?”晏洲恶狠狠威胁。 “现在...特别活泼。” “哼╭(╯^╰)╮不喜欢吗?” “喜...喜欢吧...” “吧什么吧?不喜欢我这种活泼动人的,难道喜欢小八那种长得像狐狸精的?” “这个...?”陆行止状似犹豫,却被阿洲猛掐了一把,“嘶~你要是以后不掐我,我就喜欢你这种的。” “嘶~掐...掐也喜欢。唔,阿洲你太凶了。” 宫门之外的暗巷,一个身穿黑衣的高挑人影看着两人打闹着上了马车,未发一言。 黑巾蒙面,只留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狐狸眼在外,那双眼盯着两人乘坐的马车一点点驶离,沉默不语。 他身后跟着的几十号人都做同样打扮,领头的一人见他久久不说话,犹豫半晌轻声道:“宗主...那人出来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了?” 这话中有多少劫后余生自不必说,他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找到失踪许久的宗主,谁能想到宗主竟然还失忆了。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时,宗主又突然找到他们说恢复了记忆,而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就要带他们劫皇宫,怎么劝都不听,这不是纯纯送死吗? 幸好,那人自己出来了,要是再晚一会儿,他们恐怕都已经进宫了。 如今总没什么问题了吧。 宗内乱成一锅粥了,谁也不服谁,打起来没完,就等宗主回去主持大局呢。 狐狸眼的主人闻言终于收回了目光,自嘲一笑。 随后看向身边之人,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冷淡道:“什么宗主,回哪里?你们宗主我不认识。” 说罢,扯下蒙面的面巾扔给他,悠然离开。 空中扔下一句,“我是小八,万古堂的小八,生病了可以来找我,其他的我办不了。” 一群黑衣蒙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整得措手不及,顿时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唯有泪两行。 等陆行止与晏洲回到景王府,府内的侍女内侍纷纷迎了上来,他们大部分人与王府利益相关,自然不希望主子出事。 晏洲安抚了片刻后便让他们退下,只留下画堂吉心。 二人跟着晏洲陆行止二人向内院走去,画堂低声道:“殿下,您离开后果然有人潜入王府,挟持了几个下人询问府内最近是否有新住进来的人,听描述,目标应当确实是慧安小和尚。” “我按照您所说,吩咐下人回答那人在芷罗院居住,潜入之人果然去了芷罗院,只是来人并未想要杀那人,而是想要带走他。” “我们安排的伪装之人已经被来人带走。” 晏洲点点头,他倒想要看看西戎人还要搞什么鬼。 第183章 上朝 皇宫危机解除后,京城又了封闭三日,命人挨个搜了好几遍仍旧没能抓住巴特尔。 应当是趁着当日之乱,纪成军进出城门时逃了出去。 京城之中百姓商户众多,不可能长久封闭,只能重新开放了城门。 在此期间,晏和帝下旨,封晏洲为太子,持政监国。 二十多年未曾开启的太和殿,再次迎来了早朝,只是坐在上位的人变了。 晏洲身穿黑色金绣暗纹太子朝服,端坐于皇位之下一个台阶的椅子上,面容沉静。 他的目光自殿内众臣身上扫过,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压迫,最后落在立于大殿正中央的一人身上。 “池大人,您方才所言,意思是让我马上出兵西戎?” “正是,太子殿下,西戎人作为我大晏的附属国,自多年前便开始不纳岁供,如今又做出毒杀太子殿下生母兰贵妃,毒害陛下之事,若我们不加以惩治,只怕难扬国威,认为我们连这样的附属小国都惧怕。” “而且于孝道而言,殿下也应当出兵西戎。” “臣附议。” “臣不赞同,我大晏近年来国力衰退,军队供给不足,国库空虚,百姓民不聊生,各地都有零星的起义军队,内患不除,何以攘外?” 晏洲看去,方才说话的正是前镇国将军柳长风的儿子柳南枝。 自柳长风被收回兵符后,众臣嗅到陛下的态度,都不敢再与柳家之人的来往,生怕万一哪日柳家出事牵连到自己。 而原本众星捧月的柳南枝也体会到了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幸好他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既然如此,安守本分,当好差事就好。 可今日所论出兵一事,于此刻风雨飘摇的大晏来讲,很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必须开口阻止。 但太子殿下年轻气盛,此事又涉及生母之死,还与他们柳家曾有过龃龉,他的劝诫之语只怕起不到任何作用。 但他无论如何也要说出口,哪怕会得太子殿下训斥。 却没想到殿下只是轻飘飘的往他这里瞥了一眼,便道:“此事,容后再议。” 散朝后,柳南枝独自一人向宫外走去,对方才太子殿下的神情颇有些疑惑。 “柳大人...”一内侍匆匆赶来,正是画堂,“柳大人,殿下请您去毓庆殿一趟。” 毓庆殿是很多年前便盖好,传闻是给将来的太子殿下修建的宫殿,因太子之位悬空多年,因此除了多年前曾被赐给景王殿下,还被拒绝后便一直空置。 直到最近晏洲被封太子才被正式启用,只是他并未搬来此处,仍旧在宫外景王府居住,毕竟陆行止无法随意进出皇宫。 而毓庆殿只用作晏洲在宫内处理公务所用。 柳南枝被带到毓庆宫时,便见方才还端坐高位的太子殿下已然换了一身行头,此刻正忙着拎着锄头翻地。 “参见太子殿下。” 晏洲抬头,“柳老将军还好吧,他回京城大半年了,孤还未来得及去看他。” 柳长风自去年年底被召回京城养老后,这位原本逢人便说自己军功的镇国将军,仿佛在京城中销声匿迹了一般。 “回太子,家父一切安好,闲时便如同太子殿下一般锄锄地,种种花,臣代家父谢过殿下关怀。” “另外,去年年初,您通过大殿下告知的请君入瓮之计甚为有效,自那次之后,匈奴便少有人骚扰边境了,还未当面谢过殿下。” 晏洲摆摆手,将锄头交给画堂,“当时我去北境捉拿西戎暗探之事,将军已经派人帮过我了,不必再言谢,更何况,将军护卫的是我大晏江山,要谢也是孤谢他才是。” “臣不敢。” 晏洲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让柳南枝也坐下,给他倒了杯茶,道:“若是孤有意让柳老将军重新前去镇守北境,不知将军是否愿意。” 柳南枝不知这位太子殿下是何意,但思忖着父亲的意思,小心翼翼道:“殿下...家父的年龄大了,确实不适合再领兵。” 晏洲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失望。 柳南枝张了张嘴,犹豫道:“殿下,方才上朝时群臣都在商议攻打西戎之事,殿下为何又突然开始思虑北境?” 晏洲闻言嗤笑一声,“西戎孤从来不放在眼里,只要大晏无忧,迟早有一日孤能灭了西戎,而北境匈奴,却是最紧要的。” “自柳老将军从北境离开后,孤便一直担忧北境安危,朝中良将甚少,有熟悉北境,熟悉匈奴的更是少之又少,孤实在不知派何人前去。” 柳南枝看着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心中感慨,竟然和父亲在家中与他分析的丝毫不差。 “殿下,熟悉北境、熟悉匈奴的,臣可以为殿下推荐一人,而且此人用兵入神,谋算胆略都不差,只是父亲当年一直压着不肯让他立军功,他才未曾出头。” “为何...”晏洲想问为何压着,但略想想便明白了,自然是害怕因为柳家之事株连到此人。 “此人是谁?” “殿下,此人正是之前北境之事派去协助您的邢云飞。” “对。”入京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件接一件,若不是柳南枝提起,他都险些忘记此人了。 “邢云飞不错,可堪大用。”解决了最烦恼的事,晏洲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殿下,除了将领外,第二重要的便是银子了,若是北境匈奴来犯,如今国库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此刻万古堂,陆行止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小八行针。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索,真的很难想象这人只学了几个月针灸。 “好了。”小八收好金针,拍了拍病人让他起身,“我为再开几服药给你,配合针灸效果更好。” 面容仍旧冷冰冰的,音调也没什么起伏。 偏偏病人乖巧的如同鹌鹑一般,也不问东问西,也不讨价还价,很快便拿好了药材离开。 整个过程极其有效率。 陆行止暗自咋舌,原来还可以这般,所以是谁教的自己面对病人时应当如沐春风的? 第184章 听雪山庄 “陆大夫为何这么看着我。”小八仍旧语调平平问道。 陆行止摇摇头,“我只是感觉最近万古堂周围似乎一直有人蹲守。” 小八抿了抿微薄的唇瓣,“抱歉,应当是我的人,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对万古堂造成影响。” “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只是直觉我之前应当认得他们…”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直觉,他不认识那些人,对他们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前些时间有个傻子非要以身涉险,他没办法才和那些人有了接触。 他如今武功尽失,没办法保护眼前这人。 虽然这人看起来一点都不需要、也不稀罕他的保护,但他只要和那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在一起一日,便逃脱不了危险。 他手中捏着金针,垂眸不再说话,屋内寂静良久后,他突然悠悠开口,“陆行止。” “你说...你教我的行针之法如此厉害,为什么只能救人,而无法杀人呢。” 陆行止闻言,被茶水呛到,咳嗽个不停。 心中一跳,竟然为自己隐瞒了后面六式感到些许心虚。 “为…为什么要杀人,救人不好吗?” 小八觉得很奇怪,看他,眸中露出不解,“治病是为了救人,杀人也有可能是为了救人,为何不行?” 陆行止也沉默,其实算起来,他也杀了人,虽然不是直接死于他手,但多多少少都与他有关,所以他没办法说小八的话不对。 只是小八身上的戾气太重,既然因缘巧合丢了武功,也算开启了新的人生,便不要走回头路。 如今做个大夫,应当也蛮好。 之后陆行止又给小八指了他方才行针时最后的几点细微不足,便见屋外阴沉的天色,等下恐怕要下雪,便吩咐让建堂小李将后院晾晒的药材收好。 这时,一辆样式低调的马车停在门口。 小八见了脸色顿时一黑,当太子的这般闲吗? 果然,再转头陆行止已经乐呵呵的上了马车,虽然动作仍旧不疾不徐,但小八觉得他就是感觉到了这人的迫不及待。 他捏着金针,在柔软的脉枕上戳了又戳。 陆行止上了马车,顿时感觉到了车厢内的温暖,似乎还带着微微的兰花香气。 车内身穿淡紫色绣银白暗纹锦衣的俊美青年斜斜倚着,单手支住脑袋,看着怀中的书,听到陆行止进了马车,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又落回书上。 只是不待他再看进去一个字,整个人便蓦然落在了让人安心的怀抱中。 晏洲象征性的挣扎一下,表达了自己还在生气的情绪,便仿佛 挣脱不了一般老老实实的窝在先生怀中,任凭他吻上自己的脸颊。 陆行止好笑的看着阿洲的小动作,离得近了,氤氲的兰花香气萦绕在鼻尖,又忍不住捉住怀中之人的唇瓣,辗转厮磨,半晌后,才又辗转至脖间,细密的亲吻,每一寸肌肤都不肯放过。 待两人胡闹过一番,马车已经出了城门,踏上了郊外的路。 陆行止仔细的为怀中之人整理衣服,而阿洲则大爷一般,指挥着让他抚平每一丝褶皱。 “都怪先生,新换的衣服来着...还没出去玩儿便难看的不像样子了...”阿洲眉宇微皱,轻声嘟囔。 但陆行止耳朵太灵,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眉头微挑,反问,“所以阿洲为了与我约会特意换了衣衫,还熏了香?” 晏洲身子一僵,他方才确实特意换了新裁制的衣服,还让人给这衣服熏了香,不光如此,他今早甚至只匆匆处理完紧要的公务便迫不及待的赶来赴先生的约。 但他才不要让这人知道,他才没有为了他们的约会特意打扮。 他要面子! 不能承认! 顿时脖子一梗,反驳道:“谁说的,只是恰好今日送来了新衣裳而已,至于这劳什子熏香,都是吉心自作主张,等回去我便罚他。” 陆行止忍了又忍才没笑出声,伏在他的颈间嗅了嗅,“可是阿洲身上的熏香真的很好闻,衣服也好看。” “是...是吗?”阿洲白皙的面颊染上淡淡的粉色。 陆行止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当然。” “那...那我...便不罚吉心了吧。”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女为悦己者容,男的也不遑多让。 马车外的吉心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悠哉的驾着马车,耳朵里面还塞着棉花球。 好耶,终于不用担心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了呢。 画堂的主意就是好,怎么能想到把耳朵塞起来这么好的主意,他决定,下次就不跟他抢鸡腿吃了。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陆行止将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此刻外面已经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晏洲抬头看去,“听雪山庄?” 他疑惑的看向先生,“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新建成的庄子,还没人住过,这庄子的主人在我这里看过诊,所以...将这庄子借给我住几日。”陆行止解释。 “听雪山庄...雪无声,如何能听?有点意思,山庄的主人一定是极其风雅之人。” 陆行止笑了,拉住身旁之人的手向庄内走去,“山庄的主人若是听到你的评语一定乐的想将庄子送给你。” “嗯?谁呀?”晏洲本来没打算问山庄主人,现下倒是有些好奇了。 “李大宝。” “谁?!”晏洲顿住脚步。 “大晏首富李大宝。” 别看李大宝名字又土又幼稚,却是难得的一代经商奇才,幼年家境贫寒,短短几十年从一无所有到大晏首富,不可谓不传奇,所以连晏洲也对他有所耳闻。 但与他的经商之才同样出名的,还有他极其糟糕的审美,许是年少时太过困苦的缘故,等他有了钱财后便极其喜欢大红大绿,屋子多用金银堆砌。 传闻他居住的李宅,简直能用富可敌国,且难以入目来形容。 他怎么可能起这样的名字?而且看这庄子里的陈设布局,虽然只窥见了一角,也足以瞧见高雅不俗,怎么看都不可能和李大宝沾边。 “确实是他的宅子,只是名字是我取的,还参与了一点规划布局。” “难怪...”晏洲若有所思,“不过先生为何肯帮他费心弄这些?” 第185章 长生不老药 很快,晏洲便知晓了答案。 随着先生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他感觉空气逐渐变得温热潮湿。 等踏进一处院落后,层层错落的青石之中,一汪泉水氤氲着雾气扑面而来,让人感觉浑身舒畅。 “温泉?”晏洲有些兴奋,看着身旁之人的眼睛亮晶晶的。 “是。”陆行止笑着点头。 当初他们在北境时听闻那里的温泉很出名,只是没有机会体验便匆匆赶回了京城,阿洲后面念叨了几次,只可惜北境太远,而京城附近并无温泉,所以只能作罢。 这李大宝不知如何寻到的这眼泉水,诊治时被陆行止知道了,自然要为阿洲安排,几个月的时间,终于建成了。 “先生...你对阿洲真好,阿洲特别特别的喜欢。”晏洲很没有形象的抱住先生撒娇,眼睛愈发亮。 陆行止好笑的吻了吻他凑过来的额头,感慨阿洲只有这时候才最乖,最可爱。 “下去试试吧。” 说着便驾轻就熟的扯阿洲的腰带,晏洲忙摁住,“先生做什么?” “脱衣裳啊。” “阿洲自己来...” “为什么?”陆行止有些委屈,他做错什么了吗?阿洲怎么和他见外了,明明他之前都抱阿洲洗过无数次澡了。 “好吧好吧,先生来吧...”晏洲没办法,先生真的很少露出这个表情,而他又真的很吃这一套,根本没办法拒绝。 陆行止这才满意的探上阿洲的腰带,随着外衫褪下,他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转身,掩饰的咳嗽了两声。 “那个...还是阿洲自己脱吧,你先泡,我温点酒拿来。”说罢,落荒而逃。 晏洲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他还以为先生进步了呢,就这? 陆行止出来后,头疼的摁了摁眉心,他实在没想到,古代竟然还有那种若隐若现的里衣...半遮半掩,朦朦胧胧,真是要命。 等他缓了缓神,拿了温好的酒和一些吃的进去时,阿洲已经舒舒服服的开始泡了。 整个人懒散的伏在岸边青石上,白皙的肩膀露出水面,晃眼的很。 陆行止笑着上前,却在他转过身时蓦然一愣,水汽让一切看不真切,但他心中却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托盘,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动作。 “想什么呢?还不赶紧下来,泡着可舒服了?”晏洲转身便见先生愣在原地,顿时催促。 陆行止回神,面上重新挂上笑意,“来了。” 他将东西放在岸边阿洲可以随时取到的地方,才缓缓褪下衣服踏进温泉之中,全程阿洲瞪着他的桃花眸子,一下也不肯眨。 直到陆行止下水,见阿洲仍旧不回神往水下看着,顿时一个屈指弹在他光洁的额头。 “哎呦!” 陆行止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阿洲,你就是馋我身子。” 晏洲闻言,理直气壮,“我的,看看怎么了?不光看,我还要摸呢。” 说着,便游过来抚上陆行止的腹肌,却在下一瞬被人捉住了手腕,举到头顶,被动的承受亲吻,虽然...虽然他也很享受就是了。 水池激荡,半晌后才重新归于平静,陆行止靠在岸边,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橘子剥着,状似不经意询问:“阿洲,上次你说要找弘德法师问问铜镜的事,现在弘德法师坐化,要不要去问问南华真人?” 晏洲舒服的昏昏欲睡,闻言迷迷糊糊回答,“我让人去问过了,他的小童说南华真人最近在闭关,没办法见我们,说是要研制什么长生不老药。” “南华真人还真会异想天开,长生不老药...嘿嘿,天底下哪里能有这种东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兀自笑着,又舒服的眯了眯眼,没看到身旁之人彻底变了的神色。 阿洲半晌没等到先生的回话,睁开眼,“先生?” 怎么好好的,又愣了? 陆行止回神,看着阿洲,嘴角挂起笑意,将眸中的情绪一一隐藏,随后掰了瓣橘子,塞进阿洲的口中。 “没事,只是给我家阿洲剥橘子剥累了,休息一下。” 晏洲顿时不乐意了,瞪着桃花眸子,“这才第一个橘子吧,怎么就是给我剥橘子累到的?” 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什么般,眼球微转,“哦~是不是方才这样那样累到了?先生,你不行了啊,年龄大了,才一次就累了。” 陆行止眸中神色微闪,上前将口无遮拦的小辈囚禁于自己与岸边之间,轻声道:“那再来一次...” “不...唔...”晏洲欲哭无泪,让你嘴欠。 阿洲圈着先生的脖颈,到最后眼眶都红了,怎么这次先生的精力更好了,紧紧的箍着他的腰,仿佛生怕他跑了一般。 直到最后,晏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卧房。 第二日清晨,晏洲刚醒,便感受到那处的异样,虽然冰冰凉凉的似是用过药了,但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叫了两声先生,却无人答应,只能慢慢起身,披上衣服推门而出。 宽敞的院中,雪花飞舞,而漫天大雪之中,一人身穿白衣,肆意的舞着剑,剑锋所到之处,仿佛每片落雪都被斩成了两半一般,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意。 晏洲看的新奇,先生今日的剑招与往日大不相同,威力好似更强了几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想要从中学到些许精髓。 一套剑招练完,一旁的鼓掌声让陆行止回神,他转头看去,却见阿洲里衣外面只披了一件衣服,倚在门框上笑吟吟的看他,眸中有崇拜,有欢喜,有爱恋... 陆行止唇角同样勾起笑意,来到阿洲面前,“怎么不多睡睡?我抱你回屋再睡会儿?” 他昨日折腾的太狠了,阿洲还没睡够时辰。 “不要...我想要看先生练剑。” 陆行止顿了顿,抚上阿洲鬓边垂落的发丝,温柔道:“好,阿洲说什么都好。” 第186章 晏洲所愿 他一把将阿洲抱起,掂了掂这些日子终于养起来的一点重量,将人放在廊下铺了兽皮的贵妃椅上。 “怎么样,那里还难受吗?我昨晚......” “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先生一向温柔,昨晚突然那般...我很喜欢...”阿洲凑到他耳边,轻声笑道。 陆行止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进屋拿大氅给他盖上,让他爬伏在自己腿上给轻轻的揉着腰。 轻重合适,穴位准确,晏洲舒服的又要眯起来了,当什么太子,当什么皇帝,他宁愿只与先生两人长相厮守。 二人赏着漫天飘雪,静静的一坐一躺,偶尔有几粒雪花被调皮的风吹偏了方向,落在廊下的两人身上,更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先生...你知道吗?原本我最讨厌冬日,尤其讨厌下雪天,因为一旦下雪,就意味宫人们又不给我送吃的了,我便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要挨饿受冻,其实树皮一点都不好吃,又酸又涩,还咬不动,吃完肚子还疼。可是我那时太饿了,不吃树皮会更加难受。” “可偏偏在这样的雪天中,我遇到了先生,又几乎是在每一次的大雪中与先生的关系更近一步,我不再讨厌雪,甚至开始期待漫天大雪的到来。” “先生你看...真的很漂亮,以后每年冬雪,我都要与先生共赏。” 陆行止没有说话,只看着雪花出神。 “好不好嘛~”晏洲转过身,仰躺在他的腿上,摇晃着他的手撒娇。 陆行止低头看着阿洲,随后俯下身吻上他的唇瓣,嘴角扬起笑意,“好...” 阿洲,先生会努力达成你所愿,与你年年赏落雪。 听雪山庄的几日转瞬即逝,等两人回到京城后,阿洲便又忙碌了起来。 反倒是陆行止,原本花费了很大精力开设的万古堂去的越来越少,黏着晏洲的时间越来越多。 此刻,坐在书房的阿洲一边处理公务,一边被动的接受投喂,过了一会儿,晏洲感觉不太对,从公务中抬头,看着坐在一旁正举着糕点还要往他嘴里塞的先生,哭笑不得的躲开,“先生...我不饿呀,我已经吃了两盘糕点了,实在吃不动了。” “是...是吗?” 晏洲指了指书桌之上放着的两个空盘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表情之严肃仿佛在指认犯罪现场的罪证。 陆行止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我没注意...那便不吃了,留点肚子等下用午膳。” “对了...午膳,到我和李大厨约好的时间了,我得过去了,等下见阿洲。”说罢便急匆匆离开。 晏洲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实话,他倒也不是非要用午膳... 尤其是先生做的...午膳...他宁愿继续用糕点... 摇摇头,继续垂首处理公文。 这时,画堂走进屋内,“禀殿下,之前冒充慧安被捉走的属下传来了消息,有一个极重要的发现...” “说!” “假慧安被捉走后...” 听完后,晏洲如有所思,“安排一下,今晚我要见晏骆,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是。” 午膳的饭点过了许久,晏洲一直等到下午方才坐在饭桌跟前,看着桌上的三道菜,目露沉思。 陆行止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本来是有四菜一汤的...” “那另外一道菜呢?” “飞...墙上了。” 晏洲噎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询问,“那汤...?” “哦汤...那没飞,还在锅里,只是李大厨抱着锅怎么都不让我端出来,说...说太子殿下罪不至此。”陆行止磕磕巴巴的解释。 晏洲闻言顿时乐得前仰后合,老李辛苦了啊,这份拼命护主的心思一定得赏! 陆行止叹了口气,“算了,我让老李再做一份。” “不要...”笑归笑,但晏洲见他要将东西收走,忙拦住,护崽子一般,“我要吃的。” 陆行止却不愿意了,他想要给阿洲做饭吃是为了让阿洲开心,也不一定非要吃...... 结果两人,一个尊贵无双,一个皓月端方,此刻却都紧紧攥着盘子争抢,谁都不肯撒手。 吉心抿唇尽力压抑笑意,转过头,没眼看,画堂天天出外勤,错过了多少好戏? 晏洲没有陆行止力气大,眼见盘子就要失守,顿时耍赖的倾身上前亲在了眼前之人的唇角。 陆行止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一道声音如惊雷一般炸在耳边,“放肆!” 晏洲与陆行止扭头看去,便见晏鸿羽站在庭院桥面的拐角处,他身后跟着的内侍和吉心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陆行止叹了口气,松开抱着阿洲的手,将盘子放下,拱手行礼,“行止参见陛下。” 晏洲则盯着走上前的晏鸿羽,突然想到晏骆当日所说,他与先生之事被发现了,情况又能比他们好多少... 今日这般情形,与当日真是一点不差啊...... 自从兰儿身死的真相查明后,晏鸿羽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脑子也开始从混沌变得清晰。 他终于意识到他除了兰儿夫君的身份之外,还是君主,还是父亲。 可此时,一个儿子被他放逐,一个关押在天牢,还有一个恨他入骨,他即便想要挽回不知从何处下手。 但他知晓,晏洲不想看到他,所以自从封晏洲为太子,命其监国后,他便刻意的不再管朝堂之事,连自己的寝宫都少出,免得二人政见不合,再起了冲突。 可今日方才踏出寝宫,便听宫人议论说皇宫大乱那日,陆行止与晏洲二人旁若无人一般,牵着手并肩出了皇宫。 他回了皇极殿后,想了又想,又把凌越拉过来研究了半日,还是决定出宫看看。 可到了景王府后他才知晓,这位陆神医已经在晏洲的府邸居住快一年了,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他命人制止了下人的通传,第一次踏入这座他赐给晏洲的府邸。 第187章 赚的 一路阴沉着脸走过来,直到亲眼看见他的儿子,他认为可以托付江山的儿子,主动殷切的亲吻一个男人。 他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他走近二人,几十年为帝的浩浩皇威毫不保留聚势而出。 陆行止回望过去,神色不变,不曾退让。 “父皇…”晏洲开口。 “你闭嘴!”晏鸿羽瞪着他开口训斥。 晏洲抿了抿唇,无声与晏鸿羽对峙,不肯离开。 “阿洲乖,这件事我来解决。”陆行止握住他的手腕,冲他摇摇头。 “可…” “相信我好吗?” 因为两人的亲密举动和晏洲的对峙,晏鸿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凌越见状连忙上前劝,“太子殿下,陆神医灵力如此高强,陛下伤不到陆神医的,这件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晏洲咬咬牙,看向陆行止,“你要是敢偷偷离开,就死定了,我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说罢又瞪了晏鸿羽一眼,转身离开。 被威胁的陆行止哭笑不得,而晏鸿羽则气的更厉害。 他从来都没见过晏洲对一个人有过这种态度,如此顺从依赖… 陆行止目送晏洲的身影消失,转身看向晏鸿羽,“陛下…” “啪!” 还不待陆行止说什么,晏鸿羽一个巴掌便打了过来。 陆行止神色不变,他当然有能力阻止,只是他没有。 “你与晏洲是何关系?”晏鸿羽厉声问道。 “如您所见,我与阿洲两情相悦。” “你!荒谬之言,晏洲怎么可能与你两情相悦!” “陆神医恐怕而立之年了吧,以这般年纪哄骗一个孩子与你两情相悦!真真是好手段!简直龌龊至极!马上离开他,朕或许可以饶你一命,否则休怪朕不客气。” 陆行止看着他,似笑非笑,“不客气?陛下是以皇帝的身份与我说这话,还是以父亲的身份?” 晏鸿羽目光沉沉,“自然是父亲。” “父亲?呵...”陆行止摇摇头,好奇的问他。 “陛下现在想起自己是阿洲的父亲了?阿洲一个人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你这个父亲在哪里?” “阿洲被别人欺负,在深冬腊月跳入结冰的池塘时,你这个父亲在哪里?” “阿洲生死一线时,你这个父亲在哪里?” “阿洲最需要人陪的那些年,你这个父亲又在哪里?” “现在阿洲长大了,不需要你了,陛下倒是想起来自己是他的父亲了,真是会挑时间。” 随着陆行止一句接一句的逼问,晏鸿羽呼吸粗重了几分,“放肆,你敢同朕这般说话?就朕诛你九族?” “好啊,在下九族仅我一人,陛下若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好了,不过若我死了,你说阿洲会多恨你!” “你!”晏鸿羽怒目而视,两人相对而立,他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拿这个人怎么办。 看晏洲方才的态度,分明是对此人情根深种,若是自己真的处置了这人,只怕他与晏洲的父子之情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更何况,眼前之人于他,于皇室有恩...... 他缓了缓,负手而立,“陆神医,你与晏洲在一起有何目的?权势地位?还是财富美色?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安排,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只要你离开晏洲。” “要知道,少年情谊,来匆匆去也匆匆,等有一日晏洲对你厌弃了,你可就什么都没了,朕劝你考虑清楚。” 威逼不成改利诱了吗? “陛下。”陆行止问他,“您不也有少年情谊吗?可有来匆匆去也匆匆?” “更何况,陛下是单恋,而我与晏洲是两情相悦?” “你...!” 晏鸿羽怒不可遏,竟然有人有胆子在他面前提起兰儿... 顿时抬起胳膊就要打过去,却被陆行止伸手拦住。 晏鸿羽看着箍在他胳膊上的手掌,冷笑,“怎么,陆神医还想动手打朕不成?” 陆行止甩开他的胳膊,任由眼前的帝王一个踉跄,冷然道:“打你?你不配。” “第一个巴掌是看在你给了阿洲生命,我确实拐走了你儿子的份上,该领你一巴掌,至于其他的…请恕在下不能领受。” ...... 陪同晏洲离开院落的凌越,见太子殿下就守在院外不肯再走一步,便能猜出院中的结局了。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陛下,算是败在这两人手里了。 心中忍不住对陆行止敬佩不已,那小子除了长得俊秀了一些,灵力高强了一些,人也稳重踏实之外... 好似也没有其他优点了,怎么把太子殿迷成这般模样的? 半晌后,他试探开口,“太子殿下,您与陆神医相识多久了?” 晏洲瞥了他一眼,就在他以为晏洲不会回答他的时,却突然听到很轻却很坚定得声音,“很多很多年,比你们想象的都要久,所以也麻烦凌大人转告父皇,我的事情不需要他管。” “陛下也是担心太子殿下。” “嗤~”晏洲转头不再理他。 没过多久,晏鸿羽走出院落,脚步丝毫未停留的离开,凌越见状,向晏洲告辞后跟了上去。 等晏洲走进去时,陆行止正在尝自己做的冷掉的菜,吃了一口便忍不住“呸呸呸”的吐了。 见晏洲走过来,顿时抱怨,“阿洲,这个...有点难吃...” 晏洲翻了个白眼,将他拉起来左右看了一圈,最终落在他微红的脸颊上... “他打你了?” “我去找他算账!” 陆行止哭笑不得,忙拉住他,“他是你父亲,在大晏孝比天大,你准备怎么找他算账?” “怎么算账,自然是打回来了,若是御史觉得本宫不孝,自去弹劾废掉太子好了。” 晏洲说的毫不犹豫,在他心里,先生既是恋人,又是父亲,又是老师,他是陆行止带大的,不认得什么亲生父亲。 陆行止一愣,随后吃吃笑了,许久都不曾说话,看着阿洲的眼眶中带着庆幸。 别人不要的珍宝,他捡走了,那就休想拿回去,他轻声叹道,“不亏阿洲,打多少下都不亏,先生赚了的。” 第188章 陆行止是谁 回宫后,晏鸿羽气的连晚膳都用不下...... 凌越抱臂立于一侧,扫了他一眼,爱吃不吃,饿死拉倒。 他以前又不是没有劝过晏鸿羽,但这人执拗的很,根本不听劝,如今连儿子喜欢男人都没底气管,这不是活该吗? 而且,拢共三个儿子,两个都如此...啧啧,凌越摇摇头,平凡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的表情。 “啪!” 一个瓷碗碎在凌越脚下,晏鸿羽冷冷道:“你在幸灾乐祸什么?” 凌越从地面的碎瓷片中抬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高人风范,“回陛下,我没有。” “但是有一点我得提醒陛下,你还是别摔茶盏了,太子殿下近日下令宫中节俭,为前线的军队筹措军资,清退了不少宫侍,而且还不再采购昂贵的瓷器珠宝,所以你现在摔一个便少一个,若是摔完了,就只能给你用碗喝茶了。” “朕...”晏鸿羽不敢置信,看向他,“连朕的份例他也敢减少?有他这么当太子的吗?朕...朕要废了他!” “回陛下,殿下吩咐头一个减的就是皇极殿,现下这消息已经传至大晏上下,说陛下以身作则,散财于民,还以陛下的名义发了罪己诏,把您这些年的过失一一剖析并反省,在民间反响甚好,百姓纷纷夸赞陛下有明君风范,如今大晏的风气比陛下掌管朝政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晏鸿羽噎了噎,不知是该气恼还是该自豪,头疼的扶额叹息。 “阿洲是个好太子,朕知道...方才朕说的废了他的话只是戏言,但他与一个男人这般厮混如何是好?朕不得不担忧...” “凌越,你说朕该怎么办?” “不如这样...你命人找些貌美的少年,明日送进景王府...” 凌越心中翻了个白眼,“陛下,我劝您不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凌越!有你这么和皇帝说话的吗? 晏鸿羽有些气急败坏,”朕怎么感觉你与那姓陆的站在一起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让陛下与太子殿下走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不死不休?”晏鸿羽愣了一瞬,佯装不屑,“朕与晏洲是血脉至亲,哪怕朕真的对那陆行止如何,阿洲无非是与朕生气一些时日,哪里有不死不休这般严重?” 凌越抱臂站着不语,吊足了晏鸿羽的胃口后才开口,“陛下,你还记得当年汀兰苑那只曾保护过太子殿下的鬼吗?” 晏鸿羽皱眉,“你要说什么?” “陛下不会到现在还以为这世上真的有鬼吧,据我推测,陆行止很可能便是那只所谓的鬼,是他,一直在保护太子殿下。” “你不是说这世上无人能挥动木棒,只能是鬼吗?” “这个我也没搞清楚,但他的灵力有多强陛下也见到了,或许有其他手段也未可知。” “而且,太子殿下当年才出了汀兰苑,便文采不输二殿下,武艺不输大殿下,难道陛下真的以为他能自学成才?” “那不是...不是...” “不是兰贵妃教的吗?可兰贵妃死时太子殿下只有五岁,即便他再聪慧,又能学多少?我宁愿相信这些都是陆行止所教,况且我听闻太子殿下曾在不经意间叫那人‘先生’…” “若太子殿下年幼困苦、孤独无助时一直都是那人陪伴在侧,得他教导保护,那太子殿下如今对他的依赖也就不难理解了。” “所以陛下,这件事怪不得太子殿下,也怪不得陆行止,是您亲手将殿下推到别人那里的。” 晏鸿羽心中思绪纷杂,他想起方才陆行止一声声的质问,难道不是对自己的挑衅,而是在为晏洲...打抱不平? 之后晏洲多次问先生这日他与晏鸿羽说了什么,才能让父皇之后几乎默认两人之间的交往。 陆行止都笑而不语,他什么都没说,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凌越深受晏和帝信任,他特意露出破绽让凌越知晓他的身份,由凌越来说比自己说,要有用千倍万倍。 这怎么能不算是另外一种的“枕头风”呢。 夜间,守卫森严的天牢迎来了两位客人,身着太子朝服的晏洲在陆行止的陪同下进入其中时,原本垂首盘腿而坐的晏骆抬头,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眸中露出艳羡和讥讽。 “兜兜转转,还是你做了太子,我终究还是争不过你,斗不过你,呵…”他摇摇头。 此刻,他身穿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囚服,发丝凌乱,面容憔悴,身下铺着的稻草,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瞧见。 晏洲面无表情,可怜吗? 他觉得还不够,没有人殴打,还吃得饱饭,没有他当时十分之一难熬。 更何况,他与巴特尔还欠着自己一条命呢。 “柔妃娘娘......” 晏洲方才说出四个字,晏骆仿佛被踩到脚一般,顿时站了起来,握住牢房的铁栅栏,“母妃她什么都不知晓,你别动她...听到没有晏洲,你别动她,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我母妃呢?她又做了什么?”晏洲质问! “她不是我害死的,我那时只有三岁,青...不,巴特尔问我时,我只是说我...我想要她死,仅此...而已。” 他越往后说,声音越低,随后苦涩的闭上眼,“都是报应,若非我当时显露出了恨意,恐怕巴特尔也找不到我头上...晏洲,这一切都是报应。” “我输了,要杀要剐都随你便,但母妃她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要伤她...我求你...” 那个女人虽然不是他的生母,又愚蠢,但是真的爱护他。 晏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沉默良久后突然讥讽一笑,“现在知道那是你母妃,要保她性命了?当时你决定谋害父皇,夺朝篡位时怎么不想想她的死活?” 晏骆垂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还是你有什么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比如...”晏洲语气微顿,见晏骆抬头看他,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比如你不是父皇的孩子,不是真正的二皇子。” 第189章 谁是晏骆 晏洲说完,笑着看他。 晏骆也笑了,像是背负在身上多年的重担突然被人卸下一般。 他起身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凄然与轻松,他终于不用晚上睡觉时做噩梦,梦中俱都是父皇发现自己不是他孩子的场景。 片刻后,天牢之中重新恢复寂静,晏骆笑道:“果然还是被你们知道了,对,没错,我确实不是父皇的孩子,不是二皇子,只是一个卑贱的和尚和歌伎生的野种...你满意了吗?” “父皇...不,陛下想要如何处置我?凌迟,车裂,还是流放?” 陆行止叹了口气,与晏洲对视一眼,心中尽是叹息。 “巴特尔便是这么告诉你的?”陆行止问道。 “是,弘若便是我的父亲,当时他对付晏洲也是为了我。”既然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那他也不必隐瞒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弘若为何拼死也要拉我下水,那看来巴特尔不仅骗了你,还骗了弘若,真是一箭双雕,好计谋,好计谋...” 晏洲是真的有些佩服巴特尔了,以他对高公公临死前的审问,高公公本来只是西戎很多年前在大晏所布置的一枚闲棋冷子,虽然一路走至高位,但始终未被启用。 直到二十多年前巴特尔来到京城,开始了整场布局。 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调换孩子为条件,将弘若拉入自己阵营。 只可惜,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你什么意思?什么一箭双雕,骗了我也骗了弘若?什么意思?” 晏骆心中惊怒,抓着栏杆厉声询问。 晏洲也不卖关子,“两个月前,我府内来了一个人,是普渡寺的小和尚慧安,巴特尔是不是告诉你他才是真正的晏骆,但很可惜…他不是,慧安才是弘若与那歌伎的儿子,而你...是真正的二皇子晏骆。” “这…不可能!”晏骆难以置信,几乎怒吼,“晏洲,你这般就没意思了,我都承认我输了,你为何还要骗我?” 晏洲不理会他的癫狂,神色未变,将自己查到的消息一一告知。 当初慧安来到景王府,说是弘德法师特意叮嘱,让他在自己去世后便去寻找晏洲,方才能保住性命。 晏洲刚开始以为他是有什么仇人,但问过慧安之后才知晓,他从小便未离开过弘德身边,不可能与人结怨,那便只有他身份有问题了。 而且不知为何,弘德从不让他与弘若碰面。 更巧的是,慧安竟然与晏骆年龄相同。 再加上埋伏在普渡寺门口的暗卫在今年终于传回的消息,给弘若祭奠的便是晏骆的人。 综合上面信息,晏洲推测下来,也认为晏骆可能是弘若的孩子,而慧安才是真正的晏骆。 为了保护慧安,他将慧安秘密送至严宁的府邸托他照料,之后又让自己的暗卫假装慧安被人掳走,掳走他之人正是巴特尔手下。 暗卫发现,那些人对“假慧安”的态度很不寻常,不光轻慢至极,而且还说他如今当和尚是子承父业... 后来,“假慧安”挟持了那群人首领,确定消息后才告知了晏洲。 原来,当年弘若打算将自己的孩子与晏骆调换时,恰好被刚分到柔妃宫中的巴特尔发现,便将两人的身份再次调换了回来。 这个孩子是他的筹码,他可以以此事作为两人共同的秘密,快速成为晏骆将来的心腹,顺便利用弘若。 同时这个孩子又本身就是二皇子,不会让人发现身份有异常,不可谓不完美。 只是...身在其中的晏骆,不仅被人利用,还被欺骗了个彻底。 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刻获得过真心... 一直到后半夜,晏洲与陆行止才离开了天牢,晏骆坐在牢房的石床之上,抬头透过牢房的小窗户,看那轮只能看到一半的圆月。 任凭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脸上。 那年他十六岁,也是在这样的月辉之下,他捧着一颗真心,带着懵懂的爱意对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青云羞涩示爱。 那晚的忐忑与紧张,他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 那时青云是何反应呢?对了,他想起来了,先是怔愣,后是诧异,再之后便是温柔的笑意,他说:“殿下,您可以闭上眼睛吗?” 他点点头,忐忑闭上双眼,须臾,一个带着冷香的唇印上了他的额头。 他惊讶的睁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激动欢喜,“青云,你...答应了?” 青云仍旧是温柔的笑意,“殿下,属下逾越了。” 他猛的扑到青云怀中,那是他人生十几年来最欢愉的时光。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呵呵,晏骆低低的笑着,眼眶酸涩发痛,他总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流泪才对,可是没有了,所有的泪都已经流干,疼的可怕。 铁窗之外明月依旧,只是赏月的人心境却再回不到从前。 这时...天牢之外突然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再之后,一群人冲了进来... 晏骆的目光从明月上收回,转头落在那群人身上,想起方才晏洲所言。 “晏骆,三日前我让父皇下了诏书,以谋逆罪定了你死罪,七日后问斩。今日我得到消息,你的青云要安排人救你,人此刻已经到了京城。” “谋逆是死罪,柔妃娘娘是你的母妃,因你之前所为深受牵连,被降为了最低等的嫔妃,为了她,为了大晏,也为了你的尊严,为了青云无休止的欺骗...” “晏骆,我要你帮我。” “若我不呢?”他问。 “你会的,二哥是聪明人,而且难道你不想让对方也尝尝你遭受的痛苦吗?” 那群冲进天牢的人中的首领上前砍断了锁着牢门的锁链,冲着晏骆恭敬行了一礼,“二殿下,属下是西戎大王子巴特尔的人,主上命在下接您离开。” 晏骆缓缓起身,看着这群人冷然一笑,“好啊,我跟你们走。” 巴特尔,我们很快便又见面了,你期待吗! 第二日,下人来报,“太子殿下,罪人晏骆昨晚被贼人劫走。” “天牢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先是弄丢了西戎暗探,这次又弄丢了犯谋逆罪的死囚晏骆,他们是不想活了吗?” “传令下去,天牢从上至下罚俸半年,若再有下次,脑袋上顶着的东西便不再属于他们了,另外,派人竭力捉拿晏骆,不惜一切代价。” “是。” “下去吧。” 陆行止在一旁看的哭笑不得,阿洲这脸色变化也太快了,佯装生气赖好也多装一会儿啊,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第190章 宜州瘟疫 “阿洲真觉得晏骆会按照你说的做?万一放虎归山怎么办?” 晏洲抬头,放下手中的毛笔,揉揉酸涩的脖颈,桃花眸微眨,撒娇的盯着陆行止... 直到先生将自己抱起放在怀中,才一边享受按摩一边悠悠道:“先生不了解二哥,我从未见过像二哥一般从骨子里便是自傲的人,巴特尔将他的尊严连同感情玩弄与股掌之间,又弃之如敝屐,一定会付出代价。” 经过半个月的跋山涉水,一路北上,温度越来越低,直到白雪覆盖,遮天蔽日,几乎看不到太阳的位置。 马车陷入雪坑,不断打滑,几匹骏马也无法拉出。 “二殿下,请您先行下车休息片刻,待我们将马车弄出来再上路。”半月前在京城劫天牢的领头之人向着坐在马车中的人恭敬道。 马车帘子被一双素白的手掀开,芝兰玉树的公子从其中缓步而出,虽然打扮低调朴素,但仍旧遮掩不住他身上的尊贵气质。 下了马车,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向跟在自己身边之人,“呼格,这是哪里?今日似乎没有追兵了。” 呼格,就是这群人的头领道:“二殿下,我们已经离开了大晏国土,这里是匈奴境内,他们自然追不到这里,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晚便能与王子会合。” “哦。”晏骆淡淡应道,没什么反应,看着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呼格一边指挥手下拉出马车,一边目光仍旧追随着晏骆的身影,虽然在匈奴境内,这位二皇子逃跑的概率很低,但他仍旧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他无法向主上交代。 这时,远方蓦然传来轻微的震动声,呼格敏锐反应过来,“戒备,有人来了...” “殿下,请您先上马车。” 但晏骆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殿下!”呼格正要上前强行将人塞进马车,却见远处黑色的人影已经由远及近,快速而来。 呼格只得命人围在晏骆身边保护,手持弯刀,向着来人的方向。 不过几瞬,远处的人离得近了,烈马嘶鸣着停在马车不远处。 这群近百人都穿着狍皮所制的厚实皮袍,只是为首两人皮袍做工更加精致一些,佩戴着不知何种动物骨头所制的首饰。 带着野性与粗狂。 “王子!”呼格看见来人,见其中一个领头之人正是巴特尔,有些激动的单膝跪地行礼。 “属下幸不辱命。” 呼格所说巴特尔通通都未听进去,他只看着那个不过两个多月未见的身影,久久移不开眼。 两人对望,巴特尔不知为何,看着静静盯着他晏骆,突然感觉有些陌生。 他知道晏骆不会原谅他,但是没关系,他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就可以。 他们西戎人,向来是喜欢的,抢过来便好。 等他完成自己的计划,这天下任何人一个人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晏骆自然也不例外。 “巴特尔,这便是你的心上人吗?” “难怪你宁愿舍进去那么多精心安排的暗探也要将他带走,有点意思。” 另一个领头之人和巴特尔差不多的年纪,只是长相更加粗狂一些,跨下骏马微微踱步,绕着晏骆转了两圈,眼中俱是兴味,却毫无尊重之意,打量着晏骆与打量牛羊无异。 巴特尔眸中闪过寒意,但还是哈哈大笑,“少族长不必担心,即便少了几个暗探,也不妨碍我们的计划照常实施。” 说着,他跳下骏马,将晏骆抱起一把扔上马背,随后自己跨了上来,坐在晏骆身后,带着他往匈奴腹地飞驰。 全程晏骆未发一言,只是听着两人对话,若有所思。 此时京城之中,烟花漫天,太华殿今年的除夕夜宴没有歌舞丝竹,群臣们宴饮完毕,向晏和帝拜过年后,便纷纷离开了皇宫。 汀兰苑的屋顶之上,晏洲一个人静静的饮着酒,看着远方的烟花出神。 “阿洲…”陆行止宽袖青衫,无声的落在晏洲身侧。 “先生与凌大人比试完了?”晏洲抬头问道。 “嗯,比完了,你方才在想什么,似乎有些伤心?” “想母妃...”晏洲有些难过,“我想告诉她,我现在过得很好...” 陆行止摸摸他的头,在他身边坐下,“她一定已经看见了。” “嗯。”两人静静的看着远处的烟花,都没再说话。 许久后,晏洲看着先生月光之下有些清冷的面庞,犹豫的开口,“先生…从先生再次来到大晏,阿洲便一直没敢问,爷爷他......” 陆行止身子一僵,随后轻笑道:“爷爷他很好,阿洲不用担心,让我来找我媳妇儿,不必时刻守着他。” 晏洲垂下头,有些自责,“对不起…” “等我办完这边的事情,选个合适的人做皇帝,我们便找办法去现代吧。” “那个先生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阿洲很好奇。” 陆行止没有说话,看着他,微微一笑。 年过后,很快便是三月开春,冰雪消融,本是生机盎然的时节,但是一股死亡的气息却悄然逼近京城。 “禀太子殿下,宜州太使上报,宜州城爆发瘟疫,局势已不可控!宜州太使畏罪自杀。” 随着这一消息在朝堂上公开,大臣们纷纷议论。 “这…这可如何是好?” “宜州太使为何自杀谢罪?” “听闻是因为刚开始时他觉得尚还可控,但为了功绩并未上报,而是加以隐瞒,这才闹到如今局面。” 晏洲面色阴沉,啪的将奏折砸在桌上,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臣子,脸色更加难看。 这时,户部尚书郭至从行列中走出,“太子殿下,此次瘟疫来势汹汹,不过半个月,便已经有上千人因此丧命,如今之计,唯有立刻派兵封锁宜州城,禁止任何人出入。” “宜城是南方重要城池,里面有五万百姓,如果封城,他们要如何?”晏洲沉声。 郭至不慌不忙,果断道:“殿下,从历年历代的经验来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不狠心,只怕整个大晏都要危矣,恳求殿下莫要心软,立刻下令封城!” 第191章 匈奴西戎兵至 见晏洲不说话,郭至继续道:“殿下,微臣年幼时家乡突遭瘟疫,十不存一,那般惨烈之景微臣永生难忘,为不重蹈覆辙,臣愿担此恶名,亲自前去宜州城主持瘟疫一事。” 其他人大臣没有说话,但从他们沉默的表现来看,也是支持这个做法的,只是不想担封城的残暴之名罢了。 但晏洲却死咬着牙关,未曾下令,“郭大人,安排瘟疫所需药材和人手,等我命令。” “殿下…”郭至还要再说什么,他害怕殿下年纪尚轻,未曾经历过瘟疫,不知其中厉害! “退朝。” 但晏洲还未来得及走下台阶,便听殿外传来急报。 “报!太子殿下,北境传来军报,匈奴帕帕尔族联合周边十一个部落共同进犯北境,漠城失守。” “报!太子殿下,严阳伯传来军报,西戎派军进犯我大晏国土,目前边境无虞,但需粮草支持。” 晏洲冷然一笑,“这可真是太巧了…瘟疫,匈奴,西戎…” 陆行止知晓这些消息时,他正与李大宝喝茶。 李大宝今年不过四十多岁,因为年幼时营养不良,年轻时又太过拼命,所以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幸而陆行止帮助调养身体,这才肉眼可见的神色变好了几分。 见陆行止陡然凝重的神色,询问:“陆老弟这是?” 陆行止抬眸看他,“李兄,之前你提的条件,太子殿下答应了,李兄提供三亿两白银作为军资,若是大晏打败匈奴西戎,或者达成协议,李兄可拿到前三年唯一两地行商的权利。” “出事儿了?”李大宝没有立刻答应,抿了口茶水试探道。 “是,匈奴与西戎双双进犯。” 李大宝放下茶盅,“陆神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此战来势汹汹,太子殿下顶得住吗?我是信任你陆老弟,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若是太子殿下出了意外,那我…” 陆行止打断他,眸中是坚定无比的信任,“李兄,没有意外,这一切早在太子殿下意料之中。” “而且,三年独家的行商权,带来的财富远远不是这几亿两白银能相比的,李兄,风险永远与收益并存…” 从茶馆出来,陆行止快步走上马车,“吉心,你家殿下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是,陆大人。” 马车之中的陆行止轻叹,眉宇间尽是担忧,完全没有方才面对李大宝时的胜券在握。 他方才说的没错,西戎和匈奴的进犯晏洲早有预料,但是瘟疫… 并不在他们意料之中。 陆行止找到晏洲时,阿洲正在书房看着上报瘟疫的奏折出神,眉头紧皱,神色纠结。 陆行止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得京城之中议论纷纷,说是太子殿下拒绝封锁宜州城,置整个大晏百姓的生死安危于不顾... 宜州瘟疫的消息早上才到了京城,不过中午便已经被传成这样, 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 连陆行止这种对政治极其不敏感的人都察觉出了不对... 阿洲他,打算如何做? 晏洲虽然在出神,但陆行止踏入屋内的一瞬他便察觉,抬头看向先生,如往常一般轻笑道:“先生回来啦,我让小厨房做了先生爱吃的香酥鸭,等下先生多用一些...” 陆行止打断他,“阿洲不打算与我说其他的吗?” 阿洲一顿,仍旧笑着道:“公务确实烦恼,但是这些我能解决,先生不必太过担心...” “我不担心?你打算如何解决?”陆行止不理会他转移企图转移话题的打算,继续问道。 “我打算封城。” “之后呢?”陆行止不依不饶。 “之后...” 陆行止上前,将被他挡住的奏折抽了出来,自顾自看了起来... 晏洲有些着急的想要抢回来,却被先生轻而易举制止,语气有些不善,“先生,这是公务,您不方便看。” “寒颤,神志不清,谵妄,皮肤出血,发绀,瘀斑......尸体呈现黑紫色。” 看完之后,陆行止叹了口气,举着奏折问他,“阿洲,你知道这是何种瘟疫吗?” 晏洲见还是被先生看完了奏折,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坐回身后椅子上,目光有些闪躲,“...鼠疫嘛,太医院已经有太医看过了,他们有能医治的方子,这件事很快便能解决。” 陆行止盯着他,“是吗?” “阿洲,我对太医院的太医了如指掌,你说哪个太医有治疗鼠疫的方子?我怎么不知道?江太医,还是王太医?” 不等晏洲回答,陆行止继续道:“阿洲,我再给你补充一点,这是鼠疫没错,准确来讲是败血症型鼠疫,鼠疫中最严重的一种,大晏没有任何治愈的病例,你在这上面骗不到我。” “此病症发病后一至三日内便会身死,这说明这种瘟症极其凶险,但也有好处,那便是不太容易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因为以古代的出行速度,还没到下一个城池人便死了。” “但我仍旧建议封城,防止有人因为体质原因,潜伏期过长...封城后,解决这种瘟症最有效的方式便是让大夫进入疫区,观察研究病人的情况对症下药。阿洲,我知道鼠疫的原理,所以我觉得...” “闭嘴!” “阿洲...” “陆行止,我说了让你闭嘴!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插手,大夫我会组织太医院的太医带头,从民间招募大夫组成队伍一并前去。” 晏洲顿了顿,缓了缓自己的语气,垂首不看陆行止,但仍旧继续安排。 “这段时间,先生的万古堂便不要开了,等瘟疫过后再开张,你就陪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要离开...好了,我们去用午膳吧。” 说着,晏洲将陆行止手中的奏折抽走 ,扔到书桌上,伸手拉起陆行止的手就要往饭厅走去。 陆行止往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乐意顺着阿洲,反正自己年龄大些,总要让着他的,所以阿洲的决定,他很少反驳,只是...这次不同。 他反手握住阿洲的手,让他停下,“阿洲,我必须去。” 晏洲立刻转身,有些歇斯底里,“什么必须去,我不懂,我不同意,天底下那么多大夫,为什么你就必须去?凭什么你就必须去!” “你听好了,陆行止,孤不允许你去!” 第192章 前往宜州 “阿洲!整个大晏都没有比我更了解鼠疫病发原理的大夫了,我去能更快的确认药方,避免更多的人死,宜州是南方的粮仓,若是宜州出了问题,有影响的不止是宜州,这也是你犹豫着不肯封城的原因不是吗?” 晏洲扭过头不想听他继续说,“阿洲,而且万古堂的背后是你太子殿下一事,京城之中医馆的大夫基本都知晓,我若不去,你凭什么要求别的大夫去?” “他们也害怕死,他们也是别人的夫君、父亲和儿子,我没道理置身事外,只保全自己。” “况且阿洲,即便没有上面的原因,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也必须、只能这么做。” “我...我就说不要你开医馆....我当时应该阻止你的,我为什么就答应了?”晏洲从知道宜州瘟疫的消息时,就猜到了先生的选择,但他仍旧不能接受。 他从来阻止不了先生想要做的事情,从来都阻止不了。 他嘲讽一笑,最后看着陆行止的眸中带着失望,甚至恨意,快步离开了书房。 陆行止盯着阿洲离开的背影,无奈轻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若命运安排阿洲的一生总是苦难与离别相伴,那他便多积一些功德,只愿命运能待阿洲好一些… 第二日,官府发出召集大夫前去宜州城的公告。 陆行止以万古堂大夫身份,带头表示愿意前往宜州城。 陆行止的万古堂虽然开业时间不是很长,却已经极有名气,与很多医馆的大夫都沟通交流过医术,他医术高超,却谦虚恭谨,还从不敝帚自珍,愿意将自己独门秘方分享,因此他即便未曾主动结交,仍旧人缘颇好。 尤其是其背靠太子殿下,明明可以不去冒险,却仍旧带头前往,因此带动了不少大夫报名。 万古堂内,建堂小李忙着为陆行止远去宜州准备行礼,陆行止则坐在桌前翻看着医书。 这时,一个包袱突然砸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陆行止顺着包袱向上看去,一张艳丽至极的脸面无表情,“小八,你这是?” “我也报名了前往宜州,等下我们一起走。” 陆行止有些头疼,“我们不是说好了,这次我去宜州,你留在万古堂给这边的病人看病吗?” “我觉得宜州的百姓更需要我,还是你觉得我医术不行,和你一块去会丢你的脸?” 陆行止叹气,“小八,宜州很危险,没有那么好玩,鼠疫在某些地方被称为黑死病,严重的一个城镇中几乎所有人全都因此丧命,此次若是我们找不到治疗方法,那你我都有可能会死在那里。” “那你还去?”小八听了仍旧毫无所动,反问他,“又是因为太子殿下?” “呵,你若是哪一日因为他死了,我可一点都不意外。” 陆行止无奈,“小八,你能不能不乌鸦嘴,盼我点好吗?” 小八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后,语气平淡,“那我等下去烧炷香。” 陆行止:...... 宜州的情况刻不容缓,随着圣旨颁下,前往宜州城的队伍整装待发。 晏洲现在城墙之上,目光扫过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做着动员鼓舞。 纵使人群万千,纵使喧嚣嚷嚷,他也能一眼看见那人。 陆行止同样看着高高立于城墙之上的阿洲,回以笑意,眼中尽是骄傲。 薄唇轻启,温柔的声线在灵力的包裹之下传入尊贵的太子殿下耳中。 “阿洲,别担心,古铜镜中有你我的心脉血,你是我在这个世界的锚点,随身带着它,我便永远无法离开,等我回来。” 晏洲捂着怀中掌心大的小玩意儿,自嘲一笑,看着队伍缓缓离开,视线却逐渐模糊... “太子殿下。” 晏洲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着痕迹的抹去眼角的湿意,转身看向来人,“阿宁,我是太子你便也与我生分了吗?” “不是阿洲...”严宁单膝下跪, 抱拳行礼,“今日我是以臣子的身份,恳请太子殿下让臣回兖州,回到严家军,与父亲一同抵抗西戎!” 晏洲静静的看着严宁,片刻后,轻声低喃,“连你也要离开我吗?都要离开我吗......” 纵使他知晓其中厉害,但方才因为先生离开本就酸涩的心情,更苦涩了几分。 晏洲的声音不大,严宁没听到晏洲说了什么,有些着急道:“太子殿下,臣与臣的父亲对大晏忠心耿耿,并无二心,恳请太子殿下让臣回兖州...” “阿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算了,我会下旨让你回去的,你注意安全。” 严宁闻言,面上一喜,“是!” 随后立刻起身,“哎呦,你刚刚吓死我了,当太子就是不一样了啊,特别有威势我跟你讲...” 严宁说了半天,见晏洲看着远方未曾开口,咳嗽了两声。 “那个...陆神医不会有事,他医术那么高,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你现在还是多操心操心匈奴那边事儿吧...北境并无拿得出手的大将,即便你任命了那什么邢云飞为主将,挽回了一些颓势,但不过几日,也仍旧又丢了一城,你打算怎么做?” 晏洲回头,眸色沉静,“我要亲自前去北境。” 严宁一愣,“阿洲你在开什么玩笑,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身份尊贵,何必冒险...” 晏洲云淡风轻,“哪有什么尊贵卑贱,你上了战场,先生也要去属于他的战场,我与你,与先生相比,难道也分什么高低贵贱吗?” “北境需要我,我便应当在那里...” “哎?”严宁看着阔步走下城墙的晏洲,满脸疑惑的追了上去,“是你这么论的吗?谁教你的?” 晏洲负手离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先生,既然你离开我选择去你的战场,那便别怪我也将去往我的战场。 若是你能安然无恙,我们一同在京城见面。 若是你出了任何意外,我势必砍下巴特尔的头颅与匈奴的王旗,为你报仇,哪怕同归于尽! 第193章 来自二殿下的情报 此刻,匈奴帕帕尔族营帐之中,巴特尔与帕帕尔族族长、少族长及一众首领饮酒庆贺,篝火熊熊燃烧,粗陶所制的杯碗碰撞,庆贺他们再次拿下一城。 “多亏巴特尔在宜州城的安排,让大晏无暇北顾,我们才能如此顺利,来,我们一同庆功。” 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们便一路势如破竹,连拿三城。 大晏城池的富庶远超他们想象,帕帕尔族族长和各个首领本来对结盟共同攻打大晏一事还心存疑虑,但如今,巨大的利益完全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他们要一路南下,一直攻到大晏王城,一定会有更多的财富收入囊中。 只是... 帕帕尔族的族长放下酒碗,道:“巴特尔,我匈奴大一些的部落有十几个,小部落数不胜数,你曾说过,你要汇聚至少一半的部落共谋大业,可如今汇聚到此的不过三分之一,我担心...他们大晏人如何说来着?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巴特尔将酒碗放下,笑道:“族长不必担心,每个大的部落中我都安排了探子,若是他们有异动,我们定能第一时间得知,族长完全不用忧心。” 帕帕尔族长一愣,随后便是哈哈大笑,“好好,西戎国主有个好儿子啊,你说我怎么没有这样运气。” 巴特尔起身,“族长客气,父王时刻叮嘱,西戎与帕帕尔族是永远的朋友。” 此刻,距离帕帕尔族百里之外科莫族中,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人坐于席位之上,不紧不慢的饮着酒,但只饮了一口,便不动声色的将碗放了下来。 若是晏方在此,定能认得此人,因为此人正是他曾经的幕僚辛先生。 坐于主位上的科莫族族长,虽说打扮粗犷,但行为举止之间却相较其他匈奴首领多了几分内敛的读书人气质。 他瞧见辛先生的动作,哈哈笑道:“辛先生来我部落已经快一年了,怎么还是喝不惯这里的酒?” 辛先生苦笑摇头,“族长,实在是这酒的口感太粗糙了些,我已经定了整车的美酒,只可惜如今帕帕尔与大晏交战,无法运过来。” “帕帕尔...哼,愚蠢的莽夫而已,竟能压在我科莫族头上几十年,我部落最肥沃的草地和最美的女人不知被他们抢走多少,如今也该还回来了。” 科莫族族长讥讽一笑,随后看向辛先生,“不知辛先生所说的时机何时能到,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辛先生呵呵一笑,“不急,快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解决一人。” “谁?” 辛先生目光直直落在站立于科曼族族长身后的一人,看着他微变的神色,笑道:“你还不自己站出来吗?仆图?” 那人面色一惊,这人怎么会知晓自己原本的名字? 科莫族族长目光凛然,抬手间已经有属下上前将那人控制住跪在地上,“族长,属下不是细作,属下已经跟您四五年了,您不能相信外人随口之言...” 辛先生用随身带着的刀子剃了片羊肉,放进口中,神色平淡的放任仆图的指责。 果然,科莫族长未有丝毫犹豫,挥挥手,让手下将人带下去... 辛先生见状,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抱拳,“那在下也告退了,一月之内,战事将起,烦请族长做好准备。” 他返回营帐后,自袖袍之中拿出一张指头宽窄的密信,上面所写正是科莫族安插细作的情况。 一年多前,晏方被贬出京,他便在三殿下的安排下来到匈奴之地,当时他还不解,匈奴已经与大晏和平相处近百年了,殿下为何会突然安排他来此。 没想到,仅仅过去一年,匈奴当真出兵攻打大晏,而他自以为的闲棋冷子竟然派上了大用处。 这让他更加感慨三殿下,不...太子殿下的无双谋略。 将纸条丢入炭盆之中,火舌升起,纸条瞬间化作灰烬。 他看着化作灰烬的纸条,无奈扶额,他更没想到的是,有一日他竟然能收到来自二殿下的情报,这真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出来这一步。 曾经跟在二殿下身边的青云竟然是西戎大王子巴特尔,而曾经的二殿下,如今竟然没名没分的跟在巴特尔身边,给太子殿下做探子。 这世界果然已经变化的他完全看不懂了。 陆行止此刻已然到益州城两日了,原本封城时的暴动被强行镇压了下来,当然能镇压下来还是因为他们一行人并不只是封城,还带了足够的粮食和百余名的大夫,与宜州城的百姓共进退。 前期的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尸体已经全部焚烧完毕,重症、轻症和没有症状的已经分开居住。 陆行止与各位大夫调配的第一锅药汤已经分了下去,静待后续反应。 原本风景宜人,绿荫沃土的益州城上空,弥漫着皮肉被焚烧的腥臭味和难闻的药味,久久不散。 宜州城内的百姓,俱都一脸麻木呆滞,等待着死亡的逼近。 面对天灾,他们无法挣扎,也无心挣扎。 “陆...陆行止,你休息一下吧,这不是三两日能完成的事情,你不要命了?”小八在一旁劝道,用药水熏制过的帕子蒙面,口鼻都未曾暴露在外,这是陆行止要求的。 鼠疫的传播方式很多,最要命的是可以通过飞沫进行传播,这种方式虽然不能百分之百避免,但多少能降低一些感染几率。 但不过两日,已经有几个京城来的大夫出现了不良症状... 他必须快一些,再快一些... 只可惜,在现代治疗鼠疫的链霉素并非常用抗生素,他制备不出来,否则... 不过好在,鼠疫在他那个世界的明代曾流传过药方下来,他曾研究过,虽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但只要对大部分人有效,形成群体免疫,宜州的百姓便有活下来的希望。 这两日,他根据病人的情况进行了调整,希望能有效。 只是这两日连轴转,连带着赶路,他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便也没有反驳小八的话,随意找了个地方休息。 他是被郭至兴奋的声音吵醒的,“醒了醒了,真的醒了吗?” “快带我去看,不不不!快带陆大夫去看!” 陆行止本来就没睡熟,此刻顿时清醒,“病人醒了吗?” 说着,他便起身向着病人的方向前去,郭至有些兴奋的跟在后面,“对对,陆大夫,陆神医,喝你药的九个病人中,中症的三个中有一个醒了,重症的三个中也有一个醒了,轻症的反而现在没看出效果...” 第194章 小八感染 陆行止到时,中症、重症两个屋子外已经围了十几个大夫凑在一起商讨,吵吵嚷嚷的,但都难掩兴奋之色。 他们前来宜州时本来已经做好了丧命于此的打算,他们做大夫的,尤其是能主动请缨来此地的,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但若是能活着,谁又不想呢? 而且,本来即便他们足够幸运,能从这场瘟症中保得性命,按照以往的经验,起码也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的时间,方才能结束这场瘟疫。 他们从未想过短短两日,竟然只短短两日,便能找到有效的对症之药。 这简直是神迹! 见陆行止前来,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讨论,纷纷抱拳行礼,只是脸上的兴奋之色更加明显,“陆大夫。” “陆大夫...您快去看看,神了,真是神了...” “陆大夫真乃神医,是我大晏朝的祥瑞啊。” “陆大夫是...” “诸位同僚。”陆行止被众人围着,不能前进分毫,只能耐着性子解释,“病人醒来不代表药汤有了效果,诸位不如还是让我先把个脉。” 大夫们还是有些激动,竟然拉着陆行止要一同前去诊脉。 小八跟在陆行止身后,看着他们抓在陆行止胳膊上的手,面目微凛,冷声道:“放开!” 即便当了几个月的大夫,小八身上暴劣的血腥气已经减淡了一些,但仍旧让众人立刻止住了声音,悻悻松开手,将路让开。 陆行止松了口气,与小八两人进了屋内。 “多谢。” 小八瞥了他一眼,抱臂嘲讽,“没想到能冲进皇宫杀个七进七出的人,竟然没办法应付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呵。” 陆行止摇摇头,“他们只是有些激动,并无恶意。他们不是对手,不是敌人,而是我的同僚,是并肩同行的战友,是值得敬佩的人,我没办法用对待那些人的态度对待他们。” “小八,你也是大夫了,以后慢慢会体会这种感觉的。” 小八冷哼一声,什么狗屁的大夫,他可没说过他要做什么悬壶济世的大夫。 此次宜州之行,若非面前这个蠢的要死的人要来,哪怕死几万人关他何事,他不给这里添把火就算他心善了。 陆行止见状也没有说什么,他教小八医术,但从不强求他什么,更何况大夫也是人,趋利避害,哪怕追求名利都无可指摘,不想无私奉献更不是什么需要谴责的事情。 此刻屋内除了两人之外,便只有一位醒着的病人,陆行止已经上前,探上他的脉搏。 小八也不再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他诊脉。 陆行止这次诊脉足足用了一刻钟,等他抬眸松开诊脉的手时,那病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掌。 “陆大夫,您就是给我药的陆大夫对不对,我不想死,我求求你陆大夫...我不想死,求您一定救我...” “松开!”小八见状一惊,立刻上前将来人的手腕抓住,力道之大直接让那病人松开了手。 “小八放开,短暂的接触不会传染。”陆行止摇摇头,让他松手。 小八顿了顿,这才狠狠的瞪了那病人一眼,随后松开。 陆行止看向惊魂未定,有些愣神的病人,道:“你既然醒了,说明你对药的反应不错,一定可以活下来的,等下我让人给你单独换间屋子,吃好喝好,心情愉快,不要多想,过不了一个月你便可以平安离开这里,和家人团聚了。” 那病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般,顿时哭了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小八仍旧面无表情,但眸中却显而易见的划过嫌弃,跟着陆行止离开房屋。 等陆行止再次从重症的屋子出来,方才的一众大夫还未散去,再次围了上来,小八忍了忍,终于还是未开口阻拦。 “各位,我诊过脉了,这副药确实对部分人的鼠疫起作用,但只有少部分,其他的仍旧无效,麻烦大家先尽量安排熬煮药材,所有有症状的人都要喝,其余起不到作用的人,我再尝试修改药方。” “真的?这太好了。” “辛苦陆神医了。” 陆行止点点头,转身向给他安排的屋子走去,“小八,记得用我调配的药水去洗手,虽然鼠疫确实不会通过接触传播,但若是有脓包这些体液,还是有传播的概率,你的手需要好生消毒。” 小八点点头,目光却不经意间从自己白皙的手掌处掠过,不自然的缩了缩,在陆行止看来时又藏在身后。 一直到晚间,陆行止仍旧在思索调整着药方...这时,一个年轻的小大夫匆匆跑来,闯进房间后,气喘吁吁。 “陆...陆神医,您赶紧去看看小八哥哥...他染上瘟疫了...” 这人是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大夫,名叫胡糖,才十九岁,虽然他年纪小,但医术还不错,才被选上一并来了益州城。 因着他年纪小,又长了一张娃娃脸,嘴还甜,即便是小八这般面冷心冷的,一路上过来对他也颇为照顾,等到益州城时,胡糖便开始叫上小八哥哥了。 陆行止听到胡糖所言,顿时抬头,马上将手上攥着的毛笔丢下,快步向小八的房间走去。 “怎么回事?你们又进屋子了吗?” “没...没有,中午小八哥哥和陆神医出来后,面色便已经有些难看,直到下午便出现了鼠疫的症状,我想要叫陆神医,但是小八哥哥说不用,让我不要打扰你,只让我取了一些药汤给他喝,可是药汤喝了后,小八哥哥不光没有好转,还陷入了昏迷,意识不清,胡言乱语...” 他还未说完,两人便已经到了小八的屋子。 小八正毫无所知的躺在床上,面色发白,额角冷汗,口中不断低语,像是陷入噩梦一般... 屋内还残存着他调配的用来消毒的药水味道。 陆行止探上小八的脉搏,眉头紧皱。 “陆...陆行止...” “我好冷...好冷...” “好疼,陆行止,小八好疼...” “......” “陆神医,小八哥哥在说什么呀,我一直听不清楚。”胡糖有些担心道。 第195章 太子旗帜 陆行止睁眼,神色复杂看着小八,给他将被子盖好,却看到他手上不知何时划的伤口,和周围明显是被用搓出来的一片殷红。 所以...小八是白天在接触那病人时被传染的? 他此刻恨不得把小八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不是猪脑子!职业暴露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他真是白教了。 更糟糕的是,白日的那副药对小八根本不起作用,再加上小八的体质特殊,鼠疫在他身上表现的症状尤其严重。 从目前他的情况来看,若是自己不能在三日内调配出对他有效的药,只怕他小命难保...... 陆行止长长叹了一口气,真是会给他添乱,他本来还想今晚能休息一下,结果... 彻底不用想了。 胡糖见陆行止脸色难看,顿时哆嗦着问:“小八哥哥...不会要死了吧?” 陆行止要被气笑了,眉头微挑,“怎么,舍不得你小八哥哥死吗?” 胡糖面色一红,犹豫一瞬后,竟然认真的点点头。 陆行止:....... 行叭。 他家阿洲不在,他要去通宵加班了,没有功夫看这两人培养感情。 益州城内因为有了第一批开始好转的人,大家好似重新燃起了希望,面上的麻木被各种情绪所替代,郭至的工作好做了很多。 第二日一大早,他巡逻完之后,便让手下搬了把椅子放在陆行止门口,一屁股坐了下来,又拿了个烧饼开始啃。 不是他说,他当时领这个差事的时候真以为这是个苦差事来着... 怎么一不留神,看起来马上要立功了呢? 他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这身后的可是他官运晋升的财神爷啊,他得看好了。 不过这太子殿下从哪儿淘换的这宝贝神医,一出手便至少救了上万人,简直堪比军队啊。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陆行止摁着发疼的太阳穴走了出来,被门口坐着,直愣愣看着他的人吓了一跳。 “郭大人,您这是...?” 郭至立马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烧饼递给陆行止,“来,陆神医。” 陆行止顿了顿,从他手中将烧饼接了过来,方才不觉得,现在看见烧饼才发现自己的胃已经饿的有些泛疼了。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个椅子,一口烧饼一口热茶的吃着。 郭至吃完后,看着身旁吃个烧饼都姿态优雅从容的人,想起之前在京城暗中的传闻,忍不住八卦开口,“陆神医,太子殿下和您...嗯?什么关系啊?” 陆行止吃完最后一口烧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郭大人看起来很闲啊。” 郭至有点不好意思,“托陆神医的福,后续事宜非常顺利,本官确实有点闲...” “是么?”陆行止眼神微眯,“郭大人想忙起来吗?” “不...不...”郭至下意识拒绝,但已经晚了。 陆行止悠悠道:“郭大人,鼠疫的发病源是老鼠等啮齿类动物,而传播途径主要是跳蚤,也就是说按照自然规律,鼠疫一般是在鼠类和跳蚤活跃的时候爆发,那么第一高峰应当为五至六月,第二高峰为八至九月...” “郭大人,您明白了吗?” “什...什么?”郭至似懂非懂,什么啮齿类,什么自然规律,什么高峰?他当年也是榜眼入仕,算是顶顶聪明的了,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我的意思是...现在才三月,基本上没有爆发鼠疫的可能,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散播了这场瘟疫!”郭至顿时明白了过来。 陆行止点点头,满是赞扬,郭至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激动,意气昂扬的点点头,去查鼠疫的来源去了。 陆行止微微一笑,喝了口茶,目光投向京城的方向。 此时他还不知道,他的阿洲已经一路北上,到达了北境。 邢云飞在军营之外,看着靠近的队伍和队伍中扬起的代表太子的黑金旗帜,立刻单膝跪地。 “臣邢云飞携部下参见太子殿下。” 晏洲下了马背,见苦守北境一个月的柳家军部将,包括邢云飞在内,一个个面色疲惫,带着或多或少的伤痕。 比风尘仆仆的晏洲看起来还要形容不整。 邢云飞见晏洲不说话,单膝改为双膝跪地,“太子殿下,臣接二连三丢掉城池,是大晏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恳请殿下赐臣死罪。” 晏洲摆摆手,“要赐死也得等打完仗再死,先起来吧。” “是。” “邢云飞,将孤的旗帜插在你的帅旗旁边,告诉将士们,也告诉帕帕尔全部落,只要有一日未将帕帕尔逐出我大晏国土,孤的旗帜便一日不会拔除,孤与全体将士共进退!” “是!是!是!” 帕帕尔族中,在大晏太子的旗帜插上城墙的第一时间,他们便知道了消息。 帕帕尔族长在营帐之中来回踱步,“巴特尔,这大晏的皇室不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吗?大晏太子怎么会亲自来北境?” “这不好吗?”巴特尔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毫不在意道。 帕帕尔族长道:“当然不好,原本那大晏的士兵在我们猛烈的攻势下,已经有了怯意,现在他们的太子一来,军心振奋,只怕之后的对战要更加艰难了。” “族长,您想错了,太子亲至自然可以鼓舞士气,但若是我们在战场上当着他们将士的面杀了他们的太子殿下呢,到时候恐怕就是军心涣散,一击即溃了。” 帕帕尔族长顿了顿,思索片刻后道:“这谈何容易,即便大晏太子来了北境,也定然是在帅帐中坐镇,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呢?而且,就算太子上了战场,身边也必定是重重高手保护,想要杀他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巴特尔冷笑,“太子身边身边确实有不少高手,但最厉害的那个据我所知正在宜州城,并不在太子身边,这绝对是杀掉大晏太子最好的时机,我已经安排了高手,正在赶来北境的路上。至于他会不会上战场...这恐怕由不得他。” 第196章 近墨者黑 陆行止收回目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起身回到屋内继续实验药方。 也不知阿洲在京城如何?北境之危不好解,他这边尽快处理完,回京城后说不定还能给阿洲帮帮忙,也不知道阿洲还有没有在生气... 三日后,胡糖正给躺在床上的小八喂着水,眼见不过三日,好好一个人就这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心中既着急又难过。 他每日除了照顾小八哥哥外,还照顾其他病人,但再没有其他一个人能让他如此担心。 这三日,陆大夫每日都会给小八试药,其他病人陆续都起了作用,但偏偏小八哥哥毫无反应。 “他年幼时服用过太多药,不是我的药方有问题,而是这些药在他体内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陆大夫今早给小八哥哥送药过来时,都有些无奈的叹气,“若是今日的药仍旧起不到作用....唉...” 胡糖也是大夫,陆大夫所言他自然清楚,感受到小八哥哥越来越弱的脉息,胡糖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时,原本几乎闭合的唇瓣微张,将他勺子中的清水尽数饮进口中,胡糖一愣,便见那双妖异的狐狸眼已经睁开,正有些莫名的看着他。 胡糖惊的顿时站起,将手中的碗放在一旁的桌上,快步飞奔往外跑去。 “陆!陆大夫,小八哥哥醒了,你快过来看。” 小八躺在床上扫了眼屋内的陈设,下一刻便感受到自己空荡荡的经脉,面色微寒。 想他也有因为信任别人而被人暗算的时候,真是这些年活的太过安逸了… 不过想到那个在雨夜中救了他的人,和体内微微流转的不属于他的灵力…他唇角轻勾,好像也并不全是坏事。 他用枕头借力,微微靠在床头,眸中闪过兴味。 这时,陆行止已经跟着胡糖快步来到房间。 胡糖刚进来便见小八半坐着,有些着急。 “小八哥哥,你现在还很虚弱,别起身,赶紧躺下。” 胡糖担心的神色落在小八眸中,让他眉头微挑。 呵,倒是新鲜… 陆行止坐到床边,拎起他的手腕给他诊脉,“感觉怎么样?若是没有不舒服的,略靠着坐坐也无妨。” 小八没有说话,只含着笑意盯着陆行止的脸,感受搭在他腕间的温热。 陆行止疑惑抬头,正对上小八的眼神。 诊脉的手一顿,随后垂眸继续感受指下的脉息,半晌后轻轻松了口气,“今早的药起效果了,身体正在恢复。” 胡糖闻言,眼睛顿时亮了,“真的?谢谢陆大夫,谢谢陆大夫...” 陆行止哭笑不得,“你这谢道的很奇怪,小八好像是我带来的人吧,现在怎么感觉像你的一般?” 胡糖面色顿时红的滴血,偷偷抬眸看向小八,却见他面色似是不虞,顿时想到他好似一直都没如厕,立刻道:“小八哥哥,你是要方便吗?我这就去给你拿尿壶...” 说着便要去帮小八解裤子... “滚开!谁允许你碰我的!” 胡糖还未碰到小八,便被一掌推开,虽然因为小八方才转醒,力气不是很大,但眼中显而易见的杀意还是让胡糖僵在原地。 小八哥哥怎么了?虽然之前也是冷冰冰的,但他能感觉到小八哥哥对他并无恶意。 “我昏迷时都是你帮我...那个的?”小八目光森寒,媚意尽退。 “是...小八哥哥,我...” “滚出去!否则我杀了你。”小八冷冷道,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奈何他如今毫无武功,身子还没有力气... 除了年幼时那些年,他何曾这般废物过!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陆行止扶额轻叹,他方才竟然忘记阻止胡糖了。 他看向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胡糖,“小胡大夫,你先出去吧,小八他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 “嗯。”胡糖无措的咽了口唾沫,垂着首快步离开。 陆行止见状,看向床上仍旧散发着冷意的人,“行了,小胡大夫没有恶意,他只是照顾你而已...记忆恢复了?” 他方才诊脉的时候便发现了端倪。 小八气息微微收敛,“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不想。”陆行止利索的拒绝,“等宜州城解封,你若想走可自行离开,你我只当不认识便好。” 小八嘴角勾起笑意,一双狐狸眼微挑,“这可由不得你,你救我了两次,我以身相许,应当不过分吧?陆…行…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被他说的婉转多情,眸中含着勾人的媚意。 见陆行止无动于衷,自顾自的整理着药箱,“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入不得你陆大夫的眼?” “这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你有失忆期间的记忆,就应当知道我有喜欢的人。” 小八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那么个青涩的小朋友有什么趣儿,你救我时看过我的身体,应当知道我曾经经历过什么,脏是脏了些,但我会的花样儿很多,能让你更快乐,不想试试吗?” 陆行止顿时感觉有些牙疼,他以为恢复记忆的小八应该会迫不及待离开,怎么更难缠了? 于是起身,从桌子上拿了个铜镜丢到床上… 小八疑惑,“什么意思?” 但还是将镜子拿了起来,然后… “啊啊!” 镜中之人哪里还有一点他印象中自己妖娆貌美的样子,脸颊眼窝都有些凹陷,人不人鬼不鬼的… 所以,自己方才还抛媚眼了对吗? 想到自己顶着这张脸,还一脸自信… 再看陆行止,已经负手悠然迈出房门。 小八咬咬牙,他是怎么瞎了眼觉得这人光风霁月,温柔体贴的? 除了用情专一,长得好看点之外,真是毫无优点! 出了小八房间后,陆行止继续去给其他病人看诊,想到刚刚小八黑了的脸色,心情有点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跟着阿洲学坏了啊。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陆行止摇摇头,微微谴责了自己一下。 第197章 命丧黄泉 面对病人时,仍旧如沐春风。 “陆神医…我这算好了吗?” 一个四五十岁的娘娘面含希冀,她儿子儿媳才有了小孙女,正是要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没想到天降灾祸,先夺走了她老头子的命,又差点夺走她和孙女儿的命。 本以为他们一家也就这样了,被封在这宜州城,最终丧命在这里。 尤其是当她听说北边西边都在打仗,心中更加绝望,连她这样没见识的老婆子都知晓打仗更重要,更不必说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了。 朝廷应当是没多余的银子和人来管他们这群普通老百姓的死活了。 没想到太子殿下虽然下令封了城,却没有放弃他们,聚集了最好的大夫来此,来救他们这不值钱的命。 听说这位配出神药的陆神医,还是太子殿下挚友,她老婆子何德何能啊… 陆行止松开诊脉的手,笑道:“这阎王爷不肯收您的命,把您送回来让您好好活着,小铃铛也好了,正蹦蹦跳跳要找祖母呢。” 闻言,娘娘顿时老泪纵横,抓着陆行止的手不肯放开,“哪里是阎王爷不肯收,分明是太子殿下和陆神医将老婆子我从阎王殿拉回来的,等我回家了,就给您和太子殿下立个长生牌,日日供奉…” 陆行止哭笑不得,安慰了半晌后才得以脱身。 半个月之后,宜州城彻底从死亡的阴影中挣脱了出来。 只是即便他们用了最快的速度,但整个宜州城仍旧丧命了将近五分之一的人。 几乎家家门口都挂着白幡。 小八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穿着一身妖娆的红衣和陆行止一同走在街上,嘴角噙着散漫的笑意,无端勾人心魄。 只是在件件白幡之下,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小八,裁缝铺没其他颜色的衣服了吗?” 小八抚了抚宽大的衣袖,“有啊,但没办法,红色最衬我的肤色。” “不过,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宜州城,这里裁缝铺的布料和手艺都太一般,我穿着不舒服的紧。” 陆行止背着手继续走,不理会他,有百姓给他打招呼,他则笑着回应。 “陆行止,你听没听到我说的话?” “哪句?”陆行止淡淡道,“如果你说想要走的话,明日宜州城解封,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至于你衣服穿的舒不舒服,我想我媳妇儿一定不想我去关心别的男人衣服穿的是不是舒服。” 小八咬着牙,妖娆的狐狸眼瞪着这人悠闲踱步的背影,眸中冒火。 晚上,陆行止正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一早宜州城解封便离开,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陆行止打开门,却见胡糖神色焦急,“陆大夫,您快去看看,小八哥哥突然晕倒了。” 陆行止眉头微皱,好好的怎么又晕倒了? 难道体内的瘟症还未治好? 这般想着,人已经提上药箱快步而出,向小八的房间走去。 可他刚进入屋内,便听身后的房门被啪的一声关住,紧接着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胡大夫,你这是何意?”陆行止声线微冷。 “陆…陆大夫,对对不起,小八哥哥的话,我没办法拒绝,对…对不起。” “你…” 陆行止还想说什么,身后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是我让他骗你过来的,你要怪便怪我吧。” 陆行止转身,便见小八一身红色丝绸寝衣,衣摆大开,露出白皙紧致的胸膛,一直开到腰侧。 手中举着一根红烛,微黄的烛光照在本就绝代风华的脸上,更加耀眼夺目。 陆行止不得不承认,小八的外貌很是出众,只是…与他何干? “你这是何意?” 小八嘴角轻勾,白皙的手掌探上陆行止的肩膀,轻轻的打着旋,花瓣一般的唇微启,“想要*你。” 陆行止目光骤然变冷,正要伸手推开眼前之人,没想到腹部陡然升起一股热意,让他闷哼一声,险些站不稳。 “这是…?” “你竟然下了媚药?怎么可能?” 陆行止自认自己绝对不会在这种东西上面栽跟头,怎么会在不经意间中了媚药。 小八抚上他的脸,指尖划过挺翘的鼻梁,落在唇上,“很意外吗?陆神医的医术确实举世无双,但论媚药,我亲身试过的比你听过的还要多。” “陆行止,反正你那金尊玉贵的媳妇儿又不在这里,你我春风一度,谁都不会知道,我这个人啊,对于上过我床榻的男人向来提不起兴趣,说不定今晚之后,我就对你再无兴趣了。” “到时候,你自去和你媳妇儿恩恩爱爱,不好吗?” 说着便要吻上眼前诱人的唇瓣。 他今晚,非要得到这个男人不可。 “砰”,小八感觉肩膀一痛,人已经倒飞而出,砸在地上,一丝鲜血自唇角流出。 他没想到,真有男人对于送上门的美色,还能拒绝。 小八伸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却将唇瓣染的嫣红,更显得妖娆无比。 而陆行止此刻也不比他好到哪里,一阵接一阵的热浪袭来,侵袭着他的意志。 咬咬牙,怀中的金针顿时飞出,扎进自己身上的几处穴位,盘腿而坐,运转灵力。 小八见状,神色复杂,但仍旧娇媚的笑着,“别挣扎了陆行止,我特意给你用的最强效的媚药,你解不掉的。” 陆行止缓缓睁开眼,“小八,你以为两个人好的唯一方式便是上床吗?” “还是你以为每个人都会为你的容色倾倒,每段情谊都不堪一击?” “今晚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的,看来是我想多了。” 陆行止面色微红,额角明显的冷汗能看出他此刻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般轻松。 说完,他重新闭上眼,手势突然变换,灵力逆转。 小八一愣,“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他此刻虽然武功尽失,但是眼力还在,陆行止分明在逆转灵力,借此将媚药排除在身体之外。 可这般,轻则损伤经脉,重则经脉俱毁,灵力尽失。 他…就这般喜欢那个人吗? 宁愿冒着灵力尽失的风险也要为那人守贞… “噗!” 陆行止一口鲜血喷出,随后睁开了眼,缓缓起身。 “小八,以后我们不是朋友了。” 说着,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向房门,手掌抬起,木门便被整个推倒。 小八松了口气,幸好…没有灵力尽失。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看着陆行止离开的背影,他知道自己永远都没机会了,永远永远。 他开口,“陆行止,北境…你若不赶紧赶过去,你的媳妇儿就要命丧黄泉了。” 第198章 我…晏方 “轰!”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袭来,下一瞬,方才已经跨出房门的陆行止已经到了他眼前。 伸手握住他的脖颈,微微收紧,“你方才所说是什么意思?!” 小八嘴角微微抽动,盯着眼前含着杀意的眸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行止。 这样狠厉,毫不留情的陆行止。 感受到脖颈不断收紧的力道,他艰涩开口,声音嘶哑,“你要杀我?” 陆行止微微顿了一瞬,随后盯着他,“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说,你方才所说,到底是何意?” “什么叫要命丧黄泉?” 这时,一群黑衣人蓦然出现在屋子之中,利刃发出冰冷的光泽。 “放开宗主!否则杀无赦…” 陆行止眼神从这群人身上瞥过,随后再次落在小八身上,“不错的隐匿之术,连我也未曾发觉,不过凭他们恐怕救不了你。” “小八,你知道的,我不想杀你,告诉我晏洲的情况,你我互不相欠。” 小八心中发酸,面上却仍旧妖娆笑着,“好,我说…” —————— 片刻后,陆行止找到郭至,提前打开了宜州城封闭的城门,策马向着北境疾驰而出。 此刻,端坐镜前的小八指尖轻抚着一圈红痕的脖颈,冰凉的药膏轻揉化水,些微缓解了红痕的热感。 药膏带着淡淡的清香,与陆行止身上的如出一辙。 “宗主,那个人这般不识好歹,您为何要放过他,我等这就将他掳来送到您的榻上。” 小八眸子微眯,“就凭你们还想要掳他?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些。” “他的灵力…不比巅峰时的我弱…” 哪怕方才因为逆转灵力受了伤,也远远不是这群小喽啰可以抗衡的。 “可宗主为何要将太子前往北境的消息告诉他?还告诉他罗布兄弟、血衣煞女也去了北境?若是宗主不告诉他,那太子殿下九死一生,等太子死了,宗主岂不就有机会了?” 小八梳头发的手一顿,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方才那人迸发杀意的眸子竟然让他有些胆怯,他害怕...若是那太子殿下死了,他真的将他视为仇人… 他想了一下,自己好像并不想这样。 北境,鲁城。 这是大晏丢掉三个城池后,距离匈奴最近的城池,也是北境面积最大、人口最多、防御最强的城池。 晏洲来此后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鲁城绝不能丢。 大晏的臣民接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失败,士兵也迫切需要一场胜利给他们鼓舞。 “报殿下,邢将军!” “属下抓到一人,在城墙之外鬼鬼祟祟,看起来不像个好人,有可能是敌国奸细。” 晏洲一身暗色铠甲,墨发金冠高束,整个人多了几分凌厉。 他正与邢云飞和几个副将进行沙盘推演。 来了大半个月了,他们主要还是以防守为主,虽然守住了鲁城,但实在让人憋屈。 听属下汇报,邢云飞抬头怒喝,“这点小事也要上报?战事正在紧要关头,将人抓起来审问清楚,若是审不清楚,就关起来严加看管,若是奸细,杀了便是。” 属下有些犹豫,没马上离开,反而欲言又止。 “怎么?新媳妇出门,还得我请你出去?” “不不,将军,那人说他认识您,想要见您一面,还让我千万不要惊动太子殿下,旁的便什么都不说了…” 邢云飞更怒了,不断冲属下使着眼色,“他说认识我就认识我?他想见谁就能见谁?你猪脑子吗?我哪里认识不能让太子殿下知晓的人?” 晏洲瞥了他一眼,对他强行表忠心的话不置可否。 那属下闻言,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打算告退离开。 “等等。” 晏洲开口阻止了他的动作,淡淡道:“将那人带上来,我倒想看看是谁这么有脾气,还不想让我瞧见?” 邢云飞急忙阻止:“殿下不可,万一那人是奸细打算刺杀殿下如何是好?” 说完,又怕太子殿下真的怀疑他的忠心,补充道:“不如…废掉他的手脚后再将他带上来?” 晏洲看着他,宛如看一个傻子。 邢云飞噎了噎,马屁拍马蹄子上了,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那个…你,把那什么奸细给本将军带上来。” 其他副将想笑不敢笑的,最近打仗压力有点大,乐子看一个少一个。 邢云飞不着痕迹的瞪了瞪,但下面的副将都是之前的兄弟,很难有威势。 更何况,太子殿下在这儿呢…他能横出来个什么劲儿?顿时便被瞪了回去。 “行了,瞪什么瞪,有这劲不如多砍几个匈奴人的头,谁能想办法把匈奴灭了。孤赏你们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是,属下知罪。”邢云飞与几个副将纷纷收回目光,抱拳请罪。 说话间,营帐的门帘被掀起,一个宛如乞丐一般浑身破衣烂衫,顶着鸡窝头,脸上脏兮兮的人被带了上来。 “还不跪下?”那属下见这人如此不懂规矩,顿时一脚踢了上去,来人膝盖一弯,噗通跪倒在地。 那人似是没料到有人竟敢这般对他,一时没有防备,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趴在地上了。 “你敢!” 但只说了两个字,他便想起什么一般闭上了嘴。 而邢云飞却蓦然变了神色,“大…大大殿…” 这时,晏洲突然开口,看着那乞丐模样的奸细若有所思点头,“邢将军,你方才不是说要将他手脚敲断吗?孤觉得你的主意甚好。” “来人,将这人带下去,手脚敲断了再送过来。” 那“奸细”顿时抬头,目光在晏洲和邢云飞身上不断看过去,一时不知道该瞪谁,哆哆嗦嗦,“三儿,你要不要这么狠啊…” 晏洲眸中闪过笑意,仍旧佯装怒喝,“放肆,还敢对孤不敬,拉下去手脚筋也给孤挑了。” 那“奸细”闻言有些着急,顿时扒拉了一下鸡窝一般的头发,“太…太子殿下,是我啊,没认出来吗?我…晏方。” 第199章 退敌之法 “哦。”晏洲不咸不淡的应了声。 就在晏方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听晏洲又道:“没认出来,如果孤没记错的话,晏方现在应该奉命在辽州好好当他的理亲王,非诏不得外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孤若是认出来,那理亲王不就是抗旨的重罪吗?” “你说是不是啊,这位奸细…乞丐朋友?” 晏方欲哭无泪,“三儿,你就别逗我了,我知道我偷偷跑出来不对,是抗旨,所以这不是没敢告诉你吗?” 邢云飞和一众副将顿时无语,但还是抱拳行礼,“末将参见理亲王。” 他身后押晏方进来的属下吓得脸都白了,想到刚刚自己好像还踢了亲王膝盖… 顿时觉得命不久矣…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参见王爷,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属下…” 晏方没工夫听他哆哆嗦嗦的说话,他自个儿还一屁股问题没解决呢。 “行行行,下去吧,自己领十军棍。” “是。”那下属顿时松了口气,忙行礼后退了下去。 “说吧,宁愿抗旨也要来此所为何事?”晏洲开口,没什么好脸色,准备等下就把人送回辽州。 “我来此自然是为了帮你的。” “帮我?”此话别说晏洲了,邢云飞也不相信。 晏方作为他前领导的外孙,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还帮忙?不添乱就不错了。 晏方见众人不信,顿时急了,“我真是来帮你的,三儿,自从去年我离开京城前你和我说了北境之困,我就一直在想解决办法,还研究了一年兵法,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大殿下您顿悟了?” “老邢你别打岔…我还真想出一个办法,或许能带来转机。” 晏洲挑眉,“哦?你说。” “先说好啊,要是我这办法有用,你帮我给父皇说,让他别计较我抗旨之罪了呗。” “…行啊。”晏洲应了,到时候再说。 而晏方却放心了,嘿嘿一笑,老神在在开口,“我问你们,西戎和匈奴一般,同样擅长狩猎骑马,为何没有匈奴这般难缠?他们差在哪里?” “因为匈奴人更高,更壮?” 其中一个副将回答。 晏方摇摇头,“不,你只回答对了一点点,是因为他们这片土地和气候。” “这处虽然地处北方,比别的地方寒冷,但四五月份以后,却是草地肥沃,牛羊遍地,所以无论是牛羊马匹,还是人,都必须要在这个时候补充足够的营养,来抵抗冬日的寒冷,所以他们才膘肥马壮,让我们在近战时不占优势。” “其二便是…他们脚下的土地还矿产丰富,尤其是铁矿,他们不缺攻城所用的铁球铁矛,所以我们在守城战中也讨不得好处。” 方才开口的副将听完,嘟囔道:“说这些废话有啥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直接认输得了?!” 晏洲却若有所思,道:“继续。” 晏方顿时鼓了鼓气,继续道:“这眼见已经到四月初了,按照匈奴往年的习俗,他们这时候该好好喂他们的宝贝马了。” “但今年他们为了和我们打仗,肯定不能回他们大草原,他们的马吃新鲜的草习惯了,哪里吃得惯干草料?” “匈奴人爱马,马吃的不好比他们自己吃的不好还难受,这个时候若是有一片很近的大草原…你说,他们会不会带他们的马去吃?到时候,我们嘿嘿…提前往草上下个药什么的,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晏洲看着侃侃而谈的晏方,似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可这附近哪里有你说的草原?”邢云飞对周围的地势很熟悉,并没有符合条件的草原,毕竟能容纳上万匹战马的,可不是小地方。 晏洲抬眸,“你能出这个主意,定然是知晓哪里有这种地方了?” 晏方笑嘻嘻,“自然知晓,鲁城向西一百三十里左右,有片草地非常大,里面的草料长得极其茂盛,满足我们的需求…” “一百三十里?那柳老将军的地图里怎么没有这个地方?”邢云飞疑惑道。 “这个嘛…”晏方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地方是我不到十岁时来北境游玩时发现的,当时我贪玩,自己策马去了那里,结果刚好遇到暴雨,那片地方地势低洼,很快草场几乎变成了湖,我水性不好,差点淹死在那里。” “幸好外祖父及时带人找到了我,而且他带的人中有一人熟悉水性,才把我捞了出来。从那以后,外祖父便将那里封做禁地,地图上也没有标注。” “要不是这次刚好想到这个办法,我也不会想到那里。” “我这个方法怎么样?能行吗?” 晏方眼含希冀的看着在场的众人。 邢云飞和几个部下点点头,对晏洲道:“太子殿下,末将觉得此法可行。” 晏洲未曾说话,半晌后道,“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是。” “哎,三儿…” 邢云飞顿时道:“王爷,还是让太子殿下一个人待会儿吧,您这一身,不去洗洗吗?” “哦哦对,得洗洗。”说着便被邢云飞带了出去,“老邢…” “王爷。” “我刚想起来,你刚刚是不是要打断我手脚来着?” 邢云飞: …… 记性还怪好的! 营帐之内很快恢复安静,晏洲站在比人还高的北境地图跟前,看着晏方方才所指的位置… 他突然不甘心只赢一把了,如果到时候他们卷土重来,鲁城会迎来更强烈的反扑。 到时候,战场会重新回到鲁城,鲁城的百姓可就遭殃了,而军队也会面临更大的伤亡。 所以这次如果可以,他希望是决战。 而此时,帕帕尔族的营帐。 “帕帕尔族长,我们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族人们都想要回我们的草原了。” 另外一个部落的族长问道。 “不是给你们分干草料了吗?”巴特尔见帕帕尔面有难色不回答,便开口道。 “哼,巴特尔是外族人,自然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我们的马饿了一个冬日了,就等着吃新鲜的草,那些破干草料,我们的马可看不上。” 第200章 上钩 巴特尔心中压抑着怒意,说出的话也带着刺,“曼族长,这是在打仗,等我们打下鲁城,不知道多少财宝可以取用,就不能让你的马暂时克服一下吗?” 这番话彻底惹毛了曼族长,他冷哼一声,转身看向帕帕尔族长,“帕帕尔族长,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合作下去了,我带着族人们这就离开…” 帕帕尔族长见两人对峙,有些头疼,开口劝的却是巴特尔,“巴特尔,曼族长的话说的不完全没有道理…” 帕帕尔族长解释过他们的习俗后,巴特尔心中仍旧满是怒意,但也知道此刻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还指望着这群人当炮灰呢。 顺势就坡下驴,道:“抱歉了,曼族长,方才是巴特尔不懂事了。” “哼…”曼族长扭头不再看他,“帕帕尔族长,我们的马怎么办?” 帕帕尔族长道:“不如这样,大晏虽然没有我们那样辽阔的草原,但找个草场应应急应该还是可以的,我这就派人前去寻找。” “曼族长你也不要心急,马重要,鲁城同样重要,毕竟到时候能分给你的财富也是难以言喻的。” 曼族长咬了咬牙,点头。 巴特尔面色不虞的回了营帐,刚进去便见晏骆正半倚在榻上,垂眸看书,明明营帐简陋,但那身尊贵无双的气质仍旧如皓月,将营帐都渲染的高贵了几分。 他走上前,捏住晏骆的下巴重重的吻了上去。 半晌,身下之人不迎合,也不反抗,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让他心中的欲念熄灭了几分。 他起身,面色更加阴沉,“晏骆,你还要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晏鸿羽他要杀你,是我费尽心力将你救了回来。” “你想当大晏皇帝,也是我暴露了我西戎埋伏最深的暗探帮你,就算我曾经骗了你,也该弥补了吧?” “你就这么恨我?而不恨那晏鸿羽?” 晏骆没有理他,缓缓起身,神色不变的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垂眸继续看手中的书。 巴特尔这才发现,方才晏骆连手中的书都未放下。 他愣了愣,问,“晏骆,你还喜欢我吗?” 晏骆一顿,终于抬头看他,盯着他的脸好半晌,终于开口,“我喜欢的是处处以我为先、温柔体贴的青云,而不是眼前这个质问我就这么恨他的巴特尔。” “你觉得我不该恨吗?我恨你的欺骗和伪装,也恨晏鸿羽对我的利用和不在乎,你俩非要比个高低吗?” 晏骆嗤笑,挑衅看他,“所以,你们两个打吧,哪个死了我都高兴,扶额大笑。” 巴特尔顿了顿,乐了,舌尖顶着腮间的软肉,仍旧无法克制心中的痒意。 怎么办,这般张牙舞爪,恶狠狠瞪着人的二殿下,他好似更喜欢了… 心中的郁结莫名其妙消散了大半,走凑上去亲了半晌,才神清气爽的离开营帐,去找草场了。 他请的帮手已到,下一次开战,便是晏洲的丧命之时。 只是他得想办法,让晏洲一定出现在战场上。 而巴特尔离开后,一个匈奴打扮的人悄然进了他方才离开的营帐。 鲁城城外,一群行脚商打扮的人策马而来,随后下马踏进了一处茶棚。 “老板,来两壶热茶,再来三斤包子,两斤酱肉。” “好嘞,几位客官稍坐,马上就好。” 茶棚位置好,鲁城出城进城的人路过此地,都得歇歇脚才好继续赶路。 “来了客官,您的两壶热茶,包子和酱肉。” 茶棚的小二手脚麻利,很快便送了东西过来。 “小二,你们这儿生意不错啊。”行脚商中一人看着周围十几个桌子,几乎都坐满了,笑道。 “哎,客官不知道,我们茶棚之前的生意更好,每到饭点别说坐满人了,你看那个棚子没,席地而坐吃饭的人都能坐满那里。” “这不是最近打仗吗?鲁城进进出出的不方便,而且很多商人小贩都不敢来这里做生意了。” 那行脚商笑笑,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老汉赶着一群羊走了过来,羊群咩咩的叫着,让原本就乱哄哄的茶棚更加吵闹,混着羊粪的味道,有点一言难尽。 那小二顿时头疼的样子,“贾老汉,你怎么又来了?我昨日不是已经和你说了,我们茶棚不接待你了吗?” 被叫做贾老汉的,放下手中放羊的工具, 一屁股坐在了最后一张空桌前。 “你开门做生意的,我拿钱来买饭的,你凭什么拒绝我?” 小二气到了,“贾老汉,不是我故意不招待你,你看看你的羊,拉的满地羊粪,你让我怎么招待其他客人?” 贾老汉脸一横,“这我不管,谁让你这茶棚是鲁城到那…唯一的一家店,我不在你这里吃,我去哪里吃。” “你看我这羊,长得多快,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卖了,到时候我都留给你们茶棚。” “别说我贾老汉影响你们做生意,我这羊吃的草好,肉也好,到时候你们茶棚的生意还愁不好吗?” 那行脚商看的冷哼一声,这鲁城什么时候愁买不到好羊肉了?用这个利诱小二,小二怎么可能会答应? 然而下一瞬,那小二虽然面色有些为难,但竟然点点头,“行吧,贾老汉,可说好了,这批羊可都是我们茶棚的。” 贾老汉自得的一口气饮了碗茶,用袖子抹干净嘴,“没问题。” 小二这才转身又忙活去了。 “大人...”那群行脚商中一人看了看老汉的羊,低声开口。 领头的行脚商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高声道:“小二,过来。”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小二,这老汉的羊有什么不同吗?怎么还要特意给你们留?” 小二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这贾老汉的羊在我们鲁城极其出名,明明都是同样的羊,可偏偏他的羊长得又壮,肉质也好,我们老板是个老饕,舌头灵的很,说他家的羊肉就是比别家的好吃。” “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这我们哪里能知道,这老汉精明的很,藏得和什么似的。” 那行脚商若有所思的“哦”了声。 “客官要是没什么其他事,那小的就去忙了?” “好,小哥自去忙吧。” 那领头的行脚商边吃饭边打量着那群羊毛发的状态和个头,对于他们这种几乎天天和牛羊马睡在一起的人来讲,什么原因不言而喻。 这人分明是找到了一片肥沃的草场,羊才能长得这般好。 那贾老汉简单吃了些,便赶着羊群匆匆离开。 而那群行脚商也匆匆结过账,随后离开。 小二看着一行人离开,嘴角勾起笑意,立刻转身进入屋内。 屋里赫然坐着正悠然饮茶的晏洲和邢云飞, 以及正着急的不断踱步的晏方。 见小二进来,晏方忙抓着问:“怎么样?” “回两位殿下,邢将军,上钩了。” 晏方这才松了口气,自得的坐了下来。 感觉自己棒棒哒! 晏洲不理会他,只点点头,“行,做的不错,邢云飞,没想到你这兵还有当探子的天赋。” 邢云飞挑眉,“那是自然,我这属下机灵的很。” 晏方无语,“对对对,机灵的厉害,还踢了我一脚呢。” 属下:?_? 将军不是说此事已经解决了吗? 邢云飞:? 不是说好不计较了吗? 第201章 狡猾的大晏人 这边一行人跟着贾老汉走了一段,才发现这是回鲁城的路,想来刚刚在茶棚,应当是羊群吃完草回程时歇脚的。 他们可没有那个耐心在鲁城之外守株待兔,索性直接快马上前将人拦了下来。 几个身材健硕行脚商打扮的魁梧男人突然出现,拦住贾老汉的去路,他先是一愣,随后吓得立马求饶。 “几位绿林好汉,老头我身上没值钱的东西,就这几头羊,您老要是喜欢都牵走,牵走...” 没过多久,那群行脚商策马离开,干瘦 的贾老头脖子汩汩流着血躺倒在地上,眼睛瞪的溜圆,看起来毫无生机。 而羊群则四散在周围吃草。 半晌后,那原本已经“死”掉的贾老头却蓦然动了,身子有些僵硬的爬了起来,坐在乡间小路上,摸了摸脖颈上的血迹。 嘟囔道:“匈奴人咋这么狠呢,都已经把草场的位置告诉他了,还非要杀人灭口,啧啧。” 幸亏太子殿下提前给他准备了血包,要不他还真得命丧于此。 嘟囔的声音不大,却是与那张苍老的脸极其不搭的年轻。 傍晚,那群行脚商打扮的人策马进了帕帕尔族驻扎之地。 为首之人下了马,将缰绳交给手下后,便快步向着族长营帐走去,面上难掩兴奋。 “真的?” “真找到了肥沃的草场?” 帕帕尔族长听完卢西的汇报,激动的站了起来。 卢西,正是方才行脚商中的首领,也是帕帕尔族长最得力的属下。 他单膝下跪,“是的族长,属下亲自去查看了,那草场足有上百亩,草长势很好,不亚于我们匈奴的草原。” “那片地在一座山坳背后,行路艰难,几乎没有人经过的痕迹,唯一知晓此地之人已经被我灭口...” “好好,卢西,没想到这般顺利,明日便安排我们族人带马前去。” “是。” “等等。”这时,巴特尔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随后人便走了进来。 他拱手向着上位之人行礼。 “族长,这么快便找到符合心意的草场,实在巧合,这有可能是大晏所设陷阱。” “陷阱?”帕帕尔族长疑惑,“这只是一片草场而已,大晏能怎么设陷阱,埋伏在那里吗?” 巴特尔心中闪过不耐,难怪百年来成不了气候,这么点内部矛盾都解决不了,现在看来就是没脑子。 不过转念一想,就这脑子...到时候等打完大晏,他们匈奴岂不是轻而易举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般想着,他对帕帕尔族长的愚蠢顿时没什么意见了。 “族长。”巴特尔抬头,“族长有所不知,晏洲身边曾有一个极其厉害的大夫,若这真是他们的陷阱,恐怕这草中已经被下了药,就等我们的马吃下…” 帕帕尔闻言一惊,大晏人这么狡猾吗? 而在一旁的卢西不乐意了,那片草场是他辛辛苦苦发现的,若非他聪明绝顶,观察入微,发现了那群羊不对劲,可能都发现不了这个草场。 怎么可能是大晏人故意设的陷阱呢? 这巴特尔简直侮辱他的智商。 “族长,巴特尔兄弟既然有所怀疑,不如明日我带着巴特尔、大夫和一些马前去试试,有没有药不就清楚了吗?” 巴特尔听出了他话中隐约的不满,不过提的建议倒是与他不谋而合,因此也就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族长,卢西兄弟说的在理,大战在即,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 卢西气了,这巴特尔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连他的嘲讽都听不出来? 族长该不会请了个狗头军师吧。 帕帕尔族长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但他心里还是相信卢西的判断的,尤其是听卢西所说发现草场的经过,确实不像是有人设的陷阱。 这巴特尔,恐怕是多想了啊。 第二日一大早,卢西、巴特尔与几名大夫、上百个族人和上百匹马就出发了。 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到了草场。 族人们看见一望无际的草场和半人高、绿油油的草,顿时兴奋的“呜呼”叫了起来。 卢西看着也很高兴,转头略带挑衅的看向巴特尔,“来吧,不是要查吗?赶紧的,兄弟们的宝马可等不及了。” 巴特尔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身后大夫已经纷纷上前,拿出测毒的本事。 而巴特尔的目光则一一扫过四周的环境... 看起来倒还真像没有人来过的样子,难道真是他多虑了? 过了半晌,几个大夫纷纷上报,“两位大人,这片草场并无异样。” 卢西闻言,嗤笑一声,不屑的看了巴特尔一眼... 孬种! 巴特尔眸中闪过怒意,但面上却仍旧不咸不淡。 看着众人放任马匹在草场之中肆意吃草。 鲁城军营之中,邢云飞听完属下的汇报,心有余悸。 匈奴人竟然真的怀疑草有问题... 他看向正提笔写着什么东西的太子殿下,心中是深深的敬服。 当时大殿下说出的方法,他可是极其赞同的,若是按照晏方所说在草上下药,那他们的计划到此刻就以失败告终了。 晏方也听到了方才属下报告的消息,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还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呢。 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聪明一次了呢。 结果...呜呜...他真的玩不过这群心思缜密、智多近妖的变态。 简直不让人活。 第202章 开始了 而这边,晏洲终于写完了手中的信,小心吹干, 看着两人各异的神色,“愣着干什么,继续执行计划,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我这里待着。” “后日决战,别给我拖后腿。” “是!”晏方耷拉着脸离开。 “不过...”邢云飞犹豫一瞬,还是停下了离开的步伐,“太子殿下,鲁城中这两日传的流言您听说了吗?” “哦?什么流言?” “说…说殿下前来北境只是做做样子,卖命流血的还是底下人,有些将士们…” “…颇有微词是吗?” 晏洲不咸不淡的接完邢云飞不敢说的话。 “末将已经派人制止,只是效果不大…这般下去,恐怕军心涣散,末将担心这是匈奴那边的计策。” 晏洲嗤笑,“担心?等你担心黄花菜都凉了。” “呃…” “殿下如何做?” 晏洲看着手中的信,起身递给邢云飞,“你命人将信送回京城,交给之前在孤身边的陆大夫。” “宜州城的瘟疫处理的很顺利,现在他应当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等这封信送到京城,刚好能收到。” 希望先生看到他的信不要生气他的自作主张…… “至于流言…只要孤上战场,流言不攻自破。” 邢云飞一愣,“殿下想要上战场?” “不…不行,这太过危险,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何必冒险?” 晏洲拍上他的肩膀,“邢云飞,我来北境本来就是要上战场的,我们身后便是手无寸铁的三万万大晏百姓,我唯有一战,因为此战我们只能赢,不能输。” 第二日。 过了一晚上,昨日的前去草场吃过草的马匹并无任何异样。 这下巴特尔也没阻拦的理由了,毕竟马匹若是能吃好对他们打仗也有很大的好处。 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防止大晏人中途再做什么手脚,巴特尔便建议将一半的队伍驻扎在那里。 每隔一日,轮候一次。 帕帕尔族长没什么意见,安排下去。 “如此甚好,只待过了这几日,将我们的马匹喂饱,便可向鲁城发起最后的攻城。” 巴特尔笑笑,饮酒不语。 只要能攻破鲁城,之后的小城池将再挡不住匈奴大军。 北境,大晏注定要丢了… 到了第三日清晨。 晏洲站在鲁城城墙上,登高望远,天空湛蓝晴朗。 唯有白云像是鱼鳞一般布满了西南角的天空。 清风微微拂面,吹动他额角的几缕发丝,带来些微凉意。 “先生先生,真的下雨了唉,好大的雨。”年仅十一岁的小晏洲趴在汀兰苑的窗边,惊叹的看着骤雨砸落绿叶。 “先生教我的办法真好用,天现鱼鳞云,不雨风也颠,若有清风至,暴雨在眼前。” 【你们大晏难道都不观察这些吗?】 当时还不能说话的陆行止递给他纸条。 “不呀,这里的人认为风雨雷电皆是神仙所降,凡人怎可擅自揣测神仙的意图?” 他当时看不见先生的表情,但仍能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到先生对这种看法的嗤之以鼻。 从那之后,他慢慢对他生活的这片天地更多了几分了解,了解之后便是更加敬畏。 他改变不了自然,但…可以利用。 ———— 邢云飞身穿铠甲,冲着眼前同样身穿铠甲的背影抱拳行礼。 “太子殿下,部队已经集结完毕。” “今日...真的会下暴雨吗?” 邢云飞迟疑问道。 晏洲回头,看着他,“战前不疑帅,邢云飞,我要你毫不怀疑的执行我的安排。” “是!” 晏洲阔步而行,城墙之下站着的是密密麻麻的大晏将士。 他们抬头看着城墙之上身穿铠甲,风骨傲然的太子殿下,身后代表太子的黑金色旗帜与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坚定自信的目光似乎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掠过,让他们不自觉挺起胸膛。 “将士们!” “我是大晏太子晏洲,此刻我站在这里与你们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 “所以,我们没有退路,唯有奋力一搏,我晏洲此役,与你们,与我大晏的勇士们同生共死!” “大晏必胜!”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城墙之下的将士们俱都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齐声高喊。 “大晏必胜!” “大晏必胜!” “......” 晏洲走下城墙时,跟着他一并来到北境的小舅舅兰盛抱着剑倚靠着。 见晏洲走近,有些促狭的冲他一笑,“上战场后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小洲洲别怕啊~” 晏洲笑笑,心中温暖。 晏方也扛着他的斧头过来,“瞅瞅咱这大斧头...” 晏洲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不想瞅。 三天让他瞅七回了… 科曼族中。 辛先生将手中的纸条扔进炭盆,转身来到科曼族长营帐。 抱拳行礼,郑重道:“族长,时机到了。” 科曼族长笑着点头... 看着帕帕尔族部落之地,势在必得。 此刻草场之中,上万匹宝马在啃食着肥美鲜嫩的草。 匈奴士兵们三五成群,坐在临时搭的帐篷之外喝酒。 间或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并无任何异常。 不过也是,他们这里汇集了三万大军,几乎是此次攻打大晏的一半力量,怎么可能会有人不长眼的上前找事呢? 哪怕此刻是大晏人攻来,他们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时间转眼到了下午,原本徐徐的微风突然猛烈了几分。 空气中带着潮气。 眨眼间,阳光消退,天色猛然暗了下来。 几乎下一瞬,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砸在人脸上带着几分疼痛。 领头的卢西见状,让众人纷纷进帐篷避雨,打算等雨停了以后再让众人回去。 草原之上天气变幻莫测,这样的暴雨时有发生,来的快去的也快,避过最急的这阵便好。 可他们忘记了,这里并不是他们地势平坦宽阔的草原。 这场雨也比他们想象中下的更大更久一些。 很快,他们便发现雨水已经漫进帐篷之中。 等他们意识到不对打算撤离时,才发现水已经漫上了他们的大腿。 “快,快骑马离开这里,这里坳地。” 卢西有些急切的安排,若非坳地,这里的水不会涨的这般快。 第203章 巴特尔的帮手 若是坳地,他们再不撤离就要遭了。 他们匈奴人可都不通水性,很可能连带着马匹丧命于此。 “不...不行,水太深了,马不敢前行...” 匈奴的士兵跨上马背,才发现根本驱不动马。 “下马。”卢西果断下令,“能拉着马走的带着马一起走,马不走的,人先离开!” “是...” 众人摸着转眼间便已经到了腰间的浑水,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走的快的勉强追上了水位上涨的速度,随着往低坳上方走,水变浅了一些。 可下一瞬,“嗖”的一声,一只箭矢袭来,一人应声摔倒在浑水之中,脖颈间的血色蔓延。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漫天箭雨袭来,跑得快的一群人纷纷中箭,砸在浑水中,水花四溅! “有...有埋伏,不要上前。” 有人大喊。 可是有什么用呢? 前一步是中剑而死,后一步是溺水而亡... 邢云飞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士兵们一波波放箭,确保每次放剑的时机都刚刚好。 他看着不断染红的血池,心中畅快无比,匈奴人不是厉害的很吗? 没想到最终在草原中被还能被淹死吧。 瓮中捉鳖,痛打落水狗,也该他们大晏赢一把了。 只可惜,看这草场中的人马,只有此次匈奴出兵的一半。 他看向远处帕帕尔家族驻地的方向,那里才是最惨烈的战场。 而这里,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人跑出去。 邢云飞猜得不错,匈奴驻地看守的极其严格,连晏洲也没能钻到空子。 反而他易容安插打算给匈奴下药的探子昨晚也被抓了。 但他不能再等,草场那边解决了一半人马的机会不可能再有下次,若是放虎归山,只怕不到半年这群人就能联合其他部落再次卷土重来。 必须要把他们打怕了,打痛了,甚至打死了,才能保得大晏平安。 不过好在,匈奴没了一半人马,再加上大晏以有准备打猝不及防,他们的赢面更大。 很快,两方人马便陷入混战之中。 人数上占着劣势,帕帕尔族长连忙唤人上前,“快,召卢西领兵回营。” 而此时,“砰!” 一朵并不显眼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巴特尔与帕帕尔族长俱是一愣。 因为这是巴特尔曾交给他们用来传告险情的东西,烟花一响,遭遇险情。 “砰!” 烟花两响,绝境难回。 帕帕尔族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他三万精兵悍马,短短时间,遭遇了什么? 他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还未从惊惧中回神。 “晏洲!” 巴特尔忍不住怒喝,这一定是大晏的阴谋。 草场…一定就是那草场出了问题。 一群蠢货! 但他此刻却发现帕帕尔族长的眸中似乎生出退意。 他不可能允许! 顿时改口,“帕帕尔族长,卢西和三万人马不一定真的殒命,说不定是大晏人知道了我们放烟花的暗号,故意如此扰乱我们军心。” 帕帕尔族长回神,看着巴特尔,“果真如此?” “当然,您想想,就算卢西将军遇险,三万人马如何能这么快便毫无抵抗之力?” “更何况,看外面的攻打之势,大晏几乎全部的人马都在此,他们拿什么对付卢西将军的三万大军。” “您振作起来,更何况,我们还有秘密武器未曾使用,只要大晏太子身死,我们就不会输。” 帕帕尔迟疑一瞬,终于还是点了头,命令所有人,只许战,不许退,否则军法从事。 晏洲灵力不低,一柄软剑不断收割着敌人的脑袋,像是收割麦子一般随意。 大晏士兵们见状,更加兴奋! 这便是他们效忠的君主,是带领他们守卫家园的人。 身先士卒,强大可靠。 一时间,士兵们更加勇猛,势如破竹。 很快晏洲等人便几乎攻到了帕帕尔族驻扎的大营之外。 突然,一道红绸携带着血腥气袭来,晏洲察觉到危险猛然转身,却仍旧躲闪不及。 眼见红绸到了眼前,千钧一发之际… 一柄剑猛然而来,与红绸对上,竟然发出“铛”的一声,宛如金属相碰的声音。 晏洲紧跟着一转,堪堪避开。 “阿洲,你没事吧?” 晏洲摇摇头,“没事。” 兰盛不过多去杀了几个小兵,差点没护住晏洲。 此刻,他面色凝重,看着面前的红衣女人。 从唇中轻咬出几个字,“血衣煞女!” 红衣女人涂着红色蔻丹的手轻捂着唇,妖娆的笑着,“哎呦,竟然认得奴家,好俊俏的小弟弟和小哥哥呀,巴特尔叫奴家来杀人时也没说这目标这般好看呀~” “血衣,你发什么骚,见了男人就走不动道儿吗?” “赶紧动手,这小子晚一刻死,都有可能出现变数。” 两个魁梧男人蓦然出现在战场中,不耐催促。 兰盛后退一步,挡在晏洲身前,面色更加凝重,“罗布兄弟。” 罗布兄弟是一对孪生兄弟,两个修炼的合击之法,心意相通配合之下,天罗榜排行第四。 而这边,血衣煞女笑意收敛。 “我做什么事情,轮得着你们两个丑八怪说三道四吗?” 区区天罗榜第四,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要是单拎一个出来,还没她一个女人厉害。 “你!”罗布兄弟中一人有些不平,就要争论些什么,却被另外一人拦下。 “做正事要紧。” 随后看向红衣女人,“血衣,先做完今日之事再说。” 血衣煞女冷哼,终究没有反驳。 晏洲看着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怎么没打起来呢? 而兰盛则面色更加凝重,这血衣煞女和罗布兄弟他虽然没有交过手,但他应该与任何一方不相上下。 可关键是,他只有一人,阿洲如何能挡得住另外一个。 “阿洲…”兰盛有些迟疑。 “我和三儿一起!”晏洲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晏方已经扛着双斧前来。 晏洲看着来人,心中复杂,顿了片刻后不屑的扯了扯唇角,“就你?你连我都打不过,就别添乱了。” 晏方噎了噎,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