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女好凶:腹黑毒医只求上进!》 第1章 女配重生 “呜呜呜太惨了,阿音姐姐就这么死了,我女主的心也要死了吧!” “小说后期颂音的戏份已经越来越少了,没想到好不容易出现了,男主却让她挡刀啊,虽然真的是千钧一发之际,可是颂音是女主最能依靠的知己,就这么没了,难怪女主要生气啊!” “只有我觉得颂音很惨吗?女主对她好,可是也一直在骗她啊!” “颂音简直就是工具人实锤了!” “颂音死之前,女主不是已经告诉她真相了吗?也算是了结了最后的遗憾,能瞑目了。” “瞑目?!利用颂音,害死颂音一直在寻找的血脉至亲,还美其名曰是为了颂音好,我若是颂音都想要捅死女主了好不好!?一直想看到颂音与伥鬼女主反目成仇,没想到颂音最后死得这么惨,这书我是不配看了,告辞!” “颂音死了,女主也不好过啊,都伤心绝食了三天呢……” “……” 颂音看着这些书评,愤怒至极。 她被迫挡刀,气若游丝之时,又被活活气死的。 死后她才得知,她原来只是《王爷撩不够:王妃她又燃又软!》书中的一名正派女配。 这本书说的是女主蒋昙儿穿越而来,白手起家,她受家人宠爱,也带着全家人共同富贵,从一个小村子一步一步到了京城,写诗集、开铺子、制玻璃,最终成为王妃、成皇后,成为人生赢家的故事。 而她,颂音,天才毒医。 但却有着坎坷的童年,痛苦的经历,还孤苦无依。 直到遇上了女主,得到精神上的“救赎”。 自此以后,她便成了女主的专属大夫、全能帮手。为女主的亲人、爱人甚至是帮手治病,为她的前途铺路,奉献金钱、劳动和陪伴,甚至最后还要为女主而死! 笑话! 这两年她与蒋昙儿已经貌合神离,她多次想要离开都被蒋昙儿所阻,可到了这剧情里,竟成了她心甘情愿为蒋昙儿卖命? “警报!警报!人设有违本心,人物产生强烈的意识,伪世界鲜活度达到要求,开始尝试剧情脱离,演化新世界。目前脱离程度0点,当脱离点数到达1000,进行演化。” “演化挑战者:颂音。” “人物签署保密协议中……” “新世界扶持计划启动,挑战者获得演化能力:窥探异常。” “天道分系统扶持中,绑定人物颂音。” “进行时间锁定……” ——日月倒转、光阴回溯。乾坤转移,万物归位。——一 股新鲜的气息涌入胸腔,颂音猛然睁开双眼! 她心跳很快,手臂还传来一阵剧痛。 眼前,蓝衣小少年怒视着她,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他额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便会控制不住情绪,再次向她杀来。 手中的剑泛着宝石的光,本该是个华丽又不实用的摆设,如今却有鲜血顺着剑刃滴下。 “就是你害我姐姐!再有下一次,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的声音愤怒又有些害怕。 才十二岁的少年,头一次伤人。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颂音无比震惊。她回到了过去?! 她记得自己死得很憋屈,而且死的时候,好像还听到了许多了不得的东西,世界演化?剧情脱离? 恍惚中又觉得有些遥远,不似手臂的疼痛来得真实,如同幻觉。 颂音来不及多想,忙看向眼前的少年。 “谢寄言?” 少年没有回答,但手臂上的疼痛提醒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颂音也觉得有些可笑,她竟是书中人。 而按照书中的发展,谢寄言砍伤了她,耽误了她为老皇叔治疗旧疾,吓跑了,躲了好些日子才回家。 然而老皇叔一口咬定是谢家包庇谢寄言,将人藏起来了,非要追责,谢家付出很大的代价才平息此事。 从前,在蒋昙儿的言语渲染之下,她对谢家人无比厌恶,自然也不在意谢家人的下场。 可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她也姓谢。 颂音看向少年,故意道:“我这双手还要为老皇叔治疗头疾,如今你伤了我,此事必然耽搁。谢寄言,你想好怎么善后了吗?还是说,打算一跑了之?” “老皇叔权势滔天,你这个罪魁祸首若是跑了,你猜谢家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看向少年瞬间难看起来的脸色,继续道。 “谁说我要躲!”谢寄言被戳破了心思,有些羞恼,“你敢害我姐姐、我就敢对付你,你有本事就冲我来,我才不怕!” 谢寄言生怕别人瞧出他内心的恐慌,努力的抬起下巴,蔑视地看着她,然后愤怒而去。 这个“持剑凶徒”离开,其他人才敢上前. 搀扶着将她送去了医馆包扎。 颂音也没反抗,因为死亡时听到的声音在她脑袋里再次响起。 “扶持系统启动中,时空倒转已达上限,定格为建平十五年,立夏。” “世界演化中,时限剩余五年零三个月,提醒:若世界演化失败,人物将重回既定轨迹,轮回人物命运,直到本书女主原世界无此书痕迹。” “宿主若有疑问,可用心语与系统联系。” 颂音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世界演化便是她重回过去的缘由。 “你是系统?能给我什么样的帮助?要做什么才能演化成功?那窥探异常又代表了什么?”颂音心中问道。 “时光回溯已经是对演化者最大的帮助,目前系统只提供剧情脱离进度提醒,世界想要演化,便要脱离原剧情越多越好。” 颂音回想了死亡时听到的话,自己的时限似乎还有五年多,那是根据她上辈子的寿命而定的。 “女主蒋昙儿是穿越而来,对于即将演化的新世界来说,便是异常,你可以通过获得点数换取窥探其原世界记忆得机会。”系统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我不能直接将蒋昙儿杀了吗?没了女主,剧情自然也就脱离了。”颂音立即问道。 “当然可以。只是系统不建议宿主这么做,伪世界本就虚弱,女主穿越而来,处于伪世界的气运中心,一旦突然死亡,蒋昙儿将带着一部分世界气运返回原世界,伪世界气运溃散,即便演化成新世界,新世界也无力保护自己,甚至会吸引其他异常能量,最终被洗劫一空。” “以蒋昙儿为主角的书中,描述了她的亲情、爱情和事业,聚集了正反派各种作用不同的角色和事件,建议宿主循序渐进。” “帮助伪世界脱离剧情,可强大伪世界意识,使世界健康演化。” 这么一说,颂音懂了。 世界演化靠自己,但脱离剧情,靠她。 与治病差不多。 系统提供了这些信息之后,声音便消失了。 刚刚那些话只有她能听得到,而重生之前,她似乎还听到了“保密”二字,也就是说,她不能对此表现出任何异状。 她过去十七年的人生明明还历历在目,她拼命活着,为的不是当一个人的附属和工具,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摆脱这被既定的命运。 第2章 谁是外人? 手臂上还流着鲜血,可颂音却一声没吭,似乎完全忘了疼,努力在脑中整理着记忆,以及目前的情况。 两年前。 蒋家还只是小县城下的一个村子里的破落户,蒋昙儿突然从异世穿越而来,开始用美食发家致富。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埋了师父,恢复自由身。 她孤身一人,为了寻找亲人才出来闯荡,但遇上了蒋昙儿。 初相遇时,她在路边偶遇了个中了暑气的老者,及时将人救了,这时候蒋昙儿出现,一眼认出了老者是谁,并帮忙寻到了老者的家人。 当然,这老者是个富贵老太爷,后来在那个小县城里,给蒋昙儿提供了不少帮助。 而她也因此和蒋昙儿相识。 蒋昙儿热情、活泼,笑若朝阳初现,让人挪不开眼。 而她,无亲无姓,自小因性子不好,辗转多次被卖。 后来,她虽被神医所买,但多年来困守一处不得自由,能见到的都是快死的人,蒋昙儿这样活蹦乱跳的女子,很难不被她喜欢。 所以顺理成章与蒋昙儿成了朋友,而蒋家人待她也好,相处之后,让她视若亲人。 一年前,蒋昙儿又搬回了个受伤的男子。 在她的治愈下,男子痊愈,也与蒋昙儿互生情愫,而这男子便是当朝七王爷。 七王爷临走之前留了一封信,可让蒋家儿郎入京城最大的书院读书,这才有了蒋家一家入京之行。 如今,蒋家已经来京城三个月了。 三个月很短,可蒋家闹出的事儿并不少。 蒋昙儿因为屡次得七王爷帮助,得以出现在各种官家小姐的宴会中,引来不少另类的目光。 蒋家的身份与旁人差别太大,经常受到冷待,所以每一次蒋昙儿都委屈、愤怒又坚强的回家,然后再与她诉说所遇到的、那些恶毒千金们。 她很少出门,对那些人一无所知,多从蒋昙儿口中判断别人的善恶。 谢家人,就是蒋昙儿口中大恶人。 前几日,蒋昙儿才与谢家姑娘生了矛盾,缘由是蒋昙儿在宴会上大出风头,连背诗五首,但谢家姑娘指出其风格相差太大,不像是同一人所写。 有人觉得蒋昙儿有才,但也有人认同谢家姑娘所言。 闹得难看。 昨日,谢家姑娘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双颊泛红、如癫似醉,不顾丫鬟阻拦,露了肩颈,以至损了清誉,成了笑话。 而在这异状之前,谢家姑娘只见了蒋昙儿。 蒋昙儿今日去见了七王爷,谢寄言有心为姐报仇,却压根找不到人。 而她是蒋昙儿身边人,身怀医术,谢寄言自然而然便将矛头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才有了刚刚手臂被砍的一幕。 事儿的确是蒋昙儿所做,可蒋昙儿压根就没留下证据,反倒是谢寄言大庭广众之下行凶,必然会遭人口舌、失了道理。 也是因为这一剑,成了后面蒋昙儿报复谢家的理由。 …… “颂音姐姐,你受伤了?!” 颂音正想着,蒋昙儿匆匆冲进了医馆。 蒋昙儿生得一副好面容,娇俏可爱,一双眼睛更是清澈而明亮、像是绽放着的、生机勃勃的花,她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是一颗让人在茫茫人群中都能一眼看到的璀璨明珠。 可隐藏在这天真无邪笑容下心思却让她恶心! 上辈子,蒋昙儿最终嫁入了皇家,并要求她一起跟过去。 那时候她已经打算离开京城,继续寻人,但蒋昙儿已成王妃,她自然也没了选择的机会,只能去了王府。 表面上,她是蒋昙儿的朋友,实则是陪嫁大夫。 若是师父知道她落得那个下场,棺材都能笑裂了。 辛苦了那么多年,拼命学医、拜了师,好不容易才换来自由身,可结果竟然又成了半个奴才! 甚至,最后她还为了蒋昙儿而死! 蒋昙儿一路成为王妃,得罪了许多人,突然遭人暗杀,千钧一发之际,七王爷为了救蒋昙儿,拿她挡了刀。 都是救命之恩,狗王爷还厚此薄彼。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快咽气的时候,蒋昙儿终于对她吐露了真相! 蒋昙儿早早就知道她乃是谢家血脉。 只是蒋昙儿认为,她的父亲已经另娶、不是个专情之人,她的兄弟姐妹为人歹毒,不配做她的亲人,所以为了她好,就一直瞒着她! 甚至还害得谢家家破人亡! “颂音,你莫要怪我,我都是为你好,谢家那样恶毒的人家若是缠上你,你这辈子就毁了……今生能和你做姐妹,昙儿真的很幸福,谢谢你阿音姐姐,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 想起临死时蒋昙儿说的这番话,颂音心里直冒火。 那些话盘绕在她耳边,再对上眼前更年轻些的蒋昙儿,颂音直接怒了。 “啪!” 颂音直接抬了没受伤的那只手,对着迎面而来的蒋昙儿抽了过去。 蒋昙儿还不能死,可系统没说不能打。 蒋昙儿整个人都呆住了,捂着半张脸,生气又震惊的看着她:“阿音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你将我的‘春时’都用在了谢家千金身上了对不对?你讨要这药的时候,明明说只想让谢姑娘丢些脸面,为何谢姑娘会损了清誉?!”颂音质问道。 她这话并不是冤枉了蒋昙儿。 谢家姑娘怀疑蒋昙儿诗句有问题,让蒋昙儿非常生气,认定谢姑娘是故意针对。 回来之后,蒋昙儿便将这事儿添油加醋的与她说了一遍。 她说,谢姑娘自己写不出来,所以嫉妒她的才能。 又说这谢姑娘故作端庄,内心却傲慢粗鄙,这种人竟然得人赞誉,这京城中人真是是非不分,所以她非要揭开谢姑娘的真面目,所以向她讨要了一瓶药。 这药叫“春时”,若用得少,使人双颊飞红冒出红疹,两个时辰就能消,但若是用得多了,浑身红疹发热发烫,毕竟是药物,也是会有些失智的。 而谢姑娘服用的量显然不少,才会有损清誉。 蒋昙儿听着她的话,也有些生气。 这医馆还有外人在! “阿音,你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吗?昨日我找谢姑娘道歉,真是和好了的,后来她自己吃醉了酒丢了颜面,怎能怪到你我头上?”当众被打,蒋昙儿心里很不舒服,但想到颂音的为人,她还是耐心地又道:“你看看你,谢寄言将你伤成这样,你还为这些外人出头,你也太好欺负了吧!” 颂音知道,蒋昙儿是在提醒她。 她的伤是谢家人造成的,而谢家姑娘的事儿她也参与其中。 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外人?”颂音嗤笑了一声,淡淡的看着她,“蒋昙儿,谢家于我,当真是外人吗?” 第3章 为她着想 前世她信任蒋昙儿,成了推倒谢家的一把利刃。 如今既可以重新来过,同样的错,她又岂会再犯? 蒋昙儿心头一跳,呼吸都静了些:“阿音姐姐……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颂音死之前,与蒋昙儿相识已经多年,哪怕初出茅庐时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人心险恶,可过了那么些年,多少也明白了蒋昙儿并非她想的那般纯洁无瑕,只是那时多是身不由己,想走都难了。 所以如今一看到蒋昙儿这副表情,她便可以断定,现在的蒋昙儿已经知道谢家与她的关系。 比书中知道的还要早。 而那本书上写的是:七王爷根据线索查到谢家,但却建议蒋昙儿向她隐瞒真相,蒋昙儿最终为了她“着想”同意这建议。 剧情和现实,也是有些差别的。 “这两年我帮你制药、替你救人,甚至就连你向我要了那等害人的药物,我也没有拒绝,而我的要求也一直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和七王爷一起寻找我亲人下落,来京都三个月了,你可有消息?”颂音咄咄逼人、继续追问。 蒋昙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面上还有些疼。 “你是听谁说了什么?阿音,我是不会害你的,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蒋昙儿倔强道。 蒋昙儿憋红了脸,眼中满是委屈,好似一切都在为她着想。 “那谢家呢?”颂音没有隐藏。 蒋昙儿眼泪婆娑,只觉得颂音突然变了。 从前的阿音性格很好,她说什么,阿音就信什么,宽和又温柔。 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变得如此盛气凌人?她不喜欢! “我知道,谢家也曾有个亲生的女儿,但听说是在逃难的时候出了事,谢夫人与那个孩子母女俱亡,又怎会是你!阿音,你想多了!”蒋昙儿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说道。 京城的人大多都不知道这事儿。 十七年前,谢家还没发迹呢,连普通人家都不如。 直到十五年前,陛下登基,谢家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如今的宣肃侯,但也只得了个爵位和赏赐,并无恩宠。 蒋昙儿信誓旦旦,生怕颂音不信。 蒋昙儿这副模样,好似恨不得将心掏出来证明。 颂音看着她卖力表现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可笑。 从一开始,眼前人便是伪善。 “蒋昙儿,我是不是谢家之女,还轮不到你来判断,你的自以为是实在是让人恶心,从今日起,你离我远些,否则我不保证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这张嘴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巧言善辩!”颂音冷冷看着她,厌恶至极。 她与蒋昙儿说过自己身世的线索。 她五岁时,养她的人贩子日子过不下去,将她卖了。 卖她时,这人贩子受良心谴责说了实话,言她乃是逃难时,家里男人抢来的,本欲饱腹,谁知道男人突然死了,女人不敢动手,便耗着等她自己咽气,也巧,遇上了官府放粮、安置流民,不论男女老幼,皆按照人丁分房分田,所以留了她一条命。 可养到五岁,实在是养不下去了,便将她的襁褓还给了她。 她已经被人牙子带走,这东西自己也留不住,只得将其中绣样捡了下来,随身携带。 谢家一直认为孩子死了。 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婴孩怎能保命,所以也不曾对外宣扬过此事,更不曾寻找过孩子。 蒋昙儿能先七王爷一步知道实情,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曾在谢家人身上,看到过类似那绣样的东西。 此时蒋昙儿见她依旧冷淡,心里更是又急又气。 “阿音,难道你还想毒哑我不成吗?我都是为了你好才说这样说的,算了算了,你还受着伤,你说的这些我不与你计较,就算你要和我吵架,那也先回家,我是真的担心你!”说着,蒋昙儿不由分说的拉着她走,“而且那谢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竟然敢持剑伤人,伤的还是你,你还要为老皇叔治伤呢!我定要让王爷为你做主!” 颂音扯开了自己的手臂。 “你我本是萍水相逢,我的事你管得够多了,此后便不劳你费心了!若再得你照顾,我怕自己也会如谢家姑娘一样,被你算计的什么都没了。”颂音忍耐着想要杀人的冲动,冷声说道。 蒋昙儿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颂音简直是不知好歹! “你当真不与我一起回去了!?你一个人无亲无故的,你要去哪儿?谢家吗?你自认为自己是谢家的女儿,所以看不起我这个平头百姓了?阿音姐姐,我竟不知你是这种人,为了权贵,连我们两年的情分都不要了!”蒋昙儿怒道,眼泪都落了下来。 她不明白,那谢家有什么好! 谢侯爷早年丧妻,一朝发迹后,便再娶了继室! 那个谢家千金压根就不是谢侯爷的亲女儿,是继女,却视若珍宝入了谢家族谱! 上次诗会,谢家大郎君谢寄凌亲自接谢姑娘回家,她看到了谢寄凌腰间挂着的粗陋又陈旧的荷包,那上头绣着一种小野花,样式与颂音手里的那块破布一模一样! 后来她不小心和谢寄凌撞到了,那荷包掉在她手上,她便带了回去,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实没错。 而昨日她与谢姑娘在酒楼相见,向谢姑娘道歉之后,也聊了一会儿,谢姑娘也说了谢家的旧事,与颂音所说的话,都能对上。 可就算颂音是谢家的女儿又怎么样呢? 谢家主母是继室,天底下哪里有继室真心疼爱原配子女的。 颂音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很少,对人并不设防,谢家那个继女又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女子,她回到谢家日子必然不好过! 她如此费心为颂音着想,可她呢? 竟然如此恶意揣测她的好意! 蒋昙儿等着颂音服软,她知道颂音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懂得很多,可在与人相处上却一无所知,且她自小无依无靠的,最在乎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第4章 问罪 颂音的手臂也已经包扎好了。 谢寄言才十二岁,又胆小怕事,下手并不算太重,虽流了不少血,可也没到伤筋动骨的份上,养些日子便能好。 不过前世蒋昙儿说是为她着想,愣是让她养了三个月,也让老皇叔的病等了三个月。 那时候她真以为蒋昙儿是关心她,如今想来,只是借她的伤,定谢家的罪。 抬脚离开。 眼见颂音要走,蒋昙儿有些着急,但又拉不下脸继续哄她。 “阿音姐姐!”蒋昙儿还是喊了一声,“你真的不是谢家的女儿,你真的想多了!” 那日捡到谢大公子的荷包之后,她便找了个借口将颂音那块破布也取走了,如今无凭无据,谢家怎会认她? 更何况,谢家姑娘丢人现眼的事儿,也是颂音的药所为。 虽无证据,可谢家人心里是有数的,否则谢寄言也不会砍了颂音一剑。 新仇旧账,就算谢家知道颂音是亲生的,只怕也要和她断绝关系吧! “你无处可去,若在外头待得累了,便回来,我们蒋家是永远都会接纳你的!这次的事儿我也不会怪你,更不会告诉我二哥。”蒋昙儿又补了一句。 颂音没回头。 不过听着蒋昙儿的话她倒是想起来了。 这个时期,她正与蒋家二郎互生“情愫”,她本就与蒋昙儿关系很好,又添了这层口头婚约,便与蒋家更亲近,但没想到后来蒋二郎高中,却被赐婚给了老皇叔的孙女昭康郡主。 蒋家人表示,这是陛下赐婚,反悔不得。 都是狗屁。 想起这蒋二郎,颂音离开得快了。 外头,天色稍晚。 虽是立夏,但昨夜才扫过了一场雨,今日阳光并不刺眼,风中透着一点残留的春寒。 蒋昙儿有句话说得没错,她孤身一人,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当初出门寻亲时,身上也就二三百两银子,而这些银钱早在遇上蒋昙儿的时候,赠给她开铺子用了。 蒋昙儿倒是有说过给她分成…… 她没要啊! 甚至还温柔宽容地说道:“你我既是朋友,又何需要在乎这点银钱?” 后来,她帮着蒋昙儿制药,按照蒋昙儿的要求为人治病,但在别人眼里,她是蒋昙儿的身边人,功劳都是蒋昙儿的,做的一切也只是为蒋昙儿铺路,对她自己来说,毫无回报。 而蒋昙儿感动于她的付出,决定每个月给她发一两银子月钱…… 这亏本生意做得真是感天动地。 “……”颂音有些反胃。 在师父身边时,师父说她是个心狠又倔的驴脾气,可偏偏在遇上了蒋昙儿之后,她竟学得真诚善良又无私了! 掏了掏,怀里还揣着刚发的“月钱”。 今日出门便是打算去药铺抓些药材回去熬煮轻身茶,蒋昙儿前几日在宴会上认识了个朋友,那姑娘生得肥胖,蒋昙儿便自告奋勇,说有法子治了此病。 蒋昙儿一开口,她便要去做,而且无怨无悔。 甚至前世她十分欣赏蒋昙儿乐于助人的行为,相信她的善良。 颂音默默叹了口气,神智越是清醒,她便越觉得过去那个宽容温柔又大方的她,像是丢了最珍贵的脑子。 眼下,轻身茶自然是不做了,颂音随便寻了个客栈暂住了一夜。 次日一早,谢家。 谢寄言正闷着脑袋苦着脸,面色苍白,紧张地站在那里。 旁边,谢父愤怒又着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一样走来走去,手都搓红了。 “老皇叔有头风症,看了许多大夫,可都好些年了,仍不见好,昨日你砍的那个大夫似乎有点本事,听说只为老皇叔针灸了一次,便缓解了老皇叔些许症状,你伤她哪里不好,非伤了胳膊,老皇叔那边可如何交代啊!” 谢父很怕,怕得昨夜都没睡好。 他也知道,今儿肯定会有人上门来问罪,所以哪里也不敢去。 “二郎做的莽撞,却也情有可原,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负荆请罪了,听闻那个大夫是蒋家姑娘的下人,不如托人去问问,这伤如何了,要几日才能好,需要什么药材咱们去找,将态度摆得客气些,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只是如此一来,委屈了月儿。”旁边孟氏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开口说道。 谢盈月乃是孟氏与前头那个丈夫生的。 谢盈月才出生不久,生父宠妾灭妻,孟氏与其和离,孩子自然也是留在夫家的,但没想到两三年时间,谢盈月的生父没了,父族也容她不下,这才投奔了改嫁谢亨的孟氏。 谢亨待她如亲女,不过两年便改名换姓入了谢家族谱。 此时谢盈月眼眶还红红的。 “娘,前几日都怪我冲动,讽刺了蒋姑娘,才生了这样的祸患,我愿意去道歉。”谢盈月心里也很委屈,但想到家里的情况,还是说道。 谢家不是那百年的大族。 说起来,也是走了大运道,才能得了这侯爵。 十五年前,谢家还只是平头百姓,那时谢亨还不叫谢亨,叫谢大壮,只是个做洗镜钉铰的苦命人。 只是没想到,陛下登基,追封生母,而这生母正是谢大壮早年被采选入宫做宫女的姑姑。 陛下感恩生母,便抬举了谢家。 见谢大壮这个表弟为人老实,又是谢家唯一一脉,大手一挥为他赐名,又听说他原配过世,便又为其指婚孟家女儿为继室。 只是孟家舍不得嫡女受苦,便将和离回家的庶女孟氏嫁入了谢家。 谢家虽有爵位,还与陛下沾亲带故,但谢亨没本事,多少年了,也没被陛下再召见过,所以…… 谢家地位尴尬。 谢亨出身不好,卑微惯了的。 一入京,只觉得遍地是贵人,最初见了谁都要弯腰下跪,去学宫学了好些年礼仪规矩,才知道自己如今也有了几分地位,这才敢稍微直些身子说话。 可面对皇族中人,那仍旧是大气都不敢喘几下。 不过谢亨虽胆小,谢家大公子谢寄凌却完全相反。 “你们肯去道歉,也要看看那蒋姑娘肯不肯接受才行。“谢寄凌脸色木然,没有多余的情绪,“老皇叔要罚便罚,最多打二弟几个板子、罚跪思过,要不了他的命,可若是冲着那下毒的大夫低了头,那便是没了骨气,丢陛下的脸,我不同意。” “从前你犯了错总要躲一阵儿,这回倒是有长进,竟然没跑。”谢寄凌语气稍多了些赞许,“你若跑了,那就是心虚,那才麻烦。” 第5章 强扭的瓜,甜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时冲动砍了人,只要谢家将人交出去认打认罚,便是老皇叔再如何生气,也不可能将人杀了的。 跑了,那就是包庇,是错上加错。 谢寄言一听大哥这么说,脸都憋红了,双腿下意识抖了抖。 他……是想跑的,砍完之后,看着那滴答滴答的鲜血,红艳艳的颜色让他浑身发紧,很想逃,但那个大夫……太气人了,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他的样子,他在气头上,昏了头,才回了家。 结果大哥还夸他了? 紧张的内心稍稍浮现几分骄傲。 可还没等他庆幸,外头人来了。 谢寄言脑袋又缩了起来,有些乞求的看了看大哥。 却没想到谢寄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你放心,你年纪还小,犯得不是大罪,死不了的,最多受点罪,等老皇叔发泄完了便没事儿了,那个蒋家姑娘若想与老皇叔攀交情,最多让那大夫装模作样养两三个月的伤,便会主动去治病,只要熬过这些日子,你就能回家了。” “……”谢寄言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 说话间,人进来了。 老皇叔没来,但却叫了刑部郎中魏大人,看样子也不打算多言,准备直接将人抓起来关一关。 孟氏心疼儿子,连忙道:“那大夫不是受伤了吗?我们赔钱成不成!?孩子还小,怎能入了牢狱那种地方?!“ “本官受命缉拿凶犯,任何人不得阻拦!谢侯爷,老王爷说了,如今这京城多得是欺压百姓的纨绔,风气着实不好,令郎不过十二就敢持剑行凶,若不严加管教,只怕将来成为大祸患,且当街行凶,被许多百姓亲眼看见,若不将凶犯绳之以法,只怕百姓要说侯府目中无人、仗势欺人,所以命令本官,务必严惩。”魏大人说道。 这桩差事不难办。 老王爷说了,十二岁,不能重罚。 但不死也要脱层皮。 “便是整顿风气,也要按照律法行事,我弟弟虽伤人,但也有苦衷,不能不查明缘由便直接定了罪,你们刑部做事若没个章法,我父必然也要奏告陛下,以求公允!”谢寄凌没拦着抓人,却也提醒了一句。 刑部郎中愣了一下,又往谢亨那里看了一眼。 奏告陛下啊? 谢侯爷敢吗? 谢侯爷做了十五年的皇亲国戚,头两年,这父子俩连字儿都不会写,奏折都要找人代笔,写的也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粗话。 这几年自己动手了,但除了向陛下问好,什么事儿都不敢提。 谁都知道,谢家怕陛下,他们的爵位来得突然,生怕惹了陛下不高兴,一家子打包回老家。 “本官也是听老王爷的命令行事,前些日子陛下还关心老王爷的身体呢,可二公子昨日那一剑不止是欺压百姓,更是违了陛下心意,侯爷若是奏告陛下……”魏大人笑了一声,“侯爷是陛下的表亲,可老王爷那是陛下的亲叔叔……孰轻孰重,您心里该有数才是……” “来人,将谢二公子带走,若有包庇阻拦者,一并带回刑部。”魏大人开口又道。 此话一出,谢寄言便被拿住了。 “娘!爹娘救我!”谢寄言被拖拽着,嘴里挣扎着喊,哪里还有昨日砍人时的气焰。 孟氏想要冲上前去,却被谢寄凌直接拦住,因为他明白,这些人表面客气,但只要谢家有行差踏错之时,绝对不会和他们客气。 二弟被抓很可怜,但若是再闹,可怜的就是全家。 谢寄凌面上也格外难看,这些人如此对他们只因谢家无能无权,但他不会让家里一直如此卑微的,前些日子他才过了武举,不久便可选官,只要他能往上爬,今日这等耻辱,才能不再重现! 谢盈月脸都白了,想起蒋昙儿,更是怨恨。 她心中不服,她与蒋昙儿只是口角之争,可对方却敢对她下毒,就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弟弟为她报仇就成了错的! 很快,谢寄言便被拖拽至谢家大门外,如此阵仗也引来不少人注目,谢家人一路追行而来,却无能为力。 “关进囚车,带走!” 寻常勋贵之家犯事儿,未定罪之前,为保颜面多会遮遮掩掩,但此时谢家却没这等优待。 谢寄言正被人塞进囚车之时,颂音才出现。 她人突然出现在路中,格外地显眼,魏大人也不认识她,正要叫人轰走,却听颂音开口说道:“我是昨日谢寄言所砍之人,听闻今日有大人来为我做主,便特地看看。” 这么一说,魏大人也明白了,是那个大夫。 “你且放心,谢二公子出身虽贵,但既犯了法伤了你,便不会让他逍遥法外,此番带回衙门,定给你一个交代。”魏大人态度和气了一点。 “都是因为你!”谢寄言看到颂音,怒得不得了,“你这种狡诈小人,我见你一次砍你一次,本少爷才不怕你这种虚伪恶毒的贱人!!” 见到仇人,他又有种了。 “王爷和魏大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姐弟之间有些矛盾,打个架而已,下手是狠了点,但却是自家家事,哪能劳烦官府出手惩治?这点小事儿,回头家法伺候就行了,不用这么大的动静吧?”颂音好似听不到谢寄言的狂言豪语,开口又道。 这话一说,谢家那边没理解。 魏大人更是愣了一下。 昨夜颂音没来谢家,是知道来了也没用。 现在就不一样了,要么,谢家让魏大人将谢寄言带走挨罚,要么便要认了她的话,将她带入府里做“家人”。 后者,哪怕心不甘情不愿,那也不要紧。 日子还长,只要谢家人不死,那她就有得是机会弥补遗憾。 强扭的瓜,捂些日子,就甜了。 前世谢家因此次之事受了极大的屈辱,谢寄言躲了起来,谢亨被迫写折子自述管教不严之罪,定了错处被罚,谢寄言回家的时候也已经没了辩白的机会,谢亨代儿子挨了板子,而谢盈月因污蔑他人下毒被七王爷派来的人掌嘴羞辱。 老皇叔病情被耽误三个月,三个月里,谢家人门都不敢出,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后续更遭人轻视。 一家子都抬不起头。 自此以后,谢家心理扭曲,恨上了蒋昙儿,开始了后续不择手段的作死之路。 第6章 她活着?很诡异 谢家悲难与罪恶的开始,一半源于谢盈月与蒋昙儿对诗句的分歧,另一半便源于今日的耻辱。 所以今日对谢家人很重要。 “姑娘这话……何意?你说谢二公子持剑伤你是姐弟矛盾,那岂不是说你是谢家之女?姑娘可莫要开玩笑了。”魏大人只觉得此话荒唐。 “大人可知我出身?”颂音冷静看他。 “不知。”魏大人呵笑了一声。 一个大夫,谁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只听说是七王爷救命恩人身边侍女,得了举荐能为老皇叔的贵体诊病。 七王爷的恩人蒋家也不过是平头百姓,这家的侍女……身份就更不用说了。 今日他来抓人,奉的是老皇叔的命,不论是谢家还是蒋家,都不能拦。 “大人不知道我出身,那为何要觉得我的话是在开玩笑?我乃谢家原配夫人之女,当年我母亲带我逃难之时不幸丢失,如今我循着线索找来,昨日正要认亲,我这同父异母的弟弟觉得我说的是胡话,非是不信,于是我二人便打了起来,下手是重了点,但一家子嘛,难免有矛盾的时候,我自己都不在意,就不劳烦别人为我做主了。”颂音厚着脸皮又道。 “……”谢寄言都听懵了,震惊地看着她。 胡说八道,谁是她弟弟! “老爷……”孟氏更惊,连忙看向谢亨。 她知道谢家正室夫人是生了一儿一女的,长子谢寄凌,女儿死的时候尚在襁褓。 据说当年谢家老家遭灾,一家子逃亡寻求活路,谁知道路上流民作乱冲散了。 再找到原配夫人时,殷氏已经死了,怀中孩子更是找不到了,老爷也曾追着人打听了一下,却只听说是被个男人抢走了,应该已经成了锅中肉…… 该不会……没死吧? 但一个婴儿,自己也没逃命的本事,怎么从别人牙缝里活下来啊! 谢亨像是被人锤了脑子,耳朵里头“嗡嗡”响:“你别问我……我闺女死的时候才三个月大,骨头都没几两重,当时到处都是死人……” 所以,他又怎么知道这话是真的假的。 “姑娘,你还要为老皇叔治病,如今谢寄言毁了你的手,可不是一句姐弟矛盾便能不追究了。”魏大人眉头紧皱。 头一回遇上受害者和加害者攀亲的。 “不过小伤而已,明日我会准备些止痛的药丸,让人给王爷送过去,我这伤养上半个月应该就好了,到时候自然能为王爷驱除病根。”颂音又道。 魏大人犹豫了片刻,他摸不准这大夫与谢家的关系,但既然对方不耽误老皇叔的头疾,那他也不用死磕着不放,能交差便可。 “放人。”魏大人开口道。 谢寄言身上一松,自由了。 但少年的羞恼浮上心头,看着颂音并无被救援的感激,反而更厌恶她的故意羞辱、虚伪拯救的模样。 “我说过,事儿是我干的!我敢扛!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认!你想让我向你和蒋昙儿低头,做梦!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谢寄言怒红着脸,在颂音这个外人面前,满是骨气。 “闭嘴!”谢寄凌冷斥了一句。 “大哥!你该不会真听了她的鬼话吧?这个人可不是昨日才来京城的,如果她是咱家的人,怎么会现在才说?又怎么会给姐姐下毒!而且爹当年生得那个孩子被抢走的时候才三个月大,你认为一个婴儿,能从那些饥不择食的恶人手里逃出来!?”谢寄言心里直冒火。 若不是这个歹毒大夫的药,他姐姐怎会毁了清誉! 他今日又怎会被人抓起来塞进囚车! 魏大人审视的看了这兄弟二人两眼,不得不说,谢家这事儿,真挺让人好奇的。 “你那么想坐牢?”谢寄凌声音低沉了几分,“你受苦受罪不要紧,传到陛下耳中,便是咱们家人不中用,不上进也就罢了,还丢人现眼,可对得起陛下封侯厚待之恩。” 若不是陛下惦念生母,如今他们兄弟俩没有机会读书学武,甚至连顿肉都未必能吃得起。 或者说,没有陛下,谢家甚至没有谢寄言。 所以不论这个女人是何来头,有何目的,眼下顺着她的话承认了,对谢家才是最有利的。 谢寄言听到大哥这话,这才咬着牙沉默了。 他知道,爹每日心惊胆战,就是对陛下愧疚,觉得不配和这等贵人做亲戚。 “魏大人,我的确有个失踪的妹妹,只是多年寻找不得,如今我妹妹突然回来,弟弟有些不适应,闹出了乱子,让您见笑了。”谢寄凌立即冲着魏大人抱拳又道。 魏大人呵呵笑了一声,谢家认了。 没见过谁家姐弟打架要官府主持公道的。 魏大人也只好带着人离开。 一瞬间,气氛变得很安静。 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看不懂这热闹,近处谢家的人也都很茫然,一时有些无措,毕竟这个大夫好像……不打算走……难不成,她不仅仅要装模作样的认亲,甚至……想进谢家的大门? 这,不大好吧…… 颂音对谢家并不是特别了解。 她只听蒋昙儿说谢家如何在一朝攀得富贵,如何的无能又仗势欺人。 哪怕死后看的那小说中,也只说了谢家继女谢盈月的虚伪、虚荣,谢寄凌的无礼、冷漠和执着以及不择手段,还有谢寄言的蠢坏。 当然,最让人难忘的,还是这一家子死得过于整齐。 “该请我进家门了吧?”颂音看着呆滞地一干人等,笑着问道。 “……”谢亨咽了一下口水,他觉得……这人是假的。 他这辈子的好运已经用完了,一个只会干低贱活的匠人能成了陛下的表弟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老天爷又怎么会继续眷顾他,让他那个被人吃了的闺女再活过来呢? 那年大灾,死了多少人呐,没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反而这孩子活了,才让人觉得诡异。 孟氏看着谢亨,不敢擅自做主。 而谢盈月欲言又止,表情有些着急,似乎是有些话想对家人说。 第7章 你们不亏 外头这么多人看着,表面样子要做一做的,刚刚才承认了此人身份,转头便将人赶走,肯定不行。 就算要赶,也要等到老皇叔的病能治了再说。 “去请这位……大小姐入府。”谢寄凌对着管家吩咐道。 此话一出,孟氏前一刻还着急又悲惨的脸上,连忙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恍惚而尴尬的冲着外头看景儿的人点了点头,然后急忙招呼自家下人上前。 大家都开始装模作样。 颂音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踏入了谢家府邸。 虽说,都不是真心实意的,可颂音知道,她这两辈子执着的血缘至亲是他们,倒也承受的理所当然。 颂音面上带着笑,瞧着那从容模样,与谢家其他人完全不同。 只是一入谢家门到了堂中,孟氏便让下人都退下了,左右也只剩下亲眷。 “说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一边给我家女儿下毒,一边又冒充是我谢家女儿为二郎解围,我们谢家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么费心思的!?”谢父作为一家之主,率先问出了口。 他是真觉得事情难以理解。 就因为两个丫头吵架,就闹成这样? 从前他觉得这京中勋贵的高不可攀,如今才发现,原来和他一样从小地方爬起来的普通人,也不是好惹的。 “我孤身一人入京,没有靠山,昨日又得罪了蒋昙儿,蒋昙儿背后是七王爷,若我还想留在京城,便要寻个可以暂时庇护我的靠山,谢家多我这样一个女儿,不亏,况且……谢侯爷,只有你我时常见面、多多相处,你才能有机会判断你的亲生女儿到底是站在你面前,还是早早死了。”颂音笑着说道,看上去像是没心没肺。 她没有继续解释,因为没有证据,解释再多,无用。 最重要的是,她越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便越会让人觉得可疑。 “你、你你……你怎么可能是我女儿!?”谢亨是坚决不信的。 谢寄凌目光盯着她。 “你想要靠山,老皇叔才是最好的选择。”谢寄凌冷静地开口说道。 探究身世,根本没有意义,因为刚刚谢家已经对外表态了,所以无论眼前的人是真是假,她都要在谢家待一阵子,如今要弄明白的是这人对谢家有没有恶意,要防止她偷偷摸摸对家人做些什么…… “没错,不过老皇叔高看的是蒋昙儿,对于我这个真正帮他治病的大夫,他并无多少抬举之意,我想要老皇叔将目光转到我身上,需要先给自己提供一个让他不能忽略的身份。”颂音实话实说道。 蒋昙儿很特别。 即便是对后辈严厉的老皇叔,也对这个性格活泼的后辈格外喜欢,甚至喜欢到不介意她的身份和跳脱,对他介绍的大夫超出寻常的信任。 所以不论她做什么,老皇叔那边都会默认这功劳是蒋昙儿的。 她必须要先将自己明明白白地与谢家绑在一起,才能真正与蒋昙儿划清界限。 “姑娘叫什么?”谢寄凌又问。 “颂音,现在可以叫谢颂音了。”她眉眼柔和,并无半点虚伪做作的态度。 她能做一个正派配角,也是有几分肤浅原因在的,她有几分良善的外表。 她是个医者,外表并无任何攻击性,她的人设从来都是宽和、大度,不会太过美艳和锋芒,温润没有棱角,更没有让人不适的热情,容易让人产生信任。 谢寄凌内心有些怀疑和烦躁,不知道为什么,这张陌生的脸,让他难以生出厌恶的感觉。 生母过世已久,他的记忆里早就忘记了她的模样,只听爹说过,娘是个寻常而普通的妇人,长得标致,吃苦耐劳,命苦。 这样的形容太过宽泛,以至于那形象更让他内心模糊。 莫说是他了,便是他爹只怕也不记得了。 贫困时,父母得人说媒,草草成婚了的苦命夫妻,他娘成亲三四年便丢了性命,如今岁月都过了十六七个春秋,任他爹如何回头去看,也不可能再看清娘的样子了。 “卑鄙!为了套近乎,竟然连姓都改了!大哥,咱们将她关起来,既然她要当咱家的人,那就对她用家法,就不信她不说实话!”谢寄言咬牙切齿,连忙站出来出了个主意。 颂音有些诧异。 这就是蒋昙儿说的蠢坏少年?这脑子想得也挺清楚的啊? “这想法不错。”颂音点了点头,“就是不长记性。” 谢寄凌白了弟弟一眼,颂音是要去见老皇叔的,能关得了几时,而且…… 虽然不太可能,可万一、万一她是真的呢? 二弟与他不是一个母亲,自然不懂一母同胞的妹妹,于他的意义还是不同的,他不想赌,总要再查一查才行。 “你住在我隔壁的院子,如何?”谢寄凌安排道。 “可以。”颂音点了点头,“我昨夜在客栈凑合了一宿,累了,你让人带过我去,另外……让家中精壮家丁待命,下午我要出门一趟,让他们跟着,我有用处。” “……”谢寄凌沉默了一下。 这人,是真的一点都不怕生,脸皮挺厚的。 颂音知道他们一家子肯定还要凑到一起商讨对策,所以也不继续凑热闹了,给他们齐聚一堂想法子的机会,说完这话,便很干脆的离开,到了外头,便让管家带路去自个儿的住处。 她坦然的样子,让谢父迷茫地直挠头。 “爹,她和娘长得像吗?”谢寄凌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谢亨白着脸,摇了摇头,“记不清……我与你娘过日子的时候,家里穷,这脸上常年被晒得黑,后来家乡遭了旱灾,连洗脸的水都没有,每日脏兮兮的、大家都是一股子味儿,也就勉强有个人样……” 痛苦的记忆太深刻了,想不起来别的。 谢寄凌无奈,果然如此。 谢盈月见谢寄凌如此态度,便知道他内心也信了那颂音一两分,她往门外看看,确定颂音的确不在,这才开口道:“大哥,我有事要告诉你们。” 第8章 谢氏炮灰 谢家人的目光向谢盈月看去。 “前日我见了蒋昙儿,当时蒋昙儿就有些奇怪。”谢盈月吐了口气,声音轻轻地,娓娓道来,“她先是与我道歉,说之前做的太冲动了,我想起爹交代过我们不要在外头惹事儿,所以我当时便原谅了蒋昙儿,与她聊了起来,可我现在回想起来……” “蒋昙儿对我们家的事情似乎很在意,她向我问起了大夫人早年的事儿。” “尤其还提起了那个过世的孩子,问了年岁,对了,她还说之前见到大哥的荷包很特别,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问这东西是谁做的,我当时没想太多,都一一答了。”谢盈月又道。 谢盈月说完,也有些紧张。 “这意思是……蒋昙儿还有这个颂音,她们早就知道咱们家丢孩子的细节了啊?”孟氏连忙惊呼一声,“有备而来!?” “我就说嘛,她们肯定是不安好心!”谢寄言也无比郑重。 谢盈月有些愧疚:“之前我在诗会上说的话,的确会让人觉得蒋昙儿做的诗有抄袭借笔之嫌,蒋昙儿因此生气也是情有可原,所以她向我道歉的时候,我也松了口气,自是有问必答了,再者,这个蒋昙儿与七王爷是相识,我也怕得罪七王爷,所以没遮掩……今日颂音找上门来算计咱们家,都是我的错。” “我的荷包已经丢了。”谢寄凌声音沉沉。 那是他亲娘留下的唯一念想了。 家乡没遭灾的时候,爹娘的日子过得很平和,他娘会绣花制衣纳鞋,绣工一般,但娘绣出的花样很特别,常见的花花草草她都能绣出来,凌乱中带着野趣,家里的衣裳都是娘自己做的。 陛下登基之后下了圣旨寻人,官员找到他们家后,他和爹无比惶恐,不敢耽搁时间,急急忙忙上路进京,过去的物件,自然也都没留住。 只有那个荷包,贴身带着,才能保存,没想到会突然不见。 仔细想来,丢荷包的那日,他与那个蒋昙儿不小心撞到过…… “她们到底想要怎么样?大哥,我知道我不对,可是她们已经给我下了毒,让我丢了颜面,这还不够吗?难道一点错处要一直揪着不放?”谢盈月是真得很怨恨。 那日宴会作诗,她是真觉得蒋昙儿的诗不太对! 因到了立夏,大家伙只觉得春日走得太快,便提议以春为题,作诗一首。 蒋昙儿先是做了一首,“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倒是应景,众人喝彩,随后,她又对着满园的牡丹吟出了一首“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诗…… 那日算是赏花宴,四周无湖无柳…… 虽说这即兴作诗做的不合场景,但做得如此迅速,十分难得,倒也罢了。 主要是后来,蒋昙儿说以春景为题实在无趣,便自己改了题,盯着大家伙喝得果酒,作出了一首“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她有些不太能接受。 作诗应该要心入其境吧?一个人如何在转瞬之间,变化这么大? 而且,后来她又来了两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那蒋姑娘才十六岁,田园出身,家乡就在临城脚下的小村子,只怕做梦都梦不到大漠的…… 她读着那些诗,是觉得好,但又觉得不完整,且风格不似一个人写的…… 实在没憋住,就开口说:“这诗句做得极好,就是风格迥异,不似出自一人之口,不知蒋姑娘可是早些时候就想好了的?可有人帮忙润笔?” 真的,仅此一句。 她们这些人又不是日日都出门赴宴的,明知有宴的情况下,提前准备些诗句以表才情完全合乎情理,便是不擅长此道,请人作诗,也不是不行的。 她真不觉得这句话怎就将人得罪了! 蒋昙儿十分愤怒,张嘴便说:“谢姑娘自己无能,便觉得天下女子都和你一样,是只知争风吃醋的草包吗?” 这才吵起来的。 想起那日的委屈,谢盈月心里便难受。 她本就不常出门,一年赴宴三五回,努力表现自己,也算博得了些端庄有才得名头,可现在……那些名头都没了,连清誉都毁了! 她在酒楼中红着脸、露了肩,宽衣解带的轻狂样子,许多人都瞧见了,往后,什么好亲事都不用想了。 弟弟是看她以泪洗面,这才冲动动了剑。 没想到这蒋昙儿的侍女如此阴魂不散,竟然还住进家里来了! 这可怎么办! “大哥,真的不能将人赶出去吗?我这心里实在不安。”谢盈月内心纠结。 “我总觉得不太对,如果是为了这些事,她没必要来咱们家受白眼。”谢寄凌瞧着一家子六神无主的样子,只能道:“先躲着她些就是了,这女子会用毒,少不得有些下作手段,你莫要与她直接接触。” “让下人多盯着些,她碰过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让府医日日诊脉,不可松懈,忍耐些日子,待老皇叔那边有了交代,便让她走。”谢寄凌又补了一句。 只是…… 这么费心只为入府来下毒? 就算真将全家毒死了,蒋昙儿和颂音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谢家好歹也有个爵位,若真无声无息死得干净,陛下也不会不管不问。 若真想报复,装病让老皇叔动手才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颂音是谢家女儿”这个说法,甚至都比前来下毒听上去更可靠些。 谢家人忧心忡忡,颂音却和谢府的管家心平气和地提了许多的要求。 她是要在谢家常住的,总得住得舒心些,好在这谢家的人也不想走漏风声对谢寄言不利,所以下人们对她这个刚来的“大小姐”很是规矩,省了她许多麻烦。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5点。点数来源:谢氏炮灰。】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颂音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今日谢家受辱,如此重要的转折发生了变化,竟然才给了五个点数,可见谢家在蒋昙儿身上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谢家,微不足道。 而且如今谢家人依旧认为她和蒋昙儿是一伙的,谢家作为被蒋昙儿打脸的炮灰命运,也还没有改变。 “我记得我有窥探异常的能力,如何使用?” 第9章 她一点都不气! 颂音对蒋昙儿的原世界很好奇。 蒋昙儿那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本事和认知,都是原世界的馈赠,只是蒋昙儿并不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很多东西似乎都只是一知半解,可即便如此,蒋昙儿也凭借着那些“天外之物”走上了无人可及的高位。 【宿主可兑换一次窥探机会,时限:一个时辰。】系统没有波动地说道。 颂音有些好奇,当即便让院子里的人都离开,关门进了屋。 听下人说,这院子本是谢寄凌用来招待朋友的客院,所以里头倒也干净,颂音不知道这窥探的方式是什么,只能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来。 “确认窥探。”心中念道。 【宿主第一次进行窥探,系统将时间定位在女主蒋昙儿穿越前一个时辰。】 —— 突然之间,颂音只觉得脑中多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张陌生的脸,与蒋昙儿有一些相似,只是肤质更差些,年纪也更大。 这个“蒋昙儿”似乎有些疲惫,也看上去并不开心,她手里拿着个奇怪的东西,手上下划拉着,颂音能看到,那小小的物件上有真实的画像,还有许多字,这字……她见过。 蒋昙儿只会写这样的字。 蒋昙儿说自己家境贫寒,偷偷去听夫子读书,许多东西听不懂,便照葫芦画瓢,创造了这种简单易写的字体…… 她幼时学医,一日千里,师父夸她聪慧,但当时听了蒋昙儿那么说,她觉得自己还差了点…… 她现在知道自己差了什么了,不是天资,是脸皮。 颂音与蒋昙儿相处久了,这些字也认识一些,很快便看明白那小东西里头写的都是什么了。 蒋昙儿在原世界似乎是个万众瞩目之人,许多人都认识她,只是名声并不好,那一条条的句子与她死亡时看到的评论一样,都是对人物的批判,原世界的人正在辱骂蒋昙儿,说她装可怜博同情,利用剧本假戏真做,害了个一个叫“小花”的人毁了容。 “烦死了!这些人懂什么啊,只会在网上乱骂!明明是那个心机婊勾引盛影帝,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而已,谁知道她会受伤啊!”蒋昙儿委屈巴巴的。 颂音看到她用那小巧的物件展现出了一张画像。 那是……穿着奇装异服的七王爷。 蒋昙儿却冲着那张画像叫男神…… 一个时辰过得很快,蒋昙儿一直都在做没什么意义的事情,直到颂音意识抽离之时,瞧见蒋昙儿浑浑噩噩的下楼梯,结果脚下踩空,身体甩飞了出去…… —— 颂音回到现实。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蒋昙儿捡男人回来的时候,会是那样的表情,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对七王爷十分的信任,原来是因为七王爷与蒋昙儿原世界的男神长得一样! 不过更让颂音稀奇的是,按照蒋昙儿在原世界的年纪,早该成亲生子了才对,可她没有。 蒋昙儿在那个世界……并不特别。 那里的女子,她们可以自由言行、批判。 回想蒋昙儿的卧室摆设,虽没有贵重的金银以及瓷器摆设,但仍旧能让人感觉到“奢华”,似乎有很多东西都是这个伪世界没有的,那是个很丰富又神奇的世界。 颂音越发有兴趣了,系统说得对,她不能直接将蒋昙儿毒死。 她的用处太大了! 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颂音身体都有些僵了,好在意识倒是不累,刚刚窥探时的状态,更像是在睡觉。 很快到了午时,颂音要的精壮家丁都来了。 谢寄凌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敢放任她随便行事,所以也出现在颂音跟前,显然打算随时跟着她,避免她做出危害谢家之事。 颂音看着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大哥,眼里有赞赏,但更多的是可惜。 “谢家封侯至今已经有十五年,你也是自幼受名师教导,这十五年世间,你连个能托付的心腹都没有?”颂音着实是有些诧异的,“这一点,你比蒋昙儿差远了。” 蒋昙儿很会使唤人的。 “我们谢家不过是个末流,没有集权夺贵之心,家中管事也算可靠,用不上姑娘这种能干的心腹。”谢寄凌冷漠疏离地回怼。 “你对我的称呼不太合适。”颂音提醒了一句,“叫阿音,叫妹妹,都行,还有,如果你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兄长,你首先应该问我这些年过得如何,听我说完悲惨的过去之后,再痛哭流涕,表示以后对我多多补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讽刺挖苦我,即便是作戏,也要做得像些,这是收买人心最好的途径。” “……”谢寄凌扯了扯嘴角。 痛哭流涕?对一个冒牌货,似乎没必要。 叫她阿音、妹妹?他张不开那嘴。 “你想让我谢家的人做什么?”谢寄凌没有继续与她斗嘴,转而问道。 颂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带着人出了门。 谢家精壮家丁其实也不多,颂音只挑了二十个而已,门口马车也已经备好,颂音干脆道:“去抢人。” 谢寄凌眉头轻皱,不知道颂音是何意。 马车一路走了很远,到了一条偏僻小巷,颂音目标清晰,带着人直接到了一户寻常院子,敲门几声之后,待大门一开,便直接走了进去。 颇有种仗势欺人的气势,谢寄凌想拦都拦不住。 院子里头却是一对祖孙俩,老祖母年纪颇大,瞧着头发花白,格外瘦弱,正在廊下坐着眯着眼小憩,许是年纪大了,所以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人吵醒。 年轻的那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看着乌泱泱闯进来的众人,面露惊色。 “你们是谁!来我家做什么?”孙子说道。 颂音讽刺地一笑,看着面前的人,道:“真是稀奇,救命之恩,一个月就忘了?” 此话一说,这孙子眼神迷茫了一下,仔细看向颂音这张脸,恍惚了好一会儿,这才支支吾吾道:“你、你是蒋姑娘身边的……身边那位侍女?” “……”颂音脸色不太好看。 “那日多谢恩公和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您上门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孙子立即客气了,面露探究。 颂音不气、她一点都不气。 都习惯了! 第10章 抢劫 眼前这男子名叫屈中杰,半个月之前,他祖母病重,求医无门。 正巧被她遇上了,瞧见此人悲怆模样,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她上前给其祖母施针拯救。 而她治病救人的时候,蒋昙儿在旁边安抚屈中杰,许多人都瞧见她那善解人意的模样,待其祖母从昏厥中醒来,屈中杰当场对着蒋昙儿磕头,言明定报此恩! 至于忙活了半天累得要死的她…… 呵!侍女? “这么大的脑袋里装得都是石头不成?竟是连谁是救命恩人都分不清?屈公子,你是不是应该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恩公到底是哪个?”颂音态度不佳地说道。 屈中杰面上一红:“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当日若不是蒋姑娘……” 屈中杰说着,声音一顿。 祖母病了许久,那日突然昏厥,气息越来越弱,抬去医馆也没用,当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完了。 正在这时,有个人蹲在了祖母身边施针,他还没看清医者模样,蒋姑娘便出现在面前,蒋姑娘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她声音灵动,让人不知不觉便忘了紧张。 果然,就如蒋姑娘所言,没一会儿祖母就醒了。 后来更是留了他的住址,让人送了十天的药来…… “姑娘受雇于蒋姑娘,我称蒋姑娘为恩公,也没错……”屈中杰面色有些不自在。 “我与蒋昙儿不过是凑巧同行,并非是她的侍女,之前你不知道实情倒也罢了,如今我与你坦白说了,你的恩公是不是该换人做了?你如此孝顺,不会打算将救命之恩,安在别人身上吧?”颂音厚着脸皮继续说道。 自打认识蒋昙儿之后,她救过的人,就没一个将她放在心上的。 蒋昙儿身上仿佛有着耀眼的光芒,任何人待在她的身边,都会被隐藏在阴暗的角落。 能看得出来,屈中杰内心格外挣扎。 这人是个倔驴脾气,心中接受了蒋昙儿的好,猛然收回那些崇拜和尊敬,极难。 所以颂音直接带着人过来,不论此人愿不愿意,今日这救命之恩,他必须报,她没有蒋昙儿那强大独特的人格魅力,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强硬一些,用最干脆的方式拿到她想要的。 “阿杰啊……这不是那天救我的姑娘吗?多亏了小姑娘医术好,要不然祖母命都没了……”老太太这才睁开眼,看到颂音的瞬间,浑浊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颂音笑着:“看,你祖母年纪虽大,可一双眼睛看得比你清楚。” “姑、姑娘……多谢您救我祖母一命……不知您前来寒舍有什么事……”屈中杰最在意的就是祖母了,当即也没再倔下去,结结巴巴地说道。 “自然是有要事,屈公子,救命之恩,如何为报?” “……”屈中杰有些焦急,“只要我能做的,您只管吩咐。” 他是打算报恩的! 只是报恩的对象本是蒋姑娘…… “有你这句话便好,我听闻数月前,你父亲在走商回来的路上亡故,给你留下了些许物件,救命之恩,便以此交换,不为难吧?”颂音又道。 屈中杰面色一惊:“那、那是我爹留下的……极为要紧。” 他爹走商的时候没了,多数货物都丢失,以至于家里头欠了许多债,连药钱都付不起,而他爹仅剩那一丁点货物因为是没人见过的东西,所以没被拿去抵债……那是些带壳的种子,他最近将那东西剥开了几颗尝了尝,竟然没有毒,所以正打算将东西赠给蒋姑娘,报答恩情。 颂音盯着他,眼中的笑容像是将人看透了似的。 屈中杰只觉得心里有些慌,那些实话也不敢说出来了。 “要那些红豆子啊,阿杰,都给恩人拿去,这东西吃几顿就没了,有什么要紧的……”老太太弯着腰,连忙指挥道。 屈中杰虽有些不乐意,可也只能点了点头,闷着头去拿。 不一会儿,托出了小半个麻袋。 这数量不对。 比前世赠给蒋昙儿的要少多了。 “我要全部,屈公子,你的报恩之心,不纯粹。”颂音冷眼看着他。 谢寄凌都惊了,这个假妹妹竟是上门来抢劫的…… “这孩子!”老太太也有些生气,起身拍拍屁股自己去了柴房,不一会儿,便将剩下的那些都用箩筐装着送过来了,东西放在颂音脚边,老太太粗糙的手抓过颂音,“姑娘啊,你别这孩子生气,我这孙子是有些糊涂,但我心里明白着呢!” 那日她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的姑娘。 小姑娘和今天不同,看上去更温和些,脸上表情严肃,动作却格外轻柔,她知道是这姑娘救了她的命,而当时她孙子竟对着那蒋姑娘千恩万谢的,确实不合适。 许是孙子年至二十仍未娶到妻房,所以才会见到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便挪不动步子。 “老太太最近身子好些了吗?”颂音态度和善了许多。 “好多了!你瞧,都能搬东西了,多亏了你啊!”老太太笑眯眯的。 “我听闻您家中欠了不少债,过些日子就会有人上门占房子了,到时候你们祖孙只怕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不如去我家的庄子上暂避,我给你寻个景色好,人多热闹些的庄子,也用不着您干活,包您吃喝用度,如何?”颂音又道。 “行啊,那就让我这孙子给您打个下手报答吧,他年轻力壮的,只要不做奴才,做什么都行……”老太太心里有数。 带着这么多人来,肯定是有要求的。 恩情在前,听话些没错。 就算没有恩情,与这姑娘硬碰硬,显然也不是个好选择。 “那就劳烦您收拾收拾,这便走吧,您且放心,我就是看中这些种子来历不凡,这东西被千里迢迢的运送回来,想必不是无用之物,便带回去种一种,东西毕竟是你们的,总不好不让你们瞧瞧。”颂音又道。 这话一说,老太太彻底明白了,心里也没了顾忌。 祖孙俩本就要搬家的,所以也不用收拾多少东西,又有谢家的家丁帮忙,速度就更快了。 屈中杰满心不愿意,却没有说话的立场。 颂音看着这一麻袋的种子,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的手段不够温和,但不要紧,目的达到就够了。 第11章 道德绑架 如果她不来,那这些种子将会被送给了蒋昙儿,并给此物取名为“花生”。 花生能榨油、能做菜、能养身,蒋昙儿用这些花生大赚了一笔,在京中,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此物,蒋昙儿做出来的糖花生卖价昂贵无比,一两银子也只能买到十来颗而已 要紧的不是银钱,更是屈中杰这个人。 前世,屈中杰铭记蒋昙儿的救命之恩,对她尊敬且忠诚,后来,与其父一样出去走商,探寻宝物,寻到了“土豆”、“番茄”等物,而这些东西一开始都被七王爷以及蒋昙儿的庄子掌控着,定量贩卖,赚取大量银钱,帮助七王爷夺嫡。 直到后来,宜陵一带旱灾,遍地饿殍,死者无数,二人才将此物献出,自此一鸣惊人,夺得民心。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10点。点数来源:低等忠犬。累积点数:15。】 “确定计算无误?屈中杰寻到的东西对女主而言十分重要,关系到她事业的发展,竟然只值十点?”颂音皱着眉头。 【女主因聚集了伪世界气运,所以机缘深厚,仍有其他可能获得那些农作物,当然,作为为蒋昙儿做贡献之人,屈中杰自身在走商寻宝方面,也存有一定天赋和机运。】系统道。 颂音侧眸看了屈中杰一眼。 所以这人和她的作用一样,存在就是为了让女主得到想要的好处? 所谓天赋和能力,不能造福自己,只能为女主发光发热? “那蒋昙儿身边少了我这么一个大夫,是不是也会有其他人顶上,代替我而存在?”颂音又问。 【因女主气质吸引法则,或许会有相似能力的配角出现在女主身边,但宿主作为原书的高级女配,是为女主准备的最优质的伙伴,资质天赋无可替代。】 【女主穿越到伪世界来,只能吸引这里的才者,并不能创造才者,这一点请宿主放心。】 颂音松了口气,倘若蒋昙儿能拥有一切所想的,那她不该被称为女主,而应该被称为造物主了。 颂音没再多想,让人将这祖孙俩一起带走。 观看了一切的谢寄凌显然不太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抢东西也就罢了,还抢人! 这祖孙俩看上去就是寻常百姓,瞧着也不像是有什么作用的,而且那老太太还算稳重,可那孙子战战兢兢的,对待颂音,可没有一点对救命恩人的信任和感激。 之前制药下毒,如今挟恩以报,果然不简单。 “你要将他们送去哪儿?”马车里,谢寄凌有些好奇。 “谢家的庄子啊,兄长挑一个好一些地儿,先将他们好好养着,另外……”颂音看着脚边那一麻袋的花生种子,“将这些种子分成五份,挑选五个老农将这些种出来,最好种在土壤疏松的沙壤土中,最终产量高的老农,给予重赏。” 前世她为了研究花生药用,也曾亲自种过一些,对这东西还算是比较了解的。 但作为配角,她的运道肯定没有女主好的。 所以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还有,劳烦兄长寻个武师,多费心教导屈中杰一些拳脚功夫,还要给他机会接触那些走南闯北的商户,培养他对此方面的兴趣,等他一些自保能力之后,兄长给他些银钱,让他过山、过海,去寻宝。”颂音又道。 谢寄凌惊愕地看着她:“你这是打算将人发配出去了?” 就因为这屈中杰认错了救命恩人,就要这样折腾人? “先不说此人对你防备至极,就算他对你心存感激,只怕也不会为了这点恩情,连命都不要了,颂音姑娘,你这打算,有些过分。”谢寄凌也实实在在地提醒她。 “想要他老老实实的出去寻宝,的确是难,可这世上总有他抗拒不了的东西。” 她没有蒋昙儿的女主光芒,无法让屈中杰拼命报恩。 颂音想了想,又道:“谢家虽然一点建树都没有,但也不曾向陛下提过要求,这情分,还是在的。待着花生种出来之后,用我谢家的手,将东西以及这人一起送到陛下面前,父亲在奏折之中多吹嘘一番,会有用的。” 谢寄凌都要被气笑了。 “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你说的这个花生,就算是利民的东西,可陛下也不会为了这东西,让屈公子出门寻宝。” “兄长看出来了吗?屈中杰,他是个孝子。” “他的父亲不远万里,‘为陛下’寻到了花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大善人,屈父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为陛下、为百姓寻到更多、更饱腹的农作物,让世上的人都不饿肚子,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游商,但心却不小,值得世人尊重,屈公子是屈大善人唯一的儿子,将来必能继承其父遗志……”颂音说着,那眼中甚至都表现出了几分钦佩。 谢寄凌一向是个不苟言笑的,可此时,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了口气。 简直是胡说八道啊! 若真将屈父的功劳传播到这种程度,那这屈中杰为了这流芳百世的功劳……还真有可能心甘情愿的跑出去寻宝。 但他不懂,颂音就能肯定,屈中杰一定能寻得到呢?! “不能全靠屈中杰一个人,兄长也要多努力培养些有能力的商队出来。”颂音又补了一句。 “你到底是想要寻什么?你非要入我谢家,莫非就是这目的?”谢寄凌皱着眉头,表示疑问。 感受到谢寄凌的怀疑和不解,颂音想了想,干脆说道:“我与蒋昙儿相识一年多了,从她身上,我见到最多的,便是奇迹,她认识许多稀奇的东西,凭着这些东西,她将来必然能走上一条尊贵无比的路,而谢家……” “以我对蒋昙儿的了解,与谢家,肯定是不死不休。” “不可能!”谢寄凌立即反驳,“女儿家的口角而已,哪有那么严重,而且盈月也已经付出了代价,蒋姑娘怎会还不罢休?” “你不信?”颂音有些诧异,她这个兄长,心智这么单纯的吗? 谢寄凌沉默了片刻。 对于蒋昙儿,谢寄凌印象其实并不深刻,早先见过一面,不小心撞到了而已,但盈月出事之后,他便要打探了一下蒋昙儿的为人。 正如颂音所说,充满了奇迹。 一介农女,救了当朝七王爷。 如今短短三个月,得老皇叔喜爱,前两日的几句诗也在短短时间,传遍京城,已隐隐有了才女之名。 第12章 败家玩意儿 从蒋昙儿对谢盈月下毒开始,谢寄凌便知道蒋昙儿不简单。 “我只是想不明白,谢家好歹也是侯爵,蒋昙儿为何就这么与我谢家过不去?颂音姑娘,你曾是蒋昙儿的身边人,不知能不能为我解惑?”谢寄凌看向她,试探道。 “将士想要功勋、想要做将军,首先便要杀敌。蒋昙儿也是一样,谢家便是她的靶子,不将你们这些人一一击中,如何能显示她的能耐?况且你们谢家虽贵,但徒有其表,是立威最好的人选。” 蒋昙儿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她对权贵,不卑不亢。 而对类似于屈中杰这样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表面上也能做到格外友好。 “当然,谢家里头,最好惹的,莫过于谢盈月。一个继女,在蒋昙儿眼里,便该谨小慎微的过日子,偏偏却敢当着众人的面怀疑她的诗,蒋昙儿怎能满意?况且如今谢家又收留了我这个‘见利忘义’之叛徒,自然会被她恨上。” 谢寄凌听着这缘由,震惊又愤怒。 但他却也并不信任眼前的颂音。 这人来历不明,说出的这些话也极有可能是挑拨两方关系。 “这一切都是姑娘的猜测而已,我谢家一向不爱惹事儿,我想若是蒋姑娘知道我家并无恶意,也不会一直记恨于心。”谢寄凌故意说道。 “那你可以试试,与蒋昙儿交好,换一种新鲜的死法。”颂音没拦着。 她的出现改变了轨迹,谢寄言没跑,谢家也没受受罚,与蒋昙儿之间的矛盾自然也没那么深了。 “你这性子,似乎与传言不太相符,话说得太刁钻。”谢寄凌更诧异这女子的转变,出门之前,他特地叫人打听了一下这个大夫的为人,只听她温和大方,与人为善。 可事实是,她言辞无状,恶意满满。 而且,脾气很大。 谢寄凌虽然不太愿意,可这祖孙俩都被他家的人强行带着了,不找个合适的地方安顿都不行,也只能咬牙认了,谢家有陛下赏的庄子,安排两个人而已,的确不难。 只是颂音这么大张旗鼓的出门,谢家人都忧心不已。 瞧见他们安安稳稳的回来,一个个才松了口气,但谢寄凌面色不佳,总让人觉得事儿没完,以后有的是麻烦。 果然,他们的担忧没错。 颂音真拿谢府当成自个儿家了。 这头一日要了家丁出门也就罢了,第二天一早便要钱。 “一张嘴就三千两,我们一家子五都用不完这么多……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她报复的方式吧?让咱们家的人都饿死!”下午,得到消息的谢父气鼓鼓的,脸都青了。 他是苦过的,所以哪怕做了侯爷,这日子过得仍然搜抠,一直杜绝浪费的行为,所以颂音这抢钱的行为简直等于往他心窝子猛踹,疼得人直抽抽。 孟氏连忙给丈夫顺气。 心疼啊,可那能怎么办呢? “都、都花在什么地方了?”谢父又咬着牙问道。 “她是带着人出去的,先是去了珍宝阁和制衣坊,选了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后又去了药铺,买了些人参鹿茸等许多药材,让人打了药架,她又去书肆走了一圈,剩下的银钱,都捐给了两个寒门学子……一个铜子儿都不剩了。”孟氏表情也是一言难尽的样子。 三千两啊,不是三两银子。 谢家有陛下赏的皇庄和铺子,每年产出非常可观,不穷,但作为一个只存在了十五年的侯爵,自然也积累不了过多的财富。 突然要支取这么多银钱,她当然是不愿意的,但她害怕。 对方的态度太强烈了,她怕这丫头一生气,挥挥手将她毒死了…… 这骨气一松,钱就没了……更要命的是,这才一天,银子就都花完了,她不敢想,若是明儿对方又开口要钱,她该怎么办? “这就没了?”谢父震惊了,孟氏那柔软的手都抚顺不了他暴动的火气。 赚钱不容易啊,他们一家子没一个能赚钱的,全靠陛下赏的爵位,这银钱来得如此不容易,那个假女儿竟然将银子捐了? “这都是我女儿了,我还不能去打死她?!这败家的玩意儿啊,知不知道三千两够穷苦人家活几辈子的!她倒好,一天、就一天就没了,她有本事干脆直接杀了我算了,总好过抢咱家的银子!”谢父扯着嗓子,学了多年的礼仪啥也不剩。 颂音迈进门的时候,正看见谢亨赤红着眼睛怒骂。 愤怒的动作像是恨不得撸起袖子、拿着个锄头,将她当场刨死。 孟氏一见颂音,连忙将谢父狠狠一拽,控制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孟氏尴尬无比。 她正在嚼舌根呢,被抓个正着怎么能好意思…… 幸亏这闺女是冒牌货,倘若真是原配嫡女,那她这继母都成两面三刀黑心肠的祸害了。 “我来问问父亲明日可有事。”颂音看了看正在发狂的谢亨,道。 谢亨听着这称呼,觉得浑身刺挠。 “老爷也没有职差,只每几日去学宫那边学些礼数,倒也没旁的事儿了。”孟氏连忙说道。 谢亨不懂规矩,在这方面更是学得慢,当然,这也不怪他,实在是这京中权贵太多,每隔些日子,有人被抄家、有人被提拔,谢家都没什么亲眷朋友,对这些时事很不了解,所以就需要谢亨去学宫探一探情况。 一般来说,学上几日也就差不多了,可谢亨怕死,每隔一段时间便去上几节课,以免学过的东西忘了。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他没事儿干。 陛下赐爵的时候,瞧他老实巴交,便叫他去学宫多学些,本意是让他了解京城的规矩,没想到他将这圣旨记在了心里,坚持了十五年。 只怕皇帝知道了都要骂句:死心眼。 “我今夜打算连夜将给老皇叔的止疼药丸搓出来,明日一早,劳烦父亲亲自送过去。”颂音收敛了所有锋芒,看上去又是个恬静的好姑娘。 “去王府?”谢亨身体一紧,有些抗拒。 “谢寄言犯错,耽搁了皇叔病情,若派下人去送,只怕显得不够上心。”颂音提醒道。 今日她带着银钱出门挥霍,买下许多东西,坊间必然有了传闻,也知道宣肃侯府多了位千金,同时,这千金还“备受”宠爱,谢家有意弥补。 谢亨拿着她这个女儿做的药丸子赠与王爷,就等于是在一个公证人面前承认了她的身份。 等治好老皇叔再将她赶出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没那么简单。 当然,身份之事不过顺手为之,她最大的目的还是让老皇叔看清楚,谁才是那个能帮他解决头疾之人。 低看谢亨这个侯爷,又或是低看她,对老皇叔来说都是没好处的,毕竟没有哪一条律令会要求一个侯府千金必须要去做个大夫治病救人。 之前蒋昙儿答应了的事儿,已经是不做数了。 如今想让她出手?那她爹送上去的笑脸,老皇叔必须要接着。 第13章 任由处置 谢亨不常出门拜访被别人,因为他乃是匠人出身,曾经不通笔墨,说话粗俗,总会丢人,甚至有人嘲笑他那双布满粗茧、干瘪难看的手都能刮掉酒杯上那干净的白釉。 所以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谢亨是真没去过王府那种地方。 但颂音的话也很有道理,他不能随便找个下人糊弄老皇叔,本就已经将人得罪了,再如此敷衍,以后肯定要遭殃。 “你那药丸子……不会有毒吧?”谢亨长了个心眼。 万一他送去的东西毒死了老皇叔,那他一家子可就交代了。 颂音嘴唇轻启,透露出一些无法言喻的情绪。 她这亲生父亲有些防备心,很好,但不好的是,这防备心都用来对付她了,就他这样的性子,竟然是蒋昙儿嘴里那目中无人的大恶人? “我现在是谢家人,药丸子要是有毒,对我又有什么好处?陪你们一起死吗?”颂音无奈地说道。 谢亨眉头一松,拍了一下脑门:是这个理! 不管真相如何,如今外人看来,颂音是他的闺女,他这个做老子的要是犯了牵连九族的罪,闺女自然也不会有个好下场! 有这连坐的律法可真好。 “那我明儿去一趟。”谢亨干咳了一声,故作端庄。 就是低着头挨王爷的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死,咬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倘若王爷问您,这药丸子如何收费,您怎么说?”颂音本要回去熬药,临门一脚突然又回头看了谢亨一眼问道。 “那可是王爷,咱还能要钱啊?”谢亨连忙摆手,“不合适、不合适。” “您说得对,不能要钱,那您便说,这止疼的药……很是难得,非银钱可以衡量,若王爷非要您许个愿,那您也无需磨蹭,便随口提起大哥过了武举的事儿,父亲懂吗?”颂音又道。 “……”谢亨干巴巴地看了她两眼。 颂音觉得自己说得应该很明白了,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也没再多留,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亨和孟氏面面相觑。 “这……这是要咱们利用这事儿,给大郎走关系?”孟氏有些惊,“她好像是真为咱家着想……” 谢寄凌过了武举,成绩很不错,但武考不似文考那般郑重,即便成了武进士,也不能一步登天。 武举出身,若不入军营,也只能在京中谋个小职差,安安稳稳往上爬,没有凶险,只谋资历,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但想要青云直上,可能性极低, 除非善于谋算,不断得贵人提拔。 若入军营,大小能做个副将,但军中武职多半由世荫承袭,能入参为将的,多半也都是行伍起家者,武举水分大些,做了副将也只可能是一时的,若能力压不住底下人,一辈子也只能是个混日子的小副将了,可尽管如此,这军中副将得位置,也不是那么好抢的,毕竟军中副将也能有更多的机会往上爬。 “话说得太早了,那可是王爷,这药……作用到底如何还不好说,就算不错,可咱们提了要求,王爷就能愿意给?我看王爷是不会拿正眼看我的,能赏几个银子就不错了。”谢亨心里没底。 多少年来,旁人如何看他,他心里有数。 再如何舔着脸讨好,得的也只是些白眼罢了。 孟氏一听,也只轻叹了一声。 当年她和离归家只是说得好听,实则是前头的丈夫宠妾灭妻,任由妾室陷害,将她休了。 她回了娘家也不受待见,本以为一辈子要青灯古佛了,偏偏陛下赐婚孟家女嫁宣肃侯,都说宣肃侯粗鄙无知,所以家中未嫁女要死要活不愿意,才换了她替嫁进谢家。 初入门时,她也忐忑,怨恨自己命苦倒霉。 可后来才知,上天对她甚是眷顾。 谢亨出身不高,也十分无知,可性子是真好,后来她的女儿投奔而来,谢亨更是待若亲女,从无半点偏颇苛待。 谢亨是个抠门的,可在儿女的教导方面,却十分大方,哪怕是继女,也让她认字读书,花钱请先生教导,在她们母女俩的吃穿用度上,但凡京中旁人有的,她们必然也有。 所以一想到他这样好的人,要受人的嘲笑和打压,孟氏心里便格外不是滋味。 夫妻俩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一早,颂音的止痛丸也已经准备好了,药丸子甚至还被贴心的分装在玉瓶中,只看这瓶子,便让人觉得里头装得是些灵丹妙药,东西又被放入一锦盒之中,这慎重的模样,让谢亨都忍不住紧张几分,生怕自己手抖,将东西砸了。 为了这点东西,颂音可是忙活了不少时辰。 昨日获得点数都没有兑换。 今日谢亨穿得郑重。 谢家人模样生得都不丑,陛下的生母当年也是因模样出挑标致,才能被先皇宠幸,只可惜后宫美人太多,只得了一次恩宠便被先皇遗忘。 所以如今的谢亨只要站直了身子,看上去还是颇有些贵人气质的。 很快,谢亨便带着东西满怀忐忑的去了荣王府。 等了好一会儿,谢亨才瞧见那位人人尊敬的老皇叔。 谢亨不敢多言,只老老实实的行礼,老皇叔不怒自威,看上去十分严肃,他眉心紧皱,坐下之后,便不自觉的揉着脑袋,审视着谢亨的眼神略有些不耐。 老皇叔年轻时狩猎摔下马,撞到了脑袋,后来便一直有头疼的症状。 从前症状不是太重,但随着年纪增长,头疼的次数也越发频繁,也因为此病,性情不好,常常生气大怒,可一旦生气,头疼却越发加重,多少年来寻医问药,却一直没有好转。 “听闻那个大夫是你丢失多年的女儿?”老皇叔开口道。 “是……”谢亨硬着头皮说道。 “前些日子本王头疼欲裂之时,偶遇蒋家小丫头,她一口保证说那个叫……”老皇叔声音顿了顿,“你那女儿叫什么名字?” “颂音……” “对,蒋家丫头说,这个叫颂音的,颇有些能耐,一定能治好本王的头疾,还说若是治不好,任本王处置,如今这人成了你谢家的女儿,你倒是和本王说说,这话可还作数?” 第14章 突然有骨气了? 提起蒋昙儿,老皇叔倒觉得挺有趣。 他这个人啊,头疾严重,所以脾气是差了点,以至于许多晚辈见了他都是一副耗子见了猫的样子,畏畏缩缩不敢多言,唯独这个蒋昙儿倒是不同,性格张扬,说话也讨人喜欢。 只是谢亨听到这话,心里却是一惊。 “不、不知若是没治好,王爷会如何……”谢亨实在地问道。 那个小丫头有多少能耐,他哪里知道?就算她能耐大,可这世上没有一个大夫敢大放厥词说自己什么病都能治。 “你的意思是,你们谢家没有把握?之前蒋家丫头那般笃定,莫不是你女儿故意诓骗,戏弄本王?”老皇叔立即不满地说道。 谢亨嘴中苦涩,蒋姑娘说的话,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啊! “不敢、不敢……这些药,便是小女准备的,她手臂受了些伤,只能劳烦王爷多等些日子……”谢亨连忙将药丸子奉上,手还有些抖,内心无奈。 老皇叔坦然的将东西接了下来,又让管家去召府医上前,查验东西有没有问题。 再看着眼前战战兢兢得谢侯爷,老皇叔依旧没多少尊重之色。 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 陛下出生时,生母地位太低,只按例交给了同宫主位抚养,但那妃嫔也有儿子,对陛下很是苛待,母子俩吃了不少苦,谢氏在宫中无宠无势,为保陛下安,以死告发那妃嫔虐待皇子,这才给陛下换了个养母。 后来,先皇迷恋妖妃,任由妖妃作乱,以致宫中皇子染了时疫,死了好几个,陛下因母族出身低,倒是躲过了一劫。 也因此,陛下得了重视,被宗室照料,严加看顾、教导,这才有了变成继承人的机会。 陛下一登基,立即便追封生母温穆端靖慈懿皇太后,抬举谢家。 给无功外戚封侯,不太合适,只是谢太后当年为子而亡,感人肺腑,而陛下又是孝子,宗室以及朝臣们也就随了陛下的意。 只是这谢家…… 着实没什么值得人高看的。 没多久,府医将药丸子都验过了,无毒。 老皇叔这会儿头疼得正厉害,瞧着这药,便服用了一颗。 这些年来,太医院给他备了不少药丸子,只是吃得多了,也越发的不管用,从前只需吃一粒的药,如今要吃十来粒才能有一点效果,民间大夫他也见过不少,止疼的药,大同小异,无非都是那些。 看着荣皇叔将药丸子吃了,谢亨心里挺不安的。 若这药没效果…… 只怕颂音也不用来给皇叔治病了。 若是之前,谢亨送完了东西,必然会立即起身告辞了,但这会儿他倒是咬着牙坐定了,连灌了几口茶。 眼瞅着老皇叔的脸色慢慢放松了许多…… 有用?应该吧?!谢亨也不敢直接问,怕自己太冒昧。 此时荣皇叔自己也有些诧异,这药入口应该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竟真觉得脑袋轻松了许多,这药丸子也只吃了一粒而已,反应如此之快,看来那个叫颂音的,确实有本事! “这药不错。”荣皇叔开了口,“本王也不白拿你家东西,一会儿让人将药钱给你送回去,来日你女儿手臂痊愈,还请她来为本王一诊,如何?” 谢亨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打算按照颂音的话说了! “这药虽然十分珍贵难得,但鄙人怎敢要王爷的银子……”谢亨嘴巴干涩,老脸都红了。 这话一说,荣皇叔有些诧异了,总算是正眼看向了谢亨。 强调此物难得,这是要他的人情啊,这洗镜匠胆儿长进了? 不过,感受到脑袋前所未有的轻松,老皇叔耐心也多了几分,这止疼药给得不算多,按照之前养伤的说法,应该是半个月的量,也不知道谢家这个大夫手里还有没有更多的药丸子,若是有,即便颂音不能将他的头疾根治,凭着药丸子,也能让他安稳许久了。 如此一想,荣皇叔态度和气了些:“若能让本王不受头疾困扰,但凡本王给得起的东西,你尽管提便是。” “我、我儿寄凌,年十九,前些日子才、才过了武举,他是个有胆色的,想入军营做个副将,只是这名额……听闻名额不多,鄙人又无能,不知如何疏通……”谢亨说得磕绊。 荣皇叔听着这话,胡子都抽动了几下。 他是真没见过这么没用的侯爷。 这会儿甚至都有点可怜陛下了。 “谢侯爷,想当年陛下不仅为你赐爵,还为你们父子改了名字,你可知道这名字是何意?”荣皇叔无语的看着他。 “通达、昭明、显扬皆为亨,陛下是希望你们父子俩能寄凌云之志,不负圣恩,结果你……本王都不想说,你一个堂堂侯爷,想让儿子做个副将这么小的事儿,还得求到本王头上来!本王的人情,就用来做这个的!?”荣皇叔瞧着这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谢寄凌已过武举了,听闻排名靠前,直接占了副将职位,没人会说什么,是在情理之中的! 可谢亨是出了名无能,谁都不敢得罪,所以上头那些人自然也会轻视些,将谢寄凌随便欺负、打发了。 谢亨也有些羞愧,他知道以自己侯爵之位,办这点小事儿应该很简单,但这京城里头没几个瞧得起他的,他手里也无实权,无人脉,再小的事儿办起来也不容易。 “罢了,你回去吧,这点小事儿本王帮你办了就是。”荣皇叔说完,又眯着眼思考了一下,“本王瞧着这要官职的想法应该不是你自己的意思……是谢寄凌又或是你那个刚回家的女儿给你想的招?倒是个精的。” 如此小事儿,按理说,压根就用不上人情。 与这药丸子相比,回报压根就不对等。 不过谢家这回用的心眼子也不简单,是相求,也是威胁,真是长了不少骨气。 半个月内,武举选官也差不多都定下了,倘若这事儿他不帮谢家摆平,那半个月后,谢颂音便是真有能耐为他治病,只怕也会找理由拖延。 一个寻常医者,他能用对方身家性命要挟,可谢家……毕竟是陛下生母的至亲,不能随意处置。 “多、多谢王爷……”谢亨那糊涂脑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只知道事成了。 至于荣皇叔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也看不出来。 贵人的心思很难猜,猜出来也没什么用,他一不会哄人,二不会拍马屁,说得多错得多,还不如现在规规矩矩将话应下,别的什么都不管。 第15章 脏了心窝子 荣皇叔看着谢亨这窝囊劲儿,也懒得再多说,直接起身让管家送客了。 谢亨此刻得了好处,心情放松,虽说老皇叔对他的态度不算多和善,可比他预计的要温和多了,所以他离开的脚步都显得轻快无比。 更让他安心的不是应付好了老皇叔,而是家里头冒出来的野丫头,目前来看,她没恶意! 看来之前是误会人家了! 昨儿那丫头花的银子……花就花了吧,只当是给儿子买官用了! 谢亨不是个善于隐藏情绪之人,眉眼的喜意根本就压不住,人才走出荣王府大门,老皇叔便已经听管家说了谢亨有多么高兴。 对于这个没脑子的谢亨,老皇叔都觉得有点无力感。 “祖父!听说刚刚那个谢侯爷来了?是不是来向您赔罪的?您可别原谅他!”谢亨才离开不久,昭康郡主便来了。 “他好歹也是一个侯爷,你折腾人家做什么?没大没小的。”老皇叔戳了戳孙女额头,面上笑盈盈的。 头不疼了,是真舒坦。 “我才不是故意和他过不去呢,他们家本来就招人笑话!那个谢二砍了您要用的大夫,转头又和这大夫成了一家人,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儿,我看呐,没一个好的,一个是想方设法脱罪,一个则是想要攀高枝,一丘之貉凑到了一起,想从您身上得好处!”昭康郡主立即不满地说道。 老皇叔笑眯眯地看着孙女儿。 “你这孩子从前只关心衣裳首饰,怎么今儿对谢家这么在意了,听谁说了些脏心窝子的话了?”老皇叔慢悠悠问道。 他儿子一堆,可嫡子只有一个,只可惜早些年嫡子奉命监军入南荒镇乱,路上病死了,只留下一对儿女。 为避免有人为了他的王位,残害他的孙子孙女,所以,他将那些庶子都赶了出去。 昭康是他养大,脾气也随他,大了点。 但这孩子心思简单,只要吃的穿的是最好的,她就能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 郡主身边丫鬟闻言,低了头,昭康郡主撇了撇嘴:“才不是听说的,我是亲眼所见!” “祖父您之前不是还说蒋昙儿是个好姑娘吗?夸她做的点心好吃,我想让您开心,便带着厨娘,准备去学一手,谁知道还没进门,正好瞧见花家那个胖丫头去找她,说是之前说好了的要送她轻身茶的,可您猜怎么着!?” “这个蒋昙儿啊,当时手足无措的,面红耳赤的说,做轻身茶的人成了谢家千金,所以这茶做不了了!” “明明是说好的,转头却变了卦,言而无信之辈,能是什么好东西!”昭康立即又道。 老皇叔听着,无奈地看着她:“你又怎知谢家那丫头不愿给轻身茶了?我听闻那丫头才回谢家,这两日又在给我准备止疼丸,许是还没来得及呢?” “可是那个大夫去了谢家之后,对蒋家都不管不问了,一朝踏上枝头,便不想和蒋家这种寻常百姓扯上关系了呢! 尤其是蒋家这几天忙着要开点心铺子,全家人都忙得厉害,也没见谢姑娘派个人去搭把手。”昭康郡主一边说着,一边吃着今儿一早蒋昙儿派人送来的点心。 蒋家的点心味道是真不错,充斥着奶香味儿。 这个牛乳味道的糕点没多少,但是真的好吃,甜而不腻。 明明味道都那么好了,可蒋昙儿还觉得不足呢,说这糖的颜色不好看,若是纯白无瑕的就更好了! 这人看上去浮躁,没想到做事这么可靠而且有意思,等铺子开张了,她肯定要捧场的。 听着孙女说的这些话,老皇叔眉头微皱着。 “前两日颂音才伤了手,你便得了消息,如今蒋谢二人不合,你又知道了……昭康,这些小事儿,用了你太多心思了。”老皇叔脸色严肃了几分。 蒋家那丫头的确有趣。 可再有趣,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这样的人可以抬举、赏赐,但不能主次不分围着她打转。 “怎么啦祖父,不是您总在我面前夸蒋昙儿的吗?我如今觉得她人还不错了,您又来责怪我,哼!”昭康郡主有点委屈。 看着孙女这气鼓鼓的样子,老皇叔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夸蒋昙儿有趣,是觉得那小丫头有胆色,朝气十足,想法还多,很有能耐。 蒋昙儿出身不高,却不自怨自艾,反而活泼勇敢,毫不卑微,甚至小小平民,还敢与七皇子眉来眼去,不知退让,这一点不像是寻常女子,确实与众不同。 他孙女若能多学几分,这脑子里便不至于天天想着那些千金小姐和读书人要死要活的话本了! “谢家的事儿,你少管。”老皇叔还是开口教导起来。 “这谢家姑娘早些年流落江湖,以医为生,治病救人乃是为了存活,如今既是侯府千金,纵使不去做那熬药煮汤的活,又有何不能?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像祖父一样,有资格逼着谢家上交药丸子的?谢亨这个人虽是不中用,但那也是陛下提拔的人,本就不该去讨好那些无关紧要之辈!难道说,你,堂堂一个郡主,愿意去蒋家、花家姑娘跟前,端茶送水?” 昭康郡主听愣了一下。 她是祖父带大的,自然最听祖父的话。 祖父说的也有理,只是……祖父今儿好像不太一样了。 “您今儿话怎么这么多呢?”昭康歪着脑袋,好奇的问了一声。 “说来也奇,祖父这脑袋不疼了,谢家那药丸子是真好用,只才一颗,效果便这么好……这小丫头有时间去做什么轻身茶,不如多搓些药丸子才是正事儿,你要是真疼祖父,少管花家胖丫头的闲事儿!”老皇叔咧咧嘴,颇为依恋此刻浑身轻松的感觉。 “知道啦祖父,不过这回也算是蒋昙儿推荐的不错吧?若不是她,谢家姑娘的医术再好,您也用不上,看在她这么全心全意为祖父您着想的份上,等她的点心铺子开业了,我让人去送些东西,算是感谢啦!”昭康郡主笑嘻嘻地说道。 老皇叔听了,也没反驳。 蒋昙儿能哄他孙女开心,如今这药丸子也有她几分够功劳,抬举些也是应该。 第16章 颂音——农家老牛 蒋家从前在县城里头开了些铺子,生意虽做得不错,但时间尚短,积累的财富在这京城就不够看了。 颂音也知道蒋家要开点心铺子的事儿。 前几日,她还忙着给这点心铺子里增设几种解腻的花茶,花茶的想法自然是蒋昙儿提起的,过去,蒋昙儿那些突如其来的各种提议,总会让她眼前一亮,十分赞赏。 只是,蒋昙儿想法很多,可能力不大行。 对于花茶用料以及配比、作用一无所知,便只能由她出手。 如今她虽回了谢家,可各种花茶方子,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是写得明明白白,赠给了蒋昙儿。 她给蒋昙儿的东西,不止有花茶方子这么简单。 蒋家在县城开的那家酒楼里头,她提供了各种药膳,蒋家父母的养生方子,蒋昙儿的养颜护肤方子,蒋家大郎从前有腿疾,如今能疾步而走,也都是因为她,甚至她还给蒋家二郎送了许多提醒醒脑的药丸、香料,可供蒋二郎读书习字时用…… 这些还只是直接的好处。 蒋家原本是生活在小村子里头的,人缘也不算太好,但后来蒋昙儿将她推出去义诊,蒋家才越发受人尊重。 她从前之所以对这些事儿毫不在意,也是因为那村中百姓多无知,许多人见她年轻便怀疑她的医术,每当有人怀疑她能力不行的时候,蒋昙儿便会英勇站出来,毫不怯弱的维护她,支持她。 因为蒋昙儿的这些表现,她完全忽略了自己在这些事情上,付出了多少,又得到了什么。 曾被她救了命的人,因蒋昙儿的一张嘴皮子,都和屈中杰一样,将救命之恩算在了蒋家头上。 有些能耐的,还在县城那边帮着蒋昙儿打下手。 蒋昙儿一家搬来京城,过去的产业却丝毫不用担心,只因县城那边既有帮手还有靠山,即便蒋家人不在,也能保证那些产业不受任何影响。 此时,颂音正在重新整理过去送出去方子。 一张张的写出来,厚厚一沓。 她是女主的知己好友,可实际上…… 农家的牛都没她能干。 “咱们家可有什么铺子?”颂音看着自己身边新来的小丫鬟兰花问道。 谢家给她准备的小丫鬟年纪不小了,她刚来那日,瞧见这丫鬟在孟氏身边站着,应该是孟氏的心腹,这样丫鬟被送到她得身边来,作用不言而喻,伺候照顾她都是次要的,要紧的事盯着她,免得她危害谢家。 孟氏防着她,必是全家的意思,她也不在意。 她从前为蒋昙儿做得太多,来了京城还害了谢盈月,谢家若对她毫无芥蒂,那才吓人。 “陛下赐下的田产多,铺面倒是没有几个,家中也不通经营,只每年收些租金。”兰花十分恭敬小心地说道,同时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偷偷观察着颂音。 作为夫人身边人,府中其他下人不知道的事儿,她知道。 夫人说了,这位大小姐不知真假,又有奇能,一定要防着,但凡大姑娘有任何风吹草动,要迅速回禀! “那倒是可惜了。”颂音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便将这一沓方子送到了兰花手里头,道:“让前头掌事去将这些东西卖了,多卖几家,价格便宜些也不要紧。” “都卖了?”兰花一惊。 她盯着大小姐很久了,这一天什么也没干,一直在写这些东西。 都是些秘方! “卖了吧。”颂音并不觉得心疼,这些东西于她来说并没有多少价值。 谢家毕竟是勋贵,不好与民争利,名下的铺子应该也只能在许可之内经营,若突然搞出些大动静,必会遭人弹劾。 这东西她能给蒋昙儿,便也能给别人。 与其让蒋昙儿用着这些东西膈应她,倒不如散出去,让旁人膈应蒋昙儿,只是东西不能只卖给一家,一旦蒋昙儿得竞争对手太过明确,那买了她这些东西的人便会被盯上,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兰花不敢多问,只能应下。 “谢寄言在京城书院上学,对吧?”颂音又问。 兰花心头一紧,来了来了,大小姐要报二少爷砍臂之仇了吧! “是。”兰花面不改色,急忙说道。 “将这方子里的益身汤、安神散以及提神丹交给他,让他将这些东西赠与书院学子,记得告诉他,这东西与蒋家二公子所用的是同一物,倘若谢寄言想用这些药方赚些银子,也可以,不要太过分就行。”颂音又道。 “……”兰花更惊了。 夫人明明说大小姐是来报仇的,可有这么报仇的吗? 她满怀狐疑,捧着这些东西出了门,她也不敢直接找管事办事,而是先去了夫人那里,将这些话原封不动的转达。 孟氏接过方子,只觉得看不懂,只好找府医看一看是否有问题。 府医盯了几眼,却十分震惊:“夫人哪里找来这么多的方子?用药之人必然是个高手,对药材药性要格外熟悉才能配出这些方子,药方一般都是不传之秘,怎会有人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呢?” “……”孟氏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老爷才从王府回来,说是大郎的官职解决了。 老爷还说,老皇叔很喜欢那药丸子,效果很好,老皇叔应该不会再生他们家的气了…… 还没从这事儿中缓过来,颂音又给了这么多方子,这和送银子有什么区别?这方子若是自家保存一份,安安稳稳流传下去,将来即便几代之后,谢家不行了,后人也能用这方子过安稳日子…… 她能不惊吗? 她儿子才劈了颂音,她不劈回去也就罢了,还让他拿方子送人情?! 仙女散花都不敢这么撒! 这颂音……怕不是真的姓谢吧? “她真的说都送出去,对吧?”孟氏又问了一句。 兰花无比郑重的点头。 孟氏吐了口气:“先、先抄一遍,尤其这个养颜方子,给我留着……按照她说的,让二郎去书院将事儿办了,对了,大小姐之前是不是说要将院子里的小池子填了放药架的?” “是啊,昨儿老爷还说等几个月再说。”下人立即道。 “等什么等,就一个池子,弄些土来夯平了就成了,去着人处置了吧,也省得大姑娘总惦记,兰花儿,你总往我这边跑,她那里人手就空了些,你去挑几个趁手的丫头去大小姐院子里候着,别让大小姐用不上人。”孟氏连忙又道。 如今来看,颂音完全没恶意。 既如此,她便要将这态度摆好了,不能让人捉了错处。 “娘?”谢盈月才进门就听到亲娘这着急忙慌的安排,满脸错愕。 第17章 她好嫉妒 颂音入谢府这两日,谢盈月都没敢出院门。 不仅如此,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连每日饭食都要银针试毒,生怕遭了殃。 她忐忑难安、觉都睡不着,即便是闭上眼,也只是噩梦,梦到自己受人嘲笑和指点,惊出一身冷汗,深更半夜都要起来哭上几场,短短时日,人都瘦了一圈。 今儿她听日爹去王府送药去了,心里担忧,巴巴地赶过来问一问,谁知道一进门…… 这还是她亲娘吗? 孟氏对上女儿惊疑又有些委屈的目光,面色闪过几分不自然,连忙招呼女儿上前来。 “你都听到了?”孟氏瞪了守门的丫鬟一眼,也不知道拦着点,她亲闺女才受了刺激,如今正是难受的时候呢,哪能看着仇人过好日子啊! “嗯。”谢盈月点了点头,“娘,颂音是不是……真的是爹的亲女儿?所以你才会对她这么好?” “……”孟氏也很无奈,“你爹瞧不出来,可我觉得……八成是。” “没凭没据……”谢盈月连忙开口。 “月儿,娘也不希望她是,毕竟娘也知道,你心里一直难过自己不是你爹亲生的孩子,若前头多个亲生的大姐,你肯定难受,可我想过了,这小丫头只要不再害咱们家,只要你爹和你大哥不赶她走,哪怕她不是亲生的,那娘也得将她当亲生的客气着……” “我若是和她过不去,娘不会受多少委屈,最终受伤的只有你。”孟氏实话实说。 她女儿虽说已经入了谢家族谱,可满京城,谁都知道,她女儿盈月不是谢家亲生的孩子。 她是被逼替嫁来的,与娘家早断了。 盈月亲生父亲当年宠妾灭妻,幸而遭了报应,人没了,但因她让盈月改了父姓,得罪了盈月亲父族人,那些人各个都等着盈月闹笑话,等着她被赶出门去!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对女儿的要求比对任何一个孩子都高! 她的女儿,容貌不输人,才能也不能差了,便是在外的品行和德声,都要是佼佼者,她努力将女儿养得端庄自持,稳重多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之前她跟在蒋昙儿身边,这蒋昙儿害得你损了最重要的声誉,娘心里恨着呢,可她现在进了咱家的门,你就不能与她内斗,不能让人知道你容不下谢家亲女!月儿你可明白?”孟氏牵着女儿,心里满是心疼。 那日酒楼的事儿才过去多久?这小脸就已经又瘦又白,没一点血色了。 谢盈月委屈极了。 “可是娘,你对她好,我心里又生气又嫉妒!如果不是她……我不会那么丢人的,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那么丢人过……所有人都笑话我,他们觉得我是假正经,说我从前的端庄和懂事都假的,还说我、说我放荡……我受不了!”谢盈月哭道。 孟氏都要心疼死了。 连忙揽过女儿:“娘知道,娘都知道,我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谁都比不过你,都是她们不对,欺辱你,你没有错!只是月儿,你不能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娘说了,这事儿总会过去的,这京城里啊,风浪是一波接着一波,今儿谁家的姑娘丢了帕子,明儿又有谁家的姑娘和郎君私会了,不都过去了吗?等些日子,就没人记得了。” 孟氏摸着女儿的发丝,声音温柔至极。 她也只能这么劝女儿了,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像儿子那样提着剑出门报仇去?是一时发泄了,可结果只会让这事儿越闹越大。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最是心狠,他们不会在乎谁斗殴斗狠,他们只对背后的风花雪月的感兴趣,到头来,还是她女儿的清誉丢得更厉害。 “可是娘,仇人就在眼前,我却只能躲起来,我还要看着你对她好,我心里好难受……”谢盈月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听娘的话,读书学诗,她在外也从来都是温和待人,哪怕是对蒋昙儿,至今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却让她付出了这样的代价,蒋昙儿让她颜面尽失,可颂音更过分,她还要入了谢家,让她悲愤交加却不能反抗,甚至还要抢走她的亲人! 让她怎么不在意! 委屈太大,谢盈月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沉沉睡去,梦中都还忍不住的抽泣。 “夫人,还给大小姐送丫鬟吗?”过了好久,底下的人才来问。 “送。”孟氏咬咬牙,还是说道。 有些委屈,是必须要受的。 下人这才照做。 兰花这丫鬟去了好久才归,比颂音预计的晚了许多。 回来之时,这小丫头眼中竟然还有点红,更让颂音十分诧异:“挨夫人的训了?不应该啊?” “没有没有!”兰花连连摆手,微微低着头道:“是大……是二小姐,瘦了许多,奴婢瞧着心疼……” 虽然夫人将丫鬟都赶出去了,可兰花就在门口候着,谢盈月哭泣的声音她听得真切,忍不住的鼻头犯酸跟着红了眼,作为孟氏心腹,她与谢盈月的感情自然也非同一般。 “她啊……”颂音声音幽然,语气中也透着些无奈和惆怅。 她重生的时间还是晚了一点,但凡早一天,都不会让蒋昙儿继续下毒的计划。 只是事已至此,已没有再斗转阴阳的能力,只能尽力弥补了。 谢盈月最看重的便是名声,蒋昙儿嘴上说着让她“露原形”,实际上真是毁了谢盈月一直以来的坚持。 而且这一次还只是谢盈月丢人的开始。 未来,谢盈月每一次出门,都将成为蒋昙儿的衬托,被众人笑话,最终心态彻底毁了,竟傻到要拿着匕首将蒋昙儿杀了! 当然,七王爷袒护蒋昙儿,被谢盈月划破了皮。 刺杀皇子,罪名不轻,谢盈月当时便被抓了起来,后为避免牵连全家,谢盈月也被逐出族谱,不再是谢家女,可在谢盈月眼里,“谢家女”的身份于她而言格外重要,因此当场疯了。 如此还不够,七王爷看她疯了,便叫人将她运去了城外,无数人看着她发疯发狂。 等谢家人赶过去的时候,谢盈月已经被人糟蹋,衣衫不整躺在地上,人都没气了。 第18章 不能内讧 目前,颂音和谢盈月虽无交流,但用她自己的眼睛去看,并没觉得她这人有何不妥之处。 若论恶毒,她虽能救人,但更擅毒,前世蒋昙儿就没少利用她这方面的能力,她这个所谓的正派女配,比谢盈月作的恶多多了。 是非善恶,不是几句形容词,便能判定的。 “谢盈月所中的‘春时’的确是我制出来的,这事儿是我对不住她。不过错已铸成,说再多也无用,过几日,我会送她一件大礼弥补的。”颂音对着兰花直言道。 “大小姐,只怕什么大礼,都弥补不了二小姐的名声了,这女子的声誉很要紧,尤其是我们二小姐正到了待嫁的年纪,本来许多夫人都喜欢咱们大小姐的温柔端庄,如今出了那事儿,好姻缘几乎都断了。”兰花忍不住将内心的话说了出来。 她是真心同情二小姐。 二小姐才貌双全,原本还是挺受欢迎的。 自从二小姐及笄之后,夫人便开始为她挑选夫婿,而二小姐自己也争气,因才貌过人,每次赴宴也能得不少公子青睐,所以别看老爷人缘不怎么样,可为二小姐而上门的媒人却不少。 夫人总想不想太过着急,这才没定下来。 但酒楼的事情一出,便已经有好几家递了信来,说是之前求娶的事儿,作罢了。 兰花也是一时冲动,才在大小姐面前说出这话来,说完之后,也有些后悔。 万一大小姐听着不畅快生了气,那两位小姐之间的关系就更差了,她反应过来之后又立即闭上了嘴,小心翼翼的低着头。 “我倒是想要赔她一桩好姻缘,但我非月老,也不知何人可配,万一胡乱做媒,又或是用毒威胁别人娶她,只能适得其反,所以此事我先欠着,你与她说,这婚姻大事我暂时没法子,但若她想先出出气,那就可以先耐心地等待几日,我不会随便糊弄她的。”颂音认认真真地说道。 其实她算不上是个善者,更不是个因为一些过失便会愧疚不已、良心不安之辈。 她师父虽医术高明,可为人狠辣,为了精进自己,曾疯狂琢磨各种毒草,而她少时是被师父买过去的,没有自由身,师父让她做的事,她都得老老实实的去做,否则她会死在师父手上。 也因此,在遇到蒋昙儿之前,在她手中生不如死的病人,也不少。 很多人入了神医堡后,想要治病就要先为师父试药,过程艰难至极,即便最后能痊愈离开,也会对她和师父满怀怨恨。 师父死了之后,她不再受人控制,所以有些手段,她便不喜欢去用了。 谢盈月是谢家人,所以她愿意去偿还过失。 兰花不知道大小姐要做什么,但想起今儿对方拿出的方子,也不由多了些期待。 颂音提供的那些方子,很快便被抄了出来,按照她的意思拿出去卖。 既不要求高价,卖出去就容易的多。 谢寄言放学回家之后,也收到了亲娘给的任务。 “娘,您没病吧?我才不要拿她的东西去书院卖人情呢!谁知道这东西有没有问题啊?万一将人都毒死了怎么办?”谢寄言嘴里咕哝着道。 孟氏翻了个白眼:“我自是找人验过了的!东西没问题,你且放心吧!再说了,那丫头现在是我们家人,这明目张胆的坏事她若是做了,自己讨不到好处的,你这孩子莫不是傻,这点关窍都想不通?” “那我也不去!我姐都被她害惨了,我还用她的东西,那我岂不是不讲义气?!我绝不!”谢寄言昂着头,仿佛全家的骨气都长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孟氏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谢盈月早已睡醒了,发泄过情绪之后,人也精神了一点。 她心中是站在弟弟这边的,但也知道母亲说的没错,便道:“你之前不是说蒋二郎用的东西很好吗?应该就是这些。你将东西送出去,蒋二郎肯定气得厉害。” 蒋家二郎入了书院读书,他年纪长些,又已经有秀才功名,所以与谢寄言也不是一个班,原本并无交集。 但蒋昙儿与谢盈月起了矛盾之后,蒋家二郎也在书院里头与谢寄言有了冲突。 谢寄言年纪小,又没个功名,就是靠银子入了个启蒙班。 而这书院里头,偶有让秀才班学子给启蒙班的晚辈们上课的规矩,一般是提供给条件不好又颇有学识的子弟,给他们机会赚取银钱读书用的,蒋二却抢了这机会,特地来了谢寄言的启蒙班,课堂上屡屡让他回答问题,羞辱的法子,层出不穷。 所以此刻提起蒋二郎,谢寄言恨得咬牙切齿。 “蒋固安就是虚伪的小人!今日他当着许多人的面,骂我是个没用的草包,我一时气不过与他吵起来,结果他借机说我顶撞夫子,罚我在外头站了一天!”谢寄言本来不想说这些的,但此时忍不住了。 孟氏都惊了:“这蒋家人也太厚颜无耻了,竟还敢在书院里头为难你?!”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蒋固安仗着是七皇子推荐进书院的,很会装模作样!”谢寄言也有些委屈,目光看了看那方子,又道:“我听人说,他刚入书院的时候,同窗都不爱搭理他,但他常用膳食点心还有提神的药丸子收买人心……” “那你更要将这东西随便送出去,咱们不该怕他!”谢盈月立即说道。 谢寄言是真不想用颂音的东西。 可比起颂音,他觉得蒋家兄妹更讨人厌。 颂音被他砍过一剑呢,可蒋家付出什么了? “蒋二郎的药丸子应该便是颂……大姐给的,如今这东西她也给了我们,还说任由处置,也是一片好心,想要替你出出气,傻弟弟,你不喜欢大姐,那是家事,但就算关系不好,也当一致对外,娘今日也与我说了,不能内讧。”谢盈月憋着内心的不适,劝道。 “再者……你不是不信她会对咱们好的吗?那就试试,看看当你威胁了蒋二郎的利益之后,她在乎的到底是哪一边。”谢盈月又补了一句。 至于颂音让兰花给她传的话,她其实不信。 替她出气?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心里的郁气散开些。 第19章 你们囚禁了她 谢盈月想起前几日弟弟替她出气的事,还觉得后悔。 所以这一回,娘的话,她即便不愿意也要听。 弟弟才十二,正是冲动的时候,颂音待在谢家,日日都能见到,若她与弟弟说得多了,弟弟就成了她手里的刀,对他不好。 就算要和颂音作对,那也是她的事。 此时孟氏和谢盈月的意思一致,谢寄言便是不乐意也只能点头。 府医今儿得了药方之后便着手去制造提神丹了,只是这药丸做起来也不算简单,想要做成还要两日才行,但安神散和益身汤就容易多了,当天晚上,孟氏喝了些试了试。 最近家中事多,本也没那么容易睡着的,可这安神汤一喝,闭上眼睛不过一会儿便入了梦,清晨天不亮她便醒了,可醒来之后,竟也不觉得困乏,反而精神十足,早起又喝了益身汤,一天下来,竟一点也不觉得累。 这东西她听小儿子说过,说是这蒋家二郎日日精神十足,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就够了,能比别人多出许多时间来,可即便睡眠时间这般少,却从不见虚弱弱犯困之态。 蒋固安从前底子薄弱,刚入书院时,也跟不上夫子的课,可短短两三个月,听闻已经能力争中游了。 再过一年半载,便是名列前茅也说不定。 他的好学之名,整个书院都知道。 孟氏都没想到,这药效果这么好…… 只是东西虽好,可也不是人人能用,尤其是那还没做好的提神丹,远志、菖蒲等物还好寻,可这龙骨、灵芝甚至是生玳瑁价格可就有些贵了,哪怕用料少,可搓出的药丸子,药价也绝不会低。 而这日,谢寄言也老老实实带着东西入了书院。 下午的算学课,代课的秀才仍旧是蒋固安。 蒋固安生得很是不错,他今年十八,身形高挑,剑眉星目,一袭白色长衫随风飘逸,长发如墨,简单地束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蒋家从前贫苦时,蒋固安瘦弱至极,但养了近两年,身形坚挺了许多,在这京城书院的熏陶之下,多了些贵气。 谢寄言年纪小他许多,蒋固安想要整治他,多得是理由。 看着被赶出去罚站的谢寄言,蒋固安嘴唇微微上扬,透着一抹轻蔑的笑容。 谢寄言知道自己再如何争辩也没用。 “知道我这次为何罚你吗?”蒋固安上完课之后,居高临下地问道。 他的态度,好似在看一只不起眼的蚂蚁。 谢寄言哼了一声别过了脑袋,嘴上并未求饶:“自然是你小人之心、故意报复!你除了让我站着还能做什么?难不成还有本事将我赶出书院不成?!” “果然是冥顽不灵!”蒋固安一脸正气,“你这小小年纪,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品行还如此不堪,若让你这样的人考得功名,将来受苦的便是黎民百姓!颂音是个医者,天生良善,若不是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也不会帮着你们谢家逃过一劫,如今你们谢家既已无恙,为何还困着颂音,不将人放出来?定是你们谢家见有利可图,所以强行将人囚禁了,是不是?!” 这话一说,谢寄言咧嘴笑了。 “怪不得这两日一直找我的麻烦呢,说是教导算学,实际上却是想要打探我姐姐的情况啊?”谢寄言故意道。 “她不是你姐姐,莫要乱叫!”蒋固安皱着眉头,只觉得谢寄言这样的称呼,侮辱了他心中那个如明月一般的女子。 谢寄言也不爱这般称呼,可蒋固安他生气了啊! “她是我亲姐姐,我不仅这么称呼她,而且我们姐弟俩还情深似海呢!我姐如今每日在家不仅给我读书,还给我讲故事,还和我说,你就是个自私虚伪的小人,让我离你远一点!你觉得是我们家囚禁了她?那有本事你去报官呐!” 谢寄言说着,做着鬼脸,无比得意:“我大姐特别疼我,听说我读书不行,总受你欺负,还特地给了我好多药方,我大姐说,她用你试过药了,效果不错!算你辛苦了!” 吹牛而已,反正颂音听不到,他才不害臊。 “什么药方?!”蒋固安心中一紧,皱起了眉头。 谢寄言咧嘴看着他,就是不开口继续说了。 可他不说,自有别人告诉蒋固安。 蒋固安的同窗好友也掐着下课的时辰,着急忙慌地找了过来。 “固安兄!”那同窗将他拉扯到了一边,“你的那些提神方子已经在夫子之间流传开了……你不是说这东西乃是家传,不能告诉别人的吗?” 他们与蒋固安关系好,却也只是在需要这些药的时候,花钱买,每次也买不了多少。 “不可能!我没告诉别人……”蒋固安下意识地开口,说完之后,立即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回头看向谢寄言,见对方得意洋洋,愤怒地直接冲了过去,捏住了谢寄言的脖颈:“是你!?说!你的方子……是不是你偷来的!” 他知道,这方子或许是颂音给的。 但他不敢相信,毕竟几天前,颂音与他还好好的。 虽然那日妹妹气哼哼地回到家,说颂音非要去谢家认亲,可他仍旧觉得颂音这样好的女子,不会与谢家同流合污的。 甚至就算颂音是亲生的那又怎样,谢家有他对颂音更好吗? 女子总要嫁人的,他与颂音两情相悦,将来颂音是他的人,注定要站在他这一边,所以不论她去了哪里,都不可能背叛他和妹妹。 颂音她……只是一时受了蛊惑,迟早会回头! 蒋固安这行为吓了众人一跳,那同窗连忙去拦着,将两人拉扯开。 谢寄言眼中愤红,咬牙切齿地瞪着蒋固安:“自然是我大姐给的!怎么,难道说,天底下就只能你用这样的好东西,别人就用不得了?!” “住口!不可能的!定是你们用什么法子哄骗了她!”蒋固安像是愤怒的狮子,“到底要怎样才能放了她!若是你们胆敢伤害她分毫,我定不会放过你!” 谢寄言生气的同时,还觉得这人有病。 表现出一副对颂音如此痴情的样子,可也没见他上门去找人啊! 不会是等着颂音被他爹赶出家门,他再出现吧? 现在他将颂音的药方子拿出来,他才开始坐不住了? 第20章 未婚夫 蒋固安内心有些慌乱,对他而言,那三张药方十分重要。 他自小在村学读书,夫子能力一般,他哪怕再好学,可上限便是如此,想要扩大见识,根本不可能。 尤其是到了京城之后,他才发现,那些勋爵子弟,三五岁便开始启蒙,他们有太多的选择,耳濡目染,哪怕不用苦学,底子也比他要好得多! 他们家中有名师守着,来这外头的书院求学,为的是人脉往来。 他们年纪轻轻,各个都有一手好字,名家字帖随便临摹,便是寻来真迹也不算稀奇。 很多他曾经遥不可及的大儒,在他们眼里都不算厉害。 他能有什么?只能比别人更拼命,更努力。 可论聪慧,天才到处都是,京城书院中也有寒门学子,其中甚至有些人能做到过目不忘。 好在颂音给他调养过身体,这两年,他的身子骨健壮了许多,不似那些公子哥儿们,吃得精细,一点风吹雨打都受不了,而且有了那些药,他每天可以挤出更多的时间,这些时间不论用在什么地方都好,总之能让他从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 更重要的是,那三种药方里头,提神丹的效果最好。 服用之后,凝气静心,提神醒脑。 他以数倍价格卖出过一部分,得了药丸的人都对他特别客气,他也可以利用那些人,得到一些从前得不到的东西。 结果现在…… 蒋固安十分愤怒。 愤怒这谢寄言如此恬不知耻,同时也生气颂音愚蠢,竟然会被谢家人骗得团团转,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谢寄言看着这人的样子,心里痛快多了,瞧着周边的人越来越多,他干脆也放开了喊道:“蒋二同款秘方,但凡有需要的,自己找我抄写,再去药铺搓药!提神丹用料昂贵,但肯定比蒋二郎给的价格低多了!” 这话一说,谢寄言被人堵住了。 蒋二郎的东西多稀奇啊,之前求都求不到。 不知是谁将蒋固安推到了一边。 蒋固安的同窗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固安兄,之前你帮了我不少,我对你心存感激,只是……你的药价格太贵了,每次也只能买到一点点,我实在是没法子,所以……来之前也抄了一份方子……” “……”蒋固安已经不想说话了。 “还有……王兄已经叫了个大夫问了那药方子的价值,大夫说……里头虽用了不少稀奇的名贵药材,但好在用料不算多,现如今要配制的话,大概要花费五两银子左右,一瓶够用一个月的了……不过如今人人都知道了此药,那这药材价格必然要涨,你若是还想用,先多囤一些吧……” 这同窗说完,看了看蒋固安,犹豫片刻,抬脚走了。 之前有个囊中宽裕的同窗,花了一百两,才买到了一瓶药。 蒋固安将价格定得太狠了。 不仅如此,蒋固安明明大赚了一笔,可还总做出忍痛割爱的样子,让所有花了银钱买药的内心愧疚又感激,都认为蒋固安是个大方无私之人…… 可如今看看…… 这要价,黑心得厉害。 因此,同窗们心里没疙瘩是不可能的。 这药虽有作用,但并非神物,自然不能让一个人突然之间聪慧无比,但对于读书人来说,能辅助他们熬过麻木苦读时的无趣,能在夫子讲课的时候,睁大双眼,用心聆听。 不过蒋固安之前将这药价格卖得高,也将这药的作用神话了许多。 才导致如今药方暴露之后,书院人人沸腾。 这同窗的话也提醒了蒋固安,顿时让他从愤怒之中抽离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凉意。 现在人人都知道他高价卖药了?那必然会影响他这些日子建立下来的人缘,以后想要如之前那样轻松肯定是不行了! 一瞬间,蒋固安只觉得身上都被冷汗打湿了。 下一刻,抬起沉重的步子,顾不上告假,便直接出了书院! 无论如何,他都要见到颂音!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10点,点数来源:有爱兄长。累计点数:25,可兑换点数:20。】颂音人在家里,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听着这内容,颂音立即猜了出来,应该是谢寄言在书院表现的不错。 所谓的“有爱兄长”,那是对蒋昙儿而言的。 就如“谢氏炮灰”和“低等忠犬”一样。 蒋固安作为蒋昙儿的二哥,自幼读书,蒋家对他抱有期望,蒋昙儿穿越之前,蒋固安虽然考上了秀才,但身体不好,面白无力,看上去不像是能大有作为的。 但后来,蒋家富裕,又有了她帮忙调养身体,蒋固安改头换面。 他入了京城后更是格外顺心,人缘很好,周边朋友不是才子便是某某贵人家的嫡子,不知不觉间,也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身。 凭着好名声、好容貌,和积极上进、努力刻苦的名声,他得大儒教导,最终中举的第二年,接连又中进士,使得蒋家跨越了阶层,尤其是他后来还娶了昭康郡主。 才华与贵人扶持之下,蒋固安步步高升,她死的时候,蒋固安已经入了吏部。 将来更会成为本朝最年轻的首辅大臣。 很光明的未来。 “去叫账房过来。”颂音开口对着兰花吩咐道。 账房先生来得挺快,还捧着账本,似乎是以为颂音想要查看那些药方的贩卖情况,所以准备的还挺周全,只是颂音却没急着见他,只让在外头候着,不知是要做什么。 过了一个多时辰,侯府外头闹起来了。 蒋固安拍打着大门,小厮才将门打开,他便要强行闯进去,立即便被人按住了。 可蒋固安穿着一身君子袍,瞧着是端正的读书人,所以门房下人也不敢乱来,只能问清楚情况,再禀告当家主母。 “我是颂音的未来夫君!她入了你们谢家数日不归,你们将她藏哪儿了!?”蒋固安一言吓住了不少人。 颂音是谁?新来的大小姐。 孟氏听到之后,手都抖了抖:“先去告诉大小姐,看看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颂音从前与蒋家的关系好……以她之见,这婚约多半是有过的。 只是如今颂音认不认,她真不确定,甚至还有些怀疑,颂音不是与这蒋固安闹了矛盾,所以才巴巴的来她谢家,若是这样,那这矛盾又多大?若是大的永远都不能原谅就好了。 但,也不能只往好处想。 女子心软,最易中花言巧语的圈套,万一蒋固安将人哄好了…… 孟氏不知道,到时候颂音还会不会站在谢家这边。 第21章 情爱如毒药 孟氏本打算叫下人去传话,可思来想去,她也想瞧瞧这颂音的反应是什么,于是还是选择亲自出面。 颂音入谢府之后,除了下人之外,谢家主子没有一个来过颂音的小院。 明明才过了三四日,可孟氏却觉得这院子好似成了谢家的禁地,变得陌生至极。 但不得不说,若能撇开颂音从前做的事情不谈,颂音其实还是个挺讨人喜欢的姑娘。 尤其是现在,颂音十分客气的将她迎进门坐下,规矩礼数一点都不缺,甚至举止投足之间一点野气都没有,眉眼之中也带着笑容,真是不敢想,这样的姑娘,竟能制毒。 孟氏没急着说话,只觉得让外头那男人多等等也无妨。 之前颂音进门的时候,她都没敢仔细打量,此时趁着喝茶的功夫,鼓起勇气仔细观察了颂音一番。 颂音与她女儿的气质完全不同。 她女儿是她寻了个宫里的嬷嬷,特地教导过规矩的,便是笑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女儿性子敏感,偶有自卑,总会忍不住隐藏自己的情绪,努力将脑袋抬得高高的,生怕被人瞧不起,因此看上去像是有些清高自傲。 而颂音,她的面容姣好,五官精致,笑起来温暖又柔和,只从模样上看,她仿佛没有锋芒和棱角,她身上还有淡淡的药香,能让人感觉到深入谷底的宁静,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种不争不抢的从容,让人一眼觉得,她当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好人。 孟氏忍不住冒出这样的感觉来,可又觉得有一点违和。 颂音的眼神,并不能让人感觉到有半点顺从。 仿佛这无害的面容,都只是表象。 “你这双手……”孟氏目光略过颂音的手腕,微微皱眉,她的手上有几条疤痕。 颂音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轻搓了一下:“小伤而已,且让我伤成这样的人已经死了,所以无碍,夫人找我有事吗?” 不过是师父炼药的时候,让她放过血而已。 她展露出学医的天赋之后,她这个人对师父来说便没那么不值钱了,便也不再从她身上取血,所以她跟着师父学医的那些年,从来不敢有半点放松,生怕露出一点懒惰之后,她这个弟子又成了师父眼中不中用的废物。 这些伤痕太久,从前她没想过祛疤,但瞧孟氏这脸色……以后可以抹一抹祛疤药了,免得吓着人。 比起过去,她更在意将来。 孟氏听着她的话,心里直打颤,也不敢刨根究底地多问。 “是这样……蒋家那个……二公子,叫蒋固安的,找上门来了,正在外头叫嚣着,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孟氏说着,仔细盯着颂音的反应。 若颂音对他有情,这表情总该会有些喜悦又或是伤心、羞愤? 她盯得认真,却听着颂音嗤笑了一声。 “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只是口头之约,蒋家父母对我许诺,待将来蒋固安高中状元之后,便让他风风光光的将我娶进门,让我做真正的蒋家人。”颂音并未隐瞒真实。 孟氏惊了惊:“高中状元才娶?你今年可也有十七了吧?” “按照最快的情况来算,就算他明年乡试,紧接着第二年便参加春闱,甚至还中了状元,那也要让你足足再等两年,两年之后,你可就十九了……虽说京中也有这个年纪才成婚的姑娘,可多半都是家中有孝,暂不能成婚的……” 这读书还耽误娶媳妇儿? 没这个说法啊! “我从前不太懂事,表面上,蒋家人对我不错,我也觉得他这人还行,所以就没有拒绝。”颂音又道。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孟氏探究道。 “儿女情长如穿肠毒药,我暂时没有自毁的打算,况且蒋昙儿隐瞒我身世,偷我信物,利用我的能力,桩桩件件都成我心头之恨,他日,我定会让她也尝尝我曾经历过的滋味,所以如今蒋氏满门都是我的死敌,我自然不可能再履行之前的口头之约。”颂音实话实说。 一想到蒋昙儿在她死的时候,假惺惺哭得那些话,她的怒火便忍不住冒出苗苗来。 为了她好,所以害死她的亲人,为了她好,所以榨干她所有的利用价值? 孟氏一直看着她的表情,听到颂音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她眼神都凌厉了许多,面色冷淡,透着一股狠劲儿。 “你……有信物?”孟氏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话中最重要的东西。 “我幼时的襁褓,裁下了一块绣样,上头的绣法以及图案,应该和大哥丢了的荷包一模一样。”颂音又道。 “你怎么知道你大哥的荷包丢了?”孟氏皱着眉头。 颂音来谢家之前,压根就没见到过谢寄凌,可如今她对谢寄凌的了解也太多了些,丢荷包这样的小事儿都清楚,很难不让人觉得她就是早早准备好,探好所有消息才进门的…… “我不止知道东西丢了,而且知道我的绣样和他的荷包,如今都在蒋昙儿的手里,她不希望我来认亲,所以将东西藏了起来,不过……这些事情已经都不要紧,因为没有谁规定,认亲一定要按照你情我愿的方式来,我现在这样出现在这里,也挺好的。”颂音说着,非常满意地笑了一下。 她不是已经入了谢家嘛。 “……”孟氏张了张嘴,话被噎住了。 她想说,如今这方式充满强迫性,导致她一家子都寝食难安啊! 可人家的信物都被偷了,那能怎么办? 孟氏干笑了一下,不由自主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她实在是忍不住,又憋了一句,道:“那你就不怕……老爷永远都不拿你做亲生女儿……” “身份与活着相比,不值一提。” “活着?谁?大家不都活得好好的吗?”孟氏没听懂。 “自然是你们。”颂音格外的认真。 “……”孟氏嘴角直抽抽,得,这话她就不该问,什么活着死了的,这位嘴里头就没有一句吉祥话…… 不过虽说她没从这姑娘身上感觉到恶意,但却感觉到了无法探究的神秘,年纪轻轻的,身上像是蒙上了千层雾,诡异又奇怪。 第22章 利弊得失 孟氏心里也算着时辰,特地耗一耗外头那个蒋固安,所以故意多坐了一会儿。 觉得将人晾得差不多了,孟氏才问颂音:“既然有这口头婚约,那你是不是要……出去见一见这蒋二公子?” “那当然。”颂音也正等着呢,答应的特别干脆。 孟氏心头一跳。 不是说情爱是烂肠子的毒药吗?!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明明就是余情未了啊,她怀疑这小丫头刚才的话都是故意诓她玩的! 颂音要见,她也不好拦着,只能干笑着陪着一起出了门。 外头,蒋固安已经等得烦躁至极,但他仍旧耐着性子,每隔一段时间便掷地有声的斥责谢家欺辱百姓,以至于外头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在下虽不是权贵出身,可也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取了功名,你们谢家就算有侯爵,也不能仗势欺人私下关押我的未婚妻!倘若今日你们不将她放出来,在下便是血溅三尺,也要想世人瞧瞧,宣肃侯是如何欺压百姓的!”蒋固安振振有词地喊道。 他的愤怒随着人群聚集而消散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镇定。 铁骨铮铮,一身白衣。 笔直地站在那里,那骨气仿佛经得起任何淬炼。 颂音出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年少气盛又百折不屈的蒋固安。 还没见过那么多的大世面的蒋固安,如今身上并无多少圆滑,身上的傲气也是强撑起来的盾,没有几年后那种浑然天成的自信。 孟氏脸色极差,如果对方不是个秀才,她定要直接让人动手,狠狠地打! “还不住口!你一个小小秀才,竟敢在我谢家门前大放厥词,简直是放肆!”孟氏立即怒斥道。 蒋固安一眼看去,便略过孟氏看到了她身侧的颂音。 脚下的步子瞬间抬起,不顾众人诧异的迈了过去,如同冲破了千难万阻、总算见到了心上人一般,心疼又喜悦,迅速的捏住了颂音的胳膊:“他们逼你做什么了?不要怕,我今日便是拼死也要带你走!” 孟氏头疼的侧了脑袋。 这下算是完了,这蒋固安可真是会装模作样,如此深情的态度,几个少女能狠得下来心?! “啊?你是来带我走的?”颂音抽出胳膊,故作诧异地看着他,然后略有失望,“我听闻你来了,还以为你是来还钱的。” 蒋固安愣了一下,眉头皱起:“什么钱?” “自然是你们蒋家欠我的银钱了?我刚认识你妹妹不到两个月,便投了三百两银子供你家开铺子,赚得盆满钵满,后来你们家的铺子里头也用了我给的方子,说好了要分我两成,不会忘了吧?” “你们兄妹不是说,这恩情你们记下了,等我需要的时候,便将银子都给我吗?我还以为,如今你知道我回了谢家,手里没有银钱给弟弟妹妹见面礼,所以特地来还钱的……” 颂音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蒋固安的眼神充满了痛心疾首:“夫人说,你们家就是利用我,想要霸占我的钱还有我的医术,我和她据理力争,一心证明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呢?” “???”孟氏愣了一下。 随后,迅速讽刺地笑了一下:“别说我这做继母的不疼你,我都是为你好,你与他认识这么久,一点好处都没得,反倒将全家家当都搅合进去了,他能有是什么好东西?!瞧,如今我说的应验了吧!” “莫说是过去那些银子了,要我说,这男人如今知道你是我家的姑娘,指不定还要从你身上薅取更多的好处呢!你可长点心吧!” 孟氏声音尖利,瞧着不是个好惹的。 蒋固安有些烦躁。 “你不要听她胡说……而且,阿音,昙儿说了,你根本就不是谢家的女儿……”蒋固安立即道。 “我是,我一直没有家,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颂音皱着眉头,“夫人刚才还说,你为了不给钱,会挑拨我和谢家的关系……果然没错,你们就是在骗我……” 她是正派女配,她天真简单,她性格善良。 所以她装一装迷茫和难过,有错吗? 蒋家人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弱点、清楚她的秉性,在他们的意识里,她就是好骗的,因为蒋家就是靠骗她才得到她的信任! “我说的话自然是真的!”蒋固安有些着急,颂音什么都好,唯有一点,那就是单纯! “可是银子与情分相比,算什么?当初我能为了情分给你们银子,现在你却不会为了情分将银子还给我,又怎么和我证明,你们过去对我是真心而不是利用?” 蒋固安只觉得自己被逼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不承认银子的存在?那颂音便会离他越来越远。 承认他家欠了颂音的银子?那就得还了,若是不还,对他声誉不好,而且颂音也一样会离开他。 他没想到自己好几天没见到颂音,如今一见面,竟然是谈银子。 “三百两还有一千两银子的分成,我会给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阿音,你信我。”蒋固安道。 颂音侧头看了一眼账房。 账房先生立即站了出来,抱着他怀里的算盘:“根据夫人和大小姐的描述,你们蒋家在县城的生意不错,开了酒楼,成衣铺子,酒楼的收益我们大小姐能分两成,而成衣铺子用了我家大小姐配制的香囊吸引了不少顾客,只占一成也就够了,这一年多时间的收益,以及以后方子无偿使用,你应该付给我们大小姐不低于三千两银钱,才算勉强合适。” “当然,你也不用嫌多,因为这里头还包括了我们大小姐为你家父亲和大哥治病的诊金。”账房眼中冒光。 大小姐让他背好词儿了。 其实他觉得,三千两有点少。 可是大小姐说了,数太大,蒋家就更有理由不给银子了。 “三千两?!阿音,我们蒋家哪能一下拿出那么多银子?你知道的,如今才买了个铺子……”蒋固安有些着急了。 县城那边的酒楼虽然赚钱,可赚钱也要时间的! 如今全家人手里能动用的银钱加起来,差不多也就是三千两这个数!而且这还是因为那点心铺子是七王爷低价卖给他们的,要不然如今蒋家也就是个空壳而已! 颂音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自然知道你能拿出多少银钱,三千两,还了欠债,不是刚好吗?” “是还银子,还是你我那所谓的口头婚约作罢,你选一个。”颂音又道。 前世蒋二郎在她面前表现的十分无奈,仿佛是逼不得已接受昭康郡主的。 可实际上,她心里清楚,所谓情谊,不过是分析利弊,她现在就是觉得有趣,想看看这张虚伪的脸是如何痛苦抉择的。 第23章 狠狠地打 三千两银子,这个数目精准的有些尴尬。 颂音知道,但凡她此刻狮子大张口,提出的要求不合理一些,蒋固安都不会这么纠结。 俊秀的脸庞充满了震惊和不安,眼前的男人安静了好一会儿。 “阿音,我们之间的情谊怎能用银钱来衡量?难道你真要为了这个女人的胡言乱语,便来怀疑我对你的心意?”蒋固安咬牙切齿地说道,风似乎将脑袋都吹得清醒了一点。 三千两,不是三十也不是三万! 若是三十两银子,他立即便拿了,对他家并无多少损耗,若是三万,他也可以豪言承诺,将来有了这银钱,一定双手奉上。 可是三千两……家中正好只有这些,一旦他点头,这银钱就真的都没了。 不是他不在乎颂音,而是因为他穷怕了! 他自幼好读书,家中虽然愿意供他,可能提供的资源实在是有限,他想练字都不敢用纸,只能在平整的石头上、沾着水一遍又一遍的写,他的心里甚至清楚的知道,家里最多也就只能将他供到秀才,再无往上的可能。 可这两年家境突然变好了,他才能有如今的条件和机会! 银子粗俗,可没有银子,他什么都不是! 他也知道,颂音说的数目甚至都不过分,家中的确拿了她的银钱,亏欠了她许多,可他愿意用一辈子来还,他会对她好,让她永远幸福,这还不够?! 为什么要来为难他? “看样子,你已经选好了。”颂音讽刺地着看他,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她声音轻描淡写却句句扎人心扉,“为了三千两银子,放弃之前的承诺,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只是欠债不还、负心薄幸,总该付出些代价,今日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不如一并了结,往后这银子和婚事,便可当做没发生过。” 颂音声音越发地冷漠,看着眼前的男人,哪里还有刚才半点柔和,狠厉道:“将人拿下,狠狠地打,我要他今日爬着离开!” 孟氏心如惊涛翻涌。 可颂音话都说了,她又不能怂。 只能硬着头皮点了头,让管家带着人上了。 “颂音啊……这个……他是个秀才……”孟氏凑到颂音跟前,小声地提醒。 蒋固安左右都被控制起来,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没多少力气,根本动弹不得。 他双目怒红,全身都在挣扎:“阿音!你如此心狠,竟是要对我动手!?难道你忘了从前我们在一起的过往吗!” “亏你闹得大,以致左右邻里皆知,皆可做个见证,从前我救你父亲一条命,还帮你大哥治疗腿疾,送上银钱,如今你却凶神恶煞找上门来,辱骂我父母兄弟,你以怨报德,忘恩负义,这等仇怨,我有何打不得你?今日我就是动用私刑了,他日也敢作敢当,你爬出去之后,只管去报官,我等着。” “你我之间的这点小恩怨,我也不怕当做一场笑谈送与别人知,不论传于何人耳,我都问心无愧。” “打!”颂音厉声道。 她一声令下,谢家的家丁们也都动了手。 账房胆子小,抱着算盘退了五步远,孟氏看着那凌乱又残忍的场面,耳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虽然紧张,可又觉得格外畅快,这个蒋固安,在书院欺负她儿子,他妹妹又欺负她女儿,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就该打死! 拳脚砰砰作响,更响的还有蒋固安的叫声。 他来的时候,想过很多种可能。 最好的结果是颂音头也不回的跟着他走,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人吵一架,但以他对颂音的了解,即便有矛盾,也只是一时的,几天之后,他再用些心思,这人终将回头。 但他没想过,这个结果。 疼,疼得撕心裂肺。 他只能紧紧抱着脑袋,内心的屈辱和愤恨到达了巅峰,拳脚空隙中,他瞧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从前的温柔和宽容不复存在,她冷漠的神情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被谢家的权势腐蚀,浑身上下充满了恶毒的气味。 他绝对不会原谅她! 哪怕将来她被谢家赶出门,她受尽谢家欺负,他也绝对不会再如从前那样,满心满眼都是她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家的家丁才退下了。 蒋固安趴在地上,看上去鼻青脸肿,狼狈至极。 颂音欣赏了一下这姿态,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的声音轻盈,仿佛一股郁气散开,看到了万丈光芒,光明又刺眼。 她本该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人再能蒙住她的双眼,逼迫她做一个无欲无求的蠢货! 颂音不再看他,与孟氏一起转身回了家。 大门关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万一他真去报官怎么办?对秀才动私刑,若闹大了……”孟氏还是有些疑虑的。 “他不会,被打成这样已经很丢人了,若再去报官,人人都会知道他蒋家是如何诓骗又利用我的,再者,今儿他才在书院里头受委屈,若转头便又和我这个药方制造者闹进公堂,那他以后在书院就再无立足之地了。”颂音丝毫不担心。 只可惜,当初她送银子时也没写个字据,要不然这人她要打,银子她也必须要回来。 颂音这么一说,孟氏眼睛都亮了几分:“这倒是,不过你早就猜到他会来?” “习惯了索取的人,突然有一日失去了从前所有的优待,内心当然会惶恐不安,总要想法子挽回才行,而能挽回这一切的,只有我,所以他怎么可能不来呢?”颂音笑了笑,轻松愉快。 孟氏看了她两眼。 之前还怀疑她会和蒋固安藕断丝连…… 呸,这断得可够干净的,怎么可能连得上! 不过更让她诧异的是,这小姑娘可真是够果断的,至今她都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就突然和蒋家闹掰了! 倘若颂音如今还是蒋昙儿的身边人……又恨上谢家的话…… 孟氏觉得还是很可怕的,这小丫头有脑子,连人心都算得这般精准不差,一个蒋昙儿就已经让她们焦头烂额了,再来个颂音,真是不要活了! 孟氏心里想得挺多。 而此时,不远处廊下站着的谢盈月,瞧着母亲对着颂音的笑脸,心中苦涩,痛苦的情绪,几乎难以控制。 第24章 外人 廊下阴影遮盖了谢盈月的身体,孟氏完全没看到自己女儿的存在。 “您才是这个家大小姐……”丫鬟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忍不住嘀咕着,“这才进门几天,家中的家丁都随便她使唤了,夫人也一直听她的,听说老爷对她的态度也有好转,这么下去,谁还在意姑娘你啊……” 谢盈月心中仿佛被扎了一根刺。 她本可以隐藏,可偏偏丫鬟将她的痛处说了出来,她回头看向丫鬟,抬手,重重地打了下去:“你敢挑拨我和爹娘的关系!你放肆!” 丫鬟桂枝立即跪了下去,惊慌道:“小姐,奴婢不敢,奴婢都是为了小姐着想……” “为我着想,便该闭上嘴巴,我娘疼我,爹也看重我,我不需要与任何人争!”谢盈月咬着牙,愤怒地开口。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交代。 “小姐说得是!老爷和夫人都是最疼您的,只是……只是奴婢实在是心疼小姐,明明是她故意让蒋昙儿下毒害了您,如今却什么惩罚都没有,还这般横行无状不将您放在眼里……奴婢都替您委屈……”桂枝立即红着眼睛道。 谢盈月闭上眼睛吐了口气,又缓慢地睁开:“寄言已经替我出过气了,你起来吧,以后不许再胡说,刚才那样的话,若有第二遍,我这里便不留你了。” 桂枝心里微惊,连忙称是。 谢盈月目色忧伤,总觉得开心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只会隐藏在阴影之下,用扭曲的内心去嫉妒和怨恨别人,可事实上,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一会儿,谢盈月也从其他下人那里得知了外头发生的事儿。 弄清楚之后,谢盈月更是吃惊。 “桂枝,我不明白,既然是口头婚约,若不想履行,她为何要认。”谢盈月声音轻轻的,不知不觉走到水池边,坐倚着栏杆,看着水中自在的鱼儿,叹息道:“如今这事儿传出去,岂不是就成了个被退婚的女人?她比我还要大几个月,也该说亲了,有这样的名声传出,以后婚事必然会坎坷许多……” “大小姐毕竟是长在外头的,粗野惯了,或许是不懂这些……”桂枝低着脑袋道。 “娘该提醒她的。”谢盈月道。 谢盈月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觉得颂音做得不对,可她又觉得,她做得……很好。 事情发生过,认便认了,痛痛快快地了断,才能更好的重新开始,这样的果断让她很羡慕。 她也想对着别人说,她只是中了药失了态,又不是真的与别人有了肌肤之亲,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她不敢。 如果换成是颂音,她那样的性子,能让母亲都觉得讨喜,肯定能做得比她好吧? 谢盈月胡思乱想着,一个人静了许久,直到谢寄言放学。 她好奇今日书院发生的事儿,便也立即去主院那边,结果还没进去,便听到弟弟正在兴致昂扬地诉说着蒋固安的窘态。 “他连告假都忘了!不仅如此,他的那同窗特地来寻我,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免费将方子给他们,确定之后,还有人当着我的面骂蒋固安是个小人呢,我看他明天肯定是没脸上学了!” “他今天还挨打了?打得好!看他以后还敢趾高气昂的欺负我!娘,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解气!” “不过我也不太明白这方子为什么这么要紧,还有人非要给我银子,不过这银子我也不缺,就没要了,我觉得好名声比银子更重要,娘,我做得对吧?” “……” 孟氏看着儿子的状态,心里也高兴。 “这也多亏了你大姐,我想着,她入府几日了,却没和你们兄弟俩一起吃顿团圆饭,如今又帮了这么大的忙,总得谢谢她,我已经叫人去知会一声了,等她来了,你可得老实客气些。”孟氏劝道。 谢寄言的笑容瞬间卡住了。 他好像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忘了方子是颂音给的。 “我不凶她就是了。”谢寄言蔫了点,转头道:“我姐今儿还好吧?饭吃得多吗?有没有哭?” “你姐姐呀……什么都好,就是执拗了些,我已经宽慰过她了,剩下的,也只能等她自己慢慢想通,这团圆饭……过些日子再叫她。”孟氏又道。 谢盈月只觉得心脏都被人捏住了。 脑中就剩下桂枝今日说的话。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连娘都觉得她心眼小…… 她终归不是这个家里的亲生女儿,所以这团圆饭,是不该将她算上的。 “为何傻站着?”颂音从后面走过来,就看到这人……一副遭了雷劈的样子,那脸色阴沉的吓人,手里的帕子都要捏碎了。 而她身后那个丫鬟…… 作为炮灰女配,谢盈月身边有个拱火的小角色。 这小丫鬟妄自为了谢盈月好,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着些不中听的话,话中多半都是针对蒋昙儿,但同样的,也会以各种方式提醒谢盈月,“她不是谢家亲生”,以至谢盈月心思越发敏感。 谢盈月震惊回头,对上颂音探究的眼神。 “没有什么……”谢盈月立即便要离开。 错身而过,颂音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夫人不是叫我来吃团圆饭吗?” 如果她没理解错,团圆饭的意思应该是等到家里老少都凑齐了,再坐在一起用餐吧?少一个都不行? 谢盈月面色惨白如纸,只觉得更难堪了:“你、你放开我,是娘为你接风洗尘,不关我的事,我与你之间……并无任何血缘关系……” 颂音若真是谢家人,那她与大哥一母同胞,与弟弟是同父异母…… 这个家,只有她一个外人。 “我与你娘也没有血缘关系。”颂音看着这人通红的眼睛,想了想,又道:“谢盈月,蒋昙儿向我要‘春时’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的为人,也不知道我和谢家的关系,甚至私自以为你是个虚伪歹毒的大小姐,所以才会将药给她,做了帮凶,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对不住。” 谢盈月愣了一下,内心震颤。 她竟然希望,颂音是个坏人。 希望她蛮横、讨人厌,希望她恶毒又卑劣…… 第25章 捧杀 谢盈月只觉得内心的那些气闷都变得有些无力。 眼前的颂音,她态度诚恳,看上去并没有半点故意挑衅的意思。 之前蒋昙儿也曾在酒楼向她道歉,那时她轻松的语气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将她高高的架在那儿,让她不得不放下心中的不愉快,可换来的却是蒋昙儿更深的报复,所以这一刻,她心中并未放松半点。 她不知道颂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曾经与蒋昙儿亲密无间,或许是另一个蒋昙儿也说不定。 “你也说了,是受她蒙骗,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和你计较。”谢盈月隐藏着情绪,尽量端庄地说道。 “有何不能?斤斤计较不是坏事,若像我从前一样包容又大方,那才是愚蠢。”颂音知道谢盈月是个心思极其敏感之人,尤其是经历过酒楼丢人现眼的事情之后,但凡别人多看她几眼,她都觉得对方正在心里默默嘲笑她。 久而久之,人就越来越疯。 谢盈月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讽刺。 从小娘就告诉她,谢家对她有恩,所以她一定要懂事,做个乖巧的孩子,千万不能给爹和大哥丢脸,所以哪怕身为女子不用去科考,可她仍旧不能懈怠,她读的书比大哥还要多,琴棋书画,她也样样都要通,哪怕再累,她不能哭、不能闹。 她真的很喜欢爹和娘每次在外人面前提起她时,那骄傲的样子。 所以她就更要努力的束缚自己,要毫无瑕疵。 现在颂音却在和她说,斤斤计较不是坏事儿?可她能吗!颂音什么都不懂,她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 “大姐教训得是。”谢盈月嘴上应着,目光暗淡。 颂音并未再多说什么,只道:“进去吧?” 谢盈月往门前看了一眼,知道此时已经不是该走的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二人一起进门,孟氏和谢寄言都十分诧异,尤其是孟氏,看着女儿的眼神多了不少忧色,谢盈月努力抬高着下巴,面上带着体面的笑,仿佛与颂音之间没有半点矛盾,更像是没听到孟氏之前说的那些话。 没过多久,谢亨与谢寄凌父子俩也一起回府了。 谢亨尤其高兴,昏暗的天色都遮不住面上的喜悦。 “选官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三日之后,大郎就能去任职,不仅如此,本来这次武举通过的人能去巡哨营就不错了,没想到老皇叔一开口,批了大郎去勇卫营,若是大郎表现的好,将来有的是机会为陛下效力。”谢亨感激的不是儿子有了前途,而是自家总算有报答陛下的机会。 本朝京军、边军以及地方驻军各司其职,边军守护四方,驻军镇守各城,京军则如定海神针,听取调令。 从前也不是没有武举被调到别处做驻军的。 而这京军,细分之下又有多种,有的守卫皇城和陛下,有的巡哨京城、或是传命督战,还有的掌管军旗、军器、盔甲马轿,最重要的自然是备战军,平日不动,一旦动了,多是支援各处,要见血杀人的。 京中富贵子弟,便是托关系,多也是被安排到安全些的位置。 勇卫营独特些,平日与备战军一样训练,但实际上直属陛下的亲兵,直接听从陛下命令。 “爹,我听闻勇卫营人才济济,正常情况下,都是从各军之中选拔出来的,从前也没有武举后入勇卫营的,大哥竟能直接去任职,是不是太招摇了?对了,是勇卫营哪个司?”谢盈月连忙问道。 大哥走学武这条路之后,她便对这方面的事情多加关注,很是了解。 勇卫营虽是陛下亲兵,但仍旧还是细分不同职责,仪仗、侍卫、刑狱、缉拿、旗鼓、守卫、训导勇卫营备军以及随驾和巡兵等。 “是巡兵司。”谢寄凌声音凝重。 谢盈月震惊又担忧道:“怎会是巡兵司呢?大哥,你破格入勇卫营已经很难了,再去巡兵,肯定要招人恨的……老皇叔这到底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啊?” “姐,什么意思啊?”谢寄言一脸懵。 谢亨也不太懂,他只知道,勇卫营那是陛下的“刀”。 “这巡兵司是代表陛下,日常巡查各军的训练情况,必要时甚至要作为督军上战场的,虽受陛下信任,但也会被作战军防备,所以若做巡兵,必然要能压得住那些备战的将士,最起码能力上……肯定要足够强才行……”谢盈月心里急死了。 不是说大哥不够强,只是太突然了。 就算要做巡兵,也该一步一步做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步升天。 “大哥……你这军职……不会还是从副将做起吧……”谢盈月又试探的问了一声。 谢寄凌也苦笑了一声:“没错,巡兵司副将,此番过武举的人中,我的位置可以说是最高的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死得最惨的。 “这怎么办!?老皇叔怎能、怎能这么害人呢!?”谢盈月急得红了眼。 谢亨愣愣的,他今儿多在外头等消息,很多细节并不清楚,此时听女儿这么一说,也震惊了:“官做高了还不好?” “爹,这官职是不高的,但勇卫营巡兵司要求严格,里头一个寻常的兵都是万里挑一、经得起考验的,更何况巡兵司六副将之一?大哥若去任职,只怕第一天就被同僚孤立了,这还是轻的,最怕的是,大哥巡兵时若被其他军的人下了战书,那怎么办?我听闻,军中下战书是常有的事儿,也不能次次都拒的。”谢盈月知道的东西比谢亨多多了。 颂音也看出来了,她这亲爹是真的一头雾水,啥也不懂。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在学宫到底学到了什么。 谢盈月性子虽敏感,可听她所言便知,平日对家人是真下了功夫的,若她是谢寄凌,能有这样的妹妹,做梦都能笑醒。 “只怕不是老皇叔安排的吧?”此时,颂音开口说道。 谢寄凌诧异地侧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第26章 躲不过的苦头 谢寄凌本不想多说的,毕竟这个事儿说得太清楚,家人会担心。 但没想到盈月对军中的事儿打听得这般清楚,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老皇叔用过我的药,但凡他还想要治疗头疾,便不会如此折腾人。”在这一点上,颂音还是有些自信的。 “老皇叔只叫人将我安排到了勇卫营,原本是负责随驾的,因为我们家与陛下的关系,在忠心上是不可挑剔的,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听说七王爷得了消息,说是巡兵司正好病退了个副将,不如让我补缺,正好也能有机会多历练一番,好让各军瞧瞧本次武举所选出的人才有多英勇……”谢寄凌说着,心里也憋着火。 七王爷……其实真得有点缺德。 七王爷的话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说的,无疑帮他引来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战火。 他已经可以想象,等赴任那一日,送给他的战书,定然如雪花一样扑过来。 “太过分了!七王爷怎能这样?若论情分,大哥你好歹也算是七王爷的表兄……”谢盈月越发急了。 “京城皇亲国戚还少吗?七王爷的表兄弟可不止我一个,血缘上,比咱家亲的多得是,哪能计较这个……”谢寄凌叹了一声。 “都说七王爷对蒋昙儿另眼相待,在我与蒋昙儿生出矛盾之前,我们家与七王爷并无交集,难道说……七王爷是在敲打咱们,是想要替蒋昙儿……出头?”谢盈月反应很快,立即意识到了其中缘由。 可想明白之后,脸色更苍白了。 她连累大哥了! 原本大哥可以有个相对安稳的位置,可是现在却去了巡兵司,若是大哥压不住那些挑衅的人,以后在军中的日子该有多难熬? “男子汉大丈夫,虽说这职位超出了我的预料,但我也不是扛不起,你既没做错事,那咱们也不怕事,不用这么担心!”谢寄凌立即安慰道。 他的武功还可以。 从小学武,悟性算不得最好的,但也能得中上,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便拼命去练,他自问武学底子是不差别人多少的。 他的能力上,勤奋占了十分,天分却只能占六分,他学得东西杂,各家武学都沾一点。 他的箭术最好,骑术也极佳,这两样对他而言最好练,但在刀枪剑戟等兵器方面,运用的就不精了。 毕竟这武学招式或是秘诀也难寻,最有本事的师父也不会请到他谢家来,所以他本打算等入了军,再多加努力,进行正规的训练。 没想到还没学会爬山,便被风吹到了山顶的悬崖边。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这都怪我……我要是能忍住,不招惹蒋昙儿,现在就不会……”谢盈月眼泪都掉下来了。 “这职位担着风险,但死不了。”颂音看着谢盈月哭的样子,劝了一声。 “……”谢盈月眼神震惊的看着她。 死不了?这算什么好消息…… 被欺压、被排挤、被怀疑,这还不够? “你要知道,很多人争都争不到的机会,现在落在了他的手里,遭人嫉妒和针对那是因为他手里握着宝玉,只要兄长将命守住了,这宝玉谁都抢不走,七王爷将他推到这位置上来,不是惜才,是觉得他熬不住,可若是他熬住了呢?”颂音并不担心。 机会,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谢寄凌心性很稳,前世是个心智成熟的祸害,可能蹦跶了。 既是祸害,那应该就遵循了祸害遗千年的说法,不会那么容易被压倒。 “可是……”谢盈月想要反驳。 “我可以帮他调养身体,一日不赢、十日不赢,都不要紧,百日、千日,总会有能配得此位的时候,想要学到东西,又怎能不吃点苦头呢?”颂音很会说事实。 如今是没得选。 两个王爷亲自推举的职位,谁不多看他几眼? 倘若谢寄凌怕了,寻个理由龟缩在家放弃了这机会,招来的笑话会比挨人三年揍还要严重。 旁人的眼光还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他内心的坎,一旦放弃,这一辈子念及此事,都抬不起头。 “说得对,巡兵司六个副将,别人能做得,我便也可以!我是武举上任,除非犯下重错,否则三年之内我这职位还是稳的,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去磨练,没什么好惧的,将来……”谢寄凌顿了顿,冷漠的眼中泛出浓浓野心,“我定要七王爷后悔将这我推到这个位置上来!” 巡兵司的位置很重要,只要做得好,将来必受陛下重用。 “好了,升官发财是好事,还是值得庆祝的,小妹,莫要操心了,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谢寄凌揉了揉谢盈月的脑袋,语气宠溺。 谢盈月微微低头,紧攥着手。 她就是因为了解大哥,所以才心疼。 大哥在乎面子,最怕丢人了,如今七王爷却将他推到这样一个位置,等着看他的笑话。 她更知道大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这么大的压力,以后不知道要多辛苦才能堵住别人的嘴。 谢寄凌不想让家人担心,很快便恢复轻松的神情,谢亨夫妻俩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更不想给儿子压力,只能避开这个话题不再多聊,转头叫人准备饭食,一起吃饭。 颂音给的那些方子以及今日对待蒋固安的态度,无疑也是向谢家证明了自己的立场。 因此,谢亨和孟氏对她的防备也少了许多,开始客气的关注起她的过去和喜好来。 颂音毕竟还没到“老奸巨猾”的年纪,只比谢盈月大了一点而已,坐在那里也显得十分无害。 “你和蒋家姑娘也才认识不到两年?那从前是怎么过的?总有养父养母吧?” “哦,是跟着师父过的啊……才出门寻亲就遇上了蒋昙儿?那你是挺倒霉的……这个蒋家姑娘心思深着呢,一点都不像寻常小姑娘那样单纯……” “对了,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死了啊?那死得……还挺早啊哈……” “啧啧啧,你这命可真够坎坷的,其实你这丫头和咱们家……也算是有缘的,不管你是不是我亲生的孩儿,只要你不害咱们,我也能多养活你一个……来来来,吃肉。” 谢亨话特别多,那张平静的脸上是和蔼的笑容,瞧着就是个平平无奇又没什么脾气的中年汉子。 第27章 补锅侯 颂音从小到大,见过的正常人不多。 幼时那个养她的人贩子一边将她卖给人牙子,一边又妄图通过神明,乞求得到良心的安宁,而那些人牙子则满脑子都是利益,对她这种不是很听话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师父就更不用说了,痴迷医术,人在他眼中就如同待宰的牛羊一般。 而那些找上神医堡求医的人,多是走投无路了,他们或是悲怆绝望,又或是形容枯槁,都是一脸的丧气,让人同情又让人觉得压抑,而且在师父的虐待下,他们的神情大多都会从希望转为痛恨。 她记忆中的脸几乎都充满了极端的情绪,温暖向阳的面孔少之又少。 所以她最初才会对蒋昙儿那样的女子充满了好感,为她出生入死,不停奉献。 而此时,她的亲生父亲…… 温暖?谈不上。是有点简单的愚蠢。 他像是农家猪圈里头养着的、目光纯澈又长得很好看的家猪,声音不尖锐,也不圆滑,更没有厉害的能力,甚至还有不少缺点,但他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厌恶、嫉妒又或是欢喜,都摆在那里,却是让人很舒适。 “爹,你也多吃点。”颂音看着谢亨这样子,觉得这人胃口应该很大。 “……”谢亨还有点不习惯,这孩子叫爹叫得也太顺口了。 “爹还打算继续去学宫吗?”颂音关心地问道。 谢亨被叫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也是好些年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姑娘家,竟然还问起他“上学”的事儿,这事儿又不光彩,问得这般直接,多冒昧啊! “过几日再去……”谢亨呵呵笑了一声。 “您若想打发时间,依我看不如多去工部的匠造司走一走。”颂音开口说道。 一句话,谢亨笑不出来了。 谢亨早年叫谢大壮,十几岁时,他在祖地有个铺子,那铺子偏僻,也不挣几个钱,平日里帮人修锅洗镜为生,勉强糊口,来了京城之后,这里的人将他早年职业打听得一清二楚,各个都笑话他,背地里叫他“补锅侯”。 他若是跑去匠造司,肯定又有人说,他想干老本行了! “吃饭、吃饭……”谢亨不太高兴,闷着头嚷嚷着。 “爹以为我在笑话您?我听说匠造司的工坊极大,造什么的都有,您有这爵位,若是去逛一逛,也没人敢拦,只要不惹麻烦就行。”颂音真诚地劝道。 周边安静至极,谢亨愁得饭都要吃不下了。 他去匠造司做什么呢? 他就有个空爵位,没领职差,去了也只是看匠人干活,一个侯爷,对这事儿感兴趣,说出去让人笑话。 “大姑娘可是想造什么东西?若有需要的,叫几个人来府上就行了,你爹年纪大了,匠造司离咱们家远着呢,日日奔波实在辛苦,而且我也打算让他在家里头多管管二郎,这皮猴子整天闹事儿……”孟氏笑着说道。 这话一说,颂音也明白了。 谢家这么多年不中用,也不算冤枉。 她爹多少也学过手艺,若早些年能去匠造司谋个小差事,哪怕是个摆设,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大小也是个能摆谱的官了。 她有心劝说,倒也不止是为了谢家着想。 上次她窥探了蒋昙儿的原世界,真的看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对那些东西格外好奇,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出来的,但只要以后多多改变剧情,便可多累积些点数,应该也能学得一二。 若爹能和匠造司牵上线,那以后行事要方便许多。 而且匠造司隶属工部,工部尚书的孙女,才与她大哥订婚不久。 当然,这婚事也是大哥捡来的。 这位陆姑娘今年已经十八了,原本定了京中一位贵公子,婚期就在今年,可谁知这贵公子不满婚事,去年跑出去游玩,回来之后便闹着要退婚,还和陆姑娘当街吵了好几次架,婚事自然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陆姑娘落得个凶悍名声,陆家只能匆匆忙忙将人又定给了谢寄凌。 只可惜,陆姑娘在上一场婚事上伤得厉害,走不出来,后来得知前未婚夫对蒋昙儿格外特别,也明白了自己是被蒋昙儿挤下去了,内心不满,也和蒋昙儿作对。 最终,这人在嫁进谢家之前就没了。 而工部尚书陆老大人对这个孙女的事儿也是耿耿于怀,后期也没有站在七王爷那边,结果自然也不用说,全家不是在流放,便是躺法场。 在颂音看来,工部尚书大人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备受陛下重用,至于品性,没接触过,仅凭剧情猜测不出,相处了才知道。 如今这个时候,两家关系不错,若父亲能稍微上进些,不论这婚事成不成,两家都能相互扶持一番。 只可惜,她爹是头家猪,除了吃就是睡,翻个身都嫌累。 既如此,她也不强求。 颂音才想着蒋昙儿原世界的事儿,耳中又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30点,点数来源:首辅兄长。累计点数:55,可兑换点数:50。】 颂音手中的动作一顿,内心十分诧异,她现在什么都没做,竟然一下子涨了三十点?首辅兄长……应该还是蒋二郎。 这词儿竟然还会变的?莫非,蒋二郎挨了顿揍而已,却能让他前途受到极大的影响? 此时,蒋家。 蒋固安被人抬回来的,鼻青脸肿,眼中都是淤血。 蒋家在京城买了个大宅子,这宅子自然也是托了七王爷的福,低价购入,一家子住在里头,左右邻居虽不是勋爵大户,却也是京中豪商一类。 蒋固安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蒋家上下自然着急,这会儿也都知道缘由了。 蒋昙儿更是无比愤怒,人都要跳了起来:“颂音竟然为了谢家的人打你?!二哥,你们俩不是有情吗?她怎么会这么对你呢?按理说,颂音不是个容易移情别恋的人呐!” “我也想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蒋固安愤怒地说着,牵起的嘴角传来剧痛。 “她不会是……真的怨上我了吧?”蒋昙儿心中略有不安,这都好几日了,颂音不仅没回来,反而还对二哥动了手,看样子是真的气大了。 “你们到底是因什么事情闹了矛盾?昙儿,你可知道颂音她做了什么!早先给我的那三个方子,她全都给了谢寄言那个小纨绔!如今整个书院的人见风使舵,谢寄言仗着家中有钱,将东西不当回事儿,直接送出去,以至我在书院难以立足!!”蒋固安怒道。 第28章 她的弱点 蒋昙儿听到蒋固安的话,震惊极了,简直不敢相信,颂音翻脸翻得如此彻底。 “颂音知道了她的身世。”蒋昙儿有些难以启齿,“二哥,她真的是谢家的女儿,她的绣样和谢寄凌的荷包一模一样,东西如今在我手上……我本来是打算告诉她的,可没想到谢家那么复杂,又是继母又是继妹的,我怕她吃亏,所以便打算先静观其变,谁知道……” “现在她觉得我害她、故意隐瞒真相,所以才会生气。”蒋昙儿十分失望,“我真没想到我和颂音认识这么久了,她却这么不懂我,还因此来伤害你……” “二哥,都是因为我,才让你们生了嫌隙……”蒋昙儿愧疚道。 蒋固安前两日就知道颂音去认亲的事儿,但当时他觉得应该没那么巧。 在他看来,颂音是蒋家人,注定与谢家不亲,过些日子就自己回来了,所以事情真相如何,他确实没有仔细的想过。 “这不怪昙儿,昙儿找我问过这绣样,我是知道的。”蒋母连忙站出来说道,“也是我让昙儿不要告诉别人,谢家那个继女不是个好相与的,在我眼里,颂音和我亲生女儿一样,我怎么忍心让她去谢家受委屈,而且高门大户最是复杂,谢家一个侯门,进去之后,你们俩的亲事只怕都保不住了……万一谢家父母又将她随便许了人,那这一辈子不就完了吗?” 蒋母唉声叹气,柔和的面容上还带着些担心。 蒋家早些年虽然穷,却能供蒋二郎读书,也都是因为蒋母。 她有一双精巧的手,擅长绣花、也会做衣裳,再加上蒋昙儿在衣服上的巧思,两者结合,除了卖衣裳之外,二人接连设计了书包和玩偶,新鲜有趣,才使县城那边的成衣店生意兴隆。 “二哥,我也没想到颂音是捧高踩低的人,不过……也好,如此卑劣之人若做了你的妻子,那咱们一家都惨了,如今吃一堑长一智,你将她忘了吧,这京中的好姑娘多得是,将来咱们找更好的!”蒋昙儿立即说道。 颂音不仁,就不能怪她不义了。 她自问拿颂音亲如姐妹,如今却遭她如此背叛,简直让人心寒! 只是她没想到,谢家竟然真的接纳颂音了。 听说颂音一回去就得了不少银钱,那日满街的买东西,一看就知道颇为受宠。 就是不知道这宠爱能维持多久,谢家如此大方,或许是抱有不能见人的心思,又或是觉得颂音暂时有些用处,能给老皇叔治病…… 那等她被利用完了,谢家又还能继续如此宽容吗? 蒋昙儿内心十分不舒服。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她可看了不少穿越小说,别人穿越是千金小姐是公主女王,到了她这里,成农女了! 她每天努力经营,家里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结果呢?有医术的是颂音,有个贵爹的,还是颂音,她轻轻松松便实现了阶级的跨越。 想起最初认识颂音的场景,蒋昙儿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颂音穿着一身素色,从容救人,她一看便知道这人注定要成为她的小伙伴。 果然,天才神医却懵懂无知。 只是颂音这种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忠诚属性的,明明不属于黑化那一类的人物,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呢……果然,人生和小说还是不同的。 不过,她都穿越了,这辈子她一定要和原世界不同,她不要做别人的衬托,她要做自己的主角,黑化颂音迟早会被她这个主角团消灭的! “二郎就这样白白被打了?昙儿,咱们要不要和七王爷说一声……”蒋父坐在旁边,皱着眉头问道。 蒋昙儿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爹,七王爷感恩我的救命之恩才会帮我们家,可咱们也不能处处都麻烦他,而且那药丸子本来就是颂音的,二哥找上门去闹已经不占理了,若再让七王爷报复回去,谢家虽然会遭报应,可对二哥也不好,他还要在书院读书呢!” “这倒也是,读书要紧,咱家就出这么一个秀才,眼瞅着明年就能考举了,可不能受影响。”蒋父连忙说道。 旁边,还有个沉默寡言的蒋家大郎。 他生得一身腱子肉,浑身上下是小麦般的肤色,不喜多话,但做事格外麻利,此时并未参与意见。 “书院我也是没脸去了……”蒋固安备受打击。 “那不行,二哥,你学问这么好,还如此聪明,怎能因为这点事就放弃自己的前途呢?!不就是些药丸子嘛?没了就没了,你先养养伤,最近就在家里头多多钻研学问……对了,之前我所写的算学公式,二哥你可以多看一看,将来用实力证明自己!我相信你可以的!”蒋昙儿连忙鼓励道。 蒋固安叹了口气,还是点头应了。 不应又能怎么办?难道真不去读书了?那以后才会被颂音一直踩在脚底下呢。 只是一想到自己在书院的处境,蒋固安便觉得面上烧得慌。 一日之间,天差地别,真的很难接受。 他一定要想办法证明自己,最好一鸣惊人,才能让今日那些恶言消失无踪! “昙儿,如今颂音变成这样,那以后咱们也不能将她当成朋友对待了,谢家狡诈,难免要利用颂音的能力获得好处……”蒋固安又道。 “我知道,他们家还让老皇叔帮谢寄凌选官了!这些勋爵,不过是张张嘴,便能凌驾于百姓之上,再看我们,二哥你还要一点一点的往上考,这也太不公平了!”蒋昙儿毫不避讳地说道。 此时,蒋昙儿似乎完全忘了,谢寄凌也是武举出身,十八般武艺都过了基本线,甚至,他的表现与其他人相比还是极为出色的。 “老皇叔以后会不会偏向谢家……”蒋固安皱着眉头。 “二哥你放心吧,老皇叔是个老饕,我做的糕点还有饭菜他都喜欢得紧!颂音的医术只能在老皇叔身上用一回,可我的菜谱却能用一辈子的!”蒋昙儿笑得明媚且自信。 她承认,颂音这个天才神医格外出色。 但她也知道颂音最大的弱点。 她不善与人来往! 纵使再大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她也不会去收揽,空有一身本事而已,别人提起她,是连名字都记不住,只能夸她一句“女大夫”罢了。 第29章 窥探 想到颂音,蒋昙儿虽然生气,但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颂音是个极其无趣的人,呆板老成,这样的人,也只有她二哥这个同样少年老成的人才会欣赏,如今颂音这样对待二哥,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她可以保证,这世上再无旁人能如二哥这样尊重照顾她。 “小妹,颂音是个用药高手,从前她能帮你对付谢家姑娘,那以后便能帮着对方来害咱们,此事才是让我最忧心的……”蒋固安咬着牙又道。 蒋昙儿皱着眉头,也很无奈。 像颂音那样出色的大夫,真的很少。 如今家人身体健康,也用不着大夫,但她之前答应了老皇叔和花家姑娘,要为他们治病,颂音背叛了他,也就等于让她失信于人,至于颂音的毒…… 她认识颂音这么久,她很少会以毒害人,而且几个月前,颂音还给了她一瓶可解百毒的药,有这药在,她也不担心颂音将她毒死了。 而在这药丸用尽之前,她一定要让颂音再也不能伤害她和家人半分! “不要紧的,邪不能胜正!而且,官府不是建立了医署吗?听闻里头专门会挑选一些有天分的孩子去学医,虽是从药童做起,但若是学得好了,将来便可出师做太医的,之前颂音在的时候,也教了大娃一些医理,他这年纪,掌握的应该算是不错了,依我看,不如让他报名入医署,也能学点手艺!将来大娃一定能做得比颂音强!”蒋昙儿十分自信地说道。 她嘴里提到的大娃,正是蒋家大郎的儿子,今年六岁。 颂音在蒋家之时,与他相处极多。 “太医院院使的儿子便在医署任职医正,我们刚来的京城的时候也见过的,如果大娃能拜他做师父,多年后,或许能与颂音一较高下。”蒋固安沉眉思索。 “你说的是徐青麟吧?我之前参加赏花宴的时候见过他,看上去确实比颂音高深莫测许多,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不过我相信大娃这么聪明,拜个师而已,一定能行的!而且一次不成便多求几次,行医之人最是心善,也不是各个都如颂音那样善变的……” 兄妹二人几句话,已经将蒋家长孙的前途定下来了。 而作为父母的蒋家大郎夫妻俩,并未出言阻止。 在他们看来,这事儿他们也不懂,蒋昙儿肯定不会害孩子,听着就是对的。 此时,颂音也吃好了这顿团圆饭,返回了自己的小院。 对于系统突如其来给的点数,颂音心里也有些奇怪,让丫鬟都退下之后,这才与系统联络:“我只是打了蒋固安一顿,为何能奖励这么多点数?” 这蒋固安不愧是蒋昙儿的亲哥哥,在他身上也只发生了两件小事儿,竟能让她有如此高的回报。 【宿主,系统捕捉到蒋固安的心态发生变化,宿主的态度让他更急于证明自己,所以也容易做出一些脱离人设的选择。】系统提示道。 颂音仔细想了想。 蒋固安的人设是什么呢?端正、好学、勤奋还有能力。 在蒋昙儿眼里,他是个疼爱妹妹的哥哥,也是个懂礼又颇有自信的书生,他有着未来首辅该具备的基本潜力,脚步扎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四处求学,拼命的吸收知识…… 他之所以能做官,除了七王爷的提拔,更重要的还是自己肯下决心苦学,他是有真材实料的。 当然,这个时候的蒋固安,还没有能让人称赞才学和天分。 “莫非,正直的蒋固安,扭曲了?”颂音笑了一声,问道。 系统没说话。 很多事情都只能她自己去领悟,这个所谓的系统也只是一个会报数的傀儡,提醒她自己的人生要面临什么样的挑战。 不过……只是挨了顿揍,蒋固安心态就变了,那以后若是多被揍几顿呢? 若是能铲除一大心患,颂音不介意动用一些缺德又恶毒的手段,既重生了一回,那就是争个死活,她不想做个墨守成规、只会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人。 所以……她需要打手。 本朝禁养私兵,但却可以换个说法,将私兵换成护院,人数少不要太多,不沾违禁的兵器便可。 但养护院也是需要银钱的,如今谢家还不足以用上太多护院,容易招人非议,所以这一点可以先记下来,以后慢慢发展。 天色已经不早了,洗漱之后,便上床就寝。 她还有五十个点数可以兑换,这五十个点数,可以窥探蒋昙儿的原世界十个时辰。 “一个月内,宿主只可定位一个以年岁为单位的时间段。”系统提醒道。 蒋昙儿穿越的时候,已经有三十岁了,所以可供选择的时间很多,颂音仔细考虑一番,鉴于对原世界的不了解,她打算还是先从基础了解起。 “六岁。窥探四个时辰。”最终,颂音决定道。 “确认兑换……” 闭目而眠,不过片刻,颂音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 蒋昙儿正坐在一间屋子里,看上去像是学堂,她刚刚收拾好书包。 颂音看着那“书包”,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蒋家成衣店里,卖的就是这东西,不过稍微有些区别,原世界的书包更神奇,有个叫“拉链”的东西,轻轻一扯便打开了,这东西材质有些特别,颂音不知道这是什么做的。 很快,让颂音更震惊的是,蒋昙儿在上课。 不仅是她,学堂里头,女童占了一半,在学认字,还有最基础的算学。 颂音心头大震,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孩子都能读书,还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东西,轻便的书包里头放着厚厚的书籍,每个人都有,书籍纸张略厚,手感滑,字迹清,且还有其他工具可在上头反复书写…… 这是六岁的蒋昙儿所能拥有的东西。 难怪她对蒋固安读书之事并不羡慕,因为对她而言,这并不特别。 不过,蒋昙儿虽能读书,但并不擅长且珍惜,听课的时候多半都在睡觉,老师讲的东西,最多也就记住了三成…… 蒋昙儿那从骨子里头溢出来的自信,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觉醒来,颂音心态也发生了许多变化。 从前她只觉得蒋昙儿的成功源于她女主角的身份,但事实不仅仅是如此。 第30章 隐藏的竞争者 蒋昙儿的自信来源于她自幼所接受的平等教育。 从蒋昙儿的视角来看,她在原世界的家庭并不是极为出色,家中略有资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她接受的并不是贵族才能有的优待。 蒋昙儿所在学校的老师更有不少女子,她的老师更是穿着简便的服装,手臂和腿脚毫不遮掩,原世界的男女大防并不重。 颂音想到了谢盈月。 她只是因为露了肩膀,便被人指指点点的批判。 若将她放到蒋昙儿的原世界,这点小事儿,压根就不算什么! 难怪…… 七王爷受伤被捡之时,蒋昙儿主动贴身照顾,因为在她眼里,男女独处的确没问题,但她又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是在乎清誉的…… 所以也要避免她与七王爷独处产生感情的可能。 蒋昙儿的放松,不止是在七王爷相处时如此,对其他男子,也一样称兄道弟,相处融洽……这与生俱来的开朗和放松,自然是这世上备受约束的女子学不来的。 颂音清醒之后,立即找来笔墨,将昨夜所见一一记下。 忙完这些,简单吃些饭后,颂音带着这两日准备的东西急匆匆的出了门。 到了一家有些破旧的书肆。 说是破书肆都是抬举了,这里卖的都是些收来的旧书,有些已经辗转多手,上头满是批注或是涂改,但价格极为便宜,进出的多是些穿着朴素的穷孩子,铺子的老板是个佝偻着背的老者,瞧着满目沧桑。 屋中光线不是很明亮,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角落里头,还有两个人正埋着脑袋修书,看上去格外认真。 颂音之前拿了谢家三千两银子外出挥霍,买书的时候,在别家书肆遇上了这二人。 这两个穷学子,是通过给贵人家少爷伴读的机会才入了京城书院,那位贵人少爷乃是本朝奚家将军的幼子,性格贪玩不爱读书,其母便找了两个不是奴籍的穷人子弟相伴,想让儿子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些珍贵的品质,同时也能监督儿子学业。 也因如此,二人时时刻刻都要跟着奚家公子。 也就成了许多人眼中的狗腿子,名声很差,被人瞧不起,小说中对其的人设描写,用的是“卑躬屈膝、利欲熏心”八个字。 与蒋固安的“不卑不亢”形成了鲜明对比。 以蒋固安为主的小团伙对二人嗤之以鼻,二人备受欺负,而背后的奚家公子得知之后,自然要替他们出头,于是又多了个大炮灰。 所以前两日她出门遇到这二人时,便花了点银子。 并非是捐赠。 她要买他们为她办事。 这个破旧的书肆便是他们约定好的地方。 一见到她,二人恍惚了一下,然后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起身,客气的招呼了一声。 前世蒋固安曾对她形容了二人的低眉顺眼,将其归为谄媚,可实际上二人顺从是真,但五官端正,并没有所谓的“小人眼色”。 于她看来,两个同样贫穷的人,相互扶持,用尽办法去求学,这品质已经是极其可贵了。 “谢姑娘!您请坐。”说话的叫薛自鸣,他眉目细长,唇薄会言,看上去略精明几分。 旁边另一人叫张无惑,脸型方正,眼睛更大,抬眼看人时,瞧上去的确是充满了疑惑的样子,二人站在一处,举手投足颇有默契。 颂音也没客气的坐下了。 “姑娘上次给了不少银子,说是要我们帮忙写些东西,只是……我们后来思来想去一直不安……今日姑娘既然来了,可否说个明白话?这东西不犯禁吧?”薛子鸣又道。 当时谢姑娘说了,以后想让他们抄书、跑腿。 可抄什么书,要给四百两银子? 这银钱还提前交给了他们,没等他们犹豫呢,这谢姑娘便走了,以至于这两日他们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他们想赚钱,但可不想为了钱做些犯律法的事儿。 颂音也不解释,只从怀里掏出了这两日所写的诗词放在了二人眼前。 “我要你们将这里的东西重新抄写出来,并且宣扬出去。”颂音说道。 二人不明所以,将那些纸张分成两份仔细阅读。 这一看,二人呼吸都紧了些。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虽不知这黄河是什么河,可这诗意境愤激高昂,真是难得的好句!” “这首也不错,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无惑兄,你看看这首!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好诗!好诗啊!” “……” 颂音听着这熟悉至极的夸赞,都不觉得新鲜了。 这都是她根据前世记忆整理出来的,是蒋昙儿未来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作的诗句。 诗句的名字多没有描写,完整的诗句也不多,但每一句都在前世引来了无数人的吹捧和称赞。 “谢姑娘,这些诗都是何人做的?为何有些都是残句?”张无惑满脸疑问地说道。 “我从蒋家姑娘那里得来的诗集,不知何人所做,如今我也正在寻找残句的其他部分,以后或许能补上。”她如今窥探的次数不多,昨晚在原世界的课堂上也没学到过于深奥的东西,但以后还有机会,将来必然能找到这些诗的原主人。 “蒋家姑娘?谢姑娘说的可是蒋固安的妹妹?那位作出‘大漠孤烟直’的才女?”薛自鸣连忙问道。 颂音笑了笑。 “自鸣兄,你看这里……那个蒋家姑娘的句子,也在……”张无惑用胳膊肘碰了旁边的兄弟一下。 随后,二人迅速都懂了。 蒋姑娘得到的诗集,残句、不知作者…… “谢姑娘,您随便找个书肆便可将这些东西印刷出来了,为何要我们多此一举……”薛自鸣有些不解。 “这些诗句来源不明,你们若直接将其宣扬出去,会得罪蒋家和七王爷,不过,我听闻你们二人与奚家小少爷关系不错,所以建议你们拉他入伙,隐藏身份的情况下,将此诗集印刷成册,不仅能赚银子,而且还能赚些好名声,以奚家的能力,可让别人查不出这诗集背后的人,而我给你们的便是封口银。” 蒋昙儿一直认为自己是特殊的,而她,便要给蒋昙儿设立一个、甚至是无数个,隐藏的竞争者。 而谢家,没有隐藏秘密的能力,但奚家有。 第31章 纨绔 奚家数代皆是镇守南疆的武将,常年不在京城,奚家为了安稳,对家宅管理极严。 想要探到奚家的私事,很难。 而这样一个家族,也有个弱点,那就是那位奚大将军的幼子。 性格贪玩,很容易被人算计,所以才被捉了把柄,没落得好下场。 不过…… 颂音也有些好奇,她这两日向兰花打听了一下奚家的情况,发现与前世传言还是挺大的,前世奚小公子犯错,奚家上下震怒,最终也只能弃了这个儿子,可事实上,世人皆知,奚家上下对这个公子极为宠爱,否则也养不成此人如此天真好哄的秉性。 这样一个人死在蒋昙儿和七王爷手上,事情真的就能彻底结束了吗? 七王爷登基,蒋昙儿做了皇后,后来呢? 奚家掌握南疆边域的情况,与帝后有如此大仇,就算不反,也必然会对皇室加以防范,七王爷也是个疑心颇重之人,君臣之间相互猜忌,这天下当真还能安稳? 不过,蒋昙儿占了伪世界的气运,在小说中她能有个美好结局,在现实中应该也一样,即便再乱,想来也不会影响她的富足生活,只是苦别人罢了。 此时,张无惑和薛自鸣二人都犹豫了一下,才道:“谢姑娘,不是我们不愿意,实在是此事还要牵连奚少公子,虽然他那人贪玩不上进,但他对我们着实是不错的,我们不好利用他……” 奚家少公子的脾气,那是又好又坏的。 好的时候像个疯子,能跑去青楼那种地方一掷千金,坏的时候……脾气暴躁,见了谁都要踹两脚。 可即便再坏的时候,奚少爷对他们俩也都还算客气。 “这么有趣的事儿,你们不去问问又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万一他不拒绝呢?”颂音也不着急,“如果他不愿意,那这抄书的事情,我再寻别人去办。” 没了奚家,这二人不能自保,自然也就不适合分散蒋昙儿的注意力了。 颂音这么一说,二人也就没反驳了。 书肆之中仍旧还有些穷孩子过来买书,破旧的书籍却如珍宝一般抱在怀里,让颂音不由想起了蒋昙儿的原世界。 “系统,伪世界和真世界有什么区别呢?这里的一草一木明明都是真的……”颂音想不通。 【真世界有一套完整的运行规则,伪世界则只是一些世界残影的投射,历史有虚幻性,世界存在时间不会太长,容易与小说等虚拟设定重合,一旦重合便会围绕小说发展。】 【比如这个世界的历史其实是其他真实世界的一个平行分支,就比如一棵树,分支的生命取决于根部以及主干运输的营养,一旦树木的主体出现问题,那这个分支也保不住,而且这分支因为太过弱小,任何风雨都可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折断。】 【世界演化便等于让分支生根,彻底独立。】 颂音从书肆离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其实都和她一样,像是风雨中飘零的残叶。 她重生的时间并不长,但也有了些进展,蒋昙儿的女主魅力暂时无法剥夺,可她还有五年多,不急。 颂音将诗集留下了,薛、张二人也不再忙着修书,而是将东西仔细收好,带着它去了奚家。 奚家少公子今年才十七,这会儿正撅着腚挨揍。 奚母亲自拿着长尺在打,力气不大,打得人也不疼,但屋中下人都一脸看不下去的样子,好似少公子受了天大的苦楚。 挨了一会儿揍,奚母累得烦了,这才放他走人。 少公子拍拍屁股,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气得奚母想冲上去再来几下。 这场面薛、张二人也都见识过,因此当听说奚母在教子之后,便老老实实等着,果然,没多久少公子满面春风的出来,像是一点挫折都没经历过一般。 “我不就是将徐青麟好不容易救活的姑娘买回来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娘大惊小怪!”奚道凤还咧着嘴笑,“那小姑娘生得可好看了,所以她爹才要将她卖去青楼,本少爷想着,与其等她入了青楼,本少爷再花大价钱赎,不如直接和他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呢!怎么样?本少爷会省钱吧?” 那姑娘要被亲爹卖去那种地方,想不开,不知哪里捡来的毒草毒菇,一股脑都炖着吃了! 要是死了反而还痛快了,但徐青麟那个臭大夫,妄自做好事儿,跑出去义诊,正巧遇上,便将人治好了。 虽然治好了人,可徐青麟又不肯将人买了! 人家亲爹见他不收,就将人送到了这京中最大的青楼门口,正交易呢,就被他逮着了。 “少公子,您当着许多人的面将人带回来了?”薛自鸣诧异地问了一句。 “当然,我买人,还用藏着掖着?” 薛、张二人面面相觑,这也难怪少公子名声不好了,人家徐大夫会救人,还不收钱,不论姑娘想不想死,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传出去就是好听,可少公子呢?又在青楼门口撒钱了。 别人不会觉得他是同情那姑娘,反而还觉得他是见色起意。 毕竟……他后院的丫鬟,那真的是多! 出了名的浪荡。 不过二人对少公子还是十分了解的,知道他这人虽然喜欢买姑娘,但确实没什么色心,他就是将人放在那儿,端茶递水干些活。 “对了,你们俩来干嘛?我今儿可不要默书的,我娘才打了我,疼着呢!”奚道凤装模作样得“哎呦”了一声。 “没让您默书,是有要事想要听听您的意思……还请少公子您移步,我们去书房去谈吧……”张无惑连忙说道。 奚道凤瞧着二人神秘兮兮的,也没拒绝。 过了一会儿,薛、张二人便将事情的经过和奚道凤说得一清二楚了。 他们也怕少公子误会,还将颂音给的银钱都拿了出来。 奚道凤看了看诗集,又看了看这俩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个多月前,本少爷还说那些花银子买药丸子的人傻,如今一看,本公子真是有先见之明!瞧,这药丸子的方子满街都是了吧?”奚道凤乐呵呵的,“之前这姓蒋的是不是还嘲笑过你们俩?” 第32章 治不了了 薛、张二人没想到少公子连这事儿都知道,一时有些诧异。 “倒也说不上嘲笑,他也才来京城不久,不过就是听了别人之言,觉得我二人低贱谄媚,懒得搭理而已。”二人实话实说。 如今这个时候,蒋固安才名未显,与二人之间,还未发生矛盾。 “低贱谄媚?我娘花银子请你们陪着我读书,哪里低贱了?本少爷最近也没少听人提起这蒋固安,这人才学也算不得多么厉害,能入这京城书院,靠得不是能力也不是自家的财力,而是靠七王爷的推荐,也不比你们俩高贵多少!” “至少你二人一向有自知之明,谨慎做人,从不主动惹事,也不故意惹人注意,那蒋固安本事没多少,却是个好出头的,一个破药丸子,敢卖百两银,他当真觉得我们这些富贵人家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奚道凤十分不喜的哼了一声。 “……”二人一脸无语。 虽然少公子是为他们说话,但…… 少公子花银子的时候,似乎真觉得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没心疼过。 “那您的意思是,要按照那位谢姑娘说的做?”薛自鸣又问。 “做,多有意思!我娘才罚了我的银子,我手头紧得厉害,正好我舅家那边有个书肆,便叫人将东西印刷出来,这些诗集虽不知作者,但冠个‘采诗’之名还是可以的,来来来,咱们想个别名,本少爷就叫仙风居士!” 奚道凤一点都不客气。 这个谢家姑娘,他只听说过一个,新来的这个,没见过,也不了解。 但谢寄言做的事儿让他很满意,将那些药方都送出去,慷慨的样子颇有他几分真传。 而且这诗集一经公布,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这书院里头的人,肯定各个都想知道仙风居士是谁,更想知道仙风居士是从哪里弄来的诗集! 他就是不说,看着那些人抓耳挠腮的样子,那可太好玩了! “本少爷知道你们俩穷得厉害,之前我娘给你们的银子,是不是拿去修那破书肆的屋顶了?谢姑娘的银子你们安心拿着吧,等着诗集印刷出来,本少爷也会分你们一些好处!”奚道凤极为大方。 薛、张二人眼眶微热。 少公子为人张扬,可真从未亏待过他们俩。 那破书肆……不是他们俩的产业,他们俩幼时想要读书,却苦于书贵,只能去那书肆买些便宜的破书,如今他们俩已经有了秀才功名,若是不继续考学,也可做个教书先生了,可他们觉得还不够。 书肆的掌柜也是个老书生,年纪已经大了,无儿无女,若将来书肆没了,那像他们这样的穷人便又少了些希望。 所以他们俩才会将银钱帮着修书、修屋…… 谢姑娘给的银钱真的很多,有了这笔钱,可以将书肆能继续维持许久。 奚道凤立即便让人出去送信。 蒋家那边,蒋固安告假。 谢寄言好不容易占了上风,本还想着这两天多笑话对方一番,却没想到蒋固安像是个缩头乌龟,竟然不敢来了,让他嘲笑之余又有些失落。 颂音没再到处乱跑,她手臂的伤还没好,总得做出些虚弱的样子来。 她人虽然在家,却也没少让人出去打探消息。 蒋家的点心铺子开业了。 才开业第一天,便卖得火热,荣皇叔府上的昭康郡主更是亲自光临送了礼物作为庆贺,还叫人包了许多点心回去,作为京中最耀眼的千金小姐之一,她这一出动,直接让蒋氏点心铺的口碑都增了数倍。 不过在这之前颂音已经将花茶方子卖了出去,所以蒋氏点心铺里的花茶已经不再是独一份,更少了许多噱头。 开业头两日,生意与前世相差不大,但到了第三日,便能瞧出些区别。 前世那花茶是点心铺的特色,有些人为了喝茶也要去点心铺里头坐一坐,如今各家茶馆都有茶汤,蒋家自然也就不特别了,而且这些点心价格很贵,过了开业的热潮之后,生意明显淡了许多。 蒋家的点心其实并不难做,前世没多久便有人仿制了出来,甚至那些点心师傅经过一番调整,做出的点心甚至更加的精致。 只是蒋氏点心有个独特之处,那就是霜糖。 霜糖价贵,寻常点心铺一般只用普通石蜜或是赤糖,只会有少量霜糖作为点缀。 但蒋昙儿说霜糖色白,坚持将每种点心都用此物,为此惆怅许久。 七王爷得知之后,帮她想了法子。 京中应奉司专门管理各地上贡朝廷的贡品,其中便有两地上贡糖霜,每年进贡之数也有数千斤,这数额也不算少,七王爷便挪用了其中一部分给了蒋氏点心铺。 高价的霜糖却对蒋昙儿分文不取,但却也给了蒋昙儿提高点心价格的机会。 当然,七王爷也没做得太明显,也找了个外地糖商做幌子,让人以为蒋家的糖都是在外买来的。 七王爷挪用应奉司之物就算传出去,最多受些斥责,不会是大罪,所以这种事儿便是有证据,也不能让她爹专门写个折子去参。 几日之后,颂音手臂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才前往荣王府。 荣王府内。 蒋昙儿带着不少东西前来,有昭康郡主最喜欢吃的“蛋挞”,还送了一盆“毛血旺”,老皇叔最喜吃辣,年纪大了,这重口味的东西,每日都吃些,才能解馋。 蒋昙儿为了的感谢昭康郡主的支持,日日都让人来送菜。 如今已成了昭康郡主的密友,二人在闺房里谈心。 颂音瞧见老皇叔的时候,发现这人都圆了些,便知道最近蒋昙儿没少努力。 前世蒋昙儿没有这般殷勤,因为有她帮忙,蒋昙儿已经得了救命之恩的名头,已经成了荣王府的贵客。 “你就是谢颂音?之前你是站在蒋昙儿的身边吧?当时瞧着平凡了些,竟没给本王留下一点印象来……”老皇叔看着这人,也有些诧异。 这谢家姑娘生得不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平平无奇。 这会儿还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看,显然也不是个胆小的…… 最近有了谢颂音的药,他这脑袋真的不疼了。 多少年来,少有的快活日子。 正当荣皇叔一想到这病有可能要彻底根治,眼神都多了些光亮。 可偏偏此时,颂音却开口道:“看样子,这病暂时是治不了了。” 第33章 烦人精 颂音理直气壮的态度让老皇叔怔愣了一下,随后老皇叔的那张老脸上浮现了浓浓不满,看着颂音的眼神都多了些怒火。 “治不了了?本王今日特地等你前来,你却敢如此敷衍本王?!”荣皇叔气得厉害。 这一生气,头又疼了。 颂音所给的止疼药本就是计算好了的,这老皇叔吃药如同吃糖豆,稍有不适便立即服用,以至于药丸消耗极快,今儿就算颂音不来,荣皇叔也要遣人去谢家拿药。 所以此刻,荣皇叔尴尬的发现,瓶子空了。 很气,却又不能发泄。 一时,这气氛有些尴尬。 “你、你你……你和本王说说到底为什么?前两天本王就派人去谢家问你何日能来,你一口保证今儿便可下针的,怎么如今见了本王,却又出尔反尔?”荣皇叔压着脾气,十分不满地又问道。 “我上次见王爷得时间距今也不算太久,所以您这身体的情况,我心里也有数,只是没想到短短时日,您整个人胖了一圈,我猜您最近用膳极其不知克制,清晨多以甜腻之物为主,中晚吃的也辛辣油腻,您呼吸沉重,明显比上次短促了许多,若此时给您针灸疗病,只怕会有清窍闭塞,突然昏厥的风险,所以治不了。”颂音说得也很明白。 治,当然是能治的。 可鱼与熊掌兼得,不行。 让做一个任怨任劳、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大夫,更不行。 她道理说得很清楚,荣皇叔听了,生气的理由都没有:“你也没说要忌口……” “没说?我以为蒋昙儿推举我给您治病,应当会将所有该注意的事情与您说清楚才是,从前她对其他病人都十分上心,瞧着比我这个大夫还要懂得医理一般,就算如今我与她生了矛盾不再往来了,但事关王爷您的头疾,她不可能粗心大意不提醒一声才对。”颂音说得自然,光明正大地捅刀子。 这么一说,荣皇叔眉头皱着。 不过片刻,荣皇叔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 目光扫过颂音,冷哼了一声:“这病你是真的不能治,还是因为那蒋昙儿,故意晾着本王?谢姑娘,本王也如愿替你兄长解决了选官之事,已经很有诚意了吧?” “不敢。”颂音嘴上这么说,但眼神并未露出半点怯意,“王爷的身体确实不宜多食那些东西,甚至莫说您一个病人了,便是寻常人,常食甜腻辛辣油腻之物,也必然伤身,您若不信可找其他太医询问,便知我有没有说错。” “我大哥如今破例入了勇卫营巡兵司,的确要多谢王爷照拂,所以我会再给您一瓶止疼药,另外写些药膳方子,从今儿起您忌口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再为您针灸。”颂音又道。 “巡兵司!?”荣皇叔愣了一下。 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谢寄凌选官的事儿,他就是随便抬举了一下,将人弄去了勇卫营,但按理说也不该分配到巡兵司啊? 这事儿他都不用亲自去办,只叫人传了个话,所以为何这职位与他的安排有些出入,他也还不清楚…… 只是,倒也难怪这个谢姑娘脾气这么差了…… 巡兵司的人都是从各营挑选的,谢寄凌直接进去做了副将,不被挤兑死才怪,那小子任职也有几日了吧?不用猜就知道,这几日肯定过得生不如死。 “你兄长可还好?”老皇叔甚至有点好奇了。 “多谢王爷关怀,兄长目前情况尚可。”颂音想了想,道。 这几日,谢寄凌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面上没伤,但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不过哪怕在外头受了委屈,他也不会和谢家人说,所以目前家中人也都不太担心。 “既然人已经进了巡兵司,本王也不好立即将人弄出来,最低也要让你大哥在里头熬上一年,一年以后,若是他撑不下去了,再找本王,本王再将他调去别处。”荣皇叔说着,也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太对。 谢寄凌这人也有点本事,塞去勇卫营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应该是有人对他的决定不满,所以才会又将人弄去了巡兵司,有心让谢寄凌吃些苦头。 本以为只是张张嘴的事儿,没想到这后头竟然还有些弯弯绕绕。 对于荣皇叔的话,颂音没有拒绝。 虽然她希望谢寄凌能坚持下去,但这决定权在大哥手里,多个后路也不错。 颂音又拿出了一瓶提前准备好的止疼药递了过去。 下人备上笔墨,颂音也开始交代饮食。 她一开始写,旁边荣皇叔便忍不住盯了起来,瞧着那些药膳,眉头紧皱,还没吃便已经有些想吐了。 第一道便是“蜈蚣汤”。 “这玩意儿……真是人吃的!?本王可以吃的清淡些,可你汤药配制的着实是恶心,还要每日一次分三次冲服……你这明明是汤药,与膳食有何关系?”此时荣皇叔是点胃口都没了。 这蜈蚣汤用的是生姜、赤芍、老葱、桃花等物配上一大条蜈蚣熬制出来的,他不敢想这东西会是什么味儿! “此汤可以活血化瘀通窍,对王爷的头疾有好处,您放心,不会让您喝上一个月,喝四日停三日,再换这道猪脑汤,米面都可搭配食用,菜色方面可搭配枸杞蒸蛋,蛤蟆炖鲍鱼、天冬鸭丁、红枣炖龟……” “……”荣皇叔眼皮直跳。 他是一道想吃的都没有。 “那……本王偶尔吃一顿蒋家丫头做的酸菜鱼……能不能行?”那又酸又辣的味道着实是开胃,他能多吃两碗饭,吃完之后浑身舒爽! “行啊,您多吃一顿那样的菜,便多服用一个月的止疼药,再好的止疼药也不会一直有效,半年之后,这药效差不多就减半了。”颂音面上笑着,但说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老皇叔此时才发现,这谢家小大夫似乎有点狗脾气。 看上去笑眯眯的,可瞧着一点都没有那些太医的恭敬,这脾气真能是谢家的人?谢亨在他面前乖巧的像个孙子,是个表里如一的人,而他闺女,明显就是个笑面虎,烦人精! 第34章 把柄 一想到未来一个月都要吃这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老皇叔便忍不住的暴躁。 怪谁呢?! 怪他自个儿没管住嘴,本来,他今儿就能开始针灸了的! 不对,也不怪他,应该怪那蒋家小丫头……突然就对他殷勤起来,日日都让人来送饭食,比他家的厨子还上心……荣皇叔越想越不舒心,这蒋家小丫头真考虑过他的身子骨吗?! 这谢家小大夫从前可是跟在她身边的,这么厉害的大夫相伴,耳濡目染也能学到点基本功才是,但她竟然还明知故犯,特地引诱他吃不该吃的东西! 莫非…… 那丫头是不想让颂音治好他的病,故意的? 应该也没那么大的狗胆子。 老皇叔的脸色阴沉,一想到自己的头疾又要拖延下去,整个人更是暴躁的厉害。 而此时,昭康郡主领着蒋昙儿来请安了。 颂音仍旧坐在那里写药膳方子,头都不曾抬一下。 昭康郡主高高兴兴地进门,一眼便瞧见了颂音,立即颐指气使道:“你是谢姑娘?怎么不见你施针?该不会是想要从我家得到更大的好处,所以装模作样糊弄我祖父吧?” 蒋昙儿站在身后,拽了拽昭康郡主的衣裳:“郡主别这么说,阿音是大夫,应该不会这样的。” 颂音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目光打量了昭康郡主一眼。 昭康郡主,蒋固安的未来妻子,一开始并不是很喜欢蒋昙儿,但因蒋昙儿做出的点心好吃,又找人救了她祖父,因而对蒋家有求必应,更是对有才能得书生蒋固安生出情谊。 昭康郡主自认为与蒋固安两情相悦,让老皇叔去求了陛下赐婚。 赐婚之后,昭康郡主才知道的蒋固安与她的口头婚约,大为恼火,与蒋固安吵吵闹闹的过了一阵子,当然,也在吵闹中生出更浓的情谊,最终相伴一生。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昭康郡主的人设也都是个和她一样的工具人。 “郡主说的有道理,老王爷深受头疾困扰,若我请王爷帮我家忙活各种大事小事儿,好像也不过分。”颂音不仅没反驳,反而还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就比如我大哥选官之事,就多亏了王爷,我们谢家感激不尽。不过……我家还有个一个弟一妹,若能照顾一二,那就更好了,听闻最近有个诗社要办,郡主也是诗社一员,不如顺便着赠我两张请帖,我也好带着我家妹妹出门见见世面?” 说是诗社,其实就是一些小姑娘凑在一起玩耍,名头好听一些。 前世,蒋昙儿参加了这次的诗社,特地外出放了纸鸢,并且吟诗两首。 而这次踏青时,蒋昙儿会和她的未来大嫂也就是陆家姑娘对上。 这热闹,她也要凑。 “你简直是厚颜无耻!谁要请你们……”昭康郡主十分生气。 “昭康,不得胡言!”可话说了一半,旁边荣皇叔开了口,“不过两张帖子而已,送与谢家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来者是客,不可这般没规矩。” “祖父?”昭康郡主震惊不已,“我刚刚听下人说了,她没给您针灸,这摆明了就是故意拿乔呢!您怎么还纵着她!?” “阿音,我知道你的本事,也是我推举你为王爷治病的,虽然如今你入了谢家,成了高门千金,可你毕竟似乎个大夫,万万不可利用王爷的疾病得利,这样有损德行的。”蒋昙儿立即出言劝道。 颂音忍不住笑了笑,这话从蒋昙儿的嘴里说出来,可着实是有趣。 她站了起来。 看着略比她矮了些的蒋昙儿,颂音挪了半步,调整了一下距离,下一刻,抬手,“啪”的一声,落在了蒋昙儿的脸上。 谁都没想到,当着老皇叔和昭康郡主的面,颂音会突然动手。 蒋昙儿被打得后退了一步,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 上一次见颂音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疯子!颂音简直变成了个疯子! “大胆?!谢颂音,你竟然敢在王府对本郡主的朋友行凶?!来人!给本郡主掌她的嘴!”昭康郡主立即将蒋昙儿护在了身后,无比防备的面对着颂音。 “蒋昙儿不是说了吗?我是医者,当为病人着想,可她明知我的病人身体有恙,即将开始医治,却故意给他吃不该吃的东西,此等行为,于我这个医者来说,与害人性命无异,郡主,她伤你祖父,你还这般袒护,多少有些不孝啊?”颂音讽刺地笑了一声。 王府的下人冲过来,做势也要将她拿下。 听到这话,却不敢直接动手,而是看向了昭康郡主。 昭康郡主最关心的便是祖父的身体,颂音的话让她十分不解:“你这是胡言乱语,昙儿怎么害我祖父了……” 蒋昙儿眼神却慌了。 她忘了! 颂音突然背叛她,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而她也想要和昭康郡主做朋友,所以这几日便着急了一些,她也知道这祖孙二人的口味,便努力的投其所好,却完全忘了老王爷的病! “郡主!”蒋昙儿连忙叫了一声,然后立即红着眼愧疚的说道:“阿音责备得对!王爷喜欢我做的菜色,所以我便想着让王爷高兴,忘了王爷应该忌口……这事儿都是我的疏忽,幸好发现的早,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否则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阿音,这事儿都是我的粗心大意,与郡主无关,你万万不可说郡主是不孝之辈,她对王爷的孝心天地可鉴,是不容污蔑的!”蒋昙儿反应极快,迅速补充道。 蒋昙儿知道,她被颂音捏住了把柄。 这个时候若是不承担责任,老皇叔肯定会厌恶她。 “祖父,您这几日可有什么不适?”昭康郡主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询问道。 “倒也没什么,就是晚上睡觉不甚安稳,口干痰黏,谢家丫头已经给我写了药膳,养些日子就行。”老皇叔语气看似平静,随后又道:“蒋家丫头,饭菜的事儿你有心了,不过府中有厨子,往后这些事儿就不麻烦你了,来人,送客吧。” “……”蒋昙儿心中一沉。 老皇叔才吃了几日她做的饭,哪里就那般严重了? 她不信颂音是真的不能治! 但蒋昙儿不敢多言,她知道说得越多错的就越多,只是红着眼道:“此事都是民女不好,待王爷您病好了,民女一定努力赔罪,民女告辞,阿音,王爷的病就靠你了,若有需要你尽管找我,只要能让王爷痊愈,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35章 哑巴大夫 与平日里的阳光开朗不同,此刻蒋昙儿愧疚至极。 她眉目之中满是忧心和难过,但行为上并没有拖泥带水赖着不走,说完那话之后,立即立即抬脚退下,不再给自己的错误寻找理由。 但也没给颂音反驳她的机会。 蒋昙儿一向会看人脸色,这一点,颂音从来没有否认过。 她这么干脆的离开,让原本还在担心的老皇叔的昭康郡主都有些着急。 “祖父,昙儿她也不是故意的,前几日我一直夸她做的菜好吃,所以她才会每日让人将菜送上门来。”昭康郡主对着老皇叔开口说着,又撒撒娇,“孙女儿难得交到一个不错的朋友,您对她就不要这么苛责了,万一将人吓着了,以后她不敢上门了怎么办?” “我记得早先我夸她的时候,你可是嗤之以鼻,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全心全意向着她了?”老皇叔有些无奈。 “哪有……”昭康郡主撇了撇嘴,咕哝着:“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不好,身边的朋友在我跟前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一句真话都没有,蒋昙儿就不一样,您看我今儿穿的衣裳,是她帮我挑的,她说我不适合穿红色,太艳了,特地选了这水绿色,显得稳重又清新,正衬如今的天时。” 蒋昙儿对她也客气,但不会一味的吹捧她。 她会直白的将想法说出来,真心诚意为她着想。 “不过是挑几件衣裳,这事儿多得是人能做。”老皇叔此时对蒋昙儿有些不满意了。 “不是!您知道吗?她还琢磨出一种叫‘扑克牌’的东西,可好玩了,祖父,等您闲着的时候我教您!”昭康郡主立即又道,提到这有趣的玩意儿,更是满眼精光,特别兴奋。 老皇叔往颂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颂音正审阅着刚刚写下的药膳,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对这祖孙二人的话,丝毫不感兴趣。 “小谢大夫,你从前跟在蒋昙儿身边,可听说过这种有趣的玩意儿?”老皇叔觉得这谢家丫头,脾气让人看不懂。 “听过,玩法的确稀奇,规则也有多种且完善,也考验人的脑力。”颂音实话实说,“不过……王爷有句话一直说错了。” “哪句?”老皇叔问了一声。 “王爷看来,我过去跟在她身边,位置似乎是如侍女一般,只是一朝找到了亲生父母,便弃之而去,对吧?”颂音嗤笑了一声。 “难道不是?本郡主打听过,你无依无靠,多亏了蒋家收留你,要不然你就算不被饿死在路边,也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拐走了,谢姑娘,虽说我没有出门闯荡过,可也知道这京城之外,多得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一个姑娘家,生得也是花容月貌,若独自一个人游历在外,只怕被人欺负得连骨头都不剩!” 昭康郡主说着,看着颂音的眼神更蔑视了:“蒋家人心善,心疼你孤苦无依,怕你出事,所以留你在身边,却没想到你成了谢家千金之后,竟记恨蒋家人支使你的旧事,如此品性,真是卑劣又小家子气!” 颂音一直都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 就如昭康郡主一般,仿佛蒋家向她施舍了无数的恩情。 此刻她也没怒,反而还十分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我看你是被戳破了小心思,恼羞成怒了吧!?”昭康郡主脑袋扬得更高了。 颂音嘴上的笑容没散,只是同情的看了老皇叔一眼:“郡主如此天真,想必王爷教导起来十分辛苦吧?” “你是在嘲笑我蠢!?”昭康郡主瞪着眼。 “我有吗?”颂音反问,“我今日能站在这里与郡主交谈,又能让郡主耐着性子不将我赶出门去,不是因为我是谢家千金,而是因为我有一手好医术,所以我有这样的医术,却不能独自外出游历?郡主,你太小看一个医者的能力了。” 老皇叔微微眯着眼,从前他觉得蒋家丫头讨人喜欢。 而如今,那蒋家丫头性格如何且不说,只是眼前这个谢颂音,绝不是那柔弱之辈。 民间大夫的本事是治病救人养家糊口,宫中太医能升官发财悬壶济世,他吃过谢颂音的止疼药,就连宫中太医都说,这药配得极好。 有如此本事的人,但凡她想,便可将许多有财有势之辈玩弄于股掌之间。 说她不能自保?这话确实是有些可笑了。 “谁知道你的本事是真是假,你还没替我祖父治好头疾呢!哼!”昭康郡主根本不爱听。 “若我的本事是假的,那就是说蒋昙儿推举我给王爷治病的行为,是逞能和吹嘘,她照样不是什么好东西,郡主,这点事儿都钻研不过来?” “不知蒋昙儿有没有和你说过,她爹曾被毒蛇所咬,命悬一线之时,是我救的,她大哥腿脚残疾,如今能健步如飞,也是由我一手治好,甚至当初七王爷受伤濒死,也是我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她侄子曾生病惊厥,多亏我在场才未出大事,就连蒋昙儿自己,也利用我的医术,到处招摇炫耀,究竟是我踩高捧低、见利忘义,还是她蒋昙儿嫉妒我突然多了一层身份,怕我掩盖了她的光芒?” “我从无愧对蒋家之处,我做的桩桩件件,够她蒋氏满门去刻个长生牌位,将我供起来日日跪安了!”颂音句句掷地有声。 过去她不爱张这嘴。 总觉得出手救人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没必要多言。 她做好自己的事儿,至于别人谢谁、感恩谁,前世的她并不在意。 所以她适合做工具人呢。 不过傻事儿干一回就够了,这辈子她不仅要多做也要多说,坚决不做个哑巴大夫。 治病救人就要回报,这是她配得的。 颂音一股脑的说完,昭康郡主都听愣了,面红耳赤地指着她,压根不信她说的话,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郡主怕我骗你啊?你去查啊,蒋家人不会医术,从前受蒋家恩情的人,都是谁治的,不用脑子也能想清楚吧。”颂音轻松的笑了笑,“我一时无状,冒犯了些,但我作为一个医者,辛辛苦苦救人却被旁人抢了功劳,难免有些失态,还请王爷恕罪。” 第36章 她果然不行 她没什么不敢言的。 又不是孤苦飘零的孤女。 她不会和她那个亲生父亲一样胆小怕事,也不怕老皇叔生气,没见谁家王爷一生气会砍了别人家姑娘的,更何况,有求于人的是老荣王,不是她。 “祖父——”昭康郡主被气着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当着面大放厥词,这话说的虽然是蒋昙儿,但她总觉得被骂的是自己! “行了,我瞧着这小大夫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冲着人家干的这事儿,那蒋家见了就该千恩万谢,不能有半点不恭敬,这没什么毛病……我这脑袋本来就疼,你也少哭些,蒋家无官无职的,对你这般热情,难保不是有其他心思……”老皇叔在孙女面前,没有不耐烦。 “那她呢?她不是也有目的!刚才还找我要帖子呢!”昭康郡主委屈巴巴。 “一个请帖而已,没了你谢家就弄不到了?再说了,她一个侯府千金,来给本王治疗头疾,如此大的人情,得些好处也是理所当然,可蒋家能给你什么?几块点心一些吃食?呵,昭康,你也没少赏银子下去吧?”老皇叔态度变了。 老皇叔说完这话,颂音脑袋里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15点,点数来源:长者偏爱。累计点数:70,可兑换点数:45。】 剧情中老皇叔对蒋昙儿的作用是很大的,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蒋昙儿那一边,总在关键时刻为她撑腰,堪比蒋昙儿亲爷爷一般。 如今一下子给了她十五点,也就是说这老皇叔内心已经对蒋家有了不小的隔阂。 如果今日她没说那些话,老皇叔的态度未必如此,就算对蒋昙儿不满,但那点改变应该也只值五个点。 果然,不能当哑巴。 昭康郡主瘪瘪嘴,不说话了。 祖父不高兴,她若是再说,只怕那止疼药都压不住祖父的头疼。 虽然颂音刚才的话挺占理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人很讨厌,不像蒋昙儿那样让人有轻松的感觉。 “这些日子王爷您务必要克制饮食,晚辈就先告辞了。”颂音达到了目的,也无话继续要说,这才开口要走。 昭康郡主默默吐了口气。 总算是要走了…… 小嘴“叭叭”可真能说,不仅能说她还会行医治病,明明和她差不多大,可这行事心机有可怕,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再留下去,谁知道又要从她祖父这里拿走什么?! “回去告诉你爹,得空来陪本王喝喝茶。”老皇叔客气了一声。 手里正捏着那道蜈蚣汤的方子,这玩意儿……他真想让谢亨也尝尝啊…… 昭康郡主看着颂音离去的背影,也只能咽下心头的不满和不喜。 而此时,蒋昙儿先一步离开王府,马车却并未走远,而是停在一处,透过车窗的帘子也看到了颂音被王府管家恭恭敬敬的送出门…… 她白皙的面上,指印还没褪去。 蒋昙儿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穿越之后,她虽然也遇到不少麻烦,但总会逢凶化吉,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接连打她两次! 如此屈辱,她绝对不会一直忍着的,总有一日,她会让颂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会让她后悔做个背叛朋友的小人! “去碧月坊,我要见宣霆。”蒋昙儿道。 碧月坊,乃是听戏楼,京中纨绔子弟常去之地,她口中的宣霆是在一年前认识的,宣霆的大哥是潞县统领,他跟在身边混了个小职位,宣家也都是武将出身,宣霆的父亲是京中大营的得力大将之一。 当时,她和宣霆是不吵不相识。 后来,宣霆没少围着她转。 她来京城之后,也和宣霆见过几次,她听宣霆提过,家中有意为他说亲,因他是家中次子,又比较贪玩,所以想找个稳重些的姑娘,看中的就是谢家女谢盈月。 宣霆喜欢她,她知道。 但她和宣霆是不可能的,宣霆也知道她心中有七王爷,自然也不敢奢望。 宣霆曾问她要不要与谢盈月定亲,说只要她点头,他就去娶,如果她不愿意,那他便是等她一辈子也无怨无悔,她见过谢盈月之后,便知道谢盈月好似个虚荣又做作的女人,这等女人自然是配不上宣霆的。 作为朋友,她也希望宣霆幸福。 只是不娶,不代表不能定亲吧? 颂音如此辱她,那就不能怪她教训她所在乎的亲人! …… 谢家。 对于颂音前往王府给老王爷治病之事,一家子都挺操心。 原本一家人也说好了的,等老王爷的病好了,谢寄言砍人的把柄也算是消失了,就可以再将这假冒的颂音赶出去,可此时,谢亨夫妻俩都有点后悔了。 事儿好像也不能这么办,显得他们家人没良心。 “月儿,爹和你娘是这么想的,颂音这孩子目前也未再做损害咱家人的事,她在京中没个落脚地,又和蒋家闹翻了,若咱们将人赶出去,不太妥当,所以爹想再将人留下来再探一探……”谢亨对着谢盈月道。 谢盈月也已经预料到了,内心略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道:“我听爹的,而且娘和我说过了,她对爹和大哥很好,没准真是您的亲生女儿,就更不能让您的血脉流落在外了。” 谢亨没否认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颂音那丫头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了,以至于让他也产生了这种怀疑。 最近想得多,晚上还梦到了自己的糟糠之妻。 梦里虽然是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可他竟莫名觉得亡妻在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是在责怪他连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这梦真是让他毛骨悚然。 他这心里总觉得亏欠亡妻,嫁给他之后就一直在受苦,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却死在了荒郊野岭,更没瞧过家中富贵的样子……如果颂音真是他和亡妻的种…… 那这孩子真是和他的亡妻一样惨。 “大小姐回来了。”他们正说着,下人先一步来回禀。 “可问了?老王爷的病能不能治?”孟氏连忙问道。 “大小姐说自己有些累,先回去歇着了,说王爷府的事情不用老爷和夫人您操心,她又给了一瓶止疼药,过一个月再去给王爷针灸……”下人连忙说道。 此话一说,谢亨脸都哆嗦了一下。 “完了完了……这孩子肯定不行!多半真是在诓骗老王爷呢,可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拖延一个月能有什么用?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到时候还不是要被老王爷追着算账!”谢亨说完,垂头丧气的,脸都垮了。 第37章 雪中送炭 颂音的药方子不错,可谢亨不确定,这东西是颂音师父传下来的,还是她自己的能耐。 这孩子虽然看上去颇有些神医风范,可老皇叔的头疾很严重,不少大夫都试过,却一直没能根除。 颂音若和别的大夫一样无能为力,在他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 “老爷,王府都将人好好的送回来了,那也就是说老王爷对她这个大夫是极为满意的,您在心里胡思乱想就行了,可别摆在脸上去。”孟氏连忙劝了一声,“这事儿咱们都帮不上忙,成与不成都靠她自个儿,既如此就闭上嘴巴只管看着,开口多言是一点益处都没有的……月儿言儿,你们两个也要记住,不许跑她面前说嘴去,知道吗?” 孟氏知道自己这小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算不因为月儿的事儿记恨颂音了,可他嘴欠,就喜欢逞能惹人家不痛快。 他们这一家子不会治病,颂音若是治不好,拖延一个月也是好事儿,若是能治好,那一个月后自然有好消息传出,结果都是注定的。 “你说的有理!”谢亨赞许了一声,拍了一下脑袋,“我也是急糊涂了,咱们家是多亏了有你这个军师,要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呢!你们两个必须听你娘的话,对颂音和和气气的,她若有什么需要,不过分的,咱们就多花些银子满足就是。” “爹,我们知道了。”谢盈月连忙说道。 谢寄言撇了撇嘴,也点了点头。 他才没空去和颂音吵架呢,一来自己得了颂音的好处也不好翻脸不认人,二来,也是托颂音的福,那些药方子一送出去,面子是有了,可这夫子们各个都觉得他是个无私之辈,颇为欣赏他的为人,因而竟对他的学业格外在意! 他的课业足足翻了两倍重! 不做也不行,最近他太显眼了,完不成的话,大家看他的眼神会很奇怪,让他脸发烫。 所以他决定暂时忍耐一些日子,等夫子们心情平静些,关照自然也就少了些,到时候他要多请几日假,好好轻松一番! 此时,颂音正在看书。 没有什么比精进自己更重要。 她从前看的书都和行医有关,此时却不同,正在埋头读史。 她还想学一学兵法之类,可谢家没有几本像样的兵书,外头也没有卖的,便只好搁置下来。 她从小过目不忘,也是凭靠这本事才能在十来年的时间学会师父的所有本事,而这种能力不能浪费了,多学些东西总是没错的,她如今的底气是因为医术,那若是懂得更多些,底气自然也就更足。 而且她懂得多了,才能更好的去探究蒋昙儿的原世界。 兰花在旁边磨墨,手都酸了。 大小姐说是回来歇着,读书就是她歇着的方式? 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天都黑了! 好不容易停下,大小姐又在面上按来按去,似乎是在揉捏穴位养神,做完这些之后又去院中松了松筋骨,不知是在比划什么养生的拳法,悠然自得,看得人发困。 但不得不说,月光之下,大小姐仿佛都在发光。 她见过大少爷习武,那是如风狂雨横一般,杀气浓浓的,仿佛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也要拼个输赢,而大小姐就不一样了,宁和、缓慢、舒展,配上那淡淡的药香味儿,就像是举手抬足间能移山挪海的高人一样。 “大小姐,您会武功吗?像大少爷那样的。”颂音停下来之后,兰花忍不住问道。 颂音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不会。” “那您这是……” “此乃养生之法,太阳之精,太阴之华,二气交融,方能化生万物,这是师父所教的延寿决,练得久了,百病不生,通脏腑顺经络,使人健步如飞,不过师父去后我便没再练了。”颂音解释了一番。 “为何?”兰花下意识问。 “因为我师父死得挺早的,年不到五十人就没了,他曾骗我说他那身子骨能活到一百二,结果连半数都没到,我觉得晦气,怕走上师父的老路。”颂音说得很直接。 “……”兰花嘴角抽抽了两下。 “我这两日又仔细想了想,我师父他老人家除了练这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之外,还日日炼丹妄求长生不老,再好的身子也熬不住丹毒,死了也正常,我得理智些对待此事,不能因为死了我师父一个,便将这好东西扔了。” 兰花尴尬的笑了笑。 这延寿诀要十岁以下开始练才好,长大了身子骨就坚硬了许多,气也不通,练起来反而伤身。 “对了兰花,等大哥休沐时记得知会我一声。”颂音对着兰花提醒道。 她不能一个人努力,得要个不怕死的陪着。 谢家上下就属谢寄凌最能吃苦,所以她打算得空的时候,教大哥一种通筋脉的好法子。 而且兰花的话提醒她了,她不会武,可又不是不能学的……她和大哥可以互惠互利。 颂音行事古怪,谢家上下也都见怪不怪了。 次日午时,谢家来客。 一是荣王府昭康郡主送来两张邀请颂音和谢盈月去踏青的帖子,二是来了京中有名的媒人,这媒人一脸喜意还带着重礼上门,惊得孟氏连忙将人请进来。 家中长子已经定亲,次子还小,所以这媒人必然是为了家里两个姑娘来的。 谢盈月最近才丢了颜面,因而孟氏没往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想,只觉得颂音虽然才回来,可也算是入了老皇叔的眼,或许是有谁家觉得她颇有本事,想要求娶,但之前颂音才说过不考虑情爱之事,所以孟氏也已经做好了直接拒绝的准备。 然而却没想到,媒人一开口,提的是她女儿。 “哪家?!”孟氏一脸震惊,声音都有些失态了。 “就是宣将军家的次子,宣二郎宣霆,这位公子年十八,生得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早在三个月前,宣家便觉得府上二姑娘为人端正乃是良配,想着登门求娶的,只是……没想着二姑娘突然出事,可如今宣家夫人也说了,府上二姑娘一直都是个稳重之人,那事儿就是意外,夫人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媒人都觉得,这事儿稳了。 谢家二姑娘正在风头上,如今宣家求娶,简直是雪中送炭! 第38章 趁火打劫 自从谢盈月及笄开始,孟氏便开始多方打听京中适龄儿郎的情况。 谢家虽有侯爵,但因无实权,那勋爵之家的公子自然不敢想,而大户人家长子承袭家业多有出息,孟氏也不敢奢望,所以只想挑个家境殷实,人品不错的次子。 只要郎君上进,也能保女儿一世安稳。 这宣家二郎就十分不错。 宣将军品性正直,宣家长子也有出息,想来这次子不会差,且宣霆生得俊秀,耍得一手好枪法,早些年她曾亲眼看到这人骑着白马背着红缨枪在京郊出现,那模样气质,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这等好儿郎,那是真没得挑! 本以为女儿的婚事要耽误两年,没想到宣家竟有此意,孟氏高兴的面上都像是开了花一般。 媒人乘胜追击,又立即说道:“这宣二郎去年跟着他大哥出门历练,个头又猛蹿了不少,性子也稳重了些,他家世代武将出身,他也自小学武,虽说算是次子,可只要有本事,谁说又不能做个大将军了?而且宣家兄弟之间最是和睦,二姑娘若是嫁过去,不会有争斗之事发生,还有,您也是见过宣夫人的,那可是个爽利干脆的性子……” 孟氏直点头,宣夫人是不错的,从前也交谈过几回,让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呢,唯有一点……” 孟氏正高兴的时候,媒人又道:“宣二郎想早些定亲,说是定下来之后,便能安心去军中磨砺,免得父母再为他的事儿忧心,您若是觉得不错,这两日便给答复,咱们十天之内,先将这亲事定了。” 孟氏怔了一下,她虽觉得宣家不错,可也没打算如此着急。 今儿就算她答应议婚,可要在十天之内走完三礼,也太快了。 仿佛怕她后悔似的,反而叫她有点不安起来。 “为何这么着急?二郎君入军也有他父亲照应着,怎会让他父母忧心?莫不是还有别的缘故?”孟氏问道。 “也不瞒您说,二郎君前几日在酒楼瞧见了你家姑娘,当时觉得她醉酒可爱,只是此事不好直说……他知道二姑娘性情高洁,怕她受不得别人的冷言冷语,所以若能尽快定亲,也可堵住别人的嘴……”媒人立即又道。 宣家的确是这么和她说的。 这么一说,孟氏松了口气,若是钟爱她女儿,那早早定亲,对她女儿来说,的确是好事儿。 “既如此,那我便先应下了,宣家二郎是个好孩子,若能得此佳婿……”孟氏一边说着,一边将赏钱给媒人递过去。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门口多了个身影。 “等等。”颂音疾步而来。 看着孟氏伸出去的手,直接上前将她送出去的银钱又拿了回来:“谁家的儿郎?” “大丫头,是给月儿那丫头说媒……”孟氏连忙解释,颂音莫不是误会她借着继母名头将她随便嫁出去吧?那怎么可能呢! “我知道。”颂音回头看她。 孟氏嘴里一噎,咕哝道:“是……宣家二郎,宣霆,人很是不错的……” “原来是他。”颂音闻言,冷笑了一声,随后更是将银子直接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这婚事不成。” “你说不成就不成?哎呦,这府上大姑娘吧?听闻不是夫人亲生的,且才回来?就算是原配嫡女,那也不能有这么大的主意吧?这主母仍在,没有长女安排妹妹婚事的道理,夫人,宣将军府可是一片诚意,这么好的郎君可不能错过的呀!”媒人连忙说道。 孟氏十分着急:“大丫头,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这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若有什么想法,等客人走了,再与我说,如何?” “蒋昙儿入京之时,宣霆一路护送而来,此事我十分清楚,他与蒋昙儿关系匪浅,只是碍于七王爷不敢表露,如今突然转头求娶盈月,只怕用心不良,夫人慎思。”颂音立即直言说道。 媒人一愣,还有这事儿?她不知道啊? 孟氏也惊了惊:“当真!?” “他回京之后,宣夫人为他挑了好几位不错的姑娘,可他全都拒绝了,我曾亲耳听他说,京中姑娘呆板无趣,看似识礼,但却如同木匠刻出来的木雕,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他宁愿终身不娶,也绝不将就,言犹在耳,怎会这么快便变了心思?”颂音立即说道。 亲耳听到当然是假的。 但这话确实是宣霆与蒋昙儿说过的。 此人对蒋昙儿一片真心,的确是浓烈而痴情。 可不该来诓骗别人,尤其还是个正在受人非议的弱女子,这与趁火打劫何异? 孟氏脸都白了:“这婚事不议了,咱们不议了,来人,送客!” 她不知道颂音说得是真是假,可这事关她女儿的一生,她也不敢赌。 且就算是假的,也要先推一推,总得给她时间去查吧?! 颂音的出现,让媒人猝不及防,眼瞅着事儿差点就成了,如今竟然就被人轰出来,她也是一脸懵,连忙带着人回去回话,心里也惴惴不安,忍不住怀疑宣家人之前与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做得是官眷生意,想要赚钱,那首先要实在、要真诚,民间媒婆弄毁一桩婚或许是挨些骂、口碑差些,她不一样,得罪贵人下场谁知道呢! 宣家也在等消息。 可当媒人将话说了,宣夫人脸色都沉了下来,然后转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看你干得好事儿!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如今就算你想说亲都不成了!”宣夫人气得厉害。 她是真心觉得谢盈月不错的,只是原本待选的姑娘有好几个,也不是非要谢家的,可没想到儿子出去一趟回来之后,性情大变,日日思春、思的还是那个叫蒋昙儿的! 那小丫头不仅与七王爷亲近,而且整日抛头露面,除了他儿子,还和别的郎君不清不楚的,这叫她怎么满意? 更要命的是儿子还说要为她终身不娶! 她最近一直因此生着气,好在昨天儿子突然改了主意,说要娶谢盈月,还说要快快定亲,要不然就不娶了,这叫她怎么敢等?连夜让人找媒婆,一早便安排的妥妥当当! 没想到,他儿子办得这蠢事儿,谢家人竟然知道! “娘,您急什么啊?这么好的亲事她们说拒就拒,可能吗?拒了我,这京中谁不得说她家好高骛远、不自量力?您放心,多叫媒人跑几趟就成了。”宣霆嘴角一丝邪笑,志在必得。 谢家自身什么情况,满京城都知道,谢盈月清誉已毁,后半辈子更是没什么指望的。 却连他家的求娶都不愿意?那她家想做什么! 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将谢家姑娘淹死了。 第39章 立足之地 在宣霆看来,如今谢家的反应不过是死要面子,强撑着罢了。 宣母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媒人离开之后,她更是苦口婆心的劝道:“霆哥儿,这谢家从前虽只有个爵位,但如今谢家大郎进了巡兵司,他年纪轻轻,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谢家那二姑娘虽只是她继妹,却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这情分是在的,与亲生无异,你若真想娶她,还是要尊重些,让谢家瞧瞧你的诚意,万不可再浪荡不知稳重了。” 传出那些话,难怪谢家会不愿意! “娘您知道什么?谢寄凌这点本事入巡兵司做个寻常小将也没问题,可却直接提拔成了可巡万兵的副将,想巡兵便要先能训兵,您问问我爹就知道了,如今谢寄凌日子难熬着呢!不论是他的属下还是被巡的那些常备军,不会有人服他的,内外皆无依靠,不出三个月,他就得滚蛋!”宣霆讽刺地笑了笑,眉目之间,满是蔑视和张扬。 宣母听着这话,有些奇怪。 “你既要娶谢家女,为何如此看不起谢大公子?!儿子,你可是真心的?!”宣母心里突然有点慌了。 “娘,真不真心重要吗?您要儿媳妇儿,那就她了,咱们又不图谢家的能力,管她父母兄弟有没有能耐。”宣霆又道。 宣母眉头紧皱,突然觉得儿子无比陌生。 她儿子性子虽然高傲了些,但心还是很软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目空一切? “你与我说实话,你想娶谢盈月是不是为了和那个蒋昙儿闹脾气?”宣母猜测道。 宣霆撇了撇嘴,并不否认。 昨日蒋昙儿来找他,红着眼说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了,说谢盈月对他有心,所以谢家找蒋家的麻烦…… 又劝他听从母亲的话,与谢家姑娘定亲,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配不上蒋昙儿,她美好如天边的云霞,看得见摸不着,可他也抱有一丝希望,毕竟七王爷这等身份,想娶她做正妻太难了,蒋昙儿又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爱情,倘若有一日七王爷给不了她这等偏爱,那他可以!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而已。 却没想到昙儿让他定亲! 好,既然她要他定亲,那他从了便是,至于那谢家姑娘……欺辱他心爱的姑娘,便该付出代价! 宣母见他不做声,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当时是又急又气。 可这儿子的脾气一向倔得厉害,她也知道劝不了,心里对蒋家那丫头更是忍不住的迁怒,她是真不知道自家儿子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竟瞧上那样不安分的姑娘! 这京中名门闺秀这般多,各个都好,哪就比蒋昙儿差了!? 此时,宣母也只能抱有一丝希望。 这谢家姑娘如今名声的确不好,应亲的可能还是很大的,只要这亲事定下来,她保证以后一定会对人家姑娘好! 所谓日久见人心,过两年儿子再稳重些,总能瞧见谢盈月的好! 谢家。 孟氏立即叫人去打听宣霆的情况,也想验证颂音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谢盈月正在作画,一幅梅花图极具韵味,枝干虬曲,身姿苍古,临风傲然,画风幽雅淡逸,她正要提句一首作在旁边,只是还没落笔,丫鬟桂枝便急匆匆的赶来。 “二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呵斥了向您提亲的媒人,将人赶跑了!”桂枝一言,惊得谢盈月手中毛笔一抖。 一滴浓墨落下,画都毁了。 她将笔放下,总觉得这心里也像是沾染了一片脏东西,想擦都擦不掉似的。 “娘说什么了?”谢盈月问。 “夫人什么都没说,按照大小姐的意思办了!小姐啊,您也太委屈了,听说前来提亲的是宣府呢,那宣家二公子丰神俊朗十分俊美,秉性也是极好的!夫人原本都要打算议亲了,谁知道大小姐突然出现,扰了您的好姻缘!奴婢看,她就是嫉妒您!”桂枝特别生气。 谢盈月恍惚了一下。 宣家,她知道的,之前赴宴的时候,也见过宣霆。 那人生得不俗,一身英勇气质颇为惹眼,笑起来的样子也格外爽朗,他和大哥一样都是习武之人,但却比大哥和善些,也爱笑些。 “娘都没说什么,那定是有缘由的。”谢盈月故作平静地说道。 “怎么会呢!宣公子什么样,这京中谁不知道啊?大小姐就是嫉妒您丢了颜面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亲事!她才回家,仗着是原配嫡女,故意欺压您呢!二小姐,您不能这样一直退让了,您这身份本就敏感,若再由着大小姐这么强横,以后这家里哪里还有您的立足之地啊!” “奴婢真的很担心,夫人如今为了大小姐,再三让您退让,可若您退让得多了,大家就习惯了,将来谁还在乎您付出多少!”桂枝红着眼,字字都在为谢盈月考虑。 “你别说了!”谢盈月有些神奇,“这些事儿,不用你告诉我,我娘不会害我的。” “二小姐,您这心肠怎么这么软啊!”桂枝眼泪都急得掉下来了。 谢盈月看着毁掉的梅花图,烦躁地直接将东西撕得粉碎。 她忍耐着,想等着娘过来与她说说话。 可等了一天,孟氏也没来。 孟氏一直焦急的等着下人回来,不想在事情还没有定论的时候,便在女儿眼前多说,几个时辰之后,管家派出去的人也带回了一点消息。 这消息打探得并不细致。 只说的确有人看到宣霆与蒋家来往,但倒是没人瞧见宣霆与蒋昙儿太过亲密的样子。 “夫人,宣夫人派了个婆子过来,说有话要传。”管家又道。 孟氏烦躁地将人请了进来。 宣家的婆子格外客气,言行举止没有半点倨傲之处。 见到孟氏之后,又低眉顺眼传话道:“我家主母知晓夫人您听到了些流言蜚语,想必会心中不安,特叫奴婢过来与您解释一番,我家二郎君的确与蒋家姑娘相识,倒也是有过几分情谊,只是少年无知,二郎君从未有求娶蒋家姑娘之意,不过是一时贪玩罢了,如今二郎君正是生了成家立业之心,欣赏二姑娘的才德,一见倾心,这才派人上门……” 第40章 不堪大用 “夫人疼爱二姑娘,心有疑虑乃是人之常情,我家主母愿向您保证,将来二姑娘入门之后,府中上下尊之重之,定不叫二姑娘受半点委屈……” 婆子一句一句,都像是砸在孟氏的心上。 如此好的婆家,她是真的意动! 瞧瞧这宣家婆子的态度就知道人家主母肯定是喜欢她女儿的…… 孟氏只觉得自己愁得都要长白头发了…… 这事儿,她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晚上,等到谢寄凌回家,孟氏这才将事儿与丈夫和长子说了。 “女儿婚姻大事一定要小心谨慎,既然传出这话,我看就不能不听,宣家门第虽好,可这小郎君若是个虚情假意的,月儿嫁过去必然受苦,咱们哪怕是找个身份不高的人家,也得让她寻个能相敬如宾的丈夫,这一辈子长得很,月儿年纪还小,没有情分,怎么熬?”谢亨连连摇头,觉得不太行。 孟氏认真听着,又看向了谢寄凌。 “我与父亲想法一样,这个时候求娶,看似是雪中送炭,可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趁火打劫,认准了如今咱家拒绝的可能性小,所以才特地选这个时机,否则……宣霆回京已有三四个月,之前怎么没让媒人上门?”谢寄凌掩住疲惫,继续又道:“我见过宣霆,为人不算稳重,十分倨傲,此人没见过小妹几次,突然求娶实在可疑。” 孟氏吐了口气。 “若是从前,有这等闲言碎语传出,我定不会再做考虑的。”孟氏叹了一声。 “母亲莫要焦急,宁愿让小妹一辈子不嫁,也不能挑那别有用心的,咱家又不是养不起她。”谢寄凌立即安抚道。 “我知你能容得下你妹妹,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寻个你爹这样的,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安安稳稳就行。”孟氏这么一说,心里也下了决心。 宣家郎君不是能给她女儿安稳之人,这婚事,作罢! 孟氏觉得既然宣家不在考虑之列,那这事儿告不告诉女儿也就不要紧了。 谢盈月等了两日,都不见家人提起这事儿,心里便也知道,这婚事不会成。 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去找母亲细问。 没两天,宣家那边却再次让媒人登门,只是连孟氏的面都没见,便被打发了,以此表明了谢家的态度。 宣夫人也没想到谢家态度会如此坚定,可又不想放弃这桩婚事,媒人一回来,次日一早,她便直接登了谢家大门,打算亲自言说孟氏。 这人都找上了门,孟氏也不能不见,只得客气待着。 宣母一来,自然也要客气的问起家中姑娘,孟氏便将颂音和谢盈月一起叫了出来。 谢盈月一见宣母,心中便是一紧。 她知道,这人是为了她来的。 宣家为了娶她,两次说媒,这次连当家主母都亲自上门来求,可谓是诚意十足。 谢盈月看向母亲,却发现母亲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很欣喜的样子,内心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这宣家究竟是有什么问题,才叫母亲如此不满…… 难道,真因为颂音的几句话? “府上两位姑娘出落的真是标致!我没侯夫人您这好福气,一直也没有个贴心的女儿,家中儿子都皮得很,实在不让人省心,就拿二郎来说吧,贪玩爱闹腾,也喜欢交朋友,他年纪轻,难免有识人不清的时候,可让我愁的呀……好在,最近他爹对他上心,一番教导之下,比从前稳重许多,家中兄长们又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他也没有从前那般胡闹了……” 孟氏客气地笑了笑:“说的是……” “……”宣母愣了一下,没想到孟氏这都不接话!? 如此态度,不像是在犹豫拿乔,更像是对他家完全没有好感! “我一看你家二姑娘便格外喜欢,若是得空,便叫她多去我家去坐坐,和我说说话,可好?”宣母又试探了一句。 “我这女儿爱静,不是太喜欢凑热闹,我也打算让她在家里多学些东西,省得去了外头被人小看利用了去。”孟氏立即婉拒了。 宣母眉头微皱,此时目光也不再看谢盈月了,而是看向了旁边的谢家大姑娘。 她听闻,她儿子的事儿,是这大姑娘告知孟氏的。 也听说,这位大姑娘,从前跟在蒋昙儿身边,所以也难怪她知道一些儿子与蒋昙儿之间的事情。 “谢大姑娘与蒋姑娘从前是知己好友吧?想来也知道,这蒋姑娘乃是七王爷庇护之人,我家儿子从前说出的话,也只是一时意气,并无与王爷争抢女人的意思,还望你莫要因为过去一点小事儿,揪着不放……”宣母内心也有些郁气。 她管不住儿子,本想着将亲事定了,徐徐图之。 可没想到谢家脾气这么大,一点颜面都不给。 “一家有女百家求,就算宣二郎君与蒋昙儿没有半点私情,这亲事我家也有拒绝的资格。”颂音直白又果断的说道。 宣母面上一僵:“这话倒是没错,只是……不是我自吹自擂,而是这京中人人都知道,我这儿子并无可挑剔之处,绝对是许婚的上上之选,若不是因为蒋家姑娘,那是因为什么?总该有个理由吧?” 她承认自己对谢家是有些诓骗在的,可她会对谢盈月好的诚意也在! 这世上男儿,能有几个十全十美、毫无瑕疵? 她儿子只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动了心,并未做了出格之事,他这年纪,身边也无妾室通房,绝对是小郎君中的一股清流了! 谢盈月低着头,心里默然,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既然你要听,那我就直说了,就是不知道宣夫人能不能承受得住。” 颂音闻言却笑了一声,然后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宣霆在潞城之时,曾奉其大哥的命令巡视周边一带,一队上百人的兵马却几乎成为宣霆私兵,时常为宣霆的儿女私情违抗命令,擅离职守、不堪大用;自私自利、胡作非为,此乃其一。” “其二,宣霆为给蒋昙儿撑腰,曾仗着权势强压一个与蒋昙儿有矛盾的商户千金,让其嫁给了一恶霸为妾,狠毒无情、令人发指。” “三,这京中许多人家多会赠美玉给儿女做身份信物,你们宣家也不例外,不如宣夫人回去问问,这有特别意义的美玉,你儿子给了谁?” 第41章 作为回报 颂音看着宣母变幻的脸色,还没有停止。 “如此不知轻重的一个人,拒便拒了,没什么可惜的,更何况,如果我猜得没错,宣霆有意求娶之前,应该见了蒋昙儿,他想要我谢家女入门,是为了美好姻缘,还是为了为蒋家女出气,这一点,宣夫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既清楚,那就不知还有什么脸面吹嘘自家儿子是好郎君。” 颂音一字一句,句句都说得极其严重。 宣母只觉得脸上烫红。 同时还不可思议,因为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可能将自己的孩子往坏处想。 儿子在潞城的表现,她并不清楚…… 不堪大用?胡作非为?以她儿子那骄傲的脾气……宣母只觉得胸口都闷闷的。 尤其再听说儿子曾将女子许给恶霸为妾,就更不敢想,也不敢信,她儿子当真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她如今虽有意逼迫谢家嫁女,可也是自认自家会善待对方,不是想害谢盈月才来求娶的!她也知道姻缘对于女子有多重要,所以就更惊诧,她儿子会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 宣母面色大变,孟氏更是惊得快要坐不住了。 这里头还有这种事儿?! 幸亏她没点头,要不然……谁能保证,她女儿在宣霆眼中不是和那商户千金一样? 谢盈月表情也从不解和幽怨转变了几分,看向颂音的眼神充满了惊疑,那宣家二郎君,竟会是这样一个人?!而她,这两日还一直为损失这样一桩婚事而难过? 谢盈月忍不住有些无地自容,羞愧,难过、愤怒,又感伤。 她一直认为自己读书好,可被蒋昙儿批判的什么都不是,她认为自己品性也算佳,可最近内心阴暗不敢让人知,她甚至觉得自己值得很好的郎君相配,可原来的,好郎君是怀着恶意而来。 宣母被颂音一席话说得坐不下去,匆匆而逃。 “好孩子,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些事儿,真是多亏你提醒,要不然月儿真就迈进了火坑里。”人一走,孟氏便连忙谢道。 “对于蒋昙儿而言,宣霆很好,只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并非良配,我开口直言也不仅仅是为了盈月,是不希望有一个让我恶心的妹夫,而且……”颂音看向谢盈月,又道:“你确实值得更好的。” 谢盈月苦笑了一下:“多谢大姐。” “你不信我的话?我是认真的。”颂音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发现这人真是会暗自神伤。 这性情变化的还挺厉害,前世虽然敏感,但更记仇,为了谢家和自己的身份发疯发狂,这辈子的性子好像过于内敛了。 是因为她生活在谢家的缘故? 颂音想了想,倒也能理解。 生活多年的家里头突然多了个陌生人,还要事事顺着,而这陌生人还总是插手家中事务,抢夺亲人注意,但凡是个有人性的,心里都会有些不自在,更何况,谢盈月身边还有个撺掇事儿的丫鬟。 “大姐是为我好,刚刚就已经证明了,我信的。”谢盈月立即说道。 她只是失落于自己的愚蠢和无能,也难过自己的出身。 从前没那么容易想起自己的出身,可自从颂音出现之后,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颂音目光看向了谢盈月身边的桂枝,带着几分审视,随后浅浅一笑,道:“我看你这个丫鬟,眼神似乎有些不安分,对我的态度好像充满了敌意,你觉得呢?” 谢盈月心里一惊,连忙回头看向桂枝。 桂枝惊慌道:“奴婢没有……” “没有吗?我这人幼时受了不少磨砺,因此对人的恶意极为敏感,我觉得你似乎不太服我,不仅如此,甚至还很厌恶我,似乎每次见我的时候,都会在背后阴嗖嗖地盯着我,我想,我这感知应该没错才对……”颂音开始不讲理。 “大姐,桂枝是从小跟着我的……她全心全意都是为我着想……”谢盈月连忙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说她为了你着想,觉得我碍了你的路,甚至会对你不利,所以才会对我不尊重?”颂音收起笑容,严肃又冷淡道:“我帮了你一回,就当是回报吧,莫要让这丫鬟再在背后扭曲我的所作所为,这要求,应该还算合理吧?” 谢盈月憋红了脸,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颂音翻脸太快了,让她一时无法应对。 “求大姐饶她一次,她跟了我许久,没有做任何对不住我的事情,我不能将她打发了。”谢盈月想了想,还是抵抗道。 “那你就将人管好了,我知你自幼读书,是个极其守信之人,所以你管好她,哪怕我不在之时,也不许她说半句侮辱我的言辞,如果我下次再感觉到她对我不利,那我就让她永远都张不了嘴。”颂音说完,瞥了桂枝一眼,起身离开。 谢盈月浑身冰凉。 “月儿。”孟氏关心地揽着她。 “娘,我没事儿,她也不算是冤枉我和桂枝……”谢盈月自嘲了一声,“这样也挺好的,这么凶巴巴地逼着我做事,反而让我心里松一口气。” 她宁愿对方用恩情来要挟她,也好过温柔客气地与她相处。 因为她不知道那温柔客气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而现在,直白地不遮掩,反而放心。 孟氏摸了摸女儿的头:“桂枝伴你许久,娘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我看大丫头是个说一不二的,就算为了桂枝的小命着想,你也将人管住了,知道吗?” “我明白。”谢盈月点了点头。 “过几日你要与大姑娘一起出门踏青,提前做些准备吧,虽说上回的诗被那蒋姑娘压了一头,可这作诗也不是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你也莫要太争强好胜了。”孟氏又劝道。 谢盈月有些气馁,虽然这道理她懂,可之前蒋昙儿说她虚伪端庄,那些言辞还是让她挥之不去。 可她也不想一直躲在家里头,出门踏青是个好机会,她也想要证明自己,并非是传言中那样的人。 谢盈月内心有些压力,可比起见宣夫人之前,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出了门,桂枝一直跟着,还有些惊疑不定:“二小姐,奴婢刚才真的没有盯着大小姐看,更没有任何怨怼不服,是大小姐看奴婢不顺眼,才随便找个理由,您千万要为奴婢做主啊……” 第42章 没有资格 桂枝从未见过大小姐这样的人,不由分说便寻她的麻烦,张口就要二小姐整治她,简直是蛮横无理! “二小姐,您不会真的相信了大小姐说的那些话了吧?宣二公子怎会是她口中说的那种人?奴婢觉得,大小姐从前也见过宣公子,或许是对宣公子有意,所以如今听闻您要和宣公子定亲,才会因为嫉妒故意从中作梗,倘若今日被提亲的是她,大小姐只怕已经欣然应允了,哪会说出那损人名声的话来……”桂枝着急地又说道。 谢盈月听着这话,步子放慢,停了下来。 回头看向桂枝,轻皱了眉头:“桂枝,你不要让我为难。” “二小姐?”桂枝一愣。 “她有句话说得没错,你我对她的确无并无半点善意,从前没被发现倒也罢了,如今她指明了让我管住你,那你若还想跟着我,那就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否则你便到别处去吧,我留不得你。”谢盈月看着她,语气郑重。 “大小姐,奴婢全心全意都是为了您好啊……”桂枝连忙表态。 “我知道,可我不需要,就算颂音如你猜测的那样对宣公子有意,那又如何?宣霆在潞城做过的事儿难道会有假?颂音不会扯出一个如此粗劣的谎言,而且看宣夫人那反应,只怕宣家的玉佩信物也不是胡扯的,只这两点,宣家我便入不得。” “我又比她差在何处了?她能帮我,我便也能守信。”谢盈月微微抬头,“我不要被人看不起,桂枝,若你连累我低她一等,我不会饶你。” 桂枝面色一白,下巴轻颤,紧抿着嘴不敢再多言。 可在她看来,二小姐就是屈服于大小姐的淫威不敢反抗罢了! 桂枝心有不满,而同样心情跌宕起伏的还有宣母。 她急匆匆回去,见了儿子之后,便质问宣家信物的下落,果然,问来问去,发现这信物……没了! “你这个混账!你兄长们的信物都在定亲时赠与女方做聘了!你将这东西丢了,往后拿什么给你未来的妻子?!还有,倘若将来那信物沦落于别的女子之手,拿着东西来认门,你要怎么办?!”宣母都想打人了。 可宣霆却吊儿郎当的不放在心上:“这东西是我的,自然由我做主,我将它赠给我的心上人,有错吗?” 宣母气得头晕。 “你、你可知谢家那个大姑娘是怎么说你的!字字句句都将你贬到尘埃里去了,你却还为了那蒋家姑娘而沾沾自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东西!你,快去将东西给我要回来!” “我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收回来的时候,不过是一块玉佩,有什么大不了的。” 宣霆说着,语气一顿:“娘,莫非那谢家向你要玉佩做信物了?他们也配?” 宣母听着这话,手都在抖。 “狂妄自大,你可有你父兄的半点稳重!?那谢家将你看得透透的,根本没将你列在议亲之选!你还想娶谢盈月?只怕是做梦!”宣母气急了。 宣霆微微皱着眉头,确实没想过谢家竟然会不同意。 “娘,你刚才说的谢家大姑娘,可是颂音?”宣霆问道。 宣母白了他一眼,气得不想说话。 宣霆仔细想了想,从前他在蒋昙儿身边见过颂音几次,这人对他不咸不淡,但蒋昙儿也说了,她性格一直都是如此,一向懒得管各种杂事…… 他对颂音的印象不深,但也知道她不是个多嘴多舌之辈,而这人,竟会在谢家人面前言他的不是? 那日他也听昙儿说过,颂音从一介孤女突然成了千金小姐,变化极大,他本来还不太相信那样无趣的人会改变性情,如今一看,果然如此,这谢家人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 不过这婚事他们说不要就不要了? 想得可没那么简单。 宣霆冷冷一笑,出门会友去了。 宣母在后头急得都不顾规矩,接连提点他去要回信物,可宣霆压根就没听进去,走得潇洒直接,没有半点留恋。 宣霆从小便是个张扬的性子,也是因此,宣家父母在一年多以前才会将人赶出京城出去历练历练,他在京中好友极多,如今振臂一呼,晚上便在酒楼置办了席面,推杯换盏,相聊甚欢。 来者也都是京中名声良好的公子少爷们,宣霆回京之后难得与他们一聚,自然也都追着他多问了几句。 又听闻宣家屡屡入谢家提亲,对此事更是无比好奇。 宣霆也不隐瞒,将自家碰壁之事说出。 “竟是连你都瞧不上?我听闻谢家姑娘是个才女,才女多高傲,想来是另有所求了。” “不过最近那谢家二小姐才于人前露了肩,不少人都瞧见了,名声已有瑕疵,以宣二你的身份,足以娶个更好的,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 众人对谢家拒婚之事,十分惊讶。 “我母亲今日才去了谢家,低声下气求娶,什么保证都做了,可这谢家眼光高,非说我配不上她,我母亲在谢家受辱而归,回到家中便将我骂了一顿,说我不该高攀侯府继女,惹人笑话……” 宣霆闷了一口酒,“不过我这人的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吗?越是得不到的,小爷我越是想要,谢家嫌我没能力,觉得家中出了个副将前途无量,自然瞧不上我,但风水轮流转,他日我青云直上、无可挑剔之时,谢家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你竟然还不放弃?”众人心惊。 “此次被拒是因为我没个好官职,我最近已经打算入军了,以我的能力,将来成就不会比谢寄凌要差,你们等着看吧,将来谢家女必会成为我的未婚妻!”宣霆一口咬定道。 他也想知道,谢家人究竟有多坚定! 他娶不得昙儿,那是因为七王爷,这一点他认了。 可谢家算什么东西?也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宣霆与人痛饮一夜,第二天诸位公子各自散去之后,下午,谢盈月的名声便又一落千丈。 宣霆给人的印象很是不错,朝气蓬勃的好郎君,谢盈月却只是侯府的继女,其亲生父亲生前虽然也是个官儿,可人早死了,她改名换姓被父族所不容,在所有人看来,她都是没有资格挑剔宣霆的。 第43章 公报私仇 谢家与人来往不算多,对这些私下的议论更是一无所知。 不过谢盈月本就在为几日后的踏青做准备,便在孟氏的要求下先出门散散心,购置些喜欢的衣裳首饰,她从小文静端庄,凭着这品性也交得些朋友,这几日虽没往来,可在谢盈月眼里,对方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踩她一脚。 所以当她在珍宝阁瞧见自己相熟的人时,还是上前打了招呼。 却没想到,对方看着她的眼神很奇怪。 谢盈月还以为对方是因为她酒楼失态的事情不想理她,便也只能尴尬一笑,避开了。 却没想到没一会儿,在上楼的时候,又听到对方与丫鬟闲谈。 女子在楼上,手里拿着一根白玉簪子,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让人将东西包了起来:“这兰花簪的雕工已经是极好了,若是再挑挑拣拣,没准会错过好东西,我总不能和楼下那位一样,吹毛求疵。” “之前那蒋家姑娘在宴上大骂谢盈月虚荣做作,那时候我还觉得蒋姑娘真是严重了,如今瞧着,说得倒也没错,宣家那样好的人家她都瞧不上,莫非还想嫁皇子皇孙不成……” “姑娘说的是,只是从前竟没瞧出她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是要听大哥的,以后不能与她来往了。” “……” 主仆俩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没注意到只差一步便踏上楼的谢盈月。 “住嘴!你们怎能这么说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才没有瞧不上宣二公子!明明是大小姐干的,你们凭什么将事情推到我家姑娘身上!”突然,桂枝站了出来,冲着对方大喊。 谢盈月想拦着已经来不及了,顿时也觉得浑身一片冰凉。 容色惨白的看着对面的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到别人私下议论已经让她很丢脸了,如今又扯开了说…… 那姑娘也被吓了一跳,当即也有些脸红,只能硬着头皮道:“谢姑娘你听到了?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了你与宣家二郎的事情而已……这事儿也不止我一个人说的,其实,咱们从前关系不错,也算是朋友,我也想劝劝你,珍惜眼前人……” 谢盈月气得发抖,委屈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愤恨。 “你既不姓谢,有何资格管我的事情?!背后论人长短,你当真是好家教!即便我不是个好东西,那你呢?如此碎嘴就是品性高洁了!”谢盈月攥着拳,双目血红。 她做错什么了! 只是拒了一桩亲,便要如此诋毁她! “明明是你自己不自爱,当众宽衣在先,宣二郎不嫌弃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挑三拣四,听说你家人还将宣夫人骂出了门……你们家如此做事当然惹人非议,别人能说,我怎就不能了……”姑娘说完,见周边众人看过来,也不敢再留,连那白玉兰花簪都不要了,连忙便带着丫鬟从另一侧下楼离开。 留下谢盈月,感受周边灼热的目光。 四周都是些贵妇小姐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二小姐,奴婢都说了,是大小姐没安好心,她没来之前,您一直都好好的……”桂枝抹泪。 谢盈月目光冷冷看了桂枝一眼。 转身离去,背影果决。 入了马车之后,谢盈月才盯着桂枝道:“谁叫你多嘴!?” “奴婢是见不得那那两个人议论您!她们简直该死!”桂枝连忙说道。 “是,她们该死,可是桂枝,你也一样!”谢盈月正在气头上,她觉得自己一点理智都没了,看着桂枝,更是厌恶到了极致,“我不会原谅任何一个欺辱我的人,包括你!” “二小姐,奴婢没有!奴婢刚才是一时情急,您别生气了!”桂枝连忙说道。 谢盈月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桂枝陪着她长大,她真的很想要保留这点情谊,她想要做个宽和大度之人,可她明明有这么做,为何别人就不放过她?桂枝陪她多年,如今竟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受人冷眼! 她已经丢人了,桂枝竟又提起颂音,这是告诉别人她们姐妹不和,仍旧是毁她名声! 而且她答应颂音在先,转头又在人前毁约,她岂不成了卑劣之人! 这样没用的丫鬟,她不想留了! 很快,车马便停在谢家门口。 谢盈月入门之后,直接道:“赶出去,我不想要再看见她!” 桂枝急急忙忙跟着,入府后立刻便跪在地上求饶,可谢盈月一句话便叫她彻底慌了,管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二小姐从来没有如此动怒过,可见桂枝是犯了大错! 他哪里还会再听桂枝的话,当下立即便叫人将桂枝的嘴捂着,押到了一边。 谢盈月不管不顾的冲回了院子,她一路都在努力做出坚强的样子,甚至不敢眨眼,生怕自己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可到了自己的屋中之后,便再也扛不住了,哭得厉害,愤怒之下,更是摔砸了不少东西。 端庄有什么用,反而成了那些人攻击她的借口! 谢盈月这般恼怒,不一会儿全家都知道了。 管家也在谢盈月走后,将桂枝审了一遍,知道了前因后果。 颂音知道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略有些忧心,谢盈月其实也是个坚强之人,她在读书上吃得了苦,也从来不会动辄喊累,可这名声一直都是她的执念,如今接连受挫,不疯才怪。 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于情于理,颂音也要去看一看的。 不过她到的时候,孟氏和谢亨都在,二人一直敲门,却不被回应。 孟氏急得如同锅上的蚂蚁,气得骂人:“这宣家果然是不安好心!但凡他们是真心求娶,便不会传出这种不利于月儿的言论!我、我找他们说理去!非要他们给个交代不可!” “能给什么交代?总不能让咱家姑娘嫁过去吧?”谢亨连忙将人拽着了,一张脸上也满是愁容,愤怒了一会儿之后,咬咬牙道:“我写折子参他们!颂音不是说他玩忽职守吗?我、我与陛下说去!” 颂音听着二人这话,也有些无奈。 “父亲每年写折子都只是问安,从无要事,就算以后有事要禀,也不能是因家事告状。”颂音开口说道。 两家矛盾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这时候再去参宣家,在别人眼看来,再有理也是公报私仇。 这样的选择,对谢家不利。 第44章 同伙 三人在屋外说的话,谢盈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当颂音话音一落,门也开了。 “爹莫要为女儿的事情烦忧,不过只是被人说嘴几句而已,我没关系,切莫为我去叨扰陛下。”谢盈月立即便道。 她眼眶肿得厉害。 “哎,月儿,真是苦了你了,不过你放心,听闻这宣将军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我明儿一早便去见一见,也叫他好好教导教导那个无耻的儿子。”谢亨立即又道。 “不用了爹,有什么意义呢?他们爱说就说吧。”谢盈月表情悲伤地厉害,带着几分哭腔,“他们说我眼光高,那我便高给他们看看,我是不会屈服的,世人都想让我嫁,那我偏不,什么宣二郎君,就是我谢盈月看不上的废物!” 她忍让的够多了。 “月儿啊,你这样让娘心里好难受。”孟氏立即道。 谢盈月没管,而是看向了颂音,心里说不出的自卑。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桂枝有问题的。 她与桂枝多年相处,她知道桂枝爱多嘴,冲动又自以为是,可是她从前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她从小都被母亲教导的端庄大度,还要学着表里如一,哪怕她心里翻江倒海,也不能表露一点,她容不得自己不够完美。 而桂枝说的那些话,其实有一些本就是她想要听到的。 她内心龌龊,所以才会容忍桂枝。 可她也是自私的。 桂枝不该在人前将她的脸面踩在脚下践踏。 “你还要去踏青吗?”颂音却问,“宣霆应该也会去,若你觉得不舒服,可以躲一躲。” 谢盈月是想躲的,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可看见颂音那目光,她总觉得这人像是瞧不起她一样,仿佛笃定她是个娇弱胆小的女子,那种暗藏的锋芒让她心里存着一股气,“多谢大姐关心,原本就定好的事,我不愿改。” “好。”颂音眉头一扬。 颂音不想让着她,也不想要袒护她脆弱的心灵。 本就已经充满裂痕的东西,再如何小心翼翼的触碰,都会有裂的那一天。 她知道谢盈月的秉性,却不知道她所有需要顾忌的小心思,所以与其一直小心翼翼的试探下去,还不如坦然的站在她的对立面。 只要不发展成生死仇敌,有些矛盾也没什么。 谢盈月莫名其妙的将情绪压制住了,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仿佛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让孟氏都有些看不懂了,她总觉得闺女是被颂音哄好的,可颂音也没说什么啊? “女儿,那个桂枝……”孟氏迟疑问。 “娘您再给我挑个不爱说话的丫头,桂枝……发卖了吧。”谢盈月狠心说道。 她不要别人看低她,而这个别人,包括颂音。 孟氏也没劝。 …… 几日后,踏青。 天气正好,日暖风和。 颂音穿着孟氏帮她挑选的衣裳,一袭红墨烟雨纱裙,裙摆颜色艳丽,显得整个人精神许多,红色霸道,颂音也比较喜欢,她从前多穿素色,看着温和,如今这搭配便显得夺目一些。 对于踏青,她自然也是期待的,不止是为了玩乐,更是觉得自己该多出门见见人。 见得人多了,才会像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像过去那般,被忽视小看。 谢盈月则穿着月白雅蓝之色,腰肢纤细、清瘦许多,但表情不见任何异常,面色从容带着笑意,走在她跟前,对她客客气气,俨然一个懂礼数的好妹妹。 颂音还挺欣赏她这股劲儿的。 这个家里头,除了大哥之外,也就谢盈月最不服输了,瞧这仪态,叫人寻不到半点错处,便是笑容也恰到好处。 “大姐从前没放过纸鸢吧?我也为你做了一幅,这外出踏青,不可随意买个纸鸢糊弄的,要讲究雅致有趣,上头还要题诗,放纸鸢的时候甚至还要争个头彩,对了,去的人多半也都准备了些彩头,我也备了两份。”谢盈月与颂音同坐一辆马车,提醒道。 “还有这些说法?我的确不知道,那就多谢你了。”颂音没客气。 “大姐可会作诗?”谢盈月又问。 “不会,不过我想人各有所长,我不会也没关系。”颂音实话实说。 谢盈月微微坐直了一些,是啊,各有所长,她的才学从来都不是假的,那个蒋昙儿诗句别具一格,可她其实也不差的,而且…… 今日她并不在乎什么纸鸢、诗句,她只要保证颂音不出事,再也报了自己的仇,那就够了。 其实她更希望颂音不参与这踏青,毕竟那些人颂音并不认识,而且她也不是个爱吟诗作对的,其实与那些人格格不入。 颂音瞧着这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有点期待。 这人脑子里肯定没想什么好点子,前世便是如此,疯归疯,可屡败屡战,一开始不经常出门的,可自打和蒋昙儿对上之后,但凡有机会便会出现在人前,然后想方设法的报复回去。 当然,没有一次成功的。 如此精神,都能称得上是谢家第一勇士了。 颂音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两小包药粉,递了过去:“接着吧,需要的时候可以用上。” “药?毒药吗?”谢盈月吓了一跳。 “算不上,这一包是‘春时’,但不是蒋昙儿给你用的那种,无需内服,闻之即中,但药效也会差许多,我最近比较忙,身上备的药少,这个用不用都随你。” “另一包叫‘流光’,一般是遇到劲敌之时保命用的,万一有人想要伤害你,你只需将这药粉一撒,对方只要触碰到一点,便会双目痛痒,暂时看不见东西,这两种东西,用的时候都需要注意风向。”颂音又道。 她也不知道谢盈月想干什么,估摸着这药压根用不到。 但她给了这东西,也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万一谢盈月又失策了,也能知道自己还有个同伙,不会太绝望。 谢盈月握着“春时”,表情严肃。 颂音又提醒了道:“对了,别想着将药用在蒋昙儿身上,从前我给了她一瓶可解百毒的药丸,今儿她知道我来,必然提前准备,所以你这些东西,对她没效果。” 谢盈月一听,看着颂音的眼神有些震惊,还有些愤怒。 可以解百毒的药啊! 听着便是极为珍贵的好东西,她竟然送给蒋昙儿一瓶?一瓶呢! 第45章 这招不行 谢盈月忍不住偷偷往颂音那里看了好几眼,真是不明白,这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蒋昙儿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能力,能让她如此大方,一口气给了一瓶解毒丹! 当然,自从颂音回家之后,倒也给家里带来了不小的好处,尤其是那方子,也毫不犹豫地赠了出去…… 换作是她,这等好东西自然要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绝不可能这般大方。 “大姐,你曾经对蒋昙儿这么好,为什么突然就变了?”谢盈月十分不解,试探地又问道:“你回家这么久,我也算是略微对你有些了解,知道你并不是个愚蠢之人,既如此,就算你觉得蒋昙儿并非善茬,那也该早早就发现了才对,而不是都将珍宝送完了才后知后觉……” 这是她难以理解之处。 她不清楚颂音将来会不会对谢家也这样, 从掏心掏肺到生死仇敌。 颂音闻言,都有些无奈。 “我以前接触的人不多,所以比较容易受骗上当。”颂音厚着脸皮说道。 她如今的性情不是一日形成的。 前世,蒋昙儿功成名就之后在她面前不再隐藏,野心和势利也越发明显。 那时候她也学会了探究人心。 只是为时已晚,她与蒋昙儿绑在了一起,根本无法脱离,而且那时候蒋昙儿虽利用她得些好处,但没有害过她,而她又不知道谢家人身份,所以可以多些忍耐。 否则在她死之前,她会让蒋昙儿先一步陪着,必然玉石俱焚。 谢盈月看着手里头的药:“那样好的药你都给了她,可以说是直接赠了她几条命……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那种难得的药丸子,还是要收好些比较妥当,以免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她如今视蒋昙儿如猛兽。 这样的敌人本就已经让她无比厌恶又忌惮了,对方偏又身怀异宝,好像在无形之中,蒋昙儿的可怕又增多了几分。 “解毒丹很难得,是从前我跟在师父身边的时候配制的,如今就算想再制一瓶出来也没那么容易了,自然也不会再四处赠人。”颂音瞧着这人不太高兴的样子,干脆又道:“除了解毒丹之外,我还赠了她一些止血散和护气丹……” “……”谢盈月原本脸都绿了。 “这些东西,她陆续用了一些,但肯定还有剩。”颂音又补了一句。 谢盈月欲言又止,这一刻,她真的不想听到颂音说话了。 有这么交朋友的吗?! 她娘得了方子之后,总想着欠了颂音的,每日不是给她的院子里添东西,便是给她送衣裳首饰,如今娘给过她的好东西,颂音也都有了一份,甚至娘还将颂音的月钱提到了三十两银子,比她多了一倍! 她真的很好奇,蒋昙儿给了颂音什么样的回报,才能让她如此甘心奉献?! “大姐胸襟,小妹自愧不如。”憋了一会儿,谢盈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她觉得这胸口真堵啊! 她果然是个自私小气之人。 颂音也想表现得愧疚一番,可这事儿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过了许久了,她都能接受自己曾为牛马七年,药丸子这样的小事儿,都已经不值得她后悔了,不过是些身外物,比自由廉价多了。 她的确没办法立即将那些药丸制出来,可她保命的能耐还多呢,那一点点,不提也罢。 难得谢盈月主动和她聊天,颂音也趁机问道:“你执意要来踏青,是打算用什么法子整治宣二郎?如果是用另一个男人去抬高自己,我觉得你还是再想想。” 颂音知道谢盈月是想怎么做。 前世没有宣霆求娶谢盈月一事,但谢家经受的打击更大。 这个时候谢家全家都在承受老皇叔的怒火,战战兢兢的,谢盈月也没出来踏青,但老皇叔的病好了之后,谢盈月便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宴席上,不停冒出头,想让蒋昙儿难堪。 而她的法子……也是一言难尽。 大多是以男子为依靠,吸引其他男子注意,妄图让别人做她手里的刀,当然,谢盈月容貌以及性情其实是十分讨人喜欢的,但奈何扛不住蒋昙儿的主角魅力,所以她的美人计效果不佳,而且还自食其果。 颂音说得直白,谢盈月脸上一红,眸光闪烁。 很显然,颂音猜对了。 “你看中了哪家贵公子?我猜测,这人的身份定然是比宣霆要高,如此才能让人觉得宣霆配不上你,对吧?”颂音一点也没隐瞒,直白地猜测,“来踏青的公子哥儿也不是太多,多是昭康郡主相熟之人,又或是诗社千金们的兄弟,身份高的……” “你别猜了!”谢盈月心里一慌,“我才不会那样做……” 谢颂音,莫非还有能读心的毒药吗?! 宣霆如此对她,她就是想让宣霆知道,她谢盈月没那么不堪,足以匹配更好的人家,她想要让宣霆高高仰望却无可奈何,最后受人嘲笑! 她这几日仔细想了想,觉得端庄无用,她应该努力放下那点矜持,去接触一些好郎君。 谢家这爵位坐不稳,那她便去找个稳的! 除了皇子皇孙,京中最尊贵的人家便是晋南公府了,晋南公府从开国时便有了,常娶皇家宗室女,所以血脉尊贵,晋南公世子也人品贵重,文采斐然,更擅琴棋,她在这方面也略有所通,应该能和对方说得上话。 倘若晋南公世子看上她,那宣家自然就会闭嘴了,世人看宣家,也会觉得宣霆如跳梁小丑一般…… 她……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颂音都说出来了,她还怎么去做…… 内心突然有些尴尬和茫然。 “不会那样就好,人,是最不值得依靠。”颂音提醒她,“而且,据我所知,蒋昙儿所识得的异性不少,说来也怪,这些富家子弟闲着没事儿,都跑潞城玩耍,也都和她有过些交情,七王爷、宣霆,都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一人,便是晋南公家的三公子。” “晋南公家?!”谢盈月惊了惊,“你说的三公子,可是曾与陆姑娘定过亲的……那位公子?” 大哥的未婚妻陆云暗,与晋南公府三少爷的青梅竹马,关系极好! 但二人不知为何闹翻了,当街吵架,让陆姑娘成了京城最凶悍的姑娘! 恶名难消。 婚事理所应当退了,才轮到她大哥与之定亲。 第46章 倒胃口 谢盈月只知道未来大嫂从前的婚事,却并不知道那位公子也与蒋昙儿相识! “晋南公家的儿子们……与蒋昙儿都有来往,就连那位嫡长子,也就是晋南世子,在蒋昙儿入京之后,因为弟弟与陆姑娘之间的矛盾,而去打听过蒋昙儿的为人,这一打听便也对蒋昙儿生了几分兴趣,只是目前还没到痴迷的地步而已。” “大姐姐……你的意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人,都……”谢盈月惊呆了。 “不止。这家那个庶出的二公子,前两日在点心铺买东西,却被蒋昙儿忽视,因此十分生气,决定要好好教训她,想要砸了蒋家的铺子,幸而其长兄出现,才让蒋家减少了损失,以后这位二公子会不会继续和蒋昙儿纠缠下去……也不好说。” “哦,还有晋南公家唯一的嫡女,那位千金小姐,你今儿可能也会见到她,她昨日在成衣铺相中了一件衣裳,恰好蒋昙儿也看上了,争抢之时,三公子出面,直接将东西给了蒋昙儿,以这位千金的性情,以后会和蒋昙儿没完。” “……” 颂音一股脑地,将晋南公家的儿女们都说了个遍。 谢盈月刚才还在惆怅,这一刻,就被颂音说的这些消息砸得要晕了。 晋南公家真是好大的热闹! 家中儿女,都和蒋昙儿扯上关系了?莫非这家人的风水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如此精准地瞄向一个人吗?! 颂音看着谢盈月惊到回不过神来的样子,心态平衡了。 她送药丸子是傻,可,还有比她还傻还惨的,一家子都栽在一个人身上,惨烈情况也不比她谢家要弱的。 当然,蒋昙儿虽能吸引各种人才,却并不能让人成为傀儡。 一个人的选择,以及他的手段是否卑劣,还是他个人秉性的问题。 “不对……这些事儿,姐姐你如何得知!?”谢盈月从那庞大的信息中回过神来,连忙问道,看着颂音的眼神都亲切了许多。 “只需要花一点银子,又或是叫人送些药出去,便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而且家里有婆子、管事,我叫他们做的事情,他们都会乖乖去做,也是因为我在这方面花的银钱多了点,所以夫人才会格外贴补。”颂音立即说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且家里的下人们也比较怕她。 她每天得空便看书、磨药,甚至练养生拳,在兰花眼里,她对自己都如此高的要求,对下人当然会更高,所以哪怕她尽力和善,每日笑脸迎人,可兰花仍旧小心谨慎。 贴身丫鬟如此谨慎,其他小丫鬟以此为标榜,自然是各个都特别规矩、干起活来都不敢停。 当然,更有孟氏的缘故。 孟氏对她态度和善,下人也会看脸色行事,甚至她开口拒了宣家婚事,孟氏都毫无意见,就更让下人觉得,她是个无人敢惹的臭脾气。 她明明没发过火,可凭着这些愣是让她的形象变得格外高大。 谢盈月听着颂音这话,内心直犯苦,消息真的那么容易得吗?过去,她作为家中唯一一个姑娘,下人就算服她,也难免还有些惰性,为她办事儿也不会倾尽全力…… 打赏下人,她也没有少做过。 谢盈月皱着眉头,很不理解。 她和颂音,究竟有什么不同? 是威严吗? 谢盈月看向面前的人,颂音看上去十分和善,但仔细想想,她做事却并无半点和善之举,可以说是雷厉风行,几句话便能让宣夫人夺门而去,刚进家门便让她娘客气相待,她刚进门的时候,爹娘还说要好好防着,可这多久,家人的态度都已经变了。 爹娘的反应无疑就是在抬高颂音的地位。 相比之下,她幼年入谢家时,满面哀伤,因被父族欺压而悲哭不已,后来又怕惹人厌恶,所以说话都不敢大声。 这家里的下人,各个都知道她是个好性子,知道她好名声。 好像……这好名声也并不能给她带来有利的好处,反而还成了她的枷锁,就比如这次她处置桂枝,便有丫鬟婆子私底下觉得她太无情…… 谢盈月略有所感。 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地方。 城外清水亭,此处风景宜人,因今日来的都是官眷,所以官府也派了人看守四周,避免闲杂人等靠近,清水亭可避暑,提前设有座席,附近花香草绿环境极好,不仅能放纸鸢,甚至还能牵个小马儿跑来跑去。 “车内可是谢家二姑娘?”颂音和谢盈月二人正要下车,便听到外头爽利的男声。 谢盈月眉头一皱,一时没听清是谁。 颂音却听了出来:“宣二公子,你有何事?” 谢盈月微微诧异,看样子颂音和宣霆的确是见过不少次,否则也不能凭着这声音判断来人,只是这宣霆想要做什么?竟主动找上她来了? “颂音大夫,我来请谢二姑娘赏马,这宝马乃是我爹派人从北边带回来的,通体雪白极为漂亮,你们女子最喜这等新鲜玩意儿,所以特地过来请二姑娘赏脸。”宣霆道。 谢盈月脸色难看,咬牙切齿。 谁要赏马! 明知谢家拒了亲事却还纠缠不休,简直让她作呕。 颂音掀开了车帘,看到了牵着一匹白马的少年,少年一身骑装格外英勇,腰间还挂着一把宝石匕首衬得人很是贵气,他眉目高扬,阳光之下很是耀眼,嘴角牵起肆意的笑容,如同烟花绽放,一见难忘。 “我姓谢,宣二公子,注意你的言辞。”颂音慢悠悠下车,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谢盈月有些犹豫,但咬了咬牙也跟着颂音下车。 她目光往不远处看了过去。 那边已经有不少公子小姐落座,其中一位,更是一身白衣、温润如玉。那就是她原本打算“勾引”的国公府世子,只是…… 想起颂音说的话,她觉得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而且,她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一门三公子,都对蒋昙儿别有用心……实在是,有违伦理纲常。 如今再看那俊美的世子,仿佛都像是被苍蝇叮过的美味点心,再如何香甜也叫人提不起胃口。 第47章 她舍不得哦 谢盈月原本还打算靠此甩开宣霆,但现在她觉得之前的想法实在是有点蠢笨。 但一时半会儿,她又想不出其他应对之策。 下意识地,她避开了宣霆的视线,人都站在了颂音的身后,她满面愁容,看上去像是害怕、担忧着什么,小心谨慎又无奈茫然的样子,就像是被宣霆逼迫了一样。 “谢二姑娘。”宣霆又靠近了一些。 “你别过来!”谢盈月急了,连忙喊了一声,内心感受着自己的无能,导致忍不住红了眼眶,“不许过来!我十分讨厌你,你离我远一些!” “……”宣霆的笑容消失了。 颂音的笑容还在。 谢盈月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宣家不论上门提亲几次,我都不会愿意的,我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宣霆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厌恶,看着这虚伪做作的女人,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扔出去!尤其是现在再听对方说出这种有损他骄傲的话,更叫他不想多看这人一眼! 只是他真的没想到,这人竟会如此态度。 这不应该。 他看向颂音:“二姑娘如此讨厌我,可是因为你姐姐在你面前说了我的不是?” 虽说原因的确与颂音有关,可谢盈月自然是不会认的,她再嫉妒颂音,那也是她家的家事,家事便要在家里解决,怎能让外人看议论? “你休要冤枉我姐姐,你这样死缠烂打还蛮不讲理,我果然是没看错人!我就算是嫁猪嫁狗,也绝不会入你宣家的门!今日昭康郡主邀请我和姐姐来此,倘若你敢无礼,我必要求郡主给个交代。”谢盈月反应还挺快的。 昭康郡主是举办人,来此的姑娘公子,不论哪个出了事儿,她都得负责。 就算出事的是昭康郡主讨厌的人。 昭康郡主就在不远处看着呢。 不提她还好,既提到了,她便不好不出面说和一番,内心虽很是不满,但她还是走了过来:“宣二郎,既然人家不喜欢你靠近,我想你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谢二姑娘这么胆小怕事,她再喊下去,世人只怕都以为你宣二是个虎豹豺狼了。” “一切皆是误会,不过是有小人从中作梗罢了!”宣霆哼了一声。 “我是小人,没错。”颂音点点头,然后一脸不在乎的说道:“但你是算什么东西?我妹妹如此厌恶你,不就是因为你干了些畜生不如的事情吗?” “胡言,我顶天立地,何曾有半点错处!谢颂音,不要以为你如今是谢家千金,便能如此嚣张,过去,你不过是昙儿身边的一条狗。”宣霆说话气冲冲的。 颂音面色微冷。 二人离得也不算远,颂音闻言,便直接挥了一下衣袖,瞬间,一些药粉冲着宣霆扑面而去。 呛得对方咳嗽了两声,随后立即掩面后退:“谢颂音,你给我下药?!” “是啊,不出一日,你便会肠穿肚烂而死,不过,蒋昙儿手里有一瓶可解百毒的丹药呢,你想活,那就去找她要啊,看她舍不舍得给你就是了。”颂音笑了笑。 “不可能!你怎敢,你若毒死我,你也休想要活!”宣霆立即否认。 “在我没为老皇叔治好头疾之前,谁敢要我性命?”颂音耀武扬威,故意道,“但是宣二公子,你敢赌吗?口出狂言的畜生一个,杀了你,我有什么不敢的。” 谢盈月有些着急,毕竟老皇叔的病能拖一时不能拖一世。 蒋昙儿皱着眉头,很是不悦。 颂音竟将她有解毒药的事情告诉别人了! 众人看向蒋昙儿,蒋昙儿磨磨蹭蹭上前:“宣霆,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宣霆不知道,他就是觉得呛,还觉得胸口有些堵,很生气,气得血液都在沸腾。 “谢大姑娘,你这也太过分了,竟敢利用我祖父!快将解药拿出来!”昭康郡主怒道,“否则我便要叫人将你抓起来报官了!” “要解药?没有!我家师父传给我的药丸都在蒋昙儿那了,解毒丹、护气丹、止血散,哦,还有延寿的丹药以及止疼的、美颜的,塞满了整整一个小箱子呢……那些好东西我是制不出来了,都是绝品,你们若想要,找她就是。”颂音一脸不在乎,甚至厚颜无耻地又道:“衙门大牢我还没去过,与其被人羞辱,我不如去牢里一死了之,你让人来抓我便是。” 颂音抖抖衣袖,两臂一展,仿佛等死。 “???”谢盈月满头雾水。 刚才还说只有解毒、益气和止血药呢? 怎么不过片刻又多了好几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还有,刚刚颂音在马车上的时候还是一副温柔和气的样子,现在……像个无赖,不怕死的样子是真的充满了挑衅。 昭康郡主表情复杂,她很生气。 可她还指望颂音为她祖父治病,总不能真的让人将她抓了! “昙儿,你手上有药?先给他用吧!”昭康郡主转移了方向,“今日是出来踏青的,此事之后,谁再敢胡闹,恕本郡主不留他了!” 一句话,让蒋昙儿尴尬在那里。 她带了解毒药,毕竟是保命的东西。 自从确定颂音背叛她之后,她便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可是,这东西用一粒少一粒,她要给宣霆用吗? “我觉得……阿音不会做出下毒的事情来的,只是吓唬吓唬大家罢了……”蒋昙儿小心地说道。 颂音挑了挑眉:“你们听,她都这么说了,这人若是死了,也不能只怪我啊?我的药不是不给这个畜生用,是保管这药的人,她舍不得,我有什么办法?” “颂音,你不要骗大家了,你压根就没给我许多药丸子,你说的那些,多都是你编的!”蒋昙儿气急。 那是药丸,又不是糖豆子,哪有那么多! 颂音说过,需要的药材比较少见,所以她和她的师父配制的不多,这两年又用了点,剩下的那些,只够她拿来自保了! “你想藏着我不拦着,反正死的不是我。”颂音一脸无所谓,“不过,宣二郎,你刚才既然说我是蒋昙儿的狗,话虽难听,但也证明你心里也很清楚,我曾经对蒋昙儿很是大方,从不藏私,对吧?所以你看呐,她拥有那么多,却一颗都舍不得拿出来救你,你、算什么东西呢?” 第48章 胆小怕死 颂音一脸肆无忌惮,谢盈月在旁边听得都有些傻了。 她不在乎名声的吗?她不想交朋友了吗?!颂音她就不担心,因为这强横下毒的事情,闹得满京城的人都对她深恶痛绝? 而比谢盈月还要震惊的是蒋昙儿。 她曾想过,颂音或许会想让她将药丸子还回去,毕竟那东西难得…… 但东西既入了她手,她自然能想方设法地拒绝,颂音总不能派人来蒋家明抢,可她没想到,颂音竟会如此无耻! 瞧瞧她那专横跋扈的样子,如此任性妄为的举止,比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恶毒千金都要惹人讨厌! “昙儿,你不用听她胡说,什么毒药,我压根不信!而且就算我中了毒又如何,天底下难道就只有她一个大夫了?你不用管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就算我死了,宣家也绝对不会为难你半分!”宣霆见蒋昙儿那纠结的表情,立即说道。 只是心里,也有些酸楚。 “你……你不懂,颂音她的毒……除了她自己,只怕真的没人能解。”蒋昙儿叹了口气。 她不能不救。 不只是因为宣霆是她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她连一颗药丸子都舍不得拿出来,那以后谁会信任她?她才和昭康郡主关系亲近些,不希望因为这事儿影响她在郡主心中的印象。 蒋昙儿掏了掏,果然,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白瓷瓶。 “昙儿,我不要!”宣霆立即说道。 “宣霆你别闹了,这药本就是用来救命的,你是我的朋友,我甚至拿你做亲哥哥一般,若是我见死不救,那我成什么人了?你快吃了吧!”蒋昙儿倒出一粒,忍住内心的不舍,连忙递了过去。 颂音嘴角带着笑:“你若早点拿出来,我现在都能坐在那儿赏景儿了,磨磨蹭蹭,浪费口舌。” 宣霆恼怒地瞪着颂音。 他一直不敢对颂音动手,因为那是毒药,他知道一旦运气会使毒药更快地涌入五脏六腑,所以一直忍耐着,此刻得了解药,他拒绝不住,便立即将药吃了进去,下一刻,立即掏出腰间那精致的匕首,抵住了颂音的脖颈。 “你敢对我下毒,当真是觉得我不敢了结了你?!”宣霆怒道。 “不可!”昭康郡主连忙喊道,“宣霆,你不能伤她性命!” 她祖父的头疾还没好! 颂音也不着急,冰冷的触感让人更加冷静。 “我说是毒药,你就信了?本就是你自己愚钝。”颂音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一把面粉便将你吓成这样,蠢货!” “你敢骗我!?”宣霆怒火更盛了,捏着匕首的手都加大了力气,在颂音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轻微的红痕。 谢盈月和二人身后的丫鬟都惊了,谢盈月更是立即怒斥道:“宣霆,你辱骂我姐姐在先,我姐姐说几句气话吓唬吓唬你而已,并没有给你造成任何伤害,如今你竟然敢划伤她的脖子!你快放下!否则我们谢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颂音扯了扯嘴角,抬起手,毫不在乎地触碰了一下被抵住的地方。 只有一点点血色而已。 “怎么不继续划下去了?你这胆色也只有如此罢了。”颂音讽刺地笑了笑,“宣二郎,你胆小怕死,为了一条狗命,吃了我做的解药,得了我如此大的恩惠,却立即便要杀我,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这婚事,我家当真是没有拒错。” 人人都看到蒋昙儿拿出了药,可此刻,颂音这话也让人想起,这药丸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颂音态度是很气人,可这先惹事儿的,似乎是宣霆。 “够了宣霆!本郡主的话你没听到吗?!”昭康郡主怒斥一声。 “宣霆你快放下吧,我知道你是一时生气,内心受不得别人的欺骗,只是颂音毕竟是个大夫,如今又拿着要给老皇叔治病的事情做威胁,你不能伤害她。”蒋昙儿也连忙说道。 嘴上这么说,可这一刻,她真希望宣霆可以一刀捅下去,让颂音彻底消失。 宣霆听了蒋昙儿的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手,额头暴起的青筋足以证明他有多怒。 “快包扎一下。”谢盈月慌忙道。 这宣霆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自己没脑子才会受骗上当,还恼羞成怒地对颂音动手! 颂音用帕子随意擦了一下,几滴血色转瞬即逝,她面色依旧不改,笑盈盈的,这临危不惧的样子更让人觉得有些胆寒,不论是眼前几个人还是不远处观看的人,此刻对这谢家大小姐都多了几分忌惮。 这是个疯子。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嘴巴还那么毒。 “颂音,本郡主邀请你来踏青,不是让你来下毒的,如果你再用那种东西吓唬人,那以后也别怪本郡主不留情面了!”昭康郡主也威胁道。 “我又不傻,投毒乃是大罪,我以为诸位都是有脑子的,谁想到你们这么大惊小怪、胆小怕死。”颂音看了她一眼,随意道:“你问问蒋昙儿,我可好制毒?她得了我所有的药丸子,里头……有多少是毒药呢?” 蒋昙儿面色一慌。 颂音想要误导他们,让大家以为她藏毒?! “没有,颂音住在我家许久,一直都是……治病救人,并未有下毒之举,不过,颂音回谢家之后有没有琢磨毒药,我就不知道了……”虽然不愿意,可这方面她和颂音一损俱损,她只能开口证实。 而且,她说的也不全是谎话。 颂音不喜欢琢磨有剧毒的东西。 她和颂音相识也才不到两年,她之所以能得到颂音的信任,就是因为她在颂音面前的表现都是善良的,一个善良的人,当然不能开口要求颂音用毒物帮她。 她最多只是在颂音面前撒撒娇,拿些小玩意儿而已,比如不要人性命的“春时”。 而且,颂音在她家里的时候很忙,没入京的时候,颂音要给村里、县城里许多人治病,病人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好的,每日都要熬药配药、复诊,各种杂事就已经够多了,所以那时候她也还没想过让颂音多做些“厉害”的东西。 到了京城,她也感受到了蒋家与那些高门大户之间的巨大差距,在药丸子的需求上,的确高了不少。 可颂音一到京城就想走,说要去找亲人,在她的再三挽留之下,才将人留住的。 为了让颂音老老实实地待在蒋家,她就没急着让颂音做太多事,只是没想到,她都如此照顾颂音的情绪了,这人还是背叛了她。 第49章 偷看热闹 蒋昙儿的话无疑也是证明了颂音刚才撒的东西确实无毒。 可一把面粉便将一颗解毒的药丸子浪费了?这很难不让人感觉到心疼。 众人看着颂音的眼神怪怪的,一个个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真是大方得有些过分,而且为人处世与谢盈月当真是天差地别,她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颂音,可这张脸,只怕以后都忘不了了 。 很快,众人各自散去,颂音身边一下子便空了。 “那……到底是毒还是面粉?”谢盈月还没弄明白。 “出门在外不能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总得备些能够唬人用的玩意儿,只要他们知道我有毒死他们的能耐,那么哪怕是一抔土,他们也不敢小觑。”颂音也不介意告诉她。 谢盈月吸了口气,她真是……不知如何评判。 “可万一蒋昙儿和宣霆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东西是假的呢?他们做出不惧生死也要将你这个投毒之人斩了,那该怎么办?”谢盈月又问。 “我刚才的确是用了假药,并不代表我没有真的。”颂音有道。 谢盈月若有所思。 颂音很快便找了个最舒坦的位置落座,但她一坐下,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挪了挪地儿,很显然,她是没朋友了。 谢盈月还是头一回被如此冷待,稍微有些不适应,她的心里并不是没有落差,只是她也清楚,今日就算颂音不吓唬她们,这些人对她也不会太热情,所以很快也掩起了内心的失落,安静坐着。 有人树下聊天,有人草地放着纸鸢,颂音坐着观察着她们。 系统也在刚才奖励了两次五个积分,前者来自谢盈月这个“谢氏炮灰”,后者来自宣霆,显示为:“白马将军”。 谢盈月坐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起身去找相熟的人了。 对谢盈月,她们还算客气,就算内心不喜,可此时面上也都没有表露出来,毕竟才闹了那么一桩,她们可不想被颂音惦记上。 但也有真心和谢盈月玩耍的小姑娘。 那位被抢了衣裳的晋南公千金卢间霜以及因为婚事强行和谢家绑在一起的陆云暗。 陆云暗心思并不在谢家,这人虽和谢盈月说这话,可目光却没少盯着不远处的蒋昙儿,眼神怨毒,满是愤恨,而卢家姑娘看着蒋昙儿的样子虽然气哼哼的,但还没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这三人有着共同的敌人,所以相处融洽。 很快,谢盈月也来请颂音一起去放纸鸢了。 她准备的纸鸢的确不错,不过……比起蒋昙儿的就差少了几分新意。 谢盈月的纸鸢是中规中矩的图案和颜色,蒋昙儿就不同,纸鸢上头还用细丝牵着许多涂了颜色的碎纸片,放飞之后,仿佛有一群蝴蝶围绕着纸鸢飞翔。 放着纸鸢之时,蒋昙儿更是出口成句:“草长莺飞四月天,趁得风轻放纸鸢,手拍丝轮争上下,一时回首看青天。” 众人立即附和夸赞,蒋昙儿高昂着脑袋,自信而又张扬。 在她念诗的时候,卢家那位白衣世子也忍不住又多看了蒋昙儿几眼。 不知不觉,众人位置分散了开来。 颂音也换了个位置,去了河边乘凉。 这河边,一会儿就热闹了。 果然,没过多久,颂音便瞧见了谢寄凌的未婚妻陆云暗,她似乎是特地约见了卢家三公子在此,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颂音和自家的丫鬟站在树后,装作不存在的样子。 卢三公子来了,可却不是一个人来的,竟还带着蒋昙儿。 陆云暗似乎十分生气:“我见你,只想让你给我一个交代,可你竟然还带着这个贱人!?就算你我如今婚事作罢,可你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对我,是不是太过绝情了?!” 卢三公子看着陆云暗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忍。 “陆姑娘,包办婚姻是不对的,你和他的婚事本就是家里头定下的,三公子一直都是将你当成妹妹,并不是真心地爱慕你,他和你成了婚也不会幸福,而且,我也想和你解释清楚,我和三公子真的只是好朋友,希望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蒋昙儿说道。 卢三苦笑了一下,随后又坚定道:“云暗,你也听到了,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她,你不要再找她的麻烦了,我知道,你最近安排了人去断了给蒋氏点心里的牛乳供应,你明明知道那些牛乳对蒋家而言多么重要,你怎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呢?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陆云暗气得几乎想要吐血。 原本她和卢三的婚期就在今年。 她和卢三从小便认识,两家时常来往,她六七岁时,卢三还只是个胖小子,每天跟在她身后跑,非说要娶她做媳妇儿,不同意就闹,他们十岁时,两家也已经默契地定下了口头婚约,到了她及笄,便过了礼定了亲。 她看着他从一个小胖子成长到如今翩翩少年郎。 卢三性格不如卢世子稳重,才能也不是最好的,她陆家不是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之所以定下他,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卢三会对她好! 可是,他只是出去一趟,回来就变了。 他开始满嘴扯着谎言,说她只是妹妹,说她性格骄纵霸道实在讨厌,他将她逼得失了分寸,让她成了个人人都看不起的泼妇! 现在却说和蒋昙儿无关?若是没有蒋昙儿,他会这样吗?! “卢三公子,你别这么说她,我想陆姑娘只是一时没想通,不过陆姑娘,听说你爹娘已经做主将你许给谢家大公子了,那谢家虽然比不得公府,可也是不错的,就算你嫌弃谢寄凌,也不该背着他再来叨扰卢三公子,这样只会让人看轻你的。”蒋昙儿劝道。 陆云暗真的要疯了,她听着对方这话,恨得厉害。 直接抬手便要冲着蒋昙儿抽了过去。 然而巴掌还没落在蒋昙儿身上,卢三公子便连忙挡在身前,下意识地冲着陆云暗反推一把。 陆云暗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倒在地。 她愣住了。 “算了,我不想和你多说,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像是个泼妇似的!云暗,你以后好自为之吧!”卢三皱着眉头,带着蒋昙儿转身。 二人抬脚要走,陆云暗看着那背影,紧紧攥着拳头,愤怒地起身,下一刻,仿佛便要冲着蒋昙儿再次扑过去———— 第50章 控制不住 颂音看着这一幕,立即从树后走了出去。 “陆姑娘,真巧啊。”她开口说了一句。 陆云暗动作一顿,哪怕有万般恨意,此时也不能再冲动行事了,只能停了下来,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声音沙哑:“你一直在这里?” “嗯。”颂音点头。 “如果你想将我说的话告诉你父亲和大哥,那随你就是,我不在乎。”陆云暗心里只是慌了一下,但很快,便心灰意冷道。 她本也不相信谢家会好好待她 。 就连相处多年的卢家都拗不过卢三的脾气退了她的婚事,谢家、完全对她不了解,又怎会觉得她好呢?至于那个未婚夫谢寄凌……她从来就没点头过,是父母背着她许下的婚事。 如今对于她来说,嫁给谁,将来过得如何,都不重要了。 前头的卢三和蒋昙儿回头看了颂音一眼,皱了皱眉头,还是离开了,并未逗留与颂音纠缠。 “你刚才想要推蒋昙儿落水。”颂音道。 “那又如何!她毁人姻缘,她不该死吗?!谢姑娘,你与她也是不合的,就算我真的推了,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损失?若蒋昙儿淹死了,这世上就是少了个贱人罢了!”陆云暗阴狠道。 “你若动了手,卢三不会袖手旁观,你一个人力气有限,只怕还没将蒋昙儿扔下去,你自己便已经成了落汤鸡。”颂音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看着地上,又道:“这地上的碎石不少呢,你若从这里滚下去,身上必然会受伤的。” 她说的是事实。 前世陆云暗残害蒋昙儿不成,反而自食其果跌落河中,脸被石头所伤,流了不少血,落水之后,更是久久无人来救,扑腾了好一会儿都要沉底了,丫鬟才姗姗来迟,虽然救了上来,可脸上留了疤,身子骨也弱了许多。 她今儿之所以来踏青,为的就是这个陆云暗。 不论陆云暗做了什么,谢家都是不会退婚的。 谢寄凌认定的事儿就不会改,他压根就不在乎陆云暗的过去,莫说陆云暗和卢三只是退了婚而已,便是他们俩和离,对谢寄凌来说也是一样的。 当然,她这兄长倒也不是个多么高洁守信之人,而是谢寄凌非常明白谢家的处境。 他需要陆家的势,所以他丝毫不介意陆云暗是个什么样的人。 再者,前世谢家自身处境也一团糟,谢寄凌眼里,陆云暗再差,配谢家也绰绰有余。 陆云暗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也顺着颂音的目光看去,这心里也有些发凉。 冲动下手,又能有几分胜算? 刚刚卢三便推了她,所以也的确很有可能为了保全蒋昙儿,再次舍弃她,让她落水。 冷静下来之后,陆云暗心里更是绝望,她期待了那么多年,一切成空,如今甚至连一个外人都看得比她更清楚。 “多谢。”陆云暗说了一声。 “你不歇斯底里的样子,看上去还是挺聪明的。”颂音看着她,提醒道,“知道你为什么赢不了吗?因为你还没出招便已经崩溃了,不论是卢三还是蒋昙儿,都能精准地拿捏到你的弱点,你那泼辣的名声,不就是这么来的吗?只是,你要吃几堑才能长一智?” 陆云暗苦笑了一下。 她不懂吗?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啊! 十几年倾心相待,换来如此践踏,让她如何能够云淡风轻地面对! “你不是比我还疯吗?至少,我没有假装下毒得罪所有人。”陆云暗忍不住回了一句。 “嗯,你只是被人当成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废物而已,随后就能扔到一边,你奋起冲锋,刀枪还没碰到敌人的衣角,便连人带马都翻了,我很佩服。”颂音也没让着她。 陆云暗喉中一噎,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水面波光粼粼、很美。 颂音声音柔和,但话太难听。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放下过去,安分地嫁到你们家去?刚才我见到了谢盈月,她对我很客气,俨然是将我当成了一家人,可是对我而言,你们谢家很陌生,我从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而且自从我换了这门婚事,所有的人,暗地里对我不是同情,便是嘲笑……我不甘心,有错吗?”陆云暗感受着周边安静,语气也没那么愤怒了。 “你没错,如果我是你……我会让不想娶妻的卢三,失去一切。”颂音直白道。 陆云暗抬头看她:“蒋昙儿……” “蒋昙儿煽风点火又或是有意勾引,可那又如何,倘若心思足够坚定,便不会动摇,就算他移情别恋,也可以选择遵守承诺娶你,既不顾一切退了婚,便该想法子弥补,这么多条路,他偏选择了最恶劣的一条,不仅不觉得自己错了,反而接连欺辱你,如此行为,比蒋昙儿所做的,可恶万倍。”颂音云淡风轻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陆云暗对卢三还心有留恋,甚至觉得只要除掉蒋昙儿便好了。 怨恨没错,目标错了。 陆云暗没再说话了。 想起刚才卢三毫不犹豫推倒她的样子,她实在难以再自欺欺人。 那个男人,她确实已经不可能再嫁了,她如今的愤怒来源于被欺骗和背叛的屈辱,她的留恋也是因为不承认自己输给了蒋昙儿这样的女子。 她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作泼妇,可卢三,他损失什么了?什么都没有…… 他照旧是那个让人追捧的卢家三公子。 凭什么呢?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10点,点数来源:骄纵恶女。累计点数:90,可兑换点数:65。】 听着系统的声音,颂音便知道她成功了一小步,将陆云暗的目光从蒋昙儿身上挪去了卢家那边。 陆云暗性格骄傲,特别容易受蒋昙儿的影响,而且蒋昙儿背后有太多人给她撑腰,陆云暗若执着针对她,只会不停地被打脸。 而卢家虽然颇有势力,但卢国公和卢夫人对陆云暗十分疼爱在乎,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几乎视如亲女,陆云只要能抽离感情,面对卢三,吃亏的可能就很小了,也没那么容易走上绝路。 陆云暗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耐心地听颂音说话,不由多看了颂音几眼。 她不知道谢寄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目前来看,如果她不为了不嫁人寻死的话,那谢颂音和谢盈月就是她未来小姑子。 都不是好糊弄的脾气,但不讨厌。 “你还有什么事吗?”见颂音还带着丫鬟站在这儿,陆云暗不由多问了一声。 第51章 强取豪夺 陆云暗其实有些奇怪,颂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躲在大树后面。 莫非颂音也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然而正当她胡乱猜测的时候,却听颂音面不改色地回道:“没什么事了,只是怕你想不开去会去跳河,我这个丫鬟水性好,可以及时将你捞上来,如果我走了……你被淹死之后,最后见你的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我不想进大牢被审问。” “……”陆云暗嘴角抽动了一下,她刚才想错了,这人……挺讨厌的! 而且,颂音在昭康郡主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刚才还说要死在大牢里呢! 真是满嘴胡言乱语,没一句真话。 她真的很奇怪,这人曾经与蒋昙儿亲如姐妹?这臭脾气能甘心被蒋昙儿压一头? “你想多了,我才不会去寻死!”陆云暗脾气又炸了一下。 颂音挑了挑眉,嘴角露出几分戏谑的笑容:“陆姑娘,你这性子就和那杨絮一般,一点就着,这么爱生气,难怪会被卢三公子和蒋昙儿拿捏死死的。” “……”陆云暗只觉得心里直冒火,她才没有很爱生气! 颂音笑着,就像是在等着她暴怒,再大喊大叫起来似的。 陆云暗被这眼神盯得发闷,一张脸都憋得红了几分,努力控制着情绪,然后尽可能做出一张笑脸道:“谢姑娘,多谢你刚才提醒我,不过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否则过一会儿大家看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她不气、她不气,若是气了,就被这个谢姑娘小看了。 谢家姑娘是她未来的小姑子,她绝对不可能在入门之前,便被婆家的人小看。 虽然她压根不想嫁入谢家,但……反正不能被小看。 她昂着头,面带微笑,哪里还有面对卢三公子时的歇斯底里。 陆云暗生得极为美丽,但却和谢盈月不同,谢盈月眉眼柔和,陆云暗则有几分英气,她眼角微扬,五官舒展,发狂时,这样的长相会带有强烈的攻击性,就像是咄咄逼人不肯退让的恶毒女子,让人生不起怜惜,哪怕再有理,也不像个弱者。 可这人冷静之时,其实模样是十分明媚大方的,一看便是个好相处之人。 二人一同回了凉亭。 此时凉亭里头,姑娘们说说笑笑、吟诗作对,蒋昙儿又抛出几首佳句惹得众人拍手称好,唯独那卢家姑娘气得干瞪眼。 附近的公子们也没闲着,有人弹琴,有人作画,也是一片其乐融融。 只是这等和谐的场面并未持续很久,便被一句惊惶失措的喊叫声打扰。 “好像是谢二姑娘的声音!?”众人听到声音都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果然不见谢家二姑娘的踪影,于是大家立即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 颂音也十分担心,加快了步子。 好在声音也不远,就在凉亭后面不远处的石山那里。 众人到达的时候,正见谢盈月袖子被扯坏了一处,丫鬟挡在她面前,二人紧张地盯着对面的宣霆。 “不许靠近我家小姐!”丫鬟嘴上还喊了一句。 谢盈月眸中带雾,惊慌的样子格外让人心疼,颂音连忙上前,确定谢盈月没有受伤,顿时也松了口气。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味道,这味道风一吹就散了。 颂音看向谢盈月,却见她双颊微红,呼吸有些急促,看上去像是刚经历了一场逃命。 颂音对自己的药十分了解,一看便知道,谢盈月是中了少量的“春时”。 莫非真是没摸准风向? “宣霆!你做什么!”昭康郡主大怒,立即喊了一声。 宣霆见众人前来,更怒了:“我做什么?!我当然什么都没做!这个恶毒女人突然撕自己的衣裳,还大喊大叫让我不要靠近她!” “你胡说!我家小姐就是不想看见你,所以才特地躲来了此处,正瞧着这里有个棋局,便安静地解局,可你突然出现,步步紧逼,非要我家小姐答应你家求娶之邀,我家小姐不愿意,你便打算强来,还说只要侮辱了我家小姐的清白,我家小姐就必须嫁给你了!” “我家小姐当然不从,连忙跑开了,只是袖子被你拽住,撕扯了下去!幸亏我与小姐反应及时,倘若小姐被你抓住,此时必然是……”丫鬟说着,忍不住哭了,“你若抱得我家小姐,她如今哪里还有别的路走!?” 丫鬟声声控诉,哭得可怜。 谢盈月身边的丫鬟,颂音也都见过,大丫鬟就是那个桂枝,被卖了。 桂枝被卖之后,孟氏又给她挑了几个。 选来选去,这个看上去最不惹眼的香果小丫鬟成功上位,这小丫鬟看上去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可现在听着香果这字字句句,颂音才发现,人不可貌相。 “胡说!小爷怎么会想要娶她这种女人!竟然还冤枉我强取豪夺?她也配!?”宣霆气急了。 此话一出,谢盈月更是捂着脸一哭,声音很轻,却透着无限凄凉:“我不过是谢家继女,你们宣氏求娶,本不敢拒,可我父母觉得你不够稳重便将你拒了,此事惹得京中人人非议,很多人都说我虚荣想要去攀龙附凤……我也知道我家拒婚伤了你的颜面,正想等着风头过去些,再想法子赔罪一二,却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谢盈月呜呜地哭着,梨花带雨,格外惹人怜惜。 “宣霆!你看看你这副样子,你说你什么都没想做,有人信吗?!而且,你若是不想要娶她,你家又怎会三番两次上门提亲!?”陆云暗看到谢盈月如此,立即开口说道。 陆云暗一说,蒋昙儿便觉得形势不对,立即向颂音看去。 “颂音,就算你不同意这桩婚事,也不能给你妹妹毒药,让她陷害宣二公子,这样会毁他前途的。” “呵!中了药?这里如此僻静,倘若宣二不是有意欺负谢二姑娘,为何会尾随至此!?这棋局已解,可见是用了不少时间的,到底是谁别有用心,一目了然!”卢家姑娘一见蒋昙儿开口,便立即反驳道。 卢三一见妹妹说话,当即也有些不乐意了,连忙拽了她一下。 卢家姑娘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52章 她陷害我 谢盈月眼眶还带着泪,可听着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针锋相对,她都有点忘了哭。 都怪颂音,来的时候说了太多关于卢家的事情,以至于此时卢家兄妹吵闹,让她忍不住想要抬眼多看看。 “我似乎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儿。”颂音靠近了宣霆几分,“宣二公子是喝了酒吗?几口马尿入腹,便不知礼义廉耻了?” 立即有公子贴着宣霆闻了一下,随后冲着众人点了点头。 “宣霆酒量很好的,怎么会因为这酒就失态了呢?颂音,你不是有一种药……”蒋昙儿连忙说道,只是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 支支吾吾,没有下文。 颂音一笑:“什么药?你怎么不说了?” “莫非,你想说的是一种让人吃了之后会面红耳斥浑身发热的药吗?这东西我的确是有,不久之前,你就找我要了一些,当时我还未回谢家,而你却找盈月打探我的身世,她应约见你,明明没喝酒,却面红生疹浑身发热,失了神智,如同吃了很多‘春时’一般……你说的可是这种药?” 颂音直接提起这东西,并未避讳。 “我没有做过你说的这种事!我当时是见你制毒,好心将东西拿走,避免你用此物害人,可如今果然还是没躲过去,你竟让宣霆服用了此药!”蒋昙儿连忙说道。 颂音刚才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肆无忌惮地骗人! 她这种没有底线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蒋姑娘,就算你讨厌我姐姐,也不能这样冤枉她呀……”谢盈月开始抽泣,似乎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那张脸更红了几分,她不停抹着泪,又道:“宣霆对我说了那些恶心的话之后,我便立即起身逃跑,何来机会给他服用药丸?而且,蒋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你才给他吃了一颗可解百毒的药丸!” 蒋昙儿怔在当场,如遭雷劈! 解毒丸! 此话一出,再说颂音和谢盈月对宣霆下药,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了。 便是昭康郡主,此刻都不得不对蒋昙儿道:“昙儿,就算宣霆没有吃解毒丸,谢盈月下药的可能也很小,毕竟宣霆他会武功,谢盈月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在逃跑的时候让宣霆服药呢?我知道你和宣霆是朋友,但也不能太相信他了。” 蒋昙儿紧紧抿着嘴,此刻看向宣霆,甚至也都有些怀疑了。 她让宣霆娶谢盈月,宣霆必然会照做的。 谢家屡屡拒绝,宣霆也的确很有可能去做出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来…… 只是,宣霆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如果宣霆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谢盈月抱在怀里亲了、摸了、那倒也罢了,虽损失名声,可谢盈月也只能嫁给他,可他竟然能让谢盈月跑了!如今被大家伙堵在这里,谢盈月瞬间便扭转了局面! 如今宣霆再说自己看不上谢盈月?她是信的,可别人能信吗?! 谢盈月还在哭,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位姑娘站在旁边哄着。 之前大家还觉得谢盈月眼光高不知好歹呢,如今……不过顷刻之间,宣霆便成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了! “我真的没有!”宣霆也有些急了,“是她陷害我……” “陷害你?是有人逼着你来此吗?还是有人逼着你去提亲?寻常人家上门提亲若是被拒,短短时日必不敢再来,可你们宣家一而再、再而三,看似求娶,实则逼婚,如此急不可耐的事情难道不是你们宣家自己做出来的?”颂音平静地回怼道。 宣霆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看到蒋昙儿跟着卢三一起离开,心里有些苦闷,喝了两口酒,正好瞧见谢盈月带着丫鬟避开了人。 他没打算用强的! 只想着靠近几分,只要他表现得柔和一些,再挑拨几分,就算谢盈月不答应婚事,也能对谢颂音生出嫌隙来。 于是他避开人也跟了过去。 谢盈月当时的确是在下棋,但同时也在和丫鬟聊天。 嘴里提到的是关于蒋昙儿和谢颂音的旧事,他便多逗留了一会儿,听了几句。 等他一出现,谢盈月突然就扯着袖子大喊大叫,丫鬟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真的,连衣角都没碰到! 对方如此态度,让他十分生气,下意识便想要教训这对主仆,谁知道这样子正像是在欲行不轨一般……不过,当时那种场景,无论他怎么做,只怕都躲不过去,若他急匆匆地跑了,只怕别人还会说他心虚! 这女子不要脸,如此心机算计,他能怎么办?! “宣霆,你们宣家真是太过分了,谢家好歹也是侯府,怎容你们如此欺辱!”此时,已经有人指着宣霆的鼻子骂。 “刚刚这谢家姑娘才下马车,你便立即急不可耐地上前,如今谢二姑娘落单,你竟又不放过这个机会,你宣家门风都要被你败坏完了!” “谢二姑娘,你快莫要哭了,以后只要有我等在,必不叫他再靠近你半分!” “……” 谢盈月以前的名声很好,也就最近因为这两桩事情损了颜面。 如今她哭成这样,着实惹人同情。 而且刚才颂音还提到了谢盈月之前失态的事儿,好像也是有难言之隐在其中的? 宣霆被众人斥责,脸色难看至极,他愤怒的眼神盯着谢盈月,恨不得将人吃了一样,他现在很想告诉别人,他宣霆就从未看上过谢家这个歹毒女人,可他也知道,若他说了,不论别人信还是不信,对他自己都没有一点好处! 现在别人再指责他为了求爱、不择手段,可若他说了实话,那就成了有意谋害侯府千金下半生,前者还只是因为痴情,后者可就更严重了…… 蒋昙儿也闭了嘴。 这还怎么替宣霆说话? “来人,请宣二公子先离开吧!务必要将人送回宣将军府,以免有人半路拦截谢家姑娘车马。”昭康郡主虽然不喜欢谢家,可此刻面对宣二郎,更觉得对方恶心又猥琐。 第53章 颂音的弥补 宣二郎明明生得很是耀眼,从前他总高昂着脑袋,看上去骄傲又肆意。 可如今,在场的千金小姐们再看向这人,总觉得宣二郎在突然之间变得油腻了许多,就像是那好色的酒鬼恶霸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让人不想靠近的臭味儿。 宣二郎本就没喝几口酒,这会儿更是无比清醒。 他知道,他只怕洗不清了! 就算再留在这里,也会被人指指点点当成一个笑话。 守卫过来之后,作势要强行将他押走,宣霆抖了抖身子,冷哼了一声:“放开我,小爷自己走!” 临走之前,宣霆回头,目光盯着谢盈月,谢盈月刚被哄住了眼泪,这会儿被吓得又是一个激灵,眼泪又落下来了:“我该怎么办……宣家必然不会罢休的,他还这般看我……我如此惹怒他,只怕以后……万一他玉石俱焚伤害我的亲人……呜呜……” 众人看向宣霆的眼神,更怒了。 自己犯了错,如今竟然还不知悔改,还敢眼神凶恶地吓唬谢盈月,简直可恶! “你放心,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呢,都能给你作证,他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宣大将军若是知道了,必然要狠狠罚他,否则教子不严,以后谁敢和宣家往来!”有人义气地说道。 “但愿……如此,只是世人对女子着实苛刻,他从前是个很好的儿郎,突然变成这样,只怕会有不少人觉得是我狐媚迷惑了他,可是天地可鉴,我从前压根就没有见过他几次,今日更是第一次与他说话,我真的没有过任何逾越之举……”谢盈月又哭道。 “我们都知道!”小姑娘们心肠软,同情极了。 谢盈月今日真的没有任何让人挑剔之处。 她见了宣霆立即便躲了 起来,后来也都与小姑娘待在一起,若说勾引……这蒋昙儿可比谢盈月活泼多了,和那些男子都说得上话! 谢盈月无比感激地看着周边众人,哭完之后,又不停地道谢。 颂音没说话,怕自己破坏气氛。 不过系统又给了15个点数,谢氏炮灰5点,白马将军10点,今日收获还是不错的。 …… 少了宣霆,连蒋昙儿一时都老实了下来,后来的一个时辰,很少开口说话,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不觉,便到了各自散去的时辰。 谢盈月端庄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温柔又懂事的样子给人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她走之后,卢家世子这才又去看了看那个棋局,棋局是他布下的,没想到竟被解了,谢家这个二姑娘哭哭啼啼并非坚强之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没想到棋艺如此了得。 …… 谢盈月上了马车之后,便立即找了个小小的铜镜出来,看了看脸。 她用的药少,脸上早就不红了,只是这眼睛看上去还有些肿。 “你陷害他可以,但用得着给自己下药吗?”颂音有些无语,这人这回是比前世机灵许多,没想着凭靠男人打脸,当时突如其来的叫声,将她也吓了一跳。 谢盈月擦了擦脸:“我想了想你说的话,真真假假才能骗得过别人,宣霆压根就没碰到我,我半点委屈也没受,哪里能哭得出来,可这‘春时’……之前我中过一次,如今再用这药,心中难免感伤,装得自然会像一点。” 这药她没敢多用,只是想用它提醒自己,一定不能白白受了宣家给的屈辱。 “你学得真是快。”颂音都忍不住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好像做了个不太好的榜样。 谢盈月莞尔一笑:“谢谢大姐夸奖。” “……”颂音张了张嘴,都有些怀疑她这谢意是真心的还是在努力地迷惑她,怪不得今儿能因为谢盈月得到点数,就她今日这表现,无论如何也是脱离了剧情,比炮灰的能力强大多了的。 宣霆可是个重要男配,被她陷害得毫无还手之力。 “只可惜,今日蒋昙儿并没有任何损失,虽然你提起了她向你求药之事,可这事儿已经过去这么久,哪怕提起来也是无凭无据无人相信,若我再揪着不放,也会败掉今日好不容易得来的好人缘。”谢盈月叹了一声。 “谁说她没损失?之前我和你说过,我会送你一份大礼,弥补‘春时’之过,你忘了?”提起这事儿,颂音来精神了。 “???”谢盈月还是有些不明白。 今天蒋昙儿其实很如意的。 卢家三公子围着她转,她还发明了一种五子棋,与卢家世子对战了好一会儿。 那卢家世子看她的眼神也十分温和欣赏,甚至在场的其他公子,对这个聪慧的女子也满是称赞…… 蒋昙儿的纸鸢飞得最高、做得最好,甚至还得了彩头。 谢盈月也有些气恼,她明明找了手艺极好的匠人,可做出的纸鸢没飞多久便与其他姑娘的纸鸢纠缠到一起去了! 眼看着蒋昙儿的纸鸢在晴空之上,受人瞩目! 嫉妒。 “大姐你偷偷给她下毒了不成?”谢盈月好奇地问了一声。 “没有,不用我特地下毒,她都会服用一颗解毒药,这一点,你放心。”颂音从容说道,“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是怎么回事了。” 谢盈月提起了兴趣,脑子里头开始努力地猜想。 莫非颂音趁着蒋昙儿不在,派人去蒋家将药丸子都抢走了? 应该不会如此直接吧? 那就是七王爷看上别的姑娘了?! 谢盈月这么一想,又连忙摇了摇头,更不可能。 七王爷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小便不喜靠近女子,迄今为止,也只有一个蒋昙儿与他相处得近了些,所以大家才觉得七王爷对她与众不同。 那到底是什么呢…… 谢盈月越想越难耐。 马车入了城,颂音没有让车夫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书肆,书肆里头十分热闹,竟有不少人排队购买诗集,人群中还隐隐能听到“好诗”“好诗”这样的赞叹。 颂音让车夫排队买了一本。 然后递到了谢盈月的面前。 “你说的弥补,就是赠我一本诗集么……虽然……我喜欢读书,但是……我有钱,我自己也能买的……”谢盈月实在想要挑剔一下,她知道颂音的月钱比她的多,但她也没少到一本书都买不起。 谢盈月微微有些失落。 收起心思,客气地将诗集打开,准备看上两眼,再随便称赞两声。 然而—— 翻了几页之后,谢盈月惊住了! 第54章 假货 这诗集多是些残句,风格也各有不同,有些气壮山河、豪迈奔放,有些沉郁悲慨、忧愤填膺,又或是婉转清逸、俊爽豁达,但不论是哪一种,无疑都写得十分绝妙,难怪书肆之中这么多人争相购买。 但这些里头,却有她听过的诗句。 甚至就在今天,蒋昙儿还吟出了其中三首。 “这些,难道都是蒋昙儿所作!?”谢盈月心惊不已,然后接连又翻到了最后,“‘采诗人’,仙风居士、鹤归居士、智则居士……这都是谁?为何不见作者?” 采诗,也就是抄来的,并非他们所作,难道这三位居士之中,有一位是蒋昙儿? 谢盈月总觉得不对。 如果这蒋昙儿是采诗人之一,那今日便不会当着大家的面,那般自信昂扬。 薛自鸣三人并未霸占诗句的作者,这对颂音来说并不奇怪,读书人多有自己的原则,剽窃之事没几个愿意做。 颂音特地请那二人挑选今日开始售卖诗集,因为她不参与诗集分钱,所以这点小事儿他们很乐意,才能正巧撞上蒋昙儿卖弄文采的时候。 对于蒋昙儿来说,绝对是一桩大礼。 不过,可惜的是,这东西虽然能给蒋昙儿带来不小的恐慌,可蒋昙儿背后还有个七王爷,那个七王爷……没那么好对付。 七王爷拿她挡刀之仇,她将来必然要报。 只是此人身份太高,如今以谢家的情况,还不足以与之正面抗衡,只能先避其锋芒,慢慢图谋。 “如此弥补,你可不用记恨我了吧?”颂音看着谢盈月这震惊的样子,满意地问道。 为了这诗集,她可是耗费了不少功夫。 更是不停回想死时看过的那小说剧情,幸而她记忆力绝佳,否则还真难将这些全部呈现。 不过颂音还在里头添加了几句蒋昙儿前世都没有卖弄过的东西,那是她在窥探蒋昙儿原世界的时候学到的,是几句十分简单的诗,而这诗是有作者的,也被标注在里面了。 “你怎么知道,这书肆今日会卖这诗集?这东西是你提供的?你是采诗人吗?”谢盈月连忙问道。 她真的有很多疑问! “都不是,我只是有些门路,能提前得到一些消息而已。”颂音摇头否认。 谢盈月看着这诗,突然涌上一层委屈,忍不住宣泄道:“原来我说得没错!蒋昙儿的那些诗真的是有问题的,我并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对的!” “怪不得那个时候蒋昙儿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原来是被我戳破了伪装,所以才会心虚发怒,可她却反咬我一口,说我虚伪做作嫉恨她的才学!好笑,太好笑了!”谢盈月又哭又笑的,有些克制不住情绪。 因为蒋昙儿的那些诗,她多么自卑啊!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是她没有容人之量! 可结果呢?蒋昙儿就是个假货! 谢盈月紧紧捏着这诗集,微微有些发抖:“多谢大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件事蒋昙儿才是罪魁祸首,下药的是她,而你压根就不认识我,只是因为你就在眼前,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将怨气撒在你身上……” “你的怨气对我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颂音看这人如此激动,略微坐远了一点。 不要哭也不要闹,更不要将眼泪鼻涕甩到她的身上来。 而且,有什么好哭的,这不是痛快的好事儿么? 颂音不太能理解,蒋昙儿在她面前其实很少掉眼泪,她的眼泪多用在别的地方,但谢盈月……情绪十分敏感,这样的人,眼泪多得都能拿来制药了。 谢盈月也不想太激动,尤其还是在颂音面前。 但这诗集,真的让她太惊讶了! 今日对她而言,简直是有生以来最痛快的一天! 清早出门的时候,她还满腹仇怨,一是惆怅如何吸引那些公子的注意、以此打压蒋昙儿一头,二是对颂音不太放心,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些不太好的事情……可没想到,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她的设想,甚至比她所想的完美多了! “我真想知道蒋昙儿看见这诗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谢盈月昂着头。 马车晃悠悠地行驶着,书肆里的诗集还卖得格外火热。 如今还只有一家书肆在卖,等过了十来天,京中其他书肆定然也会跟风,到时候这东西在读书人那里,必然是人手一本。 蒋家。 蒋固安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还没有去书院,突然丢了那么大的颜面,他总要些时间去缓解。 人虽然在家中,可他也不敢有半点偷懒懈怠,这几日也认真读书,算学方面,也没落下,颇有进展。 根据妹妹教他的算学,他能更迅速地算出各种账目,他打算过些日子便去衙门那边先找个账房的活干,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积累一些好名声,也能趁机和衙门官员了解一下政事,那些基层的官员都是经过科考爬上来的,也都颇有学识,而且他们更了解百姓以及民生,相处多了,受益肯定不小。 当然,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恢复他的名声。 他手里拿着这几日编纂好的《蒋氏心算书》,打算寻一家书肆去印刷贩卖。 正好瞧见了人人争抢的诗集。 诗集可不便宜,竟然要十两银子一本,但对他而言可不算什么,当即便掏了钱袋子买了下来。 大都是残句,好是好,可不够完美。 只是再看下去,蒋固安脸色惨白,脑中如被雷公电母劈中,整个人都要失去了理智。 蒋昙儿是他的亲妹妹,他当然知道妹妹曾经作过什么样的诗,甚至她的诗还曾在书院风靡一时,对此他一直都十分骄傲! 却没想到那几句诗也在诗集里头,这也等于是告诉别人,她妹妹的诗是抄的? 就算妹妹一口咬定不是,可昙儿只会背诗,对那些典故一窍不通,各家名集,她也不了解,若是有人让她求证,结果……他能猜得出来。 其实他一直都怀疑昙儿或许是从哪里捡到了一些宝贝秘籍。 也因为那些秘籍,昙儿才会突然变化那么大,还突然懂得许多新鲜事儿,但对此他并不在乎,只要家里好,他能读书,就够了。 可他没想到,那么重要的秘籍,别人也有? 第55章 还有别人?! 蒋固安心里着急又生气,也将东西带回了家。 蒋昙儿也在外踏青归来,情绪不太好,迎面而来又是二哥那满脸责怪的神态,更让蒋昙儿心里憋了一口闷气。 “我问你,你……你私藏的那些秘籍,是不是和颂音提过?又或是,她曾抄写过你的东西?”蒋固安连忙问道,焦急之下,一只手忍不住抓住了蒋昙儿的胳膊,用的力气都大了些。 蒋昙儿愣了一下,随后不高兴地甩开了他:“二哥,你说什么呢!” “你自己看看!”蒋固安将东西甩给她。 蒋昙儿有些烦躁地将东西打开,可下一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啊……”蒋昙儿不停地翻着,发现里头每一句都是她所会的,她最近虽然想过要将穿越前的那些诗句抄写下来,可还没来得及行动呢,别人怎么会知道! 难道—— 这世上还有别的穿越者! 如此一想,蒋昙儿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般。 她……不是独一无二的吗? 怎么会呢!她都穿越了啊! 老天爷不可能对她这么残忍的,给她一个农女开局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老乡?! 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都是屁话,老乡只会相互捅刀子! 蒋昙儿看着那采诗人的名头,更是两眼一黑。 三个采诗人! “二哥!这三人是谁?仙风居士还有这两个,你曾经听过吗?!”蒋昙儿比蒋固安更着急了,“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啊,有多少人见过了?” “我买的,今日那青鹿书肆主推此书,因内容不错,所以卖得极好!我本来只是随便买来看看,却没想到里头竟有你曾吟过的诗句,我来的时候,已经听到有人提起你了,只怕……你那才女的名头,还没扬起来,便已经全毁了!”蒋固安十分心痛,“这诗集是不是从你这里偷去的?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不保管好呢?!” 蒋固安特别憋闷,这诗集一出,对他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 蒋昙儿心里更难受,此刻面对二哥的询问,她眼眶都红了,咬牙道:“我……我的确也曾得到过一本诗集,我以为那是孤本,真的没想到……别人也有。” 她很想说这诗集是她丢了的。 可她不能。 因为她不知道这背后的穿越者在哪里,是什么样的身份!那人腹中又有多少存货! 她前世读书的时候成绩一般,只记得一些脍炙人口的句子,更没有所谓的文学造诣,但她觉得凭着她那一点点的记忆,在这个世界也够用了!毕竟她只需要利用那些句子扬名就行,等将来她有了权力地位,谁还会追着让她背诗啊! 可她没想到,老天爷会和她开这样一个玩笑。 “你真是……糊涂!”蒋固安一脸懊恼,“你看看人家,虽然将诗集宣扬出去,可用的只是采诗的名头,银钱有了,名声也有了,为何你这么不知足?!” “二哥,你在怪我吗?”蒋昙儿很是悲伤,看着蒋固安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办?与其在这里责怪我,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蒋固安脸色漆黑:“还能怎么办?认命吧!除非你真的很有才华,否则以后不要在人前背诗了,没人会赞扬你的。” 蒋昙儿当然知道。 但对她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查出这三个采诗人的身份! “好在你不是个读书人,倘若你是要准备科举的学子,如今只怕连功名都没了!”蒋固安叹了口气,也有些庆幸,“我没用过你的诗,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你这算学书……昙儿,你实话和我说吧,这东西,别人有没有?” “……”蒋昙儿怔住了。 这基础的数学,哪个穿越者不会呢? “二哥,这算学书只是启蒙,你学到的便是你自己的,但这东西不似作诗那样千人千句,算学题目只有一个标准答案!若别人也会,我有什么办法?”蒋昙儿立即说道。 一听蒋昙儿这话,蒋固安也明白了。 看来这东西就算印刷出去,也不能只冠自己的名,蒋氏心算,要改,得注明是他学来的…… 只是如此一来,差距可就大了,他本来还打算用这东西扬名的。 兄妹俩不欢而散,各自回屋。 天都黑了。 今夜注定无眠,蒋昙儿这边一片沉重,宣家那边也是一样。 宣霆被人送回家中,守卫也已经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宣夫人听,宣将军也正在家中休息,正巧听得一清二楚,内心大震,待守卫一走,便是一脚踹在了宣霆的身上。 宣母急得直掉泪。 “我儿你糊涂啊!就算你想娶谢家姑娘,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啊!如今事情败露,你让我们一家子的脸面往哪儿放?!”宣母都不敢相信儿子会干出这种事儿。 “我没有!我根本就没碰她啊!”宣霆嘶吼着。 “逆子!你还说没有!人家好好的姑娘难不成会用这种法子来冤枉你!?你若是没存着坏心思,为什么尾随人家!你都被人遣送回家了,你还有脸说自己是无辜的,看我不打死你!”宣大将军说着,走向一旁,直接从兵器架上拿起了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宣霆身上。 宣霆“嗷嗷”直叫,一边叫还一边红着眼睛说自己没做过。 宣母了解他,看着儿子这样,连忙拦住丈夫:“这孩子一向骄傲,若是他做的,他不会不承认的!夫君,你难道要将孩子打死吗?!” “都是你惯的!”宣将军瞪了妻子一眼,“你说他冤枉,好,我倒是问问你,为何听他的话,接二连三去提亲!提亲这么大的事儿,你甚至都不告诉我,你可还当我是这一家之主?!还是说,你们俩心里有鬼,所以才瞒着我,想要先将这事儿定下来!” “那谢家姑娘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你想聘她入门,我没意见,可谁家提亲像你这般!?别人说你逼婚,有没有错!?”宣大将军气道。 宣母也后悔了。 她就是一时着急,想着儿子好不容易要娶个正经人,她怕错过啊! 第56章 他还能熬 宣大将军长子非常有出息,完全可以支撑家业,以至于他这些年对次子管束松懈了些,虽知道儿子有些张扬,但名声不错,也没做出过太出格的事儿,便一直纵容。 如今听到守卫说的那些话,才觉得不对了。 对于谢家,他也没有多少尊重。 他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官职,自然看不上那等外戚,尤其还是一步登天一点本事没有的谢亨。 可再看不起,他也没蠢到去将人家的面子往死里糟蹋。 这些日子那谢寄凌人在巡兵司,也曾带着人来寻查他手底下将士的练兵情况,能耐不高,权力挺大,他心里也有不满,便也纵容着属下挑衅,但那都是军营之中合理的竞争,没什么问题! 可这个臭小子干的是什么事儿? “我知道我和儿子有错,可这谢家姑娘也下手也太狠了些,又是下毒又是装弱者的……” “你少给我护着他!”宣大将军气得血气不畅,“从今儿起,他在家里头反省反省,哪里都不许去!反省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让他入军营,我本还想着,他这能耐,最少也能从百夫长做起,可现在……呵!就让他去做新兵蛋子,什么时候磨砺够了,什么时候再往上爬!” 作为一家之主,他的决定无法更改。 宣母心疼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宣霆心里怨恨翻涌,整个人还跪在地上,背后火辣辣地疼,那双手狠狠地抓着地,指甲都抠裂了。 他骄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经受如此奇耻大辱! 便是宣母,都忍不住将谢家两姐妹责怪了一通。 可此时,作为被怨恨的颂音,早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一边睡觉一边进行窥探。 托了那本诗集的福,系统一下子又奖励了她五十个点数,来源是“才女风华”,许是直接断绝了以后蒋昙儿背诗的可能,所以一次给得多。 距离上次窥探还没过一个月,所以依旧是蒋昙儿六岁的时候,这个年纪,蒋昙儿能接触的东西不多,所以颂音也只兑换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虽然不长,可她作为原世界的局外人,其实能学到的东西比幼小的蒋昙儿多得多,比如蒋昙儿所接触到的书本,她竟都能凭自己的意识去窥探观察。 这个扶持系统给她窥探的能力,肯定不是为了探究蒋昙儿的为人或是她的生活。 所以重点在于原世界。它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两个世界起点不同,自然不能同论,她也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这个世界在哪怕演化成功,也不可能立即成为蒋昙儿原世界那样美好,但多了解一点,总好过一无所知,她总得有个方向,才能去选择自己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 …… 次日一早,风清气正。 颂音不用出门便知道,昨日去踏青的那些人,如今定然在谈论蒋昙儿抄袭诗句之事。 不过这点风吹草动不能影响蒋昙儿的根基,她这人最大的靠山除了七王爷,还有那无穷无尽的吸引力,总会有别的事情将蒋昙儿的这点小事儿掩盖住。 对此,她也不着急,利弊得失,要看怎么对待,蒋昙儿又或是七王爷,已经不仅仅是仇人这么简单。 他们还是她脱离剧情获得真正自由的棋子。 颂音没有太兴奋,但家里其他人就不同了,孟氏恨不得敲锣打鼓出去替蒋昙儿宣传一下抄袭之名,家里头也像是过年一般热闹,正巧今日谢寄凌和谢寄言都休沐在家,人一多,家里的气氛就更是不同了。 颂音的院子就在谢寄凌的院子隔壁,一大早起床之后,便立即去大哥那里等着。 谢寄凌在练武,很上心。 谢寄凌毕竟有多年功底在,招式以及力量都没有问题,但学武还讲究根骨、经脉,谢家祖辈就没出过干这行的,所以他的天赋也可想而知,只算是寻常好一些,不是天生的武者。 “我听小妹说你受伤了?可还疼?”谢寄凌被颂音盯得不自在,干脆停了下来,抹了抹脸上的汗。 脖子上的那道痕迹已经结疤了,颂音也涂了药,现在微微痒,用不了几天就能彻底痊愈。 但胳膊上那伤也才好,如今又再次受伤,谢寄凌都不得不佩服她招人恨的能力。 “大哥教我学武吧。”颂音十分客气,“作为回报,我教你扩经络通筋脉,如何?” 她不喜欢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 前世她会死,便是因为七王爷的武功很厉害,对比之下,她手无缚鸡之力,当时她作为蒋昙儿的身边人,王妃的大夫,是不能随便藏毒的,所以才不能自保。 昨日又被宣霆用匕首威胁,对方虽然不敢动手,可万一将来她遇上个疯子呢? 人生总有意外,她运道一般,所以不希望意外来临时,毫无还手之力。 想要改变剧情,首先要活下去。 “你……教我什么?”谢寄凌有些不可思议。 “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我曾经与师父一起替人治病,其中也有些学武之人,他们血气充盈,筋骨强大,经络与寻常人不同,内气强大便可四两拨千斤,你不想要吗?”颂音问。 “你说得没错,厉害的习武之人,内气充盈,只是内气的法子多不外传,我小时候也到处买武功秘籍,可买来了也不敢练,万一被骗了,人都毁了,所以我学的只是普通的内功而已。”谢寄凌承认道。 他的缺点他心里清楚。 宣家、奚家,又或是其他将军,他们都是有家传的本事,首先是内功,然后便是外门枪法之类,都是上乘的。 他学的这些,都是高价聘请的武师傅教的,武师傅本事不错,但比起武将世家的传承,当然还差许多。 所以他最近……被揍得很惨。 那些人看他不顺眼,专门找了武功高的将士来打压他,他胜得少,输得多,每天经受的嘲笑数不过来,就连他自己的下属们对他也不服气。一个个表面服从,实则不停挑衅。 不过不要紧,打他的人多了,他能学到的东西其实也会更多! 以前他历练少,最近一段时间,他进步明显。 他还能熬,这么一想,身上挨揍的地儿都在隐隐作痛。 第57章 不信任 谢寄凌也是努力地安慰自己,希望自己能扛住。 可他也是血肉之躯,也有自尊颜面,哪怕他不停安抚自己,可仍觉得日子艰难。 七王爷将他安排到巡兵司来,本就不是为提拔他,反而是想要打断他的脊梁,甚至这巡兵司里头也有七王爷那一脉的人,在打压他的时候,更是用尽了全力。 但作为家中长子、长兄,外头那些苦,他是不能带回家里来的。 尤其是……他爹无能,母亲易惊,弟弟幼小,妹妹柔弱……一家子,也只有他一个能勉强扛得住事儿的,若他都倒下了,他们就会六神无主。 至于颂音……她倒是和家中旁人不同些。 如今竟还说要教导通经脉之法,他不是不信她的好心,只是学医与习武,两者完全不同。 “人身上的奇经八脉统帅全身,督阳任阴,呼吸循环,我跟着师父第三年便开始领悟了一些,只是我是学医之人,用不着学武打打杀杀,师父教导这些只是为了针灸之时以气运力,算是独门之法。师父救过的人里头,也有不少习武之辈,到了神医堡经受我师父的折磨,是什么都招了,莫说是家传所学了,便是子孙后代都有被当场卖掉,以保自身的,所以你不用怀疑我手里头拥有的好东西。” “你可见过蒋昙儿的大哥?”颂音又问道。 谢寄凌想了想,印象中有这么一个人。 他查过蒋家,所以知道蒋家人的情况。 “听闻从前有腿疾,你治好了他,如今他步履与寻常人无异,如今在家里帮衬父母做生意,性格沉稳不爱说话,很少出门。”谢寄凌立即说道。 “你莫要小看了他,此人很有毅力,断骨重接的痛苦寻常人难以接受,他却熬过来了,我专门为他配置过能养身的药浴,健骨强身,他腿脚恢复之后,我还曾教过他一些增强体质的法门,自他学后,日日苦练,如今他家又有七王爷扶持,将来他必然会成为一个武学高手。”颂音提醒了一声,“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找个懂武之人跟踪他一些时日,到时候便能发现,他内息还算充盈,长久之后,必非同小可。” 蒋昙儿这两个兄长,没有一个简单的。 蒋固安有才学,肯用功,而那个曾被腿疾折磨过的蒋家大郎,内心坚韧更胜蒋固安数倍。 此人与蒋昙儿的交流并不多,但却是蒋昙儿成为王妃之后,最大的靠山之一。 也是未来七王爷的手中悍将。 蒋昙儿从来就不是一个寻寻常常的农女,在她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作用,无能之辈多都成了仇敌,随便就能打压了。 “……”谢寄凌听她说的这话,目色复杂地盯着他。 昨天晚上,月儿回家之后、大半夜聚集全家,他们背着颂音聊了不少,月儿告诉他们,颂音曾给蒋昙儿许多解毒丸……让他们莫要冲动,以后千万不要随便给蒋昙儿下毒,没有用! 今儿,颂音又说,她一手治好了一个废人,而这个废人……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和他家不对付。 此刻,他仿佛更能体会到盈月昨日的心情了。 “蒋家人是救了你的命吗?”谢寄凌忍不住头疼,“又或者说,莫非你曾经以为你是蒋家血脉?” “年幼无知,犯些错而已。”颂音厚着脸皮说道,“我又没有一双神目,哪能看清楚眼前站着的是人是鬼?我如今已经用力在改了。” 她可是蒋昙儿这个主角所能吸引到的最有天分和能力的人了! 但凡她是个男子,再给她一个高不可攀的身份,那以蒋昙儿为主的小说男主便要换个人来当了…… 蒋昙儿的吸引法则不简单,她逃不过也没法子。 “可你有没有想过,曾经你对蒋家掏心掏肺,如今看似变了,却也没变,你又要将内功的法子教给我,将来若你后悔了呢?”谢寄凌皱着眉头,觉得难以理解,“你是不是有什么培养人才的癖好……” “……”颂音被这话气笑了。 说的是人话么!成功让她不痛快了。 “如果我能一个人将蒋家灭了,自然就用不上你了。”颂音理直气壮,“从前我是无知被人利用,如今我很明白,我就是在利用你们让自己过得更舒坦,与对蒋家,还是有一点细微差距的。” “有,可是不大。”谢寄凌认真看她,“你说我谢家是你的亲人,这一点,我信了七八成。” “但若说你为了这血脉的缘故,对我们掏心掏肺,我却不敢信,你曾说你跟着师父苦学,遭遇不少苦楚,按理来说,有如此经历的人,会寻亲却不会被亲人所绊,你师父是个绝情之人,作为徒弟的你,最少也能习得三五分才是。”谢寄凌补充道。 一个孩子,她的认知来源于身边最有权威和最亲近之人。 对颂音来说,那个人是她的师父,一个狠辣自私、又痴迷医术、贪生之辈。 甚至除了这个人,颂音没经其他人教导,所以,她身上那对家人的依恋和信任,来自哪儿? 颂音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几分。 她沉静地看着眼前的谢寄凌,眼神多了些欣赏。 不愧是谢家死得最晚的男人,想法就是比旁人多了一些。 “你说得没错,谢家人的死活,我没有那么在意。”颂音没有否认,“我最初想要寻亲之时,是想知道自己是从何处而来,想知道我那个连妻女都保不住的父亲生得什么窝囊模样,孝顺、赡养,我曾经从未如此考虑过。” “可现在,你对父亲的态度很尊重。”谢寄凌立即道。 “因为他的身份足以利用。”颂音毫不隐瞒,“如果谢家没有半点能够扶持的能力,比如他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你是个混账,谢盈月是个没脑子的蠢货,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撒手。” “我一无所有,所以谢家于我而言,可以变得很珍贵。可再珍贵的人,都不能挡着我的活路。” “而且,我很讨厌被人欺骗,蒋昙儿用谢家来骗我,甚至想要背着我让谢家家破人亡,那么,我便一定要她亲眼看着我在谢家过得如鱼得水,保全家性命。”颂音接二连三,说得清清楚楚。 第58章 习武 这些话,真真假假,颂音自己也分不清。 利用,那是必然的。 但也如她所说,谢家过得好,她也会真实受益,且谢家不会像蒋昙儿一样,控制她的灵魂,扭曲她的本意。 她很喜欢热闹,人气。 师父没教她做人的良知,但她是个医者,她曾经见过被师父虐待的病人里头,有自私后悔想要家人代替自己试药的病人,也有不顾一切以身挡在孩子面前的父母,她曾对人之情分嗤之以鼻,却也曾对人的执念心惊不已。 当年她送到人牙子手中的时候,那个抢她做了口粮的女人曾说过一句话…… 她说:“那个抱着你的女人柔弱无力,等她死了,你也活不成,所以我男人才一咬牙要将你带走,只是当时那女人摔在地上,还紧紧抱着你肯不撒手,又哭又求,这些年我总是梦到,所以良心不安……” 那句“又哭又求”几乎刻在她心里。 所以后来每次在神医堡看到那哭求的人,她都会想,那个生了她的母亲,是否也是如此绝望。 颂音忍不住陷入回忆,但很快她便将自己从那情绪中抽离出来。 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她看着谢寄凌:“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与其说是我对你们好,不如说是相互利用,谢家有个侯爵,想要往上爬,会容易许多,大哥你对七王爷抱有敌意,而我,更是如此,所以你我要合力。” “所以我该庆幸我自己还算有点本事。”谢寄凌苦笑了一下。 “其实你也无须将谢家与蒋家对比,你们是不一样的。”颂音又道。 “是,如今你对我而言也是妹妹,你我虽没有一起长大,可在外人面前,我不会容许别人欺辱你半分,我认你,不会是嘴上说说而已。”谢寄凌直白道。 “不,我的意思是,谢家人的运道比蒋家差远了,所以没得比……”颂音笑了一声。 “……”谢寄凌一听,下意识抬手敲了一下颂音的脑袋。 这动作让二人都是一愣,谢寄凌更是尴尬地收回手,看向了别处,他平时压迫两个弟弟妹妹习惯了,没管住手。 “你说的内功,你教我,试试吧。”谢寄凌想了想,还是决定听话。 蒋家那不就是个例子么。 蒋家被颂音视为仇敌,那是因为蒋昙儿是个白眼狼,但他……可以保证自己不是,而且也正如颂音所说,谢家的爵位配上她的能力,如此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才能让他们所有人不被人低看。 谢寄凌同意了,颂音便没多说,直接开始。 所谓内力,主要便是调气。 要了解经络穴位。 “气调而匀,劲松而紧。所谓调息,气如抽丝,先吸后呼,一出一入,劲松而紧,劲者,必先松用紧……提想真气上升至顶,升气后真气落下,真气深藏于内,意想真气渐收渐小,坠于丹田。下收谷道,上提玉楼……” “呼吸循环,由百会、玄关、冲脉、任脉、带脉、会阴穴往上返尾间关、肾关、夹脊关、督脉、玉枕关、百会穴。” “以力生血,以血化精,以精化气,以气归神,真气升降之路,升时两肋骨缝而升,向上举之,降时自背脊俞口而入,自然得窍。” “……” 颂音一边说,一边做出调息纳气的招式,缓缓教导。 这些招式都要配合呼吸,意形结合才能有用。 好在谢寄凌自身底子不错,对穴位也有些了解,不用颂音从头教。 一遍结束之后,谢寄凌身上出了些汗,但并没有疲累之感,反而觉得筋骨轻松了许多。 “记住了吗?”颂音问。 “……”谢寄凌脸上一红,“还没有。” 这才一遍,哪里就能记住了!? “我曾经一遍便记住了,第二遍可以自己打出且无错,第三遍便十分熟悉不会忘了,你我一母同胞,为何你比我差这么多?莫非是这么些年珍馐美味吃得多了,油脂堵住了脑子?”颂音嘴毒道。 “!!!”谢寄凌憋得欲言又止,他可以相信,颂音教导蒋家人的时候,不是这副嘴脸! 看兄长吃瘪,颂音高兴了,这人将她往坏处想,该骂。 但骂人不能没有由头,那样会显得她不讲道理。 “该你教我了。”颂音挺着脑袋。 “我还没学会……”谢寄凌发愣。 “可是该我了,我为了和你学武,特地将师门的绝妙内功都给你了,你应该有来有往,认真教导我,如果你还想学,那就明天早上吧。”颂音一本正经地说道。 谢寄凌只觉得头大,他明显感觉到颂音好像是有点闹脾气,但这人和盈月不一样,盈月委屈起来眼眶会红,生气也是绵软无力,而颂音浑身带刺,说句话都扎的人心疼。 “你真要学?学武很苦的,外功靠练,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谢寄凌连忙说道。 “所以早一朝学,我便能早一日自保。停滞不前,永远都是别人板上鱼肉。”颂音十分坚定。 谢寄凌心情很复杂,这个新妹妹是没体会过学武的苦…… “那好吧。”谢寄凌觉得她练几日便明白了,到时候别说是缠着他学武,只怕是见到他都想跑,于是又道:“你没底子,力量也是弱项,只学招式是没用的,轻飘飘地打过去毫无伤害,所以你可以先练练下盘,学学蹲马步、站桩,挥手刀,等力量够了,再进行下一步,当然,你若是不怕辛苦,上午锻炼,下午练招也不是不行。” 正常人练上一个时辰便受不了了。 “可以。”颂音干脆地答应。 颂音当即便按照谢寄凌的要求去做,她知道学东西要稳扎稳打。 谢寄凌自己练过,所以知道怎样不伤腰骨,倒也能在旁边指点着,只是他这脑子里仍旧还惦记着刚才从颂音那里学到的东西,指点好颂音之后,他便自己比画起来。 好在出错的时候,颂音还是会开口提醒一声。 “你初练,不能贪多,否则筋脉受不了,应该循序渐进。”等三遍结束,颂音便提醒道。 谢寄凌再有不舍,也只能忍着。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颂音这耐力比他想象得高多了。 几乎每一次,都是坚持到完全承受不住、双腿打颤跌倒在地才停,这态度也不像是会放弃的样子。 第59章 少套近乎 谢寄凌也有些感慨,颂音出现在谢家的时候,虽然受着伤,可一双眼睛颇为坚定,看上去很有威慑力,让人胆寒。 可现在,摔得真惨。 小脸紧绷着,狼狈又有点……乖巧。 不张嘴说话就好了。 谢寄凌显然小看了颂音的心狠程度,蹲了许久的马步,实在承受不住了才停,之后也没闲着,在兰花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说是要推拿、针灸,舒缓筋骨,他有些好奇,过了午时便去看了看,到的时候,正看见颂音一只手拿着书本在看,另一只手提着沙袋,还蹲着马步,过了一会儿,两手互换。 兰花也很忙,正拿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旁边,替她遮阳。 这画面,有点心酸。 看她这么用心,谢寄凌也有些好奇,她学武的天赋有多少。 “我教你一套招式,你试试。”谢寄凌拿了两把剑来,其中一把并未开刃,许是怕颂音不小心将自己抹了脖子。 “这是我最喜欢的疾风剑法,若练得炉火纯青,别人很难近身,对力量的要求也比较少,不擅进攻,但自保没问题。”谢寄凌说着,便挥洒了起来。 他个头高,身形大,那剑在他手上显得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举手投足干脆利落,劈空剑吟,很是巧妙。 颂音看得仔细,根据他的动作,脑中自动形成了独特的记忆方式,归类整理,手没动,可脑子里却在重复着谢寄凌的动作,格外用心。 一套剑法结束之后,换作颂音站在那儿。 颂音刚才观察到了,这剑法以虚灵相参,变化莫测。 颂音试着重复。 起势,双脚合拢,剑尖上仰,随后左手翻转,推出,掌心向前,左脚踏前,虚吊步,剑指正东……上挑,弓步刺剑……回剑横掠,垂锋,挽花,乘势指西…… 随着一招一式展现,谢寄凌脸色也越发地凝重。 他就展示了一遍! 这就会了?! 过程是有些生疏的,偶尔略有停顿,但顺序没错,步伐以及肩背也能做到相差无几的地步。 他突然想起军营里头那些对他不服气的将士,里头也有些天赋极好的学武之人,他们对招式的感知极为敏锐,观察力很强,能快速记下各种招式的特点,而他则是多年勤学苦练,才能让自己对各种招式稔熟于心。 颂音呢?这不是她该精通的行业! 谢寄凌心情格外复杂,眼前这人……是她妹妹,脑子真是灵光。 可惜啊,这灵光他也需要啊! 在颂音剑招结束的前一刻,谢寄凌跑了。 在军营里被人欺负也就罢了,回家了还被颂音压了一头,他可是这个家的长子,是谢家的脊梁骨! 谢寄凌觉得这骨头弯了。 只是谢寄凌没看到,颂音剑招结束的瞬间,剑落了地,手抖得厉害,一张脸都苦兮兮的:“学武果然辛苦,我今儿才练了一天,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碎了。” 疼,但不能停。 次日一早,颂音照旧早起,谢寄凌先跟着她练了三遍内功,这才骑着马去巡兵司。 颂音在家也没闲着,又练了两个时辰。 快到午时,她带着兰花一起出了门。 …… 今日,医署招收医师和药童。 颂音仔细想过,谢家想要在七王爷手底下安然无恙,必须有无可替代的能力,或是多在皇帝面前露脸,否则一个王爷,即便不能随便将侯府抄了,也能让她和她爹卑躬屈膝,毫无颜面可言。 谢家只有谢寄凌有点官职,这不够。 而她,擅长的便是医术。 可这太医院没那么好进。 听闻这太医院里有女医,但地位不高,开方配药多由太医来做,女医最多就是打打下手,且无官职,即便如此,这女医还是从各医户人家挑选,少有从外面招收的情况。 颂音不想做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女侍医,但需要借这太医院一把。 太医院下,便是这医署最为接地气能随便靠近,所以她今日才会特地过来瞧瞧。 只是这一来,颂音便瞧见了医署外排队站着的孩子,其中一个竟是蒋昙儿的大侄子。 蒋家大娃才六岁呢,做了药童都不能日日回家,蒋家竟然也舍得。 颂音和蒋大娃生活了近两年,这段时间蒋家忙着赚钱,全家出动,所以蒋大娃几乎都是跟着她的,前世这孩子更是跟着她学了七年之久,朽木也能教成才了。 “爹!你看,那是阿音姨母!”蒋大娃眼神挺好,很快发现了她。 父子俩都向她看来。 蒋大郎沉默寡言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片刻之后向她走了过来:“颂音姑娘,近来可好?” “还不错。”颂音语气平静。 “姨母姨母!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了?爹娘说你和姑姑吵架了,是这样吗?你们能不能和好啊,我可想你了!”蒋大娃天真的面孔看向她,真诚地说道。 兰花面上紧张,如临大敌。 这是蒋家的说客! 颂音不为所动,在蒋大娃想要靠近她的时候,步子往后一撤,平淡道:“我非你姨母,少套近乎。” “……”蒋大娃愣了。 他小小的脑袋还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厉害姨母突然就成了家人最讨厌的人,尤其是这两日,他听奶奶和姑姑说了不少关于姨母的坏话…… 不过奶奶也说了,说姨母不要脸,见利忘义,有了厉害的亲人,就看不起他们了。 “颂音姑娘,他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与他无关。”蒋大郎皱着眉头说道,他声音醇厚,长得也偏黑,看上去像是个常常下地干活的粗糙汉子。 “他日,若你们全族因我而毁,那这个孩子,才更危险,不是吗?”颂音冷漠至极。 蒋大郎心中一沉。 他虽然感受到了颂音的恶意,可没想到她竟如此怨恨。 他妹妹隐瞒颂音身份之事,他丝毫不知。 不过,就算知道了……蒋大郎心里也清楚,此事他做不了主。 从前他腿脚有毛病,父母将所有希望放在了昙儿和二郎的身上,他的话一向是没什么用的,哪怕他腿脚好了,也是一样,昙儿有七王爷,二郎能读书,而他能做的事情不多。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搅了。”蒋大郎心里清楚,既不是朋友,那便要保持距离。 否则,回去之后,父母难免会对他一顿说教。 第60章 全权做主 颂音也不想搭理蒋大郎,对方做出这一副识趣的样子,她也毫不在意。 倒是蒋大娃,十分难过,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舍,仿佛很快便要哭出来一般,颂音前世虽然与他相处多年,指点教导,但内心对他并无多少情分,毕竟她死前的两三年里,内心对蒋家已经生了嫌隙,只是不好表露而已。 蒋大郎继续带着孩子排队。 这医署对药童的要求不高,五六岁到十五六岁,只要有些功底几乎都收,而这些药童将来经过筛选也会成为医署的学徒。 入医署做药童可以拿工钱,报酬极少,若是做学徒,甚至要收束修,所以来排队的孩童出身都不算太贫苦。 颂音没有逗留,进了医署。 越过其他人,直接去了招收医师那一列。 本朝太医院多为皇家诊脉治病,医署负责的范围就广了,多与一些小官打交道,偶尔还要按照衙门的要求出去义诊,所以医署里的医师数量不少,可这么多的人里头,却也不见一个女大夫。 颂音带着兰花往那儿一站,很是显眼。 “请问姑娘有何要事?这里是侧院,您若是找大夫治病的话,去正门那边。”立即便有人上前道。 颂音身上穿着红纹流光裙,身后的丫鬟手里拿着团扇贴身伺候着、为其扇风,如此派头,一看便是某个官家小姐。 “不是招收医师吗?我来试一试。”颂音从容道。 兰花都愣了一下,扇风的速度都快了点。 “你?!我们这里不收女大夫……”对方连忙说了一句,“何况还是您这样的年轻女大夫……” “可有明文规定?我听闻医正徐青麟之母在世的时候,与其夫君琴瑟和鸣,二人都擅医术,一个在太医院任职,一个则在医署教导年轻医士,为何她能行,我不可以?”颂音直言。 同为大夫,颂音对这人当然了解得比较多。 徐青麟是年轻大夫里头的佼佼者,痴迷医术但又因为受父母严厉教导,所以是极度的墨守成规。 她用药一向偏激,多少也是随了师父的缘故,在治病救人之时,甚少用保守的手段,因此前世惹得徐青麟十分不满,认为她拿病人的身体开玩笑,而他每次好言相商,蒋昙儿都会代替她将其贬斥一顿,态度也十分厌恶。 不仅如此,每次徐青麟对她医术的怀疑和否定都被打了脸,以至于最后道心破灭,学医之路反而还坎坷起来。 一个稳重用药的人,最终因为药量太重害死了人。 颂音从未觉得自己就是对的,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用药习惯,所以前世她对徐青麟的指责满不在乎,也没想要与其争个长短。 只可惜蒋昙儿在旁,徐青麟注定是那个被衬托的炮灰。 她的冷漠不在乎,蒋昙儿的自豪和得意,反而让侮辱性急剧高升,矛盾加剧。 她想要利用走太医院这条路,其实有个更简便的方法,那就是让老皇叔推荐。 只是总不能因为同一件事屡屡提要求,显得得寸进尺。 另一方面,蒋昙儿身边没了她,只怕还会吸引别的医者,她思来想去,符合蒋昙儿小伙伴要求的,徐青麟绝对能排在第一,尤其是如今徐青麟没与蒋昙儿生矛盾,以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未必和前世一样了。 而且她今日来此,看到了蒋大娃,就更能肯定了。 徐青麟,多会顶替她成为蒋昙儿的左膀右臂。 她会觉得有点可惜。 …… 此时,颂音开口之后,不远处有个男人看了过来,对方一袭白衣看上去干净出尘,眉眼更是十分清秀,他和气儒雅,头顶束发之冠状若药鼎,一看便是个医者,但与这人气质不同的是,他身上挂着的那些东西…… 那白玉腰带下竟排满了一圈两层的小瓷瓶,整整齐齐,走起路来,瓷瓶压着衣摆而动,瓶身轻碰,叮当作响。 颂音盯着腰带一圈的药瓶,都看愣了会儿。 果然,这装扮,不论看几次,都是让她吃惊的地步。 颂音也喜欢在身上藏药,可她会下意识将这些东西藏得隐蔽一些,许是因为她身上常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不能像这徐青麟这般招摇过市? 四目相对,徐青麟眉头皱了皱。 “我记得你。”徐青麟歪着脑袋,然后立即道:“你是老皇叔的头疾大夫,曾在街上治好一个发急症的老太太。” 难得,这人没开口说她是蒋昙儿的侍女。 颂音点了点头。 徐青麟立即又问道:“你要来做医师?那你可以进去考核,后院有许多病人,你去挑选一个,能治好就行,不过做了医师,每个月最低要来坐堂七日。” “多谢。”颂音客气道。 “对了!”徐青麟突然叫了一声,然后从腰间的药瓶子里头扒拉了一番,取出了一粒,“蒋家姑娘派人来送了我一颗护气保命的药丸,听闻你是配制的?不知可否请教?!” “……”颂音挑了挑眉,“她送你的?” “蒋姑娘颇有善心,说是她手里的药不多,又怕将来有人向她寻药求救,所以无奈之下,愿意赠出一颗供我琢磨药方,若能制出效果相当的药,以后便可保不少人性命。”徐青麟连忙说道。 颂音看着这药丸,再看看徐青麟的态度,都忍不住佩服蒋昙儿收揽人心的能耐。 这护气药多用在年迈有心疾的人身上,可做急救之用,蒋昙儿用到她的可能会小一些。 所以她挑了这么一颗送出,东西送到医署,以后若有人旁人求药,她便可推到医署这边,既显自己大方又能堵住别人的嘴,而且如此无私的举动,很显然能让徐青麟对她高看几眼。 “你可知道何为独门秘方?”颂音直接问道。 徐青麟愣了一下,随后面色涨红:“姑娘不要误会,我并无偷窃你药方的意思,是、是蒋姑娘说你将东西赠给了她,她可以全权做主……” “我不会让不相干的人从我这里获得好处,你是医署医正,想来也是要名声颜面的,你可以偷偷地琢磨这药方,可若你不经我许可宣扬出去,便是犯了同行大忌,对吧?”颂音又道。 徐青麟表情很是不自然。 “蒋姑娘说你不在乎……”徐青麟连忙道。 “莫非徐医正眼里,这药是蒋昙儿赠的,便是她制的了?” 第61章 她要入医册 颂音神情讽刺,一点都不宽容,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 徐青麟旁边的医师看到她如此态度,也都忍不住开口:“我们徐医正并无恶意,所作所为只为了治病救人,明明是你自己将东西赠出去,又不是我们医正大人抢来的……” 徐青麟脑子也有些懵,他刚才之所以这么客气地上前,就是因为对这位女大夫的尊重。 他也没想到,对方压根就不知道这药丸的事情! “不可无礼!”徐青麟连忙喊了一声,“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得到东西应该向姑娘询问清楚才是,一时忘形,冒犯了!” 徐青麟说完,连忙将这药递了回去:“既是姑娘之物,还请姑娘收好。” 他是真心希望这位谢姑娘能将药丸子奉献出来,可没有立场这么做。 太医院和医署倒是可以从各家药铺筛选名药以供皇室使用,可也是有限额的,再者这位姑娘是侯府千金,不是医署中人,也不是药铺的坐堂大夫,那他这个医正就没有任何资格提要求了。 颂音将药瓶接到了手中。 “徐医正,你痴迷医术、不通人情往来,这不怪你,不过你可以出去问问,这京中子弟中,认识蒋昙儿和我的人,谁不知道我们不合,你说她将东西赠你,甚至还说出那样的话误导你,究竟是何居心?”颂音慢条斯理地问道。 “居心?”徐青麟真不大懂。 那个蒋姑娘蛮好的…… 这么好的药丸,不是谁都能舍得拿出来的,如此举动,便已经胜过旁人万般了。 “谢大夫,你有话直说吧。”徐青麟立即道,说得太委婉,他着实不了解其中含义。 “你我为同行,你此举就是得罪我,若我事后得知此事又怎会与你善罢甘休?到时候你我争斗,我便多了个敌人,甚至,若能借你的手让我身败名裂那就更好了。”颂音胡扯道。 以她的了解,蒋昙儿可能只是想给徐青麟留下个好印象。 徐青麟脸色大惊:“我并无此意!同行之间若能相互切磋共同进步那是最好了,怎能因为此事闹到那种地步?” “不是人人都有徐医正你的心胸,至少……我没有。谁夺了我的东西,我就要谁过得生不如死。”颂音扫了他一眼,“多谢徐医正你肯将这东西还来。” “……”徐青麟张了张,突然有点后怕。 就是一个药丸子,这么严重啊! 不过想想也是,独门秘方,事关后代万世家业。 若是他将他爹传给他的本事全部送给不相干的外人,他爹立即就能气死过去。 徐青麟弯腰拱手:“此事是我不对,还请谢大夫见谅。” 旁边的医师都忍不住冲着颂音翻了个白眼,这姑娘明明就是知道徐医正是个心眼实在的人,所以才又哄又吓唬呢! 徐医正家风清正,父母甚至祖父都是行医之人,所以满心满眼都是治病救人,对于其他事情,脑中总会缺根弦。 就比如前些日子,徐医正出门义诊,救了个服用毒草寻死的姑娘。 那姑娘为保清白寻死,可徐医正不懂那么多,他只知道生命可贵,所以是拼尽全力将人救活了。 这人是活了,可前途渺茫,那姑娘便向徐医正求救,希望医正能负责到底,可徐医正在这方面却冷漠至极,他认为,人已经活了,没病,就不需要他…… 他善良是真,但冷漠也是真,更不会为了任何人,辱没自家家风。 相比之下,当时将那个险些落入青楼的姑娘买走的奚道凤……虽然吊儿郎当挨了不少骂,但也算得上是个心软的好人。 “蒋昙儿手里不仅有这一种药,他日若是她再用其他的药丸赠于徐医正,希望医正能如今日这般正直,莫要轻易受了收买……”颂音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道歉,语气强硬,说完之后,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他日若我入了医署,手中药方也不是不能与医正切磋,但那是将来的事儿,如今我还未过考核,谁知道呢。” 徐青麟仔细想了想这话,觉得大概是别有深意。 “谢大夫若有真才实学,这考核对你来说便不算什么。”徐青麟说完,又补了一句,“但愿谢大夫能入医署。” 颂音很满意:“即便我是女子,只要过了考核,也入医册?” 有他这话,那她就不用担心后面这医署又或是医署后面的太医院会出尔反尔了,因为她也知道,徐青麟的母亲当年虽在医署行医,却未入医册。 不入医册,便不能做医官。 她今日来这里,自然是做了准备提前让人打探好了的。 徐青麟并未想太多,他眼里,本就无男女之分。 “那是自然,是医师便要入医册。”徐青麟毫无疑问地说道。 只是话音一落,旁边的医师便急了,连忙道:“徐医正,去考核做个医师可以,但入了医册就不行了,因为医册上的人皆可报名太医院考官……当年您母亲也只是在医署走动,并没有真正的任职!” 徐青麟皱了皱眉头。 却听颂音又道:“不入医册,那我是来奉献自家独门药方,造福他人的吗?徐医正看我可是这么高洁大度之人?若你给不了一个准话,那这考核便罢了,免得我辛辛苦苦过了,最终却白被你们抢了东西,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颂音站在那儿,静静地等。 徐青麟有些纠结。 他娘以前也没和他说过其中区别,而在颂音之前,没有别的女大夫来提要求。 “你要不要入太医院做女医?”徐青麟问道。 “太医院的女大夫,表面上可以称为女医官,可地位与太医天差地别,甚至也被人默认为是宫女的一种,徐医正,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我谢家虽没有多少权势,可我若想做个女医,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儿,用不着多此一举来这医署一趟。”颂音直白地说道。 女医和太医,看似同工,可实际上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体系。 一个侯府千金跑去做宫女,她是多么想不开。 徐青麟也恍然大悟,他侧头问向下属:“医册上可有规定不许女子入医署进医册?” “这虽然没有,但是……”对方迟疑着,“因为是默认女子不能……” “没有写?那就是能。” 第62章 大麻烦 徐青麟想得很简单,打死都不能犯的规定都在册子上明写着了,其他的,就算他犯了,也不是死罪,他爹能帮他摆平。 “那你去考吧,我让你进。”他又补了一句。 颂音嘴角勾起,心情绝佳。 她没去太医院想法子便是因为太医院里头有个老徐太医,比眼前的徐青麟精明多了,而眼前这人还年轻,多少还存着些天真。 果然,来对了地方。 颂音也没再多言,直接去后院选病人。 一般小官家眷生病,若有医帖,医署会直接派人前往,寻常百姓,不论富贵贫苦都没有这等优待。 她上午练武耽搁得久,如今已经有别的大夫参与考核,病人也被选得不剩几个了。 “有些病症已持续数月,自不能一日而愈,所以你只需写出医案,我等医师会共同判别,若是大家都认同,也算考核通过。”徐青麟跟了上来,也解释说道。 颂音点了点头,发现其他医者所选的大多都是急症类,需要立即进行诊治,用药需立竿见影的病人。 剩下的,多是久病者。 选谁,区别都不大,所以颂音直接指了旁边一个妇人。 此人看上去面色还不错,但目光无神,举止很不协调,还未诊治,颂音便能猜出这人神志有损。 妇人旁边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看上去有些紧张,见颂音走过来给其母亲把脉,虽然有些疑惑,但不敢多言。 “自从我哥哥意外身亡之后,我娘便有些神志不清了,每日一醒来便是发疯发狂,闹得街坊四邻都不敢靠近,我娘如此,也是因为伤心难过所致,其实有些时候糊涂些也好,可是我爹要支撑不下去了,若我娘再这么闹,我爹只怕要让她回娘家去了……刚才徐大夫已经给吃了一颗定心丸,总算安静了一会儿……”小丫头开口说道。 年纪虽小,但表达清晰。 颂音接过纸笔,开始记录自己把脉的结果,以及自己所想。 “左尺沉濡,寸关弦滑而数,右寸郁涩,右关软滑,舌质红,苔淡白,心肝之阴已伤,暗吸肾阴,水不涵木,厥阴独亢……” “阴并于阳,阳升于上,痰浊随之,蒙蔽清窍,堵塞神机。” “先用三钱北沙参、朱茯神、仙半夏,四钱全栝蒌等……配以你们医署的保心丹服用,略有好转之后,再来二诊,届时再增减药材,添陈胆星、生石决、小生地、天竺黄辅佐滚痰丸巩固,三诊再养津液……” “……” 颂音写得极快,仿佛手到擒来。 “借一套银针。我可先施针定神,神定则心安,用药之后,事半功倍。”颂音又说道。 很快,银针便来了。 只是见了这针,妇人立即显露惊慌之色,压根就不想配合,看上去又要病发。 颂音眼疾手快,两根银针迅速插了过去,这人竟瞬间歪倒在其女儿的身上,颂音让人将其扶正,这才继续下针。 徐青麟看得直拧眉头。 谢大夫用的药没问题,甚至十分妥当,甚至连二诊三诊的情况都考虑好了,可见胸有成算,可是这针灸的手法着实有些狠辣了,一言不合先将人弄晕了再来,他……没这么干过。 脑中忍不住胡思乱想。 可颂音的手却没停,下针准确,分寸和位置都找得没有任何问题。 过了一会儿,取针、人醒,这妇人还有些呆呆地,但不见癫狂的模样。 徐青麟看得有些傻眼,他能感觉到,那针法偏门,危险也极高。 颂音收了东西。 “最好再针灸六次,止住癫狂再养身体会更好些,如果我考核不过,你们母女便还来这里,找他,到时候让他去谢家请我,我不会拒绝的。”颂音笑着道。 考核不过,当然可以。 徐青麟皱着眉头:“你没有医德,你的意思是,要用病人威胁我,我听懂了。” “我可以有深不可测的医德。”颂音一脸坦然,“即便没有我针灸,有那药方诊断,她也能好,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而这针灸,是额外送的。”颂音知道这手段不算规矩。 可那又如何呢,她要先保证自己的利益。 她自己过得好了,医德、良心、善意,她都能展露得很好。 她若只是一个寻常小大夫,那她一年忙碌辛苦,也救不了多少人,可若她代替徐青麟的位置,甚至代替他爹的位置,她能做的,远比他们要多。 “你如果不说那句话,我会毫不犹豫点头的,为什么你要多此一举?”徐青麟有点不明白。 “因为你要了解让我入医册要带来的凶险,而且,我还要确保,倘若今后若我再行此道,你不会因此惊得要死要活,然后不顾一切地将我再赶出去,我不想浪费时间。”颂音直白道。 徐青麟是个规矩之人,总得提前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她事先说明了,那以后看到她治病救人的习性时,徐青麟就不能反悔。 她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十分合理了。 徐青麟很纠结,俊秀的脸都多了点褶子,眉头的“川形纹”就像是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让他愁得不知怎么跨过去。 不通过?! 徐青麟有点舍不得,当然,不是舍不得这人,而是她手里的药,甚至她的针灸,还有她用药的药理!他对这些都很好奇! 还有,他觉得这姑娘很年轻,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手狠辣的医术,若是不加以引导,将来治病等于杀人。 那就通过? 徐青麟又很惆怅,这女子好厉害,医术厉害,嘴巴更厉害,又很会讲歪理,他觉得自己吵不过,肯定是个大麻烦…… 病人都抓好药了,徐青麟还没想好。 “若决定好了,劳烦去谢家知会一声。”颂音也不想等他了,干脆地说道。 说完,她抬脚要走。 “等等!”徐青麟连忙喊了一声,“通过!我让你通过!你现在就可以去领医牌,有了医牌的医师,就能入医册。” 徐青麟说完,舒了口气,他总觉得……如果让这个人走了,他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颂音嘴角上扬,立即照做。 医牌是铁制的,涂了一层黑漆,颂音当即便将东西挂在了腰间。 整理好之后,她也少了些随性之色。 目光微抬,正视四周,看上去多了几分威严和淡漠,丝毫没有半点迟疑,开口便道:“既然我是医署的入册医师了,那我应该有资格决定药童去留吧?今日前来应征的药童里,姓蒋的那个孩子,不留用。” 第63章 窝囊? 药童考核十分简单,医署只是摆出了几组相似又不同的药材,只要他们能够分清其中区别,几乎便可入选了。 “姓蒋的孩子?”徐青麟闻言有些诧异,叫了人过来问了问。 负责此事的管事立即捧着登记入选药童的名册过来,上头只找到了一个蒋姓孩童,只是此人年纪虽小,可竟排在首名。 “这个叫蒋平章的孩子十分出色,不仅能说出那些药材的区别和名称,甚至还能背出它们的药性,表现绝佳,我瞧着那心性也不错,是个能待得住的,若是赶出去……着实可惜了。”管事连忙说道。 “他的天赋如何,我比你清楚,天底下比他天赋好的孩子遍地都是,他不过是早先得了我的手书,做足了准备而已,将名字划去。”颂音还是说道。 蒋大娃的确一般,跟了她学了将近两年,她将常见药材画出来、写明白,编成了个小册子,他经常查看,却也只记住了其中一部分而已。 管事迟疑了一下,看了徐青麟一眼。 徐青麟倒是没什么意见,因为医师能决定药童去留,本来就是规矩。 “划掉吧,这次的药童确实有些多了。”徐青麟开口道。 管事这才听话。 颂音看着一幕,又道:“我希望以后,只要我的要求还算合理,就不需要再请徐医正点头才能办事,枉费唇舌。” “……”管事怔了怔,这新来的医师脾气好差啊! 入册第一件事不是熟悉医署,也不是和医署里的其他医师认识一番,而是用特权赶走一个小孩子…… 不过想想也是,刚才听说,这姑娘是侯府千金。 千金大小姐,自是金贵,脾气差点也不意外,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姑娘,为何要来他们这里,医署的医师虽比外头那些药铺里的大夫更受人尊敬些,可也还是大夫而已,京中权贵遍地,就连太医们都是低着头办事儿,可算不上多么有脸面的身份。 “刚才已经将这入选结果告知孩子父亲了,如今他们已经去了侧院安排住处,那我这就去知会一声,让他们走人。”管事没再多言,恭敬客气。 这位谢大夫,双重身份,不是他能随便招惹的。 “徐医正,你收到那药丸的时候,蒋昙儿都传了什么话?”颂音有些好奇,徐青麟竟然没拦着她赶人。 徐青麟愣了愣,仔细回想:“蒋姑娘只说这药丸难得,让我造福百姓,倒是没说什么……哦!好像还说她十分尊重行医之人,也打算让侄子学习医术药理,希望他能和我一样,济世救人?” 颂音看向徐青麟的眼神充满了羡慕,一根弦的脑子,想得少,活得多轻松啊。 这言下之意,徐青麟愣是没听懂。 “这个孩子也姓蒋,莫非……”徐青麟惊了一声,拍了一下脑袋,一张好看的脸上却是执着又干净的眼睛,透着清澈的愚钝,“莫非……她的意思是,让孩子进来跟着我学吗?” “可是我是医正,不收弟子,对这些药童或是学徒,最多偶尔提点一下而已。”徐青麟又道。 徐家医术都是家传,对外人,最多只教导基础医理,不可能对外人倾囊相授。 “东西都收了,事儿却没办,徐医正想好如何交代了吗?”颂音又提醒了一句。 “交代?”他还要交代? 交代什么…… 徐青麟皱着眉头:“那药是你制的,我已经还给你了,为何还要和别人有交代?收徒之事更要谨慎,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也没有明说。” 内心对这蒋姑娘,印象都差了几分。 这人明明说是希望他琢磨药方帮助百姓的,他也本以为真是这样,现在才知道,竟是贿赂。 这药丸子不错,卖个人情也不是不行,可她就不该再说出那大义凛然的话让他误会! 他觉得这样很不好。 就拿眼前的颂音来说,言语之中也有威胁和利诱,但就很直白,一眼就知道不是个高洁之人。 颂音看着这人变幻的脸色,只道:“蒋昙儿不是个轻言放弃之人,徐医正将来与她相处时,望你多留些心眼。” 系统并没有奖励点数,颂音也知道其中缘故。 早在她重生之时,这个毫无关系的徐青麟命运就已经全然不同了,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原剧情中那个成为被蒋昙儿用医术打脸的炮灰。 可他看似脱离了剧情,实则也是卷入了新的命运之中。 徐青麟还一脸无知,眉眼和气地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我记住了。” 颂音没再和徐青麟多言,而是跟着管事去领取医署分发的其他东西。 以后她在这医署里会有一间独立的小院,还可以挑选一两个学徒和四个药童跟着,医署也有些细则需要了解,她也要提前知晓,平日若不犯医署的规矩,她在这里养老都成。 兰花也没想到,大小姐出来一趟,竟然给自己找了个职位。 如今是不入流的医师,可品阶是可以考的! 大小姐不会是真想考吧? 兰花心里直打鼓,今儿她好像又有重大消息要和夫人汇报了,希望这一次夫人能接受得了。 颂音循例了解医署的同时,管事也已经将意思传达给了蒋大郎父子俩,蒋大娃还小,不太能明白为什么来了又要走,而且他还很开心,比起这陌生的地方,他更想要回家和爹娘待在一起。 可蒋大郎想得和他不同,显然对这结果有些不满。 不过在蒋家里头,如今最窝囊的便是他了,自然也没敢闹,当即便默不作声地将儿子带了回去。 蒋昙儿也没想到,只是一个药童,选上之后竟又被赶出来了! 好在大哥也没蠢到家,向里头的管事问清了缘由,她这才知道颂音竟然跑去了医署做医师! “我想她定是看到大娃去医署,心里不舒坦,所以故意去做医师好赶走大娃,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一个侯府千金去做医署的医师,颂音简直是疯了。”蒋昙儿心里有些不舒服。 一想到颂音处处如意,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她心里便十分生气。 侯府千金,这身份真是让颂音如虎添翼啊…… “从前颂音姑娘就说大娃不适合学医,说他学医的天赋一般,如今既然去不了医署,我看不如算了吧,我想送他去读书,将来若能像你二哥那样考个功名也不错……” 第64章 相信你 蒋大郎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做大夫能有什么出息呢? 若儿子有颂音那样的天赋,能成为一代神医,那倒也罢了,可他儿子寻寻常常,哪怕按部就班地学,长大之后,应该也只是做个太医,他也打听了,太医最高也就只能做到三品院使…… 他也不是嫌那官职低,主要是太医是负责伺候皇家中人的,虽有官职却没什么权利,面对那些皇子皇孙,甚至还要卑躬屈膝看人脸色…… 而那些权臣就不一样了,他们手里握着实权,得人尊重、百姓爱戴,王爷们都要拉拢的…… “大哥,你不懂,这世上的人谁能逃脱得了生老病死?咱们家若能出个厉害的大夫,便是多了几条命!颂音曾经可是教导过大娃的,她的能耐咱们都清楚,这其他孩子哪个有大娃这样好的条件?若他就此放弃了,该有多可惜啊!”蒋昙儿连忙说道,“就算现在颂音不教导他了,若能得徐家的教导也好!” “徐家数代都是太医,对宫中的事情也比较了解……” 蒋昙儿想得很多。 她觉得自己穿越这一趟,不可能只做一个富贵土地主的。 她还有七王爷呢,七王爷心里有她,哪怕她并没有明确地表态要嫁给他,可也并没有杜绝这一种可能。 只要七王爷能保证对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愿意去做那个七王妃! 甚至……她总觉得,自己会成为这个世界最尊贵的女人。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没有什么东西是能不劳而获的,从她穿越开始,她便感受到了很多人的嫉妒和恶意,她只有排除万难,才能走向那个位置。 尤其是如今她又经历了颂音的背叛,身边若无得力的大夫相帮,以后的坎坷肯定会更多一些! 大娃学不学医不要紧,要紧的是徐家! 蒋昙儿见大哥一脸默然,有些无奈:“算了,大哥,你先送他去读书吧,但学医的事儿也不能就此放下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还是希望大娃能成为一代名医。” 蒋大郎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对了大哥,郡主因为那些诗句,对我有些误会,这两日她都没让下人来买点心,我有些担心她,你能不能去找莲心帮帮忙,让莲心请郡主去寺庙祈福,到时候我也能有机会和郡主说说话?”蒋昙儿连忙问道。 莲心是昭康郡主身边的丫鬟。 莲心四五岁的时候,大哥曾帮她从别的小乞丐手里抢过一个馒头。 莲心后来就被卖进了王府,昭康郡主带着丫鬟来蒋家的时候,莲心见到大哥,一眼便认出来了,颇为感激。 “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蒋大郎看上去并不理解,“她是个丫鬟,如果被郡主发现有异心,必是没有活路的。” “怎会有异心?大哥,我是真心要和昭康郡主做朋友的,我也想要解释解释那诗句的事儿,之前我盗用别人诗句是我不对,我会好好和她道歉的,我真的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蒋昙儿立即道。 蒋大郎犹豫了一下,也只好点了点头。 蒋昙儿冲着他笑了一下:“多谢大哥!我知道大哥你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实际上你最关心我了!对了,你的腿脚如今全好了,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头,大哥,如果你有什么想法,要和我说呀!” “我……”蒋大郎皱着眉头,有些犹豫。 “大哥?”蒋昙儿又一脸关切。 “等等再说吧。”蒋大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他不想留在京城了。 他腿脚刚被治好的时候,昙儿认识了个江湖人士,当时他也和那武师相聊甚欢,对方对他很是不错,还教了他一招半式,只是他没声张,那个怪人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个地址,他想出去拜师。 只是…… 最近昙儿心情不好,颂音又回了谢家,他怕家里头不安定。 “大哥,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很有抱负的人,只是被妻儿绊住了而已,但如果我是嫂嫂,我是不会希望你不开心的,男儿志在四方,我相信只要给你机会,你一定能出人头地!”蒋昙儿真诚地劝着,“如今家里有我,还有爹娘照料,点心铺也请了不少下人,我们都会好好对待嫂嫂,不会让嫂嫂和大娃受委屈的。” 大哥的心思,她心里知道一些。 之前点心铺还没开张,家里头的事情实在繁杂,很多事儿都要大哥亲自去办才能放心。 现在不一样了。 她身边已经少了颂音这个帮手,倘若大哥再继续做个废人,那就只会是家里的拖累!如今大哥便该把握住机遇,如此,他们一家子才能有更光明的前途。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蒋大郎只是沉声应了一句。 蒋昙儿平日不太大喜欢与大哥说话,因为她总觉得这个看上去憨厚的大哥,总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穿越来的时候,原本的蒋昙儿发烧死了,守在跟前的是大嫂。 爹娘一个忙活地里的事儿,一个整日绣帕子赚钱,压根没空带孩子,所以原主小时候是大哥带大的,甚至,大哥的腿,也是原主小时候乱跑,大哥为了找她不小心摔坏的…… 后来,嫂子入门,对原主也如同亲妹子一样,这二人可以说是最了解原主的,也发现了她和原主的很多不同。 当然,她都糊弄过去了。 她穿越之后,便说自己发烧的时候梦到了神仙,神仙和她说了好多话,所以她才变了性子,还知道那么多东西。 大哥没读过书,就是个种田的汉子,且古人敬重神明,他们没怀疑过。 可比起别人,她总觉得大哥对她少了几分亲昵,他好像更喜欢原来那个“蒋昙儿”…… 明明给这个家带来最大贡献的是她,让爹娘开心,让二哥继续读书,都是因为她的存在,可大哥仍旧和她隔了一层一般,这一点,让她心里很不服气。 “大哥,既然先让大娃去读书,那……我就找人问一问,一定给大娃找最好的夫子,大哥你从小照顾我,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大娃的。”蒋昙儿看着蒋大郎的背影,又坚定地补充了一句。 蒋大郎眉头轻蹙了一下,随后回头,看着蒋昙儿,浅笑了一下:“知道了,大哥相信你。” 第65章 有何区别? 蒋昙儿安抚好了大哥,心里那股憋屈劲儿却还没过。 好像……自从颂音离开之后,她就变得有些不太顺利。 她不能再和颂音正面冲突下去了,颂音曾经为她做的一切,都会成为别人攻讦她的理由…… 她也不得不承认,谢家多了个颂音,就已经成了她暂时惹不起的强敌…… 而她的敌人,不该是谢家。 想起那藏在暗处的其他穿越者,蒋昙儿心情仍旧紧绷着。 她需要别人来牵制住颂音…… 蒋昙儿想起那日颂音与谢盈月相互扶持的样子,内心一片冰冷,她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继母继妹能与原配的女儿和睦相处!如今谢盈月之所以那么依靠颂音,不是因为颂音是谢家的女儿,反而是因为她觉得颂音的身份存疑! 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自然没资格与谢盈月争宠! 蒋昙儿一边想着一边回了自己的屋子,从暗盒里头找到荷包和那块襁褓残布,小脸严肃。 …… 入夜,谢家。 颂音从医署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回来之后,兰花便跑去告状,甚至告状之前也没忘知会她一声:“大小姐,这事儿十分紧要,奴婢与夫人说了之后,老爷夫人他们肯定还要见您的,要不……您与奴婢一起去……行吗?” 颂音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丫鬟……胆子好像比之前大多了。 之前可不是这么对她的。 “好。”颂音没有拒绝。 兰花虽然是孟氏的人,但是真的好用,她细心精神,不仅能照顾她,还能教导下面新来的小丫鬟,院中一切井然有序。 入住进那院子起,就没喝过一口凉茶,对比之下,她曾经在蒋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颂音到主院的时候,却发现一家人已经坐齐整了。 莫非除了兰花,他们还派了别人暗中盯着她了? 颂音踏进了门。 谢亨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盯着她的脸左右看个不停,不仅如此,表情似乎还有些激动,眼眶微红,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怎么了?”颂音有些害怕,只觉得这人的表情实在诡异,像是要吃人一般。 谢亨叹了口气。 正要张嘴,谢寄凌道:“你入府之后,我爹便传信给了族地那边,找了那些老乡亲帮忙,将当年我娘产女时接生的那个稳婆找到了,后来又按照你说的那些,找到了抢走孩子那户人家,只不过那个妇人已经死了,只能从左邻右舍以及妇人的孩子嘴里得知一些事情……” 颂音一听,眉头一松。 “我师父死后,我便入世寻亲,顺便找到了当年欲用我果腹的女人,不仅让她无声无息地见了阎王,还将那个男人的尸骨也刨出来烧得一干二净。”颂音面不改色地说道。 她还以为谢家对她入医署的事情有很大的意见呢,没想到是因为这事。 前世七王爷都能查到真相,没道理谢家查不到,就是要耗用些人脉罢了,谢家再弱也比那些小官要强,只要肯用心,这点消息怎能查不到。 不过,比她预想的速度要快。 颂音干脆坐了下来,忙活了一天,她也很累了,喝了口茶润了润。 “产婆每月接生了多少孩子,户籍人丁,都要向官府禀告的,只是因为当时那一带到处饥荒,日日死人,所以平民之家的新生人口,多也活不下去,所以那产婆才没和官府上报。虽未上报,但这人到底有多年经验,也留了些心眼,尤其是没两年咱爹便成了宣肃侯,这个产婆便十分骄傲,四处扬言自己是给侯府夫人接生过的……凭着这经历,她在咱们族地那边,都成了数一数二的稳婆,赚了不少银钱……” “也因此,她对咱娘生产时的情况,回想得十分细致。” “产婆说,孩子肩前有一颗比较明显的小痣。”谢寄凌接着又道。 好在他爹没多久就被陛下赐爵位了,若是再过个三年五载,产婆手里存着的人丁册子只怕也丢得一干二净,想回忆也没法子了。 妹妹都是娘照顾的,他爹更是对这些特征一无所知。 “需要我验证吗?”颂音语气平静。 “不用了,你刚入府那几天,沐浴的时候,兰花就看到过……”孟氏连忙说了一句。 “???”颂音表情一怔。 孟氏立即心虚地咳嗽了一声,拿着帕子擦了擦鼻尖。 “还有就是,你之前说的话,也都证实没问题,我们还找到了人牙子,这人口买卖也一样有登记,你的奴籍……当时辗转多次,最终被一个老头买走……” “我师父只是看着老而已,他是吃错了药,瞧着胡子发白,实际上,死的时候还不到半百。”颂音忍不住补充了一下。 “你就是我的女儿!丫头啊,都是爹老糊涂,你站在我跟前,我竟然认不出来!”谢亨“啪”的一声,抽了自己一巴掌。 颂音都没拦着。 是啊,谁叫你认不出来呢。 多打两下,又打不坏。 “你们就没想过这一切都是能伪造的?虽说我是真的,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醒你们一下,那稳婆四处张扬,那知道侯府千金肩膀有痣的人不在少数,而这痣长得位置、形状都不算稀奇,十个人里头没准便能有一两个相似的,如今你们认了我,他日,若有其他人来冒充,你们照样会认别人。” “……”谢亨直接懵了。 他们没想过啊!闺女还能乱认的?! 颂音身上的痣能对得上,而且她的年纪,还有她所说的被抢、险些被吃的话也和他一家子当时的处境对得上,哪里还能再有假了! “妹妹,是我们对不住你,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谢寄凌立即说道。 “血缘乃是天定,可情分却在乎人心,于我这里,我自己知道我找到了该找的人,就已经够了,其实你们怎么想,对我来说都不要紧。”颂音情绪稳定。 刚认亲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她自己舒坦就够了,别人…… 他们不认也得认。 即便他们心里不愿意,她也能让谢家人这一辈子都必须认定她的身份。 既然如此,真实还是虚假,又有什么区别。 谢亨脸都白了点,他想过这孩子会有多么委屈,甚至还想着,等这真相一出来,女儿肯定激动至极,情绪收不住,到时候一家子抱头痛哭…… 结果…… 就这? 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丝毫就没正眼瞧他这个亲爹一下! 第66章 太伤人了 谢亨心里难受啊! 自个儿怎么就怀疑自己的亲生女儿上门认亲是居心不良呢?但凡那个时候他态度和蔼一些,这小丫头便不会对他这么冷淡啊! “都怪你这个臭小子,谁让你乱砍人!”谢亨起身,冲着坐在谢盈月旁边的谢寄言狠狠拍了下,“幸亏你那一剑砍得不重,否则看我如今饶不饶你!” 谢寄言年纪小,所以他压根不知道一家子大半夜齐聚一堂是为了什么。 这会儿听到爹和大哥的话,正震惊着,便被砸了脑袋。 眼泪都不由自主地飙了出来,疼得龇牙咧嘴。 可他也没闲工夫哭,眼睛还盯着颂音不放。 这是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这段时间娘在他耳旁说了不少劝解的话,因为颂音,他在书院过得也是着实不错,所以……之前那冲动和怨恨,压根就没在他心里存留多久,早就忘了,要不是亲爹打他这一巴掌,他甚至都想不起来颂音这胳膊因为他受过伤。 “我又不知道……”谢寄言闷着头,“不过大姐姐,对不起啊……” 他真不是故意的! 那时候,他以为对方是敌人嘛! “你们书院应该也有武课吧?”颂音却莫名其妙地问道。 “有啊,骑射还有舞剑都可以选,大姐你感兴趣啊?我可以带你去书院看看!我朋友可多了!”谢寄言立即扬言道。 “我的意思是,你……简单练一练强身健体便可,就不要和大哥一样习武了,这年纪,连最基本的握剑姿势都不会,铆足了劲儿也只砍出一点皮肉伤,可见你也没多少武学天赋,就莫要浪费时间了,不如好好读书,学到三五十岁,考个进士做个县官,也不错。”颂音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她这话可是真心的。 谢家人能出她这一个天资卓绝的,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能什么聪明人都汇聚这里来了? 而且,天赋也是需要激发的。 她是在无数个绝境之中磨炼出了意志,人若临死,求生之意总能突破本能。 而谢家从前没多少坎坷。 谢寄凌虽然天赋不算优秀,可他够努力,十年如一日,倒也能有点出息,作为家中长子,够用了。 谢寄言嘛…… 从她的观察来看,最像爹了,胆子不大,很平庸。 她问过兰花,兰花说谢寄言三岁便启蒙了,就是学得慢,六岁时家里请了夫子,又学了几年,刚满十二岁便花了重金将人送去了京城书院……可这学业,一直一般,偶尔还会被夫子留堂,孟氏也为他挨过夫子数次训斥。 最近他出尽风头,被夫子们格外照顾,连课业都加了几倍。 他也不算懒惰,课业他都完成了! 但东西明明比别人多写了几遍,可记不住的,仍旧是没记住。 好在家里头条件不错,便是让他读五十年书,银钱也足够,蠢点就蠢点吧。 颂音这么想,可谢寄言却被伤了自尊,脸都红了:“你这是小看我!我怎么可能要学到五十岁!而且……而且我最近有用你给的那提神丹还有安神散,它们都不管用!” “给一棵野草施再多的肥,他也开不出好看的牡丹花来,你说是吧?”颂音和气地笑着,“你也不用太难过,天下多都是平庸之人,你虽平庸,却占了富贵一项,已经超出别人许多了。” “……”谢寄言都要跳起来了,“我不笨!” “你不笨谁笨,前两天夫子还说你将文章都抄了二十遍,仍是记不住……你娘都和我说了!”谢亨又拍了一下,“你姐姐也没说错,你看爹如今过得不也挺好?傻人有傻福,这福气别人还没有呢!” 谢寄言眼巴巴的,那股气堵在喉头,因为亲爹这话,又憋回去了! 太伤人了! 但好像……也没说错。 他就是记不住,那能怎么办? “我儿心里若是不服气,将来你努力学着稳重又懂事些,或许也能有机会娶个聪明些的媳妇儿,将来再生出精明的孩子,孩子若能有本事,你也能沾沾光。”孟氏立即安慰道。 “……”谢寄言又看了亲娘一眼,“娘,您还不如别安慰我呢……” “你是我生的,我没给你个聪明脑袋,娘也难过着呢,不过你姐姐话说得虽然粗了些,但道理也没错,只要夫子让你做的事情你老老实实地做好,莫要闹事就行,那本事学不学的会,娘都不在乎。”孟氏又道。 谢寄言干嚎了一声。 “我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聪明爹!”他嚷嚷了一声。 孟氏哭笑不得,他又挨了一下揍。 旁边,谢盈月一直安安静静的,她高兴,是真高兴的……但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但面上,她一直表露着妥帖又规矩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爹娘和大哥各自拿了些礼物出来,赠给了颂音,轮到她时,她也立即起身,给颂音递了个锦盒:“长姐入府已久,是小妹不懂事,一直不曾以礼相迎,望姐姐勿怪,这是小妹从前得的一块药墨,一直没舍得用,今日便赠与长姐,聊表心意。” 颂音将锦盒打开看了看。 的确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好墨。 “以药入墨,可增光注色取香,使墨中胶力经久不败,墨色不退,坚如犀石,这块药墨之中加了不少药材,药材发酵最少也有半年,费工费时,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多谢。”颂音立即夸赞道。 谢盈月被这么一夸,心情一松。 这块药墨她真的很喜欢,从前大哥还嘲笑她,说这只是一块黑疙瘩,一点都不懂这物件的珍贵。 如今她将东西给了颂音,本来心里还极为不舍,可听到颂音如此了解此物,又觉得没送错人。 “对了,我还没让管家去请你,你怎么突然便过来了?”孟氏后知后觉,才问道。 她这一问,兰花总算有机会说话了。 “夫人……是奴婢请大小姐过来的……”兰花支支吾吾,“嗯……今儿……大小姐去了医署,见了那位小徐大人,还过了医署的医师考核。” 孟氏有些惊讶:“去医署做医师了?是不是有些不太合身份呀?大丫头啊,你如今能替皇叔治疗头疾,以后便是不出门,也自会有人上门请你相帮,若去医署,反而容易被人轻视了去。” “不……不是这样的夫人,大小姐是入册医师……”兰花连忙补了一句。 第67章 不会放过我们的 孟氏对医署的规矩并不清楚,听到兰花这话,还一头雾水。 莫说是她,便是谢亨和谢寄凌也不太了解。 “大姐姐做了入册医师,那就可以参加医师考评,只要评优,便可有品级,甚至……去考太医院做太医也是可以的,只是过去并无女子做太医官的先例,我也不知道太医院会不会依照的规矩来对待大姐姐。”谢盈月轻声细语地说道。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就是因为前些日子被蒋昙儿下了药,事后她便立即去了医署,想要徐青麟为她诊脉作证。 只是徐青麟虽能诊断出她脉象有异,却并不知道她这是中了什么毒。 当时她在医署坐了好一会儿,也听说医署要招收新医师的事儿。 “你的意思是……只要她做得好,就能当官?就是和大郎一样,能拿官府俸禄,甚至还能一层一层往上升的大官?”谢亨惊了。 “爹,太医院那边最高的官便是院使和左右院判,这官职是需要陛下和礼部、吏部一起商议才能定的,不能考,太医院里资历较高的太医最高也只有从四品或是正五品,在京城,自然是算不得大官的。”谢盈月立即又道。 “那也是官,官无大小,都能为陛下分忧!”谢亨立即道。 “话是如此,只是月儿也说了,太医院从未有过女太医,只怕以后会有些麻烦,将来或许还会有人因为此事来参爹你教女不严,所以爹要做好心理准备。”谢寄凌提醒了一声。 这话一说,谢亨打了个激灵。 儿子说得也对! 从无前例,那第一个冒头的,必然会被清理。 “闺女,要不……你做做医师就得了,咱不往上考?”谢亨问。 “不行。”颂音斩钉截铁地拒绝,“我既有能力,为何不能凌驾于他人之上?我辛辛苦苦学医十余载,不是给人做配用的,父亲空有机会,却能力不足,我却不同,我有能力,便要努力上进,将来若我因此被人砍了脑袋……” 颂音冷笑了一声:“从明日起,我便要努力配上一副够毒也够多的药,看谁非要挡我的路,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谢亨嘴角抽动了一下。 不是……他只是劝一句而已。 闺女要毒死他啊! 他不拦着还不行么…… 谢寄凌也紧紧皱着眉头,有些惆怅,妹妹和他挺像的,他也想要往上爬,也想要那些拦路的人去死,只是…… 他是男儿,是家中长子,他身上有压力是理所当然的,颂音她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要承受那些不该承受的……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但拦着吗?竟不太想。 而且,妹妹不是说了,谁拦谁死吗? 如今虽然证明颂音是他的亲妹妹,可这人又不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也像她所说,血缘是有,可情分……也就那么一点点,尚未培养起来,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和指使她? “如今阿音才刚刚入了医署,爹,你也莫要想太远。”谢寄凌只能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往上爬,医署里的人必然是个个都想压她一头,就和他在军营的处境一样。 “也是。”谢亨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你是我闺女,我们家也就模样长得还行,但本事一般,我这天资,也生不出多有能耐的人,倘若不是你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也不能学得这么一手医术,更不会有这么大的野心,都是我这当爹的没用,给你拖后腿了……” “确实如此。”颂音认真地点头。 她爹能有这点自知之明,实属难得。 “……”谢亨的感慨更多了。 “我有些累了,明日还要早起练武,事情多得厉害,你们继续聊,我先回去歇着了。”颂音起身,冲着他们和蔼一笑,也表露了一下认亲的开心。 不过她在入府的时候就开心过了,所以此刻的情况也没那么真诚。 屋子里挺静,一个个看着她走。 谢亨脸上更苦了:“为什么我多了个闺女,既开心……又没那么开心呢……” 正常的女儿应该像月儿这样,温柔、乖巧、懂事贴心……颂音……表面上也是占了两项的,但一说起话来,就让人毛骨悚然,他心里怕得很! 亲爹怕女儿,这能合适吗?! “她要练武?”孟氏却听到了这话,觉得自己要表露关心,于是又道:“大郎啊,你可盯着些,那学武之事粗暴,万一伤了皮肉怎么办?” “我昨儿才教她,她做得还不错,您放心。”谢寄凌厚着脸皮说了一声。 他总觉得这两日时间过得极慢,明明才不久,可却发生了很多事儿,情绪大起大落,让人心头煎熬。 “大郎,你是不是也觉得,爹没用啊?”谢亨想寻求些安慰。 谢寄凌沉默了片刻。 谢亨眼眶都红了。 “爹,今时不同以往了。”谢寄凌表情认真,“其实阿音做得是对的!” “从前您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干活日子,儿子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您本事不大,便该安安稳稳地不惹事儿,可咱们现在就算咱们不惹事儿,七王爷也不会放过咱们的,这些日子我一直没告诉您,我……心里其实憋闷得厉害!” “这是怎么了?”谢亨心急。 “七王爷将我调去了巡兵司,那里的日子怎能是好过的!每日的挑衅数不清,我总要迎战几个,可我的能力您是知道的,并非百战百胜的能人!我去的头一日,骑射之时便被数人夹攻,从马上滚了下去,地上有草,倒是没伤到筋骨,可那些人却是故意将我逼到那里去的,地上铺了一层荆棘干枝,我整个人都在上头滚了一圈,身上压根就没有一块好肉!”谢寄凌干脆也将这事儿说了出来。 这话一说,孟氏手里的帕子都掉了,连忙起身:“你怎么不早说啊!” 孟氏嫁过来十几年,这儿子说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带大的! 而且,小儿子与大儿子比确实是有点差,孟氏也一直将希望放在谢寄凌身上,对他自然与亲儿子无异。 谢亨也震惊极了。 因为有孟氏和谢盈月在,谢寄凌没有露出身上的伤,只是将袖子捋起来,上面的一块一块的伤痕、划痕,还十分清晰,不敢想那些刺扎进肉里,该有多疼。 谢盈月当场便哭了,谢寄言也红着眼。 第68章 贵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谢亨十分愤怒:“你好歹是个副将,受这么大的伤,就没人管吗!?” “爹,怎么管?没有能力之人,受些苦楚不是应该吗?我在那个位置,本就是不合适的,便是我的上峰对我也有意见,我们家人缘一般,处处碰壁,我在军营也无得力之人相助,如今这皮肉伤而已,能忍便要忍,若我哭哭啼啼找人做主,以后……我永远都翻不了身。” “可这还没够。”谢寄凌讽刺地笑了笑。 “我能感觉到,我要么死在那里,要么便放弃官职逃离,只有这两种选择,如今还只是开始而已。” “实话说,阿音入医署,我心里其实忧心却也很高兴。”谢寄凌苦笑了一下,“至少以后我若受伤,也不用怕丢人,可以直接请她过去替我治伤,她是咱家的人,我不用担心她会害我而不敢上药,如今这个家里,能帮我的人,只有她,您明白吗?” 这话一说,一家子的脸色都变了。 谢亨面色复杂,懊恼又后悔。 孟氏心疼又难过,谢盈月紧紧攥着拳,压抑着情绪,整个身体都紧绷着。 如果颂音没去医署,这事儿他永远都不会说,因为说了也没什么用,爹轻松惯了,他不会改的。 现在颂音有野心,爹刚得了这个女儿也会有些愧疚和自卑,他便要多加一把柴,哪怕他爹帮不了他们兄妹什么,可至少不要觉得阿音不好。 “爹,我们已经是七王爷的眼中钉了,您往哪儿躲?儿子努力十几年,也只能做个被人挤兑的副将,我想活,也想不再被人踩在脚底下……”谢寄凌又说了一句,声音微哑。 最初,他那般努力不是为了自己。 他是因为幼时吃过苦,所以想要报答陛下的提拔之恩,可现在,那是遥不可及的梦,他的现实是活下去。 谢亨无地自容。 谢寄凌明早也还要去军营,说完这些,也起身走了。 谢盈月看着爹爹那样子,十分识趣,她知道自己是晚辈,爹已经受了很多刺激,若她再多言,爹心里肯定更不好受,所以当即便拉着谢寄言离开。 谢寄言虽然不够聪明,但他足够听话。 儿女一走,谢亨没忍住,竟是哭了出来。 一想到儿子坠马,浑身滚入荆棘的样子,他便浑身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又怨又恨。 孟氏在旁,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这段时间,他们都知道家里的情况与以前不同了,得罪个王爷,怎能真的事事顺利?可他们却下意识没往深处想,纵容着自己,让孩子抵挡在外头,为这个家冲锋陷阵。 “我当年就是卑微求生的小商贩,每日能来几个修补锅具的生意,便觉得特别高兴满足,我磨的铜镜又亮又干净,城里那些稍微富贵的人家都夸我手艺好,补锅侯又怎么了,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我还总想着要体面,不能丢人,可其实我就是胆小,我觉得那些人……都比我尊贵,我惹不起!我这人早就丢大了,我一直都知道!” “我觉得他们笑就笑了,我不得罪人就行,可你说我都这么小心了,七王爷为什么还来欺负咱们呢?” “这若是在乡下,他还得叫我一声表叔呢!凭啥就为了个外人,想要咱们的命呢!” “咱们不是受不起一点委屈,穷人命贱,谁见了不得踩两脚?这道理我知道,可他也太狠了!我连话都没和他说过,大郎也不认识他,他却想逼死咱家,你说这贵人的心,都是什么做的?!” 孟氏拍着丈夫的背,也觉得心酸。 谁都能嘲笑她的丈夫,唯她不能。 因为这么一个让人看不起的谢亨,却是她的依靠,所以于她而言,这世上没人比他更好。 夫妻俩说了一夜的话。 谢寄凌说的那些给谢家人带来的震动不止如此。 谢盈月心里最是难受。 她心疼爹、心疼大哥,却又嫉妒心酸。 她还是想和颂音比,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太懂事儿,爹娘都难过成那个样子了,可她却只在乎自己比颂音差…… 谢盈月已经回了屋子,她的屋子摆设很是温馨,屋中摆有一架古琴,另外还设了一副棋局,爹娘知她喜欢文雅之物,还两间屋子打通,这样就有足够的位置放置书案书柜等物。 琴棋书画她都通,从前出门时,她多写诗作画或用琴艺来展现自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好夫婿。 她的诗句在京中女子之中,或能算是上佳,可若与那些整日埋头苦学的读书人比,还是少了几分灵气。 她的画中规中矩,只是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弹琴也好,但也只有几首曲子,不停磨炼,不是为了陶冶情操,而是为了在那些特殊的场合,让自己一鸣惊人…… 她的好,一直都是有目的的。 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所有的才艺里头,棋艺才是最佳好的,她喜欢钻研各种棋谱,安安静静、无人打扰,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不去多想,可这棋艺总是没有那么多机会去展现,所以她总会将它忽略掉。 颂音学医,所以便去了医署。 她都没考虑过,到了医署之后,别人会怎么看待她,也没想过以后的婚事会不会受到影响和阻挠。 为何她不行? 她擅棋,却从未想过利用自己的能力,去为这个家争夺什么,一直以来,她想的都是自己,只有自己。 “香果,你说……我和她一样,去争一争,好不好?”谢盈月总觉得有一种想法在她心里蠢蠢欲动。 “二小姐,奴婢觉得您和大小姐是不一样的,您内敛温和,大小姐在外面长大,所以性子坚定些,刚才大少爷说的话,您不要往心里去,大少爷并没有嫌弃您的意思。”香果连忙说道。 大少爷说,只有大小姐能帮他。 二小姐听了这话,心里当然难受。 “可我也想帮大哥,颂音可以,我为何不可以?我不想做家里的拖累!”谢盈月捂着胸口,心疼死了。 “那些人太坏了,你让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受苦,自己却在家里头享福呢……我还整日想着要嫁给谁,要嫁入什么样的人家……你知道吗,上次去踏青,颂音一口戳破我要做的事儿,她都能猜得出来,我是要去勾引男人……” “她是说得没错的,当时若不是她拦着,我用的便是那最下作的法子!只有无依无靠的青楼女子才去依靠男人而活,我呢?竟生出那样的心思,还自诩清高……” 第69章 出门等同赴死 谢盈月了解自己。 她知道,如果是以前,得知颂音去医署,她不是震惊颂音的选择,而是会在心里嘲笑她一个侯门千金,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去抛头露面,给谢家丢人现眼。 她也厌恶自己没有宽大的心胸。 “二小姐,您不能那么想,这谁人没有糊涂的时候呢?您当时虽然险些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可您被大小姐提点了一句之后,便立即改正了呀!奴婢知道,您是怕以后老爷和夫人不疼您了,可依奴婢看来,老爷和夫人一向是公正的,从前对您不比大少爷差,往后自然也一样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你就放心吧。”香果立即懂事地说道。 以前她是大小姐院子里的最不起眼的丫鬟,受了桂枝好多欺负。 桂枝因为乱说话被赶走的,二小姐选她的时候也说了,叫她以后不可和桂枝学,反而要在二小姐犯糊涂的时候,提醒一声。 “是啊,爹和娘都对我很好,大哥这些年更是疼我。”谢盈月吐了口气,“其实大姐对我也好,在外头也是处处维护我,如果不是她想法子弄了那诗集,如今外头那些人又怎会站在我这一边?” “您想通就好了!”香果也高兴。 “妒则生怨,怨则生事,香果,从今以后,你定要好好盯着我,不可以因为那点小心思,去对家里的人心生怨怼。”谢盈月一脸郑重,又道。 “我并非是从颂音出现的时候才做谢家继女的,从前我虽自卑,却也不曾因这身份与大哥不一样而对他生怨,颂音与大哥一母同胞,我怎能以恶意相待?我总不能因为她是女子,便要和她作对,那岂是常人该为之事!” “我是与颂音同是女子,我不能如此看轻自己去针对她……” “一视同仁……我对大哥如何,便该对颂音这个大姐如何,这才是一个妹妹该做的……对吧?” 她这话表面上像是在对香果说的,可实际上更是提醒自己。 香果就在旁边乖巧点头。 谢盈月幽幽叹气:“父亲虽软弱胆小,但对我却恩重如山,原配子女能为这个家用心努力,我受谢家照拂十几年,又怎能只管自己……” 谢盈月看着屋子里的摆设,又去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箱子,里头塞满了各种绫罗绸缎。 她以为装扮自己、让自己看上去体面尊卑,便是给家人争夺脸面,可如今她觉得不对。 她没有给谢家带来半点利益。 “香果,你明日一早便着人做两身寻常纹路的鸭卵青色衣裳,再备两支云角银簪,我有用处。”谢盈月吩咐道。 香果有些诧异,但也没敢多问。 二小姐的衣裳都是十分华丽的颜色,衣裳上的配饰也多,那颜色沉重些的衣裳,二小姐从来都没有穿过。 谢盈月从箱子里头扒拉出一副围棋,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 她幼时,听到父亲和大哥谈话,聊的是京中晋南公家的世子,说那人拜了名师学棋,天赋超然,便是陛下都十分夸赞。 卢世子儒雅端庄,少年已有仙姿,而大哥当时日日学武,每天一身臭汗,别家子弟也不愿和他做朋友,大哥总会懊恼,对那风采超出同龄人卢世子颇为羡慕…… 当时她心里就特别不舒服,觉得大哥是天下最英勇的男子,什么仙姿神姿的,有什么了不起! 所以她也学棋,偷偷摸摸让人买了许多棋书。 这副旧棋,便是那时所买。 当时父亲和大哥看到她下棋的样子,特别开心,说没想到他们谢家也出了一个才女……因此,她对下棋,也越发喜欢,只是随着年长,心中想法越发得多,才慢慢不再钻研了。 第二天一早,香果便去给谢盈月置办衣裳。 颂音天没亮就起身了,继续练武。 练武虽苦,但她自小跟着师父练过养生内功,筋脉本就比一般人强一些,又有舒筋活络的本事,再配些药材养身,一早起来依旧朝气蓬勃。 今日,谢寄凌甚至还特地等她一起,神情都比前两日要柔和多了。 谢寄凌教她的剑法,她还没忘,甚至比第一日还要熟悉许多,轻而易举便能耍了出来,也努力学习如何调用气力,让自己这剑法能不像个花架子,可以多些杀伤的能力。 看着颂音如此努力,谢寄凌心里那点颓废都少了几分。 原来肩头的沉重能有人同他分担,是这种感觉。 “等会儿我让账房再给你领些银钱,也不知这医署的伙食如何,若是用不惯,便叫人去酒楼买些送过去,莫要亏待了自己,医署医正是徐青麟吧?我叫人打听一下他的喜好,若能交好,你在医署也能方便些。”谢寄凌走之前,还提醒了一声。 “不用,徐青麟那人当以诚待之,旁门左道反而会让他厌恶。”颂音拒绝道。 谢寄凌见她如此自信,也不好再说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医署里都是一群大男人,不知道颂音在里头能不能适应得了,而且……他更怕将来外头传闲话…… “那你自己当心些。”谢寄凌愁得慌。 他又得去军营了……哎! 最近与常备军那边有一场赛事,常备军手里有个名单,上头记录了最想干掉的上峰,巡兵司占了一半,而他,还在名单第一名…… 他觉得自己每日出门都像是去赴死。 脚步沉重,眼神也没有多少精神。 颂音瞧着那死气沉沉的样子,便觉得有点古怪。 等大哥走后,颂音才问兰花:“你刚刚有没有觉得他不太对劲?” “大少爷应该是心里不爽快,听闻他在军营被人挤兑,受了不少伤呢。”兰花立即小声说道。 颂音一直都能看出来,这人有时候看似一身轻松,可走路的姿势会有些别扭,不过她觉得人在军营,难免受点皮外伤,也没当回事儿,不过此时看来,似乎也不止皮外伤那么简单。 “行,我知道了。”颂音随口应了一声。 看样子,她要做的事情还挺多。 手里止痛养伤的药也要多备一些,月钱,确实不够用的。 第70章 你也配治我的飞霜 颂音也没有刨根问底去了解谢寄凌的情况,而是做好自己的事。 巳时,颂音才去医署,医署的大夫比民间大夫轻松多了,每日休息时间是足够的。 京中那些小官或是富贵人家,多有自己认准的大夫,像颂音这样刚来的医师,自然闲得厉害。 颂音也不着急。 只是老老实实将昨儿考核的病人针灸一番,然后便在医署里头闲逛,先熟悉环境。 徐青麟只给她四个药童,并未分配学徒让她教导,显然,怕她医德太差,将学徒带歪了。 这医署大堂里还有管事专门负责分配任务,医署十三科擅长各有不同,所以便有通晓这些的大夫管事先对求医的帖子做好筛选,再分派医师,不过每个医师一日最多也就外出三回,毕竟车马不快,若一直上门行医,大夫的跑断腿也治不了几个人。 接连几日,颂音都未接医贴。 别人虽不找她,但她也没闲着,每天都在熬药磨药,瞧着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辛苦。 “谢医师……”几日后,管事总算拿了个帖子送到她跟前。 颂音拿过来一看,忍不住乐了:“治……马匹?我记得医署底下是有小分科专管兽疾的吧?” 对方一听,脸色也苦兮兮的:“在下知道的……可这帖子送到了咱们医署来,咱们不管不行的啊……而且这是宣将军府的帖子,若是不管不问,那位宣家小郎君只怕要将咱们医署砸了……” “您放心,我会叫兽医大夫过去,您跟着跑一趟,就当是给那大夫壮个胆。”管事又道,“这兽医大夫最是抬不起头了,宣家急忙送贴,也不知道那马病得如何,倘若病得厉害救不过来,派过去的人铁定要吃些苦头,挨顿揍都是有可能的……您虽是医师,但也是……谢家千金,宣府总得给些薄面……” 不得不说,这管事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好。”颂音没拒绝。 管事见她应了,也立即松了口气。 “不过,明日,我要自己挑个医帖,谁都不能和我抢。”颂音直白要求道,“你们今日故意晾着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这不是怕您累着么……”对方讪讪地笑着。 “是怕我累着,还是瞧不上我这一介女子,你心里清楚。”颂音表情淡淡地,“若太医院那边的御医忙得脚不沾地时,京中大臣求医也只能找医署,若是些讲道理的人家还好办,但若来求医的是些惹不起的人,除了徐青麟,只怕也只有我出面最合适,不是吗?” 管事表情微微僵硬,这道理,当然懂。 谢家,好歹也是皇亲国戚。 “只是谢医师,您只能选徐医正挑剩的,毕竟若医正闲着,咱们让您去,别人难免会觉得咱们医署不上心……”管事说道。 “可以。”颂音也认同。 徐青麟是医正,在外人眼里自然是能力最强的,这只是别人无知而已,她不必要争。 颂音将医帖接了过来,上头有写明马匹年龄以及公母,另外还写了马匹的情况,说是发狂不定,哀嚎不止。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这匹马应该是之前踏青时,宣霆所骑乘的那一匹。 颂音当即便收拾了药箱,带了一个药童,坐着医署准备小马车与兽医一同前往宣府。 到达之后,顺着侧门一路去了后院马厩。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都是怎么照顾飞霜的!是不是你们克扣了他的草料,没有每日带着它出去遛弯?!若是飞霜出了事儿,小爷必不放过你们!” 说是马匹发狂…… 可颂音总觉得这人比马狂。 “大夫来了!”下人瞧见颂音等人,如见救星,连忙喊了一声。 宣霆冷眼瞪着他们,回头一看,瞧见了连忙上前的兽医,刚要威胁几句,便又看到了颂音,顿时脸色更阴沉了:“谢姑娘,你来作甚?!” 颂音拿起腰间的医牌,在宣霆面前抖了抖:“听闻有牲口病了,医署派我过来瞧瞧,不过我看宣公子肝火极旺,似乎也病得不轻,要不……等治好了这畜生,顺道为你也诊一诊?” “你是医署医师?”宣霆磨牙说了一句。 “嗯。”颂音仰着脑袋,理直气壮。 “就你也配为我的飞霜医治?!滚开!”宣霆阴沉道。 颂音扫了那马匹一眼,却不急不怒,道:“上次便瞧见了宣公子的马,万里挑一,比军营之中许多战马都强,对吧?” “那是自然。”宣霆冷哼了一声。 “我朝律法是不是有规定,但凡马匹,符合战马规格的,不能私人饲养,若有饲养战马不报者当与藏匿军器同罪,所以这马儿,到底是宣公子的飞霜,还是你爹的飞霜?你最好说清楚呀。”颂音肆无忌惮。 旁边兽医在那边努力诊治着。 宣霆还没当将军呢,哪来养战马的资格,宣大将军倒是有,可颂音针对宣霆,这么故意气他,也是没问题的。 果然,宣霆眼神满是杀气:“你又来找死!上次我便已经饶过你了,此次你还敢大言不惭!” “看样子宣公子也是死性不改,既如此,等出了这家门,我便去衙门举报,看看你的飞霜可还留得住。”颂音理直气壮。 “你敢!”说罢,宣霆便要去掏马鞭。 他因谢家女被关在家里寸步难行,如今这人又敢上门侮辱,当真是觉得他一点气性都没了!? 宣霆胆子极大,扬起马鞭便要冲着颂音挥洒而下。 只是还没落下,便觉得胸口一阵气闷,下一刻,“噗”的一声,竟是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敢对我下毒——”宣霆整个人都无力的跪在了地上,抬手指着颂音,气急败坏。 周边下人一看,也都急了,急忙前去叫人,就连那兽医都傻眼了,眼巴巴的看着颂音,浑身发抖。 “谢医师——”兽医苦着脸。 他就知道,大户人家的畜生不好治! “不要急,今儿咱们拿的医贴上写明了的,你只需要治好这匹战马就行,对了,我看着马儿也有三岁了吧,若不送去做种,那就得去势,你顺道将东西切了。”颂音对着兽医又道。 “你敢——” 第71章 我胆小又柔弱 宣霆一听颂音要给他的马儿去势,那情绪更是绷不住了,火气再次上涌,又喷了一口血。 “战马需要足够稳重,不去势的马儿性情不稳,不适合骑乘,这道理宣公子应该也懂吧?一旦它战场发狂,便容易伤到士兵,他是你的飞霜,那就属于官府没收之列,去势,是我等该做的。”颂音继续气人。 “不许!拦住他们!”宣霆气血翻涌,还不忘让人动手。 兽医手足无措,被赶到了颂音这边。 很快,宣夫人来了。 “霆哥儿!”宣夫人直奔着宣霆而去,看着儿子喷出的鲜血,一颗心都被捏紧了,连忙上前,“究竟怎么回事!” “二公子说……是这位医师下毒……”立即有下人说道。 宣夫人抬眼看到颂音,也有些诧异,但迅速怒道:“谢姑娘,就算咱两家略有些矛盾,你也不该下此毒手吧!?亏你还是行医之人,怎能如此歹毒!” “令郎不过是气性大,将自个儿气病了,与我何干?我还打算报官,说他不仅饲养战马,还打算鞭杀官眷呢,宣夫人,你不能因为我是行医之人,便觉得良善好欺负,这可不对。”颂音和和气气地说道。 她都能下毒了,还能让捏着把柄了? 这几天她一个病人都没有,空闲的时间都用来磨药了。 一听要来宣家,她自然也要做准备,上次被宣霆用匕首架着的事儿,她还没忘呢! 颂音看上去没有半点心虚,宣夫人也不敢再随意宣扬,立即便让人去太医院请大夫,颂音也没拦着,而是耐心地等。 宣霆已经气晕过去了。 宣家人没放她离开。 太医来的速度也挺快,没多久,便给宣霆诊了脉。 “脉沉弦而滑,胸膈喘满;其为气逆之证,属于气实而厥……宣夫人,如今天气渐热,令郎这些日子许是吃的东西火大了些,又有郁结在心,或是还受了些刺激,所以一时没撑住,不过不要紧,只需沉香、乌药降气调肝;再辅以枳实、木香等行气破滞便可,调养一番,顺气降逆,便可宽胸散结。”太医实话实说。 颂音用的药粉,本也算不得毒物一类。 万物皆有其功效,是毒是药要看怎么用。 她那药粉若用在一个心平气和的人身上,便是将人埋在药粉里头也没有半点问题,可宣霆那脾气她见识过,受不得一点气,可偏偏最近没少憋屈,既如此,定然是一点就着。 她只需要一丁点的药引便可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宣母大松了口气,太医将儿子救醒之后,她立即劝道:“你爹都是为你好,不过是不让你出门而已,你看你气的……” 这几天儿子一直不老实,院子里的下人也都战战兢兢的。 今天马儿又病了,一事接着一件事,怒火憋在心里,才会如此…… 当然,若不是谢家姑娘出现,也不会让她儿子气得这么狠。 可这谢姑娘是医署医师,医贴又是她家送的,自然也没有资格责怪谢姑娘上门来…… “娘!都是这个女人给我下毒!”宣霆连忙指着颂音的方向。 太医看了颂音一眼,见到她身上挂着的医牌,心里一惊,又伸着脑袋在宣霆身上仔细嗅了嗅,随后道:“宣公子身上的确有些药味儿……” 颂音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药粉:“我听闻马匹发狂,想着从医署过来还需要不少时间,等我们到的时候,这马儿只怕已经筋疲力竭,血流不通了,于是我便准备了些药粉,让兽医抹在马匹鼻尖,可维系马匹精神,避免脏腑衰败而死。” 太医立即将东西接了过去:“的确是这药味儿,不过此物无毒,想来是药味儿不小心冲撞了些。” “不可能!这药肯定是有问题!”宣霆还追着不放。 宣母有些头疼:“刘太医,您再看看呢?” “的确无毒,只是些兽用的药,用起来也是合适的,宣公子的身体的确不适合接触这东西,但这么一点,也至于让人吐血……”刘太医立即保证。 “宣公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胡搅蛮缠了,最近外头不就已经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吗?我知道我妹妹不愿意嫁给你,让你十分生气,可你也不能如此报复我吧?”颂音笑得挑衅。 宣霆气得砸床。 “谢姑娘,之前那事儿……”宣母虽然不愿,可只能低头道:“都是我这儿子一时糊涂,你别往心里去……” “刚刚令郎还准备拿鞭子打死我。”颂音平淡地看着她,“加上之前的矛盾,这已经是第二次想要置我于死地了,还是一时糊涂吗?” 宣母心惊:“这孩子!谢姑娘啊,都是我儿不对,我家一定赔上歉礼,你可千万勿怪啊!” 这若再传出去,她儿子还怎么做人呐! 颂音微微皱眉,似乎并不满意。 宣母咬牙:“谢姑娘,那你倒是说说,要如何才能将这事儿掀过去?” “我也不愿一直与你们过不去,所以既然你提了,我也就直说了……” “首先,我不能白跑一趟,贵府要将诊金备好,其二,令郎如今还未入军营……似乎还不配用那匹好马吧?而且我瞧着那马儿情况也不太好,所以不如由我带走,这第三嘛……你让他给我道个歉,规规矩矩、低下脑袋,真诚地,认个错。” “你……”宣母张了张嘴,“那马儿是万里挑一的珍品!” “是啊,可是我亲口听到他说,那是他的飞霜……一介纨绔子弟,也配饲养战马吗?如果宣大将军能回家告诉我,那马儿是他的,那这要求就算我没提。”颂音又道。 宣大将军关了儿子的事儿,京中早传遍了。 这宣家大将军还是个挺讲理的人,将如此好马给了儿子,本存着让儿子继承家业的志向。 只可惜如今宣霆为了这马儿,提了马鞭险些将她打杀了,这事儿若是传到宣大将军耳中,这马儿就算不送给她赔罪,也要直接砍了,免得助长宣霆气焰。 宣母面色微变。 丈夫最近正在气头上,若是再知道今天的事儿……儿子只怕还要挨一顿打。 “谢姑娘,你胃口可真不小,一个医师,治病救人乃是天职,若你带着东西走,是不是……会让人觉得你太贪心呢?”宣母也不太乐意。 “我只是个医师吗?”颂音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只是理直气壮道:“我今儿受了大委屈,宣夫人,你是希望我牵着那马儿高高兴兴地走,还是希望我因死里逃生,而惊慌失措地离开?” “我素来胆小,柔弱……宣公子要杀了我,我怎会不怕呢?!” 第72章 没了白马的白马将军 颂音嘴上说着害怕,可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却让宣夫人母子俩心中发堵。 “你柔弱胆小!?”宣夫人直接气笑了,“你们谢家里头,只怕就属你的胆子最大了吧!明知我儿与你们不睦,竟还接了医贴前来,谢姑娘,难道就不是你挑衅在先?” “那又怎样?宣夫人要将我打一顿吗?皮肉之苦,我不怕,若能让我爬着出去,那就更显你们宣家威风。”颂音厚着脸皮说道。 宣夫人浑身发颤。 她知道儿子做得不好,可这谢家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竟威胁起她来了! 可是宣夫人心里虽气,面上又拿颂音没法子,这人是拿着医贴正大光明进来的,又不是擅闯将军府,自然不能处罚,而且自家已经因为谢家丢人现眼,倘若今儿谢颂音受着伤从宣家走出去,那明日,她家就成了众矢之的! 怪不得这小丫头明知是她宣家请医,竟还敢来! 这是可劲儿地找她一家欺负呢! 宣夫人先将刘太医请了出去,然后才皮笑肉不笑:“谢姑娘,其实你与我儿之间也没什么矛盾,你是谢家原配嫡女,也犯不着去为了一个继妹妹出头吧?这白马乃是我儿心爱之物,本不想割爱,但既然你开口了,倒也可以大方一回,不过……若是谢大姑娘回去之后,若肯开口替我儿说情,将二姑娘嫁过来,如此缓解了我儿的名声,那以后不论姑娘有何要求,只管提便是,我无有不应的……” 宣霆闻言,根本不愿意,但被宣夫人死死按着。 宣夫人也是没法子了,如今好人家的姑娘,哪个还能看上她儿子的? 最近别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好似她儿子是个不好教导的混账东西一般。 解决之法其实一直都很简单,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谢盈月入门,什么流言蜚语,自然都迎刃而解了。 “我听闻宣大将军治军严明,为人也守正不阿,我正不解,为何这人会生出宣霆这样的儿子,如今听闻宣夫人一言,豁然明朗,原来症结在您这儿。”颂音嘲笑着对方,“什么原配嫡女、继室妹妹的,我不在乎,我入了谢家,那谢家人便容不得别人欺负,何况,与你们母子做亲戚,我恶心。” “你!你好好的姑娘家,话怎如此歹毒!”宣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没闲工夫与你说教,入门之前,我已经让人做了些准备,若我久久不出,那就是你宣家扣留欺压,门外必然会热闹非凡,所以你确定要和我继续聊下去?”颂音冷眼又道。 准备?当然没有。 但她有嘴,总能唬唬人的。 果然,宣夫人闻言,心里憋火,却实在无奈,看着儿子这样子,只能咬着牙道:“霆哥儿,你……与她道个歉,咱们不与她计较,可好?” 宣霆一听,气更大了,要不是才吃了药,只怕此时又要一口鲜血喷出来。 “绝不!”宣霆咬牙切齿。 “你听娘的话!”宣夫人也急,“如今外头的人都将你当成了洪水猛兽!今儿她入了门,只怕还有人会说是咱家故意让她过来,特地羞辱!你若不低头,损失名声事小,连累你爹爹事大!难道你还想挨你爹的打!?” 这人如果只是寻常医师,受点屈辱,谁会在乎?! 可她是谢家千金!他们心里再如何看不上谢家,可面上,也得给足了颜面! “就当是娘求你了!”宣夫人又咬着牙道。 宣霆心中愤恨,可十八岁的少年听着亲娘的低吼,也只觉得心中疲惫无力,他那双眼睛红得吓人,满是恨意。 “谢姑娘——对不住了!行了吧!?”宣霆说完,又晕了。 颂音怀疑这人是觉得太丢人了,所以装晕。 不过她心里觉得痛快了,便也不计较这个,只笑着说道:“不错,知错就改方为好儿郎,今日之事就算了吧。” “……”宣夫人也觉得自己可能要吃点药了。 气人,太气人了! 明明是个女子,却连一点谦逊内敛都无,世上怎会有如此嚣张之辈! “那我去牵马了?”颂音嘴角一扬,温和良善。 马儿发狂而已,她已经看过了,不过就是吃错了东西,养些日子就行了,当然去势还是要的,否则性情不稳,以后若是见到母马,难以控制。 宣夫人不理她了,只叫人将她带走。 兽医刚才就给那飞霜白马用了药,二人又合力医治一番,这马儿的精神头依旧不太好,病恹恹的,但不影响走动。 将马儿带出宣家大门,颂音还不忘回头对着前来送行的宣家管家道:“公子病重发狂而已,竟让宣夫人如此破费道歉,真是让我受之有愧,不过,夫人慈母之心我也能理解,望你回去转达,二公子那病很快就会好的,让她莫要太忧心了……” 说完,颂音头也不回就走了。 “……”管家暗叫糟糕,可为时已晚。 拿了宣家一匹马,总得有理由,免得对方事后胡说八道,不如她自己先解释一番。 这门口人虽不多,可左右邻居也都不是寻常人家,那些个下人听到消息必然会上报主家,消息一旦先传出去,再想改就难了。 “你回去复命吧,我今儿应该也没活要忙,便先回家了。”颂音对着兽医道。 对方点点头,话都不敢说,不过这人应该也在高门大户的人家办过不少事儿,所以知道如何让自己不惹眼,刚刚她闹成这样,宣家母子都没注意这兽医半点。 当然,如此更好,不会惹祸上门。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30点,点数来源:白马将军。累计点数:185,可兑换点数:150。】 “没了白马的白马将军,呵。”颂音摸了摸马背,笑了一声。 这匹可是极品宝马,宣霆能得这白马将军的称号,也是因为此马英勇,在宣霆从军的时候数次带着他冲出重围,是他耍威风时最大的依仗。 颂音慢悠悠地回府。 一回家,发现家里头下人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家中出什么事儿了?”颂音开口问道。 第73章 元景罪臣 府中家丁各个低着头,管事一看她来,更是连忙上前。 “大小姐,您来了,我们正要去找您……是大少爷,身上被砍伤了,流了好多血,被、被抬回来了……”管事一脸着急。 颂音一听,皱着眉头:“我去看看。” 谢寄凌的院子里头,下人一团乱,府医一直在清理伤口,颂音将马儿放在了院子里,然后抬脚入屋,屋中血腥气很是浓重,她上前一看,大哥这背上竟有两道刀痕,深可见骨,着实可怖。 “小厮留着,其他人都退下。”颂音道。 谢亨正要开口,便被孟氏急忙拉下去了,府医也放下手中的东西,出了屋子。 谢寄凌疼得满头是汗。 伤口上撒过药了,正要包扎,只是这药效果一般,只是让鲜血流出的速度小了些。 “这药不行,我有好一些的止血、止疼的药,你要不要用,若是用,就要先将伤口重新清洗。”颂音眸光微暗,带着几分凶芒。 “用——死不了就行。他们杀不死我,总有一日便会死在我手里!嘶——”谢寄凌攥着拳。 “给你家少爷重新清洗。”颂音说着,拿了一颗药丸塞进了谢寄凌的嘴里,“止痛用的。” 谢寄凌没拒绝。 “我今儿才得了一匹好马,比军中任何将军的战马都强,正要送给你的……不过若是你撑不住,出军营也好,我想过了,你也可以找别的职差,保命要紧。”颂音看着这伤口说道。 “不论我去哪儿,得罪了人这一点都不可能改,不过是从一种死法换成另一种死法而已,有什么不一样……”谢寄凌倒是想得开,“你看,他们伤了我,却也只能让我伤到这种地步而已,那些人,他们不敢让我死在训练之中,而且,我今日咬牙支撑到了最后,只要我不要命,将来服我的人,便会越来越多,总有一日,我会有自己的人手,不再惧怕任何人。” “今日不公,许多人都瞧见了,以后,站在我这边的人,会越来越多……” 小厮清理着伤口,谢寄凌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没那么痛了。 他妹妹这药果真是厉害。 伤口上的旧药清理干净,颂音便将止血药拿出来洒了上去,她给人包扎的手艺可是极好的,谢寄凌虽然很重,但她经验十足,也没觉得麻烦,很快就处理好了。 “你这止疼药,药效似乎只有一会儿……”谢寄凌有点可惜。 若能一直吃就好了。 “我手头的药材不够,有些药材,药铺是买不到的,要从民间采药人的手里找才行。”颂音说着,“最近针对你的人,都是谁?” “巡兵司六个副将,除了我之外,有两个……都是七王爷一手提拔上去的,他们手底下还有不少精明能干的下属,这些人年纪不大,前年护送粮草去南境,遇匪不慌,立下了不小功劳,前途无量,不过也还好,今日当着许多人的面,他们不敢做得太过。”谢寄凌说道。 “你一个都打不过?”颂音问了一声。 “我也没那么差。”谢寄凌苦笑了一下,“今日校尉之上,四人一队,我身边……无人可依。” 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而是不敢让他们上。 谢寄凌如今自保都难,所以哪怕有交好之人,也不敢放在明面上,怕还没形成自己的小团伙,便被人灭了。 “大哥你知道‘元景罪臣’吗?”颂音突然问。 谢寄凌诧异地抬头:“元景罪臣?你说的是先皇在位之时的穆将军?这人乃是先皇宠妃的兄长,能力倒是也不错,但行事猖狂冷血,据闻当年朝廷派人赈灾平乱,穆将军奉命带着粮草和兵马出征,见百姓激动抢粮,他为了立威,竟不管不顾围杀了数千人!” “后来倒是赈灾了,可落到灾民手里的粮食却少得可怜,也是因为他,本能早些解决的灾情,拖延了好几年,我们族地那边灾情本来不重,多是受了牵连,若不是他,哪里死那么多人……好在,陛下登基之后,解决了此患,陛下对那个穆将军极为厌恶,将其全族都灭了。” “你为何会提起这人?”谢寄凌不解。 “你今晚便让爹写折子,就说多年没见过陛下,想要入宫参见。”颂音道。 “我这伤……” “无碍,陛下若问你是怎么伤的,你实话说了就是,不过也顺便告诉陛下,说你发现了穆氏余孽,就是不知如何处置,请陛下做主。”颂音又道。 “穆氏余孽?!”谢寄凌瞳孔一缩。 “你以为七王爷从哪里找来一群年轻有为的能人?不是武将世家出身,年纪轻轻没上过几次战场,却颇通兵法,你觉得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只管去说,若陛下问你要证据,你便说与对方厮打之时,偶然发现对方身上穆氏家徽,如此,便够了。”颂音又道。 “你还知道穆氏家徽?!”谢寄凌差点站起来,只是身体一动,痛楚让他回归现实。 “当年陛下下令捉拿穆家人时,孩童本要流放的,谁没想到,刑部发现有些孩童眼神怯弱,双手粗糙不似贵少爷,这才发现,穆家早已将家中孩子调包送走了,陛下震怒,全族处斩,并下令缉拿余孽,只是多年过去,没有半点消息。如今穆家这些人成长起来,一旦让他们入了朝堂、手握大权,那将来,他们必然会为先人报仇,陛下可就危了。”颂音又掰扯着告诉他。 颂音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七王爷并不是陛下所属意的继承人。 可最后他能登上帝王之位,也是因为他在朝堂之中的话语权越来越大,渐渐将其他皇子压了下去,皇帝别无他选,便只能挑了七王爷。 而七王爷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是穆氏之后,但仍旧选择与对方交易。 这事情在原书中是一笔带过,所以若不是今儿大哥挨打,她甚至都想不起来那些人的身份。 但既然想起来了,就不能晾着不管。 “我立即就和爹说!”谢寄凌有点着急。 穆氏余孽啊!别人不恨,他却是恨极了的! 要不是因为那奸臣,当年灾情不至于蔓延到他们那里,爹娘也不需要逃难,他娘或许都不会死! 第74章 她做艺学 一想到自己是被这些人针对了,谢寄凌就更气得慌,恨不得拿起刀来,再去拼他几个回合! “阿音,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谢寄凌还没忘记问。 “你忘了么,我救过七王爷,当时一不小心了解了一些。”颂音随便扯了个理由,“去年七王爷受伤,人险些都没了,当时便有穆氏家臣相护,这穆氏当年势头极大,堪比一诸侯王了,领头的人虽然死了,但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却还是会想法子重新站在世人眼前,既然冒头,便会有被发现的时候。” 谢寄凌诧异地看着她。 他妹妹嘴上不太在意他的死活,但行动上,却从未迟疑过。 “我知道了,我会与爹仔细商议的。”谢寄凌点了点头。 “莫要将七王爷牵扯进去,让陛下自己发现七王爷的过失,好过你千言万语挑拨离间。”颂音补了一句。 “这道理我明白。”谢寄凌心里清楚。 鲜血已经不流了,颂音看着那伤痕,也略松了口气:“京中将门不少,适当的时候,你可以寻个靠山、拜个师父,虽说等于多个爹,可多几个好爹没坏处。” “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谢寄凌都有些无奈,“我今儿被砍成这样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勇卫营总将独孤将军觉得我不错,想要收我做义子,我正在考虑。” 颂音挑了挑眉,不觉得意外。 前世大哥耽搁了选官,为了往上爬,也走了这条路。 但不同的是,上辈子,大哥是求到了独孤将军的独子那里,受了不少屈辱才得了这机会,而这辈子,是独孤将军主动开口,自然是不同的。 这位独孤将军是陛下心腹,掌管勇卫营,算是除了陛下之外,大哥头顶最大的官了。 此人忠心至极,最在乎的便是陛下,其次便是独子,不过那个独子不好相处。 如今独孤将军能看上大哥也是意料之中,首先谢家与独孤家一样,只能依靠陛下,忠心不容置疑,这是过了第一关,其次大哥虽挨了不少揍,可没认怂,骨头极硬,符合对方的脾气。 “只是这个独孤将军很爱收义子,我若是认了,都排到十三号去了……他要求也高,若不让他满意,也随时可能会被赶出家门,我心里有些忐忑。”谢寄凌与颂音说了心里话。 还有,他是家中长子,跑出去认干爹…… 会让他爹没面子。 “这事儿你自己决定,就算你不认也可以,将穆氏的消息告诉陛下,陛下也会重赏你的。”颂音道。 谢寄凌吐了口气,提供消息往上爬……虽然快,可对他的实力没有帮助。 独孤将军本事很大,勇卫营那么多司,全都在他掌握之中,这统御之能,很不简单,他也想要跟着学。 …… 颂音见他发呆,没多话。 过了一会儿,从屋里走了出去,请了亲爹和孟氏过去与大哥议事。 “大哥怎么样了?”颂音出来之后,迎面撞上谢盈月,对方又问道。 “还好,止住血,按时换药就行了,最好静养一两个月。”颂音说着,又上下打量了谢盈月两眼,她闻到对方身上有一股不属于谢家的味道,“你平日用的不是这香料,你身上的味儿有些杂。” 谢盈月愣了一下,连忙抬起手腕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出来啊…… “我……我去了习艺馆,前儿就被选上了。”谢盈月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着头。 “习艺馆?那是哪里?”颂音想了想,前世又或是那个小说原文里,似乎都没有提到过这里。 “隶属翰林院,习艺馆中有各种技艺之人,比如天文、御书、图画、弈棋、琴阮……若能在习艺馆中出头,便可选为待诏,从前也有过女子琴待诏的,能赐品级,见陛下……”谢盈月连忙解释道。 颂音很是震惊:“你应该不喜欢去那个地方吧?” “没有不喜欢,只有该不该做,敢不敢做。”谢盈月说着,吐了口气,正视颂音,又道:“你见过卢世子吧,他善棋,身边也有不少棋艺高超之人,哪怕是寻常出身的待诏,也会受人尊重,因为能时常见到天颜,所以没人敢随便欺负的……” 颂音惊的不是这待诏的作用,而是谢盈月的选择。 这人不喜抛头露面,也不爱被人指指点点。 她一向将颜面看得比命重…… “是因为我去了医署的缘故吗?”颂音直白地问道,“人各有所长,你的端庄和学识,我也比不过,所以你不要因为我,做出违心之举。” “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谢盈月小心地开口,“这个家,太小了,小到我只能和你争,我不想这样……习艺馆有很多人,我去和他们比……而且你不用担心我,那里女子虽然很少,但我在的棋馆里多君子,并无人会冒犯我。” 话虽这么说,可颂音还是有些担心。 这人闷声不响,竟然办了一桩大事儿,这改变着实让她始料未及。 “我这两日在棋馆,下了好几场棋,大获全胜,我现在也有个‘艺学’的名头了。”谢盈月立即又说道,眼中仿佛闪着光芒。 “嗯……夫人知道吗?”颂音只问道。 谢盈月抿了抿嘴:“大姐,能先不说吗?我娘以为我是去习艺馆做学生的……” 习艺馆也会开课,甚至还有人家直接去习艺馆请先生上门教导,而她,若是选不上待诏,那就是习艺馆的教习先生了,差别还是挺大的。 颂音犹豫了一下,然后吐露道:“我与夫人本就不是血亲,若想不生嫌隙,最好就不要对她说谎,所以这些日子我尽量避开她些,你早早想好对策。” “好!多谢大姐!”谢盈月连忙说道。 原来颂音与母亲相处的时候,也会有些别扭,这是人之常情! 颂音离开之后,谢盈月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但久久不见爹娘出门,也只好先退下了。 到了半夜,谢亨和谢寄凌才商议好折子怎么写。 甚至都激动得睡不着。 谢寄凌在床上趴久了也难受,便叫下人抬着他出去透透气,只是幽幽月光下,谢寄凌一眼就看到那在他院子里拴着的白马…… 几乎是瞬间,人从担架上滚了下去,一声压抑的嘶嚎响起,惊哑了墙角的草虫。 第75章 打秋风 谢寄凌知道颂音给他带回了一匹马,可没说是这么一匹极品白马! 外表神武、体型优美;头细颈高、皮薄毛细,浑身均匀结实,身上无半根杂毛!这样的战马便是有钱也买不到! 军中大小将军也有不少,他知道宣大将军最擅相马,且宣大将军在北地还有些门路,每年能从那边挑选些马匹送来,每次运来的马匹,旁人压根都抢不到…… 谢寄凌突然觉得身上好像都不疼了! 竟然撑着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的向着那马走去,一脸痴迷的摸着马背,那样子让小厮都觉得有点害怕。 “大少爷啊,您这身子骨还没好,不能骑马……而且,大小姐说,这马儿才吃错了东西正病着呢,也需要养一养,您再忍耐些日子吧。”小厮劝诫着。 “病了!?去、去我房里将我那些银子都拿出来,全都给大小姐送过去!你问问她马儿吃什么药,甭管是什么,只管买来用上!”谢寄凌眼中冒着光,“对了,这马儿是怎么来的啊?” “大小姐从宣家牵出来的,说是宣家的歉礼。” “也是,这样的马,也只有宣家能找得到,我似乎记得宣家二郎君就有一匹……”谢寄凌说着,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仔细看了看这白马,脑中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应该是宣霆的飞霜吧? 那马儿是出了名的好,他听过。 歉礼?他现在不信了。 那宣霆是个要脸面的,自打有了这马,便到处溜达,时常炫耀,若非逼不得已,不可能将马给了他妹妹,所以马绝对是他妹妹从宣家抢来的! 抢得好! 他妹妹就该去做土匪,怎么投身入了他家呢! 这是妹妹凭本事抢来给他的,他是绝对不会还的,他将脑袋给宣家,也不会将这宝贝马儿送回去! 夜色中,谢寄凌一番傻笑。 许是半夜兴奋过头了,第二日还发了烧,不过那么长的伤口,发烧也是正常的,颂音又给准备了些药,让兰花去医署告假两日,准备在家照顾些。 谢亨也将折子送了出去。 谢亨很少主动递折子,也只逢年过节之时问候陛下,言语也多小心谨慎,不敢冒犯。 陛下对谢家其实十分宽厚,谢家虽无实权,也从不入宫面圣,但每年宫中赏赐,多也会有谢家一份,即便赏赐略次于其他勋爵人家,那也依旧能证明了陛下没忘了谢亨这个人。 如今非年非节,宣肃侯府又递了折子,建平帝还有些诧异。 更让他诧异的是,这人竟还想见他。 建平帝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宣谢亨入宫的场景,虽时隔久远,可仍旧历历在目。 那时他刚登基,难免怀念生母恩情,不顾劝阻,给谢家赐爵。 不过当时他虽想到谢家贫苦,但也没想到会贫穷到那般地步,谢亨父子虽然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体面的新衣,可浑身干瘦,眼神惶恐,见到他是更是发着抖,面无血色,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二人也不认字,又刚刚经历了一场灾祸,谢亨更是丧妻丧女,带着个看上去不太能养得活的儿子,孤苦可怜的样子,着实是让他百感交集。 他听闻这父子二人入京之时惹来不少笑话,京中勋贵背地里也少不得嫌弃一番,所以更生气。 世人非要踩谢家,那他便非要抬举。 “宣肃侯府近年来可发生了什么要事?”建平帝问向身边人。 身边太监也都一无所知,建平帝也没生气,谢家庸碌,不惹人注意,这些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当即,只叫人去查一查。 当天,建平帝便得到了不少消息。 “听闻侯府大小姐自己找了回去,侯爷十分高兴,对这大小姐颇为宠爱……这位谢大小姐擅长医术,如今去了医署做医师,还给老皇叔治头疾,不过就是拖延了许久,也不见老皇叔痊愈……” “大公子在巡兵司受了重伤,才被抬回了家……” “……” 底下人这么一说,建平帝心里也有些数了。 常年不敢入宫的人,突然便要见他,多半是受了些委屈,求他做主来了。 他虽觉得谢亨是有些没用,但倒也不气,他怜悯谢家,不仅是因为谢家与他有亲,更是因为谢亨与这天底下最普遍又普通的百姓一样,命苦,但老实,对这样的人,他总会想着稍微纵容几分。 “去派人挑些上好的药材给宣肃侯送去,再让徐太医亲自去荣王府一趟,让他好好给荣王治治病,若是他治不好,那就颁个告示寻求民间医师。”建平帝安排道。 他这皇叔,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有病找太医,折腾谢家做什么。 他生母这边,只就这一门亲戚,又不碍谁的事儿,这些个人逮着谢家欺负,也是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那陛下可要宣侯爷入宫?” “赐了东西,总该过来谢恩的,朕也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他们了,宣吧。”建平帝语气平和。 建平帝在位十五六年,地位稳固,早已不需要看朝臣脸色,且建平帝这人看似是个温和的君王,实际上脾气也不比先皇好多少,当年登基的时候,可是杀了不少人。 这些年陛下虽少有惩戒之事,但京中勋贵仍旧小心揣摩圣意,生怕一不小心惹得陛下不高兴。 也是因为陛下,所以谢家虽然毫无根基,却还是能在这京城待下去。 很快,宫中赏赐去了谢家。 各家得信儿,也都有些诧异。 “听闻是谢寄凌受了伤,宣肃侯写了折子,许是在折子里头诉了苦,才会如此。” “那打伤谢大公子的人,可有受罚?” “不曾听说……” “再看看吧,陛下幼年受苦,最是惦记生母情分,若是此次因谢寄凌罚了几个将士,那这谢家……只怕还有后福……” “……” 谢亨得了赏赐,却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可没要东西啊!他总觉得陛下好似将他当成了那打秋风的穷亲戚,只要他张嘴,不论他说什么,先赏点东西,免得他日子过不下去…… 好在东西赏了,人也要见,要不然他还得再重新写个折子解释自己有要紧事…… 第76章 知恩图报 又过了一日,谢亨才带着谢寄凌入宫,此时谢寄凌的伤仍旧严重,但已经不往外头渗血了,气色看上去也好了许多。 陛下怜悯谢寄凌,特地让人将他抬入宫门,这般照顾,让父子俩眼含热泪,恨不得掏出一颗真心献给陛下。 这多年不见,建平帝发现谢亨竟没变多少。 人是没那么干瘦了,但那眼里的忐忑恍惚依旧没变,更明显的还是这父子俩激动又崇敬的神态,根本就遮掩不住,在这父子俩眼里,他仿佛不止是人间帝王,更如同天神一般。 在某一刻,建平帝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千古名君,才能让他们信仰至此。 建平帝心情还不错。 “朕听闻你寻到了早年丢了的女儿?可验明了身份?”建平帝也想和这父子俩聊聊家常。 谢亨声音颤抖着:“验、验了,小痣、年纪各方面都、都对得上……臣、臣的女儿特别好,懂事还有能耐,她还会医术,大郎受伤就是她给治的,好多了……” “……”建平帝深深看了谢亨一眼,“你如今已经贵为侯爷,也不要过于节省。” 明明都不穷了,还舍不得请大夫,让个孩子治,能治好吗? “都是陛下抬举,臣现在可有钱了……”谢亨连忙说,“皇庄的产出都吃不完,每年还有不少盈余,您每年又有赏赐,还有俸禄,这日子让臣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建平帝忍不住一乐。 这穷过的人就是不同些,说话都透着实在。 “朕也知道此次寄凌受委屈了,只是这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还是要他自己多磨练磨练,莫要怕吃苦,当然,他被人欺负也是因为没有自己的人手,这样吧,回头朕派几个人入巡兵司帮衬着他,往后也不会伤得这么重了。”建平帝慈和地说着,对着这父子俩,仿佛像是看着幼小无助的两只可怜虫。 “陛下!”谢寄凌脑袋都趴地上去了,“陛下如此关切臣,臣感激不尽,不过小臣怎能给陛下添麻烦,这点小伤而已,小的还能撑!” 建平帝抬了抬眉,反而略有不悦了。 “寄凌啊,朕能帮你,却不能寒了将士的心,物件、人,朕都能给,但若是因为这点事儿,去砍杀了将士,朕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你年纪也不小了,当懂些事儿……” 这么一说,谢寄凌立即明白陛下误会了。 当即连忙说道:“不是这样的,陛下对臣和父亲恩重如山,我们当肝脑涂地,怎能为了这点小伤劳烦陛下帮忙……臣真的有要事要禀报!” “你有什么要事?”建平帝倒觉得这说法很是清奇。 “臣……发现了穆氏余孽!”谢寄凌坚定地说道。 妹妹还给了他一匹大白马呢,对他这么好,自然不会骗他的…… 此时谢寄凌这话一说,建平帝脸色果然变了,立即又询问细节,谢寄凌便按照早先安排好的话解释,说自己比斗时隐约看到了有穆氏家徽之物,只是不敢确定,又不能装作不知道,所以才来禀报。 谢寄凌说得模棱两可,仿佛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样子反而让建平帝信任几分。 毕竟以谢家的能力,能知道穆氏家徽就不错了,自然也不指望他们更多的证据。 建平帝格外厌恶穆氏余孽,此时一听消息,内心便已有震怒,杀机浮现,只是当着这父子俩的面,建平帝依旧和蔼:“谢寄凌,你做得不错,看来这些年你倒也用功,没让朕失望。” 他就喜欢谢家这等知恩图报的臣子。 当即,建平帝让人将这父子俩带去偏殿等着,留他们一起用膳。 只是避开这二人之后,建平帝直接叫了人来,彻查“穆氏余孽”之事。 谢亨眼里,陛下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晚上陪着陛下用膳,甚至还能喝几口酒,他这人表里如一,便是被灌醉了,对陛下那也是五体投地、时时敬重。 建平帝一高兴,又赏赐了不少东西。 这才两日,便接连得了赏赐,等谢亨回家的时候,京中各家都传遍了。 尤其是宣府,听到这消息时,宣夫人唉声叹气,只觉得谢家人的运气着实是好,能与陛下论亲。 谢寄凌也不比她儿子大多少,可看看她儿子…… 刘太医手段高超,那药吃了两日,宣霆便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可这脾气是半点没少,飞霜没了,而谢家却接连有好事发生,他这心里自然不平! 他本来最厌恶的是谢盈月,而如今,颂音显然成了他的仇敌。 而此时,颂音显然感觉不到宣家得浓浓怒火。 大哥情况稳住之后,她便回了医署。 医署中人对她的态度都格外小心,她去宣家治马,反而将马牵跑了的事儿让大家伙知道了,她这行为……让人很难评断,但同时,又有点羡慕。 “谢大夫,你知道……做大夫,不能贪财的吧……”徐青麟有些惆怅,看着颂音的态度,仿佛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能如此无耻呢?大夫应该是温和的、清心寡欲的,纯净善良的…… 颂音正在挑选医贴,蛮不在乎:“徐医正高洁,我确实应该像你学习,听闻你父亲早些年花重金买了一本医经,从中学到了不少,你如此大方,不如将此书借我一观?” “……”徐青麟立即摇头,“不可,此物是我父亲心头好……” “心头好也是要花钱买的。”颂音笑了一声,“那匹白马如今是我大哥的命,要不你去找我大哥聊聊,看他愿不愿意还?” 徐青麟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 “你是大夫……若是再如此强横,只怕以后没人敢请你治病,我听闻外头已有些传言,说你性格古怪,不好相处,诊金极贵还贪心不足……”徐青麟实话实说。 这话是有人说给他听的,大概意思就是让他这个医正好好管管。 所以他正在努力。 “过几日我就要赴约去给老皇叔治疗头疾,你要不要一起跟着,看个仔细?”颂音突然转口问道。 “在下可以吗?!”徐青麟一惊。 “可以,两个条件。”颂音正视着他,“第一,不要拦着我抢东西,那是我该得的,第二……听闻你手里握着一张医帖,求医之人是京中富商之一的薛家,这帖子,给我。” “……”徐青麟表情纠结,怔怔地看着她,憋道:“你又要去薛家……抢钱?” 第77章 不要惹她 徐青麟也不愿这么想,可着实是颂音“治马得马”的事儿传遍了。 薛家有什么?她点名了要去,不就是冲着金银财宝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愿意,你我交易,若是不愿就算了,我看这个黄家也不错,虽然财力比不得薛家,可也不差,我依旧能得到我想要的。”颂音目的清晰。 她最近打听过,京中富贵商户中,唯独薛家有琉璃坊,且通河运,运沙采沙走商都方便。 更重要的是,这薛家虽是富商,可薛员外品性不错,他后宅干净,人不贪色,所以人缘很好,因此生意做得稳。 就是人倒霉了点。 前世蒋昙儿选了薛家过去的对手合作,玻璃横空出世,各种玻璃制品以及七王爷的权势,一起将薛家的生意打击得一蹶不振,不过这人也不执着,知道自己斗不过,收拾细软财物,通过自己的人脉,及时带着家人跑路了,没落得人死财消的下场。 可见他颇有眼力劲儿,反应很快。 找人合作,自然要找这样聪明有本事的。 徐青麟从未见过这么直接的大夫,一时都不知道是该夸颂音诚实还是说她卑劣了。 “用医术得利,谢大夫,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徐青麟真的理解不了,“你的师父当真没有教导过你,行医之人该有的气度?” 从小他爹就告诉他,宁愿医术差些,也不能医品差,若是他敢毁了徐家声誉,就将他赶出家门,没他这个儿子。 所以他一直谨慎小心,学医多年,没有一次见死不救,也没有任何时候以利为先! 如今遇到谢大夫这样的人…… 他真的有点茫然。 “你们徐家的家训是救死扶伤、医者仁心,而我师门的规矩是随心所欲、专利不厌,你要遵循先辈之训,我也一样,徐医正,都是两厢情愿之事,我也没有草菅人命,你就莫要乱操心了,况且,我这人已经比我师父仁慈许多,我如此和善,真不知你为何还要不满。”颂音也算很有耐心。 她其实很欣赏徐青麟,这人与她大哥一般年纪,却已经做了个医正两年了。 听闻十二三岁便能坐堂行医,你吃得了苦又是个好脾气,人是耿直了些,可的确是有本事的。 徐青麟听着颂音的话都震惊了。 就她这样的……还比她师父仁慈?! 她莫不是对仁慈二字有什么误解吧…… “不知我能不能问问,你师父……都是怎么给人治病的?”他是真的好奇。 颂音放下手里的东西,见对方一脸真诚求问,倒也不吝解惑:“我师父有个规矩,但凡上门求医之辈,必须提供一个人,让他试药半年,又或是用身体上的东西来换,自己、亲眷的血肉身体都可,签字画押,不能反悔,他喜炼丹,什么人骨人血人肝的,也都试过,不过他也知道此举算是邪门歪道,故而对病人的数量也有所限制,以免招来麻烦,这才不出名。” 他师父是有自己人脉的。 用毒控制了一些人,让他们去物色病人,诱引对方上门求医。 病人为了求生,自然是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只是答应之后,不后悔的很少。 “我记得有个男人为了活命,献上了自己的孙女,那姑娘在试药的过程中疯了,时间一到便被放了回去,回去之后,趁着家人熟睡,拿着刀将一家子全砍了,这案子似乎还挺出名,你可以去刑部查一查,或有案宗记载。”颂音又道。 她师父很是疯狂,很喜欢逼着别人做选择。 颂音说完,徐青麟眼睛都瞪大了。 “官府……不管吗?”徐青麟震惊道。 “天子脚下自然是藏不住横行的妖孽,可徐医正,这世上多的是你看不到的昏暗之地,我师父又不傻,手里握着不知多少人的性命,足以自保,该庆幸的是他这人没什么野心,只想要钻研医术,做些稀奇古怪的药丸子,否则必然为祸世间,你现在可还觉得我不够仁慈?”颂音说着,腰板都挺直了几分,一脸正义。 因为师父活着的时候实在是有点歹毒,所以他死后,她没守着神医堡,而是毁了师父留下的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然后便立即出来寻亲了。 师父留下的那些人脉,其实都算是他的傀儡,她这人心没有师父狠,做不到师父那般,所以留了解药,一身轻。 好在那些年里,她虽也被人唾骂,可那些人对师父有恨也有惧,因此不用担心将来会有师父遗留的仇家找上门。 徐青麟看看颂音,突然觉得这人……确实也干干净净,没那么糟心了…… 但,她怎么不早说呢! “如果我早知道……我肯定不让你入医署……”徐青麟连忙说了一句,有种被骗的无力感,“你只求财吧?这医帖……给你就是,但到时候我得一起去,我要看着你。” 万一病人少了心肝肾该怎么办? “可以。”颂音咧咧嘴笑着,“你若是偷学了我的本事,以后可就要跪下认师父的,对了,还有那恶毒的祖师爷,你再看不上,也得冲着那方向上炷香。” “……”徐青麟嘴角抽搐了两下。 好烦哦,他真不该一时贪心让这人通过考核的。 现在想将人赶出去…… 可是这人看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放心些,弄出去的话,万一她走上邪路和她师父一样该怎么办?! 徐青麟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压力都大了几分,他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的悬壶济世了,他竟然还要看守一个人间恶魔,他是不是应该去求些经书或是每日多读些儒学,想法子让这人一心向善…… 徐青麟老老实实地将医贴交了出去。 颂音将东西拿着,便去做些准备。 徐青麟趁她离开之际,立即叫来了医署的管事们,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一定要盯紧了谢大夫,那些脾气不好的病人,不可送到谢大夫面前,若是不得已让她遇上了,你们记得多在跟前说说好话,不能让谢大夫生气……” “???”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谢大夫在外头是胡搅蛮缠了些,可在医署时,真是很和善的。 医正这态度像是如临大敌,生怕谢大夫一生气会杀人似的,可谢大夫哪里就那么可怕了? 第78章 自寻死路 徐青麟却觉得还不太够,他听闻谢颂音才认亲回谢家不久,没受过父母教导,跟着那样一个师父,这内心必然不是多么正义…… 可这人如今也没犯下大错,他也没有资格批判,唯一能做的便是像教导无知幼童一般,多多鼓励引导。 他可能还要去谢家一趟,与这谢家人好好聊一聊。 他相信人心是肉长的,若谢颂音能受家人疼爱照顾,自然也能学得医者仁心的道理。 只要见多了善人,他相信谢大夫定也能一心向善,不会胡来。 没一会儿,颂音便带着药童和药箱出了门去城中薛家,徐青麟放下手头的事儿,义无反顾地跟着。 徐青麟的车马可比医署医师的车马宽敞气派多了,颂音自然不会拒绝,而且此人在医术上的见解还是十分不错的,徐家用药的习惯与她师父完全不同,所以她也喜欢和徐青麟相处,也能学到些东西。 只是车马没走多久,便停住了。 “大人,前面的路堵住了。”车夫道。 徐青麟走到前头,掀开帘子张望了一下。 正见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一根长棍对着老妇人打过去,眼瞅着就要打在妇人身上,一姑娘突然冲出,拦住了对方,生生受了两棍。 竟是蒋姑娘? 他前几日在佛寺才见过蒋姑娘,当时这人陪同昭康郡主一同拜佛祈福,他想到那药丸子的事儿,便上前与对方说了几句话,也直言让这人性子放正些,想要让家中孩子学医,便不可走歪门邪道…… 不过蒋姑娘似乎十分惊讶,对他的斥责很是委屈,只说并无贿赂之意,是他误会了。 误不误会他不知道,他只是想将话说个明白。 蒋姑娘倒是个执着的,缠着他与他解释了许久,后来还非要拉着他去后山看兰花,他推脱不过便去了一趟,谁知道回来的时候,这人脚滑摔了一跤,腿脚伤了皮肉,愣是一声没吭坚持到了禅房这才支撑不住…… 倒是个坚强的,似乎也没有他想得那么不好。 现在瞧见蒋昙儿被人打了一下,徐青麟眉头微皱。 他一向不爱管与医术无关的闲事儿…… 只是相识一场,既看到了,若是就此避开,是不是也不太妥当? 尤其还是当着谢医师的面。 他刚刚才想让谢医师习得人间真善,若自己冷淡漠然、不管闲事,似乎无法让对方信服。 “谢医师,我看似乎是有老妇人受人欺辱,那位蒋姑娘正在行侠仗义,我也下去看看……”徐青麟认真看她,“遇到弱者受苦,不能视而不见。” 颂音闻言,呵呵笑了一声。 “我听闻早先有女子被逼卖入青楼,对你一番苦求,你却置之不理啊?”这事儿还挺出名的。 “……”徐青麟有些讶然,连忙道:“不是这样的,我没那么多银子给对方赎身,那女子的父亲要价太高了……后来人被奚家公子买了去,奚家公子虽有浪荡之名,但并不是个好色之徒,所以我就没插手……” 不是谁都有奚家那么富贵的! “你用行侠仗义这词形容蒋昙儿,似乎是觉得,我不如她良善?”颂音笑着问。 徐青麟刚要张嘴,突然心中一凛。 他听闻,教导孩子时,不能将其与人对比,会惹来逆反之心…… “谢大夫,我没有这么想,是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那位蒋姑娘人有些傻,还有些莽撞,总会好心办坏事儿,万一处理不好,只怕影响旁人……”徐青麟仔细想了想,用中肯的话语说道。 “因为你要跟着我一起去薛家,所以我没有准备自己的车马,倘若你现在要下车,那你我现在就各奔东西,你管你的闲事儿,我去赚我的诊金。”颂音听着外头的嘈杂,看着眼前一根筋的徐青麟,开口说道。 这人脑子就不能转转弯。 蒋家在医署相反的方向,这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透过帘子的缝儿,颂音也瞧见了打人的场景。 显然是有问题的。 不过徐青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也不介意多解释一下,便继续道:“望闻问切乃是医者诊病的基础,也不是只能用在看病上。” “何意?”徐青麟不懂,为何突然说这些。 “徐大夫,你听听周边的人都在说什么?” “他们说,那儿子不孝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常常殴打妇人,可你看那妇人,齿白面圆,被打之时看似躲避着,可并无半点惊惧之色,常年挨打被欺之人绝不是这等反应,再看那男子,表情虽然狠厉,可打人之时明显有收手之势,不过是做戏而已。” “做戏?!”徐青麟震惊地看过去。 他们还在吵闹,妇人可怜兮兮地在地上哭着,男人吵吵闹闹的,蒋姑娘挡在妇人前头,一副愤然不怕死的样子,但那男人嘴上说着,也没再动手,似乎是有些虚张声势。 “你喜欢看戏就自个去,薛家的银子还等着我呢。车夫,咱们换条没有挡路狗的路。”颂音又道。 车夫看着徐青麟,似乎想知道医正大人还下不下车。 徐青麟本就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此刻被颂音这么一说,他连忙便钻回了车厢,正襟危坐,表情沉思:“我着实想不通。” 为何要做戏?谁在做戏?是那对母子,还是……蒋姑娘? 可是,原因呢? “想不通就对了,以后你想不通的事情还多呢,这次绝对不会是你和蒋昙儿的最后一次见面。”颂音对蒋昙儿的路数摸得透彻。 这条路一般是去医署的必经之地,其他的路偏僻些,多要耗些时辰。 蒋昙儿想必也是提前调查了一番,知道徐青麟要在这个时候出门去薛家治病,所以在这里制造偶遇。 只是蒋昙儿定然没想到,徐青麟将医帖给了她。 “为什么?”徐青麟十分茫然,“你怎么知道我和蒋姑娘还会见面呢?” “你刚才对蒋昙儿的形容又多了些,莽撞、好心办坏事儿……明贬暗褒,这证明在今天之前,你还见过她,并且还有了些交流,甚至还成了朋友。”颂音看着他,眼神充满了认真和讽刺,“徐医正,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多得都是别有用心,你想要教我仁善,可若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只会觉得,与你学仁善,那是自寻死路。” 第79章 她厚颜无耻 徐青麟还是觉得颂音可能想多了。 他只是一个寻常大夫,哪里有值得别人算计的地方?他爹还没死呢,他的本事也还不如他爹厉害,不论是求医还是骗他家的方子,都该找他爹。 他“初出茅庐”,还不配吧? “我看出来了,你和蒋姑娘不合,之前就是如此。”徐青麟道。 “没错,蒋昙儿的朋友都将是我的敌人,徐医正,前路渺茫,望你好好选,莫要选错了。”颂音颇有深意地说道。 这么一说,徐青麟内心郑重。 他内心对蒋姑娘的确是没有恶感,对谢医师则是满怀防备。 但这题却是很好选。 谢医师是他见过的,在医术上天资最高的人,这样的人是能名垂青史的,当然,她的性子也可能会让她臭名昭着。 他希望谢医师可以做到前者,所以无论如何,他得让她改一改用药的习惯,她用药烈,若不小心些,只怕以后会不小心治死人,还没有成就一番事业,就因为人命案子将自己搭上了。 他对谢大夫抱有期望,对蒋昙儿自然是没有这些…… “谢大夫,只要你不和你师父一样,在下一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徐青麟认真承诺道。 话说得严肃,可态度……颂音觉得这人像是在哄孩子。 依旧傻兮兮的。 二人换了一条小路,多耽搁了一刻钟。 只是这马车一走,蒋昙儿也十分诧异,她提前了解过徐青麟这个人,此人性子极其和善,虽不爱多管闲事,可毕竟与她相识在先,见到她,应该不会不搭理的…… 她刚刚明明都看到对方停下来、往她这边看了,为何又回去了?! 人都走了,蒋昙儿也不想再继续演下去,当即便随便处理了一下,做出解决好问题的样子,也回了自己的马车上。 她有些不明白,之前在佛寺的时候,徐青麟对她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当时她腿脚受了伤,徐青麟特地教导丫鬟如何给她上药,语气温柔,她开玩笑的时候,对方也会有些脸红,徐青麟虽然已经年近二十,可一直沉迷医术并未娶妻,听说家风也不错,这样一个纯情的男人,应该很容易沦陷才对…… 蒋昙儿仔细想了想,过了一会儿,也自己分析出了一套缘由出来。 徐青麟出身太医世家,最是守本分,受的是忠君、保命的教育。 而京中很多人都知道,她将来多半是要入七王爷府的,所以就算徐青麟有些想法,也绝对不敢透露半分,这人与卢三的热烈不同,他性子稳重,更善于隐藏心思,又是学医之人,所以道德感更强…… 不过如此性格虽然难以攻略,但一旦对方对她动心,那必然是纯情无比,一生都会忠心不二。 蒋昙儿心里舒服多了。 今天的机会算是错过了,不过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总有一日,她会让徐青麟成为她身边最懂事的狗。 ——薛家—— 薛员外正在热情招待徐医正,却没想到徐医正一本正经站在了后面,指着前头的姑娘。 那姑娘手里拿着他家的医帖。 薛员外欲哭无泪。 这姑娘的模样气质倒是颇有些医师风范,可他家挺有钱的,花的诊金也不少,按理说……应该是徐医正来给他儿子治病吧? 不过对方来都来了,他也不好拒绝。 “我这小儿子常发急症,从前徐医正给看过一次,当时是已经好了,可这也没过多久,竟又复发,此次更严重些……好在家中还有药丸,当即救了回来,只是……这后面要如何做,我也不知……”薛员外一脸忧心。 薛家这小公子生下来身子骨便不太好,如今风癫发作,口眼相引,项背强直,牙关紧闭,小小年纪便如此受苦,很多人都觉得养不大。 “之前的方子还在吗?”颂音问。 薛员外立即拿了出来。 颂音看了看,很快便道:“去让人捉只乌鸦来,去嘴翅足,再寻狐肝三具,入新瓮内,以瓦盆盖头,蚯蚓泥固济,烧到赤烟尽出,待冷却后研细用,另外取硫黄研细,用瓷盏盛,慢火养成汁,取半两,再与这方子上的药材同制,炼白蜜合和,入酥,再捣三、五千下,成梧桐子丸,以金箔为衣,常服可治此证。” “……”薛员外听着,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旁边的徐青麟。 这又是乌鸦又是狐狸肝的,听上去有些吓人呐? 徐青麟也没用过这种方子,他虽也知道这些东西能入药,但平日多也会避忌些……而且知道这药是一回事儿,能想到搭配着用,又是一回事儿…… “这东西不难寻吧?寻常猎户便可捕到。”颂音又道。 “不难、不难!这市面上常有狐狸皮毛,又怎会无肝?”薛员外立即说道。 “医书上确实有写,狐肝对风心痫病的确有很好的效果,之前……我的方子确实略有不足。”徐青麟皱着眉头,承认道。 徐青麟心里确实是服气的,谢大夫用药虽然出其不意,可很是干脆果断,不过片刻之间便能立即补他不足,这一点他真是比不得。 薛员外一听,更是放心,立即叫人去做。 颂音怀着目的而来,也想做好一些,又给那孩子针灸一番,那症状缓解得更是明显,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薛员外对她便再无怀疑,十分客气。 事儿办完了,颂音坐下来后,便开始提要求。 “这医帖我本是不接的,还是瞧徐医正因令郎之事十分惆怅难受,而他又努力求我,我这才心生不忍来了一趟,只是我与徐医正不同,诊金要贵许多的。”颂音直言。 “……”徐青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怎能……厚颜无耻的,说出这样的话? 那医帖……不是她抢的吗?! 虽然她治得更好,可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求她,他怎么求了……真没有! 可薛员外对此深信不疑:“徐医正医者仁心,为了小儿的病不惜如此恳求谢大夫,真是让我感激涕零,谢大夫您肯来这一趟,如此大恩,我必回报,您放心,只要我儿能好,便是千金我也舍得!” “可我要得比千金还多。”颂音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徐青麟一口气没上来,呛着了。 “……”薛员外也一脸呆滞。 他说千金,那都是客套话啊!这比千金还多?是不是有点、有点多了……啊? 第80章 一座矿啊! 薛员外的表情也有少许幽怨,这银钱他不是付不起,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自个儿明明找的是医署医师,这诊金应该是按规矩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要花更大的价钱了呢? 他往徐青麟身上看了两眼,却发现这人好像比他还震惊。 徐医正似乎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只瞪着眼,一脸严肃又惆怅…… 算了,徐医正这么不好俗物的人都得忍,这谢大夫必然有不能惹的地方,这银钱,他还是老老实实花了吧…… “谢大夫您尽管说,只要在下能给的,一定不会吝啬。”薛员外和善地笑着。 颂音看了一眼周边的下人,薛员外一瞧,便立即让众人退去。 此时,颂音才道:“我听闻京中琉璃,做得最好的,便属员外家的铺子了,所以我今儿想和员外做一场交易。” 此话一出,薛员外脸色大变。 要钱可以,要生意……这真不行! “谢大夫,所谓交易……应当是双方自愿,不知在下说得对不对?”薛员外正经起来,“若是大夫喜欢琉璃,我便叫人去挑选最好看的琉璃摆件给姑娘送去,只是鄙人手底下还有不少工匠要靠着我那铺子养家糊口,所以生意之事,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了……” “你放心,此事对你百利无一害。”颂音也很严肃,“听闻薛员外人缘极好,想来京中各家工坊的消息,你也能得知一二,不知你可听说过一种状若琉璃,却干净透明清脆的物件,这物件可做杯盏,也可做镜面,甚至可替代窗纸,花样繁多,含光万象……” 徐青麟从诧异中回过神来,立即竖耳倾听。 薛员外皱着眉头:“谢大夫也听说过这种东西?” “不瞒你说,我听闻董家琉璃坊的工人日夜赶工,一直在琢磨一个叫玻璃的物件,说是虽无琉璃光彩,却更为好用,但只是些小道消息而已,未能确定。” 他虽然能打探到一些消息,可那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并不清楚。 “若是此物横空出世,对薛家的生意也有些影响吧?”颂音问。 “那倒不至于,我家祖上虽是琉璃发家,但几十年前我家最大的琉璃坊着火,烧死了不少工人,那些工人多跟了我家数十年,我祖父急火攻心去了,后来我家便关闭了多半的工坊,只剩下两间维持祖业,只做精品。” “我家产业多,倒也不执着于此物……”薛员外说着,语气又顿了顿,气哼哼地补充道:“当年就是这董家买通了人偷偷放火,所以我薛家与董家是势不两立,对他家的事儿,便也多关心一二。” “原来还有这种旧仇?所以这些年,你一直打压董家?”颂音问。 “我们家生意做得大,若非这旧事儿,我怎会因为一点小生意,就和他过不去?只可惜,董家这一代倒是出了个有能耐的,愣是将半死不活的琉璃坊又多撑了几年。”薛员外昂着脑袋说道,提起这董家,他便是一副恶霸态度。 旧事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外人早就不记得了,可他却很是难忘。 那火烧得大,连骨头都找不见,多少人跪在他家工坊门口哭嚎,声声凄厉,他祖父也气得吐血而亡…… 这些年,外人只看到他欺压董家,董家也扮足了可怜模样,却完全忘了当初无辜受死的人! “薛员外,据我所知,这董掌柜此次是得了高人指点,背后还有贵人扶持,如今第一步是造出玻璃,待这玻璃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自然也会去抢你薛家其他的产业,到时候你未必能撑得住。”颂音又道。 薛员外看了看颂音,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 董家与他乃是死敌,对方若得势,必然会咬他一口,这一点毫无疑问。 “姑娘既说是要和我做生意,那想必这生意与玻璃也有些关系?”薛员外试探道。 颂音点了点头:“没错,我希望薛员外开启其他工坊,也研制玻璃,只是我虽知道此物的制造原料和流程,但细节无法掌控,还需要你手下的匠人去反复试验,另外……既要开启工坊,便要准备足够的原料,我知道一座矿山,盛产长石,位置产量都极好,所以这东西虽然没制出来,可你得先将矿买了……” “对了,你还需挑选几座沙场,这沙质不同,制造的玻璃也会有些不同,除此之外……” “……”薛员外张了张嘴,只听着这人在他耳边,“嗡嗡嗡”“嗡嗡嗡”的说个不停。 他现在知道千金不够了。 那是一座矿啊…… 当然,还不只是一座矿…… “谢大夫……咱们没签契,你就将底儿全漏了?而且……”薛员外看了看旁边多余的徐青麟,“这还有外人在……” “……”徐青麟脸上一红,“我绝不会泄露半句的!” 谁知道谢颂音这么疯啊,一张嘴都堵不住,什么话都往外说! “无碍,不和我签契,吃亏的是你。”颂音坦荡地说道。 “敢问谢大夫,可否说明白?莫非你身后还有东家?”薛员外连忙说道。 “她是侯府千金,谢大小姐。”徐青麟无奈地补充了一句。 薛员外震惊地看向了眼前的医师,表情复杂,作为商人,他见过不少官家公子小姐,真就没有一个有给人治病的癖好……而且这谢医师看上去真不像是千金小姐,倒不是说她身上没有贵气,而是这人若是不说话,那容色气度与这治病的好手段,明显就是个厉害的小神医! “我背后的东家并非侯府。”颂音否认了一声,“今日若你同意我的话,你我签契,契上注明一事,那就是我所得银钱皆数由陛下所有,若你这玻璃生意做得小,那我会让我父亲将这分成送入陛下私库,但若是银钱赚得多,那到时候便由我父亲呈交户部。” 此话一出,薛员外和徐青麟都被砸懵了。 薛员外是喜,没想到世上还有大方不喜欢银子的,竟满心为旁人打算! 这利润若真给了陛下,到时候他就成了陛下的钱袋子,什么门路找不到? 第81章 天打雷劈 给陛下送银钱,这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陛下虽为帝王,可也不会平白无故收臣民的好处,就算要收,那也得找个体面的人来送,天底下体面的人不少,可谁会无缘无故地办这事儿?自个儿一点利益得不到,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侯府…… 薛员外脑子转得也快,想着这姓氏,便知道这位医师是宣肃侯府中人。 宣肃侯府的侯爷那是陛下的表弟,全靠陛下抬举才能有如今的地位,若他去给陛下送物件,陛下自然会收! 若旁人说出这话,他或许会觉得居心不良,可宣肃侯府就不一样了。 这户人家,显然就是为了效忠陛下,所以才将这方子献出来,让他来办事儿! 徐青麟震惊在于颂音突如其来的大方。 明明是来抢钱的……可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变了?竟要将这么大的好处送到国库去,虽不知道这玻璃能赚多少银钱,可不论多少都是心意,都是能造福百姓的! 莫非是他将人想得太坏了? “谢大夫……恕我直言,你为何不直接将东西赠与工部呢?”薛员外立即发现了问题。 既要给陛下,那何必要多此一举拐弯抹角? “东西入了工部,那这功劳是谁的可就说不好了,我家没什么能人,我爹又从未办过实事,就算陛下赐他职位,让他掌管此事,他也未必能将事情办得好,一旦被人抓到错处,反而招人笑话。” “况且此物还未造出之前,工部匠坊不会重视,只怕董家那边都已经卖得如火如荼了,工部还没将东西琢磨出来,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朝廷为了省时省力,最好的办法便是抬举董家,到那时,我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颂音实话实说。 她这么大方地说要将东西送给陛下,不是因为她视金钱如废土,而是因为她需要一个靠山。 董家琉璃坊背后是蒋昙儿,蒋昙儿的背后则是七王爷,凭着这一点,薛家再富贵也容易吃亏,可若薛家的利益会送到陛下手中呢? 她如今看得很清楚,谢家能稳坐侯爵,是因为建平帝。 那她就必须紧紧抓牢这帝王的心思。 帝王的喜好,她不知道,可世上的宝贝也就那么几类,金钱可买享乐,医药可得长寿,她就不信,自己铆足了劲儿,不能让建平帝与她站在一条船上。 薛员外也懂了,内心澎湃。 他心动了。 自己得着方子、赚着银子,还能去讨好陛下,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 这谢医师要的东西的确是比千金要多,因为她是要权,每年陛下过生辰,各地想方设法地送新奇物件,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陛下高看两眼? 谢家若不声不响地给陛下弄银子,陛下瞧着这门亲戚,还不得狠狠惯着? 如今他要赌的,就是那矿山、沙场的投入! 想得再多,也得先将东西弄出来! 否则他会损失不少银子! 一想到董家也在暗戳戳地搞这些,薛员外便是一番摩拳擦掌,他眼中冒着精光:“鄙人再问一个问题……” “董家背后的贵人是谁?我想,如果这生意成了,那这利润不会小的,可您却不肯要,想来也是有些顾忌的吧?又或者说,您心里也确定了,我斗不过董家,对吧?”薛员外又道。 颂音笑容放大了几分,看着这个精明的薛员外,眼里皆是赞许。 这人能及时跑路靠的就是这敏锐的脑筋,若换是旁人,这么大的事儿,不考虑几个月都不敢下手。 不等颂音回答,薛员外迅速又道:“罢了罢了,谢大夫还是别说了,我想……应该就是那高不可攀的贵人,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 薛员外爽朗一笑,随后立即又转移了话题:“今日真是劳烦两位医师为小儿治病,我这就吩咐下去,宽待二位一番,二位莫要推辞。” 他还要着人写契呢,这事儿得偷偷摸摸地办。 颂音当即应下,徐青麟还恍恍惚惚,迷瞪着。 徐青麟内心纠结,觉得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疑问和障碍。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蠢笨,他竟看不懂这世上的人心,不知道这些人心里都藏着什么…… 譬如那蒋昙儿,莫名其妙让他难以理解,再譬如眼前的谢医师,一会儿张牙舞爪歹毒可怕,一会儿又大方无比,随性地挥洒着好处,比奚道凤还要浪荡猖狂。 “陛下怎会缺那点银钱呢?谢医师,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的……”他不解。 陛下拥有江山,天下都是他的,这点银子……能干什么? “徐医正,倘若你有个晚辈,他人老实单纯,日子过得苦兮兮的,平日里不敢麻烦你半分,生怕让你不高兴,他笨拙天真又惶恐谨慎,突然有一日,他辛辛苦苦靠着自己的本事,得了一颗灵芝,也不算稀有,可他如获至宝捧到你面前,自个儿连闻都舍不得闻一下,你会如何?”颂音看他如此,也不介意说出自己内心所想。 “自是心疼又欣慰……”徐青麟下意识地回答。 说完,他看着颂音,眼神复杂:“你这是……算计……” “嘘。”颂音抬起手放在唇间,慢悠悠道:“我父亲……本就是那样的人,莫说是一颗灵芝,便是他的心肝肉,只要陛下需要,他都不会迟疑半分,定亲手挖出来赠上。” 徐青麟不知道谢侯爷有多忠心,可他知道,谢大夫,她不是那样的人。 “徐医正,他日若我说的这些话传到了蒋昙儿的耳中,那就是你有负君子之名,之前让我一心向善的说辞,都是唬人玩的。”颂音又来了一句。 徐青麟急了:“在下如果做出那种事儿,那就天打雷劈!” 他怎会多嘴! 不过他确实有点后悔来薛家了。 如果不来这一趟,他不需要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我是行医之人,我要做的便是学好医术,治好我的病人,至于谢姑娘的生意又或是蒋姑娘的居心,在下……都不在意,只要谢大夫你记住,你是医署医师,不能行凶作恶,那我这个医正便尽了该尽的责任!”徐青麟很快便清扫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正视着颂音说道。 第82章 用来送礼 好险,好险!徐青麟一脸严肃,他险些被谢医师带歪了! 而且……这人竟然还会怀疑他告密? 他父亲是太医,祖父、曾祖父,都是太医,太医最要紧的是什么?除了稳重的医术,还有一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嘴,他家祖辈知道的秘密多不胜数,就没有一件不得了的事儿,是从他徐家传出去的! 若连这点小事儿他都藏不住,他怎配为徐家子孙! 徐青麟微微仰着头,端正不可攀。 下午,颂音又和薛员外说了些细节。 “若有贵人询问你这玻璃方子从何而来,你可以直言,说是我赠的,就说我为一怪人治病,对方感念我的恩情,所以想让我赚些银子。”颂音还不忘告诉薛员外。 薛员外连连点头。 对这说法,其实他也不怀疑…… 毕竟他和谢医师合作,不也是这缘由吗?至于那玻璃配方是不是自愿相赠……这就不好说了。 薛员外很会做人,颂音走的时候也没忘多给些诊金,医署的诊金都有定额,但大户人家聘请医师,多会给些赏钱,这赏钱医师可以自己拿着。 薛员外没给千金,但给了千银,很是不少了。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沉。 车马游荡,行人都没有几个。 马车里,药童正在做医案记录,颂音则拿着一本书在看,徐青麟仔细盯了盯,发现这书竟然是儒学,内心震惊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谢医师也不是无可救药,竟自己主动看这等学说,那让她做个明辨是非、宽容大度的人,也是指日可待。 徐青麟正赞许着,笑容还没来得及挂出来,外头,便有数箭破空而来。 箭上带着火油,沾到车马的瞬间便将马车点燃,马匹瞬间受惊,将车夫都甩了出去。 徐青麟吓了一跳,一看车帘沾火,温度节节高升,也变了脸色,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谢……谢大夫,快、快跳下车……” 怎会突然着火! 徐青麟也顾不得许多,心里怕得要死,可自己毕竟是个男儿,总不好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只能顺手拽起手边的药童,再吆喝着颂音一起离开。 只是当他开口的时候,颂音已经先他一步跳下去了…… 都没招呼他一声? “……”徐青麟心情挺复杂的。 颂音整个人滚在地上,却不敢停留,而是立即观察四周,找了个遮掩之处。 那些刺客放火烧车,是为了将他们逼下来,所以她一旦下车那就是个活靶子,她想活,这反应便不能有半点迟钝。 果然,又是好几箭冲着她射了过来。 再看徐青麟,马车又往前跑了很远他才和药童一起掉下来。 笨手笨脚的,跳车之后脸都摔在了地上,与药童一起,磕磕绊绊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躲,狼狈又慢吞,动作甚至都带着几分好笑,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支箭是向着他去的。 冷箭从颂音身边擦肩而过,她眼中满是杀意。 身边有掩体,冷箭不断,但未能伤她分毫,那躲在屋顶放冷箭的几人也不想放弃,很快便跳了下来,颂音左右一看,从周边抽了根棍子,暂作兵器。 四周五六个人,先后提着兵器向她冲来。 一个个蒙着面,为首那人看着她的眼神冷漠而自信,靠近之后,随手便将剑冲向她的脖颈…… 颂音猛然抬手用棍子一挡,狠狠震了回去,下一刻,手中药粉洒出,让此人眼前一阵瞎盲,趁此机会,夺下长剑,毫不犹豫劈向对方。 她最近日日练剑,大哥教她的剑招,便是睡梦之中,她也要演习几遍。 长剑在手,是安心不少。 对方显然是没想到她竟能有招式反抗,这才被她要了性命,剩下那些人…… 他们最多有一刻钟的时间而已,这街上也不是一个活物都没有,用不了多久巡逻的士兵便会到。 一把面粉抹在了剑刃之上。 几人见状,一时有些忌惮。 然而他们不过是停顿片刻而已,颂音却甩出了一块石头,石头被布包裹着,如同暗器一样直冲冲地飞了过去,其中一人下意识地劈砍抵挡—— 瞬间,布被划开,真正的毒药四散。 他们迅速地捂住了口鼻。 尽管如此,还是有两人中了招,双眼流出血色,疼得捂着眼睛嚎叫,剩下三人见状,心惊不已。 开始迟疑。 “先撤。”声音沙哑。 一击不中,再击还不中…… 这谢姑娘手里保命的手段不少,尤其是那毒药,不过沾染一点,竟如此厉害! 万一拖延到官兵来此,想跑就难了。 这才拖着那两个瞎了眼的,夺身而去。 …… 事情发生得很快,快到那边的徐青麟还没滚过来。 颂音脚边还有一具尸体,鲜血从她脚底流过,她将长剑挑过那蒙面的黑布,看到的是一张五十来岁、不太年轻的陌生老脸。 颂音的目光从这人的脸上又转移到了手上,老茧明显,那是常年握着兵器留下的,划开上身的衣裳,上头有不少陈旧的痕迹。 “死、死了啊……”徐青麟吓得脸色发白,手都在抖,“你、你脱他衣裳做什么……” “这种伤,可不简单。”颂音语气冷静至极,“寻常富庶人家,最多备刀剑、弓箭短矛这等兵器,只有上过战场的人,身上才会出现马槊和戟留下的伤痕,这么多的旧伤,证明此人在战场上算不得无名之辈,却跑出来刺杀我这样一个区区医师……” 徐青麟脑中一片空白。 就是这区区一个医师,将人砍死了…… 他被马车带着跑远了些,往这边奔过来的时候瞧见了,谢医师杀人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当然,这些刺客也该死,只是刺客可怕,谢医师……她不愧是有个歹毒的师父啊! 颂音蹲了下来,拿着那剑,在尸体背后划拉了几下。 “你……你你……你干什么!?”徐青麟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律法有言,尸体,也不可随意……随意……” 话还没说完,颂音已经利用剑刃将后背的皮划开了…… “我将这东西留下来,用来送礼,怎么了?”颂音抬头,脸上不知是何时沾了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满是真诚,“我更想将这脸皮割下来,可这长剑实在笨拙,你若有短刀,可以借我。” “我……没有……”徐青麟一脸惊恐。 真的……没有啊! 第83章 还是他来吧 颂音动作很快,沾血的衣衫包裹着一块难以言说的玩意儿,让徐青麟面色青白。 街上的人都吓跑了,趁着官府的人没来之前,颂音将长剑塞进了徐青麟的手里,“这是你割的。” “?!?!”徐青麟张了张嘴。 “开玩笑。”颂音咧嘴一笑,“你拿剑,稍显威武些。等官府的人过来,你与他们解释比较好,如果让我来说,那你刚才连滚带爬摔了好几个跟头的狼狈惨状,只怕要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她是不介意让别人都知道她杀人割皮的事儿,只是哪怕她杀的是刺客,可行为仍旧会让别人觉得可怕,闲言碎语难免会多一些,而徐青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让他参与进来,外头的传言就不会变得太难听。 徐青麟惊魂未定,看着那沾血的长剑,满是抗拒。 可谢医师这张嘴……在她的渲染之下,他定会成为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算了,还是他来吧。 微抖的手将长剑接了过来,很快,巡逻士兵赶了过来,看到这场面,也都吓了一跳,徐青麟尽量平和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可对方问起这尸体……他还是不得不将颂音做的事情供了出来。 徐青麟官职虽然不高,可这名号一报出来,还是颇受尊敬的。 死的又是刺客,这些人也不敢让二人去衙门细问,只是将尸体抬了下去,态度恭敬。 也不敢不恭敬,这位姑娘……杀人切皮,前所未有,是让人忍不住恐惧。 京中大街遭刺杀,要慌的是京兆尹和神卫营,之后若有消息,自会有人去谢家禀告。 交代完事情经过之后,巡逻士兵亲自护送二人各回各家。 只是颂音一回家,这浑身沾血的模样便将下人惊住了,很快,一家子都跑来了她的院子里。 她也才叫兰花找了个盒子将那块血皮收起来,谢亨便急吼吼地出现在她面前。 “管家说你受伤了?”谢亨很着急。 谢寄凌现在也能动弹了,上下扫了颂音一眼,见她神态自若,便觉得事有蹊跷:“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无碍,就是有刺客要杀我。多亏大哥你教我的剑法,也抵挡了一招。”颂音立即谢道。 “一招?然后呢?”谢寄凌皱着眉头。 “死了一个,剩下的跑了。”颂音也有些庆幸,“果然,学武是没错的,我只要坚持下去,再过两年,便能叫他们所有人有来无回了。” 谢家人面面相觑。 “你真的……没受伤吗?”谢盈月补充问道。 “没有,不过……今日我与徐青麟一起去薛家行医,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此事,那徐医正是被我连累了,劳烦夫人准备些歉礼,给徐家送去,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礼物,明日一早,趁着宣家大将军还没出门的时候,交给他。”颂音又道。 她了解宣霆的为人,此人年轻气盛,傲气十足,被她接二连三地气成那样,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次的事儿,肯定是他干的。 宣大将军手底下是有许多猛士的,这些人陪着宣大将军上战场,退下来之后,也会有一部分受宣家照料,成为宣家家臣。 有宣大将军为家里披荆斩棘,宣霆只需要挥霍便好。 这人不可一世,好好的将士成了刺客。 不过她也知道,各军营能人都不少,却不是个个都能往上爬的,总会有些士兵熬不出头,或伤退病退,无处可去,宣大将军为人又不错,也很是服众,有人为他的儿子出生入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颂音之所以确定这杀手不是七王爷所派也是有原因的。 七王爷这人做事还算谨慎,他多会用权杀人,京中大街,这么招摇的地方,他不会动手,就算是动手,他也会找些查不出半点线索的死士,而不是如此自信地派心腹家臣来做。 孟氏一头雾水,不知道颂音要送给宣家的东西是什么。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兰花的眼神透着惊恐和心虚,仿佛那盒子里头装着的不是什么宝贝,而是让人恐惧的物件。 “是不是宣家……”谢寄凌看着那盒子,也试探地问道:“宣霆那人我知道,性格骄傲,受不了打击,咱们抢占了他的白马,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是我粗心大意,拿了那马,便该想到会有这一日,没早做些准备!” 谢寄凌一说,心里也有些懊恼,那两日只想着进宫面圣的事儿了,一时没考虑到别的。 也正因如此,谢寄凌心里更愧疚,他应该要将妹妹的安危放在心上的! 幸亏这次没出事,否则他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他竟这么胆大包天嘛?!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动手!”谢亨特别震惊,“从前这外头的人还说他颇有他爹的风范,将来必能和他爹一样做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这将军还没做,倒先将刀枪对准无辜女子了,真是个混账!” 无辜女子颂音听着这话,心里也闪过一丁点心虚。 “父亲,我如今性命无碍,剩下的麻烦……让我自己解决便可,无需你们插手。”颂音又道。 谢亨哪能放心? “我觉得我还能进宫……”谢亨张嘴。 他两个女儿,盈月那是被宠着长大的,可颂音呢?这孩子才回家! 之前他都没将她当回事儿,如今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对不起亡妻,若是她被人砍死了,他这侯爷做着还有什么劲儿? 从前贫苦可怜之时,护不住孩子也就罢了,如今他都是侯爷了……竟还要让儿女受委屈…… “此事莫急,我有别的安排,而且……”颂音觉得他们堵在这里,有点碍事儿,“我身上一股子血腥味儿还没清理……” “那咱们先回去吧!”孟氏连忙将丈夫往外头推了推,“大丫头,你可别犯傻,你爹虽说没什么本事,可咱们和陛下是亲戚,只要咱们占理,陛下不会让咱们被欺负的,所以有事儿你莫要逞强,只管和你爹开口,你还小,你爹是能给你顶着的。” “我知晓。”颂音也没反驳。 谢亨没什么能力,可他这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就能给谢家带来最大的好处。 谢亨觉得自己嘴笨,很多话说不到点子上,此时孟氏一开口,他便只剩点头的份儿。 几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谢寄凌看着丫鬟手里捧着的盒子,眼神阴沉,内心又受了不小的刺激,他自己受点欺辱没什么,可他的弟弟妹妹们不行! 第84章 永不能忘 谢寄凌的伤也没养几日,不过颂音的药很是好用,如今鲜血都不流了,伤处有愈合的趋势。 次日一早,孟氏便派人出去送礼了,而谢寄凌换了伤药之后,直接去了独孤将军府。 不过是低头给别人做义子而已,他其实并不吃亏。 独孤将军的儿子体质虚弱不能练武,在军中行文职,人是难相处,但也有些能耐,那些义子也是一样,数量虽多,但教导出来的多有才干。 这独孤将军年纪已有六十了,儿子却也才不到二十,他培养的那些义子,其实最终都成了陛下的心腹。 如今那些人,不是死了,便是被派去了别处身担要职。 如今留在京中的,也只有三位。 一个成了陛下的鸾仪卫统领,守护陛下出行,一个是常备军骑军将领,地位不比宣大将军低,还有一个则在勇卫营下镇抚司副将,专门负责管理陛下钦定的案件,有缉捕以及刑狱之权。 独孤将军从不喜与不相干的人往来,为人豪横,面冷心冷。 对这样的人,谢寄凌是本能有些恐惧的,毕竟京中不怕独孤将军的人……几乎没有。 可怕有什么用?他只有豁出命去,才能变成让人胆寒的那一个。 …… 而此时,孟氏的礼也已经到了徐府和宣府。 徐院使看到东西还有些不理解,问了儿子,却发现儿子表情是一言难尽,听说昨晚半夜噩梦连连,灌了两大碗安神汤才能安眠……他这儿子从小就是平静的性子,看样子昨儿被人刺杀,着实是吓坏了。 但……谢家竟来送礼,看样子…… 他儿子是被连累了? “你歇几日再回医署也是可以的。”徐院使也是心疼儿子的。 可这么一说,徐青麟脸上紧绷:“父亲,儿子……要以身作则……您当年就是这么教导儿子的……” “???”徐院使老脸抖了抖,“我听闻你让一个女子入了医署做了入册医师?可是因为此人,让你失了分寸?我儿千万莫要学晋南公家的卢三公子,突然失了分寸将原本的好姻缘都丢了,闹得全城皆知……” “没有!爹,儿子绝对不会做那种偏私之事,谢大夫能入医册是因为她有真才实学,比我还强,实话说,她那本事……我觉得也不是不能取代您老人家……”徐青麟一脸认真,“当然,她本事虽大,其他大夫该有的优点……她几乎都没有,所以我怕她生事端。” “这人是儿子招进来的,所以我想多费些心思……而且,我昨日与她一起出门行医,确实学到了些东西……” 徐院使叹了口气。 “那位姑娘的本事我听说过,能给荣王爷治病,自然不容小觑,只是孩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优秀也不是好事儿。”徐院使有点担心,“还有,为父教你的行医之道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适用于你的,等你将来入了太医院,就要给宫中贵人治病……” “贵人的命、百姓的命,看似一样,可区别大着呢,那位姑娘是乡野出身的大夫,用药必然偏门猛烈,你万不可学,否则以后一旦你经手的贵人出了事儿,那你的药便是你有罪的证据……” “……” 徐院使一番教导,直到徐青麟郑重听从,这才作罢。 与此同时,宣家却是另一幅场景。 徐家平和,宣家气氛则紧张至极。 昨夜刺杀颂音不成,剩下五人便急忙逃了,半夜也没忘入府告知宣霆事情的结果。 宣霆一听自己的人死了一个瞎了两个,震惊又愤怒,他知道颂音善毒,可他也叫人做了准备,那刺杀的过程看似简单,可换作是旁人,并不一定能躲得过! 尤其是从车马上跳下来之后,正常人必会摔得厉害,一时难以起身,远远再来一箭,这人肯定就解决掉了,哪里用得着近攻! 却没想到颂音竟迅速找了掩体,那反应的能力已经不像是个女子,更像是谢寄凌那样的学武之人了。 人没杀死,反而还被留下了一个,宣霆冷静下来,便知道自己惹祸了。 他本想着,偷偷利用自家的人脉,去衙门将那尸体毁了,以免有人查到什么,却没想到天刚亮,谢家就派了人来。 他立即去找了母亲,说明情况。 宣大将军并不知情。 而且这两日儿子生病,倒是老实了许多,见了他也乖巧认错,也让他稍微省了些心。 “将军,谢家派了个管家给您送了个物件,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下人道。 宣大将军眉头紧皱,不太明白,但想到自家儿子之前干的那蠢事儿,对谢家也略有愧疚,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当即便请了上来。 可这谢家管氏也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只恭敬客气地将东西呈上。 宣大将军除掉漆蜡,将东西打开,只是打开的瞬间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干枯的血色已经发黑,凝固在皮质上,宣将军的手一抖,险些将东西扔了出去。 他无比震惊,更是不解,立即对着管氏道:“你们谢家送来此物,是何意?!” 管事连忙道:“这是我家大小姐的意思……小的也不清楚,只是奉命前来。” 宣大将军眼神冰冷,将那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他有些生气,可当目光仔细盯着那皮质之后,心中一凛,也不顾东西脏污,立即让人拿来水盆将表面清洗了一下…… 下一刻,看到那疤痕的形状,宣大将军表情都僵了:“来人!将那个逆子给我带过来!” 这皮上的旧伤,他永远都不可能忘! 多年前他奉命出征,战场遇险,差点身死,多亏了身边士兵替他挡了一下,事后他本欲提拔对方,可这人不愿继续当兵,只想要儿孙安稳,便求他为其消除军户,他也应了,又赠了不少银钱为报,只是没想到多年后这人儿子意外病死了,他也没了指望,又来投奔于他。 那时候,他小儿子也才十岁,正是调皮的时候,所以他便将人带回来,让其保护他儿子安危。 也是存了让他儿子养其终老的意思! 可现在,这皮……却摆在他面前! 第85章 吃力不讨好 宣大将军震怒,不仅让人去叫宣霆过来,甚至又派人去查谢家大姑娘可遇到了什么意外,这皮质还算新鲜,多半是昨天出的事情! 宣霆此刻正在宣夫人那里哭诉。 一字一句,已经将事情说完了。 宣夫人都听傻了,声音颤抖:“死的那个……是你宋叔叔?!你可知道他曾经救过你爹的性命啊!这叫我如何能保得住你!?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冲动呢?你怎么敢杀人呐?还如此大张旗鼓的……” “娘,我只是太生气了!我也没想到宋叔如此无能,我让他用弓箭将人了结了,谁知道他竟自作主张靠近谢颂音,谢颂音擅毒,这才着了道!”宣霆也生气。 宋叔什么都好,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他一贯忠心,这几年对他也如同亲儿子一般,只要他要求的事情,他就是拼了命也会去做成。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想想怎么和你爹交代吧!”宣夫人真的惆怅极了。 “娘,我是叫宋叔去杀人,可也只是想出口气,就算宋叔当时失败了,将人吓唬吓唬也是好的……如今变成这样,我也是无辜的啊!而且那谢颂音抢了我的飞霜,屡屡羞辱于我,你教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他心里也很是憋闷,也觉得天要塌了。 果然,这时候父亲身边的心腹来了,不由分说,便要带着他走。 他挣扎无果,只能老老实实前往。 可才到了父亲面前,一把刀便横在了自己的肩头。 “爹!” “老爷!”宣夫人连忙扑过去,“霆儿是无奈之举啊!谢家那姑娘都欺负到家里来了,当着我们母子俩的面抢走了飞霜,飞霜是你为他精挑细选留下的好马,如今成了别人的,霆儿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你不能为了外人,要你儿子的命啊!” “我没有这样的混账儿子!”宣大将军气得发抖,听着这话,他也能猜出多半来了,冷眼看着宣霆:“你,叫老宋去刺杀了谢家姑娘?是不是?!” 此时,屋中也没了外人。 宣霆看着亲爹这么生气,也委屈道:“爹你杀死我算了!在你眼里,我就是错的!!” “你还敢顶嘴!”宣大将军踹了过去。 有些话,只问这母子俩是没用的。 他直接叫人去告了假,当即将儿子身边所有小厮丫鬟全部都绑到了院子里,准备仔细审问。 这一审问,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前因后果,宣大将军也是摸得一清二楚。 碧月坊中听了一出戏,见了那蒋家姑娘,听人家一番哭诉,他便要娶妻了! 这目的还不清楚吗!? 他从未想过儿子是这样的人,以婚姻大事欺辱女子,可耻至极,他若是谢亨,不用儿女找上门来,做老子的就要来拼命了! 他还有脸提飞霜…… 那谢姑娘下没下毒不好说,可他儿子提起鞭子要打杀人是真的;因为丢了匹马,便叫老宋带着人去将谢大姑娘射杀也是真的! 如今被人反将一军,他不冤! “我真是小看你了啊,你不声不响的竟给我犯下这么大的事儿!”宣将军气得厉害,将那木盒子拿了出来,“你看看!他是为你而死,他的皮肉如今就放在你眼前,你这心里如何能安稳!!” “皮肉……”宣霆瞳孔一缩,没想到颂音这么狠。 宣夫人脸色大变:“老爷,这谢姑娘也不是个善茬啊,竟挖人血肉……” “你懂个屁!”宣大将军气得想要打人,“她这是给老子留脸!京中贵女受刺杀,若办事儿的江湖混混倒还好说,你看看这伤,这是我朝将士在阵前拼杀才会留下的痕迹!一旦传出去,你可知道结果啊!” 老宋那张脸,生得平凡,未必能查得出来。 可若这伤在身上,想搜出这人,那是轻而易举! 让一个退下来的将士去干射杀贵女的活儿,说出去谁敢信呐?这事儿一旦闹大了,他这将军也别干了,拍拍屁股回老家吧! 这谢家大姑娘是狠,可也不是狠得不讲道理,特地将这皮肉割了下来,看似是威胁,实则也是警示! 若她非要和宣家过不去,只管拿着这皮肉到陛下面前诉苦去,到时候陛下让镇抚司的人一查,一家子都别想好! “将人……绑起来,去侯府!”宣大将军心中沉闷。 谢大姑娘的东西,哪能是白要的? 前几日陛下才召见了谢亨父子,给了极多的赏赐,如今京中各家也都避开谢家的风头,至少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找不痛快,他儿子倒好…… “老爷,你要做什么啊?你带着他去谢家,这不是告诉别人事儿是霆哥儿办得了吗?!”宣夫人急了。 “你以为你有得选?”宣大将军冷哼了一声,“你当衙门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查出他来是迟早的事!人家谢大姑娘都猜到了,你这凶手还以为自己藏得很严实吗?!京中见风使舵的人家多着呢,你若是想等衙门找上门再认罪,我也不拦着你,到时候你也别做这将军夫人了,与我一起去乡下种田吧。” “……”宣夫人从未被丈夫这般斥责过,心中一抖。 宣大将军看着这木盒子,心情复杂。 这证据送来得早,这是给他时间去选,要么,他将儿子送走,避开风头,然后死不承认是儿子指使的,要么,他带着儿子去将事情平了。 选了前者,那就是和谢家不死不休,将自己以及长子的前途和次子的糊涂放在一条绳上,与谢家斗到底,即便未必会输,可他长子何其无辜?要为了这糊涂玩意儿去赌? 后者……快刀斩乱麻。 他不想选择后者,倘若宣霆做下的糊涂事儿有一点合理的缘由,他都不会将他放弃了! 只是……这儿子……竟是为了个与他非亲非故的姑娘,为人家做前锋而去得罪谢家,他一想到这一点,便知道即便这儿子哪怕能成长起来,也不再是他宣氏一族的福了。 而且,那是谁的女人?是七王爷的。 为了那位姑娘做牛马……简直是可笑啊! 他这是莫名其妙地站在了七王爷那一边,可偏偏又站得不彻底,碰了不该碰的原则!未来,宣霆再能干,七王爷也不可能放心去用一个觊觎自己女人的将军。 吃力不讨好。 儿子是被迷惑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做下如此蠢事? 第86章 保他性命 宣大将军内心也十分煎熬,他真的不知道儿子是从何时开始,竟变成如此模样! 这孩子幼时聪慧,爱读兵书,又是习武的好苗子,他的同僚们各个夸赞,都说霆儿生得好,将来必有出息,他的性子骄傲了些,可也不曾不将人命当回事儿,他曾一度觉得,次子虽无长子的稳重,可这股子朝气比长子强,若入了军中,定不怕挫折,长进飞快! 可如今,事实真是狠狠打了他的脸。 而且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老宋死了,儿子没见多么伤心,脸上竟还满是不服!如此绝情也让他陌生! 宣大将军心中滴着血,叫人将宣霆绑得严严实实,带出了门去。 这刺杀之事,罪名可以大,也可以小,最要看的,是看他家处置的态度! “爹!谢颂音又没死,您怎么这么糊涂,你这叫我的脸往哪放!”宣霆强行出门之后,也急了,愤怒地喊着,“爹!你说过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让我去认错,便等于是叫我去死!以后别人怎么看我,我还怎么入军,我的前途怎么办!?你是将军,这些事儿你明明可以压下去的,你为什么不帮我?!” 颂音不是已经将那人皮送回来了吗? 只要他爹愿意,一口咬死不承认,谢家又能如何! 可他爹,竟然选择了最坏的方式来解决! “宣霆!你可记得爹教过你要如何治军吗?!治军要严,徇私最不可取!这些规矩你不到十岁便能倒背如流了,你当是懂得的!”宣大将军无比痛恨,“我宣家能有如今不容易,你大哥在潞城做得极好,将来或许也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他学武比你用心,不怕辛苦,我们宣氏族中的年轻人,也都在军中拼杀,为父身上系着的,不只有你一条命!” “京中大街行凶,强盗劫匪都没这么大的胆子,若我此次纵容你,那你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选择的路,宣氏一族所有人,都不能陪着你走,儿子,你莫要怪为父狠心,若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你会和为父的选择一样。”宣大将军看着宣霆,眼神依旧坚定。 他虽是个大将军,可只掌管常备军一营。 朝廷不缺他这一个武官,他受人尊重,却也没到不可替代的地步。 所以,他怎能有胆子站队呢?! 宣霆表情大变,浑身冰凉。 他爹骑着马儿,手里牵着绳,而他就被绑在绳子的另一端,他走得踉跄。 天上的太阳越发的耀眼,街上的百姓都越来越多,一道道视线砸在他的脸上,就像是无数刀锋劈来,疼得锥心刺骨,他突然有些后悔,他,的确不该这么冲动的…… 弄死谢颂音,还该有别的法子…… 为何他就没忍住! 宣霆心里怨恨。 他是想忍的,他也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可那是飞霜啊!得到那马儿的时候,他欣喜若狂,是从未感受过的威风,他仿佛能想象到未来自己提着长枪与飞霜一起作战的景象! 可是飞霜被抢了! 还有昙儿,她屡屡受颂音的欺负,颂音仗着会医术,曾经帮过昙儿,便一直居高临下地逼迫她,而且最近谢颂音还要去给老皇叔治病,一旦老皇叔痊愈了,这人必然会更加的不可一世! 他也是急了,这选错了一条路。 可父亲为何不给他一次机会! 众人指指点点,一个个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宣大将军如此态度,实在让人吃惊,他虽骑着马,可速度并不快,所以等他带着人到了谢家时,四周已经跟过来不少人,都来探究真相。 “犬子愚钝歹毒,竟因一己之愤派人刺杀谢大姑娘,我这做父亲的,今日一早才得知此事,深感愧疚,今日……携子前来致歉,也给谢家一个交代!”宣大将军到了谢家门口,掷地有声地说道。 此话落音,众人吃惊。 宣霆刺杀谢家大姑娘? 倒是听闻昨天晚上京中大街有一桩血案,莫非便是这宣家做的? 宣大将军既然来给谢家大姑娘道歉,那也就是说大姑娘没死了? 这认错的态度耿直又干脆,众人唏嘘的同时,自然也对宣大将军的为人赞叹不已,宣母也跟了过来,泪眼婆娑,又无能为力。 而宣霆,听到这话,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 他的前途是毁了! 他爹好狠的心。 谢家很快来人,谢亨和孟氏都在,谢亨看到宣大将军,略紧张了一下,但回头又看到宣霆,意识地哼了一声。 “这道歉,咱们不敢受,你家这小子是个气性大的,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报复咱们。”谢亨说了心里话。 “我宣某人敢作敢当,他是我的儿子,犯了错就得受罚,今日我既带着他来,随令嫒处置,要打要罚,我绝无二话!他日,若我因此记恨报复你们谢家,那就叫我死无全尸!只求……留他一条贱命便可……”宣大将军狠心又道。 谢亨夫妻一听这话,都吓了一跳。 只觉得惊心。 二人也都清楚,这事儿若是落在他们头上,真不能像宣大将军这般狠心干脆…… 宣霆本来还存有一丝希望,如今听到父亲如此绝情,希望彻底破灭,绝望之后,便是愤怒,一双眼睛满是桀骜不驯的恨意:“有本事你们杀了我!只要我还活着,他日,我必定报了今日羞辱之仇!” “逆子!还敢猖狂!”宣大将军上前,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今日当着大家伙的面,我便将此子赶出门去!从今以后,我宣家只当没这个孩子!” 宣母一听,直接晕了。 颂音才练完武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出来的时候,正听到这句话。 对上那宣大将军的眼睛,她目中并无半点胆怯。 对方瞧见她,抱拳道:“谢大姑娘,我知道,这孩子若是送去衙门,以他的罪过,即便不秋后处斩,后半辈子也要在牢狱之中度过,他毕竟是我儿子,所以我才厚颜无耻求上门来……” “我毕竟也是他父亲,子不教父之过,我虽能罚他,却着实狠不下心送他去死,所以今日……便腆着这张老脸,请谢姑娘出面,保他一条小命……” 第87章 毁他羽翼 宣大将军也实属无奈。 他带着儿子过来,是铁面无私,可真到了这谢家,那股子怒意竟也会化成点点心酸,他可以将人赶出家门,可以让他吃尽苦头,可让孩子去死……竟也狠不下心了。 “我不求她!也用不着你替我求!不过一死而已,有本事就杀了我!”宣霆嘴角带血,浑身散发着一股邪气,此时依旧不改。 对于宣霆的执拗,颂音不是不知道。 这人前世也不是简简单单便成了白马将军的。 他性格太过浮躁,尤其是遇到蒋昙儿之后,满心都为蒋昙儿打算,入军之后,也多次为七王爷以及蒋昙儿徇私,为此也让宣大将军极其不满,后来宣大将军也是严加管教想要他安分守己,可他却仍旧不听,无奈之下,宣大将军将其赶出了家门,并且也和这儿子划清了界限。 当然,倒也不似如今这般狠厉。 宣霆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他虽冲动易怒,但武功不错,又熟读兵书,一开始因为性子缘故,在军中也吃了些苦头,可经受两年磨砺后,便飞快成长,那白马将军的名头,也算是名副其实。 “宣大将军,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原谅他,而是他要和我过不去。”颂音平静地看着,“昨日若不是我反应快,今日我便已经是一具尸体,将军想和我道了歉也没有机会了……当然,宣大将军乃是陛下重用的猛将,陛下爱护之人,便也是我谢家要尊敬之人,您既开了口,无论如何,我是要给您几分薄面,不能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是……”颂音语气一顿。 她看向宣霆,冷漠至极:“倘若将军忍心让我断他手脚、毁他羽翼,那昨日矛盾,便可灰飞烟灭,我永不再提。” 宣大将军瞳孔一缩,确实没想到这谢家大小姐会说出这么狠厉的话。 这话,看似轻飘飘的,可不比让宣霆去死要简单。 而宣霆闻言却惊了,立即开始挣扎:“谢颂音!你胆敢动我试试!你就不怕我宣氏一族和你不死不休吗?!你若伤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都不会放过你!” 宣大将军听着这话,面容仰天,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 这谢家姑娘,真是将他儿子了解得彻彻底底,否则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姑娘之言,并不过分,他死性不改,若不如此确实让人难以放心。”宣大将军心痛地说着,一抬手,接过了手边下属的佩剑,“谢姑娘若是不敢下手,便由我这个父亲,亲自来。” “不必,有何不敢。”颂音却将那剑拿了过来。 谢亨瞪大了眼睛,孟氏也张了张嘴,想要拦着。 若当着众人的面下了手,以后这名声可就惨了,纵使无辜,可强横狠毒的说法也不会少! “阿音!我看要不还是……”谢亨瞧着宣大将军那痛心的模样,忍不住地心软,或许,这教训也够了,有大将军教导,这样的事情应该就不会再发生了…… 然而颂音闻言,却冷漠地转头看向了他:“优柔寡断只会叫世人觉得我谢家好欺!明知他贼心不死却置之不理,将来必吃大亏!父亲,你若有宣大将军几分决断,也不用我辛苦至此!” 说罢,颂音剑锋一挑,狠狠挑断了宣霆的脚筋。 “啊——”一声嘶嚎,众人心中大震。 宣大将军闭上眼睛,侧着头颅,不敢多看,双手都在颤抖。 颂音手中动作却是没停,她深知人体构造,手筋脚筋琵琶骨,剑剑狠厉,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宣霆嘴里嚎叫,骂得也挺脏,宣夫人似乎是听到了儿子的嘶喊,幽幽醒来,却看到这鲜血淋漓的一幕,立即扑到丈夫跟前,宣大将军狠心地叫丫鬟将人拽着,不许她闹。 “你们谢家……你们谢家太狠了啊!我儿是能做大将军的栋梁之材!你们非要毁他一生!谢姑娘!你好生歹毒!”宣夫人声声泣血。 周边安静至极,无人敢言。 宣霆有罪,可这些人也认同宣夫人的话。 歹毒,狠辣,不留余地。 废了宣霆,颂音收了剑。 “宣夫人,我手中握剑是歹毒,你纵容儿子便是教他成贼,你就不歹毒?”颂音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看向宣大将军,“大将军今日风骨着实让人佩服,宣二公子,你且带走,我自会让人去衙门知会一声,昨日旧事就算了。” 宣大将军眼睛也已经红了。 此刻还要咬着牙开口:“多谢谢姑娘宽宏大量留他性命,以后我会着人看管好他,不叫他再出现在你面前。” 说罢,宣大将军这才立即叫人将儿子带走。 他也是习武之人,比谁都清楚,儿子的伤绝对没有半点希望了,这谢家姑娘的手法有些特别,那一剑下去,鲜血没见多少,人就已经软塌塌的了…… 宣夫人已经走不动路,也只能被抬着回去。 她是如此,孟氏和谢亨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俩也是第一次看到颂音如此狠辣的样子,着实是被吓得不轻,谢盈月一早就不在家,谢寄言还没来得及上学,这会儿躲在门口,也都尽收眼底。 周边人还没散尽。 可颂音抬眼扫去,挺安静。 抬脚回家,关大门。 帕子擦了擦手,此时系统的声音也再次传来。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55点,点数来源:白马将军。累计点数:240,可兑换点数:185。】 这两日她晚上都有兑换点数进行,又消耗了些。 颂音仔细回想了一下,从宣霆身上,她总共获得了一百个点数,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阿音……爹刚才……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看那宣大将军有点可怜……”没了外人,谢亨此时也有些后悔。 他不该开口的,他女儿可是才被人刺杀,他不站在女儿这一边也就算了,竟然还原谅凶手,简直是糊涂,可他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瞧着那威风赫赫的将军低下头颅的样子,满是心酸,下意识便说出了那话。 “没什么,父亲你是个普通人,人皆有恻隐之心,同情别人没错,只是,希望爹下次开口之前,多做些考虑,想想放过敌人的后果可能承担,万一自己担不起,再想回头重选就不可能了。”颂音看着这个亲爹,并无责怪。 她爹本就是这么一个人,这样的人性是他的缺点,但也是他的优点。 尤其是砍完人之后,再瞧着她爹,倒是有种回归宁静的感觉。 第88章 早该看清 谢亨心里更愧疚了,他烦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甚至都想掰开看看里头到底是装了什么! 看人家可怜?谁不可怜,他闺女才是那个最可怜的! “如果我从前是个杀猪的就好了,瞧着那场面,我肯定不怕。”谢亨说着,看了看女儿,“闺女啊,你……你以后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颂音不解。 谢亨张了张嘴:“婚事啊……你比月儿还大几个月呢,也该给你找个婆家了,今儿当着大家伙的面砍了那宣二公子,往后还怎么嫁人呐……” “父亲是打算将我赶出家门了?”颂音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了。 “那当然不是!我就是担心你的将来!”谢亨立即摇头。 “我的将来……我心里已经想好了,没有嫁人这一项,您有这闲工夫胡思乱想,不如去后厨杀猪练练胆子。”颂音说着,昂着脑袋,神色轻松,“这种话,听一次就够了,爹,别说第二次,没有必要。” “……”谢亨一脸老实地点了点头,心里更惆怅了。 不想嫁人,还不让提…… 这个时候他还不敢张嘴劝……这到底谁是爹啊?他觉得自个儿这爹当得活像是个孙子。 而孟氏此刻则是一脸的庆幸,脑中只想着两个字:命好! 她命好能嫁给谢亨,也是命好,遇到颂音的时候,没和她死磕。 幸好她脑子想得清楚,知道要和颂音和平共处,要不然躺在地上的汩汩流血的人,肯定有她一个。 “老爷,你那原配大夫人真是对得起你谢家……哎,这要是活着,腰板得挺多直啊……”孟氏唏嘘了一声。 羡慕。 当然,她不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好,月儿很棒了,但是她和谢亨的儿子就差太多。 孟氏往儿子身上瞥了一眼,发现这小子小脸惨白,似乎也是被吓得不轻,不用猜,这脑子里也是在回忆之前的事儿。 孟氏拍了儿子一下:“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提剑对你大姐动手的时候,真是多亏了人家不计较,否则你命早没了!” “娘,我大姐真是……好骁勇啊……今儿这事儿,要不是我大姐,我爹肯定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您说,我和我大姐也不是一个娘生的,她以后会不会烦我,想把我弄死?”谢寄言想着,打了个哆嗦。 孟氏捶了他一下:“想什么呢?那宣霆是要杀你姐姐,你姐姐才这么对他的,只要你恭敬、再恭敬,她才不会这么对你呢,当然了……你若是能学得聪明些,好好读书,有点用,你大姐或许还能高看你几分。” 谢寄言撇嘴。 不是他不想读好不好? 他记得大姐说,他再读四五十年,或许也能有点成就……虽然听上去让人两眼一黑难以接受,可他好像也没别的出路,大姐都不打算嫁人了,他若不读书,那可就得在家对着大姐干瞪眼了…… 这么一想,谢寄言咬了咬牙,读五十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将来不做官也行,他读一辈子,老的时候去做个教书先生! …… 颂音回院子里之后,没一会儿便又出门去了医署,而不到一天的时间,宣霆被废的事儿,便已经传到了京中各家耳中。 无人不惊。 初闻这消息,很多人还以为宣霆遭受了什么意外,再仔细一问,这才知道人是被宣大将军送到谢家受罚了,前因后果一打探清楚,众人已经不在乎宣霆如何了,满脑子都是谢家大姑娘砍人的场面。 而且宣大将军带着儿子去医馆包扎了,听闻手脚全废,再无痊愈可能! 宣大将军心狠,谢家大姑娘更狠。 偏偏这位大姑娘竟还是行医之人…… 一夕之间,各家父母都对儿女做了警告,让家里孩子离这谢家姑娘远一点。 这废人手脚的消息都还没平息,谢寄凌成了独孤将军义子的事儿又传开了。 “这兄妹二人都是狠辣角色,这谢寄凌得了这么个后盾,若不出意外,往后的仕途必然会一帆风顺,这谢家……从今日起,只怕今非昔比,谢亨是无能了些,可有这一双儿女撑着,还要风光一阵……” “可怜了宣家二公子,从前多么神采飞扬的一个人,走错一步,往后……再无什么可能了……” “……” 宣家,别院。 宣大将军回来之后,便叫人将院子收拾了出来,他说不认这儿子,不是说说而已。 别院附近都是宣氏族人的住处,他也已经与族人说明了情况,将宣霆从他这一支划了出去。 但这人如今已废,总不能丢出去不管,所以他便叫族人看管照顾。 “儿子,你还小,如今或许会恨我,可将来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为父别无选择……” 周边没有外人,宣大将军也没遮掩,他颤抖着拿出那木盒,叹了口气:“你将那两个女子看得太简单了……” “那蒋家姑娘用的是美人计,三两下哭诉,便将你迷得失去了判断,情关难过,若纵容下去,你会为了这个女子,将我宣氏全族都搭上,而那谢家姑娘……” “她性子坚定狠辣超出常人许多,观察力更是极为惊人,一个千金小姐,竟能瞧出你宋叔身上的伤痕不对,还迅速将证据割下,短短时间,她想到了凶手,也想到了要以何种态度来对我宣家,可见心思敏捷到何种地步,而你,骄傲自负,已经是必输的局面……” 宣大将军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宣霆死死瞪着他,都是恨意。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会不疼你,为父……再最后帮你一回,让你看清……早该看清的东西。”宣大将军顿了顿,又道,“我叫人写了一封信,送给那蒋家姑娘。” “你的情况,我已经在信中写明白了,如今,你没有身份地位,也没了过去的武功和能力,那封信上说你已准备远离京城,自生自灭,要想见她最后一面。” “倘若三日之内,她出现在这里,为父便给你准备银钱和奴仆,保你一生富贵,放你自由。” “可若三日之后,你见不到她,那……你便在此处,度余生……” “……” 第89章 朋友之义 听到宣大将军的话,宣霆嘴角只剩下一丝饱含恨意的冷笑。 “爹,你就是个伪君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要帮我!可笑!我是你亲儿子!你却眼睁睁看着我被人废了手脚,什么富贵、自由,对我来说还重要吗!” “你就是想要我不恨你,这样你心里就能好受一点对吧?!你希望我将事情都怪罪到昙儿身上去!” “你自己无情无义,便觉得别人也是一样,可是我告诉你,昙儿没有你想得势利龌龊!你用不着算计我,谁是谁非,我心里都清楚!” “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清清白白的,都是值得的,不像你……” 宣霆说完,还冲着宣大将军狠狠“呸”了一声。 宣大将军无奈仰头,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好,那为父,就证明给你看!” 说完,宣大将军转身就走。 出了屋子,心腹手下看着将军,也是满脸的忧心:“将军,只是请那蒋姑娘来一趟而已,那姑娘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又不是大张旗鼓将对方请进门,对方随便挑选个时辰,谨慎小心一些,外人也不会知道。 蒋姑娘但凡有半点良心,都不可能拒绝的。 不过,也许将军也不想要囚禁二公子一辈子,所以若是蒋姑娘来了,将军也能顺水推舟,放二少爷走? “我这儿子算是废了,他心里存着恨,若是放出去,只怕真是连命都保不住,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给他吃喝供给,只要我活一天,他便能活一天,就当是我自私也好,如今就是不想看着他比我先一步走。” “只恨二公子不能明白您的苦心……”手下也很心疼,“那蒋姑娘……真要给她传信?” “自然是要传的,她不来,又如何向我儿证明此女的虚情假意呢。”宣大将军冷笑了一声,“我这儿子太过自负,哪怕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眼光,所以就算是绑,也得将蒋姑娘绑来,否则见不到她人,霆儿只会觉得是我们从中作梗,依旧抱有一丝希望。” “我的儿子,他可以死,也可以废,但绝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您说得是。”手下心中一紧。 “让人将这别院的婆子家丁丫鬟都撤了,只留一个……不懂事儿的在他跟前,也不用细心照顾,放任自流便可,另外……别院之中,所有值钱的东西也全部收起来,伙食饭菜按照下人的分量准备,不论二公子如何吵闹,不许心软。”宣大将军又吩咐道。 “可是将军,公子……如今行动不便。”手下心里一惊。 “就是因为他行动不便,所以才要如此,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务必要让霆儿觉得,他已经彻彻底底被放弃了,连个乞丐都不如。”宣大将军狠心说道。 他做此要求,手下也不敢不听。 当即,便开始调走人手。 只在外院留了护院守卫,内院里,连个挑水烧汤的婆子都没了。 宣霆从前的丫鬟小厮也被宣大将军处理了,现在特地找了个恶名在外的汉子,那汉子出了名的奸猾懒惰,更喜欢媚上欺下,本也是要处理了的,这会儿正好用上。 因而当天晚上,宣大将军一走,这别院的情况就变了。 半夜,宣霆想要出恭,喊了半天也不见人来,他一向骄傲,又不能在床上解决,只得翻身爬下床,可身上的疼痛剧烈,腿脚一下地,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整个人都摔扑在地上,气得他破口大骂,不停喊人。 可喊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 外头十分黑暗,院子里似乎一点灯光都没有。 宣霆只觉得浑身发冷,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爬出去之后,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整个别院仿佛都只有他一个人一般,很是安静。 这时,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打着哈欠走了过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啧”了两声:“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嚷嚷什么呢?还当自个儿是大少爷啊!呦,腿脚都不能使了,怎么还穿着这么好的衣裳呢,腰带还是镶玉的……” 说着,这人直接动手,将宣霆身上的衣衫扒了下来,将那腰带仔细擦了擦。 “你大胆!”宣霆怒不可遏。 “是,小的这胆子大着呢!这上头的管事说了,大将军走的时候很不高兴,说一辈子都不想要见到您,往后啊,管事每个月过来瞧瞧,您死不了就成,至于别的……您若还想和从前一样被人伺候,那可不行了哦!您如今都不算是大将军的儿子了,又是个废人,也不比我这个奴才高贵多少!”这人说着,笑嘻嘻地,瞧着宣霆趴在地上的模样,也毫不在乎,直接将东西揣着就走。 “别嚷嚷了啊,要是打扰老子睡觉,老子明儿让你吃吃盐水鞭子!” “……” 宣霆愤怒至极,想要动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动不了。 手脚是包扎了,可抬起来都费劲,更用不了力! 他爹放弃他了?! 这一刻,宣霆从未有过的绝望,内心那团怒火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害怕。 他如今才十八,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 信已经送到了蒋昙儿的手上,厚厚一封。 宣大将军特地找了个文采好些的属下动的手,言辞恳切又卑微可怜。 信中言明,他宣霆为了蒋昙儿本欲杀谢家颂音,除之后快,却不承想对方早有准备,被反咬一口,如今事情败露被家族所弃,成了废人,受尽凌辱和欺压,只觉得生无可恋,如今只想见她一面,别无所求。 洋洋洒洒一大篇,蒋昙儿看着也有些费劲。 里头有很多蒋昙儿看不懂的字儿,虽然她这两年也学了不少东西,可对她而言,进步也是需要时间的。 不过好在麻烦的字儿虽然多,可意思其实很简单,蒋昙儿也明白了。 蒋昙儿直接将信烧了。 这里头的言语太过热烈,若是传到别人手里,对她不好。 只是,去宣家别院见宣霆? 蒋昙儿也很是心疼难过,她是真心将宣霆当成好兄弟的,他那个人无所畏惧,潇洒又阳光,他持着长枪骑着白马笑起来的样子,明朗又俊美,宛若一幅画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但她对宣霆并无私情,只有朋友之义。 第90章 没看错过你 宣霆的事情,蒋昙儿今日已经听说了,也是大为震惊。 她不惊讶宣霆刺杀颂音的事儿,因为她了解这人的性子,在潞城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杀伐果断、干脆直接,只是没想到这宣大将军如此自私,竟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亲生儿子,只想着自己的官位前途和名声,简直绝情到了极致。 如今外头的人虽然说宣霆糊涂,可更多的还是夸宣大将军大义灭亲,公正无私。 放弃了宣霆之后,那刺杀的事儿对宣家是点影响都没了…… 唯一可怜的,只有宣霆而已。 可是……去看宣霆?她有些担心。 毕竟如今事情闹得大,宣霆如今都臭名昭着了,万一她去找宣霆的事情被别人知道,难免会受点牵连…… 可是不去……她也不放心。 宣霆的伤到了何等地步,她不清楚。 她也希望能帮着宣霆重回宣家,即便不回宣家,出去闯荡也是好的,她这心里总还有一丝期待,希望宣霆还有重新恢复的那一天……若是此时与他断绝往来,以后宣霆对她必有隔阂…… 蒋昙儿越发纠结,眉头紧皱。 好在宣霆与她关系虽然不错,可并无暧昧,如今外头的人提起宣霆,也只会说他是为了得到谢盈月,才这么糊涂狠毒的,牵扯不到她,要不然她又要被别人指指点点了。 因为那诗句的事儿,她已经备受争议,磨破了嘴皮子都解释不清! 这京中的碎嘴八婆实在是多,她们得不到那些世家公子的青睐,便嫉妒到她头上,什么矜持端庄,可笑得叫人恶心! 蒋昙儿也没急着做决定。 又在外头打听了一下情况。 宣霆的悲惨被人讨论了两日,似乎就没人在意了,反倒是谢家兄妹,如今正在风头上。 谢寄凌竟成了独孤将军的义子。 那个独孤将军……她听七王爷说过,那是陛下的心腹,一路扶持陛下登基,而后走到如今,真正的忠臣良将,而且独孤将军年纪不小了,却一直无懈可击,他仿佛没有什么喜好,每天做的事儿就是拜见陛下、听从陛下,以及教导下属忠于陛下…… 连王爷都说,那人不好惹。 谢家竟然能找到这样一个靠山,真是难办了…… 还有颂音…… 以前整日只知道治病救人的大夫,如今竟会对刺客下死手,对宣霆更是一点情面不留,可怕又歹毒。 回想起来,蒋昙儿也发现过去与她情同姐妹的颂音有些虚伪。 那时候她们还在小村子里,村民对她不是很信任,难免出言不逊,只是那些人也并无恶意,说话难听了些罢了,可颂音多次不悦,若不是她开口说情,她压根就没那么容易替那些人治病。 本以为她只是不善与人相处,没想到,是内心狠毒。 蒋昙儿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 思考了两日之后,蒋昙儿还是没做好决定,只是到了第三日一早,蒋昙儿在自家铺子旁,却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听闻这宣家公子被废之后很不甘心,说自己是冤枉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也不知道是何人竟能指使宣家小公子去做那行刺杀人之事……” “宣家是不想管他了,但他如今不是在宣家别院住着,那附近都是宣家族人,如今整日说着这些话,听者有意,说不好便有那耿直些的,替他做主。” “对了,不是说谢家姑娘要给皇叔治病吗?这事儿一拖再拖已经很久了吧?我一直想啊,你说是不是有人不想老皇叔痊愈,所以才会派人将谢家姑娘杀了呢?如果是这样,这背后的人肯定不简单吧……”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咱们心里想想就行了……” “……” 蒋昙儿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 宣霆竟然四处嚷嚷那些要命的话!他这个人怎能这样!? 蒋昙儿十分生气,她从来没想过宣霆会是这种人……不过……想想也是,他被宣家所弃,心里有怨也是正常的,只是……怎能将这事儿算在她头上呢? 她可没叫宣霆去杀人啊! 蒋昙儿也有些烦躁,看来不去宣家别院一趟是不行了。 天黑之后,蒋昙儿才出门,她也简单地乔装打扮了一番。 信中说了,让她走小侧门进去,那小侧门在一个小巷子中,不惹人注意,不过就算被人瞧见也不怕,她不过是去探望朋友,身边又带了个会武功的丫鬟,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好心虚的。 一路倒也畅通无阻。 只是太过顺利了,整个别院,竟不见人影。 宣霆好歹也是宣大将军的儿子,就算大将军生气,也不该将人关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来吧? 这大户人家的院子都有石灯的,压根不用节省那点蜡油银钱,纵使做不到亮如白昼,也能叫人看清些光亮,可这别院一片漆黑,若不是她和丫鬟手里提着灯笼,都不知道要摔多少个跟头! 竟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显得她这人偷偷摸摸有些鬼祟。 好在,这别院也不是很大,很快蒋昙儿便找到了宣霆的住处,那屋子里有一点昏暗的灯光,另外,她还能听到宣霆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蒋昙儿试探地推门而入。 入目,她惊了。 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向后退了两步。 屋中竟是臭烘烘的,地上更是一片脏乱,说不清那些都是什么痕迹,她壮着胆子往里走,瞧见了躺在床上的宣霆……可短短时间不见,这人,仿佛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他面上邋遢,头发都结成了一团,脸上还有些青肿,不知是被谁打的,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倒在地上的恭桶,里头……肮脏不已! “昙儿!?”宣霆看到了她,眼睛瞬间冒出光亮来,“你来了,我没有看错人!我从来就没有看错过你!” “不……你走,你出去!”宣霆突然又变了脸色,对上蒋昙儿的目光,只觉得羞愧不已。 他如今……已经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二公子了。 他爹不要他了,就连一个奴仆都敢打他,他这三日,真是受尽了苦楚,仿佛从人间进入了炼狱之中,煎熬至极。 他怎能让昙儿看到他这副鬼样子! “你……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爹都不管你吗?”蒋昙儿真是没想到,宣霆会落得这个下场,她以为宣大将军的绝情只是将人赶出家门,没想到,比她预计的严重无数倍! 第91章 原来是威胁 蒋昙儿嘴上说着话,脚步却再没有向前靠近半点。 宣霆眼中通红:“我爹……他已经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你的腿一点痊愈的可能都没了?”蒋昙儿连忙问道。 “没有,去医馆的时候,好几个大夫都看过了,以后我连正常行走都做不到,这双手莫说是拿长枪作战了,便是端个杯子都不可能……我如今生不如死!昙儿,谢谢你今日来看我,让我知道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你,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宣霆声音带着哭腔。 他也想要坚强,可做不到。 蒋昙儿沉默了片刻。 “你……你是不是和你爹说了什么?你爹有没有责怪我……”蒋昙儿艰难开口。 “我爹将我身边的人都审问了一遍,小厮都招了,之前你去碧月坊找我的事儿,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你放心,我爹这个人是不会轻易得罪人的,有七王爷保护你,他不可能会去伤害你。”宣霆声音沙哑地说道。 他本以为自己将来会活得轰轰烈烈,会去战场冲杀,会受万人簇拥,如今……都是大梦一场。 好在,他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和昙儿的友情不是假的。 “你没和他解释吗?我当时只是和你诉诉苦而已,并没有让你去做那些事儿……你怎么能任由你爹误会我呢?而且你爹误会我也就罢了,你怎能也来污蔑我呢?宣霆,我也知道你在别院过得辛苦,可你不能对外说胡话啊?”蒋昙儿直言道,“真的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今天就有人在我家外头胡言乱语,说指使你杀人的凶手另有其人,这话似乎还是从你这里传出来的……” “你已经如此了,难道希望我陪着你一起受苦吗?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关系牢不可破,没想到……你竟会给我泼脏水。” 想起这事儿,蒋昙儿还很有怨言。 她真的没有怂恿宣霆! 蒋昙儿声声指责,宣霆刚略有欣慰的情绪瞬间坠入谷底。 他震惊地看着蒋昙儿:“你……你在怪我?” “我不是怪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执拗了,如果你的伤还能治,就算叫我求到七王爷面前,我也会让他帮你寻求名医,可事实证明你的手脚是药石无医,既如此,也只能看淡这些……” “你让我……看淡什么?昙儿,我以为你懂我的!我如今是个废人呐?你知不知道,连下人都敢打我!你却让我看淡吗?”宣霆内心翻涌,突然之间,他忍不住哭了,“算了……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其他的,你不要说了,我也不爱听,我如今,只求你一件事……” “我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昙儿,你带些人来,将我弄走吧,我爹也曾许我自由,可我这副残躯,又能去哪里?所以想要你暂时收留我……”宣霆立即又道。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他爹会不会守信用了。 都这么对他了,还指望爹给他银钱和仆人吗?就那个偷奸耍滑的仆人,不要也罢。 蒋昙儿面色微变,这屋子里的气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是我不肯收留你……宣霆,如果你跟着我,我们俩会受人指责的,我不想要成为众矢之的……”蒋昙儿有些愧疚,“真的……不行,你买凶是大罪,虽然衙门没判,可别人心中已有定论,你家人都和你划清界限,你教我如何排除万难与世人作对呢?” 宣霆面上的血色仿佛都没了。 “其实……这里也挺好的,我看着房屋不透风也不漏雨,虽说下人不中用,可应该能让你继续活着,你这副身体,出去之后,麻烦太多了,我真的……应付不来……”蒋昙儿很是为难。 昏暗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看上去暖烘烘的,仿佛比从前更美。 可宣霆却觉得浑身冰凉。 他抬头看着那熟悉的容颜,脑中竟也不由自主回想起他爹说的话。 昙儿她的朋友之义,是真心,还是利用呢…… 她脚上穿着一双水蓝色的绣花鞋,鞋上沾了珍珠,格外的夺目,那双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是拘束,她身体紧绷,仿佛有些抗拒,她的嘴角微微向下,眼神回避着他…… 他以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 可这一刻,他竟突然看明白了,她想走。 “好……我也知道,这种要求,是有些……过分了。”宣霆突然冷静下来,“那……你能帮我倒一壶水来吗?我记得过去你请我喝茶,我们一边喝一边聊天,当时还将七王爷气得厉害,可你却一点也不怕,甚至还说他小气,让我不要在意,那时候,我们真的很愉快不是吗……” 倒一壶茶水,能有多难呢。 只要她,迈开她那金贵的脚,多靠近他两步便可以了。 蒋昙儿面色微僵,却觉得寸步难行,甚至面对宣霆那双眼睛,她觉得莫名地生气。 这人好似是看懂了什么似的,那眼神根本就不是回忆和怀念,明明就是试探。 “宣霆,你够了。”蒋昙儿皱着眉头,“犯错的是你,你不要做出一副被我连累的样子好不好?!你这么颓废,真的让我很生气,不就是身体废了吗?又不是死了!天下瘫痪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你这么丧气呢!你振作起来吧,好好活着不行吗?!” “……”被子下,宣霆的手微微颤抖。 “我冒险过来见你已经很难了,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逼我……你我相识一场,我是希望你好的。” “你买凶杀人的事儿也好,去谢家求亲的事儿也罢,明明都是你自作主张,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谨言慎行。”蒋昙儿说着,声音也渐渐凌厉了几分,“从前我说了你不少好话,所以七王爷觉得你是我的朋友,这才没计较你冒犯他的那些小事儿,可若你往后再污蔑我,那就算是我,也拦不住七王爷了,难道……你想要因此丢了性命吗?” “好好活着吧,比什么都强。” 蒋昙儿说完,只觉得那污秽的气息都涌入了鼻腔,实在忍不住,带着丫鬟直接离开。 留下的宣霆,又哭又笑。 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笑自己的无知和愚笨。 他以为她出面来见他是情义,可原来……是威胁啊! 第92章 有把握吗? 蒋昙儿抬脚从屋中离开,呼吸着外头新鲜的气息,脑中都清明了许多。 瞧着外头的黑暗,她脚步微顿,又回头宣霆屋子的方向瞧了一眼。 宣家别院太过冷清了,像是特地准备的一样,而且这别院里头一切东西都是新的,虽说简朴了些,可地上的石砖都比屋子里干净…… 她突然觉得,今日在自家铺子外头听到的那些话有些问题,就像是有人特地说给她听的一样…… 她眉头微紧,目光幽暗。 有人算计她。 应该是宣家…… 仔细想想,蒋昙儿也懂了,这宣家大将军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也容忍不了儿子受人指使,查出她去碧月坊之后,便已经对她有些不满了。 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儿子了,宣霆的信根本就传不出来,宣霆手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又能让谁替他写信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是这宣家大将军替他做主,将她诱引过来,至于让她过来做什么…… 要么是心疼儿子的痴情,毁她清誉,让她在这里陪着宣霆,要么…… 蒋昙儿微微攥拳,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怕都在宣大将军的预料之中! 这个老贼! 她突然瞧见宣霆那副样子,确实是难以接受,难免就会按照宣大将军的想法去做。 蒋昙儿有些懊恼,不过她的脚步并未往回走。 宣霆已经废了,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而她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任何问题,也可以提醒宣大将军,将眼光放长远些,莫要总盯着她的小错不放! 宣家已经注定不可能为她所用,既如此,也该警示一番。这宣大将军是个聪明人,既然能向谢家低头,那也该知道,她背后都有谁,自会小心谨慎。 “我们走吧。”蒋昙儿抬脚离开。 蒋昙儿走后不过半个时辰,宣大将军便回来了,看着儿子的模样,也是心疼。 “如今你可还觉得,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宣父沉声说着,一边叫人将屋子里头收拾了。 宣霆面上死气沉沉。 他以为热烈的情感,都是虚无的。 他不顾一切地付出,也只是一厢情愿。 “爹,你从来没想过放我走吧?就算是蒋昙儿对我真有情义,你也不可能容忍,我因为这种情义被牵着鼻子走……从头至尾,只有我一个傻子。”宣霆绝望道。 “你说得没错,若时至今日她仍然在利用你,那你往后便是她和七王爷牵制我宣家的一枚棋子,若你们之间彻底一刀两断,那我也要保你周全,你觊觎七王爷的女人,又得罪谢家,为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都能毫无芥蒂的放过你,你如今变成这样,若有人想要你死,轻而易举,所以……无论如何,你只能待在这别院,最少三年,等你彻底被人遗忘,你想去哪儿,为父会让人带你去。”宣父承认道。 宣霆苦笑了一下:“爹真就没想过替我报仇吗?” 宣父低头看他:“若你还存着这样的心思,也许你要在这里待一辈子。” “可是为什么!她们如此害我,爹为何要放过她们,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宣霆攥着拳问道。 “为父说过了,靠着我宣家活命的人很多,为父作为一家之主,做每一个决定都要小心谨慎!我宣家算不得多么风光,只是因为你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觉得我们这样的门户,可以去招惹侯府。” “可是,霆儿,无功封爵,本朝出过几个?” “那样的人,你觉得是最好欺负的,可事实上在为父眼里,最不能招惹的便是这样的人家,谢家是足够老实,所以这些年才没风光过,但凡那谢亨一家子知道如何讨陛下欢心,如今便是这京中最得罪不起的勋贵!” “而且,一个家族若想长久,便如同治军一样,要严明。” “为父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不容易,家族中的小辈们好不容易可以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头来,我不能因为你一个,将他们都毁了。” “以后,为父会常来看你,不过你母亲……她就罢了,她心性不坚,你的恨意会害了她,我不会再让你们见面的。” “……” 宣父给儿子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桌上,再没说任何话,离开。 若他儿子占了理,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后退半步,可偏偏,犯错的是他。 作为父亲,他已经尽了能尽的责任。 宣霆哭嚎,声音有怨有恨,有悲有悔。 宣大将军看似潇洒,当晚回去之后,也气病了一场,告了数日大假。 …… 而此时,颂音人在荣王府。 昨日已经给老皇叔施针一次,效果很是不错,徐青麟比药童好使得多,在一旁搭把手,也让施针过程很是顺利。 “今日还要再来吗?我看你昨日所针灸的穴位都很是紧要,可你这下针的手法也实在不够仔细,我都还没瞧好,你那银针都落下了,你就不怕稍微失了一丁点分寸,以后老皇叔就醒不过来了?”徐青麟有些愁。 他现在又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来。 万一谢医师将人弄死了,他见者有份,必然也是逃不掉的。 这针灸要拿捏分寸,更要十分精准才行,他见他爹下针时,那都是仔细摸位置,确定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扎下去,可颂音真的完全不一样,尤其是昨日扎老皇叔命门的时候,竟没有半分迟疑,落针一寸,再多些就坏事儿了…… “还有,我父曾说,春夏瘦而刺浅,秋冬肥而刺深,你昨日下针似乎违背此理……”徐青麟又连忙说了一句。 老皇叔最近可瘦了不少,听闻吃了许久药膳,整个人都吃精壮了。 “你说得对,春夏肝气生,心气长,的确不宜深,只是老皇叔情况与一般病人略有不同,他虽然补了些时日,可仍旧是阳气衰少,所以需要变通些,昨日算是引针,使得血散气出,今日再来,便要少刺些了,今日出针的时辰也要准,若是针得太久,气泄得太过,老皇叔活不过三个月。” “……”徐青麟心里一抖,“你可有把握?” 第93章 我也听过哦 这两日,许多人都问她有没有把握。 尤其是昭康郡主,她针灸的时候,一直守在门口听着动静,甚至还威胁徐青麟仔细监视,莫要让她害了老皇叔。 “你们莫非觉得我是想死,所以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出手?”颂音很不理解,“放心吧,这病症我治得好,对穴位的把控,我也有足够的信心。” 她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些日子也已经提前练习过多次,避免意外发生。 徐青麟看着这人认真的样子,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又不是没见识过谢医师的本事。 他这么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她治病的手法,更是因为被治的是老皇叔……父亲从前在他耳边说得多了,也让他觉得面对皇室中人,一定要稳妥起见,任何偏激的治疗方式都不可取…… 所以对他而言,如今谢医师就是将自个儿的命放在那银针上耍着玩呢…… 老皇叔此刻精神不错,他对治病的凶险一无所知,反而还很高兴。 他忌口太久了! 一想到结束之后便可以尝尝从前最喜欢的美食,他便浑身有劲儿。 接连几日,颂音都住在荣王府内。 头两日,昭康郡主对她很是抗拒,怕她的治疗有问题,但瞧着老皇叔在没吃止痛药的情况下精神饱满,倒也稍稍放松了几分。 昭康郡主怕她谋害老王爷,所以白日几乎都会守着她,还会派人检查她的药材和银针,当然连她的饭食也要查验,说是怕她胆小逃脱,想法子给自己下毒,找借口离开。 颂音也懒得搭理她,只当这人不存在。 不过让颂音觉得好奇的是,这蒋昙儿到底是怎么忽悠昭康郡主的,这人在明知道蒋昙儿不会抄诗的情况下,还和对方做朋友…… 此时,颂音让人磨药的时候,昭康郡主更是在对着一本书傻乐,她双目含春,看上去明显就是个动情少女。 “你看什么看?你一个大夫,看也看不懂的。”昭康郡主抖了抖手里的书。 颂音看到那书封上写着“算学启蒙”四个大字。 见颂音面露嘲讽,昭康郡主立即又道:“一看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算学启蒙虽是蒋家二公子所写,但却是他借古籍秘言整理抄录的,里头有他自己的想法,很多题目都是他自己出的。” “我什么都没说吧?”颂音平静一笑,“郡主似乎比我更着急证明蒋家兄妹的清白,你内心在怀疑什么?” “你……”昭康郡主面上一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是觉得昙儿从前犯过错,所以也瞧不起她吗?可是昙儿也是逼不得已的,她出身低,不似我,天生就是高门贵女,那些人是如何踩她的,我可是一清二楚,她也是着急了,想要证明自己,想和我平等地交朋友,这才用了别人的诗,她如今已经知错了。” “哦,原来如此啊。”颂音配合地说了一声。 可这阴阳怪气听得昭康郡主越发憋闷。 在蒋昙儿抄袭这件事情上,她也觉得有点丢脸,只是……她真的蛮喜欢蒋昙儿的。 “昙儿也不是一点才学都没有的……”昭康郡主又理直气壮地说道。 “比如呢?”颂音一本正经地问。 “……”昭康郡主愣了一下,然后迟疑道:“她……她会讲故事!对了,前段时间,她还给我讲了一个叫《西游记》的故事,说是她曾经读过的古籍,讲的是……” “西天取经的故事。”颂音补充道。 “你知道?!”昭康郡主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又懂了,“也是,你曾经在蒋家住过许久,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 “所以在郡主看来,只要表明那是别人的东西,她就可以随便用了是吗?她和你讲的故事里头,到底有多少是她自己编的呢?” “怎会没有,她还给我讲了一个仙人的爱情故事,荡气回肠!”昭康郡主立即想了起来,“她的想法很是不可思议,在我们眼里,仙人高不可攀,可她脑中的仙人有血有肉……” “可是一个小仙子和战神之间的爱恨情仇?小仙子被折腾死了好几回,最终又和战神一起过上了美好的生活。”颂音很是直白,“我也曾听过这样的故事呢,却不是蒋昙儿与我说的。” 她最近将窥探的时间定位到了蒋昙儿死前那一年。 因此,颂音也了解到了不少原世界的电影、电视剧,蒋昙儿穿越前是艺人,讲故事是她的特长,而她临死之前最喜欢追的剧,颂音也一清二楚。 “不可能!你肯定是从蒋昙儿那里听来的!”昭康郡主立即说道。 “青石巷有一家很小很小的书肆,破旧地连个门面都没有,郡主可以去那里看看,里头多是些旧书,只借不卖,所以这种话本看的人不是很多。”颂音又道。 她窥探过的东西,第二日都会快速地记录下来。 与诗词歌赋以及故事相关的,都会送去给薛自鸣和张无惑二人。 只是时间紧迫,这些故事只有些概略,不够细致,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足以证明了。 昭康郡主见她表情认真不似作假,一时也有些生气,她仔细想了想,有些憋闷道:“那就算是……昙儿听来的又如何,这故事我听得入迷,或是忘了问她究竟是何人所作……” 颂音知道这人护短,认定的朋友,便会努力去信任。 “我还听过一个故事。”颂音一边捡着药材,一边慢吞吞地开口。 昭康郡主不太想听,颂音说话的态度让她很是不舒服,不似蒋昙儿那样,富有生机。 不是谁都适合说故事的。 可颂音却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开口道:“这故事说的是个小姑娘,年幼家贫,快要饿死的时候,一少年经过,赠了她一口饭,让她活了下来……” 这话一出口,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昭康郡主旁边不说话的莲心表情一怔,拿着扇子给昭康扇风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 “这小姑娘命苦,虽活了下来,却被卖去了一个大户人家为奴,好在多年之后,她又见到了当年的恩人,并且坠入情网。” 第94章 名门旺嫂 莲心表情紧张。 “小姑娘想尽一切办法欲图报恩,她觉得恩人一家都很好,尤其是恩人的弟弟,身份虽低,却颇有才华,故而……” “郡主!”颂音话没说完,莲心连忙叫了一声,“王爷该去园子里头散散心了,这两日针灸治病很是辛苦,只怕也不能太过劳累,您要不要去身边陪着,避免王爷一时高兴,忘了时辰?” “到时辰了?是有些快。”昭康郡主站了起来,“你的故事听上去惨兮兮的,没什么意思……” “是吗?我觉得挺不错的,你没听下去,怎么知道后面的发展不够有趣呢?”颂音说着,目光也看向昭康郡主的丫鬟,“你这个丫鬟是家生子,还是从外头买的?不知道被卖来王府的时候,家里头是做什么,从前可有受人恩惠……” “没有!奴婢……没有的。”莲心脸色大变,看上去都要哭了出来。 她十分紧张,更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会被谢家姑娘知道! 一旦事情说出来,她就没命了! 就算郡主饶她一命,王府其他主子,也不可能让她好好活着…… 昭康郡主皱了皱眉头,觉得莲心的表现有些怪怪的,她侧头看了看自己的丫鬟,内心隐隐有种猜测:“谢姑娘,你是在威胁我的丫鬟,是吧?” “是啊。”颂音点头,“你看,她都快被吓死了,若不是心虚,怎么会这么紧张呢?” “扑通——”一声,莲心直接跪在了昭康郡主眼前。 昭康郡主也吓了一跳,有些严肃地看着她。 “郡主!奴婢……奴婢确实有过恩人,只是……奴婢真的没有对恩人生情……”莲心也不敢不说了,哭着又道:“奴婢入王府之前,蒋家大公子曾救过奴婢一命,只是多年来奴婢和他并没有任何联系,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只想要照顾小姐,只是救命之恩又不好不报,所以最近您提起蒋家兄妹的时候,奴婢便美言了几句,除此之外,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危害您的事儿!” 昭康郡主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最近确实听莲心说了些蒋固安的好话。 当然,她对蒋固安,也略有好感,那人长得很是俊美,文采也不错,她本打算最近让她家中长辈帮忙,给蒋固安介绍一位大儒教导…… 颂音却轻轻一笑:“是啊我看这小丫鬟也都是为你好。” 昭康郡主扭头看她:“谢颂音你是不是疯了?将她挑出来的人不是你吗?!” “你看,她虽是个丫鬟,做的却是你娘该干的事儿,为你挑选夫婿,很是有心,将来,等你嫁入蒋家,她既伺候了你,又能日日瞧见蒋家大公子,报了恩情,一举两得,如此忠义的小丫鬟,不好找啊。”颂音阴阳怪气地加把火。 徐青麟本来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听故事。 听着听着,就不对劲儿了,立即上前来拽了拽颂音的衣袖。 昭康郡主火冒三丈。 颂音的话,简直是将她的脸拽过去狠狠地打! 她娘该干的事儿?!莲心是她娘吗!一个丫鬟,越俎代庖实在可恶!而且,什么忠义?这是吃里扒外!这丫鬟拿着她去报恩情,将她当成什么了?物件吗?! 她也是最近才刚刚觉得蒋固安不错,但若说有情……那还不至于。 她对文雅的读书人本就有好感,可这世上的读书人,也不是只有蒋固安一个! “贱人,你竟敢算计我!”昭康郡主咬牙切齿,甩了莲心一巴掌,然后恨恨道:“来人!将莲心带下去!” 徐青麟惊了,他也听说过,昭康郡主脾气暴躁不好惹…… 很快,便有婆子过来拿人了。 昭康郡主越想越气,立即又道:“你伺候我多年,我也不会亏待你,既然你要报恩,那好,今日起,我便将你赏给蒋固安了!你去告诉你那个救命恩人,这婚事是我定下的,若是他弟弟不娶了你,便是和我王府作对!本郡主会让他们兄弟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郡主!奴婢真的冤枉……”莲心还是不承认,立即哭着。 她,她只是想着,说几句话而已,蒋大公子的要求也不过分,能帮则帮,而且……若郡主自己不喜欢,她的话也影响不了什么…… 那个蒋家二公子,她其实不认识的,对方喜欢郡主,却被迫娶她,她以后的日子怎会好过! 而且她心里……只想着离大公子近些,那个二公子,她并无意啊! “郡主不可,您再生气,也不好逼着蒋家二公子娶妻,对您名声不好,这丫头……生了二心,打发了便是,这蒋家不过就是个商户,多的是机会‘照顾’他们,没必要用这等下乘的法子。”当即便有嬷嬷对着郡主说道。 昭康郡主很恼火,又觉得丢人。 她很不喜欢颂音,可如今却当着她的面,知道了这种丑事。 可偏偏对方指出莲心不忠,又帮了她一把! 更气了! 甩袖而去。 昭康郡主的嬷嬷留了下来,看着颂音,客气恭敬道:“谢医师,我家郡主嘴上是不饶人,性子也不温和,可心眼却不坏的,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被莲心那丫头利用了去,今日还多谢您提点,好在郡主对那蒋公子无意,要不然真要吃大亏……” “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和郡主计较。”嬷嬷又道。 颂音说出这些,不是为了昭康郡主。 郡主的性子确实没那么讨人喜欢,她能和蒋昙儿成为好友,那是因为蒋昙儿确实善于沟通。 而她在交友方面逊色许多,她这臭脾气,与昭康郡主单独相处超过两日,只怕都要打起来。 她开口指出莲心,是为了奖励。 昭康郡主作为蒋昙儿的帮手之一,从她身上,能得到的点数很多。 如今只是说出了个丫鬟的存在,便已经有30个点数到手了,点数来源写得也很有意思,竟是:名门旺嫂。 昭康郡主若知道自己在蒋昙儿那里的身份是这样的,只怕会气死。 当然,此时郡主也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莲心心怀二心之事,她不确定是不是蒋家指使的…… 她甚至有些怀疑,蒋昙儿对她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嬷嬷,你说蒋昙儿……她到底知不知道莲心的事儿?”昭康郡主有些伤心。 嬷嬷叹了口气:“郡主,不论她知不知道,您都不该与她走得过近了,您瞧瞧那谢医师是怎么看您的?” “您是郡主,不需要为那些小人物伤神,他们若是懂事儿、能让您高兴,您便赏些好处,若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妄图欺压您,那您也不要客气,您的身份地位在这里,多的是人想要讨好您,那些人,不比那既要好处又要真心的朋友要好得多?” 第95章 过河拆桥 嬷嬷对蒋昙儿的印象并不好,只是郡主这人最是护短,在今日之前,她若说出这些话,郡主肯定会不高兴,而且越发觉得蒋昙儿不同。 如今闹出莲心这一桩事儿,嬷嬷也总算是抓住了些机会。 “嬷嬷,我身边最不缺的便是那种势力讨好之人,她们在我面前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和她们一起玩能有什么意思?蒋昙儿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不卑不亢,她新鲜的花样多,人又活泼,确实不同些。”昭康郡主心里虽然还生气,可又不由自主地说道:“我看蒋家与莲心或许也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我是莲心的主子,她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利用到我?最多就是传递些消息罢了。” “……”嬷嬷愣了愣,“郡主,若说不卑不亢……谢医师也没在您面前低过头吧?她还是侯府千金呢,这样的人是不需要从您手中得到什么的,您若是和她一起玩,是不是更放心些?” “她!?”昭康郡主声音都高了几分。 脑中浮现起谢颂音那张脸,顿时摇了摇头。 “她不一样。”昭康郡主嘴里咕哝道,“她们俩压根就不是一种人,蒋昙儿做玩伴是最好的了,谢颂音……” “嬷嬷,你就没感觉吗?每次看到她,我这心里便莫名其妙地生气!而且,你看看她那个人,表面规规矩矩,实则离经叛道,在我面前完全不知恭敬,若不是她能给我祖父治病,我是真不想要看见她!” “……”嬷嬷老脸抽搐了一下。 她是真的不懂了…… 郡主不就是想要不恭敬的人吗?为什么那蒋姑娘可以,谢大夫不行啊!在她看来,这谢大夫要和善许多的。 谢大夫在王府住下之后,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那蒋姑娘就不一样了,每次来王府,都要带着郡主折腾一番,大厨房里的东西都要被霍霍干净了,她还爱赌博,拉着大丫鬟们一起陪着郡主打牌,丫鬟们也不敢赢,只得一把接这一把的输银子…… 好在郡主平日出手大方,要不然丫鬟们手里的体己钱都没了。 离经叛道的明明就是蒋姑娘啊? 嬷嬷仔细想了想,轻声道:“郡主,您是不是希望谢大夫顺着您啊?”嬷嬷试探地问。 “那是自然,我是郡主!”昭康郡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然后又道:“她就是仗着自己的医术,总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清楚着呢!她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好似我是什么愚蠢的人一样,我怎么能不生气!” 嬷嬷轻轻吐了口气,也实在是无奈了。 “郡主您就忍她一些日子吧,等王爷的头疾好了,她回了谢家,就瞧不见了。”嬷嬷立即安慰道。 昭康郡主哼了一声,依旧还是觉得不开心。 “对了,我之前好像听说过……蒋固安……与谢颂音有过一段旧情。”昭康郡主突然看着嬷嬷,“她刚刚说出莲心的事情,是不是因为嫉妒本郡主?蒋昙儿说,谢颂音以前没有靠山的时候,对蒋固安可好了,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他,蒋固安这年纪,早该定亲了的,就是因为谢颂音在里头掺合,所以蒋固安才孤身到现在,蒋家许下婚约也是因为谢颂音对他家曾有些恩情,不好拒绝……” “嬷嬷,如果真是这样,谢颂音可就太无耻了,如今成了侯门千金,翻脸不认人也就罢了,还怕蒋家过得比她好,这心眼可真小!”昭康郡主又道。 嬷嬷都要愁死了。 这都是蒋姑娘一人之言,郡主怎么能信呢?! 可昭康郡主这么一想,心里总算是舒服点了,她才因为莲心丢了些颜面,如今总算找回一些。 又过两日,老王爷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后面的针灸,不用颂音亲自来也可以了。 徐青麟是跃跃欲试,他的手法虽然比不得颂音,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常规的针灸也是可以的,而且他的优点是稳重耐心,颂音瞧他这几日话少没唠叨,剩下几日的疗程干脆让他来。 换成徐青麟之后,老皇叔也觉得心情放松许多。 这小丫头治病宛若杀人,眼神凌厉严肃,总让人心里不踏实。 “我今日想吃些肉食……能行吗?”老皇叔的态度都比之前好了许多。 徐青麟客客气气道:“王爷的身体还不能贪腻,最好还是清淡些,若非要吃,可以吃些瘦肉,莫要贪多伤了脾胃……” 老皇叔心里一喜:“那蒋家姑娘做得小酥肉也是一绝,一会儿本王派人去她那儿买点儿饭食过来,徐大夫,你也陪着本王一起用膳,有你盯着,本王一定不多食!” “……”徐青麟面上一僵,往颂音那里看了一眼。 颂音忍不住笑了,她记得之前蒋昙儿将老皇叔养得油油胖胖耽误治疗的时候,这人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果然是过河拆桥,翻脸的速度快得惊人。 她心里也明白,这是王爷,权利地位在手,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受不得拘束。 颂音没说话。 老皇叔见徐青麟一脸尴尬,这才突然想起来,之前他将蒋昙儿赶走过一次,而谢家这个小丫头,还和蒋昙儿不和睦。 “谢家丫头,本王就是拿那丫头当个厨子,你放心,你为本王治病,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了你,若将来你们俩有争端,本王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老皇叔毫不在意地笑着。 颂音挑了挑眉:“那就多谢王爷了。” 老皇叔眸子一闪:“你不拦着本王?” “为何要拦?”颂音一脸淡定。 “本王若是找了蒋家姑娘做饭,以后这外人难免会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抬举蒋家几分,你既然不喜那蒋姑娘,应该不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不应该像上次来的时候那样,想方设法的将人赶出去?”老皇叔心里是有数的。 只是在他看来,年轻小姑娘闹脾气、吵吵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之前蒋昙儿出言不逊,又耽误了我治病的时间,所以我不愿看见她,如今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以我的身份,来王府给您治病本就不合礼数,以后王爷若是有病,当去太医院请太医,轮不着我,既如此,又何须我多言?” 第96章 你该得的 上赶着求着王爷注意身体、莫要与蒋昙儿来往? 她做不来。 他愿意抬举谁,便抬举谁,这事儿她管不着,但老皇叔也别想管着她给谁治病。 老皇叔闻言也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以后本王若是病了,你不会再来给本王诊治?!你这小丫头竟是在威胁本王?” “不敢。”颂音和和气气,“一切按照规矩办事,我是医署医师,排资论辈,还入不了王爷府,我也怕担了不该我担的责任,万一出了错,我承受不起,当然,若是我往后能入太医院做太医,为王爷治病便是我分内之事,这就另说了。” 老皇叔脸色不太好看,气的。 他不就是想要吃几口美食吗?! 可偏偏,此刻他又不好生气。 这头疾已经许多年了,这些年来真是受了不少苦楚,不是没有人给他针灸,可效果就是不明显,唯独这一次,才几天的时间,便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这小丫头用药和太医院那些人不一样,她胆子大、敢下手,确实是承担了不小的风险…… 不过就是几口饭食,这京中厨子也不少,珍馐美味多得是。 那蒋家丫头的手艺好而不精,吃的就是个新鲜特别,只要多赏些银钱下去,做出口味相似的美食来,并不难。 与眼前这谢颂音相比,蒋昙儿不是无可替代。 “算了,本王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你给本王治病有功,不过是换个厨子而已,本王也不是做不到。”老皇叔缓了缓语气,还是说道:“若是本王这般给你颜面,你可还会为本王治病?” “听闻之前父亲来王府的时候,与王爷相谈甚欢,如同至交好友一般,所以……您若再病,我父亲定会寝食难安、忧心不已,到时候,为长辈解忧,理所应当。”颂音厚着脸皮说道。 “……”老皇叔瞧着她,脸上的胡子都抖了抖。 如此厚颜无耻的医师,他真是头一回见。 相谈甚欢、至交好友?谢亨?! 呸! 看看她,再看看旁边欲言又止、清润规矩的徐青麟,那真是天差地别。 不过……倘若这谢大夫变得和徐青麟一样……似乎又有些无趣了。 徐青麟年纪轻轻,已经和他爹有七八成相似了,弯着腰低着眉,用的药方来来回回就是那几种,平日里小痛小病治得是又快又好,一旦遇到那刁钻的疑难杂症,却从不敢用那厉害的方子,只耐着性子慢悠悠地治。 治到最后,这人不知是病死的还是老死的,稀里糊涂的死,病恹恹的活,实在是气人。 如此比起来,谢颂音着实是痛快极了。 干脆直接,就是要求高些、笑里藏刀,倒是没有别的毛病。 “听你刚才的话,似乎是想去太医院?”老皇叔敏锐地察觉了这话中的意思。 “晚辈是入册医师,按理来说,是要一级一级往上考的,寻常医师薪钱也不多,做太医可就不同了……”颂音微露几分期待。 “宫中有女医,却无女太医官……”老皇叔皱了皱眉头,看了颂音一眼,又道:“罢了,你给本王治好头疾,此功劳也要大赏,徐医正,她的评级你要多上些心,这两日便报与太医院,抬她品级,便让她先做个八品医师吧。” “你也别嫌低,虽然本王可以直接入宫求陛下赏你入太医院,但太过显眼,只怕还没坐稳,便惹来了一大堆麻烦事儿,一步一步往上爬,顺理成章,旁人才捉不到错处。”老皇叔又道。 徐青麟虽然年轻,也只管理着小小医署,可权利不算太低。 医署医师想要品级,都得先过他这一关,若他是那好妒之人,也能有本事让底下的医师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不过徐青麟也是出了名的公正,他只看医案,只要这医案没什么错处,他便按规矩记上功劳,自他上任之后,医师们少有怨言。 也是因为知道他没什么歪心思,所以颂音对他也算是格外客气。 徐青麟这样的人,他存着什么样的想法,简直是一目了然,简单到让颂音都有些羡慕。 此时有老皇叔开口,徐青麟想了想,便小心回道:“谢医师入医署时间尚短,她的医案数量还不够……不过,下官回去之后,可以带着她多出去走走,一个月之内,便将她的名额上报。” “……”老皇叔看了看徐青麟,老脸又崩了一下。 这也是个死心眼。 他一个王爷,开口抬举个人,还用犹豫吗? 给他治病,只这一个医案便能抵得过上百个了,这榆木疙瘩……真是和他爹一样。 “随你吧!别忘了就是。”老皇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徐青麟也松了口气。 他不是觉得颂音的能力不到,只是治病的经历不够,往后但凡谢医师出一丁点小差错,便会有人拿这事儿抨击她,升得越高摔得越快,刚刚老王爷不是也说了吗…… 既然要稳妥起见,不如将医案补充够了再说,很快的。 当然,治好了老皇叔,评级考核便可免了。 而且,谢医师最大的问题不是医术,对她而言,寻常的义诊是绝对不能少的。 颂音倒是不着急,老皇叔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往后什么医帖接不到? 忙完之后,二人从老王爷屋子里退去,正遇上外头昭康郡主昂着脑袋看着她。 旁边的嬷嬷,手里捧着个匣子,看上去并不轻,见到颂音之后,昭康郡主自信满满地将匣子打开,里头赫然摆着十个小金锭子以及几张银票。 “你为我祖父治病,这是你该得的,拿着吧。”昭康郡主态度骄傲,居高临下。 这金元宝不大,长得倒是挺喜人。 “那就多谢郡主了。”颂音看了药童一眼,对方立即上前,将匣子接过抱在了怀里,许是没瞧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表情略带紧张。 昭康郡主见她依旧不咸不淡的,顿时又有些郁闷,立即又道:“我昨儿给蒋固安送了个帖子,这邵公啊,曾为经筵讲官,如今是年纪大了,这才致仕在家,如今就在城外避暑,他可是有大才之人,想听他讲论经史的学子,数不胜数,却不是人人都能有资格的……” 第97章 他没腿吗 昭康郡主嘴上说着,眼神也一直观察着颂音的反应。 只是颂音毫无变化,平静无波。 她有些着急,立即又道:“你不怕吗?你从前抛弃了的人,如今前途正好,若他能得邵公教导,几个月后的秋闱或许就能中了,他那人很是聪明,也许来春闱都不在话下呢,到时候他就是天子门生……” “郡主,你这身份,你见过的书生也不少吧?天子门生,对你而言,很稀罕吗?”颂音不太了解郡主的想法。 她似乎格外喜欢书生与千金小姐之间的爱情故事。 当然,能在二十岁之前考上进士的书生,必然是有些聪明劲在身上的,可即便如此,纵使是状元郎,初出茅庐也不可能一步登天,除非本就家族强大,可以少走些弯路,否则只怕要到了四五十岁,才能为重臣、权臣。 所以啊,前世蒋固安那升官的速度,真的是不太合理。 “你是觉得蒋固安即便高中,也比不过这京中的世家公子,对吧?”昭康郡主立即捉住她语言中的错处,“谢颂音,这就是你的肤浅之处了,蒋固安那样的出身,能够有所长进,性格上必然是稳重踏实,他日成长起来,绝对不会比世家公子要差!你少小看人了。” “好,那我拭目以待,在这里就先恭贺郡主觅得良婿了?”颂音也不和她争。 “你……”昭康郡主跺了跺脚,“不行!我就是看不惯你这自以为是的样子,你要和我赌一把!我们就赌蒋固安能不能让邵公看中,若是能,你必须去和蒋固安道歉,更要向本郡主道歉,别以为本郡主不知道你戳破莲心为的是什么!” “不要。”颂音直接拒绝。 “你必须听本郡主的话!”昭康郡主拦着路。 此时颂音着实佩服起蒋昙儿了,不是谁都能有足够的耐心应付昭康郡主这样的人,这位想法奇特,贪玩又玩不起,若没有一点眼力见儿,如何能让昭康郡主如此维护。 “我没时间,独孤将军收我兄长做义子,明日设了宴,我必参加,你那书生小郎君如何能有我兄长重要?你若再挡路……” “我说的话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让你走,你又能如何?!”昭康郡主有些生气,“邵公讲经又不是明日,三日之后才是第一课,每课皆有考验,考验过的人下次才能继续听,你去看看热闹,根本不妨事!” 颂音皱了皱眉头,着实是有些烦了。 “让路。”颂音语气严肃了许多。 “你……你敢吼我?!”昭康郡主有些不可思议,“我是郡主,谢颂音,你是不是想死?!” “郡主,医署那边还有许多事儿要处理……”徐青麟也有些无奈。 “我又没拦着你,你想走便走,我要她留着,一直待到答应本郡主为止!”昭康郡主鼓着一口气道。 她也知道自己这行为是有点蛮不讲理了,可是……最近几日,她一直没有在颂音这里占到便宜! 之前踏青的时候,她也帮了谢家两姐妹不少,于情于理,颂音也该给她点面子,照她说的做才对吧? 她这要求又不过分…… 只是想证明一下,她的眼光……也没那么差,是颂音太过市侩,将珍珠当成鱼目,选错了! 她要让颂音知道,她之前瞧着蒋固安好,不是捡了她看不上的蠢货……而是慧眼识珠! 然而昭康郡主正抬头挺胸立在那儿之时,颂音却靠近了几步。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要给我下毒?”昭康郡主声音略心虚了几分,“昙儿说得没错,我看你就是个……” 话还没说完,颂音便掰住了昭康郡主的手腕,生拉硬扯,将人扔到了一边:“郡主喜欢蒋家,那便和蒋家兄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何必来招惹我?你觉得蒋家是可以供你玩乐戏耍的狸奴,随你处置,但我奉劝你一句,别玩过了头,狸奴也是有可能化身猛虎的。” 说着,她头也不回,直接离开。 昭康郡主手腕疼得厉害:“你们都傻站着做什么?都不知道拦着她?” “郡主……您想邀请她出去散心而已,何必说得这么凶,您这态度,谢大夫怎能愿意低头呢?” 昭康郡主哼了一声,心里很是烦躁,搓了搓被抓红的手:“本郡主都给她金子了啊?东西也收了,事儿却不办,哪有这样的?如果是蒋昙儿,她便是有天大的事儿也会推一推,指定要顺着我的。” “您那金子不是谢礼吗?您都说了,她肯定要收的。” “治一桩病,给三回谢礼吗?谁家有这样的规矩啊!”昭康郡主都无语了,“这人就是个傻子,一点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 早先颂音给她祖父止疼药的时候,便已经给过谢家诊金了,这几日她劳累一番,诊金也好,赏钱也罢,祖父更是没有半点亏待,所以她给的这东西……当然是有额外要求的啊? “谢大夫许是真没看出来……郡主您别生气,要不咱们给谢家下帖子?”嬷嬷耐心道。 “罢了罢了,先等等。”昭康郡主有些无奈。 “您昨儿答应蒋公子,要送他去邵公那里,还要着人安排车马吗?”嬷嬷又问。 最近郡主心思多变,她这个陪了郡主十几年的老嬷嬷都要摸不准了。 “他自个儿没腿吗?”昭康郡主皱着眉头,“我明儿要去独孤将军府,哪来的时间去郊外,你让人去与他说,本郡主的帖子可不是能白拿的,他若是撑不到最后一轮,看我怎么收拾他!” “……”嬷嬷立即点头。 蒋固安此刻还沉浸在惊喜之中。 他已经回书院继续读书了,每日受人冷眼,又有他妹妹抄袭诗句之事,导致这书院里的夫子,对他的态度都十分冷淡。 那《算学启蒙》只是让人稍微改观了而已,影响却不是很大。 他以为自己还要一直这么承受下去,却没想到昨儿便天降好消息,郡主竟主动找他,还送他邵公讲学的帖子! 这帖子很是难求,整个书院,也只有几个人有,拿着这东西,他的颜面总算是挽回了一些。 只是,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受昭康郡主的好处。 白得了东西,底气便少了些,只怕对方以后会低看他。 第98章 将她娶回来 蒋固安想到这里,看着那帖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颂音绝情毁他名声,他也不至于要走这一步……不过,只这一回了,以后他不能对郡主低头,否则颜面全无。 心里本就惆怅之时,王府的下人来了。 因为莲心之事,惹得郡主的其他丫鬟对蒋家不满,故而这态度上居高临下,对蒋固安更是毫不客气:“我们郡主没空,过两日就不陪你一起去听学了,蒋公子,郡主吩咐,让你自己动身,务必让邵公满意。” 蒋固安眉头微蹙,有些不安:“郡主可是有什么要事?” “郡主的事情也是你能过问的?!”丫鬟却凶巴巴的。 蒋固安被这话堵得心里难受,更是憋着一股火气,倒是蒋母闻声而来,立即拿了些银钱送到了丫鬟手上:“劳烦这位姑娘说清楚些,以免我们担心……” 银钱到手,丫鬟倒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又道:“独孤将军府收义子,我们王爷身子不适不能前往,便让我们郡主代为祝贺。” “义子?你说的是谢寄凌?我听别人提起过……可这独孤将军不是有很多义子吗?据说从前也没设过宴……”蒋固安反应挺快,立即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就不是我一个丫鬟能知道的事情了。”丫鬟实话实说道。 独孤将军是陛下心腹,从不拉拢朝臣,府中从无任何喜宴,过去收那么多义子,这还是头一个要大摆宴席的。 也正因如此,更显重视。 蒋固安微微攥拳:“我知道了,多谢姑娘劳累告知,不过……之前来传话的都是那个叫莲心的姑娘,为何一直不见?” “她呀?前些日子摔坏了郡主最喜欢的花瓶,被郡主罚了一通,如今不是大丫鬟,也不许随便出门了。”丫鬟并未说实话。 莲心被罚的缘由不好多说。 蒋固安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多问下去,只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了。 这丫鬟一走,蒋母便有些不满道:“郡主也真是的,竟然派这么凶神恶煞的丫鬟过来,如此不尊敬咱们,以后若是入了门,那还了得,二郎,你得空要多教教。” “娘,不可这么说,若是被人听到就糟了。”蒋固安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有什么不能说的?之前郡主看你的眼神,娘都瞧见了,娘是过来人,都懂。”蒋母很是自信,“只是我儿也莫要自卑,她虽是郡主,可你将来也是能为官做宰的人,咱家如今是比王府差些,可以后就说不好了。” 她女儿可是七王爷的人。 最近女儿琢磨着要做什么玻璃,有七王爷帮衬,东西做出来之后,肯定是不愁卖的。 七王爷也说过,一定要让昙儿做正妃,只是需要些时间去筹谋,若她女儿做王妃,那可就不比郡主低一等了…… “郡主性子高傲,其实儿子与她合不来。”蒋固安实话实说。 从前的颂音……更好些。 那时候的她,温柔大方,宽和待人,她安静不爱与人争执,遇事冷静不慌不忙,颂音也喜欢看书,学东西很快,与他也有话聊,读书辛苦,可有颂音相伴的时候,确实要让人放松许多…… 可偏偏,她变了,变得不可理喻,恶毒讨厌。 “郡主出身高,性子差一点也是正常的,而且这女子嫁了人之后,都是会变的,依娘看,郡主就比颂音那丫头更适合做咱家的媳妇儿……” “颂音从前孤身一人,对你一点帮衬都没有,现在回了谢家,可谢家只是侯爵,怎能和王府比呢……而且,颂音是大夫,整日抛头露面,之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为了给人治病,摸了多少人的身子骨?娶这样的人回家,会连累你遭笑话……” “娘!”蒋固安立即制止,“行了,儿子知道了,您别说了。” 于他而言,之前与颂音的过去,并不糟糕。 而且娘之前对颂音很是热情,如今说出这话,不好。 “好了,你办正事儿去吧,娘不烦你了……不过你可记住了,娘承认的儿媳妇儿,只有一个,就是昭康郡主,你可要加把劲儿,必须将人给我娶回来!”蒋母又道。 蒋固安觉得十分烦闷。 他对昭康郡主没有恶感,可也只是如此。 就算之后与郡主有什么,那也必然是情意到了所致,可被娘这么一说,就像是他上赶着去勾引郡主一样!他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明日是谢寄凌的好日子啊…… 郡主这么巴巴地赶过去,究竟是代替王爷去庆贺,还是有别的意思?那谢寄凌明明已经定了亲…… 蒋固安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能继续多想下去,他如今要做的是多读书,争取在见邵公的时候表现好一点,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不能再想。 与此同时,谢家人此刻也都满面喜意。 宴席虽然是办在将军府,但谢亨夫妻也是要出席的,二人都有些紧张。 “月儿又跑哪里去了?最近总是这样,说是去学东西,却整日见不着人,我一早还特地嘱咐过,今日一定要早点回来……”孟氏十分忧心,“我觉得月儿最近有事瞒着我。” “月儿懂事儿,你多问问她会说的。”谢亨乐呵呵地。 孟氏眉头皱着,立即让手底下的人去外头找一找。 自打颂音被人刺杀,孟氏便一直觉得外头不安全,最近都招了好几个武功不错的护院,专门负责跟着家里的孩子,可这护院都是男子,两个女儿家也不能时时都带着他们,有些不方便。 可二人又都喜欢往外跑,叫孟氏愁得饭都吃不下。 谢盈月本能早些回家,只是路上被绊住了。 她从习艺馆出来的时候,亲姑姑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拽着她来了茶馆包厢,她也才知道,这人蹲守了她一天。 她亲祖父和父亲去世之后,与父族的人便没了往来,所以此刻看到与亲姑姑,谢盈月也是有些懵的,除此之外,更多的就是慌。 这些年来,她最怕的,就是和那些人扯上关系。 第99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谢盈月有些坐立难安,但又不想让姑姑看出自己的情绪,只是看似柔顺地低下了脑袋,尽力遮掩自己。 她生父姓宁,当年在宁家生活的时候她还小,原本她对宁氏并不熟悉。 她到了谢家的几年后,这位姑姑开始对她格外关心,每年都会派人给她送些小物件,几年前甚至还来谢家做过客,她这才能认识对方。 宁氏亲切地拉着谢盈月的手:“不知不觉,月儿都长这么大了啊,若是你爹还在世,瞧见你这样子,定是欣慰。” “姑姑恐怕说错了,我爹当年并不喜欢我。”谢盈月声音轻轻地说道。 宁氏愣了一下:“那是被狐媚子骗了!当初要不是那女人掏空了你爹的身子,你爹也不至于走得那么早!当时我是不在家的,若是我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狐狸精欺负了你,不过月儿,早些年的事儿,你应该也都不记得了吧?如今你知道的这些,可都是你娘和你说的?你娘与你爹都和离了,对你爹也略有偏见,你也不能全信了……” 谢盈月默默抽回了手。 她的确不记得父亲是如何待她的了,但她知道,爹还没过世的时候,将妾抬正了。 以妾为妻,要杖九十,那女子是良家女,并非贱妾,规矩倒是没那么严了。 但想要抬举妾室也没那么简单,他爹是做官的,背地里走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银钱疏通,才让那女子做了妻房。 只这一点,她便知道自己这个多余的女儿,在她爹眼里是什么样的地位。 而且,她爹死后,父族开始争夺她父亲的家业。 那女子倒也没落得个好下场,族人以她本是妾室为由,将人赶出了家门,压根不承认她的身份,任她苦求也无用。 当然,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各家都说她只是女儿家,无法撑起门楣,便自以为正义地将家业分了,以后族内一起照顾她。 他们的照顾,便是将她分给了族里一个没有后人的老嬷嬷,再给她一个小院子,将她关死在里头。 那时候她才多大呢?不过三四岁而已。 她病了,无人搭理,老嬷嬷见她一直喊娘,这才将她偷偷抱了出去,四处询问,挨家挨户地找,找到了谢家。 这些事儿她是都不记得了,老嬷嬷死的时候,都告诉了她。 哪怕只是听一听,她心里都无比的生气和怨恨,若是她记得,会更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些欺负过她的人! 那时候,没见到这位姑姑。 她在谢家过了几年之后,这人才写信又送物件来,说她父亲是如何的好,又说自己是如何疼她,可她已经不是个好愚弄的孩子了,那信里的话,她分得清真假。 只是谢盈月不想和宁氏分辩这些,因为这人压根不重要。 宁氏见她冷冷淡淡的,也不着急,只是耐着性子又道:“月儿,姑姑也是关心你,我看你这身上穿的衣裳……怎么这么老气啊?而且今儿你在这习艺馆待了一日,可是你娘不疼你了,所以你才躲到这里来?我也听说,你多了个姐姐,说是原配嫡女,只怕那个谢侯爷有了亲生的闺女,对你越发冷淡了吧?” “没有,我爹对我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姑姑你想多了。”谢盈月立即说道。 她说的是实话,平心而论,爹对她比对颂音要好许多。 他在颂音面前总是说不上话,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用,怕颂音嫌弃,所以很是忐忑小心,但和她以及小弟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个寻常父亲,高大又和蔼。 “你啊,就是被你娘养得一点心眼都没有,我可听说你那个姐姐是个厉害的人物,还去王府讨好老王爷呢,这种乡野出来的野丫头心思就是多,你可得……” “姑姑找我就是说这些的!?”谢盈月有些不高兴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她必须和颂音作对?! 她是生来恶毒,还是瞧着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你这孩子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宁氏也被吓了一跳,她皱着眉头,从怀里拿出了两样东西放在了谢盈月的眼前,“你看吧,这是旁人给我的,这块布就是当年你家那个大夫人做的,这荷包你肯定也认识……” “旁人给的?大姐说过,东西是在蒋昙儿手中!”谢盈月目光盯着,“她指使你过来的?!” “也不能这么说,那蒋姑娘说,你那个姐姐不想要看见她,正好我去她点心铺子买东西,她知道你是我的侄女儿之后,便托我将此物转交给你。” “月儿啊,这可是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有了这东西,谢侯爷更要将人捧到天上去了!你说,这往后若有好东西,他还能想得到你吗?若是有好姻缘,他是先考虑自己的女儿,还是考虑你这个外人?”宁氏苦口婆心,一心为侄女着想。 这东西是蒋昙儿派人送给她的,自然不是什么巧合。 不过不重要。 重要的是东西在她们手上,那这谢家姑娘是真是假,都由她们说了算。 她这个侄女也是个命好的,成了侯府千金! 宁家这几年发展得不好,族中没几个有出息的,而她婆家……也是一般,丈夫官职不大,儿子读书也不太行,女儿的婚事更是高不成低不就,前途让人忧心。 往后两家若是能多往来,对她的儿女都有好处。 当然,她也是真心为了侄女儿好,这孩子如今心里肯定忐忑不安,而她帮忙想法子对付那谢家千金,事成之后,月儿肯定会更依赖她。 谢盈月心里存着气,她看着自己的亲姑姑,问道:“姑姑和我说这些,是想要我怎么做?” “这还要姑姑教你?你啊,让你娘寻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拿着这东西回家,你说谢侯爷信谁?”宁氏说着,眉飞色舞,“我看啊,你也是有些傻的,当初啊,你就不该改姓!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在侯府这么多年,与谢大公子培养出感情来还不是轻松的事儿?若是你那个大哥心悦于你,这个家不就掌握在你和你娘手里了?不过这姓氏已经改了,再想反悔也不成了……” 第100章 发疯 谢盈月真没想到姑姑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眼睛都瞪大了几分,面上充血一样的红,直接站了起来,那茶水也不喝了:“因你是长辈,所以我敬你几分,叫你一声姑姑,可你也不能如此……如此恬不知耻,那是我哥哥,于我而言,虽不是一母同胞,却胜似亲兄妹,你竟然……” 谢盈月嘴笨,此刻也说不出污言秽语来,只觉得憋了一肚子难听的话,全梗在那里。 她抬脚就要走,却被宁氏死死拽着。 宁氏面上露出谄媚的笑容:“知道了知道了,是我胡说八道行不行?姑姑与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啊,也不知是随了谁!” 谢盈月眼眶都红了。 门外香果隐隐觉得动静不对,连忙冲了进来,见自家小姐被人拉扯着,立即上前将小姐夺了过来。 “我与你家姑娘还有话说,你先出去!”宁氏又道。 香果看了看谢盈月,眼神巴巴地。 “月儿,你自个儿想想,我是去你家里头将事情重说一遍,还是咱们私底下将事儿说完了好?”宁氏面色也不太好看了,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张纸,在谢盈月面前抖了抖。 她速度很快,可谢盈月却敏锐地发觉那是个什么东西,顿时脸色也变了几分。 “香果,你先出去吧,没我的要求,不要进来。”谢盈月没再急着走了。 香果一脸担心,但她又不好不听话,只能闷着头又站回包厢外头,面上越发担心。 “你爹在世的时候,是有意要亲上加亲的,当时便将你的八字与我儿的八字合了一下,倒是天作之合,信物八字皆有,只是这些年你过得好,我也自知不配,便没为难你。”宁氏笑着道。 “姑姑现在将东西拿出来,又是想做什么?”谢盈月冷着脸问。 “你放心,你这丫头是个好的,姑姑也知道你有大志向,将来若你能嫁得高门,姑姑也真心为你高兴,所以我不会强行叫你入了我家的门。”宁氏一脸真诚,“不过,姑姑疼你,你也要心疼心疼姑姑我啊?那谢家大公子你是没法选了,可是你表妹可以,我帮你对付谢大姑娘,你帮我将你表妹带入府中,以后让她做你的嫂嫂,如何?” 谢盈月闻言,气得发抖。 表妹,做嫂嫂?亏她说得出来。 “姑姑一张嘴,便叫我毁了我大哥与工部尚书孙女的婚约,您也太高看我了。”谢盈月紧攥着手,表情很是不好。 “我那女儿也是十分标致,她乖巧听话,将来也不会忤逆你娘,更能帮着你娘看着谢大公子,你娘没什么用,入门这么久,原配儿子女儿都过得好好的,竟一点长远打算都没有,我这个外人都替你们着急!”宁氏有些急了,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 她的要求,可一点也不过分,而且是处处为谢盈月考虑,有何不对的? 如今这证明谢大姑娘身份的物件都送到她手里,若是不知利用,是不是就太蠢了些? “我是和你站在一边的,将来你过得越好,姑姑也会越好,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等你表妹入了门,这婚书我便还给你,绝对不会让你伤了你颜面,月儿,我听闻之前你和宣家公子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这个时候,可不能再有名声上的瑕疵,否则以后莫说是高门了,便是我家这样的门第,你都挑不得了……”宁氏自信地说着。 谢盈月看着宁氏手里的婚书,一时有种无力的感觉。 她很努力地在改变了,可在别人眼里,她依旧是最好掌控的那一个。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却非要来逼她…… 她盯着宁氏,眸光渐渐森然。 “姑姑想错我了。”她开口说了一声,内心的怨恨破土而出,“我姓谢,你们宁家所写的婚书,我是不会认的。” “你不认?呵,月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你是宁家血脉的事实!即便是侯爷,也不能越俎代庖,在你这里,他贵不过你那过世的亲爹!”宁氏有些生气了。 “好!那你就告诉别人好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认生父的野种,那又如何?!你去叫宁氏族人来再关我一回?让人唾弃我这个不孝女?尽管去好了,他日若我被逼得走投无路,那我便抱着姑姑你一起去死!”谢盈月真的要疯了,此时更是越说越气,瞧见旁边的瓷瓶摆设,竟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将东西拿起来狠狠摔在地上! 扯起一块瓷片便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你做什么!?”宁氏吓了一跳。 “你不是逼我吗?我将这条命还给你们宁家好不好!?莫非是姑姑觉得不解气,那好,姑姑你来,你亲自动手,替我父亲收回我的性命!我死了,是不是就不欠你们宁家什么了?!”谢盈月说着,又麻木地将东西往宁氏手里塞。 瓷片锋利,也不知是划破了谁的手。 鲜血滴在地上,宁氏吓得面目狰狞:“谢盈月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不是姑姑逼的吗?!这婚书你只管拿出去招摇,你让别人都知道我的过去,那我的将来就只有一条路,我一定……一定会穿最红的嫁衣,死在你家门口,就算是死,我也要去做姑姑的儿媳妇儿,如此你满意了?!”谢盈月眼神直勾勾的,真的是气急了。 宁氏被她这样子吓住了,连忙躲开。 “谁想你做我的儿媳妇儿了!”宁氏当然是不乐意的。 谢盈月做儿媳妇儿有什么好?万一将来谢家不在乎她了,那她和孤女有什么区别? 她要的,是自己的女儿入侯门!与侯府世子结亲,那才是剪不断的关系! 可丫头……真是癫狂了! 宁氏也有些害怕,真不知道这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此有利无害的事儿,不仅不应,还发狂……她手里捏着瓷片,哪里像是想要捅死自己?更像是想要弄死她! 宁氏心里发怵:“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我先走了,等你想好了再去找我!” 第101章 放血 宁氏说完,瞧着自己被划伤的手心,叫了一声晦气,夺门而走。 谢盈月这才叫香果进去,香果看到跌在地上的谢盈月,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香果……”谢盈月眸光黯然,“你去叫人,就说我姑姑听闻我兄长拜了独孤将军做义父,便来逼迫于我,想要让我毁了兄长与陆姑娘的婚约,我不愿意做出此事,姑姑气急败坏,伤了我,也不用报官,似是而非便可。” 婚书么……她认就是。 她娘便是成了婚又和离了的,而她如今只不过是有一纸婚书,不是不能退的。 既是要退,那就要捉了对方的错处,如此才能理直气壮。 只是那是她生父死前所留,自古以来死者为大,她难免又要受人指责,可那又如何呢……她承受的还少吗?多这一件而已,她不怕…… 她不会怕的,绝对不会。 谢盈月只觉得浑身冰凉,满手的鲜血看上去很是可怕。 香果反应也快,立即冲出门大喊来人,不一会儿便有人挤了过来,谢盈月瘫坐在那里,仿佛受了不小的刺激,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受害者。 这一招,谢盈月之前便用过一次,正因为用过,所以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 她浑身发抖,神情呆滞,香果将事情说了说,然后让茶馆小二去叫个车马来,一字一句,将自家的情况都说清楚了。 明日便是独孤将军就要设宴认义子,此事全城皆知,所以丫鬟的话,众人并不怀疑。 谁家没有几门乌糟亲戚? 宁氏也才出门,没走多远,便瞧见谢盈月被人扶着出来,众星捧月,似有不少人围着她安慰着什么,她回头凑近了几分,这一听,顿时气着了。 这死丫头竟污蔑她?! 用瓷器伤人?发疯的明明是她! 宁氏哪里受得了这气,当即便冲了回来:“谢盈月你说清楚!明明是你要伤我,怎么变成了我胁迫你!?我这手还被你划伤了呢!” 谢盈月刚才非要把瓷片塞进她手里,导致她手里的伤也不小,刚刚才叫丫鬟包扎好! “姑姑,你是长辈,论血缘,除了我母亲和弟弟之外,你便是我最亲之人,按理说,您开口,不论什么要求,我只管听从就是,但让我掺和我兄长的婚事,还寻了这认亲的证据,让我找人冒充长姐,这些……我都做不到,我虽不是谢家亲女,可谢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大哥爱护我,姐姐也对我关心照顾,今日,就算是我嫁了阿猫阿狗也好,我都不可能做出伤害兄姐之事!”谢盈月面容平静,却是将一切都豁出去了。 宁氏脸色青白难辨,她是真没想到谢盈月竟然是这么想的?! 她不嫉妒吗?不怕吗?! 她袒护谢家大公子还好理解,袒护那个刚回来的大姑娘,她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宁氏一时词穷,只能干巴巴地否认:“我、我只是和你叙叙旧,谁、谁这么逼你了!?我更没伤你!” 谢盈月站在宁氏对面,直直跪了下去:“养恩比天大,我不能对不住谢家,可我身上流的是宁家的血,我当听从宁家人的要求……我心中矛盾,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只能选择最笨的一种方式……” “刚刚姑姑对我动手是对的。”谢盈月突然又说了一句,“今日,我便将放血还父,请姑姑成全。” 说着,谢盈月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瓷片,当着众人的面,咬着唇,痛苦地往手腕上划了一刀。 这一幕,吓坏了众人。 哪里还敢说她的不是,一个个都慌了,香果更是急得眼泪都下来了,连忙捂着那伤口,不停地喊大夫。 宁氏呆住了。 谢盈月……这是谢盈月??!她何时变得如此心狠? 她还记得几年前见到谢盈月的时候,她端庄懂事,面上规规矩矩,瞧着就像是个玉瓶子一样,好看却又脆弱,也正因为如此,她今日才敢来提出这些要求! “医署!医署就在附近,快将人送过去!”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立即将人弄上马车,急忙而去,不过倒也有几个汉子觉得宁氏很不顺眼,将人扣下了。 万一这谢二姑娘没救过来,那这妇人就是逼死二姑娘的杀人凶手,怎能让她跑了?! 谢盈月听到要去医署,心里也放心了些。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死不了的。 之前大哥被人砍伤,颂音给大哥上药之后还不放心,没两日,便给他们每人几颗药丸子,说是关键时候止血用的,若是伤口太厉害,能减缓流血的速度,及时救治便可保命。 她想要摆脱宁家,便要心狠一点。 虽然很疼……可是若这血缘不断,那她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这个时间,颂音应该还在王府,若是被她瞧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那她又要丢人了。 为什么自己永远都这么没用呢?一直像个笑话一样。 天色已经挺晚的了,颂音正准备回府,迎面就撞到了慌里慌张的许多人,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很快便听到那些人嘴里叫着“谢二姑娘”…… 不会是她家的谢二姑娘吧? 颂音呆了呆,下一刻,就对上了那张苍白的脸。 本就生得柔弱,如今看上去更是凄惨。 颂音看到鲜血,眉心一皱,立即便上前去,香果一见到她,没绷住哭了出来:“大小姐,你快救救二小姐啊……” 谢盈月微微低了低头,恨不得将脑袋缩到地缝里去:“就……就不小心,划破了……” “……”颂音又不傻,若是不小心,能有这般阵仗?那马车后头还拉扯个妇人呢!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竟能将她这个妹妹弄成这副鬼样子。 颂音也没敢耽搁,上药止血包扎,又立即写了个方子叫人去抓药,流了这么多血,还不知得补多少日才能补回来,不过这还是提前吃了止血药的结果,若没那药,可就危险了。 “我不知道你今天在这里,你不是在王府吗?”谢盈月很是心虚,因为她知道,在颂音看来,自残的行为,当是最愚笨的。 可她不擅长对付这种事儿,想不出别的法子。 “是那个妇人的缘故?她是谁?”颂音开口问道。 第102章 狗皮膏药 颂音心里略有些猜测,谢家人口简单,来往密切的人家也不多,京中妇人尊贵的不少,可能让谢盈月如此伤害自己的却没几个。 所以思来想去,应该是谢盈月的生父那边的亲戚。 “她是我姑姑,宁家那边的……”谢盈月轻轻叹了口气,“她听说大哥拜了个义父,便来要求我将表妹带回府中照料,让表妹嫁给大哥,我不愿,她便拿出了我和她儿子的婚书……” “婚书是真是假?”颂音问。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还小,我那个父亲并不是很可靠,所以这东西我无法分辨。”谢盈月实话实说,又拿出了宁氏给她的那块布,上头沾染了些血色,“这也是她交给我的,她威胁我找个人冒充你,将你从谢家赶走。” 谢盈月这么一说,颂音便懂了,蒋昙儿想让谢家鸡犬不宁啊。 就这么一块布而已,就能取代她这个人了?蒋昙儿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些。 她留在谢家,靠的可不只是血缘关系。 但谢盈月这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小命都差点没了,不过她也清楚,谢盈月身份尴尬,宁家那边的人,不是她想不认能就不认的,如今闹起来,她是真的吃亏。 有些事情谢盈月不能做,她却可以。 颂音将那块布收了起来:“我正准备回家,既然你来了,我们便一起回去,至于外面那个……你等我一会儿。” 颂音抬脚走了出去,外头还很热闹,谢盈月刚才的惨状惹来不少人同情,其中男子居多,毕竟美人落泪洒血,确实壮观,颂音从不觉得谢盈月这样有什么不好,所以见到这些人,她大大方方道:“多谢诸位义士照顾我妹妹,我没有什么可报答诸位的,便送些粗鄙俗物相敬,只当是请义士们喝口茶水用了。” 昭康郡主很是大方,五两重的小金锭子给了十个,又有十张百两的银票。 不论对方给她这东西是为了什么,既然她说是酬谢赏银,那她便理直气壮地收着。 此时,颂音拿出了三张银票,请药童找医署的管事换成了碎银。 毫无差别地发了下去。 在场的人,每个竟也能得十几两左右,对有些富贵公子来说,不算什么,不过颂音也说了,是给他们喝口茶用的,没有人会不喜欢白日捡钱,尤其还是做了好事儿之余得了银钱,更是意外之喜,让人开心。 这其中也有少数家境平凡的,这笔银钱可以说是天降大财了。 “谢姑娘真是客气了,不论是谁,瞧见那种情况,都不可能袖手旁观的。”顿时,不少人瞧着颂音的眼神都和蔼了许多。 颂音笑了笑,目光却落在了宁氏脸上。 “便是你险些逼死我谢家人?”颂音看着她,问道。 宁氏第一次瞧见谢家嫡女,心里也是一慌,但她也听说过,这位就是个大夫,乡野养的。 “谁逼她了,是她自己动的手!我也受伤了呢!谢家大侄女,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呐!”宁氏理直气壮,“我那侄女改名换姓,这些年来都不知道回去祭拜亲爹,我这个亲姑姑来了,只是与她说些闲话,她倒好,生怕我缠着她,这才对外胡说八道污蔑我!” “我妹妹用自己的命污蔑你吗?你也太会给自己长脸了。”颂音轻飘飘地讽刺了一句。 “我是说不清楚,总之我没害她!你们……”宁氏知道他们人多势众,干脆又道:“我是有婚书在手的!她生父临死之前将人托付给我,便是我开口教训几句又有何不可?她气性大,看不起我,非要寻死来污蔑我,我也不容易!” “婚书?又是我妹妹生父留下的,确实紧要。” “不过,据我所知,我妹妹年幼时因势弱,所以生父家业一个都没保住,尽数被宗族所夺,她无处可去,这才投奔谢家,那时,你怎没拿出婚书,将人接走照顾?” “我父待她好,她知恩图报,这才改了姓氏,这些年来我父兄视她为亲女,含辛茹苦将人养大,教的她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就连琴棋书画也样样皆通,她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耗费谢家无数心力,如今人长大了,你拿着破婚书就要指使她,如此无耻,问过我爹了吗?” “还是说,你已经做好打算,准备将她从小到大所有花用全部弥补给我爹?若是如此,我便被叫来家中账房,咱们好生议论议论。” 宁氏脸上憋红:“她是宁家的种,不认亲爹,我看她是想让人唾弃!” 颂音目光冷了几分,果真是狗皮膏药,烦得很。 “也是,生父自然是尊贵,我懂。”颂音也不急了,叫人端了杯茶水来,“说这么多也渴了吧?坐下来,咱们好好聊,我妹妹不愿意的事情,你好好与我说,或许我能同意呢?” 宁氏皱了皱眉头,仿佛听懂了暗示。 这谢大姑娘前头说那么多话,不过是为了做出袒护妹妹的样子来。 如今她不松口,谢大姑娘只怕也想要顺水推舟了…… 不过这与她原本的想法不同…… 颂音叫人搬了椅子过来,宁氏顺理成章地坐下了。 她并不想要耗下去,不过今日她来此不是为了婚书,也不是为了自家女儿,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挑拨这两姐妹,那蒋家姑娘说了,只要往后这两姐妹斗得你死我活,那便会让七王爷给她儿子安排个好职差。 既如此,是与谢盈月合作还是与这谢大姑娘合作,就不要紧了,达到目的便可。 若是这谢大姑娘对月儿有隔阂,她就不信月儿以后还能像之前那样“姊妹情深”。 她此时也的确是口干舌燥,将茶水一饮而尽,天热,这茶水也不是给她一人准备的,大家都有。 见对方将茶水喝完,颂音耐心更多了起来:“她身上流着宁家的血,可今日为了不受你胁迫,连命都不要了,你既是她的亲姑姑,总该为她着想才是,你手里的婚书,要多少银钱才肯卖给我?” 第103章 下毒还是巧合 宁氏想要的东西,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她再厚颜无耻,也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想要贴上谢家不撒手,所以此刻宁氏能谈的,也只有婚书。 “我兄长的遗愿,不是银钱能衡量的,这事儿你一个小丫头做不了主,不如一会儿我与你一同回去,见了你继母之后,与她商谈。”宁氏抬了抬头,“你先叫月儿出来,我想让她仔细解释解释,刚才到底是谁错了,我不想承受着不明不白的冤屈。” “可以。”颂音很是大方。 众人也不明所以,总觉得这谢大姑娘的态度变得有些快,竟不知她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不一会儿,谢盈月便出来了,她脸色苍白,手腕已经包扎好,看上去仍旧虚弱,她浑身无力,颂音便叫人拿着凳子给她坐着。 “这么多人护送你来求医,今日这事儿不给大家一个交代只怕不好,你说呢?”颂音问她。 “我……无话可说,如今求死不成,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谢盈月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让我嫁人可以,但让我大哥弃了陆姑娘娶表妹,那万万不可。” “你……”宁氏咬牙切齿地,“你这死丫头还要冤枉我!我何时有那样的心思了?!我只是说,你和你表妹同龄,以后多多往来走动一番,你们是亲戚,这不是应该的吗?谁知道你满心龌龊,以恶意揣测别人!” 只是话刚说完,宁氏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痛。 前一刻只是轻微的刺痛,下一刻,竟觉得腹中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一样,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怎么回事……我……”宁氏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你……你是不是在茶水里头下药了……” “没有,宁家姑姑,是你胡思乱想,莫要冤枉人,这茶水大家伙都喝了,不都好好的吗?”颂音眉头一挑,“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再者,凡事有因果报应,也许是宁姑姑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老天爷在罚你呢。” 谢盈月诧异地看着颂音。 “还不叫大夫过来……”宁氏连忙对着药童喊道。 这人在医署门口生病,自是不能不管,药童看了颂音一眼,见她依旧站在那儿,便知道她不打算动手了,只能跑去找别的医师。 外头的事情闹得厉害,又怀疑是下毒,很快,徐青麟带着三四个医师走出来瞧瞧,一个个上前诊脉,眉头皱得厉害。 杯子查了,茶水验了,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腹痛……我也瞧不出来。”徐青麟承认道,“我们医署中,医术最高的便是谢医师……” “她!?哎哟喂——”宁氏惊叫了一声,“就是她……害我……” 徐青麟也觉得是。 可是他没证据,谢医师的能耐很大的,她想弄死一个人,其实真的很简单。 “谢医师……”徐青麟皱着眉头,“咱们是大夫……” “现在什么时辰了?”颂音问他。 “戌时三刻。”徐青麟吐了口气。 “这个时辰不该我当值,该不该给人治病就不是医署说了算了。”颂音笑了一声,“我若是高兴了,自然会出手,但我妹妹刚刚险些被逼死,如今宁姑姑还要让她说清楚到底是谁冤枉了谁,事情都还没弄明白,让我如何有心思做别的事儿?” “……”徐青麟盯了盯她,这能怪他怀疑谢医师没医德吗?瞧瞧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啊! 尤其是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会以为他们医署里的医师都是这样呢! 有一点不如意便下毒,那以后谁还敢来求医? “谢医师!”徐青麟有些着急,“她若品性有问题,咱们还有别的方式解决,但若是她性命没了,对你还是谢二姑娘,都不好……你还是高抬贵手吧。” 颂音看着对面这个一脸正义又执着的人,声音轻轻道:“徐医正,你若在她的手腕上割上一刀,她若能活,我便救她,如何?” “……”徐青麟一怔。 他是救人的,自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不过他看得出来,这宁氏的脸色很差,似乎是越来越疼了,刚才还有说话的力气,如今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满地打滚,疼了好一会儿,才能有片刻喘息的时间。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也不知道要怎么解…… “我是为你考虑……如果她死了,仵作验尸……” “没关系,那就验。”颂音依旧不改,她甚至往谢盈月面上看去:“她是你姑姑,你也希望我救她,对吧?” 谢盈月想摇头,但对上颂音坚定的眼神,她立即点头道:“大姐,你快救救我姑姑吧……虽然她逼我害我,可毕竟是我的亲人……她病成这样实在可怜,我瞧着心里也难受……” 徐青麟立即跟着点头:“你妹妹也这么说了。” “也是,我妹妹开了口,我不能不给薄面,虽然我很累,但辛苦些为这人治病也不是不行……可是……”颂音声音一顿,“你们又不是病人,求我也没用,得要她开口才可以,而且我给人治病是有要求的,我治她,那她拿什么来报恩呢?” 众人也都被吓住了。 大家伙是觉得这宁氏腹痛与谢家大姑娘有关,毕竟宁氏是喝了茶之后才有症状的。 可那茶大家都喝了,都好好的啊! 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下毒,谢家大姑娘怎能做得到呢? 也因此,大家又觉得不可能……应该就是这宁氏运气不好,莫名其妙染了疾病,偏偏这疾病只有谢姑娘能治…… 大家脑子都乱哄哄的,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下毒还是巧合! 这两者无论怎么选,仿佛都不太对! “先给她吃些止疼的药。”徐青麟立即让医师去做,药丸下肚,宁氏是好了一丁点,可依旧是疼,嘴角竟还吐出些鲜血来,看上去有些吓人了。 宁氏自己也吓得厉害:“救我啊,大夫,你们快救救我啊!” 徐青麟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事儿,他是忍受不了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病死过去的,所以此刻他表情严肃道:“你……还是……求求谢医师吧……” 第104章 还不想死 徐青麟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怎么就如此想不开,要让谢颂音过考核做医师呢?! 虽说这谢医师有本事,可与她共事也是真的辛苦、让人害怕! 这是第几回了? 仿佛只要她在,便总有些难以把握的事情,他提心吊胆,要担心别人死在谢医师手上……他做了两三年医正了,可过去日子悠闲,不似最近,七上八下,整日小心翼翼地哄着人…… 他觉得谢医师就像是一只吃饱了的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饿了。 “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在帮着她害我……”宁氏压根不信任他们。 徐青麟心里都觉得有点委屈,他都这么劝了,这位大娘竟还傻乎乎地不要命,谢医师的师父可是个狠毒之人啊,这些人真要一步一步将谢医师也逼迫成那不知人命可贵的恶毒大夫吗? 他特别生气。 “你可想好了,这性命是你自己的,错过了这机会,旁人可救不了你!”他都要急死了,“我们医署的止疼药效果一般,你这腹痛又极为厉害,只怕用不了多久你又会痛得满地打滚,到时候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是这医署的医正,我父亲乃是太医院院使,旁人说的话你可以不信,我说的你若是不信,便只好等死了!”徐青麟原本清风淡然的脸上都被逼出了些褶子,恨不得押着这人的脑袋给颂音磕几个。 这前因后果他也听说了! 谢二姑娘割腕而来,所以谢医师才会生气。 她知道袒护亲人,也算是有点良知,而这妇人手持婚书,确实是有逼迫之意,也不是没有错处! 在他看来,婚书虽重,不如人命重,任何一个东西,逼迫他人要了命就是不对的,何况谢家对谢二姑娘有养育之恩,生父既然已经死了,那一个姑姑而已,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谢侯爷,如今越俎代庖,她还有理了! 不知死活也就罢了,还跑到他面前来,让他瞧见! 人若是救不活,他会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宁氏咬牙不想求颂音,可很快,她发现自己的疼痛开始明显地加剧,不仅如此,竟又“噗”的一声,竟喷出一大口血来。 她有些怕了。 怎么回事,她难道真的要死了?! “求……求你!”宁氏总算开了口,“救救我……我、我还不想死……” “可以。写个供词吧,你写清楚了,将桩桩件件都列明白,一切好说。”颂音慢条斯理,“你是听了谁的话找我妹妹逞威风,又是打算利用我谢家做什么,还有……你那婚书,交出来,只要你写得够真诚,我保你今日不死。” “我不会逼问你,你自己想清楚,东西呈上来我满意了,我再动手。”颂音说着,自己回医署坐下了。 宁氏大口大口地呕着血。 浑身发抖。 她只是来找月儿说些话,怎么就这样了! 整个人都慌了,徐青麟立即叫人找来纸笔:“你说,我替你写!你若要命,就快些,莫要隐瞒,谢医师是个聪明人,是真是假她心里有数的。” “……”宁氏觉得自己痛得有些麻木了,“我说……我说……” “是蒋家姑娘,她叫我来的……来给月儿送……送证物,她想让月儿和谢大姑娘斗起来……利用月儿将人赶出去……”宁氏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这会儿哪里还敢说谎。 那个谢颂音和谢盈月不一样。 谢盈月伤的是自己的身子,而这谢颂音……要的是她的命! 徐青麟都听蒙了,也没忘记录下来。 那蒋姑娘这么癫狂的吗?谢家姐妹合不合得来,关她何事啊!?这个宁氏还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谢寄凌……疯了疯了,谢寄凌有未婚妻的,那陆家姑娘才被退了一桩婚,若再被退一回,还有活路吗? 徐青麟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他整日想着钻研医术,从来就没想过,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多不正常的人。 谢颂音不正常,因为她有个不正常的师父,她情有可原。 那蒋昙儿呢?宁氏呢……就连这谢家二姑娘也没好到哪里去,割腕啊,有什么事儿不能慢慢处理,非要伤害身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一个一个的,都不要命,阎王爷干脆将人都带走算了…… 徐青麟表情麻木地写完了,连带着那婚书一起,交给了颂音,颂音瞥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外头的人都听清楚了,对吧?” “嗯。”徐青麟内心翻江倒海,他是听得一清二楚……一群疯子!怪不得他爹总教他行医要谨慎,症结就在这儿了! 他不敢想,若是皇室贵人们也都是这样的脾气,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将人带进来吧。”颂音点点头,“不过耽搁的时间有点久,我只能让她暂时不死,但以后……” “……”徐青麟嘴角抽了抽,“能活多久?” “几个月吧。”颂音认真道,“那时候,她死了也无人在意,又有这证词在手,谁又能来找我的麻烦呢。” “……”徐青麟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先救人,救人之后,我要和你……谈一谈。” 他觉得自己这个医正已经做得很好了,谢医师也该珍惜一些用才是啊! 这么折腾他,他的寿命都快短了,他爹还指望他将来一步一步往上爬,也坐上太医院院使之位呢! 这么下去,他会气死的。 颂音老老实实点头。 人带进来之后,颂音也认真地治,半个时辰左右,腹部不疼了,人也不吐血了,只是看上去十分憔悴,谢盈月一直乖巧坐在旁边,充当一个懂事的侄女,但心里……真的很开心。 或许是她太歹毒,看到亲姑姑这副样子,她竟然会非常高兴。 不该来逼迫她的。 姑姑没有想过,如果她按照姑姑的要求做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和颂音斗,赢了她会失去父亲和大哥的真心,输了,她会没命。 姑姑将她当棋子儿,死了也不是她的错。 谢盈月看着颂音,也不说话,只是缩在那里,等着她忙完,还要一起回家呢。 外头那些好事者,有些已经走了,但多半都还留着,想看这宁氏会不会死。 徐青麟自然不能让宁氏死在医署,所以等人看上去正常了,便叫药童当着外人的面护送她出去。 做了这些,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也学会遮遮掩掩了……心境都不纯了! 第105章 他很特别 送走了宁氏和外头那群看热闹的人,徐青麟心情反而还比之前更加沉重些。 让众医师也都离开之后,徐青麟这才说道:“这供词上说的是蒋姑娘指使,可一个蒋姑娘,怎能指使得了官眷呢?宁氏是个聪明的,都痛到那种地步了,也未曾将全部的实话说出来,谢医师,你甚至应该庆幸她藏匿了些消息,否则今日之事如何能善了呢?” 若是宁氏嘴里又说出关于王爷的话……那可不得了了。 颂音闻言,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徐医师竟也学会操心这些杂事了。” 若是从前,他可不管蒋昙儿背后有什么人。 “我还不是被你逼的!”徐青麟急得上火,“我虽不管闲事儿,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的傻子,我与蒋姑娘也算相识,自有人对我说过,她是靠着七王爷,这才举家搬入京城的……我当时只觉得流言蜚语可怕,更觉得是世人偏见伤人,所以对此并不赞同,可今日瞧着那妇人,才发现这流言也不是一点缘由都没有的……” “谢医师,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毒,宁氏为了保命才不敢再过多追究,但明日呢?万一她上报官府,又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若查到一丁点蛛丝马迹,你可就完了。”徐青麟的确是忧心,甚至很无力,“你是我见过的,医术天分最高的人,我真不忍心见你走上这一条歧路!” 谢盈月听着,也有些不安了。 徐医正说的话,不无道理! “大姐,我姑姑……去报官怎么办?”谢盈月心里乱糟糟的。 “今日在场之人,他们既是怀疑我下毒之人,也是证明我没有下毒之人,若我是寻常百姓,被如此怀疑必然是翻不了身,我可不是,只要找不到证据,我便会安然无恙,宁氏要报官,可以去的,这事儿闹得大一点,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颂音平静道。 “有何好处!?你是一个医师,被怀疑下毒,以后何人敢用你,你既还要考太医院,便不该这么毁自己名声!”徐青麟不爱生气的,可此时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她本该是一块完美无缺的白玉,却非要将自己投入污泥之中! 纵使她坚硬强大,可长久置于其中,白玉也会沁入些灰泥,再无干净可言。 “官府来查一次,宁氏胁迫谢家二姑娘的事情便会传一次,宁家旧事也会被人重提,有盈月生父作为对比,我爹的仁义慈祥便会让人吹捧,于谢家没有坏处。”颂音认真道。 “于你有坏处!”徐青麟皱着眉头,很不赞同。 “对你不好……”谢盈月面上也是一慌,“可衙门查案,你便会卷入是非之中,我不想踩着你的名声往上爬,不过是宁家而已,我可以应付的,我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她原本对颂音是真的存有些恶意,但最近每日去习艺馆钻研棋艺,心反倒静了下来。 而且颂音对她很好,大哥有的药,她也会有一份,颂音和爹一样,都尽可能去公正地对她。 还有,颂音是有可以不知不觉弄死她的能力的,却从未那般做过! 自从颂音入谢家,不论面上多么平静疏离,可行动上对她都颇有照顾! 若今日为了她,让颂音被人议论,她会愧疚、会不安。 颂音安抚地拍了拍谢盈月的肩膀:“你怎知,我就不能顺着这风头往上爬?” “徐大夫,我也给你个机会,你若能查出到底是不是我下的毒,我又是如何下的毒,我便送你几个方子,如何?”颂音又看向徐青麟道。 徐青麟面色憋火,反倒哼了一声。 他是想要钻研方子,可从未想过用这种方式。 他现在就是有些不太赞同谢医师这毫不在乎的样子。 “我是大夫不是捕快仵作,不会查那种事儿,但如果……你被别人捉到了证据,我作为医正,是要第一个将你赶出医署的,我不会容忍一个人毁了医署的名声。”徐青麟站直了,“还有,等你家中琐事处理完,我要带着你出去义诊,莫要忘了。” 徐青麟有些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下毒的又不是他,要被官府查的人也不是他,可就是觉得……不应该那样。 她是大夫啊!大夫不做,去做毒师,他接受不了。 “他没事吧?”谢盈月看着被气跑了的徐青麟,轻轻说了一声,看似是担心徐青麟,其实却是在担心颂音。 “他啊,辗转难安些日子就好了,问题不大。”颂音赞了一声,“我跟着他共事这些日子,倒也学了些本事。此人医术底子扎实,做事稳妥,确实是个很好的大夫。就是木头了些,有些话,每天要在我耳边念叨几十遍……” “什么话?”谢盈月很好奇。 “那些话倒是我师父从来不会说的,我师父说,医乃毒术,让人生、让人死,趋之若鹜,肝脑涂地,但到了他这里,说的却是医乃仁术,救死扶伤,爱人如己,说是要我存仁心、通儒道、莫妒忌、勿重利……”颂音说着,顿了顿,然后又小声道:“有时候我觉得他……很特别。” 谢盈月震惊地看着她:“特……特别?” 颂音不会是…… “像我娘。”颂音又补了一句。 “……”谢盈月差点呛着,憋红了脸,“大……夫人?她走得早,你也不记得了吧……” “是啊,只是我年幼时瞧见那些带着孩子求医的妇人,多半都是他那样的,嘀嘀咕咕满脸慈爱,我想着世上母亲大抵都是这样。而他,或许是没遇到过这种可怕的大夫,所以莫名其妙将自己架在长辈的位置上,有时候过于操心,让人难以容忍。”颂音收拾东西,一边与谢盈月往外走,一边道。 她对人其实没那么大的耐心,但上辈子徐青麟被当成了她扬名的靶子,也是挺可怜,所以也不介意客气尊敬些。 谢盈月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还以为大姐春心萌动了呢。 侧头看了看颂音,她这人笑着的时候,眼中也瞧不见多少暖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回了谢家,关心她的人多了,可这性子反而更多了些锋芒…… “大姐,徐青麟是个挺不错的人,你会不会考虑……”谢盈月犹豫了一下,“你们喜好倒也相同……” 第106章 可有王法 颂音听着谢盈月的话,也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这天底下不错的人很多,大夫也很多,难道我每遇上一个人,便要考虑终身大事?”颂音哭笑不得,“徐家家传的医术不错,但他们家一直为皇家做事,稳妥惯了,故而少了些正统之外的能耐,若徐青麟将来有机会从我手里接触到那独门的东西,以后便有望成为我最好的对手。” “???”谢盈月嘴角抽动了一下,对手?她没听错吧? “你最近去习艺馆下棋,倘若与你对战的人都毫无能力可言,你会不会觉得孤单无聊,虚度光阴?”颂音又问。 谢盈月点了点头。 “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有意思。不过他还差得远,还要再等等。”颂音可惜地叹了一声。 连她下的是什么毒都瞧不出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最长五年,等她成功脱离剧情之后,她或许就没那么忙了,到时候她不介意替她那恶毒的师父收一个老实巴交还正义凛然的徒弟。 医乃仁术,虽然不适合她,但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她做不了的善事,有别人来做,也很好。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徐青麟没那么糊涂。 如果他被蒋昙儿忽悠跑了,什么独门秘方,都没他的份儿了,坟头和棺材,她倒是会帮忙准备一副。 二人回家时都已经深夜,谢亨和孟氏一直等着,瞧见人回来,才稍稍放心。 谢盈月特地将手腕遮了起来,并未多言。 孟氏已经觉得女儿有些不太对,但女儿脸色苍白,看上去格外疲惫,只好先让她去歇着,孟氏全心全意都在谢盈月身上,颂音也觉得理所当然,也回去睡下。 次日一早,家中上下都要赶往独孤将军府。 谢盈月昏昏沉沉,仍旧打起精神。 “月儿,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昨儿晚上我心里特别不踏实,你回来的时候太晚了些,我便没多问……”马车上,孟氏拉着女儿的手,“是有什么难事儿?你和大丫头关系还好吧?” “娘,我没事儿,我就是好奇大姐是如何行医的,昨天便去医署走了一遭。”谢盈月缩着手,小心翼翼地。 孟氏眉头紧皱:“我还是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话说到一半,孟氏低头瞧见了手腕上的一抹白色,立即上手将袖子扯开,顿时瞳孔一缩:“你受伤了!?” 谢盈月这才无奈,将昨儿的情况说了一遍。、 孟氏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气得发抖:“你这个蠢孩子,遇到宁氏为何不与我说?!你派香果回来叫我,我自会收拾她!当年我在宁家的时候,她便掺和不少事儿,我和离归家,她更没少说些冷言冷语,当年那般对我,如今竟想利用你,我看她是头脑不清楚了!傻丫头,她就是心虚,这才找了你,但凡她在我面前能挺直腰杆,这么重要的事,她还能不先知会我一声!?” 孟氏叹了口气:“也是苦了你了!以后若有人对你指指点点,娘会替你做主,你没资格反驳宁家人,我还没有吗?!” “对不起娘,让你担心了。”谢盈月低头。 “你要是为了那种人死了,你让娘还怎么活?!好在大丫头在,也能替为娘出口恶气。”孟氏想了想,“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 孟氏说着,掀开帘子叫外头的嬷嬷过来,交代了些事儿。 如今家里头没人,万一衙门那边派人询问,就怕有些下人不懂事乱说话,所以她必须得叫人回去将家里头守住了,任何人不得接触外头闲杂人等,一切等她回去再说,不过今日她家要去将军府的事儿也不是秘密,衙门的人就算要找,也会找到将军府。 “今日麻烦只怕不少,高朋满座,这个时候若你大姐姐被衙门的人带走了,对她声誉可不好。”孟氏惆怅,“一会儿我先去见独孤将军,确保不论天大的事儿,离了将军府再说。” “好。”谢盈月立即点头。 “对了,你也别问大丫头那药是如何下的,她自个儿心里清楚就行,知道的人多了,便多一分危险。”孟氏又补了一句。 “您放心吧,我没问。”谢盈月内心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甚至在她潜意识里,自己就是宁氏说的那种人。 她若不想走上那条路,知道得少些,更好。 此刻,颂音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 而昨夜宁氏回去之后,又接连叫了大夫诊脉,只是脉象倒是挺安稳。 宁氏心里觉得不太对,一大早便立即出门去见了蒋昙儿。 蒋昙儿肯定宁氏是中毒了,顿时便是一番盘问,一听她昨日竟在众人跟前将她供了出来,眼中都是隐忍不了的杀意,恨不得叫人来一刀将宁氏砍了。 “你去报官!叫大理寺审理此案,无论别人怎么问,你都要说是颂音给你下了毒!”蒋昙儿咬牙切齿。 “报官?!那不行,我昨儿还写了供词呢!这东西若是落到官府手里,我儿女的前途都没了!”宁氏不傻,连忙说道。 四下无人,蒋昙儿也不装了,只道:“你就是中毒了,如今人是好好的,可还能活多久就说不好了,而我,手里却有能解百毒的丹药,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能保你性命,而且……你现在也没得选,我要你豁出一切去报复颂音,否则不止你会死,你的儿女,也一样保不住。” “你……你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啦!?”宁氏惊了。 蒋昙儿蔑视地看了宁氏一眼:“你有用,王法才可护你。” 宁氏惊恐地看着她:“你只是个商户女……” “来人。”蒋昙儿喊了一声。 不过片刻,四周出现了几个暗卫,宁氏心中大震,立即闭上了嘴巴。 “我……我会按你说的做,如果我听话,你记得给我……给我解药……”宁氏声音都虚弱了很多。 蒋昙儿只是轻哼了一声。 不是人人都配服用她那解药的,这个宁氏遇到危险立即将她卖了,这种人,她不将事儿算在她儿女的头上就已经是高抬贵手了,还想要解药?想得挺美。 第107章 如此无耻 很快,蒋昙儿便又让暗卫们退下了,这些人都是七王爷给她的,原本七王爷只同意对付谢家人,对颂音却还存着几分顾忌。 他觉得颂音有本事,这样的人应该收为己用,除非将来失去掌控,否则不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但最近颂音做事偏激,足以证明了她走向了对立面。 因此七王爷也不可能再留她了。 而她……她和七王爷是有情的,但她也知道,只有情是不够的。 前世那样的社会,都男女平等了,还是有很多女人吃亏受委屈,原因不就是没钱没话语权吗? 到了这古代,她才不会傻到认为只凭着自己的美貌,便能让七王爷一辈子对她好! 所以她想要保证自己的地位,不仅要收服他的心他的胃,还要有足够的经济能力! 这个世界,还藏着别的穿越者,为了避免自己被取而代之,她就得快速地占领优势! 好在自己上辈子演过些戏,也喜欢看各种小说,很多小说科普性还是很强的,她也了解了不少东西,用那些好东西,她有足够的把握让七王爷对她好。 不过,她本来不是想走女强人路线的,那多累啊。 若不是别的穿越者,还有颂音的背叛,她怎会要这么辛苦……那些生意,她开口指点一二,让别人去做就行了,慢一点也无所谓……如今却是胆战心惊,生怕晚了别人一步。 蒋昙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黯然神伤。 最近太过操劳,脸色都没那么光亮了。 原主长得很可爱,肤色原本是略黑些,但认识颂音之后,她提到了面膜这东西,颂音受了她的启发,便做了些美白东西给她敷面,将这张脸养得白白嫩嫩水灵灵的。 如今,即便还有些养颜的方子,可不知道为何,哪怕是照着那方子来,做出的东西也比不得颂音从前做的那些…… 如果她身边,还能有个可靠些的大夫,就好多了。 蒋昙儿也没太多的时间忧思,很快便动身去王府。 若没有七王爷,宁氏去报官的效果不大。 —— 独孤府内。 夫妻俩已经见了独孤将军,这位将军颇有威严也不爱笑,二人在他面前没设什么底气,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他们的要求也不过分,不过就是严加看守将军府,不让乱七八糟的人进来而已,小事一桩,很快便交代下去了。 独孤将军看着这傻愣愣的夫妻俩,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从前收的义子,都是孤儿。 生身父母在世,难免就有扯不完的关系,一个人若被家事烦扰,自然也就多了些弱点。 不过这谢寄凌倒是有些特别,陛下觉得他不错,所以哪怕这人是块顽石,他也得将人雕出些人样来,好在谢寄凌倒也中用,若性子和他爹一样,再如何抬举也上不得台面。 “我本不喜张罗这些,今日客人也有些多,你们夫妻俩既是寄凌至亲,便替我多招待客人,我不在意这些寻常规矩,所以你们也无须拘束。”独孤将军又道。 谢亨受宠若惊:“您是主人家……” “你们尽管去便是,凡事多动动脑筋。”独孤将军僵硬道。 他为何突然要设宴?莫不是闲来无事给自己找麻烦? 是因为陛下,他想要谢家面上有光,所以他就去做,将这京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这些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对谢寄凌一家子都客客气气的,再者,今日还有一桩大事儿,要趁着这个时候,给谢寄凌立个威。 谢亨莫名其妙被凶了一下,却一点气都没有,反而还很认真地反省,只知道自己肯定是又犯蠢了。 想不明白。 那就听话吧。 他最擅长听从,便也不再犟嘴,立即迎客去,这来来往往的人他虽然不熟悉,可学宫也不是白上的,都能认得出来,虽说态度过于和气,但为了给儿子长脸,他尽量克制自己,并未露怯,没闹笑话。 来者大多都客客气气,就算有不真心实意的,面上也没表露出来。 当然,也偶有几个例外。 很快,谢亨便瞧见了五六个年轻武将,为首的年轻人看上去比他儿子年纪大一点,这人他确实不认识,但腰间的令牌看得出来,是巡兵司副将之一。 “谢侯爷,晚辈程慕,之前与谢将军演练时,不小心将他伤了,如今,人没事儿了吧?”对方笑着说道。 谢亨面色微僵。 这才多久,怎能没事儿? 他女儿的药好用,伤口确实好得快,早就不流血了,可伤口愈合需要时间,如今儿子活动的时候,后背还是会痛的!更何况那伤口那么深、那么长,就算是好了,以后多半也要留疤,而这原因……就是因为眼前的人?! 程慕…… 谢亨生气,但很快又不气了。 他和儿子已经向陛下禀告了穆氏余孽的事情,只要陛下肯查,那这程慕就高兴不了太久。 如此一想,谢亨表情恢复正常:“既是操练,难免会有受伤的情况发生,我儿子双拳难敌四手,吃点亏也是正常的。” “对,如今吃点亏,以后才能长教训,独孤将军也是这么说的,说他底子好,人不骄不躁,将来努力上进,迟早能以一敌百,到时候你们可能想伤他都难了!”孟氏立即在旁边补充道。 程慕表情一僵,随后冷笑了一声。 认个义父而已,就能飞上天了?想得挺美。 不过这谢家人的表现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儿子被伤成那样,如今见了他,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他本以为这对夫妻会当众发火呢…… 可惜了,一出好戏,没了。 “听您这么说,谢副将定是在家勤学苦练了吧?!过了这么多天,肯定有不小的进展,今日又是他的好日子,也该向大家伙展现一番才是!” 谢亨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无耻。 “我儿伤口还没好……” “自古以来哪个将军身上没几处伤?若是敌人打上门,可能因为自己受了伤,便龟缩家中或是弃城而逃了?如今正是考验谢副将的好时候,您就不要谦虚了!”程慕爽朗地笑了笑。 谢亨僵在那里,如果他执意拒绝,别人会觉得他儿子没有真才实学。 若是他同意了……儿子的伤肯定会是个拖累,到时候万一输了,那以后就抬不起头了! 第108章 应战 谢亨脑中快速地思考着,想着要如何应付才能不失分寸,然而这时,却见谢寄凌走了过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修身衣裳,手臂和胸廓线条流畅自然,看上去矫健有力,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自信和从容,仿佛能够看到风雨后的沉稳和坚韧。 他款步走来,看着程慕,面色不改,声音平静至极:“程副将说得没错,敌人上门,我岂有不战而降的道理?只是今日还要宴客,若一个个都应付了你们,必会让其他客人久等,所以,程副将,不如你代替了诸位,与我对战好了。” 程慕看着他,目中闪现几分诧异。 这个谢寄凌,一直都格外嘴硬,之前在军营被那般针对,却也从未有半分服输。 如今得了独孤将军做义父,真是越发嚣张了。 “好,那就请谢将军赐教了。”程慕也很自信。 谢寄凌本事不错,武功底子格外扎实,只可惜没有被真正的名师指导过,所以招式略显粗糙,多靠蛮力优势,若用拳脚功夫与他对打,谢寄凌优势很强,可若是用兵器,谢寄凌便没有多少赢面了。 “那等敬茶之后,你我便去后院的习武场一试。”谢寄凌认真道,目光坚定。 程慕自信地笑了笑:“好!听闻独孤将军送了你不少兵器,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等会儿用何兵器对战都由你做主,也省得让别人觉得,我欺你身上带伤。” 程慕说完,满意地往里走。 谢亨担心地看着儿子:“若是输了……” “爹,这是最后一次了。”谢寄凌目光如炬,“这次之后,军营之中,再无人再敢随意向我挑衅,所以,我一定会赢。” 他有拼死的心,而程慕没有。 而且他料到会有今日,所以养伤的这些日子,他并没有偷懒,颂音的那内功法门动作幅度不是太大,伤不了后背,另外他也跟着义父了解了穆氏的那些招式的优缺点。 他这义父没有白认,独孤将军武艺超群,随便指点一番,便够他受用不尽了。 他不是武功不好,他只是没有良师,如今有了,自然就不会像从前那样,任人欺凌。 今日,他不仅要赢,而且,还要程慕的命。 这是他认义父之后,第一项任务,必须办到。 谢亨总觉得儿子变了些,看上去似乎高大了不少。 他内心欣慰,又忍不住担心,做父亲的,总希望儿女能够平安顺遂,而他这儿子,如今看上去是有出息了,但却是各种磨砺和坎坷换来的。 夫妻二人继续会客。 没过多久,客人都到齐了。 谢寄凌按照规矩拜了独孤将军,叩首敬茶,众人观礼,并无意外。 不过作为谢寄凌的亲人,颂音等人也坐在独孤将军的左手边,看上去也颇受瞩目,就连一向坐不住的谢寄言都老老实实的,屁股都不敢挪动半分。 颂音目光淡淡的,瞧着也很端正,不远处昭康郡主冲着她干瞪了好几眼,颂音都装作没看见一般。 过了一会儿,待流程走完,众人各自去了宴席,颂音这才上前单独见了独孤将军。 独孤将军也听说过这个谢家大姑娘,他那新来的义子对其称赞有加,她给谢寄凌用的止血药也极好,他瞧着都有点眼馋,但效果这么好的药,用料必然珍贵,只怕也没无法大规模地使用到战场上去。 但尽管如此,对一个能救人性命的大夫,独孤将军存有欣赏的态度。 “你父母已经与我说明了,你放心,衙门的人不会来我这将军府拿人。”独孤将军以为她是为了这事儿,便态度还算慈和地说了一句。 颂音却摇了摇头:“我找您,是为了旁的事。” “我大哥从前性子虽然足够坚毅,但弱点也多,许是因为家人牵绊,故而做事也有些畏首畏尾,我瞧着今日与寻常不同,定是将军教导的缘故,将军英名果然名不虚传。”颂音有道。 独孤将军瞧着这小小一个人,说话竟还挺老气。 瞧着这态度,不像是在面对一个长辈,竟好似是将他当成同辈一般,还挺不客气。 “所以呢?你要来谢谢本将军?”独孤将军面上看不出喜怒。 颂音笑了笑,让兰花捧来一个木盒,然后将其递了上去:“这是我的谢礼。” 独孤将军眉心微蹙:“莫不是人皮?” 他的消息很灵通的,京中大小事务,没几个是他不知道的,这个谢姑娘之前给宣家送了个物件,如今竟又给他送,胆子倒是挺大的,谢家这一双儿女,与谢亨一点也不像。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随后面色寻常地将盒子打开。 打开之后,里头却是一块看上去普通的铁片。 不过,这铁片呈现青黑色,很薄且轻,独孤将军立即明白了这东西的用处,叫人取来了弓箭,又将这东西拿得远了点,随后射出一箭在这铁片上,却发现铁片竟坚硬无比,并未损毁。 “你随我来。”独孤将军面色严肃了几分,立即将她带到书房。 确定没有旁人之后,独孤将军才道:“这铁片的厚度不到寻常铠甲的一半,但坚硬程度竟并不逊色,看来,你今日是来献宝的了,若此物能制成铠甲,本将军必然会上报于陛下,你要什么赏赐都可以。” “我在一奇书上看过,这锻造之法不用火,冷锻,比元厚三分减二便成了,于是便叫人试了试,只是需要更多的捶打次数,但效果的确不错,制造成铠甲完全没问题。”颂音又说道。 她窥探之时,蒋昙儿在原世界看电影以及电视剧的时间很长。 她在很多剧集里都有小角色,她会来回查看剧集评论。 她在里头捕捉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其中一个剧集是古装战场戏,所以评论里,有人提到了一种“冷锻甲”,此种铠甲若作为重骑兵的护甲,便可减轻厚度和重量,用于突袭效果极好,于是她便将此物记录了下来,然后按照那评论尝试了一下。 独孤将军看着这东西,如获至宝,很是满意。 “你想要什么?”独孤将军问。 第109章 百子千孙 独孤将军没有多此一举问那所谓的奇书在什么地方,天下之大,江湖之中也藏了不少能人异士,若每样东西都用抢的,不会长久。 而且,这谢家姑娘很懂事。 她得知此法,却并没有自己私炼甲胄,只做出了这小小一片送与他,可见这人有野心却也不是没脑子。 “我想要的,是独孤将军有的。”颂音说道。 “你口气很大。”独孤将军却并不生气,“你出身谢家,的确是足以信任,不过这东西若是成了之后,你的作用就小了,陛下不会看重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将军说得没错,所以我还需要时间来证明,但是在此之前,就需要有人为我解决一些碍事的麻烦,就比如外面那些……”颂音语气淡定,“若那大理寺的官员是按照寻常的规矩来查案,对我来说影响不大,只是,宫中贵人都要掺和进来的话,那我一个小小丫头,难免也要受些委屈,而我这人,偏偏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若是我不按照你说的做呢?”独孤将军审视着她。 颂音知道,在陛下以及独孤将军这样的人眼里,不会在乎她猖不猖狂,只会关心她有没有用。 “那就是我的本事还不够大。”颂音想了想,“我听闻宫中已经多年没有子嗣降生了,不知道若是我能让陛下百子千孙的话……” “……”独孤将军老脸抽动了一下,“你如今还只是一个医师而已。” “是的,所以只要给我时间。”颂音一脸认真。 作为男人,身边满是美人,日夜耕耘,却许多年都没有新生的孩子出现,哪怕别人不敢说,可陛下这心里就不会多想吗?会不会黯然神伤,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 独孤将军也是男人,那就定然也懂陛下的心思。 独孤将军干咳了一声:“那些事情,我会派人解决。” “多谢将军。”颂音规规矩矩道谢。 颂音退下之后,独孤将军便叫人去处理外头的人。 颂音只是看了一眼周边,便去找了个席位坐下来填饱肚子,她将那甲片送过去,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应付衙门查案,而是利用今日这个时机露露脸,以后,还多的是机会要和这位独孤将军打交道。 而她说要给陛下治不育也不是开玩笑。 皇帝如今有九个儿子,死了四个,剩下的五个里头,有两个是出了名的普通,没什么用的,余下也只三个而已。 三人里头,陛下最看重的是三王爷,颇有才华,但心软不成大器,五王爷野心大,但做事又过于狠辣了些,对比之下,七王爷隐忍干练,心机足够,纵使陛下不喜欢他,但最后却无人可选,只能让他登上那个位置。 而且,虽然她不喜七王爷,但其他王爷也不太行,她不希望自己最后改变了剧情,一家子却要伺候不太行的帝王。 所以若是孩子再多些,陛下应该就有得挑了。 将军府外,大理寺官员已经带着人手候在那儿了。 只要府内宴席一散,不论有没有证据,先将人带回去再说,这是七王爷的命令。 “大将军有命,闲杂人等,一律离开,宁氏污蔑谢家千金一案,交于镇抚司处理,尔等不必多问了!”还等着呢,府中便冲出人来凶道。 一群人都懵了:“什么宁氏污蔑谢姑娘?是谢姑娘……” “是谁污蔑谁都不重要,大将军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来人却毫不客气,“无凭无据,竟敢前来将军府闹事,若再敢多言,等将军回禀陛下,安有你们好果子吃!” 独孤将军从不是个好心人,所以他们才敢守在这儿。 可此时却被这消息砸懵了。 镇抚司那是独孤将军的人,查案的本事也是很强悍的,只是如今这话却是偏向谢家,只怕案情已有定论了。 这些人自然也不敢再闹,只得回去交差,再看看如何处理。 颂音吃得饱饱的。 昭康郡主脑子有问题,竟然还一直盯着她,除了她之外,不远处的陆姑娘也是一样,这二人就像是约好了的似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大姐,刚刚母亲派人出去看过了,那些人已经走了。”谢盈月松了口气,“你是不是和将军说什么了?他在帮我们?” “利益交换而已。”颂音实话说道。 宁氏那毒压根就不是吃进去的,宁氏当时气急败坏,看到她服软几分,便暗自得意,坐下的时候,自然也没注意到椅子上藏着的芒刺,刺到的位置比较尴尬,哪怕当时宁氏感觉到丁点不适,也不会去抓挠或是太在意,而现在,那伤口都已经彻底愈合看不出半点了。 而且,如今她又将毒压制住了,宁氏表面痊愈,脉象也瞧不出半点来。 所以,那些人,他们又去哪里查? 七王爷只是在找一个让她难堪的借口,而这个借口,如今可以是宁氏,将来也可能是别人,所以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成为陛下好用的心腹之一。 她正在努力地发展,但在此之前,就得先劳烦独孤将军了。 “大哥要和那个程慕比试,咱们也去看看吧?”谢盈月又积极道。 她现在左右两个丫鬟扶着,如此虚弱竟还不忘凑热闹,颂音真不知道怎么说她,虽说是关心兄长,可自个儿身体才是重要的,输赢都在那里,又不会跑。 “好,去看。”颂音点头。 这半管血的人都去了,她不去当然不合适。 只是二人才打算往那边走,陆云暗磨磨蹭蹭地跟了过来。 她气色不错,作为谢寄凌的未婚妻,她今日装扮也格外惹眼,一身喜气,也被人打趣了很多次。 陆云暗原本对谢寄凌并无好感,甚至压根就不熟,毕竟人都没见过两次…… 但今日……谢寄凌那气势确实不差其他儿郎半分,得空的时候,甚至也与她说了几句话,言辞尊重客气,让陆云暗觉得未来似乎没那么糟了。 谢寄凌前途光明,生得又十分俊朗,今日来此的客人里头,也有些不太懂事的姑娘对他多看几眼,暗暗靠近,但他却目不转睛,疏离默然,陆云暗一直观察着,安心了不少。 见识过了卢三那种轻易移情别恋的人之后,她很怕将来遇到的又是一个见异思迁之辈。 虽然不知道谢寄凌这样的稳重能持续多久,可对她来说,却是个不错的开始。 第110章 诛 几人一道去了演武场。 很显然,所有宾客都想瞧瞧独孤将军新收的儿子到底有多少本事,尤其是今日来者武将居多,武者慕强,谢寄凌干脆应战已经得到不少人的赞许,若是还能再赢了这场比试,便更得尊重。 颂音几人到了之后,便寻了个位置站定。 孟氏一直关注女儿,一看谢盈月落脚,便立即叫人搬了椅子候上。 只是看一场比试而已,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一旦她坐下便格外惹眼,但娘亲爱护,她内心也是一暖,在颂音和陆云暗的瞩目下,厚着脸皮享受着这待遇。 陆云暗目光紧跟着谢寄凌。 她被退婚之后,只觉得一辈子都完了,心中除了愤怒便是怨恨,所以她想要找蒋昙儿的麻烦,更和卢三纠缠不清,她甚至以为卢三只是一时糊涂,只要她努力,卢三便能回头看到她,想到她的好。 渐渐地,仿佛什么都不对了。 她变得越来越生气,越来越暴怒,眼中什么都容不下,越想得到便越会失去,甚至她还想要让蒋昙儿去死,愤怒到极点之时,同归于尽的心思都有了…… 也因此,家中给她重新定下的亲事,她压根就没有在意过。 她与卢三郎幼年相识,青梅竹马,从未想过再看别的男子一眼……直到上次踏青注意到了谢家姑娘,她这才想到自己还有个未婚夫。 也是那一次,被谢大姑娘盯着,她才冷静几分,没了挽回的心思。 后来回家之后,她也只想给对方找些麻烦,一番卖惨之下,晋南公府赔了她不少东西,为此还将卢三郎家法伺候了一顿,也算让她出了口恶气。 心中郁气消散一些,她才默默关注自己的未婚夫。 她不能再因为过去要死要活,总要往前看了。 她知道谢寄凌在军营受伤,知道他胜少输多,一开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听说他被人抬回去,又有点担心,怕他心里想不开、人废了,以后会不好相处,但让她意外的是,他好好养着伤,并没有传出自暴自弃的消息,这一点让她有些诧异。 更惊讶的是,他竟还成了独孤将军的义子,而且还让将军府为他设宴。 祖父和爹都说,陛下有意抬举谢家,但也要谢寄凌自己有用才是。 必然是谢寄凌上次进宫之事表现极好,有让陛下看重之处,所以才能换来这份殊荣,家中长辈对他都很是赞赏,觉得他以后非池中之物。 她日日忐忑,总算等到今日来此。 亲眼瞧着之后,内心的恍惚少了许多。 “程将军长枪耍得极为威风,谢将军若是输了,今日这光彩可就要被别人夺去了哦!”陆云暗胡思乱想之时,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道。 她心里莫名生了一股怒气,表情严肃又坦荡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若是不懂,便先学些规矩再来看,省得瞧见这刀光剑影,便大惊小怪的,况且谢公今身上有伤,那程将军乘人之危,已经输了多半,此等小人,输了没脸见人,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有何好吹捧的?” 说完,她面色也微微有些不自然,感受到颂音投过来的目光,立即自然又道:“我是替你妹妹说的,她看上去身体不太好,气息肯定不足。” 那说话的人本就是轻声议论,没想到陆云暗这么斤斤计较。 但这人是谢寄凌的未婚妻,开口相帮也是正常的,自然是不敢与她继续争论。 “辛苦陆姑娘替我为大哥仗义执言了,小妹拜谢。”谢盈月盈盈一笑,冲着陆云暗调侃地说了一声。 陆云暗眸光流转,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几人的目光落在了演武场上。 二人手里皆持花枪,对战已经开始。 颂音最近一直练剑,对枪术倒是不通,不过她虽不懂,可这周边武将却有明白人,他们倒也不吝啬地讲解着:“这程小将军的枪术有二十四势,进可攻退可守,行枪无势,灵变法行,可以说是十分漂亮!刚刚这一招便是一‘青龙献爪’,真是孤雁出群,发枪扎人……” “不过这谢将军也是不错,他筋骨扎实,提颠破势,反应迅猛,看程小将军那手便知道,刚刚那一下,肯定是被谢将军震得手腕麻痹,若是功底不够之人,只那一下,兵器都丢了……” “程将军招式灵活,谢将军稍逊几分,但若比耐力和稳重,谢将军则更胜一筹,这一战确实是难分上下。” “我之前见过谢将军用枪,比今日要差一些,没想到短短时间,进步竟如此飞快,就算今日程小将军胜了,只怕再过几个月,他再想讨到便宜,也难了。” …… 众人说话间,二人已经打得越发激烈。 程慕一开始还带着几分轻视,但与谢寄凌相会几招之后,内心也慎重起来,攻速渐猛,谢寄凌隐忍节奏,并未着急。 他最近关起门来苦学,学的便是各家之长。 若着急取胜,他必输无疑,程慕这枪法虽强,可他年轻,天赋超然以至于性情骄傲,又努力不足,所以气力是弱项。 如今他想要取胜,便要画地守之,诱敌自乱阵脚…… 之前他瞧过程慕与人对战,他有一绝招,势如破竹,常人对上此招时会下意识地后退闪躲,可不论如何闪,都会被击中身体,失去先机,他最近一直在想,要如何破解,各种尝试之后,已有作战之法。 谢寄凌以守为攻,虽屡屡惊险,但又安然无恙。 几番下来,程慕果然急切几分。 在他看来,若长久拿不下谢寄凌这样的人,一样是输! 下一刻,杀招现,势如潜龙,贼滑非常,谢寄凌寸步未退,进不可挡,一招无中生有、虚下扑缠,缠拿而下,一个横压之后,便是挑天冲打,程慕手中一抖,险些不稳,心中骇然。 正要提手继续进攻,却见谢寄凌又是一破冲,虚晃一枪之后,枪头直入心房。 花枪手中一转,鲜血喷溅。 众人大惊。 “谢寄凌!寻常对练,点到为止,你竟敢杀人!?”跟着程慕一同过来的人,顿时大喊道,不顾一切上前,立即就要将谢寄凌拿下。 谢寄凌经此一战,也浑身是汗,可手中动作并未停止,枪进枪出,红缨之上,已经满是血色。 “今日,我奉陛下之命,协义父捉拿穆氏余孽,尔等谁若敢拦,以同党判之!来人,将余下数人,一同拿下,反抗者,诛!”谢寄凌一声大喝。 第111章 要命的阎罗 下一刻,将军府内原本等着的属下们,也立即现身,动起手来。 不过瞬息之间,好好的演武变成了杀人场。 程慕手中花枪已落,整个人已经摔在地上,双目瞪得滚圆,死不瞑目,临死之前,也只听到了一句“穆氏余孽”。 他乃是穆氏嫡系后人,多年来隐姓埋名,陛下登基十几年,世人早已将穆氏忘了,所以他才敢入军,穆氏当年全族受难,好在族中早有远见,提前将一部分孩童转移,这才保了性命,却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证明穆氏威能,就倒在了这里。 一个他最看不起的人手里。 其他穆氏子弟也都慌乱抵挡,然而将军府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未免几人伤害无辜,甚至还提前在他们周边布了人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两个被抓,剩下都死了。 在场宾客,除了看惯了生死的武将之外,其他人都吓坏了。 前一刻,他们还正觉得谢寄凌翩翩俊美公子一个,下一刻……竟是个要命的阎罗。 很快,场面被清理干净。 独孤将军笑着看向谢寄凌:“不错,你干得很好。” 谢寄凌单膝跪地,抱拳道:“小子幸不辱命!” “……”谢亨都看傻了,这还是他儿子吗…… 闺女在外头下毒给月儿出气惹来的官差的事儿,他已经能接受了,毕竟那是阿音,她就是那脾气,干什么都不让人意外,但是儿子……他这个窝囊废养大的儿子,虽说也挺能干,但入军营之后就一直被欺负…… 今儿,竟翻身了? 可这翻身的方式,让他这当爹的都害怕! 谢亨发现周边的人似乎也在看他,眼中有他从前没有感受过的忌惮,仿佛这能杀人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他…… “呵、呵呵……孩子这是办公事儿呢,他平时、不这样……”谢亨尴尬地笑了笑。 “谢侯爷……真是养了个麒麟儿啊!”旁人也顺势夸了几声。 谢亨内心忐忑不安地应着,瞧着儿子,忧心之余也多了些骄傲,这孩子自小便知道家中爵位来得突然,一心也想要报答陛下恩情,如今,总算是有机会了。 对于儿子认别人为父,若说这心里一点都不吃味儿那是不可能的,可如今看看独孤将军,再看看他…… 谢亨有自知之明,他的儿子很好,是他不行。 有独孤将军教导,以后儿子的前途才会更好。 而独孤将军瞧着谢寄凌如此出色的样子,还算满意,这才将陛下的圣旨请了出来。 谢寄凌捉拿穆氏余孽有功,圣旨之中一番赞扬,随后有赏赐若干,除了田产土地,还赐了如意、绸缎等物,这东西不用多说,大家都知道,是给谢寄凌的聘礼添分量的。 陆家姑娘退婚之后才择了谢寄凌,人人都知,他是次选。 而如今陛下赐下如意,便是给谢寄凌长脸面,以免有人再看低他。 谢寄凌也有些吃惊,没想到义父手里竟然还有圣旨,只是他很好奇,若是他失败,这圣旨当如何? 独孤将军似乎看透了他所想,声音不大,道:“今日你没有丢脸面,证明是可用之人,但若是你被本将一番提点之后,还输给了程慕,那本将军会将你这个义子派去北地当个守城小兵,一辈子都不用回来了。” 谢寄凌心中一紧,看来以后面子虽有了,但仍不能懈怠! 独孤将军拍了拍义子的肩:“带着人将这残局收拾了,你身上伤还没好,今日又大战一番,确实辛苦,本将军再给你七日假,时间一到,你便搬入将军府来。” 既做了他的干儿子,那就是要教的。 若日日从侯府过来,耽误光阴。 “你放心,等你成婚了,每几日会让你回去一会,虽认了我做义父,但你亲生父亲仍在,我不会让你不顾孝道。”独孤将军又道。 “多谢义父。”谢寄凌恭恭敬敬地。 谢寄凌的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而那边陆云暗面色好不容易从惊慌中变了过来。 她本以为……自己的未婚夫在外头是个受气包,她甚至也已经想好了,以后若嫁入谢家,态度要恭敬些,这男人都要面子,若是谢寄凌在外头受了苦,回家之后便不能面对太强势的她。 她要收敛性情,谨慎做人,才能安安稳稳一辈子。 但是现在…… 他比她所想的更强大……她甚至可以想象,今日回去之后,原本笑话她只能嫁给谢寄凌的人会如何看她,必然是羡慕她得了一桩良缘! “陆姑娘,这如意,赠你。”谢寄凌忙完琐事之后,又大步子跨了过来,一把将如意塞到了陆云暗的手里。 谢盈月看着这一幕,眼中带着光。 颂音也默默观察。 陆云暗有些慌张,左右看了看,随后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陛下才赐给你的……” “无碍,我的就是你的,早晚都一样,你刚才也听到了,以后我在独孤将军府的日子会更长些,将来你嫁过来,只怕要委屈你,不过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若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谢寄凌认真道。 陆家是在他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将陆姑娘许给他的。 如今,他也只是得了点赏赐而已,对外是扬眉吐气了,但对陆家,也只算得上不负所托。 陆云暗脸色微红,随后有些迟疑道:“谢公子,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你我定亲之前,并不相熟,我不知道,你对我的事了解几分……” “你如今前途一片光明,在独孤将军教导之下,将来必有大作为,倘若你在乎我过去定亲之事,劳烦你……早些告知,我也不会耽误公子。”陆云暗又道。 她这话是提醒。 如今她还没入门,一切都来得及。 可若她入了谢家,谢寄凌将来功成名就之时,再回看她过往事迹,觉得她不堪匹配,那时候,等待她的便是一条绝路。 “你是说卢三公子吗?”谢寄凌坦坦荡荡的,“你不过只是退了一次亲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莫说是退亲,便是和离,我也娶得,我家没什么大规矩,只一点,家人都护短,我既认定你将来是谢家人,那你便是一点错都没有,你受了委屈,便是我受委屈,若是卢三公子再来欺负你,我定会为你出气!” 第112章 不是朋友 谢寄凌知道陆云暗担心什么。 他对陆云暗其实是有些感激的,她被强行定亲,见了他却也客气,从未觉得他趁人之危,她的矛头对准的一直都是卢三公子。 至于她心里有旁人…… 他也没那么介意。 未来还很长,陆云暗要嫁的是他,以后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也是他,只要他体贴细心些,她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姑娘,不可能去做对不起谢家之事,说到底,他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谢寄凌个头很高,阴影盖住她半边身子。 陆云暗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有心酸,也有高兴。 “将军给你放了假,我……想你这几日陪我四处逛逛,可以吗?”陆云暗鼓起勇气问道。 “行。”谢寄凌毫不犹豫,立即答应。 陆云暗抿了抿嘴,面上遮掩不住的喜意,她承认自己是有炫耀的想法在的,之前……卢三郎总是像条狗似的凑到蒋家点心铺那边,瞧见蒋昙儿便跟上,不论对方去哪里,他都如同一个甩不掉的尾巴…… 自己就从未被这般对待过。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对蒋昙儿,她更是羡慕的。 现在她突然觉得,或许偏缘散尽,她的福气还在后头。 既是福气,她也想要让别人看看,让别人知道,她不是不能温柔小意,端要看对待什么样的人……到底是她泼辣凶悍,还是卢三郎蛮不讲理、故意招惹。 二人站在一处,倒是郎才女貌。 宴席也散得差不多了,又出了这血腥的事,很多人都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待着,所以二人对话少有外人听见,当然,不包括昭康郡主。 她看着谢寄凌,又看了看陆云暗。 得出了一个结论。 陆云暗的眼光很特别……这凶巴巴还会杀人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呢?不过就是给了一个如意而已,这么快就倒戈了…… 当然,谢寄凌确实挺能干的,但作为夫君的话,是不是有点可怕了? 而且谢家人……真是特别的“五花八门”。 她突然对颂音很好奇,所以入了宴席之后,便一直在观察,她发现这家人性子相差极大,谢盈月讨人喜欢,端庄温柔,孟氏有些市侩,招呼客人的时候也很是圆滑,是个有小聪明的妇人,谢侯爷愚钝反应慢,但似乎还挺傻呵呵的,他们家还有个小儿子,就知道吃。 然后就是那兄妹俩,一个赛一个的狠辣。 会让人不适,但……是在明面上的。 昭康郡主目光复杂了几分,虽说这兄妹俩做事不留余地,可她竟突然觉得与这样的人相处应该不累? 她真是疯了! “现在你家的大事儿也解决了,能陪我去看邵公讲学了吧?”昭康郡主向颂音问道。 颂音不太理解她:“为何一定要让我去?郡主,你我不是朋友,我也不想与你做朋友,你若想要解闷,找错人了。” “少自作多情了!本郡主就是想让你知道,蒋固安没你想得那么无能而已!”昭康郡主立即哼了一声,“你若肯陪我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你确定?”颂音眉头一松,“邵公讲学的帖子,郡主既然赠了一张给蒋固安,那不如再卖两张给我吧,若你肯,那我乐意奉陪。” “……”昭康郡主嘴角抽了抽。 颂音知道郡主的臭脾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继续拒绝,这人甚至能找到谢家去,她虽善毒,但为了一点小事儿将昭康郡主毒倒,她却是没想过的,昭康郡主年纪不大,性子是骄纵了些,但心眼不坏,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一直忍耐。 “你以为那帖子随随便便就能得的吗……”昭康郡主咕哝了一声,有些惆怅,“你家弟弟年纪还小,去了也没用……” “我赠给朋友。”颂音直言。 “什么朋友竟能让你这样的人如此大方?”昭康郡主有些不服气,她甚至都不敢想,颂音这种以利为先的人,竟会做这种多余的事! “不卖就算了,也不是一定要有的。”颂音无所谓道。 她只是想到张无惑和薛自鸣那两个寒门学子,上次采诗的事儿,他们做得极好,似乎是觉得拿她的银钱不妥当,前些日子还偷偷摸摸让人将银子送还给谢家了,说是诗集卖了不少钱,奚家公子也分给他们很多好处,不好再拿她的了。 这二人有自己的一番原则,想来也是不会去找奚公子帮忙买帖子的。 上辈子这二人在蒋固安高洁对比之下,人人喊打、落魄而终,如今她想看看,给了他们和蒋固安一样的机会,并错过那些歹毒的恶意,他们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当然了,买不到帖子的话就算了。 “教我学画的先生与邵公是旧识,她手里的确是有几张帖子,那我再去问问吧……不过说好了,我给你帖子,你便不能反悔了!”昭康郡主严肃说道。 “不反悔。”颂音道。 昭康郡主表情松快了些,也不管旁人,立即便离开了。 只是她前脚刚出将军府,便立即有下人向她禀告将军府外发生过的事情。 “奴才远远听了一耳朵,似乎是谢大姑娘牵扯了投毒案……但独孤将军派人将事情摆平了。”下人道。 昭康郡主十分惊讶:“投毒可是重罪!若真的有真凭实据,独孤将军也不能将人保下的,那也就是说……还没证据,便来这地方拿人了?这摆明了是让谢颂音面上难看,让她吃些苦头。” “奴才刚才也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谢二姑娘的亲姑姑险些逼死二姑娘,谢大姑娘出面应付时,那位姑姑突然腹痛吐血不止,为求谢姑娘治疗,这才接连认错,还供出了……蒋姑娘……” “蒋昙儿吗?”昭康郡主心中一紧。 她与蒋昙儿做了朋友,便会想要袒护她。 但这次,事情做得是不是有点过了? 她知道蒋昙儿与谢颂音有些仇怨,可与那谢家二姑娘有什么关系?她刚才也见到谢盈月了,真是好生苍白的一张脸,柔弱可怜,又非谢家亲女,如此身世已经很是不容易了,何至于要找人来逼她? 昭康郡主内心那杆秤似乎都在倾斜。 第113章 太善变 昭康郡主眉头紧锁,想想又觉得这事儿或许还有些误会。 那宁氏姑姑本就不是个好的,既找上门去威胁谢二,存着坏心,那招供之时也不可能按实说了,说不好这背后又有旁人指使,又或是宁氏早先打听了谢、蒋两家矛盾,所以才特地将脏水往蒋昙儿身上泼…… 不过这让衙门过来着人…… 谢颂音是狠辣,蒋昙儿也算不得多清白。 “一个宁氏便闹得鸡犬不宁,竟还叫大理寺过来查案了,蒋昙儿心里存气,可这手法倒是挺急切,若不是独孤将军出手,谢颂音就算不被抓走,也要惹来被人议论,新仇旧怨……以后她们还有的闹。”昭康郡主突然觉得挺热闹。 “郡主,您向着谁呢?”身边嬷嬷又问。 “我?”昭康郡主昂着头,笑了笑,“她们闹她们的,与本郡主有什么关系。” 嬷嬷心里一松,郡主这想法没错。 “对了,蒋氏的点心,我最近吃腻了,最近就要不往府里送了。”昭康郡主理所当然,“虽说她们谁输谁赢和我没关系,但我最近觉得谢颂音更有意思一些,你等着看吧,我可是郡主,主动讨好,我就不信谢颂音不会服服帖帖地对我!” “……”嬷嬷嘴角一抽,懂了。 她家郡主就是贪玩。 虽然郡主有些任性,可在她看来郡主也不容易。 郡主的父母早早就没了,身边只有王爷和世子,二人都是男子,时常待在外院又或是出门走动,留郡主一个人在王府,身边只有她们这些下人陪着。 他们对待郡主就像是养个狗儿鸟儿差不多,给银钱给吃的,十分宠爱,但没人和郡主说说心里话,虽会给郡主请名师教养,却从不问郡主学得如何,她做的事情,不论好坏,得到的几乎都是敷衍的赞扬。 所以从小到大,郡主看上去开开心心的,但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时间久了,郡主脾气也有些糟糕,稍有不满意便会生气。 蒋昙儿确实是与众不同的,与她在一起时,郡主高兴多,气得少,而谢家姑娘则相反,一看见她,郡主便恼怒,作为跟着郡主多年的老人,她心里也有些猜测。 蒋昙儿变着花样地哄郡主开心,新鲜有趣,她能敏锐地感知到郡主想要听什么,颇为识趣,的确是个很好的玩伴。 而谢大姑娘,就像是那天上的鹰,瞧着凶猛,但昂扬自由、性情暴烈,很难不让人多看几眼。 如今郡主想要靠近谢大姑娘,多少也起了驯服的心思。 只是…… 嬷嬷有些话,不太敢说。 这鹰是会啄人的,她家郡主自小顺风顺水,不知道这猛禽难驯。 不过好在郡主虽有这些心思,但她做事也不会太过分,更没恶意,倒也不怕做下什么不好的事儿。 郡主坐着马车离开,而颂音那边,刚从谢家身上得到了十个点数,系统声音刚落,紧接着,竟又响了起来,又有十点奖励,来源竟然是“名门旺嫂”昭康郡主。 有些莫名其妙。 她似乎什么也没做?刚刚与昭康郡主见面时,也并未提到蒋家,为何会脱离剧情? 莫非是因为她答应昭康郡主出门游玩? 颂音面上有些无语,昭康郡主的心思比常人复杂一点,谢盈月小情绪也多,可她开不开心皆在举止之中,只要突然紧绷着情绪,客气规矩又端庄,多半便是拘谨中带着防御了,而昭康郡主在很多人面前时,高贵知礼,瞧着与别的贵女没什么区别,但私下里…… 时而蛮不讲理,时而咋咋呼呼,时而又变得大方豪爽…… 比这天色还要善变,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善变的人,所以有时候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昭康郡主好像很喜欢你。”陆云暗突然对她说道。 “???”颂音眉头一皱,“你只怕是看错了。” “怎会呢?我与郡主认识很久了,她这人就是这样,喜欢什么不会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我还记得几年前我买了个做工精巧的小玩意儿,她瞧了便是一副高高在上十分不屑的样子,但没过多久她手里也偷偷藏了一个。”陆云暗也忍不住摇头,“她别扭得很,有时候让人难以招架,但与她做朋友,是不会亏本的。” 陆云暗说着,欲言又止,但还是补了一句:“她这个人看着聪明,但受骗上当的次数却比谁都多,明知旁人说的是假话,可只要对方低声下气地哄上两句,她转头便忘了,一开心,什么东西都舍得撒下去,也亏得王府富贵,供得起她这般散财。” “确实好骗。”颂音点了点头。 “你是不知,她这人朋友多,可知心的却没有一个,原因便是这性子,她不知道交朋友是要交心的,只觉得既是朋友,便多给些赏赐,可这京中贵女谁不要脸面?哪能受得了她这般耍弄?所以有些脾气的都与她隔着心,碍于王府,不近不远地走动着,而那常常凑到她跟前的人,为的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陆云暗又道。 这一点,颂音也是有些了解的。 “若是这样,我倒觉得郡主也有些可怜。”谢盈月眉头微蹙。 和她也有些相似之处。 她朋友也有不少,可那些人……多半都是她讨好得来的,表面上对她很客气,但只看重她的才名,当她名声有瑕疵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将她排除在外了。 如今她大哥有了前途,好像一切又恢复如常,可她自己清楚,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纵使她想,也做不到和以往那样自然的与那些人相处了。 颂音对此并无感觉,在她看来,昭康郡主已经极为幸运了。 前世被人蒙蔽算计确实也很无辜,但这辈子,已经有不少真相摆在她眼前,是她自个儿不愿意信,但凡她狠下心,凭她郡主的身份,谁能伤她分毫? 她做得已经够多了,虽说没有直接帮助昭康郡主,可她与蒋昙儿相争,郡主是完全可以从中发觉蒋家的恶意,她可以得利,是仍旧一门心思扎进去,还是高傲地拍拍屁股走人,都要看她自己的选择。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才与陆云暗告别,各回各家。 次日一早,颂音便被徐青麟抓去义诊。 而此时,蒋昙儿气得厉害。 第114章 心里有谁? 眼前,七王爷专门来看她,顺道告诉她,宁氏那案子,已经结了,任何人不得再多问。 这是镇抚司拍板定下的,而镇抚司任何决定最终都会呈报陛下,所以只要陛下不驳回,那这事儿便没有更改的可能。 “湛明翀,你不是说独孤将军有很多义子吗?而且他做事一向公正,既是公正,为何会偏帮颂音?”蒋昙儿有些委屈道。 颂音很狡猾,她回谢家之后,更是滴水不漏。 也只有宁氏这事儿上,她明显下了毒,算是被抓到了把柄,所以她才会这么急切,立即让七王爷去抓人,因为她知道,错过这个时候,以后再想拿到颂音的错处,就难了! 而且昨日的时机也很不错,谢家正嚣张,这个时候让他们丢些脸面,也能灭一灭他们的气焰! 结果,人还没见到颂音,就被赶走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贵人就是官官相护的,颂音是谢家女,她是侯府千金,所以可以免除任何处罚!可是你是王爷啊?你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人却蔑视律法吗?倘若将来你做了那个位置,你忍心你的百姓被她欺压?”蒋昙儿十分生气又道。 七王爷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巴,声音低沉:“你真是放肆了,什么话都敢乱说,就不怕被别人听到?” “听就听!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公平!”蒋昙儿哼了一声,有些娇嗔。 湛明翀也有些无奈,他耐着性子道:“独孤将军的确公正,颂音能让他出手,必然是做了利于我父皇的事情,我知道你生气,可我也没办法,昙儿,其实你完全不需要在意她……” “怎能不在意!”蒋昙儿气鼓鼓的,“你这心里是不是还惦记她呢?!” “???”七王爷一头雾水,苦笑道:“这话从何说起?” “自从颂音回谢家,便有意无意地对外宣扬,说从前救了你的是她!我知道,若是没有她,我肯定手忙脚乱,可是我也可以去请别的大夫啊!”蒋昙儿说着,红了眼眶,“你是不是也觉得,其实我很没用,我压根就算不上是你的救命恩人……” “哪有的事。”湛明翀立即哄了一句。 想想当时情景,其实也的确只有颂音能救他。 他当时奉命去潞城办事,却被暗杀,敌人多半是他五皇兄派来的,招招都是杀意,他的人手里头甚至还有叛徒,也因此,他才会受伤被蒋昙儿捡回去。 当时他不仅受伤,而且还中了毒,一般大夫,就算将他救回来,也不可能将毒素排除干净。 “颂音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她的职责,而你不同,你当时只是个小小农女,却不顾危险将我带回去,日日照顾, 你做得比她更多。”湛明翀宠溺地看着她,“我心里有谁,你还不知道?” 蒋昙儿微有羞色,咕哝道:“不知道……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呀……” 湛明翀从怀里拿出了一根簪子,插在蒋昙儿的头上:“我母妃生前被父皇厌弃,去世后除了这簪子,什么都没留下,以后,你替我守着,便知道我心里藏的是谁了。” 蒋昙儿有些惊喜,眼中满是倾慕。 “我替你看着好了,以后你要是……有别人,那我就将东西扔了,让你再也见不着!”蒋昙儿说着,又补了一句,“然后我跑得远远的,也不再理你了。” “傻丫头。”湛明翀很是无奈,“你耐心等等,我虽想要名正言顺地让你入王府,但我父皇那一关着实难过,他不喜我,若我再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会让父皇动怒……” “那我要等多久啊?”蒋昙儿声音蔫蔫的。 “前些日子有人来报,南方有一匠人改良了利农水车,我记得你从前也与我提过这等灌溉良器,最近你将图纸记下,到时候便说此图是你所画,交由匠人制造,为你抬一抬名声。”湛明翀沉着地说着,又问:“你最近与老荣王可有往来?” 蒋昙儿摇了摇头:“没有,之前老荣王一直忌口,又因为颂音阻挠,所以并未见我。” “荣王乃是父皇的亲叔叔,父皇对他十分尊重,若你能她另眼相待,你我婚事问题不大,但如今……只怕要另寻法子了……” 原本,他们的婚事虽有阻碍,但没这么大。 蒋昙儿作的那些诗很是不错,本可以扬名四海,有才女之名,再有荣王高看,就算做不成他的正妃,也可以先以侧妃身份入府。 若他再想些法子,让她做些利民之举,到时候父皇必要重赏她,如此就更不成问题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昙儿处处不顺。 她也将太多的目光放在谢家身上,莽撞许多,如今名声……很差。 抄袭诗句在先,那个宁氏供词在后,甚至还有些人暗中胡言,说宣霆与她颇有往来……幸亏昙儿是他的人,否则这些污水足以将她毁了。 蒋昙儿也发觉到如今自己的弱势,目光微暗。 “我要怎么做?”蒋昙儿冷静下来,没再胡闹,而是可怜巴巴地问道。 “谢家的事情,你不要管了,从今日起,你做你的生意,再行些善事,荣王那边若能来往便试试,若是不能……也莫要纠缠,对了……”湛明翀顿了顿,又道:“城外南斗山上有一十分隐蔽的道观,里头住着一位清月真人,你若是空,可以见见她。” “她是谁?”蒋昙儿立即问道。 “父皇少年时受了不少委屈,谢太后去世之后,他没少被皇祖父的其他妃子欺负,但却有一位妃子对父皇十分照顾,父皇登基之后,她本可为太妃,安享晚年,但她却求父皇放她自由,父皇怜她,便放她出了宫。” “早些年,她四处游历,年纪大了,便在道观修行,我也是偶然得知她的身份。” “你莫要小看了此人,我也是突然发现,这几年,宫里一直派人往那道观送东西,必然是父皇的意思,父皇十分重视早年那些情谊,尊她若母,若有她举荐,你我也能相守。” 第115章 都是你的错 湛明翀几乎是将自己的意思明摆着说出来了。 一介平民之女想要做王妃几乎等于痴人说梦,所以他必须给蒋昙儿增添无数光芒和身份。 昙儿十分讨人喜欢,若她认识了清月真人,他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会喜欢她…… “好了,我都听你的。”蒋昙儿听着那些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最近,她总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觉得她和湛明翀之间的差距,本不该是这么遥远的。 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颂音去王府治病那几日,她心情很不好,到处走了走,路上还遇到了个旧人,那人长得黑黑的,一双眼睛也贼溜溜的,看到她之后还讪讪地上前和她打了个招呼,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对方是谁……好像是叫屈中杰。 颂音曾救过他的奶奶。 当时她也在场的,屈中杰对她感恩戴德,还曾说一定会报答她……但后来就没有音信了。 偶然相见,她本也没想要和他多言,但他发现这人正在学东西,手里捧着的账本,似乎是在记录各种东西的市价,他身边还跟着两个护卫,一直看管着他,看上去十分奇怪,所以她便多问了几句。 这屈中杰嘴巴挺严,只说自己现在在侯府庄子上做事。 然后就匆匆走了。 就更奇怪了。 她记得这人是和祖母相依为命啊!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侯府的庄子上?侯府,指的多半就是谢家了,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颂音将人弄过去的,但原因呢? 她又让人偷偷靠近那庄子,可那庄子更古怪,不让闲人进,像是藏着什么…… 她有种直觉,屈中杰应该是她的人才对,颂音……抢了属于她的人甚至……也许还有别的。 说不清楚。 “湛明翀,我总觉得……”蒋昙儿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也不想总是针对谢家,可我总觉得颂音是个大麻烦,最近一想到她,我的心里就很慌,如果谢寄凌将来再被陛下重用,我怕她会来找我家的麻烦……” “莫要为如今一点小事儿影响了判断,谢家再有本事,也只是臣子,你做了王妃之后,你我夫妇一体,谢家欺辱不到你头上来。”湛明翀立即说道。 蒋昙儿还想说什么,但想着自己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与七王爷的身份差距,确实不宜再考虑别的,便只好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城外小镇中。 颂音正在苦兮兮地面对她的第二十位病人。 没人告诉她,徐青麟是这般受欢迎的,他下了马车之后,便被人簇拥着,接连收了各样的蔬果,不一会儿,连带着她头上都沾了几根野鸡毛。 他往那儿一坐,后头便排好了队,一个接着一个上前找他看诊,这些人本来不来找她看病,可徐青麟一番吹嘘,他们立即奉为圣旨一般,很快,累得就是她了。 她眼神幽怨,这与自己给蒋昙儿干活时有什么区别?!虽说被谢的人是她自己,可这么多激动情绪,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别人越是热情,她便越是冷漠。 她神情麻木,一边说一边写方子,“这是被虫咬了,用牙子、贯众、芜荑、雷丸、橘皮……去领药材吧,下一位。” “身肿便涩?”颂音声无起伏,“野麻,桑白皮,配乌豆,取豆汤……” 说着,颂音往徐青麟那里瞪了一眼。 徐青麟一脸清高,此时看上去少了些憨傻,瞧着温润如玉,站在寻常百姓之中,这股子高洁模样便显得不似凡人。 颂音又上下看了一眼,发现他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水青之色,衣摆水墨淡纹,衬得整个人很不寻常。 “我本来以为你只擅长治急症、重症,又或是只会开价格昂贵的方子……没想到,谢医师,你对这些寻常百姓,也能如此照顾,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心里也在关心他们是否能吃得起药。”午时,总算能歇一会儿之时,徐青麟一脸激动地说道。 “……”颂音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开了方子,他们却不用,让我白忙活一场。” “不论是什么缘故,你能为他人着想,已经是十分不错了!”徐青麟说着,又掏出干粮来。 颂音吐了口气,认命地接过来。 “等我做了太医,就不用干这种活了吧?”颂音问。 “看你自己的意愿,你若是自己想来这些地方走一走,也是可以的,而且若有灾地,朝廷也会派遣太医前往,咱们做大夫的,腿脚要麻利,辛苦些是很正常的。”徐青麟认真说道。 周边没什么风,太阳很毒,虽说特地挑了阴凉之处,可仍旧泛着一股燥热。 “你今日为何穿成这样?”颂音不明白,便也直接问了出来。 徐青麟家境不错,穿得好看些也很正常,但今日穿得……有点惹眼,便是隔得远远的,也能让人一眼瞧见不同。 “我穿得好些,他们便觉得我什么都不缺,给我送的东西便会少一些,而且……不会给我塞姑娘。”徐青麟实话实说,“你等着看吧,等到下午,除了治病,你可能还要应付不少少年郎。” 这些人心思很简单的,他穿得清雅却贵重,一看就知道家境非比寻常,正常人就不敢仗着好意给他说亲了…… 许是与颂音说今日要义诊,所以她穿得朴素,方便出行,但这样子在很多人眼里,就是“门当户对”。 “高门大户要求女子体面守礼,但其实寻常百姓的要求没那么高,他们要生存,凭一个男子养家糊口是很难的,所以你看这些女子,她们既能在田里干农活,也能在这摊上卖东西,不受那些拘束,而你……有一技之长,乃是求亲上上之选。”徐青麟说着,心里暗笑。 谢医师在王府的时候挺厉害的,到了这儿……傻眼了吧? 寻常百姓很有意思的,他们善良、朴实,她接触多了就知道了! “呵,是吗?”颂音挑了挑眉,从怀里拿出个小药包,“看样子你是早就知道了?那既然如此,下午若有人敢冒犯我、乱说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徐青麟容色一滞……笑不出来了:“这是……” “断子绝孙散,你要不要试试?”颂音晃悠着手里包着面粉的药纸,随口吓唬着:“徐大夫,他们将来生不出孩子,那都是你的错啊!” 第116章 解药,要自己悟 颂音肆无忌惮,仿佛下一刻便要将这“药粉”撒出去。 徐青麟就是想要开个小玩笑,报之前谢医师在医署吓唬他的“仇”,而且今日义诊的地方是他从前常来之处,并无危险,民风也十分淳朴,他是可以确定有自己在,不会让人真的唐突了谢医师! 谁想到……玩大了。 “谢医师!都是在下一时糊涂,你千万不要做出那种事!”徐青麟很着急,“百姓都是无辜的。” “呵。”颂音冷笑了一声,“都是你害的。” “……”徐青麟冷汗都冒了出来,“对对对……谢医师,都是我的错……这药……还是收起来吧,这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这下午的病人,我多费心,你、你若是累了,可以早些歇着。” “原来是可以提前歇一歇的?看样子你瞒着我的事儿可不少,作为医正,你这行为可算不得公正,显然就是故意针对,对吧?”颂音慢悠悠地说着,“觉得我恶毒,将我当成贼一样防着,抓住机会便公报私仇,徐医正,你也不是多么善良嘛。” 徐青麟张了张嘴,又有些无奈地闭上了。 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真的,已经努力用正常的眼神看待她了! 前两日才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了个人呐…… 她回家参加他大哥拜父的宴席了,而他呢?只能巴巴地去那宁氏家中守着,生怕这人突然死了。 都不知道他有多辛苦! “徐医正,你将这药粉吃了,我便放过他们,如何?”颂音看着他,却咄咄逼人。 徐青麟有些震惊地瞪着她:“我……我们徐家几枝,我是医术天分最好的……” “那又如何?”颂音继续逼迫,“我拿出的毒药还没有收回去的时候,这东西总要有人服用的,不是你便是别人,不过若是你拒绝,我也能理解,毕竟你是大夫,不是义士更非英雄,有些私心……” 颂音话没说完,徐青麟将东西夺了过去,二话没说,塞进了嘴里,呛得喷沫儿。 颂音眉头一皱,十分震惊。 真吃了? 断子绝孙呢! 他赶忙喝了口水顺了顺,咳嗽了几声之后,有些狼狈:“你别说了,东西我吃了,你别找他们的麻烦,如果事情不是我招惹的,那我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但是我得罪你,我不能叫别人替我承担……” 颂音是有些不太理解的。 善事她是会做的,治病救人也好,行医济世也罢,闲来无事便做一做,不碍事儿,而且她喜欢医术,自然也需要病人,但让她为了别人去损伤自己的身体? 她做不出来。 可徐青麟竟能如此? 怪不得他这医术不去太医院,反倒跑来医署做医正呢,徐院使只怕巴不得他远离皇宫,就这脑子,宫中出了一丁点小事儿,他便引颈受戮了,就不知道挣扎半分的。 徐青麟脸色苍白,他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 肚子,尤其是小腹,怪怪的,这药效起作用了吧? “这事儿你别叫我爹知道,要不然我爹要和你拼命。”徐青麟蔫蔫地补了一句。 “的确如此,那劳烦徐医师莫要告状。”颂音点了点头,有时候她很好奇,徐青麟见到她便已经如此如临大敌了,若是遇到她师父,这头发会不会都紧张地竖起来? 徐青麟苦笑了一下,又是后悔的一天! 如果光阴可以重回谢医师入医署的那一日…… 算了,回不去,那以后他一定要谨言慎行,这次只是断子绝孙,下次是什么……谁能说得好呢! 徐青麟觉得浑身冰凉不适,但还强撑着身体,吃完了干粮之后,便又老老实实坐在那儿,继续义诊。 不过稍有空闲之时,他便给自己诊脉。 他不知道颂音是如何做到的……他的脉象竟然看不出一点问题!这人的毒术简直是出神入化,毁人根基,竟如此不知不觉! 之前那宁氏还吐血呢,他……就只是冷了点、心慌了点,竟无其他症状。 看来,他要学的还有很多! 以后也不用成亲生子了,这辈子……就好好地钻研医术吧,还有这毒术,他也要了解一番,知己知彼,将来才能看透谢医师下毒的妙法,如此才能再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内心暗暗发力,表情格外坚毅。 只是还没想太多,便有人带着年轻的小郎君过来,那眼神不用徐青麟多看便知道,是冲着谢医师来的,此刻他哪里还敢挑衅颂音的臭脾气,立即上前将小郎君抢了过去。 一次两次,次次如此。 一下午,忙得头昏眼花,浑身是汗,那清雅的衣裳都脏了不少,蓬头垢面,很是可怜。 回去的路上,徐青麟也不说话,乖乖巧巧老实了,许是觉得颂音在气头上,也没再说医者仁心不能给别人下毒的话来。 “徐医正,若你能琢磨出那药粉中其中任何一种药材,我便替你解毒。”颂音又道。 “真的?”徐青麟一喜,但很快又泄了气,“刚刚吃得急,我也没来得及尝味道,还喝了水,一股脑地全咽了,那飘出去的粉末,也已经擦得干干净净……谢医师,你还有吗?” “没有,你自己动脑子想,等你想明白了,我自会帮你。”颂音认真道。 她不是戏耍徐青麟,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是他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是会下毒,可自她重生以来,她从未毒过一个无辜百姓,或许她不够正义和光明,但每次瞧见徐青麟那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是会让她觉得不痛快。 从一开始,这人便没有用平等的眼神看待她。 他这个人太简单了,看人只看表面,因为她表现得坏,所以她便处处恶毒,因为她有个那样的师父,所以将来她一定会成为师父那样的人……在这人脑子里,便是如此看她的。 她倒是不气,只是刚刚瞧着他直接吞药的态度,倒也生出几分敬佩来,自然也不能让他小瞧。 医者有仁心,她这个毒师,也不是只有一副黑心肠,等他什么时候悟出了这个道理,就知道今儿是被骗了。 第117章 我要赌一把 徐青麟稀里糊涂地,不太明白颂音的意思。 他还努力回味着那药的味道,但一点印象都没了,此刻有些后悔,他当时就不该那么害怕,若能镇定些,此时就不会如此惆怅了。 他陷入深思,不停回忆那一刻的感觉。 颂音也不打扰他,只是仔细观察今日写下的方子,确定其中是否失误之处,这是她的习惯,与师父学医时,一个错处要的不是病人的命,而是她的,所以她总要仔细查验几遍才能放心,哪怕如今她的医术已经不比师父要差多少,可这毛病还是没改正。 …… 颂音回家之后,发现昭康郡主已经将那讲学的帖子送来了。 孟氏将东西收下之后,也回了礼。 一早,颂音出门义诊之前,先叫了跑腿的小厮过来,让人将这帖子送去那破书肆去。 张、薛二人关系极好,也是形影不离,如今靠着颂音给的那诗集,也赚了些银钱,手头松快许多,干脆从那老书生手里将铺子盘了下来,请对方做掌柜,然后又将铺子扩大了些,搜罗了不少旧书放在里头,供贫穷学子租用。 只是如此一来,杂事也多,二人从书院一回来,便钻进书肆,不是抄书便是整理书册。 邵公讲学之事他们也知道,不过并不操心,于他们而言,能安安稳稳地读书便已经很好了,那大儒讲课,轮不到他们凑热闹,虽然心里对同窗们十分羡慕,但也习惯地收敛了情绪。 所以当那帖子送到二人手中之时,二人都有些恍惚。 “谢姑娘送的?”张无惑十分不解,“为什么啊?名额有限,两张帖子很难寻的!” “我家姑娘说,这是她从昭康郡主那里要来的,知道二位是好学之人,便借花献佛,你们也无须谢她,只管拿去用便好。”小厮说完之后,便也告退了。 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听闻郡主之前就给蒋公子送了一份……这蒋公子才学不是最好的,家境也不是多么优越,若不是郡主相帮,只怕也得不到此物,他还因此被其他同窗吹捧了一番,你说若是他知道我们也得了……”张无惑内心感慨。 “咱们这种身份,还是莫要张扬了。”薛自鸣连忙说了一声。 他们俩是靠着奚家的关系入书院的,被人瞧不起,若是再去炫耀这东西,必然要招人恨,谁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最终白欢喜一场? “既得了好处,又舍不得拒绝,那咱们便谨慎小心将东西收了,往后若有机会,再报答两位姑娘恩情便是了。”薛自鸣补了一句。 只是说完,二人又有些唏嘘。 “这两日奚公子才提到谢家,说这谢姑娘的兄长成了独孤将军义子,往后多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了,我们……我们两个将来即便是高中,也要从低做起,若真要报答这恩情,只怕也要过上二三十年……真是叫人羞愧啊!”张无惑说着,内心也是难掩伤感。 他们二人是有些自信的,他们足够努力,高中是迟早的事。 只是……毫无根基,没有家族支撑,连个京官都做不成。 也许会被派去偏僻的县城,做个县令或是县丞,三年一辗转,兜兜转转过上一辈子……他们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想着以后做个好官,官职大小倒是不要紧。 只是如今收了这样东西,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了。 薛自鸣握着帖子,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吸了口气,目光却严肃了许多:“贤弟甘心吗?” “什么?”张无惑愣了一下。 “若论才华,你我哪里逊色别人!?这些年咱们四处拜师、四处碰壁,难得奚家肯收留支持,这才得以入书院旁听,可你我虽是旁听,却样样做得都比别人好,凭什么,要一直受人嘲笑?” “薛兄……”张无惑也是心酸,“你我出身如此……能遇贵人已是三生有幸,哪里还敢再奢求许多?” “出身!又是出身……”薛自鸣眼中含泪,“你我出身低,便不配有大志向了吗?这几年,你我为了给奚家公子陪读,表现不敢过于出色,生怕招人不满,奚公子不喜读书,所以你我一直耽搁,至今也只是个秀才,甚至还想着待奚公子能去秋闱那日,你我再一同前往……” “可是贤弟,如此虚耗时光,那要过多久,我们才能出人头地?” “奚公子对我们有恩,我们陪他读书也是职责啊?”张无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是,奚公子大恩,我们是绝对不能忘的!可你要这一辈子都连个报恩的机会都没有吗?!”薛自鸣站直了几分,“今年秋闱,我要去考试,若我此次中举,来年我便参加会试!我不能再如此蹉跎光阴……你我,不能再这么靠别人施舍度日了!” 张无惑久久无声。 这些年心里没怨气吗?自然是有的,可是家境贫穷怪谁?去怪那些高门大户吗?他们没偏执到那份上。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之所以努力,为的就是有一日,自己又或是后人,是那高门之一。 张无惑以为,薛兄只是一时激愤,却没想到,这人竟又道:“没有家族支撑,那为何你我不能去投靠别人?” “薛兄!?你我是读书人,奚家家主是驻边之将……雇佣交易尚可,可若是投靠……不妥。”张无惑立即道。 薛自鸣抖了抖手里的帖子:“这不是还有个谢家,谢家长子既能认义父求前途,为何我等要故步自封?听闻谢侯爷是个极其和善之人,也曾是我们这样的穷苦出身,谢家大公子学武,而二公子也在书院,我们也见过,他并非读书的料,而且他年纪尚小……谢家,也是缺少能干子弟的!” “……”张无惑已经呆了,“你要学谢大公子……” “书院里头的学子,有人为了前途求娶高门大户的庶女,有人巴巴地去做那些官员的门生,别人做得,为何我们做不得呢?” “谢姑娘大恩,我未想过恩将仇报,自知匹配不上,所以这女婿是做不得了,谢侯爷又不是读书人,做他门生也是勉强,那便只有一条路……” “你我受谢姑娘提点照顾,也等于是受了谢侯爷的帮助扶持,既如此,谢侯爷便是你我恩公,从前你我自命清高,不敢与那些贵人扯上关系,生怕别人厌恶,可如今……我想要赌一把。” 第118章 真是太好了 张无惑听得脑中嗡嗡作响,不知该如何选择。 他这人没多少主见,一直以来以薛兄想法为先,二人也早已结为异姓兄弟,对方去哪儿,他便去哪儿,自是义无反顾。 他知薛兄有了心结,所以听闻此话,却感同身受,并不觉得他这种想法是趋炎附势。 “薛兄既有打算,那我便欣然相陪,人生只得一回,闯也闯得,试也试得,没什么不可。”过了好一会儿,张无惑只坚定道。 他们从来不会算计什么,如今这一刻,却想要变一变了。 薛自鸣此时再看着破书肆,竟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十分可笑。 守住一个书肆,便是守住了贫寒学子读书的机会?他错了,大错特错! 这只是一个小小书肆,能帮得了几人?那些孩童,他们只是读不起书吗?不只是这样,还有很多人,他们吃不起饭、活不了命,所以他坚守这书肆,根本就成就不了什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想要守住心里的书肆,便要走上一个达者的位置。 二人内心已有归属。 而此时谢亨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他每天闲来无事,吃吃喝喝四处溜达,日子过得格外舒心,今儿儿子还陪着陆家姑娘出门游玩,他这个做爹的又高兴又担心,怕儿子嘴笨不会哄人,所以偷偷摸摸找了个茶楼,让小厮去暗中跟着,随时回来与他汇报。 不过这事儿他昨儿就做过了,观察了一天,发现儿子实在是个无趣之人。 他这做爹的虽然没能耐,可夫妻相处之道,他还是略通几分的。 “这傻孩子,哪能只说军营里头的事儿?他应该多问问胭脂水粉,问问姑娘家的喜好!”谢亨很愁,这到手的儿媳妇儿,可别又跑了。 虽说婚前相处有利培养感情,可也怕缺点暴露过早,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他偷偷观察也就罢了,不好凑上去提点,不像话。 只能自己一个人瞎操心。 谢寄凌正陪着陆云暗听戏。 他对戏曲一窍不通,那戏中的故事,他也不感兴趣,不过却见陆姑娘听得高兴,便也耐着性子坐在那儿,一双眼睛也默默观察了一会儿,最终得出个结论,他谢寄凌……运气真好。 陆姑娘生得并不柔弱娇媚,一双眼睛上挑,英气十足。 这人性子也不错,爱说笑,而且大大方方,并不扭捏,昨日买东西时,她也干脆,喜恶说得明明白白,很显然,这是想要让他了解她,奔着将日子过好的心思去的。 这姑娘如何,还可以看她身边教出的丫鬟。 丫鬟很老实,不多嘴不好事儿,态度恭敬,也证明陆家那边对他也很满意,所以下人们才会如此尊重。 非常好。 二人虽然安安静静的,但眸光流转,倒也有些情愫流动,陆云暗知道谢寄凌在看她,有些紧张,但她也想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所以尽量克制羞涩,那带着笑的眼睛,反而显得格外俏丽。 “你又跟着我?!”只是,这好气氛,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陆云暗愣了一下,侧头一看,却见卢三眼神厌恶。 他被家法伺候、挨了顿打,好不容易跑出来看戏放松一下,没想到陆云暗竟然又在! 陆云暗面色闪过一丝慌张,连忙看向谢寄凌,却见谢寄凌岿然不动,她竟也安心几分,然后正视卢三郎,道:“你想多了,我刚刚没看你。” “你骗谁呢?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堵我了,怎么,又想看看我和谁在一起,然后去我爹娘那里告我的状吗?!”卢三郎很是生气,“若不是装出一副悲愤欲绝的样子,我爹怎会为了安抚你们陆家,将我打一顿!陆云暗,你真是好样的,我没娶你,真是做对了!” 陆云暗很生气,下意识又想和他吵。 “卢三公子。”这时,谢寄凌站了起来,没给卢三反应的时间,便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卢三郎叫了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腹部,冷汗都流了下来,此刻也才注意到谢寄凌,不过他从前似乎没见过这人,所以有些稀里糊涂:“你是谁?!竟敢打我?!” “你污蔑我的未婚妻,不该打吗?”谢寄凌声音冷漠,“她已经和我定亲,所以请你不要对她死缠烂打,扰了我们看戏。” “我……死缠烂打!?”卢三郎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身边小厮们将他扶了起来,他也没再靠近,而是直接张牙舞爪地指着陆云暗道:“你就是谢寄凌吧?你被蒙在鼓里,所以对我有误会,我不怪你,不过本公子为你好,提醒你一句,陆云暗性情泼辣就是个疯子,你要娶她,就等着家门遭殃吧!” 陆云暗气得眼红,见谢寄凌愤怒又要动手,立即将人拦住了。 “我自己与他说。”陆云暗坚定道。 卢三郎本不想说这么重的话,也是被陆云暗气到了,因为这些日子,他在家过得凄惨,父母都快将他吊起来打了。 “我原本的确是故意来此处的。”陆云暗看着卢三郎,开口说道。 “呵!谢公子,我说得没错吧!?”卢三公子立即嘲笑道。 “我知道你贪玩,被家里训斥之后,必然会来此处散心,所以我便过来瞧瞧你的可怜样,但我来了之后,便觉得你这种人,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陆云暗冷静地讽刺了起来,“你我从前是有婚约,你若是对我不满,正常退婚,我绝不打扰,可是卢三郎,这个人,无耻!” “你见异思迁才退了婚事,明明是你有错在先,却将脏水泼到我的身上,所以我曾经,生气、愤怒!但那都过去了,如今我见了你,便觉得庆幸,你看看你,天真愚蠢,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年纪不小了,却一无是处,全靠家族庇荫……” 陆云暗声音越发平缓:“我不用嫁给你,真是太好了,你这样的人,莫说是和谢公子比,便是京中其他公子,你又胜得过哪个呢?” 陆云暗从未如此冷静地和卢三郎说过话。 从前一直是她一个人暴躁愤怒,而现在,她觉得,这人不配她那般歇斯底里。 第119章 望君自重 陆云暗回想起从前,甚至觉得有些丢人,为了一桩婚事要死要活的,每日哭闹吵架,眼里再无其他。 可明明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尚书府千金,她的规矩礼仪是母亲请宫里的嬷嬷教导出来的,她的性情也曾受人夸赞,偏偏遇到了卢三郎退婚的事儿,便失去了所有理智! 如今,只觉得脑中都清明了许多。 而卢三郎听着陆云暗的话,却气着了,他瞪眼看着这个前未婚妻,头一回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欲擒故纵罢了!你如今说得好听,可之前还不是为我要死要活的!有本事,你这辈子都离我远远的,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竟然说他比不过谢寄凌!他哪里比不过! 他可是晋南公府的三公子,谢寄凌,他不过就是靠着认爹才风头无两罢了,没有独孤将军,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你以后于我不过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我不会为了你给自己设下限制,不过你放心,纵使将来对路相逢,我也不会再高看你半分。”陆云暗一脸认真,“卢少简,你聘窈窕之姿也好,孤独终老不得安生也罢,皆与我陆云暗无关!望君以后恪守礼节,自尊自重,莫要毁了陆、谢两家颜面!” “谢公子,这戏今日也是不方便听了,我们去别处逛逛可好?”陆云暗又道。 谢寄凌见她表情平和,便也不再多看卢三郎一眼:“好,听闻你家中还有姐妹,你出来一趟,也该带些礼物回去,我眼光不好,你亲自挑挑。” 陆云暗正想着这事儿呢! 昨儿家中姐妹便拽着她问东问西的! 今儿若是带些礼物回去,不求多贵重,只要新鲜有趣些,家中姐妹便回家很高兴了,对她的婚事也能更放心些。 她立即便将卢三郎忘了。 说来也怪,自己之所以会突然清醒,其实都是因为谢家。 之前是见了谢颂音,被她三言两语激着,才分散了她的心思,将目光放到谢家身上…… 如果谢寄凌是个卑微懦弱之人,她或许会觉得自己的命越发的苦,面对前面一桩婚事,更难断离,但事实是谢寄凌为人宽和,对她也有耐心,自身也是个颇有能力之人,对比之下,心里自然就好了很多。 之前的事儿闹得她心里总是不安,或许她还要一些时间才能彻底走出来,可她给了自己机会,这就够了。 二人腻乎乎地走了。 留下卢三郎原地跳脚:“还让我恪守礼节!她陆云暗是不懂规矩的人了!!” 他冲着下人嚷嚷,下人也不敢反驳。 其实他们觉得,三公子简直是中邪了。 陆家千金,多好的婚事啊! 三公子因为是嫡次子的原因,性子不如世子稳重,他也不好学,老爷夫人都无比惆怅,从前三公子与陆姑娘关系亲近的时候,他很听陆姑娘的话,陆姑娘给的书,他都能乖乖看完了,在陆姑娘面前,他总能学得端正些,生怕被未婚妻小瞧了去。 可自打认识那蒋家姑娘,公子就变了。 公子觉得陆姑娘强硬,整日逼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觉得她这个人无趣,整日只对衣裳首饰感兴趣,小小年纪,甚至还看佛经那种东西,老气横秋实在可怕…… 甚至还觉得陆姑娘看中的就是他晋南公府少爷的身份,觉得她这人势利、不讨人喜欢…… 总之,从前那些优点,突然之间就成了陆姑娘的缺点,无论别人怎么劝都无用。 公子身边的下人,说真话的都被公子训斥过,久而久之,大家伙也都闭上了嘴。 下人们不应声,卢三郎也觉得身边一静,这戏楼里头的人不多,但也都往他这边看着,眼神之中仿佛透着同情,这一点让卢三郎很不爽快。 是他不要陆云暗的! 只是,想起刚才陆云暗与谢寄凌并肩离开的背影,卢三郎心里有一点不舒服,有点空落落的。 但很快这点情绪便被怒气取代,被忽略的干干净净。 “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她!就是嘴硬、臭脾气,过几天,又会巴巴地跑到我面前来求我的原谅,简直就是个疯女人!”卢三郎哼了一声,掸了掸刚才被谢寄凌踹到的地方,“谢寄凌敢对我动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回去我就告诉我爹,让谢亨带着人来给我磕头认罪!” 他气哼哼地回家,只是回家之后,没敢告状。 他偷偷跑出去,已经会让他爹生气了,若再说自己和陆云暗吵了一架,那又要挨罚。 “你刚才又去哪儿了?”他才坐下喝口水,门外,大哥走了进来,翩翩白衣,君子如玉。 卢世子看着这个弟弟,眉头紧皱:“父亲给你找来的帖子很是难求,你这几日老老实实读书,再去听听大儒讲课,对你是有好处的,你倒好,得了机会便跑出去玩,幸亏爹没回来,否则我都没办法替你遮掩。” “大哥,你怎么和爹一样废话连篇的?!”卢三郎看到是他,松了口气。 卢世子看到弟弟这么不争气,也忍不住皱眉:“你既然是出去散心的,为何这么愁眉苦脸,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还不是陆云暗……”卢三郎下意识喊了一声,随后声音淡了几分,“她倒是长本事了,靠着谢家那个十三郎,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不过就是个副将而已!我们卢家是什么身份?他爹不过就是个侯爵,竟然也敢来欺负我!” 他母亲、祖母、曾祖母,都是皇家宗室女,他家祖上是开国功臣! 谢家,一个外戚出身的补锅侯,有什么了不得的?! “听闻前两日谢家姑娘闹出一桩案子来,事情却无声无息地了结了,你可知道缘故?”卢世子心平气和地问他。 “还能因为什么,不过就是攀上了独孤将军……” “爹昨日被召进宫,谈的便是这桩事,那谢家姑娘寻来了一种炼制甲胄的法子,轻便好用,有此物件,以后我朝重骑兵的兵力都能增长数倍,如此,你还觉得谢家一点功劳都没有?咱们卢家祖上是辅佐皇室打下了江山,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陛下在位,看的是谁能守住他的江山,谢寄凌非武将世家出身,却凭着自己走上如今的位置,必有可取之处,三弟,你差他远矣。” 第120章 恶女不恶 卢世子说出这些话,是为了让这个弟弟有些压力,多去上进。 在他看来,陆家姑娘是个很不错的人,两家也是早有往来,弟弟错过这桩婚事,真是极为可惜,不过如今陆姑娘有了其他归宿也好,否则他弟弟毁人终身,便是极大的罪过。 可卢三郎听不明白这些话,反而还很生气。 “你也觉得他好,你怎么不和他做兄弟去!你可是我大哥,怎么能涨他人气焰!”卢三郎气得都要冒火了,“那两个人勾勾搭搭,简直让人不齿!” “那你呢?蒋姑娘已有意中人,你整日痴缠于他,你有什么君子之风?”卢世子立即反问他,“婚事已经如你的意退了,可这蒋姑娘,你也娶不得,既如此,你便老老实实地将心思放到读书上去,莫要整日闹事!” 作为兄长,卢世子该有的威严也是有的。 卢三郎觉得十分委屈,又不敢犟嘴。 “大哥你也见过蒋姑娘,她是个好姑娘……只是我遇到她时间晚了些……”卢三郎嘀咕了一声。 卢世子回忆蒋昙儿那张脸,内心也略有好感,对方性子活泼,的确是与别的女子有些不同,但这好感却也转瞬即逝,瞧着弟弟因她犯糊涂的样子,他也内心也忍不住摇头。 那姑娘性子倒是奇特,但似乎不太懂男女大防。 如此不知轻重的性情,会害人害己,终究不妥。 “世上的好姑娘有很多,或许是你的缘分还没到。”卢世子劝了一句。 卢三郎撇了撇嘴:“大哥你还说我,你这运气可比我差多了,我至少还定过亲呢!” 爹娘是要给大哥说亲的,看中的依旧是宗室女,只是好不容易相中的姑娘,突然就病歪歪的了,爹娘也就觉得不太行,便打算再看看。 提到这事儿,卢世子也是一怔。 昨日父亲进宫与陛下以及独孤将军议事,谈论完要事之后,便又说起了谢家大姑娘,陛下觉得她懂事,人不错,又问他父亲,可有相中的人家,若是没有,倒是可以将目光往谢家看看。 陛下并未赐婚,但态度却也很明显。 他卢家几代世子娶的都是宗室女,已经不太妥了,也得将目光放到别家去瞧瞧。 因独孤将军见过谢家大姑娘,陛下便又多询问了两句,将军给了一句评价:野性难驯,但却聪颖机变是个济世之才。 评价极高了。 但能让独孤将军说野性难驯的,那脾气必然不一般,所以陛下又收了心思,说谢家次女也不错…… 只是说来说去,又觉得谢家次女是继女,身份上不太好,最后不了了之。 他的婚事从来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所以父亲回家与他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他内心也并无太大的波动,不过若真在谢家两位姑娘中选一个,他觉得谢家二姑娘倒是蕙质兰心,棋下得不错。 但也只是他的粗略想法,他不会和弟弟一样,自己的心意都不清楚,便闹得全城皆知,沸沸扬扬…… “你的事儿,爹娘也和你说过许多遍了,我再说也无用,只提醒你一句,你与陆姑娘相识多年,即便做不成夫妻,也能有几分兄妹或是朋友之谊,看在两家过往交好的份上,无论如何,你不可再指着陆姑娘的鼻子骂了,若让她将谢家的婚事都丢了,你真就成了罪大恶极之人。”卢世子最终提醒道。 卢三郎努了努嘴,有些不甘愿。 “若是她自己来缠着我呢?那可不关我的事儿!”卢三郎嘴硬道。 “不会的,陆姑娘不是那种会拐弯抹角之人,她既与谢公子相处得好,便证明她对你的心意,真的没了。”卢世子确定道。 “……”卢三郎瞪着眼,心里更难受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难受什么,明明觉得陆云暗很讨厌,她吵闹聒噪,又泼辣凶悍…… 没什么好的。 但脑子里就是忍不住回想过去,不记得是多久之前,陆云暗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笑意,眼睛里就像是藏了星星…… 他每次和她见面都会特别紧张,会提前好几天准备礼物,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看上去俊美一些,免得被别人比下去…… 脑子很乱。 他明明是喜欢蒋昙儿的,为什么就因为今日的事情这么不痛快? 肯定是因为自己被打的缘故! 他在家里头纠结,而陆云暗却度过了快乐的一天,回家之后和家中姐妹分享礼物,陆家主母瞧见女儿的样子,也松了口气,只觉得卢三郎留下的那一片阴云总算是过去了! 与此同时,颂音今日也获得了来自“骄纵恶女”的积分奖励。 她虽然没瞧见大哥和陆云暗是如何相处的,但三十个积分足以证明陆云暗几乎摆脱了与卢三郎的纠葛! 或许等她成婚的时候,还会有些奖励。 这人的性子可比昭康郡主干脆多了! 一旦认清事实,更毫不拖泥带水,这执行的能力,也让颂音颇有好感,若旁人都和陆云暗一样,脱离剧情岂不是指日可待? 颂音看了看自己的累积点数,如今也才三百二十点。 但她还有不少时间,心态倒也没有刚重生时那般急切了。 颂音安安心心的义诊,几日时间,与徐青麟一起去了周边好几个小村镇,只不过颂音着实高估了徐青麟的悟性,眼瞅着他眼底一日比一日乌青,整个人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很显然,中毒之后,他内心惆怅,日日翻看医书,都找不到破解之道。 颂音着实想不明白,作为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竟然连面粉和毒药都分辨不出来!?简直是旷古奇闻! 多半,这人将她的毒术想得过于高超。 更是没怀疑过她的歹毒。 内心如此坚定,活该他辗转反侧、翻烂医书。 颂音干脆不管他了,义诊结束之后,她也有了品级,衣服上多了些暗纹,俸禄也增加不少。 虽说谢家不缺她这一点银钱,但吃公粮的感觉竟然还不错。 就是这义诊实在辛苦,她体质还不错,要不然都扛不住这日日辛劳。 攒够了医案,医署这边放了她几日假,可以放松一番了。 但昭康郡主就像是一直暗中盯着她一样,她才得空,一早,王府的马车便来了谢家门口。 看到她的时候,依旧是昂扬着脑袋,得意洋洋。 “你义诊那几日,蒋固安已经过了第一轮考学,今日是第二轮,考的都是这最近邵公讲的东西,短短时间,那么多的知识全部都要记住,十分考验学子的记忆能力,听闻能坚持到最后的,即便不是过目不忘,那也是有着深厚的功底,或是超高的悟性!蒋固安已经比其他学子有能耐许多了,今日若他再过一关,你就是真的看走了眼。” 第121章 贪心不足 昭康郡主十分自信,她已经让人盯着蒋固安,甚至还叫人在那讲学的园子里头包下了一处小院,如此就不需要他操心任何杂事,有足够的时间,去钻研邵公所讲的内容。 这人倒是也没让她失望,表现还算不错。 “郡主,我从未说过蒋固安的才学不行。”颂音见她如此执着,干脆也直言道:“我与此人相处近两年,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秉性,天赋尚可也勤奋刻苦,若是给他机遇,将来必不会居于人下。” 昭康郡主哼了一声:“既然你承认,那也就是你自诩身份贵重,所以才瞧不上他的?” “陛下在位这些年,斩过一些奸臣吧?其中也有些是寒门出身,能说他们没有能力吗?蒋固安虽是个略有些才干的学子,但自诩君子,虚伪做作,所以我心生不喜。我与他虽曾有过口头婚约,可我没卖给蒋家,退个婚而已,不算是罪大恶极吧?”颂音一脸坦荡。 昭康郡主眉头紧皱。 颂音的意思是,那个蒋固安没有德行? 可是她也见过这人很多次了,蒋固安特别规矩懂礼,生得俊美,人也温文儒雅,不卑不亢,品性怎么就有问题了。 “我听说过,你给过他一些药丸子,他将这药卖了,你是不是觉得他这一点做得不好?”昭康郡主立即问道,“不过后来你不是将人打了一顿吗?这恩怨情仇,早该了了吧!” 颂音有些诧异郡主知道的不少,但更诧异的是,她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想着蒋家。 她虽想赚积分,但遇上昭康郡主这样的,这点积分赚不赚都不要紧了…… 见颂音不说话,昭康郡主连忙又道:“蒋公子从前家境贫寒,得了那药丸子舍不得自己全用了,所以才会卖给别人,可书院的读书人那么多,给了这个便不能忽略了那一个,为了避免所有人都伸手要东西,他才定了高价,他虽赚得了些银钱,但这银钱也并不是用在挥霍上,而都用来买书了!” “我听蒋昙儿说,蒋公子知道家里日渐宽裕,但他还有兄长,所以家里银钱,他不好随意支取,你那些药卖了多少,蒋公子也都记下了,本打算等他高中之后,再慢慢还给你……” “他发现你将药方子赠给了谢二公子,而这二公子又在书院说了许多损他名誉的话,他一时生气,觉得冤枉,这才去谢家找你,谁知道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便将人打了……” 昭康郡主觉得颂音也挺不讲理的。 只是没给那蒋公子足够的时间罢了! “哦,原来蒋家都是这么跟你说的。”颂音闻言,笑了笑,看着郡主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所以郡主觉得,是我误会了蒋家,蒋家并没有贪心不足、满心利用,对吧?” “人有私心是正常的,但蒋家人并不坏。”昭康郡主十分坚定,“尤其是蒋公子的父母,待人有礼,十分慈和,蒋昙儿兄妹或许有些莽撞,但她父母的确很不错。” 她去蒋家做过客,蒋母待她既有威严又有关切。 不会像家里嬷嬷那样讨好,虽说有些无知,可说出的话,却透着温暖。 她父母早逝,蒋家的温情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颂音听到这话,便知道蒋家将那一招又用在了昭康郡主身上,真是好本事。 蒋家父母看上去有着寻常百姓的淳朴,但并不缺精明,蒋昙儿穿越之后,性情大变,突然会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本事,作为父母,他们当真不知吗? 或许,他们知道得比任何人都早,只是早已分析利弊,选择了一条对蒋家最好的路。 “郡主知道我给了蒋昙儿许多药丸子吧?既然你觉得我误会了她们,那不如等你见了蒋固安,先叫他还了我的三千两银子,再让他回去将我那无比珍贵的药也送回来?只要药丸子交还给我,且东西没有问题,我便向郡主低头。”颂音坐在马车里,气定神闲。 “不就是些解毒药吗?你是大夫,还能缺这东西?蒋昙儿说她不是舍不得给你,只是因为你如今恨她,又有本事,这解毒丸她留着是为了护身,防止被你下毒。”昭康郡主顺着话便道。 颂音挑了挑眉。 蒋昙儿真是什么说法都准备好了啊! “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颂音语气平静,“郡主想让我改变对蒋家的看法,让我低头向你认错,不如现在闭上眼睡个觉,也许就梦到了呢!” “……”昭康郡主瞪了瞪眼,哼了一声。 蒋昙儿的说法很有道理啊! 颂音这本事,防不胜防!蒋昙儿为了自保,霸占那药丸子也确实情有可原…… “你就是说不过本郡主,词穷了!”昭康郡主也不想让。 颂音闭目养神,不搭理她。 今儿她就不该自己来的,谢盈月会同情昭康郡主,应该让她陪着,感受这位郡主执着到什么地步,看看她是否还能同情得起来。 不过昭康郡主所受的荼毒的确深一点,否则也做不了蒋昙儿的嫂子。 这人看似高高在上,可身边一个有用的人都没有,老荣王倒是聪明,但对这孙女也是撒手不管,她身边虽有忠仆,却无人敢说真话,认识不少朋友,却无一知己,看似众星捧月,实则独自一人,表面精明骄傲,内里心软愚钝,她不好骗谁好骗? 颂音安静了,昭康郡主觉得自己胜了一筹,还挺高兴。 很快,到了郊外避暑园。 此处风景秀丽,四周水多数越多,仿佛将烈日隔绝在外,院子里头更是一阵清爽,让人少了一股燥气。 颂音进去之后,昭康郡主便解释道:“这个时辰,学子们还在听课呢,虽说是邵公讲学,但实际上有四五个老师灌输学业,都是邵公的好朋友,每日最低也会讲五个时辰,这园子里还有空房间,但比较贵,有些学子会租赁农舍暂住……” “五个时辰的内容,一句都不能忽略,极为考验学子耐性,我听闻头一日便有学子支撑不住睡着了,当场便被赶了出去,这位邵公极其严厉,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第122章 怪胎! 昭康郡主虽在蒋家的事情上犯糊涂,但在其他方面,倒也是个消息灵通的。 不过一会儿,便将避暑园里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最开始约有三百名学子前来听课,其中犯困受不住的被赶走了,跟不上课程的也被赶走了…… 不过几天时间,便淘汰了近百人。 每日讲下的东西,不仅要他们记住,而且要懂,甚至还有课业要完成,也就是说,这些学子,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邵公只管讲学,是不会在乎学子们死活的,听闻早年邵公也曾办过这种讲学,甚至还有学子承受不住压力,跳湖自尽了。 书院里的夫子讲课讲究的是循序渐进,而这里不一样,夫子思维跳跃,前一刻在讲一篇文章,后一刻便可能因为文章中的一句典故引申到了另一篇文章里头,甚至就连时政也涉及不少,弯弯绕绕,没有一定的理解能力,根本记不住。 也因此,能支撑到最后的,必然非比寻常人,而这课程会一直持续到秋闱之前几天。 来这里的学子本都不算差,再经过一轮一轮的淘汰和学习,秋闱之时,几乎不会太过慌乱了,中举可能极大。 若能中举,邵公还会继续讲。 邵公的意思就是,只要还有一个人能扛得住他的折磨,那这讲学就不会停止。 颂音还挺感兴趣的,这位大儒的行事风格,与她师父有几分相似。 她当年学医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要么记住,要么去死,她询问的机会也不多,实在想不明白,便自己翻医案、看医书,或是从那群病人里头找相似的病症,每天都活在巨大的恐惧之中,脑力飞速增长,但也是灰头土脸、浑浑噩噩,仿佛是只会学东西的傀儡。 所以此刻听到昭康郡主这话,颂音也略有感触。 昭康郡主正在和她说这里的规矩时,便又瞧见两名学子垂头丧气地出来。 二人看上去气色很差,一边走一边叹息摇头。 昭康郡主直接将人拦住了,直接问:“你们被邵公赶走了?可是因为太难了?” 二人本不想搭理,可昭康郡主瞧着尊贵,他们也不敢招惹,只老老实实道:“今日邵公课堂点名问话了……咱们没答上来。” “你们还是学子,之所以来此不就是为了解惑的?一个问题没回答便将你们赶出来了?”昭康郡主也有些惊讶了,这规矩似乎越来越严了啊! 二人苦笑了一下。 “邵公问的并非书本上的内容,今日提到的是朝廷铸币之事,问了我等的想法,我们一时没答上来,邵公说……内心空无一物,连粗薄浅显的见解都无……这课也不必再听了……” 当时叫了不少人回答问题,有人回答得不错,也有人磕磕绊绊说得驴唇不对马嘴,但只有他们俩,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说不出,在那儿干站着。 等邵公将他们赶出门,他们才明白过来,考的真就是“想法”二字! 有想法敢于说出来,不论对错,都是过关的! 沉闷不敢言,是不够机敏,连题中意思都听不明白! 二人也有点后悔,但又松了口气。 早知道邵公严厉,可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可怕,这些日子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日日苦读,痛苦极了。 昭康郡主之前说的那些,都是听下人们转达的,如今真切见到了两个被赶出门的学子,整个人都跟着兴奋了一些。 等那学子一走,更是高兴道:“看到没?如此可怕的夫子,蒋固安都能坚持下来,果真是了不得。” “……”颂音实在没忍住,白了她一眼。 就因为这人没被淘汰,所以她的兴趣又增长了几分?她怎么不直接去夸邵公? 颂音往旁边走了两步,离郡主远了一些。 “对了,你之前不是要了两张帖子吗?给了什么朋友?他们该不会一轮都没有坚持住吧!?”昭康郡主得意地问。 这个颂音还真的不知道。 “我们去看看,虽说离得远听不到邵公讲什么,但却是能看到学子们的,而且……午时,他们还会休息一会儿,能上去说说话,我听闻很多学子的家人还会过来送吃的……”昭康郡主伸手想要拽着颂音,可这手一伸,扑了个空,“你躲这么远做什么?” “郡主想法独特,我不敢苟同,所以离远些,也能少受些折磨。”颂音实话实说。 “谢颂音!”昭康郡主咬牙切齿。 啊啊啊啊! 这人实在讨厌,她今儿还不够客气吗?谢颂音竟然还说这样的话气她! 软硬不吃,她是什么怪胎! 昭康郡主就没这么委屈过,她从前不论去哪里都备受瞩目,不用张嘴,便会有人送来她想要的,今儿,还是头一次说那么多话,那般耐心地给谢颂音讲解这园子里的情况,结果……这人就是这么对她的! “郡主还是小点声,一会儿若是扰了邵公讲课,被轰出去的就是咱们了。”颂音也不介意气她。 谁让郡主总在她耳边提到蒋家? 不是夸蒋固安,便一口一个“蒋昙儿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蒋昙儿是郡主的亲娘。 旁边,嬷嬷一直给昭康郡主顺着气,而颂音已经抬脚往前走了,昭康郡主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跟上。 很快,便到了邵公上课的地方,这里位置最好,隔水相望,对面屋子很是宽敞,摆满了桌子,四周透风,天然之气汇聚,十分凉爽,纱幔被风吹着,能隐隐瞧见里头学子们的情况,而无关之人也只能坐在此处等着,四周草木有股气味,颂音闻得出来,这里还特地熏过防蚊虫的草药,读书的环境还是很好的。 昭康郡主一到,自然而然要了最好的位置。 正在这时候,来给蒋固安送饭的蒋母看到了她,立即便起身走了过来。 “湛姑娘!”蒋母一脸亲切地喊了一声。 颂音听到这称呼,险些没反应过来。 昭康只是郡主封号,郡主闺名外人是不知的,这京中谁人都知道郡主姓湛,可那是皇姓,也没几个人敢这么叫出口。 偏偏蒋母仿佛不懂这些,一脸慈爱地上前:“你是来看二郎的吗?这小子还说得了你的帖子,心里感激不尽,又不知道怎么道谢呢……正好,我这有今儿才出炉的点心,配上这水囊里的花茶,喝完唇齿留香,提气色呢!” 第123章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 蒋母看着昭康郡主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亲闺女一般。 这眼神,颂音见过许多次,从前蒋母就是这般看她的。 前世她刚入尘世时,确实不懂这些,只觉得蒋母这眼神就像是前去神医堡求医的那无数个母亲一样,情感充沛,关爱又慈祥,后来渐渐看明白其中的算计,才知道,人的情感,是能装出来的。 可以说,蒋母是她学会读懂人心的其中一个老师。 今日兰花跟着她一起出门,此刻也已经给她倒了茶水,颂音默默喝了一口。 昭康郡主看向蒋母的眼神也很和气,丝毫没有之前的骄纵:“蒋公子表现如何?可觉得有何困难之处?” “二郎说,这课听着是难了些,不过不论多苦,他一定会坚持下去的,还要多谢湛姑娘替他请了个先生随时指点……湛姑娘,我是一个妇人,不懂那些东西,这孩子能不能读成材也是他自个儿的事儿,我帮着准备些吃食就好了,也只有你这样的有才能有本事的姑娘,才知道我儿需要什么……真是多谢你了啊!”蒋母连声道谢。 只是,四周也有不少人。 这些学子有贫穷出身,但更多的家境不错,甚至是官员之子。 如今别人听着她与昭康郡主如此熟悉,怎能不多想? 郡主专门给蒋家郎君送帖子,这意思还不明显? “不过是顺手为之,对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而且还要他自己肯学才行,你就不用特地道谢了。”昭康郡主笑着,“对了,你来得也正好,我刚才正和谢姑娘说话呢,还聊到了你家欠钱的事儿,说是……三千两银子?你若是手里清闲,便替蒋公子还了。” “……”蒋母愣了一下,往旁边看了一眼。 实话说,她刚才满眼都是昭康郡主,哪里会在意她旁边站着谁? 郡主每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她那些丫鬟穿的衣服也花枝招展,看多了也累。 颂音依旧坐在那里,面色不改,也笑着道:“见了人,我才想起来,当初蒋固安怕我要钱,同意解除婚约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这银子,蒋家到底是该给,还是不该给,若是他们还了,万一又拿这婚约说事儿,该怎么办呢?” 昭康郡主皱了皱眉头:“不可能的,蒋固安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因为不想还银子才答应退婚?我都说了,是他手头紧,本郡主和你保证,他绝对不会痴缠你的!” “也是,如今有更好的冤大头,我的确是不用担心这些了。”颂音缓缓说道。 蒋母听着浑身不得劲儿。 但当着郡主的面,她也不好撕破脸。 仍旧是面带笑容,甚至还冲着颂音伸出了手:“阿音丫头!伯母听说你回谢家了,只恨没早些和你多说些话!” “你气昙儿的原因,我知道!因着这事儿,我真是狠狠将昙儿训斥了一顿!她说她是担心你吃亏,才没说实话的,还说本想打算探探这谢家的情况,确保你回去之后能过好日子,谁知道却被你提前得知,对她有了误会!” “我看就是她不好!这日子是好是坏,都得你自己做主啊!她才多大,能有多少见识,就敢自作主张了!我们阿音受委屈了吧?伯母心里疼得很嘞……” 颂音及时收回手,没让蒋母碰到。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掏出了帕子,将她碰到的杯子擦了擦。 她慢条斯理,一点面子都不给。 蒋母虽然从儿女口中得知颂音变了,可还是第一次瞧见,一时也愣了,面上露出许多委屈和难过,整个人都黯淡了不少。 那慈悲之中带着伤感,仿佛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惹人怜惜。 “不要一口一个阿音地叫,听着让人恶心。”颂音声音凉薄,“我救过你丈夫的命吧?按理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也不求报恩了,以后见着我,磕几个头,再尊敬客气些,叫一声‘恩公’我也受得起。” “阿音……你这是……”蒋母心里一抖,很快抹了抹泪,“是,是不同了……谢姑娘,是老妇不该冒犯的……如今瞧着您日子过得好,我这心里也总算是能放下了……” 昭康郡主听着心酸。 “谢颂音,你也别太欺负人了,她可是真心拿你当亲人对待的,我听闻你们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呢,多少也有些感情吧?”昭康郡主不忍心道。 “所以呢,我给他家人治病,还将自己治矮了一头?”颂音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郡主,我为你祖父治病之后,他对我也算礼待,更没因为我只是个年轻女子,便随便打发了我,怎么,难道他蒋家人,比你祖父还要尊贵吗?替他家治了几次病,便要一辈子受他家的差遣,甚至将自个儿卖进家门,他们才愿意?可真是好黑的心。” 昭康郡主愣了愣,好像……也是这个理? 她脑袋偏过来,看了看可怜兮兮的蒋母:“谢颂音对你们有恩,你不好以长辈身份自居。” “……”蒋母嘴角抖了抖。 “我听她叫你湛姑娘,不仅不行礼,甚至还不知分寸……郡主没让人过来将她就地打死,真是宽宏大量。”颂音又阴阳怪气了一声,“莫非是郡主给了你儿子一张帖子,也成了你的小辈?” “你们蒋家真有意思,别人略施舍些小玩意儿给你们,你们便觉得对方身家性命都一道交给你们了,是吧?”颂音又道。 做什么正派女配,真话都说不得几句。 还是做她自己好。 “郡、郡主……恕罪啊,民妇粗鄙出身,真的什么都不懂……只是实在是喜欢郡主,又看郡主和我女儿差不多大,觉得叫湛姑娘,亲切……这才……”蒋母连忙道,“既不能这么叫,那民妇不敢了……” “蒋固安可真是个自私鬼,自己在书院读书学礼,对亲娘却不管不问,任由着亲娘顶着一张无知的脸,破坏规矩……”颂音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你也别张口闭口说自己是出身粗鄙所以不懂事儿,这天下寻常百姓,见了贵人,哪个不是胆战心惊、恭恭敬敬,生怕惹祸,偏就你与众不同,将自己抬到了长辈的位置上去,到底是无知还是故意,你心里清楚……”颂音哼了一声,又道:“郡主,这就是你说的聪明人?听闻儿子肖母,当娘的如此,儿子又能多好?我的眼光,果然是没错的。” 第124章 喊打喊杀 颂音一字一句、句句锥心。 蒋母哪里有这样好的口才,甚至她也从来没想过,过去那个安安静静只知道的制药的颂音,竟然会说出这么多的让她丢人现眼、无法反驳的话! 那张老脸都没绷住,忍不住浮现出了怒气。 昭康郡主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她能听蒋昙儿的话,是觉得蒋昙儿的话中带了那一丁点道理,如今再听颂音的话……她又觉得说得很对。 蒋固安可是读书人啊,马上都要去考举了,蒋家从前虽只是农户,可如今已经不同以往,家中甚至还有蒋昙儿这么个整日与权贵相处的姑娘,蒋母怎么能一点规矩都不知道呢? 旁人都叫她郡主,偏她不叫…… 湛姑娘……听着仿佛没什么问题,可她堂堂一个郡主,身份都给叫没了。 昭康郡主更觉得有些丢人,她可是一口咬定蒋家人不错的,更将蒋固安夸到了天上去,她辛辛苦苦让谢颂音陪她出来玩耍,为的就是证明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可这才见了蒋母,对方便给她捅了这么个篓子,让她的脸往哪里放?! “掌嘴。”昭康郡主沉下心来,看着蒋母,也很不高兴道。 郡主身边的嬷嬷一听,立即上前,左右架住蒋母便要动手。 蒋母没想到郡主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给,震惊又慌张,连忙道:“湛姑娘……不,郡主娘娘,民妇是二郎的亲娘啊,你、你怎么能打我呢!?” 将来郡主若是嫁入她蒋家,那就是她的儿媳妇儿,儿媳妇儿殴打婆母,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可昭康郡主如今欣赏蒋固安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和颂音置气。 对蒋固安,她虽然生过几分好感,可她向来喜欢读书人,但凡生得俊美又有能力的,印象都好。 而且,蒋固安是蒋固安,他娘是他娘,冒犯她这个郡主,就是该罚的。 她脑中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所以听到蒋母的话,她也浑然不在意:“正因为你是蒋固安的亲娘,所以更要懂礼数,本郡主赏他帖子,是为了督促他上进,你这个做母亲的,即便帮不了,也不能做个拖累,便是谢姑娘这样的高门贵女出身,见了本郡主,也不敢乱叫的,你的儿女若是不教你,那本郡主便让你长个记性,往后便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颂音嘴角一勾,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 昭康郡主确实不是个和善的性子,她从小被人捧着,认定的道理,很难改变,这也是她一直觉得蒋昙儿好的主要因素。 只是蒋母没有蒋昙儿那样颠倒黑白的能力,所以今儿这罚,她是挨定了。 昭康郡主也并不是因为生气才让人动手,她是真真切切觉得蒋母做得不好。 她都如此说了,嬷嬷们自然也不给蒋母求饶的机会,直接动起手来。 “啪啪”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清脆。 颂音喝着茶,与这昭康郡主相处的次数也不算少,这次真是难得的舒心。 “没想到郡主竟是如此重规矩、讲道理之人,我还以为你将这蒋夫人当成了亲人长辈、打算尊着敬着呢,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你是郡主,能让你尊敬的长辈,这京中也没有几个。”颂音看着这场面,忍不住赞了一声。 昭康郡主哼道:“她为人亲和,我的确喜欢,不过做得好要赏,做得不好也要罚,所以你也小心些,若是再出言冒犯我,小心我也饶不了你。” “……”颂音看了她一眼,呵呵笑了一声。 这人没朋友是应该的。 很快,抽了二十个巴掌,昭康郡主就让人将蒋母放开了。 蒋母脑中嗡嗡地,二十个巴掌看似不多,可那嬷嬷可是个有本事的,用力极大,很快她这脸颊便已经红得厉害,有些微肿。 这两年蒋家日子过得好,蒋母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这样的委屈了。 被打也就算了,还是被她过去以及现在认定结果的儿媳妇儿欺负,这种屈辱让她抬不起头来。 正这时,不远处有小厮敲响铜锣。 随着声音落下,很快,那屋子里的学子们也陆续走了出来,颂音目光扫了过去,瞧见了薛、张两位学子,也略觉得欣慰。 她原本对这二人只有利用,并无多余同情,但略有往来之后,对二人的了解也不仅仅局限于临死时那剧情的描写,也因此多了些尊重。 贫穷、无人供养的学子,能够继续读书其实是非常不容易的。 银钱上的缺失只是其次,二人遇上了奚家公子之后,手头其实没那么紧了,但精神上,他们依旧是贫穷的,据她所知,两人因为做奚家公子的陪读,在书院饱受别人指点,卑微求生,却自强不息,这一点,让她也十分佩服。 这等努力求学又顽强不息之人,应该要更好地活着。 二人并无亲眷来此,所以本要直接回农舍简单吃些东西,只是目光也下意识地往旁边瞧了一眼,先是被郡主那珠光宝气的一身吸引了片刻目光,很快便又注意到了旁边的颂音。 二人皆是一怔,不知颂音是为何来此。 但既然遇上了,他们也没做考虑,立即改了路线,往颂音这里走来。 与此同时,蒋固安也奔向了蒋母。 只是走到蒋母跟前之后,蒋固安也注意到了蒋母面上的异状,忍不住皱着眉头道:“娘?你被打了?是何人,竟敢对你痛下毒手?!” 蒋固安十分生气,亲生母亲被殴,这与打他有什么区别! “本郡主让人打的!”昭康郡主敢作敢当,立即便开了口,“她不尊重本郡主,理当被教训!” 蒋固安面上一怔,随后有些羞恼,攥着拳道:“郡主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我母亲并不是你的奴仆,怎能任由你喊打喊杀的!” 他铮铮铁骨,不愿在郡主面前低头。 颂音忍不住一笑:“郡主,你辛辛苦苦弄了一张帖子,就为了听这样桀骜不驯的话?若是如此……你早说啊,我这人最是没规矩了,你想听什么样的脏话,我都说得,若是觉得我说得还不够,让人去租赁些凶悍的流氓地痞,他们不仅话说得凶,表情更比他狰狞些,保你满意。” 第125章 谄媚小人 之前,每每遇事,颂音都冲到最前头,可此刻,她发觉躲在这背后偷偷摸摸、阴阳怪气,更十分有意思。 一次气三个人,颇有成就感。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昭康郡主心中的火苗又蹿上来了。 有完没完了! 之前谢颂音就不爱搭理她、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了,如今见到了蒋家人,这阴阳怪气的混账态度更比之前恶劣了好几倍! 可是她又不能指着颂音的鼻子骂! 一是她还想着让颂音真真切切地服从她,二则是因为颂音毕竟是侯府千金,当着外人的面,她不能驳了侯府的颜面,否则便是交恶。 而且……蒋固安也一样做得不好。 颂音话说得直白了些,可意思也是对的! 自己可不欠蒋家的,对蒋固安更是多番照顾,他竟如此不识抬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简直是混账! “你放肆!”昭康郡主瞪着蒋固安,气哼哼的:“你别忘了你的帖子是谁给的!你母亲犯错在先,我还罚不得了?莫说你母亲,便是你,得罪了我,我也能问罪的!” 她心里想着,只要这个时候蒋固安低着脑袋向她道个歉,这事儿她就轻轻带过,不去深究了,也让谢颂音看看,她这个郡主不是白当的。 可蒋固安却气得浑身发抖,双目通红:“郡主眼里,我便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吗?!” “……”昭康郡主被架在那里,脸上微红。 “这帖子是你给的,郡主的美意我一直铭记在心,将来必会回报,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畜生!不能任郡主差遣!你若想要一条听话的狗,尽管去找别人!”蒋固安生气怒道。 他站直了身体,挡在自己母亲身前。 俊美的脸庞,清瘦的身体,一袭长袍,衬得整个人若疾风中的松树,艰难而挺拔地立在那里,与众不同。 如此模样,也让昭康郡主有一阵的晃神。 尤其是看到蒋固安那屈辱的样子,通红的眼睛,一度也怀疑是不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毕竟蒋固安是个读书人,要尊严也是正常的…… 正在这时,薛、张二人走了过来。 二人也没看蒋固安,只是恭恭敬敬冲着昭康郡主和颂音鞠躬抱拳道谢—— “小生薛自鸣——” “小生张无惑——” “多谢郡主和谢姑娘赠帖——” 二人规规矩矩,齐声说着,那腰虽弯得厉害,可却并无谄媚,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表达感激。 颂音当即抬手:“不必如此客气,你们能留到现在,证明有足够的能力。” 薛、张二人站直之后,面上也略有激动:“是谢姑娘您良善大方,知道我二人无助可怜,这才会施以援手,雪中送炭之恩,我二人怎能辜负?不论付出多少努力,一定要会尽力坚持,方能不愧大恩。” 颂音笑了笑,倒也没再说那些客气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向了昭康郡主,然后认真道:“郡主,这二位公子品性绝佳,出身贫寒,却仍旧苦读,乃是真正的好儿郎,我想着他们如此辛苦,却碍于金钱和身份不能前来此处听学,便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向你要了帖子,如今他们能有所进益,也要多谢你大方赠帖。” 虽说昭康郡主给帖子的原因并不是多么光荣,但东西却是落在了实处。 昭康也有些愣,目光放在了薛张二人身上。 二人虽生得没有蒋固安俊美,但也五官端正,身上穿着洗得泛白的长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就是这气质看上去寻常了些。 不似蒋固安,有着读书人的骄傲,永远抬正着头颅,有些桀骜不驯和清高无尘。 “他们的帖子是郡主给的?”蒋固安一时也有些失态,随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以为郡主是个慧眼识珠之人,没想到郡主竟会看上这种谄媚的小人!” 昭康郡主连连被训,脸色也不好了:“蒋固安,你什么意思?!” “谁人不知,他二人本无资格入京城书院读书,是奚家公子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才让他们进去做了陪读!他们俩在书院整日陪着奚家公子玩乐,不知从奚公子身上得了多少好处去!书院之中,没有一人愿与这等无耻小人为伍!”蒋固安从不低头。 薛、张二人闻言,并不意外。 书院里的人,本都是这么看他们的。 奚公子贪玩,他们已经竭尽所能,让奚公子多学些东西了。 此刻他们也看向了谢家姑娘。 这位姑娘屡屡相助,从未有贬低之言,此时,他们也有些担心,蒋固安说的这些,会不会影响谢姑娘对他们的看法。 “奚公子的陪读?”昭康郡主听了蒋固安的话,也有些不太理解,“谢姑娘,你为何会抬举这种人?” “哪种人?”颂音一如既往地理直气壮,“郡主知道京城书院一年束修要多少银钱吗?” “他们二人家境穷苦,亲人早逝,所以相互扶持,二人一边抄书一边求学,其中苦楚外人根本无法体会,读书与求生本就是冲突的,他们却扛下来了,只是因此失去了些拜师求学的机会,所以无人推举,只能花银子入书院。” “他们没银子,便靠陪读精进学业,有何不对?” “奚家世代出猛将,镇守边关,奚家主母多少年来守着奚府、教育子嗣,她的眼光又岂会差了?能被她挑中陪伴幼子,何尝不是对这二人的肯定?”颂音心平气和,“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若是谄媚的话,我倒希望这世上的谄媚之人,能多一些、再多一些,总好过总让我瞧见这种不知恩义的畜生。” 蒋固安愤怒地瞪着颂音:“郡主恩义,在下从未忘过,只是恩义也不能让郡主折辱在下的母亲,谢姑娘,是你蛮不讲理、欺人太甚!” 而薛张二人,此刻听得内心澎湃,激动又感动不已。 从未有人这样说过。 他们能被奚夫人选中,的确是经历了考核的,奚家夫人怕别人带坏儿子,所以对陪读的要求……很高! 从无人懂他们,别人的眼光总是充满了异样,仿佛作为读书人为了银钱折腰,便是十恶不赦。 可那些人从未体会过他们二人的生活,又有何资格评判! 第126章 小白脸 颂音摆弄了手边简陋的茶杯,听着蒋固安的话,却嗤之以鼻。 “今日,郡主是想让我看看,他比别人强,对吧?”颂音又问。 昭康郡主点了点头。 但刚刚听了颂音那一席话,她内心其实很是震动,她从小锦衣玉食,其实真的没在意过别人穷不穷苦,也只知道读书人干净有学识,没有考虑过这些人读书的辛苦。 再看那二人,昭康郡主突然觉得好像……二人也不是那么寻常了。 就那坚韧的求学态度,便已经足够给二人增添几分光芒。 而且…… 她心里还有气呢。 同样是受了她的恩,蒋固安对她毫不客气,而这二人却恭恭敬敬、感恩戴德……她本觉得蒋固安那样的性子是才是高洁的,可他是高洁了,那她呢? 她一个郡主,就活该被他骂吗? “郡主刚才说,你给蒋固安包了一间小院,还请了名师随时提点?”颂音明晃晃地嘲笑,“靠别人付出堆砌起来的才子,既要好处又要清高,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厌恶……你给我两张帖子,让我陪你走这一遭,如今该看到的,我已经看明白了,这种人,郡主还是自己欣赏吧,我就先告辞了。” 昭康郡主脸色一变:“你等等!” 颂音没理她,给薛张二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与二人一起往外走。 她打算去看看二人暂住的农舍,瞧瞧自己帮助的人是怎么埋头苦读的。 昭康郡主没拦住人,一时有些着急,她气哼哼地看着蒋固安,顿时觉得很不顺眼:“蒋固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既然你要做人,那好,以后我不帮你了,院子你自己去租,名师你也自己去请!嬷嬷,你去将那先生和下人全部挪走!” 让她在颂音面前丢这么大的人,简直可恶! 昭康郡主也不管旁人,提起裙子便快步追上颂音。 蒋固安眼中闪过片刻慌乱,袖下双拳紧攥。 他盯着郡主追着颂音和那两个学子的场景,只觉得格外刺目。 昭康郡主,她竟然将所有的东西都收走了…… 这避暑园里的院子十分昂贵,只有那些富家公子挑选完了,才能轮到普通学子挑,自然也不剩下几间,一般学子,只有寻常一间屋子,价格也比外头的农舍贵,不过他是能住得起的,可那一间屋子里还要再住一个跑腿的书童,很不方便…… 还有那名师…… 他从前在小县城时,夫子很普通,他的能力也只在秀才。 那些偏门杂集又或是时政经论,并非他所长,小地方的夫子眼界小,很多名家典籍价格贵甚至都被高门大户收藏了,压根买不到…… 来京之后,他虽努力补足不足之处,可那些日子他经历的事情也多,接连受挫,浪费了不少光阴…… 这也导致,邵公讲的东西,他有很多不懂之处,每天努力记下,多亏有名师再指点,这才能顺利渡过一关。 没了名师,他必然会听得更困难些! 而且那一人间的屋子,连书童都挤不下,更别说是多余的先生了,他想自己再去请一个,都难! 最近他也偷偷关注过薛、张二人,这二人虽然穷,可攀上了奚家之后,得了不少好处,奚公子对他们十分大方,什么书籍他们都能看,二人确有真材实料,而且他们俩颇有默契,了解对方的弱项,虽无名师,却能相互扶持,比别人学得更容易些! 也有学子想要两两配对学着他们,可没有这样的默契,压根做不到。 如今,被这种人压一头,蒋固安既愤怒又有些害怕。 他家虽有七王爷这个靠山,可七王爷在乎的只有昙儿,能将他弄到京城书院已经不错了,这种小事儿,压根就不好麻烦他…… 难道他真要去低下脑袋像薛、张二人那样讨好郡主? 蒋固安只觉得十分屈辱。 “儿子,我好歹也是秀才的娘,就这么被人当众打了脸面,我还不如投河死了算了!”蒋母哭着。 看儿子十分不高兴,她只能苦着脸,又将蒋固安拉到了一边没人的地方,继续说道:“你没看到那两个小白脸吗?!他们都要将郡主勾搭走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也不知道和郡主低个头啊!” “……”蒋固安面色不好。 蒋母也顾不上哭了,用手忍不住拍打了儿子两下,然后道:“安儿!娘知道你要面子,若是从前,娘不说什么,可你也说了,这帖子贵重难得,可郡主却一下子拿了两张出来……那两个人装得老实,心机肯定深着呢,不能不防……” “娘!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如今损失还不够大吗?而且,你没看出来,主导这一切的都是谢颂音!?如今郡主对她的态度明显比对我要好,看似处处反驳,实则处处维护!若她是个男人,如今哪里还有我什么事儿!”蒋固安也回过味儿来了。 郡主突然来园子,是陪着谢颂音一起来的。 她生气或是不生气,也是因为谢颂音的几句话! “昭康郡主这种人,锦衣玉食,身边处处都是顺着她的人,我若和那两个人一样,郡主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蒋固安对着母亲说了实话,“谢颂音不顺着郡主,所以郡主才会更在意,她习惯了所有人都服从她,我若想引起她的注意,便必须要挺直了脊梁骨!” “娘,谢颂音才是我的对手,没有她,一切都好说。”蒋固安又道。 谢颂音是女子,与昭康郡主相处的机会更多,这情形对她不利! “那怎么办?!这死丫头,怎么能这么害人呢!”蒋母怒气冲冲。 “我不知道,昙儿最近也说了,暂时不要和她作对……”蒋固安叹了口气,“娘,郡主的人已经去搬东西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你聊,我要回去换房间了……这园子……我还不知能撑多久,若是撑不下去,郡主定然会更失望……” 可他有什么办法? 此刻也有些后悔,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在养伤,便是在钻研算学,学业落下太多。 今年的乡试,他未必能中了。 第127章 为我铺路 蒋固安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仿佛一切的顺序都不对了…… 如果当初颂音没有和他翻脸,他在书院读着书,交着各种各样的朋友,其中有很多都是京中才子,与那些人相处,进步自然迅速,而且靠着那些药,什么珍藏的典籍都能看到、学到,原见识自然要比现在要强…… 哪怕不来邵公这里听课,只要按部就班的接触那些名师,听着那些人押题、讲解,只要他努力些,前途根本就不用费心! 不像现在,被昭康郡主指着鼻子骂! 甚至,郡主一声令下,原本的优待也全部没了…… 蒋固安没和蒋母多聊,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院子没了,另一方面则是不远处有不少外人一直盯着这边,刚刚郡主发火,虽然他不卑不亢,可看低他的人必然还有不少。 好在邵公严肃,课程紧,这些人应该也没闲工夫一直操心他的事儿。 蒋固安憋屈的回了院子。 果然,郡主留下的人已经和这园子里的管事交代了情况,那些管事也是狗眼看人低,见他没了郡主维护,竟直接将他的东西往外扔…… 这态度让蒋固安很是窝火,眼中满是愤恨,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与这些无赖对上,只会更麻烦,所以只能隐忍不发,低着脑袋,默默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拿走。 管事看着他这样子,也只哼了一声。 管事在这园子里办事儿,见过的富家子弟不少,这些日子园中学子来往不断,而这些人将来都是有可能做官的,他们又怎会随意得罪? 之所以如此,皆是因为这蒋公子,着实难伺候。 他要求高,不论在不在院子里,冰不能断,早晚用膳的时间也不能晚上一点,否则便觉得别人是打扰了他读书,可这学子这么多,有时候耽搁一两盏茶的时间也是正常的,但他眉头一皱,这下人便要受罚了。 人被罚的时候,不见他开口说上一句好话,等着人被打完了,他倒是想起问候了,虽赏了几百钱,可实话说,他们虽为下人,可也不是一点尊严都没有,心里能痛快才怪。 而且,园子里树多,树多则蝉多,叫得欢。 他便叫人四处去捉。 这些学子身份尊贵,与他们这些下人不同,即便是提出些为难人的要求,在他们看来也没什么,可他们就是觉得这蒋公子有些笑面虎的感觉,没事儿的时候冲着他们宽容的笑着,说自己是农家出身,知道穷人苦,可一转头便又能去苦他们这些穷人…… 如今这人被赶出院子,管事们心里是真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蒋固安跟着管事去了单人间,好大一个院子,几十号学子共用,什么样性情的人都有。 有人安静,有人吵闹,管事有意刁难,还故意给安排了一间邻居不好相处的屋子,左右两个学子耳朵塞着棉花,自顾自的读书,压根不管旁人死活。 蒋固安脸都黑了,掏银子收买竟也没用。 屋子小,光线也不怎么样,书童甚至都只能蜷在外间打地铺! 蒋固安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开了。 可这地儿离学堂近,条件是差点,可若去外头租农舍,来回耗时,休息的时间都少了…… 只能硬着头皮住下来。 蒋母离开忧心忡忡的儿子,再摸摸被打肿的脸,心里也气着呢。 想起郡主,她还是觉得不太甘心。 郡主对她多好啊,之前每次瞧见她都是笑眯眯的,前些日子还给她送过几匹绸缎,说是她穿着好,显得有雍容华贵,那样的态度,才是对的。 如今就是被颂音那个丫头带坏了! 一想到郡主刚才又追着颂音离开,她心里更是担心,就像儿子说的,这二人相处时间越久,以后郡主的心眼子岂不是越来越歪?她好好的儿媳妇儿,最后被颂音教成一个恶妇,这倒霉的不就是她蒋家了吗?! 蒋母搓搓手,立马也奔着外头走去。 此时颂音在前,昭康郡主在后。 农舍不算太远,只是路途也不是太平坦,没走几步脚上便都是泥泞。 昭康郡主从未走过这样的路,她从前出去踏青时,下人也会提前将路上碍事儿的石子儿清理干净,选最好的景色,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瞧着那脏兮兮的裙摆,昭康郡主气得人都要点着了。 “谢颂音!本郡主让你停下!”昭康郡主气得大喊,“你还要不要坐我的马车回去了!?” 颂音这才回头:“郡主,我不是蒋固安,我这个人什么地方也都住得,所以你若想先回,我不会拦着的。” “……”昭康郡主心里是真有点委屈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将你带出来,若将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别人怎么看我!” “你既然不会做那样的事儿,那便应该管住自己的嘴,有些话,不是想说便能说的。”颂音语气平淡。 昭康郡主瞪着她,很郁闷。 她不懂为什么。 她从来没有追在一个人的身后跑,这么狼狈,如果她祖父看到了,肯定会很心疼…… 可她不明白,那农舍有什么好看的,更不明白,为何谢颂音会这么讨厌她。 她的确是可以回马车上等着,总好过走这坎坷的小路,可她……就是不服气,凭什么谢颂音总是指责她,对她的示好也视而不见! 她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就算谢颂音不对她低头,她也要证明自己没那么娇气,至少也要谢颂音心甘情愿的夸她是个无可挑剔的好郡主。 “实在对不住郡主,我二人为了求近,选了个位置不太好的农舍,脏了您的脚了,着实有愧。”薛自鸣看着郡主发火,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立即安抚道,“很快就到了,那农舍虽然脏乱,但外头的环境还不错,居高临下,您到了之后,可以欣赏一下。” 他语气平和,昭康郡主听了,心里舒爽了几分:“你们将外衫脱了,给我铺路。” “……”颂音张了张嘴,眼神微惊。 第128章 下饵 薛、张二人面上只是闪过一丝苦笑,但并未拒绝,很快便按照要求去做。 二人低下身子,接连交替,昭康郡主踩在上面,虽然只是隔着一层布,可却还是觉得干净了些,至少这泥土草木里的虫子不会钻到她脚底心去。 很快,到了颂音身边。 “现在可以继续走了,不就是农舍吗?我也可以去看看的。”昭康郡主情绪恢复地极快。 “郡主知道我会用毒吧?”颂音突然问。 “自然。”昭康郡主毫不意外地点头。 “我如今觉得,论起毒术,郡主远胜于我,我下毒毒的是身体,你就不同了,无仇无怨,一张嘴便毒瘫了别人的脊梁。”颂音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他二人的帖子虽从你这里来,但却是我用今日的自由与你换的,他们懂事,才会与你论恩义,但依我看来,他们与蒋固安是不一样的。” “郡主从前听了蒋昙儿的话,觉得我恶毒,如今看来,你我都是一样的人,郡主的毒术无师自通,真是叫人佩服。”颂音实实在在地又道。 薛张二人听得紧张。 他们跟着奚公子,自然是听过昭康郡主的性子。 这位郡主没吃过什么苦,高高在上、喜恶分明,京中能入她眼的人不多,奚公子也曾说她骄傲得紧,一般人难受她的闲气。 “你说我和你一样会毒!?”昭康郡主表情却崩裂了,她看看自己的脚下,再看看那两个读书人,不能理解,“我只是叫他们将路弄干净些,我是郡主,有什么错!这就算恶毒了?” “郡主无错,只是地位不同,看法不同。”颂音浅笑一声,转身往前走。 昭康郡主有什么错呢?打小,别人就是这么教她的,所以在她眼里,任何人,不论有没有承受她的恩情,都得听她的话。 只是站在薛张二人的角度,便觉得有些可悲了。 他们没有骨气吗?他们的清高,就一定比蒋固安要少吗? 他们只是知恩图报,也是知道地位差距,懂得息事宁人,正如他们在书院里受人冷眼一样。 颂音这态度,让昭康郡主有些捉摸不定,她看着薛张二人,道:“你们觉得我做得不对!?” 张无惑低着头:“不敢,能为郡主铺路,也是小生……荣幸。” 薛自鸣也下意识想要这么说,只是看着颂音的背影,他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道:“郡主……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昭康郡主立即怒道。 “如果我二人提前知道会有这么一遭的话,那帖子,或许不会接受……但既已经接受了,我们便也亏欠郡主一个人情,所以郡主要求,我们应当去做,只是做了,并不代表我二人心中甘愿,谢姑娘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她眼里,我们俩与寻常读书人无异,辛苦读书,身有功名,便是去了衙门,也能见官不跪,如今却为郡主提裙,可怜可叹。”薛自鸣认真说道。 昭康郡主觉得有点复杂:“可是刚才蒋固安冒犯我,表现的那般骨气,谢颂音觉得他不对!” “敢问郡主,您为蒋固安付出了多少?而我们……又得了多少?”薛自鸣紧张道,“我二人的帖子,是谢姑娘赠的,郡主其实并未有心帮我们……不是吗?” 是他们俩主动上前道谢,将人情给了郡主。 那蒋固安,在园子里吃的、用的,都是郡主所赐,郡主甚至还为他请名师教导…… 而且,他们对郡主没有半点不恭敬,蒋固安不同,他眼中,仿佛得到那一切,都是郡主逼的……所以薛自鸣也是有些不太理解,为何郡主会对那样的人,如此上心。 “你叫什么名字?”昭康郡主问道。 “小生姓薛,取字自鸣。”他立即老实道。 “你和本郡主说真话,本郡主不生气,会赏你。”昭康郡主想了想,“你继续带路吧。” 她内心若有所思,看着这两个规规矩矩的书生,心情是有些复杂的,她觉得这些读书人真奇怪,供着不行,踩着也不行,仿佛一定要有个边界…… 她没再让二人铺路了,顺着路继续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为什么追着一个讨厌的人,就是潜意识里做下了这样的选择。 很快,到了二人租住的农舍,昭康郡主都惊了,她不敢相信,竟会有人甘愿住这种地方,她以为至少是个小院,可实际上只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很矮,里头散发着一股霉味儿…… 里头打扫的挺干净,可泥土夯出来的屋子,再干净也冒着灰尘,而且连个窗子都没有,一盏灯火点燃,屋子里依旧幽幽暗暗。 “蒋固安说你们是跟着奚道凤做陪读的,奚家富贵,不可能亏待你们,你们莫不是在装可怜?”昭康郡主很不理解。 “这里离书院很近,我们只是来暂歇,其实倒是不苦的,而且我们提前来这里看过,此处环境好,读书久了,便站在那儿望一望远处,可解疲累,幽静自得,其实比书院单间要舒服得多。”薛自鸣说实话道。 昭康郡主哪里见过这种屋子,感觉内心的认知都被翻了一圈。 能不苦?怎么可能不苦嘛! “谢姑娘,你为何要来这里?”昭康郡主不解,又问。 “我?我在下饵。”颂音背对着来路,默默道。 “听不懂。”昭康郡主哼了一声,她想要坐下歇一歇,可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坐,好在这薛自鸣倒是个懂事的,将一块大石头擦了擦,她才落在那里。 郡主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一个嬷嬷,这会儿一样都不适应。 而薛自鸣二人还没吃饭,与郡主以及颂音说了一句之后,便回屋扒拉干粮,紧接着便开始看书,下午还有课,他们也不能松快多久。 “到底什么是下饵啊?”昭康郡主忍不住,伸着脑袋问。 “我要去林子里走走,或许能猎到些野兽,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坐着吧,等时间到了,再跟着他们一起回去。”颂音没说。 可昭康郡主是真好奇,她突然发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似乎都挺有意思的,就比如此处,虽然破烂,但环境确实不错,视野也好,有一面居高临下,能看到不远处冒着烟火的村庄。 颂音又要去做奇怪的事儿,她不想错过。 第129章 快来人啊 颂音让兰花在这儿等着,自己抬脚往林子里走去,神神秘秘的,昭康郡主的也要跟着,旁边下人都急了。 她们郡主能走这一段泥巴路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竟还要去林子里,那里头没准还有些毒蛇野兽之类,万一咬上一口,可就糟了。 可昭康郡主做了决定,这人压根就拦不住。 她见颂音没带着兰花,便也道:“你们不要跟着我,我自己能行。” “……”下人们面面相觑,还是嬷嬷坚定:“郡主,您若是要去,那老奴必须要陪着您,要不然今日便是老奴撞死在这里,也不能让您一个人涉险的……” 这林子里的草都有半人高,没被人踏足过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昭康郡主这才无奈,只带了个嬷嬷。 颂音也有些头疼,她是真没想到昭康郡主脾气这么倔,就像是块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此刻,对方穿着纱裙,满头珠翠,十分狼狈,非要吃这个苦头,让她不能理解。 “那二人住着的茅屋应该是村里猎户住过的,所以这林子里或许还会有些陷阱存在,郡主若是出事,莫要缠上我谢家。”颂音提醒了一句。 “陷阱?!”昭康郡主有些惊讶,“既然这么危险,那你来这里下什么饵?” 颂音目光虚无地扫了一眼不远处。 来这农舍的路上,她就发觉后头除了昭康郡主之外,还有旁人盯着,跟踪的方式很是低劣,衣摆都露在外头,一眼看去便知道是蒋固安的母亲。 这人为什么跟着她,她不清楚,但来都来了,又岂能让她安安稳稳回去了? 所以此刻昭康郡主一问,颂音朗声便道:“我观此处土质特别,或许能找到一种极为稀有的药材,我师父称那药材为血红草,我可以用这药草研制出一种秘药……” “什么秘药?”昭康郡主心都提起来了,特别好奇,对于颂音的话,她并未怀疑。 毕竟颂音给她祖父治病,确实是有本事在身的。 “此药能使人焕发青春,年轻十年,若我能做出,便将此药献给陛下,到时候什么赏赐得不到?”颂音又继续胡说八道。 “还有这种东西?!”昭康郡主也十分惊奇。 虽说谢颂音这求赏赐的目的十分功利,但若她有这种好东西,必然也赠给陛下,给她家争些好处的。 颂音莞尔一笑,突然变得很是和善,点了点头。 昭康郡主也想看看这草生得什么模样,更想跟着了。 颂音摆脱不了,干脆也由着她去了,继续往林子里走。 神医堡位置险要且偏僻,颂音幼时也常常出门采药,对土质以及植物特性的确是十分了解,她也同样清楚,这小山林看似平静,没有大型野兽,可也不是没有凶险。 颂音继续走着,一路观察,最终选了一个好地方。 四周野草不少,各种牲畜喜食,四周树上还绑了些早已褪色发烂的布条,一般都是猎户做标记用的,看那干草铺设的大小看来,应该不是前头看过的那些小型陷阱。 颂音扫了一眼,便毫无痕迹地避开此处,昭康郡主压根就没发现不同,稀里糊涂地继续往前走。 “啊——”没走几步,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呼。 昭康郡主吓了一跳:“什么东西在叫?是野兽吗!!” “说不好。”颂音慢条斯理地,“这鬼地方,什么没有?莫说是野兽,便是孤魂野鬼也是不缺的。” “救……救命……快来人呐……”声音再次响起。 离得不远,很难忽略。 昭康郡主心里发毛,吓得花容失色,也不顾颜面,死死拽着嬷嬷的胳膊,嬷嬷恍惚道:“郡主,好像是咱们刚才走过的位置,有人在求救……” “可是这山林里为何会有人!?还是咱们走过的位置,嬷嬷,你别吓我!”昭康郡主眼神惊慌。 “郡主您别怕,老奴……老奴去瞧瞧……”嬷嬷倒是个忠心的。 很快,嬷嬷去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终于瞧见了那陷阱,往底下一看,更是吓了一跳,定神再一瞅,嬷嬷都惊了:“蒋家夫人!你为什么在这里?!” 嬷嬷连忙和昭康郡主喊了一声。 郡主得知,立即前往一看,颂音也慢步走上前去,只瞧着蒋母摔在里头,腿脚都被竹刺利器所扎,疼得龇牙咧嘴,浑身颤抖:“救、救我……” “你莫不是挨了郡主的打,心存怨恨,所以才偷偷跟过来,想要行刺的?若是这样,那可不能救。”颂音一脸无耻地说着,“而且,这坑太深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救不了,郡主,你若可以,你来。” “……”昭康郡主看了她一眼,“我也没力气啊!” 嬷嬷却有些生气:“郡主,这人偷偷摸摸跟着您,定是居心不良!” 颂音其实是想偷偷摸摸将人弄死的,但昭康郡主在这儿,就不能办得太直接了,这才寻了个陷阱,只可惜蒋母命挺大,虽然受了不少伤,但并无性命之忧。 “我……我这是瞧见郡主跟着那颂音丫头,我……我担心,怕她害、害了您,这才跟着的……”蒋母还努力解释着。 可即便她这么说,昭康郡主仍旧觉得心里不痛快。 看看那坑,她确实是无能为力,毕竟若这蒋母完好无损,或许可以用藤蔓拉扯着将人弄上来,可她腿脚都钉在木刺上了,肯定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这怎么救?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去找人?昭康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压根不认识路。 莫说是她了,就是嬷嬷,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南北东西的。 就得颂音陪着她一起,才能出去。 “咱们去找人帮忙吧?”昭康郡主问。 “不要。”颂音站在那儿,居高临下俯视着坑里的人,笑着:“我要去找药草。” 昭康郡主愣了一下,脑中突然回想起了颂音之前说的话,她说她是来下饵的,可找药草和下饵有什么关系?! 除非……她说的饵就是颂音自己或是她,钓的……是蒋家这个妇人? 可怎么就能确定这人一定会摔到坑里去?若是她没摔,颂音是不是要找个安全好藏的地方,用别的法子,将人弄死了? 第130章 证人 昭康郡主心里胡思乱想,可她压根没证据。 而且那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如今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颂音什么都没做,蒋母躺在那里,汩汩流血。 昭康郡主猛然发现一个有些可怕的事实,她侧头看向颂音:“我……是你的证人?” “应该算是吧。”颂音眉眼一松,“如果这人死在这儿,有郡主相护,谁也不会说我是我做的。” 她本来打算阴险点将人弄死,因为郡主,只能用如此拙劣的法子。 郡主既然参与了,这证人,她自然也躲不掉。 “……”昭康郡主有些无语,她看着坑里的蒋母,微微皱眉,认真道:“谢姑娘,我知道我是个蛮横之人,也不讨人喜欢,但……到底是人命大事儿,我觉得若是放任她在这里不管,也不合适……” 颂音却没理她:“我不仅可以放任她不管,也同样可以将你二人扔在这儿,郡主,你知道我不是个好说话的善人,我要照顾你二人安危已经很辛苦了,你让我管我的仇人?我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慈悲心肠。” 昭康郡主张了张嘴。 “其实,根本没有血红草,对吧?”昭康郡主脸色紧绷。 “也许有,也许没有,奇珍异宝很是难得,找不找得到要看运气。”颂音道,世上也许会有那样的草吧,不过这破山头,必然是没有的。 昭康郡主此刻才猛然发现,自己在追逐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才深刻认识到,谢颂音和蒋家的仇怨,竟真是不死不休的地步,而她之前竟然还天真地妄图做个和事佬,想要两家和平相处,真是可笑。 “郡主,这等背后跟踪的小人,摔了便摔了,与您是无关的,您莫要什么都揽着。”嬷嬷连忙提醒道。 昭康郡主也并非那种过于慈善之人,在她眼里,别人的性命自然是比不得自己的,只是这蒋家到底是和她有一点往来,所以她看着蒋母,有些于心不忍。 可她真的没办法救人,这里头都是竹刺,她也不敢跳下去,更没力气将人拖上来。 一条人命摆在眼前,昭康郡主内心还是十分震撼的。 昭康郡主紧攥的手松开了,她看着蒋母,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与嬷嬷都没有力气,你又伤成这样……我们自顾不暇,就算侥幸将你弄出来了,也认不得路,不过,我出去之后,一定会告知旁人,让别人来救你。” 要不然呢?为了一个冒犯她的妇人,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她父母都没了,祖父已经经历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她作为晚辈,是不能让祖父再痛苦一次的,而现在,她只要老老实实地跟着颂音,身家性命都不会受威胁,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昭康郡主做下选择的瞬间,颂音又得了二十个积分。 颂音其实有些惊讶,毕竟按照原本发展,昭康郡主对蒋家是无脑袒护,能发展到放弃“未来婆母”,是极其不容易的,这人心里肯定没少矛盾纠结。 眼见着郡主要走,蒋母慌了。 她腿脚动弹不得,靠坐在泥壁边,呼吸急促,连忙喊道:“郡主!我是二郎和昙儿的亲娘啊!你快将我拉……拉上去,这么流血,我会死的!” “不会的,天黑之前我们一定会出去,否则我的丫鬟也会叫人来寻。”昭康郡主安抚道。 “不…… 不是这样的……这个死丫头,她不会放过我的,她肯定是想要我死!你不能不管我,绝对不能!”蒋母也顾不上疼了,那手向上伸着,急切的目光看上去有些吓人。 “要不你就在这里陪着我!一直等到你的下人找过来!”蒋母立即又道。 倒也没那么笨,有郡主陪着,活下去的可能自然会大一些。 可昭康郡主却摇摇头:“不行,我和嬷嬷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我相信谢姑娘不会害我,但我不相信我二人能在此处自保。” 看上去挺安全的,可万一有毒虫、毒蛇呢? 谢颂音可是个大夫,她是能保命的! “而且……”昭康郡主说着,声音也带了几分威严,“你私自窥探本郡主,本郡主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若不是看在你现在受伤很可怜的份上,本郡主回去之后也定要人打你的板子!” 说完,昭康郡主走了。 蒋母都要气死了:“郡主!昭康郡主!我儿子可是个极其孝顺的人,你这么不管我,我儿子肯定会生气的,你和我儿子不是朋友吗……” 昭康郡主听着这话,心里越发不舒服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 颂音确实顺路采了些毒草,这些毒草,不论是药房还是医署都没有,也只能从这外头得来了,她扯了根藤子三两下便编织成了简易的箩筐,里头铺上两条大叶子,便能装上不少东西,这副样子,让昭康郡主都不太适应。 谢颂音这人,做得了大小姐,也能做得了采药女,不怕吃苦。 这会儿她也不想说话,脑子里像是有两个郡主在打架,一个在担心蒋母,另一个在嗤之以鼻。 蒋固安是她的朋友吗?仔细想想,其实她和蒋固安也没见过几次,她喜欢读书人,所以所有长得好看的读书人,她都会多看几眼,而蒋固安并不是最独特的那一个。 他勤奋努力?可哪个读书人不如此呢? 他们为了仕途,都要拼命地学啊!而且蒋固安的努力……都没有薛自鸣那两个寒门学子多。 论出身,他家高不成低不就,家宅其实也很富裕,背后又靠着大树,没吃过多少亏,这运气也比薛自鸣要强多了。 那他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只一点,他会凶巴巴地骂人…… 意识到这一点,昭康郡主脸色出奇地难看,她是多么低贱的人吗?会因为别人骂她,更看重对方的骨气?! 蒋固安什么身份?怎么配说她的不是啊! 谢颂音是侯府千金,又是神医一个,还给她祖父治病,她凶一点也不是不行,蒋固安,他凭什么啊! “咔”的一声,昭康郡主突然愤恨地冲着地上枯枝跺了一脚,“本郡主可不欠他们的!就算本郡主不救,那又能怎么样?她自个儿掉坑里的,还能赖上本郡主了?竟还拿蒋固安来威胁我了,岂有此理!” 第131章 不能守孝! 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挖药材的颂音被她这动静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她气哼哼的脸,十分无语。 这林子里的毒草有点少,薅了半天也就那么几根。 颂音觉得有点可惜,也没留太久,又过了一会儿,便又顺着原路往回走。 等她再经过那陷阱的时候,蒋母已经因为失血晕倒了。 昭康郡主眼神闪过片刻的担心,但很快,又哼得一声别开了脸,刚刚这妇人竟敢威胁她! 颂音从这里离开,被叶子牢牢包裹着的蜈蚣被抖了下去,正好落在了蒋母的身体上。 颂音记得路,弯弯转转兜了半个时辰,回了那茅屋。 几个小丫鬟都等急了,这会儿看着她们安然无恙地出来,总算是大松了口气,那薛、张二人早早就去上课了,压根不在。 昭康郡主安排一个丫鬟去村子里知会一声,让他们派些熟悉山林的壮汉去找人,颂音对此并没有意见,既然出来了,样子还是要做的。 很快,颂音便坐着昭康郡主的马车回家。 一路上,这人安静多了。 也没嘀嘀咕咕、咋咋呼呼的,似乎还在纠结之中。 她看着颂音,眉头皱着:“本郡主以后还想寻你玩……” “???”颂音都有些呆了。 昭康郡主有些不自在:“是这样的,我觉得你这个人凶归凶,但不吃亏,本郡主虽身份尊贵,但……总让人占便宜,嬷嬷也说过,我这些年撒出去的好处,数不过来,可得到的只有言不由衷的吹捧又或是蒋固安那样的不知回报,我觉得这一点,你比我做得好。” “不行。”颂音十分坚定,“如果你再靠近我,那以后我不会去王府为你祖父或是兄长看诊,郡主,人活在世,生老病死都是躲不过的,你也莫要为了自己高兴,便不顾别人死活了。” 昭康郡主张了张嘴,有点泄气。 她和谢颂音,的确是完全合不来的性子,这人如此态度,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一开始是不服气,想要更胜一筹,而现在……是真觉得对方有很多的可取之处。 哪怕这一天过得胆战心惊很不顺利,但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竟然有种莫名的轻松。 “那我去找你妹妹,我不找你,总行吧?还有你大哥的未婚妻,本郡主也认识的……你总不能阻止本郡主与她们往来……”昭康郡主一如既往地骄傲。 “她们若愿意,我无话说,不过……若是郡主有朝一日欺压我妹妹和陆姑娘,你我相见,便是仇人了。”颂音也毫不客气地说道。 “本郡主对京中贵女都是极为和善的!从无欺压之说!你少冤枉人!”昭康郡主下意识地反驳。 颂音愣了一下,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郡主性子不好,但大方,没有蒋昙儿的时候,也讲道理,会看重王府颜面。 “是我多心了,对不住。”颂音随口说了一句。 昭康郡主心里一喜,咧嘴哼笑。 也不是没白跑一趟,看,这不是道歉了吗?虽然……只是为了一句话随口说的,但那也是道歉了! 她就知道自己不会输! 很快,二人各回各家。 而此时,蒋母还在坑里待着,中间感觉到脖颈有东西酥酥麻麻地爬动着,她迷迷糊糊中下意识地伸手去掸,可很快,一股别样的痛意袭来。 蜈蚣落在地上,蒋母吓得一个激灵,直接嚎了起来。 她知道蜈蚣是有毒的啊! 她也是农家出身,也知道被这玩意咬了,若是及时救治,问题也不是太大,可她现在人被困在这里,如何能救治?而且看那蜈蚣的颜色,毒性肯定不小! 很快,蒋母便觉得身体开始不对劲儿了。 脖颈灼烧的痛感十分明显,浑身冰凉发抖…… 她本就失了不少血,如今又被毒虫所咬,痛苦之中又格外的慌乱,嘴里嘟嘟囔囔骂着人,可并未持续太久,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抽搐,一切都难以控制。 村里已经派了人出来寻,可这山林也不算小,天又已经黑了,怎会这么容易寻到。 他们喊了半天,又不见有人回应,就更觉得头大了,只好按照猎户所指,一个接着一个地排查陷阱,可这陷阱也不少,黑灯瞎火,速度实在快不了,过了凌晨,才在这坑里找到人。 只是人被拖上来的时候,已经高热昏迷了,那猎户一瞧对方的情况,便知道是被毒虫咬了,而且情况十分严重…… 不仅陷入昏迷,而且脑袋还发着高烧。 这个时辰,城门都关了,只能先在村里医治,只是中毒太深,大夫的药并没多少作用,人一直控制不住地痉挛,瞧着凶多吉少。 次日一早,郡主留下的丫鬟伙同着村民将人送进了城。 蒋昙儿还以为母亲被耽搁了,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她整个人都慌乱不已。 这个时代,丧母是要守孝的! 她娘要是死了,二哥不能科考,她也没办法嫁人! 耽搁三年,她就是老姑娘了,到时候还如何做王爷的正妃! 蒋昙儿一边听着郡主的丫鬟传话,一边不顾一切地掏出自己的解毒丸,一股脑儿给蒋母塞了进去。 这药性大,按理说当有好转。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情况仍然不容乐观,蒋昙儿急着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这是可解百毒的药丸,怎会没作用!?” “姑娘,作用是有的,只是……只能止住痉挛和呕吐,已经将这毒性解得差不多了……”大夫一脸迟疑,“可夫人的情况被耽搁太久,再加上失血过多,且林间又有雨露,一直身体支撑不住……” “而且这伤口皮肤已经恶化,若是在别处,挖去坏肉便可,可以避免蔓延到其他地方,可此处……此处实在紧要,没办法下刀啊!” “坏肉不除,怎能痊愈……”大夫抹了抹汗。 蒋昙儿有些恍惚:“坏肉?” 她看着那伤口,有明显的感染现象……高烧不退,病情也会一直蔓延,解毒丸,都没有用…… “颂音!谢颂音一定可以的!”蒋昙儿也已经听了些原委,这会儿红肿着眼睛,立即看向一旁的七王爷,又道:“阿翀,都是因为谢颂音没有及时救我娘,所以我娘才会变成这样的!你要替她做主,要让谢颂音给我娘治病,我真的……不能没有我娘!” 第132章 剧情扭曲 蒋昙儿声音有些急切,说出的话虽有些不客气,可那张脸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七王爷也一脸关心,有些沉重道:“昙儿,你与颂音大夫已经决裂,如今找她治病,只怕不能如愿。”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那我该怎么办?!”蒋昙儿眼泪落下,“她是我娘啊!让我怎么去求颂音都可以,哪怕让我给她叩首磕头,我也情愿!而且阿翀,颂音她现在不是做了医署的医师吗?你是王爷,只要你命令她,她有什么资格反抗啊!?” “阿翀,我求求你,帮帮我吧!”蒋昙儿急切又道。 母亲的情况太严重了,腿上好几处伤口,被抬回来的时候,竹刺还扎在里头,村子里的小大夫不敢动,刚刚才拔出来而已,又流了不少鲜血,若只有外伤,这条命或许还能保得住,可那脖颈的毒脓…… 蒋昙儿的眼睛都哭肿了些。 七王爷看着她这样子,格外心疼,无奈之下,也只好点头,立即道:“来人,去请谢大夫,告诉谢颂音,她既然是医署医师,便要听从本王命令,若与本王使大小姐脾气,那这医署她也不要回了!” 他一声令下,立即有人去做。 然而此刻,颂音人在家里。 徐青麟听到七王爷的命令,眉头都要拧变形了。 “谢医师劳累多日,今日休假……”徐青麟觉得来人有点没道理,“而且,既然是七王爷相请,那按道理,应该去太医院……” “这是七王爷的吩咐,尔等只管听从便好!”侍卫也是凶神恶煞。 医署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这七王爷不好惹,可谢大夫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吧? 众人也无力与七王爷对抗,一个个闷不吭声,徐青麟无奈站了出来,陪着侍卫一起,去谢家找人,他从前就知道皇室中人难伺候,但好在他和父亲能力不错,倒也能得几分尊重,这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支使,像个傀儡似的。 心里是有点心酸。 颂音在家里等着呢。 以她对蒋昙儿的了解,此番她娘遭难,蒋昙儿必然要找她的麻烦,不过听到蒋昙儿要让她去治病,还是忍不住无语了一番。 她特地将人弄得半死不活,难道是为了自己再去展现身手的? 她又不是病得不轻…… 不过人既然来了,又是七王爷所请,确实不好拒绝,所以颂音也直接应下,与徐青麟一起,前往蒋家。 这两日,谢盈月在家补养身体,每日只偷偷去习艺馆三两个时辰便会回来,生怕被孟氏发觉,所以颂音被叫走的时候,她也在场,听闻此事,只觉得有些不太寻常。 但昨日颂音去林子的时候,并未带上兰花,所以她和孟氏都还不清楚内情。 “娘,昨儿大姐是和昭康郡主一起的,她定然知道其中缘故,若能请郡主帮忙探一探情况……”谢盈月立即道。 “傻丫头,那昭康郡主可不是好使唤的人,之前她见到你姐姐的时候,横眉竖眼的,怎会帮她?”孟氏立即摇了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之前见过郡主,她这人虽然骄傲了些,可若觉得我姐姐有理,她不会不管的,对了,若是能求老王爷前去看看,那大姐的安危就没什么问题了。”谢盈月立即来了精神,稳重道:“娘陪我一起去吧。” 那可是私心颇重的七王爷! 之前就为了给蒋昙儿出气,将她大哥扔去了巡兵司挨训。 要不是大哥能干,前途和脊梁骨都被他拆干净了! 如今又叫颂音过去,必然不会有好事儿发生的! 提起老王爷,孟氏没再拒绝了,立即张罗人手出门。 而颂音不紧不慢,面色从容,徐青麟愁得头发丝儿都白了几分,无奈道:“谢大夫,许是你的能力太过于出众,所以七王爷才会寻你去办事儿,你见了七王爷,务必要客气些,天家子孙,你在他面前,不可露出桀骜不驯的样子。” “能治的,一定要竭尽所能。”徐青麟又补了一句,“千万不要提要求……” “治不了。”颂音嘴角一勾,都有些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蒋昙儿她娘掉到捕兽陷阱里,快死了,还被毒虫所咬,以她的情况,神仙难救。” “???”徐青麟嘴角一抽,“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我恭喜蒋昙儿啊!喜事儿一桩,我为何不能高兴?”颂音一脸理所应当。 “……”徐青麟是真的不想说教了,前两日才吞了断子绝孙的东西,如今他也是吃一堑长一智,想着只要谢颂音不做出些太过分的事儿来,他都要选择闭上嘴。 但……这话真的有点过分了啊! “谢大夫啊,那可是蒋姑娘的亲娘……你这么笑话她们,实在是有损德行啊……”他想说的是,嘴太坏了,损阴德…… “你不懂。”颂音认真地看着她,“蒋姑娘喜事将近,快要嫁人了。” 徐青麟听愣了。 那他是真不懂,蒋姑娘亲娘要死了!难道谢大夫以为蒋姑娘会冲喜? “她娘若是死了,对蒋昙儿来说,就是斩衰之丧,三年之内,她婚事无望,否则会被人唾弃,当然,若她年纪大了,实在等不了,世人也不是不能宽容一二,但想入王府为妃,痴人说梦,所以,要么她等上三年,要么便趁着她娘还没凉透,直接入王府为侍妾……” “三年时间,可不算短,七王爷年纪不小了,本就早该议亲,只是他前两年不受陛下重视,这两年又总在外头,所以婚事一直耽搁……陛下不会一直看着他府中无人的。”颂音又道。 徐青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颂音依旧冷硬心肠。 原本,按照剧情发展,来年开春,蒋昙儿便能和七王爷定下亲事。 那时候的蒋昙儿是很多人的救命恩人,在京中受人敬重,她靠着点心铺以及玻璃和花生,日进斗金,更重要的是,她写的诗句流传天下,这等才名也得到了无数赞许,而老王爷待她如同干孙女一般,由他开口,与陛下提了这桩婚事。 陛下虽然不重视七王爷,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想给他找个体面的姑娘。 又觉得这蒋姑娘出身虽低,但颇有才情,且七王爷没想着娶名门贵女,这等态度更让他满意,当即便将婚事定了。 但现在,那条线早就崩了。 只要蒋母一死,那这剧情的核心,便会扭曲得让人认不出来。 第133章 威胁 蒋昙儿的父母在小说中出现的次数不多,戏份也不重,但在这礼教之下,他们的地位,无可撼动。 颂音本还没机会动手,谁想到这蒋母竟会主动送上门来,那就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颂音眉眼都带着笑容,旁边徐青麟听着这些,紧紧抿着嘴。 谢大夫真是越说越缺德了……他现在都有些怀疑,这蒋母是不是被她害的了…… “等等!”徐青麟突然惊呼一声,“你为何会知道蒋夫人的情况?我见你的时候,只和你说她命悬一线,并没有说她被毒虫咬,更没说她落到陷阱里啊!” 颂音笑着看他。 徐青麟背后一阵发凉。 “我昨日去山林里采药,她偷偷摸摸跟着,许是想要杀了我,但没找到机会,反而自己不小心掉进坑里,我瞧见了,但没救。”颂音说一半留一半。 徐青麟心里一紧,果然,她在场! “谢大夫,我信你不会傻到将人扔到陷阱里,你一个柔弱女流,也没那么大的力气,但……那毒虫……”徐青麟有些怀疑。 “你打算转行给官府办事儿吗?”颂音问。 徐青麟立即收住了。 的确,他是没资格问的,只是好奇…… 但他应该管住自己的好奇,之前他总想着要让谢大夫改正错误,让她走上正途,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他能自保就已经不错了。 除非他将来医术进步,她下的毒,他都能解,否则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一瞬间,这人瞧着都可怜了许多。 很快,到了蒋家。 颂音气定神闲地走进去,仿佛是来欣赏自己的杰作。 看到躺在那儿的蒋母之后,颂音一颗心就更放回了肚子里,她师父说得没错,想要让讨厌的人,看得顺眼些,那就让她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安宁平静,一股子死气,就再也气不得人了。 “颂音!你快拿出药来,快救我娘!”蒋昙儿瞬间冲了过去,声音凌厉,“你若救不活她,你们医署的人都等着陪葬吧!” “……”颂音沉默了一会儿,她懂,蒋昙儿在原世界时,很爱看她男神演的电视剧,里面有这样的台词。 因为窥探原世界,导致她的脑子,也受过这样的荼毒。 但是,那虚假的东西展现在眼前,感觉真是……与众不同。 “是你们强求我来的,我可没说我能治啊。”颂音厚着脸皮,“肉都烂成这样了,我建议一刀砍了她,也能让她走得痛快些,否则强行续命,将浑身溃烂,生不如死。” “不可能的!你不要骗我了,你不是神医吗?这世上又怎会有你治不好的病!”蒋昙儿对她的医术倒是格外的信任,“颂音,只要你救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有钱,我也可以给你找个好郎君!” “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气阿翀喜欢我,你觉得我抢了你的姻缘,那我将他还给你好不好?我让阿翀娶你做侧妃……” “昙儿!”湛明翀怒了,“我说过,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我知道啊阿翀!可是我娘要死了,你让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啊!”蒋昙儿无力地抓着湛明翀,穿越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慌乱,克制不住道:“你忘了吗?你答应要娶我的,如果我娘走了,你我的缘分,是不是也断了?” 七王爷心里不是没想过这事儿,只是刚刚昙儿很伤心,他也来不及思考太多。 如今昙儿提起来,他便不得不想了。 父皇已经提起过他的婚事了,他想法子推了,但推不了太久,最晚明年,必然要定亲,因为明年他九弟就要出宫建府了,到时候父皇也会赐婚,若连最小的皇子都赐了婚事,他还没个着落,必然是不行的。 “我可以等你……”七王爷抓住、蒋昙儿的胳膊,“不论父皇赐下何人,我都不会碰,等将来,你能嫁给我的时候,那个位置依旧是你的!” “……”颂音呵呵笑了一声。 “……”徐青麟脑袋埋得更低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爹说了,皇室贵人的秘密不能听,一旦听了,要么投靠要么就等着灭口。 七王爷莫不是疯了啊,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竟然暗示要杀了未来的七王妃! 而蒋姑娘……脑子也不太正常,她刚刚竟然说要将谢大夫送给七王爷做侧妃?这简直是他听到的,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了! 颂音虽然是有心过来看热闹,可着实也是被恶心了一把。 她重生回来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七王爷。 果然还和前世一样讨人厌。 “蒋姑娘刚刚不与我客气,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世上之事都无绝对,王爷如今有心,可将来就说不好了,毕竟如蒋姑娘这样的与众不同、惹人喜欢的女子,天底下也不是没有……” 旁边,徐青麟使劲儿地拽着颂音的袖子。 “别说了……”他努力嘀咕。 蒋昙儿面色一白,她知道颂音是在故意挤兑她,可这话……也提醒到她了,这个世上,可不只有她一个穿越者啊!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是唯一的主角,总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她的,其他人都是陪衬,可现在……她真的有点不确定了。 如果她娘死了,她被迫守孝,万一这个时候其他穿越者成了七王爷的正妃,那三年之后,还有她的位置吗? 那她也只能算是阿翀的白月光而已! 可白月光的下场,注定是要被替代的啊! 蒋昙儿攥着拳:“我要我娘……阿翀,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不想要看着别人拥有你,我不要这样……阿翀,我娘是可以救活的,只要颂音肯,她就不会死!” 七王爷也有些无奈,但蒋昙儿的话,他也是信的。 当即,这矛头又指向了颂音。 “救她,条件随你提。”七王爷了声音冷漠,“若是救活了,你从这里走出去,若她死了……谢姑娘,留下你一双手作为赎罪吧!” 颂音闻言,忍不住一笑。 “七王爷,你身为皇家血脉,竟也如此天真,真让我觉得有些好笑。”颂音肆无忌惮,“你猜我明知你们要提这不合适的要求,又为何敢来?” 第134章 三日希望 作为王爷,湛明翀若真一怒之下杀了个贵女,虽会被人指责,可要不了命,最多就是被陛下斥责一番,若再能找个好由头,那过两年,事儿过了,又一如既往的尊贵。 所以颂音不会这么傻,将自己的命送在七王爷手上。 七王爷看她不屑一顾的样子,十分恼怒不喜。 之前此人虽然冷淡,但并不是如此桀骜不驯。 “谢大夫,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只你对本王不尊这一条罪名,本王便能让你去死!若不是昙儿需要你,如今你已经血溅当场!”湛明翀冷眼看着她。 “七王爷应该知道,陛下最近心情不错,还让独孤将军派人监督军器司和工部,连夜赶制新型甲胄,你们几位皇子,最近不都想要接手这桩好差事吗?”颂音镇定道,“王爷应该也早已探出,这功劳是谁的,对吧?” 七王爷微微攥拳,眼神恍若冬日冰刀。 他自然知道的! 谢家姑娘赠独孤将军甲片,父皇十分满意,只是因为那东西还没做出来,所以未有赏赐。 “七王爷猜一猜,如今这蒋家外头,有没有独孤将军的人手?若我死在这里,你或许还能做你的王爷,但蒋姑娘能不能活,就不好说了。” 虎毒不食子,陛下不会为了一个她这个血缘不亲的晚辈过于苛责亲生儿子,但蒋昙儿必然会成为带坏七王爷的妖女,自然也就被架在火上烤了。 这位七王爷,一向稳重,唯独在乎蒋昙儿,任何威胁蒋昙儿安全的事情,他都不会容忍。 果然,当她这话说完,杀气都少了。 从始至终,七王爷都没真的想过要直接杀了她,若她无依无靠,的确是危险,但她才立过功,她大哥也才将穆氏余孽斩杀,这事儿风头都还没过,这个时候要她的命,可不是好选择。 莫说是杀了,便是将人打了都不合适。 她如今与独孤将军有些联系,这边打了她,那边她便能带着伤进宫告状,又或是装得病入膏肓…… 她是被请来治病的,那就得从蒋家全须全尾的离开,否则蒋家就得遭殃。 不过,这七王爷倒是挺会吓唬人的,但凡她胆子和徐青麟一样小,这会儿都要瑟瑟发抖抹着汗了! 旁边抹汗的徐青麟叹气的声音都轻轻的。 “谢姑娘,你于本王有恩,本王也不愿意为难你,本王知道你的能耐,今日也算是有求于你,所以……只要你将事儿办了,本王无有不应,你若不信,本王可给你一信物!”七王爷到底是松了口,从怀中将能象征自己身份的玉佩递到了颂音面前,“凭此玉佩,本王可以答应你三个要求,绝无反悔。” 颂音看着东西,却没接。 “确实、救、不、了,莫说是三个,便是三十个,也无用。”颂音依旧道。 三个要求算什么?七王爷又不是一诺千金的君子。 况且,她想要什么不会自己去夺吗?要他的承诺那是多此一举。 这么大的好处摆在眼前,颂音却不为所动,七王爷也觉得蒋母是真的不太好了,他憋着一口气,只能将玉佩收回去,然后默默对蒋昙儿道:“昙儿,只怕,没有别的可能了……” 蒋昙儿脸都哭得憋红了。 完了,都完了。 “我给你的护气丹,你多给她服用些,或许能延三日寿命。”颂音却突然提醒了一声。 蒋昙儿猛然抬头:“三日!?” “阿翀,只三日了,你能不能……” “……”七王爷是真想啊,可他真的做不到! 三日时间,他倒是可以入宫求父皇赐婚,可父皇怎么可能同意?就算侥幸同意了,也要让礼部挑选良辰吉日,一步一步按照规矩来! 万一父皇知道昙儿的娘亲病重,只怕还要将他一顿怒骂,说他堂堂一个王爷,来蒋家冲喜来了! 真的不合适…… 可偏偏,昙儿的眼神格外的炽热,仿佛是一个垂死的人找到了可以长生的仙丹。 蒋昙儿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难,但还是道:“我可以不要婚礼,什么都不要,我甚至也可以先和你拜堂,等你说服了陛下,我再去拜见……我们先成夫妻,再去求得认可,这样,不行吗?” “……”颂音抿着唇。 开心。 越发开心。 而徐青麟听到这些话,只觉得这脑子里就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乱麻,热闹,但乱哄哄的。 他突然发觉,其实谢姑娘虽然狠辣了点,可脑子是正常的,至少,她知道礼数,她不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更不会上赶着要与男人私定终身……这男人还是当朝王爷…… 难道她觉得私定终身就能做王妃了吗? 怎么可能啊! 徐青麟一想到之前和蒋姑娘相处的经历,突然觉得身上冷幽幽的,这种感觉竟比吃了断子绝孙散还要渗人…… 谢大夫想要什么,多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至今为止,其实也不曾对他提过无理要求,只是他一直想要改变她而已,而这蒋姑娘……一开口,就没有一句有理的,反正就是,怪,特别怪! 徐青麟目光扫了床上躺着的蒋母一眼,突然想起谢大夫说的话。 她说这蒋母是为了跟踪她,所以才遭此一劫…… 他原本只觉得这人可怜,想到的是她遭难的痛苦样,并不曾考虑过缘由……就像是从前一样,不去关心病人的善恶,只做好他自己的事儿…… 可真的对吗? 他有点怀疑自己了。 因为这个病人,七王爷喊打喊杀地威胁他们,他还要在这里听着蒋姑娘和七王爷腻乎,圣人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可他想不听都不行,他做错什么了啊? 但这念头一起,徐青麟内心又连连摇头。 不能因为遇到了一个不讲理的病人,便改变自己的信仰! 算了,熬吧,就当自己是根木头…… 此时,蒋昙儿将那护气丹塞进蒋母口中试了试,这东西真就是吊着一口气,让人活不得死不得,而且为了让蒋母情况好些,蒋昙儿手里的止血散也用了许多,如今这药是越来越少了。 虽然蒋昙儿不愿意,可此时,七王爷也没留着颂音在这儿了。 救不了人,那对他们来说,颂音就是个废物。 颂音毫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从蒋昙儿身边走过的时候,又轻声道:“蒋姑娘手里有我的解毒丹,一直让我十分惦记,只可惜最近一直没有机会近距离与你交谈,今日还真是托了令堂的福,让我如愿以偿了。” “你可别误会啊,我可不是给你下毒了,我是闻到了药味儿,觉得舒心。”颂音笑眯眯的,仿佛藏着坏。 第135章 农夫与蛇 颂音故意说出这些话,蒋昙儿心头一惊,后背一片冰凉。 她娘命悬一线,她整个人都慌了,满脑子都想着要如何将娘救回来,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威胁颂音,全然忘了颂音有可能会对她下毒的事儿! 此刻,蒋昙儿嘴中苦涩,有些欲哭无泪。 看着颂音擦肩而过,更是气得浑身颤抖。 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既然都让她穿越了,为什么就不给她金手指呢!既然当初让颂音做她的朋友,为什么又要将她带走! 颂音那神出鬼没的手段,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防!难道说,她一辈子都要躲着颂音才行吗?! 蒋昙儿心里气着,却也没忘将随身携带的解毒丹拿出来,又消耗了一颗。 这丹药总有用尽的时候,到时候,她该如何是好? 除非,在丹药用完之前,颂音就已经去见了阎王。 但现在,她却做不到,她们之间存在着身份的差距,而且,颂音刚刚好像还说自己立了什么功劳…… 蒋昙儿立即看向七王爷:“刚才你们说的甲胄……是颂音做的吗?可是,她只是一个大夫,为何会这种东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又或是,她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我也不知,不过她医术非同一般,多半是病人所赠,那甲胄一旦做出来,我朝重骑兵的兵力最少也能提升一半,昙儿,这个紧要关头,我不可能伤她性命,这也是为了你着想……”七王爷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不过你放心,我今天下午便入宫,我会尽力一试。” 七王爷内心知道,这事儿,几乎是没有希望的。 才三日时间,哪怕只是定婚都来不及。 皇家子嗣成婚,不可能随随便便应付了,但昙儿如今快要经历丧母之痛,这些话就算说给她听,她也不能理解。 七王爷内心也闪过几分无奈。 “我……我不伤她,那还不能让她丢丢脸面、教训一番吗?”蒋昙儿咬了咬唇,“阿翀,她实在是太嚣张了,今日若让她这么走了,她以后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你想怎么做?”七王爷问。 蒋昙儿想了想,看着七王爷刚才打算送出去的玉佩:“这是我家,丢了什么、少了什么,自然是由我做主的,我便说她……妄图勾引你,偷走你的东西打算作为信物,好以此缠上你!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太坏了些?” 她的小心思,从来都是和七王爷说得一清二楚的。 从他们相识的时候起,阿翀就知道她是个小心眼的人,才不会允许颂音这样可恶的人踩在头上作威作福! “随你吧,莫要伤了她,这外头或许真有独孤将军的探子,若她损了皮肉,这事儿就不能善了了。”七王爷依旧纵容着。 谢颂音不懂规矩,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不将他这个七王爷当回事儿,这一点,也让他很是厌恶。 “好!你放心吧!”蒋昙儿立即点头,然后干脆地转身出门。 在颂音二人离开蒋府之前,蒋昙儿将她叫住了。 “颂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取七王爷的宝物!”蒋昙儿一声娇喝,“还不将他们拿下,仔细搜身,看看这东西到底是被他们藏到了什么地方?!” 话音一落,七王爷的人动了手。 二话不说,将二人围住了。 原本徐青麟不知道这位蒋姑娘是要做什么,但当瞧见一只手往自己的身上搜罗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谢大夫可是女子,这女子,怎能让男子如此搜身?! “蒋姑娘!我一直和谢大夫待在一起,她并没有拿你们的东西!”徐青麟连忙说道,此刻内心对蒋昙儿的印象也坠落到了低谷。 蒋昙儿看着徐青麟,只觉得有些可惜。 她想起之前堵截此人,对方却连马车都没下的场景,心里也忍不住冒出几分恶气:“徐大夫,之前你我在寺庙相遇,相谈甚欢,也算是朋友吧?既是朋友,你为何屡屡受谢姑娘的指使,如此污蔑我呢?那东西若不是她拿的,难道你觉得,是我冤枉了她?!” “……”徐青麟张了张嘴,立即道:“在下怎敢与姑娘做朋友?谢大夫是我的下属,七王爷给医署下了医帖,本官身为医正,理当前来,如今下属受冤,更理当为她做主。” “这么说,徐大夫就是站在她那一边的了?”蒋昙儿咄咄逼人道。 如果是平常,她会有很多的耐心去靠近这徐青麟,让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做事。 可此刻,她瞧见徐青麟那袒护的样子,心里便格外的不舒服! “本官只是个医正,治病救人,照看下属,都乃职责所在。”徐青麟认真道,此刻七王爷不在,他倒是没有低着脑袋,看上去似乎也有几分官威,“倘若蒋姑娘今日非要欺辱医署医师,那……那本官也会将此事如实上报,蒋姑娘如今还不是七王府的人,只怕还没资格……” 他话还没说完,蒋昙儿便怒道:“谁说我没资格?!徐青麟你看清楚了,我身边都是阿翀的人!这是他的命令!你一个小小医正,竟然敢违背王爷之命,你好大的胆子!” “……”徐青麟心里憋着一股气,双拳紧攥,“蒋姑娘若非要搜身,也应当请个妇人前来,而不是让侍卫动手,你有心羞辱,非君子所为,更非一个良善女子所为,此举……只会让人唾弃!” 颂音倒是有些诧异,徐青麟竟然来骨气了。 不过想想也是,上辈子也是这样,这人就是在蒋昙儿一字一句的刺激之下,越来越执拗。 蒋昙儿则被气笑了:“亏我还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人才,总想推举你来王爷身边办事,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 她说着,又讽刺了一声:“徐青麟,你如此袒护颂音,可颂音有将你放在眼里吗?” “她医术超然,莫说是你,便是你爹也比不过她,你们徐家总号称是京中第一名医世家,可事实上,你连颂音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那些药方,不过就是打发外行人罢了!只要颂音愿意,随时能取代你们徐家的位置……” “可你竟还这么傻、这么天真,为颂音挺身而出,就不怕自己救了蛇,最终反被蛇咬吗?” 第136章 色令智昏 蒋昙儿说完,也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难道她之前对徐青麟不够尊重吗?她在寺庙与他偶遇,态度和善,对他的医术也十分尊重,可他呢? 颂音在医术上有着让人厌恶的傲气,而徐青麟是个温润和蔼的性子,这样的人,压根就不应该和颂音成为朋友,他们应该是对手! 既然她好心好意地收揽不管用,那如今也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要逼着徐青麟站在她这一边。 将人得罪了又怎么样? 徐家不过就是大夫出身,而她以后会入七王爷府,君臣有别,便是威逼利诱,又有何不妥? 她从前就是没想开,总想着要与这人做朋友,才会屡屡不能得偿所愿。 徐青麟闷红着脸:“我徐家从未称第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要是治病救人,不拘胜负……” 蒋昙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徐大夫,我听说你和颂音一起去给老王爷治病,但老王爷对她却格外感激,对你却并无不同,她入医署没多久,如今已经有了品级,没准以后会比你更先一步入太医院,到时候,这京中同行都会知道,你徐青麟连一个野丫头都比不过,到时候你父亲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徐青麟耳根都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的,“若真有那一日,那也是我技不如人,我会自己苦学!” 如果谢医师已经是太医了,品级在他之上,那他立即闭上嘴,不该他管的事儿,他一概不管! 可事实是,谢医师如今还在医署,他就得尽职尽责。 若谢医师是弄错了药,该罚则罚,可现在是这蒋姑娘故意想要羞辱她,这绝对不行! 蒋昙儿也没想到这人这么倔,脸色越发冷了。 徐青麟挡在颂音跟前,仿佛谁敢上前,他就要和人家拼命一般。 “颂音是侯府千金,又立了功,本王是要给她几分颜面,但你一个小小医正,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你猜猜,若是你从这府中爬出去,可有人会为你鸣不平?”此时,七王爷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王给你两选择,要么恭恭敬敬地候着,配合侍卫将本王的东西找到,以后,本王也不介意举荐你一番,他日,你想要什么样的富贵,只要本王能给,本王绝不吝啬,要么……你徐家便等着承受本王的怒火吧!” 徐青麟震惊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七王爷。 他气得紧抿着唇。 七王爷这是让他站队,让他以后成他七王府的狗腿子! 而且,还想要用他来威胁他爹?! 七王爷当真觉得自己可以不遵守王法吗?他父亲是陛下的御医,他就不怕父亲告到陛下面前吗! “下官宁愿赴死,也绝不做违背本心之事!”徐青麟跪下,闷头说道,“徐家忠于陛下、忠于百姓,下官若为一己利益做出恶事,那才是对不住我徐家家声!” 要紧的不是他听不听话、让不让路,而是这七王爷和蒋姑娘的为人。 今日但凡他点了头,以后便要受蒋姑娘这样的人驱使,这蒋姑娘表面看着良善可爱,可却是个仗势欺人的女子,而且她行事恶毒,一张口就是要毁女子清誉,着实让人无法共鸣! 蒋姑娘与谢大夫同为女子,却用这等最下作的手段,让他觉得恶心! “好一个忠于陛下!”七王爷眼神微冷,“竟像是本王逼迫了你做十恶不赦之事一般,小小医正,也敢在本王面前逞英雄,谁给你的胆子?将人押下!!” 说罢,几个侍卫将他控制住了。 蒋昙儿微微抬头,心里的恨意稍微发泄了几分,“搜颂音的身,我倒是看看,东西到底是被藏在哪里了!” 然而,当侍卫要伸手探查的瞬间,颂音突然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抽出了侍卫的佩刀。 “看来今日,王爷是当真想要我横着出去了,是吗?”颂音手里提着刀,“我这人惜命,也怕疼,但更要脸面,若你们再敢靠近我半分,那明日,我爹、我兄长,便会跪在大殿之上,自有蒋家为我抵命。” 不敢罚她,就想着用这种小动作恶心她? 蒋昙儿面色一慌,都没看清颂音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她忍不住瞪了那侍卫一眼,这人还有什么用?竟连自己的佩刀都保不住! 但刚刚明明将颂音控制住了啊,她怎能有机会反抗的?! “谢姑娘,你戾气也太重了,不过就是检查一下,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罢了,东西虽贵,但你这条小命更贵,还是要珍惜些。”七王爷也十分诧异,看着颂音的眼神更多了些探究。 她似乎会些武功。 不知深浅,但刚刚那一招,必然是懂武学之人才能做到的。 真让他意外。 七王爷的话才说完,小厮前来禀报,说老荣王来了。 蒋昙儿皱着眉头,盯着颂音,而七王爷面色不愉:“谢姑娘,还不快将利器放下?!” 颂音不搭理他。 这里是蒋家,荣王要进,蒋家小厮不敢拦。 所以很快,老荣王便到了,瞧见颂音手里握着刀气哼哼的样子,也十分吃惊,再看旁边,徐家小子两侧站着人,他一脸戚戚然,如丧考妣。 “老七也在?”老王爷看到人,笑了一声,“呦,看来是本王来得不巧了?老七啊,是不是要本王回避一下啊?” “叔公怎么来了?”七王爷气焰瞬间没了,客客气气道。 他如今还只是个王爷,既是王爷,便也要守宗室礼法,荣王乃是他父皇的亲叔叔,父皇对他老人家都客气几分,更何况旁人。 荣王见他老实了些,脸色这才渐渐变冷,严肃了些:“本王听闻你派人去请谢大夫来治病,看这样子,这病是没治好?” “是。”七王爷道。 “谢大夫都说治不好,那看来就真的治不好了,为难大夫,不大合适,老七,你说是吧?”荣王爷没有明说,只是提醒了一声。 “而且你一早不在王府,跑来这平民百姓之家,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少不得要一番训斥,我早听闻你纵容这蒋家姑娘,本只当你是一时着迷,没想到是色令智昏,为了这样一个女子,打侯府的脸面,若是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 第137章 善恶难辨 七王爷心里翻江倒海,憋着一股闷气,可荣王爷辈分在那里,他便是再大的火,也得咽了。 只是和气道:“叔公也见过昙儿的,她母亲病得厉害,我看这谢大夫却不是真心为她娘治病,这性情如何能做医署医师?便生了些斥责之心,就是没想到她脾气烈,竟夺刀相向,不知是不是欲图行刺本王了……” 荣王呵呵笑了一声。 蒋姑娘,他是见过的。 之前是有不少好印象,但现在么……越来越差了! 她孙女已经和他说了,蒋家妇人跟踪她和颂音,不小心落入陷阱,二人不曾施救…… 一个跟踪他孙女儿的黑心玩意儿,死就死了,还值得救? “昭康那孩子回府之后,哭得厉害,说是出门在外,被人吓着了,本王一问缘故,竟是这蒋家妇人暗暗跟随,欲图不轨,如今本王怀疑,这个蒋家心术不正……” 荣王话还没说完,七王爷连忙道:“叔公说得严重了!刚刚是小王一时糊涂,不小心冤枉了谢姑娘,还请叔公勿怪,还不都退下!” 七王爷立即说着,态度明显。 再这么计较下去,谢姑娘拿刀不对,那蒋家跟踪郡主也不对,到时候莫说让昙儿嫁给他了,说不好一家子都得下狱。 既然荣王要护着颂音,那……就随他去吧! 七王爷心里也很堵,内心也觉得很不舒服,他不知道昙儿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竟然让荣王如此厌恶了…… 蒋昙儿也听懂了,此刻不敢吭声,只是委屈地看着老皇叔,眼中带泪。 之前老皇叔还曾夸她机灵讨人喜欢呢,如今便这么帮着颂音了。 就因为颂音给他治病吗? 此刻,颂音倒也给面子,将刀扔了。 “叔公……我想求您件事儿……”七王爷看着荣王,也很无奈,又道:“本王欲娶昙儿为妃,只是苦于身份差距,不能如愿,叔公可否替我在父皇面前说几句好话?” “娶?正妃啊!”荣王惊了惊,甚至怀疑七王爷脑子是不是坏了,“听闻她名声不好。” “都是些讹传……”七王爷道。 “此事本王无法帮你。”荣王坚定拒绝,“若她是哪家的闺秀,名门才女或是德才兼备,那本王也乐意去陛下面前开口,可你看看这姑娘……娇弱爱哭,又闹出抄袭那事儿来,若我做媒,陛下还当我年迈瞎了呢。” “……”蒋昙儿这回真要哭了。 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七王爷也很无奈,荣王爷已经拒绝,只怕他再如何求也无用了。 他也知道此事事成可能微小,只是怕昙儿觉得他不够用心,所以才会当着老王爷的面表态。 “本王就是来找谢大夫的,若是没旁的事儿,本王便带着人走了……”老王爷扫视了一眼,随后看着七王爷,又意味深长道:“陛下还等着赏她呢,若是那甲胄出来之后,谢颂音没了,陛下大怒可就不得了了。” 陛下的脾气可算不上好。 从前谢家不太行,陛下想抬举也要顾忌些,如今谢家好不容易给陛下长了脸,但凡懂点事儿的,都不该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毕竟当年陛下赐爵的时候,许多先皇时期的老臣都说了不少反对的话,话里话外骂谢家是泥腿子,陛下愣是没办法反驳,这口气也憋了很多年了。 七王爷默默攥拳,不敢反驳。 颂音咧嘴冲着对方一笑,那样子很是气人。 徐青麟就不太好了,虽然最终没挨打,可内心受了不小的创伤。 在今天之前,他觉得蒋姑娘不是个恶人…… 是他错了。 所谓善恶,原来并非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这想法从脑中闪过之后,他仿佛抓住了什么,震惊地抬头,看向前头肆意离开的谢颂音,眉头紧皱,又仔细回想那日吃到的药粉…… 莫不是……假的?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他回头看着蒋家,回想着蒋昙儿那张无害的脸,再想想谢大夫总是浑身带刺的狠辣模样,突然觉得自己的判断,一直都不对。 从他认识谢大夫开始,这人便直白直接,将所有目的摆在眼前,所以他心生防备,可她真有那么恶毒吗? 医署的病人,她老老实实都治了,义诊之事,对待百姓,也从无半点倨傲,看上去是不耐烦,可行为上没有一点恶意,她对老王爷不客气,可老王爷不仅没记恨,反而还来帮她,她要求薛员外与她交易经商,事实是给薛家送去了数不清的好处…… 她害的人,都是要害她的…… 除此之外,还有谁无缘无故受了她的迫害呢? 没有! 而那蒋姑娘……她才是那个叫人看不懂的,莫名其妙的相遇、热情,突如其来的堵截、靠近,还有今日对他的威胁,以及那下作的手段…… 徐青麟突然觉得一阵恶寒反胃。 尤其是想到那日在寺庙,蒋昙儿在他面前嫣然一笑的样子,更觉得可怕! 他的脑子都突然清明了许多,这些事儿,越想越清楚! 今日蒋姑娘还挑拨离间,欲图让他嫉妒谢大夫的才学,让他与谢大夫作对! 她想干什么?想要利用他的医术,去牵制谢大夫?成为她的帮手?! 徐青麟一想明白,脚步都软了许多,也不回医署了,上了马车之后,直接要车夫将他带回徐家,他想静静…… “这小徐大夫的胆色比你差多了,怎么吓成那样?”老王爷有些不理解,七王爷又不敢在蒋家杀人,至于吗? 颂音往那边看了一眼,淡淡道:“多半是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险些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了,怎么能没反应?” 颂音觉得,自己也算是对得起这人了。 上辈子被她的医术压制,偏执而死,如今让他看透处境,也算了弥补自己被利用的过失。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更不喜欢别人欠她的,所以如今与徐青麟算是扯平了,以后若他再唠唠叨叨的,她可就要真下药了,哑药最好,清静。 “今日王爷怎会来帮我?”颂音又问。 “还不是你那继母和妹妹,来了王府,一个来游说本王,一个跑去缠着昭康,本王都说了,老七不可能伤你,她们非是不信,一定要让本王走一趟,本王烦不胜烦,便答应了。”荣皇叔很是无奈。 他到现在才知道,谢家那母女俩原来是那样两朵奇葩,胆大妄为,还赖着不走,就像是打秋风的亲戚,得不到好处誓不罢休,很是难缠! 第138章 大惊小怪 老皇叔再想起谢亨那人,都忍不住觉得这位补锅侯着实是命好。 一双儿女有本事,而那继室虽说不是多么精明干练,却也全心全意,便是带过来的继女都是那么懂事儿,明明该是凑合着过的一家子,愣是无比和谐。 这京中的当家夫人们,也有不少是做填房的,就算不恶毒算计原配子女,也不可能当成亲生孩子一般对待,可这孟氏却格外用心。 一早,孟氏眼睛都是红的,端的是个无赖的架势,非说七王爷有太医不找找她闺女,闺女要是死了,她也不活了,求他一定要出面去瞧瞧,只要他点头,回头让谢亨当牛作马报答他…… 虽说做人着实卑微了点,但那急切的心却不是作假。 仿佛谢家大丫头很快就会死了似的,晚上一盏茶的时间都不行。 颂音一听说是孟氏和谢盈月为她请的人,也十分诧异,她从未想过让别人为她做什么。 一时,这心里也有点怪怪的。 “我家人叨扰王爷了,望王爷勿怪。”颂音客气道,语气平和。 荣王爷淡定抬手挥了两下:“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况且……不来这一趟,本王也瞧不到这热闹……” 荣王欲言又止地往蒋家那边看了一眼。 他听闻谢颂音曾救过老七,可今日老七为了蒋昙儿,竟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着实是让人有些失望啊! 陛下曾经与他提起过立储的事儿,在陛下眼里,这几个孩子都不太满意,但陛下偏心三皇子多些,陛下对他看顾甚多,才华和能力毋庸置疑,母家更是文官清流,只是过于心软,因此吃过好几次大亏。 陛下总觉得,一旦立三皇子为储君,以他的性子,将来怕有姑息养奸的祸患。 陛下也曾提起过老七,言语中,是颇为不满意的。 老七生母乃是先皇在世的时候,妖妃所赐,乃是穆氏旁支之女。 陛下还未登基之时,老七的母亲还只是王府侧妃,屡屡迫害正室,当时陛下心中便有不少怒气,但碍于先皇受妖妃蛊惑,不敢多言,后来陛下登基之后,便立即将人处死了。 但七皇子终究是陛下亲子,倒也给了该有的体面和照顾。 这些年,陛下总觉得七皇子心里藏奸,如穆氏一般。 尤其是前些日子闹出那穆氏余孽,陛下也让独孤将军彻查,发现这七王爷与穆氏余孽有些往来,心中更是厌恶不已,但老七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懵然无知,仿佛不知穆氏内情,陛下对他也正在怀疑和探究之中。 荣王想起刚才老七看着蒋家姑娘的眼神,一时竟不知那情感是真还是假。 这个时候,提出要娶一个平民百姓之女……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荣王叹了口气,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老荣王直接将颂音送去了谢家。 此时,孟氏和谢盈月已经回来了,二人一直在等着信儿,所以颂音一到,二人便冲了出来。 谢盈月见到颂音完好无损之后,暗暗松了口气,脚步才慢了几分,端庄镇定地走着,仿佛是不想显得太过热情。 孟氏并不收敛情绪:“那个蒋家死丫头没欺负你吧?!” “她想欺负,也要能做得到才是。”颂音笑了一声。 “娘,我都说了,大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是您过于操心了。”谢盈月盈盈上前,微微一笑,“母亲一时焦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家中又无多少亲朋好友,便只能去荣王府求了求,大姐勿怪。” “……”孟氏看了看闺女,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刚才吓得要死的人是谁?! 一看蒋昙儿和七王爷将颂音弄走了,气得都快蹦到房顶上去了,现在学稳重些,不觉得晚吗?! “是,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孟氏故意拖着音,扫了女儿一眼。 这丫头最近秘密多着呢,不要以为她不知道。 她不去说,是因为她知道女儿想瞒着,既如此,她这当娘的便由着她,只要她开心便好,但她身体太虚了,总不好和之前一样,在习艺馆那地方一待便是一整天,所以她看得略紧了些,先将身子骨养好再说。 谢盈月有些不自在,但努力克制着:“大姐可答应给她家人治病了?” “我治不好。”颂音一边往里走一边道。 谢盈月内心有些惊讶,还有颂音治不好的病?蒋昙儿她娘莫不是中邪了吧! 不过这真是个好消息,这蒋家屡屡欺负人,该他们倒霉!但这么一想,谢盈月又有些亏心,总觉得自己好像恶毒了一点。 “既然大姐姐现在安然无恙,那我就放心了,习艺馆最近来了个新的琴师,我还要学学本事……”谢盈月规矩对孟氏和颂音行了个礼,“娘,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耽搁太久的。” “行,那你跟着琴师,好好学。”孟氏笑着。 颂音觉得她笑得不真诚。 谢盈月确实是赶时间,说完便急急忙忙走了,颂音看向孟氏,见孟氏一脸无奈,不由有些猜测。 “夫人怎么不问她那琴师是何人?”颂音问道。 “这孩子……”孟氏无奈地笑了笑,“她屋子里的琴都落灰了,哪里就学琴去了呢?而且这京中姑娘但凡要去习艺馆学东西的,根本不用穿得那般素……” “……”颂音一脸无语,所以她是早就清楚谢盈月干什么去了? 这母女俩相互瞒,真有意思。 “大丫头可别告诉她我知道了,我想着,她如今应该可能还只是个艺学,所以想要做出些成绩再来告诉我,那我便等着。”孟氏立即又道。 刚知道的时候,她内心也是很担忧的。 总觉得女儿家,去习艺馆做什么?难道还想在里头当个棋夫子吗?那都是男人做的,她若是做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可后来,她看着女儿每天眼里带着光,也不整日自怨自艾了,这心里慢慢也想开了。 她女儿心很小的,钻研了一样东西,便不会再去想别的。 她只要女儿安然无恙,一家子平平安安就够了,若女儿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她这做娘的替她高兴就够了,若她失败了,那也没关系,她就当作不知道,照旧迎接女儿回家。 这样的做法就是有一点辛苦,装聋作哑也不容易,尤其是之前在独孤将军府的时候,有几个妇人都险些提起此事,她女儿险些就露馅了。 第139章 求娶 孟氏都有些担心女儿隐瞒不了,还想着在女儿说明实情之前,她尽量少出门会客,如此应该也能继续装傻充愣了。 颂音看着孟氏在小事儿上如此费心的样子,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孟氏对家里的情况,是十分满意的,而此时蒋母便完全不同了。 她躺在床上,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苦,每每醒来,忍不住哀声哼唧,浑浑噩噩中,只感觉到嘴里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她本能地咽下去,一颗又一颗。 蒋昙儿看着那被吃空了护气丹,心疼死了。 但又没别的法子。 她甚至也不相信颂音的话,总觉得这东西或许吃一颗就够了,可即便不信,她又不能不按照颂音说的做,万一她娘提前死了,那就更糟糕了。 下午,湛明翀果然入宫了。 求见陛下之后,倒也被叫到了御书房,他恭恭敬敬,看上去少了威严和凌厉,多出了些憨厚和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一喜讯要告诉您。” 建平帝目光并不和气,扫过这个儿子,内心依旧没有任何欢喜。 穆氏余孽的事儿,他没和老七多言。 只是将他手里的权力收了几分。 “有事便说吧!”建平帝语气冰冷。 七王爷袖中双手微攥,心里很不舒服,明明他也是父皇的儿子,可从小到大,父皇对他从未有笑颜,甚至对他格外严厉,他几乎是拼命地证明自己,才能得到父皇几分施舍。 在臣子们眼里,他这个七王爷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他自己清楚,父皇地眼神和态度,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儿臣得遇一女子,此女奇才,造出水车图纸,儿臣找匠人去做,果然做成,有此农器,可解民苦……”七王爷恭恭敬敬地说道。 建平帝这才正眼看他:“倒是不错,知道将心思用在这正事儿上了,将图纸交于工部,便由你负责推广此物吧!” 七王爷松了口气。 他说着,又道:“儿臣……还想要求一道恩典。” 建平帝审视着他:“你说。” “儿臣想要娶妻……”七王爷立即又道。 建平帝看了看他,倒也没有很诧异,他这儿子已经有十九了,按理说,也早该赐婚,只是……这几年他也一直很迟疑,到底许配一个什么样的姑娘给他,身份太高的,怕他生出野心来,身份低的,也不太合适。 所以这事儿便也一直拖着。 “你看上了哪家的千金?”建平帝问。 “儿臣……儿臣看中的,并非是个千金小姐……她出身寻常,但……但她很是聪慧,那水车的图纸便是她想出来的,之前儿臣受伤,也多亏她将儿臣救回去……所以父皇,儿臣想要求娶蒋氏昙儿为正妃,望父皇成全!”说完,七王爷的脑袋往地上狠狠一磕。 建平帝倒是不诧异,这事儿的确是老七能干出来的。 他为何不喜欢这个儿子呢?不仅仅是因为他生母来历与穆氏有关,更因为这孩子心思深,且总自以为是。 他对几个孩子确实有些偏颇,但明面上做得一样,老七幼时读书,在夫子面前藏着掖着,从不出头,甚至任由着老五欺负他,夫子为此格外心疼,还说他忠厚老实,可背地里,他拜了这皇城的守卫副将为师,偷偷让人教导他武学。 守卫副将心术不正,独孤早有发觉,将此事上报。 他这才让人细查,这一查才发现,这小子心思颇深,所思所学比旁人都多,但从不显露于人前。 那时候,他才多大? 他本有些生气,但后来觉得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有些能耐总好过是个愚笨的,所以便也容忍那守卫教导他数年,老七出宫建府之后,他便寻个由头将人处置了。 他可以容忍儿子有想法,但必须要在他眼皮子底下。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清楚。”建平帝声音微冷,“朕给你选中了户部尚书幼女,此女贤德,若你点头,朕即刻便下旨赐婚。” “父皇,儿臣非昙儿不娶……请父皇收回成命!”七王爷坚定道。 建平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探究。 探究他是真心想要娶个没助力的女子,还是和他装疯卖傻,想要用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证明自己没有夺嫡之心! “这身份不成,你非她不可,那便纳为侧妃。”建平帝看着他坚定的样子,道。 七王爷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微苦,又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昙儿……她母亲病重,所以儿臣想要尽早将她迎娶进门,既是侧妃,那这规矩可否尽量简单些,儿臣想要在三日之内……” “砰”的一声,他话还没说完,砚台便砸在了他的头上。 顿时,鲜血都流了下来。 “父皇恕罪!”七王爷连忙说道。 “老七,你可真是放肆!你纳这等身份女子入府,朕可以容忍,可其母病重,此时那女子不守在床前侍母,竟满心想着嫁人,这等不孝女你也敢在朕面前提起?!”建平帝很是生气,“给朕滚出去!” 七王爷都不敢摸脑袋,只是红着眼,连说自己有罪,紧接着便退了出去。 侧妃,自然也是没成了。 湛明翀从书房离开,面上依旧一脸忧郁之色,脚步沉重。 出了皇城回了王府,这才卸下心中防备。 昙儿的身份,的确是不适合做正妃的,而且侧妃也不行,他不能担着冲喜之名,所以必须是侍妾,也只能是侍妾,只是如此一来,必然要昙儿伤心了。 不要紧,都只是一时的。 将来只要他登上那位置,什么尊贵都能给昙儿。 父皇一直对他有意见,他做什么都是错的,父皇嘴上说要给他娶名门贵女,可若他真的娶了,父皇又会加倍地防着他。 而且穆氏的事情,父皇最近心里也在膈应着。 虽然他不知道谢寄凌怎会如此聪明,竟能发现程慕身份,但既然这事儿既然挑明了,那他就得向父皇示弱,而且,还要让父皇将对他的气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发出来。 婚姻大事儿,刚好能用,所以他必须要乖乖受顿罚。 第140章 我带你走 很快,七王爷受着伤从御书房走出来的消息便传得尽人皆知,京中官员也都打听七王爷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 这事儿,本来还不好查,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七王爷又进宫了,往御书房门口一跪,声声说要娶蒋昙儿为妻。 众人都惊了。 那样的女子,做侍妾都是抬举了,竟要做正妃? 大家只觉得七王爷真是疯了。 陛下更是生气,愣是让人跪了一天,任何人都不许为他求情,等到晚上闭了宫门,七王爷才一瘸一拐地从宫中走出。 不过七王爷虽然被斥责一通,但他那痴情种的样子倒也让人佩服。 建平帝面上虽气,但对这儿子倒也没那么烦了,儿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以后这京中权门贵女他是别想了,所以不论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一点都让建平帝放心许多。 七王爷晚上并没有去蒋家。 次日一早,还是蒋昙儿主动来了王府。 她有些气哼哼的,是因为昨日自己在家空等了一天,宫中的事儿她自然不清楚,她只知道七王爷一整天都没有给她回应。 只是一到王府,看见湛明翀被人扶着走动,她这才震惊又心疼地问:“怎么会这样?陛下他罚你了吗?!” “没事,只要能娶你,本王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只是,昙儿,父皇本就不在乎我,昨日我跪了一日,也不曾让父皇松口,我只怕,不能让你如愿了……”湛明翀幽幽叹了口气,抬手磋磨着蒋昙儿的左脸,“我正要进宫,今日再试试……” 蒋昙儿面色纠结,眼眶微红。 “既然昨日陛下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死活,那今日你再去,岂不是火上浇油?陛下更不同意怎么办?”蒋昙儿握住他的手,“我不忍心让你这样受苦。” “可是三年太久,我也不想让你一直等着我,昙儿,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我宁死也绝不负你。”湛明翀又道。 “别说这种话了,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蒋昙儿立即“呸呸”了两声,她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想想如今的局面,真的是没什么出路可走,所以思来想去,她只能道:“如果我做了你的侍妾……那你娶正妃怎么办?到时候,我便要对她行礼,我还要看着你和她相敬如宾……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绝对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夫君!”蒋昙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只要他答应,不论她身份如何,将来只有她一个,那,她也不是不能承受一些委屈。 湛明翀一脸郑重和心疼,幽深的眸中看不到半点轻浮,只有诚挚,他许诺道:“我湛明翀发誓,此生,我心中只会放你一个女人,没有任何人能比你更重要,在我心里,你早已是我唯一的妻子,不论别人如何看待,我都会竭尽所能,给你我所能给的宠爱和一切。” “阿翀——”蒋昙儿扑过去,有些感动,又有些心酸。 她与阿翀如此相爱,却被陛下和这世界所谓的孝道阻拦,她心里真的怨恨死了! “我……我愿意入王府,以你侍妾的身份……可是阿翀,我真的好害怕,你一定要对我好,要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蒋昙儿又道。 “傻丫头,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湛明翀立即道。 “嗯……你也别去宫里了,就算是去,也老老实实地和陛下道个歉吧,我没关系的……” “不用,你最要紧,而且我想娶你,没错。”湛明翀霸道地说着,“明面上我不能给你应有的荣耀,可在王府里,你就是女主人,等你入了门,府中的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如果陛下知道你让我入府,他会不会生气啊?”蒋昙儿有些担心。 “会……但大不了罚我俸禄,让我反省些日子,不要紧。”湛明翀又道。 蒋昙儿将头埋在他胸前,听着里头的心跳“砰砰”作响,也觉得很是安心,这张脸,她爱了两辈子,上辈子盛影帝看都不看他一眼,如今总算是她的了,她喜欢他在她面前温柔宠溺的样子,也喜欢他不顾一切的纵容和袒护,而且,他在外人面前很霸道,只对她一个人好,让她如何能不爱。 “我会很有钱的!将来我一定会赚更多更多的银子,全部都送给你,这样就不用怕陛下罚你啦!”蒋昙儿又抬头安慰着,“你等着看吧,谁欺负你,我将来一定要让他后悔,哪怕他再尊贵也不行!” 湛明翀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真是胆大!” “你不喜欢吗?!”蒋昙儿嘴角一扬。 “哪能不喜欢……” 湛明翀招架不住,连忙认输,二人之间很快便是一片和谐。 二人担心蒋母扛不住,当即便叫人去准备些东西,虽然蒋昙儿身份低微,直接入府住下就行,但湛明翀还是想要将府中装扮一番。 王府妻妾也是有等级规矩的,一正两侧三夫人,这些可有品级,其余侍妾哪怕能称夫人,也只算得是贱妾,无子不能晋升。 湛明翀也没隐瞒,将其中差别和蒋昙儿一一说明,但除了正侧妃之外,纳妾文书也少不得,因为一般来说,这别的王府女子多,总得登记在册,方便管理。 蒋昙儿觉得不太高兴,可还是忍了。 蒋母躺在那里的第三日,蒋昙儿入王府。 她本想偷偷摸摸穿个大红色,可好些人都知道她要入王府了,就怕有好事者盯着,万一被捉到把柄就糟了,只能忍耐下来,按照规矩礼制来。 只是那小轿子还没到王府时,便被人拦住了。 她人在轿中摇晃了一下,一掀开帘子,却见外头是卢三公子,他红着眼睛,看上去有些奋不顾身,见轿子落下,他更是冲上前去,直接拽着蒋昙儿的手腕:“我带你走!” “……”蒋昙儿吓了一跳,连忙将人甩开了。 “蒋姑娘,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心甘情愿做妾的,你曾和我说过,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当初以为你会做王爷的妻子,做他的正妃,所以我选择祝福你,可现在你却要去做侍妾,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如此被羞辱!?你放心,我带了银钱,我们走得远远的,有我爹娘在,王爷不会将你如何的!”卢少简着急地道。 第141章 奖励淹没 蒋昙儿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姑娘。 她鲜活,富有朝气,永远都不服输,她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可每个想法都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靠着自己的本事,支撑起一个家! 这样的她,理当得到最好的,凭什么要去做妾! “不——”蒋昙儿一时也有些恍惚,觉得丢人。 她脸上发烫,也想起曾经许下的豪言壮语,那时候,她真以为自己会做王妃…… “卢公子,只当是你我无缘吧……”蒋昙儿幽幽叹口气,“你别为我惹你爹娘生气了,之前你与陆姑娘悔婚,已经让他们很是伤心难过,以后,还是将我忘了吧,若是你能将陆姑娘追回去,那就更好了,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 “至于我……”蒋昙儿苦笑了一下,“我根本就没有选择,我娘病重,一旦我娘出事,那我二哥便仕途无望,我们家本就已经快被谢家人欺负死了,若我选择跟你走,那以后,我家人安能还有性命在啊?” “不……我也能守护你的,我能娶你做正妻,我这就去和我爹娘说,他们若是不同意,我便以死相逼!有我卢家做靠山,谁也不能再欺负你!”卢少简连忙又道。 蒋昙儿摇了摇头:“卢三公子,你父母不喜欢我,你的妹妹也不喜欢我,你是家中嫡次子,根本没有为我做主的能力,所以,你别傻了,放弃吧!” 卢少简不甘心。 他幻想过娶她,但也只是幻想,因为他知道,七王爷尊贵,比他更能给昙儿幸福。 可是七王爷太让他失望了! 他竟让昙儿受了如此屈辱啊! “卢少简,你也莫要一直浪荡下去了,我知道你是有才学和能力的,你去证明自己好不好?不要因为想要避让你大哥,便刻意压抑自己的光芒,这样太委屈了……”蒋昙儿也微微红着眼,“我会过得很好的,你也要保重自己。” 一番话说完,卢少简内心更如同被刀刮了一遍一般。 是他无能,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蒋昙儿嫁给别人做妾! “我……我送送你……”最终,卢少简低下了头。 蒋昙儿点了点头,并未拒绝,她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让卢少简亲自送着她入王府,将来每每想起今日,他都会痛恨又不甘。 只是可惜,比起卢少简,卢世子和宣霆才更有用些。 卢世子君子之风,是除了七王爷之外,她最欣赏的人了,只可惜那人太过于君子,便显得没有半点棱角,而且没有多少相处的机会,竟未能交好,而宣霆……如果不是他做出蠢事去刺杀颂音,如今他在军中历练,早晚能有所成就。 嘴上的喜欢算什么呢? 卢三也好,宣霆也罢,他们都是无能的,只能依靠家人,根本没有自己的力量。 蒋昙儿又回了轿子。 今日她出嫁,家中却并无人送轿,她爹在家照顾娘,更唉声叹气,说是没想到她会做妾,所以不愿出来见人,大嫂和侄子都在点心铺做事,大哥早就不在家了,二哥…… 说起二哥,她内心可惜不已。 本来用不了多久二哥就能去考试了! 来年春日,当是他金榜题名之时啊!如今,全毁了! 她昨日已经派人去避暑园通知二哥归来,今日应该能到了,她本想等二哥送她,可又觉得没有必要,二哥来了之后,也只能一顿哭诉罢了,又能有什么帮助? 与其如此,倒不如她一个人走,清静些。 她内心其实并不是特别难过,在她看来,湛明翀已经答应了以后只有她一个,那就够了。 身份都是次要的,她会做这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小轿子从侧门进入,不着声息,连一点敲打的喜乐都没有,卢少简将人送进去之后,只觉得心里空空的,特别失落。 那一堵高墙将他隔绝在外,从今以后,他只怕再难见到自己喜欢的姑娘。 蒋昙儿入府之后,自然是一片喜气,七王爷给她足够的尊重,分给她的院中处处挂红,这也让蒋昙儿安心不少。 而这两日,颂音都被系统的声音吵得麻木了。 她去蒋家那一日,系统先是给了10点,来源是首辅兄长,但当时蒋固安应该还不知道家里的事情,所以她猜测蒋固安在避暑园过得不太好,心态又崩了。 紧接着,又从“慈爱良母”身上得到了50点。 这还没断,当天,“深情男主”奖励10点。 七王爷去求赐婚之时,颂音又得了十点…… 今日蒋昙儿嫁人,接二连三又入了120点,其中20点是“痴情蓝颜”,还有100点来自于“十里红妆”。 十里红妆成了一顶小轿,这剧情脱离得的确厉害。 夜晚,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50点,点数来源:慈爱良母。】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50点,点数来源:首辅兄长。累计点数:640,可兑换点数:430点。”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10点,点数来源:雷霆战将。累计点数650点……”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30点,点数来源:举国之运……” “……” 这雷霆战将说的应该是蒋昙儿的大哥。 颂音觉得现在蒋母应该是死透了,只是人都死了,蒋家大郎竟然也才给了十点,看样子,这人以后的确是个心腹大患。 颂音倒是不太担心,毕竟如今有喜事儿,该庆祝还是要庆祝的。 颂音之前赚点数赚得辛苦,所以一直有些担心,怕点数来源不够,但看到那个举国之运,颂音突然有点懂了。 既然来源是针对蒋昙儿而言,那也就是说苍国的运数最终都会被她吸光? 也就是说,若以后这苍国过得比从前好,也一样会有点数奖励。 “这三十点,可是因为那甲片的缘故?”颂音问道。 “没错,今日一早甲胄做出,陛下亲自观看独孤将军展现此铠甲,十分满意,已经下令,着匠人赶制五千甲,先做一支重骑兵,挑选最勇猛的勇士,取名神铁军。”系统简单道。 颂音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进展突然如此顺利,蒋母的功劳可真是大,不过守孝的这样的事儿,对蒋昙儿而言只有一回,以后再想感受被系统声音淹没的感觉,只怕就难了。 此刻,蒋家一片哀嚎。 蒋固安哭得人都要晕过去了。 蒋家大嫂和蒋大娃也一脸悲戚,暗暗抹泪。 蒋大嫂神情难过:“二郎,有些话我一直不敢说,但如今婆母去了,我着实是忍不住了,我觉得……昙儿心太狠了,婆母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她却只想着嫁人,舍着一家子……” 今夜还是蒋昙儿的洞房花烛夜吧!?她能为婆母守孝吗?只怕早就将娘忘了。 蒋家大嫂沈氏只是个普通女子。 入京以来,她在家中并无多少存在感,甚至每日在点心铺忙碌,侍候长辈,照顾儿子,格外辛苦。 这几日蒋母在床,除了丫鬟之外,便是她伺候得最多,她能感觉到,婆母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而蒋昙儿恍若不知,只一股脑儿给她塞药丸子…… 第142章 她有意见 沈氏这个大嫂对蒋昙儿不是没有怨怼的。 她这个小姑子从前看不出多么特别,与村中其他姑娘一样,不懒但也算不得多么勤奋,性格算不上太讨喜,可也算可爱,后来突然就变了,变得更活泼,她说是有特别的机遇,所以学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公婆一开始有些忧心,但渐渐地,觉得昙儿变得越来越好,便不再多问。 也是因为昙儿,这一家子才能有如今的富贵,这一点,沈氏心里很清楚。 所以她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姑子十分尊重疼爱,不敢招惹。 可泥人也有几分脾性,有的时候,她觉得小姑子做得有些过了。 例如,在家中,昙儿是说一不二,不论大小事情,都得听她的,她让大娃去学医,大娃就得去,她同意大娃读书,大娃才能读…… 自从家里头开铺子,她这个做嫂子的就没有闲下来过,可每日回家里头,还要伺候公婆,面对蒋昙儿,也要低眉顺眼才行,否则昙儿一不高兴,一家子都紧张。 家中明明已经很富贵了,可她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反而越来越多。 昙儿总说,那些事情交给外人不放心,所以才要她动手,可她总觉得昙儿是不喜欢看着她白白享受如今蒋家的一切。 而且,自从大郎腿脚好了之后,昙儿看她,是怎么看都不满意,总觉得若是没有她,大郎便能娶个大家闺秀进门,之前昙儿还让大郎和郡主身边那个丫鬟联系过,他们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心里其实都清楚。 只是她知道,自己压根就没资格去怨。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向那么骄傲的小姑子,竟然去做王爷的妾了。 她听这周边的妇人说过,这做妾的女子都是贱皮子,就不能当她们是个人! 沈氏对着小叔子,开口又道:“昨儿就有邻居议论呢,说她去做了妾,会影响家里男人的前程!二郎,这会不会耽误你读书啊?” 蒋固安闻言,也怔了一下。 “如果我那些同窗都知道我妹妹去做了妾室,那以后,只怕无人会与我相交了。”蒋固安实话实说,心中也泛起几分悲楚,“只是大嫂,这事儿也没办法,如果她不入王府,那她便有可能失去一切,如果我们家失去王爷的庇护,日子会更难。” 京中年纪比昙儿大还没娶妻的王爷只有七王爷而已,而七王爷对昙儿又极为宠爱,事到如今,哪里还能再追求名分。 “可是咱们家的麻烦也都是昙儿惹出来的啊?”沈氏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蒋固安侧头看了大嫂一眼。 这两年大嫂话越来越少,他都有些忘了,从前大嫂是个多么爱唠叨的人。 “你看那谢家,本来与咱家也没什么仇怨,如果不是昙儿隐瞒了颂音姑娘的身世,如今我们与谢家便是交好的了!娘也不会走得这么早……昙儿若是不出门还好,可只要她出门,哪一次不得罪人?咱们家是什么条件?哪里有资格与那些贵人斤斤计较,偏她骨气硬,非要与人家斗个你死我活,现在好了,她成了个侍妾,那些看咱们不顺眼的人,还不将咱们往死里踩?”沈氏立即又道。 他们家得罪的人可不少呢! 谢家只是其中之一,还有那宣家、陆家、花家……还有些她都叫不出名儿的 …… 蒋固安眉头微皱:“大嫂,你对昙儿有意见,怎么不早说?” “我……”沈氏喉头一堵,“我也没意见,就是觉得她这桩事做得不妥,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去做妾的,哪怕守孝成老姑娘,也不能如此贬低自己……” 婆婆死了,小姑子嫁人了,她是长嫂,还不能说几句话了吗? “大嫂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有道理也不能说!”蒋固安很是严肃,“我如今三年不能科考,大不了沉下心来继续读书,争取将来能一举高中,这个时候,您就不要给我添乱了,等大哥回来,咱们将娘葬了,凡事不出头,以后总有扬眉吐气的时候。” “大嫂,你别忘了,昙儿嫁的是王爷,将来什么样的福气都可能有的,若外人说她的不是,你不仅不能附和,还要多多袒护,家和才能万事兴,大嫂你是自己人,若连你都看不起她,以后咱们家更难!” 蒋固安心里堵着气道。 他不郁闷吗?可他不能与大嫂这一个妇人计较。 她连字儿都不认识,自然不知道一个王爷的分量是什么,更不会想着王爷会有登基的那一天。 只要蒋家稳住,等到那一天,那将来蒋家便和如今的谢家一样,凭着这一层身份飞上枝头。 沈氏面上有些不自在:“那娘的丧事,咱们怎么办?” “不能大办,一切从简,这个时候,什么风头都不能出。”蒋固安又道。 他看着母亲的遗体,都不知道是难过多,还是生气多。 他难过母亲就这么没了,可也气她莽撞冲动,干什么不好,非要去跟着郡主和颂音,颂音能是什么好东西?娘是送上门去让颂音报复呢! 他心里一片寒冷,只觉得什么都没了。 昙儿能趁着娘没死的时候立即出嫁,那他呢? 三年之后,郡主连孩子都有了吧? 而且,他三年之后一定能中吗?他现在有些怀疑了…… 这两日他在避暑园的日子过得格外艰难,即便昙儿不派人去请他回来,他也要待不住了,他不习惯住在那小房间,被人吵着,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白天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打瞌睡,可即便眼睛没闭上,可那些课程怎么都听不进去。 而且每每看着别人从善如流地回答邵公的问题,他这心里就越发的急,越急越出错…… 第二轮考试已经要开始了,他已经能预料到自己会被淘汰。 如今,倒是不用去了。 自己至少可以用丧母守孝的理由待在家里,总好过在避暑园丢人。 …… 很快,蒋家办起了丧事。 蒋昙儿之前处事过于高调,所以如今哪怕他们有意简办,也仍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而且,从前那些来往的人,如今对蒋家的态度也都不同了。 从前蒋昙儿没嫁人,七王爷和昭康郡主都全心抬举,别人自然也不敢小看蒋家,但现在,蒋昙儿就是个姬妾,对待王府姬妾的娘家,就不能好得太过了,规矩上不对。 第143章 规矩不对 蒋昙儿最初也没感觉到有何不同,可等到三日回门的时候,她还想着回家看看家里的情况,却发现自己出不了王府。 她明明是女主人,府中管家之前还唯命是从,可一说要出府,便跪了一堆人,各个都拦着她! 气得她眼泪都流了下来,只能老老实实等着湛明翀回家。 湛明翀一回来,她便是一番生气诉苦,可这男人一听,却无奈一笑。 “都是本王的错,没有和你说清楚……昙儿,你的身份,如今是不能堂而皇之地离开王府,你若想出门,那下次便多带些人,再用帷帽遮盖一下,以免被别人议论。”湛明翀说着,又补了一句,“蒋家那边你尽管放心,我已经让管家派人送去奠仪,你莫要在娘家待太久……” 蒋昙儿一听,却瞪大了眼睛:“我出门还要戴帷帽!?凭什么!?而且我娘死了,我回家奔丧,又有什么不对!别人凭什么要议论我!阿翀,你答应过我的,我就是你的妻子啊!?” “昙儿,我让你入府已经让父皇很不高兴了,这两日父皇没少斥责我,我如今若想要保护你,那便不能对你太过特别,尤其是在别人眼前,更要遵守礼制,否则若让父皇知道,会危及你的性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委屈的……” 蒋昙儿一颗心都凉了。 只是出个门而已,都要控制她的自由,还谈何宠爱? 除非阿翀登基,否则她永远都见不得光吗?! “阿翀,我不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蒋昙儿咬了咬唇,“我……我会做一种很厉害的杀伤力武器,我可以帮你,你能不能……” 七王爷一听,立即捂住了蒋昙儿的嘴,连忙将她带到了书房。 “隔墙有耳,昙儿,你要保护自己才行。”湛明翀担忧地说道,“我知道你觉得不甘心,只是我会努力的,这次父皇建立神铁军,并未将我排除在外,我也能发展些自己的人手,这些年,宫里宫外,也有不少探子,若真到那一天,我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信你,只是……我说的武器,不是骗你的。”蒋昙儿抿了抿唇,“那东西叫火、药,你知道烟花吧,只要配比合适,那火药便可以像烟花一样炸开,但凡在爆炸范围内的人,都不可能活着!” “此物可是与那些炼丹道人炸炉之物以及街头杂耍所用的烟火杂技相似?”湛明翀眯了眯眼睛,“过往也曾有烟火坊爆炸之事发生,只是这吐火之物,难以控制,一不小心便会殃及无辜,所以必须在避世之处钻研,且任何武器的制作,都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昙儿,我虽有心,只怕无能为力。” “烟火杂技?”蒋昙儿并不太明白。 她只知道,火药好像是用硝石、硫磺、木炭铵造成的,但组成之后要如何用,还要不要掺杂些别的东西,她就不清楚了。 但她知道这东西只要做成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再能和她抢! 可她对这东西……真的是一知半解。 “如果有足够的银钱,是不是就能做出来了?”蒋昙儿问,“我的玻璃坊……等它开业的时候,一定会大赚特赚,到时候赚来的银钱便用在这方面可以吗?” “可那是你的银钱……” “你要与我算得那么清楚吗?我如今嫁给了你,以后荣辱与共,我不要以后永远都做一个侍妾,我要堂堂正正地走到人前!阿翀,如果只是缺银子,其实方法很多的!”蒋昙儿又道。 湛明翀叹了口气:“这些东西会不会和之前的诗集一样呢?” 这一句话,瞬间提醒了蒋昙儿,她脸色惨白。 是啊,那躲在背后的穿越者到底在哪里…… “阿翀,你是王爷,纵使有人做出和咱们相似的东西来,以你的身份,又如何压制不住对方?若畏手畏脚,只怕什么事都成不了……”过了一会儿,蒋昙儿坚定道。 只要那个穿越者敢露面,她便叫阿翀将人解决了,这样便不会再担惊受怕了! “还有,来钱最快的营生……必然是青楼和赌场了,青楼甚至还能收揽消息……阿翀,我要出门,偷偷摸摸的也可以,只有我,能做得和别人不一样!” 她前世是在娱乐圈混的,她看过很多电影电视剧,那些故事核心她都清楚,她可以让人演出来,创造一个独一无二的戏班,她还会很多歌曲,那种独特、热烈又直白的表达方式,一定能俘获男人的心! “青楼?”湛明翀心里一紧。 “是啊,娱乐场所真的很赚钱的,里头可以卖一些天价酒水,只要那些女子足够魅惑,便引来男人一掷千金,我还能教她们跳舞,比乐坊那些舞姬跳的好看多了,不过名字要改一改,不能叫青楼,要换一个文雅些的名字,里头既能小赌也能洗浴,再做些美味膳食……一定能赚钱!” 此刻,蒋昙儿脑子里浮现出一条条赚钱的法子。 青楼来钱最快,而且是暴利,等赚够了银子,她觉得可以试试做个美食商业街,甚至还可以开一间大超市,前世有的,只要满足条件,都可以搬过来用! 这里的人没见过那些,只这一点,就一定会火起来的! 蒋昙儿眼中冒着金光一般。 她从前没有那么深的事业心,只觉得差不多就行了,可现在才知道,少了银子,便是阿翀,也寸步难行。 “阿翀,等你将来坐到那个位置,我还可以教你更多的东西……” “你知道吗?想致富先修路,如今这交通这么不方便,什么生意都难做,将来我们可以做出水泥路,平整又干净,百姓们都会爱戴我们,我们可以使这个世界过得更好……” “……” 蒋昙儿说着,心情也渐渐变得激动起来,小脸红扑扑的。 如今世人都嘲笑她,可将来她会让那些人只能依仗她! 她从来没想过做救世主的,可是现在,她却想要拼搏一番,她要天下人都将她奉若神明! 湛明翀安安静静地听着,表情温柔,充满了耐心。 “我信你的这些,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会由着你去做,不过……开青楼非同小可,一旦你身份被人拆穿,我就护不了你了,所以你最好换个人选,有什么想法,只管叫别人去做,以防万一。” 第144章 混账骗子 湛明翀手里也有可用的人,他的意思,还是他私下让人去办,方能稳妥。 可蒋昙儿却觉得不放心,青楼里的细节太多了,那掌柜的必须要时常进出来看她,这样才能及时作出改变。 而且,她如今作为侍妾,这铺子已经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开了,若找个陌生人,她……她哪能放心? “我让我大嫂来吧!”蒋昙儿突然说道。 “……”湛明翀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你嫂嫂是已婚妇人,有夫有子,只怕不适合做这样的营生,而且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有什么不适合呢?我如今已经是侍妾了,名声已然差了,而且我嫁了人,娘家的名声,对我影响也没那么大,我这个大嫂虽然不是多么聪明,但胜在听话,东西在她手上,我能放心。”蒋昙儿又道。 赚来的银钱,自然不能全部都给阿翀的。 一部分用来养兵,一部分算在她头上,让大嫂帮她收着,到时候她与大嫂单独再签个契约,也能放心。 不是她不信任阿翀,而是她希望蒋家富贵,别人也就不能说她出身低微了。 “不行,青楼营生本就见不得光,若你嫂嫂做了青楼老鸨,蒋氏再无自尊可言,会成为别人的笑话,昙儿,别的事情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不行。”湛明翀又道。 蒋昙儿努了努嘴。 她也知道,有些不对,可如今瞧瞧,身边竟没几个相信的人了。 自从颂音背叛她以后,她从潞城带出来的人,竟也不敢再用,毕竟其中几人都是因为颂音才投靠她的,所以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人便会弃他而去…… “我在潞城的时候,也认识个女掌柜,那我让她来帮我吧……但我大嫂……我还是要她帮忙监督,外人做事,是没家人放心的。”蒋昙儿退了一步,艰难地做出选择。 湛明翀深深看着她:“那你记得要让沈氏隐藏好,切不要暴露身份。” “……” 二人在府中谋算着,而此时外面,也有不少人在谈论着蒋昙儿的事儿。 她初入京城时便惊艳许多人,与郡主做伴,得王爷青睐,京中贵女与她也多有往来,所有人都以为她就算做不得王爷正妃,也该是个侧妃,却没想到,突然就无声无息做了侍妾。 有人嘲笑,有人生气。 比如昭康郡主,得知情况,气得像是着了火。 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被蒋昙儿踩在脚底狠狠搓了无数遍。 蒋昙儿不是不能去做妾的,可她不该在亲娘临死之前上赶着做妾! 她过去抬举蒋昙儿的次数还少吗?虽说如今是不太喜欢她了,可在别人眼里,蒋昙儿还是她的好朋友呢! 蒋昙儿如此作贱自己,无疑也是丢她的脸! “她倒是豁得出去,为了入王府,什么孝道规矩还有自尊都不要了!我好好一个郡主,还要被她连累,这外头不知有多少人说我有眼无珠呢!”昭康郡主气哭了,“她怎是这样一个人,之前口口声声和我说自己与七王爷真心相爱,还说要为将来努力,她就是这样努力的?!” 昭康郡主找到了陆家姑娘,不停地发泄情绪。 她本来想找谢盈月的,之前谢盈月求她救人的时候答应她,以后要常往来,但前提是,不能打扰谢盈月下棋…… 可她当时也不知道谢盈月每天要花一整天的时间去下棋啊! 卢家世子都没她这么忙! 陆云暗却觉得十分高兴:“郡主气过了便好了,总好过一直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昭康郡主气鼓鼓的,想了想,看着陆云暗,又道:“你与卢少简毕竟是青梅竹马,如今蒋昙儿嫁人,他必然是死心了吧?我若是你,便是他想要挽回,也不搭理他,谢家郎君人长得是凶了点,但待你还是不错的。” 提起卢少简,陆云暗讽刺地笑了一声。 她可听说,卢少简还去送嫁呢! 蒋昙儿入王府后那一天,卢少简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卢家老太太年纪大了,经常忘事儿,还以为孙子是和她吵架了,竟还派人让她过去劝劝…… 她当即便“呸”了一声,将人赶走了。 她一个有婚约的人,去卢家劝前未婚夫?真敢那么做,她就真成没脸没皮了! “什么挽回不挽回的,我与他往后就是陌路人,便是与卢家,也没什么情分了,他家的事儿,以后懒得多问。”尤其是如今听说蒋昙儿的选择之后,她心里那股怨气散得更快了,“郡主,我可听说,蒋昙儿母亲的死,你也知些内情,所以我还以为你会找谢大姑娘一起探讨此事呢,没想到竟想起我来了……” 蒋家那边传出,说郡主和谢颂音见死不救。 但没几个人搭理,毕竟那可是郡主,若不顾自己去救人,那才不是她呢。 “还说呢!谢家这两姐妹,该是一母同胞才对!谢颂音是混账,谢盈月也是个骗子!我找她三回了,她都将我打发走了,还说若想找她,可以去习艺馆看她下棋!那么无趣,我才不要去!”昭康郡主立即怒道。 “……”陆云暗喝了口茶,隐忍着笑,“谢二姑娘可是个好性子,郡主别和她计较,想来她是真的爱下棋,否则绝对不会对你的邀请视而不见。” 昭康郡主吐了口气。 她让人去盯梢了,知道谢盈月是绞尽脑汁地下棋呢,所以虽然生气,她也没强行拉着人陪她。 就是不太理解,那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而此时,谢盈月正在和卢世子对弈。 谢盈月入习艺馆以后,进步飞速,只是资历尚浅,所以每日要做的就是不停提升经验,恰好今日卢家世子前来棋馆,发现之前留下的棋局被人解了,便多问了几句,自然而然,便与谢盈月对弈起来。 谢盈月从前多是自己琢磨此道,棋路略偏,剑走偏锋,卢家世子自幼跟着名家大师学习,所以稳扎稳打,后者自然更占上风。 二人这局棋下了很久,最终卢世子略胜一筹。 谢盈月输了之后,倒也没有慌,只是淡淡起身,客气两句便罢了。 倒是卢世子,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笑着说道:“你的棋艺已经极好了,取舍有余,却用战不足,谢姑娘心性少了些坚韧,若能再果断些才好。” 下棋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这谢姑娘细心谨慎,对整个布局的了解也足够,但擅守少攻,若能再多些神妙变化,必然能大有长进。 第145章 心有所属 谢盈月也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只是她年纪尚小,经验不足,不过她最近足够努力,已经进步许多,而且习艺馆也有些颇有能力的老人,那些人因为性情各方面的原因,虽无面圣的机会,但能力却比任何人都强,她跟着也学了不少,算是有了师承了。 所以对于卢世子的话,她并未反驳,只是轻轻颔首道:“多谢卢世子指点。” 她今日虽输,但输得并不难看,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一定能有赢的时候。 她微微低眉,并未正视卢世子。 卢世子总觉得这姑娘仿佛与别人不太一样。 并非他炫耀,而是从前有他在的地方,难免会引来些狂热的目光,哪怕那些人对他并无相交的心思,但也会忍不住地打量他,可这谢家姑娘却格外安静,竟像是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似的。 之前明明也见过的,她不记得了? “之前踏青的时候,谢姑娘曾解了我的棋局,我手中有些过去积累下来的棋谱,你若是感兴趣,我可以赠给你一观,希望能对你的棋艺有所帮助。”卢世子立即又道。 他爱下棋,所以对这有相似喜好的姑娘,印象极好,故而这态度才会十分大方。 谢盈月努力克制着情绪。 当卢世子要给她赠东西的时候,她连忙摆手,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多谢世子,只是……我手中还有许多棋谱没有钻研完,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我是懂的,所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卢世子怔了一下。 拒绝了?! 谢盈月说完,欠身行礼,快步逃了。 再不跑,她怕自己会犯恶心。 她永远都记得颂音和她说的那些话,卢家三位公子,都曾对蒋昙儿心生好感! 卢三公子的表现是人人皆知,那卢二公子据说也经常光顾蒋家生意,卢世子善于隐藏情绪,人更懂事些,所以不曾表露,可即便他现在一副清朗如月的样子,仍旧让谢盈月觉得皎月蒙尘,没那么白净了。 她其实能感觉到,卢世子对她态度很是和善,若是她可以,她甚至能借机接近,只要勾住这位卢世子的心,那以后嫁入晋南公府也不是没可能的,可……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那种荣耀,对她而言,好像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 卢世子,也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一个轻易会对蒋昙儿动心的凡人。 “谢姑娘,你怎么不多留一会儿,卢世子显然想和你说说话呢!他这人很是惜才,能指点你几句,证明你棋艺受他看重,若有他推举,你将来或许真的可以做棋待诏呢!”谢盈月躲起来之后,与她相熟的一位琴师说道。 谢盈月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我有老师指点。” “之前怎么没瞧出你是个榆木疙瘩呢……”琴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这位琴师也知道谢盈月的身份,一直以来,她以及其他认识谢盈月的琴师都觉得这谢家二姑娘是在谢家过不下去才来另找出路的,所以对她很是同情照顾,虽然她总说是自己的原因,可谁信呢? 谢盈月解释过很多次,但说不通,那再多言也就没意思了。 “谢姑娘……”琴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苦口婆心道:“你若是来和咱们学琴,将来见陛下的机会比学棋的可能大多了,可见了陛下又有什么用呢?陛下眼里放着千秋大业,怎么习艺馆虽说比乐坊清雅,但说到底也是哄陛下高兴的玩意儿……就算真的做了待诏,受人尊重,那也就是名声上好听些,真不如嫁个好人家来得实惠。” “这位卢世子,已经是京中难得的好郎君了,洁身自好、身份高贵,寻常女子难以接近,你得了机会,怎么不用呢?”琴师又道。 谢盈月愣了一下。 是啊,如果是以前,她会用的。 可是现在…… “据我所知,卢世子心有所属。”谢盈月声音轻轻的,“而且,我现在只想要将棋下好,婚姻大事,以后再说。” 她曾很多次幻想过,自己未来的郎君会是什么样…… 荣华富贵、才貌双全,又或是有凌云壮志,顶天立地……模模糊糊的,有很多种可能,但此时被别人这么一说,她觉得,她能确定,她未来夫君,一定是与蒋昙儿无关的人。 蒋昙儿的裙下之臣太多了,卢家的热闹也太多了,她不想掺合。 卢家世子……对她而言,是一盘坏点心,远远看着赏心悦目就够了,她才不要靠近了闻。 琴师见她这么固执,都忍不住替她着急。 而此时,卢世子也有些诧异,但也没纠缠,可他身边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却偷偷听了墙角,回去之后,立即将谢盈月的话说了。 “小人行径,以后不能再做了。”卢世子微微皱眉。 “是,奴才是小人,可小的也是觉得奇怪嘛……您还是头一回这么巴巴地给姑娘送东西呢,这谢姑娘却理都不理您……小人觉得,您本就常来这习艺馆,以后与这位谢姑娘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若不知缘由,只怕以后莫名将人得罪了,所以不如先打听清楚……”小厮小心翼翼的,然后又道:“谢姑娘躲您远远的,是因为她觉得您有心上人。” “……”卢世子嘴角抽动了一下,回头看小厮,“谁?” “小的不知道……” 卢世子皱了皱眉头,脑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来。 谢家姑娘所指的莫非是那蒋姑娘? 他之前因三弟的事儿,的确是故意打探过对方的性子,也曾来往过几次,当时觉得那女子有些巧思,竟能创造出五子棋还有象棋之物,的确很是不同…… 但也只是有些短暂的好感……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卢世子一时有些后怕,家中弟弟因为这蒋家姑娘失了分寸,他做兄长的,就要做好榜样,绝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卢世子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用不着的那些棋谱,留着也浪费,明儿送来习艺馆吧。”卢世子叹了口气。 人果然不能有一点“异心”,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之前对蒋家姑娘生出的那一丝好奇看似没那么严重,可却是他最不该有的情绪。 “是给谢姑娘吗?”小厮问。 “不拘何人,有意钻研,都可借阅。” 第146章 长生不老 卢世子心里有些警醒,仿佛是被人戳开了埋藏的秘密。 明明他对那蒋昙儿只是生出过几分好感,可仍旧有种羞耻的感觉,仿佛阴暗发霉的东西突然见了阳光,更显卑陋龌龊。 他深深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如洪水猛兽一般对待,因为他的“心上人”,所以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讨厌鬼,现在他明白为什么谢二姑娘刚才似乎不太看他了……只怕是在怀疑他晋南公府的家教有问题吧? 似乎……是有点问题。 他是不是对他那弟弟太过柔和了? 卢世子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谢盈月刻意避让,他也没想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反而觉得丢人,躲了几日没来习艺馆,等谢盈月再听到卢世子的消息时,是这位卢世子被陛下点为了司仪郎,专门掌管几个月后藩属和他国往来之事。 以往这个时候,习艺馆都会很忙,因为不可避免会有些技艺切磋,卢世子琴棋书画皆通,故而这技艺往来要由他指点选人。 谢盈月虽来习艺馆时间不长,但能力却很是不错,而且她年轻,模样又好,又是棋馆唯一的女棋手,自在挑选之列。 只是一旦被选中,未来几个月,难得自由,必要辛苦精进一番,以免今后在宴客之时丢了苍国脸面。 当然,能留在习艺馆的棋师能力都不错,被选中的也不少,撇去谢盈月的性别不谈,她并不特别。 只是如此一来,家里头,就瞒不住了。 谢盈月想入司仪署磨练棋艺,可她不敢张嘴。 回了家,看到亲娘温柔关切的样子,更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不孝女儿,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她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孟氏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别装了,卢家世子今儿来过了,那司仪署,你若想去,那就去吧。” “??”谢盈月愣了一下,“卢世子来做什么?” “说是司仪署要提前做些准备,既要住进去,便要提前备下你们的习惯,吃喝用度甚至身体状况都要记录下来的,以免人在司仪署出现意外,你毕竟是侯府千金,他不好随便派个下属应付,这才特地来说明情况吧。”孟氏直言,“你要做什么我不管,只一点要求,不论发生任何事,娘都不许你再伤害自己的身体,只要你好好活着,娘没别的所求了!” 上回女儿伤成那样,她体会到了惊险了,所以无论如何,那种感觉不想再来一次。 “娘,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谢盈月感激道,“我就是想要做点什么,证明我也是有用的……” 孟氏想说,这家里头没人觉得她没用。 但这话她说过,可女儿不信。 既然她多想,那就想吧,觉得没用,那就去做些有用的,只要心里舒坦了,怎么都好! “你去吧,去了那儿也不是回不来了,娘也能去看你,就是学棋要辛苦些,只要你不怕累就行。”孟氏干干脆脆没再做出伤心样子,而是骄傲道:“你看咱们家的孩子,除了你弟弟,各个都有本事,你好好干,其他的,都有娘呢!” “……”谢寄言呵呵笑了一声,也不反驳。 他是要读五十年书的,要什么本事? 上头有兄长有姐姐,天塌下来都轮不到他去扛。 谢盈月是真怕她娘哭着闹着不许她去,可却没想到她娘这么干脆,心情都放松了许多,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而此时,颂音也没闲着。 最近她窥探蒋昙儿的原世界,时间线又换成了幼年,发现了一些东西。 原世界的孩子,似乎更健康,幼时便会有药物打入身体,避免重症发作,甚至还会吃些特殊的糖丸,杀虫治病。 原世界那些药物如何做的她不清楚,但也启发了她,她所擅长的,也就是制药。 她人在医署,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往上爬,那就得折腾。 只要她想方设法搞事情,那这位置就能动一动。 她这些日子也接手过不少肠中有虫的病人,那些人通常会等到腹痛难耐之时才会来求医,甚至还有孩童会严重到呕吐出虫的地步。。 义诊之时,她也听徐青麟提起过,因此丧命之人,也不在少数。 可为何一定要等到病症发作再去求医? 所以颂音想着,自己做出些价格低廉的虫丸,或许于民有益,于民有益,终将能回馈在她自己的身上。 颂音有不少杀虫药方,如今则是在研究克制药量,认识徐青麟这么久,她也学到一点做缩头乌龟的本事,不能太过偏激,哪怕用药的次数多些,也不能一次将药下猛了。 她打算先做个杀虫方试试,毕竟药好做,国库有没有钱推出去就不好说了。 若是陛下肯花银子,以后便可再推广些其他药物。 不得不说,蒋昙儿原世界还是让她十分羡慕的,真能对上徐青麟那句“人命可贵”。 她说要做好事儿,徐青麟竟然都不激动了。 换了一副德行,反而让颂音有点不习惯。 这个时候,不应该激动她一个恶人立地成佛了吗?!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看来求她向善的心一点都不够真诚嘛! 颂音自然不知道,徐青麟在日复一日的愧疚中。 尤其是听到颂音要“为民着想”,更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他怎能觉得谢医师只会下毒呢?! 他自知理亏,所以才老老实实,帮着颂音打下手,颂音配药,他便带着几个药童和学徒在旁边搓药丸子,颂音似乎对药丸子的颜色和形状十分在意,仿佛那东西不该是乌黑黑的样子,用她的话说,当色如琉璃,用传统熬煮的法子却很难做到…… 他眼见着颂音仿佛疯魔了一样,总是皱着眉头。 明明那药丸已经做得极好,药性温和,效果也不错,可她却垂头丧气的。 颂音知道,如果徐青麟见过原世界那些稀奇古怪的设备,他也会痛苦。 那些电视剧里一闪而过的东西,每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不可能做出来的。 例如这一株草药,她能利用植物的相克或是药性将里面的毒素清除,却不能将这一棵药草分成数种不同的东西…… 好像有很多她看不懂甚至摸不到的东西,就徘徊在那儿,却怎么都理解不了。 颂音也知道很多东西做不到,所以只有经历过尝试和失败之后,也可以接受两个世界的差距,她相信这个差距不会一直存在,百年、千年,或许有一日,也能并列前行。 但这想法一出现,颂音脸色也苦了。 “完了,我也想学我师父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她师父明明知道丹药有毒,却还要苦苦追求,想要弄出长生不老的东西来了! 第147章 胆子大了 颂音从前觉得师父疯,如今才发现,她那师父,或许早已看透了未来,人必有一死,不过早晚而已,而她师父想一直活着,宁愿用一条命去试,也想试出那不可能出现的长生。 不过长生让人向往,可颂音也只是有片刻奢望而已,比起那虚幻缥缈的东西,她更在乎眼下。 做出足够满意的东西之后,颂音便将这批药丸子交给徐青麟处理。 徐青麟这人虽不在太医院,但有他爹在,他要做的事儿,太医院的人也不敢拦,而且颂音也有谢家千金这重身份,若此事真成了,也不会担心被别人抢了功劳。 与此同时,侯府庄子里头,之前种下的花生也收了,产量还算不错,此物含油量颇高,颇有营养,东西既然能种,颂音也不想继续大包大揽下去,便让父亲带着些东西入宫。 比起侯府,皇帝身边才不缺能人,这玩意儿还能有什么用,自有旁人能琢磨出来。 谢亨知道自己能帮忙的地方少,所以颂音一开口,谢亨便带着屈中杰入宫求见去了。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这个年轻人。 颂音说,只赏银子不行,要让他尽可能地吹嘘,无论如何,得将屈中杰捧得高高的…… 不懂,但屈中杰拿出来的东西的确不错,他照实话说,应该就可以了。 谢亨也无官职,在宫里等到下朝之后,才老实听宣,等待的时候,还撞上了七王爷,他客客气气地,也不敢冒犯,只是七王爷扫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的人,隐隐觉得这谢家必是又要折腾些幺蛾子。 “宣肃侯为何事入宫?”七王爷直言问道。 谢亨干巴巴地:“地里种出些新鲜粮食,特地过来带给陛下尝尝鲜……” 七王爷目光又看向那些下人,的确是拎着东西,按理说就算有东西送进宫,也不需要特地拿到父皇眼前,地里的东西,不干不净的,污人眼。 “打开,本王看看。”七王爷鬼使神差道。 “这……”谢亨有些犹豫,“这是家里庄子上的稀罕物,说好先让陛下过目的……” “如此藏着掖着,莫非谢侯爷是藏了什么毒物不成?本王先检查一番,若是东西没问题,自然会让你进去。”说着,七王爷一招手,便来了几个太监,当即便将麻袋扯开了。 红彤彤的果粒滚了一地,这是提前剥好了的,可以直接食用,另一包带着壳的花生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也是避免陛下查看的时候不小心脏了手。 七王爷上前用脚碾了一下,然后瞧着屈中杰:“倒是没见过这东西,此物是你种出来的?” 谢亨觉得很委屈。 这不是糟蹋粮食么…… 屈中杰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王爷点名询问,连忙恭敬回话:“谢姑娘说此物叫花生,庄子里的农夫叫它长生果……此物乃是小人的父亲走商之事巧合寻到的,得谢侯爷和谢姑娘指点,在庄子里种下,数月长成……” “你可吃过?”七王爷又问。 “吃过,味道极好,余味香。”屈中杰老老实实地说道。 “那你的确是立下了大功一件,既如此,本王一会儿也在父皇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好好赏一赏你,如何?”七王爷笑着说道。 屈中杰愣了愣,有点懵。 庄子里的农人已经琢磨过了,此物用来榨油极好,但却不适合作为主粮,且食多腹胀腹泻,更重要的是,它不易储存,容易生虫发霉,所以这东西虽然稀奇,但功劳也没那么大……不过是对于百姓来说,多一种粮食,便多几分活路而已。 七王爷的话对一个寻常百姓来说,的确会让人颇感荣幸,可这数月以来,他跟在一些商人身边,也长了不少心眼。 他若收了七王爷的好意,那这东西到底算谁的? 一仆不能投二主,虽说当初他不是主动投靠谢家的,但不得不说,谢家对他是真不错。 他祖母在谢家的庄子里养老,而他则被迫学习各种谋生手段,可以说,以后就算是离了谢家,他也能带着祖母过好日子,但他真要离开谢家吗? 那谢大姑娘凶悍,但做事干脆又有义气,就比如这花生,才种出来,便让他跟着侯爷一起入宫,换作是旁人……他哪里有功劳可言?能得二两银子赏钱,只怕都得千恩万谢。 如今,他却进了皇宫! 他爹过去就是个穷走商的,连个商队都没有,所以他清楚,没有谢家姑娘,他东奔西走只为苟活,没有任何荣耀可言。 “小人都是奉命行事,不敢居功,全听侯爷的。”屈中杰最终压下心头那一丁点躁动,老老实实说道。 七王爷闻言,倒也不气,只是看向屈中杰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思。 “你可听说过土豆、红薯这些东西?”七王爷直接问道。 屈中杰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小人不知。” 七王爷笑了笑:“本王只是偶然听人提过这些东西,想着你既能拿出这稀罕物,或许还知道些别的……看来是本王多想了。” 屈中杰确实稀里糊涂的。 因为他跟着侯爷进宫之前,先是见过谢家大姑娘的。 那位谢家姑娘给了他一本册子,其中便提到了土豆,还附有画作,另外,这册子大多都是空白的,只是要求他,以后若是出门走商,务必将所经过之地的气候和土地的情况记录一番,所遇到的植物,若有瞧着稀奇不太寻常的,能带回最好,带不回的,那就记录刻画出来,将来再派遣些人前往寻找…… 但前提是,他要找的东西,不要与任何人说,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还说,等他出门的时候,会花重金给他准备一支商队,再派几个经验丰富的农夫和猎户甚至是大夫随行…… 谢大姑娘好像特别看重他。 谢大姑娘还说,以后不论他找到什么,这功劳是他自己的,他或许能有名垂千古被世人铭记的机会…… 他有时候觉得谢大姑娘胡扯,但现在听到七王爷也提到“土豆”这奇怪的东西,心里也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有人能预见他的未来,知道他一定会找到那东西一样! 他现在的胆子真是大极了,因为谢家姑娘几句话,他都敢对着王爷撒谎了。 第148章 仙地 屈中杰脑袋低低的,仿佛是不敢正视王爷,很是尊重,以至于七王爷也摸不准,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早就发觉昙儿与普通人不一样。 他们日日相处,她难免会有说漏嘴的时候,那些话他装作听不见,也一如既往地疼她,但慢慢地,他也能感觉到,昙儿的来处并不是那个小村子,或许是个仙地。 这莫名其妙出来的稀罕之物,多半便是那仙地出来的。 而之前昙儿的诗出了问题,那时候昙儿十分慌张,只怕是这世上,有与昙儿来处相同之人。 七王爷盯着这屈中杰,隐隐觉得此人胆小,不太像。 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审视之后,七王爷笑了笑:“此物不错,改日你带一些过来,送到本王的庄子里吧。” “……”谢亨心里不得劲儿,这不明摆着抢东西吗?! 他本想忍的,可又听大儿子说了,这屈中杰是闺女抢来的,既来得不容易,那就得看紧了,不能被别人拐了去,所以这才特地让他入宫,给他他该得的功劳。 所以谢亨连忙说道:“七王爷,这可不行啊!不是我舍不得,着实是这东西可少着呢,这才第一批,就那么一点,除了给陛下用的,其他多要留着做种子,您若想要……” 谢亨立即抓了一把,往七王爷怀里揣:“王爷您尝个鲜……” “……”七王爷眼神冷了几分:“侯爷舍不得?” “舍得啊!咱家也就留了一点,剩下都给陛下了!您是陛下的儿子,若您想种,陛下肯定愿意分您的。”谢亨连忙道。 要东西,找自个儿亲爹去,找他做什么…… 陛下的东西,陛下想怎么分都行,但在他手里,他就是做不了主!他真也是这么想的! 七王爷冷笑了一声:“本王觉得此人不错,不如借给本王吧,侯爷舍不得东西,不会连人也不愿意借吧?” “这……我也做不了主,一来,他不是奴才,没有卖身契,二来,我也说好了,要带着他见陛下的……要不,等我见了陛下之后再说?”谢亨憨笑了一下,内心也觉得王爷讨厌了。 喜欢抢人东西,这一点可不好。 但他也不敢说出来,只能笑,笑得谄媚,还有些僵硬。 正此时,太监也过来了,谢亨得了觐见的机会。 七王爷倒是没拦着他,他就不信,不过就是个寻常农夫,他还要不得了! 谢亨走得极快,好像七王爷是虎豹豺狼,那手甚至还拽着屈中杰,小心翼翼地,看着也可怜。 建平帝知道人来送东西,便打算和他聊聊家常的,甚至还要留人吃顿饭,谢亨觉得自己没犯错,又努力给陛下带来了些好处,所以心态也放松了许多,看着建平帝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佩和尊重。 谢亨将东西全部送上,又说了说此物的特性。 若是旁人来送,建平帝或许只点头说句不错,但面对这憨厚长得又好看的表弟,建平帝笑得慈和:“朕从前还以为你是一无是处,没想到你比你的儿女都强,知道钻研农物,朕一定会好好地赏你……谢亨,朕命你司农,管计耦耕事,如何?” 谢亨的儿女终究还是和他又隔了一层,不如这老小子看着顺眼。 而且他这表弟眉眼生得好,与他生母或也能寻出几分相似之处来,又是这么老实的性情,让他怎能不偏几分? “司农?”谢亨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陛下,微臣什么也不懂,这东西也是这个屈家小子的父亲找到的,都是他的功劳,我们家就是运气好,阿音救了他祖母性命,他知道感恩,投桃报李,将此物献给了阿音,咱们就试着种了一下……这司农乃是关乎民生百姓的,微臣可不敢尝试,万一做得不好,要害人的……” 他真觉得不行。 没那本事,得了活只会招灾。 谢亨跪着,生怕皇帝一时糊涂,真让他办大事儿。 建平帝也很无奈,他觉得底下的酒囊饭袋多得是,其实也不差谢亨这么一个草包。 但他抬举的草包与那些只知道讨好处的废物不同,谢亨是有自知之明的,生怕给他丢人,论忠心,这满朝的文武,没有一个能有他纯粹! 建平帝越发心平气和,目光这才转向了后头跪着的人。 “走上前来回话。”建平帝开口道。 屈中杰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仅能进宫,还能面圣,本以为低着头跪着就行了,没想到现在陛下还要和他说话! 以后,他就是与圣上说过话的人了?! 他家祖祖辈辈,可都没出过一个像他这样有出息的啊! 屈中杰脸都激动得红了,浑身有些发抖,一边抖一边爬着上前磕头。 “你知道感恩,是个好的,今日谢亨带你入宫,想必你也有些所长,你说来,朕听听。”建平帝又道。 “小的……小的……”屈中杰抖,有些说不出话,连忙偷偷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谨慎道:“谢家姑娘说……她说陛下的江山很大很大,有很多百姓都没发觉到的好物,还说,小人的父亲没了,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却偏偏能保住了这长生果,也是运气好……” “小人的父亲活着的时候四处走商,今日小人能得见天颜,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所以小人将来想和父亲一样,四处走走,看看那些没见过的东西,找到更多能让穷人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谢家那小姑娘倒是看得起你。”建平帝笑了一声,“若是找不到呢?” “小人不知道,小人只想着,去找,才知道能不能有……”他紧张又道。 很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脑袋就没了。 “谢亨啊,你女儿如此看得起他,那你呢?你也觉得他能寻到利于百姓的好物?”建平帝问。 “陛下,这个小子和微臣一样,没读过多少书,不懂那些大政见,好些事情都不明白,但有手有脚能动能行,只要陛下需要,微臣也好,他也罢,便是将腿脚都走断了,也愿去做的……”谢亨认真道。 至于能不能找到,这谁知道呢?总得去试才行。 第149章 教子 建平帝满意地看着谢亨,顺带瞧着屈中杰的眼神也和蔼了几分。 所谓利民的好物,也许有,可他并没多少期待,不过是觉得谢亨有这份心,让他觉得心里舒坦。 谢亨特地将人带来,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他看一眼,想来是难得找到了个有些“本事”的能人,想要求个恩典。 既然有功,确实可以赏。 “既然你这么看得起他,那朕便让他做个巡田官,代朕四处走走,前往各地观农事、寻农物,若能建下利民之功,朕还要重赏!”建平帝直接笑呵呵地说道。 司农署有田官,但巡田,没有…… 但陛下既然说了,这官以后就是有的了,至于品级,吏部会按照情况去定,一般不会太高、太违背规制,也不会太低让陛下不悦。 谢亨立即拉着屈中杰谢恩。 屈中杰抖得更厉害了,此刻是激动的。 谢家大姑娘……真是对他有大恩! 当初被谢大姑娘强行带走的时候,他很有怨气,只觉得这人仗着恩情欺负人,而且那时候,他还想着将那花生送给那位人美心善的蒋姑娘……可如今想来,真是他不知好歹! 这谢姑娘看似对他严厉,非要他干活报恩,可实际上,他自个儿得了好处啊! 若将东西给蒋姑娘,他能有今日吗? 就算蒋姑娘种出东西,那这花生只怕也已经与他没什么关系了,这可是他爹辛辛苦苦带回来的物件,他爹泉下有知,只怕也难以瞑目! 更重要的是,他能见陛下吗?! 屈中杰被人带出去的时候,脚底还像是踩着云朵一样,飘飘然然,很不真实。 而谢亨又被留下用膳了,此时建平帝对谢家那个大姑娘格外感兴趣。 “朕听说你女儿治好了荣王的头疾?看样子医术不错,怎么之前不见你多夸几句?”建平帝觉得这老小子有些蠢憨,亲生女儿有本事,他努力些去捧,对谢家不是更好? “回陛下,微臣那女儿可厉害了,她现在已经靠自己的能耐去医署任职了……她做的时间不长,荣王爷已经抬举过一回……如今儿女都能干,臣每晚睡觉,梦都是香的……”谢亨忍不住乐,放松下来之后,高兴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 建平帝一听,略觉得有点扎心了。 最近独孤也与他提过,说谢寄凌很不错,虽说天赋不是极好,可对自己够狠,也肯努力,倒是值得培养一番。 谢亨只是个宣肃侯,有这样的儿子,已经够用了。 但他这个帝王儿子不少,有的命不长,还有的……就是没那么满意。 真正孝顺的儿子只有老三,但心太软了,也让他不放心,这几年后宫又无孩子出生,他难免惆怅。 谢亨突然觉得气氛好像安静了一些,挺茫然的。 建平帝瞧他这一点没什么心机的样子,也有些无奈,直言道:“朕也有几个儿子,你可都见过?” “微臣刚才还见到七王爷呢。”谢亨立即回了一声,“七王爷见微臣带着东西,就打开瞧了瞧,还想要点花生回去种,但微臣手里也没多少,都想着给陛下您,就让他找陛下您要,微臣做不了主……” 建平帝一听,皱了皱眉头。 就这么点东西,都是谢亨孝敬他的,虽说不是多金贵的玩意儿,但那也是宣肃侯的一片心意,老七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还学会抢老子的东西了? 况且,这东西到他这里,之后自会按份例发下去,还能少了他的了? “这些个孩子,年纪大了,想法也多了,管不动了。”建平帝冷笑了一声。 旁边太监努力低着头,有些紧张,而谢亨还乐:“那可不是么,孩子大了都会越来越调皮的,微臣还有个小儿子,又笨又傻,也就一张嘴能说得很,是个纸老虎,遇到事儿便是个缩头乌龟了,读书也不行,夫子都被他气得找微臣算账……” “那你可操心?”建平帝问。 “这孩子随了微臣,所以……微臣气归气,也不求他有出息,不惹祸就行。”谢亨实话实说。 建平帝眉头却更紧了:“不可,你只有两个儿子,寄凌能干,若次子无能,以后兄弟差距太大,必生嫌隙。” “可是他笨呐……”谢亨仿佛都忘了眼前人是帝王,真心拿皇帝当自己的亲人好大大哥,“微臣也想让他上进,但若是管得多了,他又做不到,说不好便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来糊弄我,生了坏心眼怎么办……陛下,微臣那女儿还没上门认亲的时候,就被这傻小子拿刀砍了一下,当时是有些误会,他一生气便去办了,这么小的人,做事不计后果,这可不行……” 建平帝对几个孩子态度上虽有偏颇,可在赏赐的时候,都是一视同仁的。 如今倒是头一回与臣子谈论如何教育孩子,倒也稀罕。 “就你这性子,能养出什么坏心眼?朕看你就是大惊小怪了,改日,你带着儿女进宫来,朕也瞧瞧,这皮猴子能淘到哪里去……”建平帝心平气和,“让他好好读书,过些年,朕必要在殿试上瞧见他,若是做不到,朕要打他板子。” “……”谢亨呆了呆,然后笑了。 建平帝倒是有些羡慕谢亨,儿女贴心,有福气。 若他生母活着,瞧见侄子过得这般好,定也高兴。 建平帝留着谢亨吃完饭后,便让人退下了,饭中还尝了尝谢亨带来的花生,味道的确不错,他借机又赏赐了些东西下去,只可惜谢亨不肯做官,也只能拿些俗物回家。 屈中杰得了官职,七王爷那边也得了信儿,自然不好再抢人了,但心中冷意渐浓。 …… 建平帝本以为有些日子不会再关心谢家事儿了,却没想到次日一早,朝堂之上,徐院使站了出来,拿出了些药丸子,说是医署医师谢颂音所做。 太医院以及医署医正都仔细检查过,此药丸可于孩童服用,能杀百虫,若朝廷出钱制药发放于民,可减少孩童夭折的可能。 建平帝从前只是听说谢颂音医术好,虽也有些好奇想见,但此时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摸到了谢颂音所做的药丸。 连太医院院使都夸赞其好,必不会假了。 第150章 先让他狂 建平帝观察那药丸,颜色微棕,气味儿淡。 徐院使也将这药丸子的造价言明,此物原料并不复杂,几乎适用于各种体质的人,这第一批味道微甜,考虑到成本,之后还可去除其中甜味儿,一样可用。 建平帝十分诧异。 不论是那谢颂音还是这太医院提出的建议都很是不错,只是……推广于民看似简单,实则消耗不少。 果然,户部尚书跳了出来,开始哭穷。 京中还算好推广,不需要多少人力,一颗小小药丸子也不大,百两银便可做出近万颗来,可这天下人口千千万,免费推广,只药钱约莫就要花费几十万两银子,这还没算上药丸子的运输、保存又或是人工…… 虽说这几年国库挺丰厚,但一下子拿出百万两做这可以不做之事…… 谁愿意呢? “父皇,太医院能人甚多,他们也不是做不出此物,只是考虑到国库不丰,所以从前不曾提起,如今这位谢医师求功心切,提出这不顾大局之事儿,依儿臣看,此人不可再留在医署,否则将来难免会有煽动民心的举止……”七王爷站了出来,适时地踩了一脚。 做好事儿,谁不会? 也要看看有没有这实力! 徐院使连忙道:“陛下,此事微臣也是同意的了……臣等建议,可先于京城使用此药,尽力推广于百姓,哪怕耗上几年,也是值得的。” “而且,此物是已经做成,才会觉得简单,微臣虽能做出杀虫药丸,但那些药丸多有时效,而如今呈给陛下的药却不同,伤害小,吃一次,效果已经很大了……” 当然,其实也是有药效的,只是时间久些。 但已经能保一个孩子不受百虫吞腹,安然长大,这就够了。 徐院使知道此物的重要性,但也知道朝廷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许多银钱来,所以他本也打算先提出个大要求,再缩小范围,先从京城开始,慢慢来。 “徐院使,听闻这谢医师是个女子?宫中女医也有不少,可没有一个有制药开方的资格,这谢医师是不是越权了?”七王爷使了个眼色之后,立即也有官员站出来说道。 徐院使干笑了一声:“这位谢医师是按照考核入的医署,臣也查验过其所书的医案,并无任何问题,太医院并未有明令禁止女子不可为医师,只是从前不曾有过先例而已。” “但女子不可为官参政,乃是祖制,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她做了医师,一样是为官,本就不该,且,今日我等为此药争论,而这药又是此女做出来的,她虽不在此处,却又怎么不算是议论朝政呢?” “后宫女子不能参政,可谢医师只是寻常人,有何不可?”徐院使咬着牙说道。 他也不想为了别人拼命,可这谢医师是他儿子收入太医院的,他能怎么办? 好在这开口反驳的官员也有政敌,当即也站了出来,虽不是真心为那谢医师说话,但他也不算是孤立无援了。 建平帝倒是没想到这群人不想着那药丸子该不该用,反倒去关心这女子该不该留。 不过他也没拦着。 他们吵得多了,暴露的便多了,他也能多看清这些个臣子的本性。 至于那药丸子,他也觉得可以不用,但人可以赏一赏。 有想法是好的,但过于天真大方了些。 这药倒是可以让太医院研制贩卖,也能让国库充盈些。 建平帝也知道自己这想法算不得是个明君,但从他登基那一日起,他就没打算做明君,他幼年坎坷,十几岁懂些事儿之后便一直战战兢兢,生怕碍了别人的路,后来侥幸成为储君、帝王,想的便是自己,至于这天下…… 不出大错就行。 上头有他父皇那个昏君对比,他只要安安稳稳的,便能被后世夸一句中兴之主,所以这朝中之事他照规矩做,登基十几年,少有新政。 即便如此,这天下也比先皇晚年要稳得多。 建平帝倒也没直接将这建议否了,既是利民之举,那就要议上一段时间,要让百姓知道,这事儿不是不办,是不好办,自然也就没了怨怼。 等底下的人吵完了,建平帝直接下朝了。 一干人等吵得嗓子都冒烟了,也没得个结论,更不知道陛下的想法,一时也有些面面相觑。 不过下朝之后,建平帝宣了颂音,让她次日觐见。 他总要看看,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医师、谢家的女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而此时颂音对朝中的事情一概不知,她忙完了药丸子,便得了闲空,去了薛员外那里,查看玻璃制造得如何了。 这薛员外不愧是个人精,东西竟已经做出了不少,但还没有开始贩卖。 “老夫想着,那董家也在琢磨此物,应该要不了多久便会大肆宣扬一番,他这人我十分了解,初做出此物,必然叫价甚高,等他将东西宣扬出去,我再出手,我多备些货物,又有您说的那大靠山,到时候东西直接先他一步送到宫里去,他做的一切,便是给我造势了……”薛员外一脸的老谋深算,“先让他赚一些,不着急。” 银子可不是一下子就能赚完的,要考虑得远些。 董家以为那东西是独一份,必会自抬身价,赚着钱却得罪人,容他耀武扬威几天,再让他感受到落差,心态必毁,生意自然也就难做了。 想让他亡,便先叫他狂。 颂音见这进展不错,便也放心许多。 薛家家大业大,保密工作做得好,他能探到董家的情况,可董家却摸不透他。 薛员外做生意的本事好,这些细节他自己做主就行,颂音也不打算参与。 颂音觉得,自己将那药丸子送了上去,想必用不了多久,她或许就能有面见皇帝的机会,所以便在薛员外这工坊里头挑了挑,选了一套小巧些的玻璃器物,带了回去。 只是颂音也没想到,建平帝竟已经下旨宣她了。 颂音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当即便去找徐青麟问了问,果然,这建平帝在朝上什么话都没应,莫说将药丸子推广整个苍国了,便是这京城之地,他都没点头。 如此一来,她就不能以她父兄的想法来应对建平帝这个帝王了。 第151章 多子多福 颂音知道,谢家极忠,毕竟没有建平帝,谢家没有如今的富贵,所以整个谢家只要提起帝王,皆是崇拜和尊敬。 颂音不是在谢家成长起来的,所以对建平帝并无那么深刻的感激,但瞧见父兄那般忠心,也略受几分影响,会对这位帝王生出几分期待来。 可很显然,建平帝对谢家不错,但对旁人,就不是这样了。 颂音想保的东西,不只有谢家的富贵,她要的很多,若想达成目的,便不能和她父兄一样,脑中只有忠诚,没有半分算计。 次日一早,颂音准备入宫。 入宫之前,谢亨十分紧张地叮嘱她,生怕她做出一些不合适的举动。 她这亲爹对她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她反骨重,平日在家对父兄都没几分尊敬,到了外头,更常随心所欲,可帝王毕竟不同,所以她爹也是担心她神医脾气冒出来,将小命坑没了。 莫说是他,便是谢寄凌都从将军府赶了回来,眼里都是紧张。 好似她不是去皇宫,而是赴刑场。 “放心,我可不想死,宫里的规矩也学了些,不会出差错的。”颂音心平气和宽慰道。 “最好如此,虽然陛下对咱家好,可万一被人拿住错处就不好了。”谢寄凌上下打量了一番,“陛下肯定是为了那药丸子的事儿召见你的,所以若是陛下不同意你的建议,你也不要着急反驳。” 谢寄凌心里也有数,陛下就是舍不得银子。 但那肯定是因为陛下太穷了,如果陛下很有钱,怎会不为百姓好? 谢亨也是一样的想法。 “大姐。”谢盈月还没去司仪署,此刻眉头轻皱着,小声道:“我觉得……药丸子的事儿,不是最要紧的。” 谢亨一愣。 谢盈月又道:“听说朝堂上,大臣们都在吵你该不该做医师的事儿,我看那些人是觉得你一介女子掺和政事不妥,如今又不知道陛下的想法,所以在这方面,你更要小心些,莫要扯家国大事,以免让陛下觉得你……野心大。” 她是觉得,那药丸子毕竟是好东西,没人会为了得了好东西而生气。 如果陛下真生气了,那也定是因为颂音对不该管的事儿动心思了…… 就像她在习艺馆一样,里头也有少数几个善妒的男子,他们觉得她一个女子就不该抢了男子的位置,所以表面君子之风,实则阴阳怪气想给她使绊子。 颂音看着谢盈月的眼神充满了赞扬,目光触及,更是多了几分默契:“好,我一定老老实实地不乱说话。” 谢盈月松了口气,然后不吭声了。 谢寄凌诧异地看了两个妹妹一眼。 颂音一直都很古怪,她有什么样的想法都不稀奇,可如今听到阿月的话,他内心泛起几分惊涛,只觉得她变了许多,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坏。 很快,颂音便出了门。 一路顺利入宫,总算得以见到谢亨总挂在嘴边的帝王。 她被人带去御花园,行礼之后,建平帝看上去十分和气地让她落座。 秋色来临,这御花园中却仍旧颜色多姿,散着阵阵香气,风景秀丽,锦绣堆积。 “朕叫你来,是要赏你,你所献的甲片很不错,想要什么奖赏?”建平帝审视着她。 这小丫头倒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老荣王说,此女桀骜不驯,但医术一绝,虽惹人生气但又令人赞服,独孤说她机敏,若为男子可做栋梁,谢亨则说她懂事…… 可今日他这么一瞧,却觉得这小丫头生得格外温和。 眉眼柔顺,恭敬谦敏,规规矩矩,倒也不像是很怪的样子。 “臣女想要些药材。”颂音想了想,也没客气,直接开口。 她倒是想和她爹一样学得客气些,可若是一家子都这么客气,就显得太傻了,而且她觉得以后还会有机会见这位帝王,总要让他知道,她没那么懂事儿。 而且只是开口要些东西,最多也就是被厌恶几分,死不了。 建平帝愣了一下,果然是没想到她如此直接,眼神意味不明:“这倒不难,朕可让你挑几件走,不过朕听说你很喜欢制药,那你说说,等你得了朕的那些奇珍异宝,准备怎么用?” “回陛下,臣女最近在琢磨一种多子丸,男子食之强身,女子食之利孕,就是缺了几味药,这才厚着脸皮讨赏。”颂音又道。 颂音这么一说,建平帝下意识坐直了几分。 强身利孕? 颂音知道,如今建平帝没有新的孩子,多半是他身体不行,可这人必然是个要脸的,不能直接说他身体有毛病,若真要治不孕,治疗的也是宫中后妃,这个帝王嘛,“强身健体”的名头就够了。 “你说的药丸真有那么厉害?”建平帝带着几分怀疑。 “也没那么厉害,因为此物毕竟是补药,也不是人人都能服用的,必要先诊脉之后,确定体质,再调整药力才可,臣女曾经跟着师父苦学时,见过几位求子病人,其中一五十老汉,被我师父一番调理之后,不过三年时间,妻妾八人,都平安产下子女。”颂音夸张道。 是有人求子,但也就携带老妻前来,另外还将年迈亲娘卖给了她师父试用那些没用的“长生丹”。 以一死换一生。 建平帝昨日就查了颂音的能耐,知道她入医署之后,接连义诊,无一出错,所有经她手的病人都得以痊愈,这人入医署时间不长,可那医案却是厚厚一沓,的确是很有实力! 老荣王的头疾如今也没再复发! 建平帝有些心动了。 他才四十多岁,总觉得自己也没那么老迈,可偏偏,后宫那么多妃子,有孩子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个,而且最小的公主如今都已经十岁了,也就是说,最近这十年,他日夜耕耘,竟一点作用也没有! 可建平帝又不好直说。 他能开口让谢颂音这个小丫头来给他调理身体吗?总不好直白地告诉她,他还想再要几个儿子吧? 就是要看看,这丫头能不能猜得懂,若是她懂得帝王心思,这会儿就该主动上前为他诊脉…… 可颂音没有。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满目憧憬:“臣女觉得我爹子女少了些,回去之后,问一问我爹的意见,若他愿意,我可为我爹与继母调理身体,趁着他们还年轻,再生三五个孩子,如此一来,以后谢家便枝繁叶茂……” 第152章 升官 颂音满嘴胡说八道,可建平帝不会觉得她在胡说。 建平帝听着这话,觉得挺混账的,一个小丫头张嘴闭嘴说要让年纪那么大的亲爹再多生些孩子……其实谢家子女也不少了…… 建平帝完全忘了昨日说谢亨儿子少的话。 “你父亲愚笨憨蠢,生得太多也不好,万一个个都像你那弟弟一样连书都不会读,那这家业都要被败光了,朕劝你还是歇了这心思吧。”建平帝说着,咳嗽了两声。 谢亨说她懂事,那此刻应该能听到他身体有恙吧? “陛下说得是。”颂音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落,“可臣女毕竟是女儿身,虽好不容易入了医署,但因这性别被人否定能力,这药也只能用在我爹身上,换作是旁人……只怕不敢用,怕我技艺不精。” 颂音这一句话,让建平帝脑子清醒了些。 谢家丫头这话倒是没错的。 一个小小医师,还是个女子,自然是没有资格为他这个帝王诊治的,否则底下又会有些人说他偏心谢家到糊涂的地步,都不顾龙体了…… 若他执意用谢颂音也不是不行,就是会听着底下那些老顽固们的口诛笔伐,还要面对宗室劝诫,有时候他真想直接将那些老东西全砍了,也省得一个个看着碍眼,但偏偏不行,有些老臣是当年他为储君时,一路拥护他走过来的,当年若不是宗室出面,他也难免要受妖妃毒手。 所以这些人,不能动。 可眼睁睁看着这个神医在眼前,他却不能用? 他是帝王,哪有这样的混账道理。 “谢颂音,你虽为女儿身,但有一副仁心,在医署辛劳之时还不忘为百姓谋利,朕觉得你很不错。”建平帝愣是将这人看顺眼了,“你所做的杀虫药丸,叫什么名字?” “新作之药,还未取名。”颂音道。 “那就叫做佛露丹吧。”建平帝说了一句,随后又道,“传朕旨意,命太医院赶制佛露丹,一个月之内,发放给京中十二岁以下孩童,不得有误。” “谢颂音制药有功,心系百姓,擢升太医院六品御医。”建平帝意味深长地看了颂音一眼,又补充道:“近日惠妃身体有恙,你明日便去为她诊脉瞧病。” 他的那些妃子之中,惠妃最懂他,到时候不用他开口,这小丫头便能顺道为他强身健体。 “微臣遵旨。”颂音立即应着。 建平帝说完那些,扫着这谢颂音,又觉得这小丫头果然和独孤说得一样,小小年纪有种老奸巨猾的感觉,不过几句话什么好处都得到了,但偏偏,也将他哄得甚是高兴。 他不怕别人向他要东西,天下都是他的,赏赐些好处对他而言根本不要紧,他缺的是能让他舒心的人。 他要的不是忠于天下的人,而是忠于他的。 若这谢颂音能是这样的人,那不论她是男是女,他都可以抬举。 颂音此时并未将那玻璃献出来。 颂音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身份就已经变了,要将药丸子发放于民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出去,但对于颂音升官的事儿,虽有反抗之声,但问题不大。 毕竟她的医案没问题,功劳也够用,而且陛下已经下旨,金口玉言便不能收回。 好在只是个御医。 等颂音到医署搬东西的时候,就轮到徐青麟对她客气了,这人看着她飞一样的晋升速度,心情也挺复杂。 “我这两年在医署表现很好,调回太医院也是没问题的。所以等我入太医院之后,我打算将监督制药的活揽过来,绝对不会让这些药出问题的。”徐青麟道。 这是第一批药丸,绝对要小心谨慎。 “只是我想揽活,就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需要有参与制药的功劳……” “我绝对没有抢功的意思,就是很不放心,你不要误会……”徐青麟又道。 他声音有些焦急,还有点面红耳赤。 他知道那药丸是颂音一个人制出来的,他就是在旁边打了个下手而已,如今提出这要求有点过分,但朝堂上也有不少人反对推广此药,甚至还有人针对谢大夫,而谢大夫在太医院孤立无援,这个时候很需要有人名正言顺地帮她。 他其实完全可以趁着谢颂音升迁的时候与她划清关系,如此一来,以后就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可他这心里很是愧疚。 之前劈头盖脸将人骂了很多次,总说她恶毒,谢大夫也只是用面粉吓唬他,都没和他计较…… “误会什么?如今谁不知道东西是我做的?这功劳你想抢也抢不走的,所以你愿意怎么说怎么做,都随便你,只是……你如今这个态度,倒像是以后要和我同坐一条船了?”颂音问他。 徐青麟愣了一下。 “你可想好了,我毕竟是女子,以后只要有一点行动,都会被人忌惮或不满,一旦你直接帮我,那以后我的对错便与你徐家绑在了一起。”颂音又道。 这京中朝臣,就没几个独来独往的。 大派系、小派系,各有各的人手。 若徐青麟明目张胆地站在她这边,那以后若她犯事儿,徐青麟也多半要受牵连。 “谢大夫。”徐青麟很是认真,正色看她,“将来,你会谋害无辜百姓性命吗?甚至为了钻研医术,蔑视人命吗?” “……”颂音嘴角微抽,“我与我师父,还是有些区别的,所以……我不会。” “你会谋逆吗?”徐青麟又问。 颂音想了想,这一点还挺难回答的,毕竟建平帝不算是个特别好的帝王,她不知道对方将来会不会有容不下她的一天。 “我不会做出对苍国无益之事,我父亲和兄长忠于陛下,所以只要我家人仍在,那大逆不道之事,我不会去做。”四下无人,所以颂音也实话说道。 家人仍在,证明那个时候,她没有被逼上死路。 既不是死路一条、无路可选,那她谋逆做什么。 “既然谢大夫不会做出不利君、不利民之事,那在下便没什么好担忧的,谢大夫医术高超,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也多有指点,使我进益良多,既如此,于情于理,徐某都当与谢大夫共进退。”徐青麟认真又道。 他爹或许不会同意他的想法,如果不同意也没关系,他当了很多年的孝顺儿子,从前总觉听爹的话没错。 可有时候想想,他自己的路,应该自己做主才对。 与谢医师同盟,其实是他赚了。 第153章 该是我的 颂音看着徐青麟,此时,这人宁静的态度与前世偏执之态判若两人,她一直以为此生徐青麟能做到在药理上不与她相争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他这心境比她想得还宽大几分。 “徐大夫,你就不怕我以后用药太猛,先毒后医了?”颂音有些好奇地问。 徐青麟有些羞愧:“在下这些日子也苦想了一番,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你我都是自幼行医,虽是同行,但所师承的用药习惯本就不同,谢大夫的猛药或许会催命,可我的谨慎也可能会耽误病情,其实都各有不足也各有优点,可你我在行医之时,都是为了救人,那就是目的一致,便没有对错之分。” 论对错能有什么用呢? 所以他觉得,最应该做的就是相互学习、相互切磋,共同进步。 他将他的胆小怯弱改了,谢姑娘也学得他的几分谨慎,双方都有利。 颂音笑了一声,内心也一片朗然。 这话说得是没错的,只是前世他们二人都不曾有这个机会,她被蒙蔽,徐青麟则被不停挑衅,所以才会站在了对立面。 见颂音默认他的话,徐青麟心里也很高兴,此刻才真正放下心中所有忌惮和防备。 人生能得一志同道合的同行好友,也是很难得的,对他而言,谢大夫便是这么一个亦师亦友之人,值得钦佩和往来! “不说那些了,陛下让你明日去见惠妃娘娘,我对这位娘娘的医案略有些了解,你可以先了解一番……”徐青麟又认真解释,“惠妃娘娘算是后宫主子里头性情最好的了,倒也不难伺候……” 徐青麟将惠妃的情况说了一遍。 他嘴上说是略有了解,可实际上,这惠妃十几年以来生过几次病,他都一清二楚。 颂音也总算明白,为何皇帝会选惠妃作为治疗不孕不育的第一人选。 这位惠妃娘娘生了一子两女,全部夭折,二皇子甚至死在陛下登基前一年,陛下与惠妃是年少相识,惠妃出身名门清流之家,性情温和雅惠,多年来也是不争不抢,在陛下那里很有分量。 徐青麟并不知道颂音是要帮陛下治疗不育的,所以并不太担心,只是提醒颂音,莫要提到与怀孕生子有关的事情便好。 颂音从前对病人的想法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她与师父一样,只觉得有足够能耐,便可以全权掌控病人的身体,只要将人治好,便没什么好挑剔的,但徐青麟的想法也没错,若她将态度放客气些,便能得到更多的善意,不会莫名给自己树立敌人,有何不可? 所以她听得也格外认真,将情况都记下了。 此时,颂音正为再入宫做打算,而七王爷府内,沉浸在宠爱中的蒋昙儿,才后知后觉地听说她的事。 眼睛都恨红了。 如今对蒋昙儿来说,仅仅是入宫这一项,便让她嫉妒发狂。 毕竟作为侍妾,她压根没资格入皇宫的,甚至家中来客,宁愿让管家招待,也不能让她一个侍妾上桌,否则便会招来耻笑…… 而当七王爷提到屈中杰还有花生的时候,蒋昙儿惊得站起身来,眼中的惊慌遮掩不住。 她就知道! 谢颂音果然是抢了她的东西! “这本该是我的……阿翀!这花生……应该是由我种出来才对!”蒋昙儿有些激动地说着。 “你为何这么说?听闻谢颂音救了屈家祖母性命,所以才得了此物作为回报……”七王爷试探说着。 “不是这样的……”蒋昙儿有些着急,“阿翀你不知道,这个屈中杰我认识的啊!当初是我与颂音一起救了他祖母,他对我尊敬有加,不停拜谢,他明明更感谢我,又怎会将东西送给颂音呢?!” 对于她的这个说法,七王爷听着,却并不觉得很合理。 毕竟颂音才是大夫。 可蒋昙儿不是这么想的。 花生,这个世界本来没有,是她那个世界才有的东西,理所应当被她这个穿越者发现才对! 被一个原住民种出来,这合理吗?!根本就不对! “阿翀,那个屈中杰呢?!”蒋昙儿连忙又问。 “父皇赐他巡田一职,不日之后,他将离京,为父皇巡视天下田事。”七王爷说道。 一介白衣,不过顷刻之间,便成了个六品巡田,也只有他父皇的恩典才能做到,若不是看在谢家的份上,这屈中杰如何有如此荣耀呢? 不过也只是一个寻常男人而已,等他一出京,他的人便会将人斩了,到时候,管他有什么能耐,到了阎王殿再用吧! “不行!不能让这个人出去!他能寻到花生,谁知道还能寻到别的什么东西?”蒋昙儿连忙说道。 还好只是花生,如果是土豆和红薯这种饱腹救命的东西,那这天下人岂不是要将颂音当成菩萨一样供起来?! “本王知道,已经有人盯着了。”七王爷声音淡淡的,只是此时蒋昙儿并未听出来。 她觉得……颂音身边或许就有一个和她一样的穿越者。 到底是谁! 蒋昙儿脑中不停想着那些与颂音熟识之人。 谢家人……不太可能,那个谢盈月她见过的,规矩得不像话,谢寄凌会武功,应该也不是他,还有谁?莫非是那个谢寄言?这人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马,将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也是很有可能的…… 蒋昙儿觉得自己需要去试一试。 蒋昙儿不放心,连夜让人去蒋家,将蒋固安叫了过去,一番交代。 次日一早,颂音便去太医院当值。 对于她的到来,很显然,这些同僚都不太能理解,但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多言,一个个都尽力与她保持距离。 太医院也有可以用作助手的医士,但一听她要挑人都走得远远的,颂音也不着急,只找来女医,从里头挑了几个用着。 既然他们要和她划清界限,那让他们如愿便是。 而且太医院这些人,有些背后已经有了主子,她初来乍到也不了解,而那些女医哪怕情况复杂些的,最多也就是在这太医院里头争好处,与外头的势力牵扯不深。 不过她前世看人就不太准,所以如今她对自己所选的下属们,也并没有完全放心,总得用一用才知道能力和秉性。 好在她这位置,也不用太看人脸色,若是不满意,随时换了就是,无须委屈。 第154章 她都可以? 很快,颂音便去面见惠妃娘娘。 这位惠妃娘娘久居深宫,所居住的宫殿虽然气派华贵,但宫中气氛并不是太好,过于平和宁静,显得死气沉沉。 惠妃年纪已经四十了,如果不是因为深得陛下信任,陛下也不可能选这般年纪的她来治病。 此时,惠妃也在打量着她。 陛下每月都会来她宫中一两次,陪她说说话,但每次也都是小坐一会儿便走了,少有留宿的情况,可昨夜,陛下不仅留宿了,甚至还说了些奇怪的话。 陛下说这些年亏待她了,所以想让她再生个孩子…… 实话说,听到陛下这话的时候,她觉得陛下可能糊涂了。 不论是陛下还是她,年纪都不小了,若还能生孩子,这些年宫里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左思右想,觉得陛下可能想要找个理由选秀……可她没开口。 她这辈子已经看到了头,将来不论哪个皇子登基,她都是太妃,没有意外的话,便是清清冷冷老死的下场。 所以,陛下还要不要选新人,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她没想到,陛下越说越奇怪了,竟真的坚持说要给她个孩子……说宣肃侯的女儿有神医妙术,会给她看看身体。 陛下这么一说,她也就懂了。 宫里那么多女人,这些年来都没怀孕,问题肯定不是出在她们身上的。 也就是说,陛下想要她来避人耳目,表面上让她生孩子,实际上……则是给陛下调理身体。 既如此,她就不能拒绝了,这才老老实实地让这谢家姑娘给她看诊。 果然,谢颂音来了没一会儿,陛下也来了。 陛下往那儿一坐,随后便叫众人退下,还将手腕亮了出来:“朕心疼惠妃接连丧子,倘若你能让惠妃怀子,朕也会配合你调理身体,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惠妃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陛下这话,真是扎她的心。 虽说陛下如今是信任她,可若是陛下真的调理好身体,这后宫谁都有可能怀孕,却不可能是她!她都四十了! 颂音试了试惠妃的脉,虽说心中有些郁结,但没有其他毛病,稍稍调理一番便可。 至于陛下…… 建平帝不算勤劳,可做了这帝王之后,约束也多,日日都有批不完的折子,心情上也不是太顺畅,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肾是真的不太好……太医院应该也有给他调理过,但效果一般。 颂音不动声色,开始胡说八道:“陛下身体有些劳累,需要休养一番,吃些补充精力的药物便好了,至于惠妃娘娘……也无大碍,倘若陛下和娘娘能按照医嘱,接连服药一个月,再按照我推算的日子同房,最早两个月,最晚一年,便可得愿。” 身体好了,她再给惠妃娘娘吃些助孕的药,其实最晚三五个月就行了,但就怕这人运气不好,所以将时间说晚些更稳妥。 建平帝眼神一亮:“你确定惠妃也可以?!” 如果惠妃这年纪都行,那宫中其他妃子…… “……”惠妃很不高兴,可碍于帝王的面子,又不能发作。 倘若是寻常夫妻,只怕惠妃都要跳起来打人了。 “遵医嘱,便可以。”颂音郑重道。 建平帝眼中带着几分希望,他每日所吃的东西,都有记录,颂音不是太医院院使,所以她甚至都没有直接给他这个帝王开方子的资格,但此事他不想闹得太大,能瞒便多瞒些日子。 “以后朕会来惠妃的宫里多走走,一定会陪着惠妃,让她将药都喝了。”建平帝道,声音似乎都年轻了几分。 颂音只当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老老实实点头。 给建平帝的药要偷偷摸摸地准备,惠妃的药则简单,就用寻常调理的药便可。 当天晚上,颂音便将药准备好了,亲自送来。 建平帝倒是不担心颂音会下毒,毕竟她的医术有目共睹,而谢家又实在可靠,所以他倒也干脆,装作配合惠妃,将药丸子吞了。 惠妃表情有些麻木,颂音能看出来,这好脾气的人,都在努力忍耐帝王的少年心。 好在惠妃虽然多心,却不多言,也不反抗,都不用颂音浪费口舌去解释。 接下来几日,颂音每天都来惠妃宫中。 建平帝干脆以惠妃生病的缘由,关了这宫殿大门,不许任何人探视,因惠妃年纪大,所以也无人多想,甚至这些后妃都暗暗唏嘘,觉得惠妃命苦可怜…… 颂音也不是只忙着惠妃的事儿,那佛露丹的情况,颂音也时刻关注着。 太医院里本就有专门给百姓供药的惠民署,只是这惠民署倒也不是真的惠民,除非生疫,否则少有主动向百姓免费发放药品之事。 如今佛露丹便是在此处赶制,药童各司其职,按照步骤来,而徐青麟也自荐前来,专门负责此事。 他很是认真,所有送过来的药材,都尽可能地去检查,生怕出现一丁点差错。 颂音赶过来的时候,正瞧见徐青麟面色难看地盯着几个药童:“这些药材我才检查过,不可能混入这种白霜!你们几个,到底是谁,竟敢在药中动手脚!现在承认,我留你们性命,若敢隐藏,我便叫刑部的人过来,大刑伺候,谁都逃不过!” 那白霜混入其中,已经和药材掺在一起,只是那药篓子边缘沾染了一丁点,被徐青麟发觉了。 这是第一批药,肯定是不能出事的。 颂音还是头一回看到徐青麟发这么大的火,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着了一样。 几个药童抖得厉害,一个个都跪在地上说自己是无辜的。 颂音走上前去,摸了摸那上头的点点白色,在手中轻轻搓了一下,又闻了闻,随后眼神也冷了几分,这可不是她吓唬人用的面粉,而是真正有毒的东西,是一种毒草的种子研磨而成的,味道与佛露丹所用药材的味道相差不是太大。 徐青麟看得紧,要不然还真不容易发现。 颂音前几日也会来检查,做好的药丸子,有没有问题,她一闻便知,头几日一片安然,许是背后的人觉得她应该放松警惕了,所以才敢下手。 颂音去已经搓好的药丸子那里看了看,果然,发现其中已经混进了些脏东西。 “还以为只有这一筐药材掺了东西……”徐青麟气得不得了。 这可是无辜百姓的性命!这暗下黑手之人,着实狠毒! 第155章 活阎王 这药粉混入药材之后,其他人都有可能接触到,所以寻着味儿找源头都不行。 此刻,惠民署中负责此事的所有药童和管事都低着脑袋,生怕被牵连受罚,个个忐忑。 颂音环视一周,仔细想了想。 徐青麟则惆怅不已,最近他已经很小心地防备了,但凡制造此药的人,在药丸完成之前都是要住在这里的,多半药材都已经提前准备好,少数一些需要添置的,也由专门的人送来,检查数遍。 如今问题就出在这些人身上。 颂音让身后的药童将自己的药箱拿了过来,然后闷头在里头找了找。 最终掏出几包药,打开之后,黑乎乎的小药丸出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徐青麟问。 “此物叫做幽魂丹。”颂音让身边的药童将东西发下去,“与其浪费时间查明谁干的,不如更直接些……” “你的意思是……下毒威胁他们?”徐青麟心头一惊,“只怕不妥,瞒不住的……” “倘若佛露丹出事,陛下必然震怒,我便要承担责任,既如此,我为何不能让他们与我共进退?他日此药安然下放于民,不出问题,那这幽魂丹的解药自然会给他们,但若是出了事,大家一起死。”颂音肆无忌惮地威胁道,“这下毒之人还没查到,是承担这投毒之罪,还是听我的话,随你们去选。” 颂音知道自己有点缺德,但既干了这活,那就没有无辜之说,若没些约束,便会有人觉得,祭出她这条命,无伤大雅。 徐青麟内心震惊,看了看那幽魂丹,第一个跨了出来,直接拿出一颗塞进了嘴里。 在场之人,瑟瑟发抖。 这药材上的毒粉还在,大家伙都怕莫名被推出去顶罪,所以此时见徐青麟吃了药,他们也不敢反抗,只能老老实实站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将幽魂丹吃了。 此药一吃,不到片刻,一个个面色都惨白了许多,活像是白日飘出来的鬼魂。 随后,颂音又将这些人分成五五一组,同组中人做得大多都是一样的活,方便相互监督。 “为了你们自己的命,以后但凡发现可疑之处,立即上报,不得隐瞒,若能抓住投毒之人,赏三个月工钱。”颂音又道。 此话说完,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有个人站了出来:“大人……什么样的情况……是可疑之处……” “神态鬼祟、行踪不定甚至是情绪兴奋或极为难过担忧的,都为可疑,只要你觉得对方与平时略有不同,都可告知,按功行赏。”颂音耐心地说道。 “大人……我……我今天一早,看到王丰左顾右盼有些神不守舍,而且前两天他情绪也不对,不过他说是他娘病了……”刚刚那人又道。 此话一说,那个叫王丰的立即跪着道:“大人……小人冤枉啊!” “不急,是不是冤枉、查一查就知道了。”颂音嘴角一勾,“我知道你们身份低微,有时候若被人胁迫,也会身不由己,所以若你们能及时醒悟,早些自首,这次的事情,小惩大诫,不要性命,但若被我查出罪行,那便是连累全家。” 若不下点毒,他们怎么会着急回想异样之处呢? 只有当危险靠近自己的时候,才会警觉,想方设法保命。 若这批药真的出事,虽然大多药童也会受牵连,可若后头有人,不难保命,而她就必须要断绝任何人自保的机会,必须让他们知道,只有听话干活,才能从她手里活着离开。 颂音说着,叫人将王丰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她也没着急继续查,而是让众人干活去。 很显然,气氛紧绷。 “万一那王丰是无辜的呢?平白受此冤枉,那也太可怜了。”徐青麟有些不忍心,就怕抓错人。 “即便他是无辜的,也要用他杀鸡儆猴。”颂音面色不改,“明日一早,便传出消息,就说王丰虽不是投毒之人,但偷了药丸准备贩卖到别处去,全家都被处死了。” “!!!”徐青麟瞪大了双眼。 “那是对外之言,如果此事真与他无关,那将他一家子关一阵子就行了,吓唬吓唬旁人,不真要他的命,事后为他伸冤且重赏。”颂音又补了一句,“当然,若真是他……死了也是活该。” 徐青麟松了口气,不是不分皂白直接将人弄死就行。 徐青麟立即办事去了,颂音将那些有问题的药丸子挑出来损毁,剩下的送入库中,让人严加看管。 就是这里的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满是害怕。 徐青麟待人温和,可那又怎么样?那得了好处偷摸下毒的人可没和他客气。 恶人,不会忌惮善者,只会忌惮更恶毒的人。 陛下也派了专门的人手来保证佛露丹的完成,所以这王丰直接送到了护卫队的手上,她大哥如今好歹是勇卫营做事,安排些人手帮她还是很容易的。 查一个王丰,轻而易举。 所以很快,颂音就知道这王丰确实是无辜的,其母的确病了。 他左顾右盼是想找钱管事说明情况请个假,但那钱管事心情不好,所以他不敢说,这才瞧着异常了些。 颂音顺道问了问对方为何觉得钱管事心情不好,王丰则说,他一早摘药材的时候,钱管事骂他动作慢,踹了他两脚,管事心急,怕任务完不成,一边骂他一边帮忙……所以他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人在心虚的时候,要么故意收敛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容易被发觉,要么便会夸大自己的言辞,表现得比寻常亢奋。 而这王丰也直言,管事之前不这样,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颂音没将怀疑外传,只是叫护卫队的人继续查。 不到晚上,护卫便将下毒的钱管事抓了。 一天时间,两个人被抓走杳无音讯,其他人等内心无比紧张,充满了防备,一个个干活的时候不敢有半点多余的动作,生怕别人以为自己有问题。 这方式虽然有些残忍,但所有人的动作和行为都变得一目了然,之后就算还有人想要动手脚,难度也会增加百倍不止。 徐青麟也知道如今不是心软的时候。 谢大夫说了,这压力也不能白白承受,等事儿过了,让他爹点头,多给些银钱做奖赏,那所有辛苦就会变成值得。 他没那么狠的心,但软磨硬泡去要钱,这一点还是做得到的…… 第156章 不能让他死 到了次日,被抓走的人还没回来,甚至还传出了死讯,一时间,整个惠民署的制药坊都安静了,仿佛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自己出事,也会牵连家人。 所有人都老实下来。 徐青麟心情很是复杂,他一边同情着这些制药人,一边又感叹今日的药丸子生产质量明显提升,甚至都不用他开口提醒大家所要注意的事项,大家伙都能按照规矩来。 刀都架在了脖子上,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徐青麟如今对颂音下毒的手法有了一定的了解,昨日那药丸子……他也闻过,他觉得可能不是剧毒之物。 只是这毒显在面容上,随时可以看见,能有些警示作用。 不过不论此毒轻重,颂音在别人眼里,都成活阎王了。 而且也正如昨天他想得那样,今儿一早太医院就因为颂音下毒的事情闹翻了天,一个个都像是要将她吃了一样,此事也已经闹到了他爹那儿,他爹气得瞪了他好几眼…… 尤其是看到他那像鬼一样的脸色之后,他知道他爹肯定是想将谢大夫撵走的。 可是不行。 因为谢颂音最近一直在给惠妃治病,惠妃指定要她,谁也不换,这个时候,再大的事儿,也得先按下来,以后再说…… 颂音知道今儿麻烦会不少,所以给惠妃送完药之后,便麻溜地躲回了家。 他爹这会儿视屈中杰如亲生儿子一般。 正张罗着给屈中杰准备远行之物。 屈中杰也许久没见过颂音了,如今突然面对面碰上,他心里一跳,忍不住想起自己从前那满心不服的样子,很是心虚,缩了缩脑袋。 “要走官道是吗?带多少人?”颂音问。 “同行者有二十来人,陛下虽然赐了官,但只给了两个武者随身保护,其他人都是咱家给准备的。”谢亨连忙说道。 “原本定好何时出发?”颂音想了想,又问道。 屈中杰这才开口:“七日之内,都行。” “你回家与你祖母告别,明日寻个能掩人耳目的地方,带两个武者和一些银钱,直接离开,这些多余的东西,等你安然出京之后再自行准备,我为你准备了几副假面,出行之时带上,不要露出真容。” “???”屈中杰愣了愣,有些不懂,“为何要这样?” 这屈中杰压根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性,虽有去寻宝的大志向,但他心中也是个没底的,所以就没想过会有人盯着他。 但颂音不同,她知道前世屈中杰给蒋昙儿寻来很多的好东西,也知道蒋昙儿一旦知道花生,必然不会放心让屈中杰离开,所以有些自保的手段,必须要用。 颂音特地回家一趟,也是为了此事。 “我听说你见过七王爷了,七王爷指明要你和你的东西,却没能如愿,若是他心存记恨,你就等着暴尸荒野吧。”颂音直白地警告他。 屈中杰只觉得心里一凉。 没那么严重吧…… 但他祖母说了,谢姑娘虽然凶巴巴的,但却舍得将这么大的功劳给他自己,所以绝对不会害他,让他老实听话…… 屈中杰点了点头。 颂音给屈中杰准备的东西不少,系统说过,这屈中杰自身也有些寻物的时运,所以才会被蒋昙儿吸引过去,所以只要这人的命在,那该他寻到的东西,这辈子依旧寻到的可能极大。 不能让他死了。 颂音给了他一些止血防虫解毒的小药丸,这东西她早早就准备好了。 得了颂音这么多东西,屈中杰还有些恍惚,满心不懂。 “谢姑娘,将来我寻到的东西……归你……是不是?”屈中杰试探地问,“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在意,我已经见到了陛下,其实也心满意足了。” 颂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屈公子当初准备将花生赠给蒋昙儿的时候,心眼可比现在大多了,怎么如今东西还没寻到,就担心我会将你的宝物据为己有了?” 前世屈中杰作用极大,又极为不起眼,找到了那么多东西,可没留下半点美名,不也是甘之如饴? 屈中杰讪讪地低头:“谢姑娘怎么知道的……” 颂音看着他,态度认真,又道:“你尽管放心,你寻到的东西都会是陛下以及这天下人的,我绝不会沾染半分,你若真能靠自己的本事名垂千古,我只会做你背后的推手,让你站到世人面前,而不是取代你。” “为什么?那你什么都不要……为什么这么帮我?”屈中杰愣了一下。 谢姑娘……不会是喜欢他吧? 要不然怎么这么费心呢? “你那点名头,我不在意,我有我自己的本事。”颂音理直气壮,“你当得你该得的,虽然我很厌恶你这人的有眼无珠,但我也尊重你与你父亲在寻物利民方面的本事,所以不希望你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别人做嫁衣裳,当然,你是我谢家推举出来的,你成功了,谢家也能落得几分好处,也不会白忙活。” “……”厌恶他!屈中杰抖了抖。 不是吧……厌恶他还这么帮他…… “谢姑娘,我走之后,劳烦你派人多多照顾我祖母……”他也不纠结了,转而说道。 “这没问题,我可保证给她最好的关照,但生老病死难以避免,将来若她突然死了,你也不要觉得是我将人害了,我对老人家的性命不感兴趣的。”颂音平静地说道。 “……”屈中杰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 “还有,我也不会放你祖母自由,哪怕你将来功成名就,你祖母,只能待在我谢家的眼皮子底下。”颂音又不客气的说道,“至于原因……是避免你再犯糊涂,将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赠予他人,我可以帮你,也可以威胁你,而你祖母的作用……我觉得你懂,不用我教了。” “……”屈中杰看着她,这心情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中的一片叶子,忽上忽下的。 这么威胁人……气势是挺足的,可就是让人恨不起来。 毕竟如果他真将东西赠给别人了,那他确实挺该死的。 不用谢姑娘动手,他祖母只怕就不认他这个孙儿了…… 第157章 好险 屈中杰听着谢姑娘明目张胆要一直软禁他祖母的话,内心有些心酸,又有些无奈,因为他知道他祖母是心甘情愿的,在谢家手底下,虽没有荣华富贵,可却能安享晚年。 此时颂音都说了不需要准备多余的东西,谢亨也就白忙活了一场。 谢亨对这小后生的好感还是很足的,甚至觉得这屈中杰和他一样,都是突然得了富贵的穷人,心里肯定不适应,所以尽可能去安抚对方。 晚上,屈中杰老老实实地回去找祖母告别。 但也没做得太过煽情,有了颂音的提醒,他就和寻常时候一样,平静与老太太交流,和谐地吃饭,又说天冷了,第二天要去集市上给老太太重新买些御寒的衣物。 祖孙二人是有些默契在的。 当听到孙子说的这些话之后,老太太心里也就明白了,只拍了拍孙子的手,让他多带些银钱,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次日上午,屈中杰便去了拥挤的集市。 他随便逛了逛,因为颂音的提醒,他也开始努力地感知周围的一切,迷糊中也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被人跟踪了似的,总有种不太安稳的感觉,那背地里仿佛有好几双眼睛盯着他,让他毛骨悚然。 心情本就紧张,迎面便撞到了一个头戴着帷帽的女子。 女子手里抱着的一株花草落下,他立即上前帮忙捡了起来,只是抬起头,觉得女子有些面熟。 蒋昙儿轻轻掀开帷帽的一角,盈盈一笑:“是屈公子吧?我记得你呢……” 屈中杰恍惚了一下,心头一震,仿佛有浪花拍打在心房。 但是很快,他抖了抖自己的脑袋,道:“蒋、蒋姑娘?真是对不住,都是我莽撞,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的,不过……就是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挑中的这盆兰花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得活……” “对不住!都是我不好……”屈中杰连忙说了一句,他看了看花,“这种花我见过的,若是姑娘不介意,改日我去采一株来赔给你……” “可以吗?那真是太好了!”蒋昙儿笑着,轻轻又道:“我最近听人说,还有一位屈公子种出了花生,被陛下赏了官职呢,屈姓不是很常见,那位大人该不会是屈公子你的亲戚吧?” 屈中杰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正是在下……当初那花生本来……” 屈中杰声音顿了顿,又笑道:“蒋姑娘,这花儿……等以后再还给你行吗?我最近比较忙,要出一趟远门……” “出远门?那定是有要紧事了,只是……我母亲过世,兄长最近很是伤怀,他最喜欢这花儿了,我本想将它赠给他的,不知屈公子你什么时候走,若是来得及的话,我还是想麻烦你一番……”蒋昙儿眼神有些失落,看上去像是受了重创一般。 屈中杰每日学东西,保命手段还有各种地志县志,忙得不得了,对蒋昙儿的事儿是一点都不了解。 “这么着急用啊?可是我……”屈中杰下意识便要说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可还没说完,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认得,是谢家的人。 之前谢家给他请过武师傅,专门负责教导他以及……监视他。 “阿杰,真是巧!竟在这里遇到你,过几天你就要出远门,今晚陪我喝一杯呗?!”对方爽朗笑着。 屈中杰脑中一个激灵,刚刚要说的话瞬间咽了回去,然后干笑道:“不行了,我得回去陪我祖母,她年纪大了,我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所以这些日子,我想多让她老人家安心……不说了,我还打算买条灰狐裘给我祖母暖膝呢!” “蒋姑娘,我最近若是得空,便去给你送花。”屈中杰笑着说道。 好险好险,差点被谢家姑娘逮到了。 谢家姑娘还说七王爷派人盯着他呢,没想到……她也没闲着啊! 可他真想不通,他这么个小人物,怎么值得别人如此劳师动众的,出个门而已,屁股后头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人盯着,若是被谢姑娘知道他泄露离开的时间…… 虽然不知道谢姑娘会将他如何,但莫名有点害怕。 蒋昙儿眸光微暗,笑着点头。 她想给屈中杰一次机会的,如果这个人能收揽过来,那对颂音来说必然是一个打击,而且她总觉得这个屈中杰不简单,当为她所用才对…… 她想着,如果对方接受了她的好意,并且出去的时候多带几个阿翀准备的人,那就不用杀了他。 不过目前看来,对方对她没有恶感,下次见面,她寻个好的一点理由塞人,只要他点头,命便保住了,但愿他是个识相的。 很快,屈中杰入了一家铺子。 没多久,刚才那武师傅也离开了,人群中皆是陌生的容颜。 暗处,暗卫还在盯着,只是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人,暗卫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才进这成衣铺子看了看,此时却见这成衣铺子里压根没有屈中杰的身影,今日集市人多,铺子里也是人来人往,掌柜都没有半点印象。 到了此刻,暗卫才发现竟将人跟丢了。 此时,屈中杰已经出了城门,他如今仍是个年轻男人的形象,但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便是他亲祖母在这里,也认不出来,离开京城之后,很快,那两个护卫也以陌生的模样与他汇合,正式离京。 这几日正值秋闱之时,京城内外都很热闹,街道上的人都比往常多了些,他们也并不惹眼。 屈中杰觉得自己既然是出来巡田的,便走了小道,他幼时也听自己的父亲提起过外邦以及边境之事,所以如今心里也有些目标,出京之后,便没作停留,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而去。 颂音确定人安然出京,这才放下心来。 谢亨倒是有些失落。 他的儿女各有各的事情忙,唯独他每日闲得厉害,前几日忙活屈中杰的事儿,让他也有几分充实的感觉,如今人走了,他又无事可做了。 没做侯爷之前,他是靠自己的本事养活妻儿的,本是个闲不住的,但现在每日坐吃等死,日子悠闲却也无趣。 偏偏在这时,谢亨收到了两张拜帖。 第158章 呼爹唤娘 谢亨稀里糊涂的,因为拜帖上写着的名字很是陌生,他压根就不认得。 但对方却是本次秋闱的秀才,说是考学不便,特来投奔寻个方便的…… 他就更不明白了。 既然是秀才,他也不好不见,便没将这拜帖退了,迷茫地等着来人。 薛自鸣和张无惑二人考虑过很多种方式靠近谢亨,甚至还想着等秋闱之后若能中举再来拜见,更显得诚意,可思虑一番之后,又觉得不行,因为他们了解到,谢侯爷是个实心眼的性子,很少与人攀交情,也不懂交际往来,若是他们中举甚至是成了进士之后再来,难免疏离。 如今他们只是秀才而已,装装可怜,谢侯爷或许会更愿意与他们相处。 所以二人老老实实地过来了,当然,来此之前,他们也先去见过谢家姑娘了。 他们二人一进门,往地上一跪,薛自鸣更是双目通红,张口便叫了一声“爹”。 吓得谢亨直接蹦了起来,孟氏更是脸色大变,不停地看着薛自鸣,又看向谢亨,千言万语藏在喉头,都不敢出声。 “你、你……你喊我什么!?”谢亨真吓着了。 他真的不曾干过那花天酒地乱来的事儿啊?! 而且看这年轻后生,年纪也才二十出头,那时候他可不在京城,而且当时穷得厉害,就是个寻常匠人而已啊! “您忘了吗?”薛自鸣脸色通红,他也是第一次做这厚脸皮的事儿,内心也是不好意思的,但仍旧道:“十五年前,您刚被陛下封为宣肃侯……” “你也说了那是十五年前,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来啊!”谢亨连忙道。 “您莫急,让我细细讲来。”薛自鸣继续又道:“当时正值酷暑,您偶遇一个汉子,他因早先为掌柜修葺屋子而不小心从高处摔下受伤,正在与掌柜讨工钱,掌柜不愿交钱,还让人打他,多亏了您出手,将人救下,并且还给了那汉子五十两银子……” “谁知道那男人本就有内伤,被掌柜一打,内伤更重,竟当场吐血,是您立即派人将他送回了家……”薛自鸣说着,苦笑了一声。 “他能在临死之前见到妻儿,都是多亏了您,那个人,就是我爹。” “若无那五十两银子,我根本活不了,所以您对我如同有再造之恩,而且我父亲临死之前也交代,让我记住您的恩情……将您当成亲爹一样孝顺伺候……”薛自鸣说完,脸红得像是在滴血,“我一直记着我爹的话,这些年总会偷偷看您,在我心里,您便是我爹了……” 张无惑听着这些话,脑袋埋得低低的,仿佛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都不知道薛兄如此能扯的。 薛家伯父的确是内伤而死,他高处摔下,以为没事儿,扛了好些日子,突然一天就不行了。 没有恩人,无声无息就没了。 谢亨听得都傻了。 孟氏安然坐了回去,不是亲的就好……万一在原配大姐前头还有个相好的,那大郎和大丫头回来之后,岂不是要和侯爷拼命。 “我不记得有这事儿啊?”谢亨真的想不起来。 “您不记得不要紧,我记得就行,我本想过些日子再来认您,但昨儿大妹妹担心我考学无人照料,便叫我与结拜兄弟来此,先认下这门亲……” “……”这门亲?有什么亲啊! 这不是一厢情愿的吗?! 谢亨干瞪着眼:“大妹妹是……” “谢大姑娘。”薛自鸣声音沉闷地补了一句,耳朵尖都红了,身子僵硬,整个人都充满了局促不安。 孟氏瞧这二人脸红成那样,就知道是个面皮薄的,这过去的事儿……不像是真的,更像是个来他谢家投靠的理由,而且对方提到了大丫头,那也就是说,与颂音提前商量好的…… “你们是来咱家备考的?”孟氏问。 “嗯……”薛自鸣重重点头,“夫人放心,我们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他们俩最近拼命地学,在邵公那里坚持到了最后!此次秋闱,颇有信心! “既是备考,那就要住得安静些。”孟氏开口,随后叫来管家,“将两位公子带去西院厢房住下,务必厚待。” 薛自鸣内心一颤,颇为感激,当场改口:“多谢干娘!” “……”张无惑又是一番震惊,果然是薛兄脑子转得快,这就叫上了?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丢人都丢习惯了! 好在这谢家主人真是和善,一听是谢姑娘点头的,都没细问,若是多问几句,他真怕自己会晕倒…… 谢亨也震惊地看着自家夫人。 等人一走,他立即道:“这俩人我不认识啊!万一他说的是假的呢?!” 他刚来京城那些年,内心恍惚,也没底气,所以出门一定会带许多银子,每次瞧见可怜之人,能帮则帮,但后来也因此被人嘲笑,还有很多人说他傻,专门扮穷来骗他,慢慢他就不撒钱了,所以对于那书生说的话,他也不知真假。 “老爷,既然是大丫头点头的,等她回来问问就知道了,您还记得之前大丫头找昭康郡主要了两张帖子吗?我听兰花说,帖子赠给了两个书生,或许便是这二人了。”孟氏耐心解释,“若是大丫头的朋友,如今需要备考,那咱们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我想他们不敢直说是阿音朋友,是顾忌男女有别……” 谢亨愣了愣,是这样? “但张口叫爹唤娘的……这也太……太奇怪了……”谢亨觉得挺吓人。 “咱们大郎不也是拜了义父?”孟氏接受得快。 谢亨张了张嘴,心情很复杂。 他儿子认了别人做义父,转头他自己再认个干儿子?传出去,别人不会觉得他有不正常的癖好吗? “我大闺女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咋看不懂了呢?”谢亨又补了一句,满脸疑惑地盯着孟氏。 孟氏也很无奈,尽力解惑:“我想……这二人许是有才能的,不过老爷你也无须太担心,京中官员,哪个手底下没几个门生?门生也好、义子也好,都是旁人知晓的,荣辱一体,以后他们有能耐,咱们面上有光,他们受欺负,也能有你做靠山,互惠互利……我想阿音也是觉得这样挺好,这才点头的。” 只是因为她家老爷不学文也不善武,没理由收门生,才只能认个干儿子。 第159章 背道而驰 孟氏这么一说,谢亨也只能强行表示自己明白了。 就是送上门的干儿子而已,是晚辈,又不是来给他当爹的,自己也不吃亏…… 可他就是觉得,这个家变化太大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儿,总不能一直发生吧? “等大丫头回来,我一定好好说说她,这亲不是可以随便认的,家里人太多也会乌烟瘴气,以后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谢亨想想刚才那两个年轻人,觉得也挺端正,可再端正的好孩子,养一两个就够了,不能养一窝。 “老爷说得是。”孟氏也点点头,表示理解丈夫的想法。 那两个书生年纪也不小了,突然进门来,实在陌生,好在人家张口便认爹,外人也不会乱传胡话。 家里还有两个待嫁的姑娘呢,总得考虑一下名声。 谢亨虽然没将人赶走,可总担心对方是坏人,与孟氏商议好之后,便开始偷偷观察着两个人的情况,还叫人去外头打听了一下。 可这一打听,谢亨也惊了。 这薛、张二人出身是真的不好,不是装的。 晚上,谢寄言回来的时候,听到这二人,也格外了解,说了一大堆关于这二人的话。 说二人名声不好,出了名的谄媚,是奚家公子身边的一条狗,但也说最近二人表现不错,在邵公那里坚持到了最后,都算是邵公半个门徒了…… 谢亨一听,没觉得二人心眼不好,反而觉得同病相怜! 穷就心眼坏吗?谄媚就有错吗? 若论谄媚,他知道自己当属京中第一人,他就是陛下的狗腿子,陛下对他有恩,若陛下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他绝对不会有半点迟疑! 怎么就一定要被人唾弃了? 这两个小后生多不容易啊,因为恩情,就对奚少爷尊重些,因为他姑娘赠帖的恩情,这人又跑来认爹,有什么不对?突然之间,谢亨心态就变了。 不仅不觉得不好,反而觉得薛、张二人与他一样,都是心思简单的普通人! 所以在薛、张二人还在战战兢兢想着讨好的谢亨的时候,情况反转起来,谢亨开始乐呵呵给二人送备考的物件,大大方方,将人送去考场。 二人坐在考场考试的时候,脑子还是有些飘忽的,都怀疑自己真是谢家少爷了。 因为秋闱,京中人虽多了不少,可气氛却增了几分沉重。 而此时,七王爷的人翻遍了京城,也没找到屈中杰,只得回去复命,告知七王爷和蒋昙儿,这人被他们跟丢了。 湛明翀自是一番怒火,让他们下去领罚,而蒋昙儿有些呆呆地,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虽然如今在王府的日子很是宁静,也无人敢惹她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能不能也派人出去寻东西?阿翀,你安排几个商队出去,到各地走走怎么样?”蒋昙儿抓着七王爷的手道。 “不是我不想,若是随便派几个人手出去也可以,只是父皇让独孤将军亲自训练神铁军,允许我们几兄弟监军,五皇兄正想方设法想将我排挤出去,我不好有太大的动作。”七王爷也有些头疼。 如果程慕那些人还在,可以给他省去很多麻烦。 以程慕的本事,他想法子将人塞进去,磨砺几年,神铁军将来必有他一份,可偏偏程慕的身份暴露,被谢寄凌杀了。 要知道程慕背后还有一小股势力,如今那股势力的首脑都被拿下,是一个都没留住,这上头的人没了,底下的小喽啰便是一盘散沙,自然也没用了,他在军中的安排也一下子抽离了一半,如今剩下的那些,都是明面上的人,不敢动。 找商队出门,看似简单,可这做法太奇怪,他五哥一旦知道,必会觉得有问题。 到时候一定会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还打算等那玻璃卖出高价来,有足够的银钱偷偷做火药坊呢,一切都还没开始,那就得小心行事,安安稳稳才行,当然,最要紧的是,他也没几个可信的商队。 他身为皇子,怎会与商队有交情?也正是因为缺少银钱,所以他才处处受制于人。 三哥有父皇宠爱,五哥有富贵外家,他有什么?一切都得靠自己。 蒋昙儿神色黯然,这一刻突然觉得从前在她眼里有些高大的湛明翀,似乎也没那么厉害,变得弱小了许多。 “那就算了……但愿那个屈中杰不会再找到比花生更要紧的东西……”蒋昙儿喃喃说道,“我前两日回家,也见了董掌柜,等秋闱成绩出来,这玻璃定会掀起一股热潮,效果必然不会差的。” 她提出,用玻璃来做眼镜,找了个有眼疾的书生,为他特制了一副。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这眼镜做出来和前世的有些不太一样,更重也更不方便,但在这个世界,已经够用了。 那个书生得了眼镜,如愿参加秋闱,若成功中举,董掌柜便会大肆宣扬,不怕那些玻璃所做之物卖不出去。 七王爷撩了一下她额前的发丝:“真是辛苦你了。” 蒋昙儿抿嘴笑了笑,脑袋靠在了湛明翀的胸前。 最近她觉得很不开心,自己明明有了湛明翀,却还是觉得失去了一切,可到底失去了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她觉得自己人生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更明艳张扬,应该会让天下的人都赞扬她的神圣,满京城的人都吹捧她的才华才对…… 似乎除了嫁给湛明翀以外,其他一切都和她原本设想的背道而驰。 不过她也知道,人生肯定不可能一帆风顺的,那些讨厌的人和事都是她和湛明翀的障碍,只要熬过去,总有她站在山顶俯视万物的一天。 如此一想,蒋昙儿情绪也好了几分。 有别的穿越者又如何,她如今是皇室中人,其他穿越者注定会被她压制,谢颂音会医术又如何,不过就是服务别人而已,而她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银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迟早这天下会是她和湛明翀的。 蒋昙儿想着,又觉得自己一日都等不了了。 那玻璃晚一日出现在人前,她赚的银子便少一些。 也不一定非要等到秋闱成绩出来才能卖的…… “昭康郡主要过生辰了,我想去参加她的生辰宴,我会选一套最精致的玻璃摆件送给她,也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宣扬一番,有郡主的喜欢,这玻璃不怕卖不好!”很快,蒋昙儿又兴致勃勃地说道。 第160章 借机宣扬 蒋昙儿说做就做,当即便去信让董掌柜准备礼物。 湛明翀欲言又止,并未多言,纵容她去做。 董家的玻璃坊最近日夜赶工,做出的好物件极多,因为知道这东西是独一份,所以董掌柜也颇有自信,最近走路都带着风,好几回遇到他的死敌薛员外都高昂着脑袋看都不看一眼,完全没了从以前苟延残喘时的卑躬屈膝。 蒋昙儿要的东西,他更是立刻准备,没两日便送到了王府。 昭康郡主的生辰宴办得热闹,如今郡主适龄待嫁,老荣王也有意挑个不错的孙女婿,故而各家公子小姐,但凡未婚的,名声不错的,几乎都被邀请前来。 昭康郡主一向喜欢热闹,所以这一日更是格外开心。 “谢家的礼物送来了?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昭康郡主嚷嚷着,迅速叫人打开了盒子,“这是谢颂音的礼物还是谢盈月的?” “是谢二小姐写的信,礼物应当是谢大姑娘做出来的。”丫鬟小心翼翼道。 昭康郡主看了看那瓶子,又看了看信。 谢盈月一番贺词写得不错,但就是太假了,信里说谢颂音得知她生辰也十分上心,特地准备了这美容养颜的药赠给她…… “呸!以为我不知道呢,又来唬人!”昭康郡主气得将东西扔一边,过了一会儿又抓了过来,“我可听说谢颂音整日待在太医院,都将惠妃的宫门踏破了,哪里有闲空给我准备礼物,谢二也是个花言巧语的,胡说八道……” 一个两个的,平日不想理她也就算了,她过生辰都不来…… 但气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好了。 “算了,本郡主不与她们计较,宫里有大事,就她一个女太医,自是忙了些,谢二也要学棋……就当她们真心的好了……”昭康郡主将东西收好,“陆姑娘来了吗?带我去找她。” 她最近发现陆云暗很不错,和她挺合得来的。 陆云暗没那么忙,只是学学管家理事这些,她们爱好也一致。 唯一的缺点就是陆云暗最近迷上兵书了,说是要多学学,以后才能和谢家大郎有话说,而且经常和她炫耀谢大郎偷偷给她送的东西,那娇羞的样子让她格外看不惯,怎么都不明白那臭烘烘的武夫有什么好…… 不过昭康郡主嘴上讨厌着,一见到陆云暗,立刻敏锐地盯着她腰间挂着的宝石小匕首。 “这稀奇古怪的东西又是谢大郎送的吧?你怎么还将东西戴在身上了?”昭康郡主一脸嫌弃,“丑死了。” “谢公子说,这是他特地找人做的,他觉得我爽利,这匕首衬我。”陆云暗眼中带笑。 “……”昭康郡主翻了个白眼,“你可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我觉得好看,我就要戴着。”陆云暗不乐意了,“女子还要矜持呢,你之前不还给蒋家那个书生送东西了?” “……”昭康郡主气得想冒火,“我那是施舍!”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大家都知道。”陆云暗与她相处多了,也知道她的脾气,说得自在了许多,“你是郡主,本就有挑剔的资格,今儿看上这个,明儿换一个,也没人敢说什么,但你不许说我的不是,谢公子是个极好的人。” 昭康郡主特别憋闷:“你下次不许在我面前提谢寄凌!每次都是他!没意思!” “那提什么?谢大姑娘吗?”陆云暗凑过去。 “陆云暗!你故意招我,今日是我生辰,不许惹我生气,更不许提谢颂音那个讨厌鬼!”昭康郡主更气了。 谢家人,都讨厌。 陆云暗咯咯直笑。 二人你推我攘的,没一会儿也到了众人面前,昭康郡主立即端庄模样,也挑不出错处,一番应付和客套之后,好容易松快了些,而此时,下人跑来,面色有些不太对。 “郡主,七王爷府派人来送礼……” “来就来呗?”昭康郡主一愣,她与几位皇子毕竟也是堂兄妹的关系,小时候也是凑在一起玩的,给她送礼物,再寻常不过了。 “七王爷的侍妾那位蒋氏、昙夫人来了,说和您是朋友,要亲自来给您送东西,要见您……”下人又道。 这话一说,昭康郡主脸色沉了下来。 “她来做什么,一个妾室,真当自己是王妃了?!还不赶出去!”昭康郡主立即说道。 她过去可没少向别人介绍蒋昙儿,说她是自己的朋友,还不许别人欺负,可蒋昙儿自甘下贱去做妾了,让她受了很多笑话,所有人都说她有眼无珠…… 就算没有过去那一茬,蒋昙儿一个妾,也不该来! “管家已经说清楚了,不让进,可这位昙夫人就是不走,站在那里,非说自己是好心过来送礼的,一定要见您才行……她是七王爷的人,又颇受宠爱,不好强来。”下人道。 蒋昙儿入王府之后,独得专宠,人人皆知。 七王爷府中无主母,这位昙夫人虽然只是个侍妾,但也能得人几分尊重。 昭康郡主气得厉害,而陆云暗听到这人,更是冷哼了一声:“又是这样!想当初……” 她声音一顿,不说话了。 蒋昙儿很会装模作样的,想当初也是装着一副道歉的样子,让别人同情和可怜,卢少简偏吃这一套,说她仗势欺人,那些日子,可将她气得不轻。 “不见不见!她要在门口等,那就等好了,就算是她等上七天七夜,也不许进门!”昭康郡主心情烦躁,真不知道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本以为是个好的…… 蒋昙儿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昭康郡主竟然如此无情,她做低伏小,对方竟然一点都不回应。 她毕竟是七王爷的人,她竟如此不给面子,压根就没将阿翀放在眼里! 不过没关系……她也知道自己与昭康郡主的关系不可能再修复了,所以也没打算真的哄她开心。 此刻,站在外头,只是叫人将自己的礼物抬了出来。 下一刻,这人来人往的门口多了几分惊呼。 蒋昙儿带来了一口手臂长的鱼缸,当场拎了几桶水倒了进去,将准备好的两条金色小鱼放了进去。 她并未直接夸赞这玻璃水缸,而是道:“这两条金色的小鱼颇为难得,是上千条赤鳞鱼繁衍培育出来的,全身金色,没有杂光,今日特来赠给郡主,愿郡主锦玉多福,吉祥如意……” 第161章 宣扬经营 她如今不得昭康郡主待见,若特地宣扬这鱼缸,反而下乘,所以她只夸这鱼,至于这鱼缸,模样特别,清澈透明,自然会被人注意,不用多说。 蒋昙儿心里清楚,想要赚银子,便不能太重视颜面,今日昭康郡主阻止她进门,让她难堪,将来自会得到报应! 果然,如她想得一样,众人的目光都被那鱼缸吸引了过去。 蒋昙儿甚至还贴心地在里头放了些亮闪闪的石头,阳光之下,水波之间,散发着神秘又好看的光芒,两条金色的小鱼都要成了这玻璃的陪衬。 “这水缸倒像是琉璃,但又比琉璃干净纯粹,没有一点杂质,不知是何物……”身边有人说道。 蒋昙儿也不主动讲解,只是开口对着王府的下人说道:“你们将这礼物抬过去吧,小心莫要将水洒出来,这水缸也不能摔在地上,玻璃质地较脆,要好好保护才行,若是坏了,要花很多的银子才能买到……” 她这话说得简单,但却告诉别人,这东西是能买到的。 如此稀罕的玩意儿,确实惹人注意。 很快,蒋昙儿提前安排好的人立即问道:“从前没见过这种水缸,敢问夫人,这东西要价几何,是在何处购买的?” 蒋昙儿也知道,那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王府里头呢,外头这些,要么是凑热闹想要套近乎的,要么便是各家的管事、下人,问了也买不起。 但管事和下人都会为主家奔忙,他们买不起,但回去之后肯定告诉自家主子。 “这鱼缸用料多,所以价格贵一些,花了一千两银子,不过这水缸里的小摆件就不一样了,几十两便能得到一个。” “这水缸里还有摆件?!我们怎么没看到?”那人立即又惊呼了一声。 蒋昙儿微微一笑,随后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下人便撸起袖子往水缸里伸了伸,不一会儿,便掏出了两个摆件,竟是两个透明的小寿桃。 “置于水中竟全然瞧不见了!真是奇了!夫人,这东西在何处买啊?这样的稀罕物,只怕是卖一件少一件吧?我家也不缺这点银钱,立即叫人买些去!”那人一脸兴奋,仿佛要上手将蒋昙儿的东西抢走一样。 蒋昙儿微微蹙眉,似乎不愿说。 “是董氏琉璃坊,不过此物好像还没开始卖呢,一般人可抢不到的……我早先帮助过那掌柜,这才能先买到一些……” 蒋昙儿话未落音,对方就急匆匆地跑了。 这么急切的样子,好似去晚了便买不到了一般,也看得周边其他人面面相觑的。 在场之人,多为富家管氏,也知道自家主子们都不缺钱,可每年京中最新款式的衣裳首饰、摆设甚至是笔墨纸砚,都是要抢的,晚一些,便落了旁人家一筹,主子们也会有些不高兴。 眼见又有人要抢先一步了,这些管事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即也派人去盯着。 蒋昙儿眼见着自己的计划成功,嘴角浮现浓浓笑意。 而王府的管事都快气死了。 这人不仅赶不走,怎么还赖在这里长篇大论起来了呢?! 还有这礼物……真不想搬进去啊! 毕竟郡主说了,要将人赶走的!万一郡主生气怎么办? 王府门房小厮一直来回跑着传话,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昭康郡主发现外头的人还在,不仅如此,甚至还引来了不小的动静,还说见不到她人就不走了…… “郡主,那位昙夫人送的东西很稀罕,所以各家下人都在向她讨要,所以一时……走不了。”下人都要哭了,他们真的开口赶人了啊! 都是体面的人家,总不能指着人家鼻子骂的,而且今儿还这么多客人在…… 昭康郡主心中憋着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一摔,提起裙摆便往外头走去:“我倒是要看看她一个身上带着孝的人,到底有什么脸面来我的生辰宴闹事!” 昭康郡主声音不小,顿时引起不少人回眸。 很快,大家伙便知道外头出事了,也有几个好事者跟着郡主的步伐一起出了门,准备瞧瞧情况。 却见蒋昙儿被人簇拥着,她小脸微红,轻声细语说着话。 那说要送给郡主的礼物还摆在那里,众人围着看,甚至还有人上手摸了摸,感叹触感冰凉,格外不同。 昭康郡主一出门,就瞧见了她,蒋昙儿一身白衣,衣上绣有暗纹,看上去很是清雅,她头上还簪了一朵不起眼的黄花,整个人多了些柔弱,人似乎也比从前瘦了一些。 昭康郡主看到这画面,有过一瞬间的心痛,仿佛眼前的人不该是这般瘦弱的模样才对,可闪过那一点不适之后,她内心更多的则是愤慨。 她怎会同情蒋昙儿呢?! 这人屡屡骗她,还自甘下贱,如今甚至在她的生辰之时来此闹事! 顿时,那点异样彻底消失不见。 “蒋昙儿!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个妾也敢来本郡主的生辰宴闹事,本郡主绝不轻饶你!”昭康郡主怒火极盛。 蒋昙儿一听,浑身抖了一下:“郡主……郡主生我的气,可我实在放心不下郡主,这才来看你的,我给你挑了最好的礼物,我想让你开心……郡主如果实在不想看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她垂眸,眼中泪水打着转。 蒋昙儿内心冷笑,面上游刃有余。 她了解昭康郡主的性子,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激怒她,这人和陆云暗一样,从小被人捧着,吃不了一点亏,她知道自己今日身份来此不合适,但来都来了,将她堵在外头不让进的郡主也别想落得好! 她嘴上说要走,可步子却不动。 昭康郡主瞳孔一缩,只觉得这人十分陌生:“你在和本郡主说什么鬼话?!本郡主金枝玉叶,何须你一个妾室忧心,就算七王爷要给本郡主送生辰礼,也轮不到你这种低贱之人出面!蒋昙儿,你既已自甘堕落,就休要怪本郡主无情!” 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做妾! 蒋昙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京中婚前守孝的姑娘也不是没有,便是年岁大些再嫁,也无人会嫌弃一句,甚至还要赞扬此孝道,可这蒋昙儿呢?亲娘都快咽气了,她还想着嫁人! 第162章 造谣 既做了妾,便该安分守己,可蒋昙儿倒好,竟还如此招摇,来给她丢人现眼。 昭康郡主怒视对方,恨不得扒了对方的皮。 蒋昙儿却丝毫不在乎郡主的怒火,只是委屈道:“我为了郡主,隐瞒了那么多,想要保住郡主的名声,为何……为何如今郡主你却要如此羞辱我呢?我们是朋友啊?” “???”昭康郡主愣住了,“你说什么?” 隐瞒……什么了!? 蒋昙儿欲言又止。 陆云暗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连忙拉着昭康郡主,小声说道:“郡主还是不要与她费唇舌了,此人心机深沉,惯会装模作样,依我看,哪怕是动粗,也该立即将人赶走……” 可昭康郡主没受过这么大的气,只恨恨道:“你给本郡主说清楚,你为我做什么了?一直以来,明明是本郡主抬举你!” 蒋昙儿一听,两行泪落下来。 陆云暗眉头一皱,立即让王府的管家去请老荣王过来。 她与蒋昙儿针锋相对过,知道这人很是难缠,昭康郡主看似厉害,实际上就是个纸老虎,张牙舞爪根本伤不到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蒋昙儿必然会将昭康郡主逼迫成一个咄咄逼人的坏人…… 蒋昙儿垂眸:“我一心为了郡主,既然如今郡主对我如此无情,那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郡主,当初我母亲是跟着你与谢家姑娘去了林子,这才受伤惨死的,你明明看到她伤了,却并未施以援手,对吗?”蒋昙儿道。 “你母亲被竹刺扎到,本郡主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救人!而且若不是本郡主出了林子之后立即让丫鬟找帮手,你母亲的尸骨都被野兽吃了!莫非你还要将这条命算在本郡主的头上吗?!哼!”昭康郡主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母亲为何会跟着你们呢?”蒋昙儿突然问道。 “我哪里知道!定是不怀好意!”昭康郡主愤怒。 “郡主之前赠了我二哥帖子对吧?你还让人照顾我二哥的起居,没错吧?”蒋昙儿问。 “本郡主以为你二哥是个有才学的,便照顾几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昭康郡主皱眉,实在不知道这人要说什么。 蒋昙儿深吸了一口气。 “郡主之前痴缠我二哥,此事很多人都知道的……只是别人不知,是你仗着身份尊贵,想要我二哥娶你为妻,可我二哥想要先立业再成家,故而不敢与你太过亲近,可谁知道你故意对我二哥下药,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还谎称说自己怀有身孕,想要立即成婚,我二哥生了气,不愿理你,所以才在外人面前伤了你的颜面,而你却趁此机会说我二哥不知报恩,所以收回所有对我二哥的优待!” 蒋昙儿越说,语速越快, 立即又道:“我母亲却以为你真的怀有身孕,见你去那山林里,很不放心,这才跟着的……” “我母亲临死之前说了,幸亏跌入陷阱的是她而不是你,幸亏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可你却对我母亲说怀孕都是骗人的,还说我二哥不愿娶你,那就让他尝尝丧母之痛,让我母亲含怨而死……” “一直以来,我觉得郡主只是有些任性,心肠是不坏的,可今日你却如此对我……” “是我错了,我不该相信郡主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存有真心……” …… 蒋昙儿连绵不绝地说着,昭康郡主气得大喊:“给本郡主捂住她的嘴!” “胡说!你竟敢辱我名声?蒋昙儿,你好大的胆子,本郡主必要你性命!”昭康郡主气得浑身发抖,她真没想到,蒋昙儿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 她已经知道蒋昙儿不是好人了,可她真的没想过,这人的嘴巴能这么坏! 陆云暗心也沉到了谷底,遍体生凉。 “郡主……”陆云暗有些同情地看着昭康郡主。 昭康郡主气得面目通红:“假的!给本郡主撕烂她的嘴!!” 当即,郡主身边的嬷嬷上前,立即叫人将蒋昙儿压住,要教训她来。 可蒋昙儿也带了人手,将她护在中间:“我等奉命保护昙夫人,王爷有命,任何人不得伤昙夫人分毫,若郡主有气,还请与王爷言说,王爷自会处理。” “……”昭康郡主看着被护住的蒋昙儿,眼中都要蹦出火来,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对你没有半分薄待!自你入京,我处处袒护,就算如今我瞧不上你做妾,也不曾让人害你半分,你为何如此羞辱我!” 她不懂,真的不懂。 蒋昙儿刚到京城的时候,七王爷给她出席各种宴会的机会,每次都有人找她的麻烦,每一次,自己都会出面,帮她挡掉那些针对的人…… 蒋昙儿要开铺子,她也帮忙照顾生意,不仅在开张的时候送礼壮大声势,还与别人炫耀她家的东西好吃,让蒋家铺子里的东西成为贵女们必买的点心…… 她说她二哥要出书,她便帮忙联络掌柜,让他二哥那算书卖得火热, 蒋昙儿说她与七王爷之间存着很长的距离,她不仅开口安慰,还和祖父说着好话,想要给她抬一抬身份! 纵使后来她不想与蒋昙儿好了,也不曾害过她! 为何?! 昭康郡主愤怒,而蒋昙儿却哭得比谁都厉害:“我娘因你而死,我不怪你,毕竟你与我二哥有那样的关系,我也只能拿你当亲人,可是郡主,你也太欺负人了……我二哥如今在家里茶饭不思,你却大办生辰,还如此羞辱我……我也是个人呐,我真的忍受不了了……” 蒋昙儿持续说着,很多人都听到了。 昭康郡主曾经给蒋固安送帖子的事儿,并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也正因为有些事实在,以至于蒋昙儿的其他话,让人分不清真假。 昭康郡主觉得嘴里有些腥甜,突然,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都气晕了过去,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蒋昙儿更是面露焦急,又连忙大喊:“郡主!郡主你没事儿吧!?都怪我,我不该说的,不该说的……” 老荣王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蒋昙儿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他怒火冲天,立即叫人去叫太医,将昭康郡主抬回了府里,随后冷眼看着蒋昙儿,杀意浓浓。 蒋昙儿却不太怕,皇叔又如何呢? 能杀了她吗?她说的都是事实,犯了什么错?就算他非要动手,可她有阿翀,阿翀不会要他性命,最多就是将她关在家里头不让出门而已。 无论如何罚她,她的损失都是最小的,昭康郡主就不同了,传出如此名声,她还想要找到如意郎君?!想得美! 欺她辱她之人,还想高高在上地蔑视她?不可能! 不过就是仗着身份逞能的草包而已! 老荣王愤怒至极,也不管七王爷的人,直接命令府中护卫动手,将蒋昙儿扣押了下来。 宾客们也都很是紧张,不敢多言,除了与王府亲近些的,其他人也都寻着理由懂事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颂音以太医身份前来。 或者说,太医院多数太医都被叫来了,昭康郡主还这么年轻,就被气得吐血晕厥,老荣王担心她身体出问题,所以多叫了些人。 颂音看到陆云暗的时候,还挺不解的。 好像发生了很大的事儿? 陆云暗一脸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才将颂音拉过去,仔细地说了事情经过,颂音一听,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是知道蒋昙儿是个无耻的,但没想到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看样子做妾的打击很大! “人已经被扣下了?”颂音问。 陆云暗点了点头:“七王爷的人早早回去报信,如今七王爷也已经赶过来了,和荣王在书房谈事儿呢,依我看,七王爷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蒋昙儿性命的……” 蒋昙儿真是有恃无恐。 “若荣王去陛下那里告状,三尺白绫,直接可以将人赐死了吧?”颂音眉头一皱,“蒋昙儿不该有这么大的底气。” 只是个侍妾而已,不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她这般张扬毁郡主名声,那必然是个死。 除非她有不能死的理由。 第163章 要放过她? 颂音知道蒋昙儿既然敢发疯,那必然是有自保的办法。 七王爷只要将人活着带走,那就得拿出个合理的理由。 陆云暗今儿一直在场,所以能感受到昭康郡主的委屈,有些气愤地道:“蒋昙儿自己也是个女子,当知道我们女子活在这世上有多么不容易!可她倒好,竟如此狠毒,拿郡主的清誉开玩笑!如今纵使真要了蒋昙儿的性命,也于事无补了!” 蒋昙儿很聪明,她张口说的那些话,是有些依据的。 昭康身为郡主,之前对蒋昙儿这一介平民女太好,又上赶着给蒋固安送了不少东西,在别人看来,也的确算不上清白,但只有亲近些的人知道,郡主就是那脾气,她对朋友面上是凶了点,但既袒护又大方。 凡她所喜,必然倾心相待…… 对蒋固安的那点优点,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陆云暗压根就不相信昭康郡主会对蒋固安下药! 但她不信,却有旁人会信! 且昭康郡主重视颜面,在生辰宴上被如此打击,这心里如何能受得了? 太医们已经给昭康郡主诊脉看过了,就是急火攻心,身子骨没什么太大问题,一番治疗之后,天黑之时,人也已经醒过来了。 刚醒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但很快她发现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梦,顿时情绪又激动起来。 她的情绪接连转换,等颂音再瞧见的时候,这人都呆呆地,眼中满是血丝,嘴中呢喃:“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可她自己也不想要活了! 她不知道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她!是觉得她识人不清,还是信了蒋昙儿的话,认为她仗势欺人、放荡肮脏! “劳烦谢姑娘你多开些解郁之药了,这孩子性子倔,从小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只怕一时半会儿迈不过这个坎。”老荣王出面,叹了口气,声音沉沉。 “好。”颂音点头。 老荣王看了颂音一眼,有些后悔。 不只是他孙女识人不清,他也是一样的,早些时候竟觉得这蒋家小丫头还不错,他觉得能让他孙女儿开心就行,养着还是纵容着,都无所谓,可却没想到,这样的小人物,竟会突然亮出獠牙来。 “祖父!她呢?!”昭康郡主看到老荣王,连忙扑了过来,“我没有做那些,都是她胡说八道的!” “祖父知道。”老荣王心疼地看了孙女一眼,“昭康,祖父已经让人掌了她的嘴,但她的性命……动不得了。” “……”昭康郡主愣愣地看着他。 掌嘴?被打了几下而已,那她呢?她下半辈子都毁了! “七王爷来见本王之前,先入了宫中,求了一道圣旨……”老荣王心里也憋了一口气,“昨日清太妃被陛下接回宫中,陛下对她格外尊重,以太后之礼待之,而这位清太妃……她前些日子遇险,正好被蒋昙儿所救,太妃顾念恩情,得知七王爷对蒋昙儿情深意重,便让陛下抬了蒋氏为侧妃……” 这位太妃如今身体不好,陛下重孝,颇为感伤,所以竭尽所能满足太妃要求。 太妃早年曾有一女夭折,虽已经过了几十年,但仍然难以忘怀,而见了那蒋昙儿之后,只觉得蒋昙儿与她女儿相似,对其十分亲近喜欢,便只求陛下宽待蒋昙儿…… 圣旨已经下了。 七王爷拿着圣旨来找他,他能怎么办? 难道前一刻陛下要抬举这人,下一刻他便去告御状,让陛下严惩?又或是直接将陛下抬举的人弄死? 老七说了,认打认罚,但不可要其性命、毁其容颜,也不可张扬。 三日之后,将人带回去。 他内心也是气的,也想给昭康讨公道,但这个清太妃……在陛下心中分量太重,仅次于已经过世的谢太后! 那谢太后毕竟已经死了,倒也没什么影响,可这清太妃就不同了,她曾对陛下十分照顾,陛下登基之后她也不曾要富贵权势。 陛下幼年丧母,亲生母亲的模样早已忘记了,清太妃位若养母,如今出现在陛下眼前,还一副要死的样子…… 这个时候,谁惹清太妃生气,陛下便会生谁的气,这是必然的…… “侧妃?!她如此冤枉、陷害于我,却还要抬举她做侧妃?!凭什么!”昭康郡主愤怒了,“祖父,我不曾做过那种事儿,被她那么一说,以后别人如何看我?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但我不能这么受人冷眼!陛下是糊涂了不成,竟如此的……” “昭康!”老荣王眉头一皱,“莫要有些癫狂之言!” 昭康郡主下巴都在颤抖着:“因为清太妃,所以我就要放过她了?” 荣王爷沉默了一会儿:“清太妃能保一个蒋昙儿,却不能保蒋家全族,一个侧妃而已,岂能荣耀多久?本王已经叫人拿下了蒋固安,将其送到了净身房,过些日子,本王要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荣王府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陆云暗一惊,并未多言。 颂音忍不住笑了一下,蒋昙儿挺会自保的,但也只会自保啊。 荣王果然也是个老贼,给陛下面子,所以没追究蒋昙儿,可这清太妃能活多久?必然不会护住蒋昙儿一辈子的。 将来清太妃一死,荣王这老东西肯定会下死手。 蒋固安…… 若是知道自己被荣王针对是因为蒋昙儿的几句豪言壮语,不知道会不会恨死她。 这么一说,昭康郡主没再说话了,只是道:“我想去见蒋昙儿。” 老王爷抬抬手,便叫人过来搀着自家孙女前去。 “谢姑娘,昭康身体不好,劳烦你今夜在王府歇一歇,与她待在一处,若……”荣王看了孙女一眼,又道:“若昭康要用些药丸,但凡谢姑娘你有的,莫要吝啬,不论多少银钱,本王都出得起。” 颂音抬眼看了老家伙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荣王知道她与蒋昙儿不睦,所以这个时候,也不介意她趁机报复一些回去,甚至荣王也乐意花钱让她办事儿,若能在这三日之内,让蒋昙儿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 荣王这人平日像是个老顽童,但生气起来,也阴森得很。 陛下能因太妃而护着蒋昙儿,却也会因为老王爷而无视被阉的蒋秀才。 第164章 从一而终 蒋昙儿虽能保命,可三日时间有得熬呢,不过…… 颂音却觉得有点奇怪。 前世七王爷对蒋昙儿极为爱护,莫说是三日了,便是三个时辰的苦,都舍不得她吃一点,如今有清太妃作为保护,七王爷竟没有强行将蒋昙儿立即带走? 颂音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奇妙。 不过荣王给她这个机会,颂音也没客气,当即便和昭康郡主一起去见了蒋昙儿。 此时,蒋昙儿被关在了黑暗的柴房里头,屋中一股腐朽的味道,她整个人都被五花大绑着,屋子外头有人把守,但却也不仅仅是荣王的人,其中两个护卫穿着与其他人不同,应该是七王爷的人手,但这人手不是来代主子受过的,也不是来救蒋昙儿出去的,应该只是起到监视作用,避免荣王一时愤怒将人杀了…… 昭康郡主一看到人,没忍住怒意,直接上前抽了一巴掌:“蒋昙儿!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害我?!” 蒋昙儿被打得面容一痛,眼中杀意浮现。 开门的那一刻,她内心狂喜,还以为阿翀要带她走了,没想到竟是昭康郡主来了。 蒋昙儿心里也有些慌。 但她知道自己是有功之人,既然昨日太妃被接回宫中,那应该就无人敢动她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荣王还不放她走? “郡主,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害你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蒋昙儿却不想认输,她依旧抬着脑袋,看着昭康郡主,眼中带着几分戏谑,“郡主难道没有喜欢我哥哥?郡主就没幻想过嫁入我蒋家?” 昭康郡主面容惨白:“本郡主从未想过!” 蒋昙儿嗤笑了一声:“你我都是女子,郡主的话也只能自欺欺人而已,这天底下有才学的学子多得是,郡主偏偏对我哥哥好,其中原因,还用多说吗?” “郡主如今生气,是因为我将你的想法告知了别人,让你丢人了,可是你为何就不能谢谢我呢?有我帮你,荣王爷便不会将你嫁给旁人了,你可以安安稳稳地等我二哥出孝,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好嫂嫂,这样不好吗?”蒋昙儿笑着。 她知道,昭康郡主对她二哥歇了心思。 可凭什么呀? 她是高门贵女,所以就能想喜欢谁便喜欢谁? 她们这些古代女人,不应该守贞洁,从一而终吗?既然看上了她二哥,那这辈子就只能守着她哥哥,这样才是对的!凭什么一转头,她又去抬举别的书生? “呵。”颂音忍不住笑了一声。 “又是你。”蒋昙儿听到声音,看向了颂音,“你来看我笑话?可惜,会让你失望的,我是七王爷府中的人,谁也不能将我如何,你且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就得将我放出去。” 她不会损失什么,昭康就不一样了。 “昙夫人说得不错,你的确能活着出去。”颂音笑着看她,不说话了。 她越是安静,蒋昙儿心里越是没底:“你又想给我下毒了?!不可能,你不敢,我若是死了,七王爷和清太妃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 颂音上前,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我给你的解毒药,你应该会贴身带着吧,那么好的东西,存在别处也不放心,对吧?郡主,借你的丫鬟一用,搜。” 昭康郡主没客气,立即让人上前。 蒋昙儿身体挣扎了几下,但没用,她被人绑得结实,只能眼睁睁看着怀里的药瓶被颂音拿了过去。 颂音打开看了看,数量不太对。 倒是个精明的,没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过也没剩下几颗了。 其实这解毒药不拿回来也没关系,她最近可以使用陛下的药材库,里头有不少好东西,也能趁机给自己薅些好处,再做出些解毒丹也不成问题,不过对蒋昙儿来说,这解毒丹是她的保命药,随身携带才会安心,如今她将东西拿回来,蒋昙儿以后只怕都不敢看见她了。 “颂音!这东西你已经给我了,凭什么拿回去?!”蒋昙儿特别生气着急。 昭康郡主看着她,内心也有些迷茫。 她这个人平日张牙舞爪,可没对人用过重刑,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泄愤,她目光看了看那药,又看了看颂音,想起祖父的话,这才明白了几分,道:“我能和你买药吗?” 她声音沙哑,看上去平静了很多。 颂音点了点头:“荣王是老顾客了,所以我会少收些银钱……” 颂音说着,将自己的药箱打开,挑挑拣拣:“不过我最近比较忙,所以手中的毒药比较少,只有幽魂丹和复伤散,这幽魂丹……想必你也听说了,制药署那边,大家都吃,保证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至于这复伤散,这东西就厉害了些,服用之后,有伤难愈,顷刻间,可以让一个大活人变成一个可怜的瓷娃娃。” 蒋昙儿浑身发抖:“谢颂音,如果你敢对我下毒,我一定会告诉太妃,太妃不会饶过你的!” “是我要向你下毒!你又能如何?!你有太妃这靠山,本郡主也有王府做依仗!”昭康郡主直接将两种药拿了过去,一股脑地,都给蒋昙儿吃了。 不过一会儿,蒋昙儿面色就变了。 颂音这幽魂丹,其实不要人命,只是别人不知,她也懒得说。 这东西就是吓唬人用的,服用之后面容惨白发青,如同幽魂,让人心里忐忑,那复伤丹也是一样的,让人流流鼻血,身上泛些青斑而已,不伤根本。 她每日进出皇宫,还要见陛下和惠妃,身上哪能带着厉害的毒药? 之前有人参她给制药人下毒,陛下也询问了她,她便将情况老老实实说了,所以皇帝知道她手里这些东西的作用。 那剧毒的东西,很难得的,她都舍不得用在蒋昙儿身上。 倒不如用这些小东西吓唬吓唬她,再将她手里剩下的解毒丹消耗完,作用与毒药差不多。 蒋昙儿不停地往外呕,想要吐出去,只是颂音这药做的入口即化,呕了也无用,昭康郡主看她这吓破胆子的样子,心里舒坦了一点:“我祖父已经让你二哥做了太监,蒋昙儿,你以为你只毁了我一辈子吗?” 蒋昙儿愣了一下:“你说……你说什么?!” 她二哥……被阉了?! “我二哥是秀才,他是有功名的!你们敢对他用私刑,就不怕天下读书人不饶你们吗?!你是郡主,便能一手遮天了!?”她不信昭康郡主敢做这种事儿! 苍国很看重读书人的,哪怕是个小秀才,那也是体面让人尊重的身份! 而且读书人的凝聚力很高,若有人莫名受冤,必然会有千万读书人为其做主,所以他们哪来的胆子阉她二哥!? 第165章 缘由 昭康郡主听着蒋昙儿的话,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傻透了。 她从前竟然会觉得蒋昙儿天真烂漫充满乡野之气很有意思?她明明比谁都聪明爱算计! “一个秀才而已,随便安一个罪名,他便没有翻身的可能,便是你也一样,纵使你如今成了王府侧妃又如何?清太妃,她可能保你一辈子!?”昭康郡主眼中满是怨恨,“祖父说,不要让我损你性命、容颜和清誉,只是,你太天真了,这世上还多的是其他法子整治你,我会请最擅刑罚的老手来对付你,这三日,我会让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蒋昙儿瞳孔一缩:“三日?这是什么意思?” 昭康郡主却不和她多说了,哪怕多看蒋昙儿一眼,她都觉得恶心! “谢姑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不拦着你,本郡主……我累了,不想再看见她,你请便吧。”昭康郡主浑身无力,转头离开。 她本来很想不通的,不明白蒋昙儿为何这么对她,可如今,什么都懂了。 蒋昙儿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利用她的身份谋取好处,所谓朋友,都不过是骗人的。 想想最初,她对蒋昙儿的热情和袒护,昭康郡主内心一片冰凉。 她贵为郡主,从小到大,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几个人敢不尊敬她,她一直认为,纵使别人对她是虚情假意也无碍,毕竟她有能力让对方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一辈子。 可蒋昙儿这样的人……竟能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名声毁了。 虽然,祖父疼她,她不需要为保家族名声自绝,甚至作为郡主,纵使有些谣言传出,也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可她的自尊在这一刻没了,比要她的命还要痛苦。 昭康郡主的表情很不好,颂音也没上前帮忙疏解。 她就是个大夫,治病救人还行,开解情志,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颂音也没急着走,而是打量了蒋昙儿一会儿。 “你有些不太对。”颂音看着蒋昙儿,突然笑了一声,“你今儿羞辱昭康郡主,只怕不是一时气愤吧?” 蒋昙儿冷哼了一声:“颂音,你现在就是王府的一个狗腿子而已,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颂音没生气,而是仔细想了想。 以蒋昙儿的性子,冲动做些不合常理之事,也是有可能的,但她也不会傻到在王府门口肆无忌惮地毁郡主名声,除非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让郡主难堪。 但昭康郡主也没碍着她的事儿,蒋昙儿也不可能觉得毁了郡主清誉,郡主就只能嫁给蒋固安了。 寻常官员或许会为了家族名声强迫女子守节,但老王爷不是那种人,蒋昙儿之前与老王爷相处过,自然也知道这人是什么性子,所以她也不会走逼婚这条路。 “今日郡主的生辰宴有些问题?”颂音猜测了一下,“郡主确实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莫非荣王已经有满意的孙女婿人选,而这个人……与七王爷不睦?” 颂音草草猜测了一下。 蒋昙儿面色紧绷,白了颂音一眼。 她真是讨厌颂音,从前跟着她的时候,也没这么多嘴多舌的,现在倒好,哪里都有她! 颂音前世可是和蒋昙儿相处七八年的,如今一看她这表情,便知道自己没猜错。 “不会是三王爷的表亲吧?”颂音又盯着问了一句。 如此着急又拙劣的方式,看来老王爷看中的人选,多半和三王爷有关,颂音对这京中权贵不太了解,但却知道这三王爷还是有外家的,其母也出身世家名门。 郡主出了这事儿,两家必然不会议亲了。 荣王爷在皇家宗室里头,身份颇贵。 这位三王爷本就是皇帝放在心尖上的儿子,若再得宗室支持,那这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颂音之所以没猜测是五王爷,是因为听闻这位王爷脾气不太好,母家极富裕,但不算清贵,老荣王那性子,未必能和五王爷走到一处去。 蒋昙儿瞪着她,一时无言。 颂音忍不住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这就能解释清楚了,世家名门最重声誉,郡主传出这等谣言,那京中像样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有能力的嫡长子甚至是嫡次子去做郡马,只是……蒋姑娘,你就没想过,自己也是棋子中的一个吗?” 颂音是局外人,又对蒋昙儿和七王爷很了解,如今自然也能看得清楚一些。 “你什么意思?”蒋昙儿听着她的笑,浑身发毛,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七王爷请清太妃出面,让你即刻入宫陪伴太妃,那荣王爷也不会留你三日,可七王爷没那么做,你猜是为何?”颂音问。 “你想挑拨我和阿翀之间的关系,颂音,你果然对阿翀有想法,但你这种恶毒的女人,阿翀是不可能喜欢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蒋昙儿冷哼了一声,惨白的脸看上去格外倔强。 “瓮中之鳖而已,给王府送了金鲤,便真当自己是祥瑞了吗……”颂音起身,俯视着蒋昙儿,欲言又止。 她又待了一会儿,便也走了。 她如今看明白了许多东西。 湛明翀对蒋昙儿必然是有爱的,只是这份爱有多重,却不好说,前世或许比今生多些,因为那时候,蒋昙儿一切顺利,也一直维持着娇俏可人、天真烂漫的模样。 但如今,这张脸虽与前世没什么不同,可她的确是没有前世那么纯粹简单了。 颂音走后,蒋昙儿浑身发凉。 阿翀不可能是在利用她。 她和阿翀从始至终都是一条船上的,他们是共同进退,荣辱与共! 三日……可为什么她要留在这里三日! 阿翀明明有能力将她带走,为何没有?! 蒋昙儿心里很慌,可此时还不是慌乱的时候,因为次日一早,昭康郡主便找来了擅刑之人,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间地狱,几乎每一次,她都觉得自己在阎王殿前徘徊,但临门一脚又被拉了回来,见到了些光亮。 刑罚不断,但都是些不会造成外伤的法子。 甚至,她的容颜未改,只是苍白像鬼,时不时会流些鼻血,但擦一擦便干净了,让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第166章 责怪 三日时间并不长,但对于蒋昙儿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 在这期间,没有别人再来看她,也无人与她说话,除了受刑之时,她几乎都处在黑暗之中,每日昏昏沉沉,时间仿佛都停止了。 与此同时,蒋固安也不好受。 他最近本就心烦,毕竟是秋闱之时,看到同窗们赶往考场,他心里哪能舒服?总觉得自己落后了一步,他也想静下心来读书,但被影响到的情绪却无法安定下来。 他还听说,薛自鸣和张无惑二人竟住去了侯府。 那个谢侯爷甚至亲自送二人去考场,温和妥帖,如同亲父一般,遇到别人,张口闭口也说是自家孩子,这二人,竟成了谢侯爷的干儿子。 既是干儿子,那就不是奚家的陪读了。 一夕之间,二人身上穿着的衣裳都华贵了许多,与奚道凤站在一起的时候,气质竟也不差多少。 如此低贱的二人,突然之间能与奚家公子并肩前行,这奚家不仅不觉得生气,甚至还给谢家送了礼物,言语之中,也是抬举那二人之意…… 可以说,哪怕二人考不上,以后也无人敢小瞧他们了。 而他呢? 他娘走后,他爹看上去也老了些,铺子里的事儿也都不管了,全部交给了大嫂和他,他哪里管得了那些杂事儿?便让大嫂自己看着办,可大嫂似乎也很不高兴,说昙儿找她做别的生意,她不想去做,还想让他出面说和说和…… 那些话他都不想听。 不就是做生意吗?从前昙儿就是这么照顾全家的,大嫂为何不能体谅一下? 大嫂什么都不懂,如今昙儿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娘的丧事办完之后,大哥又急匆匆走了,仿佛就没回来过一样,不过他也能感觉到,大哥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那个窝囊不爱说话的大哥,仿佛一夕之间变得高大了许多,沉稳锐利,说一不二,那种压迫感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过去,他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但他也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愤恨,毕竟……大哥能干也是好事儿,将来等他科举之后,与他共同扶持,这个家才能走得远…… 只是他有些烦,因为大哥临走之前让他照顾大娃,有空督促大娃读书,大娃倒也是个好学的,可就是没眼力见儿,都看不出他最近心情不好,还总是问东问西,让他有些不耐烦。 凶他两句,大娃又撇嘴去哭,一家子乱哄哄的。 蒋固安便是在这烦躁的情绪之中被人带走的。 别人闯进门说他犯事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都没来得及细问,就被堵住嘴巴打晕带走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人绑住,还没反应过来,身下便是剧痛。 再然后,他是醒了又晕,晕了又醒。 恍恍惚惚,都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噩梦之中,难以回到现实。 是七王爷的人将他救走的,给他用了最好的药,救了他一条性命,而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震惊、绝望,痛恨、后悔…… 无数无数的矛盾情绪涌入心头,难以自拔。 他的妹妹,他那么信任和疼爱的妹妹,竟然犯下了个滔天大祸!她竟跑去王府门前大放厥词,毁了郡主声誉! 老荣王说他以下犯上,冒犯郡主,所以要以儆效尤!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说昭康郡主与你之间的私事儿,甚至还有人说看到你二人野外苟合,说得是绘声绘色,所以哪怕你与郡主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这京中之人也不会信的,老荣王知道解释也无用,这才干脆捏着鼻子应下,并以此罪名罚你……本王也知道你无辜,只是……此事本王也没办法……”七王爷叹息一声,一脸惋惜和愧疚。 蒋固安怔怔地说:“她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她难道不知道老荣王不是好欺负的人吗?这不是故意给我招祸吗?!” “昙儿最近受了不小的打击,那日是去王府宣扬玻璃的,谁知却被郡主羞辱,她说的话被外人放大了许多,她也只是一时冲动,你不要和她计较,而且,今日我也刚从荣王府将她接回来,昙儿也受了许多苦,如今人还躺在床上没醒过来……” 蒋固安能听出来,七王爷这是在袒护昙儿。 他不敢和七王爷作对,可他冤枉啊!? 他人在家中什么都没做,就成了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了……他的前途,他的人生,全毁了! 蒋固安人还很虚弱,如今更是悲愤交加。 七王爷看着他这样子,又道:“此事是本王没能帮得了你,本王也十分愧疚,不过你放心,你的仇,本王一定会给你报的……将来必然会让荣王付出代价,本王也知道你如今是无颜留在京中,所以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车马,送你去丹州,丹州是本王封地,早些年本王在那里也埋了不少人手,你到了那里,不会再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会有人嘲笑你……” 蒋固安脑子懵懵的,根本听不进去。 不过他确实不想要在京城待下去了…… “好……多、多谢王爷……”他麻木地回道。 七王爷看了一眼没什么精神的蒋固安,微微皱眉,这人倒是可惜了,本以为他能入朝为官成为他的一个助力,却没想到屡屡不中用,京城书院那么好的地方,他待不住,什么人脉都没攒下来,就连邵公讲学,他都撑不到最后。 以此人心智,便是再过三年,也未必能一举高中。 与其留着让他在蒋家醉生梦死,不如让他去做些别的事儿。 不过如果他不是昙儿的哥哥,那这人现在便可以直接弃了。 七王爷也没多少耐心,很快让人将蒋固安带了下去,他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去了蒋昙儿的院子。 蒋昙儿已经醒了,但整个人很是憔悴,醒来之后,她立即去找了解毒丹,吃了一颗之后这才安心些,随后,看着屋内站得整整齐齐的丫鬟们,内心顿时大怒:“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生着气,摇摇摆摆地直接砸了茶具,东西飞溅,落在了门口七王爷的脚边。 七王爷目光扫过这一片狼藉,随后便叫众人退去。 “你在怪我没有早早将你带出来,对吗?”湛明翀一脸伤怀地说道。 第167章 妻以夫荣 蒋昙儿此时正在气头上,哪怕看到湛明翀过来,那股怒意也无法消散,甚至更加疯狂,她猩红的眼睛盯着对方:“为什么不去救我!?你知道我这三日是怎么过来的吗?!” 湛明翀疾步上前,一把将蒋昙儿拥在怀中:“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昙儿,我何尝不想立即将你带出来?只是我也没想到荣王会如此让本王难堪,竟直接将你扣留了,而且他只给了本王两个选择,要么,他去找父皇收回晋你为侧妃之命,要么便让你受三日苦楚,我也很难抉择……” “自你嫁给我以来,处处受限,皆因身份缘故,而且荣王毕竟是我的叔公,他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我表现得太过于在乎你,荣王心存芥蒂,更会对你不利……” 那日他去找荣王道歉,也是摆正了态度,未曾袒护昙儿半分。 只是昙儿毕竟是他的人,总不好死在荣王府,所以这个面子,老荣王必须要给。 当然,昭康名声有损,他也进行了一些赔偿。 “荣王本不想就此作罢的,我还将我母族遗物拿了出来,这才换回了你一命,昙儿,别怪我好不好?”湛明翀又道。 他母族身份不是很光彩,与穆氏有关联,父皇登基之后,他的母族也尽数没了。 但先皇在世时,穆氏宠妃也算是一手遮天,手中藏了极多的好东西,而他母妃每每入宫之时,也会得到赏赐…… 他给荣王的赔罪之物,乃是玉华剑。 老荣王的母妃曾是将门虎女,玉华剑便是其贴身之物,后来被穆氏宠妃要了去,又辗转落入他手…… 东西在他手中已经有很多年了,老荣王从前也不是没找他要过,只是都被他糊弄了过去,如今他主动开口相赠,老荣王不可能不同意。 虽说昙儿那些话也得罪了荣王,可这世上没有永久的敌人。 他诚意足够,昙儿受辱,蒋固安受罚,足以灭了荣王的火气。 但若是荣王将昭康嫁给三皇兄的表弟陆劭,那就不同了。 这陆劭自幼出入皇宫,父皇对他也很是看重,年纪轻轻,却已经以善谈名理而称着京城,如今已经是内阁侍读学士,不是蒋固安那种草包可以相比的。 昭康粗鄙,只喜寒门学子,对世家文人却不屑一顾,但若有一日她真的与陆劭那样的人相处,也会被其气质折服,到时候言听计从,如此一来,以后荣王与陆家甚至是他三皇兄,来往必然频繁,难免会影响宗室决定。 他父皇乃是宗室照料,才得以承袭皇位,所以宗室想法,颇为重要。 他知道自己如今与三哥相比,毫无胜算,但他也绝对不能容忍三哥一步一步蚕食掉他喘息的空间。 而且,陆家好面子,如今昭康传出这等谣言,陆家无论如何不会再考虑这门亲事,而荣王也必然会不喜陆家嫌弃之举,以后两家也就不可能再交好了…… 至于昙儿…… 他的确是可以将人强行弄出来,但……何必呢? 让荣王出出气,也损失不了什么。 而且…… 昙儿的心太大了,大到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他,但经此一事,她心里应该也会明白身份的差距,往后对他更加依赖。 他是昙儿唯一可以依靠之人,昙儿若想凌驾于他人之上,那也是妻以夫荣之故。 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多说。 而是缓慢又柔和地拍着蒋昙儿的背,欲图安抚她的情绪。 可蒋昙儿如今满脑子都是前三日受的苦,哪怕如今安全了,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痛苦得没办法呼吸! 阿翀明明答应她会没事儿的,可是都是骗她的! 她无法挥散心中的痛苦,听着湛明翀的话,又气又恨,但也知道如今得罪了荣王,她无路可退,憋屈之下,一口咬上了湛明翀的手臂! 湛明翀疼得颤抖了一下,眼中冷意虽起,却还是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口。 “咬吧咬吧,只要你能出气,能原谅我,你就是挖了我的肉,本王也绝不怪你。”湛明翀依旧站得笔直。 蒋昙儿见湛明翀不反抗,内心稍有几分安慰,但还是很委屈,不一会儿,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知道他们怎么对我的吗?!他们要溺死我,无数次将我脑袋按在水里,等我受不了了再提起来,他们还不让我吃东西,还让我闻烟……无论我怎么求饶都没有用,每天四周都黑黑的,我叫了你好多次,可是你还是没来救我……” 蒋昙儿说着,脑中也忍不住回想起来,浑身忍不住地颤抖。 那模样可怜,湛明翀心疼至极,不停地认错,不停地安慰。 当天晚上,湛明翀过得也很煎熬,因为蒋昙儿情绪失控,不能听水声,也不能不见光亮,好不容易闭上眼睡觉,大半夜又尖叫出声,将他也吓得一激灵。 他内心也忍不住觉得荣王做得太过了。 不过好在蒋昙儿倒也没那么柔弱,过了两天,状态好了许多。 这才想到过问正事儿,问起了那玻璃的情况。 董掌柜前来回话,笑容满面,说是京中有名望的各家都定了不少单子,有人不惜以高价购买玻璃做窗,短短几日,只定金便已经过了万两,做窗的生意都排到了三个月后…… 只可惜这玻璃生意做得也急,工坊中的存货不算太多,要不然入账会更加可观。 听到这个消息,蒋昙儿心中稍有慰藉,失去几分光亮的眼中有了些希望。 “过几日,我想入宫看看清太妃,也给太妃送些东西……”蒋昙儿的声音明显比过去哑了许多,之前行刑的时候,她忍不住地大喊大叫,导致这嗓子毁了,这两日努力养着,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好,得空我就带你入宫。”七王爷道。 “谢颂音向我下毒的事……我能不能让太妃给我做主?”蒋昙儿又问,“她现在是御医了,随身带着毒,应该是不太好的,我听说陛下还很看重她,让她去给惠妃娘娘治病,如果被查出她的药箱或是身上藏了毒,那……那是不是就能让她遭到报应了?” 她永远忘不了颂音和她说的那些话。 她的挑拨之言……都是假的,她一定会向谢颂音证明,她的阿翀,是真心待她。 第168章 偷了手艺? 湛明翀内心是不想要让蒋昙儿针对谢颂音的,毕竟那女人不是个好惹的,就连他派出去的人,都没讨到好,如今那制药处竟是一个人都塞不进去…… 大事儿上扳不倒颂音,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更难了。 甚至……湛明翀也略有些后悔。 昙儿的作用固然不错,可谢颂音,也不差。 昙儿会赚钱,谢颂音的医术却连父皇都满意,想当初若他将谢颂音招揽住,如今也是多了个得力帮手……只可惜,这么好的一枚棋子,却因为昙儿废了。 但昙儿如今心情抑郁难解,若不让她去做,她又会胡思乱想,所以湛明翀也没拦着:“随你去吧,不过这谢颂音很是聪明,所以你莫要与她直接对上,若伤不得她也无碍,过些日子……” “怎么了?”蒋昙儿好奇地问。 “她是个太医,却也不能一直都躲在太医院中的,过些日子我会寻个理由将她调出京中,不会让她活着回来。”湛明翀又道。 若民间有疫病消息传来,太医院便会派出人手前去治理。 谢颂音在太医院人缘不好,又是女子,许多人看她不顺眼,让她出去平疫最合适不过。 至于这疫病何来……不难,自从他知道谢颂音入了医署的那一天,他便已经做些准备了。 湛明翀这么一说,蒋昙儿也有些激动了:“你不骗我?!” “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但凡辱你之人,我都会让她们付出代价。”湛明翀强硬道。 蒋昙儿眼中带泪,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 这董掌柜回去之后,便回去继续张罗生意,虽说所赚的银钱大多都被蒋昙儿掌控,但他也不吃亏,玻璃利润他拿得少,可有了这个靠山,什么生意做不得?若将来再成皇商,身份地位和银钱,那都齐了! 他心里高兴,忍不住往薛家的铺子附近溜达了一圈。 这薛家仗着家大业大,这些年来可没少打压他,以后……风水轮流转,看那姓薛的还如何能继续骄傲起来! 尤其是瞧见了薛员外之后,他更是昂头挺胸,扫了一眼那琉璃铺子,道:“近来,薛员外的生意不怎么好吧?想当年你打压我董家生意的时候,是不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薛员外也有些意外:“你家生意如此繁忙,今日怎有空来我这里?莫非,是特地炫耀的?” “哼,我就是来看看,你薛家的富贵,是如何没了的!”董掌柜哼了一声。 薛员外忍不住冷笑。 他是仗着家大业大欺负姓董的了,但他有错吗?这董家当年为了一己之私放火害人,气死他家长辈,损了无辜之人性命,若不是杀人犯法,他恨不得将董家人全杀了,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劳你操心了,虽说琉璃生意是冷了些,但我家别的产业多,没少赚银子。”薛员外实话实说。 他家只留了一个琉璃铺子,压根就没与同行争了,一直以来,这一间铺子也只专门针对董家而已。 董掌柜一听,内心也气:“现在还能赚银子,以后可就说不好了,想必你也知道,我家玻璃生意做得好了,今日若是你能跪下来对我磕头求饶,那……或许我董某人以后可以高抬贵手……” 薛员外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这就不必了。”薛员外说着,话音一转,从怀里掏出了个帖子,又道:“不过,既然你来都来了,我也不让你白跑一趟,过两日,南城那边,我新开了一家铺子,不如,你来赏赏脸?” “你现在开铺子?”董掌柜有些诧异。 这个时候,不应该夹紧尾巴,想着自保吗? 开铺子可是需要成本的,就不怕被他针对? 这帖子上倒也没写明什么,只是定了地址和时辰,瞧着对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内心也有些烦躁,哼了一声,甩袖走人。 只是回了他的玻璃铺子之后,便叫人出去打听,却没能得到任何消息。 薛家家大业大,对下人也都不错,薛员外八面玲珑,善御下之道,他的新铺子每天虽人进人出,但搬来搬去的东西却藏得严实,没人透露里头的情况。 这一点,董掌柜也是自知不如的,只能老老实实等到开业再亲自去瞧瞧。 几日后。 到了时辰,董掌柜便坐着轿子奔着那新铺子而去。 薛员外选今日开张,也是和颂音商议好的,今日颂音得假,可以过来瞧瞧热闹,她还将她爹也拽来了,毕竟是个侯爷,出门在外还是颇受关注的…… 除了她爹之外,颂音还请了奚家主母前来。 奚家本与谢家没什么往来,但这薛自鸣和张无惑认爹之后,关系近了些。 二人没断了与奚道凤的来往,奚道凤这位少爷虽说纨绔了些,但心眼是真不差,对待这二人也是如同兄弟一般,真心为二人高兴,奚家主母也心疼幼子,而薛张二人品性又不错,奚夫人当然希望他们能一直与自家儿子做朋友,给儿子一些好的影响。 也因此,当颂音特地给她家送了帖子的时候,奚夫人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了。 吉时一到,锣鼓喧天,铺子正式开业。 只是那红绸一掀,在场宾客也都呆了一下。 竟然也是玻璃铺! 最近京中玻璃卖得狂热,但只有一家,供不应求,别家有意想仿,也不知这东西是如何做的,无能为力…… 却没想到,这薛家竟不声不响的,也做了这生意? 与董家的生意……竟然也没相隔几日,也就是说,这东西不是最近琢磨出来的,而是早早就插手了,只是没急着宣扬?! 众人进去一看,就更惊了。 各式玻璃也都有,竟然比董家还要齐全! 薛员外钱多、人多,工坊也多,琢磨出玻璃之后,便是日夜赶工,准备自然更足。 “不可能!你怎么会做出玻璃来?!你偷了我家的手艺!?”董掌柜看到真相的那一刻,人都要疯了,直接大喊道,那声音在喧闹中都显得十分清晰。 薛员外十分镇定:“偷?董掌柜,你家的生意也没做几日,货物甚至还比不得我这里多,若真说是偷……那也是你偷我的吧?” “各位,今日开业酬宾,所有玻璃摆设一应七折,今日若定做窗户,也会赠摆件一套……” 第169章 对比 薛员外说完,又有人问了价格。 薛员外也很直接,让伙计给大家介绍,玻璃尺寸不同,价格不同,但总体来说,价格与董家相比……一点都不高! 同样大小的玻璃,薛家这边的价格甚至少了一半还多! 薛员外知道可以直接要高价赚钱,但薛家的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价格一直比较亲民,达官贵人也不是傻子,再好的东西,若过于暴利,这生意迟早也会做不下去。 而且,他也考虑过,这生意是要送给陛下的,若收入国库,那以后这世上就不会只有两家玻璃坊,各地应该都会有此产出,长远来看,这价格不能太高了。 薛家不缺银钱,如今这一举,既能得利,又能避免董家崛起,对他来说,已经心满意足。 而且,他已经和谢姑娘说好了,这收入送给陛下之后,谢姑娘得请陛下帮他提个字…… 陛下亲笔赐字……那以后族谱上,他的名字都是要镶金边的…… 薛员外这么想着,眼中都带着笑。 而那董掌柜见薛员外不搭理他,气得越发厉害,阴沉着脸道:“薛员外,这玻璃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你就不怕得罪人吗!?” 薛员外笑了一声:“得罪何人?” 他还有不能得罪的人?!做个生意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 “我薛家所有账目可查,每年交税从无遗漏,这玻璃生意也非偷非抢,何须害怕?!倒是董掌柜你……这玻璃成本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这些日子,你收了不少定金吧?还是回去想想,要如何面对客人的怒火吧!”薛员外冷笑了一声,讽刺道。 董掌柜心可不是一般的黑,货品还没生产出来,却已经卖到三个月后了,一口吃下这么多,也不怕撑着?! 薛员外一句话,让董掌柜脸色铁青,他比谁都要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但凡在他家定了玻璃的,哪个不是达官显贵?必然是有了足够的钱和权,才能在他的玻璃坊排上号! 如今薛家这么一掺和,那之前在他这里定了玻璃的人,岂能愿意?! 尾款可都还没交呢! 那剩下的尾款,都足够在薛家这边重新买一套了,而薛家的工坊却是比他家的更多也更大,不论是工人的数量还是能力,也远胜于他,所以出货的速度必然也会更高! 董掌柜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整个人都要晕倒了。 但薛员外可不会让他晕在自家铺子里,立即招呼人过来,将人请了出去。 薛员外生意做得大,在京中也认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瞧见这玻璃铺子,也都诧异不已,同时又很高兴,毕竟此物确实不错,薛家给的价格又不高,稍有些家底的都能买得起。 谢亨早就在伙计的带领下逛起来了。 他最近也听说了玻璃这物件,也想买一些充充门面,但让下人去董家玻璃铺的时候,人家不乐意卖给他…… 当时还觉得有些生气,觉得那个掌柜生意做得厉害便目中无人了,而如今……十分庆幸! 幸亏他之前没买,否则现在可就亏大了! 奚家主母也是贵客,薛员外更是亲自接待,奚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家中琉璃之物多不胜数,所以对这玻璃倒也没有太新奇的感觉,但她是收了谢家的帖子来此的,便也给足了颜面,当场便花了重金,买了不少物件。 不过她也忍不住多审视了颂音一番。 这谢太医与她不熟,私下往来还是头一回,她之所以会应邀,不仅仅是因为谢家义子与她儿关系好的缘故,更是因为这谢大夫给她送了些东西。 是保命的药,不多,但她已立即着人送往关南。 她奚家儿郎都在战场,唯有妇孺在京中,多年来殚精竭虑,每有战事,她便不能安寝,生怕一觉醒来便听到家人战死的消息,而这保命的药哪怕只有一粒,对她来说也无比珍贵,让她至亲多一条性命。 所以这大礼,哪怕她再如何清高,也不会不收。 这谢姑娘倒是客气,说此物是谢礼,她倒是不知道,自家做了什么,能让她谢的…… “我听闻谢太医所制的佛露丹即将由官府发放于民了,有了此药,应能减少许多百姓受虫病之苦,我只是一妇道人家,不懂这些大事儿,不过我夫君倒是有不少同僚在京中,都是忠直之辈,我若修书一封,自会有人向陛下奏请,重视此事,可保药物发放之时,不出意外。”奚夫人说道。 “多谢夫人。”颂音也没客气。 这药制好之后,已经经过太医院各部门查验,上头都是点了头认为此物没问题的,所以倘若发放到百姓手中之后再有意外,那也与她无关,也不可能算到她头上来。 但增些兵力管理此事,并无害处。 “谢大夫,你与我儿子相识?”奚家夫人又问。 她儿子年纪和谢颂音差不多,可对比之下……谢家这姑娘真是稳重啊,竟都干到太医了,而她儿子呢…… 这会儿正凑在那架子旁照镜子呢…… 这玻璃镜子照得人格外清晰,傻孩子正在欣赏自己的模样,旁边还有一堆不懂事儿的下人跟着吹捧,这画面……奚夫人都觉得有点丢人。 这儿子,真是有点拿不出手。 “贵公子之前帮我做过一件事,而且我也听两位义兄说过,说奚公子仗义善良,值得相交,如今秋闱结束,我想着奚公子应该也会对这热闹感兴趣,便请来瞧瞧。”颂音实话说道。 颂音就是想看看奚家这个倒霉短命鬼长什么样。 蒋固安被阉的那一日,颂音又得到了一些系统奖励。 一部分是蒋固安这个首辅兄长的,还有一部分与奚家公子有关,这奚家公子是“纨绔炮灰”,前世因蒋固安死得挺憋屈,不过这辈子,他压根就没和蒋固安有太多的交流。 而让颂音诧异的是,最近奖励最多的来源竟是深情男主。 也就是说,湛明翀对蒋昙儿的爱意,压根与前世不同了。 如今颂音已经攒了七百五十点积分了,今日这玻璃一出,用不了多久,便可打击蒋昙儿的事业,颂音猜测,距离脱离剧情已经不远了。 第170章 创造意外 颂音也问过系统了,脱离剧情并不需要蒋昙儿身死。 只需要重要人物和剧情无法按照原剧情继续进展。 而那时候,蒋昙儿便会彻底失去作为女主的吸引法则,这世界运数和天下有能力的人,不会再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聚集在蒋昙儿身边。 此时,奚家夫人听着颂音夸奖自家儿子的话,既高兴,又有点心虚。 谁不知道他儿子是个惹祸精? 但作为母亲,她知道儿子是有点毛病,但从来没做过那欺男霸女的事儿,性子是极好的,至于秋闱……他儿子就是去走个过场,压根考不上。 家中儿子们只有这一个陪在她身边,也不求他闻达于天下,平平安安就行。 说话间,奚家少爷蹦着上来了,身后还跟着薛、张两个尾巴,奚少爷特别高兴:“娘!这玻璃铺可比之前开得那家大气多了!这家掌柜会做人,回头多弄些东西回去,再给我舅舅送些,我舅昨日还和我炫耀呢,说自个儿买到了好东西,哈哈,若他知道本少爷用更少的价格买到更好的,他肯定要气死了!” 奚夫人脸上一红:“知道了,快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吧,小心割着手……你也稳重些,快见过谢太医。” 奚道凤目光往颂音身上一顿,随后眼神一亮:“你在这儿呐?!本少爷发现你这人心眼深着呢,这家店和你有些关系吧?有你帮手,怪不得薛员外底气那么足。” “他的底气不是我给的。”颂音直言。 “不是你是谁?上回那个诗……”奚道凤说到一半,听了,立即又道:“你偷偷和我说说,你背后的人是谁啊?” “凤儿!不可无礼。”奚夫人一看儿子快要贴上去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人家谢颂音虽说是太医,可毕竟是个女儿家,哪能离这么近?! “娘,我无礼什么了?咱们俩这是说秘密呢,那不得离近点……”奚道凤毫不在意。 这人看似近,其实倒也没有冒犯,他也不知是从哪里扯出来的折扇,大冷的天,扇了两下,挡在中间,避免有气息交流,可见此人虽然莽撞,可也不是那没脑子的,粗中有细。 颂音难得的和蔼:“此事暂时不能和外人道,因为那靠山还不知道自己是个靠山呢。” 奚道凤愣了一下,随后眼神一亮:“本少爷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颂音有些诧异,有这么好猜吗? 将东西献给陛下,那也是需要魄力的,毕竟不是一笔小钱。 “你之前让本少爷处置的东西也很珍贵,若你占为己有、努力造势,如今天下人都能知道你的名头,可你没有,所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奚道凤很是自信,“本少爷很欣赏你这种豁达之人,你可比你弟弟有趣多了,你弟弟都那么大了,可还爱哭呢……” “???”颂音有些惊奇,“爱哭?他何时哭了?” “就前些日子,说是书太多了读不过来,哭着喊着说太累了……正想爬墙从书院逃走呢,被本少爷遇上了……”奚道凤说着,忍不住一笑,“不过本少爷派人将他扔回去了,因为他哭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太丑了……” 颂音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 谢寄言可能是谢家最倒霉的人了,这一点,她也承认。 她大哥虽苦,却是自愿的,谢盈月虽累,却也对棋艺痴迷,甘之如饴,唯独谢寄言不同。 他完全是迫于无奈才去读书。 之前她爹见了陛下,陛下对谢寄言抱以厚望,还说想要几年之后在殿试上看到他,这金口玉言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她爹又是建平帝的狗腿子,当然想让谢寄言多努力些,不能让陛下失望…… “奚公子可真是热心肠,我家弟弟遇上你……是他的福气。”颂音忍不住赞了一声,看来谢寄言的倒霉不只是要读书,还有更多方面。 人衰,或许是天定的,前世今生都是如此,但方式不同而已。 “那是当然……”奚道凤乐呵呵的,看着颂音长得好,又大手一挥道:“谢姑娘,虽然我知道你和掌柜更熟悉些,但本少爷有钱,你今儿看上什么物件尽管挑,本少爷……我娘出钱!” “……”奚夫人嘴角一抽,恨不得抽儿子一巴掌。 这家玻璃铺价格是便宜些,但也不是遍地随便捡的! 败家玩意儿! 但儿子说出来的话,她这当娘的也不好当面反悔,当即也大气地应了,不过颂音不缺这些,嘴上道着谢,事实上也没占着奚家的便宜。 奚夫人在京中地位稳固,人人尊敬,她今日来此,也无疑是给薛家的玻璃铺增辉,所以很快,京中各家便知道这玻璃铺并非是独一无二了。 次日一早,董家铺子前便已经站了不少人。 铺子大门一开,便有人蜂拥进去,不管不顾地砸了起来,砸完便跑,没有丝毫犹豫,且人多势众,董掌柜都来不及阻拦。 不过片刻时间,放在铺中吸引客人的摆件便碎得干净。 这还没完,各家管事也都来退货。 成品摆件往铺子里一堆,开口便是不要了,要退钱。 预定的窗户等物只交了定金,且还签了契,这钱按理来说是退不得,可听着来退货的各家名号,董掌柜却不敢不退定金,毕竟今日能被人砸了铺子,来日便有可能被要了性命。 这么大的变故,董掌柜自己也有些支撑不起,很快便去王府求救。 距离上次董掌柜前来,都没过两日,蒋昙儿还以为人是来送钱的,高高兴兴的将人请了进来,然而却见董掌柜哭丧着脸,如丧考妣,心里也是一紧,有些忧心:“可是有人欺负你?” “王妃娘娘啊!这生意,咱们做不下去了啊!那个薛家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玻璃方子,定了极低的价格,今儿一早各家便来退货,混乱之中,我都被人打了一拳,再这么下去,这铺子……完了!” 此话一说,蒋昙儿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薛家做出了玻璃?那个挤兑你多年的薛家?!”蒋昙儿问。 “是啊!” “你可知道薛家的玻璃方子是怎么来的?!”蒋昙儿又问。 “这……这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很小心了,而且从他家的货品数量来看,应该早早就开始准备了,所以不是从咱们这里得的……不过……”董掌柜话音一转,连忙又道:“奚家夫人还有谢侯爷父女俩都去捧场了,薛员外对谢家姑娘的态度尤其恭敬……不知是不是她的手笔——” 蒋昙儿心中一颤,仿佛听到了最不想要听的话。 那个躲在暗处的穿越者,果真是和谢家有关吗? 前些日子她还打算让二哥去试探试探谢寄言,但还没来得及出手…… 玻璃生意极为重要,事关之后的火药坊,若没有足够的银钱,什么武器都做不得!所以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蒋昙儿紧张不已,立即叫了暗卫前来:“谢寄言绝不能留,不论你们用什么办法,我要让他死!记住做得隐蔽些,最好……创造没有任何证据的意外……” 第171章 肮脏的能力 蒋昙儿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也有些心惊,毕竟她也不想要这么主动地去害人…… 可仔细一想,蒋昙儿又觉得谢家的人,死有余辜。 那个谢侯爷是个草包,除了吃喝玩乐之外, 什么都不懂,她也打听过孟氏,孟氏是和离再嫁之人,其前夫已经死了,前夫死后,她竟一点也不伤心,甚至还将前夫唯一的女儿改名换姓,不仅如此,孟氏与娘家感情也不好,很是不孝…… 谢寄凌视人命如草芥,之前还在比斗时直接杀了人,仗着有独孤将军这个靠山,为所欲为。 她听阿翀说,自从谢寄凌攀上高枝之后,如今脾气可是大得很,在勇卫营中也是说一不二,让这种人得了权利,可见苍国官场如何黑暗…… 那个谢盈月也不是好东西,一个女子整日混迹在男子之中,狐狸精一个。 谢颂音就更不必说了,当年谢颂音就和她提起过曾经的经历,她的师父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在她师父的影响下,谢颂音年幼的时候便将人命当成儿戏! 她那一身医术怎么来的?还不是小时候跟着她师父一起掏心挖肝取肾,这才练就了一身本事? 她的能力,来得肮脏! 至于谢寄言……如今若是被穿越者占据了身子,那就不是谢家的人了,这人阴险歹毒,偷偷摸摸行事,根本就不是光明磊落之辈! 如此想着,蒋昙儿内心也放松了许多。 作恶的是别人,她本可以放过他们的,可谁叫他们屡屡招惹,想要逼死她呢? 暗卫听着蒋昙儿的要求,也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听从命令应了下来。 然而对蒋昙儿来说,即便谢寄言现在已经死了,也无法挽回她生意上的损失。 所以很快,她又让董掌柜回来,安排道:“既然如今生产玻璃的不只有咱们一家,那这价格就不能定得太高了,明日就降价吧……但价格也不要比薛家低,咱们要做便做精品,对外要宣扬咱家的东西比薛家好,另外,你再准备一批货物,一个月后,我会让王爷将这批货送入皇宫,有了宫中贵人的喜欢,外头那些人……自然也会认准咱们的铺子……” 一听说这东西会送到宫里去,董掌柜也松了口气。 “小的会尽力准备,只是……这一个月,咱们铺子生意只怕不会好了……那薛家手底下有好些铺子,各行业都沾染了一些,可是老字号了,即便咱们价格与他相当,这生意……也是争不过他的,所以娘娘若能早些将东西送到宫里去就好了……”董掌柜实话实说。 “咱这铺子开业之时生意好,如今铺子里只怕也不剩几个好物件了,如今即便我想立即让宫里用上此物,也没有像样的东西让我去送。”说着,蒋昙儿也有些不太满意,“早知道你如此不中用,当初我倒不如去找薛家合作,这点小麻烦都解决不了,难怪你这些年会被薛家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一说,董掌柜只觉得扎心。 当初他可都准备将铺子典当了的,是这蒋姑娘从天而降,说可以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费了多少工夫才将玻璃琢磨出来啊?可谁知道这东西竟然不是独一无二的,这明明是蒋姑娘骗他才对…… 而且,他本意可不是要将价格定得如此离谱,一切都是眼前这女人的要求! 她要了利润的八成! 他出钱出力出人,几乎什么事儿都干了,却只拿两成,若是价格定得低,他这两成也赚不得多少银子,而且是这女人说,只要他将东西做出来,绝对不愁销路! 如今却怪他处理不了事情…… 董掌柜内心也有些不满,但又不敢说。 毕竟如今他和眼前的人同在一条船上,对方又是王府的人,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不能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今日有不少顾客前来退货,所以……咱们铺子里的存货也多了些,您要不要先将那些拿去用用?”董掌柜又问。 蒋昙儿眉头一皱:“退货的人家可都记清楚了?” 董掌柜愣了一下:“记了……” “嗯,你回去之后列出一个会员制度,本次没有退货的人家,成为店铺的至尊会员,将来享受最好的招待,每年可以领取赠品,并且积累积分之后,享受一定的优惠,至于那些退货的人家……若想入会员,就要先在咱们铺子花费足够的银钱,否则就与寻常百姓一样,是普通顾客。” “你在退货的摆件还有你的琉璃铺子里头,选两件像样的给我送来,我先赠于太妃娘娘,但你还是要多生产出一批玻璃茶具,一个月后,送入宫中。”蒋昙儿又道,“只有每个娘娘都用的东西,才会让世人争先恐后地去买,太妃……她年纪大了些,又修行多年,她用的东西,只怕流行不起来。” 蒋昙儿说的话,对于董掌柜来说,听上去不太容易理解。 不过他与蒋昙儿也相识许久了,知道这人总有些高高在上的骄傲,他不懂的东西,只管多问就是了,这位不仅不会不耐烦,而且还会很高兴。 所以董掌柜老老实实地问了一遍。 感受到这董掌柜的愚蠢,蒋昙儿内心也觉得骄傲。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些人是不同的,他们迂腐又无知,一点小小的问题都弄不明白…… 次日,董掌柜便送来了几件玻璃器物。 而薛家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公道的价格和规矩的待客之道,也让薛家得到了不少好处。 这一日,太医院也开始对外发放药品。 这事儿有专门之人负责,不用颂音亲自去做,不过颂音也被徐青麟拉到了闹市,看着那些排队领药回来的人,他们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颂音制这些药是有私心的,一是觉得这种预防疾病的事情很有挑战,二来,也是想给自己立功、增些往上爬的底气。 她并不考虑百姓怎么想,他们是感谢还是觉得太医院多此一举,她都不在意。 但徐青麟不同,他在乎世人的看法,更在乎百姓的生死。 而且与颂音相处久了,他如今觉得颂音看似要毒要杀的面孔之下,存着她自己都不了解的慈和。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是徐青麟经历了许多个日日夜夜,缓慢发现的。 第172章 打他 自从徐青麟知道自己误会颂音下毒之后,他便偷偷摸摸的观察过。 颂音面对任何一个病人,不论贫穷还是富贵,态度都是一样的,在她这里,生命仿佛是真的平等一般。 她平时不喜欢麻烦,可若是在看病的时候,却从不畏惧麻烦。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百姓生死,那如今推广的便不是佛露丹了,因为在佛露丹制出之前,还有不少制成的药被她淘汰。 如今这一款,副作用是最小的。 还有制药署里的那些工人、药童,他们虽然看似是服了毒,被颂音威胁着,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他给自己诊脉过无数次,都可以肯定,这药不伤五脏六腑,只是让人脸色难看些而已,就是吓唬人的! 她对那偷偷下毒的钱管事的确狠辣,处理起来干脆利落,一家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没有半分余地。 但对那用来杀鸡儆猴的王丰却客气得很,还去给其母亲治病了,昨日将人放了之后,补贴了好些银钱。 用她的话说,名声和性命一样重要,既然利用了人家,就得给其相应的补偿…… 看似是用那人杀鸡儆猴,实际上,却是寻了个由头让其回家侍候亲娘。 偏偏这人要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徐青麟都觉得她真是吃了好大的亏。 就谢大夫那模样和气质,但凡她态度温和些,旁人都要将她当成救命菩萨一样善待的,怎会各个说她是活阎王? 所以徐青麟此刻觉得谢大夫很可怜! 那些人怎么能觉得谢大夫心眼坏呢?! 此刻,徐青麟就是想让谢大夫亲眼看看自己的成果,听听别人感谢的话语,如此一来,表情也能柔和些,让人觉得她是个好人。 然而谢颂音扫了一眼,却冷笑了一声:“徐大夫,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有问题!?”徐青麟心里咯噔一下,摇了摇头。 他有些懵,这个时候,却瞧见不远处突然热闹起来。 只见奚家少爷带着好些家丁而来,往那队伍里头一站,便说要排队领药。 “太医院将此药管控极为严格,只对外发放,不许任何人私下领取,这位奚家公子并不在取药的年纪,此番前来,委实不妥,只是他身份贵重,发药之人应该不敢反抗……”徐青麟皱了皱眉头,“我去劝劝他。” 这奚家公子一向贪玩,不过心眼不坏,所以徐青麟对其也并不厌恶。 但他知道,奚道凤不喜欢他,每次看到他,都瞪眼恨不得抡他几拳,还总说他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他不懂,也觉得很冤枉。 颂音看向不远处的奚道凤,又扫了扫四周,果然在不远处的角落瞧见些探头探脑之人。 “不必了。”颂音说着,又对身后的药童道:“去我的马车上,将我那一盒多出来的药给奚家公子送去。” “???”徐青麟愣了愣,他不懂,“为何?” “徐大夫,京中有乞丐吗?”颂音问。 “那自然是有……”话没说完,徐青麟声音也顿了一下,连忙看向不远处排队的人群。 里头……虽有许多穿着朴素的穷苦百姓,却无一邋遢乞丐。 也就是说,乞丐要么不敢靠近,要么便是靠近之后又被人赶走了。 这也就是谢大夫说的问题。 “百虫多从口入,富贵人家吃喝精细,百虫难侵,寻常百姓照顾孩子也多上心,而这流浪的乞丐,居无定所,食无定例,生水脏饭……所以……百虫挠腹的情况会更严重……”徐青麟一点就通,“我这就去和发药的管事说,让他们一视同仁。” “不用你去,以奚家公子的脾气,应该会闹上一通,他闹都闹了,你若再上前去,小心他揍你一顿。”颂音善心提醒。 然而徐青麟不解,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目的,奚公子揍他做什么? 他不懂,他还不听话。 药童已经将药丸子给奚道凤送去了,奚道凤得了东西,让人收着,但还是上前去和发药的大人理论,张牙舞爪好似要掀了那些药。 他是出了名的臭脾气、会闹事,京中没几个敢惹。 管事们也都答应,下次有乞丐过来排队,保证不撵人了。 然而奚道凤刚刚满意了些,徐青麟就出现了,清风拂面一般,温柔和气。 二人,鲜明对比。 果然,奚道凤脸黑了。 “徐青麟,本少爷就见不得你这假慈悲的样子!你装模作样地给谁看呢?以为本少爷好欺负是不是?!”奚道凤越想越气。 每次都是这样,他和徐青麟仿佛就是天生的冤家,每次他办事儿都能被他撞见,而且每一次,徐青麟都是一副儒雅懂事的模样,宽和大气,让人觉得他是个好人,而自己是个混账玩意儿! 真要气死他! 徐青麟是真的认为奚道凤虽然不讲道理,但却是个好人。 每次都帮忙救人,好几次解了他的难处。 所以看到这人,他还很亲切,笑着打了招呼:“奚公子,真是辛苦你为那些可怜之人费心……” “给本少爷打!”奚道凤憋不住了,又开始了,和尚念经一样! 徐青麟还没反应过来,奚道凤身边小厮就扑过去了,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奚道凤站在人群之中,高昂着头颅。 瞧着徐青麟抱着脑袋的样子,总算觉得舒坦许多:“你如今可是太医院的御医,听说此药还是你监督炮制的,既然如此,这种可以预想到的问题,你就应该早些解决,而不是等着本少爷出手!哼!” 奚道凤也没让人打得太狠,就是捶几下,出出气。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徐青麟有点狼狈,流了两行鼻血,但坐在地上的时候,也算不上灰头土脸,那有些无辜和无奈的模样反而更显得整个人格外讲理又宽和。 奚道凤就是觉得这样子讨厌,就不爱与他站在一起。 “谢大夫莫不是个算命的,尽量这种事儿都看明白了……”徐青麟从地上爬起来,很是无奈,“咱们俩都不小了,小时候你打我也就罢了,如今这年纪还要来这招,是不是有些幼稚了?” “谢大夫?谢颂音啊!?”奚道凤眼神一亮,“她都猜出来了?果然,本少爷就知道她心眼和本少爷一样多!又或者说,她也看出来你是个傻子,活该被打!” 二人打起来的时候,颂音跑了。 她可不想被人抓过去做和事佬。 第173章 谁怕了 颂音跑路之后,简单处理一下事情,便提前回了家,看到奚道凤之后,她便想起了自己那个倒霉弟弟。 谢寄凌和谢盈月都不在,谢寄言这个依赖兄姐的蠢孩子应该充满了迷茫,虽说不管他也行,但颂音还是记得的,谢寄言也是个惹祸精,之前砍她一刀的事儿都做得出来,若是逼急了,说不好还想离家出走。 所以在那种情况发生之前,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瞧瞧他。 书院放学还是挺早的,谢寄言已经回家了。 屋中一股子书香。 书房里头更是乱糟糟的,桌子上高高一摞的课业,谢寄言人却不在这里,颂音寻了一圈,发现人竟躲在他自己的小库房里。 进去一看,他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挤着。 似乎在忙活着挑选东西。 旁边还放着个大大的包裹,正一本正经地将挑选好的物件往里放。 “你果然想离家出走?”颂音忍不住一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动不动就跑路的事儿,也就他爱做。 谢寄言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险些蹦起来,看到是颂音之后,更是立即将包裹盖上:“没有!小爷就是收拾收拾我的宝贝们!大姐,这都不行!?” 理直气壮,眼神心虚。 少年眼中没光了。 “可规划好了路线?”颂音没搭理他,而是自顾自地问道:“打算带几个人?” 谢寄言狐疑地看着她,觉得有些奇怪:“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觉得我也应该离家出走,对吗?” “对啊,读书这么累,你既不是心甘情愿的,自然要想办法反抗。”颂音表示理解,“我幼年被卖的时候,有一阵有人要将我卖到窑子里去,我拼死反抗,伤了个人,丢了半条命,最终躲了过去。” 之所以是半条命,是因为还剩半条的时候,被她师父买了。 “还有这种事儿?!”谢寄言表示震惊,“那你是比我惨……也不对,咱们是难姐难弟,各有各的惨!大姐,我要是早知道你是我姐姐,我当初肯定不砍你,所以啊,我走了之后,你可别一直怨恨我,也想着我点好。” “那不行。”颂音拒绝,“我记仇。” “……”谢寄言沉默了片刻,又道:“我是真的受不了了,那破书,真不是人读的!我总是学不会,我爹还和夫子说,陛下将来想看我参加殿试,导致夫子们对我越发用心,我就像是多了好几个爹一样,累死了!” “还有!大姐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想要早点回家歇着,却被奚道凤扔回去了!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翻过墙头的!差点将我摔死!” “不仅仅是他,书院里好些人都盯着我,以前都看不起我,现在却对我那么好,他们是不是有病?!” “我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你给我的那些药方子……我才不赠给他们呢!我一定收更高的价格,比蒋固安还要狠,这样他们就讨厌我了!!” “……” 书院里的学子,倒也不仅仅是因为谢寄言的药丸子才对他好的。 谢寄言嘴巴甜,长得也白净,年纪又轻,那些二三十岁的学子见了他,都觉得他是个大方的小晚辈。 此刻谢寄言发泄了一番,仍觉得前路无光。 他一定要跑路。 可他能去哪儿呢?! 谢家没亲戚,他外公那边更是早断了,他若是凑上去,能将他娘气死! 所以他自己也在惆怅着呢,不过此刻看到颂音,他试探问道:“大姐,你有没有明路可指?” “没有。”颂音很干脆,“我只是来提醒你,我得罪的人不少,你是我的弟弟,沾亲带故的,将来若是被人绑架,以你来威胁我,此事很难办……所以我需要提前问问你,若我选择视而不见……” “不行!我也记仇!”谢寄言快被气死了,“大姐,你就不能哄哄我吗?我都这么惨了!” 还欺负他,不觉得他可怜吗?! “我只是在和你说些可能会发生的事实。”颂音十分认真。 “……”谢寄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人生更悲惨了。 “我一定要逃,再不走,我就成一个行尸走肉了!大姐,我会小心的,如果我真的被人绑架了……”谢寄言努力挣扎了一下,“你能不能给我些护身的毒药?我不想受苦,若是毒不死别人,我就毒死我自己,最好要无痛的,吃下去发作很快的……” “你若是被我的毒药毒死了,我与你母亲就成敌人了,家宅不宁。”颂音认真道。 “那我……我不自己吃?”大姐说得也有道理。 “你随我来。”颂音看了看他,“你真要出门,我拦不住,但让你自保……我略有些自信。” 谢寄言来了精神,屁颠屁颠跟着。 颂音对行走江湖颇有经验,这毒物是不能藏在明显地方的,若想出其不意,那就得学会藏本事。 她没拦着谢寄言,是因为她知道,拦住一次也会有下一次,没用,与其堵,不如疏,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闹脾气的时候,她懂。 谢寄言迷迷糊糊的,却发现他大姐兴高采烈地找来了好些药材,眼中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的兴奋,那种兴奋让他心里很是忐忑:“大姐,你总笑什么?” “我师父曾经想将我做成一个小毒人,但因为我学医天赋高,他怕我死得太快了,且他又想长生不老,所以没空折腾,便作罢了,但那手札我都记下了,也琢磨了许久,所以……” “你要让我做小毒人?!”谢寄言惊呆了。 “也不至于,你年纪还是太大了些,不符合要求。”颂音咧咧嘴,“不伤你性命,且有时效的,你若离家出走,最好半年之内回来,再久些……这药就不管用了。” 谢寄言缩了缩脑袋,实话说,他现在有点怂了。 他大姐此时的样子,显然有些可怕,仿佛将他当成一个不怕死的小玩意儿。 其实他真没那么勇敢的。 “你抖什么?该不会……怕了吧?”颂音挑了挑眉,“啧……” “没有!谁怕了!我没有!小爷说一不二,一定会离家出走,你等着吧!”谢寄言挺了挺胸膛,说出了人生中最后悔的一句话,脚步如同被钉在地上一样,等待着颂音手中药物的折磨。 第174章 祸水 颂音难得找到一个不怕死、年纪又小的少年试药,自是无比高兴,将私库里的药都搬了出来,没过多久,便调制出了一锅毒汤。 毫不犹豫地让谢寄言将东西喝下去。 她眼神微亮,有些期待地看着谢寄言。 谢寄言有些想跑,但说出去的话不能反悔,否则以后没有自尊可言,只能硬着头皮将东西喝了下去。 “你放心,半年之后你再喝一些我调制的排毒汤就无碍了。”颂音笑着。 “那我要是……没来得及回来呢?”谢寄言心慌道。 “那就惨了。”颂音一笑,没细说。 可谢寄言脑中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他敢说,到时候他一定会肠穿肚烂而死! “我喝这药怎么自保啊?这不是毒我自己吗?”谢寄言讪讪地问,“大姐,你该不会趁机报复我吧……其实你也不用那么费事儿,你让咱爹打我一顿就得了,我也可以被你砍一刀……也能省点药材,是吧?” 下药啊,比直接砍人可怕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觉都睡不好了吧? “半年之内,这些毒影响不到你的身体。”颂音笑着,“这两日你不要急着走,将这锅药汤喝完,再配上药浴,等药成之后,你身体发肤任何一处,皆有些毒素,轻重之分,血液最浓。” 谢寄言怔怔看着她。 他现在觉得不好玩了…… 大姐说的这话,听上去很吓人好不好!?血液都有毒了,他还能好吗? 他真的不想离家出走了……还来不来得及? 可是,大姐好像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他若是不走,显得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临阵脱逃,真的很丢人! “我会和爹说清楚的,让他给你告个假,这两三日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待着,不过……此事不可和夫人说,明白吧?”颂音威胁着看了他一眼。 谢寄言下意识地点头。 可又觉得不对啊! 不能告诉爹娘的事儿,那都是坏事儿,大姐现在和拐子有什么区别? 颂音是真心要让他变成一个小毒人的,一个人忙活到天黑,还教了谢寄言如何在发丝中藏毒针,谢寄言学得胆战心惊,生怕不小心失误一下,便将小命玩没了。 颂音教得心满意足,尤其是看到谢寄言略微发紫的脸,眼中都闪着慈祥的光。 “过两日这脸便恢复了,真的不用担心。”颂音还不停强调道。 可她强调的次数越多,谢寄言心里就越慌,看着颂音的眼神好像是看着个怪物。 有颂音开口,谢亨果然是不管这个儿子了,孟氏倒是想瞧瞧怎么回事儿,但颂音神神秘秘的,她心里虽然忧心,可又觉得儿子最近辛苦,让他放松一下也可以,便只叫人往颂音的院子里送了些吃的,便没再过问。 紧接着两三日,颂音早晨安排好谢寄言,便去宫里报到,晚上回来再观察他的身体情况,适量调整药效,到了第三日,这人瞧着面色也算正常,颂音这才放他离开。 谢寄言还有些恍惚。 他怎么觉得在大姐院子里待着,竟比读书还累呢? 他回自己屋子的时候,恰遇上谢盈月从棋馆回来。 还给谢寄言带了外头的点心,对这个弟弟格外爱护。 “二姐,你说……我在大姐面前承诺过的事儿,不干……行吗?”谢寄言真不想走了,他怕自己毒发身亡的时候,身边无人救他。 还是家里好,家里有大夫啊! “那可不行,做人要守信,对亲人就更要如此。”谢盈月十分坚定,“不过如果你承诺的事情很难完成,那可以去和大姐主动说清楚,我想只要你不是故意耍赖,大姐不会怪你的。” “……”谢寄言张了张嘴,他觉得,说不清楚。 深深叹了口气:“算了吧,我自己再看看……不过二姐,你最近怎么样呀?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在棋馆有没有被人欺负?” 谢盈月苦笑了一下,随后回应道:“外头不比家里轻松,虽然司仪属的棋师傅对我很好,但棋馆里竞争很是激烈,难免会有些疲累,但这些苦算什么?你阿姐我只要熬过了这一关,便能正式成为棋待诏了,不仅有陪陛下下棋的资格,而且几个月后朝廷招待外使,我还可代表我们苍国与外邦棋手对弈,若能赢战,史书上都会记下一笔……” 谢寄言瞪大了眼:“二姐,我才发现原来你还有这么伟大的愿望呢!” “……”谢盈月很不好意思,脸上微红,“这些话都是老棋师们告诉我的,他们说,我是 本朝入棋馆的第一个女子,只要我能坚持下去,那我便是不同的……” 但也因为是第一个,所以压力也可想而知。 棋待诏的位置不多,那么多人去争,大家都会想办法将最弱小的挤下去,而她,因为是女子,所以在别人眼里,便是那个最弱的。 她要付出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努力,才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强大。 努力的过程中,总会有些异样的眼光,尤其是这些日子她从习艺馆去了司仪署准备招待外使之事,格外惹眼,而司仪署中最让人瞩目的还有晋南公府那位卢世子! 但凡有卢世子在的地方,便会引来很多女子关心。 她知道,很多人觉得她之所以去学棋,就是为了靠近卢世子。 不可否认的是,她最近和卢家世子的来往的确是多了些,毕竟二人要一起切磋棋艺,相互指点,而卢世子又答应过她爹娘会对她多多照料,所以相熟了许多,可天地可鉴,她真的一点妄念都没有! 而且,她已经很努力去和卢家世子保持距离了,不是必要的时候,她绝对不会主动和卢世子说话!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盯着她。 有人收买了棋馆里的下人,不仅随时盯着她的举止,而且最过分的时候,还给她的屋子里头放脏东西……她其实也被气哭过几回。 谢盈月本来很尊敬卢世子的。 过去不认识卢世子的时候,她甚至也觉得这种温润君子是世上最好的良配,但现在嘛…… 就是祸水! 第175章 往往而生 谢盈月心里嫌弃着卢世子,但却不敢和亲弟弟说,怕他这傻弟弟跑去晋南公府砍人家一刀。 谢寄言见谢盈月也有烦心事儿,自己那点小问题,也不敢再继续开口了,缩了缩头,觉得他可以等一等…… 在家里头守些日子,若是大姐忘了他要离家的事儿……那他就顺水推舟…… 而此时,奉命要弄死谢寄言的暗卫也觉得有点奇怪。 他已经调查了谢二公子的习惯,这人每日坐小轿去书院读书,他连个秀才都不是,年纪小,所以放学的时辰也早,下午日悬偏西之时,人就回府了。 谢二公子似乎还是个挺乖巧的孩子,得夫子重视,每日课业不少,所以规规矩矩,很少与旁人一起嬉戏。 接触外人的时间太少,如此一来,下手的机会也同样少很多。 只是,突然之间,这位谢二公子的习惯改了。 不知是不是病了,竟告假三日,连面都没露。 三日后虽然老老实实去了书院,可那神情很是紧绷,瞧着不太正常,让暗卫内心也有些担忧,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 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再仔细观察着。 颂音还没等到谢寄言离家出走,便先等到了太妃召见。 她日日去惠妃宫中,如今这后宫之中的妃子都见过好几个了,虽然建平帝不让任何人探视惠妃,可总有些妃子好奇惠妃近况,便想方设法地靠近她,想要打探一番。 金粒子、银锭子、手镯金钗这些好东西,也都在她面前过了一遍。 东西都不错,但是一个都不好收。 她嘴巴也很严,不该说的话一句没说,也得罪了不少人。 “太妃娘娘身体欠安,听闻谢太医为惠妃娘娘治病,颇有功劳,便想借你一用,请吧?”来者是太妃身边的嬷嬷。 不远处也有几个妃子在,瞧着这一幕,也在观望着。 如今宫里人都说,若不是有谢颂音努力吊着惠妃一口气,惠妃压根撑不了这么久! 所以对谢颂音,娘娘们是既想拉拢,但又不喜欢她的脾气,但凡她肯低头、变得圆滑一些,如今这嬷嬷来叫人的时候,不用颂音多说,便自有妃子上前细问。 便是牵着她的手去见太妃问明情况也不是不行的。 只可惜,她骨气太硬。 太妃有请,颂音也不得不去,她也没拒绝,跟着嬷嬷后头走,身后的药童手里还提着药箱,并不出错。 虽是个太妃,可陛下却叫人住进了太后才能住的宫殿,可见对这位太妃的重视。 清太妃已有六十,发丝已经白了多半,平静的面上是苍老和疲惫,瞧着有气无力,她身上穿着的还是一袭青色道袍,殿中摆设也很是朴素,瞧上去像个十分和善之人。 颂音扫过一眼,瞧见太妃手边放了一个玻璃杯子。 薛家的玻璃还没弄进宫来,那这东西多半就是董家那边的了。 清月太妃与蒋昙儿相识,如今又莫名其妙请她过来,其中缘由不用多猜便一目了然。 她也不动声色,并未表现出异样。 “你便是给惠妃治病的女大夫?瞧着……像是个乖巧的姑娘。”清太妃说了一声,随后又问,“惠妃久病不愈,宫中上下猜测不已,所以我叫你过来问一问。” “惠妃娘娘如今已经大好了,只是陛下不放心,所以让微臣多上些心。”颂音平和道。 “听闻你来之前,惠妃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呢?”清太妃目光盯着颂音,又道:“有人说,谢大夫善毒,不知真假?” “没错。”颂音大胆应着。 清太妃有些诧异:“你倒是干脆。” “毒物这东西,一不小心伤人伤己,你既也承认自己善于此道,那哀家便也直言了,未免你毒害皇妃,今日我做主,要验一验你,你可心服?” 颂音头微微一侧,看向了自己的药箱。 太妃身边嬷嬷一看,立即上前,直接将药箱抢了过去,似乎是怕颂音找机会处理证据了一般。 颂音笑了笑:“入宫之前,已有宫人验过,药箱中不合常理之物,也已经提前报于陛下,没什么好查的,不过既然太妃不放心,那您随意便是。” 此话一说,太妃身边的嬷嬷们直接动了手,将她药箱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了地上。 颂音眉心微蹙,低眉敛目,看上去不是特别开心。 药箱中瓶瓶罐罐的物件很多,这些嬷嬷压根就分辨不出东西有没有问题。 她们只是不停翻动着,看着药瓶上贴着的药名,试图从这名字之中,找到不可取之处,没过一会儿,便从里头挑出了一瓶,上头写着“往生丹”三个字,整个瓶体都与众不同,瓶黑,上头画有金纹,瞧着有些诡异。 “此物不能碰。”颂音立即说道。 然而她越说不能,对方越觉得东西有问题,立即道:“娘娘,往生二字……只怕不祥,可要找个活物来试药?” “若是有毒,岂不害了无辜性命?”太妃不愿,而是看向了颂音,“谢大夫,此物有何作用?你如实说来。” 颂音看着那往生丹,再看看面前这位太妃,恢复平静道:“往往而生之意,乃是救命良药。” “胡言,往生就是死亡的意思,必然是害人的毒药!娘娘,这谢太医说得绝不是实话,看来是不打不招啊!”嬷嬷立即说道。 清月太妃听着这话,也有些无奈:“哀家听闻你是谢家女,是谢太后胞弟之孙,本不欲为难你,但此等毒药绝不能出现在宫墙之内!你下去领罚吧!” “……”颂音有些无语。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清月太妃当年会帮无依无靠的建平帝了。 也许不是因为她善,而是因为她没脑子。 能从先皇的后宫活下来的人,要么是精明得厉害,要么……就是愚钝得没有半点威胁,如今一看,清月太妃,应该是后者。 她带着毒入宫?皇宫层层守卫不是吃素的。 清月太妃常年不在宫中,如今也才回来,身边的嬷嬷多半也不是她自己的人。 “这是惠妃要用的救命药,还请太妃娘娘将东西还我,至于领罚……我无错,自不敢受。”颂音目光掠过自己的药瓶,表情也有些严肃。 那药瓶是薛员外送的! 这黑底金纹的小瓶子很少见的,她手里也没几个,她还用药养了好些日子,专门用来放着往生丸,不损药力,若是摔坏了,她要心疼死! 第176章 一瓶药换一条命 颂音喜欢这精巧的小玩意儿,日日要用,就更是珍惜,所以瞧着这嬷嬷粗糙又嫌弃的动作,很是不满。 不过这嬷嬷面上也是清月太妃之人,张口闭口便要替清月太妃将她罚了,看样子是诚心想要让她心里不痛快。 颂音态度强硬,张口便要东西,清月太妃也没想到她是这么个直性子。 “你是在违抗本宫的命令?”清月太妃皱着眉头说道。 她是很尊重谢太后的,毕竟是陛下生母,所以对于谢家人,她也抱有好感,只是听闻这谢家人仗着是谢太后的娘家,行事猖狂,从前她还不太相信,如今瞧着这谢颂音,倒觉得传言没错了。 “太妃得命令微臣不敢违背,只是这药很珍贵,不能落入别人之手,否则惠妃娘娘怪罪下来,微臣承担不了。”颂音又道。 颂音说着,目光又看了那嬷嬷一眼,突然又补了一句:“而且……既然怀疑我下毒,就不怕毒药沾染瓶身吗?若这位嬷嬷因此烂了手脚,我不负责治的。” 颂音故意说着这话,嬷嬷一听,直接将药丢了。 药瓶落地,碎得干净,里头的药丸滚落一地。 颂音眉头挑了挑,这药瓶她很喜欢,但已经被别人摸脏了的东西,坏了……那就坏了吧。 一个药瓶换一条命,也不是不行。 颂音目光随着东西落下而变得惊慌起来,讶然道:“大胆!你这嬷嬷竟敢弄掉惠妃娘娘的东西!” 嬷嬷立即转向清月太妃:“太妃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这明明是毒药,谢太医却口口声声说是惠妃之物,这是想要陷害奴婢,还请娘娘替奴婢做主啊!” 清月太妃看着那些药,内心并没有觉得这东西很重要。 若是毒药,毁了刚好,若是救命药……没了再制就是了。 清月太妃出身不差,未嫁时也是大家族里的姑娘,十几岁入了宫。 先皇好美色,她的模样在后宫之中算不得好,所以她并不受宠,但好在当时家中父兄乃是先皇得用的臣子,所以也没被亏待。 她耳根子软,性子也简单,先皇妃子们斗得你死我活之时,她因丧女而大病一场,反而躲过一劫,后来穆氏妖妃掌管后宫,但凡受宠妃子、有子妃子,日子都不好过,而她那时候已经被先皇忘了,反而能过清静日子,闲来无事,也瞧见了当时不受一点重视的建平帝,好心发作,照顾一二。 建平帝幼年坎坷,与那些杀心浓浓的其他后妃相比,清月太妃当时宛若一股清流,安宁和谐,建平帝自然觉得难忘又感激。 清月太妃出宫之后虽去修行了,也被陛下派人照顾,这些年是半点苦都没受过。 可以说,与先皇的其他妃子相比,清月太妃的一生,除了经历一次丧女之痛之外,一直平顺安稳。 也正因如此,此刻被颂音驳了话,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是哀家要罚你,你将邪火发在嬷嬷身上做什么?让你下去领罚,也是给你体面,偏你不服,既然如此,那哀家便亲自掌刑,也让你长些记性,往后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绝不可再领入宫中来!”清月太妃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严肃。 这谢颂音若不是谢家之女,如今要罚得更重才是! 清月太妃说完,当即便叫嬷嬷上前,说要掌嘴。 嬷嬷眼神一亮,也是一副不客气的样子。 颂音也知道,在这皇宫之中,上位者的话即便有错,也不能随意反驳,可让她安分挨打,她是做不到的,所以此刻立即道:“我非后宫宫女,而是太医院在册御医,掌掴之私刑,并不合规矩,我今日可以受罚,只是受罚之后,明日朝堂之上,我家父兄必要请陛下为我做主。” 太医院御医是有品级的,只要不是医案有错,哪能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了?若性命安全如此不受保障,谁还乐意做这太医? 况且,她也不只是个太医,背后还有侯府谢家。 “你一个小小太医,竟然威胁我?”清月太妃觉得不可思议,“你犯错在先,你父兄又能如何?!” “我犯了何错?你们说这东西有毒,它便有毒?没请其他太医验证便定了我的罪,只怕荒唐。”颂音声音说得并不快,也在计算着时间。 她在惠妃殿门口被请走,惠妃不会不知情,为她调理身体近两月,这人不可能置之不理。 不过颂音也觉得有些不痛快,她果然是要努力地往上爬才行,即便不能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也得保证自己的基本安全,这被人围攻要打要杀的境地,让她很是不爽快。 清月太妃被气得连连咳嗽:“你这东西,还要验!?且不说下毒之事,便是你今日冒犯哀家……” 清月太妃话没说完,惠妃娘娘来了。 除了惠妃之外,还跟着其他五位妃嫔一起。 这五位妃嫔倒不是来帮忙的,而是听说惠妃出来了,所以立即出来凑热闹,看看这人到底是病到什么地步,只是没想到…… 惠妃气色好得过分。 惠妃已经有四十了,可这两月没见,总觉得这张脸似乎都年轻了许多,面上不见皱纹,气色白里透红,面容微微圆润了一些,但并不明显,整个人瞧上去就像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妇人,颇有风韵。 惠妃上前行了个礼之后,立即看向了颂音,瞧见她左右被嬷嬷拉扯着,面上立即露出了不满。 “谢太医犯了什么事儿,竟叫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动到她身上来了!?”惠妃立即严肃道,也没给太妃面子。 她知道事儿肯定是太妃指使的,但……一个太妃……呵! 惠妃知道陛下那德行,年纪大了,就惦记旧情分,将太妃请回来仔细伺候着,史书上都得赞陛下有情有义、至纯至孝,但若说陛下真的将其当成亲娘一般……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跟陛下这么多年,有母家做依仗,同样也有情分做靠山,她心情好可以将太妃当成长辈侍候着,但若是太妃动了她的人,她也是不能忍。 第177章 它脏了 谢颂音给她调理身体本是受陛下之命,她原本是不在乎的,但两个月日日相见,也用了不少颂音的药,短短时间,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变好了。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不懂恭维之术,但做事实在。 她还是谢家之女,那谢亨好歹是个侯爷,勋爵之后,岂能随意受辱? 况且她兄长还在为陛下效力呢,陛下有意抬举谢家,太妃此举,不是在打陛下的脸吗? 惠妃一言,让清月太妃脸色更差了。 “是哀家要罚她,她携毒入宫,而你这些日子又闭门不出,哀家担心她给你下了毒,这才动了怒,惠妃,你莫要偏听偏信,觉得她当真是个无辜的小丫头。”清月太妃又道。 惠妃娘娘笑了一声:“原来是太妃娘娘的意思,本宫还以为是这些混账玩意儿看不得本宫好,所以才针对谢太医呢……不过娘娘放心,本宫虽然闭门不出,但身体的确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至于说谢太医藏毒……” 惠妃声音突然停了。 目光震惊地看向了地上的那一片狼藉。 面上都浮现出了几分慌张。 那嬷嬷看着惠妃面色大变,立即道:“惠妃娘娘,您看她这药箱里,藏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其心可诛啊!” 惠妃面色变了:“快去请陛下!” 那黑瓶子,她见过! 谢颂音这些瓶瓶罐罐的颜色都是有说法的,这黑釉金彩瓶里,放的叫往生丹,名字不好听,但谢颂音说,这意思既是“往往而生、生机勃勃之意,又是重获新生之意”,这药是给陛下添儿加女用的! 这往生丹是陛下用的,颜色重,也是为了区分。 陛下每次去她的殿中,都会服用一丸,两个月下来,陛下真的是……龙精虎猛,颇有精力,但这药也没伤根基,太医院徐院使日日给陛下请脉,发觉陛下身体是真的好了…… 但这药一次不能吃多,所以颂音要自己收着,避免陛下忍不住多吃几颗。 但现在,碎了。 陛下最看重的药丸子,散落一地。 还有,她素日吃的那些养颜的、补气的药虽然还在瓶子里,但东倒西歪,一看就知道是被粗暴地对待了。 颂音见惠妃来了,情绪就平和多了。 她安静地站在那儿,惠妃让人去请陛下之后,又连忙看向她:“这药……” 颂音摇了摇头:“没救了,就只能委屈些……将地上的药丸子捡起来继续用。” “……”惠妃表情严肃,不说话了,也干脆地落了座,“一切……等陛下来了再说吧!” 陛下也才从她宫里走过不久呢,如今虽忙着,但若知道是与药丸子有关,必然也会大动肝火的,她虽然是陛下信任之人,但二十多年的相处,也让她对陛下十分了解,陛下对后宫妃子,有宠无爱,他最爱的是他自己,伤了陛下的利益…… 除非是陛下的亲娘来了,否则这事儿谁也解决不了! 清月太妃只觉得惠妃对她毫无尊重,面色也阴沉得厉害。 她是年纪大了许久未回宫中,可她对陛下有恩,是陛下庶母,陛下都尊重她,惠妃竟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 清月太妃也不说话了,只待陛下过来。 其他妃子面面相觑,不太明白惠妃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不就是一些药吗?难不成真是救命的? 惠妃气色这般好,与传言完全不同,应该不是要死的人,既然她死不了,那这药又有什么珍贵的?让她如此不给清月太妃的颜面? 妃子们偷偷摸摸地,一会儿看看惠妃,一会儿看看太妃,又一会儿盯着颂音和那些破罐子。 没多久,陛下驾到。 建平帝一进门,便听到清月太妃咳嗽几声。 清月太妃也不是装的,她身体不好才会回宫休养,刚刚被颂音和惠妃气得厉害,如今见到陛下,刚要开口便被呛着了。 若是之前,建平帝必然会立即上前问候,可此时,建平帝只看到了那黑瓶子。 “谢太医,你可否与太妃说明,这是朕……的惠妃,要用的救命之药?”建平帝声音低沉,瞧着威严至极,屋中妃子们还在行礼,都没叫起身。 “微臣说得一清二楚,只是……太妃娘娘以及其身边嬷嬷认定微臣携毒入宫,不愿请太医查验,也不听微臣解释……微臣护药不力,还请陛下责罚。”颂音此刻变得很老实。 她小时候什么苦没受过?若真挨几下打,也不是不行。 但这打要挨得值得。 建平帝气得厉害。 “是朕让谢太医给惠妃治病,如此重要的事情,尔等没与太妃说清楚?!”建平帝对着嬷嬷和宫女们发了好大的火。 底下跪着的人们,脑袋更低了。 “谢太医,可能重新制药?”皇帝又问。 “能,但这药中所用的药材都极为珍贵,有几味药已经没了,还需要陛下派人去寻,如此一来一回,也要耗时许久,所以,只能委屈惠妃娘娘,将地上的药……” 建平帝怒气更重了,盯着颂音。 当然是在怪她怎么没将药丸子看好了。 他一个帝王,吃落在地上的脏药丸子?这谁心里能痛快?! 但他又不能将颂音怎么样,毕竟他也知道,谢颂音不过就是个小小太医,太妃要打要罚,她的确是反抗不了,之后还要让她继续制药,所以这股子怒火发在谁身上都行,就是不能让谢颂音寒了心。 药丸子他吃了这么久,也是知道这东西是真好。 他是男人,很了解自己的身体,它随着年纪在发生着变化。 而这两个月,他与惠妃蜜里调油,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这东西没有丹毒,副作用小,他每日吃得好睡得好,甚至忙完政事还能按照谢颂音的要求去打两套拳,可见是年轻了许多! 这小丫头说了,虽然她和她师父都做不到长生不老,但健体强身完全没问题! 看着建平帝的脸色,清月太妃也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此刻也跪了下来。 建平帝理所当然地受了这礼,冷哼了一声:“朕之所以让太妃回宫,便是觉得谢太医医术高超,想等惠妃病愈之后,让谢太医为你诊治的,只是既然你看不上朕选的太医,那这事儿,便罢了吧!” 第178章 庇佑 建平帝心里憋着大大的一口气。 而清月太妃听到建平帝这话,也有些慌乱:“陛下,我着实不知此事,这谢太医也没说能为哀家治病……” “微臣有错,的确是没来得及说。”颂音立即接话,“微臣只说自己为惠妃娘娘治病,想请太妃娘娘高抬贵手,可这嬷嬷……竟比太妃娘娘还能做主,一张嘴便让太妃惩罚微臣……微臣没见过这等阵仗……” 她有什么错?她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哪里见过这场面啊? 清月太妃看向颂音,有些恼怒:“陛下,这谢太医巧言令色,嬷嬷拿着药瓶之时,是她故意吓唬,才叫这东西落在地上的!” “微臣不敢上去争抢,又怕她将东西全都碾碎了,便开口吓唬两句,想让她将东西放下,却没想到她故意挑衅,直接砸了……”颂音说着,也委屈起来了,“陛下也知道,这药很是难做,微臣熬了好几个晚上,觉都不敢睡,才将东西制出来,知道此物珍贵,所以每回都是限制着数量让……惠妃娘娘服用,我怎会去故意毁了自己在意的东西呢?都怪微臣位卑,一个嬷嬷都敢欺负……” 颂音声音颤颤的。 她从前不了解建平帝,所以会小心些,但现在大概知道建平帝的性子,又相处了两个月,所以也敢装一装可怜。 至于那药……摔了就摔了,再制也行的,不会耽误给建平帝治病。 不过这一刻,颂音觉得自己像个奸臣。 奸臣好像也不错…… 但小奸臣不行,最好能做个大奸臣,让建平帝离不了、罚不得,还格外信任又依赖。 颂音装起可怜也是像模像样,在场之人,她年纪最小,便是哭一哭也是合理的,而且她的相貌没有半点攻击性,惠妃一看,都觉得颂音这回是真受了大委屈,忍不住心疼叹气。 她常年待在宫中,死水无波,最近与谢颂音相处,的确是轻松又高兴。 颂音知道得事情挺多,通医术,也会读书,很是好学,虽不是个幽默之人,但总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她既规矩又不冒犯,所以相处久了,惠妃对她也多了些慈爱之情。 这慈爱放在平时就是大方的赏赐,放在现在,就是迁就和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只会治病救人,哪懂得看人脸色?今日得亏是臣妾来得及时,要不然这张脸只怕都被人打毁了吧?”惠妃声音幽怨,“谢太医好歹是宣肃侯之女,是先太后的孙辈,臣妾每每看到这张脸,便会忍不住去想,她的模样会不会和先太后有几分相似……臣妾怀疑,这嬷嬷莫不是对先太后不满,所以才这么仇视谢太医……” 惠妃娘娘的话,让清月太妃急了:“你这话是何意?哀家绝无羞辱谢太后的想法!” “臣妾没说太妃娘娘不对,只是您久不回宫中,您过去的旧人只怕也生了些野心,才会过于放肆……” 建平帝目光放在了颂音的脸上。 似乎的确是想从这张脸上长到与他生母的相似之处。 可谢太后故去的时候,建平帝年纪还小,经过这么多年,那点印象早已没了,且谢太后生前位份低,不仅连张画像都没能留下,而且就连很多后宫老人,也不记得谢太后的长相了。 所以惠妃这么一说,建平帝突然觉得谢颂音长得就该是像谢太后的。 记忆中的模样,仿佛都和谢颂音重合了。 建平帝微眯着眼,看着颂音出神了片刻。 “没错,谢太医的长相和朕的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身上流着一部分与朕相同的血……”建平帝突然想起生母为自己赴死的壮烈,在这一刻,内心柔软至极。 但随着这柔软而来的,还有对外人的愤怒。 “来人,将这几个嬷嬷拉下去,杖毙。”建平帝怒到极致,语气反而平静,随后又看向太妃:“太妃在外头自在惯了,想必在这宫中待得也不甚如意,既然如此,那朕就不留你了,明日你启程回庵堂吧。” 这宫殿,本该是给他生母住的。 清月太妃手一抖,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玻璃杯子,东西落在地上,碎得干净。 “陛下……”清月太妃喉中哑然,看到建平帝那绝情的样子,顿时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用,只是有些失落道:“哀家从无因妒忌先太后而害人得想法,我若是那等人,当年便不会帮陛下了,如今……哀家年迈,此番一去,只怕与陛下便是天人永隔了,望陛下保重身体,这谢太医……虽是谢家血脉,却是乡野出身,手段厉害,陛下万不可重用……” 颂音没想到这清月太妃这么执拗,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说她的不是。 “太妃娘娘说的是,臣女羞愧,虽是谢太后侄孙女,却流落乡野,学了这等卑贱本事,臣女竟还妄想做官、替我父亲为陛下办事,如今连一个药丸子都保护不好,真是不自量力!臣女有罪,自请革职,臣女乡野中来,乡野中去,不愿陛下为难……”颂音老老实实,规矩道。 谁不会说漂亮话?莫说离职,便是说出要死要活的话来,她也行的。 她爹在家整日表忠心,照葫芦画瓢,她也能学得八成像。 说这些还不够,颂音又道:“只是臣女离去之前,还要谢陛下救命之恩。” “朕何时救了你?”建平帝问。 “臣女于襁褓时被人所抢,险些成了别人饱腹饭食,侥幸躲过一劫之后,又遇上陛下主政,惠民救灾,朝廷及时安顿灾民,臣女这才得以保命,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应了帝王之心,要留臣女一命。” 颂音一番话说完,清月太妃表情都僵了。 建平帝心里是觉得颂音命大的。 乡野之人千千万,都是他的子民,可有谁能和谢颂音一样数次死里逃生,最后还能成为一个神医,堂堂正正站在他这个帝王面前?! 没有!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人能得此庇佑! 第179章 一路高升 颂音的幼年坎坷又极为幸运,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娃娃,却能在那场大灾中活下来,甚至还学了这一手本事,而这本事如今还用到了帝王的身上! 建平帝看着地上的药丸子,突然觉得自己一定能再得皇子! 上天送谢颂音到他的太医院做什么的?必然是为他做事的! “谢颂音,你站好了回话。”建平帝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你为惠妃治病有功,朕早说过,会好好地赏你,本想等着惠妃彻底痊愈之后再说,但未免你在来往宫中时受些委屈,朕提你做太医院副院使,加封嘉善大夫,即日起,朕还许你自由出入宫门。” 陛下这话一说,众人皆惊,便是惠妃,都有些诧异。 谢颂音只怕是太医院升官最快的人了吧? 颂音坦然谢恩,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她知道,正常情况下,太医院内部人员升官流程很是复杂,学徒到医士,一般要三年,每年考核,做了医士还要磨炼数年才能成为医师,备选御医,等到职位空缺,参加升补考试,过了才能成为御医,这时间,十年都算短的。 从御医再到院判、院使,有些人一辈子都走不到。 在颂音这里,不过数月。 徐青麟升官也快,但他有个院使亲爹,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了足够的行医经验,这才能步步高升,颂音相对于其他人来说,她的经历是空白的。 突然出现在太医院,然后便是一路高升。 但对帝王来说,这算什么? 若之后惠妃真的能怀孕生子,多大的荣耀,他都能赐下去。 清月太妃听到陛下之言,面色灰白,看着颂音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同时也极为操心,她从前以为陛下和先皇不一样,可如今看来,也没什么不同,先皇宠爱穆氏妖妃,而陛下对一个晚辈如此纵容,将来说不好也要造就过去灾祸。 她张了张嘴,想劝,可终究没开得了口。 建平帝让身边太监仔细将地上的药丸子都收了起来,送回了颂音手中,让她看顾好了。 想了想,又担心往后又有人将他的药扔到地上去,便又道:“往后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谢副使的药箱,违令者,处死!” “谢副使,管好你的东西。”建平帝又欲言又止地盯着她道。 不仅要管好这东西,还要管好这张嘴,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这药丸子是给他吃的,更不能告诉别人,他以后还要吃这已经脏了的玩意儿。 “臣遵命。”颂音老老实实道。 建平帝又扫了清月太妃一眼,内心并无不忍。 他从前竟没发觉,太妃内心竟如此不尊重先太后,如今竟还借机发泄心中怨恨! 建平帝烦躁地走了,他这一走,也代表着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周边空气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气息,众妃起身之后,看着颂音的眼神也少了些浮躁和审视,更多的则是客气。 对惠妃的态度,也一样是变了。 从前只觉得惠妃是个年纪大的老妃子了,陛下就算去她宫中,也就是盖上被子聊聊天,可如今再看她,才发现惠妃在陛下眼中竟如此重要,为了她,甚至还在顷刻之间,将谢颂音提拔到了那等地步! “惠妃姐姐,你如今大好,那咱们真是安心了……”顿时,同在妃位的也都亲切地凑上去,拉着惠妃的手表示关切。 惠妃笑了笑:“算不得大好,想要痊愈还要些日子呢……陛下如此重视谢大夫,倒也不全是为了本宫,是谢大夫本事大,往后或许你们也有用上谢大夫的时候,所以凡事儿啊,莫要与那糊涂人多学。” “……”清月太妃沉默着,内心的震撼还未散去。 “……”众妃子则干笑了一声。 以前怎么没发现惠妃是这么嚣张的人呢? 她过去性情极好的啊?!现在说的这话好像有些过分了,毕竟这谢颂音是个大夫,她们好好的,怎么就要用上大夫了? 这话听上去倒像是在诅咒她们一样。 惠妃知道,谢颂音若真能让她怀孕,那往后这宫中,必是人人尊她敬她想用她。 她也没想过拦着谢颂音不让别人将这怀孕生子的能耐抢了去,毕竟这是皇宫,陛下想要多子多福,谁能拦得住?她这年纪若真能再得孩子,那后半辈子再无他求,只想好好护着自己的血脉,过自己的小日子。 至于旁人生不生,生多少,她不想管,也管不住。 “本宫这身子乏了,便先回了,谢太医,你……就代本宫送送太妃好了。”惠妃看了看颂音,又补了一句。 她许久不出自己的宫殿,如今突然忙活一场,的确是觉得有些累了,浑身没劲儿。 颂音点了点头。 惠妃离开,其他妃子连忙跟上。 这宫中嬷嬷们,多半都被拉出去了,剩下的宫女这会儿还跪在地上不敢动一下。 清月太妃一身青衣显得格外凄凉,银白的发丝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她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条念珠,手指不停地磋磨着,仿佛能给她带来安宁。 颂音走上前去,脚步在那玻璃碎片面前停下。 低身取起一片,轻笑了一声。 “哀家早已是修行之人,本是不管这些俗事的,只是见不得你怀着恶意行走于宫中,害人于无形,谢家姑娘,你……适可而止吧,这次哀家没能将你的面目昭告世人,但你不会永远如此幸运的。”清月太妃痛心疾首道。 颂音一听,忍不住乐了:“太妃说话,可真有意思,虽然我不是很爱听,可这说法倒是新鲜有趣,我听你唠唠也能解解闷。” “你……”清月太妃怔了一下,气道:“果然是会装模作样的,陛下都被你骗了!” “太妃既入了修行,怎么还这么容易生气呢?”如今这里也没了可以顾忌的人,颂音随后将那玻璃片扔到了太妃的怀里,“这东西瞧着好看,透明、纯洁,但也容易划伤了自己,太妃娘娘还是慎用比较好。” 这年纪,土都埋到脖颈了,既然要修行,那放下所有俗物,不行吗? 非要自己出来做牛马。 第180章 辈分不对 颂音态度不算恭敬,清月太妃心里也忍不住憋着气。 太妃年轻时一直失宠,没多少心眼,却也知道要避些锋芒,所以气归气,是没敢再喊打喊杀了。 颂音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一个被人利用的老太太,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将人抹了脖子? 颂音让人将地上的玻璃清理干净,给蒋昙儿送去,便没再多管。 清月太妃听到她要将东西送到七王爷府的侧妃手上,面上也有些诧异:“谢姑娘,昙儿那丫头只是个寻常的小姑娘,她与你不同,没有你这么大的野心,今日是哀家针对你,你如今不仅没受伤,还得了那么大的利益,能不能不要将这账算到别人头上?” “太妃很喜欢蒋昙儿?”颂音觉得挺稀奇的,自身难保了,竟还为蒋昙儿说话。 清月太妃神态微苦:“哀家早年丧女,我的女儿若是长大了,或许便是昙儿那等性情……” “而且,昙儿手腕上有一小小的痣,这痣,我女儿在同样位置也有一颗,这么多年了,我女儿应该已经投胎转世重新做人,或许便是以这种方式,回到了我的身边……”太妃想到这里,心里也越发柔软。 她年纪越来越大,便越来越想念自己的亲人。 可她如今还有什么亲人呢?父母兄弟皆无,丈夫儿女皆无,空有自己一人罢了。 “如果蒋昙儿是你女儿的转世,那她和陛下是同辈,七王爷还要叫她一声姑母……这不合适啊太妃。”颂音毫不客气地泼了个冷水,“您确定要这么想吗?” “……”清月太妃眼睛一瞪,险些气吐血。 “我觉得不太合适,有违伦理纲常。”颂音十分认真地又补了一句。 她的药箱也收拾好了,颂音想到自己的药箱以后不能随便让人碰,一时纠结了一下,这东西,她以后该不会要自己拎着吧? 回头看看药童,颂音觉得这苦力还是让别人去干比较好。 颂音收拾完东西,转头便走,清月太妃觉得有些意外。 陛下要将她赶出宫,她知道,以后这宫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再尊重她,以这谢颂音的歹毒,说不好要直接将她害死…… 可让她意外的是,这人竟然没有。 颂音只是轻松地转身而去,不屑一顾。 她不是高抬贵手,而是知道,没了皇帝照顾的太妃,活不长久。 颂音回去的时候,升官的圣旨已经到了,徐院使手底下本就有两位院判,如今冒出个副使,众人也挺无奈的,尤其是那两位左右院判,眼中都要冒火了。 没有颂音,他们俩在太医院便是二把手,多了她,一切都不同。 说句不好听的,若徐院使出了意外突然死了,那也是颂音接替他的位置,别人白等了几十年…… 而且颂音年轻啊,整个太医院都找不到比她年纪还小的,她甚至可以在那位置上,送走两位院判的三代继承人。 岂能不瞪眼? 可瞪眼没用。 消息也传出来了,陛下看似在抬举谢颂音,实际上,是在怀念亲母,这谢颂音若是个男子,或许还好对付些,偏她是个姑娘,现在还说她像谢太后…… 大家伙心里是想骂人的。 陛下可是生了几位公主的! 那可都是谢太后的亲孙女,长相上不应该更相似吗?这时机怎么就被一个侄孙女抢了先呢?! 谢家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谄媚啊! 瞧瞧他们把陛下哄的! 谢亨人在家里,莫名打了好几个喷嚏,搓了搓鼻子,觉得挺痒,只想着是不是这两日太高兴,喝了几口酒,所以受了风寒。 他之所以高兴,是因为秋闱的结果出来了,两个干儿子,做得极好,榜上有名! 干儿子们又要去邵公那里继续求学了,说是来年春闱再战,争取考中进士。 他过去大字不识,这么多年,虽然学会了写奏折,但读书还是不行,如今身边有两个“文曲星下凡”,怎能不激动? 强行拉着薛、张二人花了好些银子庆贺一番。 薛、张二人认爹本觉得有些亏心,但在谢亨的热情之下,如今是感动又感动。 他们二人都是早早没了双亲,谢亨虽没才学,却很会关心人,短短时间,他们叫爹都叫得心甘情愿。 “爹,我们二人也可以晚三年再继续考,这三年留在家中照顾寄言兄弟的学业也是可以的……”薛自鸣心一软,觉得要有些回报。 “我留在家里,薛兄先去科考,如此都能兼顾。”张无惑立即说道。 “……”谢寄言头皮发麻,躲在一边不敢吭声。 “这是什么话!?”谢亨立即拒绝,“怎能让他耽误你们!?你们俩尽管去考,需要什么书、笔墨纸砚,我给你们准备,你们年纪也不小了,等考学之后,还要成家立业,绝不能耗费在他身上!” 谢亨差点蹦起来。 他儿子什么样他还不知道吗?最近管得严了些,儿子要死要活的。 若让这俩孩子看着寄言,那就是杀鸡用牛刀。 二人哭笑不得,见谢亨不愿意,这才罢了,但他们俩也没闲着,去找了自己曾经用过的书籍以及各种批注,一股脑儿都给谢寄言搬了过去,只愿这里头的内容能对谢寄言所有帮助。 谢寄言压根没想到,自己不仅仅要应付夫子和他爹,甚至还要应付两个……义兄!? 什么义兄啊!又不是他要认的! 他们的目光就不能放在别人身上吗?为何都要来欺压他啊! 这个家,真是非走不可了是吗?! 谢寄言哭丧着脸,又收拾了一回东西,内心的情绪来回拉扯,十二三岁的脸上愣是有了褶子,溢满了老气横秋的沉重。 …… 当晚,太妃便被送出了宫中。 谢颂音又升官的消息传到蒋昙儿耳中,此刻,她是真的呆住了。 她过去是真没想过,谢颂音能是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之人……她曾经还觉得颂音不善言辞,不喜与人来往,可如今呢? 一个女子啊,陛下是不是也太看重了啊! 而七王爷却觉得有些不太对:“本王怀疑谢颂音手中有让我父皇拒绝不了的好东西……昙儿,我记得你说过,谢颂音的师父是服用长生不老丹药而死的,对吧?” 第181章 逃走 湛明翀表情严肃,让蒋昙儿有些不适应。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只是那种丹药都有丹毒的,她师父就是吃了太多,最终被毒死了……阿翀,难道你怀疑谢颂音用她师父的药来诓骗父皇?” “或许不是诓骗……你也说了,她师父身上是有积累的丹毒,那如果她师父已经研制出可以延长寿命,让人长生不死的东西呢?” “不可能的!”蒋昙儿十分坚定,“阿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长生不老,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 长生不老?那是神话之中才会有的。 这个世界,不会那么神奇。 “如果不是这丹药,那就是别的。”湛明翀还是觉得有问题,“我父皇这人从未如此看重过任何一个臣子……” “可是她在我家住了近两年呢,她师父留下的解毒丹和护气丹都留给我了,而且她毕竟还年轻,能力比她师父还是差一点的,不过我知道她在调养身体方面确实很有一套,所以……父皇的身体最近是不是好了很多?”蒋昙儿又问道。 湛明翀最近见到建平帝的次数不是特别多。 莫说是他了,便是五皇兄和三皇兄也很少得到召见,好像是因为惠妃病重,所以父皇谁都不想搭理。 宫中皇妃,除了惠妃,这两月也无人被宠幸,可以说是父皇登基以来最异常的情况。 此时,湛明翀怎么都没想到生儿育女方面去。 实在是这后宫中谁都可能生,就惠妃……可能性不大。 也因此,湛明翀才会想不通。 他无奈道:“惠妃多年无宠,父皇从前也很少搭理她,而她性子又很清冷颓废,所以本王从未关注过她,若是早些时候能埋下些探子,如今倒也不至于如此无力了……” 谁能想到这惠妃还能有翻身的一天呢? 蒋昙儿也有些无奈:“你还说这太妃娘娘是父皇尊重的长辈呢……结果还比不上一个惠妃和谢颂音,幸亏太妃找颂音麻烦的时候我不在场,否则如今我肯定也被陛下重罚了。” “……”湛明翀心里一堵,没应话。 “一个被陛下厌恶的太妃,连冷宫的废人都不如,我那么费心讨好,现在又有什么用呢?”蒋昙儿自顾自地说着,“阿翀,你是王爷,却还要束手束脚……” “昙儿。”话没说完,湛明翀冷冷的声音响起。 蒋昙儿一愣。 “你在嫌恶本王吗?”湛明翀皱着眉头问道,“若如此嫌恶,当初为何还要嫁给本王?” 蒋昙儿心头一紧,有些心虚:“我只是一时有些生气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太妃面前是如何做低伏小的,好不容易让她那么喜欢我,却是这样的结果……” “够了。”湛明翀眼神多了些冷漠,“与其惆怅已经没用的棋子,你不如好好想想那玻璃的生意怎么办吧!我已经说过,会替你解决谢颂音,但其他问题,不能事事都指望本王。” “湛明翀!你什么意思!?”蒋昙儿也有些气了。 竟然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她! 湛明翀有些心烦,他虽然是利用蒋昙儿,可过去也不是没有真心,他当初真觉得蒋昙儿聪明又懂事,可如今纳进门才知道,就是个蠢货。 想法是不少,可没有一个能成功地付诸行动。 再这么下去,他怎么和三哥争? 看来自己从前是对她太好了,以至于让她觉得一点压力都没有…… 湛明翀如此一想,神态彻底冷漠下来,俯视着蒋昙儿,道:“你是本王的侧妃,只有本王高兴了,你才有资格高兴,昙儿,本王很想对你好的,但也要你自己听话才行,若总这么使小性子……本王就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和你相处了。” “你……”蒋昙儿吓了一跳,眼睛都红了。 “蒋家的生意不错吧?你手里也藏了不少银钱,利用那些,去将玻璃生意抢回来,本王希望,你能按计划行事,这种总会发生的意外,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有。”湛明翀又道。 蒋昙儿气得要死:“你说得简单,这又不是我的错!我哪里知道那个薛员外也会做玻璃?!” 话刚落音,蒋昙儿的脸颊便被湛明翀捏住了:“不要给本王装傻,薛家做不了所有人的生意,天下之大,只此两家玻璃铺,若不是你之前太过贪心,现在怎会被人拿捏?从现在起,你给本王脚踏实地地去做,不论花费你多少银子,必须挽回本王的损失!否则……” 蒋昙儿瞳孔微缩,心跳极快。 “本王可以让你做侧妃,也能让你做个什么都不是的贱妾!”湛明翀彻底不装了。 随手将蒋昙儿甩了出去。 蒋昙儿身体一个踉跄,没站稳,整个人倒在地上,心情沉到了谷底。 她听到了……什么? 贱妾? “你……你都是骗我的?你说过要对我好,也都是骗我的!?”蒋昙儿颤抖着,眼神震惊地看着他。 “自然不是骗你。”湛明翀实话实说,“可是本王受够了,你比本王想象的蠢了太多,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放聪明些,本王依旧可以疼你,只要你能帮着本王,以后,王妃还是皇后的位置,本王都会给你,但若是你拖累本王……” “昙儿,你是本王的人,本王若是败了,你也会比本王先死一步。”湛明翀又道。 说完,他大步流星而去。 蒋昙儿浑身冰凉,忍不住地发抖。 他对她……不是真爱吗? 从前他说过的那些承诺,那些誓言,竟然全都是假的? 如果是这样,那她为何要嫁给他啊! 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她可以选择的人那么多,凭什么,自己要受他的羞辱?! 蒋昙儿再次觉得受到了背叛,对她而言,湛明翀不过就是古老世界中一个看上去尊贵的人而已,这样的人,本就是为了她这样的穿越主角存在的,应该为她生为她死,而不是利用她! 逃走! 不过瞬间,蒋昙儿便生出了退意。 她说过的,若有一日,湛明翀不爱她了,那她一定会走得远远的,让他永远都找不到! 蒋昙儿如此一想,便也立即付诸行动了,她迅速扒拉着东西,将自己的银票和贵重物品都带着…… 夜半三更之时,准备悄悄离去…… 第182章 逃 王府守卫森严,蒋昙儿身边,更有暗卫一直跟着。 所以当蒋昙儿动身的时候,湛明翀便已经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眼神渐冷,失去耐心。 他给昙儿承诺的时候,爱意正浓。 他幼年时,母妃痴守父皇,满心满眼都是父皇,却奈何父皇身边正妃侧妃妾室,源源不断的女子跟在身边,后来穆氏获罪,他母妃也被牵连,一杯毒酒下肚,再无活路,他那时候年纪不大,却仍记得母妃临死时说的话。 母妃痛恨父皇对她的虚情假意,痛恨当时王府中的每一个女子。 也正因为如此,在他遇到昙儿之时,只她一个,也是真的想要护他一生。 所以他能容忍昙儿任性不将他当成王爷,也可以容忍她广结好友,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觉,他喜欢的女子,不过如此。 她可以有野心,也可以没那么天真,甚至可以歹毒,却不能一边享受他的优待一边反过来责怪他给得还不够,而且……最近他总是回想起蒋昙儿见他第一面时的惊讶。 那时候,她看着他的目光并不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就像是透过他想到了别人一般,只是那时候他濒临死亡,很多事情都没机会多想,直到如今与她同床共枕,发现她太多的瑕疵,才冷静下来,想起遮盖的记忆。 “让她走,只有走出去她才会知道,留在王府才是她能过上的,最好的生活。”湛明翀并不在意,“寻些人,将她身上的东西收拾干干净净,等到她承受不了的时候,再将她带回来。” 湛明翀满脸冷淡,下定了某种决心之后,心里虽柔软那块地方仿佛都变得坚硬无情了。 此时蒋昙儿很是小心,好似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 好在守门的婆子都睡下了,她悄无声息地离开,还钻了两个狗洞,总算离开了那高门大院。 外头一片漆黑,偶有打更人和巡逻的士兵经过,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她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回蒋家? 肯定是不行的,家中如今只有她爹和大嫂以及小侄子,他们若是知道她从王府跑出来,肯定会劝她回去…… 思来想去,最终选了卢家。 她带了一身下人的衣裳,换上之后便守在卢家外头,等到有人进出,才立即将自己的信物让小厮带进去,交给卢少简。 蒋昙儿嫁人之后,卢少简备受刺激。 原本在家里颓废了些日子,但后来卢世子大怒,愣是将人从屋子里拖了出去,还将其屋中所有与蒋昙儿有关的东西都烧得一干二净,这才让卢少简被迫振作起来。 卢家门第高,想要安排个职位并不难,所以卢少简虽未去科考,但凭着父兄能耐,也得以做了个水令郎,掌管京下其中四渠灌溉之事。 这职位虽然不算太高,却是能干实事儿的,只要这卢三郎脚踏实地做三两年不出问题,卢家将来运作一番,自然能将人往上升一升,以后甚至还能顺理成章地入工部。 卢少简已经有些认命了。 他倒是想要提起精神来好好干活,可就是觉得很无趣,好在如今这时节,需要他的地方不多,底下又有人捧着帮着,并未犯错。 天才刚刚微亮,卢少简得到了蒋昙儿的东西,心里也是一惊。 当即穿好衣服偷偷摸摸找了出来,果然,一出门就瞧见了落魄狼狈的蒋昙儿。 蒋昙儿眼中带泪,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卢三哥,他……欺负我。” 只此一声,卢三心里一颤,看到她身上背着的包裹,更是道:“我带你走!” 蒋昙儿只是想找个人帮忙,倒并不是想要和卢三发生些什么,甚至她也想着,等自己走后,湛明翀应该就能知道她的重要性,毕竟若她不哭不闹只会忍,以后就永远都抬不起头。 “嗯……”蒋昙儿点了点头。 “你等着我,我去收拾一下,我们趁着天刚亮的时候出城,等我娘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走远了……”卢少简很激动,“你想去哪儿?往东南方向去如何?那里风景好些,我们将来去那边暂住也不错。” 天大的麻烦,有他爹娘帮忙处理。 过几年,爹娘应该就能平息七王爷的愤怒了,到时候他们也可以回来探亲,昙儿只是七王爷的一个侧妃而已,失踪一些日子找不到人,肯定会放出她死亡的消息,将来七王爷也不能再将人抢回去…… 蒋昙儿有些恍惚,心虚地避开了卢少简的目光,轻声道:“我……我想往西南那边走……” “那边?”卢少简皱了皱眉头,心里不太踏实,“昙儿,西南战乱多些,那边的蛮夷总是生事……” 说到一半,卢少简又怕让蒋昙儿不高兴,连忙又道:“如果不靠近边境也行,那里气候好,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一定会陪着你。” 卢少简说完,连忙回去收拾。 很快,卢少简也带了个包袱小心翼翼地出门,小厮都懵了,卢少简怕对方回去报信,竟然直接动手将人砸晕了过去。 没多久,二人便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城门口。 此刻,谢寄言正猫在了一片墙角的阴影之中,瞧见城门打开,准备上前离京。 然而脚步还没踏出去,他看到了鬼鬼祟祟的两个人。 他见过蒋昙儿。 过去蒋昙儿曾去书院给蒋固安送过东西,所以他远远瞧过,至于旁边的男人,觉得有点眼熟,但到底是谁,他想不起来了…… 他呆了呆。 蒋昙儿不是七王爷的侧妃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两个人都带了包袱,不会是……私奔吧! 谢寄言对蒋昙儿的印象很差,此刻瞧见这一幕,哪能坐视不管,也闷着头往前走,他脑袋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别人发现。 跟着谢寄言的暗卫也懵。 迷茫中与其他暗卫碰了头,这才得知情况。 “看样子这谢寄言是要跟着侧妃走一阵子了,既然如此那就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候,趁机将他——”那暗卫声音极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183章 美人计 蒋昙儿努力捂着脸,生怕遇到熟人,好在一路畅通无阻,二人出城之后,直接租了个车夫,坐着马车而去。 谢寄言也有银子,更是急忙跟上。 他突然觉得离家出走真好玩,竟然还能看到王府的侧妃私奔! 等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阿姐! 阿姐们会惊掉下巴的! 卢少简有意避人,马车行了一上午,这才停了下来,寻了个客栈休息,谢寄言丝毫没感觉累,乐呵呵地也冲了进去。 谢寄言最近忙着读书,本就很少出门,在书院时隐藏在众多学子之中,平平无奇不惹人注意,以至于蒋昙儿压根就不认识他,卢少简更不会在意一个补锅侯家的次子,即便从前见过,也早就忘在脑后,所以哪怕此时三人离得极近,却依旧保持着安静。 然而这安静并未持续多久。 没一会儿,外头突然集聚了一群人。 青天白日,这些人各个蒙面,进来之后,便肆无忌惮直接抢劫。 客栈掌柜吓得夺了起来,柜台后的银钱也都奉献了出去,卢少简大怒,但也知道自己人少势微,不敢声张,只能咬牙切齿将包袱交出。 蒋昙儿也吓得厉害,看向卢少简,本想求得几分依靠,却发现这男人比她还不如,脸色苍白,腿脚哆嗦,很是没用。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才停下歇了没多久,竟遇到这种事儿! 可对方要了银子还不够,竟还怀疑他们身上藏东西,刀子架在二人脖颈,卢少简担心蒋昙儿的安危,只能老老实实地将私藏的银钱全部交了出来。 蒋昙儿见那恶人眼神淫邪,也有些害怕,本想将银票留着,看环顾四周,没什么动静,便也只好将东西交了出去。 “……”谢寄言可怜兮兮的,这会儿人缩在桌子底下。 “这小子倒是细皮嫩肉的,带走。”突然,有道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谢寄言一脸无辜,他就是个孩子啊?! 可整个人都被拽了出来,不等他反抗,连拉带扯人都去了外头,不过与此同时,卢少简也挨了两脚,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瞧着很是可怜。 好在这些人来得快,走得也快,仿佛是怕官府来人一般,不过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没事儿吧?!”蒋昙儿很是惊慌。 “咱们才出京城不远,怎么会有这么穷凶极恶的悍匪?!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卢少简捂着肚子,疼得额头冷汗直流。 “你的钱全都交了吗?”蒋昙儿有些紧张地问。 “嗯……”卢少简点头,“我出门比较急,除了包袱里的银两之外,银票都藏在怀里了……” 未免惹人注意,二人今日身上都没佩戴饰物,蒋昙儿头上簪着的,也只是一根寻常银簪,现在簪子也没了,她披头散发待在那里,满眼迷茫。 她的鞋坑里,还藏了一百两银票。 可是……她要拿出来二人一起用吗? 没有银钱,她离开京城又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蒋昙儿看着窝囊的卢少简,一时进退两难。 她原本带了数千两银票,金银珠宝若干,另外还有一块西南那边的地契,是很久之前她从一个商人手里买的,她本来觉得,路上的安全不用担心,到了西南也有落脚之处…… 可这才是赶路的第一天,就让她觉得不对劲了! 客栈里头气氛低迷,那些人走后,便有人出门报官,然而不过一刻钟,便有一队人马路过,瞧见这一片狼藉,有些诧异。 为首的,是奚家二将军。 此番代替父兄回京述职,顺道探望母亲和幼弟,他们本走在官道,谁知道路上看到有人慌乱求救,说是客栈遭匪,这才过来一看,没想到,便瞧见了卢少简。 奚二将军看着卢少简,觉得很是奇怪:“卢三公子,你这是偷了哪家的小娇娘,竟想离京去了?” 他一看便知道情况不对。 “奚照辕?”卢少简脸色更白了,“你……你莫要胡说,我与蒋姑娘只是恰好遇到,我没有要离京!” 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奚家人,是最不近人情的。 奚道凤是个纨绔,反而还好糊弄,可他上头父兄,都是不好招惹之人,眼前奚照辕只年长他两岁,却已经在战场上厮杀多年了。 他与对方在幼年时有些来往,他小时候胆子小,总是好哭,被奚照辕笑话得厉害。 每每这时候,都是陆云暗挡在他前头,奚照辕还说让他抓紧了陆云暗,少了她,他得哭一辈子…… 奚照辕十四岁时第一次去南境,受伤而归,伤了半张脸,他因此得意了一阵子,还跑去骂他是个丑八怪……如今几年过去,风水轮流转,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最落魄的时候! “呵。”奚二笑了一声,居高临下,“你好歹是堂堂国公府三少爷,面对贼匪,竟吓成这样,还将家底都掏了……哈哈,本将军要派人将你护送回家,让你爹好好看看。” “……”卢少简表情难看。 蒋昙儿看着此人,面上也很是委屈:“你这人……真是冒犯,难道看到个女子,便觉得对方是依靠男人而活的吗?我才不是那小娇娘!” “……”奚二愣了一下。 嗯……小姑娘长得……还行吧,但是这脾气嘛……像极了他遇到过的那些美人计。 “你不是小娇娘,那你是什么?”奚二目中带笑,“本将军记得卢少简已经有未婚妻了,乃是工部尚书的孙女儿,陆家千金,是个颇为果敢的女子,你……” “……”卢少简不想说自己已经毁了婚约。 “你这人消息真是滞后,京中人人皆知,陆姑娘泼辣癫狂,所以卢三公子与其退了婚,如今你说的那位好姑娘,定的是谢家大郎!至于我,我与卢三公子乃是至交好友,清清白白!” “……”卢少简觉得被扎了一刀。 奚照辕有些诧异,审视了卢少简两眼:“本将军以前劝过你吧?啧,不听好人言,所以你也只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卢少简气得要死,偏偏此刻二人形象天差地别,一个威风凛赫,一个……外衫都被人扒走了,还被踹了两脚…… 如何还能理直气壮地怼回去? 第184章 异香 奚照辕一边与卢少简浅谈,一边让人去登记丢了什么,并且问一问那些贼匪的特征。 “将军,刚刚有个人说,那些贼匪带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很快,有人说道。 奚照辕拧着眉,盯着卢少简:“国公之子,真是好样的,本将军与你唠了这好半天,你都不知道和本将军说一句要紧事儿?罢了,也不指望你能有什么用……” 说完,奚照辕留下一队人马镇守,又带着其余等人,准备顺着踪迹而去。 临走之前,奚照辕又补了一句:“若是晋南国公知道本将军遇到了你却将你放走了,只怕会怪罪于我,所以……来人,将三公子绑起来带回去,免得她跑了,至于这姑娘……” “我要跟着你!”蒋昙儿突然出声,眼中闪过几分紧张。 “???”奚照辕愣了一下子。 “我……我知道那些贼匪的特征,我想,我能找到人……”蒋昙儿立即又道。 “既然如此……”奚照辕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绑起来放上马!本将军正好奇呢,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贼匪碰都没碰,甚至都没搜你的身,反而却将一个十二三岁的过路少年绑走了,莫非,你与那些绑匪是一伙的?!” “才不是!你冤枉人!”蒋昙儿吓了一跳。 然而奚照辕并未给她狡辩的机会,直接让人动手。 “京城脚下有此悍匪,本将军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姑娘,不论你是不是无辜的,这罪你得受,就当是你运气不好,谁让你遇到了我这个不讲理的人呢?!” 说完,众人上马。 “昙儿……”卢少简连忙喊了一声,很是无力。 怎么这么倒霉,遇到一茬接着一茬的事儿?! 回家?他回家之后,他爹只怕要将他的腿打断吧?! 如果成功私奔让人找不到就罢了,可如今事儿没成,还让奚照辕逮个正着,若传出他与王府侧妃…… 卢少简表情僵硬,只觉得前路一片昏暗。 如今只能等奚照辕回来之后,向他表明蒋昙儿的身份,到时候他也会顾忌七王爷声誉而不去声张…… …… 与此同时,谢寄言正被人四面盯着。 他觉得这些人很奇怪。 想杀他,很简单的,直接用刀抹了他的脖子就行了,可他们没有立即动手,而是骑马带着他到了偏僻无人之处才停,不仅如此,有人领路避开行人,还有人断后,似乎是一点痕迹都不愿意留下, 他不小心撞到鼻子流了几滴鼻血,都被掩盖干净。 还有,他们有八九个人,但带着兵器的只有两个,那是两把看上去不太锋利、很陈旧的刀…… 而其他人……总是下意识地会去摸腰间空无一物的地方。 “就在此处将人解决了吧,免得再生事端。”其中一人开口,“最好不要留下尸骨,挖个深一些的坑,将人埋了。” 谢寄言抖了抖,觉得更怪了。 不是说他细皮嫩肉吗?那即便不是看上他的“美色”,那也是看上他肉香,为什么这个辛辛苦苦将他绑过来,却想要直接将他杀了?! “你、你们不会是专门来绑我的吧?”谢寄言害怕地问道,“要不然……要不然怎么放着那两个有钱的不要,偏要我呢?我才交了三百两银票……” 对方沉默不出声,而是抽刀而来。 “等!等等……我……我要死了,我给自己上、上炷香行不行!?你们也说了啊,要葬我的尸骨,那以后也无人祭拜我,我也太可怜了啊……”谢寄言摔下马,趴在地上,连忙从怀里掏出个木管子,“啊……我没火折子……” 对方似乎都不同情他,还讽刺地笑了笑。 谢寄言紧张至极,又将木管另一头对准对方:“小爷有暗器的!别过来啊!” 谢寄言说完,也没给对方时间,毕竟对方也没搭理他,他脸色紧张的,对着那木管一拧,瞬间,里头飞出一枚银针,冲着对方的皮肉而去。 不过只是一根银针,虽扎到了皮肉,却造不成多少伤害,所以那人只是冷笑了一声,下一刻直接砍了过来。 然而刀还没落下,人便直接倒在了地上。 谢寄言被吓了一跳,这玩意儿,真的那么毒吗?! 这东西是大姐给的。 很小巧,像是个缩小版的小木笛,大姐说,一头可燃香,另一头塞了根银针,可以做暗器,但效果只有一次,她说,这就是个不中用的小玩意儿…… 可他手里也只有这小玩意儿了…… 等等!? 谢寄言突然想了起来。 他连忙在脑袋上摸了摸从头发里头摸出好几根银针来:“别过来啊,我有针!” 其他几个人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看似简单的少年手里竟然还藏了这种东西,顿时,杀意更浓,另一把刀直接从他背后砍了过来,谢寄言狼狈转过去,下意识用手去接,那刀刃划破手掌,他连忙松开,随后对方一脚便将他踹倒在地。 手中鲜血汩汩而出,疼得谢寄言眼泪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刚才拿着的那些针也散落一地,不知去哪儿了。 他要死了。 早知道就不离家出走了! “什么声音?!”那人正要动手之时,隐隐听着周边似乎有些“嗡嗡”之声。 “今日我已经听到好几回了,好像是马蜂,山野之地虫子多……”说话间,后脖颈一阵刺痛。 那要杀来之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仔细定神,竟发现谢寄言身边竟不知何时盘踞了一条毒蛇,伺机而动。 正要将其解决,空气中的异响越来越重。 下一刻,只瞧着成群结队的马蜂蜂拥而来,开始疯狂攻击人! 谢寄言也懵,他努力将脑袋藏起来,可是没用,自己被蜇了好几下! 他突然想起来,最近几天他好像特别招虫子,昨儿翻墙的时候,身上还掉下来一只大蜘蛛,当时将他吓了一大跳,还有被这些人带过来的路上,就有马蜂围着他飞来飞去的…… 还分不清怎么回事之时,谢寄言看到了流到地上的那一滩血,不知何时,招了些奇怪的虫子,还有他的手…… 大姐给他泡的那些药就有股怪怪的味道,平时很清淡,但现在…… 他一边躲着虫子一边仔细嗅了嗅,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似乎更重了? 第185章 不想她走 谢寄言此刻也明白了过来,自己的鲜血竟然可以吸引这些蛇虫鼠蚁? 只是这马蜂应该也有些毒性吧?他也被咬了…… 谢寄言胡思乱想的时候,又忍不住嗷嗷地叫了几声,刚露出来的脸又挨了几下,不过目光往旁边看去,却见那些人抱头鼠窜,其中一人已经瘫倒在地,剩下的人也不敢靠近他,已经开始撤退了。 但他怎么办?! 成群结队的小家伙还在往他身边靠近,谢寄言用衣服将自己遮盖住,心里也慌得不得了,最后心一横,也打算老老实实等死。 被蜇了这么多下,他肯定要不行了。 此刻奚照辕觉得有点奇怪,这些贼匪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将军,这帮人倒不像是一般的匪寇,他们目的十分明确,像是提前知道这客栈里头藏着富贵公子一样,专门挑了此处,如今竟连踪迹都清理干净,这只怕是寻仇而来,莫不是有人提前知晓卢三公子在此?所以守株待兔的?”身边属下说道。 奚照辕仔细观察着四周,又扫了一眼旁边马背上驮着的女子,也觉得事情奇怪。 这就是个寻常客栈,专门给过路行人歇脚用的,就算是抢劫,也不该选这个地方,所以必然是提前预谋。 但到底是针对卢三还是针对那个少年,这就不好说了。 奚照辕怀疑那个少年的身份也不简单。 “这位姑娘,既然你说能寻到人,那接下来就靠你了?”奚照辕说着,又慢悠悠拔出了佩剑,指着蒋昙儿又道:“你既然说下了大话,那最好如实做到,否则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这女人很可疑。 明知道他是出来捉贼的,却还非要跟着,胆子挺大。 她若真是那热心之人,那在他出现在客栈的第一时间,她就应该说明有少年被抓之事,可她没有。 既不是热心肠,那跟过来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想和他套近乎,想第一时间拿回被抢的东西,要么,就是想探一探情况,怕他抓到人。 寒光一闪,蒋昙儿心中惴惴不安。 “你这样绑着我,我观察不清楚……”蒋昙儿扭了扭身体,有些不自在。 “莫非你在给贼匪拖延时间?”奚照辕却依旧拿她做敌人对待。 蒋昙儿很是憋闷,这个奚照辕怎么这么难应付! 而且,她都已经低声讨好了,这人就不能有一点怜香惜玉吗?! 她原本也是巴不得那些贼匪死无全尸的,只是,这个奚将军说的话提醒了她。 那些人,既只要她的钱财,没有搜身也没有为难,即便是打人,打得也是卢三,而且临走之前,还将谢寄言给抓了,最重要的是……她身边的暗卫,一直没有出现…… 这桩桩巧合让她也忍不住多想。 也许阿翀是不想让她走? 他是想要向她低头了吧?可既然这样,他为什么就不能温柔一些呢?却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来吓唬她! 只是这事儿她自己也不敢肯定,便跟过来瞧瞧,这个奚将军看上去很不好应付的样子,如果真被他捉到了人,她总得想法子将事情掩盖过去…… 她是生湛明翀的气,恨不得打他骂他,但她内心也抱有一丝希望。 她知道不论她跑多远,湛明翀一定会来找她,即便如此她也要走,只有走了,才能让他知道自己也是有骨气的,不是他养的小玩意儿…… “我都被抢了那么多银钱,怎么可能认识他们?”蒋昙儿也有些气道。 “这可不少说,或许是你勾搭卢家公子,想要仙人跳呢?你损失的银钱还是你的,卢三损失的就不一定了……”奚照辕一边说着欠揍的话,一边观察着这女子的反应。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是清白的!”蒋昙儿气鼓鼓的,“而且,谁稀罕他的银子,本小姐自己很会赚钱的好不好!?你这个笨猪自己去京城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奚照辕呵呵笑了一声,但不过瞬间,眼神冷了下来,手中的剑锋在她面颊上划过,一道血珠落下:“这就算是你第一次冒犯本将军的惩罚,你若还想让自己这张脸如花似玉地绽放下去,舌头捋直了说话。” 蒋昙儿还没感觉到痛意,便摸到了面上的鲜血。 下一刻,刺痛浮起,整个人都惊了。 “你敢……你敢伤我的脸?!”蒋昙儿惊了。 这个男人,不解风情也就罢了,怎能如此蛮横不近人情?她说了什么冒犯的话了? “你真是大胆,知道我是谁吗?!”蒋昙儿又连忙喊了一声,“莫非,因为卢三公子身份贵重,所以在你眼里,跟在他身边的女子,便一定是个攀高枝的低贱女人!?你这种人真是自以为是!我告诉你,我压根就不是你能随便伤的人!” 她声音愤怒,倒是多了几分真实。 奚照辕闻言,却不紧不慢地指着一个方向,带着人马前进,并不搭理她。 因为卢三所以低看她?的确是。 卢三是什么样的人,他很了解,虽有个好出身,却没个好脑子,受人摆布,无能没用。 二人身边没有小厮丫鬟,孤男寡女突然出现在这郊外客栈,卢三看着这女子的眼神更是一副幽怨又在意的模样,说二人之间没什么?谁能信? 晋南公夫妻对长子要求高,对这个嫡次子一向包容。 如果卢三真心看中了某个女子,苦苦请求一番,卢家父母低头的可能极大。 可偏偏,卢三选择了跑。 那也就是说,这女子,压根就见不得人。 罪臣之后、奴仆之身又或是有夫之妇,左不过就是这三者之一。 谁家奴仆脾气这么大?所以,其实也就两种可能了,而这两种可能,都招人唾弃,既如此,他为何要对其尊重待之? 蒋昙儿还在气头上,马匹便突然快行了起来,她不知道这奚将军是如何判别方向的,只知道自己被癫得七荤八素,整个人恍恍惚惚。 奚照辕并没发现踪迹,只是在其中一条路上瞧见了两只死了的马蜂。 第186章 不认识! 有死蜂,或许是因为曾有人经过。 既不知道选哪条路,那就挑一条略不寻常些的。 只是这条路越往前走,问题越大,四周草木之上,竟趴着不少虫子,甚至还能发现两三条小蛇冲着一个方向而去,此时这一行人都觉得情况有些诡异。 奚照辕让众人遮面,跟着虫蚁而走,顺着这些小东西,果然走上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最终瞧见了一个让人震惊的场景。 只见林中马蜂团聚,密密麻麻停在一个物件之上,那物件……像是个团起来瑟瑟发抖的人。 四周有两具尸体,其中一具面容青紫,另一具满面红肿看不出原本模样。 蛇虫太多,众人也不敢靠近,奚照辕只得立即让人找来草木,点火前进。 谢寄言听到有声音,颤颤巍巍地爬向一个位置,抓住了之前被他扔在地上的那木头香料,“火,我要火折子!” 他在等死的时候,就想明白了,大姐不可能没想到这后续的麻烦,而他身上的东西……这木管暗器挺与众不同的,所以他想试试…… 奚照辕让人照做,火折子扔了过去。 谢寄言连忙将木管点燃,只见悠悠一股白烟升起,淡淡香气散开,四周的蛇虫快速退去,奚照辕等人离得远了些,闻到道这味道,觉得脑袋微昏,立即捂鼻闭气。 过了一会儿,周边马蜂全数退去,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才连忙上前。 “包扎!先别问我话,先干要紧事儿!”谢寄言一顿后怕,将自己流血的手伸了出去。 奚照辕仔细盯了盯他:“你是……谢家二郎?” 奚照辕说着,痛快拿来水囊,咕嘟咕嘟的水流落下,将他手上的伤清洗了一番,又拿来酒水,也不管谢寄言痛不痛,直接往上浇,谢寄言差点喊得撕心裂肺,可还没给他反抗的机会,那手就已经被硬扯着缠了一条白布。 “你谁啊……”谢寄言不认识对方。 奚照辕笑了笑,拍了拍谢寄言的肩膀:“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呢,没想到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不过你这血似乎有些奇怪,竟能招来这些东西,而且还救了你一命?” 谢寄言一脸迷茫。 见过吗,他真不记得了。 “我大姐喂我吃了好多毒药,她只告诉我说,我的血能毒死人,没说还能招这些……我也吓了一跳。”谢寄言实话说道,随后目光看到了远处马匹上被绑着的蒋昙儿,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她……她、她……” “她怎么了?”奚照辕有些诧异。 “她是七王爷的小妾,今儿一早和别的男人私奔,我亲眼瞧着的!” “……”奚照辕嘴角抽动了一下。 下属们立即低头,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心腹更是连忙向奚照辕问道:“将军……如果是七王爷的人,那咱们怎么处理?若是传出去,有损皇家威严,陛下肯定要生气,七王爷也要怪罪您……” 奚照辕也有些烦躁:“我说卢三怎么跑路了呢,这肚子里果然没藏着好鸟。” “众将士听令!”奚照辕直接吼了一声,“今儿,谁也没见过这女人,要命的,都给本将军闭上嘴巴!” “等会儿将她……打晕了,扔一边去,是死是活看她命。”奚照辕又道。 他虽然久不在京,却知道七王爷很不好色,如今更是连个正妃都没有,他的妾室……只怕地位没那么简单,而且,这女子刚才很是嚣张,必然是个受宠的,今儿若是他们将人带回去,肯定要面对七王爷那张臭脸。 “那卢三公子怎么办?”下属又问。 “当然是带回去,若是不带回去,这不是告诉别人咱们看见他们俩凑一起了?”奚照辕毫不犹豫,“就说卢三听说本将军回京,特地出城来接,没想到遇到了贼匪……” 说到了这里,奚照辕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只怕也不是贼匪了……七王爷可真有野趣。” “你得罪七王爷了?”奚照辕笃定地又问。 敢在京城郊外行凶的贼匪?真没几个,而且行事如此严密,一看就知道受过专业的训练,还专门守着卢三和这女子,这身份,还用说吗? “我没有啊?”谢寄言一脸无辜,“不过……我大姐姐、二姐姐,都和她不睦。” 谢寄言指着不远处的蒋昙儿道。 “我弟弟给我的信中提过,说谢家来了个比较有趣的大姑娘,好毒性古怪。”奚照辕想了起来,“你二姐姐如今还好吧?” “好啊,我二姐在司仪署的棋馆学棋呢,她可厉害了,前几天还打败了卢世子!”谢寄言十分骄傲地说道。 奚照辕很震惊。 他印象里,谢盈月敏感多思,小心翼翼的。 “你到底是谁啊?怎么还认识我二姐姐?”谢寄言脑子又不够用了。 “我是奚照辕,与你二姐姐也不算认识,只是一面之缘,不过既然她在司仪署,那以后应该就会常见了。”奚照辕爽朗地说着,“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在城外?” “……”谢寄言脑袋一缩,“离家出走……” “这么巧啊。”奚照辕乐了,“你们这京中的儿郎,是闲出病来了吧?” 谢寄言心虚至极。 “来人,将他带回去,与卢三绑在一处,一对难兄难弟,凑在一起必有话聊。”奚照辕又道。 回客栈的路上,奚照辕在那岔路口将蒋昙儿丢了,本想将蒋昙儿打晕,但若是对方晕倒的时候出事儿,那他就成了罪魁祸首,所以他直接将人放在那儿,不管不顾。 蒋昙儿大怒:“你既知道了我是谁,怎能如此放肆!” “你们今日可看到谁家的逃妾了?”奚照辕问了众人一声。 “回将军,没有!”众人连忙喊道。 “她是谁?” “不认识!”众人又道。 奚照辕点了点头:“很好,撤退。” “……”蒋昙儿都要疯了,“你、你不怕我回去之后和阿翀说你欺负我吗?!” “贼捉兵?你试试?”奚照辕回头讽刺地笑了一声,根本不在意,他说没见过这个女子,不是因为怕了她的身份,而是不想招麻烦。 他才回京就让七王爷丢人现眼,朝臣会乱猜。 第187章 赔个夫人 奚家就是守边之将,这京中的风云,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当然,若是七王爷自己找上门来,非说他将人欺负了,那到时候就别怪他不给面子了。 不过想来七王爷也没那么傻,这么丢人的事儿,能帮他藏着就该万分庆幸了,哪还能自己将脸面往地上摔。 奚照辕一行人真走了。 四周,静悄悄的。 林中水露重,蒋昙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左右一望,发现自己竟连方向都辨别不了。 “来人!”蒋昙儿想召唤身边暗卫。 从她离开王府的时候就知道,暗卫应该是在的,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地往西南方向去……一是能确保自己的安全,二也是能确保阿翀知道她的大概位置。 可是现在,那废物不知去哪里了! …… 卢三与谢寄言离家出走几个时辰之后,顺利回城。 二人被绑在了一匹马上,手上的绳子被遮盖住了,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关系不错,一同出门迎接奚照辕。 可只有他们自己,内心泛苦,无奈可怜。 “先去谁家呢?”奚照辕面上的疤痕并不严重,可此刻这不要脸的样子一出,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还是你吧。”奚照辕指着卢三,“你干的事儿大,应该会死得更惨,可以杀鸡儆猴,以后这小的也就不敢造次了。” “……”卢少简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丢人,生气,还有……担忧。 奚照辕竟然将他的昙儿丢了啊! 他竟然还厚着脸皮说昙儿找不到贼匪,心虚跑路了,让他不要将这来历不明、奇奇怪怪的女子放在心上……胡说八道! 奚照辕去卢家的时候,颂音在。 晋南公一早告了病假,缘由不明,陛下很担心这股肱之臣,所以特地让她带着良药前来探望。 作为太医院副使,又是陛下刚提拔的宠臣,她来此也代表了陛下对晋南公的看重。 这活干着都是有银子拿的,颂音当然愿意,而且她之前就听徐青麟说,做太医的,能听到各家私密之事,所以…… 万一她能捏着几个把柄呢? 颂音来的时候,隐约听了一嘴,据说是这卢家三公子打晕了小厮,带着家当,离家出走了。 但卢三那年纪,就算是离家,应该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所以颂音怀疑还有内情。 果然,这卢家世子也回家了,颂音给晋南公看病的时候,见到这位世子不停安抚国公夫人,言语中略有避讳,所以颂音怀疑这卢三不是自己跑的。 总不能是和蒋昙儿一起吧? 颂音觉得不太可能,虽然昨天晚上系统奖励了二十个“深情男主”积分,但王府森严,蒋昙儿怎么可能成功跑路。 除非……她逃他追,玩呢。 若是这样的话,卢三应该就是用来给七王爷生产酸醋的引子吧? 颂音面上特别和气,心里也险些没绷住自己的好奇心,毕竟这卢家的热闹和旁人家的不一样……很难不引人注意。 生气的爹,无奈的娘,着急的世子,气愤嫉妒的庶兄,茫然不解的千金,还有个不知下落的弟弟…… 这一出大戏,颂音真想让谢盈月亲自过来瞧瞧。 好在,颂音还是有些原则的,内心想法再多,面上也得维持一个医者风范。 然而颂音没想到,竟会有人将卢三绑回来。 不仅如此,还有她自家的亲弟弟,也随手送回。 谢寄言面上有些伤,颂音一看便知道是被什么东西蜇的,他自身带毒,所以那些蜂针也毒不死他,可她记得没错的话,昨晚她还瞧见谢寄言了? 短短一天,发生什么了? 颂音一双眼睛里都是隐藏不住的狐疑。 谢寄言看到颂音,更是下巴一颤:“大、大姐……你怎么在这儿……” “看样子,我的药没白用,是吧?”颂音笑着,眼神柔和,“只是我不是给你半年的时间了吗?你回来的时间有些早。” “……”谢寄言心里一抖,他觉得大姐生气了。 之前大姐给他下药,或许是在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 “你便是谢大姑娘?那正好,你家的人,你领去吧。”奚照辕很是干脆,态度也特别客气,“在下奚照辕,乃是奚道凤的二兄,今日巧合遇上令弟,瞧见令弟身上的血很是特别,虽然有些麻烦,但关键时候也能保命,若是姑娘得空,本将军想找你聊一聊,不知可否?” “公事儿?”颂音问。 奚照辕愣了一下,随后扫到颂音身上衣服的纹路,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卢世子见状,立即解释道:“奚将军,谢姑娘如今是太医院副院使。” “原来是谢副使。”奚照辕当即抱拳俯首客气了一声,然后又道:“自是公事,那明日本将去太医院与谢副使详谈?” “好。”颂音点了点头。 奚照辕觉得这谢家大姑娘很是干脆,虽没说几句话,可威严和态度都摆出来了,倒是省去很多麻烦,他很是乐意与这样的人相处。 不过这卢世子嘛…… 京中最俊美的公子,今儿瞧上去,怎么有点愁苦老态啊?哈哈。 “奚将军,不知道……我弟弟身边,可还有其他什么人?”卢世子试探地问道。 “倒是有一个女子,不过本将不认得,那人见卢三郎被抓,吓得掉头就跑……莫非是你家的……逃奴?”奚照辕说着,目光还往谢寄言那里瞥了一眼。 小孩子要闭上嘴巴,不能乱说话。 卢世子对上那双眼睛,知道对方心知肚明。 卢世子有些尴尬,连连点头:“正是……让奚将军你看笑话了……” 他能怎么说呢?说自家弟弟一早被王府侧妃邀请,一起私奔了? 这事儿若是说出去,可就不得了了,到时候他弟弟活不了,蒋昙儿也活不了,他俩死了、又或是他爹因教子无方受罚其实都不要紧,重要的是…… 他弟弟勾搭谁家的妾室都行,但就是不能去抢皇家的人,那还是陛下刚晋升的侧妃! 到时候陛下没准还以为他卢家仗着底蕴足,故意欺负七王爷不受重视呢! 而且,帝王心善变,陛下有时候不喜七王爷,但也有的时候,会生出慈父之心,万一陛下突然觉得七王爷可怜,所以让他卢家给七王爷赔个夫人呢…… 第188章 好奇,失望 卢世子看着被绑着的弟弟,心里很气,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能直接发作,憋着一股火气咽了下去。 “奚将军找回舍弟,我卢家感激不尽……谢二公子……我弟弟虽年长你许多,但天生愚笨,行事癫狂,不太懂事儿,此番在外头,肯定也劳你照顾了,我代愚弟向你道谢……”卢世子又道。 谢寄言张了张嘴:“我没照顾他啊……” “……”卢世子干笑了一声,“你谦虚了。” 他当然知道自家弟弟和这谢家公子之间没什么往来,可这谢公子一看就是知道内情的! 这位就是活生生的人证,若他出了这个门,将今儿之事大肆宣扬怎么办? 要堵住他的嘴,自然是要讨好收买一番,总不能直愣愣地要求人家帮卢家这个大忙吧?! 卢世子求救似的看向了颂音,希望这位谢大姑娘能点拨谢寄言一番,但刚刚他又没告诉谢颂音真相,所以此刻也有些纠结,只能硬着头皮道:“谢姑娘,愚弟与奴婢私奔,终究不是太体面之事,所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二位出了这个门之后,能当做今日什么都没看过、没听过……” 谢寄言讶然,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直说嘛! 奚将军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吆喝过了。 “原本此事也不难,只是……”颂音话音一转,扫了一眼谢寄言手上的伤,“我弟弟出门受伤归来,我作为长姐,总要知道他的伤与令弟有没有关系,若是有……恕我不能以德报怨。” 卢世子面色青了几分,瞪着卢少简一眼。 “大姐,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在客栈抢劫,他们抢东西也就算了,还将我带走了,不过刚才奚将军也说了,京城郊外也是天子脚下,应该没有这么凶的贼匪,所以将军怀疑他们可能是受过训练的……” 奚将军伸过手去,揽住了谢寄言,顺道捂住了他的嘴。 但他捂得很是时候,既做了样子,又让谢寄言将该说的都说了。 点到为止。 “……”卢世子还能有什么不懂的,此刻想将亲弟弟杀了的心都有了。 愚蠢!真的是愚蠢至极! 这事儿还不明白吗?人家王府侧妃出门是带着人的!是在做戏给七王爷瞧! 也就是说,蒋昙儿跟着谁出门,走了多远、做了什么,七王爷一清二楚! 只有他这傻弟弟,以为等到了机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却不知道自己是给七王爷送了个把柄! “谢姑娘,谢二公子也是经受了一场无妄之灾,你我两家都是受人连累,也算是同病相怜……我知道,我这弟弟过去欺负了陆姑娘,你们谢家自然也不愿意就此放过他,你看这样可不可以,我们卢家再赔偿陆姑娘二十台嫁妆,保陆姑娘名声,另外我也向姑娘保证,我弟弟这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将来无论何时,我绝对不会让他再出面影响陆姑娘和谢大公子得清静日子……” 外头的人,对陆云暗与他弟弟的事情很是关心,闲言碎语不断。 之前卢家赔了陆家一些东西,但都是暗地里做的。 如今,他们再赔偿厚礼,也是告诉所有人,陆云暗是个好姑娘,她毫无错处。 “大哥!?我什么时候影响陆云暗的生活了?明明是她对我……” “啪”的一声,卢世子忍不住了,上前抽了一巴掌,“你给我闭嘴!气晕父亲,这笔账我等会儿再和你算!” 卢少简被打得脑中一团乱,他真不觉得自己有错,为什么大哥这么生气! 他追求自己所爱,有什么问题? 昙儿受了委屈,若他不为她做主,那他哪里还有半点男子气概? 至于被奚照辕捉个正着,那是他运气不好…… 不过,奚照辕可真是他的克星!如果不是他正好出现,如今他已经和昙儿往西南那边继续走了,再过几个月,他们就会在一个小地方落脚,过上平淡又宁静的日子,将来,生儿育女,幸福自在…… 颂音知道卢家在官场上势力还是很大的,晋南公不少门生都颇有建树,而且还很得建平帝的看重,若此时她非要将卢三的事情宣扬出去,也只是嘴上痛快一番,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 且,谢盈月如今在司仪署,算是在卢世子手底下学棋,也不好不管不顾,将人得罪完了。 所以颂音顺势便点了头:“只要卢三公子将来不去找我大哥的晦气,以后我谢家人,绝对不会对外胡言乱语。” “多谢姑娘。”卢世子松了口气。 只有解决完奚家和谢家,他才能安心处理弟弟。 至于奚照辕的手底下的兵……这一点他反而是不担心的,因为奚家治军颇严,能跟着奚照辕一道回京的,多半都是心腹精兵,只要奚照辕下令让人守口如瓶,那这事儿就传不出去。 “将三少爷带去祠堂。”卢世子又道。 剩下的,就是他的家事了,总不好和外人多说。 颂音、奚照辕甚至是谢寄言都有些好奇,三人眼神直勾勾的,都是如出一辙地跟着卢三,难以掩盖那探究的意图。 卢世子很是无奈,只能咬着牙道:“改日再上门道谢,我还有些家事要处理,恕在下无礼,不远送了。” “……”颂音略觉失望。 真可惜。 三人只得离开。 外人走后,卢世子那张温润的面庞下,是已经彻底崩溃了的神情,严肃又充满了怒火,与平日里千差万别,亲爹病了,他是长兄,自然是要担起教训弟弟的责任,所以这一刻,他不仅让人将卢三弄去了祠堂,连带着另外一个庶出的二弟,也一起带了过去。 门窗封死,然后家法伺候。 晋南公家的家法可是祖上传下来的,盐水加鞭,格外狠厉,已经数代不曾用过了,平日里最多用戒尺吓唬吓唬罢了。 不过几下,就打得卢三满头冷汗,身上沾血。 旁边观刑的卢家老二也吓得腿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一向好说话的兄长竟也会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第189章 换命 卢世子从来都是让人如沐春风的,便是火烧到眉毛,也依旧镇定从容,这是晋南公辛苦培养出来的长子风范。 但这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没错!她需要我,如果连我都不帮她,那她怎么办?!”卢少简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了,竟还满口的不后悔,甚至还嚷嚷着让卢世子放了他,让他走。 卢世子心越来越惊。 从这个弟弟身上,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执迷不悟,还有一种毁家灭族的隐患。 他想起谢盈月私下说过的话……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谢盈月在棋馆也算是朝夕相处,不得不说,他对这种聪明坚韧的姑娘,会忍不住地心生好感,会在意她的一言一行,总担心她学得不够满意,所以尽心尽力去教导。 可每次他努力靠近之时,便能感觉到谢盈月生怕和他扯上半点关系的慌张失措。 在谢盈月眼里,他对蒋昙儿与他弟弟对蒋昙儿的情分,是一样的。 他无从反驳,内心可耻。 更是忍不住后怕,想过自己当初若是沉迷那段情谊,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 他应该不会和弟弟一样,为其要死要活。 但他一定会暗暗保护,至少会希望她将来能得偿所愿、高高在上……所以,其实他比三弟还要可怕,三弟放纵,而他却会将整个家族系于自己的喜好之上。 卢世子冲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跪下了。 他脑袋埋得低低的,浑身已被冷汗湿透:“我身为兄长,当以身作则,当导之以正,训之以德,明之以礼……可如今,竟让你做了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之人,难辞其咎,今日……自罚十鞭……” “打!”卢世子怒斥一声。 入祠堂行刑的乃是卢世子的人,此刻无比心疼,但命令不得不从。 当即一鞭鞭地抽了下去。 卢三都惊呆了:“大哥你干什么,你以为你这样自残我就会听你的话吗?我不,你这样是逼我,你逼迫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求求你了大哥,她还在等我,你让我走吧!” 一想到蒋昙儿自己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苦熬,卢三就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一个没用的叛徒。 十鞭之后,卢世子一脸惨白,白衣染血。 鞭子才打完,有人回禀,七王爷来了。 卢世子有些吃惊,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复杂,让人将两个弟弟看管严实,自己则去换了一身衣服,面见七王爷。 湛明翀已经得到暗卫复命,知道谢二活着回来的消息。 他又提前找人盯了卢家,所以也清楚卢三也被人送回,而他也暂时失去了昙儿的踪迹,不过他内心倒是不慌,谢家、奚家又或是卢家,都不会犯傻将事情往外传,而他,作为受害之人,反而还占了上风。 他倒是不怕丢脸,若是昙儿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出去……他也没那么在乎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蒋昙儿只要人不死,就能为他所用。 很快,卢世子便出现在了湛明翀的面前。 四下无人。 湛明翀面色阴沉,一看到对方,便直接冷哼了一声:“你们卢家真是好家教啊!竟怂恿本王的侧妃偷取财物、私奔离京,卢世子,你要如何与本王交代?” “……”卢世子只觉得嘴里都有点腥甜,憋屈得厉害。 “王爷,您想如何?”他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问道。 “自是要他性命,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卢少泓,你也是男人,不会不知道你弟弟今日之行给本王带来了多少屈辱吧?本王就算亲自杀了他,也是人之常情!”湛明翀严肃道。 “可是七王爷你没有这么做,反而还特地与我详谈……王爷想要用什么来换他的命?”卢世子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想,便又道:“我知道王爷对那蒋氏颇为喜爱,想必也不会另找其他女子伤了蒋氏的心,所以……若殿下能高抬贵手,我卢家一定不会让殿下吃亏的。” 他也有说此话的资格,他卢家家底丰厚,钱、财、权,都是有的。 但想要他家的女儿,绝对不行。 “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本王怎会在乎她伤不伤心?”七王爷有些不满。 卢世子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道:“我父亲手中握着一份可以让五王爷失去机会的证据,倘若殿下此番能饶我弟弟一命,他日朝堂之上,必会洗去一干人等,七王爷想要推举什么人,我晋南公府,绝无异议。” 五王爷性情一向自傲,人很聪明,但有些桀骜不驯,这些年来,陛下喜他之时,赞叹有加,不喜之时,指着人怒骂。 但尽管如此,五王爷地位也一直很是稳固,在陛下心中也颇有分量。 前两年,卢家巧合发现,五王爷不仅让人私收民税,而且还在封地私铸铜钱,惹来不小的麻烦。 此事卢家虽然知道,但之前真不好贸然上报,他爹是忠臣不假,可也是陛下宠信之人,当然知道,在陛下眼里,五王爷做的这些事儿,压根就不要紧。 若是在朝堂之上捅出此事,陛下只能被迫惩罚五王爷,但也会让他爹不满,卢家要承受陛下一阵子的怒火。 若是私下告知,那自然不了了之,五王爷顶多会收敛几分,回头还要怪他家多管闲事。 所以,证据只是留着,没妄动。 但现在……不得不用了。 五王爷的人倒下了,自然还有别人站出来,七王爷的机会也就来了。 有卢家帮忙,七王爷安插几个亲信,不成问题。 湛明翀也没想到,卢家宁愿惹事儿,也不想将卢间霜嫁给他,内心也是有些恼怒的,当即便道:“本王并无正妃,倘若卢姑娘入王府,本王必定善待于她,本王还可以保证,三年之内,府中子嗣必都从她腹中出,绝不会委屈了她!” 嫁给他,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湛明翀也觉得自尊有些受辱,很是不满。 他知道,若他直接去找父皇赐婚,肯定不行,父皇看重卢家,卢家不点头,这婚事就成不了,要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来这里一趟了。 第190章 反臣 对于卢世子的提议,湛明翀也不是一点都不心动,但一时的利益,和一直的利益,他还知道怎么选。 卢家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嫡女,一旦卢间霜嫁给他,他不信卢家不会为他奔忙。 卢世子平日是很文雅的,不喜动怒。 但此刻,内心真的想骂人。 他是疯了才会将妹妹嫁给七王爷! 若七王爷已经当帝王了,他开口要他妹妹入宫,那他没别的选择,也只能认了,可如今七王爷前途未卜,让他家将珍贵的女儿赔进去? “殿下莫要逼迫微臣,微臣虽在乎弟弟性命,可也同样看重妹妹的心意,我妹妹已有意中人,自然不能嫁给殿下了,若殿下仍不满意……那我卢家也只能认了这错,一杯毒酒,送我弟弟上路,到时候既对得起殿下,也对得起家人,也算死得值得。”卢世子不再让了。 权势财富可以让,因为那些东西将来也不是不能再弄回来。 可人若是送出去了,真就毁了。 七王爷眼神阴沉:“哼,你当真舍得令弟?” “自然不舍,可若让他耽误了妹妹的幸福,那他也是死有余辜。”卢世子看似温和,可眼神却很是坚定。 七王爷心里憋着一口气,逼死卢三不是他想要的,虽然卢三确实该死…… “好,那就按你所说,本王拭目以待。”七王爷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本王想要入宫求娶谢家二姑娘为正妃,本王希望这件事能成,父皇一向很听晋南公的话,我想此事……” “不行!”卢世子立即否定了。 “……”湛明翀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本想娶户部侍郎家的女儿,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因为如今谢家是父皇心尖上的人,而他与谢家的矛盾,也需要化解。 如果此番谢家能嫁女给他,那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谢颂音也可以不死。 谢家这个二姑娘只是个继女,按理说是不配做正妃的,但也正因为是继女,所以他向父皇提出来,也不会太惹眼。 卢世子面色也有些急,知道自己有些失态,立即又道:“谢二姑娘棋艺了得,过些日子还要代表我大苍与外邦棋师对弈,所以……她不行。” 七王爷审视了卢世子一眼。 卢家一向很能自保,不管闲事儿,所以他才想让晋南公说和。 可偏偏,卢世子竟用这等拙劣的理由拒绝他。 “既然卢家不愿意帮忙,那就罢了。”湛明翀并未歇了心思。 他最近一直有些后悔,当初如果他选择的人是谢颂音,会不会更好,只是可惜,机会已过,不过他也知道,谢家对这个继女很是在意,如果谢盈月成了他的人,谢家多少也会顾忌一番,与他作对的可能,就不太大了。 卢世子欲言又止,袖下拳头微攥。 送走七王爷,火气不仅没消,反而更重了。 尤其是在看到弟弟那无知的样子,只恨不得就地将人打死省心,偏又怕母亲受不了,最终,只能恨恨道:“既然你这么想过苦日子,那好,我成全你。” 卢少简眼神一亮:“大哥,你要放我走了?!” 卢世子讽刺地笑了笑:“从明日起,我会放出消息,就说你突发疾病,出京养病了。” “明日午时,京中会有一队流放之人被送往北境,到时候,你就是其中一人,我会给你新的身份,也会保你在路上不死,但到了北境之后,靠你自己。” “我给你十年时间,十年后,你若知错就改,你可回家做个病弱公子,侍奉父母,若你仍旧坚持今日的说法,那……你就一辈子留在那儿。” “……” “……”卢少简大惊失色,气得都要炸了。 然而卢世子一旦下了狠心,便再无收回可能,当即就让人给他收拾一下,上了药,准备天黑之后,塞进牢房。 …… 与此同时。 蒋昙儿已经在外头走了许久,她运气不错,找到了其他路人,这才分清了方向。 但速度太慢,只能在城外熬一夜。 她一个女子,手里虽有银钱却无吃食,将那银票拿出来换东西时,还遇到了两个无赖,直接将银票抢走了,所以她真真切切是感受到了饥寒交迫的滋味。 而谢家,除了谢寄言之外,一切都好。 颂音回家之后便找谢亨告状了,成功让谢寄言挨了一顿揍。 不过谢亨也不是太过严厉之人,得知儿子是因为读书太累而逃跑时,心疼不已,一边揍一边保证以后对他的课业要求会低一些…… 谢寄言心情很复杂。 他也是经历一死的人了,他觉得,自己看开了! 读书累吗?累,可死不了啊?! 次日晚上,颂音从太医院回来,谢寄言又屁颠屁颠过来表忠心。 “大姐,我想好了,以后我一定乖乖待在家里头,你说得没错,你和二姐得罪的人太多了,我出门太危险了。”谢寄言一脸认真。 颂音觉得有些好笑,她挺欣赏谢寄言这朝气蓬勃的样子。 都死了一回,也不知道躲在屋子里哭几天。 谢家任何一个人,都比不得他的脸皮厚,而且这有些迟钝的性子,与她爹真是完全相同。 “你不能继承咱爹的爵位,真是可惜了。”颂音忍不住叹了一声。 谢寄言歪了歪脑袋,不懂,只是兴致勃勃又道:“大姐,今儿你见了那个奚将军吧?你们聊什么了?” “机密。”颂音道。 谢寄言身上的毒让奚照辕很感兴趣,还有她那用来避虫的毒烟,若能多制些,对南境的战事也有好处。 颂音与他聊了许久,将制药的可行性定了下来,只等奚家找户部批钱了。 “奚将军竟然认识我这样的小人物呢!他还认识我二姐,你说怪不怪?”谢寄言又道。 颂音也有些诧异:“的确。” 奚照辕是剧情之外的人,上辈子,这人曾回京过,但很快就走了,等在边关的奚家人再出现在京城时,奚道凤已死。 那时候,奚家的反应很平静,并没有要死要活地和七王爷以及蒋昙儿拼命,反而认下了奚道凤的错处,纵容世人说他罪有应得。 但今日她与奚照辕相处之后,发现这人对奚道凤很是宠爱。 他这人很果断,也够狠辣,肯定也是其父亲和大哥教导有方,满门大将,岂能一直忍气吞声? 所以,她推断,书中的剧情结束之后,继续发展的现实中,奚家必然会成为反臣,谁输谁赢她不清楚,但那天下肯定乱透了。 第191章 内心不坚 颂音对奚家的事儿虽有些好奇,但并没有太过探究,毕竟升官之后,她每天要忙的事情也越发多了,如今又应了奚照辕的要求为南境将士筹备新药,更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 不过到了晚上,颂音又利用了睡眠的时间窥探蒋昙儿的原世界。 前些日子,颂音对蒋昙儿生活的事情无比羡慕,也有几分痴迷,甚至也曾妄想,若她生活的这个世界像那个世界一样便好了。 然而今日,颂音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过激了。 尤其是当对原世界了解越多,便越觉得,超出能力的发展,不是好事儿。 大苍可以多一些不影响历史进程的小玩意儿,不论是玻璃还是水泥又或是其他新鲜小物件,其实都不要紧,可一旦探究的东西越来越多,那么武器的发展也会变得失去控制。 可这帝王的心态又或是天下百姓的意识与那些能力并不匹配。 要知道蒋昙儿的原世界也是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最后用战争和鲜血铺设出来的,若这个世界贸然按照对方的轨迹走,那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想明白些之后,颂音直接让系统将她从窥探中抽离了出来。 她见过师父的癫狂,所以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和师父一样,偏执固执到死。 “叮,捕捉到世界演化成功率上升,请宿主继续努力。”系统又蹦出了一句。 颂音听着这话,就更确定自己的想法没错,什么都学,只会死得很惨。 “我想知道,前世小说结局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清楚吗?”颂音问。 “因宿主进展优秀,扶持系统可额外提供一些服务。”系统说完之后,继续又道:“小说大结局后,帝后琴瑟和鸣,共生五子,立长子为太子,兴安七年,边境生乱,兴安帝与奚家君臣失和、帝王夺权,奚家反抗,兴安帝派蒋国舅前往南境镇压,奚家落败,但代价是西南边境失守,生灵涂炭。” “皇后经常微服私访,结识各路奇人,朝中一代新人换旧人,多为皇后亲信,朝中成为帝后一言堂。” “兴安十五年,晋南国公偶然得知亲妹冤屈以及死因,与皇后分庭抗礼,卢氏安插人手、挑拨帝后关系,最终结局以卢少简取代卢少泓为新任国公收尾。” “兴安帝在位三十年,其在位期间,各地起义不断,但都不成气候。” “蒋昙儿后为太后、太皇太后,皇宫之内,奢靡不改,蒋昙儿活至百岁,子孙孝顺,对她尊敬有加。” “然而除了京城之外,各地冤情四起,匪寇横行,蒋昙儿死后,溃散的气运被其他世界掠夺,三年后,大苍灭国,世界进入浑浊状态,最终被其他世界彻底吞噬。” “……” 颂音安静地听着。 也就是说,蒋昙儿活着的时候,这个世界虽然千疮百孔,但因为蒋昙儿吸了气运,没让气运被其他世界所抢,所以还算能维持,但她一死,情况就不一样了。 “蒋昙儿这样的人,为何可以平白无故地穿越,成为一本书的主角?”颂音不明白道。 “蒋昙儿与女主身份契合,小说世界设定恰好与伪世界契合,而蒋昙儿自身并不抗拒穿越,甚至有强烈的控制世界的意识,也就是说,她有足够的侵略意识,又有小说剧情辅助,才能完成身份的置换。”系统又道。 颂音沉默了一下,蒋昙儿的确想要所有人都臣服在她脚下。 但她本人除了小说剧情辅助而来的女主光环之外,并无其他能力,所以颂音努力这么久,与其说是在对付蒋昙儿,不如说是在对付她的小说金手指。 颂音查询了一下积分情况,已经有七百七十分了,距离成功已经不远了。 而且,她明显感觉到随着积分的增加,蒋昙儿身上的魅力影响也越来越少。 “这个奚照辕在面对蒋昙儿的时候,似乎很是坚定,是不是代表着蒋昙儿的女主光环其实已经没了?”颂音回想起谢寄言回来之后和她说的事儿,开口又问。 “并不是。”系统直接否定,“奚照辕心理素质比较强大,所以受到的影响小,宣霆、卢少简这样的人,在遇到蒋昙儿的时候,年轻、冲动,心志不坚,而像老荣王以及卢少泓这样的人,一开始便有一定的人生阅历,虽会受影响,生出好感,但好感也会因为内心在意的东西而冲淡,他们的心智也还算是不错的,只是没有奚照辕这种杀伐之人那么强。” “而湛明翀也同样不缺坚定,他的深情,可以说是一种心甘情愿的选择。” “……”颂音嘴角微抽,“那我呢?” 前世,一开始的时候,她对蒋昙儿百依百顺,所以是因为她心志不坚?! “宿主不要难过,你当时缺少人生阅历,无亲无故,所以属于容易被攻克的人物之一,但同时,宿主能在被攻克之后慢慢觉醒,也证明你内心是足够强大的。”系统又道。 颂音呵笑了一声,并没觉得被安慰道。 觉醒有什么用?还不是死了。 “那个蒋家大郎,既然能从一个瘸腿男人一步步变成一方大将,内心绝对也足够强大对吧?也就是说,他对蒋昙儿俯首帖耳,也同样是内心的选择,真是个聪明人。”颂音叹了一声,“不过此人的存在,让我很不放心。” 但这人躲得远,已经很久不在京中了。 不过他的妻儿还在蒋家好好待着呢。 某一刻,颂音甚至会想着,干脆利用其妻儿将人引出来弄死得了,但这想法冒出来之后,又觉得不妥。 有些事情,可能用不着她动手。 …… 清晨,蒋家。 蒋家大嫂沈氏正跪在地上听王府管事的训。 被逼无奈,和公公一起将家里的银子都拿出来了,说是侧妃的意思……那点存银都还不够,还让她将潞城那边的铺子交出。 她当然是不乐意的,可这管事带了侍卫前来,她也不敢拒绝。 当然,其实铺子也不是她的,都是小姑子的,家里只是帮忙保管……还有,很多细节,只有他们自家人才知道…… 只是她不明白,既然是蒋昙儿的意思,为什么蒋昙儿不自己回来拿? 某一刻,沈氏甚至怀疑蒋昙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第192章 她在发疯 沈氏内心虽然责怪蒋昙儿总是闹出事儿来,但对这小姑子也有几分害怕,所以此刻还是壮着胆子问了蒋昙儿的情况。 可谁知道这管事一听,却横眉冷眼,说他们下贱人家,不可多言…… 之前他们蒋家还能说是七王爷的亲眷呢,如今就下贱人家了? 她真是惊了,胆小发抖。 无奈之下,将蒋昙儿存起来的东西都送了出去。 等那群人走后,她和蒋父都吓得浑身冰凉。 偏偏没过多久,蒋昙儿狼狈归来,她身上的衣衫沾染了不少灰尘,面上也脏兮兮的,她本想先去点心铺,但又怕被人认出来,所以只能从蒋家小门回家,准备先换换衣服,对外就说自己回娘家歇了歇。 可沈氏看到蒋昙儿那样子,魂儿都要飞了:“我的祖宗,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怪不得刚才王府管事那么凶呢,原来是你惹麻烦了!?” 蒋昙儿白了她一眼:“乱想什么呢?我就是出门郊游一不小心摔了!还不快让人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话刚落音,她看了沈氏一眼:“大嫂,你刚才说王府的管事来了?你没和他们乱说话吧?” “说什么?”沈氏愣了。 “他们可是来找我的?你有没有说我干什么去了?”蒋昙儿又问。 沈氏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他们说是奉你的命令来拿到东西的……就是你存在家里的那些金银财物,还有些地契房契什么的……” “你全给他们了!?”蒋昙儿顿时炸开了,“谁让你给的!” 有些东西即便别人要用,那也要先过户的,可她如今是王府侧妃,若是湛明翀处置那些东西,也能做得理直气壮。 而且,如此一来,自己有多少家底,湛明翀全部都知道了! 沈氏缩了一下头,也有些怨言,下意识道:“昙儿,那是王府的人,咱家……有什么资格和他们谈条件?尤其是如今你大哥不在家,二哥也没了踪影,我一个妇道人家,既要照顾孩子,还要看顾咱爹,你让我怎么拒绝?而且你嫁到王府去了啊,他们一口咬定说是你的意思,我……我哪里敢不给?” 蒋昙儿脸色更白了。 湛明翀这个混蛋! 竟然欺负她! 吓唬她一顿还不够,如今还将她的东西都拿走了,他什么意思啊? “家里还有多少银钱?”蒋昙儿心里慌得厉害,“还有,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比如卢家三公子还有王府的事儿……” “家里剩的银子不多了,约莫还有五百多两,刚才那管事还说,点心铺那边咱们家照干,但以后每个月只发工钱,他们会派个管事去看账……”沈氏心里郁闷,又道:“我忙得厉害,哪能听到什么消息……” 蒋昙儿忍不住攥拳。 她这大嫂真是没用啊! 蒋昙儿气哼哼地去洗澡,但也没忘派个人出去,打探消息。 蒋家也是有奴仆的,只是如今家业看似在她手上,但收入都被王府捏了去,以后家里头这些奴仆也不能养这么多了…… 下午,蒋昙儿也知道了些情况。 外头没人说她和卢三的事儿,但卢三突发疾病,说是出京休养去了,但到底去了哪儿,没人知道,很多人都在唏嘘,觉得卢三怪可惜的,年纪轻轻竟然生了大病…… 但蒋昙儿知道,那人压根就不是生病了! 肯定是晋南公和卢世子将人处置了! 但这事儿她也不能出面责怪,她在外头过得辛苦,那么点的路,耽搁了两三天才回来,若是被人知道,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洗澡的时候,蒋昙儿也想清楚了,湛明翀生气的原因,应该是她说话太不客气了。 如今她没了家底,也没了能依靠的人,想要逃走都没多少可能,所以以后也只能好好和湛明翀过日子,她和湛明翀情分还是很深的,她多哄一哄就是了,但这笔账她也算下了,若他以后对她好,那这几日的事儿就算了,但若是再欺负她…… 将来等湛明翀登上那个位置,她就要想办法多生孩子,早做太后! 她可是在宫斗剧中客串过的,不就是换个剧本去发展么,谁怕谁! 蒋昙儿心态调整得很快。 但不知不觉,她又想起奚家那个二郎君,这人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敢扔了她,可恶至极!! 蒋昙儿烦躁地从屋里出来之后,目光看到了正在院中读书的侄子,她这侄子真是笨死了,读个书都磕磕绊绊的。 她的家人,可真是没用啊! 穿越以来,她如此努力帮助他们,结果呢?一个两个,都不能给她半点助力,大嫂甚至连她的银子都保不住! 一想到这里,蒋昙儿心里就怨恨得不得了。 “大娃,你过来。”蒋昙儿招了招手,等蒋大娃靠近之后,蒋昙儿在他耳边嘟囔了几句。 蒋大娃对这个姑姑,也是有种天然的惧怕,只老老实实点头。 次日一早,蒋昙儿便说要带着蒋大娃出门去玩,沈氏也没多想,因为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小姑子对孩子也不错。 蒋昙儿随便逛了逛,随后便去了薛家的玻璃坊。 与董员外的玻璃坊相比,这里的确是辉煌又豪华,那铺子足足有董家五个大,生意也是极好,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便有许多人买了东西。 蒋昙儿内心讽刺不已,抄来的东西,也好意思卖给别人? 二人逛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蒋大娃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架子上的小摆件,蒋昙儿眼中突然发狠,冲着蒋大娃推了一把,瞬间,蒋大娃身体倾斜,甩了出去,那架子上的玻璃摆件以及脚下的大物件也一起滚落在地。 不过瞬间,蒋大娃便嗷嗷大哭。 他的双手和膝盖最是严重,撑不住倒下之时,一侧肩膀落地,侧边身子更是被玻璃刺伤。 巨大的动静瞬间引来了很多人。 蒋昙儿一脸震惊,不顾脚下的玻璃碎渣,惊慌上前,满眼通红:“大娃!大娃你怎么了?你别吓姑姑啊!” “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危险的东西却放在如此容易碰到的地方,是不是故意害人!?快来人呐,快救救我侄子……” 蒋昙儿的慌张和对侄子的慈爱,让客人看了都忍不住同情。 可伙计们都有些傻眼,这些东西的摆放已经很仔细了,而且货架之间距离足够,便是三四个人并排过也不会碰到的,怎么会这样呢?! 第193章 停业整顿 蒋大娃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不论谁是谁非,瞧着他这浑身是血的可怜模样,众人都觉得心疼无比,铺子里的掌柜也连忙安排人去叫大夫。 小心翼翼地将蒋大娃从玻璃碎渣中挪了出来,但掌柜也不敢乱动,生怕让这孩子伤上加伤。 蒋昙儿哭得真诚,一只手死死拽着蒋大娃的胳膊:“嫂嫂托我照顾你,如果今日你出了什么事儿,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她?” 等大夫一来,蒋昙儿更是又道:“快救救我侄儿吧!他是我们蒋家的独苗啊!” 来这玻璃铺的人,家境都不算差。 毕竟玻璃是新兴的玩意儿,哪怕薛家的玻璃铺的价格没有太过离谱,但也不是寻常平民能舍得花钱去买的。 所以此刻,也有人认了出来。 “这孩子……这孩子可是蒋家点心铺家的小公子?我见过,之前还帮着他娘一起给铺子里干活来着,人很是懂事。” 这么一说,众人也下意识地看向了蒋昙儿。 很多人都知道,蒋家点心铺的女儿家有着天大的福分,被七王爷选去做侍妾,不久之前还升了侧妃! 晋升侧妃的时候,点心铺还发放了免费的赠品。 官宦人家对蒋家并不在意,但寻常的富贵百姓却觉得蒋家与众不同,还有人背地里称那家铺子叫娘娘点心铺,也冲着这名头,很多人都去买,好似买了她家的点心,便也能嫁给皇子皇孙做娘娘一样。 “您是王妃娘娘吧?!”果然,有人问道。 而那官宦家夫人们闻言,忍不住轻轻蹙眉。 王妃、侧妃,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我、我的确是七王爷府的人,我今日带着侄子过来瞧瞧这玻璃,选个好看的摆件带回去,谁知道竟遇到了这种事儿,可我们真不是故意的,那透明的玻璃放在那儿,上头也没贴个告示,我脚下一绊,险些摔倒,不小心碰到了大娃,竟让大娃经受如此灾祸,我真对不起父兄和嫂嫂啊!” 她哭得伤心,情真意切。 蒋大娃早已经哭得撅了过去。 大夫小心翼翼清理玻璃碎片,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掌柜很是无奈,道:“这位夫人,咱家的过道还是很宽敞的,那玻璃也不可能挡在路中央,不过……不管怎么说,您的侄子在我们铺子里受伤,咱们也该拿个说法出来,您看这样好不好,这医药费我们出了,孩子只怕要养上一段时间,我们另出五十两银子,给孩子买些肉好好补一补……” “我知道你们东家有钱,可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便能消除我侄儿的疼痛!?”蒋昙儿十分愤怒,“我本不欲用身份压你们,因为我觉得你们东家一定是个讲道理之人,却没想到掌柜你话里话外竟然是要推卸责任!既然如此,无论如何,我也要你们给我一个交代!” 蒋昙儿目光扫了一眼侄子。 她今日心中有气,难以发泄。 便说要带着大娃出门看看,她也是想要亲自瞧瞧这薛家的玻璃生意好到什么样的地步。 可没想到,比她原本预想的还要更火热。 一茬接着一茬的人往里进,即便不买个大物件,也会带些小东西走,琉璃铺子就在旁边,生意也很不错。 而薛家生意之所以这么好,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她在王府门口大肆宣传,这些人能知道玻璃是什么东西吗?! 她和董掌柜费尽心思让这东西尽人皆知,可薛家却直接摘了果子,凭什么?! 越想越气,所以她便直接动了手,她也没指望大娃能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只想着让这铺子的东家不痛快就行,然而这一刻,蒋昙儿突然有一种恶毒的想法…… 如果,大娃死了,这铺子惹的麻烦不就更大了? 一个死了人的铺子,说出去都让人觉得晦气,生意必然会受影响的,到时候她再和阿翀说一说,顺道让官府的人将此处查封,哪怕不能一直将铺子关闭了,但封上十天半个月,也能让董家的玻璃铺喘息一番的。 只是,这想法出现之后,蒋昙儿也有片刻的迟疑。 大娃毕竟是她大哥唯一的儿子,如今家里头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大哥了,若大娃死了,大哥或许会变得难以控制。 而且,毕竟没伤到五脏六腑,贱命一条,哪里就能那么容易地没了。 “这位夫人,您想怎么样?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掌柜也没多想,只认真应付着。 蒋昙儿想了想:“犯了错自然要改,我侄儿已经受了这么大的苦,我不希望还有其他人和我侄儿一样,受到如此伤害,所以……你们不仅要为我侄儿治伤,而且还要停业整顿一番,所有玻璃必须贴上明显的白纸黑字作提醒!我要亲自查看,确定你们没有敷衍了事,才可以重新开业!” 掌柜有些惊讶,看了她一眼。 他们如今生意正好,这个时候停业整顿? 也……其实也不是不行。 最近东家正说呢,即将需要一大批货供给皇宫中,赶在外邦使臣来之前,将宫中陈旧的窗子换一换,各宫的玻璃灯罩、镜子等物件也准备一番,确实有些忙不过来。 而且,近期的订单也很多,等到来年开春再收大单子也比较合适。 至于这些摆件,放着也不会坏。 但他们自己愿意停业是一回事,被人逼迫着停业又是另一回事。 掌柜眯了眯眼睛,笑着道:“夫人,您这要求也算合理,不用您说,往后咱们铺子里都要重新整顿一番的,但夫人贵人事忙,也不好劳烦您整日盯梢,且,咱们这铺子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至今为止,你们姑侄俩还是唯一一个走路不小心,能撞倒东西的……这过错,也不能让我们这铺子全部承担了,您说是吗?” “你什么意思?!”蒋昙儿很是不满。 “人比物件贵,所以这治疗的事儿,我们承担,但是非对错不能你我一张嘴便定了,不如等在下报了官,让官府来查,您觉得呢?”掌柜又道。 第194章 离她远远地 掌柜也不是多么仁义的人,他做掌柜,是要确保铺子里头有银子赚的,不是对外做慈善的。 犯了错自然要承担,这也与自家的生意和名声相关,可说破天去,他们铺子里摆设也是没问题的,这人自己不长眼非要往物件上撞,也不能全赖他们啊?! 今儿来了个人撞一番得了点好处,以后自有那泼皮无赖见有利可图,也来凑凑热闹,到时候这铺子成什么了? 他们自戕的窝点? 所以报官最好。 报了官,该赔他赔,但衙门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一目了然的事情,不可能让他家铺子全力承担,除非……这位王府出身的娘娘在其中使力气。 但他们铺子也没那么好欺负,谁背后还没个人了? 可蒋昙儿一听说要报官,冷笑了一声:“好,报官就报官!” 掌柜笑了笑,随后大气地对众人道:“即便这位夫人不开口让咱们闭店,咱们铺子也打算在三日之后,暂歇些日子,来年开春,东家还会在城中再开三家分号,到时候也可避免诸位辛苦跑到这城东来,另外我们东家还会对外招工,工人多了,产量自然也会上升,价格还能再往下降一降,所以若是不急的客人,可以多等一等,薛氏玻璃铺,绝对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掌柜说着,见这孩子身上的玻璃已经取出来、可以随便挪动了,便立即叫人将伤者抬到了屋子里头,免得血腥气冲撞了别人。 当然,掌柜也没忘提醒众人,这玻璃危险,坚决不可随意摔打碰撞,东西坏了不要紧,万一伤人就不好了。 掌柜说话也是很客气,让人听了心里舒心。 对于他的处理方法,在场的人也没有不满意的。 这夫人说要修整铺子,掌柜……也算是同意了的,又赔钱又治伤,只要求报官再求个公正,有什么不行的? 孩子受伤,谁也不愿意看见的,这也是让人无奈的意外。 蒋昙儿听到掌柜的话,却脸色微青。 来年还要开分号?!一开开三家!那她的玻璃坊岂不是竞争更大了?! 除非此番让衙门将薛家的铺子彻底按死了去,否则董家很难生存!薛家各行皆有涉猎,口碑实在不错,若只比做生意,董家真的很难争得过!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已经提了,不好继续加码,到时候自己就不占理了。 只好硬着头皮去看顾蒋大娃。 蒋大娃身上被绑得结实,伤处都涂了药,很快,人也醒了过来,张口第一句话便道:“姑姑,你为什么推我啊?” 蒋昙儿只觉得这个傻孩子没脑子,什么话该不该说都不清楚! 大嫂真是不会教! 但她也没着急,只是愧疚道:“姑姑不是故意的,姑姑是被东西绊倒了,所以一时失去了平衡,这才碰到了你,大娃,你这样姑姑也好心疼……” 蒋大娃也不是很懂事的年纪,而且最近与姑姑之间,很少有交流,所以此刻听到这话,也没再开口了,只是眼里通红,忍不住哭鼻子。 “这手伤得厉害,只怕以后会出现手抖拿不住东西的情况。”大夫实话说道。 蒋昙儿点了点头:“这么说,我们大娃以后是不能读书了?” 大夫也愣了一下。 倒也不是那么说,小孩子恢复快,手抖的情况也不会太严重,就是需要注意而已,作为大夫,他也要将可能发生的事情提前告知。 蒋昙儿知道蒋大娃读书的天分不如二哥,所以压根就没抱希望。 如果大娃去学医,肯定比读书强。 这小子之前可是跟着颂音学了一年多的,一个天才神医随时教导, 这样的基础,别人哪里可能会有?只可惜他实在无能,有如此机会却还没能入医署做学徒,这京中又找不出一个能像颂音或是徐青麟那样的师父给他…… 不过她也不是过去那个蒋昙儿了,最近想法也略有变化。 蒋家都是些泥腿子,指望他们一朝鲤鱼跃龙门?简直是痴人说梦。 靠他们不如靠她自己,教导蒋家的娃,更不如教导她自己的儿子……她一定要早早怀上孩子…… 蒋昙儿未见多么伤心,但蒋大娃却将这话当真了,哇哇大哭。 过了一会儿,掌柜的叫了马车,将这姑侄二人一起送回了蒋家。 沈氏看到儿子的惨样,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登时吓得呼吸都停了一般,头一次用仇恨的眼神看向了蒋昙儿,没了外人之后,蒋昙儿对这眼神也格外不喜。 “昙儿,大娃怎么会伤成这样!?”沈氏愤怒道。 “当然是不小心!难道你觉得是我干的?我是他姑姑,又不是他的仇人,我还能害他了?”蒋昙儿很是气愤,“大嫂这么看着我,是想杀了我给大娃报仇不成?!你最好将你的态度摆正了,我是王府侧妃,先不说我不是故意的,就算我是故意的,你也不该这么不知尊卑!” “……”沈氏气得浑身发抖。 “还有……我回王府去了,你也别觉得我不疼大娃,我已经找那玻璃铺的掌柜算账给他撑腰了,回去之后,我再让阿翀帮忙,让那罪魁祸首彻底消失!”蒋昙儿又道。 说完,蒋昙儿便离开了蒋家,回王府去。 沈氏双手冰凉,不停地摸着儿子的身体,心疼得无以复加。 小姑子提到了玻璃铺…… 既然要找掌柜报仇,那这家玻璃铺肯定不是董家而是薛家的,可小姑子去薛家玻璃铺做什么?总不能是买东西吧? 所以,小姑子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这家里头,哪里还有咱们娘俩的容身之地啊……”沈氏觉得命好苦。 她公公仍旧抱着过富贵日子、享儿孙福的念头,面对昙儿的错处,公公只一个字,让她忍,她什么都要做,什么都要忙,真的觉得,很累、特别累! “是姑姑推得我……但姑姑说她不是故意的……”蒋大娃和沈氏说了实话。 沈氏咬牙切齿。 “都怪娘没用,让你受委屈了,等你爹回来,咱们就和你爹说,咱们一家子走得远远的,我们不和她凑一起了……”沈氏声音轻轻的,冒出了一点想法。 第195章 求娶王妃 沈氏也只敢想一想,并不知道丈夫会不会赞同她的意见,毕竟丈夫出门是学艺去的,学得一身本事回来,哪里还能再舍得走…… 可她最近觉得昙儿越来越邪性了。 虽然昙儿之前就变过,可那时候整个人很是活泼阳光也更热情,整体来说,性子是讨喜的,也让他们蒋家蒸蒸日上,可如今…… 自从婆婆去世之后,她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行事一点章法都没有,只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不顾别人死活。 害了小叔子还不够,如今又来害她儿子。 …… 王府。 蒋昙儿回来之后,本以为湛明翀会来见她,然而却得知府中竟多了个侍妾。 这侍妾她也认识,是湛明翀奶母的女儿,但从前湛明翀根本不喜她,所以从不让对方近身,却没想到,她才离开这么短的时间,二人竟勾搭上了。 蒋昙儿自然是气的,一顿摔打,屋中的东西都碎得厉害。 然而平静之后,蒋昙儿穿着一袭单衣,站到了那侍妾的院子里守着。 夜晚,凉风四起,蒋昙儿瑟瑟发抖,湛明翀一早出门的时候,蒋昙儿这才晕倒在他怀里。 湛明翀内心对她本也有几分纵容和疼爱,瞧她这样,略心软了几分,而且想起蒋昙儿的用处,湛明翀顺着台阶消了火,将人抱了回去。 蒋昙儿却一句闲话不敢多问。 她不敢知道湛明翀有没有和那个侍妾发生什么,也不敢问对方心中到底还有没有她,只是做低伏小,收敛性子。 “以后切不可再如此任性了,若不是我知道你秉性,所以派人跟着你,你觉得你和卢三出门一趟,回来之后,我还能相信你的清白?”湛明翀言语也多了些柔和。 蒋昙儿闷闷地:“我知道错了……” “知道便好,不过有件事本王要提前知会你一声。”湛明翀又道。 蒋昙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本王特地等你回来,想要你知情之后,再去做此事,以免你接受不了……老八年纪轻轻就已经有正妃了,本王却一直迟了一步,这么下去也不妥,所以本王今日打算入宫请旨……” “正妃……你要娶别人了?!”蒋昙儿有些控制不住,声音微扬。 不知不觉中,指甲挖入血肉,竟也感觉不到疼痛。 “此事本王也没法子,位置一直空置下去,别人如何看待本王、看待你?所以昙儿,你不要闹。”湛明翀严肃通知。 “是哪个女人?”蒋昙儿心都沉到了谷底。 怪不得将她的财物,她的一切全部收走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正妃入府,她是不是就可有可无了? 那女人必定是大家闺秀,身份贵重,将来会一直压她一头,她在这府中,也不会再有任何例外和宠爱了是吗?! 蒋昙儿接受不了,但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本王思来想去,觉得谢家二姑娘不错,也就是谢颂音的妹妹。”湛明翀看着她的眼睛,“她父亲是宣肃侯,兄长也得力,还有两个义兄颇擅读书,更别说谢颂音的本事了……” “她!?”蒋昙儿没哭,但表情比哭还难看,“竟然是她?!” “为什么一定要是谢家人?你明明知道我和谢颂音是生死仇敌,你娶了她的妹妹,将来我和她的矛盾,你会向着谁?”蒋昙儿绝望道。 “所以本王提前告知你,希望你学得懂事一些,从前那莽撞的行为切不可再有,她们姐妹是侯府千金,你见了定要知礼数。”湛明翀摸着她的脑袋,看似疼爱,却也充满了威胁,“如果将来本王登上那个位置,本王一定会替你收拾了谢颂音那个女人,也可以废了谢二姑娘的位置,给你尊贵和体面,但在此之前,你要能忍。” “……”蒋昙儿下巴哆嗦着,清醒了几分,“谢颂音不会同意的,她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所以本王会直接找父皇赐婚,只要父皇下旨,谢家没有拒绝的可能。”湛明翀很是自信,“一个继女而已,并非谢家血脉,能做王妃,已经是抬举了。” 蒋昙儿沉默着,只觉得喉咙被堵上了一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曾经,信誓旦旦,说一生只有她一个。 她以为即便他做了帝王,也能守着她。 可原来,如此廉价。 “好……”憋了好一会儿,蒋昙儿才点了头,艰难道:“只要你……心中有我,我……支持你。”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无路可走。 湛明翀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 如果昙儿早点懂事儿,他也不至于折断她的翅膀,好在如今,也不晚。 蒋昙儿也明白了价值的重要性,当即也将玻璃铺的事情说了一下,让湛明翀给官府施压,让薛家付出代价,湛明翀也没拒绝,点头应着。 没过多久,湛明翀入宫。 建平帝才从惠妃那里出来,满面春风,刚刚谢颂音给惠妃把脉,说怀疑惠妃已怀有身孕,但月份尚浅,还不够明显,再等十天半个月,结果便能更确定。 所以他心情极好。 也有闲情逸致陪着儿子逛御花园了。 湛明翀见父皇兴致好,便更有自信,当即便跪了下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建平帝怔了一下:“你确定你要娶的不是谢家大姑娘,而是谢家二姑娘?” “是,儿臣想着,谢二姑娘应该是个和善、不争不抢的性子,做王府主母正合适……而且儿臣也曾远远瞧过那位姑娘,端庄温柔,儿臣很是中意。”湛明翀道。 “朕记得你之前还说要非那个守孝的女人不娶,竟这么快就改了心意?”建平帝审视着他。 “儿臣之前不懂事,如今才知道,贤妻难求,蒋昙儿到底还是差了许多,好在父皇慧眼,当初拦住了儿臣……” “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是希望你好的,这宣肃侯的二女儿虽然是继女,但听闻也是记在了侯府族谱之上,又是谢亨一手养大的,与嫡出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了,既然你觉得她不错,那朕便给你们赐婚……”建平帝觉得这桩婚事问题不大。 如果他要娶谢颂音……那肯定不行。 惠妃与他说了,谢颂音有大志向,不欲成婚。 这小丫头也确实有能耐,他还有大用呢,婚事就罢了。 但谢家二女儿,想来也是个颇懂事的,也不是不能做个王妃。 第196章 必须同意 建平帝对儿子的这个要求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有些高兴,毕竟对他而言,让谢家的女儿做王妃,那是给谢家抬身份。 “这孟家当年用个和离女替嫁,让朕十分不满,所以后来朕也不曾给孟氏加封诰命,既然如今孟氏的女儿要做王妃,那朕便好事成双,一道赐下吧。” 建平帝很是高兴,当即便要人拟旨。 然而旨意还没发出去,谢亨便急急忙忙求见。 建平帝想着这好事儿与他有关,便也立即叫人过来。 谢亨之所以入宫,是因为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信,密信上说,七王爷有让他二女儿做王妃的想法,还进宫求娶了,他与夫人一得知这消息,便急得厉害,立即便让人去太医院告知颂音,他也去信到了勇卫营,但内容不同,毕竟勇卫营离得远,他来不及,只能事后想法子。 谢亨也不敢在家里干等着,怕这来来回回耽搁时间,毕竟一旦旨意下来,事情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入宫求见。 好在陛下也答应见他。 只是被宫人领入御花园之后,谢亨便瞧见了七王爷,一颗心更是坠到了谷底,觉得那密信上头说的话应该是没错了…… 他老老实实磕头。 建平帝一脸宽容:“谢亨,朕为你的女儿寻了一桩好亲事,你猜猜是哪家的儿郎?” “……”谢亨脸都苦了,想笑,笑不出来。 他也不会藏情绪,建平帝一看他这样子,就有些不悦了:“怎么?你不猜猜,便觉得不妥了?莫非对朕为你家保媒之事,很是不满?” “陛下啊!微臣绝对没有不满意,想当年您给微臣找的媳妇儿,那真是贤妻一个,这些年,臣真是掉进了福窝里一样,每天都高兴!” “既然如此,你为何苦着一张脸?”建平帝又道。 谢亨犹犹豫豫的,无奈之下,闷着头道:“微臣大女儿回家之前,家中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前我们夫妻也想着给她说个好人家,可出了些意外,便耽搁了下来,今年孩子突然说要学棋,不仅去了习艺馆,甚至还被挑中去了司仪署的棋馆,这孩子只想着将来能做个棋待诏,能和您下一把棋……她如今只怕是没想着嫁人之事……” “而且,微臣之前还答应她,将来一定按照她的心意给她找夫君……这小姑娘家心思敏感,微臣怕她觉得我这个当爹的哄她玩儿呢……”谢亨老老实实的说道。 他这话也不是假的。 以前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什么事儿都顺着的。 当然,他更想直说,说自己女儿不能嫁给七王爷,因为七王爷之前欺负他们家…… 他人老实,可不傻。 陛下还没说人选是谁呢,他不能自作多情,而且只有帝王家嫌弃别人的,他这做臣子的,哪能嫌弃陛下家里的孩子不好? 虽然真的不好…… “竟被选去了棋馆?看样子倒有一番玲珑心思,如此,朕就更放心了。”建平帝反而更满意,“儿女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怎能任由着她自己选?且,朕挑的这人,必然是极好的,你且放心,她一定喜欢!” “……”谢亨都要哭了。 那是他如珠似宝养大的闺女啊! “朕的老七年纪也不小了,正妃之位一直空悬,朕看你女儿行。”建平帝笑着,“没想到你还能和朕做一回儿女亲家!朕这么一想啊,这心里就很满意!” “陛下——”谢亨是真哭了,“微臣不敢啊——” “???”建平帝觉得谢亨应该感激涕零才对,怎么这反应,却如此的抗拒? “微臣儿女不多,又是贫户出身,没想着一步登天,微臣就希望女儿能寻得一个良人,一夫一妻恩恩爱爱一辈子,希望她不受委屈……”谢亨没忍住,委屈巴巴地说着。 然而建平帝脸黑了。 “你说朕的儿子,不是良人?”建平帝眼神冷冷看着他。 旁边的七王爷看到这一幕,更是站了出来,连忙道:“宣肃侯,您尽管放心,本王一定会对她好,相敬如宾,绝对不会负她的。” 建平帝点了点头:“你都听到了,他在朕面前做了许诺,若敢违背,朕必然重罚!” “……”谢亨直接又跪了,浑身颤抖:“臣……臣宁愿回乡下继续做个泥腿子,也不敢让女儿……嫁入王府,求陛下……求陛下收回成命吧……” 盈月是他的女儿,但也不全是他的女儿。 自打孟氏嫁给他,家中大小事务,事事劳心,一开始更是小心翼翼,待他儿子如亲子,不敢有半点苛待,图得就是她的女儿也能得些公正和爱护。 七王爷对那个蒋家姑娘好,又来招惹他家,这是不对的。 谢亨知道,做王妃尊贵,可他这种人,不懂什么尊不尊贵的,只希望女儿和和顺顺得过一辈子! “谢亨!你放肆!觉得朕会一直惯着你是不是!?”建平帝怒了,恨不得让人将谢亨拉出去吊死。 真会在他高兴的时候使绊子! 七王爷低着头,看上去有些黯然神伤:“父皇,也是儿臣考虑不周了,竟不曾先问过宣肃侯的意见……” “问什么,朕同意了便可!”建平帝很是不高兴,“谢亨,朕给你荣华富贵,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不过是个继女,朕却让她做王妃,换成是别人,必然是欢天喜地的应了,你倒好,竟还嫌弃朕的儿子不是好人选,看来朕真是太给你脸了!” “不要了……这爵位草民不要了……”谢亨也挺委屈的,“陛下要用得着草民,草民上刀山下油锅也愿意, 可草民也不能对不起闺女啊……” 陛下是陛下,七王爷是七王爷…… 陛下想要他报恩的话,不能让他们出劳力吗?! 他一家子,都能为陛下干到死! 但婚姻大事……不行,绝对不行。 建平帝被他气得脑仁疼,当即便道:“来人,将这个混账给朕拉下去!谢亨,你给朕听好了,朕让你谢家嫁女,你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除非,你三尺白绫了结了她,否则……” 话还没说完,太监又来了:“陛下,谢副使和奚将军来了,说是有关于新药的事情要禀告。” 第197章 陛下恕罪 建平帝正在气头上,本不想见的,但也想让谢颂音好好劝劝谢亨,所以便叫人来了。 今日颂音是先去了惠妃宫中,所以没及时收到家里的传书,回到太医院,又忙着正事,与奚照辕探讨药物使用的问题,稍作歇息之时,下人才后知后觉将东西递上来。 所以她晚了一步。 不过瞧见她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颂音又觉得事情还没彻底玩完。 她淡定上前,与奚照辕一起行礼之后,侧头看了一眼亲爹,笑着道:“陛下,我爹可是又干了什么蠢事?” 建平帝哼了一声:“谢颂音,你来说说,朕给你妹妹赐婚,有错吗?” 颂音眼神一亮:“陛下自然没错,您这眼光一向是极好的,我爹就不行了,糊涂脑袋,不分轻重。” 颂音与建平帝相处多了,知道这人的脾气,得顺毛捋,但凡他不是帝王,这脾气会让颂音忍不住将他毒死的,然而颂音也知道,这人活在世,哪能那么肆意淡然,所以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的。 建平帝脸色好了些:“的确是个蠢货,不过朕也知道他一向惶恐不懂事儿,好好与朕认个错,罚就免了……” 谢亨欲言又止。 颂音笑着:“多谢陛下。” “……”谢亨张了张嘴,无助的看着女儿。 “陛下一定是听说了微臣妹妹幼年时的趣事儿,所以才生了赐婚之心吧?”颂音又道。 “什么趣事儿?”皇帝眉头微皱。 “微臣也是才听奚将军说的,他与我妹妹早就相识,听闻当年奚将军受伤返回京城时,在雅宴上被几个小纨绔追着骂他丑八怪,他烦得厉害,便寻了个清静地方待着,正巧,当时我妹妹也因为身份缘故被人排挤,躲起来偷偷哭鼻子,被奚将军听个正着,陛下,您才奚将军当时做了什么?” “自是英雄救美,一番安抚。”建平帝顺势说道。 奚照辕乐了:“微臣可没那么好心,当时微臣瞧她哭得难看,让她去河边照照镜子去。” “你这小子,怎能如此欺负女孩子?”建平帝有些无奈,但又觉得这真是奚照辕能干出来的事儿。 “微臣家里头有个爱哭的弟弟,知道这爱哭的人越哄越是矫情,所以不如凶一凶,当时这谢家小妹妹便气得直跺脚,虽然嘴上守着规矩没骂微臣丑,但眼里直冒火,哪里还记得伤心了?”奚照辕乐道。 建平帝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想让朕给你们俩赐婚?”建平帝看着奚照辕,问。 奚照辕有些为难:“陛下,微臣确实对这谢家小妹妹是有些想法,但赐婚就罢了,毕竟这也是微臣一厢情愿,万一她有了意中人,那微臣找您赐婚,岂不是让她恨上微臣了?所以微臣还请您也不要劳心管微臣这点小事儿,这娶妻生子得靠自己的本事,微臣会自己努力争取!” “……”七王爷嘴角抽了抽,立即道:“奚将军,父皇是想为本王和谢二姑娘赐婚,哪里有你什么事儿?!” 七王爷真没想到,半路竟然还杀出个和他争的。 那谢盈月不过就是个继女! “陛下不是……”奚将军一听,眼中露出诧异,随后无比震惊,“微臣……微臣没机会了?陛下,您可不能因为七王爷是您儿子就偏心啊,我也一把年纪没娶呢!几年前您还答应给我找一门媳妇儿的啊?” 奚照辕没什么不敢说的,他又不是想造反。 他也是陛下照看大的晚辈,没上战场的时候,就这臭脾气,没大没小的,陛下也从来没怪罪。 他们奚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可以说数代下来,家中祖辈的尸骨都埋南境去了。 家中子弟,除了幼子,但凡成了婚的,都要上战场,当然,他除外,他脾气冲,当年是偷跑出去的,家里管不了,也就让他继续闯了。 颂音也无比吃惊的模样:“莫非七王爷也和我妹妹是旧识?微臣怎么没听妹妹提起过?” 七王爷脸色不好,只道:“本王曾远远见过……” 颂音笑了笑:“原来如此,我妹妹的确优秀,竟能惹来王爷青睐,我们谢家真是三生有幸,若我妹妹能入完王府,那微臣一家就只能愧对奚将军了……” “你同意朕的意思?”建平帝眯着眼。 “自然是同意的。”颂音点头,“陛下,您不知道,七王爷抠门得很,微臣有好些解毒丹和护气丹都在他的侧妃手里藏着,那东西很是难得,是微臣的师父留下的绝妙丹药,微臣要了很多次,他都不理,以后有了这层关系,七王爷应该就舍得些了吧?” 七王爷面上一慌:“此事本王……” “王爷不用多说,那样的好东西,您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微臣正想着,若是一颗都弄不回来,那微臣就只能厚着脸皮找陛下要了……”颂音叹了口气,“陛下,那解毒丸很要紧的,可用作南境新药的药引……” 建平帝脸黑了:“朕没有。” 老七真是他的好儿子啊,藏着这么好的东西,竟不告诉他这个父皇?! 平日嘴上说着孝顺,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啊! 颂音吃惊,随后立马跪了:“陛下恕罪,微臣不知,微臣还以为……理当……是微臣……想错了……因为我们家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让我爹用的……陛下恕罪!” “父皇,儿臣不知道那药这么重要!儿臣回去之后立即问问蒋氏……”七王爷也连忙道。 解毒丹,一听就不简单,这东西还能不重要? 说到底,就是没想到他。 “朕命你将药丸交出用作大事,若蒋氏敢违背,毒酒赐死!”建平帝的怒火转移了。 七王爷憋屈至极,那药他手里的确是有三颗,但也仅仅三颗而已。 蒋昙儿怕死,还留了些,但每次见了颂音都要消耗此药,而且之前还被颂音抢回去一些,所余应该也不多了…… “父皇,儿臣记得谢副使手里是有解毒药的……”七王爷连忙说道。 “是的,微臣之前偷回来一些,但这蒋氏不通药理,好好的药在她手里竟都受潮了,一颗都不能用,已经全部成为废丹……”颂音苦着脸,贼得很,“哎,希望剩余的药,能保存的好一些……” 第198章 权衡利弊 颂音在建平帝这里的信用是极高的。 她说要给惠妃治疗不孕不育,如今惠妃被她调养的面若桃花,似是有孕,也让陛下龙精虎猛,且她这人又“像”极了谢太后,更让建平帝对她格外有耐心。 所以此刻她这些话一说,建平帝只觉得老七的妾室实在惹人厌,好好的东西全被糟蹋了! “蒋氏护药不利,掌嘴三十!老七,你回去之后,务必将剩下的药全部找出来送去太医院,绝不可让这等蠢女人继续祸害了去。”建平帝直接道。 谢颂音师父做的药,一听就是厉害东西。 他竟一颗都没有! 混账! “……”七王爷心里泛着苦,很是憋火,“是,儿臣遵命。” “至于赐婚……”建平帝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奚照辕…… 奚照辕一副郁闷的样子,好像受了挺大的打击,而谢亨又是要死要活的…… 谢亨今日是做得不对,但平日里这老小子还是很懂事的,他入宫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入宫,都是有什么给他带什么,他记得……之前谢亨好像也带了些药瓶来? 不过东西直接收起来了,当时他觉得那就是没用的玩意儿…… 如此一想,谢亨这个表弟,倒是比他亲儿子还孝顺。 “行了,你也别跪了,起来吧!”建平帝让太监去将谢亨扶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不就是不想让朕赐婚吗?朕答应你就是了,你谢家有好女,一女百家求,这是好事儿,朕也替你高兴,但下回,有什么话,你给朕好好说,莫要学那要死要活的无赖德行,朕看不惯!” “谢陛下!谢陛下隆恩!”谢亨一听,刚被搀起来的身体瞬间又沉下去了。 砰砰冲着地上又磕了几个头,实实在在的样子,让人心酸。 这一瞬间,建平帝都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凶了点。 谢亨胆子本来就小,瞧将人吓得。 七王爷嘴角微抽:“父皇……儿臣是真心想娶谢二姑娘的……” “想娶?那就靠自个儿!奚照辕都能凭自己的本事娶妻生子,你堂堂王爷,还要朕帮你?”建平帝一想到自己没有解毒丸就很生气,“若谢亨亲自来说要将女儿嫁你,朕再给你赐婚,但若是你做不到,那就罢了!” “谢陛下夸赞!微臣也会努力!不过……微臣和七王爷争媳妇儿,您可别生气啊,臣要是赢了,就去边关杀点人助助兴,若是输了,也去杀点人泄泄愤,臣绝对不来纠缠,免得陛下您心烦!”奚照辕爽朗说道,一脸无赖。 “……”七王爷心里想骂人。 纠缠?谁纠缠?! 父皇本来同意了的! 奚照辕是疯了不成?竟敢来坏他的好事儿! 奚家一向只管打仗,不管其他,今儿真是……要反了天了! “七王爷,您也别伤心,微臣还是很看好您的,奚将军就是个武夫,还曾还说我妹妹哭着丑呢。”颂音幸灾乐祸的笑着,眼里仿佛藏着星光。 建平帝倒是有些好奇了,奚照辕都将人得罪成那样了,还能成功? 若是成功了,似乎也不错,这奚家嘛……忠臣良将,多年来熟悉南境的情况,也指望他们镇守边疆,这奚二更该早点成亲生子。 儿子虽然是自己的,但有时候,一个良臣,更让建平帝看重。 他不怕臣子干坏事儿,只要不造反,有能力的臣子哪怕有些错处,他也不在意,尤其是像奚家这样的,用得顺手,还能世世代代的用下去,必要时得好好安抚。 至于儿子嘛…… 以后他会有很多儿子,还会从中挑出最看重、最满意的一个。 …… 颂音知道,只要是人,做出选择的时候,总是要权衡利弊的,即便是帝王,也不例外。 帝王的喜欢根本不值得依靠,甚至,帝王的孝心或许也只是表现出来的虚假态度,真正能拿捏建平帝的,不是谢太后,也不是谢亨的忠臣和老实,只能是利益。 她有用,谢家便有选择的权利,奚家有用,奚照辕便有争夺的本事。 七王爷嘛…… 以前挺有用的,毕竟建平帝儿子不多,但以后,她会让建平帝一点一点,将这个儿子忘得干净,抛在脑后、毫不在意。 建平帝被几人吵得脑仁疼,挥挥手便让众人退下了。 七王爷怎么也没想到,只是求赐婚而已,临门一脚失败了!而且,还要上交药丸子,蒋昙儿更要受罚! 这种变故,让他觉得很是窝囊。 “谢副使来得可真够及时的,什么幼年趣事儿,只怕也是你们编出来的吧?”七王爷冷哼了一声。 不过他们一见到父皇便立即抛出了话,是怎么提前知道情况的? “莫非,是卢世子告知你们,本王要求娶?”七王爷又道。 “王爷的话我们真听不懂。”颂音笑呵呵的,“这不是巧了么……” 卢世子?真未必是那位。 卢世子此人将家族看得极重,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去选择毁了七王爷的好事儿,尤其是卢家才得罪了七王爷,朝堂上都在给七王爷让权,又怎会上赶着触霉头。 真正不想让七王爷娶盈月的,多半另有其人。 “七殿下,本将可对天发誓,若我今日的话有半句虚言,就让我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奚照辕一副不要命的样子,“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还用得着瞎说?不过本来我也没抱有希望,我这种马革裹尸之人,怎好招惹无辜小姑娘?不过……今日瞧着殿下英勇,便觉得我也不是不行……” “奚照辕,你此话何意?!看不起本王吗?!”七王爷很生气。 “我可没那意思……末将就是觉得您都敢直接求娶,那我为什么不能尝试?万一人家姑娘不嫌弃我死的早呢?”奚照辕乐呵呵的。 颂音有些诧异的看着奚照辕,没想到这人是来真的。 她是利用新药的事儿,请对方帮个忙,所以她本以为他那些话,半真半假。 七王爷被他明晃晃的态度气得肝儿疼,脸色铁青的走了。 七王爷一走,谢亨这才激动上前,抓住了奚照辕的手:“小兄弟啊!真是太谢谢你了啊!但你能帮忙我就已经千恩万谢了,万不能再让说那毒誓啊,快呸出去!跟老天爷说,有什么报应,我来担!” 第199章 探帝心 此刻,谢亨回想刚才见陛下的那一幕,都觉得他二女儿的运气是真好,幸亏大丫头来得及时,还带了这么个帮手,要不然他就算是跪死在陛下面前,这婚事也躲不过了。 “……”奚照辕看了谢亨一眼,沉默了瞬间之后,笑着道:“哪有什么报应?我这种人不信这些,胡说而已,谢侯爷不必当真。” 这谢家侯爷胆小儿,若说是真的,他只怕要寝食难安,觉得自家女儿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了。 他奚家,不算是个好去处。 奚家数代的寿命有限,男丁能到六十的也是寥寥无几,哪怕是从战场上活了下来,可多年来战争留下的后遗症却能要人性命,且南境多湿、多毒,若再加上伤体,便是活着也觉得痛苦。 “可不敢随便发誓。”谢亨叹息一声,随后十分愧疚地又对着颂音说道:“都是爹没用,说话也没分量,差点耽误你妹妹的终身,若是我能有点本事就好了。”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学,是不敢。 他知道若他能闷着头去学东西,十几年光景,也该有进益了。 可他更明白,很多人看他不顺眼,如果他找个官职做做,一点小错都会被人放大,结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一次两次,陛下或许不在意,但一辈子太长了。 “父亲也不用这么感伤,软弱也有软弱的好处,而且,适当的时候,好处更大。”颂音实话实说。 建平帝为何信她?最基础的原因是她有这么一个爹。 他爹多年立下的形象好,所以她才能让建平帝看重,谢亨总能在必要的时候,让建平帝心生怜悯,为谢家铺路。 毕竟家中长辈无能,建平帝作为谢家最有本事的“亲戚”,操心在所难免。 只是今日之事,超出了谢亨能解决的范围,心里自然会难受些。 “咱们家月儿都没和七王爷打过照面,真不知道怎么会被七王爷盯上……”谢亨说着,连忙从怀里将那密信拿了出来,手还有些颤抖,“你瞧瞧,这是别人送来的……” 用的是极其昂贵的纸张,但字写得不好看,且皱巴巴揉成一团,能安然送到谢家,也是很不容易。 七王爷开口怀疑卢世子泄密,那可见此事卢家早已知道。 若是卢家有意透露消息,那也不会选择今日上门送信,如今颂音再看见这上头的字迹,内心更清楚了。 蒋昙儿穿越以来也学了这个时空的字,但写得不是很好,着急的时候,总会有几笔错处。 这字看上去与蒋昙儿的字有些不同,但若仔细观察,各种笔画习惯其实是一致的。 而且,七王爷不娶正妃,蒋昙儿也受益。 颂音将这纸团收了起来:“这纸团来源就不用多管了。” 谢亨虽不知为何,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从这皇宫中出来,他真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奚将军,我听闻这两日朝堂之上,陛下又罢黜了一批人?”颂音也有些好奇地问。 “卢家将五王爷的事情摆在了明处来谈论,可陛下又怎会承认自己的儿子犯了大错?即便有错,那也是底下的人将他带坏了的,可碍于五王爷的举措伤及民利,所以也不得不做出惩罚来,这小罪由五王爷担着,大罪嘛……自有别人去扛。”奚将军说起这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点。 奚照辕内心也不是没有不满的情绪,毕竟作为能臣,最大的愿望就是遇到明君。 但如今大苍的君王……也就那样。 先皇早期勤于朝政,但到了晚年却昏庸好色,闹出了好几桩大事儿,如今的陛下……大事儿上还凑合,但也算不上是个勤政爱民的帝王。 君臣之间,维持着表面和气,奚家老老实实,帝王便也宽宏抬举,保持平衡。 他此番回京,看似是回家探亲的,实则也是想要探一探陛下的心思。 陛下年纪也不小了,该立储了。 如果是三皇子登位,奚家面临的危机不大,但三皇子耳根子软,主弱则臣强,奚家天高皇帝远控制不了皇帝,可朝堂之上,只怕就要新出一些势力了。 若五王爷赢面大,奚家反而不担心。 五王爷脾气硬,但心思都在表面,与奚家关系其实还可以,不会亏待奚家,但却会亏待百姓,将来打仗的次数肯定要增加,新政是不会太有希望了。 如果是七王爷……他便要及时告知父亲,早做打算了。 奚家这些年打探了许多消息,对几位王爷都很是了解,这位七王爷颇有心机,却不能容人,一旦七王爷手中有能够替代奚家的心腹出现,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替换掉。 八皇子和九皇子要么是智弱无能,要么是体弱多病,早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卢家犯事儿,被七王爷拿了错处,看样子是让出了不少利益才将此事平息,五王爷犯下如此大错,应当没有机会了,如今好处都被七王爷捞了去,朝堂之上,他的话语权又多了不少,奚将军就不担心吗?”颂音语气轻松地说着。 四下无人。 奚照辕审视了颂音一眼。 “谢副使似乎是有话要说?”奚照辕问。 “奚家要存活,我谢家也是一样,如今几位王爷,都不是好人选,将军觉得没错吧?”颂音问。 奚照辕沉默了一下,他总觉得眼前这个谢副使或许会让他奚家多几分活路。 一个女子,能在短短时间坐到副使之位,甚至陛下还对她那般偏袒客气,她的手里只怕是握着不少好东西的。 “没错。”奚照辕最终点头,“我父年纪大了,将来大哥做家主,我辅佐之,我奚家虽比不得一个王国,可军中那么多人,新旧家主更替,难免也会有些矛盾出现,如蟒蛇蜕皮,最是虚弱之时,若朝廷在最近几年有夺权换人之意,对我家而言,可能会是灭顶之灾。” 他父亲快到五十了,其实也还算硬朗。 如今很少亲自带兵,多是坐镇军中,定军心。 但他老人家有骨伤,还有旧毒在身,他和大哥都将想着,该让父亲回京中养老了。 第200章 交易 颂音也知道奚家对朝廷的态度,所以才会主动开口,想与对方合谋。 “我父亲手中并无人脉,纵使有意在此时从七王爷手中夺些实在的好处,也难以做到,但我想,对你们奚家来说,应该不难吧?”颂音问。 奚照辕眉头微皱:“谢副使,陛下还是有一双慧眼的,哪些人与我奚家交好,陛下心知肚明,所以……此番那些空置的职位,本将不敢动。” 颂音闻言,反而觉得对方聪明且有诚意。 什么事儿都敢答应,才会让人害怕。 “奚将军对朝中官员应该很了解吧?”颂音只道。 此话一出,奚照辕便懂她的意思了。 她要的不是奚家的人,而是没被任何一方收揽的官员名单,那些人或是时运不济,或是性格高傲难以臣服,总之脾气多不好,官路坎坷,此时若能抬举一番,不说全部收拢,亲近几分总是可以的。 而谢家在朝堂上能力不足,便需要他家来推举。 只要不推举那些让陛下忌惮的人,问题是不大的。 “谢副使能给我什么呢?那些新药只怕不够了。”奚照辕认真问道。 既是合作,那不能是他家费时费力、谢家得好处,总要有来有往,两家情谊方能长久。 虽说他刚才表露了几分对谢盈月的关心,但那是他个人的私事儿,不能混为一谈。 奚家祖辈数代,积累下来的消息网还是十分可靠的,而如今颂音缺少的就是这些。 所以此刻,当奚照辕认真提出要求的时候,颂音也没拐弯抹角,只道:“我送一个对奚家毫无恶意的皇子给你们,可好?” 此刻谢亨走在前头,二人在后头嘀嘀咕咕的。 奚照辕面色一变,险些没稳住说出几句脏话来。 “谢副使,你说的皇子……是哪一位??”奚照辕心里有种想法,但又不敢直接问,毕竟太匪夷所思了,陛下明明早就不行了…… “说不好,有一就有二,这个不行就再换一个。”这方面,颂音也是没法子,但凡建平帝的儿子们有不错的,她也不用费这大劲儿,“陛下的身子已经大好,惠妃脉象虽浅,但我其实是有把握肯定她已怀孕的,只是在陛下面前,凡事留几分,没有一口咬定。” “过几日惠妃的消息定下之后,陛下只怕就要……忙起来了。”颂音又道。 最近她一直要求建平帝克制欲望,简单来说,就是除了惠妃,别的妃子,压根就没临幸。 也是担心建平帝身子还没好便随意发泄,影响治疗。 “谢副使……”奚照辕服了,恨不得立即和这人拜把子,“你可真行。” “多谢夸奖。”颂音扬了扬脑袋。 奚照辕突然觉得前路明朗了几分,虽说建平帝年纪不小了,很可能他老人家驾崩的时候,皇子还小,但其实问题不大,如今朝臣们还算稳重,陛下若出事,为稳定四方,定会选取好几个实力平衡的官员辅政,只要不是一家独大,坚持几年还是足够的。 当然,也有风险。 所以最好能确保陛下长命。 陛下虽然不是多么让人赞叹的明君,可权力集中,大事儿上也不出大错,有他镇守,朝中能维持安然现状。 奚照辕此刻觉得陛下应该会活得挺久,从前不好说,但现在……这谢副使都能使枯木发荣,自然也能多留着枯木一些时日。 “本将会在京中多留些时日,一定会让谢副使满意。”奚照辕心情大好,“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副使医术高明,他日若我父归京,还劳烦副使替他诊断一番。” “没问题。”颂音点了点头。 奚照辕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面上的高兴都难以遮掩,看上去爽朗无比。 此人容貌其实并不丑陋,多年前的旧伤留下的疤痕还有些明显,但也只是一条而已,只是这京中公子小姐们被养得精细,便容不下这点瑕疵。 奚照辕很快便上马走了,谢亨这才识趣地靠近。 “我观这小子是个精明的,而为父……说得多会显得人更笨,惹笑话……”谢亨讪讪的,“丫头,你们俩是不是聊什么大事儿呢?” “父亲为何这么说?”颂音有些诧异。 “就是觉得,这种人,眼里都是大事儿,你们之前不是还提到什么新药吗?我觉得应该很要紧,所以不好多听,虽然我嘴也严实,可万一说梦话呢?”谢亨又道。 “父亲果然谨慎。”颂音也忍不住一赞。 她爹这样,如果不是遇到蒋昙儿,其实是能当一辈子富贵翁的。 谢亨在大女儿面前,一直没有多少威严,甚至很怕这个女儿,所以此刻被她夸奖,谢亨心里特别高兴。 颂音也提前让人去告了假,干脆与她爹一起回家,毕竟家里头肯定是一团乱,只怕她爹说不明白。 果然,谢家里头,孟氏眼眶已经红了,哭过好几回。 谢寄凌也才骑马归家不到片刻,谢寄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好在这次有脑子了,没想着去王府砍人。 谢盈月反倒很是镇定,坐在那里,表情严肃而认真。 见父女俩一起归来,他们立即围了上来。 “陛下怎么说?!”孟氏连忙看向丈夫。 一提到陛下的态度,谢亨脸就忍不住苦着:“陛下当然是同意的,当时都打算下旨了,我又哭又跪也没用……” 这么一说,孟氏险些晕了,谢盈月连忙将人扶住。 “娘,没事的,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如果陛下真的下旨,那此事便不能更改了,与其怨天怨地,不如认命,七王爷想娶我,必然想要牵制大哥大姐,如此一来我也是安全的……” 谢亨一听,连忙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陛下刚开始是这么想的,后来大丫头不是来了么……” 颂音都觉得孟氏可怜。 她爹也不是有意卖关子,就是慢性子,还没来得及抓重点。 颂音只好开口,先说喜事儿:“陛下并未赐婚。” 众人松了口气,孟氏眼睛都亮了,此刻谢亨才连忙将细节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一家子表情各异。 孟氏是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谢寄凌则是在思考那奚家主动帮忙的用意,甚至怀疑颂音是不是与对方交易了什么,这代价大不大,而谢寄言只顾着高兴,懒得多想。 谢盈月则愣了愣,从尘封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个“丑八怪”。 第201章 是因为谁? 谢盈月的确是想起年幼时与奚家二公子遇到的场景了。 当时她也就十岁左右,家中难得受邀参加了一场大宴,可去了之后,她不仅受人冷落,甚至还有人直接笑话她,她吵不过,也不敢吵,就一个人躲起来。 不想哭的,但年纪小,没忍住,抽泣了好一会儿。 然后就有人突然蹦出来,让她去河边照照镜子去。 当时,她的惊慌大于生气。 因为她害怕,害怕那个不知是谁的公子会叫人来笑话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惨样,会嘲笑她谢家没家教,跑人家宴上哭鼻子…… 自然是不敢哭了。 但好在那人不仅没说什么,反而帮她拦住了要往附近靠近的一群人。 后来听别人谈话,她才知道那公子是谁,都说,那是奚家二公子,小小年纪跑去边关,弄得一身伤回来,脸都毁了,她才突然觉得,一个伤了脸的人,不会嫌别人丑,让她照照镜子,或许是在提醒她不能继续哭了。 她为此事纠结了一段时间,便听说这位公子又跑了。 都说,奚家这公子下次未必能活着回来。 再然后……此人便消失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再碰到过。 如果此刻不是她爹和大姐提起,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曾与奚家公子有过几分交集。 谢亨正在夸赞这个将军讲义气,又说他大大咧咧,毒誓张口就来。 谢盈月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多年前没看完的画本子,突然有了后续,让她有些茫然。 “二姐,奚将军可有意思了,之前将蒋昙儿……”谢寄言说着,突然想起这话不能外传,立即将嘴捂着了,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就是……他可会气人了。” “大姐,这么大的事儿,你一定是费了不少口舌或是……用了东西,才换来奚将军的帮忙吧?可有我能做的?”谢盈月将那些不解抛到脑后,立即向颂音问道。 那位将军不可能因为过去一面之缘,便跑到陛下面前说出那些话的。 肯定是大姐的缘故。 “算不上。我本就在做新药,这是之前说定好的事儿,顺口问他愿不愿意帮忙,他便直接大方点头了。”颂音直言。 谢寄凌看了看大妹妹,又看了看二妹妹。 “那也是因为大姐你做的新药有用。”谢盈月立即又道。 她声音很是坚定,仿佛怕自己会迟疑一样。 颂音探究地看着谢盈月,每次她有小情绪的时候,看上去都会比较古怪,那种细微、敏感的反应特别复杂,让颂音觉得与别人不一样。 颂音有些时候甚至还想探究探究谢盈月的脑壳,里头的小东西们一定十分有趣。 “为什么你不觉得奚照辕是因为你,才愿意开口的呢?”颂音好奇,便也直接问了。 空气一窒,突然,谢亨和孟氏几人不敢说话了。 一瞬间,谢盈月面色白了。 不是害羞的红,而是慌张的惨白。 “怎么可能——大姐,你不要说笑了,我这样的人……谁会特地为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颂音眉头皱着,“我觉得你是很好的姑娘,性子好,脑子好,有何不可能?我倒也不是非说这人是为了你才出面的,只是我不看好你这种怀疑自己的方式,你很优秀,纵使得到别人的青睐,那也是理所应当。” 谢盈月张了张嘴。 大姐这话说得……才叫人不好意思…… 她若太自信,总想着别人是不是喜欢她,那岂不是太自以为是还厚颜无耻了…… “大姐你才好,你又厉害又聪明,如果不是你,我的终身都毁了,我觉得很多人不喜欢你,真是有眼无珠。”谢盈月声音越说越小。 此刻,那脸才开始红。 “……”颂音嘴角抽了抽,“你一开始不喜欢我。” “是啊,所以我很不知好歹……”谢盈月很是愧疚。 “……”颂音觉得接不上话了。 她上辈子嘴皮子不好,很多话喜欢憋着,所以重生之后,她一直努力去改,尤其是在陛下面前,那叫一个谄媚,几乎是将自己的厚脸皮全用上了,能如此无耻,也是因为她知道建平帝的为人,对这样的人,她心里反而没多少压力。 可谢盈月…… 有点真诚了。 可以直接击破她厚颜无耻的那一面。 “你们二人要一直互相谦虚到明日清晨吗?”谢寄凌不敢相信,自己着急慌忙地跑回家,是为了听这些话的。 颂音干咳了一声:“我观奚照辕还算是个挺真诚的人,不论他今日是因为谁才开口帮忙,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儿,也无需纠结,若是你们往后见了他,也不必觉得欠了他的,只管大大方方与他相处便是,还有……我与他的交易,都是公事儿,我们并无私交,所以也都不要多想。” 颂音的最后一句,是对谢盈月说的。 她总觉得奚照辕那毒誓不是发着玩的。 而谢盈月,她畏手畏脚,不管将来会不会对奚照辕生出几分特别心思,都不能让她多出莫名其妙的顾虑。 谢盈月拳头微攥,她知道,婚姻大事,是避不过的。 虽然爹娘大哥都说,她在家一辈子也可以,但她清楚自己的内心,自小到大,她曾想象过无数次,关于几十年之后的模样,每一次想象里,从来没有独身一人。 她如今也清楚,她有机会攀上卢家。 可她不喜欢。 比起体面、尊贵、安稳,她如今想要的,是一个完全喜欢自己的夫君。 大姐和她说这些,无非是告诉她,她能有很多选择,不仅仅是奚家,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人,只要她放宽心情,坦荡自信地面对一切。 “谢谢大姐。”谢盈月突然又补了一句。 颂音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你……你下次情绪波动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把把脉?我想要……极其详细地记录一番……对了,尤其是在生病的时候,我还想知道你情绪对药效的吸收或是针灸的效果有没有影响……” 大起大落的情绪,颂音很会把握的,但谢盈月情绪变化极其细腻,不太一样。 “……”谢盈月一双眼睛充满了震惊和呆滞。 颂音才说完,就被谢寄凌强行拉走了。 谢寄凌怀疑,妹妹再说下去,还会想要让月儿躺在那里供她抽点血甚至挖点脑子…… 第202章 不是她 颂音被谢寄凌拉走之后,还有些恋恋不舍,但瞧着谢寄凌那无奈的眼神,也只能将内心的好奇压制下来。 她知人的心情千变万化很是奇妙,但她自己多少是个有些无趣的,不似谢盈月,一时半刻的功夫,喜怒哀乐嗔怒都能来一番,如此多思,她就不怕活不长吗? 真是个不怕死的。 “我给你挑了两个人,跑腿或是做护卫都行,此次也一起带回来了,我觉得你或许能用得着。”谢寄凌对着她道。 他这妹妹如今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了,便是军营中,也常有人提起。 不是所有官员,都有日日面见圣上的机会,而她妹妹却有,且还总是得到些赏赐。 只怕太招人恨,所以她身边也不能没几个用得顺手之人,太多了不能顺理成章地带在身边,所以两个刚刚好。 “好。”颂音也理所当然地应着。 她在太医院里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人手,但没有性格强硬管得了大事儿的。 就比如今日的家信,虽说安稳送到太医院了,可那些人总觉得她与奚照辕的事情更要紧,所以不敢打扰,她抬举的人,能在太医院里办些职责内的小事儿,对她却不是特别了解。 她正需要以她为主的能人来负责自己日常的吩咐。 至于护卫…… 有此能力也可,没有的话也不强求。 她如今每天练武,进展还是不错的,且皇城之内,如今也无人敢随便罚她,只要她不出京,安全问题不用太过担心。 谢寄凌看着她,眼中有欣慰,也有些担忧,他其实更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安安稳稳待在家里过着平和的日子,就像是月儿过去的生活一样,他会尽力凭借自己的能力,让她们在羽翼之下过得幸福,然而没想到这一个两个的…… 比他厉害多了。 也因此,谢寄凌在勇卫营不敢有半分懈怠。 他是谢副使的哥哥,做哥哥的,哪能比妹妹表现差? 旁人都说他不要命,便是独孤将军偶尔也会让他放松些,可他每次想到家里头这两个……便觉得还不够! “虽然我一直想要向陛下报恩,但……我也知道,伴君如伴虎,所以你务必小心些。”谢寄凌干巴巴地说道。 他不知道要和妹妹说什么。 月儿很好哄,以前送衣裳首饰或是些书籍,月儿就很高兴了,但颂音不同,她这院子里头…… 满满都是些药架,兰花和另外几个丫鬟都会替她打理这些了,书房里更是数不清的书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添置的,更不知道哪些是已经看过了的,他都不敢乱买,只能从自己的俸禄里多挤些银子给她。 谢寄凌越这么想,越觉得有点可怕:“你不觉得累吗?我今日听母亲说,你下职回来之后,也会一直看书……” “不累啊?这些书本就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而已。”颂音实话说道。 “……”谢寄凌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难以赞同。 他最近也看书,看得极慢,那字儿就像是不喜欢他似的,压根不往他脑子里钻。 与这妹妹,竟是聊不下去。 谢寄凌本还想多赖一会儿,培养一下兄妹之间的感情,却发现颂音压根不拿他当回事儿,不过安静一会儿,她就自个儿忙去了,只留着谢寄凌看着兰花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妹妹这院子里的丫鬟干的都是苦力活啊…… “我和母亲说,再给你们加点工钱吧!”谢寄凌觉得这些丫鬟也是不容易。 兰花愣了一下,只是咧咧嘴多谢大少爷,没解释。 在大小姐院子里,很舒服的! 各有各的任务,干完了就能歇着,大小姐得空便会给她们发些药丸子,看她们的需要,若家里有人要治病,大小姐也会帮忙,而且夫人早就给她们加过工钱了,很多人挤破头都选不上。 之前还有丫鬟说,比在大少爷院子里舒服多了。 …… 家中难得聚齐,晚上又一起用了顿饭,谈了谈各自的情况,颂音没什么好说的,但谢寄凌和谢盈月倒是聊了不少新鲜事儿,这特别的烟火气,也让颂音觉得心情很好,听得很是认真。 只是王府那边,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七王爷出宫之后便先回了家,怒气极盛,蒋昙儿小心翼翼地哄着,还亲手熬了汤、做了点心,就为了哄他开心。 被她如此捧着,湛明翀确实觉得心情好了些。 只是越发可惜于蒋昙儿没有一个好出身…… “要娶谢盈月之事,本王只与你和卢少泓提过,今日本王才与父皇求娶,谢亨就来了,着实有些奇怪……昙儿,不会是你……”湛明翀审视着蒋昙儿。 “我没有!”蒋昙儿心跳加速,连忙摆手:“我今日一直忙着熬汤,我怕你讨厌我,怎么会阻止你的好事儿呢?一定是卢家吧,你不是说卢家让了好多利益出来吗?我想他们肯定不是心甘情愿的,所以背地里给你使绊子。” 湛明翀眯了眯眼:“最好不是你。” 蒋昙儿真诚地看着他:“那现在怎么办?既然娶不成谢盈月,那你要不要换一个人选?” 换谁都行,唯独谢家不可以。 她这么一说,湛明翀也觉得应该不是他。 只是湛明翀也有些恼怒于卢家这不守信用的态度,眼神都冷冽了几分:“卢家确实给本王让了些利益,如果本王再去要求卢间霜做王妃,只怕就不妥了,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如今谢家不成,本王也不能一直等着……” “至于人选,本王不好自己再提,来日请宫中德妃娘娘开口为我处理此事吧。”湛明翀也很无奈。 德妃曾为父皇生皇长子,虽然他的皇长兄夭折了,但在父皇心里仍旧有些分量。 他的母妃去世之后,德妃也曾抚养过他一些日子,只是德妃性凉薄,觉得他有意霸占长兄位置,所以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 但娶妻大事儿,德妃也不会拒绝帮他。 蒋昙儿沉默地低下头,心里松了口气。 既然湛明翀一定要背叛她,那她也只能选一个对她自己伤害最小的选择。 如果谢盈月进门,她不敢保证,谢颂音会不会为了她的妹妹,每日给她下毒,而湛明翀,到时候为了利益,也可能纵容这种事情发生…… 好在,以她对谢颂音的了解,对方压根看不上湛明翀,要不然这次她真要栽了…… 第203章 参她 蒋昙儿收敛自己的情绪,安安静静地吃点心,然而那轻松还没持续多久,宫里来人了。 湛明翀这才想起父皇的话,看着蒋昙儿,也有些无奈。 “谢颂音在父皇面前说你浪费神药,所以父皇大怒,险些将你赐死,好在本王一番苦求,这才留了你的性命,只是需要掌嘴三十。”湛明翀对着蒋昙儿心疼道。 蒋昙儿呆住了:“掌嘴?” “既然已经要挨打,那你就不能反抗,更要老实些受罚,奉命前来的那些嬷嬷,都是父皇身边用着的老人了,若她们回去复命之时说上几句不妥当的话,那本王或许真的保不住你。”湛明翀又道。 “我……我做错什么了?!”蒋昙儿声音都有些颤抖。 湛明翀沉默了片刻。 她什么都做不了,就是错的。 不似谢颂音,短短时间,已经能在父皇心中占据一大分量,今日几句话便让父皇回心转意,且……这谢颂音竟还和奚照辕交好…… 湛明翀不止一次后悔,当初看走了眼。 初见时的谢颂音是什么模样? 回想起来,他都觉得不真实。 当时的她,安静至极,相处几天,对方只简单蹦出过几个字,一双眼睛审视着他,仿佛在怀疑他来历不明,但又懒得多管。 无趣,平淡,像是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 后来他从昙儿这里听说对方想要寻亲,还觉得十分诧异。 因为在他看来,那样的女子,心很冷漠,不该在乎亲人。 可如今看她对谢家的态度,可见此人也算是面冷心热,倘若当初与她培养些感情,如今必会为他所用。 这么一想,湛明翀都忍不住烦躁,他是真的不知道蒋昙儿是干什么吃的,都将人忽悠到了京城,为什么就没能继续哄下去,反而让谢颂音发现了一些端倪?! 但凡昙儿能多忍些日子,等到他掌控大局之时,再去处理谢颂音,也不迟啊! 蒋昙儿根本不知道湛明翀内心在想什么,也没空去猜测,因为宫中来人,她直接就被拖了出去,跪在地上,左右有人拉扯着,直接行刑。 蒋昙儿不是没被人打过脸,然而当那嬷嬷的手落在面上,她感觉到的疼痛却是过去不曾感受过的! 几位嬷嬷是奉皇命而来,自然要将这事儿办得妥当。 所以每打几下,便会换人,确保每一下的力道都差不多,不会产生疲劳而让着刑罚落不到实处。 很快,蒋昙儿脸便肿了,面上的红晕有些吓人,她承受不住,几次想要挣扎,但身体被死死按住,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三十巴掌,听上去不多,然而蒋昙儿却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恨意增长。 “请七王爷与侧妃,将解毒药丸交出,我等还要回去复命。”解决完蒋昙儿之后,宫里的人又道。 “……”蒋昙儿一个字都说不出,嘴角冒着血泡泡。 湛明翀只偷偷给自己留了一颗,让人将蒋昙儿的屋子搜罗了一番,将剩下的全数交出去了,他不是不想多留一些,实在是剩下的药丸本就不多了,他若再扣留一些,难以交差。 很快,人散了。 蒋昙儿浑身颤抖,看不出原本模样。 湛明翀盯着那张脸,第一次感觉到了恶心。 他很喜欢昙儿原本的长相,灵动、活泼,一双眼睛好像是会说话一般,永远亮晶晶的,但此刻,却眼中充满了哀怨和愤怒,面颊肿胀得不成样子…… “昙儿,你好好养伤,我这几日叫人将那玻璃铺的事儿解决了,为你侄子报仇,等忙完这些,我再去看你。”湛明翀说完,立即叫人将蒋昙儿扶了下去。 蒋昙儿又被强行带走,眼中甚至存着隐藏不住的杀意。 湛明翀! 她恨谢颂音,是因为谢颂音屡屡妨碍她,可是这一刻,她最恨的却是她自己的男人! 这个她千挑万选之人,竟如此对她! 说什么以后再来看她?都是假的,他就是不再喜欢她了而已! 蒋昙儿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本以为湛明翀之前的冷漠或许是一时失意和不悦,没想到……这人眼中的情意真的全都是假的…… 她发誓,她一定会杀了他!总有一日! …… 湛明翀没将蒋昙儿放在心上。 也的确是派人给官府施压,务必要让薛员外给蒋家一个交代,明里暗里也不停暗示,让官府之人,严查薛家在各行各业的情况,一旦发现问题,直接严惩,以儆效尤。 薛家的掌柜也是个精明的,闭店之后便将此事上报。 紧接着几日,薛员外屡屡被官府的人提审,顿时也觉得有点不妙,当即也给颂音递了消息。 虽说如今这生意赚的银钱还没有到震惊世人的程度,但既然有人容不得他,那他也不能坐在那里干等死了。 颂音也没着急,而是先放出了一点消息。 说太医院副使谢颂音,经商,与民争利。 这消息传出一点之后,朝中七王爷的人便立即拿住不放,果然,次日一早,朝堂之上,便有人参了她一本。 不仅说她与民争利,而且还说她欺压百姓,致使孩童受伤。 更说谢家仗势欺人,陷害同行,更有她用玻璃器物,收揽官员…… 罗列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罪名。 建平帝听得直皱眉头,觉得这些人真是见不得他好,如今他不过就是抬举了谢颂音几分,便总有人捏着这点小错处不放! 玻璃而已,能收揽官员?这些朝臣,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吗?! 不过谢家倒是也出奇了,竟出了谢颂音这么个贪财的,难道是他的赏赐不够?竟让她还要费心用什么玻璃赚银子? 事儿提了,不能不问,总得让人去查。 奚照辕听着这些胡说的话,又看了看陛下的面色,见陛下不像是多动怒的样子,便也不太操心,只是出面说道:“陛下,不如请谢副使上朝一辩,若是她真干了这事儿,您再罚不迟。” 这话,奚照辕不说,建平帝的人也会说的。 果然,奚照辕一开口,立即有人附和,建平帝点了点头,便叫人去太医院宣人。 第204章 奸臣 颂音早有准备,所以很快便到了大殿之上。 她身穿着特地为她量身缝制的官服,此刻没有半点温和的气质,整个人威严而端庄,从容自若。 “谢副使,这些罪名,你自己看看!”建平帝看上去很恼怒的样子,让人将那折子递了过去。 颂音接过,平静地看完。 那些瞧着她不顺眼的人,又冒出来,仿佛更气愤了:“陛下,谢颂音不过是一个女儿家,女子短视,只知自己的利益,竟妄图凌驾于百姓之上,还想哄骗陛下,绝不可轻饶啊!” “臣附议——” “微臣觉得,此时还没彻查,不可妄下定论……” “她与那薛家合谋经商,难道不是事实?还有何好查的!?” “……” 各家也都有些铺子、好处,但多是夫人陪嫁,又或是房契、田产,经商之事,明面上是不好做的,但事实上,真若要查,清白之人,并不多。 当然,朝中也有不少清官,耿直忠臣,但清官不好过,京中往来、物价,都贵得惊人,这种官员一般不受人待见,也常被人觉得性情古怪。 奚照辕才给她一个名单,那名单中没有派别之人,多半属于此类。 “陛下,臣有话说。”颂音总算开口了。 殿中一静,“臣手中有一物,本打算等过年之时献给陛下,但如今……为证自己清白,只得在这大殿之中交出了,请陛下过目。” 颂音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契纸。 很快,建平帝便瞧见了,这一看,脸色都青了。 因为这契纸上写明了,玻璃坊产出利润,有一半交给他! 契纸已经有了深深的折痕,上头甚至还写明了日期,也就是说,从这玻璃铺开张之前,这事儿就已经定下了! 但是,谢颂音怎么说的? 她说,本打算在过年的时候赠给他的……也就是私下交托,这东西自然是入他的私库。 他倒是不在意这值多少银子,而是觉得这心意被毁了,因为此事在这朝中当一件大事儿来谈,他作为一个帝王,还能收吗? 不论多少都要交给国库,方对得起臣民。 气,很气。 “你们自己看看!”建平帝怒不可遏,“一群混账东西,为何就不能学学谢爱卿的忠君爱民之心!?” 东西传下各处,众臣传阅。 各自看完,看着颂音的眼神都变了。 太缺德了吧?! 玻璃铺的收入怎么样,大家伙心里其实有点猜测的,这么大的利益,给谁!?她竟一点也不要,除了薛家那部分,都给陛下……不,都赠给国库了?! 上头还说要将玻璃制作方式赠出,可由陛下在各地建造工坊? 那得是多大的利益?! 这还让他们怎么骂? 瞬间,刚才还嚣张的人,此刻都跪下了。 七王爷一直没出声,怕父皇觉得他针对谢家,但此刻看到这东西,脸也黑了好几层。 颂音站得笔直:“微臣熟读律法,自然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陛下,薛家玻璃铺中的账目皆可细查,因开张时间尚短,收益可能只有三五千两,具体收益微臣还不知,陛下可请户部前去核实,微臣绝不敢有半点贪墨,另外,薛员外正奉臣的命令赶制一批玻璃窗、灯罩等物,待年关之前,送入宫中……” 建平帝听着这话,舒心,很舒心。 谢家,这是又想着他呢。 他就说,这谢家人,比他亲儿子还孝顺吧! 就这玻璃生意,就算她真干了、贪了,又能如何了?!不就是一点银钱的事儿! “不过臣今日委屈,还请陛下先恕臣之过错。”颂音又道。 “你能有什么过错?都是旁人冤枉了你!”建平帝对这个晚辈,很是心疼。 这才是他自家的亲戚,与这些个外人,自然都是不同的。 得了陛下这话,颂音这才侧头看着刚才骂她短视的大人,冷眼道:“你是岳大人吧?别的女子短不短视我不知道,但你娘、必然是个短视的,若她能早些探明你是个不孝子,只怕你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她捶死了吧?” “又或是,岳大人是男人生的?一个怪胎杂种,竟也能与我等共处一堂了?”颂音最近看了许多世俗杂书,里头骂人的话可精彩了,只可惜,朝堂之上,也不能太脏了。 对方一听,怒目而视:“你竟用这等脏言晦语羞辱于我?!陛下,朝政之事,各有见解,臣并无羞辱谢副使之意,如今却得谢副使如此怒骂,臣、臣还有何面目活于世上啊!” “你的见解建立在性别之上?我看你的确是没有面目苟活了,不如……就此撞柱死去吧。”颂音冷漠看他一眼,“畸儿杂种都不如的东西,竟还委屈上了。” “……”众臣惊悚地看着谢颂音。 一言难尽。 这还是个姑娘家吗? “谢爱卿——”建平帝也觉得她说得没错,但大雅之堂,哪能如此粗俗呢,所以还是实在地拦了一下。 颂音立即不看那岳大人了,而是老老实实冲着建平帝低头:“臣知错了,臣不骂了。” 建平帝眼神柔和。 可那边,对方气得浑身发抖。 今日被如此羞辱,当官当成这样,如何还能抬得起头?!而且,此番有错,陛下心中肯定有怒意,若处罚下来…… 对方内心胡乱想着,那边七王爷冷眼扫了他一眼,目光又看了看那柱子,似有暗示。 他心中一惊。 今日若他因羞辱撞柱而亡,那这谢颂音必然也讨不到好,只是他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啊!但七王爷之意…… 他若不从,来日只怕也是生不如死。 岳大人咬了咬牙,下一刻,怒吼道:“本官绝无羞辱谢副使之意,然而你却辱本官之父母,谢副使,你若不向本官道歉,本官今日就……” “就撞死在陛下跟前?”颂音接话,“陛下仁政爱民,你今日若敢血溅这大殿之上,辱陛下之名声,那你万死难辞其咎,你父母亲人,当代你受过!” “伤陛下颜面,犹如威胁我等忠臣性命,你且试试!” “……”岳大人愣了。 奸臣啊!大奸臣! 大家都是出来当官的,她一个女子却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还不停地拍陛下的马屁! 偏偏他……不敢动了。 一家子性命啊! “臣……臣无此意……请陛下明鉴,微臣,也绝对不会损陛下声名的……”人都要哭了,顺着谢颂音的话说,总觉得这吹捧之词都显得不如对方的生动,很是苍白无力。 第205章 一生权贵 颂音每日待在太医院,与朝中众臣见得也不多,而这些朝臣对她并不在意,甚至隐隐也有些看不起的想法。 毕竟是女子,最多擅长一技,没有其他的能耐…… 然而此刻,众人才发现,真的小瞧了这位谢副使。 仔细想想,最近关于谢颂音的传言,是不是来得有些突然了?她早不宣扬解释,偏偏要等到朝堂之上,将东西献出来,这不就是故意放饵钓鱼,顺势铲除异己吗? 而且,陛下本就袒护此人,她还学得谄媚模样,如此态度,其他人还怎么找她的麻烦? 今日说的那些罪名,甚至都不攻自破了。 经商?压根就没有,如此一来,她与那薛家玻璃铺也就没了关系,说利用玻璃收揽朝臣,那就是无稽之谈了,还有那玻璃铺欺压孩童之事…… 更与她无关啊! 户部尚书此刻高兴至极,不停往工部尚书那边撇。 “陛下,这玻璃之物如今风靡京城,利润不菲,若能有工部参与,加大生产,于各地制造工坊,那国库必多了一收入……”户部尚书站了出来,压根不在意地上跪着的岳大人,而是自顾自又道,“但这人力物力难以解决,不如……朝廷让民商竞价参与,让商人经营,国库收取方子使用权以及赋税……” 当然,薛家让利乃是义举,回报便是这整个京城的玻璃生意,在二十年之内,不能再多了其他竞争者,至于外地各方,到时候朝廷收取的开铺费用或是利润少一些,也是能大赚的。 户部尚书将自己的想法说得一清二楚。 工部尚书陆老大人更也表示赞同,顺道又将谢颂音夸了一番。 亲家女儿有能耐,以后他孙女嫁过去,也是得益的,陆老大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很快,众人便言到了这重要的事情上,岳大人还跪在那里,整个人很是茫然,却不敢起身。 直到即将退朝之事,建平帝这才冷眼看着刚才找事儿的臣子们,当场罚了几个,岳大人最惨,直接远派去了偏远之地做个小官,只怕一辈子都回不了京,没被赐死都是建平帝此时心情太好的缘故。 七王爷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玻璃生意,不仅赚不到钱,而且还要眼睁睁看着这好处被别人得了?! 父皇一高兴,将谢颂音赏赐一番,连带着那薛员外都得了赏,谢颂音竟还厚着脸皮问父皇要了一幅字! 可这朝中之人似乎全忘了,京中的玻璃铺,不止一家! 董家也有玻璃铺的! 虽说没禁止董家继续做生意,可有了朝廷认可,谁还会去董家的玻璃铺订货?! 湛明翀本还想着靠着这玻璃去积攒些银钱,却没想到直接完了! 薛家的玻璃方子,究竟是哪里来的?这谢颂音,莫非也懂得那些奇妙之物…… 湛明翀脑子里乱哄哄的,胡思乱想之时,颂音已经开始接收系统的奖励消息,此番将这玻璃献给朝廷,直接让蒋昙儿的生意没了可能,所以事业方面的积分,竟直接给了一百点! 不过颂音要的不止是这些,所以下朝之后,颂音便跑去找陆家那位老尚书了。 陆尚书也有些吃惊,因为两家的姻亲关系,他对颂音本有长辈看着晚辈的慈爱,可等颂音谈起了正事儿之后,陆尚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她当成一个同僚来对待。 颂音直接将蒋昙儿有可能琢磨出来的东西,都交了出去。 她早已偷摸着做了一本书,故意做旧,将许多这个时代能用得到的东西记载在上头。 其中很多东西,蒋昙儿上辈子也不曾琢磨出来,但颂音窥探得多了,又有意学习,反而了解的更好些,只可惜她的窥探视角只能跟着蒋昙儿转,所以接触到的东西也都比较寻常。 比如什么肥皂、精盐,细糖霜,香水、口红,又或是水泥等物…… 不过如今国库也没多少钱,陆尚书也只能将这书本放在工部好好供着,慢慢利用,尤其是水泥,那是铺路利民之事,没有银子完不成。 而且,颂音给陆尚书这书并不是让他照搬照用。 她是觉得,大苍的工匠地位很低,所以在很多器物上的琢磨和改善也比较少。 在这些方面,她希望陆尚书能提倡改进一番,或许将来,根本不需要学习其他世界的东西,大苍便能有自己自己的发展。 颂音将自己的想法也实实在在的说了。 陆尚书十分惊讶。 做久了高官之后,他其实明白,帝王又或是名门世家,那些掌握着权势之人,若想要过得轻松,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压迫。 只有底下的人不停的奉献和劳作,上层的人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 颂音的意思,不仅仅是要提高匠人的地位,那意思中,还想要庇护整个农户,平民…… 她简简单单的言语之中,想要的东西却大到十年、百年都未必能完得成。 “谢副使啊,你的想法很好,但本官……能做的甚微,那些大政策,是要陛下点头的,不是本官提了,陛下便会欣然应允的,这满朝官员,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平衡,都不可能心往一处使,你还是太年轻了。”陆老大人叹息了一声。 有想法,是好事儿。 可惜,陛下非明君,没有那大刀阔斧的能力,朝臣们也各有派别,没有那敢想敢干的能人。 什么都缺,想要改变这世道?可能吗? “我清楚,所以不着急,只是将这东西给大人收着,有想法,慢慢改变便可。”颂音笑着。 她会一点点发展自己的人手,将来,想做什么,自然便能去做。 “老夫不是很懂你,你如今得陛下信任,已可保谢家安稳,自己一生权贵,甚至在史册流名了,何必再想这些?”陆尚书忍不住一叹。 颂音也愣了一下。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的人,本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 世人如何,天下如何,生生死死,她都不在意。 但到了这个位置之后,发现自己一言一行可以影响帝王心,甚至天下人的性命,便觉得……她是要将自己的歹毒收敛几分了,她不希望自己和七王爷以及蒋昙儿一样,让这世界毁于一旦。 甚至隐隐希望,这世上像她这种险些落入人腹为食的人,当该少一些。 第206章 抢职 陆尚书也只是略有些感慨,当他开口询问之后,内心其实已有答案。 这谢颂音,她还是年轻,年轻人便多有股冲劲儿,想要努力折腾,做出一番事业来,谁还没年轻过呢? 陆大人一副了然于胸的眼神看着她。 甚至还有些赞许,毕竟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若是死气沉沉反而奇怪,只是可惜了,谢家这最能干的孩子是个姑娘家,如果是个男儿…… 比起谢寄凌那个武官,他其实更喜欢文雅些的后生。 然而陆大人脑中正自己下判断的时候,却听颂音道:“我一个大夫,想要让陛下对我的照顾和偏心更长久些,那就得多学着谄媚讨好,不言不语,可是会被陛下遗忘的,我们谢家能走到现在,靠的是皇恩,所以我自然要将这恩情抓住了,不是吗?” “……”陆老大人瞪了瞪眼,只觉得满腔热血提到了那里,又被泼灭了。 这个时候,他都如此吹捧夸赞了,连史册都搬出来了,她不应该顺口说出一番大义凛然、义正词严的志向来吗?!竟还谄媚着呢! 真真假假,陆老大人都有些分不清。 最后叹了口气,十分委婉地将她轰走了。 这个谢颂音啊……是会气人的,前一刻让人尊重又高看,下一刻,不过一句话而已,就让人心头来气! 也正因为这样,此刻,下朝出宫的那位岳大人,直接吐血晕厥了。 不仅被颂音气了一番,又受到了些惊吓,最重要的是,陛下将他连贬数职,将来去了那偏远地方,也只是做个小县丞…… 他一番苦学,科举出身,混了好些年,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爬到了四品官的位置,也刚刚拿下一个好差事,没想到还没捂热呢,什么都没了! 这么大的落差,没疯就已经不错了。 只怕他人一走,三日之内,他的位置就是别人的了…… 与他一样郁闷的,自然还有七王爷,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很是难以靠近。 唯独三王爷没有眼力见儿,一脸和气,整天喜盈盈的,七王爷内心骂了好几句,甚至怀疑三皇兄在幸灾乐祸,可偏偏以他对三皇兄的了解,这人是真的高兴国库赠财。 所以就更气了。 刚安排好的职位又空了,七王爷只能再想想,找个合适的人顶上。 岳大人本是通政司左使,职掌出纳帝命﹑下情﹑公文﹑各地谏言等事,后头那些作用七王爷压根就不在意,只出纳帝命这一条,对他来说很要紧。 有他自己的人,将来若有什么消息,他或许可以早一步知晓。 而且此司官员在论政方面,也能极大地影响父皇的想法。 很是重要。 七王爷回去之后立即思考出了合适的人选,正要运作一番,次日午时,升官的旨意竟已经传下去了,接替岳大人职位的竟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他竟都没有听说过! 立即叫人打听。 没多久,也得了消息。 “……殿下,晋升职位的人叫屠尚黎……从前……从前他只是掌蛮夷各国及边境大吏进京通报之事的八品小官,一个进事使!” “不过此人年纪也不小了,有四十五岁,听闻其年轻时也算是个天才,十九岁就中了进士,先皇在位时,点为探花郎,也是风光一时,官职最高做到了通政司左参议,只差一步,就能达到岳大人的位置……而那时候,这个屠尚黎也才二十六七岁……”属下尽心尽力地说着。 七王爷整个人都沉默着,心态都不对了。 “这屠大人本是前途无量的,只是性子太耿直,因此得罪上峰,被人欺压,他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所以慢慢被排挤,官职也越来越小,这才查无此人了……”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探花郎了……父皇怎么会想起他来?!”七王爷很是吃惊。 破例升官,直接让其做到了年轻时都没到达的位置,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七王爷觉得不合适,又让人去宫里打听情况。 好在这事儿也不是秘密,父皇是在很多人跟前提起此人的,所以很快七王爷便解了惑。 就是……更气了。 据闻,一早,谢副使入宫给惠妃娘娘诊脉,遇到了陛下,陛下与其一阵闲聊,谢颂音顺口便说,昨晚归家时偶然遇到一因劳累过度而生病的官员,感慨陛下手中皆是能人。 陛下一听,就好奇了。 叫来人一问,才知道这人竟是探花出身。 这些年职位虽连连在掉,但不论在何职位,都做得兢兢业业,偏偏运气不好,吏部就是瞧不见这人。 建平帝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便知道这个屠尚黎得罪人了,肯定是其上头有人压着,而这人在吏部也有些门路。 建平帝正想着要给那位置补缺呢,思虑一番,也想用用这老探花郎。 若说不合理,那倒也没有,毕竟此人早年间也颇有资历,近二十年前就该坐上通政司左使职位了,如今让其做那些小事儿,才是大材小用,而且这人能不能行,试试就知道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这么个不知名的小角色得了好处。 七王爷知晓一切之后,人都要被气炸了,万万没想到颂音一个大夫,竟然还敢影响父皇钦点官员!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可他气归气,却是拿颂音一点法子都没有。 “本王再让她高兴些日子,应该过不了多久,外头的消息就该传来了,到时候,本王定让她死无全尸!”七王爷咬牙切齿。 他有意收揽,谢颂音恍若未闻,既如此,那就不能再怪他不给机会了! 蒋昙儿小心翼翼地出现,脸上的伤依旧触目惊心。 她也不敢多言,只是等到湛明翀消气之后,才问道:“董家一早就来找我了……说是那个薛员外被放了出来,官府还另外派人查我侄儿的事儿,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有些心慌。 她这么一说,湛明翀明知故问地看着她:“此番谢颂音插手,特地请了独孤将军手下颇擅审案之能人来查询此事,你与本王说清楚,你侄儿当时究竟是不小心摔的,还是……你故意陷害薛家?” 第207章 换身份 湛明翀心里比谁都清楚,蒋昙儿不会无缘无故跑去薛家的玻璃铺里玩耍,更不会那么巧合地发生意外。 果然,蒋昙儿双手紧攥,小声道:“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看薛家的生意太好了,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咱们的玻璃生意就完了,所以我就想给他们找些麻烦,哪怕是很小的麻烦,只要能让他们应付些日子就行……所以我……我推了大娃。” 湛明翀并不意外,只是冷着眼问:“你确定没别人看到?” “嗯。我仔细观察了四周才做的,可是大娃……他知道是我推的,他这么不懂事儿,万一将我说出来……王爷,我不想要连累你……”蒋昙儿声音怯弱,满心依靠。 湛明翀也知道,肯定要将蒋昙儿摘出来。 蒋家那母子俩,骨头都没那么硬,不用细审,只怕几句吓唬的话就能让他们说错话。 这事儿事关他的侧妃,于情于理,独孤将军的人也会在这两日上门知会他,再看他如何处置,如果他自己将事情按下,自然就不会让父皇知晓。 处理蒋昙儿? “昙儿,父皇已经重罚了你一次,如今再闹出事端来,着实不合适,所以本王打算重新安置你,如何?”湛明翀突然问道,“本王记得你以前提过要改造青楼,此事交给别人,本王很是不放心,不如就你来做吧。” “什么?”蒋昙儿愣了一下,“我是你的侧妃啊,你不是说我不能抛头露面……” “没错,所以本王要重新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至于本王的侧妃蒋氏……可以病亡,本王也好给宫里一个交代。”湛明翀很是直白了,“往后你就叫清娘,青楼中脂粉气重,你自己也有些改头换面的能耐,便用在此处,哪怕与如今有几分相似,可也不会有人觉得你便是本王的侧妃。” 天下相似之人很多,青楼女子和王府侧妃,谁敢相提并论? “……”蒋昙儿满心拒绝。 她努力这么久才成了侧妃,然而却要在一夕之间,变成一个人尽可夫之人? 那怎么行?! “本王会让人暗中保护你的清白,你只需要调教那些女子便可,你放心,等事成之后,本王再挑一个富贵人家给你安排一个不显眼的身份,到时候便还能正大光明地回到本王身边。” 蒋昙儿若再留在他身边,对他娶正妃之事也有些影响。 而且这两日他看到卢少泓,对方神情自若,他故意提起求娶谢盈月之事,对方的表现也并无不妥,他怀疑那消息…… 是蒋昙儿散播出去的。 这个女人自私短视,会坏他大事儿。 如果不是她还有些本事,这人他肯定是留不得了。 “一定要去吗?”蒋昙儿心沉到了谷底,如今的她,哭哭闹闹已经没用了,一条贱命,竟只能任湛明翀安排。 “去吧,本王只放心你。”湛明翀说着,又道,“而且,本王的侧妃若是死了,那些事儿自然不了了之,其他责任也不用你来扛了。” 蒋昙儿指尖发白,沉默不语。 她想要装装可怜,可这张脸蛋如今看上去很是可怖,什么美人计都没用了…… 湛明翀已经决定了自然不能更改。 很快,府中就传出蒋昙儿重病的消息,当夜,疾病而去。 蒋家那边,沈氏和儿子已经接连受了好几次盘问,她让儿子死死咬住说是意外,可儿子毕竟还小,言语闪烁,惹人怀疑,所以官府的人仍不放过她们。 她只想着蒋昙儿能早些将这事儿摆平了。 然而没想到,好消息没等到,反而听到蒋昙儿病死的消息。 蒋家人直接都懵了,蒋父更是不敢相信,接连好几次确认。 对他来说,蒋昙儿这个女儿最是能干,如今是侧妃,将来就可能是王妃、贵妃甚至皇后…… 他还想着,谢家都能凭靠那个谢太后封爵,那将来蒋家怎么就不行了?! 却没想到,人死了! 蒋父一怒之下还要冲去王府找人,自然是被人轰了出来,而更绝望的是沈氏,因为官府那边的压力,她和儿子都扛不下去了,几次盘问之后,儿子接连痛哭,连觉都睡不好。 蒋家闹了两日,王府那边也没办丧事,她是被陛下派人掌掴才病死的,自然不能风光下葬,只草草安排了。 蒋大娃也坚持到了极限,哭哭啼啼说了实话。 “都是姑姑推的……我站在那儿没有乱动,也没碰东西,姑姑突然推我……”蒋大娃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小小年纪,只记得被划伤的疼痛。 娘逼着他说假话,他努力做了,可是别人都不信。 现在好了,他说真话,那些坏人应该就可以不来找他了吧?! 这话一出,沈氏也绝望了。 “侧妃已经没了,如果查明此事是你们故意栽赃陷害,那便要赔偿薛家损失,另外……你们母子接连作假,也要受惩,他年纪小,可以以铜赎罪,但你……必要被杖责的。”来人看着这母子,倒也有几分同情。 好在,蒋家也有钱,赔偿到位的话,也没太大的问题,至于这作假……最多也就十个板子教训一番,不会要人命的。 可沈氏有苦说不出。 赔钱?她有钱吗?! 他们蒋家看上去是有钱的,在京中有铺子,在潞城也有酒楼,可如今这些东西都作为嫁妆送到了王府!虽说本朝规定女子死亡之后,若无儿女,娘家可取回女儿陪嫁,可那是王府! 她去找七王爷要?! 只怕命都没了! 蒋家里头,她长房比不得二房受重视,之前干得苦力不少,但得利却不多,每个月少则十两,多也就几十两,来京之后,更常有花费,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银钱,其实也就二三百两了。 只怕……只怕都不够赔偿那些玻璃的吧? 她听闻,那些东西,碎了好几个,还是摆在角落的贵重东西…… 很快,薛家玻璃铺便计算出了损失,碎掉的玻璃摆件价值五百两,还是看孩子小,酌情减免了许多,而其他医药费薛家都不要了。 薛员外如今高兴,不想死磕此事,他如今正在风头上,若他狮子大开口,要两三倍的价钱,蒋家也只能认栽的。 第208章 试探底线 可对沈氏而言,确实艰难。 她那点银子还是偷摸私藏的,之前小姑子要钱的时候她都没舍得拿出来…… 若不交钱,那就要坐牢。 沈氏看着儿子,眼里直冒泪花。 他们明明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可却穷得厉害! 因为这房子虽然是蒋家出钱买的,但当初他们刚来京城,昙儿给七王爷五千两银子,七王爷则给他们安排好住处。 房契上写的也是昙儿的名字,前些日子房契也被拿走了!什么都不剩! 沈氏也尝试着去了王府,表达来意,结果可想而知。 蒋家如今不过是个弃子,湛明翀自然也不会为了这种没什么用的人再去费心思,连应付都省了,只说看在蒋昙儿的面子上,允许他们继续住在那里,但点心铺的生意另有别人接手,沈氏也不用再去了,以免有人看到她便想起蒋昙儿,议论纷纷。 可这大宅子养护要钱,沈氏就算想住,没了蒋昙儿以及那收入来源之后,也是住不起了的。 何况,她还有官司在身。 时限之内,没有缴清银钱,沈氏果然被抓,如果薛家同意,母子俩可卖身还债,若是不同意,便可交由衙门处置,坐牢三年。 “我已经传信给我男人了,他就快回来了……能不能再宽限宽限……”沈氏求救无门。 衙门办事也是讲究章法的,每日事务繁多,自然不能一直等下去。 “薛、薛员外……我们认识谢姑娘的!谢姑娘教过我儿子医术,大娃是她半个徒弟!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她的,求求你……再让我们想想法子!”沈氏只能提起颂音来。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知道如果自己去入了大狱,一辈子就完了,她也活不下去! 薛员外听到这话,想了想,还是派人知会了颂音一声。 颂音很是震惊,还以为薛员外开玩笑呢,毕竟这蒋家不该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然而很快,她就亲眼瞧见沈氏母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 颂音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两日系统一直奖励她“深情男主”以及与蒋家有关的积分,原来是这湛明翀将蒋家弃了! 她不是没听说蒋昙儿的死讯,但系统没有播报,多半是假的。 “颂音姑娘……”沈氏跪在那里,“我们当初猪油蒙了心骗了你,都是我们的错!可是大娃还小,我男人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孩子一个人在外头,还不知会怎么样……” 颂音沉默了一下。 “我公公不肯相信昙儿已经死了的事实,整日神神叨叨的,总跑王府附近蹲着,我看早晚也要出事,那到时候大娃……大娃咋办,所以我求你……我可以先写下欠条,等我男人回来了,我们再想法子还……” 只要一些时间就够了! “你男人应该也没钱吧?”颂音淡淡的,并没有多少同情。 当初蒋昙儿为蒋家得利的时候,不都是挺高兴的吗? “……”沈氏怔了一下,眼泪都下来了,“那怎么办……如果卖了身,那就是奴才了,我儿子……怎么能当奴才呢……颂音姑娘,他跟着你的时候很乖的,你忘了吗?” “所有的孩子,在我面前,都会很乖,他们也不敢不乖,但每一个我都要管吗?”颂音冷静地看着她,“你想让我帮忙,不是不可以,拿出能换的东西,我自然会帮,你有吗?” “……”沈氏两眼迷茫,她……她有什么? “你的男人,他的腿脚,是我治的,你应该还记得。”颂音声音缓慢,“你们没有付诊金,后来也没有报答我的恩情,这样很不好。” “是……是我们不对……”沈氏慌张道。 颂音知道,沈氏不是多么毒辣之人,但自私、市侩,也会装傻,她在蒋家辛苦干活是真,但努力利用蒋昙儿获得好处也是真。 如今装模作样想要试探她的底线,更是真。 蒋家人早该知道后来的蒋昙儿就是假的,可他们依旧装作不知,所以,谁也不算无辜。 “你怕的应该不只是还不了银子,更有入京之后,蒋昙儿立下的那些仇敌,如果你坐牢,绝对不可能活着出来,你心里也很清楚,甚至你爹、你儿子,只要还在京中一日,便在危险中一日,你如今求到我头上来,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沈氏脸色微白,身体没有多少力气了。 为什么求到颂音头上呢?紧张至极的时候,她突然就想到了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过去颂音在蒋家时的样子,她看着大娃的时候,安宁而宽容,从无苛责。 她心里知道,颂音其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就如她知道,昙儿不是原本的昙儿。 “我、我只想让我儿子安安稳稳地离开京城,如果能让他活下去,我和我男人的命,都可给你……我只求你,庇护他一个……”沈氏说着,声音顿了顿,“昨儿我儿子险些就被人带走了,幸亏我拼命冲过去,这才拽住他……” “我知道,昙儿得罪的人多,她死了一了百了,可留下的人,却要替她偿债的……” 先不说早先得罪的那些小官,就说卢家、宣家,都未必能容得下他们的。 “我要蒋大郎一条腿。”颂音很是直白,“我可以暂保你们无碍,但既然你们付不起诊金,我就要收回我给你们的好处,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让薛家暂时收留你们,那些账目甚至也可扯平。” “让这孩子将这毒药吃了,等你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儿子吃解药。”颂音又道。 一方大将?蒋大郎的确是个人才,可惜,此人心思太深,她不希望留下一个祸害。 而且一个灭国的大将,也可以不要。 沈氏瞳孔一缩,下巴忍不住地颤抖:“毒药……” 颂音看着她这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恍然大悟。 直接上前,将毒药塞进了蒋大娃的嘴里:“我忘了,我本就是你们蒋家的死敌,与你们谈什么交易呢?如今,是威胁,丈夫的腿和儿子的命,你自己选一个,我等你的好消息。” “……”沈氏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这次,颂音给的是真毒药,不是开玩笑的。 第209章 因果报应 颂音看着沈氏那可怜哭泣的样子,内心却毫无半点怜悯之心。 只是先让人给她们母子俩安置个落脚之处,暂保其性命。 …… 沈氏不是没从蒋昙儿那里听说过颂音的绝情和狠毒,然而她从不当真。 在她眼里,颂音在她眼里仍和最初见面的时候一样,是那个宁静、简单,虽然看上去冷冷冰冰的,可只要他们蒋家人哀声一求,便会无奈松口的小神医。 她知道蒋昙儿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她一直觉得蒋昙儿生气,是因为颂音回了谢家居住、与他们蒋家一刀两断的缘故,却没想到,她那个总是自以为是的小姑子嘴里也不是没有一句实话的…… 所以此刻,看着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呕出一口血来,精神不济的样子,沈氏浑身都在发抖。 她本以为昙儿死了,颂音和昙儿之间的恩怨也没了,而她儿子和颂音之间是有师徒情分的,所以才会特地过来,找一条生路,万万没想到,却是另外一条死路! 她男人的腿和她儿子的命只能选一个?! 沈氏遍体生凉。 她丈夫如今能去学本事,都是因为身体康健的缘故,如果没了这个最基本的要求,他还会什么?依旧是当年那个只能闷着头干活的老黄牛罢了! 一辈子在地里劳作,可却被父母看不起,只能任劳任怨的照顾弟弟妹妹,还要听着的父母嫌弃责怪的话…… 永远都翻不了身! 这让她怎么选?! “谢颂音!”沈氏抱着虚弱的儿子,看着颂音要起身离去,连忙道:“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大娃跟在你后头叫了那么多声姨母,你怎么就能对他下毒呢?大人的事儿,让大人来承担,小孩子懂什么啊?他是真心拿你当亲人的啊!我们这个家里头,别人或许是利用你,可大娃绝对没有,他是真心尊敬喜欢你的!” 沈氏还试图唤醒颂音的良知。 蒋大娃并没晕倒,只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整个人有些木木的,看着颂音的眼神,也多了些恐惧。 颂音看着他,笑道:“蒋平章,你听明白了吗?你母亲舍不得将你父亲的腿脚还回来,所以妄图用你来牵制我,所以如果你死了,要明白自己该去恨谁。” 沈氏心里一紧,连忙捂住了儿子的耳朵。 颂音嗤笑了一声:“我说得不对吗?好处拿得多了、习惯了,你们便觉得理所当然,都与你说的这么明白了,你竟还妄图用你的儿子来改变我的想法,再说下去,我会觉得你儿子的命,在你心里也没那么重要,如此一来,我可能就要让你也尝一尝那毒药的味道了。” 沈氏颤抖着闭上了嘴。 颂音这才抬脚离开。 只是她这边才起身,都没来得及走,系统的声音的响了起来。 【叮!获得脱离剧情点数:50点,点数来源:父爱如山。累计点数:970点,可兑换点数:360。】 颂音微微一怔,有些诧异,这个父爱如山指的应该是蒋昙儿的父亲,而这人存在感其实是很弱的,他人本是村里寻常的汉子,因为蒋昙儿,一步一步成为一个富贵翁,他儿女有能耐,所以自己从不管家事儿,任何事情上有意见时,蒋母自然会替他开口…… 颂音知道,蒋父是个很会享受之人,蒋家其他子女对待假蒋昙儿的态度,其实也有他纵容的结果。 突然奖励五十个积分,其实有些奇怪。 “这人死了吗?”颂音在心中问道。 【是的宿主,就在刚刚,蒋昙儿之父蒋坡在经过西街桥面时,被人撞入水中溺亡。】系统立即说道,说完,又补了一句【起因在两年前潞城,蒋昙儿与汪家千金的矛盾。】 颂音努力回想一下,这汪家千金,是颂音重生之前的事情了。 汪家是当地豪绅,其父也被人尊称一句汪员外,汪员外只有一女,很是娇宠,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矛盾的原因是汪家小姐前往蒋家的铺子购买蒋昙儿设计的衣裳。 汪姑娘付了不少银钱,本要在及笄之日穿的。 那鲜花衣裳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但蒋昙儿当时也受邀参加,穿得格外清丽,身上还有淡香,惹来蝴蝶围绕…… 因此当时的客人都说,一身鲜花的汪小姐比不得清雅脱俗的蒋姑娘,说汪小姐是艳俗。 也因此,汪姑娘记恨上了,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不少次。 在潞城,汪家本是占上风的,但当时湛明翀、卢三甚至是宣霆都恰好在潞城。 湛明翀给汪家施压,断了汪家财路,上头打压,汪家落魄极快,而宣霆则是设计将这汪姑娘嫁给了一个恶霸做了妾室,日日磋磨,没多久就没了。 而汪家……如今应该也早已改名换姓被别人占了,那个汪员外应该是死在大狱之中。 “汪家还有人吗?”颂音问。 “没有了,为汪氏父女报仇泄愤的,是汪员外一手调教的管事,这管事算是汪家半个女婿,本是要入赘汪家的,汪家父女出事之后,他曾上告,因此在牢狱中呆了半年,出来之后一直暗中观察蒋家的情况,偶然得知蒋家落败,便偷偷跟踪……”系统解释道。 之前蒋家人出门的时候,多是带着丫鬟小厮的,找不到机会。 而最近蒋家出事,蒋父接连出门,身边也没有随从,让他多了机会,不仅如此,之前这人还打算偷偷将蒋大娃也弄死,让蒋家断子绝孙。 系统这么一说,颂音也想起来了。 前世蒋昙儿做了王妃、怀孕之时,入佛寺祈福,曾遭人挟持过一次,那人提到了多年前的旧事,但当时蒋昙儿已经不记得了。 那人虽然很会蛰伏,但没有武功,也没有帮手,很快便被暗卫一箭穿心…… 此刻,与蒋父相比, 沈氏反应挺快,能迅速感觉到处境危险,这点聪明劲儿让颂音觉得也挺意外。 不过人够聪明就好,若是太蠢了,想要蒋大郎的腿,岂不是很难? …… 蒋家过去风光无限,可如今蒋父和蒋昙儿死讯都没翻起一点浪花。 一个侧妃,唏嘘两句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人为此感到高兴。 毕竟五王爷失势,如今朝中也就三王爷和七王爷有望争夺那个位置,而七王爷正侧妃之位空悬,若能占其中一位,或许将来便能得到凌驾众人的荣耀。 所以这几日,后宫也有些暗示,不用七王爷去求,便有人让德妃做主给七王爷说亲了。 第210章 宫中大喜 德妃并不喜七王爷,但也不得不忌惮几分,自己的娘家更是连连暗示,更让她无力拒绝。 所以无奈之下,德妃也只能挑选了几位身份贵重的千金,打算让七王爷自己选一选。 然而七王爷选妃之事还没着落,宫中便宣布了个大消息。 惠妃有喜! 惠妃,那是比德妃还要大了一岁的老人了!如果不是最近陛下日日去看她,甚至有人都会忍不住怀疑,是这惠妃娘娘年纪大了,想孩子想疯了! “娘娘!娘娘!奴才找惠妃宫里的丫鬟打听了!是真的!听说惠妃娘娘现在食欲不好,所以还特地请谢副使前去给给她调养着……” “娘娘!娘娘不好了……” “刚刚陛下身边伺候茶水的一个小宫女……晕、晕了,太医一查,竟也怀有身孕,她一口咬定是陛下的,如今陛下知道之后,封她为贵人……” “……”各宫娘娘听得心惊。 “惠妃日日伴驾也就算了,那小宫女怎么回事?既是宠幸了她,为何没记录在册?” “这奴才也不知,可能是陛下当时……不、不喜?” “……” 各宫疑问重重。 建平帝要乐疯了,抓着惠妃的手,一口一个爱妃,惠妃此刻觉得陛下有点碍眼,但又不得不应付着。 听着陛下封宫女做贵人之事,更觉得有些好笑:“陛下,臣妾记得谢副使的医嘱上说了,您服药期间,不可乱来的,如今那多了个妙贵人,还怀有身孕,谢副使那儿,不知多无奈呢。” “……”建平帝也有些心虚。 “朕那日一时兴起,只是一夜而已,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福分,怀了朕的龙种!宫中孩子本就少,自然是要留着的……谢副使那里……你替朕哄她几句,朕保证,以后她的医嘱,朕一定听!”建平帝高兴地说道。 真的就只一次! 那次之后,他心里也有些忐忑,怕吃那么多药丸子,全都白治了! 所以后来努力克制,再也没犯过,却没想到不仅没影响治疗效果,反而还让他又多了个孩子! 如此更好啊! “陛下您自己去哄,谢副使替臣妾治好身体,对臣妾可是有大恩的,臣妾啊……可不想让她不高兴。”惠妃摸着肚子,一脸慈爱。 建平帝也莫名有点忌惮这小丫头,毕竟这人有本事,能将这顽疾治好,那以后这宫中病症,还有什么能难得倒她的? 建平帝想了想,对着身边人道:“太医院副使谢颂音,资望极峻,为惠妃养胎有功,赐金印,赏千金,其师父教徒有功,赠官封墓!” 至于赠几品官,建平帝还没想好,既是谢颂音的师父,那就将其官职赏得高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是个死人了,也就是名头上好听,子孙、徒弟受益。 建平帝内心想要大赏,据他所知,这谢颂音除了会医术,也会读书,立下这么大的功,哪怕让她兼任大学士也可以,只是如今这孩子还没生下来,赏得太过就不合适了。 等等再说。 建平帝又觉得惠妃也辛苦。 这些日子他日日陪伴惠妃,从前对惠妃虽有多年情分,但并无爱意,但惠妃知趣懂事儿,年纪上来之后,更比年轻时稳重有大气许多,反倒让他对惠妃增了几分看重。 当即,封惠妃为惠贵妃。 皇帝几道旨意下去,证明这怀孕之事真的不能再真。 后妃们也都不傻,这些年一个孩子都没有,突然之间,来了两个?这必然是有缘由的! 大家伙仔细一想就知道了,那谢颂音真是为惠妃治病的吗?只怕惠妃只是一个幌子,她真正治疗的病人是陛下才是!当然,这猜测大家都不敢宣之于口。 甚至还要配合陛下作戏,一个个夸赞谢颂音本事大,养好了惠妃娘娘的身体。 突然之间,找颂音请平安脉的帖子排得有点多。 好在,她如今身份高,嫔位以下的,也不敢太直接,只过来试探问问有没有空闲。 其实这些人不找她也是可以的,毕竟陛下身子好了,她们只管等着便是,但颂音能有这样的能耐,代表以后保胎、生产之时,也多几分保障,她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交好的机会。 徐青麟等人都看呆了。 之前还好奇为什么她日日都要去见惠妃,如今…… 是真没想到她竟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太医院库房里的好药材被她嚯嚯了不少,如今再看,那些药耗费的真值…… 颂音安排好每日时间之后,便照部就班的去做,对惠妃怀孕之事,她一直很有把握,所以并不意外,反倒是那宫女……那个妙贵人的存在,让颂音在心里偷偷将建平帝骂了几句。 那个妙贵人才十七八岁呢……老牛吃嫩草,颂音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在帮着建平帝作孽。 她也不能让建平帝高兴的太多了,之后还要想法子吓唬吓唬让他养养生,以免后宫不停的增添新人。 颂音还在琢磨怎么哄骗帝王,而此刻,外头已经天翻地覆。 三皇子府,正侧妃们听到消息不失落是假的,但三皇子心性不好斗,却得陛下喜欢,陛下为了将三皇子性子立起来,折磨过府里好几次,所以失落之后,也稍稍松了口气。 但湛明翀就不同了。 前两天德妃便说要给他选妃,今日他再去问,德妃便说身子不爽快,这事儿担不了,让他找父皇去…… 其中原因,他当然是懂的! 不过就是因为宫中有孩子了,所以一个个都觉得,他不再是唯二的人选,所以不想搭理他了! 这道理他懂,但真被冷落之时,心中寒凉。 后宫妃子如此,那前朝的官员呢?! 父皇的身体如今还不错的,不说二十年了,十来年应该是能行的,万一到时候有聪慧能干的皇弟成长起来怎么办?! 而且,惠妃如今才怀孕就成了贵妃,那她若是生下皇子呢!父皇会不会将其立后! 若未来的十皇子是中宫嫡子,那他…… 湛明翀已经开始骂天了。 湛明翀心中浮现不少杀意,希望有人能将那两个未出生的皇子解决了,然而事情并不可能照他想的发展。 如今宫中有子的妃子不多,一旦出事,她们便会被怀疑,所以几位有子皇妃反而尽力躲起来,不敢生事冒头。 其他人虽有嫉妒,但惠妃和妙贵人的孩子若能生下来,对她们来说,也代表着几分希望,如今一个个只卯足了劲儿吸引建平帝的注意,压根没空管别人的肚子。 再者,建平帝对这俩孩子格外重视,内外安插不少人手盯着,这个时候动心思,那是自投罗网。 第211章 气裂了 湛明翀内心再如何的不愿意,也阻止不了建平帝生孩子。 建平帝后宫子嗣不多,所以这些年争斗虽有,但还算和谐,尤其是那些资历深些的妃子,多只想着熬个太妃名头,安然养老。 可宫中寂寞,谁不想要个孩子傍身? 连惠贵妃这把年纪都能生?她们自然也生了心思。 建平帝一时也不好改变得太过明显,只是让内官安排,将侍寝的牌子都重新改制了一番,但凡无大错的,都牌上有名。 他倒是想要一天换一个,但消耗太多伤身体,只能让内官去请教颂音“养生之法”。 颂音从前听说过,说建平帝不好女色,三年一次的选秀也多只是应付了事,选的人不多。 比起先皇,对比之下,建平帝已经格外清心寡欲了。 然而当那内官别有深意地找到她时,颂音看到听到对方提起后宫妃子们时,却惊了。 惠贵妃下面,还有德、贤、淑妃、丽妃,兰贵嫔,玉昭仪等等,后头那些贵人、美人、才人、宝林更是不少,这内官说,其中有不少小主,甚至都还没和建平帝见过面…… 颂音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大夫当的,竟要给建平帝安排房事?! 她虽然是大夫,但按辈分也是建平帝的亲戚晚辈,这皇帝着实也是有点厚颜无耻了…… “谢大人……奴才也是想要打探一下陛下身体的情况,心里有数,这样以后陛下翻牌子的时候,才能适时提醒一番,以免陛下伤了元气,以您医术……您觉得……这每个月,陛下可以安排几次侍寝呢?” “……”颂音嘴角抽了抽。 真想将这些牌子扔出去。 建平帝绝对是患得患失了,以前不太行,所以如今突然行了又不放心。 不过建平帝想生孩子,其实也不是很容易,她最近为了让治疗的效果好些,是下了猛药的,不管是建平帝还是惠妃,都是得到了她的特殊照顾,这才能这么快地成功。 实际上,正常受孕,也是要讲究运气的,即便建平帝身子骨恢复,也不可能一年生几十个孩子出来。 “为陛下身体着想,每月三五次便可,毕竟陛下日理万机,若因后宫之事耽搁朝政也实在不妥。”颂音心里胡思乱想,但也给了个合适的回答。 内官听着,连连点头。 三五次?有点少…… 宫里妃子多,有些人不能得罪,所以……肯定要酌情添加一些,当然了,翻牌子是一回事,宠不宠幸又是另外的事儿了,他们要负责在陛下超出能力的时候,适时提醒…… 内官立马回去复命了,颂音则一脸无奈。 她可以按照规矩给后妃们调养身体,但颂音也怕被人缠上,所以几日之后,颂音便给自己找了些事干。 天气渐冷,这些日子,属国使臣也都陆续进京,这些人也容易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所以太医院也要派人为其诊病,颂音干脆揽了这差事,也多了些不往后宫走的理由。 不过她这个位置,已经可以将活扔给下属干了,自己多负责统筹全局,除非必要,都不用亲自动手。 而她的下属…… 徐青麟自然是头一号。 看着徐青麟忙得脚不沾地,颂音突然想起来,最近徐老院使那双浑浊的眼睛总是幽幽地盯着她,每每经过她身边,都人忍不住地唉声叹气,莫不是因为……她将徐院使的儿子压榨得太狠了? 颂音自己闲不下来,但也不想逼着别人和她一样。 所以当看着徐青麟在大冬天忙出一身汗的时候,颂音也尽量善意地表示了关切:“徐太医,这活你还能不能干?若是不能干,我换旁人也是可以的,你不必为难。” “……”徐青麟心里咯噔一下,“这话怎么说?我都是按照要求来的,井然有序,没犯什么错啊?!” 那些使臣毛病可多了,有些确实不舒服,但还有一些就是没事找事儿。 还要避免这些人带些不干净的东西入京,所以每日检查、诊脉、放药,甚至还要与对方带来的大夫切磋……累,但也能锻炼自己周全行事的能力。 他觉得自己干得也还行。 但谢副使……不满意啊? “你爹似乎挺心疼你。”颂音看着他,很是实诚,“陛下如今有点头疼脑热便会叫我过去,从你爹手里抢了不少活,如今你再这么心甘情愿地帮我干活,我怕你爹心肝扛不住,气裂了。” “……”徐青麟张了张嘴,“我爹身体挺好啊……” 颂音有些无奈:“你明儿歇一天,我手底下这么多人可用,少了你一个,不会出大问题的,你回去先将你爹哄高兴了再说,我可不希望我的上峰在心里骂我。” 骂她是小事儿,就怕憋久了情志会变,万一成了个坏事儿的怎么行? 徐院使也能混到这个地位,还能没点心气儿了? 她如今表面上是徐院使的下属,但人人都清楚,徐院使管不了她,她的能力和权力凌驾于职位之上。 徐青麟后知后觉,颂音如此提醒之后,他似乎也才想起来,最近他爹好像的确不太高兴,他跟着颂音混了这么久,虽说很是辛苦,但颂音给他的好处着实不少,所以她的话,他肯定是会听的。 当然,徐青麟从来不是无脑地听从颂音的每一个指令。 他这个人在医药方面永远有自己的见解,压根学不会照搬。 每个病人体质不同,用药也会不同,所以遇到徐青麟这样小心的人,颂音也的确十分欣赏。 颂音更佩服自己的忍耐力,能因为徐青麟好用,而忍住这人一次又一次地质疑她那些药方搭配……若是换成师父,徐青麟绝对没有第二次开口的机会。 次日,徐青麟老老实实回家了,身上带着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 “爹,这个时候您怎么在家?”徐青麟觉得挺奇怪,谢颂音连他爹的时间都算好了? 徐院使老脸抽搐了几下,愁得脑壳疼:“今日是你爹我的生辰,你说我为何在家?整个太医院的人都知道,就我亲儿子不记得了?” 第212章 可敬的对手 只是过个生辰而已,也不是大寿,不打算办了,也就放松一下,到了晚上,一家子一起吃顿饭。 徐青麟一听,恍然大悟,面上立即露出了愧疚的模样:“爹,儿子最近太忙了,竟然将这大事儿忘了……您别生气……” 徐院使白了他一眼:“我要是在意这个,昨日便叫人告诉你了,哪会轮得到谢颂音装好人送你回家陪我?” “爹,谢副使不坏的……”徐青麟连忙说道。 “我知道!用不着你说。”徐院使很是无奈,“谢颂音到了太医院之后,所做之事挑不出毛病,我对她的不喜,不是因为公事,只是因为……” 他的声音顿了顿。 徐青麟巴巴地看着亲爹。 “青麟啊,爹年纪大了,也不知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年,我没办法一直庇护你啊……”徐院使突然觉得很哀伤,“为父不是容不下人,就是怕你……做错选择,跟错人,万一你这一辈子的努力都是为别人作嫁衣裳,那怎么办?” 儿子成了谢副使半个徒弟,整天跟着人家跑,他能不担心吗? 若是寻常切磋,相互成就,那是最好了,可他就怕那谢副使拿他当牛用,将来他儿子连个苦劳都混不上…… “谢颂音如今是陛下宠臣,我儿,这自古以来的宠臣,能落得个好下场的,不多,你如今再这么顺着她、尊着她,那就成了宠臣党羽了!而且……”徐院使声音轻了点,“为父用宠臣之词已是格外宽和了,她一个太医,竟能让陛下给她过世的师父赠官封墓,这是何等荣耀?她甚至还影响到了朝中官员选拔,背地里,甚至还有人言她是个妖女了……” “父亲!谢副使并未做一件恶事!那官员选拔之事儿子也有听说,那个屠大人本就是有能力的,陛下不是也见了且还考校了一番吗?如果他没能力,那职位他也得不到的!”徐青麟连忙说道。 “傻孩子……为父知道她没别人说得那么坏。只是……人言可畏,就怕将来天下人信了。” “且……陛下对她格外宠信,但凡她感觉到了权力的作用,便不可能再放手,她如今头脑清明,可将来呢?谁能保证,她永远秉持初心啊?为父希望你做自己的事情,与她划清界限,将来若真有那么一日,也能不受影响。”徐院使认真说道。 徐青麟听着这些话,内心震动。 谢颂音是宠臣了?似乎是。 她会变得越来越贪恋权势?徐青麟想了想,这人……从最一开始就是冲着权势去的,本来就是个有野心的,如今也谈不上改变。 至于以后……他也不知道。 “父亲,以后的事情很难说,只是儿子坚信,如今这一刻,儿子的选择是没错的。”徐青麟依旧坚持自我,“儿子以前对谢副使也存有很多偏见,但事实证明,谢副使并无大过,我不能无过便判人为恶,那是不对的。” “……”徐院使张了张嘴,其实他也知道,劝不动。 “你可想好了,以她为先,将来你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为父的位置。”徐院使又道。 “我不在乎,我学到的医术是我自己的,我如今的进步也是真实存在的。”徐青麟立即说道。 徐院使听着这话,胡子都抖了抖,用猜测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确认一次:“你与我说清楚,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所以这才……” “父亲!”徐青麟脸色都变了。 “……”徐院使吓了一跳。 “父亲不该这么说!谢副使从来没有用美色迷惑过任何人,我只是简单地佩服她的能力和坚毅,儿子绝对不是那种人,您这话不仅仅是在侮辱谢副使,更是在侮辱我,我、我……坚决不同意您这么想!” 徐院使眼皮狠狠跳了几下,他就是试探地问一问,这反应也太大了。 “是为父的不是。”徐院使老老实实认个错,要不然他儿子肯定会没完没了,大好的日子,他也想省点心。 徐青麟看父亲真心认错了,内心也才放松一些。 他知道,很多人觉得他这么老实地听谢颂音的话,一定是因为爱慕。 可对他而言,这世上有些事情,比爱慕更重要。 他希望,自己可以撇开所有偏见,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医术能和谢颂音齐平,甚至能解这天下奇毒,能让谢颂音这个最厉害的对手真心地赞叹一句,说他徐青麟是个堂堂正正的高手、更是个可敬的对手。 不过在此之前,他可能还得再多学一样东西。 那就是做人。 之前他被奚道凤打的时候,奚道凤总会痛骂他是个小人,每一次他都觉得很莫名其妙,直到最近与同僚交流越来越多,他也似乎也摸到了几分道理。 还有就是他连亲爹的生辰都忘记,这肯定也不行。 看来他要进步的地方太多了,而谢副使也不是懒惰之人,对方日日苦学,他也不知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追得上。 徐青麟忍不住惆怅,却又不敢泄气。 这一日,则老老实实在家陪着徐院使,顺道也将公事儿说了不少。 徐院使从前不让他去太医院,就是觉得他容易得罪人,但现在在颂音那强迫的压榨之下,徐青麟却是变了不少,就连徐院使都觉得这儿子果然还是得别人来教,吃点苦才能有机会成长。 …… 颂音只安排一日假,便没再多管徐家的事儿。 徐院使能教出徐青麟这种儿子,可见自身也是个讲道理的,所以外人无须插手,父子俩自会说清楚。 安心忙着正事儿。 随着外邦使臣们陆续到齐,宫中也接连设宴。 不仅如此,既要交流,难免有些比拼,每日各种切磋也是不断,而谢盈月也成功从棋馆脱颖而出,作为苍国大棋师出面与人对弈。 众多棋师之中,只她一个女子,清丽出尘、端庄自若,很是惹眼。 许多官员压根就不知她的身份,本以为她是民间奇人,然而瞧见颂音与她来往甚密,这才知道她就是谢亨那个二女儿。 一时之间,很多人看着谢亨的眼神都冒着红光。 第213章 不中用 如果是平时,一个棋师而已,没什么好羡慕的。 可如今在这么多外来使臣面前,能代表苍国露脸的棋师,那地位自然不同,若今日对弈得胜,陛下必然会重赏! 谢亨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谢亨坐在那儿,还茫然无知,面对别人投来的眼神,他只是客气又尴尬地点头回应,看上去很是局促,那底气不足的样子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装傻。 “谢侯爷真是养了几个麒麟儿啊!长子长女如此能干也就罢了,没想到就连次女都是如此出色,不知……您家里聘的是哪位良师?”有人厚着脸皮问道。 “没有、没有……我们家的先生常换的,我对孩子也不是特别上心,自然是比不得你们的……”谢亨连连客气。 吹捧别人,他说得应该是没错的吧? 对方表情却怔了怔。 没用心请师父,孩子就能这么厉害了?这到底是讽刺还是……炫耀啊! “谢侯爷,不知令嫒定亲了没?本官家中长子未婚,你若是不介意,不如咱俩结个亲家?”又有人厚着脸皮开口。 那谢盈月一看就和谢颂音不同,谢颂音是鬼脾气,阴阳难定不好招惹,可这谢盈月温温柔柔的,一看就是端庄贤淑的女子,如今出现在这样的大场面里,竟也丝毫不惧,神情镇定,这性子也是极好,若能娶回家给孩子做媳妇儿,将来定能相夫教子,保家门不衰。 谢亨眼神一亮:“你儿子多大了?有没有妾室通房,平时爱不爱读书啊?” “……”对方也没想到谢亨问得这么直白。 有点说不出口了…… 不远处,谢盈月与一群棋师坐在一处。 她目光往一头一侧,瞧见奚照辕就在附近。 奚将军前些日子就出现在棋馆了,主要是监察司仪署此次应付外邦的情况,负责司仪署的安全以及训练武师,他来了之后,很多人都喜欢跑去看武师们训练。 她也是才知道,武师训练有些不同,不仅仅要让他们有足够的杀伤力,还要教导他们威猛华丽的招式,这样才能在比斗的时候胜利且美观。 她时间不多,只去看过两次,不过运气极好,两次都遇到奚照辕亲自下场教学。 奚将军的武功,惊心动魄。 果然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人,气势磅礴,杀气十足,但又能及时点到为止。 卢世子瞧见谢盈月看向奚照辕的位置,心里也莫名一沉。 很快,他便一切自若地对谢盈月道:“切莫分神,多观一观那些人脾性,或能提前了解对方的棋路。” 谢盈月愣了一下,随后立即点头:“好。” 奚照辕扫了卢少泓一眼,扯了扯嘴角,又漫不经心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饱腹糕点,冲着卢少泓后脑勺扔了过去,打个正着。 卢世子震惊回眸,有些无语。 幼稚鬼! 他掸了掸衣裳,更坐正了身体,平静温和的面容,看上去温润至极,还抬手亲自帮谢盈月的茶水满上了。 “……”谢盈月感觉到卢世子身上的香气靠近了几分,立即闭气,微微皱眉。 她想往旁边挤一挤,但旁边还坐着别的人。 “世子,我是与其他棋师一起一路训练过来的,我没有很紧张,且我有手有脚,真的不需要你照顾。”谢盈月觉得这已经是她能说得最重的话了。 对方也是好意,她又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甩脸子。 但好几次了……她真的不喜欢这种超出寻常距离的靠近。 卢世子怔了一下,眼中闪过几分黯然,“你是个姑娘家,很少来这种场合,我怕你不习惯……我这茶带有几分果香,是特地让人安排的,更适合你。” 谢盈月表情有点僵硬。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特别照顾! 就像是……就像是她能坐在这里,全靠卢世子一样! 可是对方什么都没说,只表达着善意,这种温和让人难以直白地抗拒,好似她若是开口说些难听的话,是她自作多情、不知好歹…… 她轻轻攥着拳,唇角微抿。 “卢世子,本将军累了,过来凑个热闹,你不嫌弃吧?”突然,奚照辕他坐下来之后,屁股往卢少泓那边挤了几下,卢少泓险些没坐稳倒下去。 “你……”卢世子有点头疼,“奚将军,这宴上还能少了你的位置了?” “卢世子的茶香啊!”奚照辕直接对着那茶嘴儿接了几口,然后肆无忌惮道:“味道果然不同,本将军特别喜欢,你家有这么好的东西,我和你买点怎么样?” “……”卢世子嘴角抽动。 到底想怎么样?! 奚照辕虽然挤了过来,但谢盈月旁边的位置反而还宽松了些,瞬间,她心里的压力也少了许多,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坐着。 “奚将军,我们这些人坐在一处都是要论棋的,我听说你不善此道,在这里肯定会有些烦闷。”卢世子道。 “不闷啊。”奚照辕吃着点心,“这里看得清楚,又能和卢世子你谈谈心,有什么不好的?不过话说回来……我有一事想要问问你,你能不能帮我解解惑?” “何事?”卢少泓实在有些不喜欢他。 奚照辕这人胆子大,从小是个惹事儿精,未从军时就是一群武将子弟的小领头羊,使劲地玩闹。 而他则不喜武力,与奚照辕相反,那时日日读书,规矩自省,完全不同。 后来奚照辕出去打打杀杀闯下功绩,但性子还是没改多少,无赖一个。 他弟弟被流放那日,奚照辕还跑去看热闹了,瞧他闲得! 奚照辕声音低了几分,笑呵呵说道:“前段日子,我有幸遇到七王爷求娶一女子未成,听闻是你偷偷摸摸给那姑娘家报信儿了?” “???”谢盈月呆了呆,耳朵似乎都竖了起来。 “……”卢少泓张了张嘴,有一瞬间,他想要将这事儿冒领下来。 然而多年学来的规矩,却让他无法做出这不耻之事,所以最终,他还是否认了:“不是我”。 奚照辕闻言,沉默片刻,随后笑了一声:“你们卢家一向如此,对别人的事儿高高挂起,谨慎自保,有世子在,是卢家全族的福气,倒是本将军,想错了。” 只是,仁义吗? 他去司仪署,也略有打探。 可以说,瞎子都看得出来,卢少泓心中有意,只是这样的心意,配吗? 奚照辕确实不确定,那报信的人是不是卢少泓。 所以便直接开口问了,若是他,那他倒是有种,挺不错的。 可惜啊,给他机会,他不中用。 第214章 东西还我 奚照辕也知道身为世子,当担起责任,莫说是卢少泓,便是他,也是以家族为先,只是七王爷求娶之事在他看来,卢世子并非不可行,只是不愿。 晋南国公在朝中势力不小,当时卢三已经被卢家偷偷流放北境,不过是递个消息而已,伤不着卢家。 卢世子不愿做,只怕是觉得这陛下子嗣太少,万一七王爷将来登上那个位置,记起旧事,对卢家不利,但卢家只要没有与七王爷结盟,便已经是得罪,何惧这一点? 奚照辕之所以讽刺他,不过是觉得,这人早已权衡过利弊,轻而易举地放弃过一次罢了。 这选择本也没错,儿女情长自然比不得家族荣辱,但既然做了选择,便不该回头。 “需要的时候,世子舍不得出力,不需要的时候,你再凑上来,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是不是,世子?”奚照辕声音又低了点,勾肩搭背,在卢世子耳边嫌弃了一声。 卢世子面色惨白,看上去很是心虚。 他故作镇定地握紧了茶杯,轻笑着道:“奚将军,我又何必非要去做那个君子呢?” 他能如何?他是长子、世子,他的父亲才因弟弟生了一场病,母亲忧心弟弟,寝食难安,家事、族中事以及公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他不知谢家是否愿意让女儿做王妃,也不知道陛下对待七王爷的态度,这让他如何去开口? 他曾险些为了蒋昙儿而使得家族蒙羞,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一次。 至于如今的靠近…… 的确是他厚颜无耻。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非谢二姑娘不可,只是比起旁人,谢盈月更出色。 谢盈月坚强而努力,每次受挫之时,明明忧心忡忡到眼睛都红了,但还是能不声不响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是谢家继女,身上有许多的逼不得已,就如同他作为卢家长子也不得不牺牲很多东西一样。 她比很多人都看得更清楚、更明白,有自知之明,却也不甘落于人后,与他是同类人。 “奚照辕,你是做无赖做惯了的人,你若想与我争便直言,不必如此拐弯抹角。”卢世子坐直了身体,声音虽小,却冷硬无比。 奚照辕拍了拍卢世子的肩膀:“世子,你从无争夺的资格,一厢情愿而已,老子就没看得起过你。” 卢世子眉心一簇,有些不悦:“奚将军,你过了。” “过了又如何,你要守家族,总不会为了本将军几句话,便让整个卢家与我奚家过不去吧?本将军瞧你这作为,心里不爽快,骂几句还不行了?”奚照辕一脸无所谓,“我没动手,已经是尊重世子了。” 卢少泓不想理他。 奚照辕不是长子,放纵肆意一点,别人也只会宽容。 就拿奚照辕的弟弟奚道凤来说,三天两头闹事儿,哪怕真的殴打了谁家的公子,也结不了大仇,因为上有父兄做靠山,底下小辈做的事都只算是小打小闹。 卢世子倒也不是真的生气,他的心胸比别人想得更大一些。 干脆叫人在旁边又添置了个案桌,免得奚照辕挤在这里显得难看。 他们说的话,谢盈月只听得断断续续,所以压根就没弄明白。 她这心里好奇,又不能开口问,有点抓心挠肝的。 不过她以前也不爱听热闹,但后来听颂音说了一次,才发现……这别人心里藏着的事儿比她那点小心思复杂多了! 很快,卢世子大方让了位置。 奚照辕侧头往谢盈月那边看去,见她坐得规规矩矩,竟也不嫌累。 小的时候多会哭啊,没想到几年光景,都能独当一面了。 奚照辕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放在面前,谢盈月下意识地看过去,怔愣了几分,只瞧着那桌子上放着的是一对平安扣大小的黑白色两颗棋子,是墨玉和白玉所做,而这棋子很是特别,人人都知道,这是卢世子的东西。 但前些日子,卢世子的双玉棋在棋馆中丢了。 有人说看到她去卢世子的屋子,所以……查到了她身上,甚至还有人一口咬定,是她偷的。 当时她很震惊,更是愤怒至极,而卢世子闻言倒也制止了众人,只说那东西或许是他不小心落在某处了…… 她也知道,既然有人敢这么信誓旦旦地冤枉她,那一定也想好了后招,或许是将东西藏在了她的屋子里,所以她也不敢贸然让别人去搜、以此证明自己。 不过后来她回屋寻找,并未发现这两枚玉棋。 卢世子也偏头看过来,有些惊讶:“此物是我的,怎会在你这里?” 奚照辕把玩了一下,直白道:“前几天看见有人鬼鬼祟祟进了谢姑娘的院子,我还以为是敌国奸细,想在棋馆藏毒呢,便将这东西收了起来。” 卢世子目光沉重:“我也不知,我还以为是丢了,没想到竟然是被人偷了,奚将军,多谢你将此物找到,还请还我吧……” 这是他弱冠之时,父亲赠他的。 奚照辕却将东西按住了:“那可不行。” “到了我手里的物件,你想拿回去,可没那么容易。”奚照辕不太乐意,“东西是谁偷的、谁藏的,意欲何为,还请世子回去之后查一查,写清案由,我瞧着合情合理,再还给你也不迟。” “……”卢世子嘴角抽了抽。 奚照辕却喝了口酒,还咂咂嘴,赞这酒味道真好。 谢盈月却震惊地看着奚照辕:“奚将军,你既然帮了我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如果这东西真被人从她屋子里找到了,她就不仅是个小偷,还是个贪恋卢世子的痴迷女子,不仅丢脸,而且也不能在棋馆待下去。 当时没找到东西,本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没想到竟是奚照辕帮了她。 “虽然是棋馆,但那个院子只你一个人住,女子闺房,我进去搜了一遍,已不太合适,更不好宣扬……”奚照辕也厚颜无耻地说了出来,“不过你放心,本将军搜东西的时候,门外有人把守,前后不过一刻钟,绝无冒犯。” “……”谢盈月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有些不自然。 奚照辕是查到可疑才搜房的,确实无错。 事后也没大肆宣扬,此刻左右只有她和卢世子,对方声音不大,显然也只是故意说给她二人听,隐隐有替她做主之意。 第215章 狗君子 谢盈月从前在乎名声,如今倒觉得这些东西,也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她吐了口气,大大方方道:“奚将军,你公事公办,并无不妥,我也相信将军是正直之人,若将军查出是何人所为,也不必避讳,尽可告知真相。” 不就是进房间搜了东西吗?从她住在棋馆那一日起,就成了别人口中混在男人中间的虚荣女子了。 那些人说她是为了勾引卢世子,她也知道,解释是没用的。 她只要冲着自己的目标走就行了。 她知道,只有等自己走到了那个位置,才能堵住别人的嘴。 奚照辕毫不掩饰对谢盈月这番话的欣赏,对卢少泓又道:“卢世子,本将军在司仪署的时间不久,可只要有心查探,也能查出棋馆里出现的那些大小意外都是因何而起,可据本将军所知,这些日子以来,你似乎从未因此做过什么。” 卢世子怔了一下,微微点头:“棋馆是下棋的地方,我只是不喜这些乌糟之事。” “可这乌糟之事,皆是因你而起,你不该给个交代?” 那背后的为难,不都是因为卢世子对谢盈月的靠近? 奚照辕脸色也冷了几分,“本将军没那么好的脾气,谢姑娘一会儿要下场对弈,若是赢了,本将军要送她一个礼物,输了也要寻些好事儿安慰一番,所以,就这桩吧,今日回棋馆之后,这双玉棋究竟是怎么飞到本将军手上的,你必须给个交代,否则……” “卢世子走夜路的时候就要小心些了,毕竟我可不是什么狗君子……”奚照辕更无赖了,凶神恶煞的。 “……”谢盈月被这话惊得呆住了。 奚将军是什么意思?礼物、安慰…… 见谢盈月绷着脸:“你别怕他,等今儿一过,卢少泓便不会常待在棋馆,他以后欺负不到你头上。” 卢世子脸色微青,谢盈月怕的是谁,奚照辕心里就没点数!? 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虽说左右没别人,但如此…… 如此粗俗,真是无礼! 谢盈月震惊地看着奚照辕,觉得这人真的很奇怪,但她并没有多少抗拒,于是问道:“我若是输了,多半会哭,奚将军,你真觉得很丑吗?” 奚照辕也有些诧异,随后眼神一亮:“自是没我丑的。” “我也听说过,你是京中最难看的郎君。”谢盈月实话实说,“但我觉得还行。” 那疤痕也不是很明显,一双眼睛更是长得格外好看,她觉得这人很好,至少与她遇到的其他人相比,奚照辕很是直白,那种仿佛看不到别人的袒护,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安心。 “那些人都是挨了我或是我弟弟的揍,心里不服,这才出言羞辱我而已,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都不敢撒泡尿照照自己。”奚照辕咧嘴一笑,“我听说你在棋馆受了不少气,若是想找打手,我弟弟那边门路多,倒是可以帮你。” 他的人手,以前见不得人,但现在走的都是官路,办事儿也要师出有名,自然不能太放纵了。 谢盈月忍不住笑了,声音不大:“谁都可以吗?” 她特别生气的时候,真有想打的人! 而且……还是那个人人都觉得她喜欢,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她真的特别特别生气,卢少泓明知自己受许多女子爱慕,却还要让别人误解,害她成为众矢之的,被人针对陷害。, 她如今已经比从前厉害好多,这才能安然到现在,若换作是过去……她或许早就退缩了。 卢少泓毕竟是她的上峰,所以她也不敢说得太直白,只偷偷往那边看了一眼。 奚照辕捕捉到她的反应,心里都要乐翻了:“这活我得亲自接,你等我好消息。” “……”卢世子嘴角直抽抽。 这二人的话,压根就没避着他。 奚家几兄弟,长子稳重,其他两个本就是狗皮膏药一样,打小就烦人! 但他没想到这人脸皮这么厚,当着他的面哄骗谢家姑娘! 但让他更难接受的是二人那心知肚明的暗示,仿佛在谢盈月心里,他很讨人厌…… 他……他有吗? 此时被奚照辕那一闹,谢盈月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很快,便有他国棋师挑中了她上场,她干脆起身,大方从容地走过去,开始对弈。 …… 颂音就坐在建平帝左侧下方,位置靠前,颇为惹眼,观棋无聊,所以两边是分开的,会有人随时来报告情况,各国使者带来的棋师少,而大苍人多,所以对手都由对方挑选,在此之前,已有两附属国对弈落败,建平帝心情甚好。 但轮到谢盈月出面,众人的心情也都紧张起来。 她是女子,便有人觉得她能力比不得男子,输棋的可能更大。 若她输了,必会被人辱骂嫌恶,所以今日她出面,身上担子也比任何一个人都重。 颂音对谢盈月还是比较放心的,因为她知道,谢家兄妹,都是狠人,尤其是对自己,从不留手。 那个卢世子也是个周全之人,但凡谢盈月能力不够,这人都不可能让谢盈月出现在这里。 “谢爱卿,你妹妹若能替朕赢得颜面,你觉得,朕应该给她什么样的赏赐?”建平帝和善地看着颂音,问道。 他不怕臣子要东西,就怕臣子没什么用,还和他狮子大张口。 “陛下,若是胜了,那也是我妹妹自己努力所得,我不知她心意,怎能兀自为她求赏?微臣的脸皮可没那么厚。”颂音恭敬说道,“不过您赏完了,臣也要想着如何为她庆贺一番,这是国事也是家事,微臣也一定要送上厚礼相贺的。” “你还要贺她?看样子,朕的赏赐还不能轻了?”建平帝笑了一声。 “这可是陛下您说的,您是君王,又是臣的长辈,您可不能反悔,臣可是打算赖上了。”颂音立即厚着脸皮说道。 她这些话,在别人听来,都有点习惯了。 七王爷每次听着,都觉得以前认识那个的谢颂音是假的。 第216章 择一佳偶 湛明翀闷了口酒,郁闷地看着颂音,甚至觉得这人谄媚的样子比过去的五皇兄更甚。 不过如今的父皇,只怕都忘了五皇兄的存在了吧?! 之前父皇还心疼五皇兄,哪怕他犯错,也舍不得重惩,可后宫有妃子怀孕之后,父皇似乎也有些厌恶给他惹麻烦的儿子了,都过年了,也没舍得放皇兄出来见见人。 他不是心疼五皇兄,甚至巴不得五皇兄不受重视,只是如今有种唇亡齿寒的悲凉感觉。 父皇最近也不曾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过。 建平帝请使臣以及各国王子欣赏歌舞,闲谈国事,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报那对弈的情况。 谢盈月棋胜。 建平帝闻言,哈哈大笑。 各国使者倒也恭维说大苍女子聪颖,巾帼不让须眉,甚至还有人要见一见这赢棋的姑娘,建平帝自然乐意,立即宣了谢盈月上前来。 谢盈月规矩行礼之后,这才微微抬头,恭敬至极。 建平帝也是头一次见到谢亨的二女儿,有些诧异,毕竟颂音自幼生长在外,所以得一身医术,压根就不是谢亨教导出来的孩子,可这谢盈月却实实在在叫了谢亨十几年爹的。 此女模样清丽,很是端庄,从容之态不输任何一家千金,哪里就像是泥腿子出身的谢亨能教养出来的女儿? 建平帝从前就不爱听别人贬低谢家,但多少也觉得谢亨是有些丢他的脸面。 但此刻,那种想法却不复存在。 “谢棋师,你赢下一局,让朕很是满意,你想要什么奖励,尽管开口,朕无有不应的!”建平帝大气地说道。 谢盈月心中紧张,但看上去还算镇定,立即规矩道:“臣女是棋师,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女本分,不敢求赏。” 她以前想做棋待诏,因为她那个位置,是她力所能及、可能达到的。 她觉得做了棋待诏,便有了能在陛下跟前说话的机会,能在家人需要的时候,出一点力。 但上次归家,一家人坐在一起之事,爹娘、大哥甚至是颂音,他们的态度让她放松冷静了许多,才能真正认真地去思考将来的事情。 陛下并不是个很喜欢下棋之人,这文雅之事,他会看重,但很少亲自去做,即便下棋,也只找卢少泓或是其他臣子,与其说是为了对弈,更不如说是君臣之间的相互试探。 而其他棋待诏,大多就只是等待召见。 她真正想要的,一直都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一个高处,向别人和自己证明,她从来都不差。 今日,她已经做到了。 所以,她确实没有想要的赏赐。 “你此言倒真的像是谢亨的女儿了。”建平帝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忍不住一叹。 “陛下——”正说着,旁边乌贤属国王子站了起来,“小王近日游览京中,也偶然听人提起,说苍国宣肃侯谢亨的两位千金如天女下凡,不知其中一人,可是眼前这位姑娘?” 颂音眉头微蹙。 七王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天女下凡倒是过了,不过此女确实是知书达理、怀珠韫玉。”建平帝没想到这小丫头名头还挺大,竟连这才来的属国小王都知晓了。 “小王请求陛下一事——小王如今年有二十,还未曾……” “陛下。”对方话还没说完,颂音突然开口打断了,众人看她,颂音不急不缓,轻笑着又道:“臣观乌贤王子眼下青黑,想必近日阳气损失过多,不知可否让臣给乌贤王子把个脉?” 众人愣了一下。 那乌贤王子面色也闪过几分尴尬。 他才来苍国,也是第一次来,一直听说苍国女子温婉如水,所以最近化身游商,偷偷光顾了一家青楼,那里的女子与他想得不太一样,面容是温婉,可行为……却格外热情放浪,他便也留宿了几次。 只是这个大夫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摸了摸眼底,心里有些忐忑,有这么明显吗? “谢副使乃是神医,朕让她给你瞧瞧吧……”建平帝很是大方地让颂音过去。 颂音规规矩矩靠近,老老实实地给乌贤王子把脉。 过了一会儿,颂音才道:“乌贤王子似乎有些先天之症啊?虽说表面看上去身体很是强健,但这胎里的毒却一直隐藏在你的经络之中,一旦王子生一场大病,这毒素便会被带出,极有可能要了王子性命。” “你竟知道我在母亲体内时中过毒?!神医,你可能治?!”对方连忙说道。 颂音点了点头:“能,但药引比较少见,等宴后再与王子详谈,如何?” 胎里的情况,她能看出,但如今这位的身体……自然是没什么毛病的。 可若他将后半句话说出来,那他就一定会“病发”。 颂音看着对方的眼睛,平平淡淡的,补了一句:“王子运气可真好,我这里恰好攒了一些能给你用的药引,若是换成是其他稀奇之物,就不好远赠了。” 乌贤王子眼中闪过几分茫然,旁边使臣立即拽了拽王子的袖子,在王子耳边轻语了几声,对方立即也懂了。 给他治病是有目的的? 如果他非要那“稀奇之物”,这药引就没了,竟是这个意思? 乌贤王子看着那谢盈月,确实有几分喜欢,但也是听说这谢盈月天仙下凡很是好看,又满腹才学文雅怀德,这样的女子,自然是想要娶回去做王妃的,可也不是非她不可。 如今看来,这谢副使是很不希望妹妹远嫁的。 他乌贤国就是个小国,而这谢副使,听闻颇得大苍国君的信赖,他初来乍到,若贸然得罪,确实不好。 很快,颂音坐了回去,乌贤王子也没再多言。 倒是七王爷张口又问:“刚刚王子想说什么?可是想在我们大苍娶一贤惠妻子带回去?” 乌贤王子愣了一下:“若有好女,小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还是身子要紧。” “父皇,一直以来,乌贤国谨守本分,从无逾越,两国边境也无交战,如今王子有如此要求,我等倒不如为其选一佳偶,维持两国友好……”七王爷立即起身,一脸大方地说道。 第217章 海奴 七王爷的话让人一阵沉默,毕竟刚才乌贤王子开口时,不少人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因为颂音开口打断,大家便也装傻充愣而已。 臣子的女儿,送去和亲对皇室而言,的确是有利无害,可作为臣子,谁愿意自家好好的闺女远嫁? 此谢盈月知道,自己还没退下,七王爷便提起此事,显然就是针对她。 她想起之前七王爷求亲之事,心里更是怨恨至极。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不喜争辩,但她努力的上进,不是为了让别人欺负的。 “臣女觉得七殿下说的话很有道理。”谢盈月突然开口,然后恭敬的对着建平帝又道:“只是我大苍国力强盛,就算要怕选人和亲,也当是乌贤国之人来我大苍才是,否则以后除了乌贤国之外,他国也来求娶,我们应是不应?” “刚才陛下问臣女可有心愿,臣女内心一时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如今听到七王爷一言,突生出几分希望,臣女想要大苍永远强盛,想要我朝无外嫁公主……陛下,臣女见识浅薄,不懂国事,若有冒犯,还请陛下恕臣女之罪……”谢盈月跪在地上,说得恳切。 颂音闻言,也是一笑:“陛下,臣观乌贤王子身体需要静养,只怕一时也不好娶妃。” 建平帝压根就没考虑过和亲的事儿。 这些外使,大多来自附属小国,哪里就值得他专门派个公主或是千金去和亲?当然,倒也有北境大国来此,只是与他大苍关系不错,多年来往贸易,除了边境略有冲突之外,少有大冲突。 除非如今大苍内乱,才需要派个人去安抚他国,免生外患,否则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所以建平帝对七王爷那话有些不满。 但提起的不是公主,只是寻常女儿家,倒也无所谓了,毕竟若真有女子与乌贤王子一见钟情,成全佳偶也不是不行。 建平帝看了一眼乌贤王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突然冒出个想法来。 “老七,你这年纪,是不是也该着急了,你三皇兄家的孩子都三个了,你连个侧妃都没有。”建平帝看了他一眼,“朕听说敦鱼国此次便带了公主前来,朕便赐婚给你做侧妃吧!” “……”湛明翀一惊。 敦鱼国? 那就是个……小之又小的小海岛,人口稀少,岛上百姓多都是捕鱼采珠为生,压根就没什么兵力,此岛国人擅水,每年进贡珍珠海味,便得他大苍几分庇护照料,通其贸易,护其民众…… 与其说是国,倒不如说就是他们大苍的一个小城。 公主?说得好听,地位也就和一个县令女儿差不多! 而这所谓的公主,其实本也是送给父皇做妃子的,但父皇不是很喜欢,前两日他也见过,这位公主虽用珍珠做粉敷面,可那皮肤仍旧粗糙难看,身上一股子鱼腥味! 但他怎么拒绝? 他才说过那些话…… 父皇心好狠! 颂音知道那位公主,因为前一天建平帝还和她抱怨。 说那小国也没个齐整的人,养出来的公主不美,可敦鱼国虽小,但远道而来颇是忠心,若连个公主都不愿意安顿,难免让其他附属国心中不安,所以他这后宫竟还得腾出个位置来,很是不爽快。 建平帝虽然“不好美色”,但后宫妃子没有一个丑的。 妃子们身家清白,那身世上有问题的,比如七皇子的母亲,早早就处置了。 之所以与她抱怨这些,则是想让她去给这公主诊诊脉,建平帝意思其实很明显,是想要让她将人处理了,水土不服死了也好,总之,不能让人进宫碍眼。 颂音不怕杀人,但不喜欢做别人手里的刀,哪怕这个人是帝王,所以立即摆出了神医家规,将她师父都镀上了一层佛门金光,建平帝这才作罢。 七皇子真是碰了巧了。 当即,建平帝让人宣公主上前。 敦鱼公主没有不愿,当即跪下来谢恩,看上去似乎也松了口气。 谢盈月则有些发愣,她刚刚说得那一番话是为了回击七王爷,并无她意,可她真没想到,陛下会直接赐婚…… 她有些震惊地向颂音看了过去。 退下之后,也连忙做到了颂音身边,心情有些紧张,低声说道:“大姐……我是不是害了这个公主?” 她以前只会想自己,只要自己无事,也不会有这样的同情心,但几次身不由己之后,她便觉得这个敦鱼公主有点可怜了,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终身就被定了下来,而七王爷,会不会容不下她? “你那些话并不能影响陛下。”颂音实话实说,“如果刚刚七王爷没开口,陛下会寻个错处,直接杀了敦鱼公主。” 这个敦鱼公主来京,原本是一条死路。 先皇开始,敦鱼国百姓地位很低,被称为海奴。 在建平帝看来,敦鱼公主丑陋粗鄙,但其实已经是敦鱼国最能拿得出手的公主了。 颂音对这敦鱼国公主没什么印象,所以刚刚也问了问系统。 系统说,上辈子,敦鱼公主进献的珍珠粉出了问题,被建平帝安上了个刺杀之罪,所以没了性命。 建平帝派兵将敦鱼国搜刮了一遍,以此为惩,七王爷登基之后,疼爱蒋昙儿,对珍珠的消耗更甚,敦鱼灭国,就只剩下无偿采珠的海奴了…… 谢盈月惊呆了,看着颂音:“为什么……” “你积攒多年的珠宝盒里,若是混入了一颗脏石头,你会怎么样?”颂音提醒了一声,“如今公主入了王府,反倒免了敦鱼百姓受苦,当然,七王爷也未必能容得下她。” “……”谢盈月眉头轻皱,向那公主看了过去。 敦鱼公主生得并不难看,只是肤色不好,她身上倒也穿着华服,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谨慎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是心酸。 谢盈月从小到大都听着爹娘夸赞陛下,所以在她眼里,陛下是好人,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帝王是无情的。 谢盈月一直羞愧自己的出身,然而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极为幸运。 她自幼就是千金小姐、锦衣玉食,有父母庇护,兄姐照顾,不用为家族牺牲自己,甚至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第218章 地位 谢盈月的震惊来自于人天然同情弱者的情绪。 而颂音还算平静,她做过弱者,所以知道弱者要的从来也都不是同情,而是真正有利的的生存条件。 “陛下,臣跟着师父学医之时,曾听闻敦鱼全年无霜,盛产奇药,臣前些日子为惠妃娘娘调养身体之时,所用到的一些药材,其中便有敦鱼从前所贡之物,效果确实极好,就是不知为何这些东西,民间却很是少见……“ 敦鱼国地位太低,位置都很是靠后,如今颂音问了,也只有一个公主能答。 敦鱼公主的语调有些僵硬,连忙说道:“虽不知大人所说的药材是哪一种,不过……我们敦鱼国也的确不是只有珍珠,药材更是不少的,只是……我国位处海岛,百姓上岸之时只得持有贸易关牌前往市集交易货物,不得随意走动……” “交易的物品越重,收取的佣金便越多,故而百姓多喜欢以珍珠做交易,且我国潮湿,国内擅草药辨别、炮制者很少,储存以及运输都不方便,所以每年能进贡的药材不多……” “……” 颂音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公主解惑。” 敦鱼公主连忙客气摆手。 “谢爱卿若需要什么药材,朕便下令,让人去敦鱼去取。”建平帝很是大方。 颂音立即摇头:“臣一个人,自然是用不了多少东西的,只是臣毕竟是行医之人,最大的愿望便是了解天下所有奇药,如今得知敦鱼有这天然药田,却无法贩卖入咱们大苍,很是可惜……” 敦鱼是小国,是没有交易权利的。 权利既掌握在大苍手里,那价格自然是大苍来定,贸易之时,难免压榨。 身份之间的不平等是正常的,大苍得利多也是应该,但敦鱼是附属国,年年进贡,从无作乱,这若一点活路都不给留,也是有点缺德的 颂音最近也了解了各国历史,知道这敦鱼之所以是国而不是城,是因为大苍先祖建国之时,敦鱼曾献海图有功,所以沦落到海奴的地步,实有不妥。 “朕也是许久不曾过问敦鱼贸易进税了,是多少?”建平帝侧头问大臣。 立即有心腹大臣道:“乌贤国税二成,敦鱼国……应该是三成。” “陛下……两国贸易时虽签订三成税,但近五十年来,税钱其实已从三成扩到五成之多了……”敦鱼公主连忙说道。 这所谓的进税是他们敦鱼国的东西卖入大苍国要给大苍朝廷的银钱,一盒子珍珠,她们卖了一百两,有五十两是要交出去的,实际上她们也就得了五十两……而这五十两或许是许多人户人家一年的采珠量。 珍珠价高尚且如此,,其他东西,更是卖了也得不到多少银子,又要耗费人力物力,自然而然也就不往外产出了。 这些年来,敦鱼多是自给自足。 但大苍要求敦鱼每年珍珠贸易要达到数量,每年的进贡更是一座大山,所以……敦鱼百姓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此刻,敦鱼公主也十分紧张,怕自己的话会惹得建平帝不满。 颂音有些诧异,随后有些严肃道:“户部可查过了?落入国库的,究竟是五成还是三成?该不会有人欺瞒陛下?” 建平帝不喜欢有人欺上瞒下,至少也不能让他知道。 “查。”建平帝当即也有些不悦,随后又道:“敦鱼当向我大苍多售卖些药材奇物,进税可重新调整一番,此事待朕与几位大臣以及你们敦鱼使臣商议之后,再细定名目。” 这些使臣进京本就不是来看看他的,多为了办正事儿。 即便是小国,也得重视,毕竟一旦乱起来,也影响他大苍边关稳定。 虽可压榨或是威慑,但却不能做得太过,建平帝虽然不在乎这些外族生死,然邦交已久,这些小国又一直安稳服从,进贡从不曾断,若他压迫小国尽数反了,那肯定不行。 敦鱼公主没想到会有如此意外,当即跪下答谢。 颂音也未再多言。 但早已感受到七王爷那冒火的眼神。 颂音也直白的对上七王爷,嘴角一勾,笑得很是实在,若陛下定了贸易之事,七王爷对敦鱼公主再不满意,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随便将人弄死了。 而且,建平帝自己不喜欢敦鱼公主,可以将人弄死,并不代表七王爷也能和他一样做。 建平帝这个人…… 颂音倒不是刚刚学会应付帝王的,她之所以能做得如此理所当然,是因为如今的处境,与她小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她师父的脾气比建平帝还要差。 师父也好,建平帝也好,都是能在顷刻之间要人性命的,她想要从这样的人手里获得好处,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当然,虽然这样讨生活有些卑微,但颂音能适应的很好。 且,她从来没有怨恨过师父以及建平帝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再不是好东西,她也没有去怨恨的资格,她虽辛苦却得益,这风险与回报让她也满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颂音抬起酒杯,还冲着七王爷扬了扬,众目睽睽之下,七王爷黑着一张脸,只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颂音之前行事就比较张狂,之前还有不少怨怼之声,但这一次,声音倒是少了许多。 当然,他们也不是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屡屡瞧见建平帝纵容颂音,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与颂音不对付,那被贬出去的岳大人还没走远呢! 尤其是今日,谢颂音这话,倒也没什么毛病。 这人脾气是差了点,那目前来看,并无伤民害国之举。 甚至因为谢颂音,如今储君的争斗都歇了不少,建平帝最近心情好,也常有些善举,所以很多老臣们对谢颂音的印象也好了几分,若谢颂音能低头向他们求教一番,说不好还能得一句“后生可畏”的夸赞。 颂音撇开众人,还要去给乌贤王子开药。 而不远处,不少人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唏嘘。 老荣王身边的昭康郡主就是其一。 因蒋昙儿之故,昭康郡主婚事受阻,她自己也觉得丢人,所以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了,如今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颂音的变化,太大了。 之前她是个大夫,如今,却已经不只是个大夫了。 “祖父,我觉得……谢颂音将来一定不容小觑,等新的皇子出生,陛下会更需要她,她的福分,只怕还在后头……”昭康郡主突然觉得自己以后,只怕真不如谢颂音尊贵。 这尊贵,指的不是血脉,而是权利。 她从前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可想起谢颂音这短短时间的改变,如醍醐灌顶,整个人都清醒了。 第219章 妖孽旁支 颂音已经向陛下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而陛下年纪越来越大,颂音这个大夫的份量自然越来越重! 陛下疼爱三皇子,但对他却不满意,若想立他做太子的话,也不会等到今日,而七王爷……昭康郡主眼中闪过几分恨意,当初若不是他纵容蒋昙儿,蒋昙儿怎么会有胆子羞辱她? 他想要那个位置?以前或许可以,但以后,绝不可能! 而蒋昙儿…… 昭康郡主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些日子没出门,蒋昙儿竟然死了! 她觉得有些奇怪,蒋昙儿那样的人,胆大包天,怎会因为陛下赏了几个巴掌,便惊惧害怕病亡?而且她让哥哥偷偷打探了七王爷府的情况,那一日,并无太医前往七王爷府,府中只动用了府医! 除非是七王爷想让蒋昙儿死,否则不可能是这样。 老荣王看着有些阴郁的孙女,神情复杂,这孩子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遇到挫折之后,心态便扭不过来了,但也不怪她,好好的姑娘家,如今在别人眼里,甚至不如和离归家的妇人。 和离妇人虽然嫁过人,可品性无瑕疵,但在别人眼里,他孙女……对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他虽是王爷,但堵不住别人的嘴。 “这谢颂音为后妃调养身体,促使陛下开枝散叶,宗室对她颇有好感,也难怪陛下抬举,便是本王将来也想请谢颂音去给你兄长嫂嫂瞧瞧,让他们多生几个子嗣……”老荣王实话实说,又道:“谢颂音做副使以来,兢兢业业少有懈怠,她的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之上,你们是不同的,她今日过得好,你也无须羡慕。” 他孙女儿是郡主,生来便享有封邑,有人供养,不必去做那莫名其妙的比较。 他希望这丫头能看明白这一点。 昭康郡主知道祖父是误会她的意思了。 她……从来就没嫉妒过别人,尤其是谢颂音,毕竟她也是亲眼看着谢颂音是如何给别人治病的,那种能力本就是别人嫉妒不来的。 只是她过去觉得这人钻营算计,觉得她心思没有蒋昙儿纯净…… 如今想来,是有些讽刺。 钻营算计有什么不好呢?没有恶毒地去陷害别人,所得皆是自己费心而看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祖父应该还记得七王爷的生母吧?”昭康郡主话音一转,问道。 老荣王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你想做什么?” “穆氏妖孽旁支,陛下登基之后,她虽死了,但陛下碍于七王爷,也将人葬于妃陵……孙女觉得委实不妥,祖父,我若想让宗族出面,将其挪出妃陵,您可会生气?”昭康郡主也没隐瞒自己的想法。 七王爷的生母当年是毫无声息地死了,所以对七王爷名声的影响并不大。 但她就是想让世人都知道,七王爷他是个什么东西! 老荣王诧异地看着她:“昭康啊,你何必要死犟到底呢?这是将人得罪死,以他的本事,也不难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有什么好怕的!”昭康郡主很是直白,“我并不是只为了私仇!我若想和谢颂音交好,总得送个礼物以表诚意不是吗?我们荣王府一直以来,全靠祖父您撑着,可将来呢?我和哥哥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祖父您的。” “孙女也看出来了,谢颂音这人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是个有原则之人,我若想和她站在一边,要么与她有足够的情分,要么便能给她足够的利益,前者……我没有,后者,我为什么不能一试?” 她祖父辈分高,在宗族之中也颇有话语权。 如今有祖父相帮,所以哪怕她名声有瑕疵,宗族那边也只当看不见,不曾逼迫祖父管束她半分。 而且,祖父在宗族中的威望让她从小也受各家长辈的喜欢,这些关系,都是可以利用的。 “你这么信任她?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她得罪陛下,一家子受难?”老荣王虽然觉得颂音厉害,但也没打算豁出去,将家底压在她调养出来的皇子身上。 “祖父,我不是信她,我是想要多些选择。”昭康郡主认真道。 她关在家里头,不是什么都没干。 她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事情都努力地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之前就像是中邪了一样,连最基本的思考都不会! 她是不会交朋友,可她自幼也是读了书的,她能一时糊涂,但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若三皇子登基,她荣王府依旧是荣王府,威望一直都会在,七王爷却绝对不行,可自己若是什么都不做,只干等着,那七王爷岂不是就更有胜算了?! 所以,哪怕是要将人得罪死,她也要堵死湛明翀的前路! 老荣王叹了口气,这些道理他心里也清楚,但好好地跑去涉险…… 罢了,他在意的,只有一对孙子孙女,丫头如今与他说这些,定然是提早做好决定,将他孙子也一起说服了,小辈都还年轻,若不去尝试,这辈子都长不大。 “我不阻拦你,但后果你自己也想好了。”荣王看着她道。 “我要试试。”她坚定说。 若将来谢颂音出事,她这个交好之人,多半也要受牵连,到时候……祖父应该会舍弃她保住哥哥,其实这样更好,她更没有后顾之忧。 早在祖父与七王爷密谈,因为陛下升侧妃的旨意,留蒋昙儿活路的时候,她就知道,祖父心疼她,但也是有上限的。 从明日起,祖父应该会想办法将她与哥哥划分开来,甚至可能会让他哥哥暂离京城,以免受她牵连。 都不要紧。 “你的婚事……”老荣王又提了起来,“你年纪不小了,不能一直搁置,不日即将春闱,我也知道你喜欢读书人,所以我打算在学子之中,挑选个合适人选,到时候,你相看一番,若觉得不错,便定下来,如何?” “好。”昭康郡主也没拒绝。 其实,她也没那么喜欢读书人了,她觉得自己的这脑筋,比不过那些人,谁知道将来还会不会被算计呢。 但她又觉得这本就是自己的弱项,倘若她能找个聪明,又没那么坏心眼的,那也挺好。 第220章 迟则生变 昭康郡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遇到一个,知恩必报,没那么自私可怕的人。 她脑中一想,突然回忆起一件事,从前与颂音去邵公学馆之时,颂音好像就评价过一个学子,而那个学子当时还感谢她赠帖来着…… 叫什么…… 不记得了。 不过似乎是挺年轻的,昭康郡主动了点心思,第二日便让人去打探了。 她现在也可以嫁入世家大族,但是以权压人,对方只怕也不心甘情愿,如此麻烦太多。 以她如今名声,选个能掌控、可施恩又有上进能力的反而更合适,至少十年之内,她依旧能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哪怕将来对方功成名就,她靠着王府,表面的体面也会有的。 至于别的……她从前幻想得多,现在反倒觉得是痴人说梦了。 与此同时,颂音正大光明地与众臣和使臣们商议政事。 她话不多,也没有特别需要她的地方,所以她尽量保持沉默。 颂音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已经是平地起雷的存在了,也不能每天都刺激别人,总要给别人喘口气的时间,这样才能慢慢习惯。 而且,建平帝虽然是个挺自私的帝王,但这些年来大事上也没太含糊,朝中能臣还是不少的,这些人办起大事儿来更是很周全,颂音初出茅庐,也不敢轻易抢风头,所以与其开口惹人注意,不如多看多听,多学学本事。 她这老实样子,也让人对她的防备心少了几分。 最终议论的结果也不错,除了要查边境贪税之事之外,又重新拟定了几国贸易细则。 颂音还听了老臣在她耳边嘀咕,说这敦鱼国其实早在百八十年前就有顺服之意,意思是人家压根不想称国,总被欺压,日子却是不好过,但大苍嫌弃人家小、又在一群海岛上,百姓都是粗鄙渔民,不开化,觉得管理起来麻烦,所以……不要。 颂音闻言是一阵沉默。 不得不说,大苍的国君,似乎都没什么大志向。 忙活完这些之后,颂音从御书房离开,又去了后宫、惠贵妃,这一胎让建平帝格外在意,怕贵妃年纪大了保不住,所以每日让太医诊三次平安脉,时不时也让她亲自去瞧。 而此时,敦鱼公主也特地被带过来见见德妃,惠贵妃如今在宫中位份最高,所以她也在场。 敦鱼公主见到颂音,眼神多了几分热切和打量,似乎有意交谈。 但颂音却并没有刻意接近,言语客气,只是在出宫之时,同行一段。 “昨日多亏了谢大人美言,我们敦鱼国才有在大苍陛下面前开口诉求的机会,我今日入宫,便想着或许能见到大人,所以特地为大人准备了一个礼物,望你能收下……”敦鱼公主给颂音塞了个小木盒。 打开一看,是一颗好大好大的珍珠,白中透着淡淡的粉色,一看便是珍品。 颂音眼皮一跳,却没接。 东西是好东西,但乱拿肯定是不行的。 “我说的话,是为了公事。”颂音直白说道。 敦鱼公主愣了一下,以前敦鱼国也不是没派过使臣前来,每次各种礼物也有不少,陛下身边的臣子,能说得上话的,都要送一送,即便不收买说几句好话,也要保证谁也不得罪。 “你们敦鱼进贡的珍珠,陛下已经赏了我不少。”颂音语气和气一些,“所以公主还是收起来吧。” “原来是这样……”敦鱼公主见对方不收,也不敢执着,立即照办。 “不知公主对这桩婚事怎么看??”颂音又问。 “我能留在大苍就满意了,不瞒谢大人,我们敦鱼国力小,这几年百姓过得也越发辛苦,大苍这边……越发嫌弃我们,称我百姓为海奴,长此以往,我怕我国百姓越发难以生存,此次我能留在京中,对我敦鱼来说,影响甚大!” 一个敦鱼公主看似很微小,但实际上,是可以影响别人看法的! 至少边境那边,大苍那些大小官员和百姓们,也不会再一口一个海奴地叫着,总要多几分重视……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留在京中、入皇室了,对吗?”颂音又问。 “是的。”敦鱼公主认真说道。 此次贸易细则改了不少,对敦鱼有利,可这利……不知能不能落在实处,因为大苍那些官……与他们敦鱼来往的那些官,很贪心,总是喂不饱,肯定会想法子应付朝廷。 只有她留在京城,才能略有震慑。 能促进那新税真正地实施到她敦鱼百姓的头上。 “敦鱼礼数不重,你又是侧妃,你这颗珍珠应该送给该送的人,如此才能早日入王府,若是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变动呢?”颂音声音轻轻的,似乎是提醒,又道:“你既拼命为百姓图谋,便要学着稳住自己的地位,至少不论七王爷如何,要保证你自己不受影响,不知公主懂不懂我的意思。” 公主愣了一下,似懂非懂。 但她回去之后,可以向使臣请教…… 颂音很欣赏敦鱼公主,毕竟这人心里应该也很清楚,留在京中,其实也意味着,一辈子受人冷眼,生死都是听天由命。 颂音如今影响也越发大了,她已经想好,等到新的皇子生出之时,建平帝也会在喜悦之中,到时候,便是她收割七王爷性命之时。 她要七王爷的命,还建平帝几个新生孩儿,应该与她师父的规矩差不多。 这敦鱼公主的出现,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所以,必要的提醒,也可以有。 不过她不会为了这位无辜的敦鱼公主,放过湛明翀的命。 颂音说完,很快走了,敦鱼公主稀里糊涂的,回去之后,也立即和使臣商议,使臣们最终商议出一个结果,那就是将这珍珠送给礼部官员,让他们想法子,将婚事提前。 迟则生变,只有入门了才是真正的王府侧妃。 进门之后,不论七王爷喜不喜欢,他们公主都必须要尽快地怀孕。 不论男女,长大之后,回敦鱼继承王位,这样也能和任何一个国君论亲论辈了,他们百姓还怎么会被称“海奴”呢! 当然,这是美好的愿望。 “听说这个七王爷早先有过一个侧妃,最近才死了,七王爷这年纪一个孩子都没有,哎……希望他身体是健康的,这样才能快点借我们一个孩子……”使臣们充满了期待。 第221章 选一个 敦鱼公主和使臣商议好之后,对七王爷更是重视许多,开始努力去打探七王爷的喜好。 可这一打探,心里有些凉。 这位王爷都二十了,至今也只有两个女人,还死了一个!府里那位侍妾也不太受宠,简单来说,这位七王爷,他压根就不好女色。 使臣们也知道,自家公主不比大苍女子白皙柔美,就这模样,入了七王爷府,只怕也要守活寡。 但如今有了目标,总要尝试才行的。 当即,使臣们便先去送礼定婚期了。 这敦鱼公主既是个侧妃,又是来和亲的,亲事本就要提前些,如今敦鱼不在乎礼节,再使些好处,很快,这婚事便定在了两个月后。 朝中上下,对七王爷的婚事都不太在乎,毕竟七王爷过去为一个女子要死要活的事还历历在目,且陛下亲自赐婚,指的还是敦鱼公主,可见陛下对七王爷是有些不满的,如今若是违背皇命,这后果只怕比岳大人还惨。 所以纵使七王爷心有不满,却也不能提出任何异议。 甚至建平帝也希望早点将这个“难看”的公主嫁出去,嫁给自己的儿子,显示自己对这些小国的看重,一举两得。 七王爷无力反抗,便也只好认命。 至少是个公主,名头上也算好听些,敦鱼国力小,但皇室也不算太穷,每年送来的珍珠都价值不菲,所以七王爷也只能期望敦鱼公主能多些财力。 湛明翀焦头烂额之时,颂音正叫人盯着蒋家的动静。 蒋大郎回京了。 短短时间,这人已如改头换面一般,看上去越发的成熟稳重。 蒋父死后,沈氏便带着儿子蒋平章待在颂音安排的宅子里头,她手里虽然没什么钱,但身家性命不受影响的情况下,过得还算舒适,唯一不足的,便是蒋大娃身上的毒。 他唇色暗淡,每天也没什么气力,指甲上更是有几条黑线,随时提醒着沈氏,她的儿子,迟早会没命。 蒋大娃如今也不像是个寻常孩子了,以前他对家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如今自己经历了这么多,虽然还小,但也明白了家中的变化。 他知道,是因为她姑姑得罪了很多人,所以爷爷活不下去,他和他娘也要躲起来。 他也知道,如今自己快要没命了,除非他爹,愿意用一条腿来换。 娘早就给爹去信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爹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 他这些日子以来承受了太多的委屈,所以哪怕他爹回来得很晚,可他仍旧觉得开心,整个人都扑过去,像是找到了靠山。 蒋大郎看着平平无奇的小院子,很是沉默。 一年之内父母接连过世,对他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打击。 沈氏也找到了主心骨,很快便将颂音的意思和蒋大郎说了,说完之后,哀伤悲戚,看着丈夫,希望他能拿主意。 蒋大郎摸了摸自己的腿,那双手也渐渐攥成了拳头。 如果他从未如正常人一样走路,他会甘心做个瘸子,可是…… 他如今能跑能跳,不用受人嫌恶和嘲笑,这种滋味儿……对他来说太珍贵了,让他放弃……这比要他的命还要难。 “你怎么想的?”蒋大郎问妻子。 沈氏红着眼:“大娃是我的心头肉,就算是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我也愿意!我们来这京城之后,根本就没有快活多久!如今若是不按照谢颂音的话去做,她不放过大娃,也不会放过我们!当家的,我看……我看我们还是听从了吧……” 蒋大郎心中一紧,他的妻子在他和孩子之间,选择了孩子。 他能理解这样的选择,只是又有谁能懂他呢? 蒋大郎叹了口气:“你知道教导我的师父是什么人吗?他根本不是什么江湖武师,他过去曾是先皇身边的能人,陛下登基之后,抬举独孤将军,他便就此辞官游历去了,虽然如此,他在朝中仍有些人脉,只要我愿意,他随时可让人推举我入军营……” “你我从前只能靠妹妹、靠二弟,但以后,终于能靠自己了。”蒋大郎声音沙哑,“我们以后……或许还会有别的孩子……” “不可能的!”沈氏一听,浑身战栗,“是你会有别的孩子,我没有!” 如果能生,她不会到现在只有大娃一个! 大娃出生的时候,家里头还很穷,公婆和她男人都要下地干活,她要照顾昙儿和小叔子,那时候昙儿还算懂事,但一个小丫头也承担不了多少家务,小叔子整日读书,洗衣做饭这些琐事都是她来! 她生完也没好好休养身体,后来又怀过两次,但都是见红之后没了,这事儿只有她和她男人知道。 公婆压根就不在乎她,已经没了的孩子,自然就更不在乎。 所以依旧是没养身体。 这些年,她太累了,穷的时候没歇过,可富贵的时候也是一样,总有干不完活,哪怕蒋家能请下人了,干得最多的仍旧是她。 谢颂音在蒋家的时候,就曾说过,她身子骨不太好,需要好好调养。 那时候她还喝了一阵子的药,确实舒坦多了,可谢颂音也说,怀孕生子时伤得厉害,以后不可太过劳累……压根就没人在乎! 所以大娃只会是她唯一的孩子了! “等你升官发财,还会记得大娃?到时候我生不出来,就要眼睁睁看你讨二房,我跟着你受这么多苦,却要便宜别人,凭什么啊!?”沈氏不愿意。 蒋大郎也心疼,那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怎么能舍得送他去死呢? 可那怎么办! “师父他教导我武功,对我也是有期待的!我若是就此放弃了,怎么对得起他呢!”蒋大郎立即道。 “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上了,还要顾别人吗?!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虚荣呢?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怕以后继续做个瘸子是不是?!”沈氏疯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被放弃,她便觉得自己的命也没了。 蒋大郎内心苦涩不已,本以为学成之后,会是一片光明,谁知道还会发生这种事! 第222章 毒他、救他 蒋大郎的武力虽然提升了许多,可他的认知仍旧很简单。 他知道,他只有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而且只有出人头地,才能为爹娘以及弟弟妹妹们报仇。 他苦口婆心:“家里只剩咱们了,当初咱娘死得就冤,如今咱爹走得更让人难过,我找师父认识的人打听过了,那个推咱爹下河的人压根没被重罚,被宣家救了。” “那个人明明犯了罪,可衙门甚至都没提审!宣家出面,将人救了,人也离开了京城,只有咱爹,被泡在了冰冷的河里,死得透透的!”蒋大郎内心悲戚。 那行凶之人被抓之后,衙门自然第一时间先问了情况。 还没过堂,那人便招了,将蒋家、宣霆甚至是上头不知是谁的贵人害了汪家一家子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牵扯到蒋家不要紧,可一提到贵人,自然而然,也就让人猜到是七王爷了。 衙门便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去审了,先将人羁押了。 事儿也报给了七王爷和宣老将军那边。 七王爷压根不管这种小事儿,意思就是让底下的人抓紧将人处理了,不许让其招摇,而宣老将军听闻情况,心里也挺愧疚。 他儿子虽然废了,过得痛苦煎熬,可至少还活着。 那汪家……一家子死得太惨,那个管事也是忠烈之人,宣老将军觉得儿子已经错过一次,如今岂能再下一次毒手? 蒋家、宣家,都有过错,都当因此付出代价。 所以宣老将军的意思便是尽量留其一命。 七王爷不管,宣老将军的态度自然决定了一切,所以最终,那个汪家半婿被打了板子之后被赶出了京城。 蒋大郎只问出了其中一部分,知道那人没有赔命,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 沈氏表情灰败,嗤笑了一声:“咱爹死也是死有余辜……” “啪”的一声,蒋大郎直接抽了过去,“你怎么能这么说爹!爹娘养我到大,我从前无能,什么都没为他们做过,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些出息,我若是不为他们报仇,我还算是个人吗?” “报仇、报仇,你说得简单!你找谁算账!若真要算,你应该去找昙儿!我已经和爹说过了!昙儿过去得罪的人多,如今她死了,咱家和王爷的关系也断了,让他老实一些,不要到处乱走,可他不听!” “咱们真没为家里做什么吗?!这个家,就属你我做得最多!昙儿有能耐也会惹事儿,老二也没好到哪里去,书没读成,只会给家里添麻烦,他不会干活,对咱们还吆五喝六的,爹娘也不管不问,你却觉得爹娘好?!” “真心对你好的,只有我和大娃!你这个丧良心的,我让你不救大娃,我让你不救他……”沈氏说着,整个人扑到蒋大郎身上,不停地拍打着。 蒋大郎也没躲。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那脸上便被抓挠出好些印记来。 蒋大郎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看他如同高山一般岿然不动,沈氏更崩溃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打着大腿,哭叫着命苦。 这么大的动静,蒋大娃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小小的孩子,内心竟冒出了无限的惊恐。 他以为爹回来了就没事儿了…… 爹不愿意救他?他不是爹的儿子吗? 沈氏哭得昏天暗地,却仍旧改变不了什么。 蒋大郎在家里待了一会儿之后,便立即出门了,他手里有师父的举荐信,拿着这东西,他可以做官了。 不过他本来想着做京官的,但如今昙儿也没了,京中多了些凶险,自然待不下去,所以他已经准备好,去地方做守备官,等将来站稳了脚跟,再想法子回京。 至于大娃…… 蒋大郎尽力不去多想,怕心里难受。 沈氏求救失败,浑身如坠冰窖。 而颂音却在蒋大郎出门的时候来了。 看着浑浑噩噩的沈氏,颂音却很直接:“你儿子的时间不多了。” 沈氏整个人爬了过来,此刻也不敢算计了,只恳求道:“阿音姑娘……不,谢大人,谢大人你饶过大娃吧!我用我的命来换行不行?大娃他还小,大人之间的事儿他一点也不懂,他若是死了,就太冤枉了啊!” 眼前这一幕,很是熟悉,颂音幼时曾见过很多次。 但也如同那很多次一样,她波澜不惊,依旧平静:“如果你真想保他的命,你是可以做到的,我与你们蒋家人相处过许久,所以我知道,这个家里头没有人看得起你,包括蒋大郎,也正因为他看不起你,所以他对你不会设防。” “你让我……我动手?”沈氏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我可没说。”颂音站在那儿,“我让人查过蒋大郎的师父,此人乃是先皇旧臣,从前听从先皇命令斩杀了不少人,他有不少忠心下属,但同样也有许多仇敌,倘若有一日你们一家子与那人的关系被宣扬出去,蒋大郎或许能自保,但你和蒋平章,依旧没命活。” “有时候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颂音又补了一句。 “我说过的话,绝对守信,看在你仍有幼子的份上,只要你们将欠我的债还了,我绝不再要你们性命,我会任由你们离开京城,出去做一对平凡夫妻,将来你就是一家之主,你的儿子会记住今日你为他付出的一切,他会一辈子孝顺你,你的丈夫会无力反抗你,你这一生,会过得比几年前好。” “我当初教了蒋平章不少医理知识,凭着这些基础,他再不济也能靠采药为生,总好过如今,日日忧心,是不是?”颂音说着,弯着腰看着蒋平章。 蒋平章对上她那双眼睛,有些害怕。 “我、我不敢……”沈氏浑身发抖。 “蒋平章,我曾经和你说过,药可救人也可杀人,有的时候看似是在杀人,可实际上是救人,这句话,你现在懂不懂呢?”颂音看着他,平静道。 蒋平章张了张嘴,记忆回到和颂音姨母待在一起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他都记不住,但唯独跟着姨母的时候,她说的话总是让人记忆清晰。 也许是因为她很神秘,那时候说起话来简洁却生动。 他记得有一次姨母在救命的药里头用了有毒的东西,是可以毒死人的,可是那个人没死。 “姨母的意思是……杀了爹,才能救了爹爹吗?”蒋平章哭着道。 第223章 黄粱一梦 蒋平章声音很轻,却说出了让沈氏都震惊的话。 颂音笑了:“我倒也没白教你。” 她将三包药给沈氏递了过去。 沈氏颤巍巍地接过来,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看着颂音抬脚要走,她才问出了最不明白的事:“你讨厌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让我们一家子都去死……” 她如今知道,谢颂音是做得到的。 甚至都不用下毒,以她如今的身份,直接给他们安排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足够了。 可她却非要这么做,让她和丈夫相互猜疑,相互厌恶,要他们父子留有嫌隙地活着! 颂音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说出自己的意图。 蒋家人都不笨的。 他们知道蒋昙儿是假的,可有利益,亲情可以不顾,他们知道她的来历奇怪,知道她初出师门不通人情世故,所以可以利用善良和真心哄骗于她。 蒋家人有着自己的默契。 蒋昙儿隐瞒她的身世,蒋家其他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会的,他们心里有数,只是佯装无知,肆意享受蒋昙儿那自私的行为带来的利益。 所谓“情分”被他们掌控于手,挥霍糟蹋。 谁说一定要死才是终结?留他们一家三口性命,她是想看看,他们最擅长掌控的情分,最终会成什么样。 颂音走后,沈氏看着那些东西,手有些颤抖。 颂音给了三种药,都是蒋平章认识的。 一个是蒙汗药,让人悄无声息睡过去用的,另外两种,一个止痛止血,一个是护命用的,从前她在蒋家时,这些东西摆在那儿,蒋平章特别好奇,还自己试过几次,自然知道效果如何。 沈氏想做,可她不敢。 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下了狠心,蒋大郎将来会有多恨他。 “娘,我想回老家了,我们回老家好不好……”蒋平章抱着沈氏,“我认识这些的,阿音姨母教过的,如果我们不给爹下药,爹也会死,一定会死,只有我们毒了爹,爹才能和咱们一起回家。” 沈氏麻木点头。 晚上,沈氏做了些饭菜,魂不守舍。 蒋平章坐在饭桌前,蒋大郎也回来了,看着儿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眼里也皆是心疼和纠结。 饭菜很简单。 但饭菜上桌,沈氏却不凑上来,她颤抖得厉害,双眼也通红,人就躲在柴房,抱头痛哭,蒋大郎觉得妻子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心情沉重,也没去请,只是给儿子加了块鸡腿。 “我想让爹吃,我想爹了。”蒋平章将菜都推在了亲爹跟前,“今天娘给我吃了好多好吃的,我已经很饱了。” 蒋大郎一听,更疼孩子了:“好,爹吃……” 蒋大郎压根没想到孩子会下药,所以很快,整个人便栽在了那里。 蒋平章喊母亲过来,然而沈氏没反应。 蒋平章只能自己拖着沉重的父亲进了屋。 等沈氏再来的时候,看到蒋大郎双膝已经伤了,蒋平章自己去院子里头拿了锤子砸的,只是他力气小,每次伤得不重,就只能多来几下,但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做了这些,他眼神也有些呆滞,整个人看上去很无助。 沈氏一看,便知道是不行的,但瞧见儿子这行为,她也惊了,忍不住抽了自己两巴掌,这才咬牙上前,将剩下的事情做完。 次日一早,蒋大郎在痛苦中嘶嚎起来。 蒋平章捂着耳朵,瑟缩在墙角。 沈氏上前,红着眼道:“我、我去让人给你准备一套拐杖……当家的,我手里还有点银子的,咱们一家子回老宅,日子还能过,我能伺候你一辈子,我们……” “滚!滚出去——”蒋大郎恨得要死。 他压根没想到沈氏会这么狠。 因为多年以来,他听父母的,沈氏听他的,早已习惯了。 谁知道这从来不知反抗的女人会有一日违背他的意思,让他变成比过去还不如的模样! 沈氏事成,自然也不忘给颂音报信。 颂音亲自看了蒋大郎的身体,确定这人不可能再习武,也如约给了蒋平章解药,不过蒋大郎以后虽然会走动困难,但做个武师傅也不是不行的,所以在给他用的止血药里,她还加了其他的东西。 真正的废其筋骨,毁其内气,方能永绝后患。 颂音叫了自己身边人来:“等他伤养得差不多了,便送其出京。” 沈氏闻言,大松了口气。 而此时,颂音脑中系统声音也再次响起。 系统奖励了一百个积分,累积积分超过一千。 【恭喜宿主达到目标积分,成功摆脱剧情,世界可以进行演化!】 【世界演化期间,扶持系统将化为世界保护系统,阻挡世界发生大规模天然灾害,如地震、海啸、陨石碰撞等非人力所为的危险,所以系统即将脱离……】 【宿主已完成挑战,世界演化需要数年不定,成功后,宿主可获得世界祝福一份。】 【为避免世界演化受其他世界影响,所以窥探技能收回,自动兑换【黄粱一梦】技能,可用于本世界任何人物身上,请宿主随意使用,无限制。】 …… 颂音听着系统的声音渐渐消失,并没有太失落。 因为这个扶持系统存在感本就不高,一直以来也只是在提醒她事情的进度而已,所以哪怕消失,对她也没有半点影响。 不过这黄粱一梦…… 颂音正想着是什么东西,脑中便接收到了系统发来的使用技巧。 所谓黄粱一梦,就是小说剧情,可以让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梦到自己前世一生。 颂音本来不太在乎系统奖励,但此刻却觉得有意思起来。 立即回家,看着一家人,她果断拿谢寄言试了试。 谢寄言最近读书还挺刻苦的,经历了生死,这人果然是老实多了,就是很倒霉,比如最近春闱结束,薛张二人有了闲空,打算等殿试之后,将他带去见邵公,给邵公做一两年小书童,定然能稳住性子。 也因此,谢寄言笑不出来。 本来人就难过,没想到晚上睡了一觉之后,一早哭得像是个泪人。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谢寄言眼红得像是大桃子,“爹、娘,都怪我啊!如果不是我犯了事儿还跑了,你和大哥就不会为我受罪,就不会得罪王爷,你们就不会死了!姐,你也好惨啊……你们都好惨啊!” “……”一家子面面相觑,只觉得谢寄言读书读疯了。 “再给他请两天假吧。”谢亨叹了口气,“不过这样能行吗?每钻研十天半个月都要闹腾一回,这咋还能比得过别人呐?!” 第224章 只是一个梦 谢亨没太在意,毕竟只是做个梦而已。 然而对谢寄言来说,这梦却不一样,梦境里的场景变换很快,然而他却能清楚地知道自家人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爹娘无力垂泪的样子,看到他姐姐被人羞辱而死的凄凉,他们全家,一个都没活下来! 梦里,没有大姐。 或者说,梦里,大姐没有认亲,仿佛不存在一样,很少人会提到她。 但凡和她有关的事情,都有那个蒋昙儿替她处理了。 他特别讨厌梦里的大姐! 颂音看到谢寄言那猩红的眼睛,就知道在他的梦里,自己的存在很惹人讨厌,不过这本就是事实,颂音自己也是承认的。 谢寄言还想仔细说说自己梦到了什么,可当他开口细说,提到谢盈月勾搭男人报复蒋昙儿的时候,谢亨没听下去,直接一巴掌拍到了谢寄言的脑袋上:“你最近是不是学别人看话本子了?!你姐姐知书达理、娴静端庄,绝对不会干那种事儿,整日胡思乱想,做出这种梦,你还敢说!” 谢盈月欲言又止,眼神有些复杂。 其实她也没那么娴静端庄,有些时候,她内心还是很自私的。 不过爹说得对,这梦太晦气了,还是不听比较好。 谢寄言本来沉浸在梦中,冷不丁被打了一下,脑子瞬间也清醒了几分。 爹说得没错啊,二姐不是那种人! 他也没那么怂啊!他没跑!他老老实实地回家了! 大姐还找上门来认亲了,他们一家子现在都还好好的……总之,比梦里好太多了! “你还想做这样的梦吗?”颂音问了一声。 梦里那经历,很刺激吧? 谢寄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我才不要……大姐,你都不知道梦里的你有多冷漠,像是不认识我们一样,压根就不管我们一家子的死活!你是蒋昙儿那一边的,很讨厌,虽然现在我也挺怕你的,但比起梦里,我觉得你现在真好!” 孟氏用怀疑的眼神看儿子。 他说大丫头真好?果然是梦魇了。 自打这孩子上次离家出走回来之后,见到颂音就像是见到鬼一样,老老实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还总是表现出一副认真读书、很爱这个家的样子…… 他那样子,已经不仅仅是尊重了,更多就是害怕和忌惮。 “大姐,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回家是这么好的事儿!你对我看上去凶凶的,可是我砍了你、你也没打我,我不听话给你丢人,你也没骂我,我说要离家出走你就帮我,还帮我保命,你真是我的亲大姐,我保证,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你!”谢寄言有感而发。 “以前我爹说你嫁不出去,让我和大哥以后对你好,你放心,以后我长大了,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他敢欺负你,我就打断他的腿!大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给你养老的!” “……”谢亨更气了。 很久以前读的书他不记得,这些没用的话他怎就忘不了呢! “……”颂音嘴角抽搐了一下,“养我很难的,就你——” “……”谢寄言愣了一下。 他咋了?!他真的那么差嘛! 好吧,是差…… 但他有一颗好心啊,穷就穷养,总之他是绝对不会将大姐赶出门的! “真是傻孩子,你大姐还用得着你养?你倒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谢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蠢成这样,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谢寄言这才想起来,大姐有钱有权,他还要巴结大姐呢! 谢寄言一时因梦境而惊慌,但没多久,感受到家人的陪伴,很快便从那情绪中缓了过来,颂音见他没大碍,便也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而此时蒋大郎夫妻俩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京城,蒋大郎虽然不是自愿的,但也别无选择。 蒋大郎心里是存着雄心壮志的。 他曾见过蒋固安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曾看过妹妹自信张扬的笑容,见过那些富贵子弟的一掷千金,也看过皇家贵胄受人敬仰,那一幕一幕,在他脑中,根本消失不了。 他的腿脚好了之后,就曾幻想过,如果自己将来成为一名威风赫赫的将军,那他会如何。 一开始,他觉得自己会受人尊重,做出一番事业,后来家里连连出事,他觉得迟早有一天,这个家会依靠他,他的父母亲人将会以他为骄傲,到时候,他会替代昙儿和老二,做一家之主。 只是他也没想到,他的家人没有等到那一天。 而他也一样,没等到。 他的幻想短暂而虚无,过去做正常人的日子,就像是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了,甚至都让人怀疑当初的痊愈有没有真的存在过。 恨吗?恨极了。 他恨昙儿惹祸,恨谢颂音狠绝,恨妻子背叛,恨孩子无知。 当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到底是比不上那些聪明人的,因为他第一步就错了,他不该回京,他应该直接去地方做个武官,而不是巴巴地往京中赶。 谢颂音不放过他,正如他若有一日成了将军,也不能放过对方一样。 他坐在马车里,沈氏给他身上盖了被子,看着他沉默寡言的样子,沈氏道:“当家的,等咱们回去了,你也不用担心被人笑话,咱们换个村子住,离远些的,别人也认不得。” “我知道你怪我和大娃,可你说我和大娃该去怪谁呢?我们明明谁也没得罪,什么坏事也没做,该替昙儿承担的事情,却都承担了,这也不公平啊?” “大娃好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过觉了……” 沈氏看着蒋大娃,内心也平静了许多。 随着离京越来越远,她脑中也想到越来越多的事儿,都是关于过去的。 她知道,她不是什么都没错。 当初见到颂音的时候,昙儿热情洋溢地将人带回家,用尽一切法子挽留,昙儿和一家子交代,说颂音看似性情冷漠,但实际上天真简单,说她没有亲人朋友,所以让一家子都要好好待她,昙儿话说得好听,但其实他们一家子都明白那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尤其是当看到谢颂音救她公公性命,能帮着她男人治疗腿疾的时候,她就觉得,昙儿说得真对,这么厉害的人,不论是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人哄好了。 哄和哄骗,其实很像。 第225章 不吉 他们一家子嘴上说着替颂音找亲人,可实际上,谁也没做过。 甚至谁都没提过,因为他们默认了,颂音这样的姑娘,就该跟着昙儿身边,留在他们蒋家,要么做儿媳妇儿,要么便做个干女儿,总之,这么厉害的人,就像是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怎么能舍得拱手让出去…… 蒋大郎不说话,似乎是不想搭理任何人。 “大郎……”沈氏看着沉默的男人,憋了一会儿,又道:“我和你说个秘密吧。” 蒋大郎无动于衷。 沈氏不管那么多,只道:“你不在家的时候,你知道昙儿让我去做什么吗?她想让我去做青楼老鸨,不仅这么想了,甚至还找了个老鸨过来教我,偷偷摸摸地,告诉我经营一个青楼要做什么,要如何管理姑娘们……我知道我就是个普通村妇人,没什么本事,我也知道我有很多缺点,只顾自己和大娃,很自私,可我从来没想过去赚那种脏钱!” “但我连拒绝都不敢,我很怕昙儿,更怕她背后的七王爷。” “所以当我知道昙儿死了的时候,我真的松了口气,因为我不需要去做那种脏活了……” “我还知道,你们一家子都想过,将来若是有本事了,给你重新换个婆娘,到时候休了我又或是像大户人家那样,让我无声无息地死了算了……” “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心里清楚着呢,当初郡主身边有个叫莲心的丫鬟,她和你不清不楚的,昙儿纵容你们往来,那时候我就想,如果郡主与二弟成了,早晚有一天,我们大娃要多个姨娘……” 沈氏站在自己的角度,将这些年委屈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说着说着,眼泪也哗哗地流。 她以为她心里,会非常怨恨那个害了她一家子的谢颂音,然而当坐在这马车上、安然离京的时候,她却发现不是那样的。 谢颂音是害了蒋家,但对她而言,她后半辈子反而能安安稳稳地。 蒋大郎眼里也通红。 这些话,他确实是第一次听,他过去在别人眼里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温吞平静,可那是生活所迫,如果可以,谁愿意被人嘲笑,任谁都能踩一脚? 不过再想那么多也没用了。 当他的身体回到从前,他才发现他的骨气就和那消失的武功一样,也没了。 他仍旧是那个抬不了头的男人,回想起自己的仇人,他恨,却会胆怯,连妄想去报仇雪恨的勇气都没有…… 谢颂音啊…… 蒋大郎摸了摸自己的腿,悲伤又落寞,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另一个神医突然出现,给他带来希望了。 这一家三口离京之后,颂音的下属也回来复命了。 不久,朝廷举行殿试,薛自鸣和张无惑二人竟都榜上有名,虽不是一甲,但也是二甲靠前,一时间,谢家也喜气洋洋,也帮着二人张罗他们祭祖事宜,谢亨是满脸羡慕,也是希望自家能有这么一天。 但他也只是想想,毕竟他觉得祖坟的青烟冒得已经很浓了。 谢亨作为二人义父,还想着帮忙张罗亲事,只是这二人显然都是有主见的,薛自鸣不知什么时候入了老荣王的眼,与昭康郡主定亲,张无惑定下的则是过去的邻家女儿,听闻是邻家对他有照料之恩,所以娶恩人之女,以求报答。 这婚事颂音自是没多过问。 不过对于昭康郡主的选择,颂音也是有些奇怪的,毕竟若论长相,薛自鸣算得是五官端正,但比起蒋固安确实是差了些,不太像是昭康郡主能看上的人。 定亲消息传来没多久,颂音就见到了昭康郡主。 二人许久没有见面了,此刻颂音发现昭康郡主竟变了不少。 眉眼如旧,但少了之前那股子倔强和精神,当然,她毕竟仍是郡主,这模样并不落魄,反而是稳重了几分,少了些骄纵和任性。 “我有三个消息要告诉你。”昭康郡主昂了昂脑袋。 “……”颂音沉默了一下,这人一开口,变化小了些,还是原来的语调,颂音以前觉得她挺烦人,但当身边都是稳重的人时,昭康郡主那股子倔脾气,就显得有点与众不同了,“请郡主赐教。” 二人身处茶馆,昭康郡主让人上了茶,然后才慢悠悠道:“第一个消息,蒋昙儿还活着。” 颂音挑了挑眉:“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不惊讶……你早就知道吗?!”昭康郡主有些震惊,“我本来也没多想,但你知道扑克牌吗?以前蒋昙儿和我一起玩过,蒋昙儿活着的时候都没几个人知道,可她死了,这东西反而传出来了,而且玩法很多,比我以前知道的还要多一些!所以我怀疑,蒋昙儿藏在某个地方。” “这东西的来源是一家叫清风坊的地方,是一家青楼,青楼老鸨名叫清娘,以纱覆面,身上一股异香,听闻青楼之中音律清奇、女子穿戴清凉,与寻常青楼的歌谣都不同。”颂音也干脆地说道。 她知道蒋昙儿活着,自然会让人去找。 而且,想要找到她,其实特别容易。 昭康郡主惊讶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蒋昙儿……现在是那个清娘,对吗?!她干了什么让七王爷如此愤怒,竟将她送到那种地方?!七王爷……七王爷也着实太狠了点,为何不干脆将人杀了,却要如此羞辱她呢?!” “青楼收入不菲。”颂音只道。 昭康郡主瞳孔一缩,明白了,她张了张嘴,有些难以接受:“为了……银钱,可以羞辱一个人的名节吗?” 之前是她,如今也可以换成蒋昙儿? 蒋昙儿是她的仇人没错,可是这并不代表她觉得蒋昙儿应该待在那种地方! 她再如何怨恨,也不会幻想一个女子去日日受男子的欺压,这样……太恶心了。 “第二个消息是什么?”颂音喝了一杯茶,淡定地问道。 昭康郡主还有点缓不过来,只觉得自己不是来传消息的,而是来受谢颂音刺激的! “我已经着人入宫,请陛下将七王爷母妃挪出妃陵。”昭康郡主清了清嗓子,有些痛快道:“缘由也已经安排好了,卦象显示,妖孽入皇陵,不吉,会损我大苍气运。” 第226章 果然不吉 卦象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与皇家气运有关,陛下不能不管。 只是一个挪走一个妃子的棺材而已,对陛下来说根本不是多么要紧的事儿,所以此事是必成的,而陛下只要一点头,那就应了七王爷是妖孽之子的话,他还想要那个位置?做梦! 如果不是陛下的子嗣少,七王爷是绝对没有继位可能的! 他生母与穆氏妖妃有关,那穆氏妖妃当年害死了多少人? 妖妃在世之时,七王爷的母妃在陛下的内宅里头也颇为张扬,逼迫正室,肆意妄为,如果不是这样,陛下也不会一登基便直接将人赐死了! 颂音闻言,依旧镇定地点点头:“郡主果然厉害,一出手便给七王爷重击。” 昭康郡主愣了愣。 这人的反应也不像是特别开心的样子。 真讨厌啊,她做得不好吗?她的决定多英明果断啊,轻而易举便能给七王爷重创,谢颂音她竟然不羡慕?! 颂音当然是惊讶的,只是跟着朝堂上那些老东西学了不少本事,她发觉那些老臣都很会隐藏心思,一个个都是笑面虎,喜怒不形于色,这样不仅会有威严,而且还能让政敌迷惘! 所以她也有努力地学。 昭康郡主吐了口气,也有些泄气了:“谢颂音,这第三件事,是我的亲事,你就不好奇吗?” “……”颂音安静地看着他,“怎么?你与薛自鸣不是心甘情愿的?” “当然是!”昭康郡主立即反驳,“我只是来告诉你,我可没要挟他!我祖父本就有意给我挑个新科进士,他年轻,名次靠前,所以也算是对得上……我亲自问过他,他想了两日,自己点了头的。” 她对薛自鸣并无感情,但对方对她也一样。 前些日子,她和对方交谈了一番,印象还是不错的,薛自鸣这人还记得她赠帖的事儿,对她很尊重。 “你们心甘情愿,别人也会祝福的。”颂音诚实地说道。 “他也很直接,是个有野心之人,他想要留京城入翰林,这一点我和祖父可以帮他,有了王府,他能少走很多弯路,而我要的也很简单,只要他有一颗良心,就够了。”昭康郡主坐直了身体,“你认识他,所以我想来问问你,你觉得,他良心多吗?” 颂音说的话,她其实还是比较相信的。 这人说话难听,不会开口哄骗她。 “据我所知,薛公子算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不过人生长久,谁都不能保证几十年后他依旧保持初心,而且,一对夫妻之间的关系比一对朋友更需要经营,他将来能不能与你白头偕老,我不知道。”颂音表情挺认真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感情方面的事儿。 虽然她,一窍不通。 那是个人,脑子活蹦乱跳的,难以预见。 昭康郡主白了她一眼,果然是不会说好话。 她已经定亲了哎!就不能先说几句祝福吗?不过倒也怪了,比起别人的祝福,她竟觉得谢颂音这种要死不活的态度,反而还挺踏实。 别人说的话,真真假假她不知道,但谢颂音的……至少谢颂音懒得说谎应付她。 “试试吧,其实谁都一样,至少他是个所求简单的人,比那些既要脸面又要前途的……好应付多了。”昭康郡主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二人透过窗子往下面一看,有人骑着马冲着皇城而去,是送加急信的。 颂音眉头微皱,昭康郡主也很惊讶:“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莫不是边关生战事?” “应该不会,前两日陛下才收到了各地大将的慰问奏折,一切如常。”颂音说完,也立即起身,“我入宫看看,这茶水……挺不错的,你再喝一会儿吧。” 颂音披上外袍,便迅速离开,昭康郡主巴巴地看着,随后吐了口气。 谢颂音这认真起来的样子……真让人羡慕。 建平帝也才和宗室交谈完,才说过卦象不吉之事,刚刚点头要挪棺材,谁知道便有人来报,有八百里加急信件呈上来,建平帝心里也是一颤,很快,便得知了信的内容。 登时,脸色也大变。 立即召太医院院使和谢颂音等人入宫觐见。 “庆辽府一群废物,竟让瘟疫扩散如此之大!庆辽府内,已有七个村子的人全部病重了!这些酒囊饭袋将村子死死围住,关了一群大夫进去,本以为能控制住情况,却不承想有漏网之鱼,如今整个庆南府里,已经存了不知多少病人!”建平帝气得要吃人的心都有了。 第一个村子出事的时候,不就应该上报吗?! 没有!这群人吃干饭的,只想着将事儿掩盖下来,所以派兵将村子圈了起来,想要其自生自灭! 直到事情掩盖不住,这才送来奏折! 庆南知府已经自缢,庆南守将虽关城门,不许进出,但只怕根本兜不住! 颂音也有些震惊,系统临走的时候说过,世界演化期间,是不会出现自然形成之天灾,而且有系统保护,这个世界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动乱,但现在…… 人为的? 颂音眼中也露出几分杀意。 “陛下,微臣请命,前往庆南镇压疫事,请陛下恩准。”颂音立即站出来说道。 徐院使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但还是立即道:“臣这就清点几位太医,随谢副使一起,臣……臣的儿子,青麟,跟着谢副使学了不少本事,如今也可一用。” 他是不想让儿子去的。 但他作为院使肯定不能走,却要让底下的太医们涉险,这个时候,他儿子陪同一起,最大的作用便是让众太医安心。 建平帝看了颂音一眼,内心是有些不愿的。 谢颂音在眼皮子底下的这些日子,他觉得特别舒心,只有让她时不时去看看贵妃她们,他才觉得自己的龙子一定能保得住。 “陛下,臣这些日子做了些保胎、促产等药丸,会交给徐院使,徐院使在,与臣在是一样的。”颂音大概也能猜出建平帝心中所想,立即又道。 建平帝这才叹了口气:“如此大事,只有爱卿出马,才能让朕安心,你且放心,朕会让独孤挑选千名勇卫给你,朕再赐你一把宝剑,若有违背爱卿之意者,杀之无罪,朕等你回来。” 说着,建平帝突然想起刚才宗室老人们说的话。 不吉啊!果然不吉! 第227章 真难伺候 建平帝本是不信那些卦象之说的,但他年少时受皇家宗室庇护才得以继承皇位,所以总要给宗室几分薄面,便随口应下此事。 可这宗室才说了卦象,便传来如此噩耗,也让建平帝内心不得不怀疑起来。 老七的生母…… 建平帝已经许多年不曾想起来过了。 如今只记得那女人活着的时候性子张扬,毕竟有穆氏做靠山,自然也看不起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当时他的正妃身份不是很高,被欺压得喘不过气来,后来他做了皇帝,那女人才学得温柔小意,以为有个孩子就能做皇妃。 那是个美丽却愚蠢的女人。 建平帝也没想到,死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还能恶心他一回。 “传朕的命令,让老七府内自省,为庆辽疫事祈福。”建平帝越发觉得这个儿子有些碍眼。 颂音也才从御书房出来,让七王爷自省的旨意就传出了,让她也有些诧异,只怕这消息若是传到了七王爷耳朵里,定会以为又是她从中作梗,不过她也不介意再让七王爷恨上一回。 庆辽府疫事一出,便是京中百姓也有惊慌之色,毕竟这疫事与战争不同,哪怕是一个平平无奇之人,若是看守不严,也能影响到整个天下。 一夕之间,京中防控严密起来。 生病之人的症状如今也有了解,得此病者,面生红疹,还有发热头晕之症,所以朝廷也配了大夫在城门查验,但凡入城之人,皆要仔细验证才行,一时,倒也人心惶惶。 昭康郡主也没想到竟是如此大事。 这疫事她帮不上什么忙,但知道此刻是打压七王爷的关键时候。 陛下如今让七王爷自省,显然也是同意了宗室所言! 昭康郡主当即便派人传了流言,传到民间之后,言语已经有所改动,说是前几日皇陵上空阴云蔽日,一道雷霆白日而下,虽没造成什么影响,但皇陵上头,有一片草木被烧焦。 司天监预言,此乃上天警示,告知陛下有妖孽葬在妃陵影响了大苍气运。 百姓们一番添油加醋,不过三两天的时间,湛明翀就成了妖孽之子。 此时,湛明翀也是焦头烂额。 他被逼困在府中自省,心中哪里能开心得起来?庆辽疫事他知道,那是他让人做下的。 民间本就偶有瘟疫发生,多是鸡牛羊瘟,造成不了太大的损失,就算有人命之事,当地官府多也会立即派人隔绝村落,这偏远百姓本就不常走动,只要管理得严密些,出不了大问题。 他私下捉了几个擅毒邪性的民间游方郎中,让其搜罗一些染病的人或者畜生,让其想法子做出些传染能力强些的毒,只要有疫事发生,作为被人夸赞的神医,谢颂音若是不前往解百姓之困,必被人唾弃,若是去了…… 他早已备好人手,只待取其性命! 只是他算了这么多,却没算到这事情会连累到他自己! 妖孽之子?!简直就是莫须有! 他母妃温柔和善,是父皇始乱终弃毁了她,如今人已经死了,却还要受这等羞辱,七王爷心里愤恨! 他怒火滔天,咬牙切齿。 侧院那边,才嫁进门来没几日的敦鱼公主也得知了圣旨,急是挺急的,但她和七王爷所急的事情不太一样。 妖孽之子,这名头可不好听啊! 只怕会影响她未来孩儿的名声…… 但如今她已经入门,可以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论是什么脏臭的名声,也只能咬牙咽了,她摸了摸肚子,也希望如今自己的肚子里能有个孩子。 她本以为七王爷会嫌弃她,不愿与她圆房,还弄来了些药物准备利用一番,谁知道那些东西压根没用上。 成婚那日,她戴着的头冠上,镶嵌了一颗珍珠,比任何珍珠都要大。 不过那颗珍珠并不是真的,而是属下们用珍珠粉和着鱼胶团成的,压得紧密严实,打磨得极其圆润,颜色好看至极,属下们说,他们敦鱼国小,很难被人看得起,她虽是做侧妃的,可这婚服也不能太寒碜了,一定要让世人震惊…… 大苍这边,女子的嫁妆若是丰厚,婆家多不敢小看,所以她觉得也有理,便如此做了。 婚服、婚鞋上,都挂了珍珠,大的小的,真的假的……总之看上去珠光宝气,很是闪亮,愣是衬得她比平时美了好几分。 虽说那日她的穿着有些俗气,可入了洞房之后,她看到七王爷的目光。 那眼神落在她的大珍珠上,都移不开。 与她没说几句话,可几乎句句都提到了珍珠…… 那暗示……她也听明白了。 七王爷看上了她的富贵。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富贵还能假装多久,但大苍也有规矩,女子的嫁妆是自己的,夫家不得允许是不能随便用的,所以她觉得自己硬着头皮也能继续演下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那珍珠的效果,这几日七王爷都有留宿她这里,这男人身强力壮,很是努力,她的身体也康健,她觉得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敦鱼公主也有些心虚,怕自己作假的事情被发觉。 所以除了晚上应付湛明翀,白日里,她从不往七王爷身边凑。 话说得多了必然会露馅,多说不如多做,是这个道理。 “我听人家说那位谢副使让宫里好几个娘娘怀孕了,咱们若是也能去求一求就好了,只要怀了孩子,七王爷如何……也就不重要了。”公主叹息了一声。 当然,七王爷若是势力强大,那更好。 但很显然,七王爷不太行。 她在大苍这些日子也观察出来了,这位七王爷不被陛下喜欢,而且他本人……长得虽然不错,但脾气阴晴不定,她也不喜欢,难怪不受宠。 “公主千万别在七王爷面前提谢副使,小心他又要发疯的。”侍女胆战心惊地连忙提醒了一声。 公主也认真地点点头。 真不知道七王爷到底怎么回事,前两日她只是说谢副使是个好官,又年轻又能干,结果七王爷才洗干净准备躺下睡觉,却突然气走了…… 大苍的皇子可真奇怪,朝中有好官不好吗? 这也要气,可真是难伺候。 第228章 她能做到 敦鱼公主也挺郁闷的,都说这大苍的国君心思难以捉摸,可没想到七皇子也一样难猜! 好在如今敦鱼的困境已经略有好转,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熬。 “如今的大苍遇到疫事,我这就传信回国,务必多送些药材过来,不论有没有用,只要能在大苍国君跟前表露些忠心,对我们也有利。”敦鱼公主又道。 孩子的父亲是没指望了,但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是建平帝的亲孙子。 哪怕多花费些财力人力,她也一定要将这层关系绑牢…… 不过敦鱼公主也没有多少自信,只是知道自己无路可走,只能如此。 而此时,颂音在前往庆辽府的路上。 虽带了不少精兵,但还是尽力轻装简行,其他药材物资则略迟一步,随行之人,还有太医院十五名太医,徐青麟也在其中,护卫首领是谢寄凌,他如今也将一切安排妥当,队伍安稳前进,不见异常。 庆南府遥远,如此轻装简行,也要半个月才能到达,这段时间,只怕又会有不少人因此丧命。 颂音一离京,清风馆内,蒋昙儿便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为了避开颂音,她一直小心翼翼,连真容都不敢露,就怕有人发觉后报于颂音,对方又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她,哪怕父亲去世,大哥一家子远走,她都没出现,等待的便是如今。 她费力培养了这么久,倒也培养出了几个品质不错的女子。 也能趁着现在谢颂音不在的时候,送入各府。 她可是专门为了谢亨准备了一个绝色佳人。 谢颂音之所以回谢家,不就是觉得谢家一片和睦吗?她前往庆辽府,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根本回不来,等她回来之后,自然会发现,过去的一片祥和全部都没了,到时候,她引以为傲的家人都会成为她最厌恶的拖累! 此时谢亨正帮着两个干儿子置办聘礼。 薛、张一左一右,如今还能松快,但过些日子就要入翰林,到时候这些琐事都得麻烦谢亨,谢亨特别乐意帮忙,在这干儿子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很被需要,充满威严。 瓷器坊中才出来,谢亨的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对方是个瘦弱的女子,约摸有二十二三岁了,眉头一皱愁苦,看到谢亨,颤颤巍巍地问:“您是谢侯爷对吗?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荷呀!谢叔叔,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谢亨满头雾水,“小荷?” 他当然知道小荷,贫穷时的邻居,他那摊子隔壁是卖菜包子的,那家的女儿就叫小荷。 他富贵之后,着人给乡里的老邻居们也送了些银钱,但因为大家都遭了灾,所以有些旧人死了、有些找不到了,也挺让人唏嘘的。 “谢叔叔!当年我和我娘出来逃难,我娘死了,我娘临死的时候让我来京城找您,可是我路上被人拐了,阴差阳错入了戏班子,兜兜转转,最近也才入京城,总算是找到您了啊!”小荷声泪俱下地说道。 旁边薛、张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二人脸色都微红,瞧着这一幕,也想起自己认爹时的厚颜无耻。 “最近才入京城?具体是哪日?”薛自鸣厚着脸皮问道。 小荷抹了抹泪,“进城一两个月了,远远去侯府门口瞧过,可是不敢过去多问,怕府中夫人将我赶出来,只是没想到小荷命是这般的好,竟能在这里遇到谢叔叔……谢叔叔,求您收留收留我吧,我真的没地儿可去了!” 谢亨皱着眉头:“我夫人是很好的人,如果你说是我的老乡,她不可能将你赶走的。” “是了,是小荷不懂事儿……只是听说是您后娶的官小姐,所以小荷害怕……”对方瑟瑟缩缩的,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人心疼。 但谢亨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只是叹了口气,仔细回想小荷的模样。 可记不清了。 论年纪,也是没错的。 “义父,您是好心人,只怕也不忍这位姑娘流落外头,只是谢大妹妹离京之前交代了,让我二人守好家门,让您小心行事,所以……我看不如这样,这姑娘我送去郡主府,请郡主照料一番。”薛自鸣笑着说道。 郡主府就在王府旁边,早早就有了,只是最近郡主待嫁,这才搬过去。 如果庆辽没出疫事,一个月之后,就是谢寄凌大喜之时,不过如今虽然被推迟了,但陆姑娘还有谢二妹妹也都来往郡主府颇为频繁,郡主府里头,一切都在昭康郡主掌控之中,而女子更细心,自然也能观察出这个小荷有没有问题。 “我肯定是不能带回家去的,最多给些银钱……”谢亨也是知道好歹的,女儿临走时得交代他记得清楚,也不敢违背,本就没想过往家里带。 当初也是女儿点头,他才会认这两个义子,所以…… 他压根就没有那到处认亲人的癖好。 小荷闻言,有些哀伤:“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谢叔叔……谢叔叔,求你不要让我一个人……” 薛自鸣嘴角抽了抽,这女子的德行……有点熟悉啊! 奚家小郎君很喜欢去那风月之地,他们俩作为陪读,自然也曾瞧过。 不得不说,这位小荷姑娘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儿,这味儿……挺杂的……和那里的姑娘,有些像。 薛自鸣正要开口之时,突然从不远处走来几个人,对方看上去身姿挺拔,目光坚定,瞧见小荷之后也没多言,直接将人拿下。 三人都愣住了。 “你们是……”谢亨呆了。 他怎么不知道身边跟着人呢! 这都是谁啊! “我等受谢副使之命跟着侯爷,侯爷不必担心。”对方开口利落地说道。 “……”谢亨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些人,然后干巴巴地又问:“那……那她……带到哪里去?” “谢副使说了,一切可疑人等交由二姑娘处置。”对方又道。 “!!!!”谢亨差点蹦起来了,“交给月儿?!月儿行吗?!我的意思是月儿胆小,平白送给她一个大活人让她盯着,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侯爷放心,我等会竭尽全力帮助二姑娘查清此人来历的,您尽管放心。” 颂音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地离京,离开之前,对薛自鸣以及张无惑,是略有交代,但这二人自有公事要忙,不好打扰,所以交代的事情少,且比起旁人,她更信任谢盈月,这人……柔弱是真,但那敏感多思的情绪有些时候有妙用,看顾全家,谢盈月绝对是能做得到的。 谢盈月缺少的是武力,所以她留下了一些人手。 而蒋昙儿那人毕竟是与七王爷来往甚密,颂音赠了奚照辕黄粱一梦,不用她开口,这人,奚家盯得死死的。 第229章 是非对错 小荷也满眼错愕和惊慌,连忙看向谢亨,可谢亨却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挥挥手便叫人将对方带走了。 如果小荷真的是无辜的,他女儿肯定不会为难对方,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薛自鸣看着谢亨这宽心的样子,也不由有些佩服。 他这义父真是个妙人,他虽一无所知,不通文墨,不懂武功,不知人情往来要事,性子极其简单,但格外看得开,为人讲理,晓自己不足,便顺亲人之意,不顽固不执拗,自己活得轻松也不拖累人。 若他能习得义父身上几分潇洒,这辈子也是不愁了。 尤其是……他如今与郡主定亲,就更要多学着别人的处世之道了。 从之前的相处来看,郡主性子要强,骄傲执着,将来他与郡主相处,一要顾忌郡主体面,二也要保证自己的立场,是非对错不可颠倒,既不能一味吹捧郡主,又不可满心顺从……还是很难把握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觉得郡主这个人不坏。 当初林间小路一行,郡主虽用他的衣裳铺路,可言语之中并无嫌恶,不过就是从未走过那般坎坷的道路,所以有些不习惯而已,他也知道,郡主与蒋固安有些不好的传闻。 尤其是定亲之后,也有不少书院同窗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嘲讽。 他当初攀了奚家少爷做陪读,后来攀了谢家做义子,如今又攀了郡主做婿,这一路……确实不算干净,也难怪别人低看。 那些人觉得他为了功名利禄侍奉郡主,说郡主行为放浪,早已不是清白之身…… 关于郡主的,关于他的,恶言恶语,从不曾断。 可那又如何呢? 郡主与蒋固安,他更相信前者,所以蒋家传出来的话,只要郡主不认,他便不信,而且……他不是没有脑子的,郡主是何等骄傲之人?她或许会施舍些好处给她看中的人,但让她用那下作手段?他觉得郡主不屑做。 是非从不是出自别人之口,而是止于自己内心。 郡主不嫌他市侩,不嫌他出身贫寒,甚至都不嫌他只考了二甲第七名,他还去挑郡主的刺?除非他是疯了。 “走了,还有好些东西要瞧呢,这婚事可不能马虎了。”谢亨很快又急匆匆地催了起来,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这人被带走之后,很快便送到了谢家别院,消息也报给了谢盈月。 谢盈月也有些发懵,虽然颂音临走之时交代她,让她有空管一管家里头的琐事,但她那时候可真没想到会用到自己啊?! 尤其是看着眼前如花似玉的姑娘,谢盈月更有点恍惚。 不能用私刑的吧? 那她怎么查?谢盈月先是慌乱了一下,但很快也镇定下来,毕竟该慌的人不是她,而她就是要想法子让对方露出马脚。 谢盈月整理心情,随后便开始找证据。 既是老乡故人,那……该会说几句乡音吧? 既然是遭难逃乡,那这一路经历必然难忘,应该是能说得一清二楚吧? 若是这些都能圆得上,那就可以让其在别院里住上一些日子,观察她的生活习惯,若是骗子,肯定也能发觉一点蛛丝马迹。 法子很多,所以谢盈月也不慌不忙了,她对人客气,像是和对方说着家常。 她爹过去的事儿,她虽不曾经历,但听说过无数遍。 而小荷姑娘也快要疯了。 清娘说,只要她混入谢家,想法子勾引谢亨,事成之后便保她自由,还将她欠的那一屁股债全部清了,可清娘没说这家人这么烦啊! 她已经将过去说了好几遍了,可这人还是问个不停。 “你刚才说你娘逃难的时候将家里头的东西全带上了,可后来又说你娘死后,你自己流浪了一阵子,那你的东西呢?到底是被人抢了还是丢了?你流浪了多久,遇到官府发粮的时候,是有人骗你说可以多领些粮食,所以将你带走的是吗?那对方可说了是城东还是城西发粮?一般来说,灾民是不可能忘记发粮地点的,对了,时辰应该也清楚吧?我让人查一查隆城县志,看看能不能对得上……”谢盈月小嘴巴巴的。 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呢,比如这些年的经历,这经历可以胡说,但与官府有关的,都有记载。 她的经历这么坎坷,那大起大落的时候,多半也能记得比较清楚。 小荷表情僵硬。 她哪里还记得之前自己说的是城东还是城西! “太久远了,我实在记不清了……”小荷委屈道。 谢盈月笑着:“不要紧的,我今日让人查了你的身份,我发现你如今是良籍,但却是不久之前才赎身的,是何人帮你?这总该记得吧?还有啊,我已经让人带着你的画像到处问了,若能找到你认识的亲朋好友,我会请她们来别院做客,到时候再问些问题,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如果最终证明我冤枉了你,我一定会向你道歉的……”谢盈月立即又补了一句。 如此查一个老乡,是非常无礼的行为,但作为老乡,寻求金钱上的帮助是正常的,但非要上门去…… 这也不对吧? 所以谢盈月也不想讲良心了。 被她这一说,小荷心态直接崩了。 “如果……如果你发现我骗你们,你们会怎么样?”她心里有点慌。 “当然是送入官府了。”谢盈月理所当然地说着,“不过……不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想若你是坏人,有可能是想害我家人性命来的,所以等我大姐回来,会将此事告诉她,到时候……你应该会没命吧。” “……”女子嘴角抽了抽。 她这两日努力地哭,装可怜,一点用都没有! 这个看上去很爱红眼睛的姑娘简直就是个铁石心肠之人,毫不心软。 “若你心中有鬼却提早招了,将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我们谢家不会为难你的。”谢盈月又补了一句。 此话一说,女子也懒得装了:“小姑娘,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呐?我也知道,我现在肯定是瞒不过你们,不过你爹也着实古怪,我这样的女子,最擅长应付他这年纪的男人了,那日身体都要贴上去了,他竟然无动于衷,莫非你娘是天仙下凡不成!?” 第230章 活炖了 她的确是才入京两三个月,但从前在别处也是在青楼过活,见过数不清的男子,许是那青楼里的男子本就没几个好东西,所以她真就没见过几个对她不为所动之人。 谢盈月也松了口气:“那你说说,你来我谢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钱,也是为了命。”女人面上多了几分随意,“我有好些名字,荷娘算是其中之一,我欠了别人好多钱,被卖进京中还债,老鸨替我赎了身,但要求我勾引你爹,若是我能做成,我便彻底得了自由,这样的好事儿,谁不愿意干?” “老鸨?”谢盈月脸微红,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她是清娘,年纪比我还小呢,整日戴着面纱,我也没见过她的真容,不过她这个人和我们不一样,很清高,但对勾引男人,她确实懂得很多。”荷娘开口又道。 谢盈月听愣了。 她没听过什么清娘啊? 荷娘笑了笑:“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姑娘,但去处我就不知道了,想来清娘是办大事儿的,她这个人很骄傲也很自信。” 清娘手里拿捏着她们所有人的把柄,知道她们的来路和退路。 所以嘴上说是让她们帮忙办件事,实际上也是威胁,大家伙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人,所以便答应了。 她如今没办成,回去之后,多半没个好下场。 但清娘忽略了一点,她们这种人,其实多是行尸走肉,一条贱命早在被卖的时候,就不当一回事儿了,本就是最卑贱的人,又哪里来的路可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愿意的时候,什么活都能干,但若是不愿意了,就是豁出命去,别人也拿她没法子。 所以在眼前这个小姑娘连续问她三个时辰的时候,她就想好招了。 眼前这大户人家的千金天真又认真,命可真好。 许是命太好,让人看着羡慕,所以那勾搭人家亲爹,毁人家父母恩爱的活,不仅成功不了,而且干了也缺德,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荷娘又说了一些,将清风馆的事情都说了,谢盈月都听愣了。 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我说过不为难你,绝对守信,不过……”谢盈月看着她,“不过你毕竟是来害我家人的,所以我不可能感谢你告知这些。” 对方没说什么。 谢盈月还有些不放心,又怕那个清娘又利用这个女人再去做别的,所以想了想后,又道:“你还是在这别院再住几日吧。” 女子也不在意这些,被软禁反而还好些,能多活几天。 都说大户人家的姑娘被关在家里头关得傻,可瞧着也不是那样嘛。 谢盈月立即起身,让人去查清风馆。 不过她这边派人去查,那边奚照辕便找了过来。 “清风馆有我盯着,你不用操心。”奚照辕很是严肃,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就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谢盈月有些诧异,小心问道:“奚将军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奚照辕憋了一会儿,看着谢盈月那真诚的样子,忍不住吐了口郁气,“他娘的……我看上去已经这么憔悴了吗?!” “……”谢盈月微微抿嘴。 奚照辕也发觉自己有点过于粗俗了,无奈道:“我最近没睡好,整日做噩梦,暴躁了一点而已,不是在冲着你发脾气。” “我知道,我没做错事,你若是凶神恶煞地骂我,那你这人……就是个恶霸混混了,损得是你们奚家的颜面。”谢盈月从容自若地说着,“我弟弟前些日子也做了噩梦,那次之后,也总睡不好,不过家里有养神汤,多喝些,慢慢会好转的,你要不要试试?” “试!好东西自然要试!那就有劳二小姐了?”奚照辕立即换了一副态度,又补充道:“这个清风馆,我与你大姐已经谈好了,留着自有用处,所以有我盯着,你只管操心谢家就行,放心吧,出不了大事儿!” “清风馆里的人是谁?那个清娘。”谢盈月说着,声音轻了几分,“是蒋昙儿吗?” 奚照辕看着她眼神一亮:“二小姐很聪明。” “因为荷娘说,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姑娘被送去各处,所以我猜测清娘背后的人别有所图,而那个清娘,处事风格我觉得挺熟悉,便随便一说……真没想到,她竟然没死。”谢盈月也挺诧异,“其实,一个死人,有很多种方法让她消失不见,尤其是我大姐,若她想做,轻而易举,可她却没有……” “蒋昙儿是不是还牵连了什么大事情?”谢盈月接连又问。 很多东西她其实都能乱猜,但有时候猜中了也不敢说。 但奚照辕这个人胆子很大,不拘小节,似乎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姑娘家,而在她面前故意收敛,骂人的话更是张口就来。 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需要收敛的。 奚照辕最近憋得慌,浑身都带着一股怒气,没地儿发,听着谢盈月的话,他觉得心里就像是通了一条潺潺小溪一样,舒畅了许多。 “蒋家的产业、清风馆,还有七王爷封地产出加起来都不是个小数目,但最近七王爷府上却紧巴巴的,陆续还当了不少东西,这些银钱都不知去了何处。” “这个蒋昙儿……脑子里装着奇思妙想,我与谢副使都怀疑她还替七王爷做了别的事儿,未免打草惊蛇,这才暂留着她的小命,观察一番,不过……最近七王爷在府中自省,也是时候摆脱那些暗卫,偷偷与那个蒋昙儿谈一谈了。” “谈?”谢盈月皱了皱眉头,“要利用她?” “不是利用,是威胁,是看她要选择什么样的死法。”奚照辕声音很是冷漠,“这世上,任何人我都可能放过,唯独此人……我一定要让她死得彻底。” “你们很熟吗?我听寄言说,你们见过一面,若说结仇,那也是蒋昙儿恨你,你为何会如此讨厌她?”谢盈月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话,正问到了奚照辕的憋闷之处。 没忍住,又骂了两句,这才黑着脸道:“我若是与你说缘由,你定会觉得我疯了!不过……老子一想到自己做的梦,便恨不得将她活炖了!” 第231章 北辰星 奚照辕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因为一个梦,而想杀一个人。 他这个人身体好,从来都是一夜无梦,然而前些日子突然梦魇,醒来之后,梦中的大事儿记得一清二楚! 他梦到他弟弟死了,不仅死了,而且死得肮脏,人人都道他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说他死得活该,而这起因之事因为他弟弟为了两个陪读书生出头,而得罪了一个叫蒋固安的学子! 当然,这蒋固安背后,还有旁人,蒋昙儿又或是七王爷。 他母亲和弟弟留在京中一是为了稳固后方,二也算是安定帝王心,他们奚家不会蠢到真的只留个纨绔在京中! 道凤虽顽皮了些,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他虽喜欢玩乐热闹,但也爱惜身体,绝对不会肆意妄为,最多就是欣赏些美色,若真敢在外头夜宿温柔乡,家法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因马上风而死! 而且还是男女荤素不忌! 这明显就是对他奚家的羞辱! 梦里,他也曾回京一趟,只是回来的时候,他弟弟还好好的,他也只是为了公事,探清陛下在立储方面的大概想法之后,他便回了南境。 没多久,得到的便是他弟弟的死讯。 母亲痛恨哭泣,他心中也怒火奔腾,梦中的情绪真实不已,以至于让他无法忘怀,而且梦里的选择也符合他奚家的情况,因弟弟死得见不得光,又与七王爷有些关系,所以奚家不曾闹大,甚至还要俯首致歉,表示对道凤管教不严,都是奚家之过…… 他们一家只得隐藏起来,偷偷转移族亲,暗做防备。 因为梦里,七王爷虽仍旧不得陛下宠爱,但名声很是不错,三王爷、五王爷也都屡屡犯错,朝堂之上,有不少朝臣都拥护七王爷。 果然,后来七王爷登基。 没多久便欲图打压他奚家,不是派人督军,便是指挥奚家掀起战事,他奚家从无反心,却被逼得不得不反! 若死守着南境,奚家未必会被赶尽杀绝,毕竟他们在南境扎根多年,南境百姓也格外感激,可与他奚家共进退,然而梦中七王爷派蒋固平、宣霆等人领大军压境,这些人压根不顾百姓死活,只求灭了让他们,南境满目疮痍,最终他奚家不得不弃城而降。 梦中一切历历在目。 那日梦过一次之后,他就格外在意,似乎也是因为如此,接连几夜,又连续做了许多其中场景。 他从不信神佛,但前两日却也去了母亲常去的寺庙,找高人一解。 大师言,前两年月宿奎而雾,妖星现世,主大乱,人多死,更主边境不安,国有大忧,那星象本是越发明显的,只是去年立夏那日,突然星移斗转,北辰星忽现,不定,当时还瞧不出是伏是效、是吉时是凶。 若是伏,那便是刑罚之相,王者杀无辜,好暴逆,重徭役、逆天时。 若星效于四仲,则主恩宽,轻徭役赋敛,赈贫穷、调阴阳、和四时,天下和平、灾害不生。 大师观了许久,到了秋冬,辰星色正,出以四仲,吉象更明显。 至于他的梦,大师说,倒像是前两年的星象之解。 那些星象之说,他听得稀里糊涂,最终也明白了,就是说,前几年他奚家情况确实不好,隐隐要起兵患,但这两年有辰星所助,所以解了忧愁,而他的梦,可以说是过去留下的警示! 既是警示,那证明这蒋氏昙儿,不是个好东西。 怪不得他第一眼瞧见这女子,便想将人扔出去喂狼! 奚照辕本不欲多说,一个梦而已,显得矫情,但见谢盈月好奇,倒也耐着性子将自己做的梦简单地说了一遍。 而他将那些话说完,谢盈月低眉沉思,表情略微凝重了几分。 “奚将军,你的梦里,见过我……或者是,你见过我们谢家人吗?”谢盈月问道。 奚照辕沉默了一瞬间,但还是点头:“虽然这话说得有些冒犯,但我确实梦到你……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梦里,他第一趟回京之时,瞧见谢盈月与京中世家公子暧昧亲近,但只有短短一个场景,就像是在某个地方恰好遇见了,遥遥看过去,浅浅一瞥。 “至于你们谢家其他人……”奚照辕想了想,“倒是没多少印象,只知道你们家似乎得罪了人,在京中受人嘲笑排挤,日子不太好过,后来,也都死光了。” 谢盈月面色有些复杂:“你也做了这样的梦……我弟弟前些日子也梦到了。他醒来之后便嚎啕大哭不止,说是梦到我们家人死得干干净净,我爹说这梦晦气,不让他多想,后来几日虽仍然精神不济,但慢慢也好了些。” 奚照辕有些诧异:“也是毁家灭族之梦?” “嗯。”谢盈月点头。 “那你弟弟的梦与现实之间的不同之处,是从何处开始的?”奚照辕立即问道。 “应该是……去年立夏左右,对,就是那时候,因为那一日,我弟弟跑出去砍了我大姐一剑,梦里他没回家,跑了……” 去年立夏…… “我找的大师,他说的天象变化便是从去年立夏开始的。”奚照辕觉得汗毛都立了起来,“看这意思,倘若蒋家势大,你我两族便如梦中一般,被七王爷以及蒋昙儿斩之殆尽了。” “如此一想……”奚照辕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就像这天道引导那“辰星”去毁掉蒋昙儿的左膀右臂一样。 但凡是蒋昙儿的帮手、亲族,无一例外,不是反水倒戈了,便是死了惨了没用了。 奚照辕看了看谢盈月,突然豁然开朗。 “你们谢家真是好福气。”奚照辕突然说了一声。 大师口中那个调阴阳、定四时的北辰星,说的只怕是谢家长女,谢颂音。 大师说了,辰星,北方之位,其星主德,其位卿相。 谢盈月听得稀里糊涂的,但也应着这话:“如果和梦中一样,那确实太惨了,如今这样,的确是我们谢家的福气。” 奚照辕听到谢寄言的梦后,不仅没有慌,反而还放心下来。 如今对他而言,也证明这梦乃是另一种活法,不是眼下更不是预言,如此一来,生生气就够了,总不能老是惦记着,太憋火。 第232章 夜袭 奚照辕这人心思一向放得宽,想明白了之后,看上去也轻松许多。 看着谢盈月,奚照辕眼中也是毫不吝啬地欣赏,虽说梦里的谢盈月与现在不同,但那股子倔强也格外出色。 如果谢家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他觉得谢姑娘做出任何行为都是正确的。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谢盈月被他盯得很不习惯,“那个清风馆的事我可以不让人去查,不过……大姐让我管家,我不希望错过任何消息,所以奚将军,我希望与蒋昙儿有关的事情,你也能知会我一声,如果你不愿意……” “好!”奚照辕直接豪放应了一声,“你想知道什么,我通通都告诉你!” “……”谢盈月张了张嘴,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我之前答应接你的活,已经做过了,不过许是卢少泓觉得丢人,所以没外传。”奚照辕觉得挺失望的。 卢少泓虽然文质彬彬,但也颇有骨气。 他好几年没做这种事儿了,那日将卢少泓堵在没人的地方,上手砸了两拳,气得对方干瞪眼。 当然,他做得太光明正大了,所以卢少泓也没忘了回击他,最近拿着南境士兵的粮草说事儿……卢少泓是个君子,但他奚家以及朝中武官也不会答应减少粮草供应,所以卢少泓用这事儿来对付他,就是没事找事儿出出气,不可能真的实现。 卢少泓就是想让他焦头烂额些日子,若能去服个软道个歉更好。 但做梦之后,他觉得道歉……更是不可能的。 他还想去再揍一顿。 对了,他改日还要去刺激刺激卢少泓,问问他,是不是一家子三兄弟都盯上了一个女人…… 谢盈月没想到他真的会去打人,内心也很震惊。 她之前只觉得奚照辕是个直接又爱嚷嚷的莽将军,但现在看来……他真不是个只会说嘴的人,这行动的能力比嘴巴厉害多了! 不过这么小气爱算计还凶神恶煞的男人,她竟然不觉得讨厌! 二人此刻论及梦境,竟也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不知不觉间,谢盈月又和对方说了不少心思。 …… 而此时,清风馆内。 蒋昙儿还在等着消息。 她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柔弱可怜可以让人想要保护,欲拒还迎会让人想要征服,若再给这些女子添加些诗情画意的本事,必然会受宠。 她在这清风馆内,看到太多的男人了,这些人,几乎都是如此好控制。 不过虽然她有把握,可自从入了这里,她就没有真正开心过。 因为在她看来,她如今应当是王妃而不是一个青楼老鸨。 白天繁忙且热闹,沉醉于酒香之中,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还少些,到了晚上,她总会忍不住悲上心头。 湛明翀说颂音一定不可能活着回来,所以……只要熬过了这些日子,将来,总能有出头的时候,虽然她也不确定湛明翀是不是真能和他保证的那样……给她一个名分。 她心有怀疑,是因为她如今确实不信了。 经历了那么多,如果她还去相信湛明翀,那她可就真是个傻子。 如今想来,蒋昙儿也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有今日,那她肯定不会沉溺于小情小爱,她或许会选择和颂音交好,和谢家交好,若能入宫做皇妃,有颂音的帮忙,也能生下一男半女,自然会压湛明翀一头。 蒋昙儿正在沐浴,脑中也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然而此时,房门一响,很快,眼前多了三个人。 蒋昙儿连忙遮掩身体,奚照辕随便扯了个帐子往水里一扔,随后便道:“来得不巧了,等她穿好了衣裳,将人绑起来,老子有话要问。” 蒋昙儿正要开口大喊,下一刻,寒光抵在脖颈。 “今日的酒格外的香,你没感觉到吗?”奚照辕笑了笑,“今日你这清风馆中的客人,应该都睡得很沉,除了你。” 他让人在酒水中放了药,但既然要和蒋昙儿谈事儿,这人肯定不能晕,所以也让蒋昙儿接触了些提神醒脑的东西。 蒋昙儿脸色大变:“奚将军,你为何半夜闯进我的房间?莫非,将军是想和奴家……” “少来。”奚照辕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会藏,都这个时候还戴着面纱,不过本将军还是记得你,那个理直气壮的侧妃娘娘,别来无恙啊?” “……”蒋昙儿沉默了一下。 下一刻,湿哒哒地面纱也被人扯开了。 很快,她整个人从水中出来,浑身裹着帐子,对方也不知从哪里又拿来了绳子将她绑了一圈。 “奚将军……我如今虽然流落青楼,但我小心谨慎地过日子,并未得罪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这样抓着我不放呢?”蒋昙儿泪眼蒙眬的,“我知道,你肯定看不起我,觉得我自甘下贱,可是我也是被逼的!七王爷不喜欢我,便如此糟蹋我,我无法反抗才会如此……” “你不用和本将军诉苦,本将军对你的凄惨遭遇毫不在意,你也不用等暗卫,他们睡得安稳,便是炸起烟花,那些人也醒不过来。”奚照辕看着她,眼神冷漠,“收起你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今夜我若问不出我想知道的东西,明日一早,你的头颅便会挂在清风馆的门口,我会将你的尸体风干了送去王府给王爷做新婚贺礼。” 提到新婚,蒋昙儿下巴也颤抖了两下。 她知道,湛明翀又娶了个敦鱼公主做侧妃。 一个小国公主…… 那样一个人,都能取代她的位置了。 “你想问什么。”蒋昙儿并不怀疑对方的决心。 她知道这个奚照辕是个狠心的男人,之前遇到她的时候也是如此绝情,将她扔在野外,如今若说要杀她,肯定也不只是吓唬而已。 她不想死。 “七王爷不仅霸占了你的铺子,而且最近私下还见了不少商人,大肆收敛银钱,这笔银钱是用在何处了?”奚照辕直截了当,“说得好了,今夜会安然无恙,但若是骗我,我能来一次也能来第二次,每次都能带点东西走,你若不想死得四分五裂,最好给老子说实话。” 蒋昙儿心里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都知道! 可笑的是,湛明翀竟然还觉得很严密! 第233章 条件 蒋昙儿内心虽然紧张,但也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湛明翀已经不爱她了,留着她的性命只是为了利用她的能力,先让她赚钱,等将来湛明翀登上那个位置,对方未必会履行约定,只是一直以来,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处于这等劣势的位置,所以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湛明翀还派了暗卫每日盯着她的行动,她想要跑路都不可能。 眼前出现的这个男人,虽然很坏,但未必也不是她的转机。 她目光多了几分期盼:“奚将军,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其实都可以告诉你的,但是……我能获得什么呢?” “湛明翀是如何对我的,想必你也看清楚了,所以就算你今日不杀我,将来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既然横竖都是死,那怎么死,不应该是随我心意吗?所以,你想让我帮你,那总满足我的心愿 ,不是吗?” 奚照辕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女人前一刻瑟瑟发抖,后一刻竟能想的如此明白。 “你想和我谈条件?你说来我听听。”奚照辕也不生气,毕竟对方说的也没错。 “我……”蒋昙儿想了想,声音迟疑了些。 她想要的东西很多,比如,她想要至高无上的位置,想要一个如意郎君,可这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眼前的奚照辕他不过是个将军,不是能许愿的神仙,而且…… 她知道自己此刻也可以许愿说当个将军夫人,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奚照辕和湛明翀不一样,这个人不会为了利益而讨好她…… “我想要活命。”蒋昙儿最终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京城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所以我想要离开京城,你给我找一个还算繁华城镇,给我准备产业和房子,我不求荣华富贵了,我只希望我的后半生有依靠。” 如今这个局面,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曾经险些做王妃,还与湛明翀恩爱过,对方还保证过将来让她做天下之母,她便觉得很可惜。 但此刻,她必须考虑现实。 奚照辕闻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一个逃命的人,还想要产业?可真是贪心呐。” “奚将军!这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心里的秘密关系到你们每个人的生死!我觉得你也不希望湛明翀登基对吧?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湛明翀一定会在贵妃的孩子生下来之前动手!”蒋昙儿仰着头说道。 奚照辕听着,眉头微皱。 “七王爷是不是在改良火球?”奚照辕开口问道。 七王爷势力还没大到有那么厉害的杀伤力,他想造反成功,除非买通的京中最少一半大将,尤其是独孤将军…… 可独孤将军如今精神好好的,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 谢颂音曾经向他问过战场运用的各种兵器,其中就提到了火球,火球点燃后杀伤不小,可烬屋舍,军中也早早利用此物做了飞火箭。 也曾有人提议改进此物,比如在火球中添加砒霜毒物,效果定然会更好。 然而此物凶险,把握不好很容易出现意外。 再者,用此物,也会有伤天和、人和,故而各国各知收敛。 而之前他与谢颂音谈事时,对方就曾说过,要防着京中有人动用此歹毒心思。 那时候他还觉得不太可能。 如今一想,能让七王爷翻身的,除了强大的武器,还能有什么? “你也知道火药?”果然,蒋昙儿很是自信的说着,“你们多用那东西做烟花,但那明明是很好的作战武器!我已经提供了不少的好点子给湛明翀,他早已找匠人钻研,相信用不了多久湛明翀就能造出火铳来,到时候不用碰到你们,便可隔空取你们性命……” “当然,奚将军,倘若你能给我更多,我也可以将我脑中那些稀奇的想法告诉你!你们奚家多年来为皇室镇守边疆,你们能甘心吗?!若是有了强大武器,什么城池收服不了?你可以一路带着兵打入皇城,那个位置也能换个人来做!”蒋昙儿立即蛊惑道。 这天下的男人,不都是为了功名利禄而忙活着的吗? 他们为了权利,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 “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蒋昙然又 有了几分自信,“我乃是神女降世!我压根就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懂得东西很多,就比如……你们这里只有马车小船,可我那个世界,天上地下,没有我们征服不了的地方!你知道人是可以飞的吗?!你见过在天空中睡觉吃饭的人吗?我都见过……只要你供养我,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旁边护卫们表情都变了。 “将军,此乃妖女!”立即说道。 奚照辕表情也无比凝重,他之前要杀蒋昙儿,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梦。 而现在他更确定,此人绝不能留。 妖女会蛊惑世人,若有心智不坚者受她的指使行事,那会毁了天下百姓。 “蒋姑娘,你说的这些,本将军不感兴趣。”奚照辕压抑着内心的杀意,审视着她。 他奚家的确是承受了不少委屈,身为忠臣良将,也偶被猜疑,家中母亲弟弟和族人,留在京中也是为了做人质,然而,这委屈也不是白受的,皇帝也给足了奚家的颜面,年年赏赐不曾落下,南境战事,皇帝也从不插手,全权信任,如此就够了。 若是他奚家无缘无故反了,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权势重要,可为了一己之私祸害天下百姓,那他奚家祖宗们的努力都是白干了! 在梦里,他奚家也是被逼无奈才会走那条路,毕竟不论是帝王还是将军,坐在那个位置,身上牵动的便不是一族荣辱,更有无数无辜百姓的命。 只是奚照辕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女人,竟有如此狠心,仿佛在她眼里,旁人性命都如蝼蚁。 他心中存着不少怒火,但此刻都未表露出来,只是镇定又道:“你只要将你知道的都说了,本将军便答应给你一处产业,保你饿不死,甚至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人会打扰你的生活。” 第234章 庆辽府 蒋昙儿有些失落,自己都说得那么天花乱坠了,对方也只是保她活命?! 他不一样无比心动,将她奉为座上宾,与她合作吗?!果然,这男人与她一开始想的一样,没那么好哄。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蒋昙儿有些迟疑道。 奚照辕有些烦躁,立即冷了脸,“你若不说就罢了,我奚家的探子也都不是吃干饭的,自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你?哼,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蒋昙儿心里“咯噔”一下,随后也很无奈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罢了,我说就是,但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万一我都说了,你却出尔反尔呢?” “她的废话太多了,剁了她一根手指!”奚照辕直接开口。 蒋昙儿吓了一跳:“不不不……不要!我这就告诉你!” “我给湛明翀画过图纸,但是那图纸不是特别精细,我也不知道火铳里面是怎么制作的,毕竟那东西很难做出来……湛明翀他在封地那边有矿,原材料都是从那边运来的,至于那火药工坊……我只知道是京城外头,肯定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毕竟那东西万一爆炸了,动静很大,引人注意,所以……你可以按照这个要求去查……” 蒋昙儿着急忙慌的,生怕说晚了这手指也没了。 奚照辕将让人将她放开:“蒋姑娘,你和七王爷多久见一次面?” “一个月最少见三五次……”蒋昙儿紧张兮兮的。 “很好,我会暂时留着你的命,但若是你将此事告知他……” “不会!”蒋昙儿立即摇头,“我又不傻,我若是说了,他肯定生我的气,没准会直接将我杀了!我现在就希望你快点将他的事情告诉陛下,让陛下将他抓起来,然后你放我自由!” 奚照辕看得出来,这人很自私,只要自己能活,是不会在乎别人的,所以确实不担心她泄密。 奚照辕本就没想着今日将人杀了,之前说的话只是威胁吓唬,毕竟那工坊还没找到,在此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以免七王爷破罐子破摔。 那火药也不知道造到什么地步了,小心行事总是没错的。 奚照辕离开之后,立即着人全力搜寻工坊位置。 而此时,颂音等人经过一番赶路,也总算到达了庆辽府。 庆辽府城情况尚且还好,毕竟府城之内药物充足,知府虽自缢谢罪,但城中其他官员还想保命,当即也开始实施策略,控制百姓出入,一旦发现病人,不论死活,一律拉到城南巷子,不许其他人再靠近。 但尽管如此,每日还会增添不少病患。 这里的人,几乎各个以布遮面,浑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这些日子,为了活命,各种偏方都用了不少,以至于味道杂乱呛鼻。 想要治疗病症,自然是要见病人的。 所以当天便分成了几个小队,内城要管,外头那些封死的小村子也不能直接弃了,这庆辽府城中情况反而还不是最重的,颂音考虑一番之后,先带着额一部分人马出城前往村落。 徐青鳞心里挺震惊的,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颓败的场景。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整个城池一点希望都没有。 他们进的村子更可怕。 听闻这是第一个出事的村子,如今竟是十去六七了,余下的人多就吊着一口气,没什么活路,而且他们还瞧见不远处空地上的大坑,四周都黑乎乎的,似乎是在里头烧过什么…… 徐青鳞不用猜也知道,烧的,只怕是尸体。 一行人只带着十几个精兵入村,其他人则维持庆辽府秩序。 很快,颂音看见了病人。 这村子剩余的人可能都在这了,是在村祠堂里,祠堂挺大,横的竖的躺在那儿,病情轻的会照顾病情重的,连哭声都没有。 发病的时间久了,家家都有丧,哭不过来了。 见到颂音等人,看上去精神好些的也都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扑过来:“是派人来救我们了吗?!大人呐,快救命啊!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啊!” 徐青鳞鼻头一酸。 而护卫则挡在颂音等人前头:“来者乃是太医院副使谢大人,尔等莫要靠近……” 护卫也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生硬了,还是解释道:“大人还要为你们看病,倘若连大人都病倒了,那情况就更凶险了。” 这躺了一地的人,让颂音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她十二岁那年,医术有所长进,但心不够狠,师父很不满意,他找来很多人,下了很多毒,那些人也是这么躺成一排,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清那些人中的毒是什么,哪个轻、哪个重,一旦有一点判断错误,便有可能因为诊治不及时而葬送一条性命。 场面何其相似。 “先砌药炉。”颂音话很少,只是安排了一声。 随后便挎着自己的药箱往里走,徐青鳞连忙道:“谢大人!里头都是重症,只怕传染的能力更强。” 如今应该先根据那些轻症者判断病情,然后对症下药…… “我幼时什么脏东西都接触过,这些……对我没什么影响。”颂音实话说道。 在师父的调养之下,她几乎是不会生病的。 徐青鳞愣了一下,也只好说道:“那我先安排好这些轻症,你若有需要,立即叫我。” 现在不是他逞能的时候,多个人多分力,他现在跑去和颂音一起观察重症,最后只会成为病人一员。 颂音挨个试了脉搏,她带了不少药来,不过那些药丸子确实是不够用的,只能拖住性命,想要诊治还是要对症下药。 不过…… 到了晚上,见颂音认真记录医案,徐青鳞忐忑问道:“谢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你的看法呢?”颂音反问。 “我觉得有些奇怪。”徐青鳞觉得很诡异,犹豫道:“我看过很医案,有一疫病与此相似,得病之人,身热神昏,闷乱烦躁,脉数无定,但此病早在很多年前就有药方可治了,如今若在夏日碰上夏署蒸尸,触之,偶也会发,但只要及时压制,不成大患。” “可我觉得脉象像又不全像,不知为何,这些人还会起疹子,而且早些时候也用了对症之药,略有好转之时,偏又再犯……反反复复,折腾的人没了命,真是怪了。” 第235章 毒 徐青鳞很是不解,若是按照对这脉象的理解来治,这病情应该早已压制住了才是! 颂音听着徐青鳞的话,觉得自己的猜测更没错了。 “你说的没错,此症用太医院的败毒散便可解了,不会扩散如此之快,而且我今日观察病人,发觉得病轻重似乎并无规律,此村是整个庆辽府最早发病的村子,按理说,同一批的得病的人,死亡的时间虽有相差,也不会相差太大,但这重症之中,却有三人熬到了现在,而其中一人还是本就体弱的五十岁老者。” “是,我也觉得奇怪,这病像是传染所得,偏又不那么像!轻症那些人中,每日照顾其他病人,有些人病症不会加剧……”徐青鳞立即也道。 如果这病真有那么大的传染性,能让整个庆辽府都跟着遭殃,那这个村子里,早就不该还有轻症者了! 村中百姓们吃的药多也相同,区别不大。 “我觉得此疫症并非偶然所得,而是人为,只怕从去年夏日开始,便有人利用夏时尸疫病人,将其病症与毒相结合,做出这颇有传染性的毒物。”颂音心里其实已经很确定了。 前世没有庆辽府瘟疫一事。 而这瘟疫也不是突然爆发的,只怕有人早早就开始准备、安排,甚至是实践,最终投入整个庆辽府,这目的…… 她乃是陛下新抬举的神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是必然要来的。 颂音觉得或许是有人用这瘟疫将她引到此处……至于目的,也不用猜了,对方如此心狠手辣,不顾百姓性命,用他人做饵,必然是想弄死她的。 如此歹毒的下毒手段,某一刻,颂音都怀疑是她师父从地底下爬起来了。 而且师父虽会给人下毒,可他这人从不喜欢强买强卖,永远都是先交易后动手,动手之前还要签各种生死状……就算是她师父那样自我之人,也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情。 颂音特别生气。 有能力做这种事情的人不多。 这背后之人,在庆辽府内必然有些人脉,可以影响官府的态度,如此才能在此村子刚出疫事的时候,先将其掩盖住……要堵死百姓活路,还要捂住官员之口,还能挡住有人偷偷将事情提早上报…… 能有此本事的仇人,颂音心里很清楚,多半是那个狗王爷。 徐青鳞已经震惊了,他头皮发麻,心里憋了一口气。 他也不是没脑子的,短短时间,内心想的虽然没有颂音多,但也知道,若是下毒,能隐藏这么久,那肯定是上头有人! “太可恨了!”徐青鳞脸色都青了,“谢大夫,你擅毒,如今可有解毒之法?” 颂音沉默了一会儿:“是有的,如今天色太黑了,药材也还没到,有法子也没用,明日你们先随我取些药物缓解病情,三日之后,药材尽数到了,便可开方熬煮了。” 庆辽府内的药材数量已经很少了。 朝廷的药材还在路上,毕竟是货物,走得太慢。 颂音如此一说,徐青鳞也松了口气。 然而颂音又补充道:“明日要派人查探水源。这病情的确是能传染,但传染性其实不大,毕竟这些日子以来,百姓们也有自救,服用的药物也多半对症,也略有些压制作用,真正让此病挥之不去的,不是病,是人。” “我甚至怀疑他们有别的下毒法子,水源……不太可能,我今日来的时候,看了看此村地形,此地有泉,但各家也有井,河流水渠都不少,死水不多,水源下毒,毒不倒这么多人。”颂音又道。 徐青鳞越听越气。 他这个人是浑身正义,他是真切希望天下百姓安康,药架蒙尘,最看不得便是这等场景。 但此刻他也没法子,只得张罗众人先去休息,毕竟已经太晚了,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颂音睡不着。 她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尤其是一想到这些人前世不曾经历这些,她便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或许她该早早的,将那些仇人都毒死,那样就可以避免如今的情况…… 但处在她那个位置,又不能如此冲动。 她擅毒,世人皆知,那些仇人看到她都吓得要死,努力保命,而且,若那些人真莫名都死了,她是最大嫌疑人,从前没得建平帝看重,干大坏事儿容易被官府通缉,还会连累谢家。 她有时候挺羡慕师父的。 师父就不用考虑这么多,师父曾经也是有家人的,大概都被他连累死了。 如果她像师父那样疯一点,什么麻烦都能避免。 可那时候积分不够,疯完的结果是毁掉这个世界,而自己也永远都是小说里的纸片人了。 次日一早,天没亮大家就起了,包括护卫在内,心情都挺糟糕的,早起还能多做些事,只是看着满地的病人,那种感觉又让人有些绝望。 “这是什么水?”徐青鳞照顾好里头的人之后,出来就看到一大锅药汤。 里头只放了些菖蒲、芦根、茅根等物,但凑上去闻,又觉得不太对。 “解毒丸化了水,又加了一味药引,和些辅药,效果会好些。”颂音简单回答。 “解毒丸不是都被陛下拿去了吗?我爹暗示了陛下好几回,想要借一颗看看,可陛下总是装听不懂的样子……”徐青鳞忍不住嘀咕着,“你偷偷留了?那可不能告诉别人。” “我可是陛下的狗腿子,怎么可能从他老人家手里抠东西用?”颂音也对建平帝无语,可以说建平帝与湛明翀不愧是父子俩,很是相像,颂音说着,又道:“是我用陛下所赏赐的药材做出来的,效果也不错,但数量不多。” 这么多人,肯定是没办法一人一颗分着吃的。 便只能泡水用,先缓解症状,等药材到了,对症下药。 “谢大人,你手怎么伤了?”徐青鳞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熬药的时候蹭破了皮。”颂音随口回了一句。 她也很无奈,她是师父买去当药奴的,试用过各种药丸、好的坏的都有,她成了徒弟之后,吃得多是大补的好药了,师父想将她的身体调养好一些,将来对抗丹毒用,所以,她的血液与常人也略有不同,不过和谢寄言那个小毒人也不一样,她的血一般情况下不伤人,就是可以做药。 第236章 不止一个 师父用她的血发明了很多药方。 那解毒丸最初是师父用来辅佐自己做长生不老药的。 丹毒太强,师父身体扛不住,便想着解毒,可解毒药做得虽然很厉害,可扛不住师父三天两头炼丹,量大解不了…… 颂音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徐青鳞这个医痴,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想从她身上挖几块肉、存几罐血走?而且……她的血确实不算特别神奇,妙用多针对师父留下的那些药方。 徐青鳞脑子还算单纯,确实没多想:“这村子里也不知道是何处被下了毒,你身上有伤口的话就要格外小心了,下回这种粗活让别人来干吧,谢大人,你的精力应该放在更要紧的地方。” 颂音白了他一眼。 谁是副使? 徐青鳞确实没将颂音当成上峰,而是将她当成这里的希望。 “谢大人,今儿队伍里有两个人起烧了。”二人正忙着,又有护卫来报,神情很是凝重。 颂音皱了皱眉头:“这二人入村之后,可是与大家一起行动?可做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我等入村之后,便挨家挨户巡查,看看是否有遗留的病人或是尸体,昨日他们也没什么发现,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病情出现的有些突然。”对方连忙说道。 “将他们巡查的线路画出来我瞧瞧。”颂音立即又道。 对方也不敢耽搁,连忙便去准备了,没过多久,颂音便看到了整个村子的舆图,画的很简单,上头也有标识,这二人巡查的路径的确是没什么特别的,与旁人区别不大。 说话间,空气中突然有股淡淡的味道袭来。 她猛然抬头,冲着不远处看过去。 “这是什么味道?”徐青鳞立即问道。 “大人,就是咱们昨日经过的那个大坑,每日都要往里头投放些病重之人用过的东西,甚至他们的排泄物也会倒在那里,所以味道很奇怪。”护卫说道。 “何人负责此事?”颂音问道。 “村里说,是这村子里的巫医,年纪挺大的一个老头,村民们都挺信任他的,因为这人年纪虽大,但身子骨很强健,只是轻症,听说家人都死了,他便自己去那坑附近,说是要守尸。”护卫已经将村子里的事情打探的十分清楚了。 颂音起身,带了几个护卫,直接前往那大坑处。 昨日来时那里虽然黑黑的,但火早灭了,倒是没察觉到什么。 但如今越靠近那坑,味道越浓,那是一种很奇怪又奇臭的味道,靠近之后,几人觉得呼吸都难,坑附近也没人,护卫憋着气,但忍了一会儿还是呛得厉害。 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扒拉出个人来。 这人口鼻被竹筒遮盖着,与皮肤接触的地方还黏了一层鱼皮,脸部很是贴合,竹筒另一端掏了个洞,似乎是用什么动物的肠衣连接到身后的羊皮筏子里头…… 众人第一次看到这么古怪的东西。 这老者……其实也不算老,只是看上去有些邋遢,他皮肤很白,脸上抹着奇怪的颜色,身上挂着奇奇怪怪的各种骷髅,瞧着神神叨叨的。 见到众人,他仍旧没将脸上的东西拿下来。 颂音使了个眼色,护卫立即上手,将那竹筒扯下。 对方很是惊慌,却还不说话,而是闭上嘴巴,试图跑开,但身体被护卫死死拽住,他压根动不了,所以没过一会儿,他只能大喘着气。 “你们做什么!这里这么难闻,我老头子受不了!你们放开我,有什么事情不能到远处说!”对方很是生气。 颂音冷笑了一声:“这坑里你加了什么?” “我!我没加什么啊!你是来救咱们的大人吧?您不知道,村里的人都病得厉害,他们每日排泄之物都倒在这儿了,还有死人、以及他们用过的东西,都要烧掉,这味道实在难闻……”老头说着,“我每日都要烧这些,哪能受得了?” 对方说着,眼神也直勾勾的看着护卫手里的竹筒。 “带着他,先撤。”颂音也不希望自己的人在这里闻着这些毒气。 她昨日就想,是什么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全村的人犯病,甚至还可以扩大范围的,让人反复中毒。 如今闻到这些,一切都清楚了。 普通村中,本就日日有炊烟,影响左邻右舍很容易,一旦有人患病,那就有足够的理由燃烧药草或是用过的衣物,燃烧的东西越多,气味儿也就越大,这村中受病的人自然也会越多。 村里那些人,每个人闻到毒烟的程度也都不同,一旦有人靠近此处多些,中毒的深度也就更大,轻症也会变成重症。 离开这里之后,护卫们也都忍不住有些咳嗽。 颂音先让他们去喝了些药汤,然后才开始审人。 一番查问之后,知道这老头其实也才四十五岁,姓胡,祖辈都是这村里的巫医,但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混混,不得村人喜欢,一开始做巫医的时候被人瞧不起,不过随着年纪渐长,这人也熬出了些资历,这些年名声也没那么差了。 他家也确实有些药方传承,这些年他稳重许多,渐渐有了几分威望。 而胡老头的左邻右舍,确实是最早发病的。 此人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没活几岁便死了,妻子也在十年前左右病亡,前段时间,他另一个儿子傻了的儿子也病死了被烧。 颂音看着这个老头,也很直接:“将他四肢按住。” 护卫立即动手,颂音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块石头,就那么放在手里,她目光冷漠地看着对方:“我从你家里头翻出了几包药,特地用鱼皮包裹着,保护的挺好,这些东西是什么,你比我清楚,我现在要你说这东西从哪里来的,何人让你这么做的,你最好乖乖听话。” “那……那是草药啊,村里人都知道的,到处都是病人,总要熏些药草压制病情啊!大人,您不要冤枉我啊,我真的不明白您要让我说什么……” 颂音听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着那双手砸了下去。 瞬间,对方痛地嚎叫。 “我很有耐心,你对我说一次谎,我便砸你一次,现在是手,等你的手被砸烂了,我便换别的地儿,说不好是你的下半身还是你的脑壳,所以我再问你,东西哪里来的,何人让你这么做的?!” 颂音很生气,气这些人一点道德没有。 下毒也不能这样下啊!一点行业规矩都不讲! 不老老实实招了,那就去死,她能抓到一个放毒烟的,就能抓到第二个第三个,庆辽府这么大,好些个村子都遭殃了,动手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第237章 取她首级 颂音这一下,对方的手已经见血,痛苦的脸上满是褶子还有几分恐惧,似乎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还是个女子的大人竟然会如此心狠! “我真不知道……”胡老头嘴巴挺硬。 颂音冷笑了一声:“来人,将他四肢卸了,扔去那个死人坑里,待其死后,移其祖坟,扬其三代骨灰,镇其阴灵,不得往生!” 颂音很是干脆,也不是在和此人开玩笑,证据都摆在屋子里了,还有什么杀不得的。 护卫直接动手,不过三两下,那胳膊便直接卸了,对方一看几人气势汹汹,顿时也没了侥幸之心,也吓得没了血色,连忙道:“我……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都是别人逼我这么做的,我真的没法子啊……”胡老头满脸灰败,看着颂音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我什么都说……但还请大人看在我都是逼不得已的份上,能……能饶小老儿一命……” 颂音没开口。 但这人也不敢继续提要求,只得先表现一番,于是接连又道:“我本来在村子里安安分分的做大夫,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个黑衣人闯到了我的屋子里来,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放毒烟……我当然是不敢的,但是如果我不做,他就要杀了我,所以我才不得不从……” 事实上,他得了银子,很是开心,并没有任何为难。 他年轻的时候活得潇洒肆意,但村子里的人都特别厌恶他,他日子混不下去,继承了祖辈的能耐,可还是不得别人喜欢,一个个总用白眼翻他,还不和他说话,他熬了好几年情况才好转。 他年纪大了,娶不上媳妇儿,只能将爹娘的棺材本拿出去买了个哑女回来,那哑女生的也不好看,脑子还有点痴傻,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可没想到其中一个也是个傻子…… 本来他也认命了,觉得人到了中年便要学着养家糊口,但没想到他那个聪明的儿子突然就病了,病得邪乎,他自个儿治不好,可他是个巫医,若是将儿子带给别的大夫来看,他以后在村子里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所以他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了,儿子死后,他装作儿子是仙童下凡,宣扬了一番,他又学的几分高深莫测模样,日子这才渐渐好转。 可是他的好儿子没了,留下个傻子,日日都要照顾。 他烦透了那个哑女,好在哑女没活多久也死了。 他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被这些村民们禁锢住了,所以当有黑衣人找他让他办事儿的时候,他丝毫没有犹豫。 对方如此大方,直接给了十两银子啊!而且办得好还会再给赏钱,到了如今,他陆陆续续都收了五十两了!有了这笔银钱,他能偷摸着买些酒肉吃吃,等这里的人都死完了,他也不用再装模作样,晚年也能过得潇洒些。 至于那个傻儿子,一块毒死算了,他倒是不心疼的。 但这些话他自然不敢讲,此刻只是不停重复自己的无奈。 “您是不知道那些黑衣人多凶啊,身上还带着血呢!不知道是从哪里才杀了人!当时我儿子还在家,我怕伤着他,他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的……没办法才做下这事儿……” “大人呐,我也知道人做坏事是会遭报应的,我儿子也没躲得过毒烟,也被熏死了……我如今已经是断子绝孙了……求求您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就放过我吧,我还想给村子里的人守坟赎罪……” 颂音听着这些话,却并没有半点动容。 守坟赎罪?一边赎罪一边继续放毒烟吗? 害死了这么多人,若真那么痛苦,还会记得给自己制造那么严丝合缝的东西,保证自己呼吸畅通无阻? 这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肉香,这村子从前封闭着,最近虽然放开了,但外头其他村子也都出了事,这个时候出门买肉可不容易,需要想方设法进入庆辽府,躲过官兵巡查…… 他说自己得了轻症,只怕……未必如此。 一个巫医,想要让脸上多些红疹很简单。 “整日放毒烟,却能保证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受影响,你本事真是不小。”颂音嫌恶地看着他,“将他关押起来!我观这药剩的也不多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再给他送东西来。” 尤其是她如今还在这村子里头,那背后的牛鬼蛇神总会有行动的时候。 护卫立即照做,又留下些人看守。 随后颂音便叫人去清理那大坑,那地儿烧了不少东西,里头残留的味道还是很重,而且留着实在恶心,也需要及时掩埋。 巫医之事,暂未外传。 不过服用了颂音的药汤之后,很显然,这些人的症状都好转了些,只是药汤浓度不够,自然不可能直接痊愈。 谢寄凌派人来询问情况的时候,颂音也将掺了她一些血的药丸子送了过去,又将这烟雾之事说了说,让其抓人。 两日后,颂音便收到了消息,药材已经运送到了庆辽府内,只等分发各村待用。 当夜,天色极暗。 胡老头人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此时一黑影从窗子卷了进来。 胡老头心跳加速,只觉得自己真是可怜,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如今只能待在这屋子里,被人盯得死死的,此刻一举一动也都在那个大人的眼皮子底下。 “这两日是不是没放烟?”对方压低声音问道。 “大人不给放……说是呛得慌……”胡老头小声说道,“不过……不过我做饭的时候,在柴火里头偷偷摸摸加了点药……” “那些人护卫身体如何?” “病得七七八八了,但还都是轻症,那个大人也怀疑是有人下毒,最近一直在查水源,但没发现异常,听说她已经有了解毒的法子,最近大家伙还喝了她配的药汤,确实好多了,明日朝廷的药材下来,这病或许真会被治好的……”胡老头忐忑又道。 他说的话都是那个大人交代好的。 黑衣人也没再多说什么,上头交代过,这个谢大人乃是神医,既然是神医,看出此病缘由自然不难,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对方还没有做出行动的时候,将其解决了。 今日,人马已经集结。 上头有命,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今日,必要取得谢颂音首级。 第238章 刺杀 至于这胡老头,今日之后,自然也无需继续释放毒烟,所以这些人都没用了。 小村子四周已经被围了起来,绝不会放走一个活口,待里头所有人死干净,今夜便会燃起一场大火,这里的一切,全数消灭。 也因此,黑衣人并无任何顾忌,只是盯着胡老头道:“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这是赏你的——” 胡老头愣了一下,正要伸手,下一刻刀剑却划过了脖颈,瞬间,鲜血喷涌而出,老头身体直愣愣的倒了下去,抽搐几下,很快便没了声息。 夜空中燃起一道细小的烟花,隐藏在暗处的人等倾巢出动。 颂音刚来的时候住在这村中祠堂附近,但第二天一早,便叫人给她安排了其他住处,乃是这村长的家,相对于其他房舍而言,位置更加的显眼,距离村祠虽然有一定距离,但也不是特别远。 她坐在窗前,手边放着个简易的香炉,一缕烟气弥漫屋中。 村长的家有好几间屋子,徐青鳞还有另一位太医住在隔壁,二人白天累得不轻,早已睡下。 突然,一道火光飞来,沾着火苗的箭直接戳在了外头窗框上。 瞬间,火焰燃起。 “保护谢大人!”当即,院内也响起护卫们的声音。 这么大的动静,徐青鳞哪里还能继续睡,尤其是瞧屋子也着火之后,连忙便带着另一个老太医跑了出来,与颂音汇合,他一手抓着老大夫,一只手想要抓着颂音,但颂音一躲,他抓了个空。 徐青鳞满脸疑问:“谢大人?咱们帮不上什么忙,是不是应该先走?” 当然,誓死与护卫们一起,他也不是做不到,但……各司其职啊,他们这种被刺客近身就会死的人,也不好傻乎乎的去送命吧? “你带着王太医找个稳妥的地方先待着。”颂音说着,也多解释了一句,“这些人若是为我而来,那我必须要在显眼的位置,这样才可吸引他们的注意,如今不知来人有多少,若是让他们满村子的搜,就算咱们有心相护,也留不住几个活口。” 村子里还有一群虚弱病人,总不好将人往那边引。 “为你来的?”徐青鳞皱了皱眉头,“是私仇还是为了阻止你治疗这庆辽府内百姓呢?” 徐青鳞说话间,突然“嗖”的一声,又是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冲冲的对准着颂音,颂音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竟在瞬间将那攻击抵挡开了。 徐青鳞震惊的看着颂音。 谢大夫什么时候会这一招了?!他记得……他记得自己曾经和对方一起经历过一次危险,那时候谢大夫还只能努力的逃跑呢! 现在这反应力……明显不一般啊! 当然,他也不敢多问了,拽着瑟瑟发抖的王太医便跑:“那……那你多注意,我就先护着王太医了……” 颂音没管他。 身边护卫也在向她的位置靠近,护她周全。 空闲之际,颂音也没忘往天空放响一支鸣镝。 这些人来得倒是源源不断,各个不要命一般冲杀,是势在必得。 颂音也是很怕死的,她不希望自己成为瓮中之鳖,所以在她捉到胡老头之后,便和她大哥说了大概情况。 所以大哥带着不少人手就埋伏在这村子不远处,一旦得信,便立即来支援。 她仔细想过,不论对方是因为私仇还是不想让这疫病好,都要先来对付她这个有名在外的神医,且她还是此次队伍的核心,无论如何,都得先要她的命。 若是她,会选择两个时候下手,一是病情还未好转的间隙,或是在大家病愈放松懈怠的时候。 院中侍卫不多,抵挡的有些艰难,颂音也没闲着,也直接拿剑冲了上去。 她学武以来,不曾间断,每天累得要死要活,为得就是避免自己在凶险的时候无能为力,而此刻,她剑术虽不能到傲然群雄的地步,却也行云流水一般,让人难以近身! 她从前没有实战,但此刻也有别人保护,问题并不大。 而且…… “哐”的几声,有刀剑砸落在地的声音。 她擅长的从来都不是近身作战,这血腥肃杀的本事一时自保可以,但打上太久便容易被人钻空子,所以……从她入住起,四周就放了迷香,侍卫一干人等早在不知情的时候服用了解药,但这突然闯入的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 放毒烟,谁不会呢? 随着接二连三的人莫名瘫软倒下,其他人等也发现了古怪,连忙招呼伙伴闭气,然而为时已晚。 不过片刻,颂音等人便控制住了这场刺杀。 而此时,外头的谢寄凌也没闲着,领兵围剿村外人等。 这一夜,村长的家烧得干干净净。 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敢乱凑热闹,等到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朝廷分发药材的官兵也都来了,而此刻,谢寄凌也已经整理好战场。 谢寄凌带着的是一千精兵,各个都是善战之辈,自然不落下风,而且提前又准备了不少毒药,所以一夜下来,抓了不少人。 有死的,也有活的。 谢寄凌让人全数绑了。 前两日他在庆辽府那边也绑了许多人,其中一些官员纵容疫事,装模作样,有些太过分的,谢寄凌也直接斩了杀鸡儆猴。 “这些人身上都有相同的印记,也有人招供,说是七王爷之意……”谢寄凌也没意外。 七王爷那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与颂音之间的仇恨已经是摆在明面上了,朝堂上,也常找颂音的毛病。 “大哥,搜集证据,等回京的时候一并带回去。”颂音只道。 谢寄凌点了点头:“还跑了些人,所以仍不可大意,你进出一定要小心些,庆辽府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管,所以我不能多留。”谢寄凌颇为稳重道。 颂音心里有数,这不会是最后一场刺杀。 看昨夜那些人不要命的态度就知道,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过眼下还要开药救人,也不能将所有心思都用在应对那些人身上。 很快,村子里的药也熬了起来。 一副药根本救不得人,尤其是那些重症者,少说也要服用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损伤的元气更是要慢慢调养才行,颂音也不着急,耐着性子的去做,短短几日,一群人累得眼神都直了几分。 颂音负责配药诊脉,忙完这个村子甚至还要去别的地方也瞧瞧,几日下来,鞋子都换了新。 而刺杀也一直没停。 她诊脉之时,总会有些冒充病人的刺客蹦出来,虽说护卫们反应很快,但若颂音没学过武,只怕也有躲不及的时候。 几次三番,颂音都快能习惯了。 第239章 好大的胆子 随着刺杀的次数增多,颂音身边的护卫也越来越多。 而这些杀手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有时候是病人,有时候是这庆辽府的寻常百姓,甚至就连庆辽府的士兵里都混了一些,虽然颂音擅毒,但每日的膳食也算不得干净,偶有意外发生。 几位太医们看着颂音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这些刺杀的人,简直是飞蛾扑火一般,好似与谢副使有深仇大恨。 如今药方已开,病人们服用之后大有成效,颂音也没那么勇猛了,除非必要尽量不出门,不过谢寄凌接手庆辽府之后,便努力肃清城中风气,官员都抓了一批,对那些刺客也严加审问,倒也审出了不少东西,谢寄凌带着人手,陆陆续续又抓了不少,这场刺杀的风波才略有歇。 在这期间,谢寄凌也捉到了制毒的大夫。 参与此事的大夫并不少,多是江湖郎中,被强行绑到了一处,里头倒也有些有本事的,这才钻研出这难以化解的东西来,而且,他们虽然做出了这可以传染的毒药,但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克制,所以这些大夫之中,也有病死了的,剩下的人, 都如那胡老头一样,遮面掩息,这才没被影响。 这些人等,也要带回京城,由陛下发落。 颂音在庆辽府内待了三个月,疫病这才彻底平息。 早在两个月前,便已经将奏折送去京城,建平帝也重新挑选了合适人等前来庆辽府赴任,如此之后,颂音这才准备返程。 而这些日子,湛明翀一直在等待好消息。 他对谢颂音已经不仅仅是仇视,而是一种执念了。 他觉得自己的不顺利都来自于这个女人! 如果不是谢颂音出手,他相信父皇根本不可能再让女子怀孕!更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又有两人有喜,这么多有孕的后妃,其中必然有能生出皇子来的! 难道他要等到那些皇弟出生,然后再一个接着一个的费心除掉?他不敢想,自己从前和皇兄们争,以后还要和皇弟们抢!他知道父皇的脾性,幼小听话的孩子永远是招他喜欢的,有了更好的皇弟做对比,父皇只会分他手里的权利,怕他碍事儿! 父皇不喜他,以后也会是一样,他想要那个位置,就必须要让父皇早点死,死在那些孩子出生之前! 但该死的谢颂音给父皇进献了许多药!堵截了他下毒的路! 而如今,这个谢颂音竟然还活着! 他派出去那么多人,传来的永远都是失败的消息! 眼看着谢颂音要回京了,等她回京,肯定要将脏水泼到他身上来,即便那些刺客的话不能相信,即便谢颂音手里没多少可行的证据,可若她再在父皇面前挑拨离间,他只怕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正想着,宫里来人招他入宫。 最近父皇很少招他,所以此刻得到消息,湛明翀不仅不高兴反而还特别的紧张,他派了人堵截谢颂音的奏折,但失败了。 谢寄凌在独孤将军的调教之下,果然变得奸诈狡猾,越发难以对付。 但他也不好抗旨,只能老老实实的去了。 到了宫里之后,一见建平帝满脸不悦,湛明翀立即跪下。 建平帝还是很生气,甚至亲自动脚踹了他一下:“你知道朕为何罚你吗?” “……”湛明翀心情沉到了低谷,连忙道:“父皇,儿臣不知……” “哼。”建平帝冷笑了一声,“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父皇!可是谢副使对您说了什么?!儿臣真的是冤枉的,儿臣什么都没做啊!?”湛明翀连忙说道。 建平帝挑了挑眉:“谢爱卿从未和朕提起你的不是……不过你这么说,可是做了什么让谢颂音不满之事?” “……”湛明翀一脸茫然,是真的不知道咋回事了,不是谢颂音告状?那是什么!? “朕听闻你最近流连青楼,常夜宿那种地方,可有其事?!”建平帝觉得这个儿子越发没用了,“你身为朕的儿子,不知为朕分忧,之前缠绵于小情小爱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去那等龌龊之处!老七,你着实是让朕失望透顶!” 他最近心思都放在后宫,倒是忘了关心其他几个儿子,便叫来独孤问了问。 这一问不要紧,竟发现老七没闲着! 一听是这事儿,湛明翀心里也松了口气。 “儿臣知错……”湛明翀老实认罪,“父皇你莫要生气,免得伤了身子……” “看来是朕对你太过宽容了,之前让你在府中反省,本以为你会知错就改,没想到还如此烂泥扶不上墙!这些日子以来,朕一直在想,你生母身份见不得人,你身为儿子难免要受牵连,本欲让你做德妃之子,但现在看来……你怎配!?” “今日起,你便记在过世的云贵人名下,你若再去那种地方鬼混,便不要再做朕的儿子了!” 湛明翀心里一惊。 云贵人…… 他生母如今是被移出了皇陵,可从前也被追封为妃位! 这个云贵人死前就是个从宫女位置爬上去的美人,只是生得不错,所以被父皇宠幸过几次,难产死了,这才得以追封,这人什么都没有! 父皇果真是没考虑过他! 而且,就因为这点小事儿,便给他这么重的惩罚,是不是太过了? 湛明翀心里越想越不甘心,杀意都快隐藏不住了。 回去之后,思忖一夜,只觉得如今他似乎真的无路可走。 他有一队亲兵,京中也收揽了一些能人能将,数量不多,他在封地养得那些精兵也快到了,只是他一直忐忑,若是直接杀进皇宫,肯定会失败,但如今他有利器……看样子,他没什么选择了,若是他凭借那些东西解决了父皇和其他皇子,到时候事成定局,慢慢再去洗刷那造反的名头…… 他本来还很犹豫,但如今…… 父皇不容他,他能怎么办? 两日后傍晚。 独孤将军和奚照辕一同入宫,奚照辕手里还拿着颂音和谢寄凌的手书。 一听二人是为了湛明翀而来,建平帝其实也没上心,只觉得这儿子可能又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然而当二人将事情仔细一说,建平帝脸色也变了。 第240章 冲 奚照辕没有自己去查那火药坊,而是提前和独孤将军通了消息,毕竟独孤是建平帝的人,只有让他先知道了,这事儿才能查得光明正大,事后也不会被建平帝厌恶。 “陛下,那火药坊建在城外,接连几月有过数次爆炸,距离最近的村舍中,常有人怀疑是地动,因村中毫无损失,所以不曾上报官府,另外臣还查了这些日子以来,七王爷见过的商人……” “这些人大多是被逼无奈,上缴了大量银钱,其中有不愿者,被七王爷派人灭口了。” “……” 独孤将军说完,奚将军也将颂音派人送来的厚厚一沓东西递了过去。 上头写了刺客之事,另外还附有刺客的证词,这些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谢寄凌查到庆辽知府死亡真相,找到了七王爷与知府来往信函,上头有七王爷的印章,这信函被知府藏得极为隐秘,只此一张,但信中言语表明二人并不是第一次来往,其他信件……应该都被七王爷派人搜寻后毁掉了…… 另外还有人证,知府亲眷也都“病死”,但其还有个外室,这才能查到线索。 查明之后,也才得知知府并非自缢,而是被人挂起来的。 庆辽府的疫事失控了,作为知府,他一家老小也保不得命,所以这知府也是发觉没有后路,所以写信告知七王爷,请七王爷帮他,但没想到七王爷懒得动那心思,直接让人灭口。 建平帝气得脸都青了。 他知道这个儿子想法多,但竟然没发觉他心这么狠,私下里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一想到之前儿子匍匐在自己脚下,看似乖顺的样子,建平帝便觉得后背一阵寒凉,他甚至怀疑,老七认错的时候,脑子里是不是在想着弑父! “传朕旨意,将王府围住——拿下湛明翀,王府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大牢,待朕细审!”建平帝都要气死了。 然而建平帝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慌乱之声,当即有人来报,七王爷带兵闯入皇城,意图谋反。 “陛下不用担心,那火药坊已经在臣等控制之下,七王爷手中只有一小批可用的火球,只需抵挡这一波之后,王爷便没了后援……”独孤将军连忙说道。 建平帝松了口气:“这个孽障!那你们快快将他拿下,朕一定要亲手砍了他!” 二人嘴上这么说,但内心也有些沉重。 因为消息表明,湛明翀手里制了一批火铳,此物射程不近,杀伤力比较大,这内部是如何制造的他们也不知道,看七王爷的反应,此物件应该很厉害。 此刻湛明翀杀心上浮,整个人都被高昂的情绪蒙住了。 但身边心腹却格外担心。 动手之前,他已经告诉殿下了,这火铳尚有不足,而且数量不多,毕竟铜铁之物不好得,偷偷摸摸之下,哪能生产多少?而且那图纸只有外观,没有内部构造,根本没什么用! 工匠努力钻研,死了好些个人,如今虽然造出了一些,但……炸膛的可能很大,而且发射瞬间对手有极大的影响……并不好用! 那火球倒是好东西,但也是需要投石机的,殿下之前说的什么地雷手榴弹,也就琢磨出三成来,东西做好了,可炸起来……范围很小,对材料的消耗却大! 若是再等两三年,或许能成! 然而殿下却等不及了…… 如今无数飞火箭穿空而去,看上去势如破竹。 独孤将军多年来镇守皇城,能力也不简单,临危不乱,先着人护送陛下,随后也立即安排守卫迎战,奚照辕早有预料,所以也立即传消息派人从后包抄。 湛明翀觉得自己都是被逼的。 他已经没路可走了! 好在他还有这些火药,瞧着那东西被一个个丢出去,轰隆一声响,他心里便格外痛快!他压抑的太久了,此刻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之下,一颗疯狂的心仿佛得到了安抚。 “砰”一声,身边的人却突然被炸死了。 湛明翀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发现那兵器出了意外。 其他手拿火铳之人也不敢动手了,只觉得心里不安,湛明翀很是生气:“都愣着做什么?还不继续往前冲!?” “殿下!”属下们瑟瑟发抖,“哑火……有好些火球都是哑火的,压根没反应,这火筒子也炸伤咱们好些人了……殿下,这些东西有问题啊!” “放肆!”湛明翀很生气,“贪生怕死之辈竟敢扰乱军心!” 说完,湛明翀直接将人斩了。 可事实却让人心慌,这些兵器看着厉害,轰轰作响的,可东西并不稳定,众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炸伤的是敌人还是自己,而且……谁想造反呢?赢得可能太低了。 湛明翀岂能不知道自己没有赢面,但他也知道蒋昙儿的特殊。 蒋昙儿描述的那些东西,都能带来强大的后果。 与其在府里等着被父皇一点点压迫而死,不如尝试一把! 湛明翀已经有些疯了,他受到的刺激太多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朝中的势力也都被瓦解了许多,宗室那边也开始容不得他,民间的人更说他是妖孽之子,那场瘟疫本是为了诛杀谢颂音,可偏偏弄巧成拙的毁了他自己! 谢颂音毫发无伤,现在还将瘟疫治好了。 一想到这里,湛明翀便觉得自己没办法好好的思考。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所以他忍不住,一刻也不能继续平静下去了。 独孤将军直接下了命令,弃兵器投降者从轻处罚,也直接让湛明翀身边的人心都散了,更重要的是那火药支援断了!这东西是要源源不断消耗的,他明明已经安排好三路支援,可都没了! 折腾了一夜,战败而俘。 …… 一早的时候,湛明翀人已经在大牢里头。 除了他之外,还有怀孕了的敦鱼公主。 敦鱼公主看着湛明翀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或者说,在她看来,这个七王爷早就有点不正常了……她作为他枕边人,一直都是知道的,这人事儿患得患失,一会儿亢奋一会儿失落,府里的物件每日都要被砸坏不少,阴阳怪气不断,总是偷偷摸摸发着狠。 尤其是这几个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觉得不顺利了,那脾气可吓人了! 第241章 都错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七王爷不正常,所以她做事更小心了,最近一直偷偷摸摸盯着七王爷的动静。 昨天明显觉得不太对,所以也想传信出去,不过她也不知道这消息该传给谁,考虑一番之后,只能送去这京城的衙门。 昨夜七王爷带兵出门,压根就没留人留守王府,后半夜传来不小动静,她也知道这人是造反去了,便更小心了,带人将府里的东西搜罗了一遍,都摆在明面上,等衙门的人一来,她都上交了。 她也挺郁闷的,跟了个疯子。 她安安静静的蜷缩在那里,希望七王爷造反的事情不会影响到她的母国。 “你很怕死?”湛明翀冷笑了一声,“你是本王的女人,为本王去死是你的荣幸!” “七王爷……我就是想不通,你好好的王爷不当,干什么要做这种事儿……你们大苍国的王爷还是很有权力的,你若是老老实实的,怎就不能和那个老荣王爷一样颐养天年呢?”敦鱼公主是真不明白。 “你懂什么!?”湛明翀眼睛发红,“那个位置是我的!已经错了,很多地方都错了,如果我继续拖下去,只会越错越多、越错越厉害!我应该早早的改正过来!不应该再有皇子出生,我应该是太子,父皇应该重用我,只能重用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心里很慌。 他恍惚中梦到自己当了皇帝,坐在那个位置上,手握大权,可当他睁开眼,什么都没有…… 他在梦里享受着权利,可醒来一切都失去了,那种滋味谁能懂! 敦鱼公主缩了缩脑袋,欲言又止。 哪里有什么应不应该啊……在她看来,建平帝虽然挺不讲理的,但对儿子都还好,那些犯错的儿子还有那些没什么能力的王爷,都过得好好的。 “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连你这种人也敢小瞧本王!”湛明翀觉得眼前的人特别碍眼。 他不应该娶一个毫无助力的女人! 而且这女人嫁给他这么久,就没帮过他什么,一个废物,留着干什么! 湛明翀突然冲过去,想要将敦鱼公主直接掐死,敦鱼公主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脖颈便被死死掐住了,呼吸都越发艰难,只觉得自己死定了…… 正在此时,牢狱里却来了人,立即进来将二人分开。 敦鱼公主接连咳嗽。 “七王爷,陛下有命,敦鱼公主搜罗证据有功,不予处罚,命其好好休养身体……”奚照辕来了,说完这些之后,又道:“公主,请。” 敦鱼公主眼神一亮,也顾不得规矩和礼仪了,连忙爬了出去,站起身之后也连忙离开,都没回头看七王爷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得救,但能出来谁还留在那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这位大人,多谢您及时赶过来,不知……”敦鱼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向陛下进言保我呢?” 她知道自己在建平帝心中压根没有份量,必然是有人帮忙才会有如此好运。 她这些日子虽努力与人交好,可都只是泛泛之交,应该没有能如此帮她的人。 奚照辕看了她一眼,只是客气道:“公主关系两国邦交,此番落入牢狱本就是意外,陛下如今查封了王府,但已另立了公主府供您使用,您尽管安心住下便是。” “???”敦鱼公主满眼迷茫。 奚照辕没继续说,让人护送公主之后,自己也立即离开了。 谢盈月与他已经约好了。 事儿办成了,奚照辕也风风火火的去告知,谢盈月心里舒服了许多:“虽然大姐说敦鱼公主的婚事不是我造成的,但我心里总觉得欠了她的……如今人没事就好,我也能安心些了。” 当初若不是她说得那些话,陛下未必会想到让敦鱼公主嫁给七王爷。 七王爷根本就不是个良人。 敦鱼公主那个人是真得很无辜,而且了解的多了,谢盈月也特别佩服她,公主前来和亲,不顾一切,全心全意为敦鱼百姓着想,她虽为女子,却勇敢坚强,谢盈月真得觉得这样的人不该被七王爷连累。 但为敦鱼公主求情,不是她谢家该干的事儿。 所以她便求到了奚照辕的头上。 …… 七王爷造反之事震惊京城,更是震惊了整个皇家宗室。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其他事情也顺势连着根一起带出。 七王爷更改身份成云贵人之子的事儿宗室那边还没处理,所以此刻昭康郡主先是让人拿妖孽之子说事儿,随后上报帝王,蒋氏侧妃没死,七王爷欺君罔上。 颂音回京的时候,七王爷一条接着一条的罪名已经列举的差不多了,而这些事儿颂音虽然没参与,但其实处处也都有她的影子。 颂音本打算一切回京再说,但谁知道湛明翀接连派人刺杀,害得她每日都在与人斗智斗勇,她生气之下,便将这黄粱一梦送了一些…… 之所以是一些,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可以随便用这个技能,可以让对方梦到整个前世,也可以梦到其中一个阶段的情景。 所以颂音便让湛明翀梦到自己做太子、做帝王的场景。 如此才能大起大落,刺激心弦。 她本意是折磨这人一些日子,但没想到湛明翀没了男主角的光环,竟然也变得如此脆弱,不过是梦了两日,便扛不住了,提前造反。 如此也好,那火药之物若继续研究下去,终成大患。 颂音回来之后,当即便问了独孤将军关于那火药坊的事儿,独孤将军也没隐瞒,说里头的东西已经尽数毁掉了。 虽说那些东西是不错的利器,继续钻研下去对大苍国有利,但独孤将军心里也清楚建平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虽忠于帝王,但也同样忠于百姓,在适当情况下,他会做出有利百姓的选择。 建平帝与先皇其实一脉相承,倘若他手里有着战无不胜的好东西,只怕以后,天下不安宁了。 独孤将军不是不希望天下大统,但他也知道,这样的统一会消耗国库民生,会影响百姓生存,而且能打却不能管,最终的结果只会是祸害生灵。 这东西也许将来会有用,但不会是现在。 第242章 终结1 颂音也完全同意独孤将军的看法。 世界还在演化中,倘若这世界发生大的战乱,不知会不会有些影响。 不过,颂音也清楚,终有一日这东西会重新被人提起,但到时候这天下会如何,已不是颂音能操心的了。 毕竟感受到蒋昙儿的原世界之后,颂音也发觉,不论是什么年代,战争都是不可避免的,明君征服天下,昏君玩弄天下,终归是普通人在波澜中苟活。 颂音见到建平帝的时候,这人情绪仍旧不好。 毕竟被亲儿子造反,史书上都会多记几笔,先帝都不曾有这样的经历,建平帝对比之下,心里自然觉得不平衡。 建平帝想要直接将湛明翀杀了。 但又觉得不解恨。 这个儿子想要他的皇位,那他就是要让老七好好瞧着,这皇位谁都能得,偏他不行! 所以待颂音带着各种证据和证人回京之后,建平帝也总算做了决定。 之前他还打算让湛明翀成为云贵人之子,洗清他妖孽之子的传言,但现在建平帝觉得这人也不配了,最终直接将人过继到庸王名下。 这个庸王乃是建平帝之兄,先皇之时,此人讨好妖妃,风光无限。 先皇曾想要让他继承皇位,但宗室坚决不同意,原因是庸王血脉存疑,后来,妖妃死后,陛下登基,庸王也是仅存的皇子之一,想要夺位,但被皇家宗师打压,没能得逞。 建平帝登基之后,便赐下封号为庸,没出两年,庸王便死于王府之中。 庸王并无血脉。 湛明翀过继为庸王之子,对湛明翀而言,简直是诛心。 “老七的孩子……”建平帝有些犹豫,“谢副使,你觉得朕是不是应该斩草除根?” 建平帝自然是想要直接处置了,但传出去不好听。 颂音感知着建平帝的情绪,想了想,道:“七王爷犯下重罪,王府家眷按例也不能轻饶,只是陛下已经同意放侧妃一条性命,若再收回圣旨,只怕臣民恐慌。” 建平帝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现在后悔了,所以他想要私下将人弄死。 但谢颂音年纪到底还是太小,心软,有些事得让独孤去做。 “陛下若是担心敦鱼公主的孩子将来有不臣之心,那不如早早将其驱离京城,让其继承敦鱼王位,既表现陛下爱护小辈之心,又能阻了他冒犯的可能,若陛下不放心,留其母在京中为质也可……不过敦鱼没有起兵的能力,以微臣之见,也不必多此一举……”颂音又缓缓说道。 建平帝看了颂音一眼。 “爱卿似乎很不希望朕对敦鱼公主下手,之前便曾拒绝了朕的意思,如今这是第二次了。”建平帝审视着她,似乎有些不悦。 颂音心中一沉,但面上仍旧镇定,道:“这世上也只有陛下能一眼看透臣的心思了。” “臣是女子,总能体会女子不易,这个敦鱼公主在京中如浮木飘零,瞧着可怜,弱者让人同情,微臣还是太心软了……不过也正是因为有陛下袒护,微臣才有心软的资格,微臣多谢陛下。”颂音又道。 否认压根没用,因为建平帝已经认定她是这样的人了。 所以,只能顺着建平帝的话说。 建平帝闻言,倒也没生气:“朕也觉得你太过妇人之仁,不过你是个大夫,大夫理当仁慈,如此,朕才能放心的用你。” “既然你为敦鱼公主求情,那朕便留着她,便按你说的做,将来敦鱼公主所生的孩子,不论男女,皆为下一任敦鱼王,朕的圣旨乃是他敦鱼之福泽,他们岂敢不从……” “陛下英明。”颂音立即夸着。 今日建平帝的确有些不好应付,不过颂音也懂,皇帝的尊严被挑衅了,能高兴才怪。 她应该和徐院使商量一下,最近最好给建平帝吃点疏肝解郁的药,免得这阴阳怪气持续的时间太久,一次两次倒也罢了,若是每次都要表现一下帝王威严,这谁能受得了? 颂音出宫之后,陛下的圣旨也传了出去。 七王爷继承庸王封号,永居庸王府,罚其长斋礼佛,每日抄写佛经十卷不得有误,至于那个诈死的蒋氏侧妃,建平帝压根没在意,毕竟如今诈死被发现,那这人就还是庸王家眷,不像敦鱼公主那样得到特赦的话,便也要与庸王一样,在府中承受苦果的。 蒋昙儿被抓之后,一直闹着要见奚照辕。 奚照辕答应她的,要给她一个安身之地。 当然,她闹了几天之后,奚照辕也出现了。 京城十里外一座村舍,两亩薄田,东西准备好了,奚照辕也干干脆脆的让人送给了蒋昙儿,另外还保证,只要她能离开王府,他立即派人将她送出京城,绝不反悔。 “……”蒋昙儿看着那东西,再听听那话,气得都要疯了,“骗子!你们这些男人全都是骗子!” 离开王府?她怎么离开! 如今王府外头守卫重重,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蒋昙儿咬牙切齿,但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那个奚照辕当初就没打算放过她,又怎么可能真的送她离开? 看着湛明翀,蒋昙儿心里也恨极了。 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等地步?! 不过她之前被送入青楼,本就已经是处处赔笑的人了,她也知道自己早已算不得高贵,反倒是湛明翀……他之前一直都是不可一世的模样,瞧着那么风光,还总是欺负她,可现在连她都不如! 湛明翀日日都要写佛经,若是不写,府中断粮,虽然她也要跟着挨饿,但受累的人可不是她! 而且,湛明翀身上还有伤。 他造反不成,被那火药炸伤了,瞧着很是虚弱,可连个救命的大夫都没有。 蒋昙儿也不想去伺候他,这庸王府虽然挺小的,可屋子也多,几日下来,她甚至可以选择不和湛明翀碰面。 只是突然从一日起,蒋昙儿开始做梦。 梦里她的一切都与现实不同。 颂音一直为她所用,帮她制药、救人,只是后来她需要的东西已经不仅仅是名声了,便想让谢颂音给她准备些毒药,可努力暗示,谢颂音就像是听不懂一样。 她不明白,谢颂音本就是毒师出身,为何还那么多规矩! 她治病救人的时候没那么挑剔,可下毒的时候,总要说什么一命换一命,磨磨蹭蹭让她很恼火。 第243章 终结2 即便是在梦里,蒋昙儿都被谢颂音气得不轻,但不同的是,虽然生气,可谢颂音无处可去,她没有亲人、朋友,在湛明翀的要求下,她也不能随便离开京城。 蒋家的人总是苦口婆心的劝她,梦里的谢颂音虽然有些烦躁,但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她防备心没那么重,所以留在蒋家的时间越来越长。 蒋昙儿很高兴,因为她成了王妃。 她要求谢颂音陪嫁,还和她说找到了关于她身世的一点线索。 谢颂音没有拒绝,而且她也拒绝不了,因为三皇子和五皇子陆续失势,太子人选只有一个,湛明翀势力强大,谢颂音要顾忌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不是仇敌,一直努力维持一个平衡。 后来,谢颂音总想走,她也知道,这人是留不得了。 她想做的事情,梦里的阿翀都会替她去做,三皇子死后,那些死忠之士开始反扑,阿翀利用了那些人,在谢颂音猝不及防的时候,要了她的性命。 一个大夫,不治身亡。 那些年来,谢颂音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监视着,谢颂音用了多少药材、造了什么东西,她都一清二楚,甚至她总会故意让谢颂音制各种药,让她没空去钻研别的。 谢颂音一开始做得那些药丸子,她一辈子都用不完。 梦里的一切都是顺顺当当的,大哥做了将军,后来还娶了个能干的夫人,二哥娶了昭康郡主,前二十年也夫妻和顺,不过郡主的脾气总是没改,一直让二哥去谦让她,这让她很是不满。 她做皇后的时候,也曾将昭康郡主叫到宫里去训诫了几次,过了几年,郡主也许是知道错了,没再闹了,而二哥也成了大苍有名的文臣。 爹娘活到白发苍苍之时,湛明翀也一直对她很好。 她的儿孙都很孝顺。 她是整个大苍国最有福气的人,民间还有许多关于她的传闻,有人仰慕她的才名,有人向往她和湛明翀的爱情,甚至还有人难过宣霆和卢三的痴情…… 梦里发生了好多好多事。 她看着她交好的朋友建功立业,当然,也感受过背叛。 比如卢少泓,原本也是她的裙下之臣,却有一日突然变了,可尽管如此,对她的影响依旧很小,没有人能伤她分毫…… 谢颂音早早就死了,谁还能再威胁到她?就连奚家也不过就是被她打脸的小玩意儿而已…… 那个梦,真实的让人难忘。 她有些沉迷其中。 可突然有一日,她又梦不到了,即便梦到一些片段,也是现实和虚假掺和在一起,让人痛苦不堪。 她觉得自己认识两个湛明翀…… 梦里那个是她一生挚爱,而这王府里无能又绝情的那一个则是她的仇人! “你是不是也被人穿了!?你压根就不是他对不对?”蒋昙儿也疯了,突然有一日冲进湛明翀的房间,扯着他的衣服恨恨的问着,“你怎么可能是他?我的阿翀对我很好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我,一辈子都守着我一个,可你呢?你宠幸了侍妾还娶了别的侧妃,你将我扔去青楼,你只想要利用我!” “你也梦到了……”湛明翀声音嘶哑,笑得格外阴森,“原来是真的……哈哈……我是应该做皇帝的!是有人窃取了我的命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蒋昙儿惊了。 “你可真傻!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当真会信这种鬼话?!”湛明翀讽刺的看着她,“朕的确爱重你,的确视你为珍宝,可是……朕都是被逼的!” 湛明翀仿佛沉浸在梦中的世界,继续说道:“朕是帝王,你只是朕的皇后,可是朕知道,你身上有朕得不到的好运,只有围绕着你,这一切才会是朕的!你也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对吧?既然知道,你为何会以为我是真心待你?!” “都是利益使然!” “若你能助我登上那个位置,我……不,朕、是朕!朕会一直宠着你!就像是梦里一样!” “而且……”湛明翀磋磨着她的脸,手有些用力,“朕很多次都想杀了你。” 蒋昙儿面无血色。 不可能,梦里的湛明翀,绝对不可能想杀她! 他是爱她的! “满朝文武皆是你的人!你的兄长是大将军、是朝中重臣,你出门巡游,随随便便都会遇到有才能人,忠于你、追随你!朕为你承担了无数罪名,而你……只会享受着别人对你的追捧!如果可以,朕早就杀了你!” 湛明翀体会着梦里的情绪,丝毫没有隐瞒。 他知道,蒋昙儿死不了,尤其是成婚之后,她的运气越来越好,她身边没有一个废人! 她手里捏着太多人的命。 包括他的! “假的!你说得都是假的!”蒋昙儿却崩溃了,“你和我做得不是一个梦,阿翀不是这样的!” 湛明翀眼神也有些疯狂,他也分不清,什么是梦是什么是真实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活了两辈子,一生拥有一切、却从无宣泄之口,永远都在隐藏着情绪,而另一辈子,一无所有,却无数次崩溃瓦解。 “是你占了阿翀的身体,你还给他!”蒋昙儿想到梦里那个可以为她去死的人,红了眼睛,突然疯狂的拿起旁边的花瓶冲着湛明翀的脑袋砸了过去。 她在梦里明明拥有一切,怎么会是虚情假意! 一辈子那么长,她被人欺骗那么久?绝对不可能的! 她想回家了! 湛明翀也无求生之意,在接连做梦之后,他的情绪便开始不对了,而且最近他身上的伤让他吃不下睡不着,每天还要写佛经,太累太累了。 “我说过,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蒋昙儿清醒几分,看着脑袋流血的湛明翀,又有些痛快,“你糟践我、欺负我,你不是他!” “……” 次日。 庸王以及蒋昙儿身死的消息传出。 听闻是蒋昙儿杀了庸王,随后自杀,用花瓶割破了手腕。 如此决绝求死,其实不太像是蒋昙儿会做的事儿,颂音怀疑,蒋昙儿求死是觉得自己死后还能回到原世界去。 但是颂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弱小的世界,简单的说,它与其他世界的通道早就关了,不会再有其他地方的人再闯入其中。 颂音并没有因蒋昙儿死而有多少情绪波动,因为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贵妃产女。 第244章 终结3 紧接着,妙贵人产下一子,两三个月后,宫中再添一子一女。 建平帝更期待惠贵妃的孩子,听闻是女儿之后,很是失落,不过贵妃早先与建平帝培养出了不少感情,而这个女儿又是建平帝时隔十多年得到的第一个孩子,所以虽是公主,但也颇得看重。 贵妃倒是松了口气。 她知道有皇子更好,将来或许能有更尊贵的位置,只是她年纪大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庇护孩子多久,而且色衰而爱驰,她以后根本没办法和宫中其他妃子争宠,如此,能给孩子的利益便会少。 与其如此,生个女儿反而才得安宁。 大苍的公主地位都不低,而且因为是公主,所以孩子就算与谢颂音走得近一些也无碍,她如今与谢颂音关系不错,有谢颂音在,她的公主,应该也不会受太大的委屈。 贵妃心满意足,关起门来过好日子。 宫中的争斗也慢慢浮现。 建平帝还能生,又很卖力,偶有喜讯传出。 一开始颂音不掺和,但当有皇子受害之后,颂音也觉得不能不管了,毕竟她是个大夫,宫中大事儿多少会与她有点牵连,所以颂音在建平帝的默许之下,查得一清二楚,她又怂恿建平帝杀鸡儆猴,血洗一番之后,这才安宁不少。 建平帝陆续生了几次病,但有颂音在,都有惊无险,因而建平帝对她也越发看重。 颂音在朝中影响也越来越大。 贵妃所生的五公主六岁那年,颂音因救建平帝一命,赐中宸殿大学士兼太子太保,徐青鳞接替她为太医院副院使,不过她虽然是太子太保,可建平帝压根就舍不得立太子,尤其是年纪越来越大,对权利的看重也更大,他并就不希望有人随时可以接替自己的位置。 颂音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对几个皇子态度一样,不近不远,这才让建平帝越发放心。 而此时,谢家也一如既往。 谢寄凌仍在独孤将军手下办事,不过越发受重视,以后多半会接替独孤将军之位,只是他日日繁忙,只能苦了陆云暗照顾家中。 好在谢家和谐,除了有个读书读不成的谢寄言之外,也没其他要操心之事,倒也不累。 陆云暗一直很担心,她很怕自己的儿女和小叔子一样笨。 好在孩子长到三五岁之后,虽算不得天资聪颖,但也不是蠢货,让陆云暗大松了一口气,每每看她如此紧张,跑回娘家的谢盈月便觉得格外好笑。 谢盈月与奚照辕成婚已有四年,二人生有一女。 “你还笑我?你生女儿那年,不也整日哭,怕孩子随了你的小心眼?”陆云暗也忍不住打趣。 许是那时候奚照辕不在家,所以谢盈月心中多愁思,生产后的几个月内,动不动就掉眼泪,说是觉得女儿太辛苦,将来要受人指点,要照着别人的想法活……为此,奚家老夫人也头疼,直接将颂音请到家里住了几日。 一瞧见颂音,谢盈月什么愁苦都忘了。 她怕丢人,更怕给颂音丢人。 眼泪消失,脑子里也不再胡思乱想,开始琢磨如何才能让女儿变得强大,可怜那姑娘还在襁褓之中,便开始听着谢盈月念着那些之乎者也的话,甚至还用颂音配的药调养身体。 奚照辕回来之后,更是对小丫头无比纵容,压根不在乎规矩,小丫头如今四岁,可以拿着一把小短枪满院子跑,还会背书,陆云暗每次看了都觉得稀奇。 若不是那孩子模样像极了谢盈月,陆云暗都觉得这丫头是她从别人家偷来的。 提起女儿,谢盈月眼神也亮晶晶的。 她与奚照辕是在南境成婚的。 奚照辕是南境的将军,自不能一直留在京城,他临走之时问她,可愿去看看南境的风光,那时候她内心很惊慌,但思考一番之后,得到了结果,她想去! 她想看看外头的世界,想要自己的心胸变得更加宽广一些。 一切就那么顺理成章。 南境战事虽然不频繁,但边关贼匪很多,总会出现各种意外,有一回奚照辕受伤,她突然便学会了坚决,直接嫁了人。 爹娘很惊讶,但他们只要她幸福。 如今……虽说奚照辕偶尔才会回京,但夫妻心在一处,倒也不怕离别,而且,等孩子大一些,她也可以带丫头去南境小住…… 陆云暗与谢盈月说话的时候,颂音回来了。 她看上去依旧和从前差不多,笑盈盈的看着挺好说话,但也学得那些老臣们奸诈狡猾的样子,情绪难以捕捉。 “大姐今日可有什么喜事儿?”谢盈月观察很是敏锐,这个家里头,最懂颂音的,就是她了。 “你可还记得那个叫屈中杰的人?他回京了,带来不少利民之物,以后大苍百姓应该能填饱肚子了。”颂音语气轻松,瞧着那边跑过来的几个孩子,眼皮一跳,往陆云暗身边躲。 小孩子太麻烦了,她不喜欢。 宫里那些孩子……也挺吵的,如今她一听到这叽叽喳喳的声音,便有些头大。 “那可真是大喜事儿!”谢盈月也挺高兴的,“我记得当时是你和爹一力推举此人出去寻宝的吧?当时许多人都觉得你们是胡闹,如今不知多少人要羡慕大姐你眼光好了。” “哪有什么眼光,只是知道的东西比别人早一步而已。”颂音随口一说,仿佛是毫不在意一般,又补充一句,“对了,最近陛下有意要立后了。” “……”二人都愣了一下。 “大姐,是哪位皇子的母亲?”谢盈月也有些紧张,太子关系到将来,人选至关重要。 对奚家还有谢家来说,更是要紧。 “惠贵妃。”颂音语气轻松。 “……”二人又愣了。 贵妃这几年很少露面,虽有贵妃之名,但很少管闲事儿,只守着五公主安安稳稳过日子。 “陛下不喜有人惦记他的位置,而如今宫里的妃子,各个都想做皇后,所以陛下一生气,便想将这个位置送出去,惠贵妃最合适也最得他信任。”颂音又道。 当然,也是她在里头撺掇的。 谢盈月看着颂音,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大姐在想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颂音没再多说,眼瞅着谢盈月的女儿又巴巴的跑过来要和她过招,颂音直接吓跑了。 宫中的皇子皇女以及他们的母妃,颂音各个都有接触,陛下这几年一共生了五个皇子三个皇女,都还没成长起来,但皇子们虽然很小,但已经知道争了。 论性性情,颂音确实最喜欢五公主。 惠贵妃那人太识大体,教出来的女儿也格外懂事,谦逊却不软弱,果断却不冲动,学习上的天赋不错,而且许是与她相处久了,也特别喜欢上进。 所以她就忍不住的想,为何不能是五公主呢? 尤其是有了珠玉在前,颂音再看其他人,便觉得逊色许多。 可那是个公主,若让她坐那个位置,要比其他人困难千千万万倍,所以她要早早的开始准备。 如果以后她不够格,也可以再选别人,但现在,颂音不想阻断这层可能。 …… 第245章 最终~ 惠贵妃做了皇后之后,统领六宫,五公主也开始经常出现在人前。 建平帝很喜欢这个女儿。 一开始只是有些偏爱,但随着相处越来越多,便越发觉得五公主贴心,正如颂音一样,当他眼中看到了五公主的好,再看其他儿女,便都是凑合。 建平帝很不服老。 但他终有老去的时候。 五公主十七岁这年,建平帝身体已经很不行了,这些年若不是颂音努力为他拖延,他早没了。 这些年几位皇子陆续开始办事,建平帝也开始挑剔起来,时间仿佛在循环,正如当初对三皇子和五皇子那样,总觉得有些不足,那位置也一直迟迟不定。 而在颂音的影响下,五公主也格外不同,她虽为公主,但也接手了不少要事。 难得的是,风评极好。 建平帝不想让女儿做继承人,但偶尔又觉得,若自己的女儿做了太子,史书上,他也将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帝王……人老了,便开始不顾别人死活,只想自己开心,所以纠结了几年之后,建平帝还是顺应了自己的内心,立了五公主为太女。 朝堂从不是颂音的一言堂,虽然有不少她的人手,但来往也没那么密切。 所以此事也略有反对。 可五公主实在是太优秀了。 最后,唯独皇家宗室那边对此不满,生怕将来江山落于外姓人之手,五公主也知道,与那些人说血缘是说不通的,他们脑中只有千百年来的父系传承,所以她也很干脆,直接请建平帝赐了婚,公主府内,直接多了一夫两侍。 在她而言,与其听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不如让别人习惯。 她生的孩子,就是她的,不是那些父系家族的。 自古以来女子入宫不也是一样,外戚权利过剩也会影响天下,所以男与女又有何不同? 五公主不是没想过嫁一人、守一人,但她知道那样不行,若做帝王,做这前无古人的帝王,便要撇开所有夫为妻纲的思想,要从根上直接打散女子忠贞不二的规矩,才能让自己不受拘束,让她的帝王做得威严不受威胁。 掌控和平衡才是她该做的,情爱不过尔尔。 五公主能力卓绝,对待府中驸马的规矩与其他王府一样,入了深宫便要守宫里的规矩,如此态度,倒也让人觉得,好像……性别是五公主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颂音虽然教了五公主不少东西,但从来没有故意的去引导她。 长成这样,颂音也是很诧异的。 五公主二十岁这年,建平帝驾崩。 有皇子夺位,五公主成功解决,力压众人登位。 此时,谢盈月之女也已经成了南境一个女将军,以狡诈多端、凶神恶煞出名。 独孤将军退居养老,谢寄凌成为新的帝王心腹。 颂音为帝王师。 …… 千年之后,谢颂音成了史书上,最强横的野心家,从一个小小大夫走入权利中心,甚至扶持女皇登基,位列三公,还熬死了三代比较长寿的帝王。 后有人发掘其陵墓,找到了谢颂音写下的厚厚一本手札。 上头记载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诗句,做了各种标记,规划了各种学习计划以及完成进度,努力程度令人发指。 手札上更是写着谢颂音的各种小心情。 “我爹很蠢,我让他去工部学习,他不愿意,很懒,不可靠,我要记住……” …… “我那个妹妹似乎不太喜欢我,看我的眼神阴恻恻的,不过……她看上去和蒋昙儿真的不一样,虽然满脸怨言,但没有虚情假意,我就不给她下毒了。” “我突然想到谢寄言砍了我,这笔账我还没和他算,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我要让他变成小毒人,如果师父看到了,一定喜欢。” “这是我师父死后的第三年,我突然略有所感,师父他老人家死了,若灵魂存在,他是不是也算得到永生呢……” “今天很生气,我堂堂一个神医,要拍帝王的马屁……” “建平帝今天又给赏钱了,报酬还可以,我又不能造反,还是努力吧,将来……不能写,心里有数就行。” “今日大嫂入门了,她长得很美,大家都很高兴,我也是,所以又多看了两本书。” “我给谢盈月的女儿取名夷则,谢盈月很高兴,还让我给她女儿调养筋骨,让孩子长大之后变成大力王,我觉得很有意思,我会让夷则变成最完美的小毒人,谢寄言只是短暂的半成品。” “这是谢寄言第一次考秀才,他失败了。” “谢寄言又失败了。” “我弟弟果然不擅长念书,可惜他没早早遇到我,如果早一些,他会是我第一号药奴,可惜,现在太老了,不能用。” “……” “我爹说谢寄言放弃了读书,他打算周游天下,我觉得很好,这么笨的人,我总算不用继续操心他的学业了……” “……” “今日,徐青鳞和我念叨我用面粉骗他的事,他在愧疚冤枉了一个好人,可是他不知道,我这两年偷偷下毒两次,想看看他医术有没有长进,很可惜,他太信任我了,没发现,我良心难安,偷偷替他解毒了……” “昭康郡主疯了,她说我太累了,要找我看戏,我觉得她不想让我进步,我找了薛自鸣来,我没想到他们俩感情会越来越好,郡主羞答答的样子,我看着害怕。” “建平帝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他长生不老,我怀疑他是不是被我师父附身了,要不然怎么那么敢想呢?” “……” 谁也没想到,那个史书上记载的、高深莫测的谢颂音,竟然还是个碎碎念。 但里头很多信息都不全,甚至还有一些好像是被药水糊住了…… 可这陵墓明明是第一次被打开,保存的还如此完好,这药水到底是怎么来的! 考古学家们总觉得这手札里头还蕴藏着一些神秘的信息! 所有人几乎都要挠破了头。 而那手札最后一页还有几行字。 “今日,阳光很好,世上依旧无不速之客,但天外突然来音,说给我的祝福到期了,我想是大限将至。 不过世界完好,那一切便皆有轮回,无须惊慌。”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