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闻馆记事》 001章 深宫邪祟(一) 天通末年,在师兄的邀请下,我来到盛京,在皇室宫闱中谋生。 至于职责,大致就是祛除邪祟,祈求平安诸此类似神官的工作。 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王上是个对神怪之说,不太热衷的人,但近来宫中多异事,历朝枉死的冤魂野鬼集聚庙堂殿宇,恐吓惊扰皇室大臣,以致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的境地。 于是王上不得已,只能下旨在京中设立一个红闻馆,以将信将疑的态度,供养着包括我在内,十几个来自各地的术士。 师兄对此很是不解,也很是忧心,毕竟在上次分别之时,我还是一个只知道先辈圣贤,与异世沾不了半点关系的书生。 “绯然,我知你一向聪明,但皇宫可不是简单的地方,你可别在陛下的面前抖机灵。” 在路上,师兄还是不放心地叮嘱我,言辞间,显然把我当作一个居心不良的骗子。 “我邀你来到此处,原本是想给你谋个文书的差事,谁成想你竟一头扎进了红闻馆,这要我怎么对得起师父?” 我的师兄傅天识,如今在皇宫中担任侍卫,忠心耿耿,正直不阿,是一个有趣的老实人。 我叫顾绯然,生于漠北,长于江南,因身上背着一笔几百人的血仇,记忆连成血海,故为自己取名为绯然。 此次来到盛京,自然是有另外的目的。 “师兄,《太虚经》一百零八卷第二段第三行说的什么?” “《太虚经》,这是什么?” “一本修行秘籍。” “师父教你的?” “……嗯。” “你老实告诉我,师父教过你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 “大致是我不知道,但却教过你的那些东西。” “……” 师兄不说话了,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感慨惋惜的表情。 这世上的徒弟多是如此,总以为做师父的偏心私藏,我的师兄,亦不例外。 师兄和我们一样,自小跟在师父身边修行,但由于傅家希望他能早日入职朝廷,就比计划中提早出师了几年,而我和师妹则一直侍奉在师父的膝下,师兄便暗暗以为,我们比他多学了很多东西,其实完全不是那样。 师父教了师兄武艺,却只教了我读书,这读书么,天下但凡识字的人都会,而师妹,整日贪玩偷懒,文不成,武不就,根本没学到东西,我们两个,尤其在刻苦勤勉的师兄面前,实在没有什么好优越的,唯一拿得出手的,大致是我们都比师兄长了一副颇为好用的脑子。 但这天生的东西,谁也没有办法的。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不过没有说话。 又听师兄说:“宫中的人都说,王上的病,是淑瑾娘娘所为,你觉着……” “淑瑾娘娘?” 我想了一下,问:“那位已故的太子妃?” 师兄嗯了一声,道:“听闻戚如夫人宫中,灵钧小殿下失踪之后,曾有人在东宫听到婴儿的哭声……” 见他压低声音,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我不由失笑:“……怎么可能。” 002章 深宫邪祟(二) 戚如夫人,是当今王上的宠妃。 在那个妙龄如花的年纪,曾也是宫中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自入宫始,便深得王上的宠爱,再加上戚家在朝中颇有势力,其子陆云更一度威胁到东宫太子的地位。 因此,在淑瑾娘娘尚未过世之前,她们两位应该有过交集,只可惜,二十多年前,淑瑾娘娘因病去世,半年之前,陆云殿下又坠马受惊,半夜心悸而死,府中只余下一个遗腹子,便是如今尚在襁褓,却无故失踪的灵钧殿下。 如今灵钧殿下失踪,有人却在东宫听到婴儿的哭声,此事,细细想来,倒是有些微妙。 “钧儿,钧儿……” 正当我和师兄在长廊行走时,一名妇人闯入了我们的视线。 原本整洁精致的宫装,变得凌乱不堪,丝毫不见昔日的威严,长发披散,眼神涣散,不顾宫人的阻拦,四处闯撞寻找那位失踪的殿下。 宫人见到我们,连忙施礼,我师兄看了看不远处的戚如夫人,有些不忍:“夫人何以变得如此……” 为首的宫人跪在地上,忐忑回答:“自从小殿下失踪,夫人突遭打击,又日夜忧虑在心,神志有些……” 他不敢再说下去,而我,循着师兄的目光,也看向了戚如夫人。 其实,我对这位夫人,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犹记得当初入宫时,她便觉得我一身绯衣扎了她的眼,若不是有师兄求情,我差点被她拖下去腰斩,听闻陆云殿下薨逝后,这位夫人的性情便愈加偏激狭隘,经常打骂宫中的侍女奴才,总之,是个极为冷漠严苛的女人。 此番遭遇,真不知是报应使然,还是应该对她施以同情。 听到宫人的话,师兄很是惋惜,道:“请御医来看着些吧,近日王上身体不适,宫中事务繁多,夫人这边,便劳烦你们多照顾些了。” 我的师兄,是个举世闻名的好人,便是对曾经差点将我腰斩的人,也能生出同情心。 我就不一样了,对她虽无怨恨,但也不可能完全放下芥蒂。 更何况,近日王上缠绵病榻,宫中御医皆被叫去看护王上的病情,怕是也没有什么人再去顾及这个疯疯癫癫的夫人。 辞别宫人,我们继续朝着王上的寝宫走去,师兄沉默了半晌,才问我:“戚如夫人的病,你也没有法子么?” 我不由失笑:“你也太高看我了,若说这妖灵邪祟,我还有法子治它,但这病,是心病,心里的东西,莫非要我钻进心里去杀它?” 师兄听此,叹了口气,发愁道:“真不知道,灵钧殿下到底去哪儿了。” 大约是想到了刚才戚如夫人的惨相,他思忖片刻,又道:“待会儿,我再带人在宫中寻找一圈吧。” 我瞥了他一眼,问:“师兄,你当真以为灵钧殿下还在宫中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兄很是不解:“皇宫防守,层层戒严,那是一个婴儿,不是一朵花,一棵草,能够让人随便带出宫去。” 我哦了一声,问:“那你这些时日,都快把皇宫掘地三尺了,可曾发现什么没有?” 师兄不说话了,见此,我又提醒一句:“不是听闻,曾有人在东宫听到婴儿的哭声么?” 003章 深宫邪祟(三) 要说这灵钧殿下,失踪的也够蹊跷。 戚如夫人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好不容易留下一个子嗣,自当心肝宝贝一样地看着,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丢了。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王上的心里也不好受,命人四处寻找,却始终不见孩子的下落,忧思疑虑,郁结在心,身子骨自然不怎么好。 可巧这时,有人听到东宫中传来婴儿的哭声,便以为是淑瑾娘娘的鬼魂作祟,连带着王上的病情,也一起算在了她的头上。 “你以为,我没有去东宫搜查过吗?” 师兄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从宫中传出谣言开始,我便向皇长孙殿下请旨,去东宫搜查了,但是什么都没有。” 东宫,已变成宫中的禁地,上次我路过时,见宫外大门紧锁,门内已是荒草遍地。 因太子与淑瑾娘娘的缘故,平时宫人们连路过都不敢,更别提打开门进去,因此,想在那里隐藏一个婴儿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再将婴儿转移出去。 我低下头思忖,又听师兄苦恼道:“肯定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有想到的。” 见他神神叨叨的样子,我忍不住失笑:“你也说了,那是一个婴儿,不是一朵花,一棵草,婴儿会哭会闹,若当真在这宫中,在你们搜查时,不可能听不到动静,到现在还没找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人带出宫了,二么……” 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拿玉笛敲了敲师兄的肩膀,挨在他的耳边道:“那位灵钧小殿下,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 师兄被我吓到,又微怒道:“休要胡说!” 他甩袖将我推开几分:“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倒也算了,在旁人面前,可千万小心,你可知道,诅咒皇嗣是什么罪过?” 见他不信,我耸了耸肩,只能闭嘴。 到达王上的寝宫,却被告知王上正在睡着,皇长孙萧琢殿下在宫中侍奉,我们不便进去相扰,只能站在外面等候。 层层叠叠的宫檐,令原本就很凝重的宫闱,变得又阴暗沉重了几分,四周一片寂静,恍若死地,没有一丝的生机。 宫人和侍卫们站在长廊中,一动不动,唯有微风拂过时,衣袖丝带才能扬起来些许,这样的气氛,未免压抑得令人发疯。 我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笛子玉坠上的流苏,听师兄感慨道:“听闻自从王上患病,皇长孙殿下便一直在宫中侍奉。”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道:“希望上天念及殿下一番孝心,让王上的病,尽快好了吧。” 听此,我看向他,不由露出戏谑的表情:“师兄对那位殿下,印象倒是极好。” “那是自然。” 师兄的神情得意,拱手道:“这皇城之中,谁不知道殿下敦厚仁孝,是天下子民的福气?” “是么……” 我的表情更加揶揄,道:“可是你别忘了,宫中盛传,是淑瑾娘娘带走了灵钧殿下,还在暗中作祟,谋害王上,而那位淑瑾娘娘,却是皇长孙殿下的母亲。” “这……”师兄一时语塞。 又辩解道:“这只是宫中的猜测之言,是不是淑瑾娘娘还不一定,更何况,便真是淑瑾娘娘所为,相信殿下也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见他嘴硬,我又是一笑,师兄寒下脸来,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我将玉笛收入袖中,道:“只是觉着,这天下万物,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福与祸本就相互依存,互相转变,你说那位殿下是天下万民的福气,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变成为祸苍生的隐患,也不一定。” 师兄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忽然扬起手,想要打我:“你总是这样危言耸听!” 怕他再教训我,我连忙倒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玩笑道:“师兄,你可见过石桥底下算命的先生,这修行之术,本就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看不见,摸不着,谁也说不清楚,若不危言耸听,这宫中,焉有我立足的位置?” 004章 深宫邪祟(四) 我们在外面等了良久,才见一个侍官从寝殿中走出,见到我和师兄,他走过来搭话:“傅大人,顾大人……” 我记得他的,是王上身边的宠臣,据说自盛梁初建时起,就一直在寝宫中照顾。 多年来,尽忠职守,在朝堂里别说那些大臣,便是皇长孙殿下都对他礼敬有加。 我和师兄连忙向他回礼,又听这位侍官道:“不知傅大人与顾大人可有闲暇,奴才有一件事,想与两位大人商议。” 说着,率先走下长廊,朝着御花园走去。 我与师兄,对视一眼,跟在他的身后,最终,在一个凉亭中停了下来。 师兄站定脚步,问:“秦侍官,不知王上今日的病情如何了?” 秦侍官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皇长孙殿下,一直在寝宫看顾,只是……法子倒是试了不少,却没有什么见效。” 自从灵钧小殿下失踪,王上病重,朝臣无奈,只能请皇长孙殿下暂理政务。 那个萧琢,倒也真称得上仁慈孝顺的典范,朝堂上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下了朝,还要守着王上的寝宫照料。 只是,眼见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王上临朝的日子却遥遥无期,大臣不免有些微词,各州郡县也开始有了一些骚动。 “实话不瞒两位大人……” 秦侍官满面忧愁:“王上那边,御医已是束手无策,今日,皇长孙殿下下旨,命几位远在他州的亲王殿下回京侍医了。” 令亲王回京侍医,只怕是这位殿下,畏惧远在各州分封的叔叔们发生兵变,他有如此举动,看来王上当真病的不轻。 只是,我了解宫里的人,若不是发现了什么特别之事,他是不会将我们引到此处的。 于是,在师兄唉声叹气,为龙体担忧的时候,我又向他拱起手问:“刚才大人所说,有事与我们商议,不知是何事情,若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们师兄弟二人自当效犬马之劳。” 秦侍官欲言又止,最终,下定决心道:“顾大人,此事说来,当真只有你能解决一二。” 我与师兄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他。 “如今提起此事,当真匪夷所思。” 秦侍官背过身,远远望着王上的寝殿,忧虑道:“那日,奴才与几个侍从在殿内看顾王上,夜半时分,竟从寝宫听到不寻常的动静,竟像……竟像是婴儿脚丫踩踏地板的声音……” “什么?” 师兄惊了一下。 秦侍官默默颔首,他看起来忐忑不安,又道:“两位也知道,戚如夫人宫中,灵钧殿下刚刚失踪,奴才怀疑,怕是……怕是那位殿下已遭逢不测,此番回来祸乱宫闱,王上的病……兴许与他有几分的关系……” 我默了默,问:“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秦侍官摇了摇头,道:“此事关系重大,奴才怕传了出去,宫中势必流言纷飞,是以嘱咐过那日当值的侍从,切不可将此事告知他人听,今日得见顾大人,又听闻大人术法高强,无所不能,想必有解救的法子……还请大人尽快斩除邪祟,千万不能再让它危害王上龙体。” 005章 深宫邪祟(五) 从宫中回来,师兄便向萧琢递了折子,请求晚上与我一同在宫中看顾王上。 那位皇长孙,虽然孝顺,但也只能在白天的时候守着寝宫,到晚间还是要出宫回府的,因此,接到师兄的折子,没做多想便同意了。 夜晚,四周一片寂静。 大殿内静静闪动着烛火,梨花木制的地板上,纤尘不染,干净透亮,倒映着烛光的昏黄。 我盘腿坐在王上的龙榻之下,师兄则抱着宝剑,守护在我们身旁,不远处,仙鹤铜漏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午夜中,显得绵远而悠长。 等到大约三更时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我在地上坐得腰酸背痛,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却听外面传来异常的风声。 紧接着,殿内的云纱罗帐,也随着烛光,缓缓摇动了起来。 我与师兄对视了一眼,扶着床沿站起身来,正想伸手探向插在腰间的玉笛,又听得突兀的一声巨响,狂风把原本关好的窗户忽然吹开,殿内的烛火也瞬间熄灭。 随侍的宫人们一时间陷入慌乱,但又在黑暗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四周,沉寂的有些可怕,我们屏住呼吸,环顾四周,只见窗扉在晚风中来回摇曳,云纱床帐飘荡得更加厉害,在月色昏暗的光线下,像是一个个漂浮在半空的幽灵。 师兄沉寂片刻,迈动脚步,朝着窗户走去,似乎想把窗户关上,然而,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房间内传来诡异的动静,一声又一声,朝着王上的龙榻越走越近,我听得出来,这个脚步声,不是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的。 正如秦侍官所言,是婴儿的脚丫,踩踏地板的声音…… 我和师兄站在原地,辨识了一会儿,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房顶。 此处的宫殿与别处不同,这里的房顶悬吊着一层梨花木的隔板,而且隔板与房顶之间,有一段很大的空隙,那段距离,不足以容纳一个成人,但若对方是个身量不足两尺的婴儿,在里面行走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是我们分头行动,我跑出殿外查探四周,而师兄则顺着隔板与屋顶的缝隙钻进去查看,由于缝隙实在太小,他只能俯身爬进去,不时听到师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这座宫殿兴建多年,隔板与屋顶间想必积攒了不少灰尘,而我在担心,那层隔板能不能支撑住师兄的重量,别邪祟还没有抓到,师兄先摔下来,万一砸到昏睡在龙榻的王上,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在外面等了片刻,都没有见到邪祟的动静,又听师兄低低地道:“绯然,你快来!” 我被他折腾得神经兮兮,又怕待会儿邪祟出来,打得我措手不及,所以听他喊我,只能不耐烦地回一句:“什么?” “有脚印,这里有一串脚印……”由于隔着一层木板,师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我没有办法,只能从另一边的缝隙钻进去,见师兄此时已经打开了火折子,便趴在隔板上朝着他那边艰难爬过去。 大约爬行了十几步,才看到师兄所说的东西,只见被火光照亮的地方,蔓延着一串长长的,只可能属于婴儿的脚印。 006章 魑魅魍魉(一) “这个……” 师兄定了定神,手在脚印上捻了一下,放在鼻尖嗅闻,随后向我伸出手:“这是什么?” 我凑近闻了一下,虽然味道已经散出去不少,但还是能辨识出其中淡淡的檀木香味。 “香灰?” 师兄点了点头,我们慢慢从隔板中间退出来,此时,殿内的烛火已经升起,宫人们全都神色紧张地望着我们。 我露出微笑来,安抚他们:“那个东西已经被我收服了,你们不必担心。” 师兄斜斜地看了我一眼,我仿佛能听到从他心底里传出的‘骗子’二字。 向秦侍官招了招手,将他叫出殿外,对方刚刚站定,便忐忑不安地问:“顾大人,你……当真抓到那个东西了?” 我和师兄摇了摇头,又思忖道:“秦侍官,你说的不错,近来在宫中作怪的,确实是一名婴儿的邪祟。” “那……” 秦侍官听此,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紧张起来,随后,皱眉低声道:“此事,要不要先去禀报皇长孙殿下?” “先不必。” 我侧首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侍卫,见他一动不动,宛如雕塑,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根本没注意到我们。 才接着道:“此邪祟的来历我们尚不清楚,也不知它究竟为何而来,万一和东宫有关……” “顾大人,你是说……”秦侍官欲言又止,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继续道:“若这名婴儿,只是普通的阴灵邪祟,倒还好办,若当真与东宫有关……你想一想,灵钧殿下刚刚失踪,不久前便有人在东宫听到婴儿的哭声,且不说殿下得知此事,会有何反应,一旦被有心的人知道,怕是要大做文章,对皇长孙殿下不利。” 秦侍官低下头,沉重地嗯了一声。 我又道:“此事,我先与师兄查探一番,若知晓其来历,再报与殿下听吧。” 秦侍官闻言拱手,向我和师兄施礼道:“那就有劳傅大人和顾大人了。” 从寝宫出来,走在长廊中,师兄快步追上我问:“不是说为王上守夜,你怎得回去了?” 我打了一个呵欠,又伸了伸懒腰道:“那邪祟被我们惊吓到,今晚想必不会再来了,师兄你想守,便去守着吧,反正我是熬不住了。” 师兄没有回去,而是跟上我的脚步,道:“你觉着,那个在王上寝宫作祟的婴儿,当真是灵钧殿下么?” 我保持着伸懒腰的姿势不变,回答:“我怎么知道?” “哎……” 师兄没好气地教训我:“你不是号称通晓阴阳,能解天下难事么?” “再怎么通晓阴阳,也不可能单凭一串脚印,就能断定那个婴儿是谁吧?”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停住脚步,被他缠得心烦,想了一下,道:“你去城中的寺庙道观,问一问谁家的香鼎出了异状,那名婴儿显然是从香鼎中爬出来的,否则也不可能留下那么明显的香灰脚印。” 师兄嗯了一声,又感慨道:“若此次抓到那个作怪的邪祟,王上的病,应该就能好了。” 我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希冀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打击他。 却还是不得不说:“师兄,你当真以为,王上的病是那邪祟所为么?” “不然呢?” 师兄不解地皱了皱眉,道:“近来宫中,乃至整个皇城,总是发生奇怪的事,这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是么?” 我低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玉笛在指间转了一圈,道:“世人皆言,有因才有果,只是这是非因果,却时常有人分不清楚。” “你说王上的病是那邪祟所致,其实不然,或许也可以这样说……” 我伸手指向远方的天空,虽是晚间,但在月色下,仍能明显地看到一团团朦胧的雾气,蓄压沉积,笼罩在皇城上空。 “自古以来,天子龙气被视为祥瑞的象征,若王上在,便如神灵守护着皇城不被侵害,如今王上病重,天子之气式微,城中的魑魅魍魉失去压制之力,自然会跑出来,近日这些东西越聚越多,城中甚至出现邪祟伤人的事件,这只能说明……” 我顿了顿,视线飘远,天际压近的那团雾气,在夜晚中,它们如鬼魅般飘荡翻滚,淡淡地道:“咱们的王上,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007章 魑魅魍魉(二) 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那名婴儿,出现在我的床头。 它的身长,不过一尺,通体呈现紫黑色,皮肤却是透明的,很薄很薄,仿佛只要轻轻刺上一刀,就会立即化为一摊浓水。 它在死前,似乎遭受过巨大的痛楚,以致脸上的表情狰狞,一步一步朝着我的床榻走来,赤脚踏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我惊醒过来,四周却什么都没有,抬眼见到不远处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吹开,抑或,晚上睡觉时忘记关上。 起身走到桌边,灌了一大杯凉水,才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晚风拂过,我激灵了一下,这才发现,后背的里衣,已被冷汗浸湿。 此时,已近黎明,红闻馆内,到处都是静悄悄的,还没有人声。 如今的红闻馆,加上我,总共才十几个人,还有几个在外行踪不定的,据说是四处游走,为京畿百姓驱邪祈福去了,留在馆内的那些人,平时也不大能见到,大家各自行动,互不干涉,既不参与朝政,也不用对朝廷负责。 总之,在众人眼中,我们不过是被王上供养在这里,让君臣百姓安心的骗子罢了。 他们怕是都在睡着,昼夜交替之际,阳气渐盛,就连那些喜好活跃在暗夜中的魑魅魍魉,也似乎全都沉寂了下来。 我抓起床头的玉笛,随便披了一件衣裳出门,站在院中的凉亭里吹曲。 幸好红闻馆地方很大,各位大人的宅院虽然相通,却不住在一起,否则只怕我会因为半夜扰民,被府尹大人请去喝茶。 《引魂曲》的音调,在半空中响起,穿插在树木枝叶间,不一会儿,不远处的拱门边,便有一团黑雾逐渐凝聚了起来。 似人形,却又不是人形,飘飘荡荡,如梦如幻,又像雾气般清浅单薄,仿佛一阵风拂过,就会将它打散。 我望了它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箴言,是你么?” 黑影站住了片刻,又缓缓地朝向别处飘去,我没有办法,只能移步追上去。 可惜,那道黑影实在太浅了,在宅院中游走,时而出现,时而又消失,我紧随其后,最终还是将它跟丢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东方露出鱼肚白,一抹朝霞在天际瑰丽蔓延,红闻馆中,有早起的大人已经开始修炼。 见我衣冠不整,在馆中焦急追寻的模样,对方吓了一跳,问:“顾大人,你在做什么?” 我看向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离了自己的宅院,闯进了别人的住处。 于是,连忙拱手回答:“在下方才于宅院中,发现了一只阴灵,刚想把它拘来看看,不料一时不慎,竟让它逃了。” 这个人,我记得姓刘,之前见过几次,具体的名字倒是已经叫不出了。 反正,自从进入红闻馆开始,就没见他出去过,一直守着家门,十分虔诚。 听此,他浑不在意:“阴灵有什么好看的,一团没用的气而已,外面一抓一把,不过,能闯进我们红闻馆里的阴灵,倒也有点儿本事……今日我若是闲了,便在馆中设个引魂的阵法,将它捉来送与大人便是。” “不必了。” 我笑了笑,又道:“闲来无事,试炼罢了,不敢劳烦大人费心。” 向这人拱了拱手,正欲离开,却又被他叫住:“顾大人……” 我转身,见他对着我问:“顾大人觉得,在宫中危害王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没说话,又听他道:“诚如我刚才所言,阴灵邪祟,怕是没那个本事……这世上的人心啊,当真可笑至极,明明畏惧害怕,却不知,所谓的祸患,所谓的邪祟,往往源于自己。” 我与他对视片刻,答:“大人,你我虽是修行之人,却生于尘世,长于尘世,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并不比旁人高洁半分……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不过是个谋生的手段而已,难道还要砸了自己的饭碗不成?” 那人默了一下,向我作揖道:“受教了。” 008章 魑魅魍魉(三) 近日,皇城中又发生几起事件,均与邪祟有关。 有人在打水时,见到井中浮现出半张女人惨白的脸,有人在睡觉时,听到自家的房梁上,传来少女的娇笑声。 还有人切开自家田地里的青瓜,准备做菜时,却发现里面藏着的不是果肉,而是一条正在安眠的毒蛇。 不过是吓唬人的小把戏而已,但再如此下去,显然不行,于是我和馆中的几位大人,分头在城中解决此类事情。 连续几日,在皇城中晃荡,终于受了风寒,师兄来找我时,我正浑浑噩噩地捧着一本书册,靠着书房的窗户发呆。 “绯然!” 他走进来,咋呼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见我面目通红,唇角舌燥的样子,又走过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间,问:“怎得这样烫,请过大夫没有?” “稍感风寒而已,请什么大夫?” 我用书册把他的手敲下去,接着道:“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有些眉目了。” 我哦了一声,又听师兄道:“盛京城北,法华寺中,还是等到了那儿再说吧。” 法华寺,距离中城较远,于是我们在馆外雇了一辆马车,然而马车行了半日,还没到地方,却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师兄掀开车帘,却见前方的路途中,有一名瞎眼的妇人,手中端着药罐,摸摸索索地朝向路中间走着。 车夫怕冲撞到她,只得把马车停下,我与师兄相视了一眼,见前方不远处就是法华寺,便下了马车,准备步行。 师兄将车钱付了,转身见妇人将药罐中的残渣全部倒在路上,不由有些惊奇,走上前问:“老人家,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跟在他的身后,见他扶着妇人,慢慢退回到路边。 才听妇人回答:“儿子病了,将药渣倒在路上,这样有人路过,就能将病带走了。” “还有这种说法?”师兄不由失笑。 那名妇人向我们道了谢,便拄着拐棍,一步一步走回到自家的房屋。 师兄望着她的背影,又喃喃道:“若真是如此,岂非损人利己,由路人将病痛带走,若他人因此患病,又当如何?” 我瞥了他一眼:“你还别不信,修行界中,确有一种术法,以此化解疾病咒怨的。” 师兄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 我接着道:“古时便有先例,若一个人的仇人死了,怕仇怨影响自己,便将仇人的尸体曝于市集之上,尸体在车马人流中,最终化为尘埃,即便当初有些怨念,也被来往的行人带走分散,渐渐地,再大的仇怨,也将消解了。” 师兄皱了皱眉:“这也太残忍了!” “残忍?” 我望着他,又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古时还有一种术法,便是将仇人的尸体埋在香灰下,寺庙中,人流密集,每个人都是带着祈愿敬香,那么寺庙中的香灰自然也含带着祝福的意味,这种东西,可以对抗怨念极大的阴灵。” “只是……” 我顿了顿,道:“寺庙中的香鼎,容量太小,你猜,能够埋在里面的,会是什么东西?” 师兄似乎被我吓到,定定地望着我,下意识地问:“什么?” 我对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吐露出两个字:“婴儿……” 009章 魑魅魍魉(四) 皇城之中,寺庙道观多如牛毛。 但论香火鼎盛者,非法华寺不可,要说原因,这其中颇有渊源。 盛梁初建时,乃至追溯前朝,天下臣民尽皆迷信,便是朝堂官场,都设立了一个天政院,专行巫蛊之事。 后来,天政院覆灭,院内一干人等尽皆斩首,王上下令,在天政院的废墟上兴建寺庙,供诵经的和尚居住。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令师兄惴惴不安,不愿我任职红闻馆,怕我哪天会像天政院的那些术士一样,被王上问罪诛杀。 我和师兄来到寺庙,见庙中人山人海,很多人都跪在塔前祈福,便走了过去。 这座塔,名叫长生塔。 它是天政院遗留下来的建筑,如今成了法华寺的圣地之一。 整座塔的塔身为木制,看起来华丽精致,若是眼力好些,还能看到那些粗木的塔脊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符文。 我此生,见过无数的塔,多数为七层,这座木塔,是王上下令所建,古人以九为尊,理应修建九层,然而这座塔,却有十层。 显然,当时的天政院,并没有那个胆子,更不会是工匠失误所致,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王上刻意为之。 不过,对于普通的臣民来说,一座塔而已,多一层少一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我们这些修行者眼中,十为双数,又是满数,是为大忌中的大忌,所以这座塔,怎么看怎么觉着可怕诡异。 师兄对神鬼之说,向来无甚在意,至于诵经礼佛,更是没什么兴趣。 但是他很孝顺,而那位傅伯母又是沉迷佛理之人,以前我们出去办事,每当路过寺庙,不管任务多么紧急,他总要下马去庙里拜一拜,还说是傅伯母的嘱咐。 后来,我去傅家做客,确然听到傅伯母念叨过,说我们这些年轻人出门在外,父母不在身边,遇见寺庙便拜一拜,让神灵保佑平安,好让家里放心什么的。 我无父无母,从小便是孤儿,从未体验过出门在外,被人记挂是何滋味。 自然不如师兄这般,每次出门,总要想着该如何做,才能不让双亲担忧惦记。 他买了香,跟着那些人跪在蒲团上,我等在一边,实在觉得无聊,见着他的样子,又觉着有趣,于是也学着他,在旁边跪了下来。 但见师兄双手合十,闭目祈求,最后朝着长生塔叩了一首,抬眼见我跪在他的旁边,像是见了怪物一般:“你做什么?” 我望着那座木塔,合上手掌道:“许愿。” 师兄目瞪口呆地问:“许了什么愿?” “愿这塔中之人,能够早日放下仇怨,安眠此处,得以超度。”我闭上眼睛,叩了一首。 却听师兄责怪道:“你又在胡说八道!” “这塔中供奉的,乃是晗姬公主与王后娘娘的牌位,哪里来的什么仇怨?” 他起身,也扶着我站起来,嘴里咕哝地念着:“以前每当路过道观寺庙,你总不愿进去,还说什么,求人不如求己,笑我迂腐迷信,我还以为,你这次转性,为自己许了什么愿望。” 我笑了笑,道:“师兄,你有没有听说过,修行之人,算卦不算自身,又何曾见过哪个庙里的和尚,诵经为自己祈福的?” “这倒也是……”师兄喃喃地自语,带着我踏上石阶,朝着寺庙的主殿走去。 010章 魑魅魍魉(五) 今日适逢庙会,寺中香客众多,那些和尚本是无暇照看我们的。 不过,傅家三代为官,在盛京也算有些地位,师兄的母亲,那位傅伯母也为寺庙捐了不少供养,是以尽管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主持还是找了一个沙弥,接待我和师兄二人。 “前些日,主殿门前的香鼎确有异动……” 小沙弥带我们走到香鼎的旁边,由于不久前,盛京下过一场雨,周围香灰的痕迹已被洗刷干净,已然看不到什么了。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当日守值的师兄说,那天早上,他起来查看主殿时,发现门前的香鼎边,香灰洒了一地,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香鼎里钻出来了,不过,我们当时以为是山下的小孩子淘气,谁也没放在心上,收拾一番,便随他去了。” 我们绕着香鼎走了一圈,又听小沙弥指着香鼎的中间道:“这儿,就是这儿……听那位师兄说当时陷下去一个深坑。” “绯然。”师兄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凑近我问:“莫非……” 我警示地看向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小沙弥,师兄顿时会意,面带尴尬地闭了嘴。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向那个小沙弥问:“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的异象没有?” 小沙弥摇了摇头。 由于周围还有敬香的人在,我和师兄的举动,看在他们眼中,犹如怪物一般,只能匆匆看过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小沙弥跟在我们身后,道:“傅施主,顾施主,若以后有事,尽管来找小僧,若此时无事,小僧尚有午课,便先告退了。” 师兄看了我一眼,有些奇怪:“我从未曾说过他的姓名,你怎知他姓顾?” 小沙弥笑了笑,回答道:“前些时日,这位顾施主曾来寺中一趟,施主相貌堂堂,绝世风采,当时有不少女施主好奇顾施主的来历,特向寺中打听过,所幸往来的香客中,有认识这位顾施主的,言顾施主乃是红闻馆中的大人,是以小僧记得十分清楚。” 师兄哦了一声,放小沙弥离开,我们转身朝着寺外走去,只听师兄问:“绯然,你先前来这里,怎么不叫上我?” 他说着,眼神中带着审慎的意味:“还有,好端端的,你来寺庙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我端起玉笛,数着手指道:“烧香拜佛,祈求平安。” 师兄嗤了一声,用臂肘撞了撞我的后肩,他的气力极大,但本人似乎对此并无自觉,我一个趔趄,被他推到一边。 再回头看向他时,见他脸上满是戏谑:“别骗我了,你们这些术士,跟和尚不是一家的吧,只听说大水冲了龙王庙,却还从未见过道士去和尚庙里烧香的。” 见他不信,我很无奈,只得道:“因为我小时候,曾听过一个故事,之前来法华寺,便是想验证那个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师兄更是好奇,问:“什么故事?” 我持起玉笛,指向不远处的长生塔,道:“一个,关于长生塔的故事。” 011章 江山美人(一) 五十多年前,盛京城中,发生过一场命案。 当今王上的妹妹,晗姬公主被盗贼所害,可怜公主怀胎十月,尚未来得及生下孩子,便已香消玉殒。 那时,盛梁初建,京中盗贼猖獗,有人看中了王上宫里的明珠,便入宫行窃。 宫中防卫森严,盗贼惊动守卫,只得四处逃散,其中一名盗贼躲入晗姬公主的寝宫中,被晗姬宫里的侍从发现。 盗贼怕他们引来搜捕的侍卫,谎称自己的母亲生病,需要明珠入药,晗姬公主心地善良,为了医治盗贼的母亲,偷偷将王上的明珠带出,只可惜,那名盗贼丝毫没有感激晗姬公主的恩情,在得到明珠之后,害怕被他们泄露行踪,将晗姬公主及其宫中的侍从残忍杀害。 这个故事,流传在盛梁国中,便是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 家中的长辈,每每提及此事,经常以此来教育后人,不可学晗姬公主,错帮了狼心狗肺之人,结果害得自己丢了性命。 是以师兄更是奇怪,问道:“这件事情,在盛梁国中,恐怕没有人不知道的吧,还值得验证些什么?” 我笑了笑,回答:“听闻晗姬公主死后,王上痛心亲妹枉死,便下旨建了此处长生塔,将其灵位供奉塔中,受万民祭拜。” “当今王上对晗姬公主的宠爱,那可是天下皆知……”前方的路途中,不知被哪个粗心的沙弥洒了一地水,师兄怕我跌倒,拉着我的衣袖,刻意放慢了脚步。 “当年晗姬公主的夫婿,秦王卫婴谋反被杀,王上念及手足情深,非但没有追究公主的罪责,反而将其接入宫中悉心照顾,可想而知,王上对那位公主是有多在意了,建一个长生塔而已,也没什么吧?” 我嗯了一声,又问:“那师兄可还记得,那名盗贼最后的下场如何?” 师兄闻言,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道:“你是发烧糊涂了,还是读书读傻了?” “这天下人都知道,晗姬公主无辜丧命,王上甚是震怒,将那名盗贼抓捕后,五马分尸,尸体曝于市集……听闻当年,西京街边的居民,白日里都不敢出门,那名盗贼的尸体在街上晒了数十日,恶臭难当,蝇虫漫天,最终被野狗鸟类分食,如此处置,也算为公主报仇了……” 他说着,终于意识到什么,语调也渐渐慢了下来,看向我,怔怔地问:“绯然,那个从香鼎中爬出来的婴儿是谁?” 我嗤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那……” 他皱了皱眉,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有些后怕:“将那名婴儿封入香鼎中的,又是何人?” 我停住脚步,站在背后,望着他。 师兄神态慌乱,低沉分析道:“这个香鼎,如今在法华寺中,但法华寺里的东西,大多是天政院的,天政院当年效忠王上,所以说……” 他猛然转身,看向我,努力平复情绪,喃喃地道:“所以说……那个被王上五马分尸,曝尸市集的盗贼,会是何人?” 012章 江山美人(二) 古时传闻,将仇人的尸体曝于市集,抑或埋入香鼎中,即可化解强大的怨念。 我很难过,告诉了师兄这件事,也很难过,告诉他这件事的人是我。 从法华寺出来,师兄押着我去看大夫,我自是不愿,磨磨蹭蹭地与他闹别扭。 “师兄,我真的只是稍感风寒而已,回去休息休息就没事,做什么还要看大夫?” 师兄毫不退缩,站在大街上,拦手堵着我:“少废话,你现在是在盛京,没有师父在身边,便要听我的话,更何况,既然是我邀你来到此处,就该对你的安危负责,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向师父交代?” 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耿直固执,当初在师门时,我和师妹整天变着法儿地捉弄他,却唯独对他这点无可奈何。 这也正是我担忧的原因。 “师兄,那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我目光注视着他。 “那件事情?” 师兄打算装糊涂,但我和他认识那么久,如此拙劣的掩饰,一眼就看得出。 “法华寺的那件事情。” 我顿了顿,道:“其实我知道你的打算,可是不行,此事明显涉及皇室秘辛,一旦被揭开,其后果不是你我两个人所能承担得起的。” “绯然……” 师兄低下头,侧过身体,轻轻地道:“你知道我的性情的,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不能装作没有看到。” “我想知道,那名盗贼究竟犯了什么错,也想知道,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又能犯了什么错,令他们可以被如此对待。” “知道了以后呢?” 我的声音变得冷硬起来:“难道你要为了一桩五十年前的旧案,去忤逆王上么?” “我……”师兄微微皱眉,犹豫了下来。 师兄自小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仁礼义,孟子舍生取义的文章背得滚瓜烂熟,他自己也像是照着书本临摹刻画的好人。 只是,圣贤所说的舍生取义,舍得是自己的生,这个‘生’字里,却并未包括父母亲人。 我说过了,师兄很孝顺,不是一般的孝顺,出门在外,为了让双亲放心,让他磕遍天下的寺庙都可以。所以,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可谓是个天大的难题。 果不其然,他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绯然,我现在很乱……” 我静静望着他,良久才道:“回去吧。” “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师兄抬起头,有些怔怔然:“可是,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我会处理。” 我淡淡地接了一句:“你现在只需要回家去,如果旁人问起,就说你从未曾去过法华寺,也从未曾知道我所做过的事。” “你现在,是要我偏安一隅,看着你去冒险么?”师兄神情微怒,一把扯过我的手腕:“还是在你眼中,我是那样贪生怕死的人?” 见他如此,我不由叹了口气:“师兄,你既已知道了法华寺的事,就该知道咱们的王上,是多心狠手辣的人,况且,这件事并无证据,难道你要凭着一个传闻中的术法,去和王上争论,问他为何要将尸体那样处置么?” 013章 江山美人(三) 师兄气力极大,捏得我手腕都快碎了。 我作势挣了几下,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松开手,退后一步。 见他不说话,我又劝慰道:“况且,这整件事情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法华寺的那名婴儿,到底与王上有没有关系,我们尚不可知,万一是当年,天政院里的某位大人暗自为之,王上并不知情,又该如何?” 师兄依旧没有回答。 毕竟我所说的,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当时的天政院,鱼龙混杂,但凡有些能耐的术士,都能在里面谋个一官半职,难保不是有什么人,在外生事,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更有甚者,为了试验某种术法,而将婴儿的尸体偷偷埋入香鼎中。 而且,天政院虽名义上只听从王上的命令,但朝中势力,向来盘根错杂,也不排除是哪个达官贵人,偷偷收买了天政院的术士为之。 “更何况,即便那个婴儿,当真与王上有关,我们与他对峙时,他不肯承认,如今天政院里的人,已被尽数屠戮,法华寺中,都是一些后来的和尚,对之前的事毫不知情,我们拿什么证明,那个婴儿就是王上下令掩埋的?” 师兄似被我说动,默了良久,才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我说过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你现在就回家去,装作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就知道师兄没那么容易打发的,所以早就预备好了说辞:“你忘了,我现在是术士,最擅长的就是危言耸听,刚巧宫中又出了事情,只需浑水摸鱼说上几句,如果这件事当真是王上做的,那他惊惧之下,自然会露出破绽来。” 师兄依旧盯着我,显然不太明白,关于这点,我倒是失算了,委实高估了师兄的智商。 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你想一想,如果我告诉王上,在宫里作祟的东西,是个婴儿的怨灵,并且,那个怨灵往法华寺逃走了,他会有何反应?” 师兄想了一下,道:“如果那件事不是他做的,王上定会当场大怒,命人彻查搜寻法华寺,将那邪祟斩除,但如果当真是他做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以王上多疑的性情,只会命人偷偷处理此事,并不会大张旗鼓,以免暴露他当年的所行。” 见师兄如此开窍,我如释重负,竟有一种自家铁树终于开花的欣慰感。 又听师兄问:“你打算何时跟王上说?” “明儿一早吧。” 我思忖一下,道:“听闻今日王上身子好些了,皇长孙殿下,御医还有一些大臣都在那里,人多口杂,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师兄又问:“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将玉笛往手心里一敲,答:“当然是回红闻馆,吃饭睡觉。” “那就是没事情了?”师兄的话,让我一头雾水,只能略带狐疑地点了点头。 却见师兄伸出手,指向身后的医馆道:“是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进去,选一个。” 014章 江山美人(四) 我想,这世上应该还有一种术法,可以令人互相影响智商。 否则,以师兄的能耐,居然能够算计我,还算计了两次,委实不太正常。 第二日清晨,我按原计划进入宫去,原本打算向王上禀告那名婴儿的事,却没想到,刚抵达宫门就听见侍卫们的议论声。 “听闻昨日晚间,傅大人入宫觐见,不小心触怒了王上。” “是啊,听当时负责守卫的兄弟们说,王上甚是震怒,将寝宫里的人全都赶了出来,只留下皇长孙殿下一个人。” “你们猜傅大人到底和王上说了什么,昨日被传唤入宫的御医到现在都还没出来,王上他该不会……” 他们聚在一丛树荫下,窃窃私语,抬眼见到我站在不远处,均是一怔,随后拱手示意,又面带尴尬地散开了。 我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站着一会儿,转过身,并没有踏入那扇宫门。 从皇宫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几圈,最终在一个茶馆门前停下来。 迈步走进茶馆,发现里面正在说书,一个身着半旧长衫的老者坐在台上,手持一柄折扇,八成的文人模样儿。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一壶好茶,外加两碟点心。 小厮很快将茶点呈上来,我端着杯子刚想呷一口茶水润润喉咙,却听老先生醒木一拍,力道十足,声音洪亮如雷,我吓了一跳,手中的杯子没握住,差点掉在了地上。 收拾残局,将杯子扶好放在桌上,转而去听台上的动静,这才发现老先生所讲的,却是当朝人,当朝事。 话说五十多年前,王上还不是王上,而是梁地的郡王,当时的天下也不是盛梁,而是端国,端国之下,共有七个州郡。 这是端国初建时,当时的皇帝许下的承诺,为感谢帮他打下江山的七个兄弟,而将天下版图分为七块,由那七个兄弟分封治理,其后代子孙世袭王爵。 这在当时曾被传为一段佳话。 只可惜自古君王卧榻,岂容他人酣睡,自家的江山,又怎能握在异姓人的手中? 更何况,那七个异姓王中,确然有图谋叛乱者,不到百年的时间,原本君明臣贤的端国朝廷,开始变得岌岌可危,皇帝与郡王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势同水火。 端国的末代皇帝,残暴不仁,多疑淫乱,视万民如草芥,还对各州的郡王防备尤盛,常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郡王们身边的子嗣重臣。 各州揭竿而起,并立下约定,七大郡王率先攻入盛京者,即为未来的天子。 而在当时,比较有实力竞争皇位的,一是秦王卫婴,二是梁王萧谡,也就是如今的王上。 最终,显然是后者成为了皇帝,而前者,则成了盛梁国中,人人唾弃的反贼。 市井之地,本就喜欢编排些当朝的猎奇故事吸引路人,但纵然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故事引到王上的身上。 所以,这位老先生所说的,不过是那位名叫卫婴的郡王,与晗姬公主那段常被世人唏嘘感叹,并称之为孽缘的婚事。 015章 江山美人(五) 秦梁两州,素来交好,两地相隔不远,而且还是姻亲关系。 五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秦地的郡王薨逝,其子卫婴继承王位,三年后,守丧期满,秦地的辅臣开始向卫婴进言,让他遵从先王的约定,迎娶梁地的晗姬公主为王妃。 在如今的诸多戏文中,这位秦王卫婴经常被塑造成有勇无谋,自负愚蠢的人。 听闻当年其父薨逝,族中的亲眷兄弟尽皆跪在堂前痛哭流涕,只有他,骑马匆匆而来,身上的长鞭佩剑尚未来得及卸下,便跪在父亲的棺木前叩了三个响头,随后又策马匆匆离开。 第二日,在族中长辈与大臣们,甚至是整个秦地王城的百姓们,都在议论他的无礼之时,城中却传来卫婴公子带了十二名侍卫,一夜之间将近来袭击王城的贼寇剿灭的消息。 既有秦王的遗诏,卫婴公子又骁勇有功,即便秦地的人再怎么觉得他难堪重任,也不得不让他当上了郡王。 不过,这位年轻的郡王,并没有因为承袭王位而变得稳重起来,直率顽劣,脚步如风,依旧是个闲不住的人。 不肯循规蹈矩,总是出人意料,比如,正在听德高望重大臣的苦心劝谏时,把奏章扔在书案上,突然起身出门嚷嚷着说要赛马,比如,在王城中培养远远超过一个归属州郡所规定的兵力,并经常兴致勃勃地带他们出城排练阵法。 那时的卫婴,是为了光大祖宗的基业,还是已经有了逐鹿天下的决心,没有人能够知道。 在他担任郡王的期间,他的亲眷兄弟也曾有过怨言甚至叛乱,但最终都被平复下来。 不仅如此,臣民们习惯了他的行事章法,渐渐地都开始觉得,卫婴虽任性妄为,却是一个可以给人勇气,让他们甘愿为其而战的主君。 总是一反常态的年轻主君,在听闻上一辈确定下来的婚事,会有何反应呢? 孤身一人,连夜赶到梁地,在大街上拦下晗姬公主的车驾,然后,坐在马背上,用手中的长剑,挑起了公主的车帘。 等消息传至宫中,梁王萧谡反应过来,再派人去接他前往王宫一叙时,梁地的王城中,已经不见了卫婴的踪迹。 来去匆匆,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不仅令人怀疑,他的举动,究竟有何深意。 这是他们的初识,依卫婴所说,将要迎娶的女人到底什么样儿,他当然要亲自过目,这话听起来有些狂妄,但也确实符合他的性情。 我想,那位晗姬公主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因为卫婴回到秦地的第二天,便安排人送去了迎亲的聘礼,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在当时的天下中,令无数人羡慕不已。 更有甚者,听闻晗姬嫁入秦地,三年未有子嗣,王城上下均有微词,但卫婴的王宫中,却始终都未曾纳过姬妾一人。 之后,七王谋反,卫婴与萧谡共争天下,兵败被杀,而晗姬也在战乱中颠沛流离,如浮萍般跌宕飘零,最终香消玉殒。 缘也,孽也,此不为外人道,于晗姬而言,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016章 心怀鬼胎(一) 师兄找到我时,台上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 他坐在我的对面,道:“我去红闻馆找了你,他们说你不在。”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桌上的茶水搁置太久,早就已经凉了,所以我拎起茶壶,重新换了一杯。 却听师兄叹了口气:“绯然,你别再气了。” 斟好茶水,我将杯子握在手中,挑眉反问:“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师兄一时语塞,一脸无语地望着我。 我抿了一口茶水道:“本是吃力不讨好,与虎谋皮的事儿,有人愿意替我,自是再好不过,我为什么要生气?” 师兄举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知道错了,你说吧,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此时的情景,与当初在师门时别无二致,我自小性格古怪,师妹又暴躁刁蛮,唯有师兄是个难得的好人,一直耐着性子包容我们两个。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和师妹怎样欺负他,总是一脸无奈和宠溺地为我们收拾烂摊子,细细想来,在这个世间,应该也没有人会像师兄这般能忍让我到如此地步吧。 见我不说话,他又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处境,你也应当知道,王上最不喜欢的就是术士,如今你在红闻馆倒也罢了,还发现这样的事,难保以后王上不会对你心生忌惮,若是你出了意外,我该怎样向师父交代?” “师兄,你总说若我出了事,该怎样向师父交代,难道你所做的事,仅是因为师父?” “当然不是。” 师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我二人,相识二十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即便没有师父,我也会用性命护着你。” “那……” 我循循善诱地问:“如果有一天,我和师父起了冲突,你是帮我,还是站在师父那边?” 师兄啊了一声,很是疑惑:“你怎会和师父起什么冲突?” 他仔细打量着我,又道:“师父他老人家,平时是有些固执严苛,念在他年纪大了,你多担待着点儿,别和他计较就是。” 我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问:“师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见我始终坚持,师兄叹了口气,道:“师父于我有养育之恩,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觉得师父他是另有苦心。” 听到他的回答,我的唇角扯开一丝苦涩的笑:“是么……” 又听师兄问:“绯然,你今日好生奇怪,当日你和师妹说,师父他出门远游去了,当真……是远游去了么?” 见他怀疑,我又笑了笑,露出一脸真挚:“当然,怎么这样问?” 师兄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就是我最近心慌得厉害,总是梦见师父他一身是血站在我床前,你说,师父年纪都那么大了,怎么会突然想去远游,而且,已经那么长时间了,为何连个书信都没有?” 我将玉笛拿在手中道:“师父的心思,我们怎能猜得出来,兴许在是路上耽搁了吧。” 017章 心怀鬼胎(二) 怕他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又道:“师兄,你说我们相识二十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会拿性命来保护我,对我而言,亦是如此。” “我从小无父无母,你和师妹便是我的亲人,晗姬公主也好,抑或那名被处死的盗贼和婴儿,没有人比你们的安危更加重要。” 师兄愣了愣:“好好的,做什么说这样的话,况且你只说我们,师父又当如何?” 我垂下眼帘,回答:“师父……他是不一样的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你关心我的时候,我也同样甚至更加关心着你,你有父母亲人,而我,除了师妹,只有一个你而已……所以,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不要想着一个人承担,先保全自己,再考虑我,好么?” “绯然……” 师兄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我笑了笑:“我知道,但是你也要记着,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来到这里,红闻馆那个地方,现在虽在风口浪尖,但对我来说,不求升官发财,保命绰绰有余。” 师兄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道:“绯然,我总觉得,这次相见,你好像变了不少……” 我怔了怔,又见他低下头,自嘲地道:“可能是我想多了,每个人都会变得,我们那么长时间没见,你和以前肯定不一样了,便是我,在皇城入职几年,也和刚出师那会儿不一样了,师妹她……想必也改变了许多。” 我不知道师兄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也不明白,他为何一直提起师父。 只能道:“不管未来世事如何变化,师父又变得如何,于我而言,我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你错了。” 师兄淡淡地打断了我,他盯着我的眼睛,像是审慎着什么:“我们之所以会成为师兄妹,是因为师父,如果有天我发现师父发生意外,且与你和师妹有关的话……” 我也望着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去端桌上的杯子,问:“你会如何?” “我会杀了你们,毫不留情。” 一句话,让我手上的杯子滑落,在桌上滚了几圈,里面的茶水也倒了出来。 师兄连忙去拿抹布,擦拭桌上的茶渍,没好气地道:“做什么那么不小心,烫到没有?” 我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其中的关心未曾少过半分,于是道:“没有,手滑了。” “那件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师兄像是忘了刚才的话,转而聊起另一个话题。 “等。” 我思忖了片刻,接着道:“现在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与这件事脱离不了关系,既是如此,且看王上那边的反应如何吧。” 师兄嗯了一声,又问:“绯然,你觉着五十年前,被王上处死的那名盗贼是谁?” 我侧首看向了台上,此时,那名老者已经退了下去,换上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唱着咿呀咿呀的曲调,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没好气地反问:“我怎么知道……” 018章 心怀鬼胎(三) 萧琢找上我们,此事,我早有预料。 毕竟以那位王上现在的状况,能撑着一口气活着就不错了,又哪里来的力气,再去管我和师兄,以及法华寺的事情? 不过,萧琢既然能找上我们两个,而非师兄一人,想必王上已经把以前的事,对他和盘托出,并且我们之前的调查,他也了如指掌了。 所以,在接到旨意前往皇长孙府邸的途中,我已再三警告自己,千万小心行事。 如今的皇长孙府,其实就是以前的太子府。 原本太子与太子妃,是住在东宫的,但东宫风水,似乎与这两位不太合衬,淑瑾娘娘怀胎三次,有两次在此流产失子。 当时有大臣建议,东宫丧生两名胎儿,已然变成凶地,为了太子与太子妃的安危着想,请求王上放他们出宫去住。 王上想到太子痛失两子,实在可怜,无奈之下,只得下旨同意,这也是历朝代中,第一个搬离东宫,在宫外建立府宅的太子。 没想到,此法倒真可行,太子与太子妃住在宫外的第二年,便诞下了一个皇嗣。 也就是如今的皇长孙殿下萧琢。 萧琢被封为皇长孙后,因其父王母妃的缘故,也并未搬入东宫居住,而是延续以前的习惯,住在宫外的旧宅中。 我和师兄站在门外,等候通传,待入得府中,才见萧琢跪坐在一间书房中煮茶。 书房的窗扉半掩着,放眼望去,缝隙之间,可窥见外面的一方荷花池塘。 此时,荷花尚未盛开,唯有一片片荷叶,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如秀女翻飞起舞的衣裙。 微风袭来,茶水的香味中,氤氲着荷叶的清新,不禁令人心旷神怡,顿时吐纳出原本压抑在心胸中的世俗浊气。 我们在房中站定,道:“参见皇长孙殿下。” 萧琢是一个温润儒雅的人,这一点,即便我对他印象不好,也不得不承认。 因此,见到我们,也并未摆什么皇孙贵胄的架子,反而很客气地侧手让我们坐下。 我和师兄保持着施礼的姿势,在底下对视了一眼,然后分列两边,跪坐在下位的茶桌前。 听萧琢道:“此时请你们来,是为犒劳两位,近日皇祖父病重,两位守着寝宫着实辛苦。” 见他举杯,师兄连忙答礼,道:“此乃微臣分内之事,还请殿下勿要客气。” 我不像师兄一般,对萧琢近于崇拜,因此,只是端着杯子,捏在手中欣赏把玩。 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又听萧琢道:“今日其实还有一事,是为傅大人所说,法华寺的那名婴儿……” 未等他说完,我便将杯子放下,拱手道:“殿下,微臣与师兄先前只是怀疑,并未有真凭实据,此事,不如再查探几天。” 萧琢却摆手道:“无妨,此事我已暗中调查过,确然与皇祖父所说,别无二致,是以……” 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我其实非常清楚,所以不得不再打断他。 “殿下,微臣先前与法华寺那名婴儿交过手,唯恐无法将其彻底铲除,如今红闻馆内能人辈出,恳请殿下再去寻两个帮手。” “顾卿……” 饶是萧琢再好的脾气,身为皇长孙,被我打断两次,也有些不太耐烦。 他伸出手,企图阻止我再扰他说话,却在这时,听到书房的屋顶,传来什么东西小心翼翼踩踏瓦片的声音…… 019章 心怀鬼胎(四) 我和师兄同时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后院。 却未曾见到任何东西的踪影。 师兄在四周找寻了一圈,走向我,问:“绯然,刚才的东西,莫非是……” 我点了点头,给他肯定的回答:“那个东西,追过来了。” 师兄的眉头皱得更深,忧虑道:“先前,我只以为它是冲着王上来的,不成想……” 这时,一阵哭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听闻前些时日,皇长孙殿下的府中,玉瑶娘娘诞下了一个男婴。 皇长孙念及王上久病不愈,心情郁结,还特意将孩子抱入宫中给王上看看。 原本以为王上见到重孙,情况能变好些,不成想,当今王上,毕竟年过古稀,如今卧病在床,连眼睛都很难睁开。 是以,这位小殿下自出生时起,还没被王上看到过,便又被匆匆抱出了皇宫。 王上没见到小殿下,但这位小殿下,在宫人那里,倒是讨了很多喜欢。 大家纷纷议论,说小殿下乖巧懂事,被皇长孙抱在怀中,不哭不闹,一直安静睡着,直到傍晚时分,大约觉着饿了,被抱出宫时,才在车辇里哭闹了几声。 皇宫就是这样,平时死寂了太久,有一点事情,便如湖中投石,被宫人们在暗地里,兴冲冲地议论好久。 每个人都被长孙府的小殿下吸引去了目光,都觉得这位殿下的降生,为近日邪灵作祟,王上病危,氛围阴沉暗淡的皇宫增添了几分喜气,似乎,没人再去关注那位失踪数日的灵钧殿下,尽管,这两位殿下的生辰,相隔并不是很久。 我和师兄站在墙外,透过山墙的缝隙,可见婢女们守在路边,一名奶娘正神色焦灼地抱着婴儿哄着,旁边则站着一个妇人。 这位妇人,年轻貌美,衣着华贵,一身的皇室亲眷打扮,不用想也知道是萧琢的王妃,那位玉瑶娘娘。 听闻这位玉瑶娘娘,曾是盛京城中的第一美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用王城百姓的话来说,仿佛从出生时起,就注定是为王后的位子而存在的女人。 只可惜据说是性情疏冷了一些,即便面对哭闹不止的小殿下,也只是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失了仪态,远远地观望着。 “绯然……”见我们已经闯进内宅,师兄拉了拉我,企图提醒我离开。 我作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示意他接着往下看,只见玉瑶娘娘皱着眉:“御医还没来么,豫儿哭闹得这般厉害,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得好,再这样下去,便请殿下出宫再寻名医吧。” 此话一出,奶娘和婢女们纷纷跪下来请罪,孩子哭得更加厉害了。 师兄探着头,向里张望了几眼,随后看向我,我嘘了一声,让他偷偷从墙边退出来。 走在路上,向他问:“师兄,你看到没有?” 师兄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又道:“皇长孙府的小殿下,已经病了一个多月,而且哭得这般厉害,与之前宫人们所说有些出入,这件事,有问题。” 师兄又嗯了一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来,那个邪祟果然已经进入皇长孙府了。”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问:“师兄,你……你居然只想到这个么?” 020章 心怀鬼胎(五) 师兄不解地看向我,问:“不然呢?” “小殿下前些时日,被抱入宫时还是很乖巧的,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哭闹。” 我站住脚步,问他:“你可记得皇长孙抱着小殿下入宫,是什么时候?” “王上生病的那段期间。” 师兄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灵钧小殿下失踪之后,也就……半个多月吧。” 我摊了摊手:“这不就是了,那个时候,小殿下应该正值病中,一个已经病了数日的孩子,你说他乖巧?” “那……” 师兄想了一下,道:“难道是皇长孙殿下,将他抱入宫中时,不小心被那个邪祟缠住了……” 我觉得,实在没有办法跟他沟通,闭了闭目,叹了口气,大步向前走。 师兄拦住我:“哎,你别走啊,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不就完了?” 我愤愤站住脚步,道:“你去把当日看守宫门,和王上寝宫外的侍卫叫来,再来问我!” “那你现在去哪儿?” 师兄往后看了一下,道:“皇长孙殿下,现在应该还在找我们。” 我翻了翻白眼,用玉笛指着刚才来时的路,道:“你如果想找死的话,那就快点回去。” 师兄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我能理解他,毕竟那位皇长孙殿下,在他心目中,还是天下万民的典范。 只能叹了口气,问:“你真以为,刚才是有邪祟追过来了么?” 师兄这才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指着我:“原来是你……你故意的?” 我默然不语,又听他道:“那你刚才……一再打断殿下的话,也是故意的?” 见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我再度叹气,无力反问道:“你以为呢?” 趁皇长孙府里的人,还没有发现我们,我引着师兄朝向偏僻的地方走。 “你想一想,王上得知此事,并没有声张,而是留下了皇长孙殿下一个人,因为现在,他的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也就只有皇长孙。” “他想处理一些事情,自己不方便,也有心无力,只能让皇长孙殿下代劳,你说,皇长孙今日召见我们,为的是什么?” 师兄默了片刻,回答:“他想让我们处理法华寺的那名婴儿?” 我点了点头,又道:“你再想一想,如果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那我们在王上,和皇长孙殿下的眼中是什么?” “当今王上,因为一段未知的私怨,将一名无辜的婴儿虐杀,不仅如此,还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将它封在寺庙的香鼎中,防止咒怨反噬,这件事情,如果传了出去,不仅王上,即便整个皇室都要受到天下诟病,况且……” 我顿了顿,又继续说:“此事不仅涉及到王上,就连当时负责此事的天政院,也将被牵扯进来,到时候,天政院里的人因何被问罪斩首,到底是咎由自取,还是王上杀人灭口,天下臣民必会有所怀疑,你觉着,王上,乃至那位皇长孙殿下,希望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么?” 师兄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我接着道:“所以,你觉着,一旦我们接下此事,事成之后,你我的下场会当如何?” 021章 初现端倪(一) “可……” 师兄语塞了一下,闷闷地道:“我总觉着,不管王上如何,皇长孙殿下应不至于如此的。” “师兄。” 我叹了口气,无奈答:“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都不要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相信别人是幸福的,但万一被辜负了呢?更何况,那个人出身皇室,首先他得是未来的皇帝,才能是别的什么人。” 师兄默默颔首,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我的话,他究竟听进去多少。 又问:“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我手指抵着下颌,想了片刻,道:“你先把当日皇长孙抱小殿下入宫时,负责看守宫门和王上寝宫的侍卫找来,我今晚会去找你。”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此事最好秘密为之,不要被旁人知晓。” 虽然觉着,那个萧琢如今负责处理朝政,对各道宫门都严格防守,想瞒过他不太可能,但我还是提点了一句。 夜间,当我到达傅家的时候,师兄正在跟那些侍卫说话,他们端坐在房中,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式,一个个推杯把盏地喝酒。 由于师兄先前给出的理由是—— 近日王城颇不太平,诸位驻守宫门着实辛苦,是以于府中备下酒宴,以示犒劳。 所以,也没有人怀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得知酒宴还未散去,我并没有进去相扰,而是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师兄的书房中,仅仅一墙之隔,其中还开着一扇窗,对于他们那边的动静,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我从桌上拿了一本书册,站在墙边,透过淡青的纱窗,可见隔壁依稀的人影晃动。 只听师兄问:“听闻前些时日,皇长孙殿下抱着府中刚刚出生的小殿下去拜见王上,那小殿下长得如何,我倒是还没有机会见到。” 其中一名侍卫接声道:“大人,您都没有机会见到,更遑论我们?” “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那日,小殿下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皇长孙殿下抱着他,刚到王上的寝宫门口,连地方都没进去,就离开了。” 师兄哦了一声,很是奇怪:“这是为何?” “不知道。” 那人摇了摇头,接着答:“宫里的人猜测,可能是那日皇长孙殿下,抱着他前往东宫祭拜,怕是触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怕说了太多,得罪贵人,于是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师兄也不便勉强,又举酒与他们对饮了几杯,才又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 结果,其他人的说辞,亦是如此。 皆言当日皇长孙殿下,抱着小殿下入宫,路过东宫时,提出想进去看看,众人以为是府中小殿下降生,令他想起了太子与淑瑾娘娘,所以都没太在意。 后到达王上的寝宫,皇长孙又说小殿下身体不适,而王上又在龙榻上昏睡,不便进去相扰,就带着小殿下又出了宫门。 见师兄已将先前准备的话全部问出,而侍卫们也作出了预想中的回答,我等得不耐烦,站在墙边,用指节轻扣了三声窗户。 却听师兄道:“今日尽兴,你我兄弟相聚,实属难得,还请勿要客气,大家不醉不归。” 022章 初现端倪(二) 酒席散去,已近三更时分。 我等在书房中,见师兄起身离席,招呼府中的下人,将那些侍卫全都送走。 师兄推门进来时,我从帷幕绕到他的身后,见到他的样子,不由出言嘲讽:“师兄,多日不见,不想你也成了酒中君子,贪杯误事。” 师兄今日心绪不好,在宴席间多喝了几杯,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未免被人认出,今日来府中时,我特意在外面穿了一件暗色的斗篷。 师兄看了两眼,才像是认出我,苦涩一笑,然后踉跄着迈步向我走来。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垂着头:“绯然,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 我抬眸看他,问:“你想通了?” 师兄嗯了一声,道:“你早就知道?” 我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觉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着实不太好闻。 持起玉笛将师兄的手挥开,向旁边走了两步,同时把斗篷的帽子摘下。 才回答:“先前我只是怀疑,还没想到他究竟是如何把孩子从宫中带出的,直到今日在皇长孙府见到那位小殿下,才忽然想明白。” “我不明白。” 师兄沉默良久,才淡淡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我回头看他,笑问:“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你是觉着灵钧殿下失踪,戚如夫人丢了孩子,疯疯癫癫,境况可怜?” 师兄嗯了一声,道:“这是其一。” “你是觉着皇长孙殿下,并不如你心中所想那般公平持正,有些失望?” 师兄没说话。 我又道:“师兄,你总是这般心软,就好比那位戚如夫人,你只觉着她可怜,可知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 “当年戚如夫人宠冠后宫,其子陆云差点夺了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淑瑾娘娘怀胎失子这件事,当真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师兄怔怔地抬起头,道:“你说这话,不过是一时猜测,有何凭据?” “凭据?” 我勾了勾唇,问:“那你怎样解释,皇长孙殿下为何要带走灵钧殿下?” 师兄沉默不语,我又道:“算了,这件事我并不关心,不管淑瑾娘娘当年失子,与戚如夫人究竟有没有关系,皇长孙殿下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让自己的储君地位更加稳固,都是他们皇家的事,与我们没有关系。” “可……” 师兄仍是纠结,半晌,才低低地问:“你觉着皇长孙殿下,会如何处置灵钧殿下?” “这很重要么?”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得知了两个要命的秘密,只能想一想,该怎么利用这件事,从眼前的困境中脱身出去。” “你觉着不重要么,那只是一个孩子!” 师兄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悦:“不管戚如夫人和淑瑾娘娘有何恩怨,皇长孙殿下是为报仇还是为了储君之位,最重要的是,那是一个无辜的孩子,现在他失踪了,生死未卜,而我们是唯一有可能救他的人,你却只想着袖手旁观,更甚至用这件事来保全自己!” 兴许觉察到自己的态度不好,他默了一下,收敛了神情,低下头道:“绯然,我知道你做的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我,但是,我不想这样。” 我依旧望着他,又听师兄道:“我至今都还记得,当初拜师时,师父曾对我说过的话。” “大丈夫行文习武,不能匡扶正义,安保江山,也当坚守内心,断不能做蝇营狗苟之事。” 我默了良久,才偏过头,回答:“如果你记性真那么好的话,应该还记得一句话,我说过,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比你和师妹更加重要。” “之前的晗姬公主也好,那名被处死的盗贼和婴儿也罢,对我来说,皆是如此。”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甚至绝情:“至于这位失踪的灵钧殿下,也一样。” 023章 初现端倪(三) “绯然……” 师兄皱眉喊了我一声。 “此事不必再提。”我打断他,避开他的目光:“我现在只想尽快处理法华寺的事。” 师兄不说话。 我转身看他,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似是与我僵持,只能叹了口气,安慰道:“皇长孙殿下,不会动灵钧殿下的。” 师兄抬头看向我,我接着道:“你想一想,他有能耐把灵钧殿下从戚如夫人的宫中带出,就有本事让那个孩子在宫里无声无息地死掉,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宁可牵扯到皇长孙府刚刚出生的小殿下,引人怀疑,也要把他带出来?” 听此,师兄终于露出笑脸来:“当真!”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没好气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师兄见我如此,低下头,磨磨蹭蹭地道:“绯然,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我依旧冷着脸,答:“你的意思,我很清楚,又何须解释?” “况且,你说的也没有错。” 我偏过头,继续道:“师兄,你我自小相识,你很清楚我的性情,事不关己,我不会多管闲事,此番行为,仅是为了你。” 见我生气,师兄站了片刻,才干巴巴地道:“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问:“你觉着,皇长孙殿下会把灵钧殿下带去哪里?” “你问这些做什么?”我露出讥诮的表情,问:“莫非是想把那个孩子找回来?” 师兄默了一下,回答:“我只是想确定,灵钧殿下如今是安全的。” 我移开视线,道:“王上年迈病重,皇长孙殿下继任皇位是迟早的事,你觉着这天下间,对他来说,有哪个地方会比皇宫更加危险?” “不管哪里都好,能够远离王宫,远离皇室,不再参与储君之争,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师兄嗯了一声,终于释怀,问:“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件事,应该问你。” 我将玉笛拿在手中端详,道:“我们已经确定,法华寺里的那个婴儿,与王上有关,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将计就计,对此事装作不知内情,皇长孙殿下那边,即便再找我们说起法华寺的事,也要装作听不到,看不懂,让他找别人处理此事,待事成之后,若他们还想追究你我二人,我们再拿灵钧殿下的事,在皇长孙面前争取到脱身的机会,此法比较安全。” “二是主动出击,在皇长孙殿下没再找我们之前,抑或没找其他人去处理那个婴儿之前,先把法华寺里的事解决了。” 师兄一阵纠结:“这两种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 我翘起腿,回答:“如果选择前者,那我们今晚就能睡个好觉,若是后者,你我怕是要去法华寺跑一趟,不仅如此,一旦被人发现踪迹,就有可能令王上和皇长孙殿下怀疑,我们对此事知晓的程度,其中所承担的风险,可能就不是一个灵钧殿下所能解决的了。” 师兄哑然半晌,道:“我想去法华寺。” “那个婴儿……”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管它是谁,与王上有何关系,既是我们发现此事,要终结的话,也由我们送它走,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闻言,我弯了弯唇,站起身,用玉笛压着他的肩膀:“那,收拾东西,现在跟我走。” 024章 初现端倪(四) 还未走出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 师兄的父亲,不知何故,突然来西院看他。 我说突然,并不是口误,整个傅家的人都知道,这位傅伯父对师兄向来不管不顾。 许是觉着师兄身为男子,理应坚强自主,抑或是师兄从小跟在师父身边,他们父子间的感情不是那么亲厚,即便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也如陌路人一般,极少有什么交流,像现在这样主动前来看他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因此,对于他的到来,我们都有些仓促。 师兄整理衣襟,迎到门口,站在一旁,神情恭敬,向他施礼:“父亲。” 我也跟着他喊了一声:“傅伯父。” 令人意外的是,傅伯父首先看到的不是师兄,而是我,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嗯了一声,才走进屋子。 一边走,一边道:“听闻你今日在西院设宴,想着应该已经结束,故而前来看看。” 师兄跟在身后,回答:“与几位同僚小饮几杯,不成想竟惊扰到父亲,是孩儿冒失了。” 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着实生疏的很,在我的记忆中,少有的几次交谈,也像现在这样,一来一往,非常客套的寒暄。 傅伯父气质沉稳儒雅,在首位坐下,淡淡道:“我平日政务繁忙,无暇照看于你,你能多结交些朋友,这是好事。” 说着,移目看向我道:“绯然来到盛京数日,你们既有同门之谊,何以今日才邀请他来府中做客,倒显得我们傅家失了礼数。” 师兄低头请罪,我连忙解释:“伯父,实在不关师兄的事,因小侄刚来盛京,生活尚未安排妥当,未敢前来打扰两位长辈。” 闻言,傅伯父又道:“绯然从未在盛京长住过,此番入职红闻馆,你既身为师兄,凡事就该多为他打点准备。” 师兄又道了一声是,我站在一边,因傅伯父特别的关心,又觉着因我的事,害得师兄被教训,不免有些尴尬。 却见傅伯父看向我,放轻了声音,问道:“那个红闻馆……你在那里可还住得惯么,若不方便,便搬进傅家来住吧。” 其实,从我来到盛京开始,师兄就已经多次邀请我住进傅家了。 只是我自己不愿意而已。 我自小性情古怪,虽跟随师父师兄妹一起生活,但已经很久没有与其他人相处过了,住进傅家,难免要遇见许多人,许多事。 待人接物,客套礼俗,实在不是我擅长,也不是我愿意费心的事,总觉着与他们住在一起,还不如在外面逍遥自在些。 本来傅伯父能来西院看望,师兄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但见他几次的言辞间,宁愿关心我一个外人,都未曾对他体贴半分,师兄的情绪黯然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不由忧虑,道:“多谢伯父关心,红闻馆里,衣食住行,一应俱全,没什么不方便的。” 顿了顿,又为师兄开脱道:“师兄一直对小侄照顾有加,只是小侄近日忙着宫中的事,未曾前来拜见长辈,实在失礼。” “近日颇不太平,你刚入职红闻馆,想必有许多事处理,至于拜不拜见……倒没什么所谓。”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又接着道:“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既进了朝廷,日后行事须得小心谨慎,万望保全自身。” 听此,我又觉着有些奇怪。 傅伯父的这些话,听着不过是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嘱咐而已,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实在没到这种地步。 但是想想,他如今在朝中身居要职,算是我在官场里的前辈,此番嘱托,或许也是为了让我尽心为朝廷办事。 而且,我能够有机会进入红闻馆,除了借助师父的名号,傅家在盛京的地位,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他对我说这些,或许也是一种警戒,让我小心行事,也是未免以后发生什么意外,牵连到他们傅家。 想到此,我在心中笑了笑,下意识地瞥了师兄一眼,见他静默驻立,没什么反应,便老老实实地答:“是。” “魑魅魍魉,终非正途,我昔日曾与你师父,谈论起你的课业,听闻你喜好读书,颇有建树,若是有可能的话,不如在朝中谋个文职。” 对此建议,我不禁疑惑,莫非是觉着我在红闻馆做事,丢了他们傅家的脸面,所以傅伯父才如此苦心劝我转职? 想了想,再度低首:“多谢伯父好意,只是小侄自小接触的,便是魑魅魍魉之事,此为小侄专长,亦是兴趣所在,目前还未想过改行。” 听到我的回答,傅伯父也没说什么,仅是淡淡地道:“我是听闻最近宫中有邪灵作祟,怕你应付不来,你既喜欢,便算了。” 话音落下,果然不再提起让我转职的事。 一来二往,倒真令人摸不着头脑,我心有疑虑,不知他先前的那些说辞,到底有何目的,抑或真的仅是出于关心。 现在想来,这位傅伯父对我的态度,一直都有些莫名其妙。 以前,在我年少时,因着师兄的缘故,也曾来到傅家做客几天。 对他,自然也见过几面,每次都是匆匆拜见而已,未曾有过什么深入的交集。 但他对我,似乎非常好,每次见到,都有很多话说,殷切嘱咐,询问关心,给人的感觉,好像对我这个外人,比师兄还要在意。 我曾以为,这是他本身性格,热情好客的原因,但好像并不是那样。 傅伯父性情寡淡,平时对府中人,即便是那位傅伯母,也不怎么过问,名为夫妻,却像是生活在一个府邸的两家人。 还记得小时候,听闻了他的事,还以为这位傅伯父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之人,但或许是巧合,在我做客傅家的时候,他难得都在,也难得心情都很好,与我们耐心说了许多话,所以才觉着是那些人夸张了说辞,傅伯父只是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家里而已。 但后来相处得多了,听到的事情也多了,才发现,他确然是一个不怎么顾家的人。 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不知在什么地方,得了这位伯父的青睐,让他对我多在意了一些。 师兄心情暗淡,而我惦记着他的情绪,又想着法华寺的事,自然也不怎么好。 只想着傅伯父能够快点离开,我和师兄好脱身出府,但今日的傅伯父,似乎挺有兴致,始终都没有离开的迹象。 问了师兄近日的职务如何,都读了些什么书,见我站在旁边,也出言问了我几句,言辞间,俨然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 听说我平时最喜欢读些奇闻异事,山水游记,非但没觉着我不学无术,可能带坏他们家儿子,还有些兴趣地与我讨论。 “《溪林笔记》么?” 听我报了一个书名,他沉吟一下,道:“那位袁焕先生早年是个富家子弟,他的游记,多是记录那个时期京畿贵族乃至皇家的集聚宴会,气势有余,却总有些纨绔之气,你若是喜欢此类书,我那里倒是有几册孤本,丛林山野,均有涉及,文笔亦是上乘,回头让人拿与你。” 我试探地看了看师兄,迟钝地啊了一声。 又听傅伯父道:“盛京城北,有一座湖亭,每到春时,湖岸两侧,繁花锦簇,杨柳依依,冬日则玉雪飞琼,在亭中烹茶煮蟹,吟诗赏雪,别有一番趣味,你在闲时,可去那里看一看。” 没想到,本是随口一提,竟让他如此上心,我没有办法,只能低首答了一声是。 正当此时,一位侍女来到门口,道:“少爷,夫人命奴婢送了解酒汤给您。” 她端着东西,抬眼见傅伯父也在,愣了一下,连忙向他施了一礼。 师兄站在底下,道:“进来吧。” 解酒汤端进来,侍女不知我刚才一直躲在书房,还以为我和师兄一样,也喝了不少酒,所以首先端给我一碗。 我刚想拒绝,却听傅伯父道:“你们刚才喝了酒,脾胃想必不大好受,既是你母亲准备的,别辜负她一番心意。” “伯父,小侄……” 我原本想说,酒都是师兄喝的,我半分未沾,但又感觉在此讨价还价,未免有些不识抬举,所以接了过来。 刚喝了几口,却听师兄皱眉道:“这解酒汤……怎么是甜的,还甜成这个样子,现在府中的糖都不要钱么?” 侍女连忙跪下请罪,称自己并不知情,师兄侧首看向我,很是奇怪:“绯然,你不觉着味道很怪,太甜了么?” 我的手一顿,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侍女,又看了看自己端着的碗,微微一笑:“是有点怪,不过既是傅伯母的心意,总不好浪费。” 我将碗放在桌上,淡淡问:“这到底是谁做的,傅伯母……应不至于如此不小心。” 师兄也皱着眉,一脸不悦地将碗递给侍女,侍女双手接下,忐忑回答:“这个……是后厨陈妈做的,说是夫人的吩咐……” 师兄虽为人温柔宽厚,但毕竟是家中独子,大少爷的脾气,难免还是有些。 对入口的东西,向来挑剔,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漱口,也递给了我一杯。 见侍女畏惧害怕,我笑了笑,安慰她道:“陈妈年纪大了,没有看清将糖盒打翻,也是有可能的,一碗解酒汤而已,无须在意。” 025章 初现端倪(五) “下去吧。” 师兄不太高兴,但还是放软了语气。 转身见到坐在身后的傅伯父,方才意识到一时情急,在他面前失了礼数。 又惦记着法华寺的事,面带惭愧地向他施礼:“父亲,天色不早了,您是否该去歇着了?” 傅伯父看向了我,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有点心虚,总觉着那个解酒汤的出现,并非偶然。 我自半年之前,开始失去味觉,未免被人发现,一直小心谨慎,别说是久未见面的师兄,就连师父和师妹都未曾发现。 傅家的人,又怎么可能? 但刚才的种种,却又像是有意的试探。 他打量了我片刻,才站起来道:“如此,你们早些歇着吧,夜里风凉,记得关窗。” 送走傅伯父,师兄回到房中。 站在那里,不说话,一直沉默着想些什么。 我怕他介意刚才的事,忍不住:“师兄……” 话还没说出口,却被师兄打断:“绯然。” 他看向我,凄凄惨惨地笑了一下,道:“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明白。” 说着,往房里走了几步,似是刻意避开我的视线,道:“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或许,是我不够好,无法令父亲满意罢了。” 盛京的那些贵胄子弟,如师兄这般年纪的,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他。 谁不知道,傅家的公子,文武全才,如今在王上身边做事,前途不可限量? 此番言论,倒真有些妄自菲薄。 我虽不明白傅伯父何以对师兄如此冷淡,但也不愿他一直在这件事情上心灰意冷。 只能安慰道:“傅伯父……或许只是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父子之间,岂会有化解不了的隔阂?” 师兄却摇头:“绯然,我总觉着父亲变了。” “以前他是很疼爱我,也很顾及母亲的,可是自从十几年前,他在颍州大病一场,恢复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看着我,不再与我亲近,对于母亲,也是尽量避免相见,与其说是疏远,倒不如说,是一种刻意的逃避。” 此事,我亦有所耳闻。 听说当年,傅伯父出使颍州之时,在途中感染风寒,病了一场,缠绵数日,才得以痊愈。 从那之后,他的性情就变了许多。 而傅伯母,或许也是觉察到这种改变,从此坠入空门,沉迷佛事,更甚至,在府中开建了一座祠堂,终日在里面诵经祈福。 旁人,便是我自己都曾羡慕师兄的出身,又有双亲疼爱,但事实上,师兄心中,亦有难言的苦楚吧。 “其实,我很羡慕你。” 在我沉默时,师兄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 师兄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看得出来,父亲他很喜欢你,也很关心你,与我相比,你们之间的相处,倒更像是真正的父子。” 老实说,父子之间到底应该怎样相处,我并不清楚,四岁那年,我的父亲便去世了,我甚至连他的尸骨都未曾见到。 关于他的记忆,几乎全部来源于他人,而我自己,仅是几个零碎的片段而已。 别人眼中的他,总是高高在上,杀伐决断,气势威严,很多人都怕他。 即便对于母亲,也未曾流露出体贴和温存,始终都是一种冷漠理性的姿态,保持着在别人看来‘相敬如宾’的距离,远远地观望着。 但是对我……应该是不一样的。 我记得,曾经有一次,在门外玩耍,听他在屋里呵斥做错事的属下,他的声音低沉,从来不会发怒,也从来不会厉声说话,但奇怪的是,被他训话的那些人,看起来都很害怕,仿佛让他不悦这件事,已是最大的惩罚。 当时,我抱着藤球,听着他们的话入迷,不小心将藤球滚了出去。 屋里的人,都在震惊他们的谈话被人听到,可是父亲却走出来,看着做错事,一脸畏惧的我,什么都没说,俯下身抱着我离开。 而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中,很多次,都是父亲在府宅里抱着我走的。 可是,对其他人来说,想要走近他的身侧,似乎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我的父亲,关于他的事情,我只记得这些,虽只是一件件的小事,而且早已因为年代久远,变得模糊不清。 却如冬日里的一缕暖阳,不够温暖,但足以在我心中,勾勒出‘他很爱我’这样的认知。 所以,对于他的死,我一直都很难过,即便看到别人家的父子,谈论说话的画面,心里都会抑制不住地疼痛。 这是羡慕,还是嫉妒? 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悲哀,所以现在都已经学会说服自己,那是人家的事,不属于我,那样的生活,也从来与我无关。 可是,师兄却说羡慕我,还说我和他的父亲,看起来更像是父子之间的相处…… 我的唇边,蔓延出一丝的苦涩,轻轻道:“师兄,你早知我双亲早逝,而你的双亲,不管怎样,如今都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天冷了,他们会提醒你关窗,醉酒了,他们还能为你煮一碗解酒汤,所以,你羡慕我什么呢?” “抱歉,绯然……” 见我语气黯然,师兄惭愧地低下头:“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 我将玉笛在指间转了一圈,淡淡道:“快点收拾,我们待会儿还要出府,去法华寺呢。” 夜半时分,趁府中的人都已睡着,我和师兄从傅家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由于法华寺距离傅家太远,我们从后院牵走了马匹,夜深人静,街道上空无一人,马蹄踩踏的声音,在深巷中显得尤为突兀。 一路无话,来到法华寺门口,我道:“这里不远,有一片树林,我们先把马藏在那里吧。” 师兄嗯了一声,我们一前一后,在月夜中,小心翼翼,牵着马走进了树林。 林中灌木茂密,月光透过枝叶倾洒而下,显得幽深而诡异。 师兄道:“你对这里真是了解,如果不是知道你刚来盛京,我还以为你特意为此准备过。” 师兄近日很是奇怪,总是说些疑似试探我的话,之前关于师父的话题也是。 我笑了笑,道:“你知道的,我先前来过这里上香,当时闲来无事,便在附近走了走。” 师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而我,心中忐忑,一直在想师兄之前的话,究竟有何深意。 寺外,并没有人看守,僧人们应该都在睡着,但我们,还是选择翻墙进去。 四下空无一人,一轮明月悬在当空,令原本就很空旷的寺院,增添了几分孤寂之色。 在小路上站定,师兄问:“我们要到哪儿去找那名婴儿,万一它今日入宫了,怎么办?” 我放低了声音,对他道:“跟我来。” 我们来到长生塔的下面,师兄仰头望着塔,道:“长生塔?”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一阵疑惑:“我们不是来找那名邪祟婴儿,来长生塔做什么?” 我笑了笑,道:“进去你就知道了。” 这座塔里,供奉着晗姬公主和王后娘娘的牌位,是皇家的禁忌之地。 因此,臣民只许参拜,便是法华寺中的僧人,都无法接近这里。 此番,若不是为了那个婴儿,便是给师兄十个胆子,估计他都不敢犯下如此忤逆之罪。 望着他一脸心虚纠结的模样,我不由失笑,道:“我们只是进入塔中看看,又不会惊扰到晗姬公主与王后娘娘的亡魂,你怕什么?” “话虽如此。” 师兄瞥了一眼长生塔,闷闷道:“平日里只准远观,连接近都不敢想的地方,现在却要进去,着实有些……” 他说着,叹了口气:“你也太胡闹了……” 听此,我哼了一声,回答道:“这天下间,有什么地方是不能进去的?不过是你们这些人,庸人自扰,圈地自牢罢了。” “只是因为旁人说了一句,此处是禁忌之地,它才变得不可接近,其实地方,只是那么一个地方,是我们人,让它变得不一样。” 师兄莫名其妙,一副完全没有听懂的样子。 我笑了笑,道:“反正是我们术士的小把戏,你既听不懂便算了。” “你总这样故作神秘,其实完全没有的事。” “故作神秘?” 我挑了挑眉,道:“师兄,你知不知道我们修行界,有一种术法。” “术法?” 我嗯了一声,举例道:“比如,你想进入一个房子,却怎么也进不去,抑或,像是迷路一般,在外面绕圈子。” “还有这种术法,怎么做到的?” “因为房子的主人,对你下了禁忌,让你相信,那个地方不能进去,而你潜意识中,也觉着那里不能进去,便真的不能进去了。” “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如何能解?” “这个么……” 我卖了一个关子,回答:“你就想着,我刚才对你说的话,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是进不去的,之所以进不去,是你觉着自己进不去。” “我觉着自己能进去了,那就能进去么?” 师兄说着,又嗤笑一声:“这太荒唐了。” “你不信?” 师兄扯了扯唇角:“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望着前方的长生塔,淡淡回答:“难道,你没有发现,长生塔是没有门的么?” 026章 十世妖塔(一) 师兄目瞪口呆:“你现在,是要我穿墙么?”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连声拒绝:“别开玩笑了,会被撞死的。” 我端着玉笛,淡淡接声:“撞死倒不至于,顶多头上起几个大包。”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最惨的情况,就是卡在墙里,进不去,也出不来。” “卡在墙里……” 师兄的表情更加纠结。 我笑了笑,回答:“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很多术士,都曾经历过的事。” “起初练习此等术法,若是专注力和精神力不够强的话,比如,穿墙之前,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能够穿过,但是在穿墙的过程中,又突然觉得自己穿不过去,就很容易被卡在墙里。” “这太难了,人的想法,瞬息万变,岂能如此精确地被掌控?”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如此,所以,成为术士的首要条件之一,便是有着极强的专注力和精神力。” “那……万一被卡在墙里怎么办,会死么?” 师兄看了看长生塔,心里犯怵。 “这要看个人的运气了。” 见他心虚,我顿起兴致,吓唬他道:“有的术士控制不好,被卡在墙里,只能找人把墙拆了,才能被救出来,有的人就比较惨,穿墙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抑或墙壁比较厚,被活活憋死饿死在里面的,亦不在少数,至于我们……” 我顿了顿,道:“如果我们中有一个被卡在墙里,另一个去搬救兵的话,或许可以活下来,但弄不好会被王上砍头。” 师兄被我吓得无言以对,虽未说话,但脚步明显沉重了许多。 片刻,才语重心长地道:“绯然,如果我们中有人被卡在墙里,不要去搬救兵,就我们……运气好些,连夜应该能把长生塔的墙拆了。” 我微微张口,随后收敛神情,由衷道:“师兄,你真是有心了……” 师兄也听出我是在奚落他,白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绯然,术士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片刻后,他问了我这么一句。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而已。” 我瞥了他一眼:“我劝你还是不要好奇。” “为什么?” 师兄不肯死心,自从他知道师父‘教’了我这些东西,便有些跃跃欲试。 “因为晚上会睡不着觉。” “……很可怕么?”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问:“有多可怕。” “比如,你现在的身边,其实站着一个女鬼,你看不见她,她却在对着我笑。” 师兄像是踩到老鼠夹子,被吓得弹跳了一下,一脸惊惧地望着自己刚才的位置。 “她好像是被人砍死的,身上全是血,眼珠突出,脸上有一道很丑的伤疤。” 师兄咽了咽唾沫,我见目的达到,才勾唇一笑,得意道:“骗你的。” “顾绯然!” 师兄登时变得大怒。 我恍若未见,走到长生塔边,缓缓抚摸着塔身,寻找方便进去的位置。 接着,才向他解释道:“其实,人死之后,鬼魂只是一团雾气而已,执念不深的鬼魂,连作为人的形状都看不出来,风一吹,就散开了,而那种怀有极深咒怨的,最多也只是一团能够辨识人形的黑影,运气好时,才能从黑影中看出来是谁,根本看不到脸上的细节。”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师兄顿了顿:“有点失望。” 我疑惑地嗯了一声,问:“怎么,你想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么?” “没有的事。” 师兄淡淡地接声:“我一直以为,人死之后,只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知晓尘世中的一切。” “如果按你所说,人死之后,只是一团雾气,什么都不能留下,连自己的存在都似有似无,那我们年年祭祀参拜有何意义?” “岂会没有意义?” 我没好气地道:“你要知道,总有一些东西,会超越这世间的合理而存在。” “比如?”师兄又被我吊起了兴趣。 “人的感情。” 我顿了顿,又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因缘际会,肉身只是一个承载的容器而已,最重要的,是相处中的经历,以及经历过后的回忆,就像你所说的祭祀参拜,其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真的以为我们所做的事,能够对亡灵产生什么影响,而是一种寄托。” “为了曾经的相遇,为了现世中的惦念……” 我叹了口气,喃喃地感慨道:“能够超越世间一切合理而存在的,人的感情,又岂是一句‘有没有意义’所能论断的?” 师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不再理会他,将玉笛插在腰间,说了一句:“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话。” 便走到长生塔边,从墙里穿了过去,站在塔内,听到师兄在外面沉闷的惊讶声。 师兄口中念念有词,接连试了好几次,均是失败,听着他在外面一次次撞墙的声音,我五味杂陈,总觉着是我坑了师兄,再这样下去,便是撞到天亮,他都进不来。 就在我以为师兄不成功便成仁的时候,突然一个重物闪过,将我扑倒在地上,头顶传来师兄疑惑的声音:“进来了?” 我还未回答,又听他愣愣问:“是我进来了,还是你出去了?” 我叹了叹,没好气地道:“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再说。” 师兄哦了一声,也连忙将我拉了起来。 他点燃了火折子,我们顺着楼梯往上走,塔内灰尘遍布,到处结满了蛛网,我和师兄小心翼翼,最终爬上了长生塔的塔顶。 却见顶层的塔内,摆着一圈长明灯,由于年代久远,早就已经熄灭,室内的很多东西,表面都覆着金箔,所以,在火光下很是明亮。 师兄道:“奇怪,我怎么觉着这里有风?” 说着,还用手护了一下火折子,只见火光在风中摇曳,差点被熄灭。 我伸手指了指塔顶,道:“你没发现么,那里开着几扇天窗。” 师兄仰头看了看,良久,才道:“绯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又听他道:“我们刚才,是不是可以从天窗那里进来的?” 我默了一下,回答:“是。” “你不早说!” 师兄没好气地道:“害我撞了那么多次墙。” 我耸了耸肩,无辜地回答:“刚才我们是从下往上看,而且你看,未免漏雨,天窗都被木板挡住了,我怎么知道?” 师兄无奈叹了口气,咕哝道:“我待会儿不会再从底下出去了。” 我们在塔内搜寻了一圈,师兄道:“绯然,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奇怪?” 师兄指向北方的供案道:“人都说,这座长生塔,是王上专为晗姬公主而建,因当时王后不幸病故,便将她也移了进来,但那里,何以只有王后娘娘一个人的牌位,晗姬公主的呢?” 他看了我一眼,走过去,见案上摆着一个木盒,又道:“这是什么?” 那个木盒,不大不小,摆在王后娘娘的牌位边,上面还沾满了香灰。 我下意识地道:“别打开!” 为时已晚,师兄已经抬手将木盒打开,见到里面的东西,被吓得倒退了几步。 “这这这……” 他惊魂未定,指着木盒里的东西,愕然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里面,是一个婴儿的尸体。 由于年代久远,通体呈现紫黑色,又因里面灌注了水银,尸体并未干瘪,看起来像是一层薄膜包裹着浓水,还散发着恶臭味。 我将师兄拉在身后,连忙合上盖子:“你不要命了么,知不知道那里的东西是有毒的!” 师兄被我吼得懵了一下,勉强定了定神道:“我……我也没想到……” 他试探地瞥了木盒一眼,问:“那……那个就是近来在宫中作祟的婴儿么?” 我嗯了一声,他又问:“它怎么会在这里?” “这件事情,出去再跟你说,现在下去塔底,帮我找一个东西。” “一个东西?” 我嗯了一声,将木盒重新摆好,听师兄问:“什么东西?” 我顺着刚刚爬上来的地方,又一步步地走下去,回答:“一个机关。” 师兄跟在我的身后,忍不住叹气:“绯然,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你不是很想知道,那个盗贼和婴儿是谁,究竟犯了什么错,何以被王上如此惩罚么?” 师兄点了点头,我转过身,继续往下走:“等找到了晗姬公主,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你的意思是……” 师兄反应了一下,道:“晗姬公主的牌位,还在这座塔内?” 我勾唇笑了笑,回答:“不仅牌位,就连晗姬公主的尸体,也在这里哦。” “这不可能。” 师兄断然回答:“世人皆知,入土为安,便是普通人的长生塔,都不会供奉亡人的尸骨,王上如此在意公主,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长生塔是不会供奉亡人的尸骨,只是……” 我顿了顿,回头看了师兄一眼,又露出诡异的一笑:“师兄,你当真觉得,眼前的这座塔,仅仅只是一座长生塔么?” 027章 十世妖塔(二) 在修行界中,有阴就会有阳,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报,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灾祸。 这就好比借运一事,昔年游历南疆时,我曾见过有人用锦囊包裹银钱宝贝,其中再放置一张符咒,然后将锦囊扔在街上,若是有人捡起,贪图锦囊里的财物,就会被施术者借走好运甚至寿命,而施术者,因果轮回,最终也会因为借运而遭到某种反噬。 长生塔,自古以来,便被视为吉祥祝福的象征,据说,被供奉在里面的亡灵,能够得到超度,死后魂归安宁。 但其实,几百年前,曾有人发现长生塔的另一个功用,便是借助阴阳相对的原理,在长生塔的下面,再修建一座与其相对应的塔。 此塔,名为十世妖塔,与长生塔不同的是,十世妖塔,是一种阴毒的诅咒。 “师兄,你听说过镜儿宫没有?” “镜儿宫?” 师兄一阵疑惑,道:“略有耳闻。” 我接着道:“我们所看到的长生塔,如果倒映在湖面上,则会在水中呈现出完全一样的影子,镜儿宫的原理亦是如此,只不过,另一部分不是影子,而是修建在地下的另外一座塔,和我们眼中的长生塔一模一样。” 师兄嗯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但这和长生塔有什么关系,你怎知眼前这座长生塔的下面,会有另一座塔?” “师兄,你可曾见过十层的宝塔么?” “这个……” 师兄一时语塞,答:“确实不曾见过。” “古语有云,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尘世间兴建土木,之所以需要避开满数,是因为传说中,天上抑或阴间的神灵,他们的住处是满数,为了向神灵显示虔诚恭敬,便是皇帝的宫苑,都不敢修建满数的房间,何以王上为晗姬公主修建的长生塔却是十层?” 师兄沉默下来,良久才道:“即便如此,也无法说明这与十世妖塔有关。” 见他仍是不肯相信,我笑了笑,道:“那你可知,十世妖塔,有何来历?” 传说,十世妖塔,对应着阴间的十殿阎罗。 而十殿阎罗,是掌控世间一切鬼魂的神灵。 尘世的人死后,魂魄多数为一团无知无识的雾气,但是有一种鬼魂,由于死前遭受过巨大的冤屈和痛楚,抑或对现世的某些人执念情深,这种感情,会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足以将魂魄凝聚不散,就有可能使原本应该无知无识的亡灵,记得自己生前的人和事。 倘若这种鬼魂,对现世的人感情是爱,倒还好说,若是仇恨,那么被缠上的人,定会饱受折磨,不死不休。 所以,那些犯下罪孽的人,倘若能够修建一座十世妖塔,并在塔中供奉十殿阎罗的神像,便可镇压怨灵,得以平安。 一塔一浮生,一层一轮回,十层宝塔,即意味着,被封在塔中的怨魂,十生十世,灵魂不见天日,冤屈无处可伸。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王上为何不把那名盗贼和婴儿的尸骨,也封在塔中,偏要大费周章,做那么多事情?” 师兄思考片刻,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见他不依不饶,我也很无奈,只能解释道:“师兄,你可还记得,史书上说,南境之地曾发生过一场瘟疫?” 师兄没好气地答:“南境建朝三百年,期间,单轮史书中记载,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瘟疫,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场?” “在我提起南境瘟疫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一场。” 我淡淡回答:“没有哪一次瘟疫,会如那一次奇怪,当时京畿周边,伤亡数千,史书之上,却只寥寥几字,仅说与一场大雨有关。” “或许……” 师兄想了一下:“是那场大雨引发了洪水,你知道,每当洪涝之后,地方常有瘟疫发生。” “即便真有洪水引发瘟疫,为何史书之上,不详述细明,南境史上,伤亡最大的一场瘟疫,难道不值得史官着笔,多落几个字么?” “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轻哼了一声:“只怕是有些事情,不得不记,但有些话,却又不能被流传于世吧。” 其实,第一个使用十世妖塔的,便是南境的一位将军。 那位将军生性残暴,某次奉命征伐时,曾公报私仇,率兵杀害人全家性命。 后来,那家幸存的一对儿女长大,苦心安排,故意接近,姐姐成为将军的小妾,而弟弟,则成了将军府的一名乐师。 他们原本想要报仇,不料身份却被人发现,两人被将军抓住,而当时的将军府中,供养了一名术士,不知是出于试验,还是护主的心理,那名术士告诉将军,此两姐弟对他怨恨颇深,死后恐怕会阴魂不散,对他和将军府的人不利。 为防此等事情发生,他建议将这两姐弟虐杀在十世妖塔中,在妖塔之上,修建长生塔,对外宣称,因姬妾暴毙,修建长生塔供其灵位。 再后来,那位将军战死,府中的主人又轮换了好几次,当时的家主并不知道以前的事,由于修建新宅邸需要土地,又想到那座长生塔中,供奉的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姬妾,于是下令将上层的长生塔拆除。 最终,他们发现了埋在地下的十世妖塔,也放出了被关在塔中的怨灵。 结果,那对姐弟的怨灵复仇,还因常年不见天日,怨恨比之从前更胜。 当时南境天色异变,一团黑雾宛如一个巨大的漩涡,笼罩在王城上空,京畿百姓,闭门关户,而他们南境的王上认为,此为人祸,只能以人来解,于是下令把将军府中的人,尽皆锁在府宅中等死,希望以此来平息怨灵的愤怒。 住在附近的居民,听到将军府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那些人似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缠住,惊慌失措,四处逃跑,不停拍打府门,却始终都出不来,直到黎明时分,那些仅剩下的微弱的呼救声,才渐渐消失,最终彻底安静。 几天后,当人们再度打开将军府的大门时,只见里面尸横遍野,那些尸体的血肉似被野兽所食,只余下沾着零星碎肉的骨架。 那团黑雾,却没有马上消散,而是在王城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雨中掺杂着殷红腥臭的血液,波及之处,草木枯萎,牲畜死亡。 这是南境那场瘟疫的由来。 倘若一个怨灵,被封锁在十世妖塔中,或许结果不会如此惨烈,但终究是那个术士自负,以为自己的十世妖塔,可以同时困住两个怨灵,最终导致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 所以,即便是我,也无法想象,如果一座十世妖塔中,封锁了三个怨灵,且不说以十世妖塔的力量,能不能封住,一旦怨灵冲出塔去,那么,三个怨灵所蓄积的仇恨和力量,恐怕会将整个王城瞬间毁灭。 当时的天政院,也是这样跟王上说的吧。 毕竟,十世妖塔,不同于任何一种解怨术法,若非仇深似海,怨念不可消解,我想,应该也没有人愿意尝试这种方式。 “本是人祸,最后竟引发一场天灾……” 师兄默默叹气。 我冷冷一笑:“即是人祸,即是天灾,何以南境朝廷要掩盖此事?” 师兄没说话,我又道:“此等事情,骇人听闻,便是如今我们提起,都觉着胆战心惊,细析来龙去脉,看似是那位将军所酿成的人祸,但又何尝不是南境朝廷,失德失政所致?” “话虽如此,但因一家之仇,便要引发千万人之祸,那些枉死的百姓着实无辜。” “师兄。”我接过声来:“你觉着,那些枉死的百姓无辜,但又何尝想过,那些被锁在府宅中等死的人,他们无不无辜?” “既然是那位将军犯下的罪孽,但将军战死,此恨已然消解,在此事中,那些余下的人有何过错?但是他们却被封锁在府宅中,看似是为了平息怨灵的愤怒,不过是一群人,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将另外一些人推入死地罢了。” “那位将军杀人全家,又将那对姐弟,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虐杀在十世妖塔中,此为罪;南境朝廷,大意失察,纵容臣属犯下如此罪行,之后又蓄意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以换取王城安宁,此为罪;至于那些百姓,事不关己,明哲保身,自以为与此事无关么,但确有人为了保护他们的性命死去,而他们也默认了这种强制的牺牲,此亦为罪。” “冤有头,债有主,朝廷法度,即便见死不救,也不会有何刑罚,但这是人的道理,不是天的道理,于天道而言,一个地方滋生罪恶,无论是犯下罪恶的人,还是放任这种罪恶发生的人,皆为罪,罪当罚,如此而已。” 师兄无言以对,默了良久,才问:“这……便是术士的世界么?” 我笑了笑,道:“师兄,我早说了,所谓术士,你还是不要好奇为好。” “绯然,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师兄叹了口气,又道:“但是我相信,你不是一个眼中没有人情,只有天理道法的人。” 听此,我微微勾唇,回答:“师兄,如果我当真是那种人,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028章 十世妖塔(三) 我和师兄再度回到长生塔的塔底,搜寻良久,果然发现了另一座塔的入口。 师兄不可置信,抑或出于赌气的心理,抬脚就想进去,我拉住他,无奈道:“师兄,这座塔在地下埋了五十年,其中不知道蓄积了多少毒气,此番贸然下去,你不要命了么?” 师兄看了看仅容得下一人通过的洞口一眼,退了回来,坐在边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绯然,如果当真在塔底发现了晗姬公主的尸骨,你打算怎么办?”师兄最终问。 “师兄,我先问你,你觉着晗姬公主的尸骨,应该被封锁在十世妖塔中么?” “当然不应该。” 师兄不假思索地回答。 闻言,我弯了弯唇,道:“如此,一旦在这座塔底下,发现了晗姬公主的尸骨,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将她救出。” “救出?” 师兄反问了一句,又露出担忧的神色。 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安慰道:“你放心,即便晗姬公主怨念深重,我也有办法化解,不会让她伤害到王城的百姓的。” 师兄嗯了一声,又低下头黯然道:“其实,我真不明白,晗姬公主到底在怨念些什么,王上又在害怕些什么。” “当年七王起事,立下约定,率先攻入盛京者,即为未来的天子,可惜秦王卫婴不服王上,宫变谋反,即便被俘诛杀,亦是情理之中,而且,王上念及一母同胞的情意,对晗姬公主非但没有追究罪责,反而留下她的性命……” “他们是兄妹,亲兄妹,王上一直对她颇多照顾,若晗姬公主当真因卫婴之事,对王上心生不满,又何至于达到怨念的地步?” 他皱着眉,接着道:“还有王上,若当真顾念与晗姬公主的手足之情,之后又怎会修建此处长生塔,令晗姬公主的怨魂无法得见天日。” “师兄。”我淡淡地接声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关于公主和盗贼的故事?” 师兄点了点头,我又道:“或许,将故事中的主角,位置换一换,你就能理解他们之间,为何会沦落至此了。” “位置换一换?”师兄显然不太明白,我嗯了一声,又听他问:“什么意思?” 见他仍是没反应过来,我无奈一笑,只能道:“这个故事很长,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我起身,燃起一个火折子,从入口处抛下,火苗坠入塔底,并没有熄灭。 于是,站起来道:“进去吧。” 我们沿着十世妖塔的楼梯,走了很久,由于这座塔,在地下埋藏了太久,水汽侵入凝结,以致楼梯又湿又滑,很是难行。 师兄扶着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周围不时传来滴水的声音,从底层袭来一阵阵的热浪,其中夹杂着腐朽的气息。 到达底层时,师兄先是咳嗽了几声,由于地下空气稀薄,手中的火折子很快就熄灭了,师兄又拿出一个,努力了很久才又燃起。 和上层的长生塔一样,这里也摆着一圈长明灯,但因为缺少空气,早就已经熄灭了,师兄为了看清周围的东西,又将它们重新点起。 待看清最底层的东西,师兄一时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这……” 一副尸骨,悬吊在塔底,周围纵横交错着数百道红线,线上挂着金玲,还沾满了灰尘,因此看起来灰扑扑的。 墙壁,以及我们所落脚的地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符咒,殷红的颜色,在笔画之间,透着诡异,不用说也知道是某种可怕的凶咒。 那副尸骨,举着双手,以一个跪着的姿势,被红线束缚着,在她的身下,有一道道的血迹,曲折蜿蜒,一直蔓延到我们的脚边。 一袭紫色的长裙,透过灰尘,依稀还能看到精美的团花图案,她的头发很长,及至脚踝,身上的配饰,金银玉器,亦是皇室才有的样式。 我能想象,她在死前,遭受过怎样的痛楚,被红线束缚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液,漫过脚下的土地,流入到专门压制怨魂的血咒中。 我闭了闭目,收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极力克制着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却听师兄道:“太过分了!” 他抬脚就想走过去,我拉住他,低着头,望着地上的符咒,道:“别过去。” “这里设着血咒,若不先解开,我们两个,怕是要殒命此处。” 师兄看了看周围的符咒,奇形怪状,便是外行人看着,都透着杀气,不由忧虑道:“这些东西,看起来不简单……” 我嗯了一声,又笑了笑:“这也是让你陪我来的原因,若非如此,我自己就能解决了。” “我?” 师兄一阵疑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拿出手中的玉笛,淡淡回答:“看着我,如果我出现异状,便将我打晕,若还是不能阻止,杀了我也可以。” 师兄被我吓了一跳:“这么严重么?” 我没有回答,整理衣襟,倾身跪下来,神情庄重,对着那副尸骨深深地叩了三次首。 以手伏地,额头贴着手背,请罪一般,低低地道:“抱歉,明知您被封于塔中,却仍放任您在此受苦,是我来晚了。” 师兄被我的虔诚吓到,毕竟在他看来,我一直不识抬举,便是对师父都极少下跪行礼。 片刻,也像我一样跪下,对着尸骨行礼,作为一个臣子,亦是作为一个晚辈,来送别这位可悲可怜的公主。 我站起来,咬破食指,却听师兄有些犹豫地拉住我:“绯然……” 我抬头看他,弯唇笑了笑:“放心,长营林家的术法,虽然厉害,但若不是我……” 顿了顿,接着道:“只要小心行事,此等难度,我还不放在心上。” 首先迈步走到墙壁边,用指尖的血迹在那些图案上涂改几下,然后才来到地上画着的凶咒前,这道凶咒,是整个法阵的中心,亦是阵眼所在,所以比之其他的凶咒,较为棘手,若不是事先有所准备,便是我都要绞尽脑汁好几天,方能想到破除的法子。 师兄来到我的身边,我随手抽出他腰间的宝剑,划破了自己的手心,然后握拳扬手,将血液滴入凶咒的纹络中。 退开一步,将玉笛放在唇边,缓缓吹奏起来,周围有微风拂过,那些悬挂在红线上,沉寂多年的金玲也摇响起来。 我感到,自己周围的光线,正在渐渐变暗,有一团雾气,从我的体内钻出,升腾在我的头顶,最终将周围的空间都笼罩起来。 耳边,金玲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取而代之的,是细细碎碎的人声。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仿佛有几百人,他们在窃窃私语,随后意识到我正在做什么,又惊慌尖叫,悲伤痛苦的哀嚎声充斥在耳边,像是洪水猛兽般,将我瞬间淹没其中。 他们盘旋在半空中,伸出黑雾形成的触手,生怕被驱逐似的撕扯着我的身体。 我疼得皱了皱眉,未免因眼前的景象分神,只能闭上眼睛,一边凭着感觉继续吹奏乐曲,一边努力压制着他们。 头痛,耳朵痛,全身上下,好像已被他们生生地撕裂成无数块,但是眼睛,虽然闭着,却又好像无比的清明。 一轮明月,悬在当空,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宅邸,院子很大,里面种着桂花树,在月光下,形成一道道斑驳的黑影。 这座宅邸修建得很气派,但是围墙很高,层层的飞檐笼罩在头顶,沉郁冰冷,仿佛连一只鸟都很难飞出去。 几百个房间,沉寂在黑暗中,没有一扇门窗透着光亮,我站在门口,望着整座宅邸,却像正对着一个可怕的怪物。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他们死状各异,流出的血迹却连在一起,明明血液还未凝固,可我却觉着,他们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死寂,还是死寂,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令人发疯,令人窒息…… 我下意识地退开一步,想要逃走,一转身,却看到他们全都站在我的身后。 无言,无声,甚至连衣袂都不曾微动,他们望着我,静静地望着我,带着肃穆的神情。 见我拒绝,他们才落下泪来,向我伸出手,一声声地悲泣着—— “昙儿,昙儿……” 他们不断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仿佛一位泣血含哀的母亲,在呼唤负气离家的孩子。 生怕我抛弃他们,一道道沉痛祈求的目光,将我定在原地,无法再逃,也无处可逃…… “绯然,绯然……” 正在我忍受不了折磨,差点放下玉笛嘶喊出声时,师兄的声音,又瞬间将我拉回了现实。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急切,我能想象,此时他的眼中,所看到的我是怎样可怕的怪物。 但施术已到紧要的关头,现在停下已是不可能,我只能捏着玉笛的孔洞,继续吹奏。 身体已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而术法,也已接近尾声,我感到自己仅剩的力气,正在从体内一丝丝地抽离。 最终,后背传来沉重的一击,我听到最后一个音符在耳边落下,沉沉地昏了过去。 029章 十世妖塔(四) 待我醒来,已在长生塔的外面。 坐在地上,靠着长生塔木制的塔身,抬眼便看到悬挂在天上的明月。 “今晚的月色真美。” 师兄坐在我的身边,淡淡地道。 我嗯了一声,与他一样静静地望着。 又听他问:“这样,便算解决了么?” 转头看他,见师兄从旁边取出一个东西,递给我:“抱歉,我不知应不应该把它带出来,但总觉着,晗姬公主不该留在那个地方。” 垂眸望去,只见师兄手中珍重捧着的,是一袭衣裙,深紫的颜色,上面绣着繁复华丽的花纹,里面似是包裹着什么东西。 我注视了一会儿,才伸手接下:“多谢。” “真奇怪,在你解开那些凶咒之后,公主的尸骨竟在顷刻间化为了粉末,可是,你我都知道,明明她才死去不过五十年而已。” 师兄淡淡苦笑,看上去有些黯然。 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发现了那样的事,师兄此时的心境,肯定不大好受。 一直以来,专心效忠的王上,一直以来,秉承坚信的东西,真相,竟会是这般模样。 五十年前,有人将自己的亲妹杀害,骗过了天下人,将她的尸体封锁在塔底,诅咒她的灵魂坠入深渊,十生十世,不见天日。 这样的事情,对师兄来说,一时之间,是很难接受的吧。 “绯然,这些事情,你其实……” 师兄顿了顿,似乎怕接下来的话,会冒犯到我,所以有些犹豫:“早就知道的吧?” 我滞了一下,只能承认,却听他道:“我的意思是,在你来到盛京,和法华寺之前,就已经知道,王上与公主的事情了吧。” 我看向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师兄淡淡苦笑:“我总觉着,这一切事情有些奇怪,好像一直以来,我都被你牵着走。” 闻言,我默了片刻,才低低地答:“是。” 师兄对着我的眼睛,似在等候我的解释,我避开他的视线,道:“师父临走前,告诉我这些事情,他让我来此化解王上与公主的仇怨。” “师父告诉你的?” 师兄微微皱眉,似乎不太相信。 我嗯了一声,一脸真挚,并未露出半分破绽,继续道:“当年师父亦在朝中任职,知道这样的事并不奇怪,这些年来,他一直深感不安,但又怕揭开此事,辜负王上的宠信,故一直犹豫至今,不久前才下定决心,告知我此事,并让我将晗姬公主的尸骨从塔中救出来。” 一本正经的言论,连我都差点被蒙骗过去,师兄没理由不相信。 “这样的事,师父为何从未对我说过?” 师兄微微苦涩,又道:“仅是因为我是普通人,而你和师父一样,是修行之人么?” 见他多想,我不由叹气道:“师父如此安排,也是怕连累了你,你知道,将普通人卷入魑魅魍魉,阴阳异事中,是所有术士的禁忌。” 师兄没说话,良久才道:“当日,我接到你的信件,说师父出门远游,而你也历练归来,在师门觉着无聊,私想着能不能找些事情做,我才邀请你来到此处,不成想,原来,你来到盛京,进入红闻馆,其实是有另外的目的。” 我知道,师兄是在怪我故意算计他,只能道:“师兄,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涉及皇室秘辛,王上对于术士,始终猜忌多于重用,我来此,本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如何能将你置于险境?通过你,借助傅家的权势,进入红闻馆,对我来说,已是万不得已。” 我说着,站起身来,回头望着他,又道:“就像我刚才说的,将普通人卷入魑魅魍魉,阴阳异事中,对术士来说,是冤孽,亦是禁忌,此番,若不是我没有把握一个人解开林家的凶咒,也不会让你知晓此事,更不会带你来此。” “绯然,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 师兄叹了口气,抬眸道:“你以为我说这些,是在责怪师父偏心,妒忌于你么?” “魑魅魍魉,阴阳异事,在我看来,本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我想知道这些,不过是想多了解你,想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怔了怔,又听师兄轻轻道:“从小到大,你我虽在一起,但我却总是觉着离你很远很远,我知道是我不够好,诸如修行术法,也是一窍不通,无法令你全然相信我……但是,即便是普通人,也有他在意的人,为了这些人,他可以做一切看似不可能做到的事。” “你是我师弟,更是我生死相交的兄弟,你不想我出事,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最后,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次再见你,你对我说了一些以前从不会提起的事,现在想来,虽然可能是别有用心,但我还是很高兴,那些事情,关于术士,关于异世,我从未接触过,也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想要看到,在你眼中看到的那个世界……” 师兄的话,令我无地自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垂下头,低低地道:“抱歉……” 师兄又笑了一下,似乎已经释然:“这次的事便算了,以后可要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将我视为一个局外人啊。”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问:“那,可否告诉我,王上寝宫中的那名婴儿,是你刻意安排的么?” 虽然很想回答,以此来消除师兄的疑虑,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体内深藏的东西,由于凶咒的影响,受到了一些波动,如今正处于狂乱的状态,若不是我极力压制,它们早就已经跑出来。 我不想在师兄眼中看到的我,是这副模样,这与愿不愿意与他分担风险无关,仅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怪物而已。 只能敷衍道:“师兄,这件事,以后我自会告诉你,现在天快亮了,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别被寺中的僧人发现。” 师兄也没再勉强,我们一前一后,翻过院墙,离开法华寺,找到之前藏匿马匹的树林。 我拎起手中的东西,递给师兄道:“师兄,有一件事情,想要委托你……” 但是想到,此时我手里拿着的,是晗姬公主的尸骨,这种东西,若放在寻常百姓的家里,未免太不吉利,便又沉默下来。 师兄看出我的意思,伸手将包裹着尸骨的衣裙接过去,道:“这个,我先替你保管吧,等你什么时候需要了,再告诉我。” 我低着头,道了一声多谢,又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离开吧。” 师兄露出不悦的表情,以为我又要做什么,企图把他撇下,我无奈笑了笑,解释道:“十世妖塔的凶咒虽然已解,但仍有些细微之处,需要补充,此事才算彻底了结,你放心,仅是一些小事情而已,不会发生什么危险,我自己一个人反而更安全,不容易被人发现。” 师兄看了我一会儿,才道:“好,那你小心一点,我明日再去红闻馆看你。” 我嗯了一声,道:“晗姬公主的尸骨……暂且托付于你,明日你来时,也一起带过来吧。” 师兄道了一声好,牵着马,走出了树林,我站在林中,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 待完全看不见,才转过身,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正想牵着马走,不料牲畜的感觉到底比人敏锐,我拉了几下,它都不肯跟我走。 不停地摇头,踩踏着马蹄站在原地,发出咴咴的声音,一副不安害怕的样子。 “连你也觉着,我是一个怪物么?” 我不由苦笑:“走吧,我也不想伤了你。” 放开缰绳,转身离开,留下那匹马独自站在树林里,它会去哪里呢?听闻老马识途,应该很快就会回到傅家的吧。 天地之大,穹空之下,建着千千万万家,连一匹马都有自己的归处,而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下了山,街上仍是空无一人。 明月之下,我看到自己的影子。 仿佛一只奇形异状的怪物,从身体里面,伸出十几个可怕的触手,它们盘旋在半空中,像是在对着谁招手。 “昙儿,昙儿……” 他们不停呼唤着我的名字,就像待子归来的母亲,终于等回儿子,一遍遍地确认着欢喜。 “请不要这样……” 我偏过头,刻意不去看地上的影子,道:“我从未想过,将你们强行驱逐出去。” “况且……”我微微苦笑:“无论怎样,即便我想,也不可能做到的,不是么?” 可是,那些东西依然呼唤着我,不时还发出诡异的狂笑声,仿佛在庆祝嘲弄着什么。 我走进一个深巷中,这个巷子,看起来荒废了很久,里面堆满了丢弃的杂物。 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抬起头却发现,对面的墙壁上,落着一道银白的月光,在黑暗中,它显得圣洁干净,虽是淡淡的,冷冷清清的,却给了人一种光明的希望。 我注视了它一会儿,才扯唇一笑,看来师兄说的没错,今晚的月色很美。 我靠着墙,视线略过那道高墙,目光所及,仅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和几点闪烁的星子。 喃喃地道:“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啊……” 030章 十世妖塔(五)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里,我好像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宅邸。 高高的院墙,高高的飞檐,仿佛人要被永远困在里面,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可是,即便如此,我却能感觉到,在那个梦里,我除了偶尔因为无法出去而感到苦闷外,多数情况下,还是很高兴的。 那时的我,抱着一颗藤球,在府中跑来跑去,在那个院子里,每天都会来来往往很多人,可是,却没有一个像我那么大的小孩子。 所以,我总是一个人,追逐着那颗藤球,自娱自乐,在下人的看管下,无聊地奔跑很久。 照顾我的人,是一群身材纤细的女孩子,记忆中,她们长得很漂亮,胆子却很小,仿佛放任我在府中奔跑,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我记得,来往我们家的,有一个长相俊朗,声音温柔的大哥哥。 每次看到那些女孩子追着我,不让我做这做那的场景,总要跟父亲抱怨,不该让那些人照顾我,怕我长大以后会没有男子气概。 父亲对此,始终未置一词。 其实很奇怪,即便我对父亲的印象模糊,现在想来,对他当时的安排,我却很能理解。 因为我的母亲,是一个奇特的人。 我说奇特,倒不是说她的长相异于常人,事实上,她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和父亲很是相配,但也只是相配而已,在长相上,在能力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可以让他们替代彼此,但除了这些,诸如感情之类的东西,他们好像并没有流露什么。 和京中其他的贵族夫人不同,别人想到那些夫人,第一反应可能是赞叹倾慕,而对于我的母亲,更多的,则是一种畏惧和尊敬。 仿佛,与她平视,站在她的身边,都是对她的一种失礼和亵渎。 我的母亲,便是这样,淡漠疏离,清清冷冷,没有一丝世间该有的纤尘和温度。 如果父亲对我来说,是一缕冬日的暖阳,那么母亲,便如天边的孤月般,不可接近,却又悬于我人生的前路,照亮这漫长的黑夜。 她总是很忙,每天都要见很多人,处理很多事情,一年到头,几乎没有时间陪我。 起初,有好几次,我想念母亲,闯到她的住处,想去看一看她,却被她的侍女拦下,母亲的那些侍女,都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只听从她一个人的命令。 我们家,也住着很多母亲的娘家人,他们术法高深,只为母亲一个人做事,对于父亲,仅是保持着客套上的尊敬。 父亲的身边,也有很多人,两股势力纠结在一起,本该十分亲密,却又很难融合,一直相互依存,彼此提防地相处着。 “昙儿,你的母亲如今正在处理重要的事情,现在进去的话,她一定会生气的。” 在母亲的住处,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话。 四个鹅黄衣衫的侍女,长相相似,气质相似,就连举止也很相似,即便我来往母亲的住处多次,在那个年纪,也很难将她们分清。 她们终日守在母亲的身旁,见到我时,多数情况下,都是拦下我,对我说出那些话。 在外人看来,也许很奇怪,明明是侍女,却能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但这便是母亲娘家人的习惯,不仅侍女,其他人亦是如此,总是喜欢像我的父母般,‘昙儿昙儿’地叫着我。 据说,这是因为他们把我当作自己人,母亲家里,不像我父亲这边在意身份名位,在他们那些人看来,不管我是谁,是谁的儿子,又有什么身份,对他们来说,仅是我母亲生下的,一个小小的晚辈而已。 但是我的父亲,对他们而言,却是一个外人,因为在府中,我从未听过他们叫我父亲的名讳,更未曾有过‘姑爷’之类的称谓。 后来我听闻,在我出生时,两家人貌似还因为我的归属而发生过争论。 母亲的娘家人认为,我是他们唯一剩下的,嫡系的血脉,所以,将来势必要继承母亲的位置,作为一个家主,引领他们家的人修行。 而父亲这边的人却认为,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是他们将来所要效忠的少主人,不可能跟随母亲修行,成为一个术士。 所以,母亲家的那些人,他们称呼我的名字,更像是一种宣告,父亲的人,每当听到,总要一脸怒容,在背地里斥责他们无礼,而前者,往往一脸得意炫耀,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确定我将来归属于谁。 尽管两家人因此事闹得不愉快,但父亲和母亲,却好像并不在意,从未曾对此表态。 我的幼年,便在两家的间隙中,在父亲和母亲的间隙中,还算平稳地成长着。 只是,很难见到母亲,不免让人感到失落。 孩子黏腻母亲,这是天性,但是,母亲和她身边的人,不知不觉,抹杀了我的这种天性。 一次又一次地被阻拦,被拒绝,久而久之,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即便那时候我很小,也懂得了识相这种东西,明知她不会见我,明知她即便见我,也没有时间陪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令别人麻烦,也令自己难堪。 后来,我就没有主动去找过她,她也很少主动提出见我,别人家的孩子,总是和母亲感情很好,而和我相处最多的,却是我的父亲。 这种事,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是确实的,从父亲安排的那些侍女身上,我才感受到一些在别人看来理所当然的,所谓来自母亲的爱。 但这并不是说,母亲对我没有感情,事实上,她也曾关心过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关心而已。 给我的感觉,好像她的情绪,一直与世隔绝,包裹在一层冰霜下,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意什么,而我们之间的遗憾,便是她还未曾学会如何去做一个母亲这件事,而我,也还没有学会如何跟这样的母亲相处之时,她就已经去世了。 像擦肩而过的风,东流而逝的水,即便后悔,即便不舍,也不可挽留,无法回头…… 在梦里,我抱着那颗藤球,在府中奔跑,藤球滚了出去,落在父亲的脚边。 父亲弯腰拾起来,走向我,将我抱起来,然后拿着手中的藤球,逗着我玩。 我还记得,那天是七夕,亦是我的生辰,父亲意外地清闲下来,母亲也没有很忙,我们一起出去看花灯。 父亲抱着我,母亲默默跟在旁边,由于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没有人认出我们,我们一家三口,普普通通,却很欢喜。 我被抱了一会儿,便闹着下来自己走,在父亲和母亲的中间,一边拉着父亲的手,待拉到母亲的手时,明显能感到她的脚步滞了一下。 虽然不习惯,虽然很别扭,但她终究没有把我甩开,一声不吭,淡淡地,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走在我和父亲边上。 那时的盛京,升着千万盏孔明灯,它们静止在半空中,像是晶莹闪耀的星星。 水中,流淌着花灯,天空上,烟花炸开了一团又一团,如琉璃般,明亮璀璨。 我还记得,那一天,盛京城中,有邪祟闹事,原本澄明清净的天空,渐渐阴云密布。 母亲冷着脸,抽出旁边人的长剑,动作干脆利落,那一刻,我觉得,作为一个术士,她在瞬间忘记了我和父亲。 街上的人们慌忙逃散,未免被那些人冲撞到我,父亲带我站在一个人少的地方。 而我,远远地望着母亲的背影,她独自一人,持着长剑,逆行在仓皇的人群中…… 待邪祟斩除,原本在街上逃散的人群,再度回来庆祝狂欢,母亲才像是突然想到我们,在人群中四处寻找。 她看起来是在担忧我们的安危,一直以来,清冷疏离的面容,竟微微皱起了眉,露出一种疑似焦急的神色。 我很奇怪,因为那时,我们站在一座石桥的树荫下,虽然隐蔽,但距离母亲并不远,只需走出去,或者喊一声,母亲就能发现我们。 但父亲一直未动,拉着我的手,静静地注视着,在灯火璀璨中寻找的母亲,直到母亲蓦然回首,发现我们,才迟迟地放开了我的手。 那天,父亲穿着一袭玄色的衣衫,而我,穿着新制的锦衣,对着母亲灿烂无邪地笑……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母亲好像也动了动唇角,冰河裂隙般,一瞬而逝,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依稀见到母亲的笑。 “走吧。” 我记得,那时的她,站在不远处,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不肯走过来,仅是对我们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当真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我们家府宅的方向走去。 而我,被父亲牵着,跟在她的身后,望着那道淡青的身影,思绪万千。 那时的我想,我的母亲,是一位修行高深的术士,保护着每个人,是我和父亲的骄傲。 那时的我想,长大以后,我要像母亲一样,成为一个强大的术士,让她看到我,承认我。 在那些短暂而模糊的记忆中,这是难得的一次,有我在的地方,同时出现了父亲和母亲。 所以,一直以来,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即便二十年后的如今,也恍如昨日清晰。 那一天,盛京城中,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一夜鱼龙舞。 031章 巧舌如簧(一) 我睁开眼睛。 首先映在眼前的,是一团朦胧的黑影,在晚风中,它的身形如雾气般被风吹散,又似蚊虫般重新聚集成型。 虽然形状飘忽不定,但从大致的轮廓可以判断出,它在生前,是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 这个魂魄,我曾经见过的,上次在红闻馆吹奏《引魂曲》时,招来的便是它。 只是那时,它还不如现在这般类似人形,显然自从上次离开后,它又成长了不少。 这很奇怪。 因为一个人死后,魂魄究竟是变成怨灵,还是一团无知无识的雾气,早就已经注定,不可能存在改变的情况。 除非,有修行高深的人,以秘术供养了它。 这在修行界中,不是不可能的事。 怨念颇深的亡灵,其对现世某些人诸如仇恨之类的感情,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成为超越世间法则的存在,所以某些术士,会从野外捕捉一些魂魄,以生者的怨恨滋养它们,那样,即使原本仅是普通的魂魄,也能获得犹如怨灵一般的力量。 只是,这种方法颇为危险,我早说过,对术士来说,魑魅魍魉,阴阳异事,若是牵扯到普通人的身上,这是罪孽,也是禁忌。 以生者的怨恨供养亡灵,施术者很容易遭到反噬,而为亡灵提供怨恨的生人,也有可能受到亡灵的影响,变成残忍嗜杀的妖怪邪魅。 虽然感觉,以箴言的修行,应不至于被人捉来做成那种东西,但这确实是我用《引魂曲》,招来的第一个魂魄。 如果它不是箴言,那个时候,为何会出现在红闻馆,现在,又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所以,我坐在地上,抬头注视着它,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是箴言么?” 可是,那个魂魄仍是没有什么反应,静默了一会儿,便随风飘走,我怕再次把它跟丢,所以连忙起身追赶。 由于刚刚恢复过来,身体还不怎么听从使唤,我跌跌撞撞,在路上摔倒了好几次。 最终,追着它来到西城的一座宅院。 和上次一样,刚刚追到门口,它就不见了。 此时,天色已近黎明,明月西移,隐于山野,天上的星星也消失了踪迹,仅余下几颗明亮的垂在天际。 门内,是一株琼花树,这棵树十分巨大,仅从外面便能判断出它有合抱粗,皎白的颜色,一团团地簇拥在枝头。 两盏灯笼,悬挂在门口,灯笼的纸壁上,还写着一个‘江’字,花瓣飘然而落,在灯光下,晕出一片绯红的颜色。 许是因为昨晚施术,耗费的体力太多,许是因为那些东西的出现,让我到现在还未完全恢复过来,见那个鬼魂消失不见,我站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便觉着头晕眼花,扶着墙壁,坐下来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一缕阳光透过纱窗,落在房间的屏风上,看得出来,这里不是红闻馆,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主人应该是个极其文雅的人,连供给客人休息的偏房,都布置的很是精致。 云纱锦帐,金兽沉香,屏风上绘着青叶田田,鲤鱼向莲,不远处的窗户边,摆着两盆兰花,中间还置着一把古琴。 我站起身来,走过去,正要伸手触碰那把古琴,却被推门进来的侍女看见。 “别碰!” 她抢先一步,将古琴抱起,护在怀中道:“这是我家姑娘的心爱之物,你可不要乱碰。” 我的手僵在半空,微微失笑:“即是心爱之物,为何不好好收藏,偏要放在此处?” 那侍女看了我一眼,回答道:“公子,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这侍女倒是有趣,旁人家的侍女见到客人,即便是我这种不请自来的外人,无不恭恭敬敬,畏畏缩缩的,她却一点儿都不怕我,眉眼间明媚活泼,竟还有些豪爽之气。 “这天下间的古琴,在我们家姑娘的眼里,皆是心爱之物,只是这世间的古琴千千万,岂能每一把都被收藏在身边,所以我的意思是,在我们府中,公子若是见着了这种古琴,未免我们姑娘不高兴,最好还是不要碰。” 我想,我知道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谁了。 扬州有位才女,姓江,芳名为采萍,虽说女儿待字闺中,不常为外人所知,但江采萍的美名,却早已传遍了整个盛京。 据说,当年睿王世子萧俶游历扬州,某日泛舟湖上,于藕荷深处见到这名女子,从此倾心,对其爱慕不已。 可惜,江采萍性情孤傲,且很有气节,面对世子殿下的追求,一直不冷不热,无甚反应,明显地不愿与他有何感情。 萧俶没有办法,但又不能放着这么一个美人留在扬州,只能以朋友的名义,将她‘请’到盛京,供在这座宅院中。 说是朋友,萧俶当真没有什么越矩的地方,平时,仅以好友的身份互通往来,两人在一起弹琴赏曲,吟诗品茗,又因江采萍的冷漠态度,就连那些爱好嘴碎的盛京臣民,也只当她是在世子殿下跟前,被逼无奈的‘红颜知己’而已。 听说,江采萍性情孤僻古怪,对谁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却唯独对古琴在意的很。 而这座府宅中,绝大多数的古琴,都是萧俶为讨好她收集来的。 我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 那侍女忍不住一笑,揶揄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我不过是个端水的丫鬟罢了,公子以后叫我云岫好了。”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卖身为奴,丢了原来的姓氏,而使用主人的赐名,我此生见过无数的侍女奴才,也听过他们无数的名儿,无不是桃红柳绿,鸳鸯蝴蝶,福禄寿全,喜乐旺财,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别致的,看来那位江姑娘的文采并非浪得虚名。 只是不知,在这位江姑娘的眼中,到底哪朵云早已无心出岫,哪只鸟应该倦飞知还? 我再度拱起手,道:“那,多谢江姑娘和云岫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云岫咦了一声:“你怎知我家姑娘姓江?” 我笑了笑,回答:“这天下间,若论琴痴,除我师兄,非江姑娘不可,更何况,尊府有琼花盛开,门外又悬着江家的灯笼。” 听到我的解释,云岫撇了撇嘴,道了一声‘狡猾’,又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早上开门时,见到你昏在我家门前,可把我们吓坏了。” “也就我们家姑娘好心,把你收留在府中休养,若是我的话,早把你拖出去见官了。” 见我笑而不语,她皱了皱眉头,厉声审问般:“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红闻馆。” 我淡淡回答道:“昨日晚间,在下于城中斩除邪祟时,不小心受了点儿伤,无意落在此处,惊扰贵府,还请姑娘见谅。” “红闻馆?” 云岫偏着头反问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又见她好像恍然大悟一般,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又轻轻道:“我……我们家姑娘说,等你醒了之后,就快点离开这里。” 生平第一次,在别人家里,连主人都没见到,就被逐出家门的。 我无奈笑了笑,这位江姑娘,看来真如传闻中那般,性情冷傲孤僻。 “这怎么行,江姑娘救下我的性命,怎么说我也该拜谢一番的。” 虽然,不确定那道鬼魂到底是不是箴言,但是我敢确定,它在江府门口失踪,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个地方,肯定有点问题。 云岫见我如此,顿时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让你走就走,干嘛拖拖拉拉的,况且,我们姑娘不见外人的。” 听她这样说,我只能道:“如此,便请姑娘代在下向江姑娘道谢了。” 跟着云岫走出偏房,一路穿花越柳,来到宅院中,只见院内一处荷塘,青碧的莲叶中,衬托着几朵脂红的花蕾。 院内,传来阵阵琴音,云岫顿住脚步,循着声音看向凉亭里的那个人。 她的神情怔怔的,眉目间似有担忧。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女子端坐在那里,由于四周皆布着云纱,里面的身形若隐若现,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即便如此,仍令人感到她周身清雅的疏冷气。 这琴音,如天上的仙乐,如万物的低喃,本该潺潺流水,清越婉转,却又似乎夹杂着恍如女子哀伤悲诉的情绪…… 我跟着云岫,在荷塘边站了一会儿,道:“江姑娘的心情,似乎不好。” 云岫倏忽回过神,换成一副好奇的表情:“姑娘她一直都是这样,有什么好不好的?” “她的琴音,听起来有些抑郁不平。” 云岫闻言:“琴音不都是一个调儿,谱子上清清楚楚写着的,能听出什么哀乐?” 我摇了摇头,又勾唇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琴乃天地万物之音,同样的琴曲,由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心情弹出来,听起来是不一样的,人心之境,微妙变化,想要听出这其中的细节之处,只有用心。” “用心?”云岫更加迷惑。 我嗯了一声,感慨道:若是有师兄在就好了,我师兄与江姑娘一样,是个琴痴,对琴艺颇有研究,他们二人,应能成为真正的知己。” 看向门边的琼花,疑惑问:“琼花,只应生长在扬州的琼花,何以非要桎梏在这盛京呢?” 032章 巧舌如簧(二) 传闻,琼花,是生长在扬州的花。 且只能长在扬州。 自古以来,不知多少文人墨客仰慕琼花的洁白无瑕,意图将它移栽别处,但这花性情古怪,一旦离开扬州,便会死去,所以,这种花往往被视为贞洁的象征,为世人所追捧。 虽不确定这种传闻究竟是真是假,但有一件事是值得在意的,此话花期在四月,而如今,已近六月光景,池塘里的荷花都已经冒出了花蕾,没道理,京中仍有琼花尚未凋谢。 而且,我向江府周遭的住户打听过,发现这种异象已经延续了好几年的时间,可以确定与王上的病情无关,而是另一种邪祟在作怪,不过按照他们所说,以往这株琼花虽然花期很长,但顶多只能拖延十几天,从未像现在这样,一个多月都不见凋谢的,所以他们也觉着很奇怪。 想到那个消失在江府门前的鬼魂,我想,再过几日,江府那里,我可能还要再去一趟。 师兄来找我时,我正坐在长廊中喝茶,对面是几株新栽的昙花。 卖花的花匠告诉我,昙花一现,很是少见,不过他所卖的昙花已经打了花苞,只需买回来养上几天,就能开放。 只可惜这几天下来,我每天都来看它,却只见那些花苞,如入秋霜打的茄子一般,一个个地垂下,似有枯萎的迹象。 师兄坐在我的对面,道:“绯然,法华寺的事,已经处理干净了么?” 我没有回答,依旧看着那些昙花,师兄举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没好气地道:“你在想些什么,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么?” 我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看向他,慢悠悠地回答:“我在想,一件关于花的事情。” “花的事情?” 师兄很是疑惑,随后也看向那些昙花,道:“现在不是种花的季节,况且,动土伤根,这些花能活着就不错了,可别指望它们能开花。” 我拎起茶壶,为师兄斟了一杯茶水,端起来给他道:“也不一定。” 师兄伸手接下,挑眉哦了一声,我道:“我这里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师兄跪坐着,将茶水放在矮桌上,理了理衣袂,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我接着道:“听闻古时有一位术士,当时的王上,十分仰慕他的才华,下旨将他请入皇城,本想给他一个官职,可惜那名术士心向自由,虽任官职,却一直称病不出,整日在住处与门下的弟子种植牡丹。” “然后呢?”师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然后……” 我笑了笑,答:“那时的皇城,即便是冬日,都能看到牡丹花开,世人以为是那术士修为高深,足以改变花期,殊不知花期消耗着人命,某日王上下旨,让那术士进宫,为外邦来的使臣演示,术士对着那些牡丹,感慨一句‘时也命也’,便吐血身亡,直到那时,人们才明白,所谓的寒冬腊月,牡丹花开,不过是那名术士在用自己的命,为那些牡丹花续命。” “这是为何?” 师兄皱眉:“花期长短,由上天来定,以此肆意改变花期,未免太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我弯了弯唇,道:“大致是有些类似思乡之类的执念吧,我早说了,感情这东西,是超越世间一切合理的存在。” 听完故事,师兄不住叹气,片刻后,疑问道:“你对我说这些,不会又想暗示我什么吧?” 我怔了怔,随后,意识到最近对他做的事,忍不住笑:“一时感慨而已,岂会如此。” 师兄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嘴上咕哝着:“反正我是越来越不敢相信你了,你有什么事情,总是喜欢瞒着我,故弄玄虚,总觉着自己很聪明,其实我最讨厌的,便是你这样。” 听到他的抱怨和指责,我撇了撇嘴,又见他从身侧端起一个木盘,呈到我的面前。上面,晗姬公主的衣物,被叠放得整整齐齐,衣物之上,还放着一个精巧的瓷瓶。 师兄望着它们,有些黯然,又有些怜惜,轻轻地道:“我将你要的东西带来了,该怎样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顿了一下,片刻后,才伸手接过来,又向他道了一声多谢。 却听师兄苦笑道:“你我师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更何况……这本是我身为臣子,应该做的,你在这方谢来谢去的做什么?” 他拾起衣摆,重新坐好,又道:“以前总觉着,你性情古怪,对我和师父,都未曾有过真正的亲近,即便对王上,也从不放在眼中,现在却又觉着,可能是我对你还不够了解,至少在晗姬公主的这件事上,你还是挺热心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晗姬公主有何关系,是她遗留下来的某个晚辈。” 听到最后一句,我愣了愣,试探地看了看师兄,却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 才尴尬笑了笑:“怎么会。” “仅是觉着她很可怜而已。” “不管怎样。” 师兄往前倾了倾,言辞诚恳道:“能够看到你关心旁人,我很高兴。” 我沉默下来,却听师兄道:“绯然,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我看向他,又听他道:“昨日我曾问过你,王上寝宫中的那名婴儿,是你刻意安排的么?” 我静默了一会儿,答:“是。” “为什么?” 师兄很是不解:“你想救出晗姬公主,大可以直接进入塔中,何须弄出这么多事情?” “因为你。” “因为我?” 闻言,师兄更加不解了。 我嗯了一声:“正如我之前所言,十世妖塔中的凶咒,十分危险,我需要一个人看着我,这个人只能是你,因为在这里,我只信你。” “但是你也知道,这些事情,实在匪夷所思,我若直接告诉你,你可能不会相信,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我所做的并不是坏事。” “可是……” 师兄一脸不悦:“你若当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我见到那名婴儿,及塔中晗姬公主的尸骨,还有何怀疑的?” 虽然之前说过算了,但我明白,他到现在,还是对我隐瞒他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站起身,望着不远处的昙花,良久,才问出了一个问题:“师兄,你觉着,这世间的本性究竟是善的,还是恶的?” “这与此事有关系么?” 师兄坐在我的背后,更加狐疑。 “当然有关系。” 微风拂过,长廊下的树影摇曳,掀起了我的衣袂,额前的发须也跟着飘了起来。 我负起手,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放出那名婴儿,装神弄鬼,惊吓王上是为了什么?” 师兄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虽然这世上,偶有不平之事,但我相信,人之心境,到底还是向着光明的。” “是么……”我苦笑了一声,喃喃道:“可是对我而言,却并非总是如此。” 我的手,在空中画出了一条线:“你看,这是一条线,各分两边,师兄你是属于善的一边,可我却站在中间,或许,稍微偏向善一点,可这微末的差距,却也时常因为各种人,各种事,上下浮动,犹豫不决,这世上的人,究竟是善是恶,我想了很久,很想知道答案。” 师兄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真不知道,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回头看他,弯了弯唇:“你不是我,当然不明白我在想什么,所谓设身处地,感同身受,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像你一直身处光明,不会明白这世上有些人,为什么会一直处于黑暗,即便是我,也无法想通,这世上的善,能善到什么地步,恶,又能恶到何种程度。” “我想知道,在王上心中,晗姬公主到底算什么,那名婴儿的性命,又是否真的如此轻贱,他是否曾经遗憾过,哪怕仅是一瞬的念头,哪怕仅是一丝一毫的悔痛,亦或者,对他们仅是完完全全的恐惧和仇恨。 “即便是现在,听到他们有可能危害自己的事,还会如当年一般,没有一点犹豫,毫不留情,将自己的妹妹,外甥,再次推入死地。” “……” 师兄没说话,良久,才反应过来:“等等,你说外甥?” 他一脸震惊:“你的意思是,那名埋在香灰中的婴儿,是晗姬公主和秦王的子嗣么?” 我望着他,语气冰凉:“你说呢?” “那……” 师兄站起身来,走向我,又问:“那名被处死的盗贼,莫非是……秦王卫婴?”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件事,师兄恍然大悟,一时难以接受,随后敛住表情道:“这些事,都是师父告诉你的么?” 我点头,他又问:“师父还跟你说了什么?” “师父……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故事?” “嗯。” “什么故事?” “一个关于公主和盗贼的故事。” 师兄闻言,望着我,露出一副审慎的表情,毕竟这个故事,他太熟悉了。 我笑了笑,道:“师兄,我所说的这个故事,可能跟你听过的,不太一样,其实,我之前与你提起过,在你听过的那个故事中,将故事的主角,位置换一换,你就能理解王上与晗姬公主之间,为何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见师兄不说话,我又问:“你可知道,当年秦地富庶,国力强盛,秦兵更是士气高涨,但最终秦王为何会输给如今的王上么?” 师兄疑惑问:“为什么?” 我扯了扯唇,淡淡地道:“因为这天下,本来就是王上从秦王手上偷来的啊……” 033章 巧舌如簧(三) 五十年前,七王谋反,并立下约定,率先攻入盛京者,即为未来的天子。 秦地强盛,卫婴骁勇,且率兵有方,一路势如破竹,显然皇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惜这时,问题出现了。 梁地的主君,亦是卫婴的王妃、晗姬公主的兄长萧谡,不满天下落入卫婴手中,便向秦地送去了一封书信。 在信中,他告诉妹妹,自己遭遇敌军偷袭,兵陷琰谷,处境危险,九死一生,是以派出亲信,向妹妹和妹夫求救。 晗姬公主接到信笺,立即找到了卫婴,请求卫婴看在秦梁两地结盟,萧谡又是自己兄长的情分上,出兵援助。 当时,秦兵逼近盛京,眼看着就要攻下王城,听到如此请求,底下的大臣当然不许。 有人说,天下江山,摆在眼前,岂能为了援助萧谡,而将大好的机会断送,有人说,他们的大军距离盛京不过百里,等占据王城,夺下皇位,再去援救萧谡也不迟。 然而,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晗姬,又想到秦梁两地,永世交好的盟约,卫婴还是暂时放弃了攻下盛京的计划,选择了出兵。 他调转回头,绕过山林,前往琰谷救助萧谡,而萧谡,却抢占先机,一举攻下了盛京。 按照先前的约定,萧谡攻下盛京,便是未来的天子,而卫婴,不管有何原因,究竟是晚了一步,成了萧谡脚下的臣。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寻常百姓的身上,尚不可忍,更何况,那个人是秦王卫婴。 于是召集谋士,安排亲信,准备在萧谡登基那天,发动宫变,将失去的皇位重新夺回来。 结果,最终失败。 师兄听此,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五十年前的那场兵乱,居然会是这样。” 我嗤笑一声,道:“自古成王败寇,不管他的皇位是如何失去的,也不管萧谡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当时知道内情的人,多被灭口处死,萧谡说自己是君,那他便是君,萧谡说秦王是贼,那他便是贼,史书工笔,不过如此。” 师兄一直想着秦王的事情,却不曾注意过,此时,我对那个人的称呼是萧谡,而非王上。 其实,师兄说得对,对那个人,即便他是九五之尊,天下主君,我也从未放在眼中,连带那些萧姓的王室,也未曾有过好感。 “怪不得王上会如此忌惮,此间纠葛,血恨滔天,即便晗姬公主与他一母同胞,对他有意欺骗之事,也不可能不会心生怨怼吧。” 师兄说着,又苦笑一声:“听你说这些事,我竟佩服起那位秦王来,人生在世,自当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无愧于深爱之人,如王上那般,即便窃取江山,又当如何,一生一世,忐忑不安,遮遮掩掩,不为外人所知,自己心里,却总要背负着骂名。” “你以为……” 我顿了顿:“仅是这样的话,他将秦王杀了就是,何以忌惮自己的妹妹,到如此地步?” “还有什么?” 师兄不解:“难道当年,秦王卫婴兵败之事,亦有不可言的隐情么?” 我冷哼一声,反问:“当年,晗姬公主死后不久,王上便为王后发丧,公主与王后,一前一后,死期相隔不过两日,你不觉着奇怪么?” 师兄想了想,问:“这与王后,有何关系?” 当年,秦王卫婴不满萧谡所为,势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天下,而萧谡登上皇位,获得其他几位郡王的支持,实力大增,知道自己与卫婴终有一战,也想知道,已经得到皇位的他与卫婴之间,究竟谁才是天下的霸主。 双方势力,在萧谡登基后的那晚宫宴中,惊险相遇,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最终,卫婴险胜,将剑尖抵在了萧谡的喉间。 萧谡,满心期望,以为获得郡王支持的自己,实力远在卫婴之上,可以与之一战,证明自己的能力,但结果,还是败在了卫婴的手上。 那时的王后,或许早已预料此种结局,便偷偷收买了晗姬身边的人,在宫变那天,声称是卫婴谋反,为萧谡所抓,让晗姬入宫相救。 对于宫变之事,晗姬曾也劝说过,但因自己之过,害得卫婴错失皇位,晗姬愧疚不安,最终同意,只请求他若事成,饶过萧谡一命。 正当晗姬在行宫焦急等待之时,亲近之人却送来消息,说卫婴谋反失败,被她的兄长所抓,如今命在旦夕。 为了保住卫婴,也为了阻止卫婴与兄长之间的争斗,晗姬只能进入宫中,拜求王后出面说情,让萧谡放过他们回到秦地。 但没想到,她在宫中看到的,是卫婴以剑抵着萧谡的场景,而那个满口答应帮她的王后,却拿着匕首,将她挟持做了人质。 王后给了卫婴两个选择,一是放下手中的剑,保住晗姬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二是不顾妻儿,杀死萧谡,登上天子之位。 一边是孩子和心爱之人,一边是梦寐以求的天下江山,那时的卫婴,陷入了犹豫。 想到之前种种,晗姬知道自己已成卫婴的绊脚石,更不愿因自己的连累,害得他再次失去天下,让平生的夙愿落空。 于是,请求卫婴忘了自己,让他不必留情,放手去做应做之事。 可惜,卫婴并没有听从。 在天下主君的地位,和一生宠爱的女人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放下手中的剑,也就意味着,放弃了皇位,放弃了天下,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连她都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你竟一直不知么?”意识到卫婴用天下和自己的性命,换取她和孩子的晗姬,正悲哀哭泣时,卫婴却看了一眼王后,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逐鹿天下,是我心中志向,但若没了你和孩子,即便我得了王位,余生还有何意义?” 我想,那时的卫婴,站在尸山血海中,即便四面楚歌,即便身处险境,为了让晗姬安心,仍是对她温柔笑着的吧。 他让王后放了晗姬,并向萧谡提出条件,让他送晗姬回到秦地,不可伤害她与孩子性命。 萧谡满口答应,然而,在卫婴弃械投降,被他所杀之后,他终究还是怕了。 他了解秦地的人,他杀了他们的主君,不管如何遮掩教化,仇恨就是仇恨,弑君之仇,不共戴天,那些人定会一战到底,不死不休。 卫婴尚未出世的孩子,是秦地人的希望,而他要做的,便是彻底抹杀这种希望。 可能那时的他,对晗姬到底有些愧疚之心,也可能,当场答应的事情,若晗姬出了意外,自己会被天下人诟病。 他饶过晗姬一命,并将她送去天政院。 当时的天政院,并没有因为王朝更迭而受到影响,虽然换了主子,但恩宠仍在,新进的皇室对他们还算宠爱。 在后来的事情没发生之前,皇室中的公主妃嫔,若是怀了胎,生怕邪祟影响到婴儿,都会去天政院休养,京中贵族家的夫人,若被准许进入天政院安胎,都会被视为天大的恩宠。 所以,萧谡的此种行为,落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关心晗姬与她腹中的孩子而已。 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当时,王后与晗姬一样,怀胎十月,眼见着就要临产,同样住在天政院中。 在萧谡的授意下,对晗姬腹中的孩子下手,然而由于某些缘故,那名胎儿还是顺利降生。 萧谡不得已,只能命人将孩子杀死,失去孩子的晗姬,彻底陷入仇恨,在某日的拜见中,借口支开王后身边的侍女,将其乱刀刺死。 惊觉晗姬怨念的萧谡,害怕她和孩子的怨念会侵害自己,于是,下令将孩子的尸体,埋在香灰中,而晗姬,则被困在那座十世妖塔里。 “那时的师父,虽在朝中,但不过是个不沾事的小官,如何得知此种细节?” 师兄提出了疑问。 “师兄,你可记得当时,有顾廷之这个人。” “顾廷之?” 师兄反问了一句,回想片刻,又惊讶道:“景王殿下的岳父?” 我点了点头:“当年,顾廷之在天政院当值,他与秦王曾是旧识,否则,你以为仅凭公主一人,便能躲过暗算,顺利诞下孩子么?” “你的意思是,是顾廷之将这件事告诉了师父,师父现在又告诉了你?” 我嗯了一声,又听师兄皱眉道:“可是,我记得顾廷之的女儿,后来却嫁给了景王殿下。” “当年王后突然薨逝,仅余下刚刚出生的景王殿下,也就是说,顾廷之惦念旧情,帮了晗姬公主,晗姬公主却杀了王后,若当真如此,那顾廷之为何要将女儿嫁给王后之子,而且……” 他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二十年前,景王殿下全家被杀,就连顾氏一族都未曾幸免一人,当时,京中盛传,王府中人,死因蹊跷,有人怀疑与秘术有关,是以王上才会震怒,下令将天政院封闭,院内一干人等尽皆斩首,难道……这也与晗姬公主有关?” “是顾廷之背叛公主,还是他将女儿嫁给景王殿下,本就另有图谋,若当真是后者,那顾家最后,为何会落得个满门灭族的下场?” 我垂下眼帘,淡淡苦笑:“我怎么知道……” 034章 巧舌如簧(四) 送走师兄,我回到红闻馆。 却遇到前几日见过的那位刘大人。 他原先站在凉亭中,见我走近,便迎上来,拱手道:“顾大人。” 说实话,我不喜欢此人,总觉着他敌友不分,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我所做过的事,他似是知道,又似是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和我一样,进入红闻馆并非为这富贵荣华,功名利禄。 我站住脚步,也向他回礼:“刘大人。” 见我像是已经忘记了他的姓名,他直起腰身,缓缓道:“顾大人贵人事忙,想来不太记得我的姓名,在下姓刘,名伯舟。” 我微微一笑,假意亲近道:“与刘大人在红闻馆共事多日,你我二人亦有数面之缘,在下岂会不记得你的名字?” 此番言论,他不知是信或不信,仅是侧手示意,将我引到凉亭。 通往凉亭的小路,是一座汉白玉的石桥,石桥底下,浮着朵朵睡莲,中有水荇交横,几条锦鲤聚在一起,慢吞吞地游着。 “顾大人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光景,却有如此修行,实在令人惊叹。” 他走在我身边,说出了这些话。 我虽对他不甚了解,但感觉,他应不至于是个阿谀奉承的人。 所以,敷衍道:“刘大人谬赞,在下只是看着年轻罢了,实际到今年,已有二十四岁了。” “虽是如此,以顾大人之修行,即便是再惊天之才,也须得耗费百年时间,顾大人能在这个年纪,有如此成就,尊师定是个不凡之人。” 我当初进入红闻馆时,打得便是我师父的名号,走的则是傅家的后门,我想,在这里,应该没人不知道我的师父是谁。 他如此说,不知是想打探些什么。 我默了一下,只能道:“在下的师父,确实是一位优秀的术士,可惜在下不才,庸庸碌碌二十年,不过略通皮毛而已,此番来到盛京,便是想与天下间的有能之士切磋交流,以后还要仰仗刘大人多多指教。” 刘伯舟忙道不敢,又道:“今日请顾大人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请顾大人解惑。” 我哦了一声,又听他道:“在下近日,在研究鬼道之术,翻阅‘养魂’一篇时,发现若术士以生人怨恨供养鬼魂,极有可能遭到反噬,不仅如此,就连献出怨恨的生人亦会受到影响,变成半人半妖的邪祟,此种情况,该如何解决?” 听此,我抬起双眸,注视着他,许是觉着我的眼神不对劲,刘伯舟的表情也不自在,问:“顾大人,有何不妥之处么?” 我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好奇刘大人怎会突然修习鬼道之术。” 刘伯舟听此,尴尬一笑,答:“一时好奇而已,浅尝辄止,也算不上什么修习。” 我瞥了他一眼,向前走了两步,缓缓道:“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你我是术士,修行之道,艰难险坷,稍有不慎,便如坠万丈悬崖,唯有内心坚定,清静无为,方能避开一二。” “天地万物,没有无缘无故的福报,亦没有无缘无故的灾祸,想要损了别人的福报,抑或想要为他人招来灾祸,必先损了自己的福报,或者为自己招来灾祸,身为术士,魑魅魍魉,阴阳异事,若是牵扯到现世的普通人,此为禁忌,亦是罪孽,刘大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刘伯舟道了一声是,又连忙澄清道:“在下真的仅是粗粗研读而已,并没有修习此种术法,还请顾大人放心。” 听他这样说,我也不好推辞,只能叹了口气,向他解释:“所谓养魂之术,不过是捕捉普通魂魄,仿照怨灵的形成,以现世人的怨恨,为魂魄蓄积力量罢了,真正足以侵害人的,是现世人的怨恨,魂魄仅是一个容器而已,所以,以此法养出来的魂魄,只能用来对付献祭怨恨之人的仇人,比如,刘大人此时若是想杀我,便去寻一些仇视我的人,让他们为你所供养的魂魄献祭,这样一来,聚少成多,很多人的怨恨聚在一起,便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即便修行再高深的术士,也无法抵挡。” “此法……不能令普通魂魄,回想起自己生前的事情么?” 不知为何,刘伯舟似乎有些失落。 我点了点头,又转折道:“理论上是不可行,但凡事总有例外。” 刘伯舟的眼神亮了一下,我接着道:“你知道,这世上的普通魂魄分为两种,一是生者死后,自然而然形成的魂魄,二是本应成为怨灵,但因一些缘故,被人强行驱散仇怨,而本体受损的鬼魂,此两种魂魄,虽都记不起前尘种种,但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若说前者是水瓶,那么以此法养出来的魂魄,便是一瓶水,水是水,水瓶是水瓶,两者仅是容物与容器的关系,水,虽依附于水瓶,却不能影响它,不管瓶子里的水如何变化,水瓶终究只是水瓶,永远不会变的;而后者却不一样,由于先前就有仇怨,仅是一时被驱散而已,虽然暂时忘记,但仇怨依然真实存在,若这种魂魄被人供养,便如干柴遇到烈火,不仅会损害到献祭之人的仇人,还极有可能令原本已成为普通的魂魄,再度化为怨灵,即,恢复生前的仇恨,执念,甚至是全部的记忆。” 刘伯舟微微张口,一副惊呆了的表情,随后问:“那……如果有人对养魂之术,不甚了解,一不小心危及到旁人,该当如何? “这就要看,为他献祭仇恨的生人,仇恨几何,最终又变成什么东西了。” 我顿了顿,接着道:“所谓怨恨,一旦被献祭出来,便如覆山之洪,燎原之火,一泻千里,即便是怨恨的主人,也无法将其控制消除,若想不危及旁人,只能强行驱散怨恨,然后将承载的魂魄毁去,至于献祭仇恨的现世之人,若未被仇恨迷惑倒还好办,顶多大病一场,伤些元气,若已沉溺痛苦,无法自拔,变成半人半妖的邪祟,只能将其杀了,连同魂魄一起毁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伯舟神情震惊,似乎已被吓到,喃喃地道:“连献祭仇恨的生人,也要被杀死么……” 他向我走近一步,急切问:“还有没有别的解决之法,比如……将献祭仇恨的生人感化,是否还能变回原来的普通人?” 我笑了笑:“妖就是妖,人就是人,一个杯盏落在地上,被摔成碎片,虽然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但碎片已不可能再变回原来的杯子。” 听此,刘伯舟很是沮丧,忧心忡忡,向我施了一礼:“在下明白了,多谢顾大人解惑。” 我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却有一抹忧虑挥散不去,总觉着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所谓浅尝辄止,真的只是浅尝辄止么…… 从刘伯舟那里离开,我回了自己的住处,等到晚间,才收拾东西出门。 夜半时分,明月千里,我抱着师兄从十世妖塔中取出来的,晗姬公主的衣物和骨灰,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中城之地,即盛京城的中央,那里有一处高楼,名叫碧海潮生阁。 是盛京最高的建筑。 据说,站在那里,可以听到风林阵阵,甚至可以俯视整个盛京的景物。 我抱着晗姬公主的衣物,来到碧海潮生阁的顶端,一座孤零零的建筑,矗立在万室房屋中间,显得有些突兀。 明月沉沉,悬在它的旁边,仿佛触手可及,夜晚风凉,如松涛雪浪,撩起了我的衣衫。 那些湮灭灯火的楼阙,鳞次栉比,在月光下,仅有琉璃毓瓦的屋顶,泛着淡淡的白光。 我将容纳骨灰的瓷瓶打开,倒在手中,如流出指间的黄沙般,将它一丝丝散开在晚风中。 “去吧,去找他吧。” 望着那团白色的烟雾散开,消失不见,我也将长裙抛入空中,让它随风飘远。 长裙坠入虚空,发出猎猎的声响,在晚风里,不断地翻舞,沉沦,最终被吞没于黑暗中。 我望着它的方向,一时心绪凄然,闭上眼睛,喃喃地默念道:“祖母……” 良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一个人,站在碧海潮生阁的底下,当我望向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一袭雪白的衣衫,背负古剑,面无表情,一身的傲霜凌寒之气。 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身影落在地上,被月光拉的很长很长…… 虽然相隔很远,但是我却能感知到,他的修为很强,不是一般的强。 其实,刘伯舟说的很对,以我现在的修为,即便再怎么惊才绝艳的人,想要达成此种境界的话,也得修炼个百年的时间。 可是这个人……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岁,从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足以让我顿时警觉到,自己遇到了对手。 他望着我,一动不动,虽然都未说话,但是我却有种预感,他知道我正在做的事,而且,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见面。 月夜潜入盛京的人,这位修为高深的年轻术士,他,究竟会是谁呢? 035章 巧舌如簧(五) 萧琢再度找上我,此事,我倒是有些意外。 按理说,我和师兄在法华寺所做的事,并没有人发现,他也应该不会察觉,而且,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宣召师兄前来,却唯独接见了我。 想来想去,仅有一个原因,那天晚上,我在盛京遇到的那个白衣年轻人,是萧琢的人。 他将自己在碧海潮生阁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萧琢,否则,萧琢不会知道此事与我有关。 我来到皇长孙府,被下人带去一个庭院,萧琢坐在一个凉亭中,通往凉亭的窄廊,曲折婉转,而在庭院的中央,则是一处假山。 假山上种植着珍奇草木,孔洞中流淌着泉水,或许是背阴潮湿的缘故,石头上面长满了青苔,目光所及,青翠欲滴,幽静宜人。 我站在凉亭外,拱手低身,向里面的人行礼:“参见皇长孙殿下。” 和上次一样,萧琢仍坐在案边烹茶,他这个人看着年纪不大,还未过三十岁,习惯却老气横秋的很,听他府中的人议论,萧琢清闲时,或者心绪不佳,想要思考什么事情时,总喜欢一个人待着,在亭中烹茶,谁也不许打扰。 见我来了,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顾大人,本宫前日得了一壶好茶,特意请你品尝一番。” 我再度向他施礼,道:“殿下是君,微臣是臣,自古君贵臣轻,岂有臣子与储君同坐的道理?殿下如此恩宠,微臣惶恐。” “早就听闻顾大人术法高深,不成想对这官场之中的客套规矩,也是熟悉的很。” 他抬起双眸,微微勾唇,望着我微笑,眼神中流露着讽刺讥诮,随后又坐直身体,理了理衣袂,调整了一个端坐的姿势,缓缓道:“你应当知道,本宫找你是为何事,既然大家心知肚明,不如坐下来,把话说清楚。” 与之前所表露的宽厚仁孝不同,此时的他,神情肃杀,明显的冷酷和不怀好意。 我想,我之前还是轻视了萧琢的能耐,本想与他虚与委蛇,插科打诨一番,好把我们之前做的事情糊弄过去,不料他却不按常理出牌,直截了当打得我措手不及,不知道他接下来要我说什么,只能依言走过去,跪坐在他的对面。 又听他道:“听闻前几日,傅大人在府中宴请了几个宫中的侍卫?” 我道:“是,殿下也知道,近来宫中多事,师兄见那些侍卫平日当值辛苦,是以叫他们过去喝酒,以示犒劳。” 听我这样说,萧琢却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说些什么,仅是将茶端到我面前。 我没办法,只能接下茶杯,稍微抿了一口,却听他开口道:“顾大人,本宫这茶滋味如何?” 说实话,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人家问我,什么东西的滋味如何。 即便再怎么美味的山珍海馐,在我这里,都如同嚼蜡一般,根本说不出个苦辣酸甜。 好在我如今尚有嗅觉,这茶闻着香气扑鼻,甚至这种香味,都有点过了头,想来味道十分浓郁,只是不知,尝起来究竟是苦的还是甜的,但反过来想想,若是甜的,我却说成了苦的,一下子就在萧琢面前露了马脚,但若是苦的,我却说成了甜的,顶多被认为是阿谀奉承,不至于让萧琢怀疑到我的味觉出了问题。 于是,低下身,拱手道:“这茶香气宜人,清冽甘甜,入口后,令人回味无穷。” 果不其然,我这边刚说完,萧琢便轻哼着笑了一声,这笑,是嘲讽揶揄的笑,我知道,是我猜错了。这茶,是苦的。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仿佛在欣赏里面的茶水,缓缓道:“本宫这茶,不过是从下人奴才那里拿来的,闻着香郁浓烈,味道却苦的很,粗劣到连下人都不愿意喝,在这个地方,除非需要招待一些来往过府的客人,本宫喝得一直是这种茶,它总让本宫想起以前艰难苦痛的日子,曾经遭受的冷落白眼和欺凌,也提醒着本宫,不要忘记从前的自己,更不要忘记,是什么让本宫变成现在的自己。” 萧琢的身世,其实有些可怜,当年戚如夫人受宠,连带着其子陆云也受到王上的喜爱,又因戚家在朝中的地位很高,即便是萧琢的父亲,那位东宫太子都被他们欺压到抬不起头来,若不是朝中一些老臣拼死不让,只怕连太子储君的位置,都已变成了陆云所有。 在朝堂上,太子失意,在后宫中,太子妃又被戚如夫人压制,更甚至,以大家差不多都能猜到的原因,连续流产了两次。 虽说后来,在一些大臣的保护下,离开东宫,搬到外面住,也顺利诞下了皇长孙萧琢,但那两位,并没有得到善终。 不知是因为之前流产,随后又生子消耗的元气太多,还是有不怀好意的人在暗中作祟,在萧琢很小的时候,太子妃淑瑾娘娘便病逝了,而且更为巧合的是,太子妃的死讯传入宫中,第二天,宫人正准备为太子妃举行丧礼时,太子也被人发现死在自家的书房中。 脸上青筋突起,眼里布满了血丝,在当时,被认为是死于某种秘术,内心惊惧而死,也曾因此事,在盛京掀起一场诡谲斗争。 天下的人千千万万个,在盛京最不缺乏的,就是皇室这种东西,一个人的死亡,能够令人悲痛多长时间呢?即便是皇室,也难逃被遗忘,太子薨逝后,皇子争储,不可开交,每个人都把目光压在那些有可能夺得东宫之位的人,似乎已经忘了,在那个凋敝衰落的前太子府中,还有那么一个孩子,他才是正统的皇室嫡长,是最有资格竞争盛梁王储的人。 太子与太子妃薨逝后,萧琢的日子愈加难过,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寒冬腊月里,皇室宗亲家的孩子穿着新制的锦衣,入宫拜见王上,而作为太子嫡长的萧琢,却仍穿着以前的旧衣,行走在那些人的中间,身形瘦削,单薄落魄,而明明,属于他的位置,其实应该在首端。 虽然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样走过来的,但内有王上私心偏颇,明显宠爱陆云殿下,对他却不是十分喜欢,外又有几位皇叔虎视眈眈,他能到今日的位置,想来这中间,应该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辛酸和痛苦吧。 我道:“殿下,方才微臣还没有把话说完,师兄宴请侍卫,以示犒劳不假,但在酒宴中,由微臣主使,问了他们一些问题。” 萧琢挑起眉,凤眸微眯:“什么问题?” 我扯唇一笑,回答:“微臣问了那些侍卫什么问题,殿下心中,应该非常清楚,灵钧殿下失踪,宫中却如何都找不到他的踪迹,然而,却有人听到东宫中有婴儿的哭声,那里封闭已久,且因太子与太子妃的缘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可能是太子妃先前流产的子嗣作祟,皇长孙殿下,便是借着这样的时机,抱着空空的襁褓入宫,假意说去看望王上,实际是以此法将灵钧殿下带出了皇宫吧。” 萧琢闻言,沉默下来,良久才问:“本宫自问毫无破绽,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又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玉笛在手中把玩:“其实,殿下心中也清楚,灵钧殿下失踪,京中人怀疑最多的便是你,甚至他们连你的动机,都能猜得清清楚楚,但正如当年淑瑾娘娘流产之事,殿下真的以为,没有人想到会是戚如夫人所为么?只怕连太子与太子妃都很清楚吧,知道却又不可说,因为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比拆穿出来要好得多,河东河西,彼时此时,不过位置调换了一下而已。” “你的意思是……”萧琢抬起眸:“当年那件事,皇祖父也曾有过怀疑么?” 我轻哼了一声,觉着萧琢这个人委实有趣,明明看似冷面冷心,却又偏偏是个情种。 这里的情种,当然不是对哪位女子的痴情,而是在亲情上,他始终都留存着一丝希冀。 虽然接下来对他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冷酷无情,但我还是说了。 “戚如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应该没有人会比王上更加清楚,或许是出于信任,和没有证据,他未曾表露,但暗自一定怀疑过,但那时,他心里宠爱的人,是戚如夫人,喜欢的儿子,是陆云殿下,戚氏一族又手握重权,王上心里顶多不高兴,但不会为了两个未出世的孩子,放弃这些东西,王储之争,看似是戚家一手操纵,但事实上,只怕连王上自己都希望,将来会是陆云殿下继任皇位吧。” 我顿了顿,见萧琢虽面无表情,但眼神中明显难掩几分悲痛失落之色。 又道:“殿下可知,微臣此生,最喜欢也最不愿的,便是揣度人心,当年戚家势大,王上如此行为,或许是为了保全太子,也或许,仅仅是出于偏爱,如今太子殿下与陆云殿下皆已薨逝,事实究竟如何……” 我呵了一声:“谁知道呢?” 036章 相思白头(一) “那么……”萧琢抬起手,敬了我一杯:“顾卿会将本宫所做的事,泄露出去么?” “在这之前,微臣想先问殿下几个问题。” 萧琢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势,我道:“殿下苦心设计,带走灵钧殿下,究竟是为报仇多一点,还是为自己的地位多一点?” 萧琢神情迷惑,甚至觉着有些好笑,反问:“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我笑了笑:“或许对于殿下来说,这两者并无区别,但对某些人来说,却很重要。” 顿了顿,又道:“即便微臣不说,殿下也应该知道,微臣的师兄,一直对殿下的才华人品很是仰慕,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微臣只是想知道,师兄先前决心效忠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那个人,又是否辜负了他的忠心。” 萧琢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片刻后,他偏过头,轻轻地道:“那个傅天识……确实是个很好的人,但如你们所见,本宫并不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自此以后,他也不必再对本宫心存希望,如此,对他倒也是好事。” 我淡淡道:“这是殿下的判断,却不是师兄的意愿,微臣想,即便如此,师兄仍是想知道,殿下的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萧琢看向我,最终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地解释道:“他们,杀了本宫的至亲手足,不止一次,又害得本宫的父王母妃惨死,本宫不过略施惩戒罢了……你说的没错,本宫这样做,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灵钧不除,戚家就如百足之虫,不会对王储之位死心,但这个世上,利字之外,总归还有些别的东西,令人难以割舍,本宫虽出身皇室,自幼亲缘寡薄,但血脉骨肉之情,到底还是有的。”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从前很少见到的隐忍克制的悲愤和怒气,仿佛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生涩稚嫩的意气,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也愿意相信他的话。 于是,又接着问:“第二个问题,陆云殿下,是殿下杀得么?” 萧琢看向我,似乎有些不解,我解释道:“微臣只是怀疑,觉着陆云殿下的死略有蹊跷,一个以骑射闻名的殿下,何以会因为落马受惊而死,再者,当年太子殿下被人发现在书房中死于心悸,此两者未免太过巧合,只怕不单是微臣觉着此事与殿下有关吧。” 萧琢沉默下来,良久,才淡淡道:“如果本宫说不是,你会相信么?” “相信,当然相信。” 对上萧琢疑惑的表情,我坐直身体,回答:“倘若不信,微臣就不会问出刚才的问题了。” 闻言,萧琢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晴不定,现在的情形,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在考量应不应该相信我。 片刻,他道:“你说的没错,朝中确有些人觉着此事是本宫一手策划,但陆云是本宫的皇叔,即是本宫的长辈,自古长幼尊卑,本宫对他,即便再有怨念,也不敢犯下弑杀长辈的罪责,他落马的事,确实是本宫安排的,但他到底因何而死,本宫并不清楚。” 这件事,我也想到了,萧琢看似心思深沉,但对血脉亲缘还是比较看重的,否则也不会苦心设计,将灵钧送出宫,而不是直接杀了他。 只是,如果不是萧琢做的话,又会是谁? 我不相信,一个正值盛年的殿下,一个因武力骑射受到王上青睐的人,会因为‘坠马受惊’如此可笑的理由而丢了性命,只能问:“第三个问题,灵钧殿下,现在如何了?” 萧琢的表情讥讽:“本宫已说过,即便再怎么怨念,也不会对血脉至亲下手,顾卿如此问,是怀疑本宫会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么?” 我拿起玉笛,手指沿着上面的孔洞,一格格地抚摸下去:“微臣是相信殿下不会如此做,不过,凡事总要有个确定,如此而已。” 萧琢白了我一眼,大约觉着我是个难缠的人,最后叹了口气:“本宫仅是命人将他送出皇宫,如今,他大概是在某个农户家里吧。” 闻言,我弯了弯唇,回答:“微臣的问题问完了,现在可以给殿下答案。” “不会。” 我直截了当,吐露出这两个字,又道:“殿下所作所为,微臣不会对外泄露出半个字。” 萧琢一时无言,良久,才问:“为何?” 我故作洒脱,回答道:“微臣近日,很喜欢一个词,这个词叫性情中人,虽然身为术士,摒弃七情六欲,是最基本的事,但微臣近来想通一件事,人,之所以为人,不同于其他牲畜草木,皆因人有感情,我们是凡人,爱恨情仇,贪欲嗔痴,有何不对啊?” “若殿下刚才回答微臣,之所以将灵钧殿下带走,是为保全自己的地位,或许,微臣还会与殿下谈一谈条件,拿这件事来为自己开脱,但殿下之所以会有如此举动,是为自己的父王和母妃讨回公道,此为孝行,若微臣以此作为要挟,岂非贪生怕死,无情无义?” “你就不怕,本宫将你在法华寺所做的事,告诉皇祖父,让他杀了你么?” 说实话,怕,当然怕,但是如果萧琢当真想杀我的话,直接在王上跟前告我一状便是,何须今日将我叫到府中? 他怕我泄露了灵钧殿下的事,让他被天下人诟病,但我若当真拿这件事要挟了他,日后肯定会成为他的眼中钉。 再者,如今陆云已死,睿王萧昫远在颍州,遭到王上猜忌,其他几位亲王,又懦弱昏庸,根本不是为君的人选,王上身边,仅有萧琢可信,即便我告诉他是萧琢带走了灵钧殿下,和淑瑾娘娘的事件一样,他顶多在心里恼怒不悦,但不会为了一个婴儿,迁怒如今的储君。 所以现在,还不如以退为进,早早地消除了萧琢的疑虑,我了解他的性情,接下来的话说完,他肯定不会为难我的。 于是,我接着道:“欺君罔上,死不足惜,只是在这之前,微臣想求殿下一件事。” 萧琢问:“何事?” 我道:“微臣的师兄傅天识,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受我牵连,才参与了一些事,他仅是将那些侍卫叫到府中,按我所说,问了他们一些问题,知道殿下将灵钧殿下带出皇宫,以他的性情,和对殿下的仰慕,即便觉着失望,也不会透露此事,损害殿下半分,至于公主之事,他一概不知,还请殿下在王上面前,高抬贵手,饶过他的性命,不要为难于他。” 萧琢不说话了,他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判断我说这些话,究竟是哄他还是出于真心。 之后,才道:“在本宫决定是否将这件事告知皇祖父之前,不妨也问顾卿几个问题。” 此话一出,我便知,这件事,是我赌赢了,莞尔一笑,道:“殿下请说。” 萧琢问:“你是如何得知,十世妖塔的事?” 我早有准备,于是回答:“殿下知道微臣师从何人,知道这样的事有何奇怪的?” “韩征?” 萧琢皱了皱眉,有些不可置信:“此事年代久远,若非皇祖父提起,连本宫都不得而知,他是如何知道的?” 我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一本正经,道:“殿下知道微臣师从何人,就该知道,微臣的师父,曾经为谁做事。” “睿王叔?” 萧琢的脸色微变:“他们想做什么?” 我接着答:“他们想做什么,微臣不清楚,只是师父提起这件事,当时的嘱咐是‘见机行事’,微臣不知道他所说的‘见机行事’,是什么意思,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见机行事’了。” 听此,萧琢却有些哭笑不得,问:“那名邪祟婴儿,也是顾卿刻意安排的么?”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道:“可是,如果顾卿只是想帮公主的话,大可以悄悄处理此事,为何甘愿冒此危险,祸乱皇宫?” 这个萧琢,与我师兄倒是心有灵犀。 我垂下眼帘,缓缓道:“因为有人曾与微臣说过一句话,这世间虽偶有不平之事,但他相信,人心之境,到底还是向着光明的。” “微臣想验证,这句话是对的,也想让自己相信,人心之境,确然是光明多于黑暗,自私,终究抵不过人情。适逢灵钧殿下失踪,便想趁此机会,以那名婴儿的邪祟混淆视听,搅乱宫闱,想看看王上得知此事,会有何反应。” “仅是如此?” 萧琢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点了点头,又听他道:“那你可想知道,皇祖父对本宫说了什么?” 我抬眸注视着他,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只见萧琢低垂着眼眸,他的眼睫细而纤长,比女人还要漂亮,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叹了口气,回答:“皇祖父嘱咐,十世妖塔中的那个人,不管用何方法,都要将其亡灵驱散,哪怕令她永世不可超生。” 我咧了咧嘴,笑容勉强,可能有些难看,又听萧琢问:“顾卿可觉着失望?” 我嗯了一声,答:“有点。” “那顾卿大可不必如此。” 萧琢也勾唇望着我,笑容沾了半分狡黠的邪气:“本宫刚刚决定,无论顾卿之前做了什么,在本宫这里,都毫不知情。” 我定住片刻,问:“为何?” 萧琢站起来,或许是跪坐了太久,所以起身的时候不太便利,负着手,走到凭栏处,半是感慨道:“曾经有人与本宫说过,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仅凭一腔热血,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在这世上,除你师兄之外,本宫已有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人了。” 他说着,回过身,刚才的笑容却像大哥哥一样,逐渐变得温暖起来,道:“本宫近日,也很喜欢一个词,恰巧与顾卿一样。” 我默了片刻,挪了挪身子,朝着他的方向深深叩了一首,道:“师兄没有看错,殿下果然是个仁慈宽厚的人,将来会是天下万民之福,微臣愿像师兄一样,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只要不违背清理道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琢一阵沉默,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良久:“顾卿如此说,本宫很高兴,只是你要为本宫做事……请恕本宫不能答应。” 我疑惑抬起头,又听他道:“其实,早在顾卿之前,你的师兄便已找过本宫,想在本宫的府中做事,本宫亦没有答应,你可知道为何?” 我想了一下,最终,苦笑一声:“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师父么?” 037章 相思白头(二) 萧琢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不知是惋惜还是提防的复杂情绪。 我的师父韩征,曾是朝中的一位大臣,在这之前,还曾是睿王府中的幕僚。 他对睿王的效忠,非世间一切词句所能描述,这么说吧,在世人眼中,我师父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但是为了睿王殿下,他可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虽然他也会因此而心生罪孽和愧疚,即便后来,与睿王意见分歧,辞官隐居,还是念念不忘那位殿下的安危。 而在师父教导下成长起来的我和师兄,自然而然地,会被人划归到睿王那一边,萧琢会有此疑虑,并不奇怪。 但我还想争取一下,再次道:“殿下与王上乃是血脉至亲,王上所想,非殿下心境,同理,师父的决定,亦不会是微臣与师兄的选择。” 萧琢默默颔首:“本宫明白,顾卿刚来盛京,本宫虽对你不甚熟悉,但对傅天识的为人,却十分了解,本宫知道,若如此说,顾卿定会告诉本宫,为人君者,用人不疑的道理,但即便如此,本宫还是不想用韩征的徒弟,因为即便仅是徒弟,也是与睿王叔有一丝联系的人。” 萧琢对睿王的态度,倒是令我有些意外,总觉着,是戚如夫人和陆云殿下害了他们一家,萧琢即便要恨,也该恨他们两个,而睿王那边,顶多是那位睿王世子萧俶,年幼时不懂得收敛,纠结同宗的子弟仗势欺人,欺负了萧琢几天而已,何以令萧琢记恨到如此地步? 又听萧琢道:“顾卿乃是修行的术士,又是韩征的徒弟,想来应该听过一个人的名字。” 我看向他,听他缓缓言道:“在我们盛梁,曾有一位了不起的术士。” 他说着,低下头,神情似乎黯然下来:“她……也曾是本宫那位景王叔的王妃。” 我面无表情,掩在衣袖下的手却悄然用力,抓紧了玉笛,又听他苦笑了一声:“说起来有些巧合,那个人与顾卿一样,也姓顾,不过,你们应该不是一家人,二十年前,景王府突遭变故,顾家满门都死在那场劫难中,连同她……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我依旧跪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触动:“殿下所说,可是景王妃顾青瓷?” 萧琢微微皱眉,露出些许的不悦,又无奈一笑,垂眸道:“顾卿是术士,在修行界中,算是她的晚辈,连本宫都觉着,言她姓名,是一件失礼的事,顾卿怎可直接称呼她的名讳?” 闻言,我连忙低下头请罪。 又听萧琢淡淡道:“很奇怪吧,其实很多年前,在本宫的父王母妃薨逝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是她做的,但本宫知道不是,她那个人……连看人一眼,都觉着是多余,什么皇权地位,夺嫡争储,在她眼中,根本不屑一顾,只怕连景王叔都不曾在她心里占据一丝位置吧。” “她是在本宫最艰难潦倒的时候,唯一给过本宫善意和温暖的人,这点,本宫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些年来,关于景王府的惨案,渐渐已无人再敢提起,如今也被认定为一桩悬案,但你我都知道,景王叔的死,她的死,景王府的灭门惨祸,都与睿王叔脱不了干系,昙儿……本宫记得,小的时候,还曾抱过他呢,他很小也很懂事,直至死时,也才不过四岁而已……”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沉寂在二十年前死去的那些亡灵,我低下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还请殿下节哀。” 萧琢又苦笑一下,释开心怀,道:“本宫也不知道,今日为何会对你说这些,可能觉着,若昙儿还活着,也该有你那么大了吧。” 从皇长孙府中出来,我有点难受,心里仿佛堵着石头,钝钝地生疼,或许受到心境的影响,体内的那些东西也开始有了异动。 我持着玉笛,行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在人群中勉强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淡淡地安抚他们:“你们也想念母亲么?” 声音很小,并没有人注意到,或许即便落在旁人眼中,也是我自言自语而已:“我也很想,但是不可以哦,不要出来,会被人发现的。” 我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想最快找一个偏僻的巷子,暂时躲避进去,但是看到街头正在吆喝叫卖的商贩,忽然的,很想喝酒。 走过去,卖酒的小贩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个子很矮,一直笑呵呵的,憨态可掬。 “公子,想要买什么酒?” 我垂首望着摆在地上和案子上,贴着红纸的酒坛,淡淡问:“你这里,有什么酒?” 小贩列手道:“状元媒,女儿红,竹叶青,梨花白,还有上好的桃花醉……应有尽有,只有公子想不到,没有小人拿不出的。” 我其实,以前从未喝过酒,有人说过,酒入愁肠,说出来的,都是真心话。 我此生,躲躲藏藏,最怕的,便是对人说真心话。不管对师父,师兄,还是师妹,他们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姓甚名谁。 或许,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已分不清楚,我是谁,又应该是谁。 我垂眸望着,良久,迟疑道:“那就……每一种都给我拿一些吧。” 小贩似被我的土豪气质惊到,殷勤建议:“公子,这么多酒,你也拿不了,先不妨将府门告知小人,小人待会儿给您送去。” 我淡淡答:“城西,红闻馆,顾绯然。” 闻言,小贩又肃然起敬:“原来是红闻馆中的大人,这些天盛京常有邪祟闹事,多亏了诸位大人,大家才得以平安,大人先回住处稍等,小人且收拾收拾,很快就到。” 我道了声谢,付了钱,转身离去,师兄找到我时,我正斜躺在红闻馆的窄廊里喝酒。 面前的盘子里,放着刚烤好不久的鲈鱼,烤鱼的香味,夹杂在清冽的酒香中,闻起来应该味道很好,可惜我并不能尝得出来。 被小贩吹嘘着辣到烧心的烈酒,在我这里,也不过如凉水一般,只是,喝着像凉水,却不是凉水,仅仅几瓶下去,我就有点晕乎乎了。 师兄居高临下地站在我背后,望着地上散落的几个空着的酒坛,皱眉道:“以前从未见你喝酒,怎得今日喝这样多?” 我见他来,扬了扬手中的酒碗,扬唇道:“师兄来的正好,今日尽兴,不醉不归。” 说着,坐起身,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来,师兄倾身跪坐,姿势一丝不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向师父汇报课业。 他问:“我问你,今日怎会突然想到喝酒?” “因为高兴。” 我端着酒碗,淡淡地道。 窄廊里置着一个炉子,上面正烤着鲈鱼,由于我刚才只顾着喝酒,一时忘记了它,上面的鱼已经被烤焦了几分。 师兄用夹子把它拿下来,翻着看了看,最终还是看不下去,扔进另一个闲置的盘子里,道:“哪里来的鱼?” 我抿了一口酒,答:“前几日,刘大人找我问了几个问题,今日,他拿这些鱼来谢我。” 师兄哦了一声,脸上露出宛如慈父一般的表情,我瞥了他一眼,问:“你高兴什么?” 师兄连忙敛住神情:“没什么,只是觉着你以前性情古怪,不太愿意跟人相处,原先我还担心,你在这里孤零零的,会没有朋友。” 我哼了一声,神情颇为嫌弃:“仅是几个问题罢了,哪个跟他是朋友?” 闻言,师兄没好气地剜了我一眼,大约又觉着我这个人不好相处吧,随后问:“听闻今日,皇长孙殿下找你了?” 我点了点头,又见他低下头,闷闷地问:“他……有为难于你么?” 我又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好笑的神情:“师兄,你觉着,他若是为难了我,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在这里喝酒么?” “我只是怕,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有难处,总是想着自己一个人扛着。” “岂会如此……” 我不由苦笑,道:“你我先前不是约定过,要共担患难,不可私自行动么?” “你知道就好。”师兄表情略显不满,又叹了口气:“你做事总是这样肆意妄行,横冲直撞,下次,可不许再这般胡闹了。” “师兄。”我打断他的话,有些迟疑:“那位皇长孙殿下……其实,是个还不错的人。” 师兄现在,想来应该还在介意灵钧殿下的事,所以听到萧琢的消息,反应僵了一下,须臾,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又道:“灵钧殿下现在很安全,被送出宫后,应该被安置在一个农户的家中。” 师兄沉默片刻,才道:“多谢。” “谢我作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再度露出嫌弃的表情:“你可别以为我是为了你,特意去问了皇长孙殿下,只是他自己,无意中提起罢了。” 师兄展颜:“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回答。 “这件事,终于算完了?” 师兄问。 我嗯了一声,又见他拿起地上的酒壶,也为自己斟了一碗,道:“那是该好好喝一杯。” 他双手端着酒碗,转身敬向我,我未作回应,反而向他问:“师兄,听闻你以前,去找过皇长孙殿下,想要为他效命?” 师兄的手僵在半空,片刻,才答:“是,那时候年轻么,被安排官职时,首先需要进他府中拜见,接受派遣,他想让我入宫守卫王上,我说想在他的府中当差,结果……还是我能力不够吧,不足以得到殿下的信任和青睐。” 想到今日在长孙府中,萧琢对我说的话,我一阵沉默,良久,才侧手移开酒碗,对着师兄的酒碗碰了一下。 038章 相思白头(三) 我记得,以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府中时常会有几个年轻人来玩。 除了那个长相俊朗,声音温柔,生怕由侍女带着,我长大后会没有男子气概的大哥哥外,还有其他几个,他们全都二十多岁,其实,与我父亲年龄相差不了多少,之所以叫他们哥哥,是因为父亲有我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成婚。 他们中有一个整天嘻嘻哈哈,没什么正形的人,每次来府中时,尤其喜欢捉弄着我玩,不许我叫他叔叔,因为这样听起来会把他叫的很老,将来他有可能会因此娶不到妻子,所以,起初见到我,他都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坑蒙拐骗哄我叫他哥哥。 后来,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若我叫他哥哥,那就意味着他比我父亲小了一辈,他就似乎不太乐意了,又开始致力于让我改口叫他叔叔,可惜那时候年龄小么,养成习惯的东西很难改正过来,甚至直到现在,提起他们,我的第一反应还是一群大哥哥。 他们是我父亲的属下,但又不单单仅是属下,更多的,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类似兄弟的关系,因为我的父亲年长几岁,无论地位还是能力,都在最上,所以一直是他们的中心。 在景王府的那个惨案尚未发生之前,我和他们,一直都是很开心的。 那时候,我们家有一个很大的亭子,他们喜欢坐在里面喝酒,偶尔我的父亲也会参加,但他参加的原因,大多是由于我在。 那个喜欢捉弄我的大哥哥,偶尔兴致来时,会逮到我,把我抱在怀里,然后用筷子蘸取杯子里的酒,骗我说是好吃的东西,见我被酒辣的满脸通红,将要哭时,非但没有悔意,反而十分得意,笑得差点翻个跟头,有父亲在时,他才会稍稍收敛一些,不敢对我这样。 他一身白衣,喜欢呼啦呼啦摇着一个扇子,故作风流才子的模样,但给人的感觉,更多的却是一个纨绔无赖,有时候吟些‘当时年少春衫薄,满楼红袖招’的诗词,还会惹得众人指责他不许带坏我,有人喜欢唱些‘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酸调,被他取笑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我对那些人,除了那个声音温柔的大哥哥,印象最深的,便是他。 对前者,是因为那个人与父亲的关系很近,貌似是父亲最信任的人,而对他,是因为他与我很近,是我觉着最有趣的人。 直到现在,我仍时常想,在很久以前,在仇恨和悲剧尚未发生以前,我的父亲,在他们中间,是否也曾是一个肆意风流的少年。 没有人是天生阴暗,也没有人是天生威严,或许,他也曾扬鞭策马,闯过长街,行在那些人的最前面,最明亮,最耀眼。 这样的一幕,我其实曾经见到过,哪怕,只是通过别人的记忆。 那时,北方的胡虏反叛,我父亲奉命平乱,他们一行人骑着马,我的父亲就在他们的最前面,率领兵将缓缓行过长街,盛京城中的人,全都出来送别,阁楼里的姑娘,开着窗,手中五颜六色的丝帕抖动着,她们看起来很高兴,神情激动地指着他们中的哪一个。 那个大哥哥坐在马背上,前一刻还对着阁楼里的姑娘吹口哨,下一刻就扬声告诉我,等他回来,会为我带一个胡人的号角玩。 我站在母亲的旁边,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抑或者说,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我记得,他们离开的时候,是春天,桃花开满枝头,纷纷扬扬灼人眼,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值寒冬腊月里,大雪封城,北风刮得人脸疼,路上,人和马匹都很难行。 我看到大军缓缓入城,十里缟素,气氛肃穆,他们的尸体放在棺木中被运回来,而我的父亲,他的棺木里,却只有沾着血的衣袍,连一个尸体都没有。 没有人预料到,仅是一个小小的胡虏之地,怎会将战线拖得这样久,更没人想的通,盛梁引以为傲的大军,怎会落得如此惨境。 他们说,朝中出了奸细,出卖了行军布阵图,他们说,我的父亲身陷重围,在千军万马中,尸骨无存,而那个承诺要给我带号角的哥哥,躺在冷冰冰的棺木中,不能再笑,不能再吹口哨,也不能再用筷子蘸着酒水,抱着我闹,风雪中,仿佛整个皇城都是他父母绝望的哭声。 即便是我的母亲,也在深夜里,在王府的门窗前,一个人孤零零地站了好久。 再然后,我还没弄清楚,他们到底因何悲伤,我的父亲又去了哪里时,我的全家都死了。 明月上西楼,往事悠悠,几时曾休,喝不尽的忘忧酒,斩不断的离人愁。 师兄由于多饮了几杯,已现醉态,强撑着眼皮看向窄廊对面的花,迷糊问:“奇怪,你的这些花,怎得全都活了……” 十几朵昙花,在月夜中,泛着皎洁淡淡的光,其实我不明白,昙花一现,如此短暂,为何偏要用来为我取名? 我喜欢不离不弃,我喜欢生死相依,我喜欢相思白头,我喜欢深情皓首,这世间,一切短暂的东西,不论有多珍稀,我都一概不喜欢,我只喜欢我们在一起,地久天长,天长地久。 “你是不是,拿着自己的命,去养着这些东西了?”师兄反应过来,清醒几分,抓着我的衣领,嘴里含糊不清地质问着。 我将他的手掰下去,道:“没那么严重。” “顶多病一场而已。” “你啊……” 师兄被酒呛到,咳嗽了几声,接着道:“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几朵花而已,干嘛要这样?” “我能怎么办?”我微微苦笑,望着那些花,道:“我也不想养着它们,可惜有人喜欢。” “谁啊?”师兄皱了皱眉,随后笑了一下,露出那副标准愚蠢的脸:“你心上的人?” 我嗯了一声,这样的回答,却把师兄吓了一跳,又重复问了一遍:“你的心上人?” 我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师兄坐直身体,仿佛受到了更大的惊吓:“真的假的?” 我单手撑地,斜坐着,端着酒碗,又抿了一口酒,回答:“骗你做什么?” 师兄闻言,面露欣喜,向我挪近了几分,追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偏过头,避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哎……”师兄很是不满:“长兄如父,现在师父不在,我自然要为你的终身大事考虑。” 见我不回答,他又问:“她是盛京的人么?” “不是。” “是你之前在南疆认识的?” 我嗯了一声,师兄又问:“她长得怎么样?” 我被他缠得心烦,皱眉:“我怎么知道?” 师兄伸手推了我一下,嘟囔我道:“你喜欢人家,连人家长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么?” “天地万物,美,或者丑,不过皮囊而已,在我们眼中,都是一样的,有何区别?” 听此,师兄一时无语,又换了一种说法:“你看,咱们的师妹,不管男子还是女子,向来只喜欢生得好看的,师父那边且不论,你觉着带到师妹面前,师妹会喜欢她么?” 我抬起眸,不假思索:“当然。” “那就是一个美人喽?” 师兄松了口气,道:“如此,师妹那一关,应该算是过了。” 我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又听师兄接着问:“那位姑娘的祖上,是做什么的?” “大夫。” “她也是大夫么?” 这是我第一次,与师兄说如此隐秘的事,不知为何,竟有些二十几岁,少年人才会有的青涩忐忑,甚至,突然很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片刻,才垂下头,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师兄缓缓笑了起来:“听起来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师父那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他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安慰我:“你放心,等师父回来,我就跟他说为你提亲的事。” “南疆路途遥远,你是不是应该先写信通知人家一声,啊,不对……应该先问人家想要什么聘礼,还是不对,这种事要先通知人家一下,免得到时候显得我们仓促失礼……” 师兄以前大致是觉着我是个永世孤鸾的命,没成想我竟自己找到了喜欢的人,所以现在,整个人高兴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说实话,绯然,不仅是我,连师父都曾为你的婚事发愁过,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你喜欢上,我倒是很想见一见。” 他压着我的肩膀,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由于有了高兴的事,比刚才更有兴致。 不一会儿,就倒在地上,醉成一滩烂泥,酒坛滚落下来,咕嘟咕嘟地将酒倾洒了一地,他的嘴里还在咕哝着什么。 “绯然,我真高兴……” “等师父回来,我就和他去南疆提亲……” “明天,我就让母亲准备聘礼……” …… 我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的呢喃,很奇怪,刚才的酒醉仿佛一下子全都清醒了。 四下无人,灌木丛深,传来清脆的虫鸣,今夜,没有风,显得尤为安静。 师兄酒醉未醒,睡得很快,倒在我的旁边,甚至开始起了细细的鼾声。 我抬起头,望着银辉淡淡的星辰,良久,小心翼翼地回答他:“箴言,她叫箴言。” 039章 白衣少年(一) 箴言,她是我心中不可抹去的白月光,亦是一道不可言说的伤。 每当提起她的名字,抑或想起她这个人,心里的痛楚就会多一分。 我不知道,今日为何会对师兄提起她,大约酒壮怂人胆,关于我喜欢她的这件事,很想同亲近的人分享。 但我自己也明白,从与箴言相爱开始,将她带去见师兄和师妹,及我所在意的那些人,由师父为我们主持婚事,看着她披着嫁衣裳,看着她成为我的新娘,这是我那时最大的心愿。 可惜现在,却成了埋藏在心中,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虽然是第一次喝酒,但我大约是个酒量很好的人,师兄醉倒以后,我又独自喝了很久,最终一仰头喝了个空,又换了其他酒坛,倒了倒,只有一些剩余的酒渍滴了出来,便将酒坛丢在地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长廊外面走。 由于酒醉,头重脚轻,下台阶时,还一不小心摔倒,跌坐在地上,望着不远处的昙花,仿佛见着了记忆中的那个人,痴痴地笑了一下。 我扶着地,再次撑着身体勉强站了起来,脚步踉跄,走向那些盛开的昙花。 不知是因为月光,还是我醉酒眼花,总觉着那些昙花周围,笼罩着一层圣洁皎白的淡光。 我走过去,站在昙花丛的中间,拿手中的玉笛去敲昙花的花瓣,舌头僵硬着打结:“你以为你们很好看么?一点都不好看,长得丑死了,如果不是她喜欢,我才不养着你们,还消耗精力续着你们的命,那么傻……” 我记得,以前在师门的时候,师兄从山下救护了一只小狗,但养了没几天,师父便派他出去做事,而我师妹,与一般的姑娘很是不同,是个对生灵完全没有耐心的人,从师兄把那只狗带回山上,就一直盘算着怎样把它做成一盘菜,自然不会替他养着。 所以,师兄只能求助我。 我向来不喜欢养着什么东西,因为一旦养了,势必会产生某种羁绊,生老病死,于人生中便多了一份痛苦和牵念,而且诸如犬类的动物,都有黏人的毛病,只需给它一点吃的,就会可怜巴巴地尾随在我的身后,赶都赶不走,我很反感有人跟着我,动物也一样。 但是没办法,师兄所去的地方是西域,中间还需穿越一片沙漠,总不好让他抱着一条狗,去给师父的挚友贺寿,只能不情不愿地养着它,还要提防师妹哪天把它变成一堆吃剩的骨头,所以我,大约是有养着这些不喜欢东西的宿命。 由于现在醉着,手上的力道很虚,那些昙花连一片花瓣都没有被伤到,仅是随着枝叶,被我敲得来回摇曳,簌簌作响。 一转身,见到了一个人。 身长玉立,绝尘临仙,墨发银冠,白衣胜雪,如微风过处昙花丛中悄然飘落的一枚花瓣,如湖光山色间轻鸿蹁跹而过留下的一道白影,如万丈雪渊下冷泉幽咽流淌着的一块冰川,又似九天明月下无意倾泻于人间的一抹清辉。 背负着一柄墨色的古剑,静静地望着我的荒唐行径,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而他站着的地方,周围的尘埃仿佛都被隔离出三丈之外。 若放在平时,我肯定能认出,他就是那日我在碧海潮生阁上见到的那个少年,可惜现在,我醉了酒,整个人晕乎乎的,能站着就不错了,谁还记得他那天是扁是圆,甚至还以为是这院子里的昙花成了精,幻化出人形蛊惑欺骗我。 于是,端起手中的玉笛,抵住他的胸口:“哪里来得邪祟妖精,竟敢在红闻馆里放肆?” 我现在的德行,落在他的眼中,估计就和大街上喝醉酒,抓着人家姑娘耍无赖的流氓差不多,红着脸,眯着眼,连站都险些站不稳。 他的一双眼眸,极浅极淡,望着我,沉默片刻,抬起手,仿佛怕我浑身的浊气传给他似的,仅用一根手指,将我抵着他的玉笛拨开。 见此,我有些赌气,又把玉笛挪回来,依旧抵着他,问:“你是何种邪祟,看我待会儿收了你,不教你现出原形……” 如果说,他刚才看着我,就和看路边的一棵草没什么区别,虽然我用玉笛抵着他,看着已是很失礼的事情,他却都未放在眼中,但现在,我的举动明显令他有些不悦,平淡如水的眼眸里,蕴含着冷肃的情绪,微微皱眉,又动用定力压下去,伸出手,将我的玉笛再度拨开。 若我清醒着,大约会觉着这个人颇有涵养,大街上的那些人,随便拉一个过来,与他换换位置,只怕都会骂我有病,再一巴掌将我打醒。 但他连话都没说一句,仅站在我的面前,面如冰霜,清清冷冷。 他不答我,也没什么反应,我还以为区区一个妖怪邪祟,居然看不起我,对我不屑一顾。 于是堵着气,抬起手:“你,不要跑……” 本想扬起玉笛打他,不料脚下一软,居然对着他的怀中倒下去,貌似还吐了他一身……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酒虽清醒了大半,但头脑还是昏沉沉的。 扶着床沿坐起来,见桌上摆着一个茶壶,便想走过去倒杯水喝,但由于酒醉刚醒,腿脚不听使唤,连走路都不太稳。 刚在位置上坐定,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却是刘伯舟的声音:“顾大人,醒了么?” 将水倒好,喝了一口,才问:“什么事?” “馆里来了个新人,薛大人请你去看看。” 薛大人,是我们红闻馆的主事,七十八九的一个老臣,本身与术士并无半分联系,仅是奉皇长孙的命令,管制着我们而已。 闻言,我有些奇怪,红闻馆里来了新人,他们找我作甚?但是想到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年轻人,心中顿觉不妙,连忙将杯子里的水饮尽,站起身开门,迎面而来的酒气,令刘伯舟皱了皱脸,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见到我,又觉着失礼,才慢慢把手放下来。 小心建议道:“顾大人,那个新人的来历不简单,你要不要先去沐浴更衣?” 我哈了一声,很是不满:“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我见他还要更衣?” “不是。” 刘伯舟有些尴尬,握拳轻咳了一声,道:“也不全然如此,昨天晚上……顾大人吐了那个人一身污秽,他到现在还清洗着呢,薛大人怕顾大人到现在还没醒,待会儿误了见面的时辰,所以让我来把你叫醒,事先通知一声。” 昨天晚上的事,他若不提,我还当是自己做梦,现在说起,记忆却渐渐清晰起来。 想到自己酒醉之下,做出来的蠢事,及在人跟前显露出来的蠢相,我简直后悔得想撞墙。 不过,回想起来,我遇着他的时候,天还没亮,到现在该有两个时辰,一身污秽而已,竟让他洗到现在,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我摆出一副惭愧的表情,向刘伯舟拱了拱手,退回到房中,开始思忖那个年轻人的事情。 那个人,修行不浅,而且明显是萧琢的人,此番来到红闻馆,究竟是仅仅想在红闻馆中任职,还是本就冲着我来的? 正当我在房中踱步思考时,下人将烧好的热水送来,一切准备停当,我关上房门,准备解开衣裳,刚刚将腰带松开几分,忽然想起昨日白天,为了给房中通风换气,有半扇窗户未关,便转过身,想去关窗户,不料却从缝隙中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外面。 我吓得激灵了一下,抖着嗓子喊:“谁!” 住在红闻馆中数日,从未听说馆中的某位大人有何特别的嗜好,但待我定神时,对上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像是刚才站在外面,听到我的喊声才看过来,见到我一手扯着腰带,衣服松松垮垮的模样,方才意识到我在做什么,赶紧偏过头,冷若冰霜的脸上,还瞬间闪过几分的难为情。 听到我的喊声,刘伯舟推门闯进来,问:“顾大人,发生了何事?” 我伸手指着窗户缝隙处的人,他还没走,仍旧站在那里:“他他他……” 但想到,人家刚才只是站在外面,是我自己没把窗户关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刘伯舟走过来,从窗户边探过头,见到那个人,客套地笑了一下:“原来林公子在这里,薛大人正找你呢。” 说着,也看向我,见我扶着腰带,衣冠不整的模样,试探地道:“顾大人,要不您先缓一缓,等见了那位林公子,再回来沐浴吧。” “……” 听此,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敢情自从这个人来了,我就变成没人要的酸梨,可以供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刘大人,那个人到底是何来历?”我阴沉着脸,看向窗户外的人,虽然被告知薛大人正在找他,但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个……”刘伯舟迟疑一下,又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从皇长孙府介绍来的,是殿下的一位故人。” 040章 白衣少年(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红闻馆的前身,其实是睿王的府宅。 当年我父亲还在世时,曾与睿王争夺过储君之位,后来,父亲奉命离开盛京,前往北镜平定胡虏的反叛,睿王还在朝中多次进言,说我父亲狼子野心,在北镜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关于此事,我其实并不否认,因为从我的记忆和后来的调查中可知,那时我父亲,确实存着谋反的打算。 可惜,天意弄人,在谋反的事宜还隐在暗处的进程中时,我父亲就在北镜战死了,不久后,我的全家也死在一场屠杀中。 当今王上,是个多疑的人,一方面觉着我家的那个惨案,或许是晗姬公主的怨灵所致,所以狠下心,将当时在天政院任职的人全部处死,盛梁朝廷从那开始,便再也不行巫蛊之事,另一方面,又觉着可能是睿王在中间搞鬼,毕竟满朝上下,唯有他与我父亲是死敌。 后来,有人查到睿王府中,有个陈姓的幕僚,曾去过北镜,还在胡人的地方住了几天,受到过当地首领的接见,虽不能证明,我父亲和全家的死,与睿王有着直接的关系,但足以令王上心里怀疑的种子,迅速地萌芽长大。 最终,睿王被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贬斥出京,连在盛京的家宅都被收为国库。 京中出现邪祟的事来得突然,红闻馆匆匆设立,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现在议事的地方还是睿王府以前的客厅改建的,很是简陋。 我坐在右边,那个姓林的小子,坐在我的对面,刘伯舟则站在薛大人的旁边。 我首先问:“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闻言,将视线移向我,眸『色』淡淡,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我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可他还是望着我,没有回答,此等举动立即把我惹『毛』了,一脸戒备,语气不善地威胁:“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还未回答,就听首位上的薛大人咳嗽了一声,指着我:“你给我坐好,东倒西歪跟个垂杨柳似的,成个什么样子!” 这个薛大人,年近耄耋,头发和胡子都白了,像个吉祥老人一样,说话的时候还有方言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唱戏,而且由于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使,总是说了上句忘下句,说了下句又忘上句,每次都要耷拉着眼皮想上一阵儿,被人提醒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话。 他是我师父的故交,因此对我很是严苛,大到官事公务,小到坐姿谈吐,始终秉承着自家的蒜苗永远没有旁人家长得好的心理,对我诸多挑剔,我不喜欢人家管着我,以前在师门的时候,便是师父都未必能约束得了我,但想到他年纪大了,又是为了我好,只能乖乖听着。 我调整姿势坐好,又见他眯着眼睛:“那个……齐公子,你是打哪儿来的来着?” 旁边的刘伯舟低下身,小声提醒:“薛大人,那位公子姓林,是皇长孙殿下的好友。” 薛大人闷闷地哦了一声,又问:“嬴公子啊,你来我们这儿是想做什么呀?” 刘伯舟都快哭了,又提醒:“不是嬴,是林,林公子,他是皇长孙殿下介绍来的新人。” 见此,我忍不住笑,刚咧开嘴,就见薛大人看向我,呵斥道:“笑什么笑,坐好!” 我又连忙敛住神情,清清嗓子,理了理衣襟,挺直脊背石像雕塑似的坐着。 这时,见对面的人忽然抬起头,来了一句:“长营林家,林素闻。” 他说话的时候,对视着我的眼睛,面如冰霜,仿佛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监视你。” “……” 我沉默下来,良久,才哈哈大笑了两声:“林公子的反应,真是……” 说着,绷住笑容:“……黄瓜菜都霉了。” 我觉着,这个姓林的小子,大约觉着自己的命很长,需要减一减,才敢对我说出这番话。 于是,意味深长,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起身拂袖离开,身后立即传来薛大人沉郁顿挫的教训声,几个咬字相对清晰的词句划过耳边,无非是些长辈尚未表态,身为晚辈,竟未曾知会一声就先离开有多失礼之类的言论。 我在前面走着,林素闻在后面跟着,两人快步走到池塘边,在汉白玉的石桥上,我被他跟的心烦,猛然回身,并指向他甩出几片纸人,随后立即将玉笛凑到唇边。 巴掌大的纸人,均分围绕成一个环,又在笛音的催使下,迅速分裂成几十个,几百个,飘在半空中迅速游走,将他困在中间。 纸人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快变成一个线条纵横交错的球,林素闻静默片刻,反手取下背上的长剑,横在手中,连鞘都未出,向那些纸人用力挥了一下。 耳边炸起一声巨响,旁边的池塘因我们力量相撞,溅起六七道水柱,那些被他斩碎的纸人,在漫天的水花中,缓缓落了下来。 我猝不及防,被他的力道推着,往后退了几步,本还想继续,抬眼却见到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定了定神,疑『惑』问:“墨池?” 我到现在,才忽然想起来,他刚才说自己是长营林家的人。 提起长营林家,与我还算颇有渊源,我的母亲出身顾家,顾家当年也在长营。 后因我的舅舅与林家的人发生了冲突,害死了林家的一条人命,林家不依,对顾家下出了诛杀令,不仅我舅舅,就连顾家的家主,我的外祖父都死在那场对战中,我的母亲,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临危受命,成了顾家的家主。 因林家对顾家下了诛杀令,顾氏族人在长营待不下去,举家迁移,又因母亲嫁给了父亲,之后他们才会返回到盛京。 墨池,传闻是取十殿阎罗的骨头,雕刻打磨而成,『摸』起来圆钝滑腻,没有一点剑锋,却有克制世间邪祟鬼物的作用。 这应该是林家最高级别的宝物,我不明白,林素闻年纪轻轻,为何会交到他的手中? 我与他的修行应当不相上下,准确一点说,若不是我现在受着限制,他并不是我的对手,但若非要争胜,势必会在他的面前暴『露』身份,令他怀疑我与顾家的关系,显然得不偿失,只能就此作罢,问他:“你与林弈秋是什么关系?” 林素闻沉默片刻,才迟迟回答:“家父。” 我严重怀疑,林家是不是找了一个傻子来,每次问他话,总要迟钝一下才肯回答,而且,说话惜字如金,就没超过五个字。 就在我猜想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时,又听林素闻问:“是你解开了十世妖塔中的法阵?” 我仔细数了数,十三个字,原来不是不擅言语的傻子,于是,勾唇挑衅他:“是又怎样?” 他微微颔首,问:“你与顾家,有何关系?” 我们顾家,和他们林家,可谓是双生相杀的两个家族,早在家族初建时,就存在着竞争关系,相持不下数百年,最终还是顾家落了下风,到我外祖父那一辈,已经找不出什么惊才绝艳的术士,可以带领他们与林家抗衡了。 即便到我母亲,也如昙花一现,流星湮灭之前燃烧的最后一抹光彩。 这倒不是说顾家有多差,林家又有多好,事实上,两者虽然相差,却也没差到很明显的地步,顾氏一族,坏就坏在修行的术法略显阴暗,用术士的话来说,便是偏于鬼道,总是想着与邪祟妖类相生,利用那些东西为自己做事。 这种修行方法有个弊端,修行的人一不留神,就会遭到反噬,坠入歧途,而林家,对于邪祟妖类,做的最多的便是斩杀,偶尔也会发一发善心,把它们关起来,研究几天,然后再杀,不管怎样,在世人眼中都是比较正面的,得它相称,我们顾家反而显得旁门左道一点。 所以,到最后,顾家无论弟子的人数,还是家族的规模,都比林家小了许多。 因这些往事,在这世上,没有比林家更了解顾家的人,也没有比顾家更了解林家的人。 我故意装糊涂,向他回答:“我姓顾,你说我与顾家有何关系?” “我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语气如清冽的泉水,轻缓沉静:“你与盛京顾家,有何关系?” 看吧,到现在林家的人称呼顾家,都是盛京顾家,他们怕是忘了,很多年前,我们顾家也是在长营,他们现在的老窝扎根的。 “盛京顾家?”我装作吃惊,想了一下,又摇头:“他们是什么人,听都没听过。” 林素闻眼眸微眯,似是不相信我的话,但又找不出理由,来证明我在说谎,只能沉默下来,木着一张脸,望着我,一动不动。 我与他对视片刻,叹了口气:“林公子,监视人不是这么监视的,要躲在暗处,不被旁人知道,偷偷地观察,这样才能有所收获。” 说着,摊了摊手,哭笑不得:“像现在这样,我走一步,你跟一步,我什么都做不了,你也根本什么都查不到。”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0章白衣少年(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1章 白衣少年(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林家与顾家不同,虽很多年前,都在天政院任职,但本质上是不太一样的。 顾家的人,自恃清高,虽同样为朝廷做事,但骨子里到底还是术士,觉着自己入仕只是不得已,是形势『逼』迫下,一个谋生的手段而已,所以,即便后来我母亲嫁给父亲,成为盛梁的王妃,在景王府中,他们也不肯屈服在我父亲的麾下,听从我父亲的差遣。 但林家却比较看得开,从始至终他们都是皇家的一道屏障,也只效忠当朝的君主,若端国还在,便效忠端国的皇帝,后端国为盛梁所灭,便效忠盛梁的君王,不管你是富可敌国,或是权倾朝野,只要不是主君,他们连理都不理,严守这一原则,从无例外。 这也是许多年来,即便林家牵扯着晗姬公主的事,更甚至,被人怀疑是景王府惨案的主谋,王上始终留着他们的原因。 如今王上病重,在林家眼中,皇长孙殿下萧琢,便是他们将来的主子,林素闻应该是接到萧琢的召见,前来盛京处理晗姬公主的事情,结果却发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我,竟然能够解开他们林家所设的法阵,对我的来历持有怀疑,才会对我如此吧。 红闻馆中,我走在庭院里,林素闻跟在我的身后,我走一步,他跟一步,我停下来,他也停下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们的举动,落在那些下人眼里,未免怪异,几个小姑娘端着盏盘,看了我们几眼,随后又自以为没被发现的,掩唇嬉笑着走开。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师兄养在山上的那条大黄狗,被我养了数日后,整天为了好吃的东西,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边。 我站了一下,良久叹了口气,转过身看他:“林公子,你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男男授受也不亲,你这样跟着我,有损我的清誉。” 林素闻板着一张脸,没有反应。 我闭了闭目,动用最大的定力忍住,不让自己发怒,接着道:“在林家,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是很失礼的行为,会被打的么?” 林素闻木雕一样站着,没回答。 “你……” 我气得咬牙切齿,抖着手指指着他,依照我从前的『性』情,本想再和他打上一架,但看了看他背上的那柄‘墨池’,只能打消念头。 再度叹气:“三年前,青州刺史意图谋害睿王殿下,师父派我前去保护,你可知道,最终我是如何发现他们罪行的?” 林素闻不说话,我接着道:“那时,我扮作一个道士,潜入青州,在官府门口给人算命,刮风下雨,站了一个月,发现那个刺史的儿子,有个姘头相好,是尼姑庵里出家不久的小尼姑,便早中午晚,一日三首诗,隔着门缝给那小尼姑塞进去,送了两个月,那小尼姑才决定把自己的相好换作是我,还把那个刺史和他儿子准备谋害睿王殿下的事,当做笑话说给我听。” “……” 林素闻抬起头,眸『色』淡淡地望着我,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依旧无语。 想到我一个被监视的人,居然已经沦落到要教监视我的人,怎么监视我这种事情,这世风淳朴,当真令人欲哭无泪。 “我跟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告诉你,监视人这种事情,是有技巧的,需要偷偷的来,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身份和动机,更不能怕苦偷懒,更不能像现在这样,我走一步,你跟一步,这不是监视,这是『骚』扰,懂么?” “……” 我真是要疯了,这个林素闻,不单是个喜欢跟着别人的变态,还是个闷葫芦,我说十句话,他连一个字都不肯回给我! “我现在要去如厕,你也要跟着么?” 见他像块石头,怎么都敲打不动,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流氓的架势。 但林素闻依旧不为所动,对我的话和反应充耳不闻,表情都不带变化一下的。 我看了他片刻,气急败坏,无可奈何,沉沉地叹了口气,气颠颠地转身离开。 不过,没去如厕,而是回到房中继续沐浴,由于间隔时间太长,那些水早就已经凉了,我又让下人送了些热的来,几桶热水倒下去,原本仅占了半缸的水立即变得满满当当,见此只能让他们再舀一些走,否则若是待会儿人坐下去,只怕会弄得一屋子都是水。 关上门,正要解开衣裳,忽然想起来,刚才的那扇窗户还没关,便走过去,林素闻站在外面,听到我的动静,看过来,我对上他的眼睛,扯唇一笑,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大变态,神经病,跟踪狂……我蹲在浴桶里,怨念冲天地洗澡,想到外面守着一个人,怎么想怎么觉着别扭。 不由暗暗埋怨起林家,好好的,怎么就教育出林素闻这样的弟子,看着挺俊俏,结果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不是傻子,就是脑子有病! 待洗好澡,我打开房门,见他还站在那儿,便发号施令:“林素闻,去把我的洗澡水倒了。” 林素闻根本不听我的,仅是看了我一眼,便将视线移向别处,动也不动。 我自然知道使唤不动他,刚才只是想刺激他,惹他生气发怒,不用我赶就自己离开而已。 但林氏弟子的定力,显然比我预料中的好了很多,我没有办法,只能道:“我现在要去青楼,找灵溪姑娘喝茶听曲儿,你也要去么?” 我听说,他们林家的家教很严,门中弟子,酒『色』财物,一概不许沾染,每日定时定点地修习课业,清心寡欲,比天上的神仙还要虔诚。 听此,林素闻果然皱了皱眉头,望着我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些许的不耐和鄙夷,这也难怪,在林家的家训里,酒『色』乃是大忌,身为术士,我第一次见他,就醉成了一滩烂泥,不仅出了丑,丢了人,还吐了他一身,现在,在林素闻眼里,我应该是个猥琐龌龊的无赖吧。 找到他的弱点,我心中大喜,背着手朝着红闻馆的大门走,却遇见了前来找我的师兄。 见我行『色』匆匆,他奇怪问:“这个时辰,你不在红闻馆好好做事,要往哪里去?” 我自然不敢告诉师兄,此时离开红闻馆,是为了去青楼找姑娘喝茶听曲儿,否则以师兄的『性』情,只怕会把我吊起来打。 淡定地回答:“听说清笃先生与陆河先生在城中开设棋盘,我正想赶去看他们两个对弈。” 说着,还不动声『色』地瞥了林素闻一眼,见他神『色』淡淡,对于我的谎言,并无反应。 师兄没好气道:“你刚沐浴出来,头发还是湿的,闯进两位老先生的棋局多失礼,反正他们的棋局会连续开上三天,等明天再过去吧。” 我嗯了一声,难得听他的话,为了配合先前的言论,还装出一副文雅的神情,点了点头。 师兄对我的表现很是满意,瞥眼见到我的身后,这时才注意到林素闻,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拱起手:“原来是林公子,你怎会在这里?” 师兄认识林素闻这件事,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但想到林素闻是萧琢的好友,师兄以前又经常来往于皇长孙府,他们会认识也不奇怪。 林素闻显然也是认识我师兄的,沉默无言,却颔首向我师兄回了一礼,我见师兄兴冲冲地走向林素闻,全然把我丢在身后,便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回答:“他来监视我的。” “休要胡说!”师兄瞪了我一眼,道:“林公子品格高雅,岂会做如此不入流的事?” 我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林素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看向师兄道:“确实如此。” 师兄很是尴尬,啊了一声,还是不可置信,反应了片刻,才惭愧道:“定是绯然做了什么胡闹的事,让林公子为难了。” 说着,还向林素闻拱手道:“舍弟『性』情顽劣,贪玩任『性』,却不是什么坏人,不管他做了什么,在下先向林公子赔礼了。” “喂……” 见师兄如此,我不乐意了,小声抱怨道:“这根本不怨我好不好……” “你还敢说!” 师兄瞪了我一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昨天回房也不叫上我,害我在窄廊睡了一晚上!” 话刚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接着道:“我今儿早上,都感染上风寒了。” 我很无辜,耸了耸肩:“昨天我喝得比你多,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怎么叫你……” 说着,下意识地看向林素闻,昨天晚上,我最后一个见的人是林素闻,难道是他把我带回房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窄廊距离花园,也就十几步的距离,他能看到我,自然也就能发现我师兄,为何不把我师兄也一起带回去? 师兄也像是想到了这一层,转而又向林素闻致谢道:“原来是林公子,昨晚在下与舍弟在窄廊里多喝了几杯,多谢林公子将舍弟带回房里,否则他那个身板,肯定会病上一场了。” 我:“……” 师兄,你还能更偏心一点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1章白衣少年(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2章 白衣少年(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真是要疯了。 那个林素闻,一日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是跟着我的,剩下的四个时辰,即便睡着了,都能在梦里见到他的身影。 自他来红闻馆,不知道多少次,正在梦里溜达时,一转身,对上的便是一袭白衣,一双浅淡的眼眸,以及那张堪比冰块的脸。 好在我发现了他的一个弱点,平常的时候,别说做事吃饭,他要跟着我,便是去如厕,都要守在茅房外面等我出来,但青楼那种地方,他却始终不肯踏进去一步。 所以现在,若想甩开他,我还得首先跑到青楼,装作沉溺美『色』的样子,找那些姑娘喝茶听曲儿,然后,趁着他在外面等的功夫,再从青楼的后门偷偷溜出去,但此法效果不是很好,林素闻那个人好像属狗的,鼻子很灵,每次把他甩开不久,他很快就能找到我。 着实令人烦心! 盛京城的棋馆中,师兄守着一个桌子,中间放着一个棋盘,外加一壶茶水。 我见到他,从拥堵的人群中挤过去,在师兄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由于天气炎热,刚才为了甩开林素闻,还在街上跑了很久,口有点渴,便抬手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这水,是师兄事前倒好的,此时已经变得温凉,喝起来刚刚好。 我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还因跑路喘气不顺,差点被呛到,以袖挡着咳嗽起来。 师兄伸手把我的杯子接下来,又换给我一杯稍热的,没好气地教训我:“你慢点……” 我又咳嗽了几声,垂下手,忍不住向他抱怨:“师兄,那个林素闻……像个傻子一样!” 师兄微微失笑,又责备我道:“林公子端方雅正,清白坦『荡』,你不要总是胡说。” “可是……” 见师兄袒护他,我不服气道:“你见过有谁这么缠着一个人的么,便是你,都受不了吧?” 许是想到林素闻跟着我的场景,连师兄都不由一笑,安慰我道:“他若当真不怀好意,又何必告诉你自己在监视你,从一开始,林公子就将自己的来历和目的说得清清楚楚,足以证明他是个坦『荡』的人,只是对你有些误会而已。” 见我一脸怨念,他又道:“而且,林公子是林家的少主,若非有特别的事,林家也不会放他出来太久,他在这里看着你一阵儿,发现不了什么,自然就会离开的。” 闻言,我不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兄有些『迷』『惑』,又没好气地叹息道:“我的意思是,林公子平日里忙得很,如果不是你做了让人家怀疑的事,你以为他喜欢跟着你么?” “不是。”我接着问:“你刚才说,林家不会放他出来太久,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兄怔了怔,答:“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林公子自幼资质绝佳,从很小的时候起,便被禁足在林家,不可随意与外界接触,因近些年修为有成,而且年龄也大了一些,林家的人才肯放他出来走动,平日里,只是待在府中修行,连门都不出的。” “……” 我想,我知道林素闻不到二十岁的年龄,为何会有如此修为了。 若想成为术士,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便是专注力,但是人生于世,小的时候,喜欢玩具和糖葫芦,长大了,有喜欢的姑娘,结交的亲友,爱恨嗔痴,可以影响一个人专注力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有些家族就会选出一些孩童,这些人资质绝佳,从小与世隔绝,只专注修行。 此法,虽是捷径,却也有些弊端,修行之道,长路漫漫,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就像一个从未吃过糖的人,初尝糖果的甜蜜,很容易就会沉溺其中,同理,以这种方法培养出来的术士,要么封闭内心,对外界漠不关心,要么,尚且保持着好奇,外界的新奇诱『惑』,在他们那里,甚至是普通人的好几倍。 与世隔绝,看似内心牢不可破,实际却是另一种脆弱,他们中,有些人学到一半,便畏惧艰难,不堪忍受折磨而放弃,有的人即便学成了,但大多『性』情孤僻古怪,专注力强到近于偏执的地步,最终踏上歧途的,亦不在少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仅林素闻,我的母亲,其实也是他们中的一种。 我低下头,闷声不吭,师兄又道:“若有可能的话,便尝试着与他好好相处吧。” 今日,清笃先生与陆河先生开设第二盘对弈,城中很多人都来观看,棋局尚未开始,就有许多人守在他们周围,将棋盘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人早早地站在二楼和三楼的窄廊里,居高临下地望着,但我想,在那个位置,除了能见到那两个人外,连棋子都看不到摆在哪里。 见到此种情形,师兄告诉我,下棋之事,之所以觉着有趣,是有两个原因。 一是下棋这件事本身,令人觉得好玩,二是下棋可以修身养『性』,代表着一种高雅的活动,来到这里的人,有不少人其实并不喜欢下棋,甚至连棋局都看不懂,只是为了这种‘高雅’,来沾一沾前辈们身上的文气,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达到与别人不一样的境界。 所以,对于后者而言,看不看得到棋盘,其实并不重要,只要能见着下棋的人,便已享受到如沐春风的脱俗之气。 我想了片刻,师兄大约是想说‘附庸风雅’这个词,但他向来宽厚,从不喜欢冷嘲热讽别人,所以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师兄不喜欢下棋,我也不喜欢,所以两个人躲在相对清净的位置,刚喝了两杯茶,说了几句话,抬眼便见到林素闻站在我的对面。 木着一张脸,背着一柄剑,像个幽灵一样,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师兄,你看他……”我已近崩溃,捏着杯子,勉强克制怒意,苦着脸向师兄抱怨。 却见师兄回过头,对他笑道:“林公子,在下刚叫了一壶好茶,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然而,林素闻恍若未闻,清冷淡淡的眼神,注视了我片刻,大约也觉着自己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我们师兄弟相聚的气氛,便向师兄低首示意,随后,侧过身,把自己当成空气,也希望我把他当成空气地守在旁边。 “……” 我郁结了半晌,才沉着气向他咬牙吼了一句:“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然而,这句话像是撞上了一团棉花,又被反弹回来,对他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师兄见此,微微一笑,道:“是我多虑了,看来你们现在相处的很好。” 我哈了一声,反驳:“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因为……” 师兄垂下眼帘,不知为何,笑容里似乎掩藏着些许苦涩,道:“因为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见你情绪分明地对待过一个人啊。” 闻言,我愣了愣,又听师兄道:“绯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着你从小到大,身体里好像都住着一个大人……” 师兄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错愕,一时间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反应,片刻,喃喃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兄却摇了摇头,看起来好像确实没什么:“只是觉着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比同龄的人冷静许多,虽我是师兄,但你总是能想在我的前面,做事情,也更加周全稳重。” 我又望了他片刻,确定师兄当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才放下心来,懒洋洋道:“时人经历不同,『性』格便不同,有什么好奇怪的。” “至于他……” 我斜睨了林素闻一眼,板着脸,冷哼了一声:“只是纯粹的讨厌而已!” 林素闻木雕一样地站在那里,对我的言论,充耳不闻,连表情都不曾松动一分。 师兄淡淡苦笑,大约觉着我们之间的相处,已经无可救『药』,之后又道:“我还记得,最初遇到你时,是在一座石桥上。” “那时,南方闹了水灾,上万百姓流离失所,师父带着我路过那里,只见到遍地饥民,依靠树根野草为生,还有人为了活着,鬻儿卖女,你说,你的父母都死在饥荒中,全家上下,只剩下你一个人,请求师父留下你,收你为徒。” 我沉默着,又听他道:“当时不觉着有什么,但现在想来,却又有些奇怪,我记得,几个灾民为了抢你手中的骨头,打了你,但你一点都没有哭,师父问你话时,你的回答也甚有条理,给人的感觉,不太像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 “你想说什么呢?” 我盯着他,语气不由冷了下来:“在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又被多少人欺负过,师兄,你的家人都在,所以不会明白,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在那样的环境下,连父母亲情,儿女骨肉,都比不上嘴边的一斤粮食,我能明白那些人,他们不想自己死,不想家人死,便只能去抢夺,这是一种选择,拿良知去换『性』命的选择。” “只是,在那场选择里,弱肉强食,而我,是属于弱的那一方罢了。” 师兄一时无言,良久,才轻轻道:“你总是这样冷静,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害怕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2章白衣少年(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3章 白衣少年(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不明白,师兄到底在害怕些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说,总觉得是在试探我。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一直以来,在我的身体里,确实住着在那时的我们看来,可以称之为大人的东西。不是一个,是一群。 他们是我的至亲至近,是曾经疼爱过我的人,可惜现在,显『露』在我眼前的,仅是一群怨念仇恨控制下,而变得面目可怖的鬼魂,几十,还是几百,他们纠结在一起,彼此融合,只能看到一团黑漆漆的雾气,有的只剩下一颗头,有的只『露』出一双脚,令人不敢直视。 这是我所有痛苦的根源,倘若能够选择,我连见都不想见到他们。 但这样的念头一旦生出来,又会顿时滋生出一种名为‘愧疚’的东西,我说过,他们是我的至亲至近,是曾经疼爱过我的人,在那个不幸发生之前,他们曾抱过我,爱过我,也曾在阳光下灿烂地笑过。 他们只是死了,而且死的方式有点惨,惨到即便死了,也放不下执念仇恨而已,一群心中只有仇恨的怨灵,便如野兽一般,没有感情的,所以他们才会毫不怜惜地用那些仇恨折磨着我,看到我痛苦,甚至生不如死地向他们求饶,也不再心酸,不再感到难过。 或许这样说有些可怕,但我确实从很小的时候,便拥有了很多人的记忆和思想,有人曾质疑过,以我的修为,即便再怎么惊才绝艳的人,都要修炼上百年的时间,但他却不曾设想过,倘若将很多人的修为集于一身,又当如何。 他们给了我至高无上的修为,给了我他们生前的记忆,也给了我一个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获得的见识和智慧,与此同时,作为代价,他们也占据着我的身体,偶尔,还会控制着我心中所想,不断地蛊『惑』我‘杀人’‘杀人’,情绪不稳时,他们甚至想要把整个天下毁去。 而我要做的,便是安抚他们,阻止他们,以及,如何让自己在四岁的时候,看起来像四岁,如何在十八岁的时候,看起来像十八岁。 我自问,自己已经掩饰的很好,就连师父和师妹,都不曾怀疑过,可现在,师兄却告诉我,这样的我,令他感到害怕…… 我端起杯子,淡淡问:“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与我说这些,到底是想说什么?” 师兄沉默片刻,才扯开唇,涩然一笑:“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慨而已。” 他对视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绯然,师父曾救过你,是他给了你一条命,对你倾囊相授,关于这点,永远不要忘记。” 我隐隐感到,师兄知道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或许,仅是一种怀疑,并未有真凭实据,所以才会试探我。 于是,抬手回敬他,勾唇道:“当然。” 从棋馆回来,我的心情不是很好,应该说,有点糟糕,在红闻馆转了几圈,还是心绪不宁。 想了想,决定给师妹送出去一封信,告诉她关于盛京和师兄的情况,因为师妹喜欢吃蜜饯,所以特意托人从东市买了一些回来。 这些举动,落在林素闻的眼中,令他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我将东西交给送信的人,一转身,便看到他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故意嘲讽他:“林公子,这信中写了什么,你要不要先看看?” 林素闻瞥了我一眼,侧过身去,仿佛是在告诉我,这种下作的事,他才不会做。 我想,那封信,就算他当真看了,应该也看不出什么来,在信里,我只是告诉师妹,师兄在盛京对师父颇多挂念,若是得到师父的消息,或者等到师父回来了,就让人送信到盛京来给我们,别说林素闻,即便是师兄,也不可能从这里面找出什么端倪。 将信送出去,我回到红闻馆的凉亭里坐着,靠着一方凭栏,望着水中慢悠悠游着的锦鲤鱼,吹着小风,很是惬意。 林素闻站在我的身边,让他坐下来估计也是不肯的,偶有几个侍女路过,见到他像个侍卫一样守着我,还是忍不住偷笑。 我叫他:“林素闻。” 林素闻看向我。 我却不说话了,原本其实是想问他关于他小时候的事,但是想到,这是他的隐私,而且,此等事情,他应该也不愿提起,便沉默下来。 林素闻表情木然,看了我片刻,见我不说话,又将视线移出去。 这时,我又叫他:“林素闻。” 林素闻又看向我。 我咧开嘴,故意逗他:“笑一个。” 林素闻注视了我片刻,才微微皱眉,将脸偏过去,冷冷道:“无聊!” “哎,你不要总是这样冷冰冰的啊……” 我觉得,林素闻虽然看起来比较高冷,令人难以接近,但其实还是挺好玩的,便有意找他说话:“你看你现在跟着我,我们也算朝夕相对,是不是应该找个法子,好好相处下去?” 林素闻木着一张脸,答:“没有必要。” “怎么没必要。” 我翘起二郎腿,向后靠着凭栏,又摆出一副流氓调戏小姑娘的架势,道:“或许对你而言,没有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说话,即便没话找话也要说,你整天这样,会把我闷死的。” “……”林素闻低着头,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可以找别人说。” 我哈了一声,立即摆出控诉不满的表情,道:“你看你整天跟着我,就像谁欠了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那些以前喜欢找我说话的大人,现在见到我都开始躲,我找谁说话去?” 林素闻听此,又低下了头,似乎想在让他可以跟着我,又能让别人愿意找我说话这中间找一个可以共生的平衡。 我又叫他:“林素闻。” 他抬起头,我眉眼含笑,捏着手指,哄小孩一般:“你就笑一下嘛。” “二十岁的年轻人,风华正好,干嘛整天苦哈哈的,板着一张脸,像个怨『妇』一样。” 林素闻注视着我,良久,在我以为即便勉强,他也有可能会对我挤出一丝笑容时,他却依旧绷着脸,缓缓转过了身。 背对着我,以这种方式,近于回避,挫败而逃地拒绝了我的请求。 我望着他的背影,片刻,无奈笑了笑,许是因为耍贫嘴逗了林素闻几句,心情顷刻好了一些,但晚上,还是做噩梦了。 在梦里,我梦到自己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石桥上,拎着从野外猎杀的,刚刚烤好的野兽骨头,站在那些饥民的面前,他们匍匐在我脚下,请我把食物分给他们,救下他们一命,而我,望着他们的祈求,『露』出近于邪恶的笑容。 那个场景颇为诡异,因为那时,我的身量很矮,容貌尚未长开,看起来不过四岁而已。 其实,我很讨厌那时的自己,总觉得那时的我还不是我,所以走过去,想要把他打散,但画面一转,却见到师兄站在我的面前。 他的手中拿着剑,抵着我的胸口,一脸失望,他想杀我,这样的认知让我难过,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胸前,缓缓蔓延出一片血『色』。 等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夜『色』的寂静,冰凉地充斥着整个房间。 我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在黑夜中,泛着『乳』白光亮的床帐,良久都未回过神来。 屋外,飘过来一团黑『色』的雾气,影子落在窗户上,依稀是一个女子的身形。 我看着它,它在晚风中飘散,重聚,然后缓缓朝着房屋的另一头移动,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起身去追,由于手忙脚『乱』,还不小心碰到房内的桌椅,顾不上疼,连外衣和鞋子都没穿,便打开门追了出去,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 林素闻如今住在我的隔壁,而且,似乎为了好好地‘监视’我,每晚都站在房门外,确定我已经睡下了,才会去睡。 听到我的动静,他也跟了出来,我撞了他一下,错开身,对他恍若未见,跑到庭院里去追那道黑影,可是,还是不见了。 “箴言,箴言……”我赤着脚,环顾四周,找了很久,可还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一转身,对上的,只有林素闻站在身后,浅淡淡的,略带疑『惑』的眼神。 我知道,刚才的举动引他怀疑,却也不想辩白什么,失魂落魄,怔怔走回来,路过他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林素闻。” 良久,我喊了他一下,问:“《引魂曲》,有可能招来别的魂魄么?” 林素闻默了片刻,回答:“不能。” “那……如果一开始,怎么都招不到,后来却招来了一个,会是她么?” 林素闻却回答:“不可能。” 我也知道不可能,只是,不肯死心,想给自己一个奢望而已…… 我低下头,又问:“那……如果一个魂魄,怎么都招不到的话,意味着什么?” 林素闻偏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不解,这样简单的问题,我身为术士,怎会想不明白。 他收回了视线,淡淡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感情:“魂飞魄散,永无超生。”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3章白衣少年(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4章 镜花水月(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接连几天,那道魂魄都出现在我的门前,每次追出去,都在江府的门口消失不见。 虽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箴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被术士豢养的魂魄,而且,为她献祭仇恨的生人,就在江府。 我决定再去找江采萍,开门的,仍是那天的云岫姑娘,见到我,她皱了皱眉,有些不太高兴:“你怎么又来了?” 转眼见到我身后的林素闻,表情更加不喜:“还带了一个人过来,你知不知道,我们姑娘是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你们一个个的臭男人,整天往我们府宅里走动,这事儿若是传出去,置我们姑娘的名声于何地?” 我向她拱手施礼,道:“因那日在下伤重落于此处,幸得江姑娘相救,今日特来拜谢。” 云岫保持着将要关门的姿势,道:“我们姑娘说了,等你好了,就立即离开,言下之意,她不想见你,你也无须拜谢,你还是快走吧。” 见她要关门,我拦了一下,道:“抛下救命之恩,说走就走,岂非忘恩负义,小人之举?” 云岫一见急了,推了我一下,道:“我们姑娘不见外人的,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难缠啊。” 正当双方僵持时,从府内走出来一个姑娘,容貌竟与云岫一模一样,但两个人站在一处,却没有人会将她们混淆。 云岫青衣,这姑娘一身淡黄,云岫的发髻上未着金玉,这姑娘却环配叮当,打扮十分精细,云岫娇俏洒脱,浑身尽是舒爽之气,这姑娘举手投足,却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姑娘。 她来到门前,看了我们一眼,才向云岫道:“姑娘说,请他们进来。” “姑娘她……” 云岫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沉默下来,瞪了我们一眼,列开身,闷闷不乐道:“进来吧。” 刚才的黄衣姑娘引领着我们,来到庭院,江采萍仍坐在荷塘中央的凉亭里弹琴,亭外云纱飘『荡』,依稀能看到里面的绰约人影。 在距离尚远的位置上,黄衣姑娘站住脚步,向我们道:“我们姑娘从来不见外人的,还请两位公子见谅,仅能止步于此。” 我望着她,只觉得有些奇怪,她与云岫应该是双胞胎姐妹,否则不会长相几乎一样。 但,既是姐妹,又都在江家,从小身处的环境都一样,怎会培养出『性』情气质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江采萍与她身边的人,着实有趣。 但见黄衣姑娘微微一笑,道:“公子,奴婢名叫容岫,是云岫的姐姐,姑娘身边的婢女。” 我又向她施礼:“容岫姑娘。” 许是看出我的疑『惑』,她解释道:“奴婢与云岫虽是姐妹,但公子也看到了,云岫时常负责姑娘外间的事宜,而奴婢却一直跟在姑娘身边,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便更倾向于姑娘的喜好和脾气,而云岫妹妹……” 她说着,却停顿下来,向我们施了一礼,转身离开,我和林素闻站在原地,见旁边的青石小道上,设着几方矮桌,便走过去坐下来。 今日,来访江府的,还有其他客人。 看衣服的样式,和衣襟前的金『色』绣纹,应该是睿王府中的家奴,想了想江采萍与萧俶的关系,应该是那位世子殿下派来的人吧。 由于他们在东路,而我和林素闻,坐在西路的小道上,距离很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那些人身后,摆着各种珍奇礼品,估计又是那个萧俶送来讨姑娘欢心的吧。 为首的管事拱手说着什么,但江采萍并无反应,仍是坐在亭中弹琴。 不过,她今日的琴音,却比前些天听起来的焦躁许多,隐隐的,透着几分克制的怒意。 我觉得有些有趣,笑了一下,瞥眼却看到云岫站在荷塘边,听着凉亭中传出的琴音出神,而那位容岫姑娘,却忙着照看王府中的客人,对那些琴音充耳不闻,待人接物,温柔有度,根本不像一个婢女,举止言谈间,倒真与凉亭中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林素闻坐在我身后的矮桌边,我身体向后靠了一下,道:“你觉不觉着有些奇怪?” 林素闻没接声,我望着远处的两道身影,意味深长地道:“看起来确实是姐姐比较像姑娘,但真是这样么?至少,真正爱琴的人,在听着琴音时,应该是不忍心去做其他事情的。” 在江府听了两首曲子,待那些睿王府的人走后,我们便被毫不留情地请出府去。 那位江姑娘,确然是个『性』情古怪的人,虽第一天被赶了出来,我不愿死心,第二天还是去拜见她,她竟仍愿意放我们两个进去,但却始终不肯相见,仅是让我们坐在凉亭外,青石小路上的矮桌边,隔着一道屏纱听她弹曲子,第三天,第四天……接连好几日,均是如此。 不禁令人怀疑,这位江姑娘到底有何用意,毕竟在这盛京城中,她的一曲,千金难求,应不至于缺少我们两个听众。 不过,反正现在红闻馆里也没什么大事,我们两个闲着也是闲着,既有免费的琴曲听,她又没说赶我们走,何乐而不为? 这天,从江府回来,我坐在红闻馆中,周围花红柳绿,几只黄鹂雀鸟儿站在枝头欢鸣。 林素闻道:“曲子……越来越『乱』了。” 我抬眸含笑,向他问:“你也听出来了?” 林素闻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轻哼了一声,又拾了拾衣摆,淡淡道:“听闻世子殿下近来,看上了一名乐姬,已有好些时日,不曾去过那个江宅了。” “……” 林素闻『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我端起玉笛,翘着二郎腿,靠着身后的凭栏,向他一脸得意:“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见我奚落他,林素闻『露』出没好气的神情,但他这个人,向来冰块脸惯了,一旦『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就仿佛做了错事般,很快收敛回去。 他侧过身,淡淡地目光,望着不远处的昙花:“那天晚上……” 他仅说了这四个字,便不再说下去,所以我不清楚,他指的到底是碧海『潮』生阁的晚上,还是我醉酒,抑或追逐鬼魂出来的那个晚上。 隔了片刻,他才改了口:“这些昙花……” 人都说昙花一现,极其短暂,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但那些昙花,已经开了好几日,如今,还没有衰败的迹象。 好在我『性』情古怪这件事,貌似已在盛京传出名声,而我十分宝贝那些昙花的事,也如我『性』情古怪那件事一样出名,所以,这些天下来,别说那些外面的人,便是红闻馆里共事的大人,都不敢随意来此,品赏我的昙花。 除我师兄,林素闻,是唯一的例外。 我笑了一下,却反问:“你知不知道,江姑娘府宅中的那树琼花,为何到现在还开着?” 林素闻默默颔首,我又道:“以人的寿命,去滋养花卉,此法未免太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说着,站起身,也如林素闻一样,看着那些昙花:“我的这些花,虽然也是以异力影响花期,却与前者不同。” 林素闻转过身,正对着我,似乎有些兴趣。 我眉目含笑,偏过头看他:“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 林素闻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我勾起唇,故意气他:“不告诉你。” 见林素闻吃瘪,我心情大好,转身离开,留他站在原地,静默片刻,才迈步跟上我。 再次来到江府,却见到一个女子站在树下,旁边搁着一把锄头,她手里拎着水桶,拿着葫芦制成的水瓢,在给那株琼花浇水。 由于连续来了江府数次,江采萍都未表『露』过拒绝的情绪,所以,云岫也不再拦着我们,现在更是大门敞开,随意我们进出。 我走到她的身后,正想说话,但此时,内宅却又传来阵阵的琴音,那个女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转身静静地听着,虽隔着院墙,但她的神情却很专注。 待琴音落下,她才像是忽然回过神来,再度捡起地上的东西开始干活。 虽然她的身上,穿着淡黄的衣衫,头上,带着精致翡翠琉璃的发饰,在浇水的时候,还刻意翘起兰花指,做出一副文雅的样子。 但我还是认出,眼前这个人不是容岫。 我仰头望着树上一丛丛的琼花,道:“真漂亮,这株琼花,是你们从扬州带来的么?” 云岫俯身,用葫芦制成的水瓢舀水,浇在琼花的树根旁边,回答道:“姑娘刚来这里时,未免想家,这是那个人为小姐移栽过来的。” 她没说那人的姓名,但满城上下,能为江采萍做这种事的,估计也就只有一个萧俶了。 见她拎着木桶要走,我跟上:“容岫姑娘。” 云岫果然顿住脚步,回过身,无奈一笑:“公子认错了,我是云岫。” 我又装作抱歉的表情,向她拱手致歉:“是在下眼拙,还请姑娘见谅。” “是我故意穿着姐姐的衣裳,戴着姐姐的发饰,学着姐姐的举止,公子又有何错?” 云岫转过身,不冷不热地继续道:“你们这些男人,当真眼拙的很,够不到天上的月亮,便去捞水里的影子,但月亮是月亮,影子是影子,即便再怎样相似,只要用心,仍能看出其中的不同,镜花水月,鬼『迷』心窍,之所以看不出,不过根本没有用心而已。”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4章镜花水月(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5章 镜花水月(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据说,睿王世子近日流连在一个名曰‘不夜城’的舞乐歌坊,已有许久不曾前去拜访江采萍。 他看上了乐坊里的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容貌举止与江采萍有五六分的相似,而且与江采萍一样,也是弹琴的,是个琴痴。 关于此事,盛京城中的人纷纷议论,说那姑娘虽是个弹琴的,但琴艺不精,更谈不上琴痴的地步,为了吸引萧俶,才故意模仿江采萍,现在,为了留住世子殿下,更是完全复制江采萍的穿衣打扮,一切习惯。 江采萍喜欢西京落云纺中的绫罗绸缎,那姑娘便买下十几匹用来裁置新衣,江采萍喜欢南境的雨花茶,和西域的安息香,那姑娘便托人千里迢迢从这两个地方买回来,江采萍喜欢在午间小睡,然后起来沐浴更衣,熏香弹琴,那姑娘也学着她的样子,跟从她的所有喜好。 此种行为,落在众人眼中,不过东施效颦,徒增笑料而已,但那姑娘却不在意,萧俶也很吃这一套,正如云岫所言,得不到天上的月亮,便想着去捞落在水里的影子,终日宿在乐坊中,与那姑娘琴瑟和鸣,缠绵欢好。 可惜鱼目混珠,以次充好,即便那姑娘再怎么模仿,终究不是本人,大家都说,她连江采萍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甚至有看不惯的人立下断言,说萧俶不出半个月,便能分清月亮是月亮,影子是影子,终究还是会弃了那姑娘,回到江采萍的身边。 但一个月过去了,那姑娘反而恩宠更盛,众人纷纷感慨,说世子殿下对江姑娘一往情深,简直到了着魔的地步,即便只是一个影子,也能被他放在心尖上珍惜爱重。 然而,令人们不明白的是,与不夜城的热闹相比,江宅这里却渐渐变得冷清。 以前,因江采萍『性』情高傲疏冷,对萧俶不理不睬,萧俶只能死皮赖脸地前去巴结,还怕自己言行有失,唐突了佳人,每次进入江府拜访时,都装作自己是个圣人一样,只敢保持在知己好友的距离,不敢逾越一步,仅与那位江姑娘弹琴下棋,赏花品茗。 如今却被乐坊中的姑娘吸引去了目光,听闻月初,萧俶去了不夜城,在那里遇到与江采萍相似的人,觉着有趣,便多去了几趟,其他的时间,还是腻在江府里的,月中,因江采萍对他的态度依旧冷淡,萧俶心中不快,两人似乎还起了争执,便去不夜城里与那姑娘住了七八日,之后又怕江采萍仍在生气,还苦心淘置珍稀佳品,派人送去哄江姑娘开心。 到了月末,萧俶就完全不见踪影,整个人都沉浸在乐坊的丝竹管弦,和那姑娘的温柔乡中,偶尔想起来时,才会让人去江府慰问几句。 人都说,是江姑娘的‘不识抬举’,让世子殿下生了气,世子殿下此举,意在激怒江姑娘,好让她对自己多一些在意。 然而,外面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江采萍对于萧俶的荒唐行为,却始终未置一词,仅是每日淡定地坐在凉亭里弹琴。 想来,以她高傲孤僻的『性』情,连萧俶都不愿放在眼中,一个依靠模仿她才博得些许宠爱的乐姬,更是不屑一顾的。 不夜城外,我站在门口,林素闻跟在我的身后,我抬头望着镶在牌匾上的几个大字,以及站在阁楼上,挥舞着五颜六『色』小手帕的姑娘,回身看向他,故意嬉笑问:“林公子,进去么?” 林素闻板着脸,看了面前的阁楼一眼,又将淡淡的目光移向我,随后,退开了几步,一如既往地守在外面。 “你若当真喜欢,便将那些昙花除去。” 在我将要迈步踏进去时,林素闻在我身后,突然冒出来这句。 我侧了侧眸,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勾唇一笑,抬脚走进了阁楼里。 萧俶躺在美人榻上,怀里抱着一个姑娘,看那姑娘的面容,确实有着小家碧玉的精致漂亮,但不知是在风月场里待久了,抑或本身就是如此,眉眼流转之间,难掩几分勾人的风情,此时,她的身上穿着素『色』的长裙,举止打扮也颇像细致文雅的千金姑娘。 我没见过江采萍,之前去江府,只是远远地看着,而且中间还隔着一道屏纱,不知江采萍的容貌气质到底如何。 但这姑娘给我的感觉,当真如东施效颦,又像一个小孩穿着大人的衣裳,化着大人的妆容,站在台上唱着鸳鸯蝴蝶情深至死的戏词。 但可以看出来,萧俶很宠爱她,他们之间的相处,很开心,很融洽。 我去往二楼,找了他们对面的隔间坐下,在那里,居高临下,可以看到萧俶那边的全景。 此时,他的衣衫松垮,搂着那个姑娘,望着台上的舞姬,和演奏的乐师们,眼神『迷』离,表情沉醉,再一转眼,他已撑着身体半坐起来,饮了一杯水酒,鼓掌大喊了几声‘好’,而他怀里的姑娘,一脸娇笑,翘着兰花指剥了一颗葡萄,抬手送到他的嘴边。 我在年幼时,曾是见过萧俶的,如果说他现在与以前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便是以前的他,虽然娇纵跋扈,但仍有作为皇室子弟的贵气沉稳,现在,许是常年纵情声乐,被酒『色』泡软了骨头,整个人看起来颓废许多,更多的,则是青街花坊间的纨绔风流。 他这个人,长得不错的,即便不是出身皇室,单凭一张脸就足以欺骗不少小姑娘,据说萧俶肖似他的母亲,而他母亲,以前也是舞姬。 时至如今,还是有人记得红萼娘娘,赤衣长发,一舞倾天下,可惜二十年前,睿王被贬斥出京,红萼娘娘在途中香消玉殒,因病薨逝。 本来以萧俶的身份,和他母亲曾是舞姬的背景,不应该被立为世子的,但耐不住睿王偏爱,执意如此,但也有人说,睿王遭到王上猜忌,即便被贬斥出京,仍要留下世子殿下,名义上是让他在京中代父行孝,实际不过是王上不放心睿王,想留一个人质罢了。 他们皇家的事,向来复杂的很,虽不知道睿王选择萧俶,究竟是恩宠,还是想要一个挡箭牌,但萧俶在朝中人质的身份,是确实的。 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盛京的活动,眠花宿柳,醉生梦死,极尽一切豪奢,最终把自己养成了一个花花公子。 “大人,似乎对世子殿下很感兴趣。” 一个姑娘,跪坐在旁边,为我斟了一杯酒水,又道:“莫非是想为世子殿下做事?” 我看向她,挑眉问:“你有办法?” 这姑娘掩唇一笑,风情万种:“奴家是没有办法,不过,总归是有人能做到,不是么?” 她看向依偎在萧俶怀里的姑娘,向我使了使眼『色』,那姑娘名叫采薇,至于是原本的名字,还是为了模仿江采萍而取的,就不得而知了。 “那位姑娘,世子殿下看起来对她很好啊。”我接过她递来的酒水,抿了一口。 “可不是,如今最受宠的便是她了。” “可是,我听说,世子殿下心里真正最喜欢的,还是那位扬州来的江姑娘啊。” 姑娘又是一笑,坐在席榻上,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望着楼下自顾饮着:“大人虽是男子,却真不了解这世间男人的心思,原本喜欢的,有可能变为不喜欢,原本以为不喜欢的,却偏偏最后上了心。奴家这里,曾有一位恩客,嘴里说着喜欢我,甚至当真为我倾家『荡』产,最后您猜怎么着?他的夫人是个厉害的角『色』,把他绑回家,据说关在屋里饿了几天,拿一碗粥换他不许见我,他答应了,就当真没再来过。” “是么……” 我品着杯子里的酒水,却尝出了苦涩的味道:“我还以为,这世上的人心,一旦确定,便再也不会更改了呢。” 我没叫姑娘,是她自己过来的,而且,之前不知道喝了多少,神情已现『迷』醉,坐在这里,估计也是想讨我的酒水喝。 听此,她的表情有些嘲弄,冷呵了一声:“这世间的情爱,确实是个好东西,但却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人心之境,若当真坚如磐石,韧如蒲草,自然是好,但这种事情太难了,昔日的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到老了或许会嫌你相衰『色』迟,面目可憎……毕竟,人生那么长,柴米油盐,风霜雨雪,变故太多了。” 她说着,将手搭在我的肩上,挨着我的耳边道:“今日王公子在家陪老婆,奴家晚上害怕,公子可来陪陪我?” 我侧首看向她,片刻,扯开唇:“不了。” 这姑娘挑眉哦了一声,似乎有些玩味,我将目光移出去,望着楼下的萧俶和那位采薇姑娘,淡淡道:“在下心中,有一个姑娘,我待她,坚如磐石,韧如蒲草,便是她的一缕发丝,一寸指甲都要珍惜爱重,生怕少了就会失去她一分一毫,我想与她度过一天天的柴米油盐,我想看她一天天的变老,人生那么长,诸多变故,诸多『迷』茫,但……只要有她就够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5章镜花水月(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6章 镜花水月(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在不夜城里混了几日,我才知道那姑娘姓孟,而萧俶看上的那位,姓薛,薛采薇。 经孟姑娘介绍,采薇姑娘见了我,又经采薇姑娘帮忙,将我的名册递到萧俶的手上。 不夜城的乐坊间,我跪在萧俶的面前,见他手中拿着我的名册,居高临下地道:“听闻你师父是韩征?” 我恭恭敬敬地跪着,回答:“是。” 萧俶嗤笑了一声,懒洋洋道:“韩征算是我父王身边的老臣了,他的徒弟,也理应效忠在我父王的麾下,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我又低下身,向他叩首:“因微臣刚来盛京,对盛京的情况尚不熟悉,不敢贸然叨扰殿下。” “怕是向萧琢投诚不成,才想到我这儿吧?” 萧俶看似『色』令智昏,但脑子却还不笨,知道我前些时日经常来往皇长孙府的事。 于是,我又向他叩了一首:“微臣不敢。” “罢了。” 我的名册被他拿在手中把玩,最终被扔到一边,又听他道:“既是采薇介绍你来的,我便收下你,也算卖给她和你师父一个面子吧。” 我又俯身向他称谢,刚站起来,便见睿王府的管事急匆匆地赶来,这个人,我曾见过的,那几日在江采萍府中听曲儿,见到的就是他,他应该是萧俶选来专门负责江宅那边事宜的,此时前来,不知江采萍那边,又出了什么变故。 他在堂中站定,看了薛采薇一眼,才向萧俶施礼:“世子殿下,江宅今日府门大开,说是江姑娘心情很好,请了许多人进去听曲儿。” “什么?” 萧俶表情惊讶,又微微皱眉,不悦之中,还有些许的不耐烦:“她又想做什么?” 说着,移目看向我,问:“顾大人,听闻你前些时日,倒是喜欢往江宅里去,可知采萍……江姑娘在做什么?” 闻言,我连忙低身回答:“世子殿下,不久前京中有邪祟闹事,微臣在斩除邪祟的过程中,不慎受伤,为江姑娘所救……” “谁问你这些了?” 萧俶不耐烦地打断我,又道:“本世子是问你,你进江府中,江姑娘在做什么?” 萧俶的脾气不太好,许是从小受尽宠爱,而睿王势大,在皇室宗亲中,他的地位也算是很高,小时候连皇长孙萧琢都敢欺负。 现在对我,自然不屑一顾。 于是,我又答:“微臣在江宅拜谢时,有幸听到江姑娘的琴音,内心敬佩不已,故接连去听了几日,仅是守在凉亭外听着,并未见到江姑娘本人,江姑娘一直……坐在亭中弹琴,未曾有过其他举动,此事,管事大人可以证明。” 萧俶嘀咕了一阵儿,向我挥了挥手,打发我退下去,随后又向那名管事道:“不用管她,如果有其他特别的事,再报给我听。” 管事领命下去,萧俶怀中的姑娘却不乐意,站起身道:“时辰到了,奴家也该下去午睡了。” 萧俶拉着她衣服上的一条绫带,依依不舍:“今日颇有兴致,不如陪我多待一会儿?” 薛采薇转身看他,将他手中的绫带,一点一点抽回来,含笑嫣然,风情绝代:“奴家待会儿还要沐浴熏香,弹琴与世子听呢。” 萧俶手上用力,又将她拉了回来,薛采薇转了一圈,重新落回到他的怀中,萧俶埋头在她脖颈间狠狠亲了一下:“熏什么香,沐什么浴,本世子什么都不听,只要你在这儿陪着我……” 薛采薇依偎在他的怀中,扬起胜利的微笑。 我想,从此以后,西京落云纺中,应该会少一名贵客,那些来往南境与西域的商人,应该也会损失几单生意吧。 从不夜城出来,我来到盛京有名的金玉商铺中,让人给那位孟姑娘送去一份厚礼,又让他们多加了一倍送去给薛采薇。 走在街上,却从前方的人群中,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袭淡蓝轻纱的长裙,一支银制精细的桃花簪,手中还持着一架箜篌,我追上去,仓促之下,还撞了几名路人,来不及道歉,抓着那人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箴言……” 我满心欢喜,对上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和箴言一样的发髻样式,和箴言一样的凤羽花钿,可惜不是箴言,不是她…… 被我抓着的人,一脸疑『惑』奇怪,望着我的眼神,显然把我当作一个登徒子。 我放开她,退开一步,拱手致歉:“抱歉,是在下认错人了……” “你认识箴言师姐?” 她打量着我,片刻,问出了这句。 我低下头,涩然一笑:“曾有幸见过一面。” 她又道:“师姐已叛出师门,不在南疆了。” 接下来的话,我不想听,也没心情听,又向她拱手施了一礼,黯然转身,却见到林素闻站在我身后,目光淡淡,无悲无喜。 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迈步离开,一头扎进街尾的酒馆里,扬声叫了好几坛烈酒。 仰头灌了几口,由于喝得急了,被酒水呛到,掩袖咳嗽了几声,垂眸望着便见酒馆外搭着一个戏台,上面正咿呀咿呀地唱着什么。 这台戏,我认得的,那时我们离开南疆来中原,在路上曾经看到过,箴言兴致勃勃,手里举着刚画好的一串糖人,拉着我挤进人群看。 戏里讲得是一对恋人,女的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男的则是隔壁穷人家的落魄书生,两人相亲相爱,但那姑娘家嫌弃书生太过穷酸,不同意两人的婚事,还想把她许配给当地有钱人家的儿子,后来那书生受到姑娘的接济,赴京赶考,一举中了状元,赴约回来迎娶佳人。 箴言久在南疆,且师门严苛,极少看这种情情爱爱的故事,而我,对此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箴言喜欢,她的『性』情素来冷静自持,那时却『露』出少有的几分小女儿家的新奇与羞涩。我们很相爱,就像戏里的人一样,我懂得她,她懂得我,彼此心意相通,有多珍重。 其实,那时的我没有告诉箴言,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结局,那个书生考上状元后,贪图京中的富贵繁华,对那姑娘始『乱』终弃,最终,两个人还是没能走到一起,但怕她不高兴,又怕她拿别人的故事比作自身,怀疑我会和那个书生一样负心,便始终都没敢开口。 两个人,傻傻的,站在戏台下,站在人群中,十指相扣,站了很久很久…… 倘若可以,我也愿意听情深义重,从一而终的故事,也愿相信,人与人之间碧落黄泉,生死相依的感情,倘若这世间的一切,能如戏文一般,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一个人说不爱了,就当真不再爱,说遗忘,就不再记得,说放下,就再也不会拿起,该有多好。 没有纠结往复的爱恨执着,没有苦痛缠绵的沉沦折磨,一个人好了,就该福禄双全,长命百岁,一个人坏了,就该报应循环,咎由自取,倘若真能如此,我愿去拯天,去救地,去拜一座座的佛塔,去助千万万个人,一切的福报,全都记在她的名下,愿我爱着的那个姑娘,一生平平安安,喜乐周全。 “那个人,是碧云天的弟子。” 林素闻站在旁边,良久,说出了这句。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仰头灌自己酒,大约最近喝的酒太多,脾胃有些受不住,最终,趴在酒馆的窗户边,一边干呕,一边咳嗽。 见我这副模样,林素闻沉默片刻,又缓缓道:“顾绯然,你是一个术士。” 一如既往,没有一丝感情的口吻,仿佛长到现在,他连一件错事都未曾做过。 我明白,但,那又如何呢? 是术士,就该断情绝爱,灭欲清心,端坐在高高的神坛上,没有一丝人情,没有一丝温度地观望着脚下的芸芸众生么? “林素闻。” 良久,我偏过头看他,由于刚才灌酒太急,长发上沾着酒水,有几缕发丝黏腻在脸上,向他凄然笑了一下:“我所追求的道,跟你的,完全不同,我就喜欢痛苦沉沦,就喜欢往最脏的地方跌倒打滚,你有喜欢的人么,有认认真真地爱过么,有人关心你,愿意为你去死么?没有吧?人生在世,不曾喝过最烈的酒,不曾爱过最好的人,不曾开怀大笑过,不曾放肆痛哭过,又怎能算是真真切切的活过?” 林素闻表情怔然,似乎被我的话震撼,片刻,移开视线:“一派胡言。” “修行之道,唯有摒弃世俗,断去尘念,方能勘破一切困厄苦痛,得以上乘。” 他偏着头,语气淡淡的,但神情却很固执,赌气一般坚信着自己所说的东西。 我呵了一声,伸手推了他一下,林素闻猝不及防,被我推到一边,我拎着红绳,将酒壶举在手中,扬声道:“等你能打过我再说吧。” “初出茅庐的小屁孩,连什么是道都没想清楚,却来教训我,你还差得远呢!” 我想,那时的我,大约被酒糊了脑子,才会对他说出这番话,一转身,见林素闻站在窗边,望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6章镜花水月(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7章 镜花水月(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被折腾病了。 躺在房间里,听着师兄的教训:“你以前从不喝酒,怎得现在却染上了这样的『毛』病?” 他说着,许是想到我第一次醉酒,是跟他在一起的,所以又转折道:“小饮几杯怡情就好,哪能像你这样,把自己喝到生病的,这次我姑且饶过你,看师父回来,我让他怎么教训你!” 如今正是夏季,天气炎热,我裹了一层被单,老母鸡抱窝一样,向他求饶:“一时高兴,得意忘了形,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 师兄站起身,向我走来,脸『色』更加不好看,又道:“还有外面的那些花儿,不要再养着它们了,你敢说这次生病,跟那些东西无关?” 我原本想说,我只是脾胃不舒服,以术法养着那些昙花,顶多消耗一些精力,即便要病,也是病在思虑,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但想到师兄如今正在气头上,只得把话又咽了下去,垂下头,闷闷地哦了一声。 昨日喝了太多酒,头脑昏沉沉的,腹内空空,还有些隐隐的疼,藏了一把尖锥似的。 又听师兄沉着气向我质问:“听闻你昨日去找了那位世子殿下?” 我看了看林素闻,当时他守在外面,应该不知道我接近萧俶的事,想必是不夜城里的哪个嘴碎与师兄说的吧。 于是,点了点头,又解释:“那个,师兄……我只是想帮江姑娘而已。” “江姑娘?” 师兄一阵疑『惑』,反应过来我所说的‘江姑娘’是谁,道:“我听说,你近日与那位扬州的江姑娘来往甚密,据我所知,她不是行医的吧?” 师兄此言说得隐晦,其实不过是在指责我,既然有了心上人,而且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就不该再同其他女子有所牵扯。 见他误会,我只能解释:“师兄,我与江姑娘并非你想的那样,此前来往江宅,从未做过什么逾礼之事,林素闻可以作证的。” 师兄将目光看向林素闻,林素闻默默颔首。 毕竟去江宅的那几天,他也和我一样,被人家挡在路上听了好几天的曲儿。 师兄白了我一眼,又没好气地教训道:“什么林素闻林素闻,你该叫他林公子,平日里教你的礼数,都到哪里去了?”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但前些时日,我对林素闻颇有怨言,直接称呼他的姓名习惯了,再想改口倒真有些为难。 况且,按年龄算,我还比他大了几岁,林素闻不高兴时,也是‘顾绯然顾绯然’地叫我,要说失礼,也是他更加失礼吧。 我『露』着一颗头,闷闷地犯嘀咕:“都已经习惯了,还怎样改,况且林素闻也不会介意的。” 说着,看向林素闻,他的表情淡淡的,雷打不动,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 “……” 师兄见此,默了片刻,最终道:“不管怎样,你为男子,江姑娘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平日来往时还是注意一些好。” 我道了一声是,又微微苦笑,叹息道:“师兄,在你眼中,我是那样朝三暮四的人么?” 见他不说话,我又搬出曾经的理由:“我只是某日在城中斩除邪祟时,不小心受了点儿伤,被江姑娘所救,心中感激罢了。” “什么,受伤?” 师兄大惊小怪,拉着我的胳膊前后打量,仿佛是想查看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我把他的手拂下去,淡淡道:“一点小伤,早就没有大碍了,不过江姑娘既然帮了我,知恩图报,我也该帮一帮她不是?” 师兄向来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否则也不会至今仍是单身,还当江采萍留在盛京,是被萧俶所『逼』,所以反问道:“她有什么需要你帮的,如今世子殿下流连乐坊,对江姑娘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再去缠着她了。” 听此,我扯了扯唇,道:“正因如此,才需要帮一帮她啊,若世子当真变心,我也好从中调停,让殿下放她回扬州去。” 师兄哦了一声,又看向我,出言威胁道:“若是让我发现,你别有用心,只是跟随世子鬼混,沉『迷』那种地方,看我怎么教训你!” 师兄洁身自好,对这种事情向来严苛的很,在师门时,因他『性』情宽松随和,我和师妹经常捉弄他,但也只敢在日常的小事中与他玩闹,遇到大事,抑或触及到原则的事,师兄根本不会退让,我和师妹在这些方面,其实都很怕他。 我举起手,作出发誓的样子:“我保证。” 师兄走时,还是唉声叹气,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看向林素闻对我使了使眼『色』,我一时间没领会到他要干嘛,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走后没多久,傅家的人便来拜见,还送了一大堆珍奇『药』材,搞得我差点以为自己不是脾胃受寒,而是得了绝症。 在红闻馆休养了几天,才渐渐恢复过来,听到外面传来淅沥的雨声,我惦念着那些昙花,便起身下床,来到庭院的长廊中。 才发现,那些昙花在我病中时,早就已经凋零,原本雪白的花瓣坠在地上,已经微微泛黄,还因下雨,沾上了些许泥泞。 林素闻今日被萧琢宣召,前往皇长孙府拜见,并不在我的身边,不知为何,突然少了一个人,总感觉空落落的。 正听着雨声发呆时,忽然想到师兄那日的用意,在林素闻跟前询问我接近萧俶的事,一是向我质问,二是想打消萧琢的疑虑吧。 毕竟,以萧琢的能耐,师兄知道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若怀疑我投靠了睿王和萧俶,想必我以后在朝中的日子不太好过,倒不如在林素闻面前,大大方方谈论此事,还将缘由告知,由林素闻解释给萧琢听,也算是一种捷径。 只是不知,林素闻的言论,在萧琢那里能有几分轻重,而我在林素闻那里,怀疑和信任又是各占几层。 师兄的苦心,我到现在方才领悟,又想到他那样老实巴交的人,竟也为了我在人跟前耍起了心思,一时间,不知是苦还是乐。 “顾大人,自从你病了之后,那些昙花的情况就不太好,一夜之间,全都落了,连植株都病恹恹的,差点养不活,还是林公子悉心照料,才勉强保住,渐渐好了起来。” 刘伯舟见我失神,还以为我是在为那些昙花伤情,于是,小心翼翼地劝慰我。 我怔了怔,反问:“林素闻?” 刘伯舟嗯了一声,又道:“馆内的人知道那些花,对顾大人来说十分重要,见它们快不行了,还想用术法维持几天,但林公子说,术法续命,终非正途,不过饮鸩止渴而已,所以就由他接手照顾,也不知他是怎样做到的,那些昙花竟真的慢慢活了过来。” 闻言,我弯了弯唇:“多谢。” 此声多谢,并非是对林素闻,而是对他们,刘伯舟以及红闻馆里的那些大人。 我自知『性』情古怪,除了师兄和师妹,是从小一起长大,无从选择,只能养成习惯让他们待在身边外,其他的人,让他们走进我的生活,对我来说,都是一件极其困难和可怕的事情,我也很少去在乎旁人。 一直以来,都是拿红闻馆当作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而那些馆中的大人,也很少与他们交集,一是因为我们都是术士,生怕我的秘密,一旦被他们靠近,就有被揭开的风险,二是从一开始,我就拿他们当作萍水相逢的路人,不愿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耗费精力。 但没想到,他们会对我如此…… 见我称谢,刘伯舟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大家都在一个地方任事,顾大人平日里,对我们的修行解『惑』甚多,我们不过知恩图报罢了,可惜我等修行,终不及林公子十之一二,最终也未能帮到顾大人什么。” 我垂眸一笑:“哪里。” 又缓缓道:“几株昙花而已,原没什么重要,诸位前辈能有此心,绯然已感激万分。” 顿了顿:“那件事,刘大人解决的如何了?” 刘伯舟听我问话,僵持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回答:“还好吧,先前听顾大人一席话,茅塞顿开,所谓鬼道,已有许久不曾研读了。” 我点了点头,又向他道:“以后在修行中,再有何难处,刘大人若不嫌弃,都可来找在下商议,绯然定当竭力。” 刘伯舟连忙向我回礼:“一定。” 我默了片刻,才向他提出疑『惑』:“以刘大人这个年纪,早该成家立业,放在一般人那里,儿孙都该有了,为何突然想到修行?” 我说这话,并非没有根据,而是在红闻馆的这段时间里,在与他斩除邪祟的过程中,看出刘伯舟的修行虽然不差,但根基却不甚稳固,只能说明,他不像我和林素闻这样,从小就接触修行之术,而且当术士的年限并不长。 刘伯舟愣了一下,随后又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顾大人的眼睛,我确然是半路出家的术士,初始修行时,都已快三十岁了。” 我哦了一声,十分好奇,毕竟术士,很讲究年少时的资质和天分,到了三十岁才开始修行,就像一个老妪耄耋之年还想着改嫁一样。 “我在年轻时,曾喜欢过一名女子,后来那女子嫁给了旁人,几年后又突然暴毙了。” 刘伯舟感慨一声,道:“那时候有些不甘心,觉着她死的莫名其妙,总想要查一查……”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7章镜花水月(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8章 镜花水月(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那些过往,刘伯舟本不愿提起,因此仅是与我说了个大概。 二十多年前,他不是术士,而是一个书生,十年寒窗苦读,打算赴京赶考。 可惜在路上,他生了病,幸得一名舞姬照顾接济,虽最终痊愈,却也因此误了考期,在盛京盘桓逗留数日后,不得不折返回程,不过,他并没有回家,他家里,三间土房,塌了一半,父母早逝,亲友离散,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所以,他来到那名舞姬的所在,盛梁科考,四年举办一次,为了养活自己,等待下一次考试来临,他守在舞坊外面,以贩卖胭脂为生。 那舞姬生得很美,心地善良,刘伯舟对她倾慕不已,但那时的他,身无长物,饥寒交迫,没有什么可以拿来报答那名舞姬恩情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讨人家的欢心,每次相见时,只能小心翼翼地送她一盒新进的胭脂水粉。 本以为是两情相悦的好事,刘伯舟满心欢喜,发奋读书,就想着功成名就后,迎娶佳人,却没想到,考期未到,那姑娘就嫁给了旁人。 那年,刘伯舟二十五岁,站在舞坊外面,看着那个人派了一顶轿子,将他心爱的姑娘接走,听周围有人议论,说那人身份贵重,家里也很有钱,看不上舞姬卑贱的背景,所以即便入府,也是连个名分都没有。 后来,再一度科举考试,刘伯舟没去参加,因那名舞姬不在,他也没有再守着舞坊,而是在江湖中流落,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五年后,听说那名舞姬突然暴毙,至死离别时,刘伯舟都没有再见她一面。 三十岁那年,为了查探那名舞姬究竟因何而死,他成为一个术士。 听此,我很不解:“查探真相的方式千万种,干嘛消耗二十年的光阴去修行?” “说起来惭愧,那时候刚入门不懂么,被一个江湖骗子诓了,他告诉我,那些很厉害的术士能够让人重生。” 刘伯舟微微苦笑:“我想着当年离开时,还有一件东西没交给她,她能活过来自然是好。” 今日的红闻馆中,不知何故,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在,刘伯舟站着与我说了一会儿话,也被人叫了出去,说是城西贾大人家的儿子,被邪灵附体,蹲在树上抓耳挠腮不肯下来。 他离开后,我在长廊中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见雨势减小,便回房拿了一个荷包出来,蹲在庭院里,将那些昙花花瓣捡拾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头都没抬,道:“这样快就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一回头,却不是刘伯舟,而是林素闻。 撑着一柄伞,站在我身后,伞骨是竹制的,雪白的伞面,整洁干净,连一个泥点都没有。 我怔了怔,扯开唇:“回来了。” 林素闻依旧无言,将伞向我移过来几分。 我转过头,继续收拾地上的花瓣,道:“还没向你道谢,听说,是你救活了我的花儿。” 林素闻没说话,我也没计较,反正他总是这个样子,而我早就已经习惯,有些话,我说了,他听过,就足够了。 迟疑一下,道:“那天……抱歉……” 都说喝酒误事,我平时虽肆无忌惮,也确实喜欢欺负林素闻一点,但也没到那种地步,趁着自己心情不好,好话坏话,跟林素闻倒豆子一样地说了那么多,事后想想,实在不应该。 “不管是何种修行途径,都是个人自己的选择,所谓殊途同归,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是我唐突了。” 林素闻沉默片刻,大约觉着我跟他说了那么多话,他一个字都不回复我,有点说不过去,所以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无奈一笑,其实对于林素闻,我到现在都是持有敌对意识的,毕竟不同于刘伯舟和红闻馆的其他大人,他的修行很高,是目前我所遇到的术士里,难得能与我一战的人,他对顾家的了解,像是一条条围困在我身侧,纵横交错的丝线,限制了我的很多行动。 但是相处这么久,我也知道他是个好人。 将那些花瓣收在荷包中,我从房间找了一个木盒,把荷包放进去,又在庭院里挖了一个坑,连同木盒一起埋好。 林素闻一直跟在我身后,沉默无言,没有问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也没有对我的举动,有过任何的评价和议论。 我挺喜欢他这一点,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若不是如此,换一个喜欢叽叽喳喳嘴碎的人来监视我,我早就想办法让他滚蛋了。 埋好了那些花,又在红闻馆里坐了片刻,约『摸』着萧俶应该去不夜城了,便起身出门。 “你……” 林素闻在我身后,欲言又止,最终才道:“不要再找那个人了。” 我弯了弯唇:“为什么?” 林素闻不说话,将脸偏过去一边,似乎刚才阻止我这件事,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极限。 我又问:“皇长孙殿下,与你说了什么?” 林素闻不回答,我又笑了一下:“你不说我也知道,皇长孙殿下肯定告诉你,前些时日,有个人告诉他,想要效忠他,还跟他说了一些所谓‘『性』情中人’之类奇怪的话,可是他没有答应那个人,现在那个人却转身投入他对手的麾下,他问你,那个人是不是骗了他。” 林素闻沉默良久,才冷冰冰地反问:“你既知道,又何必这样做?” “就是因为无所愧,所以才如此大胆啊。” 我打量了他几眼,眼神像是流氓诱拐大街上单纯无邪的小孩:“偷东西的人,不会正大光明地把东西拿出来给人看,我若真想投靠萧俶,有一百种方法避开你们的耳目,又何必大张旗鼓被你们怀疑,现在又在这里听你的质问?” 林素闻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我只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贼喊捉贼。” 我发现了,这可能真的是林素闻的『毛』病,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停顿一下,但以他的涵养,能让他说出‘贼’这个词,我也是个人才。 但是他不信我,而且今日去皇长孙府,也不知道在萧琢面前都说了我什么。 我很无奈,只能耐心向他道:“皇长孙殿下,是很好的人,我心里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将要效忠什么样的人,若殿下不信的话,可以给我时间,让我证明给他看。” “我……”我顿了一下,坚定道:“不会背叛皇长孙殿下,不会做任何损害他的事,以我术士之名,以我心中的那个人之名起誓。” 林素闻显然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愣了片刻,我见他如此,弯了弯唇,问:“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把那些花养活的。” 他看了我片刻,偏过头:“普通人的方法。” “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让那些昙花盛开的?” 林素闻将目光移向我,我道:“一种愿咒。” 他的表情仍是不解,我又道:“比如说你,你我相处的时间长了,你对我有了感情,就会倾向去做我所希望的事,而那些我不喜欢的事,就不会去做,至少,不肯轻易去做。” 林素闻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这是我最近才想通的一件事,所谓术士,看花不是花,看水不是水,一切皆为物,若是能发现其中的规律,掌控它,运用它,就成了我们的术法,但这世上,应该还有一种术法,依存于物,看不到,『摸』不着,却真实的存在,甚至,凌驾于其他一切术法而存在。” “什么?” 我微微一笑,答:“感情。” “一个修行强大的术士,爱上一个人,甚至甘愿为她去死,按理说,这世上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加珍重,但他最终还是死了,打败他的,不是世上的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一种厉害的武功,而是感情,他对那个人的感情。” 林素闻依旧表无表情,显然没有听懂。 “这种万物之间的感情和羁绊,或许可以被视为一种咒术,因为花对我有感情,所以即便它快死了,还是努力开出花来让我高兴,而我,起初并不想告诉你这件事,但是你养活了我的花,我对你心存感激,对你有了感情,所以就违背了先前的想法,向你解释这其中的秘密,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愿望,让你感到高兴。” “……” 林素闻默了片刻,道:“但这种咒术,对人很容易,对其他的物,应该很难。” “谁说的?” 我反驳他:“物虽无知无识,却也不会拒绝,但人不会,人会讨厌,会反感,会去避免不利于自己的事,就像我现在能让那些花为我开,却很难让你对我改变态度一样,这世上最难搞定的咒术承受者,是人,之所以觉得物比较难,不过是你修行不够而已。” “……” “觉得难么?” 见他沉默,我向他问。 林素闻顿了顿,答:“还好。” 我笑了一下:“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这世上,除了你,应该没人能理解我在想什么。” 那时的我,举起手中的玉笛,对着天上的云彩和光影,对他说出了这句话,但其实,那时的我,真正想说的是—— 林素闻,快点强大起来啊,我所看到的那个世界,真的,很想有一个人,陪着我看……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8章镜花水月(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49章 食魂般若(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不夜城中,依旧笙歌热闹,丝竹不绝。 萧俶怀抱着薛采薇,欣赏台上的歌舞乐曲,现在是正午,按照江采萍的习惯,薛采薇应该去休息的,但前些时日萧俶说了,让她不要再依据江采萍的喜好来约束自己,所以,来自落云纺的衣裳,薛采薇已经很久没穿过,南境的雨花茶和西域的安息香,也很久没再用过。 现在的她,在萧俶面前,仅是薛采薇,一名不夜城中弹琴的乐姬,不是谁的影子,与江采萍亦没有半分关系。 乐坊的内堂中央,置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花瓶,花瓶上摆着一个木盒,看样子像是收敛女子金钗宝石之类的妆奁盒。 一名侍女十六七岁,跪在美人榻下,手中端着的盏盘里,放着十几把素扇,扇子纸面雪白,并没有绘画题字。 这是近日盛京新兴的游戏,是由投壶演变而来,据说是嫌投壶所用的铁箭有兵戈之气,对女人来说不吉利,所以改用这种文雅的素扇。 本来仅限于官宦贵族家的夫人小姐,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用的,不知为何,竟渐渐在一些贵胄子弟中间流行了起来。 想到盛梁灭了端国,平了秦地,之后又收服胡虏,那些姓萧的皇室,我虽然都不喜欢,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一个个尚武,都有些本事,如今竟出了一个害怕箭矢,整天拿着女人扇子当作玩物的世子,倒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怜。 萧俶拿了一把扇子,展开,对准花瓶上放置的木盒投了出去,扇面如蹁跹的蝴蝶,落在地上,仅是碰了一点边角,并没有砸下来。 随后,他又懒洋洋地拿了另一把,递到薛采薇的手上,示意她去砸,薛采薇刚想起身,又被萧俶拉住,萧俶神『色』宠溺,对她使了眼『色』,暗示她只能躺在他的怀里,不准耍赖,薛采薇表情委屈,却还是躺下来,端起扇子,学着他的样子,对准花瓶投了出去。 地上横七竖八,落了很多折扇,在投出第五个扇子的时候,她终于把花瓶上的木盒砸了下来,木盒掉在地上,摔出一枚镶玉的金钗。 薛采薇得意洋洋,很是欢喜,眉眼间尽是少女的娇俏美丽,而萧俶却招了招手,命旁边的人将金钗取来,作为奖赏『插』在了她的头上。 我跪坐在他们的下位,见睿王府中的那些幕僚,陪伴着萧俶喝酒,一个个推杯把盏,『露』出沉溺享乐的猥琐表情。 端起桌上的一杯酒水,正想喝下去,却又见那名管事匆匆忙忙赶来:“殿下……” 他来到堂中拱手,施礼道:“江姑娘刚才从府中出来,前往东门城墙上去了。” 萧俶坐起来:“好好的,她去那儿干嘛?” “这平日里,我要请她出门踏青,她都推三阻四,不肯依从,最近是怎么了,又开府门,又上城门的,被邪灵附体转『性』了?” 见他的言语之间,提及了江采萍,薛采薇『露』出不悦的表情,想起身离开,却被萧俶拉住,拂下他的手,坐在一边闹别扭。 萧俶好言好语,安慰了她一阵儿,随后偏头向那名管事不悦道:“你下去吧,以后她的事,不许再报到这里来。” “……” 我微微垂眸,抬手将杯子里的酒水饮尽。 从不夜城里退出来,特意绕道去了一趟东门,江采萍还在那里,带着一方面纱,跪坐在城门上弹琴,底下聚集了不少百姓,堵塞了道路,那些守城的官兵知道江采萍与萧俶的关系,生怕得罪了世子殿下,所以不敢驱逐于她,只能推推搡搡地赶那些围观的人离开。 我站在不远处,一个商铺的墙角边,抬头望着城楼上的人,此时,江采萍一袭白衣,长发如瀑,虽隔着面纱,但从浑身上下的气质中,却能感受到她确实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她弹着琴,眼神怔怔地,望着被琴音吸引而来的人群,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人出现。 容岫与云岫陪伴在她的身边,同样的面容,截然不同的打扮,却有着相似的落寞之『色』。 我向林素闻问:“你猜他会来么?” 林素闻默了一下,问:“谁?” “江姑娘等待的那个人。” “……” 林素闻没有回答,我想,男女之间的感情,他应该是不懂得,也不想懂得的吧。 我转过身:“走吧,那个人不会再来了。” 听说,江姑娘这些时日的心情很好,一改往日的淡漠疏冷,甚至请人到家里听她弹琴,京中那些正值风华的贵胄子弟,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能削尖了脑袋往她的府中去,但是和我与林素闻之前的遭遇一样,没有人见过江采萍的真容,仅是隔着一层屏纱,远远地坐着。 看来今日,江姑娘的心情也不错,不仅从那道屏纱中走出来,还出现在人前,在城楼上为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人弹琴,那些以前一掷千金,想要见她一面却被拒绝的人,现在只需抬抬头,就能得偿所愿,前后差距,令人不免议论,让江姑娘作出改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有人说,萧俶如今沉『迷』乐坊,跟着那个名叫薛采薇的乐姬厮混,她心中自然高兴。 还有人说,江姑娘如今已是双十年华,搁在寻常人家里,早就嫁人生子,因萧俶才被耽搁下来,如今世子殿下与她分道扬镳,此番抛头『露』面,或许是有意在盛京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但是,江采萍明显没有寻找如意郎君的打算,不仅如此,还陷入了奇怪的流言里面。 有人说,某日晚间,看到一辆马车,停在江府门前,从车里下来一个神秘男子,进入府中后,大半天都不曾出来。 有人说,几个男人正在街上喝酒时,江采萍忽然闯进来,一袭红衣,浓妆艳抹,举止放『荡』,与人勾肩搭背醉成了烂泥。 也有人说,江采萍每日都会制作三个流水笺,将写好的诗句放在竹筒中,顺水漂流,谁若有缘捡拾到,就能得到她的款待。 …… 这些事迹落在萧俶的耳中,第一次,世子殿下还大发雷霆,让管事的人调查那个男人是谁,第二次,便彻底失了耐心,告诉底下的人,以后关于江采萍的事别再报给他听…… 第三次,世子殿下的车驾停在大街上,听到议论,说现在盛京的人,为了得到江采萍制作的流水笺,整天拿着网兜守在水边,还出言嘲讽,说那女人怕是被邪灵附体,如今发了疯,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不夜城行去。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去看过江采萍,哪怕是出于愤怒的质问都没有。 那个以前恨不能整天腻在里面的府邸,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已有多久没再踏进去一步。 人都是这样,以前人们推崇江采萍,是觉得她高洁优雅,连世子殿下都被拒绝,对寻常人来说更是高不可攀,现在却像仙女下了凡间,不仅如此,这名仙女下凡的姿势还有点难堪,不慎落在尘灰里,还貌似陷进了泥潭。 伴随着奇怪的流言越来越多,江采萍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渐渐趋于轻贱,不夜城中的乐姬,成了世子殿下的心尖宠,而这位扬州来的千金小姐,却像是一只脚踏进了青楼的门槛,更甚至,听说南方有名富商,带了一箱金子拜见,大半夜的,用意自然明显。 我仍每日来往于不夜城中,听着旁人的议论,看着萧俶对薛采薇的宠溺玩闹,听着旁人议论江采萍又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一时间,有些感慨。 “林素闻,你猜萧俶会去见江姑娘么?” 我站在红闻馆的长廊中,那些昙花,幸得林素闻的照顾,如今已经长得很好。 林素闻面无表情,冷冷回答:“不知道。” 我无奈一笑,道:“我猜,不会了。” 听闻端国那位多疑『淫』『乱』的末代皇帝,起初,只是一个皇子,在少年时娶了朝中一位大臣家的千金,那姑娘原是应该嫁给太子的,还比皇子大了几岁,但因先王对那个皇子有些偏爱,怕没有势力扶持,那名皇子以后在朝中会处境艰难,所以下旨赐婚,也由此埋下祸根。 大约因为年龄和『性』情都不合,又嫌那个皇子整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那姑娘始终不肯给夫君好脸『色』,而皇子,原本对她还有一些热情,渐渐地,受到的冷遇多了,宁愿宿在别处,都不肯踏进她的寝宫一步。 为了博得夫君的关注,她开始与很多男子暗暗联系,最后甚至和太子通『奸』,此种行为,却只是将夫君越推越远,最后皇子谋反,将太子凌迟,登基那天,第一件事就是将她处死。 情之一字,如一叶障目,而女子的悲哀,多数情况下,都在于以为男子就是自己的全部,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当她以为他还爱着的时候,或许,他早已心猿意马,顾及左右,当她以为生气吃醋,穷尽一切小女儿家的手段,就能将他拉回身边,却不知,那边早已失去了耐心,没有了等候。 当局者『迷』,诸多折磨,诸多痛苦,落在别人眼中,不过人言可畏而已。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49章食魂般若(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0章 食魂般若(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辛夷花落,海棠风起; 朝雨夕过,愿君如昨。 这是写在江采萍流水笺上的字,我在京中花了重金,从一名书生那里购得。 简简单单,十六个字,很是漂亮的蝇头小楷,力透纸背,仿佛能看到一个人的名字。 可惜,这百转千回的情意,这刻骨铭心的相思,终究没有落到那个人手上。 江宅的门口,云岫见到我,立即伸手拦了拦,不悦地皱眉:“怎么又是你?” 我微微一笑,回答:“前些时日,得江姑娘垂青,在府中听了几首曲儿,今日一是来拜谢,二是想将此物交到姑娘手上。” 说着,将袖中的流水笺呈给云岫,云岫接过来,又看了看我,仍是不太高兴:“进来吧。” 转眼见林素闻也要跟上我,她又挡了一下:“我们姑娘说了,一枚流水笺,只能放行一个人,这位公子,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林素闻动也不动,明显不愿意让步,毕竟这天底下,除了青楼和茅房,我还想不出有第三个地方,是他不敢跟我进去的。 见此,我又向云岫求情道:“这位公子,是在下的朋友,平日里就喜好跟着在下,因担忧在下的安危,不肯离开一步,此时叫他离开,倒真有些为难,不如这样,你先放他进去,若是江姑娘不愿意见他,我再劝他离开如何?” 云岫又看了看林素闻,我又补充道:“他只是喜欢跟着在下,不会说话,也不会有何举动,权当他不存在就好了,不会令你们为难的。” 云岫仍站在门口,又打量了林素闻几眼,才侧开身,不情不愿地道:“进来吧,先说好,若是姑娘不肯,你就让他出来。” 我道了声谢,跟着云岫来到院落中,走路的时候,还特意回头看了看长在门边的那株琼花,盛夏季节,那些琼花仍是没有凋谢的迹象,如一颗颗雪团,热热闹闹地开在枝头。 今日阳光明媚,照耀在那些雪白的花『色』上,有些刺眼,微风拂过,摇碎了一地的光影。 “真是奇怪……”我故意问她:“在下记得,琼花的花期在四月,如今已是夏季,何以这座府宅中的琼花仍未凋谢?” 云岫顿了一下脚步,才回答:“世人还说,琼花若是离了扬州,便养不活呢,结果不还是在这儿活得好好的,树木花草,它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想什么时候谢,就什么时候谢,非人力所能控制,兴许这方的水土与别处不同,有什么好奇怪的?” 此番说辞,连那些寻常人都糊弄不了,近日,江宅的这株琼花,也吸引了不少关注,住在附近的百姓,有不少在门前驻足,对着琼花,暗中指指点点,言辞间都说江宅出了邪祟,江姑娘最近的反常行为,或许与此有些关系。 不过,由于近日京中异事颇多,别说江宅,就连王上的后宫里头,那口废弃了多年的荒井,里面都能抽出几片青翠的荷叶,三里外的青峰山上,那株多年前为雷电所焚的千年牡丹,如今都开出了一树的繁花,这株迟谢的琼花,与它们一比,又算得了什么? 我有意无意地道:“之前王上的后宫里头,从荒井中长出几片荷叶,在下奉命前去查探时,发现是多年前,一名宫女不小心打翻了戚如夫人的藕羹,被当差的管事殴打致死,尸体抛入井中,怨气不平所致,还有那株枯木逢春的千年牡丹,是被山野中的精怪附体,那精怪为了吸食人身上的元气,故弄玄虚,开出一树繁花,吸引人群前去,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新奇背后,总归都是有原因的。” 云岫的脚步慢慢顿下来,转过身看我:“公子,你想说什么?” 我弯了弯唇,故作姿态:“没什么,只是想提醒姑娘,一时新奇没什么,但若一直如此,可就变成一桩妖祸了。” 云岫偏过头,轻轻地道:“姐姐她……” “盛京之地,距离扬州千里迢迢,我们在此无依无靠,姐姐说,姑娘近日心情不好,若是能看到故乡的琼花,或许能变好些。” 我哦了一声,反问:“容岫姑娘说的?” 云岫迟疑一下,最终嗯了一声。 我瞥了她一眼,轻轻一笑,又感慨道:“容岫姑娘,当真了解江姑娘,她能如此为江姑娘着想,江姑娘若是知道,定然十分欢喜。” “不要告诉姑娘……” 云岫一瞬间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收敛神『色』,低头道:“公子既然知道这株琼花的事,就该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姑娘近日心绪不佳,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定然会责怪自己,姐姐那边……本不许我告诉外人的,在她们面前,还请公子不要提及此事。” 我眨了眨眼睛,道了一声好。 云岫转过身,轻轻地感慨道:“从小到大,因姐姐言行举止,与姑娘颇为相似,姑娘很喜欢姐姐,与她情同手足,实在令人羡慕。” 听此,我接着道:“言行举止,容貌脾『性』,此为外在,真正的亲近,并不在于此。” 说着,我侧了侧眸,看了身后的林素闻一眼,道:“在下有一个朋友,我说十句,他都不肯回给我一个字,我们的『性』情,亦是天差地别,但很奇怪,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很清楚,我心里在想什么,他应该也很清楚。” 林素闻抬了一下头,又闷声不吭。 许是想到我所说的人,就是林素闻,云岫忍不住一笑,叹息了一句:“不一样的……” 来到内宅,江采萍很难得地没有在弹琴,而是跪坐在窄廊中,擦拭花瓶,地上摆着盏盘,盘子里放着几枝新摘的荷花。 她用丝帕将花瓶擦拭干净,往里倒了一些清水,将荷花『插』进去,然后捧起花瓶,将它交给站在旁边的容岫摆好。 抬起头,见到我来,怔了一下,我想那几日,虽隔着一道屏障,但还是能看出我的大致身形,见到我身后的林素闻,又怔了一下。 云岫将东西交给她,我拱手道:“江姑娘。” 见她的目光,仍在望着林素闻,似乎有些介意,我又解释道:“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向来与在下形影不离,他不会打扰姑娘的,姑娘若是不喜,在下这就叫他离开。” 虽然不确定林素闻是否会听我的。 江采萍回过神,敷衍一笑:“不用了。”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江采萍,确实是个清新脱俗的美人。 一袭白衣,长发如墨,发髻间挽着紫檀木的流云发簪,发簪上镶嵌着皎白的杏花珠玉。 见到她,便令人想起古宅深巷里悄然盛开的一朵幽兰,幽静山谷中流淌而出的一抹泉涧,那位被萧俶捧在心尖上的采薇姑娘,放在她的面前,当真如孩童折出的纸花胡『乱』涂上颜料,拿在人前展示时,却遇上牡丹的真绝『色』,别说五六分,便是两三分的神韵都够不到。 世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若一个人本就生得好看,气质却比皮相更加出众,当真是锦上添花,上天的馈赠。 不过,我们修行之人,向来对容貌不甚在意,此时见到她,便如见到江南烟雨中的一枝新荷,惊鸿一瞥,并未放在心上。 她转过身,道:“公子是想赏花听曲,还是『吟』诗品茗,抑或对弈下棋?” 京中盛传,江采萍每日都会制作三个流水笺,有幸捡到的人,就能受到她的款待。 虽然,那些接受过款待的人,出来时都对外宣称,在江宅中仅是与江姑娘喝茶聊天,对弈手谈,在男女的相处间,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并未有过任何越礼的行为,但坊间仍是偏向那种奇怪的传言,外面风言风语,此类种种,江采萍却恍若未闻,始终不予理会。 我将玉笛端在手中,回答:“在下棋艺不精,对赏花『吟』诗也没什么兴趣,这曲儿,已连续听了好几天,不如换个新奇的花样儿?” 江采萍哦了一声,转过身道:“除去刚才说的那些,我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公子的,公子若是觉着无聊,便请回吧。” 此时,云岫已经退下,回到前院去了,江采萍渐渐收敛面容间的优雅从容,招了招手,让容岫把她之前取下的璎珞呈上,银白清华,上面攒着十几颗天水玉,拿在手中,摇曳生光。 眼神里,也开始流『露』出些许的冷意,显然,把我当作一个不怀好意的宵小之辈。 见她误会,我垂下眼眸,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江姑娘志趣高雅,造诣颇深,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而在下就是个天生俗不可耐的人,在此班门弄斧,恐污了姑娘清贵,姑娘知道在下任职红闻馆,平日里专行巫蛊术法,见多了邪祟异事,若姑娘不介意的话,便请容岫姑娘煮一壶茶,在下有一个故事,想讲与姑娘听。” “故事?” 江采萍原本想走,听到我的话,顿住了脚步,转过身看我,又戒备问:“什么故事?” 我抬起头,意味深长地道:“姑娘见多识广,可知,食魂般若是什么东西?”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0章食魂般若(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1章 食魂般若(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般若,是传闻中的一种恶鬼。 由女子的妒忌怨念而形成,与其他邪祟不同的是,它是由生人转化而成的恶灵。 古时记载,一名女子记恨丈夫的风流多情,常年的嫉妒,让她变作恶鬼,暗中害死了丈夫的那些宠姬,她自己也被丈夫所请的法师杀害。 食魂般若,是般若中的一种,与般若的形成原理相同,但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一般的般若,本体是人,但是因为嫉恨而使魂魄脱离肉身,在嫉妒的驱使下,变成害人的恶鬼,所以,真正害人的是出窍的生魂,生魂回归本体之后,对于自己离魂所做的事情,多数情况下,是不知情,也无法控制的,更丝毫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变成非人的东西。 可食魂般若却不同。 之前与刘伯舟说起过,鬼道‘养魂’一篇中所言,以生者的怨恨供养鬼魂,就能使一般的鬼魂,获得与怨灵一样的力量,但此种方法,有个弊端,不仅施术者极有可能遭到反噬,就连为鬼魂贡献怨恨的生人,一旦沉溺痛苦,无法自拔,就被变成半人半妖的邪祟。 若为这种鬼魂贡献怨恨的生人,是名女子,且这名女子贡献怨恨的初衷,是由于对某人的嫉妒怨念的话,这种邪祟就被称为食魂般若。 与一般的般若不同,食魂般若的本体,不再是人,而是半人半妖的异类,它想要害人,也无需离魂出窍,甚至由始至终,乃至害人之后,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随着痛苦加剧,怨念加深,属于人的那一部分,会渐渐被妖『性』所控,变成完全被称为妖的东西。 而且,一般的般若,若是能够虔诚悔过,驱走心中的恶念后,仍有可能重新变回成人,但食魂般若不能,由于妖『性』与人『性』已紧密结合,不可分割,想要让它不能再为祸世人,只有一种方法,杀了它,并将妖化的魂魄毁去,于烈火中,将仇恨与恶念强行驱逐出去。 由于最开始的时候,人们以为食魂般若,是因为女子心怀怨恨,被邪祟附体,魂魄被邪祟吞食,最终被取而代之,故取名为食魂般若。 江宅中,江采萍跪坐在我的对面,中间放着一方茶托,茶托上摆着四个杯子,紫砂壶中煮着新茶,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林素闻原先站在我的身后,许是觉着我们坐在这里,他杵在一旁像个木桩一样不好看,所以也跟着我跪坐下来,容岫可能怕她们家姑娘,面对我们两个大男人有些尴尬,所以,将茶端上来后,并未退下,而是等在江采萍的身后,默默无言地听着,他们俩的样子颇为有趣。 老实说,现在这个季节,只想让人躲在雪山里,躺在冰川中清凉一会儿,我居然还能耐着『性』子,跟她围着一个炉子喝茶,也是够拼的。 抬头却见江采萍举止娴雅,脸上别说炎热,连一滴汗珠的迹象都没有,真是不得不佩服起作为千金小姐的涵养来。 听到我的话,她微微垂眸,用夹子拾起一个杯子,抬手倒着茶水,缓缓问道:“顾公子,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跪坐许久,实在觉着闷热,腿脚又酸又麻,于是故作潇洒,挥了挥衣袖,看似调整坐姿,不过是想扇扇风,让自己凉快些而已。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这么一个故事,想听听江姑娘对此,有何看法。” 江采萍又是一笑,淡淡道:“采萍久居深闺,见识短浅,本不该妄加议论,不过既然顾公子问了,采萍便献丑两句。” 她将茶壶放回去,单手护着衣袖,低头啜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放下来,才道:“依照公子所说,那些化为般若的女子,因嫉妒变为恶鬼,暗中伤害丈夫的宠姬,看似合情合理,但采萍却不这么认为,本就是男人负心变情,要恨也是恨抛弃他们的男人,为何要对女人下手?” 听此,我僵了片刻,随后才笑了笑,道:“江姑娘见解独到,却很有道理,在下佩服。” 江采萍哼了一声,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屑的神『色』,又道:“明明是你们男人用情不专,却好像是我们女人心胸狭窄,相互争夺的恶战,若我是那些女人,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定会将那些男人的心挖出来,让他们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然还要明哲保身,以为自己无辜受害。” 她的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沉默须臾,才道:“可是,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变成半人半妖的恶鬼,不嫌可惜么?” 江采萍『露』出狡黠的神情,故意装作不懂:“顾公子,是在担心采萍会变成那种东西么?” 我觉得,江采萍作为千金小姐,要时刻保持自己的形象,还是挺辛苦的,而与她配合了两年,上演才子佳人的萧俶,也挺不容易。 至少我在她面前坐了一会儿,围着炉子就有点受不了,起身,向窄廊边走了走,方才清爽一些,道:“哪里,只是想说一些新奇的故事,讨江姑娘欢心罢了,江姑娘才华于世,是不可多得的女子,若因为这种儿女私情的俗事,耽误自己一生,实在太不值得。” 江采萍闻言,沉默片刻,忽然向我道:“顾公子,时间到了,你可以走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我巴不得快点离开,向她拱手告辞,领着林素闻转身走下窄廊时,却又听江采萍说了一句:“你以为我喜欢他么?” 我回头看她,只见她脸上『露』出讥诮讽刺的神情:“一个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浪『荡』子,一个不学无术就知道在女人窝里打滚的臭男人,到底哪里能让我看得上眼?珠宝也好,金玉也罢,那些从南海送来的珍珠,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他收藏送来的古琴,只能碍了我的眼,那株千里迢迢运来的琼花,埋在那里做什么,提醒我这里是盛京,不是扬州么?” “一个别人勾勾手就能骗走的男人,一个分不清是非好坏真假的瞎子,我喜欢他做什么!” 我一时错愕,站在原地望着她,许是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江采萍克制怒意,收敛了神情,冷冷地道:“你该走了!” 从江府出来,我去了一趟医馆,让那里的小大夫抓了一斤当归,掌柜的以为我有女眷身体不适,还苦口婆心,劝我买了一堆鹿茸和人参,还说什么女人刚刚生产,耗费太多元气,就需要那些东西补补身子,弄得我一头雾水,生产,红闻馆里到底有谁生产? 我虽通晓阴阳异事,但对医术却是一窍不通,那时候与箴言在一起,她也曾想过教我,但我信誓旦旦,说家里有一个大夫就行了,我就偷偷懒,不再费心学了,箴言拿我没办法,只能在我每次伤寒小病的时候,介绍些对症的草『药』给我,还说以后万一她不在我身边,我又身体不适的话,至少还能自己照顾自己,但这些话,往往被我捂着耳朵,故意跟她说听不到。 我想我们在一起,我以为,只要我活着,不管她在哪里,哪怕翻越千山万水,我也会找到她,两个人永远不分离,可是却忘了,原来这世上有一种分开,不是生离,而是死别,这世上有一种绝望,不是我死,而是她亡。 买完了『药』,我又去城里的一家典当铺子,从那里挑选了一对铜镜,这对铜镜做工粗糙,背面刻着阴阳八卦的印记,而且打磨得不太好,镜面模糊昏黄,连人影都看不到,把上面的灰尘擦了,才勉强能看到人的大致轮廓。 据老板所说,这对镜子是二十年前,一个三四岁的小乞丐典当给他的,当时卖了三十两,摆在店里好多年了,也不见有人赎回,自己那时也不知道为何,要做这一桩亏本生意,现在折价卖给我,绝不坑害占我便宜。 两个铜镜背后虽都有八卦印记,但其中有一个是反的,我把反的留下,把正的委托给店里的小厮,让他连同刚才的当归一起,送到江宅去,小厮以为我是要拿这些东西,哄江采萍欢心,觉着有些寒碜,还很好心地建议我,要不要再挑选几样看得上眼的。 我笑了笑,告诉他不用,又给了他一些银钱,并嘱咐如果江姑娘不喜欢那些当归,就把我从他们店里买来的铜镜给她。 “如果,江姑娘连铜镜都不肯收呢?” 小厮上下翻看那个铜镜,仍有些疑虑。 “不会的。”我又笑了笑,道:“这个铜镜,没有人能够拒绝的。” 站在典当铺子的门口,望着小厮揣着铜镜和『药』材越走越远,林素闻站在我身边,沉默片刻,道:“那个人,救不了。” “是么?”我反问他,有些淡淡的失望。 “很难。” 听此,我涩然一笑,叹息道:“我知道很难,但没到最坏的情况,总归还有一些希望。” 林素闻抬头看着我,我觉着有些不对劲,于是又转折道:“我才没有想要救谁,只是这城中若是再有邪祟闹事,我会更麻烦而已。”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1章食魂般若(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2章 食魂般若(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江采萍的话,让我忧虑了几天。 总觉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变成奇怪的东西,对萧俶做些什么。 于是,一直跟在萧俶身边,接连守了几日,都没见到江采萍的身影,我也实在熬不住了,便早早地退出了不夜城,回到红闻馆休息。 房间内,床头边挂着先前从当铺里买来的镜子,此时的镜面还是昏黄的,我站在床头,望着它,从模糊的镜子里,隐隐可以看到一团绯『色』的东西,像是孕『妇』腹中的胎儿般,缓缓蠕动着,它比之前长大了不少,最初看到它的时候,只有黄豆粒大小,现在却像一枚蛋黄。 我望了它一会儿,并起手指,低低地念动口诀,伴随着声音,那团红『色』的血雾开始流动起来,从周边分出一小点红『色』,像是小蛇般游走,在镜面里一丝丝地分散,消解,归于无形,最终,当口诀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那团血雾才渐渐安静下来,却比之前小了一圈。 这对铜镜,是顾家的一位前辈送给我的,犹记得那时,京中突发异变,也如现在的情形般,邪灵肆虐,妖祟猖獗。 母亲和那些顾家的人,每天都在京中奔走,斩杀驱逐邪祟妖物,忙到很晚,平时他们在家的时候,那些魑魅魍魉自然不敢接近景王府,但若他们离开,留守府宅的人手不够,或许是出于抵抗和报复的心理,那些邪祟就来攻击景王府,甚至有修行不错的能直接闯入内宅中。 那位前辈怕我受伤,便将这对铜镜送给我,他说,这对铜镜上面,刻着很多压制邪祟的符文,睡觉时挂在床头,就不会被那些东西侵扰,而且,这对铜镜还有一个神奇之处,对人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别看它外貌平平,做工粗糙,除非修行高深的术士,没有人能够拒绝它。 二十年前,在我离开盛京的那个晚上,街道上空无一人,甚至,由于刚刚发生过一场屠杀,风中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我站在当铺的门口,敲了门,掌柜的一开始还很不耐烦,毕竟深更半夜,谁也不想被从梦中叫醒起来做生意,看到我时却沉默下来。 我想,他是不认识我的,因为从出生时起,我便是顾家和景王府唯一的少主人,他们保护我,生怕出一点儿差错,连出府门都不被允许。 所以,除了那些皇室宗亲,即便是在盛京居住多年的街坊百姓,更甚至,那些在朝中几代为官的大臣,都极少见到我,也得亏此种缘由,让我在盛京去往江南的路上,很是顺利,没遇到什么阻拦,应该也没人能想到,一个三四岁的小乞丐,会是他们死去的景王世子吧。 那时,我需要盘缠养活自己,可全身上下,只有那对铜镜,于是便敲了当铺的门,在景王府的那场屠杀发生时,我正在睡觉,离开王府,连外衣都没有穿,落在掌柜的眼中,自然算是一个小乞丐,但在那个时辰,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敲门,确实是挺恐怖诡异的。 所以,他沉默片刻,才问我要做什么,我告诉他,我需要钱,一对铜镜,三十两。 那位前辈说的没有错,这对铜镜对人有着特别的吸引力,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它,即便它看起来一文不值,即便我开出三十两的高价,掌柜的还是收下它了,没想到,二十年后,兜兜转转,它又回到我的手中,遍布尘灰,仿佛在岁月里等着我,也等它自己的下一个轮回。 我捏着手指站在原处,虽然口诀已经念完,但却一动不动,受到镜子的影响,体内血气翻涌,本想勉力压制,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许是因为我的破功,镜子里的血雾又开始异动起来,林素闻站在身后,扶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念动口诀,并指向镜面划出去一道咒。 “多谢。” 我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会儿,向他道。 林素闻沉默一下,才答:“今晚,很危险。” 我嗯了一声,望着镜子凝视片刻,喃喃答:“只怕,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吧。” 那几片从荒井中长出来的荷叶,是一个提示,也是一种警告,本来那些魑魅魍魉,即便在宫里闹事,也仅是些捕风捉影的恶作剧而已,现在,却已经能够化出实形,只能证明王上的身体越来越差,原本能够守护王城的天子龙气,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宫闱都已震慑不了。 这几天下来,笼罩在王城上空的阴霾雾气,明显加重了几分,早先被红闻馆几位大人解决的妖物邪祟,又开始出来活动,尤其是今日,早上从井中提取出来的水中,竟沉着一层血红『色』的沙土,呼吸的空气里,也能感受到沉闷的浊气,一切的迹象表明,今晚或将群魔『乱』舞。 “刘大人他们在什么地方?” 我打定主意,向林素闻问。 林素闻没有回答,我突然反应过来,他一直跟着我的,我不知道的事,他自然也不知道。 于是,走出门,恰有一个侍女路过,我向她问:“今日,薛大人和刘大人他们可在馆中?” 侍女没想到我在,听到问话怔了一下,才回答:“早上薛大人入宫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临行前只吩咐刘大人他们留在馆中,现在,几位大人都在正堂里商议事情,等候消息呢。” 看来我猜的没有错,宫里果然出了事情,那个老皇帝怕是不行了。 转身进门,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条红线,将红线拿在手中,林素闻阻止我:“你可想清楚,这个术法,可能会伤到你。” 这种术法,是以红线为媒,连接施术者和被施术者,以施术者的修为,来压制被施术者身上的邪祟,本来是该牵连到两个人的末指上的,但现在,既然有了镜子,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不然以江采萍的『性』情,我若弄个红线找上门,只怕她会将我直接赶出府去。 不过,林素闻说的没错,这种术法有个弊端,由于中间有根红线直接联系,施术者很容易会被邪祟反伤,其实,有一个更加稳妥的术法,可以代替这种,但那个术法,是顾家的秘术,连林家的人都不会,一旦在林素闻的面前使用,他势必会想到我与顾家的关系。 所以,只能无奈笑了笑:“一个禁忌之术而已,你也不要太小看我,现在只需暂时压制住它,过了今晚再解开便是。” 见我如此,林素闻没有办法,沉默着走过来,伸出右手的小指,递到我的面前。 我怔了怔,明白他是要帮我,毕竟两个人共担风险,比一个人独自面对要好得多,于是低下头,对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既然痛苦……” 正在我低首,解开红线的一端拿在手中时,林素闻忽然说出了这句。 我抬头看他,又听他道:“何必执着?” 我不明白,他这样问,是在说江采萍,还是我明知会有危险,却仍是坚持施术的事。 于是,反应片刻,弯了弯唇道:“我记得曾经与你说起过,有一种术法,能够凌越其他一切术法之上,你觉得江姑娘不喜欢世子殿下么,她自己也是这样说的,天下人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她也确实因为嫉恨才沦为邪祟,这种喜欢,不是说没有就没有,说不要就不要的,即便她自己知道痛苦,不值得,可还是放不了,能够超越世间一切合理而存在的,感情,这种东西,才是最令人无可奈何的啊。” “就像你现在愿意与我共担风险一样……” 我顿了顿,接着道:“明知道有可能被反伤,若不是因为担心,又为何如此做?” 林素闻沉默片刻,偏过头:“我……只是怕你压制不住它,让它跑出来祸『乱』世间而已。” 这是我认识林素闻以来,第一次见他『露』出窘迫的小表情,我觉得有趣,林家的这个冰山少主,终于有了点人情。 见我笑他,林素闻皱了皱眉,刻意避开我的视线,语气不悦道:“你该施法了!” 我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伸出左手小指,和他的并在一起,将红线的一端扯出,系在我们的小指上,念动法诀开始施术。 在术法的催动下,红线的另一端开始微微移动,随后摆脱木盒,飘舞在半空中,朝着铜镜那边牵引出去,触及镜面的瞬间,血雾似乎动『荡』了一下,但是伴随着红线如藤蔓般将镜面越缠越紧,血『色』的雾气也渐渐收缩起来,最终,和最初见到它一样,化为豆粒般大小。 连接着我们手指的红线,越来越浅,最终归于无痕,林素闻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我,由于小指上忽然被绑了一条红线,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很别扭,所以望着它,甩了甩手,稍微适应了一下。 “顾绯然……” 林素闻淡淡地叫出了我的名字,等我看向他的时候,他才说出了下句:“我会赶上你。” 他的神情认真,像是某种约定般—— “总有一天。”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2章食魂般若(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3章 食魂般若(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施完法,从房间中走出。 来到红闻馆的正堂,刘伯舟和几位大人还在那儿等着,见到我和林素闻来,他们站起身,迎到门口,刘伯舟首先向我施礼道:“顾大人,林公子,你们可回来了。” 他直起腰身,继续道:“薛大人早间去了宫里,现在还没回来,我等只怕……” 我向他伸出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示意他关于这件事,我已经知晓,向里走了几步,道:“诸位大人想必已觉察出来了,今日盛京颇不太平,我等食君之俸,就该为王上和皇长孙殿下分忧,保护京畿周边的臣民百姓。” 刘伯舟看了看其他人,似乎想寻求他们的意见,又向我拱手道:“不知顾大人有何见解?” 我回答道:“一旦盛京发生异变,那些邪祟势必会突破京城防戒,来到城中滋事,我等需尽快加固盛京结界,不让它们有机可乘。” 现在盛京的结界,还是天政院时期留下来的,皇城内大大小小的寺庙道馆,还有就是路边供奉的仙邸神像,都是封印的一点,将这些点连接起来,便是守护盛京皇城的一道结界。 只可惜这些东西毕竟年限已久,尽管这些天来,在诸位大人的努力下,已更改翻新了不少,但大致还保持着二十年前的规模,平时挡些小妖小怪容易,在妖邪肆起,群魔『乱』舞的情况下,便如一张废纸,根本不堪一击。 刘伯舟点了点头,其中一名大人犹豫片刻,小声疑问道:“顾大人,你觉着,依今晚的形势,是否会是百鬼夜行之日?” 此言一出,堂内的大人们尽皆神『色』慌张起来,交头接耳,低低议论着其间的可能『性』。 百鬼夜行,顾名思义,就是群妖夜间游行的日子,平日里,那些妖祟被人驱逐到山野深林,失去容身之处,心中自然不甘,因此一直虎视眈眈,企图席卷重来,与人类争夺地盘。 人妖大战数百年,那些妖类虽然数量繁多,但早被人类打得四分五散,大都藏匿于山林中,极少能聚在一起形成声势的,即便偶有一些残余,却数量极少,根本不成气候,仅能躲藏在城中,做做恶作剧,吓唬人而已,可一旦它们聚集在一起,便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我曾看过记载,说百鬼夜行,于人类而言,如车轮碾过蚁『穴』,所过之处,废墟一片。 尽管杀伤力如此之大,但形成百鬼夜行的单个邪祟,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它们的数量太多,听说,最小的百鬼夜行,也需要上百个妖邪聚在一起,如盛京这样繁华广阔的城池,若是有几万个邪祟同时掠过,不出片刻,就能变成一座仅剩下断壁残垣的死城。 所以,想要避免百鬼夜行,方法只有一个,打散那些妖祟的团体,让它们不能再集合形成声势,然后逐个击破,才能化解。 盛梁建朝五十年,其间虽偶有邪祟集聚闹事,但仅有一次差点形成百鬼夜行,那时,也和现在的情形颇为相似,但由于我的母亲带领顾家人留守盛京,斩杀不少邪祟,打『乱』了它们的阵型,是以那场妖怪的大集合,虽然伤亡了不少百姓,但最终并未形成百鬼夜行之势。 “不会。” 在他们议论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又道:“若要形成百鬼夜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妖祟的数量,足以形成山雨之势,那样妖群才能席卷而过,摧毁城池,以目前的雾霭情况来看,还远远没达到那个地步。” 他们放下心来,我又接着道:“不过,仍不可掉以轻心,今日妖祟的数量,比前几日增加了数倍,虽不至于形成百鬼夜行,但妖邪狂『乱』是极有可能的,城中只有我们几个术士,唯有小心谨慎,才能减少伤亡,安然度过此关。” “总之,现在当务之急……” 我站起身,将玉笛端在手中:“在天黑之前,将盛京所有结界全部加固一遍,尤其京畿周边,距离王宫较远的地方,多布一些法阵,以防万一,切记不可惊动百姓,扰『乱』民心,若是有人问起,就说盛京近日怪事频出,王上惦念百姓安危,特命我等施法,保护臣民。” 那些大人也站起来,向我拱手说是,仅有一位大人,磨磨蹭蹭地坐在座位上,看向我,犹豫道:“薛……薛大人临行前说,让我们在此等候,万一宫中出了什么事情,也好随机应变,若到时候我们不在,岂不是欺君之罪……” 他的话说得隐晦,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万一在皇宫中,王上驾崩,身为臣子,理应全身缟素,跪于宫前守灵。 这应该也是薛大人让他们在这里等的缘由。 但薛大人,仅是一个大臣,对术士的事一窍不通,仅能想到万一王上不在,作为臣子的那些礼仪,却不知道,一旦王上驾崩,对于这个皇城,到底意味着什么。 失去天子龙气,就如同失去了一方保护神,便是盛京防守最薄弱的时候,在新王继位之前,每一天,对我们来说,都如履薄冰。 “郑大人,我等是术士,斩妖除祟,才是正事,修行之人,若对妖祸放着不管,反而去当孝子守灵,不怕被人笑话么?” 我还没说话,便有一位大人微怒道。 “齐大人,我并未说过要对妖祸放着不管,只是你我既然来到此地,挂着官职,就该守一些官场的规矩,真那么想斩妖除祟,在哪里不能斩,你来盛京做什么?也不怕这锦衣玉食,富贵权势,污了你一身清贵。” 见有人斥责他,这位郑大人一时间气不过,对着那位大人阴阳怪气地嘲讽。 “老实说吧,我这人就是如此势力,修行术法,也是为了升官发财,若我脑子跟顾大人一样好使的话,早就读书考状元去了,像现在这样,整天押着『性』命,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一怕施术失误,一不小心被邪祟弄死了,二怕得罪朝中,稀里糊涂被权贵弄死了,烦不烦啊。”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堂中众人均沉默下来,全都望着他,可他丝毫没有觉察到哪里不对劲,依旧一副倨傲不满的表情。 齐大人被他气得不轻,哆嗦手指抖了片刻,才怒道:“一派胡言,我等来到此处,不过是想尽己之力,报效朝廷,保护臣民,将我修行之术发扬光大,若人人都像你一样,只想着升官发财,尸位素餐,与蛀虫何异?” “你既提起读书,我便与你辩几句,即便考取功名,得入朝中,你以为就不要担负职责,整天只想着升官发财,贪图享乐么?术士职责,在于斩妖除祟,保护臣民『性』命,文官职责,在于处理政务,维护天下福祉,武将职责,在于保家卫国,开疆拓土,此两者虽与术士千差万别,但殊途同归,都要讲究初心二字,若是失了初心,只为一己之私,便是祸害,是罪孽。” “……” 郑大人闻言,冷冷一笑:“齐大人一腔热血,当真令人钦佩,不过你可想清楚了,盛京危急,多发异事,长营林家为何不来,他们不是自诩为皇室的最后一道屏障么,王上为何放着他们不用,反而在城中设一个红闻馆,招揽我等?” 众人将目光纷纷落在林素闻的身上,郑大人也转眼看向林素闻,依旧嘲讽道:“只怕是有些人聪明,只有我们被蒙在鼓里吧。” 他说这话,无非是在暗示,红闻馆仅是王上手中的一枚棋子,而我们,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风亮节,和师兄的忧虑一样,他怕棋子被用完之后,就变成弃子,和天政院的结果一样,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处灭门之刑。 其实,这样的场景不是不可能,不过,林家之所以不愿来盛京,以及王上不愿启用林家的原因,我想,并不是由于这个。 当年,林家还是天政院的主力,晗姬公主的事情发生以后,或许早已预料到以后的结局,林家主动请辞,与他们一起离开的,是我外祖父所带领的顾家,他们一前一后,相隔不过几日,回到长营,又因两家的嫌隙,发生过争战,顾家损失惨重,林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最终,顾家离开长营,再度返回盛京,没过几年,便连同景王府遭遇灭门之祸,回首往昔仇恨,王上不怀疑林家是不可能的,只是,林家势大,又是保护皇室的一道屏障,非到万不得已,王上不会翻脸绝情,对他们下手。 不过,留着他们,和重用他们,还是有些区别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对疑似杀害儿子全家的人放下芥蒂,而林家,因顾家的灭门惨祸,也因王上的猜忌,极少在盛京活动,一直蜗居在长营,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低调的很。 我想,这也是林素闻穷追着我不放,誓死都要查出我与顾家关系的原因。 果不其然,面对众人的目光,林素闻缓缓回答:“长营林家,永不涉足顾家之地。”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3章食魂般若(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4章 群魔乱舞(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想,林素闻虽然资质很好,但关于自己家的历史,学得实在很糟。 抑或是林家故意掩饰,才让他们家后辈的年轻弟子,误以为顾家的故地在盛京。 但是,当年林家驱逐顾家,杀了包括我舅舅和外祖父在内,几十条人命,不仅在修行界,即便整个天下,都闹得腥风血雨,时至如今,街头巷尾里还有议论此事的老人,林素闻即便再怎么与世隔绝,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唯一的解释,林家到现在还对顾家的事,耿耿于怀,心存怨怼,以致被人认为与他们同属于一个地方都不愿意。 按理说,因那些过往,我与林素闻之间,应该有着生死之仇,但这点仇恨,与灭门之祸相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见事都还没开始做,他们就先吵起来,我出言阻止:“此事,只是在下的一点想法,诸位大人,若是觉着在下说得对,便按照在下说的去做,若是觉得在下说的不对,也可留在馆中等候消息,个人选择而已,没什么好计较的。” 最终,除了那位姓郑的大人,其余所有人都跟我出了红闻馆,在路上,刘伯舟还跟在身边,小声地劝慰我:“郑大人近日,心情不佳,听闻他同门有位师兄,在福阳县当差,因得罪了当地太守,被以巫蛊祸『乱』之罪处刑,是以郑大人心中,有些忿忿不平吧。” 我笑了笑,答:“时人经历不同,看法不同,立场就不一样,这没什么的。” “话虽如此。” 刘伯舟叹了口气:“日后若有闲暇,还请顾大人开解他一二,我是怕……” 修行之人,讲究极强的专注力和精神力,却也因此,很多人流于偏执,最终坠入歧途。 轻则,数载修行毁于一旦,重则,若是因自己的一时之念,伤人害己,酿成不可挽回的祸事,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了。 我嗯了一声,答应下来,走在大街上,却遇到师兄朝着红闻馆匆匆赶来。 他见我领着一队人,朝着北门走去,拦下我:“绯然,我有事情跟你说……” 真奇怪,王上今日病情恶化,师兄身为护卫,不在他的身边保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上次分别,我已有好几日不曾见到师兄了,今日可真不凑巧,正好赶在我忙的时候,不然还能跟他好好说说话。 毕竟盛京城内所设的结界点甚多,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有上千个,若想在夜晚来到之前全部加固一遍,已是有些吃力。 于是,来不及多想,向师兄道:“师兄,我有急事去处理,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吧。” 说完,错开身,绕过他,只听到师兄在身后,远远地喊了一句:“绯然……” 我没放在心上,继续朝着前方走,很快来到北门,却又陷入为难,原本打算兵分两路,从北门开始,过东西两门向南门推进,这样加固结界的速度会快一些,但是,今日盛京有些危险,在加固结界的过程中,很可能会受到邪祟的攻击,所以每队人中,至少要有一个修行强大的领队,来确保大家的安全。 这两个人,我和林素闻是最佳的人选,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向来是形影不离的。 刘伯舟尴尬片刻,小心建议道:“要不,我和齐大人一路,这样还能有个照应……” 我没说话,林素闻默然片刻,却离开我的身后,抬脚向另一队人走去。 我向他道了声谢,最终决定,我和刘伯舟带领一队,而林素闻和那位齐大人,带领另一队,双方约定在南门汇合。 所谓加固结界,不过是持着一束银杏枝叶,若是遇到寺庙道馆,仙邸神像,便蘸着山泉井水,在门口或者神像边洒上一圈,银杏,是天生的洁净之物,能够对抗因妖祟而引发的浊气,但所用的山泉井水,却不是一般的水,需经特殊的咒术净化才有效用。 很简单,但是由于结界的分点甚多,想要全部加固一遍,需要消耗不少时间,将近子夜时分,我们才赶到南门,在那里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才见到林素闻和齐大人他们过来,每个人的脸上,甚至连林素闻都略带疲惫之『色』。 半空,开始刮起风声,悬挂在城楼上的灯笼来回摇曳,连守城的兵将都躲了起来,抬起头,可以看到穹空上蓄积的乌云,它们在狂风之下,如流动的水,变幻着各种形状,却始终笼罩在盛京城的上方,非但没有散开,反而越来越浓,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在寻常人的眼中,它们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示罢了,但我们都知道,这些东西,正是威胁盛京安全的邪祟妖物。 狂风越刮越大,甚至都让人有些站不住,地上的尘灰被卷起,令人睁不开眼睛,路边的树叶,也脱离枝头,漫天飞舞。 “顾大人,真的不会百鬼夜行么?” 一位大人小心问我。 我没有回答,依旧仰着头,望着天空上最为黑暗的那团乌云,在那团乌云里面,隐匿着几百个妖祟,若不是修行强大的术士,根本看不到它们的原身,此时,它们俯视着下面的城池,将要冲进来时,却从沉寂的楼阙间,从荒废的街角边,从深山的树林里……泛着上千道淡白的光芒,这些光芒汇聚在一起,在天上形成一层结界,将那些邪祟又挡了回去。 有修行尚浅的小妖怪,立即被结界净化,在空中挣扎几下,便化为黑雾消逝,即便如此,仍是有些妖怪不甘心,一次次地撞击着结界,在它们的撞击下,结界微微动『荡』,甚至受到攻击最多的那块地方,都有了破损的迹象。 “顾大人……” 刚才的那个人,似乎有些焦虑,向我走过来几步,林素闻却站出来,将他挡住。 我看了一会儿,向他伸出手:“林素闻。” 林素闻会意,将背上的‘墨池’取下,递到我的手中,我将右手的掌心划破,拿出一只纸鹤,并指握在手中,低低念动法诀,朝着那块乌云放了出去,沾着血迹的纸鹤,在术法的催动下,蹁跹飞舞,触及那团乌云的瞬间,如湖中投石,散开一圈涟漪,净化了黑暗的空间,并朝着周围迅速蔓延,最终,恢复为原来的澄明一片。 顷刻之间,以纸鹤为中心,裂开一个圈,有几只修行不错的妖怪,从中挣扎出来,四下逃散,其中有只全身黑鳞的龙形妖祟,由于受了重伤,在那些妖怪的中间,痛苦地翻滚盘旋,又一头扎进附近的黑云里面。 “想要逃走么?” 我将‘墨池’还给林素闻,再次念动法诀,刚才那几只妖祟逃走,最终消隐的地方,从乌云的内部,瞬间又闪出几点白光,不仅它们,连周围的妖祟都被净化,随风散去。 “厉害,被净化的妖怪竟能作为媒介,进行第二次净化,顾大人,你是如何做到的?” 身后有人惊叹了一句。 我面无表情,但已觉勉强,本来这种术法,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但今日有所不同,我的手上,还连接着一道禁忌,用以压制江采萍身上的邪祟,若再施用此类术法,只怕会被那个邪祟有机可趁,反过来侵入我的体内。 周围的风渐渐止息,由于妖祟的散去,连光线都亮了许多,天空之上,闪烁着几点星子,我收了手,道:“走吧,不会有事了。” 转过身,正打算带着那些大人离开,后背却突然袭来一道狂风,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时,只见刚才被我净化的地方,有一个东西,被隔在结界的外面,似乎正在努力挤进来。 首先出现的,是一匹白马的头,马身,然后是一辆马车,刹那间,在它行走的轨道两旁,梅花盛开,纷飞如雪,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寒香,给人的错觉,仿佛此时此刻,置身之处不是盛京的夜晚,而是一片繁花锦簇的梅海。 那辆马车,出现在半空中,四角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马车的旁边,有四名女子,银发如瀑,容颜清丽,雪白的衣袖上,绣着赤『色』的梅花,恍若九重天上的仙女,她们踏着碎步,跟随马车缓缓移动,但是给人的感觉,那辆马车的速度很快,如风一般,呼啸而过,可她们明明很慢,却丝毫没有被落在后面。 狂风拂过,车帘掀起,里面坐着的,是一个银发的年轻人,折扇遮面,不大能看清楚脸。 正在众人惊愕时,那辆马车穿过结界后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最终,也像那些女子一样,车身越来越浅,最终化为一束花枝。 一个人掉了下来,那个姿势,大概就像一只被老鹰抓走的乌龟,又被从半空中丢下来,手脚『乱』舞,发出啊啊的声音,我没动,林素闻也没动,其他的那些大人,还没从他『骚』气的出场方式中缓过神来,自然也没人想着去接他。 只听一声巨响,那个人摔在地上,果真如乌龟般,四仰八叉,十分难看,刚要起身时,又被随后掉下来的花枝折扇砸了几下,捂着脑袋望着地上散落的花枝,十分委屈地道:“小白,花花,你们怎么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4章群魔乱舞(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5章 群魔乱舞(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这人,是一个大夫。 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像个清贵公子,说话的时候,却像个傻里傻气的呆子。 之所以说他是大夫,是因为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从他身上摔出一个木盒,装银针用的。 一袭白衣,满头银发,与刚才的那些女子一样,衣袖处绣着一枝赤『色』的梅花。 但是与她们不同的是,这个人是人类,而刚才的那些女子,则是式神。 所谓式神,其实是侍奉术士的一种灵物,与魑魅魍魉有所不同,式神是由术士的符咒所化,能够活动,但其本身并没有生命,就像我平常喜欢使用的纸人和纸鹤一样,但那是比较初级的式神,看起来很简单,也很方便。 不像这个人的式神,惟妙惟肖,与人接近,捏起来太复杂了,需要消耗不少精力,仅是好看,其实没什么实用。 虽是式神,但仍为由咒术所化,对神灵来说,便是异物,所以当她们穿过结界的时候,才会被当做妖类净化,至于那辆车,却是完完全全的妖祟,刚才它进来时,车轨两边的梅山雪海,就是由它的幻术组成,既是妖物,自然也会被结界当作妖物净化。 不过,不管是那辆车,还是那四个式神,能够闯过结界,可见修为很高,若不是它们运气不好,跑错了地方,恰好从刚才被我净化的地方进来,其实也不会这样惨,顶多被结界伤到,断条胳膊烂条腿,不至于直接被打回原形。 所以,看着那个年轻人一脸沮丧委屈的模样,我站在原地想,是装作不知情直接跑路,还是走过去,承认自己的失误。 但是,转念一想,是他自己驾着车没头没脑地闯进来,这才撞上我的咒术,要怪也怪他自己时运不济,与我有什么关系? 于是,站在原地望着他,打算见机行事。 只见他抓起地上的折扇,站起来,手里拿着那根花枝,十分狼狈,我们虽然相距不是很远,但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们。 “顾大人……” 见此情景,刘伯舟凑近我。 我嘘了一声,他没发现我们,自然是好事,否则那四个式神赔起来容易,顶多再弄几根花枝,给他捏出来一模一样的便是,但那车,是妖怪,有生命,有感情的,即便能找出同类的妖怪供他驱使,也不再是原先的那一个。 他若是个宽厚好说话的人倒还行,万一是头讲不通的倔牛,我上哪儿给他弄去? 恰巧这时,从城内走出来一队人,看衣服的样式,却是宫里的人,他们发现那个年轻人,走过去,问:“可是谷幽岚先生?” 我觉得,这宫里人的眼力,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谷幽岚那老头,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脸上的褶子就跟包子似的,这个人,虽说顶着一头银发,但那张脸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多岁,嫩得能掐出水来,怎么可能是谷幽岚? 那人果然回答:“我……我不是师父。” 闻言,我明白他刚才的出场方式,为何这样『骚』包了,原来是谷幽岚的弟子。 听闻谷幽岚这个人,十分臭美,年轻的时候,每次出门行诊,就喜欢坐着一辆马车,前后左右须得陪伴十几名貌美如花的女子,这些女子,都是由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姿容胜雪,气质脱俗,跟在马车的旁边,一袭白衣,云纱遮面,搞得像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一样。 后来,谷幽岚娶了个夫人,那夫人『性』情刚烈,十分善妒,进入谷中的第一天就把那些女子遣散出去,所以现在,谷幽岚身边,除了他夫人之外,连一个人类女子的指头都『摸』不着,便是偶尔捏出一个女子样貌的式神,都要被那位夫人念叨责怪好几天。 我昔日为了身上的怨咒,曾去求见过谷幽岚,想要询问他是否有办法把我体内的那些东西驱逐出去,但那时,他身边有个女扮男装的弟子被那位夫人发现,我去的时候,正好碰见那位夫人责罚女弟子,要把人家的手脚砍掉,谷幽岚拼死相护的一幕,时机不太对,所以,最终一无所获,还被人家夫妻赶了出来。 听他说自己不是谷幽岚,那些人面面相觑,又焦急议论道:“这可如何是好,王上还在宫里等着呢,溪风谷距此千里之遥,谷幽岚先生便是能上天入地,也赶不及了……” 听此,那个年轻人又挠了挠头,试探地问:“那个……不是皇长孙府的小殿下身体不适么……” 前些时日,和师兄去往皇长孙府拜见时,确然听到那位玉瑶娘娘抱怨什么,小殿下病了月余,被宫里的御医看过,却始终不见好转,想请皇长孙殿下去宫外寻求名医的事,没想到,他们居然访到了谷幽岚的门下。 宫人的解释颇有些无力,道:“是,是小殿下身体不适,但宫里的王上情况更糟,原本还指着谷幽岚先生到了,能够进宫看看的。” 年轻人哦了一声,挠了挠头,又迟迟钝钝地回答:“你们不用担心,我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师父,但还是可以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些人簇拥着拉走了,年轻人使劲扯回自己的胳膊,一边走着,还一边喊:“哎,你们别拉我呀,那位小殿下……” 见他磨磨蹭蹭,耽误时间,管事的宫人都快哭了,拉着他死命往城里赶:“先别管小殿下了,快去宫里看看王上吧……” 我其实很想笑,但想到我净化了那几个式神的事,又收敛表情,看向周围的大人道:“刚才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那些大人表情疑『惑』,看了看远去的那道身影,反应过来,又拱起手,向我说了一声是。 我心满意足,背起手,转过身:“走吧。” 回到红闻馆,薛大人还没回来,据说仍守在宫中,看来那个老皇帝,当真熬不过去了。 我对萧谡,向来无甚好感,没动手杀他就不错了,他是死是活,我并不在意,所以匆匆洗漱完毕,倒在床上就睡了。 将近黎明时分,耳边传来沙沙的声响,我睁开眼睛,只见室内笼罩着绯『色』的云雾,起身看时,不知为何,刚才还挂在床头,安安静静没什么异变的铜镜,竟突然泛起明光,镜子里的东西,受到某些驱使般,一下暴涨了数倍,不断往外渗着血雾,似乎想要挣脱红线出来。 小指系着红线,能分明感受到,对面挣脱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将指骨扯断,我疼得沁出了冷汗,并起手指开始念动法诀,却听到隔壁也传来桌椅被碰到的声音。 林素闻也察觉到这里的异变,只听一声巨响,床边靠墙的位置,被他破了个洞,林素闻飞身进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手中持着‘墨池’,拄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与对面僵持。 我勉力压制着铜镜内的东西,但明显能感到,丝丝邪气正在侵入体内,没办法,只能大喊一声:“林素闻,斩断它!” 林素闻抬了下头,顿时会意,‘墨池’在手中转了一圈,干脆利落,将自己小指上的红线斩断,随后短剑投掷而出,冲着我手上的红线飞来,红线被斩断的瞬间,铜镜内袭来巨大的力量,有什么东西破镜而出,掀飞了屋顶,室内的桌椅板凳,瓷瓶玉器,也被碎了干净。 我被那股力量迎面击中,向后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周围绯『色』的云雾瞬间暴涨,而且随着那个东西的离开,光线很快暗了下来,我站在房中,保持着施法的姿势,却又感到,仿佛置身在朦胧的浓雾里,看不到林素闻,也看不到周围的一切,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黑暗中,闪过一道白光,有人从我的身边掠过,一身雪衣,戴着斗篷,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但我能肯定,不是林素闻。 他从我的身边闪过,雪衣上泛着淡淡的白光,如圣洁的神灵,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时,后背却突然袭来一阵剧痛,我闷哼一声,猝不及防,被他从后背捅了一刀,转身想要抓住他时,手指却从他的衣袂间穿了过去,那人一闪而逝,仿佛藏匿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空气中,一片寂静,只能闻到遗留的冷冽的梅花香味。 我跪倒在地上,后背涌出来的血『液』,顺着衣服流下,很快在身下蔓延出一片黏腻,觉察到我的异状,林素闻走过来,蹲下身扶着我。 闻到血腥味,他默了一下:“顾绯然?” 后背的重伤,疼得我微微颤抖,平复了一下,才用冷静的声音向他道:“快去找萧俶……” 林素闻没有动,似在担忧我的安危,我又推了他一下:“快去,不能让江采萍伤了他……” 林素闻又迟疑片刻,才抓起地上的‘墨池’,起身离开,我跪倒在地上,只觉体内血气翻涌,那些东西差点又跑出来。 四周恢复寂静,随着云雾的散去,明月的光亮透过被震碎一半的窗户投『射』进来,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刚才那一刀,准快稳狠,却又刻意避开筋脉肺腑,显然那个人并不想杀我,只是想给我一个警示,像是刻意向我宣告他的到来。 行踪神秘,能伤了我的人,他究竟是谁……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5章群魔乱舞(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6章 群魔乱舞(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遇刺的消息,在红闻馆内,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而睿王世子萧俶,在宫外遇刺的消息,则在盛京城里闹得人心惶惶。 听说,昨天夜间王上病危,睿王世子作为孝子贤孙,难得走出了不夜城,前往宫中守夜探望,将近黎明时分,王上病情稳定下来,他才乘着一辆撵车回府,不料马车拐过一个小巷的时候,周围却突然掀起一阵狂风,狂风过后,有一道黑影宛如鬼魅,飘『荡』在空中。 虽然天黑,但还是有人认出,阻挡他们去路的,那个半人半妖的东西,就是江采萍。 那时的江采萍变得十分凶悍,指甲将近半尺长,将萧俶身边的守卫打伤,直直向着萧俶的胸口抓去,似乎要将他的心肝剜出。 不知是睿王世子吉人天相,还是江采萍最后一刻终究不忍心,那一掌抓错了地方,离心肺偏离少许,并未造成致死的重伤。 睿王世子受伤的消息传至宫中,萧琢立即调遣御医诊治,很快就稳定了伤情,反正,与我相比起来,萧俶的伤据说轻得多。 由于昨晚铜镜里的东西失控,把我的房间砸了个干净,林素闻又一时情急,又把我床边的墙拆了一个大洞,搞得我现在即便养伤,也不得不躺在林素闻的房间里,大约觉着我们俩房间相通的地方有个洞不好看,所以在修好之前,下人们暂时找了一个屏风挡上。 我躺在林素闻的床上,林素闻站在旁边,绷着脸,一副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的表情。 我假惺惺地安慰道:“林素闻,对不起啊,我昨晚受伤昏了过去,那些人估计救人心切,也没想那么多,就把我挪到这里,你看我现在行动不便,伤口又刚刚包扎好,再挪一次,只怕会裂开,只能委屈你暂时将就两天了。” 林素闻很爱干净,上次喝醉酒吐了他一身,都能让他窝在房里洗两个时辰,他对我态度不好,估计也是因为那件事。 所以,我顿了顿,又着重强调:“你看我还一不小心把你的被单沾上血了,看起来脏兮兮的,洗都洗不掉,真是对不起……” 林素闻表情更臭,偏过头,看都不看我。 正巧这时,齐大人带着几个同僚前来探望:“顾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盛京城中,竟还有什么人能伤到你么?” 我受伤,三个最应该前来看望我的人,居然失踪了一对半,那位我师父的故交薛大人,毕竟年事已高,据说昨天在宫里守了太晚,今早出宫时,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如今正在被御医瞧着,而那个恨不能在我面前扎根的刘伯舟刘大人,据说昨晚感染风寒,如今也在屋里躺着,怕传染给我,让我伤重之上再加病痛,所以打算等过几日伤寒好了再来。 而我师兄,以前最是关心我安危的人,昨晚我被人捅了一刀的消息,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到现在却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想到昨日匆匆一别,他没守在重病垂危的王上身边,好像有什么话跟我说,我心中有些忧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闻言,我循声看向他们,回答道:“也是我一时大意,才让他有机可乘,来人修为很高,总之近日,诸位还是加强戒备。” 齐大人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我们俩的房子,尴尬道:“顾大人,要不你们还是换个住处吧?” 林素闻这边倒还好些,我的房间早被邪祟掀飞了半个屋顶,里面的家具门窗全都不能再用,躺在我这个位置,还能看到这边的房顶上,由于受到波及,被震碎的几块烂瓦,床边的那个大洞,即便有东西遮着,还是能感到漏风。 如果不是我现在受着伤,而且还伤在后背,只能躺着一动不动,早就叫人给我换地方了。 我叹了口气:“多谢齐大人好意,可我现在还不宜走动,等过两日伤口愈合些再说吧。” 齐大人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何难的,咱们红闻馆里,十几个壮汉男丁,叫上几个人直接把床抬走,顾大人你躺着别动就是。” “……” 我稍微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干笑道:“不用麻烦了……” 齐大人摆着手,向我们道了几声不麻烦,又计划道,让我暂且搬进徐大人那里,徐大人会些医术,还能看顾一下我的伤情,而林素闻,就勉强和李大人挤上几天,正说着,却见林素闻抬了下头,言简意赅:“我要和他在一起。” 红闻馆里的人都知道,林素闻之所以会来这里,就是来监视我的,而且他监视人的方式有点特别,寸步不离,如影随形,平时连我去如厕他都要守在外面,生怕一不注意,我就做坏事似的,更何况现在跟我分开住在两地? 红闻馆的房间虽多,但每个大人一间庭院,再加上那些下人奴才,分得刚刚好,应该也腾不出空闲的院子给我们。 齐大人十分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又建议道:“要不,薛大人的院子,房间众多,两位与他商议一下,暂时搬去那里?” 林素闻又道:“我不要与人住在一起。” “……” 听此,我都想打他了。 莫名其妙,把人家房子拆了,朝廷还没找我们算账呢,他倒在这里挑三拣四,还有,不跟人住在一起,那我算什么,鬼么? 齐大人哭笑不得,无奈道:“林公子,我们知道你平素不喜与外人相处,但你也要为顾大人的伤想一想,住在这种地方……” 屋顶被震碎的地方,一块烂掉的瓦片,缓缓滑了下来,砸在我的枕边,我被吓得『毛』骨悚然,冷汗都快出来了,僵着后背不敢动,这时,烂瓦下的几点灰土渗下来,撒在我的脸上,还有几粒石子,恰巧落在了我的嘴里。 “……” 我呸了一声,把石子吐出来,『摸』到枕边的那块瓦片,把它扔在地上,十分淡定地抹了把脸,道:“无妨,现在是夏季,晚上还是挺热的,现在这样正好,躺在这里吹吹风,淋淋雨,夜间还能看到星星,观赏月亮……” 说着,轻飘飘地瞥了林素闻一眼,继续道:“就算屋顶塌下来,把我砸死了,或者不小心牵扯到伤口,林公子也不必感到内疚,这是命,我的命,跟你没有关系的……” 我说这话,无非就是想让他感到内疚,但林素闻,当真以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转过身,一脸漠然,一副完全无动于衷的表情。 “……” 房间里沉寂片刻,齐大人道:“既是如此,顾大人好生歇着吧,我等明日再来看你。” 望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我觉着,自己刚才好像做了一件蠢事…… 师兄赶到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睡着,林素闻拿着一把扫帚,在打扫房间,一时间尘土漫天,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我睡不着,又觉着心烦,便扯过被单,蒙住脸,闭上眼睛想事情。 “绯然……” 听到师兄心急火燎的声音,我觉着奇怪,师兄怎么到现在才来,却觉着他站在我床头,看我被单蒙头的样子,还以为我死了。 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绯然……” 我连忙把被单扯下去,『露』出头,师兄以为我诈尸,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我望着他,撇了撇嘴,很委屈地向他告状:“师兄,林素闻欺负我……” 不远处,正在扫地的林素闻停了一下动作,抬头看着我,师兄叹了口气:“无法无天,你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谁能欺负你?” 说着,还转身向林素闻仿佛感激恩情似的,向他施了一礼,林素闻见此,收回看我的目光,也向他颔首示意,随后,又低头默默地扫地。 “真的……” 我尽量摆出受人虐待的表情,继续控诉道:“他不给我吃饭,还不让我喝水……” 还斜着眼角看向床边的那半块瓦,极力抹黑,把它也赖到林素闻的身上,说是他趁人都不在的时候,故意丢到我床上的。 林素闻本来还在房间里打扫,由于被掀飞屋顶而震下来的灰尘,听到这些,站了片刻,最终闭了闭目,端着扫帚走了出去。 师兄见我一脸得意,忍不住摇头,又问:“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有谁想要伤你?” 我收敛神情,想到昨天那个人,一时间沉默下来,又听师兄试探问:“绯然?” 回过神来,扯唇一笑:“我怎么知道……” 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上面画着一枝白『色』的梅花:“师兄,你昨天找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 不知为何,师兄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我又问:“听闻王上病情有变,可好些了?” 师兄嗯了一声,答:“昨日宫里来了一个大夫,那名大夫医术高超,为王上诊治了一番,现下已经稳定下来了。” 我有点意外:“那个白『毛』,好像不错啊?” “你们见过?” 师兄反问,又意识到我刚才喊人家白『毛』,觉着失礼,所以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回答:“昨天晚上,他刚来盛京,我在南城门口见过一次。” “我看他医术不错,等过两日,我备上厚礼,请他来为你诊治吧。”师兄仍在忧心我的伤势。 “这倒不用……” 我微微一笑,接着道:“不过,师兄你若是有法子,让他来见我一次,自是再好不过。”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6章群魔乱舞(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7章 群魔乱舞(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师兄对我的伤很是忧心,一副恨不能替我受罪的表情,我怕他胡思『乱』想,于是安慰几句,又嘱咐他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师妹。 我的师妹,从小就是个『性』情刁蛮霸道的人,维护我们已达到偏执的地步,犹记得小时候,跟随师兄下山办事时,被山下的一只大白鹅追了两条街,师妹知道以后,愣是把人家的整个鹅群买下来,红烧清炖爆炒,给我和师兄吃了一个月,都快吃出阴影了,直到现在,师兄见到鹅肉,仍是一副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师兄答应,我又问:“江姑娘那边如何了?” 师兄怔了怔,迟疑道:“我刚回来,那边的情况不甚清楚,听说世子命人将江府围住了。” 听此,我觉着奇怪,以我对萧俶的了解,他若知道刺杀的事,是江采萍变成的邪祟所为,肯定会直接让人杀了她,岂会留她一条『性』命,仅是困在府中?还是说,是我看错了,萧俶对江采萍确然有着情义,即便知道她心存怨怼,想要杀他,还是不忍心伤她『性』命? 又听师兄说道:“刚才我走在街上,看到睿王府中的人,正在挨家挨户地找人,听说是乐坊里的那个姑娘失踪了。” 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是么……” 师兄走后,又过了一会儿,林素闻才端着扫帚回来,我喊他:“林素闻。” 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埋头默默地打扫房间,我又喊他:“林素闻。” 他这才放下手中的扫帚,看向我,我现在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只能偏着头,拼命斜着眼睛瞧他:“你今晚睡在哪里?” 林素闻默了片刻,侧手一指,我望着摆在窗户底下的侧榻,距我仅有几步之遥,于是一脸纠结:“不会吧,我不要跟你住在一个房间。” 林素闻毫不客气地回道:“这是我的房间。” “什么你的房间,明明都是我的!” 我很不乐意,阴测测地威胁道:“我磨牙打呼半夜还梦游,而且我梦游的时候,还喜欢端着一把大刀『乱』砍人,你若是不想被伤到的话,我看院里的窄廊就不错,还能吹风,很凉快的,你暂且把床搬到那里睡几天吧。” 我话还没说完,林素闻就低下头,继续扫地了,毕竟以我现在的状态,能站起来就很不错了,还指望端什么刀,梦有什么游? 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叹了口气,又喊他:“林素闻。” 这下却是怎么叫都没有反应了,见他不搭理我,我从玉笛中召出一只管狐,这种狐狸又细又长,通体雪白,平日最喜欢藏在洞箫管中。 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特别粘人,跟林素闻一样,粘得你生无可恋,粘得你怀疑人生,它看起来特别喜欢林素闻,被放出来,立即顺着床沿爬下去,又飞在半空,像一条小蛇似的,绕着林素闻转圈,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林素闻依旧耷拉着眼皮,拿着扫帚扫地,见小狐狸绕着自己,将要掠过肩膀时,忽然伸手,将它抓在手中,扫帚落在地上,毫不在意,居然并起手指,摆出一副净化的架势,我被吓了一跳,赶忙道:“喂,你干嘛要杀我式神!” 林素闻抬眼看我,简短答:“它是妖。” 我呸了一声,见小狐狸被他握在手中,一直挣扎『乱』叫,仿佛在向我求救:“就算是妖,那也是我的式神,你快把它放了。” 林素闻默了片刻,最终一松手,小狐狸被吓得屁滚『尿』流,连飞带爬地回到我身边,脑袋一缩,钻进玉笛里不敢再现出身形。 我看了它一眼,再度看向林素闻的时候,只见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扫帚,背过身,道:“我没见过哪个术士,以妖作为式神的。” 顿了顿:“除了顾家。” 我被他气得不行,刚想出声,转念想起一事,于是:“什么顾不顾家的,我听不懂,不过,听闻你们林家的男子,幼年时都喜欢扮作女儿家,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头上戴朵花儿,扎两个羊角辫儿,还穿着一个小裙子……” 我说这话,并非信口胡说,而是确有其事,林家的修行之术,与我们顾家不同,因为他们家很是偏激,遇到妖魔鬼怪,不管是好是坏,一概毫不留情地斩杀,就连从蛋壳里刚刚爬出来的小崽子都不放过,自然结下不少仇怨。 本来么,林家人术法高超,放眼全天下,除了跟他们相持相杀了几百年,最终被他们驱逐出去的顾家,还没人敢招惹他们的,那些魑魅魍魉不敢找他们家的大人报仇,所以就经常从他们家还没开始修行的幼齿小屁孩下手。 我记得,在传闻中,自从顾家在长营扎根以来,从妖祟手中夭折的孩子,就不下几十个,而且,顾家的人很奇怪,为防止族中术法外传,他们家只有男子才能修习术法,女子却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是以那些妖怪即便要杀,也是找男孩子杀,女孩子反倒没事。 久而久之,顾家的人也发现这点,于是就形成习惯,他们家的男孩子在没修习术法,足以自保之前,都会被当作女孩子养着,也因这件事,被顾家的人耻笑了很多年,在长营,每次想要挤兑林家的人,就会拿出女子的脂粉钗饰,追在后面问是不是他们掉的。 林素闻一个眼刀『射』过来,我立即闭了嘴,又心虚地辩解:“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林家的修行术法,有点激进而已……” “除魔卫道,有何激进?” 林素闻沉默片刻,缓缓说出了这句。 我叹了口气,回答:“你所说的这个道,是人道,于人道而言,非我族类,尤其那些有可能伤及到自己的生灵,皆为魔障,应当清除,可真是这样么?古语云,大道无言,道法自然,说来说去,还是一个意思,即万物更迭消陨,自有其规律定数,身为术士,不该仰仗术法,滥杀无辜,若想利用这世间的自然之力,就不该仅仅只局限于人的想法。” “有些妖怪,『性』情残暴,伤人『性』命,杀它们算是自保,但有些妖怪,本『性』纯良,对人并无半点损害,干嘛要对人家赶尽杀绝?” “并非赶尽杀绝,只是人有人道,妖有妖道,它若不来人类之地,我们自然不会杀它。” 林素闻好像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摆出与我辩论的架势,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 “那你告诉我,何为人类之地,何为妖类应当去的地方?不过自以为是的的划分而已。” 我打了个比方:“你看我们现在住着的房子,若是有个妖怪躲着,你把它杀了,觉着是它侵入了你生活的地方,可对它而言,亦是如此,地方,只是那么一个地方,人类的交易买卖,又在上面添瓦盖房,这是人类的行为,却从未曾经过妖怪的同意,按照人类的想法,推及其他生灵,一只狗,一只猫,一棵小草都能在同类中声明这块地方是它的,但你会承认么?” “……” 林素闻又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我的话,他究竟听进去多少,仅是哼了一声:“强词夺理。” 我哎了一声,很是不满:“这可是我修行二十年,领悟出来的大道理。” “你若当真这样想,昨日又何必出手?” “昨天……” 我语塞了一下,解释道:“若非群妖肆虐,危及盛京,关乎万千生灵的『性』命,我自然不会出手,像你们家那样,明面上说是除魔卫道,实际不过是仗着自己术法高强,欺负人罢了,同样的事,搁在自己身上也得想一想,若这世上真有神灵,哪天觉着我们人挡路了,碍眼了,便对我们肆意滥杀,你会是什么感觉?” 见他低下头,陷入沉思,我又叹了叹:“虽说身为术士,看花不是花,看水不是水,一切皆为物,但还需记住,万物有灵,人生于世很不容易,其他生灵亦是如此,倘若不能对天地万物的『性』命,存有敬畏之心,与其息息相关,仅去追求独存的话,与空中阁楼又有何异?连你我都能共处一室,或许哪天,人与妖,也能不必如此敌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呢?” 林素闻不说话,绷着一张脸,像个受气包一样,我跟他扯了那么多,早就已经困了,还有点渴,于是小心翼翼翘起二郎腿,又打了一个呵欠:“唉,林家的人怎么回事,好好的一棵树苗,偏被养成了歪脖子树,真是可惜。” 说着,看向他,摆出一副前辈的架势,发号施令:“林素闻,给我倒杯水。” 林素闻看了我一眼,理都不理我,估计是看我贬损他们林家的修行之术,又说他是一棵歪脖子树,心里有些记仇,所以,扫地的力道比之前大了好多,还一边扫着,一边向我走近,一副想要把我也扫出去的势头。 一时间,尘烟四起,我被呛得咳嗽,动作牵扯到伤口,又疼得抽了口气,没好气地吼道:“别扫啦,一个地而已,你都扫几百遍了,地上的板砖都快给你掀出来了,搞什么!” 林素闻不为所动,挡在我的面前,用扫帚使劲制造灰尘,我没有办法,深深地叹了口气,再度扯过被单蒙在了脸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7章群魔乱舞(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8章 群魔乱舞(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晚上,躺在床上,见林素闻洗漱完毕,打算休息,我叫他:“林素闻。” 他看向我,我道:“你先把灯灭了再睡。” 林素闻面无表情:“为何?” “睡不着。” “房间太亮了,我睡不着。” 内室的桌上,摆着一个灯盏,烛火昏黄,在晚风中微微地跳动。 和林素闻住在隔壁那么久,我早知道他有个『毛』病,晚上,房间内必须灯火通明,而我恰好与他相反,睡觉时一旦有光亮,就怎么都睡不着,而且,体内的那些东西,每到夜晚都会躁动一阵儿,只有在安静凝神的情况下,我才能将它们安抚下来,且不『露』任何破绽。 林素闻看了我一阵儿,丢下一句‘可我睡不着’,就掀起被子,在侧榻上躺下不动了。 “喂,林素闻,你先把灯灭了!” 叫了几次,他都不理我,我很新奇,早听说他们林家的家规严格,养出来的弟子,虽说脑子木了点儿,『性』情迂腐了点儿,但一个个还算得上是谦谦君子,而林素闻,平时『性』格是孤僻了一点,对陌生人始终爱答不理的,但面对师兄和馆中其他大人时,还是很客气,很讲礼数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完全变了个样儿! 我心里有气,捏出一个法诀,把灯打灭,屋内陷入黑暗,林素闻看了一眼,默了片刻,转身睡去,没有言语。 见他让步,我得意洋洋,正高兴时,却听林素闻道:“或许,你说的没错。” 我收敛住笑意,看向他,竖起耳朵去听,但林素闻却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下去。 这也是他的『毛』病,总是喜欢把话说到一半,很多次都是这样,幸亏我脾气好,好奇心不重,否则早就因为这个跟他打起来了。 “现在终于意识到我有多厉害了,哎……” 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还没说完,就连林素闻转过身,明显拒绝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我没有办法,看了看他,只能闭嘴。 由于后背上的伤势,直到很晚,我才昏昏沉沉地睡着,『迷』蒙之间,仿佛看到一个孩童。 他站在一片黑暗里,大约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雪衣,但看起来像是刚经过恶战,有些狼狈,唇角还流着血迹:“母亲,母亲……” “闻儿,快跑……” 女子悲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仿佛一场噩梦,将他困在里面,他手中提着剑,神『色』焦急,努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周围不时掠过几个邪祟,他恍若未见,在黑暗中找了很久,可对方回应给他的,却只有那四个字,正要朝着一个方向追出去,然而,几乎是一瞬间,他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的某个位置,片刻,那里缓缓蔓延出一片血迹…… 这是林素闻的梦,虽然梦中的那个孩童,容貌尚未长开,与他现在也不甚相似,但我能判定,那个人就是林素闻。 我睁开眼睛,由于施法,精神更加困顿。 这种术法,名叫‘缠梦’,是箴言告诉我的。 南疆碧云天,是主治疗的修行门派,门中弟子,多为大夫,在世人眼中,是以修行之术,为人疗伤治病的‘巫医’。 她们门派,有种治疗术法是关于梦境的,分为‘共梦’‘缠梦’和‘织梦’三种。 使用‘共梦’的施术者,可以看到被施术者此时此刻的梦境,而且与‘缠梦’不同,共梦之术可以同时施加在多个人身上,就像我,躺在这里,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若是使用共梦,就能感受到大约方圆半里的人的梦境,有人在梦里吃了一颗糖,有人在梦里喝了一杯水,还有人在梦里追着美人蒙眼睛捉『迷』藏,没什么好玩的,还浪费精力,累得要死,显然得不偿失。 而缠梦,则像刚才那样,使用缠梦之术,可以偷偷窥探纠缠人内心最深沉的梦魇,不过,这种术法,对施术者来说,有一个弊端,很有可能受到梦魇的影响,沉浸在被施术者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精神受损,甚至彻底崩溃。 我曾见过使用缠梦之术,遭到反噬的人,那个人是箴言的师叔。 听说二十多年前,盛梁与胡虏的那场大战,实在太过惨烈,在边关很多兵将百姓的心里留下了创伤,为了治疗他们,当时碧云天很多弟子赶到边关,日夜使用缠梦,为他们压制病情,结果可怕的梦魇见多了,反倒累积到自己心里成了一块心病,最后,包括那位师叔,好几个弟子疯魔发狂,一生修行尽毁。 至于织梦,顾名思义,就是编织梦境了,但此种术法,是双刃之术,有篡改他人记忆的嫌疑,而且修习起来十分艰难,饶是箴言资质很好,都没有学会一二,因此,她仅是跟我提起了个大概,并没有详细述明。 以箴言的『性』情,让她随我叛出师门,已是愧疚万分,自然不会将师门的修行之术教给我,那时,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身染重病的三流术士,即便跟我介绍了一些她们师门的事,没有教习,我也学不会的,而事实上,我也不愿染指她们门派的术法,只是,自从箴言离开以后,每当想起她时,就会念起她从前说过的话,久而久之,竟自己领悟了一些。 我不是大夫,这些东西,即便学会了也没用,万一被碧云天的人知道,还当是箴言大逆不道,将她们师门的秘术泄『露』他人,意识到这点,为了避嫌,不给箴言招来误会,关于这类术法,我从未使用过,也从未深入研究过。 却也因此,导致缠梦之术,学了一半,丢了一半,时灵时不灵的,我自己也无法控制。 就像刚才对林素闻,我从未想过要去窥探他的内心,但睡着时,不自觉地就会使用出来,看到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望着房顶怔了会儿神,我侧首看向林素闻,此时,他还在睡着,林素闻的睡姿很雅致,横平竖直,一丝不『乱』,仿佛一种仪式似的,月光透过窗纱,落在他的身上,泛着『乳』白的光亮,闭着眼睛,呼吸浅淡,却微微皱起了眉。 我叫他:“林素闻,林素闻……” 林素闻又皱了下眉,睁开眼睛,瞥向我,板着一张脸,似乎有点不高兴。 我默了默,道:“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林素闻没动,反而再度闭上眼睛,一副打算忽视我的请求,继续睡觉的架势。 我又叫他:“林素闻,林素闻……” 许是被我闹得心烦,这才站起来,掌起桌上的灯,给我倒了杯水,端过来,待回去时,我向他说了一句:“灯先亮着吧。” 林素闻回头看我,一副『迷』『惑』的神情,不知我又要搞什么鬼,我扯唇笑了笑,道:“待会儿估计还有事要麻烦你呢。” 我说这话,完全是出于好意,不想再看他被梦魇纠缠而已,但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林素闻睡下不久,我又叫他:“林素闻……” 见他不理我,我补充道:“我想小解……” 他还不理我,我只能摆出一副老和尚念经的架势,势要把他闹起来:“我真的想小解,你再不帮我,我就在你床上解决了……” 林素闻僵尸复活一样,忽然坐起来,横眉冷眼地扫向我,我吓了一跳,感觉他那个眼神,估计想杀了我的心思都有。 我一阵心虚,又默默地道:“你手脚快点,我最多还能憋半刻钟。” 林素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房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适合充当『尿』壶的东西,我怕他找烦了,所以很适宜地建议道:“我看架子上的那个白玉花瓶不错,不如就先用着吧,没准儿还能给那些老道士制个『药』,炼个丹什么的。” 他理都没理我,走出门去,不一会儿,从隔壁把我那个昨晚因为房顶塌下来,被砸得奇形怪状的脸盆拎了回来,放在床上,看到那张冷冰冰,堪比黑炭的脸,我一阵汗颜,自然不敢劳烦他再做其他的事情,于是在他转身之后,磨磨蹭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解决完毕。 心满意足,呼了口气:“好了,端走吧。” 林素闻转过身,看了一眼那个盆,和盆里的东西,又『露』出纯良少年被人『逼』看春宫的复杂表情,最终,壮士赴死一般地端了出去。 其实,我自己也不好意思,但现在受着伤,行动不便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暗下决心,就算是死,也不能麻烦人家了。 …… 半夜:“林素闻。” 不动。 继续:“林素闻,下雨了。” 不理。 我吸了口气,喊:“林素闻,下雨了!” 眼见着雨水顺着瓦片被震碎的地方,落到我的床上,我怕碰到我后背的伤口,于是赶忙喊:“真的下雨了,快点把我挪走啊!” 叫了好几声,林素闻都没有回答,在我以为他是铁了心不再管我死活的时候,林素闻忽然站起来,赌气似的快步走到我床边,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我怕他生气起来,会杀我泄愤,所以,往下缩了缩,道:“你看,真的下雨了……” 林素闻望了我一会儿,最终闭了闭目,动用最大定力恢复了冷静,睁开眼睛,掀起床沿的一边,把我挪到没有漏雨的位置。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8章群魔乱舞(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59章 神秘刺客(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一连几天下来,与林素闻相互折磨,我已近崩溃,他自然也不好过。 好在经过几天的修养,我的伤势稍微恢复了一些,虽不能做太大的动作,也不能使出太复杂的术法,但勉强能够走下床。 房子,找了西桥街上的工匠来修补过,馆内的同僚和下人们也帮忙收拾了两天,终于能够住人,我立即搬出了林素闻的房间,不用一直对着他那张冰块脸,心情不知道好了多少,不然总要担心他会不会在下一刻把我打死。 师兄每天都会来探望我,但他最近似乎有些忙,每次都是匆匆坐一会儿就走,连话都说不了几句,毕竟睿王世子刚刚遇刺,京中防守一时间需要加强戒备,他身为王上的侍卫,更要提高警惕,免得那老皇帝的病情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又出了什么岔子,谁也担待不起。 他之前说过,等过些时日有机会时,就会请为王上看病的那个银发年轻人为我治伤,但是由于王上的病,刚刚好转起来,现在全由那个人看顾,一时间估计抽不开身,所以此事便耽搁了下来,在我以为,近期内是看不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自己找上门来。 陆危楼,是写在拜帖上的名字。 自从他为王上稳固病情,便深受萧琢的器重,为了让他在宫中出入方便,还特许让他进入太医院任职,成为了一名御医。 听说此人虽然年轻,但医术却十分了得,便是在宫里侍医多年的老大人都对他刮目相看,而且『性』情谦虚温和,人缘颇好。 这些话,是师兄告诉我的,提起陆危楼的时候,他还『露』出十分赞叹的表情,同时也将我贬损了一番,无非是说我『性』格古怪,不讨人喜欢,今后应当向那位陆大人学习,不能再任『性』胡闹,给红闻馆里的同僚们添麻烦。 听此,我自然不服气,虽说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但想到之前在南门,陆危楼那傻呆呆的模样,总不至于连他都比不过。 因此,接到他的拜帖,还特意摆着架子向报信的奴才,阴阳怪气地道:“在宫中深受恩宠的红人,来找我这不讨喜欢的怪人作甚,不怕近墨者黑,污了一身的好名声么?” 旁边的林素闻斜斜地看了我一眼,虽然他向来面无表情,即便有表情也不太明显,但我敢保证,他刚才的眼神是鄙夷和不屑。 待奴才领着陆危楼来到内院,我和林素闻在窄廊里坐着,今日下了雨,给夏季炎热的盛京送来了阵阵清凉,我侧坐在矮桌边,欣赏微风细雨中的繁花,院内笼着一层蒙蒙的雾气,屋檐和树木的枝叶上坠着凝聚的水珠。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湿漉漉的,还落着几片沾着雨水的花瓣,清凉湿润,舒适宜人。 陆危楼看起来有些急躁,跟在带路的奴才身边,有好几次都要超过人家,但又碍于礼数,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我向林素闻使了个眼『色』,他站起来,默默退到一边,尽量以一种不引人注意的样子,守在陆危楼即将坐下的位置后面。 “你就是顾绯然顾大人?” 陆危楼来到窄廊里,未及问候,便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向我问出了这句。 我保持着微笑,心里已将他嫌弃了八百遍,莽莽撞撞,傻头傻脑,到底哪里比我好了? 反正在师兄心里,是个人都比我好。 点了点头,向他温雅道:“不知陆大人今日找我,有何事情?” 陆危楼从身边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盒中装着的,是几枝梅花,按理说,这个季节,早就已经没有梅花了,但谷幽岚的老巢,那个名叫溪风谷的地方,距离雪山很近,而且听说,为了养植梅花,谷幽岚还在谷中造了一个冰室。 我上次去溪风谷的时候,正值谷幽岚开谷大宴各路武林人士,席间曾听他吹嘘过那个冰室,若不是后来,那位谷夫人因女弟子假扮成男人拜师的事,跟谷幽岚闹别扭,把我们全都赶出来,他原本还想带我们进去见识见识。 “这些是我的式神,因意外被人净化了,不知顾大人可有办法让她们恢复过来?” 陆危楼将木盒放在矮桌上,一脸关切,态度还算诚恳,他能对我提出如此请求,看来还不知道净化了那些式神的人是我。 我也装作毫不知情,面不改『色』地向他道:“能恢复是能恢复,不过,此种术法谷先生应该教过你,陆大人何需来找我?” 陆危楼面带为难,样子有些局促,回答道:“实不相瞒,在下跟随师父修行,仅学了医『药』之术,其他的那些什么术士术法,巫蛊之术,师父没教过,在下也不怎么感兴趣的,听说顾大人身受重伤,本来不想打扰的,但在盛京中找遍了其他的术士,他们皆言这些式神所中的净化之术十分厉害,若不是修行高深的人,很难再将她们恢复过来,不得已只能前来相扰。” 我哦了一声,提出疑『惑』:“陆大人竟不会巫蛊之术么,那这些式神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陆危楼抬起头,似乎不明白我为何执意问他这种事情,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个,是圭蒙师兄送给我的……有什么问题么?” 圭蒙,我记得他的,确实是谷幽岚身边的弟子,上次我和箴言去溪风谷的时候,就是他出来接见,并为我们带的路。 只是陆危楼……我从未见过他,在溪风谷,也从未听过他的名字,想到那天晚上,趁『乱』袭击我的人,对他的怀疑又多加几层。 我垂下眼眸,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想先确定一些事,毕竟自己亲手捏出来的式神,和别人赠送的是不一样的,式神只认将它们捏出来的主人,就像你师兄,虽然将式神送给了你,但那些式神的主人仍是他,它们之所以跟着你,只是听从主人的命令而已。” “是么……” 陆危楼神情沮丧,好像受了打击:“我还以为,在小白和花花眼里,她们的主人是我呢。” “虽然如此……” 他思忖片刻,将手中的画轴递给我:“还是请顾大人将她们恢复吧,她们跟了我很长时间,都已经有感情,而且也习惯了。” 我伸手接过画轴,打开一看,里面画着的是那几个式神的画像,看样子是刚刚画的,想让我把那些式神捏的跟以前一模一样。 心中又将陆危楼唾弃了一番,看着一本正经挺老实的,说不定就是个好『色』的宵小之徒。 我将画轴重新卷起,像是随口问道:“陆大人师从谷先生多少年了?” 陆危楼一脸疑『惑』,不知我这样询问是何用意,还是回答:“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跟随师父,如今,该有十多年了吧。” 我哦了一声,反问:“上次有幸去溪风谷,却不曾见到陆大人,真是遗憾。” “我们溪风谷的弟子,一旦学有所成,就要出去为病人诊治,经常不在谷中的,也许那时,我被师父派出去做事,因此错过了吧。” 陆危楼说着,停顿一下,上下打量我几眼,忽然笑了笑,『露』出一团傻气的表情:“顾大人,你是怀疑我的来历吧,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确实是师父的弟子,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派人去溪风谷询问,他们都是认识我的。” 被他指明意图,我有些尴尬,也跟着一笑:“哪里,只是我与谷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得见故人弟子,闲来无事叙旧罢了。” 说着,又轻飘飘地道:“对了,一别数日,不知贵派有个名叫溪云的弟子可还好?” 陆危楼回想了一阵儿,疑『惑』道:“我们门派,总共两百三四名弟子,倒还没有一个叫溪云的,顾大人是不是记错了?” 我扯出一个微笑来,淡淡答道:“那就是我记错了吧,离开太久,许多事都已记不清了,不过,我还记得,上次与令师相见时,你们谷中瀑布东侧有一丛茶树,长得甚好,当时还想着等到春时摘一些回来泡茶喝呢。” 陆危楼叹了叹:“顾大人又记错了,那茶树是长在西边的,那么低洼的地方,没有土,整天泡在水里,都照不到太阳,能活着就不错了,谈何长得好?顾大人这样说,其实还是在试探我吧,我都说了,我真的是溪风谷的弟子……” 他『露』出苦恼的表情,我忙道:“抱歉……” 拱起手,做出一副惭愧的模样:“现下王上病危,凡事都需小心,是在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陆大人勿要见怪。” 说着,看了林素闻一眼。 林素闻领会我的意思,站在他身后,并起手指,低低地念动法诀。 陆危楼对此毫无察觉,只顾一脸郁闷地抱怨道:“早听说你们盛京的人,花花肠子比我今生见过的草『药』都多,若不是师父让我来给小殿下治病,我才不来呢,如今还被指派到太医院,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师门……” 伴随着林素闻施术的进行,他的神情愈加恍惚,片刻,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前两日在宫里遇到了傅大人,他告诉我,顾大人修为高深,理应能帮我解决现在的为难之事,所以我才来的,顾大人你……”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又打了一个呵欠,精神困顿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林素闻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问:“如何?” 我注视着陆危楼睡着的模样,此时,不说话的时候,虽褪去了一脸的傻气,但依旧看不出有什么阴险狡诈的地方。 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59章神秘刺客(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60章 神秘刺客(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非我多疑,实在是那个刺客的出现,和陆危楼的到来太过巧合,而且,那天我确然闻到了那个人身上梅花的香味。 但现在,看他这副模样,实在不能跟那日伤了我的人联系到一起,那个人,修为很高,下手准快稳狠,便是我都防备不及。 其实,从那日在南门遇到陆危楼开始,我就已知他不是术士,否则不会因为式神被净化,从天上掉下来摔得那样惨。不过,那时的他,也许是为了做戏,在我们面前故意为之,所以,才让林素闻又在暗中试探了他一次。 这世间的术法,千奇百怪,有只对术士有效的,也有只对普通人有效的,想要试探一个人究竟是术士,还是普通人并不难,只是,陆危楼是大夫,还是对术法有些了解的大夫,若想不被他察觉,只能采取最保险的这种。 对着他那张纯良无害的脸,我瞥了一眼,完全看不下去,站起身道:“看来,刺杀我的人,极有可能不是他,但,盛京之地,何时潜入了这样厉害的术士呢?不杀我,却偏偏要来刺伤我,如此行为,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素闻沉默片刻,答:“世子。” 闻言,我看向他,反应片刻,疑问:“你的意思是,他真正的目的是世子,伤我,只是为了拖住我,好去刺杀世子殿下?” 林素闻默默颔首。 当日,从江府出来,我感到江采萍已泥足深陷,单靠她自己的力量,很难再从怨念中走出来,所以不得不借用铜镜,将那邪祟封在镜中,因宫中的王上病危,天子之气式微,城内的魑魅魍魉尽皆狂『乱』起来,就连江采萍体内的那个邪祟,也隐隐地有了异动。 我怕晚上会出什么变故,也怕在加固结界的时候,那邪祟会失去控制,于是,使用禁忌之术,用红线将邪祟与我和林素闻连接起来,按理说,我们俩的修为加在一起,以那个邪祟的能力,不可能突破出来,但那天晚上,它的戾气确实突然暴涨,也是在那时,邪祟突破铜镜而出,导致江采萍失控,在城内刺杀萧俶。 现在想来,邪祟突然失控的事,确实蹊跷,或许,正是刺杀我的人,有意为之。 想到此,我道:“若真是如此,幸亏有你及时赶到,否则世子殿下当真是没命了。” 林素闻却道:“我并未赶到。” “否则……”他神情漠然,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殿下也不会受伤。” 那日,见邪祟突破铜镜逃出,我怕江采萍会做傻事,于是让林素闻前去保护萧俶,林素闻也确实去了,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赶到的时候,江采萍已经打伤了萧俶身边的侍卫,以他那个距离,根本来不及阻止,然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想不到的事,江采萍原本应该抓到萧俶心肺的手,却突然偏了半分,萧俶也因此保住一条『性』命。 虽然距离很远,那一瞬间快到很多人都不曾注意到,但林素闻还是看到了。 并非是江采萍手下留情,故意将手掌偏开,而是有一道黑影,阻挡在萧俶的前方,硬生生将她的手撞开了半分。 “什么?” 听他这样说,我一时间有些怔怔然。 以前我以为,出现在江府的那个黑影,是由术士借用江采萍怨恨所豢养的怨灵,其中所承载的感情是怨恨,所以,对于萧俶,应当也是怨恨,没杀他就不错了,为何,在供养怨恨的生人一心想要杀死仇人的情况下,反而是被供养的怨灵,救下了萧俶的『性』命? 念到此,我忽然想到一事,向林素闻确认:“《引魂曲》确然不会招来其他的魂魄,对么?” 林素闻默默颔首。 我又问:“如果一个魂魄,怎么都招不到,后来也不可能招到的,对么?” 林素闻再度颔首,虽然这样的问题,我之前已经问过,但他的神情中,依旧是认真和笃定,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我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看他:“那么,如果在我吹奏《引魂曲》的时候,同时有另一个人施展招魂之术,又当如何?” 林素闻没有回答,因为结果不言而喻,出现在我面前的魂魄,并非是我所召唤的那一个,而是另一个人招来的。 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自欺欺人而已。 我想,我知道刺杀我的人是谁了。 那个人说,在下近日,在研究鬼道之术,翻阅‘养魂’一篇时,发现若术士以生人怨恨供养鬼魂,极有可能遭到反噬,不仅如此,就连献出怨恨的生人亦会受到影响,变成半人半妖的邪祟,此种情况,该如何解决? 那个人说,我在年轻时,曾喜欢过一名女子,后来那女子却嫁给了旁人,几年后却又突然暴毙了,那时候有些不甘心,觉着那女子死的莫名其妙,总想要查一查。 突然暴毙的舞姬,经常流连在红闻馆和江府之间的黑影,这其中,始终牵连着的几个人,有一个关系点,我早该想到的。 让人把陆危楼送回去,我和林素闻就开始着手布阵的事,那个黑影,如今不知道被他养成什么样子了,之前又和江采萍冲突,应该正处于狂『乱』的时候,若不好好准备,以我现在虚弱的样子,若压制不住它,搞不好会伤及到旁人,所幸有林素闻在,倒也帮了我不少。 林家的人,素来擅长围困怨灵的术法,我站在亭中,见他以红线牵引着金玲布阵,忽然想起十世妖塔中的那具尸骨,隐隐的,有些不悦的情绪悄然滋生,见我神情不对,林素闻站直身体,望着我,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我回过神,扯出一个微笑来:“怎么了?” 林素闻问:“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那个人是什么人?” 我故意装糊涂,继续跟他耍无赖:“这盛京城中的人多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也许看我不愿配合,更不会老实向他坦白,林素闻摇了摇头,又埋头闷声不吭地去布阵了。 到了晚间,天气放晴,明月爬上穹空,随着晚风移动,又掩藏在重重的云霭里,清亮的月光,在乌云附近嵌上一层银边,由于刚下过雨,红闻馆内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声,仅从灌木丛中传出来几声零碎的虫鸣。 院内,纵横交错,穿『插』着几十道红线,上面系着的金玲发出清脆的声响,由于我重伤未愈,还不能施法,此次由林素闻代劳,又怕《引魂曲》的音调被某些人听到,打草惊蛇,所以采用了这种比较安静的术法。 所谓招魂之术,是借用鬼魂与世间的缘契,从万千魂魄中,筛选出我们所要招来的那一个,为其引路,让它出现在我们面前,招魂的缘契,可以是死者的生辰八字,可以是其生前的遗物,也可以是与他有着关联的某个人。 但这些东西,若是单独一个的话,并不能十分确定,毕竟这世上相同生辰的人有很多,而一件东西,从制作出来到被人使用,需经过很多人的手,至于人,半生所见,与其有着关联的人千千万,并不能精确到哪一个。 因此,想要招来某个具体的魂魄,就需这几样东西搭配使用,所幸之前接触萧俶时,我在暗中取了一些他的发丝,又托人从宫中找来那位娘娘的生辰八字,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应该就能确定那个魂魄究竟是不是她了。 林素闻站在中间,看了看布在周围金玲的动静,大约觉着时辰已到,便并指念起法诀。 随着法诀的念起,有阵阵微风拂衣而过,红线上的金玲随之摇起,起初,还是颇有节奏的声音,渐渐地,响声开始变得嘈杂,我站在法阵外面,只见那些金玲在半空中跳跃,仿佛几十个『妇』人吵架一样,连我都感到有些头疼。 林素闻的面前,有一丝墨『色』的云雾出现,凝聚在半空中,随着那道墨『色』越来越多,一个女子的身形,显现在他的面前,令我们想不到的是,此时的她,非常安静,非常顺从,仅是站在那里,虽看不清面容,但那个身影,垂着头,令人感到无比的失落和悲伤。 林素闻抬头看了它一眼,抽出手中的‘墨池’,划伤了手,以手心的血迹,触『摸』那道黑影。 对于邪祟来说,术士的血『液』,是最为可怕的净化之物,但见到林素闻的举动,那个黑影居然没有挣扎,也没有逃走,甚至忍受着被净化的痛苦,连一丝呻『吟』都没有,默默地站着,无比悲伤,也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样的宿命。 她在求死,我能感到她的意图,却没有阻止林素闻,伴随着法诀的再度念起,那些金玲也开始缓缓摇动,净化之术进行到中途,她仍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我皱起了眉,紧紧盯着她,最终,痛苦还是战胜了理『性』,她仰头望天,悲伤的嘶喊声响彻馆中。 有循着动静赶来的大人,看到这一幕,被惊在原地:“顾大人,林公子,你们……” 我仍是望着,最终还是不忍心,正要出手时,却听不远处传来喊声:“住手,住手……” 刘伯舟赶到庭院,刚想闯入法阵,却又似乎不知该怎样进去,只能看向我:“顾大人……” 他扑通一声,向我跪了下来,连连叩首:“顾大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全都招供,还请饶了红萼,不要将她净化。” 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竟有些暗暗的同情,还有些许的不确定。 片刻,看向林素闻,林素闻也听到这边的动静,对视着我,似乎在等候我的回答。 我迟疑一下,最终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向他低首:“拜托了……” 见此,他僵持了片刻,我知道林家的习惯,遇到邪祟,尽皆斩杀,不会有留情的情况。 但他还是收回了术法,将‘墨池’『插』回剑鞘中,瞥了那道黑影一眼,迈步向我走了回来。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60章神秘刺客(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61章 神秘刺客(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刘伯舟的故事很长,也挺复杂,不过,由于早先就已猜出了大概,所以理解起来并不难。 当年,接济他,并让他倾慕以待的舞姬,正是睿王的侧妃,萧俶的母亲红萼娘娘,红萼娘娘死后,他成为术士,此番圣旨感召,进入红闻馆成为一名神官,便是要探查当年的事,还红萼娘娘之死一个真相。 但前些时日,他在偶然间得到了红萼娘娘生前用过的一枚发梳,心想或许能借此法招来红萼娘娘的魂魄,以养魂之术,令她恢复记忆,也好找到线索,指认当年红萼娘娘究竟是为何而死,下令杀死她的人又是谁。 但他没想到,红萼娘娘的鬼魂,会经常流连在江府那个地方,而江采萍,也因向鬼魂献祭怨恨,渐渐变成半人半妖的邪祟。 起初,他并未想过害任何人,更没想过要连累江采萍,但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以他的修行,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只能三番两次,以那个黑影来引起我的注意,将我引到江府,察觉到江采萍的异状。 “因我一时之念,害了红萼,也害了江姑娘,还利用了顾大人,实在罪该万死。” 他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又向我深深叩拜,态度诚恳,仿佛真在请罪。 见到他这样,我很奇怪,也顿时明白自己刚才的不确定是什么了,刺伤我的那个人,修为十分高强,可刚才刘伯舟赶到的时候,想闯入法阵,随后又惊慌向我求情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从始至终,他坦白了所有事,却都没提刺杀萧俶,又刺杀我的事。 我向他问:“当日刺杀我的人不是你么?” 刘伯舟很惊讶,反问:“我为何要刺杀顾大人,而且以顾大人的修为,我连近身都近不了,如何能刺杀得了你?” 闻言,我和林素闻对视了一眼,又问:“那世子殿下呢,他遇刺与你有何关系?” 刘伯舟答:“都是我一时懦弱,又心软不愿让红萼被净化,以为有解决之法,才让江姑娘越陷越深,犯下刺杀世子的错事。” 他到现在都认为,江采萍之所以刺杀萧俶,是因为变成食魂般若失去了理智,却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突然变成了那种邪祟。 不过想想也是,他为了帮助江采萍,引起我的注意,不惜用那道黑影将我引到江府,就说明对于江采萍,他是抱有愧疚之心的,也在尽力想要补救这件事,又岂会暗中作祟,让江采萍彻底沦为那种半人半妖的东西。 但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知道江采萍变成食魂般若的事,而且还想利用此事,借刀杀人要了萧俶的命。于是,又问他:“你自己呢,是否想过要杀了世子殿下?” 他既然以为红萼娘娘的死因蹊跷,难免会对睿王有所怨恨,若这种怨恨牵连到那个萧俶的身上,难保不会对他下手。 刘伯舟怔了怔,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为何要杀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乃是皇嗣,刺杀他可是重罪,更何况……” 他顿顿,放轻了声音:“他是红萼的孩子。” 谜团再次陷入僵局,此事,看似当真不是刘伯舟做的,他言之凿凿,又不像是在说谎。 我看了他片刻:“起来吧,盛京混入了一个小朋友,对我们不太友好,以后小心点。” 转过身,迈步走入房间,林素闻跟在我的身后,静默片刻,问:“你相信他?” 我顿住脚步,回身看他:“为何不信?” 以那个刺客的修为,他若只想杀了萧俶,大可以自行前去,根本不必利用江采萍和食魂般若的事,却大费周章,跑来红闻馆,一是想阻止我去救萧俶,最主要的,还是想来给我一个下马威吧,而刘伯舟却无此意图。 就像我之前说的,刺伤我,却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精准避开重要的筋脉肺腑,让我重伤,却不至于伤的太重,给人的感觉,仅是想向我宣告他的到来,只是不知道,这个宣告,是对我个人的,还是对整个红闻馆的。 知道我们红闻馆的事,又对刘伯舟和江采萍的事了如指掌,这个人,看似突然出现,但已不知隐匿在暗处观察了我们多久。 我现在忧虑的是,他如今是躲在红闻馆中,还是藏在城内的某个角落里,等待下一次出手,不管如何,都对我们不利,是一个危险的人。 不知为何,念及此,我竟又想起那个傻乎乎的大夫来,毕竟除了大夫,这天下间,还有谁能在瞬间掌控一个人筋脉的位置? 林素闻的表情,似乎对刘伯舟仍有疑虑,他们林家的『毛』病,总觉得天下人都不可信。 于是,我缓缓问他道:“你可知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我最开始想到的人是你,但又立即知道不是你,是为何?” 林素闻也『露』出不解的神情,毕竟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以我们俩一直以来的关系,他在背后捅我一刀最有可能。 我接着道:“信任这种东西,是靠平时相处慢慢积累下来的,你问我为何信你,因我知道,你『性』情坦『荡』,不是鬼鬼祟祟的人,若问我为何要信刘伯舟,也是因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惜牺牲无辜的人。” “一个再怎么擅长伪装的人,面具戴在脸上,或许能够骗过所有人,但他骗不了自己,更无法说服自己,那张面具就是自己的脸,而他原本就是自己所假扮的那种人,因为在这世上,只有他才最清楚自己本来的样子,不自觉就会『露』出本相,留下一些破绽。” 说着,我又向他『露』出意味深长地笑:“那位陆大人,我们以后,还是多与他来往的好。” 因担心那位神秘人物,会再对萧俶下手,第二天晚上,我和林素闻去找了他。 那时,他正在江府,此事,倒是让我感到意外,还以为那个地方,他此生都不会再进去。 听说,江采萍刺杀他的那天,不夜城里的采薇姑娘失了踪,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萧俶命人在盛京搜寻几日,仍没有消息。 所以此番,他来江府,就是为了『逼』问江采萍是否知道那位姑娘下落的。 我站在一丛竹林的旁边,竹枝摇曳,树影婆娑,正好遮掩了我和林素闻的身形,那天下着雨,我们打着伞,周围尽是萧索的雨声。 落在窗户上的几个影子,跪坐在地上的人是江采萍,此时,她显得很安静,完全不像一个邪祟,仅是对着一面铜镜梳发,有几名护卫拿剑指着她,似乎怕她再发疯伤到世子殿下,不过,他们看起来有些害怕,因为拿剑的手都是抖着的,还有往后缩退的迹象。 萧俶在一旁发疯,怒吼的声音,在雨夜中显得尤为讽刺:“你以为我还喜欢你么……” “每天窝在这种鬼地方,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大口吃饭,连走路都不敢快人一步,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早就受够了!” “我萧俶,就是个天生的俗人,就喜欢青街花坊里的胭脂俗粉,就喜欢姑娘脱光了衣裳站我边上,你江姑娘是天上的神仙,喜欢端着架子就端着,我不奉陪了,也惹不起了,这就放你回扬州,你把采薇还给我,快点还给我啊……” 我想,萧俶对那个薛采薇,确实动了真情,原本还以为他被青楼里的花酒泡软了骨头,早就没有了皇室的气血,没想到还是挺有骨气的,前几天差点被江采萍弄死,今天还敢冒险见她,带了这么几个人,就想『逼』问薛采薇的下落。 然而,面对他的质问,江采萍始终一言不发,良久,才放下梳子,缓缓站了起来。 伴随着她的动作,那些侍卫的剑,也跟着移动了起来,始终保持着提防的姿势,虽然,他们知道,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站起身,看向萧俶,落在窗上的影子,明显能看到从她额上抽出的宛如鹿角的东西,现在的她,确然已经是个妖祟了。 侧手掐住一个侍卫的脖子,将他扔了出去,余下的那些侍卫,也很害怕地后退,一时间,仅余下萧俶一个人面对着她。 我有些防备,害怕她又一时失控,再次出手伤了萧俶,却没想到,听到她的声音响起:“世子殿下,喜欢青街花坊里的姑娘么?” 她一步步地向萧俶走近,身边无人护卫,萧俶也开始『露』怯,跌跌撞撞地后退。 “没有关系呀,你喜欢哪个青街,哪个花坊,我卖身进去好不好?” 我以前听过江采萍的声音的,那时候的她,像是幽谷里的一缕清泉,虽然冷清,却不染纤尘,仿佛能瞬间涤『荡』人的心间,但现在,却像清泉里倾倒了千万个女子的脂粉香,做出这种矫『揉』造作的声音,全然没有了以前的灵气。 她的手,一点点解开了自己的衣裳,又道:“你喜欢姑娘脱光了衣裳,站在你边上么,没关系呀,她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 或许是萧俶害怕的样子,令她感到有趣,江采萍倏忽笑了一下,却又瞬间转变为悲哀,她跪倒下来,扯着萧俶的衣摆,仰头望着他,似是祈求地道:“萧俶,你回来吧,好不好?” 萧俶似被她的举动吓到,被她扯住衣摆,仍是一副躲避的姿态,但也许是江采萍退让祈求的态度,令他渐渐有了一些底气。 他默了默,最终一巴掌挥了出去:“贱人!”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61章神秘刺客(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62章 神秘刺客(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这一巴掌,打在了江采萍的心上,也断去了她对于萧俶的所有念想。 扬州河畔,藕荷深处,才子佳人的惊鸿一瞥,盛京城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传奇佳话,都在这一巴掌中,变成了笑话。 “没遇到你之前,我本可以活得好好的……” 江采萍被萧俶一巴掌打在地上,落在门窗上的影子,她在捂着脸,看向萧俶嘶吼出声。 “你说喜欢我,我相信了,你说要跟我长相厮守,我也相信了,背井离乡,与你来这种地方,为什么还要找别人,我只想让你眼里只有我一个,这很难么?你说喜欢我,那你喜欢我啊,你说要跟我长相厮守,现在为何又要走?” 一直以来,在萧俶的认知中,江采萍都是不喜欢他,对他不理不睬的。 所以,听到这番言语,他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震惊,语塞道:“你……” 片刻,沉了沉气,道:“疯子。” 是的,现在的江采萍,在他眼中,确然是一个疯子,一个无理取闹,不依不饶的疯子,以前还爱着时,便是她的冷漠相对,都觉着是一种可爱,一种令他着『迷』的气质,现在,不再爱了,她跪在地上的苦苦哀求,变成了恼人的『乱』麻,绊脚的草,她的缱绻相思,深沉爱恋,在他看来,也变成了恨不能一刀斩去的麻烦,再也入不了他的眼,更进不了他的心。 总之,不喜欢一个人,连她存在的本身,对他来说,都可能是错的。 萧俶拂袖离开,我从竹林中走出,来到屋里,江采萍还倒在地上,脸上,明显浮现出鲜红的手指印,她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前方,片刻,从眼角缓缓滴落一颗血泪来,殷红的血,顺着脸颊流下,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因妖化而变得苍白的面容,显得更加诡异邪媚。 我顿步在她的面前,她抬头望着我,片刻,喃喃地道:“他曾经喜欢过我,那样的喜欢我,知道我喜欢古琴,便寻来天下间的珍贵古琴讨我欢心,怕我在这里想家,就从扬州移来琼花让我高兴……他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说着,顷刻间,泪如雨下,或许,连她自己都很清楚,曾经只是曾经,现在,却是现在。 人在向前走,水在往东流,这世间,朝花夕落,青丝暮雪,因缘际会,瞬息万变,没有人可以活在过去里,依靠回忆过一生。 我默默叹气,倾身蹲下来,却没有扶她,仅是对视着她的眼睛,淡淡道:“江姑娘,你可知道,食魂般若为何又被称为妖么?” “人生于世,便是独一无二,倘若一个人的存在,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那么在这世间,她又该如何自处?” 见她不语,我接着道:“一个人渐渐失去本心,不再是她自己的时候,就变成了妖啊。” 我想,我对她,应当是悲悯的。 她曾救过我,好心收留我,我知道她不是坏人,这样的姑娘,理应有一个不错的结局。 “我曾见过一个姑娘,似这世间洗尽铅华余下的美好,她很美,不止在皮囊,而是气质,是内心,她很会弹琴,每一个音调,都能钻进人的心里去,她很有才,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世间少有女子能够比得过她,人们很尊敬她,不是因为谁喜欢她,她又喜欢谁,仅是因为她是她,这样的人,你愿意将她毁去,让她变成一个人的替身,变成一个可悲的影子么?” 江采萍闻言,缓缓侧过头,看向铜镜里的自己,一袭红衣,披头散发,眼角处晕着浓厚妖媚的妆容,现在的她,与其说是薛采薇在模仿她,倒不如说,是她反过来在刻意地模仿薛采薇,想到前些时日,关于江府和不夜城的风言风语,一时间,河东河西,倒真令人唏嘘。 她合上双目,道:“你杀了我吧。” 我没有杀她,此次来到江府,一是怕萧俶遇到危险,二是,想来见她一面,与她告别。 原本,我想做最后的努力,或许还能帮一帮她,可那时的江采萍却抬起头,向我问:“顾公子,你心中也有一个女子吧?” 她的脸上挂着泪痕,虽然依旧画着浓重的妆容,却像是月夜下的梨花,暴风雨中的海棠,有着令人触目惊心的凄美和纯净。 我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你能忘记她么?” 我默了默,回答:“不能。” 她『露』出微笑来,仿佛已预料到我的回答,也已坦然接受萧俶将会给她的结果:“那么,就不要劝我忘记他。” 扬州河畔,藕荷深处,才子佳人的惊鸿一瞥,盛京城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传奇佳话,这种事,有人忘了,她却选择记着。 赌上自己的『性』命,赌上自己的一切,飞蛾扑火,给予那场相遇,最后的纪念与祭奠。 离开江府,我的心里不太好受,或许受到情绪的影响,体内的那些东西,也开始有了『骚』动,我怕被林素闻看出来,又怕压制怨灵这件事的本身,被他发现,所以耗了不少精力,加上伤重施法,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 来到门口,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院墙,抬眼便看到门内的那棵琼花树,此时,它仍在盛放,在夜雨中,显得尤为凄凉,在屋檐灯笼的映衬下,洁白的花『色』,泛着一层绯红,一种妖异的红,美丽的像是泣血一样。 想起前段时日的对话,我无言失笑,看来江府中,选择固执的,并非江采萍一个。 我又来到那个酒馆,坐在以前坐过的地方,那台戏,在盛京演了好几天,戏班终于决定换个地方,今日据说是最后一场。 因为下雨,台下一个听众都没有,可小生花旦却很尽职,依旧在台上热热闹闹地唱着,隔着一层雨幕,显得更加凄艳悲凉。 我坐在窗边默默地喝酒,林素闻这次,也在我的对面落座,不过他们林家的禁忌,门中弟子不能喝酒,所以,仅是无言地坐着。 桌子被小厮擦得油光锃亮,上面仅摆着两坛酒,店家悬在屋檐下的一排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曳,灯火的微光,落在红漆木制的桌椅上,显得格外柔和,就连林素闻的身上,都仿佛被渡上一层尘世间温暖的颜『色』。 我问他:“林素闻,这台戏好看么?” 林素闻没回答,我却笑了一下。 人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可人生何曾如戏,戏又怎会变成人生? 在戏曲里,才子佳人最终会在一起的,郎才女貌是会有好结果的,即便遇人不淑,也会机缘巧合,发现自己所托非人,然后,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宋引章另嫁少年郎,说断就断,说忘就忘,如此的决绝凛然,如此的『荡』气回肠。 但这些事,放在现世中,又当如何? 相思百转,肝肠寸断,即使知道自己泥足深陷,即使知道那人不似当年,最终说出的,还是那句固执的‘我不肯忘’。 薛采薇失踪七天之后,萧俶终于找到了她,可惜那时的她,被人发现死在城郊的草丛中,由于时隔太久,又是夏天,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已是恶臭难闻,蝇虫漫天,不仅如此,凶手仿佛泄愤似的,刻意毁去了她的容貌,拿匕首一刀一刀扎在脸上,着实令人觉着恐怖。 见到那一幕,萧俶被吓得不轻,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立即让人将尸体就地掩埋,望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以往的爱恋,珍惜,好像『荡』然无存,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对丑陋尸体的恐惧和恶心,不禁令人怀疑,这位传闻中盛极一时,甚至让江采萍都心生妒忌的采薇姑娘,在他心里,所谓的恩宠,又能占上几分。 有人在薛采薇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枚淡黄琉璃的朱钗,有人辨认,这枚珠钗是江府中,那位名叫容岫的侍女所有。 官府拿人,容岫并未抵抗,面对府尹大人的询问,她沉默了半晌,最终干脆认罪,还说此事是自作主张,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虽然如此,人们暗中议论着的,还是觉着此为江采萍主使,毕竟杀死薛采薇不算,还毁去她的容貌,说明凶手对薛采薇的那张脸,有着极深的怨恨,单凭这一点,整个盛京城,除了江采萍,找不出第二个人有此动机。 但由于江采萍现在半人半妖,萧俶又派人在江府门外守着,除了我们这种术士,任何人都不敢接近,府尹也不敢把她抓来问罪,所以,凭空臆测,将杀人的问责指给了容岫,而杀人的原因,却留给了她背后的那个人。 府尹大人将这件事禀告给萧俶听的时候,我也在,跪坐在地上,抬眼见萧俶坐在对面,中间隔着一方梨花木制的长案。 他的伤还没有好,由于夏季炎热,怕汗渍感染伤口,所以穿得很是清凉,仅在里衣外披了一层衣裳,胸口上的绷带还沾着血。 “不知江姑娘,世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提及江采萍的名字,府尹大人还有意停顿了一下,试探地看了看萧俶的脸『色』。 萧俶蜷腿斜坐着,不远处的地上搁着一个花瓶,花瓶上置着一个木盒,木盒上却放着一个精巧的仕女瓷偶,自从上次受伤,他就没再去过不夜城,再加上薛采薇的尸体被人发现,便整天待在房间里,一个人玩这种东西。 “那便……” 闻言,他端起素扇,漂亮的眼睛,比对着花瓶上的那个人偶,掷了出去:“杀了她吧。”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63章 神秘刺客(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这件事,你去办吧。” 府尹走后,萧俶向我道。 我微微低首,答应下来。 从睿王府中出来,我去了一趟天牢,容岫姑娘被关押在那里,那些府衙的人,貌似以为她是一种邪祟,所以平常看管甚严,若不是因为我是术士,且在红闻馆中任职,挂着官位,又和萧俶来往甚密,根本不可能见到她。 看守牢房的,有一个徐姓小卒,前段时间邪祟在京中闹事,到处恶作剧捉弄城里的人,他的夫人诞下一名男婴,刚刚出生,一张脸皱的像是风干了的柿子皮,看起来有七八十岁,是我救了他们,遂一直心怀感激,没事的时候,就往红闻馆送东西,黄瓜青菜,大豆红薯,搞得我很是郁闷,婉拒数次,仍是没有作用。 见到我,他乐呵呵地迎上来,施礼道:“恩公,今日怎会有闲暇来此?” 我道:“前些时日,收押的那位名叫容岫的犯人,今日想见一见她,已有府尹大人批准。” 将令牌递出,他俯身接下,又提醒道:“那女人听说是个妖怪,顾大人见她时可要小心。” 我无言一笑,他怕是忘了我是术士这件事,又见他转过身,喃喃自语地道:“不过说来也怪,都说她是妖怪,我倒没怎么看出来,一直在牢里老老实实地坐着,也没见伤着什么人,听说从被押入牢中开始,府尹大人问她什么都不说话,认罪认得倒是挺快,看管牢房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 见到容岫,她看起来有些狼狈,昔日身上的绫罗绸缎,环佩珠玉都不见了,饶是如此,坐在那里,还是能让人感到风雅来。 看到我,她怔了怔:“顾公子,您怎会来?” 我在牢房门口站定,答:“有一件事,稍微有些在意,所以想来问问姑娘。” 容岫偏过头,明显拒绝:“该说的,奴婢都已经说了,顾公子,还是请回吧。” 我问:“姑娘,为何要毁去薛姑娘的容貌?” 容岫不肯开口,我道:“你不说的话,旁人只会以为是江姑娘所指使,姑娘既如此护主,应不会让江姑娘蒙受如此冤屈。” “是奴婢自作主张,与姑娘无关。” 容岫沉默片刻,终于道:“薛姑娘,仗着与姑娘相似的容貌,蛊『惑』世子殿下,殿下才会冷落姑娘,奴婢心中有些怨恨而已。” “在下记得,江姑娘曾经说过,即便被辜负,心中怨恨的,也只有背叛她的那个男人而已,她对薛姑娘应当没有什么怨言,姑娘据说从小跟随在江姑娘的身边,耳濡目染,与江姑娘的『性』情相似,为何这次却要忤逆江姑娘的意愿?” “那是姑娘的意思,却不是奴婢心中所想。” 容岫淡淡解释:“就像奴婢与云岫,容貌如此相似,『性』情却大相径庭,即便再怎么相像的人,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说着,意识到在我面前,提起了某个人的名字,立即顿住,有些心虚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见此,我又是一笑,问:“那姑娘为何又要斩掉薛姑娘的手指,难道是在怪罪她模仿你们家姑娘弹琴,取悦世子殿下?” “这……” 容岫皱了皱眉,似乎连她自己也觉着,将人杀了不算,还要斩掉人家的手指,此种做法未免太过残忍,所以停顿了一下。 又笃定地回答:“自然是如此。” “说谎。” 我一言戳破,道:“薛姑娘被发现那天,由于死期间隔太久,尸首惨不忍睹,世子殿下受了惊吓,命人将尸体掩埋,当时姑娘并不在旁边,自然不知道薛姑娘的手指,到底有没有被斩断,除了当时在场的人,和杀人的凶手。” “容岫姑娘既然说自己是杀害薛姑娘的凶手,为何连自己当时怎么处置尸体的都忘记了?听闻被府衙收押开始,姑娘除了认罪,其他一切,一概不肯开口,只怕不是不想开口,而是本案的细枝末节,你根本不清楚,但为了维护某个人,不能也不敢开口吧。” “你,你骗了我……” 容岫又皱眉,神情颇为恼怒:“顾公子,今日来到天牢,究竟有何目的?” “在下刚才已经说了,有一件事情,稍微有些在意,所以才来向姑娘求证。” “何事?”她的反应,很不耐烦。 我勾唇一笑:“姑娘也知道,在下如今在红闻馆任职,负责京中的邪祟异事,关于江府的那株琼花……在下先前有问过云岫姑娘,她说是姑娘你在暗中『操』控,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容岫沉默片刻,答:“是。” “又在说谎。” 我端起玉笛,在牢房门口踱步,继续道:“在下第一次见到云岫姑娘的时候,她明明很喜欢江姑娘的琴曲,却又装作听不懂,那时在下就很奇怪,一个琴曲而已,即便被人看出来又能如何,后来见到容岫姑娘,才终于想通。” 容岫看向我,怔怔问:“什么?” “嫉妒。” 我淡淡答:“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心有嫉妒,甚至,连促使嫉妒的缘由都不愿承认,所以说,云岫姑娘,一直以来,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这世上,普通人若想拥有异力,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像我们这样,苦心修行,成为术士,二是如江姑娘那般,自甘堕落,因强大的怨念,感情,异变妖化,放弃为人的资格,最终成为那种类似魑魅魍魉的东西。” 我看了她一眼,容岫神情凄然,又接着说道:“江府中的那株琼花,若非受到异力的影响,不可能开到现在还没有衰败,但那地方只有江姑娘,云岫姑娘和你,所以你们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因为嫉妒,怨念,变成名为般若的邪祟。” “既是如此,如何判定就是云岫?” 容岫仍在坚持,意图为她开脱。 我笑了笑,解释:“起初,我有想过,这个人可能是江姑娘,因嫉恨世子殿下虽然喜欢她,却无法对她一心一意而嫉恨,但我也有打听过,这株琼花,是三年前世子殿下从扬州移栽过来的,世人皆知道,琼花一旦离开扬州便会死去,可是却在这里生长了三年。” “这就说明,让这株琼花活着的那个邪祟,待在江府中至少已有三年,可是,就像江姑娘现在一样,一旦成为食魂般若,本体很快就会妖化,外形变为半人半妖的怪物,只有普通的般若,才有可能在人群中隐藏那么长时间。” 我顿了顿,又道:“而且,若是普通般若,魂魄一旦离体,便不受本体控制,即便江姑娘不想,也不可能不伤害到旁人,但一直以来,却从未听说世子殿下与他身边的人受伤,只能说明,变成般若作祟的,是你和云岫姑娘其中一个,之所以没有伤害到旁人,是因为妖物邪祟,通过气息判断一个人,这个邪祟所嫉恨的,却是与自己血脉相连,气息相似的姐妹。” 我挺同情容岫的,毕竟那个江府中三个人,有两个变成了邪祟,只有她一个正常的,却被牵扯到最深的漩涡里面。 而那个妹妹,更在暗中嫉恨了她多年,虽因气息相似,被离魂误认为是自身而无法侵害,但不能侵害,和不被『骚』扰是两回事,这些年来,因有邪祟缠身这种疑虑,肯定有过不少困扰。 师兄说,最讨厌我自以为聪明的样子,所以近日,我已经注意不少,语气也尽量和善起来:“在下来往江府数日,也观察了你们数日,从未发现容岫姑娘有什么嫉妒,倒是云岫姑娘,似乎因为江姑娘的事,对你有些怨言。” “顾公子既然都已经猜出来了……” 容岫听到这些,垂头丧气,沉默片刻,问道:“今日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只是我这个人『性』情比较古怪,心中胡思『乱』想的事,即便有十成的把握,也要听到确定的答复。” “……” 容岫再度静默下来,良久:“真是惭愧……” 她的语气淡淡的,颇为黯然:“身为云岫的姐姐,姑娘的婢女,却一直没有察觉这样的事,其实,从发现姑娘有些不对劲,就应该劝阻她的,放人入府也好,在人前弹琴也罢,都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姑娘以前,从不穿红衣的……” “可那时,奴婢想,或许姑娘放手一搏,能够令殿下回心转意,即便殿下去意已决,也能让姑娘死了这条心,与我们一起回到家乡,至于云岫……她与奴婢不再亲厚,又如何察觉不到,只是奴婢以为,既是姐妹,心中再有怨言,又能怨到哪里去,一直以为,如此做是为我们好,不成想,却成了助纣为虐,害了她们的人。” 她看向我,试探问:“她们,还有救么……” 我与她对视,后又垂下眼帘,扯出一丝微笑:“食魂般若,一半为人,一半为妖,本就无『药』可救,更何况江姑娘宁死也不肯回头,她那边,请恕在下无能为力,云岫姑娘,并未对那道魂魄献祭怨恨,因此,只是一般的堕化而已,只要能放下心中恶念,自然能变回普通人。”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64章 爱恨嗔痴(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听到妹妹有救,容岫像是松了口气:“云岫没事,真是太好了。” 但一瞬间,或许是想到江采萍如今的处境,眉目间又浮现出一抹忧虑。 见她如此,我不明白:“她穿着你的服饰,打扮成你的模样,去杀薛姑娘,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你又何苦为她顶罪?” 容岫不出声,良久才道:“她是为了姑娘。” “是么?” 我幽幽反问一句,道:“若只是为了江姑娘,只管用自己的面貌去就好,为何还要假扮成你?难道她不知道,如此行为,会为你招来祸端么?在下曾在江府中,见过云岫姑娘假扮成你的模样,她早有此想法,并且提前准备过。” 在我的言语中,容岫慢慢低下头,神情更加黯然,我道:“为何模仿你,为何假扮你,为何要杀薛姑娘,为何毁去她的容貌,一直以来,处心积虑,辛苦谋划着的,云岫姑娘,她心里真正怨恨,真正想杀的人,其实是你啊。” “不会这样的……”容岫急于争辩:“云岫她……年幼时,家乡发生水灾,我们与家人离散,奴婢自小懦弱,不如妹妹那般坚强,没遇到姑娘前,一直以来,虽奴婢是姐姐,但却是她在照顾着我,妹妹她,她是在意我的,只是我不好,变成了让她讨厌的人……” 她极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尽量用平淡的语气来叙述这些事,但说到最后,还是慢慢垂下了头,低下了声音。 “小时候,冬天大雪,我们盖着一床被子,半夜冷得睡不着觉,就抱在一起取暖,我病了,没有『药』,还吃不到东西,也是妹妹下河抓鱼,结果冻伤了手,即便到现在,每年冬天,她的手上还是会有冻疮,这些事,我一直都记得,我想,妹妹她也没有忘记的。” “我知道,她很喜欢姑娘,很想待在姑娘身边,只是因为我,被断去了念想而已……” “顾公子。” 她又看向我,带着祈求:“奴婢现在知道妹妹的心意,只要我死了,她就能解脱了,只要云岫好,奴婢做这一切都心甘情愿。” 见我没有反应,她又跪起来:“还请公子成全奴婢的心愿,勿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我望着她,良久:“在下是术士,在此只管魑魅魍魉,阴阳异事,凡人的事,与我无关。” 听此承诺,容岫面『露』欣喜:“多谢公子。” 正欲离开,却被她叫住:“公子,请留步。” 转身看向她,又听容岫道:“奴婢此次,应与姑娘永别了,烦劳公子带话,奴婢惟愿来生,再有机会侍奉姑娘。” “还有……” 她苦笑了一下,轻轻道:“告诉云岫,今年冬天,手别再沾凉水了,永芝堂陈大夫那里有预防冻伤的『药』,让她记得多备一些。” 迈步走出牢房,林素闻跟在我的身后,来到天牢门口,他却回头看了一下。 林素闻做事,向来心无旁骛,很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像现在这样,值得他林少爷回一次头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故意笑他:“怎么,可是觉着我很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所有的事?你若想因此崇拜我,我是不会拒绝的。” 林素闻看向我,默了一下,才回答:“只有心怀恐惧的人,才会想着躲在暗处观察别人。” “……” 我被他气得吐血,道:“恐惧?你才恐惧!” 说着,还特意摆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大摇大摆地走着:“人行天地间,坦坦『荡』『荡』,我一没偷,二没抢,怕什么?” 天牢门口的路上,栽着一排垂杨柳,仲夏季节,纤长的柳枝垂下来,随风轻舞。 我用玉笛去敲那些枝叶,感慨道:“爱恨嗔痴,贪欲情仇,所谓嫉妒,爱而不得,恨而不发,纠结在内心,即变成了怨念,可被爱的人,一心想要杀人,被恨着的人,却一心想要救人,这世上的人心啊,真是有趣。” 见林素闻不吭声,我转过身,倒退着与他说话:“林素闻,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看向我,『露』出些许『迷』『惑』不解的神情,我解释道:“便是坐牢也该有个期限,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吧?” 林素闻板着脸,回答:“等我确定了心里的想法,自然就会离开。” 想法? 无非是觉着我与顾家有关,还是没给个确定的时间,我是怕,等他还没想着离开的时候,我自己倒先『露』了馅。 今日阳光明媚,天气却不是很热,兴许是有风的原因,清风拂过,绿柳垂杨,曼妙轻舞,林素闻的墨发和衣袂也微微扬起,十分清俊的少年模样,只是不知,此时此刻,在他眼中,所看到的我又是什么样子的。 我道:“等回了长营,我给你写信好不好?” 林素闻瞥了我一眼,移出视线:“不需要。” “怎么不需要?” 见他拒绝,我很是不满:“等你收到了信,就可以跟你们林家的人说,这是我在盛京结识的一个人,能力比我强,术法比我高,长得也比我好,我很崇拜他,对他五体投地,以他作为人生修行的榜样……” 我的话还没说完,林素闻就完全听不下去地加快了脚步,一下子超到了我的前头。 我在后面喊他:“喂,你不是要监视我么,怎么跑到我前面了?” 他在前面走着,没有回来的意思,不过脚步却慢下来一些,我喊他:“林素闻。” 叫了好几声,他才停下来,转过身,望着我,我咧开嘴,还像以前一样逗他:“笑一个。” 林素闻板着脸,表情漠然,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片刻,叹了口气:“无聊。” 来到江府,睿王府的人还在外面守着,我借着萧俶的名号,倒是来去自如,其实,没有容岫的委托,我也是要来一趟的。 走进门,看到云岫在院中,依旧照顾着那株琼花,因江采萍被怀疑是邪祟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她,身为婢女的云岫也一样。 见到她,我走过去施礼:“云岫姑娘。” 云岫对我依旧是一副抵触厌烦的态度,不悦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直起身:“在下刚从天牢回来,因容岫姑娘有些话,让在下带给江姑娘,故来叨扰。” 果不其然,听到容岫,云岫『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刻意避开我的视线,闷闷地试探问:“她还有什么话,要对姑娘说的?” “姑娘想知道,不妨先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我持着玉笛,直接问:“为何要毁去薛姑娘的容貌?” “你说什么?” 云岫一脸惊讶,转过身,有些不悦。 我没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地道:“容岫姑娘之于你,正如薛姑娘之于江姑娘,无法对自己的姐姐下手,便只好杀了薛姑娘,替江姑娘除去那个影子,然而姑娘真正想杀的是薛姑娘么?刻意毁去薛姑娘的容貌,只怕不是因为她与江姑娘有五六分的相像,而是姑娘你在痛恨着与自己容貌相似的某个人吧。” 云岫听此,怒道:“一派胡言。” 将要转过身,我又道:“听那个指认容岫姑娘的商贩说,曾见到容岫姑娘带着那支琉璃珠钗,在他的摊铺前买菜,但根据他当时的描述,在下却觉着,那支琉璃珠钗,其真正的主人,是云岫姑娘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云岫停住脚步,背对着我,静静听着,我接着道:“今日,容岫姑娘说了一句话,在下觉着甚有道理,在这世上,即便再怎么相像的人,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容岫姑娘喜欢自称奴婢,而云岫姑娘却无此习惯,还有其他的细节,连姑娘你自己都未曾察觉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云岫语气暴躁,始终不肯承认:“还有,不管她说了什么,都是在为自己狡辩,人是她杀的,杀人偿命,如此而已!” 听此,我抬眸看她,渐渐『露』出微笑来:“容岫姑娘可从未为自己狡辩过哦。” “从被押入天牢开始,那位姑娘就始终坚持自己才是凶手,从未曾提过姑娘的名字。”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去自首,说那个人是我杀的,把她救出来?” 云岫转身怒视我,神情变得狰狞,厉声道:“别做梦了,我不会那样做的!” 见她误会,我连忙否认:“在下是术士,只管魑魅魍魉,阴阳异事,凡人的事,与在下无关,此番前来,仅是传话而已。” “总是装作自己是好人,抢走我的东西,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容岫姑娘说,她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只要她死了,姑娘就能解脱,只要姑娘好,她做这一切都心甘情愿。” “一直说为我好,为我好,到头来还不是靠我照顾,她到底能做些什么……” 云岫情绪激动,现在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依旧一脸怨恨,嘶声怒吼道:“我凭什么照顾她,没有她在,我才能活得好好的!” “容岫姑娘还说……” 我吸了口气,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今年冬天,手别再沾凉水了,永芝堂陈大夫那里有预防冻伤的『药』,让你记得多备一些。” 愤怒的指责声戛然而止,云岫静默良久,眼睛红红的,似有泪水涌现,却仍是嘴硬道:“她想死,就让她……去死好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64章爱恨嗔痴(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65章 爱恨嗔痴(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再次见到江采萍,她仍坐在铜镜前,一袭红衣,面容惨白,额上的鬼角也长大了不少。 此种情况只能说明,她仍在妖化。 见到我,她弯了弯唇:“顾公子。” 我站在门槛外向她施礼:“江姑娘。” 迈步走进房中,跪坐在她的身后,江采萍不再看我,又转回去对着铜镜,梳着长发:“顾公子今日来,是为我送别么?” 我否认:“在下上次来,才是为姑娘送别,今日,是有几句话和一件事带给姑娘听。” 江采萍哦了一声,我道:“在下今日去天牢中看望了容岫姑娘,她让在下带话,说今生一别,惟愿来生再侍奉姑娘。” 我的身旁,放着一个木制的盏盘,盘子里摆着刚刚摘下来的琼花,自从江采萍妖化,刺杀世子,被关在府中,便失去了自由,平日里只能待在这间房子里,无法出去,对于家乡的那株琼花,也只能远远地观望着。 时至如今,云岫依然坚守着这件事,仿佛守护了那株琼花,就守护了这个宅子的主人。 江采萍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傻子。” 我笑了笑,未置一词。 “那个人,应该已下决定了吧。”不知为何,提起此事,江采萍的神情却格外平静。 我嗯了一声:“殿下命在下为姑娘送行。” 听此,江采萍自嘲地笑了一下,居然感慨道:“能死在公子手中,如此也好。” “是么,可在下却不觉着有什么好。” 我也淡淡答了一句:“在下还以为,日后有机会,或许能和江姑娘成为朋友,杀死朋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江采萍默了下,半晌才说出一句:“多谢。” “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保全了我最后的尊严。” 她涩然道:“倘若随便打发了一个人来,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我会更加难过吧,听闻顾公子是个很厉害的术士,能够死在这样的你手中,对我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所以公子不必感到难过,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姑娘所羡慕的一心一意,若是放在普通人那里,或许还能得偿所愿,可惜那个人是皇室贵胄,注定不会为一个人停留。” 我又道:“江姑娘早知道世子是什么样的人,既已决定不放手,就该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情况,何以想不开,到如此地步?” 江采萍苦笑答:“他以前也爱找一些女人,我何曾如此生气?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即便对他放不下,也不会作践自己,容忍他的背叛,接受他的三心两意,一直对他不理不睬,仅是我自己折磨自己,可是我无法原谅,他把心交给别人,那个人还是我的影子。” “有区别么?”我淡淡问。 江采萍拿起铜镜前的紫檀木梳:“顾公子当真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对女人而言,被自己的影子取代,这才是最残酷的侮辱。” 我垂眸看了看地上的琼花,想到那两个人,一时无言,片刻,将它端到江采萍身后,道:“云岫姑娘说,江姑娘整日待在此处,想必早就闷了,所以嘱托在下将这东西带给姑娘,希望姑娘看到,心情能够好些。” “云岫?” 江采萍略微诧异,又道:“难为她有心了。” 就像云岫说的,见到这枝琼花,江采萍果然很开心,将它『插』在铜镜旁的瓶子里,朱红的瓷瓶,衬着洁白的花朵,很是好看。 我道:“其实在下有一件事,一直很好奇,想问一问江姑娘。” 见江采萍回头,我道:“姑娘当初为何选择容岫,而不是云岫在自己身边?” 她怔了怔:“这个……其实最初见到她们时,都差不多的,但双亲说只能留下她们中的一个,公子知道我喜好琴艺,那时候,云岫的手好像被冻伤了,青青紫紫的,不太好看,再加上容岫的『性』情与我相投,所以才留她在身边。” 我道:“仅是这个原因么?” 江采萍嗯了一声,又道:“不过,那时候容岫说自己与妹妹相依为命,不愿与她分开,让妹妹流离失所,所以才将云岫留下,暂时待在府中,原本还想着寻到一个好去处,便让她离开的,后来因双亲病逝,家中又发生了许多事,才耽搁了下来,一来二去,大家相处了很多年,早已习惯了,就索『性』让她留下了。” 我瞥了眼站在窗边的那道身影,又说道:“云岫姑娘,很喜欢姑娘的琴曲呢。” “是么。” 江采萍闷闷答:“这个,我倒从未注意过。” 这世上,被偏爱的人多是有恃无恐,昔年,我曾见过一个野山参精怪,看上了凡间的一个教书先生,耗尽自己一生修为,给那人的未婚妻子治好了疾病,自己则变成倒在路上的『药』渣,有时候自以为是的牺牲,人家未必能看在眼中。 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将要起身离开,却听江采萍忽然问:“他与那个人在一起,开心么?” 我怔了怔,回答:“开心。” “原来如此。” 她又低下头,『露』出那种苦涩的神情。 走出房间,见云岫等在窗边,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来到那株琼花树下,停下来,她也来到我的身后。 “多谢。”她轻轻道。 这是云岫所托,亦是这些年来,她的疑『惑』。 她和我说了一个故事,故事中有一对姐妹,二十年前,南方发生水灾,逃难途中与家人离散,只能相依为命,四处流落。 孪生并蒂,姐姐温柔善良,妹妹却刁蛮强势,有一次,姐姐生病了,妹妹出去找大夫,但由于没钱,没有人愿意理会她,是江家的小姐救了她们,那时候她与姐姐打算卖身江家,但江家的主人却说,她们两人,只能留下一个。 在她为姐姐的处境担忧时,最终决定的,却是姐姐留在姑娘的身边,而她,只能作为一个暂住者,等待着哪天与她们分别。 若是从一开始,江采萍首先遇到的便是容岫,她倒没什么怨言,但没想到,是因为她,姐姐才有可能进入江府,她却因为姐姐,整天都要担心着未来某天要被送出去这件事。 所谓怨恨,有突然之间,骤然惊变产生的情绪,也有一天天如毒素般积累下来的执念。 虽心里明白,在这件事情里面,容岫终究是无辜的,却还是忍不住去嫉妒,去伤害。 云岫最终苦笑了一声,道:“到现在才明白,怨么,恨么,其实都不是,真正害怕的,是总有一天,会被姐姐抛弃的那种可能啊。” 云岫还是去自首了,把容岫救了出来,对于这点,我早有预料。 得到消息的时候,我坐在红闻馆的凉亭里,一个人默默地喝酒。 刘伯舟来找我,跪在亭下,仍旧一副做错事请罪的模样,他问我:“听闻殿下已下决断,关于此事,就连顾大人都没有办法么?” “没有。” 我干脆告诉他。 “即便保不住红萼的魂魄,至少,江姑娘那里,还请留住她一条『性』命。” 他还是不死心。 我坐直身体,片刻,叹了口气:“你以为的修行之道是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早就告诉过你,献祭仇恨的生人,若是变成半人半妖的邪祟,便无『药』可救,正因如此,我等修行之人,行事时才要倍加小心,以免犯下让自己后悔的错事,你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就该预料到此种结局,现在却来求助我,当我是什么?” 刘伯舟面『色』难堪,低下头:“我还以为,以顾大人的修为,能够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没有。” 我又回答了一遍,再道:“与其担心她们,你倒不如多想想自己,若是因此遭到反噬,你的命是否还能保得住。” “做出这样的事情,害了红萼,又害了无辜的人因此丧命,我……我还有何颜面活着……” 刘伯舟苦笑一声,留下这么一句,站起身,黯然离开,走的时候,背影看起来颇为萧索。 我对着他离开的方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端起桌上的酒杯,抬手一饮而尽。 林素闻站在旁边,片刻,问:“你生气了?” 我瞥了他一眼,摆出毫不在乎的样子:“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是他们自作自受,苦果自食,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能记住自然好。” 他依旧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衣袂绝尘,浑身透着清冷:“你现在受着伤,根本不能施法,若是『插』手此事,没命的会是你。” “老实说,我最近在想一件事……” 我默了默,说出了这句,见林素闻又将视线移向我,才接着道:“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够将人体内的妖『性』怨灵暂时『逼』出去,而不会使本体的魂魄受损,以致会有生命危险的。” “不可能。” 我的话刚刚说完,就被林素闻直接否定:“顾家,天魂之咒,林家,解不开。” 见他一脸笃定的模样,我不禁哑然,良久,也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也是。”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65章爱恨嗔痴(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66章 爱恨嗔痴(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天魂之咒,是顾家的术法,也是一种禁忌。 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顾家并不允许族人使用,因为这种术法,连他们自己都解不开。 二十多年前,我舅舅顾青石与林家的人发生冲突,一时气不过,对那个人下了此种魂咒,林家请了很多巫医,耗费全族的心力,想以外力解开魂咒,我还以为以他们家的能力,即便当真解不开,也不至于一点头绪都没有。 可看到林素闻这样干脆直接的反应,我想,或许我是真的没救了吧。 晚上,按照萧俶的吩咐,我再次来到江府,这一次,是来送江采萍上路的。 半人半妖的邪祟,若想阻止她继续妖化,最终变成为祸世间的怪物,只能在烈火中,将其妖『性』『逼』出,连同人的魂魄一起毁去。 至于云岫,由于杀害薛采薇,犯下杀人的罪名,即便已经放下恶念,变回正常人,想要活着已是不可能,按照她的请求,想在人生中最后的一刻,陪伴江采萍一起死去,所以,我们破例让她走进了那座即将被焚烧的阁楼。 老实说,我从未使用过此种术法,关于这个术法,所有的记忆都是来源于体内的怨灵,只知道,在活着的情况下,被烈火烧死,期间还要加持净化之术,不管对人,还是与人共生的邪祟,都是难以忍受的痛楚。 没想到,第一次会用在此处,还杀了一个我本不想让她死的人。 “世子殿下还不知道,这件事也与红萼娘娘有关吧?”师兄站在我的旁边,低低地问。 今日施法需我亲自来,但我身上还有着伤,师兄不放心,所以也跟着来看。 “知道能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 我站在门口,见红闻馆的那些大人,围绕着阁楼用刚刚宰杀的黑狗血涂抹阵法,又道:“为红萼娘娘献祭怨恨的人是江姑娘,而江姑娘心中怨恨的人是世子殿下,上次红萼娘娘的鬼魂在江姑娘手中救下殿下,已是万幸的事,随着江姑娘的妖化加深,娘娘心中对殿下仅剩的母子之情,也会被怨恨所取代,到了那时候,难道要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么?” 说着,看向师兄,又『露』出一笑:“且不说红萼娘娘,你猜殿下知道这样的事,在自己的『性』命和死去的母亲之间,他会选择谁?” “若是知道,侵害自己的邪祟牵连着红萼娘娘的鬼魂,为了保全『性』命,还是下令诛杀的话,殿下势必会陷入不孝的流言里面,若是不杀,难道就由着江姑娘和那位娘娘危害自身,甚至祸『乱』盛京,你猜,比起这个,殿下对于此事,究竟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明知道前路是这种困境,还跑去告诉殿下这种事,你当我是傻子?” 师兄叹了叹:“你总爱这样恶意揣测别人。” 听此,我笑了笑,未置一词。 兴许是觉着萧俶身为人子,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下令诛杀了生母的鬼魂,也或许是为江采萍和云岫的处境感到惋惜,师兄望着眼前的阁楼,『露』出些许哀伤的表情,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老好人一个,对谁都能生出同情心。 我瞥了他一眼,又压低了声音道:“况且,这也是红萼娘娘自己的愿望。” 那天在红闻馆,面对林素闻的净化,红萼的鬼魂并没有反抗,而是选择顺从,也就意味着,在萧俶和自己之间,她选了前者。 宁可魂飞魄散,宁可抹去留存于世间的最后一丝痕迹,也要保全孩子的『性』命,母亲之爱,深沉如此,老实说,我很羡慕萧俶。 刘伯舟站在旁边,怔怔地望着被阵法围困的阁楼,愁眉紧锁,脸『色』惨白,见他如此,我叹了口气:“你现在明白,红萼娘娘临死之前,留给世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了吧?” 人死之后,魂魄多数为一团无知无识的雾气,唯有那种对现世有着强大执念的人,才有可能保留着生前的记忆。 我最初见到红萼鬼魂的时候,她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后来经过刘伯舟和江采萍的供养,恢复了曾经的记忆,即是说明,在她的棺木附近,肯定被人布下了强行驱散执念的阵法。 当年睿王被贬黜出京,红萼娘娘在途中暴毙而死,丧事墓地,皆是睿王一手『操』办,看来刘伯舟怀疑的没错,红萼娘娘的死,确有蹊跷,与睿王有关,否则他不会心虚到,在宠姬的墓『穴』里设下预防怨灵的法阵,只是他没有想到,红萼娘娘直到死前,对这世间留下的执念,并不是对他的怨恨,而是对他们儿子的眷恋吧。 这种眷恋,被尘封在往事中,跨越二十个年头,依然未曾消减,在恢复记忆之后,仍是追寻着萧俶的气息,守护在他身边,却也因此,阴错阳差成了江采萍堕化的根源,这世间的爱恨情仇,因缘际会,当真是微妙而无奈的东西。 待他们将法阵布好,我带着众人往后倒退了几步,来到安全的地方,拿出玉笛,吹奏《引魂曲》,因我现在伤着,功力大不如从前,所以吹奏的时间比以往长了些,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夜空中隐隐浮现出一团黑影来。 她长大了很多,比一般人的身形扩大了好几倍,臃肿扩散的体态,看上去不太像人形,宛如重重的雾霭,围绕在阁楼之上,因这几天江采萍的妖化,她也渐渐失控,与之前被林素闻所召唤不同,现在的她,似乎不太想被净化,在法阵中冲冲撞撞,意图破阵逃出,见此,我换了一首安魂的曲子,想要让她安静下来。 最终,对萧俶的眷恋,战胜了被净化的恐惧,她停止了挣扎,站在法阵中,一动不动。 阁楼旁边,升起一团火光,随后,火苗顺着木制的楼身跃上屋顶,很快,整座阁楼都陷入在一片火海中,烈火燃烧的木头,发出哔哩哔哩的声音,在风声中,在木柱倒塌的声音里,还能听到里面两个女子压抑的咳嗽声。 萧俶最终还是没来看她,其实,我很难过,不管如何,杀她们的人终究是我。 并指念动法诀,周围拂过的风愈盛,与此同时,在火光中,渐渐浮现出一个邪祟的身影,如一团血雾,已有了大致的人形,这是被烈火『逼』出的江采萍的妖『性』,由于她到现在还保留着一丝人『性』,所以看上去比完整的人少了一块。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邪祟的身影与红萼的鬼魂相护缠绕,如两条巨蛇盘踞在阁楼外侧,不断地游走冲撞着围困着它们的阵法,我已觉勉强,毕竟现在还受着伤,不敢动用太大的术法强行压制它们,只感到它们撞击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破阵逃出,我额上渗出冷汗,施法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依稀间,后背的伤口好像裂开,血迹与汗水黏腻在衣服上很是难受。 林素闻见此,向前迈开一步,施法帮我压制它们,站在不远处的其他大人,也齐齐地念动咒语,法阵的力量瞬间强大了许多。 我这边刚松了一口气,那边就听到刘伯舟发出痛苦的嘶喊声:“红萼,红萼……” 见阵法中的鬼魂被焚烧净化,状况惨不忍睹,刘伯舟突然失控,跌跌撞撞地朝着阁楼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正在燃烧的火焰,像是觉察到他的靠近,在邪祟和鬼魂的牵引下,忽然向他袭来,似乎想要把他卷裹进去。 我急忙甩出几片纸人,大喊:“林素闻!” 立即将玉笛凑到唇边,纸人形成一道结界,挡住了烈火的攻势,将刘伯舟护在了后面,随后,在笛音的催动下,迅速分裂成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强大的力量裹挟着烈火朝向天空冲去,原本正在燃烧的阁楼,瞬间只余下一座黑乎乎的废墟木架,林素闻将刘伯舟救下,退到安全的地方,被纸人裹挟的火球冲到最高点,又由于纸链的破裂,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 迎面袭来一阵热浪,掀起了众人的衣袂,我被一道反噬的力量击中,胸腔内的心肺似被撕裂,落下的火球不仅焚烧了阁楼,还借着风势蔓延到周围的院落,一时间,火光漫天,邪祟与鬼魂纠结在一起,发出一串凄厉的惨叫声。 随后,伴随着血雾和鬼魂的净化,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余下静静燃烧着府宅的烈火。 见此情景,刘伯舟失力跪倒下来,朝着阁楼的方向爬去,又被其他同僚拉住,只能趴在地上,望着熊熊烈火,嘶声痛哭。 体内的血气,不断翻涌,一股腥热刚涌到喉间,又被我强行压了下去,转而向师兄道:“师兄,刘大人身体不适,烦劳你送他回去。” “那你……” 师兄怕我有什么瞒着他,不太愿意离开。 我笑了笑,道:“世子那边,我还需要过去交代一声,你们先回去吧。” 说着,怕他担心,还看了看林素闻道:“况且,有林素闻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师兄看了看趴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刘伯舟,最终妥协:“好吧,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办完了事,就速回红闻馆,知道么?” 见他像老妈子一样唠叨个没完,我叹了口气,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 转身离开,来到江府的门口,得知红闻馆今夜处决邪祟,住在附近的居民全都早早地关上了门户,此时的街道,空无一人。 我走了很远,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院墙内的那株琼花,在火海中,像是浸着殷红的血迹,瞬间枯萎凋零,落了一地的血『色』。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66章爱恨嗔痴(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67章 爱恨嗔痴(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无边黑夜,寂静无声,一道银河横贯九州。 我行走在长街上,今时的盛京,紫雾朦胧,阴气很重,周围没有人影,唯有深巷里偶有传出因我的脚步而击起的狗吠声。 体内血气翻涌,压抑在喉咙处,呼吸间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后背的伤口由于刚才的术法,早就已经裂开,黏腻在衣服上,又顺着身体缓缓流下,蔓延到靴子里,每走一步,都感到有黏糊糊的东西踩在脚下。 我尽量加快脚步,想要甩开林素闻,可他还是跟在我的身后,不依不饶,十分烦人。 不知是伤势太过严重,还是失血过多,正行走着,眼前的景象竟渐渐模糊起来,我踉跄一下,跌倒在地上,呕了一口鲜血。 抬眼一看,前方的小巷里堆满了废弃的杂物,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苦笑了一下,趴在地上,强撑着身体企图站起来,尝试了几次,居然都失败了。 眼前闪过素白的衣摆,林素闻来到我的旁边,一袭白衣,在月光下,仿佛羽化的仙人,将周遭的灰尘都涤『荡』了干净。 我抬起头看他,无力地戏谑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难道以为我这个样子,还能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片刻,蹲下身,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把我扶起来。 我把手递给他,借着他的力道,企图重新站起,刚一用力,动作牵扯到内伤,心肺就像被撕裂了一般,最终只能放弃,摇头道:“不成了,我现在恐怕暂时动不了了。” 看到旁边的墙根,便一点点地挪过去,现在的我,在林素闻的眼中,应该十分狼狈吧。 我自己也觉得挺可悲,但想到以前被体内怨灵折磨,倒在地上打滚生不如死的样子,或许这一次,应该感到庆幸。 好不容易让自己顺着墙根坐起来,后背靠着东西,终于可以松口气,抬眼又见林素闻移步站在我的面前,我弯了弯唇,笑道:“林少爷,我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还是放过我吧,不想跟我在这儿『露』宿街头,就先回红闻馆去……”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林素闻蹲下来,扯过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掌对着我的手心,他的手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冰凉冰凉的,可是却从手心里传出一股温热的力量,沿着我的手心,流传在全身的经脉里,刚才由于受伤而疼痛的肺腑,也因这股温暖,仿佛被安抚了一般,缓解了不少痛楚,我又咳嗽了一下,刚才压抑在胸腔内的淤血被他彻底『逼』出。 林素闻蹲在我的面前,猝不及防,雪白的衣摆被我溅上几滴血渍,我连忙道:“抱歉……” 我很佩服自己,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记得他很爱洁这件事,却听林素闻道:“为何?” 直到现在,他的声音还是清清冷冷的,令人听不到一点儿温度:“你不该这样的。” 由于淤血被『逼』出,我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往后一靠,长长地舒了口气,闭着眼睛道:“我受伤,总比看着他死要好。” 说着,又睁开眼睛,意识到什么,所以向林素闻嘴硬:“你别以为我是为了救他,不过是看红闻馆现在人手太少,他若出了事,以后有的我们忙得,一个傻乎乎只知道闯祸扯后腿的笨蛋,我才不会救他呢!” 顿了顿,又呼了口气:“刚才多谢你了,不然这伤势,我自己有得受了。” 林素闻默了片刻,偏过头:“我没要救你。” 闻言,我哦了一声,故意戏谑捉弄他:“那林少爷刚才是在干嘛?” 他把视线收回来,看了我一眼,又不耐烦地移出去,倔强赌气道:“一样!”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他刚才帮我,跟我救刘伯舟的理由一样,林家的人向来自恃清高,连帮人都不肯好好说,所以只能退让妥协道:“好好好,一样,都一样……你林少爷最讨厌的就是我了,怎么可能出手救我对不对?” 刚想向他建议,我现在还动不了,他若是想离开,不如就先回红闻馆时,林素闻却在我的旁边坐下来,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他现在坐着的地方,由于位置背阳偏阴,我刚才好像还看到一层青苔,以林素闻的爱洁程度,居然肯做出这种举动,着实令人惊讶。 “林素闻,如果我真的和你所说的那个顾家有关的话,你还会救我么?” 我仰头望着对面的屋檐,墙头上长着两根茅草,在月夜下可以清楚地看到。 林素闻沉默片刻,回答:“会。” “如果我和顾家有关的话,你会恨我么?” 他又默了一下,回答:“不会。”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回应,我心里竟有些暗暗地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欣慰和欢喜。 又向他问:“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坐在旁边听我说话么?” 这下林素闻又沉默了,而且沉默的时间比刚才长了很多,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我怔了怔,随后回过神来,又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我和他,是有世仇的,在这段仇怨里,牵连着两家人的争斗和鲜血,虽说修行之人,摒弃世俗尘念,但这样的事,又岂说忘就忘? “我啊,以前有一个仇人,很想杀死他,可是那时候我很小,还没有能力去杀他,而且,也不确定,自己的仇人是否就是他,所以就一直忍,一直等,数着日子想要去报仇,可是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我却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我最终真的能够杀他,报了仇,心里也不会好过,那些为报仇忍耐下来的时光,一天天的挣扎折磨,其实是比仇恨更加痛苦的事。” 我不知道为何要对林素闻说这些,这个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连箴言都未曾提起过。 他会因此联想到我的身世么,会因此觉察到我以往行径中的可疑么,那时的我,对林素闻确有此疑虑,却还是说了。 “杀他也好,不杀他也好,死去的人,已经死了,失去的东西,终究……已经失去了。” 每当这样的夜晚,我都尤其想念母亲,那个给予我生命,却也将痛苦牵引到我身上的人。 二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月夜里,面对着全家被屠杀的景象,万般绝望之下,我的母亲,对我使用了天魂之咒。 她有想过么,当我醒来的时候,面对全家的尸体,会是怎样的感觉,又是否想过,在以后的人生中,我会因为身上的这道魂咒,将要经受怎样的折磨? 一个人的怨灵引入体内,尚且痛不可言,生不如死,将全家几百人的冤仇,集中在一个四岁孩子的身上,是不是有点恐怖? 那时的母亲,到底是怎样想的呢?我发现,每当揣测这些的时候,自己心里,却从未有过怨恨和怪罪,反而感到更加的难过。 母亲她是爱我的,像其他孩子的母亲一样,我摔倒了,她会心疼,我生病了,她会焦虑,虽然这个母亲,她做的有点糟糕,却还是尽自己的能力,一直默默地关心着我,给予我来自一个母亲本能的保护和牵念。 所以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在那个夜晚,母亲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会狠下心来对我做下这种事。 我现在所经受的痛苦,她那时应该都能感同身受,而促使这种痛苦发生在我身上的她,当时的心境,应该比我折磨好几倍。 我很遗憾,此生,没能好好地珍惜她,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在那些可以见到她的日子里,却因为自以为是的自尊和赌气,觉得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在意,固执而任『性』地想要断去我和她之间的一切联系,通过报复和刺伤她的方式,让她感到心疼和后悔。 “母亲……母亲……” 夜里,我梦到自己又回到那个府宅,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看到的不再是满地的尸体,而是一道紧闭的,朱红的房门。 那些总是阻止我去打扰母亲的侍女不见了,那些喜欢跟着我的下人也不见了,隔在我面前的,仅是一道房门,我站在那里,拼命地拍打喊叫,想让母亲开门见一见我,却始终没有回应,可我却清楚地知道,他们都还活着。 睁开眼睛,伤口牵扯的心肺疼痛,整个胸腔仿佛都麻木了,我看向林素闻,发现他也在看着我,目光淡淡的,静默不语。 我与他对视片刻,移开目光,望着远处的天空,此时天『色』依然很暗,远处的某个地方响起了更声,我对他道:“林素闻。” “明年……” “一起看昙花吧。” 虽不确定,他是否能待在这里,等到明年。 不过我想,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红闻馆里的那些昙花盛开,我就在院子里挂几个灯笼,装扮得热热闹闹的,有我,有师兄,或许还有师妹,再叫上馆里的那些大人,如果林素闻也在的话,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他没有说话,良久才道:“那日皇长孙殿下问我你的事,我的回答……” 他顿了顿,看向我,语气认真而笃定:“我告诉他,你是一个术士。”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67章爱恨嗔痴(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68章 爱恨嗔痴(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术士,我想,这是一种肯定。 我应该感到高兴的。 在那个年幼的记忆中,我也曾想过,要当一个修行强大的术士,让母亲看到我,承认我,为能有我这样的儿子感到自豪。 可当我现在真的做到了,却又好像没什么可欣喜的,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宁可自己还是二十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我问:“你觉着,杀害顾家的会是什么人?” 林素闻简短回答:“不是林家。” 我当然也知道不是林家,但顾家被覆灭,林家不可能没有调查过,以他们的实力背景,说不定就有一些线索,是我还不知道的。 于是哦了一声,故意怀疑,道:“世人皆知,你们林家与顾家是有世仇的,顾家遭遇灭门之灾,最受怀疑的便是你们。” “顾家的事……” 林素闻顿了顿:“我父亲说,他很遗憾。” 听到这句话,我怔了怔,随后又是一笑。 其实,对于林家来说,顾家虽是对手,但在相持不下,彼此斗争的那段岁月里,应该也算是一个难得的朋友,如今顾家覆灭,林家就如失去同伴的秋雁,盘旋在山峦上的孤鹰,此种遗憾,也是对顾家的一种尊敬。 如果不是当年的事,我和林素闻之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礼俗,见到之后,远远地颔首问候,但无论怎样,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能够并肩而战,也能静静地说一会儿话吧。 坐在地上良久,我的腿有点酸麻,所以蜷回来动了动,又道:“其实,也有很多人说,景王府的那个惨案,是睿王殿下所为,那时候睿王的门下,我师父算是一个比较厉害的术士,而且,貌似二十多年前,他也去过北境,暗中参与了胡虏的那场战争。” 我说这话,无非是想打消林素闻对我的怀疑,毕竟最近一直接近萧俶,单以江采萍的事为借口,显然说不过去。 林素闻看向我,我接着道:“虽然如此,但我不觉着景王府的那个案子,与我师父有关,此次来到盛京,希望能还师父清白。” 听到这些,林素闻又把视线移向别处,不知道对于这番说辞,他究竟信还是不信,抑或,到现在仍是怀疑我与顾家有关。 在小巷中坐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我的身体才渐渐恢复了一些,在林素闻的搀扶下,勉强能够站起来,到街上,雇了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回到了红闻馆,却听说师兄昨天晚上并没有回府,而是在馆中等了我一宿。 见到师兄,我有点犯怵:“师兄……” 他们傅家,在盛京地位显赫,府中一大家子,全都仰仗师兄和那位伯父,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不想牵连到师兄,不想让他担心,但貌似此种方法,只能让他更加担心而已。 师兄站在我的门口,一脸焦急,似乎在担忧我的安危,见到我回来,才稍微松了口气,又上下打量着我全身狼狈血污的样子,侧首向旁边的奴才吩咐了几句,最后才看向我,道:“绯然,你跟我进来。” 我很怕他教训我,但又想到,我现在受着伤,以师兄的『性』情,定会心软,不会太过为难。 迈步走进屋中,站在师兄身后,正心虚着,又听师兄放轻了声音问:“伤得重么?” 我不敢说谎,只能结巴道:“还……还好。” 师兄转过身,叹了口气,随后看向林素闻施礼道:“舍弟莽撞,给林公子添麻烦了。” 林素闻雕塑一样地木着脸,闻言,并没有回声,仅是微微低首,向他回了一礼。 我干巴巴地站着,知道师兄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或许,不向他解释会更好。 在侍女的帮助下,我褪下衣衫,原本裹着伤口的绷带,已经被血迹浸湿,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她们小心翼翼地取下,饶是如此,因血迹干涸,绷带与伤口粘在一起,一系列的举动,牵扯到伤口,还是疼得沁出了一层细汗。 师兄站在旁边,皱着眉,不时道:“你们慢点,没看到伤口又裂开了么?” 师兄不善医道,自然不知道真正危及我的,是被邪祟反噬而形成的内伤,我原本还想把他支开,但之前师兄吩咐的那个奴才很快回来,而且,还请来了一个年轻人,正是这些时日,京中盛传医术高超的陆危楼。 他来到屋中,首先向师兄施了一礼,转眼见那些侍女正在扒我衣裳,连忙阻止道:“哎哎哎,你们快别动他了……” 因我的刀伤在后背,内伤却在前胸,趴在床上的时候,肺腑受到挤压,原本就已损伤的部位更加疼痛,但后背的伤血流不止,也是棘手,陆危楼只能让我背对着他,取出小刀,放在火上烧烤,将伤口外部的淤血刮除干净,随后,又命人打了一盆热水,替我清洗伤口,包扎完毕后,才让我平躺在床上。 向师兄道:“顾大人后背的伤倒没什么,内伤还需注意些,幸亏有人替他护住心脉,将体内的淤血『逼』出来,否则当真麻烦了。” 我怕他危言耸听,害得师兄更加担心,于是连忙截住话头:“陆大人,好久不见,怎得这些时日,都不见你来红闻馆?” 见我这样热情招呼他,陆危楼似是受宠若惊,挠了挠头,回答:“当真惭愧的很,上次来拜会顾大人,竟在红闻馆睡着了,回去后,发现那些梅花已然彻底枯死,估计没有办法拯救,又听闻顾大人近日事忙,便没敢前来相扰。” 闻言,我下意识地瞥了林素闻一眼,林素闻面无表情,别开了视线,明显一副‘此事是你指使,与我无关’的无赖表情。 我咧开嘴,装作对此事毫不知情,脸皮很厚地回应:“这有什么,陆大人若是感兴趣的话,等我过些时日身体好了,你便来红闻馆,我将捏制式神的法子交给你,如此,陆大人就能捏制出属于自己的式神。” “真的么?” 陆危楼眼神一亮,仿佛有两颗星星转动。 看到这副傻呆呆的模样,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捏制出来的新式神,还能和小白花花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么?” 他偏着头,表情认真,一副求知的模样。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色』狼’,随后又扯出宛如姨母一般慈祥的微笑,道:“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皮囊乃是虚像,只要你还记得她们的样貌,自然能够捏出来。” 听此,陆危楼似乎很高兴,又傻乎乎地向我道了谢,开了一副『药』方,才起身说还需要去宫中看望王上,等过两日再来照看我的病情。 师兄对他千恩万谢,亲自送他到门口,回来时,站在床边,一脸无语地望着我,问:“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故意装糊涂:“什么鬼主意?” “少废话。” 师兄没好气地道:“若不是另有图谋,你会让陆大人到红闻馆来,还好心教人家术法?” 我觉得,师兄对我的误解实在很深,总以为我是个别有用心的坏人,只能道:“哪里,只是觉着陆大人有趣,你也说了,让我向他学习,不让他往这里多跑两趟,我怎么学习?” 师兄依旧望着我,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见此,我问:“师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十个白『毛』,九个变态。” “……” 师兄默了默,教训我道:“又在胡说八道!” “人家陆大人不辞辛苦,前来此处为你治伤,你不心怀感激倒也罢了,干嘛一直诋毁人家?” 我很无辜,辩解道:“陆大人的恩情,我自然放在心上的,但一码归一码,大不了,若我当真误解了他,以后向他致歉便是。” 师兄望着我的表情依旧很是无语。 片刻,他道:“你既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昨天晚上一夜未曾回家,母亲该等急了。” 想到因我的事,让师兄担忧等待了一宿,我很惭愧:“师兄,我……” “绯然。” 话未出口,就被师兄打断,他涩然一笑:“我还记得,以前在师门时,你我住在一间竹屋里,别说伤病,便是哪只蚊子在你身上咬了一口我都知道,现在……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朋友,也有很多事不必和我说,再也不是那个整天缠着我,让我给你洗衣服的小师弟了,或许是我不好,一直还拿你当作小孩子看待。” 我一阵无言,望着师兄,觉着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想到以前师兄说过会杀了我的话,想到那日晚间,被师兄以剑相抵的梦,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了,败落的秋花,逝去的东水,这世上的很多东西,与其强行挽留,或许顺其自然会更好一点。 我沉『吟』片刻,再一抬头,却见师兄已抬脚跨出了门槛,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苦涩笑了笑。 或许,有些话,在犹犹豫豫之中,最终还是没有机会再说出口的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68章爱恨嗔痴(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69章 归鸟投林(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在红闻馆中休养了几天,恰逢林素闻不在,我又去找了萧俶。 跪在房间内,向他汇报江采萍被诛杀的事。 “这件事,我已知晓,你做的不错,听闻顾大人在施法时还受了伤,辛苦你了。” 他撑着一柄折扇,坐在首位,懒洋洋地道。 “不愧是韩征的徒弟,只望你以后聪明点,可别像你师父那样,不识抬举。” 当年我师父在睿王麾下效命,听闻景王府的惨案发生后,不知为何,他与睿王起了冲突,一怒之下离开睿王府,虽不确定在此事件中,他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连他都怀疑我家人的死,与睿王有关。 我眼眸低垂,随后俯身跪在地上,答:“师父虽不在王府做事,但依旧惦念着殿下与王爷的安危,此次,微臣来到盛京,亦是奉了师父的命令,来此协助殿下与王爷成就大业。” “只是有一件事……” 我顿了顿,道:“师父想要确定。” 我师父,对睿王忠心耿耿,这种忠心,即便他离开睿王府,也不曾忘记,而睿王的那些人,虽不满他的固执,但对于他效忠的决心还是很清楚的,因此,在萧俶眼中,师父仅是个不识抬举的人,我的说辞,他也很是受用。 问:“何事?” 我低着头,抬眸试探地看了他一眼,问:“师父想知道,当年跟他一同前往北境的陈启先生,他的家人如今身在何处,又是否安好?” “顾绯然!” 听此,萧俶突然暴怒起来,拍了一下桌案,呵斥道:“你想反么?” 我连忙俯了一下身子,道:“不敢。” 萧俶站起身,怒气未平,居高临下地说道:“当年景王叔率兵前往北境平『乱』,陈启私通外敌,将盛梁的排兵布阵图泄『露』给胡虏之人,害得盛梁损失万千兵将,景王叔战死沙场,到现在连尸骨都未曾找回,此种罪责,罄竹难书,诛杀九族都不足以平民愤。” 他顿了顿,又道:“之后东窗事发,陈启被抓,在牢中自刎而死,御林军前往陈宅抓捕其家人时,发现那里早已人去屋空,可见对于此事,他早有准备,至于我父王,虽天下间都说陈启是受父王指派,意在除去景王叔,但此事确与他无关,父王亦是受了蒙骗,才会将他收为幕僚,如何能知道陈启的家人藏身何处?你这样问,是在陷我父王于不义。” 他说的十分诚恳,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备,恐怕会被他的这番言论打动。 当年,我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和景王府的人,自然不肯罢休,在暗中调查了此事,结果发现,是我师父和陈启去了北境。 但我师父那个人,为人谨慎小心,知道自己与睿王联系密切,若自己被发现,睿王就逃脱不了指控,所以仅在边界徘徊,并没有跟随陈启到达胡人的地方去,因此,当年陈启被抓,师父他巧燕善变,逃过了一劫。 这也是母亲和父亲的那些幕僚拼尽全力,却始终没能将睿王定罪的原因。 按照我的推测,睿王虽从中脱身出去,但又觉着我母亲和景王府的人存在,对自己始终是个威胁,所以趁着我父亲战死,景王府元气大伤之际,暗中设计了那场屠杀。 而我师父,虽然效忠睿王,却也不是没有底线,他可以背叛盛梁,可以陷害万千兵将,却无法直视那些老弱『妇』孺惨死的景象,因此与睿王起了争执,最终离开了睿王府。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母亲在临死之前,会对我使用天魂之咒,将全家人的怨灵都引入我的体内,继承他们的修为,也拥有了他们所有的记忆,所以,关于北境的那些事,关于母亲他们的调查,我其实一清二楚。 我向他解释道:“殿下也知道,我师父对王爷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做对不起王爷的事,只是他现在年纪大了,总是惦念起以前的故友,他想知道陈启的家眷现在何处,应该仅是对老朋友遗孀孤寡心有挂念吧。” “虽然微臣觉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此时再提起根本毫无意义,但师父固执,非要执着于此,还说若王爷与殿下不肯言明,他就要自己去找……微臣也怕他在寻找那些人时,『露』出什么不利于王爷的把柄。” 说着,又试探地看了看萧俶,道:“关于此事,微臣夹在中间,实在为难,若殿下知道什么的话,还请直接向微臣说明,以后在师父那边,微臣也好提前想出对策,阻止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我说这话,直接忽略了萧俶之前的解释,告诉他,关于北境,师父全都对我说了,他再狡辩也是没用,不仅如此,还亮出态度,说明自己与他们一路,关键时刻,还能帮他们拦住师父,因此接下来,他没有理由再对我隐瞒。 萧俶沉默下来,似乎在判断我的可信度,片刻,果然叹了口气,问:“听闻你师父早已离开江南,如今去哪里了?” 我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道:“微臣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在离开之前只让微臣来此协助殿下,并未说明自己要去哪儿。” 我师父的脾气,是天下皆知的,连睿王都拿他的固执无可奈何,更何况于我和萧俶? 所以,此番说辞,意在误导萧俶,让他以为师父的失踪,是去找陈启的家眷了,那他慌『乱』之下,自然只能选择依靠于我。 萧俶问:“你是韩征的徒弟,我如何信你?” 他如此说,想必是怕我得知真相之后,会碍于师徒之情,将此事泄『露』给师父,而我要做的,便是打消他的这种疑虑。 所以,垂下眼帘,回答:“师父临走之前,命微臣下山入京,既说明他已允许微臣出师,自古师徒同门,政见立场不和者,各为其主,自相残杀都不在少数,微臣既选择了王爷与殿下为主,两位的地位荣辱,就关联着微臣的生死命数,自然凡事以你们为先,师父……” 我笑了一下,道:“师父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想不通,微臣不能忤逆师父,却也不会听他的,尽量不与他冲突计较便是。” 听到这些,萧俶良久都未说话,最后,才叹了口气:“你那个师父,也当真是缠人,他能有你一半识相就好了。” 他向我走来,不知何故,走下台阶时,不小心撞了桌案一下,差点摔倒。 我抬头看他,其实说来也怪,萧俶身上的伤,比我轻得多,却到现在还未痊愈,胸口仍是缠着绷带,气『色』也未见得多好。 他稳住身形,站在原地,似是平复了一阵儿,才缓过神来,道:“你也知道,当年北境的那件事,皇祖父怀疑是父王所为,若是让朝廷的人找到姓陈的家眷,万一他们情急之下胡『乱』咬人,陷害父王该如何是好?” 此事,我已有预料,以睿王的作风,不可能还留着那些人,必会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只是,没有确定的事,终归还是有些希冀,非要他们亲口承认,才能彻底死心。 又听萧俶道:“如此说,顾大人可知道以后在你师父面前,该怎样回答了?” 我俯身说是,又道:“王爷担忧陈氏族人的安危,于是将他们送出盛梁,那些人出关之后,便销声匿迹,连王爷也找不到。” 萧俶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向他施礼告辞,走在街上,见道路两边的商贩熙熙攘攘,从萧俶那里,虽得到意料中的回答,但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陈氏族人已被灭口,即意味着,当年的线索又断了一层,天地之大,我该如何查证景王府的那场屠杀,与睿王有关? 不知不觉,竟来到江府的门前,自从上次之后,我就没来过这里。 那场大火,因里面关着邪祟,没有人敢去将它扑灭,烧了两天两夜,原本精致华丽的府宅,如今却变成了一堆瓦砾。 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我走近了一看,却是容岫姑娘,她穿戴整齐,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站在废墟前,似是告别。 见到我,她怔了一下,随后低身施礼。 我也回了一礼,问:“姑娘要走了么?” 容岫答是,又道:“伤心之地,若还在此处逗留,只会更加伤心而已,奴婢想,姑娘和云岫,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包裹,那里面装着的似乎是一个瓷瓶,应是那两人的尸骨。 我也看了一眼,道:“抱歉……” “不管怎样,是我杀了她们。” 容岫凄然一笑,宽慰我道:“公子成全了姑娘的心愿,又解开了我们姐妹的心结,杀死姑娘和云岫,也是职责所在,何必致歉?” 她转过身,从马车里取出一截桐木,我虽不善琴艺,却也看得出来,此为制琴的佳木。 又听容岫道:“这是姑娘生前的东西,尚未来得及将它制成古琴,姑娘将此物留给公子,说公子应是可以珍惜它的人。” 我迟疑片刻,伸手接下,向她道了声谢,又给车夫一些银钱,请他路上多加照顾,也算我对那两个人的一点补偿。 站在原处,目送容岫上了马车,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长长的街道上,远方的天际,一抹晚霞中,云滑丝缕,归鸟投林。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69章归鸟投林(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70章 归鸟投林(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回到红闻馆,林素闻还没有回来,今日他去了皇长孙府,不知又在和萧琢商量什么事情。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将桐木放回房中,便让侍女在长廊升起了一个小炉子,昨日那名徐姓小卒送来一筐青豆,如今放在锅里煮一煮,虽尝不出味道,用来下酒倒也是一桩美事。 我一个人坐在长廊里,对着满园青翠独饮自酌,刘伯舟来找我,自从江府的那件事以后,这是他第一次来见我。 站在廊下,向我施礼:“顾大人。” 我瞥了他一眼:“刘大人如今可好些了?” 刘伯舟凄凄惨惨地笑了一下,回答:“多谢顾大人挂怀,在下已经没事了。” 他来到廊中,跪坐下来,我道:“不知你要来,只拿了我自己的酒碗,刘大人若有闲暇,便让侍女再取一个碗来。” 刘伯舟婉言谢绝,又道:“今日来,一是致歉,二是向顾大人致谢。” 他顿了顿,又道:“那日在下一时鲁莽,害得顾大人受伤,听闻顾大人还替我挡下了邪祟的反噬,在下心中实在惭愧。” 我问:“你可是觉着,因自己的一时之过,害了江姑娘,想要为她抵命?” 刘伯舟抬起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我又道:“这件事,虽与你有些关系,但路,是她自己所选,仇恨,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献祭给鬼魂的,是非对错,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她走错了路,丢了『性』命,你走错了路,痛苦自责,险些被反噬丢了『性』命,即便当时你死了,又能改变什么,不过逃避而已,与其将『性』命耗费在那种无意义的事情上,倒还不如留着以后多做些好事赎罪补偿。” 刘伯舟一阵无言,最后才向我拱手,道:“多谢顾大人提醒,在下知道以后该怎样做了。” 我笑了笑,道:“走吧。” 随后,又端起酒碗,没好气地抱怨道:“今天怎么回事,馆中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林素闻该不会在路上瞌睡,掉井里了吧?” 又在廊中坐了一会儿,林素闻还是没有回来,我实在无聊,便命人把东西收拾干净,回到房中取出那截桐木,去找师兄。 师兄颇善琴艺,对于修琴制琴亦是在行,这段木头,我想,还是交给他比较合适。 来到傅家,站在门口不远,却见傅家的一个小奴才牵着一匹马,马上挂着行李和师兄的佩剑,师兄站在门内跟伯母告别。 我躲在墙角,待伯母返回府中,才走出去,正好迎上师兄出来,站在街上,看了看那匹马,问:“师兄,是要出远门么?” 我养伤的这些时日,师兄虽经常来红闻馆看望,但明显感到,他的兴致已经不如从前,对我也总是躲躲闪闪。 这次,倘若我不来找他,他离京这件事,都不会告诉我的吧。 师兄见到我,扯出一个笑:“是啊。” 走下台阶,从奴才手中接过缰绳,牵着马在街上走,我跟在他的旁边,问:“要去哪里?” 师兄答:“东洲有些事情,想过去看看。” “东洲么?” 我望着天空,不远处的屋顶掠过一群飞鸟,翅膀的声音回『荡』在楼阙间,道:“好远啊。” “一来一回,不过月余,哪里远了?” 师兄忍不住笑,没好气地道,随后意识到什么,又收敛了笑容。 我知道,他还在怪罪我,觉着我疏远了他。 “或许,是觉着有些突然吧。” 我沉默片刻,觉着尴尬,只能说出这句。 “其实,前些天我已经离开了,走到半路,听说你受了伤,才又赶回来……” 听到师兄的话,我怔了怔,问:“什么?” “没什么。”师兄低着头,涩然一笑:“原本那天,还想与你告别的。” 我忽然想起,宫中王上病危,城里邪祟肆虐的那天,师兄确然来找过我,当时我们在街上相遇,他确实好像有什么话对我说,但那时,我急着去加固城中的结界,没有理他,他不是没去跟我告别,是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师兄,我……” 话未出口,却沉默下来,脑海中闪现出前些时日,师兄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我们之所以会成为师兄妹,是因为师父,如果有天,师父发生意外,与我和师妹有关,他会杀了我们,毫不留情。 那天晚上,我也确然梦到这样的画面,一直以来,倾心以待的师兄,拿剑指着我,他想杀我,那时,我的心里有多难过,虽只是一个梦,我却清楚地知道,真正令我难过的,不是被人杀,而是要杀我的人是他这件事。 不想在未来的某天,令他为难,一直以来,关于师兄,我心中想着的事情,仅是如此而已。 “绯然。” 见我不语,师兄淡淡地接声:“就像我以前说过的,每个人都会变得,虽然不知道你现在是怎样想,但在我这里,你永远都会是我师弟,有什么事,自可向我言明,我能做到的,必会竭尽全力为你做到,师兄,永远都是师兄。” 我一时无言,有种名为惭愧和触动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片刻,又听师兄问道:“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也是最后一遍,以后都不会再向你问起,师父他确实是出门游历了么?” 我抬起头看他,师兄的目光似有期待,迟疑稍许,还是弯了弯唇:“当然。” 师兄苦涩一笑,道:“就送到这里吧。” 他牵着马,踏上石桥,又顺着台阶朝着城门行去,我站在石桥的顶端,望着他的背影,才忽然想起那截桐木的事情。 低头看了看被粗布包裹着的桐木,又看了看师兄离开的方向,他已经走远了,颀长的背影,在熙攘的人群中若隐若现。 我微微伸出手,又顿时意识到,以我们现在的距离,即便我喊他,他也听不到,即使听到,师兄也应该不会回头了吧。 站在石桥上,良久,才回过神来,收回了手,转过身,看向石桥下面的流水,几只野鸭子在游着,划皱了一池碧水。 送走师兄后,我抱着那截桐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今日的盛京,颇为热闹,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见街角的位置上,有个年过半百的老丈举着糖葫芦,晶莹剔透,鲜红圆润,看着十分讨喜,便走过去买下了一串。 还记得,在我四岁的时候,与师兄第一次见面,他就给我买了这个,那时,他以为我是受人欺凌的小乞丐,刚被人打了一顿,便买糖葫芦哄我开心,之后在师门,山下的城镇里也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师兄每次下山,都会给师妹带一盒胭脂水粉,然后给我带一串糖葫芦,而我每次,都一脸嫌弃地拿回房间,趁他们都不注意的时候,才会将它偷偷吃完。 师妹因此嘲笑过我很多次,而师兄,对这样的事,似乎从未在意过,后来长大了,他给师妹买的东西,仍是那些胭脂水粉,偶尔还会带一些金玉银钗,可给我的东西,不是换作了一本书,就是变成了一方砚台。 师兄总说,一直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待,事实上,他再也不会给我买山下的糖葫芦了吧。 正举着糖葫芦走着,却见到不远处的人群中,浮现出林素闻的身影,他似是也刚发现了我,在原地站住脚步。 我向他走近,故意嘲讽:“林少爷,你是属狗的么,鼻子这样灵,你也太尽职了。” 林素闻面无表情,答:“我刚回来。” 意思是这次见到我,只是偶然碰到而已。 我笑了笑,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出去,故意戏弄他:“喏,大哥哥请你吃糖。” 林素闻看了我一眼,脸『色』变得很臭,未吭一声,却倔强地将头偏过了一边。 见他如此,我又忍不住笑了笑,转过身,半是感慨地叹息道:“人心是苦的,多吃点糖,或许就没那么苦了。” 说着,又回身看他,一边倒退着,一边道:“皇长孙殿下找你做什么?” 林素闻拿出一封信:“自己看。” 我垂首瞥了一眼,落款是林弈秋的名字,随后抬眸:“林家人让你回去?” 林素闻没有说话,我顿住脚步,片刻,背对着他:“走吧,走吧,都走吧,你们都走了,留下我一个才好,自由自在,没有你们烦着我,我每天能多吃两碗饭,晚上睡觉也能睡好。” “……” 林素闻依旧无声,默默跟在我的身后。 那个糖葫芦,我最终还是没有吃到,而是给了一个扎着羊角辫哭闹的小女孩。 小女孩举着糖葫芦,终于停止了哭闹,破涕为笑,仰起头甜甜地喊我哥哥,我扯唇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乖,叫叔叔。” 随后,看向旁边的人:“那个才是哥哥。” 小女孩不知我在占他便宜,皱着眉疑『惑』了一会儿,向林素闻说:“谢谢哥哥。” 我蹲在地上,望着林素闻一脸得意的笑。 林素闻默默站着,片刻,转过身:“走吧。” “哎……” 我追上他:“你何时走,我送你好不好?” “不好。” “等你回了林家,给你写信行不行?” “不行。” “喂,别这么冷淡啊,来给哥哥笑一个。” “……” 林素闻不理我,我快走一步,扯出他的衣袖,他站住脚步,瞥了我一眼,又偏过视线,叹了口气:“无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70章归鸟投林(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71章 傀儡异术(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时值入秋,天气转凉,盛京城中,仍是一副繁华热闹的景象。 师兄离开数日,未曾给我寄过一封书信,我惦念他的安危,却又不知该如何找他。 陆危楼来找我,仍是在学习如何捏制式神,可惜他这个人医术不错,但关于术法之类,资质实在很差,学了那么长时间,连一个简单的纸人都催动不了,这日,他站在亭中,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对着地上挥舞着手指。 放在地上的,是一只刚刚折好的蛤蟆,我斜睨了一眼,觉着以他的能力,便是捏成个兔子模样,该不行,还是不行。 刚将茶水送到嘴边,就见陆危楼差点跳起来,唧唧歪歪地喊道:“动了,动了!” 见我未有反应,以为是我没有看到,还冲过来拽着我的衣服,把我当摇钱树似的,情绪激动地晃着:“顾兄,它终于能动了!” 未免他一时失控,笨手笨脚,将我的杯子打落在地上,我将茶水搁在桌上,瞥眼见那只蛤蟆当真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仿佛被僵尸附体似的,跳着跳着,掉进青石砖缝中,被卡在那里,跳不上去,也爬不出来。 我从未收过弟子,而且,以我这个年纪,应该暂时也不用考虑找个弟子传承衣钵之类的事,但如果陆危楼是我徒弟的话,我肯定会一巴掌打死他,连红闻馆的大门都无颜出去了。 拿起玉笛,将他的手淡定地拂下去,道:“小楼,我现在算知道,为何你没有学术法了。” 陆危楼转身,走到我旁边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下来,问:“为何?” 我看了看被卡在砖缝里,四仰八叉的纸蛤蟆一眼,轻飘飘道:“只怕不是你不想学,而是谷先生怕你学了,有辱他的门风,让他的名声在江湖中变成笑柄,所以特意不让你学吧?” 陆危楼很受打击,双手撑着头,一副纯良无害的少年模样:“顾兄,你又取笑我!” 他这个人,别看顶着一头白『毛』,平时也好『色』的紧,装起无辜来却是惟妙惟肖,红闻馆的那些侍女,在厨房里杀鸡宰羊,一个个堪比打虎的武将,一旦见到他,立马花痴捧心,围着陆危楼,一副大姐姐宠爱小弟弟的模样。 见此,我实在不忍心提醒她们,陆危楼的真实面目,以及这些天,他会来红闻馆,其实是为了那个小白,还有什么花花。 我将玉笛在手中转了一圈,翘起二郎腿,道:“哪里,实话实说而已,出去可千万别说是我教你术法,不然我得一头撞死。” 陆危楼又换作了一副委屈的表情。 我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了,所以,换了一种说法:“谷先生不愿教你术法,或许不是怕你辱没师门,而是觉着你学了也没用,跟没学一个样,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了,凡事看开一点,至少资质差成这样也是挺难得的。” 听完这些话,陆危楼更加难过了,耷拉着脑袋,身形萧索地走出了凉亭。 那只纸折的蛤蟆,感应到主人的离开,怕被丢下似的,更加拼命地跳着,一蹦一蹦,终于摆脱了砖缝,追在他的身后。 望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我叹了口气,随后看向林素闻道:“你什么时候走?” 林素闻木雕一样地杵在旁边,闻言,看了我一眼,又移出视线,装聋作哑地不搭理我。 “这都过去十几天了,知道你要走,我还特意送了你一张灵笺,连送别的说辞都预备好了,你该不会不打算走了吧?” 林素闻仍旧不吭声,我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水深火热被监视的地域中。 正想回房,却见一个小奴才跑过来,站在亭下道:“顾大人,世子殿下请您晚上去赴宴。” 说着,将请帖呈上来,我接在手中,看了一眼请帖上的落款,果然是那个萧俶。 自从薛采薇惨死,江采萍伏诛,萧俶又回到以往醉生梦死的状态,不过,或许是那件事给他留下了些许阴影,不夜城那种地方,他已经不再流连,每次都是在自家的府宅里,设宴款待那些睿王府的幕臣,我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说是饮酒赏花,赋诗作画,实际不过是一群官场上的杂碎,摆弄着那些年轻的舞娘姬妾玩,奢靡『淫』『乱』,很是恶心。 因此,这些天的邀请都被我推辞了过去,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再逃避下去显然不识抬举,让萧俶对我心生不满,只能将请帖放在桌上敲了敲,向那个小奴才笑着道:“回复世子殿下,顾某今日一定准时拜访。” 奴才领命下去,一转头看到林素闻冷若冰霜的脸,我道:“林少爷不喜欢那种环境,大可不必跟着我,干嘛自找罪受?” 林素闻偏过头,冷冷地哼了一声。 见他如此,我笑了笑,拾袂落坐在石凳上,道:“你觉着,刺杀我的人,离开盛京了么?” 见我神情严肃起来,林素闻也看向我,思索片刻,默然无语,没有开口。 我端起桌上的杯子,正是陆危楼刚才饮过的,放在手中,仔细打量,道:“真是奇怪,他若当真想杀世子,一击未成,不可能没有后招的,还是说,从一开始,我们就猜错了,那个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世子?” 林素闻默了默,道:“那辆马车。” 我抬眸看向他,直接否决:“不可能。” 我明白林素闻是想告诉我,陆危楼最初出现时,所乘的那辆马车是妖怪,在这世上,只有顾家才最有可能奴役妖怪作为式神。 这个我很早以前就想到了,但怕林素闻会因此怀疑我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提起,可我姓顾,是真正的顾氏族人,那个陆危楼姓陆,是一个外人,顾家的人,不可能将自家的术法传给一个外姓人,即便是我,当初在没确定会成为家主,带领他们家人修行之前,都不被允许学习那些术法,陆危楼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而且,他的年纪与我差不多大,如果刺杀我的人真是陆危楼,即意味着,教授他术法的人,至少在二十年前是没死的,但在景王府的那场屠杀中,顾氏族人,老弱『妇』孺,无一幸免,不可能还有人活着,流落在外面。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你也知道,在二十年前,顾氏族人就已经灭门了,不可能与他们有关,况且,所谓术法,研习成功就能使用,顾家的人能够学成,其他的人自然也能,以妖怪作为式神,这一点,并不能作为对顾氏族人的判断。” 我顿了顿,加了一句:“像我一样。” 林素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神情依旧怀疑。 “不管怎样……” 我掀了掀衣摆,道:“既来之则安之,如今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只能小心一些了。” 晚上,去往睿王府宅,当今王上病危,皇长孙诏令让亲王们回京侍医,其他几位亲王都已回来了,睿王却始终不见踪影。 今日说心绞痛,明日又说中了风,后天又落马摔断了腿,反正睿王世子就在盛京,让他代父行孝也是一样的,那个萧琢自诩敦厚仁孝,即便知道睿王如此行动,不过是拖延时间,伺机而动,却又不能让人抬着担架把他强行带到盛京来,只能与他周旋胶着。 当我到达的时候,很多大人都已经到了,一个个油光满面,推杯把盏,我实在不喜欢他们,便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林素闻站在我的身后,像个护卫一样,好在来往睿王府数次,他一直都是如此,那些人都已经习惯了,也没人说些什么。 “世子殿下的伤,还没有好么?” 见萧俶久未出现,我向旁边的一位大人问。 “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据说是得了炎症,到现在还没愈合,可能是邪祟造成的伤势,与一般的有所不同吧。” 那人慨叹一声,又咕哝道:“世子殿下也是,近日总是酗酒,也不知道收敛些,昨日还有人见到,殿下的伤口在流血呢!” 我没有接声,正低头想事情,忽听睿王府的奴才通报了一声,萧俶出现在一个侧门里,在下人的引领下,向我们走了过来。 他的座位在中堂,身边簇拥着好几个护卫,到如今胸口处的绷带还没有拆下,明显能看到里面浸出淡淡殷红的血迹。 这太奇怪了,即便是邪祟导致的伤势,也不可能拖延这样久都没有恢复,再看萧俶的脸『色』,虽然距离比较远,但还是能看出其中泛着青紫,像腐败几天的死尸一样,我近几天一直躲在红闻馆里,没有出门,更没有来睿王府中拜见,自然不知萧俶怎么变成这幅德行。 再看他的行动,身体虽在移动,但脚步迈开时,动作却很是僵硬,看着像是街巷中那些被艺人提线摆弄着的木偶。 周围的那些大人,似乎也觉察到他的异状,彼此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但萧俶恍若未闻,依旧朝着首位的桌案走去,然而,抬脚迈上台阶的时候,却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我看了看他的脚,又抬眸看了看他的上身。 旁边的小厮连忙扶住他,待他身形站稳时才敢松开,这时,更加奇怪的事发生了。 萧俶的身体,并没有绕过前面的桌案,而是朝着那边直直地走了过去,身体没有避开,撞了木案一下,又撞了一下,一瞬间,让我想到陆危楼那只陷落在砖缝里,只能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的纸蛤蟆。 看了片刻,我笑了笑,侧首向林素闻低声道:“看来今日,我们进了一个鸿门宴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71章傀儡异术(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72章 傀儡异术(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睿王萧昫,乃是王上的第二子,与我父亲虽不是一母同胞,但若论起年龄来,我父亲应该还要叫他一声王兄。 很多年前,因东宫太子懦弱式微,他们两位的势力倒是不断扩大,相持不下数年,发展到最后,除了戚如夫人所生的那位陆云殿下,我父亲和睿王也是争夺皇位的两个人选。 可惜,二十多年前,我父亲战死沙场,半年之前,陆云殿下又坠马受惊,其他几位亲王,在我父亲和睿王多年的压制下,早就对王位断去了念想,因此现在,朝堂上真正对立的势力,其实是睿王和那个皇长孙殿下萧琢。 萧琢虽然已经确立储君之位,但毕竟实力权势远不如这位王叔,所以在很多人眼里,一旦王上崩殂,睿王萧昫会是盛梁未来的主人,那些朝中大臣,阳奉阴违,表面对萧琢毕恭毕敬,实际对睿王谄媚巴结的,亦不在少数。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刺杀萧俶的,究竟会是什么人。 按理说,不会是萧琢,他早就说过,即便再怎么争权夺势,都不会对血脉亲缘下手,萧俶若是死了,对萧琢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毕竟王上病危,睿王势大,若让睿王抓住把柄,借机谋反,显然萧琢并没有太大的胜算。 对现在的萧琢来说,虽不喜睿王在朝堂对自己构成的威胁,但也不会笨到去杀一个一无是处的世子,给睿王叛『乱』的借口,相反,为了按捺制衡睿王的举动,他还会对萧俶多加保护,所以说,真正想杀萧俶的,会是何人? 睿王府的酒宴上,萧俶在下人的搀扶下,坐在首位,底下的大臣虽惊讶他刚才的举动,但见萧俶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渐渐地也都放下心来,大殿内的气氛再度热闹起来,一个个举杯对饮,还有几个大人,醉了酒,身形踉跄地追逐着堂内的舞姬玩闹。 觥筹交错,欢声一片,我打量萧俶片刻,微微垂眸,端起案上的杯子,稍微抿了一口。 又听中堂那边传来动静,循声望去时,原来是萧俶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杯盏,酒水顺着桌案倾洒下来。 旁边的奴才怕酒水洒到世子身上,连忙将酒杯扶起,又用棉布擦拭干净,然而对此,萧俶却仍是没有什么反应。 我看了看自己杯子里的酒水,随后,跪起身,向萧俶施礼道:“今日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世子殿下,微臣敬你一杯。” 说着,将杯中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再抬眸看向萧俶时,却见他静静地坐在位置上,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顾大人,殿下想必喝醉了,没有听到你说的话。”旁边的大人,未免尴尬,如此解释道。 我笑了笑,也向他敬了一杯。 其实,关于此事,我早就应该想到的,那个刺杀我的人,其真正的目的是萧俶,一击未成,不可能就此放弃的,那天在睿王府中,我向萧俶禀告江采萍已被诛杀的事情,他一不小心撞到桌案的举动,以及这些天下来,他的伤口一直都不曾愈合的事,都证明了一件事,萧俶他的身体,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南疆有一种异术,名为傀儡术,即是借助蛊虫进入人的体内,通过蛊虫来控制人的行动。 伴随着蛊虫在身体里繁衍蔓延,人的『性』命也渐渐被吞噬,由于那些蛊虫十分微小,中蛊的人起初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行动,但在蛊虫的影响下,会变得迟钝,当那些蛊虫流窜到全身的时候,会迅速长大,这时人就死了,虽然从表面上看,身体还活着,但不过是在蛊虫支撑下,勉强保持活着的样子而已。 因为本来就是尸体,伤口才无法愈合,我以为,那个人会再来行刺,所以仅对外间多加防备,却没想到,他会通过这种方式。 林素闻也觉察到萧俶的异常,蹲下身,低声向我道:“有点问题……” 我看向他,勾唇一笑,端起酒杯放在手中欣赏:“不关我们的事,只管等着看戏就好。” 其实,对于萧俶被杀的事,我还是有些不悦的,毕竟这些天花费那么多功夫,故意接近他,却什么消息都没有套到。 但杀他的人,显然是个修行高强的术士,不仅如此,那个人还很聪明,我就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跟聪明人一起猜谜下棋,与其懊恼萧俶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刺杀这件事,我更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接下来又要有什么举动。 萧俶仍旧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厅堂内的舞姬开始向周围散去,婀娜的身姿甩弄着水袖,吸引着那些醉眼朦胧的大人,一个舞姬出现在我的面前,面带薄纱,身形优美,看她的衣服样式,似乎比其他舞姬繁复华丽一点,再定神看了看,才认出她是那些人的领舞。 她故意在我面前跳舞,淡粉的披昂行云流水般在空中舞动,我被她晃得眼花,几度偏过头想要避开她,但她仍旧不肯离去,对面的几位大人循着她的身影看向我们,一副看热闹等好戏的神情,片刻,一人出言调笑:“姑娘,你跟前的那位大人,别看长得不错,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在这世上,酒肉和尚遇到不少,贪『色』的道士又何曾见过几个?” 所谓术士,跟道士还是有些区别的,但我实在不想纠正他们,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一个被王上供养在红闻馆的骗子而已,我们术士的那些活动,在他们看来,也只是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他们很多人看过之后,只图个一乐,又何曾当真,将我们放在眼里过? 平日里见到,还能保持最起码的礼仪,作为同僚向我道了一声好,如今,酒后吐真言,心里的东西,如何能一直掩饰,这些怠慢轻视,冷嘲热讽,我早已习惯,也见多不怪了。 门口处,探出一颗脑袋,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站在那里,扒着房门怯生生地向里张望,我瞥眼看见他,向他招了招手,那小孩走过来,跪坐在我的旁边,我拿了一块糕点给他,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孩子注视了我一会儿,才大着胆子将糕点接在手中,道:“与我父亲一起来的。” 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果然见到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仙鹤补服坐在对面席座间,他看起来喝了不少,脸上红通通的,连自家儿子进来都没有发现,依旧拉着周围的同僚一起喝酒。 我道:“与你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人么?” 小孩道:“府里的管家,不过他在门口。” 我将桌上那个盛放糕点的盘子端过来,又给他挑了一些甜品瓜果放在旁边,递给他道:“拿着这些东西,快些离开吧,找那个管家,就说你困了,让他带你回家。” “为什么?”小孩偏着头,一脸的天真无邪。 我笑了笑,哄着他道:“因为这里待会儿会有一个怪物出来,他会吓到你的。” “很可怕么?”小孩依旧问。 我嗯了一声,他又问:“那我父亲怎么办?” 我『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那个怪物只是有些吓人而已,不会伤害到你父亲的。” “而且……”我顿了顿,又继续道:“大人就算被吓到,也很快就会忘记的。” 小孩闷闷地哦了一声,抱着我给他的甜点瓜果出去了,先前的那个舞姬,见我跟一个小孩说话,没有理她,终于放弃,朝着萧俶一边跳舞,一边移了过去,长长的披昂牵着萧俶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中央,其他的舞姬见此也围了上来,对萧俶大献殷勤。 萧俶宛如木偶,任凭她们拉扯,片刻,他的脸上忽然鼓出来一块,一个虫子,一闪而过,由于太过迅速,并没有人注意到,随后,又发出咯咯的声音,青紫僵硬的手臂缓缓抬了起来,脚步沉重地向前走了一步,这时,临近的舞姬才发现他的异常,纷纷向外散开。 他翻了翻白眼,喉咙间又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一只漆黑长着坚硬甲壳的虫子,从他嘴里爬了出来,先前没反应过来的舞姬,仍旧围绕在他的身边,见此情景,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彼此推搡着向四周逃了出去。 靠近萧俶的大人也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身后的殿柱躲去,萧俶一个人站在中堂,翻着眼白,偏过头,又吐出来几只虫子,随后,绑着胸口的绷带上浮现出黑红的血迹,从伤口的位置,如石缝的岩浆喷『射』出来。 几只漆黑的虫子,从绷带下钻出,伴随着身体的破裂,和那些虫子的离开,萧俶的身体像一副无骨的皮囊,倾倒在地上,蔓延出一片腐朽恶臭的血迹,大量的虫子从他的体内逃逸,一时间,地上爬满了黑压压的蛊虫。 堂内的大人,舞姬以及睿王府随侍的下人,发出尖叫的声音,拼命逃离,有人撞倒了灯盏,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我坐在位置上,抬了抬手,还想将杯中的酒饮完,但想到刚才那一幕,最终还是放下了。 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先离开了,真恶心。”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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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继续拱手道:“殿下不必忧心,此事细细想来,应该还算一件好事。” 萧琢哦了一声,反问:“顾卿可知,皇叔在封地拥兵自重,若真要打起来,以朝廷现在可用的兵力,本宫并没有多少胜算。” 我接声道:“睿王在封地拥兵自重,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但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按兵不动,不过是缺少一个谋反的理由,当今王上病重,身为人子,却趁『乱』谋夺皇位,欺压未来的主君,这在天下都会遭到诟病。” 萧琢闻言,缓缓说道:“你既知道,睿皇叔一旦抓住萧俶之死不放,诬赖到本宫身上,若是打着为萧俶报仇沉冤的旗号,率兵围困盛京,到时候师出有名,天下人都会帮他,本宫又当如何应对?” 我笑了笑:“那世子当真是殿下杀的么?” “当然不是。”萧琢断然否定。 “既然不是,殿下又何须着急?” 萧琢这个人,和师兄一样,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在世人眼中,典型的温润君子。 但我就喜欢看他焦急失态的模样,所以耐着『性』子与他周旋。 果不其然,见我慢吞吞与他兜圈子,萧琢皱眉道:“话是这样说,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持着玉笛,放在手心里敲了敲,道:“是这个道理,所以殿下现在要做的是,堵住睿王的说辞,让他无话可说。” 萧琢哦了一声,身体前倾,一副明显感兴趣的样子,我顿了顿,继续道:“睿王现在的筹码是,自己手中握有重兵,而他人在封地,觉着殿下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他若当真如此有恃无恐,接到殿下的诏令,为何不敢进京来?说明对于殿下,他还是有些忌惮,不到绝佳的时机,不会冒险行事。” 萧琢点了点头,我又道:“先前殿下几次三番,令他回京侍医,但睿王始终推三阻四,他怕一旦来到盛京,被殿下所控,会失去先机,失去主动,这是他的软肋,亦是殿下的机会,关于世子之死,殿下大可以传召给睿王,就说为表公平起见,好让睿王放心,让他来到盛京一同查探此案,一来,世子是睿王的子嗣,他遭逢不测,睿王身为人父,按理应该来此的,二来,如今世子不在,睿王先前让他代父行孝的说辞就没用了,王上病重,睿王既为人子,侍医之事,理所应当。” “若睿王答应来此,对殿下来说,自然是好事,若他不答应,就必须给出说辞,承诺关于世子被杀之事,他全权相信殿下的处置,那样,无论以后殿下给出怎样的回应,他都不能再反悔指责殿下的不公,更甚至,污蔑此乃殿下所为。” 我说着,又道:“睿王此人,极其谨慎小心,微臣想,两者之中,他应该更倾向于后者。” 萧琢嗯了一声,又抬眸打量着我:“顾卿对睿王叔倒是十分了解。” 我的神情一滞,随后解释道:“殿下也知道,微臣与睿王的关系,三年前,青州刺史意图谋害睿王,还是微臣前去解救,与睿王有过接触,对他的『性』情,自然清楚一些。” 我师父韩征,是睿王手下的幕僚,这点,萧琢早就知道,而且,他对此事似乎不太高兴,一直怀疑我和师兄两个。 所以,听此,他有些不是滋味,不冷不热地道:“你那个师父若是知道,此番谋划是你所为,顾卿打算如何应对?” 我笑了笑,玉笛端在手中把玩:“微臣所想,是为殿下排忧解难,只要殿下的顾虑解除就好,至于师父将要如何处置微臣,这是微臣自己的事,殿下自可不必担心。” “本宫只是觉着,顾卿身为术士,太过聪明了些。”虽然上次的事,他放过了我,但现在的萧琢,对我仍是怀疑多于信任。 他又问:“顾卿是韩征的徒弟,却背弃师门和睿王叔,选择帮助本宫,你来到盛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见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又是一笑:“微臣的目的,林公子想必早就跟殿下说了,殿下又何必再问。” 萧琢将目光看向了林素闻,这点,我倒是有些意外,还以为林素闻是个跟屁虫,告状精,早就将我的事全部禀报给他听。 我叹了口气,装出一副黯然失落的样子,道:“殿下上次与微臣提起过景王府的事,如今的天下间,有多少人怀疑是睿王指使师父所为?人人皆爱惜自己的羽翼,师父对微臣有养育之恩,教导之情,微臣身为弟子,有责任维护师父的声誉。” “再者。”我顿了顿:“睿王此人,心狠手辣,上次微臣于青州见到他,那名揭『露』刺杀阴谋的尼姑,竟也被他下令杀死,说是以防祸患,斩草除根,如此草菅人命,将来也不会是造福天下的明君,微臣不希望师父与他搅在一起,此番来盛京,若是能查明当年的事与他无关,还师父清白,并借此让师父远离睿王,自然是一件好事。” “你如何判定,那件事与韩征无关?” 萧琢貌似一直以为,是我师父杀了景王府的人,所以见我提起那桩惨案,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态度也变得不怎么好。 我道:“微臣听闻,那位景王妃修行高深,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术士,多年前,面对林家数位前辈的围攻,孤身一人,殊死相搏,竟侥幸赢下一场,以她的修为,微臣的师父,根本不是对手,又如何能杀得了包括顾家在内所有景王府的人?” “便是如今的朝堂权贵,都有在府中供养能人术士者,当年景王叔得到顾家支持,让睿王叔心生忌惮,暗中招揽术士,对付顾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而你师父,一直是睿王叔的心腹,若睿王叔当真有所行动,他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和去做是两回事。” 我又淡淡接声:“昔年,北方瘟疫,微臣与师父前去救治当地的百姓,师父为了拯救一名孩童,不惜断掉自己的一根小指,宁愿自己忍饥挨饿,也要把干粮分给那些孤苦老人吃,他虽听命睿王,但绝不会去做杀害老弱『妇』孺这样的错事,殿下对当年景王府的事如此了解,应当也听过一个传闻,那件事发生以后,师父与睿王冲突,一怒之下离开睿王府……” 我说着,无奈一笑:“若那件事,真是睿王做的,那殿下猜猜看,当年师父与睿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73章傀儡异术(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74章 傀儡异术(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其实,起初,我也以为景王府的那件惨案,有我师父参与,但二十年的时间,足以令我了解一个人。 准确一点来说,我师父是一个好人,坏就坏在跟错了主人,并一错再错,始终不肯回头。 他喜欢单纯善良的小孩子,他说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美好,纯粹如一张白纸,没有杀戮,也不会有尔虞我诈的生死争斗,对于那些毫无生存能力的老人家也心怀慈悲,觉着那些人勤勤恳恳,为这世间辛苦忙碌了一辈子,理应被善待,被尊敬。 但他十分讨厌那种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他曾说过,这世间的诸多杀孽罪恶,大多是这类人犯下的,所以,他对这些人没有一丝同情心,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国家,将盛梁的排兵布阵图出卖给胡虏之人,也将十几万兵将推入死地。 我从小就听家中的长辈告诫过,所谓术士,有着极强的精神力和专注力,这是优点,但也是一种缺点,因为这类人往往流于偏执,大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怪癖,而我师父的怪癖,即在于此。 老弱『妇』孺,这是他的底线,亦是他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都不会去伤害的一群人。 所以,即便天下很多人,都曾对他有过怀疑,但我却知道,景王府的那件事不是他做的。 至于当年,师父为何会和睿王发生冲突,最终又为何离开睿王府,师父从未跟我们说起过,睿王府的那些幕僚也不清楚,但我见过睿王几次,从他的态度中,貌似是师父怀疑他和景王府的事有关,怪罪他杀害无辜的『妇』孺实在太过狠毒。 萧琢沉默片刻,没有给出回答,而是岔开话题:“本宫这就拟诏,令睿王叔速来盛京。” “殿下且慢……” 想到那名御医,我叫住他,随后看了看林素闻,希望萧琢能让他先行退下。 不料萧琢却道:“素闻不是外人,与本宫有着莫逆的交情,顾卿有话,不妨直说。” 我撇了撇嘴,林素闻这个人看着不怎么样,人缘倒是挺好,能博得萧琢如此信任。 顿了顿,只能道:“那名御医,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萧琢似乎不太想提及此事,脸上浮现出不悦的神情,片刻,道:“他牵连萧俶被杀之事,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他的。” 我道:“是,身为御医,大意失察,竟让人在给世子的草『药』中,混入了要命的蛊虫,确实有错,理应重罚。” 虽然,傀儡术所用的蛊虫,在前期极其微小,若不特别注意,连我都可能觉察不了,让他一个外行的御医发现更不可能,但渎职之罪,总比让他承担刺杀世子的罪名要好。 萧琢也觉察到我想为他开脱的意图,道:“这件事,总要有人承担的。” 我明白萧琢的难处,萧俶被杀,令他陷入风口浪尖,在与睿王的对峙中,他已失去了先机。 我的办法,只能稳住一时,并不能解决这件事,到最后,若始终抓不到凶手,萧琢必须给睿王一个交代。 我道:“那名御医,到现在都在坚称自己无辜,拒不认罪,难道殿下想要屈打成招不成?抛开这点不说,殿下可曾想过,以那名御医来堵住睿王的说辞,万一睿王查出此事与他无关,殿下的处境只会更加被动而已。” “到时候,他会说殿下为了给他一个交代,牺牲了一个无辜的御医,以此向天下人揭示殿下无德无能,不能作为储君,更有可能,污蔑世子之死,是殿下所为,而那名御医,只是殿下的替罪之人,到时候殿下又该如何应对?” “那本宫能怎么办?” 最后,关于萧俶遇刺的事,让萧琢倍感压力,难得脾气暴躁:“直到现在,本宫都不知道那名刺客是谁,又是何人指派,刺杀萧俶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点线索都没有,又如何去抓他,给睿王叔一个交代?” 说着,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即收敛了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有可能,本宫也不愿牺牲他人的『性』命,但,本宫也有本宫的难处,希望顾卿能够明白。” 萧琢与睿王不同,虽出身皇家,却始终保留着善意的感情,因为这点,即便我不喜欢萧家人,也愿意奉他为未来的主君。 但帝王毕竟是帝王,与一般的人不同,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千里江山,万里疆土,是宏图霸业,是无上的权势,和这些东西相比起来,一个人的『性』命,犹如蝼蚁,更何况,哪个帝王在爬上宝座时,脚下不是累累白骨?他不犹豫是不可能的。 我淡淡接声:“微臣无意为难殿下,只是想提醒殿下一句,朝中大臣,明知殿下与睿王实力悬殊,为何还会有人选你为主,所谓君者,为江山社稷,为天下万民,正因为殿下敦厚仁孝,深受百姓爱戴,所以才让他们不畏艰险,追随于你啊。” “民心所向,天命所归,睿王真正忌惮殿下的,一半在盛梁的护卫禁军,一半在殿下你的贤名,但殿下自己也很清楚,一旦发生兵『乱』,殿下手中握着的兵权,并不能与睿王抗衡,所以殿下真正能胜过睿王的,其实是后者,天下臣民,尽皆希望自己遇到一位公平持正,能够体恤百姓疾苦的主君,他们的期盼,他们的愿望,才是真正在背后支撑殿下的力量。” 萧琢不说话,但比之刚才似有动摇,我又道:“况且,世子被杀之事,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殿下可还记得,在世子遇刺那天,微臣也曾被人所伤?” 萧琢点了点头。 我继续道:“关于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林公子应该跟你提起过。” 萧琢回答:“是。” “那天情况特殊,微臣带人在盛京城中加固结界,因怕微臣不在,镜中的邪祟会损伤到江姑娘和世子殿下,故施术将其封禁起来,按说以微臣与林公子的修为,那邪祟不可能突破铜镜逃出,是刺杀微臣的那个神秘人,使其戾气增加数倍,微臣与林公子分析,他刺伤微臣,却没有杀我,目的就是为了拖住微臣,好让被邪祟控制的江姑娘去刺杀世子殿下。” 因觉着林素闻在萧琢这里,似乎颇有几分信任,所以这次,我特意拉着他的名字一起。 林素闻神『色』淡淡,坐在旁边,听着我和萧琢的议论,与其说是静静听着,倒更像是在发呆,对我的举动,也没有反应。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事,也与那个人有关么?” 我点了点头,又道:“其实那名刺客的来历,也不是无迹可寻,世子殿下虽平日嚣张跋扈,但多数时间皆混迹在风月场中,对朝政其实并不涉足,不会是因为政见之争,那个刺客,对睿王府与红闻馆很是了解,显然有备而来,不会是平日冲突,微臣分析,他这样做,极大可能的原因,便是要挑起殿下与睿王之争。” “他的修行高深,连微臣都防备不及,能让这样的人听命的,显然也不会是一般人,其实仔细想想,世子殿下被杀,睿王与殿下之争,能够从中获利的也就这么几个人……” 萧琢对血脉亲缘一向在意,我怕他不高兴,所以有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萧琢的脸『色』,他的神情果然凝重起来。 我闭口不言,他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刺杀萧俶的幕后主使,是本宫的某位皇叔?” 我笑了笑:“自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过,若说睿王为了抢占先机,不让自己有所掣肘,暗中筹谋此事也不一定。” 萧琢沉默良久,问:“你有何良策?” “太医院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所用『药』物均要通过严格检查,御医施诊用『药』,更是慎之又慎,极少能经他人之手,因此,想要在草『药』中混入蛊虫并不容易,或许,那个人就在太医院中。” “你的意思是,陆危楼?” 萧琢既然知道刺客的事,想必林素闻也跟他说了,我在怀疑陆危楼,但想到陆危楼那傻呆呆的模样,又觉得不太可能。 “陆大人那边,微臣暂时没试出什么破绽,不过,溪风谷有个名叫圭蒙的弟子,殿下倒是可以先查一查他。” 陆危楼先前说,自己的式神是圭蒙所赠,那么,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个圭蒙,应该懂得将妖物收为式神的术法,不管他和顾家有没有关系,总要先去查一查,到时候,到底是陆危楼说谎,还是圭蒙在暗中作祟,皆可真相大白。 萧琢答应下来,见此,我松了口气,那名御医的『性』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又听萧琢问:“顾卿当真要查当年的事?” 我怔了怔,又弯唇道:“当然。” 萧琢闻言,沉默下来,一直望着我,我觉着有些奇怪,反问他:“殿下,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低下头,微微苦笑:“没什么,只是觉着,若昙儿还活着,应该有你那么大了吧。”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75章 傀儡异术(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这是他第二次跟我说这样的话。 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他已觉察到我就是萧昙这件事,毕竟当年景王府遇袭,府中包括家奴在内,几百人皆被屠戮,没人会相信一个四岁的孩子还能幸免,更没人能够想到,相隔二十年的时间,那个孩子还能记得以前的事。 或许,是看我与萧昙同龄,让他想起以前的我吧,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能够被人惦记,这都是一件令人觉得温暖的事。 茕茕落落,辗转漂泊那么多年,在我以为重回故地,萧昙二字,被人遗忘在往事的尘埃中,已没人再能想起,却没想到,还有那么一个人,记得我,甚至,幻想过如果我还能活着…… 从皇长孙府中出来,林素闻道:“你不该冒险。” 我哦了一声,他又道:“殿下是君,有自己的考量,身为臣者,不该忤逆犯上,替殿下决定。” “是么……” 我唇角微笑,反问:“这是林家人教给你的么?” 林素闻没有回答,我又问:“你觉着殿下会生气么?” 他又不吭声,我接着道:“可我却觉着,我会那么说,殿下应该会高兴的。” 林素闻『露』出不解的神情,我解释道:“就像一个『迷』路的人站在路口,心里想着要走认为正确的那条路,但又怕自己走错了,你以为殿下不知道那名御医是无辜的,不想为他脱罪么,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给他勇气的人而已。” “身为君者,高高在上,身边的人对他说的,无不权衡利弊,阿谀谄媚,所言所行,也要事先考虑自己的处境,或许,他真正想看到的,是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直言不讳,不怕触怒他,不怕被问罪,能够告诉他是非对错的人。” 说着,我又看向他,取笑道:“殿下拿你当作朋友,可你却从未拿他当作朋友看待。” 林素闻偏过头,冷冷道:“我没有朋友。” 顿了顿,又道:“也不需要。” 见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我笑了笑:“那看来是殿下自作多情了。” “不过,比起这件事,有件事情我更加好奇……” 我顿了一下,又道:“长营林家,向来只效忠盛梁的主君,也就是说,你们真正的主子是当今王上,可看殿下对你的态度,似乎从很早以前,你们林家就已让你接近他,并且将他认做主子了。” “你不觉着奇怪么,不管盛梁未来的皇帝是谁,你们林家的恩宠都不会变的,既是如此,为何还要大费周章,苦心经营,去扶持一位明显处于弱势的皇长孙,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坐享其成,为何还要参与到储君的斗争中来?” 林素闻没有回答,不过看他的表情,对于此事,他仅是听命行事,从不曾深入想过的。 林家的人实在可怕,训练人的专注力本身没错,但把人训练成没有任何思考,只管听从命令的傻子,那就是一种罪过了。 我玉笛压着他的肩膀,挨在他的耳边道:“难道林家人让你做事的时候,你从来都不问原因的么?” 林素闻看了我一眼,又偏过头去。 我笑了一笑,放开他,见到林素闻吃瘪,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笛子在手中敲啊敲,脚步也不知道轻快了多少。 回红闻馆的路上,路过傅家的时候,还特意向看守询问过,皆言师兄还没有回来,他已走了快二十天,却没有音信给我。 看来,师兄果然是生了气,决心与我变得生分,我心中失落,但又不肯在林素闻的面前表『露』出来,只得装作没事人一样。 盛京天桥西侧,有一家卖甜品的铺子,是一对姓秦的祖孙开的。 铺子很是简陋,桌椅『露』天,每逢刮风下雨就不能开张,连写着招牌的毡布都破了一个大洞,地方偏僻,生意也不太好,来往的客人多是附近的居民,皆是看他们祖孙生活不易,特意来照看生意的。 对于盛京,我人生地不熟,自然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是师兄带我来的,他那个人,老好人一个,也不知哪儿来的消息,哪条街上的老丈雨天路滑摔断了腿,哪个巷里的老『妇』收成惨淡穷的揭不开锅,他都一清二楚,经常游走在市井接济人家,这对祖孙,也是他照看的人之一。 听他说,那个小孩名叫秦拓,在很小的时候,盛京突发水灾,父亲被征去修补堤坝,不慎被卷入洪水中身亡,母亲改嫁,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只余下他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境况十分可怜。 我对秦拓的印象,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木头木脑的,跟师兄一个样,不过却很孝顺,整天帮着铺子做事也不喊累,他的祖母,是个和蔼慈祥的老人家,很喜欢笑,对客人非常热情,但由于早些年儿子死时,哭的日子太多,眼睛不太好,常常一碗汤圆里能包上半碗糖,所幸我没有味觉,对于师兄难以下咽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感觉。 偶尔师兄不在时,我也会光顾他们的生意,权当无聊打发时间了。 今日阳光明媚,虽是初秋,但日头还是很足,仿佛要将夏季的余温全部散发出来似的,街上的人恨不能一头扎进茶馆里,饮上三大杯凉水,自然不肯来吃又甜又腻的汤圆,所以他们的生意不太好,站在铺子边的,仅有一个客人。 见他一直守着铺子,秦老太问他:“这位客官,要吃点汤圆么?” 他摇头,却仍是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粉里圆滚滚的雪团。 紫衣银发,虽是男子,却像女人一样,大晴天的撑着一柄纸伞,伞面上铺陈着繁复华丽的图案,粉嫩粉嫩的,很是好看。 这是一种花,我曾见过的,在父亲的书房中,有描绘介绍这种花的书册,父亲告诉我,此花名樱,曾是我们中土的花,后来被传到东瀛,在那个地方很是盛行,而作为起源的中土,却渐渐消失了踪影。 父亲的书房中,收藏的多是世间的珍奇孤本,在如今的盛梁,认得樱花的应该没有几个,所以这个人,应该来自东瀛。 再仔细一看,不由一笑,旁边的林素闻已经伸手探向墨池,我拦住他:“你做什么?” 林素闻面无表情:“他是妖。” 我将他的手按回去,道:“就算是妖,也没有害人『性』命,先去会会他再说。” 低级的妖类大多奇形怪状,虎头蛇尾,蛇头虎尾的比比皆是,稍微高级一些的,能够化出大致的人形,但也遮掩不了妖类的特征,有的额上长着一只角,有的手上长着和鱼类一样的鳍,鲜少有这样肖似人类的,连我都差点被蒙骗了过去。 而且,看他盯着汤圆,一副新奇馋嘴的样子,我想,应该是一个很有趣的妖。 于是,走过去,向他拱手:“这位兄台,可是想吃汤圆?” 他移身看向我,却是人间少有的好样貌,面容白皙,额上绘着一枚紫『色』的凤羽花,仔细看的话,他的眼睛,也透着深紫。 见我搭话,他怔了怔,随后一笑,点了点头。 我又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正好也想吃一碗汤圆,不如一起吧,我请你。” 他仍是好奇地打量着我,片刻,才问:“你我刚刚见面,为何要破费请我?” 我笑了笑,摆出一副拐卖小孩的架势,道:“我刚才说了,相逢即是有缘,一碗汤圆而已,又不值钱,能交兄台这个朋友,在下认为,这是一种荣幸。” 他看了看林素闻,准确一点说,是看林素闻背上的那柄墨池,有点忌惮。 毕竟墨池能够克制世间的一切邪祟鬼物,即便他这样修行的妖怪,也不敢小觑视之。 在我以为,他会被林素闻的冰块脸吓跑之时,他却看向我,如三月桃花般,绽开了笑脸:“好啊。” 他将纸伞收回,跟随我挑了一个凳子坐下来,又向我道了声谢,纸伞被他放在靠着木桌的位置。 我看了一眼,向他问:“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来自何处?” 他微微一笑,垂眸答:“在下姓御,至于名字,请恕在下不能透『露』……” 顿了顿,又道:“兄台对这柄伞似乎很感兴趣,想必知道这种花的来历,应能猜出在下是从哪里来的。” 听闻东瀛那边的人认为,若是让术士和妖祟知道了姓名,就如同被他们掌握了自己的『性』命,极有可能被施用某种术法,所以,面对陌生人,尤其我们这种与阴阳异事有着联系的人,他们很忌讳透『露』自己真实的名字。 但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我实在想不通,仅是知道名字的话,那边的术士,又是怎么对某个确定的人施术的。 想来想去,或许是那边的人数太少,就像我们这边的一个山庄,一个村落,相同姓名的人也很少。 对于他的谨慎,我笑了笑,毫不在意地道:“在下姓顾,名绯然,旁边这位是林公子,兄台应能看出,我们两个是术士……”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76章 人间朝暮(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闻言,他又打量了我们片刻,道:“两位既然是术士,想必知道在下是什么。” 狐狸,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狸,而且修行不浅,看着已有不少于千年的修为,我也是花费了挺大的功夫,才看出他的原身。 “我们中土有一句话,叫英雄不问出处,不管兄台是什么,你我能坐在一起,便是朋友,是朋友,又何须在意你是什么?” 他的目光亮了亮,随后问:“为何?” “我还以为,这世间的阴阳师,都将我们视为祸患,欲除之而后快的。” “阴阳师?” 我反问了一句,又笑道:“在东瀛,我们这种术士,是被称作阴阳师的么,有趣有趣。” 看了一眼林素闻,接着道:“其他的术士,我不知道他们怎样想,不过在下却觉着,万物生灵,皆为天地过客,没有谁是这天地的主人,连人也不例外,既是如此,又何必端着主人的架子,驱除其他的生灵,连一点生存的机会都不留给他们。” 听到这里,小狐狸怔了怔,神情似有恍惚,见到他的反应,我问:“怎么了,可是觉着在下说的不对?” “不。”他微微一笑,回答:“在下只是想起了一位故友,他和你一样,也是阴阳师,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术士。” 我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又道:“真可惜,若有机会,真想见一见他。” 小狐狸黯然失落,轻轻道:“实不相瞒,他也曾对我说过相似的话,若是知道有你存在,应该会感到高兴的吧。” 他向我说起了那个人,是一位很有趣的年轻人,也是一个修行强大的术士,因擅长各种阴阳异术,被他们的主君重用,但由于『性』情怪癖,一般人很难亲近,经常被人误解非议,更甚至有人传出他是人与狐狸诞下的孩子。 他与那个人的初识,源于一场决斗,为了维护属地妖怪的尊严和地位,作为大妖怪的他向那个人挑战,但第一次见面,那个人却请他喝了一杯水酒,那天,是中秋,星疏云淡,天地皆是空旷之『色』,唯有一轮明月悬挂在清香的桂枝林木间。 他接下了那个人的酒,并约定下次再战,然而第二次,第三次……这样的约定都没有实现,渐渐地,所谓挑战,变成了他找那个人喝酒的借口,最后,当他意识到自己和人类走的太近,已经超过妖类的界限,终于下定决心再次向他发出决斗的请求时,那个人却告诉他,不会应下这种挑战,因为自己没有向朋友拔剑的理由。 他以前从未想过,会和术士成为朋友这种事,但听到‘朋友’二字时,心里确实有着雀跃的欢喜。 虽然嘴上没有承认,但他依旧经常来往于那个人的府宅,那个人似乎并不讨厌他的到来,几乎每天,不管他出不出现,都会在窄廊里备下一份酒菜,有时是一只鸡,有时是一盘鱼,配上自家新酿的梅子桂花酒,总之都是狐狸爱吃的东西。 起初,他以为这些东西是那个人为自己或者客人准备的,直到有天,他被院子里烤鱼的味道吸引,趴在墙头上观望时,发现那个人有朋友来访,朋友询问,为何一直执着在廊中放置酒菜这种事,那个人回答,是为了招待一只馋嘴的狐狸。 身为妖怪,与人类交往本就是触犯禁忌的事,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个阴阳师,妖怪的『性』命,几百上千年,甚至可以永恒,但人类的『性』命匆匆几十载,如昙花一现,自古在妖与人的交往中,皆是因为人类的死亡,给妖怪留下永远的痛苦和惦念。 他不愿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开始刻意地回避去那个术士的府宅,后来,再见到那个人,是他听林中的妖怪议论,说朝中某些权贵看不惯那个人的脾气,有人谣传他是妖怪之子,还曾在王城施术害人,一时间,那个人陷入非议,遭到世人的打压和怀疑,他不放心,潜入他的府宅看望,却见那个人站在一丛桂树前出神。 原本还想说些安慰的话,但那个人显然比他想得开,告诉他与我之前相似的那段话,人也好,妖也好,他其实并不在意,也并不觉着,即便是妖怪之子,又有什么好羞愧的。 然而,话虽说得坦『荡』,不知为何,他看那个人的背影里,却是满满的孤寂。 世人愚钝,总是对离群的人诸多议论,即便看得开,悟得透,被自己的同类误解,还是不免会有失落吧。 那天,是他第一次作为朋友,去关心那个人,也是向他告别,因为在那个术士遭到权贵污蔑,暂时失去恩宠之时,王城又来了几个不入流的术士,取代了他的位置,那些人仗着自己有些修为,便四处猎杀无辜的妖怪,以彰显自己的本事。 王城附近的妖怪,被他们闹得鸡犬不宁,已打算迁移别处,而他作为妖怪之一,也要跟着同伴一起离去。 原本应该好好说再见的,但他混迹人群多年,知道人类世界里的再见,其实意味着期待下一次的再见,可他,自此离去,不知何日才是归期,妖界的生灵,从不愿意和人类产生什么羁绊,他也不想留下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承诺,让彼此都怀有不该有的惦念,所以,还是像往常一样,不请自来,不告而别,在那个夜晚,悄悄地跟随同伴离开。 后来,在那些分别的日子里,他才忽然明白,原来再见,并不只意味着下次再见,而是一种珍视,就像辗转漂泊的学子,向家人禀报自己的行踪,只是想让对方确认自己的安全,而那些不被珍视的人,才让他连说再见的资格都没有。 他很想向那个人解释,自己并不是那样想,但终究还是没有回到王城,没能向他说出那句抱歉。 后来,那个人的名气越来越大,在偏远的山林里,都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而对于自己,他曾想过,那个人找过他么,发现他已有多日不曾前去府宅,觉察到他已不在的时候,是否会有失落,这些问题,困扰过他很久,但想想又觉着没用,一段关系,是要靠两个人共同维系的,他已退出了一步,那个人,即便曾经拿他当作朋友,也该心灰意冷了吧。 但那并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几十年后,那个术士辗转找到他,说某个地方有山鬼闹事,他需要一个修行强大的妖怪,帮他加持符咒,他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是恭谨的,态度是恳求的,仿佛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人,仿佛多年前的那个府宅中,他们坐在一起,举杯对饮,欢声笑语的曾经,只是掩藏在过往岁月里的一场梦。 那时,身为妖怪的他,仍能保持着昔日的模样,可那个术士却老了,脸上有了皱纹,头发也白了,松弛疲惫的眉眼中,很难再看出他就是当年那个清雅俊秀,意气风发的少年,而他们之间,就像那个人老去的容貌,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答应了那个术士的请求,投身进入符咒中,作为镇压邪祟的力量,被封印在一座神像里。 后来,有中土的商船靠岸,见到路边的神像,有人觉着新奇,便将神像搬上了船,运到了中土,五十年的时间,直到前些天,神像被人不小心打碎,他才从里面出来,红尘梦醒一刻,惊觉自己身处异乡,故土和朋友皆被隔在大海的另一岸。 “三天后,盛京会有中土的商船前往东瀛,我要回去见他,告诉他当年不辞而别的真相。” “我也曾珍视过他,拿他当作自己的好友,这份心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向他传达到。” 小狐狸如此说。 我一阵沉默,不仅为他们,也为我和师兄,那名术士之于狐狸,正如师兄之于我。 或许,上次的事,真是我做错了。 但根据小狐狸所述,那个术士少说也有一百多岁了,所谓人类,肉体凡胎,能过耄耋已是奇迹,如何能撑过这么长时间? 但破灭人心中希望的事,我从来不愿意做,于是道:“海上风浪危险,兄台虽不是凡人,但还是小心为好。” 他点了点头,又垂眸苦笑道:“其实,我也明白,今时就算回去,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从上次分别,已经快七十年了,他,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我见过很多妖怪,但大多都是奇形怪状的,没有人的形体,更没有作为人的思维,因此,对妖类的世界,始终混沌无知。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与之正常对话的,自然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因此,关于妖界,关于东瀛,我想向他多了解一些。 于是,问:“要留下么?” 他却摇了摇头:“虽然如此,我仍是要回去见他,没有亲眼看到的死亡,就证明他可能还活着。” 听此,我勾唇一笑,向他再度拱手道:“那就祝愿御兄得偿所愿,能够见到心中想见的那个人吧。”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77章 人间朝暮(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这小狐狸果然十分馋嘴。 汤圆端上来,也不顾烫不烫,捡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结果被烫的说不出话来,眼泪汪汪地抓耳挠腮。 我端起桌上的一杯凉水给他,小狐狸灌了半杯才稍微缓和下来,眼睛依旧红红的,倒吸着凉气道:“这个,怎得这样烫?” 端给他汤圆的秦拓还没走开,见到他的举动,不由觉得滑稽,在暗处偷偷抿唇笑了笑,见我注意到他,又连忙收敛表情,恢复以前老实巴交的样子,向我们施了一礼,就回到摊铺前帮忙去了。 我慢悠悠地斟了一杯茶水,道:“御兄以前不曾吃过这个么?” 小狐狸摇了摇头,回答:“其实我们那里的人,多吃冷食,像这样的东西,从来没见过。” 我又笑了笑,道:“我们中土的菜『色』,煎炸爆炒蒸煮,种类繁多,像这小小的汤圆,就有芝麻花生各种馅儿的,几天后,便是七夕佳节,城里会很热闹,御兄若不着急走就好了,到时候还能在河边看看花灯,在下也可请你喝一杯水酒。” “说到酒……” 小狐狸顿了顿,道:“我们那里有种清酒,甘爽甜美,顾兄以后若有机会前往东瀛,可要尝一尝。” 像我这种失去味觉的,别说清酒,就是给我弄一把辣椒来,也尝不出任何味道,但未免他失望,还是点头道:“一定。” 又见小狐狸手指抵着下颌,有些遗憾道:“当年,跟随神像被带到中土,被人放在一座山下的祠堂里,还记得某年清明,有个姑娘拿着自家酿制的酒水来祭祀,那酒清凉微苦,味道有点怪,有种淡淡的松子香味,当时觉着不大好喝,但不知为何却偏偏记住了,很想再尝一次,只可惜那时候我还被封印,不能离开神像太远,那个姑娘只来了一次,便没有再来,以致心心念念惦记了很长的时间,至今还不知道那种酒的名字。” 我看到不远处的秦拓:“这有何难?” 招手将秦拓叫过来,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去我以前经常去的那家摊铺买酒,那个卖酒的商贩早就跟我熟络了,知道我喝酒从没个准头,所以按照惯例,每一种都给我拿了一些,看秦拓一个小孩不方便,还亲自拉着板车送过来。 十几坛酒,摆在桌子上,场面很是壮观。 小狐狸也被吓了一跳,哭笑不得道:“我们那儿喝酒,都是一小壶,两个人对饮慢慢喝的,哪有如此夸张的?” “所谓酒,小酌怡情,只能品品味道,若要喝得痛快,当然要像现在这样,敞开了怀,尽情地喝。” “顾兄,你是想把我灌醉,然后关进笼子里么?”小狐狸唇角含着嫣然的笑意,眉目间尽是狡黠。 我也跟着他打趣道:“在下正有此意,不知御兄可有胆子接下?” 说着,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水,也给他倒了一碗,端起来递给他。 “那……” 小狐狸垂眸望了一眼,随后接在手中,回敬我道:“我便自投罗网一回吧。” 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被辣的吐了吐舌头,用手扇着小风道:“好辣。” “陈年女儿红,据说已经埋了将近二十个年头,自然辣。” 我拿起原本盛放茶水的碗,接连倒了好几碗,摆在桌子上,见小狐狸看向林素闻,由于跟我已经熟络,他对林素闻也放下了戒心,不再怕他,也不再忌惮他背上的那柄墨池,好奇地问:“林兄不喝么?” 我将酒坛放下,侧目瞥了林素闻一眼,解释道:“林兄家规甚严,门中弟子不能饮酒,你我尽兴就好。” 小狐狸闷闷地哦了一声,软糯糯的像只小狗一样,缩在桌子的一角,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依旧被辣得吐舌头,这时,秦拓又端了两碗汤圆过来,在我面前摆了一碗,另一碗给了林素闻,林素闻默不吭声,却低首向他示意感谢。 他这个人,向来颇有涵养,虽然『性』情孤僻古怪,但除了对我整天苦大仇深之外,对别人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会少。 和他住了那么久,每天都在一起吃饭,自然知道他不喜欢甜食,不过话说回来,林素闻貌似也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每次吃饭都面无表情,跟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一点都不怕倒人胃口,就算吃到石子,都不带皱一下眉的。 之所以知道他不喜欢甜食,是因为我们红闻馆里有个在厨房做事的小丫头,似乎很喜欢林素闻,以前经常花费心思做各种精致漂亮的甜点送到我们院子里,但林素闻一筷子都没有动过,可怜那姑娘的一腔缱绻心意,全都送到了我的肚子里。 后来那姑娘终于意识到他可能不喜欢甜食,所以就换了一种法子,整天趁林素闻不在的时候,往他门口送香囊荷包,偶尔也会从院子里采摘一些新鲜的花送过来,但林素闻每次见到,不是当作没有看见,不予理会,就是第二天,当作废物让其他的下人清理掉,甚至有一次,我还听他跟那个姑娘说过,花草树木,枯萎衰败自有时,人类不该以外力肆意破坏。 听完这些,我终于明白,林素闻到现在还没有姑娘与他婚姻嫁娶,不是因为林家规定弟子不近女『色』,而是他自己的本事。 这些汤圆,他一口都没有吃,坐在我旁边,也不说话,冰雕一样地寒着脸。 小狐狸趴在桌子上,凑到那些酒坛跟前闻了闻,最终从中间取出一个小坛,打开,尝了一口,我问:“是它么?” 他摇了摇头,脸上尽是遗憾的表情:“虽然闻起来相似,但味道还是有些差别。” 都说狐狸的鼻子最尖,耳朵最灵,他说不是,那就真的找不到了吧,我还想着,能在他临走之前,帮他完成心愿。 只能向他道:“有时候,遗憾未尝不是另一种圆满,就像人一样,遇到过,相识过,不管结局如何,能够拥有曾经的回忆,能够成为彼此生命中的某个人,相比那些错肩而过,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幸运。” 我说这话,不只是在安慰他关于酒的事情,那名东瀛的术士,现在还活着么?我想,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辗转漂泊,相隔数十载,心中所想依旧没能向那个人传达到,即便回到故土,眼中所看到的,也只是物是人非的景象而已。 小狐狸也觉察到我的意图,微微欠身,低首道:“多谢顾兄。” 酒喝了一坛又一坛,摔在地上酒花飞溅,桌子底下落了一地的碎片,这小狐狸看着不怎么样,酒量却是很好,若不是我暗中将体内的酒水『逼』出来一些,早就趴下认输了,落幕时分,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到我们俩,还以为是酒鬼斗酒。 于是,一个个围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只听一个术士模样的人议论:“哎,你看那个白衣服的,是不是林家的少主?” 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他的同伴,闻言向我们啐了一口:“你看他背上的那柄墨池,不是他还会是谁?当年闯进我们山上,挑断我们老大手筋的,就是这小子!” “不是说林家人不近酒『色』,不与妖魔为伍的么?怎得这林家的少主,却与妖怪一起喝酒?”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表面说是除魔卫道,实际暗地里不知是什么勾当,听闻林少主的母亲,多年前就是被妖怪害死的,你说知道如今一幕,那位林夫人是不是会死不瞑目?” 见他们越说越离谱,我正要站起来,却被林素闻拉住,旁边的小狐狸一扫头,一阵狂风掠过,那些人被推着倒退了一步。 再看那两个术士,虽然长得獐头鼠目,但能看出这小狐狸是妖,可见修为不浅。 只是不知,林素闻为何会和这样的人扯上恩怨。 见林素闻扯着不让我出头,只能撑着下颌,对他们冷嘲热讽:“你们若是不服,便上来比一比,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在那里当缩头乌龟,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 见我这样说,其中一人不服气,刚想上来,却被另一人制止:“这位公子好生奇怪,我们与你素不相识,刚才所言,皆是在说那个姓林的,并未提及你的名字,公子急着出头,请问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呵了一声,端起酒碗,将酒水缓缓倒在地上:“与我坐在一起,便是我的朋友……” 站起身,挡在林素闻的跟前,向他们道:“他的恩怨,我担着。” 两人望着我,脸『色』阴沉补丁,最后对视了一眼,终于转身走开了。 我回过身,向小狐狸施礼道:“抱歉,御兄,让两个鼠辈坏了你的兴致。” 小狐狸微微一笑,刚想说什么,却见旁边的林素闻,拎起桌上的酒坛,将上面塞着的红布拔开,仰起头对自己灌了下去。 我被吓呆了:“林素闻,你怎么……” 林素闻将酒坛摔在桌上,站起身,依旧面无表情:“走吧。”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78章 人间朝暮(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虽然过几日才是七夕,但城里现在就已热闹了起来。 街道两边搭着悬挂花灯的架子,中城的茶馆里,老板早早地请了戏班庆祝,牛郎织女的故事,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得清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沉浸在节日的欢庆中,一路走下来,还见到不少人挑着一根竹竿,站在自家门口挂灯笼。 我和小狐狸走在前面,林素闻跟在身后,小狐狸道:“中原之地,果然地大物博,人才俊秀,一个节日,竟如此热闹。” 我看向他,问:“东瀛也有七夕么?” 小狐狸嗯了一声,道:“不过没有这样热闹,我们那里人很少,而且……” 他顿了顿,又道:“以我这样的身份,不能在人群中停留太长时间,每次都只是戴着一张面具,站在森林里观望而已。” 我看向前方的路途,长长的街道,被两边的灯笼照亮,橘红的火光下,行人来来往往,在离别之时,却显得有些孤寂。 他说要走,我也不好挽留,只能感慨道:“真遗憾,原本还想着能与御兄多些日子相处,你我刚刚相识,却要分别了。” “顾兄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能在此处结识两位,实在是一种幸事,不枉在下来这中土走一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抵着下颌,思考片刻,才道:“今日之酒,十分痛快,在下也想,等着故乡的事情办完,日后能有机会回到此处,再与顾兄对饮畅谈,为了你我的下次相聚,还请顾兄收下此物。” 他从袖中取出一柄折扇,这折扇比我们平常见到的小了一些,下面坠着一枚雕刻着狐型图案的白玉坠子。 将折扇双手递给我,道:“这柄折扇,还请顾兄收好,他日我从东瀛回来,定会去寻你,只是下次,该是我请顾兄喝酒了。” 我看了一眼他给我的折扇,问:“妖界中的生灵,只能通过气息来辨识一个人,但气息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很难掌控,若以后御兄回来,我已不在盛京,人海茫茫,你要如何寻我?” “这便是我送顾兄这柄折扇的用意了……” 小狐狸又将折扇往我面前递了递,解释道:“虽说人海茫茫,但人与人之间的缘线是不一样的,这柄折扇,是在下赠与顾兄能够证明我们相识的信物,上面承载着我们之间的羁绊,今后不管顾兄在哪儿,我都能循着这柄折扇上的缘线找到你。” “竟还有如此神奇的术法。” 我觉得有趣,于是,向他拱手道:“他日重聚,定要向御兄讨教一番。” “其实是我们妖界的小把戏而已。” 小狐狸淡然一笑,道:“所谓缘线,确如一根丝线,两个人结识,便形成缘线,交情深了,缘线便深一些,交情日益浅薄,缘线也会跟着渐渐淡化,以致后来遗忘彼此时,彻底断掉消失,对于妖类来说,我们看到的世界,与你们是不一样的,人类擅长以肉眼观看世间,而我们妖则主要依靠嗅觉,我们所看到的缘线,在你们那里,应该只能算是一种气息吧。” “人类看不到缘线,就如同看不到那些香,臭的味道,而我们妖看不到的那些东西,就如同你们闻不到眼中看到的颜『色』,但有了这柄折扇,只要你我还活着,只要顾兄还记得我,我就一定能看到我们之间的那条缘线,前来与你相聚。” “只要你我还活着么?” 我低念一句,又抬眸嘱咐道:“那御兄可要早点回来。” “顾兄是在担心我不会回来了么?” 小狐狸表情揶揄,又承诺道:“放心吧,既然与你有此约定,十年之内,我一定会回来的。” 妖界的生灵,最是看重承诺,我曾见过一只树妖,为了跟一个小女孩玩捉『迷』藏的约定,足足等了五十年,五十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小姑娘变成老『奶』『奶』,而那个树妖,却还是当初的模样。 那么长的时光,在妖怪看来,或许只相当于人类的五十天,也许正因为他们的生命太过漫长,每天的生命都比我们过得慢了许多,才不会因为匆忙,忘却了什么看似不重要的事情。 所以我从来没有担心他不会回来这种事情,而是十年的时间,对我来说,或许已是永远。 被施下魂咒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就像中了慢『性』的毒『药』,渐渐失去味觉,嗅觉,最后等到五识尽丧之时,人就死了。 我自小便知道自己的宿命,虽一直尽力想要挽救,想让自己活下去,但其实,早已做好了死去的准备,没什么好哀伤的,但人死之后,却有很多身后之事需要惦念,景王府的惨案尚未昭雪,我师兄和师妹,若是知道我的处境,定会十分伤心。 而这个小狐狸,虽然没有与他明说,但那位东瀛的术士,其实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吧,我不想等他从东瀛回来的时候,再得知我的死讯,这种遗憾,对妖怪来说,应该会是永远的痛楚。 所以说,与人结缘也并非一件好事,于人生中多了一份牵连,连死了都要担心会不会给人添『乱』。 只能道:“只是想尽快看到御兄而已。” 小狐狸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顾兄放心,等办完了那边的事,我一定会尽快前来赴约。” 我伸手接下那柄折扇,又听小狐狸道:“顾兄对我们的樱花似乎很感兴趣,这柄折扇,也算是一件礼物吧。” 听此,我下意识地将折扇展开,只见雪白的扇面上,绘着淡粉的樱花,一丛丛,如簇拥的雪团,很是好看。 其实,之所以会在意这些樱花,并非什么特别的原因,仅是因为这种花,牵连着与我父亲的一段回忆而已。 但他心意如此,当真令人触动,于是合上折扇,拱手道:“多谢御兄。” 小狐狸伸出手,说了一句无须客气,便继续迈步向前走。 我们走到一座石桥上,此时,天『色』已晚,一轮明月悬挂在长空上,小河中水平如镜,倒映着星河的影子。 小狐狸看了一眼我的身后,问:“那位林兄呢?” 我这才发现,林素闻已经不在我的身后了,这倒奇了,以前除非是接到皇长孙殿下的传召,否则他不会离开我身边的。 想到刚才遇到的那两个术士,才向小狐狸回答:“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吧。” “那位林兄……” 小狐狸顿了顿:“他与顾兄的交情很好。” “没有。”我无奈笑了笑,解释:“他只是前来监视我的人而已。” “并非如此。” 小狐狸的神情认真,坚持道:“他很在意顾兄你的。” 对于这点,我倒是有些意外,更或者说,是一种受宠若惊:“我还以为,他最讨厌的人就是我了呢。” 小狐狸摇了摇头,又微微一笑:“顾兄信我,缘线是不会骗人的。” 我低下头,正沉思时,一条小船从桥下缓缓驶出,小狐狸向我拱手道:“顾兄,后会有期了。” 他将纸伞打开,飞身从桥身跃下,如一只惊鸿,掠过水面,稳稳地落在了小船上,转身,又向我施了一礼。 我站在桥上,颔首向他告别,望着小船越走越远,才转身去找林素闻。 他那个人,向来洁身自律,拿他们家的家规当『性』命一样,今日却一反常态,喝酒破戒,实在让人担心。 我沿着来时的路往回找,找了很久,才在一个废弃的巷子里找到他,那时,他手中持着墨池,对面站着的,是几个术士。 那几个术士,打扮的有些奇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纸,看林素闻的样子,应该刚才跟他们交过手,旁边还有十几只纸捏的老鼠,眼睛里透着血红,张牙舞爪,『露』出非常凶狠的表情,围困着林素闻。 虽然不觉着,以林素闻的修为,会被这些鼠辈困住,但我还是走了过去。 抱臂站在林素闻旁边,道:“说你们是鼠辈,还真是鼠辈,连捏出来的式神都这样寒碜,不怕给我们术士丢人么?” 为首的术士,是我们刚刚见过的,看到我,他一脸怒意,咬牙道:“又是你!” 我笑了笑,勾唇道:“怎么,觉着两个人打不过我们,便想多叫几个人来么,我不是与你们说过么,这位林少主的恩怨,以后有我担着,你们想要报仇,也该来找我,干嘛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 “对吧,林少主。” 刚想转头嘲弄林素闻,却见背后一片空『荡』,林素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我了解他的『性』情,即便知道这几个术士不是我的对手,也不会一声不吭,把我丢在这里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 林素闻他,喝醉了。 喝了那么几口,就醉了。 想到他刚才手持墨池,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我有些担忧,虽然以林素闻的自律程度,酒后滋事不太可能,但吓到路边的小朋友就不好了。 瞥眼见到那几个术士,嘴上却道:“哎呀,这个林素闻真是,老子帮他解围,他居然过河拆桥,把老子丢在这里挡灾。” 正想离开,却见地上的那些纸老鼠迅速地挡在我的前面,龇牙咧嘴,似乎想像围困林素闻那样困住我。 “我记得你们说过,林素闻斩断了你们老大的手指,你们此行是为了报仇,其实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之所以敢来找他麻烦,是看他不会真的杀了你们吧,不过……” 我顿了顿,并起手指,向那些纸老鼠挥了一下,一阵狂风拂过,那些老鼠被风刃斩断成两节,撞在墙上,落了一地碎屑。 转过身,望着他们,语气冰凉:“你们觉着,我会和他一样心软么?”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79章 人间朝暮(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解决完那些术士,我又在城中找了几圈,才在一座石桥底下找到林素闻。 那时候,他坐在桥下的青石板上,望着小河中倒映的花灯影子出神,雪白的衣袂,如盛开的莲花,一副绝尘临仙的模样。 见他无恙,我也放下了心,慢下脚步,向他走过去,由于刚才跑了一路,到现在还有些气喘吁吁。 站在他面前,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埋怨道:“林素闻,你也太没良心了,我好心救你,你居然丢下我跑了。” 林素闻抬头看向我,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表情像个天真懵懂的小屁孩,他看了我片刻,低下头,闷声不吭。 他这个人真是有趣,酒量奇差,酒品却挺好的,师兄醉酒时,喜欢嘟嘟囔囔唠叨个没完,他醉酒时却和没醉一个样儿,除了喜欢『乱』跑之外,要多乖有多乖,不过,想到我以前喝醉时,在林素闻面前出的洋相,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嘲讽他。 我望着他,问:“林素闻,你醉了么?” 林素闻低着头,嗯了一声。 平时死鸭子嘴硬,现在承认的倒是挺干脆,我觉得有趣,于是又故意逗他:“这酒是你自己喝的,不是我强迫你的吧。” 林家对我们顾家的人,可谓恨之入骨,若是误会我把他们家的少主拐带成了酒鬼,只怕又会下诛杀令讨伐我。 林素闻又嗯了一声。 原本还想取笑他,但感觉他似乎心绪不好,便蹲下来,捧起他的脸,左右看了看。 脸,还是那张脸,冰雕一样,眼睛,还是那双眼睛,死鱼一般。 除了偶尔闪现出的些许恍惚疲倦之『色』,实在看不出,到底和没醉有什么区别。 我皱眉道:“你到底醉没醉?” 林素闻不说话,不过,依旧任我捧着他的脸,单是此种行为,就能证明他确实醉了。 若放在平时,他肯定不会任我如此摆弄他,大概会举着那柄墨池,天涯海角地追杀我吧。 我向他伸出手:“走吧,带你回家。” 林素闻却没什么反应,我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没好气地道:“喂,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红闻馆就该关门了,到时候,你要睡在大街上么?” 他不说话,沉默良久,居然伸出手,在我手心里打了一下,我的手被他打下去,抬眼见他低着头,仍是一副受气的模样。 我故意吓唬他:“你不走,我自己走了,待会儿回去,可没人给你开门,我要把院子锁起来,把你关在外面睡。” 见他没有反应,我站起身,作势走开几步,才回头看他:“我真的走了?” 林素闻仍是不动,赌气一般坐在那里,我没有办法,只能回来,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林素闻偏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嘴硬道:“你别以为我是担心你,要不是看我上次受伤,你也陪了我一晚上,我才不会来呢。” 林素闻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良久,他道:“你身上……” 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听起来还颇为冷静,但比从前好像柔和了许多。 “血腥气。” 我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才道:“哦,刚才来找你时,在路上遇到一条大黄狗,一直追着我咬,我没办法,只能飞踹一脚,可惜没控制住力道,一下就把它踢飞了,那条黄狗撞到墙上,吐了一地血,还是来咬我,所以我……” 正当我绞尽脑汁,该如何形容自己的英勇事迹时,林素闻却轻呵了一声,不知道是不信,还是嘲讽。 我闭了嘴,坐在他的旁边,一只蚊子落在身上,我默默抬起手,把它捏死在手里边。 时值七月,天阶夜『色』,凉如秋水,天河边的牵牛织女星,隔着一条银河,仿佛在期望着几天后的相会。 我道:“林素闻,你不高兴么?” 林素闻嗯了一声。 我又问:“为什么不高兴?” 这次他却不回答了,我想起前些时日,使用缠梦看到的他心中的魔障,那位林夫人,多年前是为救林素闻死的吧。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心无旁骛,却忘记了,他也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是人总会有喜怒哀乐,有爱恨情仇的。 只是,为了追求所谓的强大,他把这些东西隐藏起来了而已,并且,一直以来,都掩饰的很好。 我问他:“那些术士,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他依旧不回答,我也没指望他会回答,又接着道:“其实人生于世,十有八九不如意,被人误解议论是常有的事,你看我,平日里在朝堂行走,看似风风光光,但那些官宦大臣背地里是怎么说我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知道是一回事,记住是一回事,放在心里又是一回事,有些人天生舌头长,就喜欢嚼舌根,如果因为别人不喜欢自己,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就心酸难过,那我们以后还活不活?” “就让他们议论,让他们说,把嘴皮子磨破了,又不掉我一块肉,不管有多讨厌,见面时,还是要违心向我说声好,那些人不是很喜欢给人添堵么,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能被他们添堵,还要反过来堵他们,没事多堵几次,他们就老实了。” 林素闻看了我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显在骂我厚颜无耻。 其实我知道的,他真正的伤心之处,不在那几个术士,毕竟以林少爷的修行功底,那些时日他跟着我,被我软硬兼施,冷嘲热讽那么多次,都没什么反应,自然不会被几个鼠辈打击到,之所以难过,八成是因为那位林夫人吧。 但是林夫人的事,我又不是十分清楚,若是贸然安慰他,没准儿安慰不成,还会踩到他的痛处,所以,只能胡说八道,想要将他从现在的情绪中拉出来,这人么,一旦陷入某个情绪里,就如一叶障目,很难自己走出来的,然后自怨自艾,仿佛被世间抛弃,等过了一阵儿,神思清醒过来,想到之前的凄然失落,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以前也是这样,在师门的时候,想到景王府的惨案,想到自己的将来,难免会觉得烦躁不安,每次师妹都会来哄我,她那个人,整天大大咧咧,连自己的事都整不明白,对我不高兴这种事,直觉却出奇地好。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很清楚怎么逗我开心,我们住在一座山上,山前繁花遍地,一抹泉涧悬在房屋右侧,山后是一片枫林,林中长着各种蘑菇草『药』,因地势很好,每次上山采『药』时,都能看到许多山鸡野兔满林子地跑。 我记得,每次不开心时,师妹都会软磨硬泡拉着我去后山,装作强势的样子,指挥我做这做那,她自己则举着一柄柴刀,把后山闹得鸡飞狗跳,她的武功不高,修行也不好,所以气势汹汹,追着山鸡的样子很滑稽,很可笑。 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只是在用自己的可笑,来逗着我笑。 后来,遇到箴言,她那个人,『性』子有点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我母亲有些相似,很难闹腾起来,而且,因我的事,害她叛出师门,虽然此事细究原因,根本不是我们的错,但背弃师父,离开同门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一种罪过。 所以每次,都是我想着办法逗她开心,只要她『露』出笑容,我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仿佛不知何时早就已经忘记了。 我指着对面的河岸,一惊一乍地向林素闻道:“林素闻,你快看,那里有只燕子嘴里衔着一只乌龟。” 怕他不看,还故意扯了他几下,晃啊晃的,害得林素闻身形一歪,差点摔倒。 “你看那只乌龟,好像就长了两条腿。” 林素闻稳住身形,果然移目看去,可惜对面是两只水鸭子,其中一只还骑在另一只身上做好事。 他看向我,板着脸,冷冷道:“无聊!” 见他上当,我顿时『露』出大大的笑脸,盘起腿坐着,向他控诉道:“哎,老子放低身段,这样哄你,不感激倒也算了,能不能给点面子,『露』个笑脸给我看看,老实说,我认识你到现在,还没见你笑过。” 林素闻依旧绷着脸,我叹了口气,又道:“你是不是觉着自己笑起来不好看啊,其实完全不用有这样的顾虑,反正你已经那么丑了,即使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还不如多笑笑,显得你这个人和蔼可亲些……” 我的话,还没说完,肩膀忽然一沉,林素闻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倒在我的肩膀上,跟个姑娘似的。 我侧眸看了他一眼,见他呼吸恬淡,睡相安然,也就放下了心,转头看向对面的小河,水声潺潺,屋檐下的灯笼影子,落在上面,在涟漪中晕开一块块的碎片。 今日忙了一天,骨头都快累散架了,却还要带小孩一样地哄着林素闻,好在他这个人比较识相,早早地睡了。 否则,像我以前喝醉了对他们那样闹起来,我定要一脚把他踹到河里去。 看了他片刻,将视线移出去,仰头看向长空的明月,笑了笑,又长叹了口气:“睡吧……” 想了想,又觉着不对,再唧唧歪歪地喊起来:“喂,林素闻,你给我起来,你睡着了倒好,我坐在这里怎么办,老子是要回红闻馆的,谁要在这里陪你喂蚊子,快给我起来,再不起来,我就把你丢进河里了……”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0章 人间朝暮(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这个林素闻,我与他八成是前世有仇,今生结怨,每次跟他待在一起都要倒霉。 老子好心好意,陪他在石桥底下喂了一夜蚊子,还不计前嫌地把肩膀借给他当枕头,结果这厮非但不感激,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见了鬼一样,摆出一副大姑娘遭人调戏的架势,一脚把我踹进了河里。 红闻馆的房间里,我裹着一层被单,不住地打喷嚏,指着门口的位置,大喊:“那个林素闻,我跟他没完!” 一旁的刘伯舟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顾大人,林公子早上被皇长孙殿下叫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这倒奇了,我俩昨天刚从皇长孙府里回来,他怎么又去了?回想我昨日的种种行径,应该也没什么值得他向萧琢告状的。 只能闷闷道:“等他回来,我才要他好看!” 在房中裹着被单,老母鸡孵蛋一样地蹲了半天,侍女又熬了一些姜汤送过来,喝了之后,出了汗,才总算好些,时值正午,我从房里走出,正遇上林素闻回来,站在长廊中,抱着双臂,摆着架子向他嘲讽:“告状精,终于回来了,现在向我道歉,本公子大人有大量,兴许会考虑原谅你的。” 林素闻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却继续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一阵疑『惑』,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只能追在身后喊道:“喂,不是要监视我么,你干嘛去?” 闻言,他停下脚步,道:“从今以后,我不会监视你了。” 他背对着我,连转身都没有,仅丢下这么一句,便抬脚跨进门槛,看了我一眼,把房门关上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门口,像秋天的落叶,像没人要的酸枣,对他一系列的行径,更是『摸』不着头脑。 一阵微风拂过,我缓过神来,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哈了一声,对着他的门板喊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再敢跟着我试试看,老子这几个月都快被你『逼』疯了,这就去城里最好的酒楼庆祝庆祝,然后再找灵溪姑娘喝茶听曲儿去。” 屋里没有反应,我在门口,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裳出门。 本想趁着林素闻不在,痛痛快快地玩一场,没想到,在城里每遇到一个熟人,总要问以前跟在我身后的林公子怎么不在,搞得我很是郁闷,什么时候,他林素闻的名字,非得跟我拴在一起了。 回到红闻馆,却见林素闻的房门紧闭,我以为他在房里休息,就没有过去打扰,然而,等吃晚饭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他,便去找刘伯舟询问,刘伯舟愣了一下,奇怪道:“顾大人,你不知道么,林公子回去了。” “回去了?”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回哪儿去了?” “当然是长营了。” 刘伯舟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像林家的人,给林公子寄了好几封书信,催促他回家,因顾大人的事,才耽搁了吧。” 我又怔了一下,僵在原地,不知为何,心里堵堵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伯舟问:“顾大人不知道此事么?”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刚才在外面,不知道他要走,所以没来得及赶回来。” “这个林公子,怎么说也相处了几个月,就算要走,也该向顾大人说一声才是啊。” 刘伯舟没好气地道:“我也是在门口撞见他,才问了几句,不然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兴许是家里有事,等不及了吧。” 我淡淡地敷衍道。 连一句客套的话,都忘了跟他说,便转身愣愣地回到庭院,院子里的昙花长得郁郁青青,自从知道林素闻养花很有天分之后,这些昙花,就一直交给他来照顾,如今,照顾它们的人走了,我才忽然想起来,它们的主人,原来是我。 本想回房间的,但走到门槛边,却停了下来,来到林素闻的门口,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林素闻的房间,平时是没人进去的,他那个人,对谁都是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的表情,也没有谁敢进去打扰他。 他的房间,一天打扫三次,皆是他自己动手,那些红闻馆里的下人,只能止步在门口的位置。 来时孑然一身,现在走了,也一样东西都没有留下。 桌子边的四个凳子,摆放的横平竖直,茶壶纤尘不染,琉璃的壶身,透明发亮,被子也叠的好好的,仿佛没有人住过。 我在房里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在他书房的位置翻找,果然看到我给他的那张灵笺,还四平八稳地摆在桌案上。 灵笺,是我用秘术处理过的纸张,从制作出来开始,便是两张合为一对,用『毛』笔蘸着清水,在其中一张写上字,字迹会在另一张上显现出来,而且,等清水干涸,灵笺又会恢复为一张白纸,可供循环使用多次。 这是我的独门秘术,自己领悟出来的,与顾家的那些前辈都没有关系,由于术法复杂,只做了两张。 城西有位徐秀才,恋上了城南的贾小姐,可惜父母不同意他俩的婚事,每天别说见面,就连通信都很困难,于是那位徐秀才找上我,打算以一千金的价格买下我的灵笺,我都没有给他,林素闻那个混蛋,当真瞎了眼,居然不要老子精心制作的灵笺! 我站在房中,指着长营的方向大骂:“没良心的死混蛋,告状精,跟屁虫,走了也不说一声,当老子这儿是客栈么!” 回到自己房间,倒在床上睡到半夜,忽然听到纸鹤扑闪着翅膀的声音,我睁开眼睛,果然见到床头的位置,有只纸鹤在空中转悠。 看了一眼床边的窗户,果然没有关上,我睡觉时,有个『毛』病,经常忘记关房间里的窗户,这只纸鹤,是从那里飞进来的吧。 只是,这纸鹤,明显是个式神,在这个时辰,哪家的术士发了病,会将纸鹤放进我的房间里? 伸出手,低低念动口诀,那只纸鹤受到驱动,落在我的手心里,我把它拿到桌边,掌起桌上的灯盏,再把纸鹤拆开来看,只见上面画着一张滑稽的笑脸,因为纸张变得皱巴巴的,又在灯光下,所以那张笑脸看起来有些诡异。 这只纸鹤的主人是谁,林素闻么? 不会,他没有那么无聊,大半夜地不睡觉,给我折个纸鹤送来报道,而且,望着纸上那张傻乎乎的笑脸,与他『性』格委实不符。 那,这只纸鹤的主人,还会是谁?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那个刺伤我的术士,所以,这只纸鹤,看在我的眼中,也变成了一种挑衅。 以为我抓不到他,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特意送个纸鹤来耀武扬威么? 但此时此刻,在萧琢派往溪风谷的人没回来之前,我确实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将那张纸握在手中,折返回去继续睡觉,由于心中有事,怎么都睡不着,直到第二天一早,我还在想着纸鹤的事情。 陆危楼来找我,那时我正坐在凉亭中打呵欠,他行『色』匆忙,来到我的跟前道:“顾兄,可看到我的纸鹤没?” 我愣了愣,反问:“什么纸鹤?” 陆危楼神情激动,回答:“就是昨晚,飞到你房里的纸鹤,我终于会『操』纵高等一些的式神了。” 见我保持着打呵欠的姿势没变,他又疑『惑』道:“难道它飞到半路,发生了意外,没飞到顾兄这里?” “……”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纸蛤蟆,那只纸蛤蟆到现在还跟着他,只是由于在地上蹦跶的时间太久了,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还有几处破损,被挡在凉亭的台阶下,一跳一跳地企图跟上来,但也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不知为何,望着那道‘坚强不屈’的身影,竟有种莫名的心酸和感动。 我淡定地把呵欠打完,道:“小楼,你知不知道,半夜扰人清梦,只要遭天打雷劈的。” 陆危楼也意识到自己的过分,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委屈道:“顾兄,我昨天试验到半夜,好不容易才成功了一个,所以迫不及待想让你看看嘛……你到底有没有收到那只纸鹤,可是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折出来的……” “你说的是它么?” 我将那张皱巴巴的纸丢在桌上,单手撑着下颌,又打了一个呵欠。 “我的纸鹤……” 陆危楼皱着脸,低低地嗫喏了一句,又看了我一眼,最终闭了嘴。 一只纸鹤,折腾的我一晚上没睡,没打他就不错了,还敢跟我委屈? 我忽略他心碎的表情,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就为了一只纸鹤吧?” 陆危楼像是忽然想起来,哦了一声,侧手指向凉亭的台阶下,又撑着头苦恼道:“我是为它来的,顾兄,式神做出来之后,要该怎样才能不让它跟着我,我这几天,去傅家,去宫中,去太医院,它一直粘着我,害我被人取笑了好多次……” “你想知道?” 我微微挑眉,然后坐直身体,拿起桌上的那张纸,一撕两半,呈给他看:“这不就行了?”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1章 七夕生辰(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竟如此简单?” 陆危楼有点不敢相信。 我嗯了一声,由于昨晚没有睡好,精神不济,整个人都昏沉沉的,很是烦躁。 又听他道:“对了,林公子呢,怎么不见林公子,难道又去皇长孙殿下府中了?” 说着,还左右打量寻找林素闻的踪迹。 我不耐烦地答:“我怎么知道?” 顿了顿,又道:“我又不是他的管家,他的事情,干嘛问我?” “可林公子一直跟你……” 兴许觉察到我心情不好,他又嗫喏了一下,终于忍了下来。 我不想理他,懒洋洋地撑着下颌,眯起眼睛养神,忽然想起来什么:“等等,刚才你说傅家,是哪个傅家?” 陆危楼『露』出很奇怪的表情,探了探我的额头,道:“顾兄,你是发烧脑子糊涂了么,自然是左都御史傅义山傅大人的府邸。” 左都御史,是傅伯父的官职,而傅义山,则是那位傅伯父的名讳。 如今师兄不在,傅家那个地方,我已有多日不曾去过,陆危楼是王上的御医,傅家特意找他,难道是那两位长辈出了事情? 于是,我坐直身体,有些担忧:“怎么,可是那位傅伯母身体不好?” 在我的印象中,师兄的母亲,身子骨确实是不怎么样的。 陆危楼却摇了摇头,道:“是傅大人头风的『毛』病犯了,你也知道,左都御史,好像是挺大的官职,得知他病了,殿下不放心,所以命我过去看看。” “严重么?” “嗨,所谓头风,不就那回事,要不了命,却沉疾顽珂,治也不好治,只能暂时以针灸调理压制。” 我哦了一声,放下了心。 其实,我与那位傅伯父,并没有多少相处,即便多次来往傅家,但感觉上,还不如那位傅伯母亲近。 不知为何,尽管他对我很好,对于他,我始终保持着一种畏惧,一种不听话的儿子,对父亲的那种畏惧。 陆危楼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小傅大人似乎给你寄了一封书信,压在傅大人那里,让你过去拿呢!” 闻言,我很奇怪:“你既知道师兄给我寄了书信,在前往傅家时,为何不顺路带过来,还要我特意跑一趟?” “哎哎哎,傅大人只告诉我,小傅大人给你寄了书信,让你过去拿,又没让我捎带,反正傅家又不远,顾兄跑一趟就是了。” 陆危楼摆出满不在乎的神情,顺手捏起桌上的废纸,拿在手里把玩,似乎已经忘了,这曾是他好不容易捏出来的心肝宝贝。 虽然,不太想见那位傅伯父,但毕竟有师兄的书信在,而且,还得知了他患病的消息,身为晚辈,不去探望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陆危楼走后,我就换了一身衣裳,前去傅家拜望,可惜满心期待,却扑了个空,守门的家奴告诉我,傅伯父不在府中。 取个书信而已,又不是非要见到傅伯父不可,但当我提起进府拿信时,对方却只告诉我,等明日再来。 我『摸』不着头脑,又想到,明日就明日吧,反正也是打算探望傅伯父的病情的,他不在,也不太好,于是,又返回红闻馆。 但没想到,第二天,傅伯父仍然不在,守门的还是告诉我明日再来。 我等不及,很想看师兄到底给我写了什么,于是就想办法进去拜见了傅伯母,那时,傅伯母正在祠堂里念经,得知我的来意,便找了在傅伯父身边伺候的管家来,让他把书信拿给我,得到的回复却是,书信收在傅伯父那里,让我去找他拿。 “慎儿何时又寄来书信,我怎么不知?” 傅伯母一袭墨衣,上面绣着金『色』的菊花,手中捏着一串佛珠,站在院中向管家问。 慎之,是师兄的表字,因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十分亲昵,故傅伯母对师兄一直如此称呼。 管家闻言,低身答:“还是上次的事,在给老爷夫人的书信中,也有顾大人的一封,老爷平日事忙,一时间忘记了吧。” “上次?” 傅伯母疑『惑』片刻,道:“距今少说也有十几日了吧,你们这些院里的人,老爷事忙忘了,你们难道不知提醒的么?” 管家连忙请罪,我站在边上,实在觉得无语,十几天的时间,没有收到师兄的消息,我还以为师兄生了我的气,却没想到,原来一直压在傅伯父这里,只是,一封书信而已,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当初收信时,派个小厮送给我就好,干嘛拖到现在,让我来回跑? 想想傅伯父平时生人勿进的样子,我想,他会这样做,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没有办法,只能告别傅伯母,出了府。 接连好几天,都没见到傅伯父,也没拿到师兄的那封书信,我有些不耐烦,转眼到了七夕,清晨时分,我早早地起来洗漱,打算再去傅家碰碰运气,不料,刚走出红闻馆的大门,就见傅家的管家在门口等候。 他先向我施了一礼,道:“顾大人,老爷在等你。” 我持着玉笛,保持着跨越门槛的姿势,向他笑道:“哎呀,身为晚辈,没能拜见伯父探望病情,却要你们来接我,真是失礼……” 我说这话,无非是觉着有些不满,毕竟一封书信而已,居然端着架子,来回跟我敷衍了这么多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管家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侧了侧手,请我走进他们的马车上去。 上了马车,在城中转悠了一会儿,车子最终停在一个半旧的饭馆中。 这家饭馆,临水而建,外面粉墙黛瓦,里面摆着几个桌椅,门口挂着一排大红灯笼,不远处,落着拱形石桥的倒影。 因位置偏僻,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我迈步走进去,才见傅伯父临窗坐着,由于刚才被珠帘遮住,所以没有注意到他。 此时,他穿着一身便服,坐在位置上,望着外面的河水出神,抑或,是在望着对面石桥上的人。 我对这位傅伯父,其实有过调查,毕竟他是师兄的父亲,与我也算有些关系,我想在盛京做一些事,必不可免要与他相遇,为了能在日后的相处中,能够游刃有余,就必须掌握他的一些消息。 但,这个人很奇怪,奇怪之处,在于太不奇怪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也没有什么特意来往的人,在朝堂上,没做出什么惊天伟业的大事,但属于自己的职责,也从来都没出过岔子,如今的盛梁,皇长孙殿下与那个睿王势力对峙,朝中大臣,便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知道站队,他却没有反应。 其实,左都御史,正二品的官职,再加上傅家三代为官,在盛京算是名门,有他这样出身的大臣,哪个没和其他大臣相互勾结,彼此有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就他没有,平时别说结党营私,连那些人联络拉拢的酒宴都不去。 尽管如此,他在朝中的人缘还挺好,没听说有谁为难他,也没听说有哪个权贵排挤他。 给人的感觉,虽在朝堂,却独立于众人之外,明哲保身,远离一切纷扰和争斗,而大家,也默认了这件事。 所以我说,他是一个奇怪的人,正因为如此,我觉着,傅伯父其实很聪明,一种恍惚间,令人感到可怕的聪明。 “这位客官,要吃饭么?” 小厮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向我看过来,我迟疑一下,不得不向他走过去,站在他的旁边,拱手低身向他施礼:“傅伯父。” 他看了我一眼,转而去拎桌上的茶壶,道:“听闻你这几日,一直在找我。” 我道了一声是,又道:“陆大人告诉小侄,师兄寄来了书信,无意叨扰伯父,实在失礼。” 顿了顿,抬头试探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听闻伯父前几日,身体不适,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他将茶水倒好,给我摆了一杯,我今天来,其实就是为了拿师兄的书信的,并没有想过要坐下来跟他喝什么茶。 见到他如此举动,却有些为难,心里想着,傅伯父该不会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多年前的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说完,侧手示意让我坐下,我只能认命,硬着头皮坐在他的对面。 却听傅伯父缓缓道:“先前说的那几本书,我今日带来了,你离开时,也一并拿走吧。”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去傅家见到他,与他讨论读书时,他曾承诺要给我几本书,当时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便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竟记挂到现在。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说了声是。 傅伯父与师兄不一样,师兄真诚热忱,令人感到亲近,他却有些严厉,待人客气中始终有些疏离,就像现在,低头摆弄着那些茶具,垂着眼,不说话,却令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我坐在他的对面,有些不安,良久,才试探地道:“伯父,不知师兄的那封书信……” 我一见到他就有些心虚,实在不想与他坐在一起,只想快点拿到师兄的书信,就找个理由告辞。 傅伯父看向我,片刻,才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桌子上,推到我面前。 我低下头一看,果然是师兄的署名,和师兄的字迹。 收起来,正想告辞时,却听傅伯父道:“你还没吃早饭吧,这里的粥饭不错,可以尝尝。” 我:“……”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2章 七夕生辰(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粥饭端上来,确实十分精致。 但我心中有事,根本没什么胃口。 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伯父,您今日不用处理政务么?” 傅伯父回答:“今日没什么事,再者,我也想看看寻常人家是怎样过这个节日的。” 闻言,我扯出一个笑:“伯父体恤百姓,当真是朝廷之福。” 我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摆脱傅伯父,跟他提离开的事情,却听傅伯父道:“今日佳节,天识不在,原本理应让他带你在城里逛逛的,听闻今日红闻馆也没什么事,你我不妨四处走走。” 听到这些,我差点被呛死,咳嗽了一声,自觉在长辈面前失仪,所以十分不好意思。 又听傅伯父道:“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没有……” 我连忙道:“能和伯父一起逛街,是小侄的荣幸,小侄愿意,十分的愿意。” 我实在不懂,盛京城里的人那么多,他想逛街,随便找个下人为他引路即可,师兄整天唉声叹气,失意于傅伯父对他的冷落,他不去关心儿子,为何偏偏盯上了我?而且,七夕佳节,小姑娘会情郎的日子,我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逛的? 虽心中苦恼,面上却要装出个欢喜的模样来,吃完饭,跟随傅伯父走到饭馆门口,听他跟管家吩咐,让他们先行回府。 我更加郁闷了,看傅伯父的样子,好像是要跟我逛到天黑的节奏。 街上的少男少女,一边环佩叮当,打扮十分漂亮,一边撑着折扇,一副风流书生的模样。 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彼此簇拥着,推搡着,相护玩闹着,清脆的欢笑声,倒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景。 我和傅伯父行在其中,傅伯父走在前头,我跟在他的身后,他今年五十多岁的年纪,虽气质儒雅,但走在这些小年轻中间,仍像矗立在众花丛里的一棵老垂杨柳,知道的是他在逛街,不知道的,还当他出来找女儿。 而我,走在他的旁边,活脱脱就像一个被父亲看管押着去相亲的儿子,说实话,像我这个年龄的男子,只想快点摆脱家里,跑到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片天地,谁愿意拴在长辈的腰带上,当那还没断『奶』的孩子? 因此,我很尴尬,很怕遇到熟人,让他们看到,暗中耻笑了去。 “听你师父说,当年是在江南的一个小镇里,遇到你的?” 沉默良久,傅伯父道。 我回过神来,看向他,嗯了一声。 又听他道:“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么?” “实在惭愧,当年南方水灾,小侄的家人皆因饥荒而死,如今只剩下小侄一个了。” 当年,我也是得知韩征离开睿王府,回到江南隐居,所以才会赶过去,期间打探了他的诸多消息,知道南方水灾,而他要去那里办事,顺便看望当地的灾民,所以才会提前准备,自编自演了那出戏,让他将我收做了徒弟。 这样的事情,我从未跟人提起过,直到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师父偶然捡来的孤儿而已。 傅伯父又问:“关于你家里人的记忆,也一点都没有了么?” 我很奇怪,傅伯父为何会对这样的事感兴趣,只能答:“当时小侄仅有四岁而已,至于家里的人,实在不怎么记得了。” 闻言,傅伯父哦了一声,不知为何,我总觉着,听到我的回答,他好像有些失望似的。 顿了顿,又道:“其实,说完全遗忘也不太可能,还有那么几个人,小侄是有些印象的。” 傅伯父看向我,似乎颇感兴趣,我只能道:“小侄的母亲……” 声音渐低,又补充一句:“还有父亲。” 对于七夕,我是既喜欢,又不太喜欢的。 今天,是我的生辰,若是放在从前,景王府里早就热闹一片,父亲的那些属下,还有母亲的族人,在他们眼中,我是少主人,所以每个人都拿我当作心肝宝贝一样地疼爱,每到这天,都会为我准备各种稀奇古怪,但很珍贵的礼物。 我不想要什么礼物,在四岁以前,我是景王世子,想要什么东西没有?我只想要父亲和母亲能够陪着我,跟我在一起。 可他们总是很忙,父亲忙着举兵造反,母亲忙着恢复他们顾家的地位和声誉,几乎没有时间见我,见彼此,但在我生辰这天,他们总是不约而同地在的,然后,我们像寻常人家一样,父亲,母亲和孩子,三个人,站在一起,才算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在四岁以前,关于七夕,关于我的生辰,记忆中,总是快乐的,但因为带给我快乐的那些人都不在了,所以在往后的二十年,这种快乐,反倒成了一种折磨我的痛苦,一想到就心酸,如绵里藏针,如心中塞石,却还是忍不住要去想。 尽管痛苦,但那是我作为萧昙,为数不多的快乐的记忆,只有在那些记忆里,我才是萧昙,而不是活在众人眼中的顾绯然。 “如若可以……” 傅伯父道:“拿天识当作自己的家人吧。” 虽然不知道他这样说,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一时的安慰,我还是挺开心的,所以向他道:“多谢伯父。” 顿了顿,又放轻了声音试探问:“伯父,师兄可说过何时回来?” 师兄给我的那封书信,现在还揣在怀里,当面打开旁人的信笺,未免太过失礼,所以我还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关于师兄的近况,只能如此向傅伯父打听。 “东洲据此,来回只有月余的路程,应该就这几天了吧。” 傅伯父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令人怀疑,或许这仅是他的猜测。 我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也有些郁闷。 正低头想事情时,身后传来一阵吆喝,随后车轮碾地的声音『逼』近身侧,刚想回头看去,傅伯父眼疾手快:“小心!” 他把我拉到一边,问:“受伤没有?” 我惊魂未定,愣愣望着他,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此时竟有些焦急的神情,随后或许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什么,才渐渐收敛起来。 恢复从前漠然的样子,道:“今日人多,街上混『乱』,小心一点。” 我回过神来,看向前方,发现那辆差点撞到我的马车,已经消失不见。 只是刚才恍惚之间,好像看到是一位白发苍苍,却戴着恶鬼面具的老人在赶着马车。 我觉着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能嗯了一声,继续闷声不吭地跟着他走。 今日佳节,城里有位富豪请了花车庆祝,牛郎织女,河神山魃,一行人装扮成各种样子吹吹打打。 我和傅伯父行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远远看待一个满头白发,戴着猩红面具扮演恶鬼的人走来,他手中拿着道具,在表演喷火的杂技,虽然看着比较可怕,但小孩子们却很喜欢,一群举着风车的小屁孩跟在他旁边嘻嘻哈哈。 原本演的好好的,但走到我面前时,却好像忽然失了分寸,让火势冲着我袭来,差点烧到我的眉『毛』。 我险险躲避过去,再看那个‘恶鬼’,在小孩子们的追逐下,已经走开了,刚才发生的一幕,仿佛仅是一场意外。 我心有怀疑,但傅伯父跟在旁边,不太好发作,不然还要引他怀疑,让他无谓担心。 只能笑道:“看来今日不宜出门,小侄在来之前,应该先看黄历。” 傅伯父看了看我,没有吭声。 我觉得,有人在针对我,虽然目的不明,但明显是在恶作剧。 想到那个刺伤我的术士,在跟傅伯父闲逛的时候,我还格外注意了身边的人。 然而,自那个‘恶鬼’之后,奇怪的事却没有了,我在街上找了几圈,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就在我以为,一切纯属意外,是我想多了,又或者那个恶作剧的人已经离开时,又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 街边卖艺的班子里,有个老太太,和前两个一样,她满头银发,戴着面具,在表演飞镖,我和傅伯父站在人群中,果不其然,表演到一半,却突然失手,飞镖向我袭来,由于事先早有防备,所以,那枚飞镖并没有伤到我。 班主见闹出了事情,连忙带着那人来向我们赔罪,我一直盯着那个人,所以并没有注意班主说了什么,无非是刚来的新人,没有上场表演过,可能有点紧张,让我们不要怪罪的话。 那个老太太,身形佝偻,看着已有七八十的年纪,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而且,时至如今,面具仍是没有摘掉。 “老夫人到如此高龄,还能有此绝技,实在令人钦佩。” 我走过去,伸手将她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出乎意料,下面盖着的,确实是一张完全陌生,属于老妪的脸。 盯着那张苍老的脸,沉默片刻,看向手中的面具,不是驾着马车差点撞到我的那张,也不是表演喷火时,险些伤到我的那张,是一张女人的脸,惨白惨白的,看着很是诡异,好像是名为罗『妇』之类的妖怪。 望了片刻,才抬眸看向那位『妇』人,道:“这个面具,我很喜欢,你刚才差点伤到我,这个,便送给我当作赔礼吧。”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3章 七夕生辰(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意识到,刚才差点被马车撞到的时候,为何会感到奇怪了。 那个驾着马车的老人家,虽然看不到脸,但最起码也有七八十岁,这样的年纪,让他赶车,还不如把他拉到大街上跳舞。 和他一样,表演喷火的恶鬼也好,飞镖失误的老妪也罢,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白发。 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白发。 所以很惭愧的,我又怀疑上了陆危楼,还以为这些人戴着面具,是怕我认出他的脸。 但,眼前这种情况,只能证明是我猜错了。 此事,仅是巧合么? 但太过巧合的事,总是让人难以放下心来。 我跟着傅伯父走在街上,沉默片刻,向他问:“伯父今日找我,仅是为了逛街么?” 非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怀疑师兄的家人,因为这样做,就像是在怀疑师兄一样。 但,傅伯父确实有可疑的地方。 上次去傅家的时候,那碗掺了糖的解酒汤,已经让我心生怀疑,傅家有人在暗中试探我,但由于那个时候,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有可能知道我失去味觉这种事,所以暂且当作是个意外,但这几日的事,已经不是一句意外就能解释的了。 我不相信一封书信,让他压在手里十几天却忘记交给我,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不过是想以这封书信引我出来。 而且,以傅伯父的身份地位,大费周章做这样的事,不会仅是想和我逛街,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先前那几个人,是受到他的指派么,为了从我身上试探出什么,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刚才那辆马车冲过来的时候,是傅伯父救了我,他当时的反应和关心不像是装的,也不像是和他们合谋一伙的。 但,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他以书信为由,约我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停住脚步,却反问我:“为何这样问?” 我自然不敢跟他说起自己失去味觉,在傅家被人试探的事,只能采用第二种理由:“听贵府的管家说,师兄的书信,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送到傅家了,一封书信而已,一般情况下,伯父只需让府里的下人给小侄送去就好,为何压到现在,这几天,明知小侄来往傅家是为取那封书信,伯父为何一直拖延,到今日才肯交给小侄?” 傅伯父哦了一声,道:“忘了。” “……” 如此干脆的回答,让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见我如此表情,眼眸敛了敛,问:“你不信?” 我发现了,傅伯父十分擅长以退为进,刚才让我带他逛街的事情也是,问我一句‘你不愿意’,那我身为晚辈,惊惧之下,自然不敢再说自己不愿意,现在也是,原本他是长辈,我不应该忤逆他的,但有些事情不问清楚,实在不太甘心。 于是大着胆子道:“伯父说这话,自己会相信么?” 见我如此说,他垂下眼眸,像是解释地道:“当时书信寄来,原本是想叫下人给你送去的,但那时恰巧有些政务需要处理,便一时间忽略了,至于这几天……”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书,继续道:“我有东西要交给你,这些书,是绝世的孤本,让旁人代劳又不放心,既是如此,还不如见你一面,连同书信一起交给你。” 我也看向自己手里的书,万万没想到,他会以此作为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也不是说不过去。 见我仍是疑虑,他问:“你觉着,我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的他,站在我面前,不像是师兄的父亲,一位高高在上的长辈,反而更像一个与我平等的朋友,在和我讨论这件事。 我沉默须臾,才试探地道:“伯父是否担心,小侄借着傅家的名义进入红闻馆,将来会惹出什么祸事,牵连到傅家?” 不等他回答,又作出承诺:“此事伯父尽可放心,小侄所谋之事,并不会损害到傅家半分,更何况,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侄也会一肩承担,绝不会让傅家和师兄为难。” “你在担心这个?” 没想到,听我这样说,傅伯父好像并不以为意,他向我走来,挨近我的耳边:“那,便按你想的吧。”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向我走来,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所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撞上了旁边的摊铺。 见到我的局促和狼狈,他又笑了笑,面容间竟沾着些许狡猾的邪气,随后转身离去。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到最后,我还是不知这件事,到底与他有没有关系。 但也多亏今日的变故,让我总算见识到这位傅伯父真正的厉害之处。 前人有句名言,叫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是没错的,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与他走在一起时,心情更加沉重,想了良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向他道:“伯父,小侄忽然想起,红闻馆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便先回去了。” 他哦了一声,道:“那你回去吧。” 我心中大喜,没想到他竟这样好说话,硬生生忍住从他身边立刻逃离的冲动,僵住脚步,向他问:“伯父不回去么?” 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答道:“难得出来一趟,我还想逛逛。” “可……” 我看了看他的身后,道:“伯父身边,好像并未带护卫。” 他点了点头,道:“我还以为有你在,不会有事,所以让他们都回去了。” “……” 几句话,又把我堵进了死胡同,我说他怎么那么痛快就答应了我的请求,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毕竟这世间的绿林好汉,对当官的颇有误解,总以为杀了他们就是为民除害,傅伯父当朝正二品的官职,放在那些人眼中,就是一颗相当值钱的脑袋,若我今天当真回去了,放任他一个人在大街上『乱』跑,即便没发生什么事,被师兄知道都要打死我。 我站在原地不动,对他很有怨念,看出我的迟疑,傅伯父问:“怎么,不是要回去么?” “……” 我动用最大的定力,忍住立即走掉的冲动,扯着脸皮笑了笑:“小侄忽然想起来,那件事也不甚紧要,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傅伯父眼里透『露』着深意,再轻飘飘地道:“莫不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正事,若是如此,你便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他这个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咬牙切齿,努力耐住『性』子,继续保持笑脸:“怎么会呢,能和伯父一起逛街,小侄十分开心,十分愿意。” 傅伯父闷闷地哦了一声,当真转身继续走了,留下我一个人,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心里有苦说不出。 逛了一天,实在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了,见前方很多人围着挺热闹,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比赛『射』箭的。 “你会『射』箭么?” 看了片刻,傅伯父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回答:“不会。” 不知为何,听此,他好像有些失望,苦笑一下,道:“盛梁尚武,我还以为,你师父有教过你的。” “小侄从小身体不好,不像师兄那样,武艺超群,所以师父一直以来,只教了小侄读书,至于『射』箭……以小侄的这个身板,估计连弓弦都拉不开。” 我说这话,无非是想让他看到师兄的优点,然后对师兄多些在意,但他仅是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们父子俩的事,当真令人头疼,虽担忧师兄的处境,但我毕竟是个外人,不好过多『插』手。 只能看向那些『射』箭的人,感慨说道:“小侄的父亲,倒是很会『射』箭,其实梁人还好,真正尚武的,应该是秦人吧。” 听闻,傅家也是秦人出身,喝着秦地的水,吃着秦地的粮食起家的。 在盛梁尚未建立之前,天下虽分了很多州县,但每个州县的人,但凡有才能者,都可以入朝为官,傅家很多年前就离开秦地,来到盛京发展,遂渐渐与秦地疏远了关系,后来萧谡攻破盛京,傅家作为端国的旧臣向他投诚,最终做了盛梁的臣子。 这其中纠葛复杂,若不特别提起,人们甚至都已想不到傅家的人,原来是秦人出身,这也是当年秦王谋反,萧谡对秦地百姓,尤其官员严厉打压,傅家却逃过一劫的原因。 傅伯父走到场中,从一人手中接过弓箭,拉开弓弦,一箭『射』中红心,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他向我问:“你的父亲,也是秦人么?” 我抬头试探地看向他,回答:“是,他是秦人。” 顿了顿,又道:“小侄也是秦人。” 转念一想,傅伯父虽是秦人出身,但毕竟如今在朝中担任要职,我这样的话,落在他的耳中,未免像是造反。 所以又故作释然道:“不过,如今的天下,皆是盛梁的,再说秦梁之分,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么……” 傅伯父轻笑一声,再度拉开弓弦,对着刚才的靶心『射』出了一箭,铁箭从原来那支箭的尾端穿过,取而代之,将其一分两半。 这下,场中的人更加热闹了。 我也挺意外的,原先以为傅伯父虽是秦人,但毕竟离开秦地已久,现在又担任文职,与『射』箭武艺根本沾不到边的,却没想到,他对箭术,竟是如此稔熟。 又见他将弓箭交给原先的那个人,转身带我走出人群,道:“在秦地,不会『射』箭的人,会被耻笑的,有空多练练。” 我愣了愣,抬头见他神『色』如常,片刻,低下头,答了一声是。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4章 七夕生辰(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半夜时分,傅伯父好像终于逛够了,正打算回去时,却见中城之地,有很多人神『色』慌张地往城外跑。 我拦住一人,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人面带惊惧,转身指着中城的方向道:“楼……那个楼动了……” 我不明所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起初并没有发现什么,但片刻之后,却见矗立在中城的那座碧海『潮』生阁,竟当真动了一下。 碧海『潮』生阁,是盛京最高的建筑,听说是端国建朝两百年的时候,当朝的皇帝为了向上天彰显自己的功绩兴建的,但完工时,天公不作美,被雷劈了一下,首层的屋顶倾塌,造成许多工匠和官兵的伤亡,此类事件,在王室眼中被视为是不详的征兆,也有很多大臣,上书直谏说为了建造碧海『潮』生阁,劳民伤财,那道雷电或许是上天的预警。 所以,那个端国皇帝向上天邀功的祭典,最终没有举办,碧海『潮』生阁,也没有得到重用,一直被当作收藏经书的阁楼使用,当初建成时,比现在还高了两层,因五十年前,萧谡的大军攻入盛京,在城中放火抢掠,阁中珍贵的经卷书文,被焚毁无数,而碧海『潮』生阁,经此变故,损毁严重,虽后来被抢救修缮,还是无法恢复以往的巍峨雄伟。 一座阁楼而已,原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我担心的是,被封印在碧海『潮』生阁底下的东西。 二十年前的那个七夕,和现在一样,京中有邪祟闹事,我母亲连同顾家的人合力,在碧海『潮』生阁的底下,封印了一只祸斗。 在传说中,祸斗乃是上古的妖兽,原本曾是神灵,因失去人类的信仰,不被人类供奉而心生怨恨,渐渐沦化成妖,尤其喜欢在这种人类群聚欢庆的日子出来制造混『乱』,因具有神格,修为非一般的妖怪所能比拟,因此,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当年,我母亲和顾家的人,花费全力,也仅是将它封印而已,现在,它被封在地下那么多年,妖气紊『乱』,只怕会更加难缠。 我朝着中城的方向跑过去,只见原本阁楼的顶端,牵连着用于封印的四道绳索,不知何时,只剩下三道,整座阁楼在邪祟的控制下,恍若庞然巨大的怪物,意图挣扎摆脱那些绳索,伴随着它的动作,阁楼上的石块木头,纷纷掉落,发出轰然的声响。 负责守卫这一带的禁军,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还是赶了过来,见城中百姓慌『乱』暴动,一个个站在街边维护秩序,疏散人群。 “顾大人,这到底……” 为首的禁军向我跑来,见到我身边的傅伯父,愣了一下,连忙向他施礼,才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端着玉笛道:“你问我怎么回事,我倒要问你,原本镇守阁楼的四道绳索,如今怎么就剩下了三道?” 那禁军懵了一下,回答:“今日徐国公家的少爷与人赛马,不小心被地上的绳索绊了一下,从马上跌下来,输了一些银子,心中气不过……我们阻拦了,不让他动那些绳索,可他说出了事他会负责,还说那些绳索留着也没用,就让人砍掉了一根……” 我被气得头晕,最烦这种不学无术,还管不住自己手欠,只会给人添『乱』的酒囊饭袋。 所以,冷冰冰地哦了一声,道:“徐国公家里,距此不过半里的路程,你们快去把那位小公子请来,让他想办法解决吧。” “……” 那人默了一下,最终难堪地拱起手:“魑魅魍魉,非我等擅长,情况紧急,还请顾大人出手相助。” 这时,刘伯舟等人,也听到动静赶来了,见到我,就像没头的苍蝇找到领队一样,纷纷跑过来,问:“顾大人,发生了何事?” 远处,又传来一阵砖木倒塌的声音,那邪祟的肉身想必已经腐坏,所以只能控制着压制自己的阁楼,最终挣脱了封印的绳索,现在,矗立在我们眼前的,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碧海『潮』生阁,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怪物了。 远远看着,像是一头巨熊,在阁楼的外侧,伸出由砖木组成的手脚,虽在力量的控制下,那些砖木很有规律地凝结在一起,但在怪物行动的时候,却还是有很多砖木碎石,从空中不断掉下来。 地上的人们,抱头鼠窜,全都发出尖叫的声音,互相推搡着向城外逃离。 我皱了皱眉,事实上,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怪物,便是我都没有把握,心里害怕到发颤。 但没有办法,一转眼就见到众多期盼的目光,在场的人,包括红闻馆的那些大人在内,全都在等着我想出办法。 “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我随手抽出禁军的刀剑,转身向怪物走去。 “小……” 傅伯父在我身后伸出手,似乎想要阻止,片刻,定了定神,道:“小心。”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持剑向怪物那边走了过去。 很多年前,母亲也是这个样子,在记忆中,火光漫天,人群逃散的长街上,一个人,持着剑,逆行而上,毫无退缩。 “顾大人,太危险了,还是回来与我们一起想办法吧……” 身后传来刘伯舟的声音,以及红闻馆其他几位大人的附和声,他们在唤我回头,可不知为何,我却觉着,前方有某个东西,在呼唤我过去,我从未想过要当什么英雄,尤其是在舍弃自己『性』命的前提下,但,如果这样做,我就能离母亲更近一步吧。 那个总是给我背影的女人,此时此刻,我想走在她的前头,想她所想,看她所看,然后,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 我想知道,在她修行的路上,到底看到了怎样的风景,才让她甘愿放下我和父亲,也要去寻觅,去追逐。 我抬起眼眸,持着长剑朝向邪祟冲了过去,怪物形状的碧海『潮』生阁,抬脚踩塌了周围的房屋,所到之处,皆成一片瓦砾废墟,砖石组成的腿脚奔跑在长街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游戏一般追逐着那些仓皇逃散的人们。 一群跑在最后的人,险些被它追上,还有一对母女,惊慌之下,摔倒在地上。 眼见着怪物举起巨手,向她们拍了下去,我阻止不及,只能将手中的长剑投掷而出,剑锋没入怪物的胸口,让它的动作一滞,我飞速跑过去,在距离十几丈的时候,瞬间腾空跃起,将刺中怪物的长剑拔出,又折身用尽全身力气踢了它一脚。 反噬的力道,将我弹了回来,落在地上,还向后滑了不少。 我蹲在地上,侧眸看向跌坐在不远处,已经完全愣掉的那对母女,低低地道:“走开。” 那对母女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捡回一条『性』命跑掉,我站起身,持着剑,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手心的冷汗都沁出来了。 老实说,对战它,我并没有多少把握。 妖类在平时温顺的时候倒还好说,反之,妖气越是紊『乱』,情绪越是狂暴,就越难以对付,而且,妖类通过气息来判断一个人,我身上流淌着我母亲,属于顾家人的血,这怪物肯定注意到了,所以见到我,它动作停顿了一下,发出更加悲愤的怒吼。 它肯定以为,是我封印了它这么多年,所以打算报仇,这真是雪上加霜,不妙中的不妙。 我持着剑,站在它的面前,故作悠然地来回走动,伺机寻找下手的位置。 怪物也暂时站在原地,对我有些害怕的样子,毕竟它现在以为我是母亲,面对二十年前将自己封印的人,不忌惮是不可能的。 按照我的推测,在被封印的那段时间里,它的肉身早已腐坏,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仅是被庞大妖气聚拢的一堆砖石而已,妖气这东西,就像磁石相互间的力道一样,所以,我真正的对手,是砖石之中的妖气,而非这座碧海『潮』生阁。 一叶浮萍,沧海一粟,人类的力量,即便再怎么强大,也有不可能超越的界限。 但,以我现在的修为,加上所有式神的力量,想要打倒它,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见怪物滞了一下,我寻到机会,首先跳到旁边的屋顶上,借助殿阁楼宇的高度,跳到怪物的手臂上,随后,沿着手臂和肩膀,再次腾空跃起,准备攻击它的头部,不料却被察觉,它举起手掌向我挥了过来,我猝不及防,只能硬着头皮架起长剑去挡,巨大的力量将我打飞出去,撞到不远处的院墙上。 后背的痛楚,好似骨折,我刚站起来稳住身形,就见那怪物低下身,又挥着手掌向我袭了过来,我险险躲过,仰身背着地面,从它的手掌下滑到脚边,一瞬间的恍神,记住在它手臂部位,砖石与砖石之间大致的间隙位置,然后站起身,长剑划破手心,鲜血涂抹其上,趁着它收回手臂的动作,又冲过去对着间隙的地方砍了下去。 妖气触碰鲜血,瞬间被净化,那些被妖气控制的砖石,恍若腐烂的血肉,纷纷掉落下来。 怪物发出怒吼的声音,被净化的痛楚,让它失去理智,另一只手臂连同腿脚一起挥动起来,身上的砖石随着它的动作剥落,我躲闪不及,被一块木头砸中,摔倒在地上,刚转身向怪物看去,却见一只巨大的脚掌笼罩在我的头顶上空,向我踩了下来。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5章 七夕生辰(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昙儿,你的母亲如今正在处理重要的事情,现在进去的话,她一定会生气的。” 『迷』蒙之间,我好像又见到那几个侍女,又听到那段横贯了我整个幼年的话。 那时候,我不懂,母亲每天都在忙些什么,毕竟有好几次,我只看到她站在王府的长廊中,望着某一处出神。 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又在看些什么,更不明白,与其有这功夫在那里出神,她为何不去见我,不去陪我。 或许,母亲从未拿我当作她的孩子吧。 那时的我,如此失落难过地想。 所谓术士,与常人的思维是不同的,血脉亲缘,在他们眼中看得很淡很淡,恩怨情仇,对他们而言,只是尘世间纠葛往复的俗念,是修行不够时,凭空生出的痛苦和魔障,他们总是以看客的身份,跳出红尘外,冷眼旁观着终生的疾苦。 这让我非常讨厌。 一种被人轻视的讨厌。 她一直都在拒绝我走进她的世界,后来,在那个七夕,关于母亲的内心,我好像终于触『摸』到了一点。 对我和父亲,她不是不在意的,只是相对于我们,她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完成,顾家的未来,以及她的修行,但她和那些自诩出尘的术士是不同的,对天地万物,她依然保持着仁慈之心,面对劫难,她最先做的,依然是毫不犹豫地保护。 这是她的信念,比我和父亲还重要的信念。 所以,母亲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在那个夜晚里,当她持剑离开我和父亲的时候,她的眼中,又看到怎样的光景。 我闭上眼睛,耳边充斥着人们的尖叫和惊吓声,渺小的人类,在如此逆天的力量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们在害怕,也在期盼着,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有一个人,站出来,给他们一线生机,让他们看到希望。 可,人生于世,每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我也有我的胆怯,我也有我的渺小,为何在这时候,偏偏将希望寄托给我? “昙儿,喜欢么?” 记忆中,是十分温柔的声音,那个经常来往我们府中,长相俊朗的大哥哥,站在我的旁边。 我抬起头看他,『露』出笑脸:“喜欢。” 那天,他从街上捡到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拿来送给我,那只小狗很可怜,遍体鳞伤,却很乖巧。 闻言,他『摸』着我的头,手心很温暖:“那,要好好保护它啊。” 后来,那只狗还是死了,因我当时年幼,又是王府的世子,照顾我的人每天都战战兢兢,怕我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不许我接近它,生怕它会伤到我,或者让我得了病,所以我每天只能在侍女的陪同下,前去安置它的小屋子里偷偷看一眼。 它很瘦,也很小,窝在黑乎乎的小屋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没几天就死了,当时我很难过,却不知道究竟在难过什么。 死亡,是什么东西,那时的我,还不太懂,大致就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永远也见不到了吧。 而现在,我明白,真正让我难过的是,在我有能力保护它的时候,却没有做到,最终让它在我的眼前消亡死去。 那个徐姓的狱卒,他的孩子才刚刚几个月呢,上次见我的时候,还喜笑颜开地说,那孩子已经可以翻身了,小心翼翼地,既想跟我分享这种喜悦,又怕拿这样的小事来烦我,会让我不高兴。 即便如此,他还是告诉了我,因为觉得,我是朋友,是恩人,是我给了那孩子一条生路,所以他的成长,理应让我知道。 其实,我挺开心的,毕竟那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小小的,软软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让人不禁跟着心颤。 还有那对姓秦的祖孙,今天是七夕佳节,城里出来游玩的人有很多,他们还在摆摊卖汤圆吧,不知道经此变故,他们来不来得及收拾东西,来不来得及逃命跑掉,那两个人,不管失去哪一个,另一个人都是活不下去的吧。 我很佩服自己,到现在这个时候,脑子里想着的,居然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那些萍水相逢的人,那些以为见过一面,即可从我生命中消失的人,从何时起,开始变得这样重要? 害怕他们受伤,害怕他们死亡,人与人之间的纠葛,真是烦人的东西,如丝线一般缠在身上,让人动弹不得。 那些琐碎的,凌『乱』的画面,形成千千万万个片段,在我的身后不断溯洄蔓延,最终消失在尽头的一端,我努力跑过去,觉得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可追逐到尽头,白光闪现的瞬间,我只看到母亲静静地站在走廊里的画面。 那天,下了雪,她身上穿着披风,对面庭院里的竹子上落着雪花,底下是青『色』的叶子。 一只麻雀落在她的手上,母亲的面容很柔和,很温暖,望着那只麻雀,是从未有过的怜爱目光。 我站在她的身后,听着雪落的声音,望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周围的景象,真实的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母亲……” 我忍了很久,还是喊了她,但刚出口就后悔了,生怕自己的莽撞,打碎了一个温柔美好的梦。 她看向我,然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 不远处,白雪积压的竹枝,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滑落了下来,发出簌簌的声响,我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她。 忽然的,好像明白了母亲的想法。 保护,从来都不是一种责任,而是一种愿望。 希望自己所认识,和没来得及认识的那些人,在我能看到,和看不到的地方,安稳生存。 因为喜欢他们,不想失去他们,所以才想保护,面对危难时,才会不顾一切地想去阻止。 正如二十年前,在那个夜晚里,母亲保护了全城的人,与此同时的,也保护了父亲和我啊。 她从未抛下我们,而是比我们走快了一步,尽己所能,拼了『性』命地为我们挡下了诸多的风雨。 我睁开眼睛,那怪物的脚已经笼上我的头顶,千钧一发,近在咫尺,然后,横着剑,奋力地划了出去。 体内钻出一道白光,一个狼形的光影随着剑势冲了出去,撞到怪物的脚心,又纠缠着它的腿脚撕咬上去,接着一阵脆鸣,后背涌出的式神托着我飞向不远处的楼阙,我落在屋顶,只见那怪物被式神纠缠,身形不稳,往后一仰,摔倒在地上。 尘烟四起,又在晚风的吹拂下,迅速恢复清明,身边的式神化作一道红光,在屋脊上弹跳几下,落在与怪物相持的地上。 刚才与怪物纠缠的光影,重新凝聚,恢复银白狼形的模样,红光浮现,如烈火燃烧,一只巨型的雀鸟也『露』出美丽的羽『毛』。 我持剑向天空抛去,并指念动法诀,一柄长剑,迅速分裂成十六道剑影,按照五行八卦之阵的方位,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原本灰暗的平地,立即亮起八卦图阵,在咒语的催动下,式神迈步走了进去,踏进阵法的瞬间,八卦图形瞬间亮了数倍,不远处的墙壁上,涌现出水花的声音,一只龙首蛇尾的式神从里面跳出来,而在它对面的土地上,砖石铸成的长街,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长出一株巨大的藤蔓,藤蔓抽出枝叶,开出一朵淡黄的花,花蕊之中,探出一颗美人的脑袋。 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准备妥当,待式神进入既定的方位,那怪物又挣扎站了起来,由于身体太过庞大,又被我断了一臂,所以行动十分笨拙,我再次催动术法,钉在地上的长剑易出数十道光影,围绕着怪物飞速旋转,待怪物站起身,举手意图攻击式神的时候,以长剑为界限,立即浮现出一道淡金的结界,光芒直冲云霄,金『色』的符咒刻在上面,若隐若现。 见自己被困住,怪物妖气暴涨,狂『乱』地拍打着周围的结界,在它的动作下,结界微微振动,脚下的土地裂开数十道缝隙,我也有些承受不住,胸腔内血气翻涌,只能祭出纸人,形成一道锁链将它牢牢缠住。 见怪物仍在挣扎,我牵着锁链的一头,跳到它的对面,拉紧纸链的同时,又念动咒语,催动着那些式神向怪物咬了上去,在术法的影响下,式神再度化为光影,死死地缠住了怪物,我心中大喜,大喊了一声:“林素闻!” 身后却没有反应,这时,我才忽然想起,林素闻早就已经不在了。 怪物仍未放弃,我咬牙坚持,打算丢掉手中的纸链,去拔地上的长剑,却听耳边有风拂过衣袂的声音,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我的头顶掠过,他升腾在半空,静止在怪物的面前,虽然渺小,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到。 墨池持在手中,划出几个符咒,从上而下,向怪物砍出几道剑影,轰然的声音响在耳边,那个怪物沿着被剑伤的位置,分裂成十几个碎块,倒塌下来,变成一堆瓦砾,只听一声清脆的鸟鸣,那只雀鸟扑闪着翅膀冲向天空,然后化作火焰,从天而降,冲向那堆废墟,又是一阵撞击的巨响,刚才在城中作『乱』的怪物,在风势中,瞬间沦为一片火海。 在狂风与云烟中,我看到林素闻站在那里,持着剑,背对着漫天的火海,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狂风撩起了他的长发和衣衫,他顿足片刻,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一场触目惊心的梦。 “你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林素闻,虽刚经过大战,我的语气还算平静。 他望了我片刻,嗯了一声。 我没有问他,为何回来,由于受了重伤,又使出那样逆天的阵法,连脚步都是飘的,眼前一片恍惚,我差点跪倒下来,林素闻却抢先一步扶住了我,不知为何,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和自己差点死掉的事,眼泪止不住地涌现出来。 怕他看到,赶紧埋下了头,低低地骂了一声:“林素闻,你这个混蛋!”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6章 不可结缘(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一场大战过后,盛京又恢复了平静。 我的左脚受了伤,只能被林素闻架着走,像个被螃蟹夹了脚的兔子,一瘸一拐地来到石桥边。 傅伯父和那些禁军,还有红闻馆的人站在那里,其他的人倒也罢了,但我没想到傅伯父,当朝正二品的官职,面对危险时,不是首先撤走,保住身家『性』命,而是冒着风险等我回来。 一袭墨衣,沉稳之中,又难掩几分担忧,见到我平安回来,才好像稍微松了口气,恢复从前稳如泰山的样子。 不知为何,明明在场的有那么多人,我却好像只看到他一个。 犹记得许多年前,杨柳依依处,灯火阑珊间,那里也曾有一个男子,牵着一个孩童,在等着妻子归来。 我顿了一下脚步,恍惚间,看到那个男子牵着的孩童,在对着我笑,回过神,离开林素闻的搀扶,勉强装出没有受伤的样子,向他们走了过去,拱手施礼道:“刚才情况危急,伯父不该留在此处冒险的。” 傅伯父首先看了看我的左脚,随后看向我,淡淡道:“你没事就好。” 我笑了笑,回答:“多亏林少主及时赶到,不然我一条小命,真是要交出去了。” 转过身,正要向林素闻表示感谢时,谁知道他居然冷着脸,十分不情愿地偏了过去。 好像在当着大家的面,说他刚才根本不想救我似的。 “……” 我受了冷遇,在那么多人面前,觉着有些丢人,所以故作淡定地哈了一声,走上前,拍了拍禁军骁卫的肩膀,岔开话题道:“盛京刚刚经此劫难,城中百姓暴『乱』,禁卫军的兄弟今晚想必要劳累些,连夜安置抚慰百姓了。” 那武将低下头,附和我的话,大约想到我先前对他们冷嘲热讽的样子,现在却一改态度,与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所以有些不适应地『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我垂眼看到他腰间的剑鞘,才忽然想起来,刚才使用的佩剑是他的,好像还忘了给他拿回来。 随后,向刘伯舟道:“刘大人,那名邪祟虽然已经斩除,但城中仍有妖气久聚不散,未免发生意外,就劳烦你们施术净化了。” 刘伯舟拱手说了声是,又建议道:“顾大人想必伤的不轻,还是找两个人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我笑了笑,道:“我待会儿还要送傅伯父回家,你们先去吧。” 闻言,傅伯父淡淡道:“你先回去,让他们找两个人送我即可。” “可……” 我迟疑一下,道:“那邪祟刚才在中城闹事,小侄怕惊扰到伯母,还是送伯父回去,顺便过去看看比较好。” “傅家虽在中城,但离此处还有些距离,况且府中有护卫守着,不会有事,我回到家,就差人知会你一声。” 他顿了顿,又瞥了一眼我的左脚,道:“你的伤……请御医来看看吧。” 我仍是担忧,毕竟他们是师兄的家人,若是不去看一眼,实在有些不放心。 但想到自己这一瘸一拐的样子,跟在他们身边反倒碍事,于是道:“也好,等伯父回到家,还请遣人来给小侄报个平安。” 傅伯父嗯了一声,又看向林素闻,嘱托道:“林公子,绯然便劳烦你照看了。” 他带着两个禁军离开,刘伯舟他们也相继去做自己的事情,最终只留下我和林素闻两个人,我转过身,却见他也要走。 不是去往红闻馆的方向,而是通向城外的路。 我腿脚受着伤,追不上他,只能在身后大喊:“喂,你去哪里,方向走反了。” 林素闻却不搭理我,依旧迈着大长腿,不紧不慢地走着,我拖着受伤的左脚,一瘸一拐地,想跟上他还真是有些困难,只能在心里暗骂,等我脚伤好了,定要把林素闻的腿打瘸,然后坐在马车里,让他追着我跑。 喂了半天,他都没有反应,我只能故作生气地大喊:“林素闻!” 他才终于停下来,却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我,洁白的身影,如精雕细琢的美玉一样。 我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的身后,道:“你做什么,你在红闻馆里,吃我的,住我的,阴魂不散追了老子几个月,说走就走,连句道别的话都不知道好好说,现在见到又摆出这副臭脸,老子欠你的啊!” 他微微侧首,却终究没有转头看我,片刻,又移了回去,一巴掌拍不出一个字的锯嘴葫芦似的。 我又向他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你回来做什么?” 见他不说话,我又分析道:“长营距盛京颇远,这么短的时间,你不可能是回到家,又从家里回来的,好好的,不辞而别,走到半路却又回来,别告诉我,林少爷你在距离盛京几百里的地方,预感到这里会出事,所以才折返回来解围的。” 他面无表情,回答:“不是。” 我在他的跟前来回踱步,像审问小偷似的打量着他,片刻后,惊恐道:“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又打算回来监视我吧!” 林素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虽然没说话,但其中否定的意味非常明显,我反过来想想也觉着不对,他若当真想回来监视我,现在去的地方应该是红闻馆,而不是城外。 他抬脚想走,我叫住他:“你为何要走?” 话说出口,我自己都觉着奇怪,他本就是林家的人,不属于红闻馆的,也从未挂着官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与我何关? 怕他误会,又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着有些奇怪而已。” “林家给你寄信,是很久以前的事,你若真想回去,那时候就已经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我虽然不喜欢你,但大家住在一起那么久,关心你一句也是应该的,可是你们林家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 我还没说完,林素闻就淡淡地回复了一句。 他这个人真是讨厌,总是不肯跟我多说一句话,有什么事情,照直说就好了,干嘛扭扭捏捏,非要我猜出来。 我望着他,见他也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移向别处,道:“我破了戒,犯了错,理应回去受罚。” 我想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件事,狐疑道:“你的意思是……前些天跟我们一起喝酒?” 他绷着脸,一副做了天大错事的表情,得知此种结论,我惊悚道:“不会吧!” 不待他回答,又唧唧歪歪地喊道:“林素闻,你是不是有点傻啊!” 回想以前在师门的时候,我和师妹做错事被师父发现,还要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生怕被师父责罚,他倒好,喝了点酒而已,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林家的人没找上他,他却自投罗网,为了这种小事,千里迢迢地跑回长营等着受罚。 我道:“那天的事情,只有你我,小狐狸和那几个术士知道,小狐狸就不用说了,早就跑回东瀛了,自然不会去长营揭穿你,至于那几个术士,你放心好了,以后他们见到你,估计都会绕着走,不会找你麻烦,更不会向你家告状的。” 我说话的时候,林素闻瞧着我,眼神中带着怀疑,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由结巴道:“你……你看什么?” “你杀了他们?”林素闻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似乎有些不悦的情绪。 我哈了一声,虎着一张脸,信誓旦旦地道:“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人,盛京皇城,天子脚下,你不要含血喷人!” 见林素闻的神情依旧怀疑,我忽然想起那天他说我身上有血腥气的事,道:“我只是废了他们的修为,然后又『逼』着他们……” 说着,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吃了几只死老鼠而已。” 林素闻的表情,看我像是在看变态,我连忙解释:“我也不想的,是他们拦着不让我走,而且,你看啊,他们的那些式神,是不是很像老鼠,既然那么喜欢老鼠,我就让他们抓几只真的回来,当着我的面,把皮剥了,血淋淋的,塞进嘴里……” “别说了!”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素闻打断。 他看我的表情,依旧像看一个变态。 我很不满,喋喋不休地抱怨:“你别忘了我是为了谁,死没良心的,老子去救你,你居然丢下我跑了,要不是你招惹他们,我怎么会碰上这种事,没捞着好处还沾上一身腥……喂,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里!” 林素闻抬脚离开,根本不搭理我,眼见着就要走到城门,我忍痛追着他,气急败坏地喊道:“你给我站住!” 他果然又站住了,我顿步在他的身后,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到底……为什么回来啊?” “顾绯然。” 良久,他念出了我的名字,轻轻地,很认真。 然后道:“再见。”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再度回神,他已经迈步走到了城外。 城门下,绯红的灯笼列成一排,落在他的身上,晕出了夕阳的颜『色』。 我望了片刻,见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忽然想到什么,背过身,低下头,默念了一句:“傻子。”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7章 不可结缘(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红闻馆的长廊中,我坐在台阶上,陆危楼坐在我的旁边,在给我包扎伤口。 像是出了笼子的麻雀一样,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唠叨:“顾兄,昨天晚上可真够危险的,我都听人说了,那是什么妖怪,居然能够伤到你,还有啊,你召唤出来的那四个东西是什么,式神么,好厉害,怎么捏出来的,回头也教教我好不好?” 我的玉笛丢在一边,藏身在里面的管狐钻出来,长长的身体,绕着我的手臂,盘到手心,小脑袋轻轻地蹭着我的手指。 由于另外一只手,正被陆危楼包扎,所以只能翘起手指,碰触它的鼻尖,管狐十分享受地眯起了眼,发出吱吱的声音。 “你想知道?” 我偏头看他,『露』出微笑。 陆危楼点了点头。 我一边逗弄着管狐,淡淡道:“那些东西,不是捏出来的。” “那是什么?” 陆危楼很是新奇,手上的力道一时间失了分寸,我蹙了蹙眉,看向他,他顿时意识到失误,举起双手做出抱歉的姿势。 “不是捏出来的,自然是……” 我侧开身,望着他,见他听得入『迷』,所以故意摆出神秘的姿态,吓唬他道:“妖。” 陆危楼果然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十分惊恐地结巴道:“你你你……” 他皱着脸,神情间似乎有些不满:“顾兄身为术士,怎能使用妖作为式神?” “那怎么了?” 我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道:“管他是人是神是妖,只要好用,为何不能作为式神?” “而且……” 我顿了顿,又打量了他几眼,道:“你当初来盛京时,所乘的那辆马车就是妖怪,也未见得你有多害怕。” 陆危楼瞪大了眼睛,给我包扎的手都停了下来,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妖……” “怎么,你不知道么?” 我弯了弯唇,见他那傻乎乎的模样,实在想不出,昨天晚上,为何会将那些戏弄我的人,与他联系在一起。 陆危楼拼命摇头,回答:“那些东西,都是圭蒙师兄给我的,我若早知道是妖,肯定不会用它的。” 又是圭蒙…… 在萧琢派出去的人没回来之前,我又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只能向他解释道:“捏出来的式神,虽然也很好用,但也有个弊端,没有生命和感情,就如同被人驾驭的木偶纸人一般,只能依据主人的意愿行事,反应十分迟钝,万一哪天遇到危险,来不及驱动式神,就别指望它们能跳出来保护我们。” “妖就不一样了,将妖类收为式神,虽表面是主仆的关系,但更像是一种朋友,是朋友,就害怕你受伤,害怕你死亡,而且这些感情都是主动的,不像捏出来的式神那般迟钝,维系你们感情的,不仅是术法,还有长久相处以来的感情。” “你的意思是,在危险时刻,妖类的式神可以决定自己的行动,为主人挡灾么?” 陆危楼手指抵着下颌,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但看在我的眼中,还是一个傻子。 “也不一定。” 管狐剐蹭着我的手心,『毛』茸茸的,有些痒,却没有办法伸出另一只手去挠,只能抓住它的脖子,本想把它放回玉笛中,可它好像不怎么愿意,从我手中溜走,沿着我身边转了一圈,最终趴在我的腿上,一副乖巧黏腻的模样。 “这种事情心甘情愿,而且,能让术士来不及召唤式神的危险,八成是威胁『性』命的,妖界的生灵,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关乎自己『性』命的事,还是知道的,如果它们觉得,自己的主人不知道它们献出生命去保护,自然不会出来。” 陆危楼点了点头,又兴致勃勃地抓着我的胳膊道:“顾兄,可否让我看看你的那些式神?” 我垂眸看向他的手,其实,我有个『毛』病,不喜欢别人碰到我,陆危楼应该觉察到我的这个习惯,所以表情讪讪地松了手。 见他放开我,我将视线移出去,淡淡道:“见不到了。” “为什么?” 陆危楼偏着头,很是疑『惑』。 “我刚才说过,能让术士来不及召唤式神的危险,八成是威胁生命的,祸斗,是具有神格的妖怪,即便已经失去肉身,也不是容易对付的,和它对战,无异于弑神,当年景王妃和顾家那么多人,也仅是将它封印而已,你觉着以我和林素闻的修行,能够杀死一个神灵么?我现在之所以能够安然回来,不过是它们拿自己的命,换回了我的命。” 闻言,陆危楼叹息道:“死了么……” 顿了顿:“真是可惜。” 仅是可惜么,不是只有如此吧。 它们是我的式神,亦是朋友,在那些不被人理解和所知的日子里,一直是它们陪伴着我所有孤独的时光,面对危险时,与我并肩而战,甚至为我负伤,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我的周全。 我低下头,见管狐伏在我的腿上,眯着眼睛睡得很安稳,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时,刘伯舟和红闻馆的那些大人回来,他们净化了一夜的妖气,此时看起来有些疲惫。 来到跟前,向我施了一礼:“顾大人。” 刘伯舟首先开口道:“禁军那边,已经确认是徐国公家的小公子故意毁坏封印,导致碧海『潮』生阁中的妖祟脱逃,酿成大祸,昨夜之变,盛京有数百房屋毁坏,上千百姓伤亡,今早皇长孙殿下传旨,已将徐国公全家收押起来了,至于那位徐公子,听说昨夜趁『乱』逃出盛京,殿下已命人沿途追捕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我嗤了一声,道:“不是说,出了事他来负责么,怎么当真出了事,全家都被丢进大牢,他却跑了?” 刘伯舟叹了口气:“造成那样大的损失伤亡,便是有十条『性』命都不够赔的,生死面前,又有几人能够坦然面对?” 我问:“皇长孙殿下那边,可曾透『露』要如何处置徐国公一家?”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位徐国公应该是和睿王一路的,在朝中握有兵权,一直和萧俶暗中联系,这件事萧琢不可能不知道,如今他儿子犯了那么大的事,萧琢一定会抓住机会,严厉打击,把他的兵权收归回来,还会重挫睿王一番的。 原本萧琢还担心,一旦王上崩殂,睿王谋逆的话,与徐国公里应外合,他会十分被动,昨夜之变,倒也是个契机。 这或许就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平时太张扬狂妄的人,总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伯舟回答道:“皇长孙殿下那边倒没说什么,不过,听负责调查此事的同僚说,邪祟一事,虽是那位徐小公子莽撞所为,但也与徐国公平素纵容子嗣妄为脱离不了关系,是以徐国公这次,即便不死,全家也会被流放出去。” “流放……” 我默默地轻念一声,拿玉笛敲了两下唇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顾大人好像对徐国公的案子颇为在意。” 刘伯舟见我如此,提出疑『惑』。 我看向他,倏忽『露』出一个笑脸来:“怎么会,一时有些好奇罢了。” 说着,挥了挥衣袖,摆出一副闲适悠然的样子:“流放就流放了吧,反正他们朝廷的事,与我们红闻馆又没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昨晚实在是太危险了,连顾大人都差点也……” 刘伯舟接过声,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向周围看了看:“对了,林公子不是回来了么,怎么不见他?” 我持着玉笛,不冷不热地回答:“走了。” “又走了?” 刘伯舟很诧异,不由自言自语道:“这个林公子也真是,盛京发生这么大的事,回都回来了,为何不多住两日,等确定大家都没事了再走,相识这么久,走了也不说一声……” 我的脸臭下来,旁边的大人看到我的神情,暗中拉了拉他,刘伯舟抬头注意到我,意识到什么,连忙岔开话题:“对了,顾大人这次立下大功,救了全城的百姓,朝廷一定会嘉奖于你的,我们先在这里祝贺顾大人了。” 周围的人连连附和,帮他把尴尬掩饰过去,我在想着式神的事情,心情不大好,才不管什么嘉奖不嘉奖。 默了片刻,道:“依靠牺牲式神,保住自己的『性』命,此种事情,只会令人羞愧,有什么好祝贺的?况且……” 我顿了顿,接着道:“那时候,要说解救,倒不如说是城里的百姓救了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苦涩一笑:“一种愿咒罢了。” 人没到紧要关头,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突破何种极限,就在怪物将要踩到我的瞬间,我忽然想起,在我保护全城百姓的时候,他们也在期望着我的平安,这种愿望,若是汇聚在一起,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帮我在生死关头,捡回了一条命。 所谓感情,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术法,可惜,看他们『迷』『惑』懵懂的样子,我想,除了林素闻,应该没人能够理解吧。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8章 不可结缘(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林素闻终究还是回来了。 阴山那里发生怪事,有户姓温的人家被厉鬼索命,全家意外暴毙。 那户人家里,有个名叫温伶的姑娘,是秦川沈家少主沈银尘的未婚妻子,而沈家,与林家多年交好,那位沈公子又算是林素闻的半个好友,反正,由于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林家的人又把他派出来,帮忙照看沈银尘,顺便查探温家的事。 我们在距离阴山不远处的一个茶棚里相遇,那时候,我和陆危楼两个人,从盛京出发,因陆危楼不会骑马,只能雇了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赶路,像个乌龟一样,等到达地方时,已经比预料中的晚了两天。 茶棚外,林素闻牵着一匹马,看他背着行囊,独身一人的模样,看来从未想过要回红闻馆与我们一起的。 想到不远处就是阴山,坐车颠簸了两天,腰酸背疼的,很想下来走走,顺便活动筋骨,于是我将车钱付了,让车夫回去,才迈步走向茶棚,抱着双臂,对他冷嘲热讽道:“哎呀,这是谁呀,你们林家是没人了么,怎么又把你派出来了。” 其实,在来阴山之前,我就已经听萧琢说过他们林家和沈家的事,当时他就预言,林家极有可能会让林素闻来此了。 林素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反倒像个陌生人一样,转过身,想把行李放在临近的桌子上。 我眼疾手快,连忙抢先占座,翘着二郎腿,摆出得意洋洋的样子,林素闻放行李的手顿了一下,转而走向旁边的位置。 这时陆危楼才跟着走进来,笨手笨脚,不小心撞到一个长凳,还差点摔倒。 见到林素闻,愣了一下,连忙傻乎乎地向他施礼道:“林兄。” 茶水端上来,我单手撑着下颌,依旧翘着二郎腿,背对着林素闻,端起茶水啜了一口,放下来,慢悠悠地道:“林少主,你到底走还是不走,一句话说清楚,别像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大姑娘似的,来来回回,好像在跟谁闹别扭。” 林素闻侧目瞥了我一眼,又把视线移回去,绷着脸静静地喝茶的,居然一个字都不肯回给我! 我碰了个钉子,心里气不过,转头向陆危楼道:“小楼,太医院现在很闲么,我是去收鬼,又不是采『药』,你干嘛跟着?” 陆危楼偷偷瞧了林素闻一眼,才回答道:“近日王上的病情稳定,宫里暂时不需要我了,而且,你们所说的那位沈公子,曾是我的病患,我想去看看他,顺便看一看,顾兄是怎么收服厉鬼的。” 自从教给他捏制式神的术法以后,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陆危楼明显对异术兴趣大增,总是去红闻馆里请教我各种事情。 我哼了一声:“你我只是同路,并不是同行,自己照看自己,出了事,可别指望我能救你。” 陆危楼十分汗颜地哎了一声,然后端起桌上的杯子,往我面前放了放,道:“顾兄,菊花茶,降火的。” 我看了他一眼,他又好像什么事情惹我生气一样,『露』出心虚的表情。 其实,那位沈银尘沈公子,在盛梁颇有名声,据说是长相好看,文采斐然。 尤其一杆画笔,花鸟虫鱼,山水美人,韵态十足,他的画,更是千金难求。 盛京城里那些尚未出阁的小姑娘,经常依据身家背景,和自身条件给那些贵胄公子排名,沈银尘一直是排在前几位的。 只是几个月前,那些小姑娘红尘梦断,沈公子在前往盛京周边,给一位富家夫人绘制肖像时,在回程的路上,途径温家,与温家的大小姐温伶一见钟情,两人迅速定下了婚事,约定年底成婚,谁知道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而且,根据报官的猎户说,当天晚上,他在林子里打猎时,曾见过那个谋害人命的凶手,全身冒着黑雾,看着不像人类,怀疑是厉鬼之类的东西,又因事发的地方,就在阴山脚下,所以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那件事。 反应过来陆危楼之前的话,我默了一下,道:“小楼医术高超,交友满天下,居然连沈大公子都曾是你的旧识。” 陆危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时候我行医路过秦川,沈家的人来找我,说他们家的少主病了,我才过去瞧瞧的。” 原本还想从陆危楼这里,打探一些关于沈银尘的事情,但伤痛疾病,乃人之私隐,我也不好追问那位沈公子到底怎么了,能让沈家的人如此大费周章,竟然惊动到溪风谷的大夫。 只能沉默下来,却听陆危楼道:“我听说,此事起初好像是齐大人负责的,我和林兄与沈公子是故交,前去看看倒也罢了,顾兄与沈公子素不相识,为何顶替齐大人,揽下这种事,大老远地跑去阴山,你的脚伤还没好呢!” 他看了看我的左脚,『露』出些许不满的神情。 身为大夫,最不喜欢的大致就是病人不听话,不配合治疗,到处『乱』跑吧,以前箴言也是这样。 我自知理亏,狡辩道:“我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况且,你也知道,此事牵连到彭将军,若不亲自看看怎么放得下心?” 二十年前,朝廷曾派出一队人马,押着许多粮草供给运往北境。 当时,盛梁与胡虏的战役中,我父亲战死,北境损失万千兵将,正是防守薄弱的时候,而盛京,又发生景王府的惨案,整个朝廷人心惶惶,动『荡』不安,王上震怒,又怕刚刚收服的胡虏会趁此机会发生异变,于是让大将军彭贞前往北境支援。 却没想到,彭贞押送着粮草,到达阴山附近的时候,却被山贼劫掠,全军覆没,这件事曾在朝堂掀起不小的风波。 那些山贼手段残忍,不仅抢走了粮草,杀害负责押运的兵将,还将他们的尸首焚毁,『性』质恶劣,当时的朝廷出兵讨伐,虽最终剿灭了阴山附近的山贼,但那些失踪的粮草,却始终不知所踪。 据说,彭贞大将军率领的兵将,没有过千,也有好几百,那么多尸体堆在一起,被烧得面目全非,前去认尸的将士家属都分辨不出哪个才是自己的家人,最后没办法,只能在附近修建一个千人冢,将那些碎尸收拾干净,全都埋葬在那里。 阴山,就此变成一个凶地,平时别说来往的行人,便是清明时节,那些被杀将士的家人,都不敢前去上坟祭祀。 平时有些风吹草动的,就有人疯传,是那里的鬼魂作祟,这次的事,也有人怀疑,是大将军彭贞带着死灵军团回归。 “连顾兄也觉着,此事与彭将军有关么?” 陆危楼很疑『惑』。 我依然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端起刚才喝剩下的那杯茶,倒进另一个空着的杯子里,来回倒换,耍弄着玩。 “你没听报案的猎户说么,那个杀人的邪祟,好像有三头六臂似的,全身冒着黑雾,此种情况,与怨灵颇为相似,而且,长这么大,你可曾见过长着三头六臂的人,他看到的,大约是一群碎尸吧。” 闻言,陆危楼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顾兄,你的意思是,当年被焚毁的那些尸体,相互融合形成的怪物?”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道:“怎么可能?” 我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不可能?” 茶水来回倒换了数次,早就已经凉了,我嫌它脏了,自然也不肯喝,所以顺手倒在地上,又重新换了一杯。 “当年我在南疆的时候,曾见过一名巫医,对一个病人下了巫蛊之术,那病人死后,他又拿着人家的尸体做实验研究,把尸体碎得四分五裂的,实在不能用了,才丢在一个山谷中,后来,因在生前中了巫蛊之术,那个病人的尸体发生异变,四处寻找自己散落的肢体,不仅如此,还杀害在山谷中路过的行人,来填补自己空缺的部分。” 陆危楼手中的杯子滑落,掉在桌子上,里面的茶水顺着桌沿流淌下来,他反应片刻,气呼呼地道:“顾兄,你又吓唬我!” 我觉着,陆危楼以前四处行医,什么死尸病人没看到过,作为大夫,胆子实在太小。 玉笛在手中转了一圈,挑眉不承认道:“信就信,不信就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哪个吓唬你了?” 其实,我去阴山还有一个目的。 二十年前,睿王的宠妃,那位红萼娘娘就是在阴山暴毙,被睿王埋在那里的。 抛开红萼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谋害且不论,彭贞的那个案子,也是发生在二十年前。 两件事,一前一后,相隔的时间不过几个月,仅是巧合么? 那些山贼,不会不知道抢掠粮草,杀害朝廷官兵是什么罪过,而且,既然已经杀了那些将士,为何又要焚毁尸体,之后,被朝廷讨伐的时候,甚至还有山贼辩称那件事不是他们做的,在山贼的村寨中,也确实没有发现被抢走的粮草。 那些东西,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消耗或者运走的,所以,那些粮草究竟被藏匿在哪里? 我总觉着,这其中有些问题。 林素闻休息完毕,站起来,打算离开。 我叫住他:“林少爷……” 他顿住脚步,我端起桌上的杯子,『荡』了『荡』里面的茶水,道:“阴山之行,大家目的相同,不如你我联手如何?”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89章 不可结缘(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一座宅邸,建在山野林木间,很是突兀。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上,落满了晚霞,那座房子,出现在道路蔓延的尽头,四周并没有其他的人家,便是最近的村落距此也有好几里路,白『色』的围墙外,种着几株枫树,在深秋的雾霭中,若隐若现。 我和林素闻以及陆危楼走在青石铺就的山谷中,望着远方在灌木山峦中『露』出一角的房子,不由奇怪道:“温家的人真有意思,旁人路过阴山这种地方,躲都躲不及,恨不能绕道而行,他们倒好,居然在此处建房子住下来,不觉着害怕么?” 说着,特意看了林素闻一眼。 林素闻牵着马,没有吭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道路两边,荒草遍布,已经泛着枯黄,一丛不知名的野花开得倒是热烈,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味。 陆危楼深吸了一口气:“好香。” 我看了他一眼,笑道:“以人的血肉滋养出来的花木,当然香。” 陆危楼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我又道:“你没听说么,当年彭贞大将军所率领的兵将,尽皆死在阴山,被山贼焚毁的尸体,过了好几日才被人发现,没准儿当时出事的地点就在我们脚下。” 闻言,陆危楼愤愤道:“顾兄,你又吓唬我!” 见他没有上当,我有些失望,悻悻然道:“我也只是猜猜而已,谁吓唬你了?” 瞥眼看到旁边的林素闻,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我们的玩闹充耳不闻,好像一个陌生人。 从相遇到现在,我还没听他说一句话。 收回视线,故意逗他:“那个谁,你脚底下踩了一坨狗屎。” 林素闻的身形果然一僵,顿住脚步,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片刻,抬起头,冰着脸道:“无聊。” 见他终于说话,我扬起一个胜利的微笑,抬手去搂他的肩膀,故意与他套近乎:“谁让你走路直挺挺的,不看路,我还以为,你回趟家变傻了,连我们是谁都忘记了,好好的,干嘛不理我们,也不说话。” 林素闻拿墨池的剑柄,把我的手拂下去,不理我,却快走几步,把我们抛在了后面。 “哎……” 我伸出手,对着他大喊:“有『毛』病啊你!” 陆危楼看了看林素闻,又悄悄看了看我,道:“看来林兄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啊。” 我想了想,问他:“你什么时候见他心情好过?” 陆危楼卡了一下,失笑道:“也是。” 来到那座房子门口,却见大门外,挂着两只素白的灯笼,前些天用来办丧事的白绸尚未取下,由于全家被屠,府中没有人,门口的落叶都铺了很厚的一层,几只麻雀飞来飞去的,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很是荒僻凋零。 林素闻去拴马,陆危楼抬脚迈上台阶,首先去敲门,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应门的声音,打开门的,是一位年轻清俊的公子。 和林素闻一样,一袭白衣,但毕竟不是修行之人,看起来奢华了许多,环佩香囊,镶金嵌玉,连腰带上的绣花都是金线的。 我想,这位应该就是沈银尘吧。 “你是……” 看到陆危楼,他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连忙拱手道:“原来是陆大夫,你怎会出现在此?” 陆危楼平时傻呆呆的,不怎么会说话,此番前来,只是跟着我凑个热闹,顺便看看沈银尘而已,没想到最先开门的就是他,所以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解释,挠了挠头,转身看向我:“这个……” 沈银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不过,首先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不远处的林素闻。 他眼睛亮了一下,惊喜道:“素闻,你怎么来了?” 林素闻栓好马,走过来,向他微微低首,答:“沈家长辈担心你的安危,父亲命我来此看看。” 说话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和礼仪,并未看得出对沈银尘有这什么朋友的情谊。 沈银尘低下头道:“因我的事,害得父亲母亲担心,还牵连到林家人,真是惭愧。” 据说,温家的事情发生以后,沈家念及定亲的情谊,曾抽调人手为他们办理后事,而今,丧礼已结束数日,沈家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沈银尘还留在这里,徘徊不去,似乎对那位香消玉殒的未婚妻还放不下,打算为其守灵。 别说这里是传闻中经常有邪祟闹事的阴山,温家的人又是被厉鬼所害,便是寻常的地方,孤身住在全家都已经亡故的府宅中,都是一件挺恐怖的事,沈家的人,自然不肯让沈银尘如此冒险,一直在此处留恋,以他们的背景,找上林家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我了解林家的人,他们林家,向来势利的很,即便与沈家有些交情,若只是想让沈银尘回家这种小事,还犯不着让他们动用自家秘密武器似的少主人,所以,林家此行的目的,不只在沈银尘的身上,重点还是想调查温家的人究竟为何而死。 以林家与沈家的关系,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此行,还是要套牢林素闻。 我向沈银尘拱手道:“在下顾绯然,是林公子和这位陆大夫的朋友,也是朝廷派来探查阴山之案的钦差大臣。” 沈银尘向我回礼,又转眼看向林素闻道:“素闻何时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却没告诉我?” 林素闻神情淡淡的,没有回应,沈银尘应该是了解他的脾气,废话一个字都不肯说,所以也没介意,侧手引我们进去。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温家的内宅,里面的庭院虽疏于打理,但看起来依然很新,应该不超过三年的时间,建造房屋的石料,绘制在梁柱上的彩画,尚且没有多少被雨水洗刷打磨的痕迹,乍一看像个富贵人家的府宅,但所用的材料做工,却十分粗糙,倒更像是一群工匠,为了赶工,匆忙之下胡『乱』堆出来的。 我瞥了一眼由于砖石粉化而开裂的内墙,向沈银尘问:“在下看这府宅很新,这户人家应该刚搬来此处不久吧?” 沈银尘嗯了一声:“听岳父说,他是在三年前路过此处,觉着风水很好,便把地买下来,找人建了府宅,打算在此安度晚年。” “……” 才住三年,全家都被杀了,确实风水挺好。 而且,此处风水确实适合主人,不过适合住的是死人,到底是哪个半吊子道士胡『乱』骗人的? 我接着道:“能在这荒郊野岭,随随便便建造出一座府宅,看来沈公子的这位岳父,来历很不简单。” “这个……” 沈银尘迟疑一下,却道:“我不清楚。” 顿了顿,又道:“听伶儿说,他们家以前是做布匹生意的。” 闻言,我很奇怪:“沈公子与温姑娘既有婚约,连他们的来历都不清楚么?” 沈银尘也很不解,回答:“我与伶儿一见倾心,只要能娶她就好,为何还要在意这些?” 看不出来,这位沈公子倒还是个情种。 我再提出疑问:“在下只是觉着有些奇怪,以沈家的地位背景,若是不清楚对方的来历,怎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沈银尘『露』出些许不悦的神情:“家父家母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我与伶儿两情相悦,誓要结为夫妻,他们为何不答应?” 见他生气,我连忙解释:“在下只是一时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沈公子见谅。” 沈银尘依旧冷着脸,道:“岳父岳母遭此大难,已是不幸,如今他们尸骨未寒,怀疑他们来历的话,还请顾大人别再说了。” 见我们之间的气氛僵持,陆危楼夹在中间,看了看沈银尘,又看了看我,最终解围道:“顾兄如此问,也是想尽快探查真相,以告亡者在天之灵,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沈公子海涵。” 陆危楼,之于沈银尘到底有些恩情,闻言,沈银尘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向他客气地低下了头。 随后才看向我,拱手道:“在下刚才一时冲动,言语有失,顾兄见谅。” 我勾了勾唇,道:“沈公子对温姑娘情深意切,维护家人声誉,情有可原,是在下不好,不该妄加揣测,令亡者心寒。” 经过陆危楼从中调解,我们之间终于缓和下来,走进正堂,见堂中摆着三个灵位,最中间的应该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温涵,左边应该是他的妻子,而沈银尘的未婚妻子,那位名叫温伶的姑娘,牌位放在他们的右侧。 我们敬了香,拜祭完,听沈银尘道:“诸位远道而来,还没吃饭吧,我去吩咐厨房备些酒菜,为你们接风洗尘。” 见他出门走远,陆危楼向我走近,问:“顾兄,怎么样,这家人的死,确实与厉鬼有关么?” 我站在堂中,望着那三个牌位,拿玉笛敲了敲唇瓣,故作高深地『露』出微笑:“究竟是人是鬼,在这里多住几天,不就知道了?”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90章 不可结缘(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搜书网()”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现在,温家整个宅邸,只有沈银尘和一个名叫毓清的侍女在住。 我稍微打听了一下,毓清不是沈银尘的侍女,而是温家的下人。 自从温家的人出事以后,她还留在这里,顺便照顾这位没来得及成为他们家姑爷沈银尘的生活起居。 晚上,用完了饭,我闲来没事,又不想在屋里闷着,便来到庭院中,温家的房子不怎么样,住着还是挺宽敞的。 今夜,月光皎洁,院中弥漫着桂花的香味,此情此景,倒是很适合吹曲,于是,在石凳上坐下,把玉笛拿了出来。 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都不满意,最终还是吹奏了那首《引魂曲》。 明明知道,注定召唤不来的,不管吹奏多少遍,还是召唤不来,可还是存有私心,一直在期待着什么。 到最后,我自己都心灰意冷,不想再吹了,垂下手,低头望着那支玉笛出神。 身后一阵凉风掠过,似有衣袂飘动的声音。 我怔了怔,站起身,转头看向身后的那个人,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 “箴……箴言?” 一袭淡蓝『色』的长裙,一支银制的桃花簪,这次,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后背,一个影子,而是实实在在的箴言。 她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我,还像以前一样,淡淡的面容中,带着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我看不懂的忧愁。 我向她走过去,顿步在她的面前,望了她片刻,她都没有消失,我确信这不是我的幻觉,于是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她的头发,将要触及到时,却又停了下来,手指顿在半空,最终缓缓地收了回来。 箴言依旧望着我,见到我的举动,微微蹙眉,『露』出不解的神情,她问我:“怎么了?” 听到她开口,我被吓了一跳,更多的是震惊,望着她,脑中一片空白,懵懵的,感觉心里很疼,被人剜了一刀又一刀似的,抑制不住地心颤,局促,将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那种难受。 我是该拥抱她,还是该多看她一眼,是该抱着她,不让她再从我身边溜走,还是看着她,把她的样子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间? 等我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又觉着自己很好笑,箴言回来了,我的箴言回来了,我可以时时刻刻看到她,拥抱她,可以肆意挥霍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不用再心心念念地祈求见她一面。 人啊,到什么时候都是贪心的,那样微小的愿望,又岂会真的满足? “箴……箴言?” 我定了定神,再次确认眼前看到的一切,反问:“真的是你?” 箴言『露』出微笑,不说话。 我一激动,想上前抱她,却又好像受到桎梏一般,始终不敢,最终苦笑一声,涩然道:“我……我好怕……” 低头上下望着她,一次次地确认她没有从我眼前消失,才又道:“好怕又是一场幻觉,一场梦……” 箴言叹了口气,一如既往,拿我没有办法地,带着些许无奈的语气:“傻瓜……” 她走上前,拥抱住我,我依然发愣,感受到她身上的触感,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香味,才有一次地相信,是真人,不是幻觉。 “箴言,真的是你,你没死?” 良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嗯了一声,确认到这个消息,我的眼泪差点被『逼』出来了。 心酸么,委屈么?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里,所有的思念,懊恼和悔恨,好像全都不作数了,箴言回来了,又回来了。 不去想那个让箴言死去的小镇的黄昏,不去想那个将箴言埋葬在雪山的夜晚,那些事,恍若一场噩梦,在时间里混『乱』,扭曲,最终都归为一种假象,如果现在才是一场梦,那,就让我跌在幻梦中,永远沉溺,不再醒来。 我闭上眼睛,抱住她,将要『露』出一个笑,却听箴言道:“顾公子……” 扬起的唇角瞬间冻住,持着玉笛的手却渐渐收紧,我睁开眼睛,迅速恢复了清明。 默了片刻,才问:“你是谁?” “顾绯然!” 身后传来林素闻的声音,我放开箴言,回头看去,果然见到林素闻站在庭院的拱门边,皱眉望着我身后的人。 我再一回身,刚才还站在我面前,活生生的箴言,迅速化为一堆枯叶,掉落在地上,被风一吹,四下散开。 林素闻看了一眼,道:“是幻术。” 我依旧低头望着那些枯叶,片刻,苦涩地扯开唇角,道:“一时大意,竟被一个小小的幻术所欺,让林兄见笑了。” 林素闻沉默片刻,声音恢复了从前的冷清,淡淡道:“是你心不静。” 回想以前在他面前出过的洋相,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一阵无言,才道:“你若没事的话,就过来坐坐吧。” 原本以为,以林素闻的『性』情,一定会不理我,直接转身走开的,没想到,他竟真的迈步走了过来。 坐在与我相对的石凳上,侧身避着我,冷着脸,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想到刚才的一幕,我有些尴尬,像被师兄撞到我在大街上调戏小姑娘一样尴尬,磨磨蹭蹭地坐下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片刻,林素闻道:“我听到笛音。” 我哦了一声,解释:“闲来没事,随便吹的。” 闻言,林素闻不说话了,其实,这样的说辞,我也知道骗不过他,是术士,都知道那段笛音是什么。 中间的气氛僵持,我试探地看了他一眼,问:“温家的事,你怎么看?” 林素闻回答:“沈家没可能答应婚事。”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他们那样的名门望族,对于子嗣的婚事,岂会如此草率,连人家的身世背景都不清楚,就答应结亲? 这其中肯定有些端倪。 我站起身来,道:“听那个报官的猎户说,当时他遇到那个宛如厉鬼一样的东西时,那个东西走在林中,似乎在寻找什么,你觉着,温家到底有什么东西,会给他们引来杀身之祸,沈家与温家结亲,会不会也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 林素闻不说话,我了解他的『性』情,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喜欢妄加揣测。 于是道:“还有啊,你那个朋友,说是对温姑娘一见钟情,可依我所见,他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子。” 林素闻道:“我没有朋友。” 想到白天相遇的时候,沈银尘对林素闻亲近的样子,再看林素闻对他的态度,我不由失笑。 接着分析道:“我没见过哪个人,失去自己的心爱之人,还能环佩香囊,打扮如此精细,你注意到没有,提起温姑娘的时候,他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反而在我质疑温家人来历的时候,才好像特别生气,给人的感觉是,相对于温姑娘的死,他更在意,外人对于温家人的看法,以及这户人家来自哪里的猜测。” 林素闻默然无语,低下头沉思。 我玉笛拿在手中敲了敲,道:“总之,接下来先住几天,温家若当真有什么东西,他们不可能不再行动。” 林素闻嗯了一声。 两个人又没话了。 我发现,林素闻这次回来,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默,有什么心事似的。 隔了片刻,没话找话:“你回家,把那件事全都坦白了?” 林素闻抬起头,没说话。 没说话,即意味着承认,我跟他相处了那么久,早就『摸』透了他的这些习惯。 “真是傻子……” 我低下头,没好气地道:“都跟你说了,没人知道的,干嘛自找罪受?” 林素闻正襟危坐,语气冷静自持:“天知我知,已经发生的事,又如何当作没发生过?” 他们林家的人,真是自律到可怕,我微微苦笑,又半是感慨地道:“以前在师门的时候,房子旁边就有一潭瀑布,瀑布底下,游着许多白鱼,那种鱼很好吃,肉鲜肥美,可我师父不让吃,那时候小,他怕我们掉下去出事,就骗我们说那鱼是有毒的,我师兄傻乎乎的,一直信以为真,只有我和师妹才不管那些,有次在山上烤鱼时,不小心引发了山火,把林子烧了一大片,差点把我们的房子都烧没了,师父回来,把我和师妹打了一顿,拿那种尺子,把手都打烂了,师兄哭着求情都没用……”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地方住,就在外面临时搭了个棚子,我向来睡得浅,半夜看到师父起来,给我们盖被子,怕我们冷,还把自己身上唯一盖着的衣服,也拿来压在我和师妹身上,那是他第一次打我们,我疼得几乎一夜没睡,然后,就看着师父坐在旁边,为我们守夜,也一夜都没有合眼。” 林素闻静静地听着,虽然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听着,听得很认真。 “虽然师父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刻板严苛,但实际上,回想起来,他好像也没有打过我们多少次,罚得最多的,就是让我们抄写经书,三个徒弟,一个被罚,另外两个就偷偷帮忙,明明字迹不一样,但师父却好像从来看不出来一样……” 我低下头,苦笑一声:“其实,师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收了我们当徒弟吧。” 红闻馆记事https:///40041/ 091章 将军亡魂(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这世上,除了碧云天的人,谁能如此了解箴言,拿她的相貌以幻术欺骗我? 我很清楚她们的目的,做出那种事,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对温家的事并无损害,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当务之急,还是要查出温家的人,到底是不是彭贞的邪祟所害,沈家的那位少主,故意接近温家又有什么目的。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洗漱,见时间还早,就在院子里随便逛逛,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转了一圈,最终来到厨房外,那个名叫毓清的侍女正在摘菜,偌大的厨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地上连个菜叶都没有。 见此情景,我不得不抱怨一下红闻馆里的那些下人,四五个人负责厨房,整天弄得『乱』七八糟的,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 她抬头看到我,愣了愣:“顾大人。” 我走进去,蹲下来帮她一起摘菜,随口问:“这温家,只有姑娘一个侍女,又打扫又做饭的,忙得过来么?” 毓清微微一笑,道:“习惯就好。” 毓清是温家的侍女,比沈银尘更早接触温家,因此,对于温家,她应该也知道一些。 于是,我又问:“姑娘跟在温姑娘身边侍奉,可知这户人家是做什么的?” 毓清手指抵着下颌,思索道:“听姑娘说,他们家原本是做布匹生意的。” 此话与沈银尘的说辞别无二致,看来那位沈公子并没有说谎,我又接着道:“阴山这地方不太好,姑娘可知,你们家主人,为何会将住宅的位置选在这里?” 毓清摇了摇头,道:“奴婢是三个月前才来到温家的,因此对温家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 又是一个刚到宅子里的人,仅是巧合么? 我留了个心眼,试探地问:“姑娘既是三个月前来到温家的,那案发当日,想必就在温家,可知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毓清却答道:“在我们家,下人的住处与主人的住处不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奴婢侍奉姑娘洗漱完毕,就回房间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前去伺候姑娘起床时,才发现出了事情,老爷夫人和姑娘他们……” 说着,她停顿下来,几度哽咽,拿着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见她哭泣,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该问的话,还是要问,只能暂时安慰她道:“事已至此,姑娘就别再难过了。” 我刚才在院子里转过,毓清说的是没错的,在温家,她的住处与主人的房间相距甚远,足足隔了两条长廊,一个池塘。 这太奇怪了,一个下人而已,为何让温家的人如此避讳,要把她安置在那个偏僻的地方去,不怕使唤起来很不方便么? 还是说,温家有什么不能让人知晓的秘密? 我道:“若是姑娘不住在那么远的位置,想必这次也是在劫难逃,此事可以说是天意,让姑娘流下来帮我们解开谜题。” 毓清又哽咽道:“温家对奴婢恩重如山,与其独活于世,孤孤单单,奴婢宁愿跟随姑娘一起去了。” 见她捂着手帕,又要哭了,我连忙扯开话题:“那沈公子呢?” “案发的时候,他在哪里?” 闻言,毓清疑『惑』道:“大人如此说,是在怀疑我们家姑爷么?” 不等我回答,她又道:“不可能的,姑爷对我们家小姐很好,他们年底就要成婚了,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我答:“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怀疑,只是听说沈公子与温姑娘的事迹,一时好奇罢了。” 顿了顿,又上下打量了毓清几眼,才接着道:“城里的人传说,沈公子小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到九天的神女下凡,某日,从盛京折返回家的时候,碰巧路过此地,见到温家的姑娘,竟与梦里的仙女一模一样,是以一见倾心,定下婚事。” 我说这话,当然是胡诌的,但她一个小丫头,平时活动的地方,不过一亩三分地,当然不知道盛京的人都是怎么说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毓清苦涩地摇头道:“姑爷路过温家的时候,当时奴婢也在,哪有如此夸张的?” 我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又听她道:“那天,不过是姑爷走到路上口渴了,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敲开我们家,想讨要一碗茶水喝,我们姑娘心善,便给他了,过了几日,姑爷为了感谢,特意画了一幅画送给姑娘。” 我挑眉哦了一声,道:“看来沈公子,对你们家姑娘确实一见钟情啊。” 毓清面带疑『惑』,不知我为何会下次定论,我解释道:“据我所知,沈公子当日是给盛京周边,一位贵胄人家的夫人绘画,肖像完成后折返回家,途中才路过此地,他若不是喜欢你们家姑娘,岂会在此逗留几天时间,都没有急着回家?” 闻言,毓清点了点头,又道:“可惜……” 怕她又哭,我连忙道:“那幅画现在何处,可否让在下看看?” “这……” 见她迟疑,我又补充了一句:“温家一事,多有蹊跷,姑娘若当真为主人着想,想让真相大白的话,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毓清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好吧。” 她带我走进温伶的闺房,一进去,就感到有些奇怪。 毓清去取那幅画,我在房间里胡『乱』转悠,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奇怪在何处。 据我所知的消息,那位温姑娘已经二十多岁,比沈银尘还大了两年,按说,早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像她这个岁数的姑娘,谁的房间里不曾有过针织绣线之类的东西,但她的闺房中,确实只布置了一些书画盆栽。 那些书,摆在架子上,崭新平整,我走过去,拿出一本随意翻了翻,是一本诗集,中间还有两页黏在了一起,再换一本,却是一本教授种植梨树如何剪枝的杂本,拿着那本书,往地下看了看,伤寒病症和木匠工艺的字眼映入眼前。 “小姐的房间,姑爷不让人进来的,大人看完之后,还是尽快离开吧,千万不要让姑爷知道。” 身后传来毓清的声音,我连忙把那本书揣进怀里,见她将盛放画轴的木盒放在桌子上,把画拿出来递给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温伶,漂亮是漂亮,但总有股小家子气。 画中的女子,一身墨衣,眉峰很细,双目之间的距离有些窄,一眼看上去,给人很锐利的感觉。 不像是久居深闺的千金小姐,倒更像是在江湖中流浪漂泊很多年,若说盛景街边那个卖青菜的王大哥,对她一见钟情,觉得她是梦中见到的女神,我还相信,像沈银尘这种常年在富贵温柔乡里『摸』爬滚打混出来的,还真是不像。 不过,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或许就有人放着城里的富贵牡丹不爱,偏生看上了这种深山幽谷里的黄花菜呢? 我将画还给她,道:“多谢姑娘。” 毓清把画收起来,问我:“大人,杀害我们家主人的,当真是那位将军的亡魂么?” “以前虽然经常听到,阴山附近有鬼魂作祟的消息,但从未见过有人出事的,他们都说……” 毓清的神情略带害怕,看了看四周,迟疑道:“是那位将军的亡魂归来,还带着那些被杀的死灵,准备袭击盛京。” 最近,我也有听到奇怪的传闻,温家的事情发生以后,京畿周边就传出谣言,说彭贞将军率领死灵军团回归,还有人说,在山谷中看到死灵集聚,在月夜下挥戈训练的画面,一时间人心惶惶,很多人都认为是彭贞召集死灵,意图对盛京不利。 我问:“那,你有见过彭将军的亡魂么?” 毓清摇了摇头,我接着道:“有时候,亲眼见到的东西,都不一定是真的,现在姑娘所能相信的事只有两个。” “什么?” 毓清下意识地问。 “你还活着。” 我顿了顿,又解释道:“在这世上,不管有多么大的危险,只要你还活着,并没有受到伤害,那些危险就没什么可怕的。” 毓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我持起玉笛,回答:“红闻馆。” 对上毓清疑『惑』的神情,我接着道:“红闻馆是朝廷设置用来驱除邪祟的地方,虽然那些家伙,有时候笨笨的,像木头一样,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只要我们还活着,不管他是彭贞将军的鬼魂,还是死灵军团,都不会让他们靠近盛京半分,已经死去的人,就不该再出来作祟令活人为难,若胆敢越界,那么,我们就不介意让他再死一回。” 毓清愣了愣,随后低下头,轻轻地道:“虽然不知道,杀害主人的究竟是什么人,不过,有诸位大人在,即便当真是那位将军的鬼魂归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 说着,挺直身体,道:“多谢大人,奴婢好像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我笑了笑,又听她问:“红闻馆,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呢?” “一个……” 我转过身,思索片刻,又失笑道:“一个危险而又有趣的地方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91章将军亡魂(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92章 将军亡魂(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坐在长廊下,端着那本书打量,陆危楼从我身后出现,忽然扑过来,抱着我的后背,问:“顾兄,在看什么?” 我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拿着书本往他头上一敲:“自己看。” 陆危楼把书接下来,看到里面的内容,疑『惑』道:“这是什么?” 他在我的旁边坐下来,又翻看了几眼,问:“顾兄,你要去种树么?” 见他傻乎乎的样子,我故意骗他:“是啊,红闻馆的院子里,有一片空地,我打算在那里栽几棵果树,明年就能吃到果子了。” “可……” 陆危楼迟疑一下,道:“现在是秋天,动土伤根,那些树不会死么?” 见他居然当真,我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忽悠他:“笨,所以说是明年啊。” “可是……” 陆危楼又『露』出那副软乎乎,嗫喏的样子,委屈道:“明年才栽的果实,要等两年才能结果吧……” “……” 我发现,我跟陆危楼实在是说不到一块儿去,于是站起身,陆危楼抬头看我:“顾兄,你要往哪里去?” 我问:“林素闻在哪里?” 陆危楼看了一眼他来时的方向,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站在那边的亭子里。” 闻言,我转身就走,听陆危楼在身后叫我:“哎,顾兄,你的书……” 朝着陆危楼所指的方向走过去,刚要越过拱门,却见林素闻站在亭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和衣袂微微飘『荡』,白『色』的影子落在水中,令人想起冷月寒潭中的鹤影。 我站在拱门边,没有走过去,虽然林素闻的情绪向来不着痕迹,但他这次回林家,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素闻总是这样,从小时候,就不大爱理人。”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头去看,沈银尘已经迈开两步,走到我的身边,也望着亭子里的身影道:“我们虽说从小一起长大,其实见面的次数,是很少的,林家的那些长辈,不太喜欢他见外人,素闻自己也不喜欢,每次都是逢年过节,沈家与林家相聚,重要的家宴中,才难得看到他一次,那时候,虽说他身为林家的少主人,和我一样站在众人之中,却总觉着,他是独立我们之外的……” “后来有一次,我去林家做客,在长营住了一段时间,有天山下举行祭典,林家的那些少年相约出去玩,我问他们家的人,素闻在哪里,为什么不找他一起,那些人却很奇怪我为何会提出如此疑问,回答他被家主派出去做事了,而且,他们的活动,素闻也从来都不参加的,当时不知为何,心里挺失落的,觉着那些人问都没问,就理所当然地把他排除在外,似乎不太好,也不知道,素闻总是孤身一人,究竟是不喜欢人群,还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被人邀请过。” 我静静地听着,恍惚想起林素闻以前说过的那句‘我没有朋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淡淡的,无悲也无喜。 又听沈银尘道:“那天城里很热闹,到处都是庆祝祭典的人,很意外地,我竟然看到素闻,那时他应该是提前完成了任务,却没有急着回家复命,而是站在一座桥上,看着河里的花灯出神,委实不太像他那个『性』格会做的事。” 想到前些天,他喝醉酒坐在桥底下看花灯的模样,我弯了弯唇,问:“后来呢?” “后来……” 沈银尘想到什么,苦笑一声,耸了耸肩膀道:“我还以为他很想和我们一起玩,于是就走上前邀请他,结果他理都没理我,直接转身走了,害我难过了很多天,还以为素闻讨厌我,不过,那也是我第一次,觉着他不再高高在上,有了些人情味。” 听此,我道:“这明显是你方法有问题。” 沈银尘看向我,我接着道:“你若问他要不要跟你们一起玩,那他肯定会想,他要是跟你们一起玩了,你们就会觉得,他很想和你们一起玩,虽然这也可能是事实,但他那个人死要面子,绝对不可能让人看出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应该跟他说,街上参加祭典的人多,你怕其中会混有坏人,想请他跟着保护你们,那他念及沈家和同门的情谊,肯定就不会走了。” “……” 沈银尘郁结片刻:“要求着他么……” 我想了想,道:“大约……就是如此吧。” 沈银尘又问:“顾兄也是用这种方法,让素闻拿你当作朋友的么?” 我气得跳脚,斩钉截铁道:“绝对没有!” 顿了顿,又看向林素闻,气呼呼地咬牙:“都是他一直缠着我,你看他那被人欠了八百万两银子的样子,我缠着他做什么?” “……” 沈银尘又语塞了一会儿,轻飘飘地道:“真没看出来,素闻还会有这样的时候。” 这时,林素闻发现我们,朝着拱门这边看过来,见我和沈银尘在一起,『露』出些许疑『惑』,不知道我们在暗搓搓地商议什么。 我向他嚣张地仰起头,未免他发现我在说他坏话,又冲他挥了挥手,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林素闻冷着脸,白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留下我一个人,对着沈银尘有些尴尬,卡了一下,解释道:“他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吧……” 沈银尘默了片刻,忽然笑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看错,顾兄与素闻的关系,确实挺好的。” 我被吓了一跳,同时又觉着沈银尘的眼神有问题,十分惊悚道:“怎么看出来的,你没见他刚才翻白眼看我么?” “可是……” 沈银尘微微一笑,接着道:“你有没有见过,他向别人翻过白眼啊?” “……” 这个,还真是没有。 又听沈银尘道:“根据顾兄所说,或许可以理解为,他那个人死要面子,不想让旁人看出来你们关系很好,也不想让你知道,他跟你的关系很好,所以才总是对你冷冰冰的吧。” 我沉默片刻,道:“沈兄似乎很关心他。” “没有的事。” 沈银尘淡淡地否认,我又道:“知道林素闻这么多小时候的事,揣度他心里在想什么,还说不关心他?” 闻言,他走开几步,道:“我是沈家的少主,素闻是林家未来的主人,我们两个,从出生时起,就注定不会成为敌人,将来,他接任林家主的位置,而我,也背上了沈家的一切,势必要相扶相持的,趁现在了解他,这也是在为两家的未来考虑。” “我从未怀疑过素闻在修行上的能力,不过……” 他低下头,面带忧虑:“却一直都在想,让他担任家主,对林家来说,是否真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沈银尘在担心些什么,想要成为一家的主人,除了修行之外,还要有能将全族凝聚起来的能力。 而林素闻,从小离群寡居,很少与人相处,在后者上明显不太合适,我甚至都能想象,在他担任家主之后,面对那些族人,整天绷着脸,闷声不吭,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从未觉着,林素闻不能担任林家的家主这件事。 我拿玉笛在手里敲了敲,道:“是么……” “可我却觉着,他能胜任林家的家主之位,那个人,是不太合群,有时候还拽得要死,什么事都想自己一个人扛着,但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即便是死,也会拼了『性』命地去守护吧,林家,对他来说,是家,也是一种责任,和你一样,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接手它的准备,虽然吧……他那个『性』格,想要掌管一个家族,确实不大容易,但累是累点,和做不到是两回事。” 沈银尘怔了怔,半晌,才苦涩道:“果然,还是顾兄比较了解素闻。” 我想否认,但忽然想到一事,于是问他:“沈兄与林家来往甚密,可知道林素闻的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么……” 沈银尘看了一眼凉亭,虽然林素闻已经不在那里,但他好像还是很忌讳:“林夫人,对素闻来说,应该是不太好的回忆。 我哦了一声,颇感兴趣,见沈银尘的态度,似乎有些回避:“林夫人逝世之时,我们还小,十几年的时间了,对她的记忆,也不甚清楚了,不过听家里的长辈说,素闻的母亲,曾是一个术士,你知道,在林家,女人是不能修行的,但因伯父坚持,一定要和素闻的母亲成婚,双方闹了好一阵儿,林家的人才勉强同意。” “后来,林夫人生下素闻没几年的时间,就走火入魔有点疯疯癫癫了,六七岁的时候,我路过长营,就见到那位伯母跑下山,被山下的村民当成疯子追赶,林家的人,貌似拿她当作一种耻辱,经常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来,更不许她见素闻的。” “后来呢?”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还算平静。 “后来……” 沈银尘的语气黯然,苦涩道:“后来她就死了,被妖怪杀死的,而且,还是在素闻的面前。”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92章将军亡魂(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93章 将军亡魂(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听到这些,我对林素闻不太放心,很想去看看他,但刚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站在门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敲开那扇门,只是坐在窄廊的栏杆上出神。 秋意正浓,在温家的庭院里,抬头看去,只见到山上的枫叶血红,傍晚时分,夕阳与晚霞如同碎金一般,铺陈在天际边,淡金的光芒倾泻而下,光影穿透厚密的枫林,随着时间流转摇曳,一群白鹤发出清脆的鸣叫,从山峦中央飞掠而过。 我坐着无聊,就拿起玉笛,打算吹奏曲子,但下意识地想吹《引魂曲》时,又觉着不合时宜,所以换了一首《有所思》。 这是因为天魂之咒,伴随着记忆一起从顾家前辈那里承继下来的曲子,是前朝一个乐师所作,那名乐师年轻游学期间,曾在东山遇到一个姑娘,虽内心对其有些倾慕,但碍于种种原因,始终都没有向其表『露』心迹。 多年后,当乐师再次路过东山的时候,曾托人打听那姑娘的状况,得到的回答,却是那位姑娘早已亡故的消息。 这首曲子,是那乐师为怀念故友而作,虽有着悼亡的意味,但所表述的感情,却并不是哀伤。 人世间匆匆几十年,迟暮之时,犹如混沌泥塑,能在回首往事时,还能想起那些美丽的相遇,以及未曾说出口的爱恋,我想,这应该是一种很幸运的事,所以,这首曲子所代表的,是感恩,是珍惜,感谢曾经的相遇,珍惜曾经的感情。 其实我很佩服这位乐师,面对生死离别,能够如此豁达淡然,希望自己终有一日,也能如他一般,可以坦然面对那些事,无论我父亲和母亲的事也好,无论景王府被屠的事也罢,抑或是箴言的事……希望总有那么一天,我再想起他们的时候,心中不再心酸,不再难过,仅剩下感恩和珍惜,以及那些关于他们的美好的记忆。 若林素闻也知道这首曲子,并能听懂的话,希望能对他的事,有所帮助。 听到笛音,林素闻并没有出来,我挺高兴的,他没有阻止,说明此时正在听着。 晚上,用完了饭,我在院子里『乱』溜达,陆危楼非要跟着我。 或许是因为江家突逢变故,境况一落千丈,路边的石灯都没有点亮,四周黑灯瞎火,陆危楼紧张地拉了拉我的衣袖,道:“顾兄,这月黑风高的,你在人家院子里转悠什么,万一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不好了。” 我哦了一声,问:“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陆危楼依旧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紧跟在我身后,小声道:“三年前,我去一个村子里给人看病,当时是晚上,驾着马车,路过一个石桥上时,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在向我招手,由于当时急着去救治病人,并没有停下,结果……” 他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让我诊治的那个病人,是一名产『妇』,等我赶到的时候,她早就已经死了,而且,居然和我在桥上看到的女人一模一样,后来想想,我当时走得急,好像看到桥上的女人,身上确实有产子留下的血迹。” 我问:“那婴儿怎么样了?” 陆危楼偏着头,『露』出那副标准的傻呆呆的表情,回答道:“所幸婴儿倒是没事,你知道的,虽然有些产『妇』已经难产死了,但腹中的胎儿却能依靠母亲体内的空气,存活一段时间,当时也是赶得巧,再晚一刻,那婴儿估计就被活活憋死了。” “棺材子么……” 我喃喃念了一句,又道:“说到棺材子,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见陆危楼看向我,我接着道:“以前江南有个地方,医术很是落后,有名产『妇』生子时晕厥过去,家人以为她死了,于是就把她下葬埋了,结果产『妇』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埋,在棺材中拼命拍打喊叫,都没人听到,最终,母子两个被活活憋死,最后打开棺材时,只见到那名孕『妇』双手向上,撑着棺材,一副面目狰狞的模样。” “后来呢?”陆危楼问。 我摊了摊手,又道:“后来,那个村子里,经常有人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小男孩,在田间野地里光着脚奔跑,有人追上时,他就把人引到那名产『妇』的坟墓前,跳进坟里消失不见,那人回家就害了病,传染出去,全村的人都死了。” “……” 陆危楼沉默片刻,道:“顾兄,你又吓我!” 我淡淡微笑:“这件事,我可没有吓你哦,是当年我和师父路过那个荒村,亲眼见证过的事情。” 陆危楼皱了皱眉:“为何会这样?” 我又笑了一下,道:“其实,一般来说,魑魅魍魉是不会主动害人的,顶多跟人恶作剧游戏一场,唯有不可解开的仇怨,才会令它们损害到人的『性』命,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是这个道理。” “刚才我所说的话,你都没有发现端倪么,家中有亲人离世,从确认死亡,到埋葬遗体,其中的礼仪风俗全部完成的话,最起码也需要两三天的时间,一个人不可能昏厥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清醒,唯一的解释是,在被封在棺材内,举行葬礼时,那名产『妇』就已经清醒过来了,但她的家人并没有理会她的求救,而那些参加葬礼的村人,也并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救她。” 陆危楼又『露』出一副惊呆了的表情,问:“这是为何,全村的人合谋残害一个即将产子的孕『妇』么?” 我玉笛拿在手心里敲了敲,解释道:“当时他们村子附近,有个皇家的商队经过,结果无缘无故被不知名的山匪劫杀了,商队中运送的金银珠宝也不知所踪,根据我和师父的调查,杀害商队的人,就是那个村子里的乡民。” “盛梁与胡虏一战,元气大伤,之后又损失彭贞将军所押送的粮草,雪上加霜,为了稳固国库,那几年不得不加收赋税,百姓苦不堪言,对朝廷怨念颇重,恰巧有皇商携带大量金银珠宝路过,为了泄愤也好,为了生存也罢,他们动了歪心思,那名产『妇』的夫君在劫杀皇商的过程中,被护卫的随从所杀,只余下产『妇』与兄嫂过活,兄嫂意欲私吞赃物,才下狠手吧。” “那些村民呢,他们家人的分赃矛盾,与那些村民有何关系,为何甘愿做杀人帮凶?” 我笑了笑,道:“皇家的商队被杀,官府肯定追查严紧,那些人若不行动的话,早晚会查到他们的头上,为了藏匿赃物,暂时躲过风头,就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地点和理由,你想一想,这天下间,有什么地方是比墓『穴』更合适的?” “当时我和师父出门办事,路过那里,想要进入村中借住,结果发现村里空无一人,半夜时分,那个小孩又出来作祟,身上所穿着的衣服,是上好的蜀锦,绣花还是金线的,显然以他们村子的生活状况,不可能会有那样的衣服。” “我师父提起,有皇商在村子附近被杀的事,当时我们就猜测,那些藏匿的宝物,或许就在墓『穴』中,于是把墓『穴』挖开,果不其然,不仅看到那个孕『妇』和胎儿的尸体,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其中就混有那个小孩所穿着的红『色』锦袍。” “后来呢?” 陆危楼沉默片刻,问。 “后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他还要问什么,回答道:“后来,我们把挖开的墓『穴』重新埋好,回到村子的破房子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在临近的镇子里喝茶时,听说了那个红衣小男孩和那个村子染病全部死去的事。” “以顾兄和你师父的能耐,居然没有把那个邪祟收服斩除么?” 陆危楼又『露』出惊恐的表情:“就放任他在那个村子里继续作祟?” “村人已死,那个小孩的仇已经报了,再说,他出来作祟,也只是小孩心『性』,无聊时捉弄人罢了,又不会伤害无辜『性』命,干嘛杀他?而且……” 我顿了顿,很不是滋味地道:“你不了解我师父的『性』情,若那些村人还活着的话,让他知道了这样的事,保不齐还要帮那个小孩报仇,他那个人,向来讨厌身强体壮的青年男子,虽然他曾经也是青年,也挺壮的……对小孩子有着极其的偏爱。” 陆危楼表情郁结,最终道:“顾兄的师父,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我呵了一声,干巴巴地道:“是吧……” 想到那名产『妇』的事,我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了一下,站住脚步,愣愣地发呆。 陆危楼看出我的异常,问:“怎么了?” 我回过神,扯了扯唇,道:“没什么。” 怕他怀疑,所以岔开话题:“我只是突然想起,那个站在石桥上,向你招手的产『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闻言,陆危楼也站住,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虽然早就知晓,但我还是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解释道:“在这世上,大多数的人死后,魂灵都会变成一团无知无识的气,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更不会侵害别人,只有那种执念很深的鬼魂,才有可能保持魂魄凝聚不散,维持生前的样子。” “你所遇到的那个女人,确实是产『妇』的鬼魂不假,但她向你招手,并非想要害你,而是想为你指路,催你去救她的孩子……”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93章将军亡魂(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94章 将军亡魂(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闻言,陆危楼道:“虽同样生而为人,有的即便变成了鬼,也想守护家人,有的尚且为人,做下的事,却连鬼都不如。” 我想说,我所见过的所谓的鬼魂,大多数都是挺好的,把那样的人比作魔鬼,魔鬼又做错了什么? 但想到陆危楼说我总是吓唬他的事,我觉着,这样的话,还是少跟他说一些比较好。 只能端起玉笛道:“虽生而为人,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若是将这人世间的善恶比作一条线,每个人从出生在世上开始,都是站在最中间,但在以后的生活中所遇到的人和事,快乐,痛苦,悲伤,幸福……这些东西会影响他们的想法和选择,也让他们朝着两个方向行进,善与恶,正与邪,也由此产生。” “顾兄的意思是……” 陆危楼手指抵着下颌,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一个人的好与坏,与他一直以来的经历有关?” 我答:“虽然有关,但也并非完全由此决定。” 陆危楼『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我接着道:“未来将会发生怎样的事,非人力所能控制,但在面对那些事将要做出的选择,却是由人主动决定,同样的事,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其结果和影响是不同的,有的人,从小便被教育忠孝礼仪节悌,但最终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醉人,有人从小混迹市井,学的是偷鸡『摸』狗的把戏,最终却能成为拯救天下的英雄也不一定。” 我顿了顿,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来:“善与恶,瞬息万变,一念之间,又岂是几句话所能概括的?” 陆危楼挠了挠头,明显没有听懂,道:“顾兄,不知道为何,听你说话时,总让我想起师父。” “……” 我轻飘飘地哦了一声,道:“我比你大,老年人么,总爱说些老气横秋的话。” “不不不……” 兴许觉察到刚才的话得罪到我,陆危楼连忙否认:“在我心中,顾兄是个难得的好人。” “是么?” 我扬了扬唇,勾出一副『奸』笑脸:“我倒从未觉着自己是个好人呐。” 温家的宅院还是挺大的,原本应该修建在外面的池塘,愣是被他们家围在了房屋里面,导致院子大了一圈。 虽然很大,里面却没有多少东西,很多树木看起来都是在建房前,原本山上就有的,只是修了几面墙围起来而已。 我们正在路上走着,却见前方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人,看样子像个姑娘,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头发也很长。 陆危楼首先顿住脚步,躲在我的身后,盯着那个人道:“顾……顾兄,那是什么东西?” 我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小楼,其实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陆危楼把视线移向我,我接着道:“你是大夫,虽说救死扶伤,挽救世人『性』命,但死人肯定也见过不少,为何还这样胆小?” “更何况……”我很厚脸皮地补充了一句,道:“你身边站着的这个穿红衣服的我,是个术士,还是个修行不错的术士,别说阴灵魂魄了,一般的小妖小怪见到我都要跑,有我在,你怕什么?” 说着,看向他扯着我胳膊的手,我实在不喜欢人家碰触到我,尤其像这样亲密的拉拉扯扯。 在我的注视下,陆危楼默默缩回了自己的手,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嗫喏:“可是……”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才道:“从我认识顾兄开始,你先被人捅伤一次,又被反噬伤了一次,之后,碧海『潮』生阁那事,又被伤了一次……我知道顾兄是个很厉害的术士,但身为一个很厉害的术士,你受伤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 我绷着脸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的意思是,一个小小的阴灵,都有可能伤到我,我可能不能护你周全了?” 对上我阴测测的神情,陆危楼卡了一下,最后连忙摇了摇头。 我转过身,朝着那个白影的方向走去,陆危楼在我身后喊:“顾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走到跟前,所谓的白影,却不是阴灵,而是毓清,她握着一把锄头,在埋什么东西。 等看清放在地上的,是今天晚上的剩饭剩菜时,我很奇怪,问她:“姑娘半夜三更不睡觉,在此挖坑埋馒头做什么?” 听到声音,毓清也被吓了一跳,把锄头扔得老远,回过身,见来人是我,松了口气,道:“原来是顾大人。” 她把锄头捡起来,回答:“这是姑爷的吩咐,奴婢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这倒奇了,沈银尘没事让人把饭菜埋起来做什么,就算沈家是富贵人家,但也不带这样浪费粮食的吧。 想到那个在沈银尘的吩咐下,被打扫的连个菜叶都没有的厨房,我想了想,打定主意道:“姑娘,我看这府中池塘里的鱼,好像已经很久没喂了,可否把这碟点心留给我,等明天晾干了喂鱼?” 毓清听此,肃然起敬道:“没想到,顾大人竟这样有爱心。” 我嗯了一声,见陆危楼也跟了过来,就六七步的距离,所以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才继续道:“虽然我这个人,修行不好,还总是受伤,但对那些小动物小生灵,还是很有爱心的。” 毓清掩唇一笑,道:“好啊。” 陆危楼苦着一张脸,很委屈地道:“顾兄,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了……” 我端着盛放点心的碟子,把目光移向他,挑眉道:“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虽然我这个人修行不好,遇到妖孽邪祟时,还总是受伤,劳陆大人挂心,但贵在心宽,没那么矫情,怎么都不会生气的。” 说着,端着碟子,转身离开。 留下陆危楼站在身后,委委屈屈地道:“顾兄,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回到房间,我将点心放在桌子上,打量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异常,洗漱完毕,便躺在床上睡觉。 半夜时分,外面传来沙沙的声响,我睁开眼睛,瞥眼看到外面栽着的树木影子落在窗户上,在晚风的吹拂下,来回摇曳。 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于是,再度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然而,刚沉睡不久,就听有石子敲击窗户的声音,我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才确定是真的。 从床上坐起来,循着声音盯着窗户被敲击的位置,果不其然,隔了片刻,又一枚石子飞了过来,不过,这次力道比较大,石子直接穿破了窗纸,落在了内室的地上。 我从床上起身,随手拿了一件外袍,尽量放轻了脚步走出去,只见外面,明月千里,山风阵阵,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站在门口片刻,又移步走到那扇窗户的位置,站在那里,向四周观望,寻找方便扔石子的地方,枝叶遮掩下的树木之中,虽然黑乎乎的,但仔细看时,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一个身形非常敏捷的人么? 我想了想如今住在院子里的人,不会是沈银尘,不会是林素闻,也不可能是陆危楼和毓清,在温家,难道还有别的人? 此时敲我的窗户,到底有什么目的? 正在我望着远处的树梢发呆时,屋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是盘子跌落在地被摔碎的声音。 我连忙折返冲回屋里,却见一个黑影从我眼前飞跃而过,跳到椅子上,又从另一扇窗户那边穿了出去。 那道身影,很小,比一般的年轻男子矮了一大半,看着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更像是埋葬在古墓中太长时间,血肉萎缩只剩下皮包骨头被挤压在一起的尸体,手脚异常的长,身形也非常敏捷。 由于它的动作太快,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发愣,随后回过神,将桌上的灯掌起,果然见到那个盘子摔在地上。 只是,盘子里的东西却不见了。 那是什么,活尸么? 杀害温伶全家的,就是它么? 可是,它没有害人,却来偷盗点心做什么? 想起那个吩咐打扫厨房并把剩余饭菜埋藏起来的沈银尘,我想,他肯定知道一些什么。 正低头沉思,身后传来风吹衣袂的声音,我激灵了一下,回过身,却见来人是林素闻。 对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我叹了口气,抱怨道:“来了也不说一声,站在那里吓人做什么?” 他依旧站在门口,不肯迈步走进我的房间似的,问:“出了何事?” 我故意装糊涂,回答:“没事,半夜想吃东西,不小心摔碎了盘子。” 林素闻绷着脸,不为所动,显然不相信我,颇有我不告诉他,他就当门神守在那里,不放过我的意味。 与他僵持片刻,我最终妥协,捡起地上的碎片道:“温家好像还有其他人,沈银尘知道他的存在,却不肯告诉我们。” 林素闻闻言,默了片刻,伸出手,摊开,我站的位置离他还挺远的,根本看不到那是什么,那个死人也不走进屋里来。 无可奈何,只能向他走过去,却见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撮黑中泛黄的短『毛』。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94章将军亡魂(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95章 将军亡魂(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这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毛』发,又看向林素闻。 林素闻摇了摇头,我问:“你这几天,在温家一直在找这些东西?” 林素闻点头嗯了一声。 听此,我又看向他手里的东西,这些『毛』发,不像是人类的,黑中泛着棕黄,倒更像是某种野兽身上的『毛』,但这深山野岭的,会有野兽出没也不奇怪,另外还有一种可能,人死之后,『毛』发依旧会生长一段时间,但死人长出来的『毛』发,与活人不一样的,活人的汗『毛』头发,都是黑『色』的,而死人的尸体新长出来的『毛』发,就是这样黑中带着棕黄的。 我沉『吟』片刻,问:“你觉着,这个东西是杀害温家人的凶手么?” 林素闻摇了摇头,在我感到奇怪时,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温家的。” 他转过身,朝向庭院里走,我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又听他道:“温家很多地方,都有这种『毛』发,说明这个东西,在温家生活了很长时间,活动范围也很大,应该是温家人豢养的东西。” 温家人豢养的东西…… 我回想一下刚才见到的东西,比一般人矮小瘦弱了许多,手脚异常地长,由于室内光线昏暗,它又行动迅速,我并没有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温家的窗户安装混『乱』,单是我的房间里,就有向内也有向外开的,那个东西被我发现逃走之时,居然毫不犹豫地冲向那扇向外开的窗户,说明它对温家的情况很熟悉,或许林素闻的猜测是对的。 沈银尘那边,肯定是不能问的。 于是,我又找上了毓清,以那些点心昨天晚上被不知名的怪物偷走为由,请求她再给我一些留着喂鱼。 面对我的询问,毓清很疑『惑』,问:“怪物?大人昨天遇到的,应该是小姐和少爷的宠物吧。” “等等,你说少爷?” 面对突如其来的线索,我有些混『乱』,又问:“原来温家还有一位小少爷的么?” 毓清的表情更是奇怪,回答道:“是啊,我们家还有一个少爷名叫温昭,今年十五岁,是小姐的弟弟,大人见到的那个怪物,应该是少爷和小姐的宠物,一只名叫阿元的猴子,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它和少爷一起失踪了,奴婢还以为,它是受到了惊吓,逃出温家跑到山里了,或者,跟少爷一样,被恶鬼抓走,已经死了……” 说着,她转过身,收拾架子上晒着的豆干,小声嘀咕道:“真是奇怪,难道少爷的事情,姑爷没有告诉你们么?” 并没有,温家住在这个地方,离群寡居,对他们家熟悉的人,少之又少,甚至连附近村子里的乡民,都不知道他们家到底多少人,又是做什么的,若不是有猎户正巧碰到凶手在林子里寻找什么,我们甚至不知道,阴山脚下这户人家已经死亡。 沈银尘应该是接到岳父一家遇难的消息才赶来的,当时官府备案,势必要找亲近之人询问情况,沈银尘作为温家的姑爷,第一个找到的当然是他,只是我很奇怪,毓清作为温家的下人,案发时就在温家,难道府衙那边没有找她询问么? 于是,我问:“难道都没有人,问过姑娘这些事么?” 毓清摇了摇头,黯然道:“大人也知道,阴山这种地方……平时连跑江湖卖命的人,都不敢接近,更何况那些府衙里的大人,当时温家的事情发生以后,沈家的人来为我们家老爷夫人和小姐『操』办后事,府衙就派了一个人来,将姑爷叫去城里问了问,就没再来过了,奴婢还以为,姑爷会将少爷的事告诉官府的,虽然,落入那个恶鬼手中,少爷八成也是没命了。” 我问:“没有见到尸体,姑娘如何得知,你们家少爷已经死了?” 毓清的眼睛立即红了,哽咽回答:“当时我看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已经死了,实在太害怕了,就去少爷房间里找他,结果看见少爷的房间里,也有很多血,少爷的衣服烂了一块,掉在床头边,想来那个恶鬼应该也找上了少爷……” 见她又要哭,我连忙道:“姑娘先前还以为,阿元也死了,但现在阿元却出现了,或许就说明,你们家少爷也活着。” “当真?” 听此消息,毓清很欣喜,道:“奴婢这就去告诉姑爷这个好消息。” 我拉住她,道:“这件事,还只是在下的一个猜测,在尚未证明之前,还是不要惊扰沈兄的好,你也知道,因为温家的事,沈兄近日身心俱疲,若是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有了希望,最后却发现,是在下猜错了,岂不是让他更加失望。” “这样……” 毓清面带犹豫,点了点头,道:“好吧。” 我又向她道:“想要找出你们家少爷,就必须先找到阿元,此事,还需要姑娘相助。” 毓清问:“奴婢能做什么?” 我笑了笑,回答道:“今天晚上,姑娘再给我一碟点心吧。” 从厨房里出来,我又在院子里溜达,却见沈银尘也在院子里走动,东张西顾,仿佛在寻找些什么。 我向他走过去,问:“沈兄在找什么?” 沈银尘仿佛被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体,看向我道:“原来是顾兄,在下刚才丢失了一枚玉佩,所以在此找找。” 我哦了一声,道:“以沈兄的家世,那枚玉佩想必是个价值连城的东西,不妨叫上林素闻和陆大夫,我们一起帮你寻找。” “不用了!” 沈银尘连忙抢答,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神情,轻轻地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可能是我忘在房间里了,待会儿回去看看便好,不必劳烦顾兄和素闻他们了。” 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他:“沈兄现在所住的房间,以前是谁的?” 沈银尘站住脚步,转身看我,我道:“沈兄与温姑娘尚未成亲,在温家,按礼数,应该不会给一个尚未成亲的姑爷准备房间,可沈兄所住的房子,确然是一个男子在住着的,而且里面的家具桌椅,看着也不是很新,想必那个人已经在温家住了挺久,所以说,沈兄如今所住着的,究竟是谁的房间,温家消失的第四个人,如今又在哪里?” 沈银尘怔怔地望了我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顾兄都知道了?” 我原先不想跟他提起这件事的,但很想试探沈银尘到底是什么态度,所以将那只猴子出现在我房间里的事隐瞒了下来,只向他透『露』我已经知道温昭的事情,而且,未免暴『露』毓清姑娘,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提,仅说了上述的理由。 我嗯了一声,他反问:“毓清告诉你的?” 我笑了笑:“本就一目了然的事情,何须毓清姑娘提醒?” 沈银尘又沉默下来,良久才道:“伶儿有个弟弟,名叫温昭。” 我故作吃惊地哦了一声,问:“还有这事?沈兄当初为何没有向府衙言明?” 沈银尘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避开了我的视线,回答道:“顾兄,我也有难言的苦衷。” “当初,与伶儿一见钟情,定下终生,伶儿告诉我,他们家以前是做布匹生意的,但我们沈家是什么人,又不是一般的商户,能够令人随意蒙蔽过去,我曾让人暗中探查过岳父他们一家的来历……”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顾兄可知道,江湖上曾有温涛这号人物?” 我扯唇一笑,道:“在下久居师门,若无特别任务,不会下山,因此对江湖上的事并不是很清楚。” 沈银尘叹了口气,道:“在几十年前,温涛曾是江湖上挺有名声的盗墓贼,所行猖獗,连官府都拿他无可奈何,直到几年前,温涛突然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在盗墓时遇到血尸,被尸体抓伤,伤到了腿,打算退隐江湖。” 我静静听着,问:“沈兄的意思是,那个盗墓的温涛,与这户温家有关?” 沈银尘苦涩一笑,道:“顾兄,若非盗墓,寻常人家,会有人在这里兴建一座府宅么?” “这件事情,我的意思是,沈兄知道温家是盗墓贼的事情,温姑娘知道么?” 沈银尘又摇头,道:“我只想与伶儿在一起,并不在乎她的身份来历,况且,那些事情都是岳父做的,与伶儿有什么关系?但我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若让沈家知道这件事,父亲和母亲势必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若让官府知道,岳父被抓,只怕伶儿也会受到牵连,故而暗中隐瞒下此事,就连伶儿都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事。” “伶儿他们被杀以后,我怕官府追查此案,最终会发现他们以前的身份,所以故意隐瞒下来,还暗中打点,想把此事压下去,温昭失踪,生死不明,他是伶儿的弟弟,我自然会尽力将他找回,这也是现在的我,唯一能为伶儿做的事。” “沈兄的意思是,你所做的一切,包括隐瞒温昭失踪的事,只是为了掩盖他们温家是盗墓贼的事?” 沈银尘点了点头,见此,我笑了笑:“真没看出来,沈兄原来还是一个情种。”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95章将军亡魂(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96章 前尘旧恨(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其实,我早就怀疑,温家的来历,与那位红萼娘娘的坟墓有关。 当年,睿王被贬黜出京,途径阴山,宠妃红萼意外暴毙,被埋在此处,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但前段时间,托刘伯舟的福,让我查出红萼娘娘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显然,杀害红萼娘娘的人就是睿王,他这么做,无非和那些荒村里谋杀产『妇』的乡民一样,想掩人耳目,把什么东西藏在墓『穴』里。 毕竟根据我母亲和顾家人的调查,睿王在京期间,中饱私囊,搜刮民财,那么多东西,睿王的封地距离盛京又有万里之遥,他若当真存着谋反的心思,将来势必要回到盛京,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在众人的视线下,把东西大张旗鼓地运出盛京。 唯一的可能,就是藏在盛京附近,然后,等到将来班师回朝时,取出那些宝藏,再图他用。 温家的人,应该是嗅闻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三年前迁移此处,甚至在阴山脚下建了一座府宅,专做盗墓之用。 只是沈银尘,他的目的,当真如此简单么? 沈家在盛梁,几乎富可敌国,应该不至于对睿王的宝藏动心,那么,如果他另有所图的话,温家会有什么东西,让他动心? 还是说,所有的事情,都像沈银尘所说的那样,他只是喜欢上温家的大小姐,碰巧这位大小姐是个盗墓贼,他怕事情暴『露』,令他们的婚事生变,所以才一直掩藏那些事,只是为了保护温伶,保护那个失踪的温昭? 从沈银尘那里回来,我去找了陆危楼,本想问一问他关于沈银尘的事情,却没想到,陆危楼并不在房里。 无奈之下,只好向自己的房子走去,却见到陆危楼站在一个拱门边,对着我的屋子探头探脑地观望着什么。 我来到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陆危楼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来人是我,才松了口气:“顾兄,原来是你。” 我手持玉笛,抱着双臂,问他:“你有事不去找我,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陆危楼顿时『露』出一副忧伤的表情,道:“顾兄,我昨日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别再生气了。” 昨天的事,他不说我倒忘了,但现在有事求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于是道:“昨天的事,我确实生气了,好好想想,该怎么补偿我?” 陆危楼迟钝地啊了一声,反问:“可你昨天不是说自己没有生气么?” “昨天是昨天,现在是现在。”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昨天吃了一个馒头,今天怎么不吃馒头,改吃青菜了?” 听此,陆危楼垂下头,嗫喏道:“那依顾兄所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在,接着道:“当年,你去沈家,为沈银尘看什么病?” 陆危楼为难道:“此事,是沈兄的私隐,我不好向顾兄说吧。” 我也知道,向外人透『露』患者的病情,此为大忌,也是违反医者原则的,这要在以前,我才不管这些,只要获得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就好,但在这之前,我认识了箴言,她是大夫,她不喜欢的事,我也不想强迫别人去做。 只能道:“那你把当时所开的『药』方,挑选几位『药』材告诉我,这不算透『露』病人的私隐吧?” 陆危楼犹豫片刻,最终向我说了凝神草之类的几位『药』材,我觉着奇怪,沈银尘年纪轻轻,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痴呆老人,干嘛要吃这种安神的『药』材?若只是一般的病症,他们沈家只需请当地的大夫就好,为何还要大费周章请来溪风谷的大夫? 我问:“沈兄的病症,可否具体描述一下?” “抱歉,顾兄……” 陆危楼微微一笑,道:“我能说的,早就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即便你问,我也不方便透『露』的,不过……” 他顿了顿,思忖片刻,最终才像下定决心地道:“有一件事,告诉顾兄也无妨,在我去往沈家诊治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沈兄,他站在沈家的院子里,疯疯癫癫,说自己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要沈家的人请术士来给他驱逐出去。” 我愣了愣,缓过神,向他拱手:“多谢。” 虽然心有疑虑,但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身体里好像住着另外一个人,如此症状,这不是病,而是一种魂咒。 可,顾家的人,都已经死了,这天下间,除了我,谁还会天魂之咒,并把它种到沈银尘的身上?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陆危楼之前乘坐的那辆妖怪马车,确实,在修行界中,提到以妖怪作为式神,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顾家,但那时,我以为顾家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理所当然地断定,那件事与顾家无关,毕竟以妖怪作为式神,并不是顾家的绝技,虽然其他门派的人使用此类术法很少,但很少,并不代表完全没有。 但,如果沈银尘所中的,当真是天魂之咒,那么,就说明,当年,确实有顾家的人存活于世。 辞别陆危楼,我回到房中,站在昨天晚上那只猴子逃走的窗户边发呆。 闭上眼睛,回想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依然如昨日一般清晰,那些人,那些尸体,躺在王府冰凉的地上,四周皆是绝望的血腥。 是谁,到底是谁,除了我,还有谁有可能存活? 股询前辈么,不是他,在寻找母亲的时候,我看到他挂在树枝上,血迹从他的伤口中流淌出来,确实已经死了,顾贞前辈么,也不会是他,从景王府出来的时候,我不小心踩到他的一块衣角,跌倒在他面前,虽然他的修为也很高,很有可能逃脱出来,但可以肯定的,他也死了,直到现在,还在我的潜意识中,不断地蛊『惑』着我去报仇,去杀人。 所以,到底是谁?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那个存活下来的人,有可能会是她么? 虽然从顾家人的记忆中,我看到她站在庭院中,身受重伤,满脸的震惊和悲伤,面对戴着鬼面具,穿着黑『色』衣服的凶手时,她在说‘原来是你’,可惜,还没说出那个人到底是谁时,顾家的人就全都死了,母亲也跟着失踪。 这些年来,我之所以认为母亲已经死了,是因为,在顾家,除了她,没有人可能同时将那么多人的怨灵引入一个人的体内,但即便是我的母亲,在使用那样逆天的术法之后,也不可能活着,而且,如果母亲还活着,当时知道我没死,为何不带我走?却把我一个人留在景王府的尸山血海中,独自面对那样残忍的事情?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我默念着母亲所说的那句话,很想知道,在那天她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惜,将记忆中的那些人,全部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除了失踪的母亲,所有人都能确定已经死亡,没有存活的可能,根据朝廷的调查,当时景王府的那么多人,除了我和母亲,也确实无一幸存。 所以,躲藏在暗处,对沈银尘种下天魂之咒的人,会是母亲么? 我微微皱眉,一方面还是不太相信,另一方面,又觉着即便是母亲,她也不会做出这种牺牲无辜的事。 可当年,顾家死的人太多了,满门被杀,没有人在面对全家惨死的景象时,还能保持冷静,会不会是母亲经历了那样的事,心中被仇恨蒙蔽,所以才会违背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和原则,去伤害与当年那件事毫无关系的沈银尘? 我先假设母亲还活着,而沈银尘所中的确实是顾家的魂咒,且是母亲所下,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 林家。 与我们顾家有着深仇大恨的林家。 当年,因我舅舅的关系,对林家的人下了天魂之咒,虽然依据林素闻所说,他们家人并没有解开魂咒,但不可能没有研究,沈家与林家有着很深的交情,他们家的少主若是中了顾家的魂咒,一定会前往林家求救。 所以,如果母亲还活着,她这样做,目的只是想拖林家下水,试探他们对天魂之咒的了解程度,以及,让他们觉察到,当年,顾家还有人活着。 越想越觉着后怕,因为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我一直以来的调查和推论都是错的,杀害全家的人,就是林家的术士,为了当年的那件事,把顾家的人驱逐出长营还不够,趁着我父亲战死的契机,屠戮了景王府的满门。 母亲的那句‘原来是你’,说明她是认识凶手的,那么,那个跟母亲对战的黑衣人会是谁? 那时的林家,林弈南已死,林家上任的家主,也在跟顾家的对战中死亡,留下的,可以与我母亲一战的,只有一个人。 林素闻的父亲,林弈秋。 可他为什么要跟林素闻说,对于顾家的事,他很遗憾,是真的为顾家可惜,还是故意装出难过的样子掩人耳目? 我发现,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所有的思绪全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个人的身上。 林素闻,林素闻,如果这个推论正确的话,我与他,即是有着全族被杀的仇恨。 顾家与林家以前的纠葛,我可以暂不理会,毕竟此事是顾家有错在先,在双方的对战中,林家也损失惨重,算是扯平,但,如果杀害我们景王府满门的,当真是林家的人,我就不能原谅,即便知道,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他并没有关系。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96章前尘旧恨(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97章 前尘旧恨(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决定去找林素闻,然而,面对我的询问,他愣了愣,回答:“我不知道。”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按理说,如果沈银尘当真中了天魂之咒,一定会去找林家求助的,林素闻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少主人,沈家和林家的事情,他应该会很清楚的。 不过想想也是,林弈秋从来都拿他当作林家的武器,连见外人都不许,沈家的少爷若真是中了天魂之咒,此事无论对沈家,还是林家来说,都是机密,而且,前段时间,林素闻一直在红闻馆的,最近才回到林家,沈银尘的事,他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觉着他中了天魂之咒?” 林素闻沉默片刻,问。 我笑了笑,回答:“从小楼那里听说了一些事,他说当时去给沈兄看病时,沈兄站在院子里,说自己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说着,有意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曾经听人说过,顾家的天魂之咒,即是将怨灵引入生人体内,使两者共生,同用一体,沈兄如此症状,确与中了魂咒没什么差别,因此有些疑『惑』而已。” 林素闻听此,又不说话了。 我想,作为林家的人,他很清楚天魂之咒的症状,中咒之人,并不会马上死去,但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通过胁迫本体魂魄的方式,来『逼』迫现世的人为自己报仇雪恨。 若本体魂魄意志不强的话,甚至会渐渐被外来的怨灵所取代,变成被怨灵支配的傀儡,不仅如此,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失去味觉,视觉和听觉,等到五识尽丧之时,即是魂咒载体死亡之日。 见他不语,我又接着道:“小楼貌似诊断,他只是普通的癔症,所以只开了些安神的『药』材,我还以为,若沈兄当真中了魂咒,会找你们林家商议对策的。” 魂咒,是很难被人察觉的,若中咒之人掩饰的好,甚至与一般人无异,否则以林素闻的功底,不可能看不出来我也中了咒。 在二十年前,陆危楼也和我一样,不过是个小孩子,没有见识过顾家的术法,即便沈银尘中了魂咒,诊断不出,情有可原。 林素闻道:“我只管听命,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一概不问么? 我发现林素闻的这点实在不好,对于林家,总是太听话,总是理所当然地选择相信。 这也不是说相信自己的家人有什么不好,只是觉着,林家,对于林素闻来说,稍微有点配不上他而已。 我向前走了两步,故意感慨道:“这些枫叶真美,但再美的枫叶,也开不成二月的红花。” 林素闻『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并没有开口。 我转过身,对他笑了笑:“你看,即便我说出这样奇怪的话,你心里感到疑『惑』,却都不问为什么,皇长孙殿下的事也是……” 我顿了顿,接着道:“之前我有跟你说过吧,以林家的地位背景,完全不用扶持一个处于弱势的皇嗣,但据我所知,你们林家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让你接近他,并且,借助林家的势力,将他送到如今的位置,关于这点,你也从来没问过为什么吗?” 林素闻沉默一下,道:“因为皇长孙殿下,更适合去做一个主君。” “是么……” 我轻飘飘地反问:“可是据我所知,在你们决定扶持皇长孙殿下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失去父母,遭到同宗欺凌的普通少年,可能是有些好的地方,但我想,应该不至于出众到让你们下定决心去追随吧?而且,从你之前的态度中,我也并未感觉到,你们是因为觉着皇长孙殿下贤良才支持他,而是完完全全把他当作未来的君主看待,甚至作为臣子,对他有所提防。” “更何况……”我说话的时候,小心打量着林素闻的反应:“你们林家向来对外宣称,只会效忠当朝的主君,如今王上尚在,你们便为自己选择了下一任的主人,这点,是否有些违背林家一直以来的原则?” 林素闻看向我,对上我的目光,眯了眯眼,问:“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突然对他说这些话,让他心生不悦,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如果哪天,林素闻跑来跟我说,你们顾家心怀不轨,帮助景王谋反,我也会生气。 你看,有些人的关系,本来就是注定好的,沈银尘与林素闻,从出生时起,就是好友,注定不会成为敌人,而林素闻和我,天生就是死敌,在我们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的家人,就杀了他的叔叔和祖父,而他的家人,也杀了我的舅舅和外祖父。 林家与顾家的那一战,牵连着那么多人命,这是结,是血仇,解不开的。 “没有。”由于在想着那些事情,我的回复迟钝了一些,好在林素闻并没有在意,又继续道:“只是觉着疑『惑』有些好奇罢了,至于皇长孙殿下那边,你们林家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林少主若是想知道的话,不妨回去问问你的家人。” 林素闻又不说话了,我转过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不过,现在不管怎样,还是先抓到那只猴子再说。” 沈银尘吩咐毓清把厨房清理干净,甚至连残羹剩饭都不许留,我想,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那只猴子出来。 至于这样做,到底是为了找到温昭,还是想做些别的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在没确定他的无辜之前,我还是不想冒险。 因此,并没有跟他说起阿元的事,甚至连陆危楼都不曾提起过,只我和林素闻两个,暗中布置,打算晚上抓住那只猴子。 考虑到阿元对温家的地形十分熟悉,我怕这次抓不住它,打草惊蛇,下次再抓它就难了,于是在房子的周围好生布置了一番,好在当初在师门的时候,跟师父学过布置陷阱打猎的方法,把陷阱改一改,抓个猴子应该不难。 晚上,我向毓清要了预备好的点心,拿回自己的房间,林素闻提早地埋伏在内室的房梁上,看他撑着身体,居高临下踩着木柱好似梁上君子的模样,我觉着有趣,刚想打趣嘲讽他,但忽然又想到沈银尘可能中咒的事,所以最终忍了下来。 将点心放在桌上,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觉,内室的灯火虽然灭了,但外面仍有月光,羸弱的光透在内室中,能隐隐看到周围的景象,躺在我那个位置,向梁上看去,还能看到林素闻微微泛白的衣衫。 见那只猴子仍没有出现的迹象,我默了片刻,向林素闻道:“林素闻,你还在么?” 梁上的身影一动不动,不过,确然是在的,我当然知道,也能看到,只是想问一下他,想听到他的回答而已。 林素闻嗯了一声,我笑了笑,道:“不知道为何,现在忽然想起那日我受伤,你在巷子里陪我,我问你,如果我是顾家的人,你会不会恨我,会不会救我,你说不会恨我,即便我与顾家有关,也会一如既往地救我,可当我问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那时候,你说你不知道。” “现在想来,这其实是一个很过分的问题,即便是我,也无法回答。” “我听说过你们林家和顾家的事,那些死去的人,即便你从未见过他们,但他们毕竟姓林,与你血脉相连,是你的至亲至近,无论怎样,都无法彻底释怀的吧,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因爱而生恨,心中在乎着某些人,当这些人被杀死的时候,对于杀死他们的人,自然是恨了,你说你没有恨,是你修行很好,这种程度,其实很多人都做不到。” 林素闻静静地听着,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对他说这些,总觉着,在预想中的结局到来之前,我还欠他一句道别。 他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总算是对我们友情的一个交代,我这个人就是不喜欢拖泥带水,不想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我想说的是,谢谢你保护我,不管你承不承认,我一直都是拿你当作朋友的,我会记得,你救过我的命,与我并肩而战过,能够认识你,或许是上天对我最后的垂幸,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你……” 或许是以前对他的冷嘲热讽太多了,突然说出这么煽情的话,让林素闻有些不适应,还有点难为情。 林素闻忍不住打断我,但最终沉默下来,隔了片刻,才轻轻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笑了笑,故作释然开玩笑地道:“没什么啊,一时感慨罢了,你不是一直说我是顾家的人,与他们有关系所以怀疑我么,现在就事先约定一下,如果有一天,你我站在对立面,当我能杀你的时候,你也不要留情努力地杀了我吧。” “……” 林素闻又不说话了。 在我以为,他觉着我胡说八道,不愿意再理会我,觉着我杞人忧天,没有回答的必要时。 却听他叹了口气,闷闷地道:“说什么傻话……”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97章前尘旧恨(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98章 前尘旧恨(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夜半时分,外面仍是没有动静,在我以为今晚那只猴子不会再来的时候,窗边却又传来石子敲击的声音。 我躺在床榻上,等到第四颗石子撞到窗框,被反弹出去的时候,起身,拿起外袍,和昨晚一样走出门去。 庭院内,依旧一片寂静,由于早有提防,只见到一道黑影小心翼翼绕过我的身后,向门口走去,待它进入内室,我折返回去,堵在门口,又听一声脆响,放置点心的盘子落在地上,紧接着猴子尖叫的声音,伴随着桌椅板凳一起响了起来。 我连忙回去,只见林素闻已经掌起了内室的灯,而那只猴子,则被他捆着手脚,丢在桌子旁边的地上。 “还真是一只猴子……” 我走过去,低身看了看,不由为自己昨天的猜测觉着好笑,这世上,除了猴子,还有什么动物肖似人形,还手脚异长的? 这猴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由于被人养着,颇通人『性』,见我俯身打量它,一时恼怒,还龇牙咧嘴,对我『露』出恐吓的表情。 “接下来怎么办?” 林素闻问我。 我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那只猴子,思忖片刻道:“先把它送给沈兄吧。” 林素闻『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就不告诉他。 看我如此,他才想起我先前对他说的话,所以,摆出不太情愿的样子,问:“为何?” 见目的达到,我勾了勾唇,得意道:“我先前问过温家的人,温家的惨案发生以后,这只猴子和温家的小少爷一起失踪,一只猴子,它若独身一个,早就跑到深山老林里不见踪影了,现在是秋天,山上的青瓜野果很多,随便摘几颗都够它生活的了,为何一直徘徊在温家不肯离去,还要来偷我房里的点心?” 林素闻默然片刻,道:“温昭还活着?” 我点了点头,又道:“虽然不知道杀害温家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温昭又是怎么逃脱一命的,但看这只猴子现在的状况,十有八九,那位温家的小少爷现在还活着,而且,就藏在温家的某个角落里,依靠这只猴子给他偷盗粮食度日。” 林素闻颔首默认了这个推测。 我话锋一转道:“可你不觉着奇怪么?” “温家发生命案,仅有温昭一人侥幸逃脱,如今沈兄住在温家,沈兄是谁,温伶的未婚夫,温昭未来的姐夫,温昭若脱险,理应找沈兄寻求庇护,为何还要躲躲藏藏,明明身处在温家的宅院中,却始终不肯现身?” 闻言,林素闻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玉笛在手中转了一圈,在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打量着地上被捆着的猴子,道:“我曾问过毓清姑娘,发现沈兄近日一直特别嘱咐,让她把府中剩余的饭菜处理干净,你猜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沈兄这些时日,在温家逗留,明面上说是为温姑娘守灵,但我自从来到这里,不止一次看到他在院中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你猜,他想找的,又是什么?” 林素闻微微沉『吟』,答:“温昭。” 我点了点头,又道:“温家是盗墓世家,此行在阴山定居,是为红萼娘娘墓中的宝藏而来,以沈家的财力,一般的金银珠宝,应该不至于让他们家的少主如此做,只怕他故意亲近温姑娘,假借结亲之名接近温家,是有另外的目的。” “如今温家的人,只剩下温昭一个,若他们家当真有什么东西,让沈兄和那个凶手如此在意的话,他们肯定会加紧找到温昭。” 见林素闻颔首,我又扬起微笑,道:“总之,既然这小猴子是寻找温昭的线索,我们就把这个线索交给沈兄,让他自己去找,到时候他对温家究竟是好心还是恶意,自见分晓。” 林素闻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这个人,还是这样,怎么都不肯多说一句话,倒显得我像个话唠。 我道:“这件事,还是我去办吧,你只要保持中立,对此装作不知道就好。” 对上林素闻疑『惑』的目光,我又心虚地解释道:“这个案子一出来,盛京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一个个吓得跟过街老鼠似的,生怕是彭贞将军的鬼魂回来作祟,害得他们『性』命和地位不保,若我此次,解开阴山之案的谜团,回到朝堂里,就是大功一件,你林少主有林家和皇长孙殿下撑腰,现在又没挂着官职,即便立功也没什么,倒不如成人之美,把功劳全都留给我……” “你怕我得罪沈家?”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他顿了一下,又淡淡道:“无所谓的。” 看着他那副当真无所谓的脸,我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好心好意为他着想,居然还不领情,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一旦查实这件事与沈银尘有关,势必会损伤到沈家的颜面,到时候,身为林家人的他,肯定会陷入两难,我了解他的『性』情,定然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偏颇他人,所以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违背林家的意愿,也会伤害到沈林两家多年建立起来的感情。 对于沈银尘,虽然林素闻没有承认与他是朋友,但到底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不想让他们因此反目,不再相信彼此。 其实,这个案子发展到这里,需要的,仅是一双揭开真相的手而已。 倘若能够避免尴尬,避免冲突,最后的结果,由我一个人解开又有什么关系? 见他始终坚持,我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你别忘了,你们林家和沈家可是有很深的交情的,若是沈兄当真做了什么错事,到时候你要如何对他?大义灭亲,秉公执法?我想,林家应该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说着,翘起二郎腿,再度摆出一副流氓的架势,满不在乎道:“反正我顾绯然讨人嫌嘴还贱,朝中看不惯我的人不知道多少,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这得罪人的事,还是我来好了,也算……也算你前几次救我,对你的一点报答。” 林素闻皱眉,不悦道:“我说了无所谓!” 他这个人说话向来冷冰冰的,但好在语气和态度还行,现在好不容易貌似吼了我一句,搞得我有点发懵。 大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收敛了神情,恢复从前漠然清冷的样子,固执地道:“凡事一步退,步步退,长营林家还没到为了讨好谁,害怕得罪谁,违背自己初心的地步,天理昭彰,坦坦『荡』『荡』,没什么好忌讳的。” 有时候,林素闻和我师兄一样,在某些方面,真是倔强得让人无可奈何。 “与其担心我……” 林素闻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了视线,道:“你倒不如想想,该怎样解决那座坟墓的事。”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温家的事情一旦暴『露』,阴山底下红萼娘娘墓『穴』中所埋藏的秘密,肯定也会公之于众。 且不说我师父曾是睿王的幕僚,我也被自然而然地划分到睿王一派,揭开此事,会被睿王那边视为叛徒对待,即便处于中立,根本与党争毫无关系的人,在后背捅了睿王一刀,以他那睚眦必报的脾『性』,肯定也不会放过我。 这也是我这几天所忧虑的事情。 如何解开此案,又能让自己安全脱身。 我默了片刻,问:“你可知道,刘伯舟成为术士的原因是什么?” 林素闻怔了怔,摇了摇头。 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脸来,淡淡道:“曾经有个书生,赴京赶考时,受到一位姑娘的恩惠,后来那姑娘嫁了人,又意外暴毙,他心有不甘,觉着那姑娘死因蹊跷,又被江湖术士所骗,以为只要修行,就能让那姑娘重生过来。” 刘伯舟认识红萼娘娘,之后又供养红萼魂魄的事,林素闻是知道的。 所以这其间纠葛,我一点,他就能明白。 “有点傻吧,但我真的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这样傻的故事了,他为那个人献出了自己的半生,说是心有不甘,不过执念而已,可是人生那样长,死去的人已经死了,即便再怎么怀念,也不可能活过来,而活着的人,总要想想要该怎样才能好好地活着。” 我喃喃地说着,对林素闻的这些话,同时,也是在告诉我自己的心。 “倘若通过此事,让他完成心中的夙愿,放下对红萼娘娘的执念,自然最好,也算我们相识一场,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点事。” “我能做些什么?” 林素闻静默良久,问。 “你?” 我看向他,微微一笑:“你只需保持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好了。” 转过身,去扶刚才被猴子撞倒的椅子,缓缓道:“曾经有个姑娘跟我说,试着相信别人,这样,我才会知道何为真正的快乐,虽然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也不能做到完全去相信别人,但至少,在来到红闻馆之后,我也试着改变了许多,做了很多不太像我以前会做的事,那些从前看起来傻乎乎的人,那些从前以为傻乎乎的事,其实仔细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连我自己也开始变得傻乎乎了……” 我低下头,苦涩一笑:“但若是让箴言知道的话,她一定会挺高兴的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98章前尘旧恨(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099章 前尘旧恨(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其实,刘伯舟的心情,我很清楚。 即是深爱,换作是我,也会不顾一切,哪怕丢了『性』命也要查出凶手是谁吧。 他是我在红闻馆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冥冥中,与我的处境有些相似的人,为了这,我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从小到大,除了师兄和师妹,我很少相信别人,也很少与人相处,所谓的朋友更是没有。 因为害怕被人知道我的秘密,会遭到背叛伤害,再无翻身的机会,害怕被人知道我身中魂咒,『露』出那种看待怪物的表情,在遇到箴言之前,茕茕落落,孑然一身,对世人持有抵触敌意,甚至连让人靠近我的生活,都觉得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是箴言告诉我,要试着相信别人,相信世间的善意,我还记得,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微微笑着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落在她的身上,整个人都在泛光似的,洁白到令人觉得刺眼。 她是拯救了千千万万个『性』命的巫医,是上天垂怜,投入我无尽黑暗的生命中,一抹温暖柔和的光。 在没遇到她之前,我从来想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的术士,从不伤及他人,所有的修行,不为自身,只为世人,和满身血腥的我相比,没有一点邪气和杂质,是我根本配不上,最为纯净美好的存在。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将喜欢放在了我的身上,想让我开心,想让我快乐,不愿见我总是孤单一个人。 虽然很多时候,所谓希望,所谓幸福,这些温暖的东西,从不觉着可以属于我,但为了让她放心,不想让她失望,她所希望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想努力去做。 于是,尝试放下戒心,放下敌意,不再东奔西突,不再兵荒马『乱』,在无数个夜晚中,依旧有痛苦,有折磨,有死去的念头,但在这里,我也认识了一些人,结交了一些朋友,终于如她所愿,不再孤单一个人。 这是箴言一直希望的么,我想,应该是吧。 晚上,抓到那只猴子以后,我们就通知了沈银尘,沈银尘匆忙赶来,见到那只猴子,好像还有点震惊。 “顾兄,素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自然不敢告诉他,已经从毓清那里得知了这是温家所豢养的东西,否则沈银尘计较起来,只怕毓清姑娘要倒霉。 微微一笑,回答:“这几日,这只猴子一直在我房外徘徊,半夜敲击窗户,扰我休息,今日特请林少爷前来,帮忙抓住。” 沈银尘『露』出一副歉疚的样子,答道:“这只猴子,是伶儿的宠物,前些时日……那件事发生以后,就失踪了,我还想着,可能是受了惊吓,跑到山上林子里,再也不回来了。” 见此,我道:“原来是温姑娘的宠物,如此,便交给沈兄处置吧。” 沈银尘拱手向我们道了声谢,便拎起拴着猴子的绳子一端,企图将它牵出去,不料那猴子见到沈银尘,情绪突然失控,好像很害怕一样,上蹿下跳,险些把我的屋子都砸了,最后,好在沈银尘也有些身手,还是把它带走了。 站在门口,望着猴子抵触的身影,我向林素闻问:“盗墓贼,彭贞将军的鬼魂,还有那位红萼娘娘,你猜在这个案子中,沈兄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林素闻没有回答,我也习惯了他的沉默,两个人跟踪在沈银尘的身后。 这个沈银尘,虽说习过武,但毕竟是个文人,主要还是画画的,对于我们的举动,自然察觉不到。 蹲在他所住着的房子屋顶,我脚下一时不稳,差点摔倒,连忙扶了一下林素闻,林素闻猝不及防,忍受痛楚般闷哼一声,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又看向我,最终把目光移了出去。 对于他的反应,我很奇怪,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你受了伤?” 林素闻不回答,我顺手拉起他的衣袖,只见雪白的手臂上,纵横交错有十几道结痂的伤口,显然是被鞭打时留下的伤痕。 “这是什么,你们林家的责罚?” 我盯着那些伤痕,又看向他。 林素闻闷哼不吭,仅是将胳膊挣脱回去。 “不是吧,就喝了一次酒而已,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们家的人都是疯子吧?” 林素闻微微低首,答:“与你无关。” 我这才想起来,确实与我无关,林家的人想怎么责罚弟子,与我无关,林素闻的事,更加与我无关。 可还是很不舒服:“对,是我多管闲事,不过我这个人,最喜欢看人挨打了,下次林少主被责罚的时候,只管通知一声,到时候我搬着板凳嗑瓜子,为你们家人呐喊助威去。” 林素闻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他低身掀起房屋上的一块瓦,一个小洞出现在我们面前,透过那个洞往下看,只见沈银尘来到房间内,这个房间,按照我的推测,应该是温昭的,之前被我询问,沈银尘的反应也默认了这件事。 里面设着一个铁笼,可能是专门关猴子的,他把猴子赶进笼子里,想去上锁,不料猴子一折身,在他的手背上抓了一道,然后站在笼子里,情绪狂暴,张牙舞爪,对他『露』出一副凶悍的模样。 我不明白,即便沈银尘接近温家别有所图,为何这只猴子,对他如此敌意分明? 俯下身,继续看去,只见沈银尘看了一眼被抓流血的手背,哼了一声,不管不顾,依旧上笼子的锁。 猴子被关在里面,抓着铁笼的门使劲摇晃,沈银尘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它,片刻,问:“温昭在哪里?” 猴子对他龇起牙,一副恨不能把他咬死的模样,沈银尘哼了一声,缓缓道:“我与你们温家无冤无仇,是你们多行不义,牵连到我,你要恨,也恨你们自己,你要怪我,那我怪谁去?” 我记得毓清说过,这只猴子名叫阿元,它看起来和温家人的感情很好,主人被杀,依旧不离不弃地守护在少主人的身边。 此时,它所有的情绪,都被愤怒取代,伸出手臂想去抓沈银尘的衣摆,沈银尘退后一步,将它的手腕抓住,用力一折,只听一声脆响,猴子发出尖叫痛楚的声音,再被放开时,手掌与胳膊之间,仅以两层皮肉相连,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没想到,沈银尘居然这么狠,为了『逼』问温昭的下落,居然把那猴子的手腕生生折断了。 他站直身体,拎起铁笼旁边的棍子,对着里面的猴子敲打,猴子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眼角都流出了血迹。 他却发出狂笑的声音,咒骂道:“死猴子,若不是你把温昭救走,我何须横生枝节留在这个地方,识相点,带我去找温昭,否则,我就一天折断你一只手脚,还是不告诉我温昭下落的话,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挖出猴脑炖汤。” 一直以来,我对沈银尘的印象,虽然有些怀疑,但还算不错。 沈家是大户人家,教养挺好,沈银尘也像个谦谦如玉的温润公子,再加上长期绘画的关系,整个人都带着翩然的斯文气。 但此时的他,面目狰狞,表情凶狠,更像是突然之间,换了另外一个人。 他说若不是阿元的话,温昭也不会逃走,换而言之,温家人被杀的时候,他就在当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只是,沈银尘为何要杀温家的人,他自己也说与温家无冤无仇,是什么让一位富家公子牵连到一堆盗墓贼,不惜假借结亲也要杀了他们,想到陆危楼以前的话,和沈银尘刚才所说的,是温家人自己多行不义,我想,他真的是中了魂咒吧。 试探地看了看旁边的林素闻,内心五味杂陈,现在的我,很想问一问沈银尘,为何会中魂咒,有没有见过我的母亲。 但一切的激动,都在林素闻冷若冰霜的脸上,最终恢复了平静,不能问,不能冲动,更不能在林家人的面前暴『露』了身份。 猴子失力倒在地上,疼得到处打滚,仍是不忘对沈银尘发出怒吼的声音,它踉跄站起身,不断用身体撞击铁笼,表面上是在向沈银尘示威,但我很快就明白了它的意图,为了制造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银尘也好像发现了这一点,终于不再折磨它,居高临下地嘲讽道:“你不带我去,也没有关系,反正温昭的腿已经断了,只能藏在这个房子里,没有你给他送吃的,迟早也是饿死,我倒要看看,谁能撑得过谁。” 他留下这么一句,转身走出房间,我和林素闻依旧蹲在房顶上,见他走远,我忍不住,想下去看看那猴子的伤势。 林素闻拉了我一下,我看向他,见他表情示意,让我去看屋子里的那个猴子。 只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猴子,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铁笼的旁边,扶着笼子上的一根铁柱,片刻,骨骼发出咔嚓的声音,原本半人多高的猴子,居然缩成小小的一团,从铁笼的缝隙中挤了出去。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099章前尘旧恨(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0章 前尘旧恨(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猴子逃脱铁笼,趁沈银尘不在,一瘸一拐地朝着府宅深处行去。 我和林素闻正打算动身跟随,不料猴子离开之后,不远处的拱门边出现了沈银尘的身影。 我连忙拉住林素闻,情急之下,又一不小心碰到了他胳膊的伤口,林素闻看了我一眼,我意识到,连忙松开了手。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向林素闻致歉,他却没有吭声,等了一会儿,见沈银尘和猴子已经走出了一些距离,才从屋顶掠下,落在院子里。 见此,我也从屋顶下来,跟在他的身边。 由于是夜晚,宅院的路边没有掌灯,又怕被沈银尘察觉,我们不敢跟的太紧,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见那只猴子拐弯抹角,走进了温涵的房间,我觉着奇怪,温家大大小小的房子,别说沈银尘,就连我都翻找了不下三遍,始终没有见到温昭的影子,按照我的推测,这猴子脱险之后,应该来找温昭告诉他现在的情况,来这里做什么? 见沈银尘也跟着它走进房间,我和林素闻来到屋子的一扇窗户下,将窗纸戳了一个小洞,向里面观望。 只见沈银尘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躲在帷幕一边的云纱下,监视着猴子的一举一动,而那只猴子则走到一个书架旁边,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才伸手去碰书架上摆着的一个香炉。 伴随着机关转动的声音,书架后面列开了一道暗门,猴子又向后看了看,这才钻身走了进去。 沈银尘大喜,连忙跟在它的后面,而我和林素闻对视了一眼,也抬脚走进屋去。 “真没想到,这个房间居然还有道暗门。” 我抱着双臂,打量着书架上的香炉,又问:“你猜,这道暗门后面藏着的,会不会是温家人这些年盗墓收集来的宝贝?” 林素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低身走了进去。 “喂,你等等我啊……” 我连忙跟在他的身后,才发现暗门后面的台阶是往下开的,说明温昭藏身的地方,是一个地下室。 怪不得这几天在温家查找走动,都没有发现能够供人藏身的屋子。 由于地下的空间狭窄,走路尚且有脚步的回声,怕被沈银尘察觉,我和林素闻都不敢说话。 顺着台阶走了很久,前面有一个转角,林素闻还想继续走,我连忙拉住他,示意让他去看镶嵌在墙上的夜明珠,若此时走出去,身后夜明珠的光亮势必会将我们的影子,投落在前方,极有可能会被沈银尘发现。 无奈之下,只好背对着墙壁,耐心等候,只听前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阿元,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我想,这个应该就是温昭吧。 阿元毕竟是个猴子,即便再怎么通晓人『性』,也不能说话,只能焦急地发出吱吱声,企图告诉温昭自己的遭遇。 “是那个姓沈的把你打伤的?他抓住你了?”温昭终于反应过来。 阿元依旧焦急地暗示着,又听温昭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躲在这里很危险,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发现的,但我现在……” 我记得之前沈银尘说过,温昭的腿脚受了伤,因被阿元所救,所以才侥幸逃脱一命,没有被他杀掉。 我和林素闻靠着墙壁,虽然不知道相距多远,但他们的声音却很清楚,想来也不过七八丈的距离,我悄悄地探出头去,只见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铁牢,里面放着几十个箱子,有几个开着的箱子『露』在外面,里面全是璀璨华丽的金银珠宝。 看来我猜得没有错,这里是盛放温家多年来盗墓得来赃物的地方。 温昭靠着其中一个木箱,躲在铁牢的角落里,左腿的位置沾着大片的血迹,显然受了重伤,而且,由于没有得到治疗,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和水,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瘦得不成人样。 阿元扯着他的衣袖,使劲想把他往外拖,沈银尘则躲在另一个墙角,默默听着他们的话。 听了一会儿,他突然回头向后看了一眼,我差点躲闪不及,被他看到,背靠着石头垒成的墙壁,只听他迈开脚步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鼓掌声,沈银尘冰凉略带嘲讽的语气,回『荡』在地下的暗室中—— “主仆情深,真是令人感动……” 我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见沈银尘缓缓迈步向他们走了过去,温昭听到动静,看向他,被吓了一跳,又怒道:“是你!” 他扶着土地,努力挣扎,然而尝试了几下,都没有站起来,那只猴子则挡在他的面前,对沈银尘张牙舞爪,发狂地恐吓。 沈银尘顿步在铁牢的门口,确定他们没有机会再逃走,才又继续道:“温昭,我找你很久了。” “你这个畜牲!” 温昭的手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捡起一枚金锭,向他砸了过去,只可惜没有砸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沈银尘垂眸看了一眼,用扇面将那枚金锭捡起来,打量了几眼,才道:“天元通宝,据我所知,这应该是前朝中期之物,你们温家到处挖坟掘墓,发死人财,可曾想过会折损阳寿,有这么一天?” 温昭呸了一声,依旧神情恼怒地咒骂道:“姐姐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也说你喜欢姐姐,父亲才相信你,把姐姐许配给你,你却忘恩负义,对我们温家做出这种事,杀了父亲母亲,甚至连姐姐都不放过,这样做,不怕遭报应么?” 沈银尘呵了一声,折扇反转,将金锭随手丢在地上,嘲讽道:“喜欢你姐姐?我是秦川沈家的少主,即便再怎么眼瞎心盲,也不会看上一个乡野村姑,更何况你们还是一群盗墓贼?你姐姐是美若天仙,还是才华于世,足够让我看上?大字不识几个,在死人堆里打滚求财的小偷,却妄图飞上枝头嫁给我,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们沈家?” “可她是真心喜欢你的!” 温昭怒吼道:“我承认,父亲答应这门婚事,确实是想攀附你们沈家,可姐姐……她是真心喜欢你这个人,才想要嫁给你。” “她这辈子,跟随我父亲走南闯北,从没喜欢过谁,就喜欢你一个人,一心想要嫁给你……” 说着,顿了顿,又咬牙切齿地道:“你辜负她的感情倒了算了,为何还要杀了她,沈银尘,你真狠!” “我狠?” 沈银尘接过他的话,又冰凉地冷笑了几声,语气淡漠绝情:“这世上喜欢我的姑娘多了,你以为她们真的只是喜欢我的钱?若我每一个都不能辜负,岂不是要累死了?” “我这么跟你说吧。” 沈银尘的情绪看上去有些烦躁,在门口来回踱步,最终停下来,居高临下地道:“其实在认识你们之前,我很讨厌盗墓贼,当然,认识你们之后,就更加的讨厌,身为生者,不懂得努力赚钱,好好生活,却打起了死人的主意,不觉着羞愧么?任何以打扰死者的方式来获取利益的人,不管她是谁,有多喜欢我,贼,终究是贼。” 虽然不知道沈银尘为何要杀温家的人,也觉着他亲手杀了温姑娘,此事有些残忍,但我对他这段话,还是比较同意的。 “你不喜欢我姐姐,为何还要来骗她?” 温昭看起来和温伶的感情很好,爹娘都被杀了,他却始终纠结沈银尘欺骗他姐姐感情的事。 沈银尘呵了一声,缓缓道:“想要真心,不一定要拿真心来换,即便拿出真心,也不一定能换来别人的真心。” 他俯下身,接近温昭,意味深长地道:“这一点,你那个姐姐,不是最清楚么?” “你……” 温昭瞪大了眼睛,喃喃地道:“你到底是谁,与我们温家有什么仇恨?” 沈银尘又站直身体,折扇拿在手中,在他的面前来回走动,答道:“我确实姓沈,是秦川沈家的少主,与你们温家也无冤无仇,不过,三年前,温家刚来阴山定居的时候,你们是不是结识了一个名叫霍丰的木匠?” “你们把温伶许配给他,从他那里套取了红萼娘娘墓『穴』的位置,然后,毫不留情,杀了他……” 沈银尘的这番话,把温昭吓得不轻,连我都被惊住了,之前还以为,沈银尘故意接近温家,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取走,从未想过,这其中还牵连着这样一件往事。 “你说温伶真心喜欢我,难道霍丰不是真心喜欢你姐姐?可你们眼里只有宝藏,只有钱,将人利用完,转手就杀了他,那时候,你们可曾想过,欺骗了人家的感情,还要了人家的命,自己是不是很狠毒,怕不怕遭报应?”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内开始泛起一团黑乎乎的雾气,如触角一般,投落的影子,果然很像一只怪物。 这时我才恍然,那个猎户所看到的,所谓三头六臂的东西,并不是彭贞将军的鬼魂,而是种在生人体内的怨灵。 沈银尘,果真中了天魂之咒,而他体内的怨灵,就是三年前被温家杀死的那个木匠霍丰。 “你你……” 温昭脸『色』惨白,望着他,一脸绝望。 此时,沈银尘好像已经完全变作了另外一个人,他俯下身,唇角微勾:“小昭,霍丰哥哥送你的那只木鸟,现在还留着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0章前尘旧恨(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1章 渐生嫌隙(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霍丰这个名字,我们先前并没有听说过,不过对于温昭来说,显然并不陌生。 听到沈银尘提起他,温昭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望着他反映了半晌,才道:“你你……” “三年前,你们在此杀害了一个名叫霍丰的木匠,还把他的尸体封在后山的石缝中,就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无人知晓么?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他的魂灵始终没有消散,反而进入我的体内,由于对你们怀有恨意,一直『逼』迫着我为他报仇。” 望着温昭震惊的模样,沈银尘轻哼了一声,又道:“那天我就跟你说过,不要怪我,一切的事情都是你们温家咎由自取,我也是被『逼』无奈,若不杀了你们,他的怨灵就不会消散,死去的人只会是我,反正是你们家的人杀了他,即便被他所杀,也是理所当然,我有什么错,与你们家的事情根本没有关系,却被牵扯到你们的恩怨里面。”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阴山之案所牵扯到的人,红萼娘娘,彭贞将军,温家的这些盗墓贼,还有那个名叫霍丰的木匠,在他们之中,沈银尘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了。 原本我以为,沈银尘故意接近温家,是觊觎温家的什么东西,即便知道他有可疑,但由于他是林素闻的好友,所以理所当然地不愿把他当作一个杀人的凶手看待,是我错了,被感情左右了判断,才会导致最终推论的结果与真相差了一截。 红萼娘娘的墓『穴』,吸引了身为盗墓贼的温家人前来,为了探查到墓『穴』的准确位置,他们找到那个名叫霍丰的木匠,然而,在得知墓『穴』位置之后,却过河拆桥,把那个霍丰杀了,霍丰死后,心有不甘,鬼魂变成了怨灵,还被人以天魂之咒种在沈银尘的体内,沈银尘为了解开魂咒,让霍丰的怨灵自行离去,只能假借结亲的名义接近温家,最终杀了他们。 不料,那天晚上,在去杀温昭的时候,出了一些变故,由于阿元的出现,温昭逃脱一命,即便沈银尘已经杀了温伶他们,也不算真正地为霍丰报仇,怨灵不肯离去,他只能到处找寻温昭的下落,却被山上路过的猎户看到。 由于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被怨灵的邪气缠绕,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长着三头六臂的怪物,再结合彭贞将军的事情,那个猎户便以为是彭贞将军的死灵军团归来,害死了阴山脚下的这户温家人。 此事细细想来,沈银尘确实有些无辜,但下魂咒的人找上他,也并非完全没有缘由。 正如我先前推测的那样,之所以在沈银尘的身上种下天魂之咒,将霍丰的怨灵引入他的体内,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林家,为了试探林家的态度,也为了给林家警示,这世上还有顾家的人活着。 所以我猜得没错,这个人,应该是母亲吧。 她现在在哪里,躲在盛京么,还是藏在长营,在暗中观察着我们的仇人。 现在的她,知不知道我还活着,知不知道,我和她一样,也在追寻着当年的真相。 此时的我,满心都在想着母亲的事情,脑海中不断闪烁着的,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面对凶手,她一脸震惊和悲愤地说出那句‘原来是你’,然后,不顾一切地将全家的怨灵引入我的体内,如此果断,如此决绝,丝毫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这些年来,由于她当时的那个举动,让我遭受了二十年的折磨,生不如死,却又不敢去死,害怕自己的生命一旦终结,景王府的惨案也会随之被掩盖,我以为,她觉着自己在劫难逃,我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可现在……既然没有被杀,既然活了下来,为何不去找我,为何不带我一起走? 是她当时自己都觉着活不下去,却没想到,居然能够逃得一命,但事后又觉着,身中魂咒,宛如怪物的我,会是累赘么…… 这些可能『性』,我强迫自己不去承认,却又制止不住自己不去想。 母亲她是爱我的,这天下间,没有哪个母亲不在意自己的孩子,可能……在她心中,报仇,远比我这个儿子更重要吧。 她的家人死得太多了,景王府的那个夜晚,死去的几乎全是他们顾家的人,她曾承诺过,作为家主,会带他们回到长营,会让顾家在修行界恢复以往的地位和荣光,可惜诸多辛苦,诸多努力,最终换来的,却是全族被灭的惨状。 虽然对于那场屠杀,我也很悲伤,也很愤怒,但毕竟我是萧昙,并不是顾绯然,对于顾家的感情,始终隔着一个母亲,并不能完全理解母亲作为顾家儿女的崩溃和绝望。 母亲她也是没有办法,天魂之咒,无『药』可医,无法可解,连我自己在某些时候都觉着自己是个怪物,以她当时的情况,不可能还带着一个我,她没去找我,或许是没有想到,一个身中逆天魂咒的四岁孩童,居然能撑过二十年的时光吧。 我这样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不管为何,母亲当年确实没有给我活下去的机会,明知道将魂咒种在我身上,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将我推向那种境地。 “霍丰哥,我不想的,是父亲杀的你……” 面对沈银尘体内锁着霍丰怨灵的事实,温昭崩溃下来,看向他满脸祈求。 “我想,你现在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我是沈银尘,不是你的霍丰哥哥,再者……” 沈银尘展开折扇,每根扇骨中都穿出一片细小的刀刃,缓缓向温昭走去:“当年是你把霍丰约出去,温涵要杀他的时候,你还帮忙砍断了他的腿,温昭,他待你不薄,即便没有你姐姐,他也对你很好,可你却背叛了他,要了他的命……” 见他向自己走近,温昭更加『露』出惊恐的表情,抖着嗓子道:“我也没有办法,父亲说,一旦你知道我们家是盗墓贼的事,就会报告官府,让官府的人来杀了我们……霍丰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你看这些金银珠宝,全是我们家的东西,全给你,全都给你,只要你让我活着,这些我都不要了。” “我当时只有十二岁,还太小了,不懂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父亲和姐姐他们已经死了,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姐姐……你不是最喜欢姐姐么,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在死亡面前,谁都不可能完全冷静,望着温昭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很是悲哀,冒着被问罪,害了别人『性』命偷来的东西,现在却妄想保住自己一条『性』命,只可惜,霍丰已经死了,不管他给的珠宝有多好看,对一个死人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他的姐姐,或许霍丰以前是很喜欢温伶,但既已变成怨灵,就意味着,他在死前对包括温伶在内的温家人只有恨,不再有爱了,连温伶自己都被杀了,如何还能以她为筹码,换取让沈银尘和霍丰放他活下来的机会? “喜欢你姐姐的人是霍丰,不是我,而现在,霍丰死了,你姐姐,也死了……” 沈银尘用这句话,否定了温昭所有的倚仗,在他向温昭走近的时候,阿元却始终将温昭护在身后,不过,显然,它也很怕现在的沈银尘,在向他尖叫恐吓的时候,不住地后退,由于一只手断掉,身形不稳,滑倒在地上。 沈银尘抬脚把它踢了出去,温昭见此,忍不住喊道:“阿元……” 抬眼见沈银尘走到自己面前,也无暇再去管那只猴子,转身朝着角落的空地爬去。 沈银尘举起扇子,眼见着就要朝着温昭的后背劈了下去,站在我旁边的林素闻眼疾手快,将手中的墨池掷了出去,沈银尘手中的折扇被打落在地,又见他移形换影,来到铁牢的门外,再一个瞬移,将墨池接住,出现在温昭的面前。 “素……素闻?” 沈银尘转过身,看清眼前出现的人,一时间,有些愕然,随后,又急切道:“让开!” 林素闻没动,他又道:“他们是盗墓贼,本来就杀了人,即便被朝廷知道,也是要被处以死刑的,我只是提前用他们的命,解开魂咒罢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怨灵折磨至死么?” “盗掘坟墓,伤人『性』命,自有律法裁决,而你……杀人就是杀人。” 林素闻持着墨池,不肯退开,淡淡道。 我早说了,他这个人就是榆木脑袋,和我师兄一样,转不开的。 见此,沈银尘又道:“素闻,你难道要违背长辈的意愿,非要如此么?” “长辈的意愿……” 林素闻沉默片刻,声音再度响起:“谁的意愿?” “这……”沈银尘面『露』心虚,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的意思是,若林家的长辈知道这件事,一定也希望我能解开魂咒的。” 闻言,林素闻微微颔首,淡然的语气中依旧『逼』问:“是林家的人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 沈银尘看了不远处的温昭一眼,才向林素闻套近乎道:“你也不想想,以伯父的『性』情,怎么可能叫我去杀人?” 然而,林素闻却没有吭声。 我想,这天下间,应该没有比林素闻更了解林弈秋的人吧。 见他们一来一回,总也说个没完,我走出去,站在地下暗室的走廊中,抱着双臂,故作戏谑地道:“林少主,与其说这些,你是不是最应该问他,到底是谁教他杀了怨灵所仇恨的人,就能解开魂咒这件事的?”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1章渐生嫌隙(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2章 渐生嫌隙(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天魂之咒,是顾家的术法,因被视为禁忌之术,所以很少有人使用。 在二十多年前,林家的人因为天魂之咒,对顾家心生忌惮,生怕顾家被『逼』到绝境,用此类术法与他们鱼死网破,而顾家,虽然禁止族人使用天魂之咒,但却并不阻止他们修行,以此来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若不是我舅舅使用魂咒『逼』迫林家当时的二少爷,杀害自己的兄长的话,顾林两家现在,应该不至于是如此处境。 在这世上,我想,应该只有顾家和林家的人才知道,按照怨灵的意愿杀死他所痛恨的人,就能解开魂咒,沈家经商,除了与林家交好以外,族人本身与术士沾不了半点关系,若不是林家的人告诉他们,沈银尘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面对我的疑问,沈银尘道:“是……是我发现自己中了魂咒之后,请术士来看过,是那个术士告诉我的。” 我迈步向他们走过去,故作疑『惑』地哦了一声:“这倒奇了,以沈林两家的关系,沈兄中了魂咒,居然不去求助林家的人,反而去找江湖术士,这话说出来,你猜林少爷相不相信?” “顾大人……” 我的『逼』问,明显让沈银尘有些不高兴,连对我的称呼都变了:“我作何举动,与你并没有关系,沈林两家的关系,也不容你来质疑,顾大人凭借子虚乌有,自己随便臆测的事来怀疑素闻的家人,到底是何居心?” 听此,我笑了笑:“没什么居心,只是觉着林少爷有些可怜,家人有什么事,连沈兄一个外人都知道,却瞒着他一个人。” 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刚才所言,仅是出于对林少爷的关心,并无真凭实据,若沈兄不高兴的话,在下可以向你致歉,至于相不相信,这就要看林少爷自己的选择。” 闻言,沈银尘又看向林素闻:“素闻……” 但见到林素闻不为所动的表情,他皱眉道:“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林伯父,难道他会是那种怂恿谋杀的人?” 林素闻沉默片刻,道:“这件事,等我回到林家,自会询问父亲。”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沈银尘的面前,道:“现在,我要带他走。” 沈银尘一脸纠结,又因为温昭就在眼前,却没有办法杀死,被体内的怨灵折磨,神情稍显急躁:“你要看着我死?” “并非如此。” 林素闻道:“只是不愿见你一错再错。” 他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一副从未犯过错的冷静模样:“你要解开魂咒,自可向官府说明,等温家被抓定罪,以沈家能力,定能让你亲手杀了他们,解开怨灵的仇恨,根本无需此种方式。” “我……”沈银尘却无言以对了。 其实,我明白他的苦衷,沈家是什么地位,秦川首富,富可敌国,他们家的少主,被一个木匠的怨灵附在了体内,此事传了出去,势必会成为沈家的一个笑柄,而对于林家,此事明显牵连到顾家,以林弈秋向来谨慎的『性』情,宁愿让沈银尘以这种方式,暗中杀了温家的人,也不会打草惊蛇,让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 只是,沈银尘的这种顾虑,沈林两家暗中的苟且,正是林素闻所不懂的吧。 果不其然,沈银尘语塞了半晌,最终苦笑一声:“素闻,你总是这样……” “永远都是一往无前,好像没有任何顾虑,不像我,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想到自己的所为,会给沈家带来何种后果。” “看来顾兄先前说的很对……” 他说着,转身看了我一眼,才道:“原先我还以为,你不适合去做林家的家主,现在看来,其实最不适合当家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吧。” 林素闻循着他的目光看向我,一副略带疑『惑』的表情,不知道我之前跟沈银尘胡说八道什么事情。 又听沈银尘黯然道:“你想把这件事上报朝廷,把我交给官府么?” 林素闻没有回答,不过,态度已经明显。 见此,沈银尘又苦笑了一声,道:“我真傻,明知道会如此,居然还要问你……”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道:“这件事,是我一人主张,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素闻,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能理解,本来就是我的错,沈家和林家那边……我会向他们说明,希望不会因我的错,牵连到你。” 此事结束,若林素闻当真把沈银尘交了出去,沈家和林家的人不怪他是不可能的。 好在沈银尘还算有些良心,在是非对错面前,还是挺能拎得清的。 我们将温昭和那只猴子带出了暗室,暂时关在温伶的房间内,由于温昭的腿脚受了伤,又多日未曾治疗,已经淤血溃脓,若再不施救,以后恐怕是要截肢,但温家的府宅内,只有陆危楼一个大夫,只好请他过来。 见我和林素闻要走,温昭紧张起来:“你们去哪里?” 我停住脚步,回身问:“你怕什么?” 温昭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道:“万一你们走了,那个姓沈的过来杀我怎么办?” 我冷笑一声,道:“反正你横竖都是要死的,现在被沈兄杀掉,总比被砍头要好。” “我是无辜的……” 温昭急着分辨道:“以前是我年纪小,被父亲指使,才会做下盗墓的事,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想盗墓的。” 我接着道:“确实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想盗墓的,就像你爹,被官府追了几十年,盗墓积攒下来的金银钱财堆了那么多,却还是想巴结上沈家安顿下来,但已经做过的事,如何能由‘不想’二字就能抹掉的?” “更何况,三年前,你可以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但三年后,小哥你也该有十四五岁了吧,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你跟我说不知道盗墓违法,是被父亲『逼』迫的,我可不太相信。” 见我这样说,温昭急着分辨道:“你别欺负我不懂,像我这样盗墓的,顶多判上几年,才不会被砍头。” 我又是一笑:“盗墓是不会被砍头,但霍丰呢?若我没有听错的话,刚才沈兄说过,当年霍丰被杀的时候,你也在场吧,而且还帮忙砍断了他的腿,你敢说,霍丰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那个人的死,是我父亲做的,如今我父亲已经死了,即便朝廷追究到我,我也只是被迫协助而已。” 对上他信誓旦旦的表情,我道:“把一切的罪过,都推给已经死去的父亲,不嫌丢人么?” “反正……” 温昭支支吾吾地道:“三年前,我只有十二岁而已,即便想杀人也做不到吧,而且,你说那个人是我父亲,谁知道是不是?” “这道上的人,经常养一些体型很小的孩子,方便他们偷盗东西,说不定,我和姐姐就是被他们捡来的,哪家的父母,从小就教授自己的孩子挖坟掘墓,还不怕危险,让小孩子冲在最前头的?” 听到这些话,我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中想着的,只有沈银尘的那句话—— 咎由自取。 温伶欺骗了霍丰的感情,还要了他的『性』命,结果却被沈银尘所骗,把心交给他,最终也被他所杀。 温涵那对夫『妇』,虽说养育了温伶温昭两姐弟,却没有承担起身为父母的责任,教授他们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最后死了,得到的,也只是温昭的冷漠相对。 佛家常说,有因才有果,这世间的是非对错,因果轮回,倒真令人唏嘘不已。 那只猴子,从桌上拎来一壶茶水,一瘸一拐地朝着温昭走过来,示意让他喝水。 温昭把茶壶接过来,『摸』了『摸』猴子的头,低低地道:“在这个家里,在乎我的,能让我在乎的,只有阿元和姐姐而已。” 听此,我终于明白,刚才明知道父母都被沈银尘杀了,温昭为何一直纠结他欺骗杀害温伶的事了。 不知不觉,对他的态度反而多了一些同情,不想再跟他争辩,丢下一句:“这些话,你还是留给府衙大人说吧,到时候你是生是死,还是流判几年,皆由他来决定。” 转身要走,却被温昭叫住:“那个谁……” 我看向他,见他看了我一眼,又移开视线:“虽然还不知道名字,但你们看起来是个好人,若我这次……不管是生是死,能不能麻烦你们一件事。” 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麻烦了,所以没有答应,仅是道:“你先说。” 温昭将茶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摸』着那只猴子的头,猴子之前被沈银尘打得很惨,脸上淤青,眼角边的血迹还没干,已经肿了起来,它对我和沈银尘都凶巴巴的,但面对温昭的抚『摸』,却显得很顺从,一直安静地陪伴在他的身边。 他表情爱怜,轻轻地道:“这只猴子,是我和姐姐小时候从山上捡到的,那时候,它被其他猴子欺负,被打得不成样子,姐姐看它可怜,求爹娘带它一起走,爹娘不肯,还说要带猴子的话,就把我和姐姐的粮食缩减一半给它吃……” “后来,我和姐姐渐渐大了,很多洞『穴』钻不进去,只能让猴子代替,它这身缩骨的功夫,是我们教给它的,阿元很聪明,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最后还是学会了,它什么都不懂,只是听我和姐姐的话,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收留照顾它。” 我看了一眼那只猴子,说实话,以红闻馆现在的状况,弄只猴子回去,只怕要闹出天大的笑话。 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脑子一抽,向他答应道:“如果它自己愿意的话,红闻馆也不至于连一只猴子都容不下。”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2章渐生嫌隙(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3章 渐生嫌隙(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陆危楼来给温昭治伤,毓清前来帮忙,我在外面等得无聊,就去找林素闻。 他刚才去找了沈银尘,虽然知道以他的『性』情,不可能做出私心偏颇的事,但我毕竟还是朝廷派来查探阴山之案的官员,对凶手放着不管不顾,显然说不过去,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去看看,但走到温家的后院,最终还是停在那里等候。 沈银尘的事,关系到他们林家和沈家,还是让林素闻自己先解决清楚比较好。 院内有一个池塘,池塘上面建着凉亭,我翻身坐在石栏上,把玉笛拿了出来。 因为拥有顾家前辈的记忆,所以,母亲的生辰我是知道的,再将我的一缕发丝取下配合施法,就能召唤来母亲的魂魄。 但一如既往地,什么也没有。 原先我以为,是因为母亲的修为高强,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将她的魂魄招来,现在才恍然,之所以召唤不来魂魄,除了魂魄主人生前修为高深,或者已经魂飞魄散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那个人还活着。 所以,母亲确然还活着么? 给沈银尘种下魂咒的人,当真是她么? 虽早有预料,但我还是有种失落的感觉—— 果然,还是他们么? 我和林素闻,最终,还是要敌对么? 很奇怪,现在我的心里,想着的不只是对林家人的恨,更多的,却是林素闻。 想到那日盛京城中,碧海『潮』生阁之『乱』,他深夜赶来,在城门外,对我说出的那句‘再见’,心烦意『乱』,亦或者,是种不安。 他曾救过我,不止一次,在我这里,是名为‘知己’之类的存在。 我想将自己所学,倾囊相告,那些我所知道的东西,所看到的一切,都想让他知道,让他看到。 我想知道,在未来某一天,他是否能与我并肩而行,即便我死了,也能沿着我的路,去追寻修行路上,最极致的可能『性』。 虽然,成为术士,这其中有各种阴差阳错的因素,但我毕竟真的已经是个术士,在修行上,也有自己的野心。 未来的路,还那样长呢,如果不是我身中魂咒,将来还可以活很久很久。 我还记得,顾家有个老翁,已经八十岁的高龄,还在想着修行的事情,那时候我不懂,总觉着他神神叨叨的像个疯子,现在却妄想,若我有幸,能活到他那个年龄,将会看到怎样的风景? 那些我想看到的东西,放眼天下间,唯有以林素闻的资质,将来才有可能触及吧。 哪怕有天我不在了,他也能为我看到。 说来说去,那个人,我终究不愿与他为敌。 不愿终有一天,与他站在对立面。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去,果然见到林素闻向我走来,站在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我看了他片刻,收回视线,没好气道:“来都来了,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这才迈步走过来,停在我的身边,默了片刻,道:“你有心事。”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很平静地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看了他一眼,才接着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他转身正对着我,神情似有疑『惑』,我依旧坐在石栏上,握着手中的玉笛,道:“我在想,人生于世,所有的姓名,关系,都是附加的,若是将这些东西剔除,那我应该是谁。” 林素闻沉默良久,道:“无聊。” 我哈了一声,很是不满:“哪里无聊了,就像你和我,若你不是林素闻,不是林家的少主,我不姓顾,被你误会是顾家人,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朋友,呃……” 想到初次见面,他告了我一状,我吐了他一身的事,我卡了一下,改口道:“即便做不了朋友,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林素闻静静地听着,等我把话说完,才淡淡道:“我只会是我。” 我被他气得吐血,好不容易伤春悲秋,感慨一下,他还不肯配合。 “老实说,你们家的人那么无聊,从小到大,你就没有想过逃离么?” “没有。” 斩钉截铁的回答,难免令人觉着绝情。 但这就是林素闻,心之所向,绝无旁骛,其实,我挺羡慕他这点,如果我能有他这样的专注力,修行肯定远不止于此。 但我还是不甘心:“即便遭受痛苦,折磨,也从未假设过,若你不是你,就不必再经历那些么?” “没有。”林素闻的回答依然坚持。 “不会吧。” 我还是不敢相信:“为什么?” “即便想的话……” 林素闻顿了顿,看向我,问:“有用么?” “好像是没什么用。”我一时间有点纠结。 “既然没用,何必去想。” “……” 我发现了,我和林素闻最大的区别在于,我喜欢胡思『乱』想,而他明知道是浪费时间的问题,根本不会去想。 所以,我的困顿,他不懂,也不会有。 但还是悻悻然地为自己辩解:“不过,想一想,心里总归有些安慰不是。” 林素闻哼了一声:“无聊。” “……” 我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很想拿笛子去敲他的头,然后把他丢到池塘里去。 “发生了何事。” 林素闻看向我,问:“为何这样想?” 突然意识到在他面前提起顾家的事,我支支吾吾地回答:“没什么啊,就是随便想想而已,沈兄所中的,是顾家的术法吧,若顾家的人还活着,他们对沈兄下手,明显就是针对你们林家,你不是说我是顾家的人么,那我们岂不是仇敌?” 林素闻沉默良久,才低低地道:“或许。” 他没有否认,就说明,对于顾林两家的关系,对于会不会把顾家人当作仇敌这件事,自己也拿不准。 说实话,我有点生气,毕竟关于他们家和我们家以前在长营的那些事,我都能放下了,甚至还想寻到妥善解决的方式,来结束两家相互对立的关系,但他居然还是不确定的态度。 不过反过来想想,我想和好,不代表他也想和好,林家与顾家一战,损失惨重,他有仇恨的理由,我又不能强迫他接受,所以,到最后,只能生自己的闷气。 总而言之,还是生气。 于是,板着脸,挑高了声音道:“这就奇怪了,当年景王府被屠,顾家的人几近被灭全族,若他们中还有人活着,就该去找幕后的凶手报仇,为何偏偏缠上了你们林家人,难道,连他们也怀疑,当年那件事与林家有关?” “不可能。”林素闻的声音虽然淡淡的,但明显带着赌气的意味。 他并不知道,当年林家是否参与了那件事,和沈银尘被种魂咒的事一样,从始至终,林家都瞒着他,因为他们只是把他当作一把武器,武器么,听话好用就好了,不该知道那么多东西,更不该有自己的考虑。 “那你如何解释沈兄中咒之事?” 我知道,林素闻并不知道那些事,却还是忍不住跟他争吵,好像这样,就能获得答案似的。 林素闻又不说话了,最后才背过身,迈步离开,冷冷地丢下一句:“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 我从石栏上跳下来,追上他,刚才过于关心林家和顾家的事,难免会让林素闻再怀疑我与顾家的关系,所以,只能再搬师父出来当做理由—— “一直以来,我师父都被当作是景王府被屠之案的凶手,如果能够查明此事是你们林家所为,就能证明与他无关。” 闻言,林素闻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望着我,一瞬间的神情,冷若冰霜,仿佛带着怒意。 我从未见过他认真发怒的样子,所以分不清楚,他此时的面无表情,究竟是像从前那样的不想理人,还是真的在发怒。 “不可能。”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好脾气,依旧淡淡的,一副谦谦君子的文雅模样。 “我从未说过,此事是你师父所为,同样的,在没有证据之前,你也不能说,是我们林家所为。” 不知道为何,刚才的信誓旦旦,在他这句话面前,竟有些后悔和羞愧。 确实,从我们认识到现在,面对众人的怀疑和议论,林素闻从未说过我师父半个字,所以现在,对他无言以对。 又听他缓缓道:“我明白你的怀疑,但,我会证明。” 证明,如何证明? 我没有告诉林素闻,之所以怀疑他们林家,是因为我母亲的那句话,她是见过凶手的,如果给沈银尘下咒的人真的是她,不管怎么证明,结论只有一个,当年做下那件事的,确实是林家的人。 但,不知不觉,被林素闻肯定的情绪所感染,我竟开始怀疑,或许,下咒的人不是母亲。 “为何……” 我怔怔地问:“为何如此肯定?” 刚才,咄咄『逼』人,对林素闻说出那些话,其实,并没有指望从他身上获取所谓的真相,明知道他也不知,却还是那样问,不过是想从他那里,听到这种肯定的答案,想听他告诉我,不是林家,我的仇人,并不是他。 “因为,我父亲说……” 林素闻顿了顿,道:“他很遗憾。”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3章渐生嫌隙(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4章 渐生嫌隙(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这是林弈秋评价顾家惨案的话。 曾经,我也以为对于顾家的灭门,他确实是抱着遗憾的感情的,毕竟两家同出长营,即便有过对立,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但现在,我却不确定了。 以前我以为,顾家被灭门,林家被怀疑,会让他们失去王上的重用和信任,对他们来说,显然得不偿失。 而且,将顾家赶出长营后,他们也没再挑起事端,两家沉寂了那么多年,没道理突然策划出那桩惊天巨案。 可沈银尘的事,给了我一个警醒,对林家,我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仅是权衡利弊,计较得失,就排除了他们的嫌疑,但林家的人也是人,有仇恨,有冲动,或许,他们还放不下以前的事,势要将顾家赶尽杀绝也不一定。 但面对林素闻的承诺,我还是犹豫了,在没有找到母亲之前,林家的嫌疑就暂且搁置吧。 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慌『乱』,对于二十年前早该死去的我,若是未来某天,忽然遇到母亲,我该对她说些什么—— 母亲,对不起,我还活着。 母亲,不要难过,我从未怪过你什么。 那母亲的反应呢,是惊喜,还是愧疚,抑或面对我随时到来的死亡,时刻摆出那种痛心悔恨的表情? 这样的局面,我自己想着都有些难堪,相见争如不见,是否,继续藏匿身份,让她一直以为我已经死了会比较好。 无论如何,当年的那个案子,还是要查的,睿王,林家,有最大的嫌隙。 只有查明真相,杀了仇人,我才能解开魂咒,有活下去的机会。 沈银尘的事情结束,我向朝廷写了一个折子,将这里的事禀报清楚,托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另一方面,又向阴山附近的官府求助,让他们抽调人手,帮忙押送沈银尘和温昭回京,离开那天,毓清作为温家的下人,自然出来相送,看着她站在门口,与温昭依依惜别的样子,我心中有些疑虑始终挥散不去。 因此事牵扯到沈银尘,与林家有关,林素闻也决定跟我们一起走,最终,温家,又只剩下毓清独身留守。 趁天『色』还早,我们动身启程,来到一个山谷中,大家走了半天,都有些累了,就停下来休息。 沈银尘被人看管着,几次见到温昭,都忍不住心中的恨意想要杀他,但周围有官差看管着,并没有得手。 温昭见此情景,提高了警惕,一直远远地躲着他,对沈银尘始终『露』出那种胆怯提防的表情。 他们现在,就像猫和老鼠一样,很是有趣。 坐了良久,沈银尘走到林素闻的面前,因他的举动,那些官差以为他又要对温昭动手,抑或想要逃走,寸步不离地跟着,觉察到官差们的意图,沈银尘顿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不过也没有办法,只能向林素闻道:“素闻,我有话想对你说。” 听此,我竖直了耳朵,生怕错过什么。 却见沈银尘回身看向了跟着他的官差,明显不想被他们听到的样子,林素闻看向我,似乎在等着我的下令。 没有办法,只能向那些官差挥挥手,示意让他们暂且退下去。 温昭见此,立即叽叽歪歪地喊道:“喂,你让他们都走了,万一那个人控制不住杀了我怎么办?” 我转过身,对他『露』齿一笑:“反正我的职责是查探阴山之案,不是将你们安全押送回去,即便你死了,与我也没有关系。” 再一折身,发现沈银尘和林素闻已经朝向山谷的另一边去了,连忙跟上他们,打算躲在后面偷听,却被他们两个发现,沈银尘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有点尴尬,拿手去遮头顶的太阳,对着四周观望,一副欣赏美景的举动。 林素闻也看了看我,『露』出无语的表情,随后看向沈银尘道:“无妨。” 沈银尘这才不再看我。 得到林素闻的允许,我自然大了胆子,明目张胆地靠近,听着他们的对话。 只见沈银尘沉默了片刻,道:“素闻,有一件事,我有点在意,想了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关于霍丰……” 我没想到,他们躲在这里,是要说霍丰的事情,其实,对于那个木匠,我早就有点疑『惑』,红萼娘娘死在二十年前,看温伶的年龄,不过二十几岁,而曾与温伶相恋,并且有了婚约的霍丰,在二十年前,应该也只有几岁而已。 一个几岁的孩童,不可能参与到红萼娘娘的墓『穴』修建中,所以,温家人要找墓『穴』的准确位置,为何偏偏看上了霍丰? 又听沈银尘道:“二十年前,霍丰的父亲也是木匠,他曾为红萼娘娘修建过墓『穴』,当时霍丰五岁,因母亲早逝,无人照顾,被父亲带去工地,因此知道红萼娘娘墓『穴』的准确位置,后来,为娘娘修建墓『穴』的工匠全都失踪,只有霍丰被遗漏下来,也是因为这件事,他被温家人盯上,以修建府宅为由,请他过来帮忙,借机把温伶许配给他。” 他顿了顿,颔首思忖道:“我想,工匠失踪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这其中肯定藏着更大的秘密。” 我还以为,沈银尘刚才神神秘秘,是要对林素闻说些什么事情。 按照先前的推测,睿王在红萼娘娘的墓『穴』中,藏了自己多年的家底,他当然不会留着那些为他修建墓『穴』的工匠。 杀人灭口,向来是他的手段。 我不屑地嗤了一声,沈银尘看向我,不满道:“你哼什么?” 自从我发现他是凶手,阻止他报仇,他就把过错全都推在我身上,怒意怨气也都冲着我来,好像林素闻没参与似的。 “你以为,这种事,我们猜不到么?” 我向他们走过去,缓缓道:“早在你之前,我们就发现了娘娘墓『穴』中的秘密,只是未免打草惊蛇,一直未有行动罢了。” 沈银尘『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看向林素闻,林素闻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我顿步在他们身边,继续道:“盛京城中,那位从扬州来的江姑娘刺杀世子殿下的事,你知道吧?” 沈银尘颔首回答:“略有耳闻。” 我道:“让江姑娘献祭仇恨,最终变成邪祟的鬼魂,就是红萼娘娘,那时……” 想到此事牵连到刘伯舟,未免把他暴『露』,我换了一种说法:“有术士以养魂之术,唤醒了娘娘生前的记忆,娘娘思念世子,循着世子殿下的气息徘徊在江府,因此遇到江姑娘,发生了那些事。” “但这与阴山之事,有何关联?” 沈银尘更加不解。 我笑了笑,反问:“你还没有听懂么?” “在被术士施以养魂之术以前,红萼娘娘的鬼魂是没有生前的记忆的,就说明,她在死后,被人强行驱逐了执念,你猜,是什么人做的,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银尘思考片刻,惊愕道:“睿王?” 想到这一层,他的神情才恍然大悟,但仍是不敢置信:“你是说,那位娘娘,是被睿王所杀么?” 我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仅是道:“以当时的情况,恐怕只有睿王才有能力那样做,而且,只有害怕被鬼魂的仇怨侵害,才会想到压制魂魄,强行驱逐执念,他们皇家的人,向来胆小的很,就怕什么神啊鬼啊的,只是那时他万万没有想到,娘娘死前所弥留的感情,并非是恨,而是对世子殿下的眷恋吧。” 听此,沈银尘黯然道:“父母对子女之爱,当真令人动容,只可惜……” 只可惜,那个萧琢,却死了么? 想到那个在我面前死去的萧琢,全身爬满虫子的模样,我到现在都有些隐隐的恶心。 “天下间有几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若因如此,就成了孩子不能死去的理由,那这世间岂非有太多不公平之处,自作孽,不可活,种下恶因,就要承担恶果,咎由自取,如此而已。” “顾……” 沈银尘被我的话惊住,定了定神,道:“在下只是一时感慨而已,何必如此生气?” 我挑了挑眉,看向他:“我没有生气。” “可你的样子,就像在生气。” 沈银尘坚持道。 我有点不耐烦:“说没生气,就是没有。” 老实说,那个萧琢,还没有达到让我生气的地步,只是稍微有点不喜欢他而已。 对于肆意践踏别人感情的人,我向来如此。 “还有一件事……”沈银尘问:“依顾大人所说,睿王为何要杀红萼娘娘。” 我答:“按照我的推测,当年睿王离开盛京,据说轻车简从,并未带什么东西,他杀红萼娘娘,并大肆修建墓『穴』,恐怕,是为了收藏留在睿王府中的东西吧。” “可……” 沈银尘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藏在我体内的这个木匠,我可以看到他生前的记忆,他曾为了找寻父亲,偷偷进过娘娘的墓『穴』,里面什么都没有。” 对于他的话,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良久,才:“什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4章渐生嫌隙(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5章 渐生嫌隙(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沈银尘的话,是我始料未及的。 原先我以为,睿王当年之所以会杀红萼娘娘,是为了把府中的金银粮饷藏在她的墓『穴』中,可霍丰却说墓中什么都没有,如果我先前的猜测是错的,睿王又为何会杀死自己的宠妃,还要强行压制她的魂魄?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着什么线索,是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的。 仔细想想,阴山之案所牵扯的那些人,红萼娘娘,温家的那群盗墓贼,秦川沈家的少主沈银尘,为红萼娘娘修建墓『穴』的工匠,还有彭贞将军,以及杀死彭贞的那些山贼。 前三者的关系,我们都已经很清楚了,后三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握着玉笛暗自思忖了一回儿,忽然想到什么,连忙看向林素闻道:“现在跟我走,温家那个地方,我们还是要回去一趟。” “什么?” 沈银尘很是疑『惑』,问:“这是为何?” 我看向他,分析道:“你不觉着奇怪么,当年阴山那些山贼被剿灭时,为何口口声声坚持说彭贞将军的死,不是他们所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他们做的,抢了粮草就算了,为何还要烧毁那些兵将的尸体?” “你的意思是……” 沈银尘皱眉:“与那些失踪的工匠有关?” 他的脑子,明显比我师兄好使,不用详细解释,就能看出其中的关键。 我点了点头,又问:“沈兄既然有霍丰生前的记忆,可知道,他的父亲是如何失踪的?” 沈银尘思忖片刻,道:“在为红萼娘娘修建完墓『穴』不久,就有一个工队来到这里,说是有个达官显贵想要修建府邸,在此征收大量的工匠前往外地,因工钱很高,阴山附近的工匠差不多都去了,但由于霍丰当时还小,无人照顾,他父亲就没有参与,但一天晚上,他父亲有事出门,就没有回来,霍丰事后听说,那些去外地做工的工匠也都没了消息,就猜想父亲出了事情。” “失踪的工匠这样多,此事如此蹊跷,当时就没人报官么?” “当然报了。” 沈银尘『露』出不假思索的表情:“只可惜,人海茫茫,他们又不知道介绍做工的那些人到底是何来历,失踪的人要到哪里找去,官府那边追查数日,实在没有线索和消息,就立为悬案,不了了之了。” “那工匠的家人呢,也从未找过么?” 沈银尘叹了口气,道:“那么多人失踪,皆为男丁,全家老小全指望他们养着,怎么不找?霍丰父亲失踪的时候,他还很小,又无亲无故,连活着都要靠左右邻舍接济,自然没有能力去找人,不过其他的工匠家人倒是找过很长时间,他们以为那些工匠八成是被人所骗,被卖进私矿里当苦工了,甚至还有人混进几个私矿寻找,结果……” “你也知道,那些工匠失踪,家里剩下的多为老弱『妇』孺,整天守着一亩三分地,别说让她们去外地找人了,连门都很少出,最后,托人找了几年,怎么都没有消息,渐渐地也都放弃了,后来霍丰长大,想起儿时的事情,也是怀疑此事与睿王有关吧,才会冒险进入娘娘的墓『穴』中查探,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 闻言,我沉默一下,又问:“霍丰查探多年,一点关于失踪工匠的线索都没有发现么?” 沈银尘摇了摇头。 “修建墓『穴』的工匠,有那么多人,若是将他们全都杀了,单是掩藏尸体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运到别处掩埋更不可能。” 我慢慢地分析道:“所以,如果那些工匠当真被灭口,他们的尸体应该还在阴山附近,只是这个地方,田里有人种植庄稼,山上有人挖笋采茶,埋了那么多尸体,不可能不被当地人发现端倪,极有可能与彭贞将军的事情有关。” “可,按照你的推测,在此事件中,彭贞将军又是怎么回事?” 我勾唇一笑,道:“难道你忘了,那个彭贞,究竟是什么来历么?” 对于朝堂上的事,沈银尘比林素闻更加熟悉,所以想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徐国公?” 我默默颔首,怕林素闻不明白,所以特意介绍了一番,道:“当年,彭贞只是徐国公麾下的火头小兵,因受到徐国公的赏识,才渐渐被提拔起来,更有甚者,后来成为威震外邦的上将军,他对徐国公,不只是知遇之恩那么简单,徐国公夫人的侄女,还是彭贞的夫人,两家感情深厚,而徐国公又与睿王交好……” 说到这里,我皱了皱眉,不对,还是不对。 即便徐国公与睿王再怎么交好,即便彭贞将军对徐国公再怎么感恩戴德,也不足以让他放弃前程,隐匿二十年,不『露』行踪。 山贼是没有理由杀害工匠的,能够让那些工匠失踪的人只有一个,睿王。 彭贞将军不可能为了给睿王运送东西,就甘心放弃高官厚禄,隐藏幕后二十年,所以他极有可能是真的死了。 按照我的推测,当年死在阴山的,并非是彭贞本人,而是那些失踪的工匠,他们把工匠杀了,伪装成兵将的样子,就地焚烧,然后将押送的军饷粮草,藏在红萼娘娘的墓『穴』中,暗中潜入睿王的封地,等待回归的时机。 可二十年了,一个人没可能隐藏二十年都不出来的,而红萼娘娘的墓『穴』中,也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见我沉默,沈银尘试探地叫我:“顾兄?” 我看向他:“沈兄对毓清姑娘有了解么?” “毓清?” 沈银尘『露』出疑『惑』的表情,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是温伶的婢女,刚来温家没多久,其他的,一概不知。” 我又道:“其实有一件事,我觉着有些奇怪,若问沈兄的话,还请沈兄不要见怪。” 沈银尘点头道:“你说。” “沈兄要杀温家的人,为何会留着毓清?” “霍丰的仇人是温家的人,毓清只是一个婢女而已,与当年那件事又没关系,我杀她做什么?” 无论如何,如果没有霍丰怨灵的『逼』迫,沈银尘到底是不想杀人的,因此面对我的询问,多少还是有些不悦。 “那之后沈兄要杀温昭,不觉着留她在府中,有些碍手碍脚,会坏你的事么?” 见我一直询问,沈银尘的表情更加不是滋味,没好气道:“我说了,她只是一个婢女,我虽杀了人,但杀的都是有罪的盗贼,为保自己的『性』命,不得已而为之,难道在顾大人看来,在下确然是个草菅人命的人?” 见他生气,我连忙道:“在下只是奇怪,毓清一个姑娘家,怎么敢在刚发生过命案的府邸待着而已。” “这个……” 沈银尘语塞片刻,闷闷地道:“兴许与温家人的感情很好吧。” “可沈兄不是刚刚还说,毓清刚来温家没多久么,一个新进的婢女,还被主人安排在那么偏僻的位置,感情能好到什么地步?” “顾兄是在怀疑毓清?” 沈银尘想了片刻,问。 “总之……” 我玉笛拿在手中敲了敲:“还是先回温家看看吧。” 对于毓清,我一直都觉着有些奇怪,如果沈银尘留在温家的原因,是为了追杀温昭,那她留在温家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天来,从毓清那里,我获取了很多关于温家之案的消息,但根据她的线索查探下来,竟然全是直指沈银尘。 因我当时,急于解开阴山之案的谜团,对于毓清给出的线索,只当是天助我也,根本没有多想,现在回过味来,才发现毓清身为婢女,可疑的地方太多了,从开始查案,到发现沈银尘的事,这一切都太顺利了,而顺利的原因,全是因为毓清的提醒。 一次巧合,两次,三次,就难免令人怀疑。 好在我一直是个多疑的人,即便对于身边的亲近之人,也很难做到完全的信任。 至于毓清,她与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究竟是无辜的婢女,还是螳螂捕蝉,藏在最后的黄雀,都要等回到温家才能解开。 我们向陆危楼告别,让他带着那些官差,将沈银尘和温昭先行押送回城。 听到我们想要离开,陆危楼有点紧张,看了看周围的人,道:“顾兄,你们要去哪里,我跟你们一起好不好?” 我留了一个心眼,答道:“刚才从沈兄那里,大致得知红萼娘娘墓『穴』的位置,未免生出事端,再有盗墓贼觊觎娘娘的墓『穴』,我和林公子想回去暂且守着,等朝廷的人派兵接手再回来,小楼你又不会骑马,一来一回,难免耽误行程,还是先走吧。” “另外……” 我顿了顿,道:“等你回到盛京,若是有时间的话,就去红闻馆请刘伯舟刘大人过来一趟,说我有事找他。” “怎么了,难道还是有鬼怪作祟么?” 陆危楼听此,神情更加不安:“那我还是跟着顾兄比较好吧。” 我忍不住在心里鄙夷了他一番,有什么鬼怪作祟,是我和林素闻两个人还解决不了了,退一万步来说,就刘伯舟那个道行,即便当真遇到厉害的鬼怪,我们两个都对付不了的,他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 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在阴山附近,遇到了刘大人的故人,想让他前来见上一面。”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5章渐生嫌隙(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6章 螳螂捕蝉(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望着陆危楼率人押着沈银尘和温昭走远,我和林素闻才折返回程。 两个人骑着马,沿着山道穿过深谷,路边秋意正浓,枫叶霞红,石壁的林木间回『荡』着急促的马蹄声。 走到半路,见前方有条小溪,我觉着有些口渴,就从马背跳下来,将马丢在一边,迈步朝着小溪走去。 撩起衣摆,蹲在溪边洗了把脸,又捧起溪水喝了两口,深山野涧中的泉水,清冽甘甜,令人不禁心神一震。 我回过身,只见林素闻牵着马,站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于是冲他喊道:“喂,你要不要下来洗洗?” 林素闻依旧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神情不为所动,我撇了撇嘴,沿着岸边凹凸不平的石头往上爬,刚在他身边站定,却见林素闻松开了缰绳,顺着我刚才上来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了下去。 见此情景,我又在心里把他嫌弃了一番,在石头上坐下来,见他护着衣摆,小心翼翼地在溪边蹲下来,忽然想到什么,『摸』起旁边的一颗小石子,扬手向他那边丢了过去,石子落在水中,溅出一片水花。 林素闻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向右边移出去一段距离,刚蹲下来,我又寻到机会,拿起一颗石子,丢了出去。 见他转身看我,连忙装作毫不知情,转过身,吹着口哨,去欣赏对面峭壁上长着的枫树。 片刻,偷偷瞄了他一眼,见林素闻站在岸边,神情木然地望着我,明显有些不悦的情绪。 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故作刚才那些事与自己无关,悻悻然地道:“不是要洗脸么,洗吧。” 林素闻仍旧站在那里,良久,才迈步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由于岸边长着很深的苇草,他的身影被枝叶挡住,我看不到。 心情郁闷,暗暗埋怨了他一声小气,顺势在石头上躺下来,旁边的石缝里长着一根狗尾巴草,被我拔下来,叼在嘴里,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望着碧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 秋日风轻,天高云淡,日头还是很足,看了不一会儿,就眼睛酸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冰凉的水兜头劈在我的脸上,我被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只见林素闻手里拿着一片荷叶,面无表情地站在我的面前。 “喂,你做什么!” 我胡『乱』抹了一把脸,气哼哼地冲他喊。 又觉得他站着,我坐着,被他从上往下看着,气势短了一截。 于是,站起来,道:“我刚才没弄你身上吧,你看我衣服,都湿了。” 冷不丁被水泼到,眼睛又酸又涩,我『揉』了『揉』,又去拍湿漉漉的衣服,却见林素闻未吭一声,转身离去。 “喂,你给我站住……” 我从后面颠颠地追上他,刚走到他的身边,却见他手中的荷叶随手一翻,盖在了我的脸上。 我连忙去挡,把荷叶从他手中接下来,再一抬眼,他已经走远了,不远处,我们的两匹马凑在一起,正站在树下吃草。 他捡了一个干净的树荫站着,由于林素闻非常洁癖,不愿尘土沾上他的白衣服,所以,仅是站着。 我一脸怨念地向他走过去,林素闻道:“彭贞确实死了。” 听此,我怔了怔,他怎么知道我在为这件事烦恼,反应过来,收敛神情道:“你怎么知道?” 他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林家。” 确实,彭贞与睿王的关系,我都能想到,林家不可能没注意到的,我还以为,林素闻在林家只管修行,什么都不知道,如今看来,对于林家在朝堂的事,他还是了解一些的,是我低估了他。 二十年前,景王府的惨案发生以后,天政院和睿王接连遭到责难,一时间,朝堂中人人自危,林家更是如此。 所以,关于朝廷中的风吹草动,他们肯定格外在意,彭贞在阴山遇袭这件事如此怪异,林家不可能注意不到的。 “你们查到了什么?” 林素闻面如冰霜,回答:“不知道。” 他说着,取出一封信,信封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上面并没有署名,应该是林家的探使传给他们的消息。 我迟疑一下,伸手接过来,将书信展开,里面写着的,却是彭贞家人的事情。 当年,彭贞死后,朝廷并没有追究他丢失粮饷的过错,还追封其为上将军,并且为了安抚其家人,还拨下了一些银两。 但按照书信上面所写,彭贞死后不久,他那位吃喝滥赌的父亲就过上了挥霍豪奢的生活,而且,花费的金银远远超过了朝廷的补给,不久后,彭贞的父亲就死了,信中介绍,是某天晚上醉酒,在巷中与地痞发生了冲突,被人『乱』刀刺死的。 而彭贞的夫人,在这之后不久,就改嫁了他人,彭家彻底败落,唯一剩下的智力有些残缺的弟弟也没有了消息。 按理说,如果彭贞还活着,面对这些事情不可能无动于衷,还能心平气和地躲藏着。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确实死了。 可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彭贞和睿王早有串通,用那些失踪的工匠来制造他们死去的假象,为何到最后,却真的丢了『性』命? 我想了一会儿,道:“难道,彭贞当真是被那些山贼杀的?” 林素闻摇了摇头,看他这个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想到他刚才向我泼水的事,就更加生气。 于是唧唧歪歪地喊道:“喂,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摇头晃脑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知道,还是在说不是?” 林素闻看向我,可能是被我突然的坏脾气惊到,反应了片刻,才道:“不知道。” “……” 我真是受够了! 早知道刚才就让他跟陆危楼一起走了! 凭白把他留下来惹我生气,自找的么? 气冲冲地朝着马匹走过去,想到他们家的那封信,还在我这里,又折返回去,把信连同荷叶一起丢进他怀里。 牵着马,朝着温家的方向走去,刚走出了几步,又停下来,此时,林素闻已经赶上我,也牵着马,走在我的旁边。 我沉思片刻,终于收敛了脾气,看向他道:“你觉着有没有可能,杀害彭贞的,当真不是山贼,而是另有其人?” “当年彭贞奉命给北境运送粮草,那不是一个小数目,加上睿王自己的私藏,全都埋在红萼娘娘墓『穴』中的话,在将来,一旦他们折返回来攻入盛京,就不必再千里迢迢从颍州运送到此,正好可以当做是一批丰厚的补给。” “他们首先约定好,以假死来掩藏此事,又让彭贞暗中潜入颍州会合,却没想到,这中间发生了变故,彭贞当真死了,他们的东西也被幕后主使的人劫走,所以,红萼娘娘的墓『穴』是空着的,而睿王也暂缓计划,蛰伏至今。” 林素闻闻言,沉默片刻,问:“谁?”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问当时的朝廷,谁有能力这样做,毕竟那个时候,皇长孙萧琢还是个小屁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其他的几位亲王,在我父亲和睿王多年的压制下,提到争储之事都恨不得逃跑,早已没有了坐拥天下江山的心思,戚家陆云,虽然势大,但制造朝堂,在军中的势力根本不足以与睿王和彭贞抗衡。 若有可能的话,我倒更愿意相信,是我父亲所为,但那个时候,我父亲早就已经死了。 所以,还会是谁…… 我又想起前些时日,在盛京刺杀我的术士,什么人能够驱使如此修为的术士,虽然不知他为何要杀萧俶,但明显是和睿王对峙的,这是否意味着,在如今的盛梁,除了睿王和萧琢,其实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觊觎着天下。 还是那些亲王么? 看似懦弱无能,对王位早已没了想法,实际只是在暗中韬光养晦,等待未来的某个时机。 想到这些问题,我头都快大了,总感觉线索越理越『乱』,泥潭越陷越深。 假若这样的人真的存在,不管他是谁,对现在的萧琢来说,都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危险。 一个睿王,就够萧琢对付的了,若是再加上那个暗中潜藏的敌人,企图让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话,以萧琢的实力,即便最后能勉强招架住睿王的反叛,也不可能撑得住第二次的打击。 想到此,我看向林素闻,问:“你们林家,是确定站在皇长孙殿下那边的吧?” 林素闻一愣,随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听此,我持着玉笛,伸了伸懒腰,道:“那,可要记住你现在的话啊。” 林素闻没说话,良久:“有点奇怪。” 我疑『惑』地嗯了一声,看向他,见他也看向我,道:“你和他。” 我哈了一声:“哪里奇怪了?” “是因为我师兄很喜欢他,所以我才帮他的,不然,你们的事,我才不管呢!” 林素闻又不说话了。 我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向他疑『惑』道:“若红萼娘娘的墓『穴』中,当真什么都没有的话,温家的那群盗墓贼,为何会在阴山生活三年的时间?”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6章螳螂捕蝉(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7章 螳螂捕蝉(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所谓盗墓,无利不往。 按照沈银尘所说,他的那个岳父温涛,是个挺厉害的盗墓贼,若红萼娘娘的墓『穴』中,当真什么都没有的话,他不可能在阴山脚下建造府宅,还在那里生活了三年的时间,所以,我猜得没有错,红萼的墓『穴』确实藏着东西,而且,现在还在。 我和林素闻赶回温家,不过这次,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拜访,而是躲在暗处,偷偷地监视。 晚上,温家一片黑暗,我们躲在山上的灌木丛中,见里面始终都没有动静,我等得不耐烦,差点以为是我误会了毓清,她是无辜的时候,只见毓清披着一个黑『色』的斗篷,提着一盏灯笼,出了门,朝着山林的深处走。 我和林素闻对视一眼,跟在她的身后,山路难行,而且又是晚上,毓清好歹还提着一个灯笼,我和林素闻什么都没有,周围黑灯瞎火,脚下碎石遍布,一不小心还要滑倒,未免毓清发现我们,只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盯着她的那盏灯笼跑。 不得不说,毓清的胆子还是挺大的,虽说温家之案,确定是沈银尘所为,但这个山谷中,确实死过很多人,离这不远处,还修建着一个千人冢,里面埋着的全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碎尸,她一个女孩子,孤身行走其中,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但想了想,温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明知沈银尘就是凶手,居然还敢留在温家,这点程度,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其实,对于毓清的身份,我始终不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接近温家,也是别有所图。 远远地看着那点灯火,在夜晚中忽明忽暗,隐在灌木丛中,忽然消失不见。 我们连忙追过去,来到灯火消失的位置,却见前方视野开阔,连灌木都很少,却没有发现毓清的踪迹。 我向四周打量了片刻,道:“分开找。” 林素闻默默颔首,转身离开,我趁着月『色』捡起一根树枝,在附近的草丛敲敲打打,寻找可以让她容身的位置,片刻后,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个『乳』白『色』的东西隐在灌木中,走近了蹲下身一看,居然是毓清刚才提着的灯笼。 正想站起身喊林素闻,冰凉的刀刃却瞬间抵在了我的颈间:“别动。” 我将灯笼和树枝丢在地上,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转过身,向她道:“毓清姑娘,半天不见,别来无恙。” “是你?” 趁着月光看清我,毓清皱了皱眉,又道:“顾大人不是跟着那些人离开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笑了笑,道:“想到在下之所以能够发现沈公子的事,多亏毓清姑娘提醒,所以折返回来,想要谢谢姑娘。” 听此,毓清不屑一笑,又将刀刃『逼』近了几分:“既是道谢,顾大人暗中跟着我做什么?” 刀刃胁身,未免她失手伤到我,我连忙抬了抬头,用手挡着她的动作,回答道:“在下见姑娘一个人行走在山野林木间,怕姑娘出了事情,所以暗中尾随保护,姑娘……一只手拿不稳的话,就用两只手拿着,不要抖……” 毓清又向我『逼』近一步,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转头向后厉声道:“出来!”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见林素闻的身影,从漆黑的林木间,缓缓走了出来。 他顿步在不远处,手中持着墨池,看了被毓清挟持的我一眼,面无表情,没有反应。 毓清看向他,又把目光转向我,问道:“顾大人怕小女子深夜在山中难行,故跟在身后保护,那这位林公子是做什么的,难道是怕顾大人会遇到危险,跟在身后保护顾大人你的?” “岂会如此?” 我没好气地笑道:“在下堂堂八尺男儿,哪里需要什么人的保护?” 毓清的刀刃再『逼』近了几分,直接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一个激灵,连忙道:“林素闻,救我!” 林素闻瞥了我一眼,最终看向毓清,淡淡道:“放了他。” 毓清没有回应,不过也没有动手杀我,她沉默片刻,道:“我与两位无冤无仇,也不想背上朝廷的人命,只要你们放了我,就当从来没有见到过,我就会放了他。” 好不容易再抓到一点线索,若这次让她走了,岂不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我思索片刻,道:“姑娘,要不这样,你看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要不你把我放了,我们联手把他杀了,那墓『穴』中的东西,你我两人平分如何?” “你说什么?” 毓清又向我走近一步,我怕她一个激动,真的杀我,吓得连忙闭上眼睛,飞速道:“要不这样,你七我三,你八我二。” “你以为我是为了钱财么?”毓清问。 见她上当,我继续往下道:“毓清姑娘千方百计接近温家,在下还以为,姑娘也是为了娘娘墓『穴』中的东西而来,难道不是?” 闻言,毓清低下头,咬了咬唇,低低地道:“这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随后,又看向林素闻道:“是放了我,救下他,还是看着他死,林公子自己选择。” 我有些心累,叹了口气:“姑娘,你也看出来了,这位林公子十分讨厌我,恨不能亲手把我打死,怎么会拿你来交换我?我看你还是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把我放了,我们把他杀了,你若当真不想要墓里的钱财,那全都留给我好了,他不放你,我放你,保证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你的事,我发誓,发毒誓都可以。” 毓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林素闻,林素闻沉默片刻,却道:“你杀了他吧。” “喂!”听此,我立即炸『毛』,道:“林素闻,你也太没良心了,老子救过你多少次,你居然真要看着我死!” 面对我的指控,林素闻无动于衷,面无表情,道:“你也要杀我,况且……” 他顿了顿,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道:“我只记得多次救过你。” 仔细想想,我们认识到现在,似乎真是如此,一直是林素闻在救我,帮我疗伤,我好像真的没救过林素闻什么。 想到刚才说的话,我有些心虚,但仍是嘴硬道:“你是不是傻,我说要杀你,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她把我放了,我们就能把她抓住,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想要杀我,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简直狠毒!” 林素闻面不改『色』道:“我也是权宜之计。” “别说谎了!” 我气颠颠地指责:“你就是想杀我!” “你们说够没有!” 见我们一来一往,总也说个没完,毓清失去耐心,我连忙道:“说完了。” 再次举起双手,道:“冷静,冷静。” 见毓清仍是持着匕首,不肯放过我,我叹了口气:“姑娘,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家人,究竟是那些被杀死的兵将,还是被朝廷剿灭的山贼,抑或是失踪的工匠,你想要的又是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么?” “你……” 听我这样说,毓清一时间愣住,失语道:“你怎么知道……” 顿了顿,又冷冽神情:“我为何要相信你们朝廷的人?” 见此,我勾唇一笑:“看来是第二种了。” “正如我刚才所说,姑娘接近温家是别有所图,原本我还以为,你和温家一样,是盗墓贼,为红萼娘娘墓中的东西而来,觉着沈公子留在温家,会耽误你的事情,所以才会引导我发现他的事,最后赶他离开,可刚才姑娘却说,自己所作所为,并非为了钱财,处心积虑想找红萼娘娘的墓『穴』,却不是为了钱财,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当年那个案子,总共有三方受害,兵将,工匠,山贼,而刚才姑娘又说,不相信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 我的话还没说完,毓清悲凉地苦笑一声,带着哭腔道:“不由分说,杀我全家,你们朝廷的人,我为何要相信!” “姑娘,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冤有头,债有主,二十年前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说这位林公子并未挂着官职,根本不是朝廷的人,在下也是刚入朝廷不久,你要恨,也不该恨到我们头上吧。” 林素闻持着墨池阻挡着我们,冷着一张脸,始终沉默,见我喋喋不休,才忍不住道:“你玩够没有?” 见他失去耐心,我扯了扯唇,又伸了伸懒腰,问:“姑娘,你这个匕首,是从哪里买的,看着质量不怎么好啊。” “你说……” 毓清刚想说话,视线落到自己的匕首上,只见匕首从顶端开始,碎成粉末,她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空无的手:“怎么回事?” 我趁机退开她的身边,站在远离她的位置,从背后将她的匕首拿出来:“大概刚才姑娘的手麻了,在跟林公子说话的时候,不小心被我调换了兵器而已,都跟你说了,累的话就两只手一起拿,姑娘却不肯相信我。” 将她的匕首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赞叹道:“啊,不小心看错了,这个匕首还是挺不错的。” 一抬头,对上毓清仍是震惊的神情,我将匕首丢在地上,立即变成了一片叶子,而原先的匕首还留在毓清手上。 我向她眨了眨眼,笑道:“一个幻术而已,没必要这样吃惊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7章螳螂捕蝉(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8章 螳螂捕蝉(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又问:“姑娘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吧?” 见毓清仍是不肯开口,我决定使用激将法,于是故意道:“当年,彭贞将军押送粮饷路过此地,你们劫杀官兵,抢掠粮饷,本就是大罪,即便朝廷派兵围剿,也是情理之中,姑娘又在痛恨些什么?” “那件事不是我们做的……” 果不其然,听我这样说,毓清忍不住反驳:“当年我们就说了,那些官兵,根本不是我们杀的,是朝廷不相信我们而已。” 当年,彭贞押送粮饷路过阴山,那些山贼,确然是想劫掠他们的。 正欲动手时,却发现自己要劫掠的,竟然是朝廷的官兵,即便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此事,于是,躲藏在草丛中,按兵不动,打算等他们从阴山离开,就折返回到山寨,却没想到,这时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押送粮饷的官兵,并没有按照原先的路线,从官道离开阴山前往北境,而是押着那些东西,进入山谷深处。 他们的这些举动,令山贼们十分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在暗处观察,不一会儿,那些官兵全都出来了,但他们负责押送的东西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被囚禁的乡民,他们把官兵的服饰脱下,『逼』迫乡民换上,然后一个个地杀了他们。 看到这样的一幕,即便他们是穷凶极恶的山贼,目睹那么多人被杀,也被惊住了,不敢相信,身为官兵,为何会在此处屠戮百姓,那些被杀的人是谁,他们稍微想想就明白了,毕竟那时候,阴山附近有许多工匠失踪,这件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 官兵们为何要杀工匠,以及他们运送的东西,都被藏在哪里,他们也很快想到这其中的关联,又见官兵纵火,焚烧了那些穿着他们衣服的工匠尸体,就在山贼们为目睹这样一桩惊天秘密而感到后怕之时,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官兵烧掉了工匠的尸体,伪装成是彭贞的军队受到袭击,全军覆没的样子,正打算离开时,密林中,又出现一队黑衣人,他们杀死了那些官兵,把他们的尸体堆在那些正在燃烧的工匠尸体之上,然后就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后来的黑衣人到底是何身份,他们杀害官兵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她的父亲,那些山贼的寨主,却为此事后怕忧虑,总担心这件事会牵连到他们。 果不其然,朝廷把彭贞遇袭的事,算到他们头上,朝中一位大臣领兵前来,不由分说,将他们山寨的人几乎屠杀殆尽。 那时候,毓清只有几岁,被一个老奴带走逃离,侥幸保全了『性』命。 想到幼年的遭遇,想到族人的惨死,她始终不能安心,虽说他们占山为王,抢掠路过的商队,也杀过不少人,本就死有余辜,但彭贞遇袭之事,确然不是他们做的,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追查着当年的事,再度回到阴山时,却见到温家的那些盗墓贼,觊觎红萼娘娘墓中的东西,将计就计,谎称自己是投奔亲戚,落难于此的孤女,以侍女的身份混进了温家。 “既是如此,当年你们为何没有向朝廷说明?”我沉默片刻,问。 毓清冷冷一笑:“说了有用么?” “见大军压境,我父亲带着他的兄弟,去拜见率兵围剿的那位大臣,向他说明了当天的事,可那个人根本不信,不仅不信,还将我父亲和与他一起去的那些人,绑起来,捆在山寨的门口,当着我们的面,砍了他们的头颅。” “我们本就是一群山匪,早晚都会被剿灭的,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们尽快平息那件事,事实真相到底怎样,没有人会去在意,在山贼劫杀朝廷官兵,抢掠粮饷和朝廷官兵私吞粮饷,杀害无辜百姓,最终被神秘人所杀之间,你说朝廷宁可相信哪一个?” 她的话,令我无言以对,以盛梁朝廷的习『性』,和那位王上的『性』情,即便当真相信了那样的事,未免朝廷受到百姓非议,也会不择手段地去掩饰,去遮盖吧,所以到最后,背下这项罪名的人,仍旧是那些山贼,他们的死活,确实没有人会在意。 “看到我父亲被杀,其他的叔伯们奋起抵抗,但也只是死的更多而已,我的叔叔,没有办法,跪地恳求,说他们死了没关系,请求那个人放过山寨中的『妇』孺,可那个人却说什么斩草除根,连未过马背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 半晌,我问:“那个率兵的人,是谁?” 毓清的神情激动,说到最后,几乎咬牙切齿,眼睛红通通的,差点『逼』出眼泪。 闻言,她又冷然一笑:“说起来,顾大人与那个人的关系还算亲密,恐怕连你都想不到他是那样的人吧。” 我看向她,怔怔问:“谁?” “左都御史,傅义山傅大人。” 她瞥了我一眼,向前走了几步,接着道:“也就是顾大人的师兄,那位小傅大人的父亲。” “不可能!” 我立即否定,很没有缘由的,连证据都没有,却凭着直觉拒绝相信这件事。 在我心里,傅伯父的『性』情虽然古怪,但仍如父亲一般,是最威严公正的存在。 我敬畏他,就像敬畏自己的父亲,要我相信他会对一群老弱『妇』孺下手,就像让我相信,我的父亲,是个卑鄙狠毒的小人。 或许是小孩子的心理作祟,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的父亲是个英雄,虽然他确实存在着谋反的打算,确实在暗中结党营私,拥兵自重,但他和睿王那种人是不一样的,在权力和信仰面前,他选择了后者,战死在北境的黄沙中,保护了盛梁的百姓。 虽然我们与盛梁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但他还是那样做了,与只会躲在封地里,蝇营狗苟,暗中算计甚至出卖自己国家的睿王相比,至少他能像个英雄一样死去,我以有他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自豪,在我心里,关于这点,没有人能够与他相比。 师兄曾说,让我拿他的母亲当作自己的母亲,让我拿他的父亲当作自己的父亲,而傅伯父也曾说过,让我拿师兄当作家人,虽然,我不知道,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没有那个资格去做他们的家人,但私心里,早已把他们当作家人来看待。 我不信,傅伯父会做出那样的事。 见此,毓清反问:“你不信我?” “我……”我犹豫下来。 毓清所说的事,与我之前的推测十分接近,只是罔顾事实,杀害山贼的人是傅伯父,这种事,让我很难接受。 语塞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道:“并非如此,只是这件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还请姑娘见谅。” 又听毓清坚持道:“调兵遣将,不是一件小事,那件事虽然时隔很久,但朝廷肯定有所记录,朝中官僚也有不少人知道此事,顾大人若是心存怀疑的话,也不妨先回去,问一问你的那位傅伯父。” 她顿了顿,神情冷肃:“我谢毓清对天发誓,今日一字一句,没有半点隐瞒捏造,确实是傅义山罔顾事实,杀死了我的族人。” 见她口口声声指责傅伯父是杀人凶手,我忍不住道:“你说事实,可半分证据都没有,那些黑衣人是何身份,来历,你们也不知道,只说凭空而降,就杀了那些官兵,确实很难让人相信,或许傅伯父是有些急功近利,但你们当真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终会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话。” 谢毓清似是赌气的道。 她转身朝着山谷深处走,我和林素闻对视了一眼,跟在她的身后。 不一会儿,来到一个茂密的丛林中,她弯下身,掀起一块由草木遮掩的石头,底下出现一个狭小的盗洞。 “这是温家的人弄得?” 我低下身,趁着月『色』打量着那个盗洞,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幽深的洞口,仅容一个人通过。 毓清嗯了一声,我又道:“我有个问题。” “这里面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我们是来查案的,顶着朝廷的名号,又不是盗墓的,为什么不白天来?” 闻言,毓清嫣然一笑,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顾大人,你怕什么?” “怕?” 我玉笛拿在手里一敲,侧过身懒洋洋道:“姑娘既知道傅天识是我师兄,想必十分清楚盛京的事,不久前,这座墓『穴』的主人,就连魂魄都被我毁了,余在墓『穴』中的,仅是一句死尸而已,我怕,怕什么?” 说着,侧目瞥了盗洞一眼:“我只是看里面太黑了,又脏兮兮的,若是看不清路,难免会弄脏衣服,我身边的这位林少爷,可是很爱干净的人,能在白天名正言顺做的事,干嘛非在晚上偷偷『摸』『摸』的?” “顾大人若是嫌里面太黑,不妨等明天早上早来,小女子却等不及,要先下去了。” 毓清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低身钻进了那个盗洞。 林素闻跟在她的身后,也看了我一眼,钻了进去。 留下我持着玉笛站在地面上,想了片刻,对他们喊:“喂,你们等等我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8章螳螂捕蝉(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09章 螳螂捕蝉(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以前出门办事时,挖坟掘墓的事,我也做过不少,自然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当然,这样做不是觊觎墓『穴』中的东西,而是因为,人死之后,尸体也有可能变成为祸人间的邪祟,为了压制它们,只能如此。 进入墓『穴』中,我道了一声:“好黑。” 抬头看了看我们刚才进来的那个洞口,仿佛从深井中望天似的,只余下一点点光亮,墓中沉闷腐朽,不禁令人觉着窒息。 我『摸』了『摸』周围的墙壁,又湿又滑,触手可及,是一层厚厚的苔藓。 “我们刚才是不是有一个灯笼?”望着前方的黑暗,我好心提醒道。 “是,不过被我扔在外面了。”毓清回答。 我立即转过身,作势去攀墓『穴』墙壁上的岩石:“你们等会儿,我先出去拿。” “那么远,你还能找到么?” 毓清接下来的话,彻底破灭了我的希望:“而且,我没带火石,你们带了么?” 我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很是无语道:“盗墓不带火石,就像要饭不带盘子。” 谢毓清哦了一声,轻飘飘地道:“顾大人不是说,我们是来查案,不是来盗墓的,而且,要饭带的都是碗,从来不是盘子。” “……” 这下,我真是无话可说了,见他们抬脚想走,又连忙道:“等一下。” 从袖中取出一枚荷包,拆开封口,谢毓清见此,疑『惑』问:“这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举着那个荷包,在空中挥了几下,四周散出淡淡的香味,不一会儿,从洞口飘进来一些蒲虫,围绕在我们身侧,又在气味的吸引下,一只又一只慢慢地钻进了我的荷包,不一会儿,就聚成了一个小型的光团。 这是一种小妖怪,来历很有意思,母体其实是一株巨树,明明也是妖怪,却可以开花结出种子。 种子随风飘散,因为外形很像蒲公英,却又像可以发光的萤虫,所以被取名为蒲虫,蒲虫的光比萤虫要亮,几百个聚在一起,就可以照亮一间房子,只可惜现在是秋季,蒲虫差不多都已入眠,所以使用可以吸引它们的『药』物,也只是召唤来十几个。 “能看到么?”我向谢毓清问。 她向四周看了看,点头嗯了一声,回答道:“还可以。” 闻言,我将荷包小心翼翼地递给她,施礼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了。” 谢毓清将荷包拿在手中,眸中含笑,看向我:“顾大人,你确然是怕黑吧?” “怎么会?” 我矢口否认,又道:“只是看这墓中黑漆漆的,怕姑娘走错了路,误中了什么机关,就不好了。” 谢毓清转过身,答:“这座墓『穴』,我跟着温家人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通往主墓的路,怕什么?” 我晒然一笑,干巴巴地道:“姑娘记『性』真好,在下佩服。” 我自大半年前开始失去味觉,最近眼神也不太好了,对寻常人来说,尚且能够忍受的黑暗,在我这里,却像睁眼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就像现在,谢毓清手中的那个荷包,在我眼里看到的,也仅是一团模糊的光点而已。 以林素闻的聪明和敏锐,若我『露』出破绽,他肯定能联想到顾家,所以在他面前,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掩饰此事。 人,对于黑暗,总是有着莫名的恐惧。 更何况,这种黑暗,背后代表着死亡。 老实说,我挺害怕的,自味觉之后,若我连视觉都没有了,以后若还想在红闻馆做事,该如何是好? 我是第一个体内被同时引入那么多怨灵的人,所以即便拥有顾家前辈的记忆,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预想中的五识尽丧,已经失去了两个,这代表着我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还能活多久,这些问题,都是未知。 所以诸多烦躁中,更多的是忐忑和不安。 这座墓『穴』的地形,曲折复杂,起初的空间还算宽敞,没想到走着走着,却进入一个狭窄的甬道,一人通过尚且觉着勉强。 我曾见过一种墓『穴』机关,一旦被触发,墓中的墙壁会移动,把人夹在里面活活挤死的,亦不在少数,按理说,睿王修建墓『穴』,是为了放置那些宝藏,不会建出这么狭窄的甬道给自己添麻烦,想了想,大致是彭贞抑或温家的人,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吧。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只有我们走路的脚步声,我被憋得难受,忍不住道:“喂,你们搞什么,倒是说句话啊!” 谢毓清在前方带路,我们行走在狭窄的甬道中,那个荷包,被她拿在手中,又被她的身影挡住,我看不到光亮,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脚步声太弱,落在墓『穴』顶上的光线我又看不清,所以无法判断他们离我有多远,只能通过说话来辨别他们的位置。 觉察到我不安的语气,谢毓清笑了一下,戏谑道:“顾大人,你真的没有在害怕么?” “什么?” 我立即炸『毛』:“姑娘,你在开玩笑么?” “在下是个术士,阴灵邪祟见到我,就像老鼠见了猫,我怕它们什么?” “墓『穴』之中,不只是有阴灵邪祟,或许顾大人害怕的,是别的什么,比如……” 她顿了一下,道:“老鼠?” 想到前些天,那几个被我『逼』着吃老鼠的术士,我连忙道:“是是是,我很怕老鼠,怕都怕死了!” 听着声音,谢毓清好像离我挺远的,我怕跟不上他们,连忙快走几步,不小心没收住脚,一下子撞上了一个后背。 我顿觉失算,因为我和谢毓清说话,林素闻一声没吭,我差点把他忘了,现在才想起来,刚才林素闻是跟着谢毓清下来的,按位置来说,他应该在我和谢毓清中间,所以,这个后背是他的。 被我撞上之后,林素闻果然停了一下脚步,而我意识到前面的人是他,连忙弹开,倒退一步,有些心虚地等着他的反应。 林素闻没有说话,我等了片刻,探出手去『摸』了『摸』,没『摸』到人,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没『摸』到人,想来,已经走开了。 我舒了口气,又抱怨道:“你说这人吧,死都死了,干嘛还要什么墓『穴』,无论是谁,死后都是一把骨头而已,修这么个东西,只会占地方,还引得盗墓贼前来,把墓『穴』挖得『乱』七八糟,何苦来着?” 谢毓清哦了一声,道:“那依顾大人所说,难道要把人烧成灰,撒进江河里,什么都不留么?” “你还别说,以前奉师父之命,出门办事时,确然见过这种,不过他们不是把人撒进江河里,而是作为肥料,埋在花土中。” 有人跟我说话,我觉着安心不少,于是喋喋不休地道:“人生于世,本就由天地间千万颗微粒组成,死后归于尘土,化为千万颗微粒去滋养万物生灵,还能与落花芳土融为一体,我觉着挺好。” “话虽如此,谁也不愿自己死后,暴尸荒野,连个墓碑都没有吧。” 我觉着,谢毓清真是个好姑娘,明知道我是没话找话,却还是耐心配合我,不像林素闻,整个人冷冰冰的,像个木头一样。 “谁说的,我就愿意,若我以后死了,在死之前,就会去找一个安静的山林,最好一个人都没有的那种,无声无息地死掉,顺其自然,宁可暴尸荒野,也不要被关在棺材里,封在冷冰冰的墓室中,不麻烦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为我难过。” “顾大人还这样年轻,以后有千千万万个日子可以过,为何现在却要去想那身后事?” “这……”我一时语塞,赶忙掩饰道:“闲来没事,胡『乱』想想,哈哈。” 正走着,脚下忽然绊到一块石头,我踉跄了一下,又撞到林素闻的后背上,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忙道:“那里有块石头,真的不怪我。” 怕林素闻不高兴,找我麻烦,默默地退开几步,约『摸』着他已经走开了,才放心地往前走,不料又撞到了他的背上。 这次是真不怪我了。 于是我立即发难:“喂,林素闻,你做什么,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干嘛!” 还想说些什么,却觉着他好像叹了口气,『摸』索着找到我的胳膊,牵着我的袖子,才继续往前走。 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有些心虚,又有些忐忑,却听谢毓清关切地问:“顾大人,你们没事吧?” 我瞥了前面的林素闻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现在,肯定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木头脸。 偏过头,闷闷地回答:“没事。” 由于被他拉着衣袖,我能准确掌握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至于再撞到他的身上去,也不用再害怕会被他们落下走丢了,只是接二连三地撞到他,恐怕林素闻早已发现我视觉退化这种事,所以才会做此举动。 未免他怀疑我,我默了片刻,道:“林哥哥,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啊,把光全给我遮住了,后面什么都看不到。” 林素闻没有理我,却听谢毓清略觉好笑的声音:“顾大人,你其实真的是怕黑,不是怕老鼠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09章螳螂捕蝉(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0章 螳螂捕蝉(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转了很久,终于来到主墓室。 站在门口,只见一副棺木放置在墓室中央,周围果然布着压制魂魄的阵法。 我走过去,又听谢毓清道:“奇怪,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闻言,我看向她,疑『惑』问:“你先前不是跟温家人来过这里么,都没看到他们都在这里做了什么?” 谢毓清摇了摇头,回答:“温家的人十分小心,我先前跟着他们来此探路,有好几次差点被他们发现,自然不敢跟的太紧,确定了主墓室的位置就出去了,从来没进来看过。” 根据沈银尘之前所说,我已经知道红萼娘娘的墓『穴』中什么都没有了,可还是觉着不太对劲,毕竟若她的墓中当真空『荡』『荡』的,温家那群盗墓贼不会滞留在此三年的时间,而且,还经常进入墓中查看。 我不甘心,向谢毓清招了招手,示意她把荷包给我,将蒲虫拿在手中,向四周照亮,只见墓中除了那些阵法,确实空空如也。 “奇怪,这是什么?” 我朝着墓『穴』的一面墙走过去,上面明显有过一个盗洞,只是后来,又被什么人重新修葺堵上了。 因修葺墓墙所用的砖石,与原先的砖石不太一样,所以能够很明显看得出来。 盗墓贼向来可恶,进入墓『穴』,丧心病狂,只为求财,对墓里的东西大肆破坏,我曾见过一个墓里,金银冥器全都被搬走了,甚至连墓主人的尸骨,都被那些盗墓贼从棺材里拎出来,七零八落,撒得到处都是。 “只见过盗墓贼挖完盗洞,偷了东西直接走人,却没见过,折返回来好心为墓主人修葺墙壁的,真是有趣。” 我说着,列开身,林素闻已将墨池拿在手中,向这面墓墙走了过来。 林少主的破坏力,我曾是见识过的,以前我们俩被铜镜里的邪祟威胁,差点被反噬的时候,他就一下子冲破了我房间里的墙,那座碧海『潮』生阁,在他的剑下,不消片刻,就化作了一片废墟,一面墓墙而已,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抱着臂,冷眼旁观,还是善意地提醒道:“林哥哥,你可要收着点儿力道,别待会儿把墓『穴』弄塌了,把我们都埋在里面。” 林素闻停了一下动作,目光清清冷冷地看向我,我自然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仍是不知死活地故意戏弄他:“怎么了,林哥哥,快把这面墙砸开啊,我们还等着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呢!” 林素闻仍旧望着我,默了片刻,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道:“好好说话。” 我扬起笑脸,故意恶心他:“那你不喜欢我叫你林哥哥,以后叫你林小弟吧,反正你比我小,也该叫我一声哥哥。” 林素闻收回目光,闷闷地道:“无聊!” 他退后一步,举起墨池,手起剑落间,发出轰然的声响,尘烟四起,再度散开时,那面墙壁已经塌出了一个大洞。 “……” 我立即闭嘴,看了看那个洞,有些心虚。 却听谢毓清很是惊讶地咦了一声,走过去,从砖墙的废墟中,捡出了一枚金锭道:“这是……” 不仅她手里的,就连塌落砖石的缝隙中,也全都是这种金锭,还有各种珍奇的珠宝,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然璀璨美丽。 老实说,若我和林素闻不是术士,对尘世间的俗物已经没了惦记,乍然看到这么多宝物,也会像谢毓清一样失态惊喜。 看到那些东西,我『露』出笑脸来,得意道:“我就知道,这墓里不可能没有东西的。” 将东西封在墓『穴』的墙壁里,确实可以掩人耳目,只是这种方法,根本防不了盗墓贼。 这个盗洞,肯定是温家的人挖得,发现其中的宝藏,未免被后来的人发现,所以才将盗洞堵上,重新修葺了墓墙。 所以这三年来,他们才甘心装作普通的住户,守着这个地方,不肯离去。 见谢毓清蹲在那堆废墟的前面,手中握着那枚金锭,神情渐渐转化为悲哀。 我很想安慰她,但转念想想,她的家人本就是山匪,抢过东西,杀过人,即便被朝廷围剿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这其中,还牵连着师兄的父亲,我若此时安慰她了,倒显得有些假惺惺,于是,沉默片刻,仅是道:“抱歉……” 谢毓清蹲在原地,回身看我,我避开她的视线:“就算之前怀疑你的话,也不该武断,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否定一切,这些东西在娘娘的墓中被发现,至少能够说明,劫掠粮饷,杀害官兵的人,并不是你们。” 我的致歉,令谢毓清有些意外,她怔怔地望着我们,良久,收回视线,轻轻地嗯了一声。 现在的她,对我和林素闻,不再像刚才那样抵触敌意,将金锭放回去,默了一下,还向我们道:“多谢。” 站起身,背对着我们,继续道:“若不是有你们的话,我也发现不了这些东西。” 我赧然一笑:“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谢毓清却摇了摇头,回答:“我也明白,那些族人烧杀抢掠,本就告诉,所以回到这里,也并非为了报仇,只是想知道真相,如今,当年的真相我已经知道了,过往的事情,也该放下了。” 老实说,她没有想过去找傅伯父的麻烦,我挺意外的,同时又觉着,谢毓清是个挺豁达洒脱的姑娘。 又听她问:“大人会将我交出去么?” 我很诧异,她为何要这样问,想了想,又顿时明白她的意思。 “在下已经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即便你的家人是山匪,但姑娘那时候只有几岁而已,只要你没做坏事,为何抓你?” 闻言,谢毓清低首,向我们施了一礼:“如此,那就多谢大人了。” 我们沿着原路折返,再次退回到地面上,谢毓清将荷包递给我,我解开封口,将里面的蒲虫放飞。 深夜时分,寂静如水,宛如蒲公英一般的光影,散开在黑暗的林木间,虽然只有十几只,还是挺好看的。 林素闻望着那些蒲虫若有所思,我故意戏谑他道:“林小弟,人家刚才好歹还帮过我们呢,你不会连这种小妖怪都不放过吧?” 林素闻看向我,冷着一张脸,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的方向走了。 留下我和谢毓清站在原地,她看了看林素闻,最终看向我,扑哧笑了一下。 我将视线转向她,问:“你笑什么?” 谢毓清收敛笑容,道:“没什么,只是觉着两位的感情确实很好罢了。” 我哈了一声,顿时摆出很不乐意的神情:“那种木头,谁跟他感情好!” 我转身朝着林素闻的方向走去,谢毓清也跟着我们,起初,我以为,她是与我们一起下山,到了山下后,就会离去,没想到,都走到温家的门口了,却还没有离开的迹象,想了想,现在是晚上,总不好让她一个姑娘家走夜路,或许她是打算在此暂住,明天再离开也不一定,于是也没放在心上,各自回了原先住着的房间,随便洗洗睡了。 第二天,谢毓清果然走了,我又向朝廷递了折子,请萧琢派兵来此,接手墓里的东西。 萧琢接到消息,自然高兴,现在王上病重,他与睿王势同水火,且落在下风,此次不仅抓住了睿王的把柄,那墓里的东西,也将收归国库,对他来说,是一笔丰厚的粮饷,也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于是,连夜派兵赶来,我迎在阴山城外,却见来的人中除了刘伯舟和陆危楼,居然还有师兄。 见到师兄,我有点惊讶,反应了半晌,才讷讷地喊了一声:“师兄。” 师兄还和以前一样,一身墨衣,眉目英武,但面容之间,似乎有些憔悴失落之『色』。 看到我时,反应也有些不对劲,并没有预料中那种欣喜的表情,面对我的问好,眼神甚至还有些躲避。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我觉着有些失望,心里钝钝地有些生疼,原本,我不知道他回来,更不知道,来阴山支援我的人会是他,所以还是很惊喜的。 可看他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像我一样高兴,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前段时间,对师兄的疏远和冷落,那时候,他是什么感觉。 一直以来,我都错了,以为自己在盛京做的事,十分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牵连到他,我很怕,也不愿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才会对他诸多回避,有许多事,也不愿同他分享,后来经过小狐狸的事,我明白了,明明早就约定好要共担患难,实在不该对他有所隐瞒。 师兄可能还在生气,但我了解他的脾气,在我们师兄弟中,他从来都是最心软的,所以,若想和好,只能拉下架子哄着他。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他下马,我走上前去,故意跟他搭话。 “前几天。” 他的回答含糊不清,甚至有些敷衍的意味,把缰绳交给旁边的小兵,就自顾朝着城里走了。 我追上他道:“我还以为,等我回去,你都回不来呢,对了……” 顿了顿,又问:“你先前给我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0章螳螂捕蝉(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1章 情深几许(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说起来那封信,当真令人生气,我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好不容易从傅伯父那里讨来的,却在那天跟邪祟打斗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弄丢了,所以到最后,我都不知道师兄在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闻言,师兄停下脚步,回过身看我,与以往不同的是,我总感觉,此次相见,师兄看我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分疏离和审慎,片刻,他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丢了就丢了吧。” 说完,又迈步要走。 “师兄……” 见此,我喊了他一下,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跟他说对不起,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为了他好,也确实有着难言的苦衷,所以一直以来,才会与他保持着距离? 其实,我也知道并非完全如此,从小到大,被师兄偏爱惯了,总觉着他的关心是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现在,师兄终于给我自由了,不再管我的事情,我却又有些不习惯,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还能说些什么呢? 难道要摆着撒娇的架势,再缠着他,哄着他,让他像以前一样在意我,对我好么? 只有小孩子才会那样做,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从四岁开始,就已经失去了这种资格。 兴许觉察到对我的态度有些冷落,师兄最终还是停住了,放轻了声音问:“听闻前些时日,盛京有妖祟作『乱』,你受了伤?” 我嗯了一声,未免他担心,又连忙道:“一些皮肉伤而已,没什么事,早就已经好了。” 师兄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了。 我更是奇怪,总觉着我们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师兄还是关心我的,不然不会问起碧海『潮』生阁的那件事,但,他此时对我的态度,仍是令人不解。 我站在原地,想了片刻,令我觉着奇怪的原因,大概是—— 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没有正眼与我对视过吧。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感到没来由的心虚和慌『乱』,忍不住又叫他:“师兄……” 见他看向我,我顿了一下,问:“此行前往东洲,可还顺利?” 师兄怔了怔,随后点头道:“还好。” 我端着玉笛,避开他的视线,向旁边走了两步,试探问:“师兄,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枇杷了,前段时日,你离开的时候,正是宜林枇杷成熟的季节,那里的枇杷肉多甘甜,可记得买一些?” 师兄回答道:“我离开的时候,确实是吃枇杷的季节,只可惜宜林那边下了几天暴雨,山体滑坡,路都被堵上了,所以,此次前往东洲,是绕开宜林走的,并没有去那里,想来,天灾之下,枇杷的收成也不怎么好吧。” 此事,我是知道的,半个月前,宜林那边的郡县大人派信使前来,求助于皇长孙萧琢,说他们那里暴雨连绵,田地被毁,就连地方最负盛名的枇杷也出了问题,不是长在枝头来不及收成,被雨水打坏,就是烂在筐里被堵在宜林郡内卖不出去。 朝廷派出钦差前去处理此事,并下拨银两,疏通道路,赈济灾民,这是在朝的官员都知道的事情。 又听师兄问:“绯然,你在怀疑我么?” 我立即看向他,否认道:“怎么会……” 却见师兄低下头,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习惯,我向来清楚,从来都喜欢旁敲侧击地试探别人,突然向我问出那些没来由的话,也只是在怀疑我没去东洲,而是去了其他的地方罢了。” “师兄,我……” 见他拆穿我,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至少我对他的怀疑,从来没有恶意。 “绯然。” 他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似的,淡淡地打断我的话,道:“你是很聪明,哪怕与我在一起,也从来不像年龄相仿的小孩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好像一切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我知道我比不上你,对于师妹也是,你们戏弄我看我出丑也好,欺骗我让我给你们背黑锅也罢,因你们是我同门,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去在意,觉着只要你们高兴就好,但……” 他顿了顿,看向我,又勉强『露』出微笑来:“诚然,我并不是一个傻子。” “……” 恍惚间,我想起那天晚上做过的梦,在梦里,师兄持着剑,刺进了我的心口。 现在,听着他说这些话,却好像那样的梦将要成真了似的,令人堵堵的,却喊不出疼。 我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只能全部归咎于之前惹师兄生气,他到现在还没有原谅我,再加上阴山墓『穴』的事,实在有些忙『乱』,我又急于结束这里的案子回到盛京,因此,与师兄口头上的些许冲突,只能暂且搁置。 因彭贞藏在墓里的东西,有二十年前,朝廷让他运送到北境的粮饷,本就是朝廷的东西,所以,即便挖开红萼的墓『穴』,将那些东西取出,也是情理之中,即便如此,在这之前,萧琢还是做足了功夫,昭告天下,说明缘由,又让红闻馆作法,告慰红萼娘娘的在天之灵,丝毫没让人抓住一点把柄,更没有人会因此诟病到朝廷。 我与师兄,并肩站在墓『穴』里,见那些官兵把墙壁砸开,一箱又一箱搬出里面的东西,搞得墓室一片狼藉,有些不是滋味。 瞥眼看到刘伯舟站在我旁边,怔怔地望着墓室中央的棺木,眼神之中,说不出的怜惜和悲痛。 我在心里叹了叹,低声道:“抱歉……” 见刘伯舟看向我,才继续道:“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让人来打扰她的陵寝,还请刘大人见谅。” 他默了片刻,倏忽『露』出一丝苦笑:“此事,顾大人只是秉公办理,如很能怪得了你,只怪红萼识人不明,天意弄人吧。” 话虽如此,即便识人不明,即便死在那个男人手中,她到最后,心中仍是没有恨意的。 我想,真正让刘伯舟悲哀之处,并不只在于红萼的死,而是即便她死了,还是爱着那个人吧。 一往情深,情深几许,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有人为了所谓的真相,而献出了自己的半生,有人为了所谓的情爱,而丢失了自己的『性』命,而被偏爱的那个人,仍野心勃勃,望着天子之位,一意孤行,执『迷』不悔。 红萼陵寝中的东西,搬了三天三夜,最终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了,那些官兵终于离开,在他们走后,刘伯舟开始收拾陵寝中的东西,这三天,他一直都在,看着那些人把红萼的墓『穴』挖开,看着那些人在墓室里走来走去,对旁边的那副棺木熟视无睹,旁人一心扑在封锁在墓墙中的宝藏上,只有他,一动不动,站了三天,仿佛在固执地守护着什么。 散落在地上的砖块,被他一块一块重新垒叠好,碎掉的灰土渣石,被他仔仔细细地打扫干净,就连周边设置着的,那些用以压制魂魄的阵法,也被他一一破除拆掉,虽然,红萼娘娘的魂魄,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被我净化斩除,即便留着那些阵法,对她而言,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效用了。 此事因我而起,红萼的魂魄,也是我所斩杀,对于刘伯舟,我始终抱有愧疚,因此留下来帮忙,师兄他向来是个好心人,即便对我有所成见,也没有立即跟随那些人离去,也在墓室中收拾那些官兵留下来的狼藉。 我们闷声不吭,彼此心照不宣,站在墓室中,见刘伯舟打扫完毕,默默地走向了红萼的棺木。 那上面,由于这几天拆墙凿壁,搬运东西,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将外袍脱下,小心翼翼地拂拭。 “抱歉……” 良久,师兄忍不住道。 他这个人,从来心软,此次是他领兵前来,无论如何,眼前这种情景,都与他有些关联。 刘伯舟的手一顿,片刻,道:“没事。” 他的神情黯然,仿佛丢了个魂似的,将棺木擦拭干净,便转身想要离去。 我连忙喊住他:“刘大人……” 身为术士,修行不易,在红闻馆的时候,他曾多次关心我,即便为这,我也该回报些什么,不愿看他一直桎梏红萼的事,荒废了多年的修行,所以才会叫他来此,只是希望他与红萼能够有个了断,从此不再纠缠。 于是,接着道:“你不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送给她么,不如趁此机会,向她交代清楚吧。” 刘伯舟愣愣地回过身,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那副棺木,抬脚走回去,来到棺木的旁边,从怀中取出一面手帕包裹的东西,手帕一面面展开,现出里面的梨花银簪来,他拿着那枚银簪,刚想放在棺木盖子上,却又停下来,最终收了回去。 我很不解,正想问他为何要这样做,却见刘伯舟低下头,苦笑一声:“即便我喜欢她,那又如何,她喜欢的人又不是我,这样的东西,放在她这里,只会给她带来困扰吧……” “顾大人。” 他抬头看向我,道:“我明白你的用意,多谢,这样已经足够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1章情深几许(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2章 情深几许(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从阴山回来,刘伯舟的心情一直不好,我有点担忧,总觉着自己可能好心办了坏事。 这个案子最终交给刑部,因沈家的人从中周旋,沈银尘是被怨灵所『逼』,并非主动杀人,所以,即便背负了那几条人命,也没有被判斩刑,仅是流放,至于温昭,面对刑部的审问,只说盗墓和杀害霍丰的事,是自己年龄太小,被温涛指使,因此,最终也逃过一劫,有意思的是,他和沈银尘一样,也是流放,而且,两人竟是同行。 这其中,究竟是巧合,还是沈家的人暗中安排,好让沈银尘方便杀掉温昭解开魂咒,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温昭的那只猴子,原本说要委托给我照看的,可惜阿元对温昭留恋颇深,宁愿拖着一身的伤势跟着温昭,也不肯跟我,见它对温昭寸步不离,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强行关着它把它留下,只好让它追随主人离去。 他们离开那天,我和林素闻前去送行,林素闻自然是代表林家去送沈银尘的,而我,想了想,与沈银尘的关系不算太好,而且沈公子对我的印象可以说有点糟糕,至于温昭,又没有很熟悉,专门跑这一趟,大约,是为了那只猴子吧。 盛京城郊外,衰草枯杨,秋意浓重,寒烟霜『露』里,大雁成群结队,朝着南方飞去。 我站在长亭的檐下,林素闻和沈银尘则在旁边说话,我『插』不上嘴,又见那只猴子站在不远处,于是,在台阶上蹲下来,取出一枚橘子,摊在手心里,意图引它过来。 阿元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对我仍有敌意,见我神情和善,没有伤害它的意思,才放下心来,趁我不被,将橘子夺了去。 它现在断了一只手,跑路的时候身形不稳,一拐一拐的,到温昭的面前,将橘子递给他,邀功似的等待着温昭夸奖它。 “死猴子,把橘子还给我……” 我站起身,冲着阿元喊。 阿元转过身,挡在温昭的前面,护主似的对着我龇牙咧嘴,发出凶恶的声音。 “流放的路那么远,你不肯跟我,以后有你的苦头吃。”见它这样,我故意威胁,但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见我并不是真的想对温昭不利,阿元跌坐在地上,用完好的那只手捶地,仿佛在嘲笑我似的,随后又躺倒在地上打滚,拿起温昭脚镣的铁链玩,完全没拿我当回事,我顿时气结,又想到自己身为人类,居然跟一只猴子计较,实在有些丢脸。 于是,默下声来,转而去听林素闻和沈银尘说了些什么。 “素闻,抱歉……” 沈银尘面带愧『色』,道:“因我的事,牵连到你,父亲和母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这些天,因林素闻把沈银尘送进大牢这件事,沈家的人没少骂他,林家的人,虽说明面没说什么,但明显不太高兴的。 林素闻道:“无妨。” 他顿了一下:“你可知,下咒的人是谁?” 闻言,我竖直了耳朵去听,若施术者和被施术者没有见过的话,是无法使用天魂之咒的,这就说明,若我母亲当真没死,沈银尘肯定见过她,但沈家少主,每天都要处理商行的事见那么多人,倘若萍水相逢,匆匆一瞥,如何还能记得住? 果不其然,沈银尘皱着眉,苦恼地摇头道:“我真想不出来……” 林素闻听此,低眉看了我一眼,他曾承诺过,要向我证明景王府的事,不是他们林家所为,但查来查去,都没有证据。 只能再从沈银尘这里下手,可沈银尘却说自己没有头绪,即意味着又断了一条线索,所以,一向冷静如他,都有些急躁。 “那人,应该是名女子。” 显然,林素闻也想到了我的母亲,所以,按照母亲的形象描述:“大概,四十多岁,是个术士。” 沈银尘却苦笑着答:“素闻,你也知道我平时要给那些夫人小姐画像,见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即便按你所说,筛选下来,符合条件的也有两三百个,更别说平时在大街上遇到,却没怎么在意的……” 林素闻又不说话了。 沈银尘低下头:“抱歉,没能帮到你。” 林素闻看向他,片刻答:“没事。” 他的视线飘远,看向不远处的温昭,道:“林家会尽力找出解开魂咒的方法。” 言下之意,是让沈银尘暂且忍耐,千万不要因为体内怨灵的影响,再去犯下杀人的错事。 沈银尘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微微苦笑:“我明白,但我……会尽力。” 那些怨灵,才不会管杀了人,现世中的律法将会如何处置,只会『逼』着承载他仇恨的人,去报仇,去杀戮,想要将其安抚,本就是不易的事,更何况,此次流放,沈银尘还与温昭同行,所以接下来的路,他只会忍受加倍的折磨和痛苦。 望着沈银尘和温昭越走越远的身影,我问:“你觉着,沈银尘会在路上杀了温昭么?” 林素闻看了我一眼,回答:“不知道。” 我又问:“林家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 他沉默一下,问:“你呢?” “睿王那边,怎么交代?” 林素闻会关心我的处境,这件事让我挺意外的,还以为他万事不入心,除了林家和他的修行,其他的事,一概不在意。 此次阴山的墓『穴』被朝廷查封,那些被藏在墓『穴』里的东西,也全部收归国库,睿王大概想把我大卸八块,不会放过我的。 不过他自己的处境,也不算太好,听说萧琢已经下旨让他来盛京解释此事,既有刑案在身,睿王自然不能再敷衍推辞,而且,现在萧琢得到了那些宝藏,实力大增,睿王手下刚失去一个徐国公,暂时还没调整过来与萧琢抗衡。 所以还不知,反或是不反,他会作何选择。 我笑了笑,玉笛在手中转了一圈,转过身,扬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今天的事还没过去,想那么远做什么?” 林素闻现在已经对我解了禁制,不再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因此,从城郊回来,我们就分开了。 他回红闻馆,我去拜见傅伯父,那时,傅伯父仿佛已经猜到我会找他,让人守在府外,直接把我领去了书房。 我走进房门,见他负手站在书房的窗户边,又在他的身后站定,拱手施了一礼:“伯父。” “你来了。”话虽这样说,却仍没有回身。 我直起腰身,道:“伯父的那些书,小侄已经看完了,今日特来还给伯父。” 这时,他才转身看向我,我将那些书交给刚才带我来的下人,见那下人把书放在书案上,就向傅伯父施礼告退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傅伯父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此行来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话,但请直说吧。” 我默了一下,道:“小侄心中确实有些疑问,想请伯父解『惑』一二。” “有没有人告诉你,对不该涉足的事情保持好奇心,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有些事情,你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为何还要斤斤计较,非要问个清楚?” 正在我酝酿该如何向他开口的时候,傅伯父却突然说出了这些话。 我抬眸看他,有些发愣,确实,以前师父也这样说我,并且预言过,说我以后肯定会因为这样的习惯吃亏,但没有办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的『性』格就是如此,怀疑一切,很多事,即便早就猜到,听不到对方亲口承认的话,就不能安心。 就像现在,傅伯父能对我说这些话,就说明,已经承认谢毓清所说的当年事是他做的,但我还是不肯罢休。 非要问个清楚:“伯父,当年率兵围剿阴山山贼的人,是你?” 傅伯父的回答坦坦『荡』『荡』:“是。” “那些山贼曾告诉过你,杀害官兵的人不是他们,而且,还亲眼目睹过官兵杀害无辜乡民?” 很意外的,对于这件事情,他并没有打算隐瞒,仍旧回答:“是。” 我感到,心中某块地方正在逐渐崩塌,很多以前我所认知的事情,也发生了变动。 我不愿,一直以来当作父亲看待的人,会狠毒至此,视人命如草芥。 良久,怔怔地问:“即便如此,伯父仍是罔顾这一线索,把他们全都杀了么?” 听此,傅伯父『露』出感到奇怪的表情,反问:“他们是山贼,山贼的话,有何可信?即便是你,会相信他们的话么?” 虽然怀疑,但也绝对不会对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视而不见,就将他们全都置于死地。 我又问:“那伯父可否告诉我,你们当年是如何认定,那件事是山贼所为?” 傅伯父不说话了,我接着道:“仅仅是因为彭贞的那些人死在阴山,你们就理所当然以为,是被阴山的山贼劫掠粮饷所杀,但最终,在山贼的山寨中,你们并没有发现那些失踪的粮饷,却大肆杀戮,连无辜的孩童都没有放过。” 傅伯父似乎被我的话气到,他闭了闭眼睛,道:“他们是山贼,本就死有余辜,况且……” 他睁开眼睛,望着我,轻缓的语气强调:“他们是梁地的人。”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2章情深几许(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3章 情深几许(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傅伯父的话,让我有些发懵。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们傅家离开秦地已久,而且又是作为端国的旧臣,向萧谡投诚,对秦地,应该没有什么故土的感情。 但现在,他的态度,让我一时间有些后怕,总觉着,他对以前的梁地,似乎心有愤懑,甚至不惜因此伤害无辜的梁人百姓。 老实说,对于盛梁的皇室,那些萧姓的宗亲,我虽不喜欢,甚至与他们仇深似海,但也没有想过将这种仇恨牵连到百姓身上。 傅伯父做此举动,明显就是对以前的秦地还心存留恋,落在他人眼中,甚至可以说是反叛。 我很怕,怕他做出什么傻事,赔上了自己,还会牵连到师兄。 “现在是盛梁,已经没有秦梁之分了。” 我轻轻地开口,企图以此来劝慰他,让他明白和接受目前的事实:“现在的天下,没有秦人,也没有梁人,即便伯父心中仍有分界,也不该将仇恨和不满发泄到无辜的百姓身上,只要天下安定,百姓富足,又何必纠结于这天下究竟归属于谁?” “可这天下,原本应该是我们秦人的!” 我的话,彻底激怒了他,傅伯父此时神情冷峻,看着我的眼神满是痛惜和失望:“五十年前,卫婴殿下威『逼』盛京,兵临城下,有人从他的手中偷走了江山,那个贼,坐在主君的位置上,把我们秦地的臣民百姓踩在脚下,当成猪狗任意糟蹋。” “他没有杀秦人么,没有屠戮我们秦地的百姓么?秦地被他下令镇压,尸横遍野,累累白骨的时候,你在哪里?时至今日,朝廷对秦地的税负,是别处的好几倍,那些百姓被『逼』到背井离乡,卖儿鬻女的时候,你为什么没说话?” 傅伯父眉目深刻,望着我的眼神中似乎含着期盼的泪光:“五十里羌水畔,八百亩水云间,那里才是我们的家,那里的人,喝着秦地的水,流着秦人的血,他们才是我们的亲人,你没有看到他们的疾苦,所以早就忘了自己是个秦人。” 劈头盖脸的质问,让我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低下头,艰难地道:“伯父,我从未忘记自己是个秦人……” 五十年前,卫婴被杀,未免秦地百姓犯上作『乱』,萧谡杀了所有卫姓的宗亲,甚至派兵镇压,说是平『乱』,但杀得大多是无辜的百姓,那时候,秦地确实尸横遍野,通过顾家那些前辈的记忆,那些秦人的尸体,被堆在羌水河畔,河水都被染得血红。 我曾去过秦地,走在大街上,满目看到的,不是『妇』孺,就是多病的老人,他们衣衫褴褛,瘦得不成样子,却仍要为税负烦忧,他们的丈夫,儿子,都被送去前线,做最艰苦的工事,参加最危险的战斗,即便如此,在他们的眼神中,却还有某种期盼,他们还在等着,等着他们的主君归来,虽然他们也很清楚,那个曾经庇护他们的卫姓王室,早就已经没了。 他们是秦人,我也是秦人,血脉相连,骨肉相亲,即是同根同源,对他们的疾苦,又岂会熟视无睹,没有感同身受? 可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千百种,流血和牺牲,是最后不得已才会做出的选择。 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的死亡,梁人也好,秦人也罢,不都是人么? “萧谡为巩固自己的地位,稳坐江山,杀害秦地的无辜百姓,这是错,我们为报仇,为泄愤,杀害梁地的百姓,这也是错,一件错事,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而变得有道理,同样,以错误的方式,来报复别人的罪恶,得到的也仅是罪恶。” 我和傅伯父的立场,其实是不一样的,他是秦人,也是盛梁的官僚,而我,我姓卫,是秦地最后的王室。 天下皆降,王室不可降,所以即便到死,我也只会是秦地的人,可他不必如此,身为秦人,应该被保护在卫姓王室的羽翼下,现在,那个羽翼折断了,卫家的王庭没有了,明知道不可能,为何还要做无谓的牺牲,纠结于曾经的江山,往日的天下? 对于五十年前的事,我也有仇怨,有愤怒,有不甘,如果我父亲还活着,如果景王府的那件事没有发生,或许我现在应该效命在他的麾下,为光复我们卫家的江山去拼命,但,我的家人都死了,现在的我,除了身上流淌着秦人的血,一无所有。 因为亲眼目睹过死亡,所以开始懂得生命的可贵,因为体味过失去至亲的痛,就不想将这种痛,加诸到其他的人身上。 二十年的时间,在仇恨和痛苦里挣扎发疯,我遇到过美好,但因为那些仇恨,我放弃了,遇到过我喜欢也喜欢我的那个姑娘,可因为那些痛苦,她死了,我亲手把她掩埋在小镇冰天雪地的黄昏里,没有任何办法的,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那时候才明白,所谓仇恨,所谓痛苦,都是没用的东西,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终要好好活着,为何要为已经死去的那些,而流失掉现世中依然留存在自己身边的幸福?这其中的悔恨和折磨,我已深深经历过,就不想让任何人像我一样。 卫,仅是一个姓氏,现在,那个姓氏已经死了,为了那个姓氏,牺牲掉哪怕一个人的『性』命,都是不值得。 颠覆朝纲,更改乾坤,这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我也明白,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所以一直以来,心中所想,不过是终有一天,秦人能够被天下接纳,与其他人一样,可以不被提防,不被戒备,不被打压,过上富足安乐的生活,天下百姓,共为一家,不再纠结于往日的仇怨,分什么魏楚秦梁。 傅伯父哼了一声,背过身:“『妇』人之仁!” 我心有忧虑,轻轻道:“伯父,就算你不想自己,也该为师兄想一想,他还这样年轻,不该为过往所累,不小心赔上一生。” 傅伯父不说话了,见他沉默,我还以为他被我说动,于是,接着道:“更何况,那些事都是当今的王上做的,他现在病着,又活不了多久,一旦王上驾崩,皇长孙殿下掌权,以萧琢殿下的品『性』,一定会实行仁政,到时候,不管是秦地,还是梁人,他都会同等视之,天下的百姓都会有好日子过,又何必执着于以前的仇恨,徒增流血和牺牲?” “你觉着他会对秦人好?” 听我这样说,傅伯父突然问。 我嗯了一声,他又沉默下来,良久,才道:“天识近日心情不好,你去看看吧。” 他没有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我想,我的话,傅伯父终究还是听进去一些,只是,需要时间考虑。 老实说,来到这里见他之前,我从未想过一直以来,他对盛梁,对秦地,竟怀有这样的感情,所以,现在还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早点发现了这样的事,在他没有对现在的朝廷表『露』出过多的不满,并做出什么违逆之前,一切还来得及。 从傅伯父的书房退出,我去找了师兄,那时候,他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见我进来,连忙慌『乱』地收了起来,但我匆匆一瞥,还是看到他正在看的书是什么,师兄见瞒不过我,很尴尬地从背后把那本书拿出来,道:“绯然,你怎么会来?” 那本书,是我之前跟傅伯父说的《溪林笔记》,师兄向来对山水游记无甚兴趣,所以我很奇怪,他怎么会突然看起这种书来。 兴许觉察到我的疑『惑』,他将书在架子上重新放好,才背对着我解释道:“那天,见你与父亲谈论起这本书,觉着挺有趣的,所以也找来看看,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望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才道:“刚才去拜见了伯父,他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来看看你。” 师兄回身看了我一眼,微微苦笑:“我没什么的,大约近日发生的事太多,觉着有些累罢了。” 他顿了顿,道:“那天……在阴山相遇那天,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的,抱歉……” 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再被他冷落忽视,甚至冷言相对的准备,但没想到,他却忽然向我道歉。 可我还是没有放下心,因为和上次一样,他在说话的时候,依然没有对视我的眼睛。 “师兄。” 良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怔怔地问:“你给我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师兄看向我,倏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但因为他最近心情不好,所以看起来有些憔悴:“我不是说过么,不是什么要紧的话,你没看到,便算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吧。” “可是我很在意。” 我依旧追问着他,态度近于固执:“只要是师兄的信,即便里面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也想知道写的是什么。” 师兄默了片刻,道:“在离开盛京之前,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当时,我说是最后一次,现在,我还想再问你一次。” “绯然,师父他……确实是出远门了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3章情深几许(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4章 情深几许(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从我来盛京开始,他就问过我很多次。 我也早有疑心:“师兄,你是什么意思?” 师兄再度避开我的视线,道:“没什么。” “倘若真没什么,你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怀疑师父是出了事,而非出了远门?” 师兄默了片刻,才忧心忡忡地道:“绯然,此次我前往东洲,遇到了师父的故人,他说师父要见他,可却没有赴约。” “我们都很了解师父的『性』情,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失约的,所以我怀疑……” 他说着,对视着我的眼睛,又移了出去。 “所以你就怀疑,我早就知道师父出了事,却瞒着你,对你说了谎?” 我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冷冷一笑:“但你想过没有,我为何要说谎,即便你不信我,也该相信师妹,难道师妹也骗了你?” 师兄默默合上了眼眸,道:“我都明白。” 片刻,他又睁开眼睛,看向我放松地一笑:“看来是我想多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我细细打量着师兄的神『色』,半是敷衍地嗯了一声,心中却仍有疑虑,总觉着他这次从东洲回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事情。 从傅家回来,我回了红闻馆,听人说林素闻被萧琢叫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一个人吃完了饭,就坐在亭子里想事情,想到上次还有几坛酒没有喝完,就吩咐侍女去房间里给我拿出来,可喝到一半,仍是觉着心烦意『乱』,忐忑不安,伸袖一拂,酒案被掀飞,酒坛和杯子砸落下来,碎了一地。 从小到大,我虽『性』情孤僻古怪,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发过脾气,因为觉着无论有什么事,发脾气,砸东西都是最愚蠢的行为,非但不会对解决问题有所帮助,还会让自己看起来更糟,可师兄那边,我现在,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侍女被我吓到,连忙跪下请罪,我看了她片刻,安慰道:“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不关你的事,有劳你把这里收拾干净吧。” 丢下满地的狼藉,我换了一个地方,来到长廊里,每当有心事时,我都想吹笛子,但今天,玉笛刚凑到唇边,却放了下来。 这个笛子,是箴言给我的,那时我们从南疆回来,走在中原的大街上,她看到这个笛子,当时爱不释手,她们碧云天的人,都是以乐器作为武器,看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便想到买下来送给我用来防身。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慌『乱』,有多糟糕,所以不想让她看到我这样,想到江采萍给我的那截桐木,被我托人做成了古琴,如今就摆在房中,于是,从屋里将古琴取出,又回到长廊中。 今日,夜凉如水,四周唯有秋日的虫鸣,将古琴放在案上,随意拨弄着调试琴弦。 其实,我会弹琴,还是多亏了师兄,以前在师门时,师父说我身子弱,不适合习武,又说古琴丝弦,是姑娘才会去学的东西,所以只教了我读书,我现在的琴艺,都是跟师兄学的,他是个琴痴。 以前,我还想着,等这里的事办完,就去东海找上好的桐木,为师兄做一把古琴,当作他今年的生辰礼物。 但我想,我应该是等不到他生辰那天了吧。 潺潺的琴音里,恍惚夹杂着金铃声,我刻意留神去听,果然在微风的吹拂中,听到衣袂拂过枝叶的声音。 一个人,出现在庭院中,淡蓝的衣裙,精致的桃花簪,顶着箴言的面容,静静地望着我。 我停下琴音,转头看向她,她才『露』出微笑来,对我道:“顾公子。” 我望了她片刻,将视线收回来,道:“你若当真想『迷』『惑』我,就该叫我绯然,箴言从不叫我顾公子。” 闻言,她突然仰头大笑,尖锐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邪恶的味道,我不高兴,因为箴言从不会做这种举动。 幻术破除,狂风落叶中,是另一个女子的身影,赤『色』的长裙,墨『色』的长发,被金冠绾着,手脚戴着金玲,发出泠泠的清脆声。 她手中化出长剑,厉声向我道:“顾绯然,你辱我师门,今日特来取你狗命!” 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 南疆碧云天,是主治疗的门派,门中弟子多为大夫。 但她们那个门派很有意思,除向来只招收女弟子之外,门派修习的功法,还分为两种。 一种名为梵净,是像箴言那样,所有修行,只为救死扶伤,为病人减轻痛楚,另外一种号为贞观,就如眼前这位姑娘一样,打打杀杀,而且,以幻术作为辅助,攻击的术法很是凌厉狠毒,即前者是为救人,而后者是为杀人。 她们那里的弟子,从进入门派开始,就要选择其中一种修行,不可贪心,两者兼顾。 修行不同的弟子,服饰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很容易就能将她们分辨出来,梵净的门派服饰,是淡蓝的衣裙,银制的桃花簪,武器多为箜篌,而修行贞观的弟子,则是一袭赤衣,墨发金冠,手脚之上,往往戴着用来施加幻术『迷』『惑』他人的金玲。 她们的掌门之位,是从两种修行中,选出修为最高的弟子,由当任掌门出题考验,最终胜出者,即是下一任的掌门。 我曾觉着疑『惑』,不明白主治疗的门派,为何偏偏还要修习杀人的术法,更不明白,将这两种修行的弟子分开的目的是什么,后来,箴言告诉我,杀过人的人,就很难静下心来去救人,而救过人的人,则很难下手再去杀人,她们碧云天虽说救死扶伤,但仍有很多不明事理的病人家属胡搅蛮缠,在门派闹事,为了震慑他们,才会有红衣弟子的出现。 说白了,这样设置的目的,就是让蓝衣弟子拯救世间,而红衣弟子则保护她们。 箴言是梵净修行中,修为最高的人,与她相对,在将来与她争夺掌门之位的,是一个名叫晏晏的姑娘。 上次我们回到碧云天,又从碧云天叛逃时,那位晏晏姑娘并不在,所以我不认识她,但此时此刻,见这位姑娘周身的气势,和与箴言相差无几的修行,我想,这位就是被箴言经常挂在嘴边的小师妹吧。 我道:“晏姑娘,欠你师姐的,我终究会还,但不是现在,你若想报仇,就请过些时日再来吧。” 晏晏反问:“你觉着我是为了给她报仇?” 未等我回答,她又冷冷一笑:“你既知道我是谁,想必那个人跟你说过我们门派的事,她是我的对手,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普天之下,你见过有几个人,会为自己的对手报仇的?更何况……” 她侧过身,面容冷峻绝情:“为了一个男人,叛出碧云天,作茧自缚,死有余辜,她有何资格让我为她报仇?” 老实说,如果她不是箴言的师妹,单凭这番话,我就已经向她出手了,我不容许任何人侮辱箴言,哪怕只是几句话也不行。 但想到箴言以前对我说过的话,我最终背过身去,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而且,对于你那个师门,我也没觉着什么亏欠的,若是哪一日,你想为箴言报仇了,再来找我吧,到时候,我绝不还手,让你杀我。” 身后传来冷冽的杀意,我一个侧身,避开了袭来的剑锋,飞身向后退去,落在庭院中,一伸手,摆在琴案上的玉笛拿在手中,却见晏晏在长廊中,一个折身又向我刺来,她的剑法凌厉阴狠,而且与中原的武功不同,很是怪异,让人『摸』不出门道。 剑势裹挟着狂风和落叶将我围困在中间,她的身影忽隐忽现,一击未成,就跳入漫天的落叶中消失不见,这是碧云天的幻术,我知道怎么解开的,将玉笛『插』在腰间,正想施术破除幻术时,却见四面八方出现了箴言的身影。 狂风不止,如龙腾般引啸长空,可她的面容,看起来却很宁静,望着我,连衣袂都没被风吹动分毫。 我知道,她也是幻术,如落叶,如狂风,都是假的,可却僵着手,始终都没能施法,让她和那些幻术一起化为碎片。 片刻,我苦笑一声,垂下了手,放弃抵抗,箴言说过,她这个师妹很是聪明,最擅长捕捉人内心的脆弱来制作幻境。 我想,她是箴言的师妹,即便死在她的手中,也没什么不好。 “师兄——” 伴随着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来,只见漫天的落叶中,晏晏持剑向我的头顶袭来。 但她的动作却突然僵直了一下,仿佛时空凝固,片刻,将要刺到我时,又硬生生地将剑势收了回去。 她没有杀我,落在与我相对的地面上,怔怔地问:“为何不躲?” 我没有回答,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师妹跑到我的面前,上下胡『乱』『摸』索着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师兄,你伤到没有?” 我刚才听到她的声音,就注意到她来了,见她神『色』慌张的样子,弯了弯唇,回答:“没有。” 又见师妹一个转身,持起手中的长鞭,向前走了两步,指着晏晏道:“你敢打我师兄,我杀了你!” 见有人出现,晏晏也不作纠缠,她的身影隐在落叶中,道:“顾绯然,今日算你走运,他日我一定会再来杀你!” 见她离开,师妹顿时急了,指着天上的落叶喊:“有种别走啊你,还想杀我师兄,等下次来,老娘第一个杀了你!” “算了,师妹。” 我叹了口气,道:“她已经走了。” 师妹这才转过身来,眼睛红通通的,很是委屈,想来刚才那一幕,把她吓得不轻。 她向我走来,我心中顿觉不妙,下意识地去挡脸,又听她问:“你这个傻子,刚才为什么不躲?” 我放下手,对她扯唇笑了笑:“刚才太快了,没来得及,我……”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就落了下来,我被打得偏过了脸,又听她带着哭腔道:“你想死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4章情深几许(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5章 情深几许(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的师妹,叶红菀,从小就是个特别的姑娘。 别人家的姑娘温柔似水,体贴入微,而我师妹,恰好与她们相反,提起师妹,我最先想到的有三个画面。 第一个,就是猝不及防,突然落在脸上的耳光,第二个,是师妹举着菜刀,把我们隐居的山林闹得鸡飞狗跳的模样,第三个,则是我和师兄被她欺负到惨兮兮,欲哭无泪,每次见到她都像是见到鬼一样。 从进入师门开始,师妹就对我们,准确来说是我的安危格外注意,师兄被人欺负,她会想方设法地报仇解恨,但到了我这里,哪怕只是身上破了一个小口子,她都会大惊小怪,恨不能把伤我的东西扔出十八里开外,然后给我和师兄,非常公平匀称的,一人一个耳光,打我,是因为我没注意自己的安全,打师兄,则是因为师兄没注意到我的安全。 师妹的功课不好,老实说,从小到大,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学了什么。 武功三脚猫,文采也不好,弹个琴像拉锯一样,绣个花,还没人家道士的鬼画符好看,你要说洗衣做饭吧,把我们的衣服,端到瀑布的寒潭底下,扔进去搅两下就捞上来,原本的脏东西没洗下去,还额外沾了一身的泥,至于做饭,那更是噩梦了,青菜炒得黑乎乎,做条鱼一面是生的,一面是糊的,没把我们的房子烧掉就不错了,谁还敢指望她做的东西好吃? 而且,她做饭吧,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样。 一道菜,坚持不懈做个十几天,美名其曰是为了锻炼厨艺,结果,一条鱼不是头糊了,就是尾巴焦了,不是盐多了,就是醋少了,出问题的方式千奇百怪,难吃的味道却是万里挑一,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长进,还把我们吃的肠胃打结,生无可恋。 师父曾忧心忡忡,觉着师妹这个样子,走出师门恐怕要辱没了他的名声,我和师兄在小时候,不懂事,被她欺压的太惨了,还曾蹲在后山的石洞里,计划着怎么把她卖出去,稍微长大一些,师父也加入我们的行列,三个人暗搓搓地聚在一起,盘算着怎么把她嫁出去,但讨论了半天,都没找出师妹这个样子,有谁敢娶,被师妹知道后,气得给我们喝了三天的辣椒水。 总之,师兄怕我,我怕师妹,师兄还是怕师妹,我们师妹别看修行不高,武功不好,论欺负我们的本事,那可是天下无敌。 我捂了捂脸,还是觉着很疼,师妹见此,立即换上一副担心的模样,走向我,给我查看伤势:“师兄,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每次都这样,打了我之后,比谁都后悔,但每次,都改不了这样的习惯,她是我师妹,唯一的师妹,我也不想与她计较什么。 拂下她的手,道:“没事。” 见她身上背着行囊,深夜赶路的模样,于是问:“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 师妹的神情纠结,往周围看了看,虽然没人,但她还是不放心,道:“先进屋说吧。” 我把她领进屋里,关上房门,所幸林素闻还没回来,不至于担心被他在隔壁听到。 屋内一片黑暗,我也没有掌灯,或许是觉着只有这样,在谈论那件事情时,才能让我们稍微安心一些。 师妹道:“师兄,山洞里的东西不见了?” 从她刚才的神『色』中,我已经猜出来是那里出了事情,所以问:“怎么回事?” 在黑暗中,我看不到她,却能明显感觉到,她很害怕,也很忧虑:“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山洞里祭拜,可是,却发现师父的坟墓被人动过,所以,我就挖开来看,可里面什么都没有,师父的尸体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我也很慌,但更明白,我慌,只会让师妹更慌,所以强行装出冷静的样子,道:“或许是走尸所为。” 所谓走尸,即是能够行走的尸体,大多是客死他乡,没能被收殓入棺的人,因为很想被入土为安,所以会挖开他人的墓『穴』,把原先躺在墓『穴』中的尸体拖出来,自己躺进去。 但我也明白,这根本不可能是走尸所为,走尸虽然能够行动,但本质上已经是个尸体,没有作为人的思想,行动笨拙的很,即便把原来的尸体拖出来,也仅是丢在坟墓一边,它们不懂得隐藏,更不懂得把挖开的坟墓重新填上。 这种事,师妹自然也知道。 所以,她更加慌『乱』:“不可能的,我挖开那座坟墓的时候,周围什么都没有,墓也被填的好好的,走尸没可能做到这点。” “你说会不会……” 她语无伦次,胡『乱』地分析道:“会不会是师父还没死,从那里面爬出来,又活过来了,还是变成厉鬼,要向我索命?” “红菀!” 见她害怕到失去理智,我只能叫她的名字,来让她暂时安静,之后,向她走过去两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师妹,师父是我杀的,跟你没有关系,即便他要找,也该来找我,不会纠缠你的。” “可师父他……”师妹开始嗫喏地啜泣。 见此,我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道:“别害怕,无论他是人是鬼,无论发生什么,师兄都会保护你的。” “大师兄已经对这件事起了疑心,你来到这里,以后见到他,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他看出破绽来。” 睿王和林家,师兄和碧云天,我现在的处境,真可谓是四面楚歌,其他的事倒还好办,以我现在的修为,只要我不肯就范,就算与他们闹翻了脸,在整个盛梁中,也没人能拿我怎么样,但师兄…… 他是我唯一无法反抗的人,就像在那个梦中,他想杀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没入我的胸口,连躲开的资格都没有。 “万一被他发现,师父已经死了怎么办?” 师妹显然和我一样,有着同等的忧虑,毕竟对于师兄,她也是在意的。 我沉默片刻,道:“能拖一时是一时吧,万一被他发现了,你什么话都不要说,只要记着,师父是我杀的,这样就行了。” 闻言,师妹离开了我的怀抱,她仰头看着我,哭腔中满是委屈:“你还不明白,我不要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事,就算被师兄发现,我也会向他解释清楚,师父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否则,以师兄的『性』情,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我苦涩笑了笑,低下头道:“一旦知道那件事,师兄会杀了我,难道他就不会杀了你么?” “我……” 师妹一时语塞,然后,喃喃地回答:“我没有关系,只要你好,我就好。” 听此,我沉默下来,半晌,哑然一笑,叹了口气:“傻丫头……”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和师妹的心情都很沉重,我在想着师父的尸体怎么会莫名失踪,而师妹,大致是在想着,若是师兄发现了师父的死,该怎么为我顶罪,从小到大,她都是护着我的,哪怕丢掉自己的『性』命都可以。 “不如这样。” 师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解决的办法,拉着我,急切地道:“我们走吧,天涯海角,只要跟师兄在一起,我去哪里都可以,即便大师兄发现了师父的事,他找不到我们,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 我望着她,静默片刻,最终拂下了她的手,背过身道:“你若是害怕的话,就走吧,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 师妹很不解:“大师兄早晚都会发现的,难道你要留下来等死么?” “你知道的。” 我淡淡地接声:“我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与那些事情相比,我的『性』命根本无足轻重,而且,以我现在这个样子,即便要逃,又能活上多长时间,师父死了,不管他以前是怎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都曾养育过我们,那件事,总要有人负责的。” 听到我的拒绝,师妹不说话了,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她隐隐地啜泣声。 其实,她以前从不哭的,不管有多大的委屈,受多大的伤,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你老实告诉我,就算找到了你的仇人,杀了他,解开你身上的那些东西,你就能跟我走,好好地活着么?”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不会像刚才那样,站着不动让人杀,想着拿自己的命,去赔那个人的命?” 我没有回答,师妹走上前来,伸手晃了我两下,悲凉的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师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我嗯了一声,道:“我明白。” “虽然明白,还是放不下么?” 我默了良久,才艰难道:“是。” 听此,师妹的手上用力,抓得我胳膊都疼了,但我想,她的心里,应该更疼吧。 “我真后悔,当初没有阻止你去南疆,那样,你就不会跟那个女人遇上,更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无奈一笑,道:“师妹,很多时候,我又何尝不这样想,若没有与我遇上,她到现在,还好好得活着呐。”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5章情深几许(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6章 南疆往事(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为什么会与箴言相识呢? 那是一个像现在一样的秋天,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将要离开师门,师父希望我能投靠到睿王的麾下,为他做事,我不愿意,就借口说,自己现在年纪尚轻,经验不足,需要出门历练几年,再考虑出师的事。 从小到大,虽然我是个书生,在师父眼中,并不会半点修为和武功,但他还是经常把我派出去做危险的事情。 南疆有邪教徒的踪迹现世,听说他们掳劫乡民,暗中试验一种邪恶的术法,师父给了我选择,让我去查探此事。 所以,在为睿王做事,和出门历练之间,我选择了后者,辞别师父,告别师妹,前往南疆,也是在那时候,我遇到了箴言。 那时,我魂咒发作,躲在山洞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最终昏『迷』过去,醒来时,就见到一个女子陪伴在我身边。 她在山洞里升起了篝火,借着火光,我认出她是碧云天的弟子,那时的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被她所救,还是像往常一样,忍受的折磨够了,自己清醒过来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没有办法解开我的魂咒,即便要救,也仅是让我醒过来而已。 我一直在师门生活,除了师妹之外,从未与其他的女人单独相处过,尤其还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所以,未吭一声,装作没有看到她,起身打算离开,她却叫住了我。 她说我不懂礼数,不懂感恩,明明被她所救,却连一个感谢的字都没有对她说。 现在想来,初见时,我给她留下的印象确然不怎么好,害怕被人靠近,害怕陌生人,不知自己魂咒发作时,宛如怪物的模样,有没有被她看到,甚至还在心里盘算着,万一当真被她看到,要不要把她杀了灭口之类奇怪的想法。 不过,这些东西,也仅是在心里想想,她是碧云天的弟子,而碧云天与我们顾家有过交情,怎么样都不可能杀她的。 但那时的我,虽表面固执冷漠,心里却『乱』成一团,对她也始终保持着敌意。 她问我得了什么病,怎么会昏倒在山洞里,又问我来自哪里,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山谷中,我都没有回答。 走出山洞,却没有离开,那座山上,时常有野兽出没,偶尔还会有走尸之类的邪祟,我不确定,她一个姑娘家,能不能应对那些东西,念在碧云天与顾家,她师父和我母亲的故交上,坐在山洞的门口,为她守夜。 那时已是冬天,半夜飘起了飞雪,她拿自己的披风给我盖上,可我向来睡眠浅,在她俯身接近我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还以为她要害我,猛然醒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我的反应把她吓了一跳,防备之下,跌坐在地上,还被石头划伤了手。 若这种事,发生在师妹身上,她肯定一个耳光赏过来,骂我神经,即便其他的姑娘,被我这样对待,也该生气发怒不再理我,可箴言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把披风放在我的面前,然后,转身回到了山洞中。 第二天,因为守夜的事,她向我道谢,还拿自己的干粮跟我分享,我望着她受伤的手,却始终说不出那句抱歉。 她说她叫花箴言,是南疆碧云天的圣女,此次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山洞,听说那个山洞里开满了雪昙花。 我知道她要找的地方在哪里,可却在犹豫要不要带她去,在那座深山中,我已经转了一个多月,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一群身上纹着蓝『色』莲花的邪教徒在那里集聚,和师父收到的消息一样,那些人仿佛在试验什么术法,经常下山掳劫乡民,也会趁夜『色』挖开新埋的坟墓,偷走里面的尸体,他们行踪诡异,且躲藏隐蔽,但我还是查出他们就在那几座山上活动。 老实说,我并不想惹上他们,那时我魂咒发作,整个人难受的要死,连自己都保不了,哪里还能管到他们,但总感觉箴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以她们碧云天弟子的『性』情,知道山上有邪教祸害百姓,说不定还会自投罗网,送上门去被他们抓住。 所以我说了谎,把她骗下山,远离那些邪教徒的活动范围,却在半夜折返回去,找到那个山洞,为她摘取了一朵雪昙花。 雪昙花,是生长在雪山中的花,是昙花的一种,却比昙花更为娇贵。 人都说昙花一现,十分短暂,但昙花最起码还能开一两个时辰,而雪昙花不一样,十年才开一次花,花瓣不能与空气接触,否则会在瞬间枯萎凋零,我等到半夜,才等到一朵雪昙花开,并且,在花开的瞬间,用冰块将花封存在里面,带给了箴言。 我知道,在我们相遇的那天晚上,她是想关心我,帮助我的,只是我对人防备惯了,不肯相信别人,才会出手伤了她。 那朵雪昙花,就算是对她的道歉吧。 箴言很高兴,守着那朵花看了很久,直到冰块融化,里面的花最终枯萎。 她告诉我,她最喜欢的花就是昙花,我却不喜欢,也没有告诉她,我不喜欢昙花的原因,是我以前有个名字,叫作萧昙。 那时候应该告别的,还给了她一个人情,我就该离开的,否则,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可我太贪心了,就像一个常年处在黑暗的人,突然触碰到太阳的温暖,忍不住地想要贪恋。 箴言她是光,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污点,我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纯净美好的人,待在她的身边,彷徨烦『乱』的心,也会安定下来。 她仍旧问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并且想为我医治,可我始终没敢告诉她,一次次地把魂咒的事隐瞒了下来。 我和她是不同的,她是光,是希望,是天下最为美好的存在,而我,从小到大,属于我的只有黑暗,丑陋,痛苦和肮脏。 我怕她知道了我的事,会害怕,会逃离,会像看到怪物一样『露』出同情和畏惧的目光,可她,明明不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却整日查找医书,四处奔走,为我采集『药』材,企图减轻我的痛楚。 看着她辛苦忙碌,全是在做无用功,我终于忍不住,告诉她,我的病,是治不好的。 可箴言却不肯放弃,她说,人要被救,必先自救,在山洞里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就看出我虽然经受痛苦,却依然想要活着,她是大夫,最大的责任就是治病救人,只要病人还有活着的念头,她就不会放弃。 箴言是个奇怪的人,在治病救人上面,固执的可怕,我想,我也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知道她治不好我,却还是跟着她。 她采『药』的时候,我跟在她的后面,她睡觉的时候,我守在她的身边,没有刻意地表现出要与她同行,而且,更为可笑的是,未免她看出我跟着她这种事,在她看向我的时候,还故意表现出与她不熟,让她以为我们两个人只是恰好顺路而已。 南方的山上,野兽很多,毒虫遍布,总觉着她一个姑娘家,需要人照顾保护,可那时的我,为何会萌生出这种想法呢?明明以前,连出手帮一下人都觉着是麻烦事,却理所当然地觉着,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 就这样,我们走了十几天,南方的一个山村里爆发了瘟疫,箴言赶去救治,而我也跟着她,去帮助那些生病的乡民。 那场瘟疫很严重,也很难治疗,箴言白天照顾病患,晚上还要研制治疗瘟疫的『药』方,几乎不能休息,望着她辛苦忙碌的样子,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这场瘟疫,只是那些乡民的灾难而已,但就算他们死了,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多年的封闭,让我习惯于从自身出发去想问题,所有的决定,都是优先保全自身,我不知道何为奉献,何为牺牲,更不懂得所谓的爱和保护,对于被病痛折磨的乡民,也没有任何的同情心,之所以留下来照顾他们,是为了箴言,也仅是为了箴言。 可箴言不一样,她之所以成为大夫,本就是为了救死扶伤,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帮助别人。 这是她的信念,也是她的信仰。 有好几次,我看到她偷偷使用本应成为禁忌的术法,为那些病人缓解病情,却搞得自己元气大伤,我想不通,天下的人千千万万个,即便死了几个人,又有什么了不起,对现世来说,他们是蝼蚁,根本无足轻重,术士的思维,把人命看成一朵花,一棵草,生命在我们眼中,如昙花一现,所以我不明白,为了注定匆匆逝去的人,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直到我自己照顾的一个病人死亡。 其实,我本不想『插』手他们的事,但因病患实在太多,箴言忙不过来,想为她减轻一些负担,所以就从她那里认领了那个病人。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长得挺可爱,也很懂事,却被瘟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告诉我,他长大以后,也要当一个大夫,像箴言一样挽救大家的『性』命,他有个妹妹,有一次见我照顾她的哥哥,还把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讨来的饭团拿给我吃。 她问我,她的哥哥会好么,我告诉她,会。 可第二天,那个孩子就死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6章南疆往事(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7章 南疆往事(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望着他僵直青紫的身体,我站在旁边看了半晌,始终不敢相信他的死亡。 我怔怔地想,他以后是要做大夫的人,他的愿望还没有达成,还没来得及长大呢,不可能会没了。 我收了他妹妹的饭团,答应过要治好他,可他却死了,我对他的妹妹说了谎,我此生说过那么多谎,又毫不愧疚地,心安理得地用无数的谎去圆无数的谎,即便对师父和师妹,也没有多少真话, 我怔怔地想,他以后是要做大夫的人,他的愿望还没有达成,还没来得及长大呢,不可能会没了。 我收了他妹妹的饭团,答应过要治好他,可他却死了,我对他的妹妹说了谎,我此生说过那么多谎,还毫无所愧心安理得地用无数的谎言去圆无数的谎言,即便对师父师兄和师妹,也没有多少真心话,却唯独对一个小女孩的承诺耿耿于怀。 何为人生呢?人生于世,便是独一无二,每个人的『性』命都应该被珍惜,但因这种独一无二太多了,往往就会被视为平凡。 若我没有照顾他,认识他,即便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看过他的脸,也不会为他的死亡感到难过,可因为我照顾他,认识了他,知道他有个妹妹,知道他长大以后想当大夫这些事,所以在他死亡时,才会有痛苦和不舍。 我失去了一个对我而言独一无二的人,以后,没有人再会像他一样,对着我开心,对着我笑,虽然我还会遇到很多小孩子,或许,会像照顾他一样照顾着他们,他们也会对我笑,跟我说话,也许和他一样也想成为大夫,但都不再是他了。 在那时,我好像终于触碰到箴言的世界,开始明白一直以来,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一直以来,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仇恨中,对他人的伤痛和苦难熟视无睹,我以为,人在世上,单是活着这件事就很辛苦了,如何还能兼顾到他人,可箴言却让我看到了自己的狭隘和自私,并且为此深深地惭愧后悔着。 后来,我和箴言日夜辛苦,不眠不休,终于消除了瘟疫,那里的乡民摆出酒宴庆祝,和我们刚来这里的情景不同,以前,这里的人们被瘟疫折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病人和死尸,可因为我们,他们渐渐好了起来,欢声笑语,又回归到平静的生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除了被怨灵所蛊『惑』的冰冷和杀戮外,原来我也能带来美好。 那些乡民留我们在村中休养,箴言没有推辞,她很喜欢小孩子,对普通人总是抱着极大的善意,体谅他们的无奈和疾苦,以前的我不一样,看到小孩子,会觉得他们很吵很闹,小孩子不懂事,看到喜欢的东西总想要据为己有,并没有大人的规则节制,而那些大人,我也不喜欢,他们总是自私贪婪,今天克扣一斤菜,明天算计一吊钱,一副小人得意市侩『奸』猾的嘴脸。 可看到箴言与他们在一起,却又觉着自己看到的是错误的一面,至少,在她面前,那些小孩还是挺可爱的,围着她蹦蹦跳跳,欢笑声并不觉着吵闹,那些在我眼中罪恶的大人,好像也仅是一群勤劳努力的普通人,他们受过箴言的恩惠,对她很是感激,虽然他们会为东家的狗,咬死了西家的鸡而抱怨,但也会慷慨地拿出热忱和真心给我们看。 与她在一起,我闻得到花香,听得到鸟鸣,看得到天空的颜『色』,月朗风清,流云千里,一切为了我们的相遇,因为有她在,所以不自觉地想要收起锋芒,与所有人温柔和解,因为有着那样美好的她,所以,也想成为和她一样美好的人。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为何跟着她,为何喜欢与她在一起,因为从她身上,我看到了未来。 倘若,景王府的那件事没有发生,倘若我的身上没有那种魂咒,原本,我也应该有个家的。 只是,那个家失去的太久了,二十年的时间,我已经忘记了家是什么样子,正常人之间,又该怎样相处。 每次想到那些死去的家人,首先面对的,就是一群阴鸷恐怖的怨灵,纠缠着我让我去报仇,去杀戮,景王府的地面上,躺满了尸体,我是踩着他们的血,一步一步走出大门的,那里曾是我的家,但一直以来,都被我看作了一个坟墓。 因为那些记忆太过可怕,所以让我一时间忘了,在那个记忆之前,我也曾快乐过。 那些死去的人,同样会为琐事争吵,同样会为我看不上的原因而困扰,但争吵过后,困扰过后,他们同样对我温情过。 这些小小的事,都被我忽略了,忘记了,所以才会把自己锁在奇怪的困境里,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后来,我依然会有恨,会有伤心,但也终于愿意停下脚步,坐在门口,看那些人牵牛耕田,看山野村舍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我想,等顾家的事情办完,我可以建一座房子,耕两三亩薄田,在那里隐居吧。 而在这之前,每当想到自己的结局,除了一个死字,我看不到任何挣扎的希望。 休息几天后,我和箴言离开那个山村,但几天后,却又赶了回来。 我们在路上,听说那个山村出了事,有山匪袭击了村子,把里面的人全杀了。 我们回到村子,看到重新回归的死寂和狼藉,我感到出离的愤怒,我和箴言那么辛苦,好不容易挽救回来的『性』命,却被那些人肆无忌惮,那么轻易地夺了去,那些山匪带走了大人的尸体,却唯独留下小孩子丢在路边,这个细节,让我想到了那些人。 身上纹着蓝『色』莲花的邪教徒,只有他们才会需要大量的尸体,正在我考虑怎么找他们报仇时,却见箴言捡起了路边的一把刀。 她曾说过,杀过人的人,就再也静不下心来去救人。 我不愿她变成那样,不愿她的手沾上鲜血,如果可以,所有肮脏可怕的事,全都让我来好了。 所以,我赶到了那些邪教徒活动的山谷,果然在他们集聚的地方,发现了被带走的尸体,我很生气,也很难过,因为他们曾是我熟悉的人,在我们离开之前,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现在,尸体却被人钉在木架上,像对待牲畜一样。 我知道那些邪教徒很厉害,和普通人相比,他们会术法,有修为,我可能不是对手,可还是跟他们打了一天一夜。 以前总觉着,那些术法,和被封印在体内的怨灵一样,是我痛苦的根源,所以很少使用过,在师门中,故意隐瞒从顾家前辈那里继承下来的修为,装作普通书生的样子生活了二十年,连师父都不知道,我和他一样,其实是个术士。 那是我第一次使用术法杀人,因为控制不住力道,下手的时候未免残忍,满山都是破碎的肢体和血腥的味道。 箴言找到我的时候,山上已经一个活口都没有了,我站在尸山血海中,望着那些七零八落的遗骸,怔怔地出神。 那时,我是害怕的,虽然对于他们屠杀山民的事,我很愤怒,很想杀了他们,但却没想过,会杀那么多人,我想到二十年前,景王府的那个惨案,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和眼前的血海莫名相似,恍惚间,感觉自己和杀害我全家的人,好像并没有两样。 与箴言对视的瞬间,害怕之中,又转化为无比的悲哀,我想,在她眼中,我肯定是个可怕的恶魔吧。 我以为,她会害怕,会逃走的,可是没有。 她脸『色』惨白,向我走近,深深地拥抱了我。 她说,绯然,跟我回家吧,我们去见师父,她能治好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不害怕么,为什么没有逃走,看到这样宛如恶魔,浑身血污的我,为何还敢上前拥抱我? 为何喜欢我,为何愿意跟这样的我在一起,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箴言也从未给过我答案。 在我们相遇之前,她的人生我一无所知,对于陌生人,我原本应该是恐惧和害怕的,可还是想鼓起勇气,让她走进我的生活。 一切的防备,戒心,恐惧,在这个拥抱中化作了一滩水,母亲没死之前,在我跌倒受伤,或者生病难受的时候,也曾奢望过,她会像别人的母亲那样拥抱我,他们出事以后,每次被怨灵折磨,一个人躲在黑漆漆的山洞里痛不欲生的时候,也曾幻想过,或许,能有那么一个人,能够不畏惧我的黑暗,不害怕我的过往,走近我,给我一个渴望已久的拥抱。 一个人,为何会喜欢另一个人呢? 为何会因为这种喜欢,无条件地对他好呢? 我不懂得情爱为何物,却在想,这个愿意拥抱我的女子,我要一生一世地,尽我所能,用我的『性』命地对她好。 我知道,她的师父也救不了我,却还是跟她回了碧云天,我想看看她生活的地方,想看看出现在她生命中,与她有所交集的那些人。 可却没想到,她的师父,我母亲的故友,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死。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7章南疆往事(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8章 南疆往事(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碧云天的掌门缪清华,曾是我母亲的故友。 她们两个的关系,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简单来说,是对手,也是朋友。 在年轻的时候,缪清华曾败在我母亲的手上,并且立下再战的约定,但这个约定一直没有实现,顾家就出事了。 因与林家的矛盾,家族损失了很多术士,还被赶出了长营,母亲没有办法,只能投靠父亲,嫁进了景王府,成为盛梁的王妃。 据说,缪清华觉着我父亲配不上母亲,在途中还曾刺杀过父亲,但由于母亲及时赶到,她没有得手,母亲在保护父亲的时候,还一不小心把她打伤,这件事,一直令她耿耿于怀,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责怪过母亲,但对我父亲的印象不好是确定的。 我敢肯定,她一定发现了我的身份,而且,看出我身中魂咒的事,所以箴言带我回碧云天,她第一次见到我,就想杀了我。 不过,她对母亲终究是有留恋的,所以,即便被箴言误会,也没有泄『露』我的身份,没有告诉她杀我的原因。 仅是让门中的弟子围困住我,然后告诉箴言,是为了苍生,为了天下。 我体内的怨灵非同小可,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努力压制着它们,但若有一天,我压制不住,被它们所控,变成了一个怪物,就没有人能够阻止,怨灵的思维与常人不同,它们残忍嗜杀,是名为邪祟的存在。 可箴言并不懂这些,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病人,是病人,就应该被救治,而不是被杀。 所以,她忤逆了师门的意思,违抗所有人把我救下来,和多年前的母亲一样,站在了她师父的对立面。 时至今日,我仍记得,在箴言破除她们法阵的时候,缪清华不可置信的神情,她说:“你打我,为了一个男人打我?” 或许那时候,在她眼中看到的人,并不是箴言,而是多年前,为了父亲将她打伤的母亲,最终她放过了我们,近于赌气的,把箴言逐出了师门,我看到箴言跪在地上,交出了她们门派师姐的信物,放下了碧云天的武器箜篌,然后哭着向她叩首。 如果没有遇到我的话,箴言还是碧云天的圣女,她们师父的好徒弟,所有弟子眼中钦佩信赖的师姐,她会成为碧云天的掌门,去帮更多的人,可因为我,她放弃了一切,被师门指责,被同门唾弃,带着我逃出了南疆,像个罪人一样。 可那段时间,我们依然是有开心的,她为我放弃了一切,我想给她一个未来。 但那时候的我,身中魂咒,朝不保夕,连『性』命都不知道何时会失去,又如何能带给她幸福?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是害怕,害怕自己会死,会离开她,从这种忐忑不安的情绪中,箴言好像也觉察到了什么,她问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一直以来,以救人为己任的师父,见到我会想杀我,可这些问题,我终究都没有告诉她。 碧云天有种术法名叫缠梦,其实,如果箴言使用的话,以我当时的情况,肯定就能发现我心中的魔障,可她相信我,尊重我,不愿用术法窥探我的内心,希望终有一天我能亲口告诉她自己的事,所以,即便会那样的术法,也从未对我使用过。 可我……她为我付出了一切,我却没有办法,向她袒『露』我的心,怕她知道我身中魂咒,会担心忧虑,怕她知道我是个怪物,会惊惧害怕,我想为她挡下所有的风雨,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更何况,这种风雨和伤害,来源于我自己。 但我也明白,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的再多,其实,不过是我还不够信任她,害怕她看到真实的我,然后离我而去。 一次又一次地,瞒下了自己身中魂咒的事,开始盘算着以后的生活,以前我从未想过以后,毕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可我有了她,我说过要给她未来,首先就要确定自己能有未来,这时候,我想到了萧昫。 那个名义上是我皇叔,实际却与我有着深仇大恨的人,虽然我不知道当年杀害我全家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但我实在太着急了,恨不能马上解开魂咒,恢复成正常人,与箴言在一起,所以,不管不顾,甚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开始谋划刺杀他报仇。 反正,他有不是什么好人,反正,我体内的怨灵也以为仇人是他,就算把他杀了,应该也没什么吧。 虽然会有不安,但我这样说服自己。 于是,再一次欺骗箴言,告诉她,我想去办一件事,让她在中原和南疆接壤的一个小镇客栈里等我。 萧昫南巡,那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以我的修为,杀他根本毫不费力,我离开箴言,打算赶去杀他,却在半路上魂咒发作。 躲在山洞里痛不欲生,那些怨灵似乎也觉察到我急切地想把它们驱逐出去,开始变得狂躁不安,它们甚至想占据我的身体,我就像个在大街上与人互殴争夺食物的乞丐,阻止它们侵占我的肉身,把我变成被它们所控的傀儡,可那次的魂咒非常厉害,我几乎被怨灵淹没失去了自我,躺在山洞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迷』蒙之间,看到箴言向我走来。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跟着我,会出现在那个山洞里,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很害怕,哭着将我扶起来。 她们碧云天有种术法,名为梦蝶,是以损害自身为代价,为病患分担痛楚。 谁能明白那种绝望?明知道前面是悬崖,她傻乎乎地闯过去,我却阻止不了她。 我看到她被怨灵纠缠,和我一样,被折磨得生不如死,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却依然固执地没有停止施法。 她以为,能将那些怨灵引到自己体内的,可就像一棵大树,她想拔除,根却在我这里,那些折磨她的东西,不过是树木衍生出的藤蔓枝桠,将她死死地缠住,然后拖入它们的深渊里面,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黑暗,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暴雨纷『乱』折梨花,我的眼光中,倒映着她的泪如雨下。 她说,绯然,你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她说,绯然,忘记我,好好活下去。 …… 忘,如何能忘? 她是我一生最为珍爱的女子,遇见她,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还妄想能借助这光摆脱那些悲伤的过往。 可我却没有足够地信任她,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她,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反而把她拖入原本只属于我自己的黑暗里面。 如果我早告诉她,我身上的东西不是病,而是一种魂咒,不能碰,不能强行驱散,更不能两人共同承担,她就不会死,如果我早告诉她,我离开她,是去杀一个人,解开我的魂咒,然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那她就不会跟着我。 如果在南疆的时候,我不曾认识她,不曾跟着她,她就不会有事。 遇到箴言,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但或许,是这种幸运本身,已耗光了我所有的运气,所以最终,我失去了她。 在那个山洞里,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我看到箴言躺在我身边,那天下了雪,和我们初见时一样。 她的面容,倒映着雪光,还是那样纯净美丽,我以为她没死,抱着她去山下的小镇里找大夫,找了一家又一家,他们却都不肯救她,那些人告诉我,箴言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死去的人,是救不回来的。 最后,他们以为我是闹事的疯子,拿着石头棍子打我,我被打了吐了血,跌倒在地上,箴言落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也不痛,直到那时,我才相信,箴言她是真的死了。 我把她埋在小镇的山脚下,残阳落日,落在冰雪上,晕出一片绯红,我却分不清,哪些是晚霞,哪些是我的血。 我在那里陪了她三天三夜,然后,想到箴言的话,第四天,我决定回到师门。 她说,要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情义,所以我向师父坦白,希望他能看在师徒二十年的情分上,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可没想到,师父得知一切,发现我是萧昙,害怕我会对他那位昔日的旧主不利,第一反应就是想杀我,以绝后患。 二十年的师徒情义,他对我,像是亲生的儿子一样,一开始,我接近他,确实抱着仇恨和杀意,但最终还是把他当作师父,因为尊重他,在意他,相信他,所以,才会告诉他一切,剖出那些掩藏已久的秘密,也给了他伤害我的机会。 可那些东西,终究不敌那个旧主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他向我说对不起,让我不要怪他,那时候,我看到他的眼中有泪。 再然后,红菀站在了他的身后。 一柄剑,贯穿了他的胸口,师傅看着我,看着红菀,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我想,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收了我和师妹当徒弟。 缪清华要杀我,是为了苍生,为了天下,师父要杀我,是为了旧主人,他们每个人都有杀我的理由,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二十年的人生,二十年的折磨,我不想妥协,不想放弃,甚至还曾幻想过可以和箴言长长久久地活着。 最终,一切的一切,却都像个笑话一样。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8章南疆往事(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19章 南疆往事(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晚上,林素闻回来。 我坐在他的房间内,屋里没有掌灯,黑漆漆的,所以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被我的身影惊得怔了怔,问:“何人?” 我依旧挺直后背坐着,回答:“我。” 他这才放下戒备,走进来,将灯掌起,看到坐在他房里的人果然是我,却没反应,默默地望着,似乎在问我为什么。 我瞥了一眼自己房间的方向,道:“我师妹来了,暂时没地方住,这些天你我先将就一下。” 林素闻也没说话,向我走来,把墨池放在桌上,我瞧着他的神『色』问:“皇长孙殿下找你做什么,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他转身走向柜子,把里面叠着的被子抱出来,走向窗户边的小榻道:“没什么。” 我循着他的举动,坐在位置上转了个身,见他俯身铺床,抢先道:“今晚我睡在那里吧。” 见他瞥眼对我『露』出疑『惑』的目光,我耸了耸肩,无奈道:“寄人篱下,总不好我睡床,让你挤小榻。” 林素闻也没吭声,拿着盆出去打水了。 说起来,他这个人,简直洁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犹记得上次我住在他房间里不过十几天,却好像被折磨了十几年。 东西不能『乱』丢,衣服不能『乱』放,就是脱下的鞋子都要摆得整整齐齐,而且,我搬出去后,被我用过的被子枕席全部被他换掉,连我喝过的杯子都被他清理出去,对我就像在看刚从茅坑里捞出来的臭石头一样,搞得我很是无语。 不过,和他住的时间长了,我也发现他的一些『毛』病,凡是能和他挨身接触的东西,就不想被其他的人染指,当然,这种举动,看在我眼里,纯属穷矫情,毕竟他的肩膀我搂过,他的手我也拉过,就没见他把自己的手剁掉,再把肩膀砍下来。 见他还没回来,我拿起他放在桌子上的墨池打量,虽然之前用过好几次这个东西,却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 墨『色』的剑身,不是任何兵戈的材质,『摸』起来滑润细腻,上面刻着细小的符文。 听说墨池是由十殿阎罗的骨头磨制而成,可这剑拿起来沉甸甸的,并不像骨头的触感。 话说回来,关于十殿阎罗的传闻,我也听过不少,却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在顾家历代流传的闲话中,林家好像有个妖冢,那里面就供奉着十殿阎罗,据说他们林家曾有位精彩绝艳的前辈进去过,这柄墨池,就是用那个人带出来的骨头打造的。 在民间传说中的很多神灵,其实和妖怪没什么两样,这世间真的存在神灵么?我的答案,其实更加偏向于否定。 就像前些时日被我们斩杀的祸斗一样,说白了就是妖怪,因为人们相信它是神灵,所以,由于这种期望和信仰,才具有神格,以人类的愿咒作为力量的来源,后来,失去人类的供奉,只能又恢复成妖怪的身份,传说中的十殿阎罗,或许也是如此。 区区人类,岂能弑神,若十殿阎罗当真是九天上的神灵,便是给他们林家十个胆子,都不敢用它的骨头打造什么墨池。 林素闻忽然进来,我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墨池差点滑落,连忙接在手中,把它放回原位。 却见林素闻端着水盆,放在了窗边的小榻下,我道:“喂,你做什么,不是说我睡在那里么?” 林素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又是这样,每次跟他在一起,我说十句,他都不能回复一句,饶是我脾气再好,都快跟他打起来了。 我道:“你每天都这样,不嫌憋得慌么?” 林素闻不明所以,问:“什么?” 我摊了摊手,道:“我说,你每天闷不吭声的,一天都说不了几个字,不嫌憋得慌么?” 他没反应,我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不说话,人家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跟着你一起做事?” 林素闻依旧面无表情,片刻,回复道:“言不由衷,虚词敷衍,这样的话,说来有何意义?” “谁让你言不由衷,虚词敷衍了?” 我被他气得吐血,道:“你要说真话,又没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拦着你。” 话音落下,他却侧过了身,不愿再看我。 就在我以为这番谈话再次泥牛入海的时候,却听他淡淡道:“你有对我说真话么?” “我怎么没对你说真话了?” 听此,我立即炸『毛』:“你来红闻馆里,我哪句话是骗你的,你倒是说说看。” 林素闻又转回来,正对着我,问:“你与顾家,到底是何关系?” “……” 我真是被他气得要死,不明白我是哪里出了差错,让他一直紧咬着我不放,怀疑我与顾家有关系。 冷冷一笑,回答:“我姓顾,你说我与顾家有什么关系,你看朝里那个放马的顾恺之顾大人,说不定,我俩五百年前是一家。” 林素闻沉默良久,道:“那是太子冼马。” “我管他是冼马还是洗马,总之他也姓顾,你怎么不去追着他?” 闻言,林素闻又不搭理我了。 他闷声不吭,洗漱完毕,把水倒出去,倒在小榻上就要睡,片刻,翻过身,捏了个法诀,好像想把灯打灭,我道:“你干嘛?” 他看了我一眼,神情好像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却还是勉力保持着好脾气的涵养来,道:“你不是睡不着么?” “我是睡不着,但……” 我没好气地反问:“把灯灭了你能睡着?” 林素闻不说话了,见此,我建议道:“要不这样,我们猜拳,谁胜了就听谁的。” 他的目光看我就像看傻子一样,片刻,躺下身,把脑袋砸到枕头上,决心去睡了,还闷闷地说了一句:“无聊。” “……” 老子全心全意为他好,他还嫌我。 起身,准备出去打水洗漱时,却听林素闻忽然道:“睿王要来盛京了。” 我的脚步一顿,又听他问:“有何应对?” 老实说,我还以为阴山的事情暴『露』,睿王会狗急跳墙,在颍州叛『乱』的,却没想到,他居然真有胆子跑到盛京来。 想了片刻,扬了扬唇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现在自身难保,我怕他做什么?” 话是这样说,其实,若睿王当真来盛京了,他那边,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 我害他损失了阴山墓『穴』中的宝藏,以他那小心眼的『性』情,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到时候,我的师父是韩征也好,是李征也罢,他都不会留情。 第二日,听闻师妹来盛京的消息,师兄火急火燎地赶来,看他走路带风,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来,抚着胸口深呼了一口气,努力把紊『乱』的喘息平复下来才走进屋,一副朝见皇帝的模样,我就想笑。 “师妹……” 看到厅中坐着的身影,他正想迎上来,却见师妹扯下腰间的鞭子,对他扬起了手,连忙架起胳膊去挡,惊吓道:“打我作甚?” 师妹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来刺杀二师兄么?” 师兄看了看我,在担心我和为自己讨回公道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道:“红闻馆离傅家那么远,你也说是昨天晚上的事了,那时候我正在家里睡觉,哪里知道会有人来刺杀绯然,你总不能让我梦游过来保护他吧?” 他依旧架着胳膊,对师妹一脸畏惧,试图让自己逃脱这一鞭子:“而且,你看他现在不好好的,打我又有什么用?” 师妹义愤填膺地控诉道:“身为大师兄,有人来刺杀二师兄,你居然都不知道,还在家里睡觉!” “……” 师兄顿时哭笑不得,无奈地抱怨:“师妹,你这要求就有点……” 对上师妹蛮横的表情,他立即闭嘴了,把架起阻挡的胳膊放下来,举起手改成投降的姿势道:“我错了……” 见他们闹得差不多,我端起杯子,掀起杯盖拂了拂水汽,淡定道:“行了师妹,这事儿全怪我,也不怪师兄,你就饶过他吧。” 听此,师妹才恶狠狠地瞪了师兄一眼,转身走回去,在椅子上坐下了。 师兄如释重负,呼了一口气,也找了一个椅子,不过由于怕师妹还要打他,所以特意选了对面,一个离她比较远的位置。 讨好地笑了笑,问:“师妹,你不是一直在师门么,怎会想到来盛京?” 师妹满不在乎地反问:“你和二师兄都在这里,我来看看怎么了,大师兄看起来好像不想让我来这里?”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师兄立即否认,大约想到以前被师妹欺凌的恐惧,赶忙道:“就是觉着,江南距盛京颇远,你一个姑娘家在路上太不安全了,真要来这里玩的话,应事先通知我们,我和绯然也好回去接你。” 师妹不明所以,把鞭子放在桌子上,抱臂翘起二郎腿,问:“我一个人赶路也是赶,有什么不安全的,干嘛要你们接送?” 师兄瞥了瞥她桌子上的鞭子,立即收敛神情,附和道:“师妹说的是……” 看他们这个样子,我想笑,却又听师妹道:“其实我这次来这里,是要找一个人的,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陆危楼陆大夫?” 师兄迟疑了一下,哎了一声。 师妹站起来,眉目举动间尽是小女儿家的羞怯和温柔,颇为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是来找他的。” “……” 室内顿时万籁俱静,我和师兄眨了眨眼睛,良久,我首先反应过来,差点被茶水呛死,站起来,惊恐地尖叫道:“什……什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9章南疆往事(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20章 南疆往事(五) 我没想到,师妹居然认识陆危楼。 更没想到,她居然眼疾至此,看上那小子。 师兄也被惊得不轻,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才磕磕巴巴地问:“师、师妹,你何时认识的陆大夫?” 师妹偏着头,回答:“二师兄刚来盛京的时候,他曾路过江南行医,在那里救过我。” 我立即站起来,握着玉笛道:“我要打死他!” 师兄看了我一眼,扯了扯唇,很不是滋味地道:“绯然,你先冷静一下。” 在师兄和师妹的目光中,我表情讪讪,最终泄了气,坐下来,继续听着。 又听师妹道:“那时候我上山打猎,不小心被毒蛇咬伤了,是陆大夫帮我吸出了毒血,不然我早就死了。” 师兄嗯了一声,道:“救命之恩,当重谢回报,我和你二师兄,一定会好好谢谢他。” “师兄,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师妹跺了跺脚,一脸着急:“他救得人是我,又不是你们,哪个要你们去谢他了?” “听说他来了盛京,救了皇帝的性命,还在宫里当上了御医,你们应该认识他的。” 看她那猛虎被驯服成小猫的羞怯样儿,我已在心里把陆危楼那小子凌迟了无数遍。 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保持着淡定道:“红菀,陆危楼是有些本事,但我宁愿你喜欢上村口的大头,都不想你看上那个二傻。” “师兄!” 师妹气呼呼的,辩解道:“陆大夫医术高明,心地善良,哪里傻了?况且……” 她顿了顿,转身背对着我们,宣告道:“他看了我的脚,世人不是说,女孩子被男子看到脚,就要嫁给他么?” “什么!” 我猛然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上面摆着的杯子都被我震下来,掉在地上摔碎了。 “绯、绯然……” 师兄被我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安抚我道:“冷静,冷静……” 随后,看向师妹轻咳了一声:“师妹啊,你还记不记得在师门的时候,师父说过,要有自己的想法和个性,不能随波逐流,被男人看到脚就要嫁给他之类的,那都是世人的庸俗和谬论,师妹你从来都是出尘脱俗的人,不该被世俗的看法所累……”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见我和师兄不答应,师妹摆出最蛮横的表情,道:“你们以前在师门的时候,不就想把我嫁出去么,还曾想过把我卖掉,现在我有了喜欢的人,就要有机会嫁出去了,怎么反而出来阻止不愿意了?” “话是这样说……” 师兄的神情郁结,那个样子就好像自家养的水灵灵的大白菜,将要被猪拱了似的,崩溃道:“以前是有想过把你嫁出去,但想着想着,不是觉着不能真的把你嫁出去么,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你是我们唯一的师妹,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人,你说要跟他走,我和你二师兄实在是有些……” 他现在大概是忘记了以前被师妹鞭打甩耳光的画面,郁闷的表情都快挤出水了,叹了口气道:“我总觉着,师妹你未来的夫君,我和你二师兄要好好挑选。” 见师兄态度软化,并没有完全否决她的婚事,师妹也缓和了语气,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 师兄想了想,道:“最起码,武功要在我之上,文采要在你二师兄之上。” “什么!” 师妹刚刚缓和下来的态度又炸了起来,怒吼道:“那还有人么!” “呃……” 怕师妹一个不高兴,再把他抓起来打一顿,师兄悄悄地挪动脚步,站在安全的位置,道:“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师妹你再等等,或许就有那么一个人,武功在我之上,文采也能比过你二师兄的,哦,还要对你比我们两个好才行。” 师妹闻言,转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兄,道:“那我等到七老八十,都没人能比过你们,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岂会如此……” 师兄哭笑不得,对上师妹颇为怨念的眼神,才稍微收敛了表情。 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文采在我之上,还能打过你二师兄的……” 师妹更是无语了,道:“大师兄,在盛梁中,文采在你之上的,恐怕也没几个吧,而且,以二师兄的修为,他若用术法,你能打过他?” 师兄沉默下来,良久,用手捂脸,再度崩溃道:“师妹,你要体谅我们俩现在的心情,实在是……” “我不管!我不听!” 师妹握着鞭子的手,往门外一指:“你们现在就去给我问他,有没有喜欢我!” “……” 我闭了闭目,问:“师兄,朝廷命官刺杀朝廷命官,会被如何处置?” 师兄看向我,道:“大概是斩刑吧……” 我把桌子上的玉笛拿在手中,立即向门外走去:“我这就去杀了他!” “绯然,你冷静啊……” 师兄从后面追上我,像八爪鱼一样拖着不让我走,道:“我们先问清楚再说。” …… 盛京的茶馆中,陆危楼坐在凳子上,触及到我阴测测的目光,有些犯怵,最终看向师兄问:“傅大人,你们找我有何事?” 师兄的态度还算客气,把茶水摆在他面前,道:“听闻陆大夫救过我家师妹?” 陆危楼默了默,疑惑问:“令师妹是……” “我师妹姓叶,名红菀。” 师兄又把一杯茶水摆在他面前。 陆危楼受宠若惊,惊到有些害怕,嗫喏地回答:“原来是她……以前确然见过一面。” 师兄扯了扯脸皮,露出姨母一般的微笑:“陆大夫于我家师妹有救命之恩,我们师兄弟二人十分感激。” “这都是在下应该的,应该的……” 正当陆危楼客套谦虚之时,师兄却话锋一转:“但,陆大夫为何要看我家小师妹的脚?” “这……” 陆危楼卡了一下,道:“令师妹走在街上,不小心崴伤了脚,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胡说八道!” 我愤愤地打断他,陆危楼被惊了一下,差点从座位上跌下来。 “是这样的……” 师兄见此,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家小师妹说,她是在山上被毒蛇咬伤,才遇到陆大夫的。” “……” 陆危楼又卡了一下,反应片刻,才连忙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那日在下在山上采药,恰好遇到令师妹也在那里摘花,见她不小心被毒蛇咬伤,就用随身的草药为她解毒,因事情过去太久,一时间没想起来,还请两位见谅。” 师兄呃了一下,道:“可我家师妹说,那时候她在山上打猎……” 陆危楼很是惊奇,眼睛眨了眨,反问:“一般情况下,姑娘家上山不是摘花么,有几个是去打猎的?” 师兄顿时无比的尴尬,汗颜道:“可能……我家师妹与众不同,没有一般的情况,让陆大夫见笑了,而且……” 他顿了顿,又提醒道:“师妹说,她遇到你,是在绯然来盛京不久,也就几个月而已,好像也没有太长时间。” 陆危楼沉默下来,半晌,伸手扶额,无比心累地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哼了一声,冷冷道:“獐头鼠目,卑鄙肆行,一看你就没有说真话,恐怕连我师妹是谁都忘记了!” “不不不……” 陆危楼连忙道:“令师妹娇蛮可爱,令人印象深刻,在下一直记着呢,岂会轻易忘记?” “什么,你说你一直想着我师妹?” 我扯起他的衣领,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架势。 “没有没有……” 陆危楼惊吓道:“令师妹虽然娇蛮可爱,但在下只拿她当作妹妹,确然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陆大夫这话说的。” 师兄扯了扯唇,不冷不热地道:“我家小师妹,虽说从小刁蛮惯了,脾气不太好,但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陆危楼立即附和:“是是是,令师妹很可爱,在下也挺喜欢她的。” “你还是喜欢我师妹!” 我把他拎起来,用玉笛压住了他的脖子。 陆危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兄,最终抱着头苦恼道:“那我应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我和师兄对视了一眼,师兄失力跌坐在椅子上,叹气道:“抱歉,陆兄,我们就这一个师妹,从未想过突然把她嫁出去,她今日说喜欢你,我和绯然有些吃惊而已,还请理解我们作为师兄的心情。” 陆危楼闷闷地哦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现在是应该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啊……” 师兄看向我,最终道:“以陆兄的品行能力,配我家师妹,绰绰有余,若陆兄当真喜欢她,我和绯然……会让你们在一起,但若陆兄对她无意,还请与她说清楚,我们也不会勉强怪你。” 陆危楼听此,讷讷地点头。 这时,傅家的一个小厮跑来,找到师兄,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师兄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看向陆危楼,怔怔地道:“陆兄,溪风谷出事了。”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121章 夺命梅花(一) 我没想到,溪风谷会遭到屠杀。 以前只是怀疑陆危楼和那个圭蒙师兄的身份,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谁和顾家有关系,所以才让萧琢派人去调查。 然而等负责调查的人赶到溪风谷,却发现那里的人,全都已经死了,而陆危楼口中的圭蒙师兄也不见了踪影。 门派上下一百多人,除了在盛京任职的陆危楼和失踪的圭蒙之外,无一幸免,据汇报的人说,谷幽岚夫妇和那些弟子,他们的尸体被藏在冰室中,由于被冰冻了几个月,早就凝结成一团,状况惨不忍睹。 而且,按照尸体腐坏的程度推测,他们被杀的时间,应该就在陆危楼来盛京前后。 我很奇怪,若说那些尸体面目全非,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他们是怎么发现失踪的人是圭蒙的。 然而为首的将领却解释,溪风谷中留有名册,他们拿着那本名册,和尸体上的腰牌逐一排查,这才发现少了圭蒙这个人。 那个名册,我也借阅翻看了好几遍,里面确然有陆危楼的名字,并且连拜师的时间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一切的证据,似乎都在指向圭蒙,但我心里,不知道为何,仍是有些疑虑,始终挥散不去。 我放不下心,又向他追问了一些细节,那人告诉了我一件事,让我很是奇怪。 他说,溪风谷中并没有缺少什么东西,唯独冰室里的梅花全都被人砍去,被堆在后山烧掉了。 我不明白,凶手杀人之后,再把那些梅花砍掉烧毁的用意是什么。 溪风谷那个地方,我曾是去过的,那时我还没有去南疆,还没有遇到箴言。 听闻谷幽岚设宴款待武林人士,于是去凑凑热闹,顺便想让他帮我看一看,身上的魂咒有没有办法可解,结果白跑一趟,我都没跟他说上话,宴会就因为谷夫人发现有弟子女扮男装拜师入门的事不欢而散。 不过,谷幽岚曾在宴席上吹嘘过他冰室中的梅花,我在拜访溪风谷之前,也曾夜探过那个地方,见过里面的梅花。 雪白的花瓣,如珍珠般,没有一点杂色,每朵梅花的花瓣层层簇拥,比一般的梅花多了许多,是我以前不曾见过的品种。 那时候,我还以为是谷幽岚从别处移来的珍品,所以才要如此爱护地把它们养在冰室中。 现在想来,那些梅花或许掩藏着什么秘密,而谷幽岚的死,与那些梅花也存在着某些关系。 得知师门出事的消息,陆危楼整个人都崩溃了,连行装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赶了回去。 萧琢怕他在路上出了事情,命林素闻跟随保护,导致我现在,连个商议事情的人都没有。 坐在红闻馆的窄廊中,这天,很应景地,下了雨,濛濛的细雨,如一层薄纱笼罩着盛京城。 外面的行人少了,好像天地都安静了许多,房屋鳞次栉比,在雨幕中肃穆庄严,静静地矗立。 老实说,少了几分钟鸣鼎食,少了平日里的人声鼎沸,现在的盛京城,给我的感觉,才是真正地活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去,见到师妹站在不远处,随后,收回视线,道:“下雨了。” 师妹走过来,跪坐在我的旁边,低头望着檐下蓄积的雨水,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问:“那件事,你都知道了?” 师妹又嗯了一声。 以前,她从未这样安静过,我想,她是真正喜欢陆危楼,并且为他担忧难过吧。 其实,对于陆危楼,我虽然不喜欢,但也没有达到讨厌的地步,若师妹当真喜欢他,要与他在一起,我也不是不同意。 只是,他那个人,我始终不放心,毕竟现在还不确定,当日在盛京刺杀我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而他又与顾家是什么关系。 我就红菀这一个师妹,尽管她平日里对我非打即骂,整天大大咧咧地不像个姑娘家,但我也想找个可靠的人细心地钟爱她。 可惜,我也知道,感情的事终究不容许外人插手,不会因为谁说不好,就能断掉,就像当初箴言不顾师门反对,义无反顾地跟着我一样。 只能叹了口气,道:“都会过去的。” “真能过去么?” 师妹眼中含带着悲哀,向我问。 我知道,她是在借着陆危楼的事问我,于是,扯了扯唇,向她笃定地回答:“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管是全族被杀也好,还是钟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这些都会过去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要人还活着,内心的伤口,就一直在愈合,虽然,这个过程很慢,也很痛很苦,但,终有一天,会愈合的。” “师兄。” 师妹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她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见她如此,我还以为她在为自己和陆危楼的事担心,所以,迟疑地开口:“陆危楼……” 顿了一下,最终才下定决心:“若你是真心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只要我确定了心里的疑惑,会答应你们在一起的。” “师兄,你在怀疑他什么?”师妹蹙眉问。 我知道,此时与师妹说那些事不太好,我不想在事情还没定论之前,因我的事,影响到她对陆危楼的感情。 所以,无奈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他是照顾王上的人,而你又喜欢他,在没确定他可靠之前,不太放心把你交给他。” “师兄。”师妹的神情似有犹豫,片刻,道:“其实,陆大夫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你能相信他。” 我掀了掀衣摆,调整了个姿势,盘腿坐好,看向她,打趣道:“这还没在一起呢,你的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没有的事。” 师妹分辨道:“你若不喜欢陆大夫,不想我与他在一起,那我就不喜欢他了,只要师兄好,我就好,在红菀心中,没有人比师兄更加重要。” 听此,我微微苦笑:“傻丫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是你,我是我,不要将我的爱恨喜好强加到自己身上,将来,你会有喜欢的人,会有属于自己的家,不可能一辈子跟着我的,师兄想看到的,只是你能好好的,不再为我的任何事而困扰。” 师妹沉默下来,良久,才像是自嘲地道:“可能,是习惯了吧。” 其实,不单是她,我自己也觉着这是她的习惯了,从小到大,自她拜入师门开始,好像凡事都是以我为先的。 只要我开心,只要我安全,让她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这种维护,发展到今日,都快成了她下意识的一种本能。 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忧虑,毕竟就像我说的,她是她,我是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一个人在这世上,有自己的追求,爱恨和想做的事,不该把另一个人的人生背负在身上,好像此生此世,只是为了那一个人而活着。 我不想让她变得如此,但该说的话,都已经跟她说了,师妹就是不听,也不愿改,我也不知道还能对她说些什么,只能,每次涉及这样的话题,都狼狈仓皇地逃脱掉。 这次也不例外。 站起来,向她道:“刚才刘大人好像在找我,我先去看看有什么事。” 转过身,离开她,向后走了几步,又顿下来,我问:“红菀,你是真的喜欢他么?” 师妹静默片刻,迟迟地嗯了一声。 “这样……” 我低下头,无奈一笑:“我知道了。” 并没有去找刘大人,而是回到房间,却见林素闻的身影站在屋里。 我愣了愣,奇怪问:“你不是跟陆危楼回溪风谷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林素闻看向我,默了一下,道:“睿王即将来京,我……留下来帮皇长孙殿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溪风谷那边,已有林家的人接手了。” 他们林家,虽说沉闷迂腐的很,人才还是挺多的,由他们保护陆危楼,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只是,林素闻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他一直专注修行,对朝堂的事根本不懂,即便睿王来京,他留下来又能帮到萧琢什么。 八成,是在担心我吧。 我在凳子上坐下来,正想给自己倒杯水,却听他问:“溪风谷的事,你怎么看?” 我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又收回目光,继续倒水,无所谓地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圭蒙此人有重大的嫌疑。” “也不一定。” 林素闻沉吟道:“那些人,是在陆危楼来盛京之前被杀的,也可能是……” 若陆危楼当真有问题的话,也可能是他杀了那些人之后,把尸体藏在冰室中,然后才赶来盛京的。 至于那位圭蒙师兄,八成是被他灭口,尸体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来盛京之后,又诸多设局,将怀疑的线索引到圭蒙身上。 我将茶壶放回桌子上,淡淡道:“我记得,不确定的事,你以前从不妄加揣测,现在怎么……” 他道:“我有些不安。” 闻言,我怔了怔,又抬头看向他。 虽然,他的面容从现在看来,还是淡淡的,并没有人给人一种他在担忧焦虑的感觉。 但这是林素闻第一次说自己有些不安之类的话,以前的他,雷打不动,比泰山还要稳重。 我侧身对着他,问:“你在担心什么?” 他沉默片刻,道:“关于顾家……”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122章 夺命梅花(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林素闻说的事,是我不曾知道的线索。 当年他们林家与顾家的矛盾,我舅舅顾青石一时意气,在他叔父林弈南的身上下了魂咒,为了解开魂咒,林家遍寻名医,这其中就包括陆梅山庄的庄主梅离云。 说起这个梅离云,在如今的江湖也算颇负盛名,但因其本人孤僻偏激,只想钻研医术,不想被人打扰,所以一直隐居,很少有人能够找到他,多年前林家曾对他有恩,因此,接到林家的求助,梅离云还是赶到了长营。 虽然最终林弈南还是死了,但江湖上传说,若这世上有一个人能有机会解开魂咒,非梅离云不可。 而这个梅离云却是谷幽岚的师弟。 两人在年轻时,似乎有些过节,从来不对外宣称与彼此师出同门,而梅离云之所以隐居不出,八成也是为了避开谷幽岚。 所以,除了与梅离云关系亲密的林家,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听说梅离云的夫人姓陆,是他和谷幽岚的师妹,他们隐居的地方名叫陆梅山庄,里面种满了梅花。 尚未开花时,花蕾如珍珠般镶嵌在枝头,花开之后,繁花簇拥,白茫茫的一片,如云山雪海。 所以,那种梅花被取名为珍珠海。 谷幽岚冰室中种着的梅花,就是珍珠海。 虽不知道他与梅离云之间到底有何恩怨,但凶手杀了他们门派的人,特意毁去了珍珠海,说明此事肯定与梅离云有关。 听到这些,我燃起了一些希望,追问道:“那个梅离云现在何处?” 若传言中的都是真的,梅离云是这世上唯一可以解开魂咒的人,那么,就说明我身上的魂咒还有希望。 可能初听到这些线索,我一时间有些激动,难以自持,急切的态度让林素闻都产生了怀疑,看我的眼神更有深意。 他道:“不知道。” “怎么会……” 希望陡然变成失望,我皱眉道:“不是说,多年前,你们林家请他去过长营么?” “请他前往长营的人,是我祖父。” 林素闻顿了顿,又道:“可我祖父……” 他的祖父,死在了与顾家的那场对战中。 这件事,顾家的那些前辈也是知道的,所以,通过他们的记忆,我甚至都能看到林素闻的那位祖父。 手腕强硬,毫不留情,不仅对顾家的人,对他们林家的自己人也是如此,与我外祖父争斗了一辈子,永远不肯落于下风。 我舅舅和祖父死后,林家也元气大伤,他也不例外,在最后的那段时间,整个人像被突然抽去了精气,头发都白了,修为也耗费了不少,在与一位顾家前辈的对战中,受了些伤,回到林家没多久就过世了。 若他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梅离云下落的人,也就意味着,我活下来的一个希望,也随着他的死亡再度落空。 但我仍是不想放弃,哪怕会因此加重林素闻的怀疑,再问:“连林家主都不知道么?” 林素闻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是不会骗我的,所以林家这边的线索又断了,只能从溪风谷下手。 若杀害谷幽岚的人,当真与梅离云有关,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说不定就能获得他的下落。 我问:“你觉着,这个圭蒙有没有可能和梅离云有关,他杀害谷幽岚,也是受到梅离云的指使?” 林素闻面『露』疑『惑』,片刻:“为何?” 我不明所以,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片刻,他又道:“为何突然改变想法?” 听他这样说,我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毕竟在此之前,相比圭蒙,我对陆危楼的怀疑更多一点。 我背过他的视线,心虚道:“小楼助我们良多,我不想再怀疑他……” 还没说完,就听林素闻淡淡地道:“不要被感情,左右了你的判断。” “……” 我不说话了,片刻,低下头:“抱歉……” 我知道,对陆危楼突然改变态度,并非完全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对我们表现出的关心和亲昵,更多的,是因为师妹。 师妹说,要相信他,我对陆危楼虽仍有疑虑,却愿意相信她,所以,听到这句话,潜意识里,就把他当作了自己人。 我不想,师妹喜欢的,是一个心怀叵测,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更不愿相信,当作朋友看待的人,始终都在欺骗我们。 不过,从林素闻的态度中,我也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从相识到现在,我做了那么多事,来撇清自己和顾家的关系,他却不为所动,仍是跟着我,不愿相信我的原因。 他这个人的『性』格就是如此,恩怨分明,就像他说的,不要因为感情,左右自己的判断。 不知为何,对此,心中竟有些暗暗地失落。 正在我低着头,胡思『乱』想之时,却听他问:“要去溪风谷看看么?” 我想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对上林素闻疑『惑』的表情,我微微苦笑,道:“你不是说了么,睿王就要来了,怎么说也该先会会他才是。” “我还以为……” 林素闻的语气轻缓:“你会借机躲过。” “躲?” 我挑了挑眉,玉笛在手中转了一圈,嗤笑道:“林少主,我想你不太了解我的『性』情,顾某从来只会迎难而上,没有困难,即便制造困难也要上,你说阴山之事,他不会放过我,但只要他敢来盛京,进了我的地盘,谁找谁麻烦还不一定。” 看着他沉思的面容,我忽然意识到明明奉了萧琢的命令去保护陆危楼,他为何会把此事推给林家的人,半路折返回来了。 于是,放轻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注定躲不过的事情,还不如早早解决了好。” 我说着,伸了伸懒腰,朝着内室里间走,接着道:“我这个人,最烦的就是拖泥带水,不清不楚了。” “顾绯然……” 他从身后叫住了我,随后道:“你是不是很想找到那个人?” “那个人?”我疑『惑』反问,想了想,道:“梅离云?” 他嗯了一声。 说实话,我当然想快点找到梅离云了,但若我当真与顾家无关的话,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如此迫切地想找他。 所以,含糊不清地敷衍道:“还好吧,你不是说,溪风谷的事,与梅离云有关么,等找到了他,一切都会清楚了。” 我拿陆危楼的事当作借口来搪塞他,也不知道林素闻信不信。 他沉默片刻,侧过身去,淡淡地道:“等睿王的事情结束,与我一起回林家吧。” “……” 听到这句话,我首先是震惊的,不明白林素闻作为林家的少主,为何会邀请我去林家。 想了想,他们林家现在虽然没有了梅离云的消息,但也不至于一点线索都没有,或许林家的现任家主就能给我答案。 不过,我们顾家与林家是有世仇的,虽然他们到现在还不确定,我究竟是不是顾家的人,但我心知肚明,身为顾氏族人,冒然跑到他们林家的地盘去,稍微想想就觉着有些犯怵。 万一在长营被他们发现身份,到时候,林家那么多人,围殴我一个,被打死都没全尸留给我。 但希望就在眼前,即便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我也想通过他们找到梅离云。 于是道:“好啊。” 抱着双臂,摆出一副无赖的架势,道:“到时候,林少主可要好好地招待我,先说好,不是好酒我不要。” 林素闻道:“林家的人,从不喝酒。” “我不管。” 我摆出最蛮横的表情,与他嘴硬分辨道:“我又不是你们林家的人,才不要守你们家的规矩。” 林素闻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随后道:“你还记得,以前在盛京街巷中,问过我的三个问题?” 我想了下,点了点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却听林素闻道:“再问一遍。” 我哈了一声,更是『摸』不着头脑:“干嘛?” 他却不回答,表情固执,我没有办法,只能耐着『性』子依他:“如果我和顾家有关的话,你还会救我么?” 林素闻道:“会。”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但看他这个样子,还是蛮好玩的,我也来了兴致。 于是,虽然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我还是强打着精神,打了一个呵欠,又向他问:“如果我和顾家有关的话,你会恨我么?” 他依旧答:“不会。” 听到这个回答,我的呵欠刚刚好打完,保持着僵持的姿势看向他,从他的态度中,好像觉察到他的意图。 放下手,转身正对着他,神情认真地问:“如果……我和那个顾家有关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么?” 他抬眸看向我,默了片刻,才淡淡地答了一句:“会。” 意料之中,却又猝不及防的答案,心里顿时有着难以抑制的欢喜。 我知道,若母亲还活着,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在那个结局之前,至少现在,我们还是朋友。 我抱着双臂,向他摆着架子道:“先说好,虽然我跟你说的那个什么顾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但看在你那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稍微感动一下了。” 说着,侧手指向不远处的书案道:“那里有纸笔,把你刚才说的话,签字画押。” 林素闻别扭地偏过头,道:“无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2章致命梅花(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23章 夺命梅花(三) 睿王来京,萧琢亲自出城迎接,我和师兄作为臣属,站在他的身后。 远远见到一行人从官道赶来,车辇来到跟前,萧琢上前施礼:“皇叔。”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睿王了,上次还是在青州的时候,那里的刺史意图谋杀他,我奉师命前去保护。 当时,他对我似乎很有兴趣,还让人旁敲侧击地暗示招揽我,想让我为他做事,但那时,我见到他,只有满心的仇恨,能压制住体内的怨灵没有杀他就不错了,如何还能跟随在他的身边,做他的臣子? 二十年前,在我父亲战死北境之时,母亲和顾家的人曾调查过此事,发现是我师父和一个名叫陈启的幕僚前往胡虏之地,出卖了盛梁的行军布阵图,导致我父亲的惨死,景王府的惨案发生之时,那些顾家人也以为是睿王所为,所以这些怨灵,也将仇恨算到了睿王的头上,每次见到他,就会狂乱起来,而我就像沈银尘见到温昭一样,比平时痛苦万分。 这也是我宁可多花费功夫来到盛京,进入红闻馆,却不愿接近睿王调查当年事件的原因。 见到睿王,体内的怨灵果然躁动不安,一个个蠢蠢欲动,企图逼迫我当场要了睿王的命。 我躲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压制,未免被人发现异常,还侧过身,故意不去看他的身影。 却听睿王下了车辇,望着眼前的盛京城,感慨道:“二十年了,没想到,本王还能回来……” 听人说,昔年与我父亲朝堂对峙时,他也是指点江山的风流俊才,即便后来遭到王上猜忌,被贬黜出京,也是意气风发,威严不减,如今蛰伏封地二十年,他老了,鬓边染白霜,孤身对秋凉,但面对故地,好像又拾回一些当年的风采张扬。 其实,现在想来,若他当年没有牵扯到北境和景王府的事,在我父亲战死之后,以他当时的权势地位,朝中根本无人可以与之抗衡,皇位,天下,恐怕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也就没有萧琢什么事了。 他说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这句话,反正我是不信的,在如今的朝野,谁不知道睿王野心勃勃,这些年躲在颍州封地,一直养精蓄锐,等待着终有一日,能够挥师倒戈,回来谋夺皇位。 我想,他没想到的是,时隔二十年的光阴,在他尚未准备充分之时,再一次回到盛京,竟是以一个罪臣的身份吧。 扣押粮饷,杀人害命,每一条都是要命的重罪,萧琢让他来京解释此事,若是解释不好的话,自然就是一个死字。 近来盛京的人皆议论,睿王这次在劫难逃,可我却觉着不是,毕竟彭贞已经死了,相比活人,死人是不可能说话的。 “顾大人……” 与萧琢寒暄之后,他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我,特意挑音喊了我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体内的怨灵更加异动,我忍得辛苦,只能掩饰着不适,向他拱手施礼道:“参见睿王殿下。” 睿王走到我的跟前,我刚想直起腰身,却被他用折扇压住了,只能保持着低身施礼的姿势,又听他道:“多年不见你师父,恰巧本王这次来盛京,不知你师父可有闲暇来此一聚,也好叙一叙故仆旧主的情谊?” 我知道,他说这话,是在提醒我,师父曾是他的幕僚,而我,也应该听他的号令。 但我在阴山帮萧琢做的事,明显是在背叛他,若是让师父知道,定然不会轻饶我。 所以,垂了一下眼眸,回答道:“王爷有所不知,家师数日前出门游历,如今连微臣都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原来如此,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他的语气轻松诙谐,听起来更像是在跟熟悉的晚辈开玩笑:“昔日本王与你师父互通书信,你师父说门下共有三个弟子,唯你最聪明伶俐,也唯你最胡作非为,如今你师父不在,本王与你师父虽已算不上主仆,倒也还是朋友,在本王跟前,可仔细小心着点儿,若是有什么事犯到本王手上,可别怪本王无情,替你师父教训徒弟。” 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意思,我低了一下身,回答:“王爷提醒,微臣谨记。” 见他为难我,师兄站出来,向他拱手施礼道:“王爷,有什么话,还是等入城再说吧,皇长孙殿下还在等你。” 我知道,师兄是在维护我,但他这样做,只会让睿王将不满迁怒到他的身上。 果然,见他站出来,睿王的神情不悦,最后,冷冷道:“果然是韩征教出来的好徒弟,好兄弟!” 他折扇在我肩上敲了两下,迈步走开了。 见众人簇拥着睿王和萧琢走远,我刻意放慢脚步,师兄觉察到我的意图,也缓下来陪着我。 我压低声音:“阴山之事,是我所为,睿王已经恼我至此,你又何必来趟这一场浑水?” 师兄道:“阴山那里,我也去过,墓里的那些东西,也是我带人搬出来的,他既恼了你,又岂会放过我?况且……” 他顿了顿,道:“我这些年,一直都是如此,不愿因师父的关系,听命他做事,他早就知道我是站在皇长孙殿下这边的,即便再小心翼翼与他相处,也无法改变这一立场,他要针对我,不过早晚而已。” “话虽如此……” 我叹了口气:“有傅家和伯父在,即便睿王对你有所不满,也不会轻易为难,阴山之事,我是主谋,原就与你无关的。” “你是我师弟,我是你师兄,师弟做的事,不管是何后果,做师兄的都应承担,岂能说与我无关,况且,我早跟你说过,要拿傅家当作自己的家,傅家的权势也好,我父亲的地位也好,那些我所依仗的东西,亦是你的依仗。” “……” 师兄的话,让我感到意外,见我怔然的神情,师兄疑惑问:“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收回视线,回答:“没什么,我还以为师兄在生我的气,没想到……” 师兄苦笑一声:“不管我多生你的气,你终究是我师弟,我们师门的事,师门内部解决,外人想伤你们一分,我都不许。” 师兄的话,让我无地自容,低着头,又听他道:“你觉着,皇长孙殿下这次,有把握赢过睿王么?” 我摇了摇头,失笑道:“大致是不能吧。” 自王上重病,朝中大小事宜,全都交给了萧琢,粮饷的事,不仅事关彭贞,还牵连到睿王,所以萧琢命他来京解释。 两人在殿上对峙,但我猜得没有错,阴山之案,果然没有为难到睿王,面对萧琢的询问,他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推给彭贞。 在满朝文武面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是彭贞图谋不轨,把原本应该运往北境的粮饷和多年来贪污的金银,藏在了红萼娘娘的墓穴,为表自己的无辜,还伏在殿上痛哭流涕,说自己对不起红萼,害她死了都被人利用,不得安宁。 萧琢原本也没指望他能认罪的,所以,在给睿王的诏书中,只让他来盛京‘解释’此事,否则若直接去颍州拿人,或者,向天下宣告睿王的罪行,向他问责,只怕会逼得颍州叛乱,此法,给他争取了时间,也争取了机会。 若睿王忌惮萧琢的实力,就不会铤而走险,冒然发动叛乱,只能听从他的命令,来到盛京,作为人质被他所控。 但也有一种可能,即是睿王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不愿沦为刀俎上的鱼肉任萧琢宰割,破釜沉舟向朝廷宣战。 这是铤而走险的一招,恐怕连萧琢都没想到,睿王会如此爽快地答应。 所以我更是疑心,让睿王来此的原因,除了萧琢,应该还有别的什么。 萧琢最终接受了睿王的说法,而作为交换,睿王也接受了他对于萧俶之死的处置。 两个人表面叔侄和气,彼此心照不宣,都在等待着王上驾崩,最后决战时刻的到来。 从大殿走出,师兄须留在宫中看顾王上,我独身走在台阶上,却听有人在身后喊我:“顾大人,留步……” 回身看去,却是睿王身边的幕僚,而命他叫住我的人,正是睿王。 我知道他们来者不善,却只能站住,向他躬身施礼:“王爷。” 睿王向我走来,来到跟前,视线飘却向远处的宫殿楼宇,他向我发问:“顾大人查出,当年彭贞是在阴山遭到黑衣人袭击,可知道那些黑衣人是何身份?” 我没想到,他会向我提起此事,其实,对于那些黑衣人,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我没有,不代表睿王没有。 彭贞被杀的事,发生那么多年,他不可能不让人去调查的,而且,按照我的推测,若那些黑衣人杀害彭贞是为那些粮饷,那些被封在墙壁中的东西,肯定也是他们藏得,连睿王都不知道那些被劫的东西,其实还在红萼的墓穴里。 于是,向他道:“微臣这里,确有一些线索,不过还不确定,需要时间证实。” 顿了顿,又试探地向他问:“不知王爷那边,有什么发现?” 睿王哼了一声,他向前走了几步,道:“如今的盛梁,可比你想象中水深得多,本王的那几个臣弟,还有宫里头的皇侄,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不过要说当年的事,本王相信,普天之下,能够做到的只有一个人。” 他回过身,看向我,露出嘲讽地一笑,故作叹息:“二十年前,景王弟战死北境,本王甚是痛惜,不过,却一直都相信,以那位王弟的聪明,应不至于死在北境那种弹丸之地。”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或搜索热/度/网/文《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124章 夺命梅花(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觉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荒谬。 先是我母亲,再是我父亲,那些我一直以为早就死去的人,却有一件件事,一个个人来提醒我,他们可能还活着。 母亲倒也算了,毕竟景王府被屠那天,在她与那些黑衣人死战之时,府中所有人都死了,所以我无法通过那些怨灵的记忆,来判断在他们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听闻朝廷后来查点人数时,全府上下,确实只有我和母亲失踪了。 以母亲的修为,能从那场劫难中逃脱不是没有可能,可我父亲,又怎么可能? 父亲死时,我才四岁,那是一个冬天,树木枯萎,寒鸦哀鸣,我是站在母亲的身边,亲眼看着他的棺椁被运回城的。 虽然那副棺椁中,只有一袭带血的衣袍,但那些回来的人曾明确说过,父亲是在北境打仗的时候,误中了敌军的埋伏偷袭,在千军万马中,尸体被踩踏成泥,所以他们拼死也只带回了父亲临死前的衣冠,却无法带回他的遗体。 听闻当时,父亲军中,除了自己的人,睿王也曾安『插』亲信,连他的耳目都默认了我父亲的死,我想不出让他们说谎的理由。 但若当真如睿王说的那样,我父亲还活着,且是阴山之案的主谋,我该如何应对? 以父亲对盛梁的痛恨程度,他一定不会罢休,自北境之战,灭门之劫,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他一直躲藏在暗处,即便得知母亲和我的死,也没有出来过,在父亲心中,又在想些什么? 我和母亲,对他而言,不重要么? 比起这个,我更愿意相信,他是迫不得已的,如果父亲还活着,得知我和母亲出事的消息,却没有出现,他一定是强忍悲痛,躲在暗地里,面对我们的死,把它当作激励自己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理由。 那母亲呢?是否还是当年那个专注修行,心无杂质的她?还是说,早就被仇恨改变了心『性』,抛弃了一直以来的信念,一心只为报仇?如果他们以后遇到,是同仇敌忾,还是像以前一样,站在各自的立场上,相辅相成,却又相互掣肘地存在着。 那时的我,又该如何选择? 对于父亲和母亲,我有诸多疑虑,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父亲的恨,和他的野心。 他想报仇,想要江山,想要天下,如果阴山的事,真是他做的,那么就说明二十年前颠覆盛梁的计划,他从未放弃过,并且,一直在为此做准备,这对盛梁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而我自己,也将陷入两难的抉择中。 对于萧姓的皇室,我向来无甚好感,但那个萧琢,我却愿意将他视为一个例外。 这种私心,因为师兄也好,因为我自己也罢,不可否认,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君主,也是整个萧姓王庭中,我名义上的家人里,唯一为当年的事愤懑不平,想为景王府沉冤,对我有过怀念,甚至期望我还能活着的人。 我曾说过,要奉他为主君,以我心中的那个人起誓,此生此世,绝不背叛。 我也知道,以他的心胸和抱负,一定能使天下安定,百姓富足,但我父亲,我却不确定。 他被仇恨折磨得太久了,一个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人,是无法再去体恤别人的疾苦的。 父亲还在世时,我尚不懂事,对他仅有的一些印象,为人冷漠严苛,凡事追求完美,他手下的人都很怕他,但单凭那些记忆,我就能断定,他或许会是一个『乱』世中的枭雄,但绝不会是一个心怀天下,能给他人带来福祉的君主。 所以,对于睿王的话,我虽然很欣喜父亲还有活着的可能『性』,但同时也因它可能带来的困境而忧虑,尽管如此,我依然想见到他,和母亲不同,我从小就和父亲感情很好,如果说母亲见到我,会痛苦自责,那父亲知道我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从宫里出来,走在大街上,见到两边的商贩,特意买了两斤山核桃。 刚到红闻馆的门口,就见一个人急匆匆地赶出来,差点与我撞个满怀。 将装着核桃的布包护住,看清来人的面容,连忙道:“原来是齐大人,抱歉……” 前些时日,王上病危,盛京城中,群魔『乱』舞,当时我说未免异变发生,要出去加固结界,但是有位郑宏文郑大人出来阻止,说是主事的薛大人命我们在馆中等候,双方矛盾中,就是这位大人与他吵了起来,我记得他的名字,是一个叫齐焕之的术士。 在红闻馆的修为算是上乘,除了偶尔脾气有些急躁,倒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能做事的人。 齐焕之也站住身形,道:“是在下行走匆忙,没看到顾大人,应该是在下向顾大人致歉。” 我问:“大人行踪匆忙,是要往何处去?” 齐焕之眉目间流『露』出些许忧虑,回答道:“实不相瞒,在下就是想去寻找顾大人。” 我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又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只要绯然力所能及,必当竭尽全力。” 我们迈步跨进门槛,齐焕之跟在我的身边,问:“不知顾大人,可还记得郑宏文郑大人?” 我嗯了一声,心想着,他该不会又因为什么事,跟那位郑大人吵起来了,让我帮忙解决吧? 却听他顿了一下,又道:“是这样的,听说郑大人的师兄在福阳县当差,被当地太守以巫蛊祸『乱』之罪处刑,也因为这件事,让郑大人心中颇有不平,这些时日,在下发现,郑大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经他提醒,我才想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那位郑大人了。 平时的时候,红闻馆里的人都是各自行动,互不干涉的,所以见不到也不甚奇怪,但一些明显需要大家合作才能完成的阵法,也见不到他的踪影,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薛大人年事已高,能记住我们的名字就不错了,自然不知人何时多了一个,何时少了一个。 虽说此事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但想到数日前,他与人吵架时的神情措辞,实在让人不放心。 我问:“郑大人怎么了?” 齐焕之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顾大人还是过去看看比较好。” 郑宏文的住处,离我还是挺远的,否则也不至于整天见不到他的踪影,不过,齐焕之离他倒是挺近的,自然能发现他的异常。 走在路上,我道:“其实,我有点意外。” 齐焕之看向我,我接着道:“我还以为,齐大人与郑大人不睦,没想到……” “倒没什么睦不睦的……” 齐焕之微微失笑,回答:“君子争,皆兵家国事,而与私情厚薄无关,虽然在下与郑大人有过争吵,却不代表否定他的全部,他是一个很优秀的术士,顾大人也知道,我们修行起来有多艰难,若因误入歧途,数载修行,毁于一旦,岂不太过可惜?” 我挺佩服他的,恩怨分明,公平持正,而这种事情,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其实并不能做到。 于是向他拱手,歉疚道:“是在下小人之心,让大人见笑了。” “不……” 齐焕之伸出手,阻止我,又道:“其实,在下倒很佩服顾大人。” “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修为,便是我等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 他顿了顿,又苦笑一下,道:“不过,也正因为我们修行不够,才会为烦忧,为情苦吧。” 其实我想说,我之所以修行很高,是因为将很多人的修行集于一身,踩着前人的基础才获得的力量,这并没什么值得炫耀,而且,在他们看来,我顶多才修行了十几年,但实际上,我从小就接触这个,已暗中研习了二十年,与他们也差不多的。 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刘伯舟曾经误会过的,大致是我长着一张看起来比较年轻的脸。 虽然这事儿说起来有些丢人,我也不太想承认,但二十四岁的年纪,站在林素闻的旁边,不仅容貌与他差不多,身量比他还矮一些,好在我修为比他高,『性』格也不像个『毛』头小子,外界的人才勉强相信我是二十岁,但我比林素闻肯定大了四岁不止。 至于什么烦忧情苦的,若我像林素闻那样心无旁骛,克制律己,修为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若让这位齐大人知道,我顶着顾家人的术法,整天荒废修行混日子,只怕会骂我败家子吧。 我道:“每个人都有桎梏和困『惑』,大人不是我,自然不知我在哪个地方陷入困境,也或许,我的那些烦恼担忧,在大人看来,其实根本不值一提,所谓桎梏,看开了,悟透了,放下了,就能跳出眼前的格局,得以豁然开朗,若跳不出,即是魔障了。” 齐焕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大人所说的境界,是否就像林公子那样?” “他?” 我微微挑眉,又嗤笑一声,叹息道:“他也有自己的困『惑』和桎梏的,不想被我们看到罢了,不过他那个人,内心坚韧不拔,即便真有什么,总有一天,也会突破的,而有的人,明知是纠结,是魔障,却不愿意放手,这正是我们都比不上他的地方。”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4章夺命梅花(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25章 夺命梅花(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郑宏文的事情,刘伯舟之前也有跟我说过。 但他的病,是心病,只能他自己来解,就像箴言曾经说过的那样,人要被救,必先自救,不管我们多么担心,只能从旁辅助。 到达他的庭院,远远看到郑宏文正在责罚下人,偶尔零碎的一两句话,传到我们耳中,好像是在责怪那人打坏了他的东西。 看着那名下人跪地求饶,惊惧害怕的样子,我想,莫不是一不小心摔坏了他传家的宝贝。 走过去,喊了一声:“住手。” 在红闻馆里,虽薛大人是主事,我们其他人的官职,并无上下级之分,但他们好像都挺怕我的。 所以,听到我的声音,郑宏文收了手,站在一边,看向我,又看向我身边的齐焕之,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虽向我说话,但明显感觉是在阴阳怪气地责备齐焕之:“顾大人贵人事忙,怎会有闲暇来在下的庭院中?” 我笑了笑,道:“在下找齐大人有些事情,碰巧路过此地,见郑大人在此,就过来看看,这是……” 我故作吃惊,看向跪在地上的下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郑宏文责罚自扇耳光,两边的脸上红通通的,有鲜明的指印,又问:“这孩子究竟犯了什么错,惹得郑大人如此生气?” 郑宏文哼了一声:“我让他给我研磨,他却把我砚台打了,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 我哦了一声,很是新奇道:“莫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砚台,这样的宝贝,我倒很想看看。” “这……” 郑宏文一时语塞,又不冷不热地道:“不过是街边最寻常的砚台罢了。” “既是如此,郑大人为何如此生气?” 我又看了那个孩子一眼,此时,齐焕之已经走过去,把他扶起来了,接着道:“这孩子才不过十四五岁,刚来此处没多久,做不好事情也是在所难免,大人觉着他不好,悉心教他就是了,何必将他打成这个样子,难道在大人心中,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一块大街上最寻常不过的砚台么?” 郑宏文没说话,不过看他负气的表情,想来我的话,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望着他一脸怨言,阴鸷沉郁的样子,我也有些忧虑,同时也有些感慨,还记得,最初见到郑宏文的时候,他的『性』情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时候,和急躁耿直的齐焕之不同,温文尔雅,细致耐心,不成想这才半年的时间,竟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念及此,不得不想起以前顾家前辈对我说的话,术士的修行,很是艰险,这种艰险,不仅来源于外界中的伤痛威胁,更多的,其实是自己的内心,若想成为术士,要求极强的专注力和精神力,但也因此,很多修行者往往流于偏执,有各种各样的怪癖。 每个人心里都有恶魔,就像世间分为善恶,这没什么好羞愧的,只是有的人会把那个恶魔锁起来,只让人看到善良的一面,很多时候甚至连自己都察觉不到,而有的人,却没有将心门锁好,把恶魔放出来,让自己走上歧途,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想,他心中的恶魔,已经崭『露』头角了吧。 顿了顿,又道:“我们付了他银子,让他来红闻馆打杂,就如同朝廷给我们俸禄,让我们做事一样,你若觉着他做的不好,可以让他离开,换个人来,却没有打骂侮辱他的理由,郑大人在京中数日,难道不曾听说过,秦将军的夫人因为打死婢女,被判斩刑的事,无论高低贵贱,人终究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不是路边被无意踩死的蝼蚁,更不是让人肆意打骂的畜牲。” 说着,看了看躲在周围观望的其他下人,见他们对着郑宏文的时候,一脸畏惧,我想,今天的事,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吧。 所以,又叹了口气,劝解他道:“人生平等,这是我们身为术士,早就该知道的事。” 郑宏文呵了一声,满脸的骄奢表情,向我拱了一下手,嘲讽道:“顾大人高见,可怜在下只是个不入流的俗人,没什么本事,更没顾大人这种觉悟境界,以后会向顾大人好好学这做人的道理。” 见他如此,齐焕之忍不住道:“顾大人是我叫来的,他这样说,也是为了你好,郑大人,你已泥潭深陷,变得不再像你了……” “我变成什么样,与你们有何关系?” 郑宏文突然暴怒起来,道:“什么泥潭深陷,什么狗屁术士,我们空有一身修为有什么用,谁会记得我们,谁会体谅我们,你们一个个的,只想着去保护别人,在我们遭难的时候,谁想过要站出来保护我们?” “那些大道理,不过是让老实人变得更软弱可欺,让肆无忌惮的人更加变本加厉,我师兄有什么错,因为一群傻子丢了命,我们懂得再多,世人却不懂有什么用,在他们眼里,我们只是一群骗子,一群疯子!”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正是前些天,给江采萍的那面,对照着郑宏文。 见到我的举动,他的声音渐渐停顿下来,问:“你……你做什么?” 我问:“郑大人,能从里面看到你么?” 郑宏文瞥了一眼,没有说话,我又道:“我记着,以前见到郑大人的时候,大人温柔和善,令人如沐春风,如今,大人请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听此,郑宏文又把目光移到铜镜上,一下子,仿佛被吸引住了心神。 这枚铜镜,是被人下了术法的,表面昏黄粗糙,一般人根本看不到东西,但我想,此时,他的眼中,应该看到了别的什么。 片刻,做贼心虚似的连忙移开了视线,背过身体,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言,我无奈一笑,答:“没什么,只是看这枚铜镜跟郑大人有缘,便先放在你这里几天吧。” 见他转过身,看着我,我又道:“若大人哪一日想开了,就拿这枚铜镜来找我,言尽于此,望大人珍重。” 这枚铜镜上刻有秘术,饶是郑宏文都没有足以拒绝它的修行,犹豫片刻,将它接在手中。 我转身离开,齐焕之也追上我的脚步,问:“顾大人,他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颇为忧虑道:“只怕郑大人的情况,比你想得要严重。” “那……” 齐焕之焦急道:“可有解决的办法?” 我苦笑一声,叹气道:“他自己都不想放过自己,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顿了顿,道:“先看着他吧。” 齐焕之表情更加忧虑,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我将盛着核桃的布包往他面前一递,道:“吃核桃么?” 他一愣,又失笑道:“不用了,多谢大人好意,不过,好端端的,大人怎么会想到要吃核桃?” 我叹了口气,举着布包伸了伸懒腰,答:“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吃点核桃补补脑,不然,整个人都快傻了。” 林素闻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砸核桃,由于挡了他的路,所以他停了下来。 从郑宏文那里回来,我敲了半天,一颗都没有吃,果仁全部被我收在一个盘子里,打算等集齐满满一盘,再开始吃,见到他,我举起锤子的手顿了一下,又见他顿步在不远处,皱眉看着被我刚才弄得遍地狼藉,我也跟着看了看,这才发现砸核桃的时候力道太大,果壳碎屑飞得到处都是,以林素闻的洁癖程度,肯定看不下去。 所以,有些心虚地用另一只手端起盘子,递给他问:“要吃核桃么?” 林素闻还没有回答,就听师妹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师兄……” 他们一前一后回来的,林素闻我不知道他去干嘛了,至于师妹,听说是出去逛街了,听到师妹的声音,林素闻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将目光清清冷冷地转向我,丢下一句‘弄干净’,就直接绕过我,走回房间了。 林素闻不喜欢陌生人,我是知道的,见他离开,扭头看了一眼,又听师妹的声音更加近了:“师兄,你在吃核桃么,我也要!” 我连忙回头,却见师妹走到跟前,已经将‘魔爪’伸向了我的盘子,我连忙用锤子作势去敲她的手,将她『逼』退几分,站起来,一只胳膊护着盘子,道:“我好不容易才敲出来的,才不要给你,你要吃,自己敲。” 说着,踢了踢地上的布包,提醒她那里还有,师妹却不肯罢休:“不要,我就要你盘子里剥好的!” 见她伸手来抢,我连忙躲开,护着盘子里的东西转身走回房间,刚跨步走进门槛,忽然想到锤子还在我手里,于是,端着盘子躲在门后,仅探出一颗脑袋,把锤子扔给她,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对了,吃完后,记得把门口打扫干净。” 却听师妹站在那里,大大地哼了一声,控诉道:“一盘核桃而已,师兄最小气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5章夺命梅花(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26章 酒宴风波(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睿王送来请柬,邀请我和林素闻前去赴宴。 明知他不安好心,却不能推辞,只好答应。 酒宴被设在盛京城中的玉琼飞雪楼里,那个地方,以前我和萧俶去过几次,听说是盛京最大的酒楼。 之所以叫玉琼飞雪楼,倒不是和冰雪有什么关系,而是指杏花,在那个酒楼的后院中,种着很多杏树,每到春时,落樱如雪,又因往年科举考试,住在那里的学子出过几名状元郎,与杏林沾上一点边,所以,京中的人更愿意将它称为杏园。 如今是秋时,杏花凋谢,杏子也被店家摘去酿酒了,庭院内枝叶青青,层层叠翠,早已看不到杏花飞雪的奇景。 不过,道路两边的红羽『毛』枫倒是长得很好,叶片血红,姿态婀娜,在月光下,如一个个红衣美人,在翩跹起舞。 丝竹管弦,歌舞缭绕,一片欢喜享乐的场景中,仿佛没有人再记得宫中那位王上正缠绵病榻,危在旦夕。 林素闻是不近女『色』,也不能喝酒的,所以,这场酒宴,他比我要为难的多,不过看他面无表情,雷打不动的淡定样儿,我想,林木头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少主,官场上的客套往来还是懂的,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但事实证明,我想错了,从我们踏进杏园开始,他就坐在酒案前当雕塑,无论人跟他说什么,他都神游太虚,毫无反应。 见此,我不得不感慨一下,他们林家有这么麻烦,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人不偿命的少主,还能在官场中混得如鱼得水,还是挺不容易的,以后若是林素闻当上了家主,只怕单是给他收拾这种烂摊子,就够他们家人头疼的。 我和他的位置距离还是挺远的,不只是故意安排,还是偶然为之,两个酒案相互对面,中间还隔了好几个人。 我单手撑着下颌,拎起酒壶自斟自酌,瞥眼见到林素闻在看我,便举起酒杯向他示意,勾唇一笑,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刚刚放下酒杯,就见睿王在一群幕僚的簇拥下走来了,他今日并没有出言为难我,仅是坐在首位,与其他的人寒暄客套。 但我见到他,仍是不大好受的,体内的怨灵开始躁动不安,甚至已经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地重复着‘杀了他’。 我没有办法,只能表面保持着悠然的神态,在暗地里极力地压制着他们。 今天,会是一个危险的夜晚,这种危险,不仅因为睿王,还因为林素闻。 和在城门那天不同,以前我见到睿王时,林素闻是不在场的,即便有些破绽,只要掩饰的好,红闻馆的那些术士就不会发现,但林素闻不同,他对顾家的魂咒太熟悉了,只要我『露』出一点异常,都会被他察觉。 睿王与那些人说了会儿话,又冲他们使了使眼『色』,几位大人顿时会意,在我以为他们会为难我时,却向林素闻走了过去。 见他们每个人端着酒杯的样子,我顿时意识到他们的目的,明知道林家弟子的禁制,却故意羞辱他,向他灌酒。 然而,他们走过去,将林素闻围了一个圈,排着队地向他恭维,林素闻却始终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无甚回应。 见他如此,其中一人调高了声音道:“林公子,我们几个人向你敬酒,你却不肯接下,莫不是不给面子?” 我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单手撑着下颌,饶有兴致地望着那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却见林素闻依旧绷着脸,连目光都没移给他们一个,绝尘凌然的气势,令那些人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列出空隙来。 片刻,他道:“我不认识你们。” 不愧是冰雕木头林素闻,听到这个,我很想笑,差点笑到打滚了。 见他的处境实在窘迫,只能出言替他解围,道:“几位大人,长营林家的弟子不能喝酒,你们也知道他们家的家规有多严格,诸位好意,林少爷已经心领了,就不要为难他了吧?” 见我替林素闻说话,那些人对视一眼,随后全都向我走过来,道:“既然林公子不能喝酒,那顾大人就不能推辞了吧。” 我还以为,那个睿王今天心情好,打算放过我,没想到,竟在这里等着我呢。 他们来到跟前,其中一人举起酒杯,向我道:“顾大人今次立下大功,我们还没说声恭喜。” 我瞥了林素闻一眼,见他微微皱眉,似在为我担忧,冲他笑了笑,站起来,也举着酒杯向那人回应:“大人谬赞,在下是个术士,只管鬼怪邪祟,阴阳异事,此番前往阴山,只是奉皇长孙殿下的命令,调查鬼魂害人之事而已,要说立功,应该是刑部那些大人的功劳,与在下无关。” “哪里哪里……” 他与我客气周旋,又道:“若不是顾大人,刑部的那些人,也发现不了那个案子不是?” 说着,向我走近一步,表面是在向我敬酒,然而,在躬身的时候,却一抬手,将杯中的酒水全都泼在我的脸上。 我猝不及防,虽下意识地侧首,却还是被泼到,转过头,又见他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歉疚道:“顾大人,在下不是故意的,也不知怎地,这只手突然就失了控,兴许是被什么邪灵附体了吧。” 他的话音落下,满堂哄然大笑,我瞥眼看着他们,余光扫到林素闻,见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那柄墨池持在手中。 我没想到今天会在林素闻的面前丢人的,不过想想以前,好像这点丢人在他眼中,也不算什么。 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叹了口气,随后,一扬手,将杯子里的酒水向那人泼了回去。 那人估计没想到我会反击,被泼得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惊愕道:“你你……” 我又将杯子丢了过去,他这才反应过来,登时暴怒道:“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接声道:“大人,你刚才不是说,自己被邪灵附体了么?在下这样做,只是想驱除邪灵,看,你现在不是挺精神了么?” “你你……你胡说八道!” 那人一边捂着脸,指着我骂道:“你这分明就是在故弄玄虚羞辱我!” 我掀了掀衣摆,在位置上重新坐好,抬眸看向他,故作无辜道:“大人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分明是你说自己被邪灵附体,在下是个术士,遇到被邪灵附体的人,自然要想办法把它驱逐出去,难道大人是要在下看着它附在你体内不管不问么?” “什么邪灵术士,不过是骗子而已!” 见他强词夺理说了这么一句,我又勾起唇,将桌上的玉笛拿在手中,不冷不热道:“这不对吧,大人适才还说自己被邪灵附体,现在却说邪灵术士,不过都是骗子而已,难道大人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你根本没有被邪灵附体,而是故意羞辱我的?” “我……”他一时语塞,不说话了。 沉默半晌,才在众人的目光中,闷闷地说了一句:“自然是真的!” 听此,我又是一笑:“是真的就好,对了,刚才在下泼你一杯酒水,只是让那邪灵暂时离开而已,大人若想将其彻底驱除,必须以酒水泼脸,作法三天,所以说,接下来的三天,就有劳大人去红闻馆找我,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治好你的。” “你……” 听我这样说,他恨得咬牙切齿,最终强忍着怒意道:“多谢大人关怀,不过,在下府中也有酒水,就不劳烦大人了。” “这怎么能行呢?” 我摆出一副关切他安危的模样,道:“在下方才说了,若想彻底驱除邪灵,就要以酒水泼脸,作法三天,大人只会以酒泼脸,却不会作法,正好红闻馆最近也没什么事,大人不必客气,在下会每日在馆中恭候,说好三天,就是三天,少一天都不行,大人若是不来,在下只好登门拜访,大人若是不见,念及大人的安危,在下只好请皇长孙殿下一起去府中看望。” 我的回应,让他下不了台,而且,见他出丑,周围有些人低低地偷笑了起来。 见此,他表情阴郁,压低声音威胁道:“顾绯然,你不要欺人太甚!” “大人这话又说错了,在下只是关心大人安危,怎么能算欺人太甚?” “你……你可知道我是何身份?” 见我不肯退让,他又搬出来这句。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京中三公九卿,但凡能上得了台面的,我差不多都见过,却唯独对他的脸陌生。 我想,红闻馆里的官职,应该都是蛮低的吧,类似于被王上暂时供养的骗子那种,所以在他们眼里,我们不值一提。 我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又侧过身,正对着我酒案两边的大人,在他误以为我意识到他是谁,将要『露』出骄奢之『色』时,忽然一个转身,一个耳光对他扇了出去,这一巴掌,使出了我最大的力气,那人被我打得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未给他反应的机会,又指着他骂道:“大胆畜生,谁给你的胆子在王爷面前放肆,还不快快滚出去!” 突然的变故,让席间的人都愣了一下,我向睿王拱手道:“王爷,这位大人被邪灵附体,而这邪灵,正是前朝一位『奸』佞的怨灵,微臣好心帮他驱除邪灵,他却多次威胁辱骂微臣,可见那邪灵还没有彻底离开,刚才这一巴掌,纯粹是为了把邪灵赶走,若明天这位大人清醒了,还请王爷为微臣作证,微臣不是故意打他,泼他酒水的。” “顾绯然,顾绯然……” 那人跌坐在地上,捂着脸,被我气得发抖,刚才与他一起的几位大人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正想说什么,却听睿王震怒道:“够了!” 随后,他把目光转向我,神情冷峻,明显掩饰着怒意,却不得不道:“顾大人术法高深,本王佩服。” 说着,看向那几个羞辱我和林素闻的人,低声呵斥道:“还不把他带下去!” 见那些人像黄鼠狼一样夹着尾巴走远,我又拱起手道:“王爷,微臣待会儿还有些事情,便与林少爷先告退了。” 睿王望着我,沉默片刻,才道:“顾大人,月黑风高,小心看路。”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最终又向他施了一礼:“多谢王爷提醒。”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6章酒宴风波(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27章 酒宴风波(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从杏园出来,林素闻跟在我身后。 沉默片刻,才问:“你没事吧?” 我愣了一下,反应片刻,才知道他是在说我刚才被人泼酒的事,于是满不在乎地道:“一杯酒水而已,又不掉我一块肉,况且,你也看到了,他怎么对我,我都加倍还回去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又不说话了,纠结半晌,才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声:“……多谢。” 我笑了笑,打着呵欠,又伸了伸懒腰,道:“那有什么,你们家禁酒,我们师门可没这规矩,举手之劳,应该的。” 说着,转过身,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跟他说话:“不过,你若是觉着欠了我,打算对我好一点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 林素闻闻言,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偏过头,把视线转到别处了。 我向他道:“你先回去吧。” 林素闻又看向我,『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我道:“我想去出恭,你若不嫌臭,跟着我也可以。” 林素闻顿时又换作那种看待变态的表情,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开了。 我笑了笑,转身望着他的背影,灯火通明间,街道两边挂着灯笼,如一串串琉璃璀璨,他的周围,行人熙攘,很是热闹。 但不知为何,在那样繁华的背景里,他的身影依旧是满满的孤寂,如冰雪清冷,如月光皎洁,没有一丝人间该有的温度。 见他走远,我才慢慢倒退,折身朝着一个偏僻的巷子走过去。 刚才路过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巷子,看起来很深,里面并没有人在,正好可以用来藏身。 由于见到睿王的关系,体内的那些东西,早就苏醒过来,又因我强行压制,变得狂躁起来,未免被人发现,我暗中施术,不让它们说话,更不让它们出来,至少这副丑陋可怕,宛如怪物的样子,不能在人群中显『露』出来。 但因我没杀睿王的事,它们对我似乎有些不满,所以集结在一起,想要突破我的封锁,控制我的身体,折返回去杀他。 全身上下,仿佛撕裂了一般,没有一处不在疼,而且,由于它们的暴『乱』,我自己本身的魂魄,对于身体的支配开始变弱,整个人像是失控的木偶,只能勉强朝着街巷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期间还不小心撞到行人,有好几次,险些摔倒。 刚转到暗处,就彻底失力跌倒在地上,我怕被人发现,只能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里爬,好不容易,才挪到隐蔽的地方。 靠在街巷的墙壁上,望着远处的灯火,由于疼痛,冷汗都被『逼』出来了。 “不要再『逼』我了……” 由于刚才动用很大的术法压制它们,现在很是疲惫,只能用沙哑的声音轻轻道:“在没确定之前,我不会随便杀人的。” 耳边顿时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它们的议论此起彼伏,充斥在耳边,扰得我耳朵疼。 无非是在怪我放过了仇人,质疑我是否想忘记报仇,打算背弃它们,开始重新生活。 我苦笑一声,又道:“如果确定那件事,是他做的,不用你们『逼』我,我自己都会动手杀了他的。” “现在……” 我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道:“我不想做的事,就没人能『逼』我,你们若真想杀他的话,就杀了我吧,不过,我提醒你们,以我现在的修为,在死之前,足以将你们全部净化,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听我这样说,它们又异动了一会儿,最终,慢慢沉寂下来。 虽暂时安抚了它们,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动,只能靠着墙壁休息,盯着远处的那片灯火。 从阴山回来,我的情况越来越差,视觉退化也愈加厉害,可能是这次魂咒发作,导致处境更糟,那片灯火落在我眼中,渐渐地开始变得模糊,遥远,忽然一闪,竟彻底陷入黑暗。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很惊慌,心想着,我不会就此失明了吧,努力抬起手,朝着灯火的方向伸出去,又放在眼前挥了挥。 良久,一片黑暗的深渊中,浮现出一团模糊的光影,那个光影,很弱,很小,如烛火倒映在飞蛾翅膀上缓慢闪烁的微光,昏暗到近乎没有,我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那团光影才逐渐放大,最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确认自己没有失明,我暂时放下心来,失力地垂下手,闭上双目,松了口气。 红闻馆那里,暂时是回不去了,只能躲在巷子里,等身体恢复过来,然而,坐着坐着却陷入昏睡。 “先生,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声音将我惊醒,睁开眼睛,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提着灯笼,站在我的面前。 我认识他的,秦拓,盛京街边那个卖汤圆的,以前我和师兄经常去光顾他们的生意。 而且,不知为何,从我们见到开始,他从来不叫我大人,却像对学堂先生那样称呼我。 见我醒来,他问:“先生,您怎会在此?” 以我现在狼狈的样子,说自己刚才走路的时候,觉着太困了,就躲在这里睡觉,只怕连傻子都骗不了,只能向他扯谎道:“今日京中有邪祟,我去找它时,一不小心被它伤到了。” 听说我受伤,秦拓立即紧张起来,问:“您伤得重么,要不要请大夫来?” 我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事,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突然停顿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秦拓的背后,秦拓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然而什么都没有。 不由害怕问:“先生,怎么了?” 一团恶灵,不知怎地,竟跟着秦拓,看样子是缠上了他。 由于刚才被他的身影挡住,我没有看到,它想附在秦拓体内,然而撞到他身体的瞬间,又被弹了回去。 见我注意到它,或许从我身上觉察到术士的气息,它很忌惮,在空中盘旋几圈,最终极不情愿地离开了。 这个恶灵,我不知道是从家里跟他出来,还是在半路缠上他,打算跟他回去的,不管怎样,不去他家看看的话,我始终不放心,毕竟秦拓再怎么说,也是十几岁的少年郎,精力旺盛,不会轻易被恶灵附体,但他那位祖母就不一定了。 我看向秦拓,见他手中拎着『药』包,于是问:“你这么晚出来做什么,可是家人生病了?” 秦拓低下头,颇为忧虑地嗯了一声,道:“祖母已经病了好几天,这些『药』,是抓给她的。” 他说着,仿佛怕给我添麻烦,连忙转移话题,伸手将我扶起:“先生,我先送您回去吧。” 我压住他的手,抬眸对他笑了笑,道:“我也会些医术,方便带我去你家看看么?” “这……” 秦拓犹豫一下,道:“多谢先生。” 由于我现在还没恢复,连站起来都很难,只能让他把我扶起,两个人沿着街巷走了很久,都快到城郊了,才到达他家。 秦拓的家,是三间土坯房,连院子都是用篱笆隔出来的,和周围粉墙红瓦的街坊比起来,显得很是简陋。 我跟在他的身后,还听到某处角落中有家禽的动静,不过,院子里实在太暗了,我眼睛又不好,什么都看不到。 秦拓首先走进去,点起了屋里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晚风中微微闪烁,我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看到屋里的东西。 “先生,请喝茶。”秦拓把『药』包放在桌子上,转而去给我倒茶。 “不用了。” 我微微一笑,转而去打量屋内的东西,他们的东西很多很杂,全都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不过,整理得很干净,并不脏『乱』。 三间房子,被用柜子之类的家具隔了出来,本身就是互通的,连个门都没有。 这种老房子,最是容易吸引妖怪,不过,多数妖怪都是纯良无害的,虽然在同一片屋檐下,却极少去影响人类的生活,甚至,有的妖怪,与屋主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与其产生感情,在发生不测的时候,还会牺牲自身来为人类挡灾。 但我观察了一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妖小怪,并没有见到刚才尾随秦拓的那种恶灵。 我转身看向秦拓,问他:“你祖母现在何处,方便让我看看她么?” 秦拓带我绕过柜子,走到里间的屋子里,秦老太躺在床上,油灯下,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合着双目,已经气若游丝。 “前些时日下雨,祖母出去找笼子里失散的鸡,不小心摔倒了。” 秦拓埋着头,难掩担忧:“这两天情况越来越差,大夫说,吃完这剂『药』,还不好的话……” 他没再说下去,我却很能体谅他现在的处境,失去亲人,孑然一身,无所依靠的感觉,我也曾有过。 我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秦老太,由于室内的光线实在太暗,她的面容在我面前都是模糊的,没有办法,只能俯下身去敲,然而,在接近她的瞬间,脸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虫子叮咬似的,伸手『摸』了『摸』,竟流出了血迹。 “先生……” 秦拓瞪大了眼睛,很是惊恐。 我向他笑了笑,道:“没事。” 伸手在面前『摸』索着探了探,却触及到了犹如发丝一样的东西,顺着发丝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架纺车。 “那是祖母的东西,祖母患上眼疾后,就把它收起来了。”秦拓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他说着,又眼神忌惮地朝着那边看了一眼,问:“先生,那个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我想,秦拓应该也是觉察到了什么,毕竟在一起生活那么久,即便看不到,触不到,也总有些蛛丝马迹让他怀疑。 但看到他害怕的样子,我沉默一下,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事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说着,侧眸看了一眼门边,道:“我现在要为你祖母治病,你先去外面守着,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知道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7章酒宴风波(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28章 酒宴风波(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待秦拓走后,我持起一枚符咒,转向那个纺车,淡淡地道:“离开这里。” 昏暗的光线下,那个纺车上面坐着一个奇形异状的妖怪,身体像是一只庞大的蜘蛛,然而却长着人类的脑袋,瘦骨嶙峋,猛一看上去,还以为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吊在上面,它的头发很长很细,延伸到秦老太的身上,紧紧地束缚着她。 闻言,妖怪发出尖锐的狂笑声,抬起头,长发底下,『露』出狰狞恐怖的脸,它把舌头探出来,不断地留着恶心黏腻的口水,手脚抓着纺车站起来,做出将要攻击的样子,在妖气的催动下,头发疯长,在房屋中穿梭游走,很快将我困在其中。 我看了看周围纵横交错的发丝,道:“不管有多辛苦,身为人类,她对这个世间仍有留恋,并不属于你的世界。” 老实说,我其实并不想与它动手,由于魂咒发作,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冒然动用术法的话,搞不好身体会撑不住。 而且,我感觉,这个妖怪好像并无恶意。 虽然以前从未见过这种妖怪,但通过顾家长辈的记忆可知,此妖名为织敷,是从老旧的纺车上衍生出的妖怪。 平时就喜欢坐在纺车上,看人纺线织布,偶尔兴致来时,还会帮人解开纺线打结的地方,是本『性』纯良的妖怪。 它用发丝纠缠住秦老太,并非是想要她的『性』命,而是想把她同化,我想,是觉着老人家活在世上太辛苦,想把她带走吧。 由于秦老太在这世间还有留恋,所以,它一直都没有成功,不过,以老人家现在的情况,若是不阻止它,也撑不了多久。 见周围都是妖怪的发丝,我并指将符咒拿在手中,低低念动法诀,符咒顿时分裂成十几个,围绕在我的身边,在发丝将要触碰到我的瞬间,立即闪过一道蓝光,形成一道结界,将那些发丝全都挡在外面,与此同时,符咒燃烧起淡蓝的火光,幽冷的火团悬浮在半空中,将发丝点燃,并且朝着妖怪的方向净化过去。 妖怪发出怒吼声,从纺车一跃跳到中间的房梁上,将被净化的发丝斩断,暂且逃过了一劫。 我又拿出一张符咒,向它道:“我不想杀你,离开这里,否则,就将你净化在此地。” 我说这话,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这妖怪的修为虽然不高,若是放在平时,一张符咒就能将它净化驱除,但我现在,还不能完全适应去支配身体,连站都快站不住了,再加上刚才的符咒术法,让那些怨灵以为我要净化它们,又开始狂『乱』起来。 我努力保持着无恙的姿态来,尽量不让它看出破绽,那妖怪与我沉寂对峙片刻,终于『露』出胆怯,头发抓着屋内的东西,将身体悬浮在半空中,虽然没有离开,却也没有继续攻击。 我松了口气,正打算再接再厉吓唬它时,窗外却缓缓升腾起一抹墨『色』的雾气。 我顿觉不妙,只顾着这妖怪的事情,却忘记了纠缠秦拓的那个恶灵,看来它果然是从这里跟秦拓出去的,现在又回来了。 妖怪对那个恶灵,似乎也很忌惮,一束头发朝着窗户攻击过去,纸糊的窗户立即破碎出一个大洞,非但没有攻击到恶灵,反而将它放了出来,我连忙甩出符咒,将破碎的窗户以结界封住,下一刻,一束头发却紧紧地缠上了我的脖颈。 我难受的要死,几乎喘不过气,差点晕厥时,却听站在外面的秦拓,低低地问:“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说不出话,只能伸手去扯缠在我颈间的头发,但这妖怪似乎想尽快解决掉我,好去对付那个恶灵,所以,力道越缠越紧,最后,终于意识到我只是个花架子,根本没有能力与它反抗,索『性』将发丝全都缠了过来,转身去对付那个恶灵。 铺天盖地的头发,向我涌了过来,缠住我的手脚,又迅速蔓延到身体,我被它勒到窒息,眼睛也被『潮』水般的发丝遮住。 那个恶灵,被我的符咒挡在外面,一时半会儿是冲不进来的,但我现在,若还不尽快摆脱妖怪的束缚,早晚会被它勒死。 颈间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滑了下来,伴随着结界破碎的声音,那个妖怪被我的血『液』净化,也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它猛然把我丢开,我撞到身后的柜子,还没站稳身形,就见那个恶灵已经冲了过来,漂浮在半空中,企图附在秦老太的体内。 妖怪放弃我,去纠缠恶灵,但恶灵本就是一团气体,没有实形,根本抓不到,只能以自己的身体,护在秦老太的身上。 不管恶灵有多厉害,终究比妖怪的品级低了一阶,仅是用妖气就可以震慑吓退它,但这妖怪刚才被我的血『液』净化,估计伤的不轻,不知道以它现在的情况,还能不能阻挡住恶灵。 只见它将发丝分散,形成一道屏障护住底下的人,恶灵冲撞了好几次,都被妖气阻挡了回去,只能放弃,漂浮在半空中,伺机而动,妖怪探出几束发丝,一点一点驱赶着,让它远离床榻的位置,最终对峙在房屋的中间。 按理说,它现在虽能阻挡住恶灵不侵害人,却也拿它没有办法的,之所以把它驱赶到那里,我想,只想让我帮忙净化吧。 觉察到它的意图,我捂着胸口咳嗽了一声,又拿出符咒,由于身体还未恢复,又被妖怪伤得不轻,刚迈出一步,就失去力气,单膝跪了下去,左手撑地,右手并指拿着符咒念动咒语,漆黑的地面顿时泛起淡蓝的八卦图形,符咒裂成十几个,以五行八卦的阵法飘在半空中,虽然净化的效果比平时弱了十倍不止,但终究是使出来了。 一阵狂风拂过,耳边仿佛有无数道符咒纸张,在风中翻飞起舞,伴随着东西被打碎的声音,恶灵也尖叫了起来。 我勉强抬头,却见那个妖怪,面对我的净化术法,居然没有躲开,而是舒展发丝,在床沿边形成屏障,护住了身后的人。 巨响过后,屋内陷入黑暗,不过,恶灵的动静终究是没有了,我咳嗽一声,捂着胸口刚想站起来,却见明月下,一道黑影缓缓漂浮着升了上来,我顿觉不妙,刚才仅是净化了那个恶灵,现在,只剩下我和那个妖怪了。 刚刚使用净化之术,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力气再去对付妖怪了。 正犯怵时,却听门外的秦拓喊了一声:“先生,您还在么,我现在……能进去了么?” 在他的声音中,妖怪的动作滞了一下,片刻,身形掠过我的头顶,朝着纺车的方向退开了。 我放下心来,嗯了一声,秦拓这才『摸』索着走进来,他将屋内的油灯重新点燃,见到屋内一片狼藉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后,又看到我跪倒在地上,连忙过来扶我:“先生,您没事吧?” “抱歉……” 我细细地喘息,正想向他解释,却听纺车发出突然的声响,几截木头散落了下来。 秦拓被吓了一跳,朝着那边看过去,随后,低下头,轻轻地问:“先生,我们家,确然有什么东西在吧?” 我怔了怔,见到秦拓『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复杂神情,又向他温声道:“是你们的朋友,也是它保护了你祖母哦。” 秦拓抬头看向我,有些不可置信,我又笑了笑,道:“不管怎样,向它说声感谢吧。” 闻言,他站起来,转身对着纺车的方向,犹豫了良久,才结巴道:“虽……虽然不知道你是谁,我们也看不到你,不过,多谢你保护了祖母,以后,也请在这个家里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妖怪的身形一僵,扭头看向他,由于刚才的净化之术,它也被误伤到,一张脸被毁掉了半个,手脚也破损了几只,静静地凝视着秦拓和他身后的人,最终,背过身去,渐渐地隐去了身形。 刚才,在净化之术使出,淡蓝的光线闪耀眼前之时,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画面。 那是妖怪的记忆,在画面里,一个中年『妇』人坐在纺车前纺线,她的旁边,是一个婴儿的睡床,里面的婴儿睡相恬静淡然,『妇』人纺着纱线,看向熟睡的婴儿,『露』出满足的微笑,而那个妖怪,就坐在纺车的上面,静静地望着他们。 我想,能被人爱着真是幸福啊,若是得不到这种幸福,能爱人也是好的。 以前小狐狸曾经说过,在妖怪与人的际会中,往往因为人类的生命短暂,而给妖怪留下永恒的痛楚。 可明知道会痛苦,明知道人类短暂易逝,还是忍不住去接近,去在意了。 那些所珍视的,所在意的,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即便舍去『性』命也要去守护。 而作为被保护的我们,又该以何种心情,去回报这样深重的感情呢? 秦拓向我走近,脸上满是担忧,道:“先生,我还是请大夫来给您看看吧。” 我笑了笑,道:“不用了,红闻馆就快关门了,我也该回去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8章酒宴风波(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29章 酒宴风波(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夜凉如水,深巷里回『荡』着犬吠声。 谢绝秦拓送我回红闻馆的提议,孤身离开他家,行走在盛京的街道上。 由于刚刚使用过净化的术法,让那些怨灵误以为我要驱逐它们,先前好不容易安抚的怨灵,再度狂『乱』起来。 它们在体内到处冲撞撕扯,发了疯似的想要控制我的身体,如触角一样的东西,探出我的身体,落在地上的影子宛如怪物。 我强撑着身体,艰难行走着,低低地威胁道:“不要再『逼』我,否则,就算拼个一死,我也会将你们净化驱除。” 闻言,怨灵们发出嘲讽的狂笑声,不同于那个妖怪,它们在我的体内,我身体的任何情况,它们都一清二楚。 觉察到我的虚弱,它们想落井下石,开始一直以来从未放弃的计划—— 抢夺我的身体。 墨『色』的怨灵,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我本体的魂魄,一片黑暗中,我甚至找不到自己在哪儿。 这是从很久以前,就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起初被种下天魂之咒时,我还不能完全适应,在那么多的魂魄中,找不到自己的魂魄在哪儿,甚至,被仇恨蒙蔽,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本体的魂魄,一直是被我自己遗落封闭陷入沉睡的。 那我到底是谁,是萧昙,还是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其中一个,抑或,是他们的共同体。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倘若一个人活在世上,连自己的存在都不清楚,即便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后来,我想明白一件事情,这是萧昙的身体,所以,我只会是萧昙,那些寄生在我体内的东西,它们只是我的一部分。 我想去看一年年的花开花谢,想听山野林木间的清脆鸟鸣,这些美好的东西,唯有活着,才有可能去拥有,我不想放弃,不肯妥协,不愿将这些东西拱手相让,更不想让自己的生命陷入黑暗,从此只有仇恨,再也看不到世间的繁华多彩。 所以去撕扯,去争抢,以一个孩童的魂魄,对峙着那些怨灵,最终,成为这副身体的主人。 走了很久,才勉强找到一个供人藏身的长亭,这个长亭建在湖上,临水的一边挂着红『色』灯笼,不过,现在都已经熄灭了,晚风裹挟着水汽,袭来阵阵清凉,几只游船停泊在湖岸边,被风吹起的浪花敲击在船身上,回『荡』着潺潺的流水声。 平日里,盛京城里的权贵很喜欢在这里游船,幸好天『色』已晚,不管是湖面上,还是长亭中,早已看不到一个人影。 我跌坐在长亭的地上,仰头望着深远的天空,明月之下,湖中的荷花虽已凋谢,却仍有莲叶亭亭矗立,婀娜神秘。 良辰美景,画船荷影,月『色』与水『色』之间,风好,一切都好,唯一丑陋的,大概只有被怨灵纠缠折磨,宛如怪物的我。 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面对此种情形,我开始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多管闲事,即便真的担心秦拓祖孙,也该过两日,等身体的情况好一些了再去,像现在这样,不自量力,被区区两个恶灵妖怪『逼』到如此境地,真是丢人。 我咳嗽一声,仰起头,只能听天由命。 伴随着怨灵的肆虐,眼前的景象愈加模糊,『迷』蒙之间,耳边隐隐传来船舶破水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从长亭的一端,那些熄灭的灯笼竟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一个人,负着手,站在船头,正向这里行进。 由于距离很远,我眼睛又不好,看不清楚那是谁,只知道他穿着一身墨衣,又见他一跃而起,落在岸上,向我走过来。 “昙儿,昙儿……” 昏昏沉沉中,他将我扶起来,我看不到他,却能听到他说话,混沌的神思突然震惊起来。 这是父亲的声音。 我不会认错的,确实是父亲的声音。 意识到这点,我又陷入疑『惑』,刚才看到的,现在听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我的一个幻觉? 下一刻,他扶着我,施术为我压制那些暴『乱』的怨灵,觉察到他的举动,希望陡然变成失望,父亲他……是不会术法的。 那他是谁,为何知道我叫萧昙,为何要救我,为何会知道顾家压制魂咒的术法? 这些问题,我也仅是想想而已,很快就因为魂咒和重伤困倦起来,最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先前那个人已经不见了,眼前是一道模糊的白影,但抬眸看去时,长亭上的灯笼却是亮着的。 我皱着眉,努力适应光线,才认出这人是林素闻,老实说,在这里见到他,我的第一反应是惊恐的,毕竟魂咒发作时,我会变成什么样,自己都不知道,万一被他看到什么,以他对顾家的了解,肯定能猜出我的身上中着什么术法。 抬头望着他,注视了片刻,见他没有问我,才装作没事人一样,闭着双目,叹气道:“你为什么总能找到我?” 林素闻像个冰雕一样,站在我面前,没有回答,想到刚才那个黑衣人,我又问:“你在这里,有见到其他人么?” 他的面容依旧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丝发现我身份的迹象,回答道:“没有。” 听此,我有些失望,可能刚才确然是我的错觉,压制魂咒,救下我的人其实是林素闻吧。 又见他居高临下垂眸望着我,沉默片刻,才用清淡的语气问:“是谁伤了你?” 我低下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破损的地方还沾着血迹,苦笑一声,答:“没什么,一个比较棘手的妖怪而已,已经没事了。” 若我还好好的,在这世上,能将我伤到如此地步的妖怪,除非具有神格,但像之前的祸斗一样,盛京有这样的妖怪作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确定,他是否看到我魂咒发作的样子,但见到我被低微的妖怪所伤,肯定会联想到什么。 只能心虚地解释道:“我……我以前走火入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修行大损一次,只是今天比较倒霉,遇上了妖怪。” 面对我的回答,他没有说话,良久,才淡淡地道:“魂咒发作,元气大伤,不管是什么,你都不该动手。” “……” 看来,他果然看到我魂咒发作的样子了,再怎么隐瞒都于事无补,但明知道我中了魂咒,为何没有问我与顾家的关系? 是已经起了疑心,不愿听我狡辩,打算自己去查,还是连疑心都没有,直接确定了心里的想法,认定我与顾家有关? 虽然如此,我还是垂死挣扎,向他解释道:“我……抱歉,我不该瞒着你……” 到了如此境地,我还是想向他说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这种术法,但我和那个顾家真的是没有关系的,哪有人会把术法下到自己身上的,你看那个沈银尘,他也和顾家没有关系,所以,即便我中了魂咒,你也不能……” 由于紧张,我连说话都是磕磕巴巴,『乱』七八糟的,还没有说完,林素闻就蹲下身,扯过我的胳膊,把我背起来了。 我愣了一下,道:“林素闻?”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却什么都不说。 我更加慌『乱』,问:“你有听到我说话么?” 他又嗯了一声。 “那……” 我埋下头,又问:“你相信我的话么?” 他沉默片刻,最终又嗯了一声。 虽然得到肯定的回答,但我却觉着,他还不如说不信,直接质问我为什么会中魂咒,那样,我的心里还好受些。 现在,就像被人吊在半空中『荡』秋千的肥羊一样,根本不知道他想干嘛,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应对他。 于是,慌『乱』之下,又自说自话地向他解释:“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还在怀疑我,但我真的和那个顾家没有关系……” “绯然……” 正在我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为自己开脱时,林素闻叫了我一声,他淡淡地道:“你问我的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 我愣了愣,不知他此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所以讷讷地嗯了一声。 又听他接着道:“所以,你到底是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刚才的紧张慌『乱』,好像一下子全都安定了下来,我深深地埋下了头,是感激,还是愧疚? 其实,我不想骗他的,可明知道我在骗他,还是帮我圆谎,林素闻他……已经猜出我是谁了吧。 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给了我最大的信任,即便知道我是他的仇人,还是给了我最大的宽容,告诉我那些都没有关系。 他说过,就算我是顾家的人,就算我和顾家有关系,还会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话,不会恨我,他对我说的话,全都做到了。 可我,却仍是无法对他坦诚。 我犹豫了半晌,才道:“林素闻,我……” “我有一些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是觉得你不可信,是我自己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我不知道,现在跟他说这些,算不算自投罗网,但我,不想让他觉得,在我这里,他是个无法相信的人。 “等到哪天我可以说出口了,那时候,我再告诉你,我到底是谁……” 林素闻的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漫长的街道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背着我,月光下,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闻言,他又嗯了一声。 我真是够了,干嘛总是我走一步,他退一步,这样无条件地忍让我,反倒让我更加不安心,好像亏欠了他什么似的。 埋下头,不满地咕哝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嗯啊嗯的,多回给我一个字又不会怎么样,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素闻默了片刻,道:“顾绯然,明天……” 他顿了一下,大约是觉着以我现在的样子,明天的时间有些勉强,所以又改口道:“后天,与我一起回林家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29章酒宴风波(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0章 酒宴风波(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红闻馆里发生了怪事。 接连几日,都有人在馆中看到有鬼魂出没。 按理说,这事儿非常蹊跷,抛却上次被刘伯舟召唤来的红萼娘娘的鬼魂不算,我们那么多术士聚集在一起,单是气息就足以令那些妖类邪祟对红闻馆敬而远之,别说是小小的鬼魂了,让这类邪祟混入红闻馆,就跟小偷跑到衙门里面睡觉还差不多。 更为奇怪的是,齐大人他们想尽办法,各种捉鬼的术法都试了一遍,却连那个鬼魂的影子都被抓到半个,他们说,那个鬼魂,好像不是鬼魂,寻常抓捕灵魄的法子对它都不管用,兴许,作祟的并不是鬼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的眼睛不好,不在灯光明亮处,那些躲在树林草木间的东西,根本看不到,所以,并未见过他们所说的鬼魂。 但,这件事把我师妹吓得不轻,因为她不仅撞见了那个鬼魂,还看清过它的身形,据她所说,那个身影与我们师父很是相似,再加上前段时间师父尸体失踪的事,让她怀疑是师父诈尸还魂,回来向她索命。 一时间,消息不胫而走,韩征鬼魂在红闻馆作祟的事,在盛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连睿王和萧琢都听到了动静。 我原本是打算跟林素闻去他家查探梅离云下落的,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显然不能放着不管不问,只能将那个计划暂且搁置,首先处理师父和师妹的事情。 我师妹自小胆子大,什么老虎豹子,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她尤其害怕那些邪祟鬼神。 更何况,此次在红闻馆作祟,恐吓纠缠的不是别人,是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师父。 虽然师父的死,是她一时失手,分析前因后果,也不能完全怪罪我们,但弑师就是弑师,不单是她,连我都是有些心虚的。 我不明白,师父的尸体为什么会失踪,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死人不可能复活。 所以,如果在红闻馆作祟的,当真是师父,那他一定不是活人,如果是活人,那就一定不会是师父。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而言,只需吹奏《引魂曲》就能验证师父到底是死是活,但这个方法,对师父并不可行。 师父他是个术士,还是个修行不浅的术士,以前在师门的时候,我就听他说过,作为术士,未免自己死后,灵魂被他人利用,该怎样设置禁制,不被《引魂曲》的术法找到,所以,我的《引魂曲》对师父很有可能是无效的。 虽然如此,为了让自己安心,我还是对他使用了《引魂曲》,结果没有招来师父的魂魄。 师父死时,我并没有碎掉他的魂魄,由于当时害怕他会怪罪我和师妹,变成恶灵,还特意布阵,本想一旦他发生异变的迹象,就使用超度的术法化解他的怨恨,但我在师父身边守了三天三夜,他都没有变成恶灵,即是说明,他对我和师妹是没有恨的。 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师父对自己下过禁制,导致我的《引魂曲》对他无用。 我不相信,师父还活着,更不相信,没有变成怨灵的人,好端端地,尸体会失踪,还千里迢迢找到我们这里问罪。 这其中,肯定有人在暗中捣鬼。 话虽如此,红闻馆的其他人对我师父死前的事情并不清楚,见三番两次都抓不到他的鬼魂,不免有些泄气。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充满着恐惧,别说盛京的臣民百姓,就连萧琢和睿王都开始猜测,会不会是师父出门远游的时候,被歹徒所害,此番在红闻馆作祟,是想提醒我们师兄妹几个为他报仇,对此,我和师妹心照不宣,一直保持沉默。 薛大人,是我师父的故交,见馆中人心惶惶,就连皇长孙和睿王那边都闹出了动静,不得不找到我,询问详细的情况。 正堂之中,薛大人背对着我,我走过去向他施礼,却听他叹了口气,半是感慨地道:“你师父,确然是遭逢不测了吧?” 我拱起的手尚未放下,不由愣了愣,不只是因为薛大人的话,还因为他现在的态度。 薛大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平时在我们眼中,就是一个稀里糊涂的老人家,连我们的名字都叫不清楚,但是,偶尔不经意的,我们也能发现他的精明冷静之处,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暗中怀疑,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不知道他要跟我说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目前还不确定,也不排除是人所为。” 他转过身,望着我,随后苦涩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老之后,对于生死之事,好像就感觉特别清楚,你师父一生闯『荡』,多少次死里求生爬出来的,以前即便他发生再危险的事,我也觉着他还活着,可这次……” 他顿了顿,又转移了话题:“我知道,因为睿王的事,让你们师兄弟,对他有所不满。” 我忙道不敢,又听他道:“可你们也不能全然怪他,你跟了你师父二十年,理应了解他的『性』情,认定一件事,即便知道是错,也不会回头,当今王上不喜欢术士,你是知道的,你师父又不像顾家和林家都有自己的依仗,有一次,触怒龙颜,生死之间,朝中竟无一人为他说话,只有一个孩子站出来为他求情,保住了他的『性』命。” “大人说的是……” 我试探地问:“睿王?” 师父从未提过他和睿王的过往,平日里只告诉我们,尽管他已经不再是睿王的幕僚,但要我们对待睿王依旧像主子一样。 薛大人点了点头,又道:“那时候,他还在天政院,也还是个年轻人呢。” “就是因为那件事,你师父一直未娶,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只把睿王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终生效命。” 师父对睿王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但他对睿王感恩,不代表我和师兄就对睿王感恩,即便看在师父的面子,因他救过师父『性』命,我和师兄因此欠了他人情,也不意味着就要不辨正邪善恶,去帮一个心怀叵测的谋逆反臣。 师父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公私不分,只看得到私交恩情,却无法分清是非对错。 “师父的心思,绯然都明白,也从未怪过他。”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我仍是小心谨慎的态度。 却听薛大人又道:“人啊,活到我们这个年纪,生死早已看淡,唯一放不下的,不过是你们这些小辈,不管你师父是生是死,也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样的事,看在二十年养育之恩,他拿你们当作亲生子的份上,都不要再怪他,别再怨他。” 我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坐在座位上,耷拉着眼皮,一副将要睡着的模样,好像又开始犯糊涂了。 只能再答了一声是。 从薛大人那里回来,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那番话,究竟是一时感慨,还是别有用心在暗示些什么。 走在红闻馆的长廊中,一直想着他刚才的话,一转身,却见林素闻站在院中。 见到他,我其实仍是有些心虚,不单因为身份的事,更因为师父,如果他已经猜出了我是谁,大致也应该猜出师父的死因。 我站在长廊的台阶上,没有走下去,他望着我,片刻,道:“你不走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的语气。 他向来知道我的打算和想法。 我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解释道:“师父这边,我放不下,只能先解决他的事了。” 林素闻默了片刻,问:“能撑住么?” 我知道,他是在问我魂咒的事,不由笑了笑,道:“二十年,我都撑下来了,还在乎多些时日么?” 他又问:“多久?” 对这个问题,我倒是滞了一下,摇了摇头。 见此,他又静默片刻,最终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我要走了。” “走?” 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发懵,反应过来他是林家的少主,既然不在盛京,自然是回长营了。 于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抱歉,说好跟你一起回去的……” 我埋下头,又嗫喏地说出了这句,由于觉着我对他食了言,所以态度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他没有说话,不知是在生气,还是觉着没关系,没有让他开口回答的必要。 我又像老妈子一样嘱咐道:“后院里的那匹小红马是我的,看着小,跑的挺快的,你骑去吧,还有那张灵笺,别忘拿了,若我有事……若我有什么事要找你的话,兴许还能通知你一声。” 他依旧没有说话。 我早知道他的这个臭『毛』病,觉着不值得开口回答的事,就死活不会多说一个字。 只能叹了口气,问:“你什么时候走?” 这次,他终于开口了:“明天。” “我送送你吧。” 虽然他没有明说此次回家的目的是什么,我想,十有八九是帮我问梅离云的事情吧。 “不用。” 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等我回来。”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0章酒宴风波(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1章 魔刀弑主(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林素闻最终走了,我没去送他。 红闻馆的后院里,我正低头想着事情,抬头却见那匹小红马还站在马厩里,一个下人正在喂它草料,不由有些奇怪。 走过去,却闻到一阵恶臭的气息。 我捂住鼻子,问他:“这匹马怎么还在这里?我先前不是让林素闻过来把它骑走么?” 那下人见到我,连忙施礼,站直身体回答道:“大人,是这样的,早上林公子确实来牵这匹马了,但前些天叶姑娘来马厩,也不知道给这马喂了什么东西,这两天它一直在闹肚子拉稀,所以……” 正说着话,那马从肚子里传出一阵咕噜的声音,从屁股后面又喷出一股屎黄的水,一时间屎『尿』横飞,臭气熏天。 捂着鼻子还能闻到臭气钻进来,我连忙挥了挥面前的空气,逃到老远,一瞬间,甚至能够想象,林素闻一脸冰冷,站在马厩前,看着我昨天晚上夸赞别看小,却跑的很快的马变成这副德行,是一种怎样的场景。 顿时,汗颜到想去撞墙。 同时又意识到,他不会以为我明知道如此,却叫他来牵马,故意戏弄他的吧? 很想向他解释,但没办法,人已经走了。 我想到送给他的那张灵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走,于是回到房间去找,果然先前放着灵笺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了。 见此,我松了口气,这个死木头,终于有点良心,没辜负我的好意,再把灵笺给我留下来。 我拿出自己的那枚灵笺,本想写封信告诉他,那匹马的事情不是故意的,但刚刚提笔,又想这么小的一件事情,专门写信向他解释,他会不会嫌麻烦,搞不好,他会觉得我是得知他中招,故意写信假惺惺讥讽他的。 所以,提着笔纠结了半晌,最终放下来。 等林素闻给我写信的时候,我回复他,再顺带提起这件事吧,这样,看起来还自然些。 师兄来找我,看他着急慌张的样子,我就知道是为了师父的事情,于是主动迎上去。 他见到我,站定脚步,焦急的神『色』未减,果然道:“绯然,出事了!” 顿了顿,又道:“魏郢将军被杀了!” 初闻这个消息,我是震惊的,很快又冷静下来,追问:“怎么回事?” “魔刀……” 师兄皱着眉,又忐忑不安地重复了一遍:“师父的那柄魔刀,听闻是魔刀弑主……”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慌『乱』失措的样子,虽然对于这件事,我也挺意外的,但我自小就比师兄冷静,我『乱』,他只会更『乱』。 只能道:“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再商议对策,那件事,不一定与师父有关的。” 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房间里传来师妹的尖叫声,我和师兄同时冲了进去,只见师妹站在屋中,被吓得不轻。 见我们来,她脸『色』惨白,指着中堂的墙壁,颤声道:“师兄,那是……” 魔刀,千年魔刀。 这刀大约有四丈长,刀身很宽,比一般的砍刀要大了许多,却一点都不显得笨重。 时隔千年,依旧如霜如雪,锋利如初,刀背之上,刻着奇怪的符文,以黄金灌注。 据说,这是千年前一位将军的遗物,那位将军上阵杀敌,用这柄刀破敌千万,刀刃之下,也聚集着千万亡魂。 甚至在传闻中,有人将这柄刀放置在祠堂中,半夜还能听到沙场兵戈的杀伐声,以及那些冤魂野鬼的哭泣声。 世人夸张的修饰,本不足以为信,不过,一件东西,若是沾染了太多人命,确实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大凶之器。 之所以叫它千年魔刀,不只是因为它的刀刃底下斩杀了很多人命,还因为在传说中,得到它的主人,全都死于非命。 魏郢是它这一任的主人,它在那位魏将军手中,大致该有二十多年了。 而这柄千年魔刀,是我师父送给他的。 魏郢刚刚被杀,凶器却在红闻馆中现出踪迹,再结合之前师父的鬼魂在馆中作祟的事,说与师父无关,已不太可能。 但,丢失的尸体,作祟的鬼魂,和这柄弑杀主人的千年魔刀之间,我总觉着,有些联系。 “千……千年魔刀,它不应该作为证据,被收在官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师兄也脸『色』发白,看向我。 “师兄,他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见到那柄魔刀,师妹原来就紧张兮兮的情绪彻底崩溃,差点在师兄面前『露』出破绽。 “红菀!” 我连忙喊住她,侧目看了看旁边的师兄,道:“没事的,即便这与师父有关,他是我们师父,你怕什么,师父他一直疼你,即便遭逢不测做了鬼,我们这些做徒弟的,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会保护你,师兄也会保护你的。” 经我提醒,师妹这才想到周围有师兄在,连忙收敛了惊吓的神情,『揉』了『揉』额间,低下头道:“对不起,师兄……” 她又看向师兄,故意向他解释,以此打消师兄的疑虑:“你们也知道,我从小就怕神啊鬼啊的,虽说是师父……” 见此,我也与她唱双簧,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怕师父知道罚你啊?” “我……” 师妹一时语塞,又低下头,做出心虚的样子:“我一不小心,把师父的凤血酒打翻了……” “什么?” 我故作吃惊,又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凤血酒那可是师父的宝贝,以前我在师门,就偷喝了一小口,被他追得满山逃命,你居然把那一整坛都打翻了,看师父回来不收拾你!” “师兄,我知道错了嘛……” 师妹苦着脸,又看向师兄道:“他藏在床底下,我怎么知道那是凤血酒,还以为是没用的破坛子,谁知道,往门外一丢,坛子就被摔碎了,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师父怪罪下来,就说是山上的猴子打碎的。” “自己闯了祸,却让山上的猴子为你顶罪,你也真够可以的,对了,我后院的马你给它喂了什么,都闹两天肚子了。” “我前些天不是跟张妈学熬汤么,本来想着,等学会了,就给师兄你们两个尝尝,但没想到,那个汤那么难,怎么都学不好,那些下人都不愿意再给我试吃了,我就想啊,反正那匹马是你的,跟主人的口味应该差不多的,就端去给它喝了。” 想到让林素闻看到那个屎『尿』横飞的场景,竟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扯了扯唇,再也笑不出来,心累道:“是谁说动物跟主人的口味差不多的,那马喜欢吃草,我怎么没去吃草?” 师妹顿时心虚,咕哝着狡辩道:“那马又不是你的主人,而且它也挺喜欢吃的……” “……” 我默了默,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问:“你到底给它吃的什么?” “黄豆排骨汤啊。” 见到师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捂着脸,欲哭无泪:“你喂的不是黄豆,而是巴豆吧。” “有什么不一样么?”师妹不明所以,还信誓旦旦地道:“黄豆巴豆,不都是豆么?” “……” 我再度扶额,说道:“你给我等着,等师父回来,我不仅告诉他你把他凤血酒打了,还要告诉他,他的袍子是你剪坏的,鞋子是你烧烂的,新账老账一起算,让他好好教训你!” “师兄,你这是公报私仇!” 师妹也拿出气势,威胁我:“我也要告诉师父,他房里的那几本书,是被你撕了烤鱼,却说谎送给山下的小孩子了。” “那也是你拿给我的!” 先前转移话题,只是为了不让师兄怀疑,但我和师妹斗嘴斗惯了,渐渐地,竟忘了原本的初衷,一切好像回到小时候。 两人对视的瞬间,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全都沉默下来,说的再多,前提却是师父还活着。 师兄一直没说话,见我们沉默下来,才叹了口气道:“先把师父找回来,再说吧。”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问:“师兄,你是从皇长孙殿下那边过来的么?” 王上现在重病卧床,朝中的大小事宜,全都交给萧琢处理,即便发生将军被杀这样的大事,也不会再把消息送到宫里了。 师兄点了点头,我接着道:“这件事,不管怎样,都与师父有些关系,而且,此案牵连到那柄魔刀,兴许与邪祟恶灵有关,皇长孙殿下那边,还请师兄请示旨意,魔刀弑主之事,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师兄答道:“我来与你商量,正有此意。” 见师兄离开,我看向师妹,叹了口气:“现在非常时期,在师兄面前,一定小心。” 屋中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师妹这才重新『露』出崩溃憔悴的神情来,她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我也心疼,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师父那时没有变成恶灵,就说明,他没有怪罪过我们,当时没有怪,以后也不会的,而且,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师兄不会让你出事的。” 师妹眼睛红红的,她抬起头,良久,才带着哭腔道:“师兄,我真的……不想杀他的……”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1章魔刀弑主(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2章 魔刀弑主(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她不想杀师父,我又何尝想过? 但即便再怎么不想的事情,也还是发生了。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真相被揭开之前,在师兄面前,尽可能地减轻一些罪恶。 虽然我也知道,一旦被师兄发现,我们弑杀师父的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们了。 魏郢被杀的事,在盛京城中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加上此事与我师父有关,结合之前鬼魂在红闻馆闹事的事,一时间人心惶惶。 我们将那柄千年魔刀还给刑部,并向萧琢提出想去甘州查探魏郢之案的请求,萧琢答应。 我和师兄两人动身,原本想把师妹留在红闻馆的,但馆中接连有师父的鬼魂闹事,她很害怕,不愿离开我半步,只能带着她。 所幸甘州离盛京不远,仅有两天的行程。 到达甘州地界,因我身上有伤,不能连日奔波,师兄叫我们下马休息。 远远见到前方有片柿子林,几个乡民在摘柿子,其中两人在低声议论—— “听闻魏大将军被杀,凶手是一把刀。” 另外一人接声:“那可不是一般的刀,那柄刀,听说得到它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既是如此,魏将军为何把刀留在府中?” “但凡宝物,谁拿在手中不是鬼『迷』心窍,又有几个愿意相信,自己会是死的那一个呢?” 老农叹了口气,又感慨道:“不过,他这一死,我们这些老百姓,倒是有好日子过了。” 听闻魏郢这个人,直率豪爽,还算忠勇正直,在朝中战功赫赫,颇受器重,因近年无战事,他才赋闲下来在甘州做了总兵。 人人提起『奸』佞逆贼,无不神恶痛觉地斥责他们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之类,但这些问题,魏郢全都没有,偶尔还会领兵征战,帮地方百姓铲除山贼强盗,但他在甘州百姓那里的风评却并不好,据说是『性』格太嚣张跋扈,刚愎自我了。 毕竟是沙场上的人,一生征战惯了,突然闲下来,就有些不适应,但那些过惯了安生日子的百姓不一样,没有见过多少战事,每次见他领着兵马出城,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人自危,打听半天才说是练兵,劳民伤财没有,但扰民是肯定的。 而且,训练兵马么,哪怕只是几百几千人,也难保不会踩踏百姓田地,害得人家不能收成,久而久之,自有怨言不停。 不过,有一件事,这老农是说对了。 这天下间的人,若是拥有宝物,哪个不是鬼『迷』心窍,觉着自己运气好,又有几个愿意相信,自己会是倒霉的那一个? 那柄千年魔刀,虽说得到它的主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但,宝刀就是宝刀,对魏郢这样常年征战的人,有着特别的吸引力。 当年,师父得到那柄千年魔刀,将它送给魏郢,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无异于诅咒人家不得好死,估计会被人拎着锄头追打,但魏郢却没有这个忌讳,还十分欢喜,此事还被传出‘宝刀赠英雄’这样的一段佳话。 不管杀害魏郢的,究竟是不是那柄魔刀,当年的师父和魏郢,都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吧。 我和师兄对视了一眼,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匆匆忙忙地向这里赶来。 一行十几个人,全都穿着铠甲,配着刀剑,那几个摘柿子的乡民,见到他们,连忙列到一边,神情恭敬,向他们磕头行礼,可他们却好像没有看到我们,一副焦急赶路的样子,马踏泥土,溅起漫天的灰尘,朝着城里的方向赶去。 见那几个乡民还跪在地上,师妹走上前喊道:“人家都走远了,你们还磕头做什么?” 听此,他们才陆续站起来,师妹抱着双臂,讥讽道:“刚才还听你们说那个什么将军的坏话,现在就急忙忙地跟人家行礼,害不害臊?” “师妹,休得无礼。”师兄是天上地下最大的好人,平时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守规矩懂礼仪的模样,自然不会放任师妹不管。 师妹向他不满地吐了吐舌头,又见师兄上前一步,向那些乡民施礼致歉道:“舍妹年幼无知,无意冲撞各位,还请各位恕罪。” 乡民上下打量了我们几眼,才问:“你们看起来不像我们这里的人,是从盛京来的吧?” 师兄笑了笑,正想回答,我连忙拦住他,道:“我们是从盛京来的商人,听闻这里的柿子产的好,因此过来先看看行情。” 听我们说自己是前来购买柿子的商人,那些乡民连忙围了过来,向我们介绍自家的柿子。 我问:“你们刚才叩拜的人是谁,看起来好像很害怕他的样子。” “不是怕,是尊敬。” 一个乡民道:“那位是将军府的大少爷。” 我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故作疑『惑』地道:“可你们刚刚还……” 乡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忌惮,最后才仿佛大着胆子道:“我们说的是魏郢魏大将军,而刚刚路过的是魏沉魏公子,他虽是将军府的少爷,但其实,并不是将军的亲生子。” 这件事,我其实是知道的。 魏郢膝下曾有一子,可惜年少夭折了,而魏沉原本只是他们家的下人,因与那位小少爷年纪相仿,故被魏郢收作了义子。 虽是义子,但魏郢对他十分器重,武艺兵法,倾囊相授,甚至某年王上寿诞,允许他回京述职,魏郢还特意带着魏沉回去,向朝中的诸位大臣介绍这位义子,很明显的,是想把他培养成魏家的少主人,将来继承他的权势地位。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魏郢在甘州的地位,似乎并不如他的这位义子。 又听乡民道:“我们甘州经常遭到山贼匪徒洗劫,多亏魏沉公子率兵赶走那些人,不然,我们老百姓可没一天好日子过了。” “不是说,是魏郢大将军经常率兵抵御匪徒么,怎么是那位魏沉魏公子?”我又提出疑『惑』。 “几位是外乡人,对我们甘州的事情不熟悉,起初,魏将军刚来甘州的时候,确实是亲自上阵驱赶匪徒的,不过,后来他年纪大了,这些事就渐渐交给魏公子打理了,看刚才魏公子行『色』匆忙的样子,大概是驱逐匪徒回来,刚得知将军遇害的事吧。” 这个魏沉,看起来在甘州的威望很高,提起他的时候,乡民们的脸上都浮现出崇敬的神情,赞叹道:“魏沉公子温和善良,便是豢养的猎犬咬死了我们的鸡,都会让手下代为道歉,赏下银子补偿,他和魏将军是不一样的。” 我玉笛拿在手心里敲了敲,又问:“那这个魏沉公子,与魏郢将军的关系怎么样?” “魏沉公子与魏将军虽没有血缘关系,感情却胜似父子,公子他一直都很尊敬魏将军。” 见我一再打听他们的事,乡民们『露』出怀疑的表情,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自盛京的商人,为何对魏沉公子的事感兴趣?” 我笑了笑,道:“一时好奇罢了。” 将手中的柿子还给他们,道:“我们还要进城看看,过两日再来收购你们的柿子。” 转身离开,却见师兄『露』出一副不太高兴的神情,我问:“师兄,怎么了?” 师兄移开视线,道:“没什么?” 我勾了勾唇,道:“你觉着我骗了他们?” 师兄这才转回来看我,道:“绯然,有件事情,我很久以前就想跟你说了……” 我看向他,又听他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总是试探别人,不管是谁,刚遇到的乡野村夫也好,相处很久的我和师妹也罢,你总是这样,不肯对我们说实话,询问问题的方式有千百种,不是每次通过骗人才能做到。” “师兄,我……”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跟我说这个,而且,看他的神情,好像真的很生气。 师兄自己不说谎,也讨厌别人说谎,而我,不管任何时候,都是下意识地想去说谎。 我们是不一样的。 又听师妹道:“二师兄也是想尽快查清真相,找到师父的下落,你干嘛这么生气?” 从小到大,只要我和师兄发生冲突,师妹总是站在我这边的,这点,估计师兄都习惯了。 所以,他忽略师妹的声音,仅是看着我道:“我没有在生气,只是在担心你啊。” 他望着我的眼睛,似是在『逼』问:“因为不是第一次,所以我才要提醒你,以前山上打柴的樵夫也好,江边钓鱼的船民也罢,就算是再普通的陌生人,你也要说谎欺骗他们,不肯告诉他们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做什么。” “你到底在怕什么,在这里,谁会伤害你,那些普通的乡民,还是我和师妹?就算说了实话,告诉他们我们是谁又能怎样?人与人之间,不就应该坦诚么?说了一次谎,就要说无数个慌来圆上一个慌,你以为愚弄了别人,但其实愚弄的只有自己。” 劈头盖脸的责备,让我无言以对,本想为自己辨白,但最终还是妥协道:“我知道错了。” 低下头,又补充一句:“以后会改。”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2章魔刀弑主(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3章 魔刀弑主(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很想说,如果我刚才没有对那些乡民说谎,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朝廷的人,那他们惊惧之下,肯定不会对我们说实话。 至少我们不会知道,对于魏郢和魏沉这两个人,甘州的百姓,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但我也知道,师兄会这样说,完全是为了我好,他想让我像他一样,好好与人相处。 但事实上,我们是不一样的。 他是左都御史家的公子,正直善良,能文善武,往上深挖三代都找不出污点来,他不需要经营任何的光鲜来掩饰自己,因为他本身就是光鲜,所以可以无惧任何人的目光,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将自己的一切展现给人看。 可对于我,他是骄阳,我是黑暗,骄阳注定光芒万丈,而黑暗,单是向自己喜欢的人展现一点星光,都已经觉得勉强。 到达甘州城后,我们并没有去将军府,而是首先去了府衙,那里的府衙大人对我们很是热情,听说我们来,亲自迎到门口。 我想,这大致是因为师兄的关系,毕竟我们两个的官职不高,若不是傅家和傅伯父在朝中的名望,应不至于让他如此客气礼让。 关于魏郢被杀之案,相关的卷宗证据,都上交给刑部了,那些卷宗我已看过,办案人员似乎倾向于把它归结于魔刀弑主,所以很多细节『性』的东西都被省略,此番前来府衙拜见,即是询问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大人,下官看卷宗上说,魏将军是在子夜时分,自家的祠堂里遇害,那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在睡觉,他去祠堂做什么?” “这个……” 看得出来,因为魏郢被害之事,搞得当地府衙很是头疼,面对询问,全都战战兢兢。 我曾听人说过,这当官的,最怕的就是自己域内调来魏郢这种人,说他没有实权,偏偏地位又很高,还很不安分,常常把城里闹得鸡飞狗跳,管又不能管,治又不能治,只能高高在上当成祖宗一样地供着。 现在这个祖宗不仅死了,还死得如此蹊跷,满朝上下都在盯着这个案子瞧,他们不害怕都是怪事。 见此,我微微一笑,道:“大人不必害怕,我等前来只是核查一些细节,回朝后不会『乱』说话的。” 府衙大人哎了一声,才答道:“据将军府的小夫人说,当天早上,魏将军就进了祠堂,一直到夜里都没出来,她不放心,就吩咐管家若是等到子夜时分,将军仍没有动静的话,就去提醒他休息,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管家到达祠堂的时候,隔着门窗,却见魏郢拿着那柄魔刀,在房中挥舞,最终将自己的头颅砍下。 我又问:“那一天,魏将军都待在祠堂没有出来,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没有用么?” 府衙大人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魏将军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么,还是说那一天忽然心血来『潮』,去祠堂待了一天的?” “这个……” 府衙大人又为难起来,抬起袖子不住地去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本官倒是没有问过,两位大人,这事儿与本案有关么?” 我又笑了笑:“没事,随便问问。” 与师兄对视了一眼,站起来道:“不知魏将军的遗体现在何处,可方便引我们去看看?” 见我们站起来,府衙大人也连忙站起来,拱手道:“这是自然,两位大人请。” 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我觉着颇为有趣,又想幸亏此行带着师兄,否则以红闻馆的官职,只怕我说十句他都不肯搭理我。 魏郢的尸体被收在义庄,由于经过特殊的『药』草处理过,所以腐坏的不是很厉害。 不过,义庄那种地方,又脏又臭,到处摆着尸体,对我们这些男人来说,尚且有些勉强,所以在到达义庄门口的时候,那位府衙大人还特意拦了师妹一下:“这位姑娘……” 师妹向来被我和师兄宠坏了,说话也越来越没大没小,见府衙大人拦住她,她捂着口鼻看向人家:“做什么?” 府衙不知道她的身份,见她与我们走在一起,说话比我和师兄还冲,以为她有着了不得的身份,于是又软下来几分态度,向她道:“这里面全都摆着尸体,姑娘若是害怕,我看还是留在外面比较好。” 师妹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道:“一堆尸体,又不是鬼魂,况且有我师兄在,怕什么?” 听此豪言壮语,府衙大人顿时肃然起敬,连忙道:“是是是,姑娘真乃女中豪杰,请!” 刚踏进义庄大门,走进摆放尸体的房间,师妹立即摆出难以言喻的表情,骂了一声:“他妈的……真臭!” 说完,立即捂着鼻子,扭身逃开了。 我和师兄对视了一眼,不管她,走进去。 不过说实话,确实挺臭的,走到魏郢的尸体边,让人把上面蒙着的白布掀开,又一阵发人深省的味道袭来。 我皱着眉,强忍着不适,去检查尸体上的痕迹。 全身上下,非常干净,除了一些陈年旧伤外,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一点新添的伤口。 看来,魏郢的死因,果真是被一刀断头,再看脖颈上的断口,我怔了怔,又凑近几分仔细瞧着。 同时向师兄举手示意:“师妹在哪里,把她给我叫回来。” 不一会儿,师妹被师兄叫回来了,依旧捂着鼻子,摆出嫌弃的表情,埋怨道:“你叫我干嘛,这里臭死了!” 我站直身体,拿玉笛指了指断头处的脖颈,道:“看看这里。” 我师妹文不成,武不就,但查验尸体的本事还是很不错的,这也是我此行带着她的原因之一。 她皱着脸,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原本还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但只匆匆瞥了一眼,又立即换作认真的表情。 俯下身,盯着那个断口查看了好几遍,旁边的府衙见到她的举动,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令师妹真是女中豪杰,令人钦佩!”片刻,他由衷地赞叹道。 师兄笑了笑,道:“别看她这样,我们师妹平时还是很温柔的。” “你们愣着干嘛,把他给我翻起来!” 师兄的话音刚落,师妹就向我们怒吼道。 我和师兄就像领了圣旨一样,连忙把魏郢的尸体翻过来,供师妹查看。 片刻,她站直身体,『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府衙大人战战兢兢问:“姑……姑娘,这个,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 师妹不明所以,我在旁边握拳轻咳了一声,不过也是多此一举,师妹向来比师兄聪明,其实根本无须我的提醒。 她道:“什么问题都没有啊,我就是想看看把头砍掉的尸体到底长什么样,不行啊?” 府衙再度肃然起敬,忙道:“行,行!” 晚上,休息的驿馆内,我站在凉亭中,拿刀比划着砍脖子,师妹不知从哪儿找来两截黄瓜,放在桌子上,拿刀砍着玩。 师兄转身走上凉亭,又见到凉亭中的我们,被吓了一跳:“你们在干嘛!” 我把刀放下来,道:“师兄,有些问题。” 师兄瞪着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师妹,愣愣地问:“什……什么问题?” 我偷了个懒,把刀放在桌子上,坐在一边喝茶:“这东西师妹懂,还是让她跟你说吧。” 师妹也把刀放下来,捡了一块黄瓜塞在嘴里,道:“看来我和二师兄都是一样的想法,那个什么将军的脖子,断口的地方非常平整,所以刚才我拿东西试验过,正常来说的话,以他的身高,如果是站着被人杀的,那凶手的身高应该和师兄差不多,如果他是坐着或者躺着被人杀的话,即便我和二师兄的身高,也能做到。” “……” 我端起玉笛,淡淡道:“这种事,你说你自己就好,不必记着扯上我。” “那怎么了,师兄你本来就矮啊!” 师妹理所当然地道:“你比师兄矮也就算了,但人家林公子都比你高,还说不是矮?” “那也是他太高了,不能说是我矮!” 我觉着,在这个问题上,坚决不能输了气势,尤其是她刚才还扯出了林素闻。 师妹耸了耸肩,摊手道:“矮就是矮,干嘛不承认,小时候让你多喝点猪骨头汤,你却像我在喂你毒『药』一样,怪得了谁?” 见我们把话题扯远,师兄连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绯然矮,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能不能先说一下案子的事?” “师兄,你这话就不对了!” 师妹向来袒护我,尤其在师兄面前,这次也不例外:“矮点怎么了,矮点可爱,像你长得像竹竿一样,不照样没人要?” “……” 见战火引到自己身上,师兄很不是滋味地扯了扯唇角,叹了口气,妥协道:“我也知道我长得像竹竿一样,照样没人要,所以这个话题可以暂且搁置了,现在我们要说的是,你们检查了魏将军的尸体,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和师妹同时看向他,『露』出一副看待傻子的表情,半晌,师妹道:“师兄,我们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你都没听懂么?” 师兄没回答,我坐在一旁,持着玉笛,勾唇一笑道:“魏郢是被杀,不是『自杀』的。”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3章魔刀弑主(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4章 魔刀弑主(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在卷宗中,通过那位管家的证言可知,出事那天,魏郢在将军府的祠堂里待了一天。 虽然不知他以前有没有这样的习惯,但很明显的,他在祠堂的时候,不许有人进去打扰。 所以,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祠堂里,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魏郢的小妾,一个孟姓的女子,也被称为将军府的小夫人,因担心他的安危,就吩咐管家等到子夜,若是魏郢还没出来的话,就让他过去提醒魏郢早点休息。 但没想到,管家到达祠堂的时候,却见门窗上映着魏郢的影子,那时候,他穿着一身铠甲,手中握着那柄千年魔刀,站在房中舞剑,这本是寻常的举动,管家也没放在心上,上前叫他时,却见魏郢居然持刀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管家被吓得不轻,连忙去外宅叫人,由于外宅距离祠堂较远,等他带人赶回来的时候,只见那位小夫人跌坐在门口,她的面前落着魏郢的头颅,她说,是魏郢自己打开门走出来,把头颅抛到她的面前,然后无首的尸体钻进后院的树林里了。 管家带人找了许久,才在池塘边的灌木下,找到魏郢的尸体,而那柄魔刀就落在祠堂中。 因为管家亲眼所见,是魏郢用刀砍下了自己的头颅,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在,所以排除他杀的可能,大家纷纷猜测,可能是那柄魔刀作祟,『迷』『惑』了魏郢的心智,让他失控杀了自己。 听到我的话,师兄愣愣问:“何以见得?” 我和师妹对视了一眼,我默默地喝茶,师妹默默地吃黄瓜,全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尴尬。 见此,师兄看了看我们俩,最终没好气地抱怨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很笨,不及你们两个聪明,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站起身来,将放在桌子上的刀也拿了起来:“据卷宗上记录管家的证词所说,他子夜时分,前往祠堂时,见到魏郢挥舞魔刀,把自己的头砍了下来,师兄你看……” 我顿了顿,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先是正面比划:“如果是正面下手的话,非常不好使力,即便魏郢这样的武功,也很难把自己的头砍下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力大无穷,能从正面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在使力的时候,手其实是会上扬的,那么,断头处的那个伤口应该也是前短够长的,不会出现平整的情况。” 见师兄点头,我又接着道:“如果是从后面下手,同样,也不太好使力,与前者一样,此方位造成的伤口也是前短后长的。” “师兄,如果是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会怎样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一般而言的话……” 师兄把自己的手比作刀刃状,从侧面向脖子砍下去,道:“应该是这样比较容易使力。” 我点了点头,又道:“若魏郢使用的是右手,那么造成的伤口,应该是左低右高,如果他是左撇子,伤口也该是左高右低,总而言之,不管是哪一方面动手,若他是『自杀』的话,断头的伤口都不应该是平整的。” “那……” 师兄皱了皱眉:“会是谁杀了魏将军?” 听此,我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天桥底下算命的,怎么会知道?” 师兄顿时『露』出揶揄的表情,显然一直以来,他就是把我当成天桥底下算命的。 我把刀放在桌子上,坐下来:“不过,我看过他身上的其他地方,除了断头的那一处,没有任何新添的伤口,魏郢到底是个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有人要杀他,他不会不抵抗,可就算是师兄你这样的高手,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打斗的痕迹。” “难道……” 师兄皱眉道:“是比我还厉害的高手?” 师兄自小跟在师父身边学习武艺,虽说文采方面也不错,但最出众的,还是武功。 此番知道,竟然还有人比他的武功厉害,难免有些震惊,还有些跃跃欲试的神情。 我仰天长叹,无语道:“师兄,你武功是很高,但为什么就是不动脑子?” 师兄不明所以,更加不解,我轻飘飘地道:“你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么?” “根据那个管家的证词,他在子夜时分前往祠堂的时候,隔着门窗看到魏郢的影子,说他自己拿刀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魏郢,那他身边应该还有人在,可为什么管家只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难道……” 师兄皱了皱眉,恍然大悟:“隐形人!” “噗……” 一旁喝茶的师妹听此,不小心被呛了一下,茶水喷出来,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也捂了一下脸,哭笑不得地道:“师兄,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想法,什么隐形人……就算真有隐形人,你可别忘了,那柄魔刀,当时是握在魏郢手中的……” “那……” 师兄这才反应过来,道:“管家看到的,并不是魏郢,而是凶手?” 我点了点头,又道:“你想一想,如果有人早就把魏郢杀了,把他的尸体藏匿起来,然后,拿着他的头颅躲在祠堂中,等管家赶到的时候,再故意上演那么一出,让管家以为魏郢是『自杀』的,等管家离开,再打开房门出来……” “这一系列的安排,若想成功,最起码要确定三个细节。” 我顿了顿,接着道:“第一,让人相信魏郢死前一直待在祠堂,第二,让管家在子时前往祠堂,见到事先安排好的一幕,第三,让人相信是魏郢自己打开房门走出来,把头颅抛在祠堂的门外,而尸体却掉在池塘边的。” 师兄低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孟茯苓!” 孟茯苓,是魏郢小妾的名字,听说以前是在大街上卖唱的歌女,被魏郢看中,收入府中。 因身份低微,一直没有成为魏郢的正房夫人,不过因将军府中只有她一个姬妾,所以,就连府衙那边也称呼她为小夫人。 师兄反应了一下,又道:“也不对。” “魏郢再怎么说,也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岂会毫无反抗能力,被一个弱女子砍了头?而且,孟茯苓是魏将军的姬妾,也就是她生活上的依靠,没道理她会要了魏将军的命,断送自己的荣华富贵。” 我很想说,弱女子和有没有可能杀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看我们师妹就知道,表面上看也挺文弱的,但若真计较起来,我和师兄两个人加起来,都被她欺负得没地方下脚。 但想想也是,孟茯苓一介歌女,纵使比人聪明许多,能够想到安排这么一出好戏,排除自己的嫌疑,但杀人,移尸是很费力的事,她一个人难免会惊动府中的守卫,应该还有别人帮忙,抑或,杀人的不是她,她是在帮人掩饰。 不管如何,此事肯定与她有关。 “师兄,你难道忘了一个细节?” 我淡淡地提醒道:“管家说过,他在祠堂中看到魏郢的时候,魏郢是穿着盔甲的。” “这个……”师兄抵着下颌,陷入犹豫。 “如果杀人的,是像师兄你这样的八尺男儿,若要假扮魏郢的话,十分容易,为何还要穿戴盔甲,穿卸不便,而且……” 我顿了顿,把桌子上的一个空杯拿起来,放在自己的头上:“她要假扮魏郢,不可能把自己的头砍下来,所以,砍掉的,肯定是魏郢的头颅,这就说明,那个人把自己的头缩进盔甲里,而魏郢,至少比她高了一个头。” 师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那我们现在要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么?” “先不必。” 我阻止他:“我们现在仅是猜出,魏郢的死,与孟茯苓有关,并不能直接证明,就是被她所杀,偌大的将军府,若想完成这件事,还能瞒过所有人,她一个人显然做不来,而且,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我们还没有解开。” 此时,师妹抬起头:“……师父。” 我嗯了一声,道:“那柄千年魔刀,明明被锁在刑部里,没道理会突然出现在红闻馆,到底谁会这么做,利用魏郢的死,又想提醒我们什么?我觉着,这其中肯定有所关联,我们还是静观其变,找到那个偷盗魔刀的人。” “我觉着……” 师兄支支吾吾地道:“或许,真的是师父呢?魏将军是他的好友,此番无辜被杀,师父利用魔刀吸引我们的注意,让我们来甘州解开这个案子。” 闻言,我不由失笑:“师兄,我记得以前与你说过,人死之后,不过是一团无知无识的气而已,即便是执念强大的怨灵,能够勉强保持生前的记忆,也仅有一些简单的情感,不可能会如此聪明,还能『插』手人世间的事情的。” “师父他只是出门远游去了,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如何能判定他真的已经死了?” 师兄盯着我道:“或许,师父是有什么事情,不便现身,我们在红闻馆中看到的,并不是他的鬼魂,而是他本人呢?” 听此,师妹又呛了一口水,自觉失态,连忙用袖子擦了擦,慌『乱』道:“我……时候不早了,我先睡去了。” “红菀……” 她才走开几步,师兄就叫住了她,师妹转过身,『露』出有些心虚的表情。 却听师兄道:“我们是不是该谈一下,你今天在义庄里说脏话的事情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4章魔刀弑主(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5章 魔刀弑主(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第二天,我们前往将军府拜见。 出来招待我们的,正是魏郢的义子,魏沉。 见到我们,他怔了一下,拱手问:“两位大人,我们昨日是否在甘州城郊见过?” 师兄点头答是,我在一旁接道:“当时见少将军骑马路过,还想与你们打个招呼,不想少将军的马骑得像是飞了一样……” “绯然……”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师兄打断。 他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又向魏沉道:“舍弟顽劣,从小出言无状惯了,并没有恶意,还请少将军见谅。” 魏沉道了一声哪里,随后又道:“当时忽闻义父遇害的消息,在下急着赶路,不曾注意到两位大人,该是我向你们致歉才是。” 看来那些甘州的乡民说得没有错,魏沉果然是个『性』情温柔大度之人,即便我和师兄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我又故意嘲讽,他待我们依然是尽可能的客气。 只是,我见出来的人中,只有他们府中的管家,却没有见到那位名为孟茯苓的小夫人。 向周围打量片刻,道:“原来魏将军出事的时候,少将军不在家么?” 魏沉点了点头,也许是因为义父出事,他的形容间难掩憔悴悲伤之『色』,回答道:“前几日甘州附近的村落,遭到山匪洗劫,我带人去驱逐那些歹徒,两天前才得知义父出事,昨日才快马赶回府中。” 他的说辞,与卷宗上的证言可以对应,魔刀弑主之事,发生在魏沉离开甘州城的第二天晚上,一般而言,他没有作案的时间。 不过,按照我和师妹的推测,管家在祠堂看到的那个人影,并不是魏郢,也就是说,魏郢真正的死期,应该在这之前,虽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但也许魏郢出事的时候,魏沉还没有走,所以,他这番话并不能洗去自己的嫌疑。 但,我想不出让魏沉杀害魏郢的理由,他已经是魏家的少主,通过那些乡民可知,他们两人虽不是亲生父子,却胜似父子,魏郢一直待他不错,可以说,除了提拔之恩,更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情,他为何要冒险杀害魏郢? 是为了地位么? 魏郢死后,魏家家主的位置,甘州城总兵的官位,就可以落入他的手中。 但这些年来,魏郢让他接触朝中的大臣官僚,本就有意将位置传给他,三年四年,不过早晚而已,他应该不至于如此急『性』,为了注定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去杀害自己的义父。 是为了女人么? 魏郢的原配死后,一直没有娶妻续弦,直到遇到孟茯苓,才将她纳入府中作为小妾。 虽说魏沉将近三十的年纪,也没有成家,但他应该不至于忤逆不道到看上自己的姨娘。 更何况,为了孟茯苓杀害魏郢,即便魏郢死了,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毕竟世人皆知孟茯苓与魏郢的关系,义父死后,霸娶姨娘,这样的丑闻,足以让魏沉备受怀疑,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为何要胡思『乱』想,推测这样的事情? 又听魏沉问:“听闻顾大人是京中红闻馆的术士,不知可从我义父的遗体上看出端倪?” “我们……” 见师兄险些将我们查探到的线索泄『露』出去,师妹眼疾手快,拉住他问道:“师兄,将军府的茅房在哪里,我想去小解。” 师兄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稳身形,没好气道:“什么茅房,什么小解,你是一个姑娘家,说话能不能文雅点?况且,我也刚来这里,怎么会知道?” “快点嘛,我快憋不住了!” 师妹依旧拉着他的胳膊,一脸焦急,若不是我早就习惯了她的路数,也差点被她骗过去。 “是在下招待不周……” 这时,魏沉温温吞吞地接声道:“从这条路,一直走,后院竹林里就是。” 说着,还特意叫了一个侍女给师妹带路。 他这个人真有意思,明明是武将出身,却更像个气质儒雅的贵公子。 待人矜持有度,完全不像沙场上那些只懂得打打杀杀的莽夫,想了想,能够形容他的,大概就是甘州百姓所说的那句‘温柔’。 经师妹这么一闹,所幸将师兄的失误掩饰过去了,魏沉应该也不会怀疑到什么。 不过,为了不让他觉着我们确实查到了什么,师兄刚才是言有未尽,我还是首先开口道:“魏将军的遗体上,并没有什么,少将军自可把将军的遗体接回,早日安葬了。” “多谢顾大人。” 闻言,魏沉向我道谢,又道:“身为人子,义父遭逢不测,却不能让他入土为安,在下这两日,一直心有不安。” 我安慰他道:“魏将军之死,实在蹊跷,朝廷会有如此安排,也是小心为上,为了甘州城百姓的安危考虑,同时,也是为了让魏将军的亡灵能够得以安息,还请少将军勿怪。” 魏沉又向我回了一礼:“在下全都明白。” 听到我们的对话,师兄沉默下来,我想,他也应该明白,刚才师妹不让他说话的原因了。 我知道他不高兴,不喜欢我向人说谎,但没办法的,在没确定凶手是谁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我不想打草惊蛇,徒生变故。 又听魏沉道:“上次王上寿诞,我与义父前往盛京述职,本想去傅家拜望傅大人,却没想到,傅大人竟不在府中。” 师兄听此,连忙道:“家父政务繁忙,时常不在府中,连我也很少见他,实在失礼了。” “傅大人误会了,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魏沉解释道:“上次去盛京,前往傅家拜见的并非是左都御史大人,而是傅大人你,听闻义父与尊师是故交,傅大人与我又年纪相仿,盛京那里,我不太熟悉,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故去拜见傅大人,原本还想与你交个朋友。” “上次王上寿诞时……” 师兄回想道:“我好像奉父亲之命,在外地办些事情,竟与少将军错过,真是遗憾。” 魏沉道了一声无妨,又道:“君子之交,其淡如水,见到了即是缘分,见不到,也没有必要特意苛求什么,况且,我在此处,也曾多次听闻过傅大人的贤名,即使从未见过你,却也觉着,好像与傅大人神交已久。” 说实话,我对魏沉的印象其实挺好的,不单是因为那些乡民夸赞他的话,而是他这个人本身,也让人觉着舒服。 以魏郢那样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性』格,能养出来涵养如此好的义子,确实挺不容易。 看得出来,师兄也挺喜欢他的,两人聊到投机,甚至把我丢在一边,看他们走进正堂谈话,我寻了个机会溜了出去。 本想找那个祠堂看看,却不知道位置在哪里,魏家是武将出身,府中都是些护卫兵将,侍女和奴才却很少见,我转了良久,都没找到可以给我指路的人,再看那些护卫,一个个站着跟雕塑似的,一副我敢上前与他们说话,他们就能把我一刀砍了的模样,我也不想招惹他们。 绕过几道拱门,却来到后院,见一个小丫鬟正踮着脚,摘院中的一朵茶花,可惜身高不够,尝试了几下都没摘到。 我走过去,抬手帮她摘了下来,她顺势看向我,正想把那朵茶花要回去,我又一个转身,躲过她的手,打量手里的那朵茶花,道:“这花长得好好的,非要把它摘下来做什么?” “这花是姑娘喜欢的,她每天都要我们摘一朵放在房间里的。”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那朵花,想要又不敢开口。 我想了想,魏郢只有一个儿子,却早就夭折了,没听说有女儿什么的,所以,这侍女口中所说的姑娘,应该是孟茯苓吧。 于是,又拿着那朵花看了两眼,道:“孟姑娘是魏将军的妾室,按理说你们该叫她夫人或者姨娘,为何称她为姑娘?” “奴婢是跟随姑娘陪嫁进来的丫鬟,不叫姑娘叫什么?况且,将军不在的时候,姑娘也喜欢我们这样称呼她。” 说着,她也开始打量我,问道:“我在将军府中,从未见过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客人?” 见搭话成功,我道:“我是你们少将军的朋友,以前从未来过,你自然没有见过我。” “说谎。” 见我一直不肯把花给她,小丫鬟急了,道:“我们家少爷岂会有你这样轻薄的朋友。” 我哎了一声,不满道:“我好心帮你,你却说我轻薄,那这花……我不给你了。” “公子……” 见我转身要走,小丫鬟连忙拦住我,致歉道:“是奴婢错怪你了,还请公子见谅。” 我这才停住脚步,将花递还给她,又听她道:“公子,你是从盛京来的么?” “你怎么知道?” “听闻今日府中会来两位贵客,其中一位是京中红闻馆中的大人,身着绯衣,手持玉笛,容貌十分俊俏……” 她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意识到说错话,满面害羞,细不可闻地改口道:“平时最是喜欢恶作剧,捉弄别人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5章魔刀弑主(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6章 隐言之爱(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想了想,虽然我平时是顽劣了一点,但在红闻馆中戏弄最多的,却只有林素闻陆危楼和我师兄,应不至于到出名的地步。 怪只怪盛京距离甘州很近,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看他们就不记得我前些时日,英勇对峙碧海『潮』生阁,救下百姓『性』命的事。 但为了跟这小丫鬟套近乎,我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他们还说我什么?” “他们还说……” 小丫鬟往我身后看了看,明显是在取笑道:“大人身边,时常跟着一位白衣公子,那位公子与大人形影不离,关系十分要好。” 想到林素闻那张木头脸,整天像被人欠了八百万两银子似的,我暗暗呸了一声,又想,幸亏他这次没有跟来,不然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谁跟他关系好了?” 我向前走两步,背对着小丫鬟,不遗余力地抹黑林素闻:“他那个人晚上睡觉时,磨牙打呼还梦游,走在大街上,喜欢调戏小姑娘,还跟人家三四岁的小屁孩抢糖吃,一点都不好。” “是么……”小丫鬟『露』出受到惊吓的表情,又疑『惑』道:“可是奴婢听闻,那位林家的少主端方雅正,是个难得的君子。” “那是你们太不了解他了。” 反正林素闻不在此处,我毫无愧意地挥挥手,继续抹黑他:“我跟他相处那么长时间,自然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可……”小丫鬟偏了一下头,又提出疑问:“既然那位林少主是这样的人,大人为何会跟他相处那么长时间?” “我……” 我一时语塞,又连忙道:“都是他跟着我的,非要缠着我说话,我都不理他的。” 说着,转过身,看向她问:“你只问我,怎么不说说自己?” “我?” 小丫鬟一阵新奇,又道:“我只是姑娘的侍女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魏将军对你们姑娘好么?” 未免问的太过突兀,让她产生怀疑,对我有所戒备,我尽量用闲聊的语气与她说话。 “好啊。” 我们走到一个石桌边,我示意让她坐下来,这小丫鬟看着年龄不大,不怎么怕人,与我以前在盛京见到的云岫差不多。 她侃侃而谈:“记得有一次,姑娘看上了城西柳老板店里的琵琶,将军当时说要买给她,那店里的老板却说什么镇店之宝,不愿出卖,将军让少将军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来的。” 我哦了一声,很感兴趣:“既是镇店之宝,想来没有遇到满意的价格,是不会轻易出卖的,少将军想必花了不少银两吧。” “没有啊。” 小丫鬟回答:“柳老板只是很喜欢那个琵琶而已,当时少将军接到将军的吩咐,就每天前往店里拜托,不管出多少的价钱,柳老板就是不卖,又因忤逆将军的意思,怕将军会迁怒于他,还半夜带着家人和那个琵琶逃走了。” “不过他们却遇到了劫匪,幸好少将军为了那个琵琶,追到山里,救下了他们一家,柳老板就把琵琶送给少将军了。” 听此,我不解道:“以魏家在甘州的地位,只需动用权势,稍稍施加压力,就能办成的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我们少爷才不是那种人呢!” 小丫鬟气呼呼地道:“少爷向来宽厚待人,不管对谁都很好,就算有想要的东西,也会光明正大地去拿,像那种动用权势,抢回来的东西,跟那些劫匪有什么区别?而且,我还听说,少爷不愿占人便宜,得到那个琵琶后,还是重金酬谢了柳老板,柳老板不愿意收,少爷就买了一个相同价格的琵琶回赠给他。” 我道:“都是琵琶,又是相同的价格,想来音『色』材质也差不多,为何偏要执着那一个?” “没办法啊。” 小丫鬟道:“谁叫我们姑娘喜欢呢?” 我垂眸笑了笑,道:“看来少将军与你们姑娘一样,都是十分固执的人。” 小丫鬟又摇了摇头:“当时姑娘未免少将军麻烦,都说不要了,是少将军不肯放弃,将军吩咐的事情,他一向都很在意。” 我默了一下,缓缓道:“看来,不止魏将军对你们姑娘好,少将军对魏将军也很尊敬。” “那是自然。”小丫鬟话说到一半,手下意识地去揪茶花的花瓣,我张了张口,本想提醒她,但为时已晚,只能闭嘴不言。 “少将军从十几岁就开始跟着将军,对将军的话,向来听从,将军征战多年,一直都有头风的『毛』病,晚上不大容易入睡,少将军就守在门外,每次等到将军睡着了,才会离去……” 听此,我的思绪顿了一下,刚想问些什么,却听小丫鬟呀了一声,拿起手中的茶花道:“我居然把姑娘的花摘坏了!” 只能停顿下来,道:“院中这么多茶花,再摘一朵就是,为何非要这一朵?” “可这朵花,是姑娘昨天说要的。” 小丫鬟皱着眉,一脸懊恼:“完了完了,只顾着与大人说话,却忘记了正事。” 听此,我安慰她道:“你回去就与你们姑娘说,这茶花是我弄坏的,明日再赔给她。” “赔?”小丫鬟一脸天真,显然不明白。 我点了下头,又笑了笑:“姑娘忘了,在下是个术士,让铁树开花都不成问题,更何况,是修复一朵受损的茶花?” “那就多谢大人了。” 她将茶花和被揪下来的花瓣用丝帕小心翼翼地包好,呈给我,又问:“大人为何要帮我?” “大概……” 想到云岫,我苦涩一笑,回答道:“是觉着姑娘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吧。” “大人的朋友?” “不算朋友,不过……” “人生于世,千千万万个人中,能够遇到已是一种幸事,虽做不了朋友,却仍需善意对待,我……做了亏欠她的事,很是遗憾。”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咳嗽的声音,转头看去,见师妹一脸不善地望着我们,故意握拳清了清嗓子。 我转向小丫鬟道:“我该走了。” 站起来,又向她施了一礼道:“明日此时,在下一定会来归还这朵茶花,还请姑娘记得提醒,让你们姑娘放我进来。” 见她点头答应,我转身向师妹走过去,师妹跟上我,压低声音道:“趁我们不在,欺负人家小姑娘,看我怎么向师兄告状。” 我将丝帕收入怀中,淡淡道:“闲聊几句而已,你哪只眼睛见我欺负小姑娘了?” “连定情信物都收了,还说不是,我看那小姑娘看你的样子,就像会情郎似的,师兄可是忘了青州望都山上的小尼姑?” 想到之前睿王在青州险些遇刺,我奉师父命令前去保护,为了找出青州刺史意图谋害亲王的证据,还特意找上他儿子的相好,一个望都山上的小尼姑,每天早中午晚,三首酸不拉几的情诗给她送过去,终于把小尼姑感动,让她把相好从官家少爷换成我这个一穷二白算命道士的事,却没想到,此时被师妹拎出来取笑。 我道:“望都山上的小尼姑,我都已经与她说清楚了,经那一件事,我看破红尘,决定出家,从此不再沾染男女情事。” “是么……” 师妹又揶揄道:“那南疆碧云天的……” “红菀!” 我对师妹的称呼,只有在生气时才会叫她的名字,师妹被我吓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道:“师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却不能做到完全不去介意,片刻,才缓和了神『色』,淡淡道:“师兄可能还在等我们,走吧。” “师兄……” 师妹站在身后,忍不住叫住我:“那个女人,对你来说,有那么不一样么?” 不一样,望都山上的小尼姑也好,或者其他地方的人也罢,她们接近我,都是有所图的,为了我的脸,或者别的什么。 所以我从未信过她们,也从未爱过她们,现在想来,当时的所作所为,或许真的冷酷绝情,但她们要的东西,我都已经给了,银货两清,互不拖欠,至于那个小尼姑,她在庵里也未曾做过好事,虽把所有罪名都推给刺史父子,但也确然参与过图谋,所以,即便后来被睿王所杀,也可以说是因果报应,咎由自取。 即便后来,我也曾为她的死感到过自责,觉着若我没有把她牵扯出来,可能她现在还能活着,但仅是自责,并没有怜惜。 箴言,她是不一样的。 “你才认识她几个月,短短几个月,我不信,比我们相处二十年的感情还要重,那个女人,她只是一个意外,意外发生了,只要你忘掉她就好了,为何偏要紧搂着不放,这样折磨自己?” 师妹从小袒护我,她觉得,箴言是令我痛苦的根源之一,所以,一直以来,都对箴言持有着一些敌意。 “师妹,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她是她,你是你,她很重要,你也很重要,但不是一样的感情,无法去比较的……” 我转向师妹,勉强扯出一个笑:“而且,她不叫那个女人,她有名字,她叫箴言。”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6章隐言之爱(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7章 隐言之爱(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从将军府回来,师妹的情绪不太好,我也不想说话,一路上只有师兄的声音。 “魏兄真是一个正直良善的君子,真遗憾上次在盛京错过,未能与他早点相识。” 看得出来,师兄挺喜欢魏沉的,已经把对魏沉的称呼,从少将军换成了魏兄。 见我们全都心事重重地不说话,师兄奇怪道:“你们怎么了?可是在将军府查到了什么?” 我和师妹对视了一眼,全都没有说话,又听师兄抱怨道:“绯然,我明白你的顾虑,但魏兄是个好人,还是魏将军的义子,我觉着,我们查到的那些东西,理应让他知道的。” “师兄……” 师妹首先停下脚步,片刻,道:“我问过将军府的家将,他们说那个什么将军,因早些年在沙场征战,患上头风的『毛』病,近些年备受折磨,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先喝过孟茯苓亲手调制的安神茶,才能入眠。” 师兄转过身,愣愣地看向她,又见师妹从腰带中取出一块草『药』的根部,递给他:“我刚才特意去将军府的『药』房转了一圈,从孟茯苓给那个将军调制的安神茶『药』方中,发现了这个。” 师兄接在手中,瞧了瞧问:“这是什么?” “梦魂枝的根。” 我在一旁淡淡地解说道:“传闻是从死人的头骨中长出来的东西,还有人说,吃了梦魂枝,就能见到地狱和仙界的情景,不过,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事实上,梦魂枝只是一种致幻的毒物,『药』量掌控好了,可以安神催眠,睡到雷打不动的那种,掌控不好,极有可能损伤精神力,使人变得迟钝,最后痴呆的也不在少数。” 我会认识这个,完全是因为箴言,不过师妹居然也知道,倒是让我蛮意外的。 我们师父,虽然外界传闻涉猎广泛,无所不能,但其实对医术是一窍不通的。 师妹认识梦魂枝,难道是偷偷拜了别人为师,还是师父偏心私藏,仅是教给师妹? 师兄皱眉道:“这种东西,她怎么敢用在魏将军的身上,府中大夫不会检查不出来吧?” 我叹了口气,道:“师兄,你忘了我刚才说的,梦魂枝的剂量用得好,就可以安神催眠,魏郢又患有头风,整日无法入眠,她敢这样做,只怕是魏郢自己同意的吧。” 闻言,师兄默了默,最终,喟叹一声道:“看来,魏将军在生前一定很信任她。” “他不是信任孟茯苓,而是魏沉。” 我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但还是说了:“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即便再怎么刚愎自用,也不会将毫无反击之力的自己暴『露』在人前,让人有可趁之机,听孟茯苓的侍女说,魏沉在府中时,每天晚上都会守在魏郢门口,等到他睡着了,才会离去。” “我们先前检验过,那个将军的身上,除了断头那一处,没有任何新添的伤口,也就说明,他在死前,没有反抗挣扎过……” 师妹顿了顿,沉『吟』一下,判断道:“躺在床上,睡梦之中,被人一刀断了头。” “你们想说什么?” 师兄皱着眉,明显不悦道:“难道说,是魏兄与孟茯苓合谋,杀害了魏将军么?” 还没等我们回答,他就抢先道:“一派胡言,魏兄怎么会这样做,为何要这样做?” “侍女说,孟茯苓私下里,并不喜欢她们称呼自己夫人或者姨娘,更喜欢被称为姑娘。” 我看了师兄一眼,接着说道:“这个细节,至少说明,她并不是很情愿给魏郢当妾室。” “即便如此,这与魏兄有何关系,你们不要告诉我,魏兄其实与她存有私情。” 师兄更加不悦,道:“孟茯苓是魏将军的妾室,而魏兄又是魏将军的义子,此等事情,关乎魏兄的名望,我们是负责此案,但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可随意猜测,有损魏兄的声誉。” “可我们之前已经有了论断,那个将军的死,祠堂里的魔刀弑主,与孟茯苓有关,师兄你想,如果那个人是孟茯苓所杀,而正如二师兄说的那样,那时候魏沉就守在门口,怎么可能不会发现,再者,杀人,移尸,将军府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没有人从旁协助,她一个女子,又怎么可能安排得天衣无缝,不被人发现?” 师妹与师兄争论,又道:“查案就是查案,一切皆有可能,不要被感情左右你的判断。” “我们说魏将军之死,与孟茯苓有关也只是推测而已,也许……” 师兄接声道:“你也说一切皆有可能,也许这一切都是巧合,凶手另有其人,也许,真的是魔刀弑主,是我们自己想多了。” “若真是魔刀弑主,若真如孟茯苓所说的那样,是那个将军砍下自己的头,从祠堂里走出来,那血迹呢?” 师妹道:“我在将军府中,找到那个祠堂,也找到发现那个将军尸体的地方,沿途居然没有一点血迹,你不觉着奇怪么?一个刚被砍了头的人,要走那么长一段距离,中间怎么可能不留下血迹?很明显就是孟茯苓在说谎。” 见师兄沉默,她又道:“你所说的巧合,不是没有可能,但那只是万一,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最明显的东西,师兄,若你不认识魏沉,对他没有感情,又是否愿意相信这个万一?” 老实说,对师妹的表现,我其实挺意外的。 以前总是觉着她不学无术,刁蛮任『性』,但今天看到的她,却又好像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冷静,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师兄对我的想法。 师兄说过,从小到大,他都觉着我与他们有距离,而且总是不像小孩子,这让他觉着害怕,我曾诧异,不明白让他害怕的地方在哪里。 但现在,面对师妹,我忽然明白,这种害怕,不是害怕我们本身,而是一个人,对于前路未知的东西,所作出的自然而然的反应。 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怎样的人,在过去二十年的光阴里,我们朝夕相处,日夜相对,都以为与彼此亲密无间,但事实上,总有一些事,让我们恍然惊觉,或许以前看到的都是表象,都是对方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而真实,却一直被掩藏,我们从未触及到。 师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很了解她,但其实,除了那些娇蛮任『性』的印象,我对她,好像并没有多少了解。 她为何会来到师门,跟着师父又学到了什么,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在那个山洞中,她把长剑刺入师父的后背,那时候,师父回过身,望着她一脸震惊,不止是师父,连我也没有察觉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以师父的修为,和我对师妹的了解,若她的能力仅是我们看到的那样的话,她接近我们,不可能不被发现,那一剑,师父原是可以避开的。 她与师兄的争论,我没有『插』嘴,仅是站在一边,默默地观察着师妹。 又听师兄道:“可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做人不就是有感情的么?你们说魏兄有可能是凶手,可曾想过,那是他的义父,朝夕相处养育了他十几年的义父,换句话说,你们能杀死师父么?不管发生什么,能忍心杀死师父么?” 我和师妹对视了一眼,沉默下来。 良久,师妹道:“也……也许是失误。” 她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但语气却让人感到有些崩溃前的沉重:“没有人会想杀死自己的义父,也没有人会想杀死师父,或许……是有着迫不得已的理由,人的『性』命,如此脆弱,只需一刀,二十年的感情,二十年的牵绊,一下就没了……死了的人,已经死了,能怎么办,不管凶手有多后悔,都活不过来的……” 她说着,落下泪来,声音也愈加哽咽,见师兄满脸震惊地望着她,又连忙擦了擦眼泪,背对着我们掩饰道:“抱歉,师兄,我太想解开这个案子了,很想知道在红闻馆中出现的,到底是不是师父,却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说完,她就低头跑开了。 留下我和师兄站在原处,师兄问:“绯然,你有没有觉着,师妹最近很奇怪?” 我装作毫不知情,问:“哪里奇怪?” “她好像很怕见到师父,很怕看到关于师父的东西,换作是你和我,即便回来的当真是师父的鬼魂,作为徒弟,会害怕么?” “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是师妹最近的举动,引起了师兄的怀疑,只能尽力为她掩饰:“你刚才还说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要随意臆测别人,你才见到魏沉,都能对他如此,难道却不愿意相信,与我们相处了二十年的师妹?”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师兄捂着脸焦虑道:“最近,我很不安。” “师父会去哪里,为什么那把千年魔刀,会出现在红闻馆,这与师父有什么关系?” 我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道:“等解开了魏郢之死,是谁所为,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7章隐言之爱(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8章 隐言之爱(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发现,我做错了一件事。 我高估了师妹的承受能力,也低估了她对师父的感情,如果说对于师父的死亡,我还能用他曾经在北境陷害过我父亲,间接使父亲战亡沙场这样的仇恨来消弭一些痛楚和自责的话,师妹却什么都没有。 从小到大,师父待她都是尽可能娇惯的,可以说,她现在的『性』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除了我和师兄以前对她太过放纵外,绝大多数原因其实是师父,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被她一剑穿心,夺去了『性』命。 一直以来,她对师父的恐惧和紧张,并非完全是害怕那件事情会暴『露』,更多的,是愧疚。 就像她所说的,如若可以,她原本是不想杀害师父的,也没有人会想去杀害自己的师父。 一直以来,她都背负着弑师的罪名,痛苦自责,而这些,我明明知道,却又装作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那朵花去拜见孟茯苓,很意外的,魏沉不在,她居然真的愿意见我。 那时,我跟着昨日见到的那位侍女,来到将军府的后院,远远地只能看到孟茯苓的身影。 她抱着一把琵琶,跪坐在后院的窄廊里弹奏,一袭墨『色』的衣裙,裙摆拖曳,铺展散开,上面绣着赤『色』的图案,头发很长,以红『色』珊瑚形状的发簪挽着,散落在地上,确实是个美人。 见到她,我愣了一下,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弹奏的,是秦地的《离人曲》。 秦地的人么? 虽然我从未在秦地生活过,但,对于故土的感情还是有的,此番见到秦人,听到秦地的曲子,心中也隐隐地有些他乡遇故人的感觉。 走到跟前,却听她身边的侍女小声提醒道:“姑娘,这件事如果让少将军知道……” 她试探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孟茯苓淡淡地回答:“无妨,我只是想知道,已经被摘坏的花,是如何被修复好的。” 她把琵琶放在一边,看向我,我道:“昨日不小心摘坏了姑娘的花,今日特来请罪。” “昨日的事,画桥都已经说了。” 孟茯苓微微低首,似是向我请罪:“婢女无知,一朵花而已,原不值得大人放在心上。” 说实话,此番见到孟茯苓,我其实蛮惊讶的,因为真实的她,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由于事先听说她是歌女出身,所以下意识地将她规划为薛采薇那一类,结果是我想错了。 前朝曾有人将这世间的姑娘比作娇贵美艳的花,那孟茯苓就是深山丛林里扎手的荆棘,如果说前者是皎洁清亮的天边月,那她就是吞没深邃神秘的黑夜,如果说前者是纯良无害的羔羊,那她就是蛰伏在暗处伺机撕咬的狼。 她的美,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足以蛊『惑』人心,噬杀『性』命,尤其对魏郢这种常年征战的人。 虽是第一次见到她,也未曾深入地了解她,但我对她最直观的感觉,就是这个。 见她侧手示意让我坐下,我上前一步,撩袍坐在她的对面,道:“姑娘喜欢的东西,是我摘坏的,理应做出补偿,更何况,答应了画桥姑娘的事,就要做到,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我将盛放茶花的木盒取出,放在桌上打开,原先散落下来的花瓣,又重新长回到花萼上。 画桥发出惊讶的声音,望着那朵茶花,走到孟茯苓的身边跪下来,道:“姑娘,这……” 孟茯苓垂眸看了那朵茶花一眼,随后将它拿在手中打量,问:“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姑娘并非此道中人,何必对这个好奇?” 我卖了一个关子,又道:“所谓术士,阴阳异事,危险异常,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贱妾平生,与常人不同,对于未知之事,常人或许恐惧害怕,贱妾却非要查探清楚,阴阳异事,鬼怪神灵,这是他们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东西,贱妾觉着,走他们不敢走的路,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原来如此。” 我淡淡地接声,又道:“这世间的东西,总是不断运动着的,只是有的运动幅度大,可以被我们肉眼所察觉,有的幅度小,我们看不到,就以为它不存在或者一直没动,就像我们面前的这个桌案,桌案上的这碗茶,如果把整个桌案移走,或者把碗移开,我们都能看到,但若将这个桌案和这碗茶,视为无数个微粒,其中一颗微粒在运动,我们就看不到。” “所谓术法,即是掌控这些微粒活动的规律,并且尝试掌控它,让它们按照我们所希望的样子去行动,即成了一种力量。” 我说着,向她那边摊开手掌,原本还握在孟茯苓手中的茶花,瞬间破碎成一抹淡金『色』的烟雾,漂流到我手中,再一折手,那些烟雾又重新汇聚拢合,恢复成原先花朵的样子。 孟茯苓表情怔怔然,望了片刻,抬眸问:“大人有如此修为,难道也可以使死人复活?” 我摇了摇头,又回答道:“这世间的东西,在术士眼中分为两种,一种是实实在在存在于空间的物,这种东西,看得见,能都被人感知到,也能被分为千万个微粒,由人所控,成为组成一个东西的基础。” “但诸如人的感情,力量,这种东西,仅是灵的一种,所谓灵,看不见,『摸』不着,却不能说它不存在,一个人若是死了,不仅是肉体上的消陨,更是灵的死亡,他生前的记忆,与这世间的一切羁绊,都在死亡的一瞬,全部归结于零,破损的肉体或许可以通过术法恢复如初,但灵这种东西,是不能被术法所控的。” “这么说,大人只能恢复无知无识的死物了?”孟茯苓垂眸一笑,我总感觉,她这个笑,似乎带着几分庆幸嘲讽的味道。 其实,说恢复也只是暂时的,正如一个杯子破碎成两块,我们把两个碎片拿起来沿着裂缝放在一起,就好像又重新粘合,但事实上,一旦拿着杯子的力道消失,碎片还会是碎片,就像刚才这朵花,虽表面上完完整整地握在我的手中,但其实已经碎成千万个微粒,若不是我用术法维持,早就变成飘散在空中的飞灰了。 所以毁坏的东西,是不可逆的,就算暂时好像恢复成原状,也只是术法维持的表象而已。 孟茯苓应该也是想到这一层,觉得我无法用术法复活魏郢,所以才会『露』出刚才那种表情。 我问:“姑娘是秦人么?” 孟茯苓怔了一下,估计没有想到,我会看出她的身份,所以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弯了弯唇,向她蔼声道:“姑娘既是秦地的人,与在下应该也算是同乡。” 她又『露』出诧异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原来顾大人,也是秦地的人。” “怎么,看着不像么?” 我觉着,既然大家都是秦地的人,或许可以从此处下手,让她对我少一些防备。 “不。”孟茯苓侧过身,望着庭院内的风景,故意没有看我:“只是觉着有些奇怪,秦地的人,居然也可以在朝中做官。” “在下脱离秦地已久,从小就不在秦地生活,况且,以前朝廷是很忌讳启用秦地的人,但近些年王上年迈,病症缠身,朝政多由皇长孙殿下打理,对这方面的管制已宽松了许多。” 孟茯苓又看向我,『露』出讥讽的神情:“那么,贱妾是应该恭喜大人脱离秦地,不会再受牵连,还是应该祝你以后官运亨通?” 听到这句,我恍惚想起之前傅伯父的话—— 五十里羌水畔,八百亩水云间,那里才是我们的家,那里的人,喝着秦地的水,流着秦人的血,他们才是我们的亲人,你没有看到他们的疾苦,所以早就忘了自己是个秦人。 我淡淡道:“树木不管有多枝繁叶盛,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根在哪里,不管我做什么,都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而家,永远只会是家。” “姑娘你呢?” 我看向她,问:“为何流落在此处?” 孟茯苓一阵沉默,良久道:“大人既是秦人,想必对秦地的情况十分清楚,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很多人被迫出卖儿女,贱妾不过是被出卖的其中之一而已,身为歌女,流落到哪里就算哪里,想要活着,有选择么?” 这样的话,多听一句,不过多一份自责。 “只要殿下掌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顿了一下,淡然的语气中掩不住黯然:“而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孟茯苓良久无语,最终问:“大人既是秦地的人,想来应该知道贱妾刚才弹奏的曲子。” 我点了点头,她微微低下头,向来凄艳的面容间流『露』出一丝叹惋:“好花不常在,好景不长留,我的人生,早已毁了,即便真的等到那一天又如何?大人有本事能将破碎的花儿恢复如初,可有能耐让我毁去的人生回到从前?”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8章隐言之爱(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39章 隐言之爱(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那首曲子,是秦地的名曲。 在秦人中已经流传很多年了。 在那遥远的故事中,一位秦地的女子与人相恋,但那人却有要事急需离开,女子将恋人送到羌水渡口岸,目睹那人离开,后来,她等候了一生,那个人都不曾回来,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刻,再度来到渡口的时候,只见羌水河畔,如昔日离别前,依旧枫叶荻花,寒风瑟瑟,而她自己却已白发苍苍,容颜老去,不复当年了。 有人说,她是被人所骗,那个男人根本不爱她,却辜负了她一生,还有人说,那个男人确然是喜欢她的,之所以一直没有回来,可能是在路上遭逢不测,永远也不可能前来赴约了。 不管如何,那个男人没有赴约,是事实,女子等候了一生,也是事实,至于他们之间,究竟是寡情薄幸,还是矢志不渝,外人无从知晓,只怕等到最后,连那个女子都是不确定的。 好花不常在,好景不长留,所以,趁风光正好,你我都在,早日归来,完成未尽的约定。 大致,就是这首曲子的意思。 另外,每年六月中旬,天气炎热的时候,正是莲蓬收获的季节,秦地的人们都会撑着小舟到羌水欢聚,藕荷深处,年轻的姑娘会站在船头,哼唱这首曲子,来试探意中人的心意,所以,这首曲子也有向人询问爱恋的意境。 我不明白,孟茯苓为何要弹奏这首曲子。 她在向谁试探心意,又在等着谁的回应? 是魏沉么?想到那个人,我又很快将思绪停止,师兄说过,这件事对魏沉来说,是一种侮辱,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不希望我们胡『乱』猜测,有损魏沉的声誉。 “姑娘,有一件事,我觉着很奇怪。” 沉默片刻,我开口道:“还望姑娘赐教。” 见孟茯苓看向我,我道:“依姑娘所言,那日你亲眼看着魏将军的尸体从祠堂中走出,按理说,那时候他刚砍下自己的头,为何从祠堂到发现尸体的地方,却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孟茯苓回答:“不知道。” 见我注视她,明显不信的样子,她狡黠一笑,回答:“那日,贱妾确实看到将军的尸体从祠堂走出,至于为何没有血迹……贱妾只是一个普通人,对鬼怪神灵的事一概不懂,兴许,是那柄魔刀的缘故。” 她把难题全都抛回给了我,毕竟连魔刀弑主这样骇人听闻的事都发生了,被魔刀杀死的人没有流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对她和盘托出,若是骗她以我术士的能力,可以使魏郢暂时复活,或许还能诓她一下,令她认罪。 可现在…… 师兄说过,询问问题的方法有千百种,不是每次都要通过骗人才能做到。 “那我换个问题。”我顿了顿,又问:“那个祠堂,我可以进去看看么?” 孟茯苓向我低首,回答道:“大人请便。” 将军府的祠堂距离前院和后宅很远,被安置在府宅西侧,位置十分偏僻,看得出来,平时人迹罕至,现在更是无人把守。 一座木质的屋子,门口摆着石灯,不远处有一个池塘,池塘不大不小,与祠堂的距离不远不近,岸边树林阴翳,灌木丛生,很适合遮掩东西,想来那里就是发现魏郢尸体的地方。 迈步走进去,只见祠堂的中央摆着桌案,上面放置着的,全是魏家祖先的排位。 而在中间的位置,却摆着一个刀架,在没出事之前,那柄千年魔刀就是摆在那里的吧。 再往四周看去,却见周围摆着许多盔甲,这些盔甲有新有旧,全都穿在木桩上,猛一看上去,还以为是一群无头死尸,站在那里守护着魏家的祠堂,可以想象,魔刀弑主那日,管家见到那具无头‘死尸’会是怎样惊吓的情况。 我闭上眼睛,脑中却闪现出一些画面—— 首先,孟茯苓为魏郢调制了安神茶,让他沉沉睡去,而魏沉就守在门口,期间,或许还有人前来拜见魏郢,想向他禀报一些事情,但是都被魏沉拦下了,在魏郢彻底睡去的时候,魏沉走进屋子,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下。 周围除了孟茯苓,并没有其他人在,所以,即便血迹喷『射』,溅了一床,他们也没有多么慌『乱』,而是将魏郢的尸体抬下床,然后一点一点将血迹擦拭干净,伪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将血迹擦干后,他们将染血的衣物棉被处理干净,然后再将魏郢的尸体移到祠堂,在那个夜晚,魏沉离开,率领部将前去剿匪,而孟茯苓则按照计划,留在府中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第二日,她告诉府中的人,魏郢在祠堂闭关,事前吩咐,谁也不许打扰,因她是将军府的小夫人,所以,下人全都信以为真,却不知道,魏郢被关在那座祠堂中,此时已是个死尸。 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明,就必须让人看到魏郢在人前被杀,她想到有关魔刀的传说,凡是得到魔刀的人,全都死于非命,于是故意设计,让管家在子夜时分,前往祠堂提醒魏郢休息,而她却躲在祠堂中,穿上这些盔甲中的其中一件,将事先准备好的头颅,放在盔甲之上,借机让管家看到魏郢砍下自己头颅的假象。 房门反锁,这一举动,不仅可以防止管家冲动之下,闯进祠堂,还能让人误以为,祠堂中除了魏郢,不可能有其他人在。 管家受到惊吓,仓皇出逃,到前院叫人,这时候,她将盔甲卸下,重新穿回木桩上,由于祠堂距离前院较远,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把魏郢的尸体拖到池塘边,再把头颅扔在了门口。 所以,管家回来时,见到的是这副画面—— 房门大开,孟茯苓跌坐在祠堂门口,也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她说,是魏郢自己打开房门,尸体朝着池塘的方向去了。 管家顺着她的指向,果然找到魏郢的尸体,由于那时魏郢已经死了一天,所以,尸体是凉的,这点在卷宗上也有记载,不过,那时连管家都以为是岸边『潮』湿,尸体被浸了水的缘故。 所以,这个案子有几个关键的点: 第一,魏郢的尸体上,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说明,他被杀时,应该是睡着的。 第二,想让魏郢喝下安神茶睡着,魏沉肯定在场,但若他就在门外守着,魏郢被人砍头,如此大的动静,他不会听不到。 所以,这个案子无论如何,都与魏沉有关。 我想不通的是,魏沉和孟茯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掩护谁? 从将军府回来,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一半是为魏郢的案子,一半却是因为孟茯苓的身份。 她是秦人,若是有可能的话,我也不希望看到她踏入那种万劫不复,无可回头的境地的。 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城中转了许久,一直想着他们的事,却见前方有个酒肆,有人在里面设宴,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此时,酒宴已近尾声,很多人都要离开了,一个白衣少年跟随人群走了出来,我愣了一下,虽然现在看东西模糊,尤其在夜晚,看不清楚人脸,但那个身影,与林素闻非常相似,快步跟上去,抓着那人的肩膀道:“林素闻!” 满心欢喜,对上的却是一张陌生的人脸,我连忙放开,道:“抱歉,是在下认错人了。” 想想也是,林素闻从离开到现在,才不过七八天而已,而长营距离盛京,就算赶得再快,也有半个月的路程,一来一回,就是月余的时间,他那个人,又向来臭屁的很,无论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此时怎会出现在人堆里? 垂头丧气,一转身,首先看到一袭素白的衣摆,我愣了一下,视线顺着衣摆向上,却看到一张与林素闻极其相似的脸。 由于刚刚认错人,我不确定这次会不会又是我眼花,所以首先确认了一下:“林素闻?” 他嗯了一声,依旧是清淡的语气。 “你怎么回来这么快?” 见到他,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好像刚才的忧虑,烦躁,全都已经不复存在。 他站在几尺外的距离,迈步向我走来,还差三四步的时候,却脚下一软,差点跌倒下来。 我连忙扶住他,同时瞬间意识到他为何这样快就回来了,叹了口气,道:“御风神行,移形换影,是很耗费体力的,你不要命了么?” 他接道:“我回到盛京,他们说你不在。” 他的声音淡淡的,略带沙哑,能明显听出疲惫之态,幸亏他耐力好,若是我像他这样来回折腾,早就趴在地上动不了了。 没好气地道:“你不是向来能找到我在哪里,怎么这次反倒绕了远路,先跑回盛京了?” 看他现在这样,虽不至于趴下,却也快站不住了,我扶着他,却听他道:“你没等我。” 我呃了一声,尴尬道:“你也知道甘州出了事,而且还和我师父有关,岂能坐视不管?”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9章隐言之爱(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0章 隐言之爱(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御风神行,移形换影,是比较高阶的术法。 施术者如御神风,可日行千里,不过,这种术法非常耗费体力,寻常术士即便学会了,也撑不到半天的时间,像林素闻这样,不管不顾,接连使用七八天的,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 我扶着他到酒馆中休息,由于那些人的酒宴还未彻底散去,一群十几个人,围着酒桌猜拳吵闹,知道林素闻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所以,特意让小厮把我们领到二楼比较安静的位置。 林素闻一向不会喝酒的,所以,又拜托小厮给他烧了一壶茶,自己则叫了一坛好酒。 林素闻低头看了看茶壶和茶杯,半新不旧,不知被多少人用过,所以,连动都没有动。 我拎起酒坛,给自己斟了一杯水酒,问他:“这次回家,可有收获?” 林素闻摇了摇头,回答:“在林家,无人知晓梅离云的下落。” “是么……” 虽早已预料,但还是忍不住会有失落,原本我以为,即便不知道,也总该有些线索的。 “不过……” 他顿了顿,取出一枚略微泛黄的纸张,放在桌子上推给我:“在林家书库,发现这个。” 我将纸拿在手中,展开一看,趁着酒馆的灯火,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类似阵法的东西。 但说它是阵法,又好像不是阵法,一般的阵法,如十世妖塔中的血咒,如我禁锢净化妖祟的结界,都是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配合特定的符咒才能发挥效用,但这个东西,猛一看上去,更像是一堆石头组成的『迷』宫。 那些石头摆放的位置,所组成的图形,就像是湖中投石,溅出的一圈圈涟漪,越靠近中心,石头就越密集微小,看不出有什么符咒之类的东西,但若说它不是阵法,又确有一些细节之处,只有用阵法才能解释清楚。 “这是什么?” 我拿着那张纸,将那个图案翻转查看。 林素闻又摇头,示意他不知道,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梅离云留下的。” 听此,我又看向那张纸,果然在图案的右下角,看到一朵类似梅花的东西。 珍珠海么? 当年林家请梅离云出山,是为了解开魂咒,他留下这个东西,肯定与顾家的魂咒有关。 可惜我不是大夫,更不是巫医,所以,这个东西所蕴含的深意,一时间还找不出端倪。 “好像是个石阵,但要摆出这样的石阵,需要一片很大的空地,你们家有这种地方么?” 林素闻摇了摇头,对上我的表情,大约想到我以前曾对他说过的话,所以道:“没有。” 林家虽在长营扎根多年,却并不生活在城里,而是将家族建立在远离尘世的山峦之上。 周围石林遍布,地势险峻,我想,应该也很难找到一块那么大的平地,供他们摆放石阵。 可,如果这东西当真是梅离云的,林家不可能不试验,那么,试验过后的遗址会在哪里? “会是妖冢么?”我想起,那座在顾家前辈口中,世代相传的险地,如此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些答案。 林素闻摇了摇头,又道:“不可能。” 他对上我的眼睛,接着道:“妖冢,建在山岩中,林家除非决心试炼者,一概不许进入。” 听此,我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他否定的态度,而是他们林家,当真有妖冢这种地方存在。 以前就曾听说过,长营林家世代守护着一座妖冢,在那座妖冢里,封印着一只十殿阎罗,更埋葬了无数妖怪的尸骨。 可以这么说,妖冢,之于我们这些术士,就如同金矿之于世人,里面蕴藏的妖物骨骸,精气,或许还有一些奇异的草『药』,可以帮助我们提升修为,之前,他们林家不过是从里面取出一截十殿阎罗的骨头,就能将它打磨成震慑天下邪祟,令无数术士艳羡敬佩的至宝。 所以,几乎每年都有心怀神往的术士,一边对妖冢虎视眈眈,想进去一探究竟,但又碍于林家的实力,和妖冢内部的危险,最终放弃。 “你们家还真有妖冢,长什么样子的?” 我很新奇:“当真是无数妖怪的坟墓么?” 林素闻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笔直,像拿戒尺特意量过一样,回答道:“不知道。” “连你也没见过么?”我想,他再怎么说,也是林家的少主,虽然没进去过,但总该知道大致的方位模样什么的。 林素闻依旧回答:“没有。” 许是看到我不解的样子,他才缓缓说道:“妖冢,虽建在长营山岩中,但入口却由术法所化,只要掌握钥匙,长营各处,皆可成为入口,反之,没有钥匙,就看不到妖冢的入口。” 他顿了顿,又说道:“妖冢钥匙,只有林家家主才能掌握,已有五代,没有被打开过。” 怪不得顾家有那么多前辈,潜入林家想要寻找妖冢的位置,却都无功而返,两家相持多年,对彼此都有着深厚的了解,但唯独妖冢这个地方,仅是出现在顾家历代口授的传言中。 我有点惊讶:“不是听说,几百年前,你们林家有位惊才绝艳的前辈进去过,而且……” 看了看他背上的墨池,又道:“这柄墨池,就是用他带出来的十殿阎罗的骨头打造的。” 林素闻绷着脸,依旧面无表情,回答:“是。但自他之后,就再也没人进去过。” “这是为何?” 面对我的疑问,林素闻沉默下来,似乎并不想开口。 我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道:“抱歉,这是你们家的私事,我不该过问的。” 却听林素闻默了片刻,开口道:“因为,那位前辈出来后……就被吓疯了。” 我没想到,林家前辈进入妖冢,取出十殿阎罗之骨,打造墨池神兵的这段佳话,真实的情况居然会是这样。不管怎样,于林家,于修行界而言,都是一场悲剧。 “抱歉……” 良久,我低下头,说出了这句。 却听林素闻淡淡道:“修行之道,本应如此,若无前人开拓牺牲,后人如何承继创新?” “为探寻世间真理,为穷尽一切修行可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此,才能日新月异,推陈纳新,你我,也当有此觉悟。” 听此,我竟有些羞愧,我和林素闻不一样,我修行,是阴差阳错,即便还算是个修行高深的术士,但此类觉悟并不如他。 我从未想过,要将自己一生所学传承下去,即便曾经想过,将自己所看所想,教与林素闻知道,但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想让一个人陪我看到那些世人都不曾看到过的东西,想让一个人,即便在我死后,也能沿着我的路,去追寻修行极致的可能『性』。 这是我的初衷,也是目的。 可林素闻不一样。 他这个人,看似自我,其实,却出奇的慷慨,一直把自己当作后人进阶的垫脚石看待。 我想,正因林家有如此的牲精神,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对战中,才会让顾家落个惨败。 我的手,抵着下颌,微微一笑道:“看来,我也是时候该考虑收徒的事情了……” “至少,顾家所学,不能在我这断了根。” 但我也知道,以我现在的情况,能活过今年年底就算不错了,可术士修行,即便是林素闻这样的天才,也要学个十几年,所以,现在才考虑收徒的事情,已经有些晚了。 林素闻没有说话,我知道,他要传达给我的,都已经说完了,再说下去,就属于废话了。 两相静坐,默对无言,却不觉着尴尬。 片刻,窗外传来隐隐的窸窣声,我打开窗户,果然见有雨水敲击瓦片,滑落屋檐的画面。 “下雨了,看来你我要多留一会儿了。”我看向林素闻,弯唇向他笑着道。 林素闻仍是面无表情,静静地坐着。 尽管奔波多日,素白的衣袂,依旧纤尘不染,但在酒馆灯火的映衬下,晕出淡淡的绯『色』。 此情此景,让我想到数日前在盛京时,我们两个也是这样对坐着,那天,也是下了雨,酒馆对面的空地上摆着一台戏。 他说,顾绯然,你是一个术士。 那时,我们两个还互相看不顺眼,他觉着我胡闹,我觉着他麻烦。其实,现在想来,以林素闻的『性』格,他最不喜欢的,应该就是麻烦别人,所有的事情,只要自己可以做到,哪怕做不到,也不容许他人『插』手。 而我,却整天像个事儿精一样,到处惹是生非,即便没有麻烦,也要制造出麻烦来。 虽然,他整天跟着我,但为了不影响我的生活,都是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说麻烦,应该是我比他还要麻烦。 良久,在风雨声中,我听到他道:“抱歉……” 看向他,又见他微微低下头,道:“他的下落,林家无解。” 反应过来他的话,我弯了弯唇,道:“一直以来,我虽有心解开魂咒,但也知道希望渺茫,能够找到梅离云,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就算找不到,也没有什么可失望的,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早就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了,况且……” 我顿了顿,又道:“这天下间,除了你们林家,谁还有可能解开顾家的术法?比起之前毫无线索,至少,现在还有些希望。”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0章隐言之爱(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1章 竹林鬼影(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夜晚,雨停。 从酒馆中走出,已近亥夜时分。 我和林素闻走在长长的街道上,由于天『色』已晚,路上空无一人,唯有两边商铺门前悬挂着的灯笼,在晚风中微微地摇曳。 这场雨下得挺大,青石铺就的道路上蓄积着雨水,形成一片又一片的水洼,如玉如镜,倒映着灯火的绯红和月『色』的光华。 我的眼睛不好,尤其在夜晚中不大能看清楚路,走路时只能深一脚浅一脚,有好几次都踩进水洼里,鞋子都已经湿透了。 林素闻默默跟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被憋得难受,回过身,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有话没话地跟他道:“甘州这边的事,颇为棘手,幸亏你来了,我也有个可以商量事情的人。” 依稀中,他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仍是无言。 我自讨没趣,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与人客套寒暄,更不喜欢说废话,甚至不到万不得已,连一个字都不想开口。 转过身,打算继续走路,却被林素闻从后面拉住,他默了片刻,道:“左边。” 我低下头仔细一看,果然在下脚的地方,发现了一片水洼,只能轻声向他道了一声多谢。 又听林素闻道:“你的眼睛……” 他欲言又止,很明显的答案,就无须再问。 我看向他,扯唇一笑,勉强作出无所谓的神情:“没什么事,就是晚上不大能看清楚。” 林素闻又不说话了,却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腕向前走,我被他惊得一懵:“林素闻……” 原本还想问他干嘛,但这也是显而易见的问题,所以,临到关口,又硬生生地换了一句:“你知道驿馆在哪儿么?” 林素闻的脚步停了下来,我觉着好笑,提醒他道:“沿着这条街,一直走,门口种着茶花树,挂着两盏灯笼的就是。” 没想到,走到半路,却又下起雨,林素闻不紧不慢地迈着大长腿,居然没有躲避的意思。 也是,以他们林家弟子君子的涵养,让他失态在大街上奔跑,这种事,还不如让他淋雨。 “喂,林少主……” 片刻,我忍不住喊:“下雨了。” 林素闻不吭声,我又道:“你不躲雨么?” 自己不躲也就算了,干嘛还拉着我一起淋雨,他要保持淡定的形象,我可没有这个打算。 林素闻闷吞片刻,问:“为何要躲?” 我哈了一声,很是奇怪道:“你是三岁的小孩子么?不对,即便是三岁的小孩也知道下雨要躲开吧,不然衣服淋湿会着凉,着凉就容易生病,如此天经地义之事,有什么好疑『惑』的?” 林素闻默了下来,片刻,才道:“前方有雨,后方也有雨,不管怎样躲,总要淋湿的。” “……” 他说的如此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然而,却也不想跟他在大街上淋着雨散步当傻瓜。 没有办法,也不顾鞋子湿不湿了,反过来拉着他的衣袖往前跑,林素闻起初还不习惯,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们一路跑到驿馆,站在门口,甩了甩衣袖,溅了一地的水,望着自己一身的狼狈样,我白了林素闻一眼,没好气道:“傻子一样。” 林素闻未吭一声,把视线移了出去,他看起来比我好了许多,衣服虽是湿的,却还算干净整洁,跑了那么远,墨发竟是一丝未『乱』。 看到这里,我不由佩服起作为林家人的仪态来,同时又替他们家人觉得辛苦,好好地,修行就修行,干嘛总是纠结于这种表面的东西? 师兄他们已经歇下了,所幸负责接待的小厮还没有离开,就让他们为林素闻准备了房间。 见林素闻身上湿漉漉的,随身也没有带着包袱,于是又让他们找来一套可以换洗的衣物。 然而,望着小厮手中虽然半旧,但还算干净的衣服,林素闻转身离去,并没有接在手中。 “大人,这……”小厮有点『摸』不着头脑。 “没事没事。” 我连忙安慰道:“你先下去吧。” 林素闻平素爱洁,别人用过的东西,他就不大想再沾手,尤其是这类贴身之物,想当初我不过在他房里住了一段时间,离开之时,他就把我用过的床单被褥,甚至连杯子茶壶全都扔掉了,自然不肯用陌生人给他的旧东西。 但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淋湿了,总不能不洗不换,穿一身湿衣服睡觉,这样只会更难受。 想了想,只能回到我自己的房间,从包袱里找出一套还算崭新的衣服,拿过去暂借给他。 站在外面敲门,林素闻应声出来,我靠着门框故意不看他,单手将那套衣服递出去:“虽然被我穿过一两次,但还算新的,而且洗得挺干净,看你可怜,大发慈悲,先借给你吧。” 林素闻淡淡的目光,打量着那套衣服。 我和他不一样,他喜欢白衣,我喜欢赤衣,即便偶有其他,也不会像他那样,一白到底,这套就是,虽是白『色』,但衣领和衣袖处,却有赤『色』锁边,连腰带都是赤『色』的,知道他不喜欢,但这是我所有衣服中,最接近他习惯的了。 因为颜『色』素净不太喜欢,对我而言又有点宽大,所以只穿过两次就没再穿过,不知道以林素闻的洁癖程度,能不能接受。 见他犹豫,我很不满,道:“哎,你不要这么挑剔好吧,能借给你就不错了,难道你要穿一身被雨淋过的衣服睡觉?身上该馊了吧。” 林素闻绷着脸,站在门槛内,沉默片刻,最终接了下来,还向我道了一声:“多谢。” 他这样一说,倒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偏过脸,嘴硬着道:“别以为我是为了帮你,要不是看在你这次回家是为了帮我……” 话说到这里,却渐渐停了下来,没好气地看向他道:“很晚了,洗漱之后,快点睡吧。”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准确一点来说,是看到了别人的梦。 在梦里,也是像今天一样的大雨,不过是在白天,可能比较接近黄昏,因为光线挺暗的。 魏沉好像刚从外面回来,府中的下人想给他撑伞,却被推了出去,他就在雨中行走,来到魏郢居住的后院,站在那里。 我很奇怪,因为魏沉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风度翩翩,气质沉稳的贵公子,像梦里这种近于赌气的模样,却从未见过。 他似乎僵持着什么,一直站在院子里,雨水落在他的身上,铠甲上,头发还往下滴着水。 可他等候的那个人,却始终都没有出来。 良久,那道房门才终于打开,孟茯苓从里面出来,她手中撑着伞,来到魏沉的面前,两人静静地站着,在雨中对视,又见孟茯苓牵起魏沉的手,将纸伞握在他的手中,转身离开。 她把伞交给了魏沉,自己却踏入大雨中,重新回到房间,而魏沉却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望着再度被关上的房门,久久伫立。 在雨幕中,一切都显得缥缈而模糊,可是,在他们对视的时候,那个情景却好像真实的。 我睁开眼睛,由于刚才不自觉地使出了‘共梦’之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感到很累。 虽不确定,被我窥探的是谁的梦境,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梦的主人,是魏沉或者孟茯苓,而他们之间,绝非像师兄说的那样清白无辜。 本来,魏郢的案子,已经确定是孟茯苓所为,即便他不承认,我们也有证据证明她在狡辩说谎,将案子往刑部一推,就可以了解,但我并不想这样做,一来,我很好奇她和魏沉之间的事情,一旦将此事上报朝廷,孟茯苓为了袒护某个人,说不定会为他顶罪,而刑部的那些老大人,可没有我这样刨根问底的好奇心。 二来,我很想知道,这个案子和我师父究竟有何关系,传闻中弑主的千年魔刀,为何会出现在红闻馆,我师妹的房间中? 正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却听到师妹的尖叫声,连忙起床,连外袍都忘记穿,就冲了出去,一脚踹开师妹的房门,却见她站在窗户边,望着对面林子里的黑暗,似被吓得不轻。 “师妹……” 我走过去,然而,由于是晚间,还下着雨,以我现在的情况,根本看不清那里有什么。 “师兄,师父回来了,是他回来了……” 师妹脸『色』惨白,惊魂未定,愣愣地看向我,指着窗外树林的方向,颤声道:“我刚才看到他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见她泪如雨下,彻底陷入慌『乱』,我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冷静一点,我先出去看看,你待在这里,不要『乱』动,知道么?” 将师妹留在房间,我走出门去,然而,一个晃神,却见庭院的竹林中,站着一个人影。 他背对着我们,一身墨衣,头发却披散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个僵硬的死尸。 虽是在雨中,光线又昏暗模糊,但由于我们相距比较近,我还是认出来,那个背影是谁。 一时间,整个人彻底呆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影,片刻,喃喃地念了一句:“师父……”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1章竹林鬼影(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2章 竹林鬼影(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看到师父的瞬间,我的脑子是懵的,紧接着又想,这绝对不可能。 我是亲眼看着师父死的,也是亲手把他埋在那座山洞里,死人不可能复活,可是我却无法解释,他的尸体,为何会消失。 一时间,方寸大『乱』,朝着那道身影冲过去,然而由于下着雨,路面湿滑,我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摔倒,等再站稳身形时,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不顾还留在房间的师妹,我沿着周边追了出去,可惜在驿馆内转了很久,却都没有发现师父的踪迹。 会是师父么? 我所学过的术法,理论全都告诉我不可能,可那个背影,确实很像师父,而且,还穿着师父的衣服。 沿着驿馆的树林找了两圈,都没有找到人,我只能放弃,却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师兄。 “师兄,你……” 我看了看他,下着大雨,师兄却没有打伞,一身都被淋透了。 我有想过,那个躲在暗处惊吓师妹的人会不会是师兄,然而打量他身上的衣饰,却都是自己的。 “绯然,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面对师兄的责怪,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回答:“我……我一直在驿馆中睡觉啊,倒是师兄你,怎会出现在此?” 师兄答:“我先前去你房间里看过,发现你不在,就出去找你,没想到路上遇到大雨,就暂时找个地方躲雨,却没想到,这雨一直下不停……” “原来如此。”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松了口气,向他解释道:“我今日去将军府了,回来途中,遇到林素闻,因遇大雨,就在酒馆中躲避,我们可能在路上错过了吧。” 师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现在又要到哪里去?下那么大雨,也不知道带伞。” “我……” 我一时语塞,又忽然意识到,师父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师兄知道,所以顿了一下,改口道:“我原先以为师兄你在驿馆休息,不料回来时,却没看到你人,所以出来找你。” “那也该带一把伞才是啊。” 师兄叹了口气,向我身上打量了几眼,又没好气地道:“连外袍都没有穿,如此衣冠不整,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我敷衍一笑,忐忑回答道:“我想师兄你应该快回来了,所以出来迎一迎你,没想走多远的。” 话刚出口,我又为自己刚才的说辞感到后悔,若是对师兄说,驿馆中有一个邪祟出来,我如此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连外袍都忘记穿,还没有带伞,是否显得更加自然些,但因为师父的事情,我心神不定,居然找了最错漏百出的理由。 我们两个冒着雨,朝着驿馆的内院走去,见师妹房中灯火通明,师兄又奇怪道:“都这么晚了,师妹怎么还没睡?” 见他抬脚想去找师妹,我连忙拦住他道:“师兄……你看你,衣服都湿了,还是快回房间换件衣服吧,师妹那边,我去看看。” 从小到大,师妹对我的感情,都比他好,以前她有什么事,也是找我商量的,关于这点,师兄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迟疑一下,点头道:“也好,你看完师妹之后,就尽早休息吧,别耽搁太久。” 我向他施礼称是,见师兄走远,才转过头,走向师妹的房间。 师妹坐在房中,神情忐忑不安,由于刚刚受到惊吓,她在房中多点了几个灯盏。 见我回来,连忙站起来,道:“师兄……” 她的目光盯着我,问:“你回来的,刚才那个……确然是师父吧?” 我叹了口气,道:“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虽然我不确定,那个身影究竟是不是师父,甚至连我自己都很慌『乱』,但此时,我若是『露』出胆怯,师妹只会更加绝望。 所以,对她勉强『露』出微笑,道:“刚才不过是暴风雨卷来了一件衣裳,挂在竹林里了,被我拿走扔掉了,你再看看,现在那个地方可还有什么影子了?” “真的?” 师妹仍是惊魂未定。 我又向她笑了笑:“当然是真的了,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完,我自己都很哑然,应该说,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没有骗过她吧。 师妹坐在桌边,抬头望着我,片刻,道:“我现在心里『乱』的很,有点害怕,你能……陪我一会儿么?” 我向她走过去,坐落在旁边,又听她低下头道:“若当真是师父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回答:“师兄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这件事,我会解决,不用担心。” 师妹听此,却苦笑了一下,问:“师兄所说的解决,是打算一个人扛下这件事么?” 我沉默下来,她又道:“我也跟你说过,师父是我杀的,如果这件事被人发现,就由我一个人承担,与师兄无关。” “红菀……” 我觉着,此时的情景,令人颇为汗颜,我们杀了从小把我们当作亲生儿女的师父,现在却在密谋着如何洗脱自己的罪名。 来到甘州,是为了调查魏郢的死因,我一心想要把孟茯苓或者再加一个魏沉绳之以法,可连我自己身上,都背负着血债。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可你想到的东西,又岂能不是我心中所想?” 虽从前对师妹说过千千万万个谎,但我现在所说的,却是推心置腹的话:“这件事,原本与你无关的,你会错手杀了师父,完全是因为我,我本就对你心怀愧疚,如何还能让你为我顶罪?你想让我平平安安,可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师兄……” 或许我的话,令师妹一时触动,或许是师父的出现,让她到现在仍是惊魂未定。 师妹此时的神情言语,显得柔和了许多:“我说过,你好,我就好,只要看着师兄平安,红菀死不足惜。” 对于这点,我一直都很想纠正她,恐怕她的耳朵都该起茧子了,但就是不听。 我叹了口气:“我早就与你说过,我是我,你是你,不管我有什么事,都想看你好好的,不要把我的事情,加在你身上,况且……” 我顿了顿,站起身,背对着师妹,语气黯然:“你不是喜欢陆危楼么?若此事结束,你还是喜欢他,他也喜欢你的话,我……我会答应你们在一起的,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不是报仇,也不是想着如何让自己活下去,而是想看你和师兄,都有好的归宿。” “那师兄你呢?”师妹在背后问出了这句。 “我……” 我顿了顿,又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我在南疆的时候,曾路过一个村庄,那里位处山下,几乎与世隔绝,那里的人虽然贫苦,却生活的很快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本我以为,此生可以在那里终老的。” “师兄,你仍是忘不了她。” 提起箴言,师妹的语气又悲哀几分。 我抬眸望着窗外的雨幕,黑暗中,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内心,喃喃地问:“能忘么?” “难道因为她死了,你就连活都不想活了,那你这二十年来,辛苦坚持,为的到底是什么?” “师妹,以前我有想过,若我解开魂咒,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性』命,把此生活得轰轰烈烈,看最美的风景,做最有趣的事,这点希望,就像烛光,让我向往光明,期待着能够重见天日的那天,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有多痛苦,我都可以坚持下来。” “可是后来,我看到了天光,那道天光也愿意拯救我,但因为我的错,她没有了,是我毁了她……最美的风景,依然很美,最有趣的事,或许真的有趣,但终究不过烛火渺茫,没有她在,这些东西,于我而言,有何意义啊。” “师兄……” 听到这段话,师妹的语气更加悲切。 我自嘲一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的命,是用她的命换回来的,不会轻易让自己放弃,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会活下去。” “她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师妹的语气很轻,小心翼翼地:“如果我是她,一定希望你能忘记那些事,真正开心快乐地活着,而不是为了偿还『性』命和对她的亏欠,『逼』迫自己,让自己活下去,这不是对自己,也不是对她负责,而是一种折磨。” “师兄,答应我。” “即便大师兄发现了那件事,也不要说是自己做的,红菀所作所为,皆是心甘情愿,从未后悔过,唯一的心愿,就是师兄能够放下执念,为自己,为你想做的事情去活,那些死去的人,哪怕包括我,能忘就让自己忘记吧。” “那陆危楼呢?” 我转过身,问:“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他……” 师妹的眼神有些心虚,低下头道:“他与师兄相比起来,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师父待我恩重如山,错手将他杀死,这件事,总要有所偿还,原本在那个山洞里,我就应该向师父谢罪的,可因为放不下师兄……” 她抬起头,对着我,淡淡地道:“红菀一切目的,不过是为了师兄平安。”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2章竹林鬼影(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3章 竹林鬼影(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第二日,由于昨夜没睡好,又被淋了雨,整个人昏沉沉的。 坐在院中,见师兄向我走来,原本还想与他打声招呼,却见他看向我的身后,拱手道:“林公子。” 我回头看去,果然见到林素闻的身影,不过此时,他的身上,还穿着我昨夜送给他的衣服,非常奇怪,即便是赤红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也是十分的周正。 师兄向他问:“林公子不是会长营了么,怎会出现在此?” 林素闻顿步在我的身边,没有回答,应该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他那样的人,让他说此行专门是为我来的,比杀了他还要难,但以林少主的素养,也不愿意说谎。 所以,我只能替他开口道:“林家在这边有些事情,他正好来此办事,遇到我们,我便邀他一起住了。” 师兄哦了一声,也没做计较。 又道:“绯然,魏将军的尸体,已被迎回府中,今日下葬,举办祭礼,我们怎么说也该去看看的。” 这种事,他不说,我也知道的,但更知道,我师兄向来是老妈子,总有『操』不完的心,所以点头说了声好。 在这之前,我仍是往将军府跑了一圈,经过昨晚的事,我也想清楚了,不管孟茯苓和魏沉是什么关系,也不管魏郢到底被谁所杀,这都是刑部的事,萧琢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调查千年魔刀的事,我不该多管闲事,自找麻烦。 我想要弄清楚的,只是那柄千年魔刀为何会出现在红闻馆里,以及三翻四次出现的鬼影,与我师父到底有没有关系。 完全没有必要在意凶手为何会杀魏郢,这样,只会让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难为我自己,也连累师妹跟我一起担惊受怕。 所以,这一趟,若是再查不出什么,我就把可疑的线索上报给刑部的那些人,让他们过来查,而我就带着师妹回盛京去。 运气好了,被刑部那些人瞎猫碰上死耗子,当真查出我想要的东西,也可事半功倍,坐收渔利,运气不好,他们什么也没查出来,就先等等看,若师父的事,是人所为,那么见我们按兵不动,没有反应,对方肯定会有所行动,再来惊扰提示我们,如此,一定会留下线索。 只要到时候,沿着新的线索查探下去,我不信,揪不出那个在背后筹谋此事的人。 若在我们身边作祟的,当真是师父的鬼魂,那就更好办了,魑魅魍魉,本就是我所擅长,师父活着的时候,都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不过是一具死尸,一团亡灵,除了能吓唬到师妹之外,根本对我们做不了什么。 将军府的内宅中,我站在一道拱门后,听着里面的侍女小声议论道:“哎,你们刚才看到那位白衣服的公子了么?” 其中一位侍女接声道:“今日府中来了那么多人,单是穿白衣服的,就有七八个,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先前的侍女哼了一声,揶揄道:“少装蒜了,就是跟在顾大人身后,扎红腰带的那位啊,我刚才见你也看他了,还说不知道?” 扎红腰带…… 我记得,民间有个习俗,每到本命年分的时候,人们就会扎上红腰带为自己祈福,本来我那身衣服,被林素闻穿着,还是挺好看的,但被这侍女一说,要多俗气有多俗气。 想象了一下林素闻本命扎红腰带的事,就忍不住一笑,但怕惊扰到她们,所以很小声,只是看向林素闻,『露』出取笑的表情。 林素闻站在我的身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对上我的视线,依旧绷着脸,一副正人君子,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知道,以林家人的涵养,断然不会做出听人墙角之类的事情,他只是跟着我而已,不过算来算去,还是在听墙角。 于是又想了一下,扎着本命红腰带,站在门边听小姑娘墙角的林素闻,更加觉得有趣。 见我越小越嚣张,却不知道我到底在笑些什么,林素闻的面『色』更冷,知我不肯离开,只能转过身,负气似的在后面等着。 又听小侍女道:“那位林公子,可真是俊俏呀,我听说,他们林家的人,可都是修行的仙人呢!” 听此,我嗤了一声,很是鄙夷,世人之所以把林家的人误解为仙人,不过是他们家的人喜欢摆谱,看林素闻就知道的。 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整天过得比神仙还清心寡欲,做的全是表面功夫,根本没什么用的。 不过,林素闻这个人,虽然整天冷冰冰的,像块冰雕木头一样,人缘还是挺好的,尤其是女人缘,以前在红闻馆的时候就是,我们院里好几个小姑娘,整天盯着他那张脸眼馋,不过都被林素闻木头一样的脑子给打击回去了。 “我看那位顾大人长得也不错……” 一个陌生的女声接道:“不过,就是不明白,一个大男人,干嘛总是穿着红衣,本来长得就秀气,现在反倒像个姑娘家。” “……” 听此,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喜欢穿红衣怎么了,个人爱好不行么?吃她家大米,还是拦着不让她们穿了?更何况,我虽然长相肖似母亲,但也没有特别的像,二十四岁,堂堂八尺,呃……七尺半男儿,怎么就像个姑娘家了! “是啊,而且总感觉那位顾大人神叨叨的,有点不大正常,是不是他们修行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我生气了! 虽然我平时……是有那么一点喜欢说话,但也没到神叨叨的地步吧,哪个不正常了? 一群没眼力的小丫头! 我恨恨地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说顾大人!” 画桥,善解人意的画桥!不愧是和我熟识的姑娘,连眼力都比一般的姑娘好了很多! 又听她道:“你们说的那个林公子啊,别看外表像个正人君子,其实私下是个小人呢!” 林素闻闻言,转过身,虽还是绷着那副冷冰冰的脸,但却隐约『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 以他们林家的家规,和林素闻对他们家家规的执行程度,走到哪里都是要被人称赞的,虽然林素闻可能也不太在意这些虚名,但应该还是不免怀疑,自己做了什么,惹得人家姑娘说自己是个小人。 我心中顿觉不妙,果然听画桥道:“听顾大人说,那位林公子晚上睡觉时,磨牙打呼还梦游,走在大街上,喜欢调戏小姑娘,而且啊,居然还曾经跟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抢糖吃……” “……”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里就沉重一分,对上林素闻默然清冷的脸,认命地捂了捂额头,道:“林素闻,你听我解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正斟酌词句,想着该如何为自己开脱,不让他记恨我,却见林素闻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怕被人听到动静,被那些小侍女发现我们,不敢喊他,只能追在他的身后,走了老远,才敢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然而林素闻却不理我,也没有停下,我从将军府追到驿馆,又从驿馆门口追到他的房间。 将要跟着他走进房间,林素闻却关上了门,我连忙顿步,幸亏及时,不然肯定撞到鼻子。 身形萧索,站在门口,试探地敲了敲:“林素闻……” 却没有反应,我伸手推了推,他居然从里面把门销上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一时兴起开玩笑么,你要是不高兴,我现在就去找那些人,告诉她们你林公子是谦谦君子,绝世好人,是我晚上睡觉时,磨牙打呼还梦游,是我在大街上调戏人家小姑娘,还嫁祸到你身上,那个跟三岁小屁孩抢糖吃的混蛋,是我,不是你,行了么?” 我私想着,林素闻应该不至于如此小气,为了几句玩笑话当真吧。 况且,不是古语有云么。 君子持身立正,不怕影邪,以林素闻的『性』情,应该也不至于去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所以他在气些什么? 见他不理我,片刻,我又敲了敲门,讪讪道:“对不起么,我认错,我道歉,说吧,怎么才肯原谅我,林公子若肯高抬贵手,我来世做牛做马,我结草衔环……” 话还没说完,门却呼啦一声被打开了,我眼神一亮,正准备解释时,却见林素闻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把我的衣服抱在怀中,一脸怨念,将衣服扔在了我的脸上,再度关上了门。 见他如此,我也生气,只能对着门板喊:“哎,我都那么哄你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啊!” “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真的走了。” 最后对着里面喊了一句,但林素闻仍是没有动静,我在门口站了片刻,只能转身走开。 走下门口的台阶,来到院中,又停下脚步,不死心地对着他的门喊:“我还没走远呢,你现在出来还来得及。” 紧闭的房门,依旧没有动静。 我站在院中,仰天长叹,觉得自己作死。 林素闻他……是真的生气了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3章竹林鬼影(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4章 竹林鬼影(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魏郢的尸体被迎回,今日才举行丧礼。 我和师兄作为朝廷的人,自然要参加。 他们这些达官显贵,规矩讲究很多,尤其主办丧事的主持还是个话唠,念经像是唱歌一样,一整套礼仪下来,头都大了。 我站在人群中昏昏欲睡,抬眼见魏郢的棺木放置在灵堂前,由于早先用的棺木只是暂时的,很是寒碜,对不上他们家的地位,所以此时,换了一副上好的沉木棺材,黑漆上绘着淡金『色』的虎豹花纹,看起来威严肃穆,颇为贵重。 孟茯苓跪在他棺木的下方,穿着一身麻衣,很奇怪,即便在人前,她也没有做出伤心的样子来,一直低着头,给魏郢烧纸,周围的人见此不免有些非议,说她无情无义之类的话。 他们以为,即便孟茯苓只是魏郢的小妾,可能嫁进将军府的过程也不太情愿,但毕竟夫君已经死了,最起码的一点伤心还是应该有的。 见我一直在暗中看她,师妹走过来,奇怪问:“师兄,你在看些什么?” 我仍是观望着孟茯苓,喃喃地道:“我不太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她贪图荣华富贵吧,可并未见她对魏郢有多少奉承,甚至都不愿承认作为妾室的身份,更甚至,与魏郢之死有所牵连,说她不喜欢魏郢,没有在意权势地位,为何要违心嫁给他? 我找人打听过,她原先只是一个歌女,在某次酒宴上与魏郢相识,因擅长琵琶,所弹的曲子令魏郢想起昔日沙场上的光景,被他看中,没过几日,将军府的软轿就迎到了乐坊门口。 为了让她答应,这其中当然有些半强迫,半威胁的手段,但孟茯苓所在的乐坊,与一般的青街勾栏不同,在那里的歌女只是献乐,并不卖身,有绝对的婚嫁自由,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愿意嫁给魏郢,谁也无法强迫她。 可那日,孟茯苓却当真答应成为他的妾室。 魏郢这个人,虽然刚愎自用,还有很多诸如仗势欺人之类的『毛』病,但对原配还挺深情,即便那位原配已经逝去多年,即便孟茯苓进入府中,也没有给她什么夫人的名分。 好在孟茯苓本人也并不在意这些。 不争不抢,不言不语,整天就守着后院中的几间房,或是坐在窄廊里弹琴,令人忍不住怀疑,她嫁进将军府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惧怕魏郢的权势,想要活命么? 那么,既然已经妥协顺从,嫁进将军府来,为何还要做出违逆之事,更甚至,不怕被怀疑,面对魏郢的死亡,连一滴眼泪都吝啬给他? 师妹对此却不以为然,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孟茯苓道:“说实话,若不是她牵扯着这桩命案,我倒是觉着,这个孟茯苓是个不错的人,值得令人钦佩,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干嘛为了不喜欢的人,非要在人前做出伤心的样子来?” 魏沉在厅堂里招呼往来的客人,他们两个,表面看起来没有一点交集,但冥冥中,又感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将他们牵连在一起。 原本我以为,他们两个早就相识,或者说早就有情,孟茯苓之所以进入将军府,是为了帮魏沉做些什么,比如,取得魏郢的信任,比如,帮他杀人,然而这几天,我也调查过,在孟茯苓嫁给魏郢之前,他们却是从未见过。 也就是说,他们相识于将军府,与对方产生感情,也是在将军府,魏郢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说,为何呢? 明知道是大逆不道,有违伦理的事情,为天地世人所不容,明知道他们之上,有朝廷,有魏郢,这样的感情一旦被人发现,不仅孟茯苓,就连魏沉也无法活命,为何还要这样做? 我记得,曾经有一句戏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许,就是在无所交集,两相对望的日夜里,在无数个错肩回眸的时刻中,滋生了情意。 我一直记得那夜的梦,在梦里,魏沉站在雨中,神情悲凄,无力无助,我能感到,他在不满,他在生气,而令他产生这些情绪的人,即是坐在房间里,他一直都无法违抗的义父。 他的身上,显『露』出愤怒和戾气,很明显的,他在抗争着什么,魏郢却没有理会。 那时,孟茯苓打开门,走到他的身边,将伞交给他,自己却转身走进了大雨里。 一瞬间,那些愤怒和戾气仿佛被安抚一般,魏沉的气势渐渐地低落下来。 他没有挽留,她也没有停下,她再度回到了魏郢的身边,而他,却只能站在大雨中,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伫立,仿佛早已默认了如今的处境,无力反抗,无力挣扎,有的,只有绵绵无尽的哀伤,和无从改变的现实和绝望。 因为那场梦,我不愿将他们当作一个杀人的施害者,也不愿将他们当作恶人看待,更甚至,对他们还有些同情,觉得他们可悲又可怜。 “师兄呢?” 见魏沉忙前忙后,招呼着那些客人,却没有见到师兄的身影,我朝向四周看了看,奇怪道:“不是他说,要来参加丧礼?” 原本拜祭魏郢,是我们作为同僚应有的礼仪,而师兄除了是王上的护卫外,还是傅家的少主人,听魏沉的意思,他们魏家与傅家似乎有些交情,他本人也有意与师兄交个朋友,所以此行前来将军府,师兄相比我们最是积极。 可没想到,到了将军府,他却不见踪影了。 “不知道。” 师妹顿了一下,又问:“那位林公子呢?” 听到师妹提起林素闻,我不由闷了闷,语塞片刻,才敷衍道:“他又不是我们朝廷的人,林家和魏家也没有来往,来此做什么?” 师妹闻言,打量了我几眼,『露』出戏谑的表情道:“我看,是师兄你又惹他生气了吧?” “我……” 虽然对于林素闻,我是理亏,但他现在又不在,在师妹面前,不能失了气势,所以,嘴硬道:“是他自己非要生气的,又不能怪我。” 我的话,师妹显然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自说自话地道:“你们整天这样,今天你生他的气,明天他生你的气,吵来吵去,总是雷声大雨点小,隔不了一天又要和好,不嫌累么?” “谁说我们要和好?” 想到他今天把我关在门外,我都那样道歉了,他还得寸进尺不肯理我的事,我就生气。 在师妹面前撂下狠话,气呼呼地道:“反正这次,我肯定不会再跟他说话了。” 见到师妹颇为意外的表情,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了。” 师妹又把表情换作了‘我才不信’的样子,懒洋洋地问:“几天?” “什么几天?” 师妹接声道:“你刚才不是说,不会主动和林公子说话了,我问你能坚持几天?”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意思,我喂了一声,很是不满:“从小到大,我几时这样没骨气了?” “要不这样。” 师妹言简意赅,抛出来两个字:“三年。” 我被堵了一下,道:“有、有点太长了吧,大家相识一场,怎么可能三年不跟他说话?” “那三个月。” 师妹作出让步,道:“我记得,以前在师门时,山下的二虎把你的小茶壶打碎了,你气得三个月没跟人家说话,这下不算长了吧?” “……” 我闷了一下,才开口道:“那个小茶壶,是我最喜欢的小茶壶,摔碎了就没有了,林素闻又没惹我,我干嘛要跟他生气那么长时间?” 师妹望着我哭笑不得,最终妥协道:“好吧好吧,三天,三天行了吧,三天还不行的话,那就三个时辰,只要师兄你能做到……” 为了维护在师妹心中,我作为师兄的威严,我连忙抢下话音:“三天就三天!” “那好。”师妹举起手掌,道:“我们就约定好,你三天不能找……主动找林公子说话,不然就算你输了,要给我十两银子。” 我看了师妹一眼,又看向她的手掌,最终抬起手,犹豫片刻,击了下去。 手掌相碰的瞬间,忽然感到自己背后,好像有一道寒气,将周围的空气都净化了一般,我的后背一僵,直愣愣地转过身,果然见到林素闻站在我的身后,刚才的一切被他尽收眼底。 他面无表情,淡然无波的眼神盯着我,见我发现他,才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林……” 这下好了,旧怨未平,又添新仇。 我觉着,我今天出门可能忘了看黄历,又在大街上踩到狗屎,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要犯到林素闻头上,简直倒霉。 他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是难得道歉的好时机,然而,正想追出去时,却听师妹在身后清了清样子,刻意提醒我:“十两银子。” 我转过身,一脸怨念地望着她,最终,从荷包中倒出几颗碎银,走过去,拍到她手上。 循着林素闻离开的方向追出去,却听师妹喊:“哎,师兄,这连三刻钟都没到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4章竹林鬼影(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5章 竹林鬼影(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觉得,我被师妹坑了。 毕竟好端端地,我干嘛不跟林素闻说话? 这次吵架,本来就是我先惹得他,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就算向他道歉又如何? 追着林素闻离开的方向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人,正值将军府办事,我也不好中途离开,这样不合礼数,只能作罢,转而去找师兄。 原先我以为,师兄之所以没来参加魏郢的丧礼,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但我和师妹在将军府等了他很久,却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以师兄的为人,和与魏沉的交情,断然不会做这样失礼的事情的,除非是发生了意外。 我很后悔,今天只顾着与林素闻赌气,就单独行动,却没有等候师兄一起。 向魏沉请辞,想去看看师兄是否还在驿馆中,魏沉也发现了师兄的事,向我道:“若是寻到傅兄的消息,还请派人来知会在下一声。” 我知道他是在担心师兄的安危,也不跟他客套,连忙带着师妹回到驿馆,然而,等我们找到师兄的房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师兄的房间空无一人,而且,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似的,桌椅板凳全都倒在地上,花瓶瓷器碎了一地,中堂的位置,一柄刀『插』在墙壁上,下面竟然蔓延出淋淋的血迹。 “千、千年魔刀……”师妹的脸『色』惨白,直愣愣地望着那柄刀,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发出尖叫声,近于失控地冲进屋里,将魔刀握在手中,向周围怒吼道:“谁!是谁!” “红菀……”我上前一步,企图阻止她。 却见她手起刀落,将一把椅子碎成了两半,向我崩溃道:“师兄,是他回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他把大师兄杀了,大师兄死了……” 大师兄死了。 听到这五个字,我瞬间呆立在原地。 怎么也不敢相信,却无法解释那些血迹。 千年魔刀,理应封存在刑部当作证据的千年魔刀,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师兄去了哪里,他的房间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何魔刀上会有血迹? 一系列的问题,一系列的线索,越理越『乱』,想到最后,又觉得不可理喻,管他什么问题,什么线索,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师兄死了。 师兄……会死么? “不、不会……” 我心里难受,如鲠在喉,却坚持向师妹道:“师兄不会出事的,他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会出事……一定是我们猜错了……” 话虽如此,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更加语无伦次地道:“你忘了,以前师父派他去北荒,他一个人傻乎乎闯到流寇的山寨里面,那时候,我们也以为他死了,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是回来了……” 我感到害怕,和那次一样的害怕,不管是谁,不管有多高的武功,不管对于师兄,我有多大的信心断定他还活着,人的生命并非棋局,只有一次,输了,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所带来的结局,我们都承受不起。 魏沉很快得到消息,带人赶来,师妹被惊吓到,又因师兄失踪的事感到忧心,一直在哭。 我们找了驿馆的下人询问,可是他们却都说,没有看到师兄出去,也没有听到他房间里有什么打斗声,要不是我们闹出了动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原来是师兄出了事情。 没有办法,只能出去寻找,魏沉还特意调来了他们府中的兵将全城搜索,然而,找了很久,却还是没有发现师兄的踪影。 回到驿馆,已是晚间,看到师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师兄的房间里,和地上一片狼藉的场景,这时,我忽然想到了林素闻。 白天我们再将军府的时候,他是在驿馆的,说不定就曾见过师兄,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可等我找到林素闻的房间,却发现他还没有回来,天又开始下雨,敲落在房顶屋檐上『乱』人心,望着空『荡』的房间,一时间,没了主意。 见我一直站在门口出神,魏沉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傅兄武功很高,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天下间能伤他的人没有几个,或许,那房间里的血迹不是他的,而是有歹徒潜入驿馆图谋不轨,被傅兄发现,他只是追出去抓捕了。” 尽管我怀疑他,觉得他与杀害魏郢的凶手有关,但此等好意,还是令人感动。 但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考虑感不感动的事情,只能微微低首,向他道:“多谢。” “今日将军下葬,本是繁忙的时候,却因我们师兄弟的事麻烦少将军,实在惭愧。” 魏沉道了一声哪里,又道:“义父已经去了,逝者如斯,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在下与傅兄本是好友,担心他也是应该的。” 我们又回到师兄的房间,本想查探是否有何线索,然而,在走到宅院长廊的时候,却听到师妹的声音传来:“是谁,你是谁!出来!” 她冒着大雨,站在院中挥舞着魔刀,冲着对面的竹林大喊,我顿觉不妙,连忙跑过去,然而在接近她不过十步的时候,身体却僵住了。 这是什么,很奇妙的感觉,明明眼睛还能看到,耳朵还能听到,却怎么都无法动弹。 术法么? 在这里,除了我,谁还会术法? 这是什么术法,为何连我都从未见过?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魏沉已经引剑冲了出去,在那个竹林里,『逼』出了一道黑影。 重重雨幕中,他穿着师父昔日的衣服,面对魏沉的步步杀招,却能游刃有余,颇有章法地,次次躲了过去,见魏沉几次落空,拿不住他,我很着急,很想上前帮他,可身体还被那种奇怪的术法禁锢着,一动也不能动。 到底是谁,暗中施法禁锢了我,到底是什么术法,竟连我都无可奈何? 这道黑影,已经缠了我们那么多天,很有可能与师父的尸体被盗,以及师兄的失踪有关,这次若让他逃了,不知何时才能再有线索。 正当我焦急时,却见林素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心中大喜,连忙喊:“林素闻!” 几乎与此同时的,禁锢我的术法突然失效,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等站稳身体时,已见师妹举着魔刀向那道黑影砍过去。 “是我杀了你,你要找就找我好了,干嘛要找师兄……”她语无伦次,将往事和盘托出。 “师父,我错了,我不是有意杀你的……” “大师兄在哪里,你把他还回来……” …… 大雨之中,她近于嘶哑地乞求,由于事发突然,我将要冲过去的脚步僵住,呆在原地。 在她的话语中,魏沉满脸错愕收了手,那道黑影也渐渐地停了下来,仿佛受到很大的打击,有一下没一下地躲避着她的攻击,但由于师妹情绪崩溃,刀剑无力,根本没有被她伤到。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一次次,一遍遍,旁敲侧击地试探我的态度,从我来到盛京开始,他就始终问—— 绯然,师父他确然是出门远游了么? 那日,他离开盛京,说要前往东洲,送别之时,他仍是给了我机会,最后的机会。 他说,绯然,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师父他,是真的出门远游了么? 师兄说得没错,说了一次谎,就要说无数个慌来圆上一个慌,自以为愚弄了别人,但其实绕了一圈,被愚弄的只有自己。 我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我以为这一次,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不管骗他什么,他都不会详查计较,却忘了,不计较,不是因为相信,而是觉着只要我和师妹高兴就好,一直以来,是我们恃宠而骄,却把师兄当作了傻子。 果不其然,在大雨的嘈杂中,我听到师兄撕心裂肺地怒吼声:“叶红菀!” 师妹顿时恢复清醒,站在院中,良久,看向师兄颤声道:“师……师兄……” 师兄持起手中的剑,由于站的近,我看到他的手都是抖的:“你们……你们杀了师父……你们居然杀了师父……” 虽然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幕,却还是害怕,师妹对着他的剑,泪如雨下,不住地解释:“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不管你想不想,师父他都死了!” 师兄厉声呵斥,打断了师妹的话,他举着剑,脚步踉跄,倒退几步,看了看我,又看向师妹,绝望地哽咽道:“他是师父,是养育了我们二十年的师父,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虽然下着雨,但我知道,他的脸上有泪,就像那天在山洞中,师父也对着我落泪一样。 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失望,咬牙切齿地,恨不能杀了我们的失望,反目成仇,曾经有多在意,多爱护,现在就由多挣扎,多痛苦。 我迈步向他们走过去,挡在师妹的身前,对上师兄长剑的瞬间,一直以来的痛苦挣扎,逃避苟且,好像终于得到了释然。 我对视着他,最终开口道:“师兄,师父是我杀的,这件事,与师妹无关。”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5章竹林鬼影(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6章 兄弟阋墙(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却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快。 一次次地试探询问,我早该想到师兄他已经起了疑心,却欺骗自己,他不可能会知道。 那次他离开盛京,紧接着师父的尸体就失踪了,其实,他去的不是东洲,而是江南吧。 不知用什么方法,探查到师父坟墓的下落,然后将里面的尸体偷出来,令师妹惊惧来京。 因为发现了师父的死,所以回来时,对我才是那样的态度,他一直都在伪装,即使悲痛,还是强忍着仇恨,他想知道,我和师妹,在师父之死这件事中,到底都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所以,是他盗取了千年魔刀,并把它放在师妹的房间里,故作师父鬼魂归来的模样,让我和师妹心虚害怕,好从中试探出端倪和线索。 驿馆的下人说,没有看到师兄出去,也没有听到他房中打斗的动静,这一点就已说明,他没有出去,而是躲藏在驿馆中,没有打斗,房中的那一片狼藉,是他自己故意做出来的假象,让我们误以为是师父回来,害他出了事。 那天晚上也是,我和师妹在竹林里看到的人影,其实就是他,所以,我沿着驿馆追寻时,没有找到师父,却只见到了他。 这一切,不过是他演的一出戏,漏洞百出,却因关心则『乱』,才没意识到,这天下间除了师兄,能轻易从刑部盗取魔刀的人,能有几个? 以前我们总是以为师兄笨,觉得他傻,到头来,却是这个最笨最傻的人,愚弄了我们。 见我挡在她的面前,师妹站出来否认:“不是这样的,师父是我杀的,与二师兄无关。” 她向师兄焦急解释:“师父的尸体,是你带走的吧,那你就应该能看出来,他所受的,是剑伤,二师兄很少用剑,那是我的剑……” “住口!” 师兄打断她的话,暴怒道:“弑师之罪,无可原谅,你们现在倒还有脸撇清责任,你以为这样说,此事就与他无关了么?” “师兄。”我叫了他一声,又接着道:“你以为,你对师父的了解有多少?” 师兄瞪着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我低下头,侧眸看了站在旁边的师妹一眼,最终闭上了眼睛,道:“这件事,我有我的理由,而师妹,她只是为了保护我,错手而已,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不要为难师妹。” 闻言,师兄呵了一声,嘲讽道:“好一出同门情深,你我相处二十年,你对师妹都能有此情意,为何却偏偏记不住师父对你的恩情?” 雨势渐渐停息,然而屋檐竹木间仍有簌簌坠落的雨滴,夜晚寂静,唯有我们对峙的声音。 师兄落下泪,悲凉地苦笑着,他向我问:“你可知道,我为何会怀疑你们么?” 我没有接声,又听他继续道:“你去南疆,好几个月都没有消息,师父担心你,怕你出了事情,写信通知我,让我去南疆与他会合,然后一起去寻找你的下落,可我先到南疆,在那里等了很久,师父却没有来……” 以前,他说过,在东洲遇到师父的故友,那位故友与师父有约,师父却未曾赴约。 我以为,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却没想到,这个与师父有约的人,竟会是他自己。 “为何会怀疑你们,还需要我解释么?” 他红着眼眶,又向我问:“以前师父说过,你我师兄弟,要相互扶持,爱护师妹,不能令人欺辱到师门去,你猜,师父看到你我今日为了他的死,相互对峙的局面,又会怎样想?” 我无言以对,也不想为自己辩白,作为萧昙,我有一千个杀他的理由,可是作为顾绯然,弑师之罪,永远都不可能洗清。 师兄又走上前两步,将剑尖直抵在我的胸口:“他到死,都在担心你的安危,怕你出了事情,绯然,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的吧,不管我也好,师妹也好,师父一直以来,最偏爱的人就是你啊,可你却杀了他,你们杀了他……” 我想着师兄的问题,为何会怀疑呢? 因为我们杀死师父的时候,他还没有动身去南疆,看到我回来,以师父的『性』情,一定会让我传信给师兄报个平安,让他从南疆回来。 可我对他们的约定毫不知情,在杀死师父后,将他埋在那个山洞中,自以为没有被人发现,甚至见到师兄时,还跟他说师父出门远游。 不曾提过他们前往南疆找我的约定,不曾提过师父让他从南疆回来的事情,他一个人等了那么久,却连个师父没去赴约的理由都没有。 这一切,只有一个答案,就是我在说谎。 千算万算,自以为天衣无缝,却唯独算漏了师父他会关心我这件事。 我正想开口,却见眼前忽然多出来一柄剑,侧首看过去,竟是林素闻站在他的旁边,持着那柄墨池,抵在了他的颈间。 事发突然,我没有反应过来,连师兄也很错愕,看向林素闻惊讶道:“林公子,你……” 他满脸的不解和不可置信,紧接着,又换作滔天的震怒道:“连你也要纵容这个逆徒!” 林素闻没有回答,仅是垂手将那柄墨池往下压了压,清淡的语气道:“放开他。” 面对这种情景,师兄没有退让,冷冷道:“这是我们师门的事,与长营林家无关。” 林素闻看向我,微微皱眉,他虽挟持着师兄,但也只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而已。 以他林家少主的身份和处境,即便今日师兄当真杀了我,也没有向他动手的理由。 可他沉『吟』片刻,却缓缓道:“你们师门的事,与我无关,但他的事,与我有关。” “你与他相识二十年,理应比我更了解。” 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才又接着道:“你不愿做出弑师的事,他也不愿。” “事实摆在眼前,还要我怎么信他?” 师兄皱着眉,对林素闻的举动很是失望:“林公子,念在你是林家人,又是皇长孙殿下好友的份上,我不愿与你计较,弑师之事,无可原谅,还请不要『插』手我们师门的事。” 见林素闻一动未动,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师兄发怒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却听林素闻道:“从未疑虑。” “为何?”这个问题,连我都想问。 林素闻却看向师兄,答道:“理所应当。” 见他冥顽不灵,固执不动,师兄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他么?” 说着,将剑尖刺入我的胸口几分。 相比在梦中,他刺我的那一剑,这不过是再微小不过的伤势,剑尖没入的地方,浸出血迹,但不严重,仅是为了震慑林素闻。 他持着剑,毫不退缩:“弑师之罪,天理不容,即便是死,我也要清理门户!” 双方僵持中,我看了看林素闻,又看了看师兄,最终低下头道:“林素闻,放开师兄。” 林素闻却不动,微微颔首,剑锋依旧压着师兄的脖颈,似是赌气道:“让他先放。”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性』格臭的像个石头一样,认定的事情,怎么都敲打不动。 我叹了口气,道:“在这世上,对我来说,师兄和师妹是最重要的亲人,这件事本就是我的错,若因此伤了师兄,还不如让我死了。” 林素闻默了片刻,最终收回了剑。 他转过身,我以为他要离开,可他走到几丈外的长廊前,却顿住脚步,背对着我们。 我知道,这次又惹他生气了,他好心帮我,我却不识抬举,反正今天一直都是如此,不管做什么,说什么,总要惹他不高兴。 我偏过头,不敢看他,又听师兄道:“你可记得,以前我说过,你我之所以会成为师兄弟,是因为师父,若师父出了事,且与你们有关的话,我会杀了你们,毫不留情。” “师兄!”见他真要杀我,师妹嘶喊出声。 她在一旁扯住了师兄的胳膊,苦苦恳求道:“我知道,师父的事情,是我们做错了,但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你最关心的就是二师兄了,难道今日,当真忍心杀他,对他下手?” 师兄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的眼中噙着泪水,又很快不忍地别了过去。 “那你们呢?”良久,他嘶哑的声音开口:“师父养育了我们二十年,如父如母,你们那时,又是如何对他下手的?” “弑师就是弑师,即便我能忘记师父的死,你们自己能忘记么,不会愧疚折磨一生么?” 在他的话语中,我和师妹都低下了头,他说得没错,不会忘记的,不可能忘记的。 睁眼闭目之间,全是师父死时的画面,他望着我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死在徒弟手上。 一滴眼泪落下来,我连忙低下头,片刻,才鼓足勇气向他道:“师兄,你动手吧。” “不要!” 师妹挡在我和师兄中间,抬手握着师兄的剑锋,手被剑锋划破,流出淋淋的血迹。 她乞求道:“师兄,你先杀了我吧。” “反正师父之死,也与我有关,你早晚都要杀我的,那就先动手吧,我死了,就看不到你要杀二师兄了……” 望着我们,师兄的剑始终没有刺下去。 良久,只听旁边的魏沉道:“傅兄,刚才顾兄问了你一个问题,我也很想问你。” 我们同时看向他,又听他缓缓道:“对于那个师父,你当真了解他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6章兄弟阋墙(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7章 兄弟阋墙(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对于他的话,我很不解。 师兄也问道:“魏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沉侧过身:“我知道,你们来此是为调查魏郢之死,而且,已经怀疑到我身上,倘若顾兄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们,魏郢是怎么死的,以及我与你们师父是什么关系。” 我和师兄对视了一眼,又听他问:“顾兄,韩征是真的死了么?” 我没敢回答,因为不确定他与我师父到底有何纠葛,却听师妹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关心我们师父的生死?” 魏沉闻言,淡淡回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韩征当真死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倘若他没死,就算拼了我的一条『性』命,也会找他报仇。” “魏兄,你……” 对于魏沉突然的转变,师兄有点不知所措。 我却陷入沉思,他刚才称呼魏郢,并不是义父,而是直呼其名,而且,言语间似乎已经承认,那个魏郢确实是被他所杀。 而魏郢,与我师父之间的关联,只有那柄千年魔刀,魏郢也是被人制作假象,死在千年魔刀之下,也就是说,魏沉与我师父的恩怨,极有可能是因为那把千年魔刀。 所以,向他问:“你与千年魔刀,有何关系?” 魏沉却不肯回答,坚持问:“顾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韩征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我犹豫片刻,最终回答:“死。” 听到这个回答,魏沉好像卸下沉重的担子,低下头,悲凉地笑了两声,道:“只怕他当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他又看向我们,道:“你们想知道的话,就随我去府衙,等到了那里,我就将一切的真相,全都说给你们听。” 我没想到,魏沉会向府衙自首,那时,半夜三更,府衙大人还在睡着,被我们的动静吵醒,坐在大堂上,呵欠连天。 见来人是魏沉和我们,又见魏沉跪在他的堂下,困意顿时被惊醒了一半,连忙走下来,向魏沉施礼道:“少将军,怎会半夜来此,可是魏将军的案子出了什么问题,您先请起……” 魏沉道:“我来投案,大人既是甘州的父母官,如今我是犯人,你是主审,向你行礼本是应该,还请大人坐回堂去。” 府衙大人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反问:“投案?投什么案?在甘州,谁不知道少将军丰功卓绩,是最受百姓爱戴欢迎的了,谁敢审您啊,少将军就不要拿下官寻开心了。” 他俯下身,想拉魏沉起来,却听魏沉道:“弑杀朝廷将领,伪造鬼神之事,致使甘州百姓人心惶惶,不知这个案子,大人敢不敢审?” 不仅府衙,连我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来我以为,想让魏沉和孟茯苓认罪,肯定要费些波折,却没想到,他自己全都招了供。 府衙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结巴了半晌,才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魏沉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重复了一边道:“弑杀朝廷将领,伪造鬼神之事,致使甘州百姓人心惶惶,这个案子,大人敢审么?” 府衙放开他,退到一边,良久问:“但不知……少将军弑杀的,是哪位将领?” 魏沉回答:“甘州总兵,魏郢。” “这怎么可能?” 府衙苦着脸,连声道:“少将军,您就不要再跟下官开玩笑了,那魏将军可是你的义父,死于魔刀弑主,而且,他死时您也不在啊。” 魏沉又道:“管家在祠堂中所看到的人影,并非真正的魏郢,而且……” 他顿了顿,低沉地确认道:“我姓陈,不姓魏,更不是他的义子。” 魏沉跟我们说了一件事,这件事,与魏郢有关,与师父有关,也与那把千年魔刀有关。 世人皆传,韩征因缘际会,得到千年魔刀,并把它送给魏郢将军,作为两人交好的见证。 但其实,那把魔刀,却是魏沉父亲的。 那时,他还不叫魏沉,他姓陈,名叫陈遇,是一个铸剑山庄的少庄主。 他的父亲,是个剑痴,收集了天下很多有名的宝剑,那柄魔刀也在其中。 有一天,魏郢领兵路过,他的父亲久仰魏郢将军的威名,设宴款待,并且在席间,将那柄千年魔刀呈现给魏郢观看。 本来以为是爱好刀剑的人,聚在一起品评宝物,却没想到,魏郢却对魔刀动了心,表面率兵离开,却在半路折返回来。 他们围困了山庄,将庄子里的人全都看管起来,伪装成山贼劫掠,『逼』迫他的父亲交出那柄魔刀,可那时,魔刀已经不见了。 之前,与魏郢一起在山庄做客的,还有睿王的幕僚,一个名叫韩征的术士。 韩征早了一步,在魏郢之前,盗取了宝物,魏郢寻不到魔刀,恼羞成怒,更是为了灭口,放火烧庄,又将整个庄子的人都杀了。 陈遇是唯一逃出来的人,家园被毁,他流落街头,又听人说,睿王的术士韩征,无意间得到一柄千年魔刀,将其赠给魏郢将军,两人甚至还传出了一段所谓‘宝刀赠英雄’的佳话。 他决定复仇,伪装成奴仆进入魏郢的将军府,成为了魏郢独子的陪读。 为了接近魏郢,获取他的信任,也让自己掌握足以向他报复的力量,他用计害死了将军府原来的少爷,自己取而代之。 十几年来,与魏郢义父义子相称,在魏郢的提拔下,朝堂军营,他的权势和地位都日渐威盛,可他却想不到,该如何下手,才能神不知鬼不觉,不让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直到不久前,红闻馆里传出韩征鬼魂作祟的事,他才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他把魏郢杀死,又将他的尸体藏在祠堂中,故作魏郢在祠堂闭关,谁也不能打扰的样子,实际是为了制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明。 这与我的猜测一致,但涉及到孟茯苓的部分,他却反转方向,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说,魔刀弑主的前天晚上,他确实在将军府的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但半夜又折返回来,趁人不注意,溜进了那座祠堂,管家在祠堂里看到的人影是他,孟茯苓在门口看到的人也是他,那时,他仅是将祠堂中的铠甲穿在身上,又把头缩在铠甲里,所以轻易地骗过管家和孟茯苓,让他们以为自己是被断头死去的魏郢。 我知道他的目的所在,所以,并没有拆穿。 老实说,听了这些事,我觉得那个魏郢完全是咎由自取,魏沉的手段不对,却情有可原。 灭门之祸,我也曾经历过,强忍仇恨,接近在仇人身边的,也是我,我和陈遇,其实是相同的人,只不过,他的仇人确实是魏郢,而我的仇人,经过多年的调查,却锁定了他人。 若我是他,很有可能会和他一样,以这种方式复仇,但与他不同的是,也是在这件事情中,陈遇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不该谋害魏郢的儿子,又牵连到孟茯苓,他们本是无辜的人。 现在,他想保护那个姑娘,以自己的『性』命。 却听府衙沉『吟』片刻,疑『惑』道:“可是,若想不被人发现魏将军尸体,就要让人相信将军一直在祠堂,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小夫人吧?” 魏沉顿了一下,解释道:“那件事是我说的,是我告诉茯……姨娘,魏郢在祠堂中闭关,让人千万不要进去打扰。” 他不肯叫魏郢义父,却称呼孟茯苓为姨娘,这一举动,分明是急于撇清孟茯苓与自己的关系,不让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好在府衙采信了他的说法,并且,对此细节,也并未觉察出什么。 最终,府衙看向我们,一头冷汗,道:“傅大人,顾大人,这件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师兄一直沉默,我只能开口道:“兹事体大,不是我等所能裁决的,最好是上报朝廷。” 很明显,府衙很怕这个案子落在自己身上,所以,听此建议,连忙附和道了几声好。 一转头,看到跪在地上的陈遇,却犯了难。 这时,师兄走过来,站在陈遇的面前,沉默片刻,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么?” 陈遇抬头看他,道:“若是换作傅兄,愿意舍去官位,身陷囹圄,编出这一段假话吗?” “可……” 对于师父,师兄一直是敬畏的,虽说早知他效忠睿王,对此也颇为不满,但从未曾想过,他是个卑劣狠毒的小人。 所以他皱眉道:“师父他为何这样做?” 陈遇扯了扯唇,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仅是猜测,二十年前,景王殿下征战北境,魏郢作为辅助前去增援,可他的行军却比预料的晚了几天,虽不是盛梁兵败的主要原因,却当真使景王殿下更加被动,失去了一些先机……” “什么?” 听到这个,师兄更加错愕。 连我也愣在了当场。 又听师兄问:“你说这个,有何凭据?” 不等陈遇回答,他又连忙道:“北境那一战,盛梁损失数万兵将,这是投递叛国的大罪,师父……虽说一直效忠睿王殿下,对景王有些敌对,却也不会做出葬送万千『性』命的错事。” “所以说,傅兄……” 陈遇抬起头看他,再度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对你们的那个师父,究竟了解多少?” “在听到我的事情之前,你可愿相信,他是盗取至宝,包庇屠戮我族人恶徒的帮凶?” 师兄说不出话,陈遇又道:“昔日那个睿王的麾下,有个名叫陈启的谋士,在景王征战北境的时候,曾去过胡虏之地,而与他一起前去的,就是你们的师父韩征,若傅兄仍是不信的话,大可去查韩征在那段时间里,都去过哪里,陈启死后,他的家人,又去了哪里?”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7章兄弟阋墙(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8章 兄弟阋墙(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没想到,这件事与父亲也有关系。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北境的那一战,魏郢的行军,确实是有些失误的,这也是后来,父亲战死,景王府被屠,他受到牵连的原因。 但因之前,他与睿王毫无关系,在我父亲与睿王的夺嫡斗争中,也明显处于中立的位置,并未偏向任何一方,所以,萧谡才倾向认为,那一战,他当真是失误,而与结党营私无关。 所以,如果陈遇所说都是真的话,那么,应该是他当年屠戮山庄中人,结果被师父所知,这件事,成为他的把柄,为了掩盖罪行,不被人揭穿,只能听从师父的‘建议’行事。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宝刀赠英雄’之类的佳话,有的,只有相互苟且的罪恶和肮脏,千年魔刀,是师父盗出来的,他们杀了人,害了陈遇全家,双手沾满血腥,然后为了掩盖一件罪恶的事,被要挟着去做更加罪恶的事。 师兄脸『色』难堪,悲声道:“师父他……” “傅兄。” 陈遇淡淡道:“在下与你相交,并非完全为了打探你们师父的下落,更多的,是因为敬佩你是一个难得正直忠耿的好人,我明白,这件事令人难以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不管韩征做过什么,你是你,他是他,他的罪恶,不影响你的忠诚,我依然愿意相信傅兄。” “可是……” 师兄面容沉痛,道:“你说的这些,并没有证据,在朝廷那里,即便我们相信,他们也不会相信,魏……陈兄,弑杀朝廷将领,乃是大罪,你极有可能会死的。” “我明白。” 陈遇转折道:“但灭族之仇,不共戴天,若不亲手杀了他,我这一生都无法平息怨念,或许,二十多年前,我就已经死了,一直以来,为了报仇,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如今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解脱。” 我很想问他,那孟茯苓呢? 他说他是行尸走肉,活着只是为了报仇,那孟茯苓在他心中,又算什么? 他肯用『性』命守护着那个人,却始终缄口不言,不肯给她一个明确的爱恋。 十几年来,从他认魏郢作为义父开始,虽受到魏郢特意的提拔,但他自己也不是毫无功绩,看得出来,他很受百姓爱戴,他自己也在关心着这一方百姓和水土,一个心中有爱,有志气,有抱负的人,怎能说自己是个行尸走肉? 另外,还有一点我不明白,即便我们怀疑他与魏郢之死有关,但想要定他的罪却很难。 为何在这时候供出所有的事,他不怕死么? 我沉默片刻,问:“在下心中,有一个疑问,不知陈兄可否回答?” 陈遇看向我,我问:“陈兄为何这样做?” “既然已经假借魔刀弑主之事,为自己洗脱嫌疑,现在又为何自首,告诉我们这些事?” 陈遇低下头,片刻,扯了扯唇,悲凉地道:“我姓陈,不姓魏,之前会假借魔刀弑主,不过是我还不确定韩征是否死了,想拖延一些时间,再去找他报仇,现在,既然知道他已不在人世,又何必再贪生怕死,苟且活着?” 他顿了顿,又道:“若我瞒下此事,或许可以逃过一劫,但从此以后,就只能以仇人之子,魏沉的身份活着,如此,倒还不如去死。” 我无言以对,从府衙回来后,我们回到驿馆,陈遇因涉嫌谋害魏郢一事,被扣押在官府。 一场宛如闹剧的变故,令我和师兄都不好受,回程途中,一句话都没说,他也没有理我。 师妹并没有跟随我们去府衙,而是留在驿馆,见到我们回来,连忙迎上来:“师兄……” 我停下脚步,回过身,看向师兄,究竟是杀了我,还是饶我一命,我还在等着他的决定。 师兄也站在不远处,看了看我,视线又有些举棋不定地移了出去,他在犹豫,也在挣扎。 此次师父的事,对他的打击是最大的。 从小到大,他待师父都犹如天神,将师父视为自己的亲人,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草菅人命,手上沾着无辜人的鲜血,更没有人愿意相信,一直以来恩重如山的师父,曾经投敌叛国,是个恶毒狠心的小人。 “大师兄,我们不是故意的……” 见他犹豫,却还是不肯放下手中的长剑,师妹忍不住道:“我和二师兄这样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你可知道师父他……” “红菀!” 怕她泄『露』我的事情,我连忙喊了一声,却听师兄道:“告诉我真相。” 他的语气黯然,声音很轻:“如果你们还拿我当师兄的话,就告诉我真相。” “为何要杀师父,为何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魏郢的死因,是与陈遇有仇,那师父呢?” 他红着眼眶,望着我:“绯然,你到底是谁,这些年,潜入我们师门,又有什么目的?” 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言辞闪烁:“师兄,关于师父的事情,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现在就告诉我真相!” 师兄声嘶力竭地打断我:“现在!” 他情绪激动,又持起了手中的长剑,指着我:“纵然他有千般错,纵然天下有千万个人想要杀他,可师父却从未对不起你,绯然,他养育了你二十年,一直是最偏爱你的,对你而言,他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难道,二十年的朝夕相伴,二十年的恩重如山,在你那里,当真一文不值么?” 不是,我知道师父对我好,即便有师兄,有师妹,他对我都是明显偏爱的。 虽然在师门里,我被他教训得最多,给他惹得麻烦也最多,可我知道,有多在意,就有多严格,他一直说,我是他的徒弟之中最聪明的,可又怕因为我的顽劣,孤僻,最终走上歧途,所以,即便我已经长大了,他还是不放心。 我还记得,小时候,山上的夏天又闷又热,他怕我们睡不着,就整晚给我们打着扇子,驱赶蚊子,衣服破了,鞋子坏了,也是他帮我们缝好的,他总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去学什么丝竹管弦的,一点都不大气,可是,为了我们,让他捡起针线,去做女工的活都可以。 一直以来,我都恨他,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他要做那些错事,为什么他会是我的仇人,为什么要对他心软,为什么看到他对我好时,还会有感激之情,明明我和他之间,横着一笔血债,即便他与当年景王府的惨案无关,却还是间接害死了我的父亲,杀父之仇,如何能忘? 我恨他的过去,也恨我自己,不能对恨意始终坚持,总是因为与他相处时的一点温情,就犹豫心软,不愿相信他害死我父亲的事实。 “师兄。” 我抬起头,对他惨淡淡地一笑:“难道经过陈遇的事,你还不明白么?”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不让他看到一点后悔和伤心:“你说师父对我好,难道魏郢对陈遇不好么?收他为义子,将军中的权势交托给他,甚至,为了让他在未来的朝局中站稳脚跟,苦心孤诣,为他笼络人脉。” “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从不会让自己的后背悬空,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可在陈遇面前,他却可以放下顾忌,毫无戒备地吃下梦魂枝,难道他不知道,倘若陈遇有异心,或者对他的安危不负责,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因为他相信陈遇,对于这个义子的信任,已经超过了对于可能威胁他『性』命危险的恐惧,所以,让陈遇有了杀他的机会。” 我望着师兄,凄然反问道:“这些事情,难道陈遇不知道么?知道,却还是杀了他,他不是对那些恩情无动于衷,也不是对魏郢毫无感情,而是,怀着恨意去接近一个人,和接近一个人才发现恨意,其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我本就带着目的而来,第一次见师父,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终有一日,要了他的命。 后来发生的事,都是意外,那个间接害死我父亲的人,却像父亲一样,给了我所有的爱。 当时我还是太小了,所以,面对那些温情,才会犹豫,会害怕,会不知所措,现在阴差阳错,却是殊途同归,我杀了自己的仇人,碰巧那个仇人对我很好,一切恩怨,如此而已。 这些话,令师兄一时间震惊,喃喃问:“你到底是谁,与师父有何仇恨?” 不待我回答,他又道:“当年,第一次遇到你时,你说你叫顾绯然,因水灾失去亲人,无依无靠,师父看你可怜,才会收留你,你和陈遇不同,他家出事的时候,他最起码有十岁了,可你……我们见到你时,你才不过四岁,记得什么,又要找师父报什么仇恨?” 闻言,我淡淡答:“是,第一次见到你们,我说我叫顾绯然是没错,不过……” “或许师兄还能叫我另一个名字。” 对上师兄错愕的神情,我微微一笑,苦涩道:“我叫萧昙。”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8章兄弟阋墙(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49章 兄弟阋墙(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原以为,这个名字,我永远都不会再跟人提起。 昙花一现,如此短暂,正如二十年前,作为萧昙的一生。 那时,父亲战死数月,王府的情况一落千丈,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悲痛和惶惶不安的表情。 其他『妇』人失去丈夫,皆是哭得呼天抢地,然而,母亲却从未这样,从城门迎接父亲的棺椁回家,到把父亲安葬,我一直都站在她的身边,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甚至连话都很少,和从前一样,一直默默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如此,但能明显感觉到,母亲沉默的次数,比以前多了,独处的时间,也变长了。 父亲战死,王府陷入混『乱』,每个人都形『色』匆匆,仿佛有许多后事需要处理,但有很多次,我却看到她站在房间的窗边,或者寂静的长廊中,一个人,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我很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那座为父亲修建的衣冠冢,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从前喜欢跟我一起玩闹的人,都不再跟我玩了,总是喜欢笑着逗我的人,见到我时,都面容沉痛,一副将要哭出来的表情。 那些照顾我的侍女,更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她们不让我『乱』跑,甚至连门都不让我出。 虽然那时候我很小,但见到此种情形,渐渐地,也开始明白,我们家出了很不好的事情。 人,尤其是小孩子,在害怕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想要依靠自己熟悉的人,我找不到父亲,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母亲,虽然我也知道,以母亲孤僻的『性』情,多半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对我冷漠疏远,拿不出一点作为母亲的温情。 可是那天,我还是摆脱侍女,我想见母亲,想找到她,待在她身边,与她在一起。 我来到她的后院,远远地,果然见她站在长廊中出神,周围竹林茂密,碧影幽深。 我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由于那时很小,身量也矮,我埋着头,连她的怀抱都够不到。 我想告诉她,我很害怕,周围的人不知都怎么了,全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很怕,很想跟着她,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母亲也发现我,面对我的举动,她似乎怔了一下,片刻,才垂下手,似乎想『摸』我的头。 我以为,她会抱我的,和天下间的很多母亲一样,我以为,她会哄我安慰我,就像一直以来,我心中渴望的那样。 可是下一刻,她就被人叫走了。 她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甚至都没触及到我,又收了回去,片刻,我听到她清冷的声音—— 昙儿,放开。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这种事,说起来有些可笑,母亲的感情很是迟钝,我从出生长到四岁,她都没有我是她孩子的意识,也不知道该怎样与我相处,以致很长时间,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她的亲生子。 面对我时,她很少说话,偶有几句,也是尽可能地避开称谓,实在避不开,就你啊你的称呼我,她也从不主动与父亲谈论起我的事,即便父亲主动与她谈起,她回应时,也从不叫我的名字,总是用‘他’代替。 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她就推开我,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头也不回,淡青的身影,在回廊中,越走越远,心想,如果那人来得晚一些,母亲是不是就会抱我了? 我在那里站了很久,才有侍女找到我,她们把我带回去,和往常一样,哄我睡觉,我躺在床上,一直不肯闭眼,我想,母亲看到我哭了,看到我在找她,她忙完之后,会不会来找我,如果她来看我,我却不小心睡着了怎么办? 可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来。 由于那天等到很晚,我睡得很沉,『迷』蒙之间,听到庭院里有人打斗的声音,在身边照顾我守着我的侍女不见了,我躲在床角边,听到她们在外面被人砍杀惨叫的声音,屋里很黑,我很害怕,下意识地去取悬在床边的铜镜。 我以为,是有邪祟妖类闯入王府,可没过多久,却有人闯进屋子,他们想把我带走。 我认不出他们是谁,但明显知道他们不是顾家的人,动作粗暴匆忙,将我挟在怀中,刚出门口,却被赶来的顾家人拦住。 我听到刀剑相碰的声音,温热的血,浸透我的衣服,又渐渐变得冰凉,可我却毫发未伤。 我看到他们杀了顾家的人,又被顾家的人所杀,那个企图把我抱走的刺客,被人砍中后背,扑倒在地上,我也跟着他一起摔了下来,却看到,顾家的那些前辈,也一个个地倒下。 他们浑身血污,却向我伸出手,到死仍是想救我,我想去拉他们,压着好几具尸体拼命爬,却又被人硬生生地抢了回去。 明月清亮,万里银光,庭院内,长廊中,横七竖八躺着尸体,呼吸之间,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我想,这可能是一场梦。 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醒来时,偌大的王府中,目光所及,都是尸体,四周静悄悄的,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我站在院中,愣了良久,然后,避开那些尸体,踩着他们的血『液』,一步一步走出了王府。 我记得,在王府还没出事之前,在母亲和顾家的人还活着的时候,他们曾断定父亲的死,与睿王有关,我记得,睿王的麾下,有一个名叫韩征的幕僚,算是一个比较厉害的术士。 所以,带着那对铜镜,走出了王府,我想去找韩征,我想要查清真相,不管以何种方式。 那时,街上空无一人,尽管已经走了很远,还是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 我敲开一家当铺的门,告诉掌柜的要典当东西,一对铜镜,三十两。 掌柜的看我浑身狼狈血污的模样,愣了一愣,但在术法的影响下,还是收下了那对铜镜。 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盛京城门下,那两扇千斤的巨门,被一个四岁孩童施术缓缓打开。 他走出门去,站在城门绯红的灯火下,回首望着身后的盛京,雾霭重重,在晚风中席卷翻滚,仿佛要将这城里的人隐藏掩埋在里面。 他想,萧昙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他不再是萧昙,这世上,也不再会有萧昙。 他想为自己取个名字,鲜血漫过眼前,那些家人都死在城门里面,从此以后,他的人生,没有亲族,没有故友,只剩下满心的仇怨和滔滔的血海,所以,他姓顾,名绯然。 半晌,师兄怔怔道:“萧……萧昙……” 他沉默下来,抬眸看向我,又苦涩地改口道:“景王世子,萧昙殿下?” 那些过往,是种不堪,原本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它暴『露』于人前,可师兄却要真相。 很奇怪,从前以为难以启齿的东西,现在说出来,心情却很平静,我淡淡道:“你想要的真相,我都告诉你了。” “为……为何……” 师兄的声音哽咽,甚至颤抖:“二十年前的事情,你会记得,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回答,又听他强忍着悲痛,问:“和……和之前那位沈家的公子,情况一样么?” 他没有纠结于我的身份,也没有询问更多关于以前的事,首先在意的,却是我的安危。 我怕他会担心,所以岔开话题:“原本我接近你们,是为报仇和调查当年的案子,你知道,师父与我父亲战死有关,而且又是睿王的幕僚,那时候我以为景王府的惨案与他有关。” “但我们相处了二十年,我也发现,当年那件事,师父没可能会参与,可是,这不代表与睿王无关,所以,从南疆回来,我请他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可师父得知我是萧昙,第一件事,就是杀我。” “怎么可能……” 时至如今,师兄还是不敢相信:“师父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与他情同父子……” “这是真的,是我亲眼所见。” 师妹接声道:“倘若二师兄的仇人,是师父,或许他不会动手,甚至会把『性』命交给二师兄处置,可是,二师兄的仇人是师父以前的主子,你也知道他对那个睿王有多效忠。” “那时,我听到山洞里的动静,跟随前去,却见到师父想杀二师兄,那时他说……” 她顿了顿,师兄红着眼眶问:“说什么?” 师妹试探地看了看我,黯然的语气道:“师父说,对不起,若有来世,定会补偿,但即便杀了二师兄,也不能给他伤害睿王的机会。” 师兄不说话了。 师妹又辩解道:“我没想要杀师父的,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不知怎的,我的剑就……” 她垂下头,懊恼道:“你也知道,从小到大,我最见不得二师兄遇到危险,看到师父要杀他,我整个人都『乱』了,只想着阻止他……” 听到这里,我道:“师兄,言尽于此,师父确实是我们杀的,但此事起因于我,与师妹无关,你要报仇,就冲我来吧。” 师兄看向我,我知道,他很纠结,师父毕竟是被我们所杀,他若不报仇,如何能对得起师父二十年的教导之恩,然而,得知那些来龙去脉,若还要在这里杀了我门,他也不忍心。 我站着不动,等着他的回答,良久,听师兄轻轻道:“你身上的那个魂咒,厉害么?” 对于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磕巴着回答:“还、还好……” 师兄把视线投给了林素闻,林素闻沉默片刻,却避开他的视线,低下了头。 见此,师兄苦笑一声:“你又在骗我,你和师妹都在骗我,以前骗我,现在还是骗我。” “师兄,我……” 我正想解释,却被师兄打断,他淡淡道:“我知道你有苦衷,也有理由找师父报仇,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不追究,但,我忘不了师父的死,如今师父不在,师门理应由我做主。” “顾绯然,叶红菀……” 他叫出了我们的名字,抬眸注视着我们,忍了良久,才道:“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师父的徒弟,也不再是我师门的人。” 对此处置,师妹哭出声来。 我知道,师兄这样做,实际是为了我和师妹好,不想让我们背负弑师的罪名,愧疚一生。 他转身离开,今日由于师父的事,受到不小的打击,离开时背影沉重,甚为萧索,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被他失力滑落在地上。 “师兄……” 我忍不住叫他,话刚出口,又顿了下来,最终问:“以后,我还能叫你师兄么?” 师兄停下脚步,沉默片刻,道:“随便。”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9章兄弟阋墙(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0章 兄弟阋墙(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孟茯苓向官府投案,说魏郢之死与她有关。 因原本已经确定的案件中,又出现新的变故,府衙大人不得已,只能再度提审陈遇对峙。 在公堂上,他们终于相见,看到孟茯苓,陈遇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的。” 孟茯苓面容清冷,回答:“你也不该来的,却还是来了。” 陈遇辩称道:“我有我的理由。” 闻言,孟茯苓『露』出不只是嘲讽还是悲哀的笑,道:“那么,我也有我的理由。” 不待陈遇回应,她又接着道:“别以为我这样做是为了你,你不愿姓魏,不愿以那个人义子的身份或者,我也同样不愿。” 在孟茯苓的供词中,确实是陈遇杀了魏郢不假,但此事被她发现以后,她并没有叫来守卫捉拿陈遇,反倒提出要与他合谋,两人将魏郢的尸体藏在祠堂中,陈遇在晚上率兵离开,而她,则留在将军府为他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所以,管家在祠堂中看到的人影是她,由于准备匆忙,她又十分害怕,遗漏了很多细节。 比如,死去一天的人,伤口凝固,血『液』干涸,即便被她从祠堂拖到池塘边,沿途也没有流下血迹,比如,管家他们发现魏郢的时候,他的尸体早已冰凉,根本不像刚刚死去的人。 可魔刀弑主,荒诞怪异,再加上我师父韩征在红闻馆作祟,几乎所有人都将其视为阴阳怪事,所以,这些线索,起初才没有被人发现。 她将自己杀害魏郢的原因,归结于多年前魏郢『逼』迫她嫁给自己,她本不情愿,即便不得已,嫁进了将军府,也没有一天好过,原本以为可以如此忍气吞声妥协一生,但渐渐地,她发现,时间越长,她心里的愤恨就越多。 魏郢是对她很好,而她在很多情况下,也确实如妻子一般照顾着魏郢,可惜,并非心甘情愿,纵然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她把对魏郢的恨,说成是杀他的理由,又把陈遇说成是自己的同谋,是完成她心中夙愿的人,却只字不提她与陈遇的其他事。 以致我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猜错了,她与陈遇之间,并无私情,仅是简单的合谋关系? 此案牵连甚广,府衙怕惹出麻烦,暂且将他们收押起来,并把卷宗重新整理上报给朝廷。 在牢狱中,孟茯苓拜托了我一件事,看在我们同是秦人的份上,让我把那把琵琶拿给她。 萧琢下令让我们回去,并派人将陈遇和孟茯苓押解回京,那天,站在甘州城外,回首望着身后的城门,不知为何,心中却总有些黯然。 起初,我来到此,最大的目的就是查探千年魔刀与我师父的关系,并且找出师父的鬼魂一直在红闻馆中作祟的原因,现在,事情都查清楚了,疑问得到解答,我和师兄之间的仇怨也就此化解,可我这心里,却仍是不大好受。 说到底,我和陈遇是相同的人。 我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作为徒弟接近在师父身边,他为了报仇,也成了魏郢的义子。 我杀了师父,他也大仇得报,可我还活着,更甚至,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也得到师兄的宽容和谅解,他却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结果。 倘若早知这样,或许我就不会来此了。 回到盛京,我与师兄分头行事,他陪着朝廷派来的人,押着陈遇和孟茯苓去天牢,而我和林素闻以及师妹回红闻馆。 刚走到门口,还没跨过门槛,却被人叫了下来,皇长孙府的人等在外面,见到我,首先施了一礼,道:“顾大人,皇长孙殿下召见。” 我和林素闻相视了一眼,不明白萧琢此时急着召见我是为何意,只能转身跟着他们走。 见林素闻跟着我,那人拦了一下,又道:“皇长孙殿下说,此次想与顾大人单独相处,商议一些事情,还请林公子留步。” 听此,我更加觉得奇怪了。 那个萧琢,整天说林素闻是他的好友,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很亲密似的,如今能有什么事情与我商议,却不想让林素闻知道? 我沉默着,向林素闻点头,示意他没事,林素闻看了宣召我的人一眼,转身就离去了。 陈遇的案子牵连到景王府,也关系到睿王,萧琢此时召见我,极有可能与这两件事有关。 他曾说过,想要查探景王府当年的惨案,不会对那件事善罢甘休,不知此时是否还记得? 再说睿王这边,陈遇说魏郢杀他全家,却没有证据,更别说他所推测的,为了掩盖当年屠庄的事,魏郢联合师父陷害我父亲的事了。 不过,这件事倒不是说就此死无对证了,当年围困山庄那么多人,全是魏郢手下的兵将,如今魏郢死了,他们却还活着,只要从他们那里得到口供,或许陈遇的事还有转机。 不过,杀人屠庄,此为大罪,即便是奉魏郢的命令行事,也有不可推卸的罪责,想从当年那些人口中获得证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此事还得萧琢出面解决。 我在心里敲定主意,与那些人来到皇长孙府,却没有见到萧琢,他们只让我在亭中等候。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见到萧琢的地方,那时,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煮茶,并且让我品尝,我失去味觉,在他面前险些『露』出马脚。 原本院中的清脆幽幽,如今已换作了几株红枫,婀娜绰影中,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我在亭中等了他很久,才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回过身,见萧琢走至亭下,身边却无一人。 连忙向他施礼,却被他伸手制止,他来到亭中,跪坐在中央的茶案边,示意我也坐下来。 “不知殿下今日唤我前来,有何要事?” 我跟着他跪坐下来,仍是向他施礼问道。 萧琢却道:“你这次甘州之行,事情办得很好,本宫都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快回来。” 我低首答道:“此次在甘州,魏将军的案子,全因人犯投案自首,才能如此迅速结束。” 他拎起茶壶,抬手斟茶,似是随口无意地问道:“你这次在甘州,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我觉着有些不对劲,萧琢的态度不对劲,原本还以为他找我前来,是为了商量睿王和景王府惨案的事情,可说到现在,他却始终都没提到那方面去,却对我在甘州的事情很感兴趣。 我与师兄争论对峙时,当时只有陈遇师妹和林素闻在场,陈遇和师妹就不用说了,不可能会将我的事汇报给萧琢听,但师兄,他一向『性』格坦『荡』,对朝廷忠心耿耿,更对萧琢信任崇敬,而林素闻,他们林家本来就与萧琢站在一起的,当初他跟着我时,也经常把我的事告知萧琢,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他们两个有可能。 隐隐地,心中有些不快,虽然我很想相信,以他们与我的交情,不会将如此重要,且会威胁我『性』命的事告知他人,但我从小就对人戒备深重,这种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虽然心中慌『乱』,不知萧琢到底得知了什么事,表面还是保持冷静的样子,向他道:“微臣此行十分顺利,全赖殿下福泽深厚。” 他将斟好的茶水端到我面前,我故作受宠若惊,连忙接下,却听他道:“听闻顾大人此次与人发生冲突,那人可曾伤到你么?” 我一个慌神,茶水掉落在地上,连忙伸手去扶,却被萧琢首先握住了手腕。 他低低地道:“昙儿,你还好么?” 他的话,把我吓得不轻,任他捉着我的手腕,愣愣地道:“殿、殿下……” “殿下……” 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又悲哀地呵了一声,对我道:“你我之间,何时如此生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曾抱过你,跟你一起玩过,我们放过风筝,你跟在我身边,追着风筝,追着我,总是‘哥哥’‘哥哥’地叫着我?” “二十年,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既然回来,为何不找我,为何不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他的眼中,尽是关切和悲痛的神情,我知道,他若知道我回来了,一定会待我好的。 事到如今,再狡辩已没有任何意义,我很想知道,告诉他这件事的人是师兄还是林素闻。 淡淡地回答道:“早在二十年前,那个人就已经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即便以最初的身份回来,又有何意义呢?” “现在对他来说,为了查清当年的案子和仇人,让人以为他死了,会比活着更好。” “但是最起码……” 萧琢依旧扯着我的手腕,表情沉痛,道:“最起码,要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我低下头,心中有些愧疚,又听他道:“我现在,四面楚歌,倒不是说,怕什么朝政权势,而是因为,我们是亲人,不管睿王叔也好,抑或其他亲族也罢,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本该相辅相持,可因为王位,因为我储君的身份,他们都变成了敌人,环伺盛京,时刻准备倒戈相向,如今,我身边只有一个你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0章兄弟阋墙(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1章 坦白疑惑(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对于萧琢的态度,我一直都是回避的。 起初回到盛京,我对他尚不熟悉,也不知道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即便我们过去有些交集,关系还算不错,也不足以令我对他完全的信任,甚至把他当作萧氏一族,有过提防和仇恨。 可是后来,因为灵钧殿下的事,我明白,他是个顾念血脉亲缘的好人,也值得我们效忠。 但我毕竟不姓萧,也不是他们萧家的人。 他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若萧昙还活着,应该也长到我这般模样了,我知道,他还在念着我,念着以前的旧情,可我们之间,连最起码维系感情的血脉都是谎言,我无法想象,在得知我是秦王后裔之后,他对我会是何种反应。 我们身上,流着相亲的血,却也隔着一段无法化解的仇怨,我的祖母,与他的祖父曾是亲兄妹,但我的祖父,也是死在他的祖父手中,那些秦地的人,理应是我的臣属子民,他们却在梁人的刀刃下,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甚至,时至今日,仍有秦人在期盼着,能有卫氏族人的出现,带领他们与梁人不死不休。 我拒绝萧昙的身份,不愿被人知晓,也是不想让天下因为我的出现,再度陷入兵『乱』灾难。 这些年来,不管秦地也好,梁地也罢,流血和牺牲都太多了,我不想去恨,把希望放在萧琢身上,希望他将来能够成为一个好皇帝,能够平息秦梁梁地在过往中的冲突和矛盾。 可有些事,终究还是不能完全释然的。 我怕与他相处,怕他把我当作嫡亲的堂弟看待,也怕我渐渐地对他有了亲人的感情。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背负着不敢回应的感情,就会对对方产生愧疚,总是觉着亏欠了他什么,他对我好,是因为误以为我是他的堂弟,可我,诚然并不是他的堂弟,若是因此承受了他对我的好,与故意欺骗又有什么两样? 我也怕,怕我自己会对他心软,对他太过在意,若是没有承认我是萧昙,在他面前,我只是顾绯然,我对他,只有臣子对于君主的忠诚,即便他将来发生任何事情,抑或得知我的真实身份,想要杀我,我都不会那么难过悲伤。 师父也好,师兄也好,甚至是林素闻,与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我不曾拜师,不曾与师父相处二十年,那他只是我的仇人,我可以杀了他,毫不眨眼,若我和师兄的感情不是那么亲厚,只是寻常的陌生人,在他对我刀剑相向,想要杀我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伤心难过。 至于林素闻,若我不曾认识他,不曾与他要好,那他只是林素闻,林家的少主林素闻,不会对林家陷害我们顾家的事犹豫不决,更不会因为将来那个有可能的真相,觉得挣扎痛苦。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不相熟时,可以肆无忌惮,可以任『性』嚣张,可一旦觉得对方重要了,不想失去他了,就要变得小心翼翼,悉心珍藏,避免他们被自己的锋芒刺伤。 我不确定,萧琢是否能够接受,我并非他嫡亲血缘的事实,也不知道,在他得知这些事情之后,又是否能够放下往日的恩怨,所以,只能与他站的很远,害怕我的真实,被他看见。 可终究,我的秘密,还是被他知道了。 “殿下……” 我唤了他一声,对上萧琢的目光,顿了顿,又改口道:“萧琢哥哥,我曾经与林素闻说过一句话,不知他告诉你没有。” “我顾绯然此生,绝对不会背叛皇长孙殿下,不会做任何损害他的事,以我术士之名,以我心中的那个人之名起誓。” “可你……”萧琢紧锁眉头,面『露』不忍道:“你当真回不来了么?” “你是我萧氏一族的血脉,是景王叔留存在世间唯一的子嗣,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流落在外面,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 “我想……” 他面『色』黯然,叹息道:“不管是景王叔,和你的母亲,都不愿意看到此种情景的。” 萧琢曾经说过,我的母亲对他有恩,那时,他的父王薨逝,东宫的情况一落千丈,几乎没有人愿意将他放在眼中,即便萧俶,那时还未被册封为世子,不过是个卑微舞姬的儿子,都敢嚣张跋扈,欺辱到他的头上。 是母亲给了他唯一的温暖,让他感念至今。 虽然我不知道,以母亲那样疏冷的『性』情,连我都很难亲近,又是如何对萧琢有恩的,但他现在对我好,有八成的原因,是由于母亲吧。 我淡淡一笑,苦涩道:“就算我回来了,又能怎样呢?以萧琢哥哥如今的能力,或许能令我封王封侯,甚至重新修缮景王府,可在我心中,早在二十年前,我的家就已经没了,那些家人,也全都没有了,毁去的房屋或许可以重建,但逝去的家人,又如何还能回到从前?” “在这里,除了你,没有人等着我,没有人记得我,我对于盛京而言,只是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身上携着一桩陈年旧案,若让他们知道我是谁,只会令更多人陷入猜忌和恐慌,这些,应该不是你我愿意看到的。” “可是……” 他犹豫道:“你要做一辈子的顾绯然么?” 听此,我扯唇对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回答道:“做顾绯然又有什么不好呢?有一个爱护我的师兄,有一个照顾我的师妹,在红闻馆里,也认识了很多朋友,他们都对我很好。” “在二十年前,我离开盛京的时候,我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要活在痛苦和黑暗中,可后来,我认识了师兄,是他让我看到人心中的光明,也遇到了师妹,她让我明白一个人只要活着,就能在世间拥有的快乐,亲人惨死,不能相依相守的遗憾,他们全都不给我了,因为有他们,我想活着,用我这条命,好好活着。” “在这里,我有可以珍视也珍视我的亲人和朋友,可以不必一直纠结于仇恨,还能想想其他美好快乐的事情,可作为萧昙,我又拥有什么,一段全家遭到屠戮的过往,一座曾经流淌着亲人鲜血的盛京皇城。” “若要那些人知道我的过去,他们就很难对着我笑,不敢再陪着我闹,时刻摆出那种怕我受伤难过的神情,也不断提醒我他们如此在意我,是因为过往中那些痛苦的事情,所以说,像现在这样,作为顾绯然,又有何不好呢?” 庭院内,除了我们并没有其他的人,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淡淡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愿我在外面孤单一个人,可我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啊。” 我抬起眸,看向他,又道:“还有你,师兄他很在意你,林素闻也在帮你,还有朝中的诸位大臣,他们都认你为主,愿意为你而战,所以,萧琢哥哥,你从来不是孤单一个人啊。” “至于我……” 我顿了顿,轻轻道:“我既认定了你,就一定是你,不管我是萧昙,还是顾绯然,抑或其他什么人,都会记得,你曾抱过我,陪我放过风筝,希望我能从二十年前的那场劫难中活着,我会守在你身边,帮你登上那个王位的。” 萧琢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他苦笑一声,淡淡道:“看来,你遇到一些很好的人。” 他低下头,终于不再勉强:“那么,就随你心意,在红闻馆,继续去做这个顾绯然吧。” 闻言,我深深地俯身,向他施了一礼:“从此以后,你是君,我是臣,在这世上,不再有萧昙,只有红闻馆的术士顾绯然。” 萧琢伸手,将我扶了起来,他对视着我的眼睛,依旧会有留恋和不舍。 毕竟就像他说的,自己现在四面楚歌,除了我,那些亲族全都环伺盛京,准备倒戈了。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不管你以后是谁,都要让自己平安,好好地活着啊。” 我怔了怔,拱手回答了一声是,又道:“殿下,微臣可否请求你一件事情。” 见我对他换了称呼,萧琢放开我,坐了回去,道:“说吧。” 我道:“关于微臣的身份,还请殿下向林家人保密,以免发生不可控的变故。” 顾家与林家的宿怨,萧琢也是知道的,所以,他点头道:“这些,本宫全都明白。” 我又道:“还有陈遇的事,根据他的供词,二十多年前,魏郢觊觎千年魔刀,率兵屠戮了他的亲族,所以他才会向魏郢报复,虽说二十年的时间过去了,魏郢也已死去,当年跟随魏郢前去山庄屠杀的人肯定还在,请殿下找出那些人,暗中取得他们的口供,证实这件事。” 萧琢沉默下来,良久道:“本宫何尝不知,那个陈遇是良将,也是个好人,但你可知道,在这个案子里,真正让本宫为难的是什么?” “魏郢是该死,即便陈遇动用私刑,找他报仇,也情有可原,大不了发配援疆就是,这样还能保住他的『性』命,可魏郢的儿子,却是无辜,在他的证词里,当年为了接近魏郢,获取信任,他曾设计杀害一个无辜的人。” 这种事,我早就已经预料到,所以道:“殿下,此事微臣早就明白,也未曾奢求能保他一命,不过,与其让他背负弑父的罪名,被人唾骂一生,倒还不如,查明当年的真相,即便是死,也还给他一个清白的名声。” 萧琢沉思片刻,道:“此事,本宫应允。”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1章坦白疑惑(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2章 坦白疑惑(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从皇长孙府出来,我思绪万千。 不止因为他对我说的那些话,还因为向他告知我身份的人。 师兄,还是林素闻,他们两个,到底是谁? 我知道,林素闻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师兄又与我十分亲近,按理说,不会做这种有可能威胁我安危的事。 但除了他们,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有可能知晓我的身份,并把它泄『露』给萧琢。 回红闻馆的路上,我恰好遇到了师兄,那时他好像才从刑部回来,见到他,我首先问候:“师兄。” 师兄站住脚步,淡淡地嗯了一声。 从甘州回来,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师兄就开始变得沉默,虽然对我和师妹,还算温和,并没有什么喊打喊杀,甚至,还会关心照顾我们,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就像他说的,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师父的死,我们也忘不掉,这件事,就像被刀劈开的一块裂锦,一道鸿沟,永远地横在我们中间,我们永远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笑着闹着,把彼此当作生命中相依亲近的人。 他问我:“你为何还没有回红闻馆?” 说着,看了看我身后的方向,又道:“这条街通向皇长孙府,可是殿下找你有何事情?” 他肯主动问起萧琢找我的事,说明还是在意我的安危,并不像表面那么淡定,我嗯了一声,回答:“刚才殿下诏我过去,问了些话?” “什么话?” 师兄微微皱眉,担心的神情更显,不过,片刻后,他好像又意识到什么,才又渐渐恢复了冷静,道:“想必是为陈兄的事吧。” “没有。” 我否定道:“殿下问我,既是萧昙,明明回来了,为何不找他,没有告诉他我还活着。” 我的话,让师兄的表情凝固片刻,随后,略带惊恐地道:“他为何会知道你的事?” 师兄的反应,让我有些诧异,反问道:“这件事,师兄不知道么?”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样问,与直接指控师兄出卖我有何区别? 果然,听此,师兄黯然道:“你怀疑我?” “没有。” 我连忙道:“师兄,我绝不会怀疑你,只是有些想不通,到底会是谁知晓那些事。” 可为时已晚,又见师兄低下头,『露』出更加苦涩的神情,他淡淡道:“绯然,时至如今,我还能怪你些什么,要说怀疑,我先前也怀疑过你,虽然我所怀疑的事情都是真的,但确实,作为师兄,没有对你做到完全的信任。” “我曾对你说过,不要说谎,不要自以为是去试探别人,可连我自己都没有做到。” 师兄的话,令我无言以对,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没有面目,再去向他辩解些什么。 我本就对他有愧,做了最伤害他的事情,可师兄宽怀大度,宁可自己内心忍受折磨,也原谅了我,而我,却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怀疑,破坏了我们之间的信任。 他是那样的在意我的安危,当初发现法华寺婴儿的时候,未免我莽撞触怒到王上,宁可自己来承受恶果,也不要我冒一点风险。 这样的他,岂会出卖我? 虽然以萧琢的『性』情,和我作为萧昙的经历,即便被他知道我就是萧昙,也不会对我做些什么,但师兄肯定懂,那个身份,那些过往,对我来说有多沉重,他又岂会再说给别人听? 我很想向他道歉,却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无比地痛恨着自己的谨慎和多疑。 到底谁会背叛我,谁会伤害我,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所以,我到底在怕些什么? 为何总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伤害到身边最在意的那些人?箴言是这样,师兄也是这样,一次次,一遍遍,近于『逼』迫地让自己站在人前,不再伪装躲藏,结果下意识的选择还是如此。 失去箴言的代价,还不够么? 被师兄斥责的教训,还不深么? 为何总是这样,我,到底在怕些什么? “绯然,我现在明白,你在怕些什么了,你说你离开盛京的时候,只有四岁,却拥有很多大人的记忆和思维,以前我也觉得是这样,可我现在却觉得,你现在跟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长大了,长高了,却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全家被杀的小孩子,你说你离开王府,离开盛京,可我却觉得,时至如今,你还站在那片尸山血海中,没有出来过。” 他的面容沉痛,眼眸中透着泪光,却又被强行憋了回去,接着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么?” “我很恨我自己,没有早点发现这件事,让你一直生活在恐惧里,也恨我自己,曾因此事一味地责备过你,更恨我自己,现在明知道如此,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把你拉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哽咽,像是一座高山,一片轻羽,压着我躁动不安的心,却又小心翼翼地抚慰:“绯然,二十年了,当年死去的人都已经死了,现在是白天,不是那个黑夜,我们站在街上,不是那座王府里,你看我们周围,全是人,他们即便从我们身边走过,也不会伤害我们,你完全可以在他们面前做你自己,不用在意在他们眼中的你是谁。” “可能我这样说,还是在勉强你吧,我知道,一时之间让你改变很难,但,若是有机会的话,就别站在原地,尝试着走出来,看一看我们,看一看其他人,人,可以把往事埋在心里,可是,不要把自己关在往事里。” 尽管我怀疑他,伤害他,师兄还是如此宽容地理解我,没有与我计较。 我更加惭愧,很想向他致歉,却见师兄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了。 我没有叫他,站在街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回过身,朝着红闻馆的方向行去。 回到馆中,却被下人告知薛大人找我,让我从皇长孙府回来时,去见他一趟。 今日舟车劳顿,本就疲乏,先是被萧琢叫去,又与师兄发生误会,我现在可谓身心俱疲。 没有办法,只能听从薛大人的吩咐,来他的院落中找他,却见他站在屋中正在收拾东西。 “大人,这……” 我站在门边,看着他一副将要‘打道回府’‘告老还乡’的模样,有些怔怔然。 房中的东西很多,可是收拾的只有他一个,连个下人都没有叫。 他见到我,回过身,由于现在年事已高,动作迟钝,转身看我的时候,不知为何,望着他的身影,我的心中突然一酸。 “你回来了。” 他向我招手,又开始收拾东西:“我要走了,这些东西拿不动,都留给你吧。” 说着,拿出一卷画轴,展开看着道:“这幅画,是你师父喜欢的,当时他向我讨,用再好的宝贝拿来跟我换,我都没要,现在留给你,这画名贵着呢,花了我半年的俸禄,你可仔细着点儿,别给我烧了,你这孩子,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闹完你师父又跑来这里累我……” 他将画塞到我怀中,又拿出一个锦盒,锦盒里面是一对木雕的画眉鸟。 雕工拙劣,并不是很好,被我偶然看到,当时觉着有趣,又见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便向他问是否可以给我,但我不过是走近看看,就被他拿着戒尺追到门口,敲了好几下头,搞得我好几天见到他都是远远地躲开。 “这个东西……” 他回想了一阵儿,道:“好像是我年轻的时候,闲着没事雕的吧,好看么,也不怎么好看,你这小子眼光不好……可即便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能说要就给了,你师父啊,就是对你们太骄纵了,一点都不知道怎么教训孩子。” 从来到红闻馆开始,他对我就诸多挑剔,言行举止,连我走路的仪态好不好,都要被他教训一遍,我以前,与他并不相熟,只知道他是师父的故友,所以卖了他几分面子,现在想想,他会对我如此,只是将我当成自家的孩子。 不一会儿,我的怀中,就被他塞了很多东西,兜都兜不住,七零八落地将要往下掉。 我心里难受,道:“大人,为何要走?” 他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道:“老了,不中用了,也该走了。” 像薛大人如此年纪,确实不大适合再在朝中忙碌,朝廷把他派到红闻馆中管制着我们,整天大人带小孩一样,也是想给他一个闲职。 还是忍不住追问:“为何如此突然?” 我发现,自己好像习惯了他的管教,突然得知他要离开,竟有些隐隐地舍不得。 他沉默片刻,才回答:“殿下是在舍不得老臣么?” 他的话,令我怔了怔,又见他看向我,道:“你可是疑『惑』,我为何会知道你的身份?” 我没有回答,有些戒备地望着他,又见他一笑,回过头自顾收拾东西道:“你师父那个人啊,别看总是咋咋呼呼的,其实总爱跟人絮叨,有年,他写信给我,说自己收了一个聪明的小徒弟,正考虑要不要教他术法,结果不到半个月,又给我寄信,说自己后悔了,他的一生,就是被术法毁了,如今王上不喜术士,为了你能平安度过此生,还是只教你读书就好。” “殿下,虽然他做过许多错事,不算是个好人,但对你,却是真真切切地关心过的。”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2章坦白疑惑(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3章 坦白疑惑(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薛大人能够猜出我的身份,原因很简单。 因为师父曾与他说过,未免我此生被术法所累,发生什么危险,不会将他的术法教给我。 所以,从我来到盛京开始,他就已经起疑。 后来,师兄假扮师父的鬼魂在红闻馆中惊吓我和师妹,他就猜出师父已经遭逢不测,也是在那时,他忽然想明白我到底是谁。 身负高深的术法,却又有可能杀死师父的,除了二十年前在盛京景王府中失踪的萧昙,他找不出第二个人还能符合条件。 现在这个情况,让我想到师兄以前说过的话,你以为糊弄了别人,其实阴差阳错,糊弄的只有自己,最初来到盛京的时候,我以为瞒过了师兄,瞒过了所有人,却不曾想到,他们竟然全都知道,只有我才是被隐瞒的那一个。 我的心里不大好受,因为薛大人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话。 那时,我和刘伯舟等人把他送到门口,他们都停在红闻馆的门前,而我,却跟着前来接送薛大人的马车,走出了很远。 站在街角的柳树下,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还年轻,将要定会大有作为,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今后,都要好好地活着啊。” 今日真是奇怪,萧琢告诉我要好好活着,如今,连薛大人都要说同样的话。 我低下头,答了一声:“是。” 他看了我片刻,又开口:“你是一个好孩子,虽然之前极少相处过,但从你师父的信件中,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师父将你视为亲子,我也就把你当作自家孩子看待了,有几句话,临行之前,还是不免唠叨你几句……” 顿了顿,又道:“凡事切莫执着太过,很多事情,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了,不必非要掀个底朝天,查个清清楚楚,要知道,一个谜团背后是真相,但真相背后,却有可能是创伤。” 我怔了怔,又向他拱手道:“是。” 送完薛大人回来,晚上,我坐在凉亭里出神,想着师父和师兄的事情,又想着薛大人临行前的关怀和嘱咐,不知为何,心中竟渐渐凄楚了起来,一个人坐在栏杆上掉眼泪。 许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过头,却见来人是林素闻,又连忙避开他的视线。 没好气地道:“你看什么?” 林素闻没吭声,我又道:“我是被风沙『迷』了眼睛,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他仍是无言。 不过,我也早就习惯了。 “今日,皇长孙殿下找我,他已知道我是萧昙的事。” 林素闻站在我旁边,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我微微苦笑:“是薛大人告诉他的,我是后来才知道,但是早先在街上,碰巧遇到师兄,误解是他泄『露』了这件事。” 听此,林素闻把视线收了回去,仍是无语。 “林素闻,你是怎么想的?” 他沉默片刻,才迟迟道:“什么?” “关于我是萧昙的事。” 他是林家的少主人,而我也算是顾家的少主人,与沈银尘不同,我们两个,从出生时起,就注定是对立的。 若是不曾发生二十年前的事,他和我现在,应该旗鼓相当,争赢竞胜,将彼此视为站在人生对面的对手。 可我却突然失踪,在他的人生中空缺了二十年,现在又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的身边。 林素闻缓缓道:“我认识你时,你是顾绯然,现在依然是顾绯然,至于那个萧昙……” 他顿了顿:“我不认识。” 听此回答,我哭笑不得,却有些莫名安慰。 我在担心什么呢? 那些假设,若要成立的前提,是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没有发生,可确实已经发生了,再假设都只是庸人自扰的空想而已。 我们之间,没有相互对立,也没有将彼此视为仇敌,第一次相见,是在碧海『潮』生阁的月夜下,那时他身负墨池,披着星光和月『色』而来,再次相见,是在红闻馆的昙花丛中,尽管后来发生的事啼笑皆非,但最终,我们成了朋友。 “今日,萧琢和师兄跟我说了很多话,薛大人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并没有原先想的那么糟糕,至少,有许多人在关心我,他们都想让我好好地活着。” 可师父还是死了,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他对我的好,却又不能说自己是错,或许,有些感情就是这样,让人爱恨两难说。 林素闻静默片刻,伸出手,似乎想『摸』我的头,本是出于安慰,但他的举动太僵硬,做出来的样子太奇怪,我也明白的太迟。 觉察到他的动静,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正好看到他的手掌向我脸上贴来,我往后一仰,准备避开,却忘了自己现在坐在凉亭的栏杆上,整个人朝着下面的池塘栽了下去。 如今是深秋,池塘并不深,想要站起时,又滑了几跤,在水里扑腾几下,沾了一身的泥。 我站在下面,没好气道:“你做什么?” 林素闻的手还僵在半空,闻言,连忙收了回去,生怕我知道他刚才是想安慰我似的。 我扯开头上的荷叶梗子,道:“你知不知道,『摸』头是安慰小孩子的行为,我又不小了。” 林素闻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神淡然无波,也没有说话。 我看了看池塘距离凉亭的高度,爬不上去,只能绕远道朝着池塘岸边走,塘中淤泥很深,其中还伴着荷梗和杂草,走起来像是拴着十七八个沙袋似的,跌跌撞撞,险些又摔了几跤。 到达目的地,林素闻已经站在那里,我向他伸出手,他垂眸望着,有些犹豫。 林家少主向来干净的很,一身衣服连个污点都没有,更别说,让他去拉满是淤泥的手了。 看出他的迟疑,我叹了口气,弯下身将手在水里涮干净,他这才肯伸尊手,把我拉上去。 在岸边站定,我首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才看向林素闻不满道:“你有没有发现,每次遇到你,我都要倒霉?” 林素闻面无表情道:“那是因为……” 他的语气清冷,却难掩揶揄,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嫩:“你每次倒霉时,我都在。” 害我落水,却连个道歉都没有说,我哈了一声,回敬道:“那看来是我们八字不合。” 林素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不愿与我那么无聊计较地转过身,朝着我们的房间走去。 从甘州返京,师妹也跟着回来了,她现在仍住在我的房间,而我还得和林素闻挤在一起。 见他想走,我喊道:“喂,你别走啊你!” 从后面追着他,对着他的背影嚷嚷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显你腿长啊!” 然而,林素闻走进屋,却转身将房门关了。 我推了推,没有推动,只能拍着门喊:“喂,你给我把门打开,我还得进去换衣服呢!” 拍了很多下,才听里面迟迟地回复了一句:“洗干净,再进来。” “喂,你不要这么过分行不行?外面只有一个院子,你让我上哪儿洗去?” 然而,此种控诉全被林素闻忽略过去了。 在门口站了片刻,见他仍是不肯开门,我没有办法,只能去天井边找水,忍着凉将身上的淤泥冲洗干净,才又折返回去。 站在门口:“林素闻,我已经洗干净了,这下可以让我进去了吧?” 说着,打了一个喷嚏:“快点啊,外面冷死了,我若是病了,可要赖着你赔我医『药』钱。” 呼啦一声,林素闻把房门打开,与此同时,师妹也把门打开了,兴许觉着我们吵,又见我浑身狼狈,野人一般的造型,脸『色』不大好看。 我立即向她告状道:“林素闻欺负我!” 以师妹对我的维护,知道是林素闻把我搞成这副样子,肯定要找他算账,而据我观察,林素闻看似无所畏惧,其实最怕姑娘纠缠他。 不料,师妹无语地看了我片刻,道:“师兄,不是以你死我活,我捅我一刀我给你一剑,你折断我的胳膊,我打断你的腿为目的的吵架都是耍流氓,像你们这样,吵架吵不过几刻钟又要和好的,更是流氓中的流氓。” 她侧了侧身,指着自己的房间道:“我房里现在就有刀,你们要不先比划比划?” 见我不动,林素闻也没动,她沉着脸,愤愤道:“既然不动手,那就去睡觉,你们不困,我还困呢,别再吵了!” “……” 听她走进房中,啪的一声把门关上,由于带着怒气,关门的声音把我吓得一抖。 站在原地,被她莫名的怒气冲的莫名其妙,但纵有不满,也不敢向师妹撒气,只能看向林素闻,低低地抱怨:“都怪你!” 林素闻看着师妹离开的方向,看来刚才的那番豪言壮语,也成功地把他威慑到。 闻言,他收回目光,看向我,面无表情,却伸出手,好像又想把房门关上,我眼疾手快,连忙挡住,趁他不备,赶紧溜进屋里。 一边打着喷嚏,一边道:“我告诉你,我明天若是真的病了,一定会找你,我要看最贵的大夫,吃最贵的『药』,你等着给我赔钱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3章坦白疑惑(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4章 坦白疑惑(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薛大人辞官回乡,红闻馆一时间群龙无首,按萧琢的意思,想让我暂且代着他的位置,我觉着麻烦,却又不好推辞。 正堂中,我用手帕捂着脸,打了一个喷嚏,看向林素闻抱怨道:“都怪你,昨晚让你开门不给我开,现在好了吧?” 林素闻绷着一张俊脸,坐在对面,像是雕塑一样,片刻,也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喷嚏。 不过,相比我的惨相,林少主即便打喷嚏,也是极为好看的,一点都没损他们家的形象。 把我关在外面,害我冻出病来,自己又被传染,这是不是就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刘伯舟进来时,见到这副景象,很是吃惊,毕竟我中招也就算了,连林素闻也跟着遭殃,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万年难见的头一回。 他来到堂中,向我施礼道:“顾大人。” 我嗯了一声,将手帕放在桌子上,向他问:“今日城中,可发生什么要紧的事?” “要紧事倒是没有,不过徐大人那里,倒是传来两件棘手的问题,想请大人指点一二。” 我疑『惑』地哦了一声,又听他道:“第一件事,先前盛京城南,有一个猎户被妖怪咬伤了手臂,不管徐大人他怎么施术净化,都无法解开妖毒,他委托下官问您,该如何做才能彻底解毒,并且保住那个猎户的手臂。” 我想了一下,道:“施术净化都无法解开,只怕是那猎户中毒日久,妖毒已经侵入筋骨,你让他找一条黑狗,取其血,让猎户将手臂浸泡其中一刻钟,然后再用甘『露』寺后院古井里的水每天冲洗三次,直到妖毒彻底根除为止。” 刘伯舟道了一声是,又道:“第二件事,京中有户姓阮的人家,女儿在出嫁路上,不慎落水身亡,那家的老夫人痛失爱女,整日哭闹,有好几次,甚至穿着女儿的绣鞋衣饰,模仿女儿的口吻与家人说话……我等虽觉着应该不是被鬼魂附体,但这实在是……” 我叹了口气:“即不是被鬼魂附体,大致是老人家伤心过度,得了癔症吧。” 想了想,又道:“此事与魑魅魍魉无关,我等也爱莫能助,心里的结,唯有自己能解,让家人多劝慰着,再服些安神的汤『药』吧。” 刘伯舟黯然道:“连大人也没有法子么?” 我不由苦笑:“我非神非仙,也不是大夫,岂能万事皆知?况且红闻馆只是驱除邪祟的地方,你们出去做事时,也当明白,做不到的事,就要与人家言明,千万不要一时好心全都揽下,否则不但会拖慢我们做事的进程,还会耽误人家进行正确的救治,此为好心办坏事。” 刘伯舟称是,再道:“最后一件事……” “大人可还记得以前有位贾大人家的儿子,爬上树不肯下来,说自己被猴子精附体了?” 我点了点头,又见他唉声叹气,颇为苦恼:“下官当时就跟贾大人说了,他们家的儿子根本没病,也没被猴子精附体,大致是不想去学堂,故意装的吧,可他们家就是不信,近日学堂开课,那位小公子的『毛』病又犯了……” 我端起玉笛,拿在手心里敲了敲,问:“逃课的方法有千百种,为何偏偏缠上了我们?” 刘伯舟道:“听人说,那位小公子平素就喜欢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整天嚷嚷着修仙练道什么的,下官想,他可能是想做术士吧。” 我颇为意外地哦了一声,又道:“这是好事啊,如今术士稀少,若真是一颗好苗子,好生栽培就是,倒也是我们修行界的福气。” 刘伯舟苦着脸:“大人,您就别再开玩笑了,他们贾家,八代单传,就指着这一个儿子延续门楣香火呢,不可能同意他修习术法的。” 我托着腮,不满道:“当术士又不是当和尚,也可以娶妻生子的,为何不同意?” 刘伯舟唉声叹气,我明白他的意思,若此事放在前朝端国,天政院还在的时候,家中子嗣能有此心意,爹娘说不定还会高兴,但现在是盛梁,术士在王上那里是不招待见的,即便有了红闻馆,可以再入仕途,也注定走不远的。 他又道:“那位小公子也没什么资质,大人知道,若要修习术法,必须是精神力和专注力极度集中的人,下官已经看过了,诸如此类,他比一般人还稍差一些,不是修术的材料。” “这样……” 我的玉笛放在唇上敲了敲,有些失望,原本听了林素闻的话,我还想着要收一名弟子的。 只能道:“你就直接告诉他,他没有资质,即便我们愿意收他,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下官已经说了。” 刘伯舟更是叹气:“可他不相信,非要坚持,他们家的人也不信他是装的,只当他真是被猴子精附了体,每次都要找我,老实说,现在我们馆里的人,见到贾家的人都要绕远躲。” “还有这事?” 我不由笑了笑,又道:“你且去告诉贾大人,他家儿子确实被猴子精附了体,我记得他们贾家西院有一座碎石堆砌的假山,让那小子每次犯病时,就把假山从西院搬到东院,再从东院搬到西院,直到猴子精自行离去为止。” “这样不太好吧……” 刘伯舟有些犹豫:“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那没办法了。”我摊了摊手,无奈道:“你就等着被贾家的人缠着,陪他们家少爷演戏吧,兴许演个十七八年,那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成家,打消修术的念头,你就解脱了。” 刘伯舟立即道:“下官这就去贾家!” 他转过身,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向我和林素闻道:“大人和林公子好像都得了伤寒,不如叫下人请大夫来看看吧?” 林素闻绷着一张脸,冷冷道:“我没病!” 说着,却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一个喷嚏。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他看了看我,我举目望天,权当自己没看见,又见他瞥眼看向刘伯舟,一副想要把人灭口的架势。 刘伯舟吓得一抖,求救似的看向我,我冲他笑了笑,挥手道:“你先去吧。” 待刘伯舟离开,我掀了掀衣摆,站起来道:“林公子,鉴于你昨天锁门把我关在外面,害我生病的恶劣行为,现在,本公子让你陪我去看大夫,顺便把看大夫和抓『药』的钱付了。” 林素闻看向我,面无表情,也没动,我立即炸『毛』:“怎么,你想耍赖,不想负责啊!” 他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我连忙拦住他,摆出流氓讹钱的架势:“反正我不管,我生病都是你害的,你得陪我去看大夫,还得付医『药』钱。” 他不理我,尝试突破几下,都没把我甩掉,最终冷着脸,不情不愿地放弃了抵抗。 盛京城的大街上,我坐在江大夫的对面,林素闻站在我的旁边,被恶霸『逼』婚的小姑娘似的,怨气冲天,寒意『逼』人。 老大夫给我号完脉,『摸』了『摸』山羊胡须,随后看向林素闻:“这位公子……” 林素闻深刻地看了他一眼。 老大夫立即改口道:“这位公子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真是身体康健,令人佩服佩服。” 随后又趁林素闻不注意,压低声音,飞速地对我道:“一样症状,『药』拿两份。” 我忍着笑,瞥眼看向林素闻,见他已经沉着脸,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这时,一个小『药』童走过来,问:“师父,秦家的『药』钱已经好些天没结了,这……” 老大夫叹了口气,向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秦老太太前些天刚过世,他一个孩子,也挺可怜的,『药』钱,就免了吧。” 我怔了怔,追问:“秦老太太是哪个,他们家是不是有个孙儿叫秦拓?” 老大夫惊讶道:“公子竟然认识他们?” 随后,又叹了口气:“说起他们家,也真是可怜,就剩下祖孙两个相依为命,现在老人家也走了,只剩下一个孩子……” 我随口敷衍道:“以前吃过他们家汤圆。” 片刻,取下腰间的荷包,怕不够,又把玉佩摘下来道:“大夫行医购『药』也不容易,他们家的『药』钱,我这边垫付了吧,剩下的,等他下次来医馆的时候,请交给他,就说……是一位故人曾经蒙受他们家的恩情,这些算作报恩。” 老大夫看了看我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我,最终接下来,道了一声:“多谢。” 我浑浑噩噩起身,跟着『药』童去取『药』,从医馆出来,在回红闻馆的路上,不知不觉竟绕了远路,来到秦拓以前跟祖母卖汤圆的地方。 望着已经封摊的空地,和街上的寥寥几人,不知为何,心里堵堵的,有些生疼。 林素闻站在旁边,淡淡道:“生死有命。” 我看向他,笑了笑:“我知道。” 虽是如此,我原以为,上次帮他们祛除了邪祟,秦老太就能多活些时日的,却没想到…… “要去看看么?” 我想了片刻,最终摇头道:“算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4章坦白疑惑(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5章 坦白疑惑(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是每个术士都应当谨记的事。 所谓术士,与很多职业大不相同,在世人眼中,我们就像仙神,可以为他们斩除邪祟,好像无所不能,因此对我们产生很多不切实际的希冀,甚至希望我们能够左右天命生死,可惜,诚然,我们并不是仙神,更无法左右生死。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个,每天都会有生老病死,若是将他们的痛苦困厄全都压在自己身上,又是一件多么累的事情? 即便好心助人,也该量力而行,旁人就是旁人,一味地对他人感同身受,只会折磨自己。 我不愿去见秦拓,其实也是不敢,因为知道,一旦见了,只怕心中又要生出愧疚和心酸。 回到红闻馆,将『药』包交给厨房的下人,吩咐他们按照『药』方一式两份,给我和林素闻煎『药』。 这事说起来倒也奇怪,以林素闻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肯看大夫。 不过想想,他那么好面子,整天端着身段,在甘州,宁可淋雨,也不愿失态,使用御风神行的术法,都快累趴下了,却还是保持着外表的体面,想必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生病吧。 『药』碗端上来,林素闻看了看盏盘中的两碗『药』,顿时明白了什么,转过身,无声地拒绝它。 我真是够了! 明明是他和我赌气,害我得了病,现在却要像哄小孩子一样带他看大夫,还要哄他喝『药』! 我喊他:“林素闻。” 林素闻看向我,颇有些警惕戒备的味道,我又道:“是你害我得了病,现在替我试『药』。” 他不动,也没说话,我立即摆出问罪的架势:“怎么,你不想负责啊?” 林素闻面无表情,半晌:“你没味觉吧?” “……” 我被他堵了一下,顿时心虚,又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又不是因为怕『药』苦……” 绞尽脑汁,灵光一现,终于找出借口道:“你看我得罪那么多人,万一被下毒怎么办?” 对上林素闻无动于衷的眼神,我终于败下阵来,双手托着下颌:“好吧好吧,你就看在那些下人熬『药』不容易,我又如此煞费苦心哄你的份上,勉强喝一点吧,就一点,一点点……” 林素闻对视着我,片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将碗放回桌子上,却又背过身,不看我。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看了看碗,又看了看他的背影,总觉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素闻?” 坐在座位上,探出头,喊了他一声。 林素闻却不理我,避开身,转到另一边。 我从另一边探出头,望着他:“生气了?” 他默然片刻,回答:“没有。” “这是为何?” 我又看了被他喝完的『药』碗一眼,翘起二郎腿,端起自己的那碗慢慢喝:“以前叫你做什么,你都不肯理我,我让你往东,你就偏要往西,今日怎么却如此听话,不跟我对着做了?” 林素闻没好气看向我,道:“是你太吵。” 随后,朝着我们房间的方向,迈步走开了。 晚上,因为起烧的缘故,我做了一夜噩梦。 首先梦到自己行走在沙漠里,口很渴,可惜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水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片仙人掌,正打算咬开汲取里面的水分时,一张嘴却咬不动,用力一掰,里面却是空的。 躺在滚烫的沙子上,望着头顶高悬着的太阳,我想,在晒成鱼干之前,能下场雨就好了。 『迷』蒙之间,周围的情景渐渐转变,光线好像暗淡了下来,耳边隐隐地响起了下雨的声音。 这是一个内室,金兽铜炉中袅袅燃起了销沉香,淡金『色』的屏风上,描绘着雪白的羽仙花。 一个孩童躺在屏风里面。 我知道,他是林素闻,这不是我第一次进入他的梦境,也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小时候。 所以,见到他,很快就明白,这是共梦之术,不是我梦到了他,而是他梦到自己的过去。 他好像生了病,身边却没有人照顾他,华丽却很空旷的房间内,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外面传来有人跌倒的声音,好像是个女人,他睁开眼睛,强撑着身体站起,打开门出去。 一个衣着凌『乱』的『妇』人摔倒在地上,她看起来像个疯子,长发散『乱』,虽戴着华丽贵重的簪饰,可却歪歪斜斜的,全身都被淋透了,却趴在雨中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藿香,紫锥花,车前草,这个是……闻儿怕苦,要记得加一块蜜饯啊……” 我记得,以前沈银尘曾经说过,林素闻的母亲是个术士,却没想到,对于医术也有研究。 虽已变得疯疯癫癫,可对以前的所学,以及林素闻的这些小习惯,显然还是记得很清楚。 林素闻在门口站了片刻,走出去,跪倒在那个『妇』人的面前,捉住了她正在捡拾东西的手。 雨,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低下头,艰涩的声音问:“你是如何出来的?” 『妇』人抬起头,望着他,我不知道是在雨中光线模糊,还是林素闻已经记不得母亲的样子,她在我的眼中,容貌始终是看不清楚的,可是望着大致的身形和轮廓,却又觉着,她若没疯,一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林素闻的相貌,和他的母亲应该很相似。 片刻,他又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妇』人却不回答,望着他,将手中的东西,捧到林素闻面前,献宝似的咧开嘴,对着他笑。 下一刻,林素闻抱住她,深深地埋下了头。 『妇』人的身上满是泥泞,身上有伤,沾着细碎的石子,看来是冒着大雨刚从山上采『药』下来。 我想,我开始明白林素闻为何不愿让人知道自己身体有恙,即便难受也不吃『药』的原因了。 沈银尘说,林夫人自多年前就陷入疯癫,林家的人将她视为耻辱,经常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来,所以,林素闻见到她,首先问出的就是那句‘你是如何出来的’。 沈银尘又说,林家的人不许林素闻看望接近母亲,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与母亲分开,想来,他的住处,林夫人也是不曾知晓的,所以,后来,他又问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世人常说母亲连心,即便已经痴呆疯傻的人,对于病中的儿子,还是牵挂着吧。 这样的情景,倒是引起我的一些共情,犹记得当初我生病,『迷』蒙之间,也曾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我滚烫的额头,当时不知道是谁,但后来,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母亲吧。 可惜,我明白的太迟。 以前总觉着她不曾在意我,不曾爱过我。 心中凄然时,周围的场景又渐渐转变,换成了一座庭院,此时的天上,正下着雪。 林素闻站在院中。 此时的他,才不过十一二岁,看起来已经很俊秀绝艳了,穿着一身素衣,头上戴着镶玉的抹额,跟他认识那么久,倒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华丽的装扮,很符合他林家少主的身份。 雪,静静地飘着。 南方的雪,与北方不同,湿润,轻柔,彼此粘连在一起,落在空中,如漫天飞舞的羽『毛』。 他的墨发上,身上,全都落着雪,却仍是站在那里,而在对面,是一个亮着灯火的房间。 按照年龄来推测,此时,林夫人已经死去好几年了,所以,他不敢走进那个房间,在那个房间里,也没有他想见的人。 片刻,房间里的灯火突然熄灭,四周陷入冰冷和黑暗,他抬起头,神情也跟着焦急起来。 仿佛意识到什么,猛一转过身,对着身后空寂的黑夜,匆忙地寻找:“母亲,母亲……” 和上次缠梦所见不同,这次的他,不再是七八岁的孩童,不再是浑身血污的狼狈模样,周围也没有肆意掠过的妖祟黑影,庭院中,只有他一人,面对着铺天盖地的喊声—— “闻儿,快跑……” 女子凄厉惨烈的声音,依然响彻云空,如一道道魔咒,将他牢牢地锁在里面。 林素闻突然意识到什么,终于不再寻找,而是愣愣地望着前方的位置,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鲜血蔓延,染红了他脚下的雪地,充满了他梦境的颜『色』。 我睁开眼睛,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侧头看向林素闻,他在不远处的小榻上合衣睡着。 起身,走到桌边,灌了两大杯茶水,才让自己定下心来,转手又给林素闻倒了一杯。 站在床边,望着他,此时,他微微皱眉,还没从梦魇中清醒过来,正在我犹豫要不要把他叫醒时,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种仇视的,冰冷的眼神,但下一刻,看清我是谁,眼神又渐渐柔和了下来。 我弯了弯唇,将杯子递给他:“喝水么?” 林素闻坐起来,没有说话,却将脸偏到了别处,我道:“不喝算了。” 正转身要走,却又被他叫住,他沉默一下,向我侧过手,道:“拿来。” 我默默叹了口气,暗道一声‘死鸭子嘴硬’,将杯子递给他,见他喝水,又抬手去试他的额头,道:“烧已经退了。” 林素闻却拂下我的手,将杯子递还给我,仍是坚持道:“我没病!” “好好好……” 我将杯子接下来,又道:“你没病,是我病了,是我想借你的额头试我的手,行了吧?” 他不说话,我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想了片刻道:“林素闻,明天……跟我出去一趟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5章坦白疑惑(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6章 中秋佳节(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时近中秋,作为晚辈,理应备礼问候长辈。 可傅家那个地方,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去。 不久前,被师兄发现弑杀师父的事,回到盛京,又因为萧琢揭『露』我的身份而怀疑师兄。 我现在,确实没有脸面再去见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一点点我们的关系。 第二日,和林素闻出去逛街,首先去的就是糕点铺子,依稀记得,傅伯母很喜欢那里的杏仁酥,又因念着将到中秋,所以,让掌柜的给我挑了一些,放在食盒中,准备带去给师兄。 站在傅家门口不远处的垂杨柳下,望着那扇大门磨磨蹭蹭,始终没有勇气抬脚走过去。 师兄现在还在生气么? 只怕没有吧。 他那个人,向来宽厚,即便我伤害他,怀疑他,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原谅我。 但他原谅我,和我有没有面目去见他是两回事,明知道师兄大度,却仗着他的大度,对自己所做之事无所愧疚的话,这是一种可耻。 林素闻站在我的旁边,一直静静地,完全没有因为我的犹豫和磨蹭,心生不耐烦地催促。 在门口站了很久,却见府中有人走出来,正是傅府的管家,我连忙迎上去,向他施了礼。 又向他说道:“时近中秋,本应亲自过府拜望两位长辈,可惜红闻馆中杂事缠身,还请管家将这份薄礼,代为交给师兄。” 管家看了看我手中的食盒,道:“昨日夫人还跟老爷说,中秋那天,要邀请顾公子和叶姑娘来府中过节,这几天一直吩咐我们要准备你们喜欢的吃食,老爷和夫人今日就在府中,公子……还是亲自将这东西交给他们比较好。” 我知道傅伯母对我很好,一直拿我当作亲生的儿子看待,但我很怕,会在府中遇到师兄。 所以道:“今日一同前来的,还有红闻馆的同僚,我们待会儿还有些事,不好耽误他。” 这也是让林素闻陪着我的原因,若是被邀请入府不好推辞的话,就把他搬出来当作理由。 顿了顿,又拱手道:“今日行踪匆忙,改日一定登门,向两位长辈致歉。” 管家无奈,最终道:“但不知中秋那天,公子与叶姑娘可有闲暇来府?” “夫人并不知道你们近日的行程,还以为中秋那天,一定可以入府一起过节的。” 听此,我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个……此事我也不确定,届时定会先派人知会一声。” 管家将食盒接下,道:“也只好如此了。” 告别管家,转过身,见林素闻还在那棵垂杨柳树下等着我,我走过去,问:“适逢过节,你都不给家里捎点东西,或者问候一声么?” “……” 林素闻无言,我也知道他的习惯,不喜欢回答无关紧要的话题,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带着他,转过身,朝着大街上走,良久,才迟迟地听他说了一句:“林家,不过节。” 我回头看他,见林素闻的神情淡淡的,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恍惚,忽然想起沈银尘以前说过,他幼时曾与林家的少年们出去游玩,当时大家都理所当然地把林素闻排除在外,被问原因时,也是回答林素闻从来不与他们一起的。 我不知道,林素闻口中的‘林家不过节’,是林家所有人不过节,还是那些人在过节的时候,却以为他不过节,所以将他一个人忽略,却总觉着,不论哪一种,林家的人都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他的从前,也一直生活得很孤独。 于是,走回去,往他身上蹭了蹭,问:“哎,你今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节?” 林素闻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随后,完全看不下去地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被他忽视,我不是滋味地扯了扯唇,耐着『性』子道:“林公子,求你跟我一起过节。” 林素闻这才看向我,默了片刻:“无聊。” 见他抬步离开,我从后面追他:“哎哎哎,到底要不要一起过节,你倒是回应一句啊。” 林素闻答:“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能一起过就一起过,不能过就拉倒,你自己的心意自己都不清楚么?” 见他不回答,我又追着问:“那你到底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过节啊?” 林素闻默了默:“并不想。” “为什么?” 我很不解:“我师兄师妹都是很好相处的,我们没嫌弃你就算了,你还……” 话还没说完,他却来了一句:“你太吵。” “……” 好吧,原来嫌弃的人是我。 我叹了口气,反应过来,又向他炸『毛』道:“哎,你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时候吵到你了?” 周围的人循着声音全都看向我,我意识到什么,连忙住嘴,追上林素闻跑过去,低低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哭着求我!” 回到红闻馆,却听说师兄来找过我。 报事的大人说,那时,师兄站在红闻馆门前来回徘徊,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见馆中有人出来,得知我不在,把食盒交给他们,就推脱说自己有事,匆匆离开了。 想到我在傅家的种种,不由苦笑,从同僚手中把食盒接下,回到院中打开,却也是点心。 “师兄,你和大师兄吵架了么?” 师妹捏起月饼,咬了一口,师兄向来知道我们的口味,所以食盒里面全是我们爱吃的。 可惜我现在失去味觉,即便面对从前喜欢吃的东西,也尝不出任何的味道了。 面对师妹的疑问,我闷闷道:“没有啊。” 师妹切了一声,明显不信:“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你们有什么习惯我不知道?有错就要认,干嘛非得死要面子?究竟是我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重要,还是你们的面子重要?” 我闷声不吭,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我现在还没看清自己的心,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因为那些过往,再次做出刺伤师兄的事。 另外还有一点,我不确定师兄是否真的放下了师父的死,还是勉强忍耐着仇恨,知道责怪我们不对且于事无补,其实心里从未释然过。 我不想勉强他,不想让他痛苦,想给他选择,如果他仍是无法忘怀那些事,还在责怪我,以前的关系和感情,倒还不如早早割断的好。 师兄送的那个食盒,总共分为三层,第一层,摆着的是师妹爱吃的东西,第二层,则完全符合我的口味,将第二层拿开,却见最底下,油纸铺垫的盒子中,躺着一串冰糖葫芦。 一切回到幼年时,师兄第一次见我,那时我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他却不嫌我脏,俯下腰身,『摸』着我的头,递了一串冰糖葫芦给我。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记着的,没有忘记过。 我将它拿在手中,怔怔地出神,却听师妹在一边,好似自己颇不受待见地哎了一声,把属于自己的那碟点心端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叫住她:“师妹……” 顿了顿,将东西收拾放回盒中,才道:“傅伯母询问,我们中秋要不要去他们家过节。” 师妹沉默下来,片刻,苦笑一声:“我现在……师兄觉得,大师兄还愿意见到我么?” “若是不愿。”我看向她,淡淡一笑:“你手里的东西又是什么?” 师妹怔了怔,低头看向手中端着的碟子,才又问:“二师兄会去么?” 我想了片刻,答:“你去我就去。” 师妹斟酌片刻,笑了笑:“那就一起吧。” 她转身离开,又顿住脚步,道:“对了师兄,今日红闻馆外面,有个孩子好像找你的。”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猜疑,却还是问:“什么样的孩子?” 师妹唔了一声,手指抵着下颌道:“高高瘦瘦,十二三岁的样子,看起来挺老实的,得知你不在,他就走了,问他是谁都没告诉我。” 听此,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待师妹离开,我看向林素闻,向他问:“林素闻,你觉着秦拓这个孩子,资质怎么样?” 林素闻不明所以地看向我,随后老实答:“很差。” 顿了顿:“非常差。” “……” 我不由苦笑:“我也知道很差啊,但你知道么,那孩子第一次见到我,居然称呼我为先生,我想,这冥冥之中,应该注定我们有缘。” 闻言,林素闻淡淡道:“既已决定的事,又何必问我?” 我哎了一声,不满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么?又没说一定要收。” 说着,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又连忙道:“我不管,反正是你让我收的啊,如果那孩子真的愿意修习术法,以后这徒弟也有你的一半,我若不在的话,你可要负责教好他。” 林素闻不说话了,良久,叹了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可能帮到每一个人,更不可能改变每个人的命运。” 难得他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却没有一句我爱听的,只能道:“我知道,但既然相识了,知道了他的事,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也有人定胜天,事在人为,你我现在收留他,虽不知道将会对他的人生有何影响,但总比放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无所依靠要好得多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6章中秋佳节(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7章 中秋佳节(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还没去找秦拓,师兄倒先带着他来见我。 红闻馆的凉亭中,我跪坐在茶案边,抬手给师兄斟了一杯茶水,却见他看向亭下的秦拓道:“这孩子叫秦拓,你应该认得的,不久之前,其祖母不幸病逝,他在生活上无所依靠,我问他将来打算,他说有意去做一名术士……” 他说着,又试探地看了我一眼,道:“这孩子我也是熟识的,『性』情敦厚,踏实认真,你这里若是有意的话,不妨考虑考虑。” 林素闻站在我的旁边,闻言,我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师兄见此,还当我是犹豫为难,又道:“我也只是听说了这件事,遂来帮他问问而已,你若是没有闲暇,我就去找红闻馆的其他大人,看看他们有没有意愿找徒弟的,收他一个。” “没有没有……” 我连忙道:“你今日不来,我们也是要去找他的,前日在江大夫那里听说了他的事,就已有此打算,就是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看向秦拓,见他站在凉亭底下,虽然木讷了一些,但比一般的同龄孩子却多了几分沉稳。 我道:“修行之事,艰难险苛,你想要入此门道,就要有吃苦的准备,我门下规矩不多,只要不心怀叵测,将来走上歧途,做出伤及无辜的事情就可以了,你若学到一半,觉着劳累困苦,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放你走的。” 秦拓跪下来,叩首道:“是,先生。” 我弯了弯唇,道:“我这儿又不是教你考秀才的学堂,以后别叫我先生,就叫师父吧。” 秦拓又叩了一首:“是,师父。” “听闻你昨日来找过我?” 想到师妹的话,我向他问。 秦拓道了一声是,又道:“昨日前来,是为了归还师父你的东西。” 他取出一枚荷包和玉佩,正是我之前让江大夫代为转交给他的东西。 我看了一眼,问:“是江大夫告诉你的?” 秦拓摇了摇头,又恭敬谨慎地答:“之前师父为祖母看病时,身上佩戴的,就是这枚荷包,而且,弟子家中除了师父和师伯,也鲜少结识京中的富贵人,若是师伯的话……师伯以前经常去看望弟子与祖母,若是他的话,这些东西他自会直接交给弟子,不会让人代劳。” 对此言论,我颇感意外,以前总是觉着他呆呆傻傻的,脑子会跟师兄一样转不过弯,却没想到,小小年纪,心细如此,头脑也很清楚。 不过,若论修行的话,资质确实还是差了点,用林素闻的话来说,就是很差,非常差,我修行那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他资质还差的,想到以前对陆危楼的冷嘲热讽,莫非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第一个收得弟子就是如此资质? 提起他的祖母,我心里到底还是愧疚的:“抱歉,我原以为,能让她撑到今年年底的。” 秦拓的神情难掩悲伤,他们家如今没有别的人,一个孩子要负担起祖母的丧葬之事,想必很不容易,因此,面容间有些苍白和憔悴。 他淡淡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况且,弟子明白,因为师父,祖母少受了许多苦,也因为师父,让弟子与祖母多聚了一些时日。” 他没有沉溺悲伤,现在反倒安慰起我来,不得不说,确实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我望了他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何……会突然想到要当术士?” 秦拓抬眸看向我,不紧不慢地答:“为了能像师父帮助弟子一样,去帮助他人,为了能让这世间少一些可以为人力所能改变的遗憾。” 老实说,我总觉着这孩子的思想觉悟,比我这个当师父的还要好得多。 最终向他道:“那些东西,你先留着吧,你刚入门,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好送你的,那枚玉佩,算作师父送你的入门礼物。” 秦拓迟疑一下,又叩首:“多谢师父。” 看他这老实巴交的样子,我就发愁叹气,总觉着以后自己身边,跟了一个缩小版的师兄。 “我看你这里,也没有空闲的地方,傅家倒是有很多房间……” 师兄说着,向我提议道:“不如以后就让他跟我住吧,我也能替你照顾一些。” 看得出来,师兄很喜欢秦拓,此时说要照顾他,应该不全然是看在我的面子,我懒洋洋地道:“这个你要问他自己愿不愿意,我虽是师父,却也要给他自由,不能替他做出决定。” 见此,师兄只能看向秦拓,秦拓迟疑一下,又向他叩首道:“多谢师伯。” 见他答应,我也转向师兄拱手致谢:“如此,就有劳师兄了。” 师兄摆摆手,果然道:“这孩子,我挺喜欢的,而且,母亲见到他,应该也会很高兴。” 他在宫中还有要是在身,不能在此长久逗留,确定了收徒的事,就领着秦拓回傅家安排他的衣食居住,我把他们送到门口,望着师兄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师兄……” 见他转身看我,才磨磨蹭蹭地道:“昨日的东西,我们都收到了,我和师妹都很喜欢。” 他的身形顿了顿,也对着我一笑,道:“昨日你送去傅家的东西,我们也收到了,母亲也很高兴,说难得你有心,记得她的口味。” “母亲还说……” 他的声音低沉,继续道:“中秋那天,若你和师妹没事的话,就去傅家一起过节吧。” 我拱手道了一声是。 望着他和秦拓走远,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回头想了想,才发现,到最后,我都没有向师兄说出那句抱歉。 师妹今日出去逛街了,据说是为中秋去傅家赴宴做准备,想去添置两身新衣裳,结果从清晨逛到了晚间还不见踪影。 我不免担心,正想着出去寻找时,却听馆中的人偶然提及陆危楼今日回来的事,心想,那丫头八成是去找陆危楼了吧。 虽心有不满,又不好发作,只能折返回来。 陆危楼回京,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自然有林家人,林素闻作为林家的少主,肯定要去见他们,所以,回到我们居住的庭院中,发现不仅师妹不在,连林素闻也不知何时出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凉亭中,想起之前在甘州的种种,又回到房中去找书。 我记得,那时师妹被师兄惊吓到,还以为是师父的鬼魂归来,我本想上前帮她,可是却被一种神秘的术法禁锢住,但在当时的情境中,除了我,还有师兄师妹和陈遇,但他们都没有异常,只有我一个人被术法锁住动弹不得。 这令我想起一些细节。 当初在山洞里,师父将要杀我的时候,动作曾是停滞的,虽然只是一瞬之间,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当时我以为是师父不忍心,可后来,在红闻馆中,宴宴将要刺杀我时,她的动作也和师父一样,莫名停滞过。 如果真有那么一种术法,而且施加这种术法的人是师妹的话,或许,就能解释那天为何她能如此轻易地刺杀师父了。 正在亭中查找着,一个侍女走进来,给我端了杯水,我抬头看去,待看清来人是谁,愣了一下:“你……” 谢毓清,阴山之案中的一个关键人证,我还以为从温家离开后,她早就远走高飞了,却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红闻馆中。 “大人这个表情,是不欢迎我么?” 她嫣然一笑,在我面前跪坐下来。 “没有的事。” 我将书册放下来,淡淡道:“只是不明白,姑娘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 “若我说,是走到半路,突然想念大人,很想回来看你一眼,大人可愿相信?” 谢毓清的眉目狡黠,望着我,妖娆地笑。 我端坐身体,不紧不慢地接声道:“若我说信,姑娘是否觉着我轻浮,若说不信,姑娘又会不会觉得我不解风情?” 谢毓清又是一笑,没有回答,低下头去看我的书,疑『惑』道:“这是什么?” “一种术法。” 她抬眸看向我,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我又道:“名为言灵之誓。” 说着,她已将那本书拿了起来,朝着我翻看的那页端详几眼,问:“言灵之誓,听着是个很有趣的术法,有什么用呢?” 我不喜欢未经过我的同意,就碰触我的东西,不过也知道她没有恶意,遂没有放在心上。 回答道:“这是一种古老的术法,现在应该已经没人会了,学这种术法的人,此生不能再学其他术法,但是,一旦学会,就能禁锢他人的行动,不管有多厉害的人,都难逃控制。” 闻言,谢毓清不解道:“这么说,学会‘言灵之誓’的人,岂不是天下无敌?既是如此,为何没有人愿意学,以致最终消失的境地?” “这个……” 我盯着她手中的那本书,若有所思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修行此术,除了不能再学其他术法,还有什么桎梏,是我们不知道的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7章中秋佳节(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8章 中秋佳节(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师妹很喜欢秦拓,却不待见谢毓清。 见到秦拓的第二天,就拉着他满大街地买东西,还美名其曰是作为师叔给他入门的礼物。 可是对于谢毓清,见到人家的第一面,就偷偷跟我说,这个女人不安好心,要小心防范。 师妹她一向在意我的安危,以前在师门的时候,便是一块有可能将我绊倒的石头,她都要踢出老远,时间长了,难免形成习惯,总是大惊小怪,反正我倒是觉着,谢毓清之所以会来红闻馆,应该只是被这里的某种气息所吸引。 不同于那些深闺娇女,她是一个特别的女人,对于危险的事物,好像有着特别的好奇心。 而红闻馆代表的就是危险和神秘,很多人都想通过它来探知所谓的魑魅魍魉,异类生灵。 只要不危及到我们的行动,他们的来历和目的,我是不会在意的,因此,对于师妹的提醒,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一直想着的,却是师妹与言灵之誓的关系。 修习‘言灵之誓’的人,此生就不能再修习其他的术法,而师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跟在师父身边,除了三脚猫的功夫,我也确实没看出她会些什么,此种特征与修习‘言灵之誓’的人非常相似,如果那天,暗中禁锢我的人真的是她,就说明她极有可能会这种术法。 可是我想不通,言灵之誓已经失传了数百年,即便集合了所有顾氏前辈的所见,我也只是得到有关它的记载而已。 师父术法高深,所学繁多,肯定没有修习过言灵之誓,所以,师妹又是跟谁学的? 想到在甘州她从将军府中拿出梦魂枝的事,我想,如果这些假设都成立的话,师妹她……应该是瞒着我们什么吧。 中秋那天,与师妹一起去傅家过节,傅家的两位长辈都在,伯父依旧如往日般沉稳内敛,席间都没说几句话,傅伯母却很高兴,拉着师妹说了许多话,而且,看得出来,她确实挺喜欢秦拓的,一直对他嘘寒问暖,非常关照。 见此,我也放心了不少。 用完晚饭,伯父忙于公事,伯母由于在席间多喝了几杯酒,走路都晃晃悠悠的,让下人扶着她回去休息了,临行之前,还吩咐下来,让师兄带着我们出去游玩,到城里观赏花灯。 这是我和师兄难得把话说明的机会,因此,出去之后,师妹很识相地领着秦拓避开我们,在一旁玩闹,留给我和师兄单独相处的空间。 虽明白她的好心,真要领情下来,却还是有些为难,自上次误解师兄之后,我们见过面,说过话,甚至还给彼此送过东西,早就已经心照不宣,但这中间始终差了一句对他的抱歉。 我的『性』情素来坦『荡』,不喜欢拖泥带水,但很奇怪的,每次遇到师兄的事情,却始终别别扭扭,磨磨蹭蹭地不敢上前。 说到底,我还是怕他。 不管任何人,我都有过与他们敌对的念头,即便是林素闻,也曾设想过总有一天将会站在敌营的打算,但对于师兄,我连与他动手都不敢,就像在那个梦里,知道他要杀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剑刺入我的胸口。 我们站在船头,师妹和秦拓站在后面,伸手去捞放在水里的花灯,良久,听师兄道:“母亲她……酒量其实很好的……” 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又听他道:“这几天,她一直教训我,问我是不是跟你吵架了,让我别任『性』跟你道歉。” 听此,我更加无地自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说道歉,也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 身后的师妹发出叽叽喳喳的欢笑声,秦拓被她的情绪感染,也终于从失去祖母的悲痛中暂时走出,『性』情开朗了一些。 其实,对于师父的死,师妹不难过么? 难过。 她难道不知道,那件事情暴『露』之后,我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已经遭到重创么? 也知道。 但她一向懂得怎么掩饰伤痛,明知道那个地方是我们心里的伤疤,就不会去碰。 我和她不一样,总是想着要直面伤痛,把它剖析理清才算甘心,最后弄得自己伤痕累累。 关于这点,我还真不如师妹。 “其实,早就想跟你说句抱歉的,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拖延,却劳长辈们替我们的事『操』心,真是惭愧。” 小船划过碧波,发出潺潺的声响,在涟漪声浪中,终于说出埋藏在心中已久的话。 师兄道:“我能明白。” “其实,从甘州回来之后,我们就缺少一次长谈,关于师父,关于你我的今后,但因为,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耽搁下来。” 他说着,又道:“我说忘不了师父的死,并不是说放不下对你和师妹的仇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种感情,并不比那些血亲的手足少,我不想失去师父,同样的,也不想失去你们,况且,你们有你们的理由,我也能体谅。” 对于这番话,我更加愧疚和感激,只能低下头,默默地道:“多谢师兄。” 师兄笑了笑:“你对我,何需如此客气?” 小船随着晚风摇晃,周围飘『荡』着各种各样的花灯,亮光落在涟漪上,映出粼粼的光彩。 师兄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还在师门,每逢中秋节的时候,师父就会和我们一起准备,你和师妹采摘野果,我和师父上山打猎,到了晚上,摆出一桌子的佳肴,坐在门口的空地上赏月,师父会拿出他珍藏多年的酒与我们对饮,却不准师妹喝,说她是女孩子,师妹每次都要气得去夺他的酒壶,和我们的酒碗。” 我涩然道:“记得,怎么不记得。” 又听师兄道:“虽然你说,一直以来都在欺骗我们,可我相信,那些感情都是真实的,那些欢笑,也是真实的,所以,以后想起师父的时候,我希望你和师妹想到的,都是这些快乐的事情,至于那些已经发生无法改变的过去,我们就将它视为一个意外,好么?” 时至如今,我还能说些什么? 唯有愧疚,和满心的感激而已。 我低下头,声音略显沉重艰涩:“好。” 见我如此,师兄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好了,别再愁眉苦展的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三个,好好地过。” 他的视线淡淡的,望着前方的水面,又喃喃道:“我想,师父应该也不愿看到你这样。” 兴许觉着提起师父,又勾起我心中的酸楚,他又连忙装作随意地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今日出来,林公子现在何处?” “他……” 我也收拾心情,想了一下,回答道:“以他的『性』情,应该也不愿意参与这种人多热闹的节日吧,想必此时还在红闻馆里。” “林公子『性』情疏冷,一向不愿与人亲近。” 师兄又道:“看得出来,他对你不同。” 想到在甘州,林素闻以剑威胁师兄的事,我连忙道:“师兄,那日他只是一时情急,没想要伤你,也不会伤你的。” 师兄闻言,微微失笑:“我又没说要怪他,你如此着急替他解释做什么?” 我闷了闷,又听师兄道:“老实说,他能如此维护你,我很高兴,只是有些担心你们。” “顾家与林家,到底结着血海深仇,若是能借着你们之间的感情,化解两家的仇恨自然是好,但若不能……你也要早做打算。” 师兄说的事,亦是我心中顾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们,所以低低地说了声是。 这时,师妹走过来,一脸抱怨道:“师兄,你们两个还要挤在一起聊多久?” 我回过身,见她和秦拓捧着几盏花灯,眉眼弯弯地望着我们:“我们一起放花灯吧。” 我和师兄对视一眼,笑了一下,向她无奈道:“好。” 走过去,从他们手中接过花灯,由于小船和水面还有些距离,所以,只能蹲在船头,伸出手,一盏盏地小心放出去。 花灯顺水漂流,在风浪中摇曳晃『荡』,整条河面上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天上的烟花炸开一团又一团,引得船上和岸上的人纷纷仰头观看,师妹情绪激动,拉着我的胳膊:“师兄,师兄,你看……” 我也仰起头,静静地望着,小船顺着水流,朝着拱桥驶去,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桥上的人,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素闻一身素衣,背负着那柄墨池古剑,站在拱桥上,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 烟花炸开的瞬间,他也抬头去看,平静的面容中,倒映着宛如琉璃的光彩。 “哎,林素闻……” 我站在船头喊他,怕他看不到我,还踮脚向他招手:“我们在这儿呢!” “师兄。”师妹颇感丢人地拉了拉我,小声提醒道:“那里好多人呢,你喊什么?” 与此同时,林素闻也发现了我,站在那里,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讪讪地放下手,站在师兄和师妹中间,灿烂地对着他笑。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8章中秋佳节(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59章 中秋佳节(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这个林素闻,嘴上说着不过节,结果自己却偷偷跑出来看花灯,还怪我吵。 小船靠岸,我将秦拓交给师妹,又向师兄告辞,一个人急匆匆地朝着刚才的那个拱桥跑。 林素闻还站在那里,并没有因为我发现他的行踪,就避开我们走掉,见我向他走近,他转过身,正对着我,似乎在等着。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站在桥下抬头望着他,周围灯火璀璨,行人来往,从我们身边走过。 片刻,抬脚踏上石阶,正想向他走去,却见迎面而来的人群中,闪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袭淡青『色』的衣衫,发髻上别着琉璃桃花簪,手中撑着一把纸伞,从我的身旁一晃而逝。 那是箴言的脸。 她此时,就像陌生人一般,连个视线都不曾给我,顺着人流行走的方向,与我错肩而过。 转过身,怔怔地望着那道背影,她混入人群,虽在繁华尘世,却又好像置身在烟雨江南。 我知道,她是假的,又是碧云天的人,设下的一个骗局,若是跟上去,指不定又要有什么刺杀和危险,可我忍不住,望着她的身影就想追出去,回过头,林素闻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我,仿佛告诉我,那是幻影,他才是真的。 “对不起……” 虽在看着他,脚却不由自主地后退。 最终,还是转过身,朝着箴言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在人群中匆忙寻找,撞到好几个人,来不及致歉,却在心里告诉自己,即便这是碧云天的圈套,或许,她们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关于箴言的一切,连一分一毫都不想错过。 我找了很久,从烟花璀璨,找到灯火阑珊,最后,才在一个僻静的河岸边看到她。 她依旧撑着那把伞,站在河边望着水中的花灯出神,发髻上的丝带,随着晚风微微轻扬,寒潭碧影,青石幽凉,孤寂的背影,总让我想起从南疆赶赴中原的一个个夜晚。 那时,她和我在一起,总是笑着的,我以为给了她快乐,可是,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却一个人沉默站着,对着黑暗,在伤情着什么。 我知道,她放不下南疆,放不下碧云天,更放不下她的师父,让她背叛师门,跟我回到中原,本就为难她,让她愧疚折磨,深感痛苦。 可我以为可以弥补,自以为是,信誓旦旦地以为,可以给她更好的幸福。 结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做到。 她问我:“绯然,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为何会有如此的疑问呢? 我想,从她师父和我的态度中,她早就怀疑着什么,只是忍了很久,才终于问出口。 可我,对着她的眼睛,依旧说了没有。 对于我的谎言,她也没有追问,仅是告诉了我一件事,她说她们碧云天有一种术法,可以探知人心中的梦魇和魔障,可她并不想以此来窥探我的内心,因为相信我,愿意等我,等我哪天可以对她坦白,将自己的事说给她听。 那时候就应该告诉她的,不然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可我依旧固执地对她说了没有。 她对我坦诚以待,可我对她只有欺骗隐瞒。 站在河边,顿步在她的身后,我不敢走过去,仅是望着她的背影,觉察到我的动静,她转过身,与此同时,将手中的纸伞合上。 她弯了弯唇,对我道:“绯然。” 不知是碧云天术法高深,还是这个人对箴言很是了解,连说话的声音和神态都和她很像。 我望着她,默了片刻,道:“你不是她。” 闻言,她勾了勾唇,却还是顶着箴言的脸,问:“既是如此,为何还要跟过来?” 为何呢? 因为这是箴言,哪怕是假的,也没有避开她的理由,或许,我仅是想再看一眼她的脸。 我没有回答,又听她道:“我问你,当日在红闻馆里,我要杀你,为何没有躲开?” 这个人是晏晏,我早就猜到了。 默了一下,回答道:“姑娘术法高深,在下躲闪不及,如此而已。” 晏晏一阵沉默,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从南疆赶来,确实是想杀死你的。” 知道。 箴言曾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提起过她,我看得出来,她们师姐妹之间的感情很好。 虽然根据碧云天关于掌门候选人的规定,她和箴言确实是从小到大的对手,虽然那时,她说箴言背叛师门,死有余辜,曾成功地将我触怒,但我知道,在她的心里,仍是有箴言的。 “那么,你这次来,还是想给她报仇?” “谁说我要给她报仇了?”晏晏立即否认,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恶狠狠。 或许因为生气,集中不了精力去支撑幻术,又变回她原来的样子,手中的纸伞,则变回了她身上佩戴的那柄长剑。 “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她是我从小到大的对手,只有打败她,我才能继承掌门之位?” 她的语气冷冽,又道:“背叛师门,令师父蒙羞,即便今日在此,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是么……” 我苦笑一声,又淡淡地接声:“既是如此,为何要纠结我面对你的剑,没有躲开的事?” “我想,在你心中,并没有怪过她,也没有痛恨她背叛师门,让你在意的,只是令她作出如此选择的那个人,究竟是否值得她的牺牲,你怕我辜负她,怕她所托非人,但不知我的所作所为,在姑娘眼中,是否曾经令她蒙羞?” 晏晏一时间愣住:“你……” 我凄然道:“现在这样说,或许在你眼中是一种狡辩,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师姐对我的情意几何,在我这里,亦同此心,并没有比她少半分,你可以说我害了箴言,可以怪我没有保护好她,但请不要怀疑我对她的情意。” 片刻,晏晏缓过神来,赌气道:“这是你和她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在意?” 我垂下头,微微地苦涩道:“箴言曾经说过,以前她想调制一种治疗人灼伤的『药』,有位师妹骑马赶了七天七夜,跑到地狱谷帮她寻找蛊虫,地狱谷中艰险万分,那位师妹回来时伤痕累累,却不愿意被她发现自己为她做的事。” “她还说,那位师妹虽从小与她是对手,是注定要争夺掌门之位的人,但她知道,师妹从未拿她当作敌对看待,一直都在保护她……” “够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晏晏嘶声打断,她的眼里含着泪水,拿剑指着我:“你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师姐她已经死了!” “盛梁西部叛『乱』,贼兵杀我同门,我带着弟子赶去救援,师姐送我下山,她说她会等我,你猜我回到师门,看到了什么?” 她单手结印,于半空中释放出一棵花草。 像莲花却又不是莲花,两朵花一红一白,盛开在一起,可那朵白『色』的话明显凋零多日,原本雪白的花瓣已经变得枯萎泛黄。 南疆那里,有很多巫师,他们豢养着各种各样的蛊虫,蛊虫噬血,与人的生老病死息息相关,我想这应该也是蛊虫的一种。 “花开并蒂,莲叶双生,我一生所学,皆是为了保护她,可现在,她的那朵花死了……” 晏晏的声音哽咽,长剑直『逼』着我:“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是你杀了她么?她那样的人,谁会伤害她,谁忍心伤害她?” 一连串的问题,我不知该怎样回答,只能缓缓合上双目,沉痛回答:“抱歉……” “你说抱歉……” 落泪中,晏晏哭着让自己『露』出嘲讽的笑脸:“你说一句抱歉,就能把师姐还回来么?我保护了她十几年,不敢让她受到一点伤害,现在你告诉我她死了,我保护了十几年的人,交到你手上就死了,你却只跟我说一声抱歉……” “若没有遇到你,她现在还在南疆好好地活着,将来,她会是我们的掌门,还是我们的师姐,可因为你,她却死了,顾绯然,我现在真想一剑要了你的命,再剖出你的心肝,可我也知道,师姐她不会愿意看到我们这样……”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愈渐悲哀:“我现在只让你告诉我,箴言,师姐她是怎么死的?” 我艰难低下头,见我沉默,她又愤怒起来:“难道你连她怎么死的,都不肯告诉我么?” “……” 良久,我只能回答:“抱歉……” “那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晏晏依旧『逼』问着我:“你把她葬在哪里?” 我沉默片刻,才缓缓回答道:“南疆与中原交界,有个名叫落霞村的地方,在她死时,那里还是一片雪山。” 晏晏收回了剑,背对着我,冷然道:“顾绯然,不管凶手是谁,师姐她都是因你而死,此仇不共戴天,看在师姐的情分上,我放过你的『性』命,但从此以后,我会将师姐带回南疆,带回师门去,她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听此,我下意识地喊住她:“晏姑娘……” “怎么,你还是不肯放过她么?” 见我犹豫,她质问道:“师姐因为你,命都没了,你难道让她死了,都因为你不得安宁,连尸骨都不能回到师门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9章中秋佳节(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0章 中秋佳节(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时至如今,对于她,我还能奢求什么? 况且,回到南疆师门,这是箴言的心愿。 沉默时,身后传来师妹的声音:“师兄!” 她和师兄匆匆赶来,见到我面前的晏晏,眼神立即变得凌厉冰冷,举起长鞭向她攻了过去:“死女人,你还敢来害我师兄,我杀了你!” 晏晏不愿与她过多纠缠,微微回首,冷笑一声,脚尖点地,掠入前方恰好驶过的小船中。 “师兄,她伤到你没有?” 师妹跑过来,拉着我的胳膊上下检查。 “没有。” 我拂下她的手,又见她对着晏晏骂道:“别走啊你,再敢来纠缠师兄,看我不杀了你!” 晏晏站在船头,赤红的衣裙随着晚风摇曳轻舞,身上的金玲也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勾了勾唇,并起手指,由于是晚间,我看不清楚,却直觉是一种暗器,见她挥手向师妹甩来,连忙拉了师妹一下,险险地躲了过去。 师妹站稳身形,垂眸一看,暗器所落之处,凝结出一道寒冰,我向她问:“伤到没有?” 见她摇头,我这才放下心来,又听她问:“师兄你呢,刚才那个死女人有没有为难你?” 我将她放开,回答说:“没有。” 正想走,却听师妹焦急指责道:“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南疆那女人已经死了!” 我看向她,见她神情悲痛,接着道:“那女人已经死了,不管你见到的人有多像她,都不是她,只是一个幻影而已。不要再找她,也不要再想着她了,难道从此以后,是个人只要顶着她的脸,都能把你骗走,将你置于险境?” 我没有回答,见我这个样子,她的神情颇为恨铁不成钢,举起手又想打我,将要落下来的瞬间,又被我捉住了手腕。 我垂头静默片刻,放开她的手:“走吧。” “绯然……” 师兄叫住我,欲言又止。 我想起来了。 师兄还不知道箴言已经死了的事,那时,我告诉他,自己有了心上人,他还很高兴地说要准备聘礼,等师父回来,就去南疆为我提亲。 那天,他很高兴,喝了很多酒,醉的一塌糊涂,躺在窄廊里,嘟嘟囔囔地唠叨了半宿。 “师兄,抱歉……” 我身形萧索,低低地道:“我又骗了你。” 转过身,对他苦涩道:“师父回不来,你也不用为我提亲,箴言她……早就已经死了。” 对上他愣住的目光,我又道:“抱歉,这件事早就应该告诉你,害你白白高兴了一场。” 想回红闻馆,一回头却见到了林素闻,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我,似乎有些担心。 绕过他,一声不吭地走开,回到馆中,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却又想到,这是林素闻的房间,他待会儿还要回来,只能又从里面出来。 站在凉亭中,师兄追了过来,良久,他在我的身后犹豫道:“绯然,刚才那个姑娘……” 我故作无事,答道:“她是箴言的师妹,得知箴言出事的消息,来问我把她葬在哪里。” 师兄又不说话了,我知道,他是怕我伤心难过,所以在想,该怎样做才能劝说安慰我。 许久,他问:“她是一个怎样的姑娘呢?” 我看向他,又见他淡淡一笑,轻声道:“正如我之前所言,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能让绯然你喜欢上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姑娘。” “她……” 我一时语塞,想着箴言的样子,却不知道该怎样向他描述,才能说出箴言的千分之一好。 想了很久,才说出了一句:“她很好。” 会因别人的快乐而快乐,也会因别人的痛苦而感到忧愁,但这并不是说,她做什么,都是以别人为先,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和主见,遇到作恶者,她会愤怒,会痛恨,遇到身处险境的人,她也不是全无考虑,也会去想去衡量若是帮了他们,将会给自身带来何种不利。 人,往往都是利己的。 能够不假思索就能舍己为人的人,是圣人,箴言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善良柔软的普通人。 就像在南疆,她动用禁术不惜损害自身也要压制那些村民的病情一样,在此之前,她也有犹豫,也有挣扎,但挣扎犹豫过后,还是选择这么做,知道他人的分量,却又不轻贱自己的『性』命,割舍权衡之下的选择,才更难能可贵。 这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她会认真地去倾听了解别人,即便对我这种古怪的人,也有十足的耐心,她从不固执己见,不管对于任何人,都能尊重认知的差异『性』,而不是一味地强调自己的意见是什么,但是对于触及原则和信仰的事,她却从不妥协退让。 在碧云天,缪清华想要杀我的时候,即便面对逐出师门这样的惩罚,还是出手保护我了,我想,她会站出来,并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她的师父想要杀我,却没有给出任何的理由,这在她看来是草菅人命,不可理喻的事。 碧云天的人都说,她们的师姐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师门,但我了解箴言,即便换成任何人,哪怕是个陌生人,她也会有如此选择。 这样的她,怎能不让我喜欢。 可是,那么多的好,涌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不断重复着:“她很好……” 师兄见此,默了一下,又道:“看来,你心中的那个人,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她是一个很好的巫医,如果没有遇到我,到现在还在南疆好好地活着,将来,甚至有可能成为碧云天的掌门,去救更多的人……” 我尽量用平淡冷静的口吻,来陈述这个连我自己都这样认为的事实:“是我害了她。” “为何要这样说呢?” 师兄皱眉道:“人与人之间的相遇际会,不是做生意谈买卖,要讲究个你来我往,公平价偿,只要心甘情愿,就没有谁害了谁之说。” 他顿了顿,又问:“在你心里,是否后悔与她相遇,若是不考虑后来发生的事,是否觉得与她相识是一件坏事?” “当然不是。” 见我否认,他又询问:“那在你看来,那位姑娘又是否为此感到后悔过?” 我沉默片刻,回答:“没有。” 师兄又问:“如果再给她选择的话,你觉着那位姑娘是否还愿意与你相遇?” 我没有回答,半晌,扯出一丝悲凉的笑。 “既是如此,为何将它视为一件坏事呢?” 师兄的语气轻柔,带着几分的循循善诱:“只要你们觉着值得了,没有后悔过,那么这场相遇,就应该被肯定,被珍惜,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旁人所说的,不过是综合利弊做出的判断,可是在感情里面,是没有利弊的,你觉着她若没有遇到你,现在就还能好好活着,将来还有可能成为碧云天的掌门,可若对她而言,这些东西,并比不上你们之间的感情呢?” “可……” 我的心情低落,眼泪又快下来了:“她的死,是为了保护我,这种愧疚,解不开的。” 听此,师兄又道:“那将你们的立场互换过来,如果要你为她丧命,你会愿意么?” 我毫不犹豫回答:“愿意。” “可会感到后悔,有所怨言?” “当然不会。” 我又道:“心甘情愿。” 师兄接着道:“那么,你能为她做到的事,为何却不相信,她也能为你做到呢?” “感情从来不是相互比对着,谁付出的东西多,谁付出的东西少,你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看她,却未曾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过你们,她牺牲了自己,却保全了你,这对她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幸事,就像倘若有一天,换做同样的情景,你也会豁出『性』命去保护她一样。” “你会觉着愧疚,是因为只看到了她的付出,因为她丧命,而你却还活着,可人生在世,意外总是在所难免,难道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为了你被刺伤一剑,你也要捅自己一刀才算对得起她,才算公平么?正因为有所遗憾,有所亏欠,才更要从中吸取教训,学会珍惜啊。” 听此,我又低下头,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可我,我舍不得她……” 总觉着,若我放开了那件事,就像把箴言丢在过往里,所以,宁愿怀抱着对她的亏欠和自责,沉浸在痛苦里,也要带着她跟我一起走。 箴言希望我好,希望我快乐,这样的道理早就懂得,可想了千万遍,应该去做的事,还是不想做,还是想回溯往事,走回到她的身边。 我也知道,人要向前看,未来会有无限种可能,可前路漫漫,纵有千种风景,万种风情,最重要的人站在身后,如何做到不回头去看? 师兄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还是那句话,人,可以把往事放在心里,但不能把自己锁在往事里。” “我啊……” 他微微笑着,语重心长地道:“即便是死,也从未曾后悔过与你相遇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0章中秋佳节(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1章 溪风谷案(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师兄的话,令我思绪万千。 他说的没错,人可以把往事埋在心里,但是不能把自己锁在往事里。 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去做,不能一直沉溺在痛苦中,停滞不前。 陆危楼回来,溪风谷的事也该着手去办,第二天,我与林素闻去见了他,那时师妹也在。 兴许是师门遭到屠戮的事太过悲惨,此时见到陆危楼,他整个人消瘦憔悴了不少,坐在朝廷赐给他的庭院中,精神恍惚,脸『色』苍白,即便我曾经怀疑他,见此情景也不免心生叹惋。 我喊了他一声:“小楼……” 叫了一下,他没有反应,只能再喊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愣愣地看向我,道:“顾兄。” 我道:“你还好么?” 陆危楼凄凄惨惨地笑了一下,苦涩道:“师门上下,几百条人命,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还有所谓好,有所谓不好么?” 我和林素闻对视了一眼,又劝慰他:“小楼,那件惨案,我们也很痛心,也知道你突遭打击,心中必然难以接受,但还是要请你珍重,谷先生究竟为谁所杀,是什么人与你们溪风谷有仇,诸多谜团,也只有你才有机会解开。” 陆危楼又看向我们,良久,合上双目,沉痛道:“顾兄所说,在下明白。” 我又问:“之前去过溪风谷,在那里见到过谷先生藏于冰室中的珍珠海,你可知道,这珍珠海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谷先生如此爱惜?” “那些梅花……” 陆危楼犹豫片刻,才迟疑地回答:“听闻,与我师叔有关。” 见到陆危楼言辞闪烁的态度,我想我猜对了,谷幽岚确实与梅离云有所恩怨,但我想不通,即是有仇,为何还要珍藏那种珍珠海? 又听陆危楼道:“顾兄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说过陆梅山庄这个地方?” 我点了点头,又见他抬头看了林素闻一眼,想来,他也知道梅离云与林家的关系。 又道:“陆梅山庄的庄主梅离云,与我师父原是师兄弟,多年前不知因何恩怨,双方互不往来,甚至,都不愿意承认彼此的同门情分。” “这是为何?”我感到意外,谷幽岚与梅离云结怨,为何又要种着他的珍珠海,而且,溪风谷此次的惨案,好像又与陆梅山庄有关。 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恩是仇? 陆危楼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知。” “师父从来不跟我们提起他与师叔的事,就连师娘也不知道,不过,顾兄也知道,溪风谷,陆梅山庄和南疆的碧云天,对于医者而言,是天下间最负盛名的三个门派,且从陆梅山庄中传出来的医术,与我们溪风谷颇为相似,门中就有些师兄弟好奇两者之间的关系,多方查探之下,最终发现师父与那梅离云本是出自同门的事,不过,此事后来被师父知道,他发了好大的脾气,并把牵连其中的师兄弟全部逐出师门,赶出了溪风谷,就连师娘出面求情都没有用,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敢提起此事……” 想到之前去溪风谷,谷幽岚面对夫人,一副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的模样,以及对于门中弟子的关照爱护之情,能让他如此动怒,一反常态,看来,他与梅离云之间的仇怨一定不浅。 又向陆危楼问:“那你可知道,圭蒙与陆梅山庄的关系,抑或,他在溪风谷,可曾有过什么反常的表现,牵连到与陆梅山庄的线索?” 陆危楼沉默下来,片刻,反问道:“顾兄如此说,可是怀疑圭蒙师兄来自陆梅山庄,而我师门的惨案,也与那位师叔有关?” “如今事态尚不明朗,在下还不敢妄断。” “不过……” 我顿了一下,又转折道:“凶手屠戮你们师门,特意将冰室中的珍珠海毁去,可见那个凶手并不想让珍珠海长在溪风谷那个地方,虽不能直接证明是陆梅山庄屠戮了溪风谷众人,但至少说明,凶手一定与他们有关。” “在那场凶案中,溪风谷众人,除了小楼你远在盛京,和已经失踪的圭蒙,全部遭难,或许,只有找到圭蒙,才能解开那些谜团。” 陆危楼点了点头,又忧虑道:“可是……” “师叔他退隐江湖数年,连那座陆梅山庄也只是江湖人口头相传的一个地方而已,没人知道它在哪里,圭蒙师兄现在更是生死未知,人海茫茫,无异大海捞针,我们要如何找他?” 见他的眉目稍有急切,我叹了口气,安慰道:“只要是存在于世间的东西,总有一些蛛丝马迹,会指引我们发现,而在找到那些线索之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冷静,只有等。” 陆危楼对视着我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辞别陆危楼,走在路上,见我心事重重,沉默不语,林素闻问:“你相信他?” 我看向他,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件事,我始终觉着奇怪。” “根据小楼之前所说,他们溪风谷的弟子,经常被派遣出去为病人诊治,为何在那场屠杀发生之时,他们的弟子竟然全都聚集在谷中,这是巧合么?若说那些人是接到谷幽岚的诏令,赶回师门的,为何小楼却没有收到?” 林素闻默了默:“他有问题。” “也不能这么说。” 陆危楼到底是师门喜欢的人,我不想因为没有理据的事,就凭空猜忌他。 只能道:“再等等看吧,总会有线索的。” 从院中出来,门口守着些人,再看他们服饰上与林素闻相似的花纹,就知道是林家的人。 由于保护陆危楼,是萧琢的命令,因此从溪风谷回来后,他们并没有撤离,而是守在陆危楼身边,以免连他也发生什么意外。 我想,林家的人之所以会这样做,应该也不全是因为萧琢,他们可能也是从这场屠杀案中,觉察到梅离云,想要借此探寻他的踪迹。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林家的人还真是俊秀,出来的就没有长得难看的,一个个白衣翩翩,纤尘不染,也难怪世人常误会他们是仙人。 我撇撇嘴,有些不服气,却还是感到意外,因为他们为首的,居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一袭雪白的衣衫,手中持着一柄长剑,面无表情,死鱼一般,简直就像是林素闻的翻版。 我心里纳闷,莫不是那林弈秋人近中年,风流不减,又给林素闻添了一个拖油瓶的弟弟? 他见我们出来,握剑施礼道:“师叔。” 听此,我松了口气。 我们林少主本就生活凄惨,若是再来一个后妈,和一个拖油瓶弟弟,那可真是惨上加惨。 林素闻嗯了一声,又听他道:“师叔此时应该在长营,为何会在盛京?听闻前两日,家主还曾传出消息,命你回去。” 林素闻迟疑一下,又淡淡地嗯了一声。 见到他的反应,我明白了,他这次回盛京,是瞒着林家人偷跑出来的。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仅因为林素闻竟然为我违抗林家的命令,还因为林家对他的态度。 走过去,一把捞过林素闻的肩膀,林素闻猝不及防,身体歪了一下,被我搂在胳膊低下。 “哎,你们家的人也太奇怪了吧,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一件工具,有用了拿出来,没用了就收起来,他也有自己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干嘛藏着掖着不让他出来?” 这小孩兴许是被我的豪言壮语唬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搂着林素闻的胳膊:“你……” 片刻,大怒道:“你怎么敢碰我师叔!” 我哈了一声,更加莫名其妙:“你师叔身上是扎刺了,还是抹毒了,为什么不让人碰?” 小屁孩依旧盯着我们,痛心疾首道:“我师叔出尘脱俗,岂是你这种人说碰就能碰的?” “……” 听此,我又踮了踮脚,把林素闻搂得更紧了,对他嚣张炫耀道:“对,你师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我是烂在池塘里的臭泥巴,但是怎么办吧,我就是碰他了,你来打我呀!” “你……” 小屁孩气得咬牙切齿,登时就把宝剑抽出来了,一副想要杀人的架势,又看向林素闻:“师叔,你上次回家受罚,可是因为这个人?” 我心虚没敢说话,毕竟上次的酒是林素闻自己喝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我拉着他。 片刻,林素闻抬手,将我搂着他的胳膊挥下去,淡淡地回答道:“不是。” 可惜,那小屁孩看我的眼神,依旧是怀疑。 又听林素闻道:“盛京乃是是非之地,林家最好不要在此招摇,你们还是先回长营去。” “那这宅子里的人……”少年有些犹豫。 林素闻简短回答:“这里有我。” 听此,少年又忍不住提醒道:“师叔,家主先前命你回去,若是不回去的话……” “若是不回。” 林素闻接过声,抬眸道:“又当如何?” 我有些吃惊,因为从认识林素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他有如此叛逆之语。 不等少年回答,他转身离开,淡淡道:“我在这里有未尽之事,办完之后,自当回去。”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1章溪风谷案(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2章 溪风谷案(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见他离开,我连忙去追:“哎,那个小仙女,你倒是等等我啊……” 林素闻一个眼刀『射』过来,我连忙住嘴,在原地站了片刻,见他消气,才笑嘻嘻地跟上去:“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他不说话,我又问:“听那小孩的意思,林家的人让你回去,你留在这里,没问题么?” 林素闻默了片刻,道:“你担心我?” “什么?” 我立即炸『毛』,断然否认:“才没有。” “再怎么说,你来盛京也是为了我,我这个人最重义气了,若是你因此受罚,那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他淡淡道:“有些事,不可能一直如此,总要有所改变。” 我怔了怔,沉默下来。 我明白,他指的是自己与林家的事,片刻,闷闷地道:“你想清楚了,到时候该不会又傻呆呆地赶回去,等着受罚吧?” 林素闻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我又追上他:“哎,刚才那小孩叫什么名字?” 他默了片刻,才温吞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觉着那小孩挺好玩的。” 同样的事,放在自己身上也得好好想想,都是十一二岁,我那不成器的徒弟,还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样,他们家的小孩都已经能提刀拔剑,帮林家做事了,两相比较下来,我这边的情况委实凄惨。 虽然我这个人,向来没有什么好胜心,对很多事都觉着无所谓,但最起码,我的徒弟,不能输给林素闻家里的小孩。 林素闻沉默下来,在我以为,他觉着我这个问题无聊时,却淡淡地说了一句:“月见。” 我愣了愣,又听他道:“林月见。” 那小孩是林家本族人,虽是本族,但与林素闻这种正统血脉不一样,亲缘已被分支多次,八竿子才能打到一点关系,因资质上佳,修行又刻苦上进,才被他们收入本家做事,别看十二岁的年纪,在长营已经小有名气了。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林素闻很是崇敬,衣着举止跟他非常相似,但『性』情却完全不同。 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在模仿林素闻吧。 想到此,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就林素闻那整天绷着脸的木头样儿,不就长得好看点,修为高点么,到底有什么好让他模仿的? “溪风谷的事……” 林素闻道:“你要小心。” 我看向他,又听他道:“我总觉着,那件事,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 “……” 不用他说,我自己也有此感觉,且不说溪风谷的惨案,牵扯到陆梅山庄里的梅离云,而梅离云又与天魂之咒有关,单是那个有可能驭使妖怪作为式神的圭蒙,和之前潜藏在盛京城中意图刺杀我的术士,早就应该引起我的警觉。 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若圭蒙来自陆梅山庄,为何又能牵扯到顾家收服妖怪作为式神的术法?倘若溪风谷的惨案是他做的,那么,极有可能与天魂之咒有关,到底是谁,站在顾家背后,抑或,在针对天魂之咒,更甚至,在针对中着天魂之咒的我? 不由自主地,我想到了母亲。 倘若圭蒙所使用的,当真是顾家的术法,那么教授他那些术法的人,会是母亲么? 他们牵扯到溪风谷和陆梅山庄的事,是因为母亲想找到梅离云,替我解开身上的魂咒?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一点说不通—— 凶手为何会毁去冰室中的珍珠海? 根据现在的情况,可以推测的是,屠戮溪风谷的人,与谷幽岚有仇,而且他们之间的仇怨,与那种名为珍珠海的梅花有关。 如果那个人是母亲,她的目的仅是为了找到梅离云,为我解开魂咒,完全没有必要杀害整个溪风谷的人,更没有必要去毁掉那些梅花。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对于母亲而言,她应该不知道我还活着,更不相信,一个身负魂咒的孩童,能够煎熬二十年的时光活到现在吧? 那么,杀害谷幽岚的人,究竟会是谁? 我心中想着的事,包括关于母亲的猜测,都没有跟林素闻说,因为冥冥中,感到自己好像陷入一个漩涡,有人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这个人,对我来说,尚且敌友不明,但对林家,对林素闻,绝对有着十足的恶意。 回到红闻馆,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躲在墙角边,偷偷『摸』『摸』地观望着大门内的情景。 看他衣着配饰还算华贵,想来应该不是踩点的贼人,我和林素闻也没放在心上,正欲走进门时,却见刘伯舟出来,那小孩见到刘伯舟,就像饿了五天的麻雀见到粮食一样,连忙围上来,拦手堵着他:“你不许走!” 见到他,刘伯舟不仅扶了扶额头,苦恼道:“贾公子,你别再来找我了……”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没有走上去,站在不远处观望着他们,又听刘伯舟道:“我都跟你说了,你不是修术的材料,而且,贾大人他们也根本不会同意的。” “我不管!” 少年摆出蛮横的表情,誓不罢休:“你都没有教我,怎么知道我做不到?要做术士,是我自己决定的事,父亲即便不同意又能如何?” 说着,还上前拉住刘伯舟的衣袖不让他走。 刘伯舟一边拉回自己的袖子,一边道:“我是不收徒弟的,你若要修术的话,大可去找别的人,为何偏偏缠上了我?” 少年回答:“京中那么多术士,我装猴子的时候,偏偏是你进了我们家,还害我搬了好几天的石头,我不找你找谁?” 他们一大一小,站在门口扯着袖子僵持,这样的场景倒是颇为好笑。 我走过去,懒洋洋道:“贾公子,你若要修术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不能让我们为难,求学问道需经父母同意,只要你能说服贾大人,刘大人不教你,我亲自来教你好了。” 少年抬起头,一脸狐疑:“你是何人?” 我眨眨眼,微笑道:“红闻馆,顾绯然。” 想来我的名字,在盛京还算比较出名的,听我自报姓名,他『露』出惊喜的表情:“当真?” 我点点头,又道:“不过,须得经过你的父母同意,让他们送你过来才行。” 少年痛快回答道:“好!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家跟他们说这件事。” 见他离开,刘伯舟出言阻止:“大人……” 我挥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又道:“先等等看吧,此事你不必再过问。” 转身走进馆中,来到我和林素闻的庭院里,却见秦拓坐在凉亭中,面前摆着两个盘子。 这是我临行前布置给他的任务,白天的时候,让他来红闻馆清点这些豆子,以此来锻炼精神力和专注力,最重要的还是毅力和耐心。 一般的人数着这些豆子,上午半天的话,来回十次能够勉强做到,可看他现在趴在桌子上困顿昏睡的样子,心里稍稍有些遗憾—— 果然,比普通人还稍差一些么? 兴许是觉察到我们的动静,他惊了一下,醒过来,看到我们,又惊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向我认错道:“师父……” 见他唯唯诺诺,紧张害怕的样子,我笑了笑,走上凉亭,坐下来,问:“你在这里数了半天,可曾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秦拓低下头,小声道:“这些豆子,总共有六百三十二颗,弟子已经数清了。” 我哦了一声,端起其中一个盘子问:“这是你刚才数过的吧,可还记得有多少?” 秦拓看了一眼,一阵静默,良久道:“抱歉,师父,弟子……忘了。” 我知道,能够说出这些豆子的总数,说明他的确是数过了的,并没有偷懒,只是刻苦归刻苦,精神力和专注力这种东西,往往源于天生,不是谁拼了命地努力修行,就能够提升的。 这也是修习术法的桎梏之处,太过依赖天生的资质,可世上的人很多,但能够符合条件的人却很少,符合条件又能潜心修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近年来朝廷对术士的打压态度,导致现在能够修行的术士简直凤『毛』麟角。 原本我们顾家还在的时候,或许还能与林家撑起半壁江山,但是现在,顾家覆灭,林家又蜗居在长营那个地方不敢出来,许多诸如‘言灵之誓’这样晦涩难懂,修行期限又较长的术法,都已渐渐消失,照这样下去,别说是站在前人的基础上,去追求更高阶的术法,只怕现有的术法也会在世人的急功近利下愈加没落,最终甚至连术士这一职业都有可能消失吧。 见我沉默,秦拓还以为我在生气,小心翼翼地嗫喏道:“师父……” 我看向他,他却向我跪下来,垂头丧气地道:“师父,是弟子偷懒,下次一定努力完成师父的教诲,不让师父失望。” 我看了他片刻,笑了笑,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先前没有考虑好,你先起来吧。” 他迟疑一下,站起来,我又道:“若是觉着勉强,就将豆子减一半,再一点点往上加,记住,很多事,一时间做不到没有关系,慢慢来,但是不能急躁,更不能自『乱』阵脚,潜下心来,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我,知道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2章溪风谷案(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3章 溪风谷案(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贾大人来找我,不过不是带着儿子来拜师的,而是来向我诉苦的。 他们贾家八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原指望着能让他进入学堂,潜心读书,将来好考取功名,但没想到,他竟对魑魅魍魉起了心思。 不仅平时的时候喜欢读那些『乱』七八糟的奇闻异志,现在更是要闹着成为术士,他向来疼爱儿子,全家上下对这位骄纵任『性』的小少爷,亦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在他那里无法阻止,所以只好来拜托我拒绝他,不要给他希望。 红闻馆中,我听完他的一番哭诉,端了一杯茶水放在贾大人面前,道:“大人,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实在不好『插』手,先前是因为令郎几次三番纠缠我们馆中的大人,我没有办法,才会向他提出回家找父母商议的话,不过……” 我顿了顿,道:“令郎心志坚定,好像真的对术法很感兴趣,贾大人倒不妨考虑考虑。” “哎呀,这个……” 贾大人面『露』为难,推辞道:“我们贾家八代单传,就这一个儿子……” 我托着腮,懒洋洋地道:“所谓术士,又不是庙里的和尚,与世间千千万万个人一样,一不诵经,二不吃素,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连林家那种一向标榜‘禁欲’的家族,也得依靠血脉亲缘来传承,不晓得世人怎么老是觉着我们做术士的,都是不懂男欢女爱的怪物。 贾大人连忙道:“在下明白,只是……” 他想了半天的托词,最终才找到一个像样的理由:“平日在京中见红闻馆里的诸位大人,为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事奔走,在下都觉着胆战心惊,今日得知犬子有心成为术士,家中母亲差点被吓出病来,虽说若能像大人这般学有所成,为臣民百姓效命,也是一件好事,但这其中毕竟凶险,还请大人念及老人家疼爱子孙的心情,让犬子尽早死了这条心吧。”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亭下的贾少爷就忍不住分辨道:“爹,我又不怕!” “你给我闭嘴!” 贾大人回头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我拱手道:“在下可以保证,从今以后,一定对他严加看管,不会再让他纠缠诸位了。” 我沉默下来,见我不说话,那小孩还当我是后悔了,连忙道:“爹,我一定要成为术士,你若是不让我学的话,也别想叫我去读书!” “哎,你……” 贾大人一着急,扬起手,不料对方却一点都不害怕,抬起脸道:“你打吧,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这么说,我一定要成为术士!” 这时,秦拓端着盘子里的黄豆走来,见到我们在商议事情,又见他们父子之间的僵持情景,顿住脚步,站在外面默默地等着。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位贾少爷,问:“昨日你走得急,还未来得及问你的姓名。” 因为跟父亲吵架,这位贾少爷的脸『色』不太好,回答我问题的态度亦是糟糕:“贾文轩。” 我笑了笑,又问:“贾少爷,你的决心,我已经看到了,不过还是想冒昧问一句,让你成为术士的原因是什么?” 贾文轩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道:“我从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个术士施法,从那开始就对魑魅魍魉,阴阳异事很感兴趣,世人都说妖怪害人,对它们避闪不及,可是我却觉着,它们其实和我们一样,只是生活的方式不同而已,我很想知道,它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问:“你小时候曾经见过术士?” 贾文轩点了点头。 我又问:“他厉害么?” 贾文轩迟疑片刻,又点了点头。 “与我们相比……与那位经常去你家的术士相比,你觉着他的修行如何?” 贾文轩沉默下来,良久道:“时隔多年,我只是记得有那么一个人而已,至于当时的情况,早已记得不大清楚了。” 听此,我掀了掀衣摆,道:“你会想成为术士,是因为小时候见过术士施法,觉着他很厉害,所以也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至于他到底厉不厉害,又厉害在何处,你都已记不住,心中留存的,只是一个关于术士的幻影而已。” “修习异术,不同于你在学堂读书,其中艰难险苛,非常人所能忍受,在选择这条路之前,我建议你最好先想清楚,之所以要当术士,究竟是因为喜欢修行,还是觉着我们很新奇,想像我们一样,做世人眼中同样新奇的人。” 听此,他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想要成为术士的原因,这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 我轻轻一笑,回答道:“你对妖怪的世界好奇,不过是因为陌生,对它们还不了解,等你入了门,对它们有了一定的认识,就会明白,其实这些东西也不过如此,且不说你并没有天生的资质,我们的修行本身,就没有很厉害,甚至可以说是乏味无比,等你发现这些,就会犹豫,会怀疑,最终很可能会放弃,所以说,若是没有强大足够的信念做支撑,即便走了这条路,也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我……” 贾文轩犹豫片刻,问:“大人认为想要成为术士,那个足够的理由是什么?” 我站起身,向他走近,正好秦拓也站在他的身边,我说的话,他也能够听见—— “拿你手中的剑,去保护应该保护的人。” 在我的话语中,贾文轩低下了头,片刻,看向我道:“大人,先前是我冒昧,还不清楚自己成为术士的原因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坚持,不过,可以让我一试么?” “这是我一直以来,想要去做的事,好不容易才决心争取,不想就此放弃。” 他说着,看向贾大人,低声黯然道:“给我七天的时间,若结果证明,我没有办法去做术士,我会死了这条心,从此回学堂读书的。” “这……” 见贾大人阻止,我道:“大人,有些事越是不让,就越让人难以死心,索『性』放他去,若他当真发现其中凶险,索然无味,自会放弃。” 贾文轩也道:“父亲,就七天。” 他的语气中带着恳求:“七天过去,若我发现自己没有成为术士的能力,自会放弃。” 贾大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贾文轩,最终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 见他答应,贾文轩高兴起来,连忙看向我喊道:“师父!” 我笑了笑,抱着双臂道:“你现在还不算是我的徒弟,从明天开始,先熬过这七天吧。” 贾文轩道了一声是,我又道:“你若当真有心想学术法,我这里倒是能给你一个建议。” 见他望着我,我顿了顿,道:“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贾文轩怔了怔,最后又道了一声是。 见他跟着贾大人离开,秦拓才走上前,将盘子里的黄豆呈给我,道:“师父,这些豆子弟子数完了,总共四百四十八颗。” 我看了那个盘子一眼,又看向他,问:“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你数这些豆子?” 秦拓摇头,我又问:“不知道你还那么认真的数,不怕我是戏弄你的么?” 听此,他回答道:“师父说过,要相信你,也要相信弟子自己,虽不知道师父让弟子做此事的意义,但一定是为弟子好。” 我又笑了笑:“去吧。” 顿了顿:“数了半天,你也该累了,去找你小师叔,让她带你出去逛一逛,明天再数豆子时,带着刚才那孩子一起吧。” 秦拓道了一声是,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问:“怎么样?” 林素闻从旁边站出来,却没有说话,不过我想,他此时未置一词,也算是一种肯定。 伸了伸懒腰,朝向凉亭里走:“反正陈遇的事还没有动静,最近就先陪他们玩几天吧。” “老实说,我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没想过要收徒弟,也不知道该教他些什么,我身上的修为术法,大多都是从顾家前辈那里继承来的,自然而然就会了,即便这些年来跟着师父,他也只是把一堆书丢在我面前,让我自己看,其实都没有教过我什么……” 唉声叹气感慨了好一阵儿,才看向林素闻:“哎,这徒弟也有你的一半,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以后若我不在了,你可要照顾好他。” 林素闻一阵沉默,良久:“顾绯然……” 他叫了我一声,站在身后,望着我,定定地问:“你要……去哪里?” 一瞬间的感觉,恍如隔世,我们中间虽只差了不到两尺的距离,却又好像我站在时光的这边,而他,却站在了另一头。 我怔了怔,回过神,又向他笑道:“当然是出去闯『荡』江湖了,等我魂咒解了,盛京的事情完了,就会去游山玩水,到时候,把师兄师妹全都丢在盛京,连你也不带,这个小徒弟么……就交给你好了,省的像个跟屁虫追着我,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得整天想着他。”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3章溪风谷案(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4章 溪风谷案(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其实,林素闻应该也是听出了我那些话里的深意,所以才会突然问我想去哪里。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早做准备比较好。 将陈遇的事交给萧琢,几天后,他那边果然传来了消息,在魏郢以前的属下中,有人向朝廷招供,二十多年前因魔刀之事,他们曾奉命杀害陈遇全家,此事一出,陈遇立即从谋害义父的不孝子,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大英雄。 但当年的事被揭穿,也仅是恢复了他的名声而已,对于最终的判决,并没有影响什么。 就像萧琢说的,这个案子,从一开始,令他为难的,并不是陈遇杀害魏郢的事,而是当年为了报仇,陈遇曾害死了魏郢的儿子,一个与当年的屠杀案完全无关,本是无辜受累的人。 所以,负责主审此案的官员,与萧琢商量了许久,最终免去了陈遇的斩刑,改赐他毒酒。 杀人偿命,律法如此,却还是不禁感到失落惋惜,为陈遇的结局,也为喜欢他的那个人。 判决宣布那天,我去天牢看他,那时,师兄正好看完他出来,我们迎在天牢的门口,见到他,我首先施了一礼:“师兄。” 师兄嗯了一声,看得出来,因为陈遇的事,他的心情并不好,面『色』间难掩沉重。 我问:“你去看过陈兄了么?” 他点了点头,我又道:“我今日来,也是想见一见他,陈兄他……看起来如何?” 师兄默了片刻,才苦涩道:“现在的他,也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吧。” 他顿了顿,试探地看了我一眼,道:“有关睿王的那件事……” 根据陈遇的猜测,当年魏郢为魔刀屠戮他们全家,此事被我师父韩征所知,而师父就是借着这件事,威胁魏郢在北境之战中与他们串谋,帮助睿王勾结胡虏,害的我父亲兵败惨死。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虽然已有八九分的确定,却并没有证据,我们也拿睿王无可奈何。 师兄知道我与睿王之间的恩怨,也知道我对他的仇恨,此时提起这件事,想必是为了安慰我,并且劝我要耐心等待吧。 我笑了笑,回答道:“师兄,当你深深地恨着一个人,并且恨了十几二十年的时候,渐渐地就会发现,恨与不恨,都没有分别了。” “当年我从盛京离开,确实是想马上杀死他,杀死师父为家人报仇,可是我也知道,以当时那副孩童的身体,即便身负多么高深的术法,我都不可能得手,所以选择了忍耐,潜伏在师父身边,想等自己长大了,再付诸实施。” “二十年,活在痛苦和折磨里,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不仅是因为对他的仇恨,还因为体内的怨灵,他们也在痛恨着那个仇人,直到现在还在『逼』我杀他,可与最初不同的是,我现在可以马上杀了他,却并不想那么做,他在我心里,是注定将来要被我所杀的人,但在这之前,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弄清楚,所以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当年的真相,而非早或者晚让那个人认罪伏法,最终死在我的手上。” 对于当年的事,要问我现在恨么,当然还在恨着,虽然我不确定景王府的惨案,与他有没有关系,但我父亲的惨死确实是他一手所为。 可是,上次在盛京见到他,我发现自己心里的恨,好像并没有起初那样强烈了。 他在我心里,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恨一个死人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自我折磨罢了。 师兄道:“你能这样想,我也放心些。” 听此,我又笑:“师兄,你不要总是这不放心,那不放心的,我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很多事情,自己能够处理的。” 师兄欲言又止,最终道了一声:“也是。” 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不仅因为睿王,还因为我身上的魂咒,但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若总是挂在嘴边,反倒会愈加心酸。 他在宫里还有些事,与我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我将他送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 天牢中,陈遇坐在幽深阴暗的角落里,见到我,他皱了皱眉:“是你。” 我顿步在门口,道:“陈兄。” 他又问:“顾兄怎会来此?” 我答道:“我来看看你。” 听此,他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那件事……顾兄也知道了。” 我嗯了一声,又见他苦涩道:“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向朝廷招供了,不知顾兄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抑或是在下可以帮到你的?” “今日前来,并非是为那些事……” 我顿了顿,道:“只是来为你送别。” 陈遇怔了怔,毕竟我不像师兄,与他关系匪浅,实在没有必要来为他送别。 片刻,他道:“多谢。” 我与他,到底有些相似,很多事情,虽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但能比一般人更能理解他几分,不知为何,心中对他有着莫名的愧疚,总觉着,他今日沦落到此,也有自己的一份原因。 我默了良久,才道:“抱歉……” 为什么要说出这声抱歉呢? 倘若我没有去甘州,或许他的事情就不会暴『露』,那日,师兄要杀我,他是情急之下才说出师父和魔刀的事,虽不知道,他在那个时候坦白,究竟是因为知道师父死了,才决定放下伪装,还是为了从师兄的剑下救我,对我而言,都间接地阻止了我与师兄的反目。 还有就是…… 我杀了师父,却还可以好好活着,而他,却要面对被赐死的处境,对此,到底心有愧疚。 我道:“抱歉,我……没能救你。” 陈遇笑了笑,淡淡道:“顾兄为我陈家昭雪沉冤,让我在死后不至于背负弑父的污名,已经为我做了许多,在下心中十分感激。” 他顿了一下,又道:“之前听人说过,红闻馆中的顾大人『性』情孤僻古怪,极难相处,但近日见到顾兄,方才知道是那些人的误解,世人常说,傅兄敦厚仁义,可在我看来,顾兄你……其实是比傅兄更加难得善良温暖的人啊。” 我与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倒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评价我和他。 我垂眸道:“陈兄谬赞了,师兄他正直忠耿,无论对于任何人,即便是我,都像是标榜一样的存在,每当看到他,就会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而我……” 苦笑了一下,黯然道:“在很久以前,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好人,是师兄点醒了我,让我明白自己的狭隘和局限,也是他将我引上正途,愿意和他一样去做一个正直温暖的人。” “正因如此,在下才说,顾兄与傅兄相比,是更加难能可贵善良温暖的人啊。” 陈遇接声道:“傅兄是天之骄子,从小就生活在光明中,所以不知道黑暗为何物,夺目耀眼,令人忍不住亲近信任,而顾兄……虽与顾兄相识时间不长,对你的过去也不甚了解,可直觉告诉我,顾兄是和我一样,有着阴暗过往的人,懂得人生的残酷之处,却仍能挣扎着站起来,还能为他人着想的人,实在令人钦佩。” 他说着,低下头,若有所思地道:“方才顾兄说,自己所言所行,皆是受到傅兄影响,若我能像顾兄一样,早点认识傅兄,早点认识你们,或许就不至于如此。” 我望着他的神情,问:“你后悔了?” 陈遇抬起头,怔了片刻,才回答:“是,从十几年前,杀死将军府那位小少爷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了,报仇的方式有千百种,不该选择伤害无辜人的方式,可惜当时被仇恨蒙蔽,也将他视为仇人,但其实……少爷他很善良,对我也很好,我不该将仇恨迁怒到他的身上。” “我从不后悔杀死魏郢,也不后悔自己在将军府中所做的一切,却唯独后悔那件事。” 他叹了口气:“我明白,自己如今的下场,也与当年一念之差所犯下的过错有关,倘若时光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伤害那个人。” 见他一副惋惜悔恨的神情,我的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倘若他没有犯下那件错事,即便按照萧琢说的,将他发配边疆,以他的能力,将来重返朝堂,成就一番功业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惜,一念之差,有些事,终究无法挽回。 “顾兄……” 陈遇问:“在你的过去,可曾像我一样,因为一时之怒,伤害过无辜之人?” 我默了片刻,回答:“没有。” 听此,他又『露』出苦涩惋惜的笑:“真好。” 我问:“陈兄可还有什么话,想让在下带给他人的,比如那位……孟姑娘?” 陈遇怔了怔,良久无言,才迟迟地开口道:“那就……烦劳顾兄告诉她,过去种种,如春秋一梦,如今黄粱梦醒,不管我是何结局,都是因果报应,请她忘记那些过去,好好活着,这也是我如今唯一愿望的事。”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4章溪风谷案(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5章 溪风谷案(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当我把他的话告诉孟茯苓的时候,对方仅是怔了一下,随后嘲讽道:“你们男人真是有趣,说走就走,说留就留,已经发生的事,宁愿当作是梦,也不肯承认,他说想让我好好活着,我就一定要活着么,凭什么要听他的话?” 劈头盖脸的讽刺,打得我措手不及,我一时间语塞,望着她,半晌才道:“姑娘……” 本还想劝说她什么,却见孟茯苓偏过头,明显拒绝与我谈话:“回去吧。” 她坐在漆黑『潮』湿的天牢中,身上虽有污秽,看起来依旧美丽:“命是我的,我想要如何,就如何,我的人生,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我没有办法,站在门口与她僵持,默了片刻,才最终向她问:“姑娘,喜欢他么?” 孟茯苓一僵,看向我,我笑了笑,道:“我曾做过一个梦,在梦里,陈兄看起来很生气,站在大雨中,是姑娘冒着大雨给他送伞。” 顿了顿,问:“姑娘可曾做过这样的梦?” 孟茯苓摇了摇头,看来我当时的共梦,并不是她的,而是陈遇的,陈遇对她,并非无情。 我道:“南疆碧云天有一种秘术,可以让人进入他人的梦境,姑娘既不曾做过这个梦,你猜,这个梦的主人是谁,他又在想些什么?” 孟茯苓默了片刻,才静静地问:“大人觉得,他喜欢我么?” 我弯了弯唇,答道:“在下曾听说过一个故事,在故事中,有位姑娘看上了一把琵琶,可惜那是乐器老板的心爱之物,无论出多高的价格,对方都不愿出售,有位男子便每日前去拜访,最后终于打动老板,将乐器赠送给他。” 闻言,孟茯苓接声道:“我也曾听说过一个故事,昔年在秦地有位姑娘,爱上了一个男子,那个男子有要事离开,她将心上人送到羌水渡口,可等了十年,二十年……等到头发花白的时候,那个男子却没有回来,有人说,那人在路上遭逢不测,也有人说,那人负心薄幸早已忘了她,不知大人觉着,事实是哪一种?” 听此,我反问:“姑娘觉着是哪一种,抑或,姑娘愿意相信哪一种?” 孟茯苓再次把视线避开,许久,才道:“这世上寡情薄幸的人很多,深情不移的故事却很少,若我是寻常的听书人,自然希望是前者,但,如果我是那名女子,却更希望是后者。” 我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又听她无限怅然道:“若是后者,虽心有不甘,但至少说明,那人并没有什么不测,直到最后,他还活着。” “是么……”我低下头,微微苦笑。 “大人以为呢?” 我抬起头,想了片刻,道:“姑娘说的没错,这世上寡情薄幸的人很多,深情不移的故事却很少,纵然被欺骗背叛,早知人情冷暖,却仍希望这世间自有真情在,若是一般的看客,自然希望两情相悦,初心不悔,但听书人非剧中人,若我喜欢一个人,哪怕知道她并非真心待我,也想她这一世平平安安,欢快喜乐。” “两情相悦,初心不悔……” 孟茯苓喃喃地念出了这句,又看向我,问道:“大人……曾经失去过这样一个人么?” “是。” 我承认下来,又缓缓道:“我曾爱过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也爱我,可我爱她,却不能全然信她,后来,她用『性』命证明我可以信她,我很后悔,后悔到希望从来没有认识她,后悔到宁可她从来都未爱过我……” “以前我以为,爱一个人,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护她周全,可是后来,有个人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这样想,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却没有站在她的立场,她爱我,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了我,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我不该自私,不该为了让自己自责心里能够好过,就否认我们的相遇,否认她对我的感情。” “若我是那个离开的人,哪怕跋山涉水,也会回去见她,即便见不到,也希望终有一日,心中的思念和爱恋,能够被她清楚地知道。” 我顿了顿,又道:“所以,如果是我的话,宁可相信那个人已经死了,也不要怀疑他的感情,宁可相信他和我一样,曾经深爱过……” 孟茯苓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良久道:“可惜,大人所说的那个故事,并没有两情相悦,那位姑娘是男子义父的妾室,他之所以如此拼命,只是因为那把琵琶是义父给他的命令。” “是么?” 我静静反问,又道:“可是在下又听说,那位姑娘不忍见他整日奔走,都已经说不要那把琵琶了,他还是坚持如此。” 孟茯苓不说话了。 我道:“姑娘觉得,他如此尽心尽力,仅是为了完成义父交给他的命令么?可是在下却看到,一个男子,为了能让心爱的姑娘高兴,想为她做一切力所能及可以争取的事情。” “你是说……” 孟茯苓抱紧了怀中的琵琶。 这是她被押送入京时,唯一的请求。 让我把陈遇送给她的那把琵琶带给她。 我道:“姑娘,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去对一个人好,这种爱很狭隘,是小爱,真正要爱一个人,也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考虑他想对你如何,然后,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去活,像他对你一样对自己好。” “这样可以么?” 孟茯苓的语气悲哀:“我只是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去死,既然知道,他注定没命,那就让我与他一起,至少不用看他孤单一个人,我不怕死,也不怕和他一起死,真正让我难过的是,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他死了,我却还活着。” 她落下泪来:“这种感觉,你能明白么?” 明白,怎能不明白?在箴言死去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去死,陪着她一了百了。 我无法接受,把她一个人留在冰天雪地的山石土堆中,在风吹雨打下,她的身体,她的容颜,会腐烂在泥土中,化为尘埃消逝无痕,无法接受,从此以后我的人生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快乐无法同她分享,悲伤也无法与她共尝。 我们就像两个约定远行的人,她走到半路,忽然消失不见,可剩下的路,还有很长呢。 我会遇到千千万万个人,也会看到千千万万种风景,但这一切,都无法再与她有关了。 不管我多么想让她知道,夏天的昙花盛开,我为她种了满园,花『色』雪白很美很好看,即便我多么想让她知道,我遇到了一些朋友,他们待我很好,若她还活着,我会带着她介绍给他们认识,可这些东西,箴言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明白,我明白。” 我淡淡一笑,又道:“可我现在还活着。” “不痛么?” 孟茯苓微微皱眉,我对视着她的眼睛,回答:“痛,很痛。” “但是……” 我转折道:“或许,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师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关心你,包容你,还会有一个任『性』的师妹,她会不顾一切地维护你,想让你忘掉所有痛苦一直开心,还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虽然他不爱说话,总是在生你的气,却是真心待你,人生于世,本就痛苦多于快乐,但就是因为这些快乐,才让原本痛苦的人生开始变得有所期待,更何况……” 我的手,放在了心口上:“那些死去的人,我们并没有把他们抛弃在往事里,而是放在了这儿,只要不曾遗忘,那么就从未失去过。” 她不说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言尽于此,我也没有什么话再与她说,拱手持起玉笛,向她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回到红闻馆,师妹不在,秦拓和那个贾文轩坐在门口,我没有过去打扰,站在凉亭中,用玉笛吹奏起那首《离人辞》。 片刻,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放下笛子,转身一看,果然见到林素闻。 叹了口气:“来了也不说话,站在那里做什么?” 见我发现他,他顿了一下脚步,走过来,我道:“那俩小孩今日可还听话?”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正当此时,天上传来凄厉的鸟鸣,抬头一看,却是一只孤雁,振翅穿过阵阵秋风。 想到今日在天牢与孟茯苓说过的话,我怅然道:“失群孤雁,你猜今后它会去哪里?” 林素闻不说话,整天对着他那张冰块脸,每次说话都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也习惯了。 持起玉笛端详片刻,黯然失落道:“这是我新学的曲子,怎么样?” 他仍是面无表情,不回答。 我立即不满:“哎,好听就好听,不好听就不好听,林少爷能不能赏脸回给我一个字?” 林素闻看了我一眼,别扭地道:“还行。” 让回一个字,结果回了俩,还真挺给面子! 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还行!根本就是敷衍!在这盛京城中,你若是能找到一个笛子吹得有我好听的,我名字都倒过来写!” 越想越生气,抱着双臂跟他耍无赖:“不行,我生气了,要你说句好话哄哄我才能好!” 说着,侧目偷瞄他,却见林素闻神情平静,在原地转了一会儿,直接转身走了。 “喂,你给我站住……” 我从后面追他:“你夸我一句能死啊!今天不夸我吹得好听,我以后都不吹给你听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5章溪风谷案(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6章 溪风谷案(六)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一连几天,贾文轩那小孩都来红闻馆学术。 起初,我让他跟秦拓一起数豆子,他虽不知道我的用意,还是会乖乖听从,但几天下来,态度明显变得懈怠许多,又因跟他父亲约定的七日之期将近,眉目间的神情越来越急躁,有好几次都旁敲侧击地打探我几时教他术法。 秦拓倒是一本正经,一开始是什么样的态度,现在还是什么样,而且,几天前才能数四百多的豆子,现在都已经可以数到七百多了。 这天,林月见来向林素闻告别,我们坐在凉亭中,他站在台阶下,双手握剑施礼道:“师叔,我们今日动身回长营,特来向你辞行。” 林素闻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月见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又向他道:“盛京这边的事,就有劳师叔先照看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支援的,就传消息回林家。” 可能是觉着他像个老妈子一样,总也唠叨个没完,很是无聊吧,林素闻这下连嗯都不嗯了,正襟危坐,绷着脸,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 我觉得有趣,这小孩屁大一点,自己估计都整不明白呢,却老气横秋地嘱咐关心林素闻。 于是,淡定地打了一个呵欠,又伸了伸懒腰道:“放心吧,我们红闻馆有的是人,即便你师叔在盛京有什么难处,我们也会帮他的。” 说着,将一只手搭在林素闻的肩上。 那小孩看到我的举动,眼角一抽,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手,道:“你……你快放开师叔!” 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不就搭一下肩膀么,又不会掉他一块肉,这么激动做什么?” 林月见表情气呼呼地,沉郁顿挫道:“林家家规,不可勾肩搭背,你还不放开我师叔!” “哎……” 我放开林素闻,却仍向他理论:“你看清楚了,这里是红闻馆,可不是林家,再说了,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干嘛遵守你家的家规?” “再说了……” 顿了顿,双手一摊,不满道:“就你们家那家规,真当我不知道啊,什么不可饮酒,不可贪『色』,不可疾行,连话都不让人多说几句,只要不曾误事,喝酒又能怎样?男欢女爱人之常情,不贪『色』的话,你们家的人都是从哪来的?我看这不是家规,是要活活把人憋死啊……” “你、你……” 听我说什么男欢女爱的话,林月见的脸红的像是熟透的番茄一样,气结半天夜没说出话来,最后看向林素闻像是求救道:“师叔……” 不过,他家师叔的涵养,显然比他好了太多,一直正人君子般,挺直脊背坐着,闻言,仅是淡淡道:“多说无益,勿要逞口舌之争。” 林月见这才气急败坏地住了嘴。 忍气吞声了好一会儿,才又向林素闻道:“师叔,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动身启程了。” 他看了看我,明显有些敌意,又道:“还请师叔不要忘了家主的诏令,办完盛京的事,就尽快赶回长营,还有……” “盛京之地,鱼龙混杂,有些言行龌龊的小人,还是尽早远离的好。” 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我却不乐意了,站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喊:“哎,你给我说清楚,谁是言行龌龊的小人了?” 转过身,对着林素闻的那张脸,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 林素闻抬起头,望着我,我道:“林家家规,不可贪『色』,不可耽于情欲,那你们家的人都是怎么成亲生子的?比如说你,若在将来喜欢上一名女子,对她动了情,显然与你们家断情绝爱的修行理念不同,若只是贪恋她的美『色』,又与你们家的家规相悖,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林素闻定定地望着我,神『色』古怪,片刻,站起来,半是羞恼地,脸『色』很臭地走开了。 “哎,我是真的好奇么!” 见他离开,就知道我又惹他生气,不敢再去招惹他,只能小声嘀咕不满道:“都快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纯情的小姑娘,真是……” 亭中唯一的人,还被我气走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秋风扫落叶,满地凄凉。 站了一会儿,默默走回去,坐在石凳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发现茶水已经凉了,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端着的,是林素闻喝过的那杯。 放下来,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想事情,良久后,亭下传来秦拓的声音:“师父……” 我循声望去,见他和贾文轩站在一起,手中端着簸箕,向我道:“师父,这些豆子弟子已经数完了,总共八百二十三颗。” 秦拓这小孩,虽然平时呆头呆脑,但有一个优点,就是认真,仔细,交给他的事情永远都会尽心尽力去完成,我对他很放心。 所以嗯了一声,又听他迟疑道:“师父,弟子明日可否告假出去一趟?” 见我『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又连忙解释:“老夫人明日去法华寺敬香,让弟子陪她一起。” 秦拓现在仍是住在傅家,每日白天才会过来拜见我,傅家的伯母很是喜欢他,待他如同自家的孩子一般,对此,我心里也算稍有安慰。 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再加上一直相依为命的祖母在不久前过世,心中难免悲伤寂寞,如今能有可以关心他,疼爱他的‘家人’,希望能让他忘却那些痛苦,不再难过。 我嗯了一声,道:“去吧。” 转眼见到贾文轩,又向秦拓吩咐道:“你去林公子房里,把我放在桌子上那壶雪顶银梭的茶叶拿过来。” 秦拓又向我施了一礼,领命退下。 亭下只余贾子轩一个人,见我将秦拓支开,他的神情有些慌张,流『露』着些许心虚。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道:“贾少爷……” 见他看向我,我才继续道:“你数豆子也数了半天了,可否告诉我你那些豆子的数目?” “我……” 贾子轩一时语塞,随后偏开视线,低低地嗫喏道:“七……七百三十二颗。” 我默了一下,站起身,向他走过去,站在面前望着他,贾子轩被我盯得更加心虚,神态慌张,却仍勉强做出个淡定样儿。 “是七百三十二颗么?” 我问他。 “是……” 贾子轩犹豫一下,才肯定回答:“是。” 他的话音刚落,我一抬手,将他手中端着的簸箕打翻,豆子全都扬撒在半空,静止下来。 贾子轩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又看到那些扬在半空的豆子,居然全都静止不动,一时间,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微微拂手,用术法控制着那些豆子均匀散开在半空,再合上手掌,凝滞不动的豆子又瞬间合拢,一颗不剩地收入掉在地上的簸箕里。 “真的是七百三十二颗么?” 我向他道:“应该是八百一十五颗吧。” 贾子轩的神情依旧震惊,又渐渐变作恐惧,最终埋下头,道:“大人,是我偷懒了。” 我转过身,向凉亭走近,道:“你觉得我让你数这些豆子,很容易,是在浪费时间?” 他不说话,我又道:“不要总以为自己很聪明,这世上看似容易的事,却往往有很多人做不到,我让你数这些豆子,是为了锻炼你的精神力和专注力,更多的,也是为了考验你的耐力和细心,精神力和专注力或许源于天生,但能不能坚持认真的态度,却只取决于你自己。” 贾文轩急忙分辨道:“大人,七日之期将过,我和父亲的打赌就快完了,所以才会如此着急,不知大人何时才肯教我术法。” 我道:“所谓术法,就如一座高楼,你不肯在这些小事上下功夫,却只想仰望修习那些高阶的术法,又可曾想过,即便再怎么精美的楼阁,也是由一砖一瓦堆砌而成,我之前与你说过,要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可惜,你并未信我,甚至觉得我这样做,是在愚弄敷衍你。” 他惭愧地低下头,我又道:“我之前问过你,想学术法的原因是什么,是真的喜欢,还是纯粹地好奇艳羡,你可想清楚了?” 听此,他埋首不语。 我道:“回去吧,好好想想这个问题,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还要不要学术法。” 贾文轩离开,秦拓捧着我交代给他的茶叶回来,见贾文轩离开,他仅是看了一眼,随后走过来,将茶叶呈给我:“师父。” 我问:“你刚才去拿茶叶,有没有看到林素闻……那位林公子在做什么?” “林公子……” 秦拓迟疑一下:“好像在生师父的气。” 我闷闷地哦了一声,托着腮想了片刻,道:“那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他前两天惹我生气,都还没有哄我呢,那我这次惹他生气,就算一笔勾销,让他别再气了,他若觉着不公平,不肯换的话,就再帮我加一句对不起,记住,前面的话是我说的,这句对不起是你帮我说的。” 秦拓施礼的动作一卡,最终道:“是。”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6章溪风谷案(六))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7章 箴言复活(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自那天以后,贾文轩就没再来过。 刘伯舟对于我处理问题的手段,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把我当作救命的恩人看待。 “大人,真是多亏了你帮下官解围,不然下官真是要被那小子和贾家的人给缠死。” 今日红闻馆无事,林素闻去陆危楼那里查看他的安危,秦拓和师妹又跟着傅伯母出去了,庭院里只余下我一个人,难得有些清静,坐在亭中弹琴,却被刘伯舟唧唧喳喳地坏了兴致。 我伸手按住琴弦,笑了笑:“我早就跟你说了,你们出去时,做不到的事情要提早跟人家说清楚,是你自己心软,明知道他是装的,却还是来回往他家里跑,不然他岂会缠上你?” 刘伯舟惭愧地低下头,道:“昔日下官愚钝,误入歧途,幸得大人出手,才保住了下官的一条『性』命,下官现在虽活着,却也知道自己身上欠着一条人命,自当尽己所能去补偿,否则即是枉费了大人的苦心,和那位姑娘的『性』命。” 他到现在还念着江采萍的事,认为她的死,与自己有关,一直以此作为自己赎罪的理由。 很巧合的,我现在弹着的这把琴,就是用江采萍给我的桐木做的。 闻言,我叹了口气,淡淡道:“我当日救你,只是看你修行不易,不想让你轻易葬送自己的『性』命和一身的修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你好好活着,在保证自身的前提下,再去帮助别人,可不是让你拼着一条『性』命去还债的。” 刘伯舟拱手,向我道了一声是。 我道:“今日……那位孟姑娘离开了吧?” 刘伯舟点了点头。 在千年魔刀的那个案子里,杀害魏郢的人是陈遇,而孟茯苓只是假扮魏郢的尸体,躲在祠堂里帮他开脱而已,再加上她嫁给魏郢并非自愿,之所以犯错也是情有可原,萧琢最后又念着对陈遇的惋惜之情,因此,对她的判决格外轻些,仅是将她押回原籍秦地,做三年的苦力。 听说,陈遇被赐毒酒的那日,孟茯苓一个人寂寞地坐在天牢里,弹了一夜的琵琶。 手指被丝弦割伤,血肉模糊,却不肯撒手。 陈遇的死,对师兄的打击很大,我想去看看他,所以在刘伯舟走后,就收拾行装去傅家。 那时,师兄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一堆书册,书被翻得『乱』糟糟的,很不符合师兄的『性』格。 他这个人向来谨慎细致,当初在师门时,即便是刚脱下来准备换洗的衣物,都要整整齐齐地叠好,鲜少出现这样『乱』七八糟的情况。 我走过去,原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他在翻找,可走近一看,才发现他是在查书。 匆匆一瞥,上面画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符文咒语,几个熟悉的字眼落入眼中,才恍然他是在帮我查顾家天魂之咒和陆梅山庄的事情。 像是刚发现我进来,他被惊了一下,随后,缓和神『色』,道:“绯然,你何时来的?” 我勉强一笑:“刚来不久,还以为师兄你已经发现我了,遂没有打招呼就自己进来了。” 师兄垂下头,把手中的书放下来,像是怕被我发现似的,合着桌案上的那些书,匆匆忙忙地收起来,但那些书太多太杂,最后终于意识到,在他收书的过程中,已经被我看到,所以放弃掩饰的打算,神情黯然,默了片刻,才向我道:“我……我闲来没事,找来随便看看。”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又见他把头埋得更低,良久,苦笑了一声,自嘲道:“结果,果然是在做无用之功,是我太愚笨了,始终都帮不到你什么……” 师兄他文武双全,却根本不会术法,对于魂咒的事也是一窍不通,我想,这些书,他即便找来了,也是看不懂的吧。 更何况,顾家魂咒的解法,连我这个集结了顾家所有前辈的本家人都不知道,又岂是几本粗谈浅略的书所能找到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为我去做了。 “师兄……” 我道:“前几日在天牢中,我曾与陈兄说过一些话,当年离开盛京的时候,我满心仇恨,如行尸走肉一般,因为遇见你,我才变得不一样,是你让我看到人心中的光明,若是没有你,我现在指不定早就已经变成什么可怕的怪物,所以,永远都不要说自己没有帮到我什么。” 师兄沉默下来,望着我,良久:“疼么?” 他忽然问:“你身上的那个魂咒,疼么?” 我顿了一下,又无所谓地扯唇向他笑了笑:“起初是很疼,不过后来与它们相处久了,渐渐知道该怎么压制它们,就好受多了。” 虽然如此,师兄仍是『露』出痛惜担忧的神情,他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垂眸望着:“我……我刚才看着这些东西,想到以前的很多事……” “八岁的时候,应该是八岁的时候吧,你看,时间隔了太久,我都记不清了,那天下了大雨,我睡到半夜,发现你不在,就去找师父,我们在山上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你,第二天,你一身泥泞地回来,师父生气险些打了你。” 他神情悲痛,握着书册的手渐渐收紧力道:“我刚才就在想,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山上那么黑,常有野兽出没,那天还下着雨,我跟着师父都害怕,可你却一个人……” “师兄。”我叫住他,又淡淡一笑,安慰道:“我那时不是说了么,是出去小解的时候,不小心从门口的瀑布边滑下去了,因为被摔得昏『迷』过去,所以没有听到师父你们在找我。” “真的是这样么?” 师兄的语气很轻,依旧敛着悲痛。 我点了点头,又听他道:“那十二岁的时候,我们和师妹在山上捉『迷』藏,藏着藏着你却不见了,我和师妹找了很久,最后你告诉我们,是在山上遇到一个『迷』路的老婆婆,急着送她下山,所以才会忘记我们,这也是真的么?” 十二岁的年纪,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老实说,我并不懂得,由于身体里寄宿着很多怨灵,他们有老有小,也有各自不同的思想,从母亲把魂咒种到我身上开始,我就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小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了,只能仿照着师兄和师妹的言行,小心翼翼地隐藏。 那个名为捉『迷』藏的游戏,其实在我眼中,幼稚无比,但他们却好像玩得很开心。 那时候,风轻,云淡,微风拂过,树梢下摇落一地金光,空气中也氤氲着淡淡的青草香。 我想,如果我是和他们一样的小孩的话,或许就能体味这种快乐,也会那样灿烂地笑着。 师兄说得没错,那天我确实魂咒发作,一个人躲在山洞中,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喊我的声音,却无法移动,更不敢应声让他们知道。 那时,我想,他们肯定会生气的吧,对于我突然的失踪,给他们添了麻烦,害得他们担心,以后他们都会孤立我,不会再跟我玩了吧。 不知为何,想到那些,心中竟然有些黯然地失落,明明以前一直觉得,他们那个年龄的人很幼稚,很麻烦,我都不想跟他们一起玩的。 也许,顾绯然觉着他们幼稚,但萧昙,那个藏在我体内的孩童,是很想和他们一起的吧。 “师兄。”我故作无奈,叹气道:“那么久远的事,也难为你还记得,好吧,我坦白,那天山上是没有什么『迷』路的老人家,是我自己贪玩,跑到山下去看杂耍班子去了,不小心忘了你们,因为害怕你们怪我,所以才说了谎话。” 说着,又叹了口气:“那时候把我担心的要死,还以为你们会生气,永远都不理我了。” 师兄微微苦笑,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已『性』命相连,我是你的师兄,我就是你,师兄或许会生你的气,但永远都不会不理你。” 闻言,我道:“师兄,那日陈兄跟我说了句话,他说如果他是我,如果他能早点遇到我们,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其实我也这样想。” “如果没有遇到你们,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其实我和他一样,但不同的是,我比他幸运许多,有你们在身边。” 提起陈遇,师兄的神情憔悴,我知道他在为陈遇难过,只能安慰他道:“陈兄的事,我也很痛心,但还请师兄保重,不要过于伤怀。” 师兄淡淡地嗯了一声,道:“我明白。” 他顿了顿,又叹惋道:“已经发生的事,无可改变,而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 在傅家与师兄说了会儿话,就回到红闻馆,却见师妹脸『色』不善,与什么人对峙在院中,红闻馆的其他大人,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走近才发现被他们围困在中间的人是晏晏,一袭赤红的衣裙,单手持剑,气势冰冷,发饰上一串串叶片形状的金玲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顾绯然!” 见到我,她的神情焦急,更准确一点说,应该是欣喜:“我师姐……她有可能还活着!”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7章箴言复活(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8章 箴言复活(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以为,她这次回来,是要为箴言报仇,抑或,是她离开之后,没有找到箴言的坟墓,所以回来询问我具体的位置。 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告诉我箴言还活着。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在冰天雪地中,箴言躺在我身边,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在那个小镇里,没有人愿意救她,他们都说箴言死了,把我当作疯子驱赶殴打,我一身狼狈,抱着箴言的尸体,把她埋在了那座山上。 一幕幕,一点一滴,时至如今,还深刻在我的脑海中,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可现在,她告诉我箴言还活着…… “你……” 我反应片刻,定了定神:“你说什么?” 师妹站在对面,持着长鞭与晏晏对战,闻言呸了一声,狠狠道:“死女人,你那个师姐早就已经死了,别再想来蛊『惑』师兄!” 随后又看向我,道:“师兄,我看她肯定又是拿那个花箴言骗你,想要引你前去,其实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准备找你报仇。” 我知道师妹是在关心我,可惜,她的话,此时此刻,我却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仅是怔怔地盯着晏晏,等候她的回答。 晏晏沉默片刻,最终拿出一只翠玉耳环,向我道:“我说的话,你可以选择信,或是不信,但我敢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骗你,也没有想过要把你引去南疆找你报仇,确实有人看到了箴言师姐,说她可能还活着。” 那是箴言的耳环,我认得的。 在她死去的那天,就戴在身上的。 如果晏晏没有见过箴言,她不可能会有这种东西,但有这种东西,也不代表着,她说的都是真的,或许,是她找到箴言的坟墓,将箴言的尸体带回南疆时,从她身上摘下来的。 所以,她此行前来,赌得从来都不是手里的东西,而是在赌我信不信她。 “这个东西……” 我沉默片刻,问:“你在哪里找到的?” 她垂下手,把耳环收回,回答:“巫山。” “那是哪里?” 我急切道:“带我去。” 箴言死去的地方名叫落霞村,那里四面环山,但方圆百里都没有叫巫山的地方。 所以,如果这枚耳环真的是在巫山被发现的,就说明箴言去过那里,她确实可能还活着。 “师兄!” 见我要跟晏晏离开,师妹阻止道:“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不要再相信这个女人,花箴言早就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要怎样才能复活,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清醒?而且,从中秋她来盛京,到如今不过短短几天,若不是事先安排的话,她怎么可能从南疆那地方赶回来?” 闻言,我看向晏晏,陷入为难。 却听晏晏道:“原本是看你对师姐一往情深,我才肯来告诉你,爱信不信,我现在住在城西的倚兰轩,你不来的话,我就自己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 “姑娘……” 我正想追上去,却又被师妹叫住,她挡在我面前道:“不许追她,不许离开这里一步!” “师妹,我只是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我低下头,神态慌『乱』:“万一……” “没有万一!” 师妹打断我的话,恰好此时,林素闻从外面回来,见我们一行人都站在院中,气氛颇为紧张的架势,他怔了怔,也顿住脚步站着。 师妹看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你忘了,那女人是在你的眼前死的,也是你亲手把她埋了的,已经死去的人,还有可能活着么?” 我低下头,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看林素闻。 他是知道箴言的存在的。 一次次,在他的面前失态,皆是因为箴言。 所以眼前的情景,他只需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站在我们的不远处,静静地听着,没有走来,也没有走开。 我沉默下来,良久道:“我知道她是在我眼前死的……” 顿了顿,摊开手,看向自己的手掌:“也知道是我亲手把她埋葬的,可是……万一呢?” “万一她还活着,我却不知道,没有去见她,因此错过她,我一定会后悔,后悔一生。” 你妹接声道:“你只说你没去见她,却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还活着,为何没来见你?” “也、也许……” 我语塞片刻:“是被别的什么事耽搁了。” “你觉着这个可能『性』有多少,又是万一么?难道你要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到南疆自投罗网,将自己陷入险境,连『性』命都不顾?” 我抬起头,面对师妹的质问和林素闻的注视,鼓起勇气回答:“是,我……宁可丢失自己的『性』命,也不愿错过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听此,师妹扬起手,看样子又想打我,然而,长鞭举到半空,却又停了下来。 她的神情悲痛,更多的是愤怒,片刻,将长鞭摔在地上,背过身道:“我有话对你说。” 师妹所说的话,出乎我的意料—— 她和陆危楼找到了梅离云的下落。 红闻馆的房间里,我和林素闻站在一起,师妹和陆危楼站在一块,师兄也被师妹叫来了。 面对这个消息,师兄有些怔怔然:“师妹,你刚才说,你找到了梅离云梅庄主的下落?” 师妹神『色』冷静,回答:“是。” “怎么找到的……” 师兄试探地看了看陆危楼,才说道:“不是听说,那位梅庄主退隐江湖多年,他所居住的陆梅山庄,对于世人来说也只是个名字么?” 师妹道:“这件事,是陆大夫想到的。” 陆危楼原先一直默默地站在师妹旁边,突然被她提到名字,迟钝地啊了一声,才道:“是……是这样的,诸位也知道,梅离云与我师父是师兄弟,我今日忽然想起来,师父以前提过一个地方,有可能是师叔陆梅山庄的所在。” 听此,师兄连忙追问:“哪里?” 陆危楼语塞片刻,回答道:“在北境之地,有一处雪域,那里冰山遍布,人迹罕至。” 从林家给出的线索可知,梅离云很是喜欢那种名为‘珍珠海’的梅花,如果陆危楼所说的是真的话,那么陆梅山庄极有可能是在北境。 但我并不相信陆危楼。 他刚才的神情畏畏缩缩的,说话的时候,还看了师妹好几次,给人的感觉就是在说谎。 或许是迫于师妹的压力,帮她隐瞒着什么。 师兄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看了看师妹,才转向陆危楼谨慎道:“陆兄,此事对绯然来说意义重大,若是没有把握的话,还请……” “师兄这样说,是在怀疑我在骗你们?” 他的话被师妹打断,随后又道:“陆梅山庄关系到溪风谷被屠一事,我想陆大夫应该是比你们更想找到梅离云的人,为何要骗你们?” 师妹对我的维护,师兄是知道的,因此,他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有关花姑娘的事……你不想让绯然去南疆冒险,但那位姑娘对绯然来说很重要,得知她可能还活着的消息,自然想去确认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自是再好不过,若是假的……从此他也可死了这条心。” 师妹冷着脸,明显赌气般,哼了一声道:“难道连师兄也愿意相信死人可以复活这种无稽之谈?更何况那个女人曾经来盛京刺杀过二师兄,她说花箴言复活,也只是拿了一条耳环而已,二师兄就全然不顾要追出去跟着她,万一是陷阱怎么办?同样是空口无凭的事,那个女人说什么他都相信,我说什么你们都怀疑!” 我想,我明白她叫师兄来的原因了。 师兄虽然不会阻止我去南疆找箴言,但也绝对不会放任我不顾自己的安危,甚至放弃解开魂咒的机会,去追寻那渺茫的希望,我一向惧怕师兄,很少违背枉顾他的意见,若是没有他在,我下定决心想要做什么,师妹是根本拦不住的,可现在有了师兄,一切都变得棘手起来。 师妹在『逼』我做出选择,亦是在给我施压,在同样两边都没有可以令人信服证据的前提下,是相信晏晏多一点,还是她多一点,是想见箴言多一点,还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多一点。 果不其然,师兄的态度开始变得犹豫起来。 “绯然……” 他转向我,有些劝解的意思。 “我……” 在他们的注视下,我原本想说想去找箴言,可师兄在,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我又不敢。 只能停顿下来,陷入沉默,暗暗想着对策。 又听师妹道:“花箴言早就已经死了,别说万分之一,即便是万分之一后的万分之一都不可能还活着,可陆梅山庄这边,只要你肯答应跟我走,别和那个女人去南疆,我就敢保证一定能找到那个梅离云,帮你解开身上的魂咒。” 我抬眸望着她,见她转过身,带着陆危楼离开,向我们丢下了一句:“师兄,是宁愿相信自己心中的一场执念幻梦,坚持去找那个已经死了的花箴言,还是解开魂咒,你自己选。”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8章箴言复活(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69章 箴言复活(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夜晚,为了防止我去找晏晏,师妹特意搬了一把板凳,守在院中堵着我。 我挨到半夜,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睡着,绕过她打算从红闻馆的后门出去,然而刚刚转到后院,却见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林素闻站在小径边,周围的竹林竹叶婆娑,一盏孤灯静静晕照着羸弱的光亮,他像是特意在这里等着我,听到动静,转身看来。 我顿了一下脚步,心知被他抓个正着,却又不能放弃,只能向他道:“她在等我,若我不去,定会后悔一生。” 林素闻静静地望着我,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顾绯然,你是一个术士,理应明白……” 他的语调清凉舒缓,如一泓泉水缓缓划过心间:“执念太过,即是一种魔障。” “是,我知道。” 因急于出去,我的语气中也夹杂着些许的焦急:“但我心甘情愿,让她成为我的魔障。” 林素闻不说话了。 今日月光清亮,携着星辰的银灰落在他的身上,素衣如雪,像是敛着一层秋日的寒霜。 他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转过了身,当作没看到我一般,以这种默认的态度放我出去。 我知道辜负他的好意,但现在不是客套寒暄的时候,因此,连一句话都不曾与他说,就行『色』匆匆地离去。 箴言还活着么? 综合我所有的认知和学识分析,这个可能『性』根本是零,但我没有办法对她的事无动于衷。 离开红闻馆,前往倚兰轩的路上,不知为何,我心中想到的不是第二天,师妹发现我偷偷离开后的暴怒,也不是如何说服师兄和师妹,让我放弃陆梅山庄去南疆寻找箴言,脑海中不断闪过的,却是林素闻刚才转身背对着我的身影。 为了我的『性』命,他曾如此奔波行走,甚至做下会被人认为背叛林家的事,帮我寻找梅离云的下落,现在好不容易有些线索,我却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事,放弃了他以往所有的努力。 刚才,应该跟他说声抱歉的。 到达倚兰轩,我是被一阵琴音引到晏晏那里的,那时候,和她最初见到我一样,她坐在房间中弹琴,好像料定了我会来,所以在等我。 见到我,她扬唇笑了笑,道:“比我预料中晚来了一刻钟,你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吧?” 我无心与她周旋,坐下来心烦意『乱』道:“那件事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箴言的耳环?” “顾大人,可曾听说巫山的传说?”她的语气中带着讽刺,面容间也是略微嘲讽的神情。 我微微皱眉,回想自己以前在南疆的所见所闻,从未听说关于巫山的事,所以摇了摇头。 又听晏晏道:“在我们南疆,有这样一个传说,大约三十多年前,有一对姐弟在山上『迷』路,村民寻找多日都未得结果,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被山上的野兽所食之时,那对姐弟却回来了,据他们所说,他们是在山上遇到劫匪,被劫匪所杀,但巫山的神女又将他们复活回来。” 听此,我心有疑『惑』:“此等无稽之谈,会有人信么?” “是不信,但又不得不信。” 晏晏接声道:“回来的那对姐弟,姐姐倒还好,但弟弟,明显受着致命的重伤,据说喉咙都被匪徒切掉了一半,却还可以像个活人一样行动,之后的许多年,巫山那里也曾发生过许多次类似的事情,原本以为应该死去的人,却在巫山发现他们活动的踪迹,三人成虎,久而久之,大家都渐渐地相信,那座巫山深处住着一位神女,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令逝者重生。” 说实话,这种事,若不是牵扯到箴言的话,别说三遍,即便是一千遍我也是不信的。 人死了,不单是肉体的消亡,更是灵的消散,肉体或许可以通过驱尸之类的术法让它们行动,但已经消散的灵又要如何才能恢复从前? 但如果相信这个,就能相信箴言她还活着的话,那我宁愿这些都是真的。 晏晏道:“原本我从盛京离开,是打算赶去你说的那个地方,把师姐带回师门的,但走到半路,却有门内弟子传来消息……” 她顿了顿,又道:“她们在巫山发现师姐的踪迹,追寻多日,却只找到师姐的耳环,那些弟子并不知道师姐已经死了,还以为你们去了那里,所以才把耳环传给我,想让我来处理此事,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搞错了,还是她们看错了,只能折返回盛京告诉你。” 现在的箴言,对于她们碧云天而言,只是一个叛徒,那些弟子没有将箴言的消息告知缪清华,而是传给晏晏,想来,也是一片好意。 “你相信师姐她还活着么?” 片刻,晏晏这样问。 我抬起头看她,回答:“我希望。” 闻言,晏晏笑了笑,她的手中,又幻化出那种蛊花,与上次所见一样,仍旧是一红一白,一半活着,另一半凋亡。 “有些时候,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只有寄托于所谓的希望。” 她望着那朵花,又喃喃道:“顾绯然,如果这次师姐当真还活着,就让我把她带走,如果她确实是死了,那我……就把她给你留下。” 对于她的态度,我有点惊讶,她看了我一眼,又像是解释道:“我现在已经不再怀疑你对师姐的感情,但是,我不相信,你会让她幸福快乐,你对我们而言,尤其对于师姐而言,是一座危险的深渊,如果她这次还能活着,请你放过她,让我把她带回师门,让她此生安全。” 我迟疑一下,道:“好。” 从倚兰轩离开,晏晏把箴言的耳环留给了我,重得旧物,握着它的手心中生出一层细汗。 回到红闻馆中,师妹还守在外面,不过仍在靠着椅子睡着,更深『露』重,我怕她着凉,遂将外袍脱了,盖在她身上。 正想回房间时,背后却传来她的声音:“师兄……” 回过身,见师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手中拿着我的外袍,眼神黯然失落地问:“你……当真决定好了?” 早晚要让她知道的事,我也不想瞒她,于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却听她呵了一声,悲哀道:“那个花箴言,当真有那么重要,让你连『性』命都可以不顾?” “红菀。” 怕她又跟我吵,我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 她没说话,片刻,向我走过来,将外袍递给我,叹了口气,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了。 我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屋中,屋内并没有掌灯,漆黑一片,我还以为林素闻睡着了,怕打扰到他,所以刻意放轻了脚步。 可惜由于看不清路,走到桌边时,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凳子,我站住一下,回过头试探地看了看林素闻那边,透过床边落着的月『色』光亮,才发现他坐在那个小榻上,一动不动,并没有睡着。 顿觉无比尴尬,站直身体,向他问:“你……还没睡么?” 他默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想起今日的所作所为,我由于片刻,才迟迟钝钝地道:“那件事,抱歉……” 良久,他问:“你决定了?” 我嗯了一声,他向我走来,眼见着一团模糊的人影越走越近,我感到压力,不自主地后退,被床脚绊了一下,跌坐在床上。 仰头望着他,却见林素闻也站住脚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我觉得他今日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清那里奇怪,似乎心情不太好。 片刻,他转过身,背对着我道:“我与你一起去。” 我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我,怕晏晏和碧云天的人对我不利,所以推辞道:“南疆路途遥远,而且,我到了那里,很快就回来了……” “绯然……” 他淡淡地打断我的话,然后停顿一下,似乎有些犹豫,片刻,才开口道:“我母亲……曾是碧云天的人。” 我哦了一声,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又怔了一下。 对于林素闻的母亲,我是一窍不知的,仅是从沈银尘那里打探过她的一些事情,知道他的母亲曾是个术士,因修行时走火入魔陷入疯癫,被林家的人视为一种耻辱,后来为了从妖怪手中保护林素闻而死,在林素闻的梦境中,我也曾见过她几次,从一些细节判断她是个大夫,却没想到,竟与碧云天有些关系,这让我不得不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 当年,我舅舅顾青石,之所以会与林家的二少爷林弈南发生冲突,对他使用魂咒之术,以致顾林两家冲突大战,皆是因为一名女子。 而那名女子,很巧合的,正是来自碧云天。 我默了一下,问:“你的母亲……但不知你的母亲,可是姓云?” 心怀忐忑,等了片刻,传来林素闻疑『惑』的声音:“你为何知道?” “……” 一片寂静中,我笑了一下,故作无事道:“你忘了,我身上负着顾家许多前辈的记忆,对于你们林家的事了解,有什么可奇怪的?”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69章箴言复活(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0章 箴言复活(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林素闻的母亲姓云,名冰辞,她与箴言一样,曾是南疆碧云天的弟子。 换而言之,她是如今碧云天掌门缪清华的师姐,若是没有牵连到顾林两家的事,现在碧云天的掌门很可能就会是她。 关于她与我舅舅以及林家那两位少主的恩怨,我并不是很清楚,仅是从顾家前辈的记忆中,获取一些零星的线索。 可以确定的是,我舅舅和林弈南都曾倾慕过她,顾林两家原本就势同水火,族人无论从修行还是在长营的地位上,哪怕是在大街上遇到,宁愿干巴巴地站着相互对峙,也不肯列开让对方先走,而我舅舅,从小就是个『性』格偏激冲动的人,这件事,令他与林弈南的关系更加恶化。 后来,两个人还曾为此打了一架,因我舅舅资质不好,修行不佳,输给了林弈南,遭到林弈南的嘲讽耻笑,一时气不过之下,就对他下了连顾家也解不开被视为禁忌的魂咒术法,他找到林素闻父亲林弈秋仇人的怨灵,将它引入林弈南体内,『逼』迫林弈南去杀了自己的兄长。 以魂咒术法,『逼』迫人家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件事不得不说很是阴损,若林弈南不肯杀了林弈秋,等待他的只有被魂咒折磨致死,但若他杀了林弈秋,势必会落下弑兄的骂名,还会害得林家损失他们的长子。 所以最终,即便林家请来天下的名医,甚至探访到陆梅山庄的梅离云,林弈南还是死了。 林家向顾家讨要说法,让我外祖父交出舅舅为林弈南偿命,但舅舅是顾家的正统血脉,是将来要继承家主之位的少主人,对于林家的要求,顾家当然不肯答应,从中周旋,不惜一切代价也想保住舅舅的『性』命,但林家并不肯退让。 在约定两家相见的会谈中,他们设下埋伏,杀了我舅舅,但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关系,林弈秋失手害得我外祖父意外丧命。 顾家痛失家主和少主人,此乃奇耻大辱,而且比照着林家先前的态度,也想林家提出要求,交出林弈秋,为我外祖父偿命。 但林弈秋是他们林家的长子,和我舅舅一样,是要成为林家家主的少主人,那时林弈南已死,林弈秋是唯一可以继任林家家主之位的人,若是将他交出,即意味着一直掌控在林家正统血脉手中的势力要落入旁支,所以,和顾家一样,他们拒绝交出林弈秋,并与顾家开战。 林弈南,我舅舅和外祖父的死,是顾林两家彻底陷入不可挽回的局面,族人之间不死不休,对战了好几个月,连朝廷出面都未曾制止。 最终以顾家惨败,林家也元气大伤告终,母亲作为顾家的新任家主,嫁进了景王府,在林家的驱逐下,带领族人回到了盛京。 这件事追究起来,其实到底是舅舅年轻气盛,冲动之下欠了林家的一条命,但此事细析起来,根本原因还是顾林两家之间的矛盾,云冰辞也好,我舅舅也好,抑或是林弈南与林弈秋也好,仅是激发这种矛盾彻底爆发的导线而已。 当年舅舅为何要『逼』林弈南去杀林弈秋呢? 大约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位姑娘,真正喜欢的人并非是他,也不是林弈南,而是林弈秋吧。 嫉妒,冲动,还有一些阴差阳错和不可避免的因素,导致了顾林两家之间的血仇,我开始明白,为何沈银尘会说,当年林弈秋要娶林素闻母亲的时候,会被林家的人坚决反对了,大约,林家的人觉得,云冰辞是害得他们与顾家两败俱伤的原因之一吧。 我没有想到,林素闻竟然是林弈秋与云冰辞之子,更没有想到,如今想起这些事,并没有仇恨和怨怼,只有满心的同情和感慨。 由于心中有事,我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林素闻也未有多好,大约,是在想着他的母亲吧。 第二日,我去拜访师兄,原本想与他说决定去南疆的事,但到达傅家的大门,才听说今天是他入宫当值的日子。 正要离开时,却被管家拦住,告知傅伯父想要见我,不得已,只能跟他入了府。 老实说,我现在并不想见到傅伯父,他与师兄不同,师兄正直明朗,让人一眼就能看穿,所以我可以毫无防备地相信依靠他,而傅伯父,他是一个深不可测又有着些许野心的人,而且在某些方面,与我算是政见不合,存在分歧。 自上次有关秦梁两地的争论后,我与他就没再有过深入的接触,即便是中秋节,我与师妹来傅家做客,也仅是宴席间的几句寒暄而已。 不知道经过我上次的解析劝说,他有没有顾念到师兄的将来和傅家满门的『性』命,不再有推翻盛梁,复兴秦地这种可怕的想法。 跟随管家来到后院,见他正站在院中『射』箭,兴许是觉着平常家居的服饰太过繁杂不方便,所以此时,换了一身比较轻便的衣服。 身形挺拔,陵厉雄健,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和威严,令人一瞬间想到的是那种驰骋沙场多年的将军,而非浸『淫』在官场周旋多年的文臣。 我走过去,向他施礼:“伯父。” 他将弓弦上的铁箭『射』出,才回身看向我,走过来,拿桌案上的巾帕擦拭汗迹。 将长弓搁在桌子上,才道:“你来了。” 我有点忐忑,不知他今日叫我来做什么,另外还有一点,我对他,始终有着莫名的惧怕。 所以小心翼翼地答了声是。 又听他道:“记得七夕那日,我与你说过秦地的人擅长弓箭,也曾让你勤学苦练,不知练得如何?” 我迟迟钝钝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有种偷懒贪玩的儿子被父亲突击检查课业的感觉。 顿了一下,心虚地回答:“还、还好……” 却听傅伯父淡淡地嗯了一声,对我道:“这里有弓有箭,试一下。”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我很为难,毕竟上次他说什么弓箭的事,我一直以为他只是随口提提,便没放在心上,哪个知道他不仅不是随口一提,过后还要来检查我练习成果的?再说红闻馆的事情那么忙,近日又在为朝廷的事情奔波,哪里会有时间练习什么『射』箭? 但是能怎么办,海口都已经夸下来了,总不能跟他说我刚才说的都是假话,事实上我不仅没练过『射』箭,甚至连弓箭是什么都没碰过吧。 好在伯父和师兄一样是个普通人,武力做不到的事,可以用术法辅助,应该能够骗过他。 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长弓和铁箭,学着他的样子引开弓弦,硬着头皮对准箭靶『射』了出去。 那道铁箭虽是由术法控制飞『射』出去的,但由于我小心谨慎,并未有什么端倪,还算自然。 一箭『射』中红心,而且为了得到傅伯父的认可,让他以为我最近没有偷懒,而是在废寝忘食地苦练,还特意让它落在最中心的位置上。 我在心中舒了口气,转身看向傅伯父,却见他端坐在后方的桌案边,盯着箭靶上的铁箭,默了片刻,点评道:“『射』的不错。” 我彻底放下心来,以为自己蒙混过关,却在此时听傅伯父道:“我『射』了大半辈子的箭,倒还不知,有一种箭飞到一半,还能拐弯。” 听到这句,顿时感觉我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方才那支箭是要『射』偏的,但我为了让它能够落在最中心的位置上,暗自用术法改变了它运行的方向,原以为只是稍微的修整,傅伯父应该看不出来,却没想到,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这下可好,非但没有化解尴尬,在伯父这里,还留下了偷『奸』耍滑的印象。 我连忙道:“伯、伯父……” 我不明白,师兄整天为他不理会自己的事忧心苦闷,他不去照看师兄,干嘛总是缠着我。 若傅伯父肯像现在对我一样,去看师兄『射』箭的话,哪怕是教训他,师兄都会很开心的吧。 顿了顿,只能道:“抱歉……” 傅伯父问:“你不喜欢『射』箭?” 我道:“是。” “为何?” “……” 一阵迟疑后,我回答:“或许小侄的答案,会让伯父看不起,在小侄心中,弓箭乃是杀人夺命之物,小侄此生,只想读书品茶,饮酒赏花,当个逍遥自在的书生就好,并不想学会这种东西,也不想去夺什么人的『性』命。” 我的回答,果然让傅伯父很是嫌弃,他皱了皱眉,似是带着些许怒意,向我质问道:“你这些年……跟着韩征,到底学了什么东西?” 我被他莫名生气的态度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又听他道:“手中持剑,方有保护人的能力,弓箭虽是杀人之物,却也可以守卫疆土,就如同那些戍守在边关的将士,对于敌人而言,他们是杀人的恶魔,但对于我们的百姓来说,他们却是守卫一方安宁的英雄。” 我嗯了一声:“这点小侄明白,但一个国家若想安定,并不是只需要武将,还要有诸如伯父这样的文臣,武将通过杀人来救人,而文臣通过治国来救世,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方法不同而已,小侄如此说,并不是在贬低那些在沙场上作战的兵将,而是在说以小侄的『性』情,与其让我上阵杀人,倒更愿意做第二种选择。” 傅伯父沉默下来,良久道:“『妇』人之仁!” 闻言,我笑了笑,将长弓放在桌子上,开口道:“伯父方才说,手中持剑,方能有保护人的能力,可在小侄看来,手中有剑,仅是有了一把武器,武器可以通过杀人来救人,也可以通过杀人来害人,可以打败敌人,也可以被敌人所败,但心中有剑,却是一种信仰,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便是毫无反击之力的『妇』孺,若他心中持剑,甘愿为了那种信仰去抛头颅洒热血,即便『性』命被人所夺,尸体碾为尘埃,只要心中的信仰不变,那他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那么……” 傅伯父问:“你心中的信仰是什么?” “我啊……” 我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大约是倾我一生之力,守这河山一片海晏河清,从此时和岁丰,天下太平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0章箴言复活(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1章 箴言复活(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傅伯父问:“听闻你父亲很会『射』箭?” 我回答:“是。”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不明白,傅伯父怎会突然对我父亲感兴趣,按理说,他在官场多年,应该是认识我父亲的,所以,对于父亲的描述,须得小心谨慎。 我默了一下,回答:“在小侄心中,他是一个英雄。” 傅伯父哦了一声,尾音上挑,很感兴趣的样子,我看了他一眼,道:“父亲是秦人,多年前,曾参与胡虏的那场战争,却没有回来。” 闻言,傅伯父沉默下来。 我接着道:“他与那场战争中千千万万个失去『性』命的兵将一样,被永远地掩埋在北境的黄沙中,我和母亲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回来,我很想他,为他的死很难过,却又为他感到骄傲。” 觉着有些细节,与景王战死沙场的事件吻合,未免傅伯父联想到什么,我又故布疑阵,暗暗打消他的怀疑:“那场战争,成就了很多英雄,即便是我父亲那样的籍籍无名之辈,人们或许不知道他的名字,却仍会将他当作一个英雄看待。英雄冢上,写着将相王侯,未曾留下他的痕迹,但他的名字,却一直刻在我的心里。” “他……” 不知为何,总觉着听我说完这些,傅伯父的心绪有些触动,漂浮不定。 良久,他才开口道;“人们之所以愿意将他当作一个英雄看待,是因为在那场战争中,你父亲为了他们献出了生命,如若有一天,你知道你父亲没有死,那他……还是你的英雄么?” “当然!”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比起那些用『性』命换来的荣耀,我更希望他能活着回来,我不要他成为别人口中的英雄,更想让他平安,去做一个普通的父亲。” 傅伯父迟疑片刻,问:“可你不觉着,他的『性』命和鲜血,只是守护了梁人的江山么?” 听此,我摇了摇头,又苦笑道:“伯父,小侄从未觉得,父亲他拼尽『性』命,守护的仅是梁人的江山,而是在这座江山底下,在这片山河中生活着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梁人,秦人,抑或是其他郡县的子民,不都是人么?” 我顿了顿,又道:“诚然,秦梁两地积怨颇深,因为过往中的一些事,有着很多隔阂,但在那种情况下,能够放下仇恨,保护他人,父亲才是一个英雄,更值得令人钦佩,不是么?” 怕他再在以往的仇恨上执着,做出什么偏激的错事,我又旁敲侧击地劝解道:“小侄始终认为,所谓江山,重要的不是江山,而是在这座江山之下生存的千千万万个子民,只要他们安乐富足,又何必在意这座江山的主人是谁?” 傅伯父不说话了,不知为何,他此时的神情,好像有着些许洗脑不成反被洗的挫败感。 他垂下头,沉思片刻,忽然伸出手,指着桌上的长弓道:“这个,你拿回去,好好练。” 看到那个弓,我头都大了,不明白傅伯父为何偏生盯上了我,又为何一定要我练习『射』箭? 只能拱手答了一声是。 拿起长弓,正欲离开时,却听傅伯父在身后道:“一个合格的猎人,在引箭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箭能不能『射』中猎物,在这世上,手中有剑的人很多,心中有剑的人也不少,但倘若一个人只有心中有剑,往往会沦为前者剑下牺牲的猎物,不要让自己成为那种人。” 我怔了怔,又向他答了一声是。 从傅家离开,我几乎像是逃命一样,赶紧远离他们的大门,心想着,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宁可在半道上堵截师兄,我也不会来此了。 傅伯父的那张弓很大,比一般猎人的弓长了许多,我一路拿着它,觉得有些累,在路上变换各种姿势,抱着扛着把它带回了红闻馆。 师妹不在,秦拓也不在,我想,以师妹现在的心情,应该没有兴致再拉着我那个小徒弟出去逛街了,她八成是在陆危楼那里吧。 从傅家走回红闻馆,还带着一副长弓,我累得要死,刚走进房门,就把长弓丢在桌子上,四仰八叉地趴倒在床上装死人。 林素闻是在的,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了,见我沉闷郁结,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走过来,顿步在桌边,看着那张弓。 “林素闻……” 我无比心累地喊了他一声,引起他的注意之后,才接着问:“你会『射』箭么?” 他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 “『射』得好么?” 我原本是想打探他『射』箭的技术好不好,若是能达到傅伯父那种程度的话,就让他教我。 但他听我这样问,却不回答了。 想想也是,他若说『射』得不好,难免会被我耻笑,若要说自己『射』得好,以林素闻那种谦谦君子的修养,还不至于去做自卖自夸的事。 于是,默了片刻,又换了一个问题道:“等从南疆回来,你教我『射』箭吧。” “不要!” 突如其来的拒绝,打击得我脑子一懵,立即弹坐起来,对他不满道:“为什么?我资质很好的,你不肯教我,绝对是天大的损失!” 林素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没看出有什么天大损失的惋惜,反而更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子。 我沉默下来,盯着那张弓,想起今日傅伯父跟我说的那些话,良久,叹了口气道:“若我父亲还活着的话,想必也会教我『射』箭,每天都会督促我,教训我偷懒,罚我更加用功吧。” 林素闻不说话,不过也没有从那个桌子边走开,显然这个话题,他还想继续聊下去。 “林素闻……” 我顿了顿,问:“你觉着,我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林素闻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没想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之后又收回视线,沉思片刻,才回答:“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是认真想过后才回答我的,不过没有见过的人,不能确定的事,他从不喜欢随意揣测,这是林素闻的『性』格。 我呆坐在床沿边,良久,喃喃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以前,我总以为父亲与我很亲近,但时间越长,却越发觉得,我对他的了解,好像还不如一直对我不理不睬的母亲。” 想了一下,又打了一个比方,向他解释道:“他们两个对我来说,都是深渊之水,但父亲深不可测,母亲却清澈见底。” 他们两个,一个简单,一个复杂,母亲心中所想,其实就是什么都不想,她只专注于自己的修行,和心中所执念的东西,父亲却不一样,他是皇子,又牵连着卫家的血债和秦地的过往,整日裹挟在权力争夺的漩涡中,或许,连他自己都已经看不清自己了吧。 如此想来,倒是一件奇怪的事。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与父亲的感情最是亲近,但冥冥中,却好像走上了母亲的道路,一直追寻着的,也是母亲的信仰。 “今日在傅家,伯父问了我一些问题,我好像……离父亲越来越远了……” 他想要的,是颠覆盛梁,重建卫氏王廷,可我不想这样。 说到底,我与父亲的『性』情本就不同,他心里装着的,是万里江山,千秋霸业,可我心里,却只看得到一个又一个的人。 而多年前,他与母亲之间的分歧隔阂,应该也在于此吧。 可我并不想离弃他,哪怕他已经死了,也不愿看他孤零零地一个人,仇恨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我也姓卫,也有我的那份责任。 所以,这是从我出生时起,不仅是我,连王府和顾家的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到底是属于卫氏多一点,还是偏向顾家多一分? 林素闻默了片刻,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重要的不是他们,而是你的选择。” 我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通了他的话,所以笑了笑:“也是。” 又见他垂下头,将桌上的那张弓拿起来,端详片刻,道:“有点长。” 我一阵疑『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见他看向我,又道:“对你来说。” “喂,你再说一遍!”我气不打一处来,被林素闻踩到痛脚,所以反应格外激烈:“你想说我矮就直说么,干嘛拐弯抹角!” 林素闻仍是拿着那张弓,望着我,不说话,像是在特意观察着我的反应。 见他如此,我更加生气,站起来指责他:“哎,我说你说我矮,你居然还敢默认!” 林素闻望着我的表情,渐渐转变为些许的戏谑,但他这个人,向来冰块脸,即便有些表情,也如冰河裂隙般很难被察觉。 我也是跟他相处久了,被锻炼很多次,才稍微能从他细小的表情变化中,探知一些情绪。 “你给我等着,我……” 刚想放出狠话,想了想,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林素闻的,所以临到关口,只能愤愤地说出一句:“你一定会后悔的!” 林素闻的表情松动,虽只是一瞬间,但我敢肯定,他笑了。 随后,怕被我发现,又连忙将长弓放在桌上,背对着不让我看见。 直到那时,我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故意逗我,引我生气,因林素闻总是一本正经,所以,我才以为他的反应都是真的,而非在跟我开玩笑。 本来想看我出糗,结果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我问:“林素闻,你刚才对我笑了吧?” 此刻,他的语气又恢复到从前的淡淡平静:“没有。” “别不承认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可以嘲笑他,提升我地位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我都看到了。” “没有。” 林素闻的声音依旧慢条斯理,一本正经:“就是没有。”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1章箴言复活(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2章 水中浮尸(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得知箴言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盛京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愿多待,只想快点去找她。 因此,找到师兄向他简单说明情况告别之后,就与晏晏和林素闻一起动身前往南疆。 那时,师兄与师妹将我送到城外,见我当真要走,师兄犹豫道:“绯然……” 我知道,即便念我去意已决,他根本无法阻拦,不得已答应,师兄仍是不想让我为了去南疆,而放弃寻找陆梅山庄的事。 我向他笑了笑,安抚道:“师兄,盛京与南疆距离虽远,但只要我们尽快赶路,不出两三个月还是能回来的,你就别再担心了。” 原本我想说,林家与碧云天其实相距不远,上次林素闻使用移形换影的术法,不过七八天就从长营赶了回来,只要我们愿意,差不多也能,但想到那种术法颇为消耗体力,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根本撑不住,也没有理由让林素闻陪着我一起受苦,就打消了念头。 “那你……” 师兄微微皱眉,问:“撑得住么?” 我怔了怔,知道他是在问我魂咒的事,于是点了点头,回答:“没事的,兴许我若能早一些,回到盛京时还能听到师妹的好消息。” 说着,看向师妹,她却偏过了脸。 她还在生气,为我不顾自己的『性』命和安危,执意跑去南疆那地方找箴言,可即便生气,还是为了我决定和陆危楼一起去找陆梅山庄。 见她不理我,只能拉下脸向她讨好地道:“陆梅山庄那种地方,危险未知,师妹此行,一定小心,凡事不可逞强,以保全自己为先。” 听到我的关心,师妹的脸『色』果然软下来许多,她默了片刻,看向我,闷闷地道:“你到底走不走啊,啰啰嗦嗦的烦死人了……” 晏晏此时不在这里,大约觉着师妹不待见她,所以在城外的一座凉亭里等着我们。 我怕她等烦了,又见师妹这样说,所以最后一笑,道:“那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与林素闻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又听师妹在身后喊我:“师兄……” 她默了默,道:“我一定会救你的,不管怎样,我都会救你的,你……小心那个女人。” 心知她对晏晏误解颇深,我也不愿再多辩驳,仅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到达城外,见到林素闻背负的墨池,晏晏的表情惊讶,应该说有些不悦:“林家的人?” 据林素闻所说,他的母亲来自碧云天,多年前应该是叛出师门后才嫁进林家的,晏晏不待见林家的人也情有可原。 紧接着,又听晏晏道:“碧云天不欢迎无理取闹的人,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到了南疆,见到我们师门的人,最好把你那柄剑收起来。” 闻言,我又觉着诧异,原以为晏晏不喜欢林素闻,是因为云冰辞背叛师门,嫁给林弈秋的事,如今听着,她好像并不知道林素闻是云冰辞之子,说什么无理取闹,看来除了林素闻母亲的事,碧云天和林家之间另有仇怨。 我原想向林素闻打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晏晏就在跟前,不好开口,而且,这些是林家与碧云天的私事,我也没有理由『插』手。 从晏晏的态度中,可以分析她并不知道云冰辞是林素闻的母亲,所以当年,云冰辞嫁进林家,她的身份对外应该是保密的,否则以她碧云天弟子的身份,沈银尘对于她的事情不可能只知道一星半点,顾家也不可能全然不知。 碧云天一向爱护门中弟子,即便云冰辞叛出师门,也不会对她的遭遇完全无动于衷,以箴言那位师父的『性』情,若是知道自家师姐走火入魔,在林家被视为疯子颇受虐待,只怕一时冲动之下,会提着剑杀到林家向他们讨还公道吧。 为了一个男人,卑微如此,隐藏那些荣耀的过往,换来此等结局,不得不说,有些悲惨。 老实说,林家的人除了林素闻,我都有点讨厌,不只是因为我们两家相互对立的关系,还因为别的什么,一种说不上来的反感。 由于急着去见箴言,我们路上没怎么耽搁,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赶到南疆,南方多水路,再往前行,骑马不太方便,于是换做乘船。 林素闻与晏晏都是南方人,坐船习惯了,倒不觉着什么,我一个常年待在山上沾不到水的旱鸭子,一连坐了几天船,难免有些吃不消。 晚上被船晃得睡不着觉,就打算出去船头吹吹风,刚走出来,见一个人站在船头的位置。 一身雪白的衣衫,持着一柄墨『色』的宝剑。 此时夜『色』浓重,水面上弥漫着蒙蒙的雾气,在晚风的吹拂下,翻滚,流走,如天上的云。 万点星辰,璀璨闪烁,倒映在如镜的水面上,我们的小船,就像一片苇叶穿行在夜空中。 钻出船舱的身体顿了一下,站在身后望着他,夜晚的风清凉舒爽,带着些许寒气,他觉察到我的动静,回过身,静静地看向了我。 见他发现我,我弯了弯唇,走过去,抱臂道:“大半夜不好好睡觉,站在这里干嘛?” 他回答的神情分外认真:“想事情。”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倒没主动问他在想些什么,又见林素闻背过身,望着前方的河水浩瀚道:“我想知道,母亲的过去是怎样的。” 顿了顿,又道:“你说得对,有些事,不能只是听,还要去问为什么,我想知道答案。” 看得出来,林素闻对那位早逝的母亲执念很深,我想安慰他,但想想,好像又没有资格。 母亲在想些什么,她到底爱不爱我,为何如此狠心,这些问题,亦是我想要知道的。 片刻,仅是笑了笑,道:“等到了南疆,找到碧云天,一切都会知道的。” 林素闻却道:“我不会去碧云天。” 闻言,我又一阵诧异,却听他继续道:“碧云天的人,不容许林家踏进那里一步。” 晏晏对林素闻的反感态度,我已经看出来了,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林素闻告诉我,还不知道碧云天对他们林家有这种禁制。 又听林素闻道:“许多年前,那位走进妖冢的前辈出来时,神智受损,林家求助于碧云天,碧云天却无法将他救治,有几位前辈悲愤之下,与碧云天发生冲突,杀害了她们的弟子。” 怪不得晏晏第一次见到林素闻,就说什么碧云天不欢迎无理取闹的人,原来林家比她们还有这种渊源,可以想象当年云冰辞夹在我舅舅与林家兄弟之间,与林弈秋的感情有多为难。 “那你……” 我滞了一下,道:“此次前往南疆,指不定会遇到碧云天的人,她们会不会为难你?” 林素闻淡淡答:“我不会踏进碧云天的。” “为何?” 我看向他:“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的过去么,若是不去碧云天的话,又如何知道?” 林素闻道:“碧云天是母亲的师门,既已禁制林家来往,我……不想令母亲蒙羞。” 也是,虽然云冰辞已经叛出师门,那里毕竟是她的师门,别说是林素闻,即便是我,念着箴言的面子,也不敢在那种地方放肆。 “你……” 我想了一下,只能道:“万事小心。” 林素闻默了默,道:“你也是。” 缪清华现在应该还不知道箴言已经离世的消息,否则以她维护徒弟的态度,上次前来盛京刺杀我的,恐怕就不是晏晏了。 这次若在南疆遇到她,肯定不会放过我。 我叹了口气,道:“都无所谓了。” 视线飘向前方,不远处的水面上漂着一叶渔船,不过我眼睛不好,根本看不到那上面的人影,依稀只能看到挂在船头的灯火。 伴随着两艘船越行越近,那点灯火也越来越亮,正当我纳闷谁家的渔船,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里抓鱼时,船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林素闻的反应较快,一个移形换影,出现在对方的船头上,我见他已经赶到了,就没再着急,站在我们自己的船头上,顺着水流漂进。 此时,晏晏和船家被惨叫声惊醒,从船舱里走出来,见出了事,船家连忙将船停在那叶渔船的不远处,抬眼见渔夫脸『色』惨白地跌坐着。 他直勾勾地盯着水面的方向,似乎被吓坏了,林素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向来平静无波的面容间也微微皱起了眉。 羸弱的灯火下,河水显得更加青碧浑浊,然而在那叶渔船的周围,却漂浮着几具尸体。 林素闻的爱洁程度,我是知道的,让他去碰尸体,还不如砍掉他的一只手,然而就在我打算弯下腰去捞那些尸体时,林素闻却已经动手,将其中一具扯上了渔船,渔夫见他把尸体弄上自己的船,又吓得往后退了退。 “这里为何会出现这么多尸体?” 我跳上渔船,打量着那具尸体问。 却听对面小船上,晏晏略带颤抖的声音:“素馨师妹,谁……是谁……”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2章水中浮尸(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3章 水中浮尸(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听到她的声音,我和林素闻同时移目看去,昏暗的灯火下,晏晏也打捞上来一具尸体,跪在船头抱着她,悲痛的神情近于崩溃。 淡蓝『色』的衣衫,头发虽已散『乱』,但还是能看到发髻上的银制桃花簪,那是—— 南疆碧云天的弟子。 与箴言一样,出身梵净一脉。 环视四周,漂浮在水中的尸体大约有四五具,应该是被人从上游扔下来的,因为这片水域有很多水草,所以漂到此处被阻隔下来。 将那些尸体打捞上来,通过服饰可以辨认出,其中有三个人来自碧云天,且尸体上有明显的刀伤,是被人『乱』刀砍死,再扔进水中的。 而且,他们的身上不只是有刀伤,还有被人拳打脚踢留下的淤青,想来在死前,应该遭受过不少折磨。 我不明白,梵净弟子一生修行,只为救人,到底是谁如此狠毒,非得要了她们的命? 别说晏晏,连我都感到出离的愤怒。 蹲下身,检查临近的一具尸体,却听晏晏失魂落魄道:“离山,离山,带我去那里……” 这句话,是她满含愤怒和悲痛,咬着牙对船夫吼出来的,船夫被她吓到,没有反应过来。 “晏姑娘……” 见她已经被愤怒冲昏了理智,我喊了她一声,却见她看向我,眼神中满是绝望:“顾绯然,师姐那边,我暂时……去不了了……” “日前离山发生瘟疫,师妹她们是被派往离山查探情况的人,我们先前还通过消息……” 兴许是想尽快查清真相,她『逼』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又道:“我是很想查探师姐的消息,但不能放着其他人不管,之前派往离山的总共有七个人,还有四个,我要去救她们……” “晏晏。”我知道她现在很难过,只能淡淡地安抚道:“我不是要你不顾同门安危,跟我们一起去巫山,而是想提醒你看这是什么?” 将尸体脖颈上挂着的坠子取下来,晏晏端详片刻,才恍然道:“这是微草堂的标志。” 怕我们不知道微草堂是什么地方,她又解释道:“微草堂与我们碧云天一样,也是习医门派,不过不是巫医,修习的仅是一般医术。” 说着,她看着那些尸体,又若有所思道:“微草堂主要活动范围就在离山,我们先前也是因为接到他们的求救,才会去辅助帮忙的。” “如此看来,凶手要针对的,并非是你们碧云天,而是在离山救治病患的人。” 我站起身来,道:“这些尸体看起来刚刚死去不就,转向离山吧,应该还来得及。” 闻言,晏晏迟疑道:“那师姐她……” 我默了片刻,向她苦涩一笑:“如果箴言在这里的话,不会希望我袖手旁观的。” 说着,看向林素闻,询问他的意见,林素闻仅是点了下头,默许了我的决定。 五具尸体,再加上我们几个人,一个船根本运不下,我们向那个渔夫求助,希望他能送我们一程,又念在运送的是尸体,怕他们不答应,还额外出了钱,想把他们的船买下来,但船家和渔夫听说晏晏她们是碧云天的人,死活不肯收,连我们坐船的钱都给退了。 这些年,碧云天在南疆做过无数好事,门中弟子四处游历,为这里的百姓诊治病情,即便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惦念着她们的恩情,我不知道,到底是谁下次毒手,要了她们的『性』命。 小船行到半路,又发现一具尸体,仍是来自碧云天的,前往离山的七个弟子,如今有四个已经确认死亡,还有三个生死不知。 晏晏将那些弟子的尸体并排放在一起,跪坐在旁边一刻不离地守着。 其实我能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箴言说过,碧云天的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因失去亲人,孤身飘零,才被师门收留。 虽来自各处,但她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到达离山,因晏晏执意要将那些弟子带回碧云天,所以就没有埋葬她们,仅是将尸体藏在岸边的芦苇丛中,用一层树叶盖好。 我们向船家道了谢,循着疫区的方向行去。 走到半路,却遇到碧云天的人,一行八个,四个梵净弟子,还有四个是贞观一脉的弟子。 她们应该是认识我的,所以,见到我,其中一个赤衣姑娘引剑向我刺来,却被晏晏拦住。 “晏师姐……” 见到晏晏的举动,她很不解:“你难道忘了,就是这个人,害得箴言师姐被逐出师门?” “我知道,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晏晏挡在我的面前,将剑收回鞘中,又道:“连翘,素馨师妹她们出事了。” “素馨,兰芷,兮悦,月牙,我们在半路发现她们的尸体,还有三个师妹生死不明……” 闻言,那个名叫‘连翘’的弟子满脸震惊,随后又恢复冷静道:“我们也是在师门多日未曾收到她们的消息,所以才会来此看看。” 晏晏转过身:“走吧,先进城看看。” 碧云天的人,将我视为拐走她们师姐的祸害,对于林素闻,看到他背上的墨池宝剑,联想到他是林家的人,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如今的碧云天,除了晏晏,应该没人知道箴言已经死去的事情。 根据素馨姑娘传给碧云天最后的消息,五日前,她们还在一个名叫新谷村的地方。 我们连夜赶路,等到达新谷村的时候天还没亮,这里四处环山,仅有一个路口可以通过。 然而,等我们到达村庄,却见有六七具尸体,被悬挂在村口的一棵大榕树上。 “……” 七具尸体,有三具来自碧云天,另外四具通过身上的吊坠辨识,是来自微草堂的。 晏晏安排她们将尸体取下,藏在一个山洞中,又命两个贞观弟子守着,两个贞观弟子回师门和微草堂报信,打算把尸体带领回去。 我和林素闻原本打算帮忙的,却被她们拒绝,她们嫌林素闻是林家的人,嫌我是拐走她们师姐的人,所以怎么都不肯让我们『插』手。 处理完这些事情,已是凌晨,我们决定等天亮再进村庄,于是就在村庄外的林子里休憩。 “顾绯然……” 面前燃着的篝火静静跳动,晏晏叫了我一声,问:“你知道,杀害她们的人是谁么?” 我迟疑一下,摇了摇头。 却听她苦涩道:“我知道。” 望着篝火的眼神渐渐凌厉冰冷,带着令人心寒的杀意:“一定是他们。” 由于联想到她所说的‘他们’是谁,我心里也莫名慌了起来:“他们?” 晏晏呵了一声,喃喃道:“这世上的人,总以为做大夫的,就要救死扶伤,若是救不了,就是错误,可怜又可悲的人啊,因为死亡而恐惧,因为恐惧而愤怒,然后拿着这种愤怒去报复无法拯救自己的无辜之人,多么可憎……” 她说着,拿起手中的剑,拔开少许盯着剑锋道:“是我的剑太久没有出鞘了么,才让他们忘了,碧云天的人是大夫,但也曾是杀手。” 那四个贞观弟子,被晏晏指派出去,另外四个梵净弟子,结伴到山上采摘草『药』,说是为了明天进村时,用来压制村民的病情。 林素闻在远处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打坐,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空气,四周,除了他,只有我和晏晏两个人,所以她才肯对我说这些话。 我怕她做傻事,只能安慰:“现在那些弟子的死因都还不知道,在真相尚未查清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轻易下定论。” 晏晏又呵了一声,随后长叹道:“你不会懂得,濒临死亡的人,可以恶到什么程度。” 她跟我说了一个故事,在故事中,有个小女孩,她的父亲就是个大夫,某年村里发生瘟疫,而且那场瘟疫很奇怪,感染的只有小孩子,在其他大夫都束手无策纷纷离开之时,她的父亲却殚精竭虑日夜研究瘟疫的治疗方法,结果,还是有很多小孩子死去。 后来,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就把小女孩抓住,关在一个废弃的木屋里,打算将她活活烧死,关键时刻,小女孩的父亲赶到,冒着大火将小女孩救出来,见计划落空,那些村民情绪失控,又抓住小女孩,对她拳打脚踢,结果大夫为了保护女儿,被那些人活活打死。 “为何?”我怔怔地问:“就算最后没有救回来那些孩子,大夫也已经尽力了吧,应该将他视为恩人,为何还要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因为……” 晏晏道:“因为他们觉着自己的孩子死了,那个大夫的孩子却还活着,这不公平。” “……” 虽然她没有说那个小女孩是谁,但我却直觉感到说的就是她自己,一时间,心里有些难受。 “后来呢?” 我问:“后来那个小女孩如何了?” “后来……” 晏晏顿了一下,答道:“大夫临死之前,告诉他的女儿,不要恨,所以那个小女孩成了一个大夫,一个通过杀人去救人的大夫。”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3章水中浮尸(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4章 水中浮尸(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第二日清晨,我们进入新谷村,由于村中疫情严重,未免被村民感染,晏晏她们特意做了用防治『药』水处理的面纱。 虽然对我和林素闻印象不好,但在分发面纱的时候,那位名叫连翘的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是板着脸不情不愿地递给了我们。 走进村中,发现那里的疫情果然严重,村里三百多口人,已经死的还剩下六七十个,一个个衣衫褴褛,面目灰黑,靠着房门看着我们。 他们在观望着我们,以一种戒备的态度,凌『乱』缠结的脏发下,是一双双恐惧害怕的眼睛。 按理说,素馨姑娘她们来过新谷村,看到碧云天的服饰,这些村民理应知道我们是来救护他们的,所以,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不该如此,但想到晏晏的话,我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 在村中站定,向临近的一位老者问:“我们是碧云天和微草堂的弟子,请问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何派往此处的师兄妹全都没了消息?”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阵『骚』动后,又恢复了平静,仍是观望着我们,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我又道:“那些弟子最后一次传给师门的消息,说他们来到了新谷村,请问他们来过这里么?现在又去了哪里?” 未免打草惊蛇,我故意隐瞒下来之前有看到那些悬挂在大树上尸体的事,果然,听到我的问话,其中几位村民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村口。 良久,一人道:“走了。” “他们走了。” “……” 听此,晏晏拔剑上前一步:“说谎!” 我拉住她,又看向那些村民道:“不会吧,这里这么多病人,我们师门的弟子都是大夫,大夫岂会见死不救,把你们丢在这里不管?” 又是良久的寂静,才有一个靠着土墙,精神和面『色』稍微好点的中年男人闷闷地道:“他们说我们的病,已经没得救了,所以就走了。” 听此,我看向站在旁边的两位梵净弟子,她们刚才有观察过这些村民的病情,面对村民‘疫情无『药』可救’的说法,默然地点了点头。 “不可能!” 这时连翘反驳道:“我们碧云天弟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病人不管,即便知道疫情无法控制,也会留下来照看你们,怎么会离开?” 由于之前我隐瞒下来看到那些弟子尸体的事,那些村民当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于是心安理得地摆出一副流氓耍赖的架势道:“那我们就不知道了,兴许是怕我们传染给他们,不如这样,你们留下来照看我们,反正我们也活不了几天了。” 我和林素闻对视了一眼,这时,村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妇』人,对着我们大骂道:“庸医,都治不好我们,还来做什么?” “小千她娘,可别这么说,人家虽然治不好我们,但没听人家说么,要留下来照看我们,敢问几位姑娘,想要怎么照顾我们啊?” 他们说着,眼神开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晏晏和连翘她们,有几个看着年轻些的男人,已经站起来,颇有将我们围在此处的架势。 见此,我和林素闻心生防备,一个持着玉笛,一个持剑,做出准备打架的姿势,又听其中一个男人道:“对了,小千去哪里了,好些天没见她了吧,你看咱们村子里的人都病了,就她一个人没事,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 听他们提起那个名叫小千的姑娘,『妇』人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低下头,咬了咬唇,片刻拎起旁边的一把扫帚,向我们赶来:“一群庸医,我们村里的人不要你们来救,还不快滚!” 一时间尘土漫天,看这『妇』人疯疯癫癫,我们几个不好与她计较,只能暂且从村里退出来。 回到村口的那棵榕树下,众人沉默良久,连翘首先道:“一定是他们!” 望着她们愤懑悲伤的神情,我想,我能理解她们此时的心情,原来作为大夫,一直以来面对的,并不只是伤病的凶险,还有来自病患的恶意,箴言在生前也曾遭遇过同样的人,同样的恶意,这种事,单是想想,就觉得心痛,愤怒到想要把那些人全都杀掉解恨。 但是我也知道,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先不要冲动,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不可能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凶手吧,肯定有动手的,旁观的,还有想救他们却又不敢的,这些人,虽然都有问题,但是不能一概论之,我想,即便让素馨姑娘她们来做选择,肯定也不愿看到我们出于愤怒,把过错归结于所有人头上。” 我顿了顿,又道:“现在当务之急,还有一件事情,你们刚才听到没有,在这个村子里,还有一个小姑娘,还未感染瘟疫,也就是说,她现在可能还活着,但随时都有感染瘟疫的风险,我们要尽快找到她,把她保护起来。” 听刚才村民的意思,似乎很想找到那个名叫小千的孩子,他们找人的目的,我不想去揣测,但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躲藏在新谷疫区,若是我们不救她的话,她十有八九也会被传染。 “我不去!” 连翘皱眉道:“你们刚才没听到么?这个村子里住着的都是什么人,狼心狗肺,根本连畜牲都不如,这样的人,看着他们死就好了。” “连翘,你难道忘了以前大师姐说过,不要因为一群人的错误,去惩罚其他无辜的人。” 晏晏道:“我们是大夫,大夫的职责是治病救人,若是因为受了委屈,就对无辜的人不管不顾,我们碧云天以后还如何在南疆立足?” “我……” 连翘一时语塞,片刻,又苦笑着悲凉道:“大师姐……大师姐现在在哪里呢?” 她说着,怔了一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满脸戒备地看向我,疑『惑』道:“顾绯然,你在这里,为何师姐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从昨晚见面开始,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所以她们到现在才想到一件很蹊跷的事—— 我和箴言,原是形影不离的。 没道理,我在这里,而箴言却不见踪迹。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却听晏晏道:“箴言师姐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顾公子担忧她的安危,所以来此找她。” “你的意思是……” 连翘反问道:“箴言师姐在这里?” 晏晏默了一下,回答:“离此不远。” “既然如此,为何不回师门见我们?” 连翘的表情不解:“当时师父只是一时生气,才会将她逐出师门,你也看到了,师父这些时日,一直在后悔,只要师姐肯回来,跟师父认个错,就能重返师门了,她难道不知道,师父在等她,我们也在等她,为何不回来?” “……” 一阵静默中,晏晏微微皱眉,故作不悦道:“我都跟你说了,师姐在办一件重要的事。” “办完之后,就会回来了么?” 连翘依旧追问:“我们师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箴言师姐与素馨师妹她们一向感情亲厚,如今师门发生这样的事,师姐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放着不管的,她会回来帮我们的,对么?” 面对询问,晏晏又默了一下,才道:“是,师姐她……永远都不会对我们袖手旁观的。” 顿了顿,又转折道:“你想一想,如果箴言师姐还在这里的话,她会怎么做?” 连翘与那几位弟子相视了一眼,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默默转过身,准备去找人了。 因提到箴言,我的心中一时凄凄然。 一半是怀念,另一半则是出于愧疚。 箴言到底因我而死,可在她的同门面前,我连她已经死去的消息都不敢告知。 转过身,站的离她们远了一些,片刻,晏晏来到我的身后,淡淡道:“抱歉……” 她顿了一下,才道:“我知道你很难过,听我们提起那些事,只会让你更加伤心而已。” 我低下头,地上铺了一层黄橙橙的叶子,榕树常绿,一般而言,即便是秋日,也不会像其他树木那样落叶枯萎的,如今情形,只能说明,它的寿命已尽,活不了多久了。 默了片刻,又淡淡一笑:“其实,我很想听你们提起她的事,关于她的从前,有何习惯,怎样生活,一点一滴,我都想知道。” “师姐她……” 晏晏语塞一下,回忆斟酌道:“师姐她很善良,『性』格随和,极好相处,与我们师姐妹之间的感情都很好,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无奈笑了笑:“大约是怕苦吧。” “别看师姐医术高明,每天给病患煎『药』什么的,其实她自己最怕『药』苦了,以前在师门的时候,生病了,喝一碗『药』,要吃好些蜜饯压苦,怕被我们发现嘲笑她,每次吃『药』的时候,都偷偷背着我们,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是么……” 我涩然一笑:“怪不得以前给我端『药』的时候,她总要备半袋蜜饯给我,当时还笑她,我又不是姑娘家,干嘛要吃这种小姑娘的闲食。”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4章水中浮尸(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5章 水中浮尸(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们在新谷村外,包括附近的山上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名叫小千的姑娘。 夜晚,由于村里不能进去,我们只能暂且守在外面休息,午夜时分,我睡不着,一直躺在草丛里仰望夜空的星辰,却听不远处的榕树下传来不寻常的动静:“不可能,那些尸体明明被我们挂在这里,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 “会不会是……”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响起来,他欲言又止,微颤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些许害怕的情绪。 “别瞎猜!”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又道:“他们活着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死了也不过是一具死尸,能做什么?” 我想看他们是什么人,于是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透过草丛的缝隙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可惜虽有月『色』,到底还是暗了些,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在树下晃动,无法看清面容。 又听先前的年轻人犹豫道:“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素馨姑娘是好人,他们是真心照看我们的,可我们却……” “我呸!” 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把我吓了一跳,说话的人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于是压低了声音,才辱骂道:“你现在倒是装好人了,之前打杀他们的时候,你不也动手了,还有那个叫素馨的小娘们,你把人家拖到土屋里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见有人生气,年轻人赔笑一声,连忙道:“我这不是怕事情败『露』了,会有人找我们报仇么,那些人是碧云天和微草堂的弟子,才断开消息几天,就有人找到了这里,万一被他们知道是我们杀了素馨姑娘,一定不会饶了我们的。” “再说素馨姑娘,她那么漂亮善良,我早就喜欢她了,可染上这个病能有什么办法?老实巴交了一辈子,临到死了也想痛快一回啊。” 听到这些话,我被气得不行,很想把他们的心口剖开,看看里面长着怎样一副狼心狗肺。 转眼却见晏晏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望着那些人,紧紧握着手下的草叶尘土,几欲冲出去,我怕她悲愤之下打草惊蛇,只能移过去按住她,见她挣扎将要哭出声来,又连忙捂住了她的口鼻,一阵剧痛袭来,晏晏咬伤了我的手,伴随着血腥在唇齿间蔓延,才终于恢复了冷静。 见她安静,我渐渐放下心来,转而去听那些人又说了些什么—— “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一个个傻头傻脑的,全是书呆子,说什么救不了我们,但会照看我们,谁要他们假好心?当大夫,救不了人命,那还是什么大夫?就算找我们报仇又能怎样?反正我们都要死了,早死晚死不都是死?临死之前还能拉几个废物垫背,倒也值了。” “明天那些人再进村时,就想办法把他们留下来,不是要照看我们么?就让他们照看,等找到机会,和上次那几个一样把他们杀了。” “我看这次的人不太好对付啊,那俩男的,还有那两个红衣裳的臭娘们,都是拿着剑的,我们恐怕打不过,会反过来被他们杀了……” “怕什么?他们是大夫,我们是病人,大夫就是救病人的,不然就不是大夫了,一群连病都治不好的庸医,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反正我们都要死了,能杀一个赚一个,老子最烦的就是他们这种伪君子了,都是人,凭什么他们一生下来就那么好命,我们却要在这里受苦?凭什么我们都要死了,他们却还活着?” “今天都怪英姑那死娘们,装疯卖傻把他们赶走了,明天去把小千揪出来,等找到小千,就送那死娘们早点上路去见她的死鬼丈夫。” 正当我纳闷他们为何非要找到小千时,那人就接着道:“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我们都染病要死了,留下她一个人活着,多没道理?” “……” 我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愤怒了,更多的,是悲哀和恶寒,人心之境,当真歹毒至此。 以前晏晏曾经说过,你永远不会懂得,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可以恶到什么程度。 我想,我现在明白了。 即将面临死亡的人,律法教化的约束,对他们将不再有威慑作用,一旦突破内心的道德底线,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可以任意狂欢,杀人,『奸』『淫』劫掠,平生压抑的恶念和欲望,一夕之间全部倾泻而出,在这个村庄里,我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群失控的野兽。 那些人说着,忽然没有了声音,我再向那边看去时,只见银白的月光下,站着一个人影。 一袭白衣,皎洁似雪,林素闻的手中持着剑,静静地对峙着那些人。 山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袂微微飘『荡』,他在生气,在发怒,却没有动手。 良久,才低低地斥了一句:“滚!” 林家的人是不杀人的,这是他们的家规,想当初那几个三流术士如此侮辱他,怀疑我将他们杀了的时候,林素闻都是一副不悦的神情。 他们家的人,除了对妖魔鬼怪心狠手辣,对待人类,哪怕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也不会要了人家的命,他们认为,人,不可杀人。 当然,这一原则,对顾家的人除外。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在与顾家的那场对战中,他们自觉身为修行者犯下了太多杀孽,这些年来,关于此类的事情,才会管制格外严厉。 那几个村民见有人发现他们,又被林素闻周身冰冷的气势吓到,连忙推搡着仓皇跑开了。 他们走后,林素闻还站在那里,依旧持着那柄墨池,没有变换过姿势。 我想,刚才,他确实是想杀人的。 之所以没有动手,应该不是因为畏惧林家的家规,而是因为他没有杀过人。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惩恶扬善也好,为民除害也罢,一旦沾了血,人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这其中,需要莫大的勇气。 因为这种感觉,我也曾有过。 在我没到南疆,没遇到箴言,没杀死那些邪教徒之前,我的手,曾经也像他一样干净过。 所以,他刚才没动手,我挺庆幸的。 这样,林素闻就还是原先的那个林素闻。 他默了片刻,剑锋对着不远处的榕树,忽然一声巨响,好好的榕树,被他一下裂开几段。 我怕他一时没留住手,把人家整个村子都给拆了,连忙跑过去,扯住他的胳膊道:“喂,你干嘛,好好的树长在这里,劈了它干嘛?” 林素闻没有回答,片刻,挣开我的手,不经意的瞬间,看到雪白袖子上被我沾上的血迹。 他怔了怔,盯着那片血迹沉默,我顿觉不妙,讪讪解释道:“对不起么,我忘记了……” 他这才把视线移出去,『露』出木然的表情,须臾,低首撕裂袖子上的一缕缎布,给我包扎。 “那个,林素闻……” 我忐忑问:“你在生气么?” 他依旧低着头,给我包扎手上的伤口,闻言,淡淡地回答:“没有。” 林家弟子,向来是谦谦君子,林素闻从小时候就不谙世事,想来没有经历过这等事。 望着他低垂的眼眸和默然的态度,就知道他现在心绪不佳,所以故作有意无意地安慰道:“刚才我也很生气,但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有人是君子,有人是小人,有人光明磊落,志向高远,就有人蝇营狗苟,粗鄙不堪,这本不可避免,若是因此生气发怒,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只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他给我包扎完伤口,淡淡地嗯了一声,就绕过我,回他之前待的那块干净的大石头上了。 也不知道我说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又听进去了多少。 摇了摇头,回过身,却见晏晏站在我们不远处,想到刚才的一切,我道:“抱歉,刚才我是怕你一时冲动跑出去,打草惊蛇,断了线索,才会拦着你的,如今我们知道村民想找那孩子的目的,更要尽快在他们之前找到她。” 晏晏仍是望着我,在我以为她在怪罪我拦着她时,她却嗯了一声道:“刚才,抱歉……” “杀害师妹她们的人,肯定不止这几个,那个孩子也要尽快找到,是我太生气太冲动了,没有顾全大局,还咬伤了你……” 她的手中原本拿着一个朱红的瓷瓶,想来是给我处理伤口的『药』散,但说着话,目光触及到我手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收了回去。 “但不知这些村民……” 虽然已经想到那个结果,但我还是试探地问:“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晏晏冷冷一笑,道:“我们碧云天的规矩,救人,但也杀人,没有哪个人生于世上,就是为了救人,之所以会救人,是因为我们是大夫,是因为我们想救,但若有人因此觉着我们软弱可欺,那就要首先明白一个道理,辱我师门,杀我同门者,当以『性』命偿之。”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5章水中浮尸(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6章 水中浮尸(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以前曾听过一个故事,在故事中,一个年轻男子遇到神灵,神灵问他心中愿望,但有一个前提,给邻居馈赠将是他的双倍,最后那个男子做出的选择,是让神灵砍掉他的一只手。 人心中的嫉妒,贪婪,阴暗无可避免,但有的人可以很好地控制这种阴暗,并将它转化为奋进的动力,通过正当的手段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有的人,却将它化为熊熊烈火,对着他人倾泻而出,一念成魔,足可燎原。 碧云天将会如何处理那些犯错的村民,我是没有资格去『插』手的,现在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个名叫小千的孩子她的安全。 听之前那些人说,当日在新谷村中,拿着扫帚驱赶我们的疯癫『妇』人,是小千的娘亲,而她之所以故意激怒赶走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 从这点来看,她与那些村民是不一样的。 我希望能从她那里寻找到突破口,接连几日,都有意无意地接近她,原以为她会告诉我们那些死去的弟子到底经历过什么,却失败了。 面对我们的询问,英姑不肯开口,甚至有些躲闪的态度,我明白,我们对于她,终究是陌生人,而那些村民,却是相处几十年的亲邻。 她可以念在我们一片好心的份上,驱赶我们,让我们远离那些村民的恶意和伤害,却没有办法做到,背弃村民,选择与我们站在一边。 这是人的本『性』。 英姑这里没有进展,我们只能去找那些村民,与上次不同的是,我们并没有隐瞒已经知道素馨他们遇害的事,而是直接找他们问罪的。 刚在村中站定,就吸引了那些躺在屋前病怏怏村民的注意,其中有几个人一脸畏惧戒备,想来前几日在榕树底下说话的人应该是他们。 那时候,我虽然没有看清他们的面容,但林素闻却见过他们的样子,怎么都抵赖不掉的。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除了他们之外,杀害素馨姑娘他们的村民,排除那些无辜的人。 我环视了一圈,道:“前几日我们的人,听到有人在村外议论,说之前来这里的碧云天和微草堂的弟子并没有离开,而是被你们中的某些人恶意杀害,不知可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之前来到新谷村的弟子,有七个来自碧云天,六个来自微草堂,加起来十几个人,这些村民若想将他们全都杀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起码,不可能不闹出动静。 不说每个,至少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曾直接或间接参与过那场屠杀,另外一部分人,即便没有参与,也是冷眼旁观,没有出手制止的。 所以,站在这里的人,不知道那些弟子究竟是被哪些人所杀的,应该没有,不知道当时确切情况的,应该也没有。 缺少的,仅是肯站出来对我们说实话的人。 果然,听到我的话,村民中又一阵『骚』动,直到恢复平静时,都没有人对此作出回答。 那几个早先神『色』有异的人,见我们找上门来询问此事,一个个悄悄迈动脚步想要逃走,刚转身离开几步,林素闻就挡在他们面前,手中持剑,硬生生地将他们『逼』了回来,那几个村民一脸恐惧,不住地后退,到我们的不远处,见到林素闻的剑,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看来之前在榕树下说话的人,果然是他们。 见无人开口应答,晏晏决定杀鸡儆猴,走出去,以剑压着一人的脖颈道:“说,到底还有谁杀了我们门中的弟子?” 她挟持的是一名年轻人,那人一开口,我就认出来,他是曾经侮辱过素馨姑娘的那个人。 他仰着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你们要杀就杀,反正我快死了,还怕你们不成?” 这些村民之所以会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是觉着自己已经无『药』可救,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但即便是注定将死的生命,也会想在这世上多活几天,所以我不相信,他一点都不害怕。 果然,话音刚落下,他又转折道:“不过,如果你们肯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们。” 晏晏冷冷道:“什么条件!” 对方见事有转机,又换作一副流氓讹诈的架势,向我们道:“我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让我离开这里,在临死之前到城里痛快几天。” “哎,柱子,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你居然出卖我们,想拿钱跑路?” 听此,坐在他们中间的一个中年人道。 我记得他的声音,也是当天在榕树下的人。 “二叔,我也没有办法。” 这个名叫柱子的年轻人似乎有些怕他,立即摆出一副讨好的赔笑表情,道:“我打从娘胎开始,就一直窝在这个破村子里,连城里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现在都快死了,就不能出去见见世面?他们说,城里的姑娘又白又美,比王铁匠家里前几天病死的翠花还要好看一百倍。” 中年人呸了一声:“你没去过城里,我就去过?瞧瞧你那德行,亏你爹娘前几天死的时候,我还帮你埋了他们,有了好事也不想我,你就这样对待二叔?就应该把他们放烂放臭,让祖宗看看我们张家出了个什么样的孝子贤孙!” 年轻人唯唯诺诺,又道:“要不这样,我们求求仙女姐姐,让她们把我们爷儿俩放了?” 听此建议,周围又起了一片咒骂声,无非是怪罪他们为了钱财出卖自己,而且,与他们一起的那几个人,见此也纷纷站出来说要与我们交换条件,争先恐后,贪婪的神情令人作呕。 “怎么样啊,几位仙女姐姐。” 年轻人一脸得意,势在必得的样子:“是放过我和二叔,还是当蒙眼瞎子,只要你们肯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告诉你们,这里哪些人是凶手,哪些人是帮凶,反正你们这些人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总不能把我们全都杀了吧。” 这些村民别看大字不识几个,头脑倒还是挺清楚的,知道我们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 晏晏冷笑道:“你们身上染着瘟疫,传染出去的几率非常高,是会死人的,放你们到城里做什么,害死更多无辜的人么?” “况且……” 她顿了顿,道:“辱我师门,杀我姐妹的人,即便杀了你们,我也会将你们碎尸万段解恨,你还妄想以此讨价还价,让我放了你?” “那就没有办法了。” 见我们不肯退让,他们又重新抱成一团,作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我看向其他的村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们:“素馨姑娘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你们治病,瘟疫无法救治,非他们所愿,可即便如此,为了让你们少受一些痛苦,他们还是留下来照看你们,你们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感恩,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现在还无动于衷?” 一片死寂中,依旧没有人肯开口。 现在的情况,杀人者躲在旁观者的中间,自以为安全,而那些旁观的人,心中或许有愧,但这种愧意还不足以令他们站出来出卖群体。 和英姑的原因一样,对于他们,我们是完全陌生的人,而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些,却是相处了几十年的亲邻好友,即便是罪行也被默认。 “你们……” 连翘咬牙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心啊!难道素馨师姐他们所救的,都是一群畜生么!” “我们……” 面对质问,有个瘦瘦弱弱的少年嗫喏出声,但他看了看周围寂静的人,又选择闭了嘴。 见此,我们没有办法,只能从村里出来。 “晏师姐……” 走到村口,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响了起来,我们回身看去,只见一个梵净弟子犹豫片刻,摘开脸上的面纱道:“我……我想离开……” “离开?” 晏晏微微皱眉:“齐师妹,你去哪里?” 那女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说着,又深呼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师姐,我们习医十几年,刻苦修行为的到底是什么?今日之事,当真令人心寒,救死扶伤,从未想过要让他们有所感恩,但至少不要忘恩负义,落井下石……可是我们付出那么多,一直以来救护着的,他们又回报给了我们什么?” “杀戮,侮辱……素馨师姐他们做错了什么?人人都希望我们能够救他们的『性』命,可在关键时刻,连个替我们说话的人都没有……” 倾身向晏晏跪下,叩了一首,抬手将象征门派的桃花簪取下,道:“师妹近日心绪不佳,暂时不想回师门了,等我什么时候想通了,自己到底为何而修行,就会回去向师父请罪。” “你……” 晏晏语塞片刻,才轻轻道:“你若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这我可以理解,但这桃花簪,是我梵净一脉弟子的信物,如今你又未退出师门,为何要交出桃花簪?这东西,你暂且留着,无论走到哪里,都还是我们师门的人。”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6章水中浮尸(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7章 人心之恶(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英姑最终对我们说了实话。 起初,新谷村的瘟疫并没有那么严重的,但患病的人听说这种疫病无法医治,本着‘为什么我快要死了,他们却还能活着的心理’,开始有意无意地将病传染给其他的人,就这样,越来越多的人因此染病,再传给别人,到最后,村子里除了小千,没有一个人幸免。 她知道那些人丧心病狂的打算,因此,把小千藏在村子里的祠堂中,平日里给她送些吃食,打算寻到机会,就让小千逃到外面去。 结果,还是被那些人发现了小千的踪迹。 村民们围堵在祠堂外面,『逼』迫小千出来,见祠堂大门紧闭,一个个嚷嚷着说小千不孝不敬,母亲身患瘟疫病成那个样子,竟然都不出来照顾,尽管英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让他们放过小千,但这群‘正义感爆发’的人,还是围着祠堂意图强攻进去,『逼』小千出来当个孝女。 是晏晏她们救了小千,正当村民准备强攻的时候,一柄剑飞出去,直直地『插』在了祠堂的大门,四个赤红衣衫的女子,持剑挡在了门口。 晏晏站在她们中间,向村民厉声质问道:“你们做什么!” 之前那个名叫柱子的年轻人,回答道:“小千她娘生病了,那丫头却躲在祠堂里对她娘不管不顾,太不像话了,我们是为英姑出头。” 晏晏挑眉哦了一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乞求村民的英姑一眼,冷笑道:“可是在我们看来,英姑似乎并不想你们为她出头。” 闻言,英姑又连连叩首道:“求求你们,放过小千吧,她还只是个孩子……” 见那些人不为所动,她又扯着临近一个人的衣摆道:“二叔,你们可是看着小千从小长大的,那孩子一向听话懂事,对你们这些长辈也孝顺,求你们放她一条生路,我们母女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们的恩情。” “小千她娘,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被她抱住的人,一脸不耐烦,回答道:“怎么听你说的,好像我们是个坏人,非要『逼』小千去死一样,自古父母患病,儿女榻前尽孝是应该的,我们张家一向是讲道理,重礼节的,岂能容忍母亲患病垂危,女儿却躲在暗处不管不顾这样的事情?我们这样做,全是为了你。” “我呸!”连翘听此,站出来,拿剑指着他们,唾骂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一群畜生,骂你们狼心狗肺都是侮辱狼和狗,至少牲畜还懂得虎毒不食子,维护同类的道理,师姐,依我看,我们不要再跟他们废话了,把他们全都杀掉算了!” 见连翘生气,又放出要把他们全都杀掉的话,村民们终于有了畏惧,片刻,有几个人不服气地道:“你们可是大夫,大夫怎能杀人?” 连翘呵了一声,道:“我看你们是在这山窝里待久了,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吧,碧云天门规,辱我师门者,杀我同门者,尽皆杀之。” “就连傻子也懂得自护的道理,说什么大夫不能杀人,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大夫,就要站着不动,任你们砍杀,连还手都不能么?” 她说着,从台阶上走下来,『逼』近几步道:“我这柄剑下,斩杀过十三条人命,皆是杀我同门的『奸』恶之徒,你们不信的话,但可一试。” 听此,一人闷闷地咕哝道:“我们又没有杀你同门,凭什么杀我们?” “你说没有杀我同门,那到底是谁杀的?” 连翘接道:“你们之中,肯定有凶手吧?” 那人又沉默了,看了看周围的人,仍是没有将哪些是杀害素馨姑娘他们的人指认出来,半晌嘴硬道:“你是谁呀,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又没有杀你们的人,有本事自己去查啊,名门正派的弟子,应该不会滥杀无辜吧。” 连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正僵持时,祠堂的门呼啦一声打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口,连翘她们见到,连忙取出用『药』水处理的面纱给她戴上。 小姑娘指着那群人骂道:“你们这群疯子,害死我爹还不够,还来欺负我娘!” 我想,她就是小千吧。 由于在祠堂里躲了太久,缺少食物和水,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不过,脸『色』虽然憔悴,却没有患病的迹象,看来英姑把她保护的很好。 “哎,你这小丫头片子,可别胡『乱』说话,你爹是自己染病死的,谁害他了!” “我都看见了!” 小千的声音哽咽:“那天你去我们家后院的井边打水,没过多久,我爹娘就染病了,好好地,你自己家也有井,干嘛非要来我们家?” 被她指责的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骨瘦如柴,皮肤有点黑,由于被疫病折磨了很长时间,双眼十分凸出,眼珠里布满了血丝。 闻言,他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口渴,想去讨碗水喝不行么,哪个要害你们家了?” 见身边的人全都围观自己,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又嘴硬道:“就是我害你们家怎么了?三年前,你爹因为我偷了你们家的鸡,在村里叫骂,还要打我,这场气我一直忍着呢!不就一只鸡么,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有必要当着那么多人让我难堪?再说了……” 他顿了顿,为自己辩解道:“我也不是第一个染病的人吧,也是别人先害我的!”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汉笑出声来,满怀悲愤地指着那个人,咬牙道:“你说别人害你?你做的好事,自己心里不清楚?” “两年前,我家孙子生病,家里就一吊钱准备抓『药』,你敢说那一吊钱不是你偷的?平时偷鸡『摸』狗也就算了,大家当一个村里的乡亲,不与你计较,但那是我孙子的救命钱啊,你也敢拿,良心被狗吃了吗?可怜我孙子才三岁,被活活折磨死了,你这样的人,活该去下地狱!” “你说别人去下地狱,你自己怎么不去?” 一个年轻『妇』人站出来,上前撕扯着老汉的衣领,仿佛想把他掐死:“我当初嫁进你们家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我要嫁的明明是你家的大儿子,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残疾的傻儿子?生了女儿,你们不许我养,把她按在水盆里活活淹死,我真后悔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把你杀死!” “呸,你这贱人,果然在惦记我家相公!” 另一个胖女人上前,与她厮打在一团:“还想嫁给我家相公,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奸』情,不然他怎么不归家?” “原来是你……” 先前的『妇』人脸『色』惨白,用力将她推开,喃喃道:“大嫂,是你把疫病传染给我的?” “你说呢?” 胖女人冷冷一笑,道:“我相公当初就是为了维护你,跟我吵架,一气之下才离开村子的,贱人,就知道装可怜,不要叫我大嫂!” …… 一时间,怨声四起,刚才还同仇敌忾要把小千揪出来的村民们,又开始相互指责,推卸责任,有人做了错事,有人怀恨在心,甚至连隔壁家的狗不小心咬死了自家的鸡,都能成为陷害对方患病,把对方置于死地的理由。 每个人都无辜,每个人都有理由。 而这种治不好的疫病,则成了他们手中最尖锐锋利,随时可以刺入‘仇人’心脏的武器。 “你们……” 站在我们旁边的小千见此,紧握手指,良久向他们嘶声吼出了一句:“你们这群疯子!” 她看向晏晏,哽咽道:“姐姐,我告诉你们,到底是谁杀了你们的人,你去杀了他们!” “小千……” 见她要揭穿那些村民,英姑出声阻止。 “娘……” 小千哭着道:“他们已经不是人,不是我们认识的那群人了,还护着他们有什么用?” “小千,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这些人不过刚来几天而已。” “小千,我是大伯,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抱过你,前些天,我还从城里给你带糖吃。” “小千,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他们不过是一些外人而已,你这丫头怎么那么不懂事?” “你在这里出卖了我们,将来死了,怎么面对我们的列祖列宗?你会成为全村的叛徒!” …… 一句句,一声声,全都压在一个孩子身上。 我忽然感觉,这座掩藏在大山深处的村子,就像一颗毒瘤,在四处散发着恶臭的瘴气。 无法救治的疫病,或许终有一天会有转机,但有种病,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被治好的。 不知为何,心里堵堵的,很难受,很难过。 如果箴言在这里,她会怎么样做呢? 见小千良久未有回应,那些村民终于慌张起来,有人大喊道:“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现在跟他们拼了,会武功了不起啊,我们那么多人,就不信还杀不了他们其中一个,能杀一个算一个,死了也拉几个垫背的,算是赚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7章人心之恶(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8章 人心之恶(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们把英姑和小千救了出来。 经此一事,英姑终于想通,为了感谢我们,把村子里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我们。 起初,新谷村内的疫情并不严重,但自从得知这种疫病无法救治之后,村子里的人好像就全都变了,每个人都想在自己死前做些什么。 素馨姑娘他们不忍心放下重病的村民离开,一直在村里照看他们,原先,对于这些外来的弟子,他们还是很感激的,但渐渐地,被疫病折磨的村民,由于长期的痛苦和不甘,心中滋生戾气,将自己所受的痛苦和即将面临的死亡,全都归咎于那些无辜的弟子身上。 每个人都怕死,每个人都对大夫寄予厚望,但当这种厚望变成失望时,即便知道那些弟子都是无辜的,还是忍不住生气,发怒,指责。 起初,只是那么几个人,但由于他们情绪的影响,村子里的很多人,都变得和他们一样。 他们把那些大夫,关在屋子里,殴打,虐待,折磨,好像看着光鲜亮丽的人,变得比他们还惨,就能让他们的痛苦减少一分。 最后,他们杀了那些大夫。 把一部分人的尸体抛入河中,又出于戏弄的心理,把另一部分人的尸体吊在那棵榕树上。 那个时候,那些大夫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是尽心尽力,减轻他们痛苦的恩人,而是一个个任他们宰杀侮辱,软弱可怜的羔羊。 为什么他们会生病? 为什么他们非得要死? 他们每天都在埋怨上天,诅咒命运,心中有愤怒,有不甘,但只能无奈,然后将所有怒气,全都发泄在那些无法挽救自己的大夫身上。 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呢? 没有人是无辜的。 一行十几个人,面对全村的围困,即便对方人多势众,但想要逃走,也不是没有机会。 但带头闹事的人,挟持了那些沉默的人,以那些人的『性』命作为要挟,不许他们离开一步。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没有一个大夫愿意让生命从自己眼前丧失,更何况他们以为,这些村民,对他们即便有些怨言,也不会太过分。 于是,束手就擒,任他们打骂侮辱。 但显然,他们都想错了。 那些人全都疯了,像是一群失去理智的牲畜,战战兢兢活了大半辈子,临到死了,也想尝一尝能够随意左右人生死的快感,他们把那些大夫关进屋子里,穷尽一切手段地折磨,不管站的有多远,还是能听到那些撕心裂肺的喊声。 而那些先前被大夫救下的人,依旧沉默着,彼此心照不宣,又自以为心安理得地站在门外,听着那些嘶喊声,没有人站出来阻止过。 后来有个微草堂的小大夫逃了出来,他跑到那些人的面前,跪在地上求他们救自己一命。 可那些沉默的人,依旧选择了沉默。 最后,小大夫被重新抓了回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把他的手脚打断,又嫌他太吵,把一壶烧开的水,灌进了他的喉咙里。 那个小大夫,英姑也是认识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很开朗,很爱笑,刚进村的时候,大家还夸他长得清秀呢。 他好像很喜欢碧云天那个名叫月牙的姑娘,总是跟在人家身后,‘小月牙儿’‘小月牙儿’地叫,每次月牙都故意赌气不理他。 他在当时并没有死,但由于被开水烫到,整张脸溃烂的不成样子,不能吃饭,不能喝水,被扔在屋子里奄奄一息,等着发臭,等着死。 英姑曾去看过他,那时,他躺在屋子的一角,透过缝隙,眼神直勾勾地,一直望着外面。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发现英姑的时候,他的眼神一亮,似乎想让她帮他,可她太害怕了,怕被别人发现,然后把欺辱的矛头转移到她身上,所以惊吓躲开。 少年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那天下午,他就死了。 而他喜欢的姑娘,也是在那个下午死的。 听说,是看到村民抬着少年的尸体出去,自己『自杀』的。 她站在外面,只听到一阵哭声,只觉着这哭声撕心裂肺,比她这辈子听过的所有哭声都让人痛心。 愤怒么? 她也有愤怒的。 但这种愤怒,并不足以让她第一个站出来,去指责阻止那些人。 就像一群被猎杀的羚羊,几百只羚羊聚在一起,就有足以对抗雄狮的力量,可它们还是选择隔岸观火,看着野兽将自己的同类吃干掏空,好像与自己完全无关一样,因为它们知道,第一个出来阻止的,势必会遭到野兽的攻击,若是无人支持应援,下一个死去的,会是自己。 所以英姑想,再等一等吧,等到有人肯站出来的时候,她一定会站出来,阻止那些人。 可惜到最后,那些大夫全都死去,仍是没有人站出来,英姑才忽然明白,那些人也在等。 所以说,有无辜的人么? 没有的。 杀人的也好,沉默的也好,他们手上都染着鲜血,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是杀人的凶手。 救下英姑和小千后,由于害怕那些村民会再度围攻我们,所以,我们上了山,站在山上,隐隐地听到打斗的声音。 站起来,循着声音朝着村落的方向看去,只见有隐隐的火光升了起来。 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赶了回去,却见一场大火,蔓延了整个村落,烧毁了很多房屋。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令人意外的是,通过细节查看,这些村民竟然全都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原本以为站在同一条船上的村民,为何会突然反目自相残杀起来?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了,全部,互相残杀地死去。 就在我这样以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哭喊的声音:“杀人凶手,还我女儿命来!” 这女人就是先前说被人勾引丈夫,才会害人染病的胖女人,此时,她疯疯癫癫的,身上被人砍了好几处伤,却还是举着砍刀向我袭来。 林素闻站在我的远处,对于突发的情况阻止不及,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墨池投掷出去,眼见着就要刺中那个女人的胸口,我眼疾手快,一个移形换影,追上墨池的进程,抓住剑柄,硬生生地将它拉住,翻身一脚,将那人踢飞出去。 “你还我女儿命来,月牙,我的女儿……” 那人被我踢飞在地,却仍是挣扎着向我们爬来,伸着手,面目狰狞,想把我们撕碎一般。 听此,我更加疑『惑』了。 这时,晏晏忽然道:“是师父……” 我看向她,怔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推着我催我走:“你快走,是师父来了!” 我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和缪清华有什么关系,不过碧云天的术法中,有些禁术确实古怪,或许村民们突然发狂互相残杀,真和她有关。 若在此时被她撞见,缪清华一定不会放过我,到时免不了又是一场大战。 她是箴言的师父,箴言尊敬的人,我不愿与她动手,更不愿因为她耽误去巫山的行程。 于是,带着林素闻转身离开。 连翘却持剑挡在了我们的面前,她皱着眉,看向晏晏:“师姐,这是个机会……” 她想让缪清华杀我,来惩罚我带着箴言叛出师门的罪,却被晏晏斥责道:“连翘!” 晏晏默了默,道:“他曾帮过我们。” 顿了顿,又道:“他是箴言师姐喜欢的人。” 连翘挡了片刻,最终收了剑,退到一边。 晏晏道:“师门发生如此大事,我须得回去一趟,你们先走,到我们约定的地方会合。” 说着,她将戴在身上的一串铃铛摘下来,扔给我道:“若是途中遇到我们的弟子,将这个给她们看,就说我命她们放你们离开。” 未免在路上撞见缪清华,我和林素闻还特意绕了远路,匆忙逃到河岸边,此次缪清华出行,随行的弟子应该不少,河边全是她们的船。 我们跳上一条船,解开停渡的绳子,顺着水流越行越远,望着远处新谷村方向天空中透着的火光,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 回过身,看向林素闻,却见他也在望着新谷村的方向,眼神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些天的事,对他而言,应该是顶煎熬的吧,所以从踏入新谷村开始,他都没怎么说话。 刚想与他说些什么,忽然想到他的墨池还在我的手中,于是递还给他,想了想,又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阻止你杀那个人么?” 林素闻看向我,没有吭声。 但似乎在无声地问为什么。 我垂下头,微微地苦笑道:“因为不管被杀死的人是谁,不管他有多穷凶极恶,杀了人的人,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南疆之地,有一处深山,那里隐藏着很多邪教徒,他们杀人夺命,还拿尸体试验术法,我曾杀过他们很多人,那是我第一次用术法杀人……时至如今,我都没有后悔过,但却时常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如果我没有杀过人,这双手……还是干干净净的,就好了……” 我原想说,林素闻,我想让你像现在一样,一直干干净净,清白无暇。 可是想想,人世多变,未来的风险难以预测,为何要把自己的心愿强加在他的身上? 所以,临到关口,又淡淡地说了一句:“或许,这就是生命的重量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8章人心之恶(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79章 人心之恶(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人生于世,便是独一无二,所以,要倍加珍惜自己的人生,也要倍加珍惜别人的『性』命。 这是箴言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我一直都记在心中。 所以,我不懂,那些村民,为何能轻而易举毫无愧意地毁掉别人的人生。 一个大夫,从学医开始,到能出师给人看病,少说也要十几年的时间,这背后的艰辛和汗水,不亚于我们术士的修行,可毁掉一个大夫,却只需轻轻一刀,他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我感到悲哀,为那些死去的大夫,也为那些村民,隐隐地,更为箴言感到心疼,不知在以往的岁月中,她是否也曾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与晏晏约定的地点,首先是落霞村,箴言就是葬在那里,在去巫山之前,我想先去看看。 碧云天在南疆的势力颇广,即便落霞村已处于与盛梁接近的边陲之地,一路上,还是遇到不少她们的弟子,幸好有晏晏的铃铛作为信物,那些人见到我和林素闻,才没有太过为难。 再次来到落霞村,我以为我会伤心,会难过,和当初离开时一样地心如死灰,生无可恋。 可意外的是,站在那片土地上,想着把箴言埋葬的那个夜晚,我的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那些痛苦,如飘在天空中的云,一层一层,曾经把整个天空都笼住,却在微风的吹拂下,一点一点散开,最终只余下一抹淡淡的哀痕。 伤心么? 还是伤心的。 难过么? 还是有难过的。 但相比之前的天地崩塌,风云肆虐,更愿意让整个人都平静下来,默默地想着那些事情。 林素闻估计是怕我一时间又想不开,一路上,有意无意地看了我好几眼,但见我神『色』如常,也绷着一张脸,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我们在附近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南疆人排外,见到我和林素闻明显中原人的打扮,客栈的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一副忌惮好奇的目光,但好在这里距离盛梁很近,往年来到此处的中原人也有很多,所以,他们也仅是看了几眼,便都收回目光,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把行礼放在客栈中,刚想打开门出去,却碰上了同样出来的林素闻。 我一时尴尬,向他道:“我想出去走走。” 林素闻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刚才应该是和我有一样的打算,但看我出来了,两个人各有打算,又不好走在一块,所以脚步顿了一下,又转过身,折返回房中。 我知道他的意图。 我出来,是为了见一个人。 而那个人,不该是他见的。 从客栈出来,走在大街上,南疆的街头其实还是很热闹的,有贩卖草『药』蛊虫的江湖大夫,有杂耍卖艺的流浪艺人,走到一个面具摊子前,恍惚想起我们从南疆出发回中原的那个夜晚,箴言也是站在这样一个摊子前,拿起一张面具待在脸上,再次拿开面具时,一直对着我笑。 那时的她,是开心的么? 没有想起那个碧云天,也没有想起那个把她逐出师门的师父,眼里看到的,只有我么? 我时常想,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到底是开心的时间多,还是痛苦的时间比较多。我说会给她幸福,到头来,带给她的到底是什么? 去酒铺买了点酒,出来时,却见街头有一群人聚在一起,还能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戏曲。 不知道是不是我和箴言曾经听过的那个戏班,但却能听出来,他们唱的并不是我和箴言曾经听过的那首戏曲,嘈杂尖锐的声音钻入耳中,隐隐约约,听到台上的青衣在唱着什么—— 世间万般情,唯有相思情最苦。 那青衣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站在台上泪水涟涟,悲戚的声音听者落泪,闻者心酸。 听周围的人介绍,这段戏曲唱的是一个女子思念夫君的故事,但她的夫君却早已亡故,所以女子便整日站在自家门前,遥望着夫君离开时的路口守候,无心梳妆,无心打扮,以泪洗面,最终郁郁而终,化为杜鹃鸟继续思念哀鸣。 “世间万般情,唯有相思情最苦。” 我低念了一声,苦笑一下,转身离去。 世间万般情,相思情最苦。 心酸千百种,说不出的心酸才最难过。 我想,应该很少人懂得。 到了山上,见山上的枫叶正红,箴言的坟墓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叶子。 我走过去,站在她的坟墓前,在风雨的洗刷下,比原先矮了许多,用来当墓碑的木头,也变得腐朽发黑,血迹写下的名字也已看不清。 很难相信,这座土堆下面,埋着我的箴言。 默了片刻,坐下来,将酒坛放在一边,才向她道:“箴言,我来看你了。” 四周寂静,唯有风拂过山峦的声音。 她没有回应。 我又道:“他们都说你还活着,我也相信,你还活着,有好多话,本想等找到你时再告诉你,但是,我等不及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有很多很多的朋友,等找到你时,我们一起回盛京见他们,好么?” “师兄一直都很想见你,那个人傻乎乎的,脑袋也木的很,还曾说要为我求亲呢,师妹她……小师妹平日里任『性』惯了,总是『乱』闯『乱』撞,不过我想,等她了解你,一定会喜欢你的。” 说着,忽然想起晏晏说过,如果箴言活着,就让她带回南疆去,计划打算又在瞬间落空。 只能讪讪地道:“嗯……等我找到你时,你先跟晏晏回师门好不好?听说,你师父很想你,门中的师妹们也全都在等着你回去,其实,我知道,我也很想能够再回师门的,所以你等我,等我回盛京办完了事,就会去找你……” 顿了顿,凝望着她的墓碑,又故作没好气地道:“你个傻丫头,这次,就别再追过来了,我说会回来找你,就一定会回来的。” 随后,叹了口气道:“晏晏说得没错,我对你们来说是深渊,在那些危险尚未解除之前,我得先确保你能安全,箴言,此次失而复得,一定是上天对我的垂怜,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寂静中,仍是寂静。 没有人回应。 我却感觉,这些话,她都能听得到。 所以,片刻,又低下头道:“对不起,你说的没错,一直以来,我都有事情瞒着你,等找到你时,我再告诉你,关于我的那些秘密。” 微风拂过,枫叶飘落,发出沙沙的声音,落在我的肩头,又被弹落在地上。 一片寂静中,我道:“箴言,我想你了。” 一直以来,都恍惚觉得箴言还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开过,这次再见时,才忽然发现,我们已快有一年没有见到过。 “所以,这次,让我早点找到你,好么?” 在山上待了很久,直到晚间才下来,打算回客栈的时候,却与林素闻迎在了半路上。 他背对着回客栈的方向,显然是从客栈出来寻我的,见到我,他怔了怔,顿步站在原处。 我向他走过去,问:“你来寻我么?” 他嗯了一声。 这次的态度倒是坦率。 “不小心在山上睡着,劳你挂心了。” 我微微一笑,接着道:“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们在外面吃晚饭再回客栈休息吧。” 他又嗯了一声。 本来若是放在从前,他这个态度,我肯定会受不了要指责他的,但近来发生的事情颇多,我们两个都需要安静的环境,去想些事情。 没与他计较什么,寻了个干净的饭馆坐下来,林素闻口味清淡,且不好甜食,我又没有味觉,吃什么都行,所以只随着他的喜好来点。 饭菜端上来,他将墨池放在一边,埋头默默地吃饭,直到饭菜吃完,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不免担心,还当是在新谷村发生的事情,对他产生太大的冲击,以致有什么心结未解。 于是,在他拿起墨池,站起来准备走时,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问:“你……没事吧?” 林素闻愣了愣,随后低下头:“我没事。” 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但感觉有些无力。 或许是怕我胡思『乱』想担心,顿了顿,又解释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我抬起头,望着他,他接着解释道:“我在想林家,还有我的母亲,还有……” 他停顿下来,却不说话了。 “还有?” 我不明所以,向他疑『惑』问。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叹息道:“还有你。” “我?” 听此,我更加不解了。 他的眼睛对视着我,依旧如往日般淡然平静:“你真的觉得,那位姑娘还活着么?” 我没想到,连他也来说这些明知道会令我不高兴的话,于是,放开他的衣袖,错开身。 见到我的态度,他果然不再说下去,默了默,只是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跟我说过一件事,关于碧云天的掌门,关于那座巫山,或许,还与你的母亲有关……我的心中有些疑问,只有到了那里,才能给你答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79章人心之恶(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0章 人心之恶(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不知道,云冰辞曾与他说过什么。 而且还有可能与我的母亲有关。 她是缪清华的师姐,很多年前差点成为碧云天的掌门,对缪清华的来历想来十分清楚,而缪清华,虽与我母亲相识,而且两个人的关系貌似还不错,但关于她们是如何相识,为何会成为朋友这点,顾家并没有人知道,因此,即便是继承着顾家前辈记忆的我,也是不清楚的。 缪清华,巫山,还有我的母亲,与巫山神女复活人类重生的事,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这些东西,林素闻并没有告诉我,他那个人向来如此,不确定的事,就不会随意去揣测。 之前由于在新谷村发现了缪清华的踪迹,而晏晏身为碧云天的人,需要把那些被杀弟子的尸体运回师门去,因此我们不得不分头行事。 约定在落霞村,等待十几天后,她才赶来。 我急着去见箴言,见她来时,心情自然是急切的,但还是首先问:“尊师……没事吧?” 缪清华是箴言的师父,即便她曾经想过杀我,但箴言尊敬在意的人,我也不想看她出事。 晏晏怔了怔,又摇头:“得知师妹遇害的消息,师父震怒,而且又使用过织梦之术……” 织梦之术,我曾听箴言提起过的。 使用织梦之术,可以编织梦境,在那个梦境里,被施术人的记忆皆是按照施术人的意愿来定,比如在我现在的认知里,自己是萧昙,是顾绯然,但倘若有一个修为极为高深的人,对我使用了织梦之术,那么在他设定的梦境中,我就会认为自己并不是萧昙,而是别的什么人。 这种术法,对人的精神力损害极大,倘若一个修行不够的人中了此术,很有可能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然后用施术者编织的记忆,取代原本真实的记忆,所以,织梦之术有篡改他人记忆的嫌疑,一直被碧云天列为禁术的存在。 连箴言这样资质绝佳的弟子,也只是知道一星半点,没想到,缪清华对此术竟是如此稔熟,还将它使用在那些村民的身上。 怪不得当日在新谷村,那个村民会嘴里喊着月牙是自己的女儿,还要砍杀我们为她报仇。 晏晏道:“师父说,针不是扎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知道疼,这世上的人之所以会漠视生命,就是因为不能体味他人的些许痛苦,所以,她使用织梦之术,让村民认为,那些死去的弟子都是自己的至亲至近,想看看当他们的亲人被病患无辜虐杀时,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怎样的反应呢? 疯狂癫『乱』,然后拿着刀去砍杀所谓的仇人。 其实,我倒是觉着,对于这件事,缪清华说的是不错的,这世上之所以会有罪孽,会有自私,皆是因为不能体味他人的一点痛苦。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我们从小就被教着这样的道理,这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也是一个不太可能会实现的愿望。 趋利避害,亲近疏远,乃人之本『性』,对待陌生人,永远都不可能如身边亲近的人那般在意,但,即便如此,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对于他人保持最起码的善意和慈悲,又有何难呢? 晏晏赶到落霞村与我们会合时,已是正午,艳阳高照,刺得人眼睛疼,我心里着急,向她说道:“行李物品我都准备好了,现在动身的话,或许到晚间能赶到下一个休息的客栈。” 晏晏嗯了一声。 我转身要走,却被林素闻从后面拉住,一阵诧异,正回身看去想问他干嘛时,却见晏晏面容憔悴,咳嗽了一声,身形一歪,差点跌倒。 我连忙去扶,同时意识到了什么,又惭愧道:“抱歉,我太着急了,没有注意到你……” 晏晏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是先前……”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忌惮,但还是向我们坦白说道:“为师父护法时,损了些元气。” 织梦之术是很耗费元气的,即便强大如缪清华,同时对那么多人使用,也是撑不住的吧。 碧云天发生如此变故,如今箴言不在,缪清华又被反噬重伤,她就是门中的大师姐,自然要主持一切事宜,仅是十几天的时间,若是不用御风神行的术法,是不可能从碧云天赶到这里的,都是我刚才太着急了,没有想到这一层。 听此,我淡声道:“先回客栈休息吧,等明日一早,我们再动身。” “我没事的,况且……”晏晏又咳嗽了一声,道:“我也想尽快见到师姐。” 她说着,想推开我,自己站起来,然而尝试了好几下,全都失败了。 我道:“还是在此休息一晚吧,你现在身体不适,箴言也不会想看到你如此强撑的。” 晏晏听此,默了片刻,最终嗯了一声。 我们折返回客栈,为晏晏安顿好房间,用完了晚饭后,却见她独身坐在客栈后的庭院中,用一方丝帕擦拭着长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迟疑一下,还是走过去,道:“更深『露』重,很晚了,姑娘还是早点休息吧。” 晏晏看向我,片刻道:“我在想一些事情,很快就回去休息了,不会耽误明天的行程。” 感到她是觉着我在催促她,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着御风神行的术法太耗费体力,怕你撑不住而已……” 怕她觉着我多管闲事,又连忙找出像样点的理由道:“若箴言知道的话,也会担心的。” 她仰头看着我,良久,忽然笑了笑,问:“顾绯然,你对我这么好,都是因为师姐么?” 我默了片刻,答:“箴言说过,你是她最好的姐妹,也是在碧云天中,对她最好的人。” “我的意思是……”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答案,晏晏好像有些失望似的,她试探地道:“你对我这样好,仅是因为师姐,仅是因为我是她的师妹么?” 我愣了愣,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见到我的反应,好像也意识到其中的唐突,又连忙解释道:“我……我是说,如果没有师姐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将我视为朋友么?” 听到这个,我笑了笑,道:“晏姑娘『性』情直率,敢爱敢恨,是一个特别的姑娘。” 思忖片刻,又道:“与姑娘相识是一种荣幸,即便不是因为箴言,我们也会成为朋友。” 晏晏苦笑了一下,却又重复地强调了一便道:“如果我们仅是普通的朋友,不是因为师姐的话,你会像现在这样关心我,对我好么?” 面对这个问题,我沉默下来。 因为我明白这其中的差距。 对于从小忌惮疏远陌生人的我,单是让他们走进我的世界,就已经很不容易,我不知道该怎样与人相处,即便愿意与他们做朋友,也断然做不到像对待师妹那般如此细致,如此耐心,可对待晏晏,即便我们相识不久,更算不上什么好友,但我一直都把她当作师妹来照顾的。 我知道,她是一个好姑娘,就算不是因为箴言,只要我们愿意,还是会成为朋友,但我对她所有的关心,终究还是源于对箴言的留恋。 每当看到她,就会想如果箴言在的话,会怎样对她,然后,比照着箴言的反应去对待她。 这显然并不是一个朋友该有的距离。 她这样问,让我有些忐忑。 沉默良久,才回答:“应该……不会吧。” 晏晏低下头,嗯了一声。 她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吧。” 见她将要离开,我抢先一句:“对不起。” 听此,她的脚步顿了下来,又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只是觉着有些羡慕师姐而已。” 说着,低下头,又细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若我有天死了,也有人这般念着我就好了。” 她留下这么一句离开,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院中,想着她刚才的话,心绪有些烦『乱』。 回到房间,本打算休息的,但想到明日就要离开此地,我还未与箴言告别,就又上了山。 其实,这是很奇怪的事,如果我相信箴言还活着的话,那么那座山上,埋葬着的人就不是箴言,即便我与她说再多的话,去看她多少次,都是没有意义的,但好像,还是想那么做。 箴言到底是生是死,她们在巫山上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箴言,只需挖开那座坟墓就会有答案,但我又不忍心,宁愿自己绕远去查。 来到山上,四下无人,一片寂静中,唯有灌木草丛间清脆的虫鸣声。 我在箴言的坟墓前垂眸望着,站了片刻,伸出手,将落在上面的枫叶拂落。 正想与她说些什么,却听不远处的山下传出来些许动静,我侧首看了一眼,恍惚看到晏晏的身形,连忙起身,躲在一棵大树后。 那人来到跟前,赤红的衣衫,在月光下显得暗黑,不过看那个身形,应该就是晏晏。 她来到箴言的坟墓前,无言凝视良久,才带着哭腔喊出了一句:“你这个傻子啊……”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0章人心之恶(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1章 巫山神女(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晏晏神情悲痛,倾身跪下来,凝望着那座坟墓,片刻,我看到她缓缓地低下了头。 看到她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至今都记得她曾经质问我的话,她辛苦保护了十几年的人,交到我手里,为何就死了。 那件事,是我对箴言的亏欠,这种亏欠,亦是对晏晏,是我没有好好爱惜她所珍视的人。 良久,她道:“我回来了。” 这声音苦涩沙哑,听得人心疼,顿了顿,又道:“说了等我回来,干嘛『乱』跑,害我只能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找你。” 她们师姐妹说话,我一个大男人躲在暗处听着也不好,正打算离开时,却听晏晏低低地声音道:“师姐,原谅我……” 我一怔,回过身看去时,却见她已经站起身,似乎想要挖开箴言的坟墓。 本想出去阻止,但最终停住了脚步。 现在的我,在箴言的事情上,还有什么资格去对碧云天的人指手画脚?况且,她所做的,是我应该去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挖开坟墓,查看里面有没有箴言的尸体。 这是最简单的验证方法,是我一直舍不得。 万一真的有箴言呢? 我不想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去惊扰到箴言,哪怕我宁愿相信那里面并没有箴言。 “果然,果然……” 晏晏将坟墓挖开,盯着那个深坑喃喃地道。 我从树后探出头,只见月光下,被她挖开的地方,空空如也,没有箴言,没有箴言…… 为何会是这样,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愿意相信箴言她还活着,但我想不通,已经死去的人,为何会失踪,为何尸体会复活在别处? 等晏晏下了山,我才走出去,站在坟墓前,将她刚才挖开的坟墓重新掩埋,望着那座空空的土堆,悲喜交加,心中又有些隐隐的害怕。 箴言不在这里,那么,那些碧云天的弟子,在巫山所见到的人,其实就是箴言吧。 箴言她还活着。 我很快就能见到她。 那么,为何会感到害怕么?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但却很真实。 我总觉着,在箴言出现踪迹的那座巫山,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我去解开。 第二天,我们启程去巫山,那是一个偏僻无人的山谷,周围都没有什么人家居住。 幸好有碧云天的弟子指路,我们才很快地找到她们之前发现箴言踪迹的地方,虽然只是划分了一个大致的区域,但如果箴言真在这里的话,只要沿着这片区域找,一定能找到箴言。 为防万一,那些弟子在山谷的外沿寻找,但是,此事不能被缪清华知道,所以,即便寻找,也只能偷偷进行,并不能大张旗鼓地搜寻。 我和晏晏林素闻三个人,带着行李和干粮上了山,巫山很大,十几座山峦绵延数里,而且,几乎都没有被人开采过,所以会有些危险。 晚上,在林木间升起了篝火,因念着男女有别,我和林素闻并不与晏晏坐在一处,晏晏独守着一堆篝火,坐在与我们相对较远的位置,她沉默不语,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着篝火中搭建的木柴,被山风一吹,下意识地抱了抱肩膀,见她如此,我本想脱下身上的外袍给她穿,但想到那天晚上她问我的话,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有些事,明知道人家会误会,却还坚持去做的话,这不叫善良,叫伪善。 既然无法回应,就不要给人家不必要的期待,这样或许有些狠心,看起来未免绝情,但总比纠缠不清,害得人家更加伤心要好得多。 这是师兄教给我的道理。 我一直深以为然。 坐了一会儿,大家都没有说话,周围只有寒风拂过山峦和篝火炸裂发出哔哩哔哩的声音。 时至深夜,林木间的野兽也开始活动了起来,远处传来野狼嚎叫的声音,晏晏下意识地持起剑,环顾四周,见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 我道:“你先睡吧,我和林素闻会守夜。” 晏晏看了我一眼,道:“我们轮流守吧。” 听此,我笑了笑,没好气道:“岂有让姑娘家,为我们两个大男人守夜的道理?” “姑娘又如何?” 晏晏不悦道:“若动起手来,我也不比你们差到哪里去,你们能守,我自然也能。” “好好……” 见她不高兴,我连忙附和道:“我并没有看不起姑娘的意思,事实上,碧云天上下,虽都是女子,但都是令我十分尊敬的人,只是……你就当是我们两个虚荣,想要多照顾你吧。” 林素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却拿起了墨池,站起身,明显要做先守夜的那个。 “这个人……” 晏晏微微蹙眉:“怎么总是不理人!” 我看了林素闻一眼道:“这个……或许你可以理解为,他想在姑娘面前看起来很帅吧。” 林素闻回过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的眼刀『射』得一抖,随后看向晏晏,摊了摊手,耸肩无奈道:“恼羞成怒。” 林素闻又把视线移回去,不过站在老远,都能感到他周身透『露』过来的丝丝寒气—— 大致,又被我一不小心……惹生气了吧? 安排好守夜的事宜,我和晏晏先行睡去,等到半夜,我醒过来,看到林素闻还站在那里。 明月篝火下,一身皎洁,颀长玉立。 如同九天下凡的谪仙一般。 守个夜还能一丝不苟,站成如此绝代风华姿势的人,大致这天底下,只有一个林素闻吧。 我叫他:“林素闻……” 本想提醒他,时间到了,该换我守夜让他去睡觉时,岂料林素闻根本不搭理我。 依旧背对着我,站在那里。 我又叫了他一声:“林素闻。” 他依旧不动,在我惊悚他不会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他这才转过身,看向了我。 怕惊醒到晏晏,我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接下来的时间,我先守着,你先去睡吧。” 林素闻依旧像个木雕一样杵在那里不动,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迈步走过来。 “哎,这是什么……” 待他走近,我拨弄着让他转过去,撑着篝火的光亮,才看到他衣摆后面,准确一点来说,是屁股后面的脏污,再看他刚才坐着的地方,是一块大石头,猛一看上去挺干净的,再仔细一看,不知是何种矿物,红彤彤的,林素闻刚才应该是没有注意,结果被染脏了衣服。 见到我的举动,林素闻也觉察到什么,试探地往后面看了看,脸『色』顿时变得难堪,我连忙道:“男子汉大丈夫,衣服脏点了怎么了?” 可他的脸『色』还是很难堪。 林素闻向来洁癖的很,以前在这种山谷野外,宁愿站着也不肯坐下来弄脏自己的衣服,跟我混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这个习惯倒是改了些,在我们席地而坐的时候,他若是能找到干净的石头,也可以纡尊降贵往上面坐一坐。 就像在新谷村的那几天,为了干净,干巴巴地守着大石头,整个人像是长在上面了一样。 难得有取笑他的机会,我自是不肯放过,假惺惺地安慰道:“你若怕被人看到,有损你君子形象的话,喏,我陪你一起啊。” 说着,故意拿袖子往他坐过的石头上蹭了蹭,不过我的衣服本就是红『色』的,不像他的,一片雪白,不管染上什么颜『色』,都格外显眼。 林素闻默立片刻,最终不可忍受地移开脚步,朝着深林的方向走去了。 “喂,你干嘛去……” 我想叫他,但怕惊醒晏晏,只能作罢。 第二天,天『色』大亮,晏晏醒来,准备动身时,见林素闻不在,她奇怪问:“林公子呢?” 我啊了一声,总不好告诉她,林少爷是因为弄脏了衣服,此刻不知在什么地方洗衣服吧。 正支支吾吾地打算敷衍她,却见林素闻不紧不慢地迈着大长腿,又从密林中回来了。 绷着一张脸,模样周正,衣饰整洁,丝毫看不出昨晚的狼狈和羞赧。 在他走近的时候,我还特意地瞄了一眼他的身后,果然,衣服上脏污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晏晏还以为他去密林是为探查线索,向他问:“林公子,那片密林中可有什么动静?” 林素闻却不回答,依旧绷着脸,神游太虚,一副我们欠了他八百万的神情。 见我们收拾好东西,他理也不理,直接转身继续向前走,晏晏被他气得不行:“你……” 随后看向我:“他干嘛不理我?” 见晏晏为林素闻的态度恼怒,我连忙道:“他不回答,肯定是没有在那片密林中发现什么,若要他自己说毫无所获,是不是很丢脸?” “顾绯然……” 正在我向晏晏解释时,已经走开几步的林素闻却停下来,他喊了我一声,我回过头看他,却见他手中持起一枚发簪,那是—— 桃花簪。 碧云天梵净一脉弟子的桃花簪。 晏晏眼尖,赶紧走过去,将那枚桃花簪拿在手中,端详片刻,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她抬起头看我,不可置信道:“桃花簪,是桃花簪……素馨师妹的桃花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1章巫山神女(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2章 巫山神女(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桃花簪,虽然外形一样,但作为梵净一脉弟子的象征,上面的刻字都是不同的。 早已死在新谷村的素馨姑娘,她的桃花簪,理应在碧云天随她安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林素闻曾经说过的话,隐隐地,我感到心慌,好像有些明白箴言‘复活’的真相。 晏晏应该也是觉察到了什么,加紧了寻找箴言的进程,然而我们在山上找了几天,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但可以肯定的是,山上有人。 准确来说,在这座山上,藏着很多本已死去,却不知何故,仍然在四处活动着的‘人’。 我们在山上又找到很多细节『性』的线索,不出意料地,均与碧云天有关,这让我更加肯定,在巫山之上,肯定能找到箴言。 见到箴言的那天,是一个晚上,林素闻和晏晏都靠着树木沉沉睡去,我坐在篝火边,为他们守夜,由于心中有事,难免有些烦『乱』。 朦胧的月『色』下,四周一片漆黑,寂静的深林中,唯有灌木丛中不时传出来的清脆虫鸣。 我起身,正准备去附近的溪涧边取一些水,却见到不远处的树林中,闪现出一道白影。 由于是晚间,我的眼睛又不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判断出大致的身形,就是箴言。 她没有发现我们,甚至都没注意到篝火的亮光,像是偶然路过这里,在林木间一瞬而逝。 我追了出去,来到她刚才站着的位置,却怎么都找不到她,只能焦急大喊:“箴言……” 往林木深处追寻过去,这片区域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山下的人们经常来这里砍竹子,地上留下很多被砍断的竹根,不小心踏上去,竹尖穿破鞋子,刺伤了脚心,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不顾疼痛,又连忙站起来,追上去,可是,在林子里找了很久,却始终都找不到她。 又是我的幻觉么? 不,不是。 我能肯定,刚才看到的人,就是箴言。 既然是她,为何听到我的声音,却不理我? 晏晏和林素闻被我的动静惊醒,也跟过来,见我一瘸一拐的样子,晏晏首先迎上来,似乎想扶我:“你受伤了?” 我心里想着箴言的事情,下意识地避开,见来人是晏晏,意识到自己刚才举动的失礼,愣了愣,道:“抱歉……” 看向林素闻,默了一下,才决定问出口:“前些时日,你想对我说的话,关于巫山,关于碧云天,到底是什么?” 林素闻看了晏晏一眼,转过离去。 巫山的事,确实与我母亲有着莫大的关联,这其中,还牵扯着碧云天的掌门缪清华。 这件事,是林素闻的母亲告诉他的,但我们之中,晏晏并不知道林素闻的母亲就是她们师门的人,也不知道我的母亲来自顾家,因此,林素闻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特意留意了这点,没有让晏晏发现我们身份的端倪。 他从来都不会说谎的,所以,仅是隐瞒了我们两个与此事的关系,并没有欺骗什么。 很多年前,巫山附近的村庄里有一对姐弟,他们的父母早逝,余下姐弟二人和叔父婶娘一起生活,叔父不肯照顾他们,又觊觎他们父母遗留下来的家产,于是,将姐弟二人骗到山中杀害,结果弟弟殒命,姐姐却侥幸活了下来。 姐姐悲痛欲绝,带着弟弟的尸体行走在深山中,却遇到恰好在那座山上修行的少女。 或许是出于同情的心理,或许是为了试验刚刚学会的术法,少女将弟弟的魂灵引回封入尸体中,结果,弟弟‘复活’,姐弟二人回家。 为了报仇,姐姐谎称是被山上的劫匪杀害,又被巫山上的神女所救,在叔父婶娘放松警惕之时,伺机杀了他们,带着弟弟离开了村庄。 多年后,因巫山附近常有已经死去的人,却意外‘复活’的事情发生,所以,当地的人对巫山神女的事深信不疑,甚至形成一段传说。 晏晏怔怔问:“那个人……是师父?” 我没想到,箴言的师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如果林素闻所说的人真是缪清华,那么,她在巫山之中遇到的修行少女,就是我的母亲吧。 而母亲对她弟弟所用的,能够使人‘复活’的术法,即是天魂之咒,因顾家的魂咒,从来都是对活着的人使用,所以,没有人知道,魂咒用在已经死去的人身上,会是怎样的情景。 再次遇到涉及天魂之咒的事情,我的心里不太好受,阴山沈银尘的事情也好,陆危楼师门的惨案也罢,冥冥中,折磨了我二十年的魂咒,宛如一条线,牵连着很多东西,庞杂繁『乱』,令我无法串清它们之间的关联。 起初,我有想,这些年来在巫山行动着的人,会是母亲么,但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否定,那些在巫山‘复活’的人,多与碧云天有关,因此,对他们施术的人不可能是母亲。 缪清华么…… 她对箴言到底做了什么? 那种后怕的感觉,又隐隐地浮现出来,我低下头,涩然道:“这件事,你早该告诉我。” “即便告诉你……” 林素闻顿了顿:“你愿意死心么?” 他的话,又让我沉默下来。 不会,自然不会的。 即便知道箴言‘复活’,很有可能是缪清华做出来的假象,我也不会放弃,关于她的事情,哪怕只是一点一滴,我都无法袖手旁观。 更何况,在落霞村的山上,我确然没有看到箴言的尸体,八成,在我离开南疆的时候,缪清华找到了落霞村,然后把箴言带走了吧。 一想到现在的箴言,宛如游尸一般在这座山林里行走,还游『荡』了一年,我就止不住心疼。 箴言,我的箴言,曾经心心念念,信誓旦旦地想要给她全天下最珍贵的幸福,想把她捧在手心里永远爱护,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我丢掉『性』命,到死了,我却连尸体都保护不了。 “时至如今……” 见我不回答,林素闻才又开口,清淡的语气问:“你还愿相信,那个人还活着么?” 我沉默下来,良久:“是……” 对上林素闻的眼睛,又顿觉心虚,我知道,这次又是我任『性』了,只能仓促避开,烦『乱』道:“不管怎样,先找到箴言再说吧。” 第二日清晨,林素闻拿着一根树枝在林中布阵,八卦图形外面画着各种各样的符文。 这是吸引游尸的阵法,一个这样的图阵,可以引来方圆一里内的游尸,先前以为箴言他们是复活重生,所以才误以为这种阵法没有用。 我站在旁边看着,林素闻也看向我,目光清清淡淡的,随后,又低下头继续画着,见他发现我,我也不好再待着,默默地转过身离开。 我没有帮他,是因为不相信箴言她会变成游尸,更不想用这种对待游尸的阵法来对待她。 沿着昨晚发现箴言的地方,又寻找了一圈,可还是一无所获,我的心中凄凄然,有点『乱』。 到了晚间,林素闻所设的阵法开始发挥效用,一个又一个的游尸被捕获,它们站在阵法中,由于被术法阻碍住行动,只能不断地撞击着结界,但撞击结界的瞬间,地上的阵法又立即闪现出一道淡蓝『色』的光芒,将它们困在其中。 一时间,深林各处,淡蓝的光芒直冲天空,总共有十几道,林中的鸟儿被这些不寻常的动静惊扰到,成群结队地扑闪着翅膀想要逃离,我循着光芒的方向追寻过去,由于脚受了伤,行动难免有些缓慢,可查看了一个又一个阵法,里面困着的,并没有箴言。 由于我的行动,脚伤又开始裂开,踩踏在鞋中的血迹,又湿又黏,很不好受。 “箴言……箴言……” 我在林中喊她,等找到最后一个阵法的时候,被困在里面的,是一个碧云天的女弟子,和箴言一样的衣服发饰,却依旧不是她。 “这是……” 晏晏和林素闻也追上来,看到被困在阵法中的游尸,晏晏一时间惊讶,喃喃道:“棠溪师妹,早在半年前就已经……” 她不再说下去,兴许是嗅闻到血腥的气息,下意识地看向我的脚,半晌,忧虑道:“你的伤口……先处理一下吧……” 我依旧站着没动,望着阵法中的那具游尸,她又道:“今天找不到,明天还可以再找,你的伤口,再不处理的话,会很棘手的……” 见我没有反应,她顿了顿,最终焦急道:“师姐她也不想看你这个样子的……” 听她提起箴言,我回过神,看向林素闻,怔怔地问:“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她就在这里,我知道,她就在这里,不会找不到的。” 林素闻默了片刻,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等他开口时,却是出乎意料地似是在安慰我:“或许,她已不在此处。” 我不说话了,直愣愣地望着他,反应过来,也连声附和道:“对,这种阵法的效用是有范围的,明天……明天我们再试试……” 正当我们说话时,远处溪涧的方向,传来一阵山鸟的叫声,一道淡蓝的光亮穿过厚重的林木,虽然羸弱,但还是被我们看到了。 我望着它,良久:“箴言……”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2章巫山神女(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3章 巫山神女(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深林溪涧边,水声潺潺,我循着阵法的光亮追寻而来,只见前方的石滩上站着一个人影。 一袭淡蓝『色』的衣衫,由于是晚间,所以看起来像是白的,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跑过去,站在她的面前:“箴言……” 这是箴言,确实是箴言,虽然此时,她的身上破烂不堪,到处染着脏污,脸上兴许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跌倒,有着几处明显的伤痕,但是却有着和箴言一模一样的脸,不是幻术,更不是我的幻觉,是真真实实的箴言。 我们已经有一年没有见面了,在我以为,她已经沉睡在落霞村的山上,化为枯骨尘埃时,没想到,此时此刻,还能再见她一面。 “箴言,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我就知道,如果我来了,一定能找到你的……” 我不停地与她说话,可她却不理我,被禁锢在林素闻的阵法中,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箴言……” 看到她脸上的伤痕,我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皱眉道:“我知道是我错了,从今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不再瞒着你了……” 触手可及,却是一片冰凉,沉落在我的心中,是难言的绝望,她的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像是已经死去很久,等待腐朽的尸体,连一丝作为人的余温都没有,可她,明明就站在我的面前,明明还在静静地听着…… “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明知道如此,还是在和她说话,眼前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伸出手,原本想抱她,却拉住了她的衣袖,乞求道:“箴言,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一看我,看看我啊……” 可她,仍旧一个字都没有回给我。 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神呆滞,不看我,不理我,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送给你的雪昙花,我现在带你去看好不好?” 垂下手,去牵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上,也有明显的伤痕,不知道是在哪里磕到的,深刻入骨,看着已经伤了很久,却没有愈合。 “这是在哪里伤到的,疼不疼?” 我牵起她的手,查看她的伤势,喃喃地念着:“明明是大夫,为何都不给自己包扎呢?” 她的身上,伤痕累累,有摔倒时嗑在石头上形成的淤青,也有被灌木丛的枝叶划破留下的痕迹,与之前的伤口一样,全都没有复原。 一年了,她在这种地方流浪了一年,跌倒了,不知道疼,下雪了,不知道冷,下雨了,也不知道躲,风霜雨雪,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顾绯然!”晏晏和林素闻赶过来,见我站在石滩边,首先喊了我一声。 看到箴言,她愣了愣,神情复又恢复惊喜,连忙跑过来:“师姐……” 林素闻将禁锢的术法解除,箴言终于开始迈动脚步,仍是面无表情,仍是毫无反应,她听不到我们的声音,看不到我们正站在她的面前,只能凭着本能的行动,不知疲倦地行走着。 我能想象,她身上的伤痕都是怎么来的,所以,更加无法原谅自己。 “怎么会这样……” 我听到晏晏失落绝望的声音。 “师姐她到底怎么了?” 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 见箴言想走,我连忙跟上,怕她再次跌倒,只能守在一边看护着她。 石滩边到处都是零碎的石子,即便是正常的人,一不小心也会摔倒,见她一个踉跄,我连忙扶住她,可她毫无知觉,仍要继续向前走。 “别再走了,我就在这里……” 我依旧跟她说话,即便知道,她听不到。 “箴言,你看一看我,看一看我……” 她却挣开我的手,不紧不慢地走开。 竹林寂静,叶影幽深,山林间到处长着灌木丛,箴言被一根藤条绊倒,我想去扶她,由于脚下有伤,跟着她一起跌倒。 将她护在怀中,见她仍想站起来行走,只能捏出一道法咒束缚在她的身上,转头看向林素闻,乞求地问:“还有救么?” 林素闻站在我们旁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从他的目光中,我好像看到了些许悲悯的情绪,面对我的询问,他有些不忍地避开了视线。 “不会的,你们林家不是很厉害么,一定有解决的方法,带我去,求你带我去……” “顾绯然……”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终于看向我,似是淡淡地叹息般:“你早该明白。” 是,我明白。 被施加天魂之咒的活人,会被体内的怨灵纠缠,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而一个人若是死了,灵魂却被锁在尸体里面,若没有解开的方法,即意味着永远都会被关在里面,像箴言现在一样,无知无识,无痛无痒,只能凭着本能的反应,日复一日地行走,永远都不知道停歇。 “对不起……” 晏晏来到我们身边,倾身跪下来。 她向我说对不起,是为了没有探知到箴言复活的真相,到底是真是假,就把我引来南疆,结果满心的希望,却换来此时的绝望。 她向我说对不起,是为了缪清华挖开箴言的坟墓,将她变成一个无知无识的活死人,没有放出灵魂的方法,唯有将她的尸体烧掉。 可是对不起,有用么?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我抬起头,勉强自己对她『露』出笑脸来:“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你看,箴言她还活着,她能走能动,就是不能跟我们说话而已。” “顾绯然。”林素闻清凉的声音响起:“她已经死了,即便能走能动,还是一具尸体,你要跟一具尸体过一生么?” “有何不可?” 怕他阻止我,我连忙道:“我只要能看到她,跟她在一起就好了,又不会妨碍到任何人,你们若是看不惯,我可以带她走,隐居山林,逃到大漠去,等到有一天我自己撑不下去要死了,在死之前,就会把她的尸体毁去,现在,让我陪伴她,照顾她一生,不可以么?” 林素闻微微皱眉,我又看到那种悲悯的神情,在他眼中看到的我,确实是可怜可悲的吧。 片刻,他又恢复从前冷清平静的样子:“我早说过,执念太过,即为妖,是一种魔障。” “我也跟你说过,我心甘情愿,让她成为我的魔障!” 与他争论的语气有些着急,难免有些愤怒的情绪,竟像是冲他吼出来的,林素闻怔了怔,我也怔了怔,心虚地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该冲他撒气的。 即便心情不好,即便再痛苦难过,也不该对他如此,林素闻又没做错什么。 片刻,他叹了口气,像是最后的劝诫道:“生老病死,此为天道,若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反噬,不要一错再错。” 我呵了一声,仰头看他:“你说天道,天道到底想做什么,你的天道又对我做了什么?” “让我全家覆灭,所有的痛苦折磨,全都归置在我一个人身上?它想看我绝望,想要我死,为什么又让我遇到箴言,既然让我遇到箴言,为何又让我失去她?是觉得杀我全家还不够,让全家人死在我的眼前还不够,让魂咒一天天折磨我还不够,故意给我希望,却又夺走?” “说什么巫山,什么神女,夺走我的一切还嫌不够,还要捅我一刀,踩我一脚,故意折磨箴言,是看我还不够难过,还不够痛苦?” 林素闻没说话。 他闭上了双目,低下了头。 我知道,他想救我,想拉我回去,可是我,却想一条路走到黑,即便死,也不想回头了。 我又呵了一声:“林素闻,我跟你不一样,跟你们林家的人不一样,什么天道,什么修行,我都不放在心上,其实我这个人挺俗的。” “心中所愿,不过家人平平安安,自己能与他们活得长长久久,若是上天垂怜,让我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我就护她一生一世……” “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我的家人全都死了,我自己还能活多久?三个月,五个月,还是苟延残喘撑过半年?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它要夺走我的一切,就尽管来夺好了,什么天道,什么天谴,我全都不怕,既然上天不肯让我们在一起,那我便逆了这天,又当如何?” 我抱着箴言,强撑着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对他道:“你们回去吧,就当没有来过这里,若是师兄问起,就说我带箴言走了……” “那顾家呢?” 林素闻的声音变得分外冷清,也许,我此时的举动,当真令他失望寒心了吧。 “你连家族之仇,灭门之祸都不管了?” 我的脚一顿,片刻,苦涩答:“不管了。” “即便当真找到仇人,杀了他,又能如何?那些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解开魂咒么?可是现在……我连活都不想活了……” “明天……” 我转过身,看向林素闻,也看向晏晏,默了片刻,道:“明天你们就下山吧,不用管我,也别再找我了,就当我早已死了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3章巫山神女(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4章 巫山神女(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林素闻和晏晏并没有走,而是跟在我的身后,我守着箴言,他们守着我。 禁锢箴言的术法解除,她又开始无知无觉地行走,我怕与她走失,更怕我不在的时候,她又跌倒受伤,只能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 终究,还是我先撑不住。 昏『迷』中,只感觉体内的怨灵似乎又开始作祟,他们应该嗅闻到我心中的不甘和戾气,所以趁着我心神憔悴,防备松懈的时候,四处冲撞,打算占据我的身体,被我压制后,又怂恿我接受他们的黑暗和仇恨,成为他们杀戮的傀儡。 为何还要坚持? 我这一生,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所有拥有的,终要失去,即便失去了,还是不肯饶恕我,让我以为可以挽回,满心希望,到头来却又给我再一次的绝望。 人都说,是非善恶,因果循环,所谓天道,所谓轮回,一个人做错事,就要承受相应的恶果,报应使然,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顾绯然,顾绯然……” 『迷』蒙之中,听到有人在喊我,这是林素闻的声音,难得带着些许的焦急。 时至如今,他仍是不肯放弃我么? 明明我都已经跟他说过,不要再管我,不要再找我,我现在,连活都不想活了。 恍若置身在黑暗中,周围尽是虚无的混沌,没有路,也没有风,只能听到林素闻遥远的声音,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要该往何处去。 一只蝴蝶,穿破黑暗,翩跹在我的身侧,它的翅膀雪白无暇,在混沌中泛着微微的淡光,似乎想为我引路,唤我醒来。 可我,连抬手触碰它的力气都没有。 “顾绯然,顾绯然……” 一声又一声,仍是不肯放弃。 林素闻,他是真的急了吧。 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听过他如此焦急的语气,忽然地,我很想看他现在的样子。 伸出手,触碰蝴蝶的翅膀,几乎是瞬间,蝴蝶化作一道刺眼的光芒,将周围的黑暗照亮。 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的画面—— 仲春时节,杨柳依依,我们行走在盛京城的长街上,我走在前面,他跟在我的身后,我用手中的玉笛,去够头顶上的柳叶,枝叶摇曳间,光影流转,我回过头,对他笑着问:“林素闻,等你回到林家,我给你写信好不好?” 那天,春光明媚,云淡风轻,柳『色』淡绿,落在他的身上,些许的少年模样。 碧海『潮』生阁那晚,火光漫天,我看到他向我走来,衣袂与长发在狂风中肆意掠起,那天,他千里迢迢折返回来,只为跟我说一声再见。 睿王酒宴那日,我被妖怪所伤,一身狼狈,躺在长亭中等死,灯火璀璨间,命悬一线时,也是他循着踪迹而来,蹲下身,背着我离开。 总能找到我,总在我将要放弃时,拉我回来,林素闻这个人,还真是好的让人有点讨厌。 我开始想念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想念在阴山时,骄阳树荫下,他捧着一片荷叶向我兜头泼来的凉水,想念盛京河畔边,与他坐在一起,对面潺潺的水声,和那晚温柔的月光,花灯绚丽,宛如琉璃,还记得中秋那日,他站在桥上,我见到他时,心中一瞬的惊讶和欢喜。 原来,还是有留恋,还是有不舍…… 越来越多的回忆涌上心头—— 师兄说,关于术士,关于异世,我从未接触过,也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想要看到,在你眼中看到的那个世界。 师兄说,绯然,人,可以把往事放在心里,但不能把自己锁在往事里。 中秋佳节夜,冷月寂静时,他说,我啊,即便是死,也从未曾后悔过与你相遇啊。 我想回去,想再去看一看师兄,再去看一看师妹,想念师兄陪伴我时,『露』出的安心的笑容,想念师妹永远咋咋呼呼,不懂得安静的模样,她的骄纵,她的任『性』,我都开始想念,甚至那些难吃到要死的饭菜,我都还想再尝一遍。 皇长孙府中,庭院幽深处,萧琢也曾扶起我,满目期盼:“不管你以后是谁,都要让自己平安,好好地活着啊。” 我曾想过,他是我的仇人,即便不拿他当作仇人,他也是盛梁未来的皇帝,天子之位下,从来都是累累白骨,他终究会成为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所以,一直以来,对他诸多提防,诸多猜忌,可到头来,却是这个人,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死去的时候,却还在念着萧昙,萧昙…… 殿下是舍不得老臣么? 虽然他曾做过许多错事,不算是个好人,但对你,却是真真切切地关心过的。 那位总是对我非打即骂的老人家,为了掩盖我的身份,舟车劳顿,离开盛京,临行之前,还是站在柳树下,殷切嘱咐,谆谆劝诫。 其实,我是很喜欢温柔的。 那些善意和柔软,我都记得,一点一滴,收藏在心中,永远地珍视着。 那样的温柔,我还想再拥有一次。 …… “顾绯然!” 伴随着一阵嘶声的怒吼,我惊醒过来,被反噬的力道击中,趴倒在地上,紧接着,一股腥热涌上心头,吐出一口鲜血来。 侧首看向旁边的林素闻,他和我一样,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额间沁出些许汗迹,想来为压制我体内的魂咒,消耗了不少元气。 “没有人告诉你,这样压制魂咒,极有可能会被反噬,会很危险,你连命都不要了么?” 虽然清醒过来,依然还是很虚弱,我望着林素闻,咳嗽了一下,听我奚落他,他默了片刻,最终没忍住倾过身来,伸出手,故意推了我一下,我猝不及防,被他一推,又倒在地上。 “哎,你干嘛,听到你叫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你再推我,那我就……” 我顿了顿,威胁道:“那我就不醒啦!” 我知道他在生气,只能用这种话来讨好他。 话音刚落,他又赌气般推了我一下。 林素闻向来洁癖,且十分注意自己的仪表,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的样子,我忍不住取笑:“林素闻,你现在……可真是狼狈啊。” 他沉默着,望着我,片刻,才像是终于消了气,收回视线,再度跌坐在地上。 我本还想与他说些什么,却见他微微蹙眉,禁不住抬手捂了一下胸口,然后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朝着深林的方向走去。 “他伤的不轻……” 晏晏见此,对我道。 我看向她,只见箴言此时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被术法禁锢,并没有走动。 担心林素闻,将箴言托付给她,我朝着林素闻离开的方向追出去,却见他站在一棵树旁边,扶着那棵树,勉力支撑,像是要摔倒。 “林素闻……” 我追过去,见他脸『色』很差,连忙牵起他的手,本打算为他疗伤,却被他挥手拂开。 他将唇角的血迹擦拭干净,淡声道:“你刚恢复,不要耗费元气,做多余的事。” “我……” 本想说担心他,但他刚才特意避开我,一个人逃到这林子里来,想来就是不愿让我担心。 只能忍下来,问:“你没事吧?” 他放开扶着树木的手,站直身体,又恢复从前木然清冷的样子,回答道:“没事。” “抱歉……”虽然知道抱歉无用,但我现在,好像也只能对他说这个了。 林素闻的唇角处蔓延出一丝苦涩,片刻,淡淡道:“你我之间,又何须说这一声抱歉。” “世人总有执念,总有不舍,你对她如此,心甘情愿,所谓魔障……” 他喃喃地轻念着,又细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是我之前,还不懂得。” 我不说话了。 良久,他又迟疑道:“你要……走了么?” 我想了想,最终嗯了一声。 其实林素闻说得对,即便箴言现在能走能动,还是一具尸体,带着一具尸体,生活在人群中,不方便不说,也定会为世人所不容。 与其如此,倒还不如离开,我是宁愿带着箴言隐居山野,也不肯将她的尸体毁去。 “你该知道……” 林素闻默了默,道:“如此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将放弃寻找陆梅山庄的计划,意味着我身上的魂咒永远不得解,接下来的三个月,五个月,最多半年,都要忍受魂咒的折磨,我现在,其实,应该也活不到那么久了吧。 以箴言现在无知无识的样子,若是不想让她与我走散,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一天又一天,她不知疲倦,我却还是血肉之躯,长此以往,不等魂咒发作,我自己都会先撑不下去。 可即便如此,我也想与箴言在一起。 我嗯了一声,又闷闷地道:“抱歉……” 林素闻涩然:“这次,换我为你送别了。” 以往在红闻馆中,他要回长营林家时,我想送他,不知为何,林素闻总是不肯。 没想到,也有他为我送别的时候。 只是这次,一别之后,再无后会之期了吧。 我低下头,笑了笑,答道:“这样也好。”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4章巫山神女(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5章 巫山神女(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我想带着箴言离开,却被晏晏阻拦。 “你答应过我,若箴言还活着,就让她跟你走,若她当真死了,就把她留给我。” 我望着晏晏,提醒她这件事。 “是,我是说过,但你有没有想过,师姐她自己愿不愿意跟你走?” 我依旧望着她,没有回答。 晏晏接着道:“以前在师门的时候,我曾问过师姐,习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师姐说,希望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去挽救那些依然想要活在世间的生命,我又问她,倘若这世间,有一种术法,能够令人永生,她愿不愿意去学,当时师姐想了又想,却对我摇了头。” “为何?”我怔怔地问。 “我当时也不明白,没有哪个大夫不想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师姐她一向善良,以救人为信仰,为何不愿意修习这种术法?” 晏晏顿了顿,接着道:“可是师姐却对我说,这世上的生死都是有定数的,就像一棵树,从出生时起就开始汲取天地的灵气,死后枝叶化为尘土,也将归于尘土,供新生的树木生长,没有死亡,哪里来的新生,倘若人人都眷恋尘世,不肯离去的话,那么世间的秩序很快就会陷入混『乱』,这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灾难。” 因为她说是箴言说的,所以我很认真地在听,也确实是像箴言才会说出来的话。 “一个人生在世上,能看到世间的繁华锦簇,体味人情的爱恨冷暖,这固然可喜,但死亡,也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生是开始,死是归途,此为命中注定,亦是天道使然,我们大夫穷尽一生所学,医『药』术法,最多也只能延长人十几二十年的寿命,这已是上天的宽宥和馈赠,若是以此妄想让人永生,是否有些贪心不足?” 说着,她叹了口气,最终感慨道:“生命,之所以令人敬畏,之所以无比珍贵,即在于它只有一次,活着,便努力地好好去活着,死亡,便尘归尘,土归土,顺其自然,不可贪恋,不可强求,我想,这也是师姐的心愿。” “你懂不懂……” 良久,我涩然道:“如此意味着什么?” 晏晏苦笑一声,神情间的哀婉难掩:“懂,当然懂,我知道你爱师姐,我也爱她,但如果我们真的爱她,就要成全她,不管有多舍不得,强求都是没有用的,如果师姐还活着,她能够选择的话,一定不会想让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就狠一狠心,放她走吧。” 我沉默下来。 其实,如果这事换做了旁人,我也会说同样的话,告诉人家怎样做才是对的。 但就像林素闻所说的,人生于世,总会有执念和不舍,自以为的魔障,不过是还不懂得。 被锁在尸体中的魂魄,无法被放出,只能像箴言现在这样,无知无识地行走,若想阻止的话,只能将她的尸体烧毁,封在体内的魂魄,也将在烈火的焚烧中散去,可我就是舍不得。 毁去她的尸身,散去她的魂魄,从此世间再无她的任何痕迹,我如何下得了手? 我曾想过,就算箴言变成这个样子,又如何呢?我可以跟着她,可以守着她,可以陪她一起走,可这样的话,箴言就太可怜了…… 无知无识,如行尸走肉,她是那样清洁自傲的女子,不会想自己变成这样的…… 良久,我走到箴言身边,解开她身上禁锢的术法,牵起她的手,随她一起走。 “顾绯然……” 见我执『迷』不悟,晏晏的语气有些焦急。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道:“当初离开南疆的时候,我曾答应过箴言,会回来陪她一起看晚霞,让我陪她最后一天,可以么?” 南疆的晚霞还是很好看的,如生命走向尽头的美人,在最后的时刻,绽放出的凄凉绝艳。 我抱着箴言,坐在山顶的悬崖上,望着天地间的光影流转变幻,那片赤红的晚霞铺陈在天际边,如织锦一般绚丽璀璨。 有人说,有些美丽,一生只会遇见一次。 我想,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看晚霞了吧。 第二天,晏晏将巫山中的游尸全部焚烧干净,轮到箴言的时候,我看着她的容颜,被吞没在烈火中,却还在想,箴言她会不会觉着痛。 站在悬崖上,将她的骨灰散入风中,我问林素闻,一阵风从这里刮走之后,等到将来十天,二十天,十年,二十年,会不会还能回来。 林素闻没有回答我。 晏晏安慰我,她说箴言并没有离开,而是化作了风,化作了雨,今后,天地间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当我抬头看着天空的时候,天河边的十万颗星星里,也会有她的影子。 所以,要去爱着天地万物,也要爱惜我自己,去宽恕,去保护,如此就是在爱着箴言。 我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有一个人,我永远都无法原谅。 是她将箴言从落霞村的山上带出来的,是她将箴言变成无知无识的游尸,即便她这样做,是出于怀念和留恋,我也无法原谅,那个我说过会让她幸福,会给她快乐的姑娘,因为那个人,到头来,我连她的尸体和魂魄都保不住。 那天晚上,我离开晏晏和林素闻,离开巫山深谷,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终于来到碧云天。 碧云天建在山上,山下有湖,平日里湖面水平如镜,倒映着叠翠山峦,飞阁流丹,山上云霭缭绕,如在碧海青天之间。 从山门到主殿,共有三千两百多道石阶,仰头望去,那座大殿似是建在云端之上,石阶一层又一层,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守山的弟子,都是认识我的,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缪清华想要杀我,就是她们围困了我,也是在她们的面前,我带走了箴言。 可今时,并不同于往日。 那时,她们是箴言的同门,她们的掌门,是箴言的师父,亦是我母亲的故友,我对她们还有一些顾念和留情,因为知道她们杀不了我,因为想知道,在箴言心中,我到底算什么,她将我带回师门,究竟是真心想为我治病,还是将我视为怪物,故意将我引到此处,我想知道,她会不会为我背叛师门,还是听从师门的意思杀了我,所以,即便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甘愿束手被俘。 听到有人硬闯山门的消息,又见闯山的人是我,几百个手持箜篌的弟子站在两边,衣袂飘飘,如同天界的仙女一般,用术法结成一道结界,赤衣的弟子们一涌而出,持剑向我攻来。 上次,她们就是用这种术法困住我的。 御风神行,移形换影,我用术法跑了三天三夜,体力已近枯竭,看到她们,根本没有停下,从山门到主殿,不过转瞬之间。 结界破碎,那些弟子被力量反噬,倒飞出去,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再抬眼时,缪清华就站在主殿之中,似乎在等着我的到来。 “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时至如今,她仍是摆着高高在上的架势,永远地冰冷漠然,没有温度,没有人情。 我想起那天,她对箴言说出的那句—— 踏出这道山门,就永远不要回来! 那时,箴言跪倒在她的脚边,哭着交出她们门派的桃花簪,可她却始终未看箴言一眼。 还有弟子守在她的身边,见我冲破结界,她们都有些猝不及防,脸上有着明显的慌张。 我要杀缪清华,她们根本拦不住,可即便如此,还是一个个提剑向我刺来,我不愿与她们纠缠,移形换影,从她们的身边掠过,直接闪现在缪清华的面前,抬手掐住她的脖颈,冲击的力道,将周围的摆设掀翻,缪清华后退数步,撞在身后的长案上面。 “我要毁了你!” 注视着眼前这张脸,几乎咬牙说出了这句。 在巫山的事情之前,我对她,还是有着尊敬的,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看在箴言的面子上,哪怕她曾经想杀我,我也没有想过与她为敌。 但她万万不该害了箴言。 “毁了我?” 由于被我扼住咽喉,缪清华微微蹙眉,表情痛苦,但又很快恢复从前高傲的样子。 她的语气冰冷,对视着我的眼神中充满了讽刺:“你凭什么?因为我当初想要杀你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果然怪物就是怪物!” 碧云天的主殿上,灵玉剔透,在那里面,我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那些东西一旦失控,将会有何后果,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由于心神恍惚,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一些,缪清华得以喘息,她咳嗽了一声,道:“当初你来碧云天时,我就已经知道,我与你母亲是好友,倘若真能救你,何至于对你出手?萧昙,此为天命,你的命,继续留在世上,只会祸害苍生,我要杀你的原因,箴言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带走箴言,害死我的弟子,却来向我讨还公道?”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5章巫山神女(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6章 碧海青天(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其实,她说得没错,是我害死箴言,这件事,归根结底,真正应该成为罪人的是我。 说什么讨还公道,我又有何资格? 正犹豫时,晏晏追着我赶回碧云天,见我想伤她的师父,首先拔剑,向我刺来,我闪避过去,与此同时,也放开了缪清华。 持着玉笛,与她们对峙,晏晏神情悲痛,向我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师父……” 我依旧没动。 见此,她又急切道:“师父待我们恩重如山,箴言师姐她不会想看你这样的!” 听她提起箴言,心中一震,握着玉笛的手缓缓放下,眼前一片模糊,由于之前耗费太多元气,身体已近极限,在她们面前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碧云天的地牢中,兴许是怕我醒来后,又对缪清华做些什么,她们用铁链将我的手脚铐住,又设了结界将我封锁其中。 晏晏站在我的对面,道:“抱歉……” 我循声看过去,见来人是她,又苦笑了一下,淡淡问:“为何要说抱歉呢?” 身体还未恢复,我连动都不想动,所以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带着些许嘶哑。 晏晏低下头,答:“师姐的事,还有……” 她顿了顿:“我会劝服师父,放你走的。” 我沉默下来,良久问:“你师父没告诉你,我是谁,一旦放我离开,将会有何后果么?” 晏晏答:“我知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放我走?” “我……” 晏晏一时语塞,片刻,又苦涩道:“倘若师姐还在的话,一定也会希望我这样做的。” 我们两个,现在都习惯于拿箴言当作借口,来掩饰那个不能被说出来的理由。 我知道,她是一个好姑娘。 但也仅是如此。 两相沉默,中间的气氛未免尴尬,我静坐片刻,扯起锁着自己的铁链,道:“你知道,这些东西根本困不住我,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想被困住,又何必再去求你师父?” “那你……” 晏晏的神情不解,带着焦急。 我想,她是想让我冲破这些封锁出去吧。 我苦笑一下,道:“我现在心里『乱』的很,需要想一些事情,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晏晏忧虑道:“师父她会杀了你的。” 闻言,我安慰她道:“你放心吧,在这里,只要我不想死,还没人能杀得了我。” “那……” 晏晏怔怔地问:“你现在又是如何想的?” 我没有回答她。 又听她坚定道:“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此时的神情,与箴言莫名相似,犹记得当初,箴言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晏晏走后,我失力倒在地上,昏昏沉沉中,好像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看到了箴言,她坐在一个石桌边,面前摆着各种各样的草『药』。 周围雾霭弥漫,如在碧海青天之间,她身上不再是碧云天弟子的装束,一袭淡青『色』的衣裙,发髻上别着翠玉琉璃的花簪,按照古籍上的记载,神情认真地挑拣着那些草『药』,一边抬起头对着我笑,依旧那么温柔,那么温暖。 “你看我做什么?” 见我一直在看她,箴言忍不住问我,她的表情中带着几分欢喜,和几分的羞涩。 我依旧呆呆地望着,答:“禁不住看你。” 顿了顿:“因为你在笑。” “傻瓜。”她又换作一副没好气的神情,白了我一眼,却还是在笑着。 在梦里,我们一起出去采『药』,我背着『药』篓,站在悬崖边,指着远方的一朵云彩给她看。 我们牵着手,走过千山,踏遍万水,见过很多很多的人,箴言也一直都在开心地笑着。 这是我的梦,亦是一直以来埋藏在心中的愿望,是缪清华故意让我看到的,她的意图,我都明白,却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最后,我们站在一片花海间,周围雪昙花遍布,皎白的花朵悄然绽放,又在瞬间枯萎凋零,千万朵聚在一起,如同一层层翻涌的雪浪。 箴言问我:“萧昙,你喜欢我么?” 我点头:“喜欢。” 她又问我:“你愿意为我去死么?” 我又点头:“愿意。” “那……” 她向我伸出手,温柔笑着:“跟我走吧。” 我迈动脚步,刚想走近她,将手伸出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斥:“顾绯然!” 脚步一顿,转身看他,却是林素闻。 他站在花海的另一边,遥遥地望着我,然后同样地,向我伸出了手。 我站在中间,左右为难,面对选择,下意识地逃避退开几步,却听箴言道:“你骗我。” 我看向她,见她凄然苦笑着,对我道:“你说你爱我,却不肯跟我走,到头来,你真正爱着的,只有自己的『性』命。” “不是这样的……” 我很想跟她说,我从未贪恋凡尘,为了她,我可以毫不犹豫放弃自己的『性』命。 可是,有些事情,却无法解释…… 曾经我以为,为了箴言,我可以不惜一切,可现在,为何不肯跟她走,我在犹豫着什么? 看向林素闻,原本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可他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向我伸着手。 良久,我低下头:“你不是箴言……” 箴言不会叫我萧昙,不会问我爱不爱她,更不会让我陪她一起死。 “你骗我,你骗我……”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脚下的雪昙花,渐渐蔓延上血『色』,顷刻之间,梦境彻底崩塌。 缪清华站在面前,失语道:“你身上……” 她定了定神,问我:“那个少年是谁?” 我没有回答,仰起头看她,苦笑道:“前辈想要杀我,何须用这种术法,难道在你心中,萧昙是这种贪生怕死之人?” 她默了片刻,放缓语气道:“我曾经见过你的,在你刚出生的时候。” “那时,你母亲临盆,我恰好路过盛京办事,听说你母亲难产……” 想着那些往事,她垂下眼帘:“不管是修为多么高深的术士,生子难产,都是九死一生,我不放心,潜入景王府去看她,我告诉她,让她放弃你,我可以保她一命,可她却不愿意,你出世的时候,她抱着你,看到你还活着,向我道谢,那是我第一次看她如此开心的样子。” 母亲与缪清华的过往,我曾经听过一些,却从不知道,原来是她将我救回到这个世上。 又听她道:“你母亲与常人不同,她的身上肩负着莫大的责任,和振兴家族的希望,她有志向,有信仰,但这不代表她的心里没有你,对你没有感情,只是她一个人独处惯了,就不大知道该怎样与他人相处,尤其是与自己血脉相连,骨肉至亲之人,想要靠近却又不知所措,我想,你应该能够懂得她,所以,无论她后来对你做了什么,都不要恨她,不要怪她,都要记得,她曾爱过你,不惜她自己的『性』命。” 她在跟我说天魂之咒的事情,想来,连她也认为这种魂咒,是母亲下在我身上的,所以才会劝我,不要记恨母亲。 但我想,她的目的应该远不止如此。 所以道:“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果然,听我这样说,她向我坦言:“我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我是你母亲的故友,她所珍视的人,我也愿同样去珍视,虽说我不喜欢你父亲,但却从未因此迁怒过你,之所以要杀你,实是迫不得已,你应该知道,倘若有天,你被体内的怨灵所控,将会有何后果。” “碧云天,从来以救世为己任,你也应该了解箴言的『性』情,她对天地万物,一向都怀有仁爱之心,你说你喜欢她,就该去成全她,我想,她应该也不愿看你终有一日祸害苍生,幸好,在此之前,我们还有阻止的机会。” 听此,我沉默下来,又问:“前辈所说的,所谓阻止的机会,就是让我去死?” 缪清华回答:“你是一个好孩子,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看你走上这无可挽回的境地。” 我垂下头,良久,低低地笑了起来:“前辈口口声声说我是怪物,说我会祸害苍生,可我萧昙生到现在,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也从未做错过任何事,至于体内的怨灵,前辈看不出来么,我一直都在压制着它们,它们也从未成功控制过我,为何偏要为此取我的『性』命?” “是,以你现在的修为,那些怨灵确实无法突破你的压制,控制你的身体,可将来呢?” 缪清华面带忧虑,劝说我:“即便我不说,你自己也能感觉得出来,你现在越来越虚弱了,可怨灵的力量却越来越强大,倘若不采取行动的话,终有一天,它们会吞噬你,控制你成为毁天灭地的怪物,萧昙,我知道你无辜,我也不忍心牺牲你,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见我不说话,她最终道:“你的修为,远远在我之上,我想,在这世上,倘若你自己不愿意,能够伤到你的人也寥寥无几,但你想一想箴言,想一想你的母亲,忍心让她们一直以来守护着的东西,因为你的贪恋陷入灾难么?”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6章碧海青天(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7章 碧海青天(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缪清华是一个很好的说客,她提起了母亲,提起了箴言,让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知道,她也是迫不得已的。 我也明白,自己身上负着的魂咒,对于天下来说,是一个祸患,正如缪清华所说的那样,倘若终有一天,我被体内的怨灵所控,将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现在的我,无异于一个行走的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灾难,碧云天的宗旨,一直是匡扶天下正义,不会对我坐视不管。 碧云天的祭台上,我被锁链缚在一根汉白玉柱上,和当初缪清华想杀我时一样,周围布着强行驱散怨灵的阵法,倘若这些阵法一旦驱动,体内的怨灵受到刺激,肯定会四处冲撞,撕扯我的魂魄想要逃离出去,那我,也将在它们的暴『乱』中失去『性』命,十有八九还会魂飞魄散吧。 望着自己身上的锁链,不由苦笑,明明知道我站在这里是心甘情愿,,明明知道困不住我,却偏偏锁几根铁链做做样子,原本我还想着,临死也要自在洒脱帅气一点,如今,却被她们当作贼一样,左一道右一道把我绑成了粽子。 “师父……” 晏晏得到消息,冲破同门的封锁,挡在祭台的前面,问:“敢问师父为何杀他?” 见晏晏来此,或许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想起了箴言,缪清华的神『色』冷酷,道:“让开!” 晏晏却直接跪下来,道:“师父,当日在新谷村中,顾公子百般维护弟子,于我们碧云天有恩,如今情景,要弟子如何放任不管?” “你也想像你师姐一样,忤逆我么?” 缪清华果然发怒,我想,让她如此生气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为我求情这件事,而是晏晏此时的举动,令她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些人。 很多年前,母亲也是这样挡在她的面前,阻止她刺杀我父亲,并且还为父亲刺伤她一剑。 很多年后,箴言再一次重蹈了母亲的覆辙,甚至为了维护我,背叛师门,避开了碧云天。 见晏晏不肯动,她又道:“当日你师姐拦住我,是因为不知道我要杀他的原因,难道你也不知,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我?” 其他的弟子怕晏晏像箴言一样触怒缪清华,默默走过来,想把她拉起来,然而晏晏却一动不动,片刻,又拱手道:“当日师姐之事,弟子并不在师门,但弟子想,即便师姐知道师父要杀顾公子的原因,还是会出来阻止师父。” “你说什么?” 见缪清华发怒,周围的弟子连忙跪下来,其中一名红衣女弟子道:“师父息怒,晏师姐一时心软,无意顶撞师父,还请师父勿怪。” 我认得她,是在新谷村中见过的连翘姑娘。 又见她看向晏晏道:“师姐,别再说了。” 然而晏晏默了片刻,却将自己的佩剑放在地上,向缪清华叩首道:“师父,您曾说过,我们为医者,治病救人,不会放弃任何一条『性』命,如今顾公子只是被魂咒缠身而已,又不是完全没有解救的办法,您所说的祸患灾难,也仅是一时揣度,如何能因此夺去一个人的『性』命?” 见到她的举动,我愣在当场,却听缪清华暴怒道:“你现在是要做什么,也想学你的师姐,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师门,背叛我么?” 晏晏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能看出她此时的为难,又转头向缪清华道:“师父,弟子此行,与私情无关,仅是为了我们习医者的尊严。” “弟子与顾公子相识至今,从未见他被怨灵所控,做出伤人的事情,相反,公子仁爱良善,对他人也是尽可能照顾周全,并不是师父所说的那样,更不会成为师父口中的那种怪物,弟子相信,当日师姐之所以会违逆师父,也并非是因为儿女私情,而是……” “够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缪清华冷冷打断,她指着我道:“即便他此时无碍,不代表以后不会出事,你我修行之人,理应维护天下安宁,而不是为了一条『性』命,拿千万个百姓冒险!” “那敢问师父……” 晏晏向她面前跪了跪,道:“您说修行之人,理应维护天下安宁,守护万千百姓的『性』命,那顾公子,可也应该受到我们的保护?” “倘若顾公子当真心怀叵测,又岂会站在这里任我们随意打杀?他肯牺牲自己,就是不愿连累伤害别人,足以说明公子心地善良,他能将『性』命交给我们,我们为何就不能相信他能压制体内的怨灵,不会被泯灭良知?公子从未做过危害苍生之事,我们却凭一时猜测,将他视为怪物,还要夺取他的『性』命,是否太不公平?” “可是万一呢?” 缪清华辩解道:“万一当真如我所料,他没能压制住体内的怨灵,到时候谁能阻止他,谁能为那个后果负责,你能么?” “我能!” 晏晏接声道:“弟子愿以『性』命担保!” 见她伏在地上恳求,缪清华沉默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片刻:“冥顽不灵!” 她想绕过晏晏走向我,晏晏却向她面前跪近了两步,拱起手苦苦哀求:“请师父三思!” 见此,我低下头,片刻,苦笑一下:“晏姑娘,此事是我自己的心愿,确与前辈无关。” “顾公子……” 晏晏转身看向我,欲言又止。 她是一个好姑娘,虽『性』情与箴言大不相同,但在面对选择时,却又有着莫名的相似。 看到她,总让我想起箴言。 曾经,箴言也是这般维护我,寸步不让,虽死无悔,但我已经害了箴言,又如何能害她? 我道:“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即便活着,也是蹉跎岁月,虚掷人生罢了。” “我……” 我尽量做出洒脱的表情,让她以为当真是我心甘情愿,向她笑了笑:“我累了……” 曾经我以为,可以凭着一己坚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去看世间一切美好之物,可现在,却感到,即便活着,也了无生趣,若是能因自己的死,为他人带来心安,也未尝不可。 只是可惜了林素闻,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再见,还有师兄师妹,他们还在我我的魂咒奔波,本来,我还想回盛京,再见他们一面。 顿了顿,又轻声道:“你师姐曾与我说过,人要被救,必先自救,可是现在,是我自己不想活了,所以,姑娘不必再为我费心。” “你……”晏晏欲言又止,蹙了蹙眉,最终问:“你可还有何心愿?” 闻言,我笑了笑:“人生于世,本就空手而来,空手而归,能在这尘世走上一遭,已是无比幸运,何敢奢求什么心愿?若是姑娘……” “若姑娘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就将我的尸身化为骨灰,将来若有闲暇路过巫山那片悬崖,就将我随着箴言散入风中,陪她一生一世。” 晏晏默了默,道:“好。” 想到林素闻,思绪一滞,片刻,低低道:“若姑娘见到林公子,代我向他说一声抱歉。” 良久,晏晏再道:“好。” 缪清华向我走近,晏晏挡在她的面前,犹豫片刻,最终让开了脚步。 净化的术法催动,周围升起淡蓝的灵光,一道道符咒升在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 耳畔有微风拂过,伴随着阵法的进行,风越来越大,吹得汉白玉柱上的铁链叮铃作响。 体内的怨灵,感知到净化的力量,开始陷入狂『乱』和不安,它们果然四处冲撞着我的身体,魂魄在它们的撕扯下几近破碎,身上好像压着一个千斤巨石,越来越沉,越来越闷,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好像要裂开,听不到风声,听不到她们催动阵法的声音,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有人闯山!” 混沌中,只听到有人忽然喊道。 紧接着,又一阵狂风袭面,压在身上的阵法倏忽变得轻松,神思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林素闻持剑挡在我的身前,刚才升至半空的阵法,被他一剑斩碎,就连布在周围的法阵,也在他凌厉的剑势下,毁去了大半。 “你……” 我喘息着,又咳嗽了一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曾说过,碧云天是他母亲的师门,林家的人,不会踏入这里一步。 他没有回答我,持着剑缓缓转身,将剑尖对准了缪清华那些人,虽未说话,却寒气『逼』人。 “你……” 面对突然出现的林素闻,缪清华很是震惊,待看清了他的面容,才愕然道:“是你……” 我想起来了,在梦境里,她曾是见过林素闻的,那时,她还问过我,林素闻到底是谁。 “你是何人,为何能破除我的织梦之术?” 果然,面对林素闻,缪清华问出了这句。 随后,又看到林素闻手中的长剑,脸『色』忽然惨白,喃喃道:“墨池,你是林家的人……” “你与云冰辞……” 她未来得及收敛震惊的神情,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失态:“……有何关系?” 面对这诸多的问题,林素闻没有回答,片刻,将指着他们的剑尖收回,侧手,换作维护的姿势,道:“这个人,我带走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7章碧海青天(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8章 碧海青天(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见林素闻持剑与他们对峙,缪清华脸上转变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们……” “长营林家的弟子,为何回护顾家之人?” 林素闻没有回答,缪清华又冷冷道:“我虽不喜欢你们林家的人,但也素来听闻林家斩妖除魔,以守护天地安宁为己任,此子乃是祸患,今日若是不除,日后必将招致无法挽回的灾难,碧云天不会纵虎归山,想来你们那位林家主如果知道的话,也不会容你如此放肆!” “林家是斩妖除魔,但……” 林素闻淡淡问:“他如今是妖还是魔?” 缪清华没有回答。 他又道:“既然不是,如何能取他『性』命?” 见他坚持阻止,缪清华不解道:“你是林家的人,理应知道天魂之咒是什么。” 林素闻答:“我只知道,他是谁。” “倘若他身上魂咒发作,本体被怨灵控制,势必会给世间招致灾难,到时谁能阻止他?” “我能。” 林素闻抬头与她对视,语气依旧淡淡的,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顿了顿,又道:“倘若有一天,他当真被怨灵所控,成为世间的祸患,我将不惜『性』命,亲手杀了他,但现在……” 他说着,又将手中的剑持起,直指缪清华。 缪清华默了一下,道:“长营林家,一诺千金,我信你能说到做到,但未来世事难料,风险尚未可知,如今杀他,便可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 林素闻挑声反问,虽然背对着我,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生气了,但他这个人,说话向来轻缓冷静,极少有让人感到是在发怒的时候。 “在前辈眼中,一个人的『性』命到底是什么,不是自己的亲近之人,就可以视为草芥?前辈认为,牺牲他一人,换来众人安心,此为一劳永逸,亦是最简单的办法,可知对某些人而言,能够让他以『性』命相换的东西根本不存在,哪怕历经万千艰难,也想他在世上多活一天……” 从相识到现在,他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说如此多的话。 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缪清华只能道:“这是他自己甘愿的。” “你想救他,也得他自己想要被救才行,既知他是心甘情愿去死,你仍要勉强么?” 闻言,林素闻将目光看向我,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我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想死么?” 他问我。 我低下头,以沉默对他作出了回答。 却见他抬手持起剑,在我以为他想跟碧云天的人硬拼时,他却手一松,墨池掉落在地上。 他道:“好,我陪你。” 我顿时慌了神:“林素闻……” 本想与他说些什么,但林素闻却偏过了脸,不愿看我,也不愿听我说话。 周围的法阵,被他刚才那一剑毁掉大半,再重新布置的话,须得等到明天。 我还没想到该怎样劝他,碧云天的弟子上前,将我从铁链中解下,和林素闻一起关起来。 站在地牢中,望着林素闻,只感到无比的尴尬,这些弟子,真是榆木脑袋,这里有那么多空着的牢房,也不知道把我们分开,看林素闻绷着脸,一副冷冰冰想要杀人的样子,我总怕他待会儿一时气不过,把我按住暴打一顿。 “那个,林素闻……” 未免他待会儿揍我,我悄悄挪步,站在地牢最角落的地方,向他道:“你不该来此的。” 林素闻望向我,虽木着脸,没什么表情,但那个态度仿佛在告诉我‘也不知道是为谁’。 片刻,他忽然抬脚向我走来,我吓了一跳,怕他跟我动手,连忙后退两步,转身扒着牢房的木头,做出随时方便逃走的姿势。 他蹙了蹙眉,些许疑『惑』,很快意识到我此举的意图,淡淡问:“你也会怕么?” “我……” 刚想跟他嘴硬,但又猛然想起林素闻现在还在气着,于是,硬生生地截住话头,笑嘻嘻地向他道:“林公子术法高深,当然怕啦。” 他依旧绷着脸,偏过去,冷冷地道:“顾公子不是胆子很大么,连死都不怕。” 林素闻向来好脾气,从不逞口舌之争,像这般冷嘲热讽别人,更是万年难见的头一回。 看来,他确实很生气吧…… 只能硬着头皮跟他打哈哈:“这死怎么能跟挨打相比呢,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挨打,打赢了坐牢,打输了还要受罪,你看我这张脸,不管在哪里添上一拳,留下道伤,都是万千少女的损失,况且林哥哥你力气从来都不小……” 林素闻一个眼刀『射』过来,我立即闭了嘴。 『舔』了『舔』唇,将冷汗往衣服上擦一擦,道:“其实,是我糊涂了,脑子被门挤过又被驴子踢了,林少爷大人不计小人过,就莫再气了。” 林素闻不搭理我。 我问:“你刚才说,要与我一起死之类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道:“是真的又如何?” 我很无奈,叹了口气:“你不必如此的。” 他冷着脸:“与你无关。” “……” 我没办法了。 那边说着为我要死要活,这边却说与我无关,林少爷耍赖的功夫也是一流。 我知道,他这次不是开玩笑的,只能道:“好吧,那我不死了,行了么?” 他没有回应,还是不理我。 见他未有动作,我向他走过去,故意玩笑道:“林哥哥,看你刚才那一剑,威力十足,凌厉『逼』人,近日你的修为又精进不少啊……” 林素闻依旧板着脸,还要跟我划清界限。 我碰了个钉子,厚着脸皮追过去,撩他说话:“那个……墨池是你们家的至宝,如此随意丢在地上,被人捡走,是不是不太好啊……” 提起墨池,林素闻的脸『色』更臭,再度避开了我一下,看都不看我。 “好嘛好嘛,我知道错了……” 我发现,现在最怕的就是林素闻生气不理我,他和小姑娘生气不一样,一般的小姑娘赌气,摘朵花送点草之类的,就能哄好,但林素闻,我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整个人就像一颗没有缝的臭鸡蛋,丝毫不给人请罪弥补的机会。 “那个墨池,我待会儿拜托晏晏给你找回来好不好,以她们碧云天的素养,想来也不至于私藏你们家的宝贝……” 我巴拉巴拉地说了半晌,他在一旁听着,良久,才问我:“在这世间,当真没有什么东西,可值得你留恋了么?” 我想了想,若回答说是,林素闻肯定从此以后就不会搭理我了,所以赶紧改变态度道:“这个么……自然还是有的。” “我素闻西京的胡辣汤比较出名,其实垂涎已久了,但你也知道,我现在失去味觉,而且早些年走南闯北,却唯独没去过西京,倘若日后能有机会,还想尝尝胡辣汤是什么味道。” 林素闻转身看我,一副古怪的表情,还以为我在逗他,所以脸『色』更加变臭了。 “哎哎哎,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见他不信,只能在换一种:“你若是觉着这个心愿不好的话,那我再选一个,以前听说你们林家的山上,到处长满了羽仙花,我还从未见过,还有啊,听说你们林家的主殿前,还有一座金顶,高约三百尺,天下少有修行人士能够飞上去,我还想着终有一日去爬爬看……” 说着,神情渐渐换作悻悻然,向他抱怨道:“不过,你也知道了,你们林家向来戒备森严,更何况我是顾家的人,一只脚踏进去,只怕要被你们家人砍成八十块,长营那地方,我连去都不敢去,若你将来掌权当上家主,我就不用怕你们家的人了,到时候,就请你带我上那金顶,我们喝酒……呃,你不喝酒,我们喝茶也行,坐在金顶上,看那漫山遍野的羽仙花。” 林素闻道:“好。” 他向我许诺:“不必等到我当家主,此时就可以带你回林家,登金顶,看羽仙花。” 我被他土豪一般的气势惊住,眨了眨眼睛,问:“你说真的假的?” 他向我伸出手:“一言既出,生死无阻。” 我看了看他的手,又看向他,片刻,也笑了笑,握着拳头在他手上一碰:“说好啦,若你不认账,我可要闯进你们家,赖着不走的。” 林素闻问:“你如今,是要与我走了?” 面对这个问题,我沉默下来,知道他是想救我,片刻,问:“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么?” 林素闻默默颔首。 我笑了笑,向他解释:“我是问你,之前跟缪清华说,倘若终有一天,我被怨灵所控,你将不惜『性』命,亲手杀了我,是真的么?” 林素闻迟疑一下,最终点头。 我背过他,向前走了两步,道:“我不要你不惜自己的『性』命,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将来当真被怨灵所控,只要我还有一丝魂魄尚存,就绝不会伤你的,但,倘若有一天,我变成了祸患,成了世间的灾难,就如你所说的那样,竭尽所能杀了我吧,就算是为了我……” 林素闻良久无言,道:“好。” “现在先去拿回你的剑吧……” 我叹了口气,正盘算着该如何从碧云天逃出去,却听牢房门口,一位弟子向我们施礼道:“顾公子,林公子,掌门有请。” 我与林素闻对视一眼,奇怪问:“她不等着明天阵法完成把我杀了,此时见我们作甚?” 弟子答:“是公子的一位故人,想见你。”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8章碧海青天(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89章 碧海青天(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缪清华带我见的,是我的母亲。 那时,母亲躺在暗室中,周围全是寒冰。 我叫她,她不应答,在她身边跪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才发现,她的身体,早已在多年的冰封中冻结了。 “为何会是这样?”我看向缪清华:“二十年前那晚,前辈也在盛京么?” 缪清华微微颔首:“当时听闻你父亲战亡的消息,我不放心,本想去看你母亲,但……” “我不愿见她,想着只要知道她安全就好,却没想到,在盛京逗留几日,遇上景王府被屠之事,我去晚了,只带出你母亲的尸体。” 母亲与缪清华之间的事情实在复杂的很,据林素闻所说,少年时母亲曾在巫山中救过她,也正因为那次的帮忙,让缪清华熟悉了我们顾家的天魂之咒,虽说,她对箴言所使用的术法与天魂之咒还是有些区别,但也十分接近了。 两人是故友,也是对手,她曾败在我母亲的手下,也曾立下再战的约定,在母亲带领族人离开长营,准备嫁给父亲的时候,她也因为看不上我父亲,打算制止母亲的婚事,甚至半途刺杀父亲,被母亲一时情急刺伤了一剑。 那一剑,成为她们之间的隔阂,也是她不肯与我母亲相见的原因,虽然在母亲难产的时候,她也曾潜入景王府,救下我与母亲的『性』命。 “那前辈可知道凶手是何人?” 缪清华却摇了摇头。 也是,我从景王府出来的时候,母亲的尸体还躺在王府的庭院中,缪清华带走母亲的尸体,却没有遇上我,想来出现在我清醒之后。 那些黑衣人手段狠辣,来去匆匆,连我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她又如何知晓? “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着当年的事,能够赢过你的母亲,将顾家覆灭的人,在当时的天下间,即便是林家,也未见得有此实力。” 听此,我试探道:“修行的门派无此实力,或许,凶手是朝廷的人呢?” 即便多么厉害的修行门派,终究要依附于朝廷而生,在当时乃至如今的天下中,还没有哪股势力可以与朝廷抗衡。 “那个睿王么?”缪清华苦笑一声,显然,她和我的想法一致。 随后又看向我,欲言又止:“你身上的魂咒,确真是你母亲所下么?” 我默默颔首,又听她道:“天下间没有哪个母亲,不深爱自己的孩子,她做此决定,心中一定比你更加煎熬痛苦。”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道:“前辈,我都明白,母亲也是迫不得已,她想留下最后一点线索,不至于让父亲,让我们全家死得不明不白,我是景王府的人,理应肩负起这一切。” 说着,又俯下身,向她叩了一首:“还要多谢前辈将我母亲的尸体带出,否则……” 心中酸涩,我默了默,才继续道:“今日我们母子能够重聚,还要全赖前辈成全。” “你母亲一生喜欢清静。” 缪清华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原本,我并不希望你来打搅她的。” 她之前想要杀我,都没有告诉我母亲在此,不想让我见母亲最后一面,或许,是出于对母亲的维护,确真不想让我再来打搅母亲,或许,是不愿让我见到母亲,想起那些往事,被勾起心中的仇恨,就不愿再去死。 不知,让她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是什么。 我道:“晚辈知晓前辈对母亲的情谊,但有几句话,还是想对前辈说,死者不能复生,再怎么强行挽留,也只是我们生者的执念而已,于死者无益,还请前辈念在晚辈与母亲分别多年,容许晚辈带母亲离去,将她入土为安。” 缪清华犹豫一下,道:“现在这样,我们还能时常看到她,与她说话,但若将她入土,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缪清华对于生死的执念,似乎比我们寻常人还要强烈,我没有办法,只能道:“前辈是大夫,早已见惯了生死,理应明白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与我母亲相识多年,知道她的『性』情,她不会想自己变成现在这样。” 顿了顿,又道:“先前晚辈在巫山中见到箴言,也曾动过将她留下的念头,但也最终明白,人生匆匆几十年,或许有许多事可以挽回,但生死却不能,死去的人,已经成为过去,而活着的人,终要向前看,好好地活着。” 提起箴言,缪清华流『露』出沉痛的神『色』,她低下头,良久道:“抱歉,箴言的事……” 我苦涩一笑:“前辈何出此言,要说抱歉,也该是晚辈向您致歉,您养育了箴言二十年,因为我的出现,害您痛失弟子,还一时冲动,闯到碧云天险些伤了您,是晚辈太过自私,没有考虑过您的感受,不过,经此一事,还望前辈能够释怀,天魂之咒,伤人伤己,不管是对生者还是死者,以后都不可再用,若箴言和我母亲知道的话,也不愿看你如此的。” 缪清华答应下来,我又跪直身体,向她叩了一首,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她叫住。 “萧昙……” 她站在暗室中,默了片刻,才道:“时至如今,你都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么?” 我怔了怔,见她看向我,定定地道:“我能对箴言使用魂咒,却无法令你母亲如她一般活动,只能将她冰封在此,你可知道是为何?” 我没有回答,望着她,见她叹了口气,悲哀道:“你母亲……景王府遭难之时,她在死后被人强行驱散了魂魄啊。” 强行驱散魂魄,这种术法十分阴毒,不仅将人杀死,还要把留在世间最后一点痕迹抹除。 比之之前的十世妖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在修行界中,是明令禁止的事情,不管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做到那种地步,即便当年的林家,与我们顾家之间仇深似海,牵连着那么多人命,都未曾动过驱散死者魂魄来报复对方的念头。 我嗯了一声,回答:“这些年来,晚辈曾多次尝试召唤母亲的魂魄,却从未成功过,其实早就有过猜测,母亲她……知道凶手是谁。” 我体内,隐藏着这么多家人的怨灵,却唯独没有母亲,那些人,之所以要将母亲的魂魄强行驱散,就是因为母亲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吧。 “如此看来,应是你母亲相识之人。” 缪清华微微叹息,又问:“与你一起的那个年轻人,与我们碧云天有何关系?” 我不知道林素闻愿不愿意让碧云天的人知道他母亲的身份,所以,只能道:“他的事情,前辈还是问他自己比较好,晚辈不便透『露』。” 从暗室中出来,并没有人押我回去,看来缪清华已经想通了,不会再杀我。 虽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转变,但我和林素闻现在,终于不再为难该如何突破重围离开。 失魂落魄,想着母亲的事情,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顺着石阶下去,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我坐起来,望着面前的落叶出神。 缪清华说得没错,那些人驱散了母亲的魂魄,就说明,是他们心虚,屠我景王府上下的,绝对是与母亲相识之人。 我又想到了林弈秋,会是他么? 之前在阴山的时候,我曾猜测对沈银尘种下魂咒的人,是我母亲,但现在,母亲确实是死了,所以,那个下咒的人,会是谁? 脑海中不断闪烁过画面,七夕佳节,我们一家三口手牵手走在街上,遇到危难时,母亲拔剑而出,渐渐远去的背影,父亲战亡后,母亲一身素衣,矗立在盛京的城门下,十里缟素,蔓延如雪,我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将父亲的棺木迎回,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景王府被屠前,我去找她,抱着她想跟她说害怕,她却伸手将我推开,然后,再度丢下我转身离开。 我这一生,都在追逐着她的背影,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有没有爱过我,却从未想过,在那些往昔的岁月里,自己又有没有去做一个好儿子,有没有爱过她,在意过她。 是我太自私了,总是想着让母亲多爱我一点,却从未体谅过,她的痛苦,她的难过。 口口声声说,明白母亲的苦心,所以从未怪过她,然而,当真没有怪过么? 被魂咒折磨到生不如死,失去理智只剩下求生本能的时候,其实怨过她,恨过她,甚至还曾想过,若她还活着,终有一日,我会站在她的面前,揭开伤疤,让她看着这样鲜血淋淋,破败不堪的我,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我所有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她带给我的。 在这种隐藏的恨意和埋怨中,我活了二十年,辛辛苦苦,说是想为家人报仇,想还给他们一个公道,其实,还是在跟母亲赌气。 不甘她亲手对我种下魂咒,不甘她对我毫无愧意和怜惜,和小时候一样,不过是通过刺伤自己的方式,来验证她对我的在乎而已。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89章碧海青天(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0章 碧海青天(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林素闻找到我的时候,已是晚间。 坐在石阶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果然是林素闻。 我很不满:“喂,有没有搞错,这么隐蔽的地方,也能被你找到?” 我早就觉着奇怪了,林素闻的鼻子好像是属狗的,不管我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奇怪的术法?” 扭身问他,却见林素闻的脚步顿了一下,向我走过来,然后拾袂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被他的举动惊得一呆:“你……” 他看向我,有些不解。 我问:“你刚才没看到,这边的石阶没什么人走动,更无人打扫,其实挺脏的么?” 他嗯了一声,没有什么反应。 我更惊讶了,要知道林素闻的洁癖程度,那可是天怒人怨,如今却肯纡尊坐在我的旁边。 伸出手,本想探一探他的额头,却被他挥手拦下,还投给我一个眼神,警告我不许碰他。 “缪前辈找你了?” 我想了想,林素闻如今的一反常态,可能与缪清华和他的母亲有关。 然而林素闻却道:“没有。” 林素闻是不说谎的。 即便有什么不能说的,也会以沉默代替。 “明日,我们便离开吧。” 他沉默片刻,道。 “这么着急?” 对于他此时的态度,我有点惊讶。 毕竟他之前跟我说过,来这里是为探查他母亲的事,现在,关于他母亲,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到,却如此着急离开,委实不像他的『性』格。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默了一下,道:“再等两日吧。” 顿了顿:“……等我先把母亲安葬。” 他又嗯了一声,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同时一怔,看向我,表情恍惚闪过一丝意外。 我微微苦笑,道:“二十年前,景王府的惨案发生之时,缪掌门就在盛京,是她将我母亲的尸体带出来的,如今,就在此处……” 林素闻不说话了。 对于母亲,他的态度应该是比较微妙的,毕竟,在我母亲剑下,应该也斩杀过他们林家的术士,他是林家的人,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片刻,他道:“抱歉……” 低下头,又补充了一句:“别难过。” 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但林素闻向来不善言辞,让他说安慰我的话,实在是为难他了。 所以笑了笑,道:“没事。” “早就已经预料的事情,现在,不过是确定了而已,只是之前在阴山,我曾怀疑过对沈兄种下魂咒的人是母亲,如今证实母亲已经亡故,那么,那个人又会是谁?” “当年,在景王府中,除了我和母亲下落不明外,顾氏族人无一幸免,我想不出还有谁有可能存活下来,并且会使用天魂之咒。” 一片寂静中,林素闻再度沉默。 我问:“真的不用问么?” 他抬头看我,我道:“关于你母亲的事。” 他想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缪清华为何会突然改变态度放过我,这个问题,我也没有问过她,不过直觉告诉我,应该和林素闻和他的母亲有关。 碧云天的人,虽然修习的术法分歧,甚至连掌门之位都要靠两脉弟子争夺,但奇怪的是,她们弟子间的感情却一直很好。 就像箴言和晏晏,想来缪清华和林素闻的母亲,也曾相互依靠,彼此亲密无间吧。 造化弄人,二十年前,林素闻的母亲背叛了碧云天,留下了她的师妹缪清华当上了掌门,二十年后,箴言和晏晏也是如此。 将母亲安葬在碧云天的山下,周围依山傍水,鲜有人迹,想来以母亲爱好清静的『性』情,应该会十分喜欢吧。 向缪清华告辞时,她坐在碧云天的主殿中,并没有阻拦,只是看向林素闻道:“不要忘记你曾经说过的话。” 林素闻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有弟子将墨池呈上来,归还给他。 “我是看在你们母亲的面子上,决定相信你们一回,但并非是对此事完全不管。” 缪清华道:“若将来,你答应的事情却做不到,我们碧云天,依旧会取他『性』命。” 听着她说将来仍要杀我之类的话,我站在一边,有点尴尬,看了看林素闻,见他冰雕一样地站着,连表情都未见松动一下。 林少主的宗旨向来是不说废话,他作出如此反应,并不是拒绝,相反,是觉得已经答应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强调第二遍。 缪清华应该也是『摸』清了他的『性』情,所以对于他的举动,并未生气,而是居高临下望着他。 片刻,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轻声说了一句:“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 林素闻怔了怔,抬起头看她,又见她笑了一下:“我们师姐妹,已经二十多年未曾见过了,若是有机会的话,回去告诉你母亲,明年春时,碧云天师门祭典之时,山下湖中有她最喜欢的花灯,她若有闲暇,就回来看一看吧。” 见林素闻表情怔怔然,不回答,她蹙了蹙眉,『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道:“难道,她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原谅师父?” “当年林家与顾家交恶,她回师门恳求师父救你叔父一命,师父是很生气,毕竟林家与我碧云天结着深仇,她岂可对林家的人动情?但师父当初执意不救,并非耽于往日恩怨,而是碧云天根本无法解开顾家的魂咒,拒绝她,将她逐出师门,这些事师父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师父她一直都在后悔,甚至直至死前,都在研究魂咒的解法,你母亲即便心中有再大的仇怨,二十年,也该化解了吧?” 她顿了顿,或许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叹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若非见到你,看你解开我的织梦术,我都不知她已嫁入林家的事,当年师父魂归,她未曾前来守灵吊唁,这些年来,师父忌日,她也从未回来祭拜,这些事,我都不计较,都肯走出一步,与她示好,难道她还是不肯回来么,在她眼中,一个男人,比我们多年的同门感情还要重要?” 林素闻静静地听着,片刻,道:“我母亲……早在多年前,已经亡故了。” “……” 一片寂静,许久才听到反问:“什么?” 我早料到碧云天不知云冰辞嫁进林家,已经亡故的事,如今见缪清华的反应,确真如此。 她怔怔问:“何时?” “十三年前。” “因为何事?” 林素闻默了默,道:“为我。” 缪清华不说话了,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跌坐在掌门的位置上,神情沉痛。 林素闻又道:“母亲神智虽不甚清醒,但对于当年的事,一直深感愧疚,从未怨恨过。” “你母亲……” 听他说云冰辞神智不太清醒的话,缪清华本想追问下去,却见林素闻拱起手,向她告辞。 这是林素闻心中的伤,他应该不想让人知道,更不愿与旁人详说吧。 见他离开,我也连忙跟上,走出碧云天的主殿,行在长长的石阶上,将要走到山下时,却听晏晏在后面喊道:“林公子,留步……” 她追上我们,将一封信笺交给林素闻,道:“这是家师给你的。” 林素闻迟疑一下,伸手接了下来,还向晏晏道了一声:“多谢。” 我们正打算离开,又听晏晏喊了一声:“顾公子……” 她看了看林素闻,才道:“有些话,不知可否与顾公子单独说?” 我跟着她走到僻静无人处,却听她道:“抱歉,巫山的事也好,师门的事也罢,是我未曾考虑周全,师父要杀你时,也未能护住你。” “晏姑娘何出此言?” 我向她拱手道:“一路走来,倒还未曾向姑娘致谢,若不是姑娘,在下也见不到箴言,更不会知道母亲的下落。” 低头的时候,目光触及到挂在腰间的铃铛,解下来,送还给她:“这是姑娘的东西,险些忘了,如今物归原主。” 晏晏沉默片刻,接在手中,却又垂手将铃铛重新系回到我的腰上,垂着头,低低地道:“顾公子,我从未想过介入你与师姐之间,只是觉着,公子对师姐一往情深,心中有些羡慕而已,先前说了令你误解的话,晏晏深感抱歉,所以趁着今日把话全都说明白……” “我与师姐,情同手足,在晏晏心中,除了师父,没有人能比师姐更加重要,晏晏对师姐的感情,不亚于公子,所以,得知她亡故的消息,才会被仇恨蒙蔽,冲动之下赶去盛京,三番两次借着她的容貌伤害你,还请公子见谅。” 由于不知她要对我说什么,又惦记着她给我的那枚铃铛,有点懵,所以讷讷地嗯了一声。 又见晏晏释然地笑了一下,道:“能与公子相识,是种幸运,他日若再见时,希望你我能像朋友那般,放开往日的恩怨,坐下来喝酒品茶,公子心系于此,将来想必会再来南疆,这枚铃铛……就当作是你我相识的纪念吧。” 我又垂眸看了一眼那枚铃铛,最终拱起手,道:“多谢姑娘。”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0章碧海青天(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1章 碧海青天(六)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林素闻之所以会急着离开,想来应该是怕碧云天的人出尔反尔,不肯放过我,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对于他母亲的事,有所逃避吧。 那个在他人生中,缺席了十几年的人,那个被林家的人视为耻辱的母亲,为了救他而失去了『性』命,这件事,终究是林素闻心里的结。 他确真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但真的有机会知道了,却又心有踟蹰,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接受那些未曾知晓的事,其实我对母亲也曾有如此想法,所以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彷徨和犹豫。 缪清华给他的那封信,他在手里压了三天才拆开,看完了里面的内容,就开始沉默。 我不知道缪清华跟他说了什么,关于他母亲的私事,我也不好询问,只能暗暗担心。 离开碧云天,乘船北上,长营林家与碧云天相距不远,因此这次我们没有急着回盛京,而是打算先去林家,他到现在还急着对我的承诺,带我登金顶,看满山遍野的羽仙花。 其实,我当初对他说,对于世间的留恋和心愿,是去林家登金顶,看羽仙花,不过是一时敷衍的托词罢了,以前虽曾有过此类打算,却也没有特别想去,但林素闻一诺千金,说到就要做到,我若不去的话,此事对他来说,便是一个未了的承诺,还要劳他始终记着,思来想去,反正也耽搁不了几日,就索『性』随他去了。 林素闻告诉我,羽仙花开在春时,现在还看不到,不过山下倒是种着不少木棉,花开似锦,赤红一片,我应该会喜欢。 他还说,若我真想看羽仙花的话,等明年春天,就再带我回一趟林家。 见他一脸严肃小正经的样子,我很想笑,不管何时何地,看着怎样的风景,重要的从来不是风景,而是陪自己看风景的那个人。 这句话,我终究没有对他说。 深秋将过,寒夜凋零,不知从何处飘来几朵花,我蹲在船头,伸手捞了几枚,耳边隐隐传来清脆的歌声,抬头一看,对面驶来几条小船,两个渔女坐在船头,手中捧着几枝野花,将揪下来的花瓣往河里撒,看我在捞她们丢在水中的花瓣,两个人掩面偷笑,娇憨可爱。 南疆人虽然排外,但『性』情却比北方人热烈欢快,见到我和林素闻,她们站起身来,渔歌的曲调陡转,恍惚听到什么白头,什么少年郎,我听不懂她们的本土话,一时觉得新鲜,转身向林素闻问:“她们唱的什么?” 林素闻怔了怔,看向我,神『色』略显尴尬,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转过身,不理我们。 我一头雾水,再看向那两个小姑娘,她们唱到一半,相互推搡,娇笑着躲回船舱里了。 “……” 更加莫名其妙,切了一声,对林素闻抱怨:“你们也太过分了吧,欺负我一个外乡人!” 顺势在船头躺下来,今日阳光明媚,明晃晃地刺得人眼睛疼,却不如夏日的阳光那般热烈,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凉风吹着,很是惬意。 林素闻走过来,在我旁边打坐,身形依旧一丝不苟,让人想起供在寺庙里的雕塑。 我叫他:“林素闻。” 他看向我,我又道:“这几日忙着赶路,在船上晃晃悠悠的也睡不好,你若是觉着困的话,就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他把视线收了回去。 却还是一丝不苟地坐着。 “喂,这里又没有旁人,装给谁看呀,那两个小姑娘都已经走远了,我又不会嫌弃你。” 我不满道,同时拿刚才从水里捞上来的花去砸他,念经似的喊:“林素闻,林素闻……” 一不小心丢到了他的头上,见此,我的手一顿,十分心虚地望着他的背影。 林素闻果然回头,警示地看了我一眼,片刻,叹了口气:“无聊。” “哎,我就是无聊嘛,从南疆到盛京,路程还那么远,你若是一直这样对我不理不睬的话,我肯定会憋疯的。” 心想着,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他当初问我的时候,还不如告诉他,我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能对我好点,对我多说点话。 林素闻又不搭理我了。 半晌,才闷闷地道:“你可以去找别人说。” 我扭头看了看,船上除了我跟他,唯有一个撑船的老翁,说出的话,十句有八句听不懂,与其找他,我还不如躺下来睡大觉。 枕着手,闭目小憩,片刻,空中有雁阵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睛,见林素闻仍旧坐在我身边,望着前方的碧水涟涟,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白的发带及至腰间,在风中飘啊飘的,我一时手欠,拽了两下:“林素闻……” 他回头看向我,我道:“缪前辈给你的那封信,不打算看么?” 林素闻默了一下,将信取出来,看了片刻,却忽然侧手递给我,我被吓了一跳,坐起来,问他:“做什么?” 他道:“你帮我看。” “别开玩笑了!” 我伸手把那封信推回去,道:“这是前辈给你的信,想来涉及到云前辈的私事,我一个外人……还是你自己看吧。” “我已没什么想知道的了。” 他淡淡地说出了这句,却扬起手,看样子是想把那封信扔掉,我连忙阻止,把信抢回来,道:“好好好,我看,我看,行了吧?” 与我之前的猜测差不多,当年云冰辞还是碧云天的大师姐,亦是将来接任掌门之位的候选人,某年云冰辞下山历练,路过长营,与林家的少主林弈秋邂逅,两人历经险苛,终于对彼此钟情,无奈同样倾心的,还有我舅舅顾青石,以及林素闻的叔父林弈南。 舅舅与林弈南发生冲突,对林弈南下了天魂之咒,『逼』他去杀害自己的兄长。 林家遍寻名医,救治无果,那时,摆在云冰辞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看着林弈南杀害林弈秋,让林弈南背负弑兄之名,而她也将失去爱人,二是放弃林弈南,眼睁睁看着他被魂咒折磨致死,但她也将心怀愧疚,痛苦一生。 为了帮助林弈秋,也为了救回林弈南,她返回师门去求碧云天当时的掌门为林弈南解开魂咒,可惜林家与碧云天是有旧仇的,时至如今,林家的人连碧云天的大门都不能进去,得知云冰辞与林家人牵扯不清,那位掌门大怒,拒绝为林弈南救治,并将云冰辞逐出了师门。 众人都以为,碧云天拒绝救治林弈南的原因是念着往日的仇怨,其实并非完全如此,更主要的原因是,顾家的天魂之咒,碧云天根本没有法子解开,但由于当时气恼云冰辞恋上林弈秋的事,那位掌门才冲动说了让人误解的话。 事实上,云冰辞离开以后,那位掌门一直都很后悔,耄耋之年,仍旧拖着病体,甚至直至死前,都在研究天魂之咒的解法,也在等着云冰辞能够回家,可惜,她到死都没研究出来,也没能等来云冰辞,春华秋实,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待到缪清华当上掌门,林素闻为救我回到他母亲的师门,本以为一刀两断,彼此相安无事,得到的,却是云冰辞早已亡故的消息。 不是不回来,而是回不来,不是心怀怨恨,而是云冰辞本就死在她们师父魂归之前。 那位前辈,耗尽余生心力等待的,却是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人。 一时气盛,转身错过,彼此都心怀愧疚,想要挽回,可谁也没有走出第一步。 我不知道,缪清华究竟是以何种心情来写这封信的,会想到箴言,会联想到她们自己么? 晏晏说,她后悔了,她一直都在后悔。 她想把箴言找回来,于是跑到落霞村的山上,哪怕动用禁术,将箴言变成无知无觉的游尸,也想要有所挽留,可我的箴言,从离开碧云天,从在夕阳下绯『色』的冰雪中合目开始,就永远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浮华往事,皆如梦一场,一切是非恩怨,过眼云烟,都将随风飘散,再多的后悔和遗憾,终究无法挽回,无法弥补。 我把信还给林素闻,他却抬手,将信笺碎成几十块,纸片随风飘散,落入江水里面。 “哎……” 我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但为时已晚,只能叹了口气,向他埋怨道:“你做什么,就算现在不想看,暂且留着又能如何?万一将来你想看了,却找不到了,该怎么办?” “你还看不出来么?” 他抬眸看向我,语气轻缓:“我来此处,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不想你出事,至于母亲的事,即便知道又能如何,不过凭添烦恼罢了。” 说着,又顿了顿,道:“若我将来想知道的话,向你问起,你再告诉我吧。” 他的神态淡淡的,但不知为何,总让人感到有一缕伤情在,我怕他心中难过,本想劝慰,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只能闷闷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林素闻嗯了一声,道:“我明白。”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1章碧海青天(六))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2章 苏河蓝氏(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本想跟随林素闻回林家,不成想,刚走到半路,就听闻萧琢遇刺的消息。 我和林素闻有些担心,不知他伤情如何,只能日夜兼程,转而赶回盛京。 我和林素闻风尘仆仆,又惦念着萧琢的安危,回到盛京,连红闻馆都没有回,直接去了皇长孙府,本想先行打探萧琢的伤势,确定他没事后,就回红闻馆收拾行装等明日清晨再去拜见,不料却被萧琢身边的管事从门口追到长街拦了下来,言萧琢有事召我们入府商议。 皇长孙府中,萧琢出来见我们,一袭墨衣,威严整洁,看上去并无大碍,但走路时的脚步明显沉重缓慢了许多,旁边还有一个侍女在照看着,见我们站在厅中,他挥了挥手,命那个侍女退下,咳嗽了一声,才向我们道:“顾卿,素闻,你们回来了?” 我和林素闻向他施礼,随后道:“殿下遇险,微臣本应守护在殿下身边,却因一己之事,私自离开盛京,还请殿下责罚。” 萧琢笑了笑,回答:“行了,本宫这不是好好的没事么,傅卿说,你去南疆有重要的事情处理,如今可办好了?” 想到箴言和母亲,我微微苦笑,只能向他拱手道:“殿下放心,南疆的事已经结束了。” 抬眼见萧琢脸『色』憔悴的样子,又试探地道:“但不知是何人胆敢刺伤殿下?” 原本我还想着,会不会是睿王手下的人,却见提起那些刺客,萧琢脸上悠然的笑容渐渐敛住,沉默片刻:“顾卿可知,苏河蓝氏?” 我怔了一怔:“苏……苏河蓝氏?” 苏河蓝氏,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他们的名字,我倒是自幼熟知,如雷贯耳。 端国末年,主上昏庸,在秦梁各州起事反攻盛京的时候,苏河蓝氏是站在端国朝廷那一边的,那时,苏河蓝氏的家主蓝揶被人称为鬼将军,听闻他有号令鬼神的能力,麾下率领的部将也并非寻常之人,经常从一个地方,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却无人曾见过他们行军的痕迹。 蓝揶所过之处,血染山河,尸横遍野,他的名字就像一团阴影,盘踞在九州上空,威慑着那些意图反叛的人,最终,还是秦王卫婴,历经九死一生,将其斩杀,又因苏河蓝氏手中,沾着各州百姓的鲜血,兵败后又拒不投降,甚至叫嚣着即便蓝氏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战至最后一滴血,也将以复辟端国为己任,各州诸王商议,对蓝氏下了诛杀令,上到九十岁老翁,下到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无一幸免,全部被杀。 因蓝氏术法阴鸷诡异,流将出去恐再引起事端,有关他们家的典籍资料,均被毁去,甚至蓝氏这个家族,都被诸王刻意抹掉,如今的天下,记得蓝氏的人很多,但对他们有所了解的,却没有几个,这也是我刚才惊讶失态的原因。 萧琢点头嗯了一声,他取出一块半旧的黑布,看得出来,是一片被撕下来的衣角,我走上前接在手中,只见上面绣着一朵蓝『色』的莲花。 不由怔了怔。 萧琢道:“蓝『色』莲花,此为苏河蓝氏的标志,亦是他们同党的象征,是从那些刺客身上发现的,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我手中拿着那片衣角,盯着上面的莲花出神,林素闻也未应答,没有把握的事,他也不喜欢随意猜测,因此,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萧琢叫我:“顾卿……” 见我发呆,他还以为我不信,又解释道:“也是,世间关于苏河蓝氏的记载均被销毁,你们没见过也不奇怪,本宫也是查阅皇祖父收藏的私密典籍,才发现这种蓝『色』的莲花标记。” 我回过神来,自知失态,向他拱手致歉,又道:“如今看来,只有两种可能,那些刺客,确然是苏河蓝氏的人,从端国灭亡后,他们一直潜藏在暗处,五十多年仍在做着复国梦,刺杀殿下,是为挑起盛梁内『乱』,他们好趁虚而入,第二种可能,那些刺客,并不是苏河蓝氏的人,是有人故意冒充他们,引起殿下和朝臣的恐慌,也可混淆视听,为自己开罪。” 听我如此分析,萧琢却摇了摇头,他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道:“应该不是后者,那些刺客身法诡异,手段狠辣,本宫亦是损失了很多人手,才带回这片衣角,知晓他们的来历。” “那……”我微微皱眉,其实,关于此事,我也觉着甚是棘手,听闻当初秦王卫婴斩杀蓝揶时,亦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倘若苏河蓝氏的族人当真现身,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如今萧谡病重,几位亲王环伺盛京,虎视眈眈,萧琢的处境本就为难,若再加上一个苏河蓝氏,内忧外患,即便有林家扶持也是勉强。 我正想着这些事,又听萧琢咳嗽了一声,脸『色』惨白,捂着肩上的伤口,唇角缓缓流出血迹,我和林素闻大惊:“殿下……” 萧琢抬手,阻止我们上前,喘息了一会儿,才道:“没事……” 见此,林素闻道:“如今盛京已经不再安全,不若将父亲召来,也可保护殿下安危。” 萧琢又咳嗽了一声,道:“本宫的伤情,本就是对外保密的,若是此时将林家主召来,势必会令群臣猜测纷纷,反而于朝局无益,更何况,他们虽策划此次的刺杀计划,却没有成功,行动处也是捉襟见肘仓促的很,想来那群贼子尚未发展成气候,再等一等吧。” 我和林素闻相视了一眼,向他拱手称是。 “只是,本宫如今尚有一事向两位求助。” 萧琢顿了顿,接着道:“本宫长子萧豫,如今尚且年幼,面对贼人,毫无自保能力,本宫亦无暇时刻护其左右,本宫是盛梁的储君,一切艰难险阻皆无所畏惧,然豫儿还小,若有心怀叵测之人,对他下手……” 萧琢的担忧不无道理,若那些刺客当真出身苏河蓝氏,那么,他们刺杀萧琢的目的,就是冲着盛梁未来的王储来的,利用王位之争挑起盛梁的内『乱』,如今一招未成,难保不会卷土重来,萧豫是萧琢长子,亦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我道:“殿下,如今盛京势力繁杂,敌暗我明,世子殿下处境危险,在查清那些人的来历之前,微臣与林公子会竭力保护世子的。” “你二人术法高深,若将豫儿托付给你们,自是再好不过,本宫也可免去后顾之忧。” 萧琢又握拳咳嗽了一声,缓缓喘息道:“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两位……” 他说着,从座位上起身,走下来,却向我和林素闻施礼,他是君,我们是臣,如此大礼自然受不起,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我连忙扶他,却听萧琢道:“将来,不管发生何事,不管是成是败,都请念在本宫待你们一番赤诚的情分上,保护我儿,让他平安。” 萧琢会如此说,想来情况比我预料中的更加险峻,心中不免对他多了几分担心。 “殿下,世子殿下那边,微臣一人也可应付,倒是苏河蓝氏,本是出身术士,族中修习邪恶术法,一般的兵将护卫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如让林公子随你左右,也可加紧防卫。” 萧琢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本宫身边,还是有一些人可用的,你们两个是本宫最信任的人,唯有将豫儿交给你们,本宫才可放心。” 人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看萧琢如今的情形,总让我想起以前小时候,同他一起放风筝,那时,他还是个瘦削俊秀的少年,转眼二十年,流光辗转,世事巨变,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从皇长孙府出来,林素闻与我走在一处,迟疑道:“你方才……想到了什么?” 我的脚步一顿,回过身对他微微一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你还记不记得,不久前我跟你说过,从前在游历南疆的时候,我曾杀过一些以活人作为试验对象的邪教徒?” 林素闻默默颔首,我又叹了口气:“当时那些邪教徒的身上,也有蓝『色』莲花的印记啊。” 林素闻的神『色』渐渐严峻起来,我道:“我原以为,他们只是一群山贼土匪,偶然得到什么邪恶术法,不知该怎样修习,才会拿活人作为试验,如今看来,苏河蓝氏的势力,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强大的多,如今唯有小心应对了。” 林素闻道:“你不该瞒着殿下。” 我知道,若是将此事告诉萧琢,以萧琢的能力,派人前往南疆调查,会简单的多,但有一件事,我还没确定,不能轻举妄动。 只能敷衍他:“我有我的理由。” 想了想,又道:“南疆距离长营不远,你先传信给林家,告诉他们蓝氏之事,让他们在暗中调查,先确定那些人的下落吧。” “一夜之间,可行千里,却无人见其行军痕迹,传闻中的鬼将军……” 想起那些被钉在木架上的尸体,我冷笑一声:“有趣有趣……”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2章苏河蓝氏(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3章 苏河蓝氏(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回到盛京,本想去找师兄,怎奈萧琢遇刺,皇城加紧戒严,为防贼人对王上不利,师兄须得日夜守卫宫中,连双亲长辈都不得相见。 再加上萧琢拜托我和林素闻看顾世子殿下的事,如今只能寸步不离地待在皇长孙府,接连几日,都未曾寻到机会去见师兄。 不过这几天里,倒是趁着看顾世子的机会,向萧琢借阅了他所说的私密典籍。 出乎意料的是,上面关于蓝氏的记载,竟然事无巨细,十分详尽—— 蓝氏出身关外,本在古姜琅琊王的麾下效命,起初,他们族人确有修习一些术法,但都十分普通,不至于令他们达到名扬天下的地步,更多的,是作为将领活动在古姜朝堂中,后来琅琊王暴毙,新继任的王上与蓝氏素有嫌隙,将他们阖族上下以莫须有的罪名赶出了古姜。 那时,蓝氏族人,包括女人老者甚至是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被新任的琅琊王驱逐进入一片沙漠,临行之前,那位王上不许他们带水和吃食,只给了他们一块从路边随手捡来的石头,让他们作为使者,将那块石头带去端国,还说是给端国皇帝的礼物,如此才能将功折罪,重新返回古姜,本以为可以借此除去蓝氏,不料他们历经四十多天,艰苦跋涉,当真来到端国,被端国朝廷庇护,成为异国的臣属。 十六年后,端国向古姜宣战,蓝氏作为先锋军屠戮古姜,灭了故国,也是在那时,蓝氏族中骤变,成为大家所熟知的模样。 而那块从路边随手捡来,被他们千里迢迢送到端国的石头,直至端国和蓝氏覆灭之前,还被他们供奉在自家的祠堂中。 自古君王与臣属之间,相互掣肘猜忌,这不稀奇,但蓝氏这个家族,当真令人不寒而栗。 书中记载,蓝氏进入沙漠之后,没有水源,没有食物,依靠族人自食支撑剩下的几个人活到最后,一路走来,两千四百里的路程,散落着族人的累累白骨,来到端国,潜藏十六年,再度返回故土,手刃前主,也是为族人报仇。 如此坚韧到近于冷酷的心『性』,令人不由想起当年蓝氏对天下的宣告—— 即便蓝氏只剩下最后一人,战至最后一滴血,也将以复辟端国为己任。 看完这些东西,我心烦意『乱』,林素闻突然推门进来,我被吓了一跳。 见我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他将神情渐渐转变为狐疑,好似我刚才背着他做了什么坏事。 “是你呀。” 见来人是他,我松了口气。 他走过来,顿步在我的桌案前,垂眸见案上的书册,尽皆涉及那个蓝氏,才看向我,道:“这件事,你很在意。” 我将书册整理收回,故作无事道:“没有啊,有点好奇而已。” 他站在那里,默了片刻,又缓缓道:“蓝氏之事,我已传书回长营,父亲会亲自调查。” 我笑了笑,道:“林家主才思敏捷,心思缜密,他来调查此事,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正打算把收好的书册,堆叠放在案头,林素闻却低下身,握住了我的手腕,我抬起头看他,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他握了片刻,自知失态,连忙放开我的手,站直身体,淡淡地声音道:“我有点担心。” “担心?” 我更莫名其妙,不由失笑:“担心什么?” 林素闻却摇了摇头。 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又叹了口气,不得不劝慰道:“你啊,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现在那些人是不是苏河蓝氏,尚未可知,何以如此紧张,再说了……” 我顿了顿,又道:“即便当真是苏河蓝氏,以你我今日之修行,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林素闻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仍是忧虑道:“今时不同往日,小心行事,不可轻敌。” 我也知道苏河蓝氏与以往遇到的魑魅魍魉,阴灵邪祟不同,而且,更为主要的是,现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除了一些起源记载,我对他们一无所知,这几天翻遍了典籍,也未曾找到他们正在试验的那种术法到底是什么。 用骨钉将人活生生地钉在木架上,手腕脚腕均被切开,看着更像是某种献祭,但我回想自己从前接触的所有献祭禁术,全无此类。 “好好好,不轻敌,不轻敌……” 我怕他担心,只能故作抱怨地道:“你何时也像师兄一样婆婆妈妈,啰嗦个没完了?” “刚进门就听你说我坏话,绯然,你现在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惊喜起身,果然见师兄一只脚迈入门槛,正要走进来。 连忙迎上去,伸手扯住他的衣袖,讨好地道:“师兄,你来啦。” “少来。” 师兄将我的手拂下去,故作生气地道:“我刚才可是听说,你嫌我婆婆妈妈,整天啰嗦个没完,当真如此嫌弃,那我以后不理你啦!” “哪能呢!”我厚着脸皮,抵死不认,还把全部罪过都抹黑到林素闻的身上,“师兄关心我,绯然自是求之不得,我刚才是在说林素闻呢,近日天干气燥,师兄一定是听错了。” “你啊……” 师兄没好气地指了指我,叹息道:“人家林公子招你惹你了,总是这样欺负人家。” “哪有?”我摆出最无辜的表情,向师兄控诉,“都是林素闻一直欺负我,好不好?” 师兄听此,又叹了口气。 我将他引到桌边,又请他坐下,抬手倒了一杯茶,兴许是觉着我们师兄弟在此说话,他站在这里不方便,林素闻拱手告辞,走出门去。 “师兄不是在宫中守卫,今日怎会来此?” 师兄答:“殿下遇刺,张合将军闻讯归来,如今王宫是我们两个轮流值守,今日该我休息,知道你回来,特来找你,顺便拜见殿下。” 他在来此处之前,特意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却还是掩不住一脸的疲惫和困意,我有些担忧,道:“我是听说,在张合将军没回来之前,你已不眠不休守了几天,既然今日有他替你,就该在家中好好休息,想见我的话,就差人来告诉我,让我去府中见你就是了。” 师兄笑了笑,道:“我是盼着来见你,等不及了么,况且你现在负责守卫世子殿下,若是没有特别的事,还是不要『乱』跑的好。” 我点了点头,又向他问:“离开京中数日,不知王上可好?” “王上……” 师兄犹豫了一下:“王上龙体无碍,宫中有御医看顾,你不用担心。” 他到现在都以为我与萧谡有着血缘关系,以为我如此问,是在关心那位不能相认的祖父。 我也不愿表现出什么,引起他的怀疑,倒是萧谡,先前断言他活不了多久,却没想到,陆危楼的医术当真高明,竟帮他拖延到今日。 “师妹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师兄嗯了一声,见我面『露』担忧,又安慰道:“你放心吧,师妹向来聪明,不会有事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跟着点头。 又听师兄问:“这次南疆之行,你……” 他顿了顿,斟酌词句,似乎在想该如何问关于箴言的事,才能不勾起我的心酸事。 我知道他的顾虑,也不想让师兄为我担心,所以轻轻地道:“都已经结束了。” 此次我回来,箴言却没与我一起,师兄想必已经猜出八九分,默了默,道:“有些事,尽力就好,不可强求的,就放她去吧。” 我默默颔首,却良久无言。 师兄见此,怕我耽于伤情,所以故意岔开话题:“对了,你这几日在此处看顾皇长孙殿下,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我摇了摇头,道:“那些人打草惊蛇,想必已知皇城戒备森严,所以未再来过,倒是师兄,听闻殿下遇刺那日,你在宫中也曾遇到刺客,还被刺客刺伤,如今可好些了?” 师兄道了一声没事,眉目间渐渐浮现出忧虑的表情,他沉默片刻,道:“绯然,这次的事,你要小心。” “以前我总以为,王宫防守已经足够严密,不管是怎样的高手,都不可能冲破,却没想到,对方一个人,竟闯到了王上的寝宫……” 如今提起此事,师兄仍然心有余悸:“我若晚去一步,后果真是不敢设想。” “一个人,青天白日,独闯王宫……” 这种事,说着都有些不可思议。 以我和林素闻的修行,或许能够做到,但师兄所率领的护卫军也不容小觑,这个人,真不知是该说他胆识过人,还是根本就是个疯子。 “他的修行很高,若不是护卫军及时赶来,连我都险些不是他的对手,还有……” 师兄皱了皱眉,眉目间忧虑的神『色』更甚:“我在与他交手的时候,曾碰触过他的身体,那人全身上下,犹如寒冰,竟不像是个活人。” “……” 见他越说越邪乎,隐隐地,我的脊背也开始发凉,但还是笑着向他道:“人死之后,没有灵魂在,余下身体只是一团无知无识的肉而已,即便有些驱尸赶尸的办法,也不可能如正常人一般思考行动,或许只是对方使用的障眼法而已,故弄玄虚,令我们惊惧,师兄多虑了。” 师兄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3章苏河蓝氏(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4章 苏河蓝氏(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接连守了几日,都未曾见到苏河蓝氏的踪迹,我和林素闻不敢怠慢,依然守在萧豫身边。 萧豫如今已经快长到一岁了,聪明乖巧,很是可爱,在侍女的看护下,整日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追着我们跑,可惜到现在只能咿呀咿呀地发出单字的声音,却不能吐出清晰的词句。 他的『奶』娘告诉我,小孩子若想学话的话,须得等到一年半的时间,那位大娘古道热肠,兴致一起,又拉着我介绍了许多关于小孩子的常识,我膝下无子,连成亲都没有,听她说的那些,头都大了,所以每当『奶』娘在的时候,我都偷偷蹲在皇长孙府的屋顶上,不让她看到我。 “你说这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转眼不到一年,都长这么大,可以满地跑了。” 我站在长廊下,见侍女正带着萧豫在庭院中玩耍,忍不住向林素闻感慨。 林素闻绷着一张脸,望着萧豫摇摇晃晃地扑进侍女的怀抱,虽仍面无表情,但目光触及到他身上时,眸『色』中的神情也不由柔和了几分。 我们正说着话,垂眼却见萧琢在玉瑶娘娘的陪同下,正向这里走来,我连忙迎过去,向他们施礼道:“参见殿下,娘娘。” 林素闻跟在我的身边,也向他们低首施礼。 萧琢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只是豫儿顽劣好动,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我道:“世子殿下听话乖巧,微臣十分喜欢他,岂会有什么麻烦?” 我说这话,倒不是在阿谀奉承,萧豫与同龄的孩子相比,确实挺乖巧的。 一个人被关在府中,又没有其他孩子一起玩耍,自己却能呆得住,有什么危险的事,只需把他抱过来,与他说一声,他好像就能听懂似的,下次就绝不会做,照顾他的侍女和『奶』娘都忍不住夸赞从未见过比他还要乖顺的孩子。 “豫儿现在的样子,倒常常让本宫想起昙儿你小时候,也是这般听话乖巧,做人父母的,看到孩子懂事自是觉着欣慰,却又不免有些担忧,会不会让他受到委屈,抑或感到寂寞。” 萧琢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握拳轻咳了一声,掩饰过去,玉瑶娘娘应该是知道我身份的,所以,听萧琢说这种话,并没有觉得奇怪,不过,为了不让我们之间的气氛尴尬,还是向我和林素闻笑了笑,迈步朝着小殿下走去。 “玉瑶她是猜出来的,从薛卿离开,从我对你的态度中……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 萧琢苦笑一声,又道:“不过你放心,她一向懂得分寸,不会『乱』说话的。” 我和林素闻来往皇长孙府多次,起初以为玉瑶娘娘果真如传言那般淡漠疏冷,可几次相处下来,又觉着她这个人外冷内柔,还算不错。 萧琢遇刺之后,皇长孙府戒严,秦家人觉得这里不太安全,本想迎她回家安住几天,可她却不愿意离开,还说自己是盛梁的太子妃,是萧琢的妻子,岂能被几个心怀叵测的歹徒吓退,宁愿顶着风险,也要守在丈夫和儿子身边。 我顺着萧琢的视线,向她看过去,只见玉瑶站在小殿下的旁边,由于身上的宫装太过华丽繁杂,行动不便,只能稍稍伸手护着小殿下。 以前不管何时何地,这位娘娘总是整洁体面,礼仪周到,保持着作为储君王妃的仪态,令人挑不出一点瑕疵,好是好,却未免让人觉得有些不近人情,但现在,看到她低头望着萧豫静静微笑的样子,眉目间似乎添了几分温暖与柔和,虽然在外人看来,还是那般矜贵持重。 想到之前对萧琢的误解,近日又对这位娘娘印象转变,或许,我看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只能道:“娘娘蕙质兰心,令人钦佩。” 萧豫跑了一会儿,终于觉得累了,扑到玉瑶娘娘的身边,伸着手想让她抱自己,玉瑶娘娘迟疑一下,最终还是低下身,将他抱了起来。 她向我们走来,岂料萧豫见到萧琢,居然伸着双手要他来抱,玉瑶见此,温声斥责道:“豫儿,父王还在忙着政务,不可这般胡闹。” “没事,我来吧。” 说着,当真将萧豫接在怀中,道:“你这臭小子,个儿没见长,倒比前些日重了不少。” 他们一家子都温顺安静,萧豫应当也是继承了萧琢与玉瑶娘娘的『性』情,每每看到他们在一起,总让我想起以前在景王府的时候。 父亲也是这般抱着我,对我宠溺温情地笑过,那时,我总是想,如果父亲和母亲不是盛梁的亲王和王妃,我们一家人,就像盛京街边最普通的商贾农户,整日柴米油盐,即便清贫,只要我们能时常在一起,其实也挺好的。 “怎么啦,想让叔父抱是不是?” 见萧琢将孩子交给我,我懵了一下:“殿下,这个,我从没抱过孩子,别伤到世子……” “凡是总有第一次,抱个孩子而已,又不是要你上阵打仗,怕什么?” 萧琢语气戏谑,我却手忙脚『乱』,与其让我抱这小小孩童,还不如让我上阵打仗来的自在。 “你不抱一下试试看又怎么知道,我们豫儿可是很乖的,又不会『乱』动,对不对?” 萧琢此时的神情,褪去了平日里的威严和稳重,更像个与我们玩笑打趣的普通朋友,亦或者,一位好脾气的兄长。 我没有办法,只能接下来,僵直着身体,连动都不敢动,愣愣地问:“像这样么?” “你抱这么紧做什么,这小小的孩子,又不会飞了,手放平一点,再往下一点……” 萧琢站在一旁教我,见我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又忍不住取笑:“从前觉着你无所不能,没想到,连着小小的孩子都搞不定。” 小小的孩子,身上肉肉的,氤氲着浓浓的『奶』香味,抱着他的时候,心中禁不住忐忑,生怕自己一时失了分寸,不小心伤到他分毫。 “微臣从前接触最小的孩子,也有四五岁了,世子殿下还太小,微臣真是应付不来。” 本想把他往上抱一抱,调整一个让他觉着舒服的姿势,不料萧豫小手一伸,捏了捏我的脸,又揪住我垂下来的墨发,拽啊拽的。 “林素闻,快来救我……” 我不敢动,只能向林素闻求助,然而林素闻走过来,伸了伸手,将要碰触到萧豫的时候,又好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缩了回去,傻怔怔地站在一边,手忙脚『乱』,愣是没敢动他。 “豫儿,不可无礼。” 玉瑶娘娘轻声斥责一句,然而萧豫非但没松手,还流着口水冲着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见到我和林素闻的狼狈样子,萧琢忍不住取笑:“我们豫儿别看年纪小小,能令两个绝顶高手束手无策,可见前途不可限量。” 我在心中暗道,若不是看在他年纪小,我们才不会让着他,再长大一些,能挨得住力道,像他这样的,我一根手指能打哭两个。 这时有臣属匆匆赶来,向萧琢呈上一封奏报,萧琢打开之后,低低地道:“秦地……” 我被‘秦地’二字吸引住心神,再看萧琢微微皱眉,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由隐隐担心。 见我们有政务处理,玉瑶娘娘上前,将萧豫接下,带着院内一众侍女离开,那位臣属才开始汇报:“殿下,秦地水灾,已有上百亩良田被毁,千余间房屋倒塌……” “那百姓呢?” 萧琢追问道:“百姓伤亡情况如何?” “百姓……”对方面『色』为难,吞吞吐吐,最终道:“预计死于灾难者,不少于三千。” “三千……” 萧琢的神情难掩震惊,更加皱紧了双眉:“虽说秦地多雨,周边水泽也多,但只要救治得当,何以会有如此大的伤亡?” “听说是征用百姓修建堤坝的时候,堤坝坍塌,秦地所余百姓,又都是些老弱『妇』孺……” 萧琢痛惜地闭上了眼睛,片刻,立下决断道:“开放国库,预发三万银两赈济灾民,周边郡县,各抽调兵马人手帮秦地百姓疏通河域,修建堤坝,还有,之前被派往北邙山修建皇陵的劳工调回,让他们返回秦地,重建家园。” “殿下,这万万不可啊……” 臣属被他的举动吓到连忙跪下,谏言道:“秦地百姓尚且亏欠朝廷十万两赋税未交,如今却要开放国库救济他们,只怕会引来天下非议,再说,北邙山的皇陵,是王上下令所建,工地所征用的苦工亦是来源于秦地的壮丁,一旦将他们放回去,万一他们将来图谋不轨……” “什么图谋不轨!” 萧琢厉声斥责,他向来温润和顺,鲜少有发怒的时候,所以连我也被吓了一跳。 “难道在你们眼中,那些冷冰冰的赋税钱财,比三千条『性』命更加重要?北邙山皇陵确实是皇祖父下令所建,但如今皇祖父病重,朝政是由本宫暂代,本宫的命令,即是皇祖父的命令,即便将来有何差池,也有本宫一人承担。” “天下的人是人,秦地的人也是人,尽皆是我盛梁的子民,不管哪个地方出现灾情,朝廷都应当竭力救助,别以为本宫不知你们作何打算,秦地灾情为何如此严重,为何征用老弱『妇』孺充当劳工,此事,本宫定会一一查明,做好你们应当做的事,否则休怪本宫严惩。” 见他发怒,臣属连忙领命退下。 我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则是感激,向萧琢拱手道:“微臣替秦地百姓,谢过殿下。” “昙儿……” 萧琢的声音淡淡的,有些疲惫之感:“不管你们信与不信,其实在本宫心中,天下一家,无论秦地也好,抑或那个苏河蓝氏,只要他们肯归顺,本宫就能给他们一席安身之所,将他们视为本宫的子民,虽然本宫也知道,化解仇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仍想去试试。”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4章苏河蓝氏(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5章 苏河蓝氏(四)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如今萧谡病重,朝政虽由萧琢暂代,但他如今的处境,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光鲜亮丽。 且不说那个虎视眈眈意图颠覆盛梁朝廷的苏河蓝氏,单是萧氏王廷中的那些亲王,就足够萧琢烦恼头疼了,若因秦地灾情一事,再下令开放国库,甚至将北邙山修筑皇陵的劳工放回故土,朝廷乃至整个天下都难免会有非议。 这只会令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饶是如此,他还是去做了,顶住压力,力排众议,如此胆识,如此魄力,令人不禁钦佩。 在朝政上,我帮不到他什么,但至少,可以替他保护萧豫,亦或者,帮他找到蓝氏的人。 于是,联合红闻馆以及护卫军众人,在城中布下天罗地网,本想找到蓝氏族人的痕迹,可是忙了数日,那些人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的消息,在我以为,他们已经离开盛京,再次销声匿迹的时候,师兄所说的那名刺客竟然胆大妄为到独身闯入皇长孙的府中。 那天,是晚上,萧豫在玉瑶娘娘的陪伴下安然入睡,我和林素闻守在外面,子夜时分,夜晚寂静,一轮明月悬挂在长空。 原以为今晚又和从前一样平安无事,正打算回房睡觉时,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雀鸟扑闪翅膀的声音,我的脚步一顿,和林素闻不约而同看向了对面的屋顶,只见上面站着一个人。 月光皎洁清亮,即便我眼睛不好,也能分明看到他戴着紫『色』的斗篷,身形颀长,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在黑暗中悄然滋生的精灵鬼魅。 见我们发现他,他首先发出攻击,几枚发钗大小的骨钉冲着萧豫房间的窗户袭去,林素闻持起墨池折手一挡,那些骨钉全都被打飞出去,钉在不远处的木柱上,抬眼却见那人飞身跃下屋顶,落在庭院中,又被林素闻引剑拦住。 林素闻的修行,我原是不担心的,但这人身手极快,周身缭绕着墨紫『色』的雾气,移形换影,即便是林素闻都险些没跟上他的步伐。 我拿出玉笛,顺着台阶向他们走近两步,突兀的笛声在庭院中响起,以笛子的音律扰『乱』那人的心神,又在周围布下结界,由于我的辅助,那人移形换影的步法被打『乱』,有好几次险些撞上结界,但又生生地收住脚步,折了回去。 兴许觉察到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低低地咦了一声,颇为费解似的看了我一眼,飞身想要逃离,却被林素闻追上阻拦,横剑一划挡了回去,飞沙走石,周围的落叶在笛音中飘至半空,借着风力化为一片片利刃,将他困在其中。 林素闻剑法凌厉,墨池划伤那人的手臂,眼见着就要将他擒住,身后却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我暗道不好,下一刻,果然见那人头一抬,避过我的结界封锁,向门口袭去,没有办法,只能放下玉笛抬手去挡,那人一脚踢中我的手腕,与我一样,力道反噬后退了好几步。 府中守卫被我的笛音惊动,纷纷赶来,那人微微抬首,月光下,『露』出一张异常苍白的脸。 见情况不妙,他一个遁影,身形化作一道流墨,退到方才站着的屋顶上,转眼消失不见。 林素闻收了剑,正想追出去,却被我叫住,走向他,低身捡起地上的一片竹叶,上面沾着那人的血迹,道:“留在这里,保护殿下。” 追到府外,低声施术,竹叶飘至半空,循着那人血迹的气息追去,我跟着竹叶,一路追到城外的河边,却见那枚竹叶飘飘然落了下来。 知道我以血气追踪他,所以跳河逃走了么? 我暗道一声狡猾,在河边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只能沿着河岸折返回城。 如今已近初冬,河岸边的芦苇凋零,枯萎的叶子在晚风中发出簌簌的声音。 月亮的影子落在河中,在涟漪中『荡』开一片碎光,河面上笼罩着一层紫『色』的雾气。 远远地,见到前方简陋的渡口边,有一个人影,那人提着一盏灯笼,静静地站着。 我走过去,却是一个少年,十三四岁,长相俊朗,身上穿着华贵的紫衫。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微微侧首,我望着他,片刻,迟疑道:“你……” 这少年看着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可是身上却有着各种各样的淤青和伤痕,更奇怪的是,他双目失明,是个瞎子。 灯火映照下,一双眼睛,透着墨紫『色』,如九天上的星河一般,十分好看。 “你的眼睛真美……” 饶是我走南闯北,见过无数新奇之事,看到这位少年时,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的肤『色』很白,在月光下,泛着惨淡淡的光,闻言,默了一下:“是么……” 微微低首,『露』出些许苦笑,轻轻道:“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 我想问他是谁,为何会站在这里,但初次见面,如此盘问的语气未免有些失礼。 一般情况下,不管是谁家的少年,都不该出现在此,更何况,他身患眼疾,行动不便。 原本,我还想着,他会不会是水鬼,半夜化身在此,侵害过往的路人,可用术法偷偷探查过,却是个真真实实的人类。 正当为难时,却听他道:“阁下在找人?” 我嗯了一声,想到如果他一直站在这里,说不定知道那名刺客的下落,于是问:“你在这里,可曾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少年摇了摇头,又道:“阁下莫非看不出,我是一个瞎子,虽然站在这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谈吐却成熟稳重,与他站在一起说话,竟像是在跟同龄人交谈。 我道了一声抱歉,又道:“三更半夜,四下无人,你一个人留在此处太危险了,还是快点回家,找你爹娘去吧。” “我爹娘早已死去,已经没有亲人了。” “……” 我闷了一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少年淡淡地问:“你呢?”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我居然愿意停下来,跟一个小孩说话,还是夜半三更,在这种偏僻阴晦之处。 “顾绯然。” 他低低地重复念了一遍我的名字,又问:“斐然向风的那个斐么?” 我刚想纠正,忽然想到以前小狐狸说过,他们那个地方的术士,可以通过名字给人下咒,所以留了一个心眼,答:“是。” “那么……” 他低下头,想了片刻,笑道:“你便叫我阿斐吧,斐然向风的那个斐。” “……”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被他吊起了好奇心,于是,试探地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没有瞒我,坦白回答:“等人。” “等什么人?” “一个我未曾见过,也不认识的人。” “那你等他做什么,不怕他骗你?” 我更加觉得奇怪,看这少年的样子,也不像个随便就给人家诱拐的小孩子。 他默了一下,缓缓地道:“可那个人告诉我,他能帮我找到弟弟。” 我有些疑『惑』:“你不是说没有亲人了?” “是。” 他的神情在月夜下显得静静的,不知是不是失明的原因,看起来木然僵硬,没什么表情。 “我也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最近有人告诉我,他还活着,那个人可以帮我找到他。” 我听得稀里糊涂,眼见着天『色』已晚,再不回去,恐叫林素闻担心,只能道:“那好吧,不过这里不安全,你等到了人,就快离开吧。” 正想转身离开,却又被他叫住,他道:“你刚才,是在关心我么?” 我『摸』不到头脑,只能道:“我有一个弟子,也如你一般大,若他在此,我也会担心的。” “那你能带我走,如对他一般对待我么?” 我想,他可能也是个无父无母,失去依靠的孤儿吧,所以道:“只要你愿意跟我走,自然没什么问题,正好你跟拓儿还能做个伴,我那个徒弟,若是看到你,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片刻,又像是羞涩腼腆地笑了起来,回答:“好。” 顿了顿,又道:“你刚才找的那个人,我能帮你找到,给我七天的时间,我能帮你杀了他,七天之后的子时,你来这里,带我走。” 我被他的话惊得懵了一下,又连忙道:“你若是有那个人的消息,不妨此时就告诉我,我可以自己找他,否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他提着灯笼,转身离开,夜『色』与苇叶之中,身形瞬间闪现,只留给我一个苍茫的背影。 “在这世上,唯有我能杀了他……” 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话。 再回神时,周围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我向四周查看,目光所及,只有我一个人,刚才遇到的少年,就像这水中的鬼魅,忽然出现,又在瞬间消失不见。 诸多疑『惑』,在心中嘀咕了千百遍,折返回城,却在城门外看到两个人。 “都怪你,半路上磨磨蹭蹭,拖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原本我还想着去见师兄!” 听到师妹的声音,我心中欣喜,又听陆危楼懒洋洋道:“还不是你半路上到处闯祸,惹下一堆烂摊子,全都丢给我来收拾。” 我站在城门下等他们,师妹原本还想与他分辨什么,抬头看到我,惊喜道:“师兄!” 她跑过来,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还真是你,半夜不睡觉,跑到城外来干嘛?” 我将她的手扯下去,道:“有些事情要办,倒是你们,赶不回来耽搁一天就是了,做什么非要在这三更半夜的回来?” “人家想你了嘛!” 师妹搂住我的胳膊,把陆危楼丢在身后。 我问:“这次出行可有收获,那个陆梅山庄,找到了么?” 闻言,师妹停下脚步,低下头,愧然道:“对不起啊师兄……” 我原以为,她会说没找到陆梅山庄的所在,却没想到,她顿了一下,道:“那位梅离云梅庄主,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逝世了。”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5章苏河蓝氏(四))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6章 苏河蓝氏(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原先师妹说探查到陆梅山庄的大致位置,我其实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毕竟陆梅山庄隐匿江湖几十年,即便与他们有些交情的林家都已找不到,岂能被他们轻易发现,放任她和陆危楼出去寻找,本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若真能寻到他们的一些踪迹,也好继续追查溪风谷被灭门一事。 但万万没想到,他们此行不仅找到了陆梅山庄,还给我带回了梅离云的死讯。 梅离云一死,关于解开魂咒的线索再度中断,我没有办法,只能活过一天算一天吧。 那日晚上遇到的刺客,以及在城郊河岸边看到的少年,实在处处透着古怪,我思前想后,都想不出他们到底有何关系,那名瞎眼的少年,为何会说在这个世间,唯有他才能杀了那个刺客,他与苏河蓝氏,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这些事,我并没有告诉萧琢,连林素闻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只是拜托红闻馆和护卫军的那些人,在寻找刺客的时候,注意那位墨紫『色』瞳孔的少年,可传回来的消息均是一无所获。 这世上之人,眼睛多数为墨『色』的,或者是褐『色』,却从未见过那般奇异的颜『色』。 澄澈璀璨,犹如宝石,幽暗深邃,仿佛内敛着夜空中九万万颗的银尘星河。 若有人见过他,不可能不印象深刻。 可惜,就是找不到。 连我都在怀疑,那晚见到的少年,是不是我自己一时大意,见到的浮华幻梦一场。 在皇长孙府又守了几日,都没见到那名刺客再来,想到约定的七日之期将近,我决定等。 不管那少年是不是真的,等七日子时,再去河边渡口找他,到时候他的身份自见分晓。 萧谡缠绵病榻多日,恰逢陆危楼回来,萧琢想让他再给萧谡诊治,而玉瑶娘娘也带着小殿下去宫中看望,我和林素闻一时间闲了下来。 回到红闻馆,正要回房间时,却隐隐约约听到院中传来争吵声,听着声音,似乎是师妹和谢毓清的,只能连忙赶过去,果然见到她们站在我和林素闻的房间里,两人均是面『色』不善。 “又怎么啦?” 师妹不喜欢谢毓清,我是知道的,但她们小女儿家之间的磕磕碰碰,我平时并不想管。 见我回来,师妹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道:“师兄,你和林公子刚才不在,我看到她鬼鬼祟祟,进你们房间不知道做什么。” 谢毓清的『毛』病我是知道的,平日里喜欢往我院里走动,而且很多时候,未经我的同意,『乱』动我的私人物品,我虽然不太高兴,但毕竟大家都是朋友,我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着掖着,而且她是个女儿家,总要留几分情面在,所以,从未对她表『露』过什么。 倒是师妹,一向知道我的习惯,大致是出于维护的心理,总想让她离我远一点。 “我只是看两位公子多日未曾回来,房中也无人打扫,所以进来给他们打扫房间罢了。” 谢毓清一脸委屈,我向她那边看了看,果然手中拿着抹布,地上还放着一个水盆,看样子,确实是好心来给我和林素闻打扫的。 师妹又呵了一声,嘲讽道:“谁要你假好心,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处心积虑接近我师兄,想当我嫂子吧?” “叶红菀,你不要含血喷人!” 谢毓清怒道:“我只是念在顾公子对我有恩,想帮他做些什么,报答他的恩情罢了。” “别骗人了!” 师妹道:“你若是心里没鬼,干嘛这么大反应?再说了,你不知道进人房间,是要事先经人同意的么,还真是不拿自己当作外人!” “我再拿自己不当外人,也总比某些人好,占着公子的房间不肯离开,还动辄不高兴就出手打公子,一点都不像个女人!” “我像不像女人关你什么事,我与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是最亲密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和师兄的事情?” 见师妹发怒,举起鞭子要跟谢毓清动手,我站在一旁,只能喊上一句:“够了!” 本来今日萧豫去皇宫,我还想着回红闻馆换身衣服,休息一下的,结果回来就被她们吵得头疼,本还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林素闻站在门口,望着屋内的两个人怔了一下。 不愿在林素闻的面前失态,师妹和谢毓清冷着脸,全都一声不吭地离开,师妹走的时候,还气冲冲地故意撞了我一下。 “哎……” 望着她的背影,我伸出手,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向林素闻『揉』着太阳『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快被烦死了。” 林素闻淡淡地说了一句:“自作自受。” 迈步走进来,将墨池搁在桌上,又从柜中取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看向我道:“出去。” “哎,两个大男人,你怕什么?” 我不满道,却被他一路赶着关出了屋外。 我抱着双臂站在门边,摆出一副流氓的架势,故意逗他:“哎,林素闻,我若是在这窗户上戳个洞,照样能看到你……” 片刻,听里面传出来隐忍咬牙的声音:“滚!” “……” “开个玩笑,凶什么?” 我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对他道:“就算你脱光了站在本公子面前,我还怕长针眼呢!” 转身离开,走到荷花池旁,琢磨着等林素闻换好衣服,我就再打一桶热水,好好洗个澡。 耳畔传来金玲的声音,朝向四周看了看,却没有人,我站了一会儿,道:“晏姑娘既然来了,何必躲着不见人?” “顾公子桃花开得盛,真是好福气啊……” 晏晏的身影,从对面屋顶上出现,踏着树枝,落在荷花池里,脚步轻点了一下枯萎的荷叶,飞身跃起,落在我的面前。 我道:“你怎么会来?” “公子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等我回答,晏晏眉目含笑,接着道:“真话的话,自从公子离开,晏晏心中放不下,惦念着你体内的魂咒,怕你出了事情,所以来此看望,假话的话,师父对你和林公子不太放心,故让我前来监视你们,一旦发现你有何异常,林公子却不肯信守承诺,就代她杀了你。” “好借口,好理由。” 玉笛在手中敲了敲,道:“若是前者,那在下就要多谢晏姑娘的关心,若是后者,姑娘尽可放心,林公子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晏晏笑了一下,随后看向院落中的衰草枯杨,道:“我还记得,你在走时,我曾经说过,若是他日再见,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姑娘要喝酒么,正好我红闻馆内私藏着许多好酒,若不嫌弃的话,我让人拿上来……” 正想叫人去拿酒,却听晏晏道:“可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你那位师妹看到,又对我喊打喊杀,凭白被坏了兴致。” “师妹她一向骄纵惯了,却嘴硬心软,没有恶意,刚才让姑娘见笑了。” 回想刚才师妹走时怒气冲冲的模样,我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不要去哄一哄她。 “你那个师妹,当真刁蛮,我看你这个做师兄的,每次遇到她,都像是老鼠见了猫儿,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 晏晏还没说完,就听师妹的声音传来:“若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你早就如何了?” 我回过身,见她站在我们身后,一脸怒容,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长鞭,对着晏晏道:“我就知道,你这妖女心不死,今日我就要了你的命,看你还敢不敢再来纠缠师兄!” “师妹,冷静,冷静……” 见她生气,我连忙解围。 却听晏晏冷哼一声,道:“就凭你?” 她们两人动手,打在一处,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喊:“别打了,你们做什么!” 可晏晏根本不听我的,师妹更加不会理会我说了什么,师妹修行低微,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有被晏晏故意取笑戏耍的份,我怕她吃亏,又怕晏晏一时出手失了分寸,惹得师妹误解更深,只能挡在中间,挨了师妹一鞭子,又被晏晏打了一掌,她们两位也终于收了手。 “师兄……” 师妹收了鞭子,连忙问:“你伤到没有?” 被师妹打了一鞭子,受伤处火辣辣的疼,晏晏那一掌,虽刻意收了力道,但还是挺疼的。 我捂着胳膊,咳嗽了一声,道:“别再胡闹了,晏姑娘是我的朋友,不会害我的。” “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这个妖女说什么却像圣旨一样,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师妹一把推开我,跺了跺脚,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师妹……” 我刚想叫住她,身后的晏晏又道:“抱歉,我刚才……你没事吧?” 只能看向她,道:“没事,师妹骄纵任『性』,该是我向晏姑娘道歉。” 晏晏站了一会儿,道:“我如今仍住在倚兰轩中,你若是想喝酒的话,就去那里找我吧。”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6章苏河蓝氏(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7章 言灵之誓(一)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趁着萧豫未归,我还有些闲暇,午后我就去找了晏晏,两个人喝酒聊天,将近傍晚才回。 回到红闻馆时,发现师妹不在,林素闻也不在,在馆内找了半圈,拦下一名送水的侍女询问,才知道林家的人来到盛京,林素闻去见他们,而师妹得知我去找晏晏,也出去找我了。 我怕她再和晏晏发生冲突,连忙折返回去阻止,却见晏晏站在倚兰轩的庭院中,一动不动,似被人定住了身形,而她的面前,站着一名蒙面的黑衣人,举着短刀差点刺中她的心口。 见此,我连忙出手,那名黑衣人被我打了一掌,仓促逃离,正想追出去,身后的晏晏却闷哼了一声,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怕她出事,只得顿住脚步,返回去看她:“晏姑娘,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深呼了一口气,稳住气息,我又问:“这是怎么回事,何人能够伤你?” 晏晏亦是表情费解,她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刚才你落下了一样东西,我本想给你送去,不料在路上却遇到了这个黑衣人……” 说着,她的表情略带疑『惑』,接着道:“这个黑衣人的武功修行并不是很高,但有一点很奇怪,我刚才将要伤到她的时候,动作却僵了一下,幸亏你及时赶到,否则,我就没命了。” “……” 听她说完这些,我心下思忖,想到以前猜测的种种,一时间,有些烦『乱』。 将她扶起来道:“盛京已经不再安全了,那个黑衣人一次没有得手,下一次肯定还会再来的,姑娘还是尽快离开盛京,返回南疆吧。” “你在赶我走?” 晏晏的语气不悦:“我不会离开的。” 我叹了口气,道:“并非是要赶你走,若是放在寻常时候,姑娘肯来盛京,在下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于你,但现在,你也知道,盛京刺客猖獗,红闻馆和护卫军多方戒严,都未曾寻到刺客的下落,倘若那个黑衣人再来,你出了事,我该怎样向箴言交代?” 恍然惊觉自己无意识地提起了箴言,我怔了怔,晏晏也怔了怔,片刻她低下头,咬了咬唇,道:“你也说盛京戒严,很是危险,我留在此处,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想帮你寻找解开魂咒的线索,现在知道此处有刺客,就更不能离开,留你一人独自面对。” “我想……” 她顿了顿:“师姐也希望我帮你的。” 我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将她扶回房间,顺便叫倚兰轩的小厮请了大夫来,大夫诊治之后,说她只是受了点内伤,最近好好休息,别再与人动武,吃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就会没事了。 安置好晏晏,我回红闻馆,师妹还没回来,我坐在院中等她,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将近晚间,眼见着快到回去看护萧豫的时间,我正想动身,皇长孙府那边却派了人来,说这几日有林家的人在府中值守,让我和林素闻留在馆中好好休息,专心搜查刺客的事。 林素闻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想来是跟他们家的人在一起,商议布置守卫萧豫的事。 我在馆中坐立难安,想着刺杀晏晏的那个黑衣人,心情越来越『乱』,也不知刚才那一掌,师妹伤的怎么样,现在又在哪里。 又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等到人,当我决定出去找她时,师妹却在陆危楼的陪伴下回来了。 见我站在院中等她,她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站在离我不远的位置:“师兄……” 我用审慎的目光看着她,问:“听闻师妹出去寻我,怎么却是跟陆大夫一起回来的?” 师妹看了陆危楼一眼,才慌慌张张地掩饰道:“我刚才是想出去找你的,但在路上遇到了陆大夫,想着你见到我肯定不高兴,就……” “你没去倚兰轩么?” 我们两个一起长大,她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的,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不是在说谎。 “师兄为何如此问?” 师妹皱了皱眉,表现出不解的样子:“你不想我跟那个妖女发生冲突,我就不去招惹她,这不是很好么,也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 “晏姑娘今日在倚兰轩遇刺,我还以为……” 不等我说完,师妹就道:“你以为什么?” “以为是我伤她么?你今天也看到了,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再去招惹她只是去送死而已,是不是那个妖女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自然不敢跟她说心中的怀疑,只是道:“晏晏在盛京没有别的认识的人,我还以为,看来,是我猜错了。” 刚想向她致歉,却听师妹哼了一声,生气道:“我就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偏生对那个妖女袒护的紧,旁人的师妹是个宝,你的师妹,就是一棵没人要,讨人嫌的野草,你若是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不会妨碍你们了!” 她说着,当真转身走了。 “红菀……” 我想把她叫回来,但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再跟她说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所幸陆危楼还留在原地,我看向他,问:“陆兄,师妹刚才确实与你在一起么?” 陆危楼讷讷地嗯了一声,又傻乎乎地挠了挠头,迟疑道:“顾兄,叶姑娘是很关心你的,虽然她平时脾气不太好,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觉得,你不该这样怀疑她。” 事已至此,只能叹气,向他拱手道:“刚才是我失言,还请陆兄替我劝慰她几句。” 陆危楼哦了一声,追着师妹离去的方向走了,我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由陷入沉思。 林素闻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房间里看书,见我把书案翻得『乱』七八糟的模样,他皱了皱眉。 顿步在桌案前面,一脸木然地望着我,虽没有说话,但不满的情绪尽显。 我自知理亏,只能向他心虚地道:“我待会儿会收拾干净的,再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他这才转身走到桌子边,将墨池放在上面。 “林素闻……” 我顿了顿,问:“你可知何为言灵之誓?” 林素闻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我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他,他走过来,接在手中端详片刻,又看向我,我道:“这世间的术法,总要有所短有所长,就好比你我都会使用的御风神行之术,虽可助人日行千里,但也极耗体力,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但这种言灵之誓,书上只说它可以控制人的行动,最大的坏处,仅是不能再修习其他术法,但若这样的话,学会言灵之誓的人,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林素闻默了片刻,心平气和问:“何人?”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他是问我怀疑什么人会使用这种术法,连忙掩饰,将他手中的书夺回来:“没有啊,一时想起来,好奇而已……” 他的目光细细打量了我片刻,没发现异常,最终放弃,转身朝着桌边走去了。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不喝下去,稳稳当当地放在桌子上,凝望着那杯水出神。 在我以为他在想着什么奇怪的术法时,他却忽然道:“你可知,苏河蓝氏本是出身古姜,为何会被称为苏河?” 我看向他,关于这点,萧琢给我的典籍中倒是没有提及,不过我想,大约是他们来到端国之后,被端国朝廷安置在苏河那个地方吧。 果不其然,又听林素闻缓缓道:“蓝氏在中原定居后,被安置在苏河之地,后来蓝氏倒戈,背叛故国,屠戮前主,古姜从此被视为蓝氏禁忌,故当时世人不敢称他们为古姜蓝氏。” 我哦了一声,觉着跟我的猜测差不多,又听他问:“那你可知,苏河为何被称为苏河?” 林素闻卖关子的能力真是气死人,我不耐烦道:“你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不就完了么,非要兜一个大圈子,显你聪明还是我笨?” 他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随后取出一封信笺,我走过去接在手中,是林弈秋写给他的信。 还没拆开,就听他缓缓道:“苏河之地,之所以被称为苏河,是因为那里曾是苏氏族人的故居,如今地方百姓,也多为苏姓,几百年前,在顾氏与林氏尚未崛起之时,苏氏一族曾盛极天下,后来,他们修习黑暗禁术,被世人群起攻之,苏氏从此于世间消失,再无踪迹。” 我拆开信笺的手一顿,问:“你所说的这些,与蓝氏有什么关系?” 林素闻默了一下,道:“蓝氏族人所修行的术法多数与苏氏接近,而且,他们族人中有些特征与苏氏族人相似,是以曾有人怀疑,蓝氏来到中原以后,暗中与苏氏联姻,借助苏氏的血统和术法,才发展到当时的地位。” “特征?” 我很奇怪,问:“什么特征?” “苏氏族人中,曾出现异『色』瞳孔者,传闻瞳孔颜『色』越接近紫『色』,即代表灵力越强。” “……” 听到这句话,我懵了一下,又听他缓缓道:“你要找的那个少年,他是苏河蓝氏的人。”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7章言灵之誓(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8章 言灵之誓(二)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林素闻的话,令我震惊。 回想着那日在盛京城郊渡口边遇到的少年,心中总是有着许多疑『惑』萦绕不去。 他是苏河蓝氏的人么? 既是如此,为何要帮我杀那名刺客,还让我带他走?他身上的伤痕又是从哪里来的? 接下来的两天,我又去了那个渡口边,站在我们相遇的位置,等了很久,却没有见到他。 回到红闻馆时,林素闻不在,一个人站在凉亭中想事情,身后传来脚步声,我知道不是林素闻,回过身,却是谢毓清。 我微微低首:“谢姑娘。” 老实说,我想不通,她放着自由自在的江湖不去闯『荡』,干嘛肯留在这里给我们当侍女使唤,师妹不喜欢她,我不想让她和晏晏一样遇险,只能暗暗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劝她离开。 她向我施了一礼,又道:“大人,小女今日是来向你道歉的,那天的事,令你为难了。” 我笑了笑,道:“无妨。” 想到师妹,又淡淡道:“师妹她从小倔强刁蛮,还请姑娘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是啊。” 谢毓清道:“是毓清行为不周,令叶姑娘心生误会,但请大人明鉴,毓清对大人只有感恩之心和敬佩之情,当日进你房中,确然是为了打扫,并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我嗯了一声,又试探问:“姑娘……为何偏要留在此处?” “这……” 谢毓清迟疑一下,又淡淡一笑:“刚才毓清已经说了,对大人心怀敬佩感恩,大人为我族人解开了不白之冤,毓清心中感激,唯愿常侍在大人左右,以报答大人的恩情。” “恩不恩情,倒无所谓,反正我那时也是奉了皇长孙殿下的命令才去阴山的,你族人的事,算是意料之外,举手之劳而已,原不值得姑娘放在心中,更无须你留在这里报答什么。” 我顿了顿,又道:“姑娘『性』情自由自在,属于你的,应该是肆意江湖,而不是这犹如牢笼一般的盛京,在下倒是希望姑娘能够放下这里的事,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谢毓清淡淡重复了一遍,看向我,问:“大人,如今是在赶我走么?” 我叹了口气,总不好在她面前提起师妹的事,只能旁敲侧击道:“并非是要赶姑娘走,而是为了姑娘的安全考虑,姑娘在红闻馆数日,应该也看得出来,红闻馆中,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凶险非常,近日又有刺客在京中闹事,姑娘原就是个局外人,何苦来趟这一场浑水?” 谢毓清沉默一下,道:“毓清记得大人曾经说过,红闻馆是朝廷设置用来驱除邪祟的地方,馆中的大人们虽然平时不太靠谱,但关键时刻,都会挺身而出保护臣民,毓清当时听后,心向往之,总想着日后可否有幸成为馆中的一员,哪怕做个侍女,也想陪伴在大人身边,去看红闻馆到底因何而危险,又因何而有趣。” “后来,我当真来到了红闻馆,与诸位大人相识,也有了一些朋友,便再也不想离开了,人生匆匆几十载,在江湖上流浪漂泊,又有什么意思呢?看似自由自在,不过雨打浮萍,没有可以扎根的地方而已,我很喜欢这里,很喜欢这里的人,如今要我走,已不舍得离开。” “……” 我也知道强人所难,其实她留在这里,应该比晏晏安全,毕竟红闻馆中有许多修行的术士,即便当真有何危险,也能保护她一二。 念及此,只能道:“等将来哪一天,姑娘想离开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谢毓清嗯了一声,施礼向我告辞。 待她退下后,我看向不远处我和林素闻的房间门口,师妹站在那里,一脸阴沉,见我发现她,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自知又惹她生气,只能追过去,她却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不让我进去。 我敲了敲门,她却站在房中发脾气道:“我不管,我讨厌她们,你明天就把她们赶走,要么有我没她们,有她们没我!” 从小到大,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她这点,总是将我和她绑在一起,却不明白我是我,她是她的道理。 以往念在她年纪小,又是我们唯一的师妹,不会与她计较什么,但我近日心情真的不好,见她此时跟我闹,不由更加烦躁,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你能不能不要这般任『性』?你讨厌的人,不一定我也与你一样讨厌,谢姑娘与晏姑娘都是我的朋友,为何你总是容不下她们?难道要我一生孤独终老,一个朋友都没有,永远只守着你一个人么?” 见她始终不肯开门,转身离开,想着等她过几日心情好些了,消了气,再跟她好好说说吧。 我心事重重,惦念着与那名少年的约定,期盼着七日之期来临,能够解开所有的疑『惑』。 但想到那日在渡口边看到少年的模样,又隐隐地有些怀疑,他当真能杀了那个刺客么? 且不说他身患眼疾,行动不便,甚至连路都看不到,单看那个刺客的修为,就算我和林素闻联手,对付他都有点吃力,一个小小的少年,为何敢说这天下间,唯有他能杀了那个人? 无名无姓的少年,奇异的紫瞳,他说要我带他走,可是现在正身处于险境? 离约定的时间越近,心中的猜测越多,就越烦躁不安,早知道,那天晚上就该把他拦下,直接带回红闻馆的。 第七日那天,护卫军传来消息,他们找到了那名刺客的尸体,不仅如此,连同与他一起参与刺杀的那些人,无一幸免。 我和林素闻匆忙赶去查看,果真是那些刺客,他们死状诡异,虽死去的时间并不久,但尸体却好像已经腐烂了十几天,全身上下的精血被人吸干一般,只剩下一副干枯皱巴巴的骨架,饶是从前见过许多可怕的东西,看到这幅情景,仍是禁不住脊背发凉。 “我们是在城郊的芦苇丛中发现他们的,昨天路过那里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 护卫军的人将发现尸体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我没吭声,从府衙出来,林素闻道:“是蓝氏术法。” 什么术法,可以令刚死去不久的人,看似已经腐烂了十几天?究竟是杀害他们的术法诡异,还是蓝氏族人的体质如此? 这些人,当真是那个少年所杀么? 我有点心烦,道:“过了今晚再说吧。” “我陪你一起去。” 林素闻道:“那个人不简单。” 我沉默片刻,又向他笑了笑,道:“没事的,其实我倒是觉着,那个人并不是一个坏人,而且,即便他想对我下手,以我的修为,岂会不是他的对手?他既然肯为了我们杀害同族的人,即说明是真心想跟我们离开的。” 林素闻迟疑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从府衙离开后,我们去了皇长孙府,向萧琢简单报备了刺客的事情,不过,关于与那个少年的约定,自然是隐瞒了下来。 之后又协助护卫军的人处理了一些事情,在回去的路上,还遇到师妹,三人同路而行,磕磕绊绊,师妹又因晏晏的事与我闹了一会儿别扭,耽搁了一些时间,回到红闻馆时,已是深夜,此时离与那名少年相见还有一段时间,想到白日里检查尸体时,身上的衣服尽是尸臭味,我本打算先换身衣服,再去城郊渡口的,却没想到,红闻馆内一片漆黑,似乎没有人声。 今日,刘伯舟他们去京畿周边的村庄为百姓祛除邪祟,但红闻馆内仍有几位大人留守,再加上侍女奴才,十几个人,不可能会如此…… 我站在院中,望着眼前的黑暗和死寂有些发懵,紧接着,传来师妹尖叫的声音,血腥的味道,在夜晚中悄然散开…… 想到那个可能『性』,一瞬间,恍惚回到二十年前,景王府被屠的那个夜晚,也如今日般,皎洁的月光,空旷的庭院,和满地的尸体。 我心里发堵,连呼吸都好像很困难,站在原地天旋地转,差点跌倒,林素闻在一旁扶住我,我愣愣地看向他,用力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地向里走,院内躺着四五具尸体,鲜血流了满地,再向其他庭院找了一圈,有的人倒在灌木丛中,有的人死在长廊里,没有一个活人在。 林素闻拉了我好几次,但都被我挣开,他最终一把扯过我,道:“你冷静点!” 我定了定神,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颤,看向他道:“死……都死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红闻馆是整个盛京最安全的地方,我以为,我们是保护神,聚在一起,那些魑魅魍魉连靠近都不敢。 可是我想错了。 原来这世上的人心,比魑魅魍魉更加可怕。 “林素闻,你走吧……” 沉默片刻,我抬起头,伸手推他,赶着他离开:“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 他被我推了几下,仍是不动,最终被推得烦了,抓住我的手腕,道:“谢姑娘不在。” 经他提醒,我这才想起这一路找来,却没有发现谢毓清的尸体,正想着此事会不会和她有关,她会不会知道一些线索时,我们不远处的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我和林素闻看过去,只见房屋正堂处,悬吊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8章言灵之誓(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199章 言灵之誓(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红闻馆记事热门()”查找最新章节! 谢毓清死了。 被人砍了数刀,尸体悬吊在房间的正堂中。 师妹站在院中,望着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脸『色』发白,问:“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我看向她,虽然很想克制住心中的怒意,语气听起来还是很不好:“你不知道么?” 师妹表情无辜,看向我满脸震惊,辩解道:“我也是刚刚才跟你们一起回来的,怎么会知道,师兄,你不会怀疑我吧?” 我们是一起回来的,但我和林素闻遇到她是在半路,倘若她是杀完了这些人,故意等在路上,伪装成一场偶遇,也有可能。 更何况,一般情况下,以往这个时候,她都在红闻馆里休息,为何今日却在外面? “即便我对谢毓清不满,也没到动手杀她的地步,况且红闻馆被杀的人,有几个还是修行高深的术士,以我的修为如何杀得了他们?” 她说得没错,以她的修为,是不可能杀害那么多修行高深的术士的,即便是院中这些普普通通,丝毫不会术法的侍女奴才们,她要动手都要破费一番功夫,所以,我很疑『惑』,倘若凶手当真是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得知红闻馆出事,师兄领着护卫军的人赶来,他们将尸体收集到一处,灯火通明处,可以清晰看到他们身上的伤痕。 可令人奇怪的是,那些侍女和奴才身上,有明显挣扎的痕迹,反倒是那些术士,全身上下干净得很,只有一处致命的刀伤。 为何会是这样,我想不通,按理说,如果凶手当真是师妹,她对所有人使用言灵之誓的话,那么,那些侍女奴才身上,应该和术士一样,但如果不是言灵之誓,那么多修行高深的术士,为何连挣扎都没有,直接被人取了『性』命? 从尸体上看不出端倪,只能再从谢毓清下手,谢毓清武功不差,她出事的房间,十分混『乱』,显然与凶手周旋过很长一段时间。 桌椅倾倒,茶具瓷器落在地上,正堂的位置有很多血迹,明显她就是在这里被人所杀的,但放在窗户边的兰花盆栽也被打碎,置物架上的东西,甚至不太可能会掉下来的重物也被摔了下来,如果说谢毓清弄『乱』这些东西,是为了躲避凶手,那挂在中堂里的几幅挂画,为何也被她扯掉?给我的感觉,她在死前争取时间,趁凶手不注意的时候,在刻意提醒我们什么。 我们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支金钗,明显是碧云天弟子的饰物。 这很奇怪,晏晏与谢毓清根本无冤无仇,为何要来杀她,为何要来屠戮我红闻馆中的人? 但由于这支金钗,所有的怀疑只能指向她。 师妹神情激愤道:“一定是她杀的这些人,师兄,你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万一这支金钗,是凶手故意留下,陷害晏姑娘的呢?” 我不相信,晏晏会杀人。 老实说,比起晏晏,我更加愿意怀疑师妹。 师妹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袒护她,如果不是她,她的金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凶手,杀了人,非要嫁祸给她?” 见我不说话,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又发怒道:“你到现在,还是在怀疑我,宁可愿意相信是我做的,都不肯怀疑她?” “师妹,绯然不是这个意思……” 见她生气,师兄只能劝解。 师妹却打断他的话:“好啊,就是我杀的,师兄既然想怀疑我,那我承认好了!” 她冷着脸,明显与我赌气:“反正别人家的师妹是师妹,自从有了南疆的那个女人,在师兄心里,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想救她,想为她开脱,就直接说么,只要师兄能高兴,我就算给她顶罪又如何?我死了,正好随了师兄的心愿,不会再烦你,不会再碍了你的眼!” “我并非是在为她开脱,而是此事有颇多蹊跷,需要仔细斟酌,以晏晏的修为,确实有可能杀了这些人,但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何这些侍女奴才的身上,有明显挣扎的痕迹,但那些修为高深的术士,却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倘若人当真是她所杀,晏晏为何要这样做?” “也……也许是那妖女故意为之,以此『迷』『惑』众人,好为自己开脱罪名!” 师妹表情闪过一丝慌『乱』,支支吾吾了片刻,提出如此猜测。 “可是这些死去的同僚修行不低,即便是单独面对晏晏,虽不是她的对手,也不至于没有逃走的机会,更何况是这许多人聚在一起?” “南疆之地,本就稀奇古怪,邪里邪气的,谁知道她学了什么阴损毒辣的术法?” 师妹说着,又微怒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相信是她杀了人,不肯找她报仇!” “师妹……” 师兄站在一旁拉她,片刻,看向我,迟疑道:“还是先请那位晏姑娘过来看一看吧。” 凶案现场,发现了晏晏的金钗,此事我虽相信不是她所为,但已与她脱离不了干系。 只能听从师兄的提议,命人将晏晏请来。 然而,面对我们的询问,晏晏亦是一脸不可置信,随后向我质问道:“你怀疑我?” 我不敢回答,不敢看她的眼睛,又听晏晏道:“我与这些人素不相识,为何要杀他们?” “谁知道你为何要杀了他们?” 听此,师妹冷嘲热讽道:“你们这些邪门歪道心狠手辣,想当初,不知是谁半夜潜入盛京,意图刺杀我师兄,还说要为你的那个什么师姐报仇,或许,是看报仇无望,就来找红闻馆其他无辜的人下手,以此来向师兄报复吧。” “你说谁是邪门歪道?” 晏晏怒道:“你这话敢在南疆说么?我们碧云天向来治病救人,维护天道,颇得百姓敬重,才不像某些人,籍籍无名之辈,不知是从哪个山窝里蹦出来的,刁蛮任『性』,没有教养!” “你说谁没有教养,我师父可是名满天下的术士,倒是你们,整日缩在南疆那种狗不拉屎的小地方,井底之蛙,还敢嘲笑我们中原?” “你说的那个名满天下的师父可是韩征?半夜翻墙入户,盗取他人魔刀宝物,此事倒当真名满天下,你一个姑娘,说什么狗不拉屎,满口污言秽语,倒真是韩征教出来的好徒弟!” “你敢辱骂我师父,我非杀了你不可!” 师妹伸手探向腰间的鞭子,晏晏也持剑想要与她动手,我站在中间,被她们一来一回吵得头疼,不得不呵斥一句:“够了!” 两人这才消停下来。 良久,晏晏向我道:“对不起啊,我……” 抿了抿唇,面带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时才想到韩征不仅是师妹的师父,也是我的师父,所以,低下头,向我致歉道:“刚才一时情急失言,还请顾公子见谅,但……” 抬头看向我,眸中的神情坚毅坦『荡』:“我是什么样的『性』情,你很清楚,即便想杀你们的人,也会正大光明地来杀,不会如此下作。” 我沉默下来,正当此时,刘伯舟他们闻讯赶了回来,见到院中的尸体,又看到我们和晏晏对峙的画面,还以为晏晏才是凶手,一个个激愤之下,施术想要与晏晏动手,我最终没忍住,移形换影,挡下了他们的术法,见我维护晏晏,刘伯舟满脸震惊:“大人,这……” 我挡在晏晏身前,道:“放她走。” “师兄!” 师妹不满道:“你当真要如此维护她?即便怀疑此事非她所为,有金钗在,她的嫌疑就无法洗去,理应将她交给朝廷处置。” 我默了片刻,向院中的人拱手道:“诸位大人,此事或许因我而起,与这位姑娘无关,顾绯然愿一肩承担,一定会给诸位一个说法。” “谁要你一肩承担?” 晏晏道:“我的事,我自己会负责,不就是盛梁的朝廷么,我就任你们关着又能如何?反正人不是我杀的,若你们不能还我清白,反将罪名诬赖到我身上,就不要怪碧云天翻脸!” 我转身看她:“晏姑娘,请你离开这里。” “我不要!” 晏晏虽与师妹不和,但倔强的脾气倒是与她如出一辙,兴许觉得我误会她,冤枉她,她此时的神情委屈,似乎含着泪光:“人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躲?我们碧云天的弟子坦坦『荡』『荡』,就算是死,也不要背负污名苟且活着。” “顾绯然,你还是怀疑我对不对?还是觉得这些人是我杀的对不对?看在师姐的面子上,才想保全我的『性』命,可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我杀的,那支金钗早在我遇刺那天就已经丢了,我又如何知道为何会被人丢在这里陷害于我?” 看着她的样子,我想,她现在一定很伤心,很难过,更多的,应该是失望。 倘若可以,我也愿意让她留下来洗去罪名。 默了片刻,最终狠下心道:“晏姑娘,我知道你来这里,是因为关心我,但现在,你再坚持留下,只会让我为难,我可以相信这些人不是你杀的,但你可是忘了那日遇到的刺客?倘若仍然坚持留在此处,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你被她杀了,我该如何向你师姐和你的师门交代?” 我看向她,触及到她的委屈和泪水,垂下头,叹了口气:“离开这里,就当是为了我。” 红闻馆记事最新章节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全文阅读地址:https:///40041/ 红闻馆记事txt下载地址:https: 红闻馆记事手机阅读:https:///40041/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99章言灵之誓(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红闻馆记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00章 言灵之誓(四) 晏晏最终离开,而红闻馆的同僚,看在我的面子上,并没有出手阻拦。 我知道,此事是我亏欠了他们,只能向他们许诺,以后一定会给出交代。 因红闻馆中发生意外,等我忙完了馆内的事情,再赶去城郊渡口时,已经过了子时约定的时间,那名少年也已经不在。 一只灯笼落在地上,被烧毁了大半。 望着灯笼竹篾上仍在燃烧摇曳的火光,我心神恍惚,他是来赴过约的,可我却食了言。 沿着河岸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个少年的踪迹,无奈之下,只能折返回去,请师兄和林家的人多多注意他的消息。 红闻馆被屠一事,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如今薛大人不在,馆中的事宜全权交与我负责,不少平日里看不惯我们的大臣,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尤其睿王一派,连名弹劾上奏,要将我问罪处理,甚至以我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为由,逼迫萧琢将红闻馆封停关闭。 最终还是萧琢尽力压下此事,但我作为红闻馆的负责官员,失察之罪,肯定是逃不了的。 向萧琢汇报完毕,又跟刑部的人交接完案情,我回到红闻馆,翻找前几日看过的那些书。 林素闻走进来,见我又把书案弄得乱七八糟,果然露出不悦的表情。 我怕他生气,连忙道:“等我看完了这些书,会全部收拾干净的。” 他走过来,将其中一本拿在手中,见我仍在调查言灵之誓的事,怔了一下,看向我。 我道:“此事你有没有觉着奇怪,那些死去的人,为何修行高深的术士看起来更加容易被杀,偏偏是那些从未修行过的普通人,身上有挣扎的痕迹,若凶手所使用的,当真是言灵之誓,那么这种术法,到底有何特质?” 他不回答,我又接着道:“这让我想起一些事,第一件事,当初在师门的时候,师父要杀我,师妹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那时,我明显感到师父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也正因如此,我才侥幸保全性命,第二件事,是在甘州时,我们探查魔刀之案,师妹以为师兄被鬼魅所杀,失控之下与师兄动手,那时,我也曾感到自己的行动被人所控,但师兄和陈遇却没事。” 看了他一眼,陷入沉思,忽然想到什么,提起墨笔在纸上写下我和师父的名字,然后将陈遇和师兄的名字也列在下面:“遇害的大人,与那些奴仆之间,只有一个地方不一样,我和陈遇及师兄之间,也有一个地方不一样。” 在我和师父的名字下面,画了一个圈,而陈遇师兄和那些奴仆下面,则以勾号标记,林素闻看了一眼,也想到其中的关键:“术士?” 我点了点头,接着道:“当日在那个山洞中,我魂咒发作,身体无法移动,还以为那时的动作僵滞,是因为魂咒,如今看来,那时我便中过言灵之誓,而师父要杀我时,之所以会有迟缓,亦是因为这种术法,如此便可以解释,为何师妹走进山洞时,没有被我和师父觉察,而那些死去的术士和奴仆,他们身上的伤势也再一次论证,言灵之誓,只对修行的术士有用,对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是毫无效果的。” “还有,毓清姑娘也知道言灵之誓的事,当时我第一次怀疑师妹会这种术法,暗中查探的时候,被她看到过,当时她还拿着我的书询问,所以,师妹在向他们下手时,毓清姑娘肯定也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会故意拖延时间,将房间的东西打乱,留下线索提醒我们注意。” 按照书上所说,修行过言灵之誓的人,是无法再去修行其他术法的。 这是言灵对于修行者的禁制。 曾经我有怀疑,倘若言灵之誓真能控制他人的行动,即便有着这种禁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一旦修行成功,即是天下无敌。 但天生万物,相互克制,任何一种术法,都有所短有所长,不会令哪一种术法凌驾于众生之上,成为无敌的存在。 所以,言灵之誓,肯定还有其他的禁制—— 此种术法,只对术士有用,对普通人无用。 而且修行过言灵之誓的人,除了不能再修行其他的术法外,还会因为六脉闭塞,即便去学普通人的武功,也难有成效。 所以,就算有人学成,用言灵之誓杀掉天下所有的术士,也会被没有修行的人轻易所杀,我想,这也是言灵术法最终没落的原因吧。 天下的普通人千千万,然而修行的术士却凤毛麟角,谁愿意放弃千千万万种术法,只去修行这一种,也只能对付这一小部分的人?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全都可以解释的通,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连师父都不会的术法,师妹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林素闻问:“你有何打算?” 红闻馆的术士被杀,此事无论如何都要给出交代的,但如何交代…… 将师妹交出去么? 我有点为难,一来因为师妹的草菅人命而愤怒,二来,对她,终究难以割舍。 她为何要杀人,为何对谢毓清动手,思来想去,还是为了我吧,红闻馆的术士也好,那些侍女奴才也罢,只是无辜受到牵连而已。 想了片刻:“先等等,不要打草惊蛇。” 对上林素闻疑惑的目光,我解释道:“此种术法,并不是她从师父那里学来的,至少说明,在师妹的背后,肯定还有别的人,而且,我想到了一件事,当日师妹刚来盛京的时候,她说喜欢陆危楼,可我和师兄找到陆危楼,他们两人之间的说辞,却有许多对不上的地方。” 师妹说,她是上山打猎的时候,不小心被毒蛇所伤,是陆危楼救了她,帮她吸出毒血。 可在陆危楼那里,却称与师妹相遇,是在大街上,救下师妹的原因是师妹她崴伤了脚。 之后虽经我和师兄提醒,他还是说错了一处,依师妹所说,她在山上是打猎并不是采花。 所以,师妹和陆危楼早就相识,但他们之间的相遇,却并不是如此。 林素闻皱眉道:“你怀疑……”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绕过书案走到他身边,道:“若师妹和陆危楼当真是在我来盛京不久后相遇的,当时的时间相隔不过几个月,陆危楼即便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记错这些事,唯一的解释是,他在附和师妹,帮她掩饰,如此想来,还有一件事,令人觉得奇怪。” “当日我说要跟晏晏去南疆,师妹情急之下,说陆危楼想到陆梅山庄的所在,之后我们找来陆危楼,他也说确有其事,但一般情况下,陆梅山庄与屠杀他们师门的事情有关,若他当真想到山庄的线索,肯定会急着第一时间来找我们商议,但他当时的举动,给人的感觉,却是被动,好像并没有那么急切地去找陆梅山庄,也并不想让我们解开溪风谷灭门之事。” 林素闻问:“此事需要林家去查么?” “先不用了。” 我叹了口气:“那名刺客虽然已经死了,但苏河蓝氏的事还未结束,谁也不知他们如今发展到何种地步,你们家先盯着蓝氏之事吧。” 林素闻嗯了一声,又道:“你要小心。” 我涩然一笑,道:“我们师兄妹相处二十年,向来感情笃深,不是兄妹,胜似兄妹,难道还怕她会杀了我么?倒是你……” “现在既已知道言灵之誓只对术士有用,连我都无法逃开的术法,你以后见到她,千万要小心,师妹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像她了。” 以前我以为,师妹只是骄纵任性了一点,本质上还是好的,她关心我,关心师兄,甚至对被她亲手杀死的师父,也是有着留恋的。 山中岁月,无忧无虑,我们吃饭在一起,修行在一起,无论是上山打猎,还是捉迷藏,满山都是她的欢笑声,在那些一起走过的时间里,她让我看到了一个天真烂漫,率直无邪的她,所以从未想过终有一日,她会杀人。 我现在只感到恐惧害怕,还有愤怒,她到底是什么人,拜入师门接近我们又有什么目的? 一个人戴着面具生活了二十年,融入我们的点点滴滴,到底哪个是伪装,哪个又是真的? 说实话,之前她伪装黑衣人刺杀晏晏,我还能当她是一时气愤,对晏晏有所偏见,才会做下如此错事,但现在……她杀了人,杀了十几个人,手上沾着那么多无辜人的鲜血,却没有惊惧,没有心虚,冷静到还能想起丢下金钗嫁祸晏晏,还能设计与我和林素闻的巧合相遇。 如此心性,当真令人不寒而栗。 一时间,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以后又该如何与她相处。 “此事可需与傅兄言明?” 我想了一下,道:“先不用吧。” “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师兄与师妹感情亲厚,他刚经历过师父的事,若再得知师妹出事,一时之间恐难以接受,言灵之誓奈何不了他的,他那边暂时不必担心。” 201章 言灵之誓(五) 晚上,我坐在庭院中。 初冬时节,万物凋零,红闻馆中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一轮明月,悬挂在檐角边。 霜露凝重,微风拂来有些微微的冷。 师妹走到我的身后,道:“师兄,院里风大,别着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到她的声音,我怔了一怔,由于一时间没想到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她,所以未有回应,她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见我心神恍惚,问:“师兄,你在想什么,难道还在生我的气?” 我看向她,见她一脸关切,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默了默,答:“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一时间入了迷,没听到你的声音罢了。” 她与我对视片刻,开始放软语气劝慰道:“我知道你在怪我对那个妖女的态度不好,可是你想一想,那妖女三番两次想要害你,还顶着南疆那女人的容貌来迷惑你,我岂能容她?” 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跟她解释,我与箴言,箴言与晏晏之间到底是何种感情了。 反正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改变心里认定的事,还会觉得我是在袒护箴言和晏晏。 见我久不言语,她也知道这样的话我并不想听,于是又改口道:“算了,反正那个妖女已经走了,这件事就当过去了,师兄,我只想你好好的,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想让你平安,如此而已。” 说着,又倾过身来,抓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我们重新开始,你,我还有大师兄,我们三个人,还像以前那样,好么?” 我垂下头,看着被她抓着的手,片刻,抬起眸问:“真的还能重新开始么?” “能,当然能。” 师妹接声道:“以前我们在师门的时候,没有花箴言,没有南疆的那个妖女,不也很开心么?我只想让你像从前一样,无牵无挂,自由自在,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终日折磨自己。” 她说我以前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可我却觉着,现在,我才是真正地放过了自己。 一路走来,心酸坎坷,我遇到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曾经开心地笑过闹过,也曾难过地想要死掉,但现在,我依然还活着。 一个人,没有经历过最深沉的痛苦,就不会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脆弱,现在又可以多坚强,就像当一个人失去所有,再也无可失去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怕,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我慢慢地抽回了手,站起身,背对着她道:“以前师兄跟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来,确真如此,他说,是个人都会变的。” “山中岁月,固然快乐,倘若我们一直守在那里,不曾出来过,或许还能一如既往,但师兄为了家族朝廷,首先回到盛京,你与我,亦是先后入了尘世,心境早就不如从前那般,我们也不再是从前的我们,又谈何重新开始,又怎能再像从前那般?” 师妹微微皱眉,她也站起身来,试探地问:“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没什么,一时感慨而已。” 又听师妹道:“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你我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始终都不会变的。” “你和师兄,是我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 “真的是最在乎的人么?” 我看向她,问:“就没有别的什么人?” 以前她说这话,或许我还会相信,但现在,她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一直以来,都在替谁做事,接近我们师门,又到底为了什么。 却听师妹坚定答:“是。” “在红菀心中,比大师兄更重要的人是师兄,但比师兄更重要的人,永远都不存在。” “那陆危楼呢?” 我问:“你不是很喜欢他,想嫁给他么?” 见我提起陆危楼,师妹眉目间闪现出一丝的为难和困扰,辩解道:“他……师兄,我都跟你说过了,倘若你不喜欢他,不想我与他在一起,那我就不喜欢他了,只要师兄好,我就好,在红菀心中,没有人比师兄更加重要。” 与她对视片刻,我笑了笑:“我只是随口问问,与你开个玩笑罢了,这样着急做什么?” “陆大夫虽然平时呆了一点,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你们两个若是能走到一起,做师兄的,自然会为你开心,但是,红菀……” 我顿了顿,看向她,缓缓地道:“以前在师门的时候,不管你怎样骄纵任性,我和大师兄都可以忍让你,纵容你,但有些事,是有底线的,你很清楚我和大师兄的性情,若有一天,你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我们两个……” 望着她的面容,最终道:“不会留情的。” 现在的话,对我来说,十分沉重,就像一把刀,横在我和师妹中间,生生划开一道裂痕。 忽然地,我开始明白,当初师兄明知道师父发生意外,却装作毫不知情,一次次地试探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只是师父的死情有可原,谢毓清和红闻馆的那些人又何其无辜?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无法接受师妹杀人的事,一个永远天真烂漫横冲直撞的人,一个自幼跟在身边,宛如小妹妹一样的人,却在突然之间,发现她如此凶狠险恶的一面,下意识地想要远离时,眼前偏偏浮现出她那张熟悉亲近的脸,刚想走近时,脑海中却又忽然闪现出她杀人时,站在庭院尸体中间,残酷冰冷的一面。 我该如何……面对她呢? 又听师妹问:“师兄……你想说什么?” 她的神情忐忑不安,就像之前我被师兄问及师父时,那种心虚和不安。 未免她觉察到什么,我又道:“没什么,只是你从小在师门骄纵惯了,总是莽莽撞撞,盛京不比师门,规矩多得很,我是怕你闯了什么祸,到时候,我和师兄都保不了你。” 见我关心她,师妹扬起笑容,背着手,得意洋洋炫耀道:“那怕什么,反正就算我得罪了天下人,也有师兄保护我,我师兄,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两个人,才不会让人欺负我呢!” 对上她明媚的笑容,我又恍惚回到了从前小时候,不忍再看她,偏过头,淡淡地道:“很晚了,快去休息吧。” 她这才收敛笑容,闷闷地哦了一声,跟我说了一句:“那师兄,你也早点睡。” 见她转身离开,我又叫了她一下,待师妹回过身,才继续道:“你和陆大夫此行,是当真找到陆梅山庄了么?” 师妹迟疑一下,点了点头,我又道:“等刺客的事情处理完毕,我们一起去北域吧。” “师兄想去陆梅山庄么?” 师妹听此,态度中似乎有些为难。 我嗯了一声,道:“想去看看。” 师妹默了默,片刻,才道:“好,等师兄忙完了这里的事,我们就再去一趟吧。” 我原以为,她和陆危楼说找到陆梅山庄的事,是在说谎,可看她现在的态度,好像确有其事,否则,岂会答应我再去陆梅山庄的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陆危楼这个人肯定不简单,他和师妹早就相识,甚至在为一个人做事,溪风谷的惨案,说不定,并不是圭蒙所为。 我这几天,前前后后想了很多事,若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的话,那么,圭蒙这个人,或许只是一个障眼法,屠杀溪风谷的另有其人。 想来想去,仍是觉着陆危楼很有可疑。 若真是如此,那么,真正和陆梅山庄有着某种关联的人其实是陆危楼。 不管怎样,既然他们说找到了陆梅山庄,倒不如当真跟他们去一趟,到时候这中间的是非曲折,自然能够探查明白。 见师妹离开,我也准备回房间,但或许是坐了太长的时间,刚一起身,就天旋地转,差点摔倒,眼前的光线闪了一下,又倏忽变暗。 站在原地,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走到门口,见屋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问:“林素闻,你睡了么?” 良久,屋内传来林素闻的声音:“没有。” 听声音的来源,他似乎坐在桌子边的,不由没好气地道:“天那么黑,为何不掌灯呢?” 他却不说话了。 我觉得奇怪,自顾走进来,在黑暗中朝着床榻的方向摸过去,半途中,膝盖撞到凳子,险些跌倒,幸亏林素闻在旁边扶了我一把。 我站稳身形,道:“多谢多谢。” 本想挣开他继续往前走,可林素闻依旧扯着我的胳膊,我挣了挣,很奇怪:“林素闻?” 却听他道:“绯然,今日十五……” 我怔了怔,嗯了一声,道:“我刚才在院子里看到了,月色挺好看的,本还想叫你的。” 他没有回答,抓着我胳膊的手却愈渐收紧了力道,片刻,低低地问:“你的眼睛……” 我涩然一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见他沉默,未免他担心,只能道:“天魂之咒的症状,五识尽丧,即便当真失明,我还有三识呢,足够活很长时间,怕什么?” “只是近日盛京颇不太平,红闻馆又发生命案,正值动乱之际,这样的事,还是瞒下来比较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师妹和师兄。” 林素闻默了默,最终嗯了一声。 202章 檀香留影(一) 我原以为,此次失明,休息一夜就会没事,毕竟这样的情况,之前也曾遇到过几次。 但没想到,第二日,还是没能恢复。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我坐在床边,有些发懵,喊:“林素闻。” 他没回答,我又问:“你在么?” 良久的寂静,才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我稍稍舒了口气,又埋怨道:“在就在,干嘛不说话,吓我一跳。” “你的眼睛……” 他欲言又止。 我郁闷道:“还没恢复。” “这几日,皇长孙殿下那边,劳你替我瞒着了,就说我……身体不适,在馆中休养吧。” 林素闻道:“若有人来看你,该如何应对,你若再留在此处,根本瞒不过去。” 对此,我也颇为忧虑,片刻,尴尬一笑:“也是哦,得知我身体不适,别说师兄,师妹一定会来看我的,该如何是好呢?” 林素闻道:“盛京城南,有一座林家宅院,平日无人居住,你先搬到那里躲避几日吧。” 我嗯了一声,又向他拱手道:“多谢。” 从红闻馆出去的过程,亦是不大方便,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走路时难免有些磕磕绊绊。 “左边。” 林素闻走在我旁边,小声地提醒。 我顿了一下脚步,稍稍朝着左边挪动半分。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林素闻却忽然伸手拉住我,又听他开口道:“刘大人,齐大人。” 这好好的人,在人前装作瞎子很容易,然而瞎子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失明,这种事却很难。 我站住脚步,故作无事的样子,向他们笑道:“两位大人一大清早,是要往哪里去?” 只听到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两个人开口施礼,一听声音,果然是刘伯舟和齐焕之。 他们站在我的面前,回答道:“今日城西有位农妇被妖怪所伤,我们正打算过去看看。”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们问:“不知大人与林公子,是要往哪里去?” 我道:“我有一些要事,需要出一趟远门,兴许这几日都不在京中,在这期间,红闻馆中的大小事宜,还请两位大人多照看一些。” 他们答了一声是,告辞离开,我站在原地,向林素闻问:“怎么样,没露出破绽吧?” 林素闻嗯了一声,身后却传来刘伯舟和齐焕之低低的议论声:“奇怪,今日林公子怎得这般热情,以往见到我们,都根本不出声的。” “……” 我握拳轻咳了一声,尴尬道:“走吧。” 一路上又遇到好些人,为了防止我看不见人家,不能及时做出反应,林素闻每次都要提前出声,向来人问好,搞得众人受宠若惊,不明白从前惜字如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林家少主,今日怎会突然转了性,主动向他们问好。 我很想笑,但想到他这样做全都是为了我,只能生生地忍住,不然林素闻肯定要打死我。 过五关斩六将似的,终于来到门口,林素闻替我拦了一辆马车,朝着林家宅院行驶过去。 在林家人看来,盛京是顾家的地盘,即便顾家已经覆灭多年,他们的弟子,若不是接到萧琢和王上的诏令,也不会来到盛京活动。 这一点,林素闻曾是说过的。 因此,这座宅院,是他们阖族迁回长营之前住的,已经荒废多年,林素闻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天,到底打扫成什么样,我也看不见。 只能坐在石凳上,听他叮叮当当地干活,一阵微风拂来,嗅闻到一股浓烈的桂花香,我问:“林素闻,这院子里,可是有桂花开了?” 他迟迟地嗯了一声,我又道:“那你走时,记得帮我折一枝桂花吧。” 兴许是失明的原因,现在的嗅觉倒是比从前敏锐了一些,坐在院中,能闻到浓烈的桂花香,以及夹杂在这香气中的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我道:“今日傍晚可能会下雨,你待会儿走时,记得带一把伞。” 林素闻一阵沉默,然后又嗯了一声。 我立即不满:“喂,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不要总是嗯啊嗯的,想憋死我么?” 他迟疑片刻,才问:“你要听什么?” 我摸索着将手撑在桌子上,道:“跟我说说你们长营的事吧,还有那个羽仙花,当真如传言那般,三月花开,落樱如雪么?” 林素闻又嗯了一声,兴许是想到我刚才的抱怨,才又改口道:“等到明年春时,你眼睛恢复后,我们一起回林家,去看羽仙花。” 他到现在还记得与我的约定,可惜上次从长营路过,还没来得及看,就匆忙返回盛京。 我微微一笑,又喟叹道:“希望吧。” 四周空落落的,难免有些寂寞,若林素闻走了,这宅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问:“这宅子附近有人么?” 林素闻答:“十五丈之外,有几户人家。” “如果我在院子里弹琴唱歌吹笛子,或者大喊大叫,他们能听到么?” 林素闻的语气复杂:“……最好不要吧。” 我闷闷哦了一声,实在觉得无聊,只能将玉笛拿出,召出藏在里面的管狐陪我。 将庭院打扫完毕,林素闻离开,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守着他临行前折下的那支桂花。 虽然看不见,但是能闻到一些味道,倒是让人心里好受了许多。 隐约之间,桂花的香味中,似乎又混杂着一股奇特的味道,我觉得熟悉,仔细分辨了一下,好像是在傅家时,伯母祠堂中的檀香。 心中一惊,试探问:“是师兄么?” 良久,却没有人回答。 可是那股檀香的味道,却没有消散。 管狐发出吱吱的声音,好像是在提醒我有人,我自己也觉着有什么人站在院中,但看不见,也听不到有任何人的声音。 除了林素闻,没有人知道我出事,更没有人知道这里的,更何况是师兄? 我仔细推算了一下日子,今天该是师兄入宫守卫王上的时间,不可能会来这里。 但除了师兄,傅家还会有谁,傅伯父么,我都好久没见他了,傅伯父更是不可能。 再一阵风拂过,刚才檀香的味道却没有了。 是我闻错了么? 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低头对着管狐责备道:“你啊你,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管狐毛茸茸的身体,剐蹭着我的手心,又趁我不注意,沿着手臂攀附上脖颈,我觉得痒,伸手想把它抓回来,它又迅速逃到了别处。 尝试抓了几次,都没能抓到它,只能作罢,最终叹了口气:“我以为再也不嫌你总是粘着我了,至少,现在还有你陪着我。” 偌大的庭院中,只有我一个人,管狐在笛中憋了太久,与我玩闹了一阵儿,就不知道跑哪里溜达去了,我独身坐着,实在觉得无聊。 将从前看过的诗集,正着反着背了好几遍,林素闻仍是没有回来,却听到隆隆的雷雨声。 心中惦记着管狐,叫了它好几声,但都没有回应,只能站起身,摸索朝着凉亭的瓦檐下走,一路上跌跌撞撞,不小心绊到脚下的台阶,还往雨水里摔了一跤,搞得一身狼狈。 插在腰间的玉笛,被我一跤摔了出去,只能趴在地上,四处摸索着寻找,终于找到时,身上的衣服也被雨水淋透了。 顺着台阶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凉亭中,盘腿坐在门口,像个老和尚念经一样。 本想将刚才背过的诗集再重新背一遍,转念想了一想,换成:“林素闻,大傻蛋。” “林素闻,笨蛋鸡蛋炒蛋鹌鹑蛋鸵鸟蛋……” 手中敲着玉笛,喊了半晌,袖子底下有什么东西探着脑袋顶了顶我的胳膊,我低下头,顺着动静那边摸过去,果然把管狐抓了出来。 此时,它身上的毛都被雨淋到,湿漉漉的,却还是陪在我身边,并没有钻回玉笛中躲雨,我叹了口气:“等他回来吧。” 林素闻回来时,雨已经停了。 踩着雨水而来的,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而且,雨后空气清新,能够清楚分辨出,那个人的身上带着一股龙涎香。 林素闻身上是没有这种味道的。 我问:“林素闻,是谁?” “你带了别人回来么?” 林素闻没有回答,他是不说谎的,若是想说的话,早就说了,可能,是不想让我知道吧。 我低下头,苦笑道:“是我听错了么?” 林素闻将我扶起来,想到自己一身狼狈,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刚才,刚才下雨了……” 林素闻嗯了一声,并没有预想中的嫌弃我。 他扶着我走回屋中,我特意听了一下,那个人并没有跟来,遂向林素闻问:“刚才站在亭中的,是皇长孙殿下吧。” 林素闻道:“他想来看看你。” 我叹了口气:“秦地水灾,以及苏河蓝氏的事还没解决,这下,又要害他担心了。” 想到刚才在庭院中闻到的檀香味,我问:“对了,我在这里的事,师兄知道么?” 林素闻答:“不知。” 听此,喃喃道:“那可能真是我闻错了。” 203章 檀香留影(二) 一连几天,院中都出现那种檀香味。 我确信这座宅院里,除了我和林素闻,肯定还有着其他人。 他躲藏在暗处,一直在观察着我。 在我将这种猜测说给林素闻听的时候,林素闻却说不可能,毕竟除了他和萧琢,根本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更何况是傅家的人? 见他如此笃定,我也心有迟疑,或许是我眼睛失明,看不到东西,所以有些疑神疑鬼。 在林宅里躲了几天,眼睛好歹渐渐恢复了一些,再加上林素闻施术为我压制体内的魂咒,已经勉强能够看到东西。 迫不及待,想回红闻馆。 走出宅院,与林素闻走在城郊的小路上,果然看到距离宅院不到十五丈的地方,住着几户人家,有三四个小孩蹲在树下玩石子,家人却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将小孩子抱走,嘴里还念叨着:“不是告诉你,那个宅子里闹鬼,青天白日鬼哭狼嚎吓死人,别在这里玩了么?” 林素闻看向我,那个眼神好像在问我背着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连忙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闲来无聊时,唱了几首歌罢了,哪个鬼哭狼嚎了?” 觉察到越描越黑,我又试探道:“要不……我唱一段儿给你听听?” 林素闻立即迈步走开了。 “喂……” 我不服气道:“本少爷唱歌很好听的好不好?能听到是你的福气,居然还敢嫌弃我!” 回到馆中,却接到萧琢让我去北域的消息,他命我去寻找多年前隐匿江湖的陆梅山庄,对外的理由是,二十年前,景王府意外遭到屠戮,那个山庄与解开当年的悬案有关,但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想让我解开身上的魂咒。 可是如今,由于秦地水灾,萧琢立下的决定,已令天下议论纷纷,他在朝堂亦是举步维艰,睿王联合一些大臣整日虎视眈眈,就想在秦地的事情上寻到他的一些过错,借此机会向他发难,还有一个苏河蓝氏,虽然那些刺客都已经死了,却死得不明不白,谁也不知他们的势力究竟发展到何种地步,万一卷土重来,刺杀他和萧豫,我和林素闻不在,谁能护着他们? 对于秦地百姓的救护恩情也好,念我盼我的手足之情也罢,我欠着萧琢许多东西,在尚未确认他的安全之前,断然不会离开。 因此,在接到诏书之后,我就去找了萧琢,但他不见我,只让人传给我一样东西—— 一柄墨金铸就的断剑。 那是我父亲的剑。 陪着他征战十几年,见证了他的荣耀和辉煌,最终也像我父亲一样,折在北境的黄沙中。 不同的是,那些将领拼死至少还能捡回来剑的一半,而我父亲,却连尸首都没有找回来。 我知道萧琢的意思。 他想提醒我,不要忘记全家的仇恨,想让我前往北境解开魂咒,也解开族人被杀的真相。 更是要我像父亲一样,持起这柄断剑,站在他的身边,帮他对抗外敌,守护盛梁的江山。 其实以前,家国天下,对我来说,太过遥远,我不喜欢争端,更不喜欢权力之中的算计和阴险,但现在,我想守护他,为他做一些事。 虽然我姓卫,他姓萧,我们之间的联系,不是他以为的血缘,而是一段深仇,一段血海。 那天,我坐在皇长孙府的屋顶上,望着对面的萧琢在接见臣属,看起来很忙乱的样子。 他们并没有发现我,我也只是想偷偷地观望一会儿,确认他当真没事,才能彻底放心。 林素闻站在我的旁边,我问他:“近日,睿王在朝堂上,没少难为殿下吧?” 他嗯了一声,我又叹气:“既是如此,正值用人之际,为何还要我们离开呢?” “我想……” 林素闻顿了顿,道:“比起这些,殿下更希望看到你活着。” 我端起萧琢让人转交给我的木盒,里面放着我父亲的墨金断剑,喃喃道:“活着……” 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吧。” 与师妹和陆危楼出了盛京,或许怕我在路上发生意外,萧琢还让林素闻和师兄从旁陪同。 我仍是担心他的处境。 本来以盛京现在的情况,我离开就已经足够让他麻烦了,如今,再把林素闻和师兄调到我身边,他那里还有谁可以依仗? 看出我的担心,师兄安慰我说张郃将军虽然武功不如他,但智计却在他之上,有他守护皇宫,可保王上安然无虞,另外,皇长孙府那边,有林家的人守着,萧琢也已经下令让林弈秋赶来护驾,即便城中当真有苏河蓝氏的人,见到林家主亲自坐镇,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听此,我稍稍放下心来。 一行人骑着马,由于陆危楼不会骑马,只能再雇一辆马车,紧赶慢赶地朝着北域行进。 听师妹说,陆梅山庄建在一座雪山中,那里终年冰天雪地,几乎没有换季的时候,所以,那种名为珍珠海的梅树,可以花开四季不败。 梅离云和那位陆夫人死后,陆梅山庄现在只剩下两个主人,一个是梅离云的女儿,名为梅鹤雪,还有一个儿子,名为梅鹤轩。 两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但现在,整个山庄的事务全都是梅鹤雪打理,而作为少主人的梅鹤轩,事无巨细,一概听从姐姐的安排。 师妹还说,这两姐弟性情古怪,不太喜欢与外人来往,因此,要我们小心点。 见她说得信誓旦旦,我不禁心生疑惑,难道他们当真找到了陆梅山庄的所在? 赶了十几天的路,终于来到北域的客栈,北域偏僻,比较穷苦,连客栈都建得十分简陋。 木制的墙上,盖着茅草做的屋顶,门口一座小桥,由于现在是冬时,北方也比较冷,溪水已经凝结了寒冰,桥边和客栈门口都栽着梅树,树上已零星开着几朵梅花,虽比不上那位陆夫人喜欢的珍珠海,倒是别有一番风雅别致。 将马匹安顿好,坐在客栈中,抬眼看天气阴沉沉的,似乎想要下雪。 一阵寒风袭来,我忍不住呵了呵手,一旁的师兄没好气道:“让你临行前多带几件衣服,就是不肯,你啊,总是让人如此担心。” 我的手一滞,无奈叹气道:“师兄,我们这么多人的行李加在一起,已经够多的了,再拿,陆大夫的马车可就塞不下了。” 北方的人豪爽大方,店家见我们匆匆赶路,颇为狼狈,还没点菜时,就私自上了一锅免费的野山羊肉汤,说是送给我们驱一驱寒气。 肉汤刚端上桌,腥膻的味道扑面而来,师妹捂着鼻子问:“这是什么,这样难闻?” 店家介绍道:“姑娘,可别小瞧了这野山羊肉汤,这可是我们北域的宝贝,想上雪山的人啊,若是临行前不喝碗肉汤驱寒,到了山上,双腿冻得直打哆嗦,连走都走不了呢!” 这山上野生的羊,与家养的不太一样,膻味极重,好在我现在没有味觉,不管什么样难吃的东西,在我这里都是一个味道。 接下店家手中的碗,趁热喝了几口,顿时感觉浑身舒畅,一股暖流顺着筋脉舒展开来。 抬眼却见林素闻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我故意逗他,将手中的碗举了举,道:“林少爷,要不要喝一点,没听店家说么,不喝这肉汤的话,到了山上可走不动路呢!” 林素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将视线移出去。 林家的人,为了彰显他们超凡脱俗的气质,是禁止荤腥的。 而且,以林素闻的洁癖程度,肯跟我们在这里坐着,已是天大的让步,何敢再强迫他跟我们一起吃这种腥膻糟粕的东西? “绯然,不可如此无礼!” 师兄轻声呵斥,又没好气地道:“你为何总是喜欢这样戏弄林公子?” “这个……” 我想了一下,很无辜道:“你看,我若是不跟他说话的话,你们也不跟他说话,让他一个人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多尴尬,你看着是无礼,兴许他很喜欢我这样逗他也不一定。” 话音刚落,林素闻不可忍受地拿起桌上的墨池,起身离开了。 “哎,你去哪里……” 我刚想扬声喊他,一看客栈中还有其他的客人,只能默了下来,闷闷地坐着。 难道真的生气了? 我在心里犯嘀咕,同时又有些心虚,要知道林少主一生气,比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要难哄。 瞥眼却见旁边的陆危楼,端着碗面无表情地喝着,我不由觉得奇怪:“小楼,你不觉得这个汤膻味很重,难以下咽么?” 师兄也端起碗,望着里面黄浑的肉汤,也在犹豫要不要喝下去:“确实如此。” 陆危楼一怔,看了看碗中的汤,又看向我们傻呆呆地道:“可能是我从小尝百草,味觉与他人不同吧,倒没觉得有什么难喝的地方。” 听此,我顿时觉得,他和师妹可能真的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至少不嫌弃师妹做的饭难吃,这点很关键。 师妹道:“此处离陆梅山庄,还有两天的行程,再往前走,马车便不能前行了,我看,我们还是把马匹托付在这里,步行上山吧。” 师兄点头嗯了一声,端起碗,凑近闻了闻,最终无法忍受地放了下来。 204章 檀香留影(三) 正吃着饭,外面却下起雪来。 这雪并不大,零零星星的几朵雪花,若有若无的,看不出什么,但天气仍是冷的。 我和师妹常年住在江南,鲜少来北方,一时间还受不了这样的寒气,因此刚吃完饭,师妹就催促着小厮为她准备房间取暖去了。 见她离开,陆危楼和林素闻也不在,我与师兄坐在客栈的窗户边,叫了两壶北域的烈酒,一边温酒对饮,一边望着外面的雪景。 “这天真是冷啊,以前我们还在师门的时候,虽然也下雪,但也没见有这样冷的时候。” 我望着窗外,目光所及,皆是白雪皑皑,远方的雪山映在眼中,只能依稀看得到外面裸露的山岩,像是一个个的黑点,北风呼啸,周围的光惨淡淡的,给人的感觉,更加寒冷了。 师兄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出去,感慨道:“是啊,南方极少下雪,即便下雪,与北方总是不同的,南方湿润,雪还没落到地上,就黏成一块一块的,北方干冷,这雪即便堆在一处,还是会如散沙一般,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每次下雪,师妹总是欢喜的紧,忙活了半天,才堆出一个小小的雪人,放在窗台边,不到午时就化了,还总是缠着我们赔给她的。” 我不由笑道:“你这样揭穿她小时候的糗事,不担心师妹知道,待会儿找你麻烦么?” 师兄立即作出禁言的姿势,低声狡黠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酒过三巡,见这雪总也下不大,没什么意思,于是向师兄告辞道:“难得来北境一趟,我想出去走走,师兄要一起么?” 师兄道:“赶了一天的路,我也累了,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你自己去吧。” 顿了顿,又道:“找到林公子后就回来吧,外面冷,别待太久。” 听此,准备起身的姿势滞了一下,我没好气道:“我只是出去走走,哪个要去找他了?” 师兄但笑不语。 从客栈离开,刚走到门口的小桥边,就被陆危楼从后面叫住:“顾兄且慢……” 许是觉着冷,他特意加了一层披风,衣服上绣着的赤色梅花,在雪天里显得更加鲜艳。 连忙追上我,问:“你去哪里?” 我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 他看了看对面的路,道:“这里地形复杂,第一次来此,只怕会迷路,我与你一起吧。” 我嗯了一声,笑道:“也好,有劳陆兄。” 两人走在路上,我默了片刻,向他问:“陆兄医术高明,想来在溪风谷很长时间了吧?” 陆危楼点头回答:“是啊,早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就拜入师门,跟随师父修习医术了。” “八九岁?” 我故作吃惊,道:“令尊令堂竟然舍得?” 陆危楼苦涩一笑,道:“顾兄有所不知,在下从小父母双亡,唯一余下的姐姐,也在许多年前亡故了,如今除了师父师娘,和诸位师兄弟,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 我向他道了一声抱歉,又道:“没想到,陆兄家中还有一个姐姐。” 或许是我多心,总觉得陆危楼与陆梅山庄有太多相似之处,总觉得他们之间有所关联。 陆危楼嗯了一声,道:“姐姐是这世上最温柔善良的人,小时候经常带着我玩,她的手很巧,总是给我编各种各样好看的草蚱蜢。” 闻言,我默默地瞥向他,此时他的神情,不再像以前那样傻乎乎的,而是一种温柔。 小心翼翼,仿佛怕触碎了某种美梦。 “这个长命锁,也是她给你的么?” 我早就注意到陆危楼脖颈上戴着的长命锁,按理说,像他这个年纪的人,除非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否则早就不戴这种东西了。 银制的项圈,锁上镶着金玉,那玉的成色极好,看起来价值不菲,想来,在拜入溪风谷之前,陆危楼的出身并不清寒。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长命锁,淡淡回答道:“这是九岁那年,姐姐送我的生辰礼物,我一直都戴在身上,就像姐姐还在我身边。” 看得出来,陆危楼与他姐姐的感情挺好的,这令我想起陆梅山庄里的那对姐弟。 “陆兄的姓氏,是跟随父姓么?” 人总是会轻易忽略身边最明显但又很微小的事情,我到现在才恍然意识到,陆危楼姓陆,而那位梅庄主的夫人,也是此姓。 “不然呢?” 陆危楼显然已经察觉到我的意图,反问道:“难道顾兄在怀疑,我与陆梅山庄有关?” 若是放在平时,我可能还会为了保全与师妹和陆危楼之间的颜面而与他周旋,但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直接与他对峙。 “从我最初见到陆兄的时候,就未曾停止过对你的怀疑,想必陆兄早有察觉了吧?” 陆危楼点点头,道:“当日在红闻馆中,我们第一次见面,顾兄就已经开始试探我了。” “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陆兄尚未到达盛京之前,王上病重,京中魑魅魍魉肆虐,我与红闻馆的同僚在城里加固结界,你的马车,还有那几个梅花制成的式神,皆是因为碰到我的结界,才被净化的,而在当晚,我被神秘术士刺杀,那个人身上,就有梅花的味道。” “原来如此。” “可顾兄不觉着,仅是凭着一股梅花的香味,就怀疑刺杀你是我所为,太过草率了么?” “除了陆兄,我倒真想不出,在那个季节,盛京城中,谁的身上还可能有梅花的香味。” “更何况……” 我顿了顿,停住脚步,看向他:“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根据陆兄之前所说,溪风谷的弟子经常游走四方,为病人诊治,为何谷中被屠之时,除了陆兄和那个失踪的圭蒙,其他弟子竟然全都集聚在谷中?” 陆危楼回答:“师父虽然经常让我们出去历练,但偶尔也会传令叫我们回去向他禀报外面的事情,至于为何单独漏掉我一个……” “顾兄也知道,我此番来盛京,是代替师父为皇长孙府的小殿下诊治病情的,皇家不比民间,师父应该是想让我安心为殿下诊治吧。” “至于顾兄所说,梅花的香味……” 他迟疑一下,低下头,将悬在腰间的荷包拿出来,解开上面的封口,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出来,摊在手心里,呈给我看。 “确实,在那个季节,很少有人身上再有梅花的香味,但顾兄知道,我们溪风谷中,有一座冰室,冰室里有师父种着的珍珠海梅花,师娘平素清闲时,经常摘取里面的梅花,给我们师兄弟做香囊,谷中除了那些侍奉的下人,人手一个,或许刺杀顾兄的人,是圭蒙师兄。” 陆危楼香囊中倾倒出的梅花,由于时隔日久,已经没有香味了,但看那花的大致形状,应该就是谷幽岚冰室中的珍珠海。 所以归根结底,又是同样为难的境地—— 陆危楼和圭蒙这两个人,到底谁才是凶手。 “我知道顾兄心中,仍是有所疑虑,但你想一想,如此明显的线索,若刺杀你的人真是我,我为何要显露出来,我师门被屠的事情也是,明知道你们早晚会发现,到时不单会怀疑圭蒙师兄,也会怀疑到我,我为何还要如此?” 他说得对,这也正是我疑虑的地方。 一切的线索,都太明显了。 在这些案件中,虽然有圭蒙吸引了主要的注意力,但陆危楼仍是无法摆脱嫌疑,如果我是他的话,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局暴露自己。 但也或许,他猜出我会这么想,所以将计就计,铤而走险,以此来打消我的疑虑。 究竟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我自己将自己逼近了死胡同,目前,还无法确定。 片刻,我叹了口气:“也是。” 看向他,拱手道:“近日的事情太多,我心绪烦乱,难免会胡思乱想,还请陆兄见谅。” 陆危楼道:“顾兄如今处于高位,身边事情颇多,心绪不好,在下自然能够理解,只是希望今日之后,能消除顾兄心中的疑虑才好。” 北域贫瘠,镇上零零星星几十户人家,没什么商事往来,基本全靠自给自足。 偶有商队路过此地,想跟他们换一些肉食皮草,他们也不愿意收钱,在这些山民眼里,金银珠宝,远比不上碗里的一把盐巴重要。 所幸师妹和陆危楼之前来过这里,知道他们的习惯,所以我们的车里带了许多生活用品。 跟陆危楼逛了大半天,都没有找到林素闻,我们从外面向当地的山民换了一些他们自家酿制的土酒,就折返回来了。 却见林素闻站在客栈门前的小桥上,望着岸边盛开的几支零星的梅花。 我走过去,不满道:“哎,你干嘛去了,在外面找你这么久,现在才回来!” 林素闻看向我,没说话,一旁的陆危楼道:“两位在此说话,我就先进去了,对了,外面冷,不要待太久,否则叶姑娘又该怪我了。” 205章 檀香留影(四) 陆危楼走后,我看向林素闻,没好气道:“你方才去哪儿了,害得我好找。” 林素闻答:“随便走走。” 他身上落着雪花,与白衣融为一体,唯有墨发上的零星几点,宛如缀在发间的碎玉。 我看了他一眼,想到刚才与师兄说话时,一时得意冒犯了他,又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看向桥边的梅花道:“刚才……对不起啊……” “大家都认识那么久了,我其实就是不明白,你干嘛总是不理我们,怕我们说话时,把你忘在一边,你会觉得被冷落,所以才……” 闷了闷,道:“我以后不会再说你了。” 林素闻默了片刻,道:“无妨。” “其实……” 他欲言又止,良久才道:“这样也好。”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他说的,究竟是我们说话时,把他晾在一边不管不问也好,还是我刚才故意撩他说话也好。 只能打着哈哈笑道:“你没生气就最好了,其实我现在最怕你生气了,方才还想着该如何道歉,才能让你消气……” 林素闻没接腔,显然这个话题,他并不想深入交谈下去,我也只能心虚地站在一边。 老实说,有点莫名其妙的忐忑。 雪,静静下着,落在梅花上,结成一层细碎的冰晶。 林素闻却没有回去的迹象。 片刻,他才淡淡地开口,问:“你与那个人,为何会走在一起?” 想到陆危楼,我连忙解释道:“我去找你,他非要跟着我,刚才趁机试探了他一下。” “结果如何?” 林素闻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更像是没话找话的闲聊,这对他来说,是难能可贵的事情,毕竟林少主向来惜字如金,并不喜欢与人说话的。 我摇了摇头,道:“他跟我说,当日我被刺杀时,所闻到的梅花香味并不是他的,他们溪风谷的弟子,每人身上都有一个梅花制成的香囊,而溪风谷出事时,梅离云之所以没召他回去,是觉着他在盛京为小殿下看病,不想让他分心,听着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林素闻不说话了。 我又道:“确实,如果我是他的话,断然不会做出明知道会露出破绽,却还是引火烧身的事,但我刚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以前西域曾有个杀人的魔头,短短两个月内,连杀十七个人,师父得知此事,命我前去调查,结果发现,那人每杀完一人,都要在死者身上留下可以找到他的线索,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魔头知道我在找他,还曾装作流浪的旅人,与我坐在路边的小摊上一起喝过茶。” 林素闻微微皱眉:“为何?” 我轻轻一笑,将玉笛端在手心里敲了敲:“若我们常人能够理解魔头的想法,那魔头就不叫魔头了,不过他在被我发现之后,曾经说过,能够遇到我是一种幸事,我想,所谓杀人夺命,在他眼中更像是一种游戏吧,以人命作为赌注,自作聪明,来向世人炫耀着什么。” “总之,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吧。” 第二日,我们将马匹托付给客栈老板,还额外给了他一些钱,作为看管我们行李的报酬。 客栈老板很是热情,临行前给了我们许多晒干的野山羊肉,膻味依旧很重,师兄单是远远地闻到就忍不住要皱眉头,虽然不知道这老板对野山羊究竟有何执念,但念在他一片好心,我和陆危楼还是收下了。 兴许是越来越接近陆梅山庄,一路上,我们跟当地的山民闲聊,倒是探听到不少的消息。 陆梅山庄,大约是在三十年前搬来北域的,当然,为了遮掩身份,山庄外的牌匾上并没有写着‘陆梅山庄’几个大字,但通过山民描述,应该就是陆梅山庄无疑。 据他们所说,那座山庄隐藏在雪域深处,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位置在哪里,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庄里的人下山采购食材。 想想倒也是,世人每每提及什么高人隐居,都会说的神乎其神,好像只要是高人,就不需要吃喝拉撒似的,我曾见过一人,以为自己的修行已至化境,也是抱着隐居山野的打算,本想远离尘世,了此残生,但他离开后的第三年,我就看到他站在中洲的街头吹弹卖艺。 那位仁兄他乡遇到故友,一时心酸声泪俱下,告诉我隐居是需要花费很多银子的,他一个毛头术士,一不会耕田,二不会种地,连吃饭都成问题,不到三年时间,花干所有积蓄,还额外欠了一屁股债,只好在大街上卖艺还钱。 陆梅山庄到底有没有钱且不论,但一个山庄,几十口人,还窝在冰天雪地之中,种不了菜,打不了猎,若不出来找那些山民采购的话,一天天的吃什么,总不能全都去啃冰渣子吧? 但从山民的口中却得知,那些人原先还曾下山采购过,但接下来的十几年间,竟然全无踪迹,在他们以为那些人已经离开北域的时候,前些天,竟然又有了山中人在此活动的痕迹。 我和林素闻特意问过,那些人出现的时间,与师妹和陆危楼来北域的时间基本吻合。 也就是说,直到陆危楼和师妹来到北域,那些所谓陆梅山庄的人才开始出现。 对于此,我只能想到两种解释,一种是师妹被人骗了,另外一种,则是我们被师妹骗了。 这些线索,当然是我让林素闻背着师妹和陆危楼查探出来的,从来到北域开始,他们两个就看我看的紧,尤其那个陆危楼,寸步不离,我去哪里他都能找到借口跟着,所幸他们对林素闻倒是没什么忌惮,兴许是林素闻平时沉默无言,一个人独处惯了,他们也跟着习惯了。 按照我和林素闻的分析,十几年前,陆梅山庄里肯定发生过一场变故。 那场变故导致陆梅山庄全庄覆灭,也有可能是全庄迁移,所以这十几年来,雪域外的山民都不曾听到他们出来采购的消息。 我现在,尤其想知道的是,师妹和陆危楼带我们去见的,究竟是不是陆梅山庄的人,以及他们与陆危楼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念及到师妹的言灵之誓,一旦发生冲突,我和林素闻不是他们的对手。 幸好此行有师兄作伴,言灵之誓对他没有作用,不用担心师妹会控制他的行动,但陆危楼那个人,到底深浅如何,我还不确定,不能让师兄跟着我们一起冒险,本打算寻个理由将他支开,但没想到,师兄那个人,脑子木的很,不跟他讲明白的话,他始终绕不开那个弯儿。 在山下的落脚处,听我们说要他折返回去的话,师兄愣愣道:“绯然,你是说林公子将他的墨池剑遗落在之前的客栈里了?” 不怪师兄不相信,连我自己也觉着这个理由太过胡闹,毕竟林素闻向来细致,墨池剑又是他们家的至宝,一直与他形影不离。 不过,他们不相信也没办法,这是我和林素闻原先就设计好了的—— 师兄并不知道师妹和陆危楼的事,若是冒险告诉他的话,以他那耿直的性情,恐节外生枝,所以,我和林素闻商议了一下,决定先对他隐瞒下来,走到半路时再将师兄支开,师妹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她会言灵之誓的事,所以,师兄的离开,不会引起他们的猜疑和忌惮。 但我们想来想去,也没找到什么理由,能让师兄与我们分开的,最后只能决定牺牲墨池。 那柄剑,自然是林素闻故意放在客栈里的。 “如此重要的东西,岂会落在客栈?” 师兄没好气地埋怨道:“林公子断然不会如此大意,绯然,此事定是与你有关吧?” “……” 一时间,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僵了片刻,只能打着哈哈干笑道:“师兄,这个该怎么说呢……” “我先前是觉着他那柄剑挺有趣的,就借过来看一看,但没想到,临走的时候忘记了,林素闻以为那柄剑我还在看着,就没跟我要,一来二去,谁也没提,就真的落在客栈里了。” “你啊你,墨池乃是林公子家的至宝,他即交给了你,就是相信你能收藏好,怎可如此轻率?若是丢了,我看你拿什么赔给他才好!” 师兄站起身,举着拳头差点敲到我脑袋上。 我心想,那柄墨池虽说是林家的至宝,普天之下却只有一个,不管被哪个小贼偷了去,都是一个烫手山芋,明知道是林家的东西,还敢觊觎,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但为了不让师兄起疑,只能捂着头,向他做戏道:“哎呀,我知道错了么,若师兄现在回去的话,兴许还能找得到。” 说着话,师兄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起身了。 “我先找东西,等回来的时候再教训你。” 师兄将随身的包袱背在肩上,又道:“事不宜迟,你们先去找那个陆梅山庄吧,记得在路上留下标记,我会尽快追上你们。” 我嗯了一声,道:“有劳师兄。” 师兄又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转身,走入风雪中。 206章 檀香留影(五) 师兄走后,我们动身进入山中,去寻找陆梅山庄。 虽有师妹和陆危楼带路,但雪域之地,入目之处,皆是冰川荒原,白茫茫的一片,别说找一个山庄了,就连确定方位都很困难。 在山中辗转寻了几天,随身携带的干粮都已经吃完,所幸客栈老板临行前给我们许多野山羊肉,冬天易于保存,倒是救了我们一命。 我心中有些担忧,不知师兄一个人,在此种恶劣的环境下,能不能找到我们。 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陆梅山庄。 它建在一座冰山之上,房屋所用的石头都是白云岩,与冰雪融为一体,庄内住着十几个人,其中就包括师妹所说的梅家姐弟。 师妹说,梅家姐弟性情古怪,不喜欢见到外人,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我早已说过,家父多年前已经亡故,你们要找的天魂之咒的解法,这里根本没有。” 我们跟着下人来到山庄的正堂,此时,梅鹤雪坐在首位,望见我们明显不大高兴。 这姑娘生的极好,将近三十的年纪,却姿容胜雪,如精细的白瓷一般,雪白短衫,下衬着赤红的长裙,额间还有一个血色梅花的印记。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最初见到陆危楼时,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式神。 但这姑娘是人,并不是式神。 “哎,你……” 见她态度不好,师妹一时气不过,将要站出来理论,我连忙拦住她。 转而向梅鹤雪施礼道:“姑娘见谅,只因在下的朋友身患疾病,被天魂之咒折磨,却无法医治,听闻陆梅山庄里的梅庄主,多年前曾出山为林家的少主诊治过此种魂咒,故前来看看梅庄主有没有留下有关解开魂咒的线索,或者,庄主生前有没有向两位少庄主提过什么?” “没有。” 梅鹤雪干脆回绝道:“家父逝世时,轩弟年纪尚小,还未来得及与家父修习什么医术,我一介女流,原就没有承继家父衣钵的资格。” 她说自己一介女流,没有继承家族衣钵的资格,然而现在,陆梅山庄却是由她主持。 这对梅家的姐弟,还真是有趣。 “听闻梅庄主生平素爱收集医学杂书,不知在下可否能在庄中住上几日,借阅看看。” “这……” 梅鹤雪迟疑一下,下意识看向陆危楼,虽只是一个眼神,一瞬而过,却还是被我发现了。 “家父逝世后,他的藏书都被收在阁楼中,由轩弟看管,此事我须得与轩弟商量一番。” 她最终给出一个折中的回复。 我也不便勉强,向她拱了拱手,在下人的带领下,告辞离开。 陆梅山庄比我想象中的简陋许多,这种简陋,倒不是说山庄的装饰比较穷,事实上,这里的房屋客舍非常精致,若是放在十几年前,定然比谷幽岚的溪风谷还要话里几分。 但现在,整座山庄空荡荡的,唯有十几个人在活动,一路走来,甚至还能看到房屋损坏,未能整修的痕迹,给人的感觉…… 好像这座山庄,已经空置了十几年。 回想起山下村民的话,我有点忧心。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确实是陆梅山庄无疑,庄中种着许多那种名为珍珠海的梅花,远远看着,当真如一片珍珠汇成的雪海。 但梅园之中,仍是有许多梅树枯死的痕迹。 我故意叹了口气:“这种花,单个一支看着挺好看,若是放在一起,还在这冰天雪地之处,与雪色融为一体,看着就没那么惊艳了。” 陆危楼跟在我的旁边,闻言,微微一笑道:“顾兄说的是,在下也这么觉得。” 他本就一头银发,一身白衣,如今行走在山庄中,更像一个活动的雪人。 不过,披风上的血色梅花,却是好看的很,在雪色中,栩栩如生,艳丽到有些诡异。 我道:“但不知这种梅花,放在盛京那种地方能活么,若是可以,等明日我向梅姑娘问一问,可否赠我一株幼苗。” 陆危楼答:“珍珠海只开花,不结果,适宜长在极寒之地,在盛京或许能活,但肯定开不了花,这也是师父花费心力造冰室的原因。” 听此,我略微遗憾:“既是如此,只能趁着这几日的时间,好好欣赏了。” “陆兄对珍珠海倒是挺了解的。” 时至今日,我仍是想试探于他。 陆危楼或许已经觉察到我的意图,淡然一笑,道:“幼年时曾对师父所种的珍珠海有些好奇,所以,向师父请教了一些问题罢了。” 梅离云虽说隐居在此,但庄中却备有客舍,不知在他尚未逝世之前,有谁会来此处做客。 跟着下人来到给我们准备的房间,才发现,他们故意把我和林素闻分开,让我和师妹住在一处,而林素闻却被安置和陆危楼一个庭院。 我有些不放心,见他转身要跟下人离开,连忙喊了一句:“林素闻……” 一旁的师妹不满道:“师兄你可真是,整天跟林公子腻在一起也不嫌烦,跟我住在一起怎么了,难道还怕陆大夫把林公子吃了不成?” 陆危楼也道:“顾兄放心,这山庄我和叶姑娘曾经住过几日,对此处的地形还算熟悉,林公子若有什么事的话,在下会照看好他的。” 我心想,别的不怕,就怕你太照看他了。 师妹的言灵之誓,我目前还没有破解的法子,若是与他们冲突起来,有师妹在,我连动都动不了,遑论脱身援助林素闻?而陆危楼那边,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普通人,还是由于修行太高,足以遮掩不被我们察觉,若是后者的话,以林素闻的修行,或许对付他会比较棘手。 但没有办法,为了不让师妹和陆危楼起疑,只能向他拱手道:“那就有劳陆兄了。” 我这边正说着话,林素闻那边已经转身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我伸出手:“哎……” 见他没有停步的意思,只能闷闷地抱怨了一声:“死没良心。” 师妹抱臂站在我的旁边,不满道:“师兄,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我转过身,又听她道:“老实说,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闻言,我很惊悚:“什么特别的癖好?” 师妹道:“你以前不是特别不喜欢与人相处么,为何偏偏对林公子如此亲近?吃饭在一起,睡觉在一起,连走路都是形影不离,不嫌烦么?人家刚成婚的小夫妻都没你们那么腻。” “……” 我举起玉笛,正要敲到她头上去,却被师妹后退一步躲开,只得愤愤道:“胡说八道!” “我认识的人里,除了你和师兄,唯有他刘伯舟和陆危楼比较亲近,你和师兄就不用说了,从小到大都相处二十年了,有什么话说不完,还有那个刘伯舟,四五十岁,当我大叔都可以了,我能跟他说什么,不跟林素闻在一起,难道去找陆危楼,傻乎乎的,我才不要!” “哎,你说林公子就说林公子么,干嘛说人家陆大夫?” 见我打击陆危楼,师妹忍不住出言维护。 “那也是你先说的我,况且你都还没出嫁,居然开始为了外人挤兑师兄?” “人家林公子整天都不理你的,你还跟他说话,我只是看不惯他对你不理不睬的样子!” “谁说他对我不理不睬了?” 我不满地咕哝道:“你们都不在的时候,他可愿意跟我说话了。” “你们两个……” 师妹露出狐疑的表情:“真的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 被她缠得烦了,回道:“我又不是断袖!” 师妹舒了口气,拍了拍胸脯,像是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道:“这就好。” “……” 不满地白了她一眼,转身走开,咕哝道:“莫名其妙!” 山上颇冷,再加上正值风雪,只想缩在被窝里偷懒,实在不愿意出去,好在梅家的人虽然性格古怪,不喜外人,待客之道还是有的,刚在屋子里住下没多久,梅鹤雪就派人送来了一些木炭,供我们生火取暖。 老母鸡抱窝一样坐在床上,望着暖洋洋的木炭,我想,长营比江南还要接近南方一点,也不知道这样冷的地方,林素闻能不能住得惯。 或许是炭火的原因,烤了一会儿就困得不行,倒在榻上睡了片刻,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顾公子。”听这声音盈盈纤细,应该是梅鹤雪身边的侍女。 我坐起来,问:“何事?” 起身,穿上鞋,打开门,果然见到一个侍女模样的小姑娘站在门外,向我施了一礼道:“我们大小姐说,少爷已经同意借书给您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 我弯了弯唇,也拱手回礼道:“那有劳姑娘代在下向梅姑娘道谢。” “我们大小姐还说……” 侍女顿了顿:“我们山庄到底建在山上,时常会有冰雪滑坡,很是危险,公子不熟悉此处的地形,若无人领路,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闻言,我又拱手道:“多谢梅姑娘提醒,你们放心,我不会随意乱走,给你们添麻烦的。” 207章 梅山雪海(一) 侍女走后,我就去找林素闻。 想到梅鹤雪的嘱咐,我还特意琢磨了一下,我找林素闻是有要事商议,而且他所住的庭院离我又不远,应该算不上什么胡乱走动。 没见到林素闻,却看到陆危楼坐在庭院中,此时风雪已经停了,四周的积雪映照着月色,深夜之中,泛着微微的淡光。 他坐在石桌边,独饮自酌,身形莫名萧索。 走过去,向他拱手道:“陆兄深更半夜不睡觉,却在此处借酒浇愁,可是有何心事?” 他将酒杯放下来,却依旧稳坐着,向我道:“心事倒是没有,不过忙里偷闲罢了。” 此时的他,与平时我们见到的有很大不同。 从前在我们面前,他总是做出懵懂的样子,让人感觉傻乎乎的,但现在,却清冷凌然,令人感觉仿佛有满腹的心事和酸楚在背后遮掩。 “你是来找林公子的么,他房中的灯还亮着,想必还没有睡下。” 林素闻睡觉时喜欢灯火通明,这个习惯,我是知道的,想必陆危楼并没有发现。 不确定林素闻睡还是没睡,此处见到陆危楼,却反倒打消了去找他的念头,更想坐下来,与陆危楼说一会儿话。 所以,道:“算了,赶了几天的路,他也该累了,我就不去叨扰了,陆兄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请在下坐下,喝一杯水酒。” 他微微一笑,答:“荣幸之至。” 我坐下来,却听他道:“顾兄身中魂咒,没有味觉,喝酒也喝不出味道,有什么意思?” 他抬手给我斟了一杯水酒,递过来,我双手接下,答:“喝酒从来都不是喝个味道,或许,更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罢了。” “那些痛苦的过往,愁人的心事,一旦醉了,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虽然只是一时逃避,根本无法解决难题,但能偷个懒总是好的。” 陆危楼道:“我还以为,顾兄心情坦荡,凡事都看得很开,应该没什么愁人的心事。” “所谓心事,藏在心里的那才是心事,若都写在脸上,被人知道,那就不叫心事了。” 陆危楼轻轻一笑,道:“说的也是。” “那陆兄呢?” 我正襟坐着,问他:“深夜在此喝酒,你说是忙里偷闲,究竟是一时闲情逸致,还是有着什么难解的愁苦,想要逃避些什么?” 陆危楼沉默一下,问:“顾兄觉着呢?” 我将视线移出去,北域的风光自与盛京不同,这里白雪皑皑,几乎没有什么活着的草木。 一轮明月,悬挂当空,星辰璀璨,澄明如洗,一阵阵寒风裹挟着冰雪从山峦间呼啸而过。 我并不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没有人声。 冷冷清清,空空荡荡,虽然很干净,但我更喜欢盛京城中那繁华嘈杂的烟火气。 我道:“人生天地间,不如意十之八九,世人总有困顿苦恼,为许多事情忧愁,能够最终解决并且放下的,此为烦心事,不足为惧,甚至过后都不值一提,而一直纠结在心中,一念成执,不可说,不能说的,却是心结。” “陆兄在我们面前,总是天真懵懂,今日为药房中短缺几味药材而纠结,明日为哪位病患的病情感到忧心,这些东西,在我们看来,都可被称为烦心事,但我却觉得,陆兄心中,应也有着难以释怀之事,不可说,不能说吧。” 闻言,他慢慢垂下眼眸,神情似有悲哀,良久,道:“其实,我很羡慕顾兄。” “顾兄身边,有傅护卫作为师兄,有叶姑娘作为师妹,还有林公子作为知己,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待你好,若你有何烦心事……” 顿了顿,想到我刚才的话,又苦笑一下:“或许可以称为心结,也有他们关心你,即便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不愿被他们插手,他们还是会守在你身边,从不曾离开过,不像我……” 垂下头,眼神黯然,淡淡地道:“即便有顾兄好心问我,热心助我,对于那些往事,也难以启齿,不敢提及一字。” 我原本是想套他的话,试探于他,但见到他此时的神情,却突然地,不想那样做了。 他对我剖心置腹,可我却带着别有的居心,想到此,甚至隐隐地,有些愧疚。 软下语气道:“陆兄若是有何难事,能用到在下的,就请言明,能帮到你且又不违背天道良心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为何?” 他抬眸问我:“顾兄不是一直怀疑我么?” “怀疑是怀疑,但大家都认识那么久了,也经历了许多事,抛开那些怀疑不谈,我们根本就是朋友,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淡然一笑,却好像有着些许自嘲的味道:“难得,你还愿意拿我当作朋友。” 陆危楼站起身,月色雪色之间,身形皎若流云,缓缓道:“我刚才在想,若我姐姐还活着的话,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怎样待我。” 我道:“血脉亲缘,终究无法割舍,还记得陆兄曾经说过,在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姐姐对你更好,若她还活着,自然还如从前一样。” “是么……” 陆危楼悲凉道:“只怕,会害怕我,惊惧我,迫不及待想要逃开吧。” 听此,我心有疑惑,却见陆危楼已经恢复从前的神情,向我淡淡道:“今日是在下失态,说了太多本不该说的话,还请顾兄见谅。” 我无所谓地笑笑,心里暗想,老子巴不得你多跟我说一些这种不该说的话,早点解开陆梅山庄和溪风谷的秘密,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向陆危楼告辞,见天色已晚,也没去打扰林素闻,转而折返回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受到陆危楼情绪的影响,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陆危楼一个人,站在漫天的冰雪间,月色之下,那种名为珍珠海的梅花上,染着血迹,鲜血凝成的血珠坠落在地上,在雪地里溅开一片殷红的痕迹。 他身上那种赤色的梅花,缓缓向外,蔓延出血色,向我伸出手,似乎想让我救他。 可我刚想上前,就被呼啸而来的寒风阻退,被风卷起的冰雪,如一道道利刃,划破了我的手和脸,脚下的土地崩裂,他站在狂乱飞舞的雪花里,看到我无法靠近,原本期待被救的神情,渐渐转变为悲哀,最终悲凉地笑了起来。 我惊醒过来,见自己是在做梦,稍稍松了口气,瞥眼看向房间,却见燃着炭火的地方,站着一个人,红通通的,一身血色。 抱着被子弹站起来,待看清了那个人,才忍不住怒吼道:“你大爷的,林素闻,大半夜不睡觉,站我房里干什么,吓死我了!” 林素闻一身白衣,映照着炭火的颜色,就像熟透了的柿子一样,深更半夜,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任谁看到都会被吓疯的好吧! 他淡淡道:“噤声。” 我被吓个半死,他倒是冷静周正,气冲冲地走下床,连鞋子都没穿,冲他喊道:“噤你妹啊,我现在就想一巴掌拍死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一把拽过去,以胳膊锁着我的脖颈,强行捂住了嘴。 “……” “你……你想干嘛……” 我有点害怕,回想师妹说的事情,头皮开始发麻,虽然我不是什么断袖,但难保林素闻不是,他若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半夜潜入房间里,万一想对我做些什么,我该怎么办? 大声呼喊叫救命,还是搬起桌边的椅子砸到他脑袋上去?若是一下砸不中,我俩动起手来,我是一巴掌把他打个半死,还是留一些情面,只废掉他的一条胳膊,或是一条腿? 正当我乱七八糟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林素闻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隔壁有人。” 我这才想起来,师妹是住在我隔壁的。 “原……原来是这样啊……” 我松了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 见我恢复冷静,林素闻放开我,却一本正经地反问:“不然呢?” “……” 回想着刚才的龌龊想法,我有些尴尬,握拳轻咳了一声,讪讪地转移话题道:“不是,你半夜三更的,跑来我这里干嘛,来了也不说话叫醒我,站在那里扮鬼吓人么?” “山庄后崖,发现这个。” 林素闻取出一物,拿在手中,我瞥眼看过去,又被吓了一跳,顿时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一只手,准确一点来说,是人死之后,由于被埋在极寒之地,被冰冻没有化为枯骨的手。 皮肉还黏在上面,皱巴巴,黄橙橙的,像是沾了一层风干了的柿子皮,看着很是恶心。 “你搞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装鬼,还拿一截人手吓我!” 我忍不住向他抱怨,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怔了怔,问:“你是说,这截人手是从陆梅山庄的后崖上发现的?” 林素闻嗯了一声,又道:“在那座后崖处,至少埋着几十具这样的死尸,看那尸体的情形,那些人至少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208章 梅山雪海(二) 夜半时分,我和林素闻趁着师妹熟睡,偷偷溜进了陆梅山庄的后崖。 那是一片比较宽阔的平地,四周种满了珍珠海,而那些尸体,就被埋在珍珠海的梅树下。 由于天色已晚,且那些尸体已经死去了太长时间,虽然经过冰冻,并没有过于腐烂,但想要查探他们的死因,却十分困难。 将挖出的死尸重新掩埋好,我问林素闻:“你觉着,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林素闻不说话,我又道:“你说的没错,这些尸体看样子确实已经死去了十几年,此事正好与山下的村民口供一致。” “看来,陆梅山庄早在十几年前就遭到屠戮,全庄上下尽皆蒙难,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屠戮陆梅山庄的,和之前灭门溪风谷的,会是同一拨人么?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何关联,谷幽岚这两兄弟,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现在留在山庄里的,那对梅家的姐弟,又是什么来历?” 林素闻默了片刻,道:“陆危楼。” 是,陆梅山庄的事也好,溪风谷的事也好,从始至终,都牵连着一个人—— 陆危楼。 是他带着我们来到陆梅山庄,若不是连他也被欺骗的话,那么这对梅家姐弟的出现,根本就是他的安排,所以,想要解开这些疑惑,也只有从他下手,可令我感到担忧后怕的事,师妹在这件事情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虽然知道,她接近我是不怀好意,虽然知道,红闻馆的那些人,是被她无辜杀害,但我,依旧无法对她彻底狠心。 我感到愤怒和不甘,对她愤怒,对她不甘,同时也是对自己。 为何她要做出那样的错事,连挽回都无法挽回,为何我没有早点发现,若是能及时阻止的话,师妹是不是还有回头的机会? “不管怎样,你要小心。” 我心情沉重,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陆危楼那个人,绝对不简单。” 林素闻嗯了一声,道:“你也一样。” “言灵之誓……” 他的态度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笑了笑,道:“言灵之誓再怎么厉害,难道她还会伤了我不成?她到底是我师妹,我们相依相伴了二十年,我相信,她不会伤我性命,倒是你……此次陆梅山庄之行,十分凶险,是我错了,不该将你牵扯进来。” 林素闻道:“我心甘情愿。” 听此,我看向他,又是无奈一笑。 折返山庄,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师妹还在睡着,可我却完全没有了困意。 坐在房中,没有掌灯,望着眼前的黑暗,回想着从前的那些事情。 师妹说,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加重要,她说,我好,她就好。 这些年来,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竭尽所能地维护我,不想让我受到一点伤害,遇到一点危险,可我不明白,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背后的那个人,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第二日,我去找了梅鹤轩,从他那里,获取许多梅离云曾经遗留下来的书册。 梅离云的医术,可谓天下第一,但这对梅家姐弟,却似乎对学医没什么兴趣。 那些书,关于各种奇难杂症的解法,均是梅离云从各地苦心收集来的,放在任何一个大夫眼里,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却被他们锁在阁楼中,由于放置的时间太长,没有人看,早就粘连在一起,还有被虫子蛀空,潮湿霉变腐烂的,若箴言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很心痛的吧。 我和林素闻将那些书翻看了一遍,却都没有找到关于天魂之咒的记载。 这很奇怪,以梅离云的性情,从林家回来以后,见识到天魂之咒这种奇怪的病症,即便没能解开,也不会不记录下来的,就连林家都有他遗留下来的书稿,为何陆梅山庄却没有? 难道是从林家回来以后,梅离云就出了事,尚未来得及留下什么字句,就已经离世了? 这也解释不通。 梅离云出山,是在二十多年前,距离山庄出事,还有几年的时间,他从林家回来以后,有足够的时间去整理收集关于天魂之咒的资料。 想到山庄后崖的那些尸体,难道是那些杀害他们的人,将关于魂咒的记载全都带走了? 可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若那些关于魂咒的线索,当真是被那些凶手带走的,他们找魂咒的资料做什么,是谁中了魂咒,让他们不惜屠戮山庄也要找到解法? 这些线索,转来转去,好像又回到原点—— 顾家,林家,陆梅山庄,溪风谷,或许,还与我们景王府的灭门之案有关。 虽然这些天来收集的线索繁乱复杂,尚未理出一个清晰的眉目来,但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竟已经开始害怕起来。 薛大人曾说,一个谜团背后是真相,但真相背后,也有可能是创伤。 但不知,我苦苦求索着的,追查了二十年的真相,最后给予我的又是什么? 虽说在陆梅山庄没查到关于天魂之咒的线索,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在山庄的书房中,我看到了梅离云给他夫人的画,画中的女子,素衣芊芊,眉目温婉,宛如超凡脱俗的仙女一般。 梅离云一生,画了约有五十多幅画,其中有三十多幅,是关于他的夫人。 想来,这位梅庄主一定很爱他的夫人。 在书册的夹缝中,我也找到一张应该是梅鹤轩留下的画,在画中,有四个墨笔画成的小人,笔墨功法虽比不上他的父亲,却能很容易猜出来,梅鹤轩所画着的,应该是他们一家人。 在那时的他眼里,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应该是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吧。 望着那幅画,我感到莫名难过,不知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浩劫中,他们又经历了什么。 今日,阳光明媚,天气难得放晴,雪后初寒,好像比昨日又冷了一些。 我站在山庄的拱门边望着陆危楼,而他,则站在不远处的松树下,望着梅鹤雪和梅鹤轩。 他好像没发现我在看他,所以,一直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庭院中,梅鹤轩坐在石桌边,梅鹤雪为他端来亲手熬制的参汤,姐弟之间的气氛融洽,从陆危楼的眼神中,我甚至看出了一丝的羡慕。 “姐姐,天气这么冷,你在屋里好生歇着就好,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来就行了。” 梅鹤轩今年二十多岁,和陆危楼年纪差不多,赤衣白袍,横玉抹额,脖颈处还带着一串长命锁,典型富贵人家里长大的小孩,性情娇惯,但对他姐姐,倒是尊重的很。 事无巨细,全听他姐姐的,说是陆梅山庄的少庄主,却更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些下人毛手毛脚,我总是不放心……” 梅鹤雪盛了一碗参汤端给他,但或许是由于天气太冷,手不太能听使唤,梅鹤轩刚接到手中,就不小心给打翻了。 “对不起,姐姐……” 他连忙站起来,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一般,举止之中,甚至有些慌张。 瞥眼看到不远处的陆危楼,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下意识地想往梅鹤雪的身后躲。 梅鹤雪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陆危楼,僵了片刻,微微一笑,安抚似的埋怨道:“你这孩子,还是这般粗心大意,手烫到了没有?” 她将东西放在桌上,转而去检查梅鹤轩的手,此时的神情温柔体贴,俨然一个关爱弟弟的姐姐,却总让人觉得有些生硬奇怪。 陆危楼依旧站在树下,望着他们,树下的积雪滑落下来,洒落在他的身上,他回神看去时,也发现了站在他不远处的我。 向我拱手施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顾公子……” 梅鹤雪也发现我,瞬间恢复了从前漠然疏冷的样子,道:“不知从家父的那些书册中,公子可发现什么没有?” 我面带歉意道:“实在惭愧的很,可能真的是在下想错了,在梅庄主的书稿中并未发现有关魂咒的线索,冒然叨扰,还请见谅。” “既然如此。” 她侧过身,顿了顿,道:“等过几日,风雪停了以后,诸位就请离开吧。” “家父已经亡故数年,我们姐弟二人并不擅长医术,在此相依为命,只想过安稳的生活,并不想被人打扰,还请顾公子见谅。” “哪里,是在下救人心切,一心只想着解开朋友身上的魂咒,未经允许,私自闯入山庄,令姑娘与公子为难,该是在下向两位致歉。” 说着,看向梅鹤轩,向他走近几步,打量着他脖颈间的那条长命锁,问:“这条长命锁真是好看,镶金带玉的,想来应该不便宜吧。” 转向梅鹤雪问:“是姑娘送给公子的么?” 梅鹤雪迟疑一下,没有回答,那个梅鹤轩似乎有些害怕陌生人,见我靠近,往后退了几步,又嘴硬道:“是……是又如何?” “没什么。” 我笑了笑,又道:“在下的朋友喜添麟儿,原本还想着该送他些什么礼物好,如今见到公子,不如就送他一条长命锁吧。” 209章 梅山雪海(三) 林素闻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拿着几根野草坐在珍珠海的梅树下编草蚱蜢。 由于从前没编过这种东西,所以编出来的效果歪歪斜斜的,连大致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他站在我面前,见到我正在做的事,眉目间闪现出一丝的疑惑。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来啦。” “明日我们就下山,正好能与师兄会合。” “为何?” 对于我突然的决定,林素闻不太理解。 我将编好的草蚱蜢放在一边,岂料由于编得太松,刚放到桌子上,就散掉了一半。 单手撑着下颌,另外一只手拨弄着散掉的野草,百无聊赖道:“你也看到了,在这里,我们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别人希望我们看到的,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若想知道一些特别的,只有以退为进,先离开这里再说。” 觉察到我的意图,林素闻嗯了一声。 这种草蚱蜢,我曾经见过师父编过,那时候我们还很小,师父喜欢摘山前的野草给我们便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我觉得很幼稚,拿来哄小孩子还差不多,每次想嫌弃,却只能收下,倒是师兄和师妹,一直把那些东西奉若珍宝。 其实很奇怪,虽然当时觉着嫌弃,但师父编得那些东西,我到现在都还完完整整地保留着,还放在师门房间的箱子里,没有扔掉一个。 师兄和师妹的,大致都在小时候被他们兴致冲冲地举在手中,山前山后跑着玩时,最终坏得不能玩了,只能再当作野草扔掉了吧。 以前看师父拿着野草在手里摆弄几下,就能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蚱蜢,还以为很容易,却没想到,编了半天,都没有一个成功的。 赌气把草扔在桌上,愤愤道:“你说这人吧,是不是闲得无聊,好好的草长在那里,干嘛非要拔掉,把人家做成蚱蜢,草是草,蚱蜢是蚱蜢,岂能混为一谈,若真想玩蚱蜢的话,随便在草丛里捉出来一只就是了!” 林素闻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伸手将我编得半成品拿起来,将草穿折几下,再摊开手时,只见一只草蚱蜢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中。 以他的身家背景,和冻死人不偿命的性格,会这种东西倒是挺奇怪的,显然不会是林弈秋教他的,想了想,大致是他的母亲吧。 我拿起来,左右看了两下,又学着他的样子,编出一只稍微像样的出来,放在手中端详,忍不住赞叹道:“你说这人吧,真是异想天开,原本普普通通的一根草,在手里随便折几下,就能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蚱蜢出来。” 顿了顿,对着自己的手,有些感慨:“我真是长了一双无与伦比的手啊。” 林素闻又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开。 第二日,我们向梅鹤雪告别,从来到山庄开始,她没赶我们就算不错了,自然不会挽留。 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由于天气放晴,山里没有下雪,行程比原先快了不少,将近傍晚,到达山下的一间客栈。 这客栈,比我们先前住的更加破旧了一些,粗粗看上去,就是一堆木头临时搭建的草棚,四面漏风,屋顶漏雨,实在不知耗费那么大心力,在这里建个客栈能比露天好到哪里去。 我们在路上并没有遇到师兄,想来他还在赶来的路上,见天色已晚,就没再继续赶路,向客栈老板要了几间房,吃了点饭,就睡下了。 半夜,却听到动静。 我起身,走出门,见林素闻也被动静惊醒,追着那人的身影来到客栈门口,只看到一团白色的身影在雪山中蠕动。 虽然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但能确定,那个人,是陆危楼。 “你猜,他想去哪里?” 我抱着双臂,向林素闻问。 林素闻道:“跟着他。” 深夜上山,且路上的积雪还未融化,四处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对陆危楼这种熟门熟路的人还好说,我和林素闻之前从未来过这里,对路线不熟悉不说,又因常年生活在南方,根本走不惯雪山上的路,实在是比较痛苦。 一不小心,就要被摔个狗吃屎,还有几次,险些滑落山崖,好在两个人相互扶持,终于在第二日清晨,重新折返回陆梅山庄。 那时,陆危楼早就已经到了,我们隐藏在暗处,只看到他对峙着梅家的那对姐弟,梅鹤雪和梅鹤轩这两个人,好像很害怕他似的。 “少……少主,你为何又回来了?” 梅鹤雪神色紧张,将梅鹤轩护在自己身后。 陆危楼披风上的赤色梅花,在雪光中有些刺眼,斗篷上的绒毛随着寒风微微浮动,露出下面银色的长发,和白玉无瑕的脸。 “我为何回来,你应当很清楚。” 他迈动脚步,缓缓向梅家姐弟接近,见他如此,梅鹤雪的神情更加紧张,在他的逼近中,不由自主地后退,却还是将梅鹤轩护在身后。 “禄儿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以后我们多教教他就是了,还请少主原谅他这一次。” “屏儿姐姐,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站在她身后的梅鹤轩,死死地拽着梅鹤雪的衣袖,见到陆危楼,甚至惊惧到有些发抖。 林素闻见此,正要动手,我拦了他一下,示意他静观其变。 却见梅鹤雪左右为难,最终跪在地上,乞求道:“少主,求你不要再杀人了,你若想杀禄儿的话,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姐姐,我怎么会杀你呢……” 陆危楼也倾下身,跟着她一起跪下来,在她面前,抬手捧着她的脸,像是注视着极为珍贵之人:“你是姐姐,鹤轩永远都会保护姐姐,不管是谁伤你,负你,我都会要了他的命,我用我的性命来保护你,又怎么会杀你?” “姐姐,不要离开我,鹤轩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要离开鹤轩,好不好?” 他拥抱着梅鹤雪,喃喃地轻念着,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童,在乞求原谅。 然而,被他抱着的人,却被吓得瑟瑟发抖。 良久,梅鹤雪终于鼓足勇气把他推开,声嘶力竭地喊道:“可我并不是你姐姐……” “你姐姐死了,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少主,你醒一醒吧!” 她的神情歇斯底里,似乎精神被逼到极致将近崩溃:“我不是梅鹤雪,禄儿也不是你,我不想再看到你杀人,也不想再演下去了,不管演的多像,你姐姐她都回不来了!” “住口!” 被人提醒不愿接受的事实,陆危楼暴怒,拎着梅鹤雪的衣领道:“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们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只要我能救你们的性命,你们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结果呢?” 他把梅鹤雪丢在一边,转而去扯梅鹤轩,像是质问道:“姐姐给你的东西,为什么接不住,为什么要打碎,你是不是不喜欢姐姐,不想跟她在一起,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不保护姐姐,为什么要躲在姐姐身后,要姐姐保护你?” “我……我……” 梅鹤轩被他吓得脸色惨白,颤着声音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有接住而已,给我一个机会,我下次……下次一定会做好的!” 回想到被梅鹤轩不小心打翻的那碗参汤,我心里五味杂陈,万万没想到,令陆危楼不惜一切折返回来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没有下一次了。” 陆危楼站起身,闭了闭目,很快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静,淡淡道:“姐姐说得对,你不是梅鹤轩,我可以找到更好的梅鹤轩。” 话音刚落,就听梅鹤雪低低地笑出声,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里含着泪,指着陆危楼道:“谁是更好的梅鹤轩?”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由始至终,梅鹤轩只有一个,找谁都是一样的,你让我把他们当作弟弟来看待,到头来,又因为一点点小事,觉得他们做的不好,一个又一个地杀了他们,你要杀的真的是他们么?其实是你自己而已。” “要说做的不好,我比他们做的更加不好,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因为你愧疚,对你姐姐愧疚,是你没有保护好她,是你让她蒙受屈辱,最终自尽在你面前,你想挽回,却又挽回不了,只能让我们扮演你们姐弟,来欺骗自己她还活着,可你姐姐已经死了,她早就死了!” “住口,不要再说了……” 明明接近爆发的边缘,但陆危楼的声音却很低沉,听着甚是有气无力。 然而,梅鹤雪却好像完全豁出去了一般,一字一句揭开他的伤疤—— “你姐姐的房间,你为什么从来不肯进去,在那个房间里,你父亲对她做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又对你父亲做了什么?” “她会自杀,完全是因为你,她怕你,惧你,因为你是一个魔头,弑杀亲父的魔头,你看,她连死都不怕,却惧怕跟你在一起……” 下一刻,陆危楼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脖颈,看向她,双眼通红,犹如一头嗜血的猛兽:“你不要逼我……” 210章 梅山雪海(四) 其实,我早就怀疑陆危楼与梅鹤轩之间的关系,但没想到,梅离云的死与他有关。 十三年前,这座山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危楼说,他拜入溪风谷的时候,才不过八九岁,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为何会弑杀自己的父亲,梅离云对他的女儿,又做了些什么? 如果陆梅山庄的覆灭,与他有关的话,那么溪风谷的惨案,是否也与他有所牵连。 凶手为何要杀溪风谷的人,为何要毁去冰室中的梅花,那种梅夫人喜欢的名为珍珠海的梅花,为何会引起他如此大的愤怒? 见他想杀梅鹤雪,我和林素闻正要出手,却见他手一松,将梅鹤雪放开,喃喃道:“你说得对,一直以来,我想杀的只有自己而已。” 梅鹤雪被他放开,失力跪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闻言抬头道:“少主,曾经我以为,你是一个善良的态度,所以跟你说,愿意问你做任何事……你说你想念你的姐姐,那我愿意成为你的姐姐,以梅鹤雪的身份活着,陪在你身边,可是不要再杀人了……”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还有将来,少主乃是经天纬地之才,医术举世无双,这天下间,没有人能比得上少主,只要少主放下那些过往,重新开始,定能扬名天下,为世人敬仰。” 看得出来,尽管这个名叫屏儿的姑娘并不是梅鹤雪,但还是很关心陆危楼的。 一直苦心劝慰,希望他能回头。 然而,陆危楼沉默片刻,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说放下,你说重新开始?我的人生,早在十三年前已经毁了,一个弑杀亲父的人,即便活在世上,也是罪孽而已,我这样的人……” 看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没有将来了。” 我想起陆危楼以前对我说过的话,他说他很羡慕我,因为我身边有师兄师妹和林素闻。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会陪在我的身边,永远担心我,而他,即便被人关心,对于过往中的事,也难以启齿,不敢提及一字。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他是因为梅鹤雪才会犯下弑父的过错,而他的姐姐,也在那一事件中,因为惧怕他,想要逃离他,才选择自尽。 一直以来疼爱自己的姐姐,以及有着血脉亲缘的父亲,一夕之间,他失去了两个亲人,自己却沦为害死他们的罪人,且不说这其中暗藏的龌龊和不堪,单是这两个人的死,都是他不愿原谅自己,也不能接受现实的原因吧。 “有的,少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十三年前的那件事,你本就是无心之失,根本怪不了你的,为何偏要放在心里折磨自己?” 梅鹤雪殷切劝慰道:“只要少主肯放下那些过往,屏儿愿意跟随少主,你要我做屏儿也好,要我做梅鹤雪也好,我都心甘情愿。” 闻言,陆危楼低下头,良久道:“晚了。” “十三年前,我也是这般求着你,要你带我走,我以为我们能忘记,能重新开始,可是你怕我,恨我,宁可自尽也不愿带我一起走。” 陆危楼悲凉地一笑:“是,我是弑杀亲父的魔头,在我以为有希望重新开始的时候,是姐姐你提醒了我,不可能忘掉的,尽管那个人,他做错了事,尽管我不是故意的,可弑父就是弑父,如此违逆天道之事,却是我做下的。” 他到现在还叫她姐姐,还在自我催眠地以为是在跟自己的姐姐说话。 “那个人,我曾经想过,要成为和他一样的大夫,去拯救世人,在那件事情之前,我甚至以为,他是一个英雄……姐姐,你一定是明白,我们以后会有多愧疚,多自责,一定是不想被这份罪孽折磨,所以才会离开我,宁可去死,丢下我一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每到深夜时,都会想起父亲临死前的眼神,给病人诊脉抓药时,扪心自问,这双手,沾着我亲生父亲的鲜血,不管洗了多少次,还是洗不掉,还是觉得那些血在我手上,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杀,又有什么资格去救人?” 我想,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正如现在,师父临死前的画面,一直在我眼前一样。 这种罪,如跗骨之蛆,不可能忘记的。 又听陆危楼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低低道:“我恨父亲,恨母亲,也恨谷幽岚和你,但其实,最恨的,还是自己……” 他向梅鹤轩走近,仍是想杀他,梅鹤雪袒护着梅鹤轩后退,一直在乞求:“少主,求求你,不要杀禄儿,他以后不会再犯错了,我们在一起已经快一年了,屏儿早就将他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你对他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么?” “我若不救他的话,他早就已经死了。” “他的命本就是我的,现在不过是收回来,还让他多活了一年时间。” 陆危楼明显已经下定了决心,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仿佛正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不是鹤轩,鹤轩不会这样对待姐姐,你想要弟弟的话,我可以再给你找更好的。” 陆危楼已经疯了。 或者说,早就已经疯了。 以前在我们面前,总是傻乎乎的他,万万没想到,总有一天会露出如此诡异阴邪的表情。 他一直都在伪装,装作纯良无害,装作天真无邪,笑容澄澈,来掩饰内心的疯狂和偏执。 梅鹤雪说,他一直都想挽回,就因为知道挽回不了,所以才会自欺欺人,让别人扮演他们姐弟,来欺骗自己,姐姐还活着这件事。 然而,他想挽回的,仅是姐姐么? 想到那张从书册的夹缝中发现的话,或许,他真正想要的,是将时间倒退到十三年前,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吧。 见他逼近,梅鹤雪没有办法,抽出匕首,刺入他的胸口,令人意外的是,陆危楼并没有躲开,雪白的衣衫上,晕出一片血色。 “姐姐,你想杀了我么?”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伤口,淡淡道:“唯有姐姐的刀,才能洗清我的罪恶,再刺得深一点,杀了我,你和我就都能解脱了……” 说着,当真上前一步,让匕首在自己胸口刺得更深,梅鹤雪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匕首被拔出来,一时没拿稳,掉落在地上。 “姐姐,还是不忍心杀了我么……” 陆危楼的语气黯然,甚至有些失望。 片刻,又仰起脸,笑起来,似乎很高兴一般:“果然,姐姐是不忍心杀我的。” “等我杀了他,办完这里的事,就再找新的鹤轩,我们重新来过。” “陆兄如今是在做什么?” 见他仍是想杀梅鹤轩,我和林素闻站出来,抱着双臂,望着他一脸戏谑。 陆危楼的脚步一顿,回过身看向我们:“是你们?” 他看样子并不吃惊,也没有被揭穿谎言之后的惊乱和慌张,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勉强保持着冷静,不让我们看出来。 “陆兄……” 我顿了顿,道:“不对,现在应该叫梅兄,你这一出双簧,真是把我们骗的好苦啊。” “我就知道,以顾兄的聪明,一定能发现其中的端倪,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呢?” 陆危楼退后几步,做出防备的姿态。 师妹不在,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个好机会。 他不是我和林素闻的对手。 “这个该怎么说呢,若说我从一开始就未曾信过梅兄,听起来似乎有些绝情,至少我曾是拿你当作朋友的,或许,是从梅兄跟我说起你姐姐开始,或许,是看到那碗被打翻的参汤开始,也或许,是发现后山梅林的尸骨开始。” “一个人的面具戴久了,就会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总是不自觉地显露出许多破绽被人发现,更何况,梅兄你从来不想掩饰自己。” 我来回踱步,将玉笛放在手心里敲了敲,道“在下现在有几个问题,想问梅兄,若梅兄还拿我们当作朋友的话,还请坦白言明。” 陆危楼微微颔首:“请说。” “第一个问题,当日在盛京城中,刺杀我的人,是你么?” “是。” 陆危楼的回答,倒是毫不避讳。 “为何?” 我很不解:“那时你我应该从未见过,也没什么仇怨可言,为何要伤我?” 陆危楼淡淡答:“这个答案很长,也很复杂,我只告诉你我自己的意图,或许对那时的你而言,我们是从未见过,但在我这里,你却是我十几年来最大的对手,一般来说,让对手知道自己的存在,不是江湖最基本的规矩么?” “第二个问题,溪风谷的人,是你杀的么?” “是。” 陆危楼依旧干脆回答,又道:“不要问我为什么,此事是我私人恩怨,与顾兄无关。” “第三个问题。” 我顿了顿,问:“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陆危楼却不说话了。 良久道:“一个人的面具戴久了,就会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总是不自觉地显露出许多破绽被人发现,你听到了么,叶姑娘?” 211章 梅山雪海(五) 是我大意了。 师妹若是发现我们不在客栈的话,一定会折返追回来的。 可我却在陆危楼的那些过往中,耽误了太长时间,以致错过最好的时机。 回身望着师妹,她站在重重的梅花后面,在雪色中,赤色的衣裙较为显眼。 见我们发现她,才走出来,与陆危楼形成夹击之势,问道:“师兄与林公子不在客栈好好休息,又折回陆梅山庄做什么?” 我道:“半夜看到陆兄上山,担心陆兄安危,本想跟上看看,不料竟撞上了一出好戏。” 如今有师妹在,我和林素闻只能束手就擒,但在这之前,还想拖延时间,等着师兄赶来。 陆危楼抱着双臂,叹了口气:“真是的,为了那种争风吃醋的小事,害我也跟着暴露。” “你给我闭嘴!” 见他抱怨,师妹冷冷地斥责道:“还不是你刺伤师兄,否则我为何会出现在盛京?” “陆危楼,我警告你,离我师兄远一点,你若再敢伤了他,我就要了你的命!” 陆危楼耸了耸肩,很无辜道:“你对他倒是上心,但也得人家愿意领情才行。” 师妹又看向我:“师兄,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跟我走吧。” 我问:“去哪里?” “荒山也好,大漠也好,等这一阵风波过了,你想回来,我们再回来好不好?” 闻言,我提高了警惕:“什么风波?你们想做什么?” 师妹一阵语塞,随后,躲躲闪闪地道:“我……我只是觉得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怕师兄应付不来,所以才要带你离开。” 根据他们刚才的话,师妹之所以会来盛京,是因为陆危楼刺伤了我,所以,她以前说喜欢陆危楼,想和他在一起都是谎话,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在我身边,牵制住陆危楼。 但我想不明白,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若她背后的那个人,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所以才会派她潜入我们师门,伪装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但为何一直以来,她在师门里,除了维护我,好像并未做过其他特别的事? 还有,她和陆危楼是在为同一个人效命,为何在陆危楼刺伤我的时候,她来到盛京,却是为了保护我?这看似是他们内部分工协调不一致而产生的后果,可我却总觉得有些问题。 “叶姑娘想要什么,不妨直说,看在曾经同门二十年的份上,或许我会给你。” 现在的情况当真不妙,师兄不知何时才能赶来,我和林素闻又拿师妹无可奈何,虽预感有师妹在,他们不会杀我,但林素闻就危险了。 心中开始后悔,不该让他跟我一起冒险。 “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见我称呼她为‘叶姑娘’,师妹的脸色瞬间惨白,颤着声音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进师门另有目的,叶姑娘进师门也是别有居心,既然大家都不是为了拜师而来,何必惺惺作态,维持这段虚假的关系?更何况……” 我顿了顿,道:“当日弑师之事败露时,师兄曾经说过,已将你我二人逐出师门,今时今日,叶姑娘和我,还有何关系?” 我对师妹,终是不同的。 因为在意,所以生气,因为在意,所以才会对她冷言冷语,这世上的人,总是会如此,总是善于刺伤深爱的人,来表现对他们的在意。 “是,我进师门是别有居心,可我们相处了二十年,相依相伴,人都是有感情的,你以为我对你们没有感情么?” 师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却还是故作坚强与我争辩:“师父也好,大师兄也好,我一直都是拿他们当作亲人的,师兄你就更不用说了,你难道没有发现,从小到大,一直是我在保护你,你被毒虫咬伤,是我四处找解药,为你医治,你被人欺负,也是我找欺负你的人报仇,不想看你受伤,不想看你难过,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说我别有居心,对你没有感情?” “那师父呢?” 我问:“为何要杀师父?” 提起师父,师妹脸上的神情倏忽转变为惭愧和悲痛,片刻,又恢复寻常时候的冷静,道:“你不要忘了,我是为何会杀师父,是他先要杀你,我若不杀了他,你早就已经死了。” 这是我对师妹的亏欠,我知道她是为了我,但有些事,还是不得不介意。 侧过身,向她问:“言灵之誓,可以控制世上所有的术士,你既然会此种术法,那时候也确然已经将师父控住,为何还要出手杀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杀他的……” 师妹正要分辨,忽然意识到什么,怔怔地问:“你为何会知道言灵之誓的事?” 我没回答,她又苦笑了一下,涩然道:“果然,你果然从未信过我,那些事,你早就知道,却还是装作毫不知情,一直怀疑我……” 我能看到她眼底的绝望,随后,又听她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那时并不是真的有意出手,只是看他想杀你,一时情急之下,失手而已,但我从未后悔过,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杀他,你想过没有,他若活着,将你的身世泄露出去,你还能活多久?” 她果然早在杀死师父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事,可那时候,我却为了安慰她,让她少些痛苦和自责,将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 我以为,让她知道了那些事,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祸福相依,更加亲密。 却没想到,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糊弄我,只是一个冰冷的陷阱和诡计而已。 “我知道师父对我好,我也一直拿他当作自己的父亲看待,他若不是发现了那些事,我们还会和从前一样,我愿意做他的女儿,一生一世对他好,可他却偏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在红菀心中,没有人比师兄更加重要,师父再好,但跟师兄你比起来,还是太微不足道。” 我知道我愤怒纠结的根源,即是在于这句‘微不足道’,不肯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夹杂着算计和取舍,不肯相信,在师妹心中,曾经拿师父的性命当作一场利益来权衡考量。 可我又有何资格责怪她呢? 正如她说的,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我。 可我不明白,为何要这样为我。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毓清姑娘呢?” 我低下头,苦涩一笑,问:“她也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所以你才杀她?” “我……” 见她想狡辩,我又道:“她知道言灵之誓的事,也发现了这种术法的弊端,对普通人无用,所以才在死前留下线索,提醒我们注意。” 我想,师妹的一个失误之处,即在于,她不知道谢毓清知道言灵之誓的事吧。 “是,是我杀了她。” 师妹赌气道:“是她一直缠着你!” 又是这样。 总是说为了我,可我却从不希望她这样做。 “仅是因为你觉得她缠着我,所以就要杀了她,在你心中,人的性命,究竟是什么?” 师妹给我的感觉很陌生,已经快陌生到我都不认识她了,说是为了我,因为这个理由,我可以原谅她很多事,却无法原谅她伤及无辜。 “师兄,我……” 师妹一脸着急,上前一步。 “不要叫我师兄。” 我与她拉开距离,一边持起手中的玉笛,做出预备攻击的姿势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在师门的时候,不管你怎样骄纵任性,我和大师兄都可以忍让你,纵容你,但有些事,是有底线的,若有一天,你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我是不会留情的。” 师妹垂下头,片刻,低低地笑了起来:“少主既然知道言灵之誓,又有何把握认为你是我们的对手?” 她抬起头,又换作凌厉冷然的神情:“你的术法天下无双,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但可惜,万物相克,不管你有多厉害,终究……” 笑了一下,似炫耀般:“拿我无可奈何。” 我怔了怔,惊讶于她对我的称呼,又听她道:“少主,你听,起风了。” 狂风乱舞,裹挟着冰雪的碎粒拂过山峰,珍珠海的花瓣卷入天空,待一切回归平静时,我和林素闻站在雪地里,一动也不能动。 “言灵之誓,果然厉害。” 我僵直身体站着,暗中尝试了所有的方法,都没能将它解开。 “少主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言灵之誓,除非我愿意,否则需要十二个时辰才能解开,那时候,你们已经是我们的阶下之囚。” 她走向陆危楼,陆危楼问:“此次事情败露,义父一定会追究下来,该如何处置他们?” “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此次的事情,责任在你我,君上再怎么追究,也只会责罚我们两个,不会牵连到少主,更何况,盛京不再安全,少主几次三番坏我们的事,带他离开,本就是君上的意思,不过节外生枝,被他们提前发现了我们的事而已……” 她顿了顿,思量片刻,道:“少主我会带走,至于这个人……” 看向林素闻:“杀了他吧。” 212章 身陷险境(一) 我想知道,他们的君上是谁。 但又被师妹的话,惊得慌了神。 连忙道:“放了林素闻。” 顿了顿:“你们应该知道,他是长营林家的少主,若杀了他,林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顾绯然。” 听到我说让师妹放了他的话,林素闻的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悦,又道:“我不会走。” “你……” 我真是快被他急死了:“你不要这么倔好不好?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若是连累你送命,我该怎么向林家交代?” 刀都快驾到脖子上了,他却还是心平气和:“命是我的,留或者不留,亦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你也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你这样,是在陷我于不义!” 我气愤愤地道:“你想让我连死也不安心,想让我一直欠着你的,是不是?” “绯然……” 见我生气,他又叫住了我。 此时,他站在我的身后,而我又被言灵控住,根本无法转身去看他的神情。 却又觉得他的声音,好像刻意柔和了许多,令人听着舒服,再也生不起气来。 “你想让我抛下你不管,自己一个人离开么?你不想对我有所亏欠,又可曾想过,若我如此做,让你在此出事,我会歉疚一生?” “我……” 我一阵语塞,又闷闷地道:“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只是随我来此的局外人而已。” 他淡淡苦涩道:“你我之间,谈何你我?” “……” 北风呼啸,被风卷起的冰雪扬撒在脸上,一点一点的冰寒,四周静悄悄的,整座山庄似乎都空荡荡的,只有我们几个人的声音。 我低下头,忍不住想叹气:“你知不知道,你是林家的少主,日后自有大好的前程在,一生为家族,为修行,不该将性命丢在此处。” 他嗯了一声:“知道。” 我又道:“你知不知道,若你父亲和家人,知道你出事,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的。” 他又答:“知道。” “那你还……” “我心甘情愿。” 他打断我的话,又淡淡道:“虽死无悔。” “……” 闻言,我埋下了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听陆危楼拍了拍手,戏谑地赞叹道:“好一出兄弟之情,感人至深,佩服佩服。” “但是两位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他抱起双臂:“现在能决定你们生死的人,是我们,不是你们其中的一个,我们想让谁死,你们根本拦不住。” “是么?” 我冷冷一笑,又道:“那你也别忘了,他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你们不是想留下我么,那就得留下他,否则……你们想让谁死,我们是拦不住,但我想死,你们同样也拦不住。” 果然,陆危楼露出迟疑的神色,却还是向这边走来,师妹拦住他,质问:“你做什么?” 陆危楼道:“他发现了我们的事,若是此时不杀他的话,放他回林家,他同样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把我们的事告诉林家。” “那你就要看着少主死?” 陆危楼狡辩道:“我这是为了义父好,若让林家的人发现了我们的事,你该知道后果。” “那你为何不想一想,若是少主死了,君上又会如何?君上曾经吩咐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以保护少主的安危为先,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在君上心中,少主有多重要,那个林家,早晚都要跟他们摊牌,何必在意早晚?” 师妹说着,又轻哼了一声,对着陆危楼冷言冷语地讽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以为少主死了,就可以代替他的位置?那我告诉你,少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君上不会放过你,连我也会将你碎尸万段。” 陆危楼显然也是忌惮师妹的,脚步一顿,冲她笑了笑,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如此生气?那你说,这个人该怎么办?” 师妹看了一眼林素闻,道:“师兄我先带走,林素闻……你带去君上那里吧,他既是林家的少主,说不定以后对君上还有用。” “君上目前不会见他的。” 陆危楼又道:“先带去我那里吧,你给君上送信,说他被我带走了,若是有需要的话,就传信给我把他带回来,反正我谷中研制了几味新药,正愁无人试药,听闻这林家少主修行高深,想来应该能挨得过我的七虫八蛊之毒。” “你要做什么,不要乱来!” 听此,我顿时慌了:“你敢拿他试药,等我脱身,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你!” “顾兄你怕什么?” 陆危楼无辜道:“我与林兄也算有些交情,岂会要了他的性命,试药而已,有我在又不会死人,刚才你不也听说了,他对义父有用。” 有什么用,无非是拿林素闻要挟林家。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背后的那个人,与萧琢应该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 我很想知道,他们口中的君上是谁,为何称呼我为少主,父亲已经死了,母亲也死了,顾家的人,尽皆遭到屠戮,还有谁能与我有关? 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问:“睿王世子萧俶,是你杀的么?” 当日,陆危楼刚来盛京,萧俶就死了,而且,还是被人在疗伤的草药中下蛊而死的。 陆危楼既是王上的御医,就很容易能接触到萧俶的伤药,下蛊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打破皇长孙殿下和睿王之间的平衡,让他们的矛盾激化,从暗中的相互掣肘,搬到台面上来。 陆危楼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看来少主还不笨,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我又问:“沈银尘身上的魂咒,也是你下的么?” 陆梅山庄里,没有任何关于天魂之咒的记录,既然陆危楼就是梅鹤轩,那么极有可能是被他拿走了,为了研究天魂之咒的解法。 当日在阴山的温宅里,他故意提醒,暗示我沈银尘患有天魂之咒的事,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把怀疑转移到林家身上。 所以,沈银尘只是一个牺牲品,或者说,是一个试验品,他研究魂咒解法的试验品。 “是,他身上的魂咒是我下的,你知道,这种术法施用起来十分复杂,为了下这道魂咒,我可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先是下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让他看起来像是得了怪病,然后,沈家的人找到我,为他家儿子治病,就是在那时候,我把魂咒下在了他的身上。” “沈家的人还以为我是救命恩人,临行之前,对我万分感谢,当真有趣的紧。” 他又露出那种沾沾自喜的表情,好像愚弄别人,看着别人被欺骗,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我想起那日,奉萧琢之命前去阴山,他死命缠着我,要跟我一起去,并非是因为担心沈银尘,而是害怕他的事情会被我们发现。 可他担心的,仅是如此么? 若只是怕我们发现沈银尘被他种下魂咒的事,当日他就不会故意提醒我,他做了这么多,试图掩盖的,一定是更大的秘密。 这时,我想起了那些杀害彭贞,将宝藏埋入墓穴的黑衣人,他们与陆危楼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一起的么? 因为温家那群盗墓贼待在那里,对他们的宝藏不利,所以才对沈银尘种下魂咒,利用沈银尘杀了他们,又可一箭双雕,试探林家的态度,也能让我因景王府之故,对林家的人起疑? 之前师妹说我坏了他们的事,应该就是指阴山的这件事,他们没想到我能找到宝藏,并且把它交给了萧琢,害得他们损失惨重。 所以,我又问:“是你们杀了彭贞,抢了睿王的宝藏,又利用沈银尘杀了温家的人?” 这时,陆危楼终于笑不出来了,他绷住神色,一直望着我,起初无甚反应,片刻,又倏忽笑了一下:“叶姑娘,看到没有,他总是这样聪明,让人感到害怕,说不定以后更会坏我们的事,你确定不在此处杀了他,以绝后患?” “你给我闭嘴!” 师妹冷冷道:“你敢动少主一下,我就杀了你!” 闻言,陆危楼叹了口气:“真是绝情,当初是谁说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的?” “你知道那不是真的,再敢提一句试试!” 见她发怒,陆危楼连忙退后一步,举起手,作出投降的姿势:“开个玩笑么,谁不知道叶姑娘心里只有你那个宝贝师兄,话说回来,你整天这样凶巴巴的,动不动就要跟人拼命,是个男人都想躲了,谁敢要你喜欢?” “还有,是你要我带他们来这里的,若将来义父问起来,你自己去领罪,可别推给我。” “若不是你半路回来,会被他们发现?” 师妹向不远处的梅家姐弟看了一眼,道:“把他们两个处理掉,你再带着林素闻离开。” “处理?怎么处理?” 陆危楼神色微变,有些冰冷:“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敢动我姐姐,我就敢杀你师兄。” 213章 身陷险境(二) 因夜里突然下雪,山路难行,我和林素闻被暂时关押在陆梅山庄的柴房里。 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溪风谷的弟子圭蒙。 我没想到,陆危楼到如今还留着他的性命,而且看他对着陆危楼破口大骂,中气十足的样子,想来在山庄里,并没有受到亏待。 “你这个逆徒,小人,师父师娘待你恩重如山,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被人用绳子捆在柱子上,根本动弹不了,看到陆危楼时,情绪激动,挣扎着仿佛要冲上去跟他拼命:“你与我溪风谷到底有何仇恨,为何要灭我满门,那些师兄弟又在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如此狠心杀了他们……” “圭少侠,好久不见。” 见他只顾着骂陆危楼,没有看到我,我首先与他打个招呼,望着被自己疑神疑鬼猜测了大半年的人,心情莫名有些微妙。 圭蒙愣了愣,问:“顾公子,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尴尬地一笑,道:“出了点事,倒是圭兄,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圭蒙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对陆危楼骂道:“要杀就杀,将我困在此处是什么意思?” 陆危楼将我和林素闻绑成了粽子,对于圭蒙的叫骂充耳不闻,直接转身离开了。 见他要走,圭蒙又大骂:“逆徒,你别走啊你,有本事连我也杀了……” “师兄。” 陆危楼的脚步在门口一顿,背对着我们道:“若不是念着在师门的时候,你对我不错,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回过身,望着圭蒙道:“不要再闹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说完,抬脚离开了房间。 屋中又立即传来圭蒙的叫骂声。 这个圭蒙,起初在溪风谷遇到他时,只感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成想骂起人来也是挺厉害的,但他显然不善此道,骂来骂去仅是那么几句,什么忘恩负义,心狠手辣,听起来像是在背书一样,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没想到,陆危楼真是溪风谷的弟子。” 原先我还以为,他是把溪风谷的人杀了之后,再冒充他们的弟子来盛京的。 圭蒙又哼了一声,道:“逆徒!” 根据圭蒙所说,陆危楼九岁那年去的溪风谷,当时,就是圭蒙负责安顿他的。 溪风谷的弟子众多,若连刚入门的弟子都要谷幽岚亲自指点的话,那他估计得累死,因此,陆危楼刚进师门时,就一直跟随圭蒙学医,三年后,因他聪明,很多医术一学就会,谷幽岚很喜欢他,就把他带在了身边。 饶是如此,他们师兄弟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在师门里,两人就住在一起,但陆危楼学医的时候,聪明是聪明,平常给人的印象却傻乎乎的,因此,师门里的弟子经常取笑捉弄他,唯有圭蒙一直维护他,关照他,据说这也是陆危楼最终没有杀他的原因。 半年之前,他们师门突然接到一封密信,他没看过那封密信,但不知为何,谷幽岚接到那封密信后,好像很害怕的样子,突然传召弟子回去,整个溪风谷,从上到下,如临大敌,据说是有人向他们下了挑战书,但他看着师父忐忑不安的神情,隐隐地猜测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发出挑战书的人如约来到溪风谷,他们才发现,那个人,竟然是陆危楼。 如此,也就能解释,为何溪风谷出事的时候,那些弟子会全都在谷中了。 “这……” 我也有点惊讶:“溪风谷人才济济,那么多弟子,竟然被他一个人灭了满门么?” 我还想着,这其中会不会有师妹在掺和,却听圭蒙愤愤道:“他事先在我们的茶水中下了毒,否则我们溪风谷岂会遭此大祸?” 一群大夫,却没有发现他下在茶水中的毒,也算另外一种意义上的输了。 “你可知,他为何要杀你师门?” 那些事,陆危楼应该不会跟他提及吧。 圭蒙怔了怔,果然摇了下头。 “顾公子知道么?” 他低下头,声音很轻,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个逆徒虽心狠手辣,但我跟他相处了十几年,我……我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屠我师门,可我问他,他又不肯告诉我缘由。” 陆危楼没有告诉他,想来是不愿让他知道那些龌龊的往事吧。 一直以来,我都想着溪风谷和陆梅山庄的关系,想着凶手为何要毁去冰室中的梅花,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珍珠海是梅夫人喜欢的东西,为何,谷幽岚要大费周章地建个冰室,去养这种梅花。 那位梅夫人与谷幽岚之间,应该是有着什么吧,梅离云撞破了他们之间的私情,也发现梅鹤雪不是他的女儿,那时,梅夫人已经过世,所以,心中的愤恨和不甘,全都倾泻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可他没想到,这样龌龊的事情,会被陆危楼无意间看到。 那个叫作屏儿的姑娘说,陆危楼从来不进他姐姐的房间,所以,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在他姐姐的房间中,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陆危楼说,他曾把自己的父亲当作英雄,想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大夫,结果,因为他看到的那些东西,信仰崩塌,英雄不在,连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珍视着的亲情,都不再是原先的模样,那天,对他来说,必是极难熬的吧。 为了保护姐姐,一时失手,错杀了亲生的父亲,然后,姐姐又因为忍受不了屈辱和自责,在他面前自尽而死。 那时候,他才八九岁而已。 虽然陆梅山庄的遭遇,远远不及我们景王府,但至少,当我想起那些事的时候,心中只有悲痛,不像他……连伤心中都要夹杂着难堪。 他说,他很羡慕我,因为我有师兄师妹和林素闻,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离开我,一直关心我,不像他,即便有人问起,那些龌龊的往事,他都不敢提及一字。 他说,他恨父亲,恨谷幽岚和自己的母亲,也恨那个宁死也不肯跟他离开的姐姐,但真正恨着的,其实是他自己而已。 老实说,如果我们两个的境遇调换过来,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他那样的人。 夜雪纷乱,即便是屋中都能听到簌簌的声响,我靠着身后的柱子,仰头望着那扇被掩上的窗户,喃喃道:“雪还在下着。” 圭蒙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四周陷入寂静,林素闻默了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看向他,又苦涩一笑:“多下几天也好,至少,你和我,还能在一起多待几日。”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却唯独担心他的安危。 听师妹说,他们身后的那个人,似乎很在意我,所以他们不会杀了我,但林素闻…… 陆危楼的那个乱七八糟的药,我单是想想,就觉得害怕,更不可能让他用在林素闻身上。 “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 低下头,又决心道:“我一定会救你的。” 眼下的情景始料未及,都是我太过大意,以为有师兄在,以为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安排。 说到底,都是我太心急了,急着发现陆危楼和师妹的秘密,急着解开陆梅山庄的真相,结果害了自己,还连累了林素闻。 从开始来北域,我就没有想过该如何筹谋,不过是在赌气而已,跟师妹赌气,跟我自己赌气,现在变成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有缘由。 “若是救不了的话……” 柴房里燃着烛火,豆大般的油灯摆在远处的桌子上,由于门窗都被关着,没有风,火光一动不动,有种静谧温馨的美好。 我看向他,道:“我就与你一起死了。” 林素闻对上我的眼睛,良久,意识到什么,神情闪过一瞬的慌张和局促,连忙偏过了头。 在我以为他又要劝我即便他死了,也要我好好活着时,他却道:“好。” 听此,我笑起来:“只是可惜了,我还没有登过金顶,还没有跟你一起看过羽仙花。” “金顶?羽仙花?” 圭蒙插嘴一句,又恍然大悟道:“这位兄台,你是长营林家的人!” 林素闻没有搭理他。 圭蒙又啧啧赞叹道:“真没想到,能在此处遇到长营林家的人,真是失敬失敬!” “林氏族人斩妖除魔,在下对那位林家主更是敬佩不已,总是想着能有机会去长营见识一番,可惜总也没有空闲的时间,听闻林家的妖冢里,还有各种各样世间难有的珍稀药草,真后悔一直不曾见识过……” 他在这里说的兴致勃勃,但林素闻却始终无动于衷,绷着脸,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圭蒙正在与之说话的人不是他。 我望着他们俩,只觉得好笑,坐在一边看着沉默的林素闻,和叽叽喳喳的圭蒙,不知为何,原先紧绷的心弦,竟然被安慰了一些。 无言沉默片刻,又看向外面,风雪簌簌,那种名为珍珠海的梅花,依然在盛放着吧。 良久,叹了口气:“等师兄来吧。” 214章 身陷险境(三) 许是因为下雪天气寒冷,又在柴房里被关了两天,第三天,我就起了高烧。 坐在冰凉的地上,依旧被捆着,别说汤药,连师妹送过来的饭菜都没能吃下一口。 迷蒙间,一直不停地做噩梦,一会儿梦到自己回到师门,师妹在屋里做饭,师父和师兄坐在门口下棋,他们好像在等着我,一会儿梦到在南疆的时候,跟箴言走在大街上,周围悬挂着色彩缤纷的灯笼,她站在面前对着我笑。 我觉得难受,下意识地去叫箴言的名字,刚叫出口,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就落在了脸上,睁开眼,见师妹站在面前。 “你还念着那个女人,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明白,她早就已经死了!” 她站起身对我吼,我靠着身后的柱子,扯唇一笑,由于起烧,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像是意识到什么,又连忙蹲下来,去摸我的脸:“师兄,打疼你了时不是,对不起……” 她想为我检查伤势,可我却不愿意被她碰到一下,刻意别过脸,避开了她的举动。 师妹的动作僵了一下,在爆发的边缘停滞片刻,最终耐着性子劝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答应跟我走,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打你了,师兄,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你为什么总是不明白,总是要怀疑我?” 我看向她问:“你们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这几天,我想了又想,始终想不出顾家还有谁在,令师妹和陆危楼甘愿认我为少主。 “你不要再问我了……” 师妹避开我道:“君上只说要将少主带走,到了适当的时间,他会见你的。” 不管怎么问,她给我的回答,仅是如此。 我也知道,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只能放弃,偏过头,不再看她,也不再与她说话。 师妹见此,又道:“花箴言已经死了,你再想着她有什么用,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活着的人?师兄,我只想你开心,不愿你难过,忘记她,重新开始,每天开开心心的,不好么?” “叶姑娘……” 我咳嗽了一声,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有气无力的:“是你想错了,箴言她从来都不是我的痛苦,更何况,你想让我忘了箴言,这却难办,情由心生,不由人所控,刻在心里的感情,不是说忘,也不是我想忘就能忘的。” 话音刚落,又一个耳光落了下来。 师妹的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我被打得头晕眼花,唇角流血,还没缓过神来,她又拎起我的衣领道:“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叫她一次名字,我就捅你一刀,我倒要看看,是你对她的情意深重,还是我的刀更疼!” 她说着,当真拿出匕首来,指着我道:“说,你会忘了她,以后都不会再念着她了。” 我看了她的匕首一眼,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却还是忍不住要与她对峙,笑了笑道:“箴言是我的妻子,我爱她,一生一世……我愿意想着她,就想着她,愿意念着她,就念着她,我与箴言之间,何需你来置喙?” 话音刚落,她的匕首就扎进了我的胸口,我疼得闷哼了一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住手,你做什么?” 林素闻坐在不远处,见她当真拿刀捅我,惊得脸色发白,挣扎几下,却没有挣脱开。 师妹恍若未闻,又道:“说你会忘了她,以后都不再想着她,不会再念起她的名字。” 她依旧向我逼问,见她生气,我的神情间露出嘲讽,故意报复地重复道:“箴言是我的妻子,我爱她,一生一世……” “不许说!” 匕首倏忽拔出,又在我胸口上刺了一刀,我禁不住叫出声,身体由于疼痛,巍巍地颤抖。 这一刀,虽没有伤及要害,却扎的很深,热血瞬时涌上喉间,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唇齿中。 “住手!住手!” 林素闻完全丧失了平日的冷静自持,最终没有办法地向我怒吼:“顾绯然……”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无视林素闻的声音,师妹又喃喃地问。 被捅伤的地方,殷殷流出血迹来,很快浸湿了衣衫,我闭了闭目,努力平复疼痛。 “你不肯跟我走,是不是?” 师妹解开我身上的绳子,林素闻见此,立即惊慌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圭蒙也连忙道:“这位姑娘,顾公子的伤势很严重,最好还是不要移动他吧……” 师妹却架着我走出门去,到了门口,将我往地上一扔,道:“我看你是高烧烧糊涂了,在这儿好好冷静一会儿吧。” 天上的雪,还在下着。 我失力趴倒在雪地里,刚才的高烧燥热,瞬间流走消散,身上的余温,也被一丝丝地抽离出去,渐渐地,仅剩下刻骨的寒冷。 师妹蹲下来,伸手探向我的伤口,最终轻颤着缩了回去,低声道:“你以前是很听话的,在没遇到那个女人之前,我们之间才是最亲密的,为什么这些你全都忘了……她算什么,我守了你十几年,凭什么要被她夺走?她凭什么让你为她受伤,凭什么让你为她难过?我这样待你,拿我的性命对你好,到头来,却还不如一个半路出现的野女人……” “感情的事,有分先后么?” 我趴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本想无论她做什么,都不再理会她,却还是忍不住说出口:“遇到她,就喜欢她了,就算你杀了我,也忘不了,但你……纵然相伴十几年,纵然你剖心掏肺,用你的性命来对我好,又有何用?在我心里,依然没有你半分位置。” “你……” 师妹再度发怒,站起身,看了我一会儿,最终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我被她丢在雪地里,伤口都没有处理,身上越来越冷,不知道是因为下雪天,还是因为身上的血流失太多,意识也渐渐不大清楚。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柴房中,由于身上受着伤,他们这次没再捆着我。 “绯然……” 见我清醒过来,林素闻一时着急,微微皱眉,片刻,又恢复冷静问:“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高烧更加厉害了。 “顾公子,那位姑娘当真可怕,刀子说捅就捅,明知道要吃苦头,干嘛还要惹怒她?” 圭蒙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我无奈一笑,道:“你不也是,明知道要惹怒陆危楼,却还是要骂他。” “我不一样……” 圭蒙叽叽咕咕地列出了一大堆的理由,我也没有心思去听,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想来在我昏迷的时候,师妹叫陆危楼来过。 高烧依然未退,伤口过了麻痹的时候,已经恢复知觉,整个人昏昏沉沉,像是要烧起来。 越是受伤,越是难受,就越是想着箴言,到下午时,高烧愈加严重,倒在地上说起胡话。 ‘箴言’二字刚刚说出口,身上又传来一阵剧痛,不知何时,师妹又回来了,听我又念起箴言的名字,握着匕首扎进了我的右肩。 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被她生生地折磨死。 “忘了她吧,别再念着她了……” 师妹泪如雨下,捧起我的脸,声音哽咽而绝望,由于刚才刺我一刀,手中被溅着血迹,连我脸上都被她沾上了血。 “只要你别再念着她,别再惹我生气,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打你,更不会伤你了。” 我被迫仰头望着她,由于高烧和重伤,意识恍惚,连视线都是飘的,却还是向她笑道:“情出自愿,事过无悔,你即便是杀了我,我心中所爱之人,依然是她,也仅是她而已……” 师妹又举起了匕首,林素闻在旁边急急地喊出声:“住手!” 他看向师妹道:“你想杀了他么?” “我和师兄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插嘴?” 师妹站起来,握着匕首向林素闻走过去,我倒在地上,连忙道:“你若杀了他……” 那一瞬间,心中确然泛起杀意,咬咬牙:“我一定会恨你,一生一世!” 师妹最终停住了脚步,低下头,眼泪落下来,自嘲地苦笑了一声:“恨我一生一世……” 匕首掉在地上,她失魂落魄地走过来,跪倒在我的身边,又道:“我答应你,以后不用言灵了好不好?你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 “以前我也对你很好的,不是么,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不会打你,也不会再用言灵之誓了,我们就还像以前那样……” 低声下气的乞求,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我的伤口,神情悲痛,似乎不可置信这是她自己做出的事情。 我无心理会她,准确一点来说,是没有力气再跟她说话,闭了闭眼睛,却听陆危楼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这是怎么回事……” 见我又受伤,他走过来道:“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你把少主伤成这个样子,君上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杀了你的。” 来到师妹的身边,打量了我们几眼,又道:“不如这样,我们在这里把他们杀了,回头跟君上说少主他发生了意外,如何?” 215章 身陷险境(四) 师妹自然没有杀我,她在等着大雪停止,然后好带我离开。 陆危楼也在准备着将林素闻带走。 由于重伤和高烧,我昏昏沉沉地折磨了几天,好在陆危楼的医术比较高超,几度将我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那几天里,自然是生不如死的。 每次昏昏欲睡时,将要叫出箴言的名字,圭蒙就要连忙把我喊醒,我很累,很困,很想睡一觉,然后不再醒来,但是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圭蒙和林素闻,最后连圭蒙也熬不住了,向我抱怨道:“顾兄,你可别再喊了,待会儿那位姑娘又该拿刀扎你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林素闻,他也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慢慢避开了视线。 第五天的时候,师兄终于赶到了陆梅山庄。 应该说,是偷偷潜入了陆梅山庄。 我在客栈里给他留过书信,提醒他要小心师妹和陆危楼,师兄即便再傻,也不会对我的提醒完全不在意。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见到晏晏,我有点惊讶,随后立即明白了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只怕那日,她并没有回南疆,反而一直跟随我们来此吧。 叹了口气,淡声道:“晏姑娘为何不听我的话,偏要跑来这种是非之地?” 晏晏答:“有人故意陷害我,我自然不能被人冤枉了去,更何况……”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我若信了你的话,只怕你和你那个师兄都要葬身在此了。” 大雪封山,我是知道的,而且听闻为防止师兄靠近山庄,陆危楼还特意在外面布设阵法,一般的人若要接近,需花费不少时日,那时候,我们早就被他和师妹转移地方了,若不是遇到晏晏,师兄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来到这里。 听此,我微微苦笑,强撑着身体起来,向她施礼道:“如此,多谢姑娘了……” 她负气地哼了一声,目光触及到我身上,又忍不住皱眉:“你的伤……” 我还未开口,圭蒙就在一边叽叽喳喳地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别等会儿那位姑娘又来了,顾兄可是被她折磨惨了……” 我们此行,只有师妹一个姑娘,晏晏自然能猜到是她,面露不悦,气呼呼地道:“你那个师妹,果然就是个疯子!” “师妹她……” 我先前留在客栈里的书信,只是提醒师兄要小心师妹和陆危楼,最好偷偷上山,别被他们发现行踪,因此,师兄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看了看我的伤,欲言又止,最终道:“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他将圭蒙和林素闻身上的绳子解开,又将墨池还给林素闻,我想起身跟他们离开,却因受着伤,行动不便,还没说话,师兄走过来,倾身将我背在身上,我对他有很多话说,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师兄……” 老实说,从小到大,不知担过多少风险,受过多少委屈,却唯独这一次,想要依赖师兄。 看到他,心中酸涩,更多的,却是慰藉,师父死了,师妹走了,至少,还有他在我身边。 以前,我总觉得师兄心思太过单纯,有点傻乎乎的,根本靠不住,可在发现师妹背叛,自己的人生中到处充满了欺骗的时候,他的这种耿直和傻,却成了支撑我最坚实可信的支柱。 师兄是光,无论任何时候,都能给我温暖和希望,看到他,就会知道何为对,何为错,幸好,幸好我还有他。 这是历经艰险,看到他时,最真实的想法。 “绯然……” 师兄停住脚步,道:“我现在只想把你救出去,知道你是安全的,师妹的事,以后我们再想办法,还有一句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别害怕,凡事都有师兄在呢,师兄,永远都是师兄。” 我伏在他背上,又听他故作轻松地道:“你先睡会儿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就下山了。” 我们在路上,遇到那个名叫屏儿的姑娘,她并没有阻拦我们,更没有去通知陆危楼,反而把那个名叫禄儿的年轻人托付给我们,却不肯跟我们一起走,她对陆危楼,仍是有着敌意的,尽管知道他是那个样子,仍是不愿离弃他。 下山的路极不好走,路上的积雪融化,到处湿滑,又因担心陆危楼和师妹追来,片刻也不敢停歇,我趴在师兄的后背上,虽在睡梦中,但仍是能感觉到他在走路时,深一脚浅一脚,还有几次,差点跌倒。 一切恍惚回到少年时,好像我才十四五岁的样子,有次为了完成师父的任务,与师兄前往东海,却在那里遇险,当时以为我会死,但师兄也是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把我背出来的。 他说不会把我丢下,更不会看着我死,年岁已久,当时的情景大都已经记不清,却唯独记得,师兄那晚背着我时,月下交叠的影子。 “前面有一棵树,我们先去那里休息吧。” 见我们连续跑了一夜,早就已经筋疲力竭,圭蒙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松树道。 师兄看了看身后,没有陆危楼和师妹的踪迹,料想他们不会那么快追来,道:“也好。” 他轻轻把我放在树下,问我:“绯然,你感觉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道:“没事。” “顾兄,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圭蒙走过来,蹲下身,为我把脉,我想了想,道:“先回盛京再说吧。” 既然知道陆危楼先前的目的,是挑拨萧琢和睿王的关系,就能猜得出,他背后的那个人,并不只是想为顾家报仇那么简单。 这件事,要尽快告诉萧琢。 “绯然……” 师兄在我面前低着头,良久,才问出来那句话:“师妹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实说,师妹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兄说,毕竟他拿师妹,是当作亲妹妹看待的。 我默了一下,淡淡道:“师兄,师妹和我一样,并不是偶然进入师门的。” 师兄抬起眸,望着我,皱眉道:“那……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对师兄,从心底有着愧疚,毕竟如果不是我,师父不会死,他也不会经历这些。 我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良久才道:“我。” “这么说,师父他……” 师兄已经猜到那个可能性。 我沉默着嗯了一声。 他抬拳打中了那棵松树,树上的雪花被他的力道震到,簌簌飘落下来一层冰粒。 我知道他在生气,也在痛惜,和我一样,对师父和师妹,有怪罪,也有割舍不下的感情。 “你们……骗得我好苦……” 虽是低声咕哝着说出来的自言自语的话,但由于周围太安静了,还是被我听到。 他最终看向我,叹了口气,又轻声道:“先把你的伤养好吧,我还以为,不管怎么样,师妹都会念及以前的旧情,却没想到……” 想到师妹,我又苦涩一笑,靠着身后的松树道:“师兄,师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师妹了,亦或者说,你和我,从未了解过真正的她。” 师兄看了看晏晏,试探问:“那日……” 他觉得难以启齿,最终还是问出声:“红闻馆里的那些人,是不是也和师妹有关系?” 我迟疑一下,还没回答,就听晏晏在一边道:“这还用说么,那些人根本不是我杀的,有谁会对我恨之入骨,故意丢下金钗陷害我?” 闻言,师兄坐立难安,站起身,在我面前来回踱步走了几下,明显情绪有些烦躁,难掩怒意道:“草菅人命,大逆不道!” “师兄……” 我了解师兄的性情,此事虽然是师妹做下的,但他肯定又在心里责怪自己管制同门不周,只能劝慰他道:“师妹与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她背后的那个人,虽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但明显想对皇长孙殿下和盛京不利,她所做的事,八成也是受到那个人的指使,与我们师门全无关系,如今朝廷动荡,时局危及,你我深受皇长孙殿下的恩遇,现在就该想尽办法护他周全,不能让师妹他们伤及殿下安危。” 师兄看向我,叹气道:“你说得对。” “不过……” 他看了看我身上的伤,不忍心道:“等你的伤养好,我们才能动身。” “师兄,我没事……” 现在的盛京,有睿王,苏河蓝氏,还有师妹身后的那个神秘人,萧琢独力难支,我实在不放心,自然急着回去。 陆危楼和师妹,肯定很快就能追上来,虽然有师兄晏晏和林素闻在,但我不确定,面对陆危楼和师妹的言灵之誓,他们是不是对手。 “少废话。” 师兄难得向我发脾气:“你忘了殿下当初为何要你来此,在他心中,盛京重要,你的安危也很重要,若是急着赶回去,让你在路上出了事,我即便回去,又如何向殿下交代?” 我不说话了,又听师兄沉默一下,道:“绯然……” 他顿了顿,皱着眉,淡淡地道:“保重好自己,我现在……只有你了。” 216章 身陷险境(五) 陆危楼和师妹追来,在我们逃走的第三天。 那时,我正在最初来到北域时,我们住下的客栈里养伤,圭蒙的医术虽然不及陆危楼,但还算不错,经过几天的调养,高烧算是退了,伤口也已经结痂,只是还不能做太大的举动。 见到陆危楼,禄儿很害怕,立即站起来,躲在我们身后:“你们,你们怎么又来了……” 这几天的相处里,我们也打探了这个名叫禄儿的年轻人的来历,他本是陆危楼的病患,生了一场大病,将要殒命的时候,是陆危楼救了他,当时陆危楼开出的条件是,要听他的话。 起初,他以为陆危楼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夫,留下他,是做一些打杂的事情,于是没多想就同意了,却没想到,陆危楼让他假扮一个人,也是在那时,他认识了那个名叫屏儿的姑娘。 屏儿告诉他,陆危楼的姐姐早就已经死了,而陆危楼要他扮演的人,其实就是陆危楼他自己,屏儿提醒他要小心,因为之前假扮陆危楼的人,由于出了一些差错,都被陆危楼杀了。 开始他还不信,毕竟陆危楼在人前就是一个纯良无害傻乎乎的大夫,后来他才明白,这个外表天真无邪的大夫,真正的可怕之处。 救人,但也杀人。 一直沉溺在和姐姐的幻想中,一旦现实的情景与他设想的有所不同,就要出手毁掉,哪怕他毁掉的,是一个个无辜人的性命。 因我和林素闻要来陆梅山庄,陆危楼和师妹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们暂且搬来山庄演一出戏,本想骗过我们,却没想到,由于行程匆匆,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让我们看出了破绽。 陆危楼在门口站定脚步,淡淡地道:“鹤轩不会丢下姐姐不管的……” “我不是梅鹤轩!” 禄儿急着分辨,又看了看他身后,发现没有屏儿,又问:“你把屏儿姐姐怎么样了?” “你只顾自己逃命,还顾姐姐的死活么?” 这次见到陆危楼,总感觉好像有些不同。 师兄走出几步,护在我的身前,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拔出了剑:“叶红菀,出来!” 听到师兄的声音,师妹磨磨蹭蹭地出现在陆危楼的身后,向我们低声下气道:“师兄。” 师兄的剑指向她,道:“不要叫我师兄。” 师妹忍了又忍,最终道:“师兄,要我说多少次你们才明白,是,我进师门是别有用心,但我们相处了快二十年,我早就拿你们当作亲人看待,我想带二师兄走,也是为了保护他,你们为什么总是要怀疑我?” “保护他?” 一旁的晏晏冷冷笑道:“看看他身上的伤,你敢说与自己无关?真正要保护一个人,又岂会忍心伤害?我看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你闭嘴!” 师妹见到晏晏,怒意更盛:“我和师兄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是不是上次在倚兰轩的教训不够,还想逼我出手?” “果然是你。” 晏晏质问道:“就是你偷了我的金钗,还嫁祸我杀了红闻馆的人!” “是又怎样?” 师妹直到现在,仍是毫无悔意:“原本我只是想杀谢毓清,谁要他们多管闲事?” “还有你……” 她用长鞭指着晏晏:“不许再纠缠我师兄,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叶姑娘,连我一起杀了如何?” 师兄的话,令师妹震惊,她望着师兄,脸色惨白:“师兄,我……” 师兄又道:“你能杀了师父,又能将绯然伤至此,杀我,应该也不是难事。” “师兄……” 她看了看我的伤势,无地自容,避开视线道:“我这样做,真的是为了二师兄好。” “我不是故意要杀师父的,那时候真的是一时失手,还有师兄你,红菀一直将你视为亲兄长,不到万不得已,又岂会伤你性命?” “不到万不得已……” 师兄喃喃轻念了一声,抬眸看向师妹道:“结果,还是会取我性命。” “我……” 师妹语塞片刻,最终道:“君上说过,红菀存于世间的意义就是保护少主,没有什么人比少主更加重要,师兄,我是把你当作亲兄长,但这一切和少主相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 师兄和师妹动手,晏晏也上前帮忙,林素闻和圭蒙则缠上了陆危楼,如今我们人多势众,他们不是对手,一时间落了下风。 陆危楼道:“言灵之誓,你的言灵呢?” 话音刚落,师妹就被晏晏刺中一剑,捂着伤口,皱了皱眉,却还是不肯动用言灵。 我觉得奇怪,按理说,我们这边虽然有师兄在,但只要师妹动用言灵,控制住林素闻和圭蒙,陆危楼和师妹两个,师兄可能不是对手。 但她,为何一直不肯动用言灵? 是有别的打算,还是什么? 由于不明白她的用意何在,我对师妹心有忌惮,一直站在旁边,提防着他们。 陆危楼本就不是林素闻的对手,更何况再加上一个圭蒙,被林素闻刺伤一剑,又中了圭蒙两枚毒针,在场中观望片刻,忽然向我动手。 我受着伤,行动不便,眼见着他引剑向我刺来,躲闪不及,下一刻,一道长鞭缠住陆危楼的剑,将他挥了出去。 “你做什么!” 师妹向他呵斥:“你敢伤害少主?” 陆危楼被她的长鞭缠住,仍是想杀我,咬牙道:“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若此次放他离开,定会给义父招惹麻烦,况且……” “我跟你说过,你敢杀我姐姐,我就敢杀你师兄,我不信在义父那里,他比我还重要!” “什么姐姐,你姐姐早就已经死了?” 师妹的长鞭飞舞,宛如游走在半空的蛟龙,没有言灵之誓,她根本不是师兄和晏晏的对手,一边阻挡着他们的攻击,一边向陆危楼道:“那个女人,她不过是个假的而已,你若是想要,以后再找一个就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杀了少主,在君上面前取代他的位置!” 我没想到,师妹会杀了屏儿,在她眼里不值一提的人命,对陆危楼而言,显然十分重要。 “你住口!” 陆危楼怒道:“我姐姐没有死,姐姐只有一个,你杀了姐姐,我就杀你师兄为她偿命!” “你杀了姐姐!” 站在我旁边的禄儿听说屏儿已死,情绪突然失控,举着刀向师妹冲过去,师妹一道长鞭挥来,将他甩飞出去,冷冷道:“不自量力!” “她根本就不是你姐姐,不过是演了一出戏,你还当真了?谁让她放走我师兄,你在跟着师兄逃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会死?” 我痛恨师妹的绝情,痛恨她的傲慢和草菅人命,以为自己的感情高高在上,却将别人的感情踩踏在脚底肆意嘲讽。 现在的她,我已经越来越陌生了。 甚至,越来越感到害怕。 北风呼啸,裹挟着冰雪刮的人脸疼,我向她伸出手,一边施术一边道:“姑娘说得没错,一出戏而已,是不该当真的。” “师兄,你做什么?” 师妹瞪大了眼睛,意识到我要做什么,连忙道:“你现在还受着伤,是想死么?” 林素闻也暂时放过了陆危楼,看向我道:“绯然,住手!” 冰雪在术法的影响下,席地而起,盘旋在半空中,狂风怒卷之下,宛如一条冰雪组成的巨龙,寒风漫过山野,满山都是它的长啸声。 师妹绝望道:“你要杀我……” 不相信般,又重复一遍:“你要杀我……” 我道:“其实我早该动手,此事皆因我和叶姑娘而起,也该由我和姑娘结束,多连累一人的性命,就让我们多一份罪孽。” “叶姑娘的言灵是很厉害,却无法控制这种无知无识的死物,姑娘若想将我控住,就要想一想,一旦失去我的术法控制,雪阵从天而降,姑娘是否能逃开,又是否能承受的住。” 师妹一步一步地想我走近,仍在喃喃地念着:“我对你掏心掏肺,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你要杀我,你却要杀我……” “叶姑娘,从前我就与你说过,你是你,我是我,你我相互独立,本就是两个人,不要把我的一切强加在你的身上,同样也不要把你的爱恨强加在我的身上,我喜欢的人,你可以讨厌,你讨厌的人,我也可以喜欢,你说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我诚然……” 顿了顿:“并不想让你如此为我。” 由于受伤,又使用这种力量巨大的术法,体内血气翻涌,如泰山压顶。 整个胸腔都像是要爆开。 我将血气压了压,见她不说话,又道:“你若当真是为了我好,就该知道,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草菅人命,伤及无辜,你杀谢姑娘,仅是因为你讨厌她,却没想过,她若死了,我会不会难过愧疚,由始至终,你所说的对我好,仅是想着你自己,想让你自己觉得对我很好,到头来,被感动的,也只有你自己而已。” 217章 师妹之死(一) 那时候,我确然是想杀了师妹的。 在得知她连那位屏儿姑娘都能下手以后。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我以为她再也无法回头,与其放任她继续助纣为虐,四处害人,倒还不如由我亲手杀了她,一切的痛苦和罪责,也由我一个人承担。 可我没想到,师妹她会为了救我而死。 就在我施术准备杀她的时候,一不留神,让陆危楼有了可趁之机,他想杀我,为他姐姐报仇也好,亦或者,就像师妹说的那样,他想在那个所谓的君上面前取代我的位置,那个时刻,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眼见着长剑向我刺来,我却避闪不及,正错愕时,却听师妹嘶声裂肺地喊了我一声,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我的前面。 霎时间,天地静止,风雪无声,我看到那柄长剑贯穿了她的心口,殷红的鲜血,顷刻间浸湿了衣服,她摇晃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由于疼痛,全身都在颤抖,却向我乞求道:“师兄,你就跟我走吧,我真的会对你好的……” “你……” 陆危楼也惊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举动,哼了一声,细不可闻地道:“疯子!” 猛然将长剑收回,师妹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我上前抱住她,漂浮在半空的冰雪,失去我的控制,扬扬洒洒地落了下来。 我愣愣问:“为何……为何不用言灵……” 我以为,就算陆危楼要杀我,师妹用言灵之誓阻止他,也是轻而易举。 我以为,只要她用言灵,就没人能够伤她。 可万万没想到,她会牺牲自己的性命。 “师兄……” 由于被长剑贯穿了心肺,鲜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涌出,师妹咳嗽了一声,艰难地道:“我答应过你,永远都不会再用言灵了。” 刚才与林素闻和师兄对战时,她没有使用言灵,我还以为,她是别有居心,甚至还因此对她忌惮提防,却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师妹说得对,我未曾信过她,由始至终,都在怀疑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她…… 下意识地将师妹往怀中揽了揽,抱着她的手都是抖的,我觉得冷,等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不是因为冷,而是我的心在疼。 见我落泪,她伸出手,触碰我的脸颊,无奈地叹息道:“师兄,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做了让你不喜欢的事,红菀心中所愿,原是让师兄平安快乐,到头来,却是我自己,让师兄这样难过……” “不是,都是我的错。” 我低下头,忍着哽咽:“是我不够了解你,是我没保护你,是我……不配做你的师兄。” 明明伤重成那样,师妹却还是宽慰我,笑着摇头,这时候,师兄也怔怔地走过来,见到受伤的师妹,不可置信地跪倒在一边。 师妹轻声道:“能够遇到师父和两位师兄,是红菀此生最幸运的事,是你们让我明白,何为家,何为亲人,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珍惜,杀了师父,亲手毁了属于我们的家……” 她说着,咳嗽了一声,问:“我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还能叫你们师兄么?” 我与师兄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师兄道:“师兄现在带你下山找大夫,你会好起来的。” 忽然意识到我们身边就有大夫,转而看向不远处,陆危楼不知何时,已经趁乱逃掉了,圭蒙注视着师妹,最终缓缓摇了摇头。 师妹见此,淡声苦笑:“就算活着,又能如何呢?我杀了那么多人,总要给个交代的。” “其实,早在来北域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倘若被你们发现我的事,师兄又不肯跟我走的话,那我……也不再走了……” 她的神情淡然平静,仿佛对于此种结局,早有预料一般,但由于伤口疼痛,忍不住皱眉咳嗽了一声,又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而已,就算死了,也是是非因果,循环报应,可如今,红菀心中,唯独放不下一件事……” 她看向我,眼眸中的神色依恋而哀痛:“师兄这一生,过得实在太苦了,他的家人全都没了,自己还身中魂咒,每天都生不如死,连唯一喜欢的人,也离开他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人好,对所有人都好,虽然他嘴上一直嫌弃我们,想要甩开我们,但其实,他是很想和我们在一起的,他只是怕,怕我们害怕他,抛弃他,所以才要说谎骗人……” “我知道,大师兄不喜欢他说谎,但……” 她抓起我的手,与师兄的手握在一起:“你们两个,从此以后,要相互扶持,不要再吵架了……大师兄愚钝耿直,容易得罪人,二师兄你聪明,处事机敏,要记得多提醒他,但是二师兄……平时太任性,胡闹,总是不听话,总是不顾安危,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红菀死后,大师兄你要帮我看着他,护着他,不要离开他,永远,永远不要让他一个人呀……” 师兄反握住她的手,沉痛道:“好……” 我将她往怀中揽了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眼泪却一直往下掉:“那你也别离开我,留在我身边,继续保护我,好不好?” “怎么可能……” 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师妹的脸色苍白,神色倦怠地靠在我怀里,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师兄,你这样不听话,总是东闯西撞,每天跟着你,我也会累的,好不好?况且……” 她努力撑着精神,看了看林素闻他们,道:“师兄身边,已经有可以保护你的人了……我早该放手的,是我自己舍不得,总以为,真正在意师兄的只有我,总以为师兄还是我的。” 师妹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我连忙查看她的伤势,她却拽着我的衣领,努力起身挨近我,由于没有力气,只能用气音喘息着道:“师兄,我不是故意要杀师父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我下意识地点头,道:“好……” 却见师妹终于放下心,渐渐松开了手,枕在我的臂弯上,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好像看到师父了,他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带我回家,师兄,带我回家吧……” 我想将她抱起,可她的手却垂了下来,身子也在北域的寒风中,渐渐凉了下来。 跪在地上,保持着抱她的姿势,恍惚了良久,还是没能接受师妹她已经死了的事实。 我很难受,像是心被人狠狠剜了一刀那样难受,脑中思绪万千,却又好像一片空白,唯一想着的,就是师妹她好像还没有死。 “绯然……” 见我如此,师兄眼睛红通通的,看着我,问:“师妹她是不是……” 我恍若未闻,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抱着她,踉踉跄跄地往江南的方向走:“师妹,我带你回家,师兄带你回家……” “我来吧,你身上还有伤……” 师兄追上我,想把师妹接下来,我依旧拖着脚步走着,喃喃地念:“回家,回家……” “你这样,会伤的更重的。” 师兄在一旁拦下我,着急道。 他的话,依旧恍若未闻, 身上的伤口,因为抱着师妹,又裂了开来,鲜血再一次浸湿了衣服,我的腿都是软的,跪倒在地上,挣扎几下都没起来,却听师兄在身后怒吼一声:“顾绯然,师妹她已经死了!” 我怔了怔,下一刻,伏着师妹的尸体大哭。 说什么天下第一的术士,说什么世上最厉害的师兄,顾绯然,其实狗屁都不是。 他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箴言是这样,现在的师妹也是这样。 师兄走到我面前,扯着我的胳膊,将我从师妹的尸体上拉开,对着我的眼睛道:“江南距离北域,千里之遥,你要带着师妹回去么?” 我愣愣道:“师妹说,她想回家……” 师兄沉默下来,克制悲痛忍耐了一会儿,道:“带不回去的,放下她吧,我们把师妹葬在这里,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接她好么?” 我摇了摇头,下意识地还想去抱师妹,师兄又扯着我的胳膊,将我拉了回来,我抬起头,看向他,眼泪又落了下来:“师兄,师妹她在江南住惯了,在这里,她会冷的,你忘了,刚来北域的时候,她还冷的不想出屋呢,我们把她丢在这里,她一定会很难受的。” “师妹她已经死了,一个死去的人,不管是把她放在雪山,还是荒漠,她都不会知道的,你向来比我冷静,理应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可能带她走的,你忘了皇长孙殿下?之前你还说担心他,想快点回到盛京去。” 见我不说话,他又劝慰我道:“师妹的事,你以为我不难过么?可是现在,陆危楼跑了,他们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想做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唯有尽快赶回盛京,皇长孙殿下才能安全,你忘了师妹以前说过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她一定会谅解的。” 218章 师妹之死(二) 师妹的尸体,被师兄埋在北域的雪山里,由于伤重,我只能暂且留在客栈中养伤。 我想去看师妹,师兄却不许,他说我现在伤重不宜走动,还说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快点把伤养好,然后尽快赶回盛京去见萧琢。 老实说,除了为师妹难过,我现在也十分担心萧琢,不知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陆危楼和师妹所效忠的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倘若他想对萧琢不利,我不在,师兄不在,林素闻也不在,谁能保护他? 每每想到此,都恨不能马上把伤养好,插上翅膀直接飞回盛京去,但眼前的情况,急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让林素闻尝试着联系林家,让林家的人小心提防,保护萧琢和世子殿下。 北域物资匮乏,草药更是稀少,师兄和圭蒙又折返回陆梅山庄,才为我找到疗伤的草药,但这次实在伤得太重了,又因为之前不顾伤情,强行使用术法,整个人都险些去了半条命。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高烧,又起来了,躺在客栈的房间里,一直不停地做恶梦,在梦里,师妹守在我的身边,我们在师门的山上放风筝,她笑着,闹着,追着我满山遍野的跑,虽在睡梦中,但耳边却好像还能听到她的欢笑声。 那时候,她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跟在我身边,想尽办法地逗我开心,然后,再拿那些难吃到要死的饭菜逼着我吃。 这样的事,我已经忘记太久了,以致在怀疑师妹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骗子,却没想过,她对我们,也有着感情。 倘若不是我,她会成为天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中的一个,开心,难过,都不用藏着掖着,她只会做她自己,也只是她自己,会有人疼爱她,在意她,或许,她曾经还有过一个家。 这些念头,混乱复杂,想的越多,心中渐渐确定的事情却只有一个—— 找到她背后的那个人。 是那个人将师妹送到我身边,也是那个人,将师妹推进了我们的恩怨纠葛中。 我想找到他,然后问他一句为什么。 伤势经过调养,又休息了几天,终于慢慢好了起来,已经勉强能够下床。 我在屋子里躺着,觉得很闷,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像又下起了雪,于是披着一件外袍出门,来到客栈门口,却见林素闻站在那里。 他听到脚步声,转身看着我。 自从那天的事情以后,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和林素闻说话了,由于发烧烧得厉害,脑子一直晕乎乎的,躺在房间里睡觉,即便林素闻来看过我,我也是不大知道的。 向他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望着天地间扬扬飘落的雪花,道:“又下雪了。” 他嗯了一声,却没说话。 我与他站在一起,很奇怪,一直以来繁乱复杂的思绪,好像忽然清明了起来,此时此刻,只想站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想。 雪花落下来,穿打在树木屋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不远处的梅花,被冰雪覆盖,只露出几片赤红的花瓣,氤氲着幽幽的清香。 良久,他问:“你的伤,好些了么?” 我嗯了一声,怕他担心,又安慰道:“圭兄找来的那些药挺不错的,伤口已经结痂,再过两日就能动身回盛京了。” 他又不说话了。 “……” 我有点郁闷,正纠结是继续跟他在这儿站着,还是返回房间时,却听他道:“顾绯然,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怔了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见他转过身,正对着我,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注视着他的眼睛,我讷讷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又听他缓缓道:“我相信,上天终是公平的,不会一直对一个人好,也不会始终对一个人坏,它从你身上夺走的,总有一天,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还回来。” 说着,又上前一步,刻意放轻了语气:“对于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你可以伤心,可以难过,但永远都不要放弃自己,人生中但凡还有一点留恋珍惜之处,都值得我们好好去活着。” 意识到他是在劝慰我关于师妹的事,我低下头,片刻,扯出一个笑,道:“我明白。” 我这几天,确然令他担心了吧,否则以林素闻的性情,肯定不会说出这些话。 在他身边站了片刻,才道:“林素闻。” 他看向我,我又道:“多谢你。” 林素闻的神情疑惑片刻,似是不太明白我为何会突然向他致谢,随后,又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把视线转了回去。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出于客套,而是真心的想要感谢他,发生了那么多事,在我自己都想放弃的时候,他却从来都没放弃过我。 一次次将我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如果不是因为林素闻,我早就撑不到现在了,所以这个‘谢’字,无论如何,都要说给他听。 师兄回来,见到我和林素闻站在门口,怔了一下,林素闻以为我们两个还有话说,于是转身回客栈,我站着没动,等师兄过来。 他走到门口,一边脱下自己的披风,没好气地道:“天这么冷,你怎么起来了?” 说着,将披风裹在了我身上。 我淡淡道:“在屋里有点闷,出来走走。” 看了看他身上落得雪,衣摆也被浸湿了半截,我问:“师兄刚才上山去了么?” 师兄点头答:“是啊,听这里的猎户说,北山有一片地方,长着活血化瘀的草药,我和圭兄就去看看,当真采了不少,他在镇子里还有些东西要换,我担心你的伤,就先回来了。” 听此,我道:“我已经好了,况且你们上次从陆梅山庄也拿了不少药,已经够用了,山上危险,师兄不必再为我奔波。” 师兄道了一声没事,又道:“有备无患么,我们回去路上,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繁华点的镇子,反正我闲着也是没事。” 他看了看林素闻离开的方向,迟疑道:“这几日,林公子很担心你,一直守在你身边。” 我怔了怔,道:“我知道。” 虽然那时候,脑子不太清楚,但却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只是他从来不跟师兄他们说话,即便在那里,也是静静地站着。 于是向师兄道:“素闻他不善说话,无意不理会师兄,还请师兄见谅。” 师兄笑了笑,道:“大家相处这么久,林公子的性情,我们岂会不知?” 我沉默下来,师兄也沉默下来。 我想师兄和我一样,都是在念着师妹吧。 见我站了良久,师兄道:“外面冷,风也大,你快进去吧,等待会儿晚饭时我再叫你。” 他想扶着我回去,我却压住了他的手,沉默片刻,问:“师兄,我能去看看师妹么?” “绯然……” 师兄又露出担忧的神情。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我没事的,只是想去看看她,等我们离开北域,再回来时,已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总要跟她道个别的。” 师兄拿我没有办法,叹了口气,道:“好吧,只是路有点远,我们还是赶着马车去吧。” 雪天路滑,师兄不敢快走,坐在马车中晃晃悠悠了许久,才来到师妹的墓地,远远地,一块木头做成的墓碑,矗立在山脚下。 师妹她最是喜欢热闹了,也不知道,这样偏僻孤寂的地方,她能不能待得惯。 站在师妹的墓碑前,师兄劝慰我道:“绯然,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死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唯有将思念放在心底,然后好好活着。” 我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师兄将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道:“这一切,总会结束的,等我们办完了事,盛京一切稳定,就回来接师妹回去,到时候,你我,师父和师妹,依然还在一起。” 恍惚间,林素闻刚才也说过相似的话。 是,一切都会结束的,一个人,不可能一直痛苦,也不可能始终不幸,倘若他失去了很多东西,将来势必会补偿给他什么。 上天终是公平的,我也一直相信这句话。 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多少事,总是悲伤大于欢乐,原本我有个幸福的家,后来那个家没有了,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死去了,就连相伴多年的师妹,也最终死在我的面前,或许以后会有补偿,但无论给我什么,都无法抚慰失去他们的那种痛苦了。 人的性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在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与他们平等。 可我依然是幸福的,因为我有师兄,有林素闻,他们还在我身边,我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就像林素闻说的那样,人生中但凡还有一点留恋珍惜之处,都值得我们好好去活着。 我将身上带的那枚铜镜,埋在师妹的墓碑前,师妹她从小惧怕鬼神,有这枚铜镜在,就好像我和师兄还在守护在她的身边。 站起身来,想了片刻,向师兄道:“师兄,等一切的事情结束,陪我去一趟长营吧。” 师兄面露疑惑,我又道:“我从未去过长营,听林素闻说,他们家有金顶,到了春时,还有满山遍野的羽仙花,我很想去看。” 师兄笑了笑,道:“好。” 219章 荧惑守心(一) 辗转月余,终于回到盛京,却并未发现陆危楼的踪迹,萧琢说,自他上次与我们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们将陆梅山庄的事禀报给他听,萧琢立即下旨,全力缉捕陆危楼,与此同时,我对萧琢,却有些忐忑和愧疚。 陆危楼背后的那个人,毕竟出身顾家,虽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他指使陆危楼杀害萧俶,明显是想挑起萧琢与睿王的争端,意图对盛梁不利,万一将来他真的存有谋反的打算,与萧琢对战,我的处境,就有些微妙。 于是,萧琢还未问罪,我就首先向他请罪,当时萧琢只怔了一下,问我:“昙儿,若真到了那一天,你会背叛我么?” 我回答:“不会。” 抬头对着他的眼睛,立下决心:“我曾经对林素闻发过誓,此生此世,都不会背叛皇长孙殿下,以我术士之名和心中的那个人起誓。” 虽不知道,在萧琢这里,他对我的信任能有几分,但我确实拿他当作自己的主君。 他是一个有胆识又不缺乏仁爱的人,对百姓好,甚至连秦地的百姓,都一概平等视之。 在这世上,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可以代替他的位置,哪怕这个人,有可能是我自己。 萧琢将我扶起来,道:“如此,那你就没什么可向我请罪的,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面露为难道:“此事,最好不要让林家的人知晓,免得横生事端。” 我知道,他想保护我,毕竟林家与顾家对立多年,若是知道这些事,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于是,向他点了点头:“微臣明白。” 他带我去见一个人,那个人,躺在盛京皇城的寝殿内,白发苍苍,形容枯槁,像是被邪祟妖媚吸取了全部的精气,整个人只剩下干巴巴的皮囊和骨架,全然不见昔日威严的样子。 萧琢将随侍的宫人遣退,站在龙榻边轻轻唤他:“皇祖父,皇祖父……” 接连叫了好几声,萧谡才勉强睁开了眼睛,萧琢施礼道:“皇祖父,你可还记得昙儿?” 萧谡缠绵病榻已久,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再加上年龄大了,反应比一般人慢了许多,听到萧琢的话,盯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睁大起来,他向我伸手,就像所有天下普普通通的老人家一样,惊喜于时至今日,还能见到我这个传闻中早已死去的孙子。 望着他的手,我的心情有点复杂。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萧琢将我往前推了一把,无奈道:“这么久没见,昙儿都不适应了,我还记得,以前皇祖父是最疼爱你的。” 我也记得,他以前是最疼爱我的。 在我还是萧昙的时候。 不仅是我,连我父亲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上元佳节,我与父亲和母亲进宫拜见,他曾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将我抱在怀中,拿着龙案上的东西逗着我玩,听说我出生的时候,他还特意驾临景王府,得知母亲诞下男婴,欣喜万分,下旨大赦天下,为我积德祈福。 他不喜欢我母亲,觉得母亲是个术士,因晗姬和秦王的事,他对术士始终忌惮多于重用,更别说,让一个亲王迎娶术士为妻,更何况那时候,顾家刚与林家发生冲突,被从长营驱逐出去,但因我父亲坚持,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对我和父亲,是真心实意的好,但前提是,他以为我和父亲是他的子孙,而我父亲,也未曾知晓当年的晗姬和秦王之事。 望着那只手,最终牵了上去。 或许因为病重,时日无多,萧谡的手冰凉,握着我的手捏了捏,手上的骨头咯得我生疼。 苍老浑浊的眼睛望了我片刻,才用嘶哑的声音道:“你长大了。” 拍了拍我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连忙低下头,望着他牵着我的那只手。 曾经,我那样的痛恨他,甚至想杀他报仇,但冥冥中,血脉亲缘,总有些东西难以割舍。 不知当年,他下令诛杀晗姬,将她封在十世妖塔中时,可有一瞬的迟疑和后悔,不知当年,他处死秦王和那名婴儿时,可曾想过,他们曾是亲人,帝王之心,冷酷无情,我始终无法做到像他那样,也始终无法对恨意坚持。 对他如此,对师父,亦是如此。 从寝宫离开,浑浑噩噩地走在皇宫的长廊内,抬头看宫殿楼阙间,隐隐弥漫着暗黑色的邪祟之气,这些气息相互聚集,越来越浓重,许多偏僻的角落里,已经出现零零碎碎的妖媚踪迹,情况比我离开之时,更加严重一些。 如今陆危楼不在,萧谡真的活不长了吧。 我有些感慨,一方面,觉得他咎由自取,另一方面,想到他刚才握着我的手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沉重。 在宫里转悠了几圈,将几个邪祟聚集比较严重的地方记下来,回到红闻馆中,与馆内的同僚商量了一下,等明日进宫净化。 将事情交代完毕,待他们走后,我回到后院,林素闻却不在,想了想,林家的人如今还在盛京,他应该去见林弈秋他们了吧。 坐在后院荷花池的汉白玉栏杆上,仰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自我回到盛京开始,就一直是阴雨天,一般的人,也只当是冬日雨雪较多,却没想过,这与萧谡的病情其实大有关联。 天子之气式微,城里的妖怪,越来越多了。 坐在院中等了良久,林素闻才回来,听到他的脚步声,叹了口气道:“原本想着等你一起回来吃晚饭,现在厨房里的饭菜早该凉了。” 林素闻在我身边站定道:“你不必等我。” 我偏头看他,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特意等你,是我在想事情,暂时没胃口罢了。” 他看向我,我避开他的视线,仰头望着天空,此时,已近戊时,晚风升起,将层层的乌云吹开了几分,可以依稀看到几颗星星的影子。 “我在想仇恨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个人被辜负,被伤害,就有可能对伤害他的人产生仇恨,当时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自己的仇人千刀万剐,但其实仇恨就像伤口,时间久了,就越来越淡了,虽然伤口结痂会留下疤痕,但肯定不如最初受伤时那般痛苦,我曾见过一人,被最亲近的人捅了一刀,他发誓要报仇,为了不让自己忘记那种痛苦,每当伤口愈合,他都会拿刀刺伤自己,最终得偿所愿,杀了仇人,却发现伤他最深的竟是他自己。” 林素闻不说话,我也已经习惯了。 玉笛放在手中敲了敲,又叹了口气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西城陈家的那三兄弟,为了父母遗留下来的家产闹得不可开交,前些时日,那家的兄长外出经商,被山匪所劫,余下的两兄弟却散尽家财,筹备赎金救回了兄长的性命,你说,这世间的亲情,究竟是什么呢?” 林素闻道:“听闻你今日进了宫。” 我嗯了一声,回答:“皇长孙殿下带我去见了一个人。” 不用说,林素闻也能猜出来那个人是谁。 他又伸出手,似乎想安慰我,但我早有提防,连忙避开,从栏杆上跳下来,不满地质问他:“你刚才,是不是想摸我的头?” 他连忙缩回了手,背在身后藏了起来。 我揶揄地埋怨道:“我都已经看见了,你再藏起来有什么用?早跟你说过,摸头是安慰小孩子的行为,我又不是小孩了!” 林素闻不说话,但脸色明显寒了下来,我怕他觉得我不给他面子,害得他跌了分,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跟师兄说过了,等盛京的事情结束,就去长营,你别忘了,你还要带我去你家,登金顶,看羽仙花呢!” 林素闻道:“随时恭候。”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又忍不住笑,侧过身,背着手,望着对面的荷花池,片刻,用胳膊蹭了蹭林素闻道:“哎,我这些时日,一直想着送你一份谢礼。” 林素闻面无表情道:“不需要。” “怎么不需要?” 我很不满:“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不能白白受着你的好处,却不想着回报什么,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好让自己心安不行么?” 他不说话,我自顾自地道:“要不送你一块玉佩,我看你全身上下,一点饰物都没有。” 他绷着脸道:“修行之人,无需这些。” 我想了想,道:“也是哦,你看那东城秦家的儿子,整天又是玉佩又是香囊的,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而且我一个大男人,送你玉佩,着实尴尬了些,就跟小姑娘送情郎似的。” “你……” 林素闻难以启齿,片刻道:“胡说八道!” “哎,我说的都是实话好吧?” 看着他一脸羞赧,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样子,我又连连道:“这样吧,送你一条剑穗,正所谓宝剑赠英雄,你现在已经有宝剑了,给你一条剑穗,你还能系在墨池的剑柄上。” 他又道:“不要。” 兴许怕接连拒绝,会惹我生气,默了片刻,又解释道:“坠上剑穗,使用不便。” 随后,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若非要求个心安,送我便是,我会收下,不过,随意就好,不必破费。” 220章 荧惑守心(二) 连日舟车劳顿,实在累得很,好不容易回到盛京,自然想睡个安稳觉。 岂料刚睡到半夜,就听到外面传来呼啸的风声,这风声很紧,仿佛要将外面的树木连根拔起一般,近日虽是阴雨连绵,却从未出现过如此奇异的天气,我觉得不放心,于是起身查看。 却见外面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仿佛被人泼上了一层浓墨,黑色的云彩,在狂风中翻滚涌动,院中飞沙走石,从别处卷来的树枝烂叶从空中席卷而过,我的眼睛不甚被迷上沙石,很是难受,不由闭上眼睛揉了揉,却听不远处传来啪得一声响,坠在屋檐下的灯笼掉在地上。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我回身看去,只见林素闻也走了出来,整个人穿得整整齐齐,狂风灌入门中,他房里的灯火瞬间熄灭。 “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要注意形象啊。” 见他只是出来查看一番,都要记得把衣服穿好,甚至连墨池都拿在手中,一丝不苟的模样,好像是要去拜见王上,我忍不住揶揄。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吭声,却上前一步,观察着四周的异动和天上的星象。 可惜今日是阴雨天,乌云堆了一层又一层,别说星象了,就连零星的几颗星星都见不到。 “今日有些危险。” 他沉默片刻,淡淡道。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早就看见了,还用得着你说?”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远远地,有个人提着灯笼向我走来,但是由于风太大,他走的很艰难,刚到半路,那盏灯就被熄灭了,在他手中随着狂风摇晃。 来到跟前,才发现是刘伯舟。 我也很乱,以前从未见过此种景象,抬头看了看天空,狂风席卷着乌云,不由令人想起几个月前,王上病危那晚,城中邪祟肆虐的情景,不,应该说,现在的情况比那晚还要可怕。 风太大,刘伯舟怕我听不清,冲着我喊:“这城中妖气,为何好像突然暴涨了十几倍?” 这种事,他不说我也能感觉出来,依城中如今的情况,再不及时制止的话,恐怕再过两个时辰,就会形成百鬼夜行之势。 但我想不明白,就像王上上次病危一样,城中都会先有预兆的,井水中出现血红色的沙土也好,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沉闷作呕的妖气也罢,这种预兆,最起码要持续两三天的时间,妖气才会汇聚成如今的程度,为何这次…… 我问他:“自我离开之后,你们都有定期加固城中的封印吧?” 刘伯舟回答:“大人临行前吩咐,我等岂敢怠慢,馆中同僚每人分工,三天加固一次封印,从未有失。” 这时,另有几位大人也听到动静,纷纷赶到我院里来,他们跟刘伯舟一样,从未见过此种奇景,一时间慌了神,所以来找我商量对策。 见他们站在台阶下,七嘴八舌,乱成一团的样子,我道:“你们先去把馆中的其他大人也叫起来,随我一起出去看看,还有,立即派人前往法华寺,请那里的僧侣协助我们,若盛京一旦生变,就将百姓们暂且转移到那里去。” 见我如此吩咐,有人惊讶道:“现在?” “不是现在,难道要等明天睡一觉起来?” 我很少发怒,尤其是对自己的同僚,但若他们每个人都按照我的吩咐,按时加固封印的话,今日城中断然不会出现妖气暴涨的情况,肯定是有人敷衍了事,拿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那些大人见我生气,连忙领命离开,我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忽然想起刚才走得急,自己仅披了一件衣裳就出来,刚想回房把衣服穿好,林素闻却从旁边拉住了我,他先是拉住了我的胳膊,随后手向下,握住了我的手,林素闻的手冰凉,却给人一种很沉稳坚韧的感觉。 他道:“你在害怕?” 我默了片刻,道:“没有。” 闻言,他偏头看向我,道:“万事小心。” 我笑了笑,回答:“你也是。” 我在害怕吗? 是的,我在害怕。 遥远的记忆被唤醒,其实,很久以前,我是见过此种情况的,亦或者说,从那些顾家前辈的记忆中,我甚至曾经经历过一次这种劫难。 很多年前,在母亲带领族人返回盛京的时候,曾遇到过一次差点形成百鬼夜行的情况,当时顾家的前辈们不眠不休,与妖怪们殊死搏斗,最终驱逐了妖怪,还盛京清静安宁。 那对铜镜,就是在那时候,一位顾家的前辈怕我被妖怪所伤,才送给我的。 我还记得,那时的盛京,邪祟肆虐,成千上万的妖怪,汇集在盛京城的上空,它们冲破一道又一道的封印,在城里横冲直撞,狂飞乱舞,甚至还有妖怪冲入寻常百姓的家中,用尖锐的爪牙划破咬伤很多百姓。 白天,百姓们不敢出门,晚上,也不敢入眠安寝,因那时候我还小,妖怪又循着术士的气息,主攻我们景王府,王府经常遭到妖怪袭击,我躲在屋子里,也经常听到那些护卫的兵戈声,所以对于那时的记忆,尤其惨烈畏惧,甚至冥冥中,在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今日情景,比那时还要严重好几倍,连母亲和那些顾家前辈都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么? 刘伯舟他们很快叫了人来,我们一起走出红闻馆,却见大街上,那些守城的士兵也见情况不妙,纷纷跑到内城来。 街道楼阙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妖气,其实妖气与血腥的味道十分相似,但又更加浓重一些,就像一盆血腥里面,又腌了几条臭咸鱼。 已经有人受不了,趴在一边干呕了。 “顾、顾大人……” 一位大人站在我身后,望着天空中宛如乌云般的妖祟道:“会、会不会形成百鬼夜行?” 我也有此忧虑,而且,一旦形成百鬼夜行之势,我也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 但此情此景,他们能依靠的只有我,我若是慌了,他们只会更加慌乱。 只能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天空中的妖祟,此时,因妖怪们想要硬闯进来,触发了城中的结界,盛京各处闪烁出乳白色的光柱,形成一道屏障将整座城池包裹在其中,但那道屏障实在太薄了,在妖怪的撞击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被它们撕得粉碎。 我向林素闻侧过手,他将墨池递过来,刀刃划破手心,又取出几枚纸鹤低声施法,对着天空中妖气汇集比较浓重的方位放了出去,纸鹤携带着术士纯净的鲜血,触及到那些妖怪,以纸鹤为中心,顿时向外扩张出一道白色的光圈,那些妖怪在净化力量的影响下,瞬间湮灭。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妖怪实在太多了,纸鹤刚刚净化出一片晴空,几乎是瞬间,又被别的妖怪填满,再一次遁入黑暗。 我又想拿出纸鹤,却被林素闻拉住了,他向我摇了摇头,道:“没用的。” “大人弃城吧,我们先去通知百姓,能逃几个是几个,如今情景,即便退到法华寺,一旦形成百鬼夜行之势,法华寺也抵挡不了的。” 又一位大人见此,颤着声音建议道。 “弃城?” 我回身看向他,道:“你可知道,盛京乃是千年古城,这里生活着千千万万个百姓,若是连我们也撤出了盛京,一定会形成百鬼夜行之势,到时候,这座皇城顷刻间就能化为一片废墟,我们即便想救,又能救出多少条性命?那些没逃出去的人该怎么办?即便逃了出去,再回来时,家园不在,你让他们怎么活?盛京是皇城,我们的皇城,盛梁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被一群妖怪占领,你和我皆会成为罪人。” 他们全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见此,我又道:“食君之俸,忠君之事,朝廷建立红闻馆,拿俸禄养着我们,不是要我们在盛世之时,祈祈福,抓几个妖怪了事的,更是要在为难之时,挺身而出,保护臣民,你我修行之人,到底为何而修行,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仗剑除妖邪,维护人间正道么?” 刘伯舟惭愧道:“大人,你先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做吧,下官愿意誓死追随大人。” 我看向他道:“刘大人,今日宫中乃是张郃将军当值,我师兄应当留在府中,你去傅家找他,他手中握有调配禁军的令牌,可以帮我们疏散百姓,林素闻……” 对上林素闻的眼睛,我默了一下,才道:“你去皇长孙府,让殿下与娘娘带着小殿下入宫暂避,然后带你们林家的人,严守皇宫,一旦结界破碎,就带着殿下撤去法华寺,不管发生任何事,千万要保护殿下安危。” “那你呢?” 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担忧。 我苦涩一笑,转身望着上空的结界道:“这道结界,若是无人加固封印的话,不消片刻,就会碎掉,我留下来,给你们拖延时间。” 221章 荧惑守心(三) 林素闻和刘伯舟相继离开,我和余下的一些术士,在城中加固结界。 可惜这次的妖怪数量实在太多了,硬生生地强压下来,那些结界根本抵挡不住,已经有几个寺庙中的佛像碎裂,而那些由佛像产生的结界,自然也在妖怪的力量下,一个个地湮灭。 师兄很快带着禁军赶来,挨家挨户地将正在熟睡中的人叫醒,在法华寺僧侣的帮助下,被暂时安排进寺庙中躲避。 那里是盛京祭祀最为繁华的寺庙,对于妖怪而言,是最难突破的一个地方。 “绯然,城里的百姓已经撤的差不多了,你也快点走吧。” 正在大街上四处加固封印时,却遇到师兄,他拉住我,一脸焦急和担忧。 我道:“我没事,倒是师兄你,可将傅伯父和伯母送到安全的地方?” 师兄答道:“接到你的消息时,我就已经命人将他们送去法华寺了,父亲和母亲很担心你,临行前还特意嘱咐我,若是见到你时,一定要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不可与妖怪硬拼。” 师兄会如此说,是因为还不明白盛京如今的处境,就像刚才那位大人所言,躲是躲不了的,一旦形成百鬼夜行之势,即便是法华寺那种地方,也会在妖怪的力量下,顷刻间被摧毁。 所以,眼下的情景,唯有硬拼。 但未免师兄担心,我还是不敢告诉他自己的打算,只能哄骗加敷衍道:“城中结界仍需加强几道,你疏散了人群,就带着禁军赶紧离开吧,等我加固了结界,就会去与你们会合。” 对此言论,师兄没有起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那你小心一点,记得速速撤离。” 望着师兄和禁军的人走远,我刚想转身继续加固结界,却忽然想到一件事,看向身边的同僚问:“郑宏文呢?” 我原以为,他是胆小怕事,或者贪生怕死,事先逃了,这本情有可原,我自然不会怪他。 却没想到,那几位大人彼此相视了一眼,回答:“好像……从昨日早上就没见到他了。” “……” 握着玉笛在手中敲了敲,向他们问:“这些天,郑宏文负责加固的结界在哪里?”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最后齐焕之道:“下官先前与他交谈过,好像是北邙山皇陵附近。” 我想起来,北邙山的皇陵附近,确实有一座寺庙的,因位置偏远,且为了修建皇陵,朝廷将附近的村民迁移,平时鲜少有人前去祭拜,那座寺庙就渐渐地荒废了下来,虽然荒废,但毕竟是个寺庙,也能算作加固结界的一个点。 此次城中妖气暴涨来得蹊跷,别说是加固之前,即便是我还没离开盛京,以那时结界的力量,也断然不会出现如此情景。 一定是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 转身朝着北邙山的方向走:“先去那里看看吧。” 带领同僚来到北邙山附近,望着远处天空中的情景,众人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片漆黑,别说结界,甚至连一点微弱的光亮都没有,上空乳白色的结界,在北邙山的位置上,破出了一个大洞,无数的妖怪通过那个洞,正在往城里涌入,就连我们站着的地方,不时也有一些小妖怪扑闪着翅膀掠过。 眼前的情景只能说明,别说加固结界,只怕北邙山原本的结界,都被郑宏文毁掉了吧。 是他故意放妖怪进来。 如今,结界破出了一个大洞,妖怪也已经侵入城中,我们却还傻乎乎地在前方想要修补。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他为何要这样做?” 一位大人走出几步,由于被眼前的景象吓住,说话的语气中有些不可置信:“他难道不知道,一旦结界破损,整个结界崩塌不过是迟早的事,这样会害死整个盛京城的百姓么?” 一阵沉默中,齐焕之怒道:“我去找他!” 刚要转身,我连忙呵斥了一声:“站住!” “你现在找他,即便杀了他还有什么用?” “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么,能让结界修补回来么?与其有那个时间,倒还不如省点力气多杀几个妖怪,拖延时间,还能多保几条人命。” “但我们现在还能怎么办?” 一位大人崩溃道:“下官曾经看过一本书,上面写着百鬼夜行,于人类而言,如车轮碾过蚁穴,所过之处,废墟一片,那些妖怪生性残暴,进入城中疯狂虐杀人类,被它们撕咬啃啮的人类,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我们区区几人,对抗百鬼夜行,无异螳臂当车而已。” “谁说没有办法?” 我打住他的恐惧,道:“我刚才就想到一个阵法,你们有谁知道天矢之阵?” “天矢之阵,那不是……” 齐焕之的修行,显然比其他的人要好些,连天矢之阵都知道是什么。 我正想跟他们解释,却听不远处传来声音:“那里有人……” 抬眼一看,却是十几道白乎乎的身影向这里‘飘来’,待他们来到面前,才发现是林素闻,以及跟随在他身后的林家人。 不等他开口,我首先问:“你为何会来此,皇长孙殿下呢?” 原本,我将他支开,就是为了让他保护皇长孙殿下,老实说,那个林弈秋,虽然修行很高,但我对他的信任,远远不及林素闻。 唯有将萧琢一家交给林素闻,我才能放心。 林素闻还没说话,就有一个绸云锦缎的少年站出来,神态倨傲,似乎在炫耀道:“我们少主说,以盛京的结界分布,不可能让妖气聚集如此之快,一定是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结界一开始就是破损的,我们循着妖气浓重的迹象,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不得不说,林素闻真是挺聪明的,恰好与我想到了一处,但我还是担心萧琢。 林素闻看出我的忧虑,道:“皇宫那边,有父亲守护,不会出事。” 我原以为,林弈秋只是看盛京情况危急,怕我们应付不来,因此让林素闻带着一部分人手前来助战,但没想到,他竟然将林家留守在盛京的所有人,全都交给了林素闻,而他自己,独身一人,守着王上的寝殿,以及寝殿中包括萧琢一家在内的皇室族人。 这未免有些托大。 若是守住了还好,从此天下中还能传出林家主孤身一人,面对百鬼夜行这样的险境,镇守皇宫,寸步不让,未能让妖祟入侵的佳话,但若是守不住,只怕是全族的脑袋都保不住,从此以后,林家还会成为修行界中的一大笑柄。 林素闻又道:“林家誓死效忠朝廷,父亲会用他的性命保护皇长孙殿下。” 事至如今,我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祈求自己想的办法能够管用,尽早解除眼前的困境吧。 我道:“你们来了正好,这里就交给你们,不要让这些妖怪飞进城中,免得伤及百姓。” 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给我争取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就从这里撤离。” 说着,正转身要走,林素闻却拉住了我,他问:“你如此说,可是想到了解决之法?” 我一阵语塞,正想找个理由骗他,却听旁边的大人抢先道:“顾大人刚才说,有个什么天矢之阵的,有可能阻止百鬼夜行的力量。” 听到‘天矢之阵’四个字,林素闻的脸就寒起来了,看向我,明显在生气:“不可以!” “你可知天矢之阵的后果?以灵魄为祭,召唤灵力巨大的妖兽甚至神灵作为自己的式神,且不说以你现在的力量,能不能召唤成功,即便将它召唤出来,你又是否有能力驾驭它?这种阵法所召唤出的灵兽,无不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稍不留神,你的灵魄就会被它撕碎。” “我知道,但除此之外,还有何办法?” 我慢慢退开脚步,远离他:“林素闻,你若对我好,就该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的。” “这里是我的家,我的亲人都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你明白的,即便逃过一劫,我也活不了多久,既是如此,何不用有限的生命,来帮他人争取活下来的机会?我不想让那些妖祟践踏我家人的埋骨之地,更不愿那些无辜的百姓死在妖怪的手中,林素闻,不明白我的,若是你我调换过来,能够使出天矢之阵的人是你,为了那些百姓,你也会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为何不能?更何况……” 我顿了顿,勉强自己对他露出笑脸来:“以我现在的修行,即便使出天矢之阵,也不一定会死的,这是我的道,亦是一种责任。” 林素闻闭了闭目,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道:“一个时辰。” 我点了点头,道:“一个时辰已经足够了,时间一到,就带着你的族人离开这里,千万不要逗留,我担心会出变故……” 话还没有说完,林素闻就转身离开,迎面而来几只妖怪,被他一剑斩成了两半。 我抖了一抖,总觉得他在拿妖怪当我撒气。 “绯然……” 他走出几步,背对着我道:“活着回来。” 222章 荧惑守心(四) 天矢之阵,是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逆天法阵,久到可以追溯人类世界中,有关修行类的术法刚刚兴起的时候。 有人说,这是神灵留下来的阵法,毕竟在那个术法刚刚出现的年代,应该没有哪个惊才绝艳的前辈,能够如此超前地想到如此阵法。 简而言之,就是以人的灵魄为引,召唤出力量强大的妖怪甚至神灵作为自己的式神,不过,这种式神自然是暂时性的。 很少有妖怪心甘情愿成为人类的式神,更别说是神灵了,而且天矢之阵召唤出的灵兽,往往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不管是修行多么高深的术士,都驾驭不了,还极有可能因召唤出的灵兽力量太过强大,反噬到施术者的本体,本体的灵魄会在瞬间被撕碎,几乎荡然无存。 我虽然会使出这种法阵,但以前从未用过,对于它的威力和有可能对我产生的后果,都还是预料,林素闻的担心,不无道理。 但眼下的情景,唯有如此。 不过,我刚才跟他说,有把握能够活着,倒也不是欺骗敷衍他的,而是刚刚想到了一个很适合召唤出来的灵兽,并且,以它现在的状态,应该不至于会伤了我,让我魂飞魄散的。 自古天子龙气,被视为祥瑞的象征,可以作为类似结界的东西,保护臣民免受妖怪的侵袭,品德高尚的明君,天子龙气比较强盛,甚至可以庇护整个国家的人,而即便像萧谡这般,失德失政,品行更称不上好的君主,都能凭着天子龙气,庇护整个盛京皇城。 这其实,就是与那种神兽有关。 这种神兽,姑且称之为龙吧,毕竟谁也没见过它的样子,它蛰伏在世间的每个角落,但多数情况下,都是沉睡在一个国家皇城的地下。 在传闻中,它与帝王君位有关,在戏曲里,也经常将皇帝视为龙的化身,而很多人在坐上那个皇位之前,也喜欢将自己跟龙攀扯上关系,更甚至,古时有一位皇帝,机缘巧合斩了一条白色的小蛇,都敢吹嘘自己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其实并不是那样。 它确实与帝王之间有着某种关系不假,但并不是绑定某一个人,更像是皇位,皇位摆在那里,谁有本事得到,谁就是它的主人,但朝政更迭,没有人可以永远坐在那个位置上。 而坐在皇位上的人,倘若不能实行仁政,更甚至是个残暴不仁的主君的话,那个时期的神兽就会灵力式微,倘若接下来,遇到一个德行仁厚,深受百姓拥护爱戴的君主,神兽的力量就会渐渐增长,所以,我理解中的神兽,应当是一种信仰,一种民心所向的力量。 古时的神灵,皆是因为信仰而生,平民对于君主,本身就是一种信仰,若君主无德无能,残害百姓,失去民心,自然会引起朝政动荡,一个君主关心百姓疾苦,视万民为子嗣,就可以得到民心,自然能够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所以,盛京城中,本就有一个力量巨大的守护神,只是未曾有人将它唤醒而已。 而且,由于萧谡病重,性命垂危,再加上多年暴政,早已失去了民心,此时的神兽,应当是灵力最为虚弱的时候。 现在将它召唤出来,对我的反噬最小,若林素闻与我配合默契,不仅能解决眼前的险境,我也可以死里逃生,不会被神兽所伤。 “大人,要不还是想想其他的办法吧。” 听林素闻说,这种阵法极有可能会令我魂飞魄散,红闻馆的同僚们有些害怕。 都在犹豫此法可不可行。 我道:“无妨,只要你们配合我施术,再加上林素闻,就不会有事的。” 闻言,他们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此事与林素闻有何关系。 我又道:“天矢之阵,之所以有可能反噬施术之人,是因为它的力量太过巨大,且很难分清哪些是妖祟,哪个是施术的主人,若是让妖怪进入城中,且距离阵法越近的话,就会扰乱天矢之阵的力量,将式神的灵力牵引到施术者的身上,所以,只要我们施术之时,林素闻挡住了北邙山的妖怪,反噬到我身上的力量就近乎为零,当然,妖怪数量巨大,想要完全挡住不太可能,但拦下它们大部分也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 齐焕之又向我拱手道:“我等当竭尽全力,哪怕拼了性命,也会守护大人安危。” 我笑了笑,道:“你们只需辅助我,启动天矢之阵的阵法就行了。” 这时,刘伯舟匆匆赶来,他刚才跟师兄在一起,如今回来,想必城中的百姓已撤离完毕。 我问他:“城中百姓可都安全撤离了?” 虽是冬天,刘伯舟却累得满头大汗,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向我道:“撤完了,法华寺不够大,我们就将他们安置在寺庙周围,那里也能受到结界保护的,大人放心。” “我师兄呢,他可也撤回安全的地方?” 刘伯舟向我拱手回答:“傅小大人已经带领禁卫军的人赶去法华寺了,他临行前嘱托下官来找大人,让你也尽快撤离出去。” 得知师兄已经安全,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又道:“等待会儿阵法启动的时候,你们也尽快离开,盛京突遭变故,百姓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恐有人趁乱生事,你们赶去法华寺,辅助我师兄安抚臣民,维护秩序。” “什、什么阵法?” 刘伯舟刚才并不在这里,听我说什么阵法,脑子懵了一下。 我问他:“刘大人可知道天矢之阵?” 刘伯舟点了点头,我道:“那就好。” 持着玉笛,走到盛京中城,这里曾经建着一座碧海潮生阁,因上次祸斗之乱,碧海潮生阁倒塌,曾有人建议说,碧海潮生阁是盛京的标志建筑,一夕倾颓未免令人惋惜,想让朝廷再出资修建一座,却被萧琢拒绝。 碧海潮生阁,是前朝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而建,劳民伤财,还闹得天怒人怨,如今盛梁正值多事之秋,再加上不久前秦地水灾,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弄这种表面功夫了。 但是,自从上次碧海潮生阁被连根拔起,化作妖怪之后,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地基,挡在中城的位置也不好看,于是萧琢便下旨,让人在那里修建了一个场地,专为百姓经商使用。 天矢之阵要求设在皇城中央,而且四周必须平坦没有什么障碍物,如今正能派上用处。 巨大的圆形场地上,摆着成千上万道符咒,我持着玉笛站在中央,下令道:“列阵!” 闻言,红闻馆的同僚们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站好,与我一起低低念动咒语,伴随着阵法的启动,四周又开始刮起了风声,我拿起玉笛,站在法阵的中央,吹奏召唤式神的《求灵》。 脚下升起淡金的法阵,在术法的催动下,如光影般旋转流动,我能感到,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隐藏着一个灵力巨大的神兽,它的身躯,足以承载日月,它的利爪,足以践踏山河。 更甚至,通过灵识,还能看到它漆黑冰冷的鳞片下,宛如琥珀一般的眼睛。 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甚至,望着那双眼睛,下意识地就想俯首称臣。 盛京现在的情况,它是知道的,却并不想出来,也是,一个活了千千万万年的神兽,经历过多少杀戮场面,眼前的一切,对它来说,不过沧海一粟,百姓的灾难疾苦,朝廷的替换更迭,在它眼中,不过是漫长时光中,一道由明转暗,又终究会恢复明亮的光影。 甚至,对于我的召唤,有些怒意的抵触。 结界失去我们术法的支持,一个又一个的破碎,天空中,那道乳白色的光亮也暗了下来,无数的妖怪冲破封锁,向城中涌进,黑云压城,血腥的味道迎面而来,睁眼闭目之间,还能听到那些妖怪狂乱的尖叫声。 “魑魅魍魉,百鬼夜行……” 身边的齐焕之望着眼前的一幕,脸色惨白,喃喃地念出声。 “大人,我们没有机会了……” 身为术士,没有人不害怕百鬼夜行。 身为术士,让自己所护佑的朝廷,出现百鬼夜行的情况,这是天大的耻辱。 “没用了,我们会成为千古罪人……” 眼见着妖怪如潮水一般涌入城中,甚至有人掩面大哭,没有人不怕死,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失去身为术士的名声。 我皱着眉,死死盯着那道已经破碎的结界沉默片刻,瞥眼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落着一柄剑,一伸手,那柄剑落在手中,横剑将手心划破,合着鲜血在玉笛上抹了一把,放弃《求灵》,换了一首净化妖怪的曲子。 玉笛声响起,再加上术士鲜血的加持,净化的力量瞬间强大了数倍,以中城为中心,形成一道淡金色的结界向外扩张了出去。 狂风乱舞,衣袂与长发纷飞,妖怪们猝不及防,撞击到结界之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被净化消失。 身后却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没用了,盛京完了,盛京完了……” 223章 荧惑守心(五) 正混乱时,天地间忽然传来一阵梵音,有人敲响了远方寺庙里的铜钟。 这声音,简朴古老,仿佛是来自洪荒远古的音色,回荡在人心底,有着涤荡心灵的力量。 妖怪们被钟声惊吓到,纷纷扑闪着翅膀向后倒退了几分,原本弥漫在皇城中沉闷的血腥气,也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 我抬头看去,只见黑暗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矗立在远方,单手持剑,孤身一人,面对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妖怪,巍立如松。 我的眼睛不好,尤其在这样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别说是一个站在远处的人了,但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是林素闻。 果不其然,有人颤声道:“林公子……”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更多的应该说是难过,自己涉险,和亲近的人涉险是两回事。 我可以有勇气单独面对百鬼夜行,还能勉强自己跟人笑着说没事,但林素闻…… 我知道的,他在保护我,为我争取时间,也是想在天矢之阵的阵法中,让我能够少承受一些反噬,所以,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中,斩杀侵入城中的妖怪,来阻止百鬼夜行的进程。 可不管他的修为有多高深,面对百鬼夜行,无异于以卵击石,极有可能会死的。 妖怪们刚才被寺庙的钟声惊乱了阵脚,随后发现钟声停止,又开始发动下一次的攻击,成千上万的妖怪,通过结界破损的地方冲了进来,林素闻引剑迎上,墨池划出的瞬间,一道淡蓝的灵力宛如水波向前荡漾而开,被剑气伤及的妖怪顷刻间被斩碎成好几段。 妖怪,如同墨色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其中,我只能通过不时显露出来的灵力光亮,来判断他在什么位置。 持起玉笛,退后一步道:“列阵。” “大人,这……” 刘伯舟朝着林素闻的方向看去,有些不忍。 我又吼了一声:“列阵!” “大人,林公子还在外面,我们若是不救他的话,他一定会死的!” 林素闻到底在红闻馆中主了很长时间,虽平时不大爱搭理人,但人缘还算不错,见到此种情景,他们自然不忍看他白白送死。 我走回到阵中,闻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笛,垂首片刻,问:“你知道,刚才林素闻为何没再拦着我么?” “因为他相信我……” 顿了顿,回身望着他,又道:“现在,我也相信他。” 因为知道不可阻拦,也无法阻拦,我们两个,本就是相同的人,在面对灾难危险时,总会有同样的选择,若会使用天矢之阵的人是他,他也会奋不顾身,不惜自己的性命,而我,也将守在阵法之外,为他杀出一条血路来。 因为我懂得他,他也懂得我,既然退无可退,不如放手一搏,并肩而战。 没有妖怪的骚扰,阵法顺利启动,而且这次的力量比上次好像又强大了一些,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刚才自己仍是有所保留。 因为答应过他,会活着回去,所以不敢死,不想死,下意识地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这种献祭的阵法,本就依靠生人的信念才能启动,信念强烈,则阵法强大,信念不强,阵法的力量自然也就很微弱。 是我还没有立下必死的决心,是我还没有做好献祭的觉悟,在阵法面前,依然心存侥幸。 所以那个神兽,它不出来,不肯为我所用。 专心施法,无法去看他,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也听不到他斩杀妖怪的声音,但这城中,确然没有见到一个妖怪侵入。 神兽在阵法的力量下,再度苏醒,在灵识中,它睁开眼睛望着我,与上次不同的是,在那双琥珀般的眼睛里,却少了几分的冰冷。 救他,救所有人,让他活着,让所有人都活着,我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交换。 魂飞魄散也好,万劫不复也罢,此身,此心,全都献于神灵,但求力量借我一用。 虽有求灵的术法,想要唤出神兽也是不容易的事,以前我以为自己的修为已经足够强大,但在这种逆天的阵法面前,还是感觉不够用。 全身的力量,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很沉很重,差一点点就可以将它唤出,却仍是不能。 百鬼夜行,迫在眉睫,盛京危如累卵,我真的不想看林素闻出事,不想看任何人出事…… 待神兽的力量触及地面,附在地上的符咒中时,我抬头看向天空,那里漆黑一片,已经看不到林素闻的身影。 咬咬牙,使出最后的力量,向着天空喊了一声:“林素闻——” 一瞬间,龙吟的声音响彻天地,一道淡金色的巨龙从符咒中破阵而出,宛如火焰,冲向黑暗的天空,与那些妖怪迎面撞在了一起。 巨龙腾空的狂风,裹挟着符咒漫天飞舞,我被它出来时的力量撞到,仰面倒在地上,只看到那道耀眼到刺目的金光,将整个盛京照得宛如白昼一般明亮,妖怪被净化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原本还黑压压宛如末日的天空,几乎在瞬间,被涤荡了干净,迅速恢复清明。 而那条巨龙,在空中盘旋两圈,长啸一声,又一头扎进地上的城池,光芒也在瞬间湮灭。 从出现,到消失,不过转瞬之间,令人不禁怀疑,刚才看到的一切,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刚……刚才那是何物……” 有惊魂未定的同僚,跌坐在地上,终于反应过来,抖着嗓子问道。 “大人,你没事吧?” 刘伯舟和齐焕之这才想起我,跑过来,跪在一边,我的眼睛被刚才神兽的光芒刺到,现在又酸又疼,很难受,只能抬手捂了捂,眼泪却从手底下流了出来:“居然,居然……” 这个阵法,居然真的能够使用成功,我居然,真的能够阻止百鬼夜行。 救下了所有人的性命,而我却还活着。 “大人你没事就好。” 见我还能说话,他们松了口气,随即也近于癫狂地重复道:“百鬼夜行,我们居然阻止了百鬼夜行,放眼天下,谁敢相信……” 天,下起了雨,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神兽的力量,净化了空中的妖气,这雨,一点血腥难闻的味道都没有,如被净化的圣水一般。 捂着眼睛在地上躺了片刻,我忽然坐起来,向他们问:“林素闻呢?” 刘伯舟和齐焕之相视一眼,皆摇了摇头。 “大人,你刚用过这种力量巨大的阵法,身体恐怕撑不住的,还是先回红闻馆休息吧,林公子那边,我们会去找的。” 他们伸手扶我,明显很是担忧。 我将他们推开,站起身道:“不要,我要亲自去找他。” 躲在法华寺中避难的百姓,又在禁卫军的安排下陆陆续续地回来,街道上一时间有些拥挤,我辗转在人群中,一直喊:“林素闻……” 百姓们归城时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还有怀中婴儿受到惊吓时哭泣的声音,纷乱嘈杂,将我的声音掩盖其中,我无法让他听到我的声音,也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林素闻,林素闻……” 辗转多处,正在大街上喊着,不远处却传来师兄的声音:“绯然!” 他看见我,连忙跑过来,拉扯着我的胳膊上下检查:“你没事吧?” 见到师兄,我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问:“师兄,你见到林素闻没有?” 师兄却因为紧张我,根本没听到我在说什么,一直在自说自话:“父亲和母亲很是担心你,我说你啊,刚才不是跟你说了,要跟我们一起撤离,做什么还要留在城里,是想死么!” 见怎么都打探不到消息,我着急道:“林素闻刚才也进城里了,你看到他没有?” 被我焦急的情绪惊得怔了怔,师兄这才意识到我说了什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啊,刚看见危机解除,我就送父亲和母亲回家了,他们很担心你,让我来寻你。” 见我紧张害怕的模样,他又安慰道:“你别担心,好像林家的人也在找他,我待会儿调一队禁卫军的人给你,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我们沿着盛京的街道找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在一个偏僻的河岸边,找到了林素闻。 他站在黑暗中,原本雪白的衣衫上,全是鲜血,我不知道,那是妖怪的血,还是他的血。 怔怔走过去,喊他:“林素闻……” 他侧了一下首,却没有转身看我,我问他:“你没事吧?” 他嗯了一声,又问:“你呢?” 听此,我松了口气,没好气地道:“我当然没事了,你不要太小瞧了我吧!” 他不说话,却依旧没有转身看我。 我终于发现端倪,隐隐的,感到害怕,叫他:“林素闻,你转身,看着我。” 他依然不动。 我顿时怒了,向他吼:“转身,看着我!” 他迟疑一下,最终缓缓转过身来。 我向他走过去,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被妖怪的利爪划伤,有些还深刻入骨。 而且,妖怪的爪牙,大多是有毒的。 认识林素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受如此严重的伤势。 我看了片刻,转身向后走,对跟在一边的师兄道:“师兄,十年石磙眼上的无根水,百年古井边上的嫩青苔,还有终南山古观音寺中长出的千年银杏叶和银杏果,拜托了。” 师兄连忙答应了一声。 林素闻跟在我身后,由于伤重,闷哼一声,差点摔倒,我听到动静,连忙回身扶他,片刻,叹了口气,将他背了起来。 林素闻的身量比我高,我背着他,自然要费力一些,再加上刚刚使过天矢之阵的阵法,又找了他那么久,早就已经筋疲力竭。 走了片刻,停住脚步,不满地向他抱怨:“林素闻,你以后能不能少吃一点,重死了!” 林素闻乖乖地趴在我背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闻言,他好像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 224章 荧惑守心(六) 我原以为,得知林素闻在我这里的消息,林家的人一定会来带他走的,即便不带他走,林弈秋身为父亲,也会来看望他的。 结果等了半天,别说林弈秋了,林家的人都未曾看见半个,等我将林素闻的伤势处理好,林家那边才派出一个人过来,称他们家的家主说,相信以我的修为一定可以医治好林素闻。 自林家的人来到盛京开始,我从未见过林弈秋,又因为顾家和林家以往的恩怨纠葛,萧琢和林素闻也是尽可能地避免我们见面,如今林家的人如此行为,倒真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使用天矢之阵召唤神兽,抵挡百鬼夜行的事,林弈秋肯定也看到了,既然看到,就一定不会没有想法,这种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阵法,林家人,别说惊才绝艳的林素闻,即便是林弈秋他自己都无法使用出来,我一个无名小卒,说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都是假的。 可是,即便林弈秋再怎么怀疑,哪怕暗中派人去查探我的底细,得到的结论也只会是我是韩征的徒弟,只要萧琢和林素闻能严守秘密,他就不会知道我与顾家以及萧昙之间的关系。 萧琢和林素闻的口风之严,我还是相信的。 “你们家的人也真是,得知你受伤,居然也不来看看,对你还真是放心。” 林素闻身上的伤已被包扎好,此时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我坐在一边,将清解妖毒的药丸递给他,又折身去桌子边给他端了一杯水。 眼见着他把药丸吃了,我才接过杯子,放在床边的凳子上,问他:“你觉着好些了么?” 林素闻答:“无妨。” 闻言,我又不满道:“无妨无妨,你整天都说无妨,可知今日都快把我吓死了?不要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就如此胆大妄为好不好?” 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如他一般,又尴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至少要多带几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这些话,他是听不进去的。 也知道,面对那样的危险,他选择孤身应对,而没有带着林家人的原因。 让林家的人出事,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受伤,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吧。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很像。” 我一阵疑惑,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却见他顿了顿,又道:“你和你师兄。” 知道他是想说,我现在也变得和师兄一样婆婆妈妈,唠唠叨叨,我又立即指责道:“喂,我这可是在关心你,不识好人心,还有,你说我就说我么,干嘛还要说我师兄?” 许是因为之前失血过多,又斩杀妖怪耗费了不少力气,林素闻此时神色倦怠,闻言,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他不经常笑的。 甚至可以说,从认识他到现在,我见他笑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而且,以前他每次笑的时候,都好像被人发现一般,一瞬而逝,或者有意遮掩,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坦率地对着我笑。 于是懵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向他问:“林素闻,你刚才是笑了吧?” 面对我的问题,林素闻也怔了怔,我又道:“你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啊,干嘛一直绷着脸,以后要多笑一笑才是啊。” 林素闻沉默下来,片刻:“这很重要么?” “什么?”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连忙道:“当然重要了,你比如说我,每次看到你,都要想你今天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有没有又惹你生气,如果你能多笑一笑,我就知道你当时的心情很好,还有那些认识你的人,你以前总是冷冰冰的,不搭理人家,他们都还以为你很难相处,如果你对他们笑了,他们就会知道你不难相处,以后也会经常与你亲近了。” 他静静地听着,最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总觉得,他并没有听进去,是在敷衍我。 这时,刘伯舟来到门口,向我施礼道:“大人,齐大人有事找你相商。” 我看了看他,随后将盛放药丸的瓷瓶,放在林素闻的床边,向他道:“这个药丸,半个时辰后再吃一颗,我很快回来。” 林素闻点头嗯了一声。 随刘伯舟出去,走在路上,我向他问:“怎么回事?” 刘伯舟道:“齐大人他们先前发现了郑大人的踪迹,已经将他捉回来了。” 提起那个郑宏文,我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以说,盛京这次的危难,林素闻会被重伤,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于是怒道:“那种祸国殃民的人,直接送去刑部就是,还带回来做什么?” 刘伯舟欲言又止,似有为难之处,最终道:“大人还是先去看看吧。” 再次见到郑宏文,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蓬头垢面,一身狼狈,不仅如此,全身上下缭绕着妖气,被人捆着胳膊,躺在地上抽搐。 现在的他,已经不能称作一个完全的人了。 修行界中,有一种术法,术者将自己的身体献于妖怪,与妖类共生,即可获得妖怪的力量,但这种术法有一个弊端,妖怪大多野性弑杀,不似人类那般拥有辨明是非,知晓礼义廉耻的能力,所以被妖怪占据身体的人,长久下去,会渐渐失去作为人的理智,更趋近于妖性。 看他这个样子,距离被妖类吞噬也不远了。 “大人,郑大人一时糊涂,被妖类所控,如今这半人半妖的样子……” 齐焕之见我赶来,迎上前向我施礼,又道:“不知大人可有法子解救?” “解救?” 我挑了挑眉,对于他方才说出的话颇感意外,又冷冷道:“身为术士,使用禁术,将自己变成这不人不妖的样子,又故意毁坏盛京结界,以致百鬼夜行,差点葬送了全城的性命,哪一条罪名不够他死的,你却还想让我救他?” 齐焕之脸色难堪,低下头,片刻道:“是,下官知道他罪孽深重,虽百死不足以赎罪,但大人可知道,郑大人他为何要这样做?” 我当然知道,从我离开盛京之前,就已经知道他有些不对劲。 因他师兄被杀的事,心中滋生出戾气,一日日的痛苦煎熬,心性也愈渐暴戾狂躁。 我想过救他,甚至还找他劝解多次,甚至还将铜镜留给他,就是希望他能醒悟,可他呢? 对我的劝解不屑一顾,甚至觉得是我多管闲事,如今又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谁能救他? 又听齐焕之道:“大人也是术士,理应知道如今的世人,对我们术士是如何评价,说我们沽名钓誉,说我们是骗子,用的到我们的时候,假意恭维,用不到的时候,又将我们视为怪物污蔑诋毁,郑大人即是对此心有不平,才会误入歧途,他想让世人知道,若是没有我们,他们将会面对何种危险,希望以此让世人对我们少一些误解,我们的处境也能更好一些。” “所以呢?” 我接过声:“因为世人对术士存有误解,觉得我们没有真本事,就要自己制造灾难,将世人陷入危险的境地,然后再跳出来解决危险,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实力?齐大人难道不觉得,此法未免太过伪善,别人相信你,你就好好做事,不相信你,你就自暴自弃,坠入邪道?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我们好好做事,日久天长,世人自然就会明白,今日他如此做,难道不会令人更加误解,说我们祸国殃民?” “况且……” 我瞥了郑宏文一眼,道:“他犯下如此罪过,本就难逃一死,即便救他,又有何意义?” 被我斥责,齐焕之不说话了,片刻,他也看了看郑宏文,最终向我跪了下来,道:“大人,下官明白他罪有应得,但,我们相处数月,并肩而战,出生入死,还请大人念在他是我们红闻馆同僚的份上,至少,不要让他以这副面貌去见世人,保住他最后一分体面。” 现在的郑宏文,与我最初见到他时,已经判若两人,根本认不出了。 脸色惨白,额上的青筋暴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由于被体内的妖怪折磨,身体不停地抽搐,显然已经成了一个疯子。 我逼着自己将视线移开,道:“我没有办法救他,也并不想救他。” 走出正厅,刘伯舟追出来,向我道:“大人,齐大人也是念在郑大人修行不易,大家又在一起共事这么久,如今郑大人却出了这种事情,一时间有些急躁而已,还请大人勿怪。”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别说齐焕之,连我也曾为郑宏文感到可惜。 术士的修行,本就不易,能够学成如他那般的,更是万里挑一,若不是他此番闯下这么大的祸,我自然会想方设法的保住他,但现在,若是让朝廷知道,是郑宏文暗中作梗,导致百鬼夜行,只怕连红闻馆都保不了。 又听刘伯舟道:“朝廷的人,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况且昨日虽形成百鬼夜行之势,幸亏大人提前预知,转移百姓,并没有造成伤亡,故,若大人有办法的话,还请保住他的性命。” 225章 荧惑守心(七) 今日之事,着实令我为难。 且不说我对郑宏文,本就抱有痛惜之心,觉得他修行不易,因一时邪念,坠入魔道,毁去半生的修行,甚至还要丢掉性命,单是红闻馆如今的处境,就已经非常棘手,正如我先前说的那样,若是让朝廷的人知道此次百鬼夜行,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红闻馆只怕都保不住。 薛大人离开之后,萧琢将红闻馆交给了我,我非但没有引领这些同僚为他分忧,还招惹了许多是非让他为难,之前师妹杀害红闻馆中的人,现在又出了一个郑宏文,说实话,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萧琢汇报此事。 此次事故,没有发生人员伤亡,这是万幸,但就怕被有心的人抓住把柄,将郑宏文的过错,归置到红闻馆甚至萧琢身上,借题发挥,对萧琢不利,到时候,红闻馆保不住是小,若因此连累了萧琢,我真是百死都难辞其咎。 刘伯舟的话,有几分道理,也是解决此事最佳的方案,但我,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难道因为想要保护萧琢和红闻馆,就要徇私遮掩那些罪孽丑恶么? 因为心中有事,又怕被林素闻看出来,从大厅回来后,我没有立即回房间,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走了很久,却愈加地心烦意乱。 惦念林素闻的伤势,只能暂且回去,那时,由于受重伤,精神不济,他正在沉沉睡着。 我蹑手蹑脚来到床榻边,坐在旁边打量着林素闻的睡颜,如果是他的话,该怎样选择呢? 这时,我想起了沈银尘。 那个从小到大与他十分亲近的人。 发现沈银尘杀人的事,他没有逃避,更没有帮忙遮掩,而是如实向朝廷禀报了此事。 尽管沈银尘所杀的,是穷凶极恶的盗墓贼。 尽管他知道,沈家会因此对他心生不满和怨言,林家的人,也未见得支持他这样做。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问心无愧,坦坦荡荡。 其实师兄说得对,林素闻本就是个端方雅正,清白坦荡的人。 他的眼里,只有海清河晏,天理昭然,容不得私欲和苟且,也因此,不会被私情所累。 坐了片刻,见他还没有清醒,我又为郑宏文的事情心烦,正想起身时,他却拉住了我。 我低头看向他,笑了笑:“你醒了。” 顿了顿,又道:“一天没吃东西,你该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叫后厨给你准备。” 他却摇了摇头。 我又问:“我给你的药吃了么?” 他默默颔首,又问:“他们找你做什么?” 我一阵心虚,不敢告诉他是要我为郑宏文驱除身上的妖祟,郑宏文的情况与之前的江采萍不同,江采萍是本身的一半变成了妖怪,所以妖性难以祛除,而郑宏文,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借出,与妖类共生,因此,若使用强力的术法,是有可能将他体内的妖祟驱走的。 但我刚使过天矢之阵,本身就已经很勉强了,若这时候再列阵为他祛除邪祟,别说术法很容易失败,只怕连我自己都会遭到反噬。 善良,从来都不是舍己为人,而是量力而行,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去尽力帮助别人。 冒着自己会遭到反噬的危险,去救一个差点祸害全城的罪人,我还没那么傻。 林素闻道:“百鬼夜行的事,父亲一定会看出端倪,你要小心防备。” 我讷讷地嗯了一声,心里其实早有预料,若盛京的结界,一开始是完整的话,以当时的结界分布,城里的妖气不可能暴涨如此之快,唯一的解释就是,结界被人动过手脚,我和林素闻都能猜出的事情,林弈秋不可能看不出的。 而且,林家的人,先前跟着林素闻去查探情况时,也曾看到北邙山附近的结界破损。 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 “顾大人,求你救救他吧。” 门外传来齐焕之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再看向林素闻时,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意味深长。 我怕他生气,觉得我在骗他,连忙道:“他们是抓到了郑宏文,让我帮忙驱除他身上的邪祟,但我这不是没答应么?” 林素闻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且不说你刚使过天矢之阵,驱除妖性的术法又极易反噬,单是你身上的魂咒……”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心一点。” 我嗯了一声,又觉得齐焕之在门外鬼哭狼嚎地实在烦死人,于是起身道:“我去把他赶走,唧唧歪歪的,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 刚站起来,林素闻又拉住我,眼睛与我对视,再一次地确认:“你不会救他的,对么?” “当然了。” 我将他的手拂落下去,埋怨道:“你怎么也跟师兄一样,唠唠叨叨,像个老妈子一样?” 他将脸偏过去一边,一阵沉默,不理我。 “以你的性情,总觉得会心软……” 闻言,我更加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先把你的伤养好再说吧,大哥,我又不傻好么?” 走出房间,齐焕之跪在门外,他见到我,又连忙拱手道:“大人,求你救他。” 兴许是怕我拒绝,又道:“以大人的修行,使用驱除妖性的术法,帮他不过举手之劳,下官知道他罪孽深重,大人对他很失望,但……”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蹲下来,对他很是无语:“我说你啊,以前整天跟他吵架,现在怎么帮他的劲头这么大,吵架还吵出感情啦?” 齐焕之十分汗颜,连忙俯首道:“并非如此,只因下官的庭院与郑大人距离十分接近,下官早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却未曾帮他什么,下官深知术士修行不易,若因一念之差,数十载修行毁于一旦,实在太可惜了,更何况,郑大人他还不是完全没救……” 他将一枚铜镜呈给我看,正是之前我送给郑宏文的那个,浑浊的镜面上,依稀可见他体内的妖性流动,却仍有一丝人情在与之抗衡。 我将铜镜接在手中,站起身来上下翻看打量,问:“你知不知道,他犯下如此大罪,即便我们救了他,他也难逃一死。” 齐焕之一阵迟疑后,道:“此次妖变,并未造成人员伤亡,此事可大可小,若大人肯高抬贵手,当作没发现郑大人的事……” 我道:“即便我愿意放过他,当作没发现他的背叛,就可以瞒天过海了么?林家那边怎么解释,我们能想到的事,他们岂会不知?” “这……” 齐焕之皱了皱眉头,又试探道:“大人与林公子私交甚厚,或许……” “你错了。” 我冷冷打断他的话,道:“林素闻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我宁可自己去顶罪,也不会要他为我违背自己的原则和初心。” 见他神情黯然,我最终还是软下心来,伸手将他扶起,迟疑片刻,才低声道:“你想救郑大人,我明白,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大人的意思是……” 见事情还有转机,齐焕之很是欣喜。 “我想知道,你为何如此执着救他?” 齐焕之回答:“大家都是红闻馆中的术士,共事多日,是以下官……” 我道:“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是省省吧,都是一个地方的术士,就劳齐大人如此看重么?想让我救人,就要说真话来劝服我。” 齐焕之沉默片刻,道:“难道大人就不曾为我们的处境悲愤忧虑么?” “下官自幼修行,为的就是斩妖除魔,维护世间正道,此为信仰,亦是下官一生追求的志向,然而有些人……愚钝无知不是错,但若是因为自己的愚钝无知,就害死那些真正在做实事的人,任谁都会愤怒,说是修行之人,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但到底还是会心有不甘,郑大人的愤怒没有错,错的是他走错了路,所以下官不忍见他沦落到今日的结果。” 我接声道:“齐大人一直嫉恶如仇,不成想也有今日疑惑,正如我之前所说,为善欲人所知,此为伪善,我们修行之人,同样是修行,修为却有高有低,正如世人,同样是人,格局就有深有浅,此事无可避免,何必因为一部分人的自私浅薄,就迁怒认为所有人都错?” “之前我在南疆的时候,曾遇到一个姑娘,那位姑娘是个大夫,行医时也与我们一样,会被人误解中伤,但她仍不计前嫌为人诊治,起初我也不解,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后来她告诉我,因为她是大夫,大夫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若因他人之错,就违背初心,忘记自己的职责,这对她来说,是比被人误解更加难以忍受的事,所谓君子之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人,保持初心,就好自己的事就好。” 齐焕之拱手道:“大人教诲,铭记于心。” 我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又道:“郑宏文故意毁坏结界,以致百鬼夜行的事,我没有办法替他瞒着,若殿下将来问起的话,我作为红闻馆的主事之人,势必要如实禀报,到时候殿下是要杀了他,还是留下他,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你们心里也要有个数,但……” 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确定不会被林素闻听到,才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不就是想让他体面一点么,我是可以为他驱除妖性,但前提是,你要让他醒悟,反思自己的过错。” 这种驱除妖性的术法,与本体的情绪有着很大的关联,若本体已经痛改前非,深刻意识到错误,彻底醒悟,那么驱除妖性的过程,就会容易一些,施术者遭到的反噬也会小很多,相反,若本体执迷不悟,甚至在施术之时,妄图反抗,那么对于施术者而言,是很危险的事。 我还没有傻到,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地步。 齐焕之忙道:“是。” 又向我俯身施了一礼:“多谢大人。” 我扶住他的手,示意他起来,又没好气地道:“谢什么,先说好,我可不是想救他,只是觉得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被人看到给我和红闻馆丢脸罢了,再说了,你们若是没有办法令他反思醒悟自己的过错,我是不会救他的。” 齐焕之又道了一声是。 我有点心虚,毕竟背着林素闻答应了这件事,又看了看身后的方向,交代道:“这件事千万不要让林素闻知道,还有,他最近正在养伤,你们别有事没事就来这里打扰他了,有什么事,差人叫我一声,明白么?” 齐焕之也看了看林素闻的房门,顿时会意,向我施了一礼。 226章 林家家主(一) 答应齐焕之的第二天,就有些后悔,毕竟祛除邪祟的术法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会触发到体内的天魂之咒,到时又要吃一番苦头。 跟着齐焕之去看郑宏文,那时候,他被关在屋子里,满院都是他痛苦疯狂的喊叫声。 我站在门口,透过窗户,见他摇摇晃晃,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又倒在地上,抱头抽搐,他在愤怒,同时,也在抑制这种愤怒,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师兄,师兄……” 那位被人当作妖言惑众处死的师兄,是他心里的结,亦是他现在性情大变的原因之一。 老实说,如果出事的人是我师兄,而我又和郑宏文同样的处境,心中也会忿忿不平吧。 将心比心,这也是我对他无法绝情的原因。 “大人,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隔着门窗看到我的身影,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向我苦苦哀求:“我不愿变成怪物……” “大人,这……” 一旁的刘伯舟看向我,欲言又止。 齐焕之又向我拱手道:“大人,郑大人已经反思己过,还请大人救他一命。” 我又看了郑宏文一会儿,问:“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齐焕之道:“已经准备好了。” 我转过身,吩咐:“把他带出来。” 见我答应救郑宏文,齐焕之大喜,又连忙拱手道:“多谢大人。” 庭院中,设着祛除邪祟的术法,几位红闻馆的同僚等在那里,见到我,他们向我施礼。 “你们这是……” 望着他们的样子,我有点狐疑。 刘伯舟上前道:“是这样的,我等知道从人体内驱除邪祟十分危险,大人之前元气大伤,还未恢复过来,如今郑大人的事,岂能让大人孤身冒险,是以几位同僚商议,自愿为大人护法助阵,也可让术法反噬的危险降到最低。” 我没想到,他们还能有此心思,因此愣了愣,向他们拱手道:“如此,多谢几位大人。” 那几位大人连忙摆手道:“此番若不是为了郑大人,顾大人也不会冒此危险,我们同在红闻馆做事,岂能对大人的事坐视不理?” 我心中感激,又向他们施了一礼,想到待会儿可能发生的危险,又嘱咐道:“诸位大人好意,绯然铭记于心,但此种术法危险,一旦发生意外,抑或有反噬的迹象,各位一定要提前收手,不然很有可能会被反噬,修为尽失。”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最终向我拱手称是。 将郑宏文带至阵法中,伴随着阵法的启动,郑宏文的情绪,准确一点说,是他体内妖祟的情绪渐渐开始暴乱起来。 面目狰狞,犹如发狂的野兽,在阵法中胡乱冲撞,刚要出来,又被四周的结界阻挡回去。 我并起手指,划出一道结界,在他面前升起淡蓝色的火焰,这种火焰,对人无碍,却可以净化妖物,只要郑宏文尚有一丝人情,能够将妖性逼出,我就能将他体内的妖性驱除干净。 “时至如今,你可知错?” 我站在郑宏文面前,居高临下向他问。 他被困在阵法中,看得出来,净化的术法虽然不会伤害到他,但由于体内的妖性暴动,祛除邪祟的过程,对他来说,仍是痛苦的。 额上青筋突出,沁出一脸的冷汗,跪在地上苦苦挣扎,片刻,咬牙道:“知错。” 我又问:“错在何处?” “身为术士,勾结妖孽……” 他说着,又被体内的妖性折磨,突然惨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郑大人……” 周围为我助阵的同僚见此,大吃一惊,连忙道:“一定要坚持住,就快成功了!” 术法进行到紧要的关头,庭院中,黑暗的天空,被阵法的光芒照亮,泛着淡淡的蓝光。 正当我们焦急时,却听郑宏文低低地笑了起来:“反思己过?我本无错,为何要反思?” 他站起身,由于被妖性所控,神情显得阴险邪恶:“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阵法由于他的情绪波动,情况突变,淡蓝的符文迅速流转,即说明郑宏文现在心绪大乱。 他在拒绝我们的帮助,亦在使用术法对抗净化的力量,从他体内溢出的妖性搅乱了阵法的运行,甚至有丝丝的妖性开始反噬到我体内。 “郑大人,快住手!” “顾大人是在帮你,你难道要让他也陷入险境?” 觉察到他的意图,刘伯舟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冲着郑宏文提醒道。 虽是辅助阵法,但我能感觉到,他们也被妖性反噬,受到了些许的影响。 但术法进行到现在,无法停止,只能强行硬撑,怕他们承受不住,我连忙道:“退下!” “大人,那你……” 郑宏文有意释放体内的妖性,紧紧地抓住我们,他想拖我们一起下水,我倒是还好,但刘伯舟他们,修行本就不及我,早已到了极限。 被墨色的妖气缠住,一个个摇摇欲坠,站都站不住,却仍是坚守阵法。 “你们都去死,都去死吧……” 郑宏文状如疯癫,站在阵法中大声狂笑,我怕他引来林素闻,连忙施法压制,可阵法中的妖力依旧在迅速暴涨,将要破阵而出。 觉察到阵法将要破碎的迹象,我连忙向刘伯舟他们大喝了一声:“退下!” 事态演变成如今这样,只有一个解决之法,献出自己一半的修为,强行将他体内的妖性逼出净化,但献出一半的修为…… 正当犹豫时,却见一个人影挡在了我的面前,齐焕之移换方位,站在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位置上,替我挡下所有反噬,咬牙道:“郑兄,数载修行,殊为不易,还请好好珍惜啊……” 他让郑宏文好好珍惜,自己却献出修为,替郑宏文逼出妖性,但他不是我,此一举动,恐怕会让他耗尽一生的修行,还会危及到性命。 我被反噬伤的不轻,体内的怨灵受到妖性的影响,也隐隐地开始异动起来。 但危急时刻,也顾不了这么多,挣扎站起身,向刘伯舟他们喊道:“列阵!” 刘伯舟他们顿时会意,连忙站好方位,又起了一个保护齐焕之的法阵,淡蓝的灵光与郑宏文体内的妖性对抗,最终,一阵狂风乍起,法阵中的符咒伴着风声狂飞乱舞,郑宏文仰天惨叫了一声,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我和刘伯舟连忙去查看齐焕之的情况,却见他一翻身,呕出一口鲜血来,却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大人,请保全他……” 垂眸看着他的手,沉默片刻,道:“好。” 齐焕之的情况不妙,失去一身的修为,像是丢掉了半条性命,我本想送他回去,可体内的怨灵更加肆动起来,怕刘伯舟他们发现异常,只能吩咐他们把齐焕之和郑宏文送回房间,再命人找来宫中的御医替他们两个查看一番。 未免他们看出破绽,勉强装作无事的模样,走到拐角处,脚步已经明显踉跄,扶住拱门边的墙壁,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印象中,躲在床脚的黑暗处,忍受着怨灵的折磨,因记得林素闻住在隔壁,所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迷蒙中,好像有一个人在。 一身清冷,又很干净,陪在我身边,依稀间,好像让我放心了不少。 他在用术法帮我压制体内的魂咒,原本因怨灵肆虐,疼痛到仿佛要燃烧起来的身体,渐渐地被安抚下来,只余下淡淡的清凉。 等意识到这个人是林素闻时,我连忙睁开眼睛,果然见他蹲在我的面前,正在用林家的术法帮我压制魂咒。 估计是听到我的动静,他连外袍都没有穿,一件单衣,前襟处隐隐地还透露着血迹。 因帮我施术压制魂咒,损耗太过,脸色更加苍白了,我一慌,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指,低低地道:“你不要命了么?” 他面无表情,看了我片刻,随后将自己的手抽回去,问:“那你呢?” 想到背着他为郑宏文祛除邪祟的事,我有些心虚,支支吾吾解释道:“这次是意外……” 他不理我,站起身,我怕他生气,连忙喊:“素闻……” 顿了顿,试探问:“你的伤,好些了么?”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片刻向我伸出一只手,我看了一眼,搭上去,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又听他道:“这几日,不可在使用术法。” 见他没与我计较,我自然很是感激,连忙道:“你放心,我这几天都会老老实实地待着,不会再用术法了。”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明显带着怀疑。 想到之前对他的保证,信誓旦旦,却没有做好,我又十分汗颜,立下决心道:“这次说到做到,你若不放心的话,我这几天不见外人了,反正你也伤着,需要人照顾,我就留在这里,给你照看伤势,谁来也不见了,如何?” 他默了片刻,背过身体,情绪中似乎有些忧虑,道:“这几日,父亲一定会见你的。” 227章 林家家主(二) 因之前损耗太多元气,又被妖性反噬,整个人精神恹恹的,难受的不行,在馆中歇息了两日,仍旧没有缓过来。 清晨时分,躺在房中睡觉,隐隐地,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似乎是刘伯舟和林素闻。 冬日天气寒冷,我裹着被子,只露出一颗头,百无聊赖地听着,听刘伯舟的意思,郑宏文已经没事了,但齐焕之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御医虽来诊治过,但也只能治好他身上的伤,对伤势以外的症状却束手无策,他们想让我过去看看,能不能恢复他的修为。 听此,我叹了口气,平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床帐,怔怔地发呆。 其实齐焕之现在的情况,修为尽废是肯定的了,我没有办法帮他恢复,即便有办法,以我现在的样子,再去冒险,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世间事总是如此,一物换一物,郑宏文本该被妖性所控,然而齐焕之却拿自己的修为换他回来,如今岂有再拿回修为的道理? 只是不知,他的这种交换究竟值不值得。 我胡思乱想着,又听林素闻挡在门外道:“他在睡着,不见任何人。” 刘伯舟的语气似乎有些着急,道:“情况紧急,还是将顾大人叫起来去看看吧。” 说话间,好像想闯进来,却被林素闻挡在门口,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能看到雪白的窗纸上,落着的模糊的影子。 他默了片刻,问:“仅是去看看么?” “这……” 刘伯舟一时语塞,试探地道:“齐大人的情况颇为严重,若顾大人不救他的话,他这一生的修为就要毁了。” “此事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无论有何种后果,皆由他们自己承担,况且……” 林素闻顿了顿,道:“你们只让绯然救人,可曾想过,他非神非仙,也会受伤,也会遇到危险,到时又有何人会来救他?” “顾大人他……” 听他这样说,刘伯舟惊了一下,还以为我怎么样了,将要闯进来探望的架势。 又见林素闻侧过身,挡着门口,重复了一边道:“他在睡着,不见任何人。” 见此,我叹了口气,只能起身,打开门,林素闻和刘伯舟听到声音,看过来。 我向他们笑了笑,道:“昨日睡得晚,起得也晚了一些,让刘大人久等了。” “大人刚才说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抱歉,齐大人的事,恕绯然无能为力。” 许是见我气色不好,刘伯舟的面容间浮现出担忧:“大人昨日被妖性反噬,可有大碍?” 我讷讷地嗯了一声,道:“有些难受罢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歇息几天就没事了。” 刘伯舟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我的神色,见我的情况确实不大好,拱手道:“是下官莽撞,大人既然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吧,这几日馆中之事,下官会与其他几位大人轮流处理。” 现在的红闻馆,虽挂着我的主事之名,但挺多事情,都是他们自己处理的,尤其在我外出的时候,馆中大小事宜,皆由刘伯舟和另外几位大人暂代,倒也没出什么问题,我也放心。 于是向他回了一礼,道:“多谢。” 刘伯舟更加汗颜道:“是下官该向大人说声抱歉,一直救人心切,却未曾考虑过大人的安危,实在惭愧。” “这几日,大人就好好修养,不要再为馆中的事操心了。” 见他要走,我又叫住他,沉默一下,道:“我这几日身体不适,齐大人那边,我明日再去看他吧,还请刘大人代我向他说声道歉,还有,你们救人心切,为他们好,我都明白,但凡事不可强求,齐大人和郑大人的事……只能如此了,我也没有办法,劝他想开一点吧。” 刘伯舟又道了一声是,拱手向我们告辞。 见他走远,我看向林素闻,无奈道:“一大清早,凭白生一场气,值不值得?” 林素闻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要走。 见他想回自己的房间,我从后面跟上去:“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啊,你跟我置气什么?” 又见他穿得整整齐齐,一副要入宫拜见皇帝的样子,我道:“你待会儿要干嘛去,莫不是林家主给你寻了一门亲事,打算出去相亲?” 林素闻立即回头瞪了我一眼,我连忙闭了嘴,他沉默片刻,才道:“皇长孙殿下召见。” “奇怪。” 我很不满道:“皇长孙殿下为什么只召见你,却没有找我?他不知道你受伤了么?” 林素闻没有回答,仅是板着脸道:“你留在此处,好好休息,不要胡乱走动。” 我依旧不服气,毕竟林素闻的情况,看起来比我严重多了,我们两个向来形影不离,萧琢是知道的,为何这次偏偏避开了我? 心中狐疑,还以为萧琢是有什么事情想瞒着我,然而林素闻前脚刚走,林家的人就来了,他们说,林弈秋想要见我。 而且,看他们严阵以待的样子,似乎早有防备,推辞是推辞不了的,逃也是逃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前去赴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弈秋,虽然在顾家前辈的记忆中,他的那张脸,我已经看过许多次。 唯一的感觉,他比从前变了许多。 记忆中的林弈秋,和林素闻差不多,端方雅正,一丝不苟,当然,性格不像他那样疏冷寡淡,是个难得温润如玉的君子。 即便与林家积怨颇深,但在那些顾家前辈的心中,对林弈秋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若不是当年,他错手杀了我的外祖父,可以说,顾家的人,即便与林弈秋见面,也会对他礼让三分。 如今的他,已经老了。 不再是从前直率坦荡的少年模样,虽然身形依旧挺立如松,举手投足,气度非凡,维持着作为一个君子应有的风度,但自从知道他暗中授意沈银尘杀害温家人,解开魂咒的事,总让人想在他君子的名号前加一个‘伪’字。 他坐在庭院的窄廊里煮茶,对面是一株姿态优美的松树,这茶水里面,似乎加了松子,经水泡制后,院子里都是松子的清香味。 我觉得奇怪,因为从顾家那些前辈的记忆中可知,松子茶,是他弟弟林弈南的喜好之物,而之前在长营的时候,还曾有人亲耳听过,林弈秋说松子的味道怪异,他并不喜欢的。 此事说起来也是巧合,林弈秋和林弈南其实是一对孪生子,以前在长营的时候,顾家有许多前辈见过他们的模样,却经常分不清他们谁是彼此,不过,虽是孪生子,性格却大为不同,林弈秋喜静,性格沉稳内敛,林弈南好动,和我舅舅顾青石一样,颇为自负冲动。 不过,对他们不熟悉的人,仅是看着那张脸的话,应该是很难将他们分清的吧。 想到之前百鬼夜行,他一人一剑,独守皇宫,还自信能保护好王上和皇长孙殿下的行为,倒更符合他弟弟林弈南的性情。 走上前,向他施礼:“林家主。” 我保持着施礼的姿势,原以为他要与我客套寒暄一番,然后拐弯抹角问我关于百鬼夜行和天矢之阵的事,可他依旧在专心致志地泡茶,手法看上去还有些熟悉,我想了想,以前在皇长孙府中,萧琢就像他这样做的。 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吧。 应该说,是一种亲密。 他有意摆着长辈的架子,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当然知道,但现在不是跟他干耗的时候。 虽不确定,景王府当年的惨案,与林家人有没有关系,但顾家和林家,确实是有着仇怨的,此番见到他,体内的怨灵自然不肯消停,我只能尽力压制,小心翼翼地掩饰,才能不被他发现异常,但林弈秋不是林素闻,更不是红闻馆中的那些术士,他的修行深不可测,而且从林弈南那里,还曾见过天魂之咒发作的症状,时间长了,一定会被他察觉的。 于是,我又上前一步,向他拱手施了一礼道:“不知林家主叫晚辈前来,有何事情?” 林弈秋将手中泡好的茶放在对面,道:“在下来京中数日,早听闻顾大人的盛名,一直想要见见,却始终未得机会,今日有幸,能邀大人前来品茶,本没什么要紧事,不过看来大人似乎事务繁忙,连一盏茶的时间都等不了。” 知道他在说我性急,我也不想与他计较,毕竟他是林素闻的父亲,即便再不喜欢他,总要卖给林素闻几分面子。 我站直身体道:“今日早间,素闻说皇长孙殿下召他觐见,原本晚辈还很疑惑,为何殿下只召见了他,却唯独漏下了我,如今见到前辈,方才明白,此事应是前辈一手安排的吧,费尽心机,将素闻支开,找晚辈前来应该也不是喝茶那么简单。” 闻言,他低低地笑了一下,道:“早听闻顾大人聪颖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那我就直接说了……” 他列手,示意我坐下,我迟疑一下,最终在他的对面坐定,却听他问:“你是萧昙么?” 228章 林家家主(三) 林弈秋的话,令我愣了片刻,又装傻道:“前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晚辈所记不错的话,萧昙应是已故景王世子的名字,前辈因何判定我与他有关?”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林弈秋淡淡回答道:“顾大人术法高深,天下难有与你匹敌者,可你的师门……韩征虽是术士,但身为术士,令他名誉天下的却是他的身份,睿王的幕僚,应教不出顾大人这般惊才绝艳的徒弟,再说天矢之阵,连我都使不出来的阵法,顾大人又是如何使出来的?” “顾大人即是修行的术士,应当知道二十多年前,盛梁曾有一个与我们林家不相上下的修行世家,他们与顾大人一样,也姓顾。” “顾家?” 我故作疑惑地回想了一阵儿,道:“以前听师父提起过,说长营那里是有一个顾家,而且与林家积怨颇深,二十年前,顾家与林家发生冲突,两家大战,最终顾家失败,被林家驱赶出长营,前辈所说的……可是那个顾家?” 林家的人,好像都挺不喜欢被人说成是与顾家出自一个地方的,之前的林素闻是,现在的林弈秋也是。 他露出些许不悦的情绪,道:“天下人都知道,长营之地,从来都是我们林家祖先修行生活的地方,顾家不过是几百年前迁来的外乡人而已,之后又在我长营之地,修行邪恶术法,陷害林家的人,林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原来如此。” 我低头笑了笑,道:“晚辈虽与顾家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些往事,听着倒也有趣,日后若是有何疑惑的话,再向前辈讨教询问。” 林弈秋目光审慎地望着我,我知道,他仍在怀疑我与顾家,以及萧昙的关系。 只能道:“天矢之阵虽是古时遗留下来的术法,现在很少有人修习,但并不是没有人知道它,我们红闻馆中,就有几个术士熟悉这种阵法,此次能够施术成功,也多赖他们从旁辅助,前辈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随便找他们询问,至于晚辈的师门……” 顿了顿,又厚着脸皮道:“术士修行,本就十分依赖天资,同样是修行之术,被不同的人修炼,其结果也会大有不同,晚辈只是将师父交给我的东西,认真研习了而已,前辈非要说晚辈修行绝佳,无人可敌的话,兴许是晚辈资质过人,是个天才也不一定。” 林弈秋道:“顾大人不单聪慧过人,还伶牙俐齿,怪不得皇长孙殿下如此看重你。” 他这次怀疑我的身份,并不是林素闻萧琢或者师兄那里走漏了风声,定然是看萧琢对我的态度特殊,多次维护,才觉得我是萧昙。 不得不说,林弈秋真是个老狐狸,原先我以为,只要不露出破绽,就不会被他怀疑,谁能想到,从这些日常我们都注意不到的小事中,他居然能联想到这么多的事情。 看来以后对他,须得更加小心才是。 我垂下眼眸,笑了笑,道:“皇长孙殿下即便再怎么稳重,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年轻人么,总爱跟年轻人一起的,晚辈与殿下年龄相仿,聊得投机,他对晚辈多看重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前辈若是怀疑晚辈的意图,担心晚辈会对殿下不利的话,也尽可放心,晚辈对殿下绝对忠诚,就像前辈对殿下一样。” 片刻,林弈秋冷哼了一声:“忠诚?” “你的忠诚,就是故意让盛京结界破损,好在天下人面前大展本事,好让殿下更加信你,依赖你,觉得离不开你?” 林弈秋果然在怀疑结界的事,只是他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我,我有点犹豫,若此时将郑宏文供出来,他肯定必死无疑。 想到郑宏文,想到齐焕之,更想到齐焕之重伤之前,对我说过要保全郑宏文的话,我沉默片刻,道:“晚辈承认,在百鬼夜行之前,盛京结界确然出现问题,但此事仅是晚辈疏忽所致,若前辈想在皇长孙殿下面前告我一个失职之罪,晚辈甘愿受罚,但你说晚辈故意使结界破损,好让殿下更加重用我之类,不过是前辈的武断猜测,晚辈是一个术士,虽在尘世中,追名逐利,但身为术士的信仰还是有的。” 林弈秋逼问我:“我如何信你?” 我想了片刻,道:“因为素闻。” “素闻是前辈的亲子,他的性情,前辈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又是否会觉得,他所相信的人,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宵小之辈?” 林弈秋沉默下来,良久道:“素闻自幼与世隔绝,心思单纯,容易被人迷惑,或许我可以相信他的判断,觉得顾大人是个好人,但我也敢断定,在你身上,定然掩藏着许多秘密。” 闻言,我笑了笑:“前辈这话倒是有趣,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秘密,为何我却不能?前辈敢说,你就没什么事不可与人知么?” 体内的怨灵,已经快压制不住,我决定主动出击,扰乱他的心神,于是道:“晚辈记得,长营林家,世代守护当朝的君王,这是林家对历代君王的承诺,亦是你们一直蒙受圣宠的原因,但据晚辈所知,你们林家,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接触皇长孙殿下,这是为何?” “皇长孙殿下,虽是盛梁的储君,但毕竟还没成为王上,林家这样瞒着当今的王上,与殿下暗中来往,是否有结党营私之嫌?” “你……” 许是被我踩到痛脚,林弈秋的脸色微变,随后道:“含血喷人,一派胡言!” “是么……” 我冷冷一笑,表情意味深长道:“二十多年前,淑瑾娘娘与太子殿下意外薨逝,且被判定是死于某种阴毒的术法,世人皆怀疑是景王妃所为,可依晚辈所见,在当时的天下中,能够做到此事的,应该不止顾家一个,况且太子与娘娘薨逝后,殿下失宠,你们林家又如忠仆贤臣般出现,扶持殿下行至如今,难道仅是出于同情,抑或能够未卜先知,预料殿下在长大以后,会成为一代贤明的君主?” “你想说什么?” 林弈秋道:“林家对王上忠心耿耿,对殿下的照拂,仅是因为他是皇室后裔,并未做过半分对不起王上抑或殿下的事。” 见他一本正经地辩驳,我又是一笑,道:“你们林家与皇长孙殿下究竟有何关系,晚辈并不感兴趣,事实上,正如晚辈刚才所说,我对皇长孙殿下忠心耿耿,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殿下,就像你们林家一样,我想要的,不过是在盛京,能有一席安身之所罢了,倘若前辈连晚辈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要破灭的话,相信在皇长孙殿下面前,林家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我原本向他提起太子和淑瑾娘娘的事,只是出于试探,但看他此时的态度,当年那两个人的死,却愈加显得微妙起来。 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冥冥中,却又觉得这些疑团的背后,所掩藏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如今还是观望的态度。 林弈秋道:“你刚才说,盛京结界破损,以致百鬼夜行,是你大意疏忽所致?” 我点了点头,道:“前辈也知道,晚辈前段时间不在盛京,临行之前,将盛京结界的分布图交给红闻馆中的术士,因北邙山那个地方,位置偏远,罕有人迹,又是王上新修建的皇陵所在,是以一时忘记了,才会导致妖祟攻城时,冲破北邙山的结界,侵入城中。” 想到齐焕之,我最终将郑宏文的事隐瞒了下来,却不知道以林弈秋老奸巨猾的性情,对于此番说辞,究竟会不会相信。 果然,听到我的解释,他讽刺地一笑,道:“这些话,顾大人不妨在皇长孙殿下的面前说一遍,看他还愿不愿意相信你。” 萧琢那边很是棘手,我不想骗他,但也不想因为这些事,为红闻馆招来祸患。 正低头思忖时,却见一个白衣少年走过来,向林弈秋施了一礼道:“家主,少主来了。” 听说林素闻来了,我心头一喜,正要起身去迎时,却听林弈秋道:“看来,与顾大人比较投缘的,不止皇长孙殿下一个。” 我故意露出迷人的笑脸,道:“素闻端方雅正,是个难得的君子,晚辈也很喜欢他。” 林弈秋起身,我也想跟着他去见林素闻,却又听他道:“我们父子多日不见,尚有一些事情要谈,顾大人若不介意的话,这茶刚刚煮好,先留在此处品尝片刻如何?” 他说着,招了招手,又有几名少年走过来,站在廊下,一副看押犯人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单手撑着下颌,道:“即便晚辈说介意,如今也走不了,不是么?” 林弈秋居高临下地望了我一眼,道:“今日与顾大人相谈甚欢,可惜时机不对,很是遗憾,他日若有机会,再请顾大人品茶。” 229章 林家家主(四) 林弈秋走后,我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着,看向旁边他找来监视我的人。 其中有一个,我是认识的。 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虽然现在失去了味觉,但嗅觉仍在,我不喜欢松子的香味,因此,并没有喝下去,仅是拿在手中把玩。 看向那个少年,道:“林月见。” 林月见看向我,很是奇怪:“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将杯子放在矮桌上,撑着下颌,对着他微笑道:“你我素不相识,又没见过几次面,我会知道你的名字,当然是你师叔告诉我的。” 林月见的表情愤怒,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特别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 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又气呼呼地问:“我的意思是,师叔为何会将我的名字告诉你。” 闻言,我更加奇怪了:“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说你名字镶金带玉了,不能被人叫,叫你的名字就会掉一块肉?” 我觉得,这小孩挺好玩的,反正林素闻和林弈秋不在,我一个人又无聊,不如逗着他玩。 他的模样与林素闻挺像的,倒不是眉眼相似,而是打扮上,似乎在刻意模仿林素闻,再加上他们林家的人,全都是白衣翩翩,清俊少年的形象,给人的感觉,更像林素闻的缩小版。 所以,逗他,就像是在逗林素闻,看着他害羞窘迫,就像看到幼年时的林素闻。 他一脸纠结,低声咕哝道:“师叔连我们家里的事,都肯跟你说,待你真不一般啊。” 本是自言自语抱怨的话,可惜被我耳朵尖,全都听到了,不由心满意足地扯开笑脸。 “那可不,我和你师叔,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几次死里逃生结交下来的情义,他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林月见哼了一声,背过身:“吹牛。” “你不信啊,不信你可以问我,关于你师叔的事情,看我知不知道?” 反正林弈秋不在,我索性盘腿坐着,一副小流氓耍无赖的模样。 林月见满脸狐疑,看了我片刻,问:“我问你,师叔他平时有何习惯?” “习惯啊……” 我摸了摸下颌,故作为难道:“你师叔的习惯可多了,比如睡觉时房间里必须灯火通明,生病了,绝不喝药看大夫,他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碰,更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你说你们家,怎么养出来这么刁钻挑剔的大少爷,看到他那个样子,难道不想打他么?” 林月见又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这些事情,只要跟师叔住过一段时间,都会发现的,我再问你,师叔他最喜欢什么?” 我摊了摊手:“墨池喽!” “师叔他最喜欢什么花? 我怔了怔,关于这点,还真没注意过。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林月见的表情得意,炫耀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师叔他最喜欢羽仙花,我们长营的羽仙花。” 我翻了翻白眼:“羽仙花是长营的花,只有你们林家山上才有,傻子都知道吧,我是嫌这个问题太笨了,所以才没有回答。” 林月见气呼呼地道:“不要狡辩了,你对师叔的了解肯定没我多!” “是么?” 我挑了挑眉,问:“那你可知道,你师叔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 林月见犹豫一下,嘴硬道:“师叔他没有喜欢做的事情。” “世人总会有喜欢或是讨厌,你师叔他也是人,自然也有喜欢做的事情。” “那你说是什么?” 我刚要开口,忽然想到一件事,故作高深道:“我饿了,去你们家厨房给我弄点吃的过来,然后我才能告诉你。” “你……” 林月见咬牙切齿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啊!” “做客怎么啦,做客就不能吃东西啦?” 我抱着双臂,很是不满道:“还有,你们家的待客之道也太差了吧,客人来了,只有一壶苦不拉几的茶水,我为了来见你们家主,早上的饭都没来得及吃,都快饿死了,好么?” “……” 林月见气结半晌,道:“家主找你的时候,都快到午时了,谁家到午时还没有吃早饭!” 我听说他们林家的人很守时,每天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不遵守的话,还要被罚。 于是,故意恶心他道:“我这个人喜欢睡懒觉,每天都要自然醒,一般情况下,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早上的饭菜留到中午吃,中午的饭菜留到晚上吃,至于晚上,睡到半夜三更,还要爬起来吃上一顿宵夜,虾肉馅的馄饨,再喝上一壶小酒……” 说着话,林月见的脸已经黑了,忍了半晌,愤愤地道:“不可理喻!” 老实说,他跟林素闻真的挺像的,只不过林素闻那个人,总是别别扭扭的,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还没一个小屁孩坦率。 “那你到底给不给我拿,不给我拿的话,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你师叔喜欢做什么。” 林月见站在我面前纠结了片刻,最终愤愤道:“在这儿等着!” 见他走远,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施术将余下的少年弄昏,准备去找林素闻。 在庭院里摸索了良久,终于找到林素闻与林弈秋见面的地方,见他们父子两个正在说话,我不敢出面打扰,只能暗暗潜入他们隔壁。 透过门窗轻薄的云纱,见林素闻跪坐在他父亲面前,原本还以为,他们会背着我说什么事情,不料,等了半晌,两个人居然始终沉默。 父子两个之间的气氛,还不如一个茶摊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觉得无语,虽然林素闻那个人,性格疏冷,不太擅长与人交际,但跟自己的父亲,关系应不至于差到如此地步吧。 见他两相静默,一直当雕塑,我觉得无趣,正要离开时,却听林素闻开口:“他呢?” “他?” 林弈秋明明知道林素闻所为何来,却好像故意逼他说出我的名字,林素闻却沉默下来,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他不喜欢再去说废话。 良久,终于是林弈秋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竟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林素闻道:“他并非无关紧要。” 林弈秋颇为意外地哦了一声,语气已经明显不悦:“那你说说看,他对你而言,是什么人?” 林素闻默了一下,道:“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懵了一下,抬起头看他,又见林弈秋低低地笑了起来,似乎有些嘲讽:“很重要的人?” “比为父,比林家还重要么?” 见林素闻不说话,他又道:“之前有人跟我说,你在盛京结识了一个姓顾的小子,与他私交甚好,几乎形影不离,原本我还不信。” “为父命你回家,为何滞留盛京,迟迟不归?难道为了那个小子,连家规都不顾了?” 林弈秋低低地斥责道:“以后,不许再与那个小子来往。” 林素闻闻言,抬起头,问:“为何?” 对于他的态度,林弈秋怔了一怔,片刻,道:“为父记得,你以前从不问为何。” “是。” 林素闻又淡淡地回答:“但从今以后,我想问为何。” “为何母亲会走火入魔,为何您要对她如此绝情,为何不许我与绯然来往,为何……您要骗我,将他引来至此?” 许是提到他的母亲,林弈秋哑然良久,才低低地愤怒道:“放肆!” “你竟为了一个外人顶撞我?” “你以为,为父是因为皇长孙殿下才会迁怒于他么?更主要是为你,当初你来盛京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为父让你留在盛京看着他,可你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越来越不像话!” “你以前从不会忤逆我,也从不会违背家族的诏令,现在呢?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那小子,无视家族的命令,可还记得为父以前跟你说过,一个人,无欲则刚,无爱则强,心中没有牵绊和杂念,你才能在术士这条路上走的更远,不要被旁门左道的人,扰乱了你的修行。” 我把林弈秋的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想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旁门左道’是我,心中顿时无比地不服气。 要知道,林素闻自从跟了我,修行那可是扶摇直上,与日俱增,不像他们林家,好好的一个人,却教的像个傻子一样。 又听林素闻道:“无欲则刚,无爱则强,父亲当年对母亲,是否也是同样想法,觉得她是您的障碍,所以才会放任她疯癫,被人欺辱,不许她来找我,连远远看上一眼都不许?” “你……” 见他又提起自己的母亲,林弈秋微怒道:“不许跟我提起你的母亲!” “……” 林素闻沉默下来,虽未说话,隔着门窗,我却觉得他现在肯定很伤心。 良久,又见他向林弈秋微微低首道:“孩儿明白父亲的意思,但,孩儿是人,有爱有恨,我……永远也无法成为父亲希望的那种人。” 230章 林家家主(五) 他们父子在此冲突,我一个外人听着总是不好,正想离开时,却听外面隐隐约约地喊:“快去禀报家主,那位大人不见了……” “你们不是看着他么,岂会让他溜了?” “家主不也让你看着他么,谁让你走开的,况且以那人的修行,我们岂能看得住?” 听到纷乱嘈杂的争吵声,我心里暗道不好,正想着该如何脱身,却见林素闻站起来,直直地走到屋外,我正寻思着他要干嘛,却见他走到我所在的房间门口,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呼啦一声把门推开,正好看到我站在里面。 保持着偷听的姿势,对着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解释道:“你们家的院子挺大的,屋子也多,本想去找你,不成想,竟迷了路……” 迷路迷到人家隔壁,而且还偷听了小半晌,连我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脸皮来。 他望了我片刻,叹了口气:“你没事吧。” “你说的是哪种意义上的没事?” 我故意与他玩笑:“若说身上的,林家主倒是没难为我,不过,你们家的那个松子茶,确实难喝,刚才尝了一口,现在都还难受着。” 他白了我一眼,转身离开,我笑嘻嘻地跟上去,见他走到林弈秋所在的房间门口,低首向林弈秋施了一礼,没说什么,就想离开。 “站住!” 林弈秋从后面喊他,但林素闻却没有站住的意思,我两厢为难,还是决定跟着他走。 “放肆!” 林弈秋又呵斥了一声。 身后传来异动,我正要回身看他又想做什么,却见林弈秋一个移形换影,携着怒意向我袭来,我愣了一下,还未做出反应,旁边的林素闻折身挡在我面前,硬生生地接下了他一掌。 倒退几步,稳住身形,我大惊:“你……” 他之前伤的那么重,断然接不下林弈秋的力道,现在的样子,不过在强撑罢了。 果不其然,刚刚站稳身形,就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胸口,我又怒道:“林家主不过是想试探我,你没看出来,他根本没下死手,还是说,你觉得我挡不下这一掌?” 林素闻对我们的话恍若未闻,望着同样被他反噬的力道,震到倒退的林弈秋,淡淡道:“父亲,我已说过,他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不管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有我在,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他出手。” 林弈秋怒道:“你一定要如此维护他?” 林素闻默然,又向他低首施了一礼。 正要离开时,却听林弈秋又在身后急急地说了一句:“不要忘了为父与你说的话!” 他跟林素闻说的话? 说我旁门左道,不许他以后再跟我来往? 我自认是个心宽的人,有许多事不愿计较,也没那个闲心去计较,朝中大臣,有多少看不惯我,明里暗里说我坏话的?我都甚少理会过,但林弈秋今日的言行,让我觉得很是不爽。 试探我,怀疑我,甚至出手伤我,我都无所谓,可他直到现在,还是想掌控林素闻。 顿住脚步,低下头,片刻,笑了一下:“林家主,素闻今年已经快有二十岁了吧?” 转过身,望着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早该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你当他还是个孩子么,可以任你命令摆布?” “本来这是你们的家事,晚辈不该管,但素闻是我的朋友,有许多事,连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为人父母者,当尊重孩子的选择和想法,而不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孩子身上,你想给的,不一定是他真正需要的,家主一直要求素闻服从林家的命令行事,你想要的,究竟是一个听话的儿子,还是一件好用的兵器?” 听我这样说,林弈秋的脸色黑了下来,隐怒道:“你说什么?” 我笑了笑,没再开口,向他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带着林素闻离开。 走在路上,我看向林素闻,试探地问:“你没事吧?” 他也看向我,片刻道:“没事。” 默了一下,又道:“抱歉。” 意识到他是在为林弈秋的事向我道歉,我无所谓地一笑,伸了伸懒腰道:“那有什么,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不管他做什么,都与你没有关系,何须向我致歉?更何况……他真的只是请我喝了一杯茶而已,又没做什么。” “林素闻……” 想到太子殿下和淑瑾娘娘以及萧琢的事,我心有疑惑,很想问林素闻那是怎么回事。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看向我,我想了片刻,又苦涩一笑,道:“没什么。” 薛大人曾说过,凡事切莫执着太过,很多事情,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了,不必非要掀个底朝天,查个清清楚楚,要知道,一个谜团背后是真相,但真相背后,却有可能是创伤。 我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对任何事都很执着,非要刨根问底,查个水落石出。 但就这件事,冥冥中的感觉,会伤害到林素闻,而伤害他,是我最不愿意去做的事。 由于心中想着事情,一时没留住脚,撞到林素闻身上,我懵了一下,道:“抱歉……” 他停住脚步,看向我,一脸不解:“为何今日,总是心不在焉?” 我语塞片刻,不敢与他提起萧琢的事,只能恹恹道:“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你说,我今日在此得罪了你父亲,以后随你去长营的话,他会不会为难我,不让我去你家,让人把我赶出去?” 林素闻轻嗤了一声,道:“庸人自扰。” “谁庸人自扰了?” 我不满道:“我这可是在说正经事,万一到那天,他让人把我赶出来,那多没面子?” 林素闻自顾走着,闻言,轻飘飘地道:“你还需要面子么?” 想到以前在林素闻面前丢过的人,我有点心虚,愤愤地想,虽然我这人一向心宽,不爱计较什么,但还是很看重脸面的好么? 正腹诽着,却见林素闻又停了一下脚步,捂住胸口,随后又怕被我发现似的,垂下手,神色如常地走着。 我追上他,拉住他的胳膊,低头一看,果然见他雪白的衣衫上,隐隐有血迹透了出来。 叹了口气:“不是说没事么?” “妖毒虽然解了,但伤口还是很深的,这几日,就留在馆中修养吧。” 他将我的手拂开,坚持道:“我没事。” 颔首片刻,又道:“皇长孙殿下很担心你,要去看看么?” 我想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叹气道:“你父亲之所以怀疑我的身份,八成是因为觉得皇长孙殿下对我的态度有异,若我们刚从林宅出来,就去了皇长孙府,他会怎么想,岂不是更加令他怀疑我与殿下的关系?” “过几天吧,正好我也有事与殿下说。” 回到红闻馆,押着林素闻回房间,帮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又给他喂了一颗解毒的药丸。 许是因为伤口太疼,他一直都没睡着,靠在窗户下的小榻,打开窗户,望着外面出神。 我从自己的房间里找了一盘棋,站在他身后道:“你若是无聊的话,不如陪我下下棋。” 他看向我,迟疑片刻,又嗯了一声。 将棋盘摆好,让他最先落子,可林素闻捏着棋子犹豫了良久,都没有行动下去。 我一阵奇怪,片刻,恍悟过来,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你该不是不会下棋吧?” 林素闻看着我,绷着脸,面无表情。 “……” 我觉着尴尬,收敛神情,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像林素闻这般身份显贵,又被家族严苛要求的人,还以为精通琴棋书画是必须的。 他捏着棋子片刻,最终落了下来,又淡淡道:“在林家,无人与我下棋,所以不用学。” “……” 我落子的手停滞一下,又仰起脸,对他笑道:“我棋艺虽然不佳,但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等你学会了,我们还能经常在馆中下下棋。” 林素闻没有回答,片刻淡淡道:“那个人,你想替他遮掩顶罪么?” 我又滞了一下,道:“没有啊,你怎会这样想?” “我还以为……” 他微微低首,轻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说。 林素闻天资聪颖,学东西自然也快,不消一会儿,就已经可以与我正常对弈了。 陪他下了半天的棋,实在困倦,恍恍惚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时,林素闻已经不在房内,我将披在身上的外袍拿开,走出门去找他。 却见他站在门口,仰着头,静静地望着天空,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道:“抱歉,原本说与你下棋,结果下到一半,我自己却睡着了。” 他没有回应,仍是目光淡淡地望着天空。 我觉得奇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看了一会儿,脸色就开始发白。 “这……” 顾家在星象上的造诣,远远不如林家,因此,我也不是很确定,又向他疑惑确认了一遍:“荧……荧惑守心?” 林素闻沉默片刻,淡淡地接声道:“荧惑守心,天子亡,天下乱。” 231章 王上驾崩(一) 京中发生大事,一是王上崩殂,二是萧琢继位,三是睿王趁乱逃回封地。 红闻馆一下子忙乱了起来。 因萧谡的死,导致城中妖祟四起,虽不及前些时日的百鬼夜行,但仍是不容小觑,我和馆中的几位大人日夜奔波,最终稳住局势。 而萧琢那边,新君继位,百废待兴,但朝局中的事,与我们红闻馆倒没什么牵连,因此,我们仅是负责在他登基后的祭天大典上,主持各种祈福祭祀的仪式,不过,他最近应是挺忙的,我连他的面都已经很少能看得见,自然,只能暂且将郑宏文的事放在一边。 至于林素闻,萧琢虽然已经承继君位,但朝中仍有不少复杂的势力在,睿王垂死挣扎,临到这个时候,仍想给萧琢添堵,他们林家作为世代守护君王的家族,自然要帮萧琢处理这些问题,每日在京中走动,仅能远远地见他一眼,拱个手,低个头,打声招呼便匆匆离去了。 而师兄也得守护在萧琢身边,一时间,身边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虽每日奔走劳碌,累得要死,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 这日,正在宫中净化妖气之时,远远地看到师兄走来,连忙向他施礼道:“师兄。” 师兄来到跟前,先是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才问:“你身上的伤,可好了么?” 我笑了笑,道:“是素闻告诉你的吧,你别听他危言耸听,我哪里有什么伤,不过用过阵法之后,有点累罢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师兄道:“自上次动乱之后,父亲和母亲一直担心你的处境,我也一直想去看看你,奈何宫中事务繁多,暂时抽不开身。” “我真没什么事,倒是师兄你,如今王上驾崩,皇长孙殿下刚刚继位,即便是在宫中,也指不定会有居心叵测的刺客在,师兄身为护卫,须得日夜保护在殿下身边,当小心才是。” 师兄无奈一笑道:“你啊,如今还叫什么殿下,该改口称呼殿下为王上了。” 我反应过来:“是啊,你看我,平时都叫习惯了,如今却忘了殿下已经承继君位了。” 我们走在长长的宫道里,不时有內侍宫女神色匆忙地路过,萧谡走的突然,虽之前早有准备,但操办君主的丧事诸事繁多,未免还是会有慌乱,再加上萧琢继位,有许多东西需要准备,宫中上下,全靠玉瑶娘娘一个人打点,所幸这位娘娘做事周全,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师兄今日怎会有时间来寻我?” 师兄顿住脚步,道:“我哪里有时间来寻你,是王上想要见你,命我来找你过去。” 我有点诧异,不知萧琢找我,所为何事。 如今先王驾崩,储君继位,睿王身为皇室,却不留在京中,虽借口说是身体不适,想回封地休养,但谁都能猜得出来他的狼子野心。 几乎所有人都说,一场大战在即。 萧琢的那几位皇叔,也不是可以省心的人,萧谡入葬,萧琢继位后,就一直吵着要回封地,我估摸着,他们虽没有睿王的胆子和野心,做不出反叛谋逆的事情,但显然也不是站在萧琢这边的,一旦萧琢与睿王冲突起来,根本不能指望他们能来为萧琢护驾解围。 除去这些,我隐隐地还有些担心。 时至如今,我还没有找到陆危楼,也不知道他身后的那个人何时现身,亦或者,本就是想等萧琢和睿王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这对萧琢来说,显然是十分棘手的处境。 “王上他……” 我一阵迟疑:“找我做什么?” 师兄想了想,道:“应是说林家之事吧,我清晨跟在王上身边,林家主来拜见王上,说他们在南疆发现苏河蓝氏的踪迹,那些人集结暴民,侵扰边境,林家自请前去剿灭他们。” “苏河蓝氏么……” 想到之前遇到的刺客和少年,我的心绪有些烦乱,林家这一走,只怕林素闻也留不得吧。 苏河蓝氏的事,也不知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但我身上的魂咒,至多只能再撑上三个月。 此次回到长营,对他来说,只是暂时的离开,但在我这里,一个转身,即是永别了吧。 虽知道以现在的朝局处境,我们两个都有各自的职责和使命,都有需要去做的事,但心中,隐隐地,还是有些怅然和沉重。 来到萧琢宫中,那时,他正在批阅奏章,面前站着几位汇报朝政的大臣,看得出来,他仍是挺忙的,但见到我,还是屏退了那些人。 站起来,向我道:“你来了。” 我连忙向他施礼,又听他道:“这些时日,朝中事务繁忙,都没来得及见你,听闻昨日京中又发生一场妖祸,辛苦你了。” 我拱手道:“微臣供职红闻馆,斩妖除魔,维护京中安宁,本就是分内之事。” 萧琢从书案前走开,带着我来到大殿,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谨。” 他迟疑一下,试探地问:“昙儿,如今孤王承袭君位,有许多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你若是想回来的话……” 他到现在,仍是想让我承认萧昙的身份回来,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流落在外,一个人孤苦伶仃,回归身份的话,他也好照拂于我。 但我,确然没有那个打算。 见他还不肯死心,只能再度拱手道:“王上,先前微臣已经说过,在这世上,只有顾绯然,没有萧昙了,可即便微臣是顾绯然,也会一如既往守护在殿下身边,不也挺好么?” 见此,萧琢叹了口气:“你既已下定决心,孤王就不再勉强了,不过,你一个人流落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啊。” 我又向他拱手说了声是,犹豫一下,还是道:“微臣不会有事的,王上不必担心,太过关注微臣的话,反而会令他人起疑。” “林家主的事,孤王已经知道了。” 萧琢坐下来,道:“当日听闻你被他带走,孤王就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却未料到问题出在孤王这里,本想亲自去林宅要人,但思前想后,又觉着此法只会令他更加怀疑,所以只让素闻一个人前去,所幸素闻他对你……” 顿了顿,淡然一笑道:“你是景王叔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即便孤王知道,格外照拂于你,会令他人起疑,但偶尔还是藏不住……” 我又道:“王上对微臣的关心,微臣明白,但有师兄和红闻馆的同僚在,微臣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殿下也无须为微臣担心。” 萧琢点了点头,但神情间仍是有些怅然。 我怕他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又试探地提点道:“不知殿下唤微臣来,有何事情?” 萧琢这才反应过来,苦笑道:“你不说,孤王倒忘了,关于郑宏文的事……” 我没想到,他这次找我来,是为郑宏文的事,连忙跪下道:“是微臣监管不力,致使郑大人误入歧途,还请王上降罪。” 萧琢叹了口气:“他的事,素闻都已经告诉孤王了。” 此事我已经猜到了,林弈秋虽然知道盛京结界早就破损的事,但一直怀疑是我所为,根本不知道郑宏文,所以,告诉萧琢这件事的人,只有可能是林素闻,从不说谎,从不包庇的林家少主,向来公平持正,不会顾念人情,由他出面禀报此事,倒也解决了我的烦心事。 我道:“此事本该早点禀报王上,但近日朝中事多,微臣不敢以此扰乱王上,本还想着,等过段时间盛京局势稳定,再向王上说明。” “你的性情,孤王岂会不清楚?此事可大可小,虽说那郑宏文引来盛京一场动乱,是很可恨,但所幸红闻馆处置得当,并未造成伤亡,你又救下了全城百姓的性命,可谓功过相抵,孤王思前想后,也不想再追究什么。” 他顿了顿道:“此事就交给你处理吧,你是红闻馆的主事,该如何处置他,由你决定。” 我大喜过望,连忙叩首:“多谢王上。” “你要感谢的不是孤王。” 萧琢颇为感慨道:“是素闻说你这些时日,一直将这件事压在心里,唯恐你憋坏了,孤王才特意抽出空来见你一面,你该去谢谢他。” 我怔了怔,又见萧琢无奈道:“他可是从来都不会为别人求情的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孤王也不会再追究什么。” 我拱手称是,再次萧琢谢恩,想到师兄之前的话,迟疑一下,问:“素闻他……林家,是不是近日要回长营了。” 许是想到苏河蓝氏,萧琢的眉目间浮现出忧虑的神情,点头嗯了一声。 看向我,又道:“素闻也会回去。” 见他特别提起了林素闻,我尴尬一笑。 又听他道:“怎么,素闻没与你说过么?” 我道:“这些时日,微臣与他各有事情要忙,他已经搬回林宅去住了,都没怎么见过。” 萧琢道:“他如今就在宫中,想必这两日,就会动身,此次回去,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去送一送他吧。” 232章 王上驾崩(二) 听闻林素闻在宫中的消息,我连忙赶过去找他,远远地却看到他与林家的人站在一起。 我不便上前相扰,只能在宫苑角落处站着,正为难时,他也看到了我,转过头与林家的人吩咐几句,便折身向我走来。 见他来到跟前,我笑了笑,道:“几日不见,听殿下……王上说你在此处。”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又见林家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远处望着我们,怕他们误会什么,只能带着林素闻转向没人的地方。 寂静宫苑处,四下无人,衰草枯杨,冷风凄凄,虽已快到初春光景,但还是有些冷。 穿着一件披风,寒风袭来,忍不住往身上拢了拢,向他问:“你没什么要与我说的么?” 他要离开的消息,还是萧琢告诉我的,否则,我都不确定,他此次还会不会向我告别。 林素闻沉默片刻,道:“王上找你了?” 我嗯了一声,回答:“他告诉我,你已经向他禀报了郑宏文的事,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又念及郑宏文此次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不会追究此事,已将郑宏文全权交给我处理。” 闻言,他道:“如此就好。” 想到自己之前的犹豫踟蹰,委实觉着是庸人自扰,看了林素闻一眼,磨磨蹭蹭地道:“我打算免去郑宏文的职务,让他离开红闻馆,如此已是最好的结果,不过,此事多亏有你替我们说情,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王上开口,如今,也算了却了我的一桩烦心事。” 林素闻道:“你总是这样心软,凡事都要讲究情面,我只是怕,这件事拖得久了,到最后,你要想不开为他顶罪。” “说实话,当日林家主询问我的时候,我确然将他的事瞒下来了。” 起初,我对郑宏文确实是十分愤怒,但等了解了其中的缘由和苦衷,又觉得他有些可怜,再看到齐焕之为了救他,损去一生修为,就全然狠不下心,将他的名字禀报给萧琢了。 不过,这种犹豫,还因为别的什么。 林素闻无奈道:“果然……” 我转身看他,默了片刻,道:“你知道么,在使用净化术法的时候,当我知道要损去半生的修行才能救他的时候,却犹豫了。” “此事说起来当真可笑,我修习术士,本是阴差阳错,本身对修为也无甚追求,在去南疆之前,甚至很少使用术法,仔细想想,若能用半生的修行,换回一条人命,我本该毫不犹豫的,但那时……我确然留着几分私心了。” 若不是那一瞬间的犹豫,现在损去半生修为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齐焕之。 虽然晓得此事与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该为他们的结果负责,但对齐焕之,仍是歉疚的。 总觉得若不是因为我的犹豫,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世人总有私心,没有人可以被要求必须舍身忘己,更何况,半生修行,对于一个术士而言,应与自己的性命没什么区别。” 林素闻劝慰我道:“他舍弃修行,是他对那个人的情分,你没有舍去修行,亦是你对自己的本分,两种选择而已,无需歉疚什么。” 我将他的话反复品读几遍,笑了笑:“说的也是。” “绯然……” 他叫我的名字,却又停顿了下来,片刻,才缓缓道:“我……要离开了。” 我怔了怔,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刚才殿下……王上,已经与我说了。” “大概三个月……” 他想了想,又改口道:“两个月,就能回来了。” “那苏河蓝氏不是一般的人,他们家族的术法,阴邪狠毒,我曾是见识过的,你若是与他们对上,千万小心,不可轻敌。” 他嗯了一声,我又道:“还有那个孩子……之前与我约定在盛京城郊相见的孩子,大约现在是叫蓝斐吧,苏河蓝氏的蓝,斐然向风的那个斐,你此行若是见到他,抑或得知他的消息,不管是生是死,都要想办法让我知道。” “虽然他是苏河蓝氏的人,也不知道是正是邪,但我欠他一个约定,终究是要还的。” “还有……” 想了想,将悬在腰间的金玲摘下来,递给他:“苏河蓝氏所在之处,距离碧云天不远,你此行若是有何需要的话,可以拿着这个金玲,去找晏晏帮忙,有她在,我也好放心些。” 林素闻看向那串金玲,犹豫一下,最终接了下来,向我道:“多谢。” 我无奈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少主……” 见林素闻离开,久久不归,林家的人过来寻他,站在宫苑的路上向他施礼。 他朝那人瞥了一眼,又看向我,没说什么,转身朝着亭下走。 “素闻……” 我喊住他,片刻,道:“你何时走,我去送送你吧。” 不等他开口,又自顾自地解释道:“你以前离开盛京回长营,我都没有送过你,这次,我想送送你。” 他停住脚步,没有回身,道:“好。” 望着他跟林家人离开,站在原地怔了许久,才发现视线尽头,已经没有了他的影子。 外面,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我站在亭下,伸手接了一朵,落在手心中又迅速融化。 忍不住叹气道:“偏生在这个时候下了雪,雪天路滑,回长营的路,不太好走呢。” 因下雪,林家动身的行程比原定中晚了一日,林素闻离开那天,云消雪霁,天气晴朗。 我将他送到城郊的湖心亭处,此时,盛京的雪还没有融化,湖岸两边银装素裹,仅有一个穿着蓑衣的老翁坐在船上垂钓。 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似的。 我随手折下一根枯萎的柳枝,递给林素闻,本还想说些什么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酸话,但又想想,以我们的交情,本无需如此客套。 临到关口,握拳向他伸去:“走马风尘。” 他垂下眼眸看了看我的手,也握起拳头在我手上一碰,接道:“生死与共。” 那天,我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雪白的衣衫,很快与漫天的冰雪融为一色。 年年柳色,灞桥伤别,以往每每读到这样的酸词,总要觉着很是矫情,比起那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更喜欢‘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豪爽洒脱,我以为,人的一生足够长,暂时的离别之后,还会有下次的重逢,根本无须伤情什么。 却第一次感觉,原来送别,竟是如此失落。 或许,是我自己心里明白,长长久久的,是他们,而注定昙花一现的,是我。 折身回城,在街上晃晃荡荡地逛了许久,才返回红闻馆。 刘伯舟说,郑宏文想见我,我没有答应,怕他在屋前堵我,想了想,转而去齐焕之的房间,帮他查探伤情。 隐隐地,听到外面传来郑宏文的声音。 似乎知道我不想见他,他并没有进来,而是跪在门外,向我请罪道别。 见我不愿理会的模样,齐焕之问:“大人,为何不愿见他?” 不等我开口,他又苦涩一笑道:“其实,他之前也来求见过下官,下官也没有见他。” 我哦了一声,疑惑问:“为何?” 齐焕之脸色苍白,由于损失修为的原因,整个人憔悴了许多,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道:“下官救他,并不是要听他请罪抑或道谢的言辞,仅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如今事情已毕,再见还有何意义,不如不见得好。” 我微微一笑,道:“你既知道是这个原因,又何须问我?更何况……” “他误入歧途,致使盛京陷入危难的事,我并没有原谅他,不过是念他可怜,放他一条生路罢了,再说,此事能争取到如今的局面,并不是我的功劳,他要谢,应该去谢林公子。” “林公子?” 齐焕之微微诧异。 想到今日刚刚离开的林素闻,我恹恹苦笑,道:“算了,人都走了,不提他了。” “你以后有何打算?” 面对我的询问,齐焕之想了一下,道:“如今下官修为尽失,自然不能再留在红闻馆,等伤养好之后,就要离开了。” 听此,我有点不舍道:“即便没有修为,你留在馆中,还能做些其他的事情,我们红闻馆还不至于连你一个人都养不起。” 齐焕之却摇头,释然笑道:“大人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早些年想要闯荡江湖,四处走走看看,全赖一身修为所累,始终没有机会,如今没了修为,倒也轻松许多,可以去做下官一直想做,却没有时间去做的事。” 我道:“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 齐焕之问:“大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 我微微诧异,站起身思忖片刻道:“人常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很喜欢这里,况且,我师兄也在这里,大约……会一直留在此处吧。” 说着,又回过身向他笑道:“明年昙花开放时,我会在馆中摆好酒,你若是能记着此事,不妨回来与大家一起喝喝酒,观赏昙花吧。” 233章 王上驾崩(三) 林素闻离开以后,坏消息一天天地传来。 首先,逃回封地的睿王反了,还昭告天下,冠冕堂皇的理由扯了一大堆,不过是诬陷萧琢无德无能,不能作为盛梁的主君,萧琢的那些皇叔们,一个个选择明哲保身,朝廷派人请兵多次,他们都拖延敷衍,不愿相助。 前方战事胶着,张郃将军率兵离开盛京,前往颍州迎战,我师兄仍旧守在萧琢身边,而红闻馆,却出乎意料地赋闲下来。 当初朝廷建立红闻馆,不过是因为萧谡病重,盛京妖气太重,魑魅魍魉祸患丛生,如今萧谡已死,萧琢继位,天子之气正是兴盛的时候,别说什么妖怪,就连一个小小的阴灵都很少见,我们身为术士,只管斩妖除魔,又不能参与朝政,一天天地闲到发慌,几近发霉。 我原想向萧琢请战,前往南疆帮助林家的人剿灭苏河蓝氏,但林家却传回来他们那边即将结束的消息,以致我满腔热血,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本是磨刀霍霍,却毫无用武之地。 林家的人说,已将蓝氏的家主斩杀,并且将他们聚集的邪教徒尽皆驱散,南疆恢复平静。 可林素闻,却没有回来。 也没有为我带来任何那个少年的消息。 我有点担心,很想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想到林弈秋此前对我的态度,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大约是被他父亲绊住了吧。 转眼快到了两个月约定的时间,初春时节,盛京的天气回暖,路边的垂杨柳已经抽出了新芽,远远望着,烟绿一片,如梦如幻。 我坐在城里的茶馆中,听着周围人纷乱嘈杂的议论声,偶然闻得对面屋檐上传来几声梁燕呢喃,方才想到,我来盛京,快有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不长不短,三百多天,却认识了这样多的人,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师妹没了,师父也没了,那些死去的人,伴随着日子似水流走,恍若隔世,又好像站在时光的另一端,在静静地等着我的到来。 生离死别,因缘际会,不免令人唏嘘。 抬手为自己添了一杯热茶,却见师兄匆匆忙忙地赶来,将长剑放在桌上,道:“抱歉,绯然,我来晚了……” 如今的情景,倒让我想起初识林素闻的时候,他整日跟着我,我对他烦的不行,为了摆脱他,每天都要绞尽脑汁,跑好几条街,然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师兄面前,师兄总会给我预备好一杯温茶,现在,却是反了过来。 我将新倒好的茶,放在他面前,道:“我知道你事务繁忙,左右我又无事,等就等了,你不必如此慌忙赶过来。” 师兄道:“我今日也无事,宫中不该我当值,不过清晨时母亲犯了头风,虽请了大夫来,还是不放心,不得不在家中照看着。” 我的手一顿,担忧道:“伯母她没事吧?” “没事没事。” 师兄连忙道:“只因在昨日去法华寺上香,吹了些风,喝点药,在家躺一躺就好了。” 闻言,我埋怨道:“伯母既然身体有恙,你就该在家中好生照看她,不该出来的。” “我说你们两个……” 师兄哭笑不得地道:“母亲知道我与你有约,还将我狠狠教训了一通,催着我来找你,如今,你却要赶我回去?” “大夫已经看过了,真的没事,我出来时,母亲还要往祠堂去念经,你就不要担心了。” 我又问:“傅伯父呢?近日我不常在朝堂中走动,已有许久不曾见到他,他可还好么?” 我对傅伯父的关心,自然与对伯母不同,更多的,是一种猜忌,不知道他有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是否还对盛梁怀着仇恨。 万一想趁着朝廷内忧外患,想对萧琢做些什么,其结果真是不堪设想。 “父亲他……” 师兄语塞一下,似有为难之处,复又缓和神色道:“父亲他最近有些忙,你也知道,颍州那边正在打仗,许多军饷物资都要靠父亲筹备,我也在忙着宫里的事,鲜少能与他碰到一起,算算日子,倒真有许久不曾见到他了。” 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傅伯父为朝廷筹备军饷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因怕他做出什么事情,还格外关注过,却也没发现什么。 至少直到现在,他都是全力帮萧琢平乱的。 “陈兄近日去了哪里,为何一直不见他?” “你不知道么,陈兄上个月就已启程去颍州投军去了,说是要为王上效命。” “去颍州投军?” 一个清瘦的书生格外惊讶,问道:“陈家就他一个独子,伯父伯母竟然舍得?” 对面的书生道:“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颍州告急,那叛贼欺王上新君继位,若我与陈兄一样,是个习武之人,也当去颍州为国效一份力,奈何百无一用是书生,连刀都提不起来,如何去上阵杀敌?” “孙兄此言差矣,我等虽不能上阵杀敌,却可以笔墨为刀剑,为王上做力所能及的事,那叛贼如今四处诬陷王上残暴不仁,失德失政,当真可笑至极,谁不知道当今王上敦厚仁孝,是个难得的明君?倒是那叛贼,先王病重时,不见他问药侍疾,先王驾崩后,身为人子,别说守灵,居然连丧葬之礼都不参加,如此大逆不道,德行背失的人,就该由我们揭穿他的罪行,以免他再欺骗天下人。” 王上驾崩,睿王私逃出京的事,引起众人的非议,再加上,这些年来,他们父子在颍州和盛京嚣张跋扈,欺凌百姓,早就失去了民心。 而且,听说不仅盛梁的臣民,之前被萧琢下令放回的北邙山劳工,也在故乡四处奔走,号召秦人参军抗敌。 那些秦人,本与盛梁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但如今萧谡已死,萧琢掌权,无论有任何仇恨,也不该祸及到下一代无辜人的身上,更何况,不久之前,秦地水灾,萧琢力排众议,免去他们的税赋,还开放国库为他们赈灾,凡此种种,令他们感念在心,自然愿意为他冲锋陷阵。 我想,这场战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最终赢的人会是萧琢。 师兄也被那些人的议论声吸引住心神,眉目间明显浮现出羡慕的神色,我知道,颍州兵乱,他原本也是想去参军的。 于是轻声问:“师兄,你也想去颍州么?” 师兄愣了愣,片刻,摇头苦笑道:“算了,能够赶赴颍州,与前线的将士们一起杀敌,自然是好,但英雄总有用武之地,我如今留在宫中,守卫殿下,也不失为报国的一种,更何况,母亲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再担惊受怕。” 听他如此说,我松了口气,道:“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 怕他再听着那些书生的言论会胡思乱想,我匆匆起身告辞,与师兄一起离开茶楼。 走在街上,却看到禁卫军的人四处查找什么,师兄拦住一位将领问:“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显然也是认识师兄的,连忙施了一礼,回答道:“傅大人,是这样的,京中有人发现了陆危楼的踪迹,我等正奉命抓捕。” 听到陆危楼的名字,师兄皱了皱眉,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随后又试探地看了看我。 我知道,他还放不下师妹的死。 和我一样。 片刻,敛住神情道:“那你们小心一点,若有什么消息的话,记得去傅府通知我一声。” 望着禁卫军的人领命离开,师兄转头看向我,忧虑道:“绯然……” 我笑了笑,道:“他如今,算是自投罗网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我总觉着,来者不善,他肯定是要对你不利的。” 师兄到现在都还介怀他曾捅我一刀的事,又道:“不若你搬去傅家,与我一起住吧,我也好放心些。” “师兄,红闻馆可不是一般的地方,更何况,如今……” 我本想说,如今没有师妹在,陆危楼根本不足为惧,但又怕提起师妹,惹得师兄伤心,所以顿了顿,改口道:“上次仅是个意外,以我如今的修为,他想伤我,还差得远呢。” 见我坚持不肯去傅家,师兄不再勉强,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你千万要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去傅家找我。” 我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一事,向师兄问:“好些时日未曾见到秦拓了,他现在如何了?” 自我从陆梅山庄回到盛京,就一直身体不大好,也没什么精力再去教他,所幸秦拓现在正是入学的年纪,师兄便送他去太学读书。 但我到底是他师父,虽教不了他什么,日常生活上的关心也该有的。 提起秦拓,师兄眉目舒展道:“那孩子刻苦上进,勤思好学,上次我与他太学中的先生见面时,先生还夸他十分规矩懂事呢。” “他一直想见你,但我念他课业繁重,你身体又不好,就没让他去红闻馆找你,若你今日无事,我便让他去看看你,也好让他放心。” 234章 王上驾崩(四) 陆危楼来京,我料想他一定会来找我。 晚上,秦拓来见我,我坐在红闻馆的长亭中,煮了一壶平时最喜欢的雪顶银梭。 他向我施礼:“师父。” 抬头看他一眼,弯眸笑了笑:“你来了。” “听你师伯说,你一直想见我,可惜我近日身子不大好,你先在太学读书,等过些时日,我身子好些了,就教你一些简单的术法。” 对于这个徒弟,我是愧疚的,毕竟自从拜师开始,我都没教过他什么。 秦拓又向我施了一礼,老实巴交地道:“先前听闻师父身体不适,所以想来看看,师父先休养好身体,弟子学不学术法没什么的。” 我又笑了笑,问:“你师伯这次为何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秦拓答:“师伯命弟子来此拜见师父,就跟着护卫军的人出去了,好像要抓捕什么人。” 我就知道,得知陆危楼来京的消息,师兄他是坐不住的。 又淡淡地转移话题道:“你在傅家,还住得惯么?” 秦拓又拱手答:“多谢师父关心,师伯和老夫人他们对弟子都很好。” 见他这样一副严阵以待,好似在应对科考题目的样子,我不由失笑,叹了口气道:“放松些吧,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秦拓又想施礼,想到我的话,动作卡了一下,放下手,站直身体,回答:“是。” 我道:“我在这世上,唯你和你师伯两个亲人,如今见你们能安顿下来,也就放心了。” 秦拓迟疑道:“师父,小师叔她……” 自他进入师门之后,经常与师妹待在一起,师妹对他也极好,此次师妹出事,他心里想必也是不太好受的吧。 我淡淡道:“生死有命,你师叔她做错了事,理应有所偿还,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她待你好,都是真心的,不管旁人如何怪她怨她,她都是你的师叔,若是将来有机会的话,就代师父去北域,接她回家。” 秦拓又道:“是。” 我原想,等盛京的事毕,就去北域接师妹回来,但依今日情景,想必也撑不到那时了吧。 这些时日,身上的魂咒接连发作,那些藏在体内的怨灵,力量愈加强大,我已渐渐地感到,连压制它们都有些力不从心。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梅花香,我朝着远处的黑暗角落瞥了一眼,又向秦拓吩咐道:“你明日还要去太学读书,今日就早点回去休息,对了,听闻傅伯母病了,我房中有安神助眠的沉香,你拿去给傅伯母,在她跟前好生照顾。” 秦拓又道了一声是,转身离开,见他拿了东西,朝着红闻馆的门口走远,我站起身,对着院中淡淡道:“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陆危楼的身影,出现在昙花丛中,如今虽是初春,昙花尚未抽芽,仍是光秃秃的枯枝。 他向我走来,一点也不爱惜脚下,踩坏了我的几株昙花,我略微不悦地皱起了眉,道:“你如今出现,不怕自投罗网,我杀了你么?” 陆危楼掩袖一笑,眉目间尽是阴诡的味道:“以顾兄今日的光景,若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你想杀我,只怕有些难吧?” 说着,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道:“顾兄身上的魂咒,已是强弩之末,还能撑多久,十天,二十天,还是一个月?真是可怜……” 我冷下了脸,侧过身道:“我知道现在杀不了你,但也不至于让你杀我易如反掌,你杀我师妹的仇,日后等我身体好了,定会同你计较,若你今日来是为说这些话,就请回吧。” “开个玩笑而已,顾兄何必动怒?” “至今我仍记得,顾兄以前同我说过,抛开那些怀疑不谈,你我根本就是朋友,在下心中亦是如此,若非你我各为其主,阵营不同,在下也愿意将你视为朋友看待,京中岁月,顾兄的关心和照拂,在下也一直记在心间。” 我握着手中的玉笛,冷冷道:“那是在你杀我师妹之前,如今师妹死在你的手上,你我之间,只有解不开的仇怨。” 闻言,陆危楼啧了一下,似乎很惋惜似的。 “叶姑娘的事,非我所愿,是她自己冲过来,更何况,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顾兄要怪,当怪自己才是。” 他走过来,自顾坐在对面,将我新煮好的茶拎起,给自己斟了一杯,道:“明明没有味觉,却还喝这样好的茶,岂不暴殄天物?” 他在拎起茶壶之时,衣袖垂下来,不经意看到他手臂上,纵横交错全是伤痕。 是被那位所谓的主上处罚了么? 抑或是别的什么。 我道:“你也没有味觉吧?” 此次见到他,倒让我想起一件事,之前在北域的时候,他和我一样,对于店家赠送的野山羊肉汤,并无反应。 我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但直觉告诉我,他的身上,也种着天魂之咒。 “被顾兄发现了呢,真是聪明到令人觉得可怕,我到现在都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听从主上的命令,解开魂咒,救你一命。” 陆危楼的话,令我怔了怔,见到我震惊的表情,他似乎很愉悦,问:“怎么,顾兄不相信,我现在能解开天魂之咒么?” 我道:“你父亲已经亡故,这世上,无人可解天魂之咒,你把我当三岁的小娃娃哄么?” “顾兄这话倒是可笑……” 陆危楼接声道:“我父亲能解开天魂之咒,也是综合他平生所学,想出来的法子,魂咒的解法摆在那里,只要学识够了,自然就能想到,就像术法一样,世人都说天魂之咒是你们顾家的术法,我不照样也能学会?” 他说着,将自己的衣领扯开,雪白的身体上,新陈交错,尽是丑陋的伤痕。 “从我九岁被义父带走开始,就一直研究天魂之咒,期间试验了不下百余人,到如今,已经有十三年了。” 我又愣住了,为他说自己用天魂之咒,拿百余人做试验的事,也就意味着,在这十三年里,至少有百余人,死在他的天魂之咒上。 更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都不放过。 “为何?” 望着此时的他坐在我面前,竟有种心颤的感觉,究竟是怎样偏执可怕的人,才会在折磨别人的同时,也从不放过自己。 “为何?” 他微微诧异,又冷笑一声:“少主说这话,难道不是在明知故问,你对主上来说很重要,他花费如此大的力气,自然是为了救你。”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也想不出,到底谁会为了我这样做。 见我不信,陆危楼又冷笑出声,道:“我跟在义父身边十三年,有个问题,一直都很想知道,在他心里,究竟你比较重要,还是我比较重要,直到不久前,义父终于给了我答案。” 想到他身上的伤痕累累,我哑然,说不出话来,仍是想不出他口中的义父究竟是谁。 “顾绯然……” 正沉思时,又听陆危楼叫出了我的名字,他顿了一下,道:“去林家一趟吧。” “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和想见的人。” 我愣了一下:“什么?” 他却不理我,自顾站起来道:“若是去晚了的话,你的那位林公子,可就性命不保了。” 听他提起林素闻,我顿时慌了,想到他这么长时间都没给我传消息,或许真的出了事。 连忙叫住他:“站住!” 追到他身后,问:“你说清楚。” 陆危楼却不紧不慢地道:“林家妖冢,那是天下术士最向往也最恐惧的地方,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你应当知道吧,不知以那位林公子的修为,能否从里面安然脱身出来。” 见他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林素闻即将进入妖冢,我不免真的担心起来,又嘴硬道:“不会的,妖冢如此危险,林弈秋即便再怎么冷酷严苛,也不会让他进入妖冢去冒险,不会的……” 陆危楼呵了一声:“我此行来,只将消息传递于你,信不信由你,少主如此犹豫,万一那位林公子当真出了事,你可会抱憾终生的。” 我站在庭院中,回想着他刚才的话,见他一步一步地走远,最后顿步在花草阴影间。 明月皎洁,庭院中落着清亮的月光,因他站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却冥冥中感觉,那道身影,有着说不出的寂寥和哀怨。 “顾绯然,你我的遭遇何其相似,只是你比我幸运许多,遇到了那些真心待你的人,若我一开始如你一般,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局面。” 他说着,慢慢低下了头,黯然道:“我与义父相处十三年,十三年的时间,我以为他在意我,待我如亲子,可结果……” 苦笑了一声:“若当年,姐姐愿意同我离开,若当年,山庄出事的时候,我遇到的人不是义父,而是你们,或许今日的结果就会不一样,你我甚至还能成为朋友,可如今,我这一生,终究无可奈何,也注定无法回头……” 235章 王上驾崩(五) 陆危楼的话,半真半假,却又不能不信他。 本想给林素闻写信询问,毕竟我的一张灵笺在他那里,不消片刻的时间,就能得到回音,但林素闻那个人的性情我也清楚,闷葫芦一个,若林弈秋当真要他进入妖冢,未免我担心,他也不会跟我坦白这件事的。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林家一趟。 陆危楼在临走之前,给我留下一种蛊虫,说是可以暂时压制体内的魂咒,延续最起码三个月的生命,但此种蛊虫有个特点,若是放在身上,定会遭受万虫啃啮之苦,令人生不如死。 原本我还不信,以为没那么严重,岂料将蛊虫吞入体内的第一天,就没控制住自己,在手臂上划出了几道鲜血淋淋的伤口,也终于明白,陆危楼身上的那些伤,都是从哪里来的。 赶到林家那天,已是小阳春,长营山上开满了羽仙花,雪白的花色,远远望去,银装素裹,如在北域山上看到的漫天冰雪。 这种花,开得很是散漫,千万朵小花簇拥在枝头,一阵小小的微风拂过,就能引起树下一阵的洋洋洒洒,花瓣铺了厚厚的一层,几乎看不到道路山岩,若是有行人走在下面,衣染尘香,定能落得满头花瓣粘在发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羽仙花,以往路过长营的时候,怕被林家的人发现,都是绕着他们家走,早就听闻这种花在长营颇负盛名,甚至已经成为林家的象征,如今一见,果然令人惊叹。 不紧不慢地走在山野林径间,拿手中的玉笛去敲低垂下来的花枝,想着待会儿就能见到林素闻,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刚要上山时,却见山门处鱼贯而出,一群身穿白衣的少年人,手持长剑,将我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未经通报,为何闯山?” 被他们苦大仇深的气势惊得懵了一下,我拱手回答道:“在下顾绯然,乃是你们家少主林素闻的朋友,今有事拜见,烦劳通传一声。” “顾绯然?” 为首的是一个模样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犹如清泉。 他显然是认识我的,与同行的少年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厉声道:“什么顾绯然,听都没听说过,没有预约,还敢来找我们少主?” 我觉得诧异,以往见到他们林家人,虽说态度有点傲慢,但还算有礼,为何今日这些人一见到我,问都不问一声,就如此大的火气? 但他们毕竟是林家人,我此行是来找林素闻的,不想与他们冲突,让林素闻难堪,只能忍着气,再度拱手道:“在下真的是你们家少主的朋友,你们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回家问一问,若他说不认识我,在下任你们处置如何?” 那少年人闻言,竟厉声驱逐道:“没有事前邀约,便不是我们林家的客人,速速离开此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向来脾气不好,忍到现在,也无须再忍了,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趾高气昂的人。 持着玉笛,与他们对峙,脸色沉下来问:“若我不走,非要闯山,你们又能如何?” 少年们听此,持剑向我攻来,我拿起玉笛去挡,却见他们列阵企图将我困在中间。 几道长剑斩出,凌厉的剑气贴着身体划过,我险险躲避,差点被削去了半阙衣袂。 几经忍让,对方却得寸进尺,我将玉笛放在唇边,术法裹挟的羽仙花瓣形成结界,阻挡着他们的剑势,正当双方僵持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衣袂翻飞,凌空一剑,将那些少年的阵法破解,被剑气荡开的花瓣漫天飞扬。 少年们被他的气势所逼,不由倒退了几步,待看清楚来人,连忙握剑施礼:“师叔。” 林素闻身姿玉立,道:“休要胡闹。” 虽还是从前那般雪白无暇的衣衫,但与在盛京时不同,回到家,终于有了点林家少主的样子,银冠上的镂空花纹繁复华丽,几颗澄明清亮的珠玉攒在发饰间,玉带飘飘,仙姿卓然。 若是放在从前,看到他穿成这个样子,我定然是要狠狠嘲笑他一番的,但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是林家,我刚才还跟他们家的人打了一架,搞不好会被林素闻一怒之下,丢到山下去。 于是,抱着双臂打趣道:“哪里来的俊俏小哥哥,竟让人一时间看花了眼?” 林素闻没好气一笑,问:“你为何会来?” 我立即不满地指责道:“你临行前说两个月,结果害我在盛京苦苦等着,却没来赴约,既然你不回去,那我只好来找你喽。” 看林素闻现在的样子,好胳膊好腿的,不像进过妖冢,如此看来,必是陆危楼骗了我。 但我又想不通,这个陆危楼,千里迢迢跑到盛京,冒着被我们师兄弟抓住报仇的风险,在我面前像模像样地编出这样一段谎话,将我引到长营,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思忖着,忽然想到一事,从袖中摸出一串剑穗,扔给他:“喏,之前答应给你的。” 林素闻站在原地未动,却伸手接了下来,我故意与他玩笑道:“这个剑穗,可是我花了半个月的俸禄,买上好的羊脂玉,自己雕刻出来的,天上地下,只此一个,你待会儿可要好酒好菜地招待我,不然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说着,摆出流氓的架势,站着与他耍赖。 林素闻又是一笑,转身就走,见他离开,我连忙跟上,从后面喊:“喂,你等一等我啊,千里迢迢赶来看你,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 与他一同上山,却见不少白衣翩翩的少年,手持长剑,行色匆匆地往山下赶,看来都是听到山下的动静,前去相助的。 我觉得不好意思,刚来林家就给林素闻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刚才的恼怒好像一下全消了。 却还是不满地向他告状道:“喂,你们家人,不是向来自诩为君子么,为何那些守门的弟子,一个个态度差成这样?” 林素闻道:“他们平时不会如此。” 言外之意是,只针对我一个人的。 我觉得奇怪,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来林家,又没招惹他们,为何偏要针对我? 却见前方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一个人,见到他,心下顿时明了。 林素闻来到跟前,他惭愧地跪下道:“师叔,是我错了,你责罚我吧。” “是我同师兄弟们说,你上次回家受罚,全是被人连累,若是有一个名叫顾绯然的人来找你,让他们别放进来,直接打出去……” 望着在林素闻面前请罪的林月见,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他上次回来受罚,全是被我连累?小娃娃,你我虽算不得朋友,但之前也在盛京见过几面,你不至于如此对待我吧?” 林月见冲我翻白眼,怨念的情绪尽显,虽有林素闻站在一边,却还是忍不住与我争辩:“你还敢说,我师叔向来遵守家规,从不逾矩,若不是受你连累,岂会犯下喝酒的大忌,又岂会被家主责罚?上次家主让我看着你,你却胡说八道将我骗走,害我被家主责罚,我看你就是属泥鳅的,十句里面,没有半句真话!” “……” 见他提起上次在林宅,我故意诓他的事,我有点心虚,片刻,支支吾吾地嘴硬道:“我说的话,你可以选择听或是不听,我让你做的事,你也可以选择做或是不做,是你自己要相信我,怪我咯?再说了,你问我林素闻平时最喜欢做什么,我记得都已经跟你说过了。” 听此,林月见更加不服气道:“你简直强词夺理,将我骗走,又将我们弟子打昏,在桌案上用茶水留下字,胡扯鬼扯说我师叔最喜欢看花灯,我看你才喜欢看花灯,你们全家都喜欢看花灯,如此幼稚的东西,我师叔岂会……” 话还没有说完,林素闻就道:“住口!” 他的脸色比之刚才冷了下来,周围的人,被我们这边吸引住目光,全都驻足观望,却碍于林素闻周身的冰冷气势,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林家禁令,不可争强好胜,不可狂放妄言,如此急性无礼,可是忘了家规?” 林月见连忙俯首请罪,林素闻顿了顿,冷冷道:“入祠堂,抄《太虚清心真经》百遍。” “那个,此事因我而起……” 望着林月见耷拉着脑袋,一副委屈难过的样子,我原想替他说情,却被林素闻淡淡地看了一眼,抿了抿唇,不敢再言。 林月见垂头丧气,领命退下,望着他萧条沉重的背影,我顿感良心受到谴责。 清了清嗓子:“一百遍《太虚清心真经》,是不是太多了点,够他抄到第二天早上了。” 林素闻面无表情地看向我,问:“你想帮他?” 我想了想,连忙摇头,道:“年轻人么,就是该历练历练,你看我现在的字,写的这样好看,就是年少时被师父罚抄经书抄过来的,一百遍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们就罚他两百遍,三百遍……反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抄个十天八天,总能抄完的。” 236章 长营林家(一) 林素闻的住处十分偏僻,准确来说,是刻意远离人群,选在山间无人处,建了一处庭院。 挺宽阔的一个院子,里面种了几株羽仙花,虽华丽豪奢,但只有他一个人住,未免寂寞。 他领我到他的房间,推开门,里面的摆设与我上次使用缠梦看到的一般无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丝纤尘都没有,像是没人住过。 以我这样散漫的性情,进入这样的屋子,就像浑身油腻污渍的乡巴佬,突然被丢进金碧辉煌的金銮殿,总感觉浑身不自在,所以脚步顿了一下,又听林素闻道:“你先在此处休息,待会儿会有弟子为你安排别的住处。” “为何要安排别的住处?” 我不明所以,想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回道:“我此行是来找你,你们林家的人,我又不认识,住在哪儿都像是个外人……况且,我们那么久没见了,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你放心,我住在这里,绝对不会弄乱你的屋子,大不了……弄乱了,再帮你收拾就是了。” 林素闻静静地望着我,听我委委屈屈地说完,低头笑了起来,淡淡道:“我只是觉着,以你的性情,在这样冷清的地方待不住,还以为,你想住在外面,同那些弟子热闹些呢。” 我心想,看他们家的弟子对我苦大仇深的模样,若我住在外面,经常同他们待在一起,搞不好还要打起来,到时候那可是真热闹了。 向他走过去,笑嘻嘻地道:“那些弟子,我又不认识,同他们热闹什么?再说,有林哥哥作陪,在下岂会还想要什么热闹?我这些时日赶路也累了,正好可以在此好好休息一下。”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想抬手喝茶,忽然想起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红闻馆了,趁林素闻没发现,悻悻然地放了下来。 林素闻道:“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我百无聊赖,将手肘搁在桌上,撑着下颌道:“你也知道,如今皇长孙殿下继位,盛京清明的像是一潭滤过的水一样,连个妖怪的影子都没有,我天天在馆中闷着,都快闲出病来了,索性出来走走,也好来看看你。” “抱歉……” 他低下头:“我……” 似乎要与我解释,为何没有如约回盛京的事,关键时刻,却顿了下来,默不作声。 我知道他有为难,也不愿追根究底,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们此次围剿苏河蓝氏,结果如何,可有发现,我想找的那个少年?” 林素闻摇了摇头。 我有点失望,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个少年,不禁心生怅惘,自离开盛京之后,他去了哪里,可有找到他的弟弟,他帮我杀了苏河蓝氏的人,那些人,又会不会为难他,找他报仇? 又怕林素闻担心,笑了笑道:“算了,世间万般事,总要讲究机缘二字,可能,这就是我与他之间的缘分吧。” 还未到晚饭时间,我觉着有些累,就在林素闻的屋子里睡了一会儿,由于蛊虫的作用,身上剧痛无比,怎么都睡不安稳。 隐隐地,听到似乎有人声。 “师叔,顾公子的房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透过淡金色轻薄的屏风,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外间站着一个白衣少年,而林素闻则板板正正地坐在书案前,似乎在写些什么。 闻言,他道:“无需准备客房,他会住在此处。” “这……” 少年好像有点惊讶,林素闻手中的墨笔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少年才压低声音咕哝道:“师叔以前从不喜欢与人住在一处。” 林素闻依旧望着他,面无表情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少年被他的询问惊了一下,连忙道:“只是觉着,师叔这次回来,好像有些不同,对这位顾公子,也有些不一样罢了。” 林素闻默了一下,道:“在盛京时,我们就住在一处,有何不妥么?” 少年又连忙摇头:“我们只是怕,顾公子喜欢热闹,会打扰到师叔。” 林素闻收回视线,重新开始写字,心平气和地道:“他虽然平时脾气不太好,却也不会无理取闹,你们以后别去招惹他就行了。” 少年闷闷地哦了一声,领命退下。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趴起来,伸着头去看那少年的背影,只见他来到门口庭院处,几个声音立即响起来:“怎么样……” 少年叹了口气:“月见的事,还是你们找师叔求情吧,我在师叔面前,连话都说不好。” 那几个同行的少年失望地啊了一声,为难道:“师叔还在生气呀。” “只怕……” 少年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道:“依我看,师叔从未像现在这般开心过吧?” “不会吧,师叔以前从不罚人的,更何况,被罚的人还是月见?” “你来长营这么久,可曾见师叔主动与人说话?” “没有。” “可曾见师叔对人笑过?” “……没有。” 听此,少年没好气地道:“所以我说啊,师叔虽然闷声不吭,什么都没说,但看到那个人来,心里恐怕高兴的不得了呢。” “……” 我在心里暗暗埋怨,这些小屁孩,是对他们家师叔的修为有何误解,自以为说的很小声么?连我都能听到,又岂能瞒得过林素闻? 再敢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待会儿被惩罚的,可就不止林月见一个了。 正想着,却见林素闻当真站了起来,还以为,他是要去赶那些少年,不料却折身朝着内室走来,我吓得连忙闭上了眼,在他面前装睡。 因觉着他站在一边看我,我不敢睁开眼睛,不然若是让他知道被我听去了那些闲话,只怕会觉得丢脸,又要别别扭扭地跟我置气吧。 心怀忐忑,闷了片刻,才又听到脚步的声音,见我仍在睡着,林素闻才终于离开,我睁开眼,见他在房门外走远,很久都没有回来。 良久,我起身,走到书案边,垂首望着他刚才写的字,却是一堆晦涩难懂的经文,以前师父叫我看时,我单是瞥上一眼都想睡觉,难为他居然一丝不苟地抄写了这么多。 怕林素闻突然杀回来,看到我翻看他的东西,连忙将那些经文放下,回到内室继续睡觉。 一来一回地折腾,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我连忙闭上眼睛,见许久都没有动静,又试探地偷看,却见林素闻站在书案边,拿着我刚才看过的经文,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坐下来,继续抄写。 “……” 我真是服了他了。 那些经文有什么好抄的,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也难怪会养出他这般沉闷到死的性子。 我觉着无聊,平躺在床上发呆,放在枕边的玉笛动了一下,却是里面的管狐钻了出来。 伸出手去逗它,管狐眯着眼睛,毛茸茸的脑袋剐蹭着我的指尖,同我玩闹了一会儿,居然溜下床,直直地冲着林素闻那边爬去,我连忙伸手去抓,却没能抓住,不由在心里埋怨,它怕是忘了上次差点被林素闻施术净化的事了。 由于担心管狐的安危,怕林素闻一个不高兴将它杀了,目光锁定住它,却见它爬上林素闻的书案,将自己团成一盘,缩在角落里,偏着脑袋,好奇地观望着林素闻正在写什么。 觉察到它的存在,林素闻偏头看向它,对视片刻,在我以为,他又要抓我的管狐净化时,却又收回视线,继续抄书,将它留在一边。 放下心,翻过身,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的羽仙花簌簌飘落,如同下雪一般。 不知为何,心里平和安宁了许多,好像蛊虫带来的痛楚,也被缓解了一些。 淡云流水,随遇而安,倘若,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良久,林素闻又向我走来,居高临下地道:“你若是醒了,不如随我出去走走。” 我睁开一只眼睛看他,故作不满地道:“人家睡得好好的,干嘛把我吵醒?” 林素闻道:“外面晚霞正好,我想,你应该很喜欢。” 我抬头看了看,落在屏风上的光线,已经由淡金变成了绯红,不知不觉,竟睡了这么久。 晚霞,金顶,羽仙花,将这三样东西集在一处,确实是一道难得的风景吧,可惜我现在登不了金顶,也曾发过誓,此生再也不看晚霞。 想着与箴言诀别的那个巫山,我神色稍有黯然,怕林素闻看出来,又连忙转过身避开他。 故作困倦,将头埋进被褥中,含糊不清地道:“你自己去吧,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闻言,林素闻默了一下,道:“抱歉。” 我不知,他为何要跟我道歉,或许,他同我一样,也想到了箴言。 转身离开,我又叫住他:“素闻……” 顿了顿,问:“你要进妖冢么?” 林素闻停住脚步,回过身看我,有些疑惑:“为何这样问?” 我笑了笑,道:“之前在盛京时,我遇到了陆危楼,呃……也不是,是陆危楼来找我,他告诉我,你要进妖冢。” 林素闻没回答我,继续迈步离开,淡淡地道:“你再睡会儿吧,等晚膳时,我再叫你。” 237章 长营林家(二) 林素闻的反应,令我更加担心。 他是不说谎的,即便迫不得已,非要遮掩一件事,也会以沉默代替。 所以,我几乎可以确定,陆危楼的话是真的,他确实动了要进林家妖冢的念头。 那是何等危险的地方? 我想劝他不要去,但仔细想想,进入妖冢试炼,本就是林家弟子应该做的,以我的身份,好像还没有那个资格和理由来阻止他。 只能暂且留在林家,走一步看一步。 但林家这个地方,初来时觉着远离凡尘,是个仙境,待久了,当真令人闷到快要发疯。 清晨时分,在寻常人都还在做梦睡觉时,他们家的弟子都已经起身洗漱,一群白花花的弟子,站在长营山的广场上练剑,不仅自己练,还要把我拉起来一起练,还美名其曰我是客人,他们有督促我不能荒废修行的责任,在我找林素闻哭诉,说我宁可做条咸鱼,荒废修行,也要睡个好觉时,他居然理都不理我,还吩咐他们家的弟子,说我从前自由散漫惯了,如今在林家,正好可以帮我改一改那些坏习惯。 他们家的膳食,也是令人不可忍受,整天萝卜青菜,一点荤腥都不得见,而且不能剩饭,还要规定时间,一顿饭一刻钟,晚一分都不行,有剩饭的人,就要到后院去刷马桶,也不知道他们家的弟子,一直吃着这些东西,是怎么把自己养成这般水灵灵清俊脱俗的模样的。 总之,自从来到他们家,我就没有一天睡好过,也没有一天吃饱过。 我问林素闻,看这山上的兔子长得很是美味,若我抓来一只,把皮扒了,在山上烤兔子吃,会不会触犯什么禁忌。 林素闻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他们家规定,为防火灾,不可在山野间生明火,也不能在山上吃荤腥,若是被人发现的话,轻则挨几鞭子,重则要在祠堂里面壁思过半年,想到那些弟子一个个死盯着我,生怕寻不到我错处的模样,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 望着面前水花花的青菜,我很怨念,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握着筷子的手始终没落下去,愤愤道:“我不要吃青菜!” 林家的人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因此,林素闻放下碗筷,板板正正地坐好,才问我:“你说什么?” “我说……” 对上他淡然清冷的目光,刚才的气势一下子软了下来,埋下头,委委屈屈地道:“我说,我很喜欢吃青菜。” 林素闻眸中含笑,似是忍得辛苦,我知道他想嘲笑我,却还是忍了下来,看了我的膳食一眼,道:“那多吃点。” “……” 我撑着下颌,苦恼道:“林素闻,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又不是你们林家的人,为何要守你们林家的规矩?” 林素闻淡淡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 我道:“难道不是主随客便,我这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应该很是感动,然后根据我的喜好,安排一切,好让我在你们家住的舒服些?” 林素闻又道:“林家无此规矩。” “……” 看着他理所当然,雷打不动的淡定样儿,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林素闻,简直欺人太甚!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向他咬牙威胁道:“你再这样对我,我就不住这里了,反正山下的镇子距此不远,我随便找家客栈去住。” 林素闻对视我的眼睛,片刻,叹气道:“以你的资质,若不是一直如此放纵散漫的话,修行远远不止如此,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 我想了想,道:“我只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活在世上,就该享受活在世上的乐趣,没必要非得强迫自己必须变成什么样子,再说了,以我现在的修行,天下间有谁会是我的对手?我为何还要逼迫自己去修行,整天苦哈哈的,不觉得累么?” 林素闻道:“修行之事,如登高攀岩,既已决定动身启程,不想看看山顶的风景么?” 我撑着下颌,用筷子拨弄盘子里的青菜:“我从山下来你们林家时,一路上繁花锦簇,煞是好看,即便登不上山顶,也已经觉得不虚此行,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自然是幸运,但若一味追求修行,而忽略了沿途的风景,将一件趣事变成苦事,不是更得不偿失么?” 闻言,林素闻没好气道:“强词夺理。” 我扬起笑脸,向他问:“我从山下上来时,见镇子上张灯结彩,可是长营有什么盛会?” 林素闻想了想,道:“应是上巳节吧。” 我瞪大了眼睛,兴奋地提议:“你不说我倒忘了,算算日子,还有几天就到上巳节了,到时候,我们下山去玩,好不好?” 林素闻一阵迟疑,道:“上巳节时,林家要与长营百姓,在临水边祓禊祭神,我……” 我想起来了,每当上巳节时,长营的百姓要在临水边进行祭神之礼,而林家,作为长营最大的修行世家,祭神一事,自然由他们承办。 以前顾家还在的时候,也曾与林家争夺过此事,毕竟,获得承办祭神的资格,即证明家族在长营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那时候,两家都在临水边摆设祭台,几十个术士,迎风舞剑,弹奏娱神之曲,引来百姓们纷纷驻足围观,谁家祭台前围观的百姓多,就要拿出来比较一番。 如今,顾家不在,也不知今年的上巳节,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热闹。 林家要承办上巳节的祭神之事,林素闻作为林家少主,即便不上祭台,也需要观礼的。 我笑了笑,道:“你既脱不了身,那我自己随便逛逛就行了。” 吃完饭后,林素闻带着弟子离开,说要去山上巡查,我心想,长营山下有弟子守着山门,寻常人连上山都很困难,有什么好巡查的? 自他走后,我就在院中随便寻了一棵树,躺在上面睡觉,春风和煦,四周又弥漫着羽仙花淡淡的清香,倒是别有一番惬意自在。 耳边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闯进来,我躺在树上,透过花丛的缝隙去瞧,原以为是林素闻,结果发现居然是林月见。 他先是走进林素闻的房间,发现没人,又出来,在院中找了半圈,才在树上看到我。 “你……” 林月见皱着眉头,恼怒道:“放肆!” “你既然在师叔的地方住着,就该收敛一些,怎可如此行为不端?” 我很奇怪,上下瞧了瞧自己,问:“我怎么行为不端了?” “正常人谁会在树上睡觉?” “……” 我从树上坐起来,耷拉着两条腿,居高临下地向他道:“但你们林家的家规,也没有规定是个人,就不能在树上睡吧?” 林月见被我问住,一时语塞,又恼怒道:“强词夺理!” 不愧为林素闻的小跟班,连恼羞成怒说出的话和神态都是一样的,我觉得想笑,但又怕惹他生气,只能强行忍着。 “你师叔罚你抄的经书,可抄好了?” “不用你管!” “怎么不用我管,你被罚抄经书,全是因为我,我还想着,若是抄完了,就让你师叔再罚你一次,《太虚清心真经》太短了,不如抄《道法会元》吧,抄个十遍几百遍,等你抄完了,孩子也能满地跑了。” “你……” 林月见满脸通红,呼啦一声把长剑拔出,指着我怒道:“你给我下来!” 我耷拉着两条腿,故意在他面前晃啊晃的,道:“知道你要打我,还下去,你当我傻?” 林月见与我僵持了一会儿,气愤地侧过身,道:“师叔有事找你,你若不去的话,就在上面坐着好了。” “你师叔有何事找我?” “我就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的话,那我就跟你师叔说,你根本没来找我,我也没见过你。” “你……” 林月见更加气结,愤愤道:“卑鄙无耻!” 我咧开嘴,对他露出一个很欠揍的表情,手中拿着一根花枝,两条腿摇得更加欢快了。 林月见最终妥协,道:“师叔要带人下山巡查,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听说他们要下山,我眼睛都差点放光了,连忙从树上跳下来,将手中的花枝扔进他怀里,埋怨道:“怎么不早说?” 将要走时,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我觉着,你还是比较适合水蓝色,像这种白衣服,也就你师叔穿着勉强能看。” 说着,朝着门口的方向,一溜烟地跑出去,林月见被我撇在身后,片刻,反应过来,气沉丹田地怒吼道:“你……你给我站住!” 一路上,打打闹闹,很快闯到山门口,见林素闻和几个弟子站在那里等我们,我连忙跑过去,躲在他的身后,林月见也赶到了跟前。 有弟子向他训斥道:“月见,在师叔面前闯闯撞撞,成何体统?” “师叔,明明是他……” 见自己又被训斥,林月见指着我,急切道。 林素闻偏过头,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顿时心虚,又往他身后躲了躲。 他收回视线,道:“走吧。” 238章 长营林家(三) 长营虽在盛梁,但其实,已经距离南疆十分接近了。 近年来,盛梁与南疆之间,虽然偶有摩擦和一些小的战事,但总体大局上还是和睦的,国人之间互通婚事是常有的事。 因此在大街上,经常看到穿着苗人服饰的乡民,背着一个竹篓在同汉人商铺里的老板讨价还价,每逢节日时,也会有南疆人来此,凑一下热闹,叽叽喳喳说着的都是南疆的方言,即便有着顾家前辈的记忆,也是完全听不懂的。 自顾家离开长营以后,林家的地位与日俱增,我们一行七八个人,乘着几条小船,从桥洞底下穿出,长营的姑娘们,立即被这群白衣少年吸引住了目光,纷纷涌到桥上,嬉闹围观。 我站在船头,看着因林家人的出现,而引起的一场小骚动,看向林素闻戏谑道:“哎,你们家在长营,还是挺受欢迎的么。” 林素闻挺直腰板站着,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喂,干嘛不理我?” 我想着,林素闻肯定是看有那么多人在场,不好意思同我说话,否则,有损他们林家少主高冷绝尘的形象。 “话说回来,我在林家住这几日,似乎都没看见林家主。” 以林弈秋的性格,若是知道我来长营了,而且还住在他家儿子的院子里,不可能对我不管不问,早叫人把我带去问话了。 林素闻道:“父亲受了点伤,需要闭关几日,就快出来了。” “可是因为蓝氏……” 我不由脱口而出,皱了皱眉:“那群人这么厉害?” 林素闻走上前一步,回道:“还行吧。” 话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昔日遇到的那个少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蓝氏族人,心狠手辣,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若是知道他帮我杀了自己的族人,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虽说那天没有赴约,是情有可原,但失约就是失约,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到了岸上,林素闻带着林家人四处巡查情况,我趁机脱身,跑到酒楼里大吃大喝了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人也十分困倦,趴在酒楼的栏杆上,望着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和煦的春风迎面拂来,只感到十分的惬意。 耳边传来低沉的议论声,我竖起了耳朵去听,原来是一群不入流的术士,聚在一起吹牛。 “林家主斩杀邪教徒众的那日,我就在当场,那叫一个惊心动魄,邪教徒众被围困在山谷间,企图反抗,只见林家主右手持剑,从天而降,剑势硬生生把那帮人逼退了好几尺……” 听此,我轻嗤了一声,道:“别说谎了,林家主是个左撇子,岂会有什么右手持剑?” “哎,你这少年人说谎不脸红,林家主一直都是右手持剑的,你何时见他左撇子了?” 我刚想反驳,自己不是少年人,只是看着比较年轻,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盛京的时候,林弈秋见我时,确实是用右手拎着茶壶的,那微小的细节,我没有太在意,如今听这些人提起,倒是一桩怪事。 因为,在顾家前辈的记忆中,林弈秋确实是个左撇子。 想到在林家旧宅,他请我喝的那杯松子茶,隐隐地,我感到些许的不妙。 林弈秋,也是从来不喝松子茶的。 林素闻找到我时,我仍趴在酒楼里想事情,他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满桌狼藉的残羹剩饭,没好气地看向了我。 我道:“林素闻,我问你一个问题。” 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才又道:“你父亲……林家主他,是左撇子么?” 林素闻的表情很奇怪,答道:“不是。” 顿了顿,又道:“你为何这样问?” 我朝着邻桌瞥了一眼,那群人已经离开了,才打着哈哈笑道:“刚才有人在这儿吹牛,说你父亲斩杀那群邪教徒的时候,左手持剑,从天而降,如何的英武不凡,我跟他们说,你父亲惯用右手,他们还不信,说我说谎。” 林素闻淡淡道:“他人言语,无须在意,也无须图一时之快,与人逞口舌之争。” 见到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头都大了,连忙道:“行行行,你林少主品行修养,皆是上乘,我粗鄙世俗,是一个思想觉悟比较低的人,就喜欢与人吵吵架,逗逗乐子,行了么?” 林素闻又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道:“你若是吃完了饭,我们就该回去了。” “这么快就要走?” 想到回到林家,我又要忍受那种折磨,就像吞了一把黄莲,往外直泛苦水。 窗外传来酒香味,我眼珠一转,想到一件事,向他道:“你带着那些小崽子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对上林素闻疑惑的目光,又补充道:“等我办完了事,就会回去的。” 林素闻未吭一声,起身离开,看着他和林家的人走远,我才一溜烟地冲到酒楼下,买了好几坛酒,准备带上山。 不料,刚到山门口,就被林素闻带着人拦下,看着他们严阵以待,拿我当防贼一样的眼神,我笑了笑,尴尬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林素闻道:“林家规矩,不可饮酒。” “是不可饮酒,但我也没让你们喝啊。” 低头看了看怀中揣着的几个酒坛,又向他们道:“要不这样,我就带一坛上去,一坛酒么,几下就喝完了,不会破坏你们家规矩的。” 小心翼翼迈动脚步,将一只脚压在他们家的边界处,做出将要踏进去的样子。 林素闻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站在前面,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一副我敢踏进去,他就一剑把我劈了的模样。 我最终站直身体,向他委屈道:“开个玩笑么,干嘛这么凶?” 转过身,见路边长着一棵木棉花树,我走过去,在底下刨了个坑,将那几坛酒埋在里面,用土盖好,才转过身看向林素闻道:“知道你们家禁酒,我又没打算带上山,本就是想埋在山下,等我下山时喝的,瞧你那一个个较真的样儿,真是不解风趣。” 一边的林月见咬牙道:“明明是你厚颜无耻……” 被林素闻侧过头,淡淡地瞥了一眼,立即住嘴,退后一步,不敢再招惹我了。 林素闻转身就走,我连忙笑嘻嘻地跟上他,道:“林少主,林哥哥,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刚才真的只是在和你开玩笑……” 林素闻淡声道:“没有。” “没有你跟我摆这一张臭脸?” 林素闻走了几步,闻言,停了下来,看向我,问:“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你……” 或许是看旁边有林家的人在,关于魂咒的话题不能说,所以,临时改了口:“还好么?” 我怔了怔,不敢告诉他陆危楼给我蛊虫的事,敷衍道:“好,当然好了,为何这样问?” 林素闻又收回视线,继续走路:“无事。” 上了山,听闻是林弈秋闭关出来了,林素闻要去见他,我自顾回到庭院,来到房里,站在林素闻的书案边,拿起一本经书翻看。 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许多批注,除了林素闻的字迹,还有另外一个人的,那字迹飞扬洒脱,气势磅礴,看上去,就像一个鲜衣怒马,英姿勃发的少年英雄,所作的批注,亦是见解独到,周全缜密,令人不禁钦佩。 我拿着那本经书,往下翻了翻,终于看到那个人的落款—— 林弈秋。 想到今日在酒楼中,林素闻说的话,我心中有些忧虑。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原本不爱松子茶的人,喜欢上松子茶,一个原本是左撇子的人,开始惯用右手? 这个答案,我想,林弈秋应该最清楚。 趴在书案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那本经书,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林素闻回来时,进屋的脚步声将我惊醒。 抬起头,看向他:“你回来了,林家主的情况如何?” 林素闻道:“无碍。” 见我在翻看那本经书,他怔了一下,我向他尴尬地笑了笑:“闲来没事,随便翻着看看,对了,我看你的字迹和林家主很不相同啊。” 林素闻的反应有点奇怪,回答:“我自幼是跟在父亲身边学字的,字迹与父亲很相似。” “……” 这件事,其实我已经猜出来了,林家就他一个宝贝少主,平时还藏着掖着不让人见,他学写字,十有八九是林弈秋教的。 所以,这更加说不过去。 “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何这经书中的字迹,与你的字迹很不相同。” 林素闻想了想,道:“我以前也问过父亲,他说这是他年轻时候的字迹,如今年岁大了,笔锋自然要收敛一些。” 随后,对我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一个激灵,连忙掩饰:“没什么啊,就是突然间看到,有些好奇罢了。” “对了,林家主既然已经出关,那我来这里,到底算是客人,要不要去拜见他?” 林素闻想了想,道:“算了,他若是不说见你,你也无须去见他。” 239章 长营林家(四) 晚上,由于蛊虫的原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的月光,落在床头,格外明亮,我颇为烦躁地翻了个身,却见到一个人影站立在屏风旁边。 惊了一下,见这人的身影似乎是林素闻,又松了口气,埋怨道:“你做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吓我一跳。” 林素闻却走上前,伸手扯过我的胳膊,衣袖顺着他的动作垂下来,露出里面鲜血淋淋的伤势,他道:“你……” 埋着头,握着我手腕的手却渐渐收紧力道,我连忙挣脱,缩回来,掩饰道:“之前魂咒发作时,太痛了,不小心自己划伤的……” “你还想骗我么?” 林素闻的声音淡然柔和,又道:“这种蛊,本就是从我们林家传出去的,当年叔父……” 他想说林弈南,却改口道:“是陆危楼给你的。” 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只能问:“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林素闻回答道:“万尸蛊虫,至阴至毒,中此蛊者,需受万虫啃啮之苦,即便再怎么掩饰,再怎么想忍,还是忍不住吧。” “你可知道……” 他皱着眉,痛惜道:“即便最终,你解开了魂咒,也会因为此蛊元气大伤,甚至废去修行,你不该听他的话,如此冒险……” “不然呢?”我抬起头看他,又苦笑了一下,道,“若不是因为在盛京服过这种蛊,你觉得,以我的情况,能撑到今日?别说来长营见你,只怕,连盛京都出不了。” “你说两个月,我就相信是两个月了,一直在盛京等着你,你却没有来,陆危楼告诉我,你要进妖冢,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担心?” 觉察到自己现在是在跟林素闻发脾气,我顿了顿,收敛情绪,道:“不就是一种蛊虫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什么样的痛楚没有受过,能够见到你,看到你平安,就已经足够了。” “那以后呢?” 林素闻鲜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向我追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当年林家费尽心机寻来这种蛊虫,叔父宁愿一死,也不肯服下续命,你可知道为何?” “我知道,当然知道……” 向他笑了笑,又道:“但我连明天都没有,又何谈以后?” “林素闻,我今年才二十四岁,放在寻常人里,还是一切才刚要开始的年纪,这世上,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来得及去看呢,会想死么?不会的,我不甘心,不想死,我想活着,我想和你在一起,和师兄在一起,对我来说,能用这种蛊虫延续生命,哪怕一天也是赚的。” 侧过手,拉住他的衣袖,劝慰道:“我不怕疼,也不怕会有反噬,只怕会离开你们,只怕,即便我死了,还是没能见你最后一面。” 林素闻垂下头,望着我拉着他的手,沉默片刻,道:“我会救你的。” 顿了顿,似是强调道:“一定会救你的。” 第二天,林素闻去找了林弈秋,林弈秋不知让他去做什么,那天晚上,林素闻没有回来。 找林家的人询问,他们告诉我,林弈秋派林素闻出去办事了,很快就会回来。 但我还是担心。 总觉得林素闻背着我,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不然,他不会把我丢在林家,却连声道别的话都没有说。 林素闻走后的第三天,林弈秋派人来找我,跟着传话的少年来到他的房间里,和在盛京时一样,他正在煮着那种松子茶。 我在屋中站好,向他施礼道:“前辈。” 想到自己在林家做客,明知林弈秋已经出关的消息,却未曾来拜见过,又向他道:“先前听闻前辈为铲除苏河蓝氏,受了点伤,晚辈不敢叨扰,未能来拜见前辈,还请见谅。” 原以为林弈秋也会与我客套寒暄一番,不料却直截了当道:“是闻儿不让你来见我吧?” 我怔了怔,又笑道:“岂会如此,素闻他是担心伯父的伤势,所以……” 林弈秋却笑了起来,道:“顾大人,我是看着闻儿长大的,他的性情,我比你清楚,目空一切,鲜少有人,应该说即便是我这个父亲,也难以入他心间,虽然不知道顾大人有何本事,但闻儿确实待你与他人不同。” 我心里纳闷,不知道林弈秋此时找我究竟是要干嘛,难道说觉着他这个儿子,宁愿对我好,也不愿关心他,所以要拿我出气? 之前在盛京的时候,也确实是如此的。 与林素闻离开林宅时,临别的那一掌,我到现在还记着,因为有之前的经历,我才肯定,他这次找我,肯定不怀好意。 “前辈此言差矣,晚辈曾经听说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若想得到别人的真心,就要拿自己的真心来交换,晚辈不认为素闻他是目空一切,万事不入心的人,前辈之所以觉得他心里没你,或许只有一个原因。” 顿了顿,道:“在前辈心中,又可曾拿素闻当作你的亲子?” 林弈秋隐怒片刻,道:“你是在质疑我么?” 见他不悦,我勾了勾唇,道:“晚辈只是觉着,身为父亲,让素闻从小离群寡居,不让他感受到世间的一点温情,是否太过残忍?” “你懂什么?” 林弈秋的手,突然拍在了茶案上,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抖了一下,我被吓了一跳,又听他道:“无爱则刚,无欲则强,我这都是为他好,一个人心中若有牵念眷恋,谈何潜心修行?” 见他已经生气,我本不想再与他有所冲突,但听到他又搬出从前的那套说辞,最终忍不住回道:“是么,晚辈却觉得,一个人心中有爱,有信仰,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事去努力,这才是世间最大的力量。” “所以,你就让他为了你去妖冢?” 林弈秋突然的话,让我懵了一下,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素闻去妖冢了?” 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以林素闻的性格,若是不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不会食言违约的。 起初,我以为是林弈秋受伤,他必须留在林家主持大局,可又解释不通他为何如此着急,想进入妖冢冒险的事。 他说他会救我,林弈秋也说,他进妖冢是为了我,可妖冢,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明白么?” 林弈秋叹了口气,道:“他进妖冢的事,竟真的什么都没有与你说。” 我神色发懵地望着他,却见林弈秋取出一本书,放在桌案上,推到我的面前,道:“顾大人,可还记得此物?” 我垂眸一看,是林素闻曾经从林家书库中拿给我看的那种阵法,上面画着奇怪的石阵和珍珠海梅花,落款是梅离云的名字。 见到这个东西,我有些戒备地看向了林弈秋,他若是发现林素闻动过这种东西,就一定能猜出,他是想解开天魂之咒。 而在林素闻身边,极有可能身中天魂之咒,让他甘愿冒险进入妖冢的人,只有我。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否认自己看过这种东西,也没有承认,只能如此试探他。 林弈秋道:“原先我还觉着奇怪,闻儿并非争强好胜之人,为何突然提出要进妖冢,后来,看守书库的弟子告诉我,有人动过这副图,我才明白,他为了你,背弃林家,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急急地分辨道:“他没有背弃林家!” 听到我的回答,林弈秋的表情意味深长:“这么说,顾大人是承认与那个顾家有关了。” 我埋着头,没有回答。 又听他道:“盗取林家的阵法绘图,给你这个顾家后人看,现在又为何你这个顾家后人,甘愿进入妖冢,那妖冢是何种地方?林家禁地,对于天下的修行者而言,是最为尊贵之地,我以为他想进去,是要历练自己的能力,可结果竟是为了你,也仅是为了你……” “你别忘了,你姓顾,他姓林,你们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林家的人,想要杀你,他却想救你,这还不叫背弃林家?” 我一时语塞,片刻,喃喃地道:“前辈叫我来此,应该不只是为了揭穿我的身份吧?” 默了一下,道:“晚辈对林家,并无什么仇恨,也不想再将上一辈的恩怨延续下去,如今心中唯一在意的,仅是素闻的安危,前辈若是肯告知,素闻他现在怎么样了,你想如何处置我,都可以。” 林弈秋道:“上一个进入妖冢的人,不过两天的时间,就疯疯癫癫地出来了,素闻他已经失踪三天,没有任何消息,你说他会如何?” “那……” 想到那天晚上,他低下头,一遍遍地告诉我会救我的话,我心中酸涩,道:“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林弈秋道:“我虽从未进过妖冢,但据林家先辈所言,里面艰险异常,一般的术士进去,绝无生还的可能,你的修行很高,若愿意进入妖冢救他的话,以你们两人之力,或许闻儿,还能有一线生存的机会。” 240章 长营林家(五) 林素闻说得没错,妖冢隐在长营的山岩中,入口却由术法所化,倘若掌握妖冢的钥匙,那么,长营山上随处都可成为入口。 我跟着林弈秋,来到隐蔽的后山,那里没有弟子看守,也不会被人发现我进入妖冢的事。 他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才从袖中取出一块八卦形状的石头,对着石头施术,不一会儿,前方的虚空中幻化出一道淡紫色的入口。 虽仅是站在入口外,还是能闻到里面渗出的浓厚的妖气,我皱了皱眉,道:“这妖冢,当真是历代林家斩杀的妖怪尸体聚集之地么?” 林弈秋道:“你只要进去,自见分晓。” “……” 不用进去也知道,单是站在外面都能闻到那么浓重的妖气,里面肯定埋藏着上万具妖怪的尸体,那些妖怪虽然死了,但尸骸仍在,残余的妖气重新聚集,弄不好还会形成新的妖怪,这也是妖冢对人类来说,如此危险的原因。 我又问:“那个石阵,梅离云留在林家的那个石阵,在妖冢里面么?” 原因为他又要与我扯东扯西,不肯回答,不料林弈秋却很干脆道:“没有。” 我怔了怔,也就是说,林素闻这次进去,根本就是白费功夫,他要找的石阵不在里面。 不想多问,又急着去救林素闻,我持起玉笛,踏进了入口,身后传来呼啸的风声,再回头看时,那个入口已经慢慢合上了。 周围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依稀能听到什么东西扑闪着翅膀飞过的声音,我微微苦笑,早知道里面是如此情景,就要盏灯进来了。 迈步上前,正想摸索着寻路时,脚下忽然一空,我心里陡然一凉,入口前方似乎是个悬崖,整个人直直地摔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中,身体撞到几株类似藤蔓的东西,我伸手去扯,由于身体下落的惯性,手心被勒得生疼,再加上妖冢中常年阴暗潮湿,藤蔓上长满了青苔,滑腻的很,根本拽不住,虽然扯着藤蔓,仍是不停地往下掉。 伴随着我扯拽藤蔓的动作,蛰伏在暗处的妖怪似乎被我惊动,扑闪着翅膀飞出来,令人意外的是,那些妖怪似乎是蒲虫的一种,但比蒲虫大了好几倍,千万个汇聚在一处,瞬间腾空而起,周围的光线顿时亮了起来。 我借着妖怪的光亮,向四周查看,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坠崖了,因为整座妖冢都是空的。 看不到边际在哪里,也看不到山岩墙壁,那些藤蔓,本是挂在一具巨大的妖怪骨骸上,猛一看上去,好像是那具骨骸支撑了整个空间。 而所谓的妖冢,更像是一个无底洞。 下面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还要下落多久,但若是任凭自己下坠,不做些什么的话,待会儿落在地上,单是冲击的力道就能将我摔死。 看准一个地方,抓住藤蔓,阻止住下落的速度,朝着巨大骨骸的肋骨处荡了过去。 刚摔下来,就荡起漫天的尘埃,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这具妖怪骨骸是有多大。 不过是一块肋骨,站在上面,就像是走在一条小路上,这妖怪看似已经死了很久,上面不仅长着青苔,还有各种各样的植物。 一种类似茅草的东西,顶端毛茸茸的,向外散着光亮,我随手摘了一把,拿在手中,又向路边看了看,苔藓丛中长着五颜六色的蘑菇,这些蘑菇一看就含有剧毒,若是喜欢制毒的人来了,定然十分喜欢吧。 骨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灵芝,数都数不过来,还有体型较小的妖怪,也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久,尸骨埋在草木尘灰中,已经晶化,十分坚固,若是拿出去,将其制作成兵器,虽比不上林素闻的墨池,但也能算得上宝物了。 看到这些东西,忽然明白那些外面的术士,为何争着抢着,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想进入林家的妖冢看一看了。 妖冢实在太大了,我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林素闻的回应,不过,刚才我下来时,闹出的那一番动静,应该能够提醒林素闻,除他以外,有第二个人进入妖冢,若他还活着的话,应该会循着动静来找我的。 前提是,他还活着。 从进入妖冢开始,我心里就空落落的,莫名在恐惧着什么。 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有点害怕,明明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一些人畜无害的小妖怪,见到我时,全都在四下逃散,根本够不成威胁。 但恍惚中,又觉得林家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能够将他们的前辈吓疯,还能威慑林家几代人不敢进入妖冢的,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越往下走,妖气越是浓重,而且受到妖气的影响,体内的怨灵更加狂躁,我有点坚持不住,扶住旁边的藤蔓休息片刻,小心翼翼挪到骨骸边沿,趴下来,对着下面黑暗的虚空喊:“林素闻,林素闻,你在么?” 话刚出口,就像一枚石子落入虚空,瞬间被吞没进下面无尽的黑暗中,依旧没人回应。 我觉得纳闷,又撑着身体往下走了许久,约莫着已到了晚上,就靠在旁边的藤蔓边休息。 被天下人盛传的林家妖冢,不是说,这里面封印着无数凶残可怕的妖怪么,甚至还有一只在传说中可以被称为神灵的十殿阎罗。 为何我这一路走来,连凶残妖怪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脚下这具妖怪骨骸,在体型上甚至是碧海潮生阁的好几倍,到底是谁把它搬进妖冢的,在林家,谁又有本事斩杀如此大的妖怪? 若在这座妖冢里,当真什么都没有,为何林素闻一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 他去了哪里,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躺在妖气弥漫的妖冢里,自然睡不安稳,乱七八糟想了许多,噩梦也是一个接着一个。 一会儿梦到林素闻全身是血站在我面前,一会儿又梦到他被无数妖怪围攻,等着我去救他,恍惚间,好像有人的脚步声在接近,猛然惊醒,一个白衣人站在我面前,我被吓了一跳,刚要叫出声来,他就低下身,捂住了我的嘴。 “是我。” 听出林素闻的声音,我松了口气,同时又很欢喜,拉着他的胳膊上下查看,好在他身上并没有伤,不过,毕竟是第一次来此,路况不熟,想必吃了不少苦头,一向雪白整洁的衣衫上,沾了不少脏污。 我问:“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我又不满道:“既然没事,为何不早点出去,可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他低低地声音道:“这里有点问题。” 我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忽然想到一件事,问:“妖冢这么大,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这个问题,我早就发现了,从林素闻来盛京开始,不管我躲在什么地方,他总能找到我。 若说是巧合,这也太巧合了吧。 见他不回答,我又狐疑道:“你该不会在我身上,下了什么奇怪的术法吧?” 林素闻默了片刻,道:“追灵术。” “那是什么东西?” 若是林家术法,顾家和林家都打了几百年了,对他们家的术法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我应该会知道的,想来想去,应该是碧云天的术法。 想到这里,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那时候我从南疆离开,箴言跟在后面,能准确找到我藏身的山洞位置,说不定,也是用了这种术法。 果不其然,林素闻顿了一下,道:“是母亲交给我的术法。” “喂,我是狗么,还能被你牵着的!” 听此,我立即不满道:“快给我解开,我才不要时时刻刻被你盯着!” 林素闻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干嘛?” 见到他的反应,我一阵疑惑,随后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没学过解法吧?” 林素闻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我想一脚把他踹下去了。 又听林素闻道:“此术法是依据术士所学修为灵力不同,依靠追踪灵力,来确定术士的方位,你以后若是不想被我找到,只需将周身十二道灵穴封住,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十二道灵穴?” 我被吓得瞠目结舌,怔怔地问:“那跟废掉一半修为,有何区别?” 林素闻默了一下,道:“那便留着。” 顿了顿,偏过头,似是与我闹别扭:“追灵术若不特意使用的话,不会知道被施术的人在哪儿,我又没有特别想知道你的行踪。” “……” 虽然如此,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若有机会见到晏晏的话,再向她问解法吧。 正想着事情,虚空中却传来隆隆的闷响声,我们脚下踩着的骨骸似乎也被震动了一下。 妖怪们似乎很害怕,听到声音四下逃窜,我连忙稳住身形,看向林素闻:“怎么回事?” 林素闻却摇了摇头。 我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说,这个地方,有点问题。 于是又问:“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林素闻又摇了摇头,眼眸直视着我,问:“绯然,你没觉得这具骨骸,正在向上升么?” 241章 林家妖冢(一) 经林素闻提醒,我这才感觉出来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我们脚下的这具骨骸,并不是静止不动的,只是我以为它早就已经死了,所以才将震动的原因归结于其他方面。 愣愣问:“怎么回事?” 林素闻回答道:“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这具骨骸并没有死,而且,还依靠吸食周围妖怪的妖气和骨骸,不断在长大。” 听此,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依靠妖气汇聚骨骸,这就跟之前的祸斗,使用妖气控制碧海潮生阁一样,但若林素闻说的都是真的,这具骨骸中,藏着的妖气是谁的? 若要形成如此大的骨骸,少说也需要好几百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在林家的这座妖冢里,藏着一个正在沉睡,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怪物。 我觉得棘手,皱了皱眉,道:“还是先找到出口再说吧。” 林素闻却摇了摇头,道:“你出去吧。” 我知道他也在忌惮这个正在成长中的怪物,一旦它醒来,肯定会给长营带来巨大的灾难,所以才留在妖冢中,想解决的办法。 我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体型如此大的妖怪,别说斩杀它了,一旦它醒来,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把我们捏死在这里,还是先找到出口,和林家的人商议对策,总比独自面对要好。” 林素闻闷声不吭,却转过了身。 面对如此态度,我有点生气:“喂,以前并不觉得你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为何这次偏偏如此逞强?叫人来帮忙怎么了?” 林素闻道:“这是我的事,你找到出口,就速速离开吧。” “……” 听他这样说,我顿时怒了:“什么叫这是你的事,在你看来,我是那种背信弃义,面对危险把朋友抛下的小人?再说了,当初我去南疆,去北域的时候,你不也跟着了。” 向他走近一步,道:“听我的,先出去吧,你父亲联合林家人全部的力量,总比我们两个在此孤身奋战的好,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林素闻抬眸看向我,那一瞬间,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的凌厉和冰冷,语气也甚是强硬:“我还没有弱到,要向他们求助的时候。” 我怔了怔,林素闻也怔了怔,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有多失礼,他沉默片刻,偏过头,向我低低地道:“抱歉……” 我没再劝他,也同样沉默片刻,道:“先休息一晚再说吧。” 林素闻微微皱眉:“绯然……” 我打断他的话:“是你说的生死与共,晚一时一刻都不算生死与共,你要留下,是你的自由,我要留下,也是我的自由,我没有生拉硬拽让你出去,同样,你也不能要求我在这里抛下你,我知道你担心我,但……” 顿了顿,道:“对我而言,与你一起面对,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事。” 林素闻愣了愣,片刻,避开我的视线,闷闷地道:“明日先去寻找出口吧。” 在这里找到他,确定他没事,我心里安慰许多,林素闻却好像睡得不太安稳。 一直紧紧地皱着眉,似乎在做噩梦。 我知道他的习惯,睡觉时必须灯火通明,否则就很容易做恶梦,所以,我一晚上都没睡,坐在旁边假寐守着他。 “闻儿,快跑……” 在他的噩梦里,我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困扰了林素闻十几年,属于他母亲的声音。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他母亲的脸。 是一个美貌清丽,看起来十分温柔的女人。 十三年前的那天,一直被关在林家宅院里的云冰辞,再一次闯下了山,这对林家人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那时候,云冰辞虽然走火入魔,陷入疯癫,但仍记得自己喜欢看花灯这件事,林家人稍微不注意,就会让她跑到山下的镇子里,不过,或许是林家不许她接近林素闻,让她很思念儿子的原因,每次下山总要拉住与林素闻年龄相仿的孩子,对着人家又亲又抱。 山下的乡民起初不知道她就是林家的夫人,对她又打又骂,后来渐渐发现她的来历,虽然不敢再打骂她,但也全都是拿她当作疯子看待,每次见到她,都要拉着自家孩子远远躲开,更甚至,见她站在自家门口,都要趁着林家人不在的时候,将她呵斥赶走。 林家人本就不待见云冰辞,又见她变成那般疯疯癫癫的模样,更加不满,觉得因为云冰辞,害得他们家成为长营百姓眼中的笑柄。 平日里,对云冰辞自然也不会友善。 所有人都说,惊才绝艳的林家少主,有这样一个母亲,将会是一生都不可言及的污点。 可我却觉得,那个疯疯癫癫,时常连他都认不出来的母亲,却是林素闻心中最深的柔软。 因为在梦里,我看到云冰辞坐在羽仙花树下,将幼年的林素闻抱在怀中的画面。 那时候,云冰辞还没有疯,林素闻也不是现在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白白净净,像个小糯米团子似的,看着很是乖巧,在母亲的怀抱里,看着她用茅草给自己编织蚱蜢兔子之类的小玩意儿,在云冰辞拿那些东西逗他的时候,他也曾真正开心地笑过。 再后来,云冰辞莫名其妙地疯了,每个人见到林素闻,都要夸赞他的天资聪颖,但往往后面还会摇着头加上一句,可惜有那样的母亲。 在那样的议论声中,林素闻渐渐地沉默下来,不再笑,也很少再与人说话。 一个人,独居在林家特意为他辟出的院子里,甚至连同门的师兄弟,也极少来往。 那年中秋,长营山下热闹非凡,云冰辞闯下山,挤在人群中嚷嚷着要看花灯,被众人驱赶到偏僻的角落,期间还被人推搡着摔了一跤。 街上穿行着出来寻找云冰辞的林家人,他们都在偷偷地埋怨,因为那个疯女人,给自己带来的麻烦,最终,还是林素闻最先发现了她。 千万盏花灯,琉璃璀璨,在那样的繁华和热闹中,我看到他母亲坐在河岸边,嘴里喃喃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林素闻半跪在她的面前,伸手替她摘下因为摔倒粘在发间的杂草,眼睛分明已经红了,却逼着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那时候,他的神情珍重而温柔,像是面对着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宝物一般,令人不禁叹惋,原来林素闻也有这般柔软的时候。 云冰辞喜欢看花灯的原因,是因为林弈秋,那是他们初识的象征,而林素闻喜欢看花灯,大概,是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那天,他告诉云冰辞,以后自己有闲暇的时候,会带着她偷偷溜下山,带着她来看花灯。 这是他们的秘密,也是林素闻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他这个人,一生冷情,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那个疯疯癫癫的母亲,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母亲十有八九是在念着以前的事,不断地重复着她与林弈秋的相识,而林素闻仍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那些往事。 后来,他们碰上了妖乱。 因林家手段残忍,斩杀妖怪毫不留情,终于遭到妖怪的反噬和攻击,妖怪们汇聚在一起,企图突破长营山,向林家报仇,妖群肆虐,掠过山下的小镇时,发现了同样拥有林家血脉的林素闻,一拥而上,群起攻之,即便林素闻再怎么有天赋,毕竟年龄还小,根本抵挡不住。 也是在那时,一直疯疯癫癫的云冰辞,却好像终于清醒过来,为了给林素闻争取逃跑的机会,孤身闯入妖群中,拼死抵挡。 宛如潮水的黑暗中,林素闻刚想上前,却看到一片殷红的血迹,缓缓流了出来。 林弈秋最终赶到,带走了云冰辞被妖怪撕扯到不成样子的尸体,和跪在一边的林素闻。 在林家冰冷的大殿中,他问林素闻:“你可知道,你的母亲,为何会死么?” 林素闻扬起了沾着血迹满是狼狈的脸,却见自己的父亲,慢慢低下身,对他缓缓倾吐道:“因为,你太弱了。” 林弈秋说,无爱则刚,无欲则强,一个人只有无牵无挂,才能所向披靡。 他将云冰辞的死,全都归结于林素闻身上,林素闻也就真的那么以为了。 因为母亲让他逃,母亲死了,所以,从那以后,面对妖邪,只有迎难而上,毫不退缩。 因为父亲说他太弱,所以逼着自己修行,让自己成为握在林家手中的剑,一直以来,封闭内心,毫无感情地活着。 而他母亲临死前的话,成了他心中的魔障,他将自己困死在里面,不断地提醒着因为自己太弱,才会害死母亲,以此逼着自己去成长。 虽然,那时候,他才七岁,虽然谁都知道,不该苛责一个孩子去做连大人都做不到的事。 我想,我开始明白,为何林素闻不愿离开,为何总是孤身奋战,都不愿向林家人求助了。 242章 林家妖冢(二) 林素闻没睡多久就醒了,在原地打坐,神情怔怔地,似乎在发呆。 我试探地叫他:“林素闻……” 他看向我,我问:“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 我不敢跟他提起他母亲的事,怕他更加难过,只能闷闷道:“我们等一等再走吧,好像越往下走,妖气就越浓重了。” 林素闻嗯了一声,将背靠在后面的藤木上,微光下,脸色苍白,神情依旧在发怔。 大约,还在想着梦里的事情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从那些往事中缓过神来,明明知道他在难过,自己却做不了什么,心里闷闷的,更加难受。 磨蹭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对他道:“你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跟我说的,虽解决不了什么,但最起码,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 他看向我,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些话,但他这个人性格向来隐忍,不是特别的事,不会轻易开口。 因此,默了片刻,仍是嗯了一声。 又向我道:“多谢。” 我颇为尴尬地对他笑了笑,将视线移向别处。 在原地稍作休息,就继续赶路,妖冢四处,没有从外界透进来的光亮,即说明,想要找到出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花了不少的时间,到达那具骸骨的脚下,只见到遍地的白骨和萦绕在骨骸之上的妖气。 而且就像我们所猜测的那样,这具骨骸当真还活着,并且从这遍地的骨骸中吸取妖气,不断地吞食其他骨骸来壮大自己。 只是它太巨大了,所以这一点一滴的动静,才被我们忽略,一开始没有察觉到。 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妖怪,即便它还在沉睡,心中,还是不由生出一丝敬畏。 正仰头望着面前巨大的骨骸时,一道暗色的黑影从身后缓缓升起,一个人形的东西漂浮到半空,手中还握着一柄很长的镰刀。 我和林素闻发现它,站在原地没动,悄悄对视了一眼,在它挥舞镰刀,将要砍下时,一个折身,躲闪过去,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骷髅映入眼帘。 虽是人的形状,但手脚明显比人类长了许多,斗篷破破烂烂的,漂浮在空中,宛如幽灵。 在它镰刀落下的地方,地上的骨骸被震碎,灰尘粉末漫天扬起。 我捂着口鼻咳嗽了一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力气这么大,刚才若不是逃得快,我们两个就要被它一镰刀砍成两半了。” 那怪物见没伤到我们,又缓缓漂浮起来,举着镰刀还想进攻,林素闻手持墨池,挡在我面前,眼疾手快投掷出去,墨池穿过怪物的身体,那怪物顿时化为一堆粉末,飘落在地上。 他走过去,将墨池捡起来,道:“这是林家设在妖冢中的傀儡骷髅,小心一点。” 我目瞪口呆,不禁问:“这妖冢除了你们林家人,还会有谁进来,对自己人,有必要像防贼一样,还弄个守卫?” 林素闻看了我一眼,道:“进入妖冢的弟子,皆是为了试炼而来,躲过傀儡骷髅的攻击,亦是试炼中的一种。” “……” 听他这样说,我又看了那堆早已变成土灰的骷髅一眼,有点嫌弃:“也不怎么样。” “一个是不怎么样,但若千万个汇聚在一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虚空中就传来衣袂被风吹过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去,四面八方,黑压压的一片,数都数不过来。 一阵头皮发麻,对林素闻颤声道:“那那那……那些莫不都是傀儡骷髅吧?” 林素闻已经持起墨池,一副准备迎战的架势,我走过去拉他,吼道:“还等什么,跑啊,这么多傀儡,打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拽着林素闻跑到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在山洞门口,设了一道符咒,化成结界,阻挡那些傀儡骷髅的进攻,但那些东西力道极大,一镰刀下去,结界居然被它们劈得震了震,见此情景,我又连忙加固了两道,见它们无法突破,全都守在外面来回巡视,这才放下了心。 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喘息道:“你们家的人,真是不可理喻,这岂是什么试炼,分明就是要人命,对自己家的人,有必要这么狠么?” 林素闻不回答,目光死死地盯着山洞的角落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里面倒着几副骷髅,与外面那些傀儡不同,这是人的骨骸。 “这……” 走上前查看,发现他们全都穿着林家人的服饰,用的也是林家的佩剑,由于年代已久,衣服上落满了灰尘,看上去灰扑扑的。 “难道是……” 我想了想,已经有了答案。 这些都是林家以前进入妖冢中试炼的弟子,刚才在山洞门口设立结界时,我就已经看到了,除了我设下的符咒,还有其他人的。 想必是被那些傀儡骷髅驱赶至此,仓皇之下只能躲在山洞中,不敢出去,又没有足够的水源和食物,被困在里面活活饿死的吧。 我觉得有些难受,林家的人未免太过绝情,都是自己人,为了所谓的修行,何至于此。 怕林素闻难过,又改口安慰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修行之道,本就如此,若无前人开拓牺牲,后人就无法承继创新,身为术士,能够死在这片战场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林素闻垂下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帮他把那些尸骨安葬好,站在前面拱手施了一礼,忽然想到自己临下来时,还往怀里揣了一个苹果,摸出来,放在地上。 做完了这些事,又开始陷入迷茫。 现在,要该如何做,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那些傀儡骷髅还在外面徘徊,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好几千个,我和林素闻硬拼的话,累也能累死,但若不出去的话,难道要像那些林家人一样,被活活困死在里面? 又累又饿,躺在山洞中睡了一晚,耳边依稀间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我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只见林素闻站在我的不远处。 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淡蓝色的清丽背影。 我觉得奇怪,盯着那道背影看了片刻,才忽然想起来到底哪里奇怪,刚才我和林素闻还被傀儡骷髅困在山洞里,岂会有什么水声? 星空璀璨,水中漂浮着淡蓝的光点,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分明是云冰辞的脸。 她向林素闻伸出手:“闻儿……” 见林素闻将要迈开脚步,我连忙喊了他一声:“林素闻!” 走过去,并指划出一道灵力,淡蓝色的海洋瞬间崩塌,碎成千万个光点消散无痕。 山洞还是原来的那个山洞,结界还是原来的那个结界,林素闻刚才险些被迷惑走了出去。 “这是幻境。” 可林素闻,仍在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冒充他母亲的东西,居然没有消散,还站在山洞门口。 即说明…… 这东西是真的。 妖怪么? 还是别的什么。 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一时间还说不准,只能提醒林素闻:“不要过去,那不是真的。” 却听林素闻淡淡解释道:“这是蜃妖,能够将自己见过的东西,复制成为幻境……” 我哦了一声,心想着,这蜃妖也不知道在此被关押了多久,居然没有被那具巨大的骨骸吞食,想着想着,不由怔了怔。 林素闻说,这东西能够复制自己见过的东西,那么,它刚才能幻化成林素闻的母亲,即说明,它是曾经见过云冰辞的。 当年,杀害云冰辞的妖怪,它也在其中么? 那妖怪见我们没有上当,发出一阵尖锐的诡笑声,捂着头发尖叫着跑开了。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传出来一个声音—— “闻儿,快跑……” “闻儿,快跑……” …… 凄厉悲惨,一声接着一声,林素闻脸色惨白,虽还是紧紧握着墨池,却已迈不开脚步了。 那妖怪跑到对面的山岩后面,探出一颗头,幻化出本来的样子,戴着一张白惨惨的假面,笑容凝固在脸上,一动不动,看着更加诡异。 林素闻死死地盯着它。 我没有办法,只能走上前,晃了晃他的肩膀,道:“这些都是假的,不要再想了。” 林素闻却低下了头,将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拂开,绕开我,直直地朝着山洞外面走出去。 我知道外面危险,正想阻拦,林素闻却闪避躲开,一个移形换影,冲到那只蜃妖的旁边,单手扼住它的咽喉,将它提了起来。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声响,蜃妖被他扔在远处,撞到山岩,落在地上。 耳畔他母亲的悲戚声,依然未至,而且更加急切了起来,似乎在印证林素闻此时的心境。 心绪不安,方寸大乱,听着这些声音,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他母亲被妖怪所杀的夜晚。 那些傀儡骷髅也听到动静,纷纷围堵而来查看情况,最终发现了走出结界的林素闻。 林素闻半跪着,将蜃妖死死按在地上,持起墨池,与此同时,一只傀儡骷髅也出现在他的身后,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我连忙喊:“林素闻,身后!” 林素闻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似乎也已经觉察到身后的动静,但仍是举起墨池,朝着蜃妖的假面刺了下去。 243章 林家妖冢(三) 墨池穿透蜃妖的假面,那只蜃妖顷刻化作一团墨色的云雾,消散无痕。 与此同时,傀儡骷髅的长镰也砍中林素闻的后背,林素闻闷哼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傀儡骷髅见没将他斩成两段,又举起长镰,要向他砍下去,我被吓了一跳,移形换影,挡在林素闻的面前,施术将那只骷髅杀死。 “你怎么样?” 我走过去扶他,林素闻低着头,隐忍片刻,最终又吐出一口鲜血。 他推了我两下,似乎不想让我管他,反而伸手去拿墨池,我将他拽回来,怒吼道:“跟你说那些都是假的,你不要命了么!” 捧起林素闻的脸,怔了怔。 他的脸上有泪。 认识林素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哭,蜃妖虽然死了,但他心中的魔障仍在,对于他母亲的死,仍在耿耿于怀。 我顿时心软,扶着他的肩膀晃了晃,轻声道:“你看清楚,这里是林家的妖冢,云前辈她早就已经死了,你刚才看到的都是幻境。” 他抬头看向我,似乎终于认出我是谁,可神情依旧发怔,由于背上的重伤,疼得沁出冷汗,黏腻着凌乱的墨发,显得狼狈不堪。 片刻,才用嘶哑的声音,试探地道:“绯……绯然?” 见他终于清醒过来,我欣喜不已,连忙附和道:“是啊,我是绯然,我……” 话还没有说完,四周又响起那种凄厉的声音—— “闻儿,快跑……” “闻儿,快跑……” 听到这个声音,林素闻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微微皱眉,努力想从自己的心魔里走出去。 然而由于蜃妖的影响,神思似乎又开始变得混沌,下意识捂上耳朵,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林素闻,林素闻……” 我拉着他的胳膊,喊了好几次,他都没有反应,只能放弃,低低地问:“你在害怕么?” 他不回答,可身体仍在微微发抖。 我苦笑一下:“好,我帮你。” 站起身,环视四周,几只蜃妖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探出一颗头,向我们这里偷偷观望。 那些傀儡骷髅也发现了我们,全都包围过来,周围的光线,由于它们的出现,更加昏暗。 “你们想杀了他么?” 并指拿出一张符咒,在脚下升起一个阵法,伴随着灵力的注入,阵法的范围也越来越大,蓝色光芒照耀之处,妖气迅速被净化。 附近的妖怪感知到净化的力量,仓皇逃跑,然而那些傀儡骷髅还跃跃欲试,飘在半空中。 体内的怨灵,也觉察到我在使用净化的术法,以为我要强行驱逐它们,不断地撕咬尖叫,身上的痛楚,已不是那种万尸蛊所能比拟了。 我疼得几近晕厥,咬牙坚持施法,想到身后的林素闻,心中苦涩万千。 “探知人心中的黑暗,加以嘲笑,加以伤害,你们对他做的事,我绝不原谅!” 净化的阵法向四处蔓延,瞬间涤荡了整个空间,傀儡骷髅迎面而上,被净化的力量震碎成无数个碎片,变成飞灰,扬撒在半空中。 那几个蜃妖来不及逃跑,被净化的力量所伤,化为黑雾,被吹散在狂风中。 再回头去查看林素闻,此时他已经陷入昏迷了,后背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衣服被血迹浸湿,还染红了身下一大片土地。 我艰难将他拖回到山洞,想到一路走来,看到不少疗伤的草药,于是又冒险出去采摘。 却见到那些傀儡骷髅又出来了,似乎被刚才净化的动静惊动,这次的骷髅,比原先多了很多,漂浮在半空中,来回巡视。 我怕林素闻一个人在山洞中会有危险,趁它们还被发现,连忙采摘了草药,又折回山洞。 帮他处理好伤口,自己也累的不行,瘫倒在一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林素闻已经醒了,靠在一边的山岩上打坐,由于之前失血过多,脸色惨白。 我连忙坐起来,问:“你醒了?” 上下打量了几眼,又问:“觉得怎么样?” 林素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我没事。” 听此,我笑了笑,指着不远处道:“我给你采了一些果子和灵芝来,刚才试过了,都是没毒的,你快吃吧,至少能恢复一些元气。” 林素闻依然望着我,问:“你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没事。” 见林素闻受着重伤,行动不便,我想起身去给他拿那些东西,不料,刚要起身,头脑忽然一晕,差点跌倒趴在地上。 怕林素闻担心,连忙苦笑着对他扯谎道:“我刚才好像吃了一颗有毒的蘑菇,到现在头脑还晕晕的,眼前还有几个小人在飘。” 可惜这样的谎话,显然没能瞒过他。 林素闻道:“抱歉……” “若不是因为我……”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他的话:“你说什么呢,哪里就因为你了?” “你我落在这个地方,说好的生死与共,干嘛还要分的那么清楚?以前你不也曾为我出生入死么,要照这么算的话,你以前救我那么多次,如今抵去这一次,我还欠你许多呢。” 林素闻不说话了。 将视线收回,静默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又试探地叫他:“林素闻……” 他看向我,我问:“你可知,何为心魔么?” 他没回答,我又道:“一件事,纠缠在心中,不肯忘记,不肯放过自己,就是心魔啊。” 我觉得,现在时候已到,正是劝他放下那些往事的最佳时机,于是,再接再厉地道:“可是,做人不应该是这样。”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做过多少错事,经历过多少遗憾,倘若事事都放在心里的话,那我们的一生还要不要活?” “人生在世上,本就是为了体验生而为人的乐趣,过往的事情,不管有多懊恼悔恨,都无从改变,所以我们应该向前看,放过自己,原谅自己,带着那些遗憾,好好地活下去。” 林素闻看向我,又慢慢地低下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此时的心境,不像刚才那样暴戾慌张,我也就放心了。 淡淡一笑,又道:“以前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了箴言,倘若不曾遇到我,箴言就不会死,可师兄与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他没吭声,我就继续往下说:“师兄说,我会觉得愧疚,会觉得对不起箴言,是因为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却从没有考虑过箴言的想法,那时候箴言会救我,是因为她想,那是她的愿望,倘若让我们两个互换过来,我也愿舍弃自己的性命,去保全她,所以,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我不该因为觉得自己愧疚,就不敢接收她对我的牺牲,更应该去珍惜,用她舍弃性命还回来的人生,好好活下去。” “同样……” 我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涌到嘴边,却觉得难以启齿,因为怕伤害到林素闻。 想了想,还是说出口了:“云前辈当年为了救你,舍弃了她自己的性命,这是她的愿望,对她来说,只要你能平安,她就虽死无悔,那时候的你,受到她的保护,不是因为你太弱了,而是因为你还小,明白么?” “没有人能苛求一个七岁的孩子去斩妖除魔,守护他人的性命,有些东西,在时间上欠缺火候的,只能用时间来补足,即便再怎么厉害的先辈圣贤,在他们年幼的时候,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情,何况你我,别再折磨自己了。” 林素闻嗯了一声,道:“多谢。” 我们坐在山洞中休息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洞中忽然震动了起来,碎石不断地掉落。 刚才还围堵在外面巡视的傀儡骷髅,在那一瞬间,全都静止了一下,随后,纷纷逃散躲开,似乎在畏惧着什么东西。 我挣扎着站起身,却看到各种各样的妖怪,从隐匿的黑暗中现身,成群结队拼命地向上爬,还有一些飞禽类的妖怪,不断地撞击着山岩,似乎想要从妖冢中逃出去。 地震么? 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过,地震之前的预兆,就是飞禽走兽们会狂躁不安,四处逃散。 这妖冢建在长营山的山岩里面,找了那么久,连个出口都没看到,若真有地震,那我和林素闻,岂不是要被活活埋死在里面? 可是,在门口站了许久,刚才的动静又没有了,四处静悄悄的,连妖怪的影子都看不到。 林素闻咳嗽了一声,问我:“怎么回事?” 我看向他,不明所以,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道:“等再休息一晚,你的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动身去找出口,你现在受着伤,不可逞强,还是找林家的人一起商议对策吧。” 我原以为,他还要跟我僵持,不料,林素闻这次却很听话,点头嗯了一声。 对上我惊讶的目光,他问:“怎么了?” 我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还以为你又要跟我闹别扭,赶我走,自己不肯出去呢。” 林素闻懒洋洋地笑了一下,道:“我若留在这里,你肯定也不会走的,既然知道是如此,又岂会拿你的性命冒险?” 244章 林家妖冢(四) 和林素闻吃了点东西,勉强恢复一些体力,就开始寻找出口,那些傀儡骷髅并没有出现,更为奇怪的是,连妖怪也很少见。 偌大的妖冢,一下子寂静了起来,入目之处枯骨累累,仿佛只有我和林素闻两个活人。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至少没有它们出来捣乱,我和林素闻战事安全。 可惜找了很久,依然没有找到出口。 第二天,山洞又开始震动起来,我被掉落下来的石子砸中,惊醒过来,勉强撑着身体,踉踉跄跄走到山洞门口,望着山洞外面的情景。 待看清了山洞外的东西,一时错愕。 若我记得不错的话,那具巨大的骨骸,原先是背对着我和林素闻的,经过一夜的时间,居然直面着这座山洞,似是发现我们的行踪。 怎么回事。 它醒了么? 不可能吧。 为什么会醒? 我想起昨天为了唤醒林素闻,使用净化的术法,当时的动静闹得确实有点大,确实有可能将这怪物从沉睡中唤醒…… 那现在,它是醒着,还是再度陷入沉睡? 我死死盯着那具骨骸,有几只傀儡骷髅似乎也觉察到它的苏醒,从上层的山岩壁上缓缓漂浮下来,环绕在周围,似乎在查探它的情况。 可是,刚接近骨骸,那些傀儡骷髅都好像在瞬间被它吸取了妖气一般,白骨在半空中散开,又被牵引着朝着骨骸移动,与它合为一体。 什……什么情况? 我有点发懵,怔怔地望着那副骨骸,却见它的身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一只脚迈开,举着双手向我和林素闻所在的山洞走来。 由于沉睡的时间太长,它身上落满了灰尘,在行动处,那些灰尘落下来,烟雾弥漫,在空中翻滚,如惊涛骇浪一般。 目睹着它将要来到跟前,我下意识地后退,连忙向林素闻喊:“林素闻,快跑……” 巨大骨骸奔跑的动静,震得整个大地都在微颤,林素闻抬头看了我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怪物就已经来到跟前,抬手劈中山洞,巨大冲击的力量,一下子将我设置的结界震碎,我和林素闻被狂风掀得倒飞了出去,撞在后方的岩壁上,后背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那怪物见一击未成,又后退几步,山洞被它刚才那一击撞得不成样子,若还待在这里面,不被石头活活砸死,也会被堵住洞口困死。 趁着它后退的功夫,我一侧手,将林素闻的墨池引入手中,林素闻在我身后站起,捂着肩膀喊了我一声:“绯然……” 我微微侧首,将他护在身后,双手结印,将净化的力量倾注到他的墨池之上,奔跑出去,迎上怪物的第二度撞击,墨池向它划了出去。 双方力量相碰,在山洞前方炸开,整座山都被震得晃了晃,那怪物倒退了数步,我被反噬的力道击中,倒飞出去,撞到身后的岩石上。 “绯然……” 听到林素闻隐忍疼痛喊了我一声,那一瞬间,五脏六腑都好像被震碎了一般。 我强撑着半跪起来,趁着怪物还没缓过神,移形换影,冲出山洞,就着低垂在半空中的藤木飞起来,落在它的身上。 由于那怪物的体型太过庞大,我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它身上,都好像蝼蚁一般,任何的进攻,对它来说,都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且,应是觉察到我已经转移到它身上,怪物大怒,不断用手挥舞,似乎想把我打下去。 我几次都险险地避开,又感觉那怪物全身的妖气大涨,吸引着周围的骨骸贴合在自己身上,一块块碎片般的骨骸狂飞乱舞,很难闪开。 这妖怪与我在盛京见到的祸斗不同,祸斗仅凭着自己的妖气聚合碧海潮生阁,但这妖怪,却能吸食其他妖怪身上的妖气不断壮大自己。 所以,上次使用术士之血,净化妖气来削弱祸斗的方法,对它来说,并不管用。 饶是如此,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还是勉强站稳身形,用墨池划伤手心,一路向上攀岩,将墨池对准怪物的头颅刺了下去。 令人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我感到手下似乎有风,那怪物身上的妖气,竟然在瞬间喷薄而出,源源不断地涌入墨池之中。 我错愕了一下,盯着手中的墨池,忽然明白这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十殿阎罗,在传说中,掌管世间一切鬼魂的神灵。 虽然不知为何,它会被封印在这里,但若我所猜不错的话,它的肉身其实早已腐坏,只剩下一副骨骸留在此处,依靠吸食周围妖怪的妖气,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因外层的骨骸,都是被它吸食的其他妖怪的骨骸所化,所以看起来白灰灰的,材质与墨池不同。 而在传说中,之所以说它掌管世间一切鬼魂,其实都是误解,实际的情况是,它能吸食鬼魂和妖气,所以才被人以为可以统御阴灵。 林素闻手中的墨池,能够斩除世间的邪祟,并不是因为它拥有可以净化妖怪的力量,而是,一旦被它接触的妖怪,都会被吸走妖气。 就像之前被林素闻击中的傀儡骷髅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我只觉得胆战心惊。 怪不得,在林家的传说中,他们家有位前辈进入妖冢,带出一截十殿阎罗的骨头,可我和林素闻找了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怪不得,它会攻击我们的山洞,与其说是攻击山洞,倒不如说,是在攻击我。 若十殿阎罗可以吸食世间阴灵妖气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和我体内的怨灵,对它来说,就是一个活靶子,一顿丰盛的晚餐。 它想吞噬我,和我体内的怨灵。 觉察到它的意图,我飞身跃起,借助藤蔓在半空中穿行,企图将它引开,至少要让它远离林素闻所在的山洞。 若妖冢当真建在长营山中,这十殿阎罗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林家的人一定会进来,我再拖延一些时间,说不定林素闻还能保住性命。 但话是这样说,这十殿阎罗毕竟是具有神格的妖怪,且比祸斗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虽现在已经变成一副骨骸,力量仍是不容小觑。 正想将它再引开时,十殿阎罗举起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朝着我所在的地方猛砸下来,霎时间,白骨与石块纷飞,我被余威震得头晕眼花,在地上翻滚几下,墨池也掉落在远处。 还没站起身,它又挥手向下,合着尘土将我抓了起来,但它的手实在太大了,即便被它握在手中,身体与手指之间,仍是会有一些空间,否则刚才那一下,真是要被它活活捏死。 我在它手中挣扎,想调整一个姿势,到更宽敞一些的地方去,不料它却猛一用力,掌心中碎裂部分白骨,又将空间压紧了一些。 我以为,自己这次一定会被它活活捏死了,但等身体上传来巨大的痛楚时,才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是不断有鲜血顺着脊背流下来。 勉强撑着精神,往下看了看,有几根碎裂的白骨穿过我的胸口,险些伤到心肺。 由于术士鲜血的净化力量,十殿阎罗手上的妖气不断蒸腾离散,依靠妖气聚集的白骨也纷纷剥落下来。 我从它的手中脱离,耳边只听到风声,身体正在下落,却毫无力气再去做些什么。 要被摔死么? 我苦笑一声,心想着这样也好,毕竟与被怪物活活捏死比起来,我宁愿选择前者。 预想中跌落在地上的痛楚并没有发生,一个人接住了我,我抬起头,看到林素闻的脸。 他落在地上,踩着山岩,移形换影,折跳几下,带我来到稍微安全的地方。 低头望着我的伤势,皱眉道:“绯然……” 由于胸口被碎骨贯穿,我咳嗽了一声,唇齿间溢出鲜血来,咬牙道:“快跑……” 然而下一刻,林素闻却站起来,施术将墨池唤回到手中,挡在我的身前。 见他如此,我着急道:“别傻了,你不是它的对手,快出去,给林家的人送信。” “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低下头,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片刻,转过头看我,接着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若在此死了,那我……” 顿了顿,恍惚间,林素闻好像对我展开了笑颜,道:“我也不活了。” 我怔了怔,只感觉眼睛酸涩,好像有热泪要涌出来,怕被林素闻看到,连忙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埋怨道:“傻子……” “你不也是傻子。” “明知道会有危险,为何还要来?” 我一阵语塞,咕咕哝哝地辩解道:“我那是对自己的修行太有自信了,本想进来玩一玩,谁能想到你们林家的妖冢这么厉害?” 听到我的回答,他微微低头,似乎在笑,又道:“我欠你的承诺,唯有来世再还了。” 说着,又转过身看我,这时我才看到他确确实实是在笑着的,突然感到心疼,因为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灿烂的笑容。 他说:“绯然,来世,我们再一起登金顶,看羽仙花吧。” 255章 林家妖冢(五) 林素闻留下这么一句看似遗憾的话,就持起墨池,冲向那只十殿阎罗。 墨池在他的手中翻转,在虚空中幻化出各种除妖的符咒,然而以往威力巨大的符咒,用在十殿阎罗的身上,收获的效果甚微。 被符咒攻击的地方,妖气被净化,白骨纷纷散落,但下一刻,它又重新吸食妖气,将被斩伤的地方复原回来。 现在的十殿阎罗,对于我们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杀不死的怪物,即便耗尽元气累死,也无法撼动它的根基分毫。 望着林素闻与它打斗的场景,我曾想过无数种可以打败它的方法,但都被一一否定,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林家人身上。 妖冢中的动静,身在长营山上的他们,不可能感知不到,若他们能组织弟子下来的话…… 很快的,我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当真愚蠢可笑,我们和十殿阎罗打了这么久,林弈秋若想放人进来的话,早就进来了。 果然,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么? 可我现在身受重伤,连动都不能动,林素闻之前又被傀儡骷髅砍中,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们毫无损伤,对战它,也没有一丝胜算的。 怎么办,该怎么办,当真要死在这里了么? 我自己死倒没有关系,反正烂命一条,若不是有万尸蛊虫撑着,也活不了多久,但林素闻怎么办,他还这样年轻。 林素闻险险地避开十殿阎罗的攻击,围着它庞大的身躯攻击,但那十殿阎罗似乎并不想与他纠缠,一直想摆脱他,来我这边。 是了,它想吞噬我,毕竟我体内的怨灵,对它来说,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来源。 但那些怨灵,似乎并不想被它吞噬,一直不停地撞击着我压制它们的封印,想控制我的身体,予以反击。 “昙儿……昙儿……” 它们彼此纠缠成一团,在我的思想中哭喊嚎叫,以此来向我抗议它们不想被封印。 缪清华说,一旦它们控制我的身体,那么我,将会变成一个怪物,给世间带来灾难。 老实说,我并不清楚它们有多厉害,因为一直以来,都在压制着它们,不敢放它们出来。 若我不再抵抗,将身体交付它们,与怨灵融为一体,是不是就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足以与眼前的十殿阎罗对抗? 可这个念头刚跳出来,我就被自己吓到了。 不行的,倘若这样做的话,即便我能杀死十殿阎罗,将它的骨骸摧毁,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让自己变成世间的下一个祸患? 即便是从前的我,也没有丝毫把握,将怨灵释放出来还能压制回去,更何况现在? 可若不这样做的话,林素闻真的会死的。 我的目光死死跟着林素闻的身影,很明显,他此时的行动已经比刚才迟缓了许多,后背的伤口裂开,几乎浸湿了他整套衣服。 受着那样的重伤,还要使用移形换影这种颇耗体力的术法,来躲避十殿阎罗的攻击,他现在,恐怕早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怎么办? 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么? 我陷入纠结中,又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林素闻被十殿阎罗的力量打中,落在我的不远处。 唇角呕出血迹,却仍是撑着墨池想站起来。 我喊他:“林素闻……” 见他移目看向我,我轻轻道:“你还记得,在碧云天时,你曾对缪清华许下的承诺么?” 觉察到我想做什么,林素闻满脸震惊,下意识地摇头,颤声道:“不要……” 我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对他安抚地笑了笑,又道:“不要害怕,等我杀死了这只怪物,就用你全部的力量,来杀死我吧。” 迈步朝着十殿阎罗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林素闻撕心裂肺地怒吼声:“绯然,不要……” 我故作潇洒,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之后又回过身,向他扬眉一笑:“林素闻。” “我想了想,我比你大了四岁,你跟我说生死与共,委实亏了些,今生你且好好活着,不如我们约在来世。” 林素闻似是没听到,只顾挣扎着起身,向我怒吼:“你回来,不要去……”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抬手挥了挥。 其实我还想说,若是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会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他面前,不会再有什么伤痛魂咒,不会再让他为我出生入死。 至少,不会说出让他亲手杀了我的话。 倘若我死在这里。 林素闻他,一定会愧疚的吧。 当年他母亲的死,都让他心心念念折磨了十三年,若这次,我当真死在他的手下,又该如何? 那样的事情,单是想想就觉得心痛。 林素闻,我一直想要解开他的心结,却没想到,最终成为他心结的人,竟会是我。 来到林素闻刚才和十殿阎罗的对战场中,周围的山岩,因为十殿阎罗的攻击,变成一片狼藉,想来长营山上,也是天翻地覆的情景吧。 不知道林弈秋看到我和林素闻,把林家的长营山搞成这个样子,会不会气得脸色发紫。 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委实是个人才,毕竟才来几天,就给林家闯出这么一个大祸,那些顾家的前辈见到我,都会夸我的吧。 似是觉察到我的有意接近,十殿阎罗的动作暂时停了下来,站在我的对面,静静地望着。 我抬头,仰望着它庞大的身躯,时至如今,仍是觉得如面临天神一般,从心底生出敬畏。 问:“你想吞了我么?” 周身掀起狂风,衣袂与长发飞舞,怨灵如一个个触角,探出我的体外。 侧过身,摆出对战的姿势:“那就来吧。” 思维被怨灵淹没的瞬间,自己好像跌入一个无尽的深渊,周围没有光亮,没有人声。 身体已被那些怨灵所控,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我就像独立于顾绯然之外的人,站在那片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所有的反应。 他受伤,我不再会感觉到疼,或许,他自己也已经感觉不到了吧。 满心仇恨暴戾,眼中除了杀戮,还是杀戮。 看着他伤痕累累,看着他性命垂危,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却感觉和自己一点联系都没有。 甘心么? 不甘心的。 我在这世间,还有这么多的留恋,又怎能甘心,让别人成为顾绯然? 可是,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呢? 最终,十殿阎罗的力量与怨灵的力量相碰,域内荡开一股强大的风势,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十殿阎罗的骨骸,在怨灵的力量下分崩离析,被撕成一块一块的碎片,从天上掉落下来。 结束了么? 不对,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将思维脱离出身体,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有许多事情就记不太清楚。 直到尘烟落下,在顾绯然身后,显示出林素闻的身影,我才想起来,确实还有别的什么。 很高兴,直到现在,我还能通过顾绯然的眼睛看到林素闻,意识越来越沉重,好像沉睡过去,但因为还想看看他的脸,一直在坚持。 他满身狼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颤声道:“绯……绯然……” 下一刻,顾绯然的身体移形换影,来到他的面前,单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举了起来。 林素闻的表情间闪过一丝痛苦,扯着扼住自己的手,在他的眼睛中,我看到现在的自己。 墨色的怨灵探出身体,如触角般狂挥乱舞,神情木然,片刻又对林素闻露出诡邪的笑容。 不对,不能这样…… 我想起来了,在碧云天的时候,他对我说,要带我去长营,登金顶,看羽仙花,他说,一言既出,生死无阻。 我也说,若我被怨灵所控,变成为祸苍生的怪物,就让他杀了我。 可我同样也说过,只要我还有一丝魂息尚存,就绝对不会伤害林素闻。 所以,不能伤害他,不能伤害他…… 我拼命集中精力,想把这个念头传达到顾绯然那里去,可他,依然没有放开林素闻。 不管怎样拍打喊叫,他都没有反应,直到那时,我才真正地意识到,顾绯然,那副身体,已经完完全全地不再属于我了。 怨灵,本就是因为仇恨而存在的东西,在它眼中,只有杀戮,不会知道林素闻是谁,也不会顾念到顾绯然和林素闻发生过何事。 即便它们用顾绯然的身体,杀了林素闻,又能如何? 那一刻,我甚至动了将身体抢回来的念头。 最终,将希望寄托于林素闻。 杀了我吧。 就像你承诺的那样。 只要杀了我,一切都能结束了。 片刻,在痛苦中,林素闻挣扎着,果然缓缓持起了那柄墨池。 我像一个等待执行死刑的罪人,一个期待获得解脱的囚徒,望着他那柄剑,心心念念着,他能对着顾绯然的心口扎下去。 可是,他僵持了一会儿,却放了下来。 艰难地道:“绯然,回来。” 哀婉而温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像是怕触碰到某个易碎的梦。 我心中一震,那一刻,好像感觉到了痛楚。 由于被扼住咽喉,林素闻的脸已经涨的透红,却仍是坚持道:“绯然,回来吧。” 轻柔的声音,像是来自天外,冥冥中,指引着我,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最后,我看到他脸上挤出一丝绝望悲苦的笑容,喃喃地道:“……我不要,不要与你许什么来世之约,只愿你今生能好好活着。” 256章 神秘石阵(一) 昏昏沉沉中,好像全身都在痛,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那个人,正背着我走。 鼻息间传来熟悉的味道,我怔了一下,觉察到身上的痛楚,简直不敢相信,试探地喊:“林素闻?”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更加惊讶:“为何我……” 回想到之前的情景,我好像一时失控差点将林素闻杀了,顿时深感愧疚,低声道:“抱歉,那时候我……并不想伤你的。” 林素闻又嗯了一声,接着道:“你最后收手了,并没有伤我。” 对于之前的事,我其实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林素闻拿起墨池想要杀我,最终却放下了手,我不想伤他,只能拼命地去抢夺身体。 结果最终,还是抢回来了么? 我感到庆幸,同时又有些后怕,毕竟以我当时的样子,若是没能成功抢回身体的话,林素闻他极有可能会死的。 于是,不满道:“不是告诉过你,一旦我失控,你就将我杀了,为何不动手?” 林素闻背着我,一边走着,片刻,才淡淡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顿了顿,又道:“你也说过,只要有一丝魂息尚存,就不会伤害到我。” 我说不出话来,默默地埋下了头。 又听林素闻喊我:“绯然。” 我抬首,他顿了一下,说道:“多谢。” 听此,我不由笑了,反问他:“好端端地,为何要向我道谢?” 他淡淡回答:“多谢你,能够回来。” 我愣了一下,别别扭扭地闷了半晌,才咕哝道:“若说道谢,也该是我向你道谢,若不是你的话,我可能也回不来。” 怕他再跟我争论什么我欠他的,他又欠我之类的话,所以,话音刚落,又苦笑一声,补充道:“不过,你我之间,何须说那个谢字?” 林素闻沉默不言了,不过他似乎伤的不轻,背着我走时,连脚步都是飘的。 我怕他太过勉强,于是道:“你先将我放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然后我们一起去找出口。” 林素闻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片刻,道:“绯然,我们已在妖冢的外面了。” “……” 闻言,我一阵沉默,又听他迟疑道:“你的眼睛……”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怕他担心,又向他笑道:“可能是之前放那些怨灵出来,受到些许影响,不碍事的,等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据林素闻所说,我已经昏迷两天了。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他背着我,找到妖冢的出口,可这出口有些奇怪,虽在长营山上,但沿途的一切,他好像从未见过。 想一想,林素闻在长营生活了二十年,在这座山上,居然藏着连他也不曾见过的神秘山谷,这个林家,还真是很不简单。 再往前走,不知为何,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头晕眼花的,我皱了皱眉,问他:“林素闻,前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林素闻把脚步停下来,片刻道:“一个石阵。” “……” 我怔了怔,又焦急问:“是那个石阵么?” 林素闻嗯了一声。 他背着我,向那个石阵接近,可惜在石阵中,应该是设着某种应对天魂之咒的阵法,越是接近,我就越是难受。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胃里像是被灌下一碗各种蛊虫毒物混合而成的浓稠汁液,翻江倒海,恶心的不行。 我连忙道:“别去了。” 他迟疑道:“可若不去看看的话……” 我趴在他背上,干呕几下,什么东西都呕不出来,岔了口气,咳嗽起来,又道:“那里面有应对魂咒的阵法,我撑不住的。” 他及时地顿住了脚,还往后撤了几步。 轻声问:“好些了么?” 我嗯了一声,刚想与他说话,前方某个地方,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顾兄,素闻,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从声音判断方位,那人应是站在石阵里面,我想了想,才恍然想起,这个人是沈银尘。 林素闻背着我,由于忌惮石阵对我的影响,所以在原地一动未动,面对沈银尘,清清冷冷地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沈银尘向我们走来,声音也略带疑惑:“我也不知道,是陆大夫带我来的。” 此事我早有预料,原本沈银尘因在阴山杀害温家人之事,应当被流放到边关的,陆危楼将魂咒种在他身上,就是为了研究天魂之咒的解法,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开,如今沈银尘出现在这里,自然与陆危楼有关。 他仍在研究天魂之咒。 我追问:“他人呢?” 四处没有听到陆危楼的动静,我很诧异:“不会把你丢在这里,一个人走了吧?” “顾兄……” 沈银尘接过我的话,语气低沉下来,似乎有些黯然迟疑:“陆大夫……他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彻底懵了,被震得良久都没缓过神来。 陆危楼,他死了? 林素闻将我放在一边,和沈银尘去石阵里面把陆危楼的尸体拖了出来,我坐在一边,还曾摸索着触碰到他的手和脸。 不知道已经死去多久,全身都是冰冷的。 我感到难过,却不知道为何而难过,他是杀我师妹的凶手,和我有着血海深仇,可我却终究无法将他视为一个纯粹的仇人。 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倘若将他带走的,不是他背后那个人,倘若那个人,不想为我解开魂咒,陆危楼,他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想起那天在盛京时,他来见我,最后临别前对我说的话。 他说,我和他的经历何其相似,只是我比他幸运的多,遇到了那些真心待我的人,若他一开始如我一般,也不会走到今日的局面。 他说,若当年,姐姐愿意同他离开,若当年,山庄出事的时候,他遇到的人不是那个所谓的义父,而是我们,或许今日的结果就会不一样,我和他甚至还能成为朋友,可如今,他这一生,终究无可奈何,也注定无法回头。 归根究底,罪魁祸首是我,若是没有我,他和师妹,原本可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我问沈银尘:“他是怎么死的?” 沈银尘依旧迷迷糊糊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不肯走,就被他弄昏了,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里。” 老实说,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陆危楼已经死了。 在我心里,他是一个狡猾多变的人,做任何事都会给自己留下退路,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他或许会死于魂咒发作,或许将来会被我所杀,更甚至,他会从我们的手中逃脱,从此以后就这么流落躲藏下去,却唯独没想到,他会死在这里,死于这莫名其妙的原因。 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从他到盛京把我骗来这里开始,冥冥中,这一切,都好像是一个局。 他想救我,又想杀我,可若真想杀我的话,为何自己却死在这里,还是为了解开魂咒? “顾兄,你的眼睛……” 许是看出我的异常,沈银尘试探地问。 想着陆危楼的事情,我有点心烦意乱,含糊敷衍了一声:“受了点伤,没有大碍。” 又听他问:“这里是长营山么,我好像看到了羽仙花。” 如今有外人在,林素闻的话少了下来,即便对方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好友。 沈银尘似乎也觉察到这点,所以一直在跟我说话。 我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和林素闻是通过妖冢才来到这里的,若陆危楼他们也是通过妖冢,就一定见过林弈秋。 妖冢的入口钥匙,由林家的家主掌管,没有林弈秋手中的钥匙,他们是进不了妖冢的。 刚想问他有没有见过林弈秋,但林素闻就在跟前,若我这样问了,即是说明我在怀疑林弈秋和陆危楼联合起来陷害我,而且,沈银尘一直迷迷糊糊的,连陆危楼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极有可能,对此事并不清楚。 所以,临到关口,又换了一个问题:“他之前,可有说过什么?” 如今,陆危楼死了,关于天魂之咒的线索又断了一个,虽不知道他带沈银尘来这里,是想到了什么,但肯定和魂咒的解法有关。 或许,他想到了当年他父亲的想法。 沈银尘迟疑了一下,回想道:“那天他去找我,让我跟他走时,倒是跟我说了很多话。” “他说,他能解开我身上的这种魂咒,还说我本是无辜受累的人,若不是把魂咒下在我身上,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他做的,就算是对我的补偿,还说什么,义父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若义父看到顾兄你能活下去,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沈银尘说着,渐渐停顿了下来,片刻,怔怔问:“顾兄,你也被种了魂咒么?” 我迟疑一下,嗯了一声。 又听他语无伦次,慌张中难掩欣喜道:“我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把我带来这里,我一直是昏着的,但……我身上的魂咒好像……好像真的解了……” 257章 神秘石阵(二) 好像真的解了。 听到这几个字,我的心中猛然一震,问:“你……你说什么?” 沈银尘支支吾吾地道:“我……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身上的魂咒,确然已经解了,那个人……我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了。” 他说的那个人,是藏在他体内,一直以来逼迫怂恿他去杀害温家人的霍丰的怨灵,没有人会比被种下魂咒的人更清楚自己身上的魂咒是怎么回事,他说解了,那肯定就是解了。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我一直都在幻想,总有一天能解开魂咒,如正常人一般活着,但也知道,连林家都做不到的事,终究希望渺茫,可万万没想到,当真有人解开了魂咒。 滔天的欢喜中,又渐渐升起悲哀,陆危楼死了,随着他一起死去的,还有魂咒的解法。 我,终究无法像正常人一般活着。 沈银尘依旧高兴的语无伦次:“顾……顾兄,我不知道你也中了魂咒,若我能想起来他是如何解开我魂咒的,一定会帮你的……” 我知道,他是真的关心我,但被魂咒折磨这么久,猛然发现自己的魂咒解了,自然高兴。 所以淡淡笑了笑,道:“我知道,生死有命,或许,这就是天意。” 现在,我双目失明,看不到沈银尘脸上的欢喜,只能通过声音来判断他的情绪,伸出手,想触碰他,最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老实说,对于沈银尘,我是羡慕的。 自己心心念念渴望了二十年的东西,如今却被别人得到了,说不羡慕那都是假的,这一刻,简直羡慕到嫉妒。 将收回来的手指捏成拳头,掩在衣袖中,道:“恭喜你。” 我也是真心向他说这声恭喜的,陆危楼说得没错,沈银尘于我们,本就是无辜受累的人。 恩怨,是我们的恩怨,情仇,是我们的情仇,生也好,死也好,都与旁人无关,如今他的魂咒解了,倒让我们少了几分罪恶。 旁边传来动静,似乎有人站起来,沈银尘连忙问:“素闻,你做什么?” 林素闻的脚步停住,道:“我去看看。” 说着,似乎将视线转向了我,又道:“帮我看好他。” 他仍是不肯死心,仍是想救我。 这是他对我的承诺。 好不容易通过妖冢找到了这里,也确然看到有人在这座石阵中解开了魂咒,若要他就这么放弃离开,他肯定不愿意。 沈银尘问:“顾兄,素闻他……” 我无奈一笑,又听他轻声道:“鲜少看到素闻为何种事这般执着的时候。” 我靠着身后的山岩,由于受伤,加上魂咒的影响,整个人都恹恹的,仿佛去掉了半条命。 又听他问:“顾兄,你们先前去哪里了,在这长营林家之地,为何还能伤的如此重?” 原本能在此处遇到故人,我还是很高兴的,很想与他说说话,可惜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了,难受的要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撑着精神,向他勉强一笑:“这件事,你以后还是问素闻吧。” 林素闻去石阵中查探线索,过了很久才回来,我们把陆危楼的尸体,埋在长营山上,那座石阵的旁边,在这期间,林素闻一直闷声不吭,从他的反应来看,应是没有什么收获吧。 见他受着伤,还想背起我,沈银尘阻止道:“素闻,你伤的不轻,还是我来吧。” 他之前被傀儡骷髅砍中,又跟十殿阎罗打了这么久,后背上的伤口肯定更加严重了。 我也连忙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顿了顿,想到自己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到,又道:“你们在前面给我引路就行了。” 可林素闻却闷声不吭,坚持把我背起来,沿着长营的山路,继续走着了。 我喊他:“林素闻……” 接连喊了好几声,他才迟迟地反应过来,我不由失笑,问他:“你怎么了?” 他默了片刻,才闷闷地道:“没事。” 我知道他不甘心,我也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的,想了想,只能安慰他道:“其实,陆危楼虽然死了,此事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你忘了,让他救我的人,还未曾露面,我身上的魂咒未解,他应该不会就此放弃的……” 由于之前十殿阎罗的碎骨,扎进了我的胸口,虽没有伤到心肺,但还是有点难受。 我咳嗽了一声,动作牵引到胸口处,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身体僵了僵,不敢再动。 又向他道:“他叫那个人主上,关于魂咒的研究,不可能不向那个人禀报,我想,在这世上,除了陆危楼,那个人应当是最了解魂咒的人,只要找到了他,我们就还有机会……” 林素闻又淡淡地嗯了一声,道:“等你的伤养好一些,我们就去找那个人。” 听此,我趴在他的背上,微微苦笑。 其实,与他说这些话,不过是不想看他难过沮丧,想让他心中有点希望罢了。 连我自己都没有多少把握,毕竟我们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又去哪里才能找他?即便找到他,以我现在的样子,又是否能撑到那天? 过一天算一天吧,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够和林素闻在一起度过,也挺好的。 昏昏沉沉地想着这些事情,越来越疲倦,靠着林素闻的后背将要睡着时,又听到动静。 似乎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师叔,你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辨识了一下,好像是林月见,闻到周围的羽仙花香味又浓烈了一些,想必,已经到了林家活动的地盘。 紧接着,又听到林弈秋的声音:“闻儿,放下那个人,杀了他。” 林素闻的脚步顿了下来,淡淡问:“父亲为何会在这里?” 林弈秋的声音微怒,依旧居高临下发号施令道:“没听到为父说的话么,杀了那个人。” 林素闻非但没有杀我,面对着那些人,还背着我,颇为忌惮地往后退了退。 一旁的沈银尘懵了,向林弈秋问:“伯父,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杀顾兄?” 见林素闻不肯听从林弈秋的命令把我放下,有人站出来问:“少主,家主说这个人来自盛京顾家,可是真的?” 这人的声音难掩惊讶和失望,仿佛林素闻跟我待在一起,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一样。 林素闻静静道:“是又怎样?” 听到他的回答,那人更加震惊,大声道:“少主难道忘了,顾林两家,世代恩怨,我们与他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二十多年前,多少林家前辈死在他们顾家手中,少主既然是长营林家未来的主人,岂能与顾家的人来往亲近?” 林素闻道:“便是亲近,又当如何?” “你说什么?” 林弈秋隐怒道:“你简直……执迷不悟!” 耳边依稀响起许多人的声音,他们细细碎碎指责着的,无非是对林素闻此举的不满。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林素闻的性情虽然疏冷,但向来还是很讲礼数的,极少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与人针锋相对。 “林家与顾家之仇,不共戴天,此人闯入妖冢,毁我长营山,必须给个交代。” 不知是谁说出了这么一句,顿时引起众人的附和和愤慨,耳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那些人,似乎将我们围困了起来。 林素闻背着我,微微侧手,持起墨池剑,见他如此,林家的人又道:“少主,你难道要为了这个顾家人,背叛林家?” 林素闻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此时的不回答,并不是默认,林家养育了他二十年,是他的根基所在,不赞同林家所做的事,和要背叛林家是两回事。 可惜,显然,这群林家的人并不明白。 一口咬定林素闻被人迷惑,背叛林家,要将我这个顾家人杀掉,以慰林家先辈在天之灵。 沈银尘站在一边,面对着林素闻和林家人的对峙,两厢为难,最终道:“素闻……” 他顿了顿,道:“林顾两家的仇恨,已经延续了数百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化解,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要冲动。” 可林素闻依然未退。 林弈秋的声音响起来:“闻儿,你要为了这个顾家人,与我们动手么?” 旁边的沈银尘连忙维护道:“伯父,素闻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顾兄……”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林素闻道:“父亲,你要与我动手么?” 林弈秋不是林素闻的对手,若我和林素闻还好好的,即便这些林家人加起来,都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但,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得罪整个林家的人,更何况,如今我们都受着伤,不过是凭着修行,勉力支撑罢了。 我挨近林素闻,有气无力地道:“林素闻,放我下来。” 可他却一动不动。 我叹了口气,又向他道:“你放心,我有办法解决的,你放我下来,不要跟他们动手。” 林素闻迟疑了一下,这才将我放下来。 我刚落到地上,由于受伤,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林素闻和沈银尘连忙从旁边扶住我。 见他执意不肯从我身边离开,林月见道:“师叔,你们在妖冢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这长营山会发生地震,你可知道,因为这场地震,我们林家一半的房屋都塌了,可是这个顾家的人硬闯妖冢,惹怒了妖冢中的神灵?” 258章 神秘石阵(三) 听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林弈秋搬弄是非的本事。 说我是硬闯妖冢,把十殿阎罗苏醒的原因,归咎到我的身上,然后就能说是林素闻斩杀了十殿阎罗,好在林家的人面前立威。 直到现在,我才确定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事先设计好的。 林素闻从林家书库中,拿走图纸的事,他其实早就知道,所以,在盛京的时候,他才那么肯定我就是萧昙这件事。 他让陆危楼引我来此,是为了成全林素闻。 身为林家的家主,妖冢中的危险,他不会不知道,但林素闻是林家的少主,他将来要继承林家的家主之位,就要有足够的本事去服众,没有什么会比进入妖冢参加试炼,还斩杀了当年连他们那位惊才绝艳的前辈都无可奈何的十殿阎罗对林家人来说更具有威慑力的了。 但他也明白,以林素闻现在的修行,根本不可能斩杀十殿阎罗,所以,他想到了我。 以林素闻身陷险境为由,骗我进入妖冢,帮林素闻斩杀十殿阎罗,还能借助那怪物的力量杀了我,这是他的目的。 不过,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林素闻没杀我,而我还能活着出来吧。 不仅能活着出来,还阴错阳差,找到了他们林家隐匿在山谷中的石阵。 想到之前林弈秋告诉我石阵并非是在妖冢中的话,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我活着出来,即便出来了,也没想过要留我一条生路。 心心念念地,想让我死。 我感到出离的愤怒,这种愤怒,并不是为我,而是为了林素闻。 他那样清白坦荡的人,原本并不需要这种卑鄙的手段来证明自己,这样,只会辱没了他。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还能怎么办?在林家人的面前,揭露林弈秋么? 不,不能,这样会牵连到林素闻。 思索片刻,向他们笑道:“就当是我硬闯妖冢好了,不过你们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绯然……” 林素闻似乎有些担忧,我伸出手,制止了他的话,又接着道:“你们不要忘了,我是顾家的人,但我同样的,也是京中红闻馆里的官僚,你们想要杀我,等同谋害朝廷命官,王上那边,只怕不好交代吧。” 原本,若是搬出景王世子的身份,有盛梁皇族作为依仗,他们更加不敢动我。 但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不仅知道不是,也不想用那种虚假屈辱的身份去骗人。 “顾林两家,本就仇深似海,即便我们在此杀了你,想必王上也能体谅。” 林弈秋如此道。 我又笑了笑,道:“前辈若是相信杀了我,能够令王上不追究你们,不妨现在就动手,不过,晚辈还有一句话要提醒前辈……” “人人都爱惜自己的羽翼,你们林家费尽心机才得来王上宠信,若因一时仇恨,令王上对你们起疑,或是心生不满,到时我顾绯然一人死不足惜,连累整个林家,是否得不偿失?” 林弈秋沉默下来。 我已经算准了他心里的想法。 十殿阎罗苏醒,长营山被毁去了大半,此事必须有一个人承担罪责,他身为林家的家主,断不可能将此事揽到自己或者林素闻身上。 但,若要他在这里杀我,想来也有所忌惮。 他以为我是景王世子,与萧琢有着血脉亲缘,是盛梁皇族的身份,不管怎样,萧琢都不会放任自己的亲族被人随意杀害。 更何况,在盛京时,萧琢一直待我不错。 即便事后,念及他们这些年来的扶持之恩,对林家不予追究,但心里,肯定放不下的。 林家已经失去皇室的信任太久了,待在萧琢身边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培养下来的宠信,他们不会想因为我一个随时都会死掉的人断送。 所以,我赌林弈秋不敢杀我。 至少,不敢无缘无故地杀我。 见他不回答,我就知道自己赌赢了一半,又道:“不如这样,我给前辈一个选择。” 林弈秋问:“什么选择?” 我在他面前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不想被他看出我的眼睛有问题,所以,故作悠然地负着手,来回踱步:“顾林两家的恩怨,归根结底,是林家不服顾家的修行,顾家也不承认林家在长营的地位,如今顾家已然覆灭,我独自一人,应对你们林家所有人,即便你们最后胜了,传将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我若出了事情,王上那边你们也没办法交代,但是……” 我顿了顿,又转折道:“倘若我以顾家后人的身份,向你们林家的后人发出挑战,此事就变成了我们顾林两家的私事,到时候,王上不能管,天下人不能管,即便我在挑战中死了,也没人能够插手,更不能说些什么。” 林弈秋沉吟一下,问:“你想怎么比?” 我笑了笑,握着玉笛在手心里敲了敲,道:“很简单,我和林素闻比试,倘若我输了,就任凭你们处置,若我赢了,你们就放我走。” “家主,不能答应啊……” 有林家的人,看出这其中的问题,连忙阻止林弈秋道:“少主他向来维护这小子,万一故意比输,又该怎么办?” “住口!” 林弈秋的语气明显不悦:“难道在你看来,闻儿是那样只顾私情,公私不分的人?” 我料想他会答应这场比试,也不得不答应。 抛开萧琢的因素不谈,林素闻是不会杀我的,他们若要与我动手,林素闻势必会挡在我前面,到时候,林家少主为了维护顾家的后人,不惜与族人对抗,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不管是林素闻还是林弈秋,都将陷入被动的境地。 林素闻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为了他将来能顺利坐上林家家主之位,林弈秋都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所以,我给了他台阶,给了他选择。 让他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杀我,不会受到萧琢的问罪,也有机会在林家人的面前,让林素闻证明他对我这个顾家人并没有那么维护。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林素闻肯定是不会伤我的,也不会把我交给林家的人处置,他这个人,虽然向来公平持正,但为了保全我,弄不好真的会故意输给我,所以,这场比试,若是答应下来,真正的压力在我这里。 是接受林素闻的好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故意输给我,还是保全林素闻的颜面,让他在林家人面前与我这个顾家人划清界限? “好。” 林弈秋干脆答应,又道:“顾大人即提出此要求,想必对于生死之事,早已想清楚,我等拭目以待。” 他话里有话,无非是在暗示我牺牲自己,保全林素闻在林家人面前的声誉。 我无奈一笑,向他拱了拱手。 耳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林弈秋带着林家的人离开,我终于失去力气,差点跌倒在地上。 林素闻和沈银尘从旁边扶住我,林素闻道:“我不会与你比试的。” “素闻……” 见他依旧固执,沈银尘没好气地道:“我想,你是误会顾兄的意思了,要比试,也是你们两个比试,到时候是输是赢,全由你们做主,你放放水,让顾兄赢了,他不就能脱身了?” “师叔才不是那种人呢!” 林月见并没有跟随林弈秋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守着他的师叔。 “师叔他公平持正,从不徇私,即便要救这个人,也会光明正大地去救,才不会耍这种卑鄙的手段,欺骗自己的族人。” “我说月见……” 沈银尘咦了一声:“多日不见,说话怎么还是这般冲?眼里只有你师叔,没大没小。” 按年龄辈分,沈银尘和林素闻一样,当称得上林月见一声师叔,自然有资格教训他。 林月见果然不再言语了。 林素闻道:“你是为救我才受伤,我不会与你比试的。” “喂,你不要太小瞧我好吧……” 我不满道:“且不说你以前不是我的对手,即便是我的对手,现在我虽然受伤了,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不一定会输给你的。” “我知道的,你这个人向来不会徇私,那就实打实地比试好了,老实说,我其实早就想跟你正正经经比试一场了,也想知道你现在的修为,进步到何种程度,虽说我近日的修行是荒废了一些,但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被你追上,不管是为顾家,为林家,还是为我们自己,这场比试,早晚都要打的,如今倒是个机会。” 从在盛京遇到林素闻开始,我其实就有这样的打算,想跟他痛痛快快地比试一场。 但我那时,身上有着许多顾家前辈的修行,对于林素闻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一直没能如愿。 我知道,这也是林素闻的心愿。 想看看我们两个现在,究竟谁比较厉害。 那在我魂咒发作之前,不如就成全了他的心愿,也能让我自己安心,还能化解林素闻和林家人之间的矛盾,再好不过。 “绯然……” 林素闻仍是犹豫。 “不要再犹豫了……” 说着,忍不住捂着胸口轻咳了一声,又恹恹地道:“你再不去找大夫给我治伤,不用等到跟你比试,我就已经没命了。” 259章 神秘石阵(四) 师兄来长营找我,说自我走后不久,陆危楼就派人给他送去了书信,说我在长营可能会遇到危险,让他赶来长营相救。 原本我以为,陆危楼将我引到林家,是想借林弈秋的手杀了我,但此时看到师兄,方才明白,他是当真想救我性命的。 为了我也好,为了他那个所谓的义父也罢,他都为了救我,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不知这番牺牲,他忠心耿耿,赤诚以待的人,到底知不知道。 我的眼睛依旧没有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躺在林素闻的房间里,靠着身后的软枕,望着窗外的方向,耳边是簌簌摇落的花瓣声音,禁不住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你……” 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似乎是林月见,他又道:“大夫说,你的胸口中扎进了那种妖骨碎渣,虽然没有伤到心肺,但还是落下了病根,以后……以后每当阴雨天气,都会这样的。” 我淡淡一笑:“是么……” “听说……” 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身后的桌案上,似乎倒了一杯茶,端过来,道:“是你救了师叔。” 我将茶水接在手里,还纳闷这小娃娃对我的态度怎得突然这样好,敷衍道:“算是吧。” 却听他站直身体,道:“我们林家的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救了师叔,以后就是我的恩人,凡事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直言。” 想他小小年纪,却说出这般老气横秋的话,我不由一笑。 林月见不服气道:“怎么,你不相信?” 我自是知道他说这番话是真心的,所以淡淡道:“不是不信,只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没什么好缺的,也没什么要你为我做的。” “说的也是。” 林月见站在我身边,似乎是打量的语气,片刻又道:“我想起来了,林家书库中,有可以让你眼睛看得到的法子。” 我怔了怔:“什么?” 又听林月见得意道:“这些年来,林家书库向来是我和舒云师兄看管的,那里面的书我也看了不少,真的有治你眼睛的法子。” 我料想,这个法子定然十分危险,不然以林素闻的性格,恐怕早已将林家书库翻了个遍,连林月见都知道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定然是有意瞒着我吧。 时近正午,外面的太阳暖洋洋的,我让林月见把我扶到门口的长廊上坐着,一边发呆晒太阳,一边等林素闻回来。 等了没多会儿,林素闻就回来了,听他脚步匆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师兄,但很快判断不是,师兄的脚步声沉稳有力,然而林素闻的脚步声却偏于轻盈,很容易就能将他们分辨出来,他走到门口,似是不想被我听出他的仓促,又刻意放慢了脚步,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道:“今天的天气,好像很好。” 他嗯了一声。 我又道:“我闻到满山的羽仙花香,还想等你回来时,帮我折一支放在屋里。” 他听到这里,却要站起来,我拉住他,问:“你做什么?” 他道:“折花。” 听此,我笑了笑:“算啦,那花让它自由自在长在枝头也挺好的,何必关在屋子里,供我一个本就看不到的人欣赏,浪费一支春色。” 他沉默下来。 耳畔传来锣鼓的喧闹声,似乎是从山下传来的,即使坐在这样偏远的庭院中,都能听到,可见山下的情景有多热闹。 我问他:“今日就是上巳节了么?” 他又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侧过手,尝试着摸索他的衣袖,道:“你今日若是空闲下来,能带我下山看看么?” 他有点着急:“绯然……” 我知道他在担心我的身体,所以打断他,低头微笑道:“我没事的,身上的伤早就已经好了,就是想看看长营的上巳节,去沾一沾热闹,你带我下山逛一圈就好,我逛一圈就回来,绝不会耽误逗留的。” 我这次伤得比林素闻还重,说伤已经好了,那是假的,林素闻自然也知道。 但耐不住我苦苦哀求,只能道:“好。” 他以前说过,上巳节时,他要跟林家人在一起,没有时间陪我,今日倒是挺清闲的,想来,应是为了我,把林家的活动推辞掉了吧。 我问他:“今日林家会在山下举办祭神之事,你不去,没关系么?” 林素闻道:“无妨。” 我闷闷地哦了一声,同时又暗中责怪自己,早知道就去找师兄,不让他陪我下山了。 话说回来,自从师兄知道我要和林素闻比试的事,阻止未果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默了一下,又问林素闻:“你知道,我师兄去哪里了么?” 林素闻顿了顿,才回答:“他说要阻止我和你的比试,可能去想办法给王上报信了吧。” 我无奈一笑,道:“师兄总是这样爱操闲心,盛京据此,少说也要月余的路程,等他的消息传入皇宫,再折返回来,我恐怕早就……” “绯然。”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素闻打断,他似乎忌讳着我会说出什么。 我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失言,抿了抿唇,道:“抱歉……” 其实,我一点也不担心和林素闻的比试,现在我们两个都受着伤,等伤养好了,能比试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所以,之前跟林弈秋提出比试,只是在拖延时间,但对林素闻来说,应是两难吧。 他不会想让我在比试之前死掉,也不想在我们伤好之后兵戎相见,所以一直心事重重的。 山下庆祝的人很多,耳畔传来金玲的声音,似乎有道士在表演捉鬼的法术,周围的人纷纷叫好,听着很是热闹。 本来这样的热闹,若是放在从前,我肯定要上前凑一凑的,可惜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即便挤到跟前也没什么兴致,更何况,林素闻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挤在人群里,他还得看顾着我,未免给他招惹麻烦,路过的时候,仅是随便听一听,就走过去了。 今日是林家举办祭神之事,很多林家人都在山下,我们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全都停下来跟林素闻打招呼,林素闻只能停下来回礼。 几次三番,将闲逛的兴致扰了大半,正想跟林素闻说离开时,却有林家人向他禀报事情。 我只能站在一边等着,见那些林家人对我的态度,似有忌惮,又很识相地站的远了一些。 被行人来来往往撞了几下,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我摸索着寻路,想到林素闻的身边去,不料却好像越走越偏了。 最后站在街角边,听着周围的繁华热闹声,感觉一个又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个是林素闻,不由有些泄气。 “这位小公子,见你红绫敷面,可是眼睛不好,迷路了?” 耳畔传来陌生人的声音,我刚想点头,顿了顿,道:“我在等人。” 那人又道:“你站的这个位置太偏了,旁边还有酒旗挡着,再往前走一走,那儿是个路口,那人若来寻你时,也好找一些。” 我向他道了谢,摸索着往前走,那人似乎看我行动不便,在一边扶着我,将我送到路口。 想想之前在盛京时,好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如今却连几步路都走不好了,当真酸楚。 站在那里,听着锣鼓喧闹声,算着林素闻来找我的时间,虽不是很久,却好像格外漫长。 林素闻很快就找到我,脚步声中带着慌张,很奇怪,虽然看不到,但听到有人在奔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就知道是他来了。 站在我面前,收敛气息,问:“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向他开玩笑:“你若是来晚一些,我可能就被人拐走,卖到山里挖煤去了。” 他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没能看住你。” 我问他:“林家的事办完了么?” 听他嗯了一声,才又道:“那我们回去吧,一直在外面逛着,也挺无聊的。” 林素闻又嗯了一声,转身走在前面想带路,我下意识地拉住他,迟疑片刻道:“林素闻,我……我不想自己变成这样,你若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眼睛复原的话,就告诉我吧。” 闻言,他的身体僵了一下,叹了口气,问:“月见告诉你的?” 我不敢回答,怕他又因此惩罚林月见。 又听他叹气道:“你可知道,那种方法,九死一生,且会令你痛楚万分,我……” “我没事的。” 听他说有让我眼睛复原的方法,我连忙道:“只要能让我眼睛看得到,要我做什么都行。 林素闻却沉默下来。 我知道,他仍在犹豫,不想拿我的性命冒险,只能上前一步,劝慰他道:“我很喜欢长营的花香,也喜欢这里的人,若是有机会的话,你们家的那种羽仙花,我还想再看一次。” 林素闻犹豫片刻,最终道:“好。” 顿了顿,又道:“我先去请求父亲,将你身上的万尸蛊虫取出来再说。” 260章 神秘石阵(五) 我没想到,林弈秋居然真的答应帮我。 大约是觉着以我现在双目失明的样子,即便林素闻胜过我,也会让外人觉得胜之不武,有损林素闻和他们家的声誉,得知我想恢复眼睛,请他帮我取出体内的万尸蛊虫,林弈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不过,这万尸蛊虫,吞下去容易,想要取出来却很难,其中经受了不少波折和痛苦。 而林月见所说的,那个能够使我复明的方法,需要遭受的痛苦和折磨更是难以言说。 倒在地上挣扎喊叫,师兄走进来,看我发作,连忙跑过来搂住我:“绯然……” “林公子说,这个方法一旦施用,起初是有些痛,但熬过这几天就会好了。” 他双手束缚着我,不断地说着这些安慰的话,可我却已经快要分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满心想着的,就是去死,以死来结束这种痛苦。 以前魂咒发作时,虽是痛不欲生,但咬咬牙,尚且可以忍受,但现在…… 由于疼痛,冷汗浸湿了衣服,脸颊上黏着乱发,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桌子,很想撞上去,但师兄在后面拉我,我根本没有力气。 只能咬牙求他:“师兄,杀了我吧……” 师兄紧紧搂住我,语气焦急而悲痛,不断地安慰我:“绯然,忍一忍就过去了……” 兴许因为太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师兄手中挣脱,身体撞上桌沿,上面的杯子落下来碎了一地,看到一片碎瓷片,急忙拿在手中,想对着自己的脖颈割下去,却又被师兄拉住。 瓷片握在手中,割伤了我的手,鲜血直流,师兄哽咽道:“绯然,你不要师兄了么?” “师父死了,师妹也没了,若是连你也出了事,你要师兄怎么活,怎么活……” 我怔怔地发呆,听着师兄的这些话,很想将手中的瓷片丢出去,但太痛了,实在太痛了,在这种疼痛面前,手中可以夺去我性命的瓷片,却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只需轻轻一割,这种痛苦就能结束,可是,若我真的割下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师兄和林素闻了。 “师兄……” 听出声音哽咽,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想让他杀了我,可这样做的话,太自私了。 林素闻走进来,看到屋中的情景,连忙走过来,半跪在我的面前,试图掰开我握着碎瓷片的手,发现掰不开,才低低地道:“松手。”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他,又听他道:“你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他的声音去轻柔,听到他的声音,刚才由于疼痛产生的暴乱狂躁,好像渐渐被平息下来。 他放弃掰开我手指取出瓷片的举动,改用轻柔的语气道:“绯然,人要被救,必先自救,已经行到此处,你要就此放弃么?” 放弃么? 不想的。 我还有很多人想要去见,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一路走来,日夜折磨,那么多的痛苦都挺下来了,现在就要放弃么? 哽咽的语气中带着哭腔,向林素闻喃喃道:“我不想离开,真的不想……” 那一瞬间,林素闻的眼神中闪过沉痛的神色,却又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又握住我的手,淡淡道:“听我的,松手。” 紧握的手指渐渐松开,手心却已经被割得血肉模糊,颓然倒在地上,怔怔地失神。 师兄觉察到我不再挣扎,渐渐地将我放开,向林素闻问:“林公子,还有几天。” 林素闻不敢再看我,淡淡道:“三天。” 他避开视线,从地上起身,走出房门外。 师兄将我背起来,安置到床榻上,替我包扎手上的伤口,良久,我缓过神来,直觉林素闻还在门外没有走。 向他道:“师兄……” 师兄看向我,我咳嗽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道:“你去叫林素闻进来吧。” “可是……” 师兄微微皱眉,有些犹豫,似乎怕他走开之后,我又做些什么。 我涩然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什么了……” 师兄走出门去,林素闻果然很快就进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眼神中依然是不忍,默了片刻,道:“抱歉……” 我向他笑了笑,道:“是我自己选择的,况且,现在我已经能看到了。” 说着,尝试着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又抬眸道:“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我以后会如何,有一个人,请帮我照顾好他。” 林素闻问:“谁?” 我露出微笑来,回答:“你。” 对上他的眼睛,又叹了口气,道:“现在,除了师兄,我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了……” 林素闻默了良久,才道:“好。” 帮我恢复眼睛的事,林素闻到底还是愧疚的,这三天下来,一直守在我的身边,见我发疯发狂,见我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最后那一天,据说是最痛苦,也是最紧要的关头,他和师兄寸步不离,将我捆在床上,最后还是坚持不住,沉沉地昏了过去。 林素闻似乎想用碧云天的梦蝶术法,企图为我分担痛楚,我虽是昏迷,但却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痛楚减轻了许多,冥冥中,想起在南疆的山洞中,箴言用梦蝶术法为我分担魂咒的画面,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林素闻,毕竟在林家,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再会使用碧云天的术法。 我想阻止他,一如当初想阻止箴言一样,可惜却无法移动,也无法发出声音。 幸亏最后林弈秋及时赶来,制止了他。 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林素闻的房间里,透过轻薄的屏风,看到林素闻和林弈秋坐在屋中,正面对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眼见着这种情景,稍微想了想,最后救我和林素闻的人,应该是林弈秋吧。 林弈秋向他隐怒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林素闻默了片刻,才道:“父亲,与其说是绯然耽误我的修行,倒不如说是父亲您。” 林弈秋怔了怔,我也怔了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又见林素闻微微低首,向他道:“我很感激你曾经的教导,但父亲的道,并非我的道,我永远也无法成为父亲希望的那种术士,也无法成为您想要看到的那种人。” 林弈秋带着怒意离开,他认定是我蛊惑了林素闻,才让林素闻变成这副忤逆的样子。 林弈秋走后,林素闻起身,转到内室,见我已经醒了,倾身坐在床边,问:“绯然,你感觉如何了?” 我笑了笑,道:“没事。” 看了看周围,问:“师兄呢?” 林素闻答:“他下山了。” 见我露出诧异的神情,他又补充道:“有要事处理。” 对于现在的师兄而言,唯一的要事,就是如何从林家手中,保住我的性命了。 我微微苦笑,同时又有些愧疚,让师兄为我的事如此操心,又听林素闻道:“你在此休养,其他的事……” 他顿了顿:“不用担心。” 在林家休养了一段时日,身体勉强恢复了一些,约定的比试终于进行,我和林素闻站在台上,他却迟迟不肯动手:“绯然……” 我向他笑了笑:“没事,反正我也很想知道,现在的我和你,到底哪个比较厉害。” 看台下面聚满了人,除了林家弟子,还有许多从别处赶来看热闹的,全都翘首以盼,期待着二十几年后,顾家与林家的再次交锋。 看得出来,除了我和林素闻,他们都对这场比试挺期待的。 老实说,以我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还是不是林素闻的对手,不过,即便是,也不想是了。 他是将来要成为林家家主的人,而我,连自己还能活几天都不知道,胜或者败,多活一天,抑或少活一天,都没什么所谓了。 所以在跟他比试的时候,刻意收敛了一些修为,不至于被林素闻和周围观看的人发现端倪,但肯定能让林素闻赢得这场比试。 但没想到,林素闻的修行,比我想象中要厉害的多,最后,眼见着墨池在术法的控制下,向我凌空刺来,竟有些招架不住。 站在台上,怔怔地望着那柄墨池,在心中暗想,林素闻的修行何时开始变得这样厉害,下一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闪过,移形换影,追上墨池的进程,挡在了我的身前。 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我被他揽手护在怀中,眼睁睁望着那柄墨池刺入他的后肩。 林素闻闷哼一声,冲击的力道将我和他带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我稳住身形,就听他隐忍痛楚道:“你……为何不躲……” 我怔了怔,反应过来是他为我挡下墨池,愣愣道:“你的剑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 顿了顿,道:“你是不是有点傻,既然能追上墨池,就能将它收回,为何要为我挡剑?” 林素闻苦笑一声,回答道:“我也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挡下了……” 不远处的林弈秋,伸手将墨池收回,林素闻闷哼一声,唇角流出血迹,扶着我跪倒下来。 我急着帮他检查伤势,又听林弈秋微怒道:“素闻,这就是你身为林家少主的选择么?” 林素闻挣扎着起身,将我护在身后,道:“是我输了。” 林弈秋却持着墨池向我们走来,他想与我们动手,下一刻,师兄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林家主,当初有言在先,若是绯然赢得了这场比试,你们就会放我们离开。” “可是……” 林弈秋微微侧手,指着林素闻道:“此战明显是素闻有意相让,如何能作数?” 师兄道:“不管怎样,都是我们赢了,林家主如今是要反悔?” 261章 最终真相(一) 傅伯父率兵围困长营,林弈秋不得不放了我和师兄,我只能跟着师兄走。 回头望着林素闻,他站在长营的山上,捂着受伤的那半边肩膀,远远地望着我们。 到达山下,师兄很是惊喜,问:“父亲,你怎会来这里?” 我怔了怔,有种异样的感觉划过心间,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又听傅伯父道:“这里不安全,先回山下驿馆,等明日我们再启程回京。” 说着,将目光落在我身上,似是有些担忧。 我虽在长营休养多日,但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刚才又在山上跟林素闻动手,很是虚弱。 到达驿馆时,忽然想起来刚才觉察到异样的感觉是什么。 从师兄的反应来看,傅伯父并不是他叫来的,而且以傅伯父对师兄的冷漠程度,断然不会为他刻意率兵来到长营,他是怎么知道的? 跟在身后,远远地望着那道身影,思绪万千,忽然地想到了很多人—— 景王府被屠杀那日,母亲曾是见过那个刺客的,她站在院中,神情悲痛而震惊。 她说,原来是你。 七夕那日,傅伯父以游玩为借口,将我拴在身边,我以为他是真的想游玩,却未曾想过,七夕那天,也是我的生辰。 是陆危楼说,在傅家有师兄捎带给我的书信,是陆危楼说,傅伯父患病,我才去傅家的。 那天,在大街上,我遇到好几个和陆危楼特征相似的人,他们好像都想要我的命,但面具揭开,里面却是和陆危楼不同的脸。 我以为是我想多了,却未曾想过,倘若这世间有可以让人改变容貌的方法,倘若那些人都是陆危楼假扮的,那他杀我的目的是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在嫉妒我的存在,觉得因为我,让他那个所谓的义父冷落他。 那么,在七夕那天,让他嫉妒到不惜乔装改扮也要刺杀我的人,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越来越多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我初来盛京时,那碗放了糖的解酒汤,若不是意外的话,明显是有人在试探我的味觉,但在傅家,究竟有谁知道我身中魂咒这件事? 萧俶被杀,我以为是陆危楼所为,而指使他的人,肯定来自顾家,却未曾想过,顾家人只是术士,从来只在乎修行,为何要杀萧俶? 阴山之案中,谢毓清死去的族人,傅伯父不顾一切地也要将他们杀死,我以为是他痛恨梁国的人,却未曾想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当年杀害彭贞,劫掠金银的,是他的人,他迫不及待杀了那些山贼,是为灭口,也是为了给彭贞被杀之案,找一个替罪羊。 杀害萧俶,挑起萧琢与睿王的争端,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冲着盛梁的江山来的。 覆灭盛梁,他们想要建立的,又是什么? 秦国么? 为何要这样做? 除了那个人,我想不出有任何人有理由。 幼年时的景王府,他抱着我,拿着藤球逗着我玩,这段记忆,陪我走过了无数个日夜,我以为他死了,却从未想过,他竟然还活着。 过往中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在脑海,最终,只定格在最初的画面—— 母亲站在庭院中,一脸悲痛震惊—— 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为何要将魂咒种在我的身上,倘若是为了留下线索,让我活下来追查真相报仇的话,为何母亲会断定,杀他们的人,一定不会杀了我? 是了,在景王府被屠杀那日,那些黑衣人出现的时候,他们真正想做的,是把我带走。 我停下脚步,师兄跟在身边,有些奇怪,问我:“绯然,怎么了?” 觉察到我的动静,那个人也站住脚步,回过身望向我们,我看着他,默了片刻,才道:“我能……问您几个问题么?” 他没吭声,我继续道:“您去过林家老宅么?” 当初我双目失明,被林素闻带去老宅暂避,我敢确定那时真的闻到傅家的檀香味,但师兄不可能知道我在林家,想来想去,在那个时候,偷偷去林家老宅看我的人,只有可能是他。 他依旧没回答。 师兄在一旁失笑道:“绯然,你是糊涂了,还是傻了,父亲与林家鲜少来往,再说那个宅子,已经荒废多年,父亲为何要去那里?”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又道:“我在盛京时,有次魂咒发作,躲在河边长廊中,曾梦到有人为我施术压制魂咒,那个人,是您么?” 师兄又无奈道:“越说越胡闹了,父亲从未曾修习术法,岂会为你压制魂咒,再说……” 他想说,傅伯父根本不知道魂咒的事,同时又在诧异我为何如今会说出来,最终,忽然意识到什么,渐渐地把目光转移到那个人身上。 从一开始,面对我的询问,他都没有开口。 师兄渐渐慌了:“父……父亲……” 我心中悲痛,几近崩溃,又向他问出了一句:“父亲,是你杀了母亲么?” 二十年了,忍受二十年生不如死的折磨,一直以来,想要探查的真相。 我以为,屠戮景王府和我族人的人,是睿王,或者林家,到头来,竟然是他。 想通了这一点,忽然感觉,这些年来苦苦追寻求索着的,竟然全都像是一个笑话。 南疆的山洞中,箴言临死之前,泪流满面地问我—— 绯然,你有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她说,绯然,忘记我,好好活下去。 北域的雪山里,师妹靠在我的怀里,她说,她想回家。 我失去师妹,失去箴言,换回来的真相,二十年前,我的父亲,带人杀了我的家人。 他默了片刻,终于向我伸出手:“昙儿,到父亲身边来。” 听他这样说,师兄彻底懵了,夹在我们中间:“父……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要杀母亲,为何要杀顾氏族人?” 我一步步地后退,同时将手中的玉笛持了起来,敌意已经十分明显。 虽然,这个答案,我已经知道,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他,想听他亲口承认。 见我如此,跟在他身边的属下急了,向我道:“少主,主上他是迫不得已的!” “你可知道,当初我们在北境经历过什么,这些年来,主上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知道,怎么不知道,因为睿王的出卖,他失去了一群至交好友,自己也九死一生。 是他杀了傅伯父,然后代替傅伯父的位置,潜伏在朝堂暗中筹谋。 他怕顾家的人暴露他的身世,怕睿王趁他不在的时候,会谋夺储君的位置,所以,杀了顾氏的族人,将这件事嫁祸到睿王身上。 结果果然,萧谡多疑,以为那件事与睿王有关,将他贬黜出京,他牺牲母亲和族人得到的,仅是一个可以让他卷土重来的机会。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唯独漏算了一个我,也没想到母亲会将顾氏族人的怨灵引到我身上。 所以,不得不改变计划,将我留在景王府的尸山血海中,然后暗中找到陆梅山庄,找到陆危楼,想要为我解开魂咒。 他闭了闭目,又叹了口气,道:“昙儿,他们是顾家的人,握着我们的把柄。” “那母亲呢?” 父亲与顾家的人不和,我是知道的,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如此狠绝,杀了他们。 “她是你的妻子,我的母亲,你竟连她也杀,还强行驱散她的魂魄?” “不然呢?” 他的语气冷冽起来,质问我:“你要我怎么做,像你的祖父一样,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雄图霸业,放弃天下江山,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向我走近了几步,殷切期盼:“你我的身上,担负着卫氏一族的仇恨,担负着振兴秦国的希望,昙儿,成大事者,须懂得割舍……” “所以你就杀了母亲!” 我落下泪来,声音哽咽到快说不出话来,艰难地道:“祖父当年,舍弃江山,舍弃自己的性命,那是因为他爱祖母,也爱你,他用性命保护了你们,在你眼中,难道不应该么?你从未爱过我的母亲,只是将她视为棋子……” “那我算什么?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你既能杀了母亲,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 “放肆!” 他突然暴怒,以自身为中心,顿时向外掀起一阵狂风,驿馆中搭建晾晒东西的竹架,被这一阵力量震得倒塌下来。 我早该想到,他也是术士,修行过顾家的术法,而且,如今的修为,并不在我之下。 兴许是怕惊吓到我,又刻意收敛怒意,向我道:“今日我们父子刚刚相认,为父不想教训你,但不要以为我能处处忍让你。” 良久,站在中间一直默不作声的师兄,垂着头,低低地呵了一声。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人,不由自主地与我们拉开距离,喃喃道:“你说你们是父子,你说他是你的儿子,那我呢?我算什么?” “父亲……” 他眼里有泪,想到什么,又自嘲笑了起来:“不对,景王,景王殿下,我父亲在哪里?” 见他不说话,师兄顿了顿,又改口道:“是您……杀了我父亲么?” 262章 最终真相(二)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十几年前,傅伯父在颍州大病一场,从此以后,性情大变,对傅伯母和师兄刻意疏远。 我想,也是从那时候起,那个人才取代傅伯父进入傅家,进入朝廷的吧。 我本就欠师兄良多,时至如今,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和他的家人。 本想上前拉他,却被师兄避讳地甩开了手,他推开我,也后退了几步,依旧望着那个人绝望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父亲才会对我如此疏远冷漠,若您当真不是我父亲的话,那我父亲现在在哪里,是……是您杀了我父亲么?” 那个人沉默良久:“你父亲的事……” 顿了顿,才缓缓道:“我很抱歉。” 师兄落下泪来,呵了一声,道:“你说抱歉,抱歉就能将我父亲还回来么?因为你,我们父子,阴阳相隔十几年,她是怎么死的,何时死的,甚至现在埋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们傅家,到底欠了你们什么,你要如此做?” “傅公子,你是觉得委屈么?” 对上师兄近于激烈失控的质问,那个人站在我们面前,依旧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架势。 语气冷漠到令人觉着心寒:“那你可曾想过,我的昙儿委不委屈?” “二十年前,若不是他将我们的计划出卖给别人,北境那场大战,岂会如此惨烈?在那场大战中,我们死了多少人,多少秦地的将士丧生,他们也有父母,孩子,他们也有夫妻恩爱,有麟儿绕膝,他们又欠了你们傅家什么?” “我父亲?” 师兄满脸不可置信,又摇头道:“我父亲他……他向来正直忠耿,怎么会……” “是,你父亲。” 那个人缓缓开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又强调道:“是你父亲,左都御史傅义山。” 见师兄仍是不敢相信,站在他身边的属下道:“傅公子,主上所言,句句属实,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但你父亲他……” 二十多年前,父亲得知自己的身世背景,企图谋反叛乱,重建秦国,自然需要联合朝中来自秦地的大臣商讨此事,傅伯父即是其中一个。 起初得知计划,傅伯父是很害怕,但念在故地情深,自己到底算是秦地的人,答应协助此事,也确实在暗中帮助父亲许多。 随后胡虏反叛,父亲率兵前去平乱,本想在北境拥兵自重,待时机成熟,倒戈攻打盛京,但没想到,临到最后关头,傅伯父却退缩了。 或许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或许是不想连累家人,他将父亲企图反叛的事,告诉了睿王,所以那时候,睿王在朝中死死咬住父亲,弹劾他想在北境拥兵自重,更为了阻止这样的情况发生,不惜出卖朝廷,与胡虏勾结。 那个人顿了顿,又道:“我们念在你父亲出身秦地,以为可以一起共事,才将计划告知于他,不料他竟背叛了我们,将我们原先的计划告知萧昫,令我秦地将士在北境伤亡惨重,主上他亦是九死一生,不得已只有诈死保命。” 他说着,又向师兄拱手道:“傅公子,我等本无意伤害你父亲,但你父亲与我们秦人,实在有着血海深仇,北境一战,我们元气大伤,主上也需要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朝堂……” “所以你们就杀了我父亲?” 师兄仍是不能接受,声音一度哽咽:“还以父亲的身份欺骗我和母亲?” 对面的人听此,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后,全都垂头丧气地不再说话。 虽是假冒的身份,但这些年来,他们跟在父亲身边,也曾多多少少地与师兄接触过。 欺骗一个无辜之人,无论有何种理由,都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 良久的一片寂静,那个人忽然道:“是。” 他露出嘲讽的表情,眼神冰冷道:“傅公子,倘若你听明白了我们的话,就能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的父亲,若他不曾背叛我们,北境之战,就不会如此惨烈,景王府也不会遭到屠戮,我的昙儿……” 他侧手指向了我,眼睛通红,甚至有些狰狞,明显带着恨意,对师兄,和他父亲的恨意:“当年,昙儿他才仅仅四岁,我看着他满身是血,站在王府的尸山血海中,一步一步走出盛京城,他想去江南,那条路,他走了一百八十三天,我就跟了他一百八十三天,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连摔倒了我都没有办法上前把他扶起,身为父亲,我是怎样的感觉?” “他进入你们师门,每隔一段时间,身上魂咒就会发作一次,不敢被你们发现,每次都躲在山洞里,忍受折磨,生不如死,整整二十年,我算着日子,每一年,每一天,都怕他熬不下去,对着你这个儿子,连话都不能跟他多说一句,你说,身为父亲,我是怎样的感觉?” 他此时的模样,一改刚才的平静沉稳,几近癫狂,见师兄不说话,又嘲讽地一笑:“人人都说,傅家儿子,如何的文武全才,你若当真明白,就该知道,这些年你过得有多好,我就有多恨你,倘若你父亲不曾出卖我们,这些本该是属于我昙儿的,你觉得委屈么?应该不委屈吧,至少这些年来,你还有父母,还有一个家,可我的儿子,他有什么?” 师兄试探地看了看我,又很快躲过去视线,在那个人的话语中,微微颤抖。 又听那个人道:“本王此生,唯有这一个儿子,没道理我的儿子每天过得生不如死,他的儿子却还能好过。” 见他口口声声都在指责师兄,我忍不住出言维护:“明明是你杀了母亲和顾家的人,现在却将过错推到傅伯父身上,是他要你屠杀王府的么?是他逼你杀害母亲的么?若你当时肯放手的话,我们一家人到现在还是好好的,为了皇位就是为了皇位,不要说什么被逼。” “这就是你与父亲说话的态度么?” 听此,他看向我,教训道:“身为秦地储君,身为卫氏子孙,居然能说出‘放手’二字,你忘了自己的祖父宗亲是如何死的,忘了那些秦地的子民如何受尽折磨,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的责任,这些年,你跟着韩征到底学了什么,净会说一些妇人之仁的傻话。” 对于他,我终究还是畏惧的。 毕竟是父亲,毕竟我对他,还残留着一些父子的感情。 但仍是嘴硬道:“父亲?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是个英雄,二十多年前,战死在北境,至于你,不过是杀我母亲和族人的仇人罢了。” “少主?” 听我这样说,站在他身边的属下急了,斥责我道:“主上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你的安危,你怎能对主上说出这样的话?” “不必费心了。” 我抹了一把脸,将眼泪掩饰下去,不想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利用的,况且……” “我与你说过吧,我与你,本就不是一路人,父亲,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再叫您一声父亲,若你当真是为了我好,为了秦地的百姓好,就放手吧,萧琢他会是一个好皇帝,但你不是,一个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肯放过的人,纵然让你获得了天下,也不会涂炭生灵而已。” 见师兄怔怔地站在一边,被这一系列的事件惊得没回过神来,我走上前拉他,想带他走,刚一转身,就被人围堵下来。 对峙良久,才听那个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他们走。” 见我当真想走,他又问道:“昙儿,你是确定要与父亲为敌了?” 我的脚步顿住,片刻,又悲凉一笑:“不是我要与你为敌,而是你要与天下人为敌。” “父亲,萧琢如今尽得民心,你不是他的对手,再僵持下去,不过自取灭亡而已。” 不过,这些话,他应是听不进去吧。 正拉着师兄要走时,又听他说了一句:“我会在秦地等你,若你不肯回来的话,他日你我父亲兵戎相见,不要怪父亲不留情面。” 我心里难受,脚步僵住片刻,又惦念着师兄的安危,怕他们会对师兄不利,低下头,苦笑一声,只能带着师兄离开。 走在半路上,行在密林中,我想带着师兄尽快赶回盛京,却被师兄挣开了手。 他问我:“你是谁?” 见我不回答,他又道:“那个人是谁?” “为何你们口口声声说着秦地,为何那个人会说你是卫氏子孙,秦地的储君?绯然,除了萧昙的身份之外,你到底还隐瞒了我什么?” 我无言以对,不敢去看师兄的眼睛,片刻,只能道:“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顾廷之既是秦王的故友,为何帮了晗姬公主,多年后,又要将女儿嫁给王后之子?” 师兄表情怔怔然,下意识地点头。 我又道:“若我说,晗姬与秦王的子嗣,与你们认为的王后的子嗣,是同一个人呢?” 263章 最终真相(三) 其实,一切的事情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秦王被抓之后,晗姬公主被送入天政院,名为养胎,实际是萧谡不容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命人暗下毒手,想把那个孩子害死。 但由于顾廷之,也就是我的外祖父从中保护,那个孩子最终还是被生下来了,但晗姬很清楚萧谡的性情,或许会念在手足的情分上放过她,但绝对不会放过她和卫婴的孩子,留在世上,成为他的障碍和眼中钉。 于是,她和外祖父想了一个很冒险的法子。 恰逢那时候,萧谡的王后也诞下孩子,晗姬趁机杀了王后,又将自己的孩子与王后的孩子调换,当护卫军赶到的时候,只看到王后的尸体,而晗姬则按着襁褓中的孩子,想要把他掐死,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晗姬联合我外祖父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而已。 护卫军将孩子救了下来,以为是由于秦王的关系,令晗姬怀恨在心,不惜杀害王后,还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自然不会怀疑,晗姬当时想要‘杀害’的孩子,其实是她的亲生子。 就这样,秦王卫婴的孩子,被他们抱到了萧谡的面前,而真正王后的孩子,却被萧谡秘密处死,被封在天政院的香鼎炉灰中。 我想,萧谡到死也没有想到,一直以来,他最是看重宠爱,封为景王的皇子,我的父亲,其实是姓卫,是他死敌的儿子,而他秘密虐杀,封印在天政院里的,是他自己的孩子吧。 为了感谢我外祖父一直以来的帮助,晗姬与我外祖父约定,等孩子长大,就让外祖父去找他,将那些往事告知,让孩子为秦王报仇,作为回报,她的孩子将来会迎娶顾家的女儿作为王后,就这样,外祖父带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和承诺,向朝廷辞官回乡,等待着那天的来临。 但我外祖父,他是一个聪明而又狡猾的人,虽不知道他当初为何要帮晗姬公主,到底是因为和秦王的交情,还是别的什么,但显然,他也是为顾家的未来考虑,萧谡宠爱林氏族人,对顾家人始终不够重用,他想用那个孩子做一个赌局,赌他能让顾家发展壮大,超越林家。 但同时,他又很害怕,因为他不知道那个孩子的性情如何,万一猜忌多疑,根本不肯承认晗姬公主与顾家的约定,还忌惮他们之间的秘密,将他杀了,那么他的一切辛苦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将那位小殿下的身世,成为顾家许多人都知道的秘密。 他以为,自己手中握着我父亲的把柄,就能让顾家与我父亲紧密结合在一起,但却没有想到,在事成之前,顾家会和林家发生冲突。 舅舅和外祖父死在林家手中,顾家被林家赶出长营,无处可去,还被林家术士四处追杀。 那时候,刚刚接任顾家家主之位的母亲,不得已只能嫁给父亲,带领顾家重新回到盛京。 他们想利用我父亲的身份地位,让顾家从林家的围剿中脱身,在盛京站稳脚跟,发展壮大,而顾家与我父亲之间的秘密,成了一种交易,也成了一道锁链,紧紧地束缚着他们彼此。 也正因如此,才让两股势力纠缠在一起,紧密结合,却又相互矛盾。 在我的记忆中,经常看到父亲的人和顾家的人发生冲突,各种各样琐碎的小事,但因父亲和母亲都未曾表态,也被视为小事忽略过去。 但我想,这些看似不重要的小事,正体现了两家人之间的裂隙吧。 就这样,看似不重要的矛盾越积越多,彼此之间也变得越来越不信任,发展到最后,全面爆发,一切都无法挽回。 当年,外祖父将父亲的身世告知顾家人,成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想以此威胁父亲,他们以为,有了这道锁链,父亲就会乖乖听话,对他们言听计从,但却忘了,一道锁链,束得越紧,且已经勒住一个人咽喉的时候,存亡之际,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将锁链斩断。 当年父亲在北境损失惨重,虽侥幸保全性命,却不敢回盛京,也不能回来,他怕顾家人会出卖自己,一旦被人知道他作为秦王之子的身份,就不仅仅是涉嫌谋反如此简单了,再加上以他当时的实力,根本无法跟睿王抗衡,与其坐视睿王谋夺储君之位,他选择以退为进。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他选择牺牲的名单里面,除了我,但却包含母亲。 我不知道他对我母亲,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当年他下手杀害母亲,还强行驱散她魂魄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的不忍和后悔? 他们之间,本就是为了利益结合在一起,又因为利益不合而分崩离析,那我呢?夹在他们中间的我,又算什么? 听完了这些话,师兄低下头,微微苦笑:“原是如此。” 他的神情黯然,更多的仍是悲痛:“他说得没错,是我父亲害了你们,若当年不是我父亲出卖你们,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怕他自己钻牛角尖,连忙道:“师兄……” 本想劝慰他,但他却拂开我的手,又道:“但是绯然……” 我看到他的眼中含着泪水,哽咽片刻,才接着道:“但是,那个人是我的父亲,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我的父亲,虽然,虽然我知道他错了,虽然我知道父亲和我都愧对于你,心里明明知道是这么回事,却还是不能原谅……” 从小到大,师兄一直都很坚强乐观,除了上次师父的事,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看到他哭,我也很难受,很想与他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口,好像又没有什么能与他说的。 就像他说的,心里明明知道是这么回事,却还是不能原谅。 倘若只是普通的误会,解开了就没事了,但道理我们都懂,也没有什么误会可言。 可终究,我的父亲,杀了他的父亲,而我,又杀了他的师父,不管有多少正当的理由,都无法改变杀害他们的事实。 我默了良久,最终只能道:“抱歉……” 师兄低下头,苦涩地笑了起来:“你对我说什么抱歉呢?明明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眼泪落下来,忍了又忍,最终道:“你们都说我是君子,是君子就该明辨是非,就该大公无私,可做君子,实在太辛苦了,而我,也想去怨,去恨,诚然并不是一个君子……” 我很担心他,上前一步:“师兄……” 他却刻意与我拉开距离,看了看我,又眼神闪烁,避了过去,道:“我现在心情很乱,很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别再跟着我了。” 话虽如此,我仍是担心师兄,他千里迢迢从盛京赶来,只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如今却得知了这样的事,如何能放心让他一个人? 偷偷跟在师兄身后,看着他一路狼狈,犹如行尸走肉,恍恍惚惚地回到盛京,途中还病了一场,我不敢现身,只能在暗处默默照顾他。 待回到盛京,父亲在秦地叛乱的消息也紧接着传了出来,天下人尽皆哗然父亲的身份转变,却不知道,在父亲之外,还有一个我。 但萧琢是知道的。 我刚回盛京不久,他就召我入宫,我原本想过,他可能会杀了我,抑或,挟持我来威胁父亲,但又想了想,反正我也没有几天可以活了,即便他想杀我,那也没什么,若说挟持我威胁父亲……以我对萧琢的了解,和我们之间的交情,他应不至于做如此下作的事。 于是,还是去见他了。 那时,萧琢仍坐在凉亭中煮茶,我没有味觉,不过闻着味道,应该是之前的那种。 他抬头看到我,笑了笑:“你来了。” 一切如同从前那般,可我们之间,还能回到从前么? 我心中忐忑,含糊应了一声,他让我坐下,我迟疑片刻,最终在他面前坐下来。 却听他一边斟茶道:“前些时日,豫儿忽然说要找你,我便带着他去红闻馆里走了走。” 我怔了怔,不明白他此时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能默默地听着。 果然,他顿了顿,又失笑道:“你看,小孩子才不分什么是非对错,也不管什么利益得失,只知道谁对他好,他跟谁感情深厚。” 我汗颜,低下头,向他拱手道:“关于我父亲的事,微臣愧对殿下,还请殿下降罪。” 他却道:“我不会治你的罪的。” 我抬起头,他对上我的眼睛,又道:“因为你回来了。” 见我表情怔然,他笑了笑,又接着道:“原本,你父亲叛乱的消息传至盛京,我是很乱,不知该如何处置你,也怕你会选择他与我为敌,但那天从红闻馆回来之后,好像就明白了一些事,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会作何选择,你曾真心待我,我也曾真心待你,这就够了。” “虽然作为君王,权衡利弊是应该的事,我现在最该做的,或许是将你抓起来,向你父亲交换条件,但……” 他顿了顿,话锋转折:“比起这些,我更愿意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情义。” 我呆住,片刻,喃喃问:“殿下……王上不想知道,微臣的选择么?” 他笑了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么?” 沉默片刻,倾身扶住我的手,犹豫一下,还是道:“我还是那句话,将来,不管发生何事,不管是成是败,都请念在我曾待你们一番赤诚的情份上,保护我儿,让他平安。” 264章 最终真相(四) 我想去秦地,在那之前,师兄说要见我。 两天不见,他看起来憔悴许多,脸色苍白,整个人的精神都颓然不少。 那件事,对他打击很大。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要见我,因此心里总是有些忐忑,只能赴约来到法华寺。 那时,师兄站在十世妖塔下面等我。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向他施礼:“师兄。” 他看向我,道:“听闻,你要走了。” 我怕他误会以为我要背叛萧琢,前去投靠父亲,连忙向他解释:“如今颍州战事胶着,秦地那边又起叛乱,皇长孙……王上他只怕无暇应对,我想过去,劝说父……那个人收手。” 怕在他面前提起‘父亲’二字,会更让师兄难过,我及时地更改了称呼。 师兄应是知道我的意图,淡然一笑,有些苦涩地道:“有用么?” 有用么? 我想,应该是没用的,但总比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的好。 默了一下,回答:“我想去试试。” 师兄默默地嗯了一声,我试探地看了看他,忍了又忍,最终问:“伯母她……” 师兄一阵恍惚,看向我,片刻才道:“母亲已经知道那件事了,不过……” “母亲之前应是有所感觉,所以,虽然伤心,却也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听此,我又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抱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待在师兄身边,开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以前,我们是很快乐的,跟师兄也算得上是无话不谈。 现在,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大概,是从师父死在我们手上开始吧,然后师妹死了,又发生这样的事,我与他之间,不再是亲密无间,有的只是一道道不能触碰的禁忌,这样的禁忌横在我们中间,将我和师兄越隔越远,他不想伤害我,我也不想伤害他,余下的,只有沉默和难以启齿。 良久,师兄道:“绯然,你知道我今日为何要找你来么?” 我抬起头,他又道:“之前……” “在长营的时候,我太着急了,对你说出那样的话,事后想想,委实不应该。” 见他向我道歉,我有点猝不及防,连忙道:“师兄为何要向我道歉,要说抱歉,也该是我向你说,我父亲他……” 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近于低声下气地试探道:“抱歉,其实你说得对,明明心里知道是那样,却还是忍不住去在意,师兄并非圣人,有自己的自由去责怪怨恨,我没有理由要求师兄对我宽怀谅解,师兄也不必如此做。” “那么,你就当作是我想做那个圣人吧。” 我怔了怔,又见他向我走近一步,淡然的声音又刻意放柔和许多:“绯然,那件事……一时之间,是很难接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怎样处置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不想失去你,不想毁掉我们兄弟的感情,或许现在还会有芥蒂,但总有一天,我会原谅的。” 我又愣住,望着他良久都没反应过来:“师兄……” 又见师兄眼睛通红,勉强笑了笑,又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我师兄弟一路走来,行至此处,十分不易,我心当如你心,我想好好珍惜,但还需要一点时间,你能等我么?” 我连连点头,眼泪随着他的一起落了下来。 时至如今,我还能说些什么,师兄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一次又一次。 是师兄大度,也是我好运,能够遇到师兄,能够让他一直如此耐心细致地包容我。 见我哭,他抹了一把眼睛,强行把眼泪收了回去,道:“好了,不说那件事了。” “现在盛京情况危急,林家想必很快就会赶来,你不见一见那个人再走么?” 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人’是林素闻,我犹豫了一下,最终道:“不了吧。” “战事紧急,虽不知此行事成与否,但秦地那边早一天传来消息,王上就能早日安心。” 师兄听此,又嗯了一声。 他转身走向十世妖塔,我跟在身后,由于刚才提起林素闻,心绪有些烦乱。 也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 自我离开以后,林家的那些人可曾为难他。 却见师兄跪了下来,向十世妖塔的方向叩了几首,又向我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修行之人,算卦不问自身,也不会为自己祈福。” 我站在他的身边,又听他道:“那,就让师兄为你祈福好了,愿我绯然从此以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也愿……” 顿了顿,接着道:“盛梁战乱,能够早日平息,你我兄弟,还能回到从前那般。” 听到这些话,我一时间感慨万千,不由叹息道:“会的,一定会的。” 辞别师兄以后,那天下午我就赶赴秦地,等到达地方,只见羌水河中长满了碧青的莲叶。 偶有几位渔夫撑着小船在河中打渔,但或许是因为预感到战事将至,比以往冷清了许多。 气氛沉闷得令人发疯。 见到父亲,能感觉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但依旧收敛着情绪,问我:“你想通了?” 我其实并不愿意见他,自从得知是他杀害母亲,杀害顾家的人之后,我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体内的怨灵,亦是狂躁得很。 他们感知到父亲的存在,全都苏醒过来,意图冲撞我的封印,想控制我杀了父亲报仇。 暗中压制怨灵,装出不动声色的样子,端着玉笛向他淡淡道:“我想对你说几句话。” 他端坐在秦地的大殿内,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我顿了顿,接着道:“父亲以为,自己此时兴兵,能有多少胜算?” 见我并不是来投靠他,而是一副劝慰的态度,他高兴的神情沉下来许多,答道:“如今萧昫谋反,那个小娃娃皇帝,单是应对他就很困难,据我所知,萧昫手中有精兵二十万,你的那个小娃娃皇帝,加上其他亲王的兵力,才不过四十万,不用说那些亲王全都明哲保身,不肯出兵相助,即便出了兵,我已在秦梁边境布兵三十万,等他们跟萧昫打完,早已两败俱伤,还有什么本事能够阻拦我们?” 他这些年潜伏在朝廷中,对萧昫和萧琢的实力掌握得一清二楚,眼下的情景,若萧昫和萧琢一直僵持不下的话,确实对他有利。 我接声道:“父亲只能看得到表面,却看不到更深一层的形势,确实,如今的战事看起来,是萧琢与萧昫胶着,我们坐收渔利,但您以为,萧昫他能支撑得了多久?萧琢手中,如今的兵力确实不到二十万,但您也看到了吧,这些天来,不单梁地,即便是秦地之人,都有受到萧琢感召,前往颍州助战的,他的实力,在父亲看来,只有那区区二十万的兵力么?”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孩儿看来,那萧昫不过苟延残喘,根本不是萧琢的对手,再说那些亲王,他们不肯出兵相助,是怕损耗自身,将来祸福难料,但令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无论萧昫还是萧琢,总是姓萧的,不管他们最后谁赢了,江山,还是萧家的江山,但我们不一样,我们姓卫,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您觉得他们会一直放任眼前的形势不管,让我们足以威胁到他们萧姓的利益甚至天下么?” 听到我的话,他沉思下来,见此,我又接着道:“更何况,父亲与萧琢相比起来,还差了一样东西,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父亲抬起头,问:“什么?” 我顿了顿,道:“人心。” “我们卫家,已经从这世间消失太久了,如今的天下,还有几个记得秦王卫婴,和那个几乎被萧谡灭门的卫姓王族?可萧琢他不一样,父亲在朝中多年,理应心知肚明,站在我们身后,支持着我们的,仅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惦念旧主,想为亲人报仇的秦地之人,可支持他的,却不仅仅是梁地的百姓,还有天下万民,仇恨这种东西,持续不了多久,是可以被善意化解的,如果我们真的是为秦地的百姓好,就该放他们一条生路,萧琢他是一个好皇帝,也想尽己全力宽待秦地的百姓,既是如此,何必再生灵涂炭,将秦人再度卷入战乱中?” 父亲闭了闭目,似是隐怒,复又睁开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卫家,是从这世间消失得太久了,所以为父现在要做的,就是要他们想起来,原本在这秦地,还有一个卫姓的王族。” “绵延五十多年的仇恨,你祖父和祖母的血海深仇,我们卫氏宗亲的无辜惨死,不可能说一句算了,就真的算了,我就是要攻入盛京皇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们萧姓的子孙,也尝尝被亡国灭门的滋味。” 父亲的话,令我心惊胆寒,只能道:“孩儿曾经与你说过,萧谡为巩固自己的江山,杀害卫姓王族,这是错,但我们为报仇,为泄愤,屠戮萧姓子孙,这也是错,一件错事,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而变得正确,父亲,萧谡他都已经死了,此间恩怨已然消解,你又是何苦?” 265章 最终真相(五) “你以为我这样做是为了谁?” 父亲突然暴怒起来,指着我道:“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天下江山的大道理,帝王之路,从来都是累累白骨,为父再怎样筹谋计算,也是为了你的将来铺路,昙儿,你会成为天下之王,父亲,一定会亲手将你送到皇帝的宝座上?” “将来?皇位?” 我不禁觉得好笑,强忍着跟他争吵的冲动,继续道:“父亲,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还能活多久?即便你真的夺得了江山,抢来了天下,在我手里又能有多长时间,我连从盛京走到秦地,都要精打细算着时间,怕自己死在路上,又何敢奢望再有什么将来,什么皇位?” 听我说这些,父亲终于慌乱了起来,他上前,揽住我的胳膊道:“父亲一定会救你的,危楼已经想到了解开魂咒的办法,只要林家肯配合,只要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为你死,你就能活下来,为父已经找到愿意为你献祭的人了,很快,很快你的魂咒就能消解了。” 陆危楼当真把解开魂咒的方法留给了他,但我没想到,居然需要有人献祭,沈银尘的魂咒,也是陆危楼献祭了自己,才解开的吧,想到此,真不知道是该说他是疯子,还是傻子。 我拂开他的手,淡淡问:“父亲觉得,我会为了自己能活着,而牺牲他人的性命么?” 见我拒绝,父亲脸上的表情更慌,急忙解释道:“他是自己愿意的,并非为父逼迫。” 我又笑了笑,对上他的眼睛道:“心甘情愿又如何,在父亲眼中,人命到底算什么?” “人生于世,便是独一无二,任何人都没有理由为了自己活着,而让他人去死,你要我活着,以后都背负一条人命,那我宁可去死。” “那你要如何解开魂咒?” 父亲的脸色阴沉下来,微怒道:“难道,你要杀了我?” 我摇了摇头,又苦涩一笑:“我不会杀你的,即便知道你杀了我的母亲,我也不会杀你,毕竟,你终究是我父亲。” 父亲微微皱眉,似在取舍着什么,最终道:“昙儿,只此一次,你听父亲的,解开魂咒,活下来,前面等着你的,是天下,是江山,有这么好的东西摆在眼前,你为何总是想着去死?等你登上皇位,你想要什么没有?你不想背负人命,那为父来背,就当是为父杀了他。” 我又是一笑:“父亲是在自欺欺人么?” 顿了顿,又道:“况且,父亲可知道,我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待他回答,我又接着道:“我想要母亲,我想要我的族人,我想要箴言和师妹,可这些人都没有了,因为父亲你想给我的那个位置,他们全都没有了,什么天下,什么江山,我根本就不想要,你拿来给我又有什么用?” 想到母亲和箴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又向他问:“父亲,你此生可有喜欢过母亲?” 他回答:“没有。” 但我不肯死心,又哽咽着问:“当真……一点点都没有么?” 他沉默良久,还是回答:“……没有。” 我不相信,我确信他是喜欢过母亲的,盛景河畔,墨衣淡漠的男子,灯火阑珊深处,牵着一个孩子,明明往前走几步,就能被那个人发现,他却一直站着,宁愿看着她在人群中着急寻找,只有从她略带焦急的神情中,他才能确定在她心中,自己的一点点位置。 他是喜欢过母亲的,只是他不肯承认,也不敢相信,承认了,即是输,相信了,就要面对母亲是他亲手杀死的这种痛苦。 他说要给我江山,让我登上皇位,明知道我不肯要,还是想给,不过是想给当年的行为,找一个理由和解脱,让他相信,当年的取舍牺牲,都是值得的,但其实他早就后悔了。 “父亲……”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道:“当年,你的死讯从北境传来,母亲她其实很难过。” 听到这句话,父亲猛然抬起头来,神情似是震惊,但又很快掩饰过去,转过身,故作不悦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含泪笑了笑,低下了头,道:“因为觉得,有一句话,父亲一定很想听。” “母亲她……其实很在乎你,只是一直不曾让你知晓而已。” 我想,父亲与母亲之间的遗憾,就像我和母亲那样,在他还没来得及如何跟这样的妻子相处,母亲也没来得及让父亲知道自己对他的在乎,那件事就已经发生了,但往后的岁月中,他渐渐地看清了自己的感情,可那件事,却已然无法挽回。 所以我说,他早就已经后悔了。 从秦王的宫殿离开,我在河边寻了一处房子,很精致的竹屋,周围无人居住,很是安静。 父亲在第二天找到我,那时,他的身边并未携带侍从,穿着的,也是再寻常不过的服饰。 和天下所有普通的父亲一样,他想跟我下棋钓鱼,陪我喝酒聊天,我知道,他是想补偿,补偿从我身边消失二十多年的那段时光。 最后,我们坐在河边烤鱼,但我向来不懂这个,烤出来的鱼一面是生的,一面是焦的,父亲坐在一边,望着我一脸无奈地笑。 时光静好,风也温柔,我觉得,上天终究待我不薄,在人生最后的时刻,让我与父亲相处,给了我这样一个宛如美梦的结果。 恨他么?自然还是恨着的,但是不管多恨,多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晚上,由于魂咒的关系,整个人精神恹恹的,很快就沉沉睡着,半夜惊醒时,却见父亲坐在床榻边,为我盖被子。 见我醒来,他坐了回去,淡淡道:“醒了。” 我嗯了一声,又听他没好气地道:“虽说是初夏,但夜里风凉,你总是不记得关窗。” 我的这个习惯,已经延续多年,想来应该是师妹告诉他的吧。 想到师妹,自然就想起陆危楼,虽然不清楚他和我父亲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但看得出来,他很在意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位置。 我默了一下,小心翼翼试探地问:“您知道,陆危楼他……他死了么?” 父亲嗯了一声。 很清淡的语气,随后又道:“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忽然地,我的心里堵堵的,很难受。 外面传来声音,父亲侧首看了一眼道:“我该回去了,你一个人留在此处,注意安全。” 由于心中有事,我敷衍地嗯了一声,待他走到门口,又连忙叫了一声:“父亲……” 他顿住脚步,我望着他的背影道:“我知道无法阻止你,不过萧琢他是一个好人,且待我不薄,请父亲给他一个公平对战的机会吧。” 父亲与萧昫,也是有着深仇的,即便没有萧琢,他也不会放过萧昫,但正因为有了萧琢,让他有了坐收渔利的机会。 他想等萧昫和萧琢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动手,那时的情况,确实对萧琢不利,但若要我为了帮助萧琢,就要陷父亲于不义,我也做不到。 为今之计,唯有先让他们两个联合起来,先平定萧昫的反叛,这样还能让战事尽快结束,少一些百姓受苦,也能给萧琢争取一些机会。 至于公平对战之后的结果如何,就交给上天来约定吧,我应该也看不到那天了。 这是我对萧琢的仁至义尽,也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不想让他看到我魂咒发作,痛苦死去的样子,父亲离开之后,我就离开了。 听说在秦地境内的一个小城镇里,出现了异色瞳孔的人,我以为是蓝斐,所以赶去找他。 结果,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却没有找到,最后,一个人失落落地跌坐在大街上,由于魂咒发作,很是难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想,终于到了极限了。 只是,此生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自己的结果,竟然是横尸街头。 一个少年,出现在我面前,似是被我的样子吸引,蹲下来询问:“你怎么了?” 我故意诓他道:“我走了很远的路,走到这里觉得累了,所以坐下来歇一歇。” 少年打量了我几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少年生得粉雕玉琢,而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眉目,与我有几分的相似,连性情都和我小时候差不多。 我被他勾起了兴趣,勉强打着精神道:“我姓顾,名绯然。” 他歪着头,一脸好奇问:“是斐然向风的那个斐么?” 我怔了怔,对上他的眼睛,又怔了一怔。 紫色,紫到发黑的那种紫色,若不是注意看的话,还当真发现不出来。 默了片刻,向他问:“你叫什么?” 少年笑了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回答道:“我姓苏,名星怜。” 我留了一个心眼,向他问:“刚才你为何会想到那个词?” “哪个词?” 少年想了想,问:“斐然向风?” 我嗯了一声,又见他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小时候听什么人提起过,但究竟是什么人……我记不太清楚了。” 266章 终篇 莫名的,我想到了蓝斐,但蓝斐与这少年,究竟是何关系,抑或仅是一种巧合? 对上少年的眼睛,我想,他十有八九与那个苏河蓝氏有些关联,所以又向他问:“你这小小少年,为何会流落到这里?” 少年蹲在我面前,漂亮精致中,又难掩一些痞气,抱怨道:“我是跟陈叔一起来的,但陈叔不知怎的,把我丢在这里,自己却不见了,我在城里找了好几天,都没看见他,身上又没有盘缠,已经好久没吃饭了……” 看这少年身上的衣服皆是绸缎的,想来出身并不穷苦,不至于是被人丢在大街上讨生活的,又想到他可能与苏河蓝氏有关,所以,他口中的那个陈伯,极有可能已经遭逢不测了吧。 但我现在自身难保,又如何能管他人的闲事,最紧要的,是我不能死在大街上,荒郊野岭,哪里都好,总比横尸街头吓人强。 于是,我又问:“你可知道,这城镇附近,哪里有隐蔽处,平时无人去的?” 少年想了想,道:“有。” “城西三里处,有一座荒山,荒山上有一处山洞,陈伯带我来城里时,路过那里的。” 我又笑了笑,勉强直起身,扶着他的胳膊道:“那你带我去那里,事成之后,我将身上的银子,全都给你怎么样?” “真的?” 少年的双眼放光。 我点了点头,他向我伸出一根小手指:“那你不许反悔!” 对着他的小手指看了一眼,无奈一笑,勾了上去,道:“好。” 少年勉力将我扶起来,他的身量想对我来说有点矮,所以撑着我一半的体重有些勉强。 跌跌撞撞费了半天的劲,才将我送到他所说的那个山洞,四周荒草遍布,连个脚印都没有,确实人迹罕至,也不知他是如何发现的。 将我放下来,自己也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道:“我送到了,你把银子都给我吧!” 我将荷包取下,扔给他,少年接在手中,眼睛却盯上了我插在腰间的玉笛,我淡淡道:“这个玉笛,是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我可以给你任何东西,但唯独这个不行。” 少年努了努嘴,不服气道:“我只是看那玉笛上的坠子雕的精致,哪个想要你笛子了。” 他说着,将荷包收好,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走向外面,刚到山洞门口,又折回来两步,向我试探地问:“你……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我听陈伯说,这座山很危险,晚上会有老虎猛兽的,你不会被它们吃了吧?” 我无奈一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怕自己死在大街上吓人,所以才叫他带我来这里的吧。 只能敷衍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走了很远的路,觉得累了,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有点吵,所以叫你带我来这里睡一觉。” 少年闻言,却又走了回来,蹲在我面前,试探地看了看我的脸色,问:“你生病了?” 从城里行到此处,我也耗了不少力气,此时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淡淡道:“算是吧。” “很严重么?” 我以为他会走的,不料他却留了下来,伸手试探我的额间,道:“以前我生病发烧时,也是如你这样,不想动,总是想睡觉。” “是很严重的病么?” 他又牵起我的手腕,似乎想给我把脉:“连城里的大夫都治不好么?” 意识越来越模糊,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已经不大能分辨他说了些什么,只能任他折腾,凭着感觉,含糊不清地回应。 又听少年道:“我若治好了你,你以后给我当跟班,好不好?” 跟班…… 我不禁弯了弯唇,懒洋洋地道:“好。” 接下来的几天,那少年都来山洞中给我‘治病’,说是治病,不过是抓一些奇怪的药材给我喝,风寒风湿头疼,还有缓解腹泻的药草,乱七八糟一堆,根本不对症,自然治不好我。 见我精神越来越差,他终于慌了,蹲在一边晃我:“哎,你别死啊,你说过要给我当跟班,保护我的,你不要死啊。” 听出他语气中的焦急,我很想清醒过来,但就是睁不开眼睛,又听他带着哭腔道:“我承认,那天找你搭话,是看你身体不好,还以为你中暑了,想从你身上偷点银子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那些人又不肯理我,你别死啊,起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终究是听不到了。 仿佛灵魂从体内抽离,身上感觉越来越轻,如置身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 我集中精力仔细分辨,才发现那些是羽仙花,清香幽冷的气息不时袭入心肺。 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布景,竟是林素闻的房间。 一个少年走进屋中,将盏盘放在桌上,见我睁开眼睛,惊喜道:“你醒了?”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莫名觉得今日的光线很是刺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林月见。 不由懵了懵。 又听他道:“师叔在前殿的书阁中看书呢,他若是见到你醒了,定然会十分欢喜。” 我又凝着精神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不是梦,又听说可以去找林素闻,连忙想从床上起来,一不小心,险些跌了一跤。 被林月见抢先扶住,他没好气地道:“你这一睡,可是睡了大半年的时间,身体只怕还不适应呢,且小心些吧。” 大半年?我更惊愕了,鼻息间闻到花香,下意识地侧首向窗外看了一眼,恍惚中枝头如雪花般簇拥着的,正是长营的羽仙花。 嘶哑的声音开口:“我……我为何没死?” 不仅没死,身上的魂咒好像也解了。 被那些怨灵纠缠了二十年,忽然间轻松下来,倒还有些不太适应。 林月见先扶着我在床上坐下,满是抱怨地道:“你的这条命可是师叔花了半生的修为救回来的,当然没死了……” 剩下的话,我已经听不到了。 跌跌撞撞走到前殿,期间还撞了好几个人,见到对方看到我,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我确然,自己真的睡了大半年的时间。 林素闻站在前殿的长廊中,周围是几株盛开的羽仙花,雪白的花瓣簌簌飘落,我下意识地顿住脚步,望着他,怔神间竟忘了过去。 一如既往雪白的衣衫,一如既往的那张脸,只是,原先的墨发却换成了白发。 我下意识地向他走近几步,怔怔地喊:“林……林素闻……” 时至如今,仍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看向我,又一瞬间的愣神,眼神中明显带着惊喜,却内敛道:“你醒了。” 淡然的语气,将我从幻梦中敲醒,回到现实,原来这都是真的,魂咒解了,我还活着。 满心的欢跃欣喜,目光却触及到他的白发,迟疑而心疼道:“你的头发……” 经我提醒,他也侧首看了一眼,随后又不甚在意地一笑:“没事。” 什么叫没事,我虽现在虚弱,但却能明显感到,他周身的气势降了一大半,果然如林月见所说的,是他用半生修为,换回了我的性命。 我向他走过去,微怒道:“半生修行,你怎么说丢就丢,可知道……” 他打断我的话:“可是,你回来了。” 平静的目光,令人感到舒适安然,又淡淡地道:“这对我而言,已是万幸中的万幸。” 对上他的目光,我很不争气地败下阵来,问:“你是怎么救的我,我记得父亲说过……” 父亲说过,若要解开我身上的魂咒,就必须要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牺牲,还要配合林家的石阵,且不说前者,林家对我本就有误解,林弈秋恨不能我马上死掉,岂会将石阵借给我解开魂咒?更何况,还损失林素闻一半的修行。 林素闻的神色凝重起来,片刻道:“绯然……” 我看向他,见他有些忐忑,接着道:“你父亲他……他用自己的命,换回了你的命。” 我怔了怔,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当时在那个山洞中,我确实是快要死了的,但父亲找到了我,见我性命垂危,他最终做出个选择,找到萧琢,以帮他平乱为条件,换林家人开启石阵为我解开魂咒,但想要解开天魂之咒,就必须要有一个人牺牲,父亲说我不愿牺牲他人,所以最后,他献祭了自己的性命。 因我身上被种着很多怨灵,与沈银尘的魂咒有所不同,所以这场交易里,还连累林素闻赔掉了半生的修行。 我觉得难受,但这里是林家,在别人家里哭天抢地,要死要活,不是我的作风。 只能强忍着眼泪,默了片刻,又听林素闻道:“抱歉,天魂之咒,只此一种解法。” 我涩然一笑,道:“我明白。” 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一处,望着满山遍野的羽仙花,或许是因为魂咒解了,连看风景都好像比往日明媚了许多。 我道:“经历过这许多事,你我对于生死,其实早该看透。” 他站在一边,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收拾心情,向他扬眉一笑:“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离开盛京时,我与你许下的誓言?” 林素闻望向我,片刻,向我伸出手,道:“走马风尘。” 望着他的手,我又是一笑,最终合握上去:“生死与共。” 267章 番外(高虐慎看) 顾绯然的魂咒解开之后,身体却元气大伤,修为折损,还不到原来的三成。 再加上之前在林家妖冢中受过伤,每到阴雨天气,心肺受寒,总要咳上好久。 在长营的那段时间里,他经常坐在庭院的长廊中,一边欣赏着满山遍野的羽仙花,一边同林素闻下棋。 林素闻原先是不会下棋的,但经过顾绯然的调教,棋艺越发精湛,到最后,竟也能赢上顾绯然几局,偶有弟子前去禀报事情,经常看到顾绯然拿着棋子跟他们师叔争论耍赖,说是自己手滑,原先并不想放在那里的。 林家的人,依旧对他横眉冷眼,但碍于林素闻的关系,始终不敢对他做什么,或许意识到自己有林素闻当靠山,顾绯然就越来越无法无天,经常恶作剧捉弄林家那些总是一本正经的少年,把山上闹得鸡飞狗跳,还厚颜无耻地辩解自己是在做好事,不过,也是托了顾绯然的福,向来庄严肃穆到死气沉沉的长营山,终于热闹了起来,有了一丝俗世中凡人的烟火气。 有些少年看不惯,被捉弄之后,会怒气冲冲地向林素闻告状,然而从他们师叔那里,总是得到‘不去招惹他就好了’的回应,久而久之,知道自家师叔有意袒护,少年们只有自认倒霉,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反过来捉弄回去,反正顾绯然又不会生气,也不会告状,即便被捉弄,等反应过来,还会自嘲地哈哈大笑起来。 饶是如此,他们却觉得,顾绯然好像并不是那么开心的。 林素闻不在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廊中,面对着院中的羽仙花失神,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令人觉得有些伤情。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因为何事而沉默,明明魂咒已经解了,他多年的夙愿达成,以后还有好多日子可以活。 有一次,林月见跟着林素闻回来,远远地见到他坐在长廊中,垂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怕吵醒他,已经刻意放轻了脚步接近,他却猛然惊醒过来,转过头,见来人是林素闻,复又笑了笑,道:“以我现在的样子,若再让我们打起来,只怕,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吧。” 顾绯然的修为,大多来自体内的怨灵,如今魂咒解了,修为自然折损了许多,再加上之前服过万尸蛊虫,又被妖祟所伤,余下的那些修为,跟他以前相比,实在惨淡的很。 饶是如此,在他偶尔显露出来的修行中,仍是令人忍不住惊叹的,不禁让人怀疑,他以前,究竟强大到什么程度。 林素闻也是,为了解开顾绯然的魂咒,损了一半的修行,这对林家来说,是巨大的损失,可当事人却好像并不在意。 修行,对于术士而言,宛如生命。 或许,对于他而言,被他所救的那个人,当真比他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吧。 山上的羽仙花谢了之后,顾绯然就离开了,他回到了盛京,回到了属于他的红闻馆。 此时,天下大定,在萧琢的勤勉治理下,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原本已不再需要什么术士,但他还是将红闻馆保留了下来。 他想给顾绯然一个归路,只要红闻馆还在,顾绯然就随时还能回来。 这点,顾绯然是知道的。 所以,也是心怀感激的。 不过,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倒也不太好,馆中的很多术士都向朝廷请辞,称要入世救人,原本还热热闹闹的红闻馆,一下子走的还有几个人,顾绯然回去的时候,站在庭院中,只感觉冷冷清清,孤零零地等了半天,连个人声都没有。 他曾去过秦地,去那里寻找一个人,当初在山洞中照顾他的孩子,仍流落在秦地的街头。 虽然不知道,那个孩子与苏河蓝氏究竟有何关系,但他无法放任他流落在外不管,所以前去秦地,想要把他带回红闻馆。 只是,半年不见,那孩子已经成了一个小混混,在街头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平日里坑蒙拐骗,欺负行人小贩,俨然一个小霸王。 见到顾绯然,情绪很是抵触,不想跟他离开,还向顾绯然提出挑战。 两人比试,若他输了,才会跟顾绯然离开,若是顾绯然输了,就给他当一辈子的跟班。 最后,自然是顾绯然赢了。 就这样,他将苏星怜带回了红闻馆,收作了徒弟。 苏星怜很是聪明,和秦拓不同,顾绯然交给他的东西,很快就会,不过他的容貌和顾绯然相似,连性情都差不多,总是坐不住。 傅天识曾经忧虑,怕苏星怜如此,总有一天会走上歧途,顾绯然却不以为然,还说自己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也没见做什么坏事。 是人都能看出他对苏星怜的宠爱,甚至远远超过秦拓,但苏星怜却很叛逆,尤其不喜欢别人说他跟顾绯然很相似的话,仗着一点点小聪明,四处惹是生非,还不服从顾绯然的管教,五年相处下来,让顾绯然很是头疼。 苏星怜在红闻馆待了五年,那五年中,顾绯然的身体一直不好,阴雨雪天,总是止不住地咳嗽,由于身体不好,修为也从此荒废下来。 整日闷在红闻馆中,处理一些琐事,闲暇时教一教徒弟,日子过得悠哉而又闲适。 本以为会就此荒度余生,不料第五年的那年冬天,却出了一件事情。 那天是冬至,他入宫拜见萧琢,又和萧琢的儿子萧豫玩闹了一会儿,出宫时,却在御花园里撞见了戚如夫人。 衣衫狼狈,疯疯癫癫,却摆出主子的架势教训宫人,嘴里辱骂着:“死贱人,不过仗着林家撑腰,觉着自己很有本事么?” 他反应过来戚如夫人口中的贱人是谁,向旁边的宫人低声问:“怎么,淑瑾娘娘竟和长营林家也有关系么?” 那宫人拱手回答:“大人有所不知,当年娘娘入宫,还是仗着林家人举荐呢,当时林老家主还在世,看面相说娘娘乃是天命皇后……” 看似是再寻常不过的话,然而,顾绯然是何等聪明的人,他很快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关键。 以前他以为,林家人扶持萧琢,是想利用他恢复自己往昔的恩宠和地位,可如今看来,早在淑瑾娘娘入宫之前,他们就已经安排好了。 可为何要这样做呢? 他想起了林家一直以来的规矩,只效忠当朝的皇室,然而,真的是当朝么? 当年,萧谡攻入盛京,建立盛梁,林家确实是向他俯首称臣的,但又无法解释,向来不结党营私的林家,为何偏偏举荐淑瑾入宫。 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好奇心太重,什么事情都想查得清清楚楚,辗转月余,终于找到了淑瑾和林家之间的关联。 当年淑瑾娘娘入宫前的奶娘,曾是前朝端国皇后的侍女,淑瑾还曾在那个奶娘家居住一段时间,而林家的人,也曾与他们来往过。 时隔多年,奶娘已死,唯有她家孙儿开得早点铺子还在,顾绯然叫了一碗豆汁,一屉包子,坐在铺子里的桌子前,听着当年的故事。 老板娘是个顶热情泼辣的主儿,与顾绯然搭话,转眼见自家相公出来,又骂骂咧咧地道:“哎,你穿这一身白做什么,可是见昨日那小哥哥,一身白衣很是好看,自己也效仿他的来穿,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德行!” 线索就此中断,但顾绯然大致能想到这其中的关联,将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淑瑾,她是端国皇室的遗孤,也就是说,如今盛梁的王上,身上流着一半端国的血脉。 若他的推测都成立的话,那么,淑瑾和太子的死,就值得好好推敲。 毕竟林家真正想扶持的人,是具有一半端国皇室血脉的萧琢,太子不是他们的主君,想让萧琢取而代之,太子就必须死。 当年淑瑾和太子死于阴毒的术法,所有人都怀疑是他的母亲和顾家人所为,因林家与太子向来和睦无事,从未有人怀疑到他们的身上。 林家人,杀了淑瑾和太子。 萧琢,具有一半端国皇室的血脉。 想到这点,顾绯然忽然意识到自己闯了一个大祸,林家绝对不会容许这个秘密被人所知。 果不其然,林弈秋很快发现他在调查这件事,那年冬天,林弈秋来盛京,派人送了请帖,在林家老宅,对顾绯然诸多试探。 起初,顾绯然自然不肯承认,他知道,一旦被林弈秋知道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会有何结果,可林弈秋却不好糊弄,最终还是漏了陷。 那天,林弈秋坐在林宅的房屋中,静默良久,才道:“你知道,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将会给王上带来何种麻烦。” 顾绯然被他逼得心焦气躁,连忙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泄露出去。” 不料,林弈秋却道:“我为何要信你?” 他的目光平静,却很冰冷,向顾绯然缓缓道:“你是秦地人,又是卫氏王族的血脉,与王上有着血海深仇,我为何信你?” 顾绯然说不出话来,若他说自己跟萧琢情同手足,没有什么仇恨,林弈秋不会相信的吧。 片刻,又听林弈秋道:“离开这里,离开素闻,别再耽误他,别再影响他……” 他说着,将一封信笺放在桌上,推到顾绯然面前,信笺上面,绘着蓝色的莲花。 顾绯然知道那是什么,苏河蓝氏,又是苏河蓝氏,上次林家说已将他们剿灭,还杀了他们的家主,如今,又出来了么? 他心烦意乱,向林弈秋辩解:“你说是我耽误素闻,其实真正耽误他的人是你吧?” “之前晚辈曾遇到一对孪生姐妹,她们中有一个人告诉晚辈,即便再怎么相像的人,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前辈与那位林前辈虽是兄弟,长相也一样,却有很多习惯不同,若晚辈记得不错的话,那位林前辈是个左撇子,前辈却惯用右手,前辈喜欢松子茶,那位前辈却不喜欢,前辈的字迹,与那个人的字迹也很不相同,若说是因为年龄渐长,字迹改变,但无论怎么变,也该有一些当年的影子。” 见到林弈秋震惊的表情,他顿了顿,道:“当年云前辈之所以走火入魔,陷入疯癫,想来也是因为发现自己嫁错认了吧,所以,晚辈现在该如何称呼前辈,是林弈秋还是林弈南?” 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林弈南现在还活着,说明当年死的人是林弈秋。 是林弈南杀了自己的兄长么? 还是林弈秋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林弈南? 不管怎样,冒充自己兄长的身份,迎娶一个无辜的女人,这种事,怎么想怎么觉得卑鄙。 听到他的话,林弈南的表情更加愕然,片刻,缓过神来,首先道:“不管你是如何发现的,这些事都不能让素闻知道。” 顾绯然也微怒起来,嘲讽道:“你以为我会让素闻知道,他有你这样龌龊的父亲?” 话说到此处,顾绯然也不愿与他争辩这些过往,又道:“发现这些事,实非我愿,但,我不会出卖王上,更不会出卖林素闻。” 他不想离开盛京,也不想离开他所珍视的那些人,然而,林弈南却没给他机会。 顾绯然离开之后的那天晚上,林弈南就死了,说是中了什么奇怪的秘咒死的,顾绯然却知道,他是自己自杀的。 他用自己的性命,逼迫他离开。 但是顾绯然知道,不代表别人也知道,几乎所有人都猜测,林弈南的死,是顾绯然所为,甚至有林家的人找他报仇。 但最终,由于没有证据,只能作罢。 可,误会还是发生了。 林素闻来盛京那天,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顾绯然站在盛京的楼阙中,看着他一身素衣,迎着林弈南的棺椁出城。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坐在马背上的林素闻忽然回首,向他这边看了一眼,顾绯然连忙躲开,没有被他发现。 耳边传来低低地议论声—— “听闻那位林家少主,已经继任了家主之位,今日来盛京,将前任家主的尸首迎回。” “大家都说,是顾大人杀害了林家主,真可怜,以前听闻顾大人与林少主私交甚好。” “顾大人出身顾家,与林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八成是他做的吧……” “那他们以后不是要反目成仇?” …… 当时,顾绯然躲在暗处,听着这些话,失魂落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盛京,已经不能再待了。 为了萧琢也好,为了林素闻也好,抑或,为了他自己也好,他都该离开这里,带着那些秘密,永远地消失下去。 那天,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只是在红闻馆中设了一桌酒宴,请傅天识和红闻馆的几位同僚喝酒,众人推杯把盏,喝到晚间,顾绯然坐在长廊下,望着院内的冰雪和月光,忽然笑了笑:“我还记得,最初见到素闻的时候……” 他想说,最初见到林素闻的时候,自己也是喝醉了酒,还戏弄吐了林素闻一身。 又忽然想到自己和林素闻现在朋友不是朋友,仇人不是仇人的尴尬处境,默了下来。 傅天识坐在他的身边,怕他难过,低声劝慰道:“绯然……” 顾绯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笑了笑,道:“不说这些了,师兄,以后要好好保重啊。” 傅天识当时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众人兴致高昂,喝的烂醉,到最后,顾绯然却很清醒,将他们一个个扶回房间安顿好,又趁着月色,将红闻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才走出了大门。 他在门口走出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又走出几步,仍是忍不住回头,最终,还是走了。 一切,一如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独自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月光皎洁,拉长了他的影子,兜兜转转,终究还是他一个人。 他站在盛京的城门底下,仰头望着城楼上悬挂着的绯色灯笼,喃喃地道:“这次,我是真的走了,以后都不要再找我了。” 顾绯然的失踪,掀起了一阵风波,有人说,他是被林家的人报仇杀了,也有人说,他是畏罪潜逃,不过,众人更偏向后者多一点。 消息传至长营的时候,林素闻站在林家的主殿中,听着弟子的汇报,又听弟子问:“家主,可否派人去追捕?” 他怔了片刻,倏忽回神,道:“不必了。” 为了不被他找到,顾绯然当真封了十二道灵穴,他明白,这次顾绯然走了,是真的走了。 他们之间,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不过,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 顾绯然离开盛京,是为了守护那些秘密,可他却不知道,那些秘密,林素闻早就知道了。 老板娘口中的白衣年轻人,说的本就是他,林弈秋和林弈南的身份谜团,他也早就起疑,至于萧琢的真实身份,顾绯然能够想到的,聪明如他,又怎么会想不到,查不到。 知道,却又不可说。 林家咒杀太子和太子妃,这是祸连全族的死罪,萧琢的身世,一旦对外暴露出去,势必又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想,盛京那个地方,太过危险,顾绯然身为卫氏王族的身份,留在那里本就招人构陷,或许,只有离开,对他来说,才是安全的。 但他却不知道林弈南死前,给顾绯然看过那种蓝色莲花,而顾绯然就真的跑去南疆追查。 那时候,蓝斐已经成为苏河蓝氏的家主,顾绯然潜入南疆,被苏河蓝氏的人抓住,远远地,看到蓝斐站在那群人中间。 那些人,好像很畏惧蓝斐的样子。 他很想叫蓝斐,可惜周围人声嘈杂,叫了好几声,蓝斐都没有听到。 为了研究那种诡异的术法,苏河蓝氏的人抓来很多活人做试验,顾绯然也在其中,被那些人折磨了很久,最终昏了过去。 那些人以为他死了,把他和那些试验过后失败的尸体堆在一起,用板车拉到悬崖边,与那些尸体一起扔了下去。 直到深夜,顾绯然才清醒过来,由于身上受着重伤,手臂还被那些人用骨钉穿了好几个血口,连走路都是不稳的。 踩着遍地的尸体,踉踉跄跄地朝着悬崖下盛开的一株羽仙花下面走。 最终,倒在羽仙花下,怔怔望了许久,才苦笑道:“真没想到,这里也有羽仙花……” 他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顾绯然在死前,将身上的十二道灵穴解开,那时,林素闻正在闭关,冥冥中,似有所感。 画面中,顾绯然穿着他最爱的绯衣,躺在一株长在悬崖底的羽仙花树下,浑身狼狈血污,手臂明显被人钉出了几个血口,羽仙花簌簌飘扬,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以此方式将他埋葬。 林素闻惊醒过来,生出了一身冷汗。 不管不顾,一路跌跌撞撞闯到林家的书阁中,那里仍是林月见在看守,见到林素闻,他拱起手,正要施礼,却见林素闻似是没看到他,脚步匆匆,走到一个书架前开始翻找东西,书本竹简被他翻落一地,此种行为,委实不符合他的性格,林月见惊愕道:“师叔你……” 下一刻,林素闻翻出一个木盒,几乎颤着手从里面取出一张纸,他盯着那张纸,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缓缓晕出了血色。 林月见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种情景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但看到林素闻的样子,隐隐有些害怕,又试探问:“师叔,发生什么事了?” 林素闻望着那张纸,怔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看向他,什么也没说,失魂落魄地走了。 在南疆的那座悬崖下,他找到了顾绯然,一如幻梦中见到的那般,他躺在羽仙花树下,一身血污,想来生前被人折磨了许久。 走到他身边,失力跪下来,望着他的脸怔怔地看了良久,才想起来要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还没碰到,却首先触及到顾绯然冰凉的身体,他终于还是顿了下来,手紧紧地扯住他的衣襟,似乎在质问着什么。 他将顾绯然背回了长营,与他一起,坐在林家的金顶上,深夜寂静,银白的月光洒满天地,林家上下,没有一点人声。 俯首望着,金顶之下,羽仙花开满遍野,在月色中,像是落了一层的雪。 这是他答应顾绯然的,要带他回长营,登金顶,看羽仙花,明明再寻常不过的事,却阴错阳差,始终都没有做到。 他望了许久,最终,喃喃地道:“绯然,长营的羽仙花又开了……” 顾绯然却没有回音,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风露立宵,银汉望遥。 从此以后,没有人关心他开不开心,难不难过,没有人再逗着他笑,缠着他闹,也没有人再值得让他说出那句‘无聊’。 顾绯然的死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 在长营的山下,建了一处酒馆,那家酒馆,从不开张营业,连老板和做事的伙计都没有,建在那里,只为收藏来自各地的美酒,那些酒,各式各样,每种一坛,仿佛收集它们的人,刻意要将这世间的酒,全都收集一遍似的。 每年七夕佳节,那个人生辰的时候,林素闻都会下山,坐在酒馆门口,听着山下城镇庆祝的欢闹声,一个人,一壶酒,在等待着什么。 雪衣染霜华,相思催白发,他等了一生,那个人却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