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后,她凭玄术享香火》 第1章 献祭穿书 七月十五,中元节。 平日里热闹的长安街,被节日渲染得凄清冷寂萧条。 未熄灭的钱纸烛火与燃着的引路香,是这冷清长安街上唯一的缀色。 夜深露重,阴风阵阵。 一片薄雾中,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昏暗的路灯下,两道摇曳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 在那摇曳的身影后,缓缓走出来一顶轿子。 那是一顶十六人抬的大花轿,轿子却不是传统的漂亮花轿。 花轿自身,乃至花轿上灯笼和装饰,皆是一半红,一半白,渗人又诡异。 就连那抬轿的轿夫,也是八人身着喜庆的服装,八人身着白色丧服。 脸上,也化着怪诞诡异的妆容。 白色的粉底,鲜红的腮红,厚重的眼影,处处皆透着诡异与惊悚。 花轿前,是两个穿着滑稽服装,化着怪诞妆容的人在跳舞。 花轿后,是敲锣打鼓的人。 喜乐与丧乐二者合一,在这本就无人的街道,分外阴森可怖。 乐队后,是一半红一半白的十里红妆。 这宏大壮观的场面,若是换作平日里,必定是引人注目与围观的。 可它偏偏出现在这鬼节。 于这夜静人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里。 这就注定了它的灵异与生人勿近。 长长的队伍沿着那插了引路香的青石板路,朝着长安街尽头的摄政王府去。 天空也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细雨,为这本就森然恐怖的氛围蒙上灵幻色彩。 花轿在一阵颠簸中,终于来到摄政王府前,停在那庄严肃穆的府门台阶下。 这摄政王府办喜事,其布置,却是与那停在府门前的花轿一般无二。 王府门前一切,皆是红白对半。 那台阶上,站着一个黄袍道人,他正对那停下的花轿施法。 道人一番操作下来,点香割血画符烧符纸。 行云流水的操作后,他面前碗中漆黑浓稠的符水化为一碗清澈见底的水。 道人端起那碗水,倒入一旁的黑狗血碗里,二者搅拌均匀,他挥舞手中的桃木剑,将那碗血水倒在桃木剑上。 “去。”随着道人一声令下,他手中的桃木剑突然有了生命力,竟朝着花轿飞去。 桃木剑到了轿前,瞬间化作一道白烟消散。 ‘噗次’,只听得皮肉被割破的声音响起。 从那花轿里,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摄政王府前。 “送入王府,关进祠堂,三更收尸。”那道人丢下这话,人已转身往府中走去。 在道人离开后,花轿便被抬进王府,那敞开的大门也随之重重关上。 花轿抬进祠堂,就放在祠堂院子里。 站在院子台阶前,等候多时的贵妇人,对轿内人说道: “拿你的命换我儿的命,是我摄政王府对不起你。可我儿是东岳战神,他若没了,虎视眈眈的敌国必定会趁机发难,攻打我东岳。” “为了东岳的国运亨通,为了东岳百姓安居乐业,只能委屈你。” “你且放心的去,既以摄政王妃之位抬你进府,自会让你入族谱上皇家玉蝶。日后我儿会有新妃,你也是姐姐,自会烧香祭拜于你,供奉于你。” “至于你的家人,我摄政王府,自不会亏待他们。” 真吵。 神茶想要睁眼,但眼睛被东西缚住。 她想动,可手脚被捆。 心脏处,更是传来钻心的痛。 她记得,她死了。 以身献祭,换来三界太平。 耳边的声音未停,还在继续,听得神茶眉头皱了起来。 不属于她的记忆,霸道钻进大脑,如洪水肆虐。 她是死了,但却穿进她曾看过的话本子里。 而她这具身体主人,只是那话本子里开局就死的小配角:东岳王朝战神纳兰祁夜的王妃。 这小配角,微小如尘埃,连个名字也没有。 之所以开局就死,是因为有大师预言这战神纳兰祁夜命有一劫。 破劫的办法,是找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且命带天乙贵人的女子以命换命。 这原主,便成了这倒霉蛋。 祠堂内的仪式已经接近尾声,随着最后一位生人离去,祠堂大门缓缓关上。 神茶再三确认祠堂无生人,她捻诀解开束缚,扯开红盖头走出轿子。 祠堂烛火摇曳,祠堂中央摆放着一具棺材。 轿子放在院子里,月光尽数笼罩其上。 神茶一袭红衣迎风而立,红得分外渗人的喜服下,里衣却是白色。 被桃木剑所伤的伤口,已经被神茶捻诀止住。 看着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祠堂,神茶丹凤眼里一片凉薄。 这摄政王的母亲宁安王妃,话说得极好听也漂亮,却是经不起推敲。 原主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在原主被强行抢来替纳兰祁夜改命当日,原主爷爷在阻拦途中,被摄政王府的下人乱棍打死,弃尸荒野。 东岳王朝在周边国家里是最强的国家,周边邻国都对其极为忌惮,哪里敢进犯? 只是死一个纳兰祁夜而已,而不是整个国家都会陷入瘫痪。 那种冠冕堂皇的话,糊弄不谙世事的人倒是可以。 用来糊弄她? 神茶微侧首,看了身侧原主魂魄,只听她道:“你放心,我既占了你的身体,自会为你报仇。” 思绪到这里,神茶需要确认她的宝贝是否跟她一起穿书。 只见神茶素手一翻,一支毛笔在她手中转动,笔尖沁红,月光倾泻其上,诡异又梦幻。 神茶手一翻转,毛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一面精致漂亮小巧的镜子。 “呵。”镜中人儿化的妆,也是一半死人妆,一半活人妆。 神茶拿着那面小镜子,略抬眼,对前方的空气扯唇一笑:“等我搬空这摄政王府,陪他们演完这出戏,我再随你离去,为你死去的爷爷收尸,超度。” 她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此刻她面前,正站着那无辜枉死的原主。 原主一袭白衣,面容素白,弱柳扶风惹人怜。 “怪哉。”神茶瞧着原主,掐指一算,“我竟算不出是何人将你塞进我现在这具身体的?我这具身体的原生灵魂,又在何处?” 似问原主,又似呢喃。 神茶来到那具棺材前,棺材未封死,透过缝隙往里,隐约可见那惨白着脸的纸人。 三更就会有人来收尸,她时间不多。 那就,先从这摄政王府的库房入手。 神茶不认路,不打紧,捻诀,一团跳跃的火焰,为她引路。 手中一串如血泣红的佛珠,出现在神茶手里,她身轻如燕,与那火苗消失在祠堂。 第2章 符文男子 摄政王府办喜事,却半点热闹氛围也没有。 偌大的王府半红半喜,笼罩在阴雨蒙蒙里。 湿冷的雨肆意落下,滴答滴答的声音落在王府每一个人心里。 如一张无形的大手,在悄无声息里,轻轻地拽紧他们的心弦。 神茶在火苗的引路下,一路畅通无阻,直抵摄政王府库房。 大抵是摄政王纳兰祁夜威名在外,所以库房并未重兵把守。 神茶只是略施小计,便开了库房的门。 一进库房,神茶便如进了选妃现场,被这眼花缭乱的库房存货晃花了眼。 真不愧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王爷,这库房的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古玩字画……,到底是长年四处征战,战神之名响当当的东岳战神之府邸,实在是富庶至极。 神茶爱财。 入她眼的银子,断没有不收之理。 两炷香后,神茶搬空整个摄政王府库房。 看着空空如也,一根毛也不剩的库房,神茶心情大好。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此举,乃是替天行道。” 万事万物讲究因果。 若非摄政王府用原主的命为纳兰祁夜改命,也就不会有她的到来。 这乃因。 她现在搬空摄政王府,乃果。 搬空摄政王府库房的神茶,敛财之行未停。 那宁安王妃的金库,她盯上了。 不止是宁安王妃的金库,凡是这摄政王府值钱之物,她必尽收囊中。 神茶在火焰引路下,一路收收停停,终于到了宁安王妃房门前。 人刚到,便听到屋内谈话—— “阿弥陀佛,只需将她抓来为我儿改命即可,何苦伤了她爷爷的命。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已无力回天。让管家花点银子,务必将此事打点好,切莫留下任何活口泄露此事。” 这声音,神茶认得,可不就是那宁安王妃。 信佛之人,最是面善心狠。 “老王妃无需担心,摄政王吉人自有天相,此劫一过,必定千岁万岁,寿与天齐,佑我东岳国运昌盛,国泰民安。” 男子略尖利的声音响起,言语间不乏阿谀奉承讨好之意。 神茶从戳破的窗户往里看,便见屋内坐着二人。 那贵气逼人,徐娘半老的女人,便是那宁安王妃。 至于那尖嘴猴腮的黄袍道人,便是那为摄政王开坛做法之人。 宁安王妃手里捻着佛珠,她是怔怔一声阿弥陀佛脱口而出,“夜儿是极为反对以命换命这事,他曾言生死有命……,是我,枉顾他的意愿,强行为他改命,只求他活着。” “这以命换命的仪式,虽是进行顺利。可我担心夜儿醒来,会怪罪于我……” 那黄袍道人接过话说:“老王妃请放心,待摄政王醒来,便可告诉他。这为他改命之人,崇拜感激他为东岳所做一切,视他为英雄,乃是心甘情愿以命换命,并非受迫。” “摄政王,会明白老王妃的良苦用心的。” 宁安王妃叹了口气,“但愿一切能如王道长所言这般。” 神茶捻诀,两缕微弱不可察的星火从捅破的窗户钻进屋内。 看着那星火从宁安王妃与王道长眉心处钻了进去,神茶挑眉,笑容极冷。 害人之心不可有。 若有之,她必惩戒一二。 神茶转身离去。 这一离去,摄政王府车房,膳房,柴房,马厩……,所经之处,雁过无痕。 “阴煞之气很重!” 神茶停在一扇门前,话音落下,推门而入。 入目所及,满屋符文,遍地蜡烛。 祭坛上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画满红色符文的男子。 神茶上前,男子下身仅用一条红布盖住,很色气。 男子面容被红色符文盖住,不辨真容。 男子身材极好,一看便知常年习武。 想来,这就是那摄政王纳兰祁夜。 她记得,在那话本子中,这摄政王死于战场,被送回京城后,就秘不发丧。 纵然这宁安王妃找了大师预言中的女子以命换命,也没能救活这摄政王。 后来便是这摄政王的尸首不翼而飞。 天子悬赏万金,也没能找回摄政王尸首。 半年后,邻国南诏,出了一位戴面具上战场的将领,四处征战,打得周遭邻国俯首称臣。 南诏因得面具战神而国运强盛,与东岳共争天下霸主。 按话本子里的剧情,那黄袍道人是作法为纳兰祁夜换命。 只是这符文—— 神茶眸子危险眯起。 只见神茶素手一翻,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她划破手指,看着渗出的血,捏住男子嘴巴,将血滴了进去。 一滴。 两滴。 三滴。 神茶停手,看着男子那馋人的胸肌、腹肌,健硕有力的手臂。 不见其貌,活色生香。 “死即生,生即死。改你生死,免你为傀儡。” 神茶前脚才离开这贴满符文,点满蜡烛的房间。 后脚那被放在祭坛上,身上画满红色符文的男子,猛地睁眼。 那眼阴鸷沉冷凉薄,眸深如墨,如深渊凝视,叫人不寒而栗。 “死即生,生即死……” 男子呢喃出声,唰的下坐了起来。 当他看清屋内符文和蜡烛后,那如佛似妖的妖孽面容上,煞气尽显。 眉心一点红,妖冶涟漪。 红色丝线自眉心溢出,缠绕住男人双手,很快便消散无形。 男子眸子被猩红血气占据,盈满眼眶。 手腕处挂着一串打磨光滑,如血泣红的佛珠,黑色流苏垂着。 男子抬手,拂过那被鲜血染红的嘴唇,“我会找到你!” 浓稠压抑的黑雾,从男子身上释放。 黑雾极怕那串佛珠,满溢出来,对佛珠避之不及。 黑雾很快便将男子吞噬,独留那戴着佛珠的手,黑雾不敢近。 那黑雾所到之处,摇曳明亮烛火啪嗒灭了。 贴着的符文,被黑雾吞噬,簌簌而落。 神茶是三更前回到祠堂,她前脚刚飞上房梁,后脚祠堂的门便被推开。 一袭黄袍的王道长站在祠堂门口,冲里喊道:“将桃枝铺在轿子周围,动静小些。” 神茶坐在房梁上。 见王府下人正抱着干柴井然有序进入祠堂,干柴尽数铺在轿子四周。 王道长走到棺材前站住,转身,“浇油。” 待王府下人往桃树枝上浇上油,王道长又道:“退场。” 祠堂立时只剩下王道长一人,他自袖子里翻出一张黄符,捻诀。 黄符无火自燃,随风落到浇了油的桃树枝上。 冲天的火光照得祠堂明晃晃,连带阴暗的祠堂灵堂,也被照得灯火通明。 这根本不是逆天改命,分明是…… 傀儡术! 第3章 生杀予夺 神茶坐在房梁上,原主魂魄在王道长身边飘着。 因心有不甘,戾气极重的她正举起双手要掐王道长。 王道长虽觉阴风阵阵,却也未曾理会,他划破手指,将鲜血涂满桃木剑。 捻诀念咒后,对着那棺材一声开。 一声巨响,棺材盖掉落在地,棺材内光景一览无遗。 王道长吸着手指行至棺材前,他往里看了眼,喃喃道:“冤有头债有主,倘若你日后要报仇,只管去找这幕后主使,莫要殃及无辜之人。” “正所谓树大招风,你这摄政王之身份,东岳战神之威名,挡了太多人的路……” 神茶托腮看着要对棺材中纸人作法的王道长,抬手在空气中稍作比划,一缕金光立时飞向王道长,钻进其眉心了无踪影。 而那王道长像是被点穴了一般突然不动了。 与此同时,神茶神识里,涌现出王道长的记忆。 本以为会从王道长记忆里知道这幕后主使,可却事与愿违。 王道长那关于幕后主使的记忆被一团阴煞之气笼罩,什么也看不见。 神茶微蹙眉头,随手一挥撤走了对王道长的禁锢。 王道长没了禁锢,又开始忙碌起来。 直等到院中花轿与柴火烧成灰烬只有火星子,王道长忙抱起放在棺材中的名贵瓷瓶,将那灼热逼人的灰烬装满瓷瓶,塞上盖子。 将瓷瓶放进棺材里,王道长再度划破手指,将指尖血抹在纸人嘴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捻诀作法,将棺盖盖了回去。 王道长本以为大功告成,却不想随着咒语念完,他却一口鲜血喷在棺材之上。 “怎么会……”王道长面露惊骇之意,他慌忙掐指一算。 只是他没算完,又接连吐了几口血,眼前一黑,咚的一声撞在棺材上。 棺材被他这大力一撞,一歪,倒下之时,正好砸在倒地的王道长胸口上。 棺材里的纸人与那瓷瓶,掉落在地…… 乱葬岗。 神茶一袭红衣撑着伞,站在漫天雨幕下。 在她前方,漫天飞舞的符纸小人,正在死人堆里翻找着什么。 符纸小人很快便找到目标,只见一具尸体被符纸小人从死人堆里抬了出来。 神茶手里提着灯笼,她微抬下巴,朝一身素白的原主望去,“那可是你爷爷?” 已死为鬼魂的原主点了点头。 “你想他葬于何处?”神茶询问原主,声音如这瓢泼大雨,冷得很,“葬在纳兰祁夜家的墓园,你觉得如何?” 原主听罢,抬眼不可思议的望着神茶。 “那就这么决定了。”神茶不等原主答复,直接替其做主,只见她随手一挥,那些符纸小人抬着原主爷爷的尸首很快便消失在浓墨雨夜里,“你放心,我既许诺于你,自会让你爷爷光明正大的葬入摄政王府墓地。” 神茶撑伞转身,看着一身素衣的原主,“你的名字。” “糖糖。”轻柔声音随风送进神茶耳里,“我是爷爷捡来的弃婴,我没有名字,只有乳名。只因爷爷说,终有一日,我会与家人相认。到时,我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神茶眸子微微眯起。 那话本子里,对于糖糖的身世虽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可却十分不简单。 事虽不易,神茶却道:“我会帮你!” - 中元节那场雨,足足下了三日,天方才放晴。 太阳出来,被雨水笼罩了三日的长安城,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 受大雨困于室内,足足憋了三日之久的百姓们,终于能一吐为快。 “我隔壁邻居姐姐家房东三哥表叔大舅的儿子,在摄政王府当差,说中元节那晚的三道天雷,降在摄政王府,劈中摄政王府祠堂,火势凶猛,摄政王府祠堂直接被烧成灰烬。” “听说那宁安王妃撞邪,被天雷降下的火烧伤,一直说有鬼在她身边。” “我还听说,富可敌国的摄政王府一夜之间失窃,上至库房,下至厨房,无一幸免,皆被洗劫一空。而那贼人,却是连个影子也不曾瞧见。” “这算什么?那本死于战场,被抬回京城,只等护国寺大师则吉日入土为安的摄政王,听说死而复生。百姓们都说护国寺大师预言灵验,为感谢神明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归还,一早就携带香火上护国寺谢神明佛祖呢。” “我记得,护国寺大师曾预言:摄政王命里有一劫,若想化劫,便是找到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为摄政王逆天改命。想必这三道天雷,便是请了高僧开坛做法。” 世人只知他们本该死去的战神,被上天归还。 却不知—— 这摄政王纳兰祁夜的命,是一老一少两条鲜活的人命所换。 那替他改命换命的少女,连死都没能葬进纳兰祁夜家的墓地。 以王妃之名抬入王府,却连皇家族谱也没能上。 世人只知摄政王,不知摄政王妃! 大抵是围绕摄政王府的话题是禁忌,八卦的百姓们换了话题。 “南街开了一家铺子,掌柜的是个道姑。听说算命看相,卜卦占星,观风水,驱邪增寿,镇宅求平安……,凡是有所求,递上银子,都能一一为你解忧排难。” “那道姑模样生得俊,虽是未施粉黛,却是眉梢眼尾都是风情。尤其是那眉心和眼尾处的朱砂痣,美得妖冶惑人,像是天生的狐狸精般,叫你看了便挪不开眼。” “南街商铺,唯一闲置的,便只有南街尽头,那套二进院的房子。那套房子,可是一家老小十余人皆丧命于此。只要到夜间,便会闹鬼。莫非那新开的铺子,就是那凶宅?” “可不就是那凶宅,房子是三日前买下的,今日便是开张之日。据说那铺子的名字,取得还挺奇怪,叫什么:生杀予夺。” 南街尽头,生杀予夺铺子里。 神茶端坐于此,静候她的第一位客人。 摄政王府的财富,足够神茶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古代衣食无忧。 可神茶并不太想那么早就开始养老生活,于是便开了生杀予夺,给自己找点事做。 铺子很大,玻璃展柜里放着各种道具。 道具旁注明效果和使用方式,至于价钱,面议。 神茶开张大吉,特意为自己卜了一卦,是吉卦。 生杀予夺铺子前,看热闹的百姓们比比皆是,却是无人上前。 百姓们既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是为了能一睹这道姑的绝美容颜。 “让一让。” 第4章 编织幻境 呵斥声响起,围观百姓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推倒在地。 一群人冲出来,很快便将铺子包围。 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公子,摇着扇子现身。 “生杀予夺,好生狂妄。”贵公子停在铺子前,往里看去,既见神茶,眼便挪不开,“给本公子算一卦,算准了,自是少不了你银子。若是算得不准,就随本公子回府,做本公子第十五位小妾!” 此言一出,周围尽是哄堂大笑声。 这说话轻狂的贵公子,乃尚书大人之嫡长子,林书彦。 “公子要算什么?”神茶说话间,取了三枚铜钱。 林书彦摇着扇子,目光贪婪落在神茶脸上,“算一算,今夜跟本公子床次之欢的女子,是不是你!” 轻佻之语,再次引来哄堂大笑。 神茶神色未变,她将三枚铜钱往桌上一抛。 “此卦按南方,灾危不可当,公私多不利,目下有灾殃。”神茶将卦象说了,她抬头看着林书彦,“公子所求之事,不得圆满。且……” ‘哐当’,神茶话未尽,面前桌子已被踢翻,东西滚落一地。 林书彦一脚踢翻桌子,将手中扇子一拢,他俯下身面露贪欲的看着神茶,“好大的口气,本公子喜欢。你既说我不得圆满,我偏要你明白强扭的瓜究竟有多甜。” “来人,将人给本公子带回府上!” 神茶抬眼,神色平静的看向好生狂傲的林书彦,“你有老朋友要见你。” “在你身后。”神茶很是好心的提醒林书彦,只见她轻轻挥手,那被林书彦踢翻在地的桌子便瞬间复原,就连那散落在地的铜钱也复归原位。 林书彦瞧着这一幕,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只觉脖子一凉。 下意识回头。 “啊……” 林书彦的尖叫声突然响彻整个生杀予夺铺子。 发出尖叫声的林书彦脸色煞白,人也连连后退,被桌子角一绊,重重摔在地上。 林书彦摔在地上,双手并用撑地往后退,满头大汗的他眼露恐惧的看着前方。 围观百姓们不解的看着林书彦,一个个奇怪的往身后看了看。 见没什么奇怪之处,目光又落在林书彦身上。 只见这林书彦,经生生当着众人的面尿裤子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林府下人上前想要扶起林书彦,后者却是吓得满铺子的爬。 林府下人拿林书彦没辙,还是林书彦那贴身伺候的小厮发觉不对劲,忙质问神茶:“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 神茶摆弄着桌上的铜钱,轻勾唇角,“你很想知道?” 抬眸,神茶看向小厮,她似笑非笑道:“成全你。” “你……”那小厮还没说完话,便觉眼前灰蒙蒙的,他忙揉了揉眼睛。 等眼中的灰蒙蒙没了,小厮这才放下手。 等那小厮将手放下,眼前一切已经发生变化,他身处一个陌生环境里。 夜黑风高,周围尽是举着火把的人。 那举着火把的人皆着林尚书府的衣服,而在那小厮前方—— 林书彦正将一女子丢在床上,人已欺身而上。 在那床的周围,那女子的家人皆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 面对林书彦的欺辱,那女子抵死不从,一口咬在林书彦的手上。 痛急攻心的林书彦啪的一巴掌甩在女子脸上,女子当场晕厥。 女子虽晕厥,林书彦却是不管不顾,三两下便除去女子衣物,当着林府下人和那女子家人的面,将那女子玷污了。 林书彦玷污了女子后,便让小厮及林府下人,也一同享用了那女子。 至于女子家人,则在反抗过程中,被林书彦命人用绳子活生生勒死。 林书彦杀了女子家人后仍不解恨被女子咬了那一口,竟从下人手中夺过刀,手起刀落,让那饱受凌辱的女子头身分家,尸首更是被砍成无数块。 待林书彦冷静下来,便让林府下人伪造那女子家人上吊自尽的戏码。 而那被砍成无数块的女子,则是被架上火堆烤得滋滋冒油。 丧心病狂的林书彦,更是当众食用那女子的肉。 林书彦不仅自己吃,还让小厮和林府下人也一并食用那女子。 那小厮一直随着林书彦这个主子作威作福,早就天不怕地不怕的。 然此时此刻,他身处几月前的环境里,看着情景再现,看着那挂在屋檐之下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且个个伸长舌头,凶神恶煞看向他的吊死人时,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小厮吓得咽了咽口水,那本还挂在屋檐下的吊死人,却突然跳了下来,扭动着僵硬的身体,张牙舞爪的朝小厮走去。 吊死人已死去多时,随着他们一动,腐烂的肉块便簌簌而落,身上的蛆虫也在不停蠕动。 掉落在地的蛆虫,被那些吊死人踩得吧唧作响。 小厮看着这一幕,只觉头皮发麻,他转身想逃,就撞进一个怀里。 “对……”小厮刚要道歉,一抬头,就见一滩烂肉站在他面前。 而他刚刚那一撞,正好撞在这滩烂肉上,他身上更是沾染了不少的烂肉碎屑。 那滩烂肉虽是惨不忍睹,可那滩烂肉上的头颅,却是极其完整。 小厮看着那头颅,瞬间吓破胆,当场吓尿裤子。 那滩烂肉正逼向小厮,小厮身后的吊死人也已经逼近,小厮被前后夹击,他已经双腿打颤,连逃也忘了。 等到鼻息之间全是恶臭腐烂味,无处可逃的小厮认命的抱着头蹲下身。 “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是公子要杀你们,是公子……” 小厮已经被吓傻,被吓得语伦无次六神无主。 他终于明白他家主子为何那般失态,也意识到晚了。 围观百姓皆是不解的看着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林府人,不明白神茶究竟做了什么,竟让这群平日里为非作歹丧尽天良之人吓得大小便失禁。 神茶见闹得差不多了,她方开口:“林公子,此卦,你可满意?” 此言一出,那还癫狂的林书彦等人,瞬间从那折磨得让他们肝胆俱裂的幻境里回神。 林书彦再看神茶,早无了先前的淫秽亵渎之意,他连滚带爬的来到神茶面前,“大师,你救救我,救救我。只要你愿意救我,你要黄金万两我都给你!” 第5章 一求卦者 百姓们皆惧,看神茶的眼里,再没了贪婪垂涎。 神茶垂眼,眸子落在林书彦身上,“将死之人,不救。” 寥寥六字,却是判了林书彦生死。 林书彦闻言,顷刻间目眦欲裂道:“我若死,你必偿命。我乃尚书府嫡子,我在你的铺子出事。不过今晚,你与你这铺子,定会消失在这京城!” 这话是威胁,亦是实话。 可这话却是半点威胁不到神茶。 “是吗?”神茶淡漠一笑,她眸色平静的看着林书彦那张将死之脸,淡淡道:“你手上沾染太多人命,背负太多因果。从前你阳气极盛,自能压制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瘴气。” “但如今,你寿命将至,阴盛阳衰,那些瘴气你无法压制。” 神茶托腮,饶有兴致道:“近日来,你是否恶梦缠身,夜不能寐?是否觉得浑身如坠冰窟,冷得你四肢僵硬。在男女之事上,更是不胜从前,力不从心?” “种种一切,便是你将死之兆。那些因你而死的怨灵,她们已经入侵你的五脏六腑,与你共存。你已无力回天,倒不如滚回你的尚书府,准备后事的好。” 林书彦被神茶说中,面色不自然。 见神茶当真是见死不救,他紧握拳头,一个歹毒的念头涌上心头。 神茶扫了眼林书彦,冷声道:“你不想暴毙而亡死在荒郊野外,就收起你那点污浊不堪的心思。” 林书彦浑身一震,不可置信望向神茶。 对视良久,林书彦终是败下阵来。 今时不同往日,许是他阴气过盛的缘故,他不仅浑身发冷,还能看见往昔死在他手里的亡魂,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之样。 林书彦内心恐慌,自知神茶不会帮助自己,他起身就要离开。 “慢着。”神茶将人叫住,迎上对方的目光,“留下卦钱,收拾干净铺子再走也不迟。” 林书彦刚想出声,就听神茶道:“我一向对于行凶作恶且毫无悔过之意者,素喜抽取他们一魂一魄作为对我的弥补。你们若想被我抽走一魂一魄,那就请随意。” 此言一出,林书彦哪敢与神茶唱反调,待将铺子打扫干净付了卦钱,在百姓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里,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神茶将桌上的银子收起来,眼里染了笑。 果然是吉卦! 抬眼看向那站在铺子外伸长脖子往里看的人,神茶主动出击:“一卦二十文钱,不准不要钱。有意算卦者,请进。” 围观百姓一听一卦二十文钱,本跃跃欲试的心思瞬间就没了。 他们可以拿这二十文钱买一斗粮食,买一块糖,交过桥费,买一斤盐……,但唯独不会拿来算卦,实在是暴殄天物。 卦钱劝退不少围观百姓,但也有‘财大气粗’,想要趁机占便宜的。 人群里,一个看似老实实则眼珠子贼溜溜转的憨厚男子走进铺子。 憨厚男子往神茶对面一坐,从怀里掏出二十文钱铺在桌上,“替我算算,我何时能娶贤妻,为我李家传宗接代?” “算准了,这二十文钱就是你的。要是算不准……”憨厚男子眼神一狠,“我砸了你这招摇撞骗的铺子不说,还要拉着你去报官,赔偿我的损失!” 憨厚男子叫李二,住十里街,给左邻右舍的印象极好,是个勤劳肯干能吃苦,敬父母嫂嫂的人,再加之擅雕刻,人缘极好。 可他唯一的不足,便是已经二十三的他,至今未婚配。 神茶看向桌上的二十文铜钱,连卦都没起,她便已经开口:“你娶不了妻。” 李二一听,眉头一皱,并未言语。 “你李家已有后。”神茶话毕,如玉纤细的手就要将桌上的铜钱收起。 “慢!”李二却是先一步伸手摁住桌上铜钱,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神茶,“你算错了!” 李二一脸得逞的看着神茶,目光贪婪在她那张脸上停留,“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砸了你这铺子抓你去报官,一是你跟我回家,做我的‘贤妻’,为我李二生儿育女。” “你说我算错,那我倒想问问,我何处错了?”神茶勾唇,轻嗤出声:“你娶不了妻,只因你背着你那去军营的哥哥,与你那嫂子不顾伦理睡到一张床上。你品行不端,道德败坏,自是没有女子愿意嫁与你为妻。” “至于你李家有后,自然也是你嫂嫂怀了你的孩子,已有三月。而你哥哥,已经归家。你与你嫂嫂做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将闹得人尽皆知。” 李二闻之色变,他做的那些事自认为天衣无缝,却不想根本瞒不过眼前人。 那围观的百姓里,有认识李二且了解其为人的。 听了神茶这胡诌的话,只觉荒谬。 刚要开口,就见那李二扑通一声竟直直朝神茶跪下。 李二朝神茶跪下之后,被揭老底的他不见恼羞成怒,反而神情慌张恐惧:“大师,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化解这次危机,我就把攒下娶媳妇的银子都给你。” 神茶将桌上的二十文铜钱收起,未看李二一眼,“请回吧。” 李二却不听,他猛地抬头,眼露凶光看向神茶。 砰的一声巨响,李二一拳捶在桌上发出巨大声响,“你不帮我,我也不让你好过。” 眼看那李二的拳头就要落在神茶脸上,一想到这貌若天仙的脸上将留下伤痕,围观百姓皆是不忍闭上双眼。 然李二的拳头却是突然僵在半空中。 神茶神情一冷,素手一挥,隔空扇了李二一耳光。 那李二被这耳光扇得连连后退几步,直退出铺子方跌坐在地。 神茶冷冷看着被扇懵的李二,“在我这生杀予夺闹事者,你这一魂一魄,我收了。” 话音落,便见神茶做了一个繁复漂亮的手势。 与此同时,李二只觉浑身一冷,随之觉得身子一重,沉甸甸让他喘不上气。 “李二!” 李二闻声回头,就见他那本该在军营的哥哥,正风尘仆仆朝他跑来,神情之间,愤怒难掩。 李二看见李大,只觉天昏地暗。 完了! 为今之计,唯有装晕。 李二佯装眼前一黑,头重重栽地不省人事。 李大跑上前来,见李二装晕,正在气头上的他直接抡起拳头就往李二脸上砸。 李二本就是装晕,眼见拳头落下来,那里肯白白挨打,往旁一滚,避开拳头。 只是不等李二有所反应,李大已经抓起他衣服,雨点般的拳头劈头盖脸砸下来。 …… 第6章 一卦千金 接连两卦,神茶没吃任何亏不说,反倒是在赚得‘盆钵金满’的同时,也起到了极为显着的杀鸡儆猴之效。 这也让围观的群众里,存了看神茶笑话出糗,且想私下闹事的人歇了那点心思。 连尚书府都不放在眼里,想必身后靠山强于尚书府。 能将那横行霸道草菅人命的尚书府公子治得服服帖帖,手上没点真功夫,这铺子也不敢取生杀予夺这般狂妄至极的名字。 这道姑,不容小觑。 就在围观的百姓想要求神茶算上一卦时,她却收摊不做生意了。 生杀予夺铺子一关,神茶便回了后院。 神茶开门做生意,不重量,只重质。 那林书彦与李二的先例,已经足够为她这生杀予夺打开知名度。 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大鱼该上钩了! 等待鱼儿上钩的时间里,神茶很有闲情逸致的用剪纸为糖糖裁剪了一具‘身体’。 糖糖附在纸人身上,用这具新身体在厨房里忙碌着。 神茶为糖糖捻诀,让其水火不侵且能在烈日灼晒下行动自如。 “下午有贵客上门,我替你裁身新衣服。”神茶吃着糖糖做的红豆羹,经光照得莹润通透的手拿着秀气精致的剪刀,认真裁剪着红纸。 糖糖端着红豆酥放于桌上,那随意点出来的眼睛有神的盯着神茶手中衣。 神茶见她感兴趣,出声询问她意见:“这个款式,可喜欢?” 糖糖点头,抿了抿唇后方问:“好端端的,怎么要给我做衣服?” 神茶也不瞒着她,有问有答:“今日过后,生杀予夺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我懒惯了的,需要人帮我打打下手,我觉得你很适合。你可愿意?” 糖糖听罢,神情越发生动。 她本是一缕孤魂附在纸人身上,呆板毫无生气的纸人也因她变得有了丝丝人气。 “我自是愿意,只是我怕……”糖糖迟疑再三,终是将心中的顾虑倾吐:“我怕吓到人。” “呵。”神茶轻笑出声,“自有不怕者。” 神茶手中衣已裁剪好,只见她取了黄符点燃,将那衣服烧成灰烬。 下一瞬,那红得漂亮的衣服便穿到纸人糖糖身上。 身上着新衣,糖糖自是满心欢喜欣赏自己的新衣裳。 神茶往后一仰,懒懒倚着摇椅,头一歪,目光落在喜不自胜的糖糖身上,“喜欢吗?” “喜欢。”糖糖抬起轻飘飘的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瞧着神茶,“谢谢主人。” 神茶挑眉,由着糖糖去。 生杀予夺开门营业,已是下午。 铺子门一开,神茶口中的‘贵客’便已上门送生意。 铺子外照旧有围观百姓,一个个踮脚伸脖子,想看看这位身着不凡者要算什么。 那‘贵客’也不落座,只是对神茶道:“我们主子有请,请道姑随我走一趟。” 嘶! 人群里倒吸冷气声骤然响起,众人只见一袭红衣的纸人糖糖,端着茶水自门后走了出来。 既见纸人糖糖,围观的也好,那正对神茶说话之人也罢,皆是浑身一震,恐惧感由心起,他们只觉从头到脚,彻骨的冷意让他们不寒而栗。 如此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傀儡之术,实属罕见。 偏这傀儡之术,并非东岳之物,而是来自东岳邻国的南诏。 南诏皇室,皆擅傀儡之术。 也因这傀儡之术,南诏才能与东岳,北疆,西衡三国问鼎天下。 南诏也凭借着这傀儡之术,这些年日益嚣张,不将其余三国放在眼里。 为了制衡南诏,东岳不惜广纳人才钻研这南诏傀儡之术,只为压制南诏那日益膨胀想要吞并东岳等国的野心。 因着这层关系,众人看神茶的眼神,越发不一般。 难怪堂堂尚书府不被放在眼里,原是这后台极强的。 背靠整个皇室,怎么不强呢! 擅傀儡之术者本就稀缺,东岳对这些人,可谓是捧着供着,只为养兵一时用在千里。 糖糖端出来的茶,不是待客,而是神茶喝的。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求人做事,最好亲力亲为。”神茶抿了口蜂蜜桂花茶,眸色淡漠,“若是怠慢了我,你家主子只管等着为你家老夫人办丧礼。” 那‘贵客’闻言,瞳孔一缩,“是。” 领教了神茶的厉害,那‘贵客’自不敢再拿乔。 “另外带句话给你家主子:你家老夫人情况特殊,请他务必备好银子。”神茶话说完,懒倦起身,未理会众人,径直去了后院。 至于铺子,自是由糖糖照看着。 哪怕没了神茶坐镇,那围观的百姓也无人敢兴风作浪。 神茶在后院晒了一炷香的太阳,她的贵客终于到来。 那贵客由糖糖引着来到后院。 神茶懒坐椅子上,听闻动静未回头,只是道:“摄政王若要继续以面具示人,那请回吧。你这桩生意,我不做。” 糖糖正带路,听了这话,冷不丁抬起头来往身后看去。 身后之人,便是她那…… 纳兰祁夜初听这声音,便觉耳熟得紧。 眼下事态紧急,他却无心关注,只是取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见眼前带路的小红纸人呆愣愣盯着他,他略皱眉头,眸子阴鸷凉薄,周身气息略寒。 抬眼,纳兰祁夜望向那‘困于’一椅之中的人儿,阳光尽数洒落在她身上,她生得涟漪妖冶,摇曳生姿,自是别有一番赏心悦目。 他见美人无数,早已审美疲倦。 可她却活色生香印刻在他脑海里,无关风花雪月,只因她美而自矜实在叫人挪不开眼。 京城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妙人儿? 糖糖依旧呆呆盯着纳兰祁夜,本无心,可她却像是听见了汹涌跳动的心跳声。 她的夫君,生得好生漂亮,好似天神降世,绝代风华冠天下。 纳兰祁夜身上气息越发冷冽,他实在不喜这小红纸人看他时的眼神。 纵然知晓这玩意没人的七情六欲,可这般被盯着瞧,无端令他生出不喜。 “糖糖,退下。”神茶声音响起,她已懒懒侧过头,清冷眸子落在纳兰祁夜身上。 似佛又似妖,如神又似魔。 有点意思。 神茶眸光不经意间从纳兰祁夜手腕处掠过,她留下为纳兰祁夜凝魂的佛珠,被衣服袖子遮掩七八分,只看得见冰山一角。 糖糖虽退下,却是躲在廊道处看纳兰祁夜。 纵然知道人鬼殊途,可是见了纳兰祁夜,便没来由满心欢喜。 “敢问道姑,怎么称呼?”纳兰祁夜停下,如凛冬初雪般的冷冽声音钻进神茶耳中。 “神茶。”报了名字,神茶略抬眼看着眼前人,“一卦千金,摄政王可要算?” 第7章 怨灵缠身 摄政王府,宁安王妃住处。 不过短短时日,昔日那雍容华贵,贵气逼人的宁安王妃,如今成了一个面呈灰败之色,眼窝凹陷,眼里血丝密布,卧病不起的沧桑老妪。 神茶落座床前,眸光落在床上人身上。 三日前,她弹指间,一缕微不可见的星火自宁安王妃眉心处钻进。 那缕星火,会放大人性之恶,让其直面内心的阴暗与恐惧。 这些日子,被星火入侵的宁安王妃,根本不敢闭眼。 只要一闭眼,往昔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已好,或是她间接导致死亡的人也罢,一个个皆出现在她面前,只要一闭眼,她们就在她面前,吓得神魂俱裂。 那缕星火能起编织幻境之作用。 只要这宁安王妃一闭上眼,她便会置身于幻境之中饱受折磨。 接连三日夜不能寐,宁安王妃靠着顽强意志力硬撑着,但这对她身体损害极大。 这不,在神茶到来之前,这宁安王妃刚吐了血收拾干净。 “可看出端倪?”纳兰祁夜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他望向神茶,“若是有解决之法,需要什么,请你尽管开口。” 神茶未语,只是盯着宁安王妃看得出神。 这个宁安王妃与纳兰祁夜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呀。 床榻之上,宁安王妃蔫蔫的朝纳兰祁夜看来,刚要启唇,待看见站在一旁的糖糖后,她吓得瞳孔猛缩,张大了嘴却迟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举起手指着糖糖。 纳兰祁夜等人看不见,可宁安王妃却是看得见。 看得见糖糖的魂魄附身在那轻飘飘的纸人身上,看得见糖糖看向她的眸子里,是带着浓到化不开的恨意的。 迎上糖糖怨恨的目光,宁安王妃有一刹那的晃神。 她依稀记得,在她所杀的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里,不曾有过眼前这个人。 或是时间久远,她记不清了? “母亲。”纳兰祁夜适时出声,他上前拉住宁安王妃的手,轻声安抚道:“我依照护国方丈之意,请了大师来为你做法驱邪。您莫怕,那纸人乃是大师的仆人。” 这个解释并不能安抚宁安王妃,实在是那纸人所释放出来的恨,太强烈。 不过有了纳兰祁夜那强盛的阳气笼罩,宁安王妃倒是觉得好受了些许。 宁安王妃转动眼珠子朝神茶看去,嘴边的话却在看见神茶那秾秾姿色后眯了眯。 到底是宫斗冠军、深得先皇喜爱的。 宁安王妃虽不喜生得妖艳不可方物的神茶,但却未表露任何。 “有劳大师了。”最是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宁安王妃说完却是大喘气不止。 神茶眸子极冷的瞧着宁安王妃,话却是对纳兰祁夜所说:“已有解决之法,不过……” “但说无妨。” 神茶得到纳兰祁夜的许可,她便知无不言:“宁安王妃,是被怨灵缠身。” “这些怨灵,多数是因宁安王妃而死之人。”在用词上,神茶很会斟酌,她见宁安王妃张口欲言又止,便继续说道:“宁安王妃,别急着狡辩。你儿子既然请我来,那便是对我的能力高度认可。他看不见围绕在你身边的那些怨灵,我却是能一一看清。” 纳兰祁夜听着神茶的话,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里未见波澜。 神茶一语毕,只见轻轻弹指,一缕星火朝着宁安王妃飞了过去,在纳兰祁夜等人目光下,那缕星火从宁安王妃眉心处钻了进去。 待一切完毕,神茶方道:“现在,我给你坦白的机会。” 捕捉到宁安王妃那眼里的晦暗,神茶不忘提醒:“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若是有半句欺瞒,你往后余生,都将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几日你所经历的折磨,直至寿命尽。” 这话实在是危言耸听,但效果却是极有力。 宁安王妃本想糊弄过去,可强烈的求生欲望却是让她不得不直面内心阴暗。 “我说。”宁安王妃心下直呼怪哉,她这身子骨软弱无力,连说话都费劲,可在那星火钻进身体里后,她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再无虚弱感。 “夜儿,你先出去,有些话,我想单独跟大师说。”终是不忍破坏自己在纳兰祁夜心中慈母的形象,宁安王妃看向纳兰祁夜,“待我唤你,你再进来。” 神茶未变神色,只是觉得宁安王妃此举实在是多余。 可惜宁安王妃枉为人母,却是半点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纳兰祁夜,可不是泛泛之辈。 纳兰祁夜出去之后,屋内伺候的下人,也一一被宁安王妃屏退。 一时之间,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神茶与宁安王妃,以及一剪纸人糖糖。 宁安王妃实在是怕糖糖,她别开目光望向神茶,“大师,如若可以,今日我对你所说之事,你能替我保密。”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你觉得你的秘密,你的儿子知道多少?”神茶没有承诺宁安王妃,反而直视对方,将其那点自欺欺人彻底粉碎。 宁安王妃一愣,怔怔不语。 “我对你年轻时所做之事并不好奇,我近日来,是让你做四件事。”神茶也懒得跟宁安王妃周旋,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这第一件:让你那未过门即横死的儿媳妇葬入摄政王府墓园,待纳兰祁夜百年后与其合葬……” “绝不可能!”宁安王妃情绪激动打断神茶的话,她面露轻蔑之色的看着神茶,“区区贱民,也妄想葬进纳兰家墓园,还妄想与我儿子合葬,简直痴心妄想。” 宁安王妃上下打量了神茶,不由得嗤笑出声:“原以为是孤苦无依的爷孙二人,不曾想还有你这么个狐狸精般的靠山。可惜,你纵有些手段,也不可能得偿所愿。” 她最不见得异想天开之人,眼前这女子,凭白的让她徒增厌恶与不喜。 “这第二件,便是让你那儿媳妇上皇家玉牒。”神茶并不理会宁安王妃的一口否决,她是自顾自的说着:“第三件:让你那儿媳妇的爷爷葬入纳兰家墓园。” 宁安王妃气急,可她张口却不能言。 神茶将宁安王妃反应尽收于眼底,她红唇缓缓吐出这第四件事:“纳兰祁夜的命,是你儿媳妇给的。纳兰祁夜为过世的王妃举办丧礼,合情合理。” 四件事已经说完,神茶看了面色憋得通红却无法吐露二字的宁安王妃,她懒懒道:“现在,我允许你说话。” 宁安王妃没了束缚,张口说话的却是:“滚……” 第8章 得道妖僧 “你给我滚!” 宁安王妃气急攻心,形象也不顾,冲着神茶便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出声。 “咳咳……”一嗓子吼完,宁安王妃便剧烈咳嗽起来。 不多时,空气里便弥漫着淡淡血腥味。 宁安王妃这一咳嗽,便吐了血。 神茶话已带到,她将放在宁安王妃身上的两缕星火收回。 “身子重要,莫动怒。”轻描淡写口吻说了话,神茶起身整理仪容,望向床榻之上好不狼狈的宁安王妃:“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就来生杀予夺找我。” 转身,神茶目光落在糖糖身上,她唇瓣一勾:“戏看了,该回去了。” 在宁安王妃惊骇的目光下,糖糖走向神茶,乖巧叫了一声:“是,主人。” 宁安王妃本就孱弱的身子一颤,她瞪大双眼看着欲要离去的神茶。 这一眼,她便看见她的屋子里,到处遍布怨灵身影。 似是为了吓唬她,那些怨灵全都变成她们死时恐怖狰狞令人不忍直视的之样。 一想到这几日来的经历,宁安王妃冷不丁一个哆嗦,终是败下阵来,“我答应你!” 院子一隅。 神茶沐浴阳光,把玩着手中两缕星火。 星火承载着宁安王妃的记忆,神茶读取了她感兴趣的。 比如—— 三日前。 纳兰祁夜睁眼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穿衣直奔宁安王妃住处。 “母亲!”纳兰祁夜一见宁安王妃,那张冰山脸有所龟裂,他虽隐忍着,可周身释放的寒气和眉目之间的盛怒,却是骗不了人,“您怎可……” 纳兰祁夜眸子里一片猩红,他双眼血红看着因他醒来而欣喜不已的宁安王妃。 “您怎可牺牲她人之命,为儿子逆天改命?”纳兰祁夜直视宁安王妃,他神情痛苦,面容挣扎,“您知道,我最是反感草菅人命,您怎可违背儿子意愿?” 宁安王妃沉浸于儿子苏醒的喜悦里,对于那替儿子改命之人不曾怜惜。 “夜儿,你听母亲解释。”宁安王妃看着纳兰祁夜,将与王道长串通好的说辞说了。 纳兰祁夜听完宁安王妃的话,他一脸失望的看着人,“母亲,儿子不是三岁小孩,您这般糊弄儿子,是在置儿子于死地。您可知道,有多少人想抓儿子的错,想置儿子于死地?您这般做,是将机会亲手送到儿子的敌人手里去啊!” “人在哪里?”纳兰祁夜知晓多说无益,他追问宁安王妃。 宁安王妃也意识到事态非同一般,哆嗦着:“祠……祠堂,你……” 话没说完,纳兰祁夜已经转身,直奔祠堂去。 纳兰祁夜与宁安王妃一前一后赶到祠堂时,看见的便是已死去多时的王道长,倾倒的棺材,滚落的纸人,已经散落一地的灰烬。 王道长死于道法反噬。 但纳兰祁夜与宁安王妃并不知晓。 见到王道长的尸首,宁安王妃眼皮突突直跳,想要上前的念头也在与王道长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对上时,退缩了。 纳兰祁夜看了祠堂的狼藉,阴鸷寒眸阴沉得可怕。 转身,纳兰祁夜看着宁安王妃苍白着的脸,“母亲,明日一早,我会进宫禀明圣上,还替我改命之人一个公道。也请母亲吩咐下去,为那为我而死之人举办丧礼,任何人不得怠慢。” “待丧礼结束,我会向圣上请命驻守边疆,抵御外敌,一生不再回京城!” “!!!”宁安王妃身形一晃,眼前一黑的她忙抓住欲要离去的纳兰祁夜,半点不觉后悔的她说道:“何需如此,何需如此。你若是觉得对不住她,好生将她葬了即可。” “何苦……”宁安王妃落了泪,她看着纳兰祁夜,“你何苦为了那等不相干之人,葬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宁安王妃泪如雨下,她伤心欲绝:“她不过是人微言轻,面贱如草的低贱女子,你何苦为了这等人……” “母亲!”纳兰祁夜猩红着眼看着宁安王妃,一字一句杀人诛心:“你口中低贱之人,用她的命为儿子改命,换来儿子苟活于世。她亦是,您亲自为我选的王妃。” 不等宁安王妃解释,纳兰祁夜嗜血一笑:“明日进宫,我还会禀明圣上,请求圣上准许我的王妃上皇家玉牒,准许儿子百年之后与王妃合葬。” 纳兰祁夜直直看着宁安王妃,话虽荒谬却也代表他内心所想:“儿子已有王妃,往后母亲再不必为了儿子终身大事操心劳累。儿子,要为已故王妃守身如玉。” “你……”宁安王妃气得浑身颤抖,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她人也如断线风筝般摇摇晃晃后往身后跌去。 “母亲……” 一日前。 护国寺禅房。 “方丈,可有破解之法?”纳兰祁夜看着前面的得道高僧,询问出声。 宁安王妃自中元节之夜吐血昏迷醒来后,便一直梦魇不断,且事态愈演愈烈,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纳兰祁夜寻了不少玄学之士,却是无人能解燃眉之急。 眼见宁安王妃日渐衰弱下去,万般无奈之下,纳兰祁夜只得去了护国寺,求见护国方丈。 护国方丈在东岳,可谓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但纳兰祁夜对护国方丈,却是无好感。 倒也不是因为护国方丈预言纳兰祁夜命有劫难必死无疑之事,而是其所言找人逆天改命等言论,让纳兰祁夜不喜。 一个得道高僧,却是如此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实在是德不配位。 “阿弥陀佛。”护国方丈看向纳兰祁夜,紧锁眉头微微舒展,“老王妃吉人自有天相,摄政王不必过于担心。” “过了今夜,能破解老王妃处境之人,便会出现。”护国方丈掷了珓,得到结果,也不跟纳兰祁夜卖弄玄虚,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此人位于南街,乃是女子……” 护国方丈看了珓,再目光继而落在纳兰祁夜身上,“此女子万不可得罪,无论她提什么要求,请摄政王务必答应。” “她有一铺子,名曰:生杀予夺。” …… 神茶收回意识。 按理,不该有纳兰祁夜与那护国方丈的记忆。 但因她喂了纳兰祁夜血,破了他身上的傀儡之术,只要她想,便能读取他的记忆。 “护国方丈……” 得道高僧么? 不过是个修炼邪法以求得道的妖僧罢了。 第9章 人鬼殊途 纳兰祁夜自宁安王妃屋里出来,便见神茶站在院子里。 阳光炙热灼烈,她似是极爱沐浴阳光,旁人避之不及,她却神态安详享受。 若是忽略一旁一身红的纸人,此情此景,倒是悦目至极。 “母亲已有好转。”纳兰祁夜走向神茶,他停在她面前,“神姑娘,本王有一事,想请教一二,不知可否?” 神茶抬头,目视阳光,“你想问我什么?” 纳兰祁夜看着神茶,许是错觉,他竟会萌生眼前人什么都知晓的错觉。 “神姑娘,见过我那小王妃了吗?”纳兰祁夜想从神茶脸上窥见一二,可却徒劳。 “见过。”神茶也不避讳,抬手指了一旁的纸人,“她便是你那小王妃。” 此言一出,莫说纳兰祁夜,就连糖糖,皆是一怔。 纳兰祁夜目光自神茶身上移开,落在糖糖身上。 此时此刻,他终是理解为何在生杀予夺时,这纸人会那般盯着他。 原来,是他那已故小王妃之魂魄,附在这纸人身上凝望他。 至于糖糖,她则是显得慌乱,对于自己身份被告知于纳兰祁夜的窘迫。 “神姑娘,我欲替我那早逝的王妃办丧礼,可否请你代劳一二?”这代劳,自是指繁复令人看不懂的法事。 神茶摇头,她负手而立,也不看纳兰祁夜和糖糖,只是道:“你二人叙叙旧。” 话毕,神茶看了糖糖,声线缓慢的说:“你们命里注定有缘无分,别做无谓的痴缠。倘若你执意留在他身边,也只会落得一个魂销湮灭的下场。” 她看得出来,糖糖对纳兰祁夜这便宜夫君,极是欢喜的。 糖糖闻声,她朝神茶看过来,慌忙的摇摇她那轻薄的纸脑袋,只听她道:“主人,我明白人鬼殊途,我亦不会贪恋于王爷。我与王爷之间的羁绊,早已随我而亡而断。” 她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摄政王一说。 神茶嗯了一声,“续完旧,自行回生杀予夺。” 糖糖点头如蒜,生怕回答慢了,神茶便不让她回去了。 神茶提醒糖糖,只因她与糖糖有因果线,倘若糖糖痴缠纳兰祁夜,也会连累到她。 且,痴缠纳兰祁夜得不偿失。 神茶自摄政王府离开,夜幕已至。 在热闹集市上吃了东西,神茶吃着糖葫芦悠哉悠哉的往南街方向走去。 神茶的生杀予夺铺子,因发生过命案,一家老小十余口皆死于非命,因死状凄惨,怨气不散,便导致了夜静人深,这铺子后院便传来各种动静声。 这所谓动静,自是无数次的情景再现惨案发生之时的一切。 之所以这般,只是为了能遇有缘人,替他们伸冤,还他们一个公道! 也正因如此,生杀予夺铺子每逢太阳落山,黑夜降临,便人迹罕至。 只是今日倒是不同往日。 神茶还未至生杀予夺铺子,便见火光通天,原本寂静冷清的南街,十分热闹。 “来者何人?” 神茶还没靠近生杀予夺铺子,便被那将生杀予夺铺子围得水泄不通的官兵挥刀喝住。 “你祖宗。”神茶三个字丢给那官兵,她只是眸子一冷,那官兵便觉手腕一痛,手中官刀当的一声掉落在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无数碎屑。 那官兵心下一惧,上下打量了神茶,而后试探出声:“你可是这铺子老板?” “是我,何事?”神茶明知故问,端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官兵见神茶认了,一挥手:“将人带走。” 随着那官兵一声令下,自他身后走出两名士兵,上前就要粗鲁对待神茶。 这两名士兵看神茶的眼神,实在是不怀好意。 神茶只一眼,便看见二人身上皆笼罩着丝丝黑气。 黑气,代表二人身上背负杀戮与人命。 “我问了:何事?”神茶一个眼神扫过去,那到她跟前,伸出双手要抓她的士兵立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而她那没有起伏的眸子却是落在那下达命令的官兵身上。 那官兵被神茶一看,浑身一凛,只觉头皮发麻,寒意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林尚书有请。”没来由的恐惧感让官兵不自觉说了实话,但这实话里,却是真假参半。 比如,林尚书林大人是命他们来抓捕眼前女子。 神茶勾了勾唇角,道了一句:“带路。” 尚书府正门前,神茶驻足于此,迟迟未进府。 旁人视角里,这尚书府占地面积广阔,主打一个恢弘大气。 可在神茶视角里,这尚书府气运将尽,整个府邸上下里外皆被阵阵阴煞之气笼罩。 那些阴煞之气仿若有生命力一般,正不断的朝着尚书府嘶吼出声。 神茶抬头凝视良久,红唇启:“你去告诉林国栋,要想他儿子活命,立即出来迎接我。半盏茶的功夫,若不见他人,那他就等着为他儿子收尸办丧礼。” 那官兵听了神茶这话,心下惊惧更甚。 对于神茶,他猜想无数。 无论是哪一种猜想,都与他无关,他只需按命令行事即可。 思及此,那官兵迅速行动。 半盏茶时间未到,林国栋便已现身。 林国栋站在尚书府匾额下,立于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站着的神茶。 待目光上下打量完神茶后,他便冷哼一声,“无知小儿,你可知这是何处?” “我只知你儿子命不久矣。”神茶迎上林国栋的目光,笑不达眼:“也知你这尚书府,气数将尽。” “大胆!”林国栋气得吹胡子瞪眼,外表给人儒雅形象的他,此刻眼里已经有了杀机,“无知小儿,口出狂言。今日,本官便替圣上惩治不良歪风,以此警戒如你一般歪风邪气之人。” “来人,将人押进府,本官要亲自审问出她的同谋!” 一声令下,听令之人倾巢而出,手中官刀纷纷挥向神茶。 摇曳火光中,锋利的官刀折射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寒光。 神茶立在原地,泰山本于前而色不变,她目光越过将她团团围住的人群,落在那转身进府的林国栋身上,“林大人,请神容易送神难。” 见林国栋停下脚步来,神茶笑得凉薄嗜血:“你以暴力手段‘请’我进府,那便别指望着我解救你儿子于危难之中。” 林国栋脸上愠怒未散,背对着神茶的他思虑再三,缓缓转身,视线落在神茶身上,与其目光在空气里交汇,“你要如何?” 第10章 南诏妖女 “三跪九叩,以理服人。”神茶启唇,被包围的她不见慌乱,反倒十分悠哉。 林国栋为官多载,官场上也好,生活中也罢,谁见了他不得巴结讨好他的? 从来只被恭维奉承的他,近日却被一乳臭未干的女娃娃如此挑衅尊严,叫他如何不气。 林国栋眼中的杀机愈加浓厚,想杀了神茶的心思也不加掩藏,“将人‘请’进来,本官定当好好地以理服人。” 尚书府地牢。 “进了我这尚书府,纵你有三头六臂,也别想活着走出去。”林国栋坐于太师椅上,低头垂眼的他端着茶,正用杯盖拨弄茶叶。 茶香缭绕而起,却是冲不散这地牢里挥之不散的腥臭之味。 “你若想保住你这条贱命,便要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国栋眼一抬,望向神茶。 即便身处地牢,神茶却是闲情逸致得很。 神茶背着手,打量着这‘别有洞天’的尚书府地牢。 至于林国栋所说的话,神茶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值放在心上。 林国栋看着神茶,若不是为了震慑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他又怎会纡尊降贵出现在这污浊肮脏之地呢? 空气里弥漫着的气味实在是令人作呕,林国栋看了眼手中的茶,顿时没了兴致。 ‘叮’的一声,林国栋将茶杯掷于桌上,待再看神茶,他眼中耐性已经耗尽。 “本官与你说话呢?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林国栋质问完神茶,只是一个轻抬眼的动作,便见尚书府下人端着燃烧正旺的火盆出现。 那火盆里,烧红的烙铁看得人头皮发麻。 除了火盆,还有着各种刑具,一一登场。 等到各种刑具一一摆放好,林国栋方道:“本官已经给过你机会,你既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官也无需跟你多言浪费时间。等对你用完刑,你自会如那摇尾乞怜的畜生一般,跪在本官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国栋目光重点落在神茶脸上,他笑得玩味,“等你交待一切,我那好儿子也该醒来。他既喜欢你,那我这做父亲的,自是满足他。” “待我儿将你吃干抹净,便是便宜了他那群随从。” 话毕,尚书府侍卫便大步上前。 尚书府侍卫在要靠近神茶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堵住了去路。 随着一声声大力撞击的动静声四起,那些侍卫看向神茶的眼神,都染了惧意。 林国栋目睹这一切,冷哼一声后起身。 在他看来,神茶此举,无异于装神弄鬼。 东岳培养玄学之士对抗南诏的傀儡之术此事,他乃是负责人之一。 这等拙劣上不得台面之术也敢拿到他面前卖弄,属实是太欺负他尚书府。 ‘咚’的一声,林国栋老脸撞在无形屏障上,发出剧烈声响。 反观神茶,一屏障之隔,她懒懒坐于摇椅上,一脸戏谑的欣赏着林国栋的窘迫。 “林大人,你这尚书府,可是脏得很呐。”神茶托腮,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国栋。 林国栋抬手想要抚摸看不见的屏障,可却什么也摸不到。 但想要去到神茶身边,又过不去。 林国栋看向云淡风轻的神茶,为官多载,已养就喜行不怒于色的他,此时此刻却被神茶的目空一切气得咬牙切齿。 从来就只有他林国栋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中的理,哪有被她人玩弄之理? 且这玩弄他的人,还是他最不屑与之交谈一二的低贱女子。 林国栋奈何不得神茶,只得言语激怒:“你这南诏妖女,还不束手就擒。这里乃是东岳,可不是你那腌臜的南诏。在我东岳兴风作浪,莫不是要挑起两国战争?” 作为培养玄学之士的人员之一的林国栋,已经意识到神茶不是故弄玄虚。 可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却不在玄宗学员之列。 关于神茶,林国栋唯一能想到的关联之处便是南诏! 定是南诏得知东岳为压制他们的傀儡之术,创办了玄宗,所以派奸细来打探敌情。 林国栋认为自己参透了真相,看神茶如看将死之人:“等我奏明圣上,便是你死期。” “聒噪。”神茶轻吐二字,便见她如玉雪白的手捻诀。 一缕星火自她手中飞出,朝着林国栋飞去。 林国栋见那星火向自己飞来,他吓得一激灵,下意识要后退。 那星火哪给他机会逃,顷刻间已从他眉心钻了进去。 林国栋只觉眼睛一痛,他猛地闭眼,抬手就揉。 等到痛意散去,他放下手抬起头来,正要勃然大怒,却瞳孔一缩。 林国栋早已不在尚书府地牢里,他此刻正身处在一间喜气洋洋的房间里。 而在他前方的床上,坐着盖红盖头的新娘子。 在林国栋身后,躺在地上的,是被一棍敲晕后五花大绑嘴塞抹布的新郎。 林国栋看了手中的红布条,举步上前,拿着布条的手伸进红盖头,在新娘子娇羞的轻唤声音里,摸到女子眼睛后用红布条蒙住。 待将新娘子的眼睛蒙住后,林国栋又将新娘的手捆住。 新娘已发觉不对劲,声音略带急切的轻唤她的夫君。 林国栋便是在这一声声的夫君里,将新娘的手捆住,而后一把扯掉新娘的红盖头。 在新娘惊恐的目光里,林国栋捂住其嘴欺身而上。 待林国栋发泄完自己的兽欲之后,一掌劈晕饱受凌辱的新娘,床单将赤身裸体的新娘一裹,趁着夜色离去。 林国栋将新娘带走后丢弃在一间破庙里,洒下催情药粉后,他便躲在破庙外的一棵大树下,面露兴奋之色的看着那些发情的乞丐扑向被喜被裹着的新娘。 等到乞丐们发泄完,林国栋提着刀现身,将那群爽完正一脸餍足就地休息的乞丐们乱刀砍死。 至于那下体血流不止只剩出气的新娘,林国栋举起手中鲜血淋淋的刀刺进新娘胸口,待新娘口吐鲜血后,他又补了一刀,从新娘下体而入。 杀了人的林国栋看着遍地尸块,血流成河的寺庙,点了一把火。 滔天大火很快便将寺庙吞噬,连带寺庙里的一切罪恶,也被掩盖。 林国栋看着眼前环境迅速变幻,最后又变成地牢样子,满头大汗的他倒吸一口冷气,而后朝着神茶看去。 神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国栋,“林大人,还需要再帮你回忆回忆吗?” 第11章 恶鬼遮眼 神茶素手一翻,那自林国栋眉心钻进去的星火飞回她手中。 星火落在神茶手里,便化作一颗火红的珠子。 神茶把玩着手中星火,感应着那一段段带着林国栋作恶的记忆,“啧啧,真脏。” 星火离体,林国栋浑身一轻的同时,又觉得钻心刺骨的寒意围绕他周身。 当对上神茶那看透一切的眸子,林国栋一时只觉毛骨悚然。 他方才所经幻境之事,乃是他深藏于心,不敢向任何人倾吐之事。 他怀揣着这个秘密,初为官时,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唯恐东窗事发,身败名裂。 随着他在官场风生水起,越爬越高,昔日能够威胁到他的一切把柄皆被他铲除殆尽,他再无任何后顾之忧,内心的阴暗也随之被他抛之脑后。 若不是那幻境让他再临当日之事,他只怕已记不得他年轻气盛时所犯下的过错。 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事迹,却被眼前这女娃娃所勾起…… 林国栋意识到,对方既然能不费吹之力便让他身临幻境,再现内心处的阴暗面,那便说明其强。 意识到面对神茶不能硬来只能智取的林国栋,决定转变策略。 这等幻术厉害之人,若不能为他所用,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留着一个知晓自己秘密之人活在人世,无异于将自己的软肋公之于世,这太危险。 林国栋浸淫官场多年,早已过惯了被阿谀奉承,锦衣玉食的生活。 若让他失去这一切,比杀了他还残忍。 看了周遭身临幻境言行举止令人头皮发麻的侍卫们,林国栋知晓只有他一人能应对神茶。 “你想要什么?”再次开口的林国栋,态度虽有所松缓,可那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居高临下,依旧未减。 “你死。”神茶精简干练给予林国栋回应,见林国栋眼露凶光,她冷声道:“受魂灵之托,替魂灵办事。你父子二人作恶多端,我来替天道给与你们应有的惩罚。” “你?代表天道?”林国栋见神茶认真的点点头,他不由耻笑道:“你是有点能耐,这不可否认。但你想代表天道,简直是无稽之谈。” “你信不信,本官能让你走不出这个地牢?” 见神茶油盐不进,林国栋决定除之而后快。 他虽忌惮神茶,但到底不将人放在眼底。 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不认为神茶能掀起腥风血雨。 “犬儿甚是喜欢你,不过可惜……”林国栋上下打量着神茶,别说他那儿子喜欢,就连他这老子,亦如此。 林国栋萌生恶毒念头,他眼露贪婪的看着神茶,“老爷我许久没开荤了,今日倒不如拿你来解解欲。你只管放心,待老爷将你吃干抹净后,绝不会将你弃之破庙,让乞丐玷污。” “你颇有姿色,老爷我喜欢,自是要玩到腻为止。” 林国栋想,等神茶成为自己的女人,还不是唯他是瞻。 届时,让她往东,她决不敢往西。 神茶收起手中珠子,自摇椅上起身,她朝林国栋看去,“她们要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昔日对她们所做的事,要求百倍千倍的报应在你的子女孙儿身上。” 林国栋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 而他眼前的一切,正迅速变幻。 林国栋已不身处地牢,而是置身于一间布置奢华喜气的婚房里。 这间婚房,林国栋最是熟悉,乃是他的嫡长女林娇儿出嫁之时的闺房。 不等林国栋反应,有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那男子戴着面具,径直来到床前,效仿林国栋的行径,对林娇儿上下其手。 林国栋想要制止,但他手伸出去,根本触碰不到人。 他想要出声,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林国栋目眦欲裂的目光里,林娇儿被那戴面具男子玷污夺了清白。 一切并未结束,被破了身子的林娇儿被面具男子带去了破庙…… 林国栋昔日所做之事,正在他的爱女林娇儿身上上演。 待对林娇儿的炼狱结束,便是他那待字闺中,即将出嫁的儿女林婉儿。 两个女儿都难逃恶魔之爪。 继林娇儿与林婉儿后,便是林书彦,林书俊这两个儿子,以及五岁的孙儿。 林国栋在当年震惊朝野的命案里全身而退,后参加科举考试高中。 进入官场为官,为了杜绝后患,大刀阔斧对威胁自己之人残杀殆尽。 那些年幼稚嫩的少年,便被他命人阉割后送去烟花之地接客! 而现在,他的两个儿子和孙儿,正经历着他昔日对他人所做的暴戾。 置身幻境之中的林国栋,被鬼迷了眼睛,一遍遍的重复着他犯下的罪孽。 因为恶鬼遮眼的缘故,他无法分清虚实。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幻境里看见的林娇儿林婉儿等人,都不过是他的心魔所幻化。 神茶自尚书府地牢出来,站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里,抬眼看着被浓浓鬼煞之气遮得密不透风的尚书府上空,“冤有头债有主,去报仇雪恨吧。” 捻诀,念咒。 神茶轻而易举便破了尚书府的结界,没了结界的屏蔽,那些围绕在尚书府上空不愿散去的浓郁鬼煞之气一冲而下,朝着尚书府每一个角落而去。 没了鬼煞之气笼罩的尚书府上空,呈现在神茶眼里的,是漫天星河,璀璨明亮。 星河交织,来回缠绕,如一张绚烂耀眼的网。 天际里调皮的繁星坠落,洋洋洒洒的星光涌向神茶,她伸手,接住繁星。 尚书府气运已尽,她该收取报酬—— 搜刮尚书府。 “啊……” “啊……”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尚书府响起,一声盖过一声,声音里的恐惧听得人头皮发麻。 身着华服,头簪步摇的贵妇,发型凌乱,衣衫不整,面色苍白的自屋里跑了出来。 贵妇边跑边回头,好似身后有猛鬼凶兽对她穷追不舍一般。 身着锦袍的男子,发冠不整,披头散发,只着里衣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而出。 …… 井然有序的尚书府,一时之间便乱了分寸。 往日府中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主子们,如今形象尽失,好不狼狈。 他们或哭或笑,或下跪或磕头,或自扇耳光,或自残……,嘴里念叨着饶了我之类的话语,以求能得到死于他们之手,因他们而死的怨灵的原谅。 待当今圣上得知尚书府内乱派兵镇压,尚书府早已乱成一锅粥,气势浑宏富丽华堂的尚书府早已火光冲天,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第12章 滋养身体 翌日。 本就热闹不已的京城,又添新瓜。 新瓜之一,与摄政王府有关。 新瓜之二,与尚书府有关。 摄政王府的瓜也好,尚书府的瓜也罢,对于京城百姓而言,都是极为震惊的存在。 中元节之夜被三道天雷劈中后便卧病在床,被梦魇缠身,命不久矣的宁安王妃,一夜之间便已痊愈。 摄政王在宁安王妃自愈后,便连夜进宫禀明圣上。 禀明之一:摄政王请求为他福薄命浅早逝的小王妃上皇家玉牒,并葬入摄政王府墓园,待摄政王寿终正寝时,将与这‘病薨’的小王妃同棺合葬。 禀明之二:请求圣上准许早逝小王妃那已故的爷爷,一并葬入摄政王府墓园。 禀明之三:待小王妃丧礼毕,摄政王请命驻守边疆,抵御外敌,一生不再回京城。 这禀明一二三,圣上只允了一二。 至于这其三,圣上驳回,不予允许。 摄政王自皇宫回到摄政王府后,便连夜劳碌,为他那早逝的小王妃办丧。 京城街头巷尾的百姓们,皆是感叹于摄政王对小王妃情深义重。 那些个错过这等绝佳机会的世家望族,皆是后悔不已。 若是知晓这摄政王如此重情,他们自是愿意将家族不受宠之女送去摄政王府,为摄政王逆天改命,换来摄政王府青睐。 可惜机会已失,捶胸顿足也好,后悔不迭也罢,都是后话。 尚书府的瓜,自是尚书府大人林国栋,及其夫人乃至尚书府公子小姐们,也不知是招惹了什么人,中了什么邪,一夕之间,皆陷幻境,疯疯癫癫不说,更是满口胡言乱语。 偌大的尚书府,上至主子下至奴仆,皆是无一幸免,其状凄惨。 而在圣上派兵镇压,派出玄学之士前往尚书府驱邪避灾后,一桩桩不为人知,却令人闻之而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将林国栋等人五马分尸之事大白于天下。 多年前不了了之,没有一个结果的冤案,也终于等来它的‘公道’。 二十多年前,尚未被灭门的徐府徐大人之子新婚之夜死于婚房,新娘子不翼而飞,被发现时已死于寺庙且是一具烧焦的干尸之事,乃是林国栋为官之前所为。 之所以对徐大人之子和其儿媳下如此毒手,只因林国栋贿赂负责科考的徐大人,以求对方能在科考之事上对自己多加照拂。 可这徐大人是个刚正不阿之人,自是拒绝了林国栋的贿赂。 林国栋认为受到徐大人的羞辱,于是起了杀心。 林国栋在杀了徐大人的儿子和儿媳后,用搜刮而来的银子买通其他考官。 为官之后的林国栋为了不让徐大人揭露自己的贿赂行径,不惜编造了莫须有的通敌叛国之罪名,让徐府被抄,男为娼女为妓…… 尚书府之前有多倍受百姓爱戴,如今便有多受唾弃。 一大清早,林国栋为首的林府人已褪去华服身着囚服身戴方枷,脚系脚铐,被一条绳子牵着游街示众。 百姓们早早便准备了臭鸡蛋烂菜叶粪便赶去集市。 那林国栋一家老小,被砸得头破血流,浑身臭气萦绕。 等到了行刑场地,看见那早已等待与此的高大战马时,饶是他们早做好心理准备,还是吓得浑身直颤抖。 第一个被行刑的自然是林国栋。 当他头,手,脚皆被绑上绳子系在马身上后,随着马鞭抽打马儿,马儿吃痛奔跑。 被五马拉扯的林国栋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整个行刑场上空。 而林书彦等作恶多端的林家人看着这一幕,早已被吓得大小便失禁。 更有胆小者,直接口吐白沫。 这摄政王府与尚书府的事,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与南街生杀予夺铺子的道姑有关。 神茶的生杀予夺铺子,不费一分银子,便已打响知名度。 太阳洒满大地,金灿灿的光辉铺满整个生杀予夺铺子时,紧闭的门才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纸人糖糖,神茶落座摇椅之上,阳光钻进铺子里,笼罩在神茶身上。 时间尚早,可神茶的铺子前却围满了人。 有看热闹的,有真心求卦的。 急不可耐的他们在铺子门开后,便想一哄而上抢夺先机。 可她们才上前,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铺子外进不去。 糖糖将写了字的板子立在柜台之上,展示给一屏障之隔的百姓们看。 之间那板子上写着—— 随缘看卦。 黎民百姓,一卦二十文。 达官贵族,王侯将相,一卦千金。 待围观的人看清板子上的内容,有人不淡定了—— “什么叫随缘看卦?开门做生意的,怎么还装腔作势?一卦二十文,这分明是抢钱嘛。” “老板怎么还搞三六九等之分呀,区别对待,分明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老百姓。” “他奶奶的,凭什么百姓一卦二十文,我们这些有点身份的就要一卦千金?” …… 吵嚷之声不绝于耳,神茶随手拿了本书,沐浴着阳光看着。 她开门做生意,做的是达官显贵的生意。 她要鬼煞之气或是阴煞之气滋养星火凝聚珠子,滋养她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便只能往上走。 功德香火,她这具身体太弱,暂时无法享用。 若是强行享用,只会适得其反被反噬。 铺子外的人吵得不可开交,神茶却是半点制止之意也无。 等到那些吵得厉害的人发觉不对劲,纷纷停下争执朝神茶看去,皆是一愣。 眼前人实在是美艳不可方物。 那不与世俗为争,世间万物皆入不了她眼的淡漠,虽是疏离,却是让人挪不开眼。 神茶听不见吵嚷,她自书中略略抬眼,看向那群看痴了的人,启唇道:“我这铺子的生意,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若愿意,便奉上银钱,我自会替你消灾解难,驱邪避灾。” “倘若有想闹事不安分者,我便收取一魂一魄以作惩戒。” 伴随话音落下,神茶抬手一挥,撤去屏障,指了指人群中一位大娘:“你进来。” 那大娘见神茶叫自己,她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得到神茶肯定后,她方提着菜篮上前。 大娘落座,便迫不及待的道明自己所求:“大师,我叫刘科春,你帮我看看我那早逝的夫君在地府过得好不好?帮我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去投胎了?” 提起自己的夫君,刘科春不由得红了眼。 神茶看了刘科春放在桌上的二十文铜钱,她只是看了眼对方的脸,便道:“你父君未死。” “啊?”刘科春愣住,满脸不相信,“大师,我夫君死了十年了,怎么可能没死呢?前几日还是他的忌日,我还跟公婆去祭拜他,带他最爱的烧酒和猪头肉……” “他假死骗婚。”神茶打断刘科春的解释,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替他奉养父母,他与心爱之人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不仅如此,你这十年来辛苦攒下的血汗钱,也被公婆送去接济二人。” “不可能!这不……” “怎么不可能?”神茶反问刘科春,对已经动摇的人再下一剂猛料:“你那公婆是否每月总要离家十余天。他们给你的理由,是不是去寺庙为你那夫君吃斋念佛超度他,让他在阴司地狱好过?” 第13章 救救小姐 刘科春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十年来,她的公婆每月都会离家十余天,去往极远之地的寺庙。 美名其曰:为她那早逝的夫君诵经念佛,让其能早投胎,免受地狱轮回之苦。 对于公婆之心,刘科春从未怀疑过。 可今日被神茶一说,她才发觉蠢的是她自己,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的也是她自己。 很多事,根本经不起推敲。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蠢不自知,被她夫君一家玩弄了整整十年。 刘科春哭过后擦去眼泪,她红着眼睛看向神茶:“大师,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不等神茶回复,刘科春起身,膝盖一弯就要朝其跪下。 “你就不怕我框你?”神茶只是虚抬手,刘科春便膝盖弯弯僵在原地。 刘科春见跪不下去,便知是神茶不愿自己跪,也不接受自己的跪。 她便想着,是不是神茶不愿帮她? “我与大师非亲非故,又没有恩怨纠葛,大师不至于为了二十文钱哄骗我。”刘科春支起身子,她低头垂眼看着神茶,不住地抹泪,“老天爷让我遇见大师,一定是不忍心我继续被骗下去……,求求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这事要解决也简单。”神茶指了指凳子,示意刘科春坐。 等人坐下,神茶方道:“你那夫君是为了躲避参军假死脱身,你可从此入手。但当务之急,你需得收集证据。这证据极易得到,并不难。” 神茶放在腿上的手轻点着,“过几日,你公婆又要借为儿子诵经念佛为由离家。这是你的机会,也是你的机遇。你,可明白?” 刘科春倒也不是真的蠢到无可救药,她点点头:“谢谢大师,我已经明白怎么做。” 得到解决之法的刘科春就要起身离开。 “你记住,不可一人前去抓奸。待确定公婆真是去见你夫君一家四口后,你立即报官。此事,报官为上上之策。倘若你错过这次机会,就再无回头之地了。” 神茶叮嘱完刘科春,便示意人离开。 这第二位求卦者,乃一老妇。 “大师,你替我算算,我那儿子和儿媳成婚多年无所出,是不是我那儿媳不能生?”老妇将贴身放着的钱袋拿出来,摸出二十文铜钱放在桌上。 “若是我该死的儿媳不能生,耽误我老周家传宗接代。那大师你做个法让那罪孽深重的妇人暴毙而亡,也不耽误影响我的儿子娶媳妇生小儿。” 神茶不会与钱过不去,她将铜钱收起,“不是你儿媳不能生,是你儿子不举。” “什……什么?”老妇一惊,瞪大双眼看着神茶,“你怎……怎么可以败坏我儿名声?” “是不是真的,你回去问问你儿子便知。”神茶看了眼老妇,语重心长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把事做太绝,等闹得不可收场之时,你就算是肠子悔青也无济于事。” 老妇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却是话止于口,起身离去。 神茶知道,这老妇是个不听劝的。 倒是可怜了那对夫妇,虽说男的不举,可夫妻感情和睦是真,也准备收养孩子。 但因这老妇回去一搅和,那女子家人得知真相,自是不忍女子待在老妇家中受尽委屈。 于是,老妇如愿以偿逼得儿子儿媳和离。 女子和离后二嫁,与新夫君一年后便孕育新生命,感情甚笃。 倒是老妇的儿子,因不举,虽娶新妇,却迟迟没有新生命降生。 那新妇是个性格强势的,将老妇儿子不举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老妇儿子不堪忍受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与异样眼光,一条绳子结束了生命。 神茶的第三位客人,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子,其衣着头饰皆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虽是丫环,但也看得出来在府里是极受宠的。 “叫什么?”这是神茶主动询问对方名字,只因眼前人身上缠绕缕缕阴煞之气,而这阴煞之气是滋养星火之物,能淬炼珠子为神茶所用。 “奴婢叫灵儿。”灵儿将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她抬眼看向神茶,眼眶一红:“仙姑,请救救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怎么了?你慢慢说。”神茶莹润通透的手拿起桌上的钱袋打开,绣工极好的钱袋里,金瓜子,碎银,金镯子等看得她身心愉悦。 扭头,神茶吩咐糖糖:“关门,不做生意了。” 神茶眸子落在轻薄的糖糖身上,见她伸出小纸手将铺子门掩上,耳畔响起灵儿的声音。 “我家小姐自一个月前开始,只要入睡,便总能在梦里遇见一个浑身湿透,一身红衣,长发覆面,怀抱红布包裹着婴儿的女鬼。”灵儿说到这里,冷冷打了个寒颤,“老爷夫人请了高僧道长为小姐驱邪,可都无法化解小姐身上所遇之事。” “我家小姐被吓得已有好久没能睡个安稳觉了,她本是极爱美丽的,可如今却是……” 灵儿言未尽,便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实不相瞒,我今日是瞒着老爷夫人偷跑出来的。”灵儿用手背胡乱擦拭着眼泪,她指了指神茶手中的钱袋,“我是听府中负责采买的柳大娘说了摄政王府与尚书府之事,便抱着试试的心,将我的全部积蓄带来,只为求仙姑随我回府,救救我家小姐。” 灵儿也是病急乱投医,若不然也不会冒此风险。 “我跟你回去。”神茶将钱袋一收,在灵儿目光下起身,“带路。” 在灵儿的‘贿赂’下,神茶成功进入苏府,出现在苏莺莺的闺房里。 明明是青天白日的,苏莺莺的闺房却是被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红烛点满屋子,床榻之上的苏莺莺正用被子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 如今正是夏季,天气炎热。 如此之象,自是诡异。 “小姐,我回来了。”灵儿轻声呼唤苏莺莺后,她来到床前,眼睛红红心疼不已的看着眼前人儿,柔声轻哄道:“小姐,我请了一个很厉害的大师,她一定会救你的。” 苏莺莺有些疯怔,根本听不进去灵儿在说什么。 “我来看看。”神茶声音落下,未等灵儿抬头,她手一伸,一扯,那裹在苏莺莺身上的被子就被她轻而易举丢在地上。 “啊……”苏莺莺失去被子,尖叫出声的同时唰的下抬起头来。 第14章 人血镯子 “你……” 苏莺莺刚开口,神茶食指便抵在她眉心处。 本还如坠冰窟的苏莺莺,只感受到一股热意从头涌向四肢百骸,驱散那挥之不去,如幽灵鬼魅般纠缠着她的湿冷之意。 周身被暖意包裹的苏莺莺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好温暖啊!” 神茶将星火自苏莺莺内心送进去后,便打量起眼前人儿。 面色苍白血色全无,眼底青黑之色浓到能研墨作画。眼里红血丝密布,一双眼睛因为没能得到很好的休息,整个眼球外凸,眼睛上也覆上一层雾蒙蒙浑浊的暗血。 发型凌乱,因为长久没得到打理和梳洗,油得一缕一缕的…… 钻进苏莺莺身体里的星火飞了出来,落在神茶手中便化作了珠子。 神茶如往常一样读取珠子带来的记忆,可结果却是让她微眯眼眸。 上一次读取记忆,看见一片阴煞之气笼罩,窥不见作恶者身影的,还是在摄政王府,那王道长身上。 而现在,神茶又在苏莺莺身上发现同样的问题。 这二者之间,若说没有关联之处,神茶自是不信的。 神茶坐在灵儿抬来的椅子上,朝状态有所缓和的苏莺莺看去,“我叫神茶,是你家丫环花了全部积蓄请来为你驱邪避灾的大师。” “你可知是谁要害你,将你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不……”许久没说话,苏莺莺一张口,声音便哑到没法听,倒是灵儿机灵,忙为她端来蜂蜜水。 苏莺莺喝了润喉蜂蜜水,她朝神茶摇摇头,“我若知晓是谁害我,那就好了。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饱受折磨痛苦不堪。若不是大师你来,我此刻还陷在那梦魇里出不来。” 神茶见苏莺莺脸上渗透出丝丝黑气,她继续询问:“你恶梦缠身之前,可见过生人经历什么反常之事?” 苏莺莺知此事非同寻常,又关乎己身,她自不敢疏忽,便紧皱眉头认真思索起来。 “不曾。”良久后,苏莺莺再次给了神茶否定的回答。 “小姐……”一旁伺候的灵儿突然插话进来,她轻咬唇瓣,欲言又止。 苏莺莺待灵儿本就情同姐妹,见她这般模样,便道:“怎么了?” 灵儿思酌再三,还是开口:“小姐,你忘了你见过未来姑爷的事了吗?” 话匣子已经打开,灵儿也不再犹豫,“就是见了未来姑爷后,你便噩梦缠身,每逢夜间,便会被吓得自梦中惊醒。醒来后,像是落水一般浑身湿淋淋的。” “灵儿,不得胡说。”苏莺莺虽是喝住灵儿,可她神情恍惚,灵儿的话她分明听进去了。 “苏小姐,此事关系到你的性命。你若对我有所隐瞒,你这条命,保不住。”神茶观苏莺莺之相,分明是有人拿她挡灾,转移恶鬼仇恨。 苏莺莺还在思考,灵儿已经看不下去了,“仙姑,一个月前,我家小姐唯一见过的生人,便是未来姑爷。当日是未来姑爷与小姐定亲后第一次见,为了表达对小姐的欢喜与满意,未来姑爷初次见面便送了小姐一个好生漂亮的镯子。” “那镯子……”灵儿忙将苏莺莺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的手抬起,将那价值连城的镯子展示给神茶看,“小姐可是日日带着,从不离身。” 神茶一进来时,便知道苏莺莺身上阴煞之气极重。 因苏莺莺被这煞气纠缠了一月之久,浑身上下到处都充斥着浓重的煞气,以至于掩盖住了手腕处镯子的诡异之处。 现在灵儿主动将镯子亮出来,神茶便一眼察觉问题的端倪之处。 “你那未来夫君,不安好心呐。”神茶直视苏莺莺,毫不避讳道。 “什……什么?”苏莺莺惊得差点吞了自己的舌头,她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那一见面,便送她名贵镯子,便说好心悦她的未来夫君,怎会…… 神茶伸手抚弄着那委实漂亮的镯子,娓娓道来:“这镯子,是用人血尸体滋养……” “啊……”苏莺莺被吓得脸色大变,手忙脚乱想要将镯子取下来。 可她越是急,就越适得其反。 “小姐……”灵儿见苏莺莺的手都被磨红泼皮,她心疼极了,赶忙摁住起手,“您别急,我去取……” “我来。”神茶话一出,只是动动手指头,那难倒苏莺莺的索命镯子,转眼间便到了她手里。 神茶得镯子,打量一番后,她朝苏莺莺看去,“你之所以会恶梦缠身,梦醒时分如落水一般湿哒哒,且觉得寒意逼人,全因那恶鬼满腔怒火的恨意都被封印在这镯子中。” “现在镯子离你身,你的情况会有所缓解。” 苏莺莺主仆闻言,刚要松口气。 “不过此事若想就此了结,可没这么简单。”神茶手中的镯子对苏莺莺是索命镯子,对她而言却是滋养之物,她拿在手里,很是喜欢。 苏莺莺的心被提了起来,她问神茶:“大师,求求你救救我……” “我自会救你。”神茶看着哭丧着小脸皱巴巴的苏莺莺,语气放缓:“这件事牵涉到你那未来夫君,你叫人去请你父母双亲来,将此事事无巨细说与他们听。” 苏莺莺唯神茶是瞻,赶忙使唤一旁的灵儿,“快叫苏嬷嬷。” 灵儿嗯了一声,起身出了屋子。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苏父苏母至。 苏莺莺已等不及,一见二老,便流着眼泪将来龙去脉一一细说。 “简直欺人太甚!”苏父听完女儿一席话,气得当场拍桌,“我这就提刀去江府,杀了那个黑心肝的畜生……” “老爷……”苏母忙出声,安抚了苏父后,她方朝神茶看去,“大师,请您救救小女,无论你要什么,只管开口,我苏府定竭尽所能双手奉上。” “这事好办。”神茶唇瓣稍弯,已有解决之策,“让人给江府下帖,请客上门。” 苏府送去江府的帖子又急又快。 江府公子江霁华,是随去江府送帖的苏府下人一起抵达苏府的。 苏父苏母一见江霁华,便拉着他的手毫无形象的放声大哭。 江霁华一见二人这情形,桃花眼底的得逞藏不住。 他知道,他的计划成功了,他可以跟那个尊贵不已的人在一起了! 第15章 尊贵之人 江霁华再见苏莺莺,对方已经香消玉殒。 哪怕是知道这如花一般的人儿是因自己而逝,但江霁华却半点没有愧疚之心。 于他而言,只要能助他走到那个位置,站到那人身边,谁皆可利用。 苏父苏母在伤心痛哭里,娓娓道来苏莺莺已离世之真相。 苏父苏母将真相告诉江霁华后,哪怕是不合礼制,二人还是将人带去苏莺莺闺房。 江霁华出现在苏莺莺闺房时,瞧见闺房之象,他内心雀跃愈发加重。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跑去告诉那个尊贵不凡之人:计谋成功。 江霁华心中欢喜更甚,面上却是悲痛万分。 透过那放下的帘子,依稀能见床榻之上躺着人。 而在床边,有人跪着,正往不断燃烧的火盆里丢纸钱。 低声抽泣之声此起彼伏,房间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贵婿。”苏父抬袖擦擦眼泪,他走向江霁华,颤抖着手将手帕包住之物递过去,“此物乃是你昔日送给小女之物,只可惜她福薄命浅,无福消受,今还是物归原主。也算是……” 苏父透过帘子望向床榻之上的人儿,声音里的沉痛难掩:“了却小女一桩夙愿。” 江霁华看了苏父手中之物,不用打开也知道是何物的他,自是拒绝出声:“苏伯父,礼物既已送出,又岂有收回之理呢?” “苏小姐很是喜欢这镯子,倒不如让这镯子一直陪伴着她,也算是成全了我一片深情。” 江霁华可是很清楚这镯子的作用,自然是不肯收回来的。 苏莺莺死了便死了,死了也得为他所利用。 他若将镯子带回去,无异于功亏一篑。 “贵婿,这并非是我一意孤行,而是小女临终之际,拉着我的手特意嘱托。”苏父面容尽显憔悴,因为哭得太久,他双眼肿得不行,“小女说:她非你有缘人,这镯子自是要完璧归赵。待你遇见你的有缘人,再将这镯子送出,也好成就一段佳话。” “苏伯……” “你就拿回去吧。”苏父打断江霁华的话,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际,将那被手帕包住的镯子塞进对方手中,“小女唯有此愿,倘若你执意拒绝,她在九泉之下,也定会怨怪我这个爹爹。也是让我这个爹爹,做个不守信用之人。” 镯子在手,江霁华宛若捧着一个烫手山芋。 若不是碍于场合不允许,他早将手中之物随意丢弃。 苏父将镯子还给江霁华后,内心只觉畅快,面上却是不显山水。 “贵婿,还有一事……”苏父并不理会收到镯子的江霁华会作何反应,他只知道他所做一切天经地义,“小女说:望江府能与苏府退婚,还她一个自由之身,也让你免去被世俗眼光所指点之累。往后你若遇心上人想要与之白头偕老,自也不会受这纸婚约之困。” 苏父所言字句,皆是站在江霁华的角度而考虑。 “这是贵府送来的庚帖。”苏父完全不给江霁华反应与拒绝的机会,动作迅速利落干脆的将江霁华的庚帖退回。 在江霁华愣神之际,苏父道:“此事,我已派人前去江府,事无巨细的与二老解释过了。就连当日定亲之时江府送来的聘礼,也悉数归还府上。” 江霁华是假意与苏莺莺定亲,真意是将苏莺莺推出来替他挡灾。 他早就计划好,等到苏莺莺死了之后,他便合谋着退了与苏父的一纸婚约。 不曾想,那被他推出来挡灾的苏莺莺,考虑得实在周全。 哪怕是身死魂消之际,也不忘为他这个满心算计于她的未婚夫着想。 可惜啊可惜,若不是他心悦之人身份尊贵,他定将苏莺莺收入后院。 “不可……”江霁华装模作样的拒绝,他要将庚帖退回,红着眼看苏父,“我与苏小姐既已定下婚约,哪怕未举行婚礼,在我心中,她已经是我妻。” “我不答应退婚,我江府会按照婚期举办婚礼,让苏小姐死后也是我江家鬼。” 苏父听了江霁华这话,恨不得掐死眼前人,但戏要做足,他只能咬牙硬撑。 神茶吃着点心喝着茶,竖耳聆听帘子外的对话。 帘子外的人都是人精,你来我往间,各自目的已达成。 见那江霁华退还苏莺莺的庚帖,一副痛失所爱,掩面痛哭离去的背影,神茶嗤笑出声。 “恭喜。”神茶侧过头,眸子落在自床榻之上起身的苏莺莺身上。 苏莺莺莞尔一笑,面容虽还苍白,人也还虚弱,但笼罩周身的阴煞之气已经没了。 “多谢仙姑。”苏莺莺在灵儿的搀扶下来到神茶面前,就要朝人跪下。 “不必跪,酬金到位即可。”神茶制止苏莺莺,她那白净的手递了一个三角符过去,“将这个东西贴身带着,七七四十九日后取下烧了,泡水喝下,能保你邪祟之物近不得你身。” 苏莺莺如获至宝,忙伸手接过。 苏父苏母已经挑开帘子进来,二人对话他们也都听见了。 “大师,小小心意,还请笑纳。”苏父自苏母手中接过木盒,态度恭敬的递到神茶面前。 神茶也不拒绝,接过木盒打开。 待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后,神茶眼里染了笑。 一盒子的金豆子,实在是太对神茶胃口。 苏父等人见神茶笑了,便知这份礼送对了。 神茶收了厚礼,在离开苏府前,将苏府的风水改了改。 苏府这风水一改,既有利苏府之人,也利苏府运势,亦能起驱邪之用。 神茶自苏府离开后,去了一趟集市。 这趟集市逛完,神茶收获颇非。 日薄西山,神茶这才踩着落日余晖回到生杀予夺。 生杀予夺所处位置极佳,晚霞洋洋洒洒洒落铺子每一个角落。 被风吹得轻轻摇曳的竹子映照在白净的墙面上,斑驳竹影为清冷铺子添了生气。 “主人,您回来了。”糖糖一出来,便见沐浴霞光归来的神茶,她也顾不得去搬放在铺子里的东西,忙朝人迎了上去,“主人,您让我做的火锅,已经做好了。” 一想到院子里那火辣辣红艳艳的火锅,糖糖便一阵害怕。 神茶嗯了一声,抬脚走进铺子,看了地上一堆她的战利品,她道:“我再剪两个纸人,你去问问,有没有孤魂野鬼愿意附身的?” “若有,便带回来。” 第16章 那晚是你 糖糖效率极高,很快便带了几个鬼来到后院复命。 神茶正往咕噜冒泡沸腾的锅里下入粉条,筷子从锅里出来时,顺带夹起煮入味的猪蹄。 猪蹄是糖糖卤了油炸的,再放进辣锅里煮着。 “主人,他们都是愿意附身纸人的鬼。”糖糖闻不到火锅的香味,但是看那红彤彤的样子,她觉得一定是极辣的。 神茶视线落在那拘谨站在面前的小鬼们,“我只需要两个小鬼,你们抽签留下两鬼,剩下的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去。” 糖糖已经取来代表命运的签子。 那几个鬼在神茶面前可不敢胡作非为,乖乖排队等待抽签。 很快结果出来,留下一男一女两小鬼。 那些没被选中的鬼叹气一声,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的离开。 那看向留下的两小鬼的眼里,哀怨羡慕之意好不丰富。 糖糖取来剪刀和白纸,神茶三下两除二便为一男一女两小鬼裁剪出身体。 待两小鬼附身在纸人身上,神茶又施了法,让两小鬼水火不侵不避强光。 得到新身体的两小鬼,当即朝神茶跪下:“云帆(知许),谢主子赐身。” 那男鬼便是云帆,女鬼便是知许。 二鬼不过是弱冠之年,二八年华之年纪,模样也生得端正,举止之间不难看出二鬼生前家境是不差的。 只是为何成了孤魂野鬼,也只有二鬼知晓。 神茶嗯了一声,认可了云帆知许的身份,“一炷香、一根烛、一个金元宝,是你们为我做事的酬劳,一鬼一份。” “谢主子(谢主子)!”两鬼好不高兴,声音响亮清脆,是真的打心眼底的心情好。 云帆知许本想借神茶的铺子避险,谁想还有如此丰厚的酬劳,他二鬼欢喜不已点头如蒜,心里更是确定必须紧抱神茶大腿,吃香喝辣! 天师亲自点的香,亲自点的烛,亲自烧的金元宝,那是走出去,逢鬼便能炫耀一二,收获一波羡慕妒忌恨的存在! 糖糖带云帆知许去搬东西了,神茶则是继续享用她的火锅。 当戴着面具的纳兰祁夜出现在生杀予夺时,便瞧见他那附身纸人的小王妃,正与另外两片纸人搬起地上的东西,步履飞快的往后院走。 对此,纳兰祁夜已见怪不怪。 神茶的厉害之处,远非他能想象。 “糖糖,我要见你们主子。”纳兰祁夜出声唤住糖糖,道明来意。 糖糖正抱着东西,闻声回头,见是纳兰祁夜,她坦然自若的点头:“摄政王请稍等片刻,待我禀明主人,再来回复。” 经过与纳兰祁夜的单独谈话后,糖糖再见纳兰祁夜,再没了那满心欢喜与扭捏。 糖糖如今再看纳兰祁夜,只当眼前人是她鬼生中的一位过客。 “主人,摄政王求见。”糖糖放下东西后,便第一时间禀报神茶。 “他来做什么?”神茶虽是不解,但却没将人拒之门外,“让他进来。” 纳兰祁夜踏足后院,便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香味。 辛辣霸道,前所未闻。 “目的。”神茶等人一到,便主动出击询问动机。 纳兰祁夜那幽深如墨的眸子落在那火红的锅上,莫名觉得某处一紧。 对上神茶,他面具已取。 “我已经将糖糖爷爷装棺入殓,葬入摄政王府墓园。”纳兰祁夜一开口,便懊恼不已。 这等话,他不该是跟眼前人说的。 神茶淡淡嗯了一声,一心扑在火锅上的她,对待纳兰祁夜所说之事兴致缺缺:“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你可以回你的摄政王府,去忙你小王妃的丧事了。” 纳兰祁夜平生第一次被人下逐客令,他并不恼怒,“那晚之人,是你。” “你的声音,我难以忘记。”纳兰祁夜拉过椅子坐下,他直视神茶,“你可以告诉我,要害我之人,究竟是何人吗?以及王道长,为何会死?” 王道长已死,线索已断。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打扰她。 毕竟,死缠烂打并不是报恩之选。 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神茶不为所动,夹起弹性十足的牛蹄筋放入碗中,方抬眼看着纳兰祁夜:“你不蠢。”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不需要绕弯子。 纳兰祁夜听了神茶的话,他那如寒潭一般的眸底掠过异色,稍纵即逝,“谬赞。” “王道长死于道法反噬。”神茶停下筷子,将那晚之事告知纳兰祁夜,“我虽有点手段,但却无法透过那浓密的黑雾,看见指使王道长做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对于自己所知的话本子里的剧情,神茶只字未提。 “不过……”神茶想了想,给了纳兰祁夜一点提示:“我今日做了一桩生意。求我办事的是苏府,其中牵涉到江府。我在这个过程中,遇见同王道长身上一样的难题。” 没有隐瞒,神茶将事情原委透露给纳兰祁夜。 “你如果要查,可从江府入手,着重江霁华。”神茶言简意赅,眸色略冷:“我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所图为何,但你只要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定会有所收获。” 言尽于此,神茶不再言语。 纳兰祁夜知道,谈话点到为止,他也该离开。 可…… “这串佛珠,我是否该完璧归赵?”纳兰祁夜抬手,露出手腕处如血泣红的佛珠。 “暂时不用。”神茶未看纳兰祁夜,专注往锅里下菜,“七七四十九日后,你再还我。” “你已经死过一回,我虽然破了王道长的道法,让你魂魄回到身体里,但生魂不稳。这串佛珠,是为你固魂与身体融合之用。”话到这里,神茶忽然抬起头来。 “纳兰祁夜,你命有一劫且需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女子为你逆天改命的预言,是假的。”神茶也不理会纳兰祁夜信不信,她的目的达成即可。 “我虽然不知道散播这预言的人有何居心,但却知道在你身上上演的,是将你炼成傀儡的傀儡之术。如果那晚不是我,你如今已成傀儡。” “你可仔细想想,谁会想将你炼成傀儡,又想借你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纳兰祁夜也是个聪明人,神茶的话已经再清楚不过,给出的线索也极多。 如果他还抓不住这些弥章盖影的线索,那真的是活该险些被人炼成傀儡。 纳兰祁夜寒眸渐起杀意,“我已有定夺,他日若有需之处,我定奉上千金,请你相助。” 神茶不搭话,只是道:“你我注定会成为仇人,即便如此,你也愿放下仇恨跟我合作?” 第17章 薄情寡义 神茶已经吃饱喝足,正坐在摇椅上消食。 云帆与知许正撤走桌上的碗筷,收拾狼藉。 神茶朝糖糖招招手,示意其到跟前。 “若以宁安王妃之死与纳兰祁夜站在对立面,你可同意?亦或者,你可怕?”神茶这话,若是旁人听了,只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小小百姓,竟敢公然妄议摄政王母妃之生死,简直是是大不逆。 这事若被官府知晓,说的人必死无疑不说,听的人也难逃其责。 可听这话的是糖糖,她不仅不怕,还很认真的回答神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爷爷也不会被乱棍打死。我也不会早逝,永远再无与家人团聚的机会。” 糖糖看着神茶,言辞诚恳:“所以,我同意,亦不怕。” “难道,你不会因为纳兰祁夜,对宁安王妃生出包容之心?”神茶再次询问糖糖。 糖糖摇摇头,她虽附身纸人,但身上的恨意却很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摄政王命有劫难,是上天对他的考验。宁安王妃千不该万不该,用我来为摄政王逆天改命。” “我与爷爷虽不及摄政王身份尊贵,可我们也是人,是东岳子民。生死面前,没有贵贱之分。但不遵循我们的意愿,随意定夺我们的生死,就不可饶恕!” 提及宁安王妃,糖糖情绪上略显得很激动,“倘若我因为摄政王因为愧疚而作出的让步就感动得忘了仇恨,那是对爷爷,也是对自己最大的背叛。” 她的爷爷啊,为了让她日后与家人团聚之时,不受尽委屈白眼和欺负。 明明生活拮据,却还是不顾邻里的反对,毅然为她请教书先生,教她识字懂理。 如果她因一点小恩小惠就放下一切恩怨,那她真是该死。 “我恨宁安王妃,恨不得她以命偿命。但主人所做之事,亦有主人的道理。我且等着即可,人终有一死,没人能逃得过死亡的降临。我会等着,等她死,亲自向她讨债!” 神茶未语,思绪已经神游。 她不由得想起纳兰祁夜的回答—— “母亲的命,还是无法保住吗?”纳兰祁夜询问神茶后,他未作迟疑,缓缓开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母亲杀人夺命在前。如果让她为了糖糖爷孙偿命,亦是天经地义。” “如果你我之间会因母亲之死而成为敌人,这实属我不愿看见的。”纳兰祁夜面容严峻,如鹰般锐利锋芒的眼睛紧盯神茶,“让我来吧,我来结束这一切,而非你背负。” 纳兰祁夜的大义灭亲,属实是让神茶意外。 不过这种男人,为达目的,连亲生母亲也能痛下杀手,是个狠人不说,也薄情寡义。 不可深交,亦不可谈情。 阻止糖糖深陷其中之举,简直明智。 “要你母亲的命,何需我亲自动手?”神茶声音极冷,她未看纳兰祁夜,红唇微抿,声音冷淡:“我的意思是:假如你摄政王府失窃一事,与我有关呢?” 偌大的摄政王府,一夜之间被搬空。 这放在京城,乃是足能震惊朝野民间之大事。 然这事也只是初起时人人得而议之,后续就不了了之。 好似对于摄政王府而言,王府被搬空不过是无关痛痒之小事。 纳兰祁夜知道自己理解错误,他也不纠结,就事论事回应神茶:“如果与你有关,那更谈不上你我会为敌人。你救我一命,那些所失之物,便是给你的报酬。倘若你要,就算要我奉上整个摄政王府,我也绝无二话。” “那么……”神茶神游思绪聚拢,她眸光落在糖糖身上,轻轻勾唇:“你今夜,就去一趟摄政王府。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循序渐进,而非一蹴而就。 ” 待糖糖离开生杀予夺后,神茶为自己画了一道隐身符,也随后离开生杀予夺。 隐身后的神茶才到江府,面对江府紧闭大门,她决定画个穿墙符。 这时,一辆低调内敛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江府门前。 马车停下,捂得严实的车夫低沉压抑的声音响起:“主子,江府到了。” “去敲门。”马车里传来女子的声音,贵气十足,不怒自威。 神茶闻声微微侧头,便见车夫跳下马车,大步上前,敲响江府大门。 江府下人似早知有贵客上门,门才敲响,便已打开。 随着江府大门缓缓打开,马车帘子已经撩起,戴着帷帽将自己遮得严实的女子自马车内探出身子。 那敲门的车夫已经折返,正跪趴在马车前。 那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自马车里出来,踩着车夫的背站稳。 神茶看见江霁华现身,正奔向女子,言行举止间尽显恭敬。 马夫赶着马车离去,江霁华与女子也进府,神茶紧随其后。 神茶一路尾随二人,在途经江府后花园时,目光在那微波涟漪,荷叶初露的池塘上停留短暂后移开,脚步未停,如影随形的跟着江霁华与那贵气不凡的女子。 江霁华带着女子来到自己的文澜阁。 命贴身小厮将门窗紧闭,遣散伺候跟前的下人。 江霁华亲自泡了茶端到女子面前,言语恭敬哄着:“先喝口茶润润喉,我再慢慢与你详说我今日的收获。” “放着吧。”纵是屋里只有江霁华,女子头上帷帽依旧未取,“时间紧迫,你有事说事。我还得赶回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女子态度极傲,半点不将江霁华放于眼里,可江霁华却不恼怒。 “是。”江霁华将茶放下,坐在女子身侧,“苏莺莺死了。” “当真?”女子侧头,隔着那名贵的轻纱看向江霁华,“确定吗?” “千真万确。”江霁华话毕,不忘将被苏府退回来的庚帖自怀中取出来,炫耀般的递给女子,“瞧瞧这是什么?” 女子伸手接了过去,不解发问:“苏府这么容易就答应让你二人退婚?” “蠢不自知毫不知情自己是你我手中一颗棋子的苏莺莺,临死之际求着她爹将婚书退回,不让我被苏府婚事所累。”提起‘已故’的苏莺莺,江霁华言语之间毫无感激之意,只有浓浓的鄙夷与厌恶之意。 “呵。”女子将庚帖放下,轻笑出声:“她倒是死得其所。” “不过……”江霁华略作迟疑,欲言又止。 “什么?”女子声染不耐。 江霁华感受到女子的不悦,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镯子,也被退了回来。” 第18章 女鬼婴儿 女子闻言,不以为意道:“区区镯子,退就退了,你找个地埋了,或是扔了,不就可以了吗?” “话是如此不假,只是……”江霁华有所顾虑,他望向女子,“您可还记得这镯子,是用那人的血浸养,又用她的尸体滋养。玉招阴,如今更是沾染苏莺莺的死气。我怕……” “行了。”女子不耐烦的打断江霁华喋喋不休的解释,只听她问:“要怎么做?” 神茶坐在二人对面,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二人。 这个女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极了她在王道长与苏莺莺记忆中看见的那股气息。 但二者相比起来,女子身上的气息又略淡。 显然,这女子不是幕后主使。 可就算不是幕后主使,也跟幕后主使关系不浅! 江霁华正要将自己的计划吐露,冷不丁觉得浑身一冷,他拢了拢身上衣服。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有双眼睛正冷冰冰的盯着他,实在让他浑身不适。 与江霁华有同样感觉得,还有一旁的女子。 虽隔着帷帽,她就是能感受到凉飕飕的。 “您将镯子带回去,让您府中高人消灭这镯子。”这个计划,是江霁华从苏府回来之后,冥思苦想一下午的成果。 他可不敢随意处置这镯子,就怕招惹邪祟。 “不行。”女子想也不想就拒绝江霁华,似是担心对方误会,女子解释道:“我府中高人,几日前出府后便至今未归。就算我答应你将镯子带回去,也无法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江霁华知道女子不会糊弄自己,他紧皱眉头,“这可如何是好?” “那镯子我自苏府带回来这一路,只觉寒气逼人,戾气极重。”江霁华心中担忧加重,他也不是自己吓自己,“我隐隐觉得,如果这镯子不能彻底解决,只怕后患无穷,连累我们。” “这有何难的?”女子语露不屑,话语之间尽是高人一等:“南街新开了一间铺子,叫生杀予夺。我就不信,你没听说过它。这几日的京城,它可是街头巷尾的谈论对象。” “摄政王府与尚书府的事,可都出自它的手笔。”女子话到这里,话锋一转:“你不如明日去一趟那铺子,看看铺子老板是不是真有传闻的那般厉害,能解决这个镯子存在的问题。” 神茶不愿再听二人谈话,她起身。 ‘吱呀’的开门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突兀渗人。 正商讨计划的江霁华与女子,皆是被吓得一惊。 尤其是江霁华,他猛地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桌上那杯为女子所泡的茶,也被他的衣服袖子带翻在地,茶水洒落一地,碎茶片遍地都是。 “谁?”江霁华可不会当自己一惊一乍,他快步上前,想抓住偷听者。 可当他出来,站在屋檐下,除了那高悬在头顶的月亮外,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唯一的动静,便是偶有风过,吹得院中树木簌簌作响。 江霁华再三检查,确定无人偷听后,他才转身回屋。 这一次,他将门从里锁住。 神茶从江霁华的文澜阁离开之后,原路折返出现在那漂亮别有洞天的后花园。 花园没灯,只有朦胧月光照着,格外的冷清。 神茶坐在石凳上,双腿悬空,荡漾的水面映照着她,隐身符的作用已被她敛去。 夜风习习。 “水底凉,上来透透气。”神茶声音比这凉意袭人的夜晚还要冷上三分,随着神茶话音落下,只见她素手一翻,那漂亮修长的手开始捻诀。 “破。”只听神茶一声轻喝,金灿灿的图阵飞了出去,砸在水面之上。 一阵刺眼的强光散去后,湖面之上顿时阴气冲天。 湖面升起浓浓白雾,在那白雾之间,缓缓浮现一轮廓。 等到那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原是一着红衣,头发覆面,浑身湿哒哒,周身戾气的女鬼。 那女鬼低着头颅,看着怀中抱着之物。 从女鬼所抱之物外形推测,大抵是个婴儿。 神茶目光落在女鬼身上,道:“有何冤屈,速速说来,我还你公道,替你惩治作恶者。” 女鬼闻言缓缓抬起头来,被青丝拂面的头活动了僵硬许久的头,流着刺目鲜血的只有血淋淋窟窿的眼眶透过青丝直直朝神茶的方向望去。 须臾,女鬼凄然的声音响起:“大师,请救救我的女儿。请你赐她一个完整的身体,让她能转世轮回,投生到有爱之家,不用日日重复着她死前的折磨。” 女鬼说着话,抱着怀中婴儿就朝神茶跪下。 “让我看看你母女所遭受的事。”神茶话落,一缕星火自她手中飞出,从女鬼眉心钻了进去。 与此同时,神茶也被带进女鬼的经历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神茶置身热闹喜气的环境里,周围皆是陌生面孔。 唯一让她不陌生的,便是那正与新娘拜天地的新郎。 新郎正是江霁华。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江霁华,满心满眼都是他面前的新娘,脸上的欢喜更是藏不住。 随着一声‘礼成,送入洞房’,新郎走在前,手中牵着红绸,身后跟着他的新娘。 “影儿,今日起,你便是我妻。我答应你,我定不负你。若我负你,便让我五雷轰顶,死无全尸。我与你,携手白头,儿孙满堂。” 江霁华坐在喜床上,对新娘说着发自肺腑的情话。 新娘已经羞红了脸,含情脉脉凝望着江霁华:“我不要你发此毒誓,来日若你负我。你给我一纸休书,还我自由即可。” “傻影儿,我怎会负你呢?”江霁华将影儿搂进怀里,爱意满满地说:“我爱你疼你还来不及呢。” 烛火熄灭,春宵一刻值千金。 “影儿等我好消息,待我高中之日,我必八抬大轿迎你入京,昭告世人,你乃是我贤妻,是我唯一所爱,是我今生所依。”江霁华拉着影儿的手,即将远行的他,依依不舍惜别爱妻。 影儿早已哭成泪人,“记得要写信回来,让我知道你的处境。盘缠衣物已为你准备齐全,你此番进京,能高中那必是万分欣喜之事。若是不能,也不必觉得惋惜懊恼。” 江霁华却是满脸笃定,“影儿,我必定高中状元,让你成为状元夫人!” 第19章 弑妻杀女 月黑风高夜,大雨滂沱时。 身怀大肚,将要临盆的陈影,撑着伞提着食盒,现身江霁华的文澜阁。 才到院子,便听到男欢女爱之声不绝于耳。 陈影提着食盒的手一紧,面色微微泛白。 待靠近,便听到—— “那药,可让她日日服用?”女子的声音千娇百媚,是男子抵抗不住地。 陈影立在门前,心弦因这话一紧。 “自是按您的吩咐,日日下到她服用的安胎药里。这几日她便要生产了,稳婆已经安排好。保证让她生产之日,血崩而亡。”这声音,自是江霁华的。 陈影的心瞬间哇凉,她的夫君,与旁的女子苟合寻欢不说,还要合谋算计她。 “她那腹中孩儿,我要她活着。”女子声音再次响起,娇喘间,用那勾人心魂的嗓音说着这世上最恶毒的话:“唯有活着的婴儿,放入磨盘之下碾压出来的血,本宫喝了,才能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年……” ‘哐当’一声。 屋内交谈戛然而止,屋外传来凌乱脚步声。 烛火摇曳的房间里。 三四个稳婆正为受惊即将生产的陈影接生,窗外是电闪雷鸣,大雨不止。 陈影这胎难产,又加之日日服用有问题的保胎药,她只觉心力交瘁。 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江霁华与那贵气逼人的女子的画面与声音。 那样尊贵的女子,怎会做得出抢她夫君,和有妇之夫媾和之事? 不仅如此,还要谋害她的性命,取她腹中胎儿…… 江霁华冒着雨进入产房,不耐烦的声音已经响起:“她既不肯生,那就剖开她肚子。” “不!”陈影声嘶力竭想要反抗,可为她接生的稳婆是江霁华特意安排的。 顷刻间,陈影便被剥得一丝不挂。 当利刃划破肚皮,陈影侧头看向江霁华的眼里,滔天的恨意快要溢出。 “江霁华,你背弃承诺,毒害嫡妻,残害子嗣,你会遭天谴的。我死后定化作厉鬼,也决不会饶了你!”陈影撑着一口气,对昔日最爱的夫君,说着从前的自己不会说的恶毒之语。 江霁华背着手站在那里,半点不受陈影话语影响,“要怪,就怪你自寻死路。你留在芜城,还能母女平安。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未经我允许擅自跑来京城,险些破坏我的好事。” 京城的富贵迷人眼,早已让江霁华迷失本心。 尤其是他又攀附上更为尊贵的女子,自是再瞧不上昔日的‘糟糠之妻’。 “来人,将磨盘带进来。”江霁华懒理被酷刑折磨得大汗淋漓的陈影,嫌聒噪的他直接下令:“还有,将她的嘴堵上。” 陈影被生生剖腹,取出腹中胎儿。 可怜那孩子刚出生,还没学会哭,就被她的亲生父亲亲自放在磨盘之上。 当浓稠的血滴进碗中,江霁华眼露疯狂的端碗出了房间。 待江霁华再进来,他直奔床上的陈影去。 “你这双眼睛,她很喜欢,要拿来煲汤。”江霁华居高临下的看着流出血泪的陈影,吩咐一旁的稳婆挖走那双看得他不舒服的眼睛。 陈影手脚被绑,又被开膛剖肚,嘴被堵住,双目充血泛红。 随着稳婆的手抠进眼睛里,陈影再度痛到痉挛不止,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 江霁华成功得到陈影的眼睛,忙将干净手帕包住,擦拭干净后捧着转身离去。 房间里血腥味浓到散不开,屋内一片凌乱,鲜红的血遍地都是。 当陈影拖着她那残破不堪的躯体爬到磨盘前,她颤抖着伸手摩挲,当她的手触及到粘稠的液体时,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血流不止只剩出气的她,直至死亡降临,那双血淋淋只剩两个窟窿的眼睛,都直直盯着那大开的门。 又是大雨倾盆之夜。 死了一段时日的陈影母女,被埋进新挖的池塘里,在做完镇压法事后,源源不断的水流入池塘里,很快便将一切罪恶掩盖。 回忆戛然而止。 已为厉鬼的陈影面朝神茶,声泪俱下的控诉着江霁华所犯的滔滔罪行,“我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并未嫌弃他家境贫穷,与他结成夫妻,扶持他上京赶考。” “可他高中之后,不曾往家中书信一封。我挺着大肚子上京寻夫,一路忍受颠簸之苦,却不想他早已成为她人裙下之臣,更是密谋要害我谋财。” “他好毒啊,将我开膛剖肚取我腹中孩儿,更是为了取悦那人,将我的孩儿生生碾成肉泥。为了不让我化作厉鬼向她二人索命,他们请高僧做法将我镇压。” “让我与孩儿,日复一日千遍万遍的重复着死时所经历的一切。我恨呐,我恨不得将所有伤害我们母女的人都杀了。可我做不到,我被困在这里,被束缚住……” 陈影已经没有眼睛,从她那空洞的眼周,浓稠乌黑的血液顺着脸畔滴落。 “幸亏你被束缚了,不然有无辜人要因你而死了。”神茶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江霁华算计苏府一事。 “畜生!”陈影气得浑身发抖,气得周身戾气更甚,“他怎么敢,怎么敢的……” “那苏小姐……”陈影想到自己因为双眼看不见,险些杀错了人,她声音颤抖着问:“她可还好?可曾被我……” 话到嘴边,陈影不敢再往下问。 “放心,她很好。”神茶声音落下,她把玩着手中的珠子,声音淡淡的:“想要看得见,亲自向仇人索命,为自己和腹中孩儿报仇雪恨吗?” 这话,就是陈影黑暗无边的世界里,从那裂缝里照进来的一缕光。 “想。”陈影还跪着,她抱着怀中一滩血肉的女儿,朝着神茶不断地磕头,“请大师帮帮我,让我母女能大仇得报,亲自手刃不共戴天的仇人!” “好。”神茶轻应一声,只听她道:“你所想所求,皆能如愿。” 神茶言出法随。 陈影还没缓过神来,便见视野开阔明朗起来。 “我……,我能看……见了!”陈影喜极而泣,她看得见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腹中孩儿,待看见那血淋淋不辨其状的女儿后,她哭得更加的伤心。 神茶怜爱众生,不然也不会为天下苍生献祭自己。 “别哭。”神茶声音虽是冷冷的,可她的话语,却是温暖人心:“我画道符,让你孩儿凝聚形态。待你母女报了仇,再送你们入轮回。” 第20章 凌迟处死 一心只想亲自手刃仇人的陈影,有了神茶的助力,再不是往昔的绝望无助。 禁锢镇压的封印已破。 双目复明,怀中女儿有了形态,她将要奔赴她的战场,大杀四方。 神茶画了隐身符,随着满腔肺腑恨意滔天的陈影母女去见证一场复仇大戏。 当神茶与陈影母女出现在文澜阁院子里时,作美的天公竟下起了雨。 在那淅沥落下的雨声里,靡靡之音极具穿透力的落在一人二鬼耳畔之中。 屋内。 江霁华正与女子翻云覆雨,好不快活。 “以宁,为我生个儿子,冠以你姓的儿子,因我们相爱结合而生的儿子。”情到深处,江霁华看向全身心沉浸于情爱之中的女子说道。 这叫以宁的女子,乃是已经出宫娶夫的三公主纳兰以宁。 “待你成为我的驸马,待我杀了那病秧子。”纳兰以宁浑身潮红,好不快乐。 江霁华听罢此话,满心欢喜,满眼期待的看着纳兰以宁。 忽地,那被江霁华从里锁上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这声巨响,吓得那正男欢女爱的二人一个激灵。 江霁华与纳兰以宁闻声齐齐回头,朝那动静声音方向看去。 这一看—— “啊……” “啊……” 两道因受到惊吓而失声的尖叫声响起。 赤身裸体的二人吓得胡乱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面容苍白血色全无的他们,目露惊恐之色的看着前方一幕。 明明早就死去,且被沉塘镇压的陈影,竟出现在房间门前。 身上白色里衣早被鲜血染红的陈影,正扭着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江霁华与纳兰以宁走去。 而在陈影脚边,一滩血水正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 那陈影听到这啼哭声,竟弯腰俯身,伸出双手将那滩血水拢在一起,待拢成一团后,竟做了一个抱的动作,将那滩血水抱在怀中。 那滩血水也诡异般的依附着陈影。 又是一声砰,那被撞开的门,已经关上。 神茶倚着门,抱着手,看戏。 惊慌失措的江霁华与纳兰以宁,正在疯狂逃窜躲避陈影母女。 他二人跑到门边,想要开门逃出去,可空气里却像是有道无形的屏障,任凭他们卖力,就是无法触碰到门。 所有逃生办法他们都试了个遍,全都徒劳无果。 他们的活动范围,已经被限制在这间屋子里。 江霁华与纳兰以宁不知道的是,这间屋子已经被编织幻境。 衣衫不整的他们因见到狰狞恐怖的陈影母女而吓得大惊失色,神经高度紧绷的他们,进入幻境不自知。 只要他们回头看一眼,便能看见他们身后的环境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江霁华,纳兰以宁,你们该偿命了!” 陈影阴沉得可怕的声音慢吞吞的响起,声音像是长了脚一样,明明陈影离二人极远,可那声音却近得就在江霁华纳兰以宁耳边挥之不散。 江霁华与纳兰以宁吓得要死,可却不敢回头。 陈影已经逼近,她那指甲外翻血肉模糊的手伸出去,抓住二人的脖子。 用力一摔。 伴随着两道尖叫声的响起,江霁华与纳兰以宁,一个被暴力摔在了床上,一个被摔在了可容纳成人的磨盘上。 纳兰以宁到底是身娇矜贵,这一摔,竟晕了过去。 江霁华躺在床上,他想要逃离,可却动弹不得。 他身上的衣服被看不见的手撕扯开来,露出他那有腹肌的肚子上。 化作厉鬼的陈影手中拿着刀,已经来到床前。 江霁华看着陈影那面目狰狞令他作呕的脸,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说着虚伪至极的话:“影儿,这一切都是纳兰以宁逼我的,她以权压人,用她公主身份逼我这么做的……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江霁华的话中断,自他喉咙里在发不出伪善发言,只有他痛彻心扉,钻心蚀骨的痛。 陈影手中散发着寒刃的刀,朝着江霁华身上落下。 身上所着华服,顷刻间便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一地,露出白净的胸膛来。 陈影看着那胸膛,将脸贴过去,附耳在胸口处,“这颗心,跳得好快。” “我要划开胸膛,我要看看那颗心离开胸腔,是不是也跳得这么快。” 陈影癫狂的说着话,双手举起刀鱼肉江霁华。 寒刃无眼,任凭持它之鬼肆意而为,宣泄发泄着滔天恨意与怒火。 江霁华动弹不得,只得硬生生的承受着这痛苦,他痛到浑身颤抖,汗水淋漓。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在江霁华生不如死的痛苦里,‘哐当’一声,陈影丢掉手中染血的刀,直接上手,江霁华再次惨叫出声。 江霁华几度疼得昏死过去,可他却意识清醒的承受一切,根本无法陷入晕厥。 陈影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嘴中喃喃道:“弑妻杀女,你的心一定是黑的,我要看看你这颗黑心肝究竟长得有多可怖……” “唔……”江霁华已经痛到白眼直翻,嘴角溢出鲜血。 这种凌迟处死的折磨,让他如临地狱,痛苦不堪,好想一死了之,省却万般苦痛。 陈影找得很认真,一个一个辨认,只听她说:“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在哪里呢?黑心肝……” 那些不要的东西,尽数被她弃之如履的丢弃在地上。 江霁华觉得奇怪,明明他正遭受着丧心病狂的肉体折磨,明明他正血流不止,明明以他的情况,该是只剩出气没有进去,奄奄一息将死的。 可他呼吸均匀,意识清醒,丝毫没有半点将死之人该有的征兆。 江霁华已痛到恨不得结束性命,免受皮肉折磨之痛。 可他却没有半点生命危险,正在承受着来自厉鬼陈影的报复宣泄。 “啊!找到了……”陈影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她献宝似的将东西递给江霁华看。 只是,陈影脸上的欣喜若狂并未持续太久。 “怎么不是黑的呢?”陈影耷拉着脸,她歪着头,那双空洞没有眼珠,只有发黑发臭的窟窿眼,正深不见底的望向江霁华。 “难道,是我挖错地方了?”陈影自言自语间,那窟窿眼从江霁华脸上挪开,顺着他吞咽口水起伏颇大的喉咙处往下,窟窿眼一寸一寸的往下移动,停留在江霁华传宗接代那玩意上。 “莫非,那颗黑心肝,是藏在这里?” 第21章 恶鬼母女 “那,我挖开看看好了。”陈影喃喃自语后,她突然凑近看着江霁华的脸,“你说,好不好?” ‘滴答’。 ‘滴答’。 浓稠的血正滴落在江霁华的脸上,落进他因恐惧而瞪大的瞳孔中。 明明那是自己的心脏,落在脸上的也是他自己的血,可他却无端的觉得恶心。 江霁华已经找不到任何言语能够形容他此刻的处境,目光看向面目丑陋的陈影,他扯着嗓子嘶吼出声:“你杀了我啊,杀了我,我们地下再斗!我既能杀你母女一次,就能杀你母女二次,三次……唔……” 口中塞物不能言,江霁华只能双目愤怒充血的瞪着陈影。 这个女人,她怎么敢……,怎么敢用他自己的心来堵他的嘴? 他嘴里净是血腥味,净是他心的腥臊味……,他快要窒息了,他的嘴撕裂得厉害,他能感受得到鲜血正滴答滴答顺着脸庞滑进他的耳朵里。 “聒噪。” 陈影心满意足的看着成功闭上嘴的江霁华,她伸出指甲尖锐的手戳了戳江霁华的心。 “你不是最爱她吗?你不是为她所尊吗?你不会说,是她以权压你,逼着你弑妻杀女吗?那好啊,我们母女现在就替你讨回公道,替你惩治这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草菅人命的尊贵公主。”陈影说完话,冲着江霁华露齿一笑,她牙齿里全是浓黑的血。 再配上那血淋淋的眼窟窿,江霁华只觉眼前一黑。 陈影话说完,弯下腰将脚边那不成型的一滩血肉拢起抱在怀里。 在江霁华惊骇的目光里,陈影一步一滴血的走到被禁锢在磨盘之上的纳兰以宁面前。 纳兰以宁早已醒来。 只是她不愿睁眼,一直佯装还在昏迷之中。 当她耳边响起江霁华一声胜过一声,那皮肉被划拉开,五脏六腑被拉扯的声音,纵然她心理素质强带,见过不少大场面,可还是慌了神,出了一身冷汗。 纳兰以宁知道那对恶鬼母女正朝她走来,她将成为继江霁华后,被折磨之人。 不敢睁眼的纳兰以宁紧绷着神经,她耳朵微微竖起,听着周围的动静声。 ‘啪嗒’。 有东西掉落下来。 正好落在纳兰以宁的脸上,湿黏黏的,且带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恶臭味。 ‘啪嗒’。 又有东西掉落下来。 这次掉落的东西,有点重量,压在脸上略显得沉。 纵是如此,纳兰以宁也不敢将眼睁开。 知道睁眼后会面临什么的纳兰以宁,双眼紧闭,浑身颤栗。 她动弹不得,逃不了,跑不开,完完全全被禁锢在这方寸之间。 ‘呼’。 思思阴冷之气呼落在纳兰以宁的耳畔,她当即浑身一僵。 “公主,你不是最大胆,还要喝我孩儿榨的血固颜吗?我孩儿现在正趴在你的脸上,她可喜欢你了,要跟你打声招呼:问问你喝了她的血肉,功效如何?”陈影贴着纳兰以宁的脸,不管对方死活的用自己那冰冷刺骨湿哒哒的脸蹭着对方。 “她的舌头,正舔过你那冰肌玉雪的脸。啧啧,不愧是靠我孩儿血肉固的颜,公主这张脸,我看了都妒忌,恨不得将这漂亮的脸皮剥了下来,用在我自己的脸上。” 纳兰以宁已经麻了,可她却不能拿这对恶鬼母女如何。 陈影说了半天,见纳兰以宁依旧紧闭双眼不为所动,她也没了耐心。 “看来,公主是不待见我们母女呀。也是,公主金枝玉叶,我们母女来自穷乡僻壤之地,粗俗不堪,哪里能入得了公主的眼。”陈影沾染戾气的声音里,已染了不耐烦与怒火。 “既如此,那我母女,就只能对公主用强了。” 纳兰以宁听到这里,心弦一紧,她刚要采取行动,忽觉眼皮一痛。 再接着,她不用睁眼,就能看见东西。 但与此同时,湿淋淋的液体,正将她的眼睛淹没。 “啊……” 或许是纳兰以宁反射弧过慢,亦或是痛感才传遍全身,纳兰以宁痛到声嘶力竭。 她的眼皮,她的眼皮,被这对恶鬼母女,硬生生的撕扯没了。 纳兰以宁的眼里蓄满了血,她入眼一片雾蒙蒙的红雾,她看什么都变得模糊,她看见一个面目狰狞丑陋不堪的女鬼,正扛着什么东西。 不等纳兰以宁看清,忽地—— “啊……” 纳兰以宁听得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痛到浑身发抖的纳兰以宁,恨不得将陈影母女挫骨扬灰。 只因这个魔鬼,竟用磨盘生生压断她的腿,不仅如此,那磨盘还在她的双腿之上来回的碾磨。 痛,太痛了。 纳兰以宁后悔了。 从一开始,她就该听大师所言,将这对母女的尸骸送给大师。 而不是作法镇压,给这对母女翻身的机会。 可惜啊,后悔晚矣。 纳兰以宁在滔天的恨意里,切身实际的感受着她的身体,她的血肉,她的骨头,正被磨盘一点一点碾磨。 纳兰以宁已经看不清楚,她眼里的世界红红一片。 可即便如此,身为公主的她,坚决不低头服软,“你们……母女,最好是弄……死本公主,千万千……万别留活口。不然,本公主定诛……你们九族,男为娼女……为妓。死去下葬的人……亦不放过,挖坟毁棺鞭……尸挫骨扬灰……” 纳兰以宁几次三番险些晕死,痛意占领大脑高地,一句话她说得断断续续。 一句话说完,纳兰以宁已经口吐鲜血,面容苍白如纸,血色尽失。 …… 在经历了惨绝人寰的肉体折磨和精神摧残后,江霁华与纳兰以宁以为他们必死无疑。 在意识陷入混沌前,他们终是舒了口气。 一切,都将结束。 神茶见陈影母女虐待完江霁华与纳兰以宁,便捻诀让幻境消失。 随着幻境消失,先前那血腥宛如人间炼狱的一切,已荡然无存。 江霁华与纳兰以宁,正衣衫不整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毫发未损。 神茶看了怀抱女儿的陈影,启唇道:“一下子就折磨死了,就太便宜他们。今日幻境之事,你可日日在他二人身上上演。” “放心,他们醒来只会当这是梦境。但是……”神茶勾唇,笑得嗜血凉薄:“梦境里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会在梦醒之后,原封不动的在他们身上传递。” “这折磨人的方式,虽是残忍恶毒。”陈影抱着女儿笑得明媚,“但我母女,很是喜欢。” 第22章 御赐匾额 江府这边的报复十分精彩,摄政王府那边亦不逊色。 糖糖按照神茶的吩咐,以魂魄之态出现在宁安王妃住处。 宁安王妃虽在神茶的‘相助’下,表面上看,是不再浑身乏力泛冷且不敢入睡被梦魇缠身。 但实际上,宁安王妃屋子里,那些曾死于她的手或因她而死的怨灵们,都齐聚一堂。 宁安王妃一入睡,他们就迫不及待的从其眉心钻入她的梦境里。 怨灵们临死前所遭遇的一切,都在梦境之中百倍千倍的加注在宁安王妃身上。 宁安王妃一己之身,一夜之间,要承受着无数怨灵的恨意,经历无数的折磨。 待她自梦境醒来,却又不记得梦境里的一切。 但她的身子骨,会日渐衰弱下去,直至她无力回天,油灯枯尽。 在这个过程里,宁安王妃能切身实际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不适与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伤痕淤青,可大夫也好,道人僧人也罢,皆无法为她排忧解难。 糖糖出现时,正逢宁安王妃入梦,她便随着那些怨灵一同进入宁安王妃梦境。 在这些前辈们面前,糖糖忽然发现她的恨都变得渺小了。 耐着性子排队等待自己施加痛苦和折磨降临宁安王妃后,糖糖便赶回生杀予夺。 “主人。”糖糖回到自己的纸人身体后,便直奔早已回到生杀予夺,正让云帆和知许为她准备夜间烧烤的神茶而去。 神茶正翻动菠萝牛肉串。 见糖糖完成任务回来,便随手将她那份金元宝,香、烛烧给她。 糖糖拿到自己的份例,跟云帆知许三鬼一同享用,且不忘将自己在摄政王府的收获滔滔不绝的讲给一人二鬼听。 ‘砰’。 ‘砰’。 ‘砰’。 神茶的菠萝牛肉刚烤好,正要趁热入口,不合时宜的拍门声从前院传来。 糖糖听到这动静,下意识便认为是摄政王府来人,她呼吸一紧,“主人,难道是那宁安王妃……” 神茶摇头,她一口牛肉一口酸甜多汁的菠萝,声音懒懒的:“另有其人,不用理会。” 那么大的动静,便知来者必定心急如焚。 至于来者何人,神茶已然知晓。 “贴在门上。”神茶素手一翻,一张黄色符纸自她手中轻飘飘的飘向云帆。 云帆将符纸接住,起身往前院去。 前院。 江霁华顾不得醒来后便痛得他倒吸冷气的身子,正命令随从拍响生杀予夺铺子大门。 随从拍了半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与动静,可铺子里的人却像是耳聋一般。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随从手都拍得酸软失去知觉,可生杀予夺铺子的门却紧闭未开。 “大人,人似是不住在铺子里。”随从敲门无果,只得禀报江霁华。 马车里。 江霁华已经痛得面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汗水流出来,将他的衣衫浸湿。 他什么也没做,但却痛到生无可恋。 看向一旁的纳兰以宁,后者已经痛到晕厥。 即便是在昏迷状态,依旧是饱受痛苦的折磨。 “再敲!”江霁华咬咬牙,心一横,直接下达强硬命令:“若是再没人来开门,就砸了铺子的门进去搜人。” 他与公主的情况不乐观,再拖下去恐出事。 在这十万火急的紧要关头,偏生护国寺大师闭关了。 若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会夜半三更带着公主四处奔波! “该死的。”江霁华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为何会做那样怪诞不可思议的梦境。 一想到梦境里的遭遇,江霁华便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钻心蚀骨的痛。 江霁华的视角里,偌大的马车里就只有他与纳兰以宁。 但实际上—— 马车的一角,陈影正抱着因为神茶才得以凝聚形态的女儿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正怨毒的盯着江霁华,眼睛若能杀人,江霁华与纳兰以宁,早已千刀万剐。 江霁华浑身上下哪哪都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被无数被放大的疼痛感充斥着他的大脑神经,也让他忽略了马车内低冷到可怕的温度。 随从正在执行江霁华吩咐的事。 为了省事,随从连门都没敲,就直接开始砸门。 扰民的噪音此起彼伏,但诡异的是,生杀予夺铺子的门在这暴力的撞击下,却是纹丝未动,分毫未损。 与此同时,住在生杀予夺铺子附近的人,也似乎没受影响。 至少,在发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之后,四周竟静悄悄的,一个看热闹的人也没有。 砸啊砸,江霁华带来的全都累瘫在地上东倒西歪,可生杀予夺铺子的门却连一丁半点的裂痕也没有。 万般无奈之下,江霁华并不打算回府,而是留在这里等铺子天亮开门。 一夜天明。 生杀予夺铺子门还没开,铺子门前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其中,不乏熟悉面孔,但多数都是慕名而来的生面孔。 江霁华的随从正占据着绝佳位置,只要铺子门一开,他们便第一时间冲进去。 万众期待下,铺子门缓缓打开。 开门的,不再是前一日一身红的纸人,而是两个一身白的纸人。 那两个纸人明明是轻飘飘的,可却给人力拔千斤之错觉。 铺子门一开,江霁华的随从就要冲进铺子。 ‘咚’的一声,那随从一头栽在空气中那无形屏障上。 一阵晃悠后,屁股墩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时之间,哄笑声四起。 江霁华坐在马车里,一夜未睡的他眼底一圈黑色,一双桃花眼更是因为身体苦不堪言而血丝密布,当他撩起帘子朝外看去。 看见的便是自己的随从狼狈摔在地,周围百姓哄笑不止的画面。 江霁华移开目光,望向那苦守一夜终于开门的铺子。 仅一眼,他便移不开眼。 已有耳闻这生杀予夺铺子的老板,乃是一位天生媚骨的绝世妖姬。 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媚骨天成,好不风骚。 “公主,铺子门开了,我去会会那老板。”江霁华放下帘子,对纳兰以宁说了话,他便忍着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身体下马车。 铺子里。 神茶已落座,正捧着一杯热茶迎客上门。 “千金奉上,道姑请随本官走一趟。”江霁华站在屏障外,朝铺子里望去,他挺背抬胸,端出一幅如玉君子的姿态来,“道姑若能解本官之忧,本官定上奏陛下,为道姑这铺子求一块圣上亲赐的匾额!” 第23章 东窗事发 “倘若道姑不爱金钱名利,那便……”江霁华状似无意的朝神茶投去爱慕的目光,随后又不经意间的移开,“替道姑求一才貌双全,品行端正的夫婿。” 江霁华分明是故意给神茶营造一种错觉。 一种他对神茶情有独钟之错觉。 哗! 江霁华一语既出,周围响起倒吸冷气声。 百姓们并非觉得江霁华的提议好,而是觉得他实在是太轻浮。 江霁华自认为自己的提议无人能拒绝,他话说完便静候佳音。 他是等来了佳音,但却不是他想要的。 “提篮子的小姑娘,你进来。”神茶端着茶,看都看没看一眼跟竖屏孔雀一样站在那里当显眼包一样的江霁华。 提篮子的小姑娘听见神茶叫她,她便面带笑意的抬脚上前。 那将任何人都拒之门外的无形屏障,却是 阻挡不住提篮子的小姑娘。 江霁华眼睁睁看着提篮子的小姑娘进入铺子,而他则是彻底被神茶无视。 作为最抢手的探花郎,江霁华第一次收到这种冷落,他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见提篮子的小姑娘能畅通无阻的进入铺子,他没有犹豫,也抬脚要跟进去。 ‘咚’的一声,江霁华重重撞在那道无形屏障上。 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苦苦硬撑的江霁华,经这一撞,膝盖一软,竟直挺挺的跪在铺子面前,半天起不来。 围观的人见江霁华疼得满头大汗,身上衣衫更是湿透,只当他是对神茶出言不敬,受到来自神茶的惩罚。 江霁华刚要开口说话,却是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那口鲜血吐出来,江霁华就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往后倒去。 “大人……”江霁华的随从立即上前接住人。 却见江霁华,已经面色苍白如纸,嘴角鲜血不断溢出。 跪地之前明明还是个鲜活的人,现在却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那随从慌了,扶着江霁华忙朝铺子里的神茶求救:“道姑,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大人吧,小的给您磕头了。” 话音落下,也不管那正在吐血不止的江霁华,膝盖一弯就跪在铺子门前。 ‘咚’,‘咚’,‘咚’的磕头声响起,一点也不似作假。 神茶闻声往铺子外看去,仅一眼,她便开口:“你家大人身上背负杀戮和人命,他若想活着,保住他这条命,他做的那些背负因果的事,就得公之于众。” “我这生杀予夺,主审判。他若说,我便替他审判一二,也可‘减轻’他的罪孽。” 江霁华一听神茶这话,当即警铃大作。 意识到神茶真有点本事的江霁华,同时被一股无言的恐惧占据心头。 说出和公主苟合,为做驸马弑妻杀女的事,他的官位不保不说,更是死命一条。 可若不说,他亦会死。 无论说与不说,他的处境都不会太好过。 “扶……我回……去。”江霁华断断续续说完一句话,再也使不上任何劲。 随从听罢,就要起身扶人。 神茶却道:“你与你身后马车里的女子,是否梦魇缠身,梦境十分可怖狰狞,你们在梦境里生不如死,醒来之后浑身剧痛不已,稍一动身子便觉撕心裂肺般的痛?” 也不等江霁华回应,神茶自顾自道:“你二人之所以会如此,只因因你们而死之人,已化作厉鬼,夜静人深阴气最重之时,编织幻境进入你们梦境,让你们一遍遍受着昔日你二人在她们身上所做之事。” “这幻境一旦开始,便不会停止,一直到你二人寿命将尽方休。” 江霁华已经领教了神茶的厉害,他咬牙硬撑着望向神茶,眼中再无涟漪之意,“我敬你是道人,可你也别信口雌黄,张口就是被探花郎的污蔑之词。” “是吗?”神茶似笑非笑的看着江霁华,缓缓启唇:“那,弑妻杀女,与本朝公主苟合之人,难道竟不是江大人你了?”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皆是一吓。 他们,又吃到惊天巨瓜了。 探花郎竟为了能与公主行男欢女爱之事,对自己的妻女痛下杀手…… 江霁华的秘密就这么被神茶吐露,他面色泛白,急口狡辩:“你胡说八道,本探花郎知瑾未婚娶,也不认得什么公主。这等莫须有的污蔑,怎可不经考证就脱口而出败坏我的名声?” “是吗?”神茶再次询问出声。 江霁华心头一颤,隐隐觉得不安。 “云帆,知许,去,将马车上的女子拽下来。”神茶直接出声,她眸里一片冷意,“与你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之人是不是公主,我想自有人能替我分辨一二。” 江霁华想要制止,可他都自身难保,寸步难行。 至于他带来的随从,又哪里是云帆和知许的对手。 更别说,还有一个糖糖制衡着呢。 云帆知许动作迅速钻进马车,须臾便从马车里拖出来一女子。 那女子身着华服,头戴金簪饰品,被弃之如履般往地上一丢,头上帷帽早在拉扯间已经掉落在地。 江霁华看见纳兰以宁那张脸,他绝望的闭上双眼。 心道:完了。 围观的人里虽老百姓居多,但也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 纳兰以宁那张脸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美,哪怕现在未施粉黛面容苍白,可天生美人胚子且富丽堂皇的她,实在叫人过目难忘。 仅一眼,纳兰以宁的公主身份便已瞒不住。 人群里,有人迅速离去,通风报信。 纳兰以宁因受身上看不见的伤痛折磨,她是有苦难言,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说话,只是一张嘴,喉咙处便是浓郁腥甜的血腥味,她嫌恶心,索性闭嘴不语。 可她心知眼下的处境,不是她不说话便能揭篇的。 身教体软的纳兰以宁撑着病秧秧的身子,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眸朝铺子里的神茶望去,“本宫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你胆敢当众污蔑本宫,本宫定禀明父皇赐你死罪。” “且,本宫与探花郎,只是护国寺偶遇,便结伴而归。行至你这铺子,有事相求。可你……”纳兰以宁实在是疼得厉害,可她的公主尊严容不得她败下阵来,“本宫已有驸马,且与驸马郎情妾意,感情恩爱。你这般污蔑诋毁本宫,究竟存何居心?” 第24章 威胁本王 纳兰以宁虽狼狈,但却威严不减。 哪怕是脆弱不堪,但皇家公主的气势尚在。 她声音虽是虚弱,可字句在理且逻辑缜密,三言两语便推翻了神茶所谓泼脏水的话。 风向瞬变,围观的人也对公主与探花郎私相授受之事存疑。 “污蔑吗?”神茶似是问纳兰以宁,又似在自问自答:“公主口口声声已有驸马,那为何出府去护国寺,却不是驸马相伴左右,确是跟探花郎偶遇?” “且男女有别,公主又是金枝玉叶之身,如何能与尚未婚娶的探花郎同乘一辆马车呢?”神茶勾唇,笑意轻讽:“公主的马车呢?怎会落魄到要探花郎接济?” 神茶的话,可不是鸡蛋里挑石头,可是句句属实啊。 原本有所扭转的风向,因为神茶这句句问到点子上的话,又出现了偏移。 人群里,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好奇发问—— “公主乃金贵之躯,这出府去的又是护国寺,按理不该是这样的仪仗。莫非,公主去护国寺是个幌子,实则是跟探花郎偷情去的?” “公主啊,也不是我们不信你,只是事实面前,我们也不能昧心。你说你去护国寺,既没带自己的女骑仪仗队,又没贴身婢女和车乘。加之又是跟探花郎孤男寡女共处一车,莫非公主不是去护国寺,而是去的探花郎府邸?” “大师说探花郎为与公主欢好,不惜选择弑妻杀女。莫非公主去探花郎府邸与探花郎翻云覆雨之时,那被探花郎亲手所杀的妻女化作厉鬼向二人索命?这才有了二人不顾体统和伦理,大清早就来到生杀予夺铺子外求见大师?” 不得不说,吃瓜群众十分给力,你一言我一语间,已经揭晓答案。 纳兰以宁气得牙牙痒,她知道神茶有点能耐,心里更是恼恨江霁华。 她早就说过,她出府不易,该早些回去。 可江霁华为了一时欢快,竟哄骗着她共赴巫山云雨。 若不是江霁华,她又怎会落得这般处境…… “公主,你怎么不说话了呢?是天性不爱说话吗?”神茶穷追不舍,问得纳兰以宁眉头紧蹙,“公主既然口口声声说我污蔑诋毁你,那我岂能容许公主砸了我这生杀予夺的招牌。” “正好,人证物证皆在,我就让大伙替我作证,还我清白。也让大伙能有一个窥见真相的机会,看看探花郎是不是真的弑妻杀女,看看公主是不是真的与探花郎有染。”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几乎是同时,纳兰以宁与江霁华,异口同声。 “还原事实真相。”神茶话音落下,就见她双手捻诀,一段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繁复手势后,便听得:“三界之内,惟吾独强,世间万物,顺应吾心。” 以纳兰以宁和江霁华为首的众人,只看见一阵金光降下,他们尽数被笼罩其中。 而后,他们眼前的环境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神茶的捻诀念咒,竟让众人回到了陈影母女死时当日。 在其他人这里,他们看见的是陈影母女死时所遭受的一切非人折磨。 而江霁华与纳兰以宁,则是成为了那正遭受非人折磨的载体。 短短时日内,纳兰以宁和江霁华再次经历了那惨无人道的折磨,二人恨不得一死了之。 待一切尘埃落地,等众人从幻境里缓过神来。 “公主,探花郎,你二人可有话要说?”神茶坐在椅子上,一整个贵胄天成,仿若她才是那金枝玉叶,金贵之躯,“倘若你二人一意孤行仍要狡辩,那我就只好请出陈影母女了。” 纳兰以宁也好,江霁华也罢,二人已经痛到说不出话。 她二人大汗淋漓,身上华贵衣裳早已被豆大般的汗水弄得汗涔涔,湿黏黏。 共同见证纳兰以宁和江霁华偷情,且目睹江霁华弑妻杀女的围观百姓,看向二人的眼里,怒火中烧,恨不得这二人被处以极刑。 有百姓血气方刚的,直接开嗓—— “一国公主,竟是为了一个男人连礼义廉耻都不顾,背着驸马和有妇之夫厮混,还唆使纵容男人弑妻杀女,简直是私德败坏,不配为一国公主。”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虽人微言轻,但若团结到一起,力量之大也不容小觑。我们既是见证者,那就该为了无辜枉死之人伸冤平反。我们联名,为那母女请愿。让圣上处置了这黑心肝弑妻杀女攀附荣华富贵的探花郎,将这私德有亏的公主贬为庶民!” 就在百姓们气愤不已,挥臂高呼,誓要联名上书讨伐纳兰以宁和江霁华时。 马踏声和整齐有序的跑步声由远而近。 “摄政王到。”专属于公公的尖细声音响起,百姓们的纷纷议论一止,周围瞬静。 陷入绝望中的纳兰以宁听到这一声,唰的下睁开眼,朝她的救星望去。 “王叔,救我……”既见纳兰祁夜,纳兰以宁如沙漠遇绿洲,原本昏暗的世界,都变得彻底明朗了起来。 浑身剧痛难忍的纳兰以宁,狼狈的瘫倒在地,可她高高举起的手,却迟迟不愿放下。 纳兰祁夜骑马而至,勒住缰绳让马停下。 纳兰以宁缓缓抬起头来,她看着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给她一种君临天下之错觉的纳兰祁夜,咬牙硬撑着:“王叔,有刁民欺辱宁儿,您一定要替宁儿做主啊。” “来人,将公主和探花郎带走。”纳兰祁夜下达命令后,那幽深如墨的眸子未见波澜,他朝神茶看去,“神姑娘,恐怕要麻烦你随本王走一趟了。” 神茶依旧坐在椅子上,并未因为纳兰祁夜出现而起身。 抿了茶,神茶启唇道:“走一趟就免了,请摄政王代为传达一句话:公主与探花郎之事,不出半日,便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若不想皇家颜面尽失,落得三国耻笑,还请定断者别顾念旧情,对公主手下留情,让那因公主而死之冤魂,于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纳兰祁夜周身气息一寒,寒眸紧紧锁定神茶,“神姑娘这是在威胁本王?” 第25章 指点迷津 “呵呵。”神茶轻笑出声,笑不达眼,“摄政王这话可就言重了,神茶不过是小小道姑,就算借我天大的胆,也不敢威胁摄政王呀。”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替民发声。”神茶懒懒靠着椅子,翘着腿,整一个尊贵之气,浑然天成,仅一个抬眼间的动作,便隐隐给纳兰祁夜睥睨众生的威压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之不能辜负。” 言尽于此,神茶转回眸子,专注落在面前坐了许久的小姑娘身上,“你要算什么?” 提篮子的小姑娘经过这一系列的事,对神茶早已崇拜得五体投地,她双眼冒星的看着面前人,“仙姑,我想问问,我奶奶让我娘亲保管的银子,可还能找回?” “那银子本是奶奶留着给小叔娶媳妇用的,可如今小叔与邻家女娃因拿不出银子置办聘礼,婚期一拖再拖。奶奶因为银子的事对娘亲恨之入骨,就连小叔也对娘亲颇有怨言。” 女孩叫王艳,她红着眼对神茶讲述来龙去脉,言语之间尽是对自己娘亲的心疼。 “娘亲为了这事日日哭红双眼,还要忍受奶奶和小叔的言语辱骂。奶奶更是逼着娘亲回外公家找舅舅们借银子。若是借不来银子,就让爹爹休了娘亲。” 王艳抬手擦了擦眼泪,语气里尽是无奈:“爹爹自是不肯,便进城找事做。可惜老天爷不垂爱我们一家,偏让爹爹干活时摔断了腿。银子没赚到不说,更是要花银子买药治腿伤……” 铺子外。 纳兰祁夜等人已经离去,围观百姓也走了七七八八,都想去摄政王府看热闹。 可他们又如何知晓,纳兰祁夜带着纳兰以宁和江霁华离去,并不是去摄政王府。 “擦擦眼泪。”神茶递了手帕给王艳,等小姑娘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她才缓缓开口:“银子是娘亲保管的,但并不是她弄丢的,而是你奶奶偷拿去接济你姑姑一家了。” “至于证据——”神茶想了想,便道:“那装银子的钱袋,是你娘亲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那钱袋,你奶奶可舍不得丢,正贴身带着呢。你只要能将钱袋在你奶奶身上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你娘亲的冤屈也能洗刷,自然也不用受气。” “不过——”神茶稍作补充,“这事虽能化险为夷,但你奶奶和姑姑一家可不是善茬。你回去之后,最好劝你爹分家。这家若不分,你爹和你娘最后会落得和离,家散的下场。” 王艳听到这里,心下大惊的同时,一个计划也悄然的萌芽。 “谢谢仙姑为我指点迷津。”王艳宝贝似的将偷偷攒了好久的二十文钱放在桌上,她红着眼睛起身,不忘道:“等事告一段落,我一定带着爹和娘亲亲自感谢仙姑。” 利弊,神茶已经分析给王艳听。 至于王艳能否凭借一己之力挽狂澜,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就看个人造化了。 “大师!”王艳还未离开,一道声音已经响起。 原是李大正站在铺子外,因未得到神茶的准许,他不敢擅自进入铺子,此刻正乖乖的站在铺子门前等着神茶的传唤。 王艳已经起身,神茶正抬头往铺子外看去。 对于李大,神茶没有印象。 但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看了眼那离去的王艳。 “你进来。”神茶给了李大特批。 “哎。”李大应了一声,他抬脚进入铺子,恰巧与出铺子的王艳擦肩而过。 王艳本来路走得极稳的,但因要让李大的缘故,她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往旁边倒去。 “小心。”李大及时出手,拉了王艳一把。 “谢……谢谢。”王艳被李大拉了一把,半张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可李大是个直男,并不知道这些,他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举手之劳。” 话说完,也不理会脸红成熟虾的王艳,径直往里走。 “我有心结需要大师开解。”李大落座,爽快干脆掏出卦钱。 王艳听着身后这浑厚有力的声音,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李大拉她时,那宽厚大手隔着淡薄衣服布料传递给她的温度,更觉面红耳赤,提着篮子逃也似的离去。 李大丝毫不知一个女子,正因他刚才的一拉,早已心境大乱。 “大师,几日前,有一个叫李二的,来过您铺子找你算过卦。”李大缓缓开口,娓娓道来自己的心结:“他是我的弟弟,那日我还曾在您铺子外打了他一顿……” 许是这并非什么值得提及的事,李大不再继续说,而是改述其他:“大师那日为我弟弟所算的一切,皆以应验。我那弟弟,确确实实跟我的妻子……” 剩下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李大嘴张了半天,终是说不出口。 神茶也不急,她喝着茶,极有耐心的等着李大。 “我与妻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的婚事,是家中长辈在我们还是孩童时便已定下。我们成亲当日,我还未来得及跟妻子洞房花烛,便被抓去充军。”李大渐渐陷入回忆里,他神情痛苦,被自己平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合起伙来背叛,他心境很难平静。 “我离家时才十八,归来时,已经二十二。”李大感慨万千,叹了口气说道:“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成婚四载,却要独守空房。我在军营建功立业,只为能够归家与她团聚。” “我小有成就,归心似箭,却不想得到的是这样惨痛的结果。”李大怅然若失的看着神茶,“她如今已有身孕,又是我跟我的二弟。我娘早死多年,如今管家的是后娘。” “后娘是二弟的亲娘,自是向着二弟。爹又被后娘管着,二老的意思,便是让我息事宁人,吃下这哑巴亏,让妻子生下腹中孩子,养在我名下,别坏了弟弟名声,耽误他娶妻。” “我不愿如此,我不愿面对背叛我的妻子,更不愿眼睁睁看着她生下弟弟的孩子养在我的名下。可我有愧于妻子,我又不忍心让她声名狼藉。”李大已经钻入死胡同,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解决之法,“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才来请大师为我出谋划策,拉我从这泥潭里出来。”李大已经将神茶当作他的全部希望,他双眼直直看着神茶,“请大师帮帮我。” 第26章 天子受跪 “此事,不难解决。”神茶放下茶杯,她淡淡出声:“你对你妻子,可还有情意?” 李大闻言,他沉默片刻,终是摇头:“从前有,可在知道一切后,情意早已荡然无存。” 神茶嗯了一声,继续问:“你可还愿意承认她是你妻子,与她携手白头,儿孙满堂?” “不愿意。”李大的回答,并没有任何犹豫,“她早已不是我心目中的妻子,我也不能昧心的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两个人心平气和,当没事人一样的过日子,我实在做不到。” “但我既娶了她,自然是要对她负责到底,哪怕她对不起我,我也会养她到老。她一个弱女子,也实在不忍心休妻,让她回到娘家备受白眼冷落。” 神茶并未就李大的发言发表任何的看法和言论,只是依照李大之意,为他提供解决之法:“她失身于李二,且又怀了李二的孩子,你倒不如放手,成全他二人。” “可……”李大长舒一口气,显然是不满意这个解决方案,“就这么成全他们,我又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要看着她二人在我眼皮底下晃悠,我更觉得怒火中烧。” 是了,不是没有解决方案,只是李大都不满意。 说到底,他心中有恨,有怨,这一切支撑着他,让他耿耿于怀。 “那你的想法呢?”神茶见李大不满意自己的提议,便反问对方。 李大眼里爬上戾气,一抹狠意浮现,“我要打掉妻子腹中孽种,我要将妻子困在身边,让她亲眼看着弟弟娶妻生子,夫妻感情和睦,直至儿孙满堂。” “而妻子,这一生都将要为了她所犯之错忏悔。” “这个惩罚好。”神茶并未否定李大,反而极力赞同。 李大本还担心,听了神茶这话,备受鼓舞,当即就要道谢后起身。 “可,这样的惩罚,对于你妻子而言,实属不公平。”神茶看向愣住的神茶,一字一句道:“要知道,犯错的可不止是你妻子,还有你的弟弟。” “你只对妻子惩罚,却忽略了弟弟,这不是对你妻子的不公平,又是什么?”神茶垂眸,看着桌上的铜钱,伸过手一枚一枚的拾起,“既然要惩罚,那自然是一视同仁才算惩罚。单方面的惩罚一个人,算什么?” “你离家时十八,一走就是四年,四年间了无音讯。你妻子为何最近才有孕在身,你还不明白吗?”神茶略抬眸,看向李大,“是你弟弟强迫了你妻子,你妻子失身于你弟弟,且以为你已经死在战场。权衡利弊之下,才彻底选择接受你弟弟。” 只不过造化弄人。 李大如何不知道,只是他不愿承认,也不愿面对。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又何必受困于此?”神茶终于将那二十文铜钱一一拾起,转手便递给糖糖,“一纸和离书,成全他人。因果报应罢了,只是时候未到。” “至于你的姻缘,也已经出现。你会与她夫妻感情和睦,恩爱有加。不过,你若不想夫妻二人感情生变,最好是你二人成亲之后,便离开京城。” 李大听了神茶一席话,便已胸襟豁然开朗。 至于姻缘不姻缘的,他早已无心去想。 “多谢大师,我已经明白该怎么做。”李大起身,郑重朝神茶道了谢。 神茶看见的,是李大的命运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与后来遇见的妻子琴瑟和鸣,孕育一对龙凤胎,与妻子白头偕老,老有儿孙陪伴送终。 至于李二: 如愿以偿将霸占的嫂嫂娶为妻子,且为自己生下一个胖儿子。可惜妻子走不出心结,一生都活在悔恨和怨恨之中。李二夫妻生活不和睦,便时常流连忘返烟花之地。 夫妻二人争吵拳脚相向乃家常便饭之事。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熏陶下,那唯一的儿子也有样学样吃喝嫖赌样样沾。 这是后话。 神茶正要开启她的第三桩生意,意外发生。 “让开,让开!”并不友好的声音响起,穿透人群传进铺子里。 围观百姓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有反应慢的,已经被暴力推倒在地。 一大批整齐有序的军队出现,很快便将生杀予夺铺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 围观的百姓,也被拒之于外。 随着士兵将铺子两边都站满,身穿盔甲骑着骏马的男子也万众瞩目下登场。 宋铭彦高坐马背上,他居高临下的低头垂眼,朝铺子里的神茶看去。 生得倒是颇有姿色,天生的狐狸精。 可惜,红颜薄命。 得罪了皇家,死路一条。 “将人,带走。”宋铭彦收回那看将死之人的目光,骑着马转身原路返回。 神茶坐在椅子上,她眸子冷淡的盯着马背上的宋铭彦,唇瓣稍弯。 抬手,神茶摸摸一旁的糖糖,启唇道:“待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便着手替你寻找家人。” 皇宫大殿。 神茶见了当朝天子,却是不跪。 这趟皇宫之行,是神茶甘愿的。 倘若她不愿意,无人可以奈何得了她。 神茶一直无法透过糖糖去看对方的来路去路,可如今已经出现转机。 与糖糖命运线有关联的人既然已经出现,那她自然也要积极应对。 “殿下何人,为何见朕不跪?”龙椅之上,九五之尊的纳兰良翰一开口,君王之威便压得大殿之下的其余人等皆是胸口一闷。 神茶负手而立,泰然自若抬眼,迎上纳兰良翰打量中带着惊艳贪婪的目光。 “不跪,是为你好。”神茶懒懒出声,声音里尽是慵懒和漫不经心。 “放肆!”纳兰良翰未语,倒是一旁的公公出声:“见了圣上不跪,乃大不逆之罪。你若不想牵连九族,就乖乖的跪下,向陛下行三跪九叩之礼。” 有人代为开口,纳兰良翰也图个清闲。 神茶不为所动,她立于大殿之上,好似在她眼中,世间万物不过尔尔。 哪怕这其中,也包括了那龙椅之上的天子。 被带进宫的纳兰以宁和江霁华,已经请了太医诊治,亦请了玄学宗的玄学之士替二人驱邪避灾,可惜皆收效甚微,无法缓解二人之症状。 此刻,二人正瘫在椅子上,被放在大殿之上。 “也罢,你既要我跪,我跪便是。但愿,你能承受得起我这一跪。”神茶话落,膝盖稍弯,缓缓跪下。 “噗……” “陛下……” 第27章 天子受罚 李公公惊慌失措的惊呼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手忙脚乱的动静声。 神茶还未彻底跪下,她保持着膝盖弯弯的姿势,懒懒抬起头来,朝那龙椅之上口吐鲜血的纳兰良翰看去,“陛下,还要我跪吗?” 怕我这一跪,你要折寿二十年,大病一场。 纳兰良翰吐口血的功夫,身边便围了不少人。 待身边服侍的公公推到一旁,纳兰良翰拿着帕子捂嘴轻声咳嗽,他垂眼朝大殿下正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神茶看去,“跪,朕就不信了。” 神茶未语,膝盖继续往下压。 “噗……” 纳兰良翰再次一口血吐了出来,他这次有了经验,一口鲜血没吐得到处都是,尽数吐在他那正捂嘴的手帕之上。 “陛下!”李公公面色大变,他看看神茶,再看看纳兰良翰,想到什么的他立即上前,附在纳兰良翰耳边说悄悄话。 “陛下,这个女子来路不明且擅傀儡之术,何不降服,让其效命于您。”李公公条理清晰的分析道:“要知道就算是擅傀儡之术的南诏,那些擅傀儡之术的人见了皇室贵胄,都是要乖乖行礼的。何曾有过像这女子一般的特例。” “想来,这女子的厉害之处,绝对远超南诏一众擅傀儡之术者。何不如收归己用,让她教一教玄学宗那些玄学之士,也好为我东岳出一份力!” 李公公这一席话,既说到纳兰良翰心坎里去,也巧妙为其提供台阶。 “你看着办。”纳兰良翰只觉五脏六腑翻涌得厉害,他有些乏力的摆摆手。 “遵命。”李公公得令,他站直身体,朝殿下看去,“陛下圣明,您若不愿跪,那便不跪。” 李公公见神茶站直身,他方问:“你可知为何宣你进宫?” 神茶知道,但却摇摇头。 李公公也不跟神茶卖关子,他抬手指了指殿下的纳兰以宁和江霁华,“圣上宣你进宫,是为了让你将公主和探花郎身上的邪术破解,还他二人生机。” “我不能。”神茶终于开口,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他二人是被怨鬼缠身,除非他二人供认不讳自己的滔滔罪行。否则,无法药到病除。” 纳兰以宁和江霁华瘫在椅子上,无时无刻饱受着千刀万剐般的折磨。 听着神茶的话,他们纵有心要狡辩一两句,可却是张口难言。 李公公见神茶态度坚决,他为难的回头去看纳兰良翰。 纳兰良翰烦躁挥挥手,李公公识趣的退了下去。 “你要如何,才愿意救公主和探花郎?”纳兰良翰开口,立场已表明。 依纳兰良翰之意,是要保下纳兰以宁和江霁华了。 神茶眸子一冷,冷声质问:“陛下这是要包庇二人了?” 纳兰良翰心思被戳穿,再加之被神茶洞悉一切的目光盯着,他只觉浑身不自在。 贵为天子,万人之上的存在,纳兰良翰竟是与神茶对视时败下阵来。 纳兰良翰只觉莫名烦闷,他反问神茶:“何为包庇?公主和探花郎,本就是冤枉的。” 神茶也不惯着,她管他天子不天子的,不爽就怼:“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日陛下颠倒黑白。怎么,陛下这是要借君家之威君家之权,将这件事以大化小,以小化了?” “大胆!”纳兰良翰勃然大怒,从未被挑衅过天子之威的他,对神茶已经动了杀心,“谁教你这么对朕说话的?你莫不是想要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神茶不带怕的,火上浇油的问:“陛下真要包庇公主和探花郎?” 不等纳兰良翰回答,神茶已经开始审判:“既然如此,那陛下就同公主与探花郎一并,体验一二那惨死母女当日所经历的一切。待那时,陛下再告诉我:是否还要一意孤行,执意包庇公主和探花郎,不还死者一个公道!” 纳兰以宁与江霁华意识模糊间听到神茶这话,她二人瞳孔猛缩,剧烈颤抖的朝高坐之上的纳兰良翰看去。 纳兰良翰自是读懂了二人眼中的恐惧和绝望,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进入幻境。 幻境一旦开启,不体验完,是不会结束的。 以李公公为首的一众内侍,亲眼看着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陛下,宛如一具被人夺去三魂七魄的躯壳,双目无神空洞,肢体僵硬紧绷着。 纳兰良翰神魂已经进入幻境,身体还保留着进入幻境前的样子。 宛如一具雕塑般的纳兰以宁,脸上的表情却是变化丰富,他那僵硬的身体,也因为无法承受幻境里正遭受的一切,而抑制不住的痉挛不止,豆大般的汗水更是如珍珠般啪嗒啪嗒落下。 半盏茶的功夫,纳兰良翰便已经浑身湿透。 贵为九五之尊的纳兰良翰,自小便是养尊处优着的,何时受过这等惨绝人寰的折磨。 李公公瞧着纳兰良翰嘴角满满溢出的鲜血,他已经慌乱如麻。 他竟没想到,这个过于年轻的女娃娃,竟有如此之厉害的玄术。 这样的人,轻易不可得罪。 一个连一国之君都不放在眼里的玄术之士,倘若得罪,那可是灭国之危险。 “姑娘,您高抬贵手,让陛下从幻境里出来吧。老奴,给您跪下了。”李公公对神茶再无了先前的轻视,此时此刻的他尽显对神茶的恭敬,连敬语也都用上了。 “幻境一旦开始,便不可能提前结束。”神茶声线略冷,她声音没有感情起伏的道:“且等着吧,你家主子死不了。” 李公公说跪就跪,半点不拖泥带水,哪怕神茶已经表明她爱莫能助。 其他太监见李公公都跪了,他们自然也不能站着,也都一起跪下。 金碧辉煌,气派恢宏,尽显皇家气派的金銮殿内上演了一出匪夷所思的画面。 昔日那群唯纳兰良翰是瞻的太监们,此刻却齐刷刷的跪神茶一女子。 而那龙椅之上的纳兰良翰,正紧闭双眼,嘴角溢血,密密麻麻的汗水如雨而下。 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更是青紫一片。 更为诡异的是,那双紧闭的双眼里,竟是缓缓流出了血泪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李公公等人只觉得度日如年,万分煎熬。 而这时,一道痛苦难以自抑的声音响起—— “唔……” 第28章 黄金千两 原来是幻境结束,纳兰良翰神魂归位,回到现实世界。 ‘咚’的一声,回到幻境的纳兰良翰,终因体力不支而重重摔在龙椅上。 “陛下!” 跪地的李公公忙起身,手忙脚乱的去扶纳兰良翰。 只是不等李公公搀扶,纳兰良翰扶着龙椅自己坐了起来。 纳兰良翰从李公公手中接过新帕子,待拭去嘴角血迹和眼里流出来的血泪后,他这才往大殿里站着的神茶看去。 神茶半点不惧君威的,与之四目相对。 对视良久,纳兰良翰将目光移开,落在那饱受幻境折磨的纳兰以宁和江霁华。 “解了她二人的幻境吧。”纳兰良翰再开口,言语之间再无先前的包庇之意。 幻境里走了一遭,纳兰良翰是亲身实际的体验了陈影母女死时的遭遇。 现在的纳兰良翰,知道自己不能徇私包庇纳兰以宁和江霁华。 无论是自己幻境体验了一回,还是因为神茶之厉害不可得罪。 一个不将他这个国君放在眼里的玄术之士…… 说来实在是可笑,他堂堂一国之君虽坐拥天下,但却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神茶很是满意纳兰良翰的识趣,她道:“陛下竟然开了金口,那我自是听了。” 李公公等人:??? 在纳兰良翰等人目光齐聚神茶身上,皆是等她捻诀解幻境。 等啊等,却迟迟不见神茶动手。 纳兰良翰等得不耐烦,他再度开口:“你怎么还不解幻境?” “?”神茶一脸不解的看了纳兰良翰。 纳兰良翰从神茶的反应里,意识到神茶的厉害,区区幻境哪里需要她做那么繁复的捻诀手势,只怕是稍稍动动意识,一切便如她操纵般的进行。 就像未经他允许,强行将他拉去幻境世界,也是没有起势。 这个同以宁一般年纪的女娃娃,玄术竟已经如此厉害,培养出她这样千年难遇天才的家族,又该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存在? 可这样的家族,他贵为一国之君,怎么一点风吹草动也没听过? 看来,得派点活给锦衣卫的人做了。 纳兰良翰不再将时间周旋在神茶身上,而是朝已经从幻境里出来,正大口大口贪婪呼吸空气的纳兰以宁身上,“宁儿,你可有话要对朕说?” 纳兰以宁动作一僵,她慢半拍的抬起头来,双眸充血泛红的看向龙椅上的纳兰良翰。 一国公主,短短时日内,竟被折磨得毫无尊贵仪态可言。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纳兰以宁抵死不认自己和江霁华所做过的事,做戏做全套的她,更是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如扶风弱柳般的跪了下去。 纳兰以宁跪地,哭得梨花带雨:“父皇,我是您女儿,是东岳的公主。可却被她这般折磨羞辱,难道您就咽得下这口气吗?皇家之威,就容许她踩在脚下践踏吗?” “纳兰以宁!”纳兰良翰的连名带姓,代表着他已经足够生气,“那折磨着你生不如死的幻境,朕也经历了一回。事到如今,你还要诓骗朕,还要满口谎言的辩解吗?” “你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是一国公主,你身上肩负着的,远远不止是你个人,还有整个皇室脸面与尊严。你怎会糊涂到为了一个男人,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错?” 纳兰以宁面对这字字控诉的话,她知道,她的父皇不打算包庇她了。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纳兰以宁匍匐在地,浑身颤抖,泪如雨下,“是江霁华,是她怂恿儿臣,是他弑妻杀女,是他啊……” “够了!”纳兰良翰出声打断纳兰以宁,他满脸失望的看着他最疼爱的女儿,“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推卸责任,有何意义呢?我的好皇儿,你真是糊涂啊。” “传朕旨意。”纳兰良翰彻底心累,转头吩咐李公公:“以宁公主私德有亏,败坏皇家脸面,且背负人命。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人,收监于天牢,等三堂会审,再定其罪。” “父皇,不要啊……”纳兰以宁彻底慌了,她爬着上前,“父皇,你禁我足也好,其他惩罚也罢,儿臣都认了。您万万不能,万万不能褫夺了儿臣的公主封号啊。儿臣自出生起便是公主,如若儿臣不再是公主,这比杀了儿臣还要诛心啊……” “将人带下去。”纳兰良翰不愿理会,他烦躁的挥挥手,继续道:“探花郎江霁华,弑妻杀女,品德败坏,丧尽天良。即刻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对于江霁华这个探花郎,纳兰良翰可谓是恨之入骨,本指望着为江山社稷出谋划策,竟是辜负他的信任,将他的皇儿拖下水,实在是罪不可恕。 纳兰良翰越想越气,认为给江霁华的惩罚实在是太轻,于是又加一条:“江霁华之错,虽罪及九族。但念在其族人无辜的份上,旁系抄家流放,直系皆赐死罪。” “皇上……”江霁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想高呼求情,可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陈影母女冤死案,到此为止,是告一段落了。 纳兰良翰往神茶看去,出声道:“朕对她二人的处置,你可还满意?” “?”神茶不明所以,她想了想,问了一句:“要不,我让陈影母女出来与你当面对峙,你亲口问问她母女二鬼,她们是否满意你对纳兰以宁和江霁华的处置?” “……” “你的幻术很厉害,我东岳需要你这样的人。”纳兰良翰也不铺垫,他开门见山的说:“朕想让你入玄学宗,做那些玄术之士的老师,传授你的玄术给他们。” “当然,朕要你为朕做事,自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朕若能答应你的,绝不含糊。封官赏千金赐金龟婿,朕都答应你,只要你答应朕。” “再说。”神茶对于去玄学宗并不感兴趣,她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若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我那铺子还有生意要做。” “对了——”神茶离开前,她从随身背着的精致小包包里掏啊掏,掏出来三张符,“这玩意,增寿的,一张符增寿三年。给你打个折,收你黄金千两,你要么?” 第29章 遭人惦记 一张符增寿三年,三张就是九年。 那可是九年寿命啊! 纳兰良翰眼皮狂跳不止,他很心动。 古往今来,凡是坐上他这个位置的君王,没有不想长命百岁的。 “咳咳……”纳兰良翰抵唇轻声咳嗽。 李公公授意,忙取黄金千两递到神茶手中,买下三张增寿符。 黄金到手,神茶心情愉悦,她看了纳兰良翰,提醒两句:“贴身携带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奏效。就算是沐浴更衣,亦不能取下。” “对了,我还那铺子还卖驻颜符,瘦身符,增运符……,陛下后宫佳丽三千,还请陛下替我打打广告。我在生杀予夺,恭候后宫诸位娘娘光顾。” 纳兰良翰全身心都在增寿符上,神茶说什么已无心理会。 增寿符戴上的那一刻,他只觉身子一轻,一股无法言喻的轻盈遍及全身。 因受幻境而变得不适的身体,也正慢慢的恢复,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增寿符的效果如此之快的就在自己的身上生效,这让还心疼那黄金千两的纳兰良翰一扫那点肉疼,只觉得这黄金千两花得值。 区区黄金千两,他多活九年,也就意味着能在皇位上多坐九年。 九年时间,足够他增加多个黄金千两。 神茶进宫,是被宋铭彦带去的金吾卫,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请进宫。 而待她出宫,则是坐着马车优哉游哉且招摇过市的回到生杀予夺。 几乎是神茶出宫的同时,纳兰良翰对纳兰以宁和江霁华的处置,也昭告天下。 作为受万民爱戴的圣上,纳兰良翰大义灭亲此举,可谓是颇得民心。 等待一个结果的百姓们,奔走相告他们圣上这个明君的作为。 纳兰良翰哪里晓得,他不过是因为神茶让他幻境走一遭而作出的改变,竟会为他带来如此之大的反响。 要知道,当初众皇子争夺太子之位,他资质平庸,最没资格。 可大抵他就是天命所归,他那些皇兄皇弟们都在争斗里死的死,残的残,唯独他因为过于平庸而被踢出局,侥幸全身而退。 不仅全身而退,更是在众皇子斗败后,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得到那个众皇子们挤破脑袋、费尽心思也想要得到的太子之位。 若不是父皇没有比他更为合适的太子人选,这太子之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他。 甚至是,东岳现今的皇上, 也不会是他。 正是因为他的平庸,哪怕如今已是一国之君的他,在位多载,也只能用一个‘无所作为’来形容他在位期间的功绩。 出宫的马车里。 神茶看了陈影母女,道:“去吧,去守着他二人,让他二人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的经历你母女二人所经历的一切。” “他们死期之日,便是你们入轮回之时。” 神茶捻诀,在陈影母女身上作了法送走二人。 御赐马车才出宫门,便被拦截下来。 这拦下马车之人,乃是奉旨带神茶进宫的宋铭彦。 神茶坐在马车里,帘子未掀,声音已然响起:“何人拦马?” “是我,宋铭彦,送你进宫面圣之人。”宋铭彦身着金吾卫专属衣裳,又佩戴着只有金吾卫首领专属佩刀,他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看向面前的马车,“我想与姑娘结识。” “不知,姑娘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嘴上说着结识的话,姿态上却是高高在上,好不盛气凌人。 哪有人想与之结识,不是以礼相待的? 像宋铭彦这般骑着马拦马车的,实属少见。 “没兴趣。”神茶冷冷出声,毫不客气的拒绝掉宋铭彦,而后吩咐车夫:“继续走,谁敢拦路,给我打。” 她可是连皇帝老儿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区区宋铭彦,又算得什么? 宋铭彦被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这里虽是宫门口,但来往行人还是较多的。 这边动静,亦早就落进那围观人眼中。 若是往常,宋铭彦早就发脾气了。 可他心知这马车里的人,非同一般,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只身一人前往皇宫,且能全身而退者,又岂是泛泛之辈? “如此,是我唐突了。待改天,我定亲自登门赔礼谢罪。”宋铭彦不再拦路,骑马往一侧走,将笔直大道让出来,方便神茶的马车前行。 宋铭彦目送载着神茶的马车缓缓离去,他眼中尽是势在必得。 金銮殿上发生的事,他通过收买的太监已经了解了全部实情。 一个被陛下抛出橄榄枝,且家世背景神秘强大,又生得如此国色天香的玄术之女,做他的妻子,再合适不过。 正好绾绾也在玄学宗。 若是得了这么一个连圣上都青睐有加的玄术之女做她嫂嫂,且这嫂嫂日后还会成为玄学宗那些玄学之士的老师。 等着吧,那些踩高捧低之人,也该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神茶回到生杀予夺,才将马车帘子掀起,便见一人背对着她站在铺子门前。 许是没得到允许,他并未进入铺子,而是立在那里,背着手。 身姿如玉,挺拔如松,用来形容眼前人再合适不过。 虽然看不见正面,可单就一个背影,便能让人浮想联翩挪不开眼。 那人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神茶已经下了马车,才站稳,抬眸,与那人目光不期而遇。 浓墨重彩的五官,宛如上等画师手中的盛世画卷,美轮美奂得令人眼花缭乱。 俊美如斯宛若天神降世,似佛近妖,如佛似魔。 这便是神茶对于眼前人五官的直接评价。 “进去再说。”神茶举步上前,来到纳兰祁夜面前也不曾停下脚步,越过人径直往铺子里走。 纳兰祁夜抬脚跟上。 生杀予夺铺子的门,在神茶这个主人归来之后,这才缓缓关上。 后院。 神茶依旧是坐在她那专属椅子上,抵着靠背,她是懒懒的轻轻摇晃着。 阳光透过院子里那棵桂花树,稀疏光点斑驳落在她美如骨瓷的脸上,如玉白净的手从一旁桌上抓起未看完的书。 “这里没外人,说吧,什么收获?”神茶眸光落在白纸黑字上,她眸色平静。 “替我作法改命的王道长,乃是纳兰以宁聘在府邸为她做事的‘大师’。”纳兰祁夜克制着视线尽量不去看神茶,他看向地上的影子,声凉如水:“江霁华弑妻杀女善后之事,也是出自王道长之手。送去苏府的镯子,亦是王道长授意。” “倘若人还活着,倒是能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只是如今人一死,线索自然而然就断了。”不等神茶启唇,纳兰祁夜继续说道:“护国寺方丈,闭关修行了。” “呵!” 第30章 护国妖僧 神茶一声嗤笑,讽意十足。 “真闭关修行,还是意识到被怀疑,寻个缘由躲了起来?”神茶自书中轻抬眼,望向对面坐着的纳兰祁夜,“摄政王是聪明人,该不会还需要我继续提点你怎么查吧?” 如果是这样,神茶真的会对纳兰祁夜生出厌蠢之心来。 说来也是奇怪,对那护国寺妖僧,神茶自纳兰祁夜记忆中读取到相关的信息。 可她想要对此妖僧进行深入的探查,却是一无所获。 这妖僧身上的阴煞之气,实在是太过于浓浊。 这黑郁浓浊的煞气里,还夹杂着鲜红的、暗红的气息。 千丝万缕的缠绕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实在是让她难以忘记。 想到这,神茶道:“我现在要去一趟护国寺,你要一起吗?” 早就想去护国寺会一会那妖僧的神茶,说走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当神茶与纳兰祁夜骑马赶至护国寺,已是太阳落山之时。 神茶一身女装办事麻烦,离开生杀予夺前,她特意换了一身清雅的男装。 束发戴冠的神茶,一袭男儿装扮,可她眉间眼尾的朱砂痣,鲜红妖冶漂亮宛如亲手点上的胭脂,为她这本就妖孽风情的脸更添了阴柔之气与妩媚。 神茶的身型比例极是完美的,可当她站在个高腿长、肩宽窄腰,体态魁梧的纳兰祁夜身旁时,还是被衬得娇小玲珑了起来。 二人如此分明的身形差,导致行人看二人的眼神,都透着欲说还休的暧昧。 在东岳,好男风,也不是什么不可宣之于口的事。 不过,这仅仅只是路人的观点也看法罢了。 神茶乃神明,三界众生在她眼里皆平等。 神茶与纳兰祁夜牵着马,踩着落日余晖,消失在护国寺院禅门后。 纳兰祁夜可是东岳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护国寺的僧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且他才来过护国寺,又是护国寺的贵客,寺中僧人对待二人可不敢怠慢分毫。 接待神茶和纳兰祁夜的,是护国寺的代理方丈。 在二人表明来意之后,代理方丈只得遗憾的表达方丈闭关修行之事。 天色渐晚,黑夜入袭。 神茶与纳兰祁夜决定在护国寺留宿一晚,待明日用了早膳再离开。 “如此,便只得委屈摄政王与这位公子住在此处了。”代理方丈对二人说了话后,又作补充道:“膳食,我会让寺中小沙弥送来。” “另外——”代理方丈看了纳兰祁夜与神茶,话虽难以启齿,但该叮嘱的还得叮嘱,“护国寺那清净之处,七情六欲乃是寺院所不允许的。还望摄政王与这位公子,莫冲撞了寺院。” 代理方丈也心知自己这话对一个王爷来说,实在是冲撞和忤逆。 “老衲就不打扰二位了。”交代完毕,代理方丈便在纳兰祁夜杀人的目光中逃之夭夭。 神茶倒是不在意。 等代理方丈消失在禅房院子后,神茶往窗前的垫子上一坐,“用过晚膳,待夜静人深时,你我走一趟后山禁区。方丈既在闭关修行,他出不来,我们便进去。” 至于怎么进去,神茶没说,纳兰祁夜也没问。 神茶与纳兰祁夜用了晚膳后,前者便和衣躺下进入梦乡。 这操作,实属是将纳兰祁夜看懵了。 对此,纳兰祁夜还是没问,他吹了灯坐在窗前,借着窗外月光看向院子里的银杏树。 风声萧萧,树影沙沙作响。 寂静的厢房里,神茶的呼吸声静不可闻。 许是收到神茶的感染,纳兰祁夜对月须臾,便觉困意席卷。 “喂,醒醒。”纳兰祁夜再次睁眼,是被神茶唤醒的。 朦胧月色下,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的月色覆在神茶身上,她虚幻得不似尘世人。 纳兰祁夜不想自己这一闭眼,竟是沉沉睡了一觉。 长年带兵作战,让他养成了事事警惕戒备的习性,但如此好睡且放松,平生第一次。 许是因为,他这条命是神茶救的,对于神茶,他全身心的信任。 “该出发了。”神茶见纳兰祁夜醒来,也不废话,抬脚踩上窗台,直接翻窗而出。 纳兰祁夜见状,紧随其后而出。 “拿着。”神茶等纳兰祁夜出来,抬手递给他一道符,“随身带着,能助你隐身。” 神茶话说完,将符丢给纳兰祁夜后,她便原地消失。 纳兰祁夜一愣,忙将符接住。 符到了纳兰祁夜手中,他便发现自己能看见神茶。 这极短的时间里,神茶早已离开院子往外走。 夜已经深,寺院却是灯火通明。 虽不复白日里的热闹,但寺中僧人依旧齐聚一堂诵经念佛。 神茶与纳兰祁夜隐身而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后山。 护国寺后山属于禁区,乃是历任方丈闭关修行,以及对犯错弟子惩戒之处。 禁区有专门的的僧人看守,这却难不住神茶与纳兰祁夜。 只是那后山禁闭室的门,想要打开却是需要费点功夫。 神茶与纳兰祁夜分工行动,一个负责制造动静引起守门僧人注意,一个则是等守门僧人离去后,将禁闭室的门打开。 在此之前,还得拿到系在守门僧人腰间的钥匙。 偷钥匙的任务,神茶轻而易举就搞定了。 神茶将钥匙递给纳兰祁夜后,她便转身开始第二步作战计划。 纳兰祁夜站在禁闭室门前,等着神茶那边的动静。 突然,有什么东西滚到脚边被挡住,一阵浓烟缓缓升起。 神茶站在不远处,数着时间等啊等,终于等到守门僧人憋不住从浓烟里跑出来。 接着,神茶丢出一串鞭炮扔了出去。 纳兰祁夜在这动静声里,动作迅速的将门打开。 二人配合默契的进入禁闭室。 等走远了,纳兰祁夜这才抵唇压抑的咳嗽起来。 那浓烟实在呛人,难为他憋了这半天。 两人一路走过来,除了见石壁上插着的火把,旁的再无。 二人走了一路,期间拐了三次道,终于见到前方隐约可见的烛光摇曳着。 被烛火照得飘忽不定的人影印在墙上,在这幽闭的空间里,那影子都显得狰狞渗人。 神茶与纳兰祁夜已经来到禁闭室门前。 二人往门口一站,禁闭室里面的光景一览无遗。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坐在桌前的僧人。 这僧人不是犯错被关禁闭的僧人,正是二人要见的护国寺方丈。 也就是神茶口中的妖僧。 妖僧面前桌上放着一个木圆碗,只见他伸手端起木碗,将碗中东西一饮而尽。 待妖僧放下木碗,那沾在木碗边沿,以及妖僧舔着嘴的舌头,都在告诉门口的二人一个真相。 那碗液体,竟是—— 第31章 妖僧智灵 血! 至于是人血,还是动物的血,那就有待商榷了。 “方丈,不请自来,打扰了。”神茶一开口,那淡淡的声音便在禁闭室里久久回旋。 这突然响起,且未见来人的声音,让那才喝完血的妖僧吓了一跳。 妖僧唰的下抬起头来,却见禁闭室门口空空如也。 “谁在外面说话?”妖僧说话间,手已经伸出去,将那碗壁还挂着鲜血的木碗收了起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神茶和纳兰祁夜退离出去。 待现出原形后,二人才慢悠悠的折返。 这间隙,妖僧已经从禁闭室出来。 “摄政王,您有何事?”妖僧站在禁闭室门口,那双充满邪气的眼睛落在神茶身上。 眼前这个人,他虽然看不透,可她身上的气息,却是他所喜欢的。 那种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过。 神茶眸色淡淡的看着眼前妖僧,一如她在纳兰祁夜记忆中看见的那副样子:又妖又邪。 妖僧极为年轻,年轻到以他这个年纪就已经成为护国寺得道高僧,实在是太违和。 这妖僧生得漂亮,漂亮得让你看着他,根本不敢相信他是护国寺高僧。 可事实即是如此,这妖僧就是护国寺方丈,是被东岳百姓敬重的存在。 神茶仅一眼,便从妖僧身上看出了太多的猫腻。 “有事要请教你。”纳兰祁夜道明来意,明明是他们打扰到妖僧,且未经许可擅自闯入,可他却没有一丁半点不请自来的不自在,反而是理所当然得很。 妖僧看着自来熟的二人,只是道:“那就进来吧。” 禁闭室里。 “大师怎么称呼?”神茶看着烧水泡茶的妖僧,自来熟的开口。 “智灵。”妖僧说了自己的名字后,他动作未停,却是抬眼看向神茶,“施主,你呢?” “神茶。”对于自己的名字,神茶也不隐瞒。 智灵听到神茶的名字,他倒茶水的动作一顿。 直到茶水自杯中溢了出来,溅湿桌面,茶水沿着木桌缓缓往下流,流到他的僧袍上,智灵都没有察觉。 “满了。”神茶出声,提醒智灵。 智灵缓过神来,忙停下,取了毛巾擦拭桌面,也顾不得自己被弄湿的僧袍,他再次看向神茶,问道:“是神明的神,茶水的茶吗?” 神茶嗯了一声,端起那杯满满当当的茶。 智灵得到神茶的回应,早已恢复如常的他,继续为纳兰祁夜倒茶。 “摄政王,您二人找我,是为了何事?”智灵待茶杯满了,他方才问道。 纳兰祁夜从智灵的言语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眼下,还有更要紧之事。 “我想请方丈再替本王算一卦。”纳兰祁夜也不给智灵出口拒绝的机会,直截了当表明自己的用意:“替本王算算那想要取本王性命,将本王炼成傀儡之人,究竟是何人!” “这……”智灵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摄政王,实在不是贫僧不愿帮您算这一卦。实在是以贫僧如今的实力,恐怕也不能算出背后算计您之人究竟是何人。” “是吗?”神茶接过话去,她声音冷冷清清的:“既然算不出来,那你为什么会预言纳兰祁夜命中有一劫,且需要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为他逆天改命呢?” “难道说,你这个预言,并非出自你手,而是他人借你之口?借你这个护国寺方丈,得道高僧的身份,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么——”神茶丝毫不给智灵开口的机会,她冷冷的问:“这出针对纳兰祁夜布的局,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预言人尽皆知开始,还是更早之前?” “以及——”神茶脑海中浮现糖糖那我见犹怜的小白花模样,声音陡然一冷:“那个被安排来替纳兰祁夜逆天改命的少女,究竟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神茶一连几问,每一问都直击要害,将智灵逼到绝境。 这几个问题,每一个都不好回答。 “还有你——”神茶审判的目光落在智灵身上,那洞悉一切的眸子里,天下万物皆逃不过她的眼,在她眼里无处遁形,“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当年算出摄政王命有一劫之事,乃是一次偶然。”智灵在神茶快刀斩乱麻的逼问下,一点也不慌,反而是喝着茶慢悠悠道来:“彼时,我还未成为护国寺方丈。” “但师父已经禀明圣上,有意将方丈之位传给我。我认为以我的能力,还无法胜任师父对我委以的重任。我与师父表明其意,但师父决心已定,无意更改。” “无奈之下,我只得勤加苦学,想让自己与方丈之位更适配。我那时常常夜间观星,留意星辰变化。也就是在那时,我看见了夜星之变,便起了一卦。此卦,便是后来的预言。” 三言两语交代完预言之事,智灵迎上神茶审视的目光,“至于旁的莫须有的事,我亦只有一言: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出家人不打诳言。” 神茶似笑非笑的看着将自己撇清的智灵,“这样说来,倒是我冤枉你了?” 智灵没正面回应,只是来了一句:“阿弥陀佛。” 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如此,那我说一句,你重复一下,我便信你。”神茶勾勾唇角,与智灵四目相对,“如果你对我有半句虚假之言,那便让你失去方丈之位,声名狼藉,名誉扫地而死。” 这话实在是毒。 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智灵一怔,神茶的不按常理出牌,让他都有些失态。 神茶喝着茶,眸子虽是笑着,眸底却是洞悉一切的冷漠,“怎么,不敢?” “贫僧没什么不敢,只是施主这般,实在是强人所……你做什么!”智灵气得站起身来,被泼茶水的他,脸上湿哒哒的茶水正顺着下巴滴落在僧袍上。 而始作俑者神茶,却是提着茶壶为自己续茶。 “我做什么?”神茶端着茶,她头一抬,望着智灵:“我替天行事。” 智灵一愣。 “你不敢说是吗?那吾替你说。”神茶往后一仰,懒懒靠背,启唇道:“以吾之力,惩戒……” ‘扑通’一声,有人跪地。 第32章 五尾狐狸 神茶的话,也因这一跪戛然而止。 “您如此厉害,又如何不知道我也只是一个傀儡呢?”智灵跪在神茶面前,他眼神直直盯着对方,有些赌气不满的说:“与其为难我,您不如自己去查出真相,揪出幕后人。” 神茶低头垂眸,迎上智灵不甘的眼,“不装了?” 智灵咬嘴不语。 纳兰祁夜早就知道他的事,与智灵有关。 可眼下亲眼看着那被东岳皇室,被东岳百姓敬重有加的智灵,竟当着他的面下跪神茶,这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让他有种分裂的矛盾感。 纳兰祁夜虽不认同智灵预言一事,但对于智灵的实力,多多少少还是认可的。 可就是这一位护国寺方丈,得道高僧,竟说他也不过是个傀儡。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到纳兰祁夜的认知都出现了问题。 那么,凌驾于智灵之上,布局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又该是怎样恐怖实力的存在? 神茶身子稍稍前倾,她凑近了盯着智灵这张又妖又邪的脸,手伸出去,在纳兰祁夜略显错愕的注视下,覆上那张脸,而后来回摩挲着。 而本该反抗的智灵,竟无半点反抗之意,竟乖乖的任由神茶染指他这佛家之人。 而在神茶的手碰到智灵脸的那一刻,智灵就像是被吸食了魂魄一样,毫无生气。 纳兰祁夜眼中的智灵,宛如供神茶玩弄的宠物一般。 “啧啧。”神茶摸着智灵的脸,咂咂舌感慨道:“给你这具皮囊的人,可真是舍得,如此上乘的皮囊,说给就给,不愧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只是,我很好奇,你这具皮囊之下的本体,究竟又是什么东西呢?” 此话一出,智灵瞳孔里爬满恐惧。 本能驱使智灵逃。 可意识不让他逃。 在两股力量的较量中,智灵饱受着折磨。 “罢了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既是生灵,便有活着的权力。”神茶将手拿开,她看了被吓得额头冒汗的智灵,启唇道:“如今,我便解了你身上的诅咒和禁锢,还你自由。” 智灵一听,面上一喜,刚要道谢。 “但——”神茶的手再一次伸出去,她猛地掐住智灵脖子,拢紧手指,加重力道,声凉如水:“小东西,不可为恶。否则,必将反噬。我虽为你解了诅咒和禁锢还你自由,但从此你的善恶,皆逃不过我的眼,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智灵忙不迭点头如蒜。 他本就是山林间自由自在惯了的,被抓来困在这护国寺已有十几年之久。 因受诅咒被禁锢,实在是身不由己。 如今能重获自由,他自然是喜不自胜。 “还请您放心,我绝不作恶。”智灵拍拍胸脯保证道:“想必,您也是知道的。不然,您也不会出手帮助我。” 若是他从前为恶,只怕今日早就魂飞魄散。 神茶和智灵的对话,字面意思很简单,也容易理解。 可纳兰祁夜听着,却是觉得云里雾里的。 神茶大手一挥,竟连捻诀都不用,只听她道:“好了。” 纳兰祁夜的世界观开始出现偏差,他亲眼看着智灵从人变成浑身雪白的五尾狐狸。 智灵还等着神茶起势作法,解除自己身上的诅咒和禁锢,谁想…… “当……”智灵刚要问,便见神茶手中飞出一缕星火。 那星火飞到他面前,从他眉心钻了进去。 须臾,便见一颗珠子飞回到神茶手里。 神茶拿着自智灵眉心飞回来的珠子,待吸收完记忆,她嗤笑一声:“果然是有点能耐的,竟将一切痕迹都抹去。” 自言自语后,神茶伸手拍拍智灵毛茸茸的脑袋,“你已经恢复自由,去你该去的地方。” 智灵摇着它那漂亮的五条尾巴,感激的朝着神茶作揖,而后撒开腿丫子就跑。 禁闭室里。 神茶与纳兰祁夜并排坐着,放在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 良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纳兰祁夜终于开口,问出心中疑问。 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可似乎线索又一次断了。 这一次,是彻底的断了。 “还不明白吗?”神茶侧过头,看着亦是拥有一具好皮囊的纳兰祁夜,“这个智灵,只是智灵留在东岳护国寺,代替他的傀儡。这傀儡的本体,是只五尾狐狸。” “那东西——”神茶抬手指了指五尾狐狸留下的皮囊,“不出意外,就是智灵精心为了五尾狐狸准备的皮囊。其作用,是为了让五尾狐狸维持人形,代替他留在护国寺。” 神茶解释间,已经弯腰伸手,将那落在地上的皮囊捡了起来。 感受着那如真人皮肤无异的触感,神茶递给纳兰祁夜,让他也感受感受。 等纳兰祁夜接过去后,神茶淡淡道:“我方才以为,这幕后人很大方,竟将自己的皮囊都送给五尾狐狸。现在看来,倒是我高看了那幕后人。这具皮囊……” 神茶言未尽,她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纳兰祁夜正一边感受着手中皮囊带来的细腻触感,一边听着神茶的解释。 神茶却是点到即止,这让纳兰祁夜不由得抬起头来朝人看去,“这具皮囊怎么了?” “是画的。”神茶并不知道她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带来的震撼性。 “画的?”纳兰祁夜拿着皮囊的手猛然一紧,他看看神茶,再看看手中的皮囊,饶是他见过大风大浪,仍旧是没忍住问道:“是画笔所画?” 神茶闻声朝人看过来,不解反问:“不然呢?” “很是厉害的原画师。”神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纳兰祁夜,“该回去了。” 纳兰祁夜有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盘旋,但他一句也没问,只是点点头:“好。” 而此时,远离京城的某处。 能一抬头便见璀璨繁星的山洞里。 ‘噗’,一声清脆的吐血声,在这格外的宁静的夜晚,显得是格外的突兀。 ‘噗’,又是一声吐血的声音。 两道吐血声后,山洞里便恢复了安静。 “是谁!”山洞里,一道充满邪性且气急败坏,已经咬牙切齿的声音愤怒的响起:“究竟是谁?三番两次的破了我的法,让我接连遭受反噬?” “东岳,我跟你势不两立!” 第33章 宋太傅府 神茶与纳兰祁夜的护国寺之行,说有收获却无收获。 说无收获,却有收获。 这收获—— 是妖僧智灵留在护国寺做伪装的一步棋,被神茶踹了。 从此,护国寺这步棋,乃至东岳这步棋,都将成为妖僧智灵咬牙切齿的存在。 无论妖僧智灵再如何的心不甘情不愿,对神茶有多恨之入骨,在其精心规划的计划里,在其的布局里,护国寺乃至东岳这步棋,是毁了的。 想要这步棋重新回到布局板块上,那是不可能的! 且,连日来发生的事都与妖僧智灵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接连性的失败,只会让妖僧智灵遭反噬,承受反噬之痛。 做局时有多狠,如今遭受的反噬就有多重! 无收获—— 虽然是捣毁了妖僧智灵在护国寺下的这步棋,可却连其本尊都未曾抓到。 别说没抓到,就连细枝末节的蛛丝马迹,也是没有发现的。 甚至于,妖僧智灵的真正动机,也没能顺藤摸瓜的查到一二。 神茶与纳兰祁夜自护国寺离开之后,一人回了生杀予夺,一人回了摄政王府。 待二人各归各位后,不出半日的功夫,富贵迷人眼的京都,惊天大瓜闹得满城风雨。 原来,不知是从哪里走漏的风声,说是—— 护国寺的方丈智灵大师,乃是个冒牌货。 至于真正的智灵大师,早已在十几年前便已经身遭不测。 此留言一经传出,本身就自带关注度和话题度,很快便闹得京都人尽皆知。 大街小巷,街头巷尾,几乎无人不谈及此事。 事态一经发展,便一发不可收拾。 贵为天子的纳兰良翰为了平息百姓的恐慌和猜忌,便派锦衣卫前去护国寺查探虚实。 于是,只把护国寺方丈是冒牌货一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瓜来议论纷纷的百姓们,很快便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只因—— 纳兰良翰派去护国寺查探真相的人回来禀报,那护国寺方丈真的是冒牌货。 且,这冒牌货已经人间蒸发,查无此人。 奉旨办事的锦衣卫前去护国寺后,将护国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这冒牌货踪影。 只是在护国寺后山禁区的禁闭室里,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密室。 密室打开之后,遍地的金银珠宝,名家字画……,摆满了整个密室。 就在护国寺后山密室金银珠宝事件爆发后,摄政王进宫。 至于摄政王与纳兰良翰说了什么,除了当事人,局外人一无所知。 而在摄政王从皇宫离开之后,关于护国寺方丈是冒牌货一事,有了实锤后续—— 护国寺方丈确确实实是冒牌货,摄政王曾被其预言一事,也是假的。 护国寺方丈死亡真相还在查,但与冒牌货脱不了干系。 冒牌货虽然逃了,但无论其逃去哪里,对其的追捕决不懈怠! 护国寺方丈是冒牌货一事,乃是生杀予夺的老板发现的。 本就是京城大热的生杀予夺铺子,经此一事,其地位影响力更是水涨船高。 神茶对于这一切,是半点不关心。 从护国寺回来后,她每日就是算算卦,顺带帮解决一下‘疑难杂症’。 除此之外,神茶还加深了与宋铭彦之间的联系。 “阿茶,那我明日再来。”生杀予夺铺子前,宋铭彦打完招呼,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神茶。 那依依不舍的劲和作派,好似神茶是他深爱着的女子一般。 神茶坐在摇椅上,懒懒的靠着,轻嗯一声,也不看宋铭彦一眼。 宋铭彦自那日皇宫一别后,便日日变着花样,带着稀奇古怪讨女孩子欢心的礼物,频繁的来往于生杀予夺铺子。 他本就别有居心,次次来都是挑了神茶开铺子算卦时。 彼时人多,他这么做,自然是想将他与神茶关系匪浅的事坐实,也能借这些八卦的百姓之口,达成他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神茶如何不知宋铭彦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可她亦有所求,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宋铭彦,是宋太傅之孙。”神茶侧过头看向正关铺子门的糖糖,“靠着家里的关系,谋了个金吾卫的职。他还有一个哥哥宋铭邑,捐了官,目前在大理寺任职。” “还有一个妹妹,叫宋茗绾。” 糖糖将门关好,她转身看向神茶,“难道,他们是我家人?” 通过这些日子来的相处,糖糖对神茶已有所了解。 如果不是关乎到她的事,神茶不会跟她说这么多。 “你倒是聪明。”神茶自椅子上起身,背着手往后院走去。 糖糖忙抬脚跟了上去。 神茶到了后院,照旧是去了桂花树下坐着,阳光透过树缝照在她身上,光影斑驳。 云帆与知许正在厨房忙碌,并未现身。 神茶等糖糖到了跟前,她方继续说道:“我初次见你,是在摄政王府。彼时,你已是一缕孤魂。而我,则是借了你的身子还魂。” 糖糖坐在神茶对面,没出声,安静的聆听着。 神茶眸子落在糖糖身上,道:“当时,我看着你的灵魂,又看着这具身体的脸。只觉得奇怪,奇怪之余,我便想看看你的来路去路。可我,却无法窥见一二。” “我知道。”糖糖接过话,她道:“主人当时曾说过:我竟算不出是何人将你塞进我现在这具身体的?我这具身体的原生灵魂,又在何处?” “便是那时,我便知道主人这具身体,本就不属于我。至于我自己的身体在何处,我为何会被揪出灵魂,在一个不属于我自己的身体里生活了十六年,我亦一无所知。” 神茶淡淡嗯了一声,这才娓娓道来:“我一直没有头绪,也就没将心思放在你和我这具身体身上。直到那日,宋铭彦出现,我对于你的身世,才终于有了突破。” 糖糖听到这里,纵然竭力压制,可内心还是无法抑制的欣喜。 “主人,我的家人,住在太傅府吗?”糖糖言语间尽是期待。 “是不是,我还无法确定。”迷雾团团,待发掘的真相,虚虚实实,就连神茶也无法给糖糖一个确定的回答,“所以,我才会纵容宋铭彦得寸进尺踏足生杀予夺。” “宋铭彦与你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可他毕竟不是幕后主使,唯有拉近与宋铭彦的关系,建立起联系,深入太傅府,才能步步深入,揭露真相。” 第34章 崔国公府 糖糖听罢神茶的解释,她思忖片刻,道:“主人,您说会不会,其实跟宋铭彦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其实并非我,而是您这具身体原身?” “嗯?” 糖糖见神茶来了兴趣,忙将自己的猜测说了:“您说,算不到我的来路去路。但宋铭彦出现后,您又有了新的发现。但却无法确定我和宋太傅府的关系,也无法确定太傅府是否就是我的家。” “我想,大抵是因为宋铭彦与之有关联的是主人您这里,而非我。” “也不是没有可能。”神茶闭眼沐浴着阳光,思绪已经飘远,“该是时候去趟太傅府了。” 宋太傅府。 “站住!”宋铭彦刚进府,没走几步,一道威严声音响起。 宋铭彦听到这声音,迈出去的脚忙收了回来,他换了方向,面朝声音主人。 “爷爷。”宋铭彦看着眼前的宋太傅,快步上前,“爷爷,在这里遇见您正好。孙儿有一事,正好需要爷爷为孙儿解答。” 宋铭彦言语之间尽是对宋太傅的讨好奉承之意。 宋太傅很吃这一招,可他还是装装样子,故作严肃的说:“哼,你这混小子,犯了错被抓包,以为哄我开心就能糊弄过去了不成?” 宋铭彦自然知道宋太傅吃这一招,他屡试不爽,“爷爷,孙儿可不敢糊弄您。实在是因为这件事,唯有爷爷能替孙儿提点一二。” 祖孙二人说话间,已经移步厅堂。 待宋太傅落座后,宋铭彦从下人手中接过茶殷勤的奉上:“爷爷,您请喝茶。” 宋太傅将茶接了过去,喝了一口,转手便放下,“说吧,到底是什么事?竟让你连素日最爱的金吾卫也不放在心上,连日来告假!” 宋铭彦也不隐瞒,忙将神茶进宫那日的事一股脑全兜售出来。 “爷爷,孙儿实在是拿捏不准,还请您给个指示。”宋铭彦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后,不忘趁机表明自己的孝心,也侧面告诉宋太傅,他这孙儿离不开他老人家。 宋太傅已经将宋铭彦所说之事消化完,他略一思索,心中已有计策:“既如此,那你便邀她来太傅府做客。我亲自替你把把关,看看她是否能做你妻子,我的孙媳妇!” 宋铭彦心下一喜,忙道:“孙儿这就去……” “慢着。”宋太傅叫住宋铭彦,他端起茶要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走了会神,“她到底是女子,不能以你的名义相邀。你去见见你母亲,以她的名义最合适不过。” “记住,是这太傅府的主母,而非你生母。” 宋铭彦心里那点小九九,也因宋太傅这话而打消。 宋铭彦起身,恭敬地朝宋太傅行了礼,“孙儿明白,孙儿这就去见母亲。” 太傅府后院。 “母亲,儿子来看您了。”宋铭彦一到主母院子附近,便叫开了。 主母院子的门也因这声音而缓缓打开,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正候在门两侧。 被宋铭彦唤作母亲的女人,亦站在院子里,正面带笑意,目光慈爱的看着他。 这女人,便是太傅府的女主人,崔国公府的大小姐,崔冉。 “母亲。”宋铭彦快步来到崔冉面前,他动作自然亲昵的拉起其手,道:“母亲,你身子不好,外面风大,日头正烈,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崔冉笑容满面的应下,母子二人说着话往屋里走去。 一炷香后,宋铭彦志得圆满的从崔冉院子离开。 宋铭彦从主母院子离开之后,便去了位于东南方位的院子。 人进入院子后,便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娘。” 赵媚娘站在廊檐下,正笑吟吟的等着宋铭彦上前来,嘴里不忘提醒道:“娘不是告诉过你,要谨慎行事吗?怎么如此沉不住气,还未进屋便叫唤起来了?” 宋铭彦知晓赵媚娘的担心,他上前搂住赵媚娘往屋里走,嘴里解释道:“娘,您放心,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去过主院了。想必这会,那人正睡得沉呢。” “委屈你了。”赵媚娘拍拍宋铭彦的手,出声安抚道:“再等等,你祖父和父亲,还有你哥哥,已经开始谋划了。只等那国公府一倒,那崔冉也命不久矣了。” “届时,我们一家人也不用防来防去,事事小心。” 宋铭彦点头,“都挺娘的。” 赵媚娘坐下,喝了茶,才问宋铭彦:“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铭彦不瞒赵媚娘,一切都与她说了,“娘,您去南街,去那生杀予夺铺子看看您未来儿媳。看看您是否满意她,倘若不满意,有什么需要改的,您与我说。等她嫁进太傅府,我好让她改。” 赵媚娘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而是:“她当真这般厉害?” “自然是的。”宋铭彦提起神茶,神态之间的爱慕之意藏不住,言语间更是崇拜:“以宁公主有多得宠,您可是知道的。可陛下却为了她定了以宁公主的罪,足以证明她的厉害了。” “尚书府倒台一事,亦是她的手笔。 不仅如此,她与摄政王府,更是关系不匪。” 赵媚娘听到这里,心下隐隐觉得不安,“她真如此厉害,那你与她结合,我们那些秘密在她那里,岂不是透明的?” “娘,您放心,儿子自有定夺。”宋铭彦对神茶,是真的动了心,“她并非逢人就算,害得是你开口求她,她觉得你跟她有缘,才会答应算一算。所以,我们的事,她不会知道。” “且,她如此厉害,若做我妻子,做您儿媳。于我,于您,于这太傅府,都是锦上添花之事。”宋铭彦喜爱神茶是真,但算计也是真,“陛下有意拉拢她,让她去玄学宗授学。恰好绾绾也在玄学宗学玄学之术,她若能得这样一个嫂嫂相助,简直是如虎添翼。” 赵媚娘听了宋铭彦一番解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听你一一说来,想必真是个家世极好,又颇有能耐的奇女子。加之她与圣上,摄政王都有交涉。只怕……” 上下打量了自己的儿子,赵媚娘自是十分满意的,“我怕她眼高手低,看不上你。” “这倒是不担心。”宋铭彦已经有了计划,他道:“等崔冉邀她入府,我会命人在她吃食上动手脚。等我与她生米煮成熟饭,她就算再不愿,也只得委身于我。” “婚前失身,无论她多厉害,后台多强硬,终究是低人一等的!” 第35章 崔冉之邀 第二日,太傅府这边早早便有了行动。 由崔冉坐了马车,亲自前往生杀予夺铺子。 生杀予夺铺子前,要算卦的百姓们早已等候于此。 但今日的他们,注定要失望而归了。 当暂停算卦一日的牌子挂出来后,百姓们眼里的失望难掩。 知道神茶这生杀予夺说话算话的百姓们也不逗留,在得知不算卦后便自行离开。 “大师。”待人群散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刘科春这才上前。 神茶正在等她的客人,她算了一卦,知道她今日会有重要的客人上门。 听到刘科春的声音,神茶抬眼朝人看去,“可有结果了?” 刘科春进入铺子,往神茶对面一坐,还没开口便已经抹起眼泪来。 神茶递了手帕过去。 “谢谢大师。”刘科春接过帕子,哽咽着道谢,等情绪稳定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口说话:“他们一家,瞒得我好苦啊。我这一生,有十年的时间,是活在他们的欺骗里……” “我那日,在我公婆离家后,便也收拾行李一路跟上去。我一路跟啊跟,也不知道跟了多久,走了多少路。我只知道,我跟着他们到了一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 “在那里,我看见了我那本该死去多年的夫君。我那夫君与一女子,育有一子一女。男孩八九岁的样子,女孩六七岁。我那公婆每月的离开,都是与他们一家四口团聚的。” “他们二老搬空了这个家,只是去接济我那夫君一家四口。”刘科春哭得一双眼睛都肿了,“我当时那叫一个恨啊,恨不得冲上去质问他们为何这样对我?可我想到大师的叮嘱,忍了下来。我转身便去报官,好在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惩治了夫君一家。” “我要离开京城,回我娘家去了。”刘科春将提来的篮子拎起来放在桌上,“大师,你的恩德无以为报,我自己做了一些吃的,临行之前特来送给你,让你尝个味道。” 神茶看了刘科春,道了一句:“一路顺风。” 崔冉的马车出现在生杀予夺铺子前,正逢刘科春从铺子里出来。 “夫人,到了。”奴仆恭敬声音落下,马车帘子掀起,崔冉在贴身婢女搀扶下走下马车。 崔冉站在铺子前,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暂停营业的牌子。 神茶躺在椅子里,她眸子落在崔冉身上的那一瞬间,她只觉窒息感笼罩着她。 好在那窒息感并未持续太久,不过是转瞬即逝间的感受罢了。 正是因为这特殊的感受,让神茶认真的打量起崔冉来。 神茶还未开口,便见自她身上,无数根只有她能看见的红线飞了出去,落在崔冉身上,将她二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是! 神茶猛地起身,她看着崔冉,启唇道:“我在等你。” 这话便是崔冉,生杀予夺今日之所以暂停营业,是因为她的到来。 崔冉略颔首,“如此,便打扰了。” 后院。 崔冉一落座,便自我介绍道:“我叫崔冉,是宋铭彦的母亲。” 旁的,崔冉一概未提。 “我知道。”神茶应下后,她盯着崔冉,“夫人是个有福之人,前半生虽活在欺骗里,但后半生却是儿女双全,婚姻美满。” 崔冉听神茶这么说,她一愣,旋即笑问道:“此话怎讲?” 话语简单,但组合在一起,却是好生奇怪。 神茶没道明,只是问:“夫人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崔冉见神茶不愿过多提及方才的话,她也不问,只是说:“我来,是想请姑娘去我太傅府做客。” 随着崔冉话落,她身后站着的婢女便捧着一个盒子上前。 崔冉将盒子接了过去,放于桌上,“我在太傅府等姑娘。” 当着崔冉的面,神茶将盒子拿起打开,取出里面的帖子打开看了看。 将东西放回原位后,神茶看着崔冉说道:“我一定准时赴约。” 崔冉盯着神茶看了良久,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忙解释道:“说来奇怪,我虽是第一次见姑娘,可却莫名的觉得亲近,好似我与姑娘早就见过一般。” 神茶亦应道:“我也是。” 送走崔冉后,神茶便待在后院,躺在专属椅子上,透过桂花树缝望着灼灼烈日。 糖糖在忙,却是时不时地朝神茶这边看两眼。 主人自见过宋夫人后,便这副样子持续了一上午,就连午饭也没动。 糖糖心里难免担心神茶,但又怕自己贸然出声惊扰到神茶,只得是心不在焉的忙着。 神茶就以躺在椅子上看树看太阳的姿势持续了一个上午,一个中午,一个下午。 直至太阳落下,院子里的照明灯被点亮。 “糖糖。”神茶终于从她那神游天外的状态里缓过神来。 “我在。”糖糖被叫的第一时间,便放下手里的活直奔神茶而来。 神茶侧眸看向糖糖,只见她素手一翻,糖糖纸人便变成了一个手指般大小的形态。 “随我去趟太傅府。”神茶抓起缩小版的糖糖纸人,直接化作一阵青烟消散在院子里。 太傅府,崔冉院子。 “嬷嬷,我今日去见了彦儿口中提及的女子。”崔冉褪去华服,着上素净衣裳,她朝一旁的崔嬷嬷看去,“是个绝色佳人,谈吐举止,皆是不凡。” “我见着她,便不由得满心欢喜,喜爱之意就像那春日肆意生长的野草般不可控制。”崔冉话到这里,她停顿下来,有所感慨:“若是我那可怜的孩儿没死于襁褓之中,想必如今,也是如那女子一般活色生香,跟她姐姐一样的出挑。” 崔嬷嬷上前扶着崔冉往内室走去,“听小姐这么说,我倒是对那女子生了些许的好奇之心。只要是老奴说啊,夫人未免厚此薄彼。” “要论起来,小小姐才是您的女儿。要论亲疏,还得是小小姐跟您最亲近。要论出色,小小姐也不差呀,她如今可是在玄学宗上学呢!” “罢了罢了。”崔冉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去打开吧。” 崔嬷嬷松开崔冉上前,跪在床前,俯下身伸出手。 便见那严丝合缝的墙,竟缓缓打开。 那墙打开后,只容得下一人通过的大小。 “有事便唤我,若无事,别打扰我。”崔冉叮嘱完崔嬷嬷,便抬脚走进那密室里。 崔嬷嬷等崔冉进入密室,将墙合上,转身走了出去。 第36章 活婴死婴 崔冉进的密室极小。 密室里只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设着灵位。 在灵位前,摆放着香炉,点着烛,供奉着新鲜瓜果,精致糕点。 除此之外,便是桌前地板上的一个蒲团。 以及一旁缓缓流动的流水,擦拭手所用的毛巾,还有供人小作憩息的软榻。 崔冉进入密室后,便来到那流水前洗了手,用毛巾擦了手。 来到那桌前,取了三炷香,在摇曳的烛火上将香点燃,插进香炉里。 做完这一切,崔冉拿起桌上的经书和佛珠转身。 崔冉跪在蒲团上,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拿着经书,她无声启唇,念起经文。 隐身后跟随进来的神茶,此刻正站在灵台前,凑近了往那灵牌上看去。 灵牌上只有夭夭二字,旁的什么也没有。 缩小版的糖糖正趴在神茶斜挎包的边缘,纸人脑袋打量着周遭一切。 密室很安静,只有崔冉诵经的声音久久回旋。 神茶见灵牌给不出什么提示,她便绕到灵牌之后。 在灵牌的后面,神茶看见一个天青色的瓷瓶。 神茶抬手,白皙通透的手落在那瓷瓶上。 一段记忆,如潮水般疯涌而至—— “夫人,用力啊,已经见头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啊……”女人痛苦的声音,伴随着产婆的声音,在产房里交织着。 神茶站在产房门外,听着里面焦急的声音,她就要推门而入。 不等神茶行动,产房门从里打开,一个身上染血的妇人走了出来。 那妇人从产房出来后,一脸谨慎的将产房门关好,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她忙沿着屋檐的一角速速离去。 神茶看了眼产房,再看看那离去的妇人,拍拍挎包里的糖糖,“跟上去。” 糖糖从挎包里飞了出去,眨眼间便跟上妇人,贴在妇人背上。 等糖糖回头去看时,神茶已经推开产房的门走了进去。 神茶一进产房,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鼻而至。 但这血腥味对于神茶而言,半点影响不到她。 不过瞬息间,神茶便已经出现在床前。 那张早已被血染红浸湿的床上,彼时正年轻的崔冉,因迟迟生不出腹中孩儿,早已耗尽了她的力气,满头大汗,满嘴鲜血的她,面色苍白看得人心慌慌。 产房里的人都急了眼。 这要是迟迟生不出来,那是要一尸两命的。 神茶并未见到崔嬷嬷,她站在床前,能清晰的感受到崔冉的生命正不断的消逝。 产房里的人,看似很急,可一个个却跟做戏一般。 这是一出带有算计的生产,而被算计之人,就是床上的崔冉,以及她腹中子。 “原来,你这么早便见过我。”神茶呢喃出声,她缓缓俯下身,近距离的看着崔冉,“既是你我的缘分,那我便助你化险为夷。” 随着神茶声音落下,一缕金光从崔冉眉心飞了进去。 有了神茶这缕金光,生命本已穷途末尽的崔冉,竟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那本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脸,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就连失去的力气,也瞬间充盈全身。 崔冉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她只知她将死。 大抵,这是她临死之际的回光返照。 既是回光返照,那自然得将腹中孩儿生下来。 她的孩儿还没见过这世间的美好,怎能随她离去? 崔冉咬牙,猛一用力,只听得“哇”的一声。 这一声婴儿啼哭的清脆响亮之声,在产房里响起,让那些伺候崔冉生产的产婆们都傻眼了,她们皆不敢置信的朝崔冉看去。 怎么回事? 不是必死无疑吗?怎么还将孩子给生了出来? 产婆们带着任务而来的,绝不可能让崔冉生下孩子。 见崔冉不仅生了孩子,还一副死不了的样子。 产婆们知道,如果崔冉母女不死,那死的就是她们。 就在产婆们准备对崔冉母女动手时,产房的门‘砰’的一声从外推开。 尚且年轻的崔嬷嬷,正一脸急切的跑了进来。 跟着崔嬷嬷一起进来的,还有她亲自请来的产婆。 崔冉见到自己的心腹,她忙拉住崔嬷嬷的手:“快,我腹中还有一个。” 那原先为崔冉生产的产婆们听闻此言,就要上前行动。 只是她们还没行动,就被崔嬷嬷带来的人拦截在外。 那些产婆们见自己被拦住,又见崔嬷嬷带来的人正助力崔冉生产,她们急了。 只是不等产婆们吵吵嚷嚷,就被崔嬷嬷的人用帕子堵住其嘴。 崔冉双生女的第二女生了,可这第二女一出生便是死胎。 神茶正要采取行动,忽觉眼前一花,等她视野不再模糊,她已经不在产房里。 此刻正站在另一环境里的神茶,她看见一身着华服的男子抱着婴儿朝她走了过来,穿过她往后走去。 神茶转身,便见那华服男子将怀中婴儿与婴儿床里的婴儿替换了。 华服男子换了婴儿后,便抱着匆匆离去。 神茶抬脚跟了上去。 华服男子抱着婴儿从屋里出来,并未从院子正门离去,而是走偏门。 神茶一路跟随,终于跟着来到一偏僻的院子里。 那偏僻的院落里,正有道人恭候于此。 华服男子将婴儿递给那道人,出声叮嘱道:“速速行动,将那死婴的煞气覆在其身上后,寻个地将她扔了。从此,她是生是死,就看她个人造化。” 话虽如此,可这冰天雪地,寒冬凛月的。 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弃之荒野,怎么能活呢? 神茶负手而立,她知世间因果,皆有其定数,她不能出手干预太多。 崔冉本该是将死之人,她出手,改了崔冉的命。 如果现在还要出手,会改变历史。 一旦这个孩子被她护下来,待她意识回归原位,那边也一定会发生变数。 神茶微微握拳,不能出手的她,亲眼看着那道人作法。 道人和华服男子的本意,是将死婴身上的煞气抽出来,封印在女婴身上。 道人有些东西,他一阵‘翻云覆雨’的手段后,那死婴身上的煞气,被抽了出来。 随着那缕煞气进入女婴身体里,女婴的命格便瞬间发生了改变。 女婴贵不可言的命格,变成了天煞孤星的命格。 同时,神茶还看见了道人和华服男子看不见的东西。 神茶看见—— 第37章 水落石出 死婴身体里,一缕孤魂飘了出来,钻进女婴身体里。 随着那缕孤魂进入女婴身体里,女婴身体里原来的魂魄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而那缕孤魂,则是占据了女婴身体的主导权,以女婴身份活了下来。 那道人完成了作法,便用随身的包将女婴一装,接了华服男子给的银子迅速离去。 而在道人离开后,华服男子拍了拍手,便有黑衣人现身。 华服男子背着手,他吩咐黑衣人:“追上去,射杀他于荒郊野外。” 神茶想要跟上去,可却被困于原地动弹不得。 画面一转,神茶又回到了崔冉的院子里。 夜黑风高。 崔冉正跪在院子里,亲眼看着她那出生便是死婴的孩儿,被火烧成灰烬。 那死婴被烧成灰烬后,便被崔冉装进天青色的瓷瓶里。 崔冉抱着瓷瓶,在崔嬷嬷的搀扶下起身,往屋里走去。 神茶抬脚跟了上去,一路前行,终于行至那间密室里。 崔冉将瓷瓶放在供桌上,亲自为早夭的女儿刻了灵牌。 灵牌上只刻了夭夭二字。 将灵牌放好,挡住瓷瓶。 神茶幽幽回神,她看着那天青色的瓷瓶,将覆在瓷瓶上的手收了回去。 原来,这夭夭,是崔冉的小女儿。 十几年前,崔冉不是只生了一个女儿,而是生了双生女。 只是,二女一死一活。 可那侥幸活下来的女婴,却是生死未卜。 神茶从灵牌后走了出来,朝那跪在蒲团上,正诵经念佛的崔冉望去。 这个可怜的女人,被瞒了十几年,却不知自己的女儿早已被调包。 堂堂国公府的嫡女,出嫁从夫,却是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替他人养女儿。 这太傅府,果真是有趣得很呐。 神茶知道不能打草惊蛇,在还没彻底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之前,她要给崔冉的提醒,得延后。 神茶带着糖糖从崔冉院子离去后,便在星火引路下,去她的下一个目的地。 这个目的地,便是宋铭彦的住处。 神茶才到宋铭彦院子里,便见宋铭彦与一中年男子迎面走来。 当神茶看清那中年男子后,那双未见波澜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眼前这中年男子,便是神茶幻境里看见的华服男子。 只是时过境迁,华服男子早已不再年轻,岁月的沉淀,让其变得越发的沉稳儒雅。 在神茶的注目下,便听到宋铭彦出声:“爹,我们进屋说。” 爹? 神茶看中年男子的眸子里,已经有了对于其身份的认知。 这中年男子,便是崔冉的夫君,宋太傅之子,枢密使宋典章。 神茶看着宋典章朝她走来,她亲眼看见,自她身体里,飞出红线将她与宋典章连接在一起。红线虽不及与崔冉时的密集,但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至此,神茶心中已有了确定的答案。 她这具身体,便是当年被宋典章亲自调包,任其自生自灭的女婴。 而崔冉与宋典章,便是她这具身体的母亲与父亲。 至于糖糖,便是那本该死去,却因缘巧合寄生在这具身体里的死婴。 只是,这具身体里的沉睡的那缕魂魄,又去了何处? 神茶思及此,用神识在身体里找了一圈,并没有那缕魂魄的丝毫足迹。 宋典章与宋铭彦父子二人的谈话,神茶并不感兴趣,她抬脚就要离开院子去见崔冉。 却听得宋铭彦道:“父亲,您与大哥的计划,可有需要儿子之处?” 宋铭彦一语开启话题后,他便迫不及待道:“我们一家五口等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吗?这崔国公府一日不倒,崔冉就一日不能死。而娘,就一日不能扶正,只能为妾。” “我一想着要日日叫那崔冉母亲,要在她面前奉承讨好,我便觉得恶心。” 神茶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她转身,站在屋檐下,靠着门近距离听屋里的谈话。 “那可是国公府,你以为是小门小户,有那么好对付啊?如果好对付,我们太傅府也不至于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宋典章声音响起,他喝口茶,胜券在握的道:“你且再忍忍,要不了多久,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该坐实了。” “等国公府一倒,便是崔冉死期。亦是,你娘抬为正妻之日。至于崔冉死守着不撒手的十里红妆,亦是为我太傅府做了嫁妆。” 宋铭彦听了宋典章一席话,心下才觉愉悦,“父亲,说起来这崔冉,也是蠢得可以。你说她好歹也是国公府嫡女,当年多少王公贵族求娶。都对她赞不绝口,可她却不知她捧在手心里的三个孩子,都不是她的亲生子。” “至于她的亲生子,生死未卜。她不仅不知情,还让国公府扶持我们兄妹三人。你说她日后若是知道,会不会气得肠子都悔青了?” “不是她蠢。”宋典章接过话,他看了自己这二儿子,到底是年轻气盛,还沉不住气,“而是你父亲我,瞒得太好。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拒绝得了一个男子的真心。” “她嫁进太傅府二十几年,我始终待她一如往昔,纳的唯一的妾,还是你娘,还是被你祖父祖母‘逼’着纳的。且,你娘这些年无所出。在崔冉那里,我可是一颗真心全部给了她。她又怎会怀疑,拿真心相待的枕边人,会处心积虑的算计她二十几年呢?” 神茶没想到,这太傅府之行,会有如此之大的收获。 崔冉的三个孩子,竟然都不是崔冉的,竟是她夫君与小妾所生! 神茶从宋铭彦的院子离开之后,便直奔崔冉的院子去。 有些事,不能延后再说了。 在前往崔冉院子的路上,神茶密语与糖糖交谈:“你随那稳婆离去后,看见了什么?” 糖糖见神茶问,忙将自己的收获说了出来:“我随那稳婆离去,见她去见了一华服男子。那华服男子,是崔夫人的夫君。崔夫人在生产,他夫君的小妾也在生产。” “那小妾被崔夫人的夫君养在府外,生了一个女娃娃……” 神茶听着糖糖的话,等其把话说完,她才开口:“糖糖,那宋典章,是你爹。你口中的崔夫人,便是你娘。” 第38章 点醒崔冉 神茶对糖糖交代完一切,她们已经到了崔冉院子。 当神茶再次出现在崔冉所在的密室里时,这一次,她没有隐身,直接现身示人。 崔冉正诵经念佛,原本只有她一人的密室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还是她白天见过的。 崔冉见到神茶那一刻,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等冷静下来,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自己的禁区被擅闯,可崔冉却对神茶生不起任何气。 崔冉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她就是对神茶,没来由的亲昵。 神茶抬手一挥,在她挎包里的糖糖便飞了出来,幻化成成人大小与她站在一起。 糖糖已经从神茶口中知道一切,她见了崔冉,便唤一句:“娘。” 崔冉视线里的糖糖,早已不是纸人模样,而是魂魄状态。 “你叫我什么?”崔冉拿着经书的手一颤,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糖糖。 对于神茶也好,糖糖也罢,崔冉都是没来由的亲近。 她对这两个素未谋面的女娃娃,竟喜爱得胜过了绾绾。 糖糖已经泪眼婆娑,她红着眼眶看着被蒙在鼓里的崔冉,哽咽道:“我叫您娘。” 崔冉愣住,她好半晌才试探着问:“你……你是……夭夭?” 糖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泪如雨下,点头承认:“娘,是我,我是夭夭。” 崔冉猛地起身,起势太猛,她直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神茶上前扶了一手,待崔冉稳住身子,她才将手松开。 崔冉顾不得去谢神茶,她来到糖糖面前,伸手就要抱人。 可崔冉的手,却直直穿过糖糖的身体,她自己也扑了个空。 崔冉本是要抱糖糖,却报了个空,她抱着自己转身,看着糖糖。 糖糖亦转身,她流着泪看着崔冉,“娘,我是魂魄,你能看得见我,但碰不到我。” 崔冉豆大般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她心疼怜爱的看着糖糖。 她的夭夭就在眼前,可她却无法近身。 神茶在母女二人相认时,已经取了碗装了水走过来。 “崔夫人,能否取你的一滴血?”神茶端着碗,目视崔冉。 糖糖站在一旁,适时出声:“娘,您就给主人吧。” 崔冉有太多的疑虑要问,但她却什么也没问,而是听了糖糖的话,取了一滴血滴。 神茶等崔冉的那滴血滴落在碗里,她也取了一滴血滴了进去。 在崔冉的注视下,两滴血相融在一起。 “这……”崔冉望向神茶。 神茶等崔冉看清相融的血后,她转身将那碗血水倒进缓缓流动的水流下。 “崔夫人,我们坐下,我慢慢向你道来来龙去脉。”神茶往软榻上一坐,示意崔冉也坐。 崔冉右眼皮突突直跳,她隐隐觉得神茶要对她说的事,将会颠覆她的认知。 神茶等崔冉坐下后,她便娓娓道来:“糖糖便是你十六年前出生即早夭的小女儿。” “十六年前,已是死婴的糖糖被宋典章抱走,同时被抱走的,还有你的大女儿。宋典章将活婴与死婴抱走的目的,是为了让死婴身上的煞气覆在活婴身上。让活婴被煞气所影响,将其命格生生改变。” 神茶时刻留意着崔冉,见其还能接受,她才继续往下说:“活婴身上的煞气被转移的同时,夭夭的魂魄也一同进入到活婴的身体里。活婴身体里的原生魂,便陷入了沉睡中。” “夭夭在活婴身体里活了下来,但也被宋典章吩咐人将那活婴送出太傅府……” “不可能!”崔冉否定神茶的话,她开口:“我的绾绾,她……” 崔冉的话戛然而止,她瞳孔剧烈收缩,眼里尽是不敢置信。 神茶见崔冉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道:“你的绾绾,早就被宋典章换了。你捧在手心里的绾绾,并非你十月怀胎所生。不止是绾绾,就连你引以为傲的双生子,也不是你的孩子。” “什么?”崔冉只觉得她的世界一片黑暗,轰然倒塌。 密室一片寂静无声,唯有崔冉的哭声震耳欲聋。 崔冉亦不蠢,只稍一想,便能想到是谁要这么对她,“他为何待我如此?他为何如此心狠手辣,绝情寡义?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难道就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吗?” “难道我的孩儿,就不是他的孩儿了吗?他曾对我说过,此生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做到了,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待我一往情深……” “哈哈哈……”崔冉又哭又笑,她捂着闷痛到喘不上气的胸口,“他是我夫君啊,是我孩儿的爹啊,是我的枕边人,是我托付真心的人。可他,竟苦心孤诣的算计于我……” “苍天呐,你没长眼睛吗?他如此待我,我被蒙在鼓里,被骗了二十多年。我堂堂国公府的嫡女,竟为他人养育儿女。而我的儿女,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崔冉哭到跌落在地,她哭得撕心裂肺。 糖糖抱着崔冉,哪怕她的手直接穿过崔冉的身体,哪怕她做的是徒劳功。 神茶看着哭得十分伤心的崔冉,出声问她:“你不怀疑我别有居心?就这么信我?” 崔冉听到这声音,哭得涕泗横流的她抬头来,泪眼模糊的看着神茶:“你是绾绾,你是我的绾绾……” 崔冉说这话时,她连滚带爬的来到神茶面前。 “你是我的绾绾,我的感觉不会错,我第一次见你时,便觉十分亲切。这个感觉,与我待糖糖时,是如出一辙的。”崔冉有很多的疑问,可一时接收了太多的讯息,思绪太乱。 “你就是绾绾,是你口中那沉睡的魂魄。” 神茶的手被崔冉拉着,那滚烫的泪水吧嗒吧嗒落在她手上,她被烫得一颤。 “娘,主人不是姐姐。”糖糖这时出声,她轻轻抱住崔冉,“眼下最重要的,是娘您自己的仇恨,还有国公府的清白。” 崔冉脑子乱糟糟的,可她还是抓住这话,她侧头看糖糖:“国公府怎么了?” 神茶俯身,近距离的看着崔冉:“宋典章已经私下谋划,要给国公府按下一个通敌叛国之罪名。待国公府一倒,他们下一个解决的,就是你。” 崔冉眼中恨意滔天,她抓着神茶,如抓着她的救命稻草:“茶茶,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第39章 接受身份 神茶自太傅府离开时,夜已经深。 独自行走于夜幕之中的神茶,身侧跟着糖糖。 月亮已经躲进云层里。 神茶停在山茶花树旁,折下一枝山茶花把玩着。 “你说,我真的是你姐姐吗?”神茶不确信的声音响起,她在等糖糖一个回答。 糖糖闻声抬起头来,她偏过头盯着神茶,“主人,这要问您自己。” 神茶未语,抬脚而行。 她初来这个世界时,借糖糖这具身体还魂。 当时便觉得意外,这具身体的样貌,竟与她自己本来的样貌一模一样。 原本困扰着神茶的一些疑云,在密室时,崔冉的只言片语,已经点醒她。 今夜太傅府之行,既是点醒崔冉,亦是神茶被点醒。 神茶没再就她是否是崔冉之女,糖糖姐姐一事探讨下去。 一人一鬼本该回到生杀予夺,却去了刑部大牢。 一人一鬼抵达时,正听到江霁华与纳兰以宁惨绝人寰的叫声响起。 神茶循声来到关押二人的牢房。 也不知是刑部的人故意的还是怎地,本不该关在一起的江霁华与纳兰以宁,竟是同关一起,彼此之间的阻隔,便是那如拳头般粗的木桩。 此刻,江霁华也好,纳兰以宁也罢,皆深陷幻境中,一遍遍的体验陈影母女昔日所痛。 不过短短时日,二人就已经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江霁华已被开膛剖肚,鲜血淋淋,肠肠肚肚清晰可见。 而那纳兰以宁,一双眼被挖,只剩两个血液凝固干涸的眼窟窿。 她的手脚早已被碾碎,她整个人如一滩泥般躺在草床上。 哪怕是已经这个样子,二人却是死不了,既要承受肉体之痛,亦要承受幻境折磨。 照这二人这情形,估计都等不到三司会审,秋后问斩,二人便已魂归天牢。 对于二人所遭遇的种种,神茶并未有半分的怜悯之心。 神茶来到陈影母女跟前,出声说道:“时候到了,你们母女该去轮回投胎了。” 江霁华与纳兰以宁已是穷弩之末,陈影母女若是继续留在将死之人跟前,待二人一死,冲天的怨气会致使二人成为恶鬼怨灵。 届时,便是陈影母女的地狱了。 陈影母女如今已大仇得报,也知不能在人间逗留太久,遂乖乖听话,按照神茶的安排与吩咐去轮回了。 神茶送走陈影母女后,她分别在江霁华与纳兰以宁身上做了记号。 一旦二人死,其生魂便会化作珠子,为神茶所用。 他二人即便如今成为阶下囚,亦是对自己所作所为毫无半点悔过之意。 二人怨气戾气过重,死后必成恶鬼。 这类恶鬼无法感化,他们只会无差别的发泄自己的怒火。 留其在世间,便是为无辜之人留下无穷尽的祸患,倒不如成为神茶所需珠子。 神茶‘安置’好江霁华与纳兰以宁二人的下场后,便回了生杀予夺。 回去路上,与糖糖一路无话。 待到了生杀予夺,神茶也未歇息,而是坐在院子里,一宿无话。 翌日天明。 糖糖三鬼按照作息出门忙活,便见神茶还如昨晚夜间时一般,躺在摇椅上。 意识神游的神茶,每每这时,便会给糖糖三鬼一种支离破碎,将要归去之错觉。 今日天气不好,天阴沉沉的,像是随时将会有一场倾盆大雨。 云帆与知许可不敢贸然出声,他二鬼看了糖糖。 在他二鬼心中,糖糖在神茶心中的地位,可是不同于他们的。 糖糖也犯难,她已经猜到神茶为何这般,更是不敢上前去刷存在感。 不等糖糖三鬼采取行动,神茶已经幽幽回神。 一夜的意识外放,神茶还是没弄明白一切来龙去脉。 既不明白,那就不强求。 船到桥头自然直。 神茶眸子往糖糖三鬼身上一落,道:“备礼,我要去太傅府。” 总要会会那一府的人,才能知算计崔冉的,都有哪些人。 等她一个个的搜罗起来,才能逐个击破。 糖糖三鬼领命,各自去忙碌。 云帆从前院回到后院时,神茶正在用早饭。 “主人,摄政王在铺子外求见。”云帆将纳兰祁夜一事禀明后,便候在一旁等吩咐。 神茶正执筷夹配粥的小菜,听了云帆这话,平素鲜少有情绪外露的她,终是微皱眉头。 “让糖糖去。”神茶未抬头,夹了菜放在浓稠香软的白粥上,“以后,凡是与摄政王有关之事,直接唤糖糖去就行,不必来寻我。” 云帆应下,忙去寻糖糖。 纳兰祁夜在生杀予夺铺子外等着,只是等来的却不是神茶,而是他的小王妃。 糖糖从铺子出来,站在铺子外,与纳兰祁夜保持着一定距离。 “王爷,您来,是有什么事?”与纳兰祁夜交涉,本不是糖糖的事,可如今却落到她头上,糖糖知道,这是神茶避嫌。 亦是,为她制造与纳兰祁夜独处的机会。 可,她只是一缕孤魂,即便独处又能如何? 人鬼殊途,她与摄政王,终究是有份无缘。 纳兰祁夜并未因没见到神茶而流露一丝一毫的失落,他只道:“府中请了禅僧诵经超度,亦请了道人设坛祈祷。我终是外行人,不懂其中门道。想请你家主人带你亲自走一趟摄政王府,看看是否满意丧礼上置办的一切。” 糖糖闻言,她自己都是一怔。 她想说她哪里值得摄政王这般费心,可话到嘴边,却是:“我会将王爷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主人。” 至于旁的,糖糖未作承诺。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等马车近了,才知是太傅府派来接神茶的。 “王爷,请回吧。”糖糖话说完,也不等纳兰祁夜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身进了铺子,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消失在纳兰祁夜眼皮底下。 后院。 糖糖行至后院,便出声:“主人……” “唤我姐姐。”神茶出声,打断糖糖对她的称呼,对于自己的新身份,已经坦然接受的神茶,自然也会接纳糖糖这个妹妹。 糖糖一愣,虽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却是乖乖的,声音软软的唤了一声:“姐姐。” 这声姐姐娇软极了,尾音里还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与颤栗。 “太傅府接你的马车来了。”糖糖一双眼睛紧盯着神茶,这是她的姐姐,她好生欢喜,“摄政王此行,是因为府中请禅僧与道人一事,他想让你亲自去看看是否满意他的安排。” 神茶倚着躺椅,她抬手,袖子滑落,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腕。 “你想去看看吗?”神茶轻抚着糖糖的脑袋,她轻声问道。 还不等糖糖回答,神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改了主意:“你该去的。” 这下,轮到糖糖不解了,她问:“姐姐,为什么?” 第40章 魑魅魍魉 “因为——”神茶视野里,她正温柔的抚摸着糖糖的魂魄,“摄政王府的丧礼事宜,是为你这个早夭的摄政王妃而办。那些香火等物,都是滋养你的。” “我们先去太傅府,再去摄政王府。” 糖糖听得云里雾里,但却知道神茶的一切安排,都是极好的,她自是欣然答应。 神茶与糖糖三纸人,带上备的礼,出了院子。 纳兰祁夜还在,并未离去。 一见神茶,纳兰祁夜便迎了上去,“神姑娘……” 纵然与神茶已经交集颇深,但纳兰祁夜从未逾矩。 更不会因为与神茶怀揣共同的秘密而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你们先将东西抬上马车。”神茶嘱咐三纸人后,她转身朝纳兰祁夜走去,“借步说话。” 桃花树下。 神茶 也不跟眼前人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若是因为糖糖后事拿不定主意,便可进宫面圣,请钦天监阴阳司为你定夺。若是想见糖糖,便可直接找她,不必过问我。” 一语结束,立场已明。 “你既承认了糖糖的王妃身份,且立下誓言为她守身如玉,那就请你言行若一。”神茶看向纳兰祁夜,一字一句道:“你且记住,我救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夫。” 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不是秘密的秘密,告诉纳兰祁夜也无妨。 神茶三言两语间,自己的态度以及与糖糖的关系,已经告知纳兰祁夜。 “我与糖糖先去太傅府,晚些时候,我会将她送去摄政王府。”神茶眸色淡淡,声音也淡淡的:“摄政王若没有其他事,还请先回。” 话丢下,神茶已经越过纳兰祁夜先行离开。 纳兰祁夜站在桃花树下,脑海里全是神茶的句句真言。 天空轰隆一声,一场大雨说来就来。 行人纷纷躲避,唯有纳兰祁夜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大雨降下。 天气虽暖,但这雨一下,便透着萧瑟冷凛。 纳兰祁夜随行下属撑伞上前,遮挡了漫天大雨,“主子?” “罢了。”纳兰祁夜终是出声,他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回府。” 马车抵达太傅府停下。 神茶掀起马车帘子,便见威严气派的太傅府映入眼帘。 那紧闭大门已经敞开,宋铭彦正携着太傅府下人,满面含笑,春风得意的候着。 “神姑娘……”宋铭彦唤了一声后,从小厮手中接过伞,衣袍一提便快步走下台阶。 “主人,请下马车。”云帆早已先宋铭彦一步采取行动,作为轻飘飘的纸人的他,撑着一把是他身形多倍的伞立在马车前,这一幕怎么看都透着诡异与妖邪。 宋铭彦瞧着这一幕,哪怕他已经见过这三个小纸人多次,可内心还是怕。 在宋铭彦愣神间,神茶已经下了马车。 神茶自云帆手中接过伞自己撑着,她举步上前,看了眼宋铭彦,“走吧。” 声音冷淡疏离,一如既往地让宋铭彦心旷神怡。 神茶身后,云帆正拿着备的礼,知许为他撑着伞。 糖糖自己撑了伞跟在其后,手中拿着极少数的备礼。 太傅府的下人本该上前从三纸人手中接过备礼,可他们实在是怕得紧,竟无人上前。 宋铭彦带路,二人很快便到中堂,宋太傅等人早已齐聚一堂。 神茶随着宋铭彦一路过路,中堂齐聚的一张张脸,她尽览于眼。 她更是看见了从自己身体里飞出去的,稀少到不值一提的红线,正将她与宋太傅,宋老夫人之间建立起联系。 而本该与她一同建立起联系的宋铭邑,宋铭彦,宋茗绾兄妹三人,却是不见红线。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大哥,赵姨娘。”宋铭彦依次唤了中堂的宋太傅等人,他侧身,满心欢喜的介绍神茶:“这位便是阿茶。” 宋太傅正端茶,未抬头,只是用茶盖拨弄着茶叶。 很明显,他这是要在未来孙媳妇面前立威摆谱。 宋老夫人捻着佛珠不吱声,那双眼睛却是如打量货物般的打量着神茶。 生得跟狐妖媚子一样,这等女子若是以正妻之位嫁入太傅府,必定是红颜祸水,只怕这太傅府都要被搅得天翻地覆。 只能为妾! 至于宋典章,沉稳儒雅的他,在看见神茶的那一刻,他眼里的惊艳与贪婪,一闪而逝。 可惜呀,是儿子心悦的女子。 也是身份不简单的女子,不然,他定豢养起来日日玩弄。 宋铭邑看神茶的眼神还算端正,可也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想要和亲弟弟共享一女的心思,在看见神茶的那一瞬,达到了欲望的顶峰。 可惜了,他这弟弟,是不可能允许一女侍二夫的。 宋茗绾生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可这双眸底,已被妒忌占据。 她是太傅府嫡女,在万千宠爱里降生。 从小便天资聪颖,更是被护国寺大师预言命格贵不可言。 她在一片夸赞声和寄以厚望的希冀里成长,从未让家人失望过。 她是京城人人皆知的贵女,亦是玄学宗仅有的两名女学生。 她更是生得容色一绝。 她是骄傲的。 可当她看见神茶的那一刻,她没来由的生了恐惧感。 就好像是,她会因神茶,失去她引以为傲的一切…… 赵姨娘看神茶的眼神,实在是没有半点欣喜之意。 这个儿媳妇,她不满意! 太妖媚了,难以管制。 除了崔冉,这一屋子都是些不安好心的魑魅魍魉。 “茶茶,我们又见面了。”这一屋子的人,最先开口打招呼的,是作为主母的崔冉。 崔冉起身来到神茶面前,主动亲昵的拉起她的手,“快坐。” 神茶与崔冉一同落座,这时一直没吱声的宋太傅,有了动作。 宋太傅将茶掷于桌上,抬头就问神茶:“家中可都有什么人?” 神茶没回,只见她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后,又是一口,直到一块糕点慢慢悠悠的吃完,她又端茶喝了几口。 这番做派落在宋太傅眼里,便是挑衅他这天子之师的尊严。 宋铭彦察觉气氛不对劲,忙出声:“阿茶,爷……” “你住嘴。”宋太傅一声厉喝,直接打断宋铭彦的,他朝神茶看去,“倒是个有脾性的女娃娃,可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这般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在家中也是这般吗?” 神茶没接话,她只是轻抬眼,眸子冷冷的盯着宋太傅,“你的天子见了我,都要卖我三分薄面。你不过是传授他点学识,被冠以天子之师的称呼,便想在我这里拿乔。怎么?你是想凌驾于你的天子之上,在我面前狐假虎威?” 第41章 大杀四方 宋太傅面子被拂,这让欲意立威的他只觉颜面扫地,当即发怒:“放肆……” ‘哐当’一声,茶水四溅。 宋太傅不可置信看着扔茶杯的神茶。 神茶冷声:“少给我摆你那套装腔作势的作派,你宋家人吃你那一套,我可不吃。” “莫非,这便是你太傅府的待客之道?”神茶一声质问,直击心灵,她直视宋太傅,一字一句道:“若是,那我今日便是领教了贵为天子之师的宋太傅,私下是怎样一个人!” 别说宋太傅怔住,宋典章等人亦是愣住。 他们没想到,神茶竟然这么狂妄,不将太傅府放在眼里。 气氛一时凝滞,尴尬的氛围笼罩着中堂。 宋太傅之所以想在神茶面前,当着家人的面整这一出,便是先入为主的认为神茶必定会成为他宋府妇。 可真是如此吗? “多有打扰,告辞。”神茶目的已达成,就不打算继续逗留,她起身,特意走向崔冉,拉住对方的手,“多谢夫人对我表达的善意,你所想所愿,皆会如愿以偿。” 传递了信息给崔冉,神茶便要离开。 宋铭彦见神茶刚来就要走,他急了,他忙起身:“阿茶……” 神茶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只听她道:“宋铭彦,你这太傅府金贵,我高攀不起。你我这朋友,不做也罢。我那生杀予夺,不欢迎你再踏足。” “不止是你,你整个太傅府,我生杀予夺都不欢迎。”神茶转身回眸,目光在宋太傅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有不服气胆敢挑衅者。” “我必让他声名扫地,生不如死!” 神茶一走,崔冉也待不下去了,她寻了个理由便退了。 等崔冉一走,宋铭彦这里便发脾气了,“爷爷,您究竟在做什么啊?孙儿是想娶她不假。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您干嘛急于立威呢?她还不是我太傅府的人,您怎么能用对我们那一套去对付她?您这分明是,存心黄了孙儿的婚事……” 宋铭彦正在气头上,也不管不顾,说了冲撞的话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宋太傅前脚才被神茶扫脸,这会又被亲孙儿如此对待,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朝宋典章与赵姨娘看去,茶杯猛地往地上一扔,“瞧瞧你们生的好儿子。” 宋典章听到这话,下意识往崔冉的位置看去,待看见那空位后,才后知后觉崔冉早就离开了,他松了口气,不满的看向宋太傅:“爹,您再气,有些话也不能随便说啊。” “若是让崔冉听了去,可就坏事了!” 宋太傅更气了,他一拍桌子,唰的下站起来,抬手指着宋典章就说教:“你去告诉你那好儿子,那神茶,他休想娶。想进我太傅府,便一顶轿子从偏门抬进来。正妻之位不许,若想进太傅府,就做妾吧。做那最低的妾,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老子为了个妾差点败坏太傅府名声……”宋太傅看向赵姨娘,不喜之意半点不掩藏,“他做儿子的,要效仿老子的行为,那就打折了腿丢出去。” 宋太傅一拂袖,气冲冲的走了。 宋老夫人见宋太傅都走了,她这做妻子的,自然也要起身跟上去。 临走之际,宋老夫人回头看了眼赵姨娘,“你到底也是官家女儿,虽说家道中落,可怎会变得这般俗气,竟连儿子也不曾教导好。顶撞长辈这等事他也做得出来,只怕是日后,他弑父杀祖的事,也做得出来。” “你若是不好管教一二,那便请了祖宗家法,让他吃点苦头方长记性。” 二老一走,中堂便只剩宋典章一家四口。 宋铭邑脸色沉得可怕,一旁的宋茗绾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典章正因二老的话气头上呢。 唯独赵姨娘,她拿着手帕拭着眼泪,述说着自己的委屈:“都来怨怪我,这真是我的错吗?想当日孩子出生,我还没来得及喂口奶,就被抱走,养在崔冉名下。” “要说彦儿有什么不对,那也是崔冉的错,何故都来说我?指责我的不是?” 宋茗绾起身来到赵姨娘跟前,拉住其手安抚道:“娘,我知道您受了天大的委屈。您再忍忍,等国公府一倒,那贱人离死也不远了。等她一死,您的好日子也到了。” “为娘的知道。”赵姨娘看着令她满意以引为傲的宋茗绾,“娘就算不为自己,为你和你两个哥哥,无论如何也会忍到底。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一点时间了。” 宋茗绾见赵姨娘不再哭闹,她将手抽出来,朝宋典章看去:“父亲,二哥想必是去追神茶了。唯恐他闹出太大动静坏了我太傅府的名声,我追出去看看。” 宋典章一想,是这个理,“邑儿,你随绾绾一同前去看看。” 却说神茶离开后,那宋铭彦说了一通气话,转头便去追人。 宋铭彦一路追来,终于在神茶快要走出太傅府时追上人。 “阿茶,你等等我。”宋铭彦一路小跑而至,等他追上神茶,已经气喘吁吁。 神茶的前进的脚步并未因为宋铭彦而停下。 宋铭彦见神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只得冲到前方张开双臂,“我有话要对你说。” 神茶放下脚步,她眸色淡淡的看着宋铭彦。 宋铭彦见神茶不开腔,便知她是真的被家里人的待客之道给气到了,“阿茶,我想说,我爷爷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无法代表我。我对你真心不改,我还是我,你还是你,我们依旧是朋友,我以后还去生杀予夺找你,可好?” 于宋铭彦而言,他一开始接近神茶,图的是神茶 背后的家族,以及圣上的青睐。 可在相处过程中,他已经深深的爱上神茶,对神茶情根深种。 “怎么?”神茶冷嗤一声,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宋铭彦:“宋公子是要为了我,与整个太傅府作对了?” 宋铭彦被问得一滞,他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神茶冷哼一声,话语诛心:“你那爷爷,是个封建迂腐的老顽固。你那奶奶,是个目光短浅毫无主见的。至于你爹,背着正妻与小妾琴瑟和鸣,育有二子一女。而你和哥哥,不过是仗着太傅府的荣恩,捐官挂个职的纨绔子弟。至于你妹妹……” “够了!” 第42章 他人孩子 宋铭邑与宋茗绾一路追过来,正好听见神茶正‘编排’太傅府的人。 被神茶字句诛心的话语说中的宋铭邑,气得离得老远便呵斥出声。 宋铭彦全然没了反应,他呆呆的看着神茶,嘴中喃喃道:“我知道的,他们这一弄,寒了你的心,让你对我也存了偏见。你说得对,我不怪你。” “糊涂!”宋铭邑走过来,呵斥了色令智昏的宋铭彦后,他转头对上神茶,“我太傅府纵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也容不得你这个外人点评论足。” “你又算得什么东西?跑到别人府里指指点点,别以为圣上有意招揽你进玄学宗,你便可以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到不将太傅府放在眼里。” 宋铭邑重重哼了一声,他加重了语气:“这可是京城,你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也妄想在天子脚下撒野。你信不信,不需要我太傅府出手,你就会死得很难看?” 若说宋铭邑还因神茶颇有姿色还对其心存涟漪,但此刻嘛,面对一个言语贬低太傅府的女子,总是国色天香,他也半点提不起兴趣来。 神茶对于宋铭邑的威胁恐吓半点不当一回事,她只是戏谑一笑:“妾室所生之子,又是哪里来的底气和脸面呢?难道,是你父亲母亲瞒天过河之计,为你们图谋而来?” 宋铭邑浑身一震,他目露惊骇的望着神茶。 这一刻,宋铭邑知道,神茶必死无疑! 一个知道他们太傅府惊天大秘密的人,绝对不能活着走出太傅府。 宋茗绾站在神茶身后,方才的一席话,她可是听得真切。 哪怕没听到神茶对于自己的评论,但就凭前面那些话,便足以让她生了想杀人之心。 父亲与娘亲的秘密瞒得如此之深,就连崔冉都蒙在鼓里,可这个神茶却是张口就来。 这个人,留不得! 宋茗绾思及此,便抬手做起繁复的手势来。 她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女人一点颜色瞧瞧! 宋铭邑看见宋茗绾的动作,他并未出声制止,而是等着看神茶落网。 “哥哥……” ‘砰’。 ‘咚’。 ‘噗’。 四道声音接连响起,宋铭邑与宋铭彦闻声望去。 便见宋茗绾竟飞了起来,直挺挺的撞在房梁柱上,再重重的摔在台阶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妹妹(妹妹)!” 兄弟二人同时出声,同时奔向宋茗绾。 神茶回头看了眼处境狼狈的宋茗绾,嗜血一笑:“宋大小姐,多行不义必自毙。” 宋铭邑看着口吐鲜血、面色泛白的宋茗绾,心疼得红了眼,他抬头,怒瞪双眼:“来人,将她抓住,绝对不能让她走出太傅府!” 就在宋铭邑话刚落下,神茶早已走出太傅府。 跟在神茶身后的糖糖三纸人,不往回头挑衅的看着宋家三兄妹。 宋铭邑气得咬牙切齿,他刚要自己行动,便见三缕星火自他们飞来。 看见那星火,宋铭邑刚要躲,那星火已经钻进他眉心无影无踪。 宋典章与赵姨娘出现之时,便见宋铭邑抱起宋茗绾正要离开。 赵姨娘见宋茗绾受伤,她心疼得快步上前:“绾儿怎么了?” 宋铭邑看了赵姨娘,出声解释道:“她对神茶用了玄术,实力悬殊,被反噬了。” 哪里不对劲,可宋铭邑却无法想起来。 “岂有此理!”赵姨娘气得浑身轻颤,她抓着宋铭邑:“那贱女人呢?” 宋铭彦听到赵姨娘对神茶的称呼,他不悦的皱了眉头:“娘,阿茶走了。” “走了?”赵姨娘气得破音,她尖利着嗓子:“她伤了你妹妹,你们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呢?”宋铭邑朝赵姨娘看过来,他出声质问:“要与她为敌吗?你难道没看到,她连爷爷都不放在眼里吗?她背后有陛下和摄政王撑腰,你要动她,就等于是变相的得罪陛下和摄政王。我们太傅府早已不同往日,还是以小化了的好。” 宋铭邑话说完,不再理会宋典章与赵姨娘,自顾抱着宋茗绾走了。 宋铭彦没吭声,只是垂头丧气的跟着宋铭邑一同离开。 宋典章立在原地,他看了抱着宋茗绾的宋铭邑,等不见了兄妹三人的身影,他正要开口。 赵姨娘却先开口了:“老爷,难道就真的放任不管?这口恶气,真的要咽下去?” “那你想怎么做?”宋典章没回赵姨娘,只是反问道。 赵姨娘刚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宋典章见赵姨娘无话可说,他手一背,语气严肃道:“去告诉邑儿与彦儿,还有绾儿,干兄妹之间感情深厚是件好事。他们已是大人,若是行事不知分寸不懂避嫌,倘若还跟小时候一般无二,早晚出事。” 赵姨娘听得一头雾水,不是她跟不上宋典章的思绪,而是实在话题转得太快。 宋典章却不理会赵姨娘是否听懂,他自言自语道:“这女子,颇有能耐。” 第一次登门拜访,就将他这太傅府搅得天翻地覆,不容小觑啊! 前往摄政王府的路上。 糖糖再三确定太傅府没人跟上来后,她才敢开口:“姐姐,那样做,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会。”神茶抬手摸摸糖糖,声音平和的解释:“我已经抹去他们的记忆。” 她鲜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糖糖听了这话,心才安了下来,她随即又问:“姐姐,你为何说父……宋典章与小妾育有二子一女?莫非,除了宋茗绾不是娘的女儿外,宋铭邑和宋铭彦,都不是吗?” “如果宋铭邑与宋铭彦不是娘的孩子,那我们的哥哥,他们又在何处?” “宋铭邑也好,宋铭彦也罢,就连宋茗绾,他们兄妹三人,都与你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神茶话到这里,也不瞒着糖糖,她直接了当的说:“他们兄妹三人,是赵姨娘和别的男子偷欢所生。宋典章,是在替别人养孩子。” “且,为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亲手送走自己的孩子,断绝自己的子嗣缘。” “什么!”糖糖震惊不语,这个大瓜委实是太大,她撑得慌,便问神茶:“要不要将这个真相,告诉娘?” 第43章 外公外婆 “不急。”神茶停下脚步,位于长安街尽头的摄政王府,一片肃穆之象。 神茶负手而立,她声音淡淡道:“我先去趟崔国公府,晚些时候来接你,我们去见了娘,将国公府这边的态度转述给她,再开启下一步计划。” 太傅府炼狱深渊,需得崔冉全身而退,才能秋后审判。 将糖糖送至摄政王府门前,神茶吩咐云帆与知许回生杀予夺后,便独自前往崔国公府。 神茶从摄政王府离开后,先是去集市逛了一圈,后又去酒楼吃了饭,再去听了曲看了戏,等到太傅府暗中监视她的人离去复命,她方赶去崔国公府。 崔冉早已派了心腹给国公府传递了消息。 神茶到了崔国公府,便见大门敞开着,府里下人正候着。 见了神茶,崔总管忙从台阶上下来,直奔了神茶而来:“可是神姑娘?” 神茶嗯了一声。 崔总管看了左右,见无人跟踪神茶,忙道:“快随我来,老爷他们都在等你。” 崔冉早已在送到崔国公府的信里,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 崔国公等人早已经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实在是崔冉在信中提及的事过于震撼,完全颠覆他们以往的认知。 谁能想到那叫他们十分满意,满京城都盛赞的太傅府,竟会瞒着他们国公府,在他们眼皮底下作出那种杀人诛心之事? 神茶随着崔总管一路前行,领略了荷花满池,小船穿行其中的池塘,又见了爬满蔷薇花的院子,又过了芍药圃,牡丹亭,一路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极尽国公府的富贵荣华。 还未到待客厅,崔管家的声音已经远远地响起:“老爷,老夫人,少爷,少夫人,神姑娘到了。” 身为国公府的老人,崔管家自是知道厅堂里的众人已经等得心急如焚。 如今他这一声禀报,便是让厅堂里的众人心安。 神茶刚抬脚进入院子,便见厅堂里陆续走出人来。 为首的,便是虽上了年纪,但却是精神矍铄的崔国公,也即是神茶的外公。 崔国公身旁的老妇人,自然就是崔老夫人,神茶的外婆。 而那搀扶着崔老夫人的女子,便是崔国公之子崔灏之妻,苏御史苏大人之女,苏酥。 在崔灏身旁站着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便是二人之子,崔子衿。 可惜这崔子衿身姿如玉,如陌上公子世无双,却是个痴儿。 眼下这般站在那里不说话,倒还好。 只是稍加留意,便能发现他终是与常人有区别。 “我的儿……”崔老夫人一见神茶,便心疼得将人拉入怀中怜爱的抚摸着,老人家早已哭成泪人,声音哽咽的说:“这些年,你受苦了……” 崔国公虽未说话,但站在一旁的他也早已红了眼。 崔灏与苏酥也各自拭泪。 神茶本是天生天养,人间之情,她虽从未切身实际的经历过,但却在那话本子里领略了遍。 耳边是崔老夫人的哭声,以及崔国公等人啜泣的声音。 但神茶的意识里,却是想起那话本子里,关于崔国公府一族的描述—— 崔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扣下后,九族被诛,偌大国公府百来号人,皆无一幸免,无论是主还是仆,皆被关押死牢。 被关押死牢的国公府一众主仆,皆受到了非人般的折磨。 负责崔国公府通敌叛国一事的,便是太傅府的宋典章。 国公府满门忠烈,上至老下至小,上至主下至仆,皆是极有血性和骨气。 即便经受着十八般的酷刑拷打,却是无一人被屈打成招,认下国公府通敌叛国之罪名。 最后,没等到秋后问斩的圣旨降下,国公府满门主仆,皆自尽于死牢。 话本子里,宋典章对于死去的国公府满门尸骨,是命人送去荒郊野外的乱葬岗,放了无数的野狗啃食那些尸骨,待尸体被啃得只剩下狗齿印,便放了一把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烧得那些尸骨成了一片灰烬,风一吹,便什么都不剩了。 至于崔冉,则是被宋典章与赵姨娘,连同宋铭邑三兄妹扣在床上,亲手灌下十人份量的剧毒,再是一尺白绫悬挂于国公府大门前,伪造出羞愧自尽的假象。 那崔冉衣不蔽体的在国公府门前挂着,即便是死了,每日里都要被路过的百姓扔臭鸡蛋烂菜叶。 从酷暑到严寒,只剩一具枯骨。 后来啊,是曾经受过国公府恩惠的人,顶着巨大的压力为崔冉收尸,下葬,更是为蒙冤惨死的国公府满门设了牌位,让他们也能被供奉享香火。 神茶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从前看时,只当是话本子消遣打发时间。 却不想,她如今已成局中人。 “外婆,别哭了。”神茶出声唤了崔老夫人,她声音淡淡的:“我们还能见面,还能悬崖勒马,这是极好的事,不必伤心。” 神茶话说完,她先是拉了崔老夫人,而后又去拉崔国公。 将二人一左一右拉住了,神茶才开口:“我们进屋,我慢慢和你们交代接下去要做的事。快来不及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必须在宋典章带兵搜查国公府前,提前布置好一切,将宋典章一军。” 在那话本子里,宋典章之所以能轻而易举便定了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名。 其一是他在国公府安排了自己的人潜伏,且暗中在国公府藏了通敌叛国的罪证。 其二便是国公府外面的生意铺子,也被宋典章安排的人动了手脚。 这两处留下的证据,随便一条便是能让国公府褪下一层皮的存在,更何况是两条。 神茶一行人进入厅堂,屏退了下人,便开始谋划了。 事出紧急,神茶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国公府,被宋典章安插了他的人。这安插的人,在国公府藏了通敌叛国的罪证。你们需用最快的时间,找到这个安插的人,且将罪证搜罗出来。” “宋典章既然想以这一招除掉国公府,那我们便将计就计,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话末,神茶又道:“还有国公府在外的生意及铺子,也有宋典章安插的人,也需要找到安插的人,且将留下的罪证和隐患连根拔起……” 崔国公等人已经在崔冉信中了解了太傅府的狠毒绝情,如今再亲耳听到神茶诸语,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抓了宋典章当面质问。 质问其为何如此心狠手辣,要置国公府于死地? 第44章 肝肠寸断 崔国公气啊,气得紧握拳头。 他们国公府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娇娥,受尽万千宠爱的疼着养着。 想当年,多少王公贵族求娶,他们皆是一一拒了。 明明,是那宋典章亲自登门求娶,是他被拒多次仍不死心。 是他用诚心感动国公府,感动了崔冉,才求得了他们国公府的女娇娥下嫁。 十里红妆,风光无限。 婚后二十载,宋典章一直践行着他当初的承诺—— 府中虽有一妾室,却是被宋太傅二老逼着所纳。 那妾室入府,就如摆设一般。 反倒是跟崔冉,育有二子一女,夫妻感情和睦,成了京城人人羡慕的一段佳话。 可谁又能想到? 宋典章真心所爱并非崔冉,而是那妾室。 就连那最受疼爱的宋茗绾,也都是与妾室所生…… 这表象下竟是算计与报复,整整二十几年啊,如此算计,真叫人恨不能此刻就提了一把刀冲进太傅府,乱刀砍死了一府恶人。 “我知你们心中恨意滔滔,恨不得现在便将太傅府一干人等剥皮抽筋。但请忍忍,现在还不是时候。”神茶适时改了口风安抚崔国公等人,她安抚的话说了,便继续说道:“我们暂时不能打草惊蛇,我交代的事,都要谨慎以待,万不能让太傅府那边察觉任何异常。” “另外,母亲在太傅府那边,你们也要装得如从前一样什么也不知情。但私下,你们要派人去查,去查当年参与孩子接生掉包的相关人员。” “以及——”神茶稍作补充,“当年母亲十里红妆抬去太傅府的嫁妆,也一并搜罗清楚多少被那太傅府嚯嚯了。母亲被困在那一方天地里,多少事身不由己,唯有你们在外助她。” 崔国公等人压制下内心的怒火,他们耐着性子听神茶一一道来。 他们一字不差的听着,唯恐遗漏半字半句。 神茶也未有隐瞒,凡是话本子里知晓的,她全都说与崔国公等人。 良久之后,神茶的交代告一段落。 喝口茶润了喉咙后,神茶又道:“还有几件事,也需要你们一并查查。” 崔灏正将神茶交代之事牢记在脑子里,听了此话,忙问道:“什么事?” “这第一件,便是查查那赵姨娘,她的身份不简单。”神茶依稀记得那话本子里,说这赵姨娘原是官家女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沦落到妓院去。 说白了,这赵姨娘,便是宋典章从妓院带回太傅府的。 且那宋太傅与宋老夫人,都是知道赵姨娘的身份的。 作为大儒之家的太傅府,不可能让一个妓女入府且生下子嗣。 除非,他们知道赵姨娘哪怕沦落到妓院,也是清清白白。 不是神茶不愿一一兜售,实在是那话本子里对于赵姨娘的身份,也只是只言片语提及。 更深一层的,就没了。 “这第二件,便是查查那赵姨娘在外养着的奸夫。”神茶将半盏茶放下后,她朝二老望去,“外公,外婆,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崔国公刚想说,他知道的这些事,早已超出他的接受范围,又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他终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你说。” 神茶见二老做好了心理准备,便将这第三件事说了:“那宋铭邑与宋铭彦,皆不是我兄长,亦不是母亲之子。至于我那二位兄长是生是死,还要拜托舅舅好好查查。” ‘砰’的一声,崔国公气得一手拍在桌上,他是真的气得忍无可忍。 崔灏亦是一双眼睛腥红得可怕,头上青筋凸起,面目因为气愤而变得狰狞。 崔老夫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酥一面抹泪,一面还要安抚老太太。 半盏茶的功夫,崔国公才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境,他对崔灏说道:“他二人既然不是你妹妹的孩子,那日后就不必为了他们仕途之事费心费力了。” 崔灏忙应下:“是,父亲。” “茶茶,还有吗?”崔灏转头便问神茶,他内心早已波涛汹涌,面上恨意更是一点也不隐藏,“别怕我们无法承受,如今,在没有任何事能让我们无法承受的了。” 想他们国公府拿太傅府当亲家,事事提携,事事帮扶,事事考虑周全。 可那太傅府却是拿他们当猴耍,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耍得团团转。 “自是有的。”神茶想着,左右也是要说的,倒不如趁今日一并说了,也省得日后还要费心提起来,“子衿表哥,当年之事,并非出自意外。” “什么?”崔国公等人皆是心头一惊,经神茶这一提醒,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神茶见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便道:“子衿表哥,是被宋典章安插在国公府的人从后偷袭,伤了脑子,致使他一魂一魄沉睡,才导致他成了世人口中的痴儿。” “宋典章之所以这般,便是要你们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宋铭邑与宋铭彦,以及宋茗绾身上。他打了一手好算盘,要国公府为他兄妹三人铺路,助他们扶摇直上。” “混账东西!”崔国公一气之下,抓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一扔,立时茶盏碎裂,茶水四溅,“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饶是崔国公竭力的压制忍着,可终是被宋典章所作所为气红了眼,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可怜崔国公做爷爷的年纪,却是老泪纵横,哭得好不伤心。 那崔老夫人接连听到这等惊骇世俗的事,早已是哭得肝肠寸断。 崔灏与苏酥夫妇二人更是抱头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想他们国公府一向多行善事,常年布施,那寺院里亦是香油钱年年不断,对待府中下人更是没有苛待的……,他们自认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可为何上天会如此待他国公府? 神茶见崔国公等人哭得涕泗横流,她也不出声安慰他们,只是由着她们哭。 哭出来总比憋在心头的好。 “子衿表哥,你过来。”神茶在一片哭嚎声里,朝那站在一旁痴痴傻傻的崔子衿招招手,那崔子衿就像是牵线木偶般呆呆的走到神茶面前站住。 神茶抬手,食指抵着崔子衿眉心,只听她道:“十二岁遇事,变故横生,糊涂昏睡十二载。我今日便让你醒来,承袭国公府风骨,仇怨得报,你当腾云直上九万里。” 第45章 为她织魂 崔国公等人本是哭得极为伤心的,却在听到神茶这话时,都噤了声。 只见一缕金光自神茶指尖溢出,从崔子衿眉心一钻,便了无踪影。 崔子衿一魂一魄昏睡十二载,这十二年间,身边发生的种种,他皆都知晓,可他就是无法清醒过来,拿回身体的主导权。 如今,那缕金光钻进他的身体里,给了他无穷尽的力量。 借这股力量之力,崔子衿一鼓作气,一魂一魄终于苏醒。 崔子衿一拿到身体的主导权,他便朝神茶行礼:“子衿,谢过茶茶表妹。” “!!!” 崔国公等人皆是傻傻愣愣的看着这一幕,那般温文儒雅,举止有礼的翩翩公子,好生面熟,像极了年少时的崔子衿。 “啊,我的儿……”苏酥上前一把抱住崔子衿,哭声令闻者伤心,令闻者落泪。 崔国公几人也起身来到崔子衿身旁,一家人抱头痛哭,都为这值得高兴的时刻。 他们那从小被夸为天才的子衿,昏昏沉沉十二载,今终于恢复神智,这如何不算是雪上加霜的诸事里,唯一能值得高兴之事呢? 神茶看着像是要将这辈子泪水都哭完的崔国公等人,那双鲜少有情绪起伏的眸子里,竟是染了丝丝笑意,她没出声打断这难得欢喜时刻,只是默默喝着茶。 一炷香的功夫后,崔国公等人才从悲喜交加里缓过神来。 崔国公朝神茶看来,他神态之间尽是对神茶厉害的引以为傲,“你母亲在信中还提及了糖糖,怎么她没与你一起来?” “她在摄政王府。”神茶说了糖糖下落后,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与崔国公等人。 “唉!”崔国公听罢,叹了口气说道:“当时只道是摄政王府一件轶事,却不想,那年轻早夭被拿去改命的女娃娃,竟是我那命途多舛的亲亲外孙女……老天呐,你怎么不睁眼看看,看看你对这些无辜的人都做了什么啊?” 崔国公气得捶胸捣足,他情绪大起大伏,极是伤心。 “外公切莫动怒,天道不公,自有人代天道为你们主持公道。”神茶安慰崔国公后,她方道:“时候不早了,我该离开了。我交代你们的事,切记要完成稳妥,万万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引起宋典章的怀疑。” “子衿表哥如今已经恢复神智,那宋典章安插在太傅府之人,也该是好揪出来了。” 崔子衿点点头,只听他道:“当年砸伤我之人,我是认得的,他如今还在国公府当差。” 崔国公府如何处置那宋典章安插之人,已不是神茶关注的,她早已离府而去。 神茶自国公府离开之后,便回了生杀予夺。 人才到生杀予夺,便有一老妇人杵着拐杖走了过来。 那老妇人一到神茶跟前,便朝神茶跪下,哭丧着脸道:“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儿子,让我那儿媳和他不要和离,只要他夫妇二人感情一如从前,我再也不闹不吵不作不为难他们了。” 这老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在神茶的生杀予夺算过卦的。 彼时,这老妇人是求神茶算算她儿媳是不是不会生。 神茶给过老妇人忠告,可是老妇人根本不是个听劝的。 只是,报应不应该来得如此之快的。 神茶掐指一算,便已明白为何一年之后的报应,会降临得如此之快。 原来,老妇人从生杀予夺回去后,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儿子去请大夫为儿媳诊断。 无论儿子儿媳如何劝,老妇人就是不听,最后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更是连儿媳家人也闻讯赶来。 最后便是老妇人儿媳家里撑腰,要求请大夫诊断。 若是老妇人儿媳不能生,他们一纸和离书带老妇人儿媳回家。 若是老妇人儿媳能生,是老妇人自己儿子的问题,亦是一纸和离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干扰。 那老妇人等的便是这句话,料定是儿媳不能生的她,直接以死相逼让儿子写下和离书。 最后大夫是请来了,请的还是老妇人的熟人。 那大夫一诊断,哪里是儿媳不能生啊,分明是老妇人儿子不举。 老妇人儿媳家里人气得抓起和离书,收拾了老妇人儿媳的行李,带着老妇人儿媳走了。 经老妇人这一闹,儿子不举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就连儿媳也没了。 老妇人儿子接连遭受重创,直接一病不起,更是一心寻死。 老妇人这个时候就后悔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愣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万般无奈之下,老妇人想到了神茶,于是便来求神茶。 神茶垂眸看向老妇人,并未扶人,只是就事论事:“事已成定局。” 话外之意,便是无力回天。 老妇人一听这话,只觉眼前一黑,便要晕。 神茶却是已经抬脚往生杀予夺走去。 老夫人还没来得及晕过去,见神茶已经越过她离去,她忙扑过去要缠住神茶。 可惜未能得偿所愿,不仅扑了个空,还吃了一嘴的灰。 等老妇人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拐杖站起,转身想对神茶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可一转身,身后哪有人,生杀予夺铺子更是大门紧闭。 老妇人看到这里,想到神茶的厉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求助无门,老妇人只得摇头叹气的回家去。 老妇人在集市买了儿子爱吃的菜回到家中,正要要去唤人,便看见她儿子直挺挺的挂在房梁上,身体已经僵直,舌头伸得老长,一看便是死去多时。 看到这一幕,老妇人只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捶胸捣足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如此想不开,你丢下我孤身一人,可如何是好啊……” 生杀予夺后院。 神茶闭门不做生意,她懒坐椅子上,思绪放空。 她为三界,为天下苍生献祭自己。 本该是神魂俱灭,可再睁眼却是穿进了看过的话本子里。 原以为她才穿来,可她早就来到这个话本子里十六载。 前十六载,她因为糖糖占据身体的主导权,便一直陷入沉睡里。 直到糖糖被设计为纳兰祁夜改命一命呜呼,她才从沉睡中苏醒。 她天生天养,死后也该归于天地。 可,她为何却带着神识,带着尚未恢复的神力死而复生? 是谁? 为她织魂,让她神魂重聚…… 第46章 不祥之兆 千丝万缕,理不清道不明。 神茶身为局中人,她能看到别人的来路去路,但唯独自己的,却是看不见分毫。 不止是她的,凡是与她有着血亲关系之人的来路去路,她亦不能随意的读取。 若是一意孤行读取,只会害了身边人。 她如今所知道的,关于国公府以及崔冉的命格,便是从话本子里获取,再推算一二。 神茶隐隐觉得,冥冥之中,一切皆因她而起。 纳兰祁夜也好,国公府遭遇也罢,甚至是糖糖的命格,皆与她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神茶立足于天地之间,周遭却是一片浓到化不开的黑雾。 雾散不去,她置身其中,只能一步一步的来。 眼下最要紧的,是国公府通敌叛国一事,不会按照话本子记录的发生。 以及崔冉,必须从太傅府全身而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神茶的生杀予夺日日开门营业,生意兴隆,求神问卦者不计其数。 就连皇宫里,也有宫人找上生杀予夺,奉宫里娘娘之命购买驻颜符,瘦身符等。 神茶的日常任务,便是白日里算卦,待夕阳落下,便去摄政王府接被香火供养的糖糖。 经过这些日子的供养,糖糖的魂魄越发的凝聚和稳固。 神茶更是捻诀,让糖糖在纳兰祁夜面前,以她真身示人。 为了避嫌,也为了不引起太傅府宋典章等人起疑,在这期间,神茶与糖糖再未踏足崔国公府。 但从崔国公府以及崔冉那边递出来的消息,却是不曾减少。 给神茶传递的消息,无非就是—— 宋典章安插在国公府以及崔家在外生意铺子里的人,已经被顺藤摸瓜的确定。 宋典章的人已经被锁定,但国公府却是没对那潜伏的人采取任何措施。 只是派人监视着那些人私底下的一举一动,坚决不打草惊蛇。 凡是宋典章的布局,前脚刚布下,但后脚就被国公府逐一攻破。 崔冉这边,自那日神茶拜访过太傅府后,她便一病不起,日日咳血,身子骨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太傅府请了不少大夫,都无济于事。 甚至是,宋太傅还亲自入宫,请了御医为崔冉看病。 可即便是御医,亦是拿崔冉的病束手无策。 医治无门的太傅府,又是请和尚诵经念佛,又是请道人开坛祈祷。 可一切能想到的办法都用遍了,但崔冉的病症却是不见减缓,反而日益渐重。 崔国公府这边,更是日日去太傅府看望奄奄一息的崔冉。 一家人每每相聚,那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于是,崔冉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消息不胫而走,短短时日,便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 崔冉病重,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傅府一行人。 其中,尤以赵姨娘母子四人最甚。 崔冉自己病重而亡,总好过脏了他们的手好。 这一日,神茶刚结束一卦,便见太傅府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铺子前。 宋典章坐在马车里,他命随从撩起帘子。 当看见神茶那张天姿国色的脸时,宋典章便觉心中一阵悸动,他按耐住那颗躁动的心,装模作样的开口:“神姑娘,我家夫人想见你。不知,你能否看在昔日夫人待你友好的份上,随我走一趟太傅府?” 神茶坐在铺子里,她正吃着知许端上来的精致糕点。 对于宋典章,神茶吝啬得一个眼神都没给。 宋典章知道,神茶这是效仿当日她去太傅府时,父亲的待客之道。 神茶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宋典章心中生出了不满。 但一想到自己此番前来,是有求于神茶,且是代表将死的崔冉之意。 于是,宋典章命随从放下帘子,他自己从马车里出来。 在围观百姓眼里,儒雅沉稳的宋典章站在铺子前,身着华服,自带世家大族气派的他,一现身便立即成了百姓眼中鹤立鸡群的存在。 宋典章本要抬脚进入铺子,却不想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弹了回去。 被拒之门外的宋典章,顿时觉得被扫了面子,他本该拂袖离去,但想到自己带着崔冉之托而来,于是只得忍着站在原地不动。 宋典章要将自己对自家夫人情深不移的形象立住,他便将礼仪之态做到极致,“神姑娘,我家夫人有请。请神姑娘看在我家夫人命不久矣的份上,赏个薄面,去看看我家夫人。” 这本就是一出戏。 神茶今日必去太傅府,她要亲眼见证一出好戏。 太傅府,崔冉院子。 神茶随着宋典章出现时,崔国公等人早已聚集于此。 床榻之上,崔冉已命悬一线,只剩出气不见进气。 宋典章因知崔国公皆在,戏更是做足了,才进院子,他便已经酝酿好情绪,等他进入屋内,那双眼已经通红,眼里噙着泪水。 宋太傅与宋老夫人,宋铭邑兄妹三人,皆是留在屋内陪着国公府的人。 “冉儿,神姑娘已经请来。”宋典章来到崔冉床榻前,他轻声细语的说道,那副样子,俨然就是一个对妻子深情不移的痴情种儿。 宋典章太擅做戏,且做得八面玲珑。 崔国公等人若不是早知太傅府的累累罪行,只怕见了宋典章这副做派,真会以为他对自己的妻子极是珍视。 崔冉缓缓睁开眼睛,她行将枯木般的朝缓缓走来的神茶看去,“神姑娘,我知你擅玄术。我想请你替我算一卦,也替我夫君算一卦。” 宋典章听到这话,心头一咯噔。 就是那宋太傅,亦是心都提了起来。 神茶立在床榻前,她询问崔冉:“你要算什么?” “咳咳……”崔冉还未开口,便已咳嗽出声,她拿着手帕拭去嘴角的血迹,气若悬丝的说:“我是否是个不祥之人?若是我死后葬入太傅府,是否会对夫家运势有影响?” 此言一出,宋典章那颗悬着的心一松。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开始担心起崔冉是否真的会影响太傅府运势。 崔冉知晓自己的话已经在宋典章等人心中起了效果,她继续说道:“古人常说,我这年纪便咳血,且突生恶疾,无药可医,是不祥之人。若死后葬入夫家墓穴,于夫君于孩子,乃至整个夫家的运势,都是极其不利的。” “还请神姑娘替我算一算,倘若是真的,又该怎样化解这不祥之兆?” 第47章 给放妻书 神茶的厉害,早已是京城人尽皆知之事。 太傅府自然也是知晓的,因此对这事也上了心。 原本只是想着崔冉早死的好,也省得脏了太傅府。 可如今听了崔冉一席话,太傅府众人只觉得晦气。 若是崔冉在他们行大事前死在太傅府,这何尝不是对他们的一种影响与阻碍? 太傅府对崔国公府的设计陷害已经提上日程,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就只等中秋佳节。 如今一切已布局成功,若是崔冉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命呜呼,岂不是…… 事未成,便死人,还是府中举足轻重之人,这实乃一大晦气之事。 亦像是上天再告诉他们:陷害崔国公府一事,未必能成! 无论如何,崔冉不能死。 亦或者,必须捱到崔国公府通敌叛国一事被圣上所知之后。 崔冉这口气,必须吊着。 纵然是个活死人,也不要紧! 神茶端详崔冉面容良久,她在宋典章等人提着的心里重重叹口气。 这一声叹气,只听得宋典章等人暗叫不好。 但又碍于崔国公等人皆在,又不能表露分毫。 崔冉听到神茶那叹气声,她面上神色一黯,缓缓问道:“真是不详吗?” “是。”神茶接口应下,在宋典章等人竖起耳朵的旁听中,她一字一句道:“宋夫人这病来得蹊跷,且药石无医,实乃天惩之象。宋夫人这样的人,死后若是葬入傅家墓园。便是吸走夫家运势,对娘家大有益处,对夫家却是百害无一利。” “娘家运势越是好,夫家运势越是差。一好一坏,极端分明的存在。娘家人丁兴旺,官途亨通。夫家便人丁凋零,官途黑暗。” 这代价实在是太大,宋太傅等人听的心惊肉跳,恨不得赶紧送走崔冉这尊衰佛。 “咳咳……”崔冉再次咳嗽出声,她一咳嗽,必要吐口血,待那口脓血吐出来,她方才缓过劲来,“大师,可有解决之法?” 宋太傅等人目光皆往神茶身上放,都希望她有解决之法。 不然,崔冉死后,太傅府还要碍于崔国公府之威,允许崔冉葬入宋府墓园。 一想到崔冉下葬对太傅府带来的危害,宋太傅等人自是不肯的。 神茶略颔首,只听她开口说道:“办法当然有,不过,就看宋夫人是否愿意,也要看太傅府是否配合。” 崔冉全凭意志撑着,她依靠着宋典章,费力的看向神茶:“还请神姑娘明示。” 宋典章自从知道崔冉会克他后,如今再被崔冉靠着,他便觉浑身不自在。 可他一时又无法舍了崔冉离得远远的,遂只能硬着头皮被崔冉沾染上。 只盼解决之法迅速脱口而出,他好离去请高僧道人为他驱邪去晦气。 “这事倒也不难办。”神茶将吊人胃口这一招运用到了极致,明知宋典章等人等得心急如焚,她却是慢条斯理、语气轻缓的说道:“这第一件,便是你舍了这宋夫人的身份,做回你未出阁时的身份。” “这第二件,便是宋大人一纸放妻书,让你夫人回到崔国公府。届时,人是死在崔国公府,且与太傅府斩断了一切连接,自是不会牵连太傅府分毫。” “不止如此——”神茶稍作停顿,她朝宋铭邑三兄妹望去,一字一句道:“不止是夫君不能要,就连十月怀胎所生的二子一女,亦是要断绝母子关系,不然……” 接下去的话,神茶未言尽,但其意已经昭然若揭。 宋典章听了神茶这话,心下已经有了主意,但面上嘛,还得做做样子。 “不行!”宋典章一把抱住崔冉,他未语泪先流,“我与冉儿成婚二十载,叫我舍了冉儿,我做不到。让我舍了冉儿,不如让我随冉儿一并去的好。” “那敢情好。”别人没吱声,神茶倒是自顾自的接过话来说:“宋大人若是随宋夫人一起死,自是能成就京中一段佳话。但这代价,却不是太傅府所能承担的。” 什么代价呢? 神茶也不看宋典章,只是盯着那放在桌上已经凉透的药,杀人诛心道:“只是可怜了宋太傅与宋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被你二人之死的晦气所沾染,也命不久矣。” “太傅府一夕之间,接连死了四人,对宋铭邑兄妹三人更是沉重打击。于世人而言,此乃不祥之兆。无论是宋铭邑,或是宋茗绾,他们兄妹三人皆被视为不祥之人。” 神茶话到这里,她朝宋铭邑三兄妹看去,“啧啧,可怜他们本该有一个锦绣前程,本该求娶贵家女,本该嫁得王公贵族。却因此坠入深渊,郁郁不得志,死的死,傻的傻……” 这代价,实在是听得人心惶惶的。 尤其是宋太傅夫妇,以及宋家三兄妹。 “不可!”说话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崔国公,只听他道:“典章,你待冉儿一片情深义重,我们自是知晓。可如今冉儿已是将死之人,岂能让她连累你,连累太傅府,连累三个孩子……” 崔国公重重叹口气,他望向崔冉,一脸心疼外加无奈且无可奈何的说:“冉儿,为了典章,为了三个孩子,为了你公婆,为了整个太傅府,让典章给你一纸放妻书。你……” “你就随我们一道,回了国公府吧。”崔国公一语毕,已经背过身去拭泪。 崔老夫人虽未语,但却是与崔国公一颗心。 崔灏与苏酥虽极不情愿,却也深知这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至于崔子衿,世人眼里他本是痴傻儿,又懂得什么呢。 宋太傅很是满意崔国公此举,他深知戏要做足,便红了眼哽咽道:“亲家,这话可说不得。冉儿是我宋家妇,死后自然也得是我宋家鬼。倘若因为一些碎言碎语便要将冉儿送回国公府,这不是让世人戳我太傅府脊梁骨吗?” 话是这么说,宋太傅可生怕崔国公顺杆而下答应了。 “公公,父亲说得极是,我该随他,随母亲,随哥哥嫂嫂回国公府。”崔冉将话接了过去,她泪眼婆娑的看了宋家三兄妹,再看看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宋典章,“夫君,请求你给冉儿一纸放妻书,让我回国公府吧。” “与三个孩儿断绝母子关系一事,也请夫君速速决断,万不可拖延。早解决早好,也省得耽误了你们,连累你们受罪” 第48章 抬回嫁妆 “冉儿!” “母亲(母亲)!”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那宋家三兄妹更是扑通一声跪在床榻前。 宋茗绾哭得梨花带雨的抓住崔冉的手,她哭着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跟母亲一起。母亲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崔冉已经有心无力,她任由宋茗绾拉着手,却是抽不出去。 “夫君,速速决断。”崔冉倚着宋典章,一副随时就要咽气的模样。 宋典章慌了,他朝宋太傅看去。 宋太傅迎上宋典章的视线,他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示意其答应了。 “亲家,好女婿,你们就答应了吧。”恰巧这时,崔国公又开口:“我看冉儿,快要撑不住了。若是继续拖延下去不做决定,只怕冉儿会在太傅府咽气。” “到那时,所做一切,都是无用功。” 崔灏也不做哑巴了,他添油加醋的说:“是啊,妹妹平日里最爱的便是妹夫和铭邑这三个孩子。若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太傅府断气,因她影响耽误了他们,她只怕是死不瞑目的!快别犹豫了,做决断吧!” 宋典章恨不得崔家人多说点话,他也好借势而下。 崔冉紧紧抓住宋典章衣服袖子,她声音颤抖着:“夫君,你答应了吧。不然……咳咳……” 话未说完,崔冉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一口鲜血吐出来,好巧不巧,正好吐了宋茗绾一脸。 宋茗绾正哭着,这一口鲜血吐过来,她都愣住了。 若不是大局为重,她只怕早跳得三尺高,几个耳光甩在崔冉脸上,并大骂一句:“什么腌臜晦气玩意,临死都不安分,活该你替别人养孩子,活该你四个孩子早死早超生。活该你苦心经营,到头来却是为她人做嫁妆,连死都无法葬入夫家,还要被一纸放妻书休回家。” 于是,在来回极限拉扯了多次之后,宋典章终于含泪写了放妻书,并派随从送去官府,等官府那边受理登册盖章后,那放妻书才终于递到崔冉手中。 除此外,崔冉与宋铭邑三兄妹断绝母子关系一事,也迅速地经过宗亲族老们的同意。 在众人看来,崔冉极是可怜。 出嫁太傅府二十几载,与夫君琴瑟和鸣,儿女双全,且都举止大方,亭亭玉立。 还未到享福的年纪,便生了怪病。 最后,更是被一纸放妻书,送回崔国公府。 这是后话。 当下,崔国公府见崔冉已经从宋典章手中拿到了放妻书,便安排人带崔冉回国公府。 早就有备而来的崔国公等人,除了要带走崔冉外,还有当年崔冉的十里嫁妆。 宋太傅等人正因为甩掉崔冉这个晦气人而高兴,却听得崔国公要带走崔冉的嫁妆,于是便不乐意了。 崔国公倒是没出面,出面的是崔老夫人。 “冉儿既然已经拿了与典章的和离书,成了自由身,那她当年嫁到太傅府时带来的嫁妆,自然也得抬回我国公府。”崔老夫人看着宋太傅以及宋老夫人,缓缓说道:“这乃合乎情理之举,纵是走到外面去提一提,也无人会说我国公府此举不妥。” “除非,太傅府还指望着我冉儿这点嫁妆接济。”崔老夫人这打脸的话说了,她一副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可我想,太傅府是何等光荣之家,又怎会做得出惦记前儿媳嫁妆,补贴家用之举呢?若是真有此心,怕是要被戳脊梁骨,在世人,在朝堂上,都是抬不起头来的。” 好坏歹话都让崔老夫人说了,太傅府等人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极不舒坦。 尤其是宋太傅,想他乃是一国之君的老师,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可偏生崔老夫人这话,又是事实。 太傅府昔日荣光早已不复,且因宋太傅最是瞧不起那莫等的生意人。 所以太傅府这些年,竟未在外有营生之事。 若不是崔冉入府殚精竭虑操持这些年,只怕太傅府更显潦倒衰败之相。 “话虽如此,可铭邑三兄妹到底是冉儿十月怀胎所生。”宋老夫人站了出来,她拿着手帕擦拭眼泪,“日后铭邑,铭彦和铭绾,都是各自婚配嫁娶的。他们的聘礼嫁妆……” “老夫人莫不是忘了?”崔老夫人不等宋老夫人将话说完,她已经不耐烦地出声反驳道:“冉儿才与三人断绝母子关系,她们从此便是互不相干的陌路人。” “你们怕冉儿死在太傅府耽误影响你们,怎么就不怕她的嫁妆祸及你们呢?” 宋老夫人在崔老夫人面前讨不到任何便宜,她气得不想再理。 宋太傅自诩是有文人风骨傲气之人,他将手往身后一背,皮笑肉不笑道:“我太傅府,还做不出来那种肖想觊觎将死之人嫁妆这等无耻之事。既是崔冉的嫁妆,那便清点清楚,趁今日一并抬走的好。也省得日后,隔三差五寻着由来。” 于宋太傅而言,崔冉这尊瘟神已经送走,宋典章如今又恢复了自由身。 且,安插在国公府的人已经禀明事情已办妥,就等中秋佳节。 今日从太傅府抬走的崔冉的嫁妆,不过是暂存在国公府。 等国公府因通敌叛国的罪名倒台,偌大的国公府还不是太傅府的囊中之物! 宋典章显然也是跟宋太傅想到一块去了,他是半点不见心疼,反而一脸爽快豁达的对崔国公说:“那就请崔嬷嬷拿出冉儿的嫁妆单子一一核对,有缺的漏的,就一一补齐了,也好让你们一并带了去,省得还要往返多次,徒增麻烦。” 有了宋太傅与宋典章的应允,崔国公直接命人行动。 宋铭邑三兄妹亦知这些嫁妆早晚会回到太傅府,所以半点不担心。 神茶站在一旁,全程目睹一切。 糖糖纸人更是趴在那小挎包前,纸人脑袋神采奕奕。 于是—— 东岳的百姓们,纷纷闻讯而来,便见崔国公府的人正在太傅府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的搬运崔冉的嫁妆。 一车一车的嫁妆抬上马车,一车一车的运往国公府。 从白昼到黑夜,直至夜深,崔冉的十里嫁妆方才运完。 而送走崔冉和其十里嫁妆的太傅府,竟一夕之间落败得不像话。 原本辉煌大气,富贵奢华的太傅府,竟因崔冉添置的嫁妆被一一抬走后,变得不三不四起来。 不是这里少了东西,便是那里缺了。 总而言之,不伦不类! 第49章 诰命夫人 仅一夜之间,崔国公府与太傅府,崔冉与宋典章,便成为东岳世家贵族圈子里,街头巷尾里,茶余饭后,友人相聚时热议的存在。 任谁也不会想到,崔冉与宋典章的结合,那可是京城里一段令人称羡的神仙爱情。 这样一段佳话,原本以为会延续至生命尽头。 谁曾想,最后竟落得一纸和离书,各自婚嫁的凄惨下场。 更可怜的还是崔冉,纵然那宋典章深爱着她,可最终还是在家族大义面前,毅然决然的选择后者。 而崔冉十月怀胎所生的二子一女,亦是在生母与锦绣前程面前,坚定选择后者。 有赞同宋典章及三个孩子选择的,亦有不赞同其选择的。 两股声音,据理力争,相互之间不服人。 那支持的,是这么说的—— “也不怪那宋典章和三个孩子选择太傅府,实在是崔冉这病来得蹊跷。我听我那隔壁二婶三叔家邻居在太傅府当差的丫头说:崔冉若是死在太傅府,会让太傅府日益衰败下去。届时,就是人死财散,偌大家族分崩离析的惨状。万般无奈之下,才放弃的崔冉。事出有因,这选择也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我还听说,是那崔冉不愿死在太傅府,不愿因自己之死连累太傅府,所以吐血跪求宋典章给她一纸放妻书,更是为了三个孩子前程婚娶考虑,毅然断绝母子关系。” “不止是崔冉以死相逼求着宋典章给放妻书,那崔国公一行人,亦是逼着不愿放妻离开的宋典章放妻。那国公府啊,不过是不想崔冉的嫁妆落入太傅府,便假借让崔冉死在国公府为由,实则是借此机会将崔冉那十里嫁妆带回国公府。” “太傅府一家哭得那是肝肠寸断,可却是拗不过崔国公府一行人,只得含泪割爱,终是千般万般的不舍,也不得不一纸放妻书,放了崔冉回国公府。” 那不支持的,是这么说的—— “说到底,是宋典章不够爱崔冉。如果宋典章真如外界所言那般深爱崔冉,非崔冉不可,又怎会给崔冉一纸放妻书呢?诸位可莫忘了,这宋典章可是为了崔冉二十载不纳妾。那偌大的太傅府,仅有的三个嫡系孩子,还都是与崔冉所生。想一想,如此情深义重的夫君,又怎会做得出在夫人临终之际,让她回国公府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且说国公府抬回崔冉嫁妆一事,这于情于理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那崔冉都与宋典章和离,且与三个孩子断绝母子关系,嫁妆怎么能继续留在太傅府便宜了那群道貌岸然的小人?” “那宋典章之所以在朝堂之上,在民间有如此之高的推崇,靠的便是他痴情种这一形象。如今他是靠爱妻人设在朝堂站稳了阵脚,自是不再需要崔冉。且太傅府的继承人已生,又培养成才,将死的崔冉,又如何不会被宋典章所厌弃?” “这宋典章靠妻和妻的娘家后台扶摇直上,那三个孩子靠娘的娘家一个进了大理寺任职,一个做了金吾卫风光无限,一个更是成了玄学宗仅有的两名女学生。说白了,这父子四人,不过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就在两拨人马难分高低时,第三道声音横空出世—— “那崔冉与国公府,之所以态度坚决要太傅府放人,要宋典章给放妻书,要与三个孩子断绝母子关系。并不是因为崔冉病危,而是因为崔冉与宋典章成婚二十载,那宋典章一直欺瞒哄骗崔冉,将崔冉与国公府玩弄股掌之中耍得团团转。” “宋典章是与崔冉生了二子一女,然那并非真是崔冉十月怀胎所生,而是宋典章与妾室所生。宋典章与小妾乃至整个太傅府沆瀣一气,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崔冉的二子一女生死未卜,妾室所生二子一女却是登堂入室,鸠占鹊巢,以崔冉嫡子嫡女之身份养在其名下,一面享受着崔冉这主母的培养,一面享受着崔国公府的扶持。” “那二子一女的亲生母亲,便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宋太傅夫妇逼宋典章纳妾一事的主角。那赵姨娘,可不是什么不受宠的妾室,人家可是极受宠的。” 这第三道声音的爆料真假未定,可那支持与不支持的两道声音,却都是沉默了。 百姓们又不是能随意糊弄的傻子,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么一看,崔冉与宋典章,崔国公府与太傅府的各奔东西,更像是后者所述。 可若是后者所述,面对如此杀人诛心的真相,那崔冉与崔国公府,怎能咽下这口气? 却说太傅府。 宋典章在国公府将崔冉带走之时,他可是哭得伤心欲绝,更是口吐鲜血。 他原是想着,他上演这一出给围观的百姓看了,自是不会有人会在他与崔冉和离一事上做文章。 只怕提及他,都会觉得他实在是可怜。 可不就是可怜,爱妻二十载,却连爱妻都留不住,也不能让爱妻死后葬入宋府…… 至于崔冉那被抬走的嫁妆,他更是半点不担心。 早晚,都是他太傅府的。 宋典章那叫一个高兴啊,满心欢喜的他便跑去找赵姨娘庆祝。 就在两人脱光了衣服正在床榻之上翻云覆雨时,却半点不知外面风向早已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丁半点利于太傅府的都没有。 只因,宋典章宠妾灭妻,让正妻为妾室养孩子,为了妾室毒害正妻孩子等罪名,早已闹得沸沸扬扬,闹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太傅府一事影响之大,就连皇宫里的纳兰良翰也知晓。 为了查证事件真相,纳兰良翰已经派了锦衣卫彻查此事。 而那些太久没冲业绩的史官们,也不管太傅府一事是真是假,反正记录起来,等上朝时参上一本,也够宋典章受的了。 宋典章与赵姨娘巫山云雨后中场休息,两人赤身裸体,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身上还带着欢爱后未散去的潮红。 “老爷,我可算是熬出头了。”赵姨娘依偎着宋典章,她微微喘着气,眼里欣喜与疯狂难掩:“我以为,我要等很久。不想,上天怜爱,早早便助我除去了阻碍。” “这些年,委屈你了。”宋典章拉着赵姨娘的手,柔声道:“等国公府因通敌叛国一事清算倒台,我便将你抬为正妻,让铭邑三兄妹记在你名下养着,我再进宫请旨求圣上封你为诰命夫人。” 赵姨娘兴奋得眼皮狂跳不止,她伸手在宋典章身上游走点火:“那妾身,便先谢过夫君……啊……” 宋典章一个翻身将赵姨娘压在身下,“再来一次。” 第50章 多年恩怨 宋典章与赵姨娘如何快活,自是后话。 且说崔国公府这边,世人皆以为,府里氛围该是低迷压抑的。 可实际上,府中却是一片欢声笑语之象。 “哈哈哈……”崔灏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他是真的高兴,高兴之余又不免徒添了伤感,但因想着崔冉才从太傅府那不是人待的地方离开,不该去提那些伤心事。 “那宋典章还以为他们赚了,却不知被我们耍得团团转。”崔灏说这话时,眼里恨意浓厚,“那太傅府一心想着算计于人,却不知自己也会有被算计的一天。” “这会,他们估计正举杯庆祝呢!” 苏酥倚着崔冉坐下,她拉着自己这个妹子的手,笑吟吟的说道:“且等着吧,等他们发现一切并没有按照他们计划的发生,该是他们自乱阵脚,后悔晚矣之时。” “无论如何,该是恭喜妹妹终于离开太傅府,重获自由。”苏酥看了一旁的神茶与糖糖两姐妹,她继续宽慰崔冉:“如今,茶茶与糖糖已经寻到,就只差她那两个哥哥。我有预感,那两个孩子,必定是吉人自有天相的。” 崔冉自回到国公府后,便卸去了伪装。 此时此刻的她,哪里是个将死之人之相,只见她面色红润,好不精神。 “父亲母亲,哥哥嫂嫂切莫担心,我心中自有定夺。”崔冉回拉住苏酥的手,她面上尽是‘劫后余生’欣欣向荣之象,“我虽身临险境,且经历了种种不公,但我绝不会自暴自弃。我会振作起来,为了我的孩子,为了我这些年所受的羞辱和冤屈,也为了国公府的脸面……” 崔冉一口气说了许多,她稍稍喘口气,一脸坚定:“我会让太傅府自食恶果。” 她不主动害人,但若是有人想要害她,她定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唯有亲自手刃了那些丧尽天良人性泯灭的仇人,她的心头之恨,方能解一二。 “这次和离一事,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多亏了我的茶茶和糖糖。”崔冉朝神茶与糖糖看去,她满脸欣慰的看着她们,“老天爷到底是待我不薄的,让我的一双女儿回到我身边,让我能得以看清宋典章的丑陋嘴脸,以及太傅府的伪善。” “且助我一臂之力,让我逃离那个吃人不吐骨之地。” 糖糖这些日子因受了摄政王府的香火,再加之有神茶为她聚魂,如今与她有着极为亲密关系之人,看见的便是她的魂魄,而非她这纸人的状态。 神茶淡淡一笑,她轻启唇瓣,一字一句缓缓道:“世间因果,嗔痴贪欲,皆在天道所见之列。三界众生,无人能逃得过天道的清算。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崔国公等人见神茶一开口,便是满满的禅意,他们对其这十六年的经历很是好奇,想开口问一句,又恐触及她的伤心处,遂都压在心头,不敢轻易问出口。 崔冉虽知晓其中内幕,可神茶与糖糖不说,她自不会主动提及。 神茶可没崔国公等人这么多心思,她朝崔灏与崔子衿看去,出声询问:“舅舅,表哥,让你们去查的事,进展如何了?” “寻找你两个哥哥一事,至今仍无进展。当年参与其中的人,皆被太傅府灭口。”崔灏见神茶问,便将进度一并说了:“倒是那赵姨娘的身份一事,有了眉头。” 崔灏话到这里,他却是朝崔国公看去,“爹,您还记得当年的官银失窃案吗?” “自然是记得的,当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官员大臣牵涉其中,死伤无数。”崔国公简略回忆了官银失窃案后,他问崔灏:“难道这赵姨娘,是当年官银失窃案的官员大臣的后代?” “正是。”崔灏也不绕弯子,“当年的案子是儿子负责的,当时受牵连的官员里,有位姓赵的,他是官银失窃案的主谋之一。失窃案东窗事发后,赵氏一族被定罪抄家流放。” “这赵姨娘,本该随家人一同流放严寒之地,却被人救下,因缘巧合之下,去了妓院。” 崔国公听到这里,他心中已有定数:“这赵姨娘的恩人,是太傅府那边吗?” “是。”崔灏看了崔冉,见其状态尚可,他才往下说:“这赵姨娘的爹与宋太傅未进京前,是同乡更是同邻。宋太傅与赵姨娘的爹,在二人还没出生前,两家便联结姻亲。” “后因宋太傅高中状元,举家搬迁。等赵姨娘之父升迁进京,宋太傅早已因学识渊博成为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的老师。按照两家之意,便是要将当年的娃娃亲坐实。” “偏偏就是这时候,官银失窃案发生了。赵姨娘是宋典章亲自保下,并送去妓院的。” 崔国公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崔冉这是说话了,她看着崔灏,“我如今是明白了,明白为何我国公府与太傅府无冤无仇,那宋典章要如此待我,如此对付国公府,原是为了赵姨娘。” “简直是一家子的狼心狗肺!”崔老夫人气啊,她将崔冉搂进怀里,骂骂咧咧的说道:“枉那宋太傅,还贵为天子之师,枉那宋典章,还是枢密使。别人不懂,他们会不懂吗?” “明知那赵姨娘的父亲入罪下狱,本就是咎由自取。可他们倒好,将真相颠倒黑白,反倒是记恨上我国公府。我国公府不过是奉天子之令办案,又何错之有?” 崔老夫人心疼怜爱的看着崔冉,她摩挲着崔冉那张早已不复未出嫁时的青春容颜,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下,“只是可怜了我的儿,你本该觅得如意郎君,夫妻恩爱,孩儿环绕。却因为他太傅府罔顾真相一己之私,白白蹉跎了半生……” 崔冉抱住崔老夫人,她轻轻抚摸着人,明明自己也伤心哽咽,她却是出声安慰道:“娘,您别伤心,别为了女儿气坏了身子。女儿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太傅府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们要好好的,我们要亲眼看着他太傅府万丈高楼轰然倒塌,我们要看着大厦倾倒无安卵。我崔国公府,也不是好欺负的。若有人想踩着我国公府渔翁得利扶摇直上,那就做好全族俱灭的下场!” 神茶闻言,轻轻勾唇:“母亲,您的所言所想,都会一一实现。” 第51章 三全其美 神茶是言出法随,但崔冉等人并不知情,只当是暂时性的安慰。 “舅舅,还有吗?”神茶安慰完崔冉,便转头询问崔灏。 崔灏点头,继续道来:“那赵姨娘被宋典章送去妓院后,转身便将主意打在我们国公府。那赵姨娘早在宋典章送她到妓院当晚,便与其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夫妻之实。” 说到这里,崔灏言语态度之间尽是对于宋典章与赵姨娘无媒苟合的排斥。 “宋典章本以为他以太傅之子的身份求娶冉冉,我们国公府会答应。可他实在是太高估太傅府,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份。我国公府是什么地方?祖父辈可是随先帝征战四海,平定天下,奠定东岳王朝的开国功臣。承袭至今,也有四代。” “且,我国公府每一位继承者,都不是仰仗着祖父辈的积攒而只知花天酒地,不读圣贤书的纨绔子弟。我们本可直接承袭国公府爵位,但仍靠自己能力考取功名。” 崔灏言及自己和国公府,那是极为自豪的:“又岂是他那区区太傅府所能比拟?” “唉。”崔灏突然叹了口气,而后道:“可到底是人心难以捉摸,他那般诚意十足,感动我国公府上下……,可惜到头来,从一开始他便没将真心奉上!” 崔灏气,崔国公等人也气。 “宋典章如愿以偿后,一面应付冉冉,一面私会赵姨娘。那赵姨娘与冉冉几乎是同时有孕,亦是同时生下双生子。那宋典章对冉冉本就没有一丝真心,自然留不得冉冉的孩子。于是,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悄然发生。” 崔灏说到这里,气得紧握拳头:“若不是茶茶,我们只怕如今都还被蒙在鼓里。只怕是国公府因那莫须有的通敌叛国罪名而没了,都未必能知晓这丧尽天良的真相。” 不过旋即,崔灏便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不过那宋典章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宠着的宋铭邑和宋铭彦,他以为是他和赵姨娘爱情的结晶。却不知,那赵姨娘根本就不心悦他。委身于他,也不过是因为赵家没了,她必须抓住太傅府这棵苍天大树。” “那赵姨娘在生下宋铭邑与宋铭彦多年后,经过不断的向宋典章吹耳旁风,终于让宋太傅与宋老夫人联手演了一出好戏:即逼着宋典章纳妾。” 以前,他们不知情,还以为是宋典章被逼所迫。 孝义大于天,面对父母双亲所逼,宋典章怎能不答应了呢。 如今知道真相,只觉讽刺至极。 哪里是被逼无奈,分明就是早有预谋。 “那赵姨娘以妾室身份入了太傅府也不安分,凡是宋典章不去她院子的时间,她便偷偷的与她的情夫幽会。那宋茗绾,亦是那情夫所生,根本就不是宋典章的。” “至于赵姨娘那情夫——”崔灏说了太多话,嗓子正干哑呢,苏酥已经体贴入微的递了茶给他,等喝了茶,崔灏才继续说道:“就在太傅府隔壁租了一个院子,打通了地道。” “我之所以了解得如此详细,还多亏了茶茶的真话符。”崔灏话到这里,他是目光宠爱的朝神茶看去,“当日查到赵姨娘情夫后,我便一直苦恼该怎么知道真相的同时,还不能打草惊蛇,让那情夫和赵姨娘继续暗通款曲。” “还是子衿,他适时提醒了我。说我可以安排人去一下茶茶的生杀予夺,询问可否有能让人说了实话后,又不记得所说过的话的符纸。若有,便多买一些来试验。” “我们啊,可都是沾了茶茶表妹的光,才能将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崔子衿本就遗传了崔灏与苏酥的良好基因与外貌,本就是如玉公子一般的他,不笑时好似那九天之外的神仙,圣洁而高不可攀。 这一笑,便有了七情六欲,人间烟火气息让他变得极有生气。 “太傅府那边的计划,是要在中秋节时,置我国公府满门于死地。我们且做好万全准备,让太傅府自食恶果!” 神茶嗯了一声,她赞同崔子衿的话:“太傅府一日不倒,国公府就一日不能掉以轻心。赵姨娘与奸夫,宋铭邑三兄妹非宋典章亲生子的事,也万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那奸夫这些年看着自己的儿女就在咫尺却不能相认,只怕早就心生怨恨和妒忌。留着那奸夫,却让他与宋典章狗咬狗,让他亲自将真相告诉宋典章,让太傅府上下,让全京城都知道宋典章替他人养孩子不说,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给妾室与奸夫的孩子腾位置!” 崔子衿点点头:“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于太傅府那群衣冠禽兽,死太便宜他们了。让他们饱受煎熬折磨,失去他们最在乎的一切,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神茶与崔冉等人又商议了一下计划,确保万无一失后,与糖糖在国公府用了膳,才在崔国公等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离开。 却说太傅府这边。 宋典章与赵姨娘大战三百回合后,终是舍得从床榻之上起身。 只是二人衣裳还没穿戴整齐,便听得门外婢女声音响起:“老爷,姨娘,老爷子和老夫人正大发雷霆呢,您二位快去看看吧。” 等宋典章与赵姨娘来到前院,一番了解后才知是怎么回事。 “父亲,母亲,这便是你们糊涂了。”宋典章对于外面怎么说太傅府,怎么说他倒是不甚在意,他反而出声宽慰宋太傅夫妇,“等中秋一过,那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名便坐实。到时,还不怕风向不扭转,不利我太傅府吗?” “只怕到那时,这天下百姓,这朝堂众官,乃至陛下,都会对我,对太傅府另眼相看。他们只会认为儿子和太傅府今日所作所为,是早就知道崔国公府通敌叛国一事,所以才会大义灭亲!” 宋太傅夫妇一听,是这个理,本在气头上的他们,立时就不气了。 宋典章见二老不气了,遂拉起赵姨娘的手,“届时,当年岳父一家的事,也能借此机会平反。到那时,儿子再借陛下的愧疚之心,求他允了儿子抬娇儿为正妻,且封媚娘为诰命夫人,并将铭邑三兄妹给了媚娘,岂不三全其美?” 第52章 因果报应 赵姨娘满心欢喜,她苦等多年,熬了这么多年,可总算是快熬出头了。 “我儿不可。”宋太傅没出声,倒是一旁的宋老夫人已经坐不住,她忙开口:“求陛下允你抬赵姨娘为正妻,且封她为诰命夫人这两件事,万万不可在陛下面前提及。” 赵姨娘眼里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抬头望向宋老夫人,委屈不已的问:“母亲,为何不可?我为了太傅府,可是生下二子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竟连这小小的要求,也不能在陛下面前提吗?” 宋典章没吭声,但他是与赵姨娘统一战线的。 宋太傅没说话,他只是端茶喝着。 这种得罪儿子和儿媳的事,他一向不做,都是交给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见赵姨娘竟顶撞质问自己,她面露不悦:“别忘了,你可是章儿从妓院带回太傅府的。从古至今,世家大族,可没有妓院出来的女子进了后院,还能成为主母的。” “若让章儿求陛下允许抬你为正妻,且封你为诰命夫人,你让世人如何看待我太傅府?也让陛下会如何想我太傅府?这样做,只会让我太傅府成为天下人耻笑。” 宋太傅对宋老夫人一席话即是满意的,他觑了眼面露不甘之色的赵姨娘,适时出声:“章儿的正妻之位不可给你,但将你抬为平妻,还是可以的。” “!!!”赵姨娘没想到,她隐忍多年,得到的竟是…… 宋典章那被爱冲昏的头脑,这会终因宋老夫人利害关系的一席话而清醒。 是啊,无论是为了太傅府,还是为了他自己,亦是为了三个孩子……,媚娘都不可能抬为正妻,不可能请封诰命夫人。 一旦这样做,那便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地打了陛下的脸。 试想,自己老师的儿子,竟抬一妓女为正妻,还请封诰命夫人,岂不荒谬? 宋典章自己分析利弊后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无比庆幸他这个时候提了出来,而不是等国公府通敌叛国一事东窗事发,他进宫受赏时提出来。 赵姨娘本以为宋典章会为她说话,可她等啊等,等来的只有窒息般的沉默。 宋老夫人知赵姨娘不服气,她老人家便出声质问:“赵姨娘,我且问你,你想要铭邑兄妹三人,因挂在你名下养着而被世人戳脊梁骨,被世家大族拒之门外,无法求娶高门贵女,无法挑选王公贵族的如意郎君吗?” 赵姨娘被问得脸一白,她曾经也是官家女子,如何不知宋老夫人这话的含义。 “不想!”赵姨娘摇摇头,纵是不情愿,也还是低了头。 宋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她继续问:“那你想他兄妹三人,因为你的缘故,在仕途上,在玄学宗止步于此再不能前进,想看见他们昔日好友弃他们而去,让他们对自己的出身也颇有怨言,对你的敬爱之心日积月累的变成怨恨之心吗?” 赵姨娘再次被问得脸无血色,她再一次的,在现实面前低了头:“不想。” “这就对了。”宋老夫人也不再问下去,只是陈述事实道:“章儿会有他自己的正妻,他这正妻需得与我太傅府名当户对,且能在章儿官场上,还有铭邑三兄妹前程娶嫁等事上有所扶持。至于你,念在你这么多年辛苦付出的份上,便许了你平妻之位。” 赵姨娘那叫一个气啊,她气得喉咙处一阵腥甜,气得五脏六腑撕心裂肺般的疼。 可最终,赵姨娘妥协了。 赵姨娘看了宋老夫人,她双膝一弯就跪下:“儿媳,谢过父亲母亲抬举之恩!” 宋典章见赵姨娘如此大度识大体,他对其的怜爱之心和愧疚之心更浓。 正所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时间一晃,中秋佳节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圣上龙颜大悦,在宫中设宴,特许朝中官员携带家眷进宫赴宴。 神茶的生杀予夺,更是早早便收到来自宫中的盛邀。 素日不喜热闹的神茶,竟破天荒一反常态的,答应赴宴。 摄政王府这边,那宁安王妃,日日饱受梦魇的折磨,身子骨一日复一日的衰弱下去。 任凭摄政王府请了多少名医诊治,也是无济于事。 那宁安王妃被她自己当年所作所为的恶果所侵蚀五脏六腑,只因寿命未到尽头,便剩一口气吊着,俨然便是一个活死人。 那宁安王妃苦不堪言,几次三番想要自我了解断绝痛苦。 可那些昔日被她所害的怨灵们,又岂会让她如愿。 可怜那宁安王妃,有苦难言,只得一遍遍的重复着炼狱深渊般的折磨。 那宁安王妃年轻时,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限的溺爱和纵容,养成了她嚣张跋扈、暴戾的性子。 凡是让她不顺心不如意的人和事,便是随意打杀卖了或毁了。 后因自己有恩于先皇,也仗着自己生了一张貌美如花的脸盛宠不断。 凡是得到先皇青睐喜爱的,都难逃她的魔爪。 就连那服侍先皇跟前,被夸了两句,被先皇多看了两眼的婢女,也是死的死,残的残,伤的伤。 因她自己始终无法怀孕,所以那妾室但凡有怀孕的,都被她害得流产。 更有甚者,身怀大肚的,都能被她用毒计一尸两命。 这宁安王妃手上沾染的鲜血和人命不计其数,如今遭遇这一切,也不过是因果报应。 除此外,神茶的生杀予夺还迎来一位送钱不觉心疼的大金主:长公主。 长公主府中因恶鬼闹事,再派人购买符纸化解风波后,那长公主从此便迷上了生杀予夺铺子里售卖的各种符纸,尤其对那驻颜符,瘦身符等情有独钟,偏爱有加。 大把大把的银子送到生杀予夺,大把大把的符纸购回长公主府。 中秋佳宴这一日。 神茶的生杀予夺不营业,但铺子门一开,门外还是聚集了人。 人不多,不过寥寥几个,且是神茶熟悉的面孔。 李大与王艳以及王艳的父母双亲早早便来到生杀予夺守着,见铺子门开,二人忙上前,将手中之物递给开门的神茶。 神茶早知道今日会有老熟人登门拜谢。 “恭喜。”自李大王艳手中接过礼物,她看了二人:“要出京?” 李大与王艳相视一眼,而后由李大开口:“多谢大师,方成就我与艳艳一桩美事。我二人商量好了,决定于今日带着岳父岳母离开京城,寻一个山清水秀远离纷争之地,做点小本生意,经营好我们的小家,过好我们的小日子。” 神茶嗯了一声,她道:“既如此,那就出发吧。若再耽误下去,恐有变故。” 李大王艳一听这话,便知其意,遂不多言,上了马车驱马离去。 等太阳铺满生杀予夺每一个角落时,神茶第二波老熟人登门了—— 第53章 见不得人 那李二带着父母双亲还有怀有身孕的妻子出现在生杀予夺,便二话不说就朝铺子里正喝茶晒太阳的神茶跪下。 “大师,请您告诉我,我大哥逃去哪里了?”李二说着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我们不能没了我大哥,不能失去我大哥啊。还请大师指条明路,卦钱自会双手奉上。” 李父亦出声:“大师,请你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吧,告诉我,我那好大儿去了哪里?” 考虑做戏做全套的李父,直接抬手去擦莫须有的泪水:“我那短命的前妻生下我那好大儿后,便没了。是我啊,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大儿子抚养成人,还送他去参军。” “他如今是发达了,却不赡养我这老父亲。甚至为了躲避我们,还跟小娼妇跑了。” 李母看着李父与李二在那扮可怜,她却是站着不为所动。 这出戏,最没话语权的就是她。 她一个后娘,这个时候就最适合当哑巴。 李二妻子,曾也是李大妻子的孕妇,她站在那里,手抚微微凸起的肚子,那垂下的眼里,后悔,自责等情绪在眼底流转。 神茶没开口,另一波人马已至。 只见一妇人刚到生杀予夺,人还没进铺子呢,就已经嚷嚷开了:“大师,求求您大发善心,帮帮我这可怜的老婆子吧。” “我那大儿子,只因为我将小儿子要娶媳妇用的银子暂时拿去接济女儿女婿一家,他便一气之下提了分家不说,竟还瞒着我和小儿子,带着他老婆女儿跑路了。” 那妇人说得涕泗横流,神态之间的气愤之意极为强烈:“他要分家,我答应了。可他为什么跑?他要跑就跑,为什么要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他把值钱东西都卷走了,就剩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我那小儿子,还等着银子娶媳妇呢!” 这两家人虽说彼此互不认识,但遭遇大致相同。 再就是,他们两家又可以互相称呼彼此为亲家! 只因—— 李大与王艳成了一对,这两家人又分别是老大和王艳的至亲。 生杀予夺,不是谁想进,便能进出自由的。 别看李二一家和那妇人说得自己多可怜,骂得多凶,没神茶允许,他们是半步进不得。 神茶喝着茶,吃着精致糕点,又沐浴着阳光,别提有多闲情逸致了。 那李二一家和那妇人哭哭啼啼说了半天,却见神茶不为所动,顿时只觉得尴尬不已。 这份死寂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神茶发话了—— “你们这门生意,我这生杀予夺做不了,各位请回吧。” 一语落,神茶补了一句:“有想闹事的,我劝你们尽早消停了那点不安分的心思。不然,我必定好好惩治你们一二。也让你们明白:作孽多了,终有一报!” 神茶和她这生杀予夺有多厉害,如今可是整个京城乃至皇宫都盖章公认的。 这李二一家和妇人虽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皮,可面对有能耐有手腕有靠山的神茶,到底是怂了。 哭述一阵无果不说,还成了围观百姓眼中的笑话,两拨人马只得夹起尾巴灰溜溜走了。 等闹剧一收尾,神茶收拾收拾,便坐上马车进宫去了。 崔国公府那边派了人来,都被神茶给一一拒绝了。 神茶想的是,通敌叛国的事未告一段落,暂不和国公府走得太近。 崔国公府那边没办法,只得听神茶的。 几乎是神茶的马车出发的同时,国公府的马车也一同进宫去了。 神茶所坐马车到了宫门前,就被拦了下来。 按惯例,马车未经允许,是不得进入皇宫,且未得天子隆恩,需徒步进入皇宫。 中秋佳宴,天子盛邀,群臣及家属皆在,可谓是热闹非凡。 皇宫门前,一辆辆马车停下,待马车上盛装打扮的人下来,马车便被迅速转移。 神茶刚从马车上下来,正整理仪容。 这时,一道算不得陌生的声音响起:“阿茶。” 宫门前聚集的,可都是群臣家眷,听闻这声音,纷纷朝宋铭彦望去。 宋铭彦一见神茶,便撇下宋铭邑与宋茗绾,于万众瞩目下直奔神茶而去。 宋铭邑又见神茶,一颗心躁动难安。 “二哥实在是……”宋茗绾言未尽,她只是不赞同的摇摇头,在这人员聚集的地方,优雅端庄的在人堆里寻找她的闺阁好友。 等目光锁定好友后,宋茗绾与宋铭邑简单说了话,便直奔好友去。 却说宋铭彦来到神茶面前后,他一脸欢喜的看着人:“我就知道,你今日一定会来。” 与宋铭彦的热情主动比起来,神茶倒显得十分的疏远。 旁人视线皆不约而同的落在神茶身上,见她眉间眼尾处皆有朱砂痣,秾秾姿色皆风情,她无意卖弄风情,可眉梢眼角皆风情,说她是媚骨天成的绝世妖姬也不为过。 如此绝色,京中少见。 且,在这家眷环绕里,偏她独生一人,更惹周围人好奇目光停驻。 连太傅府的二公子都上赶着讨好,这叫阿茶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铭彦见神茶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他有些急了,忙道:“难道,你竟还因当日的事耿耿于怀不愿原谅我,要与我继续形同陌路吗?” 本就不蠢的宋铭彦,偏就是故意这么模棱两可的说话。 周围人看神茶的眼神,他都看见了。 神茶背后家族极为厉害,且她自己又玄术玩得出神入化,又加之他实在是真心实意的心悦她,自然是见不得旁的人对她心存觊觎。 所以,便故意说话引人误会,引人浮想联翩。 而随着宋铭彦那话一出,周围对神茶或好奇或探究或审视的目光,皆纷纷变了味。 合着是个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与男子不清不白纠缠不休的不检点之人。 神茶眸色渐冷,她看向宋铭彦,轻启唇瓣:“宋二公子,我开铺子做生意,你乃我客人,钱货两讫的事,别说得你我之间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般。” 神茶目光收回,目视前方,声音略冷:“太傅府与太傅府的人,都令我厌恶,还请宋二公子离我远些的好……” “阿茶,我……” “放肆!” 第54章 助纣为虐 一声放肆,立即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宋太傅正一脸愤怒的看着大放厥词的神茶,胡须花白,上了年纪的他,却是精神矍铄得很,“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可知这是天子脚下,可知你口中被你所厌恶的太傅府,乃是天子恩师的府邸?” “你到底是谁家的女娃娃,竟如此嚣张目中无人?”宋太傅说这话时,他回头环顾四周,试图想要找到神茶的家人,可看了一圈,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宋太傅只得作罢,继续将怒火发泄在神茶身上:“你纵是有点手段,有点能耐,但莫忘了你现在所站之地,乃是天子居住的宫门前。年轻不知乾坤大,狂傲自大目空一切。你可知道你今日所作所为、所言所行,皆会为你,为你身后的家族埋下祸患?” “这就不劳宋太傅操心了。”神茶冷冷出声,在这群达官权贵、贵妇贵女面前,毫不客气的出声打宋太傅的脸:“与其关心我,太傅还是自扫门前雪的好。你太傅府那点腌臜的事,真当以为能瞒得住世人?” 宋太傅被当着一众官员及其家眷的面拂了面子,气得手中拐杖在地上用力摔了摔。 本就做贼心虚的宋太傅,又因知道神茶擅玄术,自是不敢像无头苍蝇般撞上去。 看热闹的贵妇贵女们,本该是要进宫去的。 可见宋太傅被一十六七岁的女娃娃怼得哑口无言,便想多停留一会看宋太傅的反应。 平日里,这宋太傅便仗着自己是圣上的老师拿乔摆谱,不可一世极了。 朝中官员皆因宋太傅是圣上老师这层关系,不得不对宋太傅礼让三分。 可这宋太傅,也因为朝中官员的礼让三分更是得寸进尺,越发的目中无人。 如今,能有人替他们出出气,压一压这宋太傅,自然是不能错过这出好戏的。 宋铭彦见宋太傅吃瘪,他心中虽还有气,却也明白他作为太傅府的二公子,宋太傅的二孙,他们祖孙二人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阿茶,不可如此态度对待爷爷!”宋铭彦像是脑子有点大病般认不清现实,他看向神茶,口吻说教道:“爷爷到底是长辈,你身为晚辈,怎可如此语气对爷爷说话呢?” 话锋一转,宋铭彦一副夫君说教妻子的口吻说道:“你也不用特意向爷爷道歉,你只需记住:往后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当着众人的面让爷爷下不来台,你……” ‘啪’的一声,宋铭彦话没收完,就被神茶反手一个耳光打懵了。 神茶打了人,她手还没放下,声音已响起:“什么东西,也敢来说教我,真是脾气温和了点,便让你觉得我好欺负,就想蹬鼻子上脸?” 话音落下,神茶抬脚,宋铭彦被这一脚直接踹飞。 宋铭邑正要赶过来,正好被宋铭彦一撞,兄弟二人齐齐双飞。 ‘咚’,‘咚’。 宋铭邑与宋铭彦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邑儿(彦儿)。” “大哥(二哥)。” 几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宋茗绾已经撇下好友跑向宋铭邑与宋铭彦。 姗姗来迟的宋典章正携着赵姨娘直奔而去。 宋太傅见最疼爱的两个孙儿被如此对待,还吐了血,顿时怒不可遏,气得吹胡子瞪眼:“来人,来人,给我抓了这个无法无天的人,押着她进宫面圣。老夫今日,必求陛下给老夫一个交代。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竟如此目无法纪殴打朝廷命官,不加以惩治,岂不是助纣为虐!” 在场看热闹的人,谁也没劝架,就这么看着这出闹剧。 看闹剧如何收尾,谁是赢家,谁又是输家。 但他们心中,胜利的天平早已偏向宋太傅。 宋太傅身为天子老师,自然是能得到额外的关照和偏袒。 至于神茶,生得倒是惊为天人,可却是京中一张生面孔。 倘若是世家大族王公贵族之女,他们不可能没见过。 多半的,是来自于民间,是个不畏强权的奇女子。 也不知道是攀上何人,得了一个进宫参加中秋佳宴的机会。 却不想,竟得罪了太傅府! 神茶负手而立,神情淡然,她看着气炸呼呼的宋太傅,“也好趁这机会,让陛下好好查查太傅府。查一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宋典章大人宠妾灭妻,让昔日正妻为自己和妾室养孩子的事是真的呢,还是人云亦云的虚假流言!” 此言一出,宋太傅浑身一怔,只觉得眼前一黑。 “神茶,我太傅府何曾得罪过你,你要如此作贱我太傅府?”宋茗绾实在是听不下去,她不顾宋典章与赵姨娘的劝阻,毅然决然的起身质问神茶:“一点捕风捉影莫须有的事,就因为京中百姓不辨真假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你便坐实硬往我太傅府头上扣……” “你究竟是何居心,要如此败坏抹黑我太傅府名誉?” 神茶勾勾唇,气定神闲的反问道:“我只说让陛下查明真伪,何时坐实传闻是真?” 宋茗绾被问得一愣。 是啊,神茶只是让查明真假,并未坐实是真。 “莫非……”神茶看着宋茗绾,笑得意味不明:“宋大小姐知道内幕,唯恐陛下真派人查,查到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太傅府因此遭殃,所以狗急跳墙的跳出来对我倒打一耙?” “你……”宋茗绾气得哑口无言。 “我是个不喜麻烦的人,且太傅府是否清白一事,与今日的中秋佳宴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之小事。”神茶直直盯着宋茗绾,“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证明太傅府是否清白。” 宋茗绾迎上神茶的视线,莫名一慌。 这法子,听都不用听,就不是什么好法子。 ‘噗’的一声,众人还没见神茶怎么出手的,就见她手上突然多了一道符,那道符还正燃烧着。 宋茗绾一见那符,便眼皮跳个不停。 宋太傅也觉不妙。 神茶捏着拿到燃烧得极其缓慢的符纸,启唇道:“诸天神佛,为吾所用。辨明真伪,还原真相,魑魅魍魉……” 宋茗绾急了,正要捻诀起势阻止神茶。 却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大胆刁民,装神弄鬼。今日,便让本郡主好好地收拾你一番。让你也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第55章 轩辕淮初 宋茗绾正欲行动,听到这声音,她面上一喜,猛地回头—— 便见一着宫装,衣着华丽,明媚张扬,容颜倾城的女子正手持鞭子坐于马上。 方才那话,便是出自这女子之口。 而这女子,便是玄学宗两名女学生之一的昭阳郡主。 昭阳郡主呵斥神茶后,待众人目光皆落在她身上,她挥动手中鞭子朝神茶舞去。 那火红的鞭子一下飞出去,顷刻间便将神茶捏在手中正燃烧着的符纸一分为二。 昭阳郡主见第一回合自己赢得如此漂亮,心下欢喜,她骑马行至神茶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待看见神茶手中那仅剩的三分之一不到的符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昭阳郡主俯视着神茶,不待其回答,便又问了起来:“你这三脚猫的玄术,师出何人?” 神茶看向手中那所剩不多的符纸,轻勾唇角,便见那符纸无火自燃。 符纸燃烧化作火星子,随风一吹,飘飘扬扬的飞向昭阳郡主。 昭阳郡主看看星火的瞬间,便动作迅速的捻了一个漂亮的手势。 作为玄学宗仅有的两名女学生里的其中一员,昭阳郡主的玄术是远远强于宋茗绾的。 自然,也清楚那飞向她的星火,必定是神茶用来对付她的。 昭阳郡主一手持鞭,一手捻诀,她那张扬的眉眼直视神茶,“你以为就凭这,能能奈我何?你实在是太自……” “!!!” 昭阳郡主的话,在那星火丝毫不受她布的阵法钻进她眉心后,彻底没了后续。 神茶笑意不达眼底的,冷冰冰的直视昭阳郡主,“自以为是?” 这个郡主,身上被鬼煞之气笼罩,看来手上沾染不少人命。 “大胆!”昭阳郡主与神茶的第二回合,以她的失败画上句号,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恼羞成怒的她挥舞鞭子飞向神茶:“上一个在本郡主面前造次的刁民,想必这会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你既然想去陪她,那本郡主就成全你。” 昭阳郡主鞭子,是为她量身打造。 鞭子是用龙骨所制,火红鞭子下,是密密麻麻的尖刺。 这一鞭打下去,必掉一层皮。 围观看热闹的人,已经闭上眼不忍直视接下去触目惊心的一幕。 昭阳郡主看着神茶邪魅一笑,“刁民,受死吧!” 宋茗绾看着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眼里的兴奋藏不住,满满期待。 ‘咔嚓’,断裂声响起。 那闭眼不忍直视这一幕的人,听到这 骨头碎裂的声音,那是身躯一僵。 那样一个妙人儿,就这样消香玉殒在昭阳郡主的鞭子上,委实是可惜了。 “怎么会……”昭阳郡主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她抓狂的看着毫发无伤的神茶,旋即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那断成两截的龙骨鞭,一整个炸了:“刁民,你毁我鞭子,你该死!” ??? 那些闭眼的人,听到这声音后缓缓睁开眼。 眼前一幕,着实是令她们意外。 原本以为神茶会葬身在昭阳郡主鞭子上,可她却没有任何的损失,反倒是昭阳郡主那根无坚不摧的龙骨鞭,竟断成两半。 一半掉在地上,一半还在昭阳郡主手里。 昭阳郡主有多宝贝自己这根龙骨鞭,那此刻对神茶的恨意便有多强烈,“我杀了你!” “真聒噪。”神茶懒懒启唇出声,只见她手一抬,那发疯般冲向她的昭阳郡主飞了起来。 昭阳郡主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提了起来,双脚悬空,直直飞向神茶。 “唔……” 昭阳郡主脖子被神茶白皙通透的手掐住,呼吸骤然间变得稀薄,她那张张扬明媚的脸立即便一片通红。 “吠叫什么?”神茶声线凉薄,眸底更是半点温度也无:“你这张嘴生得倒是漂亮,可却不讨喜。”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昭阳郡主半边脸都被扇肿。 以她性子,哪里容得下神茶如此欺辱她。 可她浑身无力,双手耷拉着,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由神茶揉捏搓扁。 “不算对称。”神茶话落,又是一耳光打在昭阳郡主脸上,“这下,对称了。” 神茶话落,又在众人的注视下,将那昭阳郡主‘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毫无形象可言。 金枝玉叶的昭阳郡主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这一摔,吐了血不说,更是当场晕了。 “昭阳郡主!”宋茗绾惊呼出声,忙朝人跑去。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上前。 神茶站在原地没动,她微微挑眉。 昭阳郡主么? 这熟悉又令神茶陌生的名字,又将她关于那话本子的剧情勾了起来—— 这昭阳郡主,是那话本子里,与宋茗绾一样戏份重的角色。 与样样皆落下风的宋茗绾比起来,这昭阳郡主实在是太拿得出手。 皇帝亲妹妹长公主之女,出生就被封为郡主,享有自己的府邸。 从小就备受宠爱,又天资聪颖,更是东岳百年难遇的经商天才,她天生便是美人胚子,没仗着自己出身好便只顾着享受,凭实力成为玄学宗一众学员心中的榜样。 可就是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昭阳郡主,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她爱上的,还是与东岳不对付的南诏皇室之子——轩辕淮初。 昭阳郡主在爱上轩辕淮初后,便以死相逼,让皇帝和长公主同意她嫁去南诏。 皇帝与长公主虽说宠爱昭阳郡主,却也难得的脑子不蠢,自然不同意。 可这昭阳郡主实在是恋爱脑到不可救药,竟主动给轩辕淮初下药,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昭阳郡主如愿以偿和轩辕淮初有了夫妻之实,却也将爱慕轩辕淮初的宋茗绾拉下水。 得偿所愿的昭阳郡主丝毫不顾及自己国家因她之举颜面尽失,她却是满心欢喜的,与宋茗绾以王爷侧妃的身份,一同嫁去南诏。 后来,更是在轩辕淮初的洗脑下,与宋茗绾出卖自己的母国,害得东岳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害得东岳王朝险些成为南诏的归属国…… 神茶眸色淡淡的落在那被抬走的昭阳郡主身上。 作为那话本子里的顶级恋爱脑,昭阳郡主属于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典型例子。 长公主闻讯而来,人未至,气急败坏的声音已经传来:“那伤了我儿的人在何处?侍卫呢?有人公然闹事,为何不将她抓起来?若是郡主有任何损失,你们脑袋都别想要了。” 得知自己爱女被人所伤,宠女的她全然不顾驸马劝阻,气势汹汹而来。 昭阳郡主早已被转移去救治。 宋茗绾一见长公主,便立即走上前去告状,“启禀长公主殿下,那伤了昭阳郡主的恶人,便在那里。” 微微侧身,宋茗绾抬手指着神茶。 长公主顺着宋茗绾手指方向看去。 在气头上恨不得杀了神茶的长公主,确定是神茶后,便朝人走去。 宋茗绾抱着手,她正期待着长公主大杀四方,好好惩治神茶呢。 正得意呢,却听得—— “大师,您也进宫赴宴吗?” 第56章 胜算极大 宋茗绾脸上的得意挂不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公主正讨好神茶。 生怕长公主不明白就是神茶伤的昭阳郡主,宋茗绾适时出声提醒:“长公主,便是她伤了昭阳郡主的。” 对于宋茗绾的提醒,长公主只当耳旁风,她面上堆笑的看着神茶:“大师,您那铺子里,驻颜符和瘦身符补齐货了吗?若是补齐,我明日便派人去取。” 神茶从不跟钱过不去,她看看长公主,点点头:“可以。” 长公主见神茶开了金口,她面上欣喜难掩,忙道:“大师,昭阳被我和她父亲宠坏了,性子难免骄纵了些,若有得罪大师之处,还请大师多多担待。” 神茶没吭声。 长公主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见神茶始终神情冷冷淡淡的,便知今日这出闹剧,多半是她女儿错在先,于是越发在神茶面前说好话讨好着。 围观的人原以为能看见神茶嚣张气焰会被压一压。 谁想—— 本该为自己女儿撑腰的长公主,却化身神茶小迷妹各种讨好。 又听得什么驻颜符,瘦身符的,能在这里站着的,可都是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稍一思索长公主这话,以及她的态度,对于神茶的身份就不难猜出来。 人群里,有人惊呼出声—— “这不将太傅府放在眼里,又伤了昭阳郡主的女子,是生杀予夺铺子的老板!”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人群开始骚动。 那生杀予夺铺子里售卖的各种符,现今可是圈子里的抢手货,谁都以能拥有生杀予夺铺子的符为傲。 可惜这符一价难求。 如今既见生杀予夺铺子的老板在此,不得好好讨好刷个脸熟。 等自报家门后,等府中下人去铺子采买时,能通融通融。 神茶被长公主捧着,那围观的人也跃跃欲试准备上前。 宋茗绾本想看神茶出糗被针对,可却事与愿违,她气啊,气得指甲戳破手心,钻心的痛占据高地,她却恍然不觉,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神茶。 甚至是在众人注意力都在神茶身上时,宋茗绾垂下的手,正比划着。 就在这时—— “皇宫重地,何人喧哗?” 太监那尖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让太傅府的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一幕。 原来,是宫里迟迟不见来赴宴的人入宫,便派了小太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一来,便见宫门前人群聚集,还有人低声议论。 小太监一来,宫门前这出闹剧便告一段落,众人便陆续进宫。 等人陆续进宫,这人挤人的宫门前便慢慢的空旷起来。 那被堵在路上迟迟停滞不动的马车,也陆陆续续的驶来。 这被堵在路上的马车里,便有崔国公府的马车。 国公府的马车是在得到神茶的马车出发后,便从国公府出发的。 但因国公府与生杀予夺铺子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这一南一北的距离,就导致了虽然是同一时间出发的马车,但因神茶的南街离皇宫近,所以早早抵达宫门前。 而国公府的马车,却是被堵在半路。 这一堵,自然就错过了宫门前的一出好戏。 若是不赌,以国公府对神茶的在意程度,只怕早在宋铭彦出现时,便已经护了上来。 宫内的中秋佳宴,也随着赴宴人员到齐拉上帷幕。 高朋满座,美酒佳肴,桂花浮月,轻歌曼舞,推杯换盏间好不热闹。 就连不喜热闹的神茶,也难得的沉浸其中。 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愁的,便是太傅府一家。 宋太傅有些心不在焉,他心不在佳宴上,早已飞出皇宫,不知去了何处。 他心里知道今日的事虽险,但胜算极大。 一旦成功,他太傅府必能借此机遇在京都更上一层楼。 若是失败…… 不,只有成功,不许失败! 陛下那里,已经收到国公府通敌叛国的风声。 陛下素来疑心重,心下只怕早已埋下怀疑的种子。 只等一会事发,坐实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名! 受了内伤的宋铭邑宋铭彦兄弟二人,本该回太傅府,却是一反常态的留在宴会上。 明明受了伤还吐了血,他们却像没事人一般的喝着酒。 赵姨娘作为妾室,却以正妻身份随宋典章入宫赴宴。 此番进宫,赵姨娘本是想宣誓主权,让世人知道她的存在。 可真等她从太傅府出来,死皮白脸跟着宋典章进了宫,却发现她一个妾室在这满是正妻的皇宫里,卑贱如脏污之物一般,根本入不了那些夫人们的眼。 别说入不了眼,就连宋典章都因赵姨娘而受到了不少的白眼。 宋典章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可发。 先是赵姨娘要随他进宫赴宴,招来宋老夫人的强烈反对。 可架不住赵姨娘会吹枕头风,宋典章一时上头,哪还管宋老夫人,直接瞒着人背着宋太傅带着赵姨娘进宫赴宴。 还没进宫呢,就见父亲儿子在宫门前被神茶踩在脚底下羞辱。 宋典章本以为崔冉与他和离后,在失去夫君和孩儿后,本就病入膏肓的人会快速死去。 可崔冉回了崔国公府,对外就封锁了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无论他派了多少人打探消息,愣是无法从那固若金汤的国公府,打探到一丁半点关于崔冉的消息。 都以为崔冉必死无疑,可她的死讯却迟迟没传来。 不仅没传来,太傅府更是因为崔冉和离一事,备受世人唾弃和辱骂。 宋典章有多惨呢? 大概就是白日里进宫上朝,所乘的马车会被百姓扔臭鸡蛋烂菜叶。 等进了宫,又要被百官刁难,还要被史官参上一本。 宋典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捏着酒杯的手青筋凸起,垂下的眼里红血丝密布。 这段时日,他一直隐忍不发,就为了等今日。 只要今日一过,那些不利于他,不利于太傅府的流言蜚语,都会扭转。 且等着吧,过了今夜,昔日那些站队国公府与他太傅府处处为敌的官员,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宋典章又喝了一杯酒,眼看时间流逝,他已经坐立难安,时不时朝宴会外看去。 今日之事,他本该亲自去办,可他又要洗掉自己的嫌疑,所以才假手于人。 ‘咻’。 就在宴会热闹非凡时,一支利箭飞了进来,竟直直射向龙椅上的纳兰良翰。 纳兰良翰正欣赏宫女曼妙舞姿,这箭来得突然,众人猝不及防。 “啊……”有人被吓得大惊失色,尖叫出声。 “来人,护驾!”李公公反应极快,忙唤人。 立时,大批御林军现身宴会护驾,场面一度混乱。 与此同时—— 一道洪亮声音响起:“陛下,刺客已抓到!” 第57章 查国公府 伴随这声音落下,便见身穿盔甲的林将军,正提着一个身负重伤的蒙面刺客进入宴会。 纳兰良翰已经从慌乱中恢复冷静,此刻正不失天子龙威的坐在龙椅上。 ‘砰’的一声,那刺客被粗鲁的丢在地上。 林将军将蒙面刺客丢下后,便朝龙椅上的纳兰良翰行礼:“陛下,此人便是今日宴会的刺客。他欲想趁此宴会,趁宫中侍卫松懈时,意图刺杀陛下您。” “他射出一箭后便被巡逻的臣发现,将他砍伤,便带着他来面圣。” 纳兰良翰往殿下看去,便见那蒙面刺客手脚皆负伤,被丢在殿下后不见动弹。 “扯下他面罩。”纳兰良翰出声,他面染戾气:“问出他同伙及幕后主使。” 今日这中秋佳宴,本该是君臣同乐,却因此插曲闹得人心惶惶。 若不彻查此事,只怕后患无穷,且君威有失。 林将军领命,刚要开口。 却见那蒙面刺客突然抬起头来,在宴会上扫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崔国公身上。 然后,纳兰良翰及宴会上的便听那蒙面刺客出声说道:“您交代我的任务,我没能完成,我愧对于你。如今东窗事发,我唯有以死谢罪,方能洗清你的嫌疑。” “您不必因我而死而愧疚,只求您善待我的家人。” 那蒙面刺客话说完,竟咬舌自尽。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林将军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 林将军检查了蒙面刺客后,他方道:“陛下,人已死。” 那蒙面刺客虽死,面罩却被扯下来,他嘴角流着血,一双眼死不瞑目的看向崔国公。 纳兰良翰几日前便收到一封书信,说是崔国公府意图谋反。 今日宴会上的事,无疑是在其已经起了疑心的内心再添一剂猛料。 纳兰良翰立即出声:“这刺客临死之际所说之话,分明是对这宴会上的人所说。” 李公公听了这话,便明白其意,于是开口:“来人,去躺在那刺客身侧,去看看他临死前一直盯着不放的人到底是谁!” 立即便有小太监来到刺客身旁躺下。 那小太监躺下后,一抬眼,便正好看见崔国公。 小太监心下已有结果,忙起身禀明:“启禀陛下,这刺客所看之人,乃是崔国公。”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众人纷纷朝崔国公看来。 太傅府一行人心跳如雷,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起。 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太久,终于是等来了! 纳兰良翰的目光也落到崔国公身上,“爱卿,你可有话要说?” “陛下,这刺客,臣不认识。”崔国公说话间,他已经扶桌站了起来,以表忠心的道:“刺杀一事,臣亦不知是怎么回事。至于这刺客为何临死前看向我,想必只是巧合吧。” 崔国公的解释,是实话,没有半句虚假。 但纳兰良翰却不这么认为,他看着崔国公,心里想的却是那封关于国公府通敌叛国密谋造反的密函,这一切,真的只是一起巧合吗? “是吗?”纳兰良翰这声音一响起,崔国公为首的众人皆知,他们的陛下起疑了。 崔国公乃至他的国公府,可都是清白的,他自然没有半点心虚的迎上纳兰良翰的审视。 纳兰良翰看着崔国公,明明他这个臣子已经表明态度和立场,可他就是不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便会不受控制的肆意生长。 纳兰良翰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深深扎根于他心底,疑心不除,便会成心病。 太傅府一行人目睹这一幕,一颗心七上八下别提多忐忑多激动多兴奋。 崔国公知道,此情此景,唯有他配合,太傅府精心准备的这出好戏才能演下去。 于是—— 崔国公朝着纳兰良翰跪下,“陛下,为证臣与国公府的清白,臣愿接受一切调查。” “臣也愿接受调查。”崔灏见崔国公跪下,他作为儿子,自然也要表态。 崔老夫人与苏酥,还有崔子衿三人,亦是同时跪了下来。 他们国公府有血性有骨气,容不得任何莫须有的污蔑与抹黑。 “既如此——”纳兰良翰把玩着手上戴着的玉扳指,这位疑心很重的帝王,这这顷刻间,心中已有了定夺:“宋典章何在?” 宋典章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起身离开座位,来到殿中央跪下,“臣在。” 太傅府与国公府的事,也算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在这场事件里,太傅府可谓是被牵连得声名狼藉的。 虽说太傅府是名誉扫地,但委实不冤。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不如就让国公府与太傅府狗咬狗一嘴毛。 纳兰良翰眼神玩味的看了崔国公一行人,再看向以宋太傅为首的一行人,万众瞩目下,他这一朝天子缓缓开口道:“林将军。” 林将军恭敬等纳兰良翰吩咐:“臣在。” 一场风雨将至。 纳兰良翰垂眼看着玉扳指,良久方道:“封锁宫门城门,你协助宋典章带兵即刻前往国公府搜查。一旦发现任何问题,立即进宫禀报。” 宋典章与林将军,几乎同时出声:“臣,领旨。” 纳兰良翰吩咐完林将军与宋典章后,他不耐烦的抬抬手示意二人起身,而后朝崔国公看去,他皮笑肉不笑的问:“国公爷,朕此举,不会寒了您老的心吧?” “陛下此言,实在是令老臣惶恐。”崔国公也伏低做小的配合纳兰良翰,他道:“陛下一切安排,皆是为了还臣与国公府清白,臣感激陛下还来不及,岂敢有二心。” “哈哈哈。”纳兰良翰爽朗笑出声来,“不愧是朕的爱卿,果然没令朕失望。” “李威。”纳兰良翰前脚才夸完崔国公,后脚便吩咐自己的心腹李公公:“你代朕随林将军与宋大人走一趟国公府,你既代表朕,那便不能失了皇家尊严和体面,可明白?” 这话便是变相的告诉李公公,代表皇家,那就无法在太傅府或是国公府选其一。 李公公本就是纳兰良翰身边养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听了此话,他忙诚惶诚恐的应下:“奴才明白,定不负陛下所托。” 纳兰良翰嗯了一声,他挥挥手示意人下去,他却是看向崔国公一家:“佳宴继续。” 第58章 天子多疑 纳兰良翰收到的那封密函有交代—— 国公府通敌叛国密谋造反的罪证,就藏在国公府。 纳兰良翰正愁没理由搜查国公府,如今崔国公自己跳出来要力证清白,无疑正好将机会送到其面前。 机会得之不易,纳兰良翰自是要好好把握。 若真能在国公府搜查到通敌叛国密谋造反的罪证,那国公府便等着天子之怒带来的灭顶之灾。 若搜查不到罪证,也能借此还了国公府清白。 无论是进还是退,纳兰良翰在这起事件中,都是能全身而退的。 唯一有所损失的,不是国公府,那便是太傅府。 出了刺客这等事,宴会上的众人早已无心于宴会。 只是纳兰良翰这天自没下令宴会结束,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赔着假笑继续周旋。 关于崔国公安排刺客刺杀纳兰良翰这件事,在场大臣皆是不信的。 只因—— 当年众皇子夺嫡之争,彼时尚是小透明的陛下,因生母出身卑微低贱,自出生便不受先皇喜爱,颇受冷落的陛下在宫中遭受了不少冷眼和欺负。 后又以质子身份前往南诏待了多年,以至于后来的夺嫡之争,都没有皇子愿意拉拢他加入阵营,或是将他视为劲敌之一。 当年的夺嫡之争实在是激烈,先皇那么多儿子,都在那场争夺中陨落。 唯有从来就不受重视的纳兰良翰侥幸活了下来。 那太子之位,当时是在纳兰良翰和仅有五岁的纳兰祁夜之间做抉择。 那时,国公府尚未去世的老国公力排众难,在那统一推选纳兰祁夜为太子的声音里,以国公府为担保,力荐纳兰良翰坐上太子之位。 老国公去世后,袭爵的崔国公自父亲手中接过这重任,一路扶持纳兰良翰。 肃清登基为帝路上的障碍与拦路石,直至保证纳兰良翰稳稳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在这漫长凶残的斗争里,崔国公府不知牺牲了多少谋士散尽多少家财。 在纳兰良翰登基为帝,根基稳固后,崔国公便不顾其挽留和劝阻,毅然决然的退出政治舞台,不因对皇帝有恩便居功自傲。 甚至对于纳兰良翰这个皇帝的加封赏赐,也都一一拒绝。 崔灏虽为国公府嫡子,作为国公府爵位的唯一继承人,却是凭自己的实力一路高中,不借助国公府之力,凭自己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 要论忠心不二,放眼京城,崔国公府居第二,自无人敢居第一。 且,国公府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要,为什么要蠢到去刺杀天子呢? 这连在场大臣都明白的道理,作为天子的纳兰良翰又如何不知呢? 可惜,纳兰良翰这个天子,疑心病太重。 崔国公一点也不慌,他正陪着纳兰良翰这个天子谈笑风生,回忆往昔。 宋太傅端着酒杯抿了一口,胡须发白的他冷眼旁观眼前这出热闹。 只需再等等,崔国公便笑不起来了。 神茶早已离席,在宋典章等人离开宴会直奔国公府去时,她便随着军队一同离去。 宋典章与林将军连同李公公一到国公府,便亮出皇帝手谕。 国公府下人自不敢阻拦。 林将军命士兵将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他则是带着精锐部队踏进国公府。 宋典章看着那皇帝亲笔题写的崔国公府几个大字,他冷冷一笑,侧头去看李威:“李公公,请。” 李威一笑,“宋大人先请。” 宋典章知道眼前人是皇帝的心腹,自是不敢怠慢分毫:“还是公公先请。” 李威见宋典章执意如此,也不跟人客气:“宋大人,那就走吧。” 二人进了国公府,见林将军带来的人已经将府邸里的人制服。 李威与宋典章刚落座,便有人奉茶。 林将军带来的人,早已将国公府翻了个底朝天。 宋典章端茶并不喝,他自然知道以林将军他们这搜查法,只怕翻遍了整个国公府,都不可能搜查到提早埋藏在国公府的罪证。 不过他并不急,还没到他出面的时候。 宋典章看着那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出声问道:“不久前,你们那被休了回到国公府的崔冉崔大小姐呢,怎么不见她?” “回大人,大小姐回府后,便被养在后院呢。”有人开口,在那都低下去的脑袋里抬起头来,他朝问话的宋典章看去,“她是个将死之人,全靠千年人参吊着一口气,如今只剩了一层皮包裹着。怕她因此被折腾没了气息,遂还留在后院没抬来前院。” 这说话之人,名叫张三,在国公府做事多年,也算得上是资历深的奴仆了。 张三穿着和面貌皆不一般,一看便知他在国公府虽为下人,却也不是一般的下人。 宋典章与张三视线在空气里交汇短暂,随后二人又装作无事人一样别开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宋典章拨弄着茶叶,低头垂眼不经意间询问出声。 “回大人,奴才叫张三。”那张三自报家门后,他又说了一句:“是少爷的小厮。” 张三此举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个阿谀奉承之人。 宋典章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他喝了一口茶后方才问道:“今日这国公府,可有任何异常之处?” 张三摇了摇头,“异常之处倒是没有的。不过——” 只是那张三话没说完,林将军已经走了过来:“宋大人,李公公,搜查结果已出。” “哦?”李公公将茶杯一放,慢条斯理的朝林将军看过来,“可有何发现?” 林将军摇头,“并未。” 李公公闻言,心下不免舒了口气,他刚要开口。 宋典章这时却是说话了:“公公,那家仆分明是有话要说的,倒不如让他把话说完?” 李公公不疑有他,便应允了。 宋典章见李公公欣然答应,他便看向张三:“不过什么?你且把话说完。” 张三看了宋典章,再看看李公公,复又看向林将军,犹豫再三后,他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不久前,奴才与公子在国公爷书房外的院子玩耍之时,无意从银杏树下挖出一袋东西。奴才怕国公爷知道后惩罚,便哄了公子将那袋东西埋了回去,事后未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今日大人问,便想了起来。” 宋典章一听,眼尾一挑,他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哼了一声,“林将军,有劳你派人带这奴才去将东西挖出来。” 很快,东西挖了出来。 宋典章见目的已达成, 他放下茶杯起身,整理衣容后对李公公说道:“公公,我们该进宫去见陛下,将这堆东西呈上去,请陛下定夺了。” 国公府,终究是败给他太傅府了! 第59章 一包东西 皇宫里。 纳兰良翰等啊等,终于等来出宫的宋典章三人回宫复命。 宋典章亲自捧着那堆东西,他人一到,便双膝一弯重重跪下,“陛下,臣手里这堆东西,是臣与林将军李公公在国公府搜查到的。” 纳兰良翰看着那还裹着泥土的包裹,他朝李公公递了一个眼神。 李公公立即上前,从宋典章手中接过包裹,捧着朝纳兰良翰走去。 宋典章比任何人都清楚包裹里是什么东西,他看着李公公捧着东西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此情此景,宋典章跪在那里,他想他应该为国公府说点好话。 但话到嘴边,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话又咽了回去。 李公公将包裹放在纳兰良翰面前。 纳兰良翰摩挲着玉扳指,他也不朝殿下看去,只是自顾道:“几日前,朕收到一封密函。那密函里交代崔国公府通敌叛国意图谋反,就连密谋的罪证藏在何处,也一一交代清楚。” “来啊,告诉朕,这包东西,是在何处搜查到的?” 宋典章闻言,便知他的机会到了,他忙抢在宋将军与李公公开口前,出声回答道:“启禀陛下,这包东西,是在崔国公书房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发现的。” “好,很好,好得很呐!”纳兰良翰冷冷出声,他将头抬了起来,往殿下的崔国公等人看去,“爱卿,你可有话要对朕说?” 崔国公闻声朝纳兰良翰跪下,嘴里高呼:“陛下我国公府满门忠烈,一心忠于陛下,岂敢有二心。所为通敌叛国意图谋反之言,实在是无稽之谈,是对我国公府最大的污蔑。” “我国公府对陛下的忠心,苍天可鉴,臣民可鉴。”崔国公这话说了后,他又道:“还请陛下明鉴,臣的国公府,是冤枉的。我国公府若是犯下通敌叛国谋反之事,那便让我国公府满门无一活口,让我崔氏一族遭受灭顶之灾,让我崔氏门楣荣耀皆付之一旦。” 用整个国公府,用整个崔氏一族为筹码来表明忠心和立场。 此等真心,实在令人动容。 纳兰良翰心下已经相信国公府密谋造反勾结外敌一事是真,见崔国公还在强词夺理辩解,他直接质问道:“回答朕,这包着的,是什么东西?” 宋太傅一行人心里欢呼雀跃,面上却不显山水。 崔灏见崔国公跪下,他也跟着跪下,而后道:“陛下,这包着的,只是些不能污了陛下眼睛的腌臜之物。” 纳兰良翰并不信,他冷哼一声:“李威,将那封书信,给国公爷好好看看。” 李公公忙取了那封关于国公府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书信,递给崔国公过目。 崔国公接过书信看了,等信上内容看完,他方道:“陛下,臣冤枉啊,国公府冤枉啊。我国公府乃世代承袭,且我又是陛下的重臣,唯一的儿子又是大理寺卿。陛下对我国公府又多有照拂,无论作何解释,我国公府都不可能通敌叛国谋反啊。” 在场的官员及其家眷,虽不知道那信上内容,可却也知道国公府一族的忠心。 见此情形,那些素日与国公府交好的官员,便起身为国公府作担保。 宋典章看着那陆续起身跪地站队国公府的官员们,他垂下的眼里,杀意悄然浮现。 这群蠢货,这个时候不懂自保撇清嫌疑,却要送上门来送死,那就别怪他了。 要怪,就怪他们多管闲事。 “陛下——”宋典章适时出声,他抬起头来,他朝纳兰良翰看去,“不如将那包东西打开验一验,若是验明真是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证,再定罪也不迟。” 宋典章甚至于,连后话都懒得说了。 那包东西,可是他的人亲自埋在崔国公书房院子里的银杏树下的。 所以,宋典章太清楚这包东西一旦打开,国公府将面临怎样的下场。 神茶见火已经烧起来了,她不添油加醋实在是说不下去,于是她开口:“哟,听宋大人这话的意思,是笃定了国公府真的通敌叛国了?” 宋典章听见神茶这声音,他朝人看去,皮笑肉不笑的说:“神姑娘这话言重了,我只是就事论事,空口无凭的事,我不会说,也不会做。” “方才那话,不过是建立在那封关于国公府通敌叛国的书信基础上。”宋典章话说完,他又道:“我自然是不相信国公府做得出通敌叛国这等事,可人心难测,我又如何敢担保呢。” “是啊,人心难测。”神茶有所感慨,她话锋一转:“就好比宋大人,十年一如的宠妻人设,一朝和离分崩离析。也不知道宋大人宠妾灭妻,让正妻为妾室养孩子一事,是真是假?” 宋典章面色一白,他对神茶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 “够了。”纳兰良翰一声厉喝,他不想听神茶与宋典章互咬,他只是面容严肃的看着崔灏,“朕很想知道,究竟是何腌臜之物,能污了朕的眼。” 不等崔灏开口,纳兰良翰直接出声:“崔灏,上前来,给朕打开这包东西。” “陛下!”崔灏急了,他不愿上前,也不愿打开东西。 崔灏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中,便是那包东西有端倪。 但落在宋典章这里,他心跳如雷,已经迫不及待。 纳兰良翰面色冷得可怕,他目光阴鸷的锁定崔灏:“朕的话,连爱卿也不听了?” “臣不敢。”崔灏只得硬着头皮起身上前,停在纳兰良翰面前后,他犹豫再三,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出去,缓缓将那包东西解开,一层一层的掀开。 宋典章看着这一幕,他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他眼里的兴奋与疯狂再也藏不住。 宋太傅端着酒的手狠狠用力,青筋极明显。 宋铭邑兄妹三人,早已按耐不住,恨不得代替崔灏将那包东西快一点打开。 至于赵姨娘,她一双眼恶毒如淬了毒一般朝崔国公夫妇二人看去:两个老东西,你女儿将死有你们作陪,黄泉路上也不会孤独了! 神茶端茶抿了一口,茶杯拿在手里把玩着,她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殿内众人的反应,尤其重点关注太傅府一行人。 今夜过后,太傅府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第60章 天子之邀 神茶视线收回,往纳兰良翰那边看过去。 “什么东西!”只见纳兰良翰被吓得声音都颤了颤,他面露嫌弃的看着面前桌上的东西,眼中的厌恶之意浓郁得要将人淹没。 不仅如此,纳兰良翰还手捂鼻子,另一只手不断地扇着。 李公公见状,忙递了手帕过去。 一旁的宫女,也在李公公的示意走上前,用扇子轻轻扇着。 崔灏已经将东西打开,见纳兰良翰质问,他道:“陛下,这是一只死去多时的狐狸。” 此言一出,殿下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心下好奇不已。 唯有太傅府一行人,他们不可置信的朝崔灏看去。 无奈他们没有皇上口谕,所以不能上前。 明明是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证,怎么就变成一只死去多时的狐狸? 宋太傅想不通,宋典章更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错,宋铭邑三兄妹亦是一头雾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宋太傅心里已经没了底。 宋典章这里,亦是有些慌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当包裹打开,里面呈现的必是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证。 届时,天子勃然大怒,便是对国公府的问责。 在人赃俱获的情况下,国公府纵是清白的,也是百口莫辩。 入狱,抄家,流放,砍头……,便是国公府的下场! 可宋典章等人千算万算,计划万无一失,唯独没算到陷害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证,到了这紧要关头,竟会变成所谓的狐狸尸体…… 这一刻,宋典章真的慌了,他朝国公府一行人看去。 不知为何,宋典章隐隐觉得,太傅府的计划,国公府是知情的。 知情却不拆穿,还特意陪他太傅府演了这一出好戏。 宋典章不敢往下想,越想心里越没有谱,越想越觉得自己接近真相,越想越觉得他太傅府完全就是被国公府玩弄于股掌之中。 没来由的,宋典章忽而想起与他和离回到国公府的崔冉。 莫非,崔冉并非大限将至,而是这一切,不过是国公府对付他太傅府的计谋? 宋茗绾敏感的察觉到事情似乎超出了她们的可控范围,她手放在桌下,准备算一算。 可她手都要被掐出血来,对于今晚之事,却是半点也算不出来。 唯有赵姨娘,她作为当局者又作为局外人,对一切计划一知半解,并不知内情。 她只知道,国公府一倒,她赵氏一族的血海深仇,终是得报。 昔日高高在上踩在她头上的崔冉,也将成为阶下之囚。 而她,亦会在崔冉临死之际,去见见她这位昔日的主母。 亲口将崔冉被夫君蒙骗,三个孩子年幼早夭,替她这人微言轻的妾室养孩子的真相! 纳兰良翰早已别开眼去不多看一眼面前的东西,只听他问道:“你那父亲书房的院子里,为何要埋一只狐狸?” 崔灏并未隐瞒,如实答道:“我儿子衿幼时出事伤了脑子,醒来后便痴傻了。这些年遍寻名医,都无济于事。就在我们准备放弃,听天由命时,转机却出现了。” “南街生杀予夺,我想陛下定有耳闻。我国公府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拜见了生杀予夺的老板,求她救救我那痴傻的儿子。” 崔子衿一事,在当年可是闹得极大的。 只因崔子衿是国公府独苗,又因他小小年纪便已是东岳难遇的天才。 可就是这样一位天才,却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出了意外……,是令人唏嘘不已。 纳兰良翰并未出声打断崔灏,只是眼神示意其往下说。 崔灏得到暗示,便继续往下说:“我国公府对于生杀予夺老板救子衿一事,原是并不抱太大希望的。可能是上天怜悯,竟真的有了能救我儿子衿的法子。” “这法子,便是要找到一只生活在深山里的狐狸。” 纳兰良翰为首的众人听到这里,好奇心已经被提了起来,恨不得崔灏赶紧往下说。 崔灏倒是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狐狸我们找到之后,便是神姑娘在我儿子衿与狐狸之间作法。待作了法,便按照神姑娘的吩咐,将那狐狸尸体埋在了父亲书房外院子里的银杏树下。” “当时问了神姑娘,她是这么说的:父亲是国公府的顶梁柱,子衿则是国公府的传承人,由父亲来滋养那狐狸的尸体,有助于帮助子衿唤醒沉睡的一魂一魄。” 纳兰良翰听到这里,正是好奇的他便问:“可奏效?” 话是这么问,可那双眼睛却是早已经朝跪着的崔子衿看了过去。 一个人变化是否明显,只要用心观察,定能发现不同之处。 且那崔子衿从前一直是痴痴傻傻的,今日倒是有了不同往日之处。 崔灏面上眼里的高兴瞒不过纳兰良翰,他朝纳兰良翰跪下:“多谢陛下关心,我儿子衿,他那沉睡的一魂一魄已经唤醒。他如今,已是正常人,” 此言一出,以纳兰良翰为首的众人皆是不可思议。 纳兰良翰看向崔子衿,当即道:“崔子衿,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是否正常,一看便知。 崔子衿缓缓抬起头来,他迎上纳兰良翰审视的目光,坦然接受其的打量。 于纳兰良翰而言,包裹打开,里面并不是罪证,只是一只狐狸的尸体。 这一刻于纳兰良翰这个君王而言,他心中竟不是失落,而是庆幸。 庆幸国公府并未通敌叛国意图谋反,庆幸他不会失去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 国公府满门忠烈,及对他这天子有多忠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已经驾鹤西去的老国公,当年力排众难,推举他为太子,子承父业的崔国公从老国公手中接下重任,一路扶持他这个母族微弱不值一提且不被众大臣承认的太子坐上皇帝之位。 等他坐稳皇帝之位后,便功成身退,从不居功自傲以天子恩臣的身份要求加封加赏。 便是连崔灏的大理寺卿一职,亦是崔灏凭借自己之力所得。 与那因曾做过他老师就拿乔摆谱的宋太傅比起来,崔国公简直是忠臣的模板。 想来,密函也好,今日刺客事件也罢……,定是有心人栽赃陷害,要借他这天子之手,除掉国公府。 纳兰良翰已经意识到此事的非同一般。 “果然是好了的。”纳兰良翰不再看崔子衿,他只是朝殿下坐着的神茶看去,不忘将橄榄枝抛出去:“神姑娘,只要你愿意入玄学宗授课讲学,无论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哪怕是你九五之尊的位置?” 第61章 神茶揭露 “哪怕是你九五之尊的位置?” 神茶这话一出,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这君为天,君权至上的古代社会,神茶这句话,实属是大逆不道之言。 就冲这一句话,神茶这颗脑袋,是不可能保住的。 在场的臣子及家眷们皆以为纳兰良翰会勃然大怒,直接赐死神茶。 然—— “哈哈哈……” 臣子及家眷们,等来不的不是纳兰良翰的天子一怒,而是其发自肺腑的爽朗笑声。 纳兰良翰笑得差不多后,他方回应神茶那句话:“天子之位,是断不可能给你的。老祖宗们打下的江山,若是在朕手中守不住,待百年后去了九泉之下,可是无颜面见列祖列宗的。” “不过——”纳兰良翰心中早有决定,他看着神茶诱哄道:“若是你愿意在朕的皇儿里选一位如意郎君,朕便许那皇子太子之位。等他日后登基为帝,他为皇上,你便是皇后,如何?” “不如何。”神茶那是拒绝得半点不拖泥带水,丝毫不心动纳兰良翰的提议。 纳兰良翰被拒绝,那是半点没有被拂面子的不悦,他反而是一副慈父样,正笑吟吟的看着神茶:“那就没有办法了。” “不过不要紧,朕会等你。只要你想进玄学宗,便可随时进宫告诉朕。” 众臣子及其家眷却是大惊。 崔国公一家子虽是跪着的,可是腰杆子却是挺得直直的。 虽说神茶的身份目前还不是大白天下的时候,可他们就是骄傲得很。 放眼天下,从古至今,像神茶这般理所当然拒绝天子的,也只有神茶一人了。 日后神茶的身份揭晓,他国公府也是倍有面子的。 太傅府这边,却是早已慌了神。 原本按照太傅府的计划,这个时候的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名已经被坐实。 而太傅府,也能因此受赏受封。 可事与愿违,国公府好端端的不说,就连那痴傻十几年的崔子衿,竟也在太傅府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已经恢复正常。 今日这中秋佳宴,分明成了国公府的主场。 且不知这国公府又是何时何地,私下暗中与生杀予夺的神茶勾结在一起。 从陛下的反应来看,他是极喜欢这神茶的,喜欢到连神茶在众皇子里选了谁,谁便是太子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只怕今夜过后,生杀予夺与神茶在这京城,就真的是达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是众皇子极力讨好的存在,亦是众王公大臣巴结的存在。 国公府,简直是走狗屎运了! 宋典章也不蠢,事到如今,他当然知道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具体为何失败,国公府知道多少,这是他所不知情的。 宋典章一颗心七上八下,内心惶惶不安,只觉暴风雨将至。 纳兰良翰的精力不再放在神茶身上,他命李公公将崔国公夫妇扶了起来,也让崔灏夫妇以及崔子衿起身。 “今日刺客一事,以及那封关于国公府通敌叛国的书信,都是莫须有的对国公府的污蔑。”纳兰良翰出声,还了国公府清白后,他又道:“朕目前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手笔,但这件事,绝对不会轻易算了的。朕,定会揪出幕后主使,交由国公府处置!” 太傅府一行人,这下是真的慌了。 本以为今夜会是国公府的大劫,谁想国公府却是安然无恙。 国公府相安无事,那就意味着太傅府将不太平。 宋典章知道,那些安插在国公府的人,留不得了。 若是不能斩草除根,一旦陛下派了人查了此案,后患无穷。 纳兰良翰还了国公府清白后,他看向那跪地未起的宋典章,问道:“宋典章,朕听闻你与崔冉的孩子们,是非崔冉怀胎十月所生,而是你那妾室赵姨娘的孩子?” 宋典章心一咯噔,忙否认道:“陛下,这是莫须有的事,臣的三个孩子,皆是臣与冉儿的,臣与冉儿两情相悦,情比金坚,臣深爱着冉儿,又怎会作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 “情比坚金?”纳兰良翰似是不太相信,他又问道:“既是情比金坚,又如何要在她生命垂危之际,要与她和离,让她伤心欲绝的回到国公府等死呢?” 宋典章被问住了,这个问题,他如何回答都是坑。 纳兰良翰并不需要宋典章给个令他满意的回答,他此举,不过是给国公府一个面子。 他要让国公府知道,他贵为天子,是站在国公府这边的。 纳兰良翰也不想听宋典章说些乱七八糟的糊弄之词,他只说:“你也不必解释,朕已经派了锦衣卫彻查此事,朕相信早晚会水落石出。届时,真真假假,都会有个定夺。” 宋典章一整个呆住! 宋太傅更是心跳如雷,他没想到太傅府没理会的流言蜚语,竟会引起陛下重视。 若是让陛下查下去,那…… 宋太傅不敢想,他只觉眼前一黑,险些坐不住晕了。 宋典章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只觉如坠深渊。 神茶托腮,她吃了一块糕点,而后笑不达眼的开口:“陛下,我有一言。” 纳兰良翰见神茶有话要说,他本就要拉拢神茶,自是让她说:“什么?” 神茶迎上宋太傅看过来的不安目光,她笑着回了回去,而后迎上纳兰良翰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宋典章的两个儿子和女儿,确确实实不是崔国公之女崔冉怀胎十月所生。” 这话一出,举座哗然,众人目光皆纷纷落在太傅府一行人身上。 至于太傅府一行人,早已在神茶的爆料里失了神,忘了作出反应。 神茶却不嫌事大的继续杀人诛心:“宋铭邑,宋铭彦,还有宋茗绾,都是宋典章的妾室赵姨娘所生。至于崔冉怀胎十月的孩子们,早被宋典章亲手杀了,然后狸猫换太子,将赵姨娘的孩子抱养在崔冉名下。” “至于那赵姨娘的身份,可就更有意思了。”神茶话到这里,她神情冷冷的看着面容已经发白的赵姨娘,“这赵姨娘,她可是……” “闭嘴!”宋典章终于缓过神来,他慌乱如麻,连忙出声制止神茶:“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做什么?我太傅府,我宋典章,又岂是你可随意出口污蔑的?” 第62章 太傅府险 “捉贼拿赃,凡事讲究证据,而不是空口无凭,胡说八道。”宋典章面露不悦的瞪着神茶,”神姑娘,这可是在宫里,你可别……” “爱卿,不得对神姑娘无礼。”纳兰良翰不开口尚可,这一开口,妥妥的告诉宋典章,无论神茶说了什么,只要她高兴,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宋典章正在气头上,听了纳兰良翰这话,他就跟吃了苍蝇一般。 即便不情愿,面对不可违的皇命,宋典章终是低了头:“是,陛下。” 纳兰良翰也不理会宋典章,他只是朝神茶看去,“那赵姨娘身份,怎么有意思了?” “不想说了,你不是让锦衣卫去查了吗?时间问题而已,你早晚会知道。”神茶本就不急一时揭晓太傅府那些阴暗见不得光的事,她此举不过是让太傅府自乱阵脚,露出狐狸尾巴。 “等真相大白的时候,还请陛下别念在宋太傅曾是你老师的份上,对太傅府从轻处置的好。”神茶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心里的珠子,“不然,偏袒太傅府,只会寒了国公府的心。” 纳兰良翰亦不是傻子,以他对神茶的一知半解,这可不是个多管闲事的。 既然多管闲事,硬要在太傅府国公府之事上横插一脚,那说明…… 纳兰良翰思及此,他看向神茶的眼神,更多了一分拿捏与势在必得。 神茶这一插手,宋太傅慌了不说,就连其他人也都心思各异。 神茶和她的生杀予夺铺子在京城有多出名,自不用多说。 既然神茶都亲自盖章宋典章宠妾灭妻,杀妻之子,用妾室之子取而代之……,想必从前塑造的爱妻深情人设,也都是假的。 不知道宋典章此时此刻,慌不慌,怕不怕。 毕竟一旦神茶所说之事真是真的,只需等待证据充足,便能让宋典章身败名裂。 到那时,太傅府与国公府为敌,本就理亏的太傅府,又有何胜算呢? 身为天子重臣,熟读东岳律法,竟公然在太子眼皮底下作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若是不杀之以泄民愤及还国公府一个道理,只怕是…… 中秋佳宴经历一波三折,终于告一段落。 众臣及其家眷皆离席出宫,纳兰良翰特意留了纳兰祁夜。 御书房内。 纳兰良翰喝了醒酒茶,方朝纳兰祁夜看去:“老十五,今日宴会上的事,你如何看待?” 纳兰祁夜被留下时,便已猜到会有这一问,他倒也没隐瞒,索性将内心所想一一说了:“那神茶玄术之强,陛下是有所领教的。她既开了口,且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想必近日来关于宋太傅的传闻,怕是有九分真的。” 纳兰良翰嗯了一声,他赞同的点点头:“朕亦是此想法。” “之所以未在宴会上将宋典章收监,只因证据不足。”纳兰良翰这话说了,他是面容之间染了愠怒之色,“他是朕的臣子,是朕恩师之子,朕希望他用心辅佐朕。却不想……” 纳兰良翰话到这里,他沉默片刻,才把话往下说完:“太傅府比之国公府,实在是令朕失望至极,寒心透顶。” 纳兰祁夜未语。 纳兰良翰一番吐槽后,他看向纳兰祁夜,“老十五,有一事你替朕去办。” 纳兰祁夜知道留下他的目的终于宣之于口,他忙应下:“陛下请说。” “今日宴会上的变故,定会让做贼心虚的太傅府采取应对手段,我的心腹已经派去查神茶的身份和太傅府事件真伪。”纳兰良翰一番解释后,方道明自己的用意:“我需要你安排几个人,暗中监视太傅府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通知朕。” “记住,是任何!” 话分两头。 宋太傅一人心情忐忑的回到太傅府,夜已经深,他们该歇息的,可却无人歇息。 以宋太傅为首,宋典章带头,宋家三兄妹一道,再加了一个宋老夫人和赵姨娘。 这一家子的核心人物,此刻正齐聚一堂,房门紧闭。 “爹,这可如何是好?”宋典章已经急了,人还未落座,便已朝主座上的宋太傅问道。 宋太傅端着茶也不喝,他此刻的心境也很难平静下来。 宋典章见宋太傅不吭声,早已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他再次开口:“爹,你别不说话啊。你是这个家的主心骨顶梁柱,你……” ‘哐当’一声,宋太傅手中茶杯重重摔在宋典章脚边。 茶杯碎裂,茶水溅了宋典章一身。 见宋太傅发怒,宋老夫人等人皆不敢出声。 宋太傅砸了宋典章,他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唯一的儿子,“你现在慌了,知道怕了?那你当年瞒着我和你娘,私自派人去救赵媚娘时,怎么就不想想会有今日东窗事发?” “当年你鬼迷心窍要娶崔冉为妻,瞒着我们二老要杀了崔冉的孩子给赵媚娘孩子挪位置时,怎么不想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凡事不过脑子,只想着做便做了,从不想后果。这些年,我以陛下恩师的身份,不知替你,替你这三个不省心的孩子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宋太傅说得急,咳嗽了几声,他又继续往下说:“事到如今,你还想我怎么做?我且问问你,你做的这些事,是我能替你只手遮天的吗?” 被宋太傅一席话牵涉其中的赵姨娘与宋铭邑三兄妹心下虽不喜,面上却是不敢表露。 她们心里清楚,要想平安度过此劫,还得仰仗宋太傅。 宋典章被宋太傅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作为做错事的一方,他虽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从何开始说起,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憋屈。 “爹,儿子知错了。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儿子往昔的糊涂,而是我们太傅府,如何度过此次危机。”宋典章不愿正面自己的糊涂事,他就事论事的说:“按照我们的计划,今夜该是国公府落败之夜。可事实并非如此,国公府化险为夷,且那本该痴傻的崔子衿,竟好了。” “我想,我们安插在国公府的人,是万万留不得的。”宋典章一番分析后,他又补充说道:“儿子担心若是晚一步,就怕我们的人被国公府那边抓获。” “只有赶在国公府行动前斩草除根,方能以绝后患!”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蠢货儿子呢?”宋太傅看宋典章,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失望模样,“眼下该在意的,不是安插在国公府的人,而是你宠妾灭妻,杀子换子等事啊……” 第63章 图谋神茶 宋太傅了解宋典章,不等人问,他已经解释道:“安插在国公府的人,他们的家人都被控制着。他们本就是逃命亡徒一个,用他们的死换来家人衣食无忧,他们懂得怎么选。” 这出卖的下场,是惨重的。 一己之私,拉上全家人陪葬,那些人做不出来。 宋太傅看向宋典章,一字一句细细道来:“但你宠妾灭妻,杀子换子的事一旦被证实为真。到时候别说你,就连太傅府,也将因你而名誉扫地,臭名昭着。” 宋典章听到这里,他忙道:“爹,当年参与其中的人,全都被儿子灭口。” “是灭口了不假,可你别忘了还有三个最大的证据。”宋太傅朝宋铭邑三兄妹看去,他眼神晦暗不明,“如今这事已经惊动圣上,不查一个水落石出,是绝不可能的。” “兴许当年参与其中的人皆被你灭了口,可你又如何应对他三兄妹呢?” 最大的隐患,不是外界,而是太傅府内部啊。 宋典章有些不明所以,他看太傅府的眼里写满了不解。 宋太傅贵为天子之师,却生了一个资质平庸的儿子,可怜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耐着性子给儿子解释:“若是迟迟找不到证据证明你宠妾灭妻,杀子换子是否为真。真到了走投无路之时,他们的目光便会落在铭邑三人身上。” “到那时,只需要他们三兄妹与崔冉滴血验亲,便可真相大白。” 宋铭邑三兄妹是宋典章的种,自不用滴血验亲的。 但他们三兄妹是不是崔冉的种,只需一验,便知真假。 赵姨娘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听到这里的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铭邑三兄妹面色沉得可怕,一路顺风顺水的他们,终是遇到了人生大劫。 宋太傅见宋典章等人已经明白其中厉害性,他又出声说道:“今夜宴会上的事发生之后,太傅府早已不安宁。只怕现在的太傅府,不知被多少双眼睛暗中监视着。” “典章,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仍跟往常一般无二。”宋太傅叮嘱完宋典章后,他又补了一句:“按理,太傅府不该被推到舞台上仿若小丑般被世人盯上,只因那神茶……” 宋太傅话到这里,那双浑浊的眼里杀机一闪而过,“若非她多嘴提了一句……” “哼。”宋铭彦冷哼一声,一直充当背景板哑巴的他,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爷爷,要我说,当日还不是您做得太过。若无您当日的下马威,只怕孙儿早已和阿茶生命煮成熟饭。” “若我和阿茶成了一对,她又怎会胳膊肘往外拐,不帮我太傅府,反去帮什么国公府?” 宋铭彦此言一出,宋典章与赵姨娘皆是心头一颤,双双朝宋太傅看去。 本以为宋太傅会因听了宋铭彦这冒犯不敬的话而生气,可反常的是,宋太傅并未生气。 宋太傅只是看了眼宋铭彦,随后重重叹了口气:“当日的事,是我错了。” 宋铭彦没想到宋太傅会承认得如此爽快,这下反轮到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对于神茶,我这里有两个计划。”宋太傅也不纠结于已经发生且无力更改之事,他依旧看着宋铭彦,“其一:杀了神茶;其二:你兄弟二人各凭本事,看谁先跟神茶生米煮成熟饭。为今之计,只有把神茶拉拢到太傅府阵营,我们的胜算才会更大一些。” 纳兰良翰对神茶的稀罕,宋太傅在宴会上已经亲眼所见。 此时此刻,他十分后悔当日之举。 可世上并无后悔药。 宋铭彦高兴于宋太傅终于松了口,又不高兴于宋太傅竟连宋铭邑也推了出来,“爷爷,和阿茶生米煮成熟饭,哪里需要大哥,我自己就可……” “我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宋太傅喝了一口凉透的茶,实事求是的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让你大哥和你一起行动,是为了更快的完成任务,而不是让你风花雪月。” 宋铭彦一脸的憋屈不甘,却也知道轻重缓急,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不过是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他便妥协在宋太傅的计谋之下。 太傅府正私下密谋着应对之策时,神茶已经避开耳目出现在国公府。 崔冉一见神茶,便与糖糖一同迎了上去。 神茶被崔冉与糖糖一左一右挽着坐下,“外公,舅舅,是出什么事了吗?” 自皇宫出来,神茶本该是回生杀予夺的。 但却收到崔国公等人传递的消息,她只得改变计划走一趟国公府。 崔国公点头,“宫内的事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等我们自皇宫出来,府里下人来报:太傅府安插在国公府的眼线,皆在同一时间服毒自尽了。” 神茶了然,她道:“宋典章既然敢放心将人安插在国公府,那便说明掌握着那些人的把柄。如今太傅府计划失败,他们定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与其备受折磨,不如一死了之,还能得宋典章宽待他们的家人。” “是这个理。”崔国公对神茶的分析极为满意,他老人家笑得和蔼慈祥的看着神茶,“只是宋典章千算万算,一定没算到我们早在他的人自尽前,已将充足证据收集。” 神茶嗯了一声,她头一歪,看着崔国公继续问道:“外公,该告诉我叫我来的真正用意了吧?” “哈哈哈。”神茶的话引得崔国公笑了起来,等笑得差不多了,他才道:“你啊你,无可救药的聪明绝顶,什么都瞒不了你。” 神茶淡笑不语,静等答案揭晓。 崔国公看向崔灏,眼神示意由其来说。 “是这样的,我们派出去寻找当年事件的参与者一事,有进展了。”崔灏也不卖弄关子,三言两语间便将事情和盘托出:“那人,便是那替宋典章作法,将糖糖魂魄困在你身体里,导致你沉睡多年的道士。” “那道士算到自己命有一劫,便来了一出金蝉脱壳死里逃生。这十六年,那道士一直隐姓埋名生活在寺庙里。如今被我们的人找到,他已经答应指证宋典章。” 崔灏说到这里,神情间难掩激动之色,“一行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不出几日便能到达京城。到那时,人赃俱获,便是他太傅府倒台之时。” 神茶轻勾唇瓣,缓缓启唇道:“外公外婆,舅舅舅母,母亲。他日太傅府倒台,你们无论如何也要保下太傅府众人一条命。杀人不过头点地,留着一条命慢慢的折磨,方能解心头之恨!” 第64章 后知后觉 中秋佳宴过后,生杀予夺的生意空前火爆。 神茶爱财,对于王公贵族们递上来的真金白银,那是来者不拒,赚得盆钵金满。 与此同时,关于太傅府的流言更上一层楼的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太傅府宋典章宠妾灭妻,杀掉正妻孩子,瞒着正妻养妾室孩子等事,已被神大师亲口证实乃是真的。” “神大师是谁啊,那可是连妖言惑众糊弄皇室和百姓的护国方丈是冒牌货都能发现的神人呐。她这金口一开,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只是不知为何,这太傅府竟能相安无事。那国公府和那十里红妆嫁去太傅府,后又因病重被和离送回国公府的崔大小姐,咽得下这口气吗?” “你们不知道,昨晚皇宫的中秋宴会,出现刺客了。那刺客据说是国公府安插的,且陛下还收到关于国公府通敌叛国的密函。昨晚那大批涌向国公府的御林军,便是去国公府搜查罪证的。不过啊,最后被证实这刺客也好,密函也罢,都是有心人栽赃陷害国公府的。” “国公府既是被冤枉的,那我可就合理的怀疑是太傅府手笔了。要知道,国公府对陛下的忠心,那可是日月可鉴。反倒是太傅府,那宋太傅仗着自己是天子恩师,可是摆谱得很。” “可不是,那宋典章枢密使一职,还是那宋太傅厚着老脸,以天子恩师身份求得的呢。” “我寻思,国公府被污蔑通敌叛国一事,九成是太傅府手笔。他们怕宠妾灭妻、杀子换子的真相一旦揭露,会遭到来自国公府的报复。为以绝后患,想了这一出恶毒计划。” “我还听说那被宋典章捧在心尖上疼着爱着宠着的妾室,叫什么赵媚娘的,昨夜的中秋佳肴,她还死皮赖脸的以妾室身份出席了。当时宴会上的名媛贵妇们,一个个被气得够呛。我还听说那赵媚娘啊,原是罪臣之女,流落青楼,与宋典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小就许了娃娃亲的。” …… 位于天子脚下,作为吃瓜前线第一位的京城百姓们,在茶余饭后的八卦讨论中,已将事实真相猜得七七八八。 再加之神茶授意国公府在其中添砖添瓦,那些不利于太傅府的一切声音,正喧嚣尘上,百姓们越接近真相,越了解真相,对太傅府将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就越是好奇。 太傅府这边早已知晓外面满天飞的流言蜚语。 关于那些直指太傅府的罪名与污蔑,宋太傅为首的太傅府一行人那是有气无地可发。 ‘砰’的一声,宋典章听着小厮一字一句的汇报,气得怒摔手中茶杯以泄恨。 宋典章今日本该上早朝的,但宫中却来了口谕,命他留在太傅府,早朝就不必去了。 这口谕代表着什么,宋典章又不是真的蠢,哪里不明白。 如今的太傅府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宋典章纵有无数个想法想要实践,却也只能被困于这太傅府,指望着等风波消下去一些,等外界对于太傅府的关注不那么高,再采取行动。 宋典章摔了茶杯气未消,气得浑身发抖的他怒不可遏的说道:“他们又都知道些什么?一群无知无脑的乌合之众,一点风吹草动未经证实莫须有的事,到了他们口中便成了证据确凿的真相了?我这枢密使的官位,是我自己挣来的,是我自己……” 是他花钱请客送礼捐官所得,跟身为天子恩师的父亲,又有何干系? 只是这心里话,宋典章自然不会说。 “气什么?”与宋典章喜怒于色比起来,身为老狐狸的宋太傅,倒是淡定自若得多,“嘴长他们身上,难道你能堵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说了不成?再则,你能堵得了那群低贱者的嘴,那些个王公重臣的嘴,你都能一一堵了不成?” 宋典章被问得莫名一肚子气,“难道,就放任他们毫无底线的胡说八道下去?倘若由着他们继续胡编乱造下去,宫里那位知道了,不知道又要怎样看待我太傅府。” “如今的形势本就不利我太傅府,如果继续任由事态不受控制的发展下去。怕等我太傅府想要阻止的时候,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力挽狂澜。” 宋典章越说越觉得悲观,越说越觉得前路茫茫看不见希望。 “那崔冉——”宋典章咽了咽口水,提到故人,他眼里的恨意与厌恶之意不加掩饰,“在我太傅府时,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只剩出气不见进气,随时将撒手人寰。可这回了国公府,她的死讯迟迟不见传来。我们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更是一无所获。” 宋典章就算反应再迟钝,这会也已经猜到了什么。 “爹,你说国公府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太傅府要对他们做的事,所以早就暗中和崔冉取得联系,让崔冉装病,再黄金万两请了神茶出面演戏骗过我们,只为得到和离书,让崔冉脱离太傅府?”宋典章虽是询问宋太傅,可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崔冉根本就没病,她是装的,她和国公府那群人早已狼狈为奸,将我太傅府玩弄于股掌之中。崔冉,她怎么敢,怎么敢……” “她怎么不敢?”宋太傅出声反问宋典章,儿子早已自乱阵脚,他这老子倒是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昨晚在宫里,我们的计划失败时,我便已料到我们中计了。” “我们一心想着算计崔冉,对付国公府,怎么就不允许人家反将我们一军呢?”宋太傅放下茶杯,他这双睿智的眼里,写满了无尽的悔意,“我们的计谋是很成功的,但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忽略了一个人。” “谁?” “神茶。” 宋典章闻言一怔,宋太傅却是自顾自的说道:“神茶,是我们计谋一环里生出来的唯一变数。就是这变数,让我们的计划全盘崩坏。” “那神茶神通广大,连陛下都对她另眼相待。”宋太傅分析到这里,他朝宋典章望去,见这儿子如泥瘫软在椅子上,他是怒其不争却也不可奈何。 “不必怕,安插在国公府的眼线,在国公府计划失败后,便已服毒自尽。” 安抚了宋典章后,宋太傅起身来到门前,他背着手抬头看着青天白云,“邑儿与彦儿,可都出门去那生杀予夺了?” 第65章 糖糖出殡 生杀予夺。 神茶忙忙碌碌一上午,虽是赚得盆钵金满,却也累得瘫在椅子里不愿再动。 中秋佳宴上发生的事推波助澜,让生杀予夺一夜之间变得更为炙手可热。 来求神问卦购买符文者,可谓是络绎不绝,空前绝后的壮观。 神茶那玻璃展柜里的符文,一上午时间未到,仅仅是开门营业后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便便被横扫一空。 符文补满玻璃展柜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达官贵人府里的下人扫货的速度。 最后,神茶闲来无事画的各种符纸,再无存货。 那些个如愿抢到心心念念符纸的府里下人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主子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完成,他们回去也能看赏。 这等美差事,他们愿日日来办。 那些个没抢到的,一个个哭丧着一张脸,耷拉着肩膀回去复命。 宋铭邑下了早朝便先光顾女子爱去逛的铺子,在掌柜店小二的一阵忽悠下,拎了两大包的稀罕小玩意,后又去了糕点铺买了两大包精致糕点,便直奔生杀予夺。 可惜他来得不是时候,生杀予夺人满为患,他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堵在外围,根本靠近不了铺子半分。 宋铭邑是带着目的和任务而至,他自不会畏难退缩。 烈日当空,那能乘凉庇荫的好地儿都被先来者占领,宋铭邑只得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太阳底下,被太阳全方位无死角晒了个遍。 宋铭邑就这么等啊等,终于等到铺子不再营业,终于等到那堵了一上午不见减少的百姓们纷纷散去,他终于可以凑上前刷存在感了。 “阿茶。” 不等宋铭邑迈出脚,他那好弟弟的声音已经满心欢喜的响起。 宋铭邑闻声看去,便见宋铭彦早在他愣神的空隙,人已经停在铺子门前。 因着未得神茶的允许,宋铭彦纵是急不可耐,却也进不得铺子,只得在干等着。 宋铭邑哪能让宋铭彦抱得美人归啊,他也快步上前,停在一旁。 “神姑娘。”宋铭邑身上朝服未换,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太阳,站得笔挺,别说还挺衣冠楚楚的,“还请神姑娘卖个薄面,让我兄弟二人能进去说句话。” 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宋铭邑,不忘提及他的竞(好)争(二)者(弟)。 神茶正喝着知许端出来的水果茶续命,她懒懒散散的从一盘精致漂亮的碟子里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后又喝上一大口冰冰凉凉,酸甜可口的果茶。 对那站在铺子门前放低身段的兄弟二人,她一个眼神也没给。 云帆这里,甚至是不等神茶开口,他已经走上前去关门。 宋家兄弟见云帆要关门,急了。 “阿茶(神姑娘)。”二人同时出声,称呼上各有不同。 但回应他兄弟二人的,是那缓缓关上的铺子门。 铺子门一关,门里门外顿时就是两个世界。 门里。 因门一关,铺子里便暗了下来。 神茶素手一翻,一团火焰便在空气里跳跃着,照亮了铺子。 果茶糕点消灭干净,神茶慵懒起身,慢悠悠往后院走去。 门外。 宋铭邑与宋铭彦被拒之门外,拎着太多东西的二人,宛如跳梁小丑般让人看尽笑话。 “大哥,这可如何是好?我们站在这里,看得见人,却进不去。”宋铭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继续拖延下去,恐对我们不利。” 宋铭邑眼神阴狠的看了眼铺子,最终说了一句:“回去再说。” 神茶回到后院换了身衣服,牵了马便从后门离开,直奔摄政王府去。 今日,是糖糖出殡之日。 神茶作为糖糖的姐姐,没有不出席之理。 一袭男儿装扮的神茶骑着白马现身摄政王府附近时,正好赶上抬棺出门。 神茶离得远远的,并未凑上前去。 糖糖的丧礼,是以摄政王妃的规格来办。 纳兰祁夜在规格与礼节上,并未有丝毫的怠慢与敷衍。 围观的人群里,女子们或羡慕,或妒忌,或心向往之……,尤其是当她们看见那走在送殡队伍最前列,坐于马背上,绝代风华冠天下的摄政王时,更是一颗芳心暗许。 一袭丧服,更是衬得他宛如天外之人。 这一刻,不知多少女子深深爱上这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且重情重义的摄政王。 只是,又不知有多少女子黯然神伤,纵然芳心已动,却与摄政王并无交集。 摄政王的小王妃年轻早逝,来拜祭吊唁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不在话下。 而作为摄政王府主母的宁安王妃,在整个丧礼期间,都未见其现身。 却说那宁安王妃,早已如活死人,日日饱受折磨,却又吊着一口气。 想死,死不了。 想活,是能活,却是生不如死,活如蝼蚁。 糖糖这些日子以来,便是摄政王府,国公府,生杀予夺三地逗留。 那专为她而准备的香火,滋养着她的魂魄,她闲来无事便溜达去宁安王妃的院子里。 糖糖也不折磨宁安王妃,她就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宁安王妃被昔日亲手所害的冤魂恶鬼们日复一日的折磨着。 宁安王妃躺在床榻之上,她如今瘦得不成人形,身上的皮肤已经快速的干瘪,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那看得咯人的骨头。 日日饱受折磨,她头发早已掉得所剩无几。 一双眼睛早已不复清明,浑浊得仿若大雨过后,车轮碾过的泥水坑般。 摄政王府里的动静,宁安王妃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却只能自喉咙间发出嗬嗬的怪声。 她早已大小便不能自理,情绪激动间,已经尿了裤子拉了屎。 富丽堂皇的卧室里,立时便弥漫起一股尿骚味和屎臭味。 伺候的下人早已不堪其扰,见其又拉了,不愿收拾的自是一哄而散跑开了。 今日是小王妃出殡的日子,摄政王离府,至少有几日光景才会回府。 这几日,他们便偷偷闲吧。 神茶一身白,骑着马儿慢悠悠的跟在送殡队伍后面。 在那人头攒动的队伍中,依稀能见到崔国公府等人。 送殡队伍一路畅通无阻,出京城后,便直奔郊外的坟茔地而去。 摄政王府的坟茔地,乃是宁安王妃选址,置了田庄房舍,还建了私塾,还有一寺院。 那寺院紧邻坟茔地,专为了摄政王府主子百年归天后停放,再择吉日下葬。 神茶慢慢悠悠的跟在出殡队伍最末,在经过摄政王府大门前时,她侧头看了眼。 死气环绕。 想来,是府里那宁安王妃,命不久矣。 第66章 讲讲南诏 出殡队伍一路浩浩荡荡,路上并未歇息,直至郊外庄子。 棺材停放在寺院里,送殡的人便在庄子落脚。 神茶跟在队伍后面,远远的便瞧见了庄子的大致轮廓。 以及,那笼罩在庄子周围挥之不散的阴煞之气。 那阴煞之气聚集许久,汇集在庄子上空。 仔细看,极像一张人脸。 脸乌漆嘛黑,但一双眼睛却是猩红着的,正盯着下方的庄子凶神恶煞的看着。 好似那庄子下方,存在着其恨之入骨,但却奈何不得东西一般! 队伍长,神茶也不急,她坐在马背上,一双眸子没有温度的审视前方的庄子。 这地段,是摄政王府的。 这地方,是坟茔地。 且,纳兰祁夜的父亲乃是先皇。 皇帝驾崩,是葬入皇陵。 而这个地方,是宁安王妃为她自己,也是为纳兰祁夜所选。 简而言之—— 这个庄子的坟茔地,暂时没有棺材葬入。 而糖糖的棺材,是第一个葬在这里的。 未经丧事之地,却有一股阴煞之气凝聚。 神茶等待的间隙,只见前方有人骑马往回跑。 马蹄声哒哒哒的,由远而近。 等人与马到了跟前,神茶眸子微微眯起。 纳兰祁夜勒住马停在神茶面前, “这里,是否有不对劲之处?” 神茶不答反问:“你发现什么了?” “这里不便说话。”纳兰祁夜看了左右,方道:“晚些时候,我们寺院见。” 神茶嗯了一声,再次出声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只有此事,旁的再无。”纳兰祁夜回答完神茶后,又道:“可要随我一道前去?” “不了。”神茶摇摇头,她环顾四周,而后道:“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各自忙完,再见。” 神茶话说完,便不再理会纳兰祁夜,已经骑马转身。 纳兰祁夜目送神茶离去,目光追随她的身影而移动。 良久,直到视野里的身影变成一抹黑点,他才将视线收回。 神茶骑着马绕着庄子缓慢而行,那围绕周遭,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黑雾与煞气,一见她便怂了,安分守己得不敢轻举妄动。 它们不敢乱来,却又莫名的觉得神茶让它们欢喜。 本该散去的它们,却是出奇一致的跟在神茶身后。 神茶慢慢悠悠的,终于将那长长的送殡队伍甩在身后,她也消失在那些目光里。 等没了目光注视,神茶这才停了下来。 神茶看着费尽心思要凑到她跟前来刷足存在感的黑雾与煞气,漂亮纤细的手徒手一抓,便见一团黑雾和煞气握在手中。 那黑雾与煞气被神茶捏在手中,换作平时,它们早就挣扎开了。 但今日的它们却是温顺得很,不仅不反抗,还很享受被神茶拿捏。 神茶抓住黑雾和煞气,本要查探一下这些东西的来路去路。 然,那些东西的意识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无法看见根源,那就无法锁定背后黑手。 神茶松开被她抓住的黑雾与煞气,她抬眸看着庄子上空,盯着那张因无数黑雾和煞气凝聚而成的愤怒人脸,眸中泛起极深的冷意。 这种级别的鬼煞,是用无数生灵的命与血豢养而成。 到底是谁? 用意为何? 纳兰祁夜,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想要害你的人,怎么就层出不穷? 神茶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嗤笑一声:“哪是层出不穷,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有了思绪,神茶继续前行。 既然那背后黑手将纳兰祁夜这庄子作为炼煞大本营,那她自然要送上一份见面礼的。 她呀,最是喜欢那些心术不正的邪修自食恶果,承受被反噬之痛。 这等大手笔的反噬,不死也要褪层皮了。 纳兰祁夜家的庄子包括了坟茔地,私塾,田庄房舍……,占地面积广。 等神茶绕着庄子逛了一圈,太阳早就钻进云层里不愿出来。 夜幕降临,神茶这才骑着马往庄子内部走去。 神茶绕庄子外走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既然阵法中心不在庄子外,那一定是在庄子内。 神茶逛了一下午,又累又饿又困,被懒意裹挟的她,让火星子替她行动。 星火自神茶指尖溢出,便朝着庄子四面八方飞去。 庄子里的煞气,比庄子外更为浓郁。 神茶在庄子里简单吃了东西后,便去寺院见纳兰祁夜。 夜凉如水,寺院却是灯火通明,僧人正为糖糖诵经念佛超度。 神茶是在糖糖的棺材前看见的纳兰祁夜。 纳兰祁夜一见神茶,便抬脚朝人走来。 神茶并未说话,只是示意其跟上她,她自己则是抬脚朝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寺中参天大树下。 “纳兰祁夜,你这庄子,被盯上了。”神茶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开门见山的说:“盯上你家这庄子的人,跟预言你命有一劫之人,想来是同一人。” 宁安王妃选择的坟茔地,风水极好。 人死后埋葬于此,极有利于后嗣子孙。 神茶微微侧身,她冷眸凝视着人,半晌才启唇问道:“纳兰祁夜,你究竟是得罪了谁,竟会引来这样的报复?” 在那话本子里,关于纳兰祁夜—— 命有一劫,需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逆天改命。 后又被炼成傀儡,为南诏战神,攻打东岳。 而这本该是纳兰祁夜的命,却因神茶的到来而打破。 纳兰祁夜免为傀儡,针对他展开的布局也逐一击破。 纳兰祁夜稍低头看向神茶,他口吻戏谑:“兴许,不是我得罪了谁。” 神茶稍一思索纳兰祁夜这话,便了然于心,“也是,那妖僧智灵预言你命有一劫时,你才出生没多久。” “难道,是你父皇?” “这更不可能。”纳兰祁夜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否定了,“若是说父皇,那何必只针对我一个人。我那些个皇兄们虽在太子之位之争里死的死,伤的伤,可不还有一位生龙活虎吗?” 神茶听了纳兰祁夜这话,她一挑眉。 既不是先皇,亦不是宁安王妃,又不是纳兰祁夜自己得罪的…… 神茶敛了敛心神,很快便理清了思绪,“纳兰祁夜,你给我讲讲南诏。” 第67章 两国质子 千年前的南诏,还只是个国不强,民不富,财富被贵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小国。 就算是君王,也不得不看贵族脸色行事。 贵族夜夜笙歌,百姓起早摸黑。 贵族粮食堆积如山,百姓却只能易子而食。 贵族万贯家财,百姓却要卖儿卖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后来,天降横祸,本就民不聊生的人间尸横遍野,各国之间更是自顾不暇。 南诏国运,便是自那场天灾降下后开始发生的转变。 那场天灾前,南诏君主是男子,财富被贵族士绅掌握。 那场天灾后,南诏君主便都是女子,一直延续至今。 南诏的开国女帝(杨娣),来自民间,是个乡野女子。 杨娣本是被爹娘用半袋米卖给贵族为妾,因反抗被贵族打死后弃之荒野。 而这时,一道天雷劈下来,正好劈在死去多时的杨娣身上。 杨娣命不该绝,竟死而复生。 复生的杨娣自称自己乃是天上的九天玄女下凡历劫,如今神识被天雷所劈,封印已破,她将用自己的玄学之术扭转乾坤,改写南诏国运。 也不知是上天对人间的惩罚结束,还是因为杨娣九天玄女的身份。 那场让人间陷入水深火热中的天灾,竟奇迹般的停了。 杨娣果真如她所言那般说到做到,改写了南诏的国运,在其他诸国还未从天灾中缓过神来,她便已经打着她九天玄女的身份组建起军队。 一面帮助百姓获得民心,一面带兵打仗,用她的玄学之术攻城略池,扩大南诏版图。 等其他诸国反应过来,她已经迅速登基为帝,成为南诏史上第一位女帝。 杨娣强悍且厉害,连带她统治下的南诏,也强得可怕。 东岳,西衡,北疆,都被打得服服帖帖不敢生事。 杨娣在位期间,将她的毕(玄)生(学)所(之)学(术)谱写成书,传女不传男,由每一位女帝亲自选取太女,并亲自教学。 女帝之位代代相传,玄学之术亦是历经岁月,见证多位女帝的诞生与消亡。 如今的南诏,早已不复杨娣在位时的强盛。 尤其是在东岳出了纳兰祁夜这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后,南诏更是万分煎熬。 更别提如今的东岳,亦在培养自己的玄学之士,试图与南诏分庭抗衡。 南诏四国之首的地位,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已动摇,如今已是岌岌可危。 神茶听完纳兰祁夜的叙述,她出声询问:“你父皇在位时,与南诏可往来密切?” “往来密切倒是事实,只不过是战争上的往来密切。”纳兰祁夜那漆黑如夜的眸中尽是冷意,一字一句道:“南诏的女帝一代不如一代,南诏亦是盛极必衰,渐渐走了下坡路。” “与南诏不同的是,东岳在父皇手中由弱走向强,与南诏常年战火不断。”纳兰祁夜说到这里,他那如墨般的眸底有了丝丝异色,“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诏虽不如从前,却也不是东岳能轻易撼动的。” “与南诏的战火不断,东岳讨不到任何甜头。当然,南诏亦是如此。于是,两国提议休战,彼此之间签订互不侵犯合约,并送了代表友好和平的质子。” 神茶听到这里,适时出声:“东岳与南诏的质子,分别是谁?” “东岳的质子,是当今的皇上。南诏的质子,是轩辕珩。”纳兰祁夜一语必,缓缓道:“那轩辕珩回到南诏留下轩辕一族的子嗣后,便撒手人寰。” 神茶眉眼稍弯,她冷声问道:“轩辕珩的儿子,叫什么?” “轩辕淮初。” 神茶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想起那话本子来。 在那话本子里,这轩辕淮初可是个野心勃勃之人。 南诏皇位传女不传男,而这轩辕淮初,却是站出来打破这个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以一个王爷的身份,推翻了女帝的统治,斩杀了作为女帝继承人的皇太女,自己登基为王。 轩辕淮初登基为王之后,便将矛头对准东岳。 用其话来说—— 大抵便是他的父皇昔日在东岳为质子时,受到了东岳的苛待与羞辱,导致其身子骨极差,回到南诏后没多久便无药可治,一命呜呼。 作为父皇儿子的他,如今贵为南诏君主,自是要为其父皇讨个公道。 那轩辕淮初有昭阳郡主和宋茗绾这两个东岳的助力,再加之沦为傀儡的纳兰祁夜为其所用,可谓是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东岳失去了他们的战神,战事上完全就不是南诏的对手。 最后,是东岳投降,做南诏附属国,签下割地赔款书,每年进贡金银珠宝与美女,并派出公主和亲,这场战役才平息,百姓生活才得以安定下来。 神茶眸色淡淡的,如今眼下正发生的,早已跟话本子里的剧情相去甚远。 “南诏何时会派使团来东岳?”神茶依稀记得,话本子里,轩辕淮初是亲自来的东岳,离去时带走了昭阳郡主与宋茗绾。 原本这等事,不值得轩辕淮初亲自跑一趟。 但那时的他,已经得到作为傀儡的纳兰祁夜,他是带着戴了面具的傀儡纳兰祁夜来到东岳,炫耀来的。 只是东岳的人,并不知情。 神茶想,这一世的轩辕淮初,还会来东岳吗? 纳兰祁夜对于神茶,那是有问必答:“许是年底,亦或是开春后。” 神茶轻嗯一声,她抬头望月,懒懒道:“庄子的问题,我会替你解决。” “酬金,我会让人送去生杀予夺。”纳兰祁夜也很识趣。 “不用。”神茶随口拒绝,“举手之劳。” 纳兰祁夜的庄子里尽是黑雾与煞气,那些可都是上乘的阴煞之气,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等庄子的问题处理完毕,那些阴煞之气都会被她炼化成珠子,供她吸收滋养身体。 她这具身体外人看不出来任何问题,可只有她知道是残破不堪的,像摔碎的花瓶粘了起来一般,她需要阴煞之气修补那些裂痕,享人间香火。 二人不再言语,各自分道。 神茶与纳兰祁夜分开后,便原路折返。 人才回到庄子,那些去寻找阵眼的珠子便从四面八方飞来,汇聚成一缕星火,从神茶眉心钻了进去。 神茶已经得到阵眼信息,她于夜色中飞檐走壁,直奔阵眼位置去。 阵眼位于茅厕内。 还未靠近,冲天的臭味便熏得人望而却步。 神茶不惧,捻了个诀屏蔽五息后,便往茅厕里钻。 第68章 听吾之令 茅厕外臭气熏天。 茅厕内脏秽物遍地皆是,看得神茶眉眼突突直跳。 若不是阵眼在这里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足一步。 神茶迈开脚,沿着那唯一能通行的小道,黑暗里如白夜行般顺畅无需照明。 一路前行,越往里走,冷意就越盛,里面就越干净。 越靠近阵眼中心,阴煞之气就极重。 这也是外面为何那般脏乱,这里面却能保持干净的缘故。 普通人进不来这里,一旦往里走,一旦靠近阵眼,他们便会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痛,八字稍微弱者,还会七窍流血而亡,成为这阵眼的养料。 怨气而生的煞气,于普通人而言,是轻易承受不起的。 神茶已经站在阵眼面前,摆在她面前的,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是无数被困于此的魂灵,因冲破不了封印而歇斯底里无能的咆哮嘶吼。 那些怨灵凝聚而生的煞气见无法伤到神茶,又见她身上自带神性,于是便敛去了凶神恶煞的外形,露出支离破碎残破不堪的本体来。 一团团的黑雾与煞气朝着神茶跪下,都在求她做主,主持公道。 “让我看看。”神茶轻吐一语,素手一翻,进入幻境,回到过去。 神茶此刻正站在一个深坑之中,她抬头向上看去,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她站着的脚下,数不尽的断肢残骸,已将坑底铺平。 源源不断的尸块,正从深坑上方抛下来。 那些被解剖的尸体,有早就死了的,还有一口气的,也有活着的……,无一例外如被当牲口一般对待,大卸八块后一股脑的往坑里扔。 一时之间,惨叫声,哭叫声惨绝人寰,不绝于耳。 在这人间炼狱般的处境里,也有胆大的,不等成为刀下亡魂,便自己跳进坑里。 神茶的目光,越过那不断下落的尸块,直直看向那站在坑边的男子身上。 男子身着宽大无比的黑袍,从头到脚一身黑,很是神秘。 黑袍男子是向下看的,他明明是看向坑里,可神茶却觉得对方在看她。 负责抛尸的人行动极快,效率极高。 随手抓起一个浑身瘫软如泥的人,手起刀落,便是头首分离被抛进坑中。 不过顷刻间的功夫,深坑边便已被尸体填了三分之二。 这些已死,或未死之人,皆衣着褴褛,身形单薄,有乞丐有难民,亦有平民百姓。 但此时此刻,他们命贱如草,生死早已掌控在他人手中,如蝼蚁一般经受折磨。 神茶只是略一垂眼,再抬眸,她已经站到深坑边,对面正好是黑袍男子。 在神茶的目视下,那黑袍男子见坑里的尸体堆得差不多了,他抬起手,用刀对着掌心一划,鲜血滴答落进深坑之中。 负责抛尸的人,在黑袍男子作法封印时,正将枯枝木头丢进坑里。 那些被丢进坑里尚有一口气的,几次三番想要爬上来,都被抛尸的人拿着铲子迎面砸下,直砸得面目全非,咚的一声摔回坑里。 或是一脚踹在面门上,直接当场毙命,如断线风筝跌回坑里。 那不断掉进坑里的木头枯枝,渐渐将坑里的尸体遮掩。 眼见枯枝和木头丢得差不多了,那负责抛尸的人便往坑里倒油。 随着砰地一声,沾了油的枯枝木头遇火即燃,火势极旺。 那坑里还有未咽气的,大火一起,立时一片鬼哭狼嚎之声,绝望之气弥漫坑中。 黑袍男子作法便是让那些怨气凝聚,封印于坑中。 神茶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那只有雏形的茅厕。 那黑袍男子的封印还在继续,神茶在封印将成之时,往那阵眼里加入一缕星火。 这缕星火的作用,便是方便于其他星火更迅速的寻找到阵眼。 这黑袍男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神茶在那王道长等人记忆里所看见的黑雾气息如出一辙。 甚至于,与那被她放归山林的五尾狐狸身上褪下的皮囊沾染的气息极为相似。 黑袍男子的真实身份,神茶心中已有答案。 对于过往已发生的事,她作为旁观者局外人,是不能过多干预因果。 那缕星火,是在幻境之中,回到过去的她给未来的她提供的唯一线索。 随着黑袍男子阵法落成,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顿时变得乌云密布。 随着轰隆声起,无数道惊雷从天降下,劈在那火势正旺的坑上。 一时之间,尘土飞扬,火花四溅,遍地狼藉。 周遭一切逐渐黑了下来,即便黑夜取代了白日,神茶的视野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神茶亲眼看着,看着电闪雷鸣间,无数的气运往黑袍男子身体里钻。 看到这一幕,神茶眸色渐冷,在黑袍男子不断吸食坑中释放的气运时,她将一缕星火化作珠子,让黑袍男子一同吸收。 从古至今,想要靠修行得道成仙者,比比皆是。 修行者不计其数,修行者的种类,亦是三言两语难以道尽。 这其中,有一类修行者,叫邪修。 邪修者又并非都是十恶不赦,恶贯满盈者。 虽是邪修,亦有良善之心。 但并非所有邪修都有一颗良善之心,比如这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的修行之路,是最令修行者深恶痛绝,言辞讨伐的修行之法。 为得到成仙成佛,用人命献祭,为自己成仙成佛铺路。 这实乃有违天道,是不被天道所承认的修行之法。 这类邪修,他们的下场,一般都会在飞升之时,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 或有侥幸者,躲过天雷,上了天界,却也逃不过入轮回台,永世为畜生的下场。 天道所不容之物,任其飞升成功成仙成佛,那是对兢兢业业修炼且心怀天下苍生,危难降临之时愿意为三界太平献祭自己的仙佛的挑衅和亵渎。 神茶用星火在黑袍男子身上做下记号,便见视野变得模糊,眼前一切开始扭曲。 等神茶再抬眸,她已经回到现实。 看向脚下所踩的阵眼中心,神茶捻诀起势,“诸天神佛,听吾之令,为吾所用,驱邪避灾,净化秽邪。” 神茶一声令下,无数金光自她身上飞出。 无数星火飞舞,净化这一方天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阵眼里早已是烟雾缭绕。 在那烟雾缭绕里,金光与红光交相辉映。 “破!” 神茶厉喝一声,阵眼封印已破,她负手而立,看向那些恢复本来面目的黑雾与煞气,见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她道:“轮回之路已开,速去轮回。” 第69章 再遭反噬 神茶从茅厕出来,阵眼已破,煞气已散。 但轮回之路并未关闭,那些聚拢在庄子上空的黑雾与煞气,正井然有序等待入轮回。 是非过错,进了轮回之路,自有阴司地府会负责审判。 神茶的职责,便是让这些被封印镇压的孤魂野鬼,有可伸冤的去处。 茅厕并不脏,所谓脏,其实是那黑袍男子后来施的障眼法。 随着阵眼封印一破,障眼法便已失效,茅厕光景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遍地的污秽物荡然无存,那熏天臭气也不复存在。 茅厕一如修建之初未投入使用时的样子,干干净净。 夜已深,神茶站在茅厕外,抬头看着夜空。 随着笼罩在庄子上空的黑雾与煞气散去,被覆盖的繁星点缀夜空,璀璨明亮。 神茶站在夜幕之下,一直等到所有的黑雾与煞气皆入轮回之路,她才关了轮回之路。 这次施法神茶耗了太多心血,好不容易被珠子滋养有起色的身子,隐隐又有裂开现象。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今日所获的珠子,够她用很久了。 依旧是那抬眼能见星辰的山洞里。 ‘噗’。 ‘噗’。 ‘噗’。 接连三道吐血声在山洞里回荡,透过那摇曳烛火,隐约可见那洞内床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被包裹在宽大的黑袍里。 床下的泥土地上,是触目惊心的几大滩血。 随着三口鲜血口吐而出,那坐着的黑袍人身形一晃,终是不支。 ‘咚’的一声,重重倒在床上。 “东!岳!” 黑袍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他举起手,紧握拳头,青筋凸起。 “究竟是何人?何人破了我的局?何人破了我的法?让我再遭重创?”黑袍人恨得目眦欲裂,他一手高举,想要握住什么,一手捂着胸口,痛苦不堪。 前有纳兰祁夜未按计划成为傀儡, 后有王道长身死道消。 再是他留在护国寺的五尾狐狸被识破,后又是庄子阵眼被破…… 黑袍人已经损失惨重,他在东岳的据点,已经被捣毁得让他承受不住这反噬。 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如此厉害,竟能一一破解他精心布局多年的局? 不行! 黑袍人猛地坐起来,他不顾遭受反噬厉害的身体,目光直直看向洞外:“我必须去东岳,亲自会一会这破我局的人。如若放任不管,长此以往,只怕我的计划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就连这条命,也会在一次次反噬下命不久矣!” 翌日天明。 神茶待糖糖的棺椁入土后,才骑马回城。 刚进城,国公府等候于此的人便迎了上来。 神茶骑马直奔国公府,动作帅气下马,丢了马鞭给下人,眨眼的功夫,人已消失不见踪影。 国公府厅堂。 神茶一到,便见崔国公等人皆在,堂下跪着一僧人。 “茶茶来了。”崔老夫人一见神茶,便满面笑意,满心欢喜的朝她招招手:“过来。” 神茶来到崔老夫人面前,挨着老夫人坐在一起,她抬眸,看向那跪着的僧人。 别人或许对眼前这个僧人陌生,但神茶并不陌生。 这个僧人,就是那听令宋典章,开坛做法的道人。 崔国公见神茶已到,便开口:“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如果不想继续以僧人的身份东躲西藏,那就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不然……” “我说,我说。”那僧人不等崔国公将话说完,他已经抢过话去说:“国公爷,我什么都说,只求您保我一命,让我能恢复从前的生活。” 若不是生活所迫,他又怎会以道人之身,剃发出家为僧呢。 比起做僧人,他更喜欢做道人。 “当年,我还在未仙逝的师父门下学习道法,随他游历天下 。”那道人简单交代背景后,便开始切入主题:“彼时,我们来到京城,师父亲自拜访太傅府。” “师父替太傅府算了一卦,说府中将会有武曲星与文曲星降生,若不出意外,日后太傅府必是贵不可言。但这武曲星与文曲星命途多舛,一出生便避免不了被养在外面的命运。” 道人可不敢怠慢,稍稍喘口气,便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府中还会有天命贵女降生。不过这天命贵女的命格,与她那两位哥哥相差无二。” 正是因为道人师父这一席话,让宋太傅以为—— 那武曲星与文曲星,必是那被宋典章从青楼赎身,养在外面的赵姨娘。 于是,因道人师父一番话,便有了后来宋典章痛下狠心,将崔冉的双生子与赵姨娘的双生子调包,且将崔冉双生子弃之荒野任其自生自灭等事。 更有后来,赵姨娘生了宋茗绾,崔冉的双生女双双遇害等事。 只因太傅府认为—— 命途多舛,被养在外面。 这两句话映射的便是赵姨娘双生子的命运。 毕竟,作为当家主母的崔冉所生的双生子,一出生就集万千宠爱集一身,又怎会命途多舛,被养在外面呢! 所以,这武曲星与文曲星,说的必定是赵姨娘的双生子。 “其实,替太傅府效力的是我师父,而非我。只是我师父道法高深,早已料到太傅府会在事成之后杀人灭口。”道人可不敢耍心眼子,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来龙去脉:“在替太傅府完成狸猫换太子的事后,面对再次找上门来的太傅府,我师父没亲自出面, 派了我去。” “临走之际,我师父再三叮嘱我务必小心太傅府的人。也是因为我师父的临行叮嘱,才让我留了一个心眼,在太傅府杀人灭口时侥幸逃脱,死里逃生后隐姓埋名。” “我师父当年只是出于一片好心,他在善意提醒太傅府别做傻事,别做日后令他们后悔的糊涂事。可惜却事与愿违,恰恰就是师父那些话,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道人这些年以僧人身份苟且偷生,从未忘记过继续钻研道法。 这些年的潜心修炼,他已经参悟不少因果。 神茶听罢道人的讲述,启唇问道:“你师父既然道法高深,且又算到太傅府不安好心,你又是他的弟子,他怎么如此狠心绝情推你去挡刀呢?” “莫非,你师父是故意而为之。而你,不过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枚棋子?” 第70章 终是高攀 道人被问得一愣,刚要开口反驳,只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这些年,道人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那真相实在残忍,他不愿意接受与面对。 神茶也不指望从道人口中得到有利信息,她只是轻弹指尖,一缕星火飞了出去。 星火从道人眉心钻进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飞回神茶手中,化作一粒珠子。 神茶把玩着那颗珠子,眸色渐冷,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果真如她所想那般—— 道人的师父,八九不离十就是那黑袍男子。 神茶不明白了,那黑袍男子针对纳兰祁夜,是因为纳兰祁夜真有天大用处。 那针对太傅府,寓意为何?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让纳兰祁夜沦为傀儡时,让糖糖天煞孤星的命格,在这个基础上添砖添瓦? 神茶可不认为真是这样。 毕竟,要将一个人练为傀儡,哪里需要什么天煞孤星命格助力之理。 那么,是为了什么? 神茶一时参不透,她也懒得参。 那道人的心思已被神茶说破,他这会儿耷拉着头,恹恹的情绪不高。 不过那道人的低迷情绪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就抬起头来,一双眼直溜溜的盯着崔国公,“国公爷,我该说的已经说了,我是不是可以恢复自由身,自由……” 不等那道人将话说完,一道跋扈带着戾气和怒意的声音响起:“混账东西,滚一边去。国公爷可是我外公,你们只不过是国公府养的一条狗,连主子也敢拦?”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人倒地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不多时,便见三道人影出现在厅堂院子里,正往厅堂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铭邑,宋铭彦,以及宋茗绾。 崔灏见这情形,已知这三兄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真实意图。 “来人,将道长带下去仔细看守着。没我与老爷子的命令,不得私自将人放走。”崔灏吩咐下人将道长带走后,他则是端起桌上的茶低头喝了起来。 宋家三兄妹抬脚进厅堂时,正好与被带走的道人擦肩而过。 于宋家三兄妹而言,这被带走的道人是无名小卒,不值得放在眼里。 但于道人而言,他仅仅只是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三人的身份。 不仅认出身份,他还从三人眉眼间看出来,他们被霉运缠上,将大祸临头。 “外公,舅舅,舅母,子衿表哥(弟)。” 宋家三兄妹站在厅堂中央,一开口便是异口同声。 挨个换了那坐着的几人后,宋铭彦的目光便一眨不眨的落在神茶手中身上。 宋茗绾又见神茶,妒忌之心如火势凶猛。 当她看到那坐在椅子上,精气神极好的崔冉时,她一怔。 宋铭邑看见神茶,一双眼便没忍住微微眯起。 看这阵势,他们来之前,这些人分明是在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莫非,国公府请神茶出面,替国公府揪出栽赃陷害国公府通敌叛国的幕后黑手? 宋铭邑想到这里,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神茶与国公府越走越近,他必须阻止! 宋铭邑想到这里,他忙开口:“外公——” “什么外公?谁是你外公?宋大公子别乱叫的好。”崔国公不等宋铭邑话说完,直接出声打断:“我可没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外孙。” 不等宋铭邑出声,崔国公又道:“你母亲在太傅府时病入膏肓,你们为了不让她拖累你们兄妹三人,跟她断绝母子关系。既然母子关系已断,那你们自然与我国公府在无任何关系。” 崔国公三言两语撇清和宋家三兄妹关系后,直接开始下逐客令:“我这国公府庙小,不欢迎宋大公子宋二公子和宋大小姐,还请回吧!” 宋铭邑三兄妹被崔国公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冷嘲热讽,他们何时受过这等气,一张脸变换丰富。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可不会轻易走。 宋铭邑知道崔国公这一招走不通,他转头就盯上崔冉:“母亲,你替儿子们说句话。当日之事,儿子们可是再三阻止,坚决不愿与您断绝母子关系的。”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宋茗绾也忙站出来,她直视崔冉,一字一句道:“是啊母亲,当日是您不愿拖累父亲,不愿连累大哥二哥和我,是您自己说的断绝母子关系的。” 宋铭彦没吭声,他是一双眼直直看着神茶,无心于身外事。 崔冉看了宋铭邑与宋茗绾,她是轻讽一笑:“前尘往事不提也罢,我只知道,与三位的母子之情早已断绝。如今,你们不是我怀胎十月所生,我亦不是你们的母亲。” “不必拿母子关系,血缘关系,道德伦理来绑架于我。昔日之事,京城人尽皆知。是非对错,自有定夺。” 崔冉一席话落,她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外界都在传,你们其实不是我怀胎十月所生,而是赵姨娘的孩子。我自是不信的,可架不住人云亦云。既然你们来了,也省得我多跑一趟。不如,我们今日趁此机会,滴血验亲,也好为你太傅府洗一洗污蔑之语?” 这话一出,宋家兄妹三人皆是心头一颤。 他们不是崔冉孩子的事,他们早就知晓。 滴血验亲一事,想都别想。 宋铭邑不傻,他那眯起的眼里迸发出杀意:“看来,我与二弟还有绾绾,我们分别失去大理寺的官职,金吾卫一职,还有玄学宗名额等事,是国公府手笔了。” 也是,除了国公府最恨太傅府外,他实在想不出来第二者了。 “何必转移话题?”崔冉质问宋铭邑后,她缓缓开口:“莫非,你们心中已有答案,不敢与我做这滴血验亲之事?” 宋铭邑冷笑一声,他目光凶狠的看着崔冉:“不是不敢,而是不必。你自己亲口说了,我们再也不是母子关系,再无血亲关系。既无这二者关系,你又何必要求我们配合你滴血验亲?”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你国公府的计谋。”宋铭邑直接倒打一耙,他怒目圆睁道:“我的好母亲,你为了国公府,竟甘愿装病与太傅府断得干干净净。” “好,很好,好得很。”宋铭邑直接鼓起掌来,他周身散发着杀意,“既然你已经在国公府与太傅府之间做了选择,既然你已经放弃父亲,放弃我们兄妹三人。那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你这个娘。” “今日这国公府,是我们高攀了!” 第71章 崔冉打人 宋铭邑自认为自己很有骨气,他放下狠话后,就在等崔冉等人反应。 他虽说不是崔冉的孩子,却是极了解崔冉的。 崔冉待他们兄妹三人,那是好得简直没话说。 毕竟在崔冉心里,他们兄妹三人可是她怀胎十月所生。 现在崔冉如此重视在意的孩子针对她不认她这个娘,他就不信崔冉不怕。 可宋铭邑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崔冉始终不为所动,半点不见慌乱。 宋茗绾哭得梨花带雨,她满脸失望的看向崔冉,不断摇着头:“母亲,你好让绾儿失望。我们可是你怀胎十月所生,父亲可是对你疼爱有加的夫君啊。可你做了什么?” “你为了自己,为了国公府,竟装病骗得父亲和你和离,骗得我们与你断绝母子关系。你好恶毒啊,你这颗心好冰冷,你好绝情,你好冷血,你根本就不配做我母亲!” 若是从前,崔冉只怕已经心疼得上前去哄宋家三兄妹。 但现在嘛,知道一切真相的她只是冷眼看着宋家三兄妹一唱一和不作为。 崔冉眼中浮现轻讽和嘲弄,她直视宋铭邑与宋茗绾,一字一句,陈述事实道:“或许,我真的不是你们母亲,你们母亲另有他人。” “不然,我说要滴血验亲,你们为何反应如此之大?若你们真是我怀胎十月所生,那就配合做了这滴血验亲之事。一旦证实你们真是我的孩儿,我与国公府,将会是你们的后盾。” “到时候,你们要什么样的官职,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至于玄学宗,那是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谁敢说你们一句不是,那就是公然与国公府作对。” 崔冉这话无疑是挺让人心动的。 可宋家三兄妹再怎么心动,也不会真的昏了头配合滴血验亲。 一旦配合滴血验亲,那纸真的包不住火了。 宋铭邑气得浑身发抖,他紧握拳头质问崔冉:“母亲,你可知道我们真的配合你滴血验亲,若证实我们真的就是你怀胎十月所生,我们这颗被你寒了的心,你又该怎么挽救?” “挽救?”崔冉忍不住呢喃出声,她一脸疑惑地看向宋铭邑,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朝三人招招手:“你们走上前来,并排站在我面前。” 宋铭邑心下一喜,他与宋茗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不易觉察的欣喜。 他们知道,这一招果然奏效,崔冉果然吃这一招。 不再迟疑,宋家兄妹三人迈步上前,齐齐停在崔冉面前。 崔冉见兄妹三人到了跟前,她也不再坐着,而是站起身。 ‘啪’。 ‘啪’。 ‘啪’。 崔冉直接出手,抬手一甩就是三耳光扇在宋家三兄妹脸上。 这三个耳光甩在脸上,宋家三兄妹已经傻眼了。 崔冉仍不解恨,反手又是三耳光,宋家三兄妹的脸,这下是对称了。 “这就是我的挽救方法,你们满意不?”崔冉的手火辣辣的疼,这几个耳光打下去,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这几个耳光,又如何能够化解得了她心中滔天的恨意呢。 根本无法化解! 崔冉想到这里,心中恨意更甚,她决定要收点利息。 于是,宋家三兄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被崔冉薅着头发扇耳光。 诡异的是,他们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就如提线木偶般任由崔冉揉捏搓扁。 除了没有自我反抗能力,他们还发不出任何声音。 崔冉抬脚将宋家三兄妹踹翻在地,从崔灏手中接过鸡毛掸子对着三人就是一通乱打。 鸡毛掸子打断,崔冉就直接上手,左右开弓,直打得兄妹三人脸肿如猪,头发散乱,衣衫破碎不整。 神茶等人并未制止崔冉发泄心中的仇恨,他们只是喝着茶吃着糕点。 直到崔冉打累了,她才停下手,宋家三兄妹已经惨不忍睹。 崔冉累得气喘吁吁,她是坐回椅子上,接过神茶递过来的茶喝了几大口后,方道:“管家,将人丢出去。日后太傅府再有人擅闯我国公府,无论是谁,一律乱棍赶出去!” 崔管家行动迅速,立即唤来家丁抬起宋家三兄妹就走。 崔冉喝了茶,平复了心情,她这会红着眼,因为太气胸脯正上下起伏着。 “真是欺人太甚!”等不见宋家三兄妹身影,崔冉气得浑身发抖,“他们真当我是傻子不成?他们真当我还不知道真相,还能被他们糊弄玩弄?” 崔冉眼里尽是狠意,“等着吧,他们对我的算计,对国公府的算计,将会百倍千倍的还给他们,还给太傅府。” 狠话撂下,崔冉便问崔灏:“哥,我们拿到的证据,都送上去了吗?” 崔灏心疼的看向崔冉,出声道:“万事俱备,就等陛下那里该怎么抉择了。” 却说宋家三兄妹被丢出国公府后,狼狈如蝼蚁般躺在地上。 三人在路人注目下相互搀扶着起身,龇牙咧嘴的朝自家马车走去。 三人带来的随从见三人被丢出来,也没当一回事。 毕竟,三人发型凌乱,衣衫不整,又鼻青脸肿脖子上都是伤。 除了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裳些许眼熟外,哪里都无法让他们将其与自家少爷小姐联想到一起。 直到—— “狗奴才,还不来扶一下。”宋铭邑气得直接对随从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眼瞎了吗?没看见本少爷伤得这般重吗?” 随从被骂,实在是冤,又不敢叫屈,只得赶忙上前扶人。 只是三人明显来气,等随从到了跟前,直接一巴掌甩过去。 随从被打也不敢吭声,只得扶着三人上了马车,才往太傅府赶。 这国公府,可是他们主子的外公家呀。 可他们主子光鲜亮丽进了国公府,狼狈不堪一身伤被丢出来。 看这样子,国公府与太傅府,是势不两立了。 宋家三兄妹回到太傅府,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国公府坏话后,才各回各屋上药。 宋典章等三人走后,他朝宋太傅看去,“爹,崔冉平时最疼最在乎的就是这三个孩子。她今日竟然狠下心狠下手来打了三个孩子,看来,她是真的知道了。” 宋太傅嗯了一声,“她选择不再隐忍,而是直接与我太傅府宣战。看来,他们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我们太傅府,将有一场腥风血雨要应对啊!” 第72章 天子震怒 宋典章一听,顿时慌了,忙问:“爹,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坐以待毙?”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如果我们继续坐以待毙下去,只怕太傅府危矣!”倒不是宋典章危言耸听,只是从目前的发展态势来看,太傅府的处境确确实实尴尬至极。 中秋佳宴上的表现,已经引起国公府一党的怀疑和猜忌。 国公府未倒,如今更是狠下杀手,将宋铭邑三兄妹担的职,上的学,都给毁了。 虽说宋铭邑三兄妹的官职和入学资格,乃是国公府的功劳。 可能否在官场上和学院里站稳阵脚,靠的还是宋铭邑三兄妹自身呀。 原以为让宋铭邑三兄妹去国公府卖波惨,顺便打探一下虚实。 没曾想,他们未能得偿所愿,反被打得连爹妈都不认得。 宋典章见宋太傅不回应,他是颓然的坐在太师椅上,“您也听到了,崔冉根本就没有病,她是装病骗和离书,装病和铭邑他们断绝母子关系的。” “儿子了解她,若不是知道太傅府的所作所为,她绝不会如此狠心绝情。”宋典章抬头怅然长叹一口气,“原以为中秋佳宴便是国公府的死期,谁想事与愿违。” “如今崔冉已经与我和离回到国公府,且当年的十里嫁妆也悉数带回国公府。这二十多年,我们太傅府全靠着崔冉打理撑着。她一朝走,我们太傅府竟开始走下坡路了。” 毫不夸张的说,正是因为宋太傅自诩是天子恩师,素以清廉自居。 崔冉未嫁入太傅府时,太傅府的生活水准,乃至屋内陈设,都是极为寒碜的。 自从崔冉嫁入太傅府后,太傅府的生活质量直接蹭蹭的上涨。 而和离一事闹出来后,崔冉带着她当初带来的一切嫁妆回了国公府不说,就连给太傅府的陈设摆件,包括那被宋典章以各种名义拿出去典当的嫁妆,也一一赎了回来。 这波和离,太傅府不是蜕了层皮那么简单,而是掏空了家底。 原本,太傅府是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中秋佳宴一过,崔冉带回去的一切嫁妆都会物归原主还给太傅府不说,就连国公府的庞大家底,也都会是太傅府的。 只是谁能想到呢? 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了一身骚。 宋典章没有应对之策,难道宋太傅就有了吗? 他为官多载,自诩清高,又因自己是天子恩师,最是喜欢拿乔摆谱。 因此,官场上的同僚们对他并无好感,只不过因为天子恩师这个身份,纵是对他不喜,可见了他还是得毕恭毕敬讨好着唤一声太傅。 如今事情演变到这一地步,让他去搬救兵,去拉援助,他又该找谁呢? “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想回头,晚矣。”宋太傅一声感慨后,他朝宋典章看去,“你是我儿,铭邑他们是我的孙儿。当年那道人说过,我这三个孙儿命格贵不可言。” “那道人仙风道骨,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他既说了,那必定是真。” 宋典章不明白好端端的,宋太傅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只是他也不敢问。 宋太傅重重叹口气,颇有种鱼死网破之感道:“你放心,我是陛下的老师。就算真的到了东窗事发,事态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亦能护住你们父子四人。” 至多,赔上他这条老命,搭上整个太傅府。 只是那样一来,自此以后,这京都就再无太傅府了! 宋典章哪里知道宋太傅内心所想,他听了这话正满心欢喜,一扫心中焦虑。 “说起来,这一切的转机,都是那个神茶。”宋典章看了眼宋太傅,他是心有不甘的说道:“大抵是当日她来拜访,我们太傅府寒了她的心,她转身就去投靠国公府,借国公府的手来对付我太傅府。” 除了这,宋典章再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他演这出戏,演了二十几年,世人皆被他骗了却不自知。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他人原因?”宋太傅看着宋典章,他真的是对这个扶不起的儿子满眼失望,“若是当初,你听我一句劝,不要那赵媚娘,不为她以身犯险,又何苦会有今日的胆战心惊?”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可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有脑子的儿子?”宋太傅厉声质问哑巴了的宋典章,他是无奈摇摇头:“罢了罢了,都是命。” 皇宫书房内。 纳兰良翰周身气息极为寒凉,他一双眼正阴鸷的落在手中紧紧捏着,已经发皱的信上。 “混账!”纳兰良翰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吓得李公公等太监慌忙跪下。 纳兰良翰看着桌上锦衣卫呈上来的,他已过目的,关于太傅府的一切罪证,气得浑身发抖,气得双眼猩红,气得头上青筋凸起。 宋太傅是纳兰良翰的老师,其一言一行,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他这个君王。 可偏就是这自诩清廉,不结党营私,洁身自好的宋太傅,私底下竟瞒着他这君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竟纵容其子宠妾灭妻,杀子换子,更是栽赃陷害国公府通敌叛国等不可饶恕之事。 纳兰良翰那叫一个气啊! 他当年登基为帝,本就十分不易,若不是国公府力排众难,在一众反对声音里坚决拥护他坐上龙椅,又怎会有他今日这一切? 想当初,他这君王得知宋典章求娶崔冉之时,那可是亲自赐婚,亲自赐下赏赐。 他原以为宋典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并未辜负他这君王。 谁想? 打从一开始,这宋典章就并非真心实意求娶崔冉,而是别有用心。 “糊涂啊!”纳兰良翰气得再次捶桌,他是真的无法理解太傅府的所作所为,“放着泼天富贵不享,偏要为了一个罪臣之女知法犯法,简直愚不可及。” “来人呐。”纳兰良翰气得五脏六腑都疼,在确凿证据面前,他对太傅府多年来的忍耐早已消失殆尽,“即刻宣崔国公等人,宋太傅等人进宫觐见!” “另外派禁卫军前往太傅府,将太傅府包围起来,没有朕的允许,太傅府里的人,一律不得离府半步。若有违抗者,杀无赦!” 第73章 太傅府危 很快,禁卫军出动,将太傅府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 百姓们见这阵势,纷纷好奇不已。 在他们好奇不已之时,便见宋太傅为首的众人从府里走出来,坐上马车直奔皇宫去。 一时之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这太傅府犯了何事?怎么被禁卫军给包围了?” “八成是不久前的流言蜚语一事传进皇宫,陛下这是传唤进宫问话呢。” “看这阵仗,那些关于太傅府的传闻,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若只是单纯的传唤,又哪里需要兴师动众到派禁卫军将太傅府包围呢?” …… 百姓们众说纷纭,结论难定。 却说皇宫内。 崔国公等人前脚刚到皇宫大殿,宋太傅等人后脚也到皇宫大殿。 纳兰良翰坐在龙椅上,他君临天下的朝殿内众人看去,当他目光在人堆里看见神茶时,微愣了一下。 本身就对神茶有所图,纳兰良翰也没过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给国公府的人赐座。”纳兰良翰一声令下后,不忘补了一句:“神姑娘也赐座。” 很快,崔国公为首的众人皆落座。 宋太傅为首的太傅府众人,则是继续站着。 纳兰良翰见崔国公等人已入座,他方看向宋太傅等人,不怒自威道:“爱卿,你们对朕,可有要坦白之事?” 宋太傅一听这话,心下咯噔一响。 他知道,这是天子给他太傅府主动交代一切的机会。 来皇宫的路上,宋太傅早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陛下,臣有罪。”宋太傅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他缓缓朝纳兰良翰跪下。 宋典章等人见宋太傅跪下,他们岂有站着之理,自然也跟着一同跪下。 纳兰良翰见宋太傅跪了,且嘴里高呼有罪之类的话,他便问:“你何罪之有?” 宋太傅不愿开这个口,可他不开口,难道等宋典章吗? 万般无奈之下,宋太傅只得认命的说:“臣教子无方,明知他宠妾灭妻乃是品行不端之事,可臣却因他是臣唯一的儿子,便对他所做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臣有罪,臣不该纵容儿子。臣甘愿接受惩罚,请陛下处置。” 这罪是认了,可却避重就轻,认了点无关痛痒的小事。 “呵呵。”纳兰良翰连连冷笑,他一脸失望的看着含糊其辞,模糊概念的宋太傅,“老师啊老师,你是朕的老师啊,你以为,你一番说辞,能糊弄得了朕吗?” 纳兰良翰到底是念在宋太傅曾为他老师的恩情上,再次给了机会。 这一席话石是告诉宋太傅,他这个天子什么都知道了,如果还要继续跟他这个天子打太极执迷不悟,那就别怪他这天子不念旧情了。 宋太傅听了这话,那点仅存的侥幸已经没了。 是啊,若只是宠妾灭妻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又何必动用禁卫军呢。 种种一切皆表明,还有更大的事。 宋典章已经吓得噤若寒蝉,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赵姨娘和宋家三兄妹以及宋老夫人,亦是与宋典章如出一辙的反应。 宋太傅想认罪,可却不知从哪里认起,他也不知道他这个君王知道多少。 就怕那些不知道的,他也给说了。 想到外面那些关于太傅府的流言蜚语,宋太傅心一横,咬咬牙:“陛下,臣不该纵容犬子宠妾灭妻,杀子换子。臣有罪,臣愿一死谢罪。还望陛下顾念旧情,留犬子一条活路。” 纳兰良翰并未就此作罢,他继续问:“还有吗?” 宋太傅心一咯噔,他内心不安逐渐扩大,莫非那件事,陛下也知道了? “陛下,臣知道错了,请陛下给臣留点体面,让臣别再说了。”宋太傅话说完,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宋太傅头磕得咚咚作响,纳兰良翰却没叫停,他反而看向宋典章,“宋典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躲在你父亲身后做缩头乌龟?难道,宠妾灭妻,杀子换子,公然留下罪臣之女,栽赃陷害国公府通敌叛国等事,都是你爹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去做的?” 此言一出,宋太傅等人脸色皆白。 他们心里知道,太傅府完了,他们大限已至! 宋典章已经浑身哆嗦不止,他没想到事发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口口声声会保护他的父亲,到了关键时候,却是不起作用了。 “陛……陛下,臣……臣……”宋典章匍匐在地,嘴里哆哆嗦嗦半天,愣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全。 赵姨娘早已傻眼,宋铭邑三兄妹更是脸色泛白,嘴唇蠕动不敢言。 “怎么?”纳兰良翰声音寒凉嗜血,戴着天子之威压迫性十足:“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宋典章知道,他不能再继续闭口不言下去,他不断的朝纳兰良翰磕着头,嘴里高呼:“陛下,臣错了,臣知道错了,请陛下给臣一次赎罪的机会……” 纳兰良翰看了崔国公等人,随即又看向宋太傅等人,“今日,便当着国公府众人的面,将你们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的说清楚。倘若有半句隐瞒,杀无赦!” 此话一出,宋太傅等人浑身一颤,后背一凉,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宋太傅当即出声:“陛下……” “你闭嘴。”纳兰良翰不等宋太傅话说完,直接一句呵斥堵住其话,而后目光看向宋典章,“你来说,你胆敢有半句虚假,朕便命宫人阉了你。” 宋典章吓得一哆嗦,他可不敢直视天子,只得是颤颤巍巍的往国公府那边看去。 崔国公等人,此刻正用一双可杀人的眼睛看着太傅府众人。 宋典章本就有亏,他看了一眼便慌不择路的别过头去,人匍匐在地上,头埋得极低。 “臣说,臣什么都交代。”宋典章知道,太傅府在陛下眼里,在国公府眼中,昔日所作所为早已是透明化毫无秘密可言的。 与其吞吞吐吐,不如全盘托出,也好求情。 这一想,宋典章便打开了话匣子:“我不爱崔冉,娶崔冉为妻,也不过是为了报复国公府。之所以报复国公府,是因为崔灏杀了我老丈人,让我老丈人一家老小皆被流放。” 第74章 讥讽崔冉 时过境迁,旧事重提,宋典章心中依然悲愤难平。 气愤涌上心头,宋典章自顾自质问道:“如果不是崔灏,我那老丈人又岂会落得被抄家流放的下场?与我自小定下娃娃亲的媚娘,又如何会被迫与我分离?” 宋典章扭头朝崔灏看去,“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借银子走私案立威站稳阵脚,可却害得不少人因你家破人亡。就连我,也在你的狐假虎威下,不得不铤而走险。” “媚娘本该随着父母双亲前往流放之地,可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未婚妻,我心悦她,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去到那苦寒之地?”宋典章说这话时,不忘拉过赵姨娘的手。 “万般无奈之下,走投无路的我只得贿赂了护送流放犯人的官差,杀了流浪女子顶替媚娘,再将媚娘救走,将她安置在提前买通好的青楼里……” 崔国公等人眼神冰冷的看着倒打一耙的宋典章,看着他秀与赵姨娘的伉俪情深,他们内心波澜不惊,如看戏一般戏谑的看着如跳梁小丑般的宋典章。 如此深爱赵姨娘的宋典章,甚至为了赵姨娘置整个太傅府于不义之地的宋典章。 如果知道他掏心掏肺去爱护的赵姨娘,其实并不爱他。 不仅不爱他,还私底下养情郎,三个孩子也都是情郎的…… 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宋典章究竟能否承受得起,可就极有意思了。 崔冉面无表情的看着义愤填膺指控崔灏的宋典章,她内心波澜四起,对一个人滔滔恨意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想杀一个人,太容易。 但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活着,更不容易。 她要让宋典章生不如死的活着,让他亲眼看着他付出一切誓死保护的人和东西,是如何背叛自己,如何弃自己而去! 纳兰良翰脸色很难看,他看宋典章的眼神,如看将死之人。 公然指责崔灏当年奉旨办案的私银事件,便是公然的指责他这君王昏庸无能。 当年私银事件,可是震惊全国,震惊朝野的大事,那犯案的一干人等,在事发后,可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可这宋典章,竟大言不惭的说崔灏办案有问题。 这不就是在打他这个天子的脸吗? 很好,他的老师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目中无君主到了这等地步。 宋太傅听着宋典章噼里啪啦的话,他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懂得审时度势,把话好好说? 宋太傅已经麻木了,他可是天子老师,堂堂太傅,可却生了这么一个眼里心里只有女人的废物。光宗耀祖之事不见做,拖太傅府后腿之事,倒是没少做。 可怜他一把年纪,本该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 可惜事与愿违,他临老了,却是被连累得大祸临头,生死难料。 “我虽如愿娶到崔冉,媚娘却不能随我回府,只能常年住在青楼里。”宋典章提及往事,内心里尽是对赵姨娘的愧疚,“直到崔冉和媚娘分别生了双生子,事情才迎来转机。” “那时一个道人预言,说我的双生子一个是武曲星下凡,一个是文曲星下凡,好生栽培,定会光宗耀祖。只是可惜,他们命途多舛,注定与家人亲情缘薄,流落在外。” 宋典章说话间,他回头朝宋铭邑与宋铭彦看去,眼中尽是骄傲之色,“我想了想,这不正好对应了媚娘和我的孩子吗?于是,我不得不将媚娘的双生子与崔冉的双生子调包。” “我虽不爱崔冉,但崔冉的双生子到底是我的骨肉血亲。我没杀那双生子,而是命人将他们弃之荒郊野外,将他们的生死交给上天来决定。” 崔国公等到宋典章这话,下意识朝崔老夫人看去。 二人目光对上,皆懂对方之意。 “你将孩子丢弃在何处?” 几乎是同一时间,崔国公与崔老夫人,以及崔冉同时出声。 宋典章朝三人看过去,他是呵呵一笑,眼里尽是报复后的快意和嘚瑟:“那双生子被丢弃的当晚,就被野兽啃食殆尽,只留下一滩血迹。” “至于丢弃之地,我告诉你们又何妨?”跪地久了,宋典章只觉得膝盖竟有些不舒服,他不能伸手去揉,只能忍着不适继续跪着,“就在城外的十里凉亭。” 那明明也是宋典章自己的孩子,可他却半点感情也没有,只有绝情冷血。 崔国公与崔老夫人目光再次对上,他们心中已有数,面上却不显露山水。 崔冉早已泪流满面,一想到自己的孩儿被那般对待,她却替仇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她就恨,恨得五脏六腑疼得她险些喘不上气。 她可怜的孩儿…… 宋典章认为,既然太傅府大势已去,那不如趁现在还能让仇人痛苦不堪,就抓紧机会,“这样的法子,我后来还用在崔冉那对双生女身上。” “本来,崔冉是能平安生下双生女的。可我早就收买了稳婆。事情如我所愿,崔冉难产,双生女一死一活。崔冉的孩子,我是不可能留其在太傅府,唯有媚娘的孩子有这个资格。” 宋典章好不得意的看向崔国公等人,看着众人又气又怒又拿他没有办法的样子,他就莫名觉得爽,“至于那封举报国公府通敌叛国的书信,自然也是我的手笔。” “只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当我与宋将军还有李公公去到国公府,准备搜出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证时,我搜到的却不是罪证,而是一只狐狸的尸体。” 宋典章猛地看向一旁坐着的神茶,他看透一切的笑道:“当然,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国公府攀上你,你为讨好国公府,自然是得倾囊相助。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崔冉装病从我手里骗取和离书这件事。” “崔冉,你骗得了和离书又如何?带走了你的十里嫁妆又怎样?”宋典章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崔冉,“你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活得就像个傀儡小丑一般。” “说起来,也是要谢谢你出身名门,乃是国公府的嫡女。若不然,你早被我下药毒死。哪还有如今翻盘的可能性呢?不止是你,你家人都会死得悄无声息。” “你出身高贵又如何?曾被京中男儿踏破门槛求娶又怎样?最后不还是上了我的贼船,被我骗心骗身骗了感情骗了钱财,更是连自己的孩子们都护不住,连他们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一门心思给我和媚娘养孩子,我真的要好好的感谢你!” 宋典章话说完,转过身朝向崔冉,竟朝她磕了三个头。 “多谢你啊崔冉,我太傅府何德何能,能得国公府嫡女当牛做马为奴为婢,任劳任怨替妾室养儿养女……” 第75章 国公踹人 ‘啪’,响亮的扇耳光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上一秒还在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宋典章,下一秒早已脸被扇肿,头被扇偏,发冠松垮。 宋典章抬手拭去嘴角血迹,他伸舌头抵了抵嘴角,抬头看着停在他面前的纸人。 那纸人轻飘飘的,可出手极其狠辣。 这一耳光扇下来,他半边脸都失去知觉了。 宋典章刚要抬头,‘啪’,又是一耳光朝他脸上扇去。 这一次,宋典章直接被扇倒在地,嘴里满是血腥味。 宋典章重重摔在地上,只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刚要开口说话,‘哇’的一声,吐了一地鲜血。 那地上一滩血迹里,隐约可见坚硬物。 定睛一看,原来是宋典章的牙齿。 两巴掌的功夫,宋典章脸被打得肿如肥猪不说,更是掉了一颗牙。 糖糖一连扇了宋典章两个耳光后,它仍不解恨,直接挥舞拳头,踢踏双脚,对着宋典章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在旁人看来,糖糖这个纸人,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可在目睹了宋典章的惨状后,容不得他们对糖糖轻视。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上尽是宋典章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以及他抱头东躲西藏的狼狈。 纳兰良翰没让起身,宋典章自然是不敢站起身,他停在原地,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头发都被抓了几大把丢在大殿上,身上衣服更是东一块细碎,西一块细碎。 宋典章恨得咬牙切齿,他几次三番想要抓住糖糖,可却徒劳无功,只有被糖糖戏耍,被糖糖打得嗷嗷叫的份。 神茶见闹得差不多了,她轻启唇瓣唤了一声:“糖糖,回来。” 糖糖听见神茶唤自己,它咻的一声飞回到神茶身边,趴在她肩上。 宋典章已经瘫倒在地上,他浑身上下都疼,眼睛肿得更是睁不开,嘴里竟是铁锈味。 更为悲凉的是,他被那轻飘飘的纸人拳打脚踢时,他拿命拿整个太傅府去保护的妻儿,却对他所遭受的灾难熟视无睹,冷眼旁观。 宋典章咬咬牙硬撑着起身,忍着浑身的不适朝纳兰良翰跪着,“陛下,臣虽罪该万死,却也不该被这神茶的纸人如此羞辱啊,请陛下替臣做主,惩治这神茶和她的纸人。” 纳兰良翰皮笑肉不笑的问宋典章:“做主?” 宋典章点点头:“是啊,请陛下替臣做主,一定要严惩神茶……” “闭嘴!”宋太傅不等宋典章把话说完,已经跳出来呵斥道:“陛下面前,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去?” 他这儿子,是真的蠢得无可救药。 他难道还不知道,若陛下有心,早就出面了,又何必等到神茶自己开口? 可惜啊可惜,他这个儿子不懂。 宋典章被宋太傅呵斥一声,便不说话了。 至于赵姨娘和宋铭邑三兄妹,他们的身份可是非常尴尬的,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若是不懂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纳兰良翰眼神凉薄的看着宋太傅一家子,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老师,枉你被尊为太傅,可却德不配位,教子无方。你这儿子,朕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如此蠢笨无脑?” 宋太傅抬头看了纳兰良翰,嘴唇蠕动,终是闭上嘴。 纳兰良翰已经审问完宋太傅与宋典章,他这会才有心思关注赵姨娘和宋铭邑三兄妹,“宋铭邑,宋铭彦,宋茗绾,抬起头来看着朕。” 宋家三兄妹闻声,内心的不安无限扩大,他们忐忑不安的抬起头来,迎上纳兰良翰那双威严不已的目光。 纳兰良翰看着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兄妹三人,出声问道:“你们乃是妾室之子一事,可是早就知道了的?别妄想着欺瞒朕,你们若是有半句虚假,朕便将你们交给锦衣卫审问。” 一听这话,宋铭邑三人那点想要撒谎的心思也荡然无存了。 “知道(知道)。”最终,兄妹三人异口同声回道。 他们记事起,便被宋典章与娘亲耳提面命的灌输崔冉和国公府与他们有仇,是他们的仇人,日后要杀了崔冉,杀了国公府的人…… 他们是知情的。 不仅知情,还参与其中。 纳兰良翰得到想要的回答,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朝崔国公等人看去,“爱卿,太傅府一干人等如何处置,朕今日全权交给你,让你为国公府,也为了你的女儿崔冉讨回公道。” 崔国公听了纳兰良翰这话,慌忙起身朝人跪下,“臣,谢陛下。” 崔灏等人也相继起身,跪了一地。 唯有神茶纹丝不动,她跪纳兰良翰,他可受不起。 宋太傅一听纳兰良翰要将他们太傅府交由国公府处置,他顿时来了主意。 “亲家公,我错了,我该死,我罪不可恕。”宋太傅头一转,便将注意打到崔国公身上,他装模作样的擦拭眼泪,“为了向你和国公府还有冉儿赎罪,我今日便向陛下辞去太傅一职,从此不问朝堂之事,再不面见世人。” 听听这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明明是求情,可却毫无求情的态度。 崔国公背手而立,他抬起脚,猛地一脚给宋太傅心口踹去。 宋太傅不防,直接被踹倒在地。 崔国公踹了人并不解恨,上前又补了几脚,直踹得宋太傅像狗一般满殿爬、、。 崔国公越踹越来气,路过宋典章等人身边时,那脚直接猛踹过去,谁也别想置身事外,“我恨不得将你们一行人千刀万剐,恨不得将你们抽筋折骨,我国公府与你太傅府不共戴天。太傅府辱我国公府,欺我国公府等仇,岂有不抱之理?” “老贼,你真以为你还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宋太傅吗?你也太不会审时度势,认清局势。你太傅府所做之事,那可是公然给陛下给皇室抹黑,你做了那等有失身份脸面之事,以为三言两语便能让这些是翻篇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崔国公气红了眼,他对宋太傅的恨不加掩饰,“我要你不仅失去太傅一职,我还要宋典章,要你太傅府,要你们所有人一无所有。” 那宋老夫人见状,赶忙挪动膝盖来到崔老夫人跟前,她拉着崔老夫人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亲家母,看在我们曾为亲家的份上,你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我们吧。” 许是怕崔老夫人不答应,宋老夫人转头又盯上崔冉,她哭啼啼的看过去,“冉儿,你我婆媳一场,我待你不薄,你替母亲求求情,求求你父亲母亲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太傅府。” “若是你那四个孩儿在天之灵看见我们这般卑微祈求于你们,想必也会动了恻忍之心,给我们一次赎罪改过自新的机会。冉儿,你可怜可怜我和你公公一把年纪了,好不好?” 第76章 抄家被贬 “太傅府落得今日这下场,便是我孩儿们最愿看见的。他们只会拍掌叫好,绝不可能对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畜牲心慈手软。”崔冉扶着崔老夫人,她双眼愤恨的看着假惺惺哭着的宋老夫人,一字一句道:“我巴不得将你们五马分尸,将你们抛之荒野让野兽分食,让你们臭名昭着尸骨无存,让你太傅府永远消失在京城……” 话未说完,她已经扑上前啪啪几巴掌招呼在宋老夫人脸上。 几巴掌扇完,她仍不解恨,转身对着宋典章赵姨娘等人,又是啪啪几巴掌。 连踹好几脚后,她捂着起伏剧烈的胸脯直喘气。 崔冉情绪激动,她缓了一口气:“我国公府,绝对饶不了太傅府。倘若你们有点骨气要点脸,就乖乖的承受来自我国公府的怒火,而不是舔着脸来求情。” “你们不要脸,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宋老夫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崔冉,直接愣在原地。 “毒妇,你这个毒妇,我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你。”宋典章被戳脊梁骨直接炸毛,他猛地站起来,抬手指着崔冉,“就因为你心狠手辣没心,上天才会……” ‘砰’的一声,宋典章话没说完,就被崔灏一脚踹飞,重重撞在柱子上。 ‘噗’,宋典章倒地瞬间,立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哈哈哈……”这时,一道突兀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就见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赵姨娘,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见众人目光皆落在她身上,她方开口:“崔冉,你如今赢了又如何呢?正如宋郎所言,你可是替我养了我和宋郎的孩儿们十几年啊。” “你如今有陛下撑腰,大仇得报又怎样?你的孩子死不瞑目,死无全尸。而我,和我的孩子们,却享受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我们如今落败,我们也赚翻了。” “就是。”宋茗绾接过话,她朝神茶看去,她不愿让对方看自己窘迫和笑话,“我从记事起,就知道崔冉不是我娘亲,就知道崔冉的四个孩子被爹爹所害,只为给我们兄妹三人挪位置。” 宋茗绾头一转,看着崔冉,笑得又坏又得意:“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被一个男人,被你宠着疼着的孩子们耍得团团转,更是成为我们一家人的笑柄。” 目光流转,宋茗绾最后看向崔子衿:“我的好表哥,你如今恢复了,可还记得当年我与两个哥哥哄骗你去后山,将你砸晕丢进池塘的事?” 宋茗绾笑得如罂粟花般漂亮又致命,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曾无数次跟宋典章和娘亲提议给崔冉下慢性毒药,可都被否决。 倘若当初听她一句劝,又怎会有今日的下场? 崔国公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同时也知道太傅府一行人不要脸,跟这种人纠缠下去,只会惹得一身脏。 于是,崔国公朝纳兰良翰跪下,他朝人看去:“陛下,臣有不情之请。” 纳兰良翰本就有亏国公府,听了这话,他忙道:“爱卿请说。” 崔国公也不扭捏,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陛下,请您撤去太傅府一行人的官职,将他们贬为庶人,将太傅府充公,将他一行人从府里驱逐。” “这赵姨娘乃是罪臣之女,又流落青楼,便让她终身为妾,永不能为正妻。”崔冉适时开口,有些话适合她来说,而非崔国公,“至于宋铭邑三兄妹,既是青楼妓女所生之子,那便一生都要烙上贱妾之子标签,子子孙孙,永无入朝为官,经商营生之可能。” “既然身份低贱卑微,那便一辈子做个低贱之人便可。” “哦?”纳兰良翰听了这话,他诧异的看着崔国公和崔冉:“爱卿不觉得这对他们众人的惩罚,实在过轻了吗?” 依他这君王之意,怎么也得株连九族,五马分尸呀。 “回陛下,不轻。”崔国公迎上纳兰良翰不理解的目光,一字一句解释:“让一个人死,那太痛快了。可让人活着,让他们失去曾经引以为傲,赖此而活的一切,那才是最大的残忍。” “臣也想看看,他们一行人失去了高官俸禄,失去了豪华府邸,失去了下人伺候,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没了收入来源,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们会活得怎样!” 是呀,要一个人死,太轻松。 唯有生不如死的活着,那才是最大的报仇。 纳兰良翰一听崔国公的解释,觉得颇有意思,也不等宋太傅开口,便已经下旨:“来人,准备刑具,行炮烙之刑。” 宋太傅等人一听,肝胆俱裂。 很快,刑具送到大殿。 当那烧得通红的,刻有贱妾的烙铁往赵姨娘保养得好的脸上去时,人当场吓得晕死过去。 而宋铭彦三兄妹,则是享有贱种的烙铁。 神茶目光落在宋茗绾身上,在那烧红的烙铁就要落下去时,她出声:“陛下,宋茗绾这具皮囊甚好,我还有用,能否让其保存完好,待我日后去取?” 既是神茶所求,纳兰良翰乐得送个人情。 宋太傅一家三口的专属烙铁,则是刻有罪臣二字的。 等一家子除了宋茗绾外都用了刑后,便被驱逐出宫。 国公府与太傅府的恩怨纠葛,到此,只是暂告一段落。 国公府大仇得报,可谓是神清气爽,又得皇帝赏赐,更别提多面上有光。 尤其是与失去一切沦为平民的宋太傅等人比起来,简直是荣耀至极。 纳兰良翰金口玉言,很快京城便人尽皆知—— 宋太傅一行人被贬为平民,太傅府被抄,所有家产充公。 从皇宫出来的宋太傅一行人,身上奢华服饰早已褪下,只着粗布衣衫,那代表了尊严的脸上,才被烙上的耻辱还泛着血水,看上去是触目惊心。 早已闻讯而来的百姓们,看见宋太傅一行人,如看腌臜之物般,扔起手中的臭鸡蛋烂菜叶来,那是丝毫不手软。 边扔嘴里还边骂道: “呸,太恶心了,太丧尽天良了。宠妾灭妻,杀子换子,栽赃诬陷……,简直是丢尽了太傅府的脸面,简直是愧对圣上亲自赐的太傅府。” “宋典章真是人面兽心的禽兽,为了妾室的孩子,竟连正妻的孩子都能杀。活该他太傅府一行人落得这个下场,这是他们的报应,他们的报应。” “要我说,国公府的人还是太心善了,这样的报仇方式,实在是不痛不痒得很。” “这就是你们不懂了,这样的报仇方式才是国公府的高明之处呢!” “自恃清高、长居高位者跌落神坛,失去荣耀光鲜的身份;事事顺心者不再顺遂如愿,失去养尊处优、荣华富贵的生活;欺骗者靠谎言偷来一切,如今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一生都将背负着卑贱的出身活如蝼蚁……,要亲眼看着他们恨之入骨的仇人是如何深得圣心,如何被世人奉承讨好……,这才是杀人诛心,才是真的报仇!” 宋太傅一家老小七口人,在百姓的喊打声里屈辱憋屈的负重前行。 他们想要掩面挡住脸上的烙印,只是手刚抬起来,还没遮掩,就被押送他们的士兵一鞭子抽下来,疼得他们不敢再乱动。 百姓说得对,国公府没请旨求陛下杀了宋太傅一家七口,其实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没了太傅府做依仗,没了令世人称羡的官职和富贵荣华,他们从高高在上的人上人,沦为他们瞧不上眼的人下人,脸上的烙印一辈子也无法洗刷掉…… 这巨大的落差感,会让他们煎熬生不如死! 太傅府他们回不去,身上又无分文,这天大地大,可却没他们的容身之处。 昔日与太傅府交好的官员们,这个节骨眼上哪敢接济他们啊,都恨不得离这一家子远远地,生怕自己不会审时度势而惹祸上身,弄得一身骚牵连自己。 宋典章迎面被扔一个臭鸡蛋,鸡蛋砸脸碎裂开来,恶臭味顿时扑面而来,他气得脸色发青,抬头朝人群看去,想要揪住是谁敢扔他的。 只是这一抬头,又被一个臭鸡蛋迎面砸中。 宋典章气得想用袖子擦去脸上污渍,又怕被抽鞭子,只得浑身颤抖忍受着。 面对这一群无脑不理智的疯子平民,他最终只能选择埋下头去,他才不跟刁民一般见识! 自我安慰后,宋典章朝走在最前面佝偻着背的宋太傅看去,提快脚速追了上去,“爹,太傅府是回不去的,家又被抄了,产业全被充公,我们现在去哪里?” 宋家祖坟并不在京城,暂时不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宋太傅仿若一夕之间老了十岁,他垂头丧气不语,头上烂菜叶屹立不倒,粗布衣衫上竟是臭鸡蛋烂菜叶等物留下的污渍,他浑身充斥着一股臭味,脸上的肉有些熟了,时不时一股肉香飘进他鼻子里,令他一阵反胃作呕。 能去哪里? 这些年他自恃清高,瞧不起经商人,自然不允许家族中的人经商营生。 如今他们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昔日旧友皆避之不及,他们无处可去。 唯有那郊外的破庙,是他们今晚的落脚点。 宋太傅低头不语,只觉灼热目光落在身上,他实在被看得极不舒服,他索性抬起头来朝那目光望去。 这一望,便与坐在马车里,挑起帘子往外看得崔国公目光对上。 ‘啪嗒’,一个烂菜叶扔在宋太傅脸上,留下可疑痕迹后掉落在地。 一个光鲜亮丽,一个狼狈不堪。 一个众人拥护,一个万人唾弃。 一个高官俸禄爵位世袭,一个被夺封号被贬为庶人。 极致的对比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第77章 哥哥没死 宋太傅与崔国公对视短暂,就被扔了一脸的烂菜叶臭鸡蛋,脸火辣辣的痛。 但更痛的还是他的心,是他的脸面,他的尊严,他曾经最在意的东西,都离他而去。 宋太傅经不住崔国公那眼里的凉薄和戏谑,只得低下头去,迈开如有千斤重的脚。 宋典章早在宋太傅停下时,也一并抬头看去。 当他看见马车里风韵犹存的崔冉时,没来由一阵恍惚。 崔冉生得好,他是知道的。 不仅是生得好,出身也好,这也是为何当年崔冉这个名门贵女被王公贵族求娶所在。 思及此,宋典章下意识的往后看去,目光落在队伍后面的赵姨娘身上。 论姿色,论出身,论风度,论为人处世……,赵姨娘明显是处处不如崔冉的。 可他又做了什么呢? 为了幼时两家的一句玩笑话便当了真,私自救下罪臣之女,又堂皇而之的以妾室身份抬进太傅府,更是宠妾灭妻,杀子换子,放着自己的良配辜负一颗真心。 到头来,他自己也好,太傅府也罢,皆被连累,成为众人笑柄。 宋典章那颗坚定不移的心,在大厦倾倒时,终是有了一丝悔意。 国公府的马车行驶缓慢,一路慢慢的跟着宋太傅一行人。 如此大快人心的时刻,他们又怎能错过呢。 太傅府回不去,宋太傅走在队伍前列,一面遭受来自老百姓的围堵扔东西,一面还要听着那不堪入耳的羞辱之语,一家子亦步亦趋的往城郊的破庙走去。 国公府的马车并没跟着去,到了分岔路口,便往国公府方向去了。 可那一路跟着宋太傅一家子的百姓们却不消停,仍是一路跟着。 可怜了宋太傅一家子,等到了破庙,才发现他们来晚一步,那破庙早被乞丐占了。 这样一来,宋太傅一家子就真的是没了落脚之地。 天色已经暗下来,那跟来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早就各回各家。 宋太傅一家子站在破庙外,看着里面的火光,看着那相互拥挤的乞丐,那脚是论如何也迈不出去的,让他们和乞丐同屋相处,他们做不到。 他们虽被贬为庶人,但他们并不脏。 虽然从头到脚都是臭鸡蛋烂菜叶这些脏乱之物弄得一身臭味不散,可这只是暂时的。 宋典章何时如此落魄过,他竭力忍着浑身的不得劲问宋太傅:“爹,这下可怎么办?” 宋太傅再次被问,他背手而立,身上的脏乱不堪似是影响不到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破庙既已有了入住之主,那我们不便打扰了。趁天色没彻底黑下来,再找找看,总能找到一个容身之所,让我们熬过今夜,明日再作打算。” 宋老夫人站在一旁,她眼已经红肿,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承受不住这待遇,她猛地朝赵姨娘看去:“都怨你,都是你这贱蹄子,你若不勾引章儿,他又怎会为了你犯下如此弥天大祸,累及我太傅府落得如今这下场?” “你当初若是死了该有多好?你死了一了百了,我太傅府与国公府结为亲家,那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扫把星,你克死你父母双亲,如今又来拖累我太傅府……” 对于宋老夫人对赵姨娘劈头盖脸的怒骂指责,宋太傅与宋典章皆默不作声。 这一刻,他父子二人心中,皆是怨赵姨娘,恨赵姨娘的。 因这一层关系,连带对宋铭邑三兄妹都不喜了。 他父子二人皆是不明,明明那道人说了,宋铭邑三兄妹,男的日后必能封侯拜相,女的必得贵婿,且命格贵不可言,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可为何,他们如今既没见这三兄妹如道人所言那般? 赵姨娘在宋老夫人污言秽语的辱骂声里抬眼看过来,她身上到处都脏兮兮的,忍了这么久,已经不想忍了。 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继续忍。 为了防止宋铭邑三兄妹坏事让宋太傅他们赖上他们母子四人,她在宋太傅父子看不见的地方,用手扯了扯欲要上前献策的宋铭邑。 宋铭邑朝赵姨娘看过来,待看见她摇头的行动时,他打消了要上前的念头。 一家子心怀鬼胎的转身离去,去寻找新的落脚点。 这时,天空一道惊雷劈下来,接着便是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可怜宋太傅一家子还没寻到落脚点,便已被这大雨淋成落汤鸡。 这荒郊野外的,他们又早就远离破庙,只能迎着大雨抹黑寻找黑夜里的光亮。 国公府。 与宋太傅一家子淋雨无处可去比起来,崔国公一家子倒是其乐融融好不温馨。 用了晚膳后,崔国公等人便聚在一起吃茶聊天。 崔灏看了崔冉,出声问道:“是等明日就把宋铭邑三兄妹并不是宋典章亲生子的事告诉给那对父子,还是再等等?” 崔冉吃了茶,她迎上崔灏询问的目光,她笑了笑:“哥哥,这哪里需要我们国公府出手的。如今他们落魄,再也不是人上人。那赵姨娘享福惯了的,在如此大的落差之下,自然不愿意再继续跟着宋典章吃苦的。” “只需派人留意着,要不了几日,那赵姨娘便会带着她的孩子们去投奔她的情夫。”崔冉说到这里,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意:“等她母子四人一动身,便让监视的人将消息透露给宋典章他们,让他们亲自去抓奸,亲自揭开这瞒了二十几年的秘密。” “我倒要看看,等一切真相大白,等宋典章知道赵姨娘早给他戴绿帽,他为了别人的孩子亲手害了自己的孩子时,要怎么个后悔,怎么个生不如死!” 虽说太傅府如今落败,但崔冉却不觉解恨,她回答完崔灏后,又自顾的说:“等宋典章和赵姨娘弄得两败俱伤时,再派人走露消息给他:就说当年被他所害的女儿,其实并未死。他恨之入骨的神茶,陛下青睐有加的神茶,便是他不愿承认的女儿。” “我就是要让他后悔得肠子都悔青了,我要让他痛苦不堪的活着。唯有这样,才能慰藉我那可怜枉死的孩儿,才能慰藉我的茶茶,我的糖糖……” “冉儿,有一事,我与你爹爹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崔老夫人拉着崔冉的手,她为其拭去眼泪,“你的双生子,茶茶与糖糖的哥哥们,并没死。” 第78章 松泠景行 “没死?”崔冉惊得站了起来,“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孩儿,他们真的没死?” 崔老夫人点点头,她拉着崔冉落座,缓缓开口道:“今日在皇宫大殿上,我与你爹爹听到宋典章一席话,心下便已有答案。” “说起来,那两个孩子,你也是见过他们的。” 崔冉听到这里,只觉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在崔冉脑海里,有一些记忆正逐渐清晰起来。 她记得,在她生下双生子当日,回京的爹爹和娘亲捡回一对双生子…… “难……难道……”崔冉未语泪先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看着崔老夫人,“莫非,就是已经从军的松泠,和外出游学的景行?” 崔老夫人点点头,她老人家擦拭着眼泪,“就是他兄弟二人了。” 崔冉喜极而泣,哭得一时难以言语。 那两个孩子,她是见过的。 不仅见过,她对那两个孩子,可是极喜欢的。 就像是初见茶茶与糖糖时,那没来由的亲近感。 那两个孩子极其聪明,有他们作对比,就越发衬得宋铭邑兄弟的平庸。 可那时的她,从未想过那两个孩子才是她自己的孩子啊。 她只是觉得,到底是怎样的父母,竟会如此狠心绝情的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儿弃之荒野,任其自生自灭。 时至今日,她方知那是她的孩儿。 是她眼瞎,是她选男人的眼光太差,选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夫君不说,更是在那丧尽天良的夫君害她的孩儿时毫不知情,甚至替妾室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 她的孩子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们曾经有过那么多次的交集,可彼此之间却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是这世间最亲密的关系。 崔老夫人缓缓解释道:“当年,我与你爹爹从祖坟回京路上,路过城外十里凉亭,听见有婴儿的啼哭声,便命随从去查看一二。这一查看,便看见了被丢在凉亭里的双生子。” “那地段荒无人烟,又是进出京城的必经之地。当时天色暗,那地方早无行人,我与你爹爹只当是有人生了觉得养不活,便随意丢弃在野外,只求有个好心人见了发发善心捡了去。” 话虽如此,但崔老夫人却是说:“我与你爹爹不忍那两个孩子受罪,便带着京城回了国公府,并私下派人去打听可有谁家丢了孩子。一连半月,都未曾有任何消息。” “我与你爹爹觉得这两个孩子生得讨喜,又加之与我们有缘,便将他们养在府中,正好给子衿做个伴。当时的一念之善,不想竟是如此大的眷顾。” 倒是崔灏,他与苏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震惊意外和欣喜。 “上天真是待我国公府不薄的。”苏酥哭着说了这话,她走到崔冉身旁搂着她,“既然松泠与景行是冉冉的双生子,那便修书一封,让他们择吉日回京,也好让你们可以母子相认,兄妹相认。一家人分离多年,也该是团聚的时候了。” 崔冉擦拭眼泪,她看着苏酥点点头,随后朝神茶与糖糖望去,“真好啊,我们一家人,要不了多久,就能一家团聚,再也不分离了。” 糖糖走向崔冉,伸出纸手抱住崔冉,用纸脑袋蹭了蹭崔冉,“娘亲,太傅府已得到应有的惩罚,哥哥他们也已经找到,今后我们一家再也不分离了。” 神茶没上前,她眸子温温看着眼前一幕。 虽未言语,但她周身气息是祥和的。 崔冉点点头,她朝崔灏看去,“哥哥,松泠和景行那里,就拜托你给他们兄弟二人书信一封。我如今只盼他们看见书信,明白原委,速速回京。”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生杀予夺了。”神茶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不过她性子便是如此,天性就冷,但又不是薄情。 崔冉闻言,抬头朝神茶看来,“天色已晚,不留宿国公府吗?” “不了。”神茶轻轻摇摇头,她已起身,“我留糖糖在国公府陪你们。” 神茶和糖糖,虽是双生女,可性子却截然不同。 糖糖天性活泼,爱说爱笑,很是讨人喜欢。 神茶天性冷淡,少言少语,那张脸多数时候是没有表情,人也是冷冷的。 崔冉等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神茶的脾性已经摸透了解,见她执意要回生杀予夺,便也没挽留,只是命下人准备了府邸的精美糕点和精贵吃食让神茶带回去。 对此,神茶也没拒绝。 神茶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撑伞,从国公府出来,翻身坐上府中下人牵来的马,一声轻喝,马蹄飞扬而起,带着神茶往南街的生杀予夺奔去。 糖糖倚着崔冉,她目光紧随神茶而动,等看不见一人一马后,她才缓缓开口:“姐姐不是人间人,她与我们不同。她生来便与众不同,命格更是贵不可言。她与我们有血缘,成为家人,是我们的福气。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而恃宠而骄,将她困住。” 别人不懂神茶,但糖糖懂。 她被宁安王妃拉去为摄政王逆天改命,受怨而死时,是姐姐出现,替她伸冤,为爷爷讨回公道,更是为她聚魂,让她与娘亲她们相认团聚。 糖糖的话,崔冉等人如何不懂。 陛下对神茶的态度,便是最好的解释。 神茶回到生杀予夺,已是后半夜。 夜静人深,雨声淅沥,可她的生杀予夺铺子前,却是有人提着灯笼等待在此。 夜深露重,雨势浩大,他们却坚守于此不愿离去。 听见由远而近的马蹄声,那等在铺子前的人纷纷朝来人看去。 夜晚无灯,距离较远,他们一时也看不真切来者何人。 直到一人一马到了跟前停下,他们缓缓抬起头来,才终于认清来人。 “神大师,救命啊。”提着灯笼的老者一见神茶,便要朝人跪下。 只是这大雨滂沱,地面湿漉,实在不适合跪下。 老者身旁的青年男子及时拉住老者,制止其要跪下的行为。 神茶两只手都不得空,她朝铺子前站着的一老两少看去,便看见缕缕黑气萦绕在三人周遭,知晓这三人定是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遂问:“何事?” 第79章 尸体伤人 老者满头黑发白了近一半,他看向神茶,缓缓道来:“我是十里街义庄的何伯。” 十里街? 义庄? 神茶虽对十里街没太大印象,但义庄还是知道的。 在那话本子里,她记得京城曾出过一起骇人听闻的群尸乱舞、恶鬼作乱事件。 莫非,就是眼前何伯口中的十里街义庄? 何伯见神茶一副听自己说的样子,他忙将始末一一道来:“我那义庄,是专门负责停放尸体的。那停放的尸体也是有讲究的,专门停放那出征打仗战死的将领士兵尸骸,然后通知其家属,等待其家属领回去下葬。” “若是没有家属来认领的,便由我那义庄负责将其下葬。” “中元节前夕,摄政王战胜而归,与他一道归来的,自然有那上了战场死去的将领士兵尸体。”何伯说着话,思绪早已回到过去,“死者家属接到消息纷纷到来,领走尸体。” “剩下没被领走的,便留在义庄停放着,等待继续联系家属。等到真的无法联系上其家属,便会将其葬在专属的墓地。这个过程的时限,通常来说是两个月。” “怪事,是今日下午发生的。”何伯简单交代完义庄作用后,便直奔主题:“我那义庄停放的几具尸体,因迟迟联系不上其家人,也无人认领其尸体,于是我便与两个儿子商量着将他们下葬,也好腾出位置停放新送来的尸体。” “就在我们将要搬动尸体时,那停放了快有两月的尸体,竟自己动了。” 提及下午时的事,何伯和两个儿子那是浑身一哆嗦。 “那些尸体本就是死去多时的,又停放了那么久,皮肉早就腐烂,他们一动,身上的腐肉便一块一块的往下掉,无数蛆虫在身上蠕动……”何伯话到这里,咽了咽口水,忍着热心继续说道:“他们会动之后,就在停放他们的地方像无头苍蝇般原地踏步。” “我跟两个儿子尝试了好多办法,想让他们入土为安,可都无济于事。到了后来,更是出现了伤人事件。在我那义庄做零工的伙计,被活动的尸体抓伤,伤口感染尸毒已经溃烂,尸毒攻心,那伙计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一命呜呼了。” 何伯说起发生的事,面容上一片骇然,“我们拿那些尸体没有办法,只得将义庄大门锁上,连忙赶来生杀予夺,恳请神大师出面,让那些尸体得以安息。” 可惜他们来得不是时候,神大师一大早就出门了。 神茶听完何伯讲述,便知事情不简单,只听她轻唤一声:“云帆,开门。” 随着她话音落下,寂静只闻雨声的夜晚,便听得开门声响起。 神茶等云帆将门打开,她将手中的食盒递过去,经由何伯之手交到云帆手中。 云帆在何伯父子三人惊诧的目光下,伸出纸手接过食盒。 神茶望向何伯,“请带路。” 已死尸体‘活’了过来,尸毒能入侵五脏六腑,那便已经成了浑身带毒的活死人。 若是放任不管,只怕…… 何伯顾不得惊讶,忙点头,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灯笼就往前走。 至于神茶,则是骑着马儿慢悠悠跟在何伯父子三人身后。 四人一马,于夜幕下,穿行于雨夜里。 神茶倒还好,她自己骑马而行,坑洼不平路面对她造成不了太大影响。 苦的是何伯父子三人,他们撑着伞提着灯笼,夜黑风高雨势大不说,风也大。 灯笼外包了一层纸,挡住了风。 但架不住风将雨吹打在灯笼上,不多时,那糊了纸的灯笼便已湿哒哒。 湿了的灯笼防风效果自然急速锐减,笼子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 风声萧萧,夜黑风高,何伯父子三人心下急,脚下步子自然是极快。 灯笼烛火微弱,他们只得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积水坑里。 一阵阴冷的强风吹来,吹灭了何伯那早已不惧遮风挡雨效果的灯笼里的烛火。 就在何伯视野暗下来时,一缕火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缕火光极小,可却为何伯父子三人照明前路。 何伯父子三人看着这一幕,他们心下涌起来的一丝害怕,很快便消了。 他们知道,这缕火光一定是跟神大师有关的。 等神茶随着何伯父子三人到了义庄,那临行前锁上的门,早被撞倒在地。 “糟了!”何伯见到此情形,他顾不得身后跟着的神茶,一脸急色的往义庄里走去。 义庄可以用满目狼藉来形容。 何伯用来困住活动尸体的那间房子,房门已破,耷拉在一旁,房内早已不见活动尸体。 “完了!”何伯只觉眼前一黑,若不是两个儿子眼疾手快上前搀扶着他,他早跌跪在地。 神茶骑着马走进义庄,几缕星火自她手中飞了出去,沿着义庄各个角落开始搜寻。 星火很快便将义庄搜寻完毕,而后便朝义庄不同方位飞走。 这一幕,何伯父子三人未曾看见,他们正沉浸在活动尸体走掉的不安恐惧里。 那些活动的尸体,是会伤人的。 一旦被伤留下伤口,那必死无疑。 那些活动的尸体是从他们义庄跑出去的,一旦事发,他们父子纵有三个脑袋也不够砍。 神茶环顾了义庄,在何伯父子三人没反应过来之际,她素手一翻捻诀破了义庄的煞气。 为义庄驱邪避灾后,神茶朝何伯父子三人看去:“那被抓伤感染尸毒死去的伙计,他的尸体停放在在何处?” 何伯听到声音,他这才想起来神茶的存在,他忙回头,“他的家人得知他死后,已经来将尸体带走了。他家住在城外,城门已关,要出去,只能等天亮城门开。” 神茶又问:“那伙计生辰八字有吗?” 何伯摇摇头,“我们不是他家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神茶知道何伯提供不了太多有利消息,她只得捻诀掐算。 就在这时,那飞出去的几缕星火已经飞了回来,化作珠子落在神茶手心里。 神茶捏起一颗珠子吸收完毕,而后将剩下几颗珠子也吸收了,对于那些离开义庄的尸体去了什么地方,她已有答案。 “你们留在这里清理现场,等天一亮便去报官,那伙计的尸体不能留着,一定要用桃树枝火化。”神茶交代完毕,临行之际,她回头看了何伯父子三人:“如有任何懈怠和纰漏,后果你们自负。” 第80章 归家之路 神茶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自然也能看见何伯父子三人的怠慢之心。 他们也怕事情闹大,然后牵连到他们。 所以对她说的话,自然是抛之脑后。 不得已,神茶离开之前,只得警告一番。 何伯父子三人本觉得神茶的吩咐实在是多事,本想等人离开,他们就不再理会这事。 谁想,神茶就像是知道他们内心所想一样,竟直接戳穿了。 何伯迎上神茶冰冷的眼神,忙点头:“您放心,我们一定照您说的办。” 父子三人目送一人一马离去,看着义庄一片狼藉,只觉头大。 雨还在下,风还在吹。 “爹,真的按照神大师说的做吗?”何伯大儿子何磊出声问道,他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神茶离去的方向,努努嘴道:“我看她离去八成是去处理那逃走的尸体去了,我们不如把义庄收拾干净,趁时间还早,睡一觉?” 原本,何伯也是这么想的。 但被神茶一警告之后,何伯这个想法已经打消了,他不满的瞪了眼何磊,厉声呵斥道:“你是想让义庄名声因此事败坏,你兄弟二人失去生存之计吗?”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何磊瞬间哑巴不吭声了。 反观何生,早已取下挂在墙壁上的草帽戴上,动作麻利的收拾起来。 何伯训斥了何磊,也取了草帽戴上,拖着年迈身体开始忙起来。 何磊摸摸鼻子,最终也加入收拾队伍里去。 神茶坐在马背上,她撑着伞,在她眸光里,一缕极细的红线正引着她前行。 前往目的地之行,耗时并不久。 神茶这一路过来,几乎是快马疾行。 彼时,神茶正停在一片十来户人家的村庄前。 村庄灯火通明,火势冲天,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宛如人间炼狱。 在这里,神茶看见了何伯口中那死去多时又活过来,皮肉已经腐烂蛆虫蠕动的活死人。 他们身上的肉掉得所剩无几,只剩一些细碎发黑发紫发青的肉块挂着,蛆虫早在它们一路过来时掉得差不多,唯有少量顽固的还在坚挺着没掉下去。 因为身上衣服是上阵杀敌时的衣服,在残酷战争中早就破碎不堪。 神茶知道它们生前是为了东岳,为了百姓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奉献青春年华战死沙场,可却在死后送回京城,得不到他们作为英雄该得的妥善安置。 村庄唯一出口被它们堵住,那些想要逃生的村民如蝼蚁般被它们拎回去。 神茶骑着马上前,停在那些尸体身后。 “救命,救命啊……,好心人,请你救救我们……” 神茶一到,被揪起来准备丢回去的村民顿时尖叫呼救。 活死人们听见村民的呼救声,齐刷刷的回头朝神茶看来。 如果是普通人,突然被这么多双凶神恶煞满是戾气的眼睛看着,只怕早吓得双腿发颤。 神茶却是不怕的,她坐在马上,眸色淡淡的朝那几个活死人看去。 也是在这对视间,神茶与白马进入幻境—— “蕙娘,我此去建功立业,你与腹中孩儿等我回来。”意气风发的张跃背着行囊,正拉着一位小腹隆起的妇人叮嘱道:“我已经拜托张叔李妈张哥李姨他们,他们收了我的钱,答应我会替我好好照顾你。” 蕙娘红着眼睛看着张跃,含泪点头:“战场凶险,夫君万万保重身体,我与孩儿等你归来。” 与张跃一同参军的男子们,也正与家人道别。 蕙娘身后站着张家村所有村民,他们站在村口,目光含笑不舍的送别张跃等人。 朝廷有制度,凡是适龄男子,身强体健者,需参军为国家效力。 以村庄为单位,一个村庄根据总人口上报参军人员名单。 张跃等人,便是张家村报上去的人员。 画面切换,到了拼死厮杀的战场。 张跃没经历战争的凶残血腥前,是一腔热血,满腹斗志的。 可战争的残酷,只有真正到了战场的那一刻,才能真正领会到。 张跃胸膛中箭,他用刀插地撑着跪地的身体,刚要说话,就口吐鲜血不止。 在他身侧,躺着与他从张家村一同参军的男儿。 可男儿早已浑身是血,死去多时。 张跃身中数箭,他知自己命不久矣,费力抬起头来,朝着家乡的位置看去。 “蕙娘,我食言了,对你不起。”张跃话说完,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咽气。 神茶早已从马背上走下来,她所站的位置,尸骨成堆,血流成河。 这些死去的士兵,都是东岳子民。 他们是为他们的国家,为受他们的百姓而死。 神茶站在张跃面前,缓缓蹲下身去,抬手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覆上。 “天地万物,听吾之令。”神茶唇瓣轻启,她站起身目视遍地尸骸,“开启时空阵门,助魂灵踏上归家之路,解死之夙愿。” 随着神茶话落,自她身上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那光芒化作无数金星,散落在这片躺满了尸骨的土地上,净化那些死时带有怨气的灵魂,带领他们归家,道别。 便见那血流成河里开出如血一般鲜艳明媚的曼陀罗之花,那花生长繁盛,不过顷刻间的功夫,便将那遍地残骸覆盖,如火一般的花儿随风轻扬,开出一条归家之路。 那战死于沙场的魂灵们,踏上那条归家之路,回到日思夜想的家乡,与家人做最后的道别,了却他们这一世的因果。 魂灵纷纷回头,他们的感激化作一颗拳头般大的珠子飞向神茶。 神茶接过珠子,目送魂灵一一散去。 等到时空阵门关闭,却见张跃为首的,从张家村出来的几位男儿,未能踏上归家之路。 神茶踏着死亡之花来到张跃几人面前,询问出声:“为何不归家?” 张跃的魂魄处于半透明状态,他迎上神茶的目光,诚实答道:“我们不是不归家,而是无法归家。我们踏上归家之路,却被弹了回来。” 神茶脑海里浮现她现身环境时,张家村的惨象,心下了然。 “既如此,那便委屈你们晚些时候归家了。”神茶负手而立,一字一句道:“届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不会阻拦你们。” 神茶话落,在张跃等鬼不解的目光中渐渐虚化。 回到现实,神茶在那纷纷看向她的活死人里锁定张跃,声凉如水:“又见面了。” 第81章 裂痕修复 早已变得面目全非的张跃,粗粝沙哑的声音响起:“又见面了。” 一语毕,不等神茶开口,张跃先出声:“你说过,让我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你不能言而无信,出手制止!” 神茶淡淡嗯了一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便告诉你。”张跃这具尸体早就腐烂,腐肉掉落,露出斑驳迹迹的骨架,他全靠了作为魂灵的一口气撑着,控制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 “那日,我与张浩等人参军,将家人托付给村里的亲戚们,拜托他们代为照顾一二。我们并非白白的消耗别人的情意,我们也有付出银钱。” “我们参军的每月军饷,都按期的寄回家中,让家人支付给村里的亲戚。只为让他们在家人有需要的时候,能搭一把手。可……” 张跃那张窟窿脸明明看不出来什么表情,神茶却能从中看见刺骨的恨意。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因为我们参军多年未归,竟助长了那些人的邪恶之心。”张跃话到这里,气得浑身发抖:“我们离家参军一年后,村中染了瘟疫。” “无知迷信的村民们受到道友的蛊惑,哄骗已经生下腹中孩儿的蕙娘交出女儿。打着祈福的幌子,将我尚不足一岁的女儿放在磨盘里碾成血水喝下,以求能消灾祈福。” “我的蕙娘得知真相跑去阻止,却被村里男人当着我那尸骨未寒的女儿的血肉,将蕙娘凌辱致死。与我一同参军的伙伴的家人们,也在制止的过程中,被村民们动手打死。” 张跃讲述完来龙去脉,痛心疾首,悔之晚矣:“你让我们踏上归家之路,与家人做最后道别。之所以我们未能归家,是因为指引我们归家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我们的尸体被运送回京,我们在义庄等啊等,一等就是两月,实在等不下去了,便决定自己回家看看。我们回来看见的,便是家人早已死去许久的真相。” “我们恨啊,我们为了张家村从军,可他们却瞒着我们做了什么?他们该死,他们罪该万死。即便让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让我永世不能超生,我也要亲手杀了他们,让他们为我的蕙娘,为我的囡囡报仇!” 张跃话已说完,他回头看向早已没有惨叫声传来的张家村,看着那滔天的火势。 最终,他转回头看向神茶:“我们大仇已报,你可以动手了。” 神茶高坐于马背上,她眸子淡淡扫向张跃,“可有未了心愿?” 张跃等魂灵被问得一愣,皆是不可置信看向神茶。 未了心愿? 当然是有的。 他们已归家,却不能见家人一面。 如果可以死,他们想在下十八层地狱前,最后再见一次家人。 神茶听见了张跃等魂灵的心声,只见她素手一翻,几缕星火飞了出去,钻进那冲天火势里,等星火飞回来,几缕魂魄也跟了出来。 张跃一见为首的蕙娘和囡囡,慌忙上前。 其他魂灵见状,也纷纷奔向自己的家人。 神茶等他们家人团聚之后,开启了轮回之路,送他们去地府。 送走张跃等魂灵,神茶这才打量起张家村。 论风水位置,这个地段无疑是极好的。 但凡事有利弊,这里风水是好,却不适合人居住,反倒是极为理想的墓穴地。 神茶微微敛眸,很明显是有人故意策划这一切,寓意将张家村打造为炼气之地。 张跃妻女之死,再到张跃亲手报仇雪恨屠村……,都是在炼极煞之气。 神茶走了一遭幻境,又折损了不少的灵气。 只见她素手一翻,那在幻境中所得的如拳头般大的珠子,被她放于掌心,在这火势凶猛,怨气冲天却冲不出阵法的张家村入口处,开始了珠子的吸收。 在神茶吸收珠子时,盘旋在张家村上空无法散去的煞气,正源源不断的涌向神茶,随着珠子化作金灿灿的光点被她所吸收。 半炷香过去。 一炷香过去。 一炷半香过去。 两炷香过去。 …… 直至天微微发白,神茶对手中那拳头般大的珠子才完全吸收。 除了珠子,这张家村被聚拢的煞气,也全被神茶一网打尽。 “唔!”神茶的身体已被完全修复,那只有她能看见的残破不堪,宛若瓷瓶破碎又重新粘黏起来的身体,早已被修复好,光滑如初,不复那遍布的裂痕。 身体得到修复,灵气不再外溢,神茶只觉浑身轻盈无比,力量满满。 至于那幕后人,不知自己心血又被她破坏,该要怎样暴跳如雷! 得亏是个有点手段的,不然以她这三番两次破局效率,一般人早被反噬得必死无疑。 她能感觉得到那股气从强变弱,并未消失,那显然是还有一口气,死不了。 而此时。 在前往东岳的路上,一辆疾驰的马车里。 ‘噗’,一道吐血声响起。 ‘咚’的一声,马车里的人倒地不起。 车夫正快马加鞭,马蹄声飞扬,路上声响大,根本听不见马车内的动静。 神茶在张家村等到天亮,官府的人这才姗姗来迟。 张家村的大火已经熄灭,烧了整整一夜的大火,早已将这个十几户人家的村庄烧成灰烬,唯一能证明这里曾住过人的,大抵便是张家村入口处的建筑物能证明一二。 举目望去,整个村子一片焦黑污浊。 那烧焦的尸体裸露在外,被大雨冲刷也是一片焦黑。 说来也奇怪,这雨下了一整夜,可张家村火势却丝毫不受影响。 官府官差一到张家村,便见一人一马停在张家村入口处。 官差见状,赶忙禀报坐轿而来的许大人。 许大人命人将轿子前面的轿帘撩起来。 等轿帘撩起来,许大人抬头朝外看去,他先是看了一片焦黑的村子,继而看向那匹生得极漂亮的马,目光顺着马一路直上,最后定格在神茶身上。 即便神茶背对众人,可那背影,那身段,却是叫人过目不忘的。 许大人看着那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不用看正面,都知道是个美人儿。 即便正面真的不是美人儿的样貌,但到了床上,脸一遮照样能欲仙欲死。 许大人咽了咽口水,顿时心生一计:“来人呐,给本官将这罪魁祸首抓住带回衙门,等本官处理完这里的事,再亲自审问她!” 第82章 奸夫犯案 许大人一下令,官差哪有不从之理,纷纷持刀上前。 “大人,错了。”何伯与大儿子何磊急匆匆跑来,顾不得气喘吁吁,赶忙出声解释道:“这位是神大师,便是她让我父子报官,且将被家人带回的伙计火化的。” “她绝对不是坏人,这张家村起火,张家村的人葬身火海,也与她没有关系。” 何伯解释间,他看着那早已僵硬站在张家村门口的张跃等人的尸体,忙道:“大人,那几具尸体,便是从小民义庄离开的尸体。这张家村的火,定是与他们有关。” 许大人坐在官轿里,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他喝了一口,方朝何伯看来:“你说她是清白的就是清白的,那要本官作甚?” 何伯被问得一怔,他看看神茶,再看看许大人。 可神大师,真真是清白的啊。 许大人却是不理会何伯会如何想,他只道:“是否清白,带回衙门审问后本官自会定夺,本官在此,岂由你指手画脚之理。” “你既说她清白,与这张家村的火和张家村人之死无关。那你告诉本官,为何这案发现场只有她一人?你如此包庇于她,你是不是跟她一伙的?” 何伯被问得连连摇头,他赶忙摆手:“大人,小民冤枉。神大师,她是我亲自去生杀予夺铺子请来的,专门解决义庄突然活动的尸体……” 你口中所说的生杀予夺,可是南街那个?”许大人没等何伯将话说完,他已经出声将其话打断,“莫非这女子,便是世人口中的神茶?” 何伯见许大人已经认出神茶,他舒了一口气:“回大人,正是。” 许大人原本是想着将神茶带回衙门,借审问施压,让其委身于自己。 谁想,目的还未达成,就已得知其身份惹不起。 一时之间,许大人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觉得晦气。 这位可是连当今圣上都极其喜欢,甚至说出‘众皇子,她选谁,谁便是太子’这等话来,倘若他今日真因一己之私犯了大错,只怕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许大人明明喝着热茶,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回来!”许大人已经缓过神来,他忙出声呵斥那挥刀走向神茶的官差。 官差们已经将神茶一人一马包围起来,听了许大人的话,只得认命收起手中刀,不情不愿的退回到许大人身边。 许大人将手中热茶递给轿外撑伞站着的师爷,他自己打了伞从轿里出来。 “神姑娘,都是一场误会,请你别往心里去,也原谅下官的冒失冲撞。”许大人从伞里抬起头来,他一抬头就正好看见神茶那令人心神荡漾,叫人难以挪开眼的盛世容颜。 虽是垂涎神茶这朵绝世妖姬,可许大人却没这个胆染指。 神茶闻声侧头,没有温度的眸子极冷的落在许大人身上,“大人来得真及时。” “神姑娘谬赞了,为百姓服务,乃是……”许大人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他一脸狐疑的看着神茶,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话里有话啊。 神茶见许大人已经反应过来,她声音冷冷道:“这张家村发生瘟疫时,有一道人来此散播谣言,杀了村中八口人。最小的女娃娃被碾成血水,被村中人分食。女娃娃的母亲,则是被凌辱致死。其他六个人为保护这对母女,也难逃一死。” “那道人,听说姓许,跟许大人关系匪浅呢!” 许大人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脸一白。 神茶口中的道人,便是许大人的亲弟弟许达。 这许达不爱功名利禄,唯爱旁门左道,尤其痴迷食尚不足一岁女娃娃磨成的血水。 为了这个弟弟,许大人可谓是无限包容。 无论许达犯下多少命案,都能被他用自己的身份给掩盖过去。 正是因为有了许大人这个当官的哥哥只手遮天,所以助长了许达的嚣张气焰,他一次次狠下黑手,专门找家中有刚出生不足一岁的女婴下手,害得不少家庭家破人亡。 神茶吸食了张家村的煞气,自然也知道这其中渊源。 那个道人许达,说来也巧,正是赵姨娘的奸夫,亦是宋铭邑三兄妹的亲生父亲。 神茶冷哼一声,她声线极冷:“许大人很会以权谋私啊!” 许大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嘴唇蠕动,脸已被吓到苍白毫无血色。 这个神茶的厉害,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那弟弟,可是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过,提起神茶时,话语之间尽是羡慕妒忌恨。 许大人明明撑了伞,却是早已被吓得满头大汗。 神茶却是不再理会许大人,而是朝一旁的何伯父子看去,“吩咐你们的事,可办妥了?” 何伯忙点头,“回神大师,我将你的话转述后,那伙计家人便将他尸体火化了。” “多亏神大师及时提醒,若是我们晚去一步,只怕会闹出人命。”何伯没隐瞒,将赶去时发生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我们父子再见到那伙计尸体时,仅一夜之间,他已经尸变了。” “那指甲又长又黑,那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更是长出了如畜牲一般的尖利獠牙。我们到时,他已经能动弹了,竟然要要咬死掐死他爹娘嘞。神大师你不知道,那一幕真恐怖。” 何伯说起早上的事,那是心有余悸,出了一身冷汗。 神茶轻嗯一声,她递了一锭银子递向何伯,“辛苦了。” 何伯看着那递过来的银子,他忙摇摇头拒绝:“神大师是我请来的,应该是我付给神大师您酬劳,岂有神大师给我银子之理。” “这锭银子,是麻烦你父子走一趟摄政王府,让他派人来处理此事。”神茶话音落下,将银子丢给何伯,“你报官叫来的这许大人,身为父母官,却是知法犯法,是个不中用的。” “这事若是交给他来办,只怕会包庇与此案件有关之人。到时候,你父子三人……”神茶话到这里,朝那已经吓得两腿颤颤的许大人望去,“将成为这件事的顶罪者。” 那许大人心里那点小心思被戳穿,他看向神茶的眼神满是惧意。 何伯父子一听神茶这话,吓得忙双手接过银子,慌不迭的转身就去摄政王府。 许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何伯父子去把摄政王请来,他当即下令:“将他父子抓住,还有这冒充神大师的女子,也一并抓了。他们三人狼狈为奸,是万万留不得的!” 第83章 身世之谜 “将他们抓住带回衙门,本官要亲自审问。”许大人急急忙忙下了命令,他为自己的机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见官差还愣着,他大吼一声:“还愣着做什么,本官的话,你们是没听见吗?” 这一嗓子吼出来,那还犹豫不决的官差们才慢吞吞行动起来。 见官差已经行动,许大人这才捂着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 许大人撑伞回到轿前,接过师爷递过来的手帕擦拭汗水后,收了伞坐回轿子里,他接过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抬头朝那马背上纹丝不动,丝毫不受影响的神茶望去。 决定权在他手里,生死皆由他来定夺。 纵然这眼前人真是生杀予夺的神茶本尊,他也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上一个威胁他的人,现在还在他那的衙门大牢里关着呢。 一介女子,不过是仗着自己会点玄术,便想一步登天,真是痴人说梦。 若是到时,上头真的问起来,他随便编个理由便能搪塞过去。 只是到那个时候,这个神茶早已被他玩透玩腻,香消玉殒。 神茶早料到这许大人不是个安分的,在那些官差们还未靠近她,还未抓到何伯父子前,她早已素手一翻,随手捻了一个诀,操纵着那停在张家村入口处的尸体与官差抗衡。 何伯父子本以为他们难逃被抓住关大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下场。 谁想从义庄跑出来的那些尸体,竟然在关键时候,替他父子挡住那拿着官刀要抓他父子的官差。 有了尸体抵挡一阵,官差抽不出身,只得眼睁睁看着何伯父子渐渐远去。 神茶坐在马背上,她眸色极冷看着那正与尸体对抗的官差,启唇道:“他们身上处处是毒,你们可要仔细小心着,若是被它们伤了留下伤口,尸毒会入侵你们的五脏六腑。不出一炷香,你们便一命呜呼。死后,也会成为像它们一样的怪物。” 那官差们原本还在全力以赴,一听这话,个个皆生了退缩之意。 他们本就不想动手的,只是身在其位,身不由己。 可前途和性命比起来,怎么都是性命更为要紧的。 若是性命没了,一切都是白搭。 一人退缩,其余人自然纷纷响应。 那许大人原本是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却见局势瞬间扭转,他当即气得暴跳如雷直接砸了手中茶杯,“不许后退,给本官上。谁能替本官将她拿下,本官给他升官加薪!” 这话对于官差来说,是蛮诱人的。 可当他们看见那张牙舞爪,浑身剧毒的尸体时,那点心思还是打消了。 神茶把玩着一锭金子,她似笑非笑的朝那气得指挥官差不成,恨不得自己上的许大人看去,一字一句道:“谁能替我抓了许大人,将他捆了送到我跟前来,这锭金子就是谁的。” “许大人为官不仁,包庇亲弟,纵容其弟草菅人命,犯下累累罪行。我已命何伯父子去请摄政王,你们若想将功赎过,这便是你们最后能够抓住的机会……” 神茶话未说完,那官差们已经争先恐后涌向许大人。 那师爷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手抓住想要逃跑的许大人,还不等他高兴去领金子,那许大人就被冲上来的官差一把抓走。 众官差和师爷你争我抢,为了一个许大人挤破了脑袋。 烟雨蒙蒙,泥地脏乱,衣衫碎片散落一地。 官帽,官刀,亦是遍地皆是。 可怜那许大人,被众人压在泥地里揉捏搓扁,弄得浑身是泥不说,好几次还被摁在泥地里吃了几口泥水。 也不知官差们是不是徇私报仇,总之许大人挺惨。 等纳兰祁夜带兵与何伯父子赶来时,场面一度混乱,众人已成泥人,面目全非难辨。 独神茶,她一人一马远远地站着,看着这出精彩闹剧。 纳兰祁夜骑马来到神茶面前,出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神茶懒得动嘴解释,直接将纳兰祁夜拉入幻境,让他亲自经历一遭。 在纳兰祁夜这里,他进入幻境挺久。 可实际上,只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神茶等纳兰祁夜从幻境中缓过神来后,她才开口:“那个叫许达的,你先给我留着他,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有用。” 赵姨娘还没跟宋典章撕破脸皮,带着三个孩子去找许达。 那这许达,一时半会是动不得的。 许达,可是她留来对付宋典章等人的一剂猛料。 纳兰祁夜与神茶这身份,也算是沾亲带故的,若要按礼走,他要唤其一声姐姐。 姐姐之托,岂有不照做之理。 纳兰祁夜嗯了一声,早已从幻境中了解完来龙去脉的他,也不再过问其他有的没的,只是说:“替我告诉糖糖一声,那摄政王府,也是她的家,她若想回去,随时都是可以的。” 对于自己这小王妃,纳兰祁夜已经从心底里的承认。 尤其是,在知道自己与神茶没有任何可能之后。 现如今,神茶于他而言,既是救命恩人,亦是姐姐。 神茶听了纳兰祁夜这话,她眉目一冷,语气忽然严肃起来:“纳兰祁夜,你该将佛珠物归原主。” 七七四十九天已过,纳兰祁夜的魂魄已经凝聚。 那串佛珠,自然没有继续留在他那里的道理。 纳兰祁夜自手腕处取下佛珠,双手奉上递给神茶,他出声解释道:“我知道我与糖糖有缘无分,我对她亦无非分之想。我的母亲,间接地害死她和爷爷。这是横亘在我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我只是想,若是她愿意,她可将我视为兄长。” 神茶将佛珠接了回来,用手帕包住,声音淡淡的:“她有兄长。” 只是归期未定,暂时未归。 话外之意:不需要你这个摄政王做第三个兄长。 纳兰祁夜身躯一僵,眼底划过一抹失落,“我明白。” “你于我有恩,于摄政王府有恩。她日你若有需要我之处,请尽管开口。对你,我万死不辞。”纳兰祁夜话音落下,他又道:“南诏那边,有人来了。” 神茶已经懂了纳兰祁夜之意,决定对其透露一个真相。 “纳兰祁夜,趁宁安王妃还有一口气,你去问一问她关于你的身世。” 神茶见纳兰祁夜瞳孔微缩,一字一句道:“她离死不远了,绝对不会带着秘密踏上黄泉路。” 第84章 临终忏悔 神茶见纳兰祁夜眉头紧锁,已将她的话听进去,她又补了一句:“至于糖糖那里,你只需交给我,我来处理即可。” 纳兰祁夜很快便从这令他震惊不已的真相中缓过神来,他阴戾着眼看着神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 神茶认真想了想,“你请我入府,为宁安王妃驱邪避灾时,便已知晓。” 彼时,她放出去的星火钻进宁安王妃大脑里,读取了记忆。 纳兰祁夜又问:“她不是我母妃,那谁才是?” “你去问问宁安王妃,便知道了。”神茶不愿干预别人的家事,她只是提点。 纳兰祁夜点头,“好。” 神茶一夜未睡,事已解决,她该回生杀予夺了。 临行之前,神茶叮嘱道:“那几具尸体,要用桃树枝火化。” 神茶骑马回到生杀予夺,没走前门,而是走了后门。 一回房间,神茶便合衣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却说纳兰祁夜将张家村的事处理完后,便直接回府,去了宁安王妃住处。 那终日卧病在床的宁安王妃,却躺在屋檐下的椅子里,身上盖着毯子。 宁安王妃看见漫天雨幕里,有人撑伞而来。 远远地,她竟恍惚如见了先皇。 宁安王妃如今这样子,已是回光返照。 “你来了。”宁安王妃看着那缓缓走向自己的人,终日不能言语的她,终于能一吐为快,可她的声音却是粗糙到听得人浑身直泛起鸡皮疙瘩。 “不是他。”宁安王妃待看清来人之后,她眼中的光黯淡下去,眼里再无生气,她目光从纳兰祁夜身上移开,落在这瓢泼大雨上。 像是对眼前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快死了。” 纳兰祁夜将伞递给随从,他朝宁安王妃看去,“母亲,我有一事要问您。” 宁安王妃并未问,只是道:“你们都下去吧。” 遣退服侍的下人后,宁安王妃这才抬眼看向纳兰祁夜,“就算你不来问我,我也要告诉你的。我活不了了,去到下面自有我要面对的事情。但上面的事,该有个了解总该有的。” 纳兰祁夜站在屋檐下,面朝宁安王妃,侧对倾盆大雨,竖耳倾听。 “我爹爹与先皇极小时,便一同上学。后来大了,便一同带兵打仗抵御外敌。他们是无话不谈,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在辅助先皇从皇子变成太子,我爹爹举全家之力,不余遗力。”宁安王妃的思绪,已经回到往昔。 “原以为爹爹会在先皇登基后封狼居胥,可天不遂人愿。我爹爹所代表的林府,遭到先太子余党屠杀。满门忠烈,唯有我活了下来。我之所以活下来,还是那日外出游玩。” “林府上百人口,除了之外,皆无一活口。彼时先帝已经是太子,他悲痛不已,且念在我是林府唯一血脉,于是便将我养在太子府。” 宁安王妃声音粗粒沙哑, 她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没能忍住咳嗽起来。 等咳嗽完,她缓了气,缓缓开口:“先皇待我极好,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出落得亭亭玉立。对先皇,也生了爱慕之心。爱一个人,就会心生妒忌。在先皇没登基为帝那几年里,我们还住在王府里。” “那些大臣想方设法送来王府的女子,除了世家嫡女颇有手段外,皆死于我之手。即便是世家嫡女,也难逃怀有先皇孩子后,被我暗中毒害。” “先皇知晓一切,却因对我有愧,便纵容我,对我的我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提及往事,宁安王妃并无悔意。 她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后来,先皇登基为帝,无数女子被送进皇宫充盈后宫。”宁安王妃说到这里,她那苍老凹陷的眉眼间,竟有了丝丝的柔和,“我给先皇喝的酒里下了药,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我被封为贵妃,在后宫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到这里,宁安王妃要说之事,似乎才来到重点:“先皇极宠我,天下奇珍异宝,凡是我想要的,他都搜罗来给我。” “我虽备受先皇宠爱,可无奈肚子不争气。我虽夜夜承欢,可始终无法怀有子嗣。直到后来,我让贴身伺候我的宫女顶替我伺候先皇一夜。” 纳兰祁夜听到这里,心下已经了然,“那宫女,便是我母亲?” 宁安王妃嗯了一声,“就是那一夜,她就怀孕了。我留着她,等十月怀胎生下你后,骗先皇乃是我所生。先皇宠我疼我,对你更是爱屋及乌,喜欢得不得了。” “你那时才出生,还未满月,便是你一众皇兄里,唯一一个封王有封地的皇子。” 宁安王妃说到这里,她看向纳兰祁夜,缓缓道:“那宫女,我并未杀她,而是让她成为你的奶娘,一直陪伴着你,直到寿终正寝。至于她的家人,也得到了善终。” 纳兰祁夜知道真相,可却对宁安王妃恨不起来。 他的亲生母亲,常伴他身边二十多年。 她的死,他亲眼见证,并亲自护送下葬。 也算是,得以圆满了。 “夜儿,我对不起你。我也遭了报应,你父皇给了我惩罚。我是贵妃,我该是贵太妃。可我却只能以宁安王妃的身份驱逐出宫……”宁安王妃说了这话,还要说点什么,她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叫声,终是一口气没上来,去了。 纳兰祁夜怔怔看着宁安王妃。 空气寂静,只有雨声哗啦。 良久,纳兰祁夜终是跪了下去,“母妃,您一路好走。” 人心都是肉长的,纵是纳兰祁夜这个战神,亦不例外。 宁安王妃是坏,可她到底留了纳兰祁夜生母一条命,且让其得到善终。 并且,将他视如己出,用心栽培。 他纳兰祁夜有今日成就,离不开宁安王妃。 跪了宁安王妃,纳兰祁夜起身,“来人。” 立时,那屏退的下人们鱼贯而入。 宁安王妃薨了的消息,很快便传遍整个京城。 就连宫中的纳兰良翰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都立即派了大太监李公公前往摄政王府。 崔国公府。 崔国公听罢下人的禀报,他下意识朝糖糖望去。 糖糖怔怔坐在椅子上,她呆愣住。 半晌,才听她道:“死了好,我和爷爷的仇,也终于得报。我与她之间的恩怨纠葛,也因她的死,到此为止。” 可她这颗心,为何却是闷闷的? 是因为宁安王妃的死吗? 不,并不是。 糖糖知道,是她与摄政王之间,已再无可能。 第85章 撕烂臭嘴 郊外一处破旧不堪,漏雨漏风的荒废房屋里。 宋太傅一家老小委身于此,生不如死的硬捱了一夜。 昨夜,他们去破庙留宿不成,准备另寻去处,却被大雨挡路。 周围无一庇护所,他们只得冒雨一路跌跌撞撞,浑身被雨水打湿前,才终于找到这个破烂不堪的破旧茅草屋。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生了火。 借着大火,他们折腾了一个晚上,才终于在天微微亮时将湿透的衣服烘干。 雨下了一夜,他们听着屋外雨声,被风吹得裹紧身上单薄湿淋淋的衣衫。 宋太傅一家三口,终能在天亮时眯一眯。 赵姨娘与宋茗绾依偎在一起,在其他人因为撑不住进入梦乡时,她母女二人说了不少悄悄话。 无非就是太傅府已倒,在没东山再起之望。 与其继续跟着宋太傅一家三口吃苦受累,还不如找个理由大吵一架,各奔东西。 虽然太傅府是倒台了,可赵姨娘的奸夫,宋茗绾亲爹没事啊。 这些年,那奸夫可是在赵姨娘的接济下,房子、田地、铺子……,样样齐全。 母女二人商量得差不多了,便想着等天一亮,单独拉了宋铭邑与宋铭彦去说清楚,然后母子四人一道离去,去投奔他们亲爹去了。 宋茗绾在万般煎熬和厌弃里,终于等来宋铭邑与宋铭彦睁开睡眼朦胧的眼。 为了不吵醒熟睡中的宋太傅一家三口,宋茗绾放轻脚步轻手轻脚来到宋铭邑这里,抬手轻轻拍其肩,启唇无声:有话外边说。 宋茗绾将信息传递后,她递了一个眼神暗示宋铭邑叫一下宋铭彦。 于是,赵姨娘母子四人走出破屋商量离开计划时,宋太傅一家三口还在呼呼大睡。 等宋典章揉着惺忪眼睛缓缓睁开眼时,环顾四周,除了那湿哒哒的地面外,并未看见赵姨娘母子四人。 宋典章不见母子四人,顿时吓得睡意全无,他猛地起身往外走。 刚到门口,便看见拐角的角落处,露出衣角。 宋典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料定是赵姨娘母子四人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小声密谋。 他从未见过他母子四人这般,顿时来了兴趣,他便蹑手蹑脚来到母子四人所处位置,也不出声,就静悄悄的躲在拐角处偷听他们在商议什么。 只听宋铭邑问:“娘,不再继续陪他们吃点苦头?” 赵姨娘是这么回答的:“吃什么苦头?这二十多年吃的苦头不多吗?本以为除掉一个崔冉,我的苦日子也熬到头了。不想,他们计划失败,当年的事也败露。我那太傅夫人的美梦成了幻影不说,连你们的前程也被耽误了去。” 宋茗绾赞同的点点头:“要我说,也是祖父和父亲办事不力,那如此简单之事,他们却办成这样,东窗事发牵连我们,我恨他们还来不及,岂有陪他们吃苦之理?” 宋铭彦虽没吭声,但其意相差不大。 宋铭邑见宋茗绾都这般说了,他自无话可说,只道:“一切,都听娘的。” 可怜宋典章,一觉醒来还担心赵姨娘母子四人,却不想会听到这番言语,他躲在拐角处,唯恐被母子四人发现,忍着满心悲痛如丧家之犬般原路退回。 生怕弄出动静和声响,引起母子四人注意,他回去一路都是小心翼翼。 宋典章离去太早,自然没听见赵姨娘母子四人接下去的对话: 赵姨娘满意的看了宋铭邑三兄妹,她苦口婆心的说:“以后,这宋典章就不是你们的父亲,宋太傅也不是你们祖父。你们的父亲,是许达,记住了吗?” 兄妹三人早就知道他们的亲爹不是宋典章,这会听了赵姨娘这话,也没什么抵触的,兄妹三人一致点头,异口同声应下:“知道了。” 赵姨娘又饿又又累又困,她抬头看了眼雨还下个不停的天,内心烦闷不已。 若不是这雨下个不停,她又何必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等到雨停,又何必憋屈的缩在这个满是湿气的潮湿角落里商量离开计划。 不下大雨,她早就带着三个孩子投奔达哥去了。 宋典章回到屋里,踩着地面积水浑浑噩噩来到宋老夫人身旁坐下。 他动静实在大,好不容易能眯上一觉的二老被他吵醒。 宋太傅睁眼,精气神没养好的他不满的朝宋典章看过来,“你又怎么了?” 宋典章被宋太傅不耐烦地语气一问,脑海里没来由便浮现赵姨娘母子四人对自己的嫌弃鄙夷,他闷声闷气的道:“娇儿母子四人正偷偷商量着离开我们呢。” “什么?”宋太傅音量瞬间拔高,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个贱人,她怎么敢?我们一家为何会落得如此田地,她难道心里没点数吗?有福她倒是会享,如今落难了,她倒是想跑了。” “早知她母子四人是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昨日在皇宫大殿上, 就该请求陛下杀了她母子四人,而不是留他们活着,想着抛下我们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宋老夫人在宋太傅怒气咒骂声里幽幽转醒,她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便问:“怎么了?是不是崔冉那小贱人,她又作妖了?” 宋典章头疼不已,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娘,不是崔冉,是媚娘。” “那贱妇又怎么了?”宋老夫人心里本就来气,也不等宋典章回答自己,自顾自的骂骂咧咧:“都怨那贱人,若不是她,我们此刻还在太傅府享清福呢。都是她这个扫把星,害得我们流落野外,有家回不了。” 宋老夫人越说越来气,她环顾屋内,不见赵姨娘母子四人,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小贱人呢?她跑哪里去了?还有那几个白眼狼小贱种呢?” “死老太婆,你骂谁小贱种呢?”宋铭邑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就见他站在门口,一脸凶神恶煞的看向宋老夫人,“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撕烂你这张满嘴喷粪的臭嘴。” 宋老夫人被宋铭邑如此不敬重指着鼻子骂,先是一愣,继而嚎啕大哭开始撒泼,“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那宠着疼着的孙儿,竟骂我老东西,还要撕烂我的嘴。天杀的,我这老婆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孙儿,我……” “死老太婆,你如果不想变哑巴,就给我闭嘴!” 第86章 四个秘密 宋茗绾说这话时,目露凶光,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接连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宠着呵护着的孙儿们呵斥,一时呆愣在原地,也不嚎哭喊叫,只是呆愣愣的看着一夕之间变了个人,变了副嘴脸的兄妹二人。 那眼泪呐,就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的顺着老脸往下落。 赵姨娘却是满意至极,她趾高气昂好不得意的看着吃瘪的宋老夫人。 宋太傅早在宋铭邑对宋老夫人语出不敬时,便不满的皱起眉头。 后又听见宋茗绾一个女娃娃家的,竟能说出那等恶毒话语,心下更是不悦。 宋太傅自觉一家之主之威受到了挑衅,当即冷哼一声:“放肆,混账,你们这群不孝子孙,是谁助长了你们嚣张气焰,竟敢用这副语气和态度对你们祖母说话的?” 若是换作平时,太傅府没倒,宋家三兄妹再怎么不喜宋太傅二老,为了能顺利得到太傅府一切,他们纵是被劈头盖脸怒骂,也会低头服软做做样子哄二老欢心。 可如今太傅府已倒,他们也不再需要虚情假意,阿谀奉承讨好,那自然也不惯着。 宋铭邑看着一如以往般搬出太傅架势的宋太傅,他眼露凶光,脸上烙伤更显狰狞,只听他毫不客气出声:“老东西,快闭上你这张臭嘴吧。你真当这里还是太傅府啊,真当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宋太傅啊?” “我告诉你,你如今什么也不是,你只是个一只脚已经跨进棺材里的死老东西。你也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不然我第一个对付的便是你。” 宋太傅嘴还张着,他目瞪口呆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宋铭邑。 他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亲耳听到孙儿怒骂自己,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当是自己昨日被折腾又没睡好老眼昏花听错了。 宋茗绾如何看不出来宋太傅怎么想的,她冷冷一笑:“哥哥,这老东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殊不知,他没有老眼昏花到听错话,方才那些话,真是哥哥说的。” 宋太傅这下,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他一向对宋茗绾这孙女比两个孙子还疼,可今日给他带来伤害最大的,也是这个孙女。 宋典章早已从兄妹二人变换如此之快的嘴脸中缓过神来,他见自己的父亲被兄妹二人如此不重视不敬重,当即便怒了:“不孝子女,还不给我跪下,给你祖父祖母磕头认错。” “你们若敢说个不字,那就休怪为父我今日请出家法,亲自教导你们规矩。” “父亲?”宋铭邑阴阳怪气一声,他似笑非笑,眼神嘲弄的看着拿出父亲之威,试图压一压自己和妹妹的宋典章,没忍住大笑出声。 这大笑弧度过大,牵扯到脸上的耻辱烙印,疼得他龇牙咧嘴。 宋茗绾见宋铭邑笑了,一个没忍住,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连一旁的赵姨娘和宋铭彦,也都跟着笑了。 赵姨娘母子四人好端端的,突然莫名其妙说笑就笑,这实在是把宋太傅三人看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宋典章只当这是母子四人嘲笑自己,哪里想那么多,刚要开口。 宋铭邑早已在宋典章开口之前,转头对赵姨娘边笑边说:“娘,要不还是你来告诉他,也省得他被蒙在鼓里还不知情。” 赵姨娘见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于是便点点头:“也好,是该让他们知道了,不然他们一家子还蠢到无可救药的被耍得团团转呢。” 宋典章眼神陌生至极的看着赵姨娘,再看看宋铭邑。 他眼前站着的这四个人,一个是他豁出去一切爱着的女人,剩下三个是他的亲生骨肉,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觉得他们母子四人陌生得很,他像是才认识他们一般。 赵姨娘也不理会宋典章这会的心理活动,她是笑得花枝招展的朝宋太傅与宋老夫人看去,目光溜一圈,最后转回落在宋典章身上,还未开口,她便没忍住笑得浑身轻颤。 她一笑,宋铭邑三兄妹也跟着笑,直笑得宋太傅三人极度不悦。 赵姨娘笑够了,她拿着手帕擦拭眼泪,方语气慢慢悠悠的说:“宋典章,其实这些年,我这心里一直揣着几个秘密。这秘密之一,便是邑儿,彦儿,绾儿,都不是你的亲生子。” 宋典章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般的笑话,一时呆在原地。 那宋太傅越宋老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实在是赵姨娘的爆料,太过于惊骇世俗,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赵姨娘可不管那么多,她憋着一口气多年,终于一吐为快,自然是停不下来。 “这秘密之二,其实我早就背着你和别的男人私相授受,珠胎暗结。但因与你太傅府婚约未退,我便只能将那未成形的孩儿流掉。后因父亲锒铛入狱,我不得不委身于你。” 宋典章三人的反应很大程度的取悦了赵姨娘,她边笑边说:“这秘密之三,便是邑儿,彦儿,绾儿,他们都知道你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之所以如此乖顺讨好你们,实是为了能得到太傅府,才选择委曲求全,唤你一声爹爹。” “这秘密之四,则是我那情郎,便住在太傅府隔壁院子里。我为了能与情郎私会,能让他们父子四人能团聚,便打通了一个地道,时常唤来情郎见面,或是我们母子四人过去院子,一家五口难得短暂的小聚一下。” 一连四个惊天大秘密说出来,宋典章直接忘了反应。 宋太傅承受不住这打击,直接头一栽晕了。 宋老夫人本要扑上去厮打赵姨娘,却因宋太傅晕了,她只得接住其倒下的身子。 赵姨娘本以为自己一通爆料,会引来宋太傅三人大吵大闹,可事实却是晕的晕,忙的忙,傻的傻,一时之间竟是安静无声。 “典章,说起来,也是该谢谢你的。”赵姨娘不嫌事大,继续杀人诛心:“若不是你对我情根深种,也不会为我拉着整个太傅府以身涉险。若不是你爱我,又怎会狠得下心娶了崔冉却是磋磨她,更是为了我和情郎的孩子,亲手害了你和崔冉的孩子。” “如今更是被我和三个孩子连累,落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实在是……”赵姨娘装模作样的擦拭眼泪,言不由心的说:“我实在是,对你不起啊。” 第87章 妄想崔冉 “噗……” 宋典章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口血洋洋洒洒喷出来,正好落在赵姨娘母子四人脸上,头发上,衣服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母子四人还没反应过来躲避,就已经被喷了一身。 宋典章这一口血喷出来,人就如摇摇欲坠的风筝般往后倒去。 倒下之际,宋典章双目不甘的看着赵姨娘,“为什么?” ‘咚’的一声,无人接应的宋典章,重重摔在地上。 宋老夫人听到动静反应过来想要去接应时,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倒地。 “典儿……”宋老夫人抱着昏迷不醒的宋太傅,一双眼焦急心疼的望向宋典章。 赵姨娘嫌弃的想要擦去脸上的血渍,但想到脸上的耻辱烙印,她打消了火上浇油的行为。 她垂眼朝地上躺着的宋典章看去,“为什么?要怪,就怪我不爱你。要怪,就怪你咎由自取。我曾恳求于你取消婚约,放我自由。可你做了什么?你不听我的恳求,还非我不娶,害得我与达哥被迫分开,成了一对野鸳鸯。” “我更恨你一意孤行,害得我那尚未出世,尚未成型的孩儿惨死腹中。” 宋典章已经听不进去赵姨娘在说什么,他脑海里全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回忆到了深处,他没能控制住,直接大口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将他那本就狰狞不堪的脸染红,更显脏乱。 宋老夫人看见这一幕,急了,慌了,忙撇下宋太傅连滚带爬来到宋典章身边。 “典儿……”宋老夫人想要为宋典章止住嘴里不断往外吐的鲜血,可却是徒劳无功。 宋老夫人心疼得眼泪簌簌落下,她抬头眼神怨恨的朝赵姨娘看去,声嘶力竭吼道:“你当那情郎对你情深不移,非你不可。却不知他在轻贱你,糟践你。” “若他当真心中有你,又怎舍得害你清白不保,让你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珠胎暗结?真真爱你的,唯有典章。他为了你,不惜拉上整个太傅府来赌。你以为你赢了?可你却输了,你失去一颗真心,失去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男人。” 宋老夫人也是一反常态的。 这个节骨眼上,以她的性子,她该是对赵姨娘破口大骂,甚至冲上前去打人。 可她并没有,只是说了以上一席话。 宋老夫人满脸失望的看着赵姨娘,“你如愿了,你伤了我的孩子,太傅府也因你们落败,你赢了。那我就祝你和你那情郎,和你的孩子们,都能得偿所愿。” “但愿你日后不要后悔,不要后悔你今日所作所为。” 宋老夫人将话说完,就不再理会赵姨娘母子四人,她只是抱着宋典章哭得凶。 不是宋老夫人不想大吵大闹,不想和赵姨娘打起来,实在是因为赵姨娘有三个孩子撑腰,她一个老婆子哪里是对手啊。 与其吃力不讨好,不如杀人诛心。 赵姨娘原本正因刺激了宋典章而洋洋得意,却在听了宋老夫人的话后一怔。 那些她不愿意承认直面的细节,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被强制的拉了出来。 是啊,她的达哥又是真心待她吗? 她见过的男子并不多,除了爹爹外,便是达哥,再是宋典章。 极致的爱,宋典章让她见识过。 在宋典章没有保留的爱意衬托下,达哥所谓的情意,就被衬得一文不值。 世间男子,若真心爱一女子,又怎会忍心害她婚前失贞,名节不保,哄骗她偷尝禁果? 这一刻,赵姨娘动摇了,可她却很快的将这一丝动摇摇头间甩掉。 “就不劳您老操心了,与其操心我母子四人,不如好好想想你们一家三口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赵姨娘警告宋老夫人后,她对宋铭邑三兄妹说道:“邑儿,彦儿,绾儿,我们走。” “不……”宋典章却是突然说话,只是他一说话,便被血水呛住,呛得他直咳嗽,他推开宋老夫人,匍匐在地,想要爬向赵姨娘,“媚娘,你我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你……你是骗我的,是不是?” 赵姨娘脚步一顿,她回头看了一眼宋典章,一字一句道:“不是骗你的。” 看着曾经那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落得这般潦倒,赵姨娘终是于心不忍,她出声道:“宋典章,你我纠缠那么久,是该时候有个了结了。你我就此别过,一别两欢。” “呵呵……”回应赵姨娘的,是宋典章抑制不住的讽刺笑声:“怎么一别两欢?赵媚娘,我待你一片真心,我这些年为你付出一切,如今连太傅府也没了……可你却告诉我,你不爱我,我与你的孩子也不是我的……” “哈哈哈……”宋典章大笑出声,他就像个疯子一样,“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他一心求娶崔冉,如愿得娶崔冉,成为京中男儿羡慕的存在。 只因,他的妻子崔冉,是京城贵女,是京中世家男儿都想求娶的存在。 他的妻子,典雅端庄,雍容华贵,一颗玲珑心更是令他叹服。 他们本该夫妻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孩子成群…… 可他做了什么? 他为了一个心里没有他的人,冷落他的妻,伤了他的妻,害了他的子…… 宋典章不再挽留赵姨娘,他痛苦的闭上眼,咬牙切齿道:“赵姨娘,你与你的情郎,不会白头偕老的。你的孩儿们,终究会厌弃你,你会一无所有失去一切。” “因为,这是报应。我的报应,我正在经历。至于你的报应,不远了。你以为你们母子四人带着那样一张脸去见你的情郎,他会接纳你们吗?不,他只会厌弃,觉得你们是累赘,是污点……” 他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是他活该,是他遇人不淑,是他咎由自取…… 宋典章缓缓闭上眼,闭上眼前,他脑海里浮现的是洞房花烛夜,他挑起红盖头,崔冉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畔,还有他那出生便白白嫩嫩漂亮得很的双生子,双生女…… 那个道人的预言,不是预言宋铭邑三兄妹,而是预言…… !!! 宋典章猛地睁开眼,他眼睛亮晶晶的。 赵姨娘瞧着这一幕,只觉宋典章疯了。 明明上一秒支离破碎要死的样子,下一秒却又精神矍铄。 赵姨娘懒得理会,她带着宋铭邑三兄妹,冒着大雨头也不回的离去。 宋典章很快从欣喜里缓过神来,他抹去满嘴的鲜血坐了起来,一双眼亮亮的朝宋老夫人看去:“娘,还不算晚,还不算晚,我还能挽回冉儿,我还能与冉儿,与我们的孩儿一家团聚!” 第88章 崔冉反击 破屋这边的事,很快便通过监视人传到国公府这边。 国公府众人听完下属来报,皆是齐齐朝崔冉看去。 崔老夫人一脸担忧的看着女儿,心疼她好不容易从太傅府那吃人的地方出来,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那宋典章偏又悟透了玄机,只怕是要死皮白脸的赖上来。 崔冉看了崔老夫人,笑吟吟的说:“娘,您在担心什么呢?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我早被宋典章一纸放妻书归还了自由,且他宠妾灭妻,杀子换子等事,也是昭告天下的。” “我与他再也不是夫妻,自不用维系从前的情分。再说,松泠,景行,茶茶和糖糖他们四兄妹,当年亦是未曾上过宋氏族谱。纵是他知道了什么,又能如何呢?” 崔冉话虽是安慰崔老夫人,可却字字在理,“昨日在大殿之上,之所以没求着让陛下杀了他们一家子泄恨,便是等着这一刻。他如今既已知道赵姨娘骗了他多年,且倾注心血的三个孩子皆不是他的,为他人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不说,自己的官职,太傅府……,更是因赵姨娘母子四人一一毁弃……” 喝口茶润了润喉咙,崔冉皮笑肉不笑的说:“他只是现在还糊涂,没缓过神来。等他缓过神来,自会与赵姨娘母子四人,以及那奸夫斗个你死我活。” “我们国公府,只管等着隔岸观虎斗即可。旁的,自不用操心。” 如今的宋典章,早已是孑然一身。 且不说落脚之地破旧不堪,就连填饱肚子的银钱也没有。 若不是要看狗咬狗的戏码,倒真是一刀砍了更为痛快。 只是那样一来,又太便宜了那一家子。 “这倒是好办的。”崔子衿开了口,他笑着看向崔冉:“爹爹再加派些人手,仔细盯着宋太傅等人,国公府这边亦是对进府之人仔细的排查。另外,给两边添把火,让他们窝里斗得狠一些。最好是两败俱伤……” 那崔子衿话没说完,便见崔管家急急的跑来,“国公爷,老夫人,少爷,夫人,小少爷,小姐,那宋太傅一家三口正在府门外闹呢。” 说曹操曹操到。 崔管家禀明来意后,便将府外发生之事交代清楚:“那一家三口到了国公府,就被府门外伺候的下人驱赶。他们闹了一会儿,见没有效果,便齐齐跪在府门外的空地上。” “外面正下着雨,他们身上衣衫已经湿透,引来不少围观百姓,正对他们和咱们国公府指指点点呢。我欲命人将他们打发了,又唯恐他们借此大闹一场,遂来请问主子们要怎么做。” 崔国公听了崔管家这话,便没来由气上心头来,刚要出声,只听崔冉已开口。 “他们要跪,就由着他们跪好了,安排几个人加印他们做过的那些,被陛下亲自盖章昭告天下的事,发放到那围观的百姓手中,请他们好生看一看。” “另外——”考虑到百姓里有不识字的,崔冉想得很是周到:“再安排几个人混迹在人群中,将那些事说出来,也好让大家听听。再去那酒楼茶楼,找几个说书先生,多给点银子,让他们也好好的宣传宣传。” 崔国公等人听了崔冉的安排,那可谓是满意极了。 崔冉吩咐完崔管家后,不忘又补充道:“再将那赵姨娘母子四人同那奸夫私会地点散播出去,虽说那赵姨娘亲口说过,但不打紧,总归是要提醒他们窝里横的。” 崔管家听了崔冉一席话,心下对其手腕可谓是佩服得不得了。 真不愧是他看着长大的大小姐,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也让她处事越发的成熟稳重。 国公府门外。 雨势渐大,宋太傅母子三人长跪不起。 虽然这雨大,可却丝毫抵挡不住百姓们看热闹的心。 这不,一个个的撑着伞站在远处,看戏不嫌事大。 宋太傅跪了许久,没睡好没吃好,还淋雨浑身湿透,他已经快撑不下去,遂出声问宋典章:“你当真确定你与崔冉的四个孩子,并未死?” 宋典章忙点头分析道:“那道人曾说过,我那孩子一个是武曲星,一个是文曲星,女娃娃更是贵不可言,且被养在太傅府外,亲情缘薄。如今看来,只怕是真。” “只是我当年糊涂,竟……” 往事不可就提,宋典章只道:“我们且跪着,我就不信他国公府真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长跪不起。当然,若是他们不在乎脸面,那就当我看错了他国公府!” 宋典章说话间,就见国公府角门开了。 “爹,别说话了,有人出来了。”宋典章说了话,便垂下头去。 只是他等啊等,却迟迟等不来撑伞之人,反而等来一群人绕过他们走到身后。 …… 生杀予夺。 神茶一觉醒来,彻底吸收完珠子和煞气的她,只觉神清气爽。 如今这具破碎的身体已经得到修复,她的灵气也在凝聚。 只需继续滋养下去,她的神识便有唤醒的可能性。 神茶一觉睡到自然醒,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她让云帆搬了椅子放在院子里。 桂花树上缀满了水珠,沉沉甸甸的,偶有风过,桂花树上的水珠便簌簌而落。 “姐姐。”糖糖声音从前院传来,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崔冉,苏酥。 神茶懒懒窝在躺椅中,闻声回头望去,“母亲,舅母。” 糖糖小跑着来到神茶跟前,她出声说道:“姐姐,别躺了,快随我和娘亲还有舅母去看热闹。去晚了,可就要错过了。” 太傅府隔壁院子。 许达正与赵姨娘母子四人合家团聚,正在院子里备了酒菜,准备大肆庆祝。 却在这时,紧闭大门砰砰作响。 许达一袭道袍坐在主坐位置,他看了眼赵姨娘,随后对一旁伺候的下人道:“去看看是谁没眼力见识,竟敢敲响我许宅大门。” 赵姨娘为许达杯子里斟满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再是宋铭邑三兄妹。 “达哥,我敬你一杯。”赵姨娘端起酒看向许达,她眉目传情含春的望着她的意中人,柔声道:“我们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从此,再不会分开了。” 许达瞧着这让他生理极度不适的画面,忍下心里翻涌的恶心。 “爹,我敬你。”宋铭邑站起身来,双手举起酒杯,礼节拉满敬许达。 “哈哈哈。”许达爽朗大笑出声,可以忽略掉他们几人脸上那狰狞令人作呕的烙印,“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你这杯酒,爹喝了。” 宋铭彦与宋茗绾又怎会落后,自然也是起身敬酒。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震得院子里团聚的一家五口人浑身一颤,皆齐刷刷回头,朝那发出巨大声响的方向看去。 第89章 持斧伤人 只见浑身湿哒哒的宋典章,正举起手中斧头,凶神恶煞的朝许达五人看来。 许宅大门在下人打开的瞬间,那下人便被宋典章一脚踹倒在地。 大门也被宋太傅二老暴力蛮横的推开。 宋典章那一脚正好踹在那下人命根子处,疼得那下人脸色煞白,捂着命根子蜷缩在地,痛得他直打冷颤,冷汗直冒。 “贱人!”宋典章气得双眼猩红,他举起斧头就朝赵姨娘五人跑去。 ‘砰’,宋典章斧头砍在木桌上,桌上菜肴酒水四分五裂。 宋典章一斧头落下去没讨到任何好处,他头一转,眼神发狠的朝躲避的五人看去。 许达五人想要逃出宅院,可那好不容易打开的大门,这会已经被宋太傅二老关上。 他二老手中,亦是一人一把斧头。 许达这边虽是五个人,但他们没有武器防身,只能在手持斧头的宋太傅一家三口追砍下抱头逃窜。 “啊……”宋茗绾逃窜时一个不小心踩在打滑的青苔地上,直接摔倒在地,她尖叫出声的同时,慌忙伸手抓住跑在她前面的许达和宋铭彦。 她一手一个,直接抓住许达宋铭彦裤腿。 许达和宋铭彦本来是能成功逃窜的,但被宋茗绾这一拽裤腿,直接拖慢了进度。 “放开。”许达回头看一眼宋茗绾,见人不松手,他又看看步步紧逼的宋典章,气得一脚踹在宋茗绾肩上。 宋茗绾吃痛,却不松手,仍是紧紧拽住许达裤腿。 这许达因修炼邪术,专食尚不足一岁的女婴血水,又常哄骗妙龄女子滋阴补阳,所以他如今虽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但面上却是与宋铭邑一般年轻,看不出真实年龄。 许达见宋茗绾被自己踹了一脚不撒手,他顿时恼羞成怒,刚要再补一觉,只觉肩上一痛,等他抬眼,见宋典章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面前,手中斧头早已砍中他的肩膀。 “啊……”许达大叫一声,也顾不上宋茗绾,他面色灰败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肩膀,心中想起师父嘱托:我们修行这邪术,最忌讳流血,这会使我们的修行大打折扣。 几乎是为了印证师父之话,许达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鲜血流逝。 宋典章一斧头砍伤许达,他咬牙铆足劲将斧头从其肩上拔出。 看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他只觉得兴奋,当看见一瞬之间青丝白了不少,青俊面容也出现苍老痕迹的许达后,明显一愣。 不过他可管不了那么多,又是一脚踹在许达腰上后,他举起斧头朝宋铭彦砍去。 宋铭邑裤腿被宋茗绾拽住,他挣脱不开,当看见宋典章举斧要砍他时,他吓得脸色大变,慌忙大喊一声跪下:“爹,我是彦儿啊,你别伤我。” 他以为喊这一声爹,会起作用。 可…… “啊……”宋铭彦被斧头劈中肩膀,疼得他叫声都破了音,他面冒冷汗的看着左肩处那嵌进肉里的斧头,直接吓得脸一白,眼一闭,扑通一声脸着地昏迷不醒。 宋典章已经砍红眼,他一斧头一个,一下子解决了两个,他朝扑在地上的宋茗绾看去,眼中恨意更甚,抬脚就是一脚猛踹,踹得宋茗绾直接眼泪狂流。 宋茗绾被一脚踹在腰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可宋典章却不作罢,仍是继续对其一脚一脚的狠踢狠踹,“小畜牲,老子对你这么好,你却跟你那不守妇道,品行败坏的娘亲欺瞒老子,看我今天不踹死你……” 宋茗绾被踹得口吐鲜血,她往旁边躲,宋典章就一斧头砸下去,砸得她叫都叫不出来。 赵姨娘与宋铭邑母子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宋铭邑是占了上风的,可架不住宋太傅二老已被仇恨蒙蔽双眼,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一个扑空, 另一个补上,你来我往间,宋铭邑身上已经留下不少伤。 至于那赵姨娘,早已被一斧头砍伤后倒在地上装死不跑了。 宋老夫人这会正停在赵姨娘面前,气喘吁吁地用脚踢她发泄心中仇恨与怒火。 宋铭邑则被宋太傅紧追不舍,他实在是跑不动了,身上又到处是伤,一路跑过来的路上都是他的血。 “老不死的,我跟你拼了。”宋铭邑一咬牙,直接刹住脚猛地转身。 宋太傅正咬牙跑着追宋铭邑,却不防其突然停下,他明显一愣。 就是这愣神的功夫,宋铭邑直接上手从其手中夺走斧头。 宋铭邑本就会点武功,虽然受伤,但他到底年轻,宋太傅一把年纪了,又跑了这半天,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斧头被抢不说,只是轻轻一推,人便如断线风筝往后倒。 “老东西,敢砍我,我今天就让你自食恶果。”宋铭邑眼神发狠的看着摔在地上的宋太傅,他举起手中沾血的斧头,直接朝着目光惊恐地宋太傅砍下去。 “典儿……”宋太傅大叫出声,为时已晚,他胸膛直接被一斧头砍中,顿时鲜血四溅。 宋老夫人正对着装死的赵姨娘发泄心中的仇恨呢,当她听到宋太傅撕心裂肺的叫声看去时,就见人已倒在一片血泊中,脖子处鲜血咕噜咕噜而流。 “老爷……”宋老夫人惊叫一声,顾不得理会赵姨娘,连斧头也不要了,就朝人跑去。 赵姨娘趁着功夫麻溜爬起将斧头捡起,站起身举起斧头朝着宋老夫人后背就是一砍。 宋老夫人吃痛,一个没承受住,直接膝盖一歪重重跌倒在地上。 宋典章见宋太傅与宋老夫人双双落败,忙一脚踹在宋茗绾头上将其踹晕。 就在他准备废掉许达和宋铭彦双腿,让二人无法行动时,却被默契父子二人忍着剧痛一左一右抱住。 双拳难敌四手,宋典章最终败下阵来。 ‘砰’,‘砰’,‘砰’。 就在扭转局势的宋铭邑等人即将对宋太傅一家三口发起攻势时,重物撞击大门的声音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如撞在心上,胆战心惊,莫名心慌。 许达等人纷纷朝那紧闭大门看去,就听得一道声音响起: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放下手中伤人凶器开门,不然等我们撞破这扇大门冲进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90章 生杀大权 许达正双手举着斧头,正要朝被制服的宋典章砍去。 听到门外警告的声音时,他手上动作一僵。 等听清楚门外人说话内容后,他不怕了,手中斧头直接朝着宋典章砍下去。 笑话,他哥哥是官,有哥哥庇护,他就算杀了人也能全身而退。 他这些年杀了不少人,手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和鲜血,还怕这主动闹事的? “啊……” 院子里响起的,是宋典章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惨绝人寰的撞门声都停了短暂。 许达那一斧头砍下来,正好砍在宋典章的敏感位置。 宋铭彦本来是配合许达制服宋典章的,他本以为许达这斧头落下来,只会砍中对方大腿,却不想这一斧头竟然会直接砍在宋典章的命根子上。 许达的狠劲,让宋铭彦都颤了一颤。 许达废了宋典章命根子后,他将手中斧头往旁边地上一抛。 斧头落地,许达笑得张狂的看向脸色煞白毫无血色的宋典章,“敢伤老子,老子便让你断子绝孙,让你宋家彻底绝后无子嗣。” 这话对于已经废了的宋典章来说,就真的是杀人诛心的。 赵姨娘听到宋典章的惨叫声时,她下意识闻声朝这边看过来。 当看见宋典章的惨状后,饶是赵姨娘都是一愣。 到底是逢场作戏多年,人心也是肉长的,她就算再怎么绝情寡义,可真的当她看见宋典章被许达废了之后,那颗心还是没来由一痛,眼泪吧嗒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宋铭邑与宋茗绾看着这一幕,皆是下意识脸一白。 宋老夫人后背负伤,她却是忍着痛爬到宋太傅面前,才将人抱在怀里,还没说句话,却听到宋典章这听得她心头一颤的声音。 “典儿……”宋老夫人闻声回头朝宋典章看去,看见的便是她的宝贝儿子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躺着的地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他自己更是因身体太痛,直接晕了过去。 一边是相濡以沫多年早已昏迷的夫君,一边是不省人事情况未知的儿子,宋老夫人处在其中,她没有分身之术,根本分不出第二个自己来去关注一下儿子这边。 ‘砰’。 恰在这时,被从里关上的宅子大门,已经被撞破。 摇摇欲坠的大门撞向两边墙壁,一群官兵从外冲了出来。 等官兵将院子包围,领兵的人这才大踏步的跨进院子里。 那走进来的领兵人,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块头壮得很,身形高大魁梧,合身的官服衬得他人高马大,身上那常年与死人打交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男子叫陈水泉,也曾追随纳兰祁夜这个摄政王上阵杀敌。 后因家中老母年事已高,他又是个孝子,自是不忍心自己上战场时老母亲出意外。 于是便是立功之后,向纳兰祁夜讨了赏,在府衙里当值。 陈水泉看了眼院子里的现状,手一挥,下令:“将人带走。” 许达也不反抗,他被带走时不忘多看几眼陈水泉。 总要记住这个下令的人长什么样子,等见了哥哥,好让哥哥将这个下令的人交给他。 许宅外。 围观的人群外,一棵苍天大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里。 神茶掀起帘子,看了奉命上前为宋典章等人包扎伤口的大夫,她勾勾嘴角。 糖糖也看见这一幕,她看看大夫们正为不同程度受伤的宋典章等人配药治疗,她不解的朝神茶看过来,出声问:“姐姐,他们伤了就伤了,你为什么还要安排大夫为他们治伤?” 崔冉与苏酥对视一眼,已从对方眼中读懂神茶用意。 神茶抬手摸摸糖糖的纸人小脑袋,声音轻缓解释道:“让他们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如蝼蚁一般,被世人指指点点的活着。” 太傅府没了,又因是家族罪人,被族老宗亲从族谱除名。 太傅府回不去,只能流落荒郊野外。 没有营生的能力,如今又落得一身的伤,且宋典章这个背负延续子嗣重任的人,又被许达废了……,对于宋太傅一家三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呢。 “唯有他们不死,我们越好,他们就越如万箭穿心,悔不当初。”神茶这话说了,看了糖糖,“现在,懂了吗?” 糖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忙点头如蒜:“我懂了,再过不久,大哥二哥他们就会回京,我们就能一家人相认团聚。到时候,让这京中的人都知道母亲的孩儿未死。” “不仅未死,个个都毓秀钟灵,且都是人中龙凤。越是京城人口口相传,对于失去一切又得知这一切真相的宋太傅他们来说,都是杀人诛心的。” 神茶三人见糖糖懂了,皆是目光宠溺看着她。 “可是……”糖糖想到上午时宋太傅一家三口在国公府府门外所做的事,她语气担忧的问:“他们一家如今什么都没了,经历今日一事,更是叫人看尽了笑话。” “倘若日后让他们知道大哥二哥没死且活得好好地,还知道姐姐如此厉害……”糖糖皱皱眉,是真的怕极了不要脸皮的宋太傅一家三口又死皮白脸的赖上来。 毕竟,风头正盛的国公府,是他们唯一能攀附,能改命扶摇直上的唯一救命符。 “我不喜欢他们一家。”糖糖对宋太傅一家三口,她无比的嫌弃与厌恶,“他们死皮赖脸的凑上来,我觉得晦气。一看见他们,我便想起娘亲二十多年所受的委屈,便想起两个哥哥被迫与娘亲母子分离之痛,想起金枝玉叶之身的姐姐……” 糖糖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可她是魂灵,又附身在纸人身上。 她那泪,崔冉她们看着,却不能为她拭去。 糖糖一句话提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替她自己所受的委屈。 神茶抬手,拿着手帕轻而易举便为糖糖拭去眼泪,她难得声音轻缓柔和的安慰道:“别怕,你忘了母亲如今已回国公府,忘了有国公府撑腰,忘了陛下已经为国公府,为母亲主持公道惩治太傅府了吗?所以,任他们折腾,也掀不起风浪。” 这一世,可不同于那话本子里的剧情了。 见糖糖情绪稍好了些,神茶又道:“你姐姐我,掌控着他们的生杀予夺大权呢!” 第91章 她为神明 糖糖这才泣极而笑,刚要开口呢,就见许宅那边骚动大乱。 马车里的几人皆举目望去。 原来,是宋典章在大夫的包扎下,已幽幽转醒。 宋典章一醒来,便得知自己以后都不能行使作为男人的权力。 这对于一向自负的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再加上他名下已无子嗣,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生不如死。 宋典章发了狠,他恨透了许达一家子。 头脑被恨意支配,宋典章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抽走官兵佩刀,直接唰唰几下,就给许达父子三人来了同款的断子绝孙牌奖励。 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主要是没人会想到宋典章都这副样子了,竟然能‘回光返照’到来个以一敌三反杀。 那许达父子三人被宋典章团灭伤了命根子时,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担架上,等着大夫为他们上药,包扎伤口呢 宋典章一鼓作气伤了许达父子三人后,他身体一虚,手没力气,手中沾染的刀也掉落在地,至于他自己,更是一个不稳重重跌坐在地。 “啊……” 恨意褪下去,大脑不再处于兴奋状态的宋典章,这一摔坐,无异于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围观的男子们听到他这杀猪般的惨叫声,一个个皆是浑身一颤,莫名觉得某处也跟着疼了起来,又看看脸色惨白痛得昏死过去的许达父子三人,只觉得都是群狠人。 “达哥,我的儿……”赵姨娘已经顾不及不上自己,她一个翻身从担架上翻滚下来,连滚带爬来到许达面前,当看见他被鲜血染红的下身时,只觉眼前一黑。 待看清宋铭邑和宋铭彦的同样遭遇后,她心都死了。 “宋典章,我跟你拼了。”赵姨娘猛地回头朝人看去,张牙舞爪就要朝瘫坐在地的宋典章扑去。 赵姨娘没得逞,因为宋典章已经捡起掉在地上的刀指着她,“你个贱妇,你想死就大可冲上前来,我好成全你。等我杀了你,我再杀了你的奸夫和他们三兄妹,也好让你们一家五口到了下面,也能好好团聚。” 赵姨娘看了那血淋淋的刀,终是怂了。 可围观的百姓们,却是吃到了又一个大瓜: “什么?那男的是奸夫,还是宋铭邑三兄妹的亲生父亲?” “看这阵势就是真的了,不然宋典章怎么会扛着斧头找上门来伤人呢。” “这叫什么?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他为了一个给他戴绿帽的贱妾做出宠妾灭妻,杀子换子等天理不容之事。如今,这贱妾背着他与别的男子通奸,还生下奸夫孩子。这就叫报应!” “我原还不明白国公府为何不让圣上处死宋太傅一家,如今可算是明白了。那国公府,铁定是早就知道了真相。直接杀了宋太傅一家子,那太便宜他们了。让他们好好活着,让他们知道一切真相,那才是真正的报仇雪恨。” “为了一个罪臣之女,青楼妓女的贱妾伤了发妻的心,又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又害得太傅府因此遭难,还得自己父亲一世英名尽毁,自己枢密使的官也丢了……也不知道这宋典章到底后悔没有。如果我是他,只怕肠子都悔青了。” …… 围观的百姓,是懂得如何诛心的。 字字句句,明明是风轻云淡的,可句句如刀,一刀又一刀的插在宋太傅一家三口心上。 那宋太傅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听了周遭的议论之声,一口气没上来,又被气晕过去。 宋典章还拿着刀保护自己,他已经痛得后背一身汗,一边要忍受着来自肉体上钻心蚀骨的痛苦折磨,一边还要听着围观百姓句句属实令他悔不当初的议论。 种种一切,皆让他生不如死,如临深渊。 可他又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一个松懈,那赵姨娘就像个疯子般扑上来。 他现在的身子骨,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他的命根子,大夫已经给他包扎了的。 若是好好恢复,没准还能……,决不能再出任何差乱! 陈水泉见不过短短的功夫里,又出了这等乱子,唯恐许达父子三人醒来又闹。 于是便吩咐官兵将人分开,分别送去衙门。 随着闹事相关人员被官兵带走,许宅门前已无热闹可看,围观的百姓们逗留短暂,一个个的便各自转身忙去了。 原本还热闹不已,人头攒动的许宅,随着人走完,也瞬间冷清寥落下来。 马车里。 糖糖见人群散去,许宅门前地面上只剩一滩血迹。 再看那许宅大门,早被撞得支离破碎。 糖糖还觉得意犹未尽,她遂问:“娘亲,舅母,姐姐,我们要去衙门继续看热闹吗?” “我该回生杀予夺。”神茶清冷嗓音在马车内响起,她不等车内其他几人开口,她已经掀开帘子走出马车,“你们可以去看。” 神茶丢下这话,她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 “这几日,若没其他事,我暂时不会去国公府。”神茶站在马车前,她略抬头看向马车里的三人,“大哥二哥若回京,派人来生杀予夺知会一声。” 这便是告诉崔冉几人,崔松泠与崔景行返京,她才会去国公府。 崔冉张口预言,终是点点头:“好。” 神茶到底是与糖糖不同的,糖糖渴望亲情,渴望温暖,渴望家人陪伴…… 但神茶不同,她生来便不是围绕着固定一些人而活,她是为了苍生,为了天地万物…… 所以,糖糖是活泼,热情,有活力有朝气的。 但神茶,人的七情六欲,在她这里会有,但极少。 所以哪怕神茶明知崔冉便是她这一世的母亲,可她对其的感情,远不如糖糖那般的热烈毫无保留。 在神茶这里,她存在于世的意义,便是替那些有怨得不到伸张的人伸张正义。 她是神明,既受人间烟火,便要守护天下苍生。 神之所以为神,受人间香火,享人间信仰,为苍生本就是神的职责。 不为苍生,又凭什么受人间烟火,享世人供奉敬仰? 她为三界献祭自己,这世间本该无她。 可她却沉睡千百年后苏醒,便是烟火信仰具象呈现。 她为神明,掌管三界万物生杀予夺大权,自是要公正! 第92章 集体用刑 神茶自行离开,自是回生杀予夺。 崔冉见神茶离开了,她见糖糖眉眼间难掩失落,便出声安慰道:“你姐姐不去,我们去。” “对,我们去。”糖糖目光紧随神茶,眼里尽是恋恋不舍。 姐姐胸怀大义,是她所无法比拟的。 左右她也没有宏图大志,只愿陪伴在娘亲左右,等待哥哥们归来即可。 却说宋典章一行人分别被带回衙门,等待审问。 主动闹事的宋太傅一家三口,这会恢复冷静了,倒是开始怕了。 虽说是赵姨娘不对在先,可他们动手伤人,就不占理了。 许达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他正悠哉舒服的躺在担架上,对于自己身处衙门一事,他是半点不见慌乱和害怕。 他的命根子虽是伤了,但他背靠师父。 师父那么厉害,定能助他恢复。 当然,还有他的两个好大儿。 于许达而言,这衙门就像他自己的家,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由得很。 反正审问的官员是哥哥,还不怕哥哥不偏袒维护他吗? 就在许达得意不已时,就见那将他们带回衙门的陈水泉,走到公堂上一坐,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为何聚众持斧护伤,速速向本官道明,若有隐瞒,棍棒伺候!” 许达见这情形,顿时便不乐意了,当即出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坐在那只有许大人才能坐的位置?” 陈水泉自是知道这许达的身份,也知道摄政王的特意叮嘱。 见许达目中无人的质问自己,陈水泉冷冷一笑,当即什么都说了:“那许聪身为父母官,本该是为民请命,服务于民。可他身为官员,却是徇私枉法,屡屡包庇他那犯下累累罪行的亲弟弟。如今东窗事发,他已沦为阶下囚,正关押在衙门大牢。” 许达原本还指望着他亲哥坐镇,他能逃过一劫。 谁想,他不过是几日不见他亲哥,他亲哥就已经锒铛入狱。 陈水泉看着脸色变换丰富的许达,明知故问:“你如此关心许聪,你与他是什么关系?莫非,你便是他那私信包庇,草菅人命的亲弟弟许达?” 许达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脸色巨变,他忙摇头:“大人误会了,我与许聪并不是兄弟。小民因知许聪乃是父母官,今日见不是他坐镇,所以才一时好奇问一问。” “是吗?”陈水泉一副不信其话的样子,只见他身子稍稍前倾,眼神耐人寻味的看着堂下许达,“我怎么觉得,你与许聪关系不匪啊?” 许达心一咯噔,慌忙赔着笑脸道:“大人,您真的误会了,小民属实是与许聪没有关系。方才那一问,只是……” “大人,我可以作证,他就是许聪亲弟弟许达。”宋典章已经反应过来,他不等许达把话说完,已经抢过话去说,“我若有半句谎话欺骗大人,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为了让许达获罪,宋典章可谓是狠到极点,连自己也利用。 陈水泉自然是知道这许达就是许聪亲弟弟,他于是顺着宋典章给的台阶问许达:“怎么?到了本官面前,你还要抵死不认?莫非,你是想让本官对你用刑?” 话音落,也不等许达开口,陈水泉直接开嗓:“来人,用刑。” 许达有个亲哥曾是官,他太懂这些当官的最喜欢的就是吓唬人。 “大人,小民冤枉啊,小民真不是什么许达。”许达忍着痛装模作样的从担架上起身,颤颤巍巍的朝陈水泉跪下磕头,“小民可不敢欺瞒大人,还请大人明鉴,还小民清白公道。” 一语毕,许达抬手指着宋典章,反咬一口:“大人,他与小民结怨一事,大人是知晓的。他这分明是公报私仇,置小民于死地呢。” 赵姨娘母子四人已经默不吭声,他们对于许达的身份,那是心知肚明的。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才不要做那没眼力见识的人,非要凑上去给自己找罪受。 于是,母子四人不吭声,个个装哑巴。 宋典章气得很,他伸手指了指赵姨娘母子四人:“大人,他们四个也是知道他就是许达的。大人若不信,可以问问他们。他们若是敢骗大人,也对他们用刑。” 此话一出,赵姨娘母子四人目光怨毒恶狠狠的朝宋典章看来。 宋典章如今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如脱缰野马般不管不顾,只要能让赵姨娘母子四人和那奸夫不痛快,他就心里倍爽。 陈水泉闻言,他是看了看从始至终都低着头的赵姨娘母子四人,“你四人说说,他到底是不是许达。本官在此,胆敢有半句作假,本官便命人打到你们说真话为止。” 让赵姨娘母子四人出卖许达,他们可做不到。 他们没了太傅府做庇护所,唯一仰仗依赖的便是许达。 如果出卖许达,那他们就真的是一无所有,再无依靠。 “大人,民妇不知。”赵姨娘率先开口,头磕在地上,可真了。 宋铭邑三兄妹身上不同程度的负伤,他们已经生不如死,却还要忍着痛苦配合着赵姨娘,“大人,我亦不知,还请大人明鉴。” 陈水泉见许达一行人嘴硬得很,他抓起惊堂木就是一拍,当即道:“来人,对他们用刑,用到他们说了真话方可停下!” 此举,自然是给宋典章拉仇恨的。 许达闻言,浑身一僵。 他被宋典章所伤,身上有伤见血,身体亏损得不像话。 如果继续被用刑,他根本不敢想自己会变成怎样恐怖的存在。 只怕到那时,就算师父来了,只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大人……”许达刚要开口,就被官差强行押在地上,嘴里更是被粗鲁的塞了一条臭抹布,惊呼声也被抹布堵在嘴里,咽回肚子去。 于是,以许达为首,赵姨娘母子四人紧随其后,他们一家五口整整齐齐躺在地上,官差手中棍子挥舞而下,打在屁股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痛上心头,他们却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宋典章一家跪在一旁,只觉大快人心,酣畅淋漓。 打了十来棍后,陈水泉抬手示意停下,命人扯走许达嘴里的臭抹布,“你招,还是不招?” 许达死死咬牙,“小民,冤枉!” 招了,必死无疑。 不招,还能保住一条命。 孰轻孰重,许达也懂抉择。 “如此……”陈水泉迟疑片刻,只得道:“今日之事影响恶劣,不能不罚你们。来人呐,每人打二十棍,打完丢出去。日后再犯,用完刑直接关进大牢。” 宋典章还要说什么,官差已经上前,不由分说就往他嘴里塞臭抹布。 …… 第93章 冷眼旁观 二十棍对普通人来说,捱一捱也不是不可以。 可对于已经身负重伤的宋典章等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偏生那陈水泉不让他们吵嚷,直接一个臭抹布将他们嘴堵上,让他们有口难言。 宋太傅与宋老夫人本就受伤,又加之上了年纪,几棍棒打下来,已经晕了过去。 宋典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就伤了命根子,这会又被强制性的摁趴在地,那棍子一下一下重重打在他屁股上,每一下都跟与他结怨一般,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而一帘之隔的衙门里间。 崔冉,苏酥,以及变成小纸人的糖糖她们,正喝着茶吃着点心目睹这一切。 糖糖虽不能喝这茶和吃这精美的糕点,但因神茶在她身上施法,又加之她享了不少香火,这味闻一闻还是可以的。 “看他们这般,我这心里才觉得畅快舒坦。”糖糖趴在崔冉肩上,她凑近亲了亲她的脸庞,眼里有得逞后的笑意:“娘亲,您觉得解恨吗?” 崔冉自是感受到糖糖偷亲她,她眉眼间都是笑意,“自是解恨的。” “只是……”崔冉拿着糕点放在糖糖面前,方便她好闻闻那糕点香味,“这样打下去,会不会闹出人命?” 崔冉往外看了眼,见宋典章等人已经痛到失声,甚至有人已经晕厥,她道:“他们身上已经带伤,这样不要命的打,真是怕了他们一口气撑不住,眼一闭就没了。” 苏酥闻言也往外看了眼,虽说外面的画面过于血腥了些,可对于她们这曾被算计坑害了二十几年的人家来说,是十分的解恨,大快人心的。 糖糖趴在崔冉肩头,努力抬起脑袋闻着糕点香味,她出声安抚道:“娘亲,您别担心他们会因此而丧命。你忘了姐姐是怎么说的吗?她说,要让这一家子吃尽苦头方能解恨呢。” “与娘亲这二十几年所受的委屈,还有大哥二哥的遭遇,国公府被陷害通敌叛国等所作所为比起来,这点点的惩罚才是哪到哪啊,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并不是结束。” 糖糖与崔冉贴贴后,她又道:“娘亲,您只管看着,看他们活在泥潭里生不如死。” “冉儿,糖糖所言极是,你不必过于担心他们就此小命不保。”苏酥也适时的开口,她喝口茶润了润喉咙,放语气缓缓地说:“我们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等回了国公府,也好与爹娘他们分享。” 崔冉原还在担心宋典章因此丧命,她心中仇恨还未来得及消。 此番听了糖糖与苏酥的话,她一扫心中的担忧,心境豁然开朗,遂放下心中的忧虑,坦然的看着宋典章受刑有苦难言,疼得他头上冷汗大颗大颗往下落。 好不容易捱过用刑,他们屁股已经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官差已经领命,粗鲁架起他们出了衙门,往衙门口一丢,任其自生自灭。 “哎哟……” 痛呼声,惨叫声,喊叫声,啜泣声…… 在衙门前接连响起,躺了一地的人可谓是惨到家。 宋典章觉得他要死了,他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赵姨娘母子四人和许达而起。 若不是他们,他又怎会落得命根子被废,还被打屁股等凄惨下场? 宋典章觉得,经历今日等变故,他离死不远了。 若早知会落得这般,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怒上心头,抢了别人斧头就来许宅闹事。 是他糊涂,害了爹和娘。 宋典章这会才想到他那半截身子骨都快要进棺材里的爹,他慌忙扭头去看人。 宋太傅自被扔出来后,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与之一起的,自然还有宋老夫人。 “爹,娘……”宋典章心下一慌,忍着钻心刺骨的痛硬撑着站起身来,顶着一身冷汗步履蹒跚艰难的来到二老跟前,他想要蹲下身去,可却痛得他连连倒吸冷气蹲不下去。 宋典章急了,他大喘气,忍着剧痛呼喊:“爹,娘,你们醒醒……” 许达听着声音看过来,他眼里满是刺骨滔天的恨意。 但他也知道当务之急不是跟宋典章起纷争,而是回许宅疗伤。 他自己的身体变化,他作为当事人,自然是最能直观感受到变化。 他的手,他的头发,他的声音,他的身子……总之他的一切,都因为他受伤流血,导致他这些年来苦心修炼而得的邪术如找到了突破口纷纷离他而去。 而他也因没了这些邪术滋养着他的身体,他已无法继续维持他年轻面貌。 甚至是,更因为没了邪术的滋养,导致他比同为同龄人的宋典章还要显老。 说他如今与宋太傅一般的老,也是半点不夸张的。 生怕自己继续衰老下去,许达忍着抓心挠肺的痛苦爬了起来,他也不管赵姨娘母子四人,拖着伤痕累累痛到极致的身体,一步一倒吸冷气的往许宅方向去。 赵姨娘母子四人躺在地上,痛得根本不就想动弹半分。 一动弹就会牵扯到伤口,疼得他们撕心裂肺的,恨不得杀了宋典章泄恨。 可当他们看见许达不管他们走了之后,也只得是咬咬牙,在面目狰狞中爬起身,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去追许达。 生怕慢一步,就被许达抛下。 崔冉,苏酥带着糖糖从衙门出来,便坐上停在衙门偏门处的马车。 马车帘子撩起,方便里面的人能最直观的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 糖糖依旧是趴在崔冉肩头,她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外面。 宋典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就是无法将二老唤醒,他又痛又难受,身心俱疲,恨不得一死了之,可他偏偏又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爹,娘……”宋典章也顾不上脸面,他就那么站着,哭得面前地上积了一滩水。 宋典章自己实在是蹲不下身去,他于是便环顾四周,想找个人帮帮他。 他这一抬头,好巧不巧的,他偏就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衙门偏门处的国公府马车。 宋典章先看见的马车,继而才看见坐在马车里,正对他一家三口遭遇冷眼旁观的崔冉。 再见心心念念的故人,宋典章内心一喜,忙出声:“冉儿,你是来看我,来接我回国公府的吗?” 第94章 赏你们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宋典章感动得热泪盈眶,声音哽咽:“我就知道冉儿你定是舍不得我,定是明白我的委屈,明白我与你一般,亦是被蒙骗……” 宋典章不愿离得如此之远对崔冉诉衷情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就要抬脚上前,猛然想到自己如今这落魄不堪的样子,只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恨不得彻底远离崔冉视野。 可一想到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他又忙将那屈指可数的自尊心抛之脑后。 宋典章装模作样的整理仪容,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体面儒雅些,而后他忍着钻心蚀骨的痛一步一步极为缓慢的来到马车前,而后抬起头来,将自认为很帅的侧脸露给崔冉看。 他自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儒雅风流的枢密使,太傅之子,却不知如今的自己早已落魄,浑身上下又是血渍又是泥泞,还散发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 尤其是他那张脸上,那醒目鲜明的烙印,实在是有损仪容。 可他选择性的忽视。 他不装模作样还好,一这样做,倒像是跳梁小丑般丑态百出。 可宋典章毫不知情,也丝毫意识不到今非昔比。 待装出一副情深不移的模样后,宋典章缓缓抬头望向崔冉,一脸的悔之晚矣:“冉儿,我知我从前糊涂,我知我从前实在该死,我知我辜负了你一颗真心,我亦知我枉为人父,枉为人夫,我知我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惜……” 宋典章站在马车前,尊严面子他全然不顾,他只知这是自己唯一忏悔赎罪的机会,他必得好好珍惜。 所以深知崔冉爱听什么的她,自然是挑拣一些她爱听的话来说。 女人嘛,无非就是听一听男人满心悔过,悔不当初的话。 等听得爽了,心中的气消了,自然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夫妻恩爱和睦。 宋典章全然沉浸在自我感动的世界里,浑然没注意崔冉等人看他的眼神,极其冷漠。 也未曾意识到他如今有多丑陋。 “冉儿,有一事,我定要告诉你。”宋典章噼里啪啦说了半天的忏悔话,却得不到崔冉任何回应,他倒也不在意,只是理所当然认为自己说了,崔冉也知道了,如此便好。 宋典章如今是求人态度,姿态上自然是放得极地,也不敢在崔冉面前拿乔。 自顾自的打开话匣子后,宋典章被没有保留的,一股脑将得知的事全盘托出:“冉儿,我们的孩子,他们其实没有死。” 崔冉原是无动于衷的,可听到这里,她那没有任何变化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变化。 但这抹异色稍纵即逝,快得宋典章还没捕捉到便已了无踪影。 “冉儿,你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意识到这话不对,宋典章忙举起手发誓:“我对天发誓,我对你绝无半句虚假。若我有半句虚假,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典章发了毒誓后,他忙道:“冉儿,你求求你爹,求求岳父大人,求求大舅子,去求求他们派人去寻找我们孩子。我们孩子,他们还活在人世,他们日后必能人前人后皆显贵。” “冉儿,太傅府能否东山再起,荣华再续,就看我们的孩子了。”宋典章伸手想要去拉崔冉,待看见自己脏兮兮的手后,他缩了回去,目光诚恳急切的看着眼前人:“冉儿,你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我对你,再不敢有半点虚情假意了。” 整个过程,崔冉没出声打断宋典章絮絮叨叨。 苏酥知晓崔冉是存心看宋典章笑话,自是不吱声。 至于糖糖,她看宋典章,完全不是女儿看老子,而是看仇人一般仇视。 崔冉面无表情的看着急不可耐的宋典章,云淡风轻问了一句:“说完了?” “说完……”宋典章刚要点头说是,却猛然反应过来崔冉的态度不对,他朝人看去,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人对他会如此淡漠疏离,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冉儿?” “冉儿(冉儿)。” 马车里的崔冉还未回应宋典章,便有两道虚弱无力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那宋太傅与宋老夫人,他二老幽幽醒来,便听到宋典章叭叭说了半天,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话里理解过来是怎么回事。 再三确认真的是崔冉后,二老顾不得要了他们半条命的伤势,相互搀扶着,在龇牙咧嘴痛不欲生下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身体缓缓来到宋典章身后。 宋太傅颤巍巍的抬起头来,他伤势重,虽说血是止住了,可一张老脸毫无血色。 “然而……”宋太傅艰难的朝崔冉看去,他如今是说话都觉费劲,全靠一股毅力强撑自己站着,“爹知道错了,你原谅爹吧,再给爹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好不好?” 宋老夫人一手扶着宋太傅,一手抹去眼泪,触及脸上烙印,痛得她浑身一颤,她龇牙咧嘴的看向崔冉,“冉儿,我和你爹还有典儿都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们吧。你回来,回来和典儿好好过日子,将你们孩儿找回来一家团聚。” “哟,老人家好大的脸啊,怎么一把年纪了不知羞臊,净说些没皮没脸的胡话?”苏酥可是听不下去了,左右笑话也看了,自是不惯着这一家三口:“你们怕不是被打得头脑糊涂不记事了,我家冉儿可与你们没有半分关系,你们别来这里死皮赖脸的攀关系。” 苏酥上下打量宋太傅一家三口,抬手厌弃的捂住口鼻:“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宋太傅一家三口被苏酥将尊严踩在脚底下践踏,若是换作平时,他们早暴跳如雷。 可今非昔比,他们如何敢。 崔冉面上有了笑,她眼神冷漠的看着宋太傅一家三口,终是开口:“我不仅知道我的孩子相安无事,我还知道他们是谁,如今身处何地。” 宋典章闻言,面上一喜,“那……” “可这一切,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崔冉慢悠悠的看着宋典章,她轻讽一笑:“你怕是忘了,你的好儿子好女儿,正与给你戴了绿帽子的奸夫跑了呢。” 宋典章浑身一颤,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崔冉,大脑飞速运转,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而后满脸不相信的质问崔冉:“是你,是你让人煽风点火,让我怒火中烧去找许达他们算账……” 后知后觉的宋典章猛地打了一个冷颤,“你好狠,你好狠!” 面对宋典章的倒打一耙,崔冉冷笑一声,“不及你半点狠。” 崔冉将手伸出窗外,向下一翻,手心里的几枚铜钱便向下落。 铜钱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滚到宋典章脚边停下。 “这出戏演得好,赏你们的。” 第95章 当众戏弄 崔冉居高临下的看着宋太傅一家三口,懊恼道:“瞧我,怎么就忘了太傅心气高傲,自是瞧不起这几枚铜钱的。” 话说着,崔冉目光随意一瞟,看见那蹲在树荫下乘凉的乞丐后,她出声唤道:“这边有铜钱,你们快过来捡吧。” 文人常将风骨挂在嘴边,自诩清高。 这宋太傅更是如此,因自己贵为天子恩师,尤甚。 可如今,他却沦落到连普通百姓也不如的境地,还能继续维持他那文人风骨吗? 自是不可能的。 可他绝不会亲自出面去做那种当街蹲下捡几枚铜钱之事,因为自有人会去做。 宋老夫人一听崔冉那话,原本搀扶着宋太傅的她,在感受到来自宋太傅的肢体暗示后,也顾不得身子骨不适,慌忙蹲下身去拾起地上的铜钱。 哪怕因此撕扯到伤口,痛得连连倒吸冷气,宋老夫人也并未因此而停下手上动作。 直到那十文铜钱被捡拾干净,她方想起疼。 崔冉将这一幕目睹于眼,冷冷嘲讽道:“原来心性再清高之人,也会为几枚铜钱折腰。” 嘲讽的话语落下,崔冉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府。” 宋太傅被崔冉当众羞辱,只觉羞愧难当,他回头,抬手啪的一巴掌扇在宋老夫人脸上,“让你眼皮子浅,几枚铜钱就去捡,我是差你吃的还是差你穿的?” 这一巴掌用了劲,牵扯到伤势,宋太傅痛得险些晕过去。 宋老夫人突然被扇一巴掌,懵了,反应过来后便冲着宋太傅怒吼道:“你眼皮子不浅,那你何必暗示我去捡?我按你的暗示捡了,你又要为了你那不值一提的面子打我。你既如此翻脸不认人死要面子活受罪,那这十文钱就跟你没有关系。” 发泄完心中不满后,宋老夫人宝贝的带着十文钱转身就走。 虽然填饱肚子要紧,但当务之急,还是买点草药处理一下伤口才好。 这天热,若是不及时处理伤势,一旦恶化,必死无疑。 宋典章看了看离去的国公府马车,心有不甘,终是无可奈何。 如今的崔冉,已不是从前的崔冉,哪有那么好哄骗的。 只得从长计议,时刻留意着国公府动静。 他的孩子们既然没死,那他这个做爹的,自是要带着他们认祖归宗! “爹,您先消消气,我去劝劝娘。”宋典章话说了,又补了一句:“您先回去,我与娘买了吃的和药材,自会回去。” 宋太傅还未张口,便见宋典章已经撇下他去追宋老夫人。 他环顾一圈周遭,待看见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的百姓后,他只觉浑身的不自在,想要抬脚跟上去,又唯恐继续叫人看尽笑话。 迟疑再三,宋太傅终是选择认命的转身,与母子二人背对而驰。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宋太傅一番折腾下来,每一步都走得如过荆棘地,他五脏六腑疼得厉害,没走几步,终是撑不住眼前一黑,脸着地倒了下去。 围观百姓见宋太傅倒下,也没人上前,看了半天热闹,一个个散去。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一场大雨说下就下,毫无征兆可言。 宋太傅倒在地上,大雨倾盆而下,很快便将他淋成雨人,身上血渍也在雨水冲刷下渐渐将身遭晕染得泛红。 而就在这漫天大雨里,有人撑伞而至,将地上的宋太傅捞起就走。 长公主府。 “大师,你尝尝这糕点,我可是亲自拜托宫中御厨所做。”长公主将那精美如艺术品般的糕点推向神茶,脸上带着笑,“若是喜欢,我便日日派人送去生杀予夺。” 神茶嗯了一声,如玉般的手捏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长公主见神茶吃了糕点,她面上笑意更甚,“大师,那我拜托你的事……” 神茶正细嚼慢咽,没回应。 长公主也不恼,只是耐着性子等着。 “母亲,你怎可将那贱人请到府中来?”神茶没说话,昭阳郡主盛气凌人的声音已经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昭阳郡主一袭红衣如火,她持鞭而至,一见神茶,便面露不善。 中秋佳宴之事,她还耿耿于怀。 若不是母亲不让她找神茶这贱人算账,她早将神茶这贱人挫骨扬灰! “放肆!”长公主猛地起身,她面容一冷望向昭阳郡主,“你一口一个贱人,你口中贱人是谁?你是金枝玉叶,怎能口出秽言,说出那等有失身份之话来?” 长公主此举看似为神茶说话,可实则却是偏袒维护昭阳郡主。 神茶吃完糕点,端了茶喝着。 昭阳郡主脸上怒意未散,面对长公主的质问,她不满的嘟嘟嘴:“母亲,您明知我讨厌她,还要将她请到公主府来,您这不是存心让我不开心吗?” “中秋佳宴那日,她当众羞辱我让我下不来台,导致我连佳宴也未能参加。可您不仅不为女儿做主,还背叛女儿去讨好她。不就是符纸吗?您想要,女儿也可以为您画。” 最后这话说出来,昭阳郡主是有点底气不足的。 玄学宗培养玄学之士,她与宋茗绾唯一仅有的两名女学生,她玄术和出身高贵容貌皆死死压着宋茗绾。 虽然宋茗绾处处不如她,可她就是不喜宋茗绾。 宋茗绾一招万人嫌,她可是比任何人都高兴。 如今太傅府大厦已倾,宋茗绾已无靠山,玄学宗自然也回不去。 一个贱妾所生的女儿,纵是那宋茗绾容貌姣好,追求者数不胜数,但也不会有谁蠢到与陛下对着干,冒着得罪陛下与国公府的风险去接济宋茗绾。 从此以后,她就是玄学宗唯一的女学生。 可…… 昭阳郡主面露不善的看着神茶,她对这个初次见面就与她大动干戈的贱女子很厌恶。 因为这个贱女子将会成为继宋茗绾后,将出现在玄学宗,处处压她一头的存在。 “你能为我画什么?”长公主出声反问昭阳郡主,也不等人回答,当着神茶的面就打脸她这个女儿,“因你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导致恶鬼索命牵累长公主府。你是玄学宗的学生,我指望着你能用所学化解长公主府的乌烟瘴气。” “可你做到了吗?” 昭阳郡主被长公主问得嘴唇嗫嚅,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长公主冷哼一声,她佯装不悦的看着昭阳郡主,“别说你帮不上忙,就连你的命也差点被那因你而死的冤魂给勾走。若不是我派人去大师的生杀予夺购买大量符纸制服恶鬼,化解长公主府的风波。只怕你早就随那恶鬼而去,如何能继续做你的昭阳郡主?” 第96章 自食恶果 昭阳郡主恨得牙牙痒,她做的那点不值一提的小事,她最不喜让人提及。 可她的母亲倒好,竟当着她最讨厌的人的面说她的不是。 昭阳郡主怨恨长公主不偏袒她,因此对神茶恨之入骨。 可长公主又怎会不偏袒昭阳郡主呢? 从始至终,长公主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昭阳郡主说好话。 为的就是不让神茶迁怒昭阳郡主,也为后续求神茶收昭阳郡主为徒打好基础。 可惜昭阳郡主不领情,反倒打一耙怪长公主胳膊肘往外拐。 长公主见昭阳郡主不说话,便以为自己一席话说到对方心里去了,她遂开口:“还不速速过来跟神大师赔礼道歉。” 这话说了,长公主给贴身婢女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婢女很快便端了茶水而来。 长公主上前拉住昭阳郡主的手,转手将婢女递过来的茶端起送到其手中,“去吧。” 昭阳郡主看着长公主递过来的茶,她心中一个恶毒计划油然而生,她伸手接过,越过长公主来到神茶面前,将那茶盖一揭,朝着神茶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便泼去。 “你不是很有能耐吗?那本郡主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躲过这杯热茶。”说这话的昭阳郡主,那是姣好秾秾面容上尽是恶毒。 那可是刚泡好的热茶,用的是滚烫的沸水。 这一杯热茶泼在脸上,自会烫伤脸。 “昭阳!”长公主想要制止,可一切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茶水泼向神茶。 “啊……”有人痛苦的尖叫声凄厉的响起。 紧接着便是茶盏落地,四分五裂的声音响起。 昭阳郡主疼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她捂着自己的脸声嘶力竭:“我的脸,我的脸……,母亲,我的脸好烫好疼啊……” 这猝不及防的反转,直接让长公主等人愣在当场。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知道那本该泼在神茶脸上的茶水,子啊快要落在神茶脸上时,突然变了个方向,直直朝着昭阳郡主的脸泼去。 直到昭阳郡主疼得扑到长公主怀里,才让人缓过神来。 长公主一把接住跌在自己怀中的昭阳郡主,她心疼怜惜得忙低下头去查看。 ‘嘶’,长公主只是看一眼,便已经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昭阳郡主脸上密密麻麻的水泡,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长公主下意识便朝那地上的茶盏看去,那茶水虽是极烫的,可在端过来的途中已经凉了些,怎么会把昭阳的脸烫成这般模样? 猛地,长公主想到了神茶,她朝人看去。 神茶正端了茶慢条斯理的喝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丝毫影响不到她的兴致。 长公主顾不得去质问神茶,她忙出声:“快请府医,另外再取我的身份牌即刻进宫,速去太医院请御医。” 昭阳郡主疼得已经晕过去。 神茶放下手中茶盏,她捏起一块精美糕点细细品尝着,她越是风轻云淡,越是衬得长公主等人手忙脚乱。 长公主等人一心扑在昭阳郡主身上,自是没有注意到一缕星火钻进其眉心后,便了无踪影了。 府医迟迟未来。 长公主疼女心切,她将昏迷的昭阳郡主给了嬷嬷,转身便求神茶,“神大师,我知朝阳冒犯你是她不对,只是她尚且年幼,还请大师看在我的面上饶了她吧。” 回头看了眼女儿,长公主心疼得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这个女儿最是宝贝那张脸,若是这张脸毁了,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神茶慵懒坐着,手杵着桌上,她托着腮,眸色淡淡的望向求情的长公主,红唇亲启:“长公主,徘徊在你这府里的恶鬼冤魂们,从未被制服过。” 长公主听闻此言,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神茶,有那么一瞬间,她宁愿怀疑是自己耳朵出现幻觉,也不肯去怀疑是神茶‘居心不良’。 “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长公主府?我对大师你,可是无比尊重的。”长公主满头雾水,她不解的看着神茶:“拿钱替人消灾,这不是你的职责吗?” “我的职责?”神茶呢喃出声,她迎上长公主愤愤目光,一字一句道:“你知我那铺子,为何偏叫生杀予夺?” 长公主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何?” “长公主,随我走一趟吧。”神茶极冷声音落下,便见周围环境迅速发生变化。 长公主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她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环境,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瞬息间,眼前一切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长公主此刻正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周围是寻欢作乐的嬉笑声。 这是什么地方,不用问,只是听,只是看,便能知晓。 神茶站在长公主身后,她懒懒倚着栏杆,听着屋内男欢女爱的声音,她声音轻慢道:“推开门走进去,去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长公主不愿,她乃金贵之身,如何能让屋内的腌臜之事脏了她的眼睛。 可她身处幻境之中,容不得她拒绝。 大脑意识格外清醒,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去推门。 随着门缓缓推开,那欢爱之声更加的清晰。 长公主抬脚走了进去,入眼所及,便见昭阳郡主手持鞭子坐于桌前。 桌上美酒佳肴摆了一桌,昭阳郡主却不碰,一双眼睛恶毒的盯着那摇动的床。 床幔掩住床上旖旎风光。 “昭阳,你怎会在此?”长公主一见人,便急急走上前去,她伸出手想拉人,手却穿过昭阳郡主的身体扑了个空。 长公主看这情形,只当是自己死了,不免伤心起来。 神茶抬脚走了进来,走到桌前坐下。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朝神茶看来,她面容凄然的走过来坐下,她看向完全看不见她存在的昭阳郡主,心痛得眼泪直流。 神茶倒了酒,声音极冷的道:“那床榻之上被迫承欢小倌的女子,乃是从扬州调任至进城的江大人之女,只因昭阳郡主于集市上鞭打百姓,她出面劝了两句。便招来昭阳郡主怀恨在心,派了侍卫将她掳来,又给她喝了合欢酒……” 长公主闻言,她猛地朝那床幔遮掩的床看去。 江大人之女…… 神茶喝着那杯合欢酒,眸色冰冷:“江大人之女是怎么死的,你现在可明白了?” 第97章 母子入局 长公主被问得浑身一颤,唰的下起身,快步走到床榻前,猛地一下掀起床幔。 待看清床榻之上的女子容貌后,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那床榻之上,除了江大人之女江雪灵外,还有两个生得貌若女子的小倌。 三人很不对劲。 哪怕是她这般动静极大地掀起床幔,亦不能惊扰到床榻之上的三人。 长公主转瞬想到昭阳郡主看不见她一事,遂明白床榻之上的人亦是看不见她的。 所以,掀床幔这个动作,自然也是影响不到床榻之上的三人。 而这时,神茶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江雪灵死讯传遍京城时,长公主你又是怎么说的呢?” 长公主被问得脸一白,记忆回到当日—— “昭阳,那得罪你的江雪灵已死,你如今可满意?”长公主目光宠溺的看着一袭红衣如火的昭阳郡主,怜爱得将人搂进怀里,“母亲早告诉过你,你是金枝玉叶,犯不着为了那种下贱之人伤筋动骨伤了自己的身子骨。” “左右得罪过你的人,最后都会不得好死。你看,这江氏女的报应不就来了吗?” 长公主自顾自说着,也不等怀中人儿回答,“那小贱蹄子惯会做人,在集市上让你下不来台,她自己却是出尽风头博得一片喝彩之声。只是人在做天在看,她这等表里不一的腌臜玩意儿,终究是引火自焚,死后遭人唾弃不说,连带家族也蒙羞。” “他那爹爹才来京城,还没站稳阵脚,她倒好,前脚刚得罪完我长公主府,后脚就跑去和那小倌厮混。自己不检点闹得人尽皆知,才想着寻死以证清白,真是当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谁惯着她?她的死,不过是她咎由自取。两个小倌伺候呢,真是一身贱骨头。” 当日的话还历历在目,长公主如遭雷击。 不等她从自己那恶毒的话语里回神,房间紧闭的门便被人暴力撞开。 有人风风火火进屋,一把掀开床幔,冰冷刺骨的水往床上三人身上就是一泼。 床上三人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冲进来的人拽着拖下床,接着就是衣不蔽体的被拖出房间。 长公主回头看去,就见昭阳郡主翩翩然起身,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哭喊声响彻天,长公主脚步虚浮着追了出去,便见江雪灵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的被拖行在地上,接受着周遭所有人的指指点点。 画面一转。 长公主出现在女子闺阁里。 她前方是扇屏风,屏风后有人在沐浴,水声哗啦。 长公主迈脚绕过屏风,见是江雪灵正沐浴。 江雪灵沐浴完更衣,身着漂亮的衣裳来到梳妆镜前,葱白手指拿起放在桌上的木制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金子张开嘴吞下去。 直吞了三次,方将那金子吞入腹中。 江雪灵吞了金子,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绞痛,手扶着梳妆台起身。 等躺到床上,江雪灵早已因剧痛难忍而满头大汗,鬓发尽湿。 那江雪灵迟迟死不了,躺在床上痛苦得翻来覆去,嘴里不停喊着声声娘亲,直喊得泪水直流,直至她咽气,那枕头早已湿漉漉。 长公主看着这一切,她已经张口难以言语。 等她再回神,发觉自己竟回到了初到幻境时,依旧是站在紧闭房门前。 神茶依旧是懒懒的倚着栏杆。 长公主不等神茶开口,她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屋之后,长公主并未见到昭阳郡主,倒是那床榻之上,痛苦反抗之声传来。 长公主听到那声音,直接心一咯噔,疾步上前。 随着床幔掀开,长公主不愿看见的一幕出现在她眼前。 昭阳郡主正躺在床榻之上,被两个小倌欺辱着,见了长公主,她哭梨花带雨:“母亲,救我,你快救救我,你去求求神茶,求求她放了女儿好不好?” 长公主瞳孔欲裂,她想要阻止,可却穿透三人。 “等我。”长公主将话丢给昭阳郡主后,她浑浑噩噩放下床幔,跌跌撞撞转身往外跑,等她从屋里跑出来,便听见走廊传来昭阳郡主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长公主闻声看去,便见昭阳郡主裸露着一身雪白,正被人拖拽前行。 周围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对这一幕冷眼旁观,更有甚者拍手叫好。 长公主身形一晃,她回头朝神茶看去,哪有什么神茶,她慌忙跑上前去。 昭阳郡主见到长公主,已经喊破嗓子的她还是沙哑着嗓子大喊大叫:“母亲,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要被这样对待,还不如杀了女儿啊……” 长公主忙追上去,跑得急,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地,等她再爬起来,她已经到了另一个环境里。 昭阳郡主正被人摁在梳妆台前,被人强行往嘴里塞金。 长公主无力制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昭阳郡主重复一遍江雪灵死前经历。 “看完了吗?”神茶的声音突然响起,长公主一个激灵,她刚要朝神茶跑去,眼前一暗,等她视野恢复明亮,她早已到了另一个陌生环境里。 这一次,长公主发现她自己被绑在木桩上,而她正前方则是站着昭阳郡主,宋茗绾等玄学宗学子们。 昭阳郡主正捻诀起势,嘴里正念念有词:“大胆刁民,竟敢公然冲撞本郡主的马车,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本郡主就拿你来练练手,看看我的玄术学得如何了。” 长公主刚要开口说话,咻的一声,一支短箭飞向她,噗次一声射中她被捆住的手腕。 那支短箭在昭阳郡主玄术加持下,如淬毒一般啃食着她被射中的手腕。 不等长公主适应那如万蚁啃噬般的痛楚,另一只手腕已被短箭射中。 接着,是她的眉心,是她的左肩右肩,大腿小腿…… 半炷香不到,长公主身上已经遍及短箭柄,身上衣裳更是被鲜血浸透。 昭阳郡主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勤加学习果然有用,本郡主的玄术果然精进了不少。” “你这贱民能当靶子被本郡主拿来练手,简直是你十世修来的福分。你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能逃过一劫?本郡主告诉你,那帮你说话的小贱人,因人尽可夫吞金自尽了。” 昭阳郡主笑得明媚张扬,可她眉眼间却是狠毒不已:“至于你,就留在这荒郊野外等死吧。你身上的伤口被我淬了毒的毒箭射中,血会流个不停止不住。这野外的蛇虫猛兽,最喜欢鲜血了。真是期待呀,期待再见你时,你是咽气了呢,还是被野兽啃食得面目全非?” 第98章 意外发现 长公主痛苦不堪,只感觉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疼得紧。 她可是金枝玉叶啊,从小便前呼后拥,何曾受过这等肉体折磨。 尤其是这折磨还是来自她的亲生女儿。 虽说并非昭阳本意,可一切皆是因其而起啊。 昭阳郡主一把捏起长公主的脸,用力一捏,只听得骨头碎裂声响起。 长公主已经痛到面目狰狞,昭阳郡主则是满意的欣赏着:“啧啧,本郡主这玄术练得果然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都快能与大力士相提并论了。” 昭阳郡主话说完,她眼神邪恶的上下打量了长公主一眼,突然伸出双手,只听撕拉一声,长公主身上的粗布衣衫应声而碎,她也变得衣不蔽体起来。 长公主羞愧难当,连连叫出声。 可昭阳郡主却是不管不顾,早已随着玄学宗学子们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感觉如何?”神茶坐在秋千上,那秋千悬于半空之中,并没有悬挂物,可却是立于半空之中,而神茶便坐在上面,“生不如死是吗?” 长公主抬头望向神茶,“大师,你要惩罚昭阳,我绝不阻拦,亦不会有半句偏袒的话。可你为何,为何要让我经历这一切,让我如蝼蚁一般任人宰割揉捏搓扁?” “因为……”神茶把玩着笔尖沁红的毛笔,语气慢悠悠的:“嘴上说的,哪有亲自经历过更具说服力呢?你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便是那日集市上,你女儿的马车撞伤之人的女儿。” “过错在你女儿昭阳,可她依仗长公主府,仗着自己是皇帝亲封的郡主,便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视百姓为草芥……,我知你定会维护偏袒昭阳,那便让你切身实际的经历一遭。唯有感同身受,你才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神茶懒懒倚着秋千随风荡着,“且受着,等你捱过这一劫,还有其它劫难等着你呢。你也不别觉得我办事不公平,你女儿昭阳,此刻也正与你经历一样,并无差别。” 夜明星稀,野兽嚎叫。 一夜难眠,长公主这一夜,身子如疼得紧不说,还被野兽围食,她死在一众野兽之口,死时已面目全非,身上无一处好肉,到处是狰狞可怖的白骨和碎肉屑。 …… “长公主,府医到了。” 下人声音响起,于身处幻境的长公主而言,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长公主在下人声音里猛然回神,天气炎热,她只着了轻薄单衣,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神茶坐于桌前,正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长公主,“感觉如何?” 一句话,问得长公主浑身一颤,吓得直接冷汗直流。 府医已至,长公主顾不得回答神茶,她忙朝昭阳郡主望去。 不过是短短的时间,昭阳郡主脸上的水泡已数倍大。 “快将郡主放在软榻之上。”长公主赶忙吩咐府中下人,她自己也心急如焚,幻境中经历的一切,早被她抛之脑后,她这会满心满眼都是昭阳郡主。 等府医为昭阳郡主处理脸上水泡后,长公主方才分出心神兼顾神茶,“大师,你当真要与我长公主府为敌?” “哦?”神茶抬眸,她看向长公主:“看来,幻境的经历并不能叫你迷途知返。既如此,那你便进入幻境,与你女儿继续经历吧。等那日我心情好,再来放你们出幻境。” “你且放心,你们入幻境斗转星移,现实里不过是几炷香的时间。” 神茶话音落下,根本不给长公主说话的机会,直接强制将人带进幻境。 等长公主意识进入幻境,她身体猛然一倒,本就乱成一团的长公主府更乱了。 神茶在这乱糟糟里,她看向她前面:“你们可入她们的梦境,去亲眼看看她们在梦境里是如何经历你们所经历的。若是觉得不解恨,可自己施加报复。” 神茶话说完,便见几缕黑气煞气直奔长公主母女所在屋子而去。 在这哄闹混乱里,神茶并未起身离去,而是耐着性子等着。 半炷香。 一炷香。 一炷半香。 两炷香。 …… 一直到第三炷香时,进入幻境的长公主幽幽醒来。 幻境里所遭遇的一切,都真切的在她身上体现,她只觉痛不欲生。 只是她刚睁眼,就见眼前出现一张血肉模糊不辨真容的脸,鲜血淋淋的。 “啊……”长公主被吓得大叫出声,她猛地起身想要避开那令她心惊肉跳的脸,一转头就看见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惨白如纸的看着她。 “啊……”长公主再次尖叫出声,她想要躲避,可无论她怎么躲,那些面目狰狞的魂灵就是不放过她,对她如影随形。 长公主见无法躲避,她麻利的从软塌上滑下来,衣裙凌乱,发髻散乱的她朝着那些惨死于昭阳郡主手下的魂灵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我没有杀你们,我没有杀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报仇,就去找昭阳,不要找我。” 幻境经历的一切,已经将长公主的骄傲击溃。 见那些魂灵将自己团团围住不愿去昭阳郡主算账,长公主脑袋浑浑噩噩的,“我给你们磕头,我给你们磕头,你们放过我,你们放过我。” 长公主府的下人都愣住了,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的主子,看着她像个疯子一般对着空气砰砰砰的磕头,嘴里还念叨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那副样子,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高贵典雅,简直就是一个疯妇。 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忙上前去扶人,几次都被其推倒在地。 连续几次后,那贴身侍女已经放弃,忙 长公主磕得头破血流,饱受幻境折磨的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她边磕头边呢喃:“早知她是个祸害,本宫当日就该打掉她,而不是把她生下来,让她活在人世害苦了我。她爹是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她也不是个好东西,骨子里一样的嗜血残暴……” 神茶闻声朝长公主望去,一缕星火顺势钻进其眉心。 等到那缕星火化作珠子飞回到神茶手中,长公主的记忆便没有保留的被读取。 原来—— 这昭阳郡主并不是长公主与驸马所生,而是其跟南诏送来东岳的质子轩辕珩所生。 第99章 持鞭打母 长公主的驸马冯生原是个读书人,多次考取功名屡次不中,已生退意。 就在冯生决定放弃参加科考时,长公主找上他了。 长公主许冯生驸马之位,给他一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前提是,冯生必须认下长公主腹中的孩儿是他的孩子。 冯生本就对考试心灰意冷,在他身陷绝境时,长公主的突然出现无疑是他的希望。 因此,家境本就贫寒的冯生自是答应长公主,与其达成合作。 长公主与冯生大婚后八个月后便生下昭阳郡主。 长公主本就不爱冯生,自是不会与其有夫妻之实。 至于冯生,长公主则是允许其纳妾生他冯家的子嗣。 于是,长公主与冯生便各过各的,彼此之间互不干扰。 时至今日,那冯生都不知道这昭阳郡主的生父是谁。 神茶从记忆里看见,这长公主这些年,从未断过与轩辕珩的联系。 两人天各一方,常用飞鸽传书,以表达相思之苦。 而这轩辕珩带给神茶一股莫名熟悉之感,分明就是…… 神茶消化完长公主的记忆,她眸光落在已经磕得血流满面仍不停下的人身上,唇瓣轻启:“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 长公主听到这声音,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回头,鲜血覆面,头破血流的她直直看向神茶,而后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尊严与体面,如狗一般爬向神茶:“大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忏悔,我请求原谅。” “我知道,我都知道昭阳的所作所为。是我的纵容,我的包庇,我的放纵……,才会导致她无法无天,视人命如草芥……,都是我,是我教女无方。是我在她一次次的犯错之后,用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压下一切……” 长公主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不敢隐瞒,供认不讳,她声泪俱下的看着神茶,“大师,你饶了我吧,你给我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长公主猛地回头朝那还陷在幻境里迟迟没醒来的昭阳郡主看去,“大师,错皆因她而起,你要惩罚,你要算账,你找她去。这一次,我绝不阻拦。” 生怕神茶不答应,长公主忙作补充:“那些被昭阳所害之人家中,我也会派人送上银子衣服吃食,以表达我的愧疚之意。” 末了,长公主放试探性的问:“你看这样可以吗?” 长公主府的下人已经懵圈,一个个呆在原地,对这一幕直接是目瞪口呆。 他们长公主何其高贵的一个人,此刻却卑微得对神茶摇尾乞怜,实在是落差太大。 神茶身子稍稍前倾,待拉近与长公主之间的距离后,她道:“可以。” 长公主见神茶答应,她面上一喜,刚要开口,就听神茶说话了。 “你为心爱之人守身如玉,却不知心爱之人早已妻妾成群,儿女成双。”神茶一语毕,再次杀人诛心:“知他为何与你保持联系吗?” 长公主已经傻眼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那些话却一遍遍的在她脑海里重复。 她为心爱之人守身如玉,心爱之人却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双…… 长公主不愿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可她也明白神茶没有必要骗她。 “为何?”长公主心脏微微抽痛,可还是硬撑着问出心中的疑虑。 “因为,他要通过你获取东岳信息。”神茶神色冷恹,声音亦是冷冷淡淡的:“他从未爱过你,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是东岳的长公主,备受先皇宠爱。唯有得到你的青睐,入了你的眼,他在东岳的日子才不会煎熬,他也不会活得没有尊严可言。” “不!”长公主失声否认,她疯狂摇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爱我,他说过这一生只爱我,他说过……” 长公主说不下去了,有些东西,是经不起考验和推敲的。 正如轩辕珩信誓旦旦的爱那般。 “是吗?”神茶反问出声。 长公主沉默以对。 神茶淡漠一笑,将长公主最后的强撑击碎:“他若真爱你,心中若真有你,又怎会对你和你们唯一的孩子漠不关心呢?你日日夜夜想着他,恨不得去到他身边,哪怕只是短暂的重复,哪怕这重复之路山高水远,可你却半点不怕。甚至是在信中告诉他,你要去见他。” “你都如此有决心,难道他身为男子,就没有吗?我想,他来见你,比你去见他,更为容易。”神茶再次凑近长公主,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到的声音说:“东岳与南诏,签订了友好往来的协议,这些年来往商队更是数不胜数。” “你说,他为何不来东岳见见你们母子,以慰思念之苦?” 长公主的千言万语,已经哽在喉间,她泪如雨下,捂脸嚎啕大哭。 她的伪装,她的强撑,她的自欺欺人,她的种种一切,终是化为泡影如烟散。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承认:轩辕珩从未爱过她,他一直在利用她。 神茶神色淡淡的,她眸子里一片清明。 轩辕珩或许爱过长公主,但这点爱和家国大义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吵死了!”昭阳郡主不耐烦带着戾气的声音响起,睁眼醒来的她满面怒气的朝哭泣之人看过来,不满的大声吼道:“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在长公主府哭丧呢?” 长公主实在狼狈,也不怪昭阳郡主没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下人们自不敢出声。 昭阳郡主刚从幻境里醒来,她经历了惨绝人寰炼狱深渊般的折磨,整个人早已气息大变,她如今是满眼戾气,整个人也阴鸷得很。 见她吼了一嗓子,那哭泣声还是没停,她火气值便蹭蹭蹭的往上涨。 昭阳郡主气急攻心,抓起鞭子翻身而起,啪的一鞭子就朝那瘫坐在地上哭泣的人后背甩去。 “啊……” 长公主正沉浸在伤心欲绝里痛哭流涕,不防备这一鞭子,直接被打得失声尖叫起来。 昭阳郡主这一鞭子甩过来后,紧接着就是第二鞭甩过去。 恰恰这时,长公主转过头来。 昭阳郡主瞳孔猛地一缩,忙伸手想要抓住飞舞出去的鞭子。 可惜为时晚矣。 长公主那张极其爱惜的脸上,落下一条极深的鞭子印。 “啊……” 第100章 玩弄东岳 痛急攻心,长公主失声吼叫,双手捂着脸痛到浑身颤抖不止。 “母亲……”昭阳郡主才知自己打的人是长公主,她早已吓得丢掉手中鞭子奔向人。 昭阳郡主俯身一把抱住长公主,心疼后悔得忙叫人:“母亲,对不起,女儿不过是故意的……” “大夫……”昭阳郡主抱着长公主回头冲府医大吼出声:“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滚过来,我母亲如果有任何闪失,仔细你小命不保。” 府医被这一吼,愣了一瞬,慌忙提着药箱跑过去。 ‘啪’,府医跑到一半猛地停下。 长公主一巴掌扇在昭阳郡主脸上,将人一把推倒在地,抬起手就是左右开弓啪啪几巴掌扇得人都懵在原地忘了反应。 昭阳郡主那张脸本就因为被烫而满是水泡,这会被长公主啪啪几耳光打下来,那些水泡全都破皮,整张脸黏糊糊的不说,刺痛更甚。 “母亲,我……”昭阳郡主愣住,刚开口,又吃了一巴掌。 长公主并不觉解恨,她越过昭阳郡主捡起被丢在地上的鞭子。 转身就是一鞭子挥落在昭阳郡主身上,鞭子落下,立即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已经被一连串发生的事整傻眼了,一个个站在原地,想上前又怕那鞭子不长眼落在身上,殃及自己。 犹豫不决间,长公主已经几鞭子落下去,直打得昭阳郡主四处逃窜。 在长公主府下人视角,是长公主疯了,正拿着鞭子鞭打她平素最疼爱的昭阳郡主。 而在神茶视角,则是层叠的魂灵附在长公主身上,操控着她拿着鞭子挥向昭阳郡主。 那昭阳郡主起初还要躲,可实在是被打得疼急了,直接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手抱头,任由鞭子噼里啪啦的打下来,实在是疼得无法忍受,她放开手想要跑,可手刚放开,啪的就是一鞭子迎着她脸打下来。 “啊……”昭阳郡主尖叫一声,疼得直接失禁。 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异味时,昭阳郡主已经几次反抗不成,被摁在地上打得衣裳破碎,身上细嫩皮肉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偌大的长公主府,下人成群,却是无一人冲上前去护主。 一个个只是冷眼旁观着,恨不得这对母女斗得一死一伤。 也是,若不是这对母女平日里苛待下人,不拿下人当人看,又怎会母女‘反目成仇’,府中下人皆是袖手旁观,冷漠以待呢? 宫中太医抵达长公主府时,见到的便是眼前一幕。 那鞭子飞舞过来时,堪堪离他仅有一步之遥,再近一点,就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快将长公主摁住。”太医虽是吓得惊魂未定,仍不忘吩咐府中下人。 照这情形继续打下去,是会打出人命的。 那太医喊这一声,府中看热闹不怕事闹大的下人们这才不情不愿的冲上去制止。 好不容易将鞭子从长公主手中夺走,没了武器的长公主突然白眼一翻,身子骨一软,若不是下人及时扶住,她只怕已经一头栽在昭阳郡主身上。 昭阳郡主已经衣裳尽是血迹,她一张脸皮肉外翻,身上肌肤无一处完整。 “狗奴才,你找死吗?”见小厮要上前触碰自己,昭阳郡主半点不客气的怒骂出声:“本郡主乃金枝玉叶,你一粗鄙不堪低贱的奴才,怎可用你那低贱的手碰我?” 往前走的男奴们听了这话,忙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再上前。 昭阳郡主看了一圈府中下人,她咬牙切齿的说:“好啊好啊,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卖身契还在母亲手里呢,一个个的便已经生了叛主之心。很好,好得很。” “铃儿,你是死了不成?本郡主都这样了,还要本郡主吩咐你怎么做吗?”昭阳郡主将那一张张脸尽收眼底,而后戾喝出声:“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奴才,等本郡主养好伤,自由你们好果子吃的。你们真以为母亲或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便解脱了?” 铃儿唤了婢女,齐心协力下将惨叫连连的昭阳郡主扶起躺在软榻上。 昭阳郡主浑身上下都是伤,与陷入昏迷的长公主一同躺着。 太医正埋头为母女二人治疗。 昭阳郡主疼得呻.吟.不断,她又气又烦,可又因自己身体不适不能找人出气。 气头上的昭阳郡主并未看见,一团团黑气正从长公主身上起身,迅速钻进她的身体里。 昭阳郡主只觉浑身一冷,她莫名一颤,接着又是一冷,又是一个冷颤……,接连几次后,她只感觉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从头到脚透心凉的冷。 神茶神情淡淡的看着这一幕,戏已看完,她自然也该离开了。 自长公主府离开之后,神茶撑伞走在漫天雨幕里。 大雨滂沱,路上行人极少。 雨势极大,风又急。 神茶置身在这能将衣裳湿透的雨帘下,可雨水却半点不曾将她衣鞋溅湿。 那雨似是感觉到神茶的不喜,竟慢慢变小,直至雨停,太阳出来。 神茶却是不曾收伞,她漫步于湿漉的路上,她前行的方向,乃是太傅府。 “起火了,起火了。” 神茶未到太傅府,便有百姓奔走相告,看热闹的人三两成群往前跑去。 等神茶出现在太傅府附近时,一眼便看见被封太傅府隔壁宅子,正火势冲天。 看热闹的人大,救活的人寥寥无几。 许宅那破旧的大门处,才回来没多久的许达一家五口正相互搀扶着从滔天火势,滚滚浓烟中走出来。 神茶在围观人群里环顾一圈,便见宋典章正鬼鬼祟祟的转身离去。 仅一眼,神茶便知这许宅大火,出自宋典章之手。 想必,也从这许达的宅子里捞了不少好处。 不过这许达屋子里的东西,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沾染了因果的东西,普通人一旦用了,是要背负因果的。 神茶并未急着去追离去的宋典章,她朝许达望去,一缕星火速速飞去,从其眉心钻了进去。 许达正因为宅子起火,事出太急,他屋中值钱宝贝还没来得及搬出来而心疼不已,忽觉眉心一痛,他抬手挠了挠眉心,许是因为失血过多,邪术失去太多,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神茶接住从许达身上飞回来的珠子,等读取完记忆,她那冰冷眸底渐起波澜。 “轩辕珩,你这手伸得未免太长了。”神茶自古呢喃,她微微侧身,朝着南诏的方向望去:“将整个东岳玩弄于股掌之中,若是你命格过轻承受不起,仅仅只是东岳国运的轻微反击,便能叫你二十几年布局功亏一篑。” “我在东岳等你!” 第101章 东岳国运 十万火急赶去东岳的马车里。 轩辕珩已幽幽转醒,他如今被反噬得严重,多年积攒隐有土崩瓦解之势。 他自认布局精妙,不曾露出马脚。 玄术乃是他南诏之术,东岳只是东施效颦,何时出了一个如此厉害之人? 对方到底是何人,为何轻轻松松便破了他的局? 他在东岳做质子整整十年,为何不曾听过东岳有这等人才? 莫非,是他南诏的人叛变投靠东岳? 轩辕珩一颗心乱糟糟的,身为局中人,他实在是看不透。 他耗费无数心血,耗时多年去布的局,短短时日内便接连被破。 就连他自己,也一直走在被自己阵法所破反噬的路上。 轩辕珩掐指又算一遍,可结果依旧没有变化,他什么也算不到。 取了镜子,轩辕珩对镜照了半天,看着镜中已白的头发与眉毛,苍老的面容,他气得清明的眼里尽被怒火占据。 这种精心布局被破坏,自己从执棋者成为她人棋的感觉,让轩辕珩很是火大。 东岳为何能创立玄学宗,培养学子学习玄学之术,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明明给东岳的玄学之术,只是些三脚猫的东西,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可为何东岳的玄术,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自幼便偷学玄学之术,几十年如一日的浸淫其中,他不说玄术冠绝天下,但至少南诏女帝,都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可他如此厉害的存在,竟也会被人害得连连反噬,一条命险些不保。 从纳兰祁夜未能成为傀儡,王道人惨死,再到后来的以宁公主事件,还有震惊东岳的护国寺假方丈,再到纳兰祁夜庄子煞局被迫……,诸如种种,都像是有预谋一般,一步一步逐个击破,让远离东岳,身处南诏的他防不胜防。 “纳兰良翰,无论你有何方神圣助你一臂之力,你东岳迟早都会是我南诏的附属国。”轩辕珩咬着牙自说自话后,他撩起车帘向外看去:“初儿,但愿你在收到为父飞鸽传书后,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进宫向女帝请命,将拜访东岳一事提前。” 轩辕珩对着南诏方向说了话后,他又望向前方东岳方向。 本就心绪不宁的他,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将手指咬破,取出白色符纸,渗出血的手指在白色符纸上比划起来。 白色符纸上很快呈现一团龙飞凤舞的符文。 轩辕珩将白色符纸往空中一抛,双手迅速捻诀作法,那白色符纸无火自燃,烟雾和火焰缓缓变成一面圆形的镜子。 在那镜子中,轩辕珩隐约可见闹哄哄的人群叽叽喳喳。 在那人群之外,一背对着轩辕珩的道姑身影赫然出现。 大抵是玄术之间的牵引,轩辕珩一见那道姑,便知晓这人便是破局之人。 如此,年轻吗? 轩辕珩看见那道身影时,脑海里便冒出这个念头来。 不过转瞬,他便摒弃这个念头。 擅玄术之人,多少是懂固颜之术。 这道姑的玄术本就登峰造极,自然也懂得如何让自己永葆年轻。 轩辕珩想要看清道姑模样,于是便忍着偷窥镜中道姑带来的反噬调转镜头。 可无论他怎么转换镜头,最后得到的都只是道姑的背影。 就在轩辕珩将要放弃之时,那道姑却是缓缓转过身来。 轩辕珩见道姑自己动了,他忙睁大双眼,唯恐错过任何细节。 道姑是转过身来了,可他却看不清道姑那张脸长什么样子。 他只听得一道声音穿透镜子,响在车厢里:“我乃东岳国运,我在东岳恭候大驾。” ‘噗’,那道姑话音落下之际,轩辕珩被反噬得一口鲜血喷在镜子上。 随着他一口鲜血吐出来,那作法凝形的镜子便化作虚影消散在空气里。 轩辕珩捂着痛到移位的五脏六腑倚着车厢,嘴里喃喃道:“原来竟是东岳国运,难怪……难怪……” 城外破屋。 宋典章带着大包小包东西满载而归时,便见早已归来的宋老夫人与宋太傅正侧躺在床上。 明明上午离开时,这破屋里根本没有任何家具,且屋子还是破破烂烂的。 可在外转悠一圈回来,破屋被修好了不说,就连屋内也添了家具。 宋典章心下纳闷,且十分不解,他忍着身体的轻微不适将大包小包东西艰难的往新桌子上放,来到床边,见二老正在休息,他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叫醒二人:“爹,娘,醒醒。” 二老闻声缓缓睁眼醒来。 “爹,娘,这是怎回事?”宋典章见二老醒了,忙出声问道:“怎么屋里屋外,大变样了?” “是陛下……”宋太傅话未尽,泪已流,他老泪横流,声音哽咽:“是陛下不忍心看我们落魄至此,派了锦衣卫的人安置这一切的。” 宋典章听到这话,心下感动不已,那丝对纳兰良翰的记恨,也因此烟消云散。 想到自己在许宅放的那把大火,宋典章忙出声:“爹,娘,趁天色还早,我们得尽快搬离此处,另寻落脚点。” 不能耽误下去,若是等许达他们反应过来,必会来此闹事。 怕是到时候,要辜负陛下一片苦心了。 “搬走?”宋太傅躺在床上,他不解的朝宋典章看过来:“好不容易才有个容身之所,为何又要搬走?如今你我,你母亲都身负重伤,这屋里东西,我们又如何能一一搬走?” 宋太傅话到这里,他朝宋典章看去,眼里皆是困惑:“你不是伤及命根子,又被打了二十大棍吗?怎么你看上去跟个无事人一般?” 宋典章闻言,他一脸讳莫如深,并不正面回答宋太傅,只是说:“爹,你就别问那么多。我就问一句:你和母亲搬还是不搬?” 宋太傅摇摇头:“你若要搬,便自己搬,我和你母亲不愿离开这里。” “那便随你们。”宋典章深信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正好他也不想这二老成为他的累赘包袱拖累于他,他不愿做那等抛弃父母的不孝子,亦不愿背负不孝骂名。 那便只能假借他人之手,替自己除掉二老吧! 宋典章想到这里,他也不动桌上那堆东西,只是对二老道:“那你们便先在这里歇一歇,待我将一切安置好打点好,我再雇辆马车来接你们。” 话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去。 “典儿,你等等……”宋太傅忙叫住人,等人回头看过来,他伸手进被子里摸索一阵,而后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递了过去:“这是锦衣卫的人给的银子,你拿着去置办房子,我与你母亲年迈体弱,就不随你东奔西走,就留在这里等你来接我们。” 第102章 他们来了 宋典章先是看了那袋银子,而后才朝宋太傅看去。 父子目光交织,父亲怜爱体恤儿子,儿子却满腹算计。 宋典章喉结滚动,迎上宋太傅那双不知一切的双目,他只觉无地自容。 “怎么还站着不动?”宋太傅出声,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为父虽不知你为何受了如此重的伤还与无事人一般,但你既然说了要重新安置落脚点,那便全权交由你去做。” “等容身之所安置好,我们再用剩下的银子租个铺子,做点营生生意。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三口也能糊口,总不至于流落街头,食不果腹。” 宋太傅话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官场仕途,从此以后是跟我们无缘。我知你心有不甘,但皇命难为,我们只能咽下不甘好好地活着。国公府和世人越是想看我们笑话,我们偏就不让他们如愿。” 宋典章只觉喉咙如刺在扎,他咽了咽口水,抬脚上前接过钱袋:“儿子明白。” “爹,您方才不是问我,为何我受伤如此重,却如无事人一般吗?”宋典章也不等宋太傅这里搭话,他手已经伸进衣服里面摸出一个白色瓷瓶来。 那白色瓷瓶上还贴着纸条。 宋典章宝贝似的将那白色瓷瓶递给宋太傅,“这是昔日同僚见我可怜送我的,这瓶子里的药丸乃是得道高人所制,吃了这药丸,身上的疼痛和伤口会自动愈合……” 话说到这里,宋典章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身上的伤是愈合了,身体也没那么痛了,可他被阉了一事,却是实打实的。 宋太傅拿着瓷瓶仔细看着上面纸条介绍,他眼里难掩的欣喜,“这药好,这药好,我与你母亲正疼痛难忍呢,你快快到处两粒来给我们服下,也好让我们免受皮肉之痛。” 瓷瓶就在手中,可宋太傅却是征询宋典章意见。 宋典章良心被刚才宋太傅的行为唤醒,这会正是孝心爆棚之时,他忙道:“爹,瓶子就在您手中,你自行倒就好,哪里还需要我代劳。” 宋太傅听了宋典章的回答,这才拧开瓷瓶塞子,从里倒出两粒药丸来。 将塞子塞了回去,将瓶子递给宋典章后,方将另外一粒药丸给了宋老夫人。 宋典章倒了水端过来,服侍二老吃药。 宋太傅与宋老夫人原本正被皮肉之痛折磨着,那药才吃下去,他二人便立即觉得浑身轻盈了不少,让他们苦不堪言的痛楚也正慢慢的褪散。 “这药,神了。”宋太傅能感受得到伤口正慢慢愈合,他朝宋典章看去,“你那同僚是个心善的,你可要记得他的恩德。待日后我们发家致富了,自是要回报今日之恩。” 宋典章嗯了一声,心里却是冷笑不止。 报恩? 他不杀了那个‘同僚’已经是他大发慈悲。 说来也是可惜得很,若是早知道那许达的住处有那么多宝贝,他该晚一点放火的。 等火势旺起来,他才发现那屋子里的宝贝,虽说他捞了不少钱财贵重之物,可到底是抵不上那满屋子的宝贝们。 哼,那许达不过是个乡野村夫,那屋子里的宝贝,除了赵媚娘私下接济外,哪有本事能耐得那些个贵重之物。 既是赵媚娘接济的,就是他太傅府的。 他拿回属于太傅府的东西,本就是天经地义。 至于那被大火所烧的宅子,亦是太傅府银子置购,他有权烧了毁了。 …… 日子一久,太傅府与国公府那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早被接二连三冒出来的新鲜事盖了风头压下去。 宁安王妃死后,摄政王府那边竟草草了事将人下葬入土为安。 与那大肆操办七七四十九天的摄政王小王妃的丧礼比起来,这宁安王妃的丧礼属实是小孩子过家家,简直上不得台面,且与摄政王府的身份严重不符。 后来京中百姓才知,原是宁安王妃不愿大肆操办铺张浪费。 京中百姓对宁安王妃不由肃然起敬,出殡之日更是随出殡队伍一路相送。 再就是长公主府日日闹鬼。 那长公主被恶鬼附身,日日以折磨昭阳郡主为乐。 而那昭阳郡主,原本一张脸貌若天仙,可却被长公主害得毁容。 如今这母女二人可是势如水火,彼此眼里容不得对方, 一见面必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整个长公主府,那是日日鸡飞狗跳。 那驸马去生杀予夺请了神茶几次,都被拒之门外。 日子一久,驸马便死了这份心,也不管长公主母女,只守着自己的小妾和孩子。 神茶的生杀予夺日日开门营业,生意只好不坏。 这一日,神茶的生杀予夺还没开门,铺子门前便已经站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佝偻着身体,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可他们左等右等,直等到日照三竿,生杀予夺的门却迟迟不开。 烈日当空,暖阳照拂,可三人却不觉得暖和,只觉阴风阵阵吹,穿透衣衫布料,吹在他们的皮肤上,从皮肤渗透到骨头里,从头到脚透着刺骨的寒冷。 神茶并不在生杀予夺,前一日结束营业后,她便去国公府了。 国公府差人来报,崔松泠与崔景行将于今日抵达京城。 当那三人正在铺子门前苦苦相等时,神茶正在国公府。 国公府门前,崔国公等人皆着盛装,翘首以盼。 崔国公目光落在进城方向,一刻也不曾移开,他实在是紧张得很,便忍不住问道:“可派人去接了?人如今到了何处,还有多久才能到?” 崔灏知晓崔国公内心的急切,他忙回道:“去接的人已经来信,已过宁街,快到了。” 崔冉听到这话,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她紧紧抓着苏酥的手,过度紧张让她额间布满一层细密的汗,“嫂嫂,怎么办?我好紧张。” “别紧张,也别害怕,我们都在你身边,有我们陪着你。”苏酥温柔出声安抚崔冉的同时,不忘拿着手帕替其拭去额间细汗。 糖糖站在崔冉身侧,她伸手环住人,将脸凑过去蹭了蹭,“娘亲别紧张,我和姐姐都陪着你呢。” 糖糖话刚落下,便听崔子衿声音响起:“松泠表弟,景行表弟,他们来了!” 第103章 家人相认 众人闻声望去,便见路的一头,国公府下人正簇拥着两个骑着骏马的少年郎缓缓而至。 因为离得较远,众人一时还看不真切。 只是依稀通过那通身的气派和衣着来判定,正是让他们等候多时的崔松泠与崔景行。 糖糖是最等不及的,她直接咻的下飞了出去,如一阵风般。 崔松泠与崔景行正坐于马背上,远远地便瞧见国公府门前站满了人。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只有彼此才懂的情感。 二人方将视线收回,便瞧见一人朝他们飞了过来。 那是个穿了锦绣华服的女子,生得我见犹怜,宛若一朵惹人怜的小白花般。 那女子绕着他二人飞了一圈后,又沿着飞来的路原路折返。 等那女子落在一风韵犹存,一身贵气的妇女身旁,他二人隐约猜到该女子的身份。 糖糖回到崔冉身边,她激动得挽住人,“娘亲,我告诉你,大哥二哥生得好好看,完全遗传了娘亲的美貌。他二人,一个英姿勃发,一个温润如玉……” 神茶站在一旁,负手而立,耳边是糖糖滔滔不绝的声音。 思绪,却早已飞远—— 在神茶看过的话本子里,那后来替国公府翻案,还国公府清白之人,便是崔松泠与崔景行,他们一个封狼居胥,一个官至首辅,各自占据东岳王朝的半边天。 轩辕淮初在昭阳郡主与宋茗绾的助力下,又得已为傀儡的纳兰祁夜带兵打仗,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打得东岳节节败退,险些沦为南诏附属国。 而崔松泠便是在这生死关头,临危受命,带兵抵抗,成功击退南诏大军,并亲自斩杀以为傀儡的纳兰祁夜于南诏大军面前。 直到纳兰祁夜头颅被砍下,那面具取下,世人方知南诏的战神,乃是东岳战神。 只是东岳战神已死为傀儡,成为南诏挥向东岳的一把利刃,将东岳搅得天翻地覆。 神茶当时看这话本子,乃是她的弟子在人界为她所寻。 彼时看之,她尚有感慨,认为这崔松泠与崔景行兄弟二人,当真是忠义两全。 国公府的养育之恩成就了他们,为了报恩,也为了替国公府洗去冤屈,一个从军,一个入仕途,十年如一日的隐忍,终是大功垂成,名留青史。 当时看,只是局外人。 如今想,亦是局中人。 崔松泠与崔景行早已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他二人急奔崔国公等人而来。 几步之遥,那急速脚步放缓,停下,不再上前一步。 他二人已在信中知晓一切,这会见了日思夜想的亲人,忽生了退缩之意不敢上前。 唯恐这是镜花水月,终有梦醒之时。 崔冉看着红了眼眶的崔松泠与崔景行,她已泪流满面的往前走了几步,声音颤抖着:“泠儿,行儿,是我,我是你们的娘亲,我……” 一语未毕,崔冉已经泣不成声,伤心得手捂胸口放声大哭。 崔松泠与崔景行已经快步上前,兄弟二人看着崔冉,一撩衣袍双双跪下。 “娘亲(娘亲)……” 一声娘亲,承载了他们十九年的日思夜想,道不尽的苦楚与委屈。 崔冉泪眼滂沱的伸手要扶起二人,却被他二人伸手摁住,崔松泠哽咽着声音:“娘亲,请受儿子一拜。” 崔松泠话音落下,便已朝着崔冉跪拜磕头。 崔景行未语,却也是跟着跪拜磕头。 崔冉早已哭成泪人,泪水大颗大颗掉落在地上,她站着的面前地板上,早已湿了一片。 “我的儿,我的儿……”崔冉扑身上前,跪倒在地,将二人抱进怀里,“是娘亲没用,是娘亲遇人不淑,是娘亲害得你们颠沛流离……,是娘亲的错……” 崔松泠与崔景行早已泪湿衣襟。 糖糖看着这一幕,将头靠在神茶肩头,她已经捂嘴呜呜哭泣。 神茶拿着手帕替其拭去眼泪。 崔冉母子三人抱头痛哭,实令人动容。 崔灏与苏酥已经上前,将母子三人搀扶起身。 崔冉一手拉着崔松泠,一手拉着崔景行,她声音还带着哭腔的道:“快叫舅舅舅母,快去拜见你外公外婆。” 崔松泠与崔景行抬袖擦去眼泪,齐齐抬头看向崔灏苏酥,异口同声:“舅舅,舅母。” 崔子衿已经走了过来,他朝二人行礼:“大表弟,二表弟,表哥这厢有礼了。” 崔松泠与崔景行忙回礼。 他二人自小便养在国公府,吃穿用度与崔子衿无异,彼此之间早已熟络。 如今既是表兄弟,关系更甚从前。 崔松泠与崔景行行至崔国公与崔老夫人跟前,兄弟二人再次撩起衣袍朝二老跪下。 “松泠(景行),拜见外公外婆。” “乖孙儿,快快起来。”崔国公说话间,已跟崔老夫人伸手扶人。 崔国公拉着崔松泠,崔老夫人拉着崔景行,将人带到神茶与糖糖面前。 不等崔国公开口,糖糖已经飘上前,“大哥,二哥,我是糖糖。” “糖糖妹妹好。”崔松泠与崔景行唤了糖糖后,目光齐齐落在神茶身上。 神茶启唇,“大哥,二哥,我是茶茶。” 崔松泠与崔景行忙道:“茶茶妹妹好。” 神茶瞧着崔松泠与崔景行,不愧是后来封狼居胥,官至首辅的二人。 若说崔松泠是鲜衣怒马少年郎,一朝成名天下知。 那崔景行便是清隽如玉似桃花,涟漪灼灼冠天下。 神茶等人陆续进了国公府。 但国公府门前,众人相认这一幕,却还是落在不少百姓眼里。 于是,关于国公府的八卦之声很快便街头巷尾都在传—— “你们听说了吗?那被宋典章亲自丢弃在城外十里亭的双生子,被当年回京的崔国公及其夫人捡了去,就养在国公府。如今在神茶大师的指点下,一家人终相认。” “崔冉那双生子,生得可漂亮了。骑着骏马,身着华服,气派不凡。母子相认的画面,更是感人肺腑。” “那神茶大师,也是宋典章亲手抛弃的弃婴啊。那崔冉,可真是有福气。一对双生子尚在人世,又生得貌若潘安。唯一的女儿,不仅没死,还成了鼎鼎大名的神大师。” “也不知道那宋典章知道这个真相,会不会气得肠子都悔青了?听说他那小妾,早在青楼时就背着他和别的男子珠胎暗结。宋典章捧在手心里的三个孩子,都是那小妾和奸夫所生。这不,前几日还大闹一场,那宋典章还被那奸夫阉了。” …… 第104章 黑袍男子 关于国公府的八卦传播之广,很快便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连那死守在生杀予夺铺子前的三人,也从路过百姓口中得知此消息。 “什么!”三人里站中间的人,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发出尖锐声音:“爹,娘,刚才走过去的那些人,他们在说什么?是我……是我听错了吗?” 这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丁半点皮肤来的人,正是宋典章。 宋典章只觉脑袋嗡嗡,如临幻境,一点也不真实。 宋太傅微微侧头朝宋典章看来,他也不愿相信耳朵听到的,可那些声音此刻就在他脑子里一遍遍的回旋,吵得他头疼不已。 “造孽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老夫人,她哀嚎一声,不顾形象的往地上就是一坐,“典儿,你真是糊涂啊。为了赵媚娘那贱人,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太傅府因你而名声尽毁,你爹因你失去太傅一职,你自己也丢了枢密使的官职。原以为那赵媚娘真心待你,三个孩子都是你的。可到头来,那赵媚娘不过时将你当成冤大头,那三个孩子也不是你的。老天呐,宋家列祖列宗啊,你们睁开眼看看吧,看看我宋氏一族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何会落得这步田地?” 宋老夫人声泪俱下,面子形象已全然不顾。 她只是知道,她的乖孙们都很厉害,但却跟她无关。 她只知道,她的乖孙们,早已被国公府养熟,将他们视为仇敌恨之入骨。 宋太傅想让宋老夫人闭上那张臭嘴,可他心里终是气愤难消,左右就任由其撒泼。 宋典章如遭雷击,他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几步,“我……” 他的双生子,他的双生女,是被他自己亲手抛弃的,是他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给了他人机会。 从他放弃他们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父子(女)之情已经彻底断了。 事到如今,太傅府已倾,他一无所有,又沦为阉人…… 他的孩儿们就在咫尺,可他却不能与之相认。 “若是神茶就是当日那个被抛弃的女娃娃,是我的亲孙女,那她当日来太傅府,其实是来认亲的。”宋太傅突然开口,回忆往昔,他突然悔不当初,“我都做了什么?” “我的亲亲孙女啊,她带着满腔期待和欢喜回家,可却被我这个亲爷爷恶语相向……” 宋太傅一拳一拳的打在胸口上,他只觉得那里闷闷的很不舒服。 “爹,我们去国公府,去祈求冉儿和三个孩子的原谅!”宋典章望向国公府方向,“我已经错了一次,绝不能再错第二次。我失去过他们一次,绝不能再失去第二次。就算赔上我这条命,我也要挽回他们,得到他们的原谅!” “算了吧。”宋太傅叹口气,他佝偻着腰背着手,“我们如今不人不鬼的,别吓到他们才好。我们当年所做的事,罄竹难书,他们是不可能原谅我们,接纳我们的。” “不,他们会的!”宋典章已经疯魔,他看着宋太傅:“茶茶是我的女儿,她是神大师,连陛下都要对她礼让三分,只要她愿意,我们就能被她所救,我们就能变成正常人。” 宋太傅被说动,于是一家三口相互搀扶着往国公府走去。 …… 京郊某处院子。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待马车停下之后,从里走出来一个身着宽大黑袍的人。 那人下了马车,来到院子门前抬手敲门。 伴随敲门声响起,院子里传来声音:“谁?” “徒儿,是我。”黑袍男子压抑低沉的声音响起。 黑袍男子耐着性子等着,很快便听到院子里传来急促脚步声。 随着门缓缓打开,许达那张老了不少的脸出现在黑袍男子面前。 “师……”许达满眼欣喜,才刚开口喊出一个字,剩下的话便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黑袍男子早在许达开口时伸手掐住其脖子,将人往自己面前一带,张嘴便咬住其脖子。 许达在黑袍男子面前毫无招架之力,顷刻间便被黑袍男子将周身鲜血吸食殆尽。 很快,许达便成为一具干尸。 黑袍男子嫌弃的将许达往院子里一丢,发出巨大上香。 丢掉已为干尸的许达后,黑袍男子取了帕子擦拭着嘴角血迹,抬脚便往院子里走去。 随着‘砰’的一声,院子大门被重重关上。 为了防止屋里的人听到动静逃跑,黑袍男子还特意对着大门虚空画符。 那王道长也罢,许达也好,甚至是放在护国寺的妖僧智灵……,皆是黑袍男子留在东岳的‘傀儡’,他修炼邪术,这些人便是他的载体。 只为他日后遭到反噬时,能为他所食用。 虽说喝了许达的血对身体起到修复作用,但效果却是大打折扣。 原本,只要纳兰祁夜为傀儡,只要他亲自来一趟东岳,将棋子们的鲜血吸食殆尽,再吸收他苦心积攒多年的阴煞之气,他的邪术必能更上一层楼,他也能一脚踏入长生行列。 可惜,他接连受挫,连连损失几员大将。 因为那个东岳国运所化的道姑,他二十几年的心血化为乌有,他自己也险些丧命于反噬之下。 宋茗绾从内院出来,还未见人,声音便已经嚷嚷开:“爹,是谁敲门?” 黑袍男子闻声朝来人看去,待看见宋茗绾那一眼,因自己布下的因果线便铺天盖地的朝着他飞涌而来。 原来,是故人。 宋茗绾本是来唤许达,可她没见到许达,反而看见一个身着夸张黑袍的人。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我爹呢?”宋茗绾从黑袍男子身上嗅到危险气息,这些日子来,她吃了许达炼制的药丸,身上的伤已经彻底痊愈,加之她又跟着许达潜心学习玄术,她如今的玄术不说出神入化,但更上一层楼也是能说的。 黑袍男子见宋茗绾对着自己一脸戒备,那放在身后的手,更是悄悄地捻诀,他哂笑一声:“小姑娘,你不认得我,我可是认得你的。” 宋茗绾听着这声音,莫名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不舒服。 那双藏在身后的手,捻诀速度加快些许。 黑袍男子看穿宋茗绾的小动作,他却是不揭穿,只是说:“若非我当年指点迷津,你两个哥哥同你,又怎会光明正大的养在太傅府,鸠占鹊巢这么些年呢?” 第105章 作为容器 “你真以为,凭你娘以色侍人,便能轻而易举取代国公府嫡女?”黑袍男子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轻缓,极为慢悠悠,可却听得宋茗绾警铃大作。 也不只是她过于紧张,平时极为容易成的阵法,可今日却是迟迟不能成功。 黑袍男子嗤笑一声,他如看个跳梁小丑般的看着宋茗绾:“若非我背后推波助澜,你娘又怎会成为宋典章心尖宠,宋典章又怎会非她不可,甚至是为了她谋划求娶国公府嫡女,为了宠妾灭妻,为了她弑子杀女呢?” 宋茗绾听到这里,浑身汗毛竖立,只觉如坠冰窖,从头到脚冷得她发颤。 “啧啧。”黑袍男子见宋茗绾跟个哑巴似的不吭声,他颇为惋惜的摇摇头,“你这张脸生得倒是漂亮,可惜这张嘴却是哑的。你爹倒是喜欢你,多年积攒的宝贝都舍得用在你身上。” 黑袍男子上下打量着宋茗绾,“倒是个极为不错的容器。” 宋茗绾作为玄学之人,自是懂得容器二字代表什么。 “你要做什么?”宋茗绾已经意识到她捻诀起势为何不成功,因此对于眼前这神秘莫测的黑袍男子更为警惕,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随身逃跑的准备。 两人博弈的时间里,宋茗绾已经看见黑袍男子身后那具干尸。 虽说干尸已无法辨认其身份,可那身松垮的衣服,宋茗绾却是不陌生的。 那可是许达今日早上才穿上的。 短短时间内,宋茗绾已经接受许达被黑袍男子所害,变成干尸的事实。 “看来,你已经知道你爹遭遇不测了。”黑袍男子话说完,就在宋茗绾目视下一个瞬移便到其跟前。 宋茗绾看着顷刻间便到自己面前的黑袍男子,她瞳孔猛地一缩,刚要开口叫人。 嘴是张开了,可千言万语瞬间卡在喉咙处,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黑袍男子伸出舌头舔舐着宋茗绾细嫩白皙的脖子,惹得其身体直接紧绷在一起。 不等宋茗绾适应那湿黏黏的触感,只觉脖子一痛,她就如待宰羊羔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黑袍男子为所欲为。 痛! 很痛! 宋茗绾感受得到尖锐的牙齿咬破她的脖子,扎破她的血管,她身体里的血液,正不断地被黑袍男子吸食,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能量正源源不断的流失。 她想要反抗,想要叫人,可她浑身动弹不得,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宋茗绾以为她将要成为第二个许达时,黑袍男子却是将她松开了。 “咳咳……”宋茗绾侥幸捡回一条命,能动弹能发出声音的她,一手捂着被咬的脖子,一手捂着不适的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总觉得身体怪怪的。 黑袍男子欣赏着面色苍白的宋茗绾,他那沾满鲜血的舌头舔了舔嘴,“确实是个好容器,我在你身体放了点东西,待时机成熟,我会亲自来取走。” 至于放了什么东西,黑袍男子也不说。 “今日所发生的事,希望你能做到守口如瓶。”黑袍男子做了一个噤声动作,“如果你敢泄露半句,你爹便是你的下场。” 宋茗绾看着黑袍男子,明明他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的,可却给她无言的压迫感。 黑袍男子见宋茗绾不吭声,他随手一挥,一团火焰落在干尸许达身上,腾的一下,干尸直接燃烧起来,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化成一堆灰烬。 “啊……” 一道尖叫声响起,打破黑袍男子刻意营造的压迫感。 宋茗绾听到这声音,心头猛颤,不等她回头望去,黑袍男子已有行动。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听得宋茗绾打了一个寒颤。 “啊……” 这次响起的声音,凄厉又惨。 宋茗绾已经回头,目光落在赵姨娘身上,只见黑袍男子直接徒手掰断对方一条腿,那断腿正被他拿在手里,那参差不齐的横切面正鲜血淋漓。 至于赵姨娘,失去一条腿,人不受控制栽倒在地,额头重重撞在台阶上。 黑袍男子拿着断腿朝宋茗绾走去,边走边说:“她很吵,还想跑去通风报信,我拿她一条腿,合情合理,并不过分,你说呢?” 宋茗绾一张脸血色全无,她看看生死未卜的赵姨娘,又看看神秘强大的黑袍男子,高度紧绷的神经嗡的一声绷断,她也眼前一黑,身体软软的往地上倒去。 闭上眼前,宋茗绾只听到两个字。 废物! 国公府。 神茶喝着茶,耳畔是崔冉的声音,她正倾述着她的情感。 崔松泠等人皆不作声,一个个的安静聆听着。 就在这时,无数星火从外面飞了进来,悉数顺着神茶眉心钻了进去。 神茶由着星火钻进眉心,顺带读取星火带来的记忆。 等到记忆读完,她那未见波澜的眸底微微泛起涟漪。 神茶将茶杯掷于桌上,等崔冉话语稍停喘口气的间隙,她起身:“你们聚,我有事外出一趟,不必理会我。” 丢下话后,神茶便化作一阵白烟消失在原地。 关于神茶的一切,崔冉她们早在信中告诉崔松泠崔景行,如今亲眼看着她原地消失了无踪影,心下虽觉得震撼,但却不觉得渗人或是诡异。 知神茶不是一般人,也知她情感略显淡漠。 所以神茶的突然离去,并未影响到众人。 只是对神茶的突然离去,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神茶出现在京郊院子时,只听得里面传来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给自己捻了个隐身诀,神茶进入院子。 入眼所及,便是早已醒来的赵姨娘,正看着自己断掉的腿哭得声嘶力竭。 宋铭邑与宋铭彦,一个正为其处理腿伤,一个为其处理头伤。 至于宋茗绾,则是捂着脖子面色苍白如纸的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整个人就如丢了魂魄一般毫无生气。 黑袍男子早已了无踪影。 “爹被那黑袍男子吸食精血变成一具干尸,后又被黑袍男子烧成灰烬……”宋茗绾呢喃出声,她缓缓转头朝着宋铭邑二人看去,“他还咬了我的脖子,说放了东西在我身体里,还说我是个不错的容器……” 宋茗绾眼里满是惊恐和绝望,“大哥二哥,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被吸精血,不想变成干尸。” 已经走投无路的宋茗绾,突然说道:“哥哥,要不我们去求求神茶?” 第106章 咒骂神茶 “你疯了?”宋铭邑率先发话,他不耐烦地冲鬼哭狼嚎的赵姨娘吼了一嗓:“闭上你这张口无遮拦的臭嘴!” 赵姨娘被吼得一滞,连嚎哭也忘了。 宋铭邑见赵姨娘终于消停,他才朝胡言乱语的宋茗绾看过去,他眼神凶狠的瞪着人:“你以为你去求她,她会帮你?她如今可跟国公府那群衣冠禽兽狼狈为奸呢。” “你可别忘了,你为何会从太傅府高高在上的嫡出大小姐位置上跌下来,成为一个乡野村夫的女儿,可是拜谁所赐!” 宋茗绾被说得脸色更白,她当然很清楚。 可她真的穷途末路了。 她自己也练玄术,可跟黑袍男子比起来,她完全就不是对手。 若是神茶,没准还有胜算。 神茶伸手虚空一指,无数星火凝聚而成的秋千悬空而立,她坐上去,懒懒的倚着星火秋千,低眉垂眸望向底下一幕。 宋铭邑见宋茗绾不吭声后,他又继续说道:“如果不是神茶那贱人多管闲事横插一脚,那崔冉又怎会聪明到装病骗过我们所有人,和那没用的宋典章和离?” “都是神茶那贱人,是她给崔冉支招,让崔冉离开太傅府,还给国公府出谋划策,让我们陷害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名最后成为水中月。” 宋铭邑提起神茶,那是连日来的屈辱憋屈终于有了发泄对象,他也不管不顾,一股脑的发泄着:“若不是神茶那贱人仗着她有点能耐,太傅府又怎会被抄,爷爷他们又怎会被贬为庶人,你我兄妹三人又怎会与锦衣玉食的身份失之交臂?” “全是神茶那贱人,都是她,是她让我们兄妹三人一身都摆脱不掉罪臣之女的娘亲,青楼贱妾之子的身份。我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大理寺卿,你本该是玄学宗唯二的女学子。日后多少王公贵族之子供你挑选?可这一切,全都被神茶毁了!” 宋铭彦听着宋铭邑一口一个贱人的骂神茶,他几次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宋茗绾压在心底的仇恨也因宋铭邑的话带了起来,她双目里尽是熊熊烈火灼热燃烧,“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有多么天衣无缝,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神茶,她就是我们计划之外的纰漏。我难道就不恨她吗?我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恨不得将她骨头一寸一寸敲碎,恨不得将她开膛剖肚,恨不得将她那虚伪的皮囊剥下来……” “可我空有满腔恨意,却无能为力。”宋茗绾恨得心肝儿疼,“我不止恨神茶,我还恨国公府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更恨崔冉,恨她鸠占鹊巢,恨她放弃与宋典章那废物二十多年的感情,自私自利到选择和离,全然不顾及我们作为她的孩子,会面临怎样的谴责……” “咳咳。”宋茗绾情绪过于激动,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我恨啊,我恨不得亲手杀了崔冉,杀了那自以为是的崔国公,杀了那死老太婆,将那崔子衿囚禁起来做我的面首……” 宋铭彦没吭声,只是接过宋铭邑手中的药替赵姨娘包扎伤口。 宋铭邑见宋茗绾被自己说动,他看了眼始终沉默的宋铭彦,口吻轻蔑嘲弄:“我的好二弟,事到如今,你还对那神茶情深不移吗?你可别忘了她是怎么玩弄你的。也别忘了,你本该是光鲜亮丽的金吾卫,托她的福,你如今什么也不是。” “你们还不知道吧?”宋铭邑一双眼里尽是恶毒与狠辣,“我今日去集市,才知那神茶,是崔冉那贱妇的女儿。而那贱妇的双生子,根本就没有死。从头到尾,被玩弄,被戏耍,失去一切的是我们。他们一家得以团聚,我们却沦落为庶人,沦为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脑海中只要一想起今日去集市,捂得严严实实的自己,宋铭邑那叫一个恨呐。 “我当日就劝过宋典章那废物杀了崔冉那贱妇,他胆小怕事不听劝,放任那贱妇苟活至今,这才酿成今日局面。可惜那国公府戒备森严,我无法进入。不然我定持刀斩杀那群恶人,一把大火烧了国公府……” “不如,我成全你?” 一道略冷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宋铭邑愤愤不平的话。 宋铭彦听到这声音,拿药的手一颤,身体一僵。 宋铭邑与宋茗绾闻声望去,便见半空中渐渐浮现虚影。 那虚影缓缓凝形,最后竟是神茶坐在星火秋千上,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 这一幕,太神性了。 不是诡异,而是给人一种神明在上,审判众生的神圣感。 !!!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宋铭邑与宋茗绾,一见神茶,便偃旗息鼓不吱声了。 神茶看着二人,启唇道:“怎么不说了?” 见二人依旧沉默,神茶眸色冰冷,眸中不见涟漪,“继续啊。” 宋铭邑瞧着神茶,一面垂涎于这张美艳不可方物,容不得世人半分亵渎的倾国倾城之颜,一面又忌惮于神茶那出神入化的玄术。 宋茗绾一双眼恶毒怨恨的看着神茶,她两个哥哥色迷心窍,她可没有。 “我说我为什么初次见你,便对你没有任何好感。彼时不懂,如今我可算是懂了。”宋茗绾丝毫不惧的迎上神茶那薄凉淡漠的眸子,“因为,你我天生就水火不容。” 神茶是崔冉那贱妇的亲生女儿,而她则是霸占神茶嫡出大小姐的身份。 试问她二人,怎可能容得下彼此。 “神茶,你当初和我二哥相识,也是你故意而为之吧?”宋茗绾自认为接近真相,她瞥了眼因神茶到来后便僵在原地什么也不做的宋铭彦,一字一句杀人诛心:“故意给我二哥虚假的暧昧信息,踩着他出现在太傅府,成功与那贱妇对上暗号,密谋毒害我们,让太傅府毁在你们母女手里……” 宋茗绾深吸一口气,一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你学了玄术,理该对世间万物,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可你却生了一颗无比恶毒的心。你就像那蛰伏黑暗里的毒蛇,吐着那令人作呕的蛇信子,伺机而动,将所有无辜之人毒死在你那血盆大口之下!” “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就算学术再厉害又如何?你造孽深重,是为天道所不容。早晚,你会自食恶果,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第107章 剥取皮囊 ‘轰隆’一声。 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之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宋茗绾抬头看向天空,随即阴森森的朝神茶看去,“看见没有?我说你助纣为虐,草菅人命,手染鲜血,为天道所不容,天道……” 一道天雷直直朝着神茶她们所在院子劈下来。 “啊……” 上一秒还在对神茶指手画脚的宋茗绾,下一秒已被天雷劈中,发出凄厉叫声。 “绾绾(绾绾)。” 宋铭邑与宋铭彦几乎同时出声,可却无人上前一步。 宋茗绾被天雷一劈,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周围一切突然安静下来,突然放慢数倍的感觉,让她害怕得胃里直犯恶心。 咚一声,宋茗绾如支离破碎的瓷娃娃般不受控制的朝前倒去。 她被天雷所劈,身上衣裳黑漆漆的,那一头引以为傲的青丝已经曲卷冒着焦气。 那张用许达的药丸好不容易才修复的漂亮脸蛋,这会亦是泛着黑。 赵姨娘见宋茗绾倒地不起,她想要挪动过去,可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疼得她放弃了。 宋铭邑与宋铭彦是亲眼看着天雷劈中宋茗绾的,那威力之大,直接是把灵动鲜活的人劈得从头到脚一身黑。 他们想上前,又怕第二道天雷降下,殃及他们。 “噗……” 宋茗绾倒地后吐了一口鲜血,闻着浓郁的血腥味,她用手撑地艰难的坐起来。 这一动,她便痛到五官狰狞扭曲。 她的五脏六腑,好像是被天雷劈坏了。 宋茗绾忍着蚀骨般的痛朝神茶看去,看着神茶依旧气定神闲,宛如九天玄女般坐在星火秋千上,那般的神圣不可侵犯,那般的遥不可及不容亵渎。 “咳咳……”宋茗绾捂嘴咳嗽起来,咽下翻涌而上的鲜血,她直直盯着神茶:“天道真是瞎了眼,要劈人也不看准了再劈。我何其无辜,却被你连累。” 宋茗绾似是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她直视神茶,无所顾忌:“神茶,你们母女赢了又如何?这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娘亲虽贵为国公府嫡女,却玩不过一个妾室。身为名门贵女,却被流落青楼的罪臣之女将脸面尊严统统踩在脚底下,一踩就是二十几年。” “生的双生子,更是被自己的夫君抛弃。一对双生女,一个胎死腹中,一个被弃之荒野。太傅府是大厦已倾不假,可这二十多年的光阴,却不是胜利就能挽回的。” 宋茗绾捂着疼得厉害的胸口,继续发泄着:“我们一家是输了,但我们不悔。” 见神茶始终是神色淡淡的样子,宋茗绾没来由火大,她努力的输出,就是为了刺激神茶,激怒神茶,让神茶暴跳如雷。 可神茶是很认真的在听,却始终云淡风轻得很,就好像一切与她无关,她只是当作一个故事来听一般。 宋茗绾有种无力的挫败感,她咳嗽几声后,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是几岁知道崔冉不是我母亲,知道她被宋典章利用,知道种种一切的吗?” 也不等神茶开口,宋茗绾自顾自的说:“我是记事起,便知道一切的。” “你永远无法理解那种矛盾撕裂的感觉,我一面厌恶着崔冉霸占属于娘亲的宋夫人身份,一面又要忍着对崔冉的满心厌恶唤她母亲,承欢她膝下,日日忍受着她喋喋不休的教导……” 宋茗绾冲神茶邪恶一笑,“你永远也无法体会到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疼着是什么感受,尤其还是两位母亲毫无保留的疼爱。每当我面对崔冉那张脸,我就不住的幻想,幻想国公府倒台,幻想我亲手将秘制的毒药灌进崔冉嘴里,在她临死前,将真相一点一点的披露,让她带着满腔肺腑不得宣泄的恨意去阴曹地府……” “咳咳。”宋茗绾再度咳嗽,这一次鲜血无法咽下去,顺着她的唇缓缓溢出。 胡乱的擦去血迹,宋茗绾目光直直望着神茶:“你们是被我们算计不假,可如今你已经大仇得报,我们背负上生生世世都洗脱不掉的低贱出身和身份,成为过街老鼠般被世人唾弃。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说完了?”神茶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 宋茗绾愣愣看着神茶,她看不懂眼前人。 “既然说完了,那该我了。”神茶素手一翻,笔尖沁红的毛笔便出现在她手中,她把玩着那支笔,红唇懒启:“你这副皮囊,生得是极好的。” !!! “正好,我缺一副皮囊。”神茶唇瓣一弯,冲宋茗绾一笑,“你若带去阴司地狱,实在可惜。不如,送给我。” !!!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生两极……”神茶嘴里念着宋茗绾等人听得懂的话,一手捻诀,一手拿着那漂亮不似人间凡物的笔虚空画符。 宋茗绾等人就见神茶捻诀的手,画符的笔下,无数金光溢出,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那些金光飞向宋茗绾,围绕她周身,以肉眼可见速度钻进她身体里。 不等宋茗绾反应过来,便觉得从头皮开始的位置,似有一把无形的刀正割着她的皮肉。 “大哥,二哥,救我!”宋茗绾看着那源源不断的金光钻进身体,感受着身体被划开的痛楚刺激着神经,她朝宋铭邑宋铭彦看去,声嘶力竭见嘴里鲜血一股脑的往外吐。 宋铭邑与宋铭彦又怎会是神茶的对手,面对宋茗绾的哀求,他们也爱莫能助。 “啊……,好痛,好痛啊……”宋茗绾痛到嚎啕大哭,她朝忍着剧痛卖力朝她爬的赵姨娘看去,痛得扑倒在地翻来覆去的打滚,“娘亲,我痛,我好痛,你救救我……” 赵姨娘自己也痛,可看宋茗绾那生不如死的模样,她心更痛。 那么近的距离,她却半天爬不过去,疼在宋茗绾的身,她的心也像被万箭射中。 宋茗绾痛得又是打滚又是七窍流血,她浑身冷汗直流,衣衫已经汗涔涔,她却恍若未觉,疼痛使她意识模糊,牙齿紧咬嘴唇,咬得血肉模糊…… 宋铭彦扑通一声朝着神茶跪下,他脸色煞白的看看饱受皮囊剥离之痛折磨的宋茗绾,心疼得眼都红了,他转头直视神茶,“阿茶,你放过我妹妹吧。你要皮囊,你取我的。” “如果你觉得皮囊不够,我把我的灵魂给你。心甘情愿奉上的灵魂,不是你们玄修之人最需要的吗?” 第108章 共担因果 “嘘。”神茶画好符,停了捻诀,她朝跪地的宋铭彦看去,“别急,一个一个的来。” !!! 宋铭邑听到这话,一时间只觉汗毛竖立,浑身发冷。 ‘撕拉’。 ‘撕拉’。 ‘撕拉’。 静谧的空气里,有什么东西被划开,被拉扯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实在称不上好听,只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寒颤不止。 宋茗绾痛得昏死过去,她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一个不辨其容的血人。 宋铭邑等人听着这让他们吓得肝胆俱裂的撕裂声,根本不敢转过头去看宋茗绾。 生怕这一转头,看见的画面让他们强烈生理不适。 亦或者,在他们本就濒临绝境的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画面。 神茶坐在星火秋千上,她眸色平静的看着宋铭邑等人,“你们的皮囊,虽说于我无用,可我闲来无聊,不如将你们皮囊换一换,让你们顶着他人的皮囊苟活于世,如何?” 宋铭邑\/宋铭彦\/赵姨娘:!!! “不可以!”宋铭邑率先出声,他看向神茶,目眦欲裂:“你有种,就直接杀了我们。凌迟处死的方式折磨我们,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实在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神茶笑意不达眼底的看着宋铭邑,“既然你如此义愤填膺,那不如便将你与你母亲皮囊互换。” 宋铭邑\/赵姨娘:!!! 赵姨娘看看自己断掉的半条腿,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大师,换,我愿意换。” 宋铭邑闻言,满不可置信的朝赵姨娘看去,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的亲娘一般。 “我不……啊……”宋铭邑刚要说话,却突然放声大叫起来,他的皮囊,他的皮囊…… 他终于皮囊被剥有多痛了,可惜晚了,来不及阻止。 宋铭彦面上血色全无的看着他的娘亲,他的大哥,他的妹妹正经历着皮囊被剥的折磨,他知道这种折磨人的方式简直是惨绝人寰,惨无人道,可他却无能为力。 甚至于—— 再看见三人如此痛苦之后,他竟然生出一丝庆幸。 庆幸什么? 自然是庆幸他不用被剥皮囊。 同时,那颗不安的心里也泛起丝丝的甜意。 阿茶待他,果真是不同的。 若不然,又怎会单独放过他呢? 宋铭彦这一想,家人所遭受之痛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他一双眼炽热的看着神茶,眼中的情意满得兜不住,早已溢了出来。 他刚要开口,突然发现自己的头竟不受控制的转动,直到他头朝向宋铭邑几人才停下。 待看见宋茗绾的皮囊被完整地剥离,地上只有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血人后,宋铭彦那点旖旎心思瞬间荡然无存,他想要放声尖叫,可张了嘴却哑巴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那皮囊飞到神茶面前,被神茶接住,她捻诀,就见那脏兮兮灰扑扑的皮囊转瞬便换了个样子,变得干净,漂亮。 就连那被天雷劈中卷曲丑陋的头发,也恢复如初,一头墨发飘逸黑亮。 宋铭彦还看见,皮囊上的那张脸,原本是宋茗绾的样子,可在神茶捻诀后,那张脸再不是宋茗绾的样子,而是变成一张全新的陌生至极的脸。 那张脸—— 不待宋铭彦细看,那皮囊已被神茶收了起来。 而后,宋铭彦就听得一句令他神魂俱灭的话:“你妹妹没了皮囊,女孩子终究是爱美的。不如,便将你的皮囊赠与她。” 话音落下,宋铭彦就觉皮囊被撕扯的痛被无限放大数万般的袭来,他一时没撑住,膝盖一弯重重跪在地上,疼得双眼瞬间充血泛红,一张脸更是红成猪肝色,头上青筋凸起,他疼得眼睛鼓鼓瞪着,似要跳出眼眶。 耳边是皮囊被撕扯的撕拉声,还有大哥娘亲鬼哭狼嚎的喊叫声…… 宋铭彦亲眼看着,看着他大哥和亲娘的皮囊被完整地剥下来,在他眼皮底下完成了互换。 随着宋铭邑换上赵姨娘的皮囊,他原本健全的双腿,竟残了一只。 而赵姨娘换上宋铭邑的皮囊后,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会长出健全的腿来,却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她猛地朝自己身下看去,她还是原样,又似乎不是原来的样子。 赵姨娘朝宋铭邑看去,看见的是自己的脸,视线往下,是他残了的腿。 与此同时,宋铭邑的皮囊剥下来后便飞到失去皮囊的宋茗绾身边。 很快,宋茗绾有了新的皮囊,不再是那一团血红的样子。 至于宋铭彦,早已昏死过去。 院子里四个人,三个皮囊互换,唯有宋铭彦没有皮囊。 神茶见一切尘埃落地,她将四缕星火分别注入四人身体里。 离开之前,又将许达留下的沾染阴煞之气的东西席卷一空。 许达留下的阴煞之气,如果不是邪修之人用,普通人用了,要与之担因果。 那些死于许达之手的恶灵怨鬼们,会寻着气息找到担因果的人。 共担因果的人,起初只会觉得周身泛冷,无论穿多少衣服,都无济于事。 哪怕是暴晒在烈日底下,也不能驱散他们周身的阴冷。 时间稍久些,他们身上便会出现尸斑。 再久一点,那些尸斑会溃烂成腐烂的肉,肉里会有蛆虫蠕动,以腐肉为食。 直至他们身上的皮肉都被蛆虫分食殆尽,剩下一具白骨,等到白骨化成灰烬,烟消云散于天地间,因果方才结束。 在这整个过程里,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任由恐惧占据心头,却什么也做不了。 许达是在意赵姨娘母子四人的,所以哪怕已经被反噬,还是在四人吃下那会担因果的药丸后,不惜忍着被反噬的身体为他们驱邪避灾,免受因果之罪。 可现在,神茶破了许达的阵法。 赵姨娘母子四人,将担因果。 神茶此番血腥报复母子四人,不过是因果罢了。 在那话本子里,崔冉被母子四人联手宋典章灌下毒药,在其尙有意识时,直接活生生将其剥皮抽筋,敲断腿骨,又将剥下的皮缝回去,伪造上吊自尽假象…… 神茶离去之后,便直奔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 木槿树下,长公主蒙着面纱抬头看着那开得极盛的木槿花。 一行清泪湿了面纱,只听她呢喃出声:“珩郎,难道真如神大师所言,你并不爱我,你对我表露的情,皆是利用?” “我待你一片真心赤诚,从未有过欺骗与利用!” “!!!”长公主闻声猛地回头,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黑袍男子,即便那黑袍宽松无比,她依旧从其身上感受到似曾相识感,她试探着开口:“珩郎?” 第109章 提丝木偶 “舒儿,是我。”黑袍男子应下之后,只见他抬手,将头上宽大夸张的帽子掀开,露出被帽子遮住的脸,“舒儿,我很想你。” 长公主待看清黑袍男子便是她日思夜想的轩辕珩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你的头发……”长公主捂住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轩辕珩,“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轩辕珩一脸温柔的凝视着长公主,只见他张开双手,温柔呼唤长公主:“舒儿,过来,来我怀里,让我抱抱你,让我知道这不是我的梦,而是我真的就在东岳,你的长公主府。” “珩郎……”长公主飞扑向轩辕珩,整个人栽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的珩郎……” 神茶在星火引路下出现在院子里,往那花开极盛的木槿树上一坐,饶有兴致的朝院中相拥而泣,互诉衷情的二人看去。 一个一往情深,一个满腹算计。 可怜这长公主,注定是一颗痴心错付。 而这轩辕珩从始至终,就未曾爱过长公主半分。 从前在东岳做质子,因饱受众皇子和世家子弟的欺凌,他只得铤而走险,选择攻略长公主,以爱的名义让其沦陷。 甚至是为了能让长公主对自己死心塌地,忠贞不渝,不惜对其用了术法蛊惑迷心智。 长公主虽出身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她这一生,却活得身不由己,全然就是一个提丝木偶,一举一动皆被轩辕珩拿捏着。 轩辕珩回南诏后便十几年不曾踏足东岳,甚至不曾见长公主以及昭阳郡主,便足以证明其狠心薄情不念旧情。 如今却又突然踏足东岳,明眼人都该看得出来他居心叵测。 可惜,作为提线木偶的长公主置身迷雾之中,看不出来。 神茶本以为这轩辕珩便是给那只五尾狐狸画了皮囊的原画师,可见他样貌,却是与妖僧智灵并无半分相像之处。 如此一来,那五尾狐狸的皮囊,又是谁给的呢? 是真正的妖僧智灵? 可妖僧智灵与轩辕珩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为何心甘情愿退隐,将护国寺方丈的身份让出来,让五尾狐狸‘鸠占鹊巢’十几年? 不对! 神茶突然意识到,那给五尾狐狸皮囊之人,乃是技艺高超的原画师且还是个道法高深之人……,种种一切皆表明就是轩辕珩。 若是轩辕珩便是妖僧智灵,也并不是说不通。 皮囊可以画,那自然也可以换。 神茶思及此,眸子探究的落在轩辕珩身上。 那么,轩辕珩现在这具皮囊,是他的原生皮囊呢,还是他自己所画的皮囊? 一缕金光从神茶手心飞了出去,悄无声息的钻进轩辕珩的眉心里。 那缕金光如缕清风般,丝毫没有引起轩辕珩的警惕和戒备。 若是从前,轩辕珩自是能察觉些许异常。 可他接连遭受反噬,身体和玄术都亏损得极为厉害。 虽然喝了许达的血得到滋养,可却是杯水车薪。 尤其许达也受伤的情况下,能为轩辕珩起到的大补效果更是大打折扣。 许是轩辕珩的记忆过于复杂,金光迟迟不见从其眉心出来。 神茶也不急,耐着性子等着,顺便听听轩辕珩怎么哄骗长公主。 长公主哭得面纱都湿透了,汗津津的面纱紧贴着她受伤未愈的脸,她正沉浸于见到轩辕珩的欢喜之中,并未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并不算好。 “珩郎,你好狠的心呐。一走便是十六年。整整十六年,你就只是飞鸽传书向我报平安。你可知我们母女,究竟有多想你?”长公主仰头看着轩辕珩,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说,脸上的伤痕更是因为面纱湿透而变得更为明显。 轩辕珩才低头,便看见这一幕,他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恶心。 长公主年轻时,是真的貌美如花,像朵玫瑰,虽带刺却极其美艳浓烈。 可岁月到底无情,如今已为人母上了年纪的的长公主,红颜渐老,早已不是昔日被众星捧月的少女。 轩辕珩本就不爱长公主,见她如此,心下厌恶更甚。 可眼下,他又不能真的撕破脸皮。 若要撕破脸皮,他也不至于离开东岳十六年,还要虚情假意的飞鸽传书以表相思之苦。 “舒儿,你实在是误会我了,我怎会不想你与昭阳呢?”轩辕珩只是酝酿了一番,便已泪流满面,他失声哽咽:“我曾无数次的想要与南诏来东岳的商队,一道来东岳。” “可你们的东岳皇帝,他不允许。”轩辕珩一脸的痛心疾首,“他甚至是为了阻止我来东岳见你,不惜与南诏女帝串联一通,限制我行动。” “东岳皇帝,他违背了诺言,违背了当初答应我们的事。” 神茶听到这里,眸底泛起涟漪。 这轩辕珩倒是挺有颠倒黑白的能力,可她偏不让其如愿以偿的哄住长公主。 在两国的博弈里,长公主无疑是个可怜的女人。 被轩辕珩的傀儡之术操纵心神,无法辨认本心。 长公主,不该继续如此昏沌下去。 就见一缕星火飞进长公主眉心,将轩辕珩在她身上施下的傀儡咒驱散。 长公主听完轩辕珩的解释,愣怔的看着眼前心上人,她脑海里想的是:纳兰良翰这个伪君子,竟然言而无信,真是不配做一个皇帝。 可话出口,却是:“皇上为何要阻止你来东岳?无论是站在东岳的立场,亦或是南诏立场,都没有理由,也说不通,且也不符合皇上的性子,他断然不会无聊到去做这种事。” “且,你说他违背诺言,违背当初答应我们的事……”长公主迟疑后,便问轩辕珩:“皇上他,答应过我们什么事?” 长公主一番话说完,她心下觉得奇怪,她怎会对她的珩郎说这些话? 别说长公主纳闷,就连轩辕珩也都愣住了。 “舒儿,你怎么了?”轩辕珩留意着长公主,他思忖片刻后方才开口:“纳兰良翰承诺我们的事,你怎会不记得?况且,你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认为我在骗你?亦或者,你觉得我在离间你们姐弟?”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若是换作从前,只怕长公主已经急得解释哄人。 但如今嘛—— 长公主拧眉看向轩辕珩,一字一句道:“我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确确实实不记得皇上承诺过你我什么。或许,你该告诉我,那承诺是什么?” 第110章 施傀儡咒 长公主一双眼灼灼盯着轩辕珩。 在神茶为其破除傀儡咒时,她便觉浑身上下没来由的轻松。 就连她混沌的大脑,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脑子一旦清明,看待事情时,就不会稀里糊涂。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长公主内心的狐疑与困惑。 眼前人是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珩郎,是她午夜梦回时爱而不得之人。 她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轩辕珩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可她内心却无半分欢喜。 长公主看着轩辕珩,只觉得陌生,陌生到她好像并不如记忆里的那么爱他。 可为何,她又会作出那些对轩辕珩情根深种,为他守身如玉……,诸如此类的事? 轩辕珩反应并不迟钝,自然也察觉到长公主肉眼见的变化,他心下不解,莫非是他遭到反噬的缘故,所以导致施在纳兰云舒身上的傀儡咒不起作用了? “舒儿,你是怎么了?为何连东岳皇帝承诺之事,也忘得一干二净?”轩辕珩暂时不敢确定,他只得试探着开口:“你再仔细想想,难道就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长公主再也不是那被施傀儡咒,唯轩辕珩是瞻,满心满眼满脑都只能围着他转的提丝木偶,她此刻大脑异常清醒,清醒到她回看她这已过去的人生,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十分确定,她是不爱轩辕珩的。 她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女儿,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享尽万千宠爱。 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又怎会为了一个低贱的质子自降身价,没皮没脸,不顾礼义廉耻便和他珠胎暗结? 可回顾她过去的人生,她为了轩辕珩这个饱受欺凌的质子为其求全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的在她眼前呈现,荒唐又荒谬,好像是她做的一个极长极长的梦一般。 如今梦想,那梦境里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曾经有多愚蠢不可救药! 她的人生,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长公主只觉如遭雷击,心脏处更像是被锥子一下一下的敲击着,钻肺剜心一般。 那些身不由己,那些并非出自她本心之事,绝不是她心甘情愿所为。 南诏皇室,素来便以玄术闻名东岳,西衡,北疆三国。 轩辕珩,竟然用玄术对付她这个尊贵无比的长公主…… 长公主想明白缘由,痛苦地闭上双眼。 轩辕珩瞧着长公主这副样子,只当她是因为想不起来承诺一事,他忙开口安抚道:“罢了罢了,时间久远,舒儿不记得那便算了,不必再去回想那令你不适之事。” 神茶托腮倚着木槿花,又慵懒又涟漪妖冶。 长公主已经清醒,也知道她不过是轩辕珩手中一枚棋子。 那这戏接下去要怎么唱,就看长公主对轩辕珩的恨意究竟有多深了。 是彻底撕破脸皮抖出一切,还是将计就计呢? “舒儿……”轩辕珩见长公主迟迟不回应自己,他心下不解加重,伸手去碰人。 长公主是在轩辕珩的手将要碰到她时睁开紧闭的双眼,她就那么直溜溜的盯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心上人,任由他将那温热的大手落在她肩头,不反抗也不排斥。 “珩郎,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不如,你告诉我。”长公主一双眼含情脉脉的,她一副眼里只有轩辕珩的样子,“你告诉我,我便进宫去见皇上,去质问他,让他给你我一个交代。” 轩辕珩将长公主拥进怀里,耐着性子轻哄:“不记得便不记得了,也不是过于要紧之事。凡事交给我,我这次既已成功到达东岳,那自然是要带你们母女随我回南诏的。” “只是……”轩辕珩话锋一转,一脸为难道:“怕是要麻烦舒儿帮帮我了。” 长公主内心一片冷然,她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只是说:“珩郎,你我之间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有什么需要之处直说就好,不必如此生分。” 轩辕珩听了长公主这话,甚为满意,他装作难以启齿的说:“我需要进宫,可我的身份,只怕到宫门前就被拦下。所以,我需要舒儿帮帮我,助我进宫。” 只要进宫,对东岳皇帝施下傀儡咒,一切不还是如他所愿吗? 只是,皇帝乃真龙天子,有紫气庇护,又有那国运所化的道姑……,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他的傀儡咒,是他自己钻研出来的。 虽在长公主身上试验成功,但他后来回到南诏对女帝使用时,失败不说,还遭了反噬。 毕竟是天道所选择的君主,自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 长公主并未拒绝,只是在轩辕珩怀中点了点头:“这事不难,容我好好安排。” 轩辕珩见目的达成,便将长公主松开:“我等你消息。” 不等长公主开口,轩辕珩又道:“这长公主府,我不能多待,是时候该离开了。” “怎么就不能多待了?”长公主拉住轩辕珩,她眼神哀求恳切:“我们难得一见,你就不想留下来陪陪我吗?” 陪? 轩辕珩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长公主,说实话,他实在提不起那个兴趣。 “舒儿,我才来京城,许多事还需要打点。”轩辕珩握住长公主的手,他声音里染了歉意:“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也知道这些年冷落了你。但请你再等一等,等我忙完,我们的好日子也快到了。到时候,我天天陪着你,哪也不去。” 最终,长公主含泪送走轩辕珩,站在木槿树下良久,直至确定人真的不会再回来,她便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恶心,一把扯掉面纱,扶着木槿树便呕吐起来。 神茶自木槿树下落地,站在长公主身后,“看来,你清醒了不说,还很厌恶轩辕珩。” !!! 长公主也不吐了,她胡乱擦拭嘴角后转头,看见神茶那一刻,六神无主的她瞬间有了主心骨,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什么长公主尊严她全然不顾,只在乎心中彻骨恨意。 “神大师,求您帮帮我。” 大师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帮她的。 她恨极了轩辕珩,她要亲手杀了轩辕珩,要将他折磨得不人不鬼。 “我不是已经在帮你了吗?”神茶虚抬手,跪着的长公主无人去扶,便自己站了起来。 长公主福至心灵,她目光热切看着神茶:“大师,我们的谈话,您都听到了?” 见神茶点头,长公主道:“大师,您帮帮我,只要您愿意帮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第111章 腐烂发臭 神茶自长公主府离开,便去了国公府。 人才到国公府附近,便见三个裹得严实的人正跪在国公府门外的道路上。 周围尽是围观百姓,正对三人指指点点,满是探究与好奇。 纵是那三人捂得密不透风,神茶一眼便认出来三人身份:宋太傅,宋老夫人,宋典章。 他三人身上皆笼罩着极为浓郁的阴煞之气。 那阴煞之气张牙舞爪的撕扯着他们的皮肉,有恃无恐的从皮肉钻进身体里,侵蚀着他们的五脏六腑,让他们冰冷入骨。 神茶略一想,便知道三人如今被阴煞之气侵蚀到什么程度。 想必,除了浑身刺骨夜不能寐的冷外,身上已经尸斑遍布,离得近还能闻到臭味吧。 围观百姓还在看三人,人群里不知谁眼尖的瞧见缓缓走来的神茶,忙惊呼一声。 正是这一声惊呼,让那跪着的三人闻声转头。 仅一眼,便让他们瞧见那正迎面走来的神茶。 多日不见,恍若隔世。 尤其是如今已经知道神茶的身份,三人再看她时,内心无限感慨。 既见神茶,三人也不跪了,相互搀扶着起身,朝着人主动迎上去。 “茶儿,我是爷爷。”宋太傅看着神茶,那只露出来的一双眼里尽是慈爱,“昔日事,是爷爷糊涂,是爷爷老眼昏花……,你受委屈了,爷爷向你赔不是。” 宋太傅一口一个爷爷,只听得围观百姓一头雾水。 百姓们看看浑身上下不露半点皮肤的宋太傅,又看看神茶。 对于神茶的身份,他们是知晓的:崔国公的嫡亲外孙女,崔冉失而复得亲生女儿,还是生杀予夺铺子的老板,亦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她的爷爷,不就是那被抄家被贬为庶人的宋太傅吗? 不等围观百姓求证,就听宋老夫人声音响起:“我的乖乖孙女,是奶奶的错,是奶奶眼拙,没能第一眼见你时便认出你来,反让那赵姨娘母子四人耍得团团转。” 这话一出,围观百姓看向宋太傅一家三口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哟呵,和着是上赶着来打亲情牌,想让太傅府起死回生啊。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啪啪作响,可怎么就不想想自己做的那丧尽天琅,泯灭人性的事呢?” “这宋太傅一家也真是脸皮厚,他们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唯独他们聪明了不是?他们的所作所为,那可是天下人皆知,更是圣上亲自盖章定罪的。他们不会以为挤几滴眼泪,卖个惨,哭嚎两声,装模作样的认个错,就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心无芥蒂的和好如初?” “说他们蠢,可到底曾是太傅府的主人。说他们聪明,却是被妾室和奸夫一家五口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那宋典章更是绿帽待了二十多年,给奸夫养孩子养了二十多年。真可谓是尽心尽力,太傅府所有资源都砸在那奸夫的三个孩子身上。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 在一片冷嘲热讽声里,宋太傅一家三口终于来到神茶面前。 正如神茶所想那般,宋太傅三人被阴煞之气侵蚀得厉害,周身已经开始散发臭味。 那是皮肉骨头筋脉,从内里开始腐烂的前兆。 被侵蚀初期,要离得近才能得到。 等到了中后期,那就是离得再远,都能闻到那扑鼻而来的恶臭味。 而作为被阴煞之气侵蚀的人,从一开始,便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臭味,可他们却没有办法除掉这让他们头疼的气味,只能日日闻着那熏得他们头晕脑胀的气味。 宋太傅如今再看神茶,那可是亲爷爷看亲孙女,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茶儿,你大发慈悲救救爷爷吧。只要你愿意原谅爷爷,愿意救爷爷,爷爷给你跪下磕头都行。”宋太傅话说完,一双浑浊青黑的眼睛目光灼灼的看向神茶,“亲人之间没有隔夜仇,从前的事,是你爹爹糊涂错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回了国公府,记得劝劝你娘,让她试着放下过往,试着原谅你爹,原谅我们。” “如果她愿意,我们很欢迎她带着你和你两个哥哥回来宋家。” 太傅府三个字,终是再也不能说出口。 宋典章站在一旁,听了宋太傅的话,他顺杆而下,扑通一声便朝神茶跪下,“茶儿,是爹爹糊涂,是爹爹鬼迷心窍,这才犯错。你原谅爹爹吧,爹爹已经知道错了。” 父跪女,这于情于理都是不成体统的。 可若是父罪恶滔天,罪不可恕,那肯定另当别论了。 围观百姓看着不要脸皮的宋太傅一家,他们纷纷看向神茶,有人出声—— “大师,这一家子可都是白眼狼嘞,你可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做的那些事,丧心病狂,毫无人性,根本就不值得原谅,也不配得到原谅。” “虎尚且不食子,可他宋典章却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给他人的孩子腾位置。就冲这一点,他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这种衣冠禽兽,若是原谅他,他只会变本加厉不懂感恩。” “这太傅府已经没落,他们一家又没了从前的荣华富贵,如今只是庶人的身份罢了。演这一出,无非就是盯上国公府,盯上大师你的身份,望向攀高枝改写他们如今的命运呢。” …… 围观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那是为了神茶操碎心,生怕她心一软,就将人原谅了。 神茶之所以停留短暂,只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宋太傅一家三口。 已经得出结论,自然是不会再继续逗留。 神茶看了那些个为了她好的百姓们,她唇瓣稍弯,声音淡淡的:“你们都是有善缘之人,善心结善果,你们会有福报。” 言出法随,即刻生效。 但百姓们不懂,也不会明白他们将有福报降临。 神茶回应完围观百姓,便看也不看宋太傅一家三口,转身就走。 宋典章还跪着呢,就见面前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走了! 他这个做爹的都还没起来,神茶是他的女儿,她怎么敢无视他这个亲爹的? 宋典章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抬头,直视那将要进入国公府的身影,突然怒吼出声:“好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就是这么对你亲爹,对你祖父祖母的?你这般目无尊长不敬长辈,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第112章 中箭而亡 围观百姓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也不知是谁朝宋典章扔了一块石头,疼得他哎哟一声。 有人开头,其余人纷纷响应。 石头,泥块,枯枝树叶……,凡是手中能扔向宋太傅一家三口的,全往身上砸。 宋太傅三人虽是从头到脚捂得严实,可也架不住围观百姓这群起攻之的架势。 没得办法,三人只得夹起尾巴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围观百姓却不解恨,见三人要逃,哪里肯让人离开的,直接堵住去路,变本加厉。 于是,宋太傅一家三口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呀,什么味啊,好臭。” “天呐,你看他们身上,那是什么东西?” “好……好像是尸斑?” …… 霎时间,呼吸一滞,气氛诡异。 那些正要对宋太傅一家三口动手的围观百姓们,纷纷吓得后退几步。 只见宋太傅三人身上衣服早在拉扯间已经四分五裂。 没了衣服遮掩,他们身上那遍布的尸斑,呈现在众人眼前。 就连那身臭味,也因为空气不流通,正无孔不入的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鼻腔里。 这一幕太诡异,宋太傅一家三口的情况也让人头皮发麻。 “我想起来,我牛还没牵回来呢,我先溜了。” “我……我孙儿还等着我吃饭呢。” “天要下雨,我回去收衣服。” …… 短短时间之内,聚拢人群一哄而散,顿时安静下来。 宋典章躺在地上,他浑身上下哪里都疼,更疼的是他的心。 想他宋典章,曾为太傅之子,又担枢密使一职,更是娶了国公爷之女,本该是官途亨通,夫妻琴瑟和鸣,儿女成双成对,前程锦绣…… 可如今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得而欺之,辱之。 一行清泪滑落,宋典章抬手拭去眼泪,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朝那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国公府看去,他悔啊,他恨呐,可却于事无补。 想到这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还逍遥快活,一家团聚,他就愤愤不平。 凭什么他被害得妻离子散,声名狼藉,一无所有。 始作俑者却夫妻团聚,阖家欢乐,儿女环绕?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唯有杀了始作俑者,唯有带着始作俑者的头颅来国公府负荆请罪,也许只有,冉儿才愿意原谅他,他的孩子们,才会愿意接纳他这个父亲。 宋典章眼里恨意熊熊燃烧,复仇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势不可挡。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宋太傅气得手拍地,他指着国公府方向,刚要说话,只听得‘咻’的一声,一支飞箭朝他飞来,射中他掌心。 “啊……”宋太傅大叫出声,刚要开口大骂,又一支飞箭飞来。 宋太傅猛地躲开,刚要呼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一劫,身后却响起惨叫声。 回头一看,原来那箭竟射中宋老夫人的肩膀。 宋典章朝国公府看去,便见弓箭手立于墙上,正对他们搭箭拉弓。 “爹,娘,走,快走!”宋典章顾不得二老,他翻身而起,撒腿就跑。 可怜宋太傅与宋老夫人反应慢半拍,等他们逃离国公府附近,身上已中多箭。 “典儿,我不行了……”逃到无人角落,宋太傅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他身中数箭,受伤的地方,已经流出粘稠恶臭的黑紫血来。 宋太傅捂着胸口,他有气无力的朝宋典章看去,“我命不久矣。” “我这一生,顺风顺水,不想晚年遭此凄惨下场。怨不得旁人,只怪我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怪我自己教子无方,才会创下弥天大祸,寒了陛下的心,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宋太傅看着宋典章,他满眼都是不甘:“我的孙儿们,我还未曾听他们叫我一声祖父,还未曾看着他们认祖归宗啊……咳咳……” 宋太傅吐出一口浓血,他不在意的用袖子擦去,“可我还是不甘心,不甘心那始作俑者一家团聚,我要他们死,要他们到黄泉路上为我陪葬!” “我不甘心,不甘心国公府都是一群没有心的冷血之人。我们曾为亲家,他们怎么可以落井下石,怎么可以对我们放箭,他们也该死……,凡是跟我太傅府作对的,都该死。” “典儿,你一定能做到的,是不是?”宋太傅紧紧抓着宋典章的手,力道极大,“你若不杀了赵姨娘母子四人,不杀了那奸夫,不毁了国公府,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我……” 宋太傅一口气顺不上来,竟是腿一蹬,没了气。 到死,他一双眼都瞪大了看着宋典章,到底是死不瞑目的。 “老爷……”宋老夫人顾不得身体不适,一头扑在宋太傅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宋典章怔怔看着临死眼都没闭上的宋太傅,像个木桩子一样毫无反应。 母子二人都看不见,在宋太傅死后,那围绕在他周遭的阴煞之气,正疯狂的钻进其身体里,在他的身体里肆意游走着。 “嗬嗬嗬……”本已死去的宋太傅,又突然自喉咙里发出声音来。 宋老夫人听到这声音,她一喜,刚要抬头,就觉脖子一凉,紧接着便是一痛。 “老爷……”宋老夫人吃痛想要推开宋太傅,可脖子被死死咬住,她又受了伤,哪里是被邪灵附身之后的宋太傅的对手,只能如待宰羊羔般任由宋太傅吸食鲜血。 宋典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未发现眼前一幕的异常之处。 直到‘咚’的一声闷响,将他的思绪拉回,看着眼前一切,他脸色一白:“爹?” 宋太傅在宋典章的呼唤里,将被吸成一具干尸的宋老夫人嫌弃的丢在地上,然后一双眼兴奋猩红的看着宋典章,那眼神,分明就是看猎物一般。 宋典章看着明显不对劲的宋太傅,只觉浑身发冷。 理智告诉他该跑,可他的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也使不上来。 “乖儿子呢,我可不是你爹。”宋太傅顶着一张老脸,冲着宋典章嗜血一笑,露出那还沾染黑血的牙齿来,“你老娘味道不好,不知道你这儿子的味道,会不会略胜一筹?” 宋太傅话说完,如野兽扑向瘫软在地上的宋典章,抓起他的衣领,将嘴凑近脖子,露出那染血尖利的牙齿,朝着那诱人的血管位置咬下去。 宋典章瞳孔猛地一缩,有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的从身体里流失。 !!! 第113章 糖糖身体 生命垂危之际,宋典章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赵姨娘,而是被他辜负的崔冉。 洞房花烛夜,他挑起红盖头,崔冉盈盈抬头,眉目含水,千娇百媚的唤他夫君。 他这荒唐如笑话一般的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一想到赵姨娘和奸夫未死,一想到自己疼着爱着宠着的三个儿子配合奸夫淫妇欺骗自己,想到自己的儿子女儿们未死,想到他们还没认祖归宗叫他一声爹,想到崔冉还没原谅他,还没与他重归旧好……,桩桩件件铺天盖地的涌来。 宋典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瘫软的身体突然间蓄满了力量,他猛一发力,一把推开正咬着他脖子吸食他血的宋太傅。 将宋太傅推倒在地后,宋典章顾不得血流不止,被撕扯掉大块肉的脖子,他翻身而起坐在宋太傅身上,竟效仿起宋太傅所作所为去咬其脖子。 这也属于是宋典章的无奈之举。 他现在浑身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如果不趁现在暂时扭转局势抢占先机,那他必死无疑。 他不想死,他大仇未报,他还没求得妻子孩子的原谅,还没恢复太傅府的荣耀…… 起初,宋太傅还会挣扎,渐渐地,他便挣扎不起来了。 宋典章一头栽在宋太傅脖子上拼了命的吸食,直到他再也不能吸到任何东西了,直到确定身下的人没了心跳,不会动弹,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而他身下的宋太傅,早已如宋老夫人一般,变成一具干尸。 宋典章擦去嘴上血迹,满血复活,浑身上下充满能量的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两具干尸:“爹,娘,你们也算死得其所了。放心,儿子会为你们报仇,会光宗耀祖的!” ‘腾’。 ‘腾’。 两具干尸无火自燃,在宋典章惊骇的目光下熊熊燃烧着。 宋典章看见这诡异现象,除了一开始时的惊惧外,接下去便是坦然接受。 他背着手看着那灼人的火焰,“这样也好,省了儿子还要为你们寻找墓地。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风雨花草皆是你们的见证,也不失为一种烂漫。” 就在宋典章以为,他终于摆脱掉二老这累赘时,他忽觉身体出现了异样。 他先是觉得鼻子一热,还不等他抬手去摸,带着热意的鲜血滴落在他手上。 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的眼里慢慢被红色所覆盖,有热热的东西从眼中流出来。 他的耳朵里,也有东西流出来。 嘴里也是…… ‘噗’,宋典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这血一吐,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忙用手去堵住嘴,捂住眼睛耳朵鼻子,试图不让好不容易吸食得来的鲜血流走,可却徒劳无功,他的行为无异于掩耳盗铃。 很快,宋典章所在位置,已经积起一滩鲜血,而他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失血过多导致他跪在地上,头垂着,嘴里鲜血如水流一般哗啦哗啦流出来。 彼时,天空轰隆一声,一道天雷降下,正好劈中宋典章。 子弑父,本就为天道所不容。 又是一道天雷降下,再次劈中宋典章,宋典章尚有最后一丝意识,他想逃,想躲,可不等他作出反应,第三道天雷降下时,他身上燃了起来,他被天火焚烧,简直生不如死。 声音被卡在喉咙里,身体动弹不得,竟活生生的被天火烧死。 随着宋典章被烧成一堆黑漆漆的灰烬,天空降下豆大般的雨点,一切被雨点冲刷干净。 国公府。 神茶在将轩辕珩出现在东岳一事告诉崔国公等人后,她便叫了糖糖离开。 屋内一隅。 神茶往贵妃榻上一坐,整个人懒懒的,她朝纸人糖糖望去,唇瓣懒启:“糖糖,我找到了适合你用的皮囊。只不过,她原来是属于宋茗绾的。” 简单为糖糖作了解释后,神茶方道:“你若介意,不用也是可以的。若是不介意,我现在就为你量身打造肉身。皮囊虽是宋茗绾的,但用在你身上,最终会是以你原来的模样呈现。” “那宋茗绾呢?”糖糖朝神茶看来,她如果用了宋茗绾的皮囊,那宋茗绾岂不是…… “她目前用着宋铭彦的皮囊。”神茶言简意赅解释后,耐着性子补了一句:“她命不久矣。” 话本子里的上一世,因为没有她的出现,国公府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扣得死死,最终落得抄家株连九族的悲惨下场,崔冉更是被宋典章等人亲手灌下毒药,临死之际还要经历杀人诛心的惨痛真相,带着滔天恨意与不甘奔赴黄泉。 虽说后来在崔松泠与崔景行的努力之下,国公府冤屈得以洗去去,清白得以归还。 可那些无辜冤死之人,却是回不来。 而宋典章等人,最后也没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权倾朝野,一生顺遂。 今生有了神茶的插手干预,一切回归正轨。 作恶者,也终得到应有的惩罚。 似是为了回应神茶内心所想,就见三缕星火自墙外飞来,落在神茶手中化作三颗珠子。 “死了吗?”神茶看着三颗珠子,她眸色平静无澜,“死了并未意味着解脱,到了阴司地狱,还有得他们受的。” 糖糖听着神茶呢喃自语,她不明所以,只是说:“姐姐,我愿意。” 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愿意作为人活着,而不是以魂魄附身纸人。 神茶听到愿意二字,便将珠子吸收了,而后只见她抬起手,一缕金光缓缓自指尖溢出,落到糖糖身上,将糖糖包裹其中。 天地瞬变。 天雷降下。 大雨滂沱。 天瞬间黑了下来,神茶与糖糖所在的屋子里,却是金光灿灿。 金光尽覆糖糖之身,纸人身体逐渐透明虚化,糖糖本体变得清晰。 糖糖被金光笼罩,浑身温暖不已。 神茶懒懒的靠着贵妃榻,另一只手将宋茗绾的皮囊取出来。 皮囊飞到糖糖面前,被金光扯着与其融为一体。 金光待皮囊与糖糖的魂魄合二为一后并未散去,而是钻进糖糖身体里,对糖糖的魂魄和皮囊进行修复。 直到一切结束。 面容素雅白嫩,弱柳扶风惹人怜,我见犹怜的糖糖,便亭亭玉立站在神茶面前。 “很好。”神茶满意的道了一句,她收回视线,转而落在一旁的案桌上,刚要说话,忽然一阵风吹来。 下一瞬,神茶怀中便多了一个人。 糖糖抱着神茶,腻歪得用头蹭了蹭,“姐姐,谢谢你。” 神茶一愣,旋即眼底染了笑:“走吧,去看看母亲她们。” 第114章 认祖归宗 崔冉等人见糖糖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体,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自是高兴不已。 一家人聚在一起,那是热泪盈眶,欣喜若狂。 “宋太傅一家三口,死了。”神茶等崔冉等人喜悦完,她适时的开口:“至于赵姨娘母子四人,因沾染因果,目前正遭受阴煞之气的折磨,离死也不远了。” “许达死了,杀他的人正是轩辕珩。”神茶喝口茶,声音淡淡的:“教许达玄术之人,正是轩辕珩。轩辕珩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的在东岳埋下这么多棋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若是他被自己的玄术反噬时,他留在东岳的棋子能供他吸食后修复被反噬的身体。” 这一切,都是在星火提供的记忆里读取。 说起来,那缕进入轩辕珩身体里的星火,还迟迟未归呢。 “死了好。”崔冉拉着糖糖的手,目光慈爱的望向崔松泠与崔景行,“如今我的孩儿们都已经回到我的身边,宋典章等人也得到应有的报应,我很是满足。” 崔国公等人赞同的点点头。 “冉儿,既然孩子们都已和你相认,也是时候让他们认祖归宗了。”崔国公看着崔冉,他的意思很简单,“松泠与景行从小就养在国公府,冠以崔姓,也是上了崔氏族谱的。现在是茶茶和糖糖,也该让她们和她两个哥哥一样,上崔氏族谱。” “另外——”崔国公拉着崔老夫人的手抚摸着,他是眼神温柔的说:“你娘说,我们国公府是该热闹热闹。左右这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和四个孩子已经相认的事,再加上子衿也恢复如常。是该举办宴会,让国公府喜庆喜庆。” “族老宗亲那边,你哥哥早已经派人去接。就这几日,也该到了。等他们到了,稍作休息,便开祠堂,为茶茶和糖糖上族谱。待事宜结束,便是宴请京中好友赴宴沾沾喜气。” 崔冉感动得泪眼汪汪,她迎上崔国公询问的目光,含泪点头:“女儿听爹的安排。” 待回应完崔国公,崔冉方才想起该问问她的孩子们的意见,“松泠,景行,茶茶,糖糖,你们外公的这个安排,你们可满意?若是不满意……” “自是满意的。”崔松泠,崔景行,糖糖三人同时开口,默契至极。 至于神茶,在大家目光灼灼注视下,她想了想,嗯了一声:“可以。” 神茶自国公府离开时,崔国公等人已经投身于举办宴会的热情中去。 按理这个热闹的场合,神茶作为主角之一,该在现场见证的。 但,她留在生杀予夺的星火来找她了,挺急。 神茶回到生杀予夺,铺子未营业,门紧闭着。 她布下的阵法,有被破坏的迹象。 但因为破阵法之人玄术在她之下,所以没能破了阵法冲进生杀予夺。 神茶伸手往空中一抓,一缕缕煞气在她手心里服帖听话得很。 这煞气,神茶似曾相识。 将煞气手中煞气捏碎,神茶负手而立,声凉如水:“既来了,怎么不现身?” “姑娘好生厉害。”夸赞声伴随着拍手声音同时响起,神茶闻声看过去,便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前方,有着能量的波动,随即一个黑袍男子现身。 别人不知道这黑袍男子的身份,神茶可是一清二楚的。 但目前还未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会亮出底牌。 轩辕珩一袭黑色袍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明明那张脸都被巨大的袍子遮得不漏半分,他还是谨慎的戴着面罩。 轩辕珩迎上神茶那冷清的目光,朝人作揖,“请问姑娘,可是这铺子老板?” 他在这里等了许久,唯有这人一来,带给他的感觉非同一般。 不知为何,瞧着眼前这女子,他只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可一时之间,又实在是想不起来。 “今日不营业。”神茶将话丢给轩辕珩,便欲离开。 轩辕珩在此蛰伏,就是为了生杀予夺的老板。 原本,他是准备借玄术之力进入这生杀予夺。 可因为他身体遭了反噬,玄术不如从前,他竟然破不了这生杀予夺的阵法。 这生杀予夺,简直是固若金汤,撼动不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准备蹲守在这附近,等铺子开门。 好不容易见到生杀予夺铺子的老板,他岂会放任到嘴的肉飞走的道理。 轩辕珩看着神茶侧颜,忙道:“我愿奉上黄金千两,求姑娘为我算一卦。” 这生杀予夺,乃是他来到东岳后,特意花了银子打听到的。 东岳百姓对这生杀予夺追捧得厉害,夸得只有天上有地下无。 这让他很是感兴趣,于是便在长公主安排进宫事宜间隙,特来此见见这被百姓夸上天的生杀予夺老板,究竟是何方神圣,究竟厉害到何种地步。 神茶闻声停下脚步,稍稍侧过身朝轩辕珩看过来,便见其双手捧着金灿灿的金元宝。 手上那点金元宝自然值不了千金。 但…… “既如此,那我便看在黄金千两的份上,为你算一卦。”神茶话音落下,便见她手轻轻一挥,那坚若磐石任凭轩辕珩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丝毫不受影响的铺子大门,就这么轻飘飘的打开了。 神茶在轩辕珩那双谈及打量的目光里,迈脚往铺子里走去。 轩辕珩黑袍下的一双眼睛,是晦暗不明的。 他擅玄术,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极其年轻的女娃娃,玄术是极其厉害的。 他甚至不敢去赌,赌自己被反噬的身体恢复如初,他真的与这女娃娃对上,胜算几何。 轩辕珩心思再怎么百转千回,他人已经走进铺子,坐在神茶对面。 神茶抬眼,眸子落在轩辕珩身上,“你要算什么?” 轩辕珩借着袍子做掩饰,目光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神茶,“你这生杀予夺,在百姓心里,那是宛如神祗般的存在。我也想领教一二,不如你随便算?” 虽是疑问的口吻,可话语里却透着不容置喙。 “可。”神茶随口应下,勾勾唇角,淡薄无情的声音已然响起:“你来自南诏,乃南诏皇室子孙。” 旁人看不见轩辕珩藏在黑袍之下的那张脸,可神茶却能看见。 “你曾被南诏皇室送来东岳,做过几年质子。”神茶将轩辕珩的神色未变尽收于眼底,她声音凉凉的:“轩辕珩,我算得可对?” 第115章 炼成傀儡 一语激起千骇万浪,饶是轩辕珩,也是震惊不已。 轩辕珩自己也擅玄术,他在使用玄术时,都需要一个仪式,方能奏效。 可他并没有看见对面人捻诀起势,只是三言两语间,便已对他身份了如指掌。 这个女娃娃,很强。 他一时无法确认强到什么程度,只是知道自己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姑娘怎么称呼?”轩辕珩没有正面回应神茶对自己身份的事,反问起神茶来。 他虽然打听了生杀予夺,却未曾打听生杀予夺老板叫什么。 只因轩辕珩认为,东岳不可能真的有玄术厉害之人存在。 毕竟,当年他答应纳兰良翰之事,不过是缓兵之计,而且提供的玄术,在他们南诏皇室里,属于是不入流上不得台面的。 可他南诏皇室,并未有皇女流落在外啊。 云帆端了茶出来,为神茶奉上后,便在轩辕珩瞪大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退下。 神茶端茶抿了抿,润了唇瓣后,她微张唇,露出红唇下如珍珠般的牙齿:“神茶。” 轩辕珩听到这名字,似曾相识感扑面而来,但他偏又在脑海里遍寻不到关于这个名字的只言片语信息。 再三确认真的无果后,轩辕珩只得问:“斯水之神,茶香氤氲?” 神茶睨了眼轩辕珩,声音里染了讽意:“你都花银子打听我这生杀予夺,却不打听我的名字?” 轩辕珩被问得面色讪讪,他以为神茶看不见,遂没多大的不自在。 他原是想着来到生杀予夺,探一探神茶的玄术深浅。 若是能为他所吸食,他自然是会给神茶这个天大的恩赐。 若是装神弄鬼,只会点糊弄人的玄术,那便砸了她的招牌,让她铺子开不下去。 生杀予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用的。 可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神茶玄术远在他之上。 不是他轻敌,而是他从未想过东岳会有这么一个玄术高超的女娃娃…… 等等! 轩辕珩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朝神茶看去,一双眼直直盯着人。 莫非,这个神茶,便是他在镜中看见的,那自称是东岳国运的道姑? 神茶声音响起,直接坐实轩辕珩内心所想,只听她道:“看来,你认出我了。” 轩辕珩闻言,浑身一怔。 ‘砰’的一声,他身后的门,关上时发出巨大声响,震得他心脏一颤。 “我不止是东岳国运的化身,更是那破了你将纳兰祁夜炼成傀儡之人。王道长,护国寺高僧智灵,许达,张家村,纳兰祁夜那庄子的练煞之地……,你多年的精心布局,皆因我而毁。”神茶看着轩辕珩,她那双眼洞悉一切,看得身穿黑袍的人无地遁形。 “是我,让你接二连三的被反噬。” 轩辕珩:!!! 原本,轩辕珩已经确定神茶身份,但他并不准备这个时候打草惊蛇。 神茶过于厉害,他准备按兵不动,私下谋划。 这么厉害的玄术之人,他若吸食她的精血,那于他是百利无一害的。 可惜事与愿违,神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不…… 轩辕珩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经历大作,只觉浑身一冷。 神茶不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是根本不屑于那样做,她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分明就是容不得他…… 轩辕珩想到这里,已经坐立难安。 如果他没有遭到反噬,兴许能在神茶手底下侥幸逃脱。 但他如今的状况,根本就不是神茶对手。 若是真的杠上,他必死无疑。 “你……”轩辕珩怕了,他从未怕过,可这一次,是真的怕了,那种占据全身的惧意,正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有种死亡濒临的绝境感。 “我乃南诏王爷,你若杀我,必定会引起两国之争。你既然自诩是东岳国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战争四起,百姓流离失所,东岳子民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事到如今,轩辕珩的应对之策,是搬出自己南诏王爷的身份。 他寻思着,神茶多少会看在他这个身份上有所顾忌,不会轻易杀了他。 可,真是如此吗? “我可以不杀你。”神茶的话,一定程度上来说,是符合轩辕珩所求所想的。 轩辕珩当然知道神茶没这么好心,她的话分明是话里有话,“你要什么?”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便已懂对方之意。 “我不要什么。”神茶看了眼轩辕珩,她这一眼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很大,“据我所知,南诏玄术乃是皇室专用,传女不传男。你虽是杨娣后代,可却不是女子。” “你的玄术,谁教你的?另外,你与纳兰良翰之间的交易,又是什么?以及,你为什么要算计崔冉,将太傅府作为你计谋里的一颗棋子?” 轩辕珩压下内心的震惊,他目光极为欣赏的看着神茶,心里只道可惜。 若是这神茶是他南诏女帝,那吞并东岳,西衡,北疆,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惜啊可惜,这样一个人,却是他东岳的人。 南诏与东岳,眼下看虽是相安无事,可实际上谁也不容谁。 两国必有一战,至于是何时,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不会是在纳兰良翰在位期间。 那个懦弱无能,走了狗屎运的废物皇帝,真是老天瞎了眼,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成为九五之尊,享万民拥护与爱戴。 轩辕珩见自己身上还有如此多的价值,他一时也不慌了,只是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我要进宫见你们东岳皇帝,让他兑现当年做质子时,他亲口答应的事。” 神茶瞧着自以为有了后路,开始拿乔摆谱的轩辕珩,淡漠一笑。 也是在这时,那钻进轩辕珩眉心迟迟未归的星火,从其眉心飞了出来。 星火回到神茶手中,化作一颗金灿灿里带着血红的珠子。 神茶将珠子吸收,读取轩辕珩的记忆。 轩辕珩的记忆,繁复冗杂,一层一层的叠着。 也难怪星火那么久才完成任务归来。 神茶很快便将轩辕珩的记忆吸收消化完毕,她唇瓣稍弯,嗜血凉薄一笑:“很遗憾,你的价值,已经告罄。但是,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松。” “既然你背后还有一双未曾露面的神秘推手,那你这诱饵,得留一留。” 神茶迎上轩辕珩错愕的目光,她笑得眉眼弯弯:“你喜欢将人炼成傀儡,做你的提丝木偶。那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将你炼成傀儡,乖乖听我的话,可好?” 第116章 俯首称臣 轩辕珩自生杀予夺离开后,神茶独自一人坐在后院桂花树下。 日薄西山,整个院子都被落日余晖染红。 光影透过稀疏的树影落在神茶脸上,点缀着她那惊为天人的容颜。 神茶抬手,让摇曳斑驳的光影落在手上,她静静瞧着,神情悲悯。 轩辕珩的记忆,远远不止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记忆,还冗杂了他人的记忆。 在这其中,唯独一个人的记忆,是她读取不得的。 那个人,既不是人界之人,亦不是天界之人。 也许一切,只有在见到那人时,才会真相大白。 神茶意识到,有人为她织魂,让她得以新生,或许是在向她求助。 只是,神茶不明。 那场大战,她已将魔王封印,又献祭自己修补撕裂的天界,滋养生灵涂炭的三界。 可惜她在人界,并不知晓那场大战已经过去多久。 难道,天界又再次不太平了吗? 神茶所思所想,皆不是话本子里会出现的剧情。 这也导致,她虽知道人界后续会发生的事,但却无法知道超出人界之外的事。 她能知晓人界众生来路去路,审判他们生死。 但若跨出人界,她便无法。 她如今的实力,在人界众生面前,是极强的。 但也仅限于此。 只因,她曾为神明,献祭自己后,便神魂俱灭,滋养天地万物。 如今虽是复活,却未能恢复到为神明时的状态。 她的身体碎片遗落人间,唯有拾回,她才能再度成为昔日神明。 亦或者,享人间香火供奉,成为新神。 对于神茶而言,成神与否,并不重要。 而是她活着,能为三界苍生做什么。 她献祭复生,她的神空间也随她而来。 但因她已不是神,神空间里唯有神明能用的神器,她便碰不得。 对于未知的事,神茶暂时不想过多的去想。 她只是抬手在面前空气里点了下,便见她面前突然出现一面镜子。 镜子里,轩辕珩已经与长公主汇合,二人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长公主放下马车帘子,她侧头朝轩辕珩看去,声音哀怨:“珩郎,倘若你此番进宫,陛下不愿将当年承诺你之事兑现,我与昭阳,怕是不能与你一同回南诏了。” 如今已被神茶解了傀儡咒,长公主不再是轩辕珩的傀儡,看待事情自然清楚透彻。 她本就不爱轩辕珩,这十几年的痴心所付,不过是身不由己。 如今不再是局内人的长公主,恨不得将轩辕珩大卸八块,扒皮抽筋。 可她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总要确定轩辕珩大费周章来东岳的真正动机。 “别怕,万事有我。”轩辕珩拉起长公主的手紧握住,他一副情深的样子凝视着眼前人儿,“我与你母子已分离十几年,我再也无法等下去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们母女离开东岳,随我回南诏。” 我是承诺了带你们回南诏,但生死不论。 长公主并不知晓轩辕珩内心所想,但她也不在意,她装出一副感动坏了的样子,泪眼迷蒙:“昭阳那里,我从未告诉过她,驸马并非她亲爹,也未曾告诉她你的存在。” 说到底,不过是利用之情。 所以轩辕珩才会对于自己亲生女儿,都没那么上心关切。 “我知道,我都知道,委屈你们母女了。”轩辕珩将长公主拥进怀里,他面上并无表情,但声音却是温柔不已:“昭阳那里,我会亲自跟她说的。我亏欠她的父爱,也会一一补给她。” 长公主没应答,心下冷笑。 是吗?你若想补偿,这十几年书信来往,怎么不见你问问女儿呢? 你是被阻止不准踏足东岳,可你的心意,并不未收到阻止吧? 既然你过去十几年无法踏足东岳,怎么如今又可以了? 两人心思各异,面上却是情深似海,分彼不可。 神茶手一拂,那面镜子便如湖面水波荡漾,很快便消散在空气里。 轩辕珩此番来东岳,原因之一是几十年精心布局,一朝之间被神茶毁得分崩离析,他自己本人也受到极为严重的反噬,他来查明是何人所为。 原因之二,是南诏使团来访提前,他来探路,顺便查清原委,为他唯一的儿子轩辕淮初扫平障碍,顺便寻找符合心意的皇室女子或是王公贵臣之女,下咒使其为傀儡,非轩辕淮初不嫁,并为其肝脑涂地,奉献一切。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为轩辕淮初推翻南诏女帝统治,吞并东岳作铺垫。 至于轩辕珩与纳兰良翰之间的交易,那就极简单了。 神茶从轩辕珩记忆里读取到—— 纳兰良翰还在南诏做质子时,竟许诺彼时尚未成为南诏女帝的杨令仪,倘若助他为东岳天子,便给南诏白银五千万两,且将浈河以北的浈城以及青州白城两地交予南诏,作为感谢南诏帮助他登基为帝,一统东岳的报酬。 那浈河以北的浈城易守难攻,一旦将其送给南诏,无异于将整个东岳拱手相让。 至于青州白城两地,土地肥沃,乃是东岳最为重要的产粮要地。 纳兰良翰此举,无异于卖国求荣。 而今,也到了纳兰良翰兑现承诺之时,南诏自然迫不及待。 神茶记得那话本子里,轩辕淮初带着使团访问完东岳回到南诏,便领兵攻打浈城,彼时纳兰祁夜已为南诏傀儡,这场仗自是以南诏攻下浈城,拿下青州白城画上胜利符号。 轩辕淮初有了浈城,青州与白城做依仗,转头就与挥刀朝向自己人。 已为傀儡的纳兰祁夜带兵攻入皇宫,逼迫已为女帝的杨令仪退位让贤,轩辕淮初如愿登上皇位。 轩辕淮初登基为帝,改写南诏历史后,便派兵攻打东岳。 东岳在已经失去浈城,青州,白城,战神纳兰祁夜的情况下,自是节节败退,最终纳兰良翰以东岳黎民百姓为由,向南诏俯首称臣,方平息战乱,免国破家亡。 那话本子里,东岳若非气运已尽,也轮不到纳兰良翰这平庸之辈坐上皇位。 东岳子民,从始至终皆被蒙在鼓里,半点不知南诏攻打东岳如此容易,全是因为他们的天子,早已存了对南诏俯首称臣的念头,并许了南诏天大的好处。 南诏轻而易举便攻下浈城,拿下青州白城,源不过是两国做的表面功夫罢了。 如此说来—— 神茶眸色淡淡的,她仰头,看着暗下来的天,“纳兰祁夜,你一定想不到,那配合南诏将你炼成傀儡之人,乃是你的亲亲皇兄,当今的圣上!” 第117章 所求神茶 神茶思索一番,决定亲自走一趟皇宫。 等神茶抵达皇宫,在星火引路下出现在御花园时,纳兰良翰正与轩辕珩,长公主三人把酒言欢。 隐身的神茶悬于空中,坐在星火秋千上,眸光低垂,望着底下一幕。 纳兰良翰端了酒也不喝,一双眼里是看不出起伏。 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颗心是难安的。 纳兰良翰昔日在南诏做质子时,原以为到了南诏,会活得还不如在东岳。 为此,他甚至做好心理准备忍气吞声,只为活着。 或许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他在东岳所受的委屈,他一到南诏,便赢得彼时尚未成为南诏女帝的皇长女杨令仪的青睐。 有了杨令仪的青睐,纳兰良翰在南诏的质子生涯自然是不会很难过。 纳兰良翰在东岳时虽为皇子,却也是透明边缘化的存在。 既得杨令仪青睐,那自是很会审时度势的抱紧这大腿。 那杨令仪生得貌美如花,又天生妩媚难自弃,且身份又那么尊贵,纳兰良翰情窦初开,再加之对方待其又极好,自是对其喜爱非常。 如果说轩辕珩在东岳做质子,那是水深火热。 那纳兰良翰在南诏做质子,那就是温柔乡。 纳兰良翰在东岳不受待见,去了南诏却被奉为座上宾,还与杨令仪一同学习。 如此殊荣,天差地别的对比,再加之与杨令仪日复一日相处培养起来的感情助长下,让纳兰良翰结束质子生涯即将回到东岳时,竟对杨令仪许下卖国求荣的承诺。 纳兰良翰心绪复杂,当时年轻,被爱情迷昏了头,所以才口不择言。 如今时过境迁,他对杨令仪虽还有爱意,却也知彼此双方再无可能。 当时不过是一句口头承诺的话,却不想杨令仪当了真,竟派了轩辕珩来不说,就连南诏使团,也已经在来东岳的路上。 浈城也好,青州白城也罢,他都不可能拱手相让。 至于纳兰祁夜,他已经给过南诏机会,是南诏不中用,自然怪不得他。 只是碍于长公主也在,纳兰良翰不好开口,他也不会主动去问轩辕珩。 如果可以,他希望轩辕珩懂得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该说的别说,不该要的也别要。 纳兰良翰自认为他手中有战神纳兰祁夜,天师神茶,是可以不将南诏放在眼里的。 “陛下不必担心,我此番前来,只是与旧人叙旧。”轩辕珩说话间,手已经极自然地拉起长公主的手,他侧头看着人,“我与舒儿分离十几年,实在想她。” 长公主亦看向轩辕珩,满眼感动情深。 纳兰良翰喝着酒瞧着这一幕,同为男人,自然一眼看出来轩辕珩嘴上说着想念,眼里心里却是没有半分对长公主的思念之情的。 只是长公主这里,纳兰良翰看了眼人,他这皇姐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偏就掉进轩辕珩设的温柔坑里出不来呢? 轩辕珩与长公主腻歪了后,他放松开长公主的手,而后朝轩辕珩看去,“陛下,我此番进宫,是有一件事有求于陛下,还望陛下听了我的话后,能允了我这桩美事。” “哦?”纳兰良翰将酒杯放下,也来了兴趣:“你且说说。” 也不说答不答应。 轩辕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骂纳兰良翰装腔作势,“我儿轩辕淮初,已到该婚娶的年龄。只是我南诏并无他心悦女子,我此番来东岳,他曾拜托我,让我在东岳为他寻王妃。” 纳兰良翰听到这里,心下了然,原来是求娶东岳女子啊。 “这好说。”纳兰良翰看向轩辕珩,眼里难得有了丝笑意:“待南诏使团到达东岳,朕自要好生宴请款待使臣们,届时我会让王公贵臣携女进宫赴宴。到时,你的儿子中意谁,朕便做主将那女子赐婚给你儿子。” 轩辕珩一脸感激,他是面泛喜色道:“如此,我便向陛下求一特权。” “特权?”纳兰良翰听到这里,酒醒了大半,人也不醉了,他玩味的看向轩辕珩:“你要什么特权?说来给朕听听。” 还是在打太极,也不直接答应。 轩辕珩也不气,他是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我进宫前,见到一位叫神茶的女子。” 神茶本来听得正无聊,见瓜落在自己头上,她来了精神。 纳兰良翰一听与神茶有关,神色不变,但心里却是已经猜到轩辕珩所图。 轩辕珩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好巧不巧,这女子正好是我儿喜欢的类型。” 纳兰良翰:果然如他所想。 “所以,我特求陛下赐婚,将那神茶以侧妃之位赐给我儿淮初。”轩辕珩话音落下,不等纳兰良翰开口,已经开始感谢:“轩辕珩,谢过陛下成全之美。” 纳兰良翰见轩辕珩欲起身下跪,他道:“不急不急。” 唤住打算起身的轩辕珩后,纳兰良翰一脸惋惜的朝人看去:“实在是晚了,那神茶乃是朕留给未来太子的太子妃,亦是东岳未来的一国之后。你这请求,恕朕无法满足。” 轩辕珩:这个神茶,果真是不一般的! 东岳历来太子妃,一国之后,皆出自王公贵臣之家。 而这神茶,不过是一家小小铺子的老板,竟被一国之君如此重视。 也是,一个玄术如此厉害的奇女子,若是放任其流落民间威胁皇室,倒不如留在宫中,为皇室效力! 轩辕珩对神茶也是势在必得的,他遂装作不懂的望向纳兰良翰:“陛下,你东岳太子,可是有确定人选了?” 纳兰良翰早已不是昔日的质子,他如今可是东岳的皇帝,十几年上位者的浸淫,早将他变成一位喜行不怒于色的帝王。 “朕心中,自然是已有满意人选。”纳兰良翰话音落下,他又说了一句:“若不然,朕就不会再中秋佳宴上对神茶说,许她太子之位,许她一国之后。” 不过是糊弄轩辕珩的鬼话罢了。 纳兰良翰是认为,他的一众适婚皇子里,神茶选中谁,谁便是未来储君。 说起来,他确实该让他的皇儿们和神茶见一见了。 轩辕珩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轩辕珩,只听他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只是这神茶,臣亦十分喜欢。我那儿子还在来东岳的路上,只怕他见了神茶,亦是欢喜不能自已的。” “届时,只怕他有意要与陛下的一众皇儿们竞争到底了!” 第118章 世俗(修真)界 “陛下应该不介意吧?”轩辕珩分明是存心恶心纳兰良翰,你说定给你未来太子,就定了啊?怎么也得征询神茶个人意愿吧。 若是神茶不愿意,莫不成还要强扭? 那神茶,可不是皇权能压之人。 纳兰良翰自从坐上皇位后,这还是继神茶之后,第二个敢这么对他无礼之人。 对于神茶,纳兰良翰那是未来公公看未来儿媳,所以自是无限包容。 而对轩辕珩,是恨不得杀了的。 只是,人不可以死在他东岳。 轩辕珩虽然不讨喜,可到底是南诏的王爷。 南诏王爷死在东岳,可不是件好事。 纳兰良翰哈哈大笑起来,待笑够了,他才开口:“那就试试看。” 笑话,他东岳的人,岂有让南诏抢走之理! 纳兰良翰是很喜欢神茶,但若是神茶不能留在东岳,那他也绝对不会让神茶走出东岳。 轩辕珩闻言笑了,端起酒杯:“我代表南诏谢过陛下。” 神茶若不能带回南诏,那也绝不能留给东岳。 与其留着一颗不受控制的棋子成为东岳的助力,那不如想尽办法斩杀。 长公主抿着酒,心下却是冷嘲不止。 她这万人之上的皇弟也好,对她施咒将她弄为傀儡的轩辕珩也罢,都是不自量力的。 泼天富贵与皇权是留不住神茶的,南诏的玄术亦是奈何不了神茶。 若是轻易就可以奈何得了,二人又何必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竞争神茶呢? 这世上,总是不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神茶听了这半天,只觉索然无味。 都想将她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却不问问她是否愿意。 人,真是奇怪。 那夜之后,纳兰良翰与轩辕珩再未见过。 纳兰良翰也从锦衣卫口中得知,南诏使团离东岳已经越来越近。 南诏使团的到来,远远超出原定日子,这让纳兰良翰危机感加重。 想到神茶还未彻底掌控,纳兰良翰决定在宫中举办宴会。 参加宴会者,是纳兰良翰的众皇子与公主,京城王公贵臣子女,以及特邀嘉宾神茶。 对于全员年轻的宴会主角,稍稍动动脚趾头都能猜到纳兰良翰用意。 宫人已经忙碌起来,入宫赴宴的帖子也在送往各府的路上。 这几日,神茶都在奔波劳碌中。 实在是轩辕珩过于忙碌,到了东岳一刻不消停。 神茶需要从轩辕珩身上查到那神秘推手的信息,于是便日日跟踪轩辕珩。 “该死!”遮天蔽日不见阳光透进来的茂密森林里,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林间响起:“该死的神茶,我费尽心思抓来的三尾狐狸,日日代我享受香火,已经长出两尾。只需再等等,等它长出九尾,我将它吸食,便能助我邪术出神入化。” 只要他的邪术有所突破,他便能得到主人认可,去到高于世俗界的世界。 “可如今却是功亏一篑!”轩辕珩已经在这片森林里徘徊好几天了,他一寸一寸的搜寻过去,不放过任何角落,只为了找到被神茶解救的五尾狐狸。 那是他花了好大的代价才抓到的狐狸,为了让狐狸听他话为他所用,更是消耗了不少心头血养着,终于求得主人给他一副上乘皮囊将五尾狐狸变成智灵的模样养在护国寺。 可人算不如天算,神茶这个意外一出现,便将他的心血毁得一干二净。 轩辕珩这几日吃喝拉撒都在森林解决,他志在被神茶放走的五尾狐狸,可他找了这几天,这片森林实在是太大了,他连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没搜到。 若是以往,他完全可以靠着和五尾狐狸之间的纽带找到逃走的小东西。 可他在五尾狐狸身上施的咒,早被神茶所迫。 轩辕珩看不见的位置,隐身的神茶正坐在星火秋千上。 星火秋千缓缓移动,亦步亦趋跟在轩辕珩头顶上方。 神茶肩上,轩辕珩苦寻无果的五尾狐狸,此刻正端坐在那里。 短短时日不见,五尾狐狸已经变成六尾狐狸。 小狐狸坐在神茶肩头,六条尾巴如云朵一样梦幻漂亮,它周身笼罩着一圈极淡的白色光晕,衬得它仿若被神明眷顾,变得也仙气飘飘起来。 神茶跟随轩辕珩来这森林时,曾算过一卦。 那卦,是她为那神秘推手算的。 卦象令她满意,便决定日日跟着轩辕珩,唯恐错过神秘推手现身与轩辕珩取得联系。 轩辕珩已经泄气,他颓然的抬头看着阳光照不进来的森林。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没有办法,只能求求主人。”轩辕珩对着前方空气自言自语后,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白色袋子。 神茶看着那袋子,仅一眼,她便知道那不是属于人界的东西。 轩辕珩打开袋子,从里取出一张符纂。 神茶的眸子在看见符纂那一刻,一双眸子微微眯起。 轩辕珩拼尽全身力气,方将那符纂捏碎。 随着符纂被捏碎,本来无风的森林,突然间大风四起,周围空气更是疯狂涌动齐聚一处,被撕裂的空气似是无声咆哮着,可却是逃不过被撕裂开的命运。 随着空气被撕裂,在那飓风中,有人自撕裂的空气里走了出来。 神茶看着那走出来的人,眸子危险眯起。 竟然是她一直在找的妖僧智灵! 那又妖又邪,委实漂亮的一张脸,神茶自是记忆犹新的。 妖僧智灵,竟然是修真界的人。 自古以来,天,地,人三界,相互制约,相互约束。 而这之中,人界又分为世俗界与修真界。 轩辕珩手中的符纂和银白色袋子,皆属于修真界的东西。 修真界是不允许干预世俗界之事,亦不允许与世俗界的人有所牵连。 但总有心术不正的修真之人,想通过不正当手段提升修为,铤而走险与世俗界的人取得联系,许下好处……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智灵现身后,他往轩辕珩看去,目光落在人身上,察觉眼前人些许不对劲,可他又看不出任何端倪之处,他只问:“什么事?” 轩辕珩早已臣服于智灵那强大的气场下,他跪在地上,咽咽口水:“主人,您当日帮我抓的那只五尾狐狸,它跑了。您的香火,也断了。” “什么?”智灵声音骤然一冷,他脸上顿时戾气横深:“何人所为?” 第119章 智灵现身 “神茶。”轩辕珩不敢有半句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交代清楚。 智灵听完来龙去脉,他脸上戾气更重:“你们世俗界,竟会有如此厉害之人?” 竟然连他参与其中的阵法,也能破了。 要知道,他可是…… 看来,这世俗界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渺小。 “主人,她是真的厉害,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轩辕珩在智灵面前上完神茶的眼药水后,他恭敬地看着智灵,“主人,请您帮我。我被反噬得很严重,现在急需那只五尾狐狸修复我被反噬的身体,让我邪术得以稳固提升。” 智灵看了眼轩辕珩,他一眼便看出来眼前人遭了反噬,却没想如此严重。 只见智灵抬手,一缕灵气飞出,落在轩辕珩身上。 “她竟如此厉害!”智灵探查完轩辕珩的反噬情况后,眼里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可惜生在世俗界,白白浪费了这天赋。” 若是他带回修真界加以培养,假以时日,必是惊艳整个修真界的。 只是可惜,他撕裂空间的事已经引起怀疑。 为了明哲保身,这世俗界,他往后不可能来了。 智灵将念头打消,他背着手朝轩辕珩看去:“我来这一趟不容易,亦有时间限制。我帮你找到那只五尾狐狸,从此你我之间,就不要再联系了。” “啊?”轩辕珩傻眼了,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断绝联系,只是他不敢问。 智灵也不理会轩辕珩会作何感想,他已经分出缕缕灵识散落在森林里。 神茶看见那分散开去的几缕灵识,唇瓣稍弯弧度。 那对于现在她的来说,可是滋养的好东西。 既然让她碰上,那自然要收入囊中。 修真界的东西,自然是比她在世俗界享用的,用阴(鬼)煞之气炼的珠子更好。 神茶打定主意要将智灵分散出去的几缕灵识纳为己用,几缕星火追寻而去。 “奇怪。”智灵紧皱眉头,他那张漂亮的脸满是凝重不解,“怎么会消失了?” 智灵无奈,只得又放出几缕灵识。 一连几次之后,智灵的灵识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让智灵开始对这片森林警惕起来,如此诡异,实在说不通。 莫非,这片森林有不属于世俗界的东西存在? 智灵看不见的地方,神茶正拿着星火捕捉回来的灵识珠子吸收着。 到底是修士灵识所化的珠子,可比阴(鬼)煞之气纯粹多了。 神茶很快便将手中那一大把灵识珠子吸收完毕,她只觉得浑身轻盈无比,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隐隐要有苏醒的趋势。 智灵在接连几次灵识放出去都无迹可寻后,他只得放弃,只见他拿着狼毫笔,在一张符纸上画着什么,点点灵气随着笔尖倾泻落在符纸上。 “去。”智灵将寻找符画完,便将狼毫笔收了起来,背手而立,悬于半空,“我画了符纂,符纂会代我去寻找五尾狐狸。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会被发现,我该走了。” 轩辕珩听到这里,他慌忙出声:“主人,我以后要怎么联系你?” 智灵闻声回头看了眼轩辕珩,“不必联系,就此断绝。” “啊?”轩辕珩再一次愣住,不联系可怎么好,这个大腿这么肥,他不能没呀。 “主人,你给我留点念想吧。”轩辕珩知道无法左右智灵的决定,只能变着法子的从将要离开的智灵这里捞点好处。 智灵意味深长的看了轩辕珩,只见他手一扔,一个袋子被他丢向轩辕珩:“这袋子里可都是好东西,你我相识一场,就送你了。” 轩辕珩忙伸手接过那袋子,感恩戴德的朝着智灵道谢:“谢谢主人。” 智灵眼神轻蔑的从轩辕珩身上一扫而过。 那袋子里的东西,对于世俗界的轩辕珩而言,是极品一般的存在。 可对于修真界的他们来说,那就是最低级的东西,入不了他们的眼。 他留着这些玩意,就是拿来打发世俗界像极了轩辕珩这样没有尊严的人。 智灵就要离开,却在这时,他猛然朝着神茶隐身的位置看去。 是他的错觉吗? 从他出现开始,他就觉得有另外一双眼睛盯着他。 他的一言一行,都在那双眼睛的监视下进行。 可是,智灵自认是极为谨慎的人,他特意搜寻一圈,并未发现除了他与轩辕珩之外的人存在这片领域里。 而在智灵看不见神茶的位置,她那双眸子正与智灵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神茶望着智灵,唇瓣启:“我在这里,看着你。” 智灵听着这声音,身躯一震,他环顾四周,除了他与轩辕珩外,再无第三人。 但是那道声音,他是真的清晰的听到的,就在他耳畔回旋。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智灵朝轩辕珩看去,出声询问道。 轩辕珩在宝贝似的检查袋子里的东西,闻言抬头朝智灵看去,一脸茫然:“什么?” 智灵刚要说话,身后被他撕裂的空气开始变得不稳定,他暗道不好,一脚踏进撕裂空间前,他不甘心的朝着神茶所在位置看去。 难道,还有别的人跟他一样,未经允许私自跑来世俗界? 神茶亲眼看着那撕裂的空间将智灵吞噬后,那吞噬人的旋涡消停下来,天地间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轩辕珩在清点完袋子里的东西后,宝贝似的贴身放好。 神茶将放出一缕星火将轩辕珩困住,再用一缕星火将轩辕珩怀中之物取走。 接住袋子,神茶打开看了看。 最低阶的符篆,丹药,装了满满一袋子。 在智灵那里是低贱之物,在轩辕珩这里却是宝贝。 神茶看着符篆和丹药,眸色冰冷。 那智灵在她看来,并不是极为厉害,可却能轻易的撕裂修真界与世俗界的结界。 她为天下苍生献祭自己,已将三界撕裂空间修补,为何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神茶在符篆和丹药上放了星火后,便将东西物归原主。 待星火飞回来,被捆住的轩辕珩又恢复如常。 而这时,智灵放出去的寻找符也飞了回来。 轩辕珩见了寻找符,面上一喜,忙伸手去接,还不等他接住符纂,那符纂便无火自燃,化作一阵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轩辕珩一愣,“五尾狐狸,找不到吗?” 第120章 神眼归位 轩辕珩再三确认五尾狐狸真的与他无缘后,他只得放弃寻找。 想到刚得的丹药,轩辕珩宝贝似的将袋子从怀中拿出来,翻出几粒黄白掺杂的丹药来,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果然是好东西。 轩辕珩不再迟疑,将那几粒丹药一股脑吞了。 待咽下丹药,轩辕珩将袋子放回去,耐心等着身体变化。 轩辕珩没等太久,只觉浑身暖洋洋的,一股他说不来上的暖流在修复着他被反噬后千疮百孔的身体,让他舒服得忍不住发出喟叹声来。 “不愧是修真界的东西。”轩辕珩感慨完后,他盯着智灵消失的地方,眼中是势在必得:“修真界,我轩辕珩去定了。长生不老,我也要定了!” 被反噬的身体得到丹药修复,轩辕珩虽然可惜五尾狐狸就这么跑了,但也知道惋惜没用,他还有不少丹药,等将那些丹药吃完,他被反噬的身体也一定能修复好。 等他身体修复好,只怕是神茶,他也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轩辕珩决定放弃寻找五尾狐狸后,便不再逗留。 神茶看着轩辕珩离去背影,直至不见人,她方才现身。 六尾狐狸正坐在神茶肩头,它侧过头看着神茶,出声道:“主人主人,这片森林的最深处,有一个你一定会很喜欢的宝贝。” “主人?”神茶来了兴致,“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六尾狐狸狐狸眼魅惑至极,它笑得狐媚:“我想跟着你。” 神茶了然,她也没作出承诺,只是道:“带我去看你说的宝贝。” 森林最深处。 六尾狐狸坐在神茶肩头,它看着前方那散发着浓浓灵气的山洞,“主人,那里面藏着的宝贝,据说是千年前献祭陨落的神明的身体碎片。” “哦?”其实不用六尾狐狸说,神茶也感受得到召唤,从她踏进这片森林的那一刻起,那召唤就从未停止过,“你怎么知道的?” 六尾狐狸也不卖弄关子,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兜售:“我的爹爹和娘亲,他们曾亲眼看着碎片掉落人间,落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那时,这片土地还是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并没有这一望无际的森林。是碎片掉落之后,滋养着荒芜之地,长出参天大树。” “碎片一直沉睡,与森林融为一体,一直在等它的主人。”六尾狐狸歪着脑袋去看神茶,生怕她不信,赶忙道:“这林中凡是家里长辈见过的,都口口相传下来。主人不信,可以随便抓几只小动物来问问,就能知晓。” 神茶嗯了一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山洞,召唤之声更加强烈。 抬手覆上胸口,那里住着一颗心脏,正扑通扑通的跳着,似是回应着山洞里的东西。 六尾狐狸见神茶抬脚往山洞走去,它不忘给神茶先打预防针:“主人,这山洞里是有宝贝不假,但却无人能找到。在外面能看见山洞灵气浓郁,但是到了山洞里面,却是平平无奇。” 神茶并未回应六尾狐狸,她已经进入山洞。 正如六尾狐狸说的那样,这个山洞乍一看是很普通,可也只有神茶能感应得到,在这山洞之中内有乾坤,她的身体碎片,就藏在这个山洞里。 至于是她身体哪一部位,只有拿到才能知道。 山洞很小,仅能容纳四五个成年人。 神茶立在山洞中央,闭眼聆听,感受着来自她身体碎片的召唤。 那在山洞之中沉睡千年,从未放弃过等它主人归来的身体碎片,在感应到神茶的呼唤后,也在积极的回应着神茶。 六尾狐狸见神茶进入山洞后便将眼闭上,它实在不解,刚要开口,就见暗淡的山洞里,点点金光点缀,让昏暗的山洞逐渐明亮起来。 金光点点,缀满山洞。 六尾狐狸瞪大狐狸眼睛,看着被金光覆盖的山洞,它的身体也随着金光充斥山洞而发生剧烈变化,那些金光落在它身上,将它雪白的毛发染成金色,如渡圣光。 金光在山洞里茫然的找寻着,在确定神茶便是它们要找寻的人后,便争先恐后的往她身体里钻,无数金光覆在神茶身上,顺着她眉眼,她的发丝……,无孔不入的钻进去。 待到金光散尽,山洞恢复如初。 神茶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缕缕金光自她眼中溢出,只见她前方的石壁上,金光四溢,有东西想要钻石而出。 是她的眼睛呀! 神茶素手一翻,蓬勃之力在石壁上破开一个洞,便见那四溢金光破石而出,直直冲着神茶飞来,钻进她眼里后便消失了。 神眼归位,天地震荡,风云巨变。 山洞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漫天飞舞的花瓣和树叶飘浮不见落。 一道金光冲破山洞,直上云霄。 轩辕珩放从山林出来,便见山林深处耀眼金光现,他看见那道金光,双腿不受控制的一弯,直直跪了下去。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之间阴云密布,整个天瞬间黑了下来。 天地之间,唯有那紫色雷电一闪一停,成为这黑漆漆的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神茶再度睁眼,那双原本涟漪风华的眸子里,是悲天悯人的神性。 六尾狐狸感觉到神茶身上气息发生变化,待迎上那双清冷悲悯眸子后,它一怔,自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臣服让它从神茶肩上一跳,朝着她便跪下:“主人,您是……” 剩下的话,六尾狐狸咽在肚子里,不敢吐露。 神茶抬手覆上自己的眉眼,嘴角噙着笑。 放下抚摸着眉眼的手,神茶朝跪着的六尾狐狸望去,因她神眼归的缘故,小狐狸也有了造化,在那雪白毛发的尾端,尽是寸寸金黄,极是漂亮。 “既是你的造化,日后便跟着我吧。”神茶将六尾狐狸捞起抱在怀中往山洞外走去,只听她声音响起:“我给你赐名浮光。” 浮光高兴得一双狐狸眼弯弯,“浮光谢主人赐名。” 它的主人,是神明。 是千年前那个为救三界苍生,献祭自己,修补结界,免三界苍生于水深火热中的神明。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神茶走在漫天雨幕里,雨点却不近身,她半点未湿。 东岳有她的眼睛,那南诏,西衡,北疆,又会是什么呢? 神茶回到生杀予夺,便见熟人已等候多时。 第121章 难逃一死 轩辕珩从山林回城这一路,早将智灵给的丹药吃个精光。 随着智灵给的丹药吃完,轩辕珩被反噬得身体得到修复。 不仅如此,他还在丹药的助力下,邪术提升了不止一倍。 现在的他,那是神清气爽,别提有多高兴了。 轩辕珩仗着自己被反噬的身体得以修复且邪术又有所提升,自己又有智灵给的符纂,他便想着来生杀予夺见见神茶,顺便看看自己与神茶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少。 是已经持平,还是强于神茶,或是还在她之下。 生杀予夺的门紧闭,没营业。 轩辕珩站在铺子门前给自己算了一卦,发现能等到神茶,于是便不管自己湿透的衣服,执着的站在铺子屋檐下看着这场蹊跷的大雨。 在野外看见的那一幕,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散。 那片他踏足过的山林里,为何会有金光乍现? 看样子,等见完神茶,他有必要再跑一趟那片山林。 那耀眼的金光,透着的是无穷尽的灵力,若是他能为己用,岂不是如鱼得水! 轩辕珩没等太久,当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想看清来人时,瞳孔猛地一缩。 那让行人纷纷躲避的倾盆大雨,竟不曾将神茶淋湿半分。 而在神茶肩上,正坐着一只六尾狐狸。 那六尾狐狸通身毛发雪白,尾端的金色,与他看见的那道耀眼金光,如出一辙。 轩辕珩看见神茶不大雨湿身本就震惊,又见她肩头一只如此漂亮夺目通人性的狐狸。 他不由想起他苦寻无果的那只狐狸,那虽也漂亮,可到底不如眼前这一只。 这只毛发间雪白与耀眼金色混杂的六尾狐狸,一看便是灵性十足地。 这种极品的六尾狐狸,倘若能为他所用,简直是锦上添花。 也不知道神茶哪里来的福气,竟会得到这么一只叫人羡慕到眼红的六尾狐狸。 轩辕珩就那么看着神茶缓缓走来,漫步于雨幕之下。 也不知道是他眼被大雨迷了的缘故,还是真的就是如此,他总觉得神茶变得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呢? 若要细究,却又无从下手。 可就是知道,神茶不一样了。 似乎,变得更强了,周身的玄术之力,也更纯粹了。 轩辕珩见神茶变化如此之大,他顿时来了兴趣,很想问问她是怎么修炼的。 神茶眸子淡淡瞥了眼轩辕珩,仅一眼,她便知道对方被反噬的身体已得到修复。 这么急着来试探? 神茶神色未变,雨未曾将她弄湿半分,她站在生杀予夺铺子前,那紧闭的门自动为她打开,欢迎她这个主人归来。 轩辕珩见铺子门开,想起自己此行目的,遂开口:“神姑娘,能否与你谈谈?” 生杀予夺铺子里,神茶与轩辕珩面对面坐着。 轩辕珩看神茶,那是越看越觉得满意,越发坚定要将人带回南诏的念头。 若是有神茶在初儿身侧出谋划策,那推翻女帝统治一事,岂不更轻而易举? 女帝的玄术,他可是亲眼所见,也曾领教过。 厉害是厉害,但若是跟神茶相比起来,谁更厉害,还有待商榷呢。 轩辕珩一番心理活动可谓丰富异常,他心里打定主意,连对神茶的试探也一并省去,只是开口:“不知神姑娘,可有想过离开东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比如?”神茶一听这话,便明白轩辕珩动机,她佯装不懂:“我觉得东岳就挺好,我喜欢安于现状,待在一隅天地自得自乐。” 轩辕珩听罢这话,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离间计悄然浮上心头:“神姑娘有所不知,我昨夜与长公主一同进宫见了你们的天子陛下。” 轩辕珩见神茶神情冷冷淡淡,一副对自己的话题并不感兴趣的样子,他道:“我因与神姑娘一见如故,之恨相逢太晚。不由想起家中尚未娶妃的儿子,于是斗胆向你们东岳皇帝求娶你做我儿的王妃。你猜,你们东岳皇帝是怎么说的?” 神茶端了茶抿了一口,实在是不感兴趣得很。 轩辕珩就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是无力,可话题是他自己开的,自然要贯彻到底:“你们东岳皇帝说:那神茶身份低贱,如何当得了王妃之选。依朕之见,就是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也已经是抬举她了。” 一语毕,轩辕珩又道:“神姑娘实在不知道你们东岳皇帝说到你时,那神态之间难掩的嫌弃与厌恶之色,就是我看了,都替姑娘你道一声不值。你如此天赋异禀,放在我们南诏,那可是要被供起来养尊处优小心翼翼的对待着的。谁要是敢说你半点不是,那舌头也别想要了。” 这话外之意,便是内涵纳兰良翰这个皇帝对于自己的子民,实在是轻贱。 神茶眼神玩味的看着挑拨离间的轩辕珩,这点小把戏,属实是班门弄斧了。 “轩辕珩。”神茶启唇,她那看透一切的眸子莫名看得对面坐着的人一个激灵,“你都调查我了,怎么就不调查得彻底一些呢?” 轩辕珩:??? 神茶面带笑意,眼神却是一片冰冷,“你当年给宋典章传递虚假的预言时,可有想过,你让宋典章弄死在襁褓里的孩子并未死去?不仅没有死去,还将太傅府拉下神坛?” “什么?”轩辕珩惊得猛地起身,他目光惊骇的看向神茶,“你,你是……” 难怪他隐隐觉得神茶给她熟悉感,可他又实在想不起来。 原来是跟他有因果牵连的人! “当年造孽深重的人,都已经受到惩罚。你这个幕后主使之一,可不能放过。”神茶凉薄声音在铺子里响起,她嗜血眸子牢牢锁定轩辕珩:“你说,该给你一个怎样的惩罚,才能对得起我母亲这些年所受的苦难?才能抵消我们兄妹四人被迫与母亲分离之痛?” 轩辕珩一颗心跳动得厉害,他大脑混混沌沌的,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忽视了,可他脑海中实在是一片空白,任何思绪也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 都是擅玄术的人,尤其神茶的玄术远在轩辕珩之上。 轩辕珩见神茶也不卖关子和他周旋,他干脆冷笑出声:“是我又如何?人证物证皆皆毁得一干二净,有知道又怎样?我可是南诏的王爷,若是死在你东岳,南诏一旦问责,两国战乱必起。而你,则是背负这引起战乱的千古骂名,被两国百姓唾弃。” “就连你母亲崔冉,崔国公府,你好不容易才相认的哥哥们,也难逃一死!” 轩辕珩得意的看着神茶,“难道,你就不怕?” 第122章 天子叛徒 怕什么呢? 轩辕珩持续输出:“不怕你们一大家子,生生世世被钉在耻辱柱上?” “如果你不怕这个,那你就不怕天子震怒,降下惩罚,你为代表的崔国公府,将落得诛连九族的下场?”轩辕珩自以为是拿捏了人性,他洋洋洒洒说着:“你能大义灭亲将太傅府拉下神坛,是因为你本就恨太傅府,对他们没有感情,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可崔国公府是无辜的,难道你就忍心连累他们?” 轩辕珩想,神茶必定是不想的。 自以为拿捏神茶的轩辕珩,老神神在在了,他优哉悠哉坐下,“不如,我们……唔……” 轩辕珩话没说完,脖子便被一只纤纤玉手掐住,他想要反抗,身体却是软成一滩稀泥。 “你太自信。”神茶掐着轩辕珩脖子,她眸子无波无澜看着面色开始涨红的人,“要你死,不是一定要在东岳的土地上动手。要你死,太便宜你。”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声音响起,轩辕珩想要叫,可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那被神茶抹去的记忆,也在这时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轩辕珩那段失去的记忆失而复得,他再看神茶,瞳孔剧烈收缩,眼里满是惊恐。 “你修的是邪术,手上沾染的人命与鲜血数不胜数。让你死得太痛快,会非常便宜你。”神茶声色不变说话间,素手轻而易举便拧断轩辕珩的手。 轩辕珩痛得目眦欲裂,可身体软乎乎的,根本使不上劲。 ‘砰’的一声,生杀予夺的门自动关上,铺子里立时一片漆黑。 ‘腾’,星火燃烧跳跃,点亮黑漆漆的铺子。 神茶随手一抛,轩辕珩便被丢在地上,摔得他五脏六腑险些碎裂。 轩辕珩躺在地上,只觉钻心刺骨的痛刺激着他神经,他看着一张张极其陌生的脸,正阴森可怖堆着残忍恶毒邪恶的笑朝他缓缓走来。 那些脸,轩辕珩印象不深。 可他们身上的气息,他是认得的,那是与他的因果气息。 轩辕珩从未怕过,也从未失手过。 但这一次,他失手了,且怕了。 轩辕珩扭头去看神茶,他想要求饶,头一歪,便看见两个纸人一左一右候在神茶身后。 那一眼,轩辕珩眼中的惧意更甚。 玄术厉害到能赋予纸人‘生命’者,南诏自有的是。 但将孤魂野鬼附在纸人身上,两者合二为一,用鬼气滋养纸人身体,为孤魂野鬼炼就身体,这在南诏,是极为罕见的。 就连他自己,也只能做到简单的操纵纸人,而无法做到让孤魂野鬼长久的覆在纸人身上,将那剪纸作为孤魂野鬼的身体长此以往下去,那需要消耗施法者很多的心血和玄术。 轩辕珩愣神间,那些死于他之手的恶鬼们已经扑了上来。 他们抓住他被拧断的手,抓住他的脚,抓住他的头……,将他牢牢固定住。 有恶鬼抬手,露出那满是黑气的长长指甲,在他身上比划着,很轻松便将他的衣服划破,露出他衣服下的皮肤来。 寒意侵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轩辕珩打了一个寒颤。 !!! 痛! 轩辕珩眼睁睁看着恶鬼将那带着鬼气尖锐锋利的指甲,在他胸膛一划,皮肤被划开,鲜红的肉呈现在眼前,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那鬼手并未消停,一路眼神往下,所到之处,痛不欲生。 轩辕珩还想看,头被摁住无法动弹,他的眼睛痛得厉害,鬼手那尖锐的指尖已经碰到他的眼眶,正有恃无恐的想要伸进他的眼睛里。 !!! 不要! 轩辕珩想要反抗,想要喊停……,可到头来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绷着身体,痛得大汗淋漓生不如死的承受着开膛剖肚,剜心剜眼之痛…… 轩辕珩几次三番痛得险些昏死过去。 他的身体像是在跟他唱反调,明明恨不得就此死去,一了百了,可意识却极为清醒。 他清晰的听着,感受着,皮肉被剥离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明亮。 轩辕珩亲眼看着,看着那些恶鬼们是如何将他的身体分解为无数碎块。 亲眼看着自己身体不成型,而他却丝毫不受影响的目睹着。 那痛如万蚁啃噬般对他穷追猛舍,他看着那些恶鬼们扯断他的头发,用她自己的头发为他缝合身体,将他又拼凑成一个完整又支离破碎的自己。 神茶神情极冷的看着轩辕珩正在经历着的折磨。 从轩辕珩的记忆里,她读取到—— 轩辕珩当年之所以处心积虑的要促成宋典章与赵姨娘,乃是因其推算出降生在太傅府的四个孩子,长大之后必成栋梁之材,占据东岳王朝半壁江山,且会威胁南诏,成为南诏的终结者。 又在算到彼时尚且年幼的纳兰祁夜,未来会成为东岳战神,打得南诏无还手之地。 于是一个恶毒计划油然而生。 在忽悠得宋典章亲手放弃四个孩子后,又以智灵的身份,预言出纳兰祁夜命有一劫。 按照轩辕珩的计划,将战神纳兰祁夜炼为傀儡,拉上侥幸活下来的糖糖为其改命,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前世那话本子里,一切如轩辕珩的计划实施,完成得非常顺利。 而这一世,她的出现,搅乱计划,让一切回归正轨。 一切已经明晰,可神茶又觉得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来自修真界的智灵,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吗? 神茶见恶鬼们已经将轩辕珩身体缝补好,并将人抬起坐在椅子上。 轩辕珩的身体,就像那碎裂的瓷瓶重新粘合在一起。 神茶起势,捻诀,在轩辕珩身上布下一个结界,将那狰狞的伤口盖住。 然后,又捻诀。 …… “可崔国公府是无辜的,难道你就忍心连累他们?”轩辕珩说了这话,他气定神闲的看着神茶,等待对方回应。 不知为何,他身体疼得厉害,疼得连呼吸一下,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痛。 就这片刻间的功夫,轩辕珩有已经痛到满头大汗,浑身直打冷颤。 怪。 太怪了。 轩辕珩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愿错过这绝佳可以蛊惑神茶的大好机会,于是便只能咬牙死死硬撑着。 “或者……”轩辕珩深吸一口气,只觉浑身上下像是漏风了一般,像是万蚁啃噬着他的身体,他疼得已经没了理智,只是逼问神茶:“你以为你的陛下会为你和国公府做主?” “你实在天真。”轩辕珩心下觉得诡异至极,他的身体,怎么像是被碾碎后又重新组合一般,太痛了,可越是痛,他就越想刺激神茶:“你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天子,其实是个叛徒!” 第123章 父女受难 轩辕珩似是料准神茶奈何不了他,很是得意。 至于纳兰良翰为何是叛徒,他并不说。 就算神茶追着他问,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轩辕珩觉得身体实在是剜心剜眼般的痛,痛得他再也做不到气定神闲与神茶打太极。 “时候也不早了,就不打扰神姑娘了。”轩辕珩看向神茶的眼里,尽是势在必得。 神茶这个儿媳,他轩辕珩要定了。 轩辕珩如此想着,便要起身。 !!! 轩辕珩没能如愿起身,反而是痛得目眦欲裂,双目充血泛红。 就是这平常做来极为容易的起身动作,今日险些要了他的命。 “嘶”,轩辕珩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放在桌上的手,更是痛得让他面色泛白。 怎么回事? 轩辕珩觉得他的身体很不对劲,不对劲得就好像根本不是他的身体一般。 明明被反噬的身体,已经在服下丹药得以修复,他可以说是生龙活虎的。 怎么跟神茶说会话的功夫,身体便这般的叫他苦不堪言? 轩辕珩痛得生不如死,恨不得一头撞晕过去。 可面对神茶,他又不能表露分毫。 神茶端茶神色冷淡的喝着,她看见无数恶鬼将轩辕珩团团包围,依附在他身上。 有的啃噬着轩辕珩的腿,有的啃噬着轩辕珩的手,有的伸出手覆在轩辕珩眼睛周围,尖锐指尖正缓缓的伸向轩辕珩的眼睛…… 总而言之,眼前一幕实在是精彩得不得了。 可惜,轩辕珩被神茶在身上捻诀布下结界,他看不见自己的情况,也无法看清身上的攀附撕咬他的恶鬼们。 轩辕珩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在撕心裂肺,抓耳挠腮的痛苦折磨中,他终于吃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一个没站稳,更是险些跌个跟头。 好在他反应迅敏,这才没跌坐回去。 轩辕珩对于自己身体的奇怪之处,并不认为这是神茶手笔,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服下的,来自智灵给的丹药。 莫非,是那些丹药? 轩辕珩不愿多想,他只知道他的身体简直是要碎掉了。 转身,迈脚,朝外走。 轩辕珩迈出去的每一步,都让他饱受着蚀骨钻心的痛,他能感受到因为他迈出去的步子而颤颤巍巍的身体,像是被大卸八块后缝合在一起,一点也不牢固。 他的头,他的肩,他的脖子,他的手……,他全身上下重如千斤。 阴冷的风更是不停地往他脖子里吹,冷得他就像置身冰窖之中。 神茶冷眼看着轩辕珩花了半盏茶的功夫才从她的铺子离开,眼里一片冰冷。 自作孽不可活! 神茶神情冷淡,声凉如水:“日复一日,直至气运尽。” 像是呢喃自语,又像是言出法随。 轩辕珩并未走远,他听到神茶这声音,脚步稍顿,转动痛到颤栗不止的身体回头看去。 外面的雨何时停的,轩辕珩不知道,也并未留意。 雨后天晴,彩虹绚烂。 阳光照射在生杀予夺,落在神茶身上,为她渡了金灿灿的光辉,让她神圣不可侵犯。 那一刻,轩辕珩感受到来自灵魂的震荡和鸣叫。 冥冥之中,他觉得神茶那低声呢喃的话语是对他说的。 可说了什么,他耳朵嗡嗡的,像是被东西堵住,根本听不真切。 轩辕珩不愿多想,只当是自己被丹药影响了。 就在他抬脚继续前行时,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由远处缓缓驶来。 轩辕珩实在走得太慢,等那马车到了跟前,停在生杀予夺铺子前,他人还在附近停留。 马车停下,帘子撩起。 只听得—— “郡主,到了。” 轩辕珩听到郡主称呼时,下意识回头,再度痛到面色扭曲。 只见一身段婀娜的妙龄女子从马车里出来,戴着的帷帽遮掩住她清丽的容颜,让人窥不见半分,只是单看那身姿,便只是个极美的。 郡主吗? 轩辕珩看着那走近生杀予夺的郡主,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 这一眯眼,只觉得眼皮像是被尖锐物品割伤一般,痛得实在是厉害。 他记得,他与长公主的便宜女儿,也是个郡主,会是铺子里这个吗? 若是以往,轩辕珩必定是要偷听墙角。 可今日他实在是没这个兴致,他的身体,他快要撑不住了。 生杀予夺铺子。 昭阳郡主往神茶面前一坐,眼眸透过帷帽朝对面的人看去,她压着声音:“给我容颜恢复符,另外帮我驱邪。” 作为也会玄术的人,昭阳郡主自然知道不久前府里发生的事,是邪灵作祟。 不出意外的的话,那些作祟的邪灵,全是她的手笔。 昭阳郡主不是没有尝试过自己驱邪,可也不知是她自己玄术不精,还是邪灵过于厉害,她尝试几次都失败不说,更是被邪灵反扑得厉害。 她的脸,在被热茶泼伤后,没得到及时的治疗,后面又被母亲鞭伤,明明后来宫中御医有为她精心治疗,可就是不见效。 伤势不仅没见好的趋势,反而已经呈现溃烂散发恶臭味。 她如今,已经不敢照镜子,就怕看见镜中自己那丑陋狰狞的面目。 她想要来生杀予夺求助神茶,每次萌发的念头,都在她的傲气和尊贵身份下打消。 而她现在之所以放下傲气和尊贵身份来到生杀予夺,是因为宫中设宴,宴请世家豪族,王公贵臣之女进宫赴宴,为众皇子选妻。 也会在选妻结束之后,对众皇子封王。 昭阳郡主生来尊贵,自认为唯有太子妃之位才能配得上自己。 所以这宴会,她势必要参加,且以惊艳全场的身份和方式参加。 而当务之急,便是她的这张脸,必须尽快恢复,决不能耽误她入宫赴宴。 昭阳郡主见神茶不为所动,她将带来的荷包打开,取出银票放在桌上:“这里是五百两,你帮了我,自不会亏待你!” 本郡主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她不愿被神茶认出来。 神茶神色看不出变化,只听她道:“容颜恢复符加驱邪避灾,以你的身份,五百两不够。” 昭阳郡主一噎,有求于人的她压了压嚣张气焰:“那要多少才够?” 神茶伸手拿起那张银票,唇瓣轻启:“自然是要千金,才足以跟你金枝玉叶的身份相媲美。你说是吧,昭阳郡主?” 第124章 威胁神茶 昭阳郡主闻声倒吸一口冷气,她自认为已经捂得很严实,可还是被认出来。 是了,神茶若是不厉害,母亲也不会跟得了失心疯一般胳膊肘往外拐,宁愿让她这个亲生女儿受尽委屈,也要摇尾乞怜的讨好巴结神茶。 昭阳郡主深吸一口气,只听她开口:“既然被你认出来,本郡主也不必伪装。你要千金,本郡主可以给你。但本郡主这张脸,以及阴魂不散的邪灵,你必须负责为本郡主驱散。” “倘若你拿了千金办不好事,那就休怪本郡主动真格了!” “郡主请回吧,我这生杀予夺庙小,做不了你的生意。”神茶并不受昭阳郡主威胁,她靠着椅子,整个人倦懒极了,“还请郡主,另寻高就。” 昭阳郡主不耐拧了拧眉,她隔着帷帽纱帘面色不善的瞪着神茶,“中秋佳宴那日,本郡主是得罪你不假,本郡主愿意向你赔礼道歉。你开门做生意的,难道还要跟银子过不去?” 此时此刻,昭阳郡主只当神茶是为中秋宴那一日的事对自己怀恨在心。 可是,明明那场争执,最惨的是她这个郡主啊。 至于神茶,从始至终根本就没人能欺负了去。 昭阳郡主只觉得胸闷气短,但因有求于神茶,在怎么不舒服也只得忍着。 “郡主乃金枝玉叶,自是比旁人更懂生杀予夺四个字的含义与重量。”神茶也不卖关子,她声音凉如水:“我开这铺子,便是对天下人进行审判,行使生杀大权。” “天家皇室,王公贵臣,士绅豪商……,世人爱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可在我这里,并没有三六九等之分,众生皆平等。犯了错,杀了人,背了命,沾了血……,无论身份贵贱,既闹到我跟前来,那自然是要接受我的审判,定夺生死。” 昭阳郡主听到这里,心猛一咯噔。 那些才过去没多久,她从未当一回事的记忆,在这一刻如潮水般疯涌。 她的皇姐纳兰以宁联手状元郎害死对方发妻女儿,最后落得被褫夺公主封号,被贬为庶人,关押大牢,死于牢中的记忆,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还有那满门无一活口,被五马分尸于菜市口的尚书府一家…… 昭阳郡主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看向神茶的眼里满是惊恐之色。 神茶迎上昭阳郡主惊恐的眸子,她扯唇一笑:“郡主,日日被噩梦纠缠,被恶灵将自己当成靶子,日复一日重复你当日施下的暴行,恶灵阴魂不散的滋味,不好受吧?” 昭阳郡主:!!! 神茶笑唇角笑意更甚:“那些可都是死于你之手的冤魂,我亲手成全它们向你复仇索命,我既收了他们给的定金,又怎会出尔反尔,做背信弃义的卑劣小人,去帮你这罪魁祸首呢?” “郡主也是玄术之士,自然比任何人都更要懂得因果报应一说。” 玄术之人,最忌讳用玄术作恶。 可这昭阳郡主,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又得天子宠爱,又是玄学宗仅有的两名女学生,自然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凡是她看不惯的,直接上手,打伤打残打死不在话下。 昭阳郡主明白,事已至此,神茶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她。 可她要进宫赴宴,她要惊艳所有人,她要挑选如意郎君,助她的如意郎君成为太子。 不是她贪心,而是她生来便是人上人。 母亲从小就耳提面命的告诉她:她将来会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莫过于一国之后。 对于自己会成为太子妃,成为一国之后,昭阳郡主深信不疑,从未怀疑过。 “你当真不帮本郡主?”昭阳郡主直直看着神茶,她声音染了急切,更多的是咬牙切齿的威胁:“你不帮本郡主,就不怕本郡主迁怒于你,派人烧了你这铺子?” 神茶气定神闲,根本不受其威胁。 昭阳郡主见神茶油盐不进的样子,顿时泄气。 神茶若是怕,以宁皇姐就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以宁皇姐,可是皇舅最喜欢的公主呀,最后不也…… 昭阳郡主走了,夹着尾巴,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离开。 神茶在昭阳郡主起身离开铺子时,伸手在空气里虚抓一把,一缕缕红到发黑的线被她抓在手中,她顺着那线朝外看去。 有点意思。 昭阳郡主出了生杀予夺,坐上马打道回府。 马车一路驶离生杀予夺,却在半路被人拦停。 “何事?”昭阳郡主本就在神茶那里受了气,这会正在气头上,“若是有拦路者,直接乱棍打开。敢挡本郡主的马车,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人在气头上,说的话也戾气十足。 昭阳郡主的人还未开口,一道陌生至极的声音已然响起:“郡主,我可解你燃眉之急。” 京郊。 轩辕珩在自己身上用了智灵留下的身体修复符篆,这会身体已不如先前那么撕心裂肺的痛,虽然还是让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痛得满头大汗,但症状是有所减缓的。 “郡主,到了。”轩辕珩从头到脚捂得密不透风,他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宅子,转头对马车里的昭阳郡主说道:“能让你的脸恢复如初的秘方,就在里面。” 昭阳郡主已经从马车里出来,正站在马车上朝轩辕珩看去。 她也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听信一个陌生人之言。 “去敲门。”昭阳郡主对轩辕珩下达命令,她则是在随从搀扶下走下马车。 轩辕珩虽是不满昭阳郡主这颐指气使的态度,但想到眼前人到底是自己亏欠了十几年的女儿,于是便上前敲门。 随着敲门声响起,只听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便停在门后。 披着宋铭邑皮囊的赵姨娘将门打开,正要看清敲门的是谁,瞳孔却是猛地一缩,她刚要关上门,却被眼疾手快的轩辕珩一把掐住脖子。 话被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赵姨娘吓得失了禁。 轩辕珩一掌劈晕赵姨娘后,他回头朝昭阳郡主看去:“进去吧。” 他身体极为不适,若不是这个便宜女儿还有用处,他绝不会将那上乘的容器送出来。 昭阳郡主倨傲的点了下头,抬脚往里走。 披着宋铭彦皮囊的宋茗绾从后院出来,一见轩辕珩,她转身就要跑。 “大哥,二哥……”宋茗绾边跑边喊:“那个黑袍男子又来了,他把娘劈晕了,我们快逃啊!” 昭阳郡主听到这声音,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她朝轩辕珩看去:“听这声音,是宋茗绾的。可这模样,又是宋铭彦的。莫非,是你的手笔?” 第125章 父王傀儡 轩辕珩眉头紧锁,他摇摇头:“不是我。” 昭阳郡主听了,顿时来了兴趣,她扭头朝前方看去,人已跑得不见踪影。 “那就奇了怪了。”昭阳郡主也是好奇,她势必要问个水落石出:“去将人抓来。” 厅堂里。 昭阳郡主端坐主座,轩辕珩坐在她下首位置。 而在她们面前,则是跪着皮囊互换的赵姨娘,宋铭彦,宋茗绾三人。 “郡主,我们搜查中发现一个没有皮囊浑身溃烂的人。”昭阳郡主的随从禀报完,就不再说话,等着来自他们主子的下一步指令。 “哦?”昭阳郡主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她朝披着宋铭彦皮囊的宋茗绾看去,“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那人,是宋茗绾?” 昭阳郡主看了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人,她把玩着手中鞭子等人回话,“将人带过来。” 那随从领命,叫了几个人迅速行动。 很快,被床单裹得严严实实的宋铭彦被带到。 人一带到,空气里便弥漫开来一阵恶臭味。 昭阳郡主嫌弃得用帕子捂着口鼻,她看了那被捂得严实的宋铭彦,“扯开。” “嘶!” 随着床单撤走,没了皮囊,浑身溃烂的宋铭彦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 昭阳郡主只觉得这一幕实在是辣眼睛,她厌恶得别过头去。 轩辕珩却是浑身一颤,他只觉这一幕让他遍体生寒,有种自己也被剥了皮囊的感受。 昭阳郡主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别过眼问道:“怎么回事?” “郡主,请你为我们做主啊。”宋茗绾顶着宋铭彦的皮囊朝着昭阳郡主就是一通磕头,忙将神茶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的一股脑和盘托出。 “嘶!” 昭阳郡主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顿起,有了赵姨娘母子四人作对比,她甚至觉得神茶给她的惩罚实在是太轻了。 “你们是怎么得罪神茶了,让她如此对付你们?”昭阳郡主觉得这样问不对,她换了问辞:“或者,你们造了什么孽,竟被神茶如此对待?” 宋茗绾等人被问得面色一变,那不自然被昭阳郡主尽收眼底。 “你们不说,本郡主也知道。”昭阳郡主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她挥挥手示意人将宋铭彦带下去,“太傅府那点破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 昭阳郡主全然一副局外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道:“你说你娘也真是的,既然都有自己的情郎了,怎么就不懂的安分守己呢?一面和情郎珠胎暗结,一面又勾搭宋典章……” “就像那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妓女,又当又立,简直是当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昭阳郡主说到这里,她恍然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你娘确实出身青楼,靠的就是床上功夫了得,才让宋典章对她死心塌地,为她养孩子不说,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将自己明媒正娶的嫡妻玩弄于股掌中。” “要我说,皇舅给你们的惩罚实在是过轻了。”昭阳郡主也不管宋茗绾等人听了她的话会作何感想,她根本就不在乎:“不过按照皇舅之意,杀了你们简直是太便宜你们了。” “要不还得是国公府会惩罚作恶多端者,留着你们一条命,却让你们活如蝼蚁,陷于水深火热中,活得简直是生不如死。” 昭阳郡主朝失去自己皮囊,只能顶着宋铭彦皮囊的宋茗绾看去,“有一点,本郡主很好奇,你们兄妹三人按理说来,是整起事件里的可怜者和无辜者。为何你们也会受牵连?” “你们可以告诉本郡主,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们娘是罪臣之女,是妓女的?什么时候知道你们的亲爹不是宋典章,而是那个招摇撞骗的许达?还有你们,对于宋典章和你娘对付国公府,对付崔冉的一系列事情,究竟是何时知晓的?” 昭阳郡主倒也不傻,看这阵势,八成是早就知道了。 不仅知道,还一起密谋着给国公府按通敌叛国罪名,将崔冉吃干抹净呢。 昭阳郡主一想到这些,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若真是如此,她不得不佩服这兄妹三人的心机城府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每日里叫一个明知不是自己亲娘的女人做母亲,这一演就演了十几年…… 宋茗绾等人听着昭阳郡主冷嘲热讽的话语,她们敢怒不敢言。 要她们怎么说? 尤其是宋茗绾,她记事起便知道崔冉不是她母亲,也知道是崔冉抢了本该属于她娘亲的嫡妻位置,她对崔冉从小便埋下仇恨的种子。 甚至于,她五六岁时,就对娘亲和宋典章那窝囊废出谋划策,给崔冉下慢性药,让崔冉这个挡路石死得悄无声息。 可她的提议,却被宋典章否决。 时至今日,宋茗绾都后悔不已。 若早知今日,她当初就应该一意孤行,给崔冉下慢性毒药毒死那毒妇。 不止是崔冉那毒妇,还有国公府那群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可惜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如今就算是肠子都悔青了,也无济于事。 说起来,都是宋典章的优柔寡断害得她们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 宋茗绾回想起来便觉得气愤不已,她两个哥哥彼时七岁,而她四岁,他们三兄妹联手,竟也不是崔子衿的对手,没能将人击杀,只是伤了脑子,最后还被神茶给治好了。 昭阳郡主见宋茗绾几人一心充作哑巴,她也懒得在意,只是朝轩辕珩看去:“去取血,我倒是要喝喝看,是不是如你所言那般。若本郡主喝了不见效,仔细你的脑袋不保。” 轩辕珩一面既骄傲于昭阳郡主这性子做派,深得他心。 一面又觉得做女儿的对他这做老子的颐指气使,实在是让他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考虑到自己的计划,轩辕珩也只得忍一时‘风平浪静’。 宋茗绾听着昭阳郡主与轩辕珩的对话,冷不丁打个冷颤,她隐隐觉得是冲着她来的。 “将她摁住。”轩辕珩吩咐昭阳郡主随从,待将宋茗绾摁住,嘴堵住后,他从拿着刀对准其手腕一划,鲜血溢出,他忙将碗递过去接住滴落的鲜血。 等接了小半碗血,轩辕珩在宋茗绾手腕处捻诀止住血。 “一日三次,接连三日后,郡主便能‘药到病除’。”轩辕珩藏在帽子下的脸上满是算计的笑,到那时,你是‘药到病除’了,也将彻底沦为你父王我的傀儡了! 第126章 人血养颜 昭阳郡主犹豫再三,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端起那半碗血仰头一饮而尽。 半碗血下肚,昭阳郡主忍住胃里的恶心与反胃,正拿着手帕擦拭嘴角。 等恶心感散去,昭阳郡主看了宋茗绾几人,“将人敲晕带回长公主府。” “放把火将这里烧了,至于那没了皮囊的宋铭彦还有其他人,就让他们随着这场大火一起消失吧。这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本郡主可真是人美心善呀!”昭阳郡主下达命令便已起身,她的人已经动作利落的上前,将赵姨娘和宋铭邑的嘴堵住。 很快,院子大火四起,火势滔天。 宋铭彦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吊着的他感受着熊熊烈火灼烧,只觉得难受万分。 在生命垂危之际,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他七岁那年,在国公府,他与大哥还有妹妹,他们三人利用崔子衿对他们的不设防,将人骗去后院的假山。 再将崔子衿后脑勺砸得血肉模糊后,他们又合力将人推进池塘里。 原本以为崔子衿会这样死去,国公府会就此绝后。 从此以后,国公府会费尽心思栽培他们兄妹三人,为他们兄妹三人锦绣前程铺路。 可能是崔子衿命不该绝,伤得那么重还被丢入池塘的他没有死去,只不过侥幸捡回一条命,人从此就傻了。 他还想起他五岁时,因生了天花而高烧不退,浑身都是水痘。 那时就连府医都料定他活不成了,是崔冉,是她从未放弃,一刻不停的守着他,日夜不息的照顾着他,才将他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崔冉待他,待大哥,待绾绾,都是极好,她无疑是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只是可惜,他记事起便被娘亲耳提面命的灌输关于崔冉是坏人,是仇人,是鸠占鹊巢抢走娘亲身份的罪魁祸首…… 他被洗脑得太严重,日复一日之下,他对崔冉只剩下满腔肺腑的恨意。 在火焰将自己吞噬前,宋铭彦剧烈咳嗽着,鲜血自口中不断地涌出。 如若可以,他下一世不愿为人,愿做清风,愿做树木花草……,只要不为人。 赵姨娘被绳子捆得极为结实的躺在地板上,滚滚浓烟将她吞噬,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五脏六腑里,让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稀薄。 她后悔了。 若早知会落得这个下场,当初就该听绾绾的,狠心一点给崔冉下慢性毒,再是国公府的人…… 生杀予夺。 神茶从镜花月中看完昭阳郡主与轩辕珩的所作所为后,她随手一拂,面前的镜花月便消失不见了踪影,她懒懒躺在椅子上,眸色平静冷淡。 人不可能在受到惩罚,失去一切后才来后悔,那无疑是对受害者最大的羞辱。 作恶便是作恶,无法洗白。 至于轩辕珩与昭阳郡主这对父女,便让他们狗咬狗互啄吧。 昭阳郡主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处心积虑接近她,欲意将她炼为傀儡的黑袍男子,竟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她这亲生父亲,为了让她那同父异母的哥哥能推翻南诏女帝的统治,竟然铁血心肠的看着她这个亲妹妹爬上亲哥哥的床,与亲哥哥生米煮成熟饭…… 三界众生里,最苦的莫过于世俗界。 这也是为何神明犯错,便要惩罚其下凡间。 神茶将宫里送来的入宫贴随意扫了眼后便丢在桌上,纳兰良翰在打什么主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这一世虽是东岳子民,但却不会在东岳停留太久。 神眼已归,她自要寻找剩下的身体碎片。 她隐隐觉得,世俗界不会成为她的滞留点,她要前往修真界。 天地若是不太平,她既为神明,又得以新生,自要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 三日后,皇宫宴会。 受邀参加宴会的王公贵臣之女,皆纷纷现身赴宴,齐聚一堂。 就连王公贵臣家中已到适婚年龄的男儿们,也纷纷被赶鸭子上架的出现在皇宫宴会。 崔给国公府本欲要举办宴会,宴请京中世家,官场同僚赴宴,将崔子衿,崔松泠,崔景行,神茶,糖糖几个表兄妹介绍给世人,让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可因时间与宫中宴会时间相撞,只得延后。 糖糖的存在已不是什么秘密,自是随着神茶一同坐上国公府马车,与三个哥哥一同入宫。 许是冤家路窄,又或者是早有预谋。 神茶前脚刚到宫里,后脚便与昭阳郡主不期而遇。 昭阳郡主一身华服,满头珠钗,浓妆艳抹,富丽堂皇迷人眼。 “神茶,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昭阳郡主目光在崔子衿三个男子身上停留片刻,随后才看向神茶:“我在后花园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何须麻烦,就现在吧。”神茶看了崔子衿等人,出声道:“你们先去,我稍后来。” 昭阳郡主目光落在崔子衿三人身上,直至看不见三人身影,她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神茶,你这表哥和你两个亲哥,实在是生得一表人才,本郡主很是喜欢呢。” 神茶看了眼春心荡漾的昭阳郡主,神情冷恹:“你要说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昭阳郡主环顾四周,见有人时不时的瞄两眼她和神茶,她便不悦的皱起眉头,话丢给神茶之后,她便提着裙子朝前走去。 神茶眸子落在昭阳郡主身上,不过三日光景,印堂之间的浓郁煞气已经快将人吞噬。 说实话,神茶不理解为何人会如此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后花园。 昭阳郡主听见身后脚步声传来,她转身,见是神茶,她舒了口气:“想不到吧,就算没有你,本郡主这张脸也能恢复如初更甚从前,身上的邪灵也能得以除尽。”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没给对方任何好处的情况下,他为何要对你倾囊相助吗?”神茶眸色淡淡的审视着昭阳郡主,“你遇见黑袍男子当日,他可是在你之前的,生杀予夺的第一位客人。” 昭阳郡主闻言,心头猛地一颤。 神茶不理会昭阳郡主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她只道:“废话少说,黑袍男子让你单独约我要做什么?” 第127章 死而复生 昭阳郡主这会可没心思去完成黑袍男子托她做的事,她满脑子都是黑袍男子也是生杀予夺的客人,是在她之前的客人。 一个人,若是本身玄术就很厉害,本身是不屑于和别的玄术厉害者有交集。 可那黑袍男子,为何会是生杀予夺的客人? 昭阳郡主一颗心七上八下,隐生不安,她不由得想起这三日来连续喝下的宋茗绾的血。 起初,她是觉得无比恶心的。 但是现在,她回想起来,竟只会觉得无比美味,恨不得现在就回长公主府。 莫非,那个黑袍男子助她为假,利用她达成不可告人的秘密是真? 昭阳郡主心沉了沉,本是满心欢喜来赴宴,现在却是热情和兴致大减,“告诉本郡主,那黑袍男子去你的生杀予夺,求你何事?” 神茶见鱼儿已经上钩,便道:“黑袍男子叫轩辕珩, 是南诏人。” “他求我,是因为他当年在东岳做质子时,与长公主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他回到南诏之后,才从长公主的来信里得知他们有一个女儿。他求我,自然是想跟他的女儿父女相认。” 昭阳郡主听到心惊肉跳,下意识认为神茶胡说八道,刚要反驳,却又觉得神茶犯不着如此,她耐着性子,压着内心的烦躁问:“他那女儿,在哪里?” “你说呢?”神茶不但反问,一切尽在不言中。 昭阳郡主猛吸一口气,对于自己是长公主与轩辕珩孩子一事,只觉荒谬至极,“他认我做什么?他早就知道本郡主的存在,却十几年对本郡主不闻不问。如今赶来大献殷情,想要与本郡主父女相认,他可真是想得美。” 一想到这三日她都跟轩辕珩交涉,她便觉得恶心不已。 “因为……”神茶主打就是一个父女相斗,自然是挑拨离间的效果怎么好怎么来,“他要将你炼为傀儡,为他的儿子轩辕淮初推翻南诏女帝统治,吞并东岳做准备。” “什么!”昭阳郡主惊得瞳孔瞪大,待消化完神茶的话后,她周身戾气加重,“他想得美!本郡主生是东岳人,死是东岳魂。他想操纵我做出对不起东岳的事,简直是痴人妄想。” “他可不是妄想。”神茶出声打断昭阳郡主,迎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她道:“你知道为何宋茗绾的血,能够让你溃烂的脸恢复如初,为何你身上的邪灵能够驱散吗?” 昭阳郡主浑身一凛,她不傻,又怎会猜不到。 “宋茗绾,是轩辕珩亲自挑选的容器。他将自己身体里的蛊血融入到宋茗绾的身体里,让自己的蛊血吞噬了宋茗绾的血,成为他随取随用的血库,方便他将东岳有头有脸的人物炼成傀儡,为日后吞并东岳打下基础。”神茶声音淡淡解释完毕,她又补了一句:“你喝了三天的血,傀儡咒已初步见效。你若不想被炼成傀儡,唯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昭阳郡主眉头一皱,厉声质问:“什么意思?” “唯有蛊主本身遭受反噬,被施以傀儡咒之人方能化险为夷。”当然,那溃烂的脸也会再次霸道席卷,那些不敢近身的邪灵,也会席卷而至。 这时,席间传来乐器声音。 昭阳郡主往宴会方向看了眼,临走之际,她问神茶:“本郡主要怎么相信你不是在骗我?” 神茶笑得淡漠疏离,“你可是金枝玉叶的昭阳郡主,一个对你隐瞒身份的黑袍男子,怎么可能让郡主你以身涉险来对付我,取我心血呢?若不是被操纵,以郡主的心性,明知不是我对手,又怎会蠢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 昭阳郡主的大脑突然间清醒过来,是啊,她从未答应过黑袍男子。 与其说是答应,倒不如说是她稀里糊涂,身不由己。 “她不是想要我的心血吗?”神茶笑得嗜血,启唇淡淡道:“郡主身上有蛊血,不如郡主别吝啬,用你自己的?你的心血,效果可是远胜于宋茗绾的。亲生女儿的心血,杀伤力极强。” …… 这场宫宴,其实就是相亲。 热闹的宴会席上,男女面对面而坐,中央大殿上,舞女正扭动曼妙腰肢。 高座上,则是坐着皇帝与皇后。 排在皇帝与皇后下首的,则是一众皇子,公主们。 依次往下,便是王公贵臣之子,之女。 神茶对于会在宴会上见到纳兰祁夜,实属意外。 但当她看见纳兰祁夜目光落在糖糖身上之后,便了然于心。 于纳兰祁夜而言,糖糖可是他的小王妃啊,岂有让别的男子染指的份。 思及此,神茶朝糖糖凑近,问她:“糖糖,若是纳兰祁夜要求娶你,你要如何做?” “啊?”糖糖闻言惊呼一声, 意识到不妥,她忙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到她,她才安下心来看向神茶,“姐姐,摄政王不可能求娶我的,你忘了当日誓言了?” 纳兰祁夜可是亲口说过今生只有他已逝小王妃一个妻子,不会再有续弦。 若是这个时候求娶糖糖,这不是打自己的脸,让世人戳脊梁骨吗? 神茶挑眉,“可若是他向陛下禀明其中缘由呢?” 毕竟,糖糖可是纳兰祁夜上过皇家玉牒的小王妃,虽说如今借了皮囊重生,可事实便是事实,纳兰祁夜绝不会亲眼看着糖糖嫁作他人妇而袖手旁观。 糖糖被问得陷入沉思,她似是想到什么,抬头朝纳兰祁夜的位置看去。 这一看,两人视线便在空气里对上。 那一眼,糖糖读到纳兰祁夜眼里的势在必得,她一震。 “姐姐,我与摄政王之间注定有分无缘。我如今也算是死而复生之人,该向前看,而不是停滞不前,频频回头。”糖糖望着神茶,神情认真:“虽说我和爷爷之死,不是纳兰祁夜所为。可我们是因他而死,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所以,他若是一意孤行执着于我,我便立誓一生不嫁人,常伴娘亲身边。”糖糖态度坚定,话语之间决心已定,绝非能够轻易动摇的。 神茶了然,她问:“这场上的男子,你可以仔细瞧瞧。有心仪的便告诉我,我替你把关。” 轻轻握住糖糖的手,神茶道:“你不可能一辈子不嫁娶,娘亲她们会担心的。” 糖糖嗯了一声,乖乖听话开始打量起殿中男儿来,一副要找到心仪男子的架势。 神茶瞧她这架势,稍弯眉眼,眼里泛起笑意。 察觉到一道打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神茶循着视线看过去,便见一张清隽的陌生面孔。 第128章 纳兰锦华 那人见她看过来,先是一怔,随即朝她点头示意。 神茶看了眼人,从其身上衣服知晓这是纳兰良翰之子,众皇子之一。 两人目光短暂对视,神茶便移开视线。 纳兰锦书极度自信能得神茶青睐,可谁想对方看了他一眼,便半点不留恋别过视线。 他认为这是神茶的欲擒故纵,便一直视线紧盯神茶。 盯了半晌,没得到任何神茶偷瞄他的反馈,这让他很是受挫。 他是父皇的嫡长子,皇后所生。 他血统高贵,亦是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 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无论男女老少,凡是见过他的人,都对他和颜悦色,奉承讨好。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只需一个眼神,便会对他投怀送抱。 可这个神茶,却是对他不屑一顾,这让他心里很不爽。 同时,他也对神茶生出了极强的占有欲。 他这个人,天生就喜欢有挑战性的人或事。 太过服帖听话的, 他反而没那么喜欢和上心。 越是神茶这种对他不吝欢颜的女子,如带刺的玫瑰一般,倾国之姿与致命并俱,才具有挑战性,也该是他未来的太子妃人选,亦是未来的国母。 纳兰锦华不再继续将目光投注在神茶身上,他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桌子。 今日宴会,凡赴宴之人,在他们所坐位置的桌上,都会摆放着一个瓷瓶。 在瓷瓶里,插着一朵芙蓉。 这朵芙蓉的作用,便是方便宴会上的人,将其送到心仪人手上。 接到花的人,若是心仪递花之人,接下那朵花,便能得到陛下当场赐婚。 若是对那递花之人没有任何好感,便可不接那花。 而被拒绝之人,可以选择重新将花送给别的人,亦或者就此作罢。 宴会中的人,目光皆四处游走,半点不敢含糊,只为能得一有心人。 那些寻中心仪之人者,则是殿中舞女曼妙身姿已无心思留意,一双眼一颗心都扑在心仪之人身上,恨不得这一舞能尽快结束,他们好将花瓶里的芙蓉花取出,走到心仪之人面前,双手奉上这朵鲜艳欲滴的芙蓉花。 他们一颗心十分焦灼,生怕晚了一步,心仪之人就会被别的人盯上。 高坐上。 纳兰良翰将底下众人反映尽收眼底,作为过来者,那些情窦初开者的反应落在他眼里,一时之间让他感慨颇多,记忆仿若回到他在南诏做质子时。 彼时的他与尚未成为南诏女帝的令仪,那段不掺杂任何利益置换的感情,是他回到东岳之后,再也无法遇见的纯粹。 就是如今坐在他身侧的皇后,他们之间不谈情,只谈利益。 无论他的后宫有多少妃子,在他心中,他唯一的爱情既已给了令仪,就再无可能给别的女人。他可以给别的女人妃位和宠爱,但想要他的心,是万万不可能的。 纳兰良翰感慨万千,他握住皇后的手,有所感慨:“皇后,朕看着他们,便不由得想起朕与你的从前。那时的我们,何尝不是现在的他们呢。朕,真是怀念啊。” 皇后被纳兰良翰拉着手,她心下一喜,面上不显山水,顺着其话道:“是啊陛下,臣妾看着他们这年轻青涩的模样,便不由得想起与陛下初见之时,情窦初开的记忆。” 纳兰良翰看着皇后那微微泛红的脸庞,只觉十分受用,握住皇后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岁月不饶人啊,一晃我们都老了,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了,该是他们做主的时候了。” 皇后一听这话,当下明白皇上这是要在今日定下太子人选了。 “是啊,时光总是无情,半点不由人。”皇后将手放在纳兰良翰手背上,她一双眼满含爱意的看着人,“陛下,臣妾永远常伴你身侧。” 纳兰良翰对皇后所言,自是感动。 他与皇后虽说一开始是因为权力交锋才走到一起,可这二十多年的相互扶持,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这种感情,并不如令仪带给他的震撼人心,让他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心神激荡。 如今的他,早已离不开皇后。 至于皇后,也离不开他。 帝后二人的互动,自然也落入殿中男女眼里。 尤其是见帝后感情如此之深,更是叫他们心情澎湃,欲像帝后学习。 一舞毕,舞女陆续退场,众人等了许久的重要环节,也终于到来。 纳兰良翰也不再将注意力和目光放在皇后身上,他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下,缓缓开口:“在场的男儿们,请拿起瓶中的芙蓉花起身,走到你们心仪的女子面前,将你们手中的芙蓉花送出去。朕在这里祝福你们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随着纳兰良翰话落下,整个宴会来到最期待人心的时刻。 纳兰良翰看着已经按耐不住起身的男儿们,他回头冲皇后笑了笑:“皇后,跟朕打个赌吗?” 皇后一听,来了兴趣,“陛下要跟臣妾赌什么?” 纳兰良翰目光灼灼的盯着皇后,半晌方道:“就赌,神茶将花落谁家。” 皇后闻言,她侧头朝殿下坐着的神茶看去,再看看一众皇子。 作为女子,皇后看神茶一眼,便从其眼里读懂了同为女子的共鸣。 “陛下,请恕臣妾眼拙愚钝。”皇后知道这场赌局并没有结果,神茶自不会在场上男儿里选择如意郎君,“臣妾实在无法在这一众男儿里,下注谁将会是神茶的如意郎君。” 纳兰良翰一愣,他没想到皇后会这么说,他挺意外的,“难道皇后就不希望大皇子被神茶挑中吗?” “回陛下,臣妾自然是想的。”皇后作为纳兰良翰枕边人,自然比任何都懂得其对神茶的看重,“臣妾亦有私心,自然也希望大皇子能入得了神茶的眼。可臣妾亦知道,这世上真心难得,两心相悦之人更是难得。” 纳兰良翰再次一愣,他懂了皇后之意,他欣慰感慨的拍拍皇后的手,“是啊,真心难得。既如此,那朕便不赌了。” 殿内。 男儿们皆倾巢而出,手拿芙蓉花, 直奔心仪女子而去。 神茶目光落在纳兰祁夜身上,见其果然走到糖糖面前,将手中的芙蓉花递了过来。 纳兰祁夜目光直直盯着糖糖,眼里的势在必得灼灼滚烫,“糖糖,随本王回家,可好?” 第129章 不选本王? 纳兰祁夜这一堵,那几个想要将芙蓉花送到糖糖面前的男子,只得止步于前,哪还敢上前和摄政王抢女人的。 几人对视一眼,皆知对方没戏,看了看手中的芙蓉花,只得叹口气,垂头丧气拿着芙蓉花落选而归。 心上人既然被摄政王选中,他们自然也没了心思。 倘若转身就拿着芙蓉花去选别的女子,既是对自己情感的亵渎,也是对旁的女子不尊重。 这等德行有亏之事,他们做不来,亦不屑于去做。 纳兰祁夜一双眼灼灼的将糖糖锁定,手里拿着的芙蓉花还保持着送出去的动作未变。 甚至为了方便糖糖听他说话,他还弯了弯身子,一双眼亮晶晶的,在等糖糖答复。 “摄政王,抱歉。”糖糖虽然很吃纳兰祁夜的颜,也很受用他此举带来的心脏轻颤,可她很明白,从一开始,姐姐便告诉过她:她与摄政王注定有分无缘,强行纠缠不清,只会二人沾染因果,郁郁不得愿。 与其两相折磨,最后无疾而终。 倒不如趁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时,快刀斩乱麻。 纳兰祁夜眼神因为糖糖的话而黯淡下去,可他并未放弃,只是道:“你是本王的小王妃,你不选本王,又要选谁?” 这话说得极轻,在这喧闹的环境里,唯有糖糖与神茶听得清楚。 糖糖已然料到纳兰祁夜会这么说,她神色未变,只道:“摄政王真是糊涂了,我姓崔,名疏影。至今未婚配,何来是您小王妃一说?” 这话,是告诉纳兰祁夜,二人之间的恩怨纠缠,早已成为前尘往事。 而她也不再是糖糖,而是得以新生的崔疏影。 糖糖很清醒,也很理智,并未因为纳兰祁夜主动递花而心猿意马忘了自己该做什么,“摄政王,我日后心仪谁,谁选为夫婿,那都是我的事,与你并无关系。” “你总不能,要了我一条命之后,还想毁了我的姻缘吧?” 此言一出,纳兰祁夜瞳孔微缩。 是了,在他们之间,横亘着两条鲜活的人命。 他的小王妃,是因他而死。 她的爷爷,也是为了保护她才死。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难道就因为他的小王妃因为神茶获得新生,从前一切就能抹除吗? 不可能的,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抹平。 纳兰祁夜心思百转千回,良久后终是败下阵来,他将递出去的芙蓉花收了回去,迎上汤弹疏离的目光,他道:“日后觅得如意郎君,知会我一声。你的喜酒,本王要喝。” 糖糖莞尔,笑如灿花:“好。” 高坐上。 纳兰良翰一颗心随着纳兰祁夜走向神茶糖糖姐妹二人时,便时刻紧绷着。 无论纳兰良翰选择神茶也好,或是选择糖糖,都是不利于他这个天子的。 神茶与糖糖的身份,崔国公已经进宫禀明。 纳兰良翰很清楚纳兰祁夜无论在姐妹二人里选择谁,都将获得整个国公府的支持。 一个功高盖主的摄政王,又是东岳王朝百姓皆知的战神,倘若还得到民心所向的国公府的支持,于他这个天子的皇位无疑是极大地威胁。 纳兰良翰不愿看见纳兰祁夜与国公府统一战线。 可若他出面制止,他这个帝王之心岂不是昭然若揭? 原本这场‘相亲宴’,纳兰祁夜并不在受邀行列的,也不知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竟跑来凑热闹。 纳兰良翰若是还不明白纳兰祁夜的心血来潮,这会还不明白吗? 这分明是奔着神茶姐妹二人而来的! 不过好在纳兰良翰选的是糖糖,亦被糖糖给拒绝。 纳兰良翰心里这才好受一些,不过随即,他对纳兰祁夜颇有微词。 他不由得想起这个好弟弟当日进宫,是如何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说今生只有一个王妃等话。 可这如今,好弟弟那小王妃入土为安,半年都没有,人便开始见异思迁。 看来,他有必要敲打一番这个好弟弟了。 纳兰祁夜被拒绝后便拿着芙蓉花转身回到座位坐下,一杯酒一杯酒的灌着自己。 那几个失望而归的男子,见纳兰祁夜被拒绝,他们心下一动,不再迟疑和犹豫,拿起芙蓉花起身,直奔糖糖而去。 纳兰锦华在众人起身之时,他并未随波逐流,而是端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 只是当他看见纳兰祁夜朝神茶糖糖走去时,他不再淡定,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拳头。 王叔莫非要跟他抢神茶? 纳兰锦华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当即就坐不住了,手扶桌子就要起身。 却见纳兰祁夜并不是要跟他抢神茶,而是心属神茶旁边的女子,他心安了。 等纳兰祁夜一被拒绝,纳兰锦华再也坐不住,拿着芙蓉花就起身,直奔神茶。 在他直奔而去途中,神茶已经拒绝好几个朝她递花的男子。 纳兰锦华一颗心很是急切,唯恐他晚一步,神茶就接受下一个示爱者的话。 昭阳郡主的位置,就在神茶旁边。 她这边示爱者络绎不绝,可她却没有一个瞧得上的,她唯一瞧得上的,便是纳兰锦华。 这在场的男儿,除了她那个摄政王舅舅外,就属大表哥身份最尊贵,亦是她最为满意的如意郎君人选。 可纳兰锦华迟迟不见行动,这让昭阳郡主内心很烦躁。 就在她又一次拒绝了示爱者后,百无聊赖的朝纳兰锦华那边看去。 这一看,她心便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他来了! 昭阳郡主也顾不得理会站在她面前,将芙蓉花递过来的男子,她一双眼紧紧盯着纳兰锦华,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只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大表哥,要来选她了。 她将要成为大表哥的太子妃,未来还会是一国之后…… 昭阳郡主一颗心万分激动,她按耐住这份激动和期待,目光灼灼的看着走近的纳兰锦华,一双眼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那张令无数闺阁女子挪不开眼的脸。 “大表哥。”昭阳郡主一颗心都扑在纳兰锦华身上,满脑子都是他手中的芙蓉花,旁的人早已懒得理会,她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势在必得芙蓉花,手已经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声音更是娇滴滴的:“昭阳,愿意。” 第130章 争抢神茶 昭阳郡主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亲眼看着,纳兰锦华停在神茶面前,将那她心心念念的芙蓉花递了出去。 ‘嗡’的一声,昭阳郡主只感觉大脑炸了,她被炸得晕头转向。 她的大表哥,放着她这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妹不选,竟然去选神茶这个贱人! 眼看芙蓉花已经递到神茶面前,眼看神茶将要伸手去接,昭阳郡主再也坐不住。 “我不同意!”昭阳郡主唰的下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直接带翻面前的桌子,桌上的东西和装有芙蓉花的瓶子,一应散落一地。 这动静实在大,众人皆侧目看过来。 昭阳郡主已经快步上前,抢在神茶出手之前,猛地伸手将纳兰锦华手中的芙蓉花夺走。 纳兰锦华原是弯腰低头,正满心期许的看着神茶,等人将芙蓉花接了。 甚至是为了方便神茶皆芙蓉花,他还只是虚握着,并不用力。 耳边传来的动静,他是听见的,可他此刻一颗心都扑在神茶身上,根本无心理会。 直到,他手中的芙蓉花被一只纤纤玉手抽中,他刚要一喜,却见坐着的神茶纹丝未动。 芙蓉花也不是神茶抽走的。 纳兰锦华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他猛地抓住那被抽走的芙蓉花枝干。 这一拉扯,这朵鲜艳漂亮的芙蓉花一分为二。 纳兰锦华看着手中剩下的芙蓉花枝干,眼里染了愠怒,他猛地抬头,要看始作俑者。 待看清是昭阳郡主抽走的芙蓉花后,他愣住。 昭阳郡主已经拿到芙蓉花的花朵,她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纳兰锦华:“表哥,我愿意。” 这分明是强买强卖! 昭阳郡主愿意,并不代表纳兰锦华愿意。 “你做什么?”纳兰锦华面色一沉,从前对昭阳郡主的宠爱已无,“把花还给我。” 昭阳郡主脸上笑颜一僵,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纳兰锦华可没工夫和心思和她周旋,他握着芙蓉花枝,咬着牙道:“我说,把花还我。” “我不!”昭阳郡主唯恐纳兰锦华上前抢话,还护着花往后退了一步,“既然我拿到了,那就是属于我的,我与表哥你,今生今世是要在一起的,谁也不能离了谁。” 众人视线皆被吸引,连手中的芙蓉花也忘了递,忘了接,只是看着这一出。 神茶眸色淡淡的看着,不等纳兰锦华开口,她抢先道:“各位,我已将自己许给神明,无心于情爱。感谢各位的青睐,也请诸位莫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徒劳一场。” 这话既是告诉纳兰锦华,亦是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果不其然,神茶这话一出,那些还想凑上前来的男儿便打消了念头。 人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们还硬要凑上去自讨没趣,就不怪别人笑话了。 纳兰锦华本就因为芙蓉花被昭阳郡主抢走而心烦,这会听了神茶明心志的话,更觉烦躁,他目光冷冷的朝昭阳郡主看去,“昭阳,别胡闹。在我心中,你只是妹妹。” 他只当神茶的解释,是因为误会他与昭阳的关系。 所以,他这话就是变相的回应神茶,在向她解释与昭阳之间并非她所想那般。 语言的杀伤力,从古至今都是强大的。 昭阳郡主脸上的笑彻底没了,她拿着那朵芙蓉花,眼神冷了下来,她出声质问:“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让我以后做你的皇子妃?” 明明是他无数次对她亲口说的,是他给她希望。 若不是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在她面前频繁提起,她又怎会如此疯魔? 如今,他为了神茶, 又要亲手掐灭她的光。 纳兰锦华浑身一怔,他叹口气道:“从前年幼不懂感情,如今大了,自然是懂得日后要娶之人,必得是我真心喜欢的。” 说这话时,他还不忘往神茶看了眼。 这眼神暗示要多明显就有多明显,只差亲口告诉众人:他心悦神茶。 “呵呵。”昭阳郡主气极反笑,“既然我得不到,那别人也别想要。” 她说完,当着纳兰锦华等人的面,直接将那朵芙蓉花扔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上去。 等将那朵芙蓉花踩得稀烂,她仍不解恨的朝纳兰锦华看去:“大表哥,若不是你对我说那些话,我又何必为了你苦等这些年。你既无情无义,那也休怪昭阳不念旧情。” 昭阳郡主话说完,也不等纳兰锦华会如何想她,她已转身,将掉在地上的那朵芙蓉花捡起,然后走到纳兰锦华的劲敌纳兰昊晟面前,“他不要我,你要我吗?”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大胆直白的询问。 纳兰昊晟往纳兰锦华方向看了眼,余光不经意间自神茶身上一掠而过。 中秋佳宴那一日,父皇一言九鼎的话,他可是深深的刻在心里从未忘记过的。 从前,他需要得到长公主府的支持,所以讨好着昭阳。 当然,他对这个表妹也是有几分喜欢的。 可是这个表妹满心满眼都是皇兄,自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自从知道得到神茶,便能被封为太子,甚至是皇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有了神茶作对比,他对昭阳那点喜欢早就荡然无存。 他如今,对神茶是志在必得的。 不止是他,他的皇兄皇弟们,都对神茶抱着极大地觊觎。 昭阳郡主见自己都主动放下身段,将花递给纳兰昊晟,可对方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她姣好面容上染了不耐,“五表哥,难道你不愿意?” 她质问纳兰昊晟的声音里,带了不可置信,“你凭什么不愿意?” “我凭什么要愿意呢?”纳兰昊晟从前宠着昭阳,便觉得她什么都好,如今跳出来不愿继续宠着,只觉得眼前人被宠得已经无法无天,极其美丽却又过分愚蠢,“谁都知道你心心念念着的人是大皇兄,也都知道你找我,只是因为在大皇兄这里吃了冷门羹,急需找个人给你台阶下,也能借你燃眉之急。” “可我凭什么要做这冤大头?”纳兰昊晟也不等昭阳解释,已出声独断话语权:“昭阳,我从前宠着你,是因为我是哥哥。哥哥照顾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你不该得寸进尺,蛮横无理到令我心寒。”纳兰昊晟话说完,他拿着手中芙蓉花越过昭阳,看也不看人直接走到神茶面前,“神姑娘,我心悦你。不知,你可否愿意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第131章 东岳神女 神茶冷眼看着听不懂人话的纳兰昊晟,语气淡淡:“五皇子,我的态度和立场,方才已经明确表明。我已在护国寺将自己许给神明,神明已经接受我的虔诚祈求。” “我如今虽是世俗人,但也是半个出家人。世间情爱,早于我没有半分关系。” 神茶的又一次声明,其心其志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 纳兰昊晟递花的手略一颤抖,他以为神茶方才那话,是因为不想掺和进皇兄和昭阳里,才会临时起意说那话。 可现在,面对他,她又故技重施。 什么许给神明的狗屁说辞,分明就是瞧不起他身份卑微罢了。 昭阳郡主已经气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她已经泪眼迷蒙,眼眶里蓄满泪水。 可她倔强的不让眼泪夺眶而出,她微微仰头,想将眼泪憋回去。 可这一抬头,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她不愿让旁人看她笑话,她抬手不经意间的抹去,而后一脸恨意的朝纳兰锦华看去。 她恨神茶不假,可也恨纳兰锦华。 是他自己许她大皇子妃之位,如今亦是他出尔反尔。 今日之仇,她记住了! 神茶一个眼神便读懂此刻纳兰昊晟内心所想,她也不点破,只是朝高坐上的纳兰良翰看去,“陛下,臣女已许身神明,这一生注定与情爱无缘,还请陛下成全臣女一片赤忱之心。” 纳兰良翰原本以为神茶那话,是因为不满意他的两个皇儿才这般说。 现在他却是明白,神茶不是委婉之词,而是认真的。 想到神茶的身份和她那出神入化的玄术,纳兰良翰顺着台阶就下:“传朕旨意,封神茶为东岳神女,等她为东岳作出极大贡献,可准许为她建庙,享百姓香火供奉。” 此言一出,一旁的皇后都愣住。 殿中的其他众人,也都不可置信看着他们的君主。 纳兰良翰确实有自己的打算,像神茶这样厉害的玄学之士,最是看重香火。 他贵为天子,九五之尊,金口一开,自是一言九鼎。 神茶为了那庙宇和香火,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的为东岳效力。 南诏使团已经逼近东岳,该是神茶表忠心的时候了。 就算神茶不想那庙宇和香火,东岳神女的身份,亦能将其困住。 神茶觉得纳兰良翰虽然不怎么干实事,作为一国之君,也是碌碌无为,但不可否认他此刻说的话,深得她心。 于是,神茶起身。 “臣女神茶,谢陛下。”神茶话音落下,一副要跪的样子。 “你莫跪。”纳兰良翰哪敢让神茶跪他呀,他怕极了再遭反噬吐血,“朕给你特赦,见朕可不跪。神女神茶,朕对你寄以厚望,望你能好好为东岳效力。” 对于神茶跪他,他会遭遇反噬一事,他私下问过钦天监的官员。 依他们之言,要么是神茶故意为之,要么就是神茶其命数,与东岳王朝困在一起。 神茶个人气运和国运困在一起,那自然是身为帝王的纳兰良翰所无法承受的。 纳兰良翰听到这解释时,不知为何,竟然认为是第二种可能。 就在他询问完官员后的当晚,便梦见他的父皇。 父皇在梦境里告诉他,要好生对待神茶,绝对不能得罪她,她与东岳国运是一体的。 梦醒后,他便寻找机会将神茶笼络在身边。 可一直没有机会,这不,机会来了,他自然要好好抓住。 神茶知道纳兰良翰在打什么主意,她道:“臣女明白。” 这反转,属实是让在场众人皆是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今日不是他们来选心仪之人的吗? 怎么突然就变成对神茶的封赏了? 纳兰良翰见目的已达成,也心知将神茶变为他儿媳的愿望就此泡汤,他朝殿内看去,“神茶,从此便是我东岳神女,任何人不得亵渎于她。” 不等众人领命,他不在意的挥挥手:“事已告一段落,你们继续选心仪之人吧。” 有了皇帝这话,底下的僵持一扫而散,一切又恢复如常。 皇后的手被皇帝握着,她侧头朝人看去,“陛下,臣妾不明白。” 纳兰良翰封神茶这一出,也是临时想的,他正要对皇后解释,于是便道:“父皇托梦于朕,对于神茶,有必要笼络。她与东岳国运一体,不可得罪。若不能为你我儿媳,便只能将她与东岳捆绑在一起。朕此举,亦是为了东岳。” 皇后了然,她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到。” 话锋一转,皇后又道:“陛下,臣妾看昭阳是真心爱慕华儿,亦是非华儿不嫁的。你不如做主,给他二人赐婚。” 纳兰良翰闻言,朝殿中的纳兰锦华与昭阳郡主看去,他想骂一句皇后是眼瞎了吗? 可他并未骂出口,只是道:“皇后,此事日后再议。” “皇上……” “你看不出来,他们今日互有怨恨吗?”纳兰良翰一句话便堵了皇后的打算,他看着人,“等他二人为今日之事握手言和,还要与彼此在一起,再来求朕吧。” 话已至此,若是继续争下去,就显得皇后不识大体。 皇后还能怎么说,只能是:“臣妾明白。” 纳兰锦华与纳兰昊晟原非神茶不可的,可如今神茶已是神女,彻底与他们无缘。 想到今日心仪之人互选成功的皇子,可被封王,这让他们很是焦灼。 他二人方才为了神茶相争之事,那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这会若是转头便去寻旁的女子为皇子妃,岂不是显得真心太假,也是打自己的脸吗? 可一想到若是错过今日这难得不易的封王的机会,日后再想要可就难上加难了。 于是,二人心里有了主意,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最符合他们心意的莫过于昭阳郡主。 他二人目光齐齐朝昭阳郡主看去,这一看,心都提了起来。 昭阳郡主正坐在位置上黯然神伤,眼眶红红的,与周围的热闹比起来,她实在是可怜。 “昭阳表妹不必伤心。”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昭阳郡主闻声抬头,便见如玉一般的纳兰洵烨站在她面前,将手中的芙蓉花递了过去:“皇兄他们不选你,是他们的损失,如果表妹不嫌弃,我这朵芙蓉花,便送给表妹赏玩。” 昭阳郡主盯着纳兰洵烨,看着他温柔和煦的笑,只觉得伤痛的心都要被这温暖的笑容给治愈。 她眼里有了笑意,冲着纳兰洵烨笑得明媚,“昭阳多谢六表哥。” “昭阳,不可!” 第132章 换新君主 “昭阳,不可!” 两道略显急切地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就见纳兰锦华与纳兰昊晟同时朝着昭阳郡主位置跑来。 神茶侧眸看着,眸子冷淡平静。 纳兰锦华和纳兰昊晟,在想什么呢? 前脚拒绝昭阳郡主那般干脆,半点不留情面,狠狠伤了一个女孩子的脸面。 后脚又想要得到昭阳郡主,莫非以为他二人魅力无限,自然能哄得好人? 神茶虽然对昭阳郡主所作所为不认同,可在今日这件事上,对方并没有错。 如果不是纳兰锦华给昭阳郡主画饼,对方也可能真的蠢到丢人现眼。 说到底,是一颗真心被辜负后的恼羞成怒。 至于那纳兰昊晟,平日里不就为了昭阳郡主鞍前马后各种讨好巴结吗? 甚至就连—— “皇兄若是不要你,我要你。” “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在你身后一直等着你。” “只要你回头,我一定牵起你的手绝对不会松开。” 若不是自己画饼,昭阳郡主又怎会作出转身找下家的行为呢? 虽说三人都有问题,可纳兰锦华和纳兰昊晟的问题明显大于昭阳郡主。 昭阳郡主手已经伸出去,眼看就要碰到纳兰洵烨手里的芙蓉花,突然响起的两道声音,倒是将她想要跟进一步的动作打断,她闻声不解的看过去。 纳兰锦华与纳兰昊晟已经到了跟前,他二人微喘气看着昭阳郡主,同时将手中的芙蓉花递了过去,再次异口同声:“昭阳,选我。” 二人不悦的看着彼此,都不满说了同样的话。 纳兰锦华深吸一口气,他解释道:“昭阳,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 “昭阳,我并非真的不要你,我只是生气你因被皇兄所拒而选我……”纳兰昊晟赶忙抢过话去说,他目光直直的看着昭阳郡主:“我是要你的,我怎么舍不得不要你呢。” 昭阳郡主看着二人虚伪丑陋的嘴脸,她当即冷笑出声:“两位表哥,我虽然人傻,但不蠢。被人玩弄一次就够了,如果还要继续犯傻,那就真的是蠢得无可救药。” 将话丢给二人之后,昭阳郡主转而朝纳兰洵烨看去:“六表哥,昭阳头上缺朵鲜花,你能将这朵芙蓉花簪在昭阳头上吗?” 这是拒绝纳兰锦华与纳兰昊晟,选择纳兰洵烨了。 “昭阳……” “我之幸。”纳兰洵烨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刚好将二人声音掩盖,亦在二人没反应过来之际,那朵芙蓉花已经戴在昭阳郡主头上,与那一头珠钗相得映彰。 名花已有主,纳兰锦华和纳兰昊晟再怎么不甘心也无可奈何,只得是放弃。 在心里,他们恨透神茶,恨透纳兰洵烨,恨透昭阳郡主…… 很快,宴会接近尾声。 那些如愿选到心仪之人的人呢,自是满心欢喜,更是带着天子赏赐满载而归。 而那些落选之人,既不得赏赐,亦无心仪之人作伴,好不凄惨寥落。 神茶作为东岳神女,虽有人惦记着,但碍于皇命难违,只得将念想打消。 至于糖糖,则是真无心仪之人。 崔子衿,崔松泠以及崔景行,则是只想干一番大事业,并不拘泥于情情爱爱。 兄妹几人,除了神茶带了赏赐而归,其他几人皆一样未得。 神茶几人才回到国公府,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便被请去崔国公书房。 “你们来了。”崔国公见了几人,将手中书信递给神茶,“南诏使团,已经到东岳。只是,他们并未急着进城,而是在城外十里地搭棚扎营。密探来报,并未发现他们要做任何不利东岳之事。派出去的人还在暗中监视着,相信明日一早,南诏使团单派出来的人,也该进城,入宫面见圣上。” 神茶看完书信,心下已了然南诏使团此番怕是来者不善。 “外公。”神茶唤了人后,她抬眼朝崔国公看去,出声询问:“此番南诏使团突然提前来东岳的真正动机,您知道吗?” 崔国公摇摇头,他面色凝重:“动机未明,只是知道来者不善。” 访问时间提前,到了东岳却止步于前。 且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暗卫来报,南诏使团的人数,是以往的数倍之多。 神茶不由得想起自轩辕珩那里得来的信息量,她思忖片刻,终是决定开口:“外公,我问你:若是你知道你一手扶持上去的君王,在南诏为质时,曾许诺过南诏女帝城池,你要怎么做?” “什么?”崔国公猛地站起身来,不光是他,崔子衿等人也齐刷刷朝神茶看了过来。 神茶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紧系着整个东岳王朝的命运走向,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安危。 没有任何迟疑,神茶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崔国公等人听完,直气得双眼通红。 “陛下怎么敢……”崔国公只觉眼前一黑,他身体一晃,忙扶住书桌站稳,待坐下之后,他朝神茶看去,“如此一来,南诏使团此番到来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让陛下兑现承诺。” “东岳的城池,乃是先皇们与无数烈士打下来的,岂有拱手相让之理?”崔松泠率先站出来,他一脸的愤愤不平:“陛下真是色令智昏,受个女人蛊惑,便如此糊涂到无可救药。” “如今之计,需得试探一番陛下的想法。”崔景行适时开口,将问题重点抛在明面上,“我们得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是真的践行承诺,将浈河以北的浈城,以及青州白城拱手相让。还是……” 还是什么? 崔景行无法继续往下说。 他们这个君王的脾性,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是一知半解的。 是个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碌碌无为的平庸帝王。 在位二十几年,不过是个贪图享乐的君王,对于治理国家可以说是毫无建树。 不仅毫无建树,身边还专门养了一批宦官听他差遣,下放到各方各地为他敛财。 “爷爷,松泠,景行,茶茶,糖糖,我有一言,请听我细细道来。”崔子衿逐一唤了几人,见几人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他出声道:“我接下去说的话,是大逆不道,逆反之言。但我认为,南诏使团此番来东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如果他们无功而返,怕是东岳与南诏之间,免不了是要打仗的。” “我不愿百姓经历战争,不愿他们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崔子衿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那大不敬的想法说出来:“东岳君主的位置,该换个人来坐。” 第133章 必有一战 ‘嘶’。 糖糖到底是不如几人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她听了崔子衿的话,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胡言。”崔国公心下虽是赞同崔子衿的话,可并不代表他会选择支持,他看着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孙儿,眼里尽是满意和骄傲,可开口说的话,却是严肃冷酷:“君王禅位,那是皇家内部权力之争之事。我们作为臣子,此等以下犯上的话,万不可再说。” 崔子衿面容间染了急切:“爷爷,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将东岳领土拱手相让吗?” “孙儿自知所言乃是逆反之语,可孙儿还是要说。”崔子衿直直看着崔国公,“陛下当年在南诏,许诺南诏女帝将东岳城池相送一事,我们并不清楚双方之间是否有凭据。” “且,以陛下的脾性来看,他是万万不会与南诏大动干戈的。”再难听的话,崔子衿也没说,他只是就事论事:“但无论是否有凭据,但从南诏使团提前到来,且人员数量是从前的数倍之多,他们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一味地退让和服软,只会让南诏认为我东岳好拿捏,好欺负。” 崔国公听得心惊肉跳,眼皮狂跳不止,脸上神情紧巴巴的,眉头亦是紧锁着。 “表哥。”崔景行站了出来,他迎上崔子衿看过来的目光,出声分析道:“你的提议,我无疑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人。可你有想过吗?” 崔子衿面上的笑意未散,他不解问道:“什么?” 崔景行一字一句,娓娓道来:“首先,我们这一行人,除了外公一直离政治中心最近之外,我们几个晚辈这些年都是与政治中心无缘的。且对于几个皇子,我们亦是不了解。” “不愿南诏占东岳便宜,逼着许下承诺的陛下禅位,这是很有勇气和魄力的事。但陛下禅位之后,那个空出来的位置让谁去做,这又是另一个问题。” 崔子衿闻言一怔,他没想得这么深远。 崔景行将崔子衿反应尽收眼底,他继续分析道:“若是我们幸运,推上去的新君王是个靠谱的,可面对计划落空的南诏,我们有把握新君王有那个魄力和决断与南诏开战吗?” “若是不幸运,我们推上去的新君王是个懦弱无能还不如陛下的。那面对讨要城池的南诏,只怕会屁颠屁颠的割城池,然后双手奉上,伏低做小。” 崔景行见崔子衿听进去后,他索性一股脑和盘托出最后的话:“这还只是我们一家人私底下的商议,且计划之初,我们已经持不同意见。倘若我们统一战线,仅仅凭借国公府,是不可能让计划通行无阻的。我们需要盟友,需要助力。” “可是,我们能保证拉拢得到盟友吗?毕竟,从古至今,臣逼君王禅位,那都是大逆不道之事。没有任何一位臣子甘愿冒着遗臭万年的骂名,去做这没有任何胜算之事。只怕我们的计划还没得到施展,我们就因为结党营私,密谋篡位等罪名株连九族了。” 崔子衿已经被崔景行彻底说服。 崔国公一双眼赞同满意欣赏的看着崔景行,他这孙儿可以,是个为官的好料子。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崔子衿承认自己的问题,他目光灼灼看着崔景行,眼里满是佩服:“景行表弟一席话,实在是让我醍醐灌顶,请受我一拜。” “不可。”崔景行赶忙上前扶住崔子衿,他耳朵红得厉害,“我也不过是从书里总结得来的经验和结论,不足之处还有许多,日后还要和表哥好好谈妥学习呢。” 神茶看着相互谦虚的二人,不得不感叹:她这二哥,不愧是后来官至首辅,就冲刚才这一番话,未来首辅雏形已显。 “东岳与南诏这一仗,是无法避免的。”神茶这个时候开口,她朝崔国公看去,“东岳的城池,绝对不能给。因此,南诏女帝一定会勃然大怒,派兵攻打东岳,声讨我们这个言而无信的君王。至于纳兰良翰在南诏为质时的所作所为,亦会闹得人尽皆知。” 崔国公赞同的点点头,“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还要盯紧陛下, 以防他为了脸面和尊严,在私底下作出卖国求荣的事来。只要陛下那里不单独召见南诏使团,就不会出现领土被割让之事。” “但怕就怕我们的陛下昏庸无能,竟真的将城池奉上!”崔国公只觉心力交瘁,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不已,“我担心陛下阳奉阴违,面上哄骗我们这些臣子和子民,私下却是早和南诏将条件谈妥。” 崔国公对于他忠心耿耿的君王,是有了解的。 城池割让这种事,十有八九是做得出来的。 神茶嗯了一声,她看着崔国公,“外公,您该见见摄政王了。” 崔国公闻言,他迎上神茶的目光,视线交汇,他什么都懂了。 神茶见崔国公明白自己的意思后,她转而看向崔松泠,“大哥,东岳与南诏这一仗,是注定要上演的。我记得你这些年在外游历,就是在军营里。我相信你对军营的了解,足以能够胜任临危之际,保家卫国之重担。” 崔松泠一时没能理解过来,他问:“有摄政王在,自然是不怕的。” “不。”神茶摇摇头,她目光直直看着还不明白事态严重性的崔松泠,认真分析道:“南诏此番提前来东岳,想必私底下已经开始布局。只怕南诏的军队人马,早已潜伏在浈河以北,只要陛下这里出尔反尔,他们就举兵进攻,杀个措手不及。” “他们一定会拿着这个把柄威胁陛下,让其妥协,免百姓受城池攻破之苦。” “我们要做的,便是趁其不备,做好应对之策。”神茶耐着性子,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缓慢但又格外的认真:“你必须带兵前往浈河驻守着,而摄政王,他不能离开京城。” 崔国公接过话来说:“若是南诏进攻东岳,你便要挑起大梁,杀退南诏大军。” 崔松泠已经在神茶解释下明白自己的重要性,他郑重点头:“我明白。” 神茶想到纳兰良翰曾对纳兰祁夜做的那些事,她斟酌之后,启唇道:“外公,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将纳兰祁夜带来。” 第134章 神明气息 崔国公等人与纳兰祁夜这个摄政王聊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 只是第二日,国公府便派了人带了礼,挨个到各个府邸赔礼道歉。 原本定下来的,为神茶兄妹几人举办的宴会,决定取消。 这一夜,当崔国公等人与纳兰祁夜在商议国家大事时,神茶则是不停画符。 凡是战场上用得到的,能够反击南诏玄术的符,她都有画。 神茶一头扎进画符世界里,她无比庆幸她神眼回归,不然画这么多符,真的吃不消。 一夜没有合上眼的神茶,待耗尽身体里最后一丝意识玄术之力时,终是停下手中的笔。 一整夜都在画符的好处,是神茶的意识海得到扩升,比之从前更甚。 坏处就是,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双手酸痛无力。 她是两手画符,争分夺秒,一刻不停。 现在停下笔来,她只感觉喉咙里的腥甜挥散不去。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神茶抬眼看着那打开的窗户,院子里的花树随风摇曳,缕缕清香随风送进屋里,让她那又沉又痛的大脑清醒不少。 时间有限,神茶将画好的符篆归类放进事先准备好的袋子里。 每个袋子颜色不一,里面的符篆起到的效果也不一。 这几大袋符纂,神茶并不放心交给崔松泠随身携带。 她将袋子一手,原本满满当当的桌子便空空如也。 神茶起身走出房间,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直奔生杀予夺去。 等到神茶在她布阵贴了符纸的生杀予夺吸收天地灵气滋养枯竭的身体后,云帆与知许已经按照她的吩咐领回来几个小鬼。 至于浮光,在神茶将天地灵气吸纳储存于意识海时,它就乖乖的趴在一旁。 神茶看了站在面前的一排小鬼,启唇道:“南诏与东岳,将在不久之后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我的哥哥将要奔赴战场驻守,以防南诏大军搞偷袭进攻。” “南诏玄术有多厉害,想必你们身为东岳子民,亦有耳闻。我画了用来对付南诏的符篆,但这些符篆不能暴露于耳目之下。我需要你们带着这些符篆,追随我哥哥前往浈河以北。” “你们若能完成我交代的任务,你们未了的心愿,我会替你们完成。错过转世投胎机会的,我亦会为你们打开轮回之路,让你们转世投胎,再世为人。” 神茶面前桌上放着剪纸,香,蜡烛。 “若你们答应,我便帮助你们附身在剪纸之上,水火不侵,不惧强光。”神茶言简意赅解释之后,她又道:“在你们上路前,我会让你们吃饱。这些香和蜡烛,是为你们准备的。” “也别担心到了浈河以北,你们要饿肚子,我会让哥哥记得给你们烧香点烛。” 云帆知许带回来的这几个小鬼,有几个便是之前被糖糖带回来攻神茶挑选助手的。 对于云帆知许如今有滋有味的生活,它们可是羡慕得很。 “我愿意。”率先开口的,便是一位大叔。 大叔之后,就是别的孤魂野鬼,他们也连忙表示答应。 神茶见他们答应,便捻诀让他们附身在纸人身上,亲自将香和烛点上。 在鬼魂吃东西时,神茶继续埋头画符。 等到鬼魂吃完东西,神茶将符纂装入袋子里,然后分发到鬼魂手中,并交代其作用。 一切完成,神茶又朝云帆知许看去,“此行,你们随之一起去。” 云帆知许点头,他们成为神茶的助手后,在其指点下也吸收天地灵气修炼,对于这些鬼魂,他们压制管束起来完全是绰绰有余。 等神茶带着云帆知许等纸人抵达国公府,秉烛夜谈的崔国公等人已经结束交谈。 书房内。 神茶将她的准备和崔松泠交代之后,又将一个护身符递给他,“务必贴身带着。” 她之所以准备如此周全,是因为她昨晚卜了一卦,东岳与南诏一定会开战。 这场战争很激烈,十分凶险。 而这其中的变故,不是来自战场,而是京城这边。 变故是什么,神茶无法算到。 她虽为神明化身,可也不代表她能肆无忌惮的窥探一个王朝的气运。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相互约束,才能保持平衡。 启程前往浈河以北的时间,确定在夜间。 纳兰祁夜见神茶差不多交代完,他适时开口:“南诏使团那边,已经派人入城进宫。” 神茶听到这话,并不觉得意外,她只是问:“你想进宫吗?” 纳兰祁夜点头,但随即又道:“若无皇上传召,不可擅自入宫。” “我帮你。”神茶看着纳兰祁夜,她一字一句道:“我帮你画一道隐身符。” 神茶为纳兰祁夜画了隐身符,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后,等人前脚离开,她亦离开国公府。 崔国公等人看着神茶与那突然变大数倍,驼着神茶隐身离去的六尾狐狸,很是玄幻。 只是,留给众人去思虑的时间并不多,他们需要准备的事情的还很多。 除了崔松泠带兵前往浈河一事要做得滴水不漏外,京城这边也不容忽视。 浮生变大数倍之后,便化身神茶的坐骑。 一人一狐在隐身状态下,直奔城外南诏使团的驻扎营地去。 处于隐身状态的一人一狐,那是绝对安全。 对于路线的不清楚,神茶一缕星火放出来,指引方向。 一人一狐抵达南诏使团扎营地时,营地里正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在星火的引路下,浮生带着神茶直奔南诏使团高层所在营帐去。 还未靠近营帐,坐在浮生背上的神茶,便瞧见前方的帐篷上方,竟然萦绕着一缕淡到不易觉察的神明气息。 神茶认为是自己感应出错,她再次感应,确实没有错。 在神茶姑疑不解时,浮生已经托着她钻进帐篷里。 一进帐篷,神茶对那缕神明气息的感应便越发的清晰。 神茶顺着神明气息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入眼所及,是个异常漂亮的女子,那神明气息正是从她身上释放出来的。 那女子正慵懒的躺在软榻上,在她下首方的位置,坐着或年轻或年长的男子。 神茶坐于浮生身上,眸子直直望着女子,一缕星火飞向那女子。 眼看星火就要从女子眉眼钻进去,女子似有所察觉,忽然端坐身子。 这一动,星火与她面颊撞了满怀,没能成功钻进其眉心。 那坐着的一众男子,见女子突然坐了起来,忙问:“公主,可有任何异常?” 第135章 神明心脏 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只感觉手覆上的地方,像是被星火灼烧一般。 可,却又什么也没有。 女子将手放下,朝那面带担忧之色的众男子看去,目光独独停留在一生得昳丽妖冶的男子身上,“并无异常……” 星火也是这时,从女子眉心钻了进去。 女子只觉得大脑一阵钻心的痛,嘴边的话也戛然而止。 众男子只见她原本还好好说着话,却突然间一张漂亮惑人的脸蛋瞬白一片。 “公主!”有人担心得立即起身,动作过快,带倒面前的桌子也不在意,只是一双眼睛急切担忧的直直看着女子那冷汗直冒的脸。 女子大脑被两股力量撕扯着,她却能保持着冷静和理智示意众人莫激动。 脑海里的痛意并未持续太久,女子见痛意散去,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朝众人看去:“本宫无碍,想来是意识消耗太大,玄术耗尽。” 女子方才看似随意躺在软榻上,实则却是意识早已随着前往东岳皇宫的人而去。 本是想着用意识操纵进宫之人进行谈判,谁想会遭到反噬,痛到她只能将意识收回。 星火已经从女子眉心处离开,飞回到神茶手上。 神茶看着手心里躺着的珠子,开始吸收关于女子的记忆。 女子似有所察,便抬眼朝神茶的位置看去,可却什么异常也未曾发现。 神茶从读取的记忆得知,女子是南诏女帝杨令仪之女,乃是下任女帝人选杨昭卿。 杨昭卿此番随南诏使团来到东岳,便是奉了女帝之令,带着当日纳兰良翰在东岳做质子时,曾亲自签字画押的凭据来到东岳,让纳兰良翰兑现诺言。 之所以使团人员已经抵达东岳,却不进城,亦是为了试探纳兰良翰的态度。 若是毕恭毕敬,那南诏使团进宫谈判之时亦能以礼相待。 若是居高临下,甚至是对当日承诺之事闭口不谈,还妄想当此事未曾发生过,那就休怪她南诏先兵后礼了。 在南诏使团动身前往东岳之时,另一支大军早已直奔浈河而去。 不出半个月,那支大军便能抵达浈河以北的境内驻守着。 只等南诏使团这边的飞鸽传书,按照指令进行下一步计划。 神茶读取完杨昭卿的全部记忆,可却未曾在其记忆之中发现任何关于神明的信息。 但杨昭卿身上散发出来的神明气息,却是确确凿凿的。 神茶觉得方才读取记忆时,她似乎错过了极为关键的记忆。 于是,神茶只得重新回忆梳理一遍杨昭卿的记忆。 这一梳理,还真让神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杨昭卿身上之所以会有神明气息释放出来,是因为她的心脏,她那颗心脏…… 神茶眸子一冷,她看向杨昭卿的眼神,越发的不善了起来。 难怪她会觉得杨昭卿让她莫名熟悉,原来是她的心脏,正在杨昭卿的身体里跳动着。 只是,神茶再次将那段与杨昭卿一众记忆比起来,显得泯然众人的记忆重新梳理一遍。 如此重要的记忆,为何在杨昭卿的整体记忆里,却是微不足道? 南诏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将神明的心脏放在人的身体里。 普通之躯,装载神明身体碎片,根本无法承受的得起。 可杨昭卿并没有爆裂而亡,反而因为拥有神明的心脏,而变得极为厉害。 杨昭卿身体里,有两颗心脏。 人类无法做到将神明的心脏禁锢在身体里,让两颗心脏同存,那便只有神明才能做到。 神茶将那段渺小微妙的记忆无数遍梳理,无数遍的拆解,最后从那神明气息里,还发现了一丝丝魔气。 这下,轮到神茶都诧异了。 她的心脏,为何会沾染魔气? 魔族为何要以染指人界? 魔族一旦开始染指人界,那只能说明,神明所在的地方,出现问题了。 魔族受神明所牵制,干预人界,神明不可能视而不见。 神茶暂时不知道魔族为何将她的心脏放在杨昭卿的身体里,但也知道就目前而言,并不是一个适合将属于她的心脏拿回来的最佳时机。 明明心脏就在眼前,还被魔气侵蚀,可神茶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得按兵不动。 杨昭卿总觉得帐篷里多了一个她看不见的人,那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坐立难安,被盯上却不知敌人身份的未知感,让她对东岳更加的警惕与小心。 他们大张旗鼓来到东岳,又驻扎在东岳境内,东岳王朝不可能没有察觉。 怕是她感受到的危险气息,便是东岳那边的动静。 她可是得知,东岳这边出了一个玄术极为厉害的年轻女子,深得东岳皇帝所喜爱。 喜爱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那女子在东岳皇帝的儿子里选择谁,谁就是太子,亦是未来的东岳皇帝。 杨昭卿自小便天赋异禀,更是被整个南诏皇室推崇为可比肩南诏皇室开国女帝的存在。 此番南诏使团前来东岳,她本不应该前来。 可她对那声名远扬到南诏的,那叫神茶的女子,好奇得紧,于是便纡尊降贵亲自走一趟。 总要亲自会一会这传说里厉害吊炸天的神茶,才能知道传闻是真是假。 不是杨昭卿狂傲自大,而是她对自己的玄术绝对自信。 神茶虽然暂时无法将自己的心脏取回来,但是那残留在心脏里的缕缕魔气,却能轻易地驱散。 既要得到线索,便要主动出击。 神茶将自己的意识分成数片,化作金点进入杨昭卿的身体里,精准锁定心脏,攀附着心脏,蚕食那丝丝缕缕的魔气。 “啊……” 杨昭卿痛苦的叫声突然响起,她痛到直接倒在软榻之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神茶的意识与心脏里驻足的魔气相互攀咬,都想要将对方蚕食殆尽。 一正一邪两股力量的拉扯,痛苦不堪的便是作为容器载体的杨昭卿。 众人见杨昭卿这副样子,皆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众人之中,只见那生得昳丽妖冶的男子率先冲上去,一把将杨昭卿抱在怀中,将手放在她嘴边,“卿卿,如果觉得疼就咬我,不可伤了自己。” 神茶瞧着这一幕,她眸子微眯落在男子身上。 片刻后,男子身份她已知晓。 轩辕淮初,终于见面了! 第136章 男女主角 神茶看着轩辕淮初的眼神,完全就是猎人在看猎物。 如此貌美的美男子,难怪会将昭阳郡主和宋茗绾迷得七荤八素,心甘情愿自降身段,给其下药,生米煮成熟饭,以侧妃身份嫁到南诏。 只是—— 神茶想,这一世的轩辕淮初,难以再现上一世的辉煌了。 如今,宋茗绾这枚棋子已毁。 至于昭阳郡主这枚棋子,离毁也差不了太远了。 也不知道昭阳郡主是否成功的将她自己的血给轩辕珩…… 那边,轩辕淮初正心疼得搂紧杨昭卿,为了不让怀中人儿咬伤自己的舌头,他不惜掰开其嘴,将自己的大手塞进其嘴里,任其死死咬住。 杨昭卿已经痛到理智全无,也不管咬的是什么,只是发泄着全身的痛苦。 轩辕淮初正对杨昭卿心疼得红了眼,却冷不丁觉得后背一冷,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 神茶坐累了,干脆趴在浮生背上。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神茶看着她的心脏终于不再被魔气侵蚀,她这才满意的唤回收获满满地珠子。 看着手心里躺着的又圆又大的紫色珠子,神茶可不会客气,直接原地吸收。 随着那被净化后的珠子吸收完毕,神茶只感觉她的玄术又提升了。 杨昭卿已经不痛了,痛到满头大汗,浑身湿黏黏的她依偎在轩辕淮初怀里,她眸子恢复清明,看见的便是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一只大手,她看着那深可见骨的手,心一颤。 抬头,一双眼湿漉漉的看着轩辕淮初:“哥哥……” “没事了。”轩辕淮初温柔安抚杨昭卿后,他回头朝众人看去:“退下。” 那些人可不敢怠慢,忙应下离开帐篷。 轩辕淮初拿着手帕替杨昭卿擦拭着汗水,嗓音磁性温柔:“怎么会这样?” 杨昭卿摇摇头,她身体因为饱受痛苦折磨,这会正软弱无力,她靠在轩辕淮初怀里,听着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跳声,只觉得无比安心和踏实。 神茶看着这一幕,目睹二人互动,再看看杨昭卿和轩辕淮初那不算清白的眼神,她嗅到了一丝丝瓜味。 她也不觉得无聊了,立即端正坐姿,目不离杨昭卿与轩辕淮初。 神茶现在才重视一件被她所忽略的事。 那即是—— 轩辕淮初作为话本子里的男主,而昭阳郡主和宋茗绾则是双女主。 人界的话本子里,哪有女主为妾之理。 这说明,在那话本子提及不到的地方, 有太多被忽略的细节。 比如—— 这个轩辕淮初喜欢杨昭卿,而杨昭卿明显也是喜欢轩辕淮初的。 两人的关系虽是有血缘,但也是祖辈的事,到他们这里,已经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神茶依稀记得,上一世的轩辕淮初如愿推翻女帝统治,让东岳成为南诏附属国。 登基为帝的轩辕淮初立的皇后,也不是昭阳郡主或是宋茗绾其中之一。 话本子里,对于轩辕淮初的皇后,也没有任何笔墨提及。 还有一点—— 昭阳郡主和宋茗绾,她们在不同程度上,有着与杨昭卿的相似之处。 轩辕淮初这是来一趟东岳,带回两个杨昭卿的替身不说,还带回两大助力啊。 不愧是那话本子里原定的男主,真是得‘天道’所庇佑,人生简直就是开挂。 神茶没心思看二人你情我浓,感情升温,她留下两缕星火放在二人身上,好方便她离开之后,能够随时查看二人动向后,她便让浮生带着她离开。 长公主府。 浮生带着神茶出现在昭阳郡主院子时,便听到其趾高气扬,好不得意的声音:“没想到吧,本郡主给你喝的心血,根本就不是神茶的,而是本郡主和宋茗绾的。” “怎么样?被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昭阳郡主看着被反噬得一夜白头,苍老了数十岁,被她命人用脚链手链困在院子里的轩辕珩,她是满意得不得了,“玩鹰的却被鹰啄了眼的感觉,是不是痛彻心扉?” 轩辕珩很是狼狈,他被反噬得很严重,让本就岌岌可危的身体伤及根本,他的玄术,毫不夸张的说,已经尽数丧失。 如今的他,根本就不是任何一个玄术之士的对手。 轩辕珩朝昭阳郡主看去,看着这个女儿,他心境很是复杂。 一面骄傲于她的手腕和魄力,一面惋惜于没能从小将其养在身边。 若是这个女儿自小就养在身边,他言传身教的教她玄术,教她驭人之术……,总而言之,定是不会输给她那个哥哥的,一定会成为她哥哥的得力助手。 昭阳郡主并不知道轩辕珩内心活动,她坐在软榻上,欣赏着自己涂了丹蔻的手,“你想将本郡主炼为傀儡,听候你差遣,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 轩辕珩听着昭阳郡主的话,不用想也知道是神茶给她洗脑成功了,他于是出声:“你以为神茶是真的为你好?若是你为你好,那你当日去生杀予夺求她之时,她就不会袖手旁观。” 昭阳郡主并不受轩辕珩这话刺激,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因为,比起被神茶利用,她更不愿意成为轩辕珩用来对付东岳的傀儡。 轩辕珩是她亲爹,但却对她这个女儿十几年不闻不问,一朝得见,却是要将她炼为傀儡,给她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做助力……,她心里是恨的。 她不缺爹爹,也不缺父爱。 因为,她的驸马爹爹疼她宠她爱她,对她有求必应,她是驸马爹爹的掌上明珠。 轩辕珩必须死,必须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人世。 驸马爹爹,不能知道她不是他亲生女儿这个真相。 “我是甘愿成为神茶手中一把剑。”昭阳郡主居高临下的看着轩辕珩,“成为她用来对付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的利剑。” “轩辕珩,这便是你的报应。”昭阳郡主起身,她立于台阶之上,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明明置身于光明之中,却觉得周身是彻骨的寒冷,“你当年算计我母亲,让她将我生下来。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一心只想窃取情报。而今,被亲生女儿害得遭到反噬,一身玄术化为乌有……,这便是你的因果报应。” 轩辕珩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母亲告诉你的?” 第137章 七窍流血 “呵。”昭阳郡主嗤笑出声,她眼神轻蔑的看向轩辕珩:“看你这反应,想必我母亲早就沦陷,成为你的傀儡了。” 神茶照旧是坐在浮生背上,托着腮。 有一说一,这个昭阳郡主心眼坏归坏,倒也不是极蠢。 推己由人,很快便意识到长公主必是中了傀儡。 可惜啊可惜,昭阳郡主造孽深重。 不然,倒是可以好好培养。 昭阳郡主觉得浑身一冷,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她环顾四周,未见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我就说嘛,我母亲可是东岳的长公主,是先皇陛下最疼爱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以她这样的女人,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却偏偏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可。” “甚至是——”不与驸马爹爹同房,还纵容驸马爹爹找小妾,昭阳郡主冷笑道:“原来,是你将我母亲炼成傀儡,忠于你,听你的话,听候你差遣。” 昭阳郡主话到这里,眼中尽是浓到化不开的恨意,“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衣冠禽兽,你害了我母亲,还想害我,你真是该死啊。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啪’,昭阳郡主扬起手中鞭子,对着轩辕珩的脸狠狠甩下一鞭。 这一鞭子,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满腔仇恨尽情发泄。 轩辕珩手脚被捆,根本躲避不及,脸被那带刺的鞭子打中,痛得他一阵痉挛。 昭阳郡主用力一拽鞭子,轩辕珩能感觉得到脸上的皮肉被撕拉,他痛得紧紧咬住嘴。 “你会玄术就很了不起吗?”昭阳郡主又是一鞭摔在轩辕珩的身上,她已经被仇恨蒙蔽双眼,恨不得乱鞭打死台阶下的人:“凭什么将别人的人生操纵在你手里,让别人一辈子活得浑浑噩噩,浑然不知自己生而为人的意义?” “你凭什么?”昭阳郡主恨透轩辕珩,更恨透自己身体里竟然流着南诏一半的血。 她自记事起,便知道南诏对东岳虎视眈眈。 尤其是这些年,南诏频频对东岳边境发起偷袭,若不是小王叔是战神,打得南诏大军无还手之力,只怕东岳早被南诏攻打得溃不成军。 她恨南诏,与南诏可以说是势不两立。 神茶瞧着已经打红眼的昭阳郡主,想了想,决定去见一下长公主。 等神茶带着缩小数倍的浮生,随着长公主出现在昭阳郡主院子里时,轩辕珩早已被打得浑身是血,人也晕了过去。 “住手。”长公主眼见昭阳郡主扬起手中鞭子,她急忙出声制止:“不可再打了。” 昭阳郡主听到声音,手上动作一顿,她朝来人看去。 按理,她最先看到的应该是长公主,可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一人一狐吸引过去。 昭阳郡主看着神茶肩上坐着的浮生,这只六尾狐狸实在是漂亮得不像话。 毛发金色的狐狸,还是六尾的,她真的是从未见过。 昭阳郡主想将六尾狐狸据为己有,可是一想到六尾狐狸是神茶的,她便泄气了。 轩辕珩原本是装睡的,听到长公主的声音,他忙装作幽幽转醒的样子。 一见长公主,轩辕珩便老泪纵横好不伤心:“舒儿,你可算是来了……” 你再不来,我就要死了啊。 轩辕珩觉得他真的离死不远了,他的身体就像是穷弩之末一样,他只是稍作呼吸,牵扯到五脏六腑,痛得他一颤一颤的,有种身体要变成无数碎块散落一地的错觉。 昭阳郡主将视线从一人一狐身上移开,直奔长公主去,她一把将人抓住,生怕长公主被轩辕珩操纵,“母亲,你来了正好,女儿有件事要和你说。” 不给轩辕和和长公主说话的机会,昭阳郡主直接道:“母亲,你一定不知道,你这些年之所以会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非他不可,并非你有多爱他,而是你被他炼为傀儡,受他牵制。” 长公主本来也是要趁这机会和昭阳郡主说清楚一切的,谁想却让其抢先一步。 轩辕珩本来是要开口的,可他一开口,便觉得喉咙里像是吞了几百根针一般,扎得他一动,喉间便是浓郁的血腥味。 因此,他便错过抢先一步的机会。 昭阳郡主扶着长公主走到软塌坐下,她继续说道:“他不止将你炼为傀儡,甚至是连女儿,他也想炼为傀儡,让女儿听他那好儿子的话,为他好儿子操纵。” “什么!”长公主原本因为傀儡术得解,所以对于昭阳郡主的存在很是芥蒂的她,一听这话,心里那点对昭阳郡主的芥蒂全无,她满眼不可置信的朝轩辕珩看去,“你怎么敢?” 轩辕珩喉咙像是吞了刀子一般,他不愿开口说话,让自己喉咙遭受痛楚。 可面对长公主的质问,他若是不答,怕生变数,“舒儿,你难道不信我吗?” 轩辕珩将这话问出口后,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想要抓住,却是徒劳。 长公主冷哼一声,厉声质问:“难道我的昭阳会骗我不成?还是你觉得,我不该信我一手养大的女儿,而是信你这个抛妻弃女的负心汉?” 轩辕珩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个不怪他反应迟钝,大脑来不及思考,实在是他太痛了。 他浑身上下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他的身体就像是被肢解为无数块,然后勉强用东西粘粘补补在一起,支撑着供他周转…… 猛地! 轩辕珩大脑传来撕裂般的痛苦,被抹去的记忆,如潮水般的袭来。 “啊……” 长公主跟昭阳郡主原本是在等轩辕珩怎么辩解。 轩辕珩的辩解她母女二人没等来,倒是等来轩辕珩痛苦的叫声,还有他的七窍流血。 长公主和昭阳郡主皆是一愣,对于轩辕珩突然变得这副样子不明所以。 至于神茶,她慵懒坐着,抱着浮生抚摸着它的毛发,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他这是遭了反噬,死不了。” 长公主母女听了这话,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轩辕珩听到神茶的声音,他猛地朝人看来:“神茶,我输给你,不服也得服。可你这样的厉害的玄术师,你东岳只有你这一个。而我南诏,却是你的数倍之多。” “我南诏使团已经到了东岳境内,他们定会为我报仇雪恨!” 第138章 王妃之位 “是吗?”神茶眸色平静的看着轩辕珩,“若你南诏真如你说的那般厉害,为何与我东岳过招,却讨不到任何好处呢?” “……” 轩辕珩突然间就不想跟神茶浪费口舌,因为他想起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布局,是如何被神茶土崩瓦解,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功败垂成。 神茶将轩辕珩的反应尽收于眼底,她似笑非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你南诏使团此番提前来东岳的目的,那我也不防告诉你一声:你们的计划不会得逞。” 轩辕珩实在是痛得厉害,痛得不想说话。 可听着神茶自以为是的话语,他又不想看她太过得意,“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 轩辕珩没明说,他知道神茶多智近妖,不可透露太多。 “怕南诏进犯东岳?”神茶出声反问轩辕珩,见其目光微闪,她又继续说道:“还是怕南诏公主,将当年我朝天子与南诏女帝签订的协议,要求我朝天子兑现承诺?” 轩辕珩脸色一变,看神茶的眼神更加不淡定。 神茶了然于心,看来南诏使团此行,是真的带着城池相送文书。 长公主与昭阳郡主在二人对话之时,便安静无声,静静聆听。 听闻此言,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千言万语想要询问二人,却是默契缄默不出声。 “神茶,你真的是……”轩辕珩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他惋惜哀叹的看着神茶,“你如此厉害,却不是我南诏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东岳的?” 若是他南诏的,别说东岳,就是西衡和北疆,都将成为他南诏的附属国。 可惜啊可惜,神茶作为东岳国运化身,是真的强到连他都不是敌手。 南诏皇长女,未来的女帝人选,她的玄术在南诏是无人能敌的,可那样的她面对神茶,能有胜算吗? 轩辕珩觉得悬。 并不过是他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胜于雄辩。 轩辕珩不愿和神茶说下去,他朝长公主看去,“你的傀儡术,解除了?” 虽是疑问口吻,却是肯定的语气。 轩辕珩都不需要问是谁的手笔,答案显而易见。 神茶从轩辕珩的只言片语里得出一个结论:她还需要回一趟南诏使团扎营地。 于是—— “他就留给你们母女二人了。”神茶朝长公主看去,“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 “多谢神大师。”长公主言语道谢之后,见神茶欲走,她慌忙从软榻上起身,几步跨下台阶,而后出声:“神大师,请留步。” 神茶闻言回头,“还有何事?” “神大师,我知道昭阳造孽深重,我亦不该为她求你。”长公主扑通一声跪下,她看向神茶:“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的错有一半在我,是我的无底线纵容和替她收拾烂摊子,才助长她有恃无恐的性子。如果需要还债,那就让我来替她换……” “母亲……”昭阳郡主泪如雨下,她几步来到长公主身旁,她想将人扶起来。 可长公主却朝她摇了摇头,只是一双眼直直看着神茶:“神大师,我求求你。” 神茶看着救女心切的长公主,就事论事道:“长公主,若想救你女儿,求我没有用。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可明白?” 长公主一愣,似懂非懂,忙问:“请神大师明示。” 神茶道:“那些因她而死之人,怨念深重,你若想保她平安,就必须得到那些怨灵的原谅。否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你也要明白,即便得到怨灵的原谅,她该背负的因果注定要背负,无人能为她分担一二。” 神茶离去之后。 长公主将昭阳郡主抱在怀里,“昭阳,别怕,母亲会护你周全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得到怨灵的原谅,得到怨灵家人的谅解。往后,不可再作恶,要一心向善。” 昭阳郡主已经哭成泪人儿,声音哽咽:“母亲,女儿明白。” 轩辕珩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二人,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便口吐鲜血。 他连忙吞咽,将那翻涌上来的鲜血咽了回去。 长公主与昭阳郡主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一阵后,相互为对方擦拭眼泪,目光齐齐看向轩辕珩。 长公主皮笑肉不笑的说:“轩辕珩,如今你落到我手里,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的。” 轩辕珩看着朝自己步步逼近的长公主,莫名心头一慌:“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长公主一把捏住轩辕珩的下巴,“当然是把你的舌头拔了,省得你寻短见。” “!!!” 神茶折返南诏使团扎营地,一头栽进先前踏足的帐篷。 那是杨昭卿的休息地,纳兰良翰美色上头和南诏女帝签下的协议,必在这里。 “淮初哥哥……” 神茶和浮生一头扎进帐篷,听到的便是杨昭卿酥到骨子里的声音。 一人一狐目光齐刷刷朝那软榻上抱成一团的二人看去。 杨昭卿依偎在轩辕淮初怀里,正抬起头看着人,“母皇说,你此番来东岳,为的是在东岳挑选你的王妃,是真的吗?” 轩辕淮初目光温柔含笑的看着杨昭卿,他摇了摇头:“我的王妃之位,只属于你。” “但我知道,你永远无法成为我的王妃,你是皇长女,是南诏未来的女帝。”轩辕淮初收紧抱着杨昭卿的手,他眼里的失望显而易见,“我是自私的,私心的想让你成为我的王妃,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我亦明白,属于你的天地是朝堂之上运筹帷幄,指点江山。而不是成为我的小王妃,被困于方寸之间,埋没了你,让你的万千光华湮灭。” 杨昭卿闻言,感动得眼睛微微泛红:“淮初哥哥,我何尝不想成为你的王妃呢。只是我亦明白,身为皇长女,有太多的事注定身不由己。” “我享受了荣华富贵,坐拥天底下最好的资源。我背负南诏子民对我寄予的厚望,我决不能背叛他们,让他们对我失望。我要为他们负责,为他们谋福祉。” “甚至是——”杨昭卿眼里的柔情似水荡然无存,只剩浓浓野心:“让南诏成为四国最强,重现老祖宗时的辉煌与强盛!” 第139章 逼宫,称帝 杨昭卿依偎着轩辕淮初,她目光所及之处,乃是神茶浮生所处位置。 自然,她也没看见轩辕淮初的神情。 轩辕淮初瞧着怀中人儿,神色极为复杂。 复杂到眼里满是纠结和挣扎,可最后还是被清醒和理智所取代。 轩辕淮初对杨昭卿的喜爱做不得假,但这份喜爱在雄图大志面前,必须让步。 南诏女帝的统治政权,轩辕淮初势必是要推翻,换他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杨昭卿这个皇长女,南诏已定的下一任女帝人选,也注定无法成为女帝。 轩辕淮初自然是舍不得杀了杨昭卿,甚至是已经准备将皇后之位留给杨昭卿。 但他深爱着杨昭卿,自然知道他怀中这个人儿有着怎样的性子。 隐身的神茶和缩小的浮生坐在椅子上,一人一狐饶有兴致的看着二人你情我浓。 神茶想,从这杨昭卿和轩辕淮初的对话可以得知:这个南诏下一任女帝,是个清醒的。 可惜再怎么清醒,还是一头扎进情爱的汪洋大海里抽不出身来。 不然,以杨昭卿那番清醒言论来看,不至于看不出来轩辕淮初的狼子野心。 轩辕淮初自认为自己藏得好,实则不然。 杨昭卿等不来轩辕淮初的回应,她朝人看去,询问出声:“淮初哥哥,你在怪我吗?” “不是。”轩辕淮初摇摇头,他迎上杨昭卿的视线,解释道:“我只是在想,我要怎么帮助你实现你的所想所愿,让南诏在你的手里日渐强盛,让周遭国家对南诏心悦臣服。” 前半句话是假,后半句话是真。 这种真真假假掺在一起的话,才最叫人难以分辨,也最易上当。 杨昭卿闻言笑了笑,“我心中已有计策。” 轩辕淮初喉结滑动,心思翻涌,面上不显山水:“女帝交予你的东西,可放好了?” 未等杨昭卿回答自己,轩辕淮初又补了一句:“此番与东岳的谈判,那些东西极为关键,可要妥当安置,万万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杨昭卿应了一声,自轩辕淮初怀里起身,她再度朝神茶和浮生的位置看去。 目光所及,只有一张桌子。 可她觉得像是有人坐在那里,正用一双戏谑的目光盯着她看。 杨昭卿玄术了得,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若真有人用了隐身符,她自然能感应到。 “淮初哥哥,你不必担心,东西在我这里,就不会出任何差错。”杨昭卿并不是自负 ,而是她出宫之前,曾与母皇做过实验,她的藏匿隐藏手段,就连母皇都无法勘破,那就更别提玄术之力本就微薄不值一提的东岳了。 杨昭卿不再将视线落在神茶与浮生所处位置,而是侧身朝轩辕淮初看去,“再则,就算那玩意丢了又如何?浈河以北的浈城,青州白城,可都是我南诏势在必得之地。” “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南诏与东岳,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将东岳吞并,让其俯首称臣,从老祖宗开始,便是南诏世代女帝雄心所在。” 轩辕淮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走到杨昭卿面前看着人,“可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浈城,青州白城等城,为何不那么做呢?” 杨昭卿背着手,她微微抬头看着轩辕淮初:“淮初哥哥,你信不信就算我们拿出协议,东岳皇帝也不会兑现承诺,将城池拱手相让?” 至少,明面上不会。 倘若真的那么做,就要背负卖国求荣的骂名,遗臭万年。 杨昭卿美目灼灼,面上自信明媚灿烂,“我与母皇都知道,协议只是个幌子,用其试探东岳皇帝的态度。即便他言而无信,不将承诺兑现,我亦能让这协议扒掉他身上的一层皮。” “舆论,杀人于无形。” 杨昭卿笑容极盛,眼里狠辣一览无遗。 神茶托腮看着,她目光在杨昭卿身上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腰间系着的香囊上。 那香囊要比一般的香囊大一些,且那香囊里装了隐身符。 神茶已经知道东岳与南诏的协议在何处,她站起身来,浮生忙跳到她肩上站好。 杨昭卿似是感应到什么,回头朝神茶方向看过来。 神茶已经迈开脚朝杨昭卿走去,二人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拉近。 杨昭卿觉得实在是怪异得很,明明她看过去的地方什么东西也没有,但她就是能够感受得到有危险正在向她逼近,让她隐隐有种被压迫的不适感。 神茶在将要靠近杨昭卿时,指尖弹出一缕星火。 杨昭卿感受到了危险正朝她袭来,她欲要避开,才刚迈开脚,就被自己的脚绊住,一个趔趄,身子往一侧偏倒。 幸而轩辕淮初眼疾手快,忙一把接住她。 两人这拉扯间,神茶已经解走杨昭卿腰间系着的香囊。 轩辕淮初这一接杨昭卿,两人也不知怎地就躺在软榻之上,男在下,女在上。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的绵绵情意不加掩饰。 神茶打开香囊,就见里面躺着一个长圆筒盒。 将长圆筒盒取出来,拧开塞子,抽出协议。 神茶将塞子塞了回去,又将长圆筒盒放回香囊,她正要将香囊还回去。 一抬眼,就见轩辕淮初正与杨昭卿互啃在了一起,衣衫半解…… 神茶愣了一瞬,上前一步,将香囊放在那掉落在地的衣裳堆里,带着一脸八卦好奇的浮生离开帐篷。 …… 神茶回到国公府,将协议拿给崔国公。 正好纳兰祁夜也在,一起过目。 等人将协议内容看完,神茶这才开口:“此番随南诏使团来东岳的人里,有南诏的皇长女杨昭卿,以及昔日曾在东岳做过质子的轩辕珩之子,轩辕淮初。” 言简意赅的将自己出去一趟得到的消息告知崔国公等人后,神茶朝纳兰祁夜看去,“摄政王,能否移步?”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神茶私下有话要与纳兰祁夜说。 崔国公等人留在书房里,正在商讨应对之策。 书房外的院子里。 神茶站在参天大树下,回望跟上来的纳兰祁夜,一字一句道:“纳兰祁夜,你可有想过将纳兰良翰从那个位置拉下来,你自己坐上去?” 美名其曰: 逼宫,篡位,夺权,登基,称帝。 第140章 金紫珠子 神茶这是公然,大胆的,怂恿纳兰祁夜反。 这话如果换作旁人来说,只怕纳兰祁夜已经抽出随身佩刀将人一击毙命。 可说这话的是神茶,他便不能这样做。 “不曾。”纳兰祁夜对神茶并没有隐瞒与欺骗,他一字一句认真诚挚:“陛下虽说在位多年,并无建树。但东岳子民在他的统治下,能得一个安稳的生活,这边够了。” “我对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并没有很大的兴趣。我的职责:是守护东岳子民,击退敌国入侵,免百姓们受战火殃及,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神茶倒也不担心与纳兰祁夜的谈话会被第三人听见。 国公府经历太傅府诬陷通敌叛国一事后,全府上下早就来过一次大换血。 更别提,此刻这偌大的院子里,就他二人。 且,她捻诀施了玄术,屏蔽了一切不利因素。 “是吗?”神茶不由反问纳兰祁夜,见他笃定点点头,她便问道:“那你对于纳兰良翰在南诏做质子时,与彼时还未成为南诏女帝的杨令仪情投意合,将东岳城池奉上一事,怎么看?” 纳兰祁夜被问得语塞。 这让他如何说? 他作为东岳战神,带领众将士厮杀于战场,只为保家卫国,守住后方安宁。 可他誓死效忠的君王,竟会为了一时苟且和一时欢愉,不惜作出送城池这等荒谬之事。 这寒的不仅是东岳子民的心,还有他们这些上阵杀敌,为国捐躯的将士们的心啊。 那些死于战场之上的将士们,岂不是死不瞑目? 神茶见纳兰祁夜不吭声,她又问:“你今日进宫,想必也听到纳兰良翰与南诏使者的谈话内容。你不妨回答我,倘若南诏使团进京,你觉得你忠于的君王,会兑现承诺,还是不会?” 纳兰祁夜想到在宫中听到的谈话,如影锐利的眸子一沉。 “纳兰祁夜,你还记得你险些被炼为傀儡一事,是出自谁的手笔吗?”神茶见纳兰祁夜已经动摇,她决定再添一剂猛料。 纳兰祁夜瞳孔一缩,他心下已经猜到。 神茶知道于东岳而言,纳兰良翰这个君王无疑是失败不合格的,而一众封王的皇子们,因为受到身为天子的父皇的打压,可以说是连纳兰良翰都不如。 那话本子里,东岳气运之所以尽,也是因为君王的不作为,昏庸无能。 而东岳若想由衰转盛,便只能君主更换。 纳兰祁夜,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沉默良久,纳兰祁夜终是开口:“告诉我这一切。” 神茶颔首,娓娓道来:“你东岳战神的威名,让轩辕珩盯上你。而纳兰良翰则是忌惮你功高盖主,在百姓心中太有威望。于是,纳兰良翰便飞鸽传书,求助于南诏女帝。” “可惜,这只飞鸽被轩辕珩截胡。他心生一计,以南诏女帝口吻与纳兰良翰商议不动声色的将你害死。明面上,轩辕珩是这么哄骗纳兰良翰。但私底下,却是将你炼为傀儡。” 神茶声音很是平静,“轩辕珩想将你炼为傀儡,成为轩辕淮初的左臂右膀……” 纳兰祁夜听着,眸子寒了几分,心中冷意更甚。 他的皇兄…… 许久之后,神茶的讲述结束。 纳兰祁夜也已经消化完一切,他看向神茶:“既然轩辕淮初有反南诏女帝之心,那本王就助他一臂之力,让他的反帝之心闹得南诏人尽皆知。” 窝里斗,东岳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招,叫反将一军。 神茶与纳兰祁夜说了什么,除了当事人外,其余人皆一概不知。 夜静人深时。 崔松泠在神茶等人的目送下悄悄离开国公府,连夜出城与在城外等他的士兵们汇合。 此番离京前往浈河,崔松泠只带了自己参军多年的忠心手下一千人,外加摄政王的三千精锐人马。 四千人的人马,崔松泠为了保险起见,分成四支小分队。 四支小分队分别负责四个路线图,最终带着军队和粮草在浈城等地汇合。 至于崔松泠,他则是只身一人,骑着快马直奔浈城而去。 四支小分队负责‘招兵买马’,属于是后备军和志愿军,可以晚一些抵达浈城。 但是崔松泠不能跟四支小分队一同抵达浈城,那样一来,就彻底失去抢占先机的最佳机会。 他必须率先抵达浈城。 浈城作为东岳与南诏一河之隔的重要城池,常年有重兵镇守。 崔松泠此番与四千私兵前往浈城,便是要抢在纳兰良翰下达命令之前抵达浈城,将浈城控制住,将兵权掌握在手,还要联手青州白城的镇守官兵。 不仅如此,此去浈城一路,还要从沿线之地的各州县城收纳粮草。 他们随身带着摄政王的亲笔手谕和身份令牌,自是不怕当地官员不配合。 以摄政王在东岳百姓心中的威望,无人会质疑其良苦用心。 在知道南诏对浈城,青州,白城三座城池虎视眈眈之后,如果不是叛国者,定会竭力配合打赢这场仗。 崔松泠分配完,四支小分队按计划分头行动。 等到四支小分队消失在黑幕里,崔松泠也快马加鞭,带着云帆知许等隐身的小鬼,踏着黑夜的帷幕策马奔腾。 按照神茶的意思—— 如果纳兰良翰这个君王尚有良知和底线,知道国家城池绝不拱手相让,那东岳与南诏战火一旦点燃,东岳也不会自乱阵脚,从四面八方派兵,粮草支援。 万事俱备,就不怕。 如果纳兰良翰这个君王没有良知与底线,只知割让城池换取其在位期间的安稳,那东岳与南诏也要开战,东岳城池,绝不割让。 战火一触即发,东岳做好万全准备,亦不怕。 崔国公府。 神茶站在院子里,她抬眼看着璀璨星空。 崔松泠此番离去,她又为其卜算一卦,是吉卦。 当然,崔松泠作为她的至亲,她无法从其身上入手,自是从旁人。 天气渐凉,风吹衣诀偏飞。 神茶负手而立,她眸淡而清,感受着天地灵气正源源不断涌入她的身体里,滋养着她的五脏六腑。 在她的丹田处,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紫色圆珠,因为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那颗珠子正不断的变大。 这颗珠子,是她的神眼归位之后才出现的。 世俗界灵气并不浓郁,她在院中用了符篆,布了阵,才将灵气汇聚,供她吸收。 神茶仰望星空,她凝视着神明居住的星羽,眸色黯淡无光。 “当日献祭,修复天地。众神归位,为何短短几千年,裂缝再开?” 第141章 宦官崔溟 时间一晃,崔松泠离京已有十日。 而这十日里,京城这边也发生太多事。 原本驻扎在京城外的南诏使团,在东岳派出使节出城相迎后,已经入城。 南诏使团被安置在使团客栈,源源不断的赏赐从宫中送到客栈。 一朝天子如此卑微讨好的态度,已让京中百姓和朝中官员十分费解。 然,下一步的骚操作来了。 纳兰良翰这个天子,更是在宫中设宴,要为南诏使团接风洗尘。 为了彰显东岳对南诏使团的重视,这宴会准备工作一开始,便停不下来。 这都第十日了,准备工作还在进行中,未见停下,真可谓是劳民伤财。 百姓们对此各有看法,就连朝中官员亦是持不同意见。 但这些都无法影响到纳兰良翰这个君王,他如今正春风得意呢。 只因他派出去的得力干将,锦衣卫指挥使崔溟,带着从东岳各地的丰硕战果归来。 面对整车整车的黄金白银,珍珠玛瑙,古玩字画……,纳兰良翰龙颜大悦,赐封崔溟为一等敛国公,还特赐府邸,赏了不少美女。 这崔溟原是一位小太监,在宫中当值,因其生得阴柔又美若女子,没少遭受同龄小太监以及年长太监的欺辱。 崔溟虽是饱受欺负,却从未放弃过向上爬。 他的转机,便是来自纳兰良翰。 彼时纳兰良翰被选为质子将要送往南诏,在一众太监们皆避之不及时,他是迎难而上。 崔溟随着纳兰良翰一同前往南诏,年幼的他不仅将年长于他的纳兰良翰衣食起居照顾得滴水不漏挑不出任何问题,一张小嘴亦是很能说,很是讨纳兰良翰欢心。 一主一仆在南诏一待就是十年,那主仆感情自是深厚。 崔溟那是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清晰地认识,哪怕明知纳兰良翰拿他当兄弟,他亦不敢顺杆而上和主子称兄道弟,一如既往做好分内做事。 等结束南诏为质的生涯回到东岳。 等纳兰良翰登基为帝,崔溟本该是被提拔为大内总管。 但他不愿做大内总管,而是求了纳兰良翰准许他去锦衣卫当差,好为其敛财。 纳兰良翰心下大为感动,自是答应崔溟请求,还将其破格升为锦衣卫指挥使。 崔溟从一个小太监爬到锦衣卫指挥使位置,如今又被封爵赐府。 这让不少贫苦百姓家里都存了一丝幻想,想将儿子送进宫阉割当差的念头,那是日益增长,一刻也不见消停,他们都盼望着家中也能出第二个敛国公。 于是,在这股不正之风的带动之下,不少贫苦百姓家中,无数可怜的孩子被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而这十日里,神茶都一直待在国公府。 第十一日,神茶回到生杀予夺。 一人一狐才到院子,空气里便有能量波动。 神茶懒于理会,径自走到桂花树下的摇椅上坐下,整个人懒懒的。 一盏茶的功夫,前院便传来敲门声。 神茶唇瓣略弯弧度,她朝怀中缩成一团小憩的浮生看去,“有客人来了,麻烦你去开下门。” 她懒。 浮生睁眼,从神茶怀中跳开,跑去前院开门。 前院。 一辆马车停在生杀予夺铺子前,马车帘子掀开,一戴帷帽的女子自马车内出来。 与女子一同走出马车的,还有一男子。 一男一女停在铺子门前,负责敲门的随从动作未停。 杨昭卿偏头看向个头高出她许多的轩辕淮初,声音压低:“她知道我们来吗?” 轩辕淮初侧头看着杨昭卿,轻轻握住她的手:“她如果真有传闻中说的那么厉害,那她一定知道我们在她的院子里做了手脚,自然也知道是我们来了。如果她连这都不知道,那这传闻里对她厉害的夸赞,就经不起推敲了。” 杨昭卿嗯了一声,与轩辕淮初十指紧握,耐着性子等着。 铺子门缓缓打开。 二人紧握的手也随之松开,各自归位。 就在他二人皆以为门开,她们定能看见站在铺子里迎接她们的神茶。 然而实际情况却与他们预期严重不符。 开门的是一只六尾狐狸,浑身毛发金灿灿的。 杨昭卿帷帽下的瞳仁猛缩,这等品级的六尾狐狸,放眼世间,怕是仅有这一条。 就是她们人杰地灵的南诏,也不可能找得到这等品质的六尾狐狸。 可偏偏东岳有,还如此通人性。 浮生将铺子门打开之后,它便跳到装有各种符篆的柜台上段坐着,六条尾巴像云朵一般蓬松绒软,它朝铺子外的二人看去,“主人在后院等二位客人。” 狐狸能言。 杨昭卿与轩辕淮初皆是一怔,眼中惊骇和震惊无处可藏。 他们心下一沉。 浮生等二人走进铺子,便将铺子门关上,而后走在前面引来。 二人在浮生的带引下来到后院,只见神茶正躺在摇椅上,面上盖着一张丝帕。 杨昭卿一见神茶,便觉得眼前人莫名的让她想要靠近,想要亲近。 还未交手,但是看着人,她便感受到来自神茶周身散发的强者压迫。 不止是杨昭卿感觉受到威压,就连她身旁的轩辕淮初,亦是同样感觉。 神茶通透如玉的手将面上覆着的丝帕拿开,一双眸子清明的看向来人。 杨昭卿迎上神茶的视线,四目相对间,她只觉心神震颤,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脏,正以不正常的速度剧烈快速的跳动着,快到让她心悸不安。 就像是,她的心脏将要离她而去。 这个念头一浮现,杨昭卿便没来由的恐惧。 杨昭卿看向神茶的眼里深处,一抹恐惧悄然浮现。 “请坐。”神茶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待二人落座之后,她才开口:“二位客人身份尊贵,一卦千金,二位能否接受?” 杨昭卿未语,只是目光直直盯着神茶,透过帷帽,想要将眼前这个女子看个透彻。 可人就在她面前坐着,她竟然连其前世今生都看不见。 她从未遇见这种情况过,这个叫神茶的女子,是第一人。 南诏使团抵达东岳都城时,曾在都城外扎营,这个神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在营帐里时,那躲在暗处窥伺她的那双眼睛。 杨昭卿明白,那日她的感觉不是错觉。 神茶,真的出现在帐篷里…… 杨昭卿帷帽下的脸色变了变,她吞咽口水,启唇:“那日,你也在营帐里。” 第142章 认出神茶 这话不是质问,而是肯定。 杨昭卿无比笃定,她的直觉不会出错,她看着神茶,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寒…… 那日她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可她因为找不到神茶的人,便只当是自己多虑。 可今日见到神茶,她方知那日不是错觉,不是她的多虑,反而是她的疏忽。 她从未忽视过自己的直觉,那日是她第一次疏忽。 而这一疏忽,恐已酿成大错。 杨昭卿下意识伸手去摸系在腰间的香囊,唯有摸到香囊的那一刻,她悬着的心方安。 “姑娘在说什么?”神茶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看着杨昭卿,她启唇问:“姑娘认识我?” 杨昭卿那点笃定,在看见神茶的反应后,有所动摇,她甚至产生怀疑,难道认错了? “神茶,你何必明知故问。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杨昭卿的动摇只是迟疑片刻,她便眼神笃定直视着神茶,“十日前,我南诏使团在东岳城外扎营,你去过我的营帐里。” 事情到了这一刻,杨昭卿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挑明了说。 “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的意思。”杨昭卿上前一步,她俯身近距离的看着神茶,看着她这张不是神明胜似神明的容貌,“本公主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东岳将你传得神乎其神这件事,是真的。” “本公主的玄术,是南诏顶尖的。我并不自负狂妄,而是对自己的玄术很有信心。但本公主今日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的玄术,确实在本公主之上。” 区区隐身术,她自己也会。 但却做不到像神茶这般,维持如此久,在敌人营帐里来去自如还不被发现。 “神茶,我很好奇,你东岳并无像我南诏那样有祖祖辈辈世代相传的玄术和传承大师,甚至是你们东岳玄学宗的玄术,也不过是我南诏瞧不上的不入流的玄术……”杨昭卿越说越觉得后背发寒,“你师出何人?” 莫非,是她南诏出叛徒? 亦或者,神茶是她南诏皇室流落在外的血脉? 可她明白,这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神茶的身份,她早就让人调查清楚的。 “看样子,二位客人是不打算找我算卦了。”神茶并不正面回应杨昭卿,她只是神情懒懒的睥睨着人,“如此,二位请回吧。” 杨昭卿声音加重,逼问道:“神茶,你回答我,你师出何人?” 神茶见杨昭卿如此,她来了兴趣,托腮看着人:“公主,一个问题,五千两银票。”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可杨昭卿作为皇室贵胄,又是南诏下任女帝人选,最不缺的便是钱。 “这里有一万两。”杨昭卿将银票塞到神茶手里,不等人过目,她已经率先开口:“你师出何人?你那只六尾狐狸我若要,你要多少银子才卖?” 神茶将银票收了,依次回答杨昭卿的两个问题:“无师自通,举国之价。” ‘嘶’,饶是杨昭卿贵为一国公主,还是被神茶那狂妄自大的话语震惊到。 “你怎么可能无师自通?”杨昭卿不愿相信,但神茶没有理由骗她,且东岳玄术半斤八两的事,他们南诏是最清楚不过的。 杨昭卿知道六尾狐狸绝对不可能轻易得到,但对于神茶所言的举国之价,她确实倒吸一口冷气。 这只六尾狐狸确实是世间少有,但若是让她花举国之价来买走这只六尾狐狸,不值得。 “我怎么不可能呢?”神茶抬眼,冷声质问杨昭卿:“玄术,并非南诏一家独大。” “那也绝不可能是东岳。”杨昭卿之所以如此笃定,就是因为知道四国之中,唯有她南诏的玄术一家独大,“你是不是偷学我南诏的玄术?” 杨昭卿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从先帝到母皇这一代女帝,这中间跨越了多个女帝。 皇室之女,也有可能流落民间,逃到东岳落叶生根。 “南诏公主,自信是件好事。”神茶笑得凉薄嗜血,红唇亲启:“但太过自信,就是狂妄自大。” “你南诏开国女帝应运而生,为了让自己的统治名正言顺,便说自己乃是九天玄女下凡历劫。为自己镀金,让自己的统治令南诏百姓信服。” “可,她真是九天玄女下凡吗?”神茶眸子直视杨昭卿,等一个回答。 “怎么不是?”杨昭卿一脸笃定,提起南诏开国女帝,作为后代子孙,她满是自豪和骄傲:“若不是先祖女帝,南诏又怎会有现今的辉煌与凌驾于三国之上?” 神茶淡笑不语,并未跟杨昭卿据理力争到底,她只道:“若不求卦,便请离开。” “谁说不算?”杨昭卿也是跟神茶杠上了,她拉着轩辕淮初坐下,掏出银票摔在桌上,“这里有一万两,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否能算到我们来东岳的动机。” 在杨昭卿看来,南诏玄术,不可算同行。 神茶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算到她头上来。 神茶看了桌上的一万两,又看看杨昭卿和轩辕淮初,该不该告诉二人:她早就知道了? 毕竟在他们之前,有一个轩辕珩,让南诏使团的动机一览无遗。 神茶将银票抽走,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昭卿:“南诏公主,你确定真要我算?” “你要清楚,一旦我算出来,那么你和轩辕淮初,是不可能从我这生杀予夺走出去。”神茶想,也不是不可能,顶多就是抹去记忆。 杨昭卿认为神茶口气实在是大,这让她很不服气,“你尽管算,你算得出来,我心服口服。至于本公主能不能从你这生杀予夺,那就不是你说了算。” “毕竟,本公主可是你东岳皇帝都不敢招惹的人。你区区玄术之士,又岂能跟我这个南诏未来女帝相提并论?你敢伤我,那就做好成为南诏和东岳开战的罪魁祸首吧!” 神茶很是好奇,是南诏威胁人的话术都是统一口径呢,还是皇室血脉才如此? 神茶将银票收好,她神情淡淡的看了看杨昭卿,再看看轩辕淮初,一字一句道:“无非就是拿着东岳皇帝和南诏女帝签订和协议,逼迫东岳皇帝兑现承诺。若不兑现承诺,便让驻守埋伏在东岳疆土,浈河之岸的南诏大军偷袭浈城,拿下青州白城。” “可,无论东岳皇帝是否兑现承诺将浈城,青州和白城给南诏。南诏大军,都是要进攻东岳的。毕竟,南诏图的可不是浈城,青州和白城三座城池。南诏要的,是整个东岳对南诏俯首称臣!” 第143章 两国谈判 东岳皇帝为南诏使团准备的接风宴,在万众瞩目下终于到来。 朝中官员,凡是五品以上,皆被允许带家眷入宫赴宴。 神茶作为东岳神女,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崔松泠已经来信,他已成功抵达浈城,拿下浈城守关大将,夺下兵权。 南诏使团大军还未抵达浈河以北驻守,但据探子来报,有一批大军正逼近东岳。 那批大军经证实,正是有备而来的南诏大军。 崔松泠分出去的四支小分队,办事效率亦是显着,兵马和粮草,都在源源不断征集,输送到浈城的途中。 京城这边无任何风吹草动,依旧是国泰民安。 唯有临近浈城,青州,白城三地的百姓们皆知,边境不安宁。 宴会当日,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皆携带自家夫人进宫。 国公府这边,为了不引起怀疑,只有崔国公与崔老夫人,崔灏和苏酥进宫。 至于崔子衿,崔景行和糖糖,则是留在府邸。 至于神茶,她则是从生杀予夺铺子出发,坐上皇帝亲赐的马车入宫。 此时的皇宫,养心殿内。 “崔溟,南诏公主到哪里了?”纳兰良翰无心批阅奏章,他烦躁的看了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朝候在一旁的崔溟看去,“南诏使团此番来东岳的动机,已经昭然若揭。难道,朕真的要兑现承诺,将浈河以北的浈城和青州白城三座城池送给南诏吗?” 纳兰良翰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这么做,他这个皇帝将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千古骂帝,让整个东岳皇室抬不起头来,无异于是毁了祖宗基业。 百年之后去了地府,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当然,比起这些,纳兰良翰更怕的是被东岳百姓骂,他在位期间,无功无过,碌碌无为,本就对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没有任何功绩,若是还做出将城池拱手相送之事,怕是…… 纳兰良翰不敢想这样的后果,那太沉重,他这个帝王根本承担不起。 “启禀陛下,南诏公主已经进宫,正往养心殿来的路上。”崔溟回完话,最会揣摩君心的他是这样说的:“陛下,承诺将浈河以北的浈城和青州白城三座城池送给南诏,已是白纸黑字,与南诏女帝签字画押的。” “若是背信承诺,怕是会引起南诏女帝震怒,也会叫我东岳落得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崔溟见纳兰良翰没有任何不悦之色,他方往下说:“可若是叫我东岳将三座城池奉上,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纳兰良翰听到这里,便知崔溟有计,他问:“你可有解决之法?” 崔溟当然有,他等的也是纳兰良翰这一问,只见他颔首,甚是谦恭:“依臣之见,陛下可与南诏公主私下进行谈判。” “哦?”纳兰良翰也来了兴趣,他停下手中的朱砂笔问道:“怎么个谈判法?” 崔溟上前一步,附在纳兰良翰耳畔说着他的计谋。 杨昭卿与轩辕淮初出现在养心殿时,纳兰良翰已经听完崔溟计划,他很是满意此提议。 “东岳皇帝,你要单独见我和轩辕王,可是想清楚要将城池奉上了?”杨昭卿态度之间尽显傲慢,半点不将纳兰良翰这个东岳君王放在眼里。 作为皇室公主,南诏下任女帝人选,杨昭卿可是自小便听她母皇提起纳兰良翰。 你以为是儿女私情,风花雪月的事? 不。 在母皇的表述里,她并不爱纳兰良翰,对其表达出来的喜欢不过是逢场作戏。 这不,美人计带来的效果是显着的,哄得东岳三座城池。 纳兰良翰对于杨昭卿目中无人的态度极为不满,他看着这个几分相似南诏女帝的南诏公主,面色沉了下来:“南诏皇室就是这般教养公主,如此蛮横无理,跟蛮夷女子无异?” 杨昭卿没想东岳皇帝竟这般羞辱于她,她微微眯眼,语气挑衅道:“东岳皇帝,但愿谈判开始之后,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底气十足,不向我这南诏公主低头。” 纳兰良翰:好气好恨好想杀人。 可这是南诏公主,杀不得的。 如果他因为被激怒而杀了南诏公主,引起两国大战不说,令仪也会生他气的。 崔溟瞧这情形,他站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南诏公主,我们东岳有句话说得好;树要皮人要脸。这脸面,是自己给自己挣的。倘若你自己都不要脸面,那也别怨别人不敬你。” 不等杨昭卿发难,崔溟又道:“两国谈判,我东岳天子给足南诏体面和敬重,但南诏公主所言所行,令人堪忧不说,还丢尽南诏皇室颜面,让人怀疑南诏皇室教养。” “南诏公主倒也不必觉得此次两国谈判,南诏胜券在握。毕竟,若是谈崩,无非就是两国开战,我东岳先发制人,扣下南诏公主和轩辕王为人质罢了。” 这话阴险狡诈,但却狠狠地拿捏住杨昭卿。 轩辕淮初站在一旁,沉默未语,他倒是要借东岳的手除掉杨昭卿,让女帝震怒。 “崔溟,怎么跟公主说话的?还不退下。”纳兰良翰假模假样开口,呵斥崔溟。 “是,陛下。”崔溟朝杨昭卿看去,赔着笑脸道:“公主,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这番话虽说糙了些不中听,到底是为公主和公主身后的南诏考虑。” “毕竟,南诏大军被我东岳战神打得节节败退,两国签下休战协议之事,才发生没多久。我想,南诏亦不愿两国再次开战,南诏大军被打得屁滚尿流,割让城池。” “哎哟,请恕罪,我这就掌嘴。”崔溟说着话,打着自己的嘴笑嘻嘻的退下。 杨昭卿看着崔溟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死阉狗,敢阴阳她,等南诏拿下东岳,她第一个拿这死阉狗崔溟开刀! “好了,崔溟不过是个奴才,没什么文化,说的话亦是粗鄙不堪。公主是个心善识大体的,想必不会跟个奴才一般计较?”纳兰良翰在杨昭卿伤口上撒了盐,在对方怒火大爆发之前,他转移话题问道:“公主,关于城池一事,坐下详谈吧。” …… 杨昭卿听完纳兰良翰一席话,没想到谈判会如此之容易,她不确定问了一句:“只需配合你演一出戏,我南诏就真的能拿到三座城池?” 第144章 一言九鼎 纳兰良翰被杨昭卿充满怀疑的眼神看得极度不悦,他道:“朕贵为天子,一言九鼎。” 杨昭卿没有第一时间给予纳兰良翰回应,而是朝轩辕淮初看去。 轩辕淮初似是也没料到事情进展得会如此顺利,他自己都愣住。 等他反应过来,便没来由的对东岳皇帝生起厌恶之心和鄙夷之色。 一国君主,这般没有魄力,三座城池,重中之重,竟然说给就给。 东岳有这样的皇帝,简直是东岳的耻辱。 “好。”杨昭卿得到轩辕淮初的支持,她爽快的答应纳兰良翰:“这出戏,我南诏会好好配合东岳皇帝。但同时,也请东岳皇帝说到做到,别出尔反尔。不然,我南诏驻守在浈河以北的大军,将会攻打浈城,青州,白城。奸淫掳掠,烧杀抢夺!” 纳兰良翰听了这话,五脏六腑气得疼,但面上不怒自威:“朕也希望南诏公主记住:南诏得到浈城,青州,白城三座城池,要善待东岳百姓,不可屠杀,不可驱逐。” “这是自然。”杨昭卿不走心就答应,于她而言,等拿下这三座城池,整个东岳都是她南诏的囊中之物,到时候话语权可是在她南诏手里,而不是区区东岳。 纳兰良翰见双方已经谈妥,他便道:“南诏公主,请将当年朕与南诏女帝签订协议拿出来,由朕保管。你只管放心,在你将协议给朕前,朕会给你别的承诺。” 那毕竟是卖国求荣的协议,决不能让南诏公主带回南诏,成为威胁他的存在。 “不急。”杨昭卿看着纳兰良翰,她一字一句道:“我要东岳皇帝你现在就下旨,让你京中大员即刻快马加鞭,带着你的圣旨前往浈城,青州,白城三地。” “你且放心,一旦旨意下,负责传递信息的人出城,我便双手奉上协议。” 不等纳兰良翰反驳,杨昭卿补了一句:“东岳皇帝,你别想着玩心计,我南诏探子可是埋伏在前往浈城三地的路上,你的人是否带着旨意北上,瞒不了我南诏探子,也糊弄不了我们。” 纳兰良翰也不和杨昭卿废话,只道:“崔溟,研墨。” 当盖上玉玺的圣旨由纳兰良翰的黑冰卫带出皇宫,骑着骏马出城,直奔浈城而去的消息传回宫里,杨昭卿面上笑容极为灿烂,她大方解下腰间系着的香囊。 “东岳皇帝,给你。”杨昭卿将香囊递给纳兰良翰后,她与轩辕淮初同时起身:“宴会快开席了,我们就不做奉陪,告辞。” 纳兰良翰无心理会二人,他忙将香囊打开,满怀期待打开圆筒。 圆筒里面空空如也,并无所谓协议。 “将人给朕拦下!”纳兰良翰一声令下,隐身的黑冰卫立即现身,将欲要离开的杨昭卿与轩辕淮初团团围住。 杨昭卿不解,她回头去看纳兰良翰:“东岳皇帝,你这是背信弃义了?” “你竟然骗朕!”纳兰良翰气得将香囊和圆筒丢在地上,圆筒滚了几圈,停在杨昭卿脚边,“这圆筒里面,根本就没有协议。你可知道,你骗朕的下场会是什么?” “怎么可能?”杨昭卿捡起圆筒,协议确实不在其中,她大脑一片空白,侧眸去看轩辕淮初:“淮初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协议一放进圆筒,她便装进香囊,从未离身,协议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纳兰良翰只当她二人是在做戏,被戏耍的他正处于震怒中,“别以为朕下了旨意,便不能撤回。你们尚在我东岳领土上,便如此嚣张目中无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倘若你们无法交出协议,那你们也别想走出这养心殿。” 杨昭卿也处于懵圈状态,她见纳兰良翰竟然威胁她,“怎么?东岳要跟南诏开战?” “有何不可?”纳兰良翰也不怂了,他直视杨昭卿,上位者的威压悉数释放:“将你们扣留东岳,封锁你们的消息传递。就算你南诏大军在我东岳浈河以北驻守又如何?只要我们先发制人,就不信打不赢这场战争。” 场面一时僵持住。 杨昭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她放在圆筒里的协议,是怎么丢的? 她给香囊放了隐身符,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晓。 不对! 杨昭卿猛地看向轩辕淮初,她眯着眼睛,“是你拿走协议的,是不是?” 轩辕淮初承认他是有这个想法,但协议确实不是他拿的,他的想法还没落实呢。 “卿卿,你怎可怀疑是我?”轩辕淮初一脸受伤的看着杨昭卿,他的心是真的不舒服,他若想要协议,何须偷偷摸摸,被心爱之人怀疑,他心里很不好受。 杨昭卿一愣,知道自己误会轩辕淮初了,她大脑宕机了,协议怎么会没了? “够了!”纳兰良翰一声怒吼,他看着二人:“半盏茶的功夫,你们时间不多了。如若拿不出来,为你们南诏使团举办的晚宴,你们两位主角也不用参加了。” 轩辕淮初看向纳兰良翰,“东岳皇帝,我与公主犯不着为了一纸协议欺骗于你。实在是协议不翼而飞,真的丢了。但这并不影响南诏与东岳的合作,不是吗?” “东岳让三座城池给南诏,那我南诏可派出皇室公主来东岳,加入玄学宗,成为玄学宗老师,传授东岳子民玄术。你放心,我们自不会有所保留,一定倾囊相授。” 这个提议无疑是令人心动的,至少是对纳兰良翰而言。 崔溟站在一旁,心下鄙夷南诏不要脸皮。 轩辕淮初见纳兰良翰有所动摇,他又乘胜追击:“如若东岳皇帝你答应,我南诏使团返回南诏,便禀明女帝,等皇室公主出发来东岳时,我南诏必奉上黄金万两,绫罗锦缎无数,美女无数,稀世珍宝无数,以示诚意。” 连崔溟都听出来这是空手套白狼的话术,属于是画大饼。 然—— 纳兰良翰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一番,然后只见他大手一挥:“你二人上前来,亲自写个承诺给朕。” 轩辕淮初看了眼杨昭卿,后者瞬懂。 二人上前,提笔刷刷书写,写完之后还很识趣的签字,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印章盖章。 纳兰良翰拿到承诺书,心下满意不已,他看向杨昭卿和轩辕淮初:“朕附加一个条件:斩杀纳兰祁夜于大军开战之时!” 第145章 天道修复 宴会已经开始。 纳兰良翰作为君王,宴请南诏使团的东道主,他是姗姗来迟。 随着太监奸细声音响起,群臣及家眷纷纷起身跪拜,齐声高呼万岁。 纳兰良翰龙颜大悦,让众人起身,他则是牵着皇后的手坐在高位。 这一幕任谁看了,不得高呼一句:帝后恩爱。 在一众起身跪拜的人堆里,唯独神茶端坐在位不曾起身。 她的跪拜,纳兰良翰承受不起。 待群臣及家眷各归各位,太监间隙声音再次响起:“宣南诏使团进殿。” 神茶早已见过杨昭卿和轩辕淮初,对于南诏使团并不好奇,倒是群臣及家眷,纷纷侧头往进殿方向看去,一副对南诏使团很是好奇的样子。 在这些人里,神茶目光着重落在昭阳郡主身上。 那话本子里,这昭阳郡主可是一见轩辕淮初便误终身,非轩辕淮初不嫁的。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已经知道轩辕淮初就是自己同父异母亲哥哥的昭阳郡主,是不是还会像那话本子里一样, 一见轩辕淮初就如魔怔了一般。 神茶看了眼长公主和昭阳郡主,便将视线收回。 母女二人,并未得到因她们而死怨灵家属的谅解。 她们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多因她们母女而死的怨灵闻味而来,正缠绕在她们身上,啃噬着她们的阳气。 南诏使团进殿。 领头的自然是盛装打扮的杨昭卿,和令万千少女一见便春心萌动的轩辕淮初。 一男一女,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昭阳郡主是知道此番南诏使团来访人员里,有她那同父异母的哥哥。 当她听到宣召南诏使团的话后,便侧过头,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进殿方向。 当妖孽邪魅的轩辕淮初闯进视野,昭阳郡主只听得嗡的一声,周围立时安静下来,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及那嘴角噙着笑正向她缓缓走来的美艳男子。 她从未对任何一个男子,有过这样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 哪怕是对于有负于她的大表哥,也不曾这般的心跳剧烈。 昭阳郡主抬手放在胸口,温热的掌心感受着怦怦跳动的心脏,那么鲜活,那么明显,就像是在告诉她:你所见这个男子,便是你该爱之人,该心动之人。 那样惊为天人的男子,才是她昭阳郡主的该选择的男人。 昭阳郡主思绪回笼,她双眼紧盯轩辕淮初,心下已经存了心思。 轩辕淮初的目光从长公主与昭阳郡主身上一掠而过,而后目视前方。 不愧是东岳鼎鼎有名的长公主和昭阳郡主,难怪能让父王念念不忘,母妃妒忌发狂。 轩辕淮初觉得真是怪哉。 他明明知道昭阳郡主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可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他们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汇时,他却感觉身体一颤,一种不可言喻的情愫在心里悄然萌芽。 这种感觉,他只对卿卿有过。 而他没猜错的话,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似乎对他也是同样的感觉。 杨昭卿那异常漂亮令人炫目移不开眼的容颜,引来殿内年轻男子们目光如痴如迷。 对于早就习惯了男子惊艳爱慕目光的杨昭卿而言,这是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事。 当她察觉到轩辕淮初特意往一个方向看了几眼后,她余光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便看见长公主和昭阳郡主母女。 杨昭卿的注意力,着重落在昭阳郡主身上,那是个张扬明媚很有朝气的少女,与她是截然不同美丽和个性的女子。 看见昭阳郡主的那一刻,杨昭卿只觉得心脏猛然一紧,那是一种超出掌控范围,不受她掌控的恐慌感,如漫天洪水朝她疯狂涌来,试图将她吞没。 神茶神色淡然瞧着,将殿内这细致入微不易觉察的一幕尽览于眼。 几乎是在轩辕淮初,昭阳郡主,杨昭卿三人互相知道彼此的瞬间,千丝万缕的红色丝线从三人身上涌出来,在半空中交织缠绕,将三人的紧紧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红色圆球。 三人里,轩辕淮初的线是最粗最明显的,这说明三人关系他为主导。 其次便是杨昭卿的线,最后才是昭阳郡主的。 神茶看到这里,不由得感叹一句话本子的强大,在她已经毁掉宋茗绾这枚棋子,让昭阳郡主知道轩辕父子丑陋面目的前提下,昭阳郡主还是无可救药的对轩辕淮初一见钟情。 而且,几乎是在三人命运完成交织的瞬间,三人命数已经发生改变。 神茶在昭阳郡主命数已变之时,便看见满心满眼都是其的纳兰洵烨,已悄然的退出昭阳郡主的生命,与之渐行渐远,直至在无任何交集。 而昭阳郡主在舍了纳兰洵烨之后,便不管不顾,一头栽进轩辕淮初这个坑里。 神茶了然。 对于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话本子就像是天道一般的存在。 她的出现是这个话本子里的意外因素,因她发生改变的轨迹,正被天道所修复。 虽然做不到百分之百的修复,但是能修复的,自然竭力修复。 那么,作为女主之一的宋茗绾,也会得到修复吗? 神茶思绪翻涌间,便听得—— “南诏公主,参见东岳皇帝。” “南诏轩辕王,参见东岳皇帝。” “南诏使团,参见东岳皇帝。” …… 纳兰良翰稳坐高位,面带笑容,“赐座。” 神茶闻声看过去,这一眼,她看见缕缕黑线从纳兰良翰身上飞出来,与轩辕淮初,杨昭卿缠绕在一起。 这事,已经谈妥。 神茶神色未变,在舞女进殿,丝竹管弦之音里,她素手一翻,几缕星火分别飞向纳兰良翰,轩辕淮初,杨昭卿三人,从其眉心钻了进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一舞还未结束,三缕星火飞回神茶手中,化作珠子躺在她手心里。 “原来是这样。”神茶唇瓣略弯弧度,眸底一片冷意,“东岳——”该换君王了。 一个昏庸无能,卖国求荣的君王,注定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背负骂名千年万年。 宴会实在无聊。 神茶于是起身,准备到殿外透透气。 顺便,也让皇后和大皇子的计谋可以得逞。 神茶刚起身,才走了几步,便被迎面走来的宫女撞上,酒水洒了她一身。 那宫女见闯祸,一脸慌乱:“神女,请恕罪——” “嘘。”神茶将食指压在唇上,“陛下宴请南诏使团,不可生事,带我去换身干净衣裳。” 宫女没想到计划如此成功,连她自己都愣了下,“是,神女情随奴婢来。” 第146章 算计神茶 高位之上,皇后见神茶被自己安排的宫女带走,她朝底下坐着的纳兰锦华看去。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一个眼神,便懂了彼此的意思。 纳兰锦华与身旁伺候的人说了几句话,便见他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被人搀扶着离席。 纳兰良翰并未看见母子二人的互动,他才跟南诏使团互动完,就见纳兰锦华被宫人扶着离去的背影,他眼里的不待见之意越发明显,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纳兰锦华被宫人搀扶离开大殿,远离众人视线之后,他便一扫那醉醺醺的样子,神志清醒,步履飞快的往偏殿方向赶去。 神茶被宫女带着绕了一大圈,终于来到一处偏殿。 宫女停在偏殿门前,抬手一推,虚掩着的门缓缓打开。 几乎是在门开的同时,一缕幽香钻了出来。 神茶立即屏息,捻诀屏蔽气息翻涌之后,她朝宫女看去:“带路。” 宫女的任务,是将神茶带来偏殿,把人引进偏殿,然后将人敲晕,剥光衣裳丢在床上。 面对神茶的命令,宫女深吸一口气,抬脚往里走去。 神茶抬脚跟上。 在她二人进入偏殿之后,那敞开的门缓缓关上。 宫女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偏殿大门已经关上,她一回神,便见神茶正盯着她。 本就做贼心虚,宫女被看得呼吸一滞,慌忙别过头去,低着头继续带路。 “神女,你在此将弄脏的衣裳脱下来,奴婢去取干净的衣裳来。”宫女将神茶带到寝殿,将该说的话说完,她便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神茶神色淡淡目送宫女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她收回视线看了眼自己被酒水弄湿的衣裳,随手捻诀,衣裳上的酒渍便了无踪影。 看着摇曳烛火,神茶弹指间,烛火皆灭,明亮内室立时一片漆黑。 那离去的宫女取了棍子回来,却见寝殿内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 “神女?”宫女怕鬼,见室内黑黑的,她声音都打颤。 “为何害我?”黑暗里,神茶冷得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宫女吓得一哆嗦,手里棍子掉在地上,不小心砸到她脚,疼得她叫了一声。 “神女,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害你啊。”宫女顾不得疼痛难忍的脚,她哭唧唧的说:“是皇后娘娘和大皇子,她们想将神女你打晕,将生米煮成熟饭。” “奴婢父亲母亲和两个哥哥性命都在大皇子手里,皇后娘娘和大皇子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奴婢若是反抗,只会害得家中父母和两个哥哥命丧黄泉。” 宫女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女,奴婢错了,请你饶了奴婢——” “大皇子,神女就在里面,您请进去。” 宫女话未说完,便听殿外传来太监声音。 “神女,你快走,这里就交给奴婢吧。”宫女一咬牙,心一横,心下已有主意。 神茶虽置身于黑暗里,却将宫女那眼里一闪而过的贪婪看在眼里,她道:“你可想清楚了,这条路一旦选了,就再无回头的余地。” 宫女一怔,她没想到自己那点心思会被神茶洞悉,她咬了咬唇瓣,最终坚定的对着黑暗里的神茶郑重点头:“奴婢已经想清楚,神女,你快走吧。” “你会得偿所愿。”神茶声音落下,人已离开寝殿。 宫女确定神茶已经离开,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身体本就燥热的她顾不得其他,慌忙起身,脱着宫服往熏了香的大床走去。 宫服褪下,露出雪白滑嫩肌肤。 听着已经逼近的脚步声,宫女心都提到嗓子眼,但还是鼓足勇气转身,一把抱住扑上来的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人就是一阵乱亲。 …… 月明星稀,神茶飞身落在寝殿屋檐上。 素手一翻,笔尖沁红的笔出现在手里。 很快—— “抓刺客!” 一道道高亢的声音在皇宫上空响起。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神茶瞧见一群人正直奔她所在的偏殿位置而来。 为首的,正是帝后。 往后,是众皇子,轩辕淮初和杨昭卿为代表的南诏使团,还有群臣及家眷。 神茶稍弯唇瓣,将手中笔尖沁红的笔换成一支玉笛。 皇后如此大手笔,就只是为了坐实她与大皇子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实在大材小用。 神茶听力极好,且她就在屋顶上,寝殿内男欢女爱的声音怎么能逃得过她的耳朵呢。 帝后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只听得皇后威严的声音响起:“那刺客消失于此,必定是藏身于偏殿之内,给本宫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得放过。” 那搀扶纳兰锦华来到偏殿的小太监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他忙从偏殿大门连滚带爬来到帝后面前跪下,“奴才参见皇上,皇后。” 纳兰良翰瞧了小太监,觉得眼熟,但一时半会又实在是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见过这张脸,便不耐烦的问:“你主子是何人?你为何在此?” 天子询问,小太监可不管隐瞒,头埋得极地,身子止不住颤抖:“启禀陛下,奴才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不胜酒力,奴才便扶他来此稍作休息。” 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听到自寝殿内传来的靡靡之音。 “狗奴才,这便是你说的休息?你当朕聋了?”纳兰良翰一脚踹在小太监肩上,他气得背手上前走去,皇后给小太监递了一个眼神,忙抬脚跟上去。 纳兰良翰停在偏店门前,一脚踹开虚掩着的门。 立时,缕缕幽香争先恐后自屋里飘出来,欢爱气息顺着众人的呼吸,无孔不入的钻进他们的肺腔里。 皇后听着寝殿内传来的声音,她心下了然计划得逞。 但同时,心里对神茶升起浓浓的厌恶与嫌弃。 还神女呢? 到了床上,不也是叫得比那青楼里的妓女还浪还欢吗? “掌灯。”纳兰良翰脸都气黑了,尤其是此刻南诏使团和众群臣皆在,简直是丢尽皇室脸面,“将屋里的人带出来。” 大批人马冲进寝殿。 太监已经端来椅子,帝后落座。 那冲进寝殿的锦衣卫很快出来,在他身后跟着一群人,他们正扛着被子裹成一团的人出来,将两团人粽子放在偏殿院子里。 “父皇——”纳兰锦华慌忙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只穿一条裤子的他袒露满是欢爱痕迹的上身跪在纳兰良翰面前,“儿臣知罪,儿臣该死……” “你确实该死。”纳兰良翰气得头上青筋凸起,真是丢人现眼,他隐忍怒火:“来人,将勾引大皇子的贱婢从被子里拽出来。” 大皇子一听,想到那滑溜溜未着寸缕的软香,他心一惊,慌忙道:“父皇,不可如此对待神女!” 第147章 侮辱神茶 神女二字一出,众人皆惊,连呼吸声都止住。 “你说什么?”纳兰良翰朝纳兰锦华看去,眼神如果能杀人,他这个大儿子已经死了不下百次了,“朕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说,那藏在被子下的女子,究竟是谁?” 纳兰锦华自认为已经得到神茶,他也知道自己的太子之位稳了,但他还是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满脸恐慌,磕磕绊绊道:“神,神女。” “不可能!”崔国公率先站出来,他急忙跪下:“陛下,大皇子怎可如此败坏神女清誉?” “父皇,国公爷,我没说谎,亦不敢污蔑神女。实在是——”纳兰锦华一脸欲言又止,他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分明就是坐实与他寻欢作乐的女子便是神茶。 “陛下,神女绝对不可能做这等事,还请陛下为神女做主,还神女清白。”崔老夫人上前一步,与崔国公一同跪下。 神茶是他二人的外孙女,代表的是国公府,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纳兰良翰可是一国天子,他又怎会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这个大儿子,若不是十足把握,又怎会如此笃定。 想来,那刺客也是早有安排。 为的就是引他们来捉奸,坐实大皇子和神女有染一事。 纳兰良翰很气,真的极度生气。 他可以纵嫔妃皇子为了争宠,使些无伤大雅的手段。 但他绝不容许他的嫔妃和皇子们,为了权力和皇位算计于他。 神茶,是他亲封的神女,是东岳的象征。 可他的皇后,他的大儿子,竟然在宴请南诏使团这样重要的日子,算计神茶,让南诏使团看尽他东岳的笑话。 绝不容忍任何人挑衅他贵为天子,九五之尊的君威! 纳兰良翰气得肝脏疼,但也知道决不能暴露神茶,那是东岳神女,他必须护住。 纳兰祁夜站了出来,他朝纳兰良翰颔首拱手:“陛下,此事关乎神女清誉,不如交给臣弟处理。陛下和皇后娘娘与诸位群臣,便与南诏使团移步前殿观看歌舞,等臣弟一个结果。” 纳兰良翰认同这个提议,他刚要开口。 “别啊。”杨昭卿赶在纳兰良翰开口前抢了话语权,她朝那裹得严严实实不露脸的女子看去,看热闹不嫌事大:“东岳皇帝,观看歌舞有什么意思?本公主要看东岳战神审理皇子与神女苟合一事。” “南诏公主,请慎言。”纳兰祁夜朝杨昭卿看过来,眼里压迫性十足:“公主须知:祸从口出。” “怎么?摄政王这是在威胁我南诏公主?”轩辕淮初上前,将杨昭卿护住,他丝毫不惧迎上纳兰祁夜嗜血眸子,“敢问摄政王,我南诏公主可说错什么了?” “那被子里藏着的,羞于见人的女子,可是你们东岳皇子亲口承认的东岳神女!” 轩辕淮初着重咬紧神女二字,其意不言而喻,摆明就是要看东岳笑话。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皇后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头疼扶额,朝纳兰锦华看去,问了一句:“皇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跟神女扯在一起?” “皇后!”纳兰良翰想要制止,话已出口,他只得警告纳兰锦华:“皇儿,谨言慎行。” 纳兰锦华懂,但他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将自己和神女暗通款曲一事坐实,他朝纳兰良翰磕头,“父皇,是神女,是他勾引儿臣,引诱儿臣到此与她——” “闭嘴!”纳兰良翰气得暴怒出声,上前一脚踹在纳兰锦华身上。 纳兰锦华被这一脚踹得摔倒在地,后背嗑在石头山,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忍着痛跪好,“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受神女挑逗爬上神女的床,与神女——” 又是一脚踹来,纳兰锦华痛到脸色扭曲。 皇后瞧着,心疼得想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却也只能忍着。 “哟,真是看不出来啊。”杨昭卿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她这作派实在是小家子气得很,一点一国公主的气势也没有,“东岳神女,竟是荡妇,竟然公然勾引皇子媾和。啧啧,这放在我们南诏,那是连妓女都不屑做之事呀。” 这话实在是难听,可是碍于她南诏公主的身份,东岳众人敢怒不敢言。 “公主,请慎言。”崔国公不畏强权,他迎上杨昭卿的目光,“未经证实之事,仅凭三言两语便要认定被子里藏着的人是神女,实是对神女的亵渎和不尊重。你贵为南诏公主,乃是金枝玉叶,说的话却如此难听,实在——” “怎么就未经证实了?”杨昭卿不耐烦地打断崔国公急于辩解的话,她连连冷笑:“这可是你们东岳皇子亲口承认的,难道还有假?” “老东西,本公主知道你是东岳神女的亲外公。你自然是向着你的外孙女,可本公主只看事实,不置真相于不顾。” “本公主话放在这里,既然你一口咬定与东岳皇子作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的女子不是你东岳神女,那就将被子掀开。”杨昭卿早就不爽什么东岳神女,如今终于逮到机会让对方声名狼藉,她怎么会放过呢:“若被子之下的女子就是东岳神女,你这老东西就给本公主跪下,为你方才的冒犯和无礼磕三个响头。” 哗! 众人哗然,他们气愤于南诏公主实在是目中无人,欺她东岳。 “当然了,若是被子掀开,那女子不是东岳神女。那么——”杨昭卿嘴角一歪,笑得肆意:“本公主愿赌服输,给你这个老不死的老东西跪下磕三个响头。” 杨昭卿自认为她很有魄力了。 “东岳皇帝,如何?敢不敢赌。”杨昭卿朝纳兰良翰看去,一脸的胜券在握。 纳兰良翰看了眼跪着的崔国公与崔老夫人,不曾叫二老起来,他目光落在二老身上,这一刻,他是起了杀心的。 既恨崔国公不懂审时度势,又恨南诏公主欺人太甚。 “赌啊,为何不赌?”一道清晰不带感情的声音在众人头顶上空响起,众人抬头,就见神茶自偏殿上空飘然而落。 神茶落地之后,率先扶起崔国公和崔老夫人,而后朝杨昭卿看去,“南诏公主,愿赌服输,跪吧。” 第148章 啪啪打脸 这戏剧性的反转,实在是叫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纳兰良翰这个皇帝,是庆幸。 庆幸神茶清白在,没有失身纳兰锦华,没有丢了他这个东岳天子的脸面,没让东岳皇室在南诏使团面前颜面扫地。 毕竟,东岳神女的身份,可是他这个天子亲赐。 皇后和纳兰锦华则是错愕,慌乱,不安,恐惧。 她们母子原本胜券在握,认为搞定神茶,太子之位稳了。 谁料—— 和纳兰锦华春风一度的并不是神茶,而是宫中婢女。 众群臣及家眷则是收起了那份幸灾乐祸看戏心态。 这其中,由以昭阳郡主最甚。 原本以为可以看神茶跌落神坛,谁想空欢喜一场。 杨昭卿则是惊愕,不可置信,“你怎么会……” “你们算计我?”杨昭卿转头就质问纳兰良翰,她一脸笃定。 “麻烦给我外公和外婆搬张椅子。”神茶放下话,抬脚上前,抓起杨昭卿的头发,将揉成一团的手帕硬性塞进这位目中无人的公主嘴里,堵住这位公主将要脱口而出的所有污言秽语。 等太监得到纳兰良翰的允许搬来椅子,崔国公和崔老夫人坐下之后,神茶已经抓着杨昭卿来到二老面前,她一脚踹在杨昭卿屁股上。 ‘扑通’一声,杨昭卿身形一晃跪在地上。 轩辕淮初要上前,却被纳兰祁夜拦住,“轩辕王,愿赌服输。” 杨昭卿根本就不是神茶的对手,完全是被神茶抓小鸡般的揉捏搓扁。 ‘砰’。 ‘砰’。 ‘砰’。 一连三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的声音响在在场每一个人心里,他们看神茶的眼神,充满了惊惧,那可是南诏公主啊,神茶怎么敢公然的挑衅南诏皇室? 难道,她就不怕引起两国战争吗? 神茶押着杨昭卿磕了三个头后,她手一松,将人松开。 杨昭卿已经头破血流,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可她还是维护着自己作为一国公主的尊严和脸面,她朝神茶看去,一把扯掉嘴里的手帕。 “神茶,你羞辱我,我南诏绝不善罢甘休……” ‘啪’,神茶反手就是一耳光,直接把杨昭卿都打懵了。 神茶打了人,她慵懒肆意的甩甩手,“南诏公主,谨言慎行。愿赌服输,是你自己定的。输者,磕三个响头,亦是你亲口所说。怎么?针扎你身上,你知道疼了?那你以一国公主身份压长者时,怎么端着一副盛气凌人的上位者嘴脸呢?” “什么叫羞辱?我今天让你领教一二。”神茶一把掐住杨昭卿脖子,直接将人提了起来,看着面色涨红喘不上气的杨昭卿,她一松手,杨昭卿便重重摔在地上。 神茶俯下身,伸手挑起杨昭卿下巴,如玉通透的手紧紧捏住她下巴,另一只手一巴掌复一巴掌的打在她脸上,打得那美艳惑人的脸红肿,“这才叫羞辱。” “东岳神女,我们公主头已经磕了,还请适可而止。不然,你这便是公然挑起两国纷争。”轩辕淮初适时出声,若不是纳兰祁夜拦着他,他早就上前维护杨昭卿。 哪里会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尽羞辱。 神茶闻言,她微微回头,眸子落在轩辕淮初身上:“两国纷争,你们不是欲意为之吗?我现在,可是光明正大的给你们提供机会。你们不中用,可怪不了我。” 这话杀人诛心。 纳兰良翰却不觉得神茶冒犯,他只觉得无比畅快,爽极了。 神茶站直身体,她看着南诏使团,见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被殃及池鱼,她移开视线,落在那还跪在地上的纳兰锦华身上。 “陛下,你这好大儿,连我这你亲封的东岳神女清誉都敢毁。你说——”神茶神情淡淡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他敢不敢觊觎你的皇位,谋权篡位呢?” “神女,慎言。”皇后看神茶的眼神,满满警告。 神茶可不是能被威胁的,她迎上皇后的视线,启唇道:“当然,大皇子一人之力,可做不来要算计本神女这等事。怕是,有人帮他出谋划策,为他扫除障碍,助他一臂之力呢。” 这个人指谁,已不言而喻。 神茶不再废话,她朝崔国公和崔老夫人走去,柔声道:“外公,外婆,让你们因我而受累,是孙女不孝了。” 崔国公和崔老夫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面带担忧的看着神茶。 神茶转身,看着纳兰祁夜已经放弃阻拦轩辕淮初奔向杨昭卿。 杨昭卿被轩辕淮初护在怀里,她看向神茶的眼里,是滔天的恨意,“东岳神女,今日之仇,本公主记住了。这是你我之间的私人恩怨,与南诏和东岳两国无关。” 神茶淡笑应下:“我随时恭候公主来找我秋后算账。” “我们走!”轩辕淮初拦腰抱起杨昭卿,临行之际,他看神茶一眼,他要牢牢记住这张美如蛇蝎的脸,日后好为卿卿报仇雪恨! “我记得,轩辕王和南诏公主,是堂兄妹。”神茶突然开嗓,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轩辕淮初抱着杨昭卿转身,看向神茶的眼神满满不善。 神茶淡淡一笑:“怎么?在你南诏,堂兄妹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肌肤相接,是不伤大雅的事吗?若不是知道你们是堂兄妹,看你们这腻歪劲,我还以为是打情骂俏互许终生的恩爱人呢。”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轩辕淮初和杨昭卿的眼神变了。 昭阳郡主早就发现了怪异之处,如今经神茶一提醒,她可算是明白了。 轩辕淮初和杨昭卿关系好,是南诏使团皆知之事。 但这不代表可以搬到台面上来说,这是对于南诏皇室的抹黑。 “东岳神女,莫非在你东岳,你受了伤,你的兄长对于你是袖手旁观,置之不理的吗?”南诏使者偷换概念,转移话题焦点有一手,但不多。 “我的兄长们自然不会冷眼旁观。”神茶见南诏使者一副你中计了的样子,她道:“我的兄长们会着急担心,但他们也知道男女有别。他们会救我,前提是不让我一介女子清誉有损的前提之下。而不是像轩辕王这般抱着南诏公主,如抱心爱女子般!” 挑衅她? 那就让你们连头也抬不起来。 南诏使者一脸便秘,半天憋不出个词来。 杨昭卿冷冷一笑,她抓着轩辕淮初衣襟,头一侧,朝着神茶看来:“我与兄长清清白白,唯有心思肮脏污浊的人,才看什么都觉得脏。” 第149章 证据诛心 “是吗?”神茶眼神玩味的看着杨昭卿。 “难道不是吗?”杨昭卿依偎在轩辕淮初怀里,她一脸挑衅的看着神茶:“我与兄长本是非常正常的兄妹关系,可你却脑补出一些腌臜的东西,恶意扭曲我们的兄妹关系。” “难道不是你心术不正,败坏我与兄长关系在前吗?” 南诏使团一脸佩服的朝杨昭卿看来,不愧是他们公主,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昭阳郡主听了杨昭卿的话,心下虽然好受了些,可还是觉得不舒服。 若是轩辕王如此疼爱南诏公主,那她嫁给轩辕王为王妃,日后岂不是要经常看着轩辕王和南诏公主打着兄妹关系做幌子,整日里做一些唯有夫妻才能做之事? 她可是东岳的昭阳郡主,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接受自己的夫君有个十分疼爱的妹妹。 神茶看见那连接着昭阳郡主,轩辕淮初,南诏公主三人的红线开始动荡,不再那么坚若磐石,尤其是昭阳郡主的红线,隐隐有了变弱的趋势。 看来,昭阳郡主很介意轩辕王宠着杨昭卿。 那就好办了。 神茶决定献出自己的大招:“既然你说我污蔑抹黑你们兄妹,那正好我东岳帝后和群臣,以及你南诏使团都在,不然让他们亲自见证,也能一辩真假,还我一个公道。” 杨昭卿心一咯噔,只觉不妙。 只是不等她开口,就见漫天的金光从头顶覆盖下来,将他们所有人笼罩其中。 等到金光散去,杨昭卿发现自己置身于那日的营帐里。 东岳等人和南诏使团,也都齐聚一堂。 杨昭卿瞳孔瞪大老大,她看着视野前方的软塌之上,昔日的她正与轩辕淮初互诉衷肠,然后说着守着,她们就亲到了一起,再然后接下去的画面,实在是少儿不宜。 “不许看!” 杨昭卿猛地跑上前,她张开双臂想要挡住众人视线,可却徒劳无功。 营帐四面八方都站满了人,她只挡得了一个位置,却无法挡住所有。 就算她能全部挡住又怎样? 那欢爱的靡靡之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清晰准确的传进耳朵里。 杨昭卿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人生最宝贵的第一次,她人生难得大胆疯狂的第一次,竟会是在这么多人围观之下进行。 哪怕这只是个往事回溯的幻境,可她还是觉得羞愤万分。 轩辕淮初拳头紧紧握住,他在围观人群里环视一圈,试图找到神茶。 可他一圈搜寻下来,根本就不见神茶踪影。 是了,引人入局者,是作为棋盘的执棋者。 既为执棋者,又怎会亲自入棋局。 “卿卿。”轩辕淮初很快冷静下来,他挤出人群冲上去抱住已经吓得缩成一团的杨昭卿,面对四面八方看过来的怪异,鄙夷,厌恶,嫌弃,不耻的眼神,他恨不得杀了这些知情者。 “这是假的,这是东岳神女的幻境,她编织的幻境,用来污蔑我和公主的幻境。”事到如今,轩辕淮初想的是能辩解就辩解。 唯有辩解,才能证明心中没鬼。 若是沉默,便等同于默认一切。 南诏使团看轩辕淮初的眼神如看傻子一般,可他们也知道,他们作为南诏子民,与轩辕淮初和杨昭卿属于是一条线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有即便知道轩辕淮初说的话跟放屁没两样,他们还是义愤填膺的看向东岳帝后。 南诏使团便是在那呻.吟声里,厚着脸皮,埂着脖子道:“东岳皇帝,这便是你们东岳作为东道主的待客之道吗?你们东岳神女,未免太不将我南诏公主和轩辕王放在眼里。竟敢编织如此荒淫无道的幻境,用来污蔑我南诏公主和轩辕王有染。” “我南诏绝不善罢甘休,此仇不报非君子。东岳这般目中无人,我南诏定要讨公道!” 纳兰良翰别提有多神清气爽了,他面对南诏使团倒打一耙的控诉,不咸不淡的道:“你们不擅玄术,这怨不得你们。你们若是要讨个公道,不如请你们南诏女帝亲自走一趟东岳,让她亲眼看一看我东岳神女编织的幻境究竟是真是假。” “当然了,若是你南诏女帝没时间走一趟。朕卖个人情给你们,你们此番回南诏,朕让东岳神女随你们一道,让她亲自给你们南诏女帝编织幻境,也好还我东岳一个清白公道。” 南诏口口声声要公道,那就给公道。 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简直是杀得南诏使团百口莫辩。 要怎么辩驳嘛。 轩辕王和公主都滚到一起去了,看这架势,还不止滚了一次。 这次出访东岳,本是带着胜利者姿态而来。 谁想竟会丢脸丢到东岳来。 怕是要不了多久,西衡北疆两国都会知道了。 若是早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当初女帝派人出访东岳时,他们就不会毛遂自荐。 幻境结束取决于轩辕淮初和杨昭卿的结束。 神茶见众人回神,她朝已经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杨昭卿看去,“南诏公主,这下,你可服?” 杨昭卿已经羞得无颜面见众人,她将脸埋在轩辕淮初的怀里,咬牙切齿道:“神茶,我与你势不两立。” “真是笑死本郡主了。”昭阳郡主的声音响起,她冷嘲热讽道:“本郡主作为金枝玉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啊。但是像南诏公主这般放浪形骸,和自己的兄长媾和之事,本郡主还是第一次见,真是大开眼界了。” 神茶看见,在昭阳郡主这话说完之后,那将她和轩辕淮初与杨昭卿连接在一起的红线,啪嗒一下就断了,三人之间三足鼎立的关系,也彻底断裂不复存在。 对于破坏了‘天道’的修复,神茶很是满意。 昭阳郡主迎上轩辕淮初杀人的视线,丝毫不惧:“南诏公主有问题,轩辕王何尝又不是?身为兄长,竟然贪恋妹妹的肉体,夺了妹妹清白,占有妹妹美好的酮体……” “够了!”轩辕淮初再也听不下去,他怒吼一声,抱着杨昭卿身形摇晃,步履凌乱的离去。 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忘放下狠话—— “东岳众人,你们今日加注给我和卿卿的羞辱,他日我定百倍千倍的向你们讨回!” 第150章 天子屠弟 南诏使团见自家公主和轩辕王都走了,谈判一事也已经搞定,他们已经足够让人看尽笑话,自然没有再继续留下来继续如坐针毡,于是便也速速离去。 随着南诏使团一一离去,剩下还在偏殿院子里的,便只是东岳人了。 纳兰良翰背着手,他朝还跪在地上的纳兰锦华看去:“说,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 “皇后,朕没问你。”纳兰良翰一个眼神朝皇后看去,眼里的警告之意看得皇后心头一怔,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皇后明白,她与大皇子合谋一事,皇上已经知晓。 看了那还袒露着上半身跪在地上的纳兰锦华,皇后虽是心疼,却也不敢再冒头。 纳兰锦华可以说是孤立无援,他不敢去看盛怒之下的纳兰良翰,只是低着头,嗫嚅道:“儿……儿臣,不知……” “你不知?”纳兰良翰气得又给纳兰锦华一脚踹,看着踹倒在地半天起不来的人,他这个皇帝气得大发雷霆:“你当着南诏使团的面信誓旦旦污蔑神女之时,你怎么不说你不知?” “今日之事,你若不给朕一个交代和回答。朕看你这大皇子也不必做了,就贬为庶人,终身监禁于宗人府。” 这惩罚实在是重。 皇后都跪了下来,她仰头看着纳兰良翰:“陛下,都是臣妾的错,你要怪就怪臣妾,是臣妾唆使大皇子这么做的。你饶了大皇子,惩罚臣妾吧。” 皇后统共就两个孩子。 “皇上, 臣妾的两个孩子,一个已经被皇室废黜贬为庶人。唯一的皇子,不能再被贬为庶人了。”皇后声泪俱下,令人为之动容。 纳兰良翰不由想起那死去很久的以宁公主,终是动了恻隐之心,“大皇子德行有亏,禁足皇子府一年。若是叫朕知道你私自外出,那便等着被朕贬为庶人,终身监禁吧。” 纳兰锦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慌忙谢恩:“谢父皇。” “至于皇后——”纳兰良翰看了眼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枕边人,沉声道:“管理六宫之权交给皇贵妃,凤印也一并送到皇贵妃殿中。” 皇后没想到给她的惩罚会如此重。 她已经搬出死去的女儿来打感情牌,为什么还是不管用呢? 其实,皇后还真的误会纳兰良翰了。 如果不是看在死去的纳兰以宁面上,皇后的后位,怕是已经不保。 皇后对神茶,那是新仇旧恨,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臣妾明白。” 群臣及家眷已经散去。 唯有神茶和纳兰祁夜,她们被纳兰良翰留了下来。 养心殿内。 纳兰良翰喝着茶,正琢磨怎么开口。 崔溟候在一旁,不该他表现的时候,他绝不喧宾夺主。 “皇弟,南诏使团此番来访东岳,其实是个烟雾弹。他们的真正所图,乃是浈河以北的浈城,青州白城。”纳兰良翰还需要纳兰祁夜带兵前往浈城,自然是话语真假的说道:“朕的密探从浈城传来的消息:南诏有一批大军正逼近浈河以北。” “南诏大军,显然是要趁我们注意力都在南诏使团上,趁机偷袭攻打浈城。皇弟,朕需要你带三千精锐,带着粮草前往浈城。” 纳兰祁夜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三千精锐,是他自己的羽卫军。 纳兰良翰不是询问纳兰祁夜意见,而是告知。 见纳兰祁夜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纳兰良翰转头看向神茶:“神茶,南诏使团一旦回南诏,朕需要你一同前往南诏。今日之事,总要对南诏女帝有个交代。若无我东岳的人陪同,朕担心南诏使团颠倒黑白。” 毕竟,今日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南诏使团倒打一耙的能力,那是毋庸置疑的。 神茶了然,纳兰良翰这是提前布置,支走她和纳兰祁夜两大阻力。 别的不说,纳兰祁夜此番前往浈城,是凶多吉少的。 按照纳兰良翰和南诏使团的谈判来看,必是要置人于死地的。 当然,这是在纳兰良翰和南诏大军看来。 而在神茶看来,纳兰祁夜死不了,毕竟她们早有准备,已经部署。 纳兰祁夜心知肚明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但他装作不知,只问:“陛下,何时启程?” “等南诏使团离开东岳之后,你便带援兵出征。”纳兰良翰铁了心要让纳兰祁夜死在南诏大军手里,自然是要等南诏使团离开东岳,给足南诏大军机会做好准备。 纳兰良翰作为一国之君,实在是昏庸无能。 南诏之所以为忌惮东岳,便是因为有纳兰祁夜这个东岳战神。 如果东岳战神都没了,南诏又怎会将东岳放在眼里? 等到三座城市被拿下,东岳成为南诏囊中之物,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纳兰良翰回答完纳兰祁夜后,他朝神茶看去:“南诏使团大概会在这几日离开,你回去做好准备。朕会给你一批黑冰卫保护你的安全,你此番前去南诏,代表的是东岳,你可千万别辜负朕对你寄予的厚望。” …… 神茶与纳兰祁夜自皇宫离开之后,便各自离开。 皇帝的暗卫正暗中监视着二人,一旦他们之间有任何风吹草动,便立即上报皇帝。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可不允许他做的那些事出任何差乱。 纳兰祁夜,必死无疑! 而南诏,就是皇帝用来对付纳兰祁夜的利刃。 唯有纳兰祁夜这个功高盖主的东岳战神死于浈河战场,背负痛失浈城,青州,白城三座城池的骂名,皇帝的皇位才能坐稳,他才能为了能流传千古大做文章。 待神茶和纳兰祁夜离开之后的养心殿,纳兰良翰一直保持着二人离去的坐姿未变。 崔溟候在一旁,他心思复杂,亦不敢上前。 他虽是奸臣,被众朝臣所不能容忍,却也知道国盛兴衰之道。 陛下此举,无异于卖国求荣。 可他只是个太监,再厉害再得宠也只是个太监,他能为东岳做点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得偿所愿,他助纣为虐。 “皇弟,你别怪皇兄我残害手足。要怪就怪你自己,锋芒太盛,压了我这天子一筹。一个国家,只需要一个人被万民拥护爱戴即可。多的那个人,若是不除,必成大患。”纳兰良翰起身,他站在窗前,看着天边一轮明月:“朕对不起你,百年之后,朕会亲自向你请罪!” 第151章 战神上位 摄政王府。 “我以为,你今夜不会来的。”纳兰祁夜坐在椅子上,屋里烛火摇曳,一室明亮。 “怎么不会?”神茶缓步走向纳兰祁夜,在他对面坐下,桌上放着酒水,显然早有准备。 神茶和纳兰祁夜分道扬镳之后,她回了国公府,画了隐身符,敛去气息后才出府。 神茶端茶润润喉咙,她言简意赅道:“哪怕我将纳兰良翰昔日为质时签下的不平等协议拿走,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和南诏公主达成结盟。浈河以北的三座城池,他决定拱手相让。” “他要求南诏大军将你斩杀于浈河战场。” 神茶见纳兰祁夜听进去后,她继续往下说:“我原本是想着去养心殿拿走南诏公主和轩辕王承诺纳兰良翰的证据,但唯恐打草惊蛇,我决定等南诏使团离开东岳时再行动。” “你当真要去南诏?”纳兰祁夜心下复杂,他的皇兄,竟昏聩到这等地步。 神茶点头,南诏她肯定要去的,那个地方一定藏着与她有关的大秘密,她必须走一趟。 “我要去南诏,但不是东岳政权不稳之时。”神茶目视纳兰祁夜,她一字一句问道:“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思考,你现在回答我:那个位置,你坐还是不坐?” 纳兰祁夜有些哑然失笑,却也郑重其事的说:“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选择吗?” 东岳需要一个开明的君主,一个将国家荣辱兴衰放在第一位的君主。 皇兄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而皇兄的那些儿子们,被保护得太好,如果让他们上位,无法震住朝野和敌国。 唯有他这个摄政王,东岳的战神,能担起此大任。 神茶见纳兰祁夜终于走到这一步,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果你决心已定,我会说服外公,国公府将成为你的助力。我那三个兄长,他们将成为你站稳江山的左臂右膀。” 这属于是另一个谈判。 神茶的归属不是东岳,也不是南诏。 国公府是崔冉的家,而崔冉是神茶的母亲。 哪怕崔冉对于神茶没有养育之恩,但生育之恩大于天,她该为她们谋划一二。 至少,国公府的荣耀,可以继续维持。 “你不说,我也明白。”纳兰祁夜对崔子衿三人,是欣赏的,若不是怕他那昏庸无能的皇兄猜忌,他早将三人纳入麾下。 神茶见纳兰祁夜答应,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纳兰祁夜,一旦南诏使团离开东岳领土,你将带援兵出征。但我的意思,你不能离开京城,你必须留下来。” “一个昏庸无能的君王,是不可能迷途知返,反省自己的过错。你需要将纳兰良翰卖国求荣,残害手足的事昭告天下,让你自己上位名正言顺。” 纳兰祁夜点头,“我明白。” 神茶见纳兰祁夜明白,她起身:“我该去趟南诏使团所在的使团客栈。” “我和你一起。”纳兰祁夜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可他很快反应过来,神茶不需要他陪同。 神茶看了眼要跟着一起的纳兰祁夜,笑不达眼:“你的时间,该用来布局应对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摄政王,我东岳神女和整个国公府,已经是和你绑在一条线上,你不能输,也不可以输。我决不允许我的家人因为任何人受到伤害,你明白?” 纳兰祁夜面对神茶,总是莫名的想对她臣服。 就算是对皇兄这个一国之君,他身为臣子,都不曾有过臣服之心。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救过他的原因。 神茶从摄政王府离开后,便直奔使团客栈去。 她一到,便在星火的引路下精准锁定杨昭卿和轩辕淮初所在位置。 才进屋,便听到杨昭卿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淮初哥哥,等我们回到南诏,我一定禀明母皇,让她派死士来东岳杀了神茶,将她碎尸万段。” 她是南诏的公主,是南诏已定的女皇人选。 可她却在东岳受到了天大的羞辱,她一国公主的威严和脸面,被狠狠地踩在脚下践踏。 她恨呐。 轩辕淮初正温柔的为杨昭卿额头上药,替她包扎伤口。 有些话,他不能对杨昭卿说,至少现在不能。 轩辕淮初想说: 一国公主出了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即便是已定的女帝人选,也注定与女帝之位无缘。 南诏,不会让一个和自己兄长私相授受的公主成为女帝。 那简直是亲自将南诏推出来,让天下人耻笑。 轩辕淮初还想说: 他也不会让杨昭卿平安回到南诏。 一国公主的价值,便是死在他国领土上,成为一把利刃。 他要推翻女帝统治,便是要先挑起女帝怒火,让女帝将目光锁定东岳。 而他,则是趁两国之争时,将东岳的浈城,青州,白城收入囊中。 可轩辕淮初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言不由心的安抚怀中怒火中烧,猩红着眼的杨昭卿:“都依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神茶是我南诏的仇人,就算女帝不让死士杀了神茶,我也会为了你杀了神茶。” 就当是—— 他这个哥哥利用她这个妹妹之后,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仅仅是这样还不够。”杨昭卿有些癫狂,她血红着眼看着轩辕淮初:“我突然不想她死得太痛快,我要让她万人骑。淮初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们马上回南诏,马上回去禀明母皇……” “卿卿,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轩辕淮初直直看着杨昭卿,见对方狠厉动摇,他出声蛊惑道:“南诏大军尚未抵达浈河境内,我们若是这个时候回南诏,势必是会造成计划大乱,这不利于我们轻而易举拿下浈城,青州和白城。” “我们还需要留在东岳一段时间,我们要为南诏大军抵达浈河境内拖延时间。”轩辕淮初温柔抚摸着杨昭卿额头发,他心平气和安抚道:“如果我们现在就回南诏,东岳皇帝一定会认为南诏大军已抵达浈河境内,他会让纳兰祁夜带兵出征。” “纳兰祁夜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我们的计划,不能出错。” 杨昭卿气得心肝儿疼,可也明白大局为重,她问:“还要在东岳逗留多久?” “至少十日。” 杨昭卿了然,她道:“淮初哥哥,我们离开东岳领土之后,给东岳皇帝送上一份大礼,你觉得如何?” 第152章 高僧镇压 东岳皇宫宴会上发生的事,仅一夜之间,便满京城人尽皆知。 皇后与大皇子不知犯了何罪,一个被夺了六宫之权收了凤印,一个被禁足皇子府一年。 但这比起南诏公主和轩辕王那点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长了脚的丑闻,一沾染上人,便闹得满城风雨,压都压不住。 京城的街头巷尾,到处流传着南诏公主和轩辕王的一二三事。 这些丑闻弥漫京城,走出京城,飞向五湖四海,传递到南诏,西衡,北疆三国。 南诏使团得知丑闻闹得沸沸扬扬时,已经是三日后的事。 实在不是他们信息接收有误,而是那些丑闻像是故意避开使团客栈一般。 等他们发觉异常的时候,丑闻已经发酵得炉火纯青,悠悠之口根本堵不上。 杨昭卿得知消息时,正气得摔砸屋子里的东西。 站在遍地狼藉的屋里,杨昭卿看着窗户外那棵参天大树,气得浑身发抖:“神茶,东岳,本公主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等我南诏攻下东岳,本宫定要你们百倍千倍的偿还!” 而在杨昭卿勃然大怒之时,轩辕淮初早就乔装打扮离开使团客栈。 “王爷,我们的人得到的消息,老王爷最后是去了长公主府,至今未见出来。”暗卫看向轩辕淮初,“王爷,是否要派人潜入长公主府确定老王爷行踪?” 轩辕淮初抬手否认,他背着手,一双眼阴恻恻的看着长公主府:“父王消失在长公主府,且从未见他出来过,只怕他的事迹早已败露,如今正被长公主囚禁在府里做诱饵。” 引诱谁,结果不言而喻。 轩辕淮初不由想起在宴会上见过的长公主母女,如果不是宴会上突然发生的那件事,他现在应该已经和昭阳郡主打得火热了吧。 而他的计划,也成功了至少一半。 可事与愿违,他计划没得到实施,自己反而因为卿卿声名狼藉。 原本,他对此次东岳之行是胜券在握。 像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指示,让他来到这里,助他成就一番伟业。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难道,我们就要放任老王爷生死不顾吗?”暗卫没忍住问出声来。 轩辕淮初眸子危险眯起,他一个眼神扫向那问话的暗卫,“质问我这个主子前,先摆正好你的身份。你若是不服从于我,本王现在就还你自由。” 暗卫一惊,忙跪下:“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轩辕淮初眼神沉沉的看着跪下的暗卫,良久之后,他才开口:“起来吧,下不为例。” “谢王爷。”暗卫松了口气。 轩辕淮初继续看着长公主方向,他自然不会放任父王生死不顾,可要怎么营救父王脱离险境,还需要从长计议。 尤其是在这劣势事态下,更要谨慎而行。 长公主在南诏使团访问东岳时,公然大胆的囚禁父王。 如果不是父王计划败露,那就是恋爱脑作祟。 只是比起后者,他更倾向于前者。 皇宫接风宴上,长公主看他的眼神,是带着杀意的。 且,谁都可以是恋爱脑,但绝不会是父王。 轩辕淮初思虑再三,沉声道:“随本王去个地方。” 长公主府地牢。 “想来,你还不知道吧。”长公主拿着手帕捂住鼻子,她坐在软榻上,正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苍老如老头的轩辕珩,“你的好儿子已经抵达东岳,还在我东岳皇宫内,爆出他和南诏公主媾和等丑事。距离宫宴已经过去多时,想必南诏,西衡,北疆三国都该知道了。” 轩辕珩一双眼凶神恶煞的瞪着长公主,他想说话,可他的舌头和牙齿都被扒掉。 他的手脚被铁链铐着,他身上的皮肉,每一日都要被长公主的人扒下一块。 他曾经是个男人,如今早已不完整。 那被扒下来的皮肉放在火上炙烤,散发出肉香味,最后又回到他肚子里。 这样生不如死的折磨,日复一日,他已经接近崩溃。 他的希望就是他的儿子,可似乎儿子那边,也问题很大。 长公主拿开手帕轻声笑了起来,“你说,等你的好儿子和南诏公主回到南诏,迎接他们的是欢迎呢,还是全民唾弃?” 这答案不言而喻。 “来人,把他的眼睛挖走一只。”长公主不喜欢轩辕珩看她的眼神,这让她很不舒服,看着人行刑,听着轩辕珩痛苦绝望的叫声,她只觉得浑身轻松,别提多爽了。 “轩辕珩,本公主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呐,却被你算计毁了。如今你遭受之痛,如何能抵消本公主这十几年之痛?” 长公主接近癫狂,她一双姣好面容接近扭曲,“本公主要日日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直到你死得不能再死。你最好给本公主好好活着,不然你死后,我定请高僧将你镇压。” “你知道的,你作为南诏轩辕一族的长辈,作用可大着呢。用你来改写轩辕一族的命数,那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你南诏有厉害的玄术师,我东岳也有啊。” 轩辕珩痛得浑身痉挛不止,他多想吼几嗓,可他做不到啊。 长公主见待得差不多了,她缓缓起身,指了指一旁放着的辣椒盐水,她吩咐行刑的人,“用心点,将这辣椒盐水涂抹到他身上每一寸皮肤上,千万不能有遗落的。” 轩辕珩:!!! 长公主离去时,都能听到地牢里传来的,自轩辕珩喉间溢出的痛苦声音。 这声音她喜欢得紧,忍不住停下脚步驻足听了半晌,这才款款离去。 从地牢出来,长公主便问随从:“郡主呢?” 不等随从回答,长公主自顾自道:“想必有待在房间里不愿出来,本宫亲自去看看吧。” 长公主说着话,抬头朝昭阳郡主闺阁方向看了眼。 不知为何,看着那个地方,她总觉得阴沉沉的不舒服,身上也冷了起来。 长公主拢了拢衣服,想着神茶叮嘱的事,她眉头皱得更深。 等长公主到闺阁时,便听到昭阳郡主的声音响起:“那群该死的贱民,刁奴,她们死有余辜。本郡主都纡尊降贵去求他们家人的原谅了,他们为什么不接受?” “他们不接受,好啊,那本郡主就杀了他们,让他们一家团聚。” 长公主听得眼皮狂跳不止,她猛地推开紧闭的门。 门一开,长公主看清屋内场景,当即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昭阳郡主满嘴鲜血,头发凌乱,她一手拿着滴血的刀,一手拿着沾血的碗。 在她面前,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昭阳!”长公主快步上前,语气急切:“你疯了?” 第153章 郡主弑母 “你别过来。”昭阳郡主举起手中刀,她颤抖着身体:“母亲,我该怎么办?” 昭阳郡主已经进入死胡同,她周身都散发着死气,她满眼绝望的看着长公主:“我得不到那些怨灵家人的原谅,那些怨灵就不愿意放过我,我日日夜夜噩梦缠身,夜不能寐,在梦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叫我生不如死的一切。” “他们就在我身边,就在我周围,与我如影随形。我好冷,我好怕,可我却无能为力。母亲,我的身上长了尸斑了,我还能闻得到我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味。” 昭阳郡主面容痛苦,她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早已不省人事的人:“她是宋茗绾,只不过她被神茶换了她哥哥的皮囊给她,她的鲜血能够抑制那些怨灵,缓解我身上的尸斑。” “母亲,女儿求你,你别毁了女儿的一切好不好?”昭阳郡主说着话,她突然扑向长公主,在后者吓得连连后退的下,她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母亲,连你也要避开我吗?” “如今,女儿已经孤立无援了,连你也要嫌弃我吗?” 长公主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伤人,她迟疑之后,走上前去,“昭阳,别怕,母亲陪着你,我们继续去见那些怨灵的家人,去求得他们的原谅,我们多行善事……唔……” “昭阳,你……”长公主不可置信的看着插进自己心口的刀子,随后不敢相信的朝昭阳郡主看去,“你要弑母?” 回应长公主的,是昭阳郡主用力将插在胸口的刀子一拔。 然后,再次插进长公主血流不止的胸口处。 “母亲,轩辕珩说了,唯有至亲的心头血,才能让女儿恢复如初。”昭阳郡主有些癫狂,她双眼瞪得很大的看着长公主,她捡起放在地上的碗扑上前去接血。 “母亲,你活了那么久,也活腻歪了,你不如牺牲自我成就女儿吧。” 长公主:“!!!” 生杀予夺。 神茶难得开门营业,生意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神茶来者不拒,凡是有所求,奉上银钱,她便逐一解惑。 如今没了云帆知许帮衬,神茶可偷不得懒,事事亲力亲为。 一上午忙碌完,神茶瘫软在椅子里不愿动弹。 倒也不是有多累,只是她懒惯了,能不动就不动,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 轩辕淮初带着他那批暗卫出现在生杀予夺时,神茶正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若不是走投无路,轩辕淮初绝不会求到神茶这里。 他倒是可以让东岳皇帝出面,只是那样一来,不就暴露父王对长公主用傀儡术一事嘛。 若是爆出来,依东岳皇帝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神茶视财如命,他倒是可以用银子砸出一条生路。 ‘咚’,轩辕淮初一头撞在无形屏障上,发出巨大声响。 轩辕淮初痛到眼冒金星,他被撞得后退几步,身后暗卫忙将他扶住。 “???”轩辕淮初扶着痛意明显的额头,满是不解的抬头朝前看去,前方明明空无一物,那撞得他险些见到轩辕家老祖宗的是啥玩意? 铺子里,神茶正眼神戏谑的朝轩辕淮初看来。 轩辕淮初很想骂娘,他就问:谁开门做生意,跟防贼似的? 怕是翻遍东岳,也在翻不出第二个像神茶这么奇葩的人吧? 轩辕淮初忍着一肚子的窝火,他放下扶额的手背在身后,站直身体,整理仪容后,他方开口:“神大师,送上门的生意,你也要拒绝吗?” 他算是明白了,那道他看不见的屏障,九成是跟神茶的玄术有关。 身为东岳最厉害的玄术师,实力逆天到连他南诏公主都能踩在脚下吊打,他认为这道屏障不是专门针对他来的,而是因为神茶不打算营业了,所以将闹事者拒之门外之举。 轩辕淮初早就知道神茶的厉害的,但每一次交手,都还是会震惊于神茶的吊炸天。 神茶只需一眼,便知道轩辕淮初为了何事而来。 “你出价多少?”神茶声音平静,她人看上去一副累惨了的样子。 经历皇宫宴会的事后,轩辕淮初如今对神茶忌惮更甚,他没自己出价,而是将主动权抛给神茶:“价你来提。” “你倒是豪爽。”神茶虽是夸人,但声音却是极为平淡,完全听不出真的是在夸人:“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不怕。”轩辕淮初想说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可话到嘴边,却是恭维道:“神大师做事自有分寸,不是我等能置喙的。” 神茶:…… 就很离谱。 她可不是做事有分寸的人,这波违心的高帽从天而降,属实让她无语。 “两万两银票。”神茶启唇,对于这钱财来得如此轻松,自然是来者不拒。 轩辕淮初的暗卫:还真就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可以。”轩辕淮初心下隐隐觉得这对话有着似曾相识感,但真要深究,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他爽快的递上银票:“还请神大师放行。” 神茶翻手,掌心朝上,就见轩辕淮初手里的银票穿透那道无形屏障落到她手里。 验收银票数额对上无误之后,神茶方道:“进来吧。” 轩辕淮初得到允许,他上前几步,却在将要进入铺子前停下脚步,他伸手试探性的摸了摸,确定前方并没有无形屏障物后,他方敢迈开脚走进铺子。 至于他那群暗卫,则是自动排成一排,将生杀予夺围住。 轩辕淮初坐在神茶对面,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加的明显强烈。 可大脑空空,又是真的没有任何印象。 “我要知道我父王的下落,他是否安全?”轩辕淮初目前唯一所能求的,只有这些了。 长公主府,他不能贸然前去。 唯有确定父王的状态,才能决定他是否该去长公主府。 “你父王在长公主府。”神茶一语毕,她看向轩辕淮初:“至于是否安全,你很快便知道了。” “何意?”轩辕淮初当然知道他父王在长公主府,只是这第二句话,他不明白。 神茶却不再看轩辕淮初,而是微微侧头,朝着铺子外看去,“人,来了。” 第154章 弑母弑父 进宫路上,轩辕淮初骑在马背上,他好几次朝神茶看去,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神茶,我想知道,我父王既然在长公主府,为何我们要进宫?”轩辕淮初最终还是问了,他紧锁眉头,隐隐觉得此事透着猫腻。 神茶与轩辕淮初不同,她是坐在变大数倍的浮生身上。 面对轩辕淮初的满满求知欲,神茶只道:“进了宫,见了陛下,你就知道了。” 轩辕淮初一急,“可我想现在就知道。” “那是另外的价钱。”神茶懒懒的趴在浮生身上,将身体揉进柔软的毛羽间。 轩辕淮初是真的拿神茶无可奈何,宫门就在眼前,他确实只能耐心等待。 “你们东岳皇帝,知道你有这六尾狐狸当坐骑的事吗?”轩辕淮初目光落在一人一狐身上,眼里艳羡不加掩饰,内心深处的贪婪就像黑夜里的鬼魅,永不能见光。 神茶已经趴在浮生背上昏昏欲睡。 她近来嗜睡,大抵是因为心脏就在身边,她的神识快要苏醒的缘故。 轩辕淮初见神茶不搭理自己,他也懒得自寻没趣。 一行人进宫之后,便被太监引去偏殿。 才到偏殿院子,空气里那弥漫着的血腥味便浓郁得不像话。 一人一狐倒是没什么,轩辕淮初却是一脸警惕和戒备。 进入偏殿,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地上 ,胸前一个血红大窟窿,脸色灰败,早已死去多时的长公主。 已死去的长公主身旁位置,也躺着一具一张脸被砸得血肉模糊不辨本来面貌的尸体。 那尸体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身上衣服更是脏得包浆。 一看便可知道这人生前必定是遭受了惨绝人寰的折磨和凌辱。 从衣着和身型,能知其是男子。 而昭阳郡主,则是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而在偏殿的主座上,则坐着纳兰良翰,他面容陈德可怕。 轩辕淮初心下已了然,此番进宫,凶多吉少。 但面上,他是恭恭敬敬的行礼:“轩辕淮初,参见东岳皇帝。” 纳兰良翰并未给予回应,而是眼神极其危险的看着轩辕淮初。 浮生已经缩小变回原样,这会正坐在神茶肩头上。 纳兰良翰早就从黑冰卫口中知道浮生的存在,亲眼所见还是觉得惊讶和意外。 那样一只漂亮得不像人间会有的六尾狐狸,竟然如此温顺的依附神茶。 是了,神茶若没点能耐,又怎会让他这个东岳皇帝处处忍让和迁就呢。 “昭阳,先别哭了。”纳兰良翰一开口,声音威严十足:“神女与轩辕王已到,你便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给她二人听。记住,不得有半点欺瞒。” “是,舅舅。”昭阳郡主颤着声音拭去眼泪,她抬头朝轩辕淮初看去:“轩辕王,我母亲与你父王情谊深厚一事,你一定知晓。” 笃定的语气,而非询问。 昭阳郡主也不等轩辕淮初回答,便自顾自道:“你父王早在你们南诏使团来我东岳之前,便已经抵达东岳,且去了长公主府见过我母亲。我也才得知,她们之间竟然有过一段过往。” “他二人时隔多年终于能见到彼此,自是有千言万语要倾述。”昭阳郡主可不敢去看神茶,她怕一对上神茶那双洞悉一切的视线,她所做的一切便都无地遁形。 “我看她二人的样子,便以为母亲是极其深爱着你父王的。可——”可什么,昭阳郡主惨然一笑:“直到我东岳神女出手,母亲才知自己被轩辕珩炼成傀儡,听她使唤的真相。” “我母亲得知真相,一气之下便将轩辕珩囚禁起来,她将人关在长公主府地牢,夜以继日的用酷刑折磨着轩辕珩,只为了发泄自己这十几年的仇恨。” 昭阳郡主每个字落在轩辕珩耳里,便如一记重锤砸得他脑袋嗡嗡。 所以,地上那具尸体的主人,是父王? “直到今日,母亲才终于决定放下仇恨,还轩辕珩自由。”昭阳郡主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一点漏洞也没有,“她去了长公主府地牢,亲自放了轩辕珩。” “可是,轩辕珩根本就不领情。他虚与委蛇,在骗取母亲的信任之后,用一柄短刀刺穿母亲心脏,他一连刺了几次,直到母亲放弃反抗倒在血泊中……” 昭阳郡主说到这里,哭声响彻整个偏殿上空:“我的母亲啊,她何错之有?她是东岳最受宠的长公主,她是东岳最尊贵的公主,却被轩辕珩施咒变为傀儡,一生受人操纵,就如提线木偶般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 “我在得知轩辕珩杀了我母亲之后,动用整个长公主府的势力将他抓住。”昭阳郡主朝轩辕淮初看去,她一行清泪自脸庞滑落,“那躺在我母亲旁边的尸体,便是你父王。” 轩辕淮初哪怕已经猜到,可亲耳听到,那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傻,如何听不出来昭阳郡主的意思。 此事错在父王,是父王利用长公主在先,用邪术将长公主弄成傀儡在先,也是他父王先杀长公主在先,昭阳郡主所作所为,不过是为母报仇,实乃天经地义。 他更明白,他如今身处东岳,安危不保的情况下,他必须作出有利于他的抉择。 昭阳郡主看着轩辕淮初身形一晃,跌跌撞撞走向地上那具尸体,她面上依旧是那副悲痛万分的样子,可心里却是一片冷漠。 死了好,死了为她铺路,是他的报应,他该还的因果。 从始至终,昭阳郡主都不敢去看一眼站在一旁的神茶。 神茶眸光落在昭阳郡主身上,她依旧是那神色淡淡的样子。 亲手弑母,又亲手弑父。 这昭阳郡主可真是个狠人,身上背负的孽债又重了。 昭阳郡主的下场—— 身体尸斑盖不住,浑身臭味盈满屋,皮肉溃烂,蛆虫翻涌,奴仆欺辱,家财尽失,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副好皮囊腐烂,化成脓水,她却意识清醒逃脱不了那令她生不如死的深渊。 “神女,昭阳郡主所言可属实?”纳兰良翰目光从悲痛欲绝的轩辕淮初身上移开,落在神茶身上,沉声问道:“轩辕珩,是否对长公主用了傀儡术?” 第155章 天道震怒 “用了。”神茶启唇,如纳兰良翰所愿,她眼神冰冷的道:“长公主并不心悦轩辕珩。” “轩辕珩作为南诏送来东岳的质子,生怕自己受到东岳皇室子弟的欺辱,便一心寻求庇护。而彼时正深得先帝宠爱的长公主,便成了他下手的首要目标。” “后来发生的事,我想陛下是明白的。”神茶并不打算再次揭开长公主的伤疤。 纳兰良翰怎么会不知道? 他那个自幼便被父皇捧在手心里疼着的皇姐,那般尊贵的公主,却为了一个南诏质子要死要活,非他不可。 那时,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就连他这个远在南诏的质子,得知真相时,都觉得意外。 “轩辕珩将长公主变成他傀儡之后,便在长公主的庇护下在东岳开启质子生涯。因为有长公主的青睐,他被奉为上宾,并未受到任何冷眼和预想中的欺辱。”神茶声音很平静,落在抱着轩辕珩的轩辕淮初身上,狠狠地扎在他心上。 “后来,质子生涯结束。轩辕珩要回南诏,又加强对长公主的傀儡术控制。这十几年,他一直让长公主给他飞鸽传信,传递东岳王朝的动向。” 纳兰良翰听到这里,暴起的青筋表明他很生气。 轩辕淮初已经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他已无心沉浸于丧父之痛,而是大脑飞速运转,努力的寻找解决之法,确保自己能从东岳皇宫全身而退。 “这次南诏使团来访东岳,轩辕珩提前抵达,私下见了长公主。”神茶想了想,一脸认真地道:“不巧的是,轩辕珩私见长公主那日,我正好在长公主府。于是,我便知晓轩辕珩对长公主做了什么。我东岳的长公主,岂有被他人当成傀儡之理,我自然是解了傀儡术。” “长公主的傀儡术一除,自然是跟轩辕珩秋后算账的事。” 言外之意: 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昭阳郡主忐忑不安的心安了,她还担心神茶会故意和她作对,不愿配合她呢。 “混账!”纳兰良翰气得怒喝出声,他眼神阴狠带着滔天杀意的看向轩辕淮初:“南诏也未免太不将我东岳放在眼里,长公主的事,若说没有南诏女帝授意,就凭玄术不传男一事,轩辕珩又怎会做得到对长公主用傀儡术?” 轩辕淮初感受得到纳兰良翰视线落在身上,他被盯得头皮发麻,头低着不敢抬起来。 这个时候,只要他敢开口,东岳皇帝有的是法子让他哑口无言。 纳兰良翰很满意轩辕淮初哑巴了,他厌恶嫌弃的看了轩辕珩的尸首,沉声道:“来人,将轩辕珩尸首带去午门悬尸,每日鞭打十下,且将他累累罪行公之于众。” “东岳皇帝,不可!”轩辕淮初知道即便他这个时候说话也无济于事,可他还是要为父王尸首完整据理力争,“父王乃是南诏王爷,他纵有错,也该由我带回南诏,交由我南诏女帝处置,给东岳一个交代。” “哼。”纳兰良翰冷哼一声,他看着轩辕淮初,君威一放,不容置喙:“别说你父王尸首无法返回南诏,就连你,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我东岳领土半步。” “来人,将人给朕抓住。”纳兰良翰话音落下,便见一群黑冰卫现身直奔轩辕淮初去。 轩辕淮初知道东岳皇帝这是不在维持两国表面和谐,誓要撕下伪装面具,他抽出腰间软剑,冷笑道:“东岳皇帝,本王给你机会了,你既然抓不住,那就等着付出代价吧!” “给朕抓住他,朕要活口,给朕挑断他手筋脚筋。”纳兰良翰何曾被威胁过,区区一国王爷,竟敢威胁他一国之君,实在是过分至极。 黑冰卫领命,招式狠辣。 神茶立在一旁,负手而立,眼前一幕于她而言实在是无关紧要。 昭阳郡主早在黑冰卫现身之时,便麻利的从跪着的地板上起身,迅速跑到神茶那边。 轩辕淮初纵然身手了得,多少有点男主光环,可到底不敌十几个黑冰卫围攻,很快便在对阵中败下阵来。 “啊……” 黑冰卫一刀挥下,正中轩辕淮初左腿。 轩辕淮初身形一趔趄,若不是他反应快,只怕早跌跪在地。 “啊……” ‘咚’。 两道声音响起,另一只腿再次被废的轩辕淮初,直接扑倒在地。 黑冰卫可不会就此心软停下手,直接手起刀落,废了轩辕淮初一双手。 轩辕淮初手筋脚筋被挑断,软剑也被抽走,他脸着地别提多屈辱,“东岳皇帝,莫非你要公然与我南诏为敌,引致两国开战?” 这是威胁,也是警告。 纳兰良翰可不能任由轩辕淮初将他们私下合谋的事宣之于口,他忙吩咐黑冰卫:“给朕废了他舌头,朕不想听他说话。” 黑冰卫立即行动,轩辕淮初话没说,下巴就被强硬捏住。 “啊……” 轩辕淮初再次痛苦叫出声来,他的舌头,没了。 神茶神色淡淡的看着眼皮底下发生的一幕幕,看来是因为她出手的缘故,轩辕淮初作为这一方世界的男主,专属于他的主角光环,已经荡然无存。 也不知道这一方世界的天道,眼睁睁看着它千挑万选的宠儿逐一被毁,会作何感想。 似是为了回应神茶内心所想。 一声惊雷突兀响起,那声音之大,可以称之震耳欲聋。 神茶连声招呼都没打,她转身就往外走。 原本晴空万里的上空,此刻已经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云层翻涌着,在云层之间还有龙形般的紫雷咆哮着,宣泄着。 很明显,随着这一方小世界的男主被废,这一方小世界的天道怒了。 神茶抬眼看着,天际越来越黑,周遭也慢慢变暗下来。 那碗口粗的紫雷龙,在云层间翻滚涌动,似在寻找什么。 神茶一出现,那紫雷龙便停下。 然后—— 紫雷龙锁定神茶,将周围细小的紫雷吸收,然后化作 一条巨型紫雷龙,朝着下方的神茶俯冲而下。 惊天巨雷砸下来。 宫殿之内的纳兰良翰脸都白了,如此大动静,莫非是他触怒上苍? 昭阳郡主目光所及,便是背对着她站在殿外院子里的神茶。 狂风四起,殿内众人被吹得衣袂偏飞,发丝凌乱,身形连连后退。 昭阳郡主被凌厉强劲的狂风吹起,狠狠撞在梁柱上,在她陷入昏迷前,她亲眼看着有宫殿柱子数倍宽的紫雷龙,朝着神茶天灵盖劈下。 …… 第156章 两颗心脏 偏殿院子里。 在那紫雷龙俯冲劈下来时,避无可避的神茶直面迎上,她微微仰头。 那紫雷龙朝着她眉心处劈下来。 巨大紫雷龙很快便将神茶和她肩上的浮生吞噬,周遭一切早被紫雷龙带来的威力毁成齑粉。 偏殿里。 纳兰良翰早已在黑冰卫的护送下迅速撤离。 昏迷的昭阳郡主,被废手脚的轩辕淮初,和已死去多时的两具尸首,都一并转移。 随着纳兰良翰等人撤离偏殿,那已经摇摇欲坠的大殿轰的一声倒塌。 倒塌不过须臾,便在紫雷龙余威下化为齑粉。 空气里都是粉尘,呛得人难受。 紫雷龙带来的威力太强,黑冰卫护着纳兰良翰一路离去,轻功并用,根本不敢停。 直到退到相对安全位置,撤离的队伍才停下。 纳兰良翰朝那紫雷龙带来的巨大旋涡方向看去,心道可惜。 东岳神女,亡了。 神茶被紫雷龙劈中之后,整个人便被紫雷龙笼罩其中。 那玩意到底是天雷,霸道又强劲,且又带着怒火而至。 神茶在它面前,实在是被衬得渺小了些。 天雷凶残霸道至极的强行劈中神茶,那粗大无比的身躯长驱直入将她贯穿。 神茶几乎是在天雷将她锁定之时,便已七窍流血。 痛吗? 当然是痛的。 可这点痛和当初以身献祭之痛相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 神茶的意识从模糊到清晰,她仿若置身事外的看着她的身体被天雷劈得外焦里黑。 看着她从眉心处被天雷撕裂,看着天雷肆虐的入侵她的识海。 天雷本意是将她劈死,可却发现根本劈不死神茶。 不仅不能劈死神茶,它隐隐还被神茶所吸收的趋势。 神茶的识海正疯狂的吞噬吸收着滋补之物,贪婪得不知消停,哪怕她的识海已经撑到变形,已经不能装下再多的天雷,可识海还是未停下吞噬的动作。 像是被无数只小手疯狂的撕扯着,想要将她的识海撕成碎片。 神茶痛到麻木,她死死咬牙撑着。 她的身体,正被从识海逃离的天雷摧毁,经脉寸断,所经之地,寸草不生。 神茶识海并未如她所想那般被撑爆,反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撑爆濒临点扩宽。 直至那道又粗又大的天雷被识海彻底吞噬得一干二净,识海这才意犹未尽的感到餍足。 而那些将神茶的经脉摧毁的天雷,也被那毁得不能再毁的经脉争夺蚕食。 那些已经毁掉的经脉,在将天雷蚕食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等到经脉被修复,神茶还没来得及查看一二,她的识海突然一痛。 这痛不同于被天雷贯穿时的痛,又冷又热,简直是冰与火疯狂拉扯。 她的身体,好不容易被修复的身体,也一半热一半冷,火热交替,叫她痛苦不堪。 …… 神茶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只知道当一切消停归于宁静之后,她只觉一身轻盈。 她的识海浩瀚广阔。 神识苏醒。 神茶没想到这一方小世界的天雷本是奔着惩罚她而来,阴差阳错之下成就了她。 神茶扫了眼自己,她从头到脚,一身漆黑。 她只是捻诀,身上的脏污一扫而空。 眉间的朱砂痣鲜艳欲滴,她一袭红衣如火立于天地之间。 那坐在她肩头的浮生,本该陨落在这天雷猛烈攻势下,却因神茶的缘故因祸得福,六条狐狸尾巴变成八条,洁白胜雪的毛发里,那尾端的金色更加的灿烂耀眼。 神茶满意的看着早已今非昔比的身体,她喃喃道:“神识归,该将心脏拿回来了。” 一人一狐消失后半盏茶的功夫,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神女,没了。”纳兰良翰看着化为齑粉的整座宫殿,看着纷纷扬扬的尘屑,满眼失望。 东岳好不容易才出一个玄术如此了得,能压着南诏的玄术师,可却毁于他的皇宫。 如今没了神女庇护,他东岳该怎么办? 纳兰良翰从绝望之中幽幽回神,视线落在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轩辕淮初身上,“他父王尸首每日在午门行鞭刑之时,便让他在旁亲眼目睹见证。” “另外,速去使团客栈,将事情原委禀明。如若南诏使团态度强硬不辨是非,那就将他们扣留在客栈。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禀明。” 纳兰良翰吩咐完,又道:“宣摄政王入宫。” 使团客栈。 “淮初哥哥呢?”杨昭卿隐含怒意的声音响起,在她面前,是被吓得浑身直发抖的婢女。 遍地狼藉无人收拾,被她鞭打的婢女正吓得瑟瑟发抖。 房间里诡异的安静。 杨昭卿只觉心烦意乱,怒吼出声:“滚,滚出去。” 婢女们如得赦令,纷纷离开房间。 杨昭卿看着逃命似的婢女们,气得心肝儿疼,不怪她脾气不好拿婢女和砸东西发泄,实在是她在东岳皇宫所受的屈辱,她现在报复不了,只能小小发泄。 气不能憋在心里,得发泄出来。 神茶出现之时,她将门关上,同时布阵。 “滚出去!”杨昭卿背对神茶,她眼神阴郁的看着外面阴沉得厉害的天。 身后的人似乎不听她的命令,还在走动,听声音,就在她身后。 “你找死吗?”杨昭卿转身,却猛地呆住:“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神茶反问出声,神情戏谑。 杨昭卿感受到危险,自神茶身上散发,她如临大敌:“你来做什么?” 神茶声音平静如水,“找你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这下轮到杨昭卿困惑了,她满头雾水看着步步逼近她的神茶:“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你给我走。你要是不走,我就喊了。” “你可以喊,但我想,没有人会听得见。”神茶已经停下,她近距离的看着杨昭卿,确切的说,是看着胸腔里那颗跳动异常的心脏。 杨昭卿能感觉到她的心脏很不对劲。 “你也感觉到了?”神茶声音淡淡的,她未看杨昭卿,只是指着对方胸口道:“我要取的东西,就藏在这里。” 杨昭卿瞳孔猛地一缩,她后退几步,背抵着窗台,无路可退。 神茶抬眼,终于看杨昭卿一眼,“你知道是什么,对吧?” 杨昭卿当然知道,可她根本无法将自己胸腔里跳动的这颗心脏,和眼前的神茶联想在一起,对上神茶的眸子,她忘了反抗,只是说:“人无心不能活。” “不。”神茶轻摇头,她声音轻飘飘的:“你能活,你身体里,有两颗心脏。” 第157章 心脏归位 杨昭卿瞳孔剧烈收缩,她眼里满是震惊,恐惧,绝望。 她换心一事,是南诏辛秘。 辛秘到何种程度? 那是只有母皇和几位南诏的玄术天师才知道的,甚至是为了不让她身体里有两颗心脏的事被她人发觉,她的记忆还被做了手脚。 本该显得极为重要的事情,在她记忆中却显得无关紧要的。 如果不是神茶的话,杨昭卿都根本想不起来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那被覆盖和刻意淡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翻滚,从模糊到清晰,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你怎么会知道?”杨昭卿知道神茶厉害,厉害到她这个南诏的玄术天才,都不是其对手。 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神茶不是厉害,神茶是逆天。 逆天到何种程度? 杨昭卿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段埋藏在她记忆深处的画面—— 那是她年幼时,刚接触到玄术,被母皇带去只有南诏历代女帝才能踏足的藏书阁。 在那里,母皇取出一卷被玄术保护得极好的书卷。 随着书卷缓缓打开,关于南诏开国女帝的生平事迹,便自动钻进她脑海里。 南诏开国女帝,开辟了女子为帝的历史先河。 也开辟了,作为人,可以飞升成为神仙的先河。 是的,那保存极好的书卷,清楚详细的记载着南诏开国女帝飞升之事。 杨昭卿突然好奇,如果是南诏开国女帝和神茶对上,神茶又有胜算吗? 神茶见原本惊骇恐惧的杨昭卿突然间就呆滞了,全然忘了面对心脏即将被取走时该有的反应。 一缕神识钻进杨昭卿的意识里。 大抵是因为杨昭卿苏醒了那段关于换心脏的记忆,又或许是因为神茶神识归位。 这一次,她清楚的看见杨昭卿心脏被换全程。 那将神茶的心脏放进杨昭卿身体里,将神茶心脏压制杨昭卿心脏主导身体控制权的人。 确切的说,那不是人。 是神明。 可又不全是神明。 因为这个神明,她的身上沾染着魔气,魔气和她身体里的神力正在打架。 看这架势,神力明显不敌魔气,隐隐有被魔气压制的趋势。 神茶将放出去的神识收回,她不再理会杨昭卿的呆愣,只见她的手做了一个繁复古老的手势,缕缕金光自指尖溢出,源源不断的涌进杨昭卿的身体里。 外面风云骤变,电闪雷鸣,乌云密布,雷电翻涌,狂风大作。 房间之内,丝毫未受影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灿耀金光自杨昭卿胸腔里释放出来,那团金光隐隐有种往外钻之意。 很快,那团金光离开杨昭卿的身体,在她诧异惊艳的目光里停在半空。 神茶用神识将她的心脏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再三确认魔气真的没有之后,她最后用神识淬炼一番,方双手接住那团金灿灿的光团,在靠近心脏的位置停下。 那金耀耀的光团正钻进神茶胸腔里,一点一点,缓缓地。 杨昭卿瞪大双眼看着,她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金光涌进她的身体里。 那本该是属于她的,在她身体里存在了十几年的心脏。 给她的心脏神明告诉她:只要她好好修炼玄术,这颗心脏能助她飞升。 而现在,她彻底失去了可以让她飞升的心脏。 神茶的心脏归位,无数金光将她笼罩,她那空荡荡的胸腔终于踏实了。 就在这时,一道天雷自杨昭卿身后的窗户钻了进来,巧妙避开杨昭卿后直奔神茶来。 就在那天雷将要劈中神茶时,突然被一只后抓住。 天雷被抓住,根本就挣脱不开。 不仅挣脱不开,还隐隐有被抓住它的人吸收之势。 天雷明显怕了,反抗得更加剧烈。 杨昭卿目瞪口呆的看着,徒手抓住天雷,还将天雷化为虚无。 神茶,究竟是人,还是…… 神茶将那道天雷吸收完后,她感受着自己七分神明,三分凡人之躯的身体,在杨昭卿的注目之下,她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神茶的压制,杨昭卿眼一黑,直接晕倒在地。 神茶此时正飘在半空之中,黑云密布,碗口粗的雷电正在云层间嘶吼。 见到神茶,那些雷电如脱缰的野马般全数朝着神茶劈来。 神茶闭眼,任由那数到雷电劈向她。 雷电没能将神茶劈成灰烬,反而全被神茶吸收,成为她稳固修复自己身躯的养料。 等到天空盘旋的雷电被神茶尽数吸收完,黑压压的云层被风一吹便散开了。 黑沉下来的天也变得明朗起来,太阳重现人间。 …… 南诏使团都没等到十日后,便已踏上返国之旅。 返回南诏的使团里,并不见轩辕淮初的身影。 作为南诏公主的杨昭卿,自那日皇宫丑闻之事发生之后,便一直未露面。 哪怕此番返回南诏,东岳皇帝为了表达对南诏的重视,亲自相送,也不见杨昭卿。 浩浩荡荡的南诏使团在东岳皇帝和群臣,百姓的目送下,缓缓驶离东岳。 纳兰良翰思绪翻涌,面上却不显山水。 他清楚知道,南诏使团离开东岳返回南诏,意味着什么。 也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也该让他的好弟弟带援军前往浈城了。 若是晚了一步,岂不是坏了他的计划。 想到那日在皇宫偏殿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的神茶,纳兰良翰心中遗憾满满。 时至今日,他也不明白那骇人的紫雷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劈神茶。 他只知道,因为那道紫雷龙,他东岳损失了引以为傲的东岳神女。 “回宫。”纳兰良翰一锤定音,临行之际,他往纳兰祁夜所在方向看去:“摄政王,随朕一道进宫。” 南诏使团,那奢华无比的豪华坐辇里。 杨昭卿脸色苍白的坐在窗边,她缓缓掀开帘幕,看着渐渐被甩在身后的东岳城池,她心思极为复杂。 原本以为此番来东岳,会是她这个南诏公主的高光时刻。 然而事与愿违。 她失去那颗引以为傲的心脏,也失去了她的淮初哥哥,更是声名狼藉。 此番回南诏,她怕是与那个位置彻底无缘了。 随着那颗不属于她的心脏回到属于它的主人那里,她便感觉她的玄术天赋变得平平无奇,她再也提不起任何对玄术的热爱与无师自通。 杨昭卿看着南诏方向,低声呢喃:“母皇,吞并东岳的计划,或许并不会如你所愿。” 第158章 君王卖国 南诏使团离开东岳十日后,南诏大军抵达浈河境内的消息便传回皇宫。 与此同时,南诏大军越过浈河攻打浈城的消息,也传至京城。 群臣百姓们闻言,皆气得破口大骂,怒骂南诏太不要脸,竟然打着访问的幌子,私下做出偷袭这等卑劣之事。 可是气归气,朝堂之上,群臣还是上奏派援军出征。 毕竟,一旦浈城失守,那青州白城也守不住。 这三座城池关乎东岳兴亡,根本容不得任何的疏忽。 纳兰良翰自然顺应群臣上奏,当即便让纳兰祁夜带援军从京城出发,直奔浈城而去。 但令群臣和百姓诧异不解的是,纳兰良翰只让纳兰祁夜带了三万军马。 而对于群臣和百姓的困惑,纳兰良翰是这么解释的:京城乃是东岳的国都,不能冒然调离太多军马,唯恐引来南诏大军偷袭。 纳兰祁夜带三万军马前往浈城支援途中,可沿路在各州郡县调取人马和粮草。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安抚群臣和百姓的同时,也彰显作为天子的深思熟虑。 摄政王纳兰祁夜领兵出征,镇守浈城的消息很快便人尽皆知,大军出城当日,天子亲自相送,群臣和百姓亦站在道路两侧,目送这惨淡的大军出城。 在援军离开后的第五日,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入皇宫。 很快,百姓们也得知消息:南诏大军气势汹涌,浈城损失惨重,恐撑不了太久。而援军还在路上,只怕抵达之时,浈城已经沦陷。 如此紧要关头,天子该下令让紧邻浈城的城池派兵支援。 然而,群臣和百姓们没能等来这一道圣旨。 又过了十日,距离援军离开京城已过去十五日。 浈城那边的消息,早在十日前便已经切断。 京中百姓和群臣皆知,浈城凶多吉少,只怕已经沦陷。 前线战事不知,这对于后方众人无疑是一团乌云笼罩上空,让他们惶惶不安。 南诏大军随时就有可能打到京城来,而他们就如笼中鸟,根本不知危险何时降临。 而宫中最该作出决断的天子,早在三日前便不让群臣进宫,连上朝都免了。 只因为,接连数日上朝,天子都被群臣施压,天子不愿妥协,便称病不上早朝。 就在众人焦灼不安之时,关于天子在南诏为质时,曾亲口承诺并签下拱手相让三座城池的消息不胫而走,就连南诏使团访问东岳时,天子与南诏公主轩辕王在养心殿密谋谈判之事,也传到众人耳里。 起初,这些谣言无人相信。 直到那白纸黑字的协议书信满城纷飞,一切已经瞒不住。 群臣震撼,百姓愤怒。 而似乎早料到这一切的天子,早就紧闭宫门做起缩头乌龟。 皇宫内。 纳兰良翰坐在书桌前,他面前放着的是堆积如山的奏章,无一例外都是上奏让他这天子往浈城输送援军和粮草的。 但他全都否决了这些谏议。 按照他一开始的计划,是纳兰祁夜带兵前往浈城驻守,南诏大军贡献浈城,而处于弱势一方的纳兰祁夜必定败于南诏大军,被南诏大将斩杀。 至于浈城,青州,白城,则是成为南诏的囊中之物。 这样一来,他也算是信守承诺,没有失信于南诏女帝。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也不知道是南诏大军出尔反尔,还是他接受信息不及时,原本还有一些日子才能抵达浈河境内的南诏大军,竟然早就抵达,还趁其不备对浈城发起偷袭。 计划大乱,他想让打了败仗,丧命南诏大将,丢失城池等罪名都无法一一按在纳兰祁夜头上,甚至有种赶鸭子上架的紧急命令纳兰祁夜带兵出征。 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也知道他作为天子,就该作出表率,安抚民心。 可在纳兰祁夜带援军出征时,他又存了私心,只给三万大军。 关于战事的消息一封封的送入皇宫,他起初还能应付,到了后来,他只想逃避。 比起派兵支援,他更希望纳兰祁夜死在战场上。 因为他太清楚,一旦派兵支援,纳兰祁夜无异于如鱼得水,只怕会打退南诏大军,赢得胜利,守住浈城,凯旋而归。 如此一来,他这天子的帝位就更加不稳。 帝位不能失,他这天子也不能成为东岳史上第一个尚在位被废除的帝王。 纳兰良翰后悔了,也许在得知南诏公主已经弄丢那份他糊涂之下留下的协议之时,他就该终止和南诏的合作。 可他没有,他为了能出掉纳兰祁夜,一步错,步步错。 “陛下。”李公公急促的声音从外传来,只见他一脸急色从外跑进来:“不好了。” 纳兰祁夜思绪回笼,看着吓得面色大变的李公公,“出了何事?” 他想,无非就是浈城,青州和白城,南诏大军如愿到手。 再不济,纳兰祁夜死于南诏大将之手, 尸骨无存。 亦或者,南诏大军贪心不足,想要整个东岳,现已经攻城掠池,直奔京城而来。 李公公畏惧的看了纳兰祁夜一眼,而后将头埋了下去,“外面都在传,传……” 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实在不敢开口。 “传什么?”纳兰良翰不知为何,心里慌慌的,眼皮也不受控制跳得厉害。 李公公一咬牙,心一横:“都在传陛下您在南诏做质子时,曾许诺南诏女帝将浈城,青州,白城三座城池送给南诏。还说陛下与南诏使团签订不平等合约,让南诏大军斩杀摄政王于两军开战之时。” 轰! “什……什么?”纳兰良翰设想无数种可能,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种。 李公公见纳兰良翰听进去了,他又补充道:“陛下,群臣和百姓们很愤怒也很生气,此刻全都聚集在宫门前,让您出面给个说法和交代,并要求您即刻下旨,让援军和粮草奔赴战场。若您不配合,众群臣只怕是要……” 剩下的话,李公公再不敢说了。 纳兰良翰如何听不懂,他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李公公听不到动静,不敢出声。 “黑冰卫。”纳兰良翰终于出声,他声音阴鸷吩咐:“朕命令你们带禁卫军,锦衣卫即刻前往宫门前。将带头的大臣抓起来,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第159章 以死上谏 宫门前。 崔国公为首的朝中大臣,世家大族,国子监学生,众学子,来自五湖四海,各州郡县只为等一年一度科举开科的考生们,皆齐聚一堂。 在他们身后,是东岳百姓。 他们跪在这里,只为那紧闭的宫门打开,只为他们的君王能够重视浈河战事。 或许是天不亡东岳? 或许是上天听到他们赤城的呼唤? 总之,那扇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 不等众人高兴,便见大批禁卫军,御林军,锦衣卫蜂拥而出,将他们这一群人团团围住,不让任何参与其中之人有逃离的机会。 最后出面的,是带着黑冰卫现身的崔溟。 崔溟高高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群跪在地上的王公贵臣们,他道:“诸位大臣,还是请各自回府,等陛下旨意吧。” 不等王公贵臣开口,崔溟又道:“你们身为臣子,如此作为,是给陛下施压。难道你们以为陛下不知事态严重吗?” “实不相瞒,陛下的旨意早就让黑冰卫送往浈河。援军和粮草,也早就送往浈河的途中。你们且耐心等着,浈河战事很快便会有定论。” 话虽如此,崔溟却明白事实远非如此。 他只是一介太监,知道又如何?他可没那个能耐让陛下改变主意派援军支援。 他能做的,便是替陛下传达旨意,紧紧攀附着陛下。 经过这些时日,他对于陛下对浈河战事的态度,他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 浈城,青州和白城三座城池,陛下是铁了心要送给南诏的。 至于摄政王,也是必死无疑的。 左右陛下才是东岳的一国之君,一国之君都不操心的事,他这个太监瞎操什么心? “若有人执意不听劝,那就只能都抓起来,等候陛下发落。”崔溟一语落,他又道:“传陛下之意: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此言一出,威慑力十足。 崔国公一把年纪还跪着未起,他朝马背上的崔溟看去:“崔公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崔国公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崔溟直接打断崔国公的话,他朝人看去,“我一介奴才,又是阉狗,不过是看陛下旨意行事,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崔国公,奴才奉劝您一句:见好就收。” 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神女未被天雷劈成灰烬,国公府得之罩着,就连陛下也要忌惮三分。 可如今,神女已经陨落,国公府留与不留,不过就在陛下一念之间。 尤其是此番众群臣和百姓围跪宫门,一起上谏给陛下施压,已经惹得陛下不快。 倘若还不知情,那这第一个拿来开刀之人,便只能是崔国公了! “若我这一死,能让陛下重视浈河战事,那我这一死,死得其所。”崔国公根本就不受崔溟言语威胁和警告,他想要起身,但因为跪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失去知觉。 还是一旁的史官搭把手,他才勉强起身,颤颤巍巍的站着。 崔国公挺直腰杆,站立如松,他看着崔溟:“崔公公,请动手吧。” 在崔溟心里,这群王公贵臣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哪怕是这一刻,他都认为崔国公此举不过是为了吓唬他罢了。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面上可不能作出一副我知道你在演的神情来。 “国公爷,您位高权重,又曾对陛下有恩,众群臣里,陛下可是对你最为满意,奴才哪敢对你动手。”崔溟这话恭维,却是给崔国公树敌,他脸上端着笑:“不如,国公爷自己来?” “若是国公爷没有趁手的武器,奴才倒是可以命人为国公爷奉上。” 他可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凡事皆会结束。 结束意味着秋后算账,他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风光无限,可不能毁了。 “这就不劳烦公公了。”崔国公感觉自己的一双腿正恢复知觉,他朝跪地未起的众群臣们看去,“诸位,城池不能失,国不能破。若我的死能起到警醒之效,那便搭上我这条老命。” “我先行一步,余下之事,便交给诸位。”崔国公转身面朝崔溟,目光却看向他身后的宫墙,只见他抬脚,一步一步朝着宫墙走去。 “不必拦国公爷。”崔溟开口,授意黑冰卫等人袖手旁观。 众群臣如何不知崔国公这是要大义赴死,他们也知道不该阻拦。 他们的君王昏庸无能,如果没有鲜血献祭,不可能清醒。 如果死一个臣子不够,那他们这些臣子便前赴后继赴死,只求陛下下旨:派援兵,送粮草,守住浈城,打退南诏大军,守住东岳疆土不受侵犯! 崔国公走了几步,感觉双腿已经适应,他便跑了起来,铆足了劲。 崔溟很快意识到不对劲,他意识到崔国公是真的一心赴死。 “快,将他拦住。”崔溟急了,他忙嘶吼出声,命令距离崔国公最近的黑冰卫。 黑冰卫立即行动,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虽将崔国公拦下,可却还是没能阻止人撞向宫墙。 ‘砰’,崔国公头撞在宫墙上。 哪怕有黑冰卫阻拦起到缓冲作用,让崔国公不至于血溅当场,可也伤得不轻。 崔国公头上鲜血汩汩而流,他被黑冰卫一左一右架着,“陛下,请您下旨,派援兵,送粮草啊,浈城不能失守,不能啊……” 宫门上空,崔国公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 众群臣和百姓们也齐声高呼。 崔国公血流满面,他朝崔溟等人看去:“你们是东岳子民,难道你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浈城失守,浈城百姓死于南诏大军之手,看着青州白城沦陷,看着南诏大军长驱直入,看着东岳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吗?” “大厦将倾,安有完卵?若是南诏大军攻下浈城,拿下青州和白城,那我东岳就真的再无反抗之力,完全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南诏大军肆虐。” “请你们好好想想,一个国家若是打了败仗,只有被压榨,被欺辱,被轻贱。国尚且如此,民就能独善其身吗?南诏大军何其凶残,所经之处,杀烧抢掠,无恶不作。” “怕是到时,只怕我东岳子民都要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亲眼目睹家人死于敌军之手,看着大好河山被破坏,看着家园损毁……” “诸位——”崔国公痛哭出声,他膝盖一软,朝着崔溟等阻拦之人跪下,“请让我们进宫,让陛下下旨,让援军前往浈城,我给你们磕头了。” 崔国公不拖泥带水,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这声音就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在场所有人心上。 崔溟虽然动容,可却不改初心,他下令:“禁卫军,黑冰卫,御林军听令。” “禁卫军,黑冰卫,御林军听令。” 崔溟不再看还在磕头的崔国公,他咬了咬牙,道:“传陛下旨意:将宫门闹事者抓入天牢。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第160章 天子换人 东岳的天,变了。 前线战事吃紧,需要支援,后院却是先打了起来。 崔国公为首的众群臣,学子,百姓等,凡是聚集宫门前的人,无一例外皆被抓捕。 不在被抓之列的百姓们,已经吓得逃回家中。 他们虽远离朝堂,可也懂得看局势。 至少当下,京中不太平。 他们的君王,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拒不下旨派援军送粮草支援前行不说,还将上谏的众人给抓了,这是要强行捂嘴冷处理,等事态冷却下来。 可,真的能如愿吗? 小贩们已经收摊回家,商铺已经关门,酒楼歇业……,热闹的京城,突然之间就冷清下来,街上只剩行走匆匆的人,即便遇见熟人,也顾不得打招呼,彼此一个眼神交汇之后,便埋下头默不作声往家里赶。 天也阴沉得厉害,黑云压城,风雨将至。 皇宫内。 “陛下,人已经关于天牢。”李公公带着消息而至,他不敢抬头看一眼他们这阴晴不定的陛下,只是埋着头禀明。 纳兰良翰头发披散,他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嘴里呢喃:“朕该怎么办?”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真不是他这个君王可控的。 他抓了闹事的人,难道真的能不顾反对声音大杀特杀吗? 杀了群臣,还有大千学子。 杀了学子,还有世家大族,还有数不胜数的百姓……,他杀不尽天下人。 李公公不敢说话,他匍匐在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大皇子……,你们不能进去。”殿外,太监声音传来。 纳兰良翰听到声音动了动眼珠子,他朝地上还跪着的李公公看去:“将人拦住,朕不想看见她们。不止是她们,任何人朕都不想看见。” “是。”李公公应下起身,刚站起来,转过身,便见皇后等人已经闯进来。 皇后等人一进殿,便齐刷刷跪了一地。 “陛下,请您下旨,让援军支援浈城众将士,守住我东岳大好河山。”皇后虽跪着,却挺直腰背,她目视纳兰良翰,一字一句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请陛下下旨。”皇后开路,紧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声音。 “你们……”纳兰良翰气得伸手指着跪成一片的妃嫔和众皇子公主们,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忘命令众人:“给朕滚回去,没朕命令,不得擅离宫殿半步!” “陛下,请您下旨!”皇后声音再次响起,她双眼泛红:“不能在坐视不理,放任战事不管了。浈城作为东岳重中之重的领土,万万不能失守啊陛下……” ‘咚’,皇后话没说完,就被纳兰良翰扔过来的砚台砸中额头。 皇后痛得浑身一颤,能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涌出来,可她没理会,只是看着纳兰良翰:“若是陛下砸了臣妾能消解心中烦闷,能让陛下下旨,臣妾愿被陛下砸。” 纳兰良翰愣了一瞬,被皇后的操作给怔住,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抓起桌上的奏章便朝皇后等人砸去,“给朕滚,都给朕滚,朕不要见到你们,滚啊……” 皇后等人任由奏章疯涌而至砸在身上,未曾有半步退缩。 “陛下,城池不能失。一旦城池被攻破,失去的将不止是浈城,青州,白城……”皇后深吸一口气,她语气沉重:“是整个东岳。” “南诏一旦尝到甜头,绝不会止步于区区三座城池。”皇后神情严肃,她目光看得长远,可她的夫君,却被蒙蔽了双眼,失了心智,“陛下,难道您真的要放任不管,任由南诏大军肆意妄为,要让东岳国破家亡,要成为东岳的罪人吗?” 皇后一连几问砸下来,纳兰良翰根本就招架不住。 毕竟,他一开始的初衷,就是推纳兰祁夜背锅。 只是弄巧成拙,最后坑了自己。 很显然,纳兰良翰不愿自己成为东岳罪人。 可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他退让。 “来人,将皇后等人请回寝宫。没朕旨意,不得擅离半步,若有违令者……” “陛下,不好了……”太监声音自殿外响起,便见一个小太监惊慌失措的从外跑进来,跑得急还摔了一跤,小太监摔倒在地忙爬起来,“大军攻进皇宫了。” 纳兰良翰:“!!!” 皇后等人:“!!!” …… 天牢里。 崔国公等王公贵臣被关押于此,他们分批关进大牢里,一个个垂头丧气耷拉着头。 平日里住不满人的大牢,如今是人满为患。 阴冷潮湿逼仄的大牢里,你挤我,我挤你,连坐都不能坐,只能被迫站着。 一伙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没想到啊,有生之年,我们竟能监狱一日游。”发出感慨的,是兵部尚书。 礼部尚书不赞同,他反驳道:“看这情形,可不是一日游,而是……” 话未尽,言已明。 “国公爷,你要不擦擦脸?”户部尚书递了手帕给崔国公。 崔国公接过手帕擦着脸,脸上血迹都干涸了,流血的额头也已经凝固,他拿着干干的手帕擦了半天,虽然那张脸干净了些,但也没太过干净。 “国公爷,接下去该怎么办?”户部尚书靠着牢门,他朝崔国公看去:“陛下,是铁了心不愿派援军送粮草前往浈河战场。摄政王又领兵出征,京中再无能让陛下改变主意的人。” “也不是没了,倘若神女愿意出面……”户部尚书说到这里,怅然长叹一口气:“神女随着南诏使团去了南诏,如今两国开战,神女的处境只怕不比我们好太多。” 神茶被雷电劈得灰飞烟灭的事,纳兰良翰一直封锁。 不仅封锁,还放出消息,将神茶随南诏使团前往南诏的事四处传播。 崔国公作为唯一知情者,自然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道明神茶行踪,他只是靠着墙,一脸颓然:“若是父亲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力排众难拥护出来的天子,会作出将城池拱手相让这等事。只怕,他会气得从地府跑出来,当面质问天子为何辜负当年忠心拥护他的群臣吧。”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凝滞,众人心情很是复杂,谁也不说话。 “诸位——”崔国公仿若做了一个很大决定一般,他郑重的看着众人,“倘若这次我们能活着走出大牢,我想,东岳的天子,该换人了!” 第161章 新帝上位 议论天子这等大事,如果放在以前,众群臣可不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公然讨论。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生死未卜,说与不说,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谁也不说话,不愿打破这片沉寂。 直到—— “谁最合适呢?”礼部尚书打破沉寂,他见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逐一分析道:“陛下的诸多儿子里,并没有一个适合取代陛下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选啊。” 他们的陛下,之所以能坐上那个位置,完全属于是皇位争夺下的幸运儿。 说是幸运儿,倒不如说是无奈之选。 先皇的儿子们,那些优秀的,可以作为下一任天子人选的皇子们,都死于太子之位的争斗里。 唯一活着的,便是他们的陛下和摄政王。 只是当时,摄政王还太小,小到根本无法作为储君人选。 为了杜绝群臣当政,外忧内患的局势,纳兰良翰便成为皇帝之位的不二人选。 “陛下本就平庸,并无建树。”户部尚书也站出来开口,他一脸愁容:“陛下的儿子们更是连陛下都比不上,如今的东岳,需要的是像摄政王这样的君王。可摄政王,他去了浈河战场,生死未卜。再则,我们等得起,赌得起吗?” “我们自己都生死难料,又怎么能干预君王更替呢?” 崔国公见目的达成,他再次站出来,开始他的计划:“如果,摄政王能平安从浈河战场回来,我愿支持摄政王坐上那个位置。” 这话大胆且荒谬。 可在场的人,却无一个人站出来怒骂崔国公的大逆不道。 “可是,摄政王真的能从浈河战场全身而退吗?”开口说话的,是林将军,他是上过战场的人,他知道战场残酷,尤其是得不到援军和粮草支援的战场,更残酷。 三万大军啊,如何能敌南诏几十万大军呢? 面对有备而来的南诏大军,纵然摄政王有东岳战神的称号,可真有胜算吗? 愁绪就如阴云笼罩着众人,众人满面愁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的心思。 浈河战事,天子昏庸,岌岌可危的东岳……,种种一切都让他们心情沉重。 与其去想君王更替的事,不如想想他们自己,想想为他们担忧的家人,想想若是南诏大军打到京城来,面对山河破碎的国家,他们又该怎么应对? 是舍弃家人和家族大义赴死? 还是为了家人和家族,选择苟且偷生呢? 崔国公看着低迷的气氛,他知道自己的作用,他开口打破沉寂:“我相信摄政王会赢得这场胜利,他会从浈河战场活着回来,带着打败南诏大军的胜利消息。” 这话就如一颗石子扔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涟漪和波澜。 “一旦摄政王凯旋而归,我会做第一个拥护他的人,包括我整个国公府。” 众人看崔国公这样,心下知道他必定是被纳兰良翰的所作所为寒了心。 若不然,他又怎会说出君王更替等话呢? 众人没说话,但他们心里已经动摇。 如果摄政王真的能活着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皇宫正殿。 纳兰良翰看着他亲手写出来的诏书,迟迟不愿将玉玺拿出来。 “怎么?”纳兰祁夜声音响起,他一身盔甲,周身肃杀之气逼人的很,“皇兄这是不愿?” “皇兄若是不愿,不如臣弟帮你?”纳兰祁夜看纳兰良翰的眼神,是带着浓浓杀气的。 他这个皇兄,他敬重有加,从未想过谋夺皇位。 甚至为了皇兄皇位能坐得稳,他带兵打仗,大杀四方,打出东岳战神的名号震慑三国。 可他的皇兄做了什么? 竟然联手南诏女帝要将他炼为傀儡。 对于此事,他忍了。 可他的皇兄真是昏庸无能到让他起了杀心,作为东岳天子,怎可作出将城池双手奉上这等荒谬至极的事? 尤其是在神茶一次次给机会之后,他的皇兄还执迷不悟。 既如此,那这皇位由他来坐,又有何不可? 纳兰良翰很憋屈,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却说不出口,只能屈辱的取出玉玺,在那退位诏书上盖章。 将退位诏书递给纳兰祁夜之后,纳兰良翰厚着脸皮问:“浈河战事,真的赢了?” 纳兰祁夜拿过退位诏书看了起来,再三确认无误之后,他才朝人看去:“臣弟没能死在浈河战场,让皇兄失望了。” 见纳兰良翰脸色变了变,纳兰祁夜继续诛心:“臣弟没能被南诏玄术师炼为傀儡,也让皇兄失望了。浈城,青州,白城三座城池没被南诏夺去,也让皇兄失望了。” 每一件事说出来,都像是一把利剑刺在纳兰良翰心上。 纳兰良翰大脑一片空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又实在想不起来。 “皇兄,该上朝了。”纳兰祁夜声音响起,他看着如鹌鹑般蔫蔫的纳兰良翰,“诸位大臣,众学子,百姓们,都在等皇兄给个交代。” 这是要公开处刑。 纳兰良翰脸色变了又变,想要反抗,可他又哪里是他这好臣弟的对手。 黑冰卫,禁卫军,锦衣卫……,他的人纷纷倒戈,全部归顺纳兰祁夜了。 被关在大牢的众群臣,众学子,众百姓们并没有被关押太久。 纳兰祁夜亲自带人前往大牢,将众人放了出来。 金銮殿上。 被赶鸭子上架的纳兰良翰宣布退位给纳兰祁夜,对于自己所做之事供认不讳。 被逼着当着众群臣,众学子,众百姓们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被逼着跪下磕头向列祖列宗请罪的纳兰良翰,一颗心就像架在火上烤,煎熬万分,生不如死。 可他实在没有那个魄力自尽,他怕死。 纳兰祁夜是在众群臣心服口服下登上皇位,登基为帝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昭告天下,浈河战事已尘埃落地,东岳大军大胜南诏大军。南诏已经派使团前往东岳,就战败一事进行商谈。能谈妥自然好,谈不妥继续打,打到南诏心服口服,成为东岳附属国为止。 这第二件事:便是将纳兰良翰所做诸事,昭告天下,由百姓决定其生死。 一时之间,群臣振奋,朝堂安稳。 百姓欢呼,一派太平。 很快,纳兰良翰的惩罚也有了定论:剥夺皇室身份,贬为庶人,流放苦寒之地,终身囚禁,不得返京! 第162章 神茶离开 纳兰祁夜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夏。 南诏使团,也在来东岳的路上。 纳兰良翰在出发前往苦寒之地的前一晚,用白绫上吊自尽。 等伺候的太监发现之时,他的身体已经冰凉。 纳兰祁夜稳固好朝堂之后,便下一道圣旨:为神茶建庙塑像,享香火。 面对民间质疑之声和群臣的反对声音,纳兰祁夜直接将神茶所做之事昭告天下。 原来—— 他们的新皇之所以化险为夷,没被南诏玄术师炼为傀儡,全是因为神茶为其破阵改命。 东岳大军与南诏大军交战,之所以力挽狂澜取得胜利,也是因为神茶窥破天机,提前与新皇谋划,才避免浈河战事生灵涂炭,浈城,青州,白城三座城池失守。 废皇帝与南诏签下的合约,也早被神茶偷偷转移,可废皇帝还是一意孤行,执意与南诏使团合作。神茶为了改写东岳国破的命运,再次窥破天机,寻到一线生机,改写东岳国运。 而神茶也因为泄露天机太多,引来天道惩罚,被天雷所劈,从而陨落。 神茶以一己之力对抗天道,改变数以万计百姓生命,属于大道无私。 得知真相的东岳子民们感激于神茶所做贡献,不再阻拦建庙塑像。 甚至是为了表达自己对神茶的感激之意,民间纷纷响应,为神茶建庙塑像。 庙盖好,像塑好,祭拜者络绎不绝,香火更是绵延不断。 这是后话。 而此时。 纳兰祁夜下朝之后,单独召见崔国公,崔灏等人。 众人齐聚一堂时,神茶早已等候多时。 对外,神茶已经陨落。 而对于崔府众人以及纳兰祁夜,神茶则是鲜活的活着。 时隔多日再见,崔国公等人只觉恍如隔世。 他们看着神茶,明明她就在眼前,咫尺之间,却又觉得她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他们知道,与神茶的分别,总是千不愿万不愿,也还是到了。 糖糖红着眼睛,她看着仿若仙人随时仙去的神茶,她小心翼翼的问:“姐姐,你要走了吗?”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真的问出口,心情还是无比沉重, 一颗心也闷沉得厉害。 神茶嗯了一声,她解释道:“我有东西落在南诏,我需要取回。不止是南诏,西衡,北疆也有。此去,就是无期。东岳,我也许不会回来了。” 也许,会回来。 崔冉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她的女儿啊,为何命要这般的苦呢? 糖糖哭得泣不成声,她不愿和神茶分开,可她也阻止不了什么。 “糖糖,你和纳兰祁夜的命数已变,从前影响你们,让你们不得善终的因果已抵消。”神茶突然出声,这话是在告诉纳兰祁夜和糖糖,他们可再续前缘。 至于是否要,还是取决于当事人双方。 一语毕,神茶手里到了一本书,她将书递给纳兰祁夜:“此乃我亲手所写的玄术书,你可让玄术宗的老师学习。从前那套自南诏得来的玄术,不可再学。” “另外,学了我此套玄术,忌讳等事,皆有记载,不可违背。” 若有违背,天道不可饶。 纳兰祁夜接过,哪怕他如今成了九五之尊,面对神茶,还是不自觉想要臣服,如今更甚。 神茶肩头坐着浮生,它缩成小小一团。 神茶一一叮嘱完,她最后才看向崔冉,而后郑重朝她一跪,“神茶,谢母亲给我生命,予我新生。” 重重磕头。 礼毕,神茶在崔冉哭声里起身。 “我该走了。”神茶话音落下,她肩头坐着的浮生纵身一跳,往殿外跑去,等它停在院子里后,变成数倍之大,那八条狐狸尾巴在阳光照耀下光彩夺目,漂亮非凡。 神茶抬脚往外走去,众人紧随其后。 站在浮生背上,神茶朝众人看去,一字一句道:“吾乃神茶。” 世间万物之主。 吾曾以身献祭,换取三界太平。 吾本该陨落滋养万物。 然吾却活了过来。 吾为神明,守护天下苍生乃是吾的职责。 吾既享人间香火,享万民供奉和信仰,便该如此。 浮生腾空而起,扶摇直上,带着神茶腾云驾雾而去,道道金光自天空撒下,落在跪在院中众人身上,他们是神茶最虔诚的信徒,这一生能得神茶的神明之力庇佑。 纳兰祁夜一行人跪了一地,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是跪了一地。 直至看不见一人一狐身影,他们才相互搀扶着起身。 纳兰祁夜手里还拿着神茶留给他的玄术书,他朝崔国公看去,“国公爷,玄学宗需要来一波大换血。这件事,朕便交给你去做。子衿和景行,便做你左臂右臂随你一起学习。” “是,陛下。”崔国公双手恭敬接过玄术书,他知道自己任务繁重,容不得任何疏忽。 南诏是个隐患,他们东岳必须在玄术这一块立起来,才不至于处于被动状态。 别看南诏大军大败,南诏使团前来东岳谈判路上。 但就南诏那出尔反尔得寸进尺的做派,只怕安分不了多久又会蹦跶。 为了杜绝长公主的案例,陛下险些被炼为傀儡等事再次上演,必须严肃以待。 纳兰祁夜嗯了一声,他朝崔子衿和崔景行看去,“你们都是被神茶认可的国之栋梁,她的眼光朕相信,你们也要好好努力,来年科举考试,别让朕失望。” “草民崔子衿(崔景行)谨遵圣意,绝不辜负陛下寄予厚望。” 崔子衿和崔景行双双跪下,态度恭敬,感激涕零。 “起来吧。”纳兰祁夜安抚完他们后,他转头便朝挽着崔冉的糖糖看去,他几步走过去,停在糖糖面前:“你从前便是我的小王妃,如今我登基为帝,自是要立一国之后。我想,这个位置只有你能胜任。” “糖糖,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不是自称朕,而是说我,给足了糖糖绝对的尊重。 “我怕是无法胜任。”糖糖对于自己看得很清,她虽出身好,可却不是自小就被以世家贵女的规格教养,一国之后,她只是想想都觉得难以驾驭。 “你放心,朕只会有你这一个皇后。”纳兰祁夜是带兵打仗的,他不喜欢后宫佳丽三千那一套,“一夫一妻,便足矣,你也不用为了疲于应付一堆莺莺燕燕。” “糖糖,别再拒绝我。”纳兰祁夜双目直直看着糖糖,满眼殷切。 崔国公等人并不会干预糖糖的选择,亦不会做出那等为了家族不顾女儿意愿,让她入宫以色侍人。 糖糖心动了,她抬眼迎上纳兰祁夜的视线,轻轻点头:“我答应你。” 纳兰祁夜将手伸出去,“余生还长,我陪你慢慢学。” 糖糖将手放在他大手里:“请指教。” 第163章 身死道消 神茶出了皇宫,并未急着离开东岳,而是去了一趟长公主府。 自那日昭阳郡主进宫告发轩辕珩,神茶被天雷所劈,后续长公主府便没了动静。 宫变至今,长公主府大门紧闭,似是要彻底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在世人看来,长公主府便是这般态度。 可在神茶看来,远非如此。 当日昭阳郡主弑母弑父进宫告御状,将一切罪名推到轩辕珩头上时,神茶便看见昭阳郡主身上萦绕笼罩着的死气。 那是将死之人,受到反噬才有的现象。 神茶就要离开东岳,自然不会将昭阳郡主这个隐患留下。 以昭阳郡主的秉性,若是死后化为厉鬼,必定是要将这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一人一狐出现在长公主府上空时,便瞧见昭阳郡主闺阁处被团团阴煞之气覆盖。 神茶落在昭阳郡主闺阁院子里,便见房门紧闭,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已经枯萎,其上皆弥漫着一层死气,蚕食侵害着万物生机。 那缕缕死气,自屋内飘出。 神茶迈步上前,紧闭的房门自动打开。 随着房门打开,那浓郁的死气便随着扑鼻的臭味扑面而至。 神茶捻诀,将死气从那腐烂的恶臭味里分离出来,炼成黑色珠子,而后屏蔽嗅觉,抬脚往屋里走去。 入目所及,便是屋内正中央,一具腐烂的尸体,遍地蠕动的蛆虫。 在那已经溃烂化脓的身体上,遍布尸斑的腐肉正耸动着,其下皆是蛆虫。 很显然,这具尸体主人已死去很久。 但诡异的是,本该死去多时的尸体,她浑身上下都已腐烂爬满蛆虫,可唯独她的头,却是完好无损,一如活着一般。 尤其是在看见神茶之后,那双眼睛还咕噜的转动着,眼里是复杂的情绪。 在那具尸体周遭,还有打翻的茶盏,缺腿少脚的桌子凳子,衣裳碎片,散落的头发丝,干涸的血迹…… 很显然,身体主人临死前,还受过非人的虐待和折磨。 “昭阳郡主,好久不见。”神茶闻不见空气里弥漫着的恶臭味,她漫步上前,停在昭阳郡主面前,没有波澜起伏的眸子落在对方那充满恨意又夹杂着希望的目光上。 昭阳郡主已是死人。 但因为她的不甘,以及因她而死的怨灵作祟,导致她人死身毁但是意识坚挺,间接将已成鬼魂的昭阳郡主被困在自己身体里无法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溃烂,成为蛆虫的食物,再是化作一具白骨……,直到被府中下人发现。 可是看这架势,府中下人显然很久没来看一看他们这主子了。 不然,昭阳郡主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神茶见昭阳郡主只能对她怒目而瞪不能言,她启唇:“言。” “神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救救我,你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昭阳郡主能言之后,便是开始对着神茶赎罪忏悔。 她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知道错了,也是真的忏悔。 可究其原因,也不过是不想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模样罢了。 对于那些她亲手所杀,或是因她而死之人,她可是没有半点的悔过之意。 若不然,当初有了神茶给的机会,也不至于不中用到得不到原谅,导致恶果循环。 “晚了。”神茶蹲下身来,她近距离的看着被困在身体里的昭阳郡主的魂魄,戾气重到是颗极好的珠子,“当日你母亲长公主为了护你周全,不惜朝我下跪寻求解决之法。” “我念在你母亲伟大母爱上,给了她和你解决之法。可从结果来看,你诚心不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也没有半点悔过之意,才招致今日的报应。” 昭阳郡主瞳孔微缩,话被堵在喉咙处,她嘴唇嗫嚅无声。 “你本不该如此快的被反噬成这副模样。”神茶伸手,抚摸着昭阳郡主那一如既往鲜活的脸,“你该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被蚕食生命,一点一点慢慢的死去。” “可你太狠了,也没脑子,竟会信了轩辕珩的话弑母。你喝了你母亲的心头血,反而助长你心中的恶,滋生煞气蚕食你的五脏六腑。你的身体,是从内部开始坏的。” 昭阳郡主瞪大双瞳,满是不可置信。 其实她已经知道,在她的身体开始反噬得厉害开始,她便已明白被骗。 神茶抵着昭阳郡主眉心,一缕星火钻了进去,她声音淡淡的:“你的罪孽还未偿还完,你还需继续受着。等你罪孽还完,这一切罪孽自会结束。” 昭阳郡主听着,她却不觉得于她而言是庆幸。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生不如死的折磨,是如何让她度日如年,痛不欲生。 她是一国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啊。 “对了——”神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满眼写满不甘的昭阳郡主,“你的皇舅纳兰良翰,死了。” 昭阳郡主瞳孔猛地一缩,她看向神茶的眼里,是希望对方给她一个交代的。 “纳兰良翰卖国求荣,割让城池,引起民愤。众群臣和百姓对其心灰意冷,拥护摄政王登基为王。”神茶这话,就如迟来的消息,在昭阳郡主本就惊骇巨浪的内心掀起腥风血雨。 昭阳郡主惶惶不安的看着神茶,她被困于这一方天地里,已经如此久了吗? 久到东岳王朝君王已经更迭,她都不知道,她的消息太闭塞。 不,不是她的消息太闭塞,而是她被困于此,再也无法离开。 “神茶,只要你肯救本郡主,本郡主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你,追随你。”昭阳郡主想要伸手抓住神茶的衣摆,可她除了那颗头以外,全身上下早已腐烂,也完全使不上劲。 她不过是魂魄被困在这具残破躯体里,她早已失去自由,失去引以为傲的一切。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神茶不再看昭阳郡主,她缓缓转身,抬脚往外走去,声音随风送到昭阳郡主耳边:“你如今遭受的一切,是昔日种下恶果的你,需要承担的因果报应。” “作为玄术师,身死道消,是天道予你的惩罚!” 第164章 兄妹分别 东岳于神茶,再无任何挂念和留恋。 此行离去前往南诏,势在必行。 在离去前往南诏之前,神茶特意绕道去了浈河地带。 东岳与南诏的大战,最终以东岳的大胜画上句号。 但作为战场主力的崔松泠,并未返京,而是继续留在浈河战场善后。 云帆和知许,以及当初派给崔松泠,为其保驾护航的众小鬼,还在浈河战场。 相逢一场即是缘,神茶总要兑现承诺众小鬼的事。 一路北下,东岳大河河山尽览于眼。 逼近浈河战场,不见繁华热闹,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因为提前谋划,浈城,青州,白城三地并未受到战火波及。 战争发生在浈河对岸,那广袤无垠的土地上,遍地残骸和狼藉,战火留下的痕迹无法抹除,举目望去,战争的残酷和残忍扑面而至。 神茶所到之处,便为生灵超度,让他们往生。 神茶见到崔松泠时,他身上衣服已经起了厚厚一层泥垢。 是汗水和鲜血凝结而成。 胡子邋遢,一张脸看不出原来面目,只有那双眼睛亮晶晶,神采奕奕的。 军中粮草衣物等各类物资很充足,并未出现短缺现象。 崔松泠之所以如此,只因他是浈河战场的主要负责人,他需要处理的事实在多,自然没有心思去收拾捯饬自己。 “妹妹,你怎么来了?”崔松泠停下手中事务,奔赴神茶所在位置而来,还未见人,他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便已响起。 跟着崔松泠一起来的,还有云帆知许众小鬼。 时隔许久再见神茶,它们都很激动。 神茶闻声回头,就见浑身邋遢的崔松泠正眼露欣喜朝她大步而来,“哥哥。” 她唤了一声,抬脚迎了上去。 “哎。”崔松泠高兴的应了一声,“进帐篷说。” “不了。”神茶摇摇头,她看着崔松泠,“哥哥,我此行来,是跟你道别的。” “道别?”崔松泠懵了,他一头雾水,满脸不解。 神茶嗯了一声,便一五一十的将一切告知崔松泠,末了,她补了一句:“我该带走众小鬼了,它们并非阳间人,继续留在你身边,会影响你因果和气运。” 崔松泠从神茶话语里稍稍缓过神来,他眼里面上的高兴和喜悦没了,只剩满面愁容和凝重,“非走不可吗?” 神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哥哥,我并非世间人,我有我自己的归宿和使命。” “好比哥哥的使命,是保家卫国,守护疆土不受侵犯,免百姓受战火之苦。”神茶一语毕,又道:“而我的使命,是天下苍生。” 东岳无法将她挽留。 亲情亦无法阻止她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崔松泠早就知道神茶的非同寻常之处,也知道他们兄妹注定要面临分离。 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内心却万分不舍。 明明他们才相认,一家人才团聚,那么短暂,便要面临分离…… “既要远行,那务必照顾好自己。”最终,崔松泠妥了协,他目光郑重的看着神茶:“如果可以,记得时常回来看看我们。我与娘亲她们,都会想你。” 神茶轻嗯一声,她朝云帆知许众小鬼看去,“我送你们上轮回之路。” 云帆与知许闻言,忙朝神茶跪下:“主人,我二鬼愿常伴主人左右,听后主人差遣。” 轮回之路,并非他们心向之地。 其他小鬼闻言,亦是想朝神茶跪下。 可看了看云帆与知许,它们打消了那突然涌上心头的强烈念头。 云帆与知许,是早于他们之前便陪在神茶身边的,其感情是他们所不能比拟的。 且,比起常伴神茶身边,他们更向往踏上轮回之路,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你们呢?”神茶濒并未第一时间回应云帆与知许,而是朝其他小鬼看去。 其他小鬼闻言,忙表态:“我们愿上轮回之路。” 神茶嗯了一声,便将轮回之路打开,让其他小鬼上轮回。 如今的她开轮回之路,实属轻而易举之事。 等将众小鬼送走之后,神茶关了轮回路,这才看向云帆与知许:“你们要知道,你们乃是鬼魂,人间并不是你们的滞留之地。而我,不属世间人。” “你们倘若选择跟随我,这条路注定遍布荆棘和艰难险阻。尤其你们乃鬼魂,修行之路更比旁的人难上数倍。能得道者少之又少,多数下场,是死于雷劫,到时便是真的魂飞魄散。” 神茶将其中厉害分析完毕,她才问:“哪怕如此,你们也要追随我吗?” 云帆与知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得到暗示,他们齐齐看向神茶,郑重点头,异口同声道:“主人, 我们愿意。” 横竖都是死,为何不赌一把? 赌赢了,那就得道飞升。 赌输了,无非就是魂飞魄散,世间再无他们的痕迹。 本就死过一次,又何惧第二次呢? “好。”神茶捻诀,一阵繁复漂亮的手势后,她方道:“我在你们身边施了聚灵阵,日月精华,天地间的灵气,皆会随着你们修行而为你们所用。” “我会给你们一套修炼功法,你们好生修炼,争取早日炼出肉身。” 神茶话音落下,便见两缕金光飞进云帆知许眉心。 那两缕金光,便是神茶口中的修炼功法。 云帆知许得到功法传承,心下欢喜,忙道:“谢主人(谢主人)。” 神茶处理完手头的事,她这才将目光重新聚焦崔松泠身上,“哥哥,时候不早了,我该启程了。” “吃了饭再走?”崔松泠不愿就这样和神茶分开,从此一别两宽。 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牵引,他觉得此番和神茶一旦分开,就再也不会见到了。 神茶摇头,“不用了。” 崔松泠知道再也无法挽留神茶,他只得忍着内心的不舍放手,“好生照顾自己,无论你在外多久,去了何处,永远记得你有家人思念着你。” 浮生变大数倍,匍匐在地,待神茶坐上去之后,它站直身体,转过头去看了崔松泠,然后在神茶的授意下腾空而起。 神茶坐在浮生背上,她侧头看着在她视野里渐渐变小的崔松泠,抬手挥了挥:“哥哥,保重。愿我们重逢之日,你已封狼居胥,佳人在旁,儿女双全。” 神明之口,言出法随。 崔松泠看着已经变成黑点的前方,扬声道:“我会封狼居胥,会觅得爱人,儿女双全。但是阿茶,请你务必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 第165章 南诏邪云 神茶从浈河战场离开后,便让浮生落地而行,走在南诏大军走过的大道上。 一路过来,遍地狼藉。 可以看得出来,南诏大军此仗输得一塌糊涂,被东岳大军打得节节败退,丢盔弃甲而逃。 路有尸骸,已散发恶臭。 死不瞑目,无法归家的魂魄飘在自己已腐烂的尸骸旁,双目无神,周身戾气极重。 神茶而来,本身自带神性的她,成了这孤魂冤鬼们的企盼。 一个个魂魄飘到神茶面前,将她前行的路拦住,试图阻挡她的去处。 可神茶又岂会被他们所拦。 但是,神茶还是让浮生停下脚步,她就坐在浮生背上,眸子悲悯的看着将她团团围住的魂灵们,“有何未了心愿,一一道来.” 随着神茶声音落下,那些魂灵一下有了主心骨,纷杂的声音铺天盖地的钻进神茶脑海里。 声音大小不一,声线不一,诉求也不一,可神茶还是静心聆听,全盘接收。 待所有声音都听完,神茶道:“我会让你们归家,见想见之人,了却未了心愿,待一切交代完毕,便是你们入轮回之时。若有心怀不轨者,魂飞魄散便是其下场。” 一语落,神茶捻诀起势,漫天金光自她周身释放,如星火般落在那一缕缕魂灵身上。 等一切告一段落,神茶仰躺在浮生背上,手枕着头看着青天白云。 浮生带着神茶继续前行,云帆与知许常伴神茶左右,寸步不离,加速修炼。 从浈河战场离开,一路南下,前往南诏的路途中,神茶收获不少信仰之力,也超度不少的孤魂野鬼。 临近南诏境内,神茶便发现南诏上空,阴云密布。 只是那阴云,寻常人却看不见,而神茶却能一览无遗。 明媚的太阳从那阴云间穿过,洒落在南诏每一寸土地上。 按理,太阳本是纯阳之物,可却在穿透那阴云时,也被阴云上浓稠如墨的煞气丝丝缕缕缠绕住,照耀着南诏大地,缕缕黑气顺着炙热的光钻进南诏子民身体里。 那些阴云并非一日促成,而是日复一日下经年累月的产物。 宛如庞然大物般将南诏整片上空笼罩得密不透风,好似随时要将南诏吞并一般。 南诏乃是一个国家,而非一小小府邸,如此之壮观的阴云,是多少人命与鲜血的凝聚? 又是何人,用了如此歹毒的邪术,将那些已死之魂灵困禁于此呢? 神茶没有进城的身份牌,她不愿自己一身东岳装扮引起惹眼关注,于是便自浮生背上下来,为其画了隐身符,让其隐去真身同云帆知许一样。 购置几套南诏的衣裳换上之后,神茶隐去自己随着进城人流进入南诏主城。 一进南诏都城,空气里浓郁的腥臭味便让神茶微皱眉头。 这个南诏,实在邪门。 南诏因玄术盛行,所以修炼人士居多。 人一多,便滋生了无限罪恶。 也是,寻常的玄术,学习修炼起来不易且艰,又哪里会有走歪门邪道更轻捷呢。 神茶一身南诏子民的装扮,停在一个卖吃食的摊贩前,要了吃食后便耐着性子等着。 她初来乍到,需要打听点消息。 这路边的摊贩,便是最好的打听之处。 再不济,便是酒楼听书处。 果不其然,神茶刚落座,便听得隔壁桌几个壮汉正高谈阔论—— “想我南诏开国女帝,以一己之力解放奴隶,让奴隶能翻身做主,更是凭借逆天玄术将饱受欺负的南诏凌驾于其他三国之上。可惜啊,如今代代相传,南诏再不复昔日辉煌。 原以为南诏使团此行前去东岳,能将曾经为质的东岳皇帝许诺女帝的三座城池收复。却不想轩辕王惨死于东岳,作为下任女帝人选的长公主回来之后便一蹶不振,连引以为傲的玄术也莫名其妙的不如府邸中伺候的婢女。” “嗐,那轩辕王死于东岳,乃是咎由自取,自作孽。谁让轩辕珩做质子不安分,竟然将东岳长公主炼为傀儡受她操控。要我说,东岳皇帝还是顾念旧情,没对南诏发难。” “南诏此次可谓是元气大伤呀,原以为能以使团做耳目,南诏大军辖制东岳的浈城,青州,白城,将三座城池收入囊中。却不想东岳早有准备,打得我南诏大军溃不成军。” “何止是溃不成军呀,二十万大军,全部葬身在浈河战场。那活着回来通风报信的,还是东岳大军特意放回来的,为的便是羞辱我南诏,让我南诏派使者前往东岳谈判。” “你们说,南诏使者此番以战败国的身份和东岳谈判,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谁知道呢?”有人不愿意讨论这讳莫如深的话题,便将话题转移:“你们说,长公主玄术倒退,一日不如一日,那她与女帝之位是不是彻底无缘?” “比起长公主是否与女帝之位是否有缘,我更好奇长公主在东岳究竟经历了什么?按理说,南诏玄术可是其他三国都望尘莫及的存在,怎么偏就在东岳栽了跟头?” 神茶吃着东西听着交谈,眸色淡淡看不出波澜。 原来,杨昭卿没了属于神明的心脏,在玄术方面毫无天赋可言。 交谈声还在继续—— “长公主随南诏使团前往东岳,可谓是将我南诏脸面丢到东岳去了。听说,她与轩辕淮初苟合之事,被东岳的玄术师揭露。二人做的那点腌臜事,在幻境之内被东岳皇室全程围观呢。” “!!!” “东岳竟有如此厉害的幻术师?竟能将人带进他人的识海里,看见她人大脑深处的阴暗?” “传是这么传的,至于真假,我们这些底层人民又怎会知晓呢?我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宫中有人,才知道的。你们不知道,消息才传回南诏,便被压了下来,以至于现在民间都不知道。” “这一来,长公主是彻底与女帝之位无缘了。这样一来,女帝之位的争夺便有意思了。你们说,这女帝之位,究竟会花落谁家呢?” 神茶点的吃食已食完,她付了钱起身离开。 在她视野里,一缕小金光在她前方带来。 一路前行,最后停在一处大气磅礴,巍峨壮观,奢华无比的府邸前。 那府邸的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 长公主府。 第166章 灾厄之体 杨昭卿自东岳回到南诏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府里拒不见人,连素日常去的皇宫,她也没了兴趣。 南诏女帝来长公主府探望她多次,皆被她拒之门外不见。 饶是她将消息封锁得好,她玄术日薄西山的事,还是瞒不住。 府里总有嘴碎叛主的奴仆,一个不妨便将她的事往外售卖。 杨昭卿起初知道之时,会气得摔砸东西,甚至是处置那吃里扒外的奴仆。 可她能杜绝府中奴仆不胳膊肘往外拐,并不能将府外那些悠悠之口一一堵死。 想着她心脏被取走,玄术一日不如一日之事终归是瞒不住的,杨昭卿干脆彻底摆烂。 想通之后,杨昭卿便让心腹拿着她的身份牌进宫,请女帝出宫来一趟长公主府。 神茶刚到长公主府外时,女帝才进入府里。 女帝来到杨昭卿院子里,便见往日来紧闭大门,今日倒是敞开了。 “卿儿。”女帝轻唤一声,迈脚朝屋里走去。 杨昭卿正蜷缩在贵妃榻上,闻声抬起头来,便见雍容华贵,贵气逼人的女帝走了进来。 “母皇……”见到女帝,杨昭卿突然有了主心骨,只觉鼻子泛酸,眼眶发红。 女帝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儿,却见对方瘦得不成样,她心疼得快步上前,往软榻上一坐,伸手便将人搂进怀里,“那点无关紧要的事,又怎就影响了你呢?” “轩辕淮初死了便死了,那是他的命数。至于你们之间那点事,人死便消。再则,那是从东岳传来的流言蜚语,真假还待商榷。你倒好,却是因此困住自己。” 杨昭卿听着女帝安抚宽慰自己的话,她心里感动之余,更觉愧对女帝。 “母皇,你让她们都退下,我有话要单独与您说。”杨昭卿哭着抬头,她泪眼滂沱的看着女帝,“这件事,只能让您知道。” 女帝瞧着杨昭卿瘦削凹陷的脸颊,心头咯噔,她进门时便觉不对劲。 只是一颗心都扑在女儿身上,并未多想,如今近距离看着女儿,她心下震惊不已。 “你们都退下,没有朕的吩咐,擅闯者,杀。”女帝下达命令,待屋内只剩她和杨昭卿之后,她压着声音询问:“卿儿,你的心呢?” “母皇……”杨昭卿喊了一声,便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女帝虽心急如焚,却因爱女心切不忍心出声打断女儿宣泄,只是哄着人轻拍着背。 杨昭卿乃是女帝与她最爱之人所生之女,亦是她登基为帝后的第一个孩子,是她南诏的长公主,自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惜,杨昭卿命格不好,一出生便是厄运之体,注定活不过十八岁。 而南诏女帝登基为帝的年龄,便是十八。 作为出生起便被她力排众难立为南诏下任女帝人选。 为了替女儿改命,女帝无所不用其极,可却做了很多无用功。 直到—— 直到神明降临,捧着一颗鲜活的心脏放进杨昭卿的身体里,这才彻底改变厄运之体,也让学不得碰不得玄术的杨昭卿窥得天机,开了天赋之眼,一跃成为南诏玄术师里的翘楚,天才般的存在。 南诏使团前往东岳,杨昭卿随行,也是女帝授意,为的便是让杨昭卿带回好消息,为其日后登基为帝奠定基础,添砖添瓦。 女帝为了杨昭卿这个爱女可谓是殚精竭虑,处处铺垫,可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杨昭卿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抽抽噎噎,但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她任由女帝温柔的替她擦拭着眼泪,红肿着一双眼看着女帝。 “母皇,儿臣的心脏,被一个叫神茶的女人取走了。”杨昭卿回想心脏被剥离当日的画面,那清晰的痛楚仿若正在发生一般,她痛得揪紧心脏处的衣裳,抓得衣裳都皱成一团。 女帝听了杨昭卿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觉得匪夷所思,“她是如何做到的?莫非,你口中的神茶,亦是神明?” “她不是。”杨昭卿的眼泪再度流了下来,湿了脸庞,“她是东岳的玄术师。” “可是母皇,她的玄术很厉害,就连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杨昭卿提起神茶,心有余悸又害怕,“她被东岳皇帝奉为东岳神女,她的玄术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我们南诏的开国女帝对上她,我都不敢确定究竟是老祖宗赢,还是神茶赢。” 女帝听了杨昭卿的话,她心里的震撼更为强烈。 不是神明,却能去做唯有神明才能做的事。 “倘若是当年将心脏放进你身体里的神明与她对上呢?”女帝这话刚问出口,她便感受到她的灵魂一阵巨颤,那是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压迫和恐慌。 杨昭卿被女帝问得愣住,她目光怔怔的看着人,“母皇,您还记得当年那个神明将心脏送给我时,她说过的话吗?” 女帝一怔,她自然是记得的。 神明说:“若能护住这颗心脏,你便能顺遂无忧,长命百岁。若得天机,你还能得到飞升。可是,若你不能护住这颗心脏,你注定逃不过十八岁必死局。” “而我,亦帮不了你。我此举,已违天道,天道给我的反噬够我受的了。” 女帝这一刻才恍然大悟,她怔怔的看着杨昭卿,忽然放声大哭:“我的儿,是母皇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她不该让她的心肝去什么劳什子东岳的。 若是不去东岳,又怎会被那什么神茶发现。 女帝不傻,她已经意识到神明放在杨昭卿身体里的那颗心脏,便是神茶的。 神明曾言:那颗放在杨昭卿身体里的心脏,乃是一位神明献祭后,她的身体化作无数碎片散落,滋养三界。几千年的时间,才吸收日月精华凝聚而成。 杨昭卿不明所以,她哭得头晕眼花,眼里满是绝望:“母皇,没了那颗心脏,我就是个废物,我的灾厄体质回来了,我注定活不过十八岁,女帝之位也与我彻底无缘。” 她是天之骄女,被万千宠爱娇养长大的。 一朝从云端跌落泥泞里,她如何承受得了呢? “卿儿,不怕,我们还有希望。”女帝紧紧抓住杨昭卿的手,她眼里像是缀了一团火,忽明忽灭,“那个神茶,我们去求她!” “母皇……唔”杨昭卿才张嘴,便一口咬到舌头,疼得她瞳孔骤缩,面容瞬间扭曲,嘴里也顿时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 女帝心都提到嗓子眼,忙急切询问:“卿儿,怎么了?” 第167章 神明改命 神茶在长公主府外驻足良久,并没有进入府里的打算。 她将被放在杨昭卿身体里的心脏取回之后,便发现杨昭卿是灾厄之体。 灾厄之体之人,自出生前便注定恩怨不断,活不过十八岁。 杨昭卿十八岁的生命里,将会有无数的灾难厄运与她如影随形。 在这其中,有差不多六次的大劫难,可以让杨昭卿死于非命。 然而,因为她的心脏入驻,改写杨昭卿的灾厄体质,让其彻底与厄运无关。 但是,神茶将心脏收回,没了能压制灾厄之体的东西,十几年如一日的反噬,杨昭卿根本招架不住。 等到杨昭卿身体里残留的,属于神茶心脏的气息消失殆尽,便是反噬开始之时。 神茶抬眼看着那从四面八方汇聚,凝聚在长公主府上空的煞气,一点一点的聚拢,拢成一团密不透风的云层,黑得深沉,像是倒了泼天的墨汁浇染,整个云层黑得浓郁。 很明显,杨昭卿的灾厄之运已凝聚,灾厄惩罚风雨欲来。 神茶捻诀,无数金光朝着南诏国土分散而去,寻找她的身体碎片。 神茶在长公主府外站了太久,久到已经引起长公主府侍卫的注意,并将这现象暗中通报给府里的主子。 侍卫出现在杨昭卿后院时,被院中伺候的下人拦在院外。 那侍卫看了将他拦下的人,忙赔着笑脸道:“烦请姐姐通报一声,长公主府外来了一个奇怪的女子,她在府外已经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她身上气息很不寻常,不知可是长公主好友?” 将侍卫拦住的丫鬟睨了眼那侍卫,鼻孔看人道:“在这等着吧。” 那丫鬟穿过院子来到前院,正逢女帝拿着手帕替杨昭卿擦拭嘴角血迹。 “女帝,公主,侍卫来报,府外来了一个奇怪女子……” “让侍卫进来。”杨昭卿的声音急切响起,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那奇怪女子一定是神茶,神茶追她追到南诏来了。 女帝看着杨昭卿,眸子微微眯起,“那女子,莫非就是?” “目前还不确定。”杨昭卿嘴上说着不确定,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需要求证。 丫鬟心下惊异,应了一声忙转身去请那侍卫。 那侍卫得到宣见,心下高兴不已,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聪明决策点个赞。 “那女子长的什么样子?”杨昭卿见到侍卫,不等人开口,质问声音已响起。 侍卫本就奔着行赏来的,自然对神茶的外貌观察细致入微,此刻杨昭卿一问,他便一股脑的全说了:“眉心和眼尾有朱砂痣,美得不似世间人,倒像是天上的仙子。” 这个形容,杨昭卿几乎已经确定就是神茶。 “母皇,是神茶。”杨昭卿急得抓住女帝的手,她眼里满是渴求:“她追着儿臣来到南诏了。母皇,您快派人将知道这一切的玄术师请来公主府,我要夺回我的心……一切。” 心脏二字,脱口而出时换了个词。 毕竟,这惊骇世俗的事,知道者寥寥无几。 女帝听了杨昭卿的话,她点了点头,随即朝那侍卫看去:“传朕口谕……” 神茶放了不少金光出去寻找她的身体碎片,待金光散去,她就准备离开。 还没行动,便见一群侍卫自长公主府鱼贯而出,直奔她而来。 神茶瞧这情形,便停下脚步,等着那批侍卫朝她而至。 侍卫并未将神茶包围起来,而是以礼相待的站成两列,中间空出一条笔直大道。 为首的侍卫开口:“公主有请。” 有礼,但不多。 神茶眸色冷淡的落在那开口说话的侍卫身上,启唇道:“她既有请,就让她亲自出来请。” 一句话,轻狂至极。 侍卫盯着神茶看了良久,拿捏不准的他还是叫了人禀报一声。 “什么?”杨昭卿听到侍卫的话,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她好大的脸,到了我南诏,还摆她在东岳那一套吗?” 女帝却是神色未变,她轻轻握住杨昭卿的手,柔声安抚:“卿儿,别轻易受她激怒。当务之急,是将她留住,等天师们到来。事未成,不可功亏一篑。” 杨昭卿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是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真的就很憋屈。 她堂堂一国公主,还是未来的女帝。 却因为遇见神茶,而遭遇了人生前所未有的滑铁卢,这让她如何不气。 “来人,伺候本公主更衣。”杨昭卿起身,她咬牙切齿道:“本公主要亲自迎客。” 神茶这一等,等得挺久。 府里的人摆明了故意而为之。 神茶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 现在可以猖狂,一会有求于她时,还望能继续做到目中无人。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后,盛装打扮的杨昭卿这才姗姗来迟。 杨昭卿身着华冠华服,将一国公主的雍容之姿诠释得很到位。 可在神茶看来,失去了神明心脏庇佑,沦为灾厄之体,玄术丧失的杨昭卿,虽还是公主,但到底还是与从前那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有所不同。 从前那个,是真的目中无人。 如今这个,多少有点底气不足,打脸充胖子。 杨昭卿见到神茶的第一句话,便是:“果然是你。” “你作为东岳神女,不留在东岳待着,跑来我南诏做什么?”杨昭卿很不喜欢神茶,她视线落在对方心脏处,眼里恨意浓稠如墨:“本公主这里,可再没你的东西了!” 这话出口,杨昭卿心头一咯噔。 心脏是神茶的,而当日那神明曾言:这颗心脏乃是一位献祭自己的神明的…… 难道神茶,便是那位献祭自己的神明? 可是,这怎么可能? 神明献祭自己,不就意味着陨落吗? 怎么还能死而复生? 杨昭卿心乱如麻,脑子也乱糟糟的,她双目紧紧盯着神茶:“不过,你既然来都来了,我作为南诏一国公主,岂有怠客之理。” “府里备了茶水点心,神女若是不介意,请随本公主入府喝口茶,尝尝我南诏不同于你东岳风味的精美点心。” 字里行间,将自己作为南诏公主的优越感诠释得淋漓尽致。 有些话,不适合在外说。 只有进入府里,才能畅所欲言。 杨昭卿想着,怕神茶不敢随她入府,便言语刺激道:“或者,神女不敢随本公主进府?” 第168章 天亡南诏 “一国公主的心计谋略,便是如此?”神茶启唇,声凉如水:“如此低劣的激怒手段,莫不是南诏皇室惯用之?你也有样学样,才能做到这般炉火纯青?” 站立两侧的侍卫们想笑,却不敢笑,一个个只能憋着。 杨昭卿脸色很不好,青红交织,变换丰富。 “不愧是东岳神女,这张小嘴可真是牙尖嘴利,伶牙俐齿。”杨昭卿心里稍气,面上压制着不显露一分,“神茶,本公主不与你废话,你来南诏做什么?” 神茶把玩着手心里的金红色星火,漫不尽心道:“自然是来取走属于我的东西了。” !!! 杨昭卿听到这话,心脏猛地一紧。 神茶说这话,便是说明南诏真的有属于她的东西。 可又是什么? 杨昭卿在脑海里搜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值得额外关注的大事。 “你不是已经取走了吗?”杨昭卿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南诏可不再欠你什么。” “是取走了。”神茶抬眼,看着笼罩着南诏皇宫上空的邪云,“只是一部分,而非全部。” 自从踏进南诏都城内,那熟悉的感觉便扑面而来。 神茶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大概是在南诏皇宫里。 不出意外,她落在南诏的碎片,是她的气运。 而南诏开国女帝,便是借着这气运起势,建立南诏,登基为帝。 可因为南诏皇室心术不正,导致她的气运被邪气吞噬包裹,她初到南诏境内时,只看得见上空笼罩邪云,却无法自那密不透风的邪云里感受得到她的气运气息的存在。 直到进了都城,置身邪云之下,被吞噬的气运感应到她的存在,给她传递信息。 杨昭卿见神茶好端端的抬头,她心下狐疑,也有样学样的抬起头往上空看。 可惜她才疏学浅,只看得见晴空万里的上空,看不见那黑压压的邪云。 杨昭卿看不出任何端倪,她遂朝神茶看去,“你在看什么?” “南诏国运。”神茶收回视线,略抬眸,目光落在被灾厄之气笼罩吞噬的杨昭卿身上。 杨昭卿已经被死亡气息缠上。 眼前之人,将死之人。 杨昭卿被神茶这话说得心脏狂跳不止,眼皮更是剧烈跳个不停,尤其是当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驻,那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极度的不舒服。 就好像是…… 杨昭卿猛地甩开脑海里那荒谬的想法,她直溜溜的盯着神茶:“敢进府吗?” 她的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天师们赶到长公主府。 “你求我。”神茶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你——”杨昭卿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从小到大,只有她在别人面前轻狂的份,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嚣张的理,可她自打见了神茶,就屡屡碰壁,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杨昭卿,你命不久矣。”神茶声音很轻,但落在杨昭卿耳边,却是震耳欲聋。 杨昭卿身体一颤,下意识的便朝四周看去,她唯恐周遭百姓听到。 只是不等她作出反应,神茶的声音又再一次的响起:“你的玄术过了这么久,散得差不多了吧?” 一语出,惊呼声此起彼伏。 “长公主命不久矣,玄术没了?难道之前的传言都是真的?” “长公主和轩辕王可是堂兄妹,可他们却淫乱。作为玄术师,这实属是违背天道法则。轩辕王死于东岳,长公主虽回到南诏,一定是遭到反噬,所以才会玄术尽失,命不久矣。” “长公主可是南诏女帝人选啊,若是她那令无数天师都称赞的玄术尽失又命不久矣,是不是天要亡我南诏呀?” “这样说来,一切就都合理了。南诏大军明明是秘密前往浈河,可东岳却不知怎么得到消息,早就派了大军驻守。浈河一战,我南诏二十万大军皆丧命于浈河战场。优势尽失,从一个可凌驾于东岳之上的战胜国,沦为战败国。 南诏使团,几日前已出发前往东岳进行谈判。听说东岳国君已换,新任国君正是东岳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东岳战神纳兰祁夜。若是纳兰良翰还好,此番两国谈判,南诏也不至于太吃亏。毕竟,他昔日在南诏为质时,可是极其爱慕女帝的。 可千不该万不该,偏偏是那纳兰祁夜,只怕南诏使团此番谈判,凶多吉少。南诏,危。如此看来,种种迹象皆表明:我南诏气数将尽。” …… 杨昭卿听着围观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直听得五脏六腑憋着一团火:“都给本公主闭嘴。” 一声吼,议论之声戛然而止。 “她乃东岳神女神茶,此番言论,为的便是动摇我南诏民心。”杨昭卿抬手指向神茶,一字一句道:“她本就居心不良,你们莫受她蛊惑。” 只是这话,实在是过于苍白无力。 围观百姓又不是傻子,孰是孰非还是具有一定判断能力的。 杨昭卿见围观百姓并不信自己,她很是无奈,只得吩咐侍卫:“清场。” 这个神茶,分明是故意的。 若是不加以制止,只怕会民心动摇,不利统治。 侍卫听令,开始清场。 围观百姓唯恐祸及己身,不等侍卫上前,便纷纷退去。 同时,心下也明白:天要亡南诏。 围观百姓散去,杨昭卿也撕下伪装,不再继续和神茶周旋:“神茶,你是自己走进去,还是本公主助你一臂之力?” “我说过,要我进去可以,但前提是你求我。”神茶半点不将杨昭卿放在眼里,她观长公主府,有龙气息。 “求你?”杨昭卿不由冷笑出声:“你如今可不是在东岳,没了东岳皇帝的庇护,在南诏的土地上,可由不得你说了算。你若不配合,那就休怪本公主动武。” “若你伤了我长公主府的人,恐怕你东岳新帝要为你收拾烂摊子了!” 这警告的话语,丝毫威胁不了神茶。 杨昭卿的底气,来自于终于赶来的南诏众玄术师。 这到来的玄术师,可是南诏皇室供养着的玄术师里的翘楚,顶级天师。 顶级玄术师一就位,杨昭卿顿时底气十足,“神茶,本公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自己走进去,还是本公主助你一臂之力?” 第169章 直接动手 “直接动手吧。”神茶负手而立,她迎上杨昭卿势在必得的视线,启唇道:“正好我也想领教一下南诏玄术师的本领。” “好,很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公主也就不需要再对你客气。”杨昭卿早就想教训神茶了,如今再也忍不下去,她直接下令:“将她擒住,押入公主府。” 玄术师们听令,迅速作出反应。 神茶还是负手而立,风吹起她的衣诀,遗世独立恍若天上人。 侍卫驻守四周,特意空出一大片面积,方便两方势力斗法。 站在神茶对立面的这一批玄术师,都是南诏皇室之女,亦是南诏玄术师里的佼佼者。 她们在南诏的地位,崇高无上。 万民爱戴,女帝尊敬。 神茶这个不将她们放在眼里的外来者,是赤裸裸的挑衅践踏她们身为玄术师的天威。 若是不好生教训一番,只会让她们身为玄术师的权威性受到威胁。 不用杨昭卿下令,她们都会动手给神茶一点教训。 杨昭卿的话,不过是给了她们一个庇护所,若女帝追究下来,也有人抗下一切。 激战一触即发,两方势力对立而站。 神茶独自一人,而她对面的南诏玄术师却是一群。 这局面,明显是以多欺少的。 在那群南诏玄术师里,一位年长众人的中年妇女站了出来,她道:“小姑娘,我们也不能落得一个以多欺少的名声。这样吧,你在我们中挑一个人和你斗法。若你能连续赢三个人,我们对你便心服口服。倘若你输了,我们可不会轻易作罢。” “怎么个不会轻易作罢?”神茶总要问个清楚。 那玄术师闻言笑了,“自然是要押着你去我南诏玄学庙宇,跪我南诏列祖列宗,在她们的灵位面前三跪九叩赎罪,为你的无礼,傲慢忏悔。” 神茶听罢,觉得这个处罚挺行,“如此,那若是你们输了。我要站在你们南诏列祖列宗的灵位面前,你们这群玄术师向我三跪九叩磕头认错。” “你!”那玄术师气得手痒,可她却忍住,嘴角噙着一抹邪笑:“好狂妄的口气。” 神茶挑眉,“怎么?不敢答应?” 这明显是激将法。 杨昭卿在命令下达之后便退至一旁,可却迟迟等不来玄术师们动手,她又急又烦。 听到神茶那句句是坑的话,不等玄术师领头人答应,她忙出声:“杨姨,不能答应她。” “为何不能答应?”被唤作杨姨的玄术师回头看向杨昭卿,不解反问:“莫非,公主是觉得我们会输?” 这一句质问,可是极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砸得杨昭卿无言以对。 杨姨名唤杨令凤,与杨昭卿的母皇乃是姐妹关系。 当年女帝之位的竞争,是十分激烈和残酷的。 杨令凤在一众姐妹里,是最有希望成为女帝的潜力股。 可谁让后来成为女帝的杨令仪竟然将主意打到作为质子的纳兰良翰身上,从其手中哄骗得到对方签字画押将城池拱手相让的协议呢? 因此,杨令仪打败杨令凤成了南诏女帝。 杨令凤虽不服气,可一切已成定局,她只能认命。 这份不甘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日渐强烈。 尤其是在杨令仪生下皇长女杨昭卿这个灾厄之体,不顾群臣反对,强势将这灾厄体立为女帝人选后,直接达到一个顶点爆发。 若不是后来神明降世,给了杨昭卿神明的心脏逆天改命,只怕她早就爆发反抗。 可是近来,她那颗好不容易消停的心,‘死灰复燃’。 一个失去神明心脏庇佑,再度变为灾厄之体的灾星,可再担不起女帝之选。 而这些年来,女帝为了保护杨昭卿这个皇长女,对于旁的公主打压得厉害,一个个的都不成气候。 这女帝之位,总要换个人坐坐,那才有意思。 杨令凤见杨昭卿默不吭声,她是眼露嫌弃的从其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等她答复的神茶,“好,我答应你。” 神茶意味深长的看着杨令凤,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我便毁了你南诏供奉列祖列宗的玄学庙宇。” “少废话,动手吧。”杨令凤话音落下,不等神茶反应,她已经朝人发起攻势。 脚踏清风,口念咒语,手打结印。 作为神茶的第一个对手,杨令凤无疑是自信且自负的,她的玄术在南诏皇室这批玄术师里,是极为厉害的存在,哪怕是女帝对上她,都要败下阵来。 区区神茶,年纪轻轻便目中无人,是该好好教训一番。 狂风四起,能量波动,空间甚至隐隐有了撕裂感。 在旁人眼里,杨令凤的结印手势极为繁复,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楚。 可在神茶眼里,那结印手势就像是被刻意放慢数倍般,一个一个的慢动作在她眼皮底下拆解,精准无误的落入她的眼里。 神茶将自己的神力和神识暂时性的封印。 等她完成封印,杨令凤已经完成结印,一阵飓风朝着她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天地间的阴煞之气也源源不断的凝聚,最后化作无数刀光暗影飞向神茶。 杨昭卿等人看着杨令凤用玄术汇聚而出的刀光暗影,心下震撼不已。 好强! 神茶屹立不动,那飞向她的刀光剑影慢吞吞的,只见她素手一翻,缕缕星火自她掌心凝聚,而后化作一把扇子,只见她手持星火扇子轻轻一扇,所有攻击化作虚影消散。 ‘噗’,杨令凤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看着神茶。 就一招! 一招便破了她的玄术幻境,那是她的引以为傲啊,这个神茶的玄术怎么会如此妖孽? “你输了。”神茶声音轻描淡写的宣布结果。 杨令凤不服也得服,诡辩的话语在嘴边涌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她的厉害是公认的,能与她打成平手者几乎没有。 连她都输了,那其他人还有打的必要吗? 是她轻敌了,她就不应该给神茶三次机会,而是全部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神茶可没心思去关注杨令凤的心理活动,她目光落在旁的玄术师身上,“下一个,谁?” 第170章 魔气容器 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杨令凤众目睽睽之下输给神茶,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总不能说杨令凤放水给神茶吧? 东岳神女,南诏玄术师,本身就是相互对立,不可能握手言和的存在。 且这东岳神女又是第一次踏足南诏国土,与身为玄术师的杨令凤根本就不相识。 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 她们南诏引以为傲的玄术师领头羊,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这件事,是事实。 赤裸裸的,经得起任何推敲的事实。 当然,也不排除神茶用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作弊手段。 可论玄术,南诏是四国里公认的当之无愧的翘楚,其余三国想要学习玄术,都要从南诏取经。 在这个人尽皆知的前提之下,玄术本就不如南诏的东岳玄术师,又如何有逆天作弊手段? 杨令凤捂着隐隐作疼的胸口,她并非遭受反噬,而是被气的。 她都败了,哪还有人站出来做那冤大头。 杨昭卿站在众人身后,恨得拳头紧握。 这一群蠢货,她就说了不可答应,可偏要答应,现在满意了? 神茶见没人吭声,她便开口:“无人应战,那就是认输了。” 将杨令凤等人面色丰富的变化尽收眼里,神茶神情极淡:“请带路,接受惩罚。” 嚣张。 实在是太嚣张。 杨令凤眼里有了杀意,这个神茶,留不得的。 如若放任她离开南诏,必定会成为南诏最大的威胁。 杨昭卿听了神茶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自己上,可她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于是便扬声道:“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上啊。本公主就不信了,你们全都上,还奈何不得她。” 这话一出,最后的遮羞布也被扯了下来。 杨令凤虽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她一个人败了,那如果是她们所有玄术师都上呢? 杨令凤得到启发,她放下捂着胸口的手,嘴唇蠕动:“听公主之令。” 这是又一次的将锅甩到杨昭卿头上。 若是降服神茶,东岳那边追究起来,总要给个交代的。 南诏正与东岳谈判战败一事,若是降服神茶,没准可以此为要挟。 一语出,杨令凤为首的众玄术师迅速各就各位,分开站立,很快便将神茶围成一圈,将人困在圈中央。 甚至是连神茶的头顶上方,也站了三个玄术师。 能悬空而起立于空中的玄术师,足足三个,也是极厉害的了。 若是旁的玄术师对上这样大的阵容,只怕早就吓得举手投降。 可碰上这一切的是神茶,那就另当别论。 神茶被众玄术师包围,她也不气,只是说:“看来,你们是要出尔反尔了。” “那又如何?”杨令凤一声反问落下,她率先捻诀:“一起上,别给她反击的机会。” 众玄术师同时捻诀。 杨昭卿退后几步,离得远远的看着,眼里是无法抑制的狂喜。 这批玄术师,可是极有默契的,她们的团战能力很强,尤其是她们相辅相成编织的玄术幻境,一旦被吸入其中,那就是至死方休。 神茶站在阵法中央,看着无数丝线飞上她头顶上空,编织成一条密不透风的大网。 那网密密麻麻的砸下来,她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 能量波动,空间撕裂,旋涡涌现,吸力无穷。 神茶若要反抗,是极容易的,可在那不断变大的旋涡中心,她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就是这一抹熟悉的气息,让神茶放弃反抗,任由旋涡将她吸了进去。 随着神茶进入旋涡,场景瞬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神茶意识回笼,她此刻正站在群山之巅,入目所及是一座座毫无生机的大山。 本该孕育生机的群山,却是满目苍凉,天地间萦绕着一团死气。 天空被乌云遮掩,阳光照不下来,整片大地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茫茫天地间,毫无生机。 而那乌云密布的云层间,时不时能瞧见电闪雷鸣,缕缕金光。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穿透层层叠叠的乌云落下来,可却被阻拦无法穿透。 那被阻拦的雷电之力里夹杂的缕缕金光,给神茶带来共鸣。 神茶不再封印神识与神力,她撤去浮生的隐匿浮,将笔尖沁红的毛笔拿在手里,等到浮生变大数倍之后,她一跃而起落在其背上。 浮生便托着神茶飞上半空,来到那电闪雷鸣的云层下。 神茶咬破手指,将指尖血滴落在笔尖上。 笔尖被鲜血浸透,封印破,耀眼金光冲天而起,射向云层。 “破。”神茶一手气势,一手持笔书写,一个古老繁复的图腾很快便凝聚成形,而后朝那云层飞去。 ‘嗡’的一声,图腾与云层碰撞,发出尖锐爆鸣声,大地震荡。 云层破,那雷电之力倾泻而下,劈在群山之上。 一时之间,山石崩塌,轰隆作响。 雷电之力所到之处,群山皆倒,顷刻间便被夷为平地。 密布的乌云已经散去,被乌云拦截住的金光也从天际直直坠下。 ‘砰’的一声,金光坠落,天与地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 神明陨落,驱散死气,滋养天地,蕴养万物。 随着那金光坠落,被雷电之力夷为平地的地方,无数生机萌生。 原本荒凉的大地上,树木林立,花草群生,灵气浓郁。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神茶看着一切在她眼前飞速运转变化,她所在天地间从毫无生机,到万物生,再到人类足迹遍布,王朝更迭……,历史进程在顷刻间完成。 民不聊生,战火四起,百姓奋起反抗。 万人坑里。 神茶看见一个死去的少女睁眼醒来,少女站在群尸之上,仰头看着乌云里的金色光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凤凰涅盘而生,我定要作出一番大作为。” 少女一身玄术了得,又自称乃九天玄女降世,民心所向,所向披靡。 南诏开国史,神茶是知道的。 她此刻亲眼所见,便是南诏开国女帝建立南诏,登基为帝,成为强国。 “是九天仙女降世,只是——”神茶看着少女身上那被魔气吞噬得所剩无几的神力,“为何会沦为魔气容器?” 第171章 九天玄女 神茶不清楚在她以身献祭陨落之后,究竟发生何事。 为何九天玄女,会被魔气入侵沦为容器,最后落得被吞噬的命运? 其他神明呢? 裂缝不是已经修复了吗? 为何还有魔气? 神茶想不明白,也容不得她去想。 眼前的一切正以极快的速度飞速运转,所见所闻就如走马观花般一闪而过。 无数记忆如碎片般在神茶脑海里扎根,她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意识接受的记忆被她压缩放在识海里,等她需要时自动搜寻。 南诏的开国女帝是王朝史上唯一一个飞升的神明。 不是正神,而是魔神。 而这一点,无人得知,南诏子民将其奉为神明,香火供奉。 飞升的南诏开国女帝从未离开过南诏国土,她一直致力于将神明陨落之地的气运与南诏国运牵引在一起,用神明气运供养南诏气运,保证其久盛不衰,她亦可享受万民香火。 除此之外,她一直寻找着什么。 神茶知道对方在找什么:她的心脏。 心脏被找到,杨昭卿出生,心脏植入,一切都是预谋中的。 神茶看着南诏开国女帝将心脏放进杨昭卿身体里,看着缕缕魔气将心脏缠绕。 似有所察一般,南诏开国女帝突然转过头朝着神茶看过来。 隔着时空对望。 只是,南诏开国女帝朝神茶方向看了半天,并没什么收获。 神茶微眯眸子,天道呢? 她献祭之后,会孕育新的天道。 神明下凡,插手凡人界的事,这是天道所不容的。 为何天道没有降下惩罚? 眼前迅速变换的画面,并没有给神茶太多的时间去思考。 眼前的画面化作泡影,周围环境迅速变化。 神茶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庙宇里。 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发生的一切,她真实的身处其中。 诵经声音,祈求之声,跪拜的百姓……,真实的发生着。 有一双眼睛落在身上,神茶循着看过去。 凝聚之眼,来自那金灿灿的金身上。 香火和信仰之力化作阵阵金光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用来,最后凝结成碗口粗的功德涌向前方的金身。 那金身,便是南诏开国女帝。 南诏开国女帝没飞升前,便为自己建庙宇,塑金身。 眼看那功德即将没入南诏开国女帝的金身,神茶直接出手。 随着神茶出手,那功德之光突然急转弯,直直朝着神茶涌来。 金身上的那双眼睛,在看见本该涌进身体的功德之光变换方向转向神茶,金灿灿的眼里溢出丝丝魔气,那黑气以极快的速度飞向神茶,想要拦截功德之光。 然而,神茶指尖一弹,一缕金色星火飞出,将那魔气包裹吞噬,淬炼成一颗金灿灿的小珠子。 金身见自己的攻击被神茶轻而易举破了,眼里染了怒意。 功德之光从神茶眉心钻了进去,滋养着她的神识,经脉。 很纯粹,很温暖。 金光气得红了眼,源源不断的魔气从金身里溢出,化作一只大手朝神茶的天灵盖拍去。 功德之光还在往神茶的眉心钻,在进入身体之后,在神力的引导下在神茶的四肢百骸游走,在她的筋脉里一遍遍的煅炼。 最后化为最为纯粹的金光停留在丹田处,一缕一缕的缠绕,凝结为一颗金灿灿的金丹,金丹里还有缕缕紫气。 在那满是魔气的大手将要拍下来之际,神茶抬手,一把抓住那只魔手,用力一拽。 “啊……” 嘶鸣声响起,整个庙宇都为之摇晃起来。 神茶抓住魔手,散发着紫气的金光自她周身散发,扑向那只魔手,一点点的将魔手蚕食,魔气被淬炼得化为烟雾消散,一颗拳头大的金灿灿珠子飘在半空中。 这似乎是那金身全部的魔气,被神茶淬炼之后,金身上缠绕的魔气便荡然无存。 甚至因为没了魔气的缠绕和支撑,不如先前那般金灿灿的极有神采。 神茶抬脚上前,穿过那群跪拜的南诏子民,停在那漂亮精致下了很大心思的金身上。 “吾今日,便毁了你这金身,砸了你这庙宇。”神茶话音落下,周身神力运转,紫气缠绕的金光自身体里涌出,庙宇里的人瞬间被她挪移出去。 偌大庙宇立时清静下来。 带着净化之力的金光飞向金身,吸附在金身之上,将其严丝合缝的包裹住。 金身颤抖,嘶鸣,痛苦之声绵延不断,却奈何不得那金光。 那金身里,有一缕神识。 神识却不纯粹,早已被魔气入侵。 带着净化能力的金光乃是天地间邪气最怕的存在,那缕神识此刻正经历着极为痛苦的净化。 那缕神识想要逃,却被金光禁锢在金身里无处可逃。 纯金打造的金身,在那缕神识的反抗挣扎里,已经发出寸寸碎裂的声音。 但因有功德之光的聚拢作用,金身暂时还不会碎裂成碎片散落一地,而想要逃走传递信息的神识,也被困住无法向她的本体传递信息。 金光一点一点的渗透进金身里,逼得那缕神识再无藏身之地。 “你不能!”那缕神识被逼得发出声音,“我乃九天玄女一缕神魂,你若伤我,必遭天惩。” 几乎是在那缕神识声音结束之际,金光已经将神识抓捕。 金光抓住神识,便自金身里飞出,落在神茶手心里。 神茶手心里躺着的神识被魔气缠绕着,哪怕是自带净化力的金光都无法将二者分离。 而在那缕神识里,神茶感应不到任何关于九天玄女的气息。 这说明,经过时间的流逝,九天玄女早已被魔气入侵吞噬。 从此,再无九天玄女。 神茶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掌心升起一团火焰,那如鲜血般沁红,又夹杂着金色的火焰焚烧着那缕神识。 神识被神火焚烧,发出惨烈的嘶叫声。 随着那缕被魔气入侵的神识被烧成灰烬,那金身也咔嚓咔嚓发出声响,最后碎裂成无数碎片散落在地上。 神茶目光落在金身碎裂后,那孤零零的金莲上。 金莲金灿灿的,九颗金色莲子发出耀眼的光芒。 神茶飞身上前,将这朵在这绝境之下还能保存如此完好的金莲拾起,转移进随身空间。 一切已尘埃落地。 神茶放出一缕神识,“带我去供奉南诏历代女帝灵位的庙宇。” 第172章 夺回气运 供奉着南诏历代女帝牌位的飞神殿,坐落于南诏皇宫里。 飞神殿占地面积广阔,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仅从外观便能知晓南诏皇室对于这庙宇的重视程度。 重兵把守,巡逻的禁卫军将飞神殿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守着。 神茶却是行动自如的穿过那巡逻的禁卫军,畅通无阻的进入飞神殿。 那些巡守的禁卫军,根本就看不见神茶的存在。 神茶站在飞神殿里,在她前方摆放着的就是南诏历代女帝牌位。 从开国女帝杨娣,到上一任女帝,一共三十五个牌位。 神茶一一看完,神情更冷了。 从古至今,王朝更迭,不过百来年光景。 而南诏,因为杨娣,在百来年基础上又持续了百来年。 本该只有十二位女帝的南诏,因为将神明气运与之捆绑在一起,达到三十五位女帝。 如果神茶不出现在这里,那么南诏的国运还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将神明气运耗尽。 神茶在那一个个的牌位上,看见缕缕红色的线,那些红线的终点,是杨娣的牌位。 杨娣除了塑金身享万民香火,受功德外,还将其余女帝所得的功德香火全部据为己有。 夺气运的咒术,几乎将整个南诏与杨娣捆绑,经过几百年的推移,早已难舍难分。 简单来说,飞升的杨娣陨落,南诏国运尽。 “早该尽了。”神茶呢喃自语的话语落下,她素手一翻,迅速捻诀,耀眼瞩目的金光从她身体里涌出来,裹挟着紫气的金光飞向那些牌位。 ‘咔嚓’。 ‘咔嚓’。 一个个令牌瞬间化成灰烬撒落在祭祀台上。 一个一个,一直到杨娣的牌位。 最后,所有的牌位都化成灰烬,那些灰烬被神茶凝聚装入瓷瓶里。 神火一放,飞神殿瞬间燃了起来。 神茶看着火势滔天的飞神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接连断了杨娣的功德香火,只怕找上门是早晚的事。 随着杨娣金身被毁,飞神殿牌位化为灰烬,神茶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气运从天地间飞向她,钻进她的身体里,滋养着她的金丹。 金丹在气运的滋养下不断变大。 神茶很满意,她的气运虽没全数回来,可也差不多了。 该算其他账了。 长公主府。 杨令凤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后,这才朝坐在主座的女帝看去,“女帝,那东岳神女已被我等关进幻境里。我们若不将她放出来,她就会一直被困在幻境里。” 女帝听了这话,很是满意的点头。 但随即,她又犯难了。 杨昭卿坐在女帝身旁的位置上,她的心绪也十分复杂。 一方面既高兴不可一世的神茶被困幻境出不来,一方面又担忧于自己的灾厄体质。 按母皇的意思,没有了神明心脏庇护的她,会变得很倒霉。 有多倒霉呢? 大抵是喝杯水都能塞牙的程度。 若想改变命格,还是得拿到被神茶取走的心脏。 不然,她注定要与女帝之位失之交臂。 “女帝,臣有一事不明,还望女帝能为臣解疑释惑。”杨令凤将茶放下,朝女帝看去。 女帝迎上杨令凤看过来的视线,不知为何,她极不喜欢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何事?” 杨令凤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臣听说,长公主的神明心脏,被东岳神女取走。不知这个传闻,是真是假?” 女帝倒还淡定。 不淡定的是杨昭卿,她的手紧紧抓着椅子把手。 杨令凤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下了然传闻怕是真的。 “莫须有的事。”女帝端起茶低头喝了起来,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是乱如麻。 女帝心知肚明,心脏一事根本瞒不住。 尤其心脏后续取回,还需要杨令凤等玄术师共同协助。 杨令凤心里已有答案,自是不信女帝,她道:“是莫须有的事,还是确有其事?” “女帝,此事关乎国运,可不能儿戏。”杨令凤迎上女帝警告的眼神,她丝毫不惧,“女帝息怒,臣可是为了南诏国运和南诏子民着想,并无半点私心。” “毕竟,没了神明心脏压制灾厄之气的长公主,可是不利南诏国运的。” 此言一出,在座的那些玄术师脸色皆变,纷纷看向女帝和杨昭卿。 女帝对于杨令凤的步步紧逼,根本没有应对之策。 此事,根本就没有破解之法。 无论她怎么做,杨令凤都能见招拆招。 尤其是眼下,她们母女还需要杨令凤带领的玄术师控制神茶。 杨令凤见女帝不吭声,她又道:“女帝,还请原谅臣的无礼。” 不待女帝回答,杨令凤又乘胜追击:“若想证明长公主身体里的神明心脏没被东岳神女取走倒也好办,只要长公主让臣查探一番,便可知分晓。” “若是长公主觉得被臣查探受到冒犯,倒也好办,长公主可与臣来一场玄术博弈。臣是长公主的老师,检查一下长公主的玄术是否有长进,合情合理吧?” 为了防止女帝和杨昭卿拒绝,杨令凤更是贴心的提出了两条解决方案。 女帝想要大发雷霆,可她做不到,因为她没有底牌。 杨昭卿也觉得憋屈极了,因为她没了神明心脏,在玄术上连个普通人也比不得。 她的玄术,早就随着神明心脏离开身体消失得差不多。 对于玄术,她的本体本就没有任何天赋。 她的天赋皆源自那颗神明心脏,唯有取回神明心脏,她才有资本目中无人! 就在女帝与杨昭卿束手无措时,她们的救星出现了。 “陛下,不好了。”一道急切地声音从外传来,便见一个女官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女帝母女见到女官,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出了何事,如此不成体统?”女帝手拍桌子,不怒自威:“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个女官该有的体面?” 女官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朝女帝看来,眼泪如水帘落下,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嘶力竭道:“陛下,先祖的金身被毁,飞神殿发生火灾。” “什么!” 这下,失了分寸的就不止是女官了,还有女帝,杨令凤等人。 不等她们有所行动,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做的。” 第173章 凡人之躯 神茶一现身,女帝等人脸色皆变。 杨令凤猛地起身,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神茶:“你,你怎么能从幻境出来?” 不止是杨令凤,那些听令于她的玄术师们也是一脸的错愕和不可思议。 女帝早就从杨昭卿那里知道神茶的厉害,如今亲眼所见,更加觉得震撼。 先祖的金身,在先祖飞升之后,可是用了神力加固的,凡人根本毁不了。 还有飞神殿,那也是先祖动用神力洗礼过的存在。 然而,就是这两个南诏权力和玄术巅峰的象征,却被神茶轻而易举的毁了。 “区区幻境,如何困得住我?”神茶启唇出声,她懒得废话,直接用神力将女帝等人身上属于她的气运抽走。 随着抽取气运的阵法落成,便见无数金光自女帝等人身上飞出,回到神茶身上。 女帝等人看不见被抽走的气运,她们看着神茶,莫名心慌,心慌之余,还感觉到身体里正有什么东西离她们而去。 可她们看不见,也抓不住。 身体很重,很沉重,压得她们快要喘不过气了。 这是女帝等人的感觉。 她们活络身体,却觉得身体笨重不已,半点没有以前的轻松。 这很奇怪。 似乎就是身体里的东西离她们而去之后,她们的身体就变成这样了。 神茶看着,看着她的气运回归,看着没了她的气运庇护的女帝等人,是如何由盛转衰。 透过她们,也看见江河日下的南诏国运。 随着最后一丝气运回到身体里,神茶那抽气运的阵法也消失。 “别紧张,我只是取回本属于我的东西。”神茶看着一脸惊吓看着她的女帝等人,自顾自的走到椅子前坐下,她不急着离开,是因为她要等的人,该来了。 神茶落座之后,她朝那站着不动的女帝等人看去,“坐。” 一声坐,女帝等人竟抗拒不了,乖乖落座。 杨昭卿看着神茶的眼里满是恨意和杀意,可在神茶看过来时,她又迅速的收敛起来。 她恨呐,恨得心肝儿疼。 夺走她心脏的敌人就在眼前,可她却奈何不了这个小偷。 不仅奈何不了,还要受这贼人压制。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被神茶看了一眼,她竟觉得身体亏空得厉害。 她很虚,莫名其妙的虚。 女帝扶着座椅,她一脸戒备的看着神茶:“你要什么?” 为今之计,再不能用南诏引以为傲的玄术来对付神茶了。 她们南诏顶级玄术师布下的幻境都不能困住神茶,她们再无绝招了。 除非,先祖降世,替她们这些晚辈除去神茶。 可惜,先祖自卿儿出生后降世一次后,就再没有降世过。 先祖不是凡人界的人,不能过多的干预凡人界的事。 女帝越想,心思越沉,心里的希望也更加渺茫。 南诏,要亡了吗? 可是,先祖不说过,有先祖的庇护,南诏会久盛不衰,南诏的统治会一直持续。 神茶目光覆盖在女帝身上,在后者微缩的目光下,她启唇一字一句道:“我要南诏国运,要你们开国女帝杨娣的功德。” “哈哈哈。”女帝没来得及开口,倒是杨令凤笑出声来。 女帝见杨令凤笑了,她不悦的朝人看去。 杨令凤迎上女帝投过来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她却懒得理会,依旧笑得肆意。 “要我南诏国运,要我南诏开国女帝的功德?”杨令凤重复神茶的话,她眼里尽是轻蔑:“就凭你?” 那轻视之意,简直不加掩饰。 “我南诏开国女帝飞升一事,可是东岳,西衡,北疆三国都知道的事。”提到开国女帝,杨令凤字里行间皆是崇拜和敬仰,“你的玄术是厉害,可却远远达不到我先祖的十分之一。” “你一个凡人,竟然妄想夺取我南诏国运,要我先祖功德?你怎么这么脸大不自量力?” 女帝虽然不满杨令凤代她说话,可又不得不承认杨令凤所言极是,深得她心。 神茶也不在意,她懒懒的倚着椅子,慢条斯理的看着女帝:“我不是和你们打商量,只是通知你们一声。” “你们先祖的金身,被我毁了。”神茶托腮看着女帝等人大变的脸色,她笑吟吟道:“供奉着南诏历代女帝的飞神殿,也被我一把火烧了。” “到现在,你们依然觉得我不自量力吗?” “什么!”女帝惊得站了起来,她扶着椅子晃了晃,一整个不稳,她目光不可置信的朝着神茶看去,对方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天地间任何事都影响不到她。 “是你毁的!” 女帝气得浑身发抖,她眼里满是惊恐和绝望。 那个预言,终是必不可免的成真了吗? 杨令凤看向神茶的一双眼里,惊恐和绝望并不比女帝少。 她的玄术在南诏可是翘楚,她自然懂得神茶毁了先祖金身和烧毁飞神殿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神茶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先祖设下的结界阵法。 而这结界阵法,她自己都无法破解,也无法感应得到它的存在。 可是神茶她做了什么? 在她们以为幻境成功将神茶困住的短短时间里,神茶竟然还能分身跑去毁了先祖能吸取功德的金身,还毁了滋养南诏国运的历代先祖们的灵牌…… “噗……” 杨令凤一个没忍住,直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大脑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旋地转,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正将她拉入无尽深渊里,要将她彻底吞噬,埋在深渊里。 女帝已经忘了身为一国君主,她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她只是扶着桌子身体虚软无力的滑坐下去,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她全无斗志,全无精神。 “你究竟是谁?”杨昭卿带着刻骨恨意的眼睛直直盯着神茶,她再也不能将神茶看成是会点玄术的凡人了,随着她的心脏被取,先祖金身被毁,飞神殿被烧这三件轰动南诏的大事之后,她看神茶的眼里是永无止境的望尘莫及。 “你明明是凡人之躯,为何能取走先祖放在我身体里滋养我身体的神明心脏?”杨昭卿已经破罐子破摔,也不管杨令凤等人听到这个真相会作何感想,她只问:“你为何能做到毁了先祖的金身,烧了我南诏飞神殿?” 第174章 神明清算 杨昭卿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她真的需要一个极为合理的回答,她真的不愿意接受自己会输给神茶。 可天地间的规则便是如此。 她接受不接受,都容不得她做主。 见神茶不说话,气得满脸通红的杨昭卿嘶声大吼:“你说啊——” 女帝想要阻止杨昭卿说出心脏一事,但却已经晚了,她只得接受事实。 杨令凤等人终于亲耳听见杨昭卿没了先祖亲手放的神明心脏,她们眼神晦暗不明。 但无论是什么心思,都不适合这个时候冒出来。 当务之急,是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将神茶这个劲敌解决。 “因为——”神茶唇瓣稍弯,在杨昭卿等人满是期待的目光里,她慢悠悠地说:“你们也说了,我取走了你们先祖放的神明心脏。你们说,我该是什么?” “你、你……”杨昭卿疯狂吞咽口水,她不得不接受一个她刻意忽略的事实,那即是—— “你是神明!”杨昭卿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 先祖说过,放在她身体里的那颗心脏,原本是属于献祭的神明的,是在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时间里,集天地日月精华蕴养而生的。 先祖还说,得此心脏,如得天助,必得天道庇佑。 女帝等人目光齐刷刷落在神茶身上,当真是神明吗? 神茶轻嗯一声,她口吻风轻云淡得很:“你倒是聪明。” 杨昭卿难得被夸,可她却不想被夸,这太诛心了。 “你是先祖口中所言的,受到天惩献祭自己,神魂俱灭的神明?”杨昭卿咬牙质问,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先祖兴许骗了她们,神茶并不是所谓的被天惩逼着献祭自己,而是另有他因。 “哦?”神茶来了兴趣,她侧过头看向杨昭卿,眼里是浓浓的兴味:“你们先祖真是这么说的?” 杨昭卿轻咬唇瓣,她虽未语,但神色变化却已经回答神茶。 “呵呵。”神茶冷冷一笑,还从来没有什么事如此直观强烈的影响到她的心绪,但此时此刻,亲耳听到杨昭卿嘴里说出那荒谬至极的所谓真相时,心里隐隐有了气。 女帝已经从谈话里找回思绪,她立即出声:“神茶,你既被天惩神魂俱灭,得天道垂怜,给你一线生机,让你现世,你该感恩,不该——” “你南诏,早该亡国于百来年前。”神茶一语出,女帝话断,在后者惊愕的目光下,神茶继续输出:“是你们先祖动用禁术,引我献祭后滋养天地万物的神力,为国运衰败的南诏提供气运,让南诏又苟延残喘的捱过百来年。” 她为天下苍生,以身献祭,竟被扣上天惩被逼献祭的帽子。 简直是荒谬。 “毁了金身,烧了飞神殿,是在破你们先祖的禁书,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神茶淡淡陈述事实,她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女帝等人:“南诏气运尽,你们也命不久矣。若是为南诏子民着想,心系天下苍生,与其关注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安置国破之下的南诏子民。” 她乃神明,言出法随。 女帝眼前一阵眩晕,若不是靠意志力撑着,她早就晕死过去。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先祖能够降世,扭转乾坤,让南诏的辉煌能延续。 可她的先祖,自打那次降世之后,便彻底断了与她们的联系。 杨令凤为首的玄术师们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她们想要反抗,可心里也明白若是神茶所言非虚,那么她就是神明。 那可是神明啊,她们凡人之躯怎么可能与之抗衡啊。 “别怕。”神茶却是突然出声,她目光落在杨令凤等人身上,“我为神明,虽掌管三界万物的生杀大权,但也绝不会滥杀无辜。唯有沾染因果,手染鲜血满是杀戮者,方在我的清算之列。” 这话落在杨令凤等人耳中,还不如不说的好。 她们在坐的这些人里,谁手上没几条人命,没沾杀戮的? 怕是没有吧。 别说她们,只怕她们那年轻未满十八岁的长公主,也是一身的杀戮。 她们南诏的玄术,可是能走捷径的。 而这个捷径,便是猎杀别的玄术师,用夺咒术夺取她们的玄术成为自己的玄术。 她们在某一个阶段,是用过这个夺咒术的。 不止是她们,凡是南诏皇室之女,觉醒玄术天赋的玄术师,都要用夺咒术。 而那些被她们用夺咒术夺取玄术的玄术师,是早就养着,专为她们养着的。 那些死去的玄术师,是被她们夺取玄术和气运才死的,因果是她们沾染的。 如果神茶说的是真的,那么一旦清算,她们没有一个能逃过。 神茶将杨令凤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盈盈一笑:“看来,你们都不清白。” 不等杨令凤等人开口,神茶又道:“你们罪孽深重,杀戮无数,能看得见那些如影随形缭绕在你们身边的魂灵吗?” 神茶托着脸,人是笑着的,可笑意却不达眼底:“真多啊,层层叠叠的黑气,它们此刻正撞张牙舞爪的抓着你们的头发,衣服……,它们也想为自己报仇,杀了你们呢。” 随着神茶这话落下,杨令凤等人只觉得浑身发冷。 从前,她们没有感觉。 而如今,先祖金身破,飞神殿被烧,南诏国运被神茶夺取,她们作为先祖后代子孙,已经失去先祖的庇护。 没有先祖庇护,她们的气运也离她们而去,不再滋养她们。 神茶冷眼看着,看着被杨令凤害死的魂灵正伸出它那修长尖锐锋利的指甲,覆在杨令凤的眼尾处,指甲嵌进杨令凤的眼里…… “啊……” 杨令凤痛苦的叫声响起,女帝等人闻声看过去,就见她手捂眼睛浑身发抖。 然后,她们看见了什么? 她们看见杨令凤那捂住双眼的手,正有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流了下来。 ‘啪嗒’。 ‘啪嗒’。 鲜血滴答落在地上,明明轻微无声,却震耳欲聋的落在女帝等人耳畔。 神茶看着,神情淡淡的,“双目被挖的滋味不好受吧?往昔你用夺咒术夺取气运时,也是将人凌迟,受尽百般折磨死去。这挖你眼睛的魂灵,你还记得她吗?” “她告诉我,她叫杨令雪,与你一母同胞,她要唤你一声姐姐。” “啊……”杨令凤尖叫出声,她痛得从椅子上滚落在地,痛得浑身颤抖痉挛不止,她双手不受控制的被拿开,她脸上鲜血淋淋,“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第175章 智灵杨娣 女帝等人皆一脸惊恐的看着毫无形象可言的杨令凤,看着她卑微如蝼蚁的祈求神茶,她们内心的不安就如一双大手不断拢紧,似是要将她们一捏击毙。 太恐怖了! 女帝别过去,不忍去看杨令凤的惨状。 “啊……”女帝吓得腾跃而起,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站在椅子前的一缕魂灵,她吓得浑身发抖,从脚底蹿上大脑的惧怕让她通体发寒,“你……” 女帝看着穿过椅子飘向她的魂灵,“你别过来,别过来。” 杨昭卿听到女帝惊恐的声音,她想要分出心神关注,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她觉得很冷,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阴冷之气让她如坠冰窟,寒冷至极。 惨叫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他方唱罢,我方登场,势均力敌,谁也不让谁。 神茶淡定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淡的看着眼前的混乱。 被魂灵反噬的女帝等人,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如今却蜷缩在地上,毫无尊贵可言。 “你们喜欢用幻境困人,那一定很喜欢我编织的幻境。”神茶一手托腮,一手捻诀,嘴里念着女帝等人无心聆听的咒语,诀成咒落,神茶冷声道:“幻境成,好……” “找死!”一道声音破空而来,紧随而来的是周围能量的剧烈波动。 一道夹杂着浓烈杀气的攻击直直朝着神茶的命门攻来。 神茶的幻境已经成了,那杀气却在近身前突然溃散。 “滚出来。”神茶声音发寒,素手一翻,笔出现,她拿着笔朝着那能量波动极厉害的地方一画,空气划破,藏在里面的人一个不妨,直接从里面跌落出来。 神茶一道金光打出,正中那跌落出来的人身上。 ‘咚’的一声,那人被神茶打中,重摔在地。 神茶瞬间起身,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前,一条绳子飞出,迅速将人捆住。 “智灵,又见面了。”神茶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脸。 智灵刚要动,发现自己被束缚住,他想要挣脱,却越挣越紧,那绳子紧紧勒着他的身体,勒破衣服,勒进他的血肉里。 这个发现让智灵心神一颤,他不敢挣扎了。 听到声音,他猛地抬头,冷不防撞进神茶低垂的眸眼里。 智灵很确定他是第一次见这个世俗界的女子,可她为何说又见面了? 莫非,他留在东岳的分身,便是眼前人所毁? 智灵瞳孔猛缩,他看神茶的眼神满是忌惮,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你是谁?” “吾乃神茶。”神茶声音带着无穷尽的神力钻进智灵的识海里,痛得他面色狰狞。 智灵惧意尤甚,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手覆在他额头处。 神茶覆住智灵的额头,带着功德的金光从其眉心钻了进去。 “唔……” 智灵痛苦的声音自嘴里溢出,他痛到目眦欲裂,浑身颤栗不断。 千言万语都被这要将他撕裂般的痛楚堵住,他好痛,太痛了,他的识海正被那带功德的金光霸道肆虐的入侵,所过之处,寸寸荒芜。 神茶读取智灵的记忆,记忆读取越多,她眼里的冷意更甚。 那个杨娣飞升之后,却没有去天神界,而是去了修真界。 而这个智灵,便是杨娣的道侣。 她在南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引起修真界的二人的警惕,智灵是来善后的。 神茶将智灵的记忆全部读取完,将手从智灵额头扯走,她给自己用了一个清洁术,将那黏腻的不适感清洁干净。 智灵的识海依旧疼得厉害,但也没那么疼了。 他被绳子捆成粽子,蜷缩在地上,屈辱的抬眼看神茶,“你最好放了我……唔……” 智灵瞪大瞳孔,脸上表情变换丰富,看向神茶的眼里满满惧意。 他一个修士,活了几百年的修士,竟然对世俗界的凡人产生了恐惧。 神茶一道金光直接废了智灵的舌头,看着对方血流不止的嘴,“修真界的人,插手干预世俗界的事,杀。” 话音落,无数金光飞向智灵。 智灵想躲,想呼救,可却张口不能言,他只能瞪大双眼看着金光飞向他。 ‘砰’,两股力量碰撞发出巨大声响。 神茶的神力明显处于上风,狠狠压制住那突然冒出来的力量。 最后,以那新力量落败,智灵被神茶的神力伤脸画上句号。 那被神茶划破的裂缝里,走出来一个女子。 女帝等人已如幻境,不然她们定会欣喜万分,因为这女子,便是她们心心念念的先祖,南诏开国女帝:杨娣。 杨娣飞身而出,扑向智灵,看着对方那张脸中央深可见骨的伤痕,她运起灵力想要为智灵疗伤,可她的灵力却无法将智灵那被伤得肉可见骨的伤痕。 “为什么不行?”杨娣眼里泛起浓郁的杀意,她猛地回头,朝神茶看去,“你……” 嘴里的话,在看见神茶后,戛然而止。 杨娣瞳孔一缩,竟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你怎么会……” ‘啪’,杨娣话未说完,脸被耳光扇肿,头也偏向一侧。 智灵看着被神茶扇耳光的杨娣,心疼之余,内心的惊颤无法抑制的蔓延,似是要将他淹没一般。 杨娣已经飞升,不再是凡人之躯,可神茶这一巴掌,却是将她半边脸都扇得血肉模糊。 智灵眼里的心疼已经自眼里溢出来,他是很痛,可他的痛在看见杨娣的样子后,更痛。 “你敢伤她,我杀了你!”智灵眼里满是泪水,青筋暴起,他想要行动,才意识到自己被神茶捆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杨娣已经从这一巴掌的余威里缓过神来,她抚摸着自己那张鲜血滴答的脸,源源不断的灵力疗愈着受伤的半张脸,可无论她输送多少灵力,她那半张脸依旧老样子。 意识到自己无法疗愈自己的脸伤,杨娣也不浪费灵力,她扭头朝神茶看过来,眼里是刻骨的恶毒:“为什么你会活着?” “你已经献祭,神魂俱灭,不是吗?”杨娣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神茶以身献祭,消散于天地间,这是天上诸神皆知的事,为何本该陨落的神茶,却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神茶还活着,那她们这些与魔同流合污的神明…… 杨娣不敢想,她浑身颤抖,她恶狠狠地盯着神茶:“神茶,你可真卑劣啊。假献祭自己,跑到凡人界作威作福。你这般,就不怕天道降下雷罚,将你劈得魂飞湮灭吗?” 第176章 神明堕魔 杨娣话刚脱口而出,她那完好无损的半边脸白了白。 她怎么忘了? 神茶的存在,是凌驾于天道之上,超脱六界,不受天道法则约束。 那场浩劫,若不是神茶献身,只怕整个天地都要毁之一旦,陷入无尽沉睡,经过上万年的修复。 她们所有都以为,神茶必定陨落于那场大战。 而那场大战,本就是一场权力的交替。 新天道妄想取代旧天道,扶持他的势力取代旧天道的势力,与被封印的魔神合作。 神茶,便是计划中的一环。 天生天养的神茶,她的存在是一个极大地威胁,唯有她守护的天下苍生众界遭遇前所未有的祸患,逼得她现身,献祭自己护住众界和天下苍生。 明明他们都成功了,成功夺权,得到想要的一切,共修,共存。 为何神茶,却能涅盘而生? “看来,你想起来了。”神茶的声音很平静。 可就是这平静的声音落在杨娣耳中,却让她浑身泛起冷意,那刺骨的冷意让她忍不住的颤抖,她惧怕神茶,一如既往,从未更改。 哪怕她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可她依旧惧怕神茶。 “我是想起来了,可那又如何?”杨娣一张阴阳脸看着神茶,她神识落在对方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你是涅盘了又如何?你的神力,你的身体,并不完整。不完整的你,根本就不是整个天魔界的对手。” “天魔界?”神茶低声呢喃,随即走向杨娣,抬手间,散发着功德金光的绳索飞向杨娣,很快便将人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缕缕金光飞了出来,落在杨娣身上,霸道肆虐的钻了进去。 杨娣被那些金光覆盖,痛得面容扭曲起来。 那些带着功德的金光,带着净化的作用,是神茶的神力,让杨娣害怕。 神茶立在杨娣面前,她弯腰俯身近距离的看着这张一半血琳琳,一半完好无损的脸。 凝视许久,神茶抬手捏住杨娣沾了鲜血的下巴,她近距离的看着这张脸,在后者惊惧的瞳孔里,手移动,抚摸着那完好的半张脸,“你是九天玄女,为何堕魔?” 献祭自己,让魔气入侵,将神力吞噬,彻底沦为魔。 这么做的意义和价值又在哪里? 杨娣见自己已经被神茶发现堕魔真相,她不知为何,竟会觉得浑身一松。 “我喜欢啊。”杨娣看着神茶,她畏惧那双眼睛,看着那双眼睛,她会忍不住想要臣服于她,“若不是喜欢,我堂堂九天玄女,为何堕魔?” “你不喜欢。”神茶一字一句,口吻笃定:“你若是喜欢,就不会假死,借已死的杨娣身体获得新生,以灵术建功立业,建立南诏,成为南诏开国女帝。” “甚至是在杨娣命数尽后,飞升的你也没回天界,而是去了修真界。”神茶声音极慢,但落在杨娣耳中,却是听得她心惊肉跳,“九天玄女, 你在怕什么?” 神茶放出去的金光从杨娣身体里出来,它们搜了一圈,并未得到有利的消息。 将金光化作的金珠子吸收后,神茶将手从杨娣脸上拿开,给自己甩了几个清洁术。 “我虽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你所做的一切,是在压制什么。”神茶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杨娣,“你做这一切,是为了压制你身体里的魔气,可似乎并不起作用。” “你从凡人界得到的功德,并不能淬炼你身体里的魔气,反而让你痛苦不堪。” 神茶只是一眼,便能看见杨娣身体里,那颗黑色的圆球和金色的圆球,正打得不可开交,黑球隐隐有了压金球一头的趋势。 “看来,堕魔并没有让你很轻松,反而饱受折磨。”神茶声音风轻云淡。 杨娣看着神茶,笑着露出满是鲜血的牙齿,“神茶,你还不知道吧?天道早已不是从前的天道,天神界也不再是从前的天神界。共存,共同统治天神界。” “如今,半数以上的神,已经在魔的威逼下堕魔,将一身神力喂养魔气,再让魔气彻底的将自己同化为魔。你纵算涅盘又如何?一切早已变化,这一次的你,该怎么扭转乾坤?” 杨娣眼里的光芒淡了下去,她看着神茶,摇着头:“你赢不了的。” “别说你赢不了,只怕是你,也会沦为你所厌恶的魔。”杨娣被绳子捆着,她可不会智灵那样不知所谓的挣扎,她完全放弃了反抗。 智灵听着杨娣对神茶说的话,混沌的大脑晕乎乎的。 可他还是明白了,明白他向往的天界,被魔统治,飞升上天界,也注定成魔…… 若是那样,那他修炼的意义又在何处? 杨娣可没那个心思和精力去关注智灵心境的变化,她只是看着神茶,全副心思都扑在面前的神茶身上,她看着她,眼里满是崇拜和敬仰,“难道,你还要再献祭一次吗?” “你献祭了又如何?若不能彻底将魔消除,他们逮到一线生机便能卷土重来。而你,将彻底的消散在天地之间。你再不能像现在这样,涅盘而生。” “那就由不得你操心了。”神茶的手覆上杨娣细嫩白皙的脖子,手指拢紧,“九天玄女,堕魔,沾因果,杀戮,该杀。” “嗬嗬。”杨娣脖子被掐着,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响,她面色憋得通红的看着神茶,“你的神魂没有彻底回归,你的神力也还散落在北疆西衡,你暂时还杀不了我。” “是吗?”神茶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能不能杀,那就试试看。” “唔……”杨娣痛苦的声音隐忍而起,她瞳孔微缩,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神茶。 神茶一手掐着杨娣的脖子,一手放在她天灵盖位置。 “啊……”杨娣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尖叫声,她头好痛,她身体好痛,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被神茶用神力从她的身体里抽走,被活生生撕扯的感觉让她痛不欲生。 杨娣感受着那痛苦,她很快意识到神茶在做什么,她神情巨变:“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不可以。” “不可以?”神茶声音淡淡的,她嘴角怀着一抹冷笑:“南诏的一切,你身体里的金球,都是用我的神力和气运供养着的,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 第177章 兵解之术 “不要……啊……” 杨娣尖锐的痛苦声音响起,她痛到脚尖扣起,痛到头皮发麻,痛到七窍流血。 可惩戒并未结束,她意识清醒的,承受着她积攒了百年的功德,正被神茶抽走。 功德离体之痛,让她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她太痛了,像是被摁在尖刀上,被拽着头尾来回磨着。 那尖刀很钝,一点都不锋利,就是因为太钝,所以才让她生不如死。 她的骨头,她的血肉,就像是被放在绞肉机里,被压缩着,被压缩成血水。 而那些血水又慢慢的凝聚成形,再一次的被压缩,一遍遍的重复着。 杨娣痛到浑身痉挛,自身体里溢出的鲜血已经将她染成血人。 杨娣看不见,但神茶看得见。 看得见那颗功德凝聚而成的金球,因为听到她的召唤,而变得异常活跃起来。 金球已经从杨娣丹田处离开,正迫不及待的要从杨娣的身体里钻出来。 可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考验人的耐性。 神茶并不急,她从来都不急。 杨娣的痛苦在神茶这里,根本无法引起她的重视。 神明,享人间香火,受万民敬仰,该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若只享香火,只受敬仰,不守护天下苍生,那这样的神明不要也罢。 尤其是这个神明,堕魔,与魔同流合污,那就该斩杀,用其养分滋养天地。 神茶不仅是将杨娣身体里的功德取走,她还植入金紫色的神力,那些神力涌进杨娣身体里,便对那霸道的黑球展开极强的攻势。 黑球很强势,但在面对金紫色的神力时,却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终于,金球脱离杨娣的身体。 金紫色的神力迅速覆上金球,将那颗拳头大的金球覆上,缕缕魔气被逼离开金球,在钻出金球,便被神力击毁。 神茶看着淬炼后最为纯粹的金球,她将金球贴近自己的心脏。 金球一靠近神茶的心脏,便自动钻了进去。 杨娣瞪大瞳孔看着,眼里满满的不甘心,“神茶,你拯救不了众界,救不了天下苍生的。你只是在垂死挣扎,在做无用功……” 千言万语。 在看见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灵气,疯狂的钻进神茶身体里后戛然而止。 杨娣知道那些灵气是什么,那是神茶陨落后的神力和气运,经过千万年的沉淀,经过天地精华的蕴养,变得越发的纯粹。 而这些灵气,从前是被她用来滋养南诏国运的。 而如今,灵气的主人归来,它们便不再滋养南诏,而是回到主人身体里。 神茶很舒服,无论是神识,还是身体……,舒服得忍不住发出喟叹声。 属于她的东西,回来了。 无论是在西衡的,还是北疆的,她都能感应得到,它们正在来找她的路上。 如此也好,也省得她亲自跑去北疆西衡取回她的东西。 那些泛着金紫色光芒的灵气,铺天盖地的涌来,将神茶一层一层的包住,一直到后面,杨娣和智灵根本就看不见神茶, 只看得见层层叠叠,耀眼灼目的金紫色光辉。 那光辉璀璨夺目,刺得杨娣和智灵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直视。 杨娣痛得不得了,可她识海却是无比的清醒,清醒的意识到:谁也无法阻止神茶彻底归位,神明始祖便是神明始祖,不是她们所能比拟的。 可,真是如此吗? 涅盘过的神明始祖,还是从前那个令敬仰崇拜的神明始祖吗? 杨娣原本闭上的双眸,就在这时猛地睁开,她眼神直直的看着神魂归位的神茶。 不! 不能让神茶归位,不能! 在这一刻,杨娣内心像是做好了决定一样,她厉声嘶吼:“神茶,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智灵听到这声音,吓得一颤,他猛地睁眼,却被金光刺得再次闭上。 “不要!”智灵意识到杨娣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响起:“阿玄,别丢下我。” 杨娣决绝赴死的心,因听了智灵的声音一颤,她转头看着身旁与她一样被捆绑住的人,目光贪恋的在他脸上停留许久,而后只听她道:“没有办法的,没有后路的。” “从我选择堕魔,与魔同流合污,假死脱身成为凡人界女帝……,就注定我无法回头。今日,我不杀神茶,待她神魂归位,便是你我死。” 邪修,堕魔的神明,历来被天道所不容。 虽然现今的天道,是魔统治。 但神茶若是归来,一切都将改写。 魔最怕的就是神茶,若不然,也不会用那场大战逼得神茶以身献祭。 唯有神茶彻底消亡,魔才能长长久久的统治众界,不可一世的神明才能被踩一头。 杨娣曾是九天玄女,乃是神明,但她憎恶神明。 只因—— 杨娣不愿去想,她双目猩红,眼里尽是决绝。 “兵解之术。”杨娣嘶吼出声,她决定自爆,就算不能拉着神茶一同陨落,也要伤神茶。 “不要——”智灵睁眼,他恐惧不安的看着使了兵解之术的杨娣,哪怕金光刺得他无法睁开眼,可他还是死死睁开,“别这样,会有办法的,会——” 智灵发不出声音,他被一道光覆在身上,那光形成一个天然屏障,将他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他身上那捆住他的绳子,正寸寸断裂开来。 智灵知道这个防护罩代表着什么,他发不出声音,甚至还被推出好远的距离。 杨娣完成一切,她朝智灵看去:“逃回修真界,点燃魔神香,将此事告知天神界!” 她本不愿将智灵牵扯进来,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她愿不愿。 神茶不除,天神界的都得陨落。 神茶,是她们所有的克星,就不该涅盘而生,存于天地间。 直到看不见智灵的身影,杨娣环顾四周,看着她那些个还在幻境中的子孙们,她并不打算伸出援助之手,解救她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的孩子们,别怪老祖宗我心狠绝情不救你们。”杨娣看着那一个个饱受幻境折磨,面容扭曲狰狞的后代子孙们,她朗声道:“是神茶,不给你们生机,不让你们活。” “你们若要恨,便恨神茶!” ‘砰—— 第178章 神明陨落 兵解之术一旦开始,就不可能扭转。 虽然有天道法则约束,危害性和破坏力大打折扣,但其影响力亦是不容忽视的。 凡是被兵解之术殃及之地,必定死伤无数。 长公主府,被夷为平地不在话下。 真是有点可惜,选择兵解之术的地点,不是在南诏皇宫。 杨娣之选择这个时候牺牲自己,就是在赌。 赌神茶是会眼睁睁的看着南诏子民被兵解之术杀得片甲不留,还是神魂未归位的情况下,一己之力抗下兵解之术? 杨娣眼里尽是疯魔,她看着被金光包得严严实实的神茶,笑得渗人:“神茶啊,我很期待,期待你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要知道,这些陷入幻境里的人,可都是她的子子孙孙呀。 其他的人虽说不是她的子孙们,可也是一条又一条鲜活的人命。 他们从未供奉过神茶,为神茶献祭香火,奉献信仰之力。 不仅如此,他们如菟丝花般贪得无厌的吸取神茶的神力和气运让他们变得强大…… “嗬嗬嗬……”杨娣很痛,兵解之术是将她献祭,用她的血肉凝阵,她又痛又畅快,“神茶,你若护他们,那你必定被反噬。你若不护他们,就不配为神明……啊……” 杨娣痛苦嘶吼出声,她看着的身体随着阵法开启,她的身体正化作血水。 好多的血水,多到地上已经被浓稠的血铺得黏腻反胃。 杨娣整个身子只剩下上半身还未溶解,她双目充血的看着被金光包裹住的神茶,滔天的恨意喷涌而出:“你为神明始祖,众界苍生在你眼里皆平等。可为何我受尽欺辱祈求你救我之时,你却不现身呢?” “我那么敬仰你崇拜你,奉你为圭臬,可你却放任我叫天天不应。”杨娣身体的痛,远远比不上她神魂的痛,“你问我为何堕魔?那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我堕魔的条件,是魔替我杀了欺辱我的神明。他们实力远在我之上,我杀不了他们为自己报仇。那我就只能跟魔合作,你不帮我,那我就自救,我毁了你守护的众界苍生。” 杨娣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你不是不愿现身,不愿为我主持公道吗?那为何天界大乱,魔气入侵,你又能及时赶到支援呢?说到底,你们这些身在高位的神明,从未将我们这些弱小的神明放在眼里。你们瞧不起我们,所以随意欺辱我们,肆意践踏……”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杨娣已经成了血人。 一旦她的身体彻底化为血水滋养阵法,便是她灰飞烟灭之时。 可是被金光包住的神茶,为何对她的所言所行置之不理? 杨娣的身体已经溶解大半,她只剩下胸部以上的位置还完好无损。 这时,那些将神茶包裹住的金光逐渐变弱,到了最后,全部钻进神茶身体里。 神魂归位,神茶醒,她目视杨娣,“如此,吾便随你走一遭。” 神茶声音落下,漫天金光倾泻而出,将杨娣包包裹在其中。 随着杨娣神魂被抽离身体,兵解之术也土崩瓦解,一切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怎么可能?”杨娣神魂被神茶拘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献祭自己使出的兵解之术,还未来得及实施,便被扼杀在摇篮里。 神茶,当真恐怖如斯。 不等杨娣开口,她便觉得眼前一暗。 等到刺眼的光再次笼罩,杨娣发现自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地方很漂亮,繁花锦簇,浮云流动。 杨娣视野里,一群她从未见过的神明,他们穿着这天地间颜色汇聚的漂亮仙衣,正坐在灵草地上,他们正在商量事情。 那些神明里,杨娣唯一认识的,便只有神茶。 杨娣飘了过去,她停在众神明面前,她听着他们共商大事。 “众界的封印有了松动的情况,几乎是同时发动。我们作为封印的守护神,必须肩负起重任,再度前往封印地,加固封印。”一袭仙衣漂亮夺目的男神明说道。 “加固封印不是解决之法,如若可以,倒是宁愿有解决之法,将魔永远的消灭。”女神明开口,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哪怕是献祭我自身,我亦是愿意的。” 神茶置身其中,并未言语。 那先前说话的男神明又开口了:“我们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批神,守护众界乃是我们的职责。谁不愿意献祭自身,以求能将魔彻底消灭。可时至今日,我们都没能找到解决之法。而我们,也都将陨落。” 此言一出,一阵沉默。 杨娣看着,听着,心神巨颤。 她现在看到的,便是那些已经陨落了的神明们。 他们正在商量着该如何将魔彻底消灭,甚至愿意献祭自己。 杨娣数了数,一共十位,十位天地初开时便诞生的神明。 而到了最后,只剩下神茶一位神明始祖。 而这位神明始祖,后来在那场天界浩劫中,以身献祭,换来众界和平。 不等杨娣继续听下去,她眼前一切扭曲,最后化作水中月镜中花。 杨娣又到了另一个空间中。 冲天的魔气似要将整个封印地都浸染,而杨娣先前看见的那位男神明,他身上漂亮耀眼的仙衣已经破损,身上遍染鲜血,一头墨发也凌乱不堪。 面对那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魔气,男神明从未退缩,他双目猩红,视死如归。 “不——”杨娣看着男神明的阵法,她虽不是很懂,但也知道那阵法一旦施展,男神明必死无疑。 那阵法,她曾经看见过神茶使用。 杨娣无法阻止,她侧头去看神茶,“她是你的朋友,你不阻止吗?” “阻止?”神茶迎上杨娣微红的眼眶,她似是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良久方道:“我们自诞生起便有意识,也知道我们的职责是什么。以身献祭,是我们的最终归宿。” 杨娣愣怔,她眼睁睁看着阵法成功,看着男神明在她面前完成献祭。 看着冲天魔气被击溃散,看着男神明以身献祭,加固封印,陨落于天地间。 原本荒芜寸草不生的封印地,开始有了生机,万物复苏,花丛树木在这片天地间疯狂生长,这片死气沉沉的封印地,开始散发出无限生机。 一个神明的陨落,换来的是一方世界有了生机。 第179章 请杀了我 杨娣愣怔住。 场景再度切换,她看见那说愿意以身献祭,换来魔消失的女神明,看着她献祭自身。 杨娣亲眼看着,看着那十位神明,一个个的献祭自己。 最后只留下神茶一个神明,她在成功击散魔,加固封印后,在这片她守护的封印地,顾不得自己已经成了血人,为那献祭陨落的九位神明立了衣冠冢。 而后,重伤的神茶躺在那片衣冠冢里,与之融为一体。 杨娣看着,不知为何却觉得无尽的悲伤将她罩住,让她胸闷气短不舒服。 是她误会了。 她所敬仰崇拜的神,并非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也不是不愿现身为她主持公道。 而是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正承受着她所不知道的职责与痛苦。 “我听见了。”神茶突然出声,在杨娣看过来的目光下,她道:“你的声音。” 杨娣一脸问号与不解。 不等她开口,她身处的环境再度变化。 杨娣看见跪在地上,再无昔日高高在上的,曾经欺辱过她的天神们,被抽走他们的神力,剥夺他们的神格,被打下轮回台,看着他们投入畜生道,生生世世轮回。 而做这一切的,是身形极度虚幻的神茶。 虚幻到杨娣看得心惊,似乎下一瞬神茶便会消散于天地间。 “原来——”杨娣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涌出,她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她抬头看向神茶,“天帝没有骗我,你真的替我主持公道了。” 杨娣一颗心很痛,如刀绞般。 是她自己,是她被执念和仇恨蒙蔽,认为天帝骗她,将那些欺辱她的神明藏了起来。 原来…… 不等杨娣为自己忏悔,哭得撕心裂肺,她看见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这是个昏暗无边,乌云密布,阴气沉沉的地方。 那一道道缠来绕去的黑气,她很清楚那是什么,那是魔气。 所以,她现在是在魔的老巢吗? 似是为了回应杨娣的猜想,她就看见那一道道魔气迅速往地面上飞去。 在落地之时,化作一个个魔站在空旷的土地上。 随着飘荡在天空中的魔气变成一个个鲜活的魔,那阴云密布的天空逐渐变得清明。 天空很干净,没有云,没有太阳,虽不复先前的昏暗,但也差不了多少。 那些魔在做什么? 他们正将自身的魔气汇聚在一起,魔气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把魔气缠绕的弓箭。 而那个持弓拉箭的魔,杨娣太过熟悉了。 熟悉到她看一眼便再难忘记。 魔神! 魔神正将弓箭拉开,对准天空。 “他要做什么?”杨娣猛地朝身旁的神茶看去,眼里满是恐慌。 不用神茶回答,她已经猜到魔神要做什么。 ‘砰’,剧烈声响震耳欲聋,震得杨娣转头看去。 杨娣瞳孔猛缩,她看见弓箭射出,与天空中那道封印屏障撞击在一起。 凝聚了所有魔气的弓箭带着势不可挡的势头,直接将封印屏障射中,魔气支撑着弓箭将屏障撕开一个口子,丝丝缕缕的魔气源着那个撕裂开的细小口气钻了进去。 “快阻止啊。”杨娣眼里的急切并不虚假。 可神茶只是看着,并没有回应杨娣的呼喊。 随着魔气不断地涌入,那撕裂的口子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已经能容纳一道道魔气通过。 杨娣看着地面上的那些魔,开始化作一道道魔气飞了上去,井然有序的朝那口子飞去。 “神茶,你快阻止啊,不能让他们出去,一旦出去,众界必大乱,会死伤无数的。”杨娣颓然,绝望,无助,她眼睁睁的看着留在最后的魔神化作一道魔气飞走了。 作为经历过那场天界浩劫的她来说,她太清楚群魔倾巢而出,意味着什么。 而这其中,有她的功劳。 她因仇恨蒙蔽双眼,一心只想让整个天界毁灭,让众神陨落。 于是,受那缕魔气蛊惑,用自己一身的神力喂养魔气,滋养魔气,让那丝魔气长大。 最后,她的神力被魔气入侵吞噬,她彻底堕魔,是她打开的封印。 她打开封印,为被封印的魔提供了离开封印地,搅乱众界的机会。 “噗——”杨娣气急攻心,一口血狂吐而出。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杨娣痛哭出声,她眼里是无尽的懊悔。 可神茶未语,场景切换。 杨娣一双泪眼看着眼前画面,她的心揪在一起。 魔神带领众魔冲破封印之后,将剩下的九个封印也打开,释放九个封印地所剩不多的魔,一齐攻上天界,设下结界,屠杀众神明。 杨娣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由她引发的浩劫又一次在她眼皮底下上演。 新旧天道的更迭,新旧天帝的替换,魔族的入侵。 换来的是天界震荡,众界不太平。 乱了,一切都乱了。 有血气的神明,并不接受魔神抛出的橄榄枝堕魔,而是誓死拼杀,守住天界。 而那些没有血气的神明,接受了魔神抛出的橄榄枝,用自己的身体滋养魔气,奉献自己的神力浇灌魔气茁壮成长。 众神陨落,魂飞湮灭,天地间再无他们。 而堕魔的神明,贼成了新一代的主神。 杨娣已经经历过一次,可再次看见,还是心痛如麻。 她知道神茶该出来了,神茶的现身,扭转了局势,为众神争取一线生机。 可那又如何? 神茶献祭陨落之后,天神界并未如神茶所想的安稳下来,而是共同统治。 杨娣已经忘了哭,她看着缩在角落里,双眼疯狂的看着神茶施展献祭阵法。 那时的她,是无比疯魔的希望所有的神都消失。 而现在的她,却只希望牺牲她一个,换取所有神都活着。 而在神茶献祭陨落之后,她又都做了什么呢? 她跑到凡人界,夺取神茶的神力和气运,建立南诏,用神茶的神力和气运供养南诏。 纵容她的子孙后代,在智灵的唆使下,用凡人界的鲜血,成为智灵修炼的养料。 甚至为了杜绝推衍术推算出来的,东岳宋家的孩子,将成为屠杀智灵的威胁后,不惜动用一切力量,将那孩子的兄长和妹妹,全部算计屠杀。 推衍术,本就属于逆天而为。 天道已定之事,又怎会轻易更改。 神茶便是那孩子,那孩子没死,如今正按照推衍术推算的那般,前来屠杀智灵。 杨娣已经知道一切,她恨神茶吗? 不恨。 杨娣看着眼前一切逐渐虚幻,她最后又回到了长公主府,她朝神茶看去,神魂状态的她扑通一声跪下,“始祖,我有罪,请杀了我吧。” 第180章 主仆归位 神茶垂眼看着杨娣,“现在的天神界,是什么样的?” “共同统治。”杨娣抬眼看着神茶,眼泪吧嗒吧嗒顺着眼角落下,“您献祭换来众界太平,新天道与新天帝,他们早就成为魔神的走狗,甘愿让出一半天神界给魔神。” “如今的天神界,早已被势力入侵,愿意服从的神都已堕魔。不愿服从的,则被关押,日日施以酷刑,直到他们同意堕魔。” 杨娣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的神,跑到了修真界。因为天道法则的约束,他们的神力也会受到压制。而魔神他们,也不能轻易去到修真界。” “但是,那是之前。现在的修真界,也不太平了。越来越多的魔,开始涌入修真界,正在追杀从天神界逃走的神。” 她因为堕魔,所以不在追杀之列。 “始祖,你要尽快将你的神力全部拿回,你要快一点神魂归位。如果再晚一点,可能修真界会成为下一个天神界。”杨娣猛然想到自己来时修真界即将发生的事,不由得脸色变了变。 神茶听着杨娣的话,她那鲜少有情感波澜的眸子里,难得涌现了杀意。 她与九位神明始祖,献祭自己守护着的天神界,便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神茶虽然拿回大部分的神魂和神力,但在西衡北疆的,还在来南诏的路上。 她暂时,还去不了修真界。 神茶目光落在杨娣身上,心下已有计划,“你确实该死,但在你死之前,我希望你能将功赎过。” 杨娣一怔,忙点头:“始祖,您请吩咐。” “回修真界去,联手你所能联手的势力和人脉,暂时替我护着那片天地。”神茶负手而立,她抬脚往外走:“我的神魂还未归位,身体碎片还在归位中。前往修真界,必须等我神魂全数归位方可。” 神茶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她必须万无一失。 杨娣一愣,随即应下:“是。” “对天道起誓。”神茶看着杨娣,她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堕魔的九天玄女。 杨娣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寒了神茶的心,她一心只想赎罪和弥补,当即没有犹豫和迟疑:“我对神明始祖神茶起誓,我愿誓死守护修真界,若有违此誓言,便神魂俱灭。” 一道金紫色的光落下,在杨娣脚下成圈,而后消失。 神茶见誓言已成,方道:“你已对我起誓,一旦生了二心,便会被即刻绞杀。” “那个智灵,你也一并带走。待一切尘埃落地,在清算你们的账。”神茶话说完,她已化作金色光点飞了出去,消失在杨娣面前。 杨娣忙颔首:“是,始祖。” 神茶从长公主府离开后,便直接离开南诏,直奔西衡和北疆。 神魂归位如此大动静,魔神不可能察觉不到,她必须赶在魔神采取行动前行动。 一如神茶所想的那般,她前往西衡和北疆的路上,便见天空撕裂口子,缕缕魔气从撕裂的口子钻出来,朝着西衡北疆的方向飞去。 幸而神茶是选择在南诏神魂归位,所以留在西衡与北疆的神力与气运并不在两国境内,而是正往南诏的方向而来。 神茶并不会坐以待毙,她唤出浮生。 浮生变大数倍,神茶站在它背上,负手而立,迎着烈日清风。 一道流光划破天际,迎着那从西衡北疆方向飞来,到了两国交界地带后便相互缠绕,凝聚,最后化作金紫色的小人儿。 那小人儿浑身金光,紫气缠绕。 神茶立于天空之中,视野极好,自然也看见了小金人,以及那直奔它去的魔气。 “浮生,往那个方向去。”神茶吩咐一声,浮生立即行动。 那小金人儿原本是高高兴兴的,距离南诏国境越来越近,它能感应得到来自本体的召唤。 只是,小金人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被几道魔气阻拦。 小金人儿想要避开,却被魔气团团包围。 路被堵,小金人儿小脸皱巴巴,不再笑嘻嘻。 那些魔气受天道法则约束,并不能在凡人界幻化成型。 可它们并不在意是否能幻化成人形,它们将小金人儿包围后,便化作丝丝缕缕飞向小金人儿,魔气交织成网,要将小金人儿网住。 小金人儿怕得很,想要逃,可路都被魔气堵住,无路可逃。 就在小金人人儿要被魔气编织的网罩住之时,缕缕金光落下,那些魔气被金光照拂,发出凄厉的嘶叫声后便烟消云散。 小金人儿见到神茶,那苦巴巴的小脸立即堆满笑容,它朝神茶飞去,直接钻进神茶身体里。 神茶被撞得身形一颤,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起来。 融合的过程并不好受,神茶痛得满头大汗。 神茶立即在浮生背上打坐,将回到身体里的小金人儿融合,浮生带着神茶转头便往南诏飞。 融合的过程很煎熬,神茶咬牙撑着,哪怕双目已经流血,她面容依旧不见扭曲。 如愿拿到身体碎片和散落在两国的神力与气运,一切皆顺利。 一遍遍的融合,那小金人儿不断地变小,变小,直至最后化作一道流光钻进那金紫色的丹田内。 神魂归位,天地震荡,漫天霞光璀璨夺目,金色光辉里,紫气缠绕。 百花绽放,万兽臣服,百鸟朝凤……,种种现象,只因天地神明降世。 浮生原本是六尾狐狸,因为神茶神魂归位,从六尾变成十尾。 圣洁如雪的毛发尾部,是耀眼的金色。 “浮生,又见面了。”神茶抚摸着浮生的头,感慨万千:“我们还能现世,还能重逢,又要并肩作战了。这一次,会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不易。” 神茶作为天地神明,她懂得她的职责。 浮生抬起狐狸头看向神茶,它道:“我会一直陪着主人,与主人并肩作战。” “好,那就先去南诏吧。”前往修真界前,南诏的隐患还未解决,神茶需要确保祸患已除。 长公主府。 神茶落座,看着还陷在幻境里饱受折磨生不如死的女帝等人。 “醒来。”神茶启唇,破了幻境。 上一秒还痛苦不堪的女帝等人,下一秒已从幻境出来,但因一时还未适应,她们眼神依旧迷茫,一时分不清虚与实。 等彻底适应,明白从幻境出来后,女帝扑通一声就朝神茶跪下:“东岳神女,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愿意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第181章 替你做主 女帝一跪,杨昭卿,杨令凤等人也齐刷刷跪下。 一个个再无之前的目中无人,有的只是生死面前的恐惧。 神茶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笔尖沁红的笔,“我给你们将功赎过的机会。” 女帝等人一听这话,眼里顿时爆发出浓烈的欣喜。 “什么机会?”女帝吞咽着口水,幻境里经历的种种,她真的不愿再经历了。 那明明是昔日的她施在她人身上的酷刑,可在那幻境里,却成了她受刑,简直苦不堪言,想死死不了,得不到解脱只能承受着一切暴虐。 她的身子,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幻境里承受的一切,都会真切的投射到她的身体上来,总之她的身体,很痛很痛,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动一动便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神茶看着手中的笔,声凉如水:“臣服东岳。” “什么!”女帝惊呼出声,满眼震惊,料到神茶给的机会很不可理喻,但亲耳听到,还是无法接受,“必须如此吗?” 女帝不愿南诏从一个国家沦为一个附属国。 可似乎,她作为手下败将,根本就没有和神茶讨价还价的资本。 “你可以拒绝。”神茶神色平静,她眸色平静的看着一脸错愕不愿接受的女帝,“但东岳,会让你心服口服。只是那样的代价,是两国开战,南诏被战火殃及,百姓流离失所。” “覆巢之下无完卵。”神茶看着女帝,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辜之人,可免受战火波及。但身负罪孽者,战火便是罪孽清算之时。” 女帝等人听罢神茶这话,她们心头一咯噔。 “你这话,朕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就算朕答应了你,朕也要被清算?”女帝心想,若是如此,她干嘛还要和神茶废话这么多? 横竖她这个南诏女帝都占不到便宜,干嘛要委屈求全? 倒不如做个硬气帝王,绝不做那等卖国求荣之事。 神茶坐着,女帝等人跪着,她低头垂眸看着她们:“南诏女帝,你需要明白一个事实: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在我面前,你并不无底牌与我商谈。” 女帝一怔,这才清醒的意识到神茶这话代表的含义。 是啊,她堂堂南诏女帝,万人之上,此刻却毫无尊严的跪在神茶面前求放过。 南诏与东岳一战,以南诏战败画上句号,南诏谈判团也早就出发前往东岳。 东岳神女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出现在她东岳,手伸得极长的毁了先祖金身,烧了飞神殿,又对她们这一群先祖的后代子孙们清算罪孽…… 从一开始,她们就处于弱势一方。 谈判,是建立在有价值的基础上。 而她这个南诏女帝,若不是还有价值,只怕早就…… 女帝不敢想,她内心极度惊恐,她直直望着神茶,几次张口,皆是将话吞咽回去。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女帝终是开口:“倘若我答应你,全力配合你。你清算我们的罪孽时,可否换一个温柔一点的方式。幻境这样的惩罚,如若可以,我们不想再经历了。” 女帝这话,简直深得杨令凤的心。 她们这些人,皆是眼含希冀的看着神茶,期望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个令她们心安的答案。 “可以。”神茶答应得爽快,女帝等人听到心花怒放。 陷入喜悦中的女帝等人,并未察觉到神茶眸底的淡漠,以及萦绕在她们周身的,那浓到化不开宛如浓稠墨汁的煞气。 神茶是可以不用幻境的清算方式来结算女帝等人一生所犯罪孽。 可那些死于女帝等人手中的怨灵们,神茶可无法代表他们。 神茶可袖手旁观,但那些怨灵们可不会轻易作罢,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女帝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她看向神茶:“朕答应你,我这就派人即刻出发,快马加鞭追上派出去的谈判团,将我的旨意带给谈判团使者,让他们按旨意行事。” 末了,女帝补了一句:“若有违抗者,直接斩杀以儆效尤!” 女帝还是狠的,若是不狠,帝位也不稳。 “你看这样可好?”女帝看着神茶,那睥睨众生的眼里再无霸气可言,只剩下讨好。 神茶轻嗯一声,表示对女帝的作法很是满意,不等对方松懈一口气,她又道:“另外,将南诏玄术一类的书籍,尽数焚烧,不得私藏。” 那玄术书,乃是杨娣所留,经过历代累积。 修习玄术者,因为杨娣的缘故,并未受天道法则约束,以至于南诏修习玄术者,十个里面至少有八个手上是沾染杀戮的。 说的直白点,就是南诏的玄术,与邪修属于一派。 邪修,历来是不被天道所承认的存在。 若是不除,必成隐患。 如果说前一个条件,女帝答应起来虽有纠结和不愿,那这个条件,她就是不愿意了。 女帝自是不愿,她道:“焚烧南诏玄术类的书籍,这不是彻底断了南诏玄术之路吗?” “南诏对东岳俯首称臣,我能做主。但焚烧玄术类书籍,我做不了主。”女帝看着神茶,她眼中满是坚定:“南诏成为东岳附属国,是出于民生考虑,免百姓受战火家破人亡。” “而焚烧玄术类书籍,这分明是要彻底让我南诏一蹶不振。我无法替我南诏子民做这个决定,我不能断了他们修行玄术之路。” 女帝不敢想,她甚至因为气愤身体直发抖。 如若真的按照神茶所言,真的将玄术类书籍焚烧彻底不留,南诏子民该要多寒心。 南诏子民本就崇尚玄术,将修行玄术奉为人生一大事。 他们都指望着能成为南诏开国女帝那样的存在,能够成为南诏第二位飞升之人。 玄术类书籍,根本不可能焚烧。 谁敢焚烧,那就是公然与整个南诏为敌,是南诏的敌人。 “所以,你是不答应了?”神茶看着一脸抗拒的女帝,她声线平静,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 女帝迎上神茶审判的目光,她再三斟酌之后,郑重点头:“我虽是南诏女帝,一国之君。但这个主,我真的无法替我南诏子民来做。” “很好。”神茶对女帝谈不上欣赏,也谈不上鄙夷,她待众界一视同仁,“你做不了这个主,我来替你做。” 第182章 神明惩罚 女帝一听,心头一颤,连忙问道:“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神茶呢喃出声,对上女帝那忌惮的视线,她道:“南诏玄术,乃是你开国女帝杨娣所留,经过年岁的累积,已经到了全民皆能修习的程度。” “但你们可能并不清楚,你们开国女帝的真正身份。” 女帝心都提到嗓子眼,不止是她,杨昭卿杨令凤等人皆如此。 她们不敢出声,只是目光齐齐看着神茶,想听她道一二。 “杨娣乃是九天玄女堕魔,她留下的玄术因她之因,脱离天道,不受天道法则约束。”神茶抚摸着一旁隐身状态下的浮生的狐狸头,揉着那毛茸茸的毛发,“正因如此,也导致南诏修习玄术者,皆染杀戮,却能逃脱天道惩罚。” “而这,是违背法则不被允许存在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决不允许出现不受约束之事或是人出现。你既然无法替南诏修习玄术的子民做主,便由我来。” 女帝听到这里,内心隐生不安。 她或许觉得,如果是她来做这个主,可能惩罚会比由神茶来做这个主更轻。 只是,会是这样的吗? 女帝等人看着神茶那蹂躏空气的动作,莫名觉得不安。 神茶指尖拢紧,破了浮生的隐身术。 隐身术一破,十尾的浮生便出现在女帝等人面前。 嘶! 女帝等人看见漂亮得不像话的浮生时,皆是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十尾狐狸,那是只在南诏古籍上记载的存在,没想竟是真的。 “记住你答应我的。”神茶看向女帝,她道:“我会在南诏留一些日子,等到东岳派人来接管南诏,我才会离开。” 这是警告女帝别耍花招,不然后果自负。 神茶对女帝言语毕,她朝浮生看去:“我们去南诏皇宫。” 南诏皇宫,乃是南诏气运所在。 若要南诏修习玄术者世世代代受天道法则约束,必须前往南诏皇宫。 浮生化作一道流光飞出长公主府,神茶亦起身飞了出去。 女帝等人见状,心弦一紧,顾不得浑身的不适,一个个慌里慌张起身追出去。 等女帝等人从屋子里出来,便见神茶站在变大数倍的浮生身上,一人一狐飞在长公主府上空中。 离开长公主府前,一人一狐朝底下看了眼,那一眼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性。 女帝喉咙一紧,一顾无言的恐慌涌上心头,“不要,我答——” 话未说完,便见一人一狐早已飞离长公主府,朝着皇宫方向飞去。 “备马,回宫。”女帝眼皮狂跳不止,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满脸慌乱的往外走,一双手不停的搓着。 这一刻,她后悔了,她应该听神茶的话,照神茶的吩咐行事的。 而不是由神茶出手,彻底断了南诏的生机。 天生异象,南诏子民自是发现。 当他们抬头仰望上空,便见一只奇大无比,通体发白还散发着耀眼金光的东西在半空中飞着,那漂亮的十条尾巴,看得他们挪不开眼。 “那是什么?”围观的百姓里,有人不解出声,声音带着颤抖。 “十尾狐狸!”人群里,有人一眼便认出来那通体发白,金光灿灿的生物乃是古籍上记载的十尾狐狸,“它背上站着一个人。” “十尾狐狸现世,天佑我南诏。” 有人出声,有人跪地,齐声高呼:“天佑南诏。” 神茶便是在这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叫声中来到南诏皇宫,一人一狐飘在南诏皇宫上空,并不落地。 无数金紫色的光点自一人一狐身上飞出,落在南诏皇宫每一个角落,钻进宫殿之内。 越过南诏皇宫,飞向南诏每一处。 神茶站在浮生背上,她目光所及,便是那些金光化作一条条丝线,千丝万缕的缠绕在一起,将整个南诏皇城上空覆盖。 丝线像有生命力一般,凡是家中藏有玄术书籍的,皆有丝线遍布。 这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皇城之大,非弹指间的功夫便能完成覆盖的。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着,持续到南诏女帝快马加鞭赶到皇宫,狼狈自马背上下来,朝着空中的神茶跪下,“神女,我答应你,你要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请你停手吧。” 神茶垂眼看向跪在皇宫石板地上的女帝,“晚矣。” 女帝只觉眼前一暗,险些晕厥。 杨昭卿等人姗姗来迟,也齐齐跪下,连声高呼:“神女,请你停手。” 神茶不再理会众人,只见她捻诀起势,脚踏浮生,阵法自浮生脚边起。 “吾乃神茶,神明始祖,天地万物皆听我令……”神茶声音很轻,可却响彻整个南诏皇城上空,那些繁复的咒语自她嘴里溢出,化作道道金光,仿若为神茶披上不可攻破的战衣。 咒语毕。 神茶周身金光灼目,只听她道:“破阵,诛邪,天道法则,约束众界众生。不可破,不可违背,若有忤逆,天惩降世,神明审判。” 阵法成。 逃离于天道法则之外的南诏玄术师们,属于他们的审判时刻,即将上演。 那一日,南诏降下天罚。 凡是修习玄术者,皆被神明审判。 一心向道,并未犯下杀戮,手染同类鲜血者,逃过一劫。 而心术不正,屡犯杀戮,残骸玄术师者,则难逃神明审判。 整个南诏,如临深渊。 与此同时,南诏皇宫藏书阁无故起火,所有玄术类藏书皆毁于大火。 不止是南诏皇宫藏书阁里的玄术类书籍被大火烧毁,王公大臣家中的玄术类藏书也被星火点燃,这星火蔓延的程度,直接涉及到民间。 那些星火像是开智一般,不过是顷刻间便将一切毁之一旦。 玄术类书籍被毁叫南诏人痛心疾首,但更让他们恐惧的还是天降惩罚。 那些修习玄术,杀了通道玄术师吸取玄术者,在同一时刻,不分贵贱,皆被道道天雷劈中,无论他们藏身何处,如何躲藏,那天雷就像在他们身上安了眼睛一般,总能精准无误锁定他们的位置。 这一日,南诏上空,惊雷滚滚,一道道天雷秘密满满降下。 痛苦声,惨叫声惨绝人寰,听得人头皮发麻,那颗想要修习玄术的心,也被这降下的天雷和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而彻底杜绝。 神奇的是,那些背负杀戮罪孽的玄术师虽被天雷劈得哭天喊地,可他们一条命却是鲜活得很,天雷并不要他们的命,倒像是要将他们身上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劈干净一般。 神茶坐在浮生背上,她眸色平静如水的看着滚滚天雷降下,每一下都精准的劈中女帝等人,她声凉如水:“违背天道意志而得的东西,不被天道所容,该消散于天地间。” 第183章 天生坏种 降下的天雷,是为了涤荡像女帝这样的玄术师的玄术。 南诏玄术师修习的玄术本身就来路不正,沾染杀戮与因果。 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东西,天道总归要其一无所有,回到最初。 南诏玄术师的天赋,乃是堕魔的九天玄女偷来的。 偷来的东西,总该要还回去的。 从此,南诏国运也好,南诏玄术师也罢,凡是沾染因果,路数不正的一切的一切,都将终结,从此画上句号,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女帝等人被一道道天雷劈中,早就被劈得外焦里嫩,灵魂震颤。 “神女,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女帝咬牙撑着,她匍匐跪在地上,努力抬起头往上看,“神女,我不能死。我若死,谁下达旨意将你的吩咐传递给南诏谈判团呢?” 人在求人之时,聪明者都会将自己的地位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于自己的价值也举双手奉上,生怕晚一步慢一步,就失去了谈判资格。 昔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南诏女帝,此刻跪在被劈成乱石碎屑的石板路上。 “你不会死。”神茶看着被天雷劈中的女帝,声音传入其耳中:“天雷降世,只是将根植的玄术涤荡,让你们回到最初的状态,彻底将你们修习玄术的根基毁了。” 这只是第一步。 至于第二步,则是罪孽清算。 作恶多端者,会在天雷结束之后,因没了玄术护体,昔日所犯罪孽,都将数倍反噬。 女帝听了神茶这话,她悬着的心松懈一分,一道天雷正好劈下,也将她要宣之于口的话给劈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痛不欲生的惨叫声。 这场天降雷劫,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 等到天雷散去,那些被天雷所劈的玄术师们都没死于天雷。 他们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玄术,就连脑海中关于玄术的记忆也荡然无存,只余一片空白。 就在那些玄术师们以为事情该告一段落后,诡异的事发生了。 凡是被天雷劈中的玄术师,他们不约而同的有了一个共同特点:撞邪。 那些玄术师们嘴里总是嚷嚷着有鬼,总是叫着昔日已死故人的名字,他们下跪,他们磕头,他们声泪俱下的忏悔自己的过错与罪孽。 可却无济于事。 有许许多多的玄术师在自己丝毫不察下便将自己的罪行暴露,一时之间,南诏官府衙门内人满为患,关押的犯人直接创下历史最高。 在南诏百姓们无暇顾及他人之时,一道圣旨降下。 此道圣旨表明,因南诏内忧外患,虽决定对东岳俯首称臣。 若是以往,南诏百姓们听到这圣旨,别说他们第一个不答应,怕是第一个站在他们面前的,便是王公贵臣和众官员。 可如今,圣旨降下,有关注者,却不庞大。 南诏上至女帝,下至平民百姓,皆受那道天雷影响,无心关注身外事。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等到他们忙完家中桩桩件件的糟心事,终于有心思关注朝堂上的事,关注女帝下达的圣旨时,却发现事已成定局,一切皆已来不及。 南诏谈判团已抵达东岳,并将南诏女帝的意愿一并送到。 东岳对于南诏谈判团表达的恳切请求,自是答应。 于是,两国签订协议。 南诏使者返回南诏时,与之一道的还有东岳派出的,专门接管南诏的人。 南诏发生的事,早就在短短时间内传遍其他三国。 就连南诏对东岳俯首称臣这件事,亦是响彻整个西衡和北疆境内。 东岳的崛起,令西衡与北疆警铃大作,纷纷派出使团前往东岳打探敌情。 神茶在那日天雷降下之后,并未离开南诏,而是继续留在南诏善后,在确定南诏残留的关于玄术的事真的彻底解决,她这才准备动身离开南诏,前往修真界。 而神茶离开这一日,正好是东岳军马抵达南诏之日。 当神茶于云端发现领头的是崔松泠时,通往修真界的结界已开,而她自云层之上最后看一眼崔松泠后,便带着浮生,云帆与知许踏入结界阵法。 随着结界阵法关闭,神茶与世俗界的一切,似乎也被斩断。 神茶自结界阵法出来,落在一片茂密的森林内,一人一狐正站在参天大树的顶部,举目望去,绵延不绝的森林,灵气浓郁充斥。 就在神茶查探周围情况时,上空的云层里传来声音:“快一点,再快一点。” 神茶听到声音抬眼,透过云层看见一群御剑飞行的修士。 以及,听到修士们的讨论声: “魔神已经带着他的属下攻破各大宗门,若是支援不及时,怕是整个修真界都要被魔族攻破沦陷,从此再无修真界,只剩修魔界。” “魔族强悍,连天神界的神仙们都无法让他们彻底消失,我们小小修士与他们为敌,难道不是以卵击石跑去送人头吗?” “实力是悬殊,但若因为这个原因便退缩,可不是我辈修士做得出之事。我们修行,便是奔着守护苍生而去,若我们都退缩了,岂不是视天下苍生于不顾。” “绝不退缩,坚决守护苍生,绝不让魔族攻破修真界,践踏凡人界。” 声音已经远去,神茶立于树顶之上,“浮生,追上。” “是,主人。”浮生驼着神茶,化作一道流光追上已经飞远不见踪影的众修士。 …… “九天玄女,你为何要背叛本神?”浑身魔气的魔神一脚踩在早已沦为手下败将的杨娣身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在她面前卑微如蝼蚁的女,“你受欺辱时,可是本神帮你讨回公道的。你这样吃里扒外,让本神很不满。” 杨娣的脸被踩着,半边脸都深陷泥土里,“神?” 哪怕这个姿势很屈辱,可杨娣却半点不惧怕,“魔就是魔,天生的坏种,哪怕你与天帝共治天神界,沾染了神明气息又如何?你骨子里的血腥杀戮,是掩盖不了的。” “你帮我讨回公道?”杨娣嗤笑出声,她无法正视魔神,但她的声音未停:“帮我讨回公道的,从来就不是你。你不过是个偷窃别人功劳的小偷。” “什么魔神?我呸。”杨娣到底是在凡人界生活过几十载的,知道怎么杀人诛心:“高高在上的魔神,也做偷别人果实这种卑劣下作的事吗?” 第184章 神力枯竭 “找死!”魔神明显被激怒了,他脚下用力,杨娣整个人都深陷泥土之中。 智灵瘫倒在一旁,已成血人的他想要保护他的道侣,可他动一下,一旁守着的魔神手下便给他一刀,那沾了魔气的魔刀砍在智灵身上,那魔气便从伤口钻进去。 除了智灵,还有那倒了一地的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被魔气缠绕。 没有丧命的,也早被魔神手下控制住。 杨娣的身体正不断下落,她正陷进泥土里,身上的骨头似乎也要裂了,她不喜欢的魔气,正源源不断的从她的伤口钻。 她厌恶那缕缕魔气,可她却无法阻止魔气往她身体里钻。 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既然你都知真相了,那么你也不能留了。”手心凝聚魔气,魔气化作镰刀,镰尖刺向杨娣细嫩的脖子,“以前看你挺识时务,在你堕魔时,给了你特权保留你的意识。但现在看来,给你的特权却是留给我的隐患。” “我魔族要统领众界,不服从者,杀!” “你要杀便杀。”到了这一步,杨娣于生死面前并不怕,她扬声道:“杀我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我。神明一族,修真一族,绝不对魔族臣服。” “邪不压正,我们或许会输,但不会一直输!” “找死!”魔神耐心已经告罄,“你可真是清高,如此清高的你,却选择堕魔。昔日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却选择与魔为伍,真是讽刺啊。” “你说,等我魔族统领众界,你曾被欺辱的一二三事该不该让众界皆知?还有,你为了报仇雪恨与我合作,堕魔献祭自己的神格撕裂封印口子的事……,总该让众界知道。知道是谁害得他们成为自己所憎恶的魔族的统治物。” 杨娣什么都不怕,唯独就怕自己与魔合作,为众界带来浩劫这件事众界皆知。 她不愿成为千古罪人,可她却无法扭转乾坤。 “你怕了。”魔神很满意杨娣身上飘出来的缕缕魔气,他伸手抓住那些魔气,感受着那些魔气,“唯有你怕,这些带着你情绪的魔气才会迫不及待的从你身体里钻出来,宣泄着你的恐惧,不安,惶恐……” ‘砰’。 ‘哐当’。 魔族也好,修真一族也罢,皆被眼前这突然发生的转变震住。 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杀得修真界片甲不留的魔神,竟然被轰飞了。 神茶将陷进泥土里的杨娣拉出来,素手一翻,乾坤笔被她握在手里,挡下魔神一击。 一神一魔当即打得不可开交。 杨娣失去魔神的钳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手持神器挥向挟制着智灵和众修士的魔族。 天上是打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的神茶与魔神。 地下是不断赶来的修士加入杨娣的队伍,联手被解救的修士一致对敌。 “神茶,你果然涅盘而生了。”魔神避开神茶的攻势,他身形一绕,绕后偷袭:“可天神界只有你一个神明始祖了,你的朋友们都陨落了。这一次,没有朋友帮你,你奈何不得我的。” “你不可能如从前一般将我封印,我的魔族会踏平众界,将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明钉在耻辱柱上。”魔神攻势凶狠毒辣,招招致命,他的魔气像是不会枯竭一般,每一招都对魔气消耗极大,可他却面色如常不见异常,“你沉睡这么久,众界早被我魔族入侵。就算你将我封印了又如何?我魔族留下的烂摊子也足够你收拾了。” “等你收拾完我魔族留下的烂摊子,距离我的封印开,也差不多了。我虽不及你,却也是天生天养,不消不灭。唯有封印,可封印从来就不是长久之事。” 神茶觉得魔神真的是聒噪,她没法堵上那张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臭嘴,便只能封了自己的听觉。 魔神说得对,同样作为天生天养的存在,魔神无法被彻底的消灭。 哪怕与之同归于尽,一旦给其找到机会和空子,魔神还会死而复生。 正因如此,她们这批最早的神明便只能将魔神一族封印。 可她那一批神明,都在沧海星田里陨落,独留她存于天地间,对付羽翼丰满的魔神一族。 魔神并不知道神茶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一边打一边输出:“神茶,从前你奈何不了我。如今的你,更是拿我没有办法。你沉睡的岁月里,我可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众界早被我魔神一族侵略,堕魔的神明比比皆是。” “你不知道吧,神明堕魔,是要献出他们的神格。被抛弃的神格会成为我的养料,我吸收那些养料会让我变得强大,一日胜一日的强大。这个强大,是你比不上的。” 魔神很得意,他真的很得意,他的变化,他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 从前他与神茶对上,可能略显吃力。 但如今与神茶交手,他并不觉得吃力,反而隐隐有了能压制神茶的趋势。 “我的魔气是源源不断不会枯竭的, 而你的神力会枯竭。天地灵气本就稀薄,尤其是在魔气入侵之后。你为神明,不堕魔的话,空气里的魔气你无法吸收,更无法为你补充正不断消耗的神力。我和你慢慢熬,总能耗到你神力枯竭。” 魔神好得意,可当他看到神茶那从未变过的神情时,他有些无力。 像是蓄起全部的力量砸在一团棉花上,棉花海纳百川将他的力量包容,只剩下他自己咆哮,愤怒。 魔神发了狠,对神茶的攻势也越发猛烈。 一神一魔打得难舍难分,谁也无法从对方手里占到便宜。 魔神等着神茶神力枯竭,他下手极狠,死招直逼神茶。 神茶身经百战,经历过无数大战,作战经验无话可说,魔神每一次死招都能在她手里化险为夷。 对于这局势,神茶也甚为头疼。 这里乃是修真界,而非天神界。 封印魔神的阵眼在天神界,她若要封印魔神,便只能回到天神界。 可魔神又怎会给她机会重返天神界。 就算她真的能回到天神界,她能保证阵眼还在吗? 她沉睡太久,久到她都不知道过去多久。 杨娣说了,天神界已被魔神带领魔族入侵,与神明实现共治,且魔神一族已经稳压神明。 想必,那能封印魔神的阵眼,也早被魔神毁掉。 亦或者,藏匿起来让她无法遍寻踪迹。 神茶头疼不已,她的神力也正在消耗,如果没有突破之法,她将沦为魔神的手下败将。 第185章 心脏被挖 “神茶,你的神力果然正在耗尽。”魔神眼里都是疯狂,他那魔气缭绕的瞳孔里是兴奋,是癫狂,是能将神茶亲手斩杀的欣喜。 “你我相生相克,唯有你死,我才能称霸众界。我喜欢七情六欲,喜欢所有不好的负面的东西。它们被你们不喜欢,我却是极喜欢的。” 魔神越说越来劲,魔气不会消耗枯竭的他招式狠辣,神力正不断消耗的神茶在他不曾锐减的攻势下渐渐有了招架不住之势。 神茶乃天地初开时,天地灵气孕育而生。 而魔神,是在天地间有了生灵后,由天地怨气孕育而生。 她们同根同源,皆属于天生天养。 但又有住本质上的区别,魔神天生便是各种不好的气孕育的,所以骨子里透着极致的恶,那是想要毁天灭地的恶。 神茶乃神明始祖,自有好生之德,她待生灵皆一视同仁。 对于魔神亦是如此。 魔神可以说是神茶看着长大的,她亦给过魔神多次机会。 可惜,魔神吸食了太多的嗔痴贪欲,本心早被吞噬与遗失。 对于将他抚育长大的神茶,他起了杀心,竟然想趁神茶入梦之时杀了她。 魔神没能得逞,但他的狼子野心也直接暴露。 被发现真面目的魔神直接与神茶代表的神明宣战,他带着天地魔气自立门户,又独创适合魔气修炼的功法。 他们被封印,却从未放弃过修炼。 在那魔气浓郁的一方天地里,吸收源源不断的魔气修炼,凝聚成型,相互结合。 越来越多的魔诞生。 一次次的暴动,一次次的封印,魔与神天生为敌,互不对付。 神明在一次次的暴动里陨落,魔也有消亡,但却能化作魔气为下一代炼化吸收。 开战,可以说是天崩地裂。 神茶不愿殃及无辜,带着魔神飞到九天之上,可她的神力早在对战中不断消耗,丹田内的神力只剩三分之一不到。 这意味着,神茶的神力一旦枯竭,她必败。 于神茶而言,胜败并不要紧。 可她的胜败却决定着众界生灵的命运走向,她便不能败。 神茶一边拖延魔神,一边在脑海里搜寻解决之法。 其实神茶很清楚,并无破解之法。 若有破解之法,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神明陨落。 ‘噗次’,利刃刺穿皮肉。 “哈哈哈。”魔神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他心满意足的看着被他镰刀尖刃刺穿肩膀的神茶,看着鲜血外涌,他道:“不愧是神明始祖,流的血都是金红色的。” 魔神手上用力,将镰刀刺得更加深入几分。 镰刀在魔神手中反转搅动着神茶的骨肉,他想要从她脸上看见痛苦,可却徒劳。 “你为何总是如此,如此的云淡风轻,从不给我任何的脸色变化?”魔神明显气急,他一直憋到现在,终是被神茶的反应刺激得发狂,“你给我点反应啊。” 手上力道加重,魔神往镰刀上注入魔气,魔气顺准镰刀闻着鲜血的味道钻进神茶的身体里。 魔神心满意足的看着魔气钻进神茶身体里,而神茶却无法察觉,他道:“你不是瞧不起我们魔族吗?那我就将你变成魔,变成和我一样被你所讨厌的存在。” 神茶将手放在锋利无比的镰刀上,她用力一拔。 ‘噗次’,镰刀从肩膀拔出,立时鲜血四溅。 神茶神色未变,她迅速给自己捻止血诀,可却发现无法止住喷涌的鲜血。 眸色一暗,神茶内心泛起波澜,面上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哈哈哈。”魔神再次夸张的大笑出声,他很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看着神茶无法止住的伤口正血流不止,他道:“魔气注入,若我不出手,你这伤口便永远也无法愈合。除非,你能将入侵的魔气剔除。可是,你无法做到。” 可魔神的高兴并未一直持续,他看着依旧高不可攀的神茶, 莫名的暴躁起来,他举起镰刀再次挥向神茶,“我要将你变成和我一样,唯有你与我一样,你才不会时时想着将我封印。你我天生天养,本该是天生一对的。为何你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对我赶尽杀绝?” 镰刀挥下,乾坤笔抵挡。 ‘嗡’的一声,两件神器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神茶也好,魔神也罢,皆被这神威震得后退几步。 ‘噗’,神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捂着胸口,内视丹田。 她的神力已经告罄,如若不能及时补充神力,败给魔神不过是须臾之事。 可,她该如何做? 神茶垂眸看着出现裂痕的乾坤笔,她似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魔神看着被震碎的镰刀,他面色刷的下沉了下来,“毁我武器,我杀了你。” 响彻天际的声音响起,魔神指甲无限催生,化作利爪朝神茶飞去。 ‘叮’。 乾坤笔再次一挡,迎上魔神砸下来的利爪。 ‘咔嚓’,乾坤笔碎裂成渣,化作齑粉消散,最后成为一道流光钻进神茶眉心。 神茶神识一痛。 魔神另一只利爪则是搞起偷袭,趁神茶被神识干扰之际,利爪直接刺穿神茶身躯。 利爪贯穿神茶身躯,那渗人的利爪上还挂着肉屑。 “神茶,你输了。”魔神对上神茶的视线,他嗜血残忍一笑,一用力。 利爪脱离神茶身体的同时,魔识凝形,一掌拍碎神茶的神丹,再是一把抓住那颗心脏,直接用力扯断,将身体从神茶身体里剥离。 浮生正在地上与魔族对抗,有所感应的它猛地抬头往上看。 蓝天白云,白鹤在上,并无神茶与魔神的踪影。 “下雨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就见天空真的落下雨滴。 “不是雨,是血!”有修士看着落在手上的泛着金色的血珠,瞳孔里满是惊恐,“是那个与魔神对抗的修士,她受伤了。” 杨娣闻言,一招击杀魔族后,她也抬头往上看,一滴血落进她的眼里,她眨了眨眼睛,视野里出现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正往下坠,慢慢扩大。 等到看清那是什么之后,杨娣瞳孔剧烈收缩。 利爪,带着浓郁魔气的利爪,正朝那不断变大的黑点落下。 杨娣完全忘了呼吸,她扯着嗓子失声大吼:“始祖——” 第186章 神茶陨落 杨娣刚要飞身而起,察觉她要采取行动的魔族朝她攻来。 就在杨娣与魔族相斗之时,浮生已经化作一道流光朝那道坠下的身影飞去。 “不可以伤害我主人。”浮生声音响起,让魔神愣神一瞬。 也是这一瞬,浮生已到神茶身边。 浮生接住神茶,后背暴露在魔神视野里,那挥起的利爪重重拍下。 利爪直接穿透浮生的身体,斩断浮生的五条尾巴。 浮生痛得狐狸眼都眯成一条缝,可它却是死死护住神茶。 在坠地之时,它以母亲保护婴儿的怀抱将神茶护在其中,不让神茶收到一丁半点的伤害。 落地之后,浮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它朝神茶看去。 就见神茶胸口已经被刺穿,露出一个空洞的血口。 她的身体,被利爪刺穿,骨肉不复存在,只留下那漏风的伤口。 浮生是神茶的伴生兽,它自然感受到神茶的神丹没了。 “挡本王路者,杀。”魔神的声音自浮生身后响起,他举起利爪,干脆利落的挥下。 “浮生,小心。”神茶的声音响起,浮生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鲜血淋漓的神茶翻身而起将它护在身后,抗下魔神这一击。 “主人!”浮生嘶吼出声,它接住被拍飞的神茶 “咳咳。”神茶咳嗽出声,一咳嗽便是金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魔神满意了,他看着被鲜血染红面颊的神茶,满意的看着自己沾染鲜血的利爪,这可是他胜利的象征呀。 神茶躺在浮生怀中,全身血流不止,她紧抿着唇,鲜血滴答的手在身下泥土里画着阵法,“浮生,再不能做你主人了。” 话音落下,神茶不等浮生说话,她阵法已成。 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阵法将浮生罩住,神茶在阵法要将她圈入其中时往一侧滚。 这一滚,牵扯伤口,又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 鲜血所染之处,皆开出花来。 魔神瞧着到了生死关头还要护着伴生兽的神茶,心中恨意更甚:“你对一个畜生都有温情,为何对我却要痛下杀手容不得我?” 神茶听觉已经恢复,她撑地坐了起来。 “魔神,我给过你机会不是吗?”神茶忍着魔气入侵的痛楚,她剧烈咳嗽着,背在身后的手正快速的捻诀,她用自己的鲜血布阵。 魔神被神茶问得一愣,记忆过于久远,他都快要记不起了。 “你都给我一次机会了,为何不多给几次?”魔神质问神茶,控诉出声:“难道犯错就不能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吗?我都那么诚恳的认错了,你为何还要联手别的神明将我封印?” “你不是对所有生灵都一视同仁吗?为何偏偏对我,你却无半点怜爱之心?” 神茶以鲜血为阵,还要‘安抚’魔神,以免他发觉,她道:“你并非真心实意意识到自己的错,就该被封印。因你而死的生灵,也需要一个交代。不能因为你是我抚养长大的,我便要对你偏袒徇私。” “魔神,若非你当年私闯境地,又怎会酿成大错,毁了一方天地?你却不知悔改,面上说着错了,可心里却不曾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刻忏悔和赎罪……咳咳咳……” 神茶再度咳嗽,鲜血顺着她嘴唇溢出。 “我没有错,我何错之有?”魔神恼羞成怒,他举起利爪,“你没有资格审判我,我杀了你,从此天地间在没有我的克星,我便可以为所欲为。” 利爪挥起,落下。 ‘叮’,利爪碰到屏障。 “神茶,你真是一如既往地的狡猾。”魔神气急,他不管不顾的举起利爪一次次砸下。 屏障里,神茶加快布阵,她已成血人。 “吾乃神茶,以血为阵,献祭神魂,愿诸天神佛借我混沌之力,除魔正道。”神茶突然开口,她看着屏障外还在疯狂怒砸的魔神,“吾愿,献祭神格,洗刷众界魔气,还众界生机。” 魔神一惊,这一招可比上次的献祭更狠。 “神茶, 你敢献祭,我便杀遍众界。”魔神威胁出声,他没来由觉得恐慌。 恐慌什么,他又无法捕捉。 这一次的神茶,没了神明心脏和神丹护体,依旧选择献祭自己。 一点献祭,那就真的再无涅盘而生的可能了。 魔神想要阻止,可是屏障将他拦截在外,根本无法近神茶的身。 耀眼瞩目的金光自神茶身上满开,一个佛号正慢慢凝形,天地之间,浑厚的金光正自各方而来,穿透屏障凝实为卍。 ‘砰’,一声巨响,屏障破。 带着无数金光的卍冲上云霄,无限扩大,直至遮天蔽日。 金灿灿的光辉遍及大地,耀眼瞩目令人睁不开眼。 神茶已化作亿万万的金光飘散在天地间,化作流光前往众界。 “啊……” 被金光普照大地的魔族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们身上正滋滋冒着烟。 被金光照耀,被金光净化,最后消散于天地间,再无为下一代提供炼化的机会。 魔神被金光照耀,他的反应却不如他的手下那般,他只是怔怔的看着神茶消失的位置。 一直以来,他便致力于杀了神茶。 就算杀不了神茶,怎么也得效仿神茶对她做过的事将神茶封印。 就算不将其封印,也得将其囚禁。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虽然从未成功过。 没有办法,谁让神茶天生便是克制他的。 可神茶总爱与他唱反调,不配合他,要与他对着干。 宁愿以身献祭陨落,也不与他同流合污。 上一次,神茶以身献祭,他并不慌,也不怕。 因为他知道神茶会涅盘而生,他们之间有着某种牵引,大概是天生天养的缘故,所以哪怕神茶献祭,他依旧能感应得到她的存在。 但这一次,他无法感应到。 无法感应到的话,那边只有一个可能—— 神茶,是真的彻底陨落,消失了。 天空落小雨点,魔神伸手去接。 雨点落在他手心里,化作金色的流光钻进他的身体里。 密集的雨点落下,魔神被淋了一身,那钻入身体里的金色流光他太熟悉了。 那些金色流光正在洗涤他身体里极重的魔气,试图洗去众界生灵留在他身体里的恶。 在魔神身后,他带领的魔族正不断的消失,被落下的雨点洗礼,净化。 杨娣痛到面容狰狞,她浑身湿淋淋的,她朝那站着不动的魔神看去,捡起地上的兵器飞身而起,“你杀始祖,我便杀你……” ‘砰’—— 第187章 天降神雨 杨娣连靠近魔神都没做到,对方只是手一抬,她便飞了出去,撞断宗门柱子。 ‘哇’,杨娣被断成两截的柱子砸伤,猛吐一口鲜血。 智灵身为邪修,正被那落下的带着净化的雨点洗涤,他痛得浑身痉挛。 可在看见杨娣受伤之后,他还是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一身的泥泞和血污,跌跌撞撞的来到她面前,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你杀不了他的,他乃魔神,天生天养。”智灵抬手拭去杨娣嘴角血迹,眼里心疼像融化的雪,“虽杀不了他,但可以伤他,我助你一臂之力。” “你要做什么?”杨娣抬头看向智灵,看着他苍白的脸,“我不允许。” 智灵笑了笑,“我是邪修,为正道所不容,且我为了修炼,杀了太多无辜的人。我这双手沾染了太多太多的杀戮,我背负的因果是极深重的。死了都不能抵消我犯下的罪孽,若我之死能伤魔神分毫,我会很高兴。”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为了修炼无恶不作草菅人命的智灵,生死关头倒是觉悟了。 可这并不能代表他过去所犯的杀戮,能揭篇。 智灵突然抓住杨娣的手,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际,将自己一身修为渡给她。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但并不能。你是九天玄女,即便你堕魔。可在我心里,你依旧纯洁无瑕。反倒是我,为了能追上你的步伐,沾了太多鲜血,我罪该万死。”智灵将杨娣死死困住,不让她挣脱开自己。 “智灵,你松开,我不要你这样的牺牲和成全。”杨娣甩不开智灵,她急了:“我们确实该死,但我们的审判该由神明定夺。我们……” 杨娣话到这里,意识到神茶已经陨落,天地间再无神茶,她心一颤。 一种绝望油然而生。 连最有希望压制魔神的神茶都不存在了,诸天神佛,又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杨迪突然就释然了,她目光直直看着智灵,将他刻进自己的识海里,“好,那我们合二为一。举全部之力,就算杀不了他,也要伤他分毫。” 他二人这里的动静,却丝毫无法引起魔神的注意。 魔神只是抬起双手去接那落下的雨点,看着它们钻进他的身体里,净化他。 不管他是否接受,神茶陨落了。 他终于做到一直想做的事,可是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似乎,在他内心深处,并不希望神茶陨落。 他只是,只是想要让她…… ‘噗次’,魔神感觉身体一痛,有什么东西刺穿他的身体,正不断的深入,然后贯穿他的身体。 疼吗? 魔神觉得疼,可似乎比起失去神茶的疼,远远不及。 他低头垂眼,就见自己心脏位置被穿透,伤口血淋淋的。 最满意的躯壳被毁,魔神眼中蓄起怒火,他抬头朝那给他带来一击的杨娣看去,“找死。” 魔神没动,只是伸手,杨娣便不受控制朝他飞来。 掐住杨娣脖子,魔神吐出丝丝缕缕魔气将其束缚住,“你倒是有点能耐。” 杨娣脖子被掐,根本说不出话来。 魔神也不废话,直接上手,暴力扯下杨娣一条胳膊。 “啊……”杨娣痛呼出声,面容几近扭曲。 魔神拿着扯下来的血淋淋的手臂,一脸嫌弃的往地下一扔,抬脚一踩,那条胳膊便化成血雾。 智灵全部修为已经渡给杨娣,他瞬间苍老如老者,他在泥泞的地上爬着,他想要爬到魔神身边偷袭他。 可—— 魔神头也不回,直接往身后智灵的位置丢了一个魔球。 魔球落在智灵身上,腾的一下燃了起来。 “啊……”智灵被魔球包裹,散发着魔气的魔球化作魔火将其焚烧。 杨娣听到声音想要看看智灵,可她却无法自由活动她的脖子。 “唔……”痛意再度袭来,杨娣再次痛到呻.吟出声。 魔神对她起了杀心,却不直接杀了她,而是将她凌迟处死。 他正撕扯她的身体,吞噬她的灵气,捏碎她的内丹,将她一点一点的撕扯成碎片,那些碎片化作血雾被雨水冲刷,他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让她痛苦不堪的死去。 杨娣无法出声,她颤抖着身体承受着,她能感受到她的身体正不断的变少,变少……,直到最后,只剩下神魂。 可是魔神却不罢休,他直接一掌拍碎杨娣的神魂,让她彻底的消失。 魔神杀了杨娣之后,他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再抬头看着雨下个不停的天空,他有些颓然。 神茶就算陨落,也一次次的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 神明陨落,万物生。 记忆变得越来越久远,他跌坐在地上,茫然看着四周。 神茶一陨落,他顿时便失去斗志,失去目标,失去方向……,他不知道他该做什么,他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又是什么。 在漫天雨幕下,魔神抱住自己的双膝,他将头靠在腿上。 他其实,并不希望神茶真的陨落,他只是想和她作对,想让她像从前那样多看他一眼…… 虚空世界里。 “阿茶,醒醒。” “再不睁眼,你就再也不能醒来,要同我们一样,永远的沉睡于此了。” “快快醒来,对于魔神一族,我们已经有了解决之法。” …… 神茶觉得吵,成千上万道声音在她识海里响起,吵得不可开交,脑袋简直要炸了。 那些声音不消停,你一言我一语,让神茶苦不堪言。 想要将那些声音统统挥走,可却什么也做不到。 实在是太吵了,神茶再也忍受不了,她唰的下睁开眼睛。 入眼所及,是漆黑的世界里,漂浮着无数星火。 而那些声音,便来自这些星火。 “你们——”神茶从这些星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她眼眶一热,喉头一紧,“原来陨落之后的你们,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都来了这里。” “不是,我们已经消失。你现在看见的,是我们残留的一道神识。我们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星火声音响起,飞到神茶面前停下:“对付魔族,我们已经有了法子。” “什么法子?” 星火道:“这里的每一个星火里,都留着每一位陨落的神明全部神力。你在这里将全部神力融合,吸收。成功之日,便是你离开虚空世界之时。” “到时的你,可将我们众神明之力击杀魔神。”那星火又道:“我们在这里,从未停止过修炼,停止过将自己修炼成一把挥向魔神的利刃。” “阿茶,你乃神明始祖,众界存亡,便只能靠你了!” 第188章 三支弓箭 神茶待在虚空世界里,日复一日的修炼。 那些星火,正一点一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消失,变少。 每一颗星火的消失,意味着神茶的修炼有所突破。 成千上万的星火不急不躁,井然有序的等着神茶将它们炼化成为她的一部分。 神茶的神丹与心脏皆被魔神毁了,那些星火被炼化后,便化作她的心脏,成为她的神丹,浓郁磅礴的神力洗髓着她的四肢百骸。 很撑。 整个身体都被神力填满,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被放过。 神力蔓延在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被她的经脉一遍又一遍的炼化,压缩,再炼化,直至最后以最精纯的神力涌向丹田处,一颗神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 不等神丹变大,一只佛手拍了下来,将那颗神丹拍碎。 神丹被拍碎后,又重新凝聚。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夜以继日。 神茶已经不记得她在虚空世界待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重复修炼了多久。 她只知道,虚空世界里的星火越来越少。 星火变少,意味着她日渐强大,也意味着她离开虚空世界的时间越来越近。 她丹田内那颗神丹,泛着金色,紫色,红色的光芒,漂亮得就如一颗宝石。 这是一颗经过无数次打碎,重组,再打碎,再重组的神丹,神力纯粹,全是浓缩后的精华。 有了这颗神丹,她的神力不会再枯竭,天地灵气自会源源不断涌进她身体里。 随着最后一颗星火被炼化,虚空世界的黑暗也被驱散,一扇门也缓缓出现。 “阿茶,我们要走了。”星火虚幻的声音响起,“可我们舍不得你,于是我们决定化作众神弓箭,成为你的武器,助你射杀魔神。” “众神弓,是我们最精纯的一丝神力所化,天生克制魔神。” 星火音落,一把金光闪闪的弓箭便从空中落下。 神茶接住,抬眼望天:“神茶,定不负众望!” 虚空世界外。 雨已停,在雨幕里感怀伤秋的魔神忽然一改先前的萎靡不振,他站起身往身后看去。 看着那苟延残喘的修士们,他杀心四起:“先屠了修真界,再杀回天神界,屠尽所有反叛者,不忠者。” “逃啊。” 修士里,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修士纷纷御剑而行,逃离魔神屠杀。 那些反应快的,在魔神动手前已离开。 反应慢的,则是刚踏上自己的剑,下一瞬便化作一团血雾在空气里炸开。 雨才停,天空又开始下起血雨。 魔神直接杀红眼了,哪怕他带来攻打修真界的魔族手下都已经死伤无数,势均力敌的他却杀遍整个修真界无敌手。 那些个修真的大能们,都在与其的攻势下纷纷陨落。 整个修真界,直接沦为人间炼狱。 魔神抓住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用看蝼蚁一般的眼神看着人,“不懂识时务者的蠢货,你们的守护神都死了,你们拿什么与本王反抗?倒不如做个服从温顺的,归入魔族,做个逍遥自在的魔族。待日后飞升到了天魔界,自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白发老头并不惧生死,他眼神平静的看着魔神,“自古正邪不两立,我辈修的是苍生道。为苍生死,乃是得道。若是为了苟活弃明投暗,别说世人唾弃我,我亦瞧不起自己。” “魔神大人不用费口舌拉拢我辈,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魔神已经杀红眼,见白发老头油盐不进,他顿时来了气:“无知老儿,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王便成全你成就你的道。” 白发老头不接话,只是梗着脖子,一副要杀就杀少废话的样子。 魔神直接举起手,利爪现,眼看就要直接绞杀白发老头。 ‘咻’ 有东西破空而出,直冲魔神而来。 魔神忙举起要杀白发老头的利爪挡下那一击。 ‘咔嚓’,有东西断裂,声音清脆无比。 魔神震惊不已的看着自己断成两截的利爪,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这副利爪,尖锐无比,世上并无东西可伤分毫。 然而现在,利爪被齐根斩断,血流不止。 ‘咻’。 又是东西破空而出。 魔神再不敢轻敌,他抓起白发老头去挡那破空而来的攻击。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落下,白发老头毫发无损。 魔神气得猩红着眼,如何不知那破空之势乃是冲他而来。 一掌劈飞白发老头,魔神闪身躲开,终于看清那破空而来的东西是何物。 那是一支金光闪闪的箭,带着毁天灭地的迅猛攻势冲他飞来。 魔神从这支箭上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他击飞金箭,对着空气道:“神茶,你既没死,为何不现身见我?” 他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咻’。 ‘咻’。 ‘咻’。 三箭齐发,对魔神形成围堵之势。 魔神再不敢漫不经心,他运起丹田内的魔气形成防护罩,将他整个罩在其中。 魔气凝聚的防护罩,亦是魔神引以为傲的护身魔器之一,天下神兵利器皆不能破。 ‘砰’。 ‘砰’。 ‘砰’。 三支弓箭撞上防护罩,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魔神好不得意的看着被挡在防护罩外的三支弓箭,正要开口,却见本该被撞落在地的三支弓箭竟直直插在防护罩上,正试图将防护罩刺穿。 若是以往,魔神自不当一回事。 但他利爪被削之后,他在不敢掉以轻心。 一支弓箭便能化成利刃将他利爪齐根斩断,那么对付他刀枪不入的防护罩,岂不是…… 魔神心下大惊,面容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再度运魔气加固防护罩。 在魔气加持下,隐有要被三支弓箭攻破的防护罩,又变得坚不可摧。 ‘咻’。 ‘咻’。 ‘咻’。 又是三支弓箭破空而来,直接稳稳插在防护罩上。 又是三支。 复三支。 直到魔神周身的防护罩被金光普照的弓箭插得密不透风宛如刺猬一般。 魔神视野被挡,只能看见插满防护罩的金弓。 原本他的魔气是源源不断不会枯竭的,但因为防护罩的隔绝作用,导致他无法将周围的魔气吸纳而用。 随着他不断分出魔气加固防护罩,他丹田内的魔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 “神茶!”魔神嘶吼出声,像只暴怒的雄狮,“你给我滚出来,别藏头藏尾畏畏缩缩的。我知道你没陨落,你为什么躲起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而是躲在暗处玩偷袭?” 第189章 魔神落败 又气又怒,又烦又喜,感情很是复杂,“你可是神明始祖,不是光明磊落的吗?” “怎么?打不过我,也开始效仿人界那一套,对我耍心机了吗?”魔神不愿弱势于神茶,可眼下他是真的被困住,暂时无法从眼前的困境里抽身而出。 神茶陨落一事,是确凿的。 魔神并不会怀疑自己的感觉,他是真的感应不到神茶的气息的。 但神茶陨落之后,又涅盘而生也是真的。 魔神很困惑,一个彻底陨落了的神明,怎么又能再现? 莫非,神茶去了虚空世界? 魔神觉得自己真相了,同时也没明白神茶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强。 魔丹里的魔气已经稀少得可怜,魔神也不再镇定自若。 如果没有魔气吸纳,他的防护罩会被这些金灿灿的箭击破。 一旦防护罩碎裂,那些金箭便会刺进他的身体里。 经历利爪被齐根斩断的事,魔神对这些金箭很是忌惮,甚至很怕。 一顾无言的恐惧笼罩着他,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要完了。 “神茶,你出来,你说话。”魔神只能看见他的防护罩,只看见金色逼人的金箭。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想看看涅盘而生的神茶,想和她再次痛快的打一架。 而在魔神看不见的地方。 一扇门缓缓出现,随着那扇被推开,魔神苦苦哀求的神茶从里面走出来。 神茶一手持弓,一手持箭,她自门内世界走出来后,她身后的那扇门缓缓关上,最后彻底消失,无迹可寻。 走出虚空之门的神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被金箭扎成刺猬状的东西。 而在那刺猬状的东西里,时不时传来魔神的声音:“神茶,你说话啊。” 神茶看着密密麻麻的刺猬球,她出声回应魔神:“我来终结你。” “这一切,该是时候有个了结了。”神茶将持弓拉箭,三支金箭合三为一,化作一支威力无穷的金箭,弦被拉开,发出嗡的动静。 “破。” 神茶松手,金箭离弦而出。 魔神已经魔气告罄,金箭的攻入直接以霸道肆虐的威力破了他的防护罩。 随着防护罩破碎,那扎在防护罩上的金箭们齐刷刷朝他飞去。 魔神想要躲开,可他哪里快得过那些金箭。 ‘噗次’。 ‘噗次’。 ‘噗次’。 …… 一道道金箭刺破肉体的声音接连响起,魔神纵然有了魔气涌入魔丹,却还是没法避开那一支支金箭。 金箭射中魔神后,便一头扎进去,整支箭没入,直接没了踪影。 等到所有金箭散去,魔神身上已是千疮百孔,他亦看见神茶。 魔神想要运起魔气修复身上的伤口,却发现无法愈合。 而那支破开防护罩的金箭,正悬在魔神视野前方。 金箭悬空而停,而后直直朝着魔神的心脏飞去。 魔神忙用魔气幻化盾牌抵挡,‘咔嚓’一声, 盾牌碎裂,金箭刺入身体,正中心脏。 “咳咳……”魔神剧烈咳嗽起来,他用手抓着想要往里深入的金箭,抬起另一只手拭去嘴角的血迹,他朝神茶看去,“你杀不了我。” 神茶迎风而立,手持金弓与金箭,“松手试试。” 不给魔神喘息的机会,神茶又接连射出几支金箭。 支支射中魔神,钻入其身体后便了无踪影。 “啊……” 魔蛇没撑住,被射中心脏的金箭钻到空子往里深入几分。 神茶见势,金箭再次射出。 “神茶,你当真想杀了我!”魔神显然生气了,他怒不可遏,身体迅速膨胀变大。 魔神已经被金箭射成筛子,他本想变成本体,可身体才刚膨胀,便如漏气的气球瘪了下去,“你不能杀我!” 终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绝望,魔神嘶吼出声:“你不可以。” 回应魔神的,是神茶从未停止射出去的金箭,“你杀神明,杀众生,视生灵为草芥时,便该想到你会有今日。你虽是天生天养,不死不灭。但莫忘了,规则也会改变。尤其当你无视规则时,规则便会打破重组,孕育新的规则。” “而这新的规则,便是你不再维持你不死不灭的神话。”神茶话语落下,飞身而起,一支金箭朝着魔神天灵盖射下。 “啊……”魔神痛苦的叫声响彻天际,他身形一颤,直接跪倒在地。 魔血从他那满是箭孔的伤口处流出,他已经七窍流血。 神茶三箭合一,对准魔神体内的魔丹,举全力射出一箭。 箭射中,正中魔丹位置,随着深入,魔丹碎裂,魔气消散。 魔神的仰仗,彻底被废。 “原来你当时是这样的感受。”魔神痛到无法支撑他的躯体,他仰面倒下,翻身面朝上,目光停留在神茶身上,“我挖了你的心,你毁我的心。我拍碎你的神丹,你射穿我的魔丹。” 魔神一开口说话,便大口大口鲜血涌出来,“我从未想过,我会有这一天。” 他是无敌的,哪怕是作为神明始祖的神茶,也拿他没法,甚至还在他手里陨落。 可他无敌的神话,也彻底在神茶手里结束。 神茶抬脚来到魔神面前,她站在那里,不悲不喜,神情平静,高不可攀。 “魔神,受死。”神茶声落,掌心蓄起神力,朝着魔神的头用力拍下。 “我……”魔神的话,彻底说不出口,他痛到面容扭曲狰狞。 他的身体,也被金光笼罩。 金光迅速将他整个躯体包裹,而他的躯体在金光包裹下溶解。 魔神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消亡后,他将痛苦抛之脑后,双目直溜溜的盯着神茶,“你可有后悔过,将我抚养长大?” “自然。”神茶迎上求知欲满满的魔神,一字一句道:“我对你寄予厚望,望你能同我一同守护众界。可你,却辜负我的厚望。我若知道你会屠杀众界生灵,从一开始便不会将你抚养长大,而是将你扼杀。” 可,哪有那么简单。 魔神听到神茶的回答,他愣住:“我原以为你不喜我的存在。” “我毁了你誓死守护的众界。”魔神呢喃出声,他仍旧放不下对神茶的控诉:“我与你才是这天地间最般配的存在,可你对谁都一视同仁。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不过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多……” “禁言。”神茶启唇,直接让魔神紧闭着嘴,所有话都说不出来。 神茶垂眼,那悲天悯人满是神性的眸子没有任何情感波澜与起伏,“从此,天地间再无天生天养的魔神。魔族,将永远囚禁于九幽之地。” 第190章 斩杀殆尽 不可一世,杀遍修真界的魔神,就这么陨落了。 陨落后,便再无涅盘而生的机会。 神茶直接斩杀这唯一的可能性。 修真界虽被魔神带领的魔族屠杀得寸草不生,却也因为神茶陨落后的那场神雨万物生。 就连那些死于魔神一族的修士们,凡是心存正义,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修士,皆在神雨灌溉下重获新生。 神雨能让人死而复生,亦能让一切邪祟与邪恶无地遁形。 这是一场清算,神明的审判,赏罚分明。 魔神陨落,留在修真界的魔族也早在那场神雨里湮灭。 修真界自有修士维护,而神茶早已带着浮生离开修真界前往天神界。 天神界的难题,才是最令神茶头疼的。 在那里,不止有魔族党羽,还有放弃神格堕魔的神明,以及与魔族达成合作,共治天神界的天帝。 而新的天道,也默许一切发生。 神茶无比怀念上一任天帝与天道。他们是那样的好,怜爱苍生,心系众界。 可惜,那场大战,牺牲了太多。 神茶前往天神界的路上,两缕星火从凡人界的方向朝她飞来。 立于云端之上的神茶伸手接住那两颗星火,神识一扫。 两缕星火,一缕是宋茗绾的,一缕是昭阳郡主的。 神茶往凡人界东岳的方向看了眼,将化作珠子的星火炼化,便直奔天神界。 到了天神界,神茶却被守门的天兵天将拦住:“来者何人?” “吾乃神茶。”神茶手持弓箭,周身渡满金光,神性十足。 “神、神茶?”那将神茶拦住的天兵天将说话都不利索了,“可是始祖神茶?” 虽是询问,可心里早有答案。 眼前这位神明,定是那陨落后涅盘而生的神明始祖神茶无疑。 那场大战,神明始祖以身献祭,换取众界和平的伟大事迹,他们这些后辈皆知。 如今亲眼看见那传闻中的神明始祖,一颗心激动澎湃之余,又唯恐慢待心中的英雄。 天兵天将不敢再拦神茶,态度与语气皆尽显恭敬:“您请。” 神茶一路畅通无阻,直奔天帝所在的紫薇垣去,这一路过来,神明的数量远不及魔族。 甚至是随意看见的一个神明,身上都被魔气侵蚀缠绕。 而那些魔族里,更有堕魔的神明。 那些神明,堕魔也好,被魔气侵蚀的也罢,于神茶而言都是极其陌生的面孔。 想来,是昔日她认识的老神明们的后代,以及修真界飞升的修士们。 那些神明和魔族们,有认识神茶的,也有不认识的。 认识神茶的神明与魔族,转身便想通风报信。 只是不等他们离开,破空飞来的金箭射中他们心脏,他们直接原地神魂消散。 其他没有行动的神明和魔族看到这一幕,皆是被吓得脸色大变,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紫薇垣。 靡靡之音响彻整个宫殿。 “天帝,来追我呀。追到我,我就是你的了,任由你蹂躏。” “天帝,你我这般,帝后不会吃醋生气吧?” “天帝,你温柔一点,别那么急躁嘛,我们慢慢来,循序渐进,水乳交融嘛。” 神茶出现在紫薇垣这一路,并无挡路者。 才到,便听到不堪入耳的声音。 神茶那双几乎没什么波澜的眸子里溅起冷意,她抬脚进入内殿,入眼所及便是那躺在地上扭成一团互啃的天帝与宫娥。 天帝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褪下,露出他那纵酒寻欢发福的身体。 “本天帝不喜慢慢来,本天帝喜欢强势而入。”天帝说话间,一双手毫无怜香惜玉可言的一把撕掉宫娥的衣裳,衣服碎片偏飞,宫娥羞得忙捂住裸露的肌肤。 宫娥不愿被这么粗鲁对待,但她微卑身轻,如何拒绝呢? 不能拒绝,只能被迫承欢。 ‘咻’,一支金箭凌空而来,目标是天帝。 天帝倒也没全副心思沉入男欢女爱里,金箭并没有伤到他。 金箭没射中天帝,直直插进殿内柱子上,余威之大,金箭尾端发出嗡嗡的声响。 “大胆!”天帝在避开金箭后,一把推开贴上来的宫娥,抓起地上的衣裳往身上一披,转个圈后站起身,刚要发火,却在看见持弓而站的神茶后神情巨变。 “始、始祖?”天帝惊吓到声音都带着颤抖,他那副天帝的威严荡然无存,只有惊惧。 “天帝,我们将天神界交给你,你便是如此辜负我们的?”神茶抬脚走向天帝,一步一个脚印,慢慢逼近,“大战,天地震荡,天神界亦沦陷。是吾与众神明浴血奋战,誓死守护天神界,才没让魔神一族攻破天神界。吾亦在大战结束后以身献祭,将魔神一族封印。” “那封印集聚那场大战陨落的神明最精纯的神力,若不是从外打开,魔神一族将世代被封印在九幽之地。” 神茶每走一步,天帝的心便提一分。 神茶的话,就如悬在天帝头上的一把刀,明晃晃的让他心惊。 天帝慌忙开口:“始祖,我从未辜负过你们,那封印阵法是九天玄女献祭神格破的。我发现之时,封印已破,无力更改。” “始祖,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我们与魔神一族大战了三天三夜,无数新神纷纷陨落。最后万不得已,也为了能守住天神界,我才迫不得已与魔神签订共统协议……” ‘啪’,天帝脸上落下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那宫娥吓得小脸血色全无,她瞪大瞳孔看着神茶。 眼前这位高不可攀,容不得一丝亵渎的神明,竟是早已陨落的始祖! 天帝多专权独断专横啊,可却在始祖面前如鹌鹑一般。 宫娥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多爽了,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天帝被神茶当着宫娥的面隔空扇了一耳光,顿觉颜面扫地,他也来了脾气,可又碍于神茶之威不敢反抗,他只能咬牙切齿的受住这一耳光。 神茶给了天帝一耳光后,她道:“魔神已被吾斩杀,接下去该怎么做,还需要吾教你吗?” 天帝,不能再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了。 但眼下的烂摊子需要天帝来收拾。 天帝闻言,看向神茶的眼里尽是惊惧,他无比庆幸方才恼羞成怒时稳住了,不然现在的他铁定步魔神后路。 “不、不需要。”天帝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了,魔神一死,魔族就是一盘散沙,要对付实在是轻而易举,可他还是象征性的一问:“可要将魔族斩杀殆尽?” 第191章 神明历劫 神茶望着天帝,“你能屠杀殆尽吗?” 魔族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之辈,亦有不愿随魔神作恶的善良之辈。 神茶做事,历来赏罚分明,是非分明。 该杀的,绝不轻饶和手软。 不该死的,也绝不会错杀。 天帝一听神茶这话,便以为神茶是对他的质疑,他忙打包票:“能,一定能。魔族没了魔神保驾护航,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一语毕,天帝又道:“不过,九幽之地倒是还有一批魔族,他们是魔族分支,属于不愿归顺魔神的。那一批,也要杀光吗?” 天帝问这话,属于是知晓神茶的脾性故意而为之。 “你觉得呢?”神茶一句淡淡反问后就没了下文。 天帝斟酌再三,方道:“魔族余孽,当杀。” 说这话的天帝,眼里尽是狠戾。 魔族余孽,若是不赶尽杀绝,必留隐患。 与其给天神界留下威胁,不如趁这次难得的机会杀得寸草不生。 神茶没就天帝的发言作出任何表态,她只是问:“魔族党羽之事先放一放,吾问你,对于堕魔,选择与魔族同流合污的神明,又该怎么处置?” 天帝心头一咯噔,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处置不能掉以轻心啊,毕竟这将面临处置的大员之一,也有他这个做决策的天帝。 天帝立即端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堕魔的神明,已经放弃神格,与魔乃是一体。他们的下场,自然是与魔族余孽一样的。” “至于这与魔族合作的神明——”天帝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看着神茶,他思忖再三方再次开口:“实在是事出有因,可酌情处置,倒也不必以处置魔族余孽一样的方式来处置。” 神茶没问,只是道:“九幽之地那批魔族,不予理会。但是留在众界的魔族,当诛。” “这是自然。”天帝连忙点头附和,唯恐慢半拍惹来神茶不快,“我这就安排天兵天将即刻诛杀天神界的魔族余孽,再派兵支援众界,一举消灭魔族余孽。” 神茶嗯了一声,手一挥,示意天帝立即行动。 天帝恨不得赶紧展示自己的实力,自然不敢怠慢,行动力极为迅速。 神茶待天帝离去后,她落座,视野里是那忘了反应的宫娥。 宫娥迎上神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吓得浑身一颤,眼看要朝神茶跪下。 便听得神茶声音响起:“不必惧怕吾。” “也不必跪吾。”神茶声音落下,她眸色平静,她的目光无论是看天帝还是看宫娥,都是一视同仁没有差别的,“下去吧。” 那宫娥愣怔一瞬,随即感动得热泪盈眶。 始祖,当真如传闻那般怜爱众生,从不将她们这些仙人分三六九等。 “是”。宫娥立即调整好状态,朝神茶行了礼,而后毕恭毕敬退下。 随着宫娥也离开,紫薇垣便只剩下神茶。 设了结界后,神茶再也撑不住,压下喉间泛起的腥甜,她抬手看向手腕。 手腕处,一条极粗的红线耀眼瞩目。 “这是?”众神神力凝聚的神弓发出疑惑。 神茶抬手覆上那跳动着的红线,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我本该如你们一般陨落,只留一丝神力镇守天神界。但因你们扭转乾坤,赐我一线生机,让我能得新生。” “但,这已经是违背天道法则。”神茶望向那金灿灿的神弓,道:“魔神与我一般,乃是天生天养,不死不灭。而天道法则历经更改后,魔神便再也不是不死不灭的存在。魔神的下场,便是我的下场。” “天道法则的更改,有我的推波助澜。我要承受的反噬,会比魔神更为严重。”神茶的手从神弓上拂过,“待一切尘埃落地,便是我陨落之时。” 这一次,是真的陨落。 神弓不语,沉默无声,气氛凝固。 “若你陨落,天神界该如何是好?”神弓在短暂沉寂后,终是开口:“天帝,不是一个合格称职的天帝。若他继续统领天神界,只怕是会带领天神界走向毁灭。” 神茶将浮生自识海放了出来,她温柔抚摸着浮生的头,启唇道:“上任天帝的一缕神魂,被我引在浮生身体里,经过岁月流逝的蕴养,已经与浮生本体融为一体。” “我离开之日,会助浮生破了封印。届时,天帝归,他会带领天神界走向另一个辉煌。” …… 天帝的效率极高,不过三日光景,他便将天神界遗留的魔族余孽斩杀殆尽。 在清理完天神界的烂摊子后,随即又派出天兵天将支援众界屠魔。 被魔族关押在九幽之地的神明,也被天兵天将解救,重返天神界。 神茶这三日哪里也没去,而是留在紫薇垣。 一条条金紫色的线条缠绕着整个天神界,扎根般植入每一个角落,一举一动皆没能逃过神茶的眼。 那些金紫色的线,是神茶为浮生留的生机。 这三日,神茶日日往浮生身体里注入神力,助其突破封印,早已醒来。 天帝再度出现在紫薇垣时,好不春风得意,“始祖,魔族余孽已除。九幽之地的魔族,也被彻底封印。众界的叛乱,也已经平息。” 神茶的手放在浮生头上,源源不断的神力输入。 浮生反抗不了,只能被动接受着。 “魔族余孽的事已解决,那么现在,我们该来说说另外一件事。”神茶目光落在天帝身上,她问:“与魔神合作,与魔族同流合污的神明,该如何处置?” 天帝谨慎再谨慎,这批神明里,可是也包括他这个至高无上的天帝呢。 “依我之见,不如让他们入轮回下凡历劫。直至十世劫难完,方能重返天界。”天帝话说完,他问神茶:“始祖,如此可否?” “可。”神茶启唇,她直直望着天帝,一字一句不容置喙:“就请天帝以身作则,给叛变的众神明做一个表率,如何?” 天帝知道他逃不过,他虽想辩解他所作所为乃是为天神界好,为护住众神明。 可他面前站着的可是神茶啊,他们众神明的始祖,对他们有着审判资格。 始祖发言,他虽贵为天帝,却也不得不顺从。 谁让他这天帝,打不过始祖呢! “这是自然。”天帝心不甘情不愿,面上却是十分惭愧:“我定会好生历劫,待历劫归来,自会做一个好天帝,绝不会辜负始祖对我寄予的厚望。” 第192章 涅盘而生(完) 天帝带着叛变的众神明入轮回,乃是神茶亲自目送。 待最后一位叛变的神明跳下轮回台,神茶摩挲着指腹。 神茶不发话,那站立两侧的神明皆不敢言语。 许久之后,神茶方道:“天神界不可一日无天帝,吾替你们选了一位合格的天帝。日后,他便是天神界新一任天帝。” “刚刚跳下轮回台的天帝所作所为,不需吾多言。你们之中若有谁觉得吾此举不妥者,可现在站出来,吾给你们一次机会。若你们无人站出来反对吾,那日后新天帝上任,你们谁敢与新天帝唱反调,那这轮回台,便是你们的归宿。” 在场的神明们,可都是那批拒不与魔神一族同流合污,也不愿堕魔,后被天帝送给魔神,被魔神关押在九幽之地的。 他们对神茶的做法并无任何的反对。 他们心里很清楚,天帝与叛变的众神明一入轮回台,便再无返回天界的可能。 十世劫难,是对天帝与叛变的众神明的惩罚。 十世劫难历劫完,便是天帝与叛变的众神明魂飞湮灭之时。 天帝想得太过简单,他以为他亡羊补牢,能得始祖从轻发落。 以为经历十世劫难还能重返天神界,继续做他那高高在上的天帝。 可始祖是公正的代表,神明犯错,从不分三六九等的惩治之法。 错便是错了,可酌情,但并非谁都符合酌情之法。 无神明反对,已突破封印幻化出人形的浮生,便轻松的登上天帝之位。 神明里有老神明,自然一眼认出来上任的新天帝便是他们的老领导。 自然对于浮生这个新天帝,心悦诚服。 浮生很忙,上任天帝留下的烂摊子实在是一箩筐。 神茶从天神界离开时,特意去看了浮生。 浮生很忙,忙得焦头烂额,一点都没了刚幻化人性时的意气风发。 “主人。”浮生一见神茶,便放下手中的烂摊子起身朝人迎上去。 “不是说了吗?别再叫我主人。”神茶看着走来的浮生,她道:“我要离开天神界,去往凡人界。” 浮生知道神茶这是要去往凡人界,与她凡人界的家人道别。 浮生知道神茶大限将至,他不愿她陨落,便问她:“我要怎么做,才能——” “你什么也不用为我做。”神茶将浮生的念头扼杀,她道:“天神界就交给你了。” 浮生红了眼,他点点头。 神茶没再多说什么,她懂得浮生知道该怎么做,“我该走了。” “主——”浮生话到嘴边,就见神茶化作流光在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浮生吸了吸鼻子,而后他俯身一跪,行礼高呼:“浮生,拜送主人。” 神茶在天神界共待了五日。 天神界五日,世俗界便是五年。 流光坠地,幻化人形,神茶站在生杀予夺铺子里。 将云帆与知许放出来后,神茶往摇椅上一躺,“这里日后便是你们的修炼之处和容身之所,我会在这几日为你们塑身。” 云帆与知许闻言,二鬼皆齐齐跪下,朗声道:“主人,我们不愿您如此。” 他们清楚知道神茶如今的状态,他们不愿踩着主人的血肉得到新的身体。 若是得到新的身体,有了立世资本,这个代价是失去主人,那他们宁愿生生世世都是纸人身,只要他们勤加修炼,定能为自己修炼出身体。 “我迟早都会消失,只是在消失之前,尽我所能。”神茶虚抬手,跪着的云帆与知许便站了起来,她道:“开门做生意。” “我教你们推衍之术。” 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南街尽头的生杀予夺铺子,在关门避世五年后,那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 只是,那铺子的主人却不是从前那位惊为天人的道姑仙子。 而是两个纸人,从那纸人的形态衣着,知其乃是一男一女。 而京城的人对这两个纸人,并不陌生,那可是道姑仙子的仆人。 虽不见神茶本尊,但来生杀予夺求神问卦者络绎不绝。 生杀予夺铺子的生意异常火爆,云帆知许白日里替上门者解疑释惑,关了铺子门便忙于修炼,学习玄术。 而这五年,东岳的造化可谓是天翻地覆。 东岳在纳兰祁夜的统治下,实现了大一统,南诏,西衡,北疆三国都成为其附属国,对东岳俯首称臣。 在长达五年的统领和军权的入侵下,南诏,西衡,北疆已从附属国彻底划入东岳领土,成为东岳广阔领土其中一员。 得知生杀予夺铺子开门营业的第一时间,崔国公府全员出动。 可令她们失望的是,他们并未得见神茶。 云帆与知许其意十分简单:神茶已回天神界,以身献祭灭了魔神一族,而她也顺应天道法则陨落,世间再无神茶这个神明。 神茶从天神界回到世俗界后,便第一时间去见国公府众人,崔子衿,崔松泠,崔景行都已各自成家,仕途亨通,儿女双全。 纳兰祁夜与糖糖的帝后情感亦是民间口口相传。 神茶看着他们,而他们却看不见神茶。 神茶与他们的亲情缘已断,自不会再出现于他们面前。 特意回到世俗界,除了给云帆与知许一个好的结局,亦是想亲眼看看国公府众人最后一面。 神茶耗时三月,终于为云帆与知许打造出全新的身体。 身体的打造成功,也意味着神茶大限将至。 神茶陨落这一日,整个东岳上空霞云满天,百鸟朝凤,百花绽放。 生杀予夺铺子里。 神茶站在院子里,她的身体正逐渐虚化,化作点点金光散尽于天地间。 已经有了身体的云帆与知许哭成泪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神茶彻底消失。 漫天霞云化作无数碎片自天际落下,坠入万家。 百鸟也化作五彩斑斓的流光散落于天地之间。 绽放的百花,也在顷刻间凋零。 神明陨落,万物悲悯。 天生异象,百姓惶恐。 而崔国公等人,以及皇宫里的纳兰祁夜与糖糖,却是察觉到了非同寻常。 云帆与知许站在生杀予夺铺子门前,他们齐齐跪在地上,泪水打湿面庞,声音哽咽颤抖:“云帆(知许),恭送神明。” “云帆(知许),恭送神明。” “云帆(知许),恭送神明。” 一声盖过一声的声音,响彻整个京城,回荡在京城上空。 惶恐不安的百姓们,已经明白天生异象并非天降惩罚,而是庇佑他们的神明陨落。 万民跪。 恭送他们的神明。 …… 几百年后。 修真界。 “世俗界邪灵作乱,我等修士,当屠杀邪灵。”清冷女声响起,飞剑之上站着少女,少女一袭红衣,眉间一粒朱砂痣,眼尾一粒朱红泪痣,少女媚眼如丝,乃是天生媚骨的绝世妖姬,她立于飞剑之上,睥睨众生。 “诸位,时空阵法已启动,通往世俗界的阵门已开,请随我前往世俗界,驱邪避灾,守护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