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仙帝开门:好巧我也是病娇》 第1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 中州皇庭,众人皆俱,跪地痛哭。 “仙帝,求仙帝饶我中州皇庭一命!” 回答众人的只是一剑,那剑光如霜,一剑斩碎了百万年的中州皇庭。 瑶台仙宫,一群不染凡尘的仙子站立于瑶台,目光悲戚。 “青莲仙帝,你当真要对瑶台赶尽杀绝?!” 下一瞬,所有的佳人全部化为红粉骷髅,她们目光幽怨,直到死都在看着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风光霁月,疑似所有天光落在他身上。 昆仑仙境,白发须眉的老者一掌向前,昆仑仙鼎威力无穷,却没能碰到那人半分衣角。 昆仑仙尊悲怆开口。 “姬月明,你不当人子,不配为西王之……” 昆仑仙尊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便穿过他的心头。 昆仑仙尊的尸体缓缓向后倒去,露出了面前那人漆黑的眼眸。 那双眼眸,极深极冷,可眼角却带着三分笑意,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亲近之感。 一如这双眼眸的母亲,西王母,生来便受万物敬仰。 那位从来温柔华贵的女人也是如此,眼角带着细碎的笑意。 眼前的男子侧身而站,长身而立。 和当年那位西王仙尊一模一样,眉目如春山,笑意若春风。 若不是他脚底的尸山血海太过刺眼,任谁也不会对他生出惧意。 可此刻,就是这样一位青莲谪仙般的人物,却在一日屠中州,灭瑶台,平昆仑。 而如今,姬月明看着这方明媚的天地,眼中无喜亦无悲。 他缓缓地拔出剑来,一剑斩断了屹立亿万年的不周山。 传说,不周为天地之根基。 下一刻,不周倾塌,天地震荡,海水倒灌,万物悲鸣,无数生灵化为乌有,天道规则支离破碎。 姬月明看着这末日一般的景象,却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他眼底的雾霭消失殆尽,一双眼中满是潋滟的笑意。 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如春水初生,春潮初绿。 配上这天地破碎的背景,更是让人惊心动魄的绝世容光。 观南醒来便看到了眼前这张绝色倾城的脸,还有——那把杀机凛然的剑。 隔着剑光冰冷的杀意,两人遥遥相对。 姬月明看着观南,目光一缩,但是下一秒又恢复了那副潋滟春水般的笑意。 “天道。” 他的语气笃定,没有一丝犹豫。 下一瞬,满天青莲在他身后绽放,杀机弥漫天地,姬月明缓缓开口。 “你想阻拦本尊?” 分明是含着冰冷杀气的一句话,可观南落进他潋滟的眸子中,最终却化为了一丝压抑的犹豫。 他在十万年前见过天道。 这个女人将他带离深渊,又让他走进了更深的黑暗。 从此他的世界再无光亮。 他分明恨了这个女人这么多年。 可为何,在杀她的时候会有一丝犹豫? 观南看着眼前这个风光霁月的少年,从来古井无波的眸中出现一丝龟裂。 她在十万年前见过姬月明,那是她漫长一生中唯一的愧对之人。 那个本该站在云端的少年,空洞洞的眼中满是鲜血,笑得凄凉。 “让我去死,好吗?” 那个时候,她只是用微颤的手,覆住了那双死寂的眸子。 她是无所不能的天道。 可最终却没能遵守故人之约。 观南看着眼前那把近在咫尺的剑,一道毁天灭地的威压从她掌心溢出。 可,为何会犹豫。 她分明已经失约过一次,还要失约第二次吗?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 传说,青莲仙帝剑术冠绝修真界。 可最终那剑携着滔天之威刺向观南,却只斩断观南一截青丝。 传说,天道之威从不失手。 可最终那一掌携着天地之威,却不见血花,只见天地轰然逆转。 倒去的不周山重新恢复如初,死去的修士们重新睁开了眼睛。 时间开始逆转,一步一步推向过去。 推到了十万年前,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 悠悠岁月间,似乎传来一声叹息。 在时光的流转中,观南看到了百万年前那一幕。 昔时西王母容貌绝美无双,冠绝四方。 此时那个美得近乎不真实的女人坐在她的面前,眼角是细碎的笑意。 “我的月明,是世间最好的孩子。仙界前后五百万年,不会出现比他更有天赋的孩子。” 西王母微微垂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骄傲和爱怜。 观南看着这一幕,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她心微微一顿,回忆席卷脑海。 是啊,她当时是在好奇。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个世间最出众的仙帝说出前后五百万年,无人出其右这种话来。 或许只是母亲的爱子之心。 但观南看得出来,西王母真的很爱她的孩子。 随后西王母抬起头来,用那双温柔得似乎含着一池春水的眼睛看着观南。 观南微微一怔,她分明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世人鲜少对她露出的——信任。 “天道从不失信于人,我想将我家月明托付于天道。 我已将他封印于中州,希望天道能在他醒来的时候帮我照顾一下他。” 说到这里,西王母垂下了眸子,眼中闪过一抹落寞。 传闻,西王母在幼子尚小的时候封进仙源,亲手将幼子送入下一个天道纪元。 观南看着这个带领人族投身天道更迭,镇压各处大乱的人族大帝,点了点头。 她能够顺利在天道更迭中掌控这方天道规则,西王母功不可没。 至于照顾一个凡尘生灵,她是天道,众生之上,对于她来说不过轻而易举。 所以观南缓缓开口。 “孤知道了。” 西王母听到这句话眼底笑意更深,末了,她似是想到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想来,月明乖巧懂事,不会给天道添麻烦的——” 西王母含笑的眼底,此刻满是母亲的慈爱与温柔。 “我不求他一生顺遂无忧。我只是希望天道能让他平安长大,可以吗?” 平安长大。 这是对于天道而言多么轻而易举的一个愿望。 回忆顷刻崩塌,一场血色弥漫在观南眼前。 观南抬起头,隔着尸山血海,看向了龙柱上那个男孩。 这是天道纪元51万年。 距离西王母陨落天道更迭后50万年。 那个男孩满脸血污,他的双手双脚以扭曲的形态被粗大的锁链捆住。 一把带着中州龙气的尖矛刺穿他的心脏,将他死死地钉在柱子上。 那个男孩抬起脸来,露出了一双被挖去双眸的眼睛,那空洞洞地眼睛就那样盯着观南。 宛若恶鬼。 最终,他也如同恶鬼一般笑了。 “杀了我好吗?” 他看不清来的人是谁,他只知道只要有人来,那他就会再次遭受非人的折磨。 观南一步一步走向男孩,看着他身上一道又一道深入骨髓的疤痕。 那是被人用满是锯齿的刀刮出来的痕迹,只为了最大程度的放出男孩身上的血,好让他的血一直浇筑在这困龙柱上。 钝刀割肉的痛楚可想而知,而这样的疤痕在男孩身上有无数道。 观南最终走到男孩面前,她记得这个男孩的名字,他的母亲曾经骄傲地向她提起过他的名字。 月明。 姬月明。 眼前的气息冰冷干净,带着不属于这个血腥地狱的气味。 姬月明抬起头来,却发现一只冰凉的手捧住了他的头。 下一秒,他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内,显得格外不真实。 “孤,有愧于你。” 一道光驱散了困住他万年的黑暗,在一片雪白中,姬月明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淡漠冰冷的眼睛。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姬月明的世界漆黑了太久,他说不出来。 他只记得,那一瞬间,他心头微动。 仿佛觉得看到了他的神明。 可。 那不是他的神明。 只是一瞬间,姬月明便知道那人是谁。 那是众生之上——天道。 于是他看着观南,露出了一个破碎癫狂的微笑。 “天道,杀了我。” 他被困中州太久了,久到他近乎疯魔。 他是仙帝之子,他能够清晰感应到他的骨血在哪里。 他的心脏被镇压在中州地底,永世不见光明。 他的双目埋在瑶池深处,日日被圣水烧灼。 他的一身仙骨被尽数打断,埋在了这九天十二地每一个地方。 而他被锁在中州困龙柱上,被人日日放血放了万年。 他的疯魔早已将他整个人摧毁。 观南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男孩,那个约定再度在她耳畔响起。 护月明一生平安。 天道从不失约。 天道—— 从不失约。 姬月明看到观南的沉默,他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她的确后悔了。 天道终究,失约于人。 时间逆流的速度越来越快,在意识的最后,观南想起了那个时候,西王母离开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是月明见到天道,你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毕竟——” 记忆越来越模糊,观南只记得一片雾中那双含笑的眼眸。 “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记忆在此刻戛然而止,宛若一根断掉的琴弦。 仙界纪元,五十万年。 观南动了动沉重的手指,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周围微微失神。 这是哪里? 观南看了看自己的手,脑海中疑问更深。 她又是谁? 观南脑海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 可她心底却有一股莫名的执念,她觉得她要找到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又是谁? 忽然,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大段文字。 恭喜宿主拿到救赎剧本,现在开始攻略反派疯批仙帝吧! 观南微微一怔。 反派疯批仙帝? 那段文字继续浮现在观南脑海中,反派大魔头生来偏执扭曲,最终会毁灭整个世界。 然后给观南配上了好几幅灭世的图片,观南看着那小孩子简笔画一般的图案,眼角抽了抽。 这是灭世? 观南脑海里的文字没有理会观南的无语,继续跳动。 请宿主大人拿好救赎剧本,开始拯救美强惨反派吧! 观南表情漠然,这些突然出现在她脑子里的东西总是给她一种违和的陌生感。 这个时候她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仔细听听还有几分心虚的味道。 “天……宿主大人。” 观南眼眸一沉。 “谁?” 那个做贼心虚般的声音怯怯开口。 “宿主大人,我是你的系统,现在为你报告攻略目标的位置,中州皇庭秘境。” 不知为何,那个声音给了观南一种熟悉的感觉。 于是观南撑起身子,准备去往脑海中那个地方。 但下一刻观南便发现了不对劲,她似乎格外的矮小,观南再度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这是一个幼童的身体,但,她为什么会觉得违和? 这个时候,脑海里那个再度响起。 “宿主大人,再不去咱们就来不及了qaq” 第2章 天道大人,别来无恙 于是观南只能将心中的疑惑压下,走向了脑海里那处地方。 而此刻躲在观南脑海里的“系统”欲哭无泪,一只金色的小胖鸟躺在地上生无可恋。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只鸟的样子,一定能够认出来,这便是传说中的三足金乌。 金乌欲哭无泪,它就不该偷偷看从另一方天道那里拿到的小说。 这下子好了,天道大人逆转时间,不仅封印了本源,还被封印了记忆。 这本它偷偷藏在身上的小说也被天道法则吸收内化,而其中的内容便碰巧被它的天道主人吸收了。 金乌一想到那本小说的内容便只想捂脸痛哭。 什么拯救疯批反派,酱酱酿酿推倒反派的剧情,它金乌再也不想看了。 可是不知是这本小说跟姬月明的经历有几分相像的缘故,天道规则自动将这本小说内化为他们的规则。 也就是说,现在金乌必须在天道法则内扮演小说中系统的身份,而被它坑得找不着北的主人只能扮演攻略者的角色。 一想到姬月明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大魔头,金乌身体抖了抖。 主人自求多福。 观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金乌坑得裤衩子都不剩了。 此刻她走向那片密林,这里是中州的一处小秘境,似乎是早就被人里里外外搜过了许多遍,所以今日并没有什么人前来。 观南拨开比她还高的荆棘,入目是一片翻飞的花海。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海,花海中暗香浮动,一只蝴蝶飞落她的指尖。 似是命运指引,又似是本该如此,观南朝着那片花海的中心走去。 那是一口石棺,不知为何,观南心头忽然抽痛一下。 空白的记忆里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她似乎见过这口石棺。 隔着满天大雨,那个华贵的女人乱了发髻,莹白的指尖满是泥土。 所有人都在劝她。 “西王,西王,雨下大了,快走吧。” 可那个女人依旧跪坐在那里,雨水顺着她的下颚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观南心头一凛,她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上古时,西王子薨,葬于中州。 观南的手指放在石棺上,石棺入手粗糙,带着岁月的沧桑痕迹,石棺在岁月的摧残下,早已不复当初的盛况。 传说,西王为葬其子,棺椁外层为上好的金丝檀木,而后为金棺,再然后为玉棺,只为了护其子清梦无忧。 可岁月变迁,即使有西王法阵守护着这里,无人可以动这具棺椁。 可外面的金玉还是被人盗走,只剩下这一层孤零零的石棺。 观南不知道为何西王母最后会只给其子留下一座石棺,或是洞悉人性,又或是其他。 但观南将手放在石棺上的时候,却罕见地迟疑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她要找到石棺里的人,可此刻她却生出了退却。 她似是不知如何面对石棺中的人。 但观南只是敛了敛眸子,推开了石棺,石棺中光芒大盛。 但是却对观南毫无伤害,这让外界众人闻风丧胆的杀阵,在观南手下乖巧得如同草木。 石棺被缓缓推开,露出了其中的人,那是一个眉眼如画的男孩。 隔着琉璃一般的仙源,里面的人似是昨日才被放在其中,但外界已经过了万古岁月。 观南眼神动了动,她觉得,她似乎见过这个人,但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观南脑海里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这个声音显得不情不愿。 “恭喜宿主触发……睡美人剧情,亲吻王子,快开始你的攻略之旅吧,啾咪~” 识海内金乌的脸都快绿了,这是什么狗屁小说,这话是人说的吗这。 观南顿住了,她眸子里有几分茫然。 “何为亲吻……何为睡美人?” 金乌捂住脸,完蛋,它的天道主人只是接受了小说内容,这些尝试压根没有任何了解。 于是金乌只能磨磨唧唧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亲吻便是,用宿主大人你的嘴唇贴近……” 金乌声音更加磨磨唧唧,脑子飞速转动。 完了,这下真亲了的话,别说它天道主人记忆苏醒了会把它杀了,这个大魔王醒来第一下就是把它和天道大人杀了。 但是它现在只是一个被天道规则限制的“系统”。 除非天道大人苏醒力量,要不然它只能按照这本小说内容来扮演。 最后金乌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破罐子破摔。 “贴近哪里都可以,都是亲吻。” 听到这句话,观南几乎是没有怀疑地低下头,可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幼小了,碰不到棺里的男孩。 于是观南只好将身体伸进棺内,试图将这个被仙源封印的男孩拽起来。 但是观南没有注意到,在她拽起男孩的时候,男孩在仙源内的手指动了动。 观南终于把男孩拽了起来,此时夕阳西下,霞光万丈,阳光洒落在这片花海。 观南看着眼前的男孩,踮起脚尖,缓缓贴近男孩。 姬月明一睁眼便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那双眸子里印着他自己,印着这片花海。 落日的霞光落在她的发丝上,给她飘动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光。 这个地方,这是…… 姬月明还没来得及思考,一双微冷的唇便覆上了他的眼睛。 带着春日的花香,和落日阳光的温暖,一瞬间姬月明只觉得世界无声。 然后,下一秒,姬月明身上的仙源尽数破碎,这动静让观南退后了几步。 看来系统说的是对的,亲吻,果然可以解除封印。 而金乌整个人都石化了,然后金乌便看到了一双无喜无悲的眸子,那双眸子里带着隐隐的癫狂。 金乌心头一跳,然后破口大骂。 靠,这不是那大魔头的眼神吗?! 这个时候那大魔头怎么会有那种眼神?!! 除非—— 金乌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那大魔头的眼睛扫过了它。 只是一眼,金乌便知晓,这是那位真正的青莲仙帝,传说中的青帝姬月明。 而非,如今的西王之子姬月明。 想到这里金乌紧张地看着自家天道大人,可观南只是静静地看着姬月明,眉眼中另有几分疑惑。 “为何,我会觉得你熟悉?” 姬月明却只是一笑,那一笑掩住了他眼中的雾霭沉沉,仿佛刚才的癫狂只是他人的错觉。 “天道大人,自然对我熟悉。” 第3章 心悦之人 “天道?” 观南一愣,一股莫名的心绪浮现在她脑中,这个名字牵动着她的心绪,似是命运的锁扣,将她困在其中。 见观南没有说话,姬月明笑意更深,下一秒金乌便听到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它脑中响起。 “怎么,天道将本尊送到此处,却忘了自己是天道了吗?” 金乌尾羽都炸开了,它躲在观南识海深处大气都不敢出。 为什么青帝会一眼看出它的位置,甚至能够越过天道,直接跟它对话。 金乌眼睛猛然睁大。 莫非,姬月明的力量并未封印? 金乌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它拼命挣扎着,想告诉观南危险。 但是金乌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在原地动弹不得,看着那位永远嘴角带笑的青帝走向观南。 观南看着姬月明离她越来越近,心底忽然浮现一丝警觉,她觉得眼前的男孩似乎不太对劲。 此时风声忽然消失,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要跌落悬崖,姬月明的衣袍无风自动。 他比观南高半个头,低下头看着观南。 “天道,为何拦我?” 他说的是观南逆转时间,将他带回过去。 但是观南记忆缺失,听到这话脑中只有疑问,她眉头轻蹙,认真地看着姬月明。 “我未曾拦你,你一直说我是天道,是为何?” 她不是天道,但是为何会在姬月明说出天道的时候,心头一跳,仿佛这个名字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若她是天道,那她为何会觉得自己是个攻略者? 所有的答案,现在只在眼前的姬月明口中,可是眼前的姬月明看着观南,那双眼中浮现出潋滟的笑意,仿佛冬雪初融。 “原来如此。” 天道本源被封,导致记忆被封。 此时观南脑海里的金乌却警铃大作,这个大魔头不会已经知道天道大人本源被封了吧! 不行,它要告诉它的天道大人,远离这个大魔头。 于是金乌焦急地开口,可是此刻的它全然忘了它已经成为了“系统”。 “反派身娇体软易推倒,宿主此时不推待何时?” 金乌说完这句话整只鸟顿时炸了。 不是啊哥们? 天道规则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跟把浏览记录翻出来给别人看有什么区别?!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微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观南。 天道看起来,似乎不只是被封印了记忆那么简单。 他记得那只鸟,是传说中的太阳神鸟。 如今这只鸟——怎么了么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了。 姬月明眯了眯眼,嘴角笑意更深。 那他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把天道杀了。 毕竟等天道再恢复记忆,可又要来阻止他。 姬月明抬起眸子,潋滟的笑意掩盖住了他冰冷的杀机。 可观南却微微蹙了蹙眉。 “何为推倒?” 莫非是让她和姬月明打一架? 金乌听到这话脸都绿了,它用翅膀捂住眼睛。 规则活爹,你就别坑天道了成不? 正在跟规则顽强搏斗的金乌,全然没有注意到它的天道大人,已经被人盯上了。 姬月明坐在石棺上,那双漂亮的眸子垂眸看着观南,他伸出修长的手。 “天道大人,我告诉你答案。” 观南抬头看着头顶那个坐在石棺上的少年,微微一愣。 分明是春水般温柔的眉眼,可是此时夕阳余晖落在他脸上,竟凭空给他增添了一分艳色。 此时倒像是话本里吃人的画皮鬼了。 观南总觉得伸过手去会有什么危险,但是眼前少年的眼神太过温柔,又太过蛊惑。 在观南微微失神的时候,她的手就被姬月明抓住了。 下一瞬,观南整个人就被拽进石棺中。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观南看着身上那皱着眉头的少年。 这个人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前,没有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姬月明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观南。 他分明是想把观南拉进石棺杀死的。 但是不知为何,看到观南那洁白的额头即将撞向石棺的时候,姬月明还是出手了。 姬月明现在疼得直皱眉头。 他想他大概是疯了。 竟然救了天道。 虽然那个女人救过他,姬月明闭上眼睛,想到了那个傲然万物,白衣无双的身影。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这个女人以绝对的强大和霸道打碎了他所有的黑暗。 姬月明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救了他一次,他放过她一次。 他发誓,只有这么一次。 观南自然是不知道姬月明的想法,她看着身下这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少年,微微开口。 “这算是推倒吗?” 这个时候金乌尖叫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的老天爷,天——宿主大人,你怎么在石棺里?!” 回应金乌的只有姬月明冰冷的眼神,金乌顿时蔫了。 这个时候天道规则再次控制了它。 “恭喜宿主完成推倒剧情,现在请交换定情信物,私定终身吧!” 金乌说得慷慨激昂,眼中老泪纵横。 它这辈子就是被话本毁了的。 你以为是小说里啊,反派大魔王说攻略就攻略。 那是姬月明啊! 以杀证道的姬月明! 可是下一秒,金乌就听见那个大魔王似笑非笑开口。 姬月明看着身上的观南,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 “天道大人,可以从我身上起来了吗?” 观南一脸淡定地爬了起来,没有丝毫的害羞。 她是天道,脑子里没有安装凡尘生灵的伦理价值观。 自然也不会像普通女子一般害羞。 观南看到躺在石棺里的姬月明眉头蹙了蹙,她蹲在姬月明身边,轻声开口。 “你怎么了?” 姬月明看着头顶的天空,第一次觉得天道连同记忆一起封印的,可能还有脑子。 这么大一个人砸他身上,他没骨折只是不能动已经是他体质强横了。 观南想起来是姬月明在石棺内用身体接住她的,所以观南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 “我可以抱着你离开。” 姬月明看着天空,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任人鱼肉。 他堂堂一代仙帝什么时候会被别人抱着走了? 他当初死里逃生的时候都是爬着走的。 当然,风水轮流转。 他现在的身体刚刚来到这个天道纪元,身体正在天道规则同化,所以格外脆弱。 他刚刚用肉身接住观南,加上现在身体正在接受新的天道规则,所以他现在是真的动弹不得。 于是观南一把将姬月明抱进了怀中。 姬月明脸色一瞬间变化莫测,而金乌直接笑抽了。 不是它看到了什么? 那个疯批仙帝竟然被强制抱了? 观南自然没有察觉到周围众人复杂的心情,她抱着姬月明来到一株桃树前。 那棵桃树盘根错节,林木苍翠,上面朵朵桃花正肆意绽放,当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观南意念转动间,一支被灵气包裹的桃花落在了姬月明身上。 观南一脸认真。 “定情信物。” 姬月明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精彩纷呈,他最终用那双好看的眸子看着观南。 “你知道什么叫定情信物吗?” 观南认真地摇头。 “不知道。” 天道系统还没有实装,她现在对于大多数事情一无所知。 姬月明纵横数万年,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吃瘪。 于是他似笑非笑看着观南。 “那我岂不是该回天道大人定情信物?” 观南神色认真,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 “理应如此。” 姬月明看着观南一脸认真的样子沉默了。 他生于玉山,玉山以桃树闻名。 而比桃树更出名的,是那一句—— 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 在玉山有个不成文的传统,若是你有了心上人,便送他一支桃花。 若是他接受了你的桃花,回了你琼瑶,你们便是命定的道侣。 而这棵桃树,是他母亲当年为他种下的。 儿时,母亲为他种下了这株桃树,摸着他的头,含笑告诉他。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以后,月明若是有喜欢的女孩,可以赠她以琼瑶。” 年幼的姬月明并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只是带着好奇,歪头看着母亲。 “那谁投我以木桃呢?” 母亲轻笑出声,只是抱起了他。 “自然是——” “月明心悦之人。” 第4章 所谓天道。 金乌看到罕见沉默的姬月明惊掉了下巴。 它奶奶个腿啊。 不是这奇葩的要求都能成功?! 不是哥们? 天道规则你怕不是姬月明的蛔虫吧。 但是金乌来不及想了,它是天生神鸟,对于危险格外的敏锐。 此刻它察觉到莫大的危险正在接近,于是它赶快开口。 “天……宿主大人,此处有危险,请尽快离开此地。” 观南听到这话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她看向西北方向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她觉得那处会有一场巨大的因果,可她却不知那因果是什么。 姬月明此时体内天道规则重塑了大半,他站起身来,离开了观南的怀抱。 只是在他站起身的时候,那株即将滑落掉在地上的桃花却消失不见。 姬月明看了一眼西北方向,勾起了一个冰凉的笑容。 那里是中州皇庭的方向,也是他的老熟人的地盘。 姬月明转身看向观南,黑雾在他眼中弥漫,那双眼睛中的癫狂几乎要溢了出来。 “天道,这次我放过你。下次——” “你就没这么幸运了。” 姬月明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 他还有一笔账,还没有跟这群老熟人算呢。 观南看着姬月明的背影,一瞬间,她竟有些许恍惚。 似乎在记忆深处,她曾经见过同样的背影。 那时候隔着朦胧的雾气,温柔华贵的女人在桃花雨中拉着一个男孩的手。 那个男孩的背影也是如此风光霁月,仿佛青莲谪仙。 男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拽着母亲的手,停下身来回头看了一眼。 满天桃花飞舞,观南看到了那双眼睛,眉如春山,眼若春水。 观南忽然觉得心底有什么地方悄悄裂开了一条缝隙。 那条缝隙因愧疚而生,而又因重逢变得更深。 那似乎又是一道因果,于是鬼使神差般,观南张开了口。 “定情信物,你还没给我。” 于是那个风光霁月的背影终于停了下来,那人第一次为了一个人驻足转身。 姬月明几乎是觉得有些好笑般看着观南。 “你不过是一个稚儿,懂什么定情信物?” 观南漆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姬月明。 “你也不过是一个半大孩童,你懂得,我为何不懂?” 天道一本正经怼起人来,似乎能把人气死。 但姬月明却被逗笑了,眼底一片笑意潋滟。 “那天道大人想要什么定情信物?” 观南看了眼姬月明,姬月明身上似乎除了衣袍并无他物。 于是观南向前走了几步,正好是姬月明身侧。 一块碧绿的叶状美玉落进观南眼中,上面大道气息流转,一看就不是俗物。 观南看了一眼这玉牌,又看了一眼姬月明笑意潋滟的眸子。 “就这个吧,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不知为何,观南脑中忽然出现了这句话来。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表情却一滞。 这天道真的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但姬月明只是微微一笑,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看着观南。 “天道大人,这是玉山少夫人的信物,谁拿到这信物,谁就是我未来道侣——” 姬月明似笑非笑看着观南。 “天道大人当真要跟我结为道侣?” 观南听到这话却迟疑了。 她对于道侣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但是她知道,这理应是一件慎重的事。 姬月明看到观南迟疑的样子却笑了出来,他微沉的眸子看着观南,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天道,不要再拦我。” 他向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即使,眼前之人对他有那么一丝不同。 但,也只是一丝。 即使过了数百万年,姬月明依稀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天道的时候。 那时候遍地是尸山血海,她白衣黑发,宛若神明。 不,她本身就是神明。 那双莹白的手触碰到他的眼睛,一瞬间他失去万年的眼睛回到他的眼中。 这就是天道的力量,逆苍穹,乱阴阳。 那个时候的他,就这样躺在血泊中,看着观南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垂眸看着他,似是要看清他所有的一切。 那时的姬月明和天道,宛若泥与云。 她高居云端,而他跌入尘埃。 万载后再见,她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甚至眉宇间的淡漠都没有一丝改变。 他穷尽一生,却只是获得了一个和她对立的机会。 而后,又只是一掌,打碎了他所有的规划。 这就是天道,天道之威,万物如蝼蚁。 观南看着姬月明身上越来越重因果气息,平静地抬起头来,一脸认真。 “你要去杀人。” 而且不止一个人。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他眼底杀机消退,声音温柔得宛若情人的呢喃。 “真聪明——” “那你说说这次我是把皇庭屠尽呢,还是——” “斩中州龙脉,让他们万年不兴?” 观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姬月明。 这个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的男孩,此刻笑意温柔的跟她商量,如何屠尽一个门派。 或许那不是商量。 观南缓缓开口。 “你不仅会斩中州龙脉,也会屠尽皇庭。 更会散尽皇庭龙气,让四方争抢,从而嫁祸给其他人。” 姬月明眼底的笑意被癫狂覆盖,他笑声越来越冷,满是杀意。 “真聪明的天道啊,一瞬间就猜到了我所有的想法。” 姬月明垂下眸子看着观南,那双好看的眼中雾霭沉沉,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天道怎么不去救他们呢?” 观南表情不变,眼底的迷茫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亘古的平静和冷漠。 “天地自有规则,自有因果,扰乱规则,自有惩罚。 此番你屠尽中州,有五成概率死在天雷下,有一成概率死在人为中。” 姬月明终于散去了所有的风光霁月,笑声压抑而癫狂。 而后那笑声越来越大,他也睁开了隐隐通红的眸子。 “天道,你的子民知道你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他们或许会怨恨你,怨恨你不救他们。” 观南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万物自有灵,我非他们的帝王,何来子民之说?” 观南抬起眸子,漆黑的眸子里隐隐含着天威。 “况且,孤,为何要救?” 一瞬间,观南觉得脑海中的迷雾四散开来,一道一道天地规则在她脑海中嗡鸣。 这是天道的规则。 世人生死与她无关,若是她插手世人生死,便会受到天谴。 凡尘生灵自有命数,那是天道也干涉不了的事。 姬月明看着天地间隐约晃动的规则之力,笑声宛若恶鬼。 原来这就是天道,这就是万人敬仰祈求的天道。 这样一个冷漠自私的天道,可真是—— 像极了他。 此刻,他们头顶风云变幻,他们相对而视。 同样冷漠的眼,同样偏执的眼神,像极了两只脱去神仙外皮的恶鬼。 此时,中州秘境外。 一名气宇轩昂的修士皱着眉掐算着什么。 “不是说振兴中州的秘宝就在此处现世吗,为何此处天机如此杂乱?!” 后面穿着中州皇庭修士衣服的男子开口说道。 “师兄,秘宝现世,扰乱天机,是很正常的,我们不要在畏头畏首了。 再这样,昆仑和瑶台那群贪得无厌的人就要过来分一杯羹了。”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下一刻,中州皇庭修士旁边就出现了一群白发须眉,道风仙骨的修士。 “小友可不能这样说,秘宝现世,有缘者得知,谁知今日我们当中,谁是有缘者呢,小友说是不是?” 中州皇庭修士咬牙怒视,却终究没说什么。 而后香风阵阵,有人一步一生莲而来,清丽绝伦的仙子们踏莲而来。 “中州道友,秘宝现世,我瑶台想来一观,不知道友可否给我瑶台一个面子?” 中州皇庭修士脸都黑了。 一群人说白了就是来抢秘宝的,非要给自己扯一个理由,装什么道德圣人。 于是中州修士只能皮笑肉不笑的点头。 “自然,我中州自然是欢迎各位道友的。” 第5章 所谓青帝 昆仑修士率先向前,笑容和蔼。 “那便让我昆仑为诸位道友身先士卒,探此险境吧。” 中州修士在后面眼神暗了暗,眼里闪过一丝杀机,但是这抹杀机转瞬即逝。 瑶台众人见昆仑修士率先离开,也向中州众人抱了一拳偏偏离去。 废话,天地至宝出世,谁先拿到便是谁的。 中州皇庭修士见到这一幕,眼神里的暗沉更深,嘴角却依旧挂着称得上友好的笑意。 忽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笑声癫狂,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危险。 “杀了他们,秘宝就是中州的了。 ” 中州修士身形一僵,下一秒便恢复正常,只是他眼中的杀意此刻完全变成了癫狂,只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是啊,中州秘境的秘宝,本来就该是中州的。 什么瑶台,昆仑,有什么资格和他们中州抢秘宝,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就可以成为皇庭的新红人。 到时候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下一秒,中州修士眼中的癫狂尽数褪去,可他心中却被埋下了一颗种子。 身旁的低阶修士纷纷询问突然停住的领头人,只见领头人双目通红,声音沙哑。 “通知皇庭,昆仑,瑶台意欲夺宝。” 后面的修士纷纷执剑抱拳,声音整齐划一。 “是!” 秘境内,率先到达的昆仑众人却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片迷雾,他们双目凝神,透过迷雾却看到远处伫立着一口石棺,而在石棺上坐着一个半大男孩。 姬月明手中拿着一支桃花,下一瞬,那桃花在他手中快速变幻,一朵桃花迅速开放,而后花瓣纷纷掉落。 那些掉落的花瓣却在呼吸间洞穿了在场所有昆仑修士的额头,他们脸上依旧是那戒备的表情,可他们直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己如何死的。 这便是仙帝之威,拈花拂柳,皆可杀人。 姬月明丢下了桃花,他的身影随着石棺缓缓消失,而此刻姗姗来迟的瑶台众人却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骇然。 “师姐,你看,这是我瑶台的仙法。” 拈花杀人,是修真界众所周知的瑶台秘技。 领头的瑶台修士表情凝重,抬起手准备毁尸灭迹,这很明显是一个陷阱,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秘境杀人,寻常无比,但是这昆仑所有的人都死在瑶台手上,那就有几分棘手了。 但是她的手掌还没来得及落下,后面就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正是先前的中州修士。 两方人马顿时对峙起来,形成了剑拔弩张之势,而躺在地上的昆仑修士死不瞑目。 此刻的姬月明却带着观南慢慢朝秘境外走去,金乌看着前面那个皎月一般的半大少年,心中满是吐槽。 这才多久,就坑了三个门派,把这水搅得浑得不能再浑。 现在就是瑶台说自己未曾见到秘宝,也无人会信,大家只会觉得瑶台独吞了秘宝,毕竟人心复杂多变,如今的瑶台,可真的百口莫辩。 不。 金乌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以瑶台的地位,若是领头那位女修士愿意开放识海,让中州修士看到她的记忆,那这个栽赃陷害岂不是迎刃而解。 观南同样想到了这个问题,只不过她想得更深,她那双琉璃一般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姬月明。 “一箭三雕之计,但是不过是缓兵之计,你真正的目的是中州龙脉。” 姬月明点了点头,似是刚杀了人,又或是花瓣沾了血飘落在他的眼角,让他眼角多了一份血色,和那春风拂面般的笑意对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天道如此明察秋毫,我若说不是,天道怕也不会信吧。” 观南沉着眸子,一片染血的桃花飘到她莹白的指尖。 “你被封印的地方被一位大能干扰了天机,这世间不该有人能够推算到你的位置。” 也不可能有人会在此刻,直接来到中州秘境,只为了“秘宝”。 整个秘境干干净净,哪里来的秘宝,除了——姬月明。 听到这话姬月明身形一顿,他转过身来,眼底是晦暗不明的色彩。 “天道不也是找到了这个位置,这世间,的确除了天道,无人能够找到她布置的位置。” 观南抬起头来,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这世间,亦无人能够向我求问此处。” 这个地方有她的气息,代表她的天道法则认可了此处,所有其他人想要找到此处,只能通过向她求问。 但是,观南却笃定她不可能透露此处位置,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一种直觉。 观南静静地对上姬月明的视线。 “你在怀疑我?” 姬月明笑了出来,笑容里多了观南看不懂的东西。 “这的确是我的怀疑,但,如今我有了第二个怀疑。” 姬月明抬起手来,桃花花瓣在他手中变化成中州皇庭的模样。 “这世界的确只有天道能够找到天道干扰之处,但是除了天道,还有第二种人。” 观南眼神微沉。 “仙帝。” 仙帝,天道下第一人。 姬月明微微点头。 他是修仙界在上古之后,第一位仙帝,他之前诸仙无人敢称帝,他之后,一个人成就了一个时代。 所以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时代,有且只应该有他一位仙帝。 但是如今,现实却告诉他,似乎有仙帝隐而不显,欺骗了整个世界。 观南却缓缓摇了摇头。 “上古之后,天道规则重新建立,期间无人成帝。” 她是天道,自然能够感受这五十万年间,所有成道成仙的人。 姬月明声音却不变,眼神却带着冷静的癫狂。 “若是上古之前呢,那时候天地灵气丰沛,帝者多如牛毛。” 其中,不乏西王母的仇家。 观南微微沉吟了一下,虽然姬月明的话有些夸张,但上古之前,的确是个人才辈出的时代。 但上古天道更迭,天道规则动荡,几乎所有的帝者都死在了那场动荡中。 但,有人从那场动荡中活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天道规则更迭,上古时期的人,又如何能够适应新的道法规则? 观南将这个问题放在了心上,转头看向姬月明。 “你准备怎么做?” 姬月明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那滴眼角的血迹和他眼底的癫狂融成了一体,仿佛他眼前是尸山血海,仿佛他身后是无尽地狱。 “杀了。” 所谓上古,所谓仙帝,所谓神灵,这世间无一人可拦他。 昔年他一人杀破成仙路,一人剑指诸天,如今不过是重来一场。 所谓青帝,所谓青莲谪仙,那是当初杀了无数人杀出的赫赫威名,那是一朵长在血海泥泞里的青莲。 而观南听到这话却没有丝毫惊讶,她的发丝随风飘扬,一袭白衣似不染尘埃。 “我陪你。” 第6章 不要死 听到这句话的金乌一愣,谁能告诉它这个世界怎么了,它的天道大人怎么突然要陪着大魔头去杀人! 观南平静地看着姬月明,在他说话前淡然开口。 “诸天变化,若有人逆天道规则而行,我自当前去。” 世间众人争机缘,互相屠戮与她毫无关系,皆是命运宿命。 但若是有人在天道更迭之际,钻了天道规则的空子,那便是她天道的职责。 她为天道,当维护一切天道规则。 生有时,死有命,皆是规则。 观南看着姬月明。 若想超脱生死,便打破规则,修习仙术,但成为修仙者,又掉落到了新的规则里。 杀人夺宝,杀人证道,万般心魔,诸多因果,最后化为满天雷劫。 度过雷劫,继续与天抗争,度不过雷劫,便化为齑粉,从此灰飞烟灭。 这,就是生灵的宿命。 姬月明似是没有察觉到观南的视线,又恢复了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笑意温煦。 “既然天道这样说了,那在下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观南没有说话,跟上了姬月明的步伐。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她对姬月明格外亲近,那种亲近是不自觉的喜爱,但她分明是天道,不会被凡人皮相迷惑。 可是那种亲近感,似乎是发自内心的,似乎姬月明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暗自吸引着她。 观南沉下了眸子。 若是生灵,皆会死去。 姬月明也会死去,等他死去,她在去看看他体内有什么东西。 反正她的生命漫长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她知道,总有这么一天。 中州皇庭。 中州帝王一脸阴沉的听着属下的汇报。 “什么,你是说瑶台杀了昆仑全部的人,秘宝波动不翼而飞?!” 下面的修士跪得笔直,声音却格外嘶哑。 “是的陛下,昆仑是被飞花落叶之法所伤,整个修真界,只有瑶台会这一秘法。” 中州帝王脸更加阴沉。 “废物!传令下去,包围中州秘境!” 此时的瑶台昆仑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三方势力浩浩荡荡,直逼中州秘境。 看着离去的修士,中州帝王眉眼中多了几分阴郁之色,他站起身来,掌心凝出一道光芒,那是中州特有的传送符。 但是那道光芒尚未完全凝聚,帝王便感受到一阵危机感,他猛然扭过头,可下一秒却被人拦腰斩断。 一双莹白的手接住了那道传送符,观南站在尸体旁边,整个人宛若画中仙,白衣出尘,和地上的尸体格格不入。 “你的推断没有错,他要去的地方的确是中州龙脉。” 姬月明笑了笑,手中的剑寒光大盛。 “靠中州龙脉掩盖天机,不过如此。” 观南捏碎了传送符,两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此处,只是在捏碎传送符下一刻,观南问出了一句话。 “你似乎并不惧死。” 姬月明没有回答观南,他提着剑一剑斩断了这横立在中州中央的巨大山脉,这山脉巍峨蜿蜒,却在姬月明手中,一刀两断。 周围无数的修士看着这一幕震惊无比,那高耸入云,一眼看不到全貌的巨大山脉,就在他们眼前忽然碎裂来开,无数的巨石顺着山脉碎裂的地方滑落,巨石落地声让周围的土地震动了多时。 “龙脉……龙脉裂了!” “天要亡我中州!亡我中州啊!” 姬月明没有理会周围巨大的喧嚣,提剑走向了那个阴影中的人影,而后是刀光剑影,而后是天地风云变色。 这是两位仙帝的对决,是世间最强者的碰撞,凡人莫能直视。 观南看着远处的风烟,他们的对战威力巨大,如果不是她立即割断了此处和外界的联系,恐怕此刻的中州早已化为乌有。 这,便是仙帝之威。 一剑斩星辰,一剑摘日月。 此时观南脑海里的金乌探出脑袋,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黄鸟,叽叽喳喳掉进了观南手中。 “宿主大人,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观南摇了摇头,她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结果,对她来说,谁输谁赢,谁活谁死都一样。 不过是万物争斗的一个结果罢了,除了上古仙帝死的话,她会省下把他送到如今的天道规则的力气。 如果是姬月明死的话,观南想起了姬月明那个决绝的背影,她问他似乎并不俱死,他没有回答,只是背影决绝。 这个人永远都是满眼笑意,永远仿佛春日微光,但她却看得见,他心中的死意。 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所以,观南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毫无意义。 时间,在这场对决中似乎变得毫无意义,这段时间但是金乌一直叽叽喳喳在跟观南说话,金乌带来了许多外界的消息。 比如昆仑震怒,要瑶台中州赔个说法。比如当三大势力浩浩荡荡去往中州秘境的时候,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之前中州透露的秘宝消息似乎只是一个笑话。 于是众人准备去往中州皇庭讨要一个说法,但是当众人去往中州皇庭的时候,却发现身首异处的中州帝王。 而帝王身上的剑意正是昆仑剑意,而这个时候中州的一位弟子却突然闯了出来,一手指着昆仑众人说他们是凶手。 最后竟然以死明志,请求修真界主持公道,据说那人死得极惨,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而后如今修真界动荡不安,三大门派互相指责,瑶台圣女欲放出识海记忆,却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并且让众人更不安的是,无数人说看到了中州龙脉裂开,但是无数修士赶赴这里的时候,却发现龙脉完好无损,可是那些人的记忆却明明白白的记录着龙脉裂开的过程。 于是这事也成了修真界的一大热点。 当然,这些现在和观南毫无关系,在观南手掌心蹦跶了多日的金乌却猛然瞪大了眼睛。 “请宿主完成以下任务:肢体接触是增加暧昧的不二之选,现在开始和你的意中人甜蜜的贴贴吧~(0\/100)” 金乌说完这句话,便躺在观南手心装死,但观南却没有在意那句话,眼前的硝烟渐渐消散,观南忽然又想起之前金乌问她的那个问题。 她希望谁活下来? 她的心忽然一跳,烟雾散去,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容,那人面色苍白,似乎长久不见阳光,莫名的,观南的心沉下去了些许。 但,下一秒,那个身影轰然倒塌,露出了一双平静癫狂的眸子,那是姬月明,他浑身是血,隔着飞沙走石,和观南遥遥相望。 观南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那个问题,似乎此刻有了答案,即使那种感觉虚无缥缈,即使那个答案太过渺小,渺小到根本不会影响到她的任何选择。 但此刻,她希望姬月明不会死。 第7章 天道,从不失约 少年站在那里,似是恶鬼,又似是飞花碎玉,下一秒,姬月明便向后倒去。 他的身体还没有跌落地上,便被观南一把接住,此刻,她永远洁白的衣袍沾上了鲜血。 观南微微垂眸,看着怀里气若游丝的姬月明。 “你的本源耗尽,如今会在天道规则下被封印修为。” 姬月明笑着,可笑着笑着,止不住的鲜血从他嘴中流出,他眼神格外的亮,亮得吓人。 “这世间,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姬月明握着剑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可他脸上却不见一丝虚弱之色。 “当初,我屠尽中州王朝,唯独落了他,如今,他死在我手中,不过死得其所。” 观南却没有说话,怀中少年的鲜血温热,一点一点将她的衣袍浸湿,直到她手臂上满是黏腻的血迹。 “你会死的。” 姬月明只是笑,他似乎格外喜欢笑。 “天道,你我本就两不相欠,为何还要留在此处?” 这个时候和那时一样,这个人神明一般降临在他身前。 一袭白衣隔绝了所有的尸山血海,可他永远带着肮脏的血迹,永远在低处抬头看着她。 观南平静的眸子动了动,她脑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天道,从不失约。” 听到这句话,观南指尖一动,一种莫名的情绪浮现在她的心头,她低头看着姬月明,声音嘶哑,一字一顿。 “孤,有愧于你。” 姬月明却笑出了声,他同样感受到了那片石棺桃林的天道气息,这是天道默许的表现,而那片桃林却是他母亲布置的。 所以不用想他都知道他母亲会和天道有什么约定,无非是护他平安之类的话。 姬月明认真地看着观南,他鲜少露出如此认真的神色。 “昔日之约,不过幻梦。故人已逝,约定不过前尘一梦。” 可,观南不为所动。 姬月明眉眼带了些许无奈,他知道他修为被封,此刻不过是肉体凡胎,如此重的伤势,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于是姬月明放缓了声音,他声音本就带着天生的亲和力,听到耳中会让人不自觉的放松戒备。 “天道,昔日所有的一切,皆是命运。 他年你受我母亲之约,于中州救我一命,已是足够。 其他的,便是我和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非你之过。” 他快死了,若是要问他有没有怨恨过天道,那必然是有的。 可是他从来怨的不是天道让他经历了这些,而是怨天道自以为是地救下他,又亲手把他推回过去。 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个寻不到一丝亲人气息的人世间。 他的灵魂早已枯寂,他不过是一块早就该死在过去的浮木。 却一直这样半生半死的活了这么多年。 他已经,不想在活下去了。 可是在从观南口中知道这不过是他母亲和观南的一场约定的时候,他忽然又释怀了。 那场约定,他在世间辗转数百万年,而天道最后执着来到他面前,其实已经足够了。 毕竟,世人谁有这个殊荣,众人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天道一面。 而他竟然可以听到天道对他说对他有愧。 对于修士而言,其实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他和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一般,生有时,死有命,而今不过是接受这一切到来的时刻。 可预想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口中传来温热的触感。 下一秒姬月明便睁开眼来,看到那向来无喜无悲的观南,拿起他的佩剑,一把割破了自己的手臂。 天道之血顺着观南的手臂流入姬月明口中,姬月明睁大了眼睛。 传说天道由法则本源凝聚而成,而无数修士九死一生只为了一抹法则的机缘。 而如今,源源不断的法则涌入他体内,顺着他的筋脉运转,让他整具身体起死回生。 察觉到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姬月明立马按住了观南的手臂。 但如今的他丝毫不能和观南抗衡,于是他只能对上观南那双平静执拗的眼睛。 同样的执着,同样的绝不后退。 最后观南缓缓开口。 “天道,从不失约于人。” 姬月明按住观南的手。 “可你就是天道,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天道之血流入凡尘生灵体内,便是触碰了天道规则。 观南眉眼没有丝毫动容,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浓郁的天色,其中隐约雷鸣阵阵。 “不过是雷劫——” “轰隆!” 一道雷劫降下,劈向观南,观南嘴角顿时溢出了一道血痕。 可她目光执着,将姬月明护在怀中。 “纵使万千雷劫——” “孤也不会再失约。” “轰隆!” 又是一道雷劫,这道雷劫将这片山脉夷为平地。 观南又吐出一口鲜血,可她眼神越发执着,最后隐隐透着一丝平静的癫狂。 “孤——” “不会让他死。” 又是一道雷劫,而这道雷劫后,雷劫似乎加快了速度,几乎是看不清道数的雷劫落在观南身上。 击碎了她的白衣,烧焦了她的长发,她的脊背一片模糊,上面满是烧焦的痕迹。 她口中满是鲜血,可抱着姬月明的手却越来越紧。 “孤……为……天道……” 她说话断断续续,每说一句便吐出一口血。 “当……护……你……无恙……” 天空中乌云散去,但万里高空上,一道浓郁得近乎漆黑的雷劫蓄势待发。 那道雷劫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直劈观南而下。 而此时的观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秒,她看到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抱住了她,然后护住了她的大半身体。 意识丧失的最后,观南下意识想拽住姬月明,她自己对故人失约一次,不能失约第二次。 玉石碰撞的清脆声从她手中传来,在意识的最后,那少年将那块象征为缔结道侣的玉石塞进了观南手中。 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 仙界50万年,仙界经历了从未有的异象,九重天雷突然降临中州,劈开了中州龙脉,无数修士接踵而至。 而在修士到来之前,一对采药的老夫妻看到了碎石当中的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紧紧相拥,身上满是焦灼的痕迹,似乎受了极大的伤。 而其中一个看不出面容的孩子手中紧紧握着一只玉佩,那玉佩上纹着琼楼玉宇,纹着仙鹤飞鸟。 老夫妻看着这玉佩却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这不是传说中的西王宫吗,莫非这两个孩子跟西王有关系? 西王那可是我们家族的救命恩人啊,老头子,我们得救这两个孩子。” 第8章 它的天道大人,不会是病娇吧?! 观南最后听到的便是这句话,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观南耳畔传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是一对老夫妻,观南动了动沉重的眼皮。 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真实了起来,莺啼燕语的声音落进她耳中,鼻尖草药的清香将她从混沌中拽出。 观南动了动眼皮,耳畔老夫妻的声音越加清晰。 “老头子,这女娃娃倒好,伤势是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恢复得最快的。 倒也是真的可怜,长得水灵灵的,身上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老婆子别说了,这男娃娃才是真的愁人,别说身上了,连脸都皮开肉绽。 这草药敷了一个月都不见好,也不知是多大的雷,把这娃娃劈成这样。” 两个老人叹了一口气,观南只觉得老人似乎动了动她身旁的那人,随之而来又是一声叹息。 “这男娃娃伤得这么严重,本来早就已经救无可救的,可是不知为何,愣是硬生生的活了下来。” 观南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老夫妻却惊喜地发现观南的动静。 “老头子快看,这女娃娃醒了!” 此刻,观南终于睁开了眼,入眼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还有一对面容慈祥的老夫妻。 见观南醒了,老婆婆立马扶住观南,端起了一碗清水。 “好孩子,这么小,一定受苦了,来,先喝水,这么多天没有喝水,一定渴坏了吧。” 观南没有说话,她越过晃动的瓷碗,看到了另一旁的人,或许那不该称之为人。 曾经那宛若皎月的面容上满是焦痕,甚至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完好的皮肤。 这样的人,任谁看到都会心生害怕,宛若地底的恶鬼。 哪能看出半分当初风光霁月的模样,可那人明明继承了西王母一副完美的皮相,任谁看到都会心生三分好感。 观南心底一颤,口中的清水此刻却苦若砒霜。 昔时故人之约,今日故人之子,她终究是又失约了。 手中忽然传来一股热意,观南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玉佩,上面描绘着西王宫昔日的盛况,是西王母的信物。 观南看着手里莹润的玉佩,忽然蹙眉。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玉佩,普通的玉佩不可能会跟她的天道法则共鸣。 观南微微凝神,朝玉佩中打入了一道法则意念,下一秒,整个玉佩散发出碧绿的光芒,最终在观南手中幻化为一粒菩提。 观南眼神一顿。 菩提心。 这是天地至宝菩提心。 传说菩提三千年生根,三万年抽芽,百万年成树,而数万棵菩提中唯有一株会产生菩提心,可生死人,肉白骨。 观南心头一沉。 这些天都是她拿着这颗菩提心,难怪同样是遭受了九重天雷最后一击必死之雷的她,却能完好无损。 舌尖似乎更加苦涩,她是天道,从来不会和凡尘生灵产生因果。 但这一次,她却忽然觉得,有一场因果牵起了她和姬月明。 老婆婆见观南坐在原地双目无神,以为她是在关心姬月明,于是开口轻声安慰道。 “小姑娘别担心,那个男娃娃虽然伤得很重,筋脉寸断,但是好歹是活了下来。” 听到这句话,观南平静的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破裂。 经脉寸断?! 对于一个修仙者来说,经脉寸断别人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她作为天道还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从此这具身体无法凝聚灵气,无法感应天地法则。 意味着那个前世杀穿成仙路,世人只能望其项背的青莲仙帝,从此之后,只是一个困于生死的凡人。 而对于修仙者来说,凡人相当于废人。 观南低下了头,握紧了手里的菩提心。 而且她还知道,姬月明生为西王母之子,是天生的仙骨道体,只要没有伤到根基,成仙成帝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被扼杀,观南也忽然能够明白,为什么姬月明能够替她抗了最后一道雷劫却能够活下来。 仙骨道体,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血肉都能生生不息,那是姬月明在用自己的先天本源硬抗雷劫的死意。 而后,血肉消散,经脉寸断,仙骨碎裂。 而这颗菩提心,姬月明却在最后塞给了她。 老婆婆看着这个醒过来突然一言不发的女娃娃有些心疼。 但下一刻她就忽然感受到一股几乎化为实质的沉重包裹了那个女娃娃。 那种沉重,凡人称为难过。 但,天道不会难过。 金乌的声音再度响起。 “天道……宿主!!不能这样!那是扶桑起死回生之力,您这样打入他的体内,您也会受损的!” 观南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抬起的手分毫未动,一阵亮光在她掌心浮现,随即一道通天彻地的光影在这个小小的茅草屋浮现。 此刻老夫妻定在原地,目光涣散,显然失去了意识。 那道光影最终变化为一棵巨大的古树,传说:“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 扶桑神树是连结人,神,冥三界的大门,而此刻这棵古树垂下了一支枝丫,语气恭敬。 “天道大人,有何吩咐?” 观南表情冰冷,一道金色的纹路在她的额头浮现,此刻她显得宝相庄严,高贵无比,她漆黑的瞳孔此刻也染上了金色。 众生万象,而天道自然也有天道之相,但观南本源尚未完全解开,只能露出不全的天道之相。 不过即使是不全的天道之相,却也能让众生跪地臣服,心生敬畏。 “孤,要救他。” 扶桑听到这话,枝丫动了动,但是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一截碧绿的枝丫悄然断裂,落在了姬月明身上。 天道自有安排,天地因果自有来去,天道要做的事,不是它们这些身为臣子的人可以置喙的。 只是不知道,这场因果,是劫还是缘。 它分明看到,那从来坚不可摧的天道之心,出现了一道缝隙。 那道缝隙,先为愧疚,如今名为自责。 通天古树在心底叹了口气,世人皆知天道无情,但只有它知道,无情之人若是动情,便是这个世间最偏执的人。 更何况,这是天地间最至高无上的天道。 在一声声叹息声中,扶桑神树散去了虚影,天地间只有一根碧绿的枝丫提示着这位传说中的上古神树的存在。 观南没有表情,一掌将这道所有生灵梦寐以求的扶桑古树枝丫打进了姬月明体内。 看着那道碧绿的枝丫渐渐化为星星光点,游走在姬月明四肢百骸。 观南敛下了眸子,声音冰冷,却清晰落进金乌耳中。 “孤,不准你死,你便不会死。” 金乌听到这话眼睛都睁大了,它心底忽然有一个荒谬至极,却无比真实的想法。 它的天道大人,不会是个病娇吧?! 第9章 你不像他 瞅瞅这霸道至极的语言,瞅瞅这眉目冰冷的模样,都说无情之人容易出病娇,不会是真的吧?! 金乌不敢想,于是它只能装死,毕竟它只是一只小胖鸟。 似乎是扶桑之力起了作用,没过多久,姬月明便颤了颤睫毛,他缓缓睁开眼,入眼便是观南那双漆黑的眸子。 姬月明扯了扯嘴角,没有想到竟然还能看到天道大人,可是却发现他根本动不了,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观南默默地看着姬月明,忽然间开口,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众生皮相皆为虚妄。” 姬月明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并未想通观南这样说的原因,然后他便从观南瞳孔中看到了自己,面目全非,满是疤痕。 可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姬月明却笑了出来,即使这个笑容让他痛不欲生,可他的笑容却格外轻松,他调整了气息,终于声音嘶哑的开口。 那场雷劫似乎连同他的声带一起烧毁了,如今的他,倒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可他眉眼轻松,眼底是春水般的笑意。 “昔日所有人都说我和母亲长得最为相像,甚至连笑容都如出一辙。 后来母亲逝去,这世间再也看不到如此笑容,于是我只能尽量模仿着母亲,模仿她春风细雨般的笑意,模仿她众人敬仰的模样,模仿着—— 她希望我成为的模样,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观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姬月明,她脑海里回想起一些关于西王母的画面,这些年,姬月明确实模仿得很好,的确很像他那令人敬爱的母亲。 姬月明声音再次响起。 “可我终究不是母亲,我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可我其实更像另一个人。” 姬月明没有说那个人是谁,可观南却知道,那个人是姬月明的父亲,那个神秘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是谁的男人。 姬月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目光里满是复杂。 “他算不上一个好人,他甚至和我母亲背道而驰,他眼中永远有深沉扭曲的癫狂,他似乎想毁灭这个世界的一切,却因为母亲在这个世界,他停下了一切的计划。” 姬月明笑了笑。 “其实我知道,他其实并不在乎我,他只在乎我母亲,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死去,可我母亲不能。 但偏偏,我最像他,我继承了他的智极近妖,他的癫狂扭曲,可偏偏,我的母亲将所有的爱留给了我,连带着他似乎也有了父亲的温度。” 姬月明闭上了眸子。 “当初将我封进仙源的是他,他也会为了我站在山崖上一夜白发,为我虚无缥缈的未来与天道规则争斗,只为了那一线生机。” 听到这番话,观南一愣,脑海里浮现出一双癫狂冰冷的眸子,那时的她似乎太过幼小,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是依稀记得那人声音低沉冰冷,宛若梦魇。 那个人说。 “天道,果然是世间最自私无情的东西哈哈哈。” 观南眼神一凝,想抬起头直视那双眸子,记忆中的她似乎也是如此,但最后她却只听到那人癫狂的笑声。 “你是如此,你亦是如此。” 观南脑海一清,心头顿时一惊,刚刚那是什么,那是回忆吗,为何只是回忆,她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感。 她是天道,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危机感。 但下一秒姬月明的声音就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分明是嘶哑难听的声音,此刻听到观南耳中却让她多了几分真实感。 “如今毁了这副皮囊也好,或许早在万载之前,我就该承认,我的母亲和那个男人,早已从这个世间消逝。 那些昔日桃花般的幻影,不过只是黄粱一梦。” 姬月明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似乎带了一丝死寂,那是溺水之人松开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 但,观南却突然抓住了姬月明的手,目光沉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不像他。” 姬月明睁开了眼睛,眼底是渺渺的雾气,似是春光,似是什么也没有。 “观南。”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叫观南的名字。 “我的癫狂,我的偏执,全部都是刻在我血脉中的东西。” 观南摇了摇头,她分明生了一副顶好的皮相,称得上仙人之姿,但是那双眼中的冰冷却撕碎了所有皮相带来的美好,那双眼睛看向所有人的时候,都带着绝对的压迫感。 宛若世间如蝼蚁,宛若她是世间唯一的神。 但姬月明却迎上了这双满是压迫感的眸子,笑得云淡风轻。 “观南,不必劝我。” 观南按住了姬月明的手,低下了头,两人似乎鼻尖相贴,那双冰冷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姬月明。 “孤说,你不像他。” 观南若是带着天道法则说话,那便会自称为“孤”,这可把姬月明气笑了,眼底不见潋滟的笑意。 “天道你用天道法则创造因果,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无错?” 观南缓缓起身,没有否认,但是这句话似乎听起来有哪里不对,所以观南难得开口解释。 “我记得西王仙尊,自然明白你更像谁。” 观南顿了顿,似乎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可是看着身下眼角含笑,眼底毫无笑意的姬月明还是缓缓开口。 “你虽然继承了你父亲的偏执疯狂,但是你母亲将你教养得极好,所以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会做出和你母亲一般的选择。” 观南虽然没有和姬月明接触太多时间,却能感受到姬月明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他俩过于相像,又或许是其他。 西王母满心厚望的孩子,最终又怎么会不像她呢。 最终姬月明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是陷入了沉睡,又或许是—— “青帝在生气呢!” 金乌贱兮兮的声音这个时候在观南脑海中响起,青帝本源被封,这个时候它终于可以农奴翻身做主把歌唱了。 小小青帝,看它不蛐蛐死你。 金乌在观南识海中飞来飞去,眼底满是小人得志的欣喜。 “天道宿主,青帝这种向来无敌惯的天之骄子,怎么会允许有人随意更改操控他的因果,所以他就生气了。” 观南听到这话,眉宇松动了些许。 原来这便是生气吗? 金乌见天道被说动,于是继续开口,企图把自己受得委屈全部说出来。 “青帝这人一向自我,天道宿主,我们不用管他,晾他一宿就好了,当初他可是一见我就用眼神威胁我。” 但是后面的话被观南无视了,于是观南坐在姬月明身旁,语气认真。 “你若不喜,那我便撤回因果。” 毕竟对天道而言,撤回因果只是有些许麻烦罢了,不过也只是有些许麻烦罢了。 第10章 天道:听说你说我是废物? 姬月明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眼底又是观南看不懂的笑意,观南却觉得那笑意格外潋滟,让她心头微动。 忽然想将那潋滟笑意独占,让他人不可窥视。 “天道的因果竟然可以随意收回吗?倒是让我开了眼。” 本是话里有话,但是观南听到耳中,倒不觉得奇怪,认真的回答。 “这千万年,只为了你,只有你。” 这话一说出来,万籁俱寂,金乌在观南识海中顿时石化,碎成了渣渣。 而那位向来处事不惊的青帝,此刻竟然连一贯的温柔笑意都裂开了。 这天道,怎么能够这么一脸冰冷的说出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分明是正常的话,怎么到观南嘴里,却像是情人的告白。要不是观南永远冷着那张脸,姬月明都要怀疑天道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观南倒不足为奇,她说的的确是实话,这千百万年,这世间唯一一个和她产生因果的生灵便是姬月明,也是唯一一个为之改变因果的生灵。 于是听到这话的姬月明心底那丝不悦也烟消云散,他纵横世间百万年,却在最虚弱的时候连自己的因果都守护不了,宛若一只待宰的羔羊。 若是在他全盛时候,观南怕是说不出那句话,就会被他拔剑相向。 但如今,姬月明看着观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 天道终究还是幼童,涉世不深。 而在一旁的金乌却从碎渣渣中爬起来,看着相对而视的两人。 有没有人告诉它,这个世界怎么了,它向来冷心冷情的天道主人,竟然会为了一个凡尘生灵开口解释?! 即使那个凡尘生灵是青帝也不可能啊,等等青帝?!那个自私自利,杀穿成仙路,一日灭三大仙门的青帝怎么会为主人挡雷劫?! 这个世界大概是疯了,已经不是金乌这小小的脑容量能够想明白的问题了。 观南看着扶桑之力在姬月明体内游走,那些失去生机的血肉渐渐恢复生机,缓缓开口。 “你的实力,不该如此。” 姬月明自然是知道观南在说什么,他是万古以来唯一一个敢拔剑向天的修士,即使面对的是上古仙帝,也不可能是重伤才将那人杀死。 于是姬月明转眸看着观南。 “天道规则压制修为。” 观南沉默了一会。 “你那时的修为几何?” 姬月明毫不在意的笑了。 “仙尊罢了,我若仙尊,杀仙帝自然不在话下。” 他的话语张狂极了,但是他似乎有这么张狂的资本,天生帝体,修身界最惊才绝艳的仙帝,整个世间唯一一个敢剑指天道的人。 观南没有说话,看着那眼底依稀是轻狂模样的少年,此刻他面容被毁,修为被毁,却依然欲与天公试比高。 时间过得飞快,不多久姬月明便能站起身来,这段时间老夫妻俩时常喜笑颜开。 饭桌上依然在不断地跟观南分享着各种喜事。 “自从遇见了你们,我们村似乎是好了起来,原来我家的孙子和孙子媳妇一直在为了孩子忧愁,周围的大夫都无计可施,可是前不久,我的孙子媳妇就说有喜了。” “还有我们村一直夏季大旱,颗粒无收,可是最近村口却出现了一条小河,似乎是从上游改道而来的,村长高兴得不得了,祭祀了上天三天三夜呢。” “还有还有呢……” 两夫妻说着便停下了筷子,目光感激地看着观南二人。 “我们夫妻都知道这些好事肯定跟两位小神仙有关,我们夫妻二人代表整个青山村感谢两位小神仙。” 老婆婆含着泪水。 “我们也知道我们一个小山村没有什么小神仙能够看得上的,两位小神仙也不是我们青山村能够留下的人物。 刚好紫薇福地似乎正在招弟子,我们青山村正好有一个名额,这修仙离我们太远了,我们这一辈也没有什么可以修仙的孩子。 如果两位小神仙愿意,我们青山村愿意护送小神仙去紫薇福地。” 听到这话,观南眸子动了动。 现在的情况确实对他们不利,九重天内的异象肯定惊动了不少老东西,即使她身为天道,也未必不会被那些老东西找到。 更何况如今她身边还有一个姬月明,上一世姬月明就被人分尸各处,以鲜血孕养中州皇庭。虽然现在姬月明筋脉寸断,但是也不能保证这一世那些人会不会做同样的事。 所以目前为止,加入一个洞府似乎是不错的选择,这个紫薇福地她也有所耳闻,称不上修真界最强的宗门,但是排在前几还是绰绰有余。 不强不弱,刚好适合她带着姬月明暂避锋芒。 于是观南朝着老夫妻点了点头,声音忽然带了一丝神性,似乎有天地规则在其中。 “谢两位善心人,我想青山村如此民风淳朴,必然能够八代不衰,长寿安老。” 老夫妻二人眸光一震,那一瞬间他们心头一跳,似乎冥冥之中有一道锁链,将他们和那句话绑在一起。 老夫妻目光更加恭敬,他们知道修仙界有些人能够一语成谶,而刚刚这位小姑娘口中的话可能就是传说中仙人才会的法术。 观南眉眼依旧冷淡,这便是天道,一句话断因果,一句话分生死。 因果而言,老夫妻于她而言有恩,这点馈赠或许在青山村的人看来无比珍贵,但是对她而言,不过是化解一场因果。 观南和姬月明是在青山村各人护送下离开的,但是姬月明虽然有扶桑之力起死回生,却依旧无法行走自如。 于是观南一把把姬月明抱在怀中,站在青山村和紫薇福地约定的地方等待着紫薇福地来人。 在观南怀里的姬月明表情复杂,声音嘶哑开口。 “放我下来。” 观南却闻所未闻,连表情都不曾给姬月明。 “你有伤在身,这样利于行程。” 有理有据,这个世界弱者是永远没有发言权的,姬月明人生当中第一次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只好看着天空放空思维。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古人诚不欺我。 但是姬月明还没有神游天外多久,便看到观南皱起了眉头。 “午时已到。” 姬月明自然是知道观南说的什么意思,青山村和紫薇约定的时间是午时,但是现在别说紫薇来人了,路上一只兔子都看不到。 姬月明看着观南,轻笑出声。 天道果然是个稚儿,这紫薇虽然在天道看来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但是在凡世普通人看来,那边是莫大的门派,而紫薇也是如此认为的。 对于青山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而言,紫薇能够来表便是他们莫大的福气,不来也是情理之中,要他们准时?那不可能的。 姬月明微微眯了眼,并不打算告诉观南这件事。 而观南却面色不变,站在原地,脊背笔直,从正午站到了深夜。 最后连姬月明都看不下去了,准备告诉观南真相,让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却看到观南目光一沉,看向远方。 远方来人身着紫色的华服,还未看清人影便听到那人嚣张的声音。 “青山村这次怎么搞的,没有孝敬的灵石就算了,竟然还敢多派一个人报名。真觉得修仙是他们这群废物能够修的吗?” 观南没有动,那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怎么搞的,这凡人手中还抱着一个筋脉寸断的废人,果然是废物,带着一个废人竟然还想妄想修炼。” 下一秒,姬月明便看到观南的眸子彻底沉了下去。 第11章 姜乘渊 紫衣修士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他再看向那不远处站着的女孩的时候,心头忽然狂跳起来。 他总觉得眼前的两人身上似乎藏着莫大的危险。 但他还没来得及去思索那种危险的感觉从何而来,便看到那个女孩下一秒便来到他面前,目光冰冷,一掌轰向他。 玉掌如风,带着天地法则,一掌将他轰到另一座山头。 紫衣修士惊恐地抬起头,只见月色之下,那女孩白衣飘然,一双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下一秒骨头碎裂的声音便在寂静夜晚突兀地响起,紫衣修士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眼中惊骇更深。 怎么可能?! 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可能一掌将他所有骨头轰碎?! 他刚刚分明看到,这个孩子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分明是一个还未开化修行的普通人! 一个还未修行的普通人都能将他骨头一掌拍碎,若是这人开始修行,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紫衣修士不敢想下去。 却听见半空中那个一直沉默,满是伤痕的男孩开口,那声音嘶哑难听,却带着明显的笑意。 “不愧是天道啊,还未修行,却能把筑基修士伤成这样。” 观南沉声。 “那一掌只用了三分力度。” 紫衣修士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忽然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天地再次恢复清明的时候,他便看到那个仙姿玉骨的女孩现在他面前。 “带路。” 观南冷冷地说出两个字,眼中毫无情绪。 紫衣修士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听出了观南的意思,如果不是他还有带路的价值,刚刚便是他的死期。 紫衣修士想到这里再也不敢造次,点头哈腰地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让观南二人坐在特制法器上,自己则毕恭毕敬地操控着法器驶向目的地。 没多久法器便落地,可是法器落地的地方并不是紫薇,紫衣修士毕恭毕敬地向观南解释。 “观南大人,本年所有要去紫薇的孩子都会在此处集合。” 说是集合,不过是这些信使们搜刮孩子,等待各大村子供奉的时候。 观南对这些事并不关心,准备带着姬月明去往客栈住处的时候,却发现有一道打量的目光,观南平静地转过视线。 客栈正中的桌子旁坐着一位怀中抱剑的半大少年,剑眉星目,紫衣尊贵,气度无双。 但那少年眉眼间却满是冰冷,不过那种冰冷和观南的冰冷不同。 观南的冰冷是对于万物的无悲无喜,而那人的冰冷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意思。 金乌此时正在观南脑海里摩拳擦掌看热闹,然后金乌就感觉到身后阴恻恻的,一转头就对上了姬月明潋滟的眸子。 “小笨鸟,你在看什么?” 金乌瑟缩了脖子,不敢对这个称呼提出任何异议,于是它只能老实交代。 “那边那个人好像是未来的紫薇仙尊,我在想他和天道大人打架,谁能赢。” 姬月明笑眯眯地看着金乌。 “你觉得呢?” 金乌似乎是第一次有人认真听它说话,整只鸟都亢奋了起来。 “两军交战,首先看气势,那人的气势虽然凌厉,但是华而不实,所以我的天道大人肯定赢。” 姬月明笑眯眯地点头,但是金乌却觉得这青帝笑得有些蔫坏。 “既然小金乌你这么想知道结果,本尊不妨帮你一把。” 于是下一秒金乌便看到自己的快乐老家离自己越来越远,它扑棱着翅膀准备飞回观南识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直愣愣撞向了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未来的紫薇仙尊,姜乘渊。 金乌心里把姬月明八辈子祖先都骂了一遍,却来不及躲避,下一秒金乌便看到那位少年仙尊剑刃出鞘,剑刃直对着金乌撞击的地方。 金乌看到这把剑,立马心如死灰,也不挣扎了,今天就是它太阳神鸟血溅当场的日子。 但是下一秒,金乌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提了起来,金乌满眼热泪的看着观南。 啊,它的天道大人,它就知道它的天道大人永远不会抛弃它! 但是金乌还来不及感动,观南就把它一把丢给了后面笑意温柔的姬月明。 啊?! 啊?! 啊!! 天道大人你怎么能把我丢给那个大魔头呜呜呜! 观南把金乌丢回去后,淡淡看了姜乘渊一眼,她能够察觉出这人根骨不错,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并且以剑为道,身上满是战意。 但是此刻观南并不是很想打架,但是若是不应下这人的战意,怕是后续还会被找麻烦,于是观南平静地看着姜乘渊。 “你不是我的对手。” 姜乘渊听到这话眼神一凝,眉眼间的战意更深,手中的剑剑意大盛,几乎发出了一声龙吟声。 观南看着那把剑,点了点头。 百万年难得一出的玄天铁铸造的玄天龙吟剑,算得上不错的剑,但依旧打不过她。 姜乘渊紧紧地盯着观南,声音冷得掉渣。 “为何?” 观南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掌,轻飘飘地一掌,却让整个客栈顿时狂风大作,所有桌椅板凳顿时碎裂,所有人猛然站起身来。 而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两人一动不动,一人是观南面前的姜乘渊,一人是角落里的姬月明。 金乌本来还在姬月明卖了它的气氛当中,此时看到两人对战,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本性。 “这一掌带着独绝天下的法则,姜乘渊那小子不可能对得上的。咦?这小子还在硬撑,不愧是未来的紫薇仙尊,这个时候还在咬牙坚持。” 姬月明只是带笑看着场中的一切,不言不语。 金乌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于是好奇地开口问道。 “青帝大人,若是您是姜乘渊这个年岁,遇到这一掌会如何?” 姬月明垂下了眸子,似乎是在认真思考金乌的话。 “那时我仙骨被抽,道心被剖,仙目被剜,天道若是给我这样一掌,我大概会死吧。” 姬月明说得轻飘飘,似乎当初那个被困在地底万年,饱受折磨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金乌听到这话却罕见地沉默了,世人皆知青莲仙尊纵横世间,无敌于同辈,哪怕是后来的紫薇仙尊也只能望其项背。 哪怕在姬月明没有成帝那些年,姜乘渊一直用来跟姬月明对比,无论是才情,还是修为,两人都是毋庸置疑的双子星。 但金乌却知道,上一世成帝的姬月明,只拿回了一双眼睛和一颗心脏,一百二十九块仙骨永远地留在了九州十四地。 这样的姬月明,都能在当初杀出赫赫威名,如果是未曾遭遇困囚的姬月明,金乌都不敢想象,当初姬月明会是多么辉煌的传说。 第12章 男魅魔也是魅魔 眼前的比斗似乎有了结果,姜乘渊鼻尖满是薄汗,可他眼睛却越来越亮,他的手握住了玄天龙吟,似乎是想拔剑剑指观南。 但观南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掌带着绝对的压制拍下,姜乘渊身下的椅子顿时四分五裂,他握住剑的手也停在剑柄上,但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剑柄上。 下一秒姜乘渊便抱着剑跌向地上,可他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握住剑柄,硬生生没有跪在地上。 可观南却没有再看姜乘渊一眼,她转身走向姬月明,仿佛身后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姬月明看着观南,这位天道似乎身上极少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她无悲无喜,即使一掌击败了姜乘渊,对她而言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没有惊讶,亦没有喜悦。 世间万物对她或许也是如此,不过是飞花落叶,不过枯荣有常。 那双眼就这样平静地看着这世间的一切,缘起缘落,缘生缘灭。 姬月明这样想着,却看到观南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动了动,分明是并不太明显的波动,可姬月明却看出了细微的差别,那是认真。 “你若是觉得烦闷无趣,叫金乌多陪着你也可。” 观南大概是觉得他故意把金乌扔出去是觉得时间无趣,姬月明听到这话眉眼笑意更深,而金乌听到这话却睁大了眼睛。 听听!听听! 它的天道主人说的这是人话吗?! 虽然它金乌不死不灭,但是觉得无聊,就把它丢出去这是人话吗?!! 金乌满脸愤恨。 它觉得它的天道主人一定是被美色蒙蔽了,小说里都是这样,无欲无求的大佬遇见魅魔就折戟沉沙了,而它的天道主人肯定也是这样。 只是……青帝不是男的吗? 男魅魔也是魅魔! 金乌握拳确信着。 此时,天字客栈内,一名修士毕恭毕敬地跪在姜乘渊面前。 “少主,需要属下去调查那女子的来历吗?” 姜乘渊抱着剑,眉眼似乎也如剑一般,布满了冰霜,但是他沉默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 “技不如人,不必再贻笑大方了。” 跪着的修士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们的少主虽然无敌于年轻一代,但是天下奇才百花齐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够遇到比少主更强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如今不过是败了,但他们少主似乎剑意更加凝练,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地字客栈内,姬月明正皱着眉头,看着观南手中一大堆奇怪的灵药。 这段时间观南一有空便去各地采摘灵药,对于天道而言,感应到珍稀灵草简直易如反掌。 在观南不在的时候,姬月明睡着的时间总是比醒着更多,每次醒来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观南将采摘来的灵药用金乌之火炼化,然后和姬月明大眼对小眼,姬月明沉默了,但是比耐心,观南从来没有输过,于是观南就在姬月明床边平静地看着姬月明。 最后是姬月明退了一步,他声音嘶哑地开口。 “我自己可以。” 他指的是涂药,这些天地灵药是恢复外伤的不二之选,之前都是他睡着,观南扒了他的衣服,给他上药。 现在他醒着,这种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但是观南没有给姬月明拒绝的权利。 她伸出手驾轻就熟地解开姬月明的衣服,姬月明脸上一红,一把按住了观南的手,他生得白皙,即使脸上被雷劫留下道道伤痕,也看得出来此刻他眼尾微红,耳垂更是泛着一层淡淡的红。 观南不解地看着姬月明,并不太明白姬月明为何阻止她,但是姬月明眼中的坚决太过明显,所以观南只好放下灵药。 姬月明开口,声音更加嘶哑,他敛下眸子,没有去看观南。 “请天道暂避。” 观南心头不解更深,但终究还是出了门,而此时的金乌终于憋不住,在观南识海里笑得打滚。 妈呀它看到了什么哈哈哈? 纵横仙界的青帝竟然有被人扒衣服的一天,看那样子好像还害羞了,不是好像没人告诉它青帝竟然这么纯情?! 好像也是,青帝成名那些年,杀伐果断,谁靠近他就是找死,就说道侣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此刻的观南终于注意到金乌的动静,于是她把金乌拽了出来,淡淡地看着金乌。 “他为何如此?” 金乌心想天道大人你都要扒人家衣服了,还不准人家自卫啊。 但是这话它可不敢说,它只能认认真真地分析。 “西王一氏,性情高洁,恪守君子之礼,想来青帝仙尊是怕有损天道大人的名誉。” 君子之礼? 观南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答案。 至于名誉,那是什么? 金乌看出了观南的疑问,赶忙开口,给自家天道大人扫盲。 “凡人认为未婚男女共处一室衣衫不整,乃是僭越的行为。” 观南点了点头,虽然她没有理解为何如此,但凡尘生灵有许多规矩她是知道的。 突然,房间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观南猛然起身,推开了门,却看到姬月明衣裳半解,黑发散乱的模样。 观南立马去抱起了姬月明,而金乌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却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男魅魔。 身上那狰狞的伤痕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竟然有一种凌乱的美感,特别是那流畅的腰线,隐隐可以看到腰窝,不用想都知道未来是多么风姿绝色。 观南一把抱起了姬月明,微微蹙起眉头。 “你内息不稳,怎么了?” 姬月明看着观南,感觉心底隐隐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他一代仙帝,先是被雷劈成废人,筋脉寸断,无法动弹,被天道抱来抱去。 然后又被天道扒衣服,涂个药暗疾发作摔在地上,又被天道看到这副模样。 但是他堂堂一个仙帝,能够开口说什么吗? 不能。 于是姬月明决定破罐子破摔,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仙骨重塑罢了。” 他之前的仙骨被雷劫尽数劈断,如今扶桑之力蕴养着他的血肉,今日似乎是观南采来的灵草引动了扶桑之力,竟然他仙骨重塑的时间提前了。 观南点了点头,朝姬月明体内打入一道天道法则,止住了他体内狂暴的气息。 “你现在根基还未恢复,现在让你仙骨重塑并非好事。” 观南忽然抬起手掐算了一会,微微沉吟。 “紫薇应该有异宝,可以助你重塑仙骨。” 金乌听到这话张大了嘴巴,啊?谁告诉它,它的天道大人是不是真的转性了,竟然会帮人算机缘,还要帮人重塑仙骨。 很显然,这样惊讶的人并不止金乌,姬月明静静地看着观南,眼中暮霭沉沉,让人看不透。 “观南。” 他这样叫着观南,观南转过头,撞进了一双暮霭沉沉的眸子。 此刻,观南忽然觉得她见到了真正的姬月明,那个永远藏在皎月春光里的姬月明。 他们离得不算远,观南转过身来,两人几乎只有一步的距离,而姬月明却在此刻凑近观南,他垂下的眸子看着观南,观南甚至能够感受到姬月明落下的发丝滑过她的脸庞。 “为何要救我。” 第13章 怎么会有人全身上下都是道韵?! 观南自然知道姬月明说的是什么,那扶桑之力自然瞒不过姬月明。 观南本该如实告诉姬月明答案,为了她和西王母的约定,一如她之前数百万年间做的一样,但是此刻,她看着姬月明那双雾霭沉沉的眸子,却迟疑了。 那是天道一生中,第一次迟疑。 她没有说话,可姬月明却仿佛知道了答案,他眼中的雾霭沉沉渐渐消退,似乎下一秒又是那一个笑意潋滟的少年。 但观南却在这个时候开口。 “孤,不愿。” 不愿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许是不愿再失约,又或许是其他,但那时那刻,她第一次有了不愿的东西。 或许还要更早,当她看到那个少年浑身是血,狂笑着让她杀死她的时候,在那个少年拿到属于他的眼睛,眼中没有丝毫喜悦,满是死意的时候。 她为天道,世间本该没有她不愿的东西,可在那一刻,她却没来得及抓住少年眼中的死意,一如日后,她没能抓住少年那混乱的因果。 而如今,她再次清晰地看到了姬月明眼中的死意。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眼里的笑意轰然破碎,那一刻,那死寂破碎的心脏轰然跳动,他却不敢去细想观南不愿的是什么。 他摁着那突然跳动的心脏,散乱的情绪几乎要把他淹没,这颗心脏早在数百万年前就停止了跳动,即使后来观南亲手将他的心脏塞回他的胸膛,这颗心脏也没有跳动过一次。 那个时候的他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或者后来的许多年都是如此,石棺为界,分开了他的一生。 上半生他父母双全,恩爱不疑,他是所有人 艳羡的天之骄子。 而他的后半生,从仙源内睁眼,再到成为阶下囚,被人抽仙骨,挖仙目,剖道心,不过瞬息之间。 甚至连他的血液也变成了滋养中州的灵药,那些人将他捆在困龙柱上,任由他的鲜血染红整根困龙柱,然后冷笑着告诉他。 他的父母早就死在了上古,死在了天道更迭的时候。 对于他不过是一梦之间,而外界却过了五十万年,这五十万年摧毁了他所有的回忆,连同他自己的过去一同摧毁。 他时常分不清他是谁,他是阶下囚,阶下囚为何会有这副生机不绝的仙骨?!若他是西王之子,那为何他再也感受不到这天地之间关于他父母的联系。 这天地间,唯有他,孑然一身,看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直到他看到了观南,那个女主白衣绝尘,风光绝代,他隔着血海和那个女人对视,最终只求了那个女人一件事。 那是他第一次祈求上苍,祈求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苍茫的人世间太苦,太苦了。 但那个女人只是一掌取回他的心脏,一指让他重见光明,可他分明察觉到,女人的手指微微颤动。 而后,便看到那双无喜无悲的眸子。 这个女人的出现彻底隔绝了他的梦境和现实,观南几乎是强硬般带着他离开了那些幻象,却从未问过他,是否想要重新跌入这片地狱。 姬月明看着观南,几乎是想把眼前的人看透,他带着癫狂和死意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观南。 “为何你总是在我要脱离这个地狱的时候,不顾我所想,拽起我,把我扔回这个地狱。” 姬月明眼中的癫狂更深,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这就是天道啊,这就是你啊,我不需要那约定,也不需要所有的一切。” 观南看着姬月明,然后踮起脚尖,吻上了姬月明的眸子。 少女的唇微凉,带着草木淡淡的清香,一瞬间姬月明的身体僵在了原地,那些快要化为实质的死意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观南松开了唇,她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光亮。 “这不是地狱,孤,向你保证。” 用什么保证? 可姬月明看向那双隐隐有亮光的眸子的时候,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少女的清香隐约萦绕在鼻尖,提醒着姬月明刚刚那一切不是幻觉。 胸口那颗心似乎跳得更为炙热。 而在一旁看了全部的金乌手里的瓜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啊? 啊?? 啊??? 它没有看错吧,它的天道大人竟然亲人了,啊?假的吧,一定是没睡醒,就知道早起容易出幻觉,下次它还是多睡会。 从集合地到紫薇的路程并不算太长,不过一月光景,众人便到了传说中的紫薇福地。紫微福地敢用天上紫薇星命名,自然有它的底气,抬眼望去便是琼楼玉宇,云雾缭绕,仙鹤飞舞,风光无限。 一群稚子纷纷惊呼出声,而人群中的观南和姬月明却没有太大的表情,这段时间姬月明身上的焦痕好了些许。 但脸上那狰狞的伤痕却没有丝毫消退,其他孩子看到总是会格外惊恐,所以姬月明为了清静,戴上了一个白色的面具。 那面具不知是何种兽类骨头做的,光泽莹润,上面隐隐道法流转,定眼看去,竟然能听到威压的怒吼声。 金乌看着姬月明脸上那造型奇异,却颇具审美的面具捂住了眼睛。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 龙骨做面具,这是人能够想出来的吗,连那死在深海里的潜龙也没有想到,它死后它的骨头竟然能被人挖出来做面具。 “咚。” 一道古朴威压的钟声在紫微福地响起,众人纷纷停下接头交耳,虔诚地等待着传说中的仙人到来。 没过多久,众人便听到一道爽朗的笑声。 “这便是这次来的小娃娃们吗?来,抬起头,让本尊看看你们。” 这是紫微的大乘修士之子,唐开云。 修真界修士多如狗,能够修到金丹的人都万中无一,更别说是大乘了。 所以无论是紫微,还是其他洞天福地,对于大乘修士总是恭敬几分。 至于说仙尊仙帝,那便不是普通人可以见到的存在了。 唐开云看着台下一张张稚嫩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是当他看到姜乘渊的时候,目光却骤然一亮。 天生剑体,以剑入道,未来必将平步青云,甚至能够影响紫微未来的命运。 每个门派都知道能够出现一个身负道韵的人代表着什么,几乎是代表一个门派未来的兴盛。 而如今紫微竟然出现了一个天生剑体,唐开云笑得嘴都合不拢,他看向在场其他孩子,本来只是打算随便看一眼,不打击这些孩子的积极性。 毕竟身负道韵的人别说万人中出一个,就算是百万人,也未必会出一个。 但是下一秒,唐开云整个人表情都凝固了,隐约有龟裂之感。 他看到了什么?! 他没有看错吧?! 那是什么?!!! 怎么会有人浑身上下都是道韵???!!! 第14章 天才不要钱的吗?!! 唐开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但是眼前几乎要刺痛他眼睛的道韵,明明白白的提示着他。 这是个妖孽! 要知道普通修士若是能够合道,感受到一丝天地道韵,便可以称之为不世奇才。 而像姜乘渊这种能够以剑入道的,日后只要不死,便能冠绝古今。 而眼前那个女孩,这种道韵,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观南平静地看着台上唐开云那变化莫测的脸色,终于开口了。 “金乌,孤有什么问题吗?” 金乌正在观南脑海里看戏呢,听到这句话兴高采烈地开口。 “天道宿主大人,那老头估计是被您的天赋折服了。” 不管,它的天道大人就是最棒的! 但是姬月明却好整以暇,面带笑意地看着观南。 观南察觉到姬月明的视线,侧过了头。 “怎么了?” 姬月明眯了眯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出声。 “天道大人,你若是再不收起道韵,那大乘修士回去后恐怕会怀疑人生了。” 姬月明喜欢叫观南天道大人,而观南从未觉得有何不对,只有在观南脑海里的金乌一脸生无可恋。 它只是一只小胖鸟,每天为了这两个人隔绝天机,真的是够了! 他们知不知道直接开口说“天道”被别人听到会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啊! 金乌还没腹诽几句,便发现头顶掉下了一颗满是灵气的金豆子,金乌眼神一亮。 这不是扶桑种子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金乌便听到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 “小金乌,辛苦了。” 啊!青帝大人! 呜呜呜青帝大人竟然知道它喜欢吃金豆子,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青帝大人。 唐开云人生观在今天第一次碎成了渣渣,先是看到了百万年难得一出的天生剑体,然后又看到了满是道韵的妖孽。 这修真界怎么了,什么时候天才扎堆地往外面冒了?!! 天才不要钱的啊! 但唐开云还没来得及继续震撼,便看到那个仙姿玉骨的女孩身上的道韵闪了闪,然后黯淡了许多,这个时候唐开云的人生观才恢复了些许。 看来刚刚或许只是他的错觉,那大概是什么神器之类的道韵。 虽然说这次招生面对的是各个小山村,但是保不齐会有什么仙门的大少爷大小姐混进来,有神器也是很正常的。 现在唐开云再看观南,心情已经平静了些许,虽然很明显观南身上的道韵还是比姜乘渊更多,但是现在的唐开云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了。 天才罢了。 他们紫微手气烂了这么多年,突然好了一次,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唐开云摆了摆手,再看了一圈场内,才松了一口气。 天才终究还是稀有物种,能够出现两个已经是紫微之幸了,其他人大多是有一丝仙缘的普通人罢了。 唐开云正了正色,声音顿时变得低沉威压起来。 “诸位小友,欢迎来到紫微福地,众所周知,修仙乃是争一线机缘……” 金乌听着台上的话,百无聊赖地打起了哈欠,这个时候却听见自家那万年不动的天道主人忽然开口。 “不该如此,你是仙骨道体,紫微不该没有注意到你。” 姬月明听到这话,眉眼间多了一分无奈的笑意。 “天道大人,如今我仙骨还未重塑,筋脉寸断,自然凝聚不了天地道韵。” 不知为何,金乌听着这满是无奈的一声“天道大人”竟然听出了一丝宠溺。 金乌一震,错觉,一定是它的错觉。 观南却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凝神看着姬月明。 “虽然血肉恢复了许多,但终究是扶桑之力,而非你本源道韵。” 姬月明喉咙动了动,难辨情绪的笑声从他喉咙中溢出,白骨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容貌,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颚。 “天道大人,周围可都是人,您就这样直勾勾看着我?” 这话说得近乎像调情,但是观南浑然不知,她淡漠的眸子看着姬月明,思索了一会缓缓开口。 “若是能脱去衣物,孤能看得更清楚你血肉生长的情况。” 自从上次涂药事件后,姬月明每次护着衣服,防贼一样防着她。 观南虽然无奈,但她现在尚未解开天目的封印,不能内视乾坤,也就只能随着姬月明去了。 现在姬月明说的话让她想起了这件事,便平静淡然地开口,丝毫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姬月明却表情一僵,嘴里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金乌看到这幅画面,笑得捶墙。 这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两人调情,谁脸皮薄谁就输了! 很明显这局姬月明输得一塌糊涂,而且观南丝毫没有感觉到这是调情。 姬月明输得更惨了。 在姬月明僵住的表情中,唐开云的宣讲也适时结束,众人被派到紫微的命台上测试根基天赋。 入眼是一座雕刻着一圈紫金纹路的命台,上面尽是古朴沧桑的气息,但是那命台却在姬月明踏入的一瞬间亮了一下。 命台有灵,金乌几乎是一瞬间便感觉到那命台传出了一丝害怕的情绪。 观南也察觉到了,她看了姬月明一眼,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画面里是倾塌的世界,姬月明迎风而立,剑尖对她,而那把剑上面浮动着紫金色的纹路。 那纹路,似乎和眼前的紫微命台一模一样。 姬月明似乎是察觉到观南的想法,笑得云淡风轻,却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当初路过此地,见紫微命台颇具灵性,就炼进了我的剑中。” 金乌听到这话张大了嘴巴。 看这紫微的架势,这命台分明是他们的镇宗之宝,这大魔王当初就这样轻飘飘炼进了剑中?!! 难怪传说青莲仙帝一生树敌无数,修仙以来一直被人追杀,看姬月明这轻飘飘地口气,看来类似的行为没少做。 金乌头一次觉得这人家追杀你也没错,哪有人一见面就挖了人家的镇宗之宝的啊。 观南听到这话却没有什么反应,修仙界夺宝的事情太多了,谁有绝对的实力,便有绝对的话语权,这也是修真界一条规则之一。 观南觉得没有什么奇怪的,转身看向了前方的紫微命台,恰好,现在命台上站着的是他们的一位“熟人”。 姜乘渊。 第15章 谈恋爱卖队友,古人诚不欺我 只见姜乘渊一掌拍向身下的紫微命台,刹那间,紫微命台光芒大作,无数的道纹流转,最终在空中变幻成太极八卦的模样。 八卦缓缓转动,最终停在了一处,而那处的纹路轰然破碎,一声震撼天地的龙吟剑鸣声传来,所有没有修为的普通的孩子被震倒在地。 天地间此刻紫气东来,紫云从天垂下将姜乘渊笼罩其中,更衬得他紫衣无双,眉眼尊贵。 这一声龙吟剑鸣惊动了整个紫微福地,眨眼之间,一道道金光停留在此处。 “紫气东来,天生剑体啊!” “我紫微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更多的金光顷刻而至,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眼前的人群沸腾了,无数人交头接耳,可观南和姬月明依旧淡然如初。 金乌受不了这种寂静,便从观南脑海中钻了出来,在两人身边飞来飞去。 “那可是紫气东来啊,传说只有成帝的人才会有天生异象啊。” 但是没有人接它话,金乌很无聊,所以它把主意打到了姬月明身上。 “仙帝大人,你当初炼化紫微命盘的时候可有响应?” 听到这话,姬月明抬起了修长的手指,似乎是在思索,而后云淡风轻地开口。 “本尊在炼化命台的时候,的确不小心把一部分灵气打进了命台体内,但是命台还没来得及显现答案,就碎了。” 说到这里,姬月明眼中似有几分遗憾。 “真是可惜了,若是那部分命台不碎,本尊还能再炼化一把剑柄。” 金乌彻底无语了,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然后金乌飞到了观南肩头,立马变成了一只乖巧至极的小黄鸟。 “天道大人,您怎么看?” 观南平静地看着台上众星捧月般的姜乘渊点了点头。 “作为凡尘生灵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天赋了。” 金乌听到这话,顿时有一种,难怪这两人能玩到一块的感觉。 外界震惊追捧的天赋,在这两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现场的喧闹很快过去了,毕竟测试还得继续,但姜乘渊下场的时候,却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观南。 似乎是探究,又似乎是思索。 但观南没有管那道眼神,命台测试比观南想的快多了,大多数人登上命台,别说引动异象了,就连紫薇道纹都点亮不起来。 于是大多数人兴高采烈地上台,又垂头丧气地下台,这便是修真界的残酷,天赋如天堑,一出生便将所有人分割。 有一个垂头丧气地半大孩童走下了命台,他心底满是郁结,却抬头看到了一位白衣女孩向他迎面走来,那个女孩眉如远山,眼若淡墨,尽是超凡脱尘之色,而她冰肌玉骨,仙姿绝色,自成一股风流。 当是神女现世,白玉无瑕。 那位半大孩童第一次见到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一时间竟看呆了,却见那位神仙一般的女孩越过他,白衣微动,眉眼冰冷拍出了一掌。 她甚至还未登上紫微命台,那紫微命台便响起阵阵嗡鸣,似乎是在害怕,又似乎是在惊喜,紫微命台上的道纹顿时亮了起来,金光大盛,更盛之前的紫气东来。 这一刻,半大孩童看着不远处对近百人无动于衷的紫微命台,忽然金光大盛,一股无力感涌上了心头,竟是再也不敢看那神仙般的女孩一眼。 原来有些人,天生便处于云端。 忽然间,半大孩童察觉到眼前一闪,多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黄鸟,那只小黄鸟光泽亮丽,一看便是养得极好的仙家品种。 半大孩童抬起头看去,只见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再然后便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似有春水荡漾,光是让人看着便放下了心神,下意识觉得这人格外亲近。 半大孩童不由得又看呆了,却见那个让人格外亲近的人轻笑开口。 “这只小胖鸟找不到路了,唠叨你帮我送到山下吧。” 半大孩童捧着金乌,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转身离去,却听见那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鸟恋故林,鱼思故渊,但见双亲皆在,守拙归园田,未必不好。” 半大孩童猛然转身,却见身后落日余晖,杨柳飘飘,他一愣,父母焦急的声音便传来。 “大牛,你终于回来了!” “我的孩子啊,你知不知道娘亲想死你了,当初娘亲就不该让你去修仙,那修仙有什么好的,一去,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大牛一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连同刚才那人那鸟,不过是他的一场大梦。 大牛呆愣地被父母牵着手,路边是依依升起的炊烟,一切如此真实,如此让人心安。 或许,失去那光怪陆离的修仙之路,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此刻,金乌正在姬月明身边飞来飞去,愤怒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只是一只小金乌,为什么每次送人回家这种事都是本金乌干啊?!” 姬月明笑得更加潋滟,往金乌嘴里丢了几颗金豆子。 “嘘,小金乌,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初紫微命台对我的判词吗?” 金乌听到这话立即来了精神,它就知道青帝这个心机狗绝对没说实话。 却看到姬月明看着不远处的观南,目光温柔,似风吹春水,惊起一圈涟漪。 下一秒,紫微命台上所有的纹路跳跃而出,在空中镶嵌成一句话,而此刻姬月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人神之巅。” 下一秒,众生皆寂,所有在台上的紫微大能都忘记了呼吸,空中那四个字明晃晃地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异象还要狂妄的东西。 人神之巅。 是怎么样天资纵横的人,才敢站在人神的巅峰,才敢和神平起平坐,才配冠绝所有人之上,让所有人只能望其项背。 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及那人衣角。 这便是人神之巅,从一出生便有了和天抗衡的实力,而这样的人必遭天妒。 没过多久紫微命台上便浮现一大片乌云,隐隐有雷鸣作响,但姬月明却摸着金乌的毛笑了出来。 “你家主人似乎不太高兴。” 金乌被顺毛顺得忘乎所以,听到这话一下子跳起来,便看到了观南站在台下目光冰冷。 金乌瑟缩了一下脖子,它其实没有看出来它的天道主人有啥不对劲,毕竟它的天道主人一年二十四小时全部都是这副表情。 姬月明的笑声却在这个时候传来。 “这紫微命台的评价给低了。” 金乌恍然大悟,这『人神之巅』的评价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可它的主人是谁啊,那可是天道。 本身就在众生之上,现在这紫微命台拿天道跟凡人相提并论,观南肯定会生气。 但金乌还来不及思考,就看到一双潋滟春水的眸子,然后下一秒它的身体便“嗖”一下冲向云层。 金乌看着云层上闪动的乌云,脑中脏话连篇。 谈恋爱卖队友,古人诚不欺我。 第16章 独笑世间,苍茫无物。 众修士全部盯着在场的白衣女孩,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只小胖鸟被丢进了天雷中。 紫微命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观南,却看到那位仙姿玉骨的天道大人眼神冰冷,一动不动,于是紫微命台打了个寒颤。 它不会做错了什么吧? 呜呜呜可是苍天可鉴,它真的翻遍了所有判词,才找到这个最厉害的判词。 但是眼前天道大人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所以紫微命台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更低。 观南眉头动了动,掌心一收,下一秒,“人神之巅”几个人轰然破碎,连带着她头顶的天雷都消失不见。 观南淡淡地看着紫微命台。 “孤不喜欢,换一个。” 紫微命台吓得全身道纹一亮,它本是天地灵物,但是诞生灵智没多久,无法打破在它身上的天道规则。 所以紫微命台可怜的脑子转了一圈,然后欲哭无泪的发现,它创造不出适合眼前天道大人的判词。 废话,那可是天道大人啊。 谁敢对天道写判词。 观南似乎看出了紫微命台的犹豫,停在空中的手指缓缓收回。 罢了,不过是新生的天地灵物,难免出错。 但观南停在空中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便覆上她的手掌,观南微微侧头,只看见姬月明那好看的下颚。 姬月明扬起嘴唇,一瞬间竟带上了几分少年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 “天道自当在人神之上。” 下一秒,观南便看到姬月明握着她的手,金色的灵气顺着她的手掌打向前方,那些四散的判词也因为这道金色光芒重新凝聚在一起。 无数人睁大了眼睛,看到刚刚那碎裂的『人神之巅』四个字逐渐变换,最终在空中形成一句话。 所有人在看到那句话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缩,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句话只有寥寥数笔,却让所有人心神一震。 『独笑世间,苍茫无物。』 这是何等的张狂,连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不放在眼中,包括因果,包括轮回,甚至包括天道。 但观南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却微微亮了亮。 这天地间,本就没有何物,是她需要放在眼中的。 世间所有人修炼万载,不过为了从她手下求取一线机缘。 这天底下,当真也只有她担当得起这句判词。 但让所有人惊讶的是,这一次天雷却没有任何动静,所有人惊讶万分的时候,却听见紫微神山深处传来硬朗的笑声。 “太阳神鸟现世,不知天道有何指示?” 听到这话观南缓缓抬起了眸子,却发现那满是金光的大乘修士并没有问她,而是抬起头看着空中。 空中的金乌听到有人叫自己,立马现出了真身,金羽辉煌,神圣异常,顿时天空中光芒大盛,只见一轮旭日缓缓升起。 空中的大乘修士立马跪在原地,声音颤抖。 “旭日升神鸟,神鸟现世,是我紫微万年的荣幸。” 金乌悠远神圣的声音响起。 “紫气东来,先天帝体现世,本尊不过前来一观。” 听到这话的大乘修士身子猛然一颤,眼中尽是惊喜。 “神鸟此话当真?!” 金乌却没有回答他,渐渐消失在空中,而台下的众人却爆发出欢呼,或是艳羡,或是激动,或是嫉妒地看向姜乘渊。 反倒是观南这边的动静少了些许,毕竟太阳神鸟突然现世,大多数人都自然而然地以为那句话是在说太阳神鸟。 虽然观南的『人神之巅』听起来很厉害,但是比起太阳神鸟亲口承认的『先天帝体』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整个紫微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观南,虽然金乌刚刚急中生智,将祸水东引,但是观南身上那明晃晃的道韵却逃不过紫微大能的眼睛。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观南便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投在她身上,观南眉头微动,下一秒姬月明便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把伞。 是上好的油纸伞,上面绣着江南春色,隐约可以闻到油墨的清香。 这很明显是人间的东西,出现在这云雾缭绕的修真界,倒有几分格格不入。 但姬月明很明显没有这种自觉,他看着晴空万里的天色,微微笑道。 “要下雨了。” 伞下的空间狭小,仿佛那把油纸伞将世间笼罩,只剩他们二人。 观南看着远处翻滚的云海,云雾深处似乎真有电闪雷鸣之像。 “会是一场大雨。” 修真界天气鲜少变化,但并非一成不变,如果有异象出现,便足以改变一方风云。 淅淅沥沥地大雨砸在油纸伞上,独属于油纸伞那种油墨清香在雨滴地浸润下显得更为浓重,观南看了一眼头顶的油纸伞,淡声开口。 “你为何会有人世的东西?” 姬月明举着油纸伞,大雨飘落,将他的发丝打湿些许,但是他的眼眸却仿佛浸了水,仿佛要将人淹没其中。 “之前送一位孩子回家,路过顺手买的。” 观南点了点头,并不追问,她大概知道是谁,但和她无关的事她从不关心。 大雨让一群孩童手足无措,纷纷躲在屋檐下,这个时候,远处的神山内却传来一道声音,那道声音低沉威严,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好纯净的道韵之体,你若拜本仙为师,本仙可让你成为紫微内门弟子。” 观南抬起头,隔着细细雨雾看向远处的紫微神山。 “我身旁之人呢?” 远处的声音顿了顿。 “不过是一个不能吐纳天地灵气的废人,本仙是看你骨骼清奇,准备提携你一把,你若是能得到本仙的传承,未来不可限量。” 观南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那道目光。 那道目光等待了一会,见观南一言不发,骤然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气。 “无知小儿,能够进入紫微内门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不要和本仙讨价还价。 那人不过肉体凡胎,与你已经是云泥之别,小辈,你要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修仙问道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如今这个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却要为了一介凡人放弃吗?!” 观南依旧一言不发,而此时的金乌正在观南袖子里憋笑。 天呐,它听到了什么,一代仙帝竟然被人说成肉体凡胎,一介凡人哈哈哈。 这老头若是知道姬月明是先天仙骨道体,是不是半夜醒来都要抽自己两耳光。 但是现在远处的老头并不知道,此刻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观南没办法。 这姑娘一看就是天生的无情道面子,无欲无求,无喜无悲,若是加以培养,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可如今却为了一个凡人和他僵持,那个凡人有什么好的,修仙者当断情绝欲,他们无情道更是如此。 杀妻证道,杀夫证道的人不计其数。 紫微神山内的老者眼神沉了沉。 这样好的苗子,他紫微可不能放过,虽然比不上紫气东来的姜乘渊,但是培养好了,未来未必不是一把利刃。 老者再次看向远处的姬月明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杀气。 无情道,当无情,既然这姑娘无法绝情,那便由他老夫来做这个恶人。 第17章 杀妻证道。 远处的姬月明此刻悠悠抬起头来,他是在生死一线当中拼杀出来的人,对于杀意总是比旁人更加敏锐。 于是他把玩着手里的油纸伞,低下头来,沉沉笑了起来。 “天道大人,似乎有人想替你杀“妻”证道了。” 姬月明那个“妻”字说得极慢,带着零落的雨声,落在观南耳中竟听出了几分缠绵的味道。 观南看了眼姬月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从上次涂药事件后,姬月明似乎变得“活泼”了不少。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观南一把拿过姬月明手中的油纸伞,少年指尖微凉,带着雨水的湿润气息。 观南的手就这样划过姬月明指尖,站在观南身后的姬月明眸子一垂,缓缓收回了手指。 天气微凉,细雨朦胧,而此刻他的指尖却带着一丝暖意。 那是天道掌心的暖意。 观南拿过油纸伞,一掌打向油纸伞,刹那间,一股无形地力量禁锢了这方空间,甚至于头顶的雨滴都落不进来半分。 而远处紫微神山内的老者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惊,他原以为那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结果现在看来,那竟然是一方防御法器。 竟是他眼拙了。 这个时候他终究是败下阵来,撤回了那道法术,他当初的法术或许能够摧毁油纸伞,但势必会伤到观南。 此刻观南的态度无比明显,要让她进紫微,势必要带上她身旁的那个累赘。 这样坚决的态度倒让老者无可奈何起来,他并非是不想让观南连同那个凡人一同进紫微,但紫微万年来,从未有过凡人进宗门的先例。 这个时候,紫微神山内钟声大作,一道空灵的声音响起。 “道隐,莫要伤人。” 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恭敬之色,所有紫微中人立马行了一个道礼,他们声音整齐划一,在紫微各山中传荡。 “参见掌门。” 开口的便是紫微掌门,玉紫虚。 玉紫虚的声音落下,这场绵延的大雨立马停下,天空天光乍破,乌云尽散。 观南对上了空中那道目光,那道目光清冷温柔,并不带任何的压迫力,让观南并不讨厌。 那道空灵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 “小友,我紫微观你天生异象,我为紫微掌门名义,诚邀小友入我紫微修行可否?”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不过那可是紫微掌门啊,虽然说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人家堂堂一个大掌门,竟然会摆出如此低的姿态,只为了让那个女孩入门。 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人忽然想起了观南碎而重聚的那道判词。 『独笑世间,苍茫无物。』 莫非是真的?! 观南自然是不会理会所有人在她身上变了又变的目光,只是淡淡地看向空中的那道目光。 “我的要求不会改变。” 那道空灵的声音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便开口。 “若是小友愿意加入我紫微,其他事宜,紫微自然会安排妥当。” 观南听到这句话才微微点头,似乎是同意了此事。 而其他看到这一幕的修士全部惊掉了下巴,这可是紫微掌门的邀约,还特地为了她开了后门,但那个女孩就这样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似乎紫微掌门本就该如此做小伏低。 人群中顿时有紫微修士变了脸色,这女孩当真是对他紫微的蔑视,日后她入了紫微,他们定会替掌门狠狠教训这人。 但日后这群这样想的紫微修士全部都欲哭无泪,他们当初干什么不好,竟然去惹这个女魔头。 打也打不过,练也练不过,真的是服了啊。 眼前的金光渐渐黯淡下来,观南却发现一旁的姬月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于是她眉头动了动,缓缓开口。 “怎么了?” 姬月明笑着摇了摇头。 “这紫微倒是真有几个聪明人。” 很明显刚刚玉紫虚的姿态并非毫无缘由,即使观南遮掩了天机,但只要有心人用心想想,便能嗅出一丝不对劲。 太阳神鸟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观南判词重聚的时候出来,即使说是为了姜乘渊,但也足够耐人寻味了。 现在的观南可能在高层那些人眼中,已经成为了天道要保护的对象。 毕竟天道化形,游走世间这件事,所有人想都不敢想,能够推测出这个结果已经是世人最大的认知了。 紫微的入门仪式并不算复杂,除了观南不愿意跪拜任何人外,但是紫微的众人却拿她没办法,却也只能任她去了。 至于姬月明,他作为一个关系户住在了观南不远处的一处道府,至于拜师,紫微似乎压根没有考虑过把姬月明这个凡人纳入紫微。 而姬月明也乐得清闲,他每天逗逗金乌喂喂鱼,日子过得格外逍遥自在。若是要让他真的去拜师学艺,那才有够他头疼的。 毕竟他虽然看起来肉体凡胎,但那不过是体内天雷劈后隔绝了外界道韵的幻象罢了,若是让他真的在紫微化神池中伐毛洗髓的话,被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过听说紫微化神池倒是上好的疗伤灵池,姬月明想到这里笑了出来,而一旁的金乌看到姬月明这笑得格外开心的模样,顿时心感不妙。 这大魔头不会要干坏事吧。 观南看着眼前的化神池,表情未变,只是默默退后了一步。 而她的面前有个老人正毫无形象地躺在草地上,一身紫微道服毫无形象地穿在身上,那道服崭新,一看就是今天才拿出来的。 那个老人眯着眼,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咬了一口烧鸡,然后看着迟迟不下水的观南摆了摆手。 “小娃子,你若是不想下水,便不下吧。” 观南看着眼前邋里邋遢的老人,这是紫微三大金仙之一的灵真仙人,元玄真。 元玄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观南的视线,抱着烤鸡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观南有些奇怪,元玄真并不是修行无情道的修士,但是紫微却派他来做观南名字上的“师傅”。 正在睡觉的元玄真似乎听到了观南的疑惑,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掏了掏耳朵。 “修无情道的人早就死完了。” 观南眼神微动。 “为什么?” 元玄真打着哈欠,毫无形象地又翻了一面睡起来。 “无情道修的是无情,但又最容易被情所困,似乎是天意使然,又似乎是这条道本就这样。” 观南没有回应,而元玄真似乎睡着了,发出了阵阵呼噜声。 观南站起身来,身后却传来了元玄真的声音,那声音清晰无比,哪有半分睡意。 “智者多困于所溺啊,智者多困于所溺啊。” 观南的身影顿了顿,但是下一秒却毫无犹豫地迈步向前。 第18章 修真界无情道毕业率0.01% 整个修真界修行无情道的人大有人在,可是能够顺利得道飞升的人却寥寥无几。 无情道最易入道,却偏偏也是最难得道的。 无情之人若有情,便最为偏执。 元玄真看着观南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先天入道,可是却为了一届凡人屡屡放弃自己的机缘,也不知是好是坏。 别人不知道观南为何不肯入化神池,但元玄真却知道,那日他在暗处将紫微命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个无喜无悲的女娃子,似乎格外护着那个凡人,甚至于愿意将这万人求之不得的机缘转手送给那个凡人。 这可是传说中能够脱胎换骨,伐毛洗髓的化神池啊,凡人闻上一口可增加百年寿命,更别说用来疗伤,只要能够进入这化神池中,凡人便可半步修真。 而此番这女娃子转身离去,怕是为了去寻那个凡人,用化神池替那个凡人疗伤。 虽然那个凡人身上有天机蒙蔽,但是元玄真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个凡人怕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本源不足气息不稳。 观南的身影渐渐消失,而最终元玄真只是喝了一口酒,闭上了眼睛,转个了方向睡了过去。 罢了罢了。 一切自有命数,皆是天命。 观南还未靠近姬月明的洞府,便听见了金乌撕心裂肺的声音。 “你竟然用本金乌求神问卜!!!” 观南脚步一顿,身形一动,便悄无声息地踏上了洞府屋顶,她眼中金光浮动,下一秒便看到了屋内的情况。 此时的金乌被姬月明抓在手心,而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几块古朴的铜板,看那样子赫然是古老的六爻问卦手法。 姬月明笑意温柔的声音响起。 “小胖鸟,我可是在为了你主人求神问卜算平安呢。” 姬月明声音温柔,可手上动作毫不留情,将金乌和铜板往地上一扔,六个铜板皆是背面朝上,姬月明看着这幅卦象眉眼微垂。 而金乌却捂着头,愤愤地看着姬月明。 “六个铜板?!你不是跟我说只有五个铜板吗???!” 金乌作势要去啄姬月明,可姬月明却随手扔出了一粒扶桑种子,金乌看到那亮闪闪的金豆子,立马眼睛一亮,飞身冲向金豆子,忘记了一切。 这个时候姬月明收起了地上的铜板,打开了门,屋外是云海苍茫,吹起了他水碧的衣角。 “去找你的主人吧,我方才算出了化神池的位置,要过去一趟。” 金乌听到这话茫然地抬起头来,它抱着啃了一半的扶桑种子,眼里满是不解。 “天道大人不就在化神池吗,青帝大人只要你说一声,天道大人随随便便就能把化神池给您带来。” 隔着天光云影,金乌看不清此刻姬月明的神色,只是看到那位向来风光霁月的仙帝,此刻忽然收敛了所有光芒,身影停在阴影处,连带着那如春风落雨般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晦涩。 “她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 这句话似乎藏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情绪,复杂隐忍,像是藏在阴影中的荒原,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金乌一愣,它不太懂姬月明为何忽然变了样子,却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这是姬月明第一次没有称观南为“天道大人”。 可金乌还来不及说什么,远处云海翻动,姬月明向前一步,踏出了洞府,他水碧绿的身影便消失在金乌眼前。 金乌一急,手里的种子掉落在地。 它要去找天道大人,青帝大人似乎脑子出了问题。 可它还没得及扑腾起来,便被一只手拎了起来,金乌转头便看到一双平静的眸子,那双眸子越过它,看着远处的苍茫云海。 金乌看到观南松了一口气。 “天道大人,要去找青帝大人吗?” 观南手指顿了顿,过了一会才开口。 “不必,他不想让孤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下一瞬,观南便带着金乌离开了洞府,有金乌在,观南没费多少时间便到达了化神池。 此时的元玄真正在呼呼大睡,本是崭新地紫衣上也布满了烤鸡的油污,连同一旁的草地上都弥漫起一股酒香。 一看便是酒足饭饱过。 但观南却视若罔闻,她走到了元玄真身旁,淡淡开口。 “灵真仙人,我有一问想要和你探讨一番。” 元玄真听到这话翻了个身,似乎不太想理观南,但是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开口。 “何事?” 观南却一脸平静,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 “我欲论道,不知灵真仙人可否挪步寒舍。” 元玄真听到这话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揣起酒壶,拿起还没啃完的半只鸡腿,若有所指地开口。 “这番机缘,世人皆求之不得,你当真要转手相送?” 观南却好像没有听懂一般,答非所问。 “化神池可有暗河?” 寻常修士脱胎换骨大概只用得了一斗,但是姬月明不同于寻常修士,他体内的伤也非寻常之伤,若是没有地下暗河,估计这一池化神池不够姬月明用几次的。 至于元玄真的暗示,这化神池虽然对于普通修士是不可求的机缘,但是观南本就是天道,天生为道,压根不需要伐骨洗髓。 这对于其他人裨益莫大的化神池,对观南来说不过聊胜于无。 更何况先前她还拿着比化神池稀有千万倍的菩提心度过一劫,更别说如今拱手相让一场化神池机缘。 但元玄真不知其中缘由,观南也不想解释。 元玄真听到观南这话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女娃娃,你不会在担心这化神池不够治好你那小相好吧,那可是天地至宝,治疗他一介凡人绰绰有余。 且不说小娃娃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就算那凡人真有那个本事把化神池用完,我紫微也能一夜将化神池恢复原样。” 虽然会很麻烦就是了,但是一个凡人怎么会让化神池枯竭呢,当真是异想天开,贻笑大方。 观南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带着元玄真来到洞府,当真和他论道起来。 元玄真本抱着配合观南演戏的心态和观南论道,可论着论着,元玄真眼中惊讶愈深,这小娃娃对于道的理解独特而深刻,很多地方,甚至是他也未曾想过。 随着和观南的讨论越加深刻,元玄真竟惊讶地发现压制自己许久的桎梏竟隐隐有了松动之感,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包围着他,竟是要悟道的节奏。 元玄真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眼前平静的观南,诧异开口。 “怎么会,你究竟是何人传承?!” 竟然会对道法有这么深刻的理解,这根本就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理解。 可观南却淡淡地看了一眼元玄真,淡漠开口。 “你的机缘到了,此时不渡劫,便是百年之后了。” 元玄真听到这话,立马不敢多想,静心凝神,默默感悟着道意流转。 这个时候观南袖子中的金乌却笑出了花。 小小仙人,还想在天道面前比对道的认知,跟天道论道,那可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下好了吧,直接给你论道渡劫。 元玄真心中疑惑四生,最终还是看着观南欲言又止,缓缓开口。 “你那位故人,此时正在紫微山下,再过一刻,便迈出紫微了。” 听到这话观南猛然抬起眸子。 第19章 应为殊途 而此时,一直躲在观南袖子里的金乌也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青帝不是说要去化神池吗?怎么会突然离开紫微?! 而且如果青帝离开紫微,为什么它会毫无感知。 金乌脑中思绪乱转,最终想起了一件事,它飞快地飞向早已踏空而去的观南身旁。 “是扶桑种子,青帝大人在扶桑种子中隔绝了我感知他的天机。” 普通的隔绝之法自然会被观南发现,但是如果是通过扶桑种子,那即使是观南也发现不了。 观南没有说话,几乎是几息之间,她便到了紫微山下,她眼神一凝,正好看到一截水碧的衣角。 昔日一人青衣无双,宛若混沌生青莲,于是世人称之为青莲仙帝。 “姬月明。” 观南的声音冰冷,但是却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焦急,前方那截水碧衣角听见这个声音顿了顿,停留在原地,下一秒,毫无犹豫地迈步向前。 但,那一秒的犹豫变够了。 观南转瞬间来到了姬月明面前,虽然带着金乌可以缩步成寸,但是此刻的她却依然乱了呼吸,连同鬓角的额发都贴在了脸上。 这是天道鲜有的狼狈时刻。 姬月明终究是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眼前的观南,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他伸出手,指尖拂过那丝散乱的发丝,却没有触碰到观南一丝一毫。 “天道大人,怎么了?” 观南抬起头来,即使呼吸不稳,鬓发散乱,可是只要她睁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所有人便会自动忽略她所有的狼狈,那样一双无喜无悲的眸子,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只,冰冷而默然地注视着这个人世间。 “为何要走?” 观南向来不是一个掩饰自己心思的人,或者说这个世间,她不需要向任何人掩盖心思,她是天道,生来凌驾于众生之上。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却笑了出来,他分明是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他抱着手站在观南面前,月光洒落在他肩头,仿佛片片霜雪。 “天道,你知道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姬月明抬头看着夜空,今夜的月光格外澄澈,落在他的眉眼,仿佛寒鸦落雪枝,尽是寂寥之感。 “昔日你救我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我们不是一路人。” 姬月明看着观南,那双眸子此刻宛若寒潭,所有情绪都被藏在深处,让人看不穿。 “你是天道,被众生敬仰,被所有人膜拜,生来凌驾于九天之上,只为守护这凡尘世间。” 姬月明声音哑了哑。 “可我不一样,当初我屠尽中州,覆灭瑶台,杀尽昆仑,如果你不是阻止我,我还会杀更多的人。” 姬月明漆黑的眸子看着观南,那双眸子深不见底,带着隐隐的癫狂。 “观南,你拦不住我的。” 姬月明的声音嘶哑,却一字一顿,带着凌厉的杀伐之气。 “无论重回过去多少次,我该杀的人,一个都不会少。” 忽然间,姬月明又笑了,潋滟如春水,仿佛刚才的癫狂偏执只是一场幻觉。 “观南,那场约定我替我母亲解除了,从此以后,你不必护着我。 你是天道,你有你要完成的事情,而我,也有我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姬月明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冰冷。 “再相见,我们就只能是敌人了。” 可观南却静静地看着姬月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中甚至有一丝不解。 “这就是你要离开孤的原因?” 姬月明看着这样的观南表情罕见地凝固住了,观南却向前一步,眼中泛上了一丝冷意。 “昔日在中州,若不是孤突然本源不稳陷入沉睡,孤当初那一掌便可覆灭整个中州。” 观南声音冰冷,可不知为何姬月明却听出了一丝怒意。 他忽然想起来,在当初观南忽然消失之前,她对着困住他万年的困龙柱打了一掌,但他还没来得及去看那一掌的结果,便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便是面对中州皇庭卫兵的追杀,而后便是数不尽的追杀,那件事便淡淡模糊在脑海中,直到今天观南提起这件事。 这个时候姬月明才忽然发觉,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的天道。 观南声音冰冷继续说道。 “孤与西王之约,岂是凡尘生灵可以染指的。” 她既然答应了西王母护住姬月明,便一定会护住,即使中间出了差错,她沉睡了数百万年,但也不是区区修士能够来破坏这个约定,伤害姬月明的。 而后观南抬起头看向姬月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她脸上很少有表情,甚至于这种笑意都极淡。 而姬月明却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笑意骤然一怔,月光下少女眉眼冰冷,那双眸子里的淡漠被笑意冲散了些许,连带着整个人有一种活过来的气息。 他知道的,天道生得极美。 只是那双淡漠的眸子隔绝了所有皮相的美好,让人只敢心生敬畏。 可如今,那副皮囊一瞬间光彩夺目,道韵流转间,是掩盖不住的仙姿出尘。 观南的声音也这个时候传入姬月明耳中。 “孤,为何要拦你?” 观南看着姬月明继续说道。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万物霜天竟自然,这本就是人世的法则,孤,为何拦你?” 观南眸子动了动,她并不喜说太多话,但是不知为何,她对姬月明有超过任何人的耐心。 “更何况,若是以杀论公平,这修真界所有的人皆有罪。而该审判他们的并非天道,而是规则。” 观南目光沉静,似穿越万古。 “规则诞生于天道之前,修真者不入轮回,杀人者天雷越重,造孽者亦是如此。 孤虽为天道,不过是这方天地规则的维护者罢了。” 姬月明静静看着观南,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忽然笑了起来,似春光乍泄。 “天道,倒是跟我以为的不同。” 他以为天道便是那种看到何方弱小,便倾向于谁的神女,他弱小时为他打抱不平,当他要拔剑向仇人的时候,却告诉他不该这样做。 告诉他这世间光明灿烂,那些人都是天道的子民,让他放下血海深仇,成为一个心怀大义的人。 可他为何要放下,他的仇人就在他面前,却让他听从大义放下恩怨。 真是可笑。 他的仇,他的恨,早已在日日夜夜中生根发芽,成为他心底不可直视的深渊,要么吞噬他人,要么吞噬他自己。 第20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观南听到这话却没有什么表情,她眉眼淡淡,似是比这月色还要冷淡几分。 “这世间恩怨,何来公正之说,即使是天道,也没有替他人审判的资格。 他人杀你,你杀他人,这世间从来都是强者活下来,活不下来的人连恩怨都未曾说出口。” 姬月明笑着,他笑意缱绻,似是不经意开口。 “天道大人这话若是被外人听到,该说天道不公了。” 观南依然表情平静,眼皮都不曾一抬。 “若是能活着见到孤,这句天道不公才有意义。” 弱者,从来没有资格开口。 这便是修真界的残酷。 姬月明侧头看向观南,此时月冷如霜,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他和观南此时隔得极近,几乎是一俯身超能亲吻到眼前少女。 鼻尖传来淡淡的香味,不知是少女的发香,还是桂花香。 姬月明低沉的笑声在观南耳畔响起。 “若是,我想对天道说不公呢。” 忽然间一阵冷风吹过,浓烈的桂花香顿时袭来,观南抬起头,却对上了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那是观南此生见过最明亮的眸子。 或许不是明亮,只是那一瞬,月光落进了少年眼中,变成了唯一的光。 观南缓缓开口。 “你已经站在孤的面前了。” 是数百万年来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人。 姬月明没有说话,月光如水,似是将两人席卷其中。过了许久,姬月明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昔时中州一劫,我被各大仙门追杀,流落荒野,每天谨小慎微,生怕流露出一丝痕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年,仙门的人似乎因为寿命悠久格外有耐心,这些年我混迹在凡间,和难民抢过破庙,和乞丐抢过馒头,和野狗抢过水源。” 姬月明笑得云淡风轻,似乎那些事不过前尘一梦。 “那些年我时常在想,我为何要活在这个世间,我恨过你,有些时候恨比爱深刻。 在那段卑微求活的日子里,我的记忆时常是混乱的,我时常梦见昔年在玉山之巅,我在父母膝前承欢,那个时候的我,是所有人敬仰的西王之子。 而后梦境醒来的时候,我在破败的寺庙里,身上是肮脏破败的乞丐服,身旁是一只被我掐死企图跟我抢饭吃的野狗。 那只野狗腐烂了许多天,散发着恶心的臭味,但是我没有扔掉它,因为那可能是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食物。” 月光寂寥,少年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有时候我都在惊讶,为什么会有人天天吃腐肉却能活下去,为什么有人身上缺了一百二十九块骨头却能活下去。 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有一种真实感,真实地意识到自己曾经或许是万人敬仰的仙人。 可是仙人二字多么可笑啊,仙人不该高悬于云巅,为何会躲在破庙里和野狗争食? 那个时候我的记忆越发混乱,我时常分不清我是谁,或许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凡人临死前的幻想罢了,哪有什么西王,哪有什么仙门,不过只是一个疯子临死前的幻想罢了。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我做了一件事。” 姬月明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他眸子平静而压抑,带着隐隐的癫狂。 “我每日将野狗的骨头打磨锐利,然后插进自己的心脏中,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我看着血液一点一点从身体中流逝。 可出乎意料的,我格外的平静,死亡在那一瞬间,甚至成了我的祈求。 可是让我失望的是,第二天,我依旧醒了过来,我的脑子格外地清醒,它告诉我我是不折不扣的仙体,是跟我母亲一般的仙体。 可我的心却只觉得荒谬,仙体,玉山,西王宫,荒庙,野狗,尸体,这一切交织在我的脑海中,让我产生了深深地割裂感。 我那段时间狂笑着,在自己身上割出了一千八百道伤口,我的行为越加癫狂,我的神志却越加清醒,或许我真的是仙人,连疯都成了一种不可能的奢望。 我清楚地记得我做的每一件事,每一道伤口的位置,可是我渐渐地遗忘了昔时玉山上的一切,仿佛那不过是一场幻梦。 可是渐渐的,随着玉山的消失,另一个人的影子在我心中越加清晰。” 姬月明深深地看着观南,眸子里是跳动的挣扎。 “那个人为何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为何要救我,又为何要让我沦落到这片地狱,我不知,那时的我不知。 可那时的恨意却无比深刻,在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后,我挣扎地爬了起来,爬出了那座破庙,而后——” 姬月明忽然停下了话语,他抬头望着头顶明月,眼底的挣扎被漆黑淹没,化为一片死寂。 “而后我听到了玉山沦陷的消息,原来他们找不到我,不知从何处知道我是西王之子,去往了玉山,准备逼我出来。 可我在破庙的时间太长了,太长了,长到他们发现西王宫内有神树,长到他们屠尽玉山一门,长到他们伐西王庙,长到他们——” 少年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加嘶哑,带着毫不掩饰地恨意。 “长到他们发现我母亲的尸骨,在光天化日之下焚烧尸骨,只为了证明这是神骨! 长到他们分割我母亲的尸骨,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渡劫长生! 可当初分明是我母亲为了整个人族而战,投身天道更迭,补全一方天道裂缝。 可最后,我拼命跑回玉山,如同丧家之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尸骨在我眼前四散裂开,我连最后一块尸骨都未能触碰。” 姬月明的目光忽然破碎开来,那个独霸万古的仙帝,第一次露出如此破碎的模样。 昔日他站在玉山之上,是天之骄子,万人敬仰。 而如今,他再次回到玉山,一身伤痕,如同丧家之犬,忠孝难全。 这眼前是他熟悉的玉山,却也不是他熟悉的玉山,那些摸着他头笑看着他的人,全部变成玉山上的一捧尸骨。 远处的玉清池内全部漂浮着的是最后信仰西王母的信徒,他们以命相护玉山,最终染红了整个玉清池。 他们的尸体始终死不瞑目,而本该保护这座玉山,本该保护这一切的姬月明,却被众人踩在身下,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骸骨四分五裂。 那一瞬间,他的世界有什么东西彻底倾塌。 那些一直阻止他疯魔的东西此刻全部化为乌有,那一刻,姬月明清晰地感觉到他疯了。 或许他早就该疯了,在中州受尽万年折磨的时候就该疯了,在凡间沦落而逃宛若疯狗的时候就该疯了,可他直到此刻,他才彻底地疯魔。 那个时候姬月明看着眼前的尸骨,竟然大笑了出来,他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他看着周围的修士,眼底是毫不掩饰地恨意。 他癫狂地看着众人,声音宛若恶鬼。 “他年我若成帝,将屠尽仙道满门。” 而后,那个衣衫褴褛地少年,抱着从众人身下抢来的一点尸骨,仰身跳下了玉山万丈悬崖。 在他身前,是他昔日无比眷恋的玉山,而在他身后,是他今生未能化解的仇恨。 他这一生荒唐至极,在他一心求死的时候,有人强横地救下了他。 而在他拼命想活下去,再见母亲尸骨一面的时候,全世界却在逼着他死。 或许,他这一生本就是个笑话。 但如今,仇恨在他心中肆意生长,淹没了他的眼睛,他最后再看了一眼这苍茫雪山,心中只有一句话。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今日之仇,来日将千倍奉还! 第21章 六爻卦起,知而不避 月色寂寥,如水般倾泻而下,那位永远在他人口中一生无敌纵横四海的少年,此刻像是褪去了所有伪装,又像是回到了那时抱着母亲尸骨一跃而下的时候。 那样的执拗,那样的脆弱。 那时的他尚未有后来惊才绝艳的光环,观南不知道他如何在雪山之下跋涉而出,也不知道这位少年如何在诸多门派的追杀下活了下来。 只知道,再见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他风光霁月,已经拥有了和天道拔剑相向的实力。 可这期间,隔着的是数万年的时光。 那些时光如霜雪落在少年眼中,将他所有的爱与恨消磨,只剩下如今站在她面前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观南忽然想起在她还未和这方天地建立联系的时候,在那个金乌口中的救赎剧本里,她本该作为剧本中的攻略者,在少年尚未成魔的时候去救赎他,带他脱离这片苦海。 可如今当她真正看到少年心底那片深渊的时候,却忽然惊觉那所有的攻略不过是一个笑话,少年的恨意如此深刻,又如此苦涩。 在那些苟活的夜晚中,他一个人咀嚼着这些痛楚,越是回忆,越是挣不开心中的苦海。 少年作茧自缚,却甘愿作茧自缚。 那些恨意如潮生,岂是轻描淡写的几句救赎便可以更改的。 而所谓的救赎在姬月明身上更像是一种施舍,轻描淡写地给予所谓的“爱”,可姬月明从未缺少过爱,他的整个少年时期都是在爱的包裹下长大的。 即使父亲偏执癫狂,但观南却依稀能够从少年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那位父亲最后还是生出了一丝父亲的情感。 或许在少年未曾言说的回忆中,那位父亲的爱意复杂而深刻,可是这一切都被桃花掩盖,再也看不清。 而后来仙源碎裂,中州被困,万门追杀,焚西王骨,所有的一切,宛若命运既定的章节,而在舞台上的姬月明,只能宛若木偶一般被推着前行。 去看见那血海深仇,去看见那撕心裂肺,去坠入无边深渊。 这便是命运,命运让他鲜血淋漓,而如今命运又将他推到了天道面前,推到了天地间最冰冷无情的人面前。 似是命运的折磨,又似是命运的嘲弄。 观南是天道,只要她一念之间,便可杀死如今身负重伤的姬月明。 而此刻,仿佛一碰即碎的少年却笑着看她,他的笑容宛若将碎的琉璃。 “天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观南微微抬头看着姬月明,他又说出了这句话,之前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而如今,少年缓缓开口,声音却比月色更寂寥。 “观南,杀了我,或者——” “让我离开。” 观南忽然心口一滞,这句话不知为何给了她一种强烈的失控感,她为天道,世间万物皆在她的控制当中。 而如今,却有一人不在她的控制当中。 那人不要虚名,不要机缘,不要众生祈求的一切。 他一如多年前初见,一心求死,又拖着死寂的灵魂游走世间。 活下去,只为了杀仙门众人。 杀了仙门众人,他便可以去寻西王的幻影。 这天地间,早已没有什么他可以留念的了。 如果说要说,姬月明忽然心头微动,但下一秒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嘲弄。 他想起那时他初醒的时候,有一个眼底古井无波的女孩,俯身亲吻他的眼眸。 像是很久之前,他浑身是血靠在那人膝上,天地寂寥,他只察觉到那人微颤的手指。 姬月明也说不清他对观南是何感情,是爱吗,他和天道只有数面之缘,又如何产生爱? 是恨吗,在破庙那些日子里的确是对天道的恨支撑着他活下去,可后来他要恨的人越来越多,忽然惊觉,那人本就不该被他记恨。 可那些日日挣扎的日子里,他能够记住的只有三件事,报仇,修炼,还有—— 天道。 那个身影太过深刻,深刻到他用了万年的时光都未曾忘记分毫,深刻到他麻木的记忆里只有那一人是鲜活的,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是一个活人,而非行尸走肉。 可他越是修炼,越是想忘记那道身影,可又偏偏被困在那道身影中。 那是他漆黑万年后,第一眼看到的人。 白衣黑发,举世无双。 而后日日出现在他的梦中,将爱恨搅乱,让他再也分不清,这世间爱恨都是执念,可他分明未曾对天道产生爱恨。 为何在数万年的铭记中,那人却成了他无端的执念,深刻到他能够记起每一个细节,记住她手指颤动的幅度,记起她手指微凉的温度。 那道执念,竟在岁月悄无声息中,深入骨髓,再也难忘。 所以如今,他第一次停留,第一次转身,只为一个人,一个在他梦魇中出现千万次的人。 即使他们是敌人,即使他们必将殊途,即使六爻皆卦起,皆是大凶,却知而不避。 姬月明看着观南,却看到那位从来无喜无悲的少女,却固执向前一步,他们中间不过隔了三步的距离。 观南每走一步,姬月明心中便响起一道卦象的声音。 第一步。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逆天势也。 第二步。 明知不可行而行之,逆大势也。 第三步。 明知不可得而得之,逆命势也。 直到观南站在他的面前,目光是如他一般的不容拒绝,月光忽然在此刻有了温度,而少女倾身向前,带着独属于天道的压迫感。 姬月明心中的所有卦象轰然落地,最终只变成了一句话。 逆天时,违地利,随人和,非常人所能及也。 观南冷冷地看着姬月明,目光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她为天道,这世间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即使眼前这人毫无所求,但只要她想,她便能留住这个人。 于是她俯身向前,在姬月明眉间落下一吻。 “孤,不准你死。” 数万年前,她本该说出的话,在如今脱口而出。 观南看着姬月明,目光中是和姬月明不相上下的偏执。 或许元玄真说得没错,无情之人若是有情,便最为偏执。 即使观南对姬月明只是愧疚,只是自责,但那些感情足够了。 她天道想护住的人,这世间无人敢伤。 哪怕是姬月明自己。 第22章 她若不死,他便不灭。 此时寒夜无声,眼前只有少女微凉的体温,下一瞬,姬月明便生出了无端的妄念,他拽住观南的手腕,垂眸看着观南。 目光深沉,偏执复杂。 “观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天道的话,开口即为因果,而如今,观南以天道之命,命令所有的规则,世间除了天道,无人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这已经不是相护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偏心。 万物生灵皆有命数,而从此以后,姬月明的命数便在观南手中。 她若不死,他便不灭。 观南却平静地看着姬月明,目光没有丝毫变化。 “孤为天道,孤若是想护着一个人,这世间没有什么能阻止孤。”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他笑意温柔,分明是说着讥讽的话,可眼中却是潋滟春光。 “真是偏执自私的天道啊。” 他半生皆苦,数万年的颠沛流离却等到了天道这一句话,这一句话包裹了他所有的颠沛流离,让他淹没其中,再也出不去。 这世间,还有谁有如此殊荣,能够与天同寿。 观南听到这话却没有任何反应,偏执也好,自私也罢,都是他人对他的评价。 而她独立万古,他人所评,与她何干? 她此时只想留住姬月明,那便一定会留住姬月明。 那些苦痛她不甚了解,那些滔天恨意她未能感知,这世间万物对她不过过眼云烟,她不知什么困住了姬月明。 但是她却知道,只要姬月明还活在这世间,她便有足够的时间去解决那些困住姬月明的东西。 观南从来不知何为救赎,她只知道,只要她一伸手,无论多么沉沦的地狱,她都能拽出她想拽出的那个人。 这,便是天道的救赎。 却鬼使神差间,成为了打破姬月明这方牢笼唯一的方式。 他的世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可忽然间,他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这是观南进入紫微的第四个年头,这段时间眨眼即逝,但是她的威名却传遍了整个紫微。 紫微山下,不少外门弟子正在议论纷纷。 “听说咱们紫微出了一个无情道天才,那修真界最难修的无情道,她修行起来却如鱼得水,没修行多久,整个门派便没几个人打得过她了。”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这女孩子年轻没多大,却被破格任命为紫微“大师姐”,和那位传说中的天生帝体姜乘渊齐名呢,一个大师姐一个大师兄,给咱们紫微撑足了见面。” 这个时候又有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过听说那大师姐冷心冷情,却对一人情有独钟,天天来到悟道山上,只为了摘最新开的悟道花给她的心上人呢。” 人群的声音顿时变得八卦起来。 “谁啊谁啊,这修无情道的人竟然还会恋爱,真的假的啊,你可别乱说。” 那人神秘兮兮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说就是当初大师姐带进来的关系户,内门最小的弟子,修行了好几年,依旧是一个废人。” 人群中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长吁短叹。 “那人我知道,可是我们紫微出了名的关系户,天杀的,大师姐看上他哪里了?!” “我还知道明明那人之前不配进内门的,但是大师姐无情道的天赋实在是太强了,于是紫微便破格让那人进了内门,反正那人也修行不了,让他进内门不过是多口饭的事情。” 人群中顿时传来诸多愤愤的声音。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啊?!竟然能够让大师姐情深至此,那人真是走了狗屎运。” “就是就是!而且那个关系户整天戴着一副面具,一定是容貌丑陋,不能见人!” 人群中有人郁结长啸。 “不错,我们宗门有人便见过那人面具之下的容貌,状若恶鬼,满是疤痕,听说那见到的弟子回去之后连做了几天噩梦。”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便像失去斗志的公鸡,一个个垂头丧气,心里只有一句话。 那小子凭什么啊! 而在众人没看到的地上,外门一棵参天古树上,一人戴着白骨面具,笑意潋滟。 “小金乌,本尊也觉得本尊运气极好。” 金乌翻着白眼看着姬月明,这丫的早就恢复了本源,却一直装着本源不稳,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而它的天道大人竟然没看出这丫的轨迹,当真夜夜来到姬月明房中帮他固本培元。 说着说着,金乌便捏起了拳头。 这丫的运气是真好啊。 姬月明笑意盈盈地拎起金乌,眼底荡开了一池春水,即使隔着白骨面具,金乌还是被这池边金柳,春光温煦的气质暴击到。 果然是男魅魔! 难怪能把它的天道大人迷得神魂颠倒。 至于观南有没有真的被迷得神魂颠倒,外界自有纷说,但观南此刻却看着眼前出现了四年的文字开始发神。 在四年前,金乌忽然紧张兮兮地找到她,说之前由于逆转时间带来的“救赎剧本”出现了一些变化,看着金乌那心虚的眼神,观南觉得有些不妙。 下一秒,一堆长得近乎可以和修炼古籍匹配的文字便浮现在观南眼前。 『尊敬的攻略者,现在可以开始攻略您的角色了,当前攻略目标角色为姬月明。 请宿主完成以下任务: 1:给目标人物姬月明赠送好感道具(0\/100 2:与目标人物姬月明进行身体接触(0\/100 3:与目标人物姬月明交换定情信物(1\/1) 4:与目标人物秉烛夜谈(0\/100) … n:亲吻目标人物(0\/100) n+1:与目标人物进行双休(0\/)』 看到这些东西的观南脸色顿时一黑,纵使她是无喜无悲的天道,但是金乌带过来的攻略任务真的是让人突破下限。 尤其是双休。 观南额头青筋猛然跳动,脸色更黑了。 金乌此刻却抱着头蹲在角落,一双眼中眼泪汪汪。 “天道大人饶命啊,我也不想把这个东西给您的,只是这上面已经融入了天地法则,代表是天地法则承认的东西。” 金乌越说越心虚,不敢看观南。 “而且附带着天道大人您逆转时间的因果,如果不完成这些事情,您天道本源只会被封印得越来越久。” 于是在四年前的一天夜晚,姬月明看到面无表情的天道推开他的房门,面无表情地点亮了一根夜烛,然后开始跟他论道。 而姬月明笑意潋滟地看着观南,目光中带着一丝促狭,他修长的手指扣着桌面。 “天道大人若非遇到了难事?” 观南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面无表情论道。 姬月明却笑出声来,微微靠近观南,透过暧昧的烛光,此刻观南清晰看见姬月明清幽的眼中,此刻晃动着她的模样。 “天道大人,若是遇到难事,我可以帮你——” 姬月明声音越来越沉,似乎被这烛光混入暧昧气息,连带着尾音都拽出一丝烛火的炙热气息。 “无论何事。” 观南听到这话却抬起眸子,她古井无波的眸子对上姬月明潋滟的眸子。 若说她之前尚且顾及着故人之子的身份,觉得那任务过于荒谬,而如今看着眼前笑意荡漾的姬月明,观南却觉得那任务倒是有了几分趣味。 于是她缓缓开口,眉目冷淡,却带着独属于她的认真。 “若是孤要同你双修呢?” 这话一出,夜风卷烛火,吹灭了屋内的烛火,接着夜色观南只看到刚才晃动着暧昧气息的少年一瞬间绷直了脊背,几乎是从牙齿中蹦出几个字。 “观南,男女有别。” 观南却不出所料的点了点头,看着头顶秉烛夜谈的任务指数从0变1,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看来今夜是完成不了最难的任务了。 第23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而房间里的姬月明看着淡然而去的观南,心底情绪莫名。 他自然是看出来观南莫名来找他秉烛夜谈是有原因,结合之前观南和他初次见面莫名其妙的亲吻,他大概可以推测出来天道大概是被什么规则限制了。 而且那规则很大可能是关于他。 只是姬月明没有想到的是,他想乘此机会逗一下观南,想看看这无情无欲的天道会不会有什么表情,却听见观南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一句双修。 看观南的表情认真,似乎只要姬月明同意,今晚便可双休,但是姬月明却浑身僵硬住,气得牙痒痒。 这天道知道什么是双修吗?! 就想和他双修。 好不巧,观南的确知道,走在小路上的观南忽然开口。 “双修不过是生灵常态,为何姬月明会拒绝孤?” 金乌听到这话顿时喷了一口水出来,不是,它就睡了一会,它家天道大人就直接要去强推青莲仙帝了啊?! 不过看它家天道这样子,似乎没成功。 于是金乌只好整理好思绪,准备和它的天道大人科普一下人间情爱。 “在凡尘生灵看来,双修是只能和心悦之人做的事情,而青帝大人虽然有时候爱开玩笑,但骨子里依然是一个恪守君子之礼的人。 所以在他看来,未曾两情相悦便双修,是僭越至极的事情。” 观南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似乎是懂了金乌的意思,可她却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目光微动。 “何为两情相悦?” 金乌听到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嗖”一声飞到观南面前,表情激动而认真。 好家伙,终于有一天它金乌也能当人生导师了! 虽然它是一只单身鸟,但是它看的小说多啊,这当军师岂不是有手就行。 于是金乌缓缓开口。 “所谓两情相悦,便是有情,生灵对心爱之人有情,心爱之人若也对他有情,便是两情相悦。” 听到这话,观南眼底流露出一丝思索。 “何为情?” 听到这话金乌更加兴致勃勃,准备大展口才,可它忽然想起来眼前的人是天道,天道相比常人而言,情感更为淡漠。 普通的解释恐怕观南不能感同身受,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金乌只好斟酌着词语缓缓开口。 “若是青帝大人有心悦的女子,想同那女人白头偕老,那女子并非天道您,天道您会有何感受?” 观南听到这话,眼皮都未曾抬起,脱口而出。 “凡尘生灵,爱恨痴嗔,皆是他的自由,孤为何要有反应?” 听到这话,金乌顿足捶胸,气不打一处来。 它就知道,它就知道,它的天道大人会说出这样的话,还好没让青帝大人听到。 听到估计青帝大人心底那一丝苗头都要被彻底掐死了,毕竟青帝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当初觉得和天道理念不合,便能压下莫名心绪转身就走。 如今虽然天天陪着它的天道大人演“救赎剧本”的戏,但是金乌却知道如果青帝看出来观南一丝拒绝,便会把所有暧昧掐死在内心。 从此两人,不过至交。 至于金乌为什么能看出姬月明对观南的心思,呵,那青帝看向它的天道大人的时候,目光温柔又藏着隐秘的占有欲。 这要是看不出来,它金乌这么多年的小说白看了! 但是金乌看着一脸淡定的观南,却也无可奈何,它算是发现了,这两个人都有大病。 一个觉得无恨无爱,可触碰的手,靠近的唇,都满是占有欲,似是想靠近,又似是想揉碎在指尖。 一个觉得不过愧疚,可任由那人靠近,对那人隐秘的占有欲视而不见,甚至于愿意为了那人改变天道规则,让他与天同寿。 想到这里,金乌抱着最后一丝挣扎缓缓开口。 “如果与天道大人您建立任务的不是姬月明,是其他人呢,比如说姜乘渊。” 观南听到这话,抬起眼睛,目光冰冷。 “杀了便是。” 姜乘渊虽然是不错的人族,但是她并未受人之托照顾他,若是敢与她建立如此因果,她一刀便能斩去所有因果。 听到这话金乌立马捂住了观南的嘴。 它的老天爷啊,它的天道大人说的话可是有因果啊! 于是金乌只能急急忙忙开口。 “只是假设!假设!” 可怜的姜乘渊在夜里忽然浑身一冷,似是有天道因果缠绕在他身上,可他睁开眼,那道因果又消失无踪。 观南被金乌这样一弄,心中的疑问虽然没有想通,但也失去了了解的兴致。 看见观南漠然的眼神,金乌扶额无奈。 它这个恋爱军师到天道面前算是废了,它的天道大人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双标得严重吗?! 哦,可能发现了,但是全部归结为西王母所托。 罢了罢了,就看青莲仙帝的手段吧。 想到这里金乌飞到了姬月明面前,此时小屋内燃起了烛火,姬月明修长的手握着一支狼毫,正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上面画的应该是阵法一类的东西,金乌看不甚懂,看了一会,便颓废地瘫在了桌子上。 姬月明看见金乌,并没有什么惊奇,他依旧认认真真画着符文,烛火落在他莹润的白骨面具上,衬得他眸中笑意遥远,恍若梦境。 “金乌找本尊,怕是关于天道吧。” 金乌点了点头。 看,还是青帝情商高,猜一下就知道它要干嘛。 于是金乌连忙开口。 “青帝对于今天天道大人说的话,有何想法?” 姬月明听到这话,鼻尖顿了顿,一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他眼中带着气极反笑的味道,手上的动作失去了之前的从容。 “天道不过是一个稚儿,对人间了解甚少,本尊自然当包容天道。” 金乌听到这话,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啊? 稚儿? 天道的年龄加起来可是有青帝你几个大啊!!! 不对,不会青帝一直是看小孩的心态看天道大人的吧,虽然天道大人的确有感情不过数年,但是它家天道大人可是实打实的从天道更迭之初就活到现在的天道啊! 金乌彻底傻了。 这两人怎么回事? 它家天道大人觉得不过是故人约定,照顾姬月明罢了。 这边青帝大人觉得天道无知,说出什么样的话都不奇怪。 但是你们两个一个半夜问情,一个气极反笑,真的没问题吗?!! 它原本以为天道不知道自己的情便罢了,原来看起来聪明的青帝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动情吗??! 枉它刚刚还说青帝情商高,感情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走偏!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金乌心累。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24章 为她点亮明灯千盏。 而此时,灯火摇曳的屋内,姬月明提着狼毫的手蓦然一顿,墨汁浸透宣纸,染黑了半边符文,可姬月明却仿佛毫无察觉。 下一瞬,姬月明手中的狼毫轰然落地,而他的身体此刻也僵硬倒下,宛若木偶一般跌落在地。 随着姬月明的倒地,宣纸上的符文似是无风自燃,忽然亮起了金光,而后那金光朝外蜿蜒而出,一点一点点亮了屋外的小路。 像是为了追寻一人的脚步。 而此时正要迈步向前的观南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她回头看去,却看见向前漆黑一片的小路,此刻忽然亮起了一盏一盏灯火。 那是阵法铸造的灯火,火光温暖,永世不灭。 此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观南的发丝,她就这样站在遥远的山头,看着那灯火汇聚到一处,竟是让所有古树亮了起来。 此时皓月千里,月光倾泻而下,将星子送下凡间,摇曳在那片温柔的烛火中。 当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观南忽然心底一动,她是天道,心中无所畏惧,更不会怕这一路的漆黑。 但,这是唯一一次,有人愿意为她点亮一路回家的灯。 她忽然明白了,为何凡人会如此渴求亲人和睦,或许只是为了这一点点烛光,这一点烟火气,拂去所有的孤独。 金乌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不是,不是,这青帝不是才说对天道大人视若稚子吗?! 现在又搞这一出,高,实在高。 口是心非第一名。 金乌连忙去看观南的脸色,却发现观南早已离开了很长一段路,她眉眼淡淡,仿佛这满天的灯火与她无关。 而此时,整个紫微都看到了这唯美的一幕,一声一声惊呼传到观南耳中。 “哇,这是什么,我们紫微数千年来第一次有人点亮了夜路耶!莫非是掌门大发慈悲,为了照顾我们修行不易?!” “你想什么呢,你看到没有,那是大师姐回家的路,很明显是有人为了追求大师姐,刻意点亮的夜路。” “这也太浪漫了吧,这么长的一段路,即使是用阵法,也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和心血吧,有这样的时间和心血,那人却只为了点亮一条夜路?想想就累得慌。”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为爱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你觉得累,那是你不懂爱情的甜。” “那你又懂爱情的甜了?” “我是不懂,但是我敢肯定能为大师姐做这些的人,一定甘之如饴。” 远处的声音渐渐消失,直到观南停在洞府前,金乌才堪堪追上观南。 它不懂这所有人驻足羡慕的美景,为何它的天道大人只是看一眼就走了。 于是它怯生生地看着观南,却发现观南垂下了眉眼,让金乌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于是金乌小心翼翼地开口。 “天道大人,您不喜欢吗?” 观南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的洞府,紫微内门的洞府大多大同小异,刚好她和姬月明的洞府是同一个款式。 透过那扇半关的窗户,观南恍惚看到了刚才那个在烛火中轻笑的少年,若说她喜不喜欢那片灯火,自然是不排斥的。 但,只是心头微动,只有心头微动罢了。 见观南不说话,金乌急得转圈圈,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却听见观南冷冷地开口,她的声音和她这个人一般,淡漠冰冷,毫无情绪波动。 “孤对他,只有西王之约,全无其他。” 而此时,远在燕关的姬月明看着头顶的明月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在他身下是成堆的尸体,而他修长如玉的手正捏着一人的心脏。 那是燕关第一宗门掌门的心脏,此时那个中年男人满眼恨意,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这个男人一袭青衣,宛若鬼魅一般来到燕关宗,然后一人一剑,在一夜之间屠戮了他燕关宗内所有的人。 那是一千二百人,整整一千二百名修士,却在今夜饮恨当场,尸骨无存。 而那人却始终游刃有余,甚至于连同脸上的温柔笑意都未曾改变分毫,直到那人的青衣变得血红,直到那人来到他面前,一只手穿透他的血肉,捏住了他的心脏。 此时此刻,杀了无数人,让整个燕关宗血流成河的男人,却忽然抬起了头,望向那轮明月,表情温柔缱绻,似是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位心上人。 在姬月明走神的片刻,燕关宗掌门朝着姬月明喷出了一口鲜血,那是他对这个恶魔最后的反抗。 可是那鲜血还未落在姬月明身上,便被一只由骨头构建的怪鸟挡住了,那只怪鸟发出阴沉诡异的笑声,落在了燕关宗掌门头上。 “桀桀桀,生死道消,生死道消。” 燕关宗长老似乎还想说什么,他死死地盯着姬月明,目光中满是怨恨。 “你……不得……好……”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下一秒,姬月明便捏碎了他的心脏,刹那间温热的鲜血浇在姬月明身上,连同他干净的脸上都落满了鲜血。 此刻,他那身青衣最后一点青碧被鲜血染红,那只怪鸟绕着燕关宗成堆的尸体发出了狞笑。 “尸骨无存,尸骨无存。” 它的笑声怪异诡谲,在这满是血色的燕关宗内,显得更加鬼气森森。 但这所有的鬼气森森都不及最高处那人一分,那人分明沐浴在月光下,可他敛去了所有笑意,一抹猩红从他的眉间流到他的唇瓣。 这一瞬间,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如仙如妖般的诡异气质,而那抹猩红衬得他五官妖异非常,昳丽无比,鬼气横生。 那是一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宛若夜观画中仙,那仙气过盛,竟会让人脊背发凉,觉得那人哪是什么画中仙,分明是披着神仙外皮的恶鬼。 仙界所有人都在说姬月明像极了他的母亲,可只有姬月明知道,他的容貌其实更像他那位如仙如妖的父亲,是一样的一眼惊艳,一眼让人心神动荡。 但是很早以前姬月明便知道,这样的容貌并不受世人的喜欢,太过昳丽,反而带来锋利的距离感。 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姬月明便开始偷偷学习母亲的音容笑貌,直到所有人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惊讶,他习承了西王母十成十的风度。 面容难变,但是笑意气质确实可以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直到连同他的母亲都会将他抱在怀中,无奈笑道。 “分明你最像你父亲,怎么如今所有人都在说你像我。” 第25章 似仙似妖。 那是年少的姬月明第一次明白只要换了一副模样,便能蒙蔽大多数人,他们并不在乎你本来的样子,只在乎他们看到的样子。 直到他第一次在密室中看到他的父亲,只是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姬月明便明白了,为何母亲总是说他格外的像父亲。 那人一袭白衣,白绸蒙住了那双眼睛,但即使蒙住那双眼睛,也遮盖不了男人昳丽无比的容貌。男人指尖捏着一枚白棋,似是看到了有人进门,他身体微动,雪白的长发落在他的指尖。 端是仙人入世,纤尘不染。 可姬月明却知道,这个和自己容貌八分像的男人,并非仙人,而是恶鬼。 恶鬼都喜欢用皮囊迷惑众人,那人是如此,而他也是如此。 此刻,姬月明看着脚底的尸山血海,忽然笑了出来。 他想起来他父亲第一次见他说的话。 “还要继续装吗?” 知子莫若父,一个装字贯穿了姬月明的一生,而在此刻,他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看着那些尸体眼底还未散去的恨意,忽然只觉得惬意。 或许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恶鬼,只是昔时有他母亲,他将心中的恶意藏得极深。 但如今,他走过这偌大的燕关宗,无数的冤魂在哭喊,而他眼中只有癫狂的笑意,那只恶鬼终于在数万年后,破土而出,成为了真正的他。 那只怪异的骨鸦还在怪笑,此时它停在了燕关宗最高的一棵树上,空荡荡的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切。 姬月明走出了燕关宗,却在迈出门的时候停下了身形,他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抵住了那浸了血格外殷红的唇。 “嘘,骨鸦,我发现了一只遗漏的小老鼠。” 骨鸦停下了嘶哑的怪叫,它空荡荡的眼眶盯着下面的尸山血海,然后一株幽蓝的火焰便从它眼眶中浮现而出,落在下面的尸山上。 下一秒,整个燕关响起了刺耳的鬼哭狼嚎,而这阵让人心寒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整个燕关只剩下一捧灰尘。 一阵风吹过,整个燕关干干净净,似乎刚才的一切不过幻象,所有的弟子不过出去了一瞬。 但整个世间,从此以后却再无燕关宗的名字,无论是凡尘,还是鬼界。 平野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满眼惊恐地在野草中狂奔,他眼睛格外的大,一滴滴泪水滴在了他的锦衣上,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但此刻跑得浑身是汗的小孩却不敢停下来,他满脸是泪,却死死地抱着怀中的一个包裹,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但是小孩跑了许久,却绝望地发现似乎他永远都跑不到对面,对面分明是灯光四落的村庄,可对他而言。却像是咫尺天涯。 可是小孩还是不停地跑,他总觉得身后有一只恶鬼在追着他,可是突然间他的脚撞到了一块石头,下一秒天旋地转,他便跌倒在地。 小孩撞得满头是血,可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本是空无一人的荒原上,此刻却突然出现了一截血红的衣角。 那截衣角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下一秒小孩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双笑意潋滟的眸子,那双眸子带着三分笑意,一看便会让人产生亲近之感。 下意识地,小孩放松了些许警惕,可是下一秒,他便皱起了眉头,抱紧了怀里的包裹,向后退了几步。 他刚刚不知是不是眼花,竟然看到那个如春风一般的男人脸上全是血,甚至于那潋滟的笑意都是虚假的,那双眸子里分明是扭曲的癫狂。 男人的笑声忽然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分明是让人亲近的笑声,可是配上那张满是血迹的脸,却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感觉。 让人分不清,在这人身上,究竟青莲是他,还是恶鬼是他,或者,都是他。 小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眼泪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面色发白,竟是忘了动作。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是天生灵目,难怪你父亲宁愿送死都要为你争取时间。” 姬月明这句话说出来,小孩的脸上血色全失,不可置信地看着姬月明。 “你说什么,我父亲送死?” 姬月明笑意更深,他癫狂的眸子看着小孩,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是啊,本尊无意杀他,可他非要冲过来送死,于是本尊只好捏碎他的心脏,你现在回去,估计能够见你父亲魂魄最后一面。” 眼前小孩已经泪流满面,他满是恨意地看着姬月明,抓紧了手中的包裹。 “我要杀了你!” 姬月明却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孩,下一秒小孩便将包裹扔向姬月明,转身朝着燕关宗跑去。 这个时候,姬月明眼底终于出现了一抹失望,那整个燕关最大的杀伐法器还没靠近他就被凭空出现的剑气一刀两断。 一枚紫色的方印掉落在地,赫然是燕关至宝——燕关印。 拼命跑向燕关的小孩却在下一秒,下肢碎裂,露出森森白骨,全身血肉模糊。 而姬月明却慢悠悠地走向小孩,眼底似是怜悯,又似是嘲弄。 “如果是本尊,本尊不会再去燕关。” 昔日他跌入玉山,抱着西王遗骸,以凡人之躯跋涉雪山五千里,没有回头看过一次玉山。 小孩痛得脸色苍白,浑身是汗,可眼底恨意依旧清晰。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杀了我的父亲,你这个恶魔,杀人凶手,你就该去死!”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悠悠笑了起来,似乎这话对他不痛不痒。 玉山之外,第一道关卡就是燕关,而那时的他被燕关追到绝境,比此时惊险千万倍,可他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姬月明缓缓地开口,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放在小孩眼上,下一秒,小孩那双明亮的眼睛便一片漆黑,此时姬月明的声音响起。 “可惜了,如果刚刚你肯舍去双臂和一身修为来激发燕关印,本尊会放你一命。” 小孩张了张苍白的嘴唇,却来不及说出下一句话,便倒在了草地上,野草淹没了他的尸体,带着他的怨恨,带着他的魂魄,一起消散在这个世间。 姬月明看着此刻若积水空明的景象,昔年他被燕关众人围困,被燕关印压制了所有的修为,无数把刀刃穿过他的身体。 当时的他和这个孩童一般走投无路。 但他当时任凭血液流尽,在燕关通知各大宗门到来前,以血为阵,以骨为引,以全身血肉献祭,硬生生开启了传送阵,传离了燕关。 一阵风吹过,野草微微晃动,一只骨鸦悄悄落在树梢。 姬月明没有去看回来的骨鸦,只是看着头顶的一轮明月,眼中满是晦暗。 “紫微的傀儡阵法运行如何?” 骨鸦恭敬地低下了头。 “回禀尊上,天道并未察觉不对。” 姬月明的眉梢忽然浮现出一丝真实的笑意,连带着眸子都温柔了些许。 “那长明灯路呢,她可曾喜欢?” 骨鸦顿了顿,然后缓缓开口。 “天道似乎……并不感兴趣。” 听到这话姬月明脸上表情没有太大波动,似是早知如此。 “她生性淡漠,这些寻常女子喜欢的东西她不喜欢倒也正常。” 骨鸦顿了顿。 既然早知天道不甚喜欢,为何尊上还会每日仔细刻画阵法,比对杀阵还要上心。 但是骨鸦却没有问出这句话。 整片平原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个时候骨鸦才幽幽开口。 “尊上,您的伤真的没问题吗?” 第26章 钟灵 姬月明本源不稳是众所周知的事,金乌一直在说姬月明是故意装出一副本源不稳的样子,姬月明从来都是笑笑不反驳。 只有骨鸦知道,这是因为姬月明从四年前就开始使用禁术,强行破开本源封印。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这次诸仙伐西王宫前,他要杀尽所有要去的门派。 可是让骨鸦惊讶的是,那位无所不知的天道,看出了姬月明本源不稳,却从来没有问过缘由,只是每日必来为他固本培元。 仿佛心照不宣的默契,又仿佛是各退一步的底线。 姬月明听到这话只是摇了摇头,他眉眼间的诡异昳丽此时四散开来,露出了世人最熟悉的青莲仙帝的模样。 “无碍,本尊自有安排。” 听到这句话,骨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口来。 “那天道大人呢?” 他们本该在四年前就离开紫微去往玉山,玉山上灵气充沛,更胜紫微,更别说拥有玉清池,能够替姬月明疗伤。 可是不知为何,它的尊上却迟迟不肯离开紫微。 不知是不是骨鸦的错觉,姬月明的背影忽然一顿,那一瞬间,像是一直被小心掩藏的秘密忽然被人揭开,露出了手足无措的慌张。 可只是眨眼间,那些僵硬慌张宛若错觉一般烟消云散,站在那里的,依然是那个风光霁月的青莲仙帝。 过了许久,姬月明才缓缓开口。 “本尊于天道,无情亦无恨,亦——” “无妄念。” 就在这个时候,草木晃动间,少女的惊呼声传来,骨鸦立马隐入暗处,一双空洞洞地眸子冷冷地看向来人。 来人是一个十六七八岁的少女,一双眼睛满是灵气,让人见之不忘。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眉眼间添了几分清丽出尘的味道,当真是钟灵慧秀,清丽无双。 少女看着远处站着的姬月明惊呼道。 “你怎么了,你是受伤了吗,怎么浑身是血?” 姬月明这个时候缓缓看向少女,他眼中杀意一闪即逝,但他还没来得及催动灵气,下一秒便觉得喉咙涌上一阵血腥气。 几乎是在少女看到他的时候,他便吐出了一口血,跌跪在地上,而此时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白骨铸成的骨剑,光泽莹润,却满是肃杀之感。 这把骨剑勉强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少女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快步向那人走去,可是她还没靠近姬月明,便感觉到一股杀气,仿佛只要她再靠近一步,便会身首异处。 少女脚步顿了顿,声音焦急。 “你这个伤很严重的再不医治会死人的,我是村里的医师,我可以救你的。” 姬月明握着骨剑的手骨节发白,下一秒又吐出了一口血。 这个时候骨鸦焦急地声音响起。 “尊上,您是不是又是本源不稳,我刚刚看过了,那个女子所言不假,她是天生的灵体,的确能够救尊上你。” 可姬月明冰冷的声音却响起,他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少女,一字一顿。 “我,不,需,要。” 少女看到姬月明抬起头的一瞬间愣在原地,她在山村中长大,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人,即使此刻眼底满是冰冷,可依然掩盖不了他眉眼间的惊艳。 分明是琼枝玉树,暖日明霞。 这样的人光是看着便让人心生美好,于是少女皱着眉,表情担忧。 “可是你的确受伤很严重,而且快死了。” 她说话的时候顾盼生辉,一举一动都是灵气,宛若山间小鹿。 姬月明没有说话,握紧了骨剑,用尽全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脚底便是一道鲜血,少女见状,眉头皱得更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锋芒毕露的剑刃指着眉间。 最后少女只看见那个如春日霞光的人,侧身看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气。 “你若再跟着本尊,下一秒就是你的死期。” 少女停住了脚步,她天生通灵,对于危险格外敏锐,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并未说谎,于是她只能叹了口气。 “我叫钟灵,这附近的山头医师都认识我的名字,你若想医治,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可是她话还没有说完,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便不见了身影,天地间只剩下晃动的野草。 而此时,在平原外一百里的位置,骨鸦看着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姬月明,气不打一处来。 “尊上,那女子身带异香,她的血分明是上好的疗伤圣药,而且她的药瘘里分明有几株上好的药草。”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杀她,让她治你也可以啊。 可姬月明只是笑着,不知是不是因为血流得太多,此刻的他大脑逐渐放空,竟有心情和骨鸦说笑起来。 “本尊从不做那种肮脏事,况且若是要说疗伤圣血,本尊为何不喝自己的血?” 修真界虽然表面风光霁月,但是背地里搞肮脏事的人大有人在,杀人放血,练为炉鼎,只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可是姬月明从来不屑于做那些事,他杀的人很多,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可他从来都只秉持着一个信念。 生当有命,死有死时。 若是有一天他为了命数去杀人放血,炼制炉鼎,那也不是他了。 说到底,他骨子里还是独属于西王宫的骄傲。 骨鸦没有说话了,它静静地落在姬月明旁边,它是曾经姬月明遗落仙门各处的一百二十九块仙骨,后来被姬月明一一找回,最终练为骨剑。 这世间能用仙骨铸剑,敢用仙骨铸剑的,唯有姬月明一人。 这次姬月明回到过去,不知是否是因为骨剑本就属于姬月明的一部分,所以骨鸦也跟着姬月明回来了。 只是直到四年前,它才被姬月明唤醒。 而此时,骨鸦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姬月明,终究是叹了口气,它浑身散发着幽蓝的火光,准备焚身祭天,和姬月明一同魂归故里。 可它还没来得及释放全部的火光,却被人握在了手心,转眼便看到了一双无喜无悲的眸子。 骨鸦看到那双眸子,声音都变了。 “天道大人?” 第27章 妄念。 来人一袭雪衣,纤尘不染,月光下她的黑发随风飘起,皎如山上雪,恰似云间月。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姬月明,她垂下的睫羽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骨鸦只听见观南冷冷的声音响起。 竟是比这月色还要冷上三分。 “白玉骨,他本源濒临破碎,为何不告诉孤。” 骨鸦声音一颤,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吃惊,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那是天道,洞察万物的天道,能够知道它的名字不足为奇。 但是为何,天道竟然能够看出尊上本源濒临破碎,那分明是连身为本命神器的它都未曾察觉的东西。 可如今的骨鸦却来不及去思考那么多问题,它低下头来声音恭敬。 “天道大人,白玉骨并不知。” 观南淡淡看了一眼骨鸦,迈步向前,一把扶起了姬月明。 似乎是流了太多的鲜血,又似乎是体内灵力停止了运转,姬月明那张昳丽至极的脸第一次浮现在观南面前。 分明是和平时相差不大的容貌,可任谁也不会将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平时的姬月明眉眼带笑,周围道韵流转,生生压制住了他眉眼的昳丽。 可如今,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却被鲜血浸透,透露出猩红的艳丽,连带着他眉眼咄咄逼人的昳丽,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宛若山中艳鬼,勾人摄魄。 观南看到这一幕,眸子沉了沉。 她捏起姬月明的下巴,眉眼间分明是无欲无求,可下一刻,她俯身吻住了那张过于艳丽的唇。 一瞬间,夜色寂静,骨鸦低下头不敢直视,可心底已经冒出了冷汗。 它刚刚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可它甚至不敢去想,那个吻代表着什么。 也不敢去思考,为什么天道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偏偏会知道它的尊上本源破裂。 越是思考,便越是心悸。 少年的唇带着冰凉的温度,像是在亲吻一具尸体,却也该是一具尸体,世间除了尸体,何人会有如此昳丽至极,又充满鬼气的容貌。 观南眸中深沉更深,那永远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更加深不可测,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在此刻亲吻姬月明。 但她只是心头微动,意念转动间,身体比脑海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那一刻,她的确是想亲吻眼前的少年。 他如此脆弱,却如此美丽,带着在生死之间游离的气息,莫名地,让她感受到愉悦。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将他困在生死之间,世间只有她能控制他的生死。 或许,他是一具尸体,她会更加喜欢。 冰冷的,美艳的尸体,永远不需要她去思考何为爱恨。 可最后观南还是垂下了眸子,她看到姬月明那紧绷的身体,在她触碰到的一瞬间忽然放松了,像是遇到了此生最信任的人。 那一瞬间,观南停下了吻,唇齿分离间,她又猛然扣住姬月明后脑,来势汹汹,又不容拒绝地吻上姬月明的唇。 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天道本源涌向姬月明体内,修复着他受伤的心脉,疗愈着他破碎的本源。 气息交融间,观南却忽然有了一种愉悦感,她向来情感淡漠,此刻却清晰地体会到何为愉悦。 她能感受到此刻姬月明体内全部是她的天道本源,她的气息充斥着姬月明全身,似是欲将姬月明一点点拆分,最后被她的天道本源全部蚕食殆尽。 她喜欢这样的想法,于是观南微微眯着眼看着眼前失去意识的姬月明。 分明还是刚才宛若艳鬼的模样,可此刻他苍白的脸色出现了一丝血色。 于是观南愉悦的笑了出来,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姬月明的唇,看着那唇因为她指尖的力道慢慢变得殷红。 此刻万籁俱寂,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间,荒原上只有一位白衣女子搂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那男人分明面无血色,一副要死的模样,可那女子脸上却毫无慌张,甚至眉眼间都是笑意。 但是那笑容,却让人忘之生寒。 观南缓缓靠近姬月明,眼中的深沉几乎要淹没了那双眸子。 “姬月明,你记住,你的命,是孤给的。” 下一秒,观南再次吻向姬月明,挑动他的唇舌,占有他的每一寸。 在他口中肆意摧毁,直到满嘴都是血腥味,直到观南抬起带血的嘴角。 她捏起姬月明下颚,那样高高在上,可却不容拒绝。 “你是孤的东西。” 观南手指力气加重,她看见姬月明白皙的下颚出现粉红的指印,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没有孤的命令——” “你死也不能。” 最后那句话消散在荒原中,却宛若诅咒一般,将姬月明此后的命运圈地画牢。 此后,天地间所有的规则都会知道,在人世间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天道的禁脔。 是所有人不可染指的东西。 这便是天道的爱,畸形而扭曲。 姬月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是萧瑟的月色,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却看见他在一个人怀中。 那个人白衣墨发,风华绝代。 即使姬月明只看见那人落下的墨发,也能在下一秒浮现出那人仙姿玉骨的模样,于是姬月明叹了口气。 “天道大人,又救了我一命。” 观南没有说话,姬月明便笑了出来,眉眼都是潋滟的笑意。 天道涉世未深,不知为何,他对逗天道这件事总是情有独钟。 毕竟,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观南都不会有丝毫的表情。 于是姬月明悠悠开口。 “大师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我以身相许如何?” 观南听到这话却忽然停了下来,似是在认真思索。 这下子轮到姬月明脸色僵住了,但是下一秒,他便听到观南的轻笑声。 观南极少笑,可如今少女的笑声却在夜空下响起,一声一声,敲打着他迟钝破碎的心。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他对骨鸦说的那句话。 他对天道,无恨无爱,亦无妄念。 可是此刻,他的心越来越烫,那些话语一瞬间被烧毁,露出了其中炙热的妄念。 哪有什么毫无妄念,分明数万年的梦里皆是她,分明是数万年依旧不肯忘却的初逢,分明是昔日遥遥相见,那身撕碎了他所有黑暗的白衣。 那是他数万年前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生命最后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他句句不提妄念,可处处都是妄念。 是初见的一吻,报之以琼琚的无悔,那时的他知道菩提心在观南手心。 可不知为何,他那样一个冷漠自私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将观南护在身下。 或许只是因为那一株桃花太过撩人。 是昔日青山村上,那株凭空出现的扶桑枝,像脉搏心脏一般在他体内跳动,从那之后,他便和天道的气息紧紧连在一起。 这也是他能通过扶桑气息,反过来布置傀儡术的原因。 他日日研究那根扶桑枝上的天道气息,初时只是为了逃离天道的感知,可是后来,天道对他说,他不像他父亲,对他说,她若不死,他便不灭。 于是,从此以后,扶桑枝便在他体内生根发芽,他这一生宛若沉船,但是在那一刻,他找到了他的信仰。 他愿意将他所有灵魂和血肉献上,将他的一切砸进他妄念之人手上,可是这种想法太过疯狂太过扭曲。 他一直都是个癫狂而扭曲的人,他的灵魂早就在数万年前摧毁殆尽,整个人世间对他而言不过浮光掠影。 在很久以前,他贫瘠的灵魂就再也长不出名为“爱”的果实了,他只能向神献祭他的灵魂,他的血肉,他偏执而扭曲的情感。 去告诉他妄念之人。 他爱她。 第28章 替命。 而此时,他妄念之人便在他面前。 几乎是手指轻颤间,姬月明便明白了藏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妄念。 是停留在紫微数年的不肯去,是见众人皆荒唐,唯独她是那一抹青山,是如今,能够毫无防备的在另一个人手中。 分明他在无数次生死之间锻炼出极深的防备心,任何人接近他都会被他的杀气所伤,可偏偏,只有观南,只是观南,他毫无防备。 可他所爱之人是众生之上的天道,可能他终其一生也未能见到天道动情。 可,那又如何。 姬月明伸出修长的手指,似是想触碰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人。 他的手指停留在观南衣袖旁一尺,然后骤然向下,拽住了观南的衣袖,像是带着无法言说,却偏执入骨的执念。 即使他妄念的人是天道又如何,即使天道从不动情那又如何,他从不在乎那人是否爱他,他只要那人永远地在他身旁。 永远注视他,只注视他。 如果有一人靠近天道,他便杀一人,如果众生皆对天道产生妄念,他便叫这世界生灵涂炭,血染山河。 姬月明从不在乎这世间,在玉山一跃之后,世间与他不过修罗地狱,而他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 他不在乎爱与被爱,他只在乎那双为他轻颤的手,那个温暖的怀抱,还有那初见的惊鸿一吻。 他的爱偏执而卑微,他只要观南,只祈求观南能够留在他身旁。 哪怕一无所有,哪怕粉身碎骨。 观南侧过头来,看着那只拽住她衣袖的手,眉头微动。 “怎么了?” 姬月明松了松手中的力道,手指却没有松开那截雪白的衣袖,仿佛这是他对这世间最后的执念。 “灵气运转不顺罢了。” 观南却没有其他表情,点了点头,脚尖踏破虚空,抱着姬月明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 远处月光如洗,微风拂过野草,露出了湖边一具孩童尸体,观南眉眼淡淡。 “你的收尾工作倒是做得不错。” 这话毫无感情波动,但是姬月明却听出了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姬月明眉头一动。 什么时候天道也会说反话了? 下一秒姬月明便被观南按进怀中,隐匿到虚空中,只见湖边那具孩童尸体忽然睁开了空洞的眼睛,然后一道幽魂从他体内逃脱。 姬月明看到这一幕倒是笑了出来。 “好一个替命之法。” 他就说那掌门为何宁可不要性命,也要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出宗门。 原来是藏了一缕分身在他儿子身上,那掌门必定知道这个孩童难逃一死,便将计就计用了替命之法。 只要他儿子一死,他便能用他儿子尸体复活。 不过这掌门也是心狠,这替命之法只要一用,这个孩童即使不死,日后灵魂也会慢慢被这道分身蚕食,跟死了没区别。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在修真界,所有人皆是成道的棋子。 但是这掌门显然没有算到,姬月明竟然能够将一个孩童折磨到如此,如今这具尸体并不完整,所以这缕分身只能金蝉脱壳,借尸还魂了。 而这片荒原鲜有人迹,如今能够让这掌门借尸还魂的可能只有一人了。 姬月明忽然想到了一人,然后笑得更加愉悦,他对于这一出好戏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即使刚刚那个名叫钟灵的女孩那么想救他。 可对于姬月明来说,若不是刚刚他本源破碎,灵气停滞,那个女孩早就该死了。 毕竟,他从来都称不上一个好人。 但是这个时候观南却动了动,姬月明看到这一幕眼底笑意更深。 “师姐什么时候乐善好施起来了?” 若是姬月明称不上好人,那观南便可以说是真正的冷血之人。 所以姬月明看到观南这副准备出手救人的模样有些惊讶,却见观南眼神淡漠,抱着姬月明的手指似是巧合一般擦过姬月明的唇。 “那人天生灵体,日后可护一方平安。” 虽然观南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之人,但是对于天道这个身份而言,她的确算得上尽职尽责。 毕竟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天道总是会给凡尘留下一线生机,而如今,那个天生灵体便是天道要为这方世界留下的一线生机之子。 姬月明听到这话不再多言,若是他在观南那个位置,做的恐怕和观南大同小异。 今夜的月色似乎有些冷,钟灵拽了拽身上的粗布麻衣,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个琼枝玉树般的少年,然后钟灵皱起好看的眉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医者仁心,她最见不得人之将死。 可那个少年重伤如此,依旧无心求活,这让钟灵也没办法。 所以钟灵摇了摇头,把思绪甩在了脑后。 今夜她运气似乎格外的好,摘到了好几株上好的灵药,将这些灵药研磨熬制,一定能够救村子里更多的人。 可今天村子里的人都神色凝重,昔日里见到她喜笑颜开的爷爷奶奶们,今天却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纷纷催促着她出门采药。 钟灵在草地上停了下来,心里忽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那些爷爷奶奶的脸在她面前闪过,她总觉得今夜村里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钟灵抬头看着不远处灯光点点的村落,心头微跳,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于是钟灵一把背起药瘘,她之前怕药材被野鸟抢走,小心翼翼地将药材护在身前。 可如今,她却顾及不了这么多了,她看着不远处灯光四散的村落,拼命朝着前方跑去。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跑多久,便觉得通体发寒,一种被恶鬼盯上的恐惧感萦绕全身。 她朝后看去,身后依旧是那片悄无声息的平原,可此时头顶的月亮越来越亮,亮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数百米外的一根野草。 那根野草微微晃动着,上面还挂着一滴露珠,然后那根野草似乎是承受不住露珠的重量,突然折腰,然后那滴露珠就这样轰然落进一个漆黑的眼眶中。 眼眶? 钟灵浑身一颤,再看却见风吹野草,拨开了层层野草,露出了野草中一个眼眶空洞的孩童,一滴血泪从那孩童眼角流下。 钟灵此刻大脑轰然炸开,浑身僵硬在原地,但是下一秒那看起来死去多时的孩童却忽然动了,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钻出那层层野草,一步一步,爬向钟灵。 他浑身是血,却爬得极快,钟灵脸色苍白,却发现身体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男孩飞快地爬到她面前。 直到男孩爬出野草,钟灵才明白男孩为何要爬到她面前。 男孩的下肢一片模糊,满是碎肉,每爬一步,便会掉落一块血肉。 第29章 身娇体软小师弟 钟灵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间,这个时候她惊恐地发现她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孩离她越来越近,抬起一双空荡荡的眸子恶毒地盯着钟灵,扭曲怪异的声音从男孩喉咙中响起。 “真是天道怜我啊,这里竟然有天生灵气,待本仙杀了这女人,再将这女人的尸体炼成炉鼎,本仙重回巅峰,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啊!” 钟灵脸色苍白,大脑停止了转动,一双美眸里满是泪水。 这个时候她忽然知道了为何今夜父老乡亲们都要把她赶出村子,因为三个月前燕关宗就在各个村子里寻找适龄的小女孩,说是为了培养这些孩子得道成仙。 可是燕关宗却只要小女孩,对于男孩看都不看一眼,所有村子都在奇怪,可是碍于燕关宗的势力不敢反抗。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发现,那些孩子送到燕关宗后,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有孩子的父母思念成疾,日日守在燕关宗门前,却在夜里看到惊悚的一幕。 燕关宗的人在夜里经常带着一个又一个干枯瘦弱的尸体去乱葬岗,那些苦等孩子的父母见到这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等燕关宗修士离开之后跑到乱葬岗。 却看到上面堆满了尸体,一个一个女孩在乱葬岗上,面无生色,身体里竟是连一丝血肉都没有了,分明是怨气横生,死不瞑目的模样。 后来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去闹过,但是燕关宗是什么,是修士宗门。 在随意屠杀几个凡人之后,又随手镇了乱葬岗的冤魂,在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提出反抗了。 皆是让村子里的女孩在每月燕关宗到来的时候能跑的就跑,燕关宗找不到人也拿这群老弱妇孺没有办法。 而今夜,正是燕关宗来人的日子。 但是燕关宗已经连续几个人找不到适龄的孩童了,以燕关宗的脾气,今天村子里的人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钟灵竟是战胜了恐惧,她美目含泪,硬生生咬破了舌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拽出药瘘里的镰刀,一刀便那男孩尸体砍去。 可是预想之中的血肉横飞的情形并没有出现,钟灵绝望地发现,那个男孩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刀,但是很快,锋利的镰刀便像火遇到水一般,在男孩身体中消失殆尽。 这个时候男孩尸体也抓住了钟灵的脚,他发出桀桀的笑声,准备扑到钟灵身上,一口了解钟灵的生命。 在那张血盆大口扑向钟灵的时候,钟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角划过一滴绝望的眼泪。 对不起,爷爷奶奶们。 小灵终究是没能回去救你们。 但是下一秒裂风碎骨的声音在钟灵耳畔响起,钟灵回头看去,却看见一个仙姿玉骨的少女扶住了她,她眉目冰冷,却一剑刺穿了尸体的喉咙。 钟灵看着身后那张宛若神灵一般的脸,一瞬间竟是忘了呼吸。 寂静的月色里,只听得见她的心跳声。 但是下一刻,她的思绪便被一个声音打断,那人分明是春日温煦般的声音,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燕山,本尊杀你一次不够,莫非还想让本尊杀你第二次?” 燕山,那是燕关掌门的名字。 钟灵心生疑惑,燕山那可是整个燕关地区皇帝一般的存在,这人是谁,为何敢直呼燕山的名字? 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那在父老乡亲眼中叱咤风云的燕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只狗。 钟灵转过头去,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那是之前那个重伤垂死的少年。 此时他捏着那具男童的男孩,勾起的嘴角笑意温柔,竟是连春风都不及。可是在他手里的之前宛若恶鬼的男孩,此刻却瑟缩起身子,不停地求饶。 “大仙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只要大仙不杀我,小的愿意给大仙当牛做马,永远孝敬大仙。” 姬月明却似笑非笑地看着男孩。 “本尊不喜欢你刚刚说的一句话。” 男孩身体顿了顿,他已经明白眼前的男人不会饶了他,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什么话?” 姬月明缓缓靠近男孩,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开口。 “天道怜我。” 男孩还没有想通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秒头颅便在姬月明手中爆开,脑浆和神魂一起破裂,而姬月明眉眼依旧带着那抹笑意。 只是眉眼间出现的一丝血迹,让他整个人显得妖异癫狂。 这样的人怎么配让天道怜惜?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能被天道怜惜。 而这个世间,天道只能怜他。 其他跟他争抢的人,都要死,都会死。 钟灵看到眼前这一幕面色苍白,一下子跌坐在地,干呕出来。 被她干呕的声音吵到,姬月明仿佛大梦初醒,他悠悠地转过头来,一脸无辜,甚至眉眼间浮现出一丝虚弱之色。 “师姐,我现在用不了灵力,只能这样帮大师姐杀掉这个人了。” 姬月明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真挚,不似作假,若是钟灵没有看到刚才姬月明眉眼间的疯狂之色,也会信他八分。 姬月明说完这句话,收回了满是鲜血的手,眼底依旧是潋滟笑意,任谁都觉得是风光霁月的少年。 “大师姐不会怪我吧。” 观南眉目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并未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刚想迈步向前,却被钟灵拽住了衣角。 钟灵脸色苍白,刚想张口告诉自己的救命恩人,小心那个恶鬼一般的少年。 下一秒,钟灵的手就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手腕生疼,松开了观南的衣袖。 与此同时,钟灵的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 “再敢碰不属于你的东西,下一次,你便见不到你的村子了。” 钟灵不可置信地看着姬月明,却只见姬月明似是支撑不住,落进观南怀中。 姬月明对身后的视线视若罔闻,他是一个智极近妖的人,只是寥寥几眼,他便知道钟灵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 而他向来乐于用别人的软肋去要挟别人。 观南一把将姬月明抱在怀中,她声音平淡,似是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你本源破碎,不能用灵力。” 传音也是要耗费灵力的,姬月明刚想说什么,下一秒便发现他的修为被封了,无法运转丝毫灵气。 第30章 有一天,大师兄带了一个女子回到宗门… 修为被封是每一个修士的大忌,修真界以强者为尊,被封修为也就相当于稚子携金,招摇过市,必然会引来杀身之祸。 但是姬月明却发现他心底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隐秘的秘密一般格外愉悦。 天道是能听到他的传音的,代表刚才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钟灵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刚才浑身是血的少年忽然换了一身雪白的衣服,此时眯着眼睛,像极了一只高贵的猫。 那股来自少年的危险气息此刻消散了不少,钟灵看着眼前观南修长的背影,鼓足了勇气开口。 “请仙人救我村落。” 观南听到这话身形没有丝毫变化,就在钟灵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的时候,观南的声音响了起来。 “孤,便是为此事前来。” 不远处黑气弥漫,很显然今夜必然有血光之灾。 听到这话钟灵松了一口气,急忙追上观南的步伐。之前她要走几个时辰才能走到的村落,可是跟着观南走,竟是几个呼吸间便到了。 钟灵看到眼前熟悉的村落,热泪盈眶。 她飞快地跑向一座茅草屋,排着茅草屋,声音激动。 “村长伯伯快开门,我是钟灵啊,我回来了!” 可是屋内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回应钟灵,钟灵心底一沉,心中不祥的预感更甚。 她不会来晚了吧?! 钟灵转过头,却看到白衣蹁跹的观南径直走向村落中间。 钟灵看到她和观南的距离,顿时明白了,这位仙人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停留,直接准备去村落中间的空地上。 等钟灵小跑着追上观南的时候,耳畔传来了杂乱的声音,再睁眼便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那些父老乡亲们浑身是血,跪坐在地上。 钟灵目眦欲裂,却看见一个身穿燕关宗服饰的修士狞笑着抽了最前面一个中年男人一巴掌,声音嚣张。 “你就是钟家村的村长?我告诉你,今夜你要是不把你们村那个灵体女娃娃叫出来,老子今天就屠了你们村。” 钟家村有一位灵体,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原因是在钟灵被村长捡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云游的修士。 那个修士一眼就看出来钟灵是天生灵体,想要收为弟子,但是当时钟灵死死拽着村长袖子不肯收手,于是修士便无奈作罢。 但是这事却在十里八村传了开来。 钟灵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整个村子竟会因为她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迈步出去。 她的命是村子给的,如今为了村子,用她的命抵村子的命也未尝不可。 可是她刚准备迈步,耳畔却响起那个少年的声音,只见那个少年眉眼含笑,眼神却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现在空地里只有一个修士,你猜——其他的修士在哪里?” 姬月明似乎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们再猜猜,你跟着那个修士走之后,剩下的修士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钟灵听到这话顿时冷静了下来,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分明对她充满敌意的少年,为何会突然帮她,但是她知道,她不能给大家添乱。 于是钟灵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观南。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现在所有的决定权都在这个宛若神灵的少女身上。 甚至包括刚才那个少年的出声提醒。 于是她鼓足了勇气开口。 “请仙人明示。” 可不知为何观南却迟迟没有说话,此时的观南正看着怀中的姬月明,她垂下的睫羽刚好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此时少年笑意潋滟,是和之前昳丽艳鬼截然不同的模样,让她无端的,又想亲吻少年。 尤其是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 所有人都没发觉观南在走神,过了一会观南才回过神来,睫毛颤了颤。 “杀了便是。” 她的声音平淡冰冷,可说出来的话却狂妄无边。 在钟灵眼中的困境似乎在她眼中不值一提,有一个杀一个,有一群杀一群,直到无人敢出现在她面前,直到无人敢拦她一步。 听到这话,姬月明抬起头来,他眼中笑意浮动。 “师姐杀他们会脏了师姐的手。” 而且观南作为天道,杀凡尘生灵,会引发天雷的。 没有等观南说话,姬月明便消失在观南怀中,他一身雪衣,却宛若鬼魅,一把骨刃出现在他手中。 他宛若鬼魅一般游走在夜色间,悄无声息,却又刀刀致命。 封锁灵力,不制造灵气波动,悄无声息取人性命,是在他无数次追杀中锻炼出来的技能。 在那些铺天盖地只针对于他的灵力锁定法器中,他就是这样压制住所有修为,宛若凡人一般躲过一个又一个门派的追寻,然后又杀了一个又一个把锁城门的修士。 他是天生的仙骨道体,即使不用灵力,根骨也比大多数修士好太多。所以如今面对这一群低阶修士,姬月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了所有人。 姬月明再次回到观南身边的时候,他雪衣不染尘埃,甚至连手指都不见血迹。 而观南只是抬头眉目冷淡。 “你的伤好了?” 下一秒姬月明便跌入观南怀中,拽着观南衣袖,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观南看着这一幕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一把将姬月明捞起来,没有再去看身后的情景,准备转身离开。 钟灵冲向被困的父老乡亲,满眼是泪,等她从重逢的喜悦中缓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再也看不见那宛若仙人的两个人。 而此时,她眼神顿了顿,下一秒她脑中便一片空白。 她刚刚是在干什么? 是在寻找什么人吗? 为什么她想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钟灵抬眼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眉目冷淡,紫衣尊贵,怀中抱着一柄金纹玄剑,他冷冷地看向钟灵。 “我乃紫微姜乘渊,受门派之名,前来查清燕关以童女炼制炉鼎之事。” 钟灵嘴唇动了动,可姜乘渊似乎并不打算等钟灵开口说废话,他皱着眉言简意赅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今燕关炉鼎之事证据确凿,但是为何整个燕关宗会在一夜之间消声灭迹,我跟随燕关剩余的气息来到这里,却发现最后的燕关气息在这里消失。” 姜乘渊冷冷的眸子看着钟灵,那双眸子里分明什么也没有,可钟灵却看到了深深的怀疑。 下一秒,钟灵便听到姜乘渊冷冷开口。 “紫微命数显示你今夜本该死去,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紫微命数是紫微的独门命法,可以算尽天下人的命数,但是如今,姜乘渊却在一个凡人女子身上看到了命数更改的痕迹。 逆天改命,即使是修仙大能也不能做到,更别说一个普通的女子。 联系到燕关宗满门消失的事,姜乘渊更觉得疑点重重,于是他对钟灵开口,声音冰冷。 “钟姑娘,你们村庄的事情会有紫微后续全权接管,你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钟灵神情恍惚,点了点头,下一秒便听到姜乘渊说道。 “但是,现在需要钟姑娘你同我走一趟,回紫微调查燕关满门消失之事。这期间你的安全会由我姜乘渊全权负责,钟姑娘不必担心。” 不远处观南和姬月明正站在树上看着这一幕,观南表情淡淡,而姬月明却笑了出来。 “师姐,这姜乘渊怕是会查到你身上。” 观南漠然开口。 “查到了消除他的记忆便是。” 于是姬月明无奈一笑。 “他是师姐你要培养的机缘之一,抹除他的记忆对他修为有损。” 观南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众生本就该历劫而上。” 潜台词就是,这点挫折都解决不了,这机缘姜乘渊也不配得到。 风吹草木,没有虫鸣,这个时候观南忽然开口,她看着姬月明的一袭雪衣,眉目冷淡。 “孤记得你喜着青衣。” 姬月明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眼底满是笑意。 “我对衣物颜色并没有执着,只是昔日玉山以青为贵。” 观南点了点头,淡淡看向不远处的两人,只是下一秒,姬月明便发现身上的雪衣变成一袭青衣,于是他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姜乘渊再回到紫微已经是几个月后,没有人知道为何燕关离紫微不算远,姜乘渊却用了几个月才回来。 只知道姜乘渊再度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一袭紫衣黯淡了颜色,甚至于脸上都是伤痕。 然后紫微众人便看到一向冷淡的姜乘渊带了一位少女登上紫微,众人惊掉了下巴。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一天,大师兄带了一位女子回到宗门,不久后那女子变成了整个宗门备受宠爱的小师妹剧情吗?! 第31章 吻。 有一天,在外历劫的大师兄带回了一位女子,至于大师兄为什么在外历劫呢,这就要问此时坐在洞府内垂眸看着古籍的观南了。 姬月明坐在观南旁边,修长如玉的手正剥着一颗荔枝,那荔枝褪去了火红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晶莹圆润的果实。 那颗带着汁液的荔枝弄湿了姬月明微红的指尖,竟让那只手带上了几分旖旎的气息。 姬月明将荔枝抵在观南嘴边,眼中荡起一圈笑意。 “师姐,这次姜乘渊的表现如何?” 观南垂眸看着那颗荔枝,可视线却越过荔枝,停在了少年微红的指尖。 姬月明长了一副极好的皮相,饶是觉得众生皮相皆为虚妄的观南也不得不承认,姬月明的皮相是凡尘生灵中顶尖的存在。 漂亮到荔枝都不及他的指尖可口。 观南不留痕迹地收回了视线,她微微点了点头。 “尚可。” 这次钟灵天生灵体的消息是她放出去的,虽然在路上姜乘渊顶住了各大门派的追杀和施压,成功把钟灵护送到紫微。 但是相比于观南的期待而言,姜乘渊的表现其实并不能让观南满意。 但是考虑到姜乘渊如今的年岁和修为,观南也只能说一句“尚可”。 姬月明听到这话眉眼笑意更深,像是得到了心中期待的一个回答,然后他见观南对荔枝无动于衷,便准备收回手来。 下一秒,姬月明的手便被观南拽住,观南拽着那只修长的手,俯下身来,她微微张开口,像是无意之间舌尖触碰到少年的指尖。 荔枝和少年指尖的甜味一同在舌尖迸发开来,观南餍足地眯起了眼睛。 而此刻的姬月明却身子一僵,手指上观南舌尖舔过的感觉依旧清晰,刚才荔枝停留的地方此刻却仿佛烧了起来。 于是洞府内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观南捏着姬月明手腕,满眼餍足,而姬月明就这样任由观南捏着手腕,敛下眸子一动不动。 而此时的金乌正埋在荔枝堆里打滚,它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抬起头往自家天道大人那边看了一眼,看到没什么异常之后继续钻进荔枝堆里。 不知过了多久,观南松开了姬月明手腕,而姬月明似无察觉一般任由手腕落下,他此时心绪极乱。 像极了一个身无分文的赌徒,不敢去赌那幕后的到底是大奖还是深渊。 他可以接受观南永远不爱他,但是他却不敢去想,若是天道—— 对他是特别的呢? 金乌在荔枝堆里吃饱喝足后打了个滚,然后爬起来抖擞精神,掏出了一本话本。 姬月明察觉到金乌的动静,将手指收回袖中,袖中的手微微弯曲,又骤然放下。 他刚才竟有一种冲动,想去问观南那个游离暧昧的触碰是什么,可是在最后一刻,他却放弃了。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不敢去赌,不能去赌。 金乌捧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翻开了那本话本。 “还是青帝大人带回来的荔枝好吃。” 自从青帝回来后,天道大人的洞府内就突然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凡尘美味,即使观南对于凡尘食物并无兴趣,但是不妨碍姬月明依旧乐此不疲地送各种东西。 观南偶尔吃上一口,姬月明便会开心一整天。 姬月明听见金乌的话,撑起下巴,笑得那叫一个清风朗月,金乌看到这幅画面却莫名悚了悚。 这大魔头每次这样笑,都准没好事。 果然,下一秒金乌手中的话本就不见了,金乌猛然看向姬月明,不出所料的是,它新淘的话本此刻正被姬月明捏在手上。 姬月明乌黑的发从指缝垂落,拿着话本的手骨节分明,整个人在古风古色的洞府中显得格外沉静,窗外的光落在他身上,宛若浊世青莲,如玉公子。 一阵风吹过,翻开了书页,姬月明悠缓的声音响起。 “那一日,大师兄带了一位女子回了宗门,不久后那个女子便成了宗门最受宠爱的小师妹。 可是宗门上下都知道,大师姐对大师兄用情……” 姬月明读到这里的时候缓缓笑了起来,笑容不带一丝温度。 “用情——至深?” 金乌不知道姬月明想到了什么,只是觉得它这本刚淘的话本子可能要不保了,于是金乌欲哭无泪地开口。 “要不仙帝大人你给我吧,我保证以后不会让它出现在你们面前。” 可回应金乌的只有姬月明不带感情的笑容,金乌看到这个笑容心顿时死了,正在它不抱期望的时候,听到了自家天道大人的声音。 观南按住了姬月明的手,声音分明没有什么波动,可是一双眼睛已经闭了下来。 “继续读罢,孤有些困了。” 听到这话金乌不可置信地看着观南,天道因为本源不全,一直在沉睡,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是的,这个世间只有少数几个生灵知道,天道更迭之后,新的天道其实并未继承上一代天道完整的本源。 这也导致上一世观南从出世那一刻开始,便被困在天道混沌中沉睡。但是这一世不知为何,金乌竟然从未看到观南沉睡。 就在金乌快忘了它的天道大人还会沉睡的时候,观南忽然说她想睡一觉,于是金乌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它急忙去看观南,发现观南本源气息平稳,似乎只是真的想睡一觉。 于是金乌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姬月明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石上流动的清泉,缓缓入耳,让人心底安定。 金乌听着这个声音,竟也觉得昏昏欲睡,在彻底睡过去的最后一秒,金乌心底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青帝大人若是不当青帝,去凡间当一个说书先生,也能得到无数欢迎。 太催眠了。 姬月明自然是听不到金乌的想法的,他看着眼前闭上眸子气息平稳的观南,午后的时光在这一刻被拉长,再拉长,竟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恍惚,这便是一生。 在这一生当中,他能看到他妄念的人在他面前闭眼睡去,那睡颜柔和宛若神明,那么的放松,那么的不设戒备。 仿佛只要他稍微凑近,就能亲到他妄念之人的唇。 姬月明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这样做的,他眉头微动,靠近了观南,空气中浮动着午后独有的温暖气息。 可姬月明却在距离观南唇不过丝毫的时候停下了动作,少女的唇近在咫尺,近到他几乎能够感受到那温度,近到他只要一动嘴唇便能触碰到那唇瓣。 可最终,他还是退缩了。 他不怕观南不爱他,可他怕观南厌恶他。 可在姬月明准备后退的时候,似乎是睡梦太过安宁,观南微微动了动头,一瞬间,姬月明的唇擦过了观南的嘴角。 午后阳光温暖朦胧,笼罩在观南身上,而一手撑着桌子的姬月明却半个身子都在阴影中,他眸子微微张大,撑着桌子的手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撑起他的兵荒马乱。 过了许久,姬月明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修长的手指搭在唇瓣上,垂下的眸子遮住了缱绻的笑意。 在这个温热的午后,他亲到了他爱的姑娘。 第32章 传说中的大师姐。 观南洞府内的暧昧无人察觉,而此时整个紫微上下都在为了一件事焦头烂额。 他们的大师兄带回来一个天生灵体,虽然说天生灵体万年罕见,但是这个天生灵体似乎和燕关全宗消失一案有莫大的关系。 但是紫微上下动用了好几位长老,却对钟灵消失的记忆手足无措。 在紫微掌门出手也失败后,紫微高层心中出现了一个大胆而荒谬的想法。 这世间能够做到抹除痕迹,又让修真大能无法复原的只有一种可能。 要么是众仙之上的帝者,要么就是——天道。 可自天道更迭以来,天地间规则变动,世间无一人能够成帝。 那么这次抹除钟灵记忆,甚至灭了燕关满门的只有可能是传说中那位从不露面的天道了。 想到这一层,紫微高层皆是心底一惊,他们看向玉紫虚的眼神多了几分后怕。 若是天道出手,他们再查下去,恐怕会引火烧身。 玉紫虚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她微微沉吟了一下,挥了挥手。 “将钟灵带回内门,收为内门弟子,在她还未恢复记忆之前,由我紫微严加看管。” 无论天道留下钟灵是为何意,他们紫微都不能做给天道添麻烦的事,将钟灵收入门中便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而且钟灵为天生灵体,若是能够修炼下去,未来也是紫微的一大臂力。 下面的长老点了点头,对于这看似殊荣,实为看管的决策没有任何意见。 钟灵才从那种玄而又玄的混沌状态中苏醒过来,便看到了姜乘渊那笔直肃杀的背影,在这几个月,她一直这样跟在姜乘渊身后,一直看着姜乘渊的背影。 如今钟灵已经无需辨认,便可以在众人之中一眼看到姜乘渊。 跟在姜乘渊身后,钟灵垂下了眼睛,眉眼间满是愧疚。 “很抱歉,没能帮到你们。” 虽然钟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周围仙人的表情上来看,她的记忆大概是没有恢复。 姜乘渊听到这话却停了下来,他比钟灵高了近一个头,站在他身边的钟灵显得格外娇小。 但是这几个月的接触下来,姜乘渊却知道这个女孩有着和她外表不匹配的坚韧。 在他身负重伤的时候,钟灵硬是咬着牙背着他逃出了追捕,以一个人类女子的力气,能够做到这种事,必然是拥有常人不能及的毅力。 所以姜乘渊对钟灵观感还算不错,他并非是一个多话的人,此刻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垂下眸子看着钟灵。 “这些事非你之过。” 姜乘渊从未安慰过人,如今这句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钟灵听到这句话却笑了出来,灵动的眼睛似乎闪着星子。 这几个月的接触下来,她自然是知道姜乘渊冷言少语,甚至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实打实的大直男。 如今为了安慰她说出这句话,也是难为姜乘渊了。 于是钟灵摇了摇头,笑容中带着一丝洒脱。 “如今紫微掌门说要让我进入内门,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但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姜乘渊听到这句话却眉宇动了动,他沉吟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 “内门?” 钟灵虽然天生灵体,但是紫微高层竟然会让钟灵一来就进内门,显然有更深的安排。 钟灵却没有听出姜乘渊话语里的其他意思,路边满是蒲公英的飞絮,她捧起一朵飞絮,笑得明媚动人。 “是啊,无人插柳柳成荫,我以前觉得自己会在村子里和父老乡亲们共度此生。可如今机缘巧合,我竟然进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紫薇福地。” 姜乘渊看着眼前美好得可以入画的一幕,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冷冷地开口,宛若一台运行精细的机械。 “我是紫微内门大师兄,既然你已进入内门,就要恪守紫微门规,如今你根基不稳,未开仙智,我建议你先从外门最基础的心法练起……” 听到姜乘渊的话,饶是钟灵这种脾气好的人表情都僵住了。 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时候,突然提出学习这种扫兴的事情,真的好吗大师兄?!! 姜乘渊自然是没有想到过这一点的,即使想到他也不会在意,他零零总总地将大小事宜跟钟灵说完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 钟灵自然是察觉到了姜乘渊的欲言又止,她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事竟然能让姜乘渊这种人欲言又止。 姜乘渊思索了一会,然后叹了一口气。 这下子钟灵眼睛睁得更大了,那个永远绷着一张脸的姜乘渊竟然也会叹气?! 姜乘渊闭上了眼睛,无奈开口。 “紫微神山西边最高的两座山头你最好不要去。” 钟灵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但是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见钟灵如此乖巧,姜乘渊竟然有了几分耐心,缓缓说道。 “今天紫微大多数人你已经见过了,但是还有两个人你没有见过,本来按照内门礼数,我应该把你介绍给那两个人的。” 钟灵眸子动了动,发现了姜乘渊话语里的不对劲。 “内门礼数?” 能够用内门礼数介绍的,那对方肯定也是内门弟子,那为何整个紫微没人向她提起过。 姜乘渊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是名女子,若按辈分,你应该唤她一声大师姐。” 姜乘渊按住腰间的玄天龙吟,眸子动了动。 “她是整个紫微的最强者,四年前我便不是她的对手,如今四年过去,恐怕在整个紫微一辈中,她已经无人能敌了。” 钟灵听到这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姜乘渊的恐怖战力她是见识过的,一打几丝毫不落下风。而如今,紫微内这个大师姐竟然能让姜乘渊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承认自己不如她。 这个大师姐究竟是何方妖孽?! 姜乘渊按着玄天龙吟的手紧了紧,目光忽然锐利起来。 “不过这次我在生死之间对于剑意有了更深的突破,这次我是一定会去找她再比试一场的。” 钟灵看着姜乘渊这战意澎湃的样子,心中对于这剩下两个内门弟子好奇更深。 于是钟灵思索着开口。 “既然大师姐已经如此厉害了,那另一个人呢,是不是也是如同大师姐一样厉害?!” 姜乘渊听到这话却表情一变,眼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启齿。 毕竟塞关系户走后门这件事,对于任何门派都是不光彩的事,更别说紫微这种严格的大宗了。 于是姜乘渊深吸了一口气,思考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另外一人是内门最小的师弟,常年佩戴一副白骨面具,你见到他多让着他就行。” 姜乘渊最后还想说一句“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交代完所有事,似是在逃避什么一般飞快离开了这里。 最后只留给钟灵一块令牌,令牌是用上好的紫玉雕琢而成,钟灵看着玉牌上的名字,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元玄真?” 第33章 帝兵。 “正是老夫。” 钟灵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旁边就出现了一个笑呵呵的声音,钟灵朝着笑声转身而去,一股酒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转眼钟灵便看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拿着烧鸡喝着酒的老人,老人眯着眼睛似乎是喝醉了,整个人醉醺醺地躺在草地上。 钟灵连忙蹲下身子,准备把元玄真扶起来,却见元玄真摆了摆手,笑呵呵地看着钟灵。 “好好好,有善心的女娃娃,未来必将福泽深厚啊。” 老人的话一落下,钟灵便觉得眉心一烫,似乎她的命运和老人刚刚那句话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即使钟灵再不懂仙术,也知道这是天大的机缘,于是她连忙摆了摆手。 “使不得老人家,这太贵重了。” 元玄真却摇了摇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一摇一晃的走到了钟灵前面。 “不碍事女娃娃,老夫看你合眼缘,要谢还是谢姜少主吧,他拜托老夫送你一场机缘。” 钟灵微微一愣。 姜少主?是指姜乘渊吗? 元玄真摇晃着手里的葫芦,也不知葫芦里还剩下多少酒,竟被他摇晃出有节奏的响声。 元玄真慢悠悠地开口。 “老夫修行数十万载,你是第一个宗门决定让你继承本仙道统的人,也是老夫第一个徒弟……”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忘了忘了,老夫果然一把老骨头了,其实真要说起来,你应该还有一位师姐,只不过那位师姐并非老夫道统之人,只是挂在老夫名下罢了。” 钟灵听到这话,似乎心有所感,她隐隐觉得眼前老者口中的师姐便是姜乘渊口中的大师姐。 于是她试探性地开口。 “是传说中那位无敌于紫微同辈的大师姐吗?” 元玄真听到这话赞赏地看了钟灵一眼。 “没错,那个女娃娃天资纵横,却不跪宗门,不跪上仙,宗门没有办法,才让她挂名在老夫门下。” 钟灵听到这话心中惊讶更深,这世间真的有人这样张狂吗,在五大上宗之一的紫微门内都不跪任何人,而偏偏紫微拿她没有办法。 元玄真自然是看出了钟灵眼中的惊讶之色,他笑着摆了摆手。 “这样的人,紫微建宗数十万年来,只出现过她一个人,你不必太过惊讶。” 听到这话钟灵点了点头,然后她又想到了什么,对着元玄真开口。 “我听姜师兄说,内门还有一位师弟,但是姜师兄让我见着他的时候让着他,老神仙,这是为何啊?” 似乎是这句“老神仙”逗乐了元玄真,元玄真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那人似乎是对你们大师姐极为重要之人,所以即使他只是一介凡人,紫微也看在你大师姐的面子上,破格让他进了紫微。 不过也只是一个挂名弟子罢了,没有任何其他的特权,你不用太过担心。” 原来如此。 钟灵点了点头,难怪姜乘渊让她让着那个师弟,原来那人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 这事虽然对于姜乘渊来说称不上什么光彩的事,但是钟灵却突然理解了为何整个紫微门内无人向她提及剩下两位弟子。 一个是实力太过凶悍,想挑战大师姐的人早就在第一年被大师姐虐了个遍,那就是众人仰望的天才,没必要提。 至于另一个人,区区凡人,虽然有大师姐的照拂,但是寿命不过短短百年。 对于修士不过一个闭关的时间,更何况那人不能修炼,也不会占用大家的修炼资源,大家也没有必要提他。 钟灵想明白了这层,然后缓缓点了点头,却看见元玄真停了下来,他动着晃晃悠悠的手指指着前方。 “前面就是紫微化神池,你且去池中到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吧。” 钟灵目光认真,点了点头,但是她还没靠近那片树林,便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威压掀翻在地。 那股威压带着碾压世间的力量和张狂,仿佛只手便可灭星辰,摘日月。 钟灵被这股威压吓得脸色苍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而一旁的元玄真表情却骤然一变,那永远醉醺醺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 “帝威?” 虽然只是一丝,但是这个世间只有仙帝才有如此的威压。 但是仙帝已经数十万年不见,这个世间怎么可能有仙帝的威压?! 这一丝帝威惊动了整个紫微。 而此时,化神池内,观南一手按着姬月明暴动的身体,另一只手在空中飞快结印。 姬月明之前本源破碎,观南便带姬月明来到化神池,准备通过化神池的灵气弥补姬月明的本源。 但是谁知姬月明本源碎裂的痕迹实在是太严重了,区区一个化神池已经无法弥补,甚至让姬月明的本源开始暴动起来。 而姬月明的本源可是实打实的仙帝本源,即使观南拼命斩断天机,却还是泄露了一丝出去。 观南此时皱着眉头,整个化神池宛若沸水一般沸腾开来,而姬月明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金色的纹路,似是一张大网,将姬月明困在其中。 但是姬月明身上的金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被他体内的黑气销蚀,观南看到这一幕眉头皱得更深。 她怎么忘了,姬月明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唯一一个敢剑指天道的人。他的本源即使是仙帝本源,也和普通的仙帝不同。 现在看来,她的天道禁锢已经封印不了姬月明本源暴动多长时间了。 而不远处的金乌早已恢复了太阳神鸟的模样,它声音焦急。 “天道大人,紫微的人马上就到了。” 观南听到这句话眉眼一沉,她飞速地收回空中的天道之力,一把拉起姬月明,捏住姬月明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金乌看到这幅画面眼睛都睁大了,但是它还来得及石化就被观南收回了识海。 观南连给姬月明渡了几口天道本源,看到那些黑气不再蔓延,才一把拽出姬月明身体里的白玉骨,她目光冷淡,声音却不容置疑。 “散发出帝兵之威,本尊需要你拖延紫微一段时间。” 白玉骨剑刃轻颤,下一秒,一股通天彻地的威压碾碎了整座化神池,硬生生地将所有到来的紫微修士拦在化神池外。 这便是帝兵之威,刚才白玉骨控制着它的威压,只是摧毁了化神池,但只要它想,它可以瞬息之间摧毁整个紫微。 在不远处的紫微众人看到化神池中间升起的那柄骨剑,脸色变了又变,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 “仙帝……之兵?” 第34章 攻城略地。 仙帝,自从天道更迭后便未曾出现过。 而仙帝之兵,更是数百万年都未曾现世。 而如今,有一把明晃晃散发着帝威的帝兵出现在他们紫微,紫微众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害怕。 仙帝之兵,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顶级武器,一旦现世,必将引发腥风血雨。 而如今,有记载的帝兵大多在上古秘境,那里面危险丛生,有去无回。能够出现在外面的帝兵一定会让所有修士争得头破血流。 如果这柄帝兵出现在外面,紫微也会去争一争。可是它出现在紫微宗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让外人知道紫微出现帝兵,紫微怕是会成为整个修仙界的众矢之的。 于是紫微掌门面色铁青地沉声道。 “封锁化神池,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另外,拦截化神池的消息,不要让任何一个紫微弟子知道透露这件事。” 紫微掌门声音更加冷。 “如有必要,可以使用任何措施。” 事关紫微存亡,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观南面不改色的看着走过来的紫微众人,等到紫微掌门开口后,她才缓缓说道。 “我前段时间下山游历,在一处秘境中找到此剑,它毫无灵气波动,我以为不过是一柄废剑,见它造型奇异才收入囊中。 今天我欲在化神池中凝神静气,却不知为何,这柄兵器突然暴动起来,甚至于……” 观南这个时候松开了姬月明的手,露出了怀中鲜血淋漓的姬月明。 “伤到了我的朋友,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生死不明。” 观南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紫微掌门定定看了观南一会,待看到观南怀中的姬月明的时候,还是叹了一口气。 凡人本就脆弱,更别说被帝命所伤,这凡人怕是凶多吉少。 于是紫微掌门压下了心里的怀疑,天纵之才常常有大机缘,观南这种天之骄子,能够在秘境中找到帝兵。 虽然不可思议,但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这可是传说中的帝兵,除了仙帝,无人可以控制帝兵,更别说如今的观南了。 紫微掌门沉吟了一会。 “紫微会尽力医治这个孩子的,至于这柄兵器,紫微会暂为保管一段时间,观南小友没有问题吧。” 说是代为保管,但是时间多长那就紫微说了算了。 但是观南听到这话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是没有听懂紫微掌门话语中的潜台词,她点了点头,转身抱着姬月明离开了化神池。 紫微众人看着观南身后一地的血迹,皆是唏嘘不已。 “那女娃子如此天赋,不可能没有看出来这柄帝兵是不世奇兵,却甘愿为了一个凡人舍弃这柄帝兵。” 紫微掌门眼神也是动了动。 这个年纪,换做是她,也未能舍弃帝兵只为救一个凡人。 虽然说帝兵无主,但是帝兵愿意跟着观南,就代表它至少认可了观南,要不然观南是带不走帝兵的。 可如今观南点头同意将帝兵留在紫微,就代表亲自割断了和帝兵的因果,以后再难得到帝兵的认可了。 众人唏嘘之际,观南已经带着姬月明缩步成寸来到了洞府。 甫一来到洞府,金乌便瞬间屏蔽所有的天机,落在殿外枝头上,防备着殿外所有未知的突发情况。 而观南才将姬月明放在床上,便看到姬月明身上的金纹被腐蚀了大半,观南刚想重新绘制金纹封印姬月明的时候,便觉得手腕一痛。 天旋地转间,她竟被姬月明拽到了身下,此时的姬月明衣裳半开,一半是圣洁的金纹,一半是诡异的黑纹。 而这个时候姬月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漆黑的雾气,正是本源破碎的前兆。 姬月明压着观南笑了出来,他此时本源濒临破裂,整个人只有最本能的行为。 只见他握着观南的手腕,另一只手压住观南的右手,他眼中黑雾弄得几乎化不开,可他只是俯下身来,蜻蜓点水一般在观南唇上落下一吻。 那个吻极轻,像是带着宛若朝圣最虔诚的信徒,生怕惊醒心中的神明。 姬月明看着观南,几乎是梦呓一般开口。 “观南,爱我好不好?” 观南听到这话眸子一动,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样一个人即使被本源控制,只剩下本能和欲望,开口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求她爱他。 甚至连同那个吻都不带一丝一毫的欲望,分明在本源破碎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只会做心底最黑暗的事。 而这个人心底最黑暗的事竟然是求她爱他。 观南没有说话,毫不费力地挣脱了姬月明的手,一把扣住姬月明的后脑,几乎是不容拒绝的强势吻上姬月明。 这个吻宛若惊天动地,干柴烈火。 或许是察觉到观南口中源源不断的天道本源,姬月明竟然也开始主动的配合观南的深吻。 两个人的吻从一开始一方的丢盔弃甲,到最后的互相掠夺,两不相让。 甚至于到最后,两个人口中皆是血腥的味道,却依然紧紧地索取着,像是不知疲倦。 这个吻漫长而悠久,久到两个人浑身是伤,久到门外的金乌开始敲门,观南听到敲门声眉头动了动。 但是眼前眼尾微红的少年却抓住了她的衣袖,姬月明垂下的睫羽似是带了一滴汗水。 “别走。” 姬月明将观南搂入怀中,带着眷念和贪婪吻住她的脖颈。 观南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姬月明纤长的睫羽划过她脖颈的感觉。 “别走好吗,师姐。” 姬月明最后一个字带着浓重的尾音,似是在撒娇,又似是在祈求。 观南最终还是停下了动作,她看着这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青莲仙帝。 即使现在被欲望折磨得遍体鳞伤,却仅仅只是想要她此时陪伴在他身旁。 或许姬月明不敢去相信他真的能亲吻到他的天道,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不过一场梦境。 在春意旖旎的梦境中,他只是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猫,只想将观南圈在怀中。 观南挥了挥手,整座凌乱的屋子恢复如初。 下一秒姬月明也倒了下去,即使失去意识,姬月明的手依旧紧紧拽着观南的衣服。 似是,不想失去这场梦境。 金乌进门便是看到的这一幕,金乌咂了咂舌,它怎么感觉不对劲呢,它家天道主人什么时候脸色这么红润了。 还有那个虽然换了一身衣服的青帝,你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怎么像被人又啃又咬? 等等。 又啃又咬。 房间里不是只有天道大人吗? 金乌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它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它发誓它什么都没有想到。 它发誓。 第35章 天道谶言。 观南自然是看到金乌这不正常的模样,但是她却没有太大的表情,这事情可能对于凡尘女子来说惊世骇俗,但是她是天道。 至高至明日月,而她更在日月之上。 世间的一切皆约束不了她,所以观南并未再看金乌,抬眼看着窗外的云雾缭绕。 从这里恰好能够看到紫微大殿的位置。 “紫微那边如何?” 金乌听到这话立马恭敬开口。 “天道大人,紫微上下正在全力研究帝兵,只有几个人跟随天道来到了此处,但是却没有更进一步来到阵法之中。” 观南许久之前便在此处布置了隔绝天机的阵法,并且在观南布置阵法之前,姬月明便在外面布置了重重上古杀阵。 外面的人若是想贸然进入,必然会死伤惨重。 不过,观南沉吟了一会,她和姬月明的阵法并不是普通修士能够看出来的,看来外面那些修士只是来监视她的。 想到这里,观南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理着身上的白衣。 金乌看到这一幕,声音一急。 “天道大人,您刚刚耗费了太多的天道本源,现在出去可能会有埋伏。” 她带着姬月明并未去紫微医修处,而是直奔洞府而来,本身就很可疑。现在她的洞府外面,很可能不止这么多人。 可是观南脚步却毫无停留,只剩下她冰冷的声音在洞府内回荡。 “孤的本源并未减少。” 金乌听到这话一愣,它连忙去看观南的天道本源,却发现观南的本源不减反增。 分明它刚才清晰地感受到观南的本源一直在被姬月明吸收,但是如今,眼前的事实却跟它想象中大相径庭。 而此时观南身着单衣已经走到了门外,眉眼平静,看着远处的树影婆娑。 “不知玉宗主派人前来所为何事?” 观南的声音还未落下,便有几个修士从暗处中出现,领头的修士眉眼温和,声音里满是客气。 “观南小友,我们并非掌门所托而来,而是我们实在好奇为何观南小友不送姬月明小友去医修所在之处处,而是径直来到洞府。” 领头修士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给观南留足够的考虑时间,而后他继续开口,声音却比刚才更加客气。 可是任谁也听得出来,这是先礼后兵。 “观南小友的洞府内既无灵丹妙药,更无疗伤仙草,我们思来想去只能怀疑观南小友带姬月明来到洞府,莫非是为了独吞他身上有关帝兵的秘密?” 紫微高层倾尽宗门之力,仍然突然出现的帝兵毫无头绪。 于是他们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姬月明身上,一介凡人虽然被帝兵所伤,但是却不代表他身上残留的帝兵气息,未必没藏着打开帝兵的钥匙。 况且一个凡人罢了,他们紫微养了这个凡人四年,让他做出点贡献也是理所当然的。 观南听到这话却表情平静,一双眼睛古井无波,让人分不清她的喜怒。 “紫微是想用固化之术?” 所谓固化之术,便是将一个人用特殊的法器困住,让他的时间永远地停留在一刻。 外界的时间正常流动,而那人却只能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没有自我意识,宛若行尸走肉。 这种法术可以称之为邪术,但是却是各大宗门都心照不宣的秘法之一,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某一刻他们会不会用到。 领头的男人依旧笑得温和,可眼底却泛起了一丝冷色。 “观南小友既然知道,那在下也不用多说了,请观南小友移步。” 观南听到这话却一动不动,她依旧是那副眉目冷淡的模样,甚至眼底都看不到一丝怒气。 可莫名地,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无情道大师姐生气了。 观南冷冷开口。 “他一介凡人,此刻身负重伤,若是用了固化之术,不超过五日,必然暴毙而亡。” 领头男人听到这话却忽然笑了起来,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一般看着观南。 “观南小友年纪尚小,不知道以大局为重,在下可以理解。” 可是忽然领头男人向前一步,身上气息骤然爆发,赫然是一名真仙! 领头男人冷笑,语气里满是威胁。 “观南,本仙劝你一句话,紫微能给得了你今天的成就,也能收回去。 在这个世上,天赋不代表一切,纵使你天赋再高,心气再傲又如何。 在这个世界,实力才是王道。 你今天若是让步,本仙还能留你在紫微一命,若是继续冥顽不灵,本仙便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天,我紫微对那个凡人,势在必得!” 领头男人带着几分不屑和怜悯地看向观南,本以为会看到观南犹豫踌躇,甚至绝望愤怒的模样。 可观南没有,她就这样平静看着领头男人,像是在看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下一秒,领头男人便看到这个从来淡漠的少女忽然笑了出来,那一刻她的眼中金光浮动,似凌驾于万物之上。 观南伸出手来,声音冰冷,却犹带天威。 “孤,以言为谶。” 观南的话甫一说出口,整个紫微顿时被乌云笼罩,乌云当中隐隐有天雷窜动。 领头修士看到这一幕,冷汗打湿了后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这个人,怎么可能,会引动天罚。 观南并未理睬领头男人震惊的目光,她眼中金光更甚,一道道天地规则在她手掌中浮现,下一刻,观南的声音便在这番天地响了起来。 “紫微一门,三代不兴。” 观南这句话说出口,紫微上下所有的人便吐出了一口鲜血,他们眉间浮现出一丝灰色的因果。 那是天道对他们的诅咒。 但是观南的声音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几乎是在第一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她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紫微之人,百万年内,无人可登仙证道。” 这句话一说出口,紫微上下所有已经登仙的人突然脸色苍白,他们捂着胸口,竟然绝望地发现,他们的修为竟然在逐渐瓦解。 第二道天雷响起,观南眉眼间已经浮现出威严的金纹,此刻她黑目含金,在电闪雷鸣之间,宛若天谴。 领头修士惊恐地看着观南,这一刻他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宛若丧家之犬一般爬向观南,企图让观南收回天言。 但是观南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此时乌云浓密得像是要滴出墨汁,一道紫得近乎发黑的天雷轰然落下。 领头修士看到眼前轰然落下的天雷,眼中满是绝望。 九重天雷第七重,完了,紫微完了! 就在第三道天雷准备砸向紫微的时候,一道虚弱的声音在这番天地中响起。 “观南,停下,我有办法。” 第36章 帝水之约。 下一秒,一脸苍白的姬月明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看都没看周围胆战心惊的修士们一眼,径直走向观南,眼里满是心疼。 “紫微并未犯下大错,你以天道身份降下天罚,会受到因果反噬的。” 观南听到这话眉眼却没有一丝动容,似乎因果反噬不过如此。 但是观南看着眼前弱不禁风又咳出了一口鲜血的姬月明,终究还是停下了天雷,缓缓开口。 “孤如今能够对抗因果反噬。” 虽然对抗因果反噬有些麻烦,但仅仅是麻烦而已。 姬月明却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观南,第一次如此神色认真。 “因果反噬便是让你遭受众人因你产生的因果,紫微上下数以万人,你便要遭受一万次的天雷之难。” 姬月明抓着观南的手指,忽然轻了声音。 “我不愿你如此,亦不愿你为了我如此。” 观南只觉得手指微烫,垂下的眸子盖住了她的眼中的情绪。 “紫微修士以凡尘生灵身份冒犯孤,和你无关。若是他没有想要你性命,我也会如此。”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天道从不说假话。 但是观南可不是,一前一后不同的称谓,实在是可爱极了。 姬月明伸手捧住了观南的脸,他声音柔和,眼神坚定。 “让我来,好吗?” 或许是姬月明眼中马上要化成水的温柔触动,观南竟然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好。” 金乌看到这一幕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不是哥们?这还是它杀伐果断的天道大人吗? 以前敢冒犯它天道大人的人,可从来没有一个能够让天道大人收回谶言的啊。 它家天道大人叫人三更死,冥界都不敢留到五更的。 它天道大人可是在冥界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指不定送一堆人下来,要不是观南诞生后一直在沉睡,冥界的业绩指不定翻了几番。 这青帝是没见过它家天道大人之前的凶残模样吗,怎么在他眼里就觉得它家天道大人是小白花? 还有那个青帝,别以为你深情款款,它金乌就没看到你悄悄废了那个出言不逊的人修为。 甚至还偷偷布了一道杀阵在人家身上,只要那个人一离开紫微就会暴毙而亡。 真的黑啊真的黑,又帮天道大人报了仇,还能转身装好人,将所有的事推到天雷上面。 修为被废,关青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什么事? 那肯定是他运气不好被雷劈的。 至于为什么暴毙而亡? 这修真界刀剑不眨眼,谁也说不清楚是吧。 黑啊,实在黑! 果然是仙界第一黑莲花! 观南收回了谶言,紫微上下修士顿时觉得心底一轻,似乎刚才那股有关生死,格外不详的因果只是幻觉。 姬月明动作极其自然地牵起观南的手,仔仔细细将观南检查了一遍。 确定观南没有任何因果反噬,才转过身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领头修士。 面对其他人,姬月明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眯着眼睛,眼底尽是冰冷的笑意,甚至于声音都带上了杀气。 “本尊乃姬家后人,玉山之主,听说你要代表紫微要本尊尸体?” 姬月明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先是抬出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倒打一耙。 虽然紫微只是想用固化之术,用了之后他多半会成为一具尸体,所以这个锅紫微青着脸也得接着。 并且在三言两语之间,姬月明已经把这件事从紫微掌门命令的性质转为这个领头修士自作主张。 代表着在之后,紫微掌门若是想保全自己面子,那必然会弃车保帅。 离开了紫微的庇护,这个领头修士的命也就到头了。 领头修士听到这句话却是脸色一白。 “姬,姬家?” 上古有两河,一名姬水,一名姜水。 最初的两位仙帝便诞生在姬水和姜水上,于是他们以河水为姓,以天地为契,结为兄弟。 史称,帝水之约。 后来两位仙帝登临造化后,让姜,姬两姓直系子孙从此之后,不得相残,见到彼此当亲如兄弟,同舟共济。 这场约定持续了数十万年,直到后来姬姓子孙突然销声匿迹,后来世人才慢慢淡忘了这条约定。 领头修士面色惨白,渐渐摇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姬姓早就灭绝了数十万年,你怎么可能是姬姓子孙。” 听到这话姬月明手中忽然出现了一块玉牌,上面雕刻着琼楼玉宇,飞禽鸟兽,在云雾缥缈间,隐隐站着一个女子的背影。 只是看到那个女子的第一眼,领头修士便跌倒在地,牙关颤抖。 “姬家,西王母。” 如果是姬家西王母的后代的话,那整个修仙界都要给西王母三分面子。 今日,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众所周知,在修真界西王母不过是一个职称,但是这数千万万年来,能够以一袭青衣登顶西王母之位的,只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 姬家,姬忘情。 传说那位西王母一出生便被人预言,此生必将为情所困,父母之情,男女之情,子女之情必将折其一,所以姬家长老便堪舆天机。 唤她姬忘情,希望她忘情绝爱,不受所困。 姬月明并没有再看那个已经吓破胆的领头修士,而是看着虚空之中淡淡一笑。 “滚,你们紫微还没有跟本尊说话的资格,叫姜乘渊来。” 紫微,明面上是五大仙门之一,但其实是姬家培养出来的代言人罢了。 虚空中的紫微掌门脸色变了变,但是却不敢造次,她震惊地发现,此刻她竟然看不出眼前少年的深浅。 要么这个少年毫无修为,要么远在她之上。 紫微掌门不敢再想,连忙用紫微秘法联系了姜乘渊。 姜乘渊早已察觉到此处的不对,早已在外面站了多时,紫微掌门才一通知他,他的身形便出现在场中。 姬月明看到姜乘渊到来,目光中多了几分似笑非笑。 他和姜乘渊称得上是“故人”。 上一世他和姜乘渊一直并称为仙界双子星,但是只有他知道他们是昔日帝水之约的后代。 但是上一世种种机缘巧合下,他们两个经常在世人口中出现的人,直到他剑指天道前,都未曾见过一面。 唯一的交集便是,彼时他奔赴玉山,和姜乘渊遥遥相望的那一眼。 那时他跌入深渊,宛若恶鬼,而姜乘渊却端坐在神血麒麟上,宛若圣子。 那一眼,是姜乘渊从云端看向他。 那一眼,是他从深渊看向姜乘渊。 而如今,时过境迁,竟是以这种方式再相见。 说实话,姬月明并不讨厌姜乘渊,甚至有几分欣赏的味道。 仁义礼智信,昔时他母亲教他的东西,在姜乘渊身上完美地体现了出来。 看着姜乘渊,就仿佛在看另一个自己。 所以姬月明颇有心情地缓缓开口。 “这是你们紫微的家务事,本尊只希望姜少主能给本尊一个合理的答复。” 姬月明说得云淡风轻,可所有人心底都一悬。 这世间,最怕的要求便是合理。 因为你不知道做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人家合心合意。 姜乘渊听到这话却没有太多表情,他甚至没有去确定那个玉牌的真假,声音低沉冰冷。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37章 莲檀生。 姜乘渊声音冰冷,却带着肃杀之气。 在场的所有紫微之人却心底一凉,总觉得因为不显山不露水的姜家少主会以雷霆之威席卷紫微。 至于外面的事自然跟姬月明两人无关,观南扶着姬月明回到洞府,忽然开口。 “若是刚才姜乘渊没有认同帝水之约呢?” 姬月明听到这话忽然笑了出来,他静静地看着观南,似要将观南刻在眼中。 “有天道在,那道玉牌即使是假的,也会是真的。” 这话谄媚得不留痕迹,饶是观南也觉得心情颇好,但是她还是眼神微动,平静地开口。 “你骗孤,若是姜乘渊不退步,你就会开启杀阵,让整个紫微血流千里,生灵涂炭。” 姬月明眼中笑意更深,仿佛春水潋滟,他伸手接起观南一截发丝。 “我的师姐自然是聪慧无双,这世间没有事情能够瞒过师姐。” 所以刚刚明面上姬月明是在跟姜乘渊谈判,实际上只是让姜乘渊选择。 杀数十人,还是杀数万人。 杀了数十人,不仅成全了帝水之约的美名,更是能保全姬家的根基。 毕竟每年姬家主要的灵石就是靠着紫微福地上缴的。 当然姜乘渊也可以选择跟姬月明撕破脸皮,让家族里那些老家伙过来收拾姬月明。 但是姜乘渊是个聪明人,并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 所以姬月明有十成十的把握,姜乘渊会选择牺牲少数人,保全大多数人。 即使这个做法会让他背上骂名,但是他不得不做。 因为他是姜乘渊,是君子之剑。 观南看着姬月明这潋滟的笑意目光顿了顿,然后她缓缓开口。 “关于众人天道谶言的记忆是你替换的。” 在观南收回天道谶言的时候就发现,众人的记忆早已经被篡改过了。 变成了姬月明以玉山禁术引动天雷,准备和紫微同归于尽。 姬月明听到这话笑意更深,他修长的手指捧起观南的长发,在发梢落下一吻。 “这都被师姐发现了,那师姐要如何奖励我?” 最后几个字在姬月明舌尖晃动了几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顿时让气氛变得旖旎起来。 观南却眉眼淡淡,眼神淡漠,平静地说出会心一击的事实。 “你的伤还没好。” 姬月明手指顿了顿,笑容一僵,但是他还是抬起头来,笑看着观南,眼底泛起一丝促狭。 “若是我说我能马上好,那师姐可能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观南垂眸看着姬月明,却不言语,此时无声胜有声,明晃晃地说明了不相信。 但是姬月明却不急,他慢条斯理地用手指缠着观南的头发,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感慨。 “我并非天生仙骨道体。” 此时正在墙角偷听的金乌竖起了耳朵。 青帝竟然不是天生仙骨道体,莫非是他母亲给他开了个挂? 姬月明瞥见了躲在角落的金乌,看金乌那贼头贼脑的样子便知道它在想什么。 不过姬月明此刻并不想去收拾偷听墙角的金乌,他缓缓开口继续说道。 “昔日我出生的时候,引动天地异象,母亲说我是天生道骨道体,一出生便可直接入道。 可她不忍心她和我的母子之缘就此断裂,便封印了我的道骨,只留下一身道体。” 金乌听到这话却张大了嘴巴。 天生道骨道体,那不是—— 金乌扭头看着一脸平静的观南,观南看起来对这个事实并没有丝毫惊讶,似乎早就知道如此。 而金乌却震惊得在风中凌乱。 这个世界凡尘生灵可以亲近道,融入道,但绝不可能成就道骨道体。 因为以道为骨,以道为血肉,那是天道才能做到的事情。 换句话说,只有天道才能成就道骨道体。 金乌一脸震惊,却听见姬月明继续说道。 “我的道骨被封印,旁人只能看出来是仙骨。所以如今,只要我能解除我母亲的封印,便能重塑本源。” 金乌的嘴巴还没合上,又继续掉了下来。 还解除封印呢,这哥们知不知道解除封印代表什么啊,代表哥们你就是天道啊。 看起来姬月明并不知道,于是金乌小声地开口。 “青帝大人,您知道您父亲叫什么吗?” 姬月明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垂下了眸子缓缓说道。 “我母亲鲜少在我面前提我父亲,似乎说是父亲刻意安排的。 而我在与我父亲的相处间,却也无从得知他的名字。”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姬月明眼神一动。 “不过我记得我儿时的时候,有一日在母亲房中,我翻到了她同我父亲的喜书。 上面写着今姬忘情与莲檀生喜结连理,愿两人从此以后恩爱不疑,白头偕老,共度此生。” 姬月明敛下了眸子,似是自言自语。 “我父,名为莲檀生。” 金乌听到这话立马飞了起来,浑身毛都炸了。 莲檀生,那不是上一任天道的名字吗?!! 难怪姬月明父亲从来不让西王母提起他的名字,姬月明本身就是天道的一部分,提起天道的名字,会有无上因果加身的。 因为世间的规则便是,这世间,只能存在一个天道。 而他母亲封印他道骨的原因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母子之缘那么简单,更多的恐怕是为了他的安全。 如果让天地规则发现姬月明的存在,那么即使他父亲身为天道,也来不及救他。 按理说天道和凡尘生灵不会有孩子,但是莲檀生偏偏有了。 更要命的是,在下一任天道快要诞生之前,他生下来的孩子竟然是一部分天道。 想到这里金乌深吸了一口冷气。 难怪天道更迭之后,观南会因为本源不全陷入沉睡,原来是因为这一茬啊。 想到这里金乌只觉得命运巧合,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对上了。 姬月明似乎是陷入了回忆,没有察觉到金乌的异常,他眼中浮现出一丝苦涩。 “昔日我父亲预言我将会有一道死劫,故让我母亲将我封印在仙源之中,封印我的那一日,我母亲流了很多眼泪。 说她一身不信命,可最后还是应了那句三缘必折其一,而我父亲却站在山头,推演了一夜的天机,却依旧没有为我推演出那一线生机。” 姬月明闭上了眼睛,似乎眉宇间是如山般的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父亲一生以白绸蒙眼,却在我意识的最后,取下了白绸,遥遥看了我一眼。” 姬月明声音很沉,像是生锈的机器,拼命想拖动着身后的锁链。 “只是那一眼,我便知道,我父亲要以身弈天,同天地因果相争,争那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金乌表情悚然。 莫非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当年新生的天道被迫提前降临,又突然本源不全突然沉睡的原因。 只有上一代天道死亡了,新生的天道才会降生。 金乌这样想着,大气都不敢喘,整个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个时候,观南却突然开口,她捏起姬月明的下巴,强迫姬月明看着她,她目光冷淡,却不容置疑。 “他成功了,并且没有死。” 第39章 刹那轮回。 上一任天道是观南此生见过最惊才绝艳,智极近妖的人。 那个人算计了天地,算计了因果,甚至连两代天道都算计了进去。 这样的人即使在这方天地间销声匿迹,但是观南却有一种明确的直觉告诉她。 上一任天道并没有死。 姬月明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他知道,观南只是在安慰他。 姬月明还想说什么,却看到观南拉起他的手,目光沉静。 “孤可以起誓。” 听到这句话姬月明表情终于变了,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生怕那个回答不过是镜花水月。 “真的吗?” 观南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姬月明心口。 “你其实也应该察觉得到,他在你心口下了一道禁制,若是有人强行想解除你的道骨封印,那个禁制就会将你绞杀。” 金乌听到这话却傻了,不是哥们,怎么有人下禁制是杀亲生儿子啊。 不愧是天道第一疯魔莲檀生。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没有任何惊讶,他勾了勾嘴角,表情忽然轻松了不少。 “是那老东西会做的事。” 金乌又傻了,这父子俩怎么回事,老的给小的布置禁制,小的一口一个老东西。 然后姬月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笑得更加愉悦。 “我突然想起来我在被封印进仙源前,给那老东西下了一手诛神杀阵,过了这么多年,那个杀阵毫无响应。” 姬月明眨了眨眼,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多么好。但是下一秒,他便垂下了眸子,嘴角满是怀念的笑意。 “可能,他的确活着吧。” 观南站在姬月明身旁,静静看着姬月明。 她的猜测没有错,即使姬月明没有说,他和莲檀生之间,必定是有一段真正美好的时光的。 即使那个人是从出生开始,便以疯魔着称的天道,但即使是天道,在遇到温暖的人后,心也会变得柔软吧。 一如莲檀生,一如她。 正在观南沉思之间,金乌贱兮兮的声音响了起来。 “天道大人,现在您剩下的天道本源全部在姬月明身上,要不你们生个孩子吧。” 观南听到这话一顿,竟然开始思考这事的可能性。 天道本源要想重聚,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姬月明,将他体内的天道本源拿回来。 但是很显然莲檀生想到了这点,在他不确定观南对于姬月明的态度的时候,他率先布置了杀阵,就为了的是以防万一。 莲檀生的手笔和他的人一样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杀了姬月明,观南也别想拿到天道本源。 那就只剩下第二种方法了,保姬月明一世平安,这也是莲檀生真正为姬月明谋划的生路之一。 这步棋便是观南看了也只能感叹一声,父母之为子女,谋之深远。 但是可能连莲檀生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如今有了第三个方法。 金乌说得确实没错,只要观南和姬月明生一个孩子,那那个孩子势必会继承他们全部的天道本源,成为新的天道。 只不过这事得从长计议。 就在这个时候,金乌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担忧。 “那西王母当初来找天道大人您……” 金乌的话欲言又止,可观南已经明白了金乌的意思,姬月明是上一任天道的孩子,很可能西王母会为了姬月明来给观南下套。 而观南却摇了摇头,她目光悠远,似穿透了时光。 “西王应该不知,她昔日来寻孤,只是单纯地放心不下姬月明。” 天道更迭,无数修士投身其中,若是西王母知道姬月明是天道之子,便不会为了人族大义身死道消。 当然,观南觉得西王母很有可能也被莲檀生算计了。 若是西王母不在天道更迭的时候离开这方世界,以西王母的性格,若是看到姬月明后来的模样,怕是会肝肠寸断吧。 观南忽然在这一刻理解了莲檀生,若是她是莲檀生,她怕也会如此。 他们是天道,本就该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孤独,咀嚼常人不能忍受之苦涩。 紫微的事情处理得格外得快,没过多久姜乘渊便来到了观南的洞府。 虽然他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但是观南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这段时间,姜乘渊杀了不少人。 而姬月明却在看到姜乘渊的时候笑了出来,他笑得宛若春风,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姜公子果然好手段,我想此事过后,姜家家主之位非姜公子莫属了。” 姜乘渊听到这话眸子却缩了缩,脸上却依旧一片冰冷。 姬月明怎么会知道他们姜家几位直系子孙正在争夺家主的事? 姬月明却仿佛没看到姜乘渊眼底的震惊一般,他修长的手指抓起一把瓜子,正在悠闲地逗鸟。 他语气悠闲,仿佛不过是在朋友闲聊,可话语里藏得却是腥风血雨。 “紫微的做法,在姜家复刻一遍,并不算太难,。” 姜乘渊是一个聪明人,他几乎是下一秒便知道了姬月明的意思。 收买人心,栽赃陷害,他再以一个合理的理由出现,以雷霆之威整顿姜家。 然后,家主之位,唾手可及。 可姜乘渊却忽然摇了摇头,他敛下了眸子。 “姜家各位少主都是手足兄弟,我不能这样做。” 听到姜乘渊这话,姬月明终于抬起头来,不再是那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姜公子果然如我所想,是一个君子。” 姬月明嘴角笑容更深。 “可是做到家主之位的,可从来不是君子。你将他们当成兄弟,可能他们早早就已经对你下手了。” 姬月明意有所指,而姜乘渊立马心领神会,他想到了之前他带着钟灵被各大势力追杀的时候,那些人当中,真的没有他的兄弟的人吗? 见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姬月明便打算收手,他朝姜乘渊丢去一块玉牌。 赫然是之前他露出的那块玉牌。 姜乘渊捏着那块雕楼画栋的玉牌,眼神复杂。 “为何要帮我?” 姬月明却摇了摇头,答非所问。 “这个玉牌可以在必要时候救你一命。” 姜乘渊捏着玉牌,朝着姬月明抱了抱拳,然后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个时候,姬月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想,我们下一次见面不会太久。” 姜乘渊脚步一顿,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洞府。 在姜乘渊走后,观南淡漠的眸子动了动,无视了又蹭到她身旁把玩着她发丝的姬月明。 “你在给他下套。” 姬月明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丝委屈,他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配上那副顶尖的色相,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可观南不为所动。 姬月明见状只能叹一口气。 “我的确是在帮他,他身上有来自血脉至亲的诅咒之术,我若是不提醒他,他诅咒发作的时候,便会成为一捧白骨。” 观南眼神微动,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扎心。 “无利不起早。” 姬月明嘴角抽了抽,然后带着一丝幽怨看着观南。 “师姐如此说话,可真是伤我的心,明明我一切都是为了师姐。” 观南就淡淡的看着姬月明。 “天道机缘不止一人。” 姬月明见装不下去,才自暴自弃开口。 “我们要去刹那轮回,多一个人,多一分赢面。” 观南这个时候才满意地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 刹那轮回,数百万年一开的秘境,传说进去的人都会抽去所有修为记忆,重新投入轮回,在红尘万丈当中迷失自己,直至化为白骨。 进入刹那轮回的修士有很多,但是活着回来的人却寥寥无几,而活着回来的人却大多被困在了另一重人生当中,此生于修为再难精进。 所以无数修士对刹那轮回又恨又爱,怕的是它的变化莫测,爱的是,传说刹那轮回当中有一口井,名为忘忧井。 喝了它,便可斩断心魔,从此修行畅通无阻。 观南和姬月明并不需要斩断心魔,他们去刹那轮回只是为了用那秘境中的轮回之力,强行破开他们的本源封印。 他们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天地间风云变幻,而唯有强者才能登顶巅峰。 第39章 将死未死之地 极北之地,姜河。 姜乘渊身上一身黑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黑色的毛领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间的冰霜之色似乎要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但是在姜乘渊踏入姜河领域之前,他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他握紧腰间的玄天龙吟转身向后。 紫微命数,算尽天下,今夜,他命数为大凶。 唯一的生门在极北以南——紫微。 紫微福地内,钟灵托着下巴看着天上闪亮的星子,这几日紫微出了很多大事。 虽然她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内门弟子,可是也听说了,那位护了她一路的姜乘渊竟然是上古姜家的少主。 而不知因为什么事,姜乘渊肃清了紫微福地后,突然急急忙忙前往极北之地姜家。 钟灵摇了摇头,准备不去想那件事,却忽然看到天上最闪亮的那颗紫微星忽然亮了亮,然后又像变戏法一般,彻底消失在天空中。 钟灵看到这一幕,整个人脸色变了。 紫微星隐,天下大乱。 这是整个修真界众所周知的预言。 传说上古有一位命数师,他不修仙法亦不修道法,唯独对命数痴迷非常。 他虽然天生盲目,总以白绸蒙面,但是他说出的预言却从来没有不实现的。 包括当年着名的西王母“三情必折其一”,天道更迭之前的“万古不出一仙帝”,句句惊世骇俗,却句句成真。 所以修真界诸位大能对他敬仰万分,又因为他毫无修为又对他推崇之际,无数人前赴后继去找他算此生命数。 可是这位神秘至极的命数师却在留下一句话后,彻底销声匿迹。 这句话便是:紫微星隐,天下大乱。 钟灵站起身来,回头的瞬间,却看到一张惨白至极的脸庞。 姜乘渊扶着剑呕出了一口血,一下子跪倒在钟灵面前,钟灵脸色一变,一下子扶住姜乘渊。 姜乘渊脸白得吓人,在他皮肤下面无数的死气游动,姜乘渊嘴唇动了动,说出了一句钟灵听不懂的话。 “紫微星隐,生机藏于一线,原来如此。” 然后姜乘渊猛然看向钟灵,眸光中紫光闪动。 “小师妹,很抱歉,这次我可能会拖累你了。” 姜乘渊声音越来越快,似乎是在顾及着什么,他说着说着,不仅口唇涌出了鲜血,连带着眼底都满是鲜血。 钟灵见到这一幕脸色白了白,终究还是镇定了下来。 她分明扶着姜乘渊的手指还在颤抖,却努力平静心情,目光坚定看着姜乘渊。 “师兄你说吧,你救过我很多次,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姜乘渊口中涌出的鲜血已经变得漆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块青绿的玉牌举了起来。 下一秒,一道绿光包裹了两人,两人顿时消失在原地。 而与此同时,几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刚才的地方,为首的人一袭黑衣,衣尾隐隐可见一条金色苍龙。 那是极北姜家的标识。 为首的人皱着眉,声音冰冷。 “这姜乘渊身中血契诅咒,应该跑不了,追。” 血契诅咒,顾名思义,乃是血缘至亲之人下的诅咒。 这种诅咒,天下无人能解,无人敢解。 虎毒不食子,而有一天老虎若是吃了自己的孩子,便是世间最恶毒的生物。 而这种诅咒便是如此,以血缘为契,不昔折损寿元,惹下因果,只愿意咒死那人,不死不休。 何其恶毒,故整个修真界无人愿意冒着沾上天地因果的风险去解开血契诅咒。 为首的人追了一段距离忽然停了下来,声音冰冷。 “姜乘渊在姜家年轻一辈中,以紫微命数独步紫微。 他刚才忽然离开我们在家中的埋伏圈也是靠紫微命数,如今他去的地方也肯定是紫微命数的生门所在。” 为首之人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多时,黑衣人身后就有一人跪倒在地。 “少主,我愿意以寿元算姜乘渊生门。” 黑衣人点了点头,只见那开口的修士突然脸色苍白,吐出了一口鲜血,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少主,怎么可能?!” 那修士忽地又吐出一口鲜血,眼中流出鲜血。 “姜乘渊分明在紫微命数中已是一个已死之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算不出他的死门?!” 他连吐了几大口鲜血,脸上的皮肤飞速的老化,最后变成一个白发枯瘦的老人。 “为什么,已死之人我看不到他的死门,为什么,天机在告诉我他在将死——未死之地?!!” 那个修士才说完这句话,像是触碰了什么隐秘一般,天雷轰地作响,不过眨眼之间,乌云已经落在了这几人身上。 而下一秒,那个修士便变为了一捧白骨,一道天雷落下,将他的白骨劈得粉碎。 触碰天机者,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这就是修真界为何鲜少有精于命数的人。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刚刚那位身死道消的下属,表情没有一点波动,似乎死去的只是一只蚂蚁。 “将死未死之地?” 黑衣人皱了皱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下一秒他冷冷开口。 “罢了,就算他去到那个地方,就凭那个地方的凶险和他身上的诅咒,他此去必定是十死无生。” 说完这句话,黑衣人像是想通了什么,忽然冷笑了起来。 “难怪是已死之人,难怪是将死未死之地,那个地方,可不就是已死之人才去的地方。” 刹那轮回,在将死未死之间体验生命的轮回,而脱离真实世界的肉体,何尝不是一种死亡? 此时,在观南脑海里啃扶桑种子的金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观南姬月明二人离开紫微之前,它在紫微福地里乱转,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看到了一把奇怪的剑。 说是剑,却是用骨头铸造的。 说不是剑,那锐利程度却堪比顶级剑器,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吹毛利刃。 于是金乌来了兴趣,它在天上飞了一圈,然后落在了一棵树上,打量着这把奇怪的剑。 这小小紫薇,竟然有这种神兵利器。 别人看不出来,它可是看得出来的,这种品质的,可就只有上古仙器了。 而遵守观南命令镇守紫微的白骨玉看着天上飞来飞去的金乌,罕见地沉默了。 这天道大人的宠物,倒是格外的——无聊。 金乌看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躺在树上嗑瓜子。 第40章 斩情 此时天色正好,阳光温暖,所以金乌就忍不住地打了个盹。 白骨玉沉默地看着这游山玩水的金乌,最终决定用一丝灵气遮住了金乌头顶的太阳。 天道似乎和它的尊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它是姬月明的帝兵,自然是该对天道的宠物多照顾些。 而金乌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忽然发现头顶凉快了,便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 然后下一秒,白玉骨便后悔了自己的多此一举。 因为金乌喋喋不休的声音响彻了这方天地。 “哇,你竟然是活的,活的上古仙剑,啊啊啊,你知道我多久没见到一个活着的器灵了吗? 呜呜呜一定是天道大人心疼我,没人跟我说话,特意让我遇到了一个活的器灵。” 白玉骨沉默了。 金乌却不在乎白玉骨有没有接话,便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我跟你讲,一个人吃瓜的日子真的太痛苦了。你知道吗,那个紫微掌门竟然暗恋姜乘渊的父亲,所以同意了姜乘渊来紫微的请求。 那个紫微掌门每次看向姜乘渊的眼神都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你说这个紫微掌门不会是姜乘渊生母吧?” 一个又一个震惊三观的大瓜从金乌口中说出,白玉骨却在此刻有些好奇。 它同金乌一起来到紫微,却对紫微知之甚少。 可是看金乌这样子,似乎是对紫微了如指掌。 于是此刻,白玉骨看金乌的眼神变了。 莫非这就是它尊上一直跟它说的收集情报能力?!若是它能够跟金乌学习收集情报的能力,那岂不是让尊上如虎添翼。 于是白玉骨看金乌的眼神更加尊敬。 它虽然为绝世帝兵,可是它似乎也继承了兵器的特点,沉默寡言,一剑封喉,或者一击剑碎。 在白玉骨的字典里,剑只要出鞘,便要见血。 而此刻,白玉骨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站在高处,只手遮天,搅动风云。 便是眼前的——金乌。 金乌还没有发现周围人的心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自顾自地继续说着,直到日落西山。 它才堪堪起身,不知为何,这个寡言少语的剑灵,给它的印象并不算太糟。 虽然白玉骨鲜少说话,但是金乌缺知道这个人在认真听。 金乌歪了歪头,企图在小鸟脑中思考一个合适的词,最后却只在脑中想到一副高冷白毛小鸟的样子。 金乌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它转身看向白玉骨,此刻落日余晖落在它的身上,衬得它的尾羽宛若黄金。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金乌。” 白玉骨顿了顿,下一秒,和它剑锋一般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 “白玉为骨,白玉骨。” 金乌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眼底泛起了笑意,这个名字奇奇怪怪的,但是挺好听。 不过为什么,它却觉得,这个名字越念越耳熟。 忽然间,金乌猛然睁大眸子。 卧槽。 白玉骨! 那不是那个疯批仙帝的帝兵吗?!! 那个疯批仙帝有两把剑,一把剑叫问道,一把叫白玉骨,当初剑指天道那把剑就是问道。 传说问道并非单独的一把剑,而是一对雌雄双剑,另一把剑叫做——斩情。 问道和斩情常常成双出现,但是不知为何,到了姬月明这一代主人手上。 只见问道,不见斩情。 然后金乌又想到之前紫微深处传来的帝兵气息,它整只鸟都石化了。 它应该想到的,它早就该想到的,这个破紫微能够出现的上古神兵只有一把。 那就是姬月明的帝兵。 金乌因为这件事,好几天都呆在观南脑海里,一动也不肯动。 在金乌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准备探出头来的时候,却见到眼前金光大盛,仿佛一道旋涡,吸引着所有人自投罗网。 金乌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天周21年。 无数的宫女在宫内来来回回奔走,她们或是皱眉,或是叹气。 听说宫里那位沉睡了九年的长公主今天终于醒了。 观南一睁开眼,便看到了满屋子的人,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让她额头生疼。 她皱了皱眉,坐起身来,却发现一丝不对。 观南看着她娇小白皙的手,一种巨大的违和感袭来。 不该如此的,她的手不该如此小,如此弱不禁风。 观南握紧了手,心底的违和感更甚。 她好像不该如此弱小,这双手应该是能逆转天地阴阳的。 在观南失神之际,一个钗金戴银,一头云鬓的高贵妇人就冲到了观南面前,她目中含泪,看着观南的眼神里满是慈爱。 “本宫的女儿啊,你终于醒了,我们天周有救了。” 可观南却冷冷地看着女人,眼底没有一丝波动。 不知为何,她看着这个自称为她母亲的女人,心底没有一丝感情。 包括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观南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她生来就不属于这个世间。 她属于更高的地方,属于一个看待众生如蝼蚁的地方。 高贵女人看到冷冰冰的观南,忽然啜泣起来,她眼尾泛红,光是让人看着便心生不忍。 看着女人这个样子,观南忽然一怔。 这个模样,似乎格外的眼熟,似乎在另一个人身上,她曾经见到过。 而且那个人的眼睛,更加的波光潋滟。 观南忽然心头一跳,这个世界忽然真实起来,冥冥之间,观南听见了一句话。 “凡有所念,必坠轮回。” 天周的长公主突然醒了这个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却唯独没有传到一个地方。 在皇宫的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柴房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动了动。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身上的可怖伤痕。 分明是一墙之隔,可宫墙之内是莺歌燕舞,歌舞升平,人人都在为那位传说中的长公主祈福。 而宫墙之外是月光凄冷,野草丛生,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被人丢进柴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柴房内的人忽然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极黑极沉的眼睛,月光照亮他满是淤青的脸,露出了那双生得极美的眼睛。 男孩眼睛动了动,下一瞬,那双眼睛的黑雾深沉骤然消失。 姬月明低头看着他的手掌,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似乎不属于这里。 但是他又似乎属于这里。 他是谁? 哦,他叫姬月明。 一个毫无皇室血脉,挂着天周六皇子名头的弃子。 第41章 阿锦 与此同时,在一辆牛车上,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瘦小漆黑的孩子挤在一堆,眼底满是恐惧。 在孩童的最里面,一个满脸灰尘,头发泛着枯黄的女孩忽然睁开眼来。 她的眼睛很奇怪,像是一颗瑰丽的琥珀,不用看都知道她一定属于异族人。 女孩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嘴巴很干,似乎很多时日滴水未进。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只修长苍白,格外消瘦的手伸了过来。 那只手拿着一片树叶,树叶上还沾着几滴露水。 女孩看到这片树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却看见一张格外清秀的脸。 分明是个男孩,却有比女孩更清秀的脸,可是那双黑眸格外沉静,生生杀去了那张脸上所有的女气。 女孩一看到这张脸,便愣住了,月光落在那个男孩身上,更衬得他皮肤晶莹宛若玉石。 他的黑发很长,即使落上了枯叶,却也依然挡不住男孩身上扑面而来的出尘气质。 于是女孩睁大了眼睛,没有去接那片叶子,一下子捂住了男孩的脸。 这个时候女孩一直因为缺水发不出声音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声。 “你是不是傻?!你这么好看,去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是给他们送肉吃吗?” 男孩看着女孩那双近在咫尺的琥珀眼睛,忽然顿了顿,想要说出口的话却也说不出了。 不知为何,在车上他看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眼,便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仿佛,他们前世见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是男孩却在有这种想法的第一眼,便决定了,他要保护这个女孩。 虽然他的记忆一片空白,但是他却有一种直觉,只要他拿到了这个世间的刀刃,他便可以纵横这个世间。 女孩冲着男孩挤眉弄眼,抹了一把牛车上的灰,终于把男孩弄得灰头土脸,于是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 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女孩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记忆掉进了脑海深处,再也捞不出来。 最后女孩缓缓说出一个不算名字的名字。 “我叫阿锦。” 男孩却没有对这个名字产生任何疑问,他点了点头。 “我叫白。” 白抬头看着阿锦,说出了心底的疑问,不知为何,他确信,这个牛车上,只有女孩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们这是去哪里?” 阿锦看了一眼四周,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白。 木头脑袋。 这么多小孩,很明显是被绑架送去黑巷销金窟了啊。 但是阿锦还是耐着性子开口。 “木头脑袋,咱们这是被人送去当徒弟了。” 虽然怎么学偷窃,怎么学杀人,怎么学揽客,好歹也是当徒弟。 见到白听到这话没有一丝怀疑地点了点头,阿锦顿时觉得心累。 好好的美人。 怎么脑袋不太行。 算了算了,她心善。 要是她不帮他的话,这个木头脑袋指不定被人卖去怡红院还要帮人数钱。 此时,天周皇宫。 一个酒气熏天的太监一脚踢开了门,他瞥了眼漆黑的柴房,骂骂咧咧道。 “这小兔崽子去哪了,不是关在了这里?” 太监的语气尖锐轻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一只畜生。 暗处的姬月明勾了勾嘴角,他垂下了纤长的睫羽,心里却有一种怪异扭曲的情感在蔓延。 有趣。 他为什么会觉得有趣呢? 明明他的记忆里他一直是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皇子,每天都要被各种下人欺负,懦弱的躲在角落里,祈求那些人收回手。 但是那些人并不会听,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踩着他的求饶声笑得狰狞。 毕竟对于这些下人来说,能够让一个皇子跪在地上给他们当狗,那可是无比扭曲的快感。 姬月明想到这些回忆,眼睛亮了亮,舔了舔殷红的唇,在黑暗当中宛若修罗艳鬼。 真是太有趣了。 这些记忆明明应该是他的,可是他只觉得是在看别人的一生。 如果是他的话—— 如果是他的话,会怎么样呢? 太监忽然皱了皱眉,他忽然闻到了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血腥味,他脸色一变。 “坏了,那兔崽子不会死了吧?” 虽然六皇子并不受宠,但是那毕竟是皇家子弟,如果让宫里其他人知道六皇子突然暴毙,他们这些人被查出来,可是要被诛九族的啊! 毕竟皇帝可以不在乎六皇子,可是却不能容忍有人挑衅皇家威严。 太监心头一急,加上柴房漆黑醉酒看不清屋内,竟踩到一截干柴上面,摔了一个狗啃泥。 太监捂着发红的额头,龇牙咧嘴地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那本该放得整整齐齐的柴火,此刻却四散开来。 就好像有人故意打乱了这些柴堆。 太监皱了皱眉,他忽然觉得心底一寒。 不对,这是一个陷阱。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话,脑后就传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下一秒他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柴木撞击血肉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姬月明垂眸看着手中已经出现裂痕的柴木,笑了出来。 他笑着,声音越来越癫狂,可他那双好看得惊人的眸子却越来越亮。 真是太有趣了。 他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里,又成为了那个人。 真是有趣。 姬月明松开了手,他握着木柴的手上出现了一道红痕,可想而知他刚刚用的力气有多大。 月光拨开了迷雾,洒落在姬月明手中的木柴上,这是他刚刚挑挑拣拣了一会找到的木柴。 木柴一段尖锐,整体又细长,特别适合用来做暗杀之物。 姬月明垂着眸子,像踢狗一样踢了踢昏死的太监。 看着太监一动不动,他又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有一万种杀这个太监的方法,可是他又觉得这样实在是无趣了,于是姬月明蹲了起来,他扬起手中的木柴。 扑哧,木柴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 一声尖叫响彻了柴房,可是偌大的皇宫这声尖叫显得微不足道。 穿肉碎骨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太监睁着通红的眼睛,他此时脸上满是冷汗,痛得直咬牙关。 在尖叫了几次无人在意之后,太监终于放弃了挣扎,此时他的四肢手筋脚筋已被尽数挑断。 而挑断他四肢的那个恶魔,此刻正悠闲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眉眼带笑,宛若闲庭风花。 姬月明似乎察觉到了太监愤恨的眼神,他慢悠悠地抬起眼睛。 “我似乎并未封你哑穴。” 姬月明的确没有封太监的哑穴,他只是在太监要发声牵扯到的肌肉处下了一刀。 所以太监如今想要说话,必定会遭遇撕心裂肺之痛。 第42章 命犯桃花。 太监愤恨地看着姬月明,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口中便吐出一口鲜血。 “明日…宫里的人没有发现…洒家…你必定…” 但是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姬月明就拔出了插进太监体内的木柴,猩红的鲜血顿时从太监身上喷涌而出。 太监最后一个字也卡在了口中。 姬月明见状满意地笑了笑,他蹲在太监身旁,声音极轻,可是在寂静的柴房内却宛若恶鬼的低语。 “今日外面隐隐有丝竹之声,显然宫内是有喜事。 而你敢喝得不省人事,那便说明这件喜事大到即使明天所有下人都懒散松懈,皇帝也不会在意。 所以——” 姬月明轻笑出声。 “我猜,如果你今夜悄无声息消失,至少明天不会有人察觉。” 姬月明拿着手中带血的木柴,似是故意一般,在太监面前晃了晃。 “而一天的时间足够我布置一个你落水而死的假象了。 毕竟,这宫中可不在乎落水的人怎么死的。” 姬月明的话似乎带着一股魔力,让人不能细想,越想越心惊。 这皇宫本来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别说一个他一个小太监死了,就是他的上级死在了湖水里。 那些皇宫贵族们也不会在意,只会觉得尸体污了他们的眼。 毕竟每年在皇宫中落水而死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又如何? 想到这里,太监眼中的恨意消失殆尽,他眼中满是恐惧。 他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让他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以前那个六皇子任打任骂,在皇宫中孤立无援,别说如此冷静地杀人,就是碰到一只野狗也会吓得双腿发软。 更别说利用柴房的环境设计陷阱,别说他醉酒了,就算是他清醒的时候,他大概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毕竟他已经把六皇子关进柴房太多次了,每次见到的都是那个瑟缩在角落浑身发抖的孩子。 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次也会一样。 直到他看到那个孩子那只满是鲜血的手,这个孩子,竟然为了用血腥味吸引他的注意,不惜用木柴刺穿了自己的左手。 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真的是六皇子吗? 真的是那个因为貌美被自己国家贡献出来的异国公主的孩子吗? 真的是那个因为在送给圣上前就怀孕,导致圣上大怒,皇家血脉受损的女人的孩子吗? 真的是因为在出生后不到三年,就在冷宫目睹了自己母亲死亡的孩子吗? 太监不敢去想,也来不及想了,姬月明握着木柴的手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 鲜血洒落在姬月明眉眼,可是他却笑得格外愉悦。 不知为何,他好像解开了什么枷锁,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杀人让他愉悦吗? 不。 姬月明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是这种回到真正的自我的感觉啊。 没有伪装,不知往昔,亦不知去路。 让他整个人彻底暴露在黑暗之中,让那些暗藏在他血肉的疯狂肆意生长。 观南曾经说过,姬月明是一只被困住的恶鬼,第一道困住他的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教导他彬彬有礼君子之风。 而第二道,便是她自己,或是机缘,或是巧合,观南对于姬月明终究是不同的。 但如果有一天,姬月明忘记了所有的一切,那他便会成为这世间最恐怖的恶鬼。 因为他无视伦理,不畏世俗,只在乎占有,破坏,掌控。 而此时的姬月明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明月,似是喃喃自语。 “为何…我总觉得,我缺失了什么东西——” “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姬月明抬起了手指,抵住了殷红如血的唇,他低低地笑着。 “没有关系,我会找到你的。” 他悠悠抬起头,目光似是穿透这厚重的宫墙,看向一个不知名的远方。 姬月明的声音温柔,宛若情人的呢喃,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要离开我呢?” “如果把你锁起来,是不是就永远不能跟我分开了?”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烦躁啊,你说是不是呢?” 可空荡荡的夜色里,只有一具尸体无声地聆听着一切。 东宫中,观南淡漠地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来到她面前,忽然间她似有所感,突然抬起头来,心头一跳。 见到观南站起来,周围的宫女们纷纷跪了下来,语气惊恐。 “长公主,您的凤体不容有失啊!” 观南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个世界在她眼中脆弱又虚假,直到她察觉到心头涌起的一种感觉,这个世界才对她有了几分真实感。 她觉得,那个方向,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一个,她必须要的东西。 即使她不知道那个东西是物是人,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要去那里。 观南赶不走周围重重叠叠的宫女,只能任由她们跟在她身边。 有宫女为她提灯照行,有宫女为她打扇扇风,更有宫女在她身后提着她的华服,生怕路上的泥土沾到她的衣尾上。 而观南便在众人簇拥之中,越走越偏,直到有宫女小声恭敬地开口。 “长公主,这里已经是整个皇宫最偏的地方了,夜深露重,您的身子要紧。” 观南却听而不闻,走到了最深处一间屋子前,她身子还没有靠近那扇门,那扇门就被人推开了。 借着琉璃灯洁白的光芒,观南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 灯光如雪覆盖在他的身上,似是察觉到头顶的灯光,男孩动了动手指。 他艰难地抬起头,一只漆黑的手,抓住了观南洁白无瑕,被人呵护了一路的衣角。 一瞬间,纯白的衣角被染上了污泥,像是宿命一般,观南低下了头,撞进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中。 那是一双生得极美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扬,此时那眼尾沾染了鲜血,更显得那双眼睛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感。 男孩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观南的模样,眉眼冷淡,无喜无悲,宛若天上神女,灭绝七情六欲。 可是偏偏这样一张绝情灭欲的脸上,在眉眼正中,长了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艳丽的朱砂,和那双无情无欲的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人见之难忘。 男孩眼睛微微睁大,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稚子一般开口。 “姐姐,你是神仙派来救我的吗?” 风吹夜灯,灯光微晃,观南的心也忽然微晃起来。 她忽然想起在她醒来的时候,她听到那位自称她母亲的女子和别人的谈话。 说她天生朱砂,命犯桃花。 似是风随心动,夜风袭来,吹开了满天的桃花。 观南微愣,却发现原来在这偏僻的地方,竟然种着一颗桃树,那颗桃树和这个地方一样不起眼。 直到刚才,风吹落一树桃花,落在了她的肩头,落在了男孩的眉眼。 桃花染上鲜血,男孩笑了起来,那双眸子里闪起了细碎的光芒。 他的声音很低,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和祈求。 “姐姐。” “带我走好吗?” 第43章 囚。 皇宫内的人都听说长公主捡回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住在偏僻的柴房里,估计是哪个下人的野种,偷偷养在宫中。 所有人都在羡慕那个孩子的运气,能够被当今圣上最宠爱,日后很有可能继承皇位的长公主捡到,这是多么逆天的运气。 东宫内,躺在纯白香云纱中的男孩动了动眼皮,他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双淡漠的眼睛。 男孩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眼睛中的光几乎要溢了出来。 “姐姐。” 下一秒男孩便伸出手,抓住了观南的衣角,他垂下眸子,声音很低,抓着观南衣角的手微微颤抖。 “我以为姐姐你会不要我了。” 观南却没有回答这句话,她只是看了一眼男孩抓着她衣角的手。 这个孩子似乎格外喜欢拽她的衣角,像是溺水之人在抓住最后的稻草,也像是小狗在祈求主人不要离开。 观南不喜他人触碰,哪怕是自称为她母后的人。 可不知为何,这个男孩想抓住她的时候,她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观南敛下了眸子,声音平淡。 “你是天周六皇子,本宫身为长公主,理应救你。” 男孩在听见“六皇子”几个字的时候,手指微微顿了顿,他垂下了那双好看的眸子。 “姐姐知道的,我的父亲并非皇上。” 观南自然是知道这出皇族丑闻,姬月明生母被送入宫中的时候,早就和异邦王珠胎暗结。 这是整个大周唯一一个不属于皇家的孩子,却讽刺地挂上了“六皇子”的名头。 男孩见观南没有说话,怯怯地抬起头来。 “姐姐,你生气了吗?” 昨夜观南的宫女洗去了他脸上的灰尘和泥土,如今的男孩虽然脸上依旧满是淤青伤疤,但是隐隐能够看到男孩本来的模样。 眉目如画,宛若停云落月,流风回雪。 仔细有他母亲当年风华绝代的模样,观南心底微动,感叹道,不愧是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的美人的孩子。 即使他母亲做出了大不敬的事情,皇帝依旧不舍得杀他的母亲,甚至在他母亲自尽死后伤心欲绝。 难以想象这是一个薄情的帝王。 而如今,观南似乎能够理解那个皇帝,这样的模样,她似乎也——格外喜欢。 明明是画中仙的容貌,可是那双眸子波光潋滟间,竟是勾魂摄魄。 观南心底微动,她想起了一段秘辛。 昔日皇帝为了获取异国妃子的欢心,不顾所有人反对,将其安置在圣宸宫秘门后,日日宠幸。 后面更是为了不让异国妃子离开,将其囚禁于圣宸宫,不许任何人前来探望。 这样的人,的确该锁住,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观南默默低下了眉眼,脑中的想法来得突然,却又让她觉得理应如此。 这个人,理应被她锁住。 姬月明看着突然垂下眸子的观南,眼中的可怜之色消失不见,手中的布料华贵万分,可是却不及眼前之人一分。 那样淡漠的眸子,那样无喜无悲的容貌,那一点朱砂,让他太想亲吻她的眉眼,让心头血滴落在那颗朱砂痣上。 以他之血,染她容华。 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会在亲吻间露出什么样的模样,姬月明太想知道答案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将他的灵魂吞噬,理智覆灭。 即使他知道现在暴露到众人面前并非最好的选择,但是在他看到观南的第一眼。 他便知道了一件事。 他要找的人,找到了。 观南看到姬月明那眼中一闪而逝的脆弱,伸出了修长的手,揉了揉姬月明的发丝。 “没有生气,不必害怕,从此以后,有本宫在,必会护你无恙。” 这句话说出口,观南一怔。 这句话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似乎说过同样的话。 而姬月明手指也是一顿。 他依稀记得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是谁呢? 鼻尖忽然传来淡淡的香味,姬月明勾起了嘴角。 是他的长公主啊。 姬月明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眸子。 “那我可以,一直留在姐姐身边吗?” 这句话说得太暧昧了,但观南看着姬月明那双干净单纯的眸子的时候,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等这个孩子长大了,自然会懂得男女有别。 可是刚刚那个突然出现的想法却突然无端的冒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等他长大了,等他要离开你了,你会怎么办? 观南眸子微沉。 可是她却分明听到了心中的答案。 将他锁起来。 打断他的骨头。 折断他的羽翼。 让那双眼睛从此只能看见她一个人。 所以观南垂下了眸子,没有说话。 可这个反应看起来太像默认了,于是姬月明拉着观南的衣角,将脸贴在观南腰间,像极了一只顺从的小猫。 “姐姐,我会很乖的。” 鼻尖满是冰冷的香味,姬月明纤长的睫羽遮住了他眸中的深沉。 现在的他尚可可以靠着懵懂无知哄骗他的皇姐。 但是以后呢,他的长公主长大了以后呢,要把他赶走以后呢? 想到这里,姬月明眼中的黑雾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抓着观南衣角的手一紧。 不行。 光是想到便不能忍受。 这个人本该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任何人,这个世界上任何人想从他身边抢走他的皇姐,他都会杀了他们。 他不在乎生灵涂炭,也不在乎这山河江山,他只要这个女孩。 宛若一见钟情,宛若神志疯魔。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人脑海中都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会对一个人执念如此之深? 观南淡漠开口。 “你可以住在东宫。” 姬月明抬起头来,眼睛亮了起来。 “和姐姐一起住吗?” 观南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门外,门外的太监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今日她要去学堂,学习这些年她遗漏的帝王课业。 姬月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松开了观南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开口,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姐姐会回来吗?” 真讨厌啊,如果把他们都杀了,皇姐是不是只会陪他一个人了。 观南点了点头。 “不过几个时辰的课业,日落西山,本宫便能回来。” 姬月明听到这话眉眼满是不舍,可是还是松开了观南的衣角,认真地对观南说道。 “姐姐,你要快点回来。” 不回来的话,他会按耐不住,把这里所有人都杀掉的。 所以姐姐,你要快点回来。 看住他,让他停下心中止不住的疯狂。 毕竟,他看到这间屋子的第一眼便觉得,这样的屋子,用鲜血染红,一定会更美。 第44章 人算不如天算。 在一片黑暗之中,阿锦睁开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转过头,却发现有人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只手指尖微凉,下一秒,阿锦便听到了白的声音。 “小心,这里好像是一个密室。” 阿锦心里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木头脑袋感知竟然这么敏锐。 这里寂静无声,又暗无天日,要么是密室,要么就是大牢。 而这里的空气格外陈旧,带着浓烈的灰尘感,很显然是一个常年不通风的地方。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一个专门用来交易孩童的密室。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走进了密室,密室的门被人推开,外面传来的光亮刺激得每个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个凶狠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阿锦悄悄看了一眼那个人,一道巨大的刀疤贯穿了他的脸。 “你们这些小畜生给我听好了,我们暗影是这里的王,你们被人卖到了这里。 不管是被人强迫还是自愿,从此以后你们生是我们暗影的人,死是我们暗影的鬼。” 阿锦听到这话顿时在心底吐槽起来,什么鬼名字,还暗影呢,一点逼格都没有。 刀疤男看到密室里的孩子们瑟缩在一起,浑身发抖,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们暗影有三门,妙手门,红袖门,暗杀门。现在我要对你们进行天资测试,测试完成之后你们便会送到各门完成考核。” 刀疤的声音忽然一沉。 “暗影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只收最优秀的人,没有达到要求的人——” 刀疤拍了拍手,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走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雪白的刀刃,隐隐可以闻到几人身上的血腥味。 刀疤没有说话了,但是所有孩子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有被选中的人,都会死。 阿锦在人群后面,悄悄拽住了白的衣袖,她琥珀色的眸子灵动而狡黠。 “嘿,木头脑袋,待会你和我一起,我有办法保你。” 她已经观察过了,刀疤脸说这三个门的时候,只有在说暗杀门的时候语气缓了缓。 很显然,对于刀疤脸来说,暗杀门才是整个暗影最重要的地方。 所以暗杀门势必会是厮杀最严重的地方,但是也由此可以得知,妙手门和红袖门一定会比暗杀门简单。 阿锦已经算过了,红袖门需要柔若无骨,花容月貌的孩子去,她和白虽然称得上一句美人,但是和柔若无骨实在搭不上关系。 而且红袖门并非上策之选,所以阿锦第一时间便决定了要去妙手门。 偷东西,那可真是太简单了,声东击西眼疾手快即可。 虽然阿锦一直说白是木头脑袋,但是只有阿锦知道,这个男孩的反应力实在是太顶尖了。 在夜里阿锦常常困得不行的时候,白总是能够敏锐地从小憩中醒过来,甚至能够在一片黑暗的牛车中记住牛车行进的路线。 阿锦觉得如果不是暗杀门太凶险,白简直是天生的杀手。 冷静,理智,拥有极强的决断力和执行力。 就像一把锋利的剑,无往不破。 白听到阿锦的话点了点头,他对于去哪里并没有要求,如果阿锦愿意带着他,他就跟阿锦走。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才走出狭小的密道,刀疤便面带不善地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在后面磨磨蹭蹭什么?” 阿锦心头一跳,她刚刚在后面跟白说待会要注意的事情,没有想到前面的孩子走得这么快。 一不留神,他们竟然成了最后到达的人。 阿锦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看着刀疤脸。 “首领我们实在是太饿了,而且我们是被人打伤了带过来的,请首领见谅。” 刀疤脸冷冷地看了两人一眼,沉声转身。 “别想着跟我耍什么心眼。” 阿锦拽着白的衣袖,带着白跟上了刀疤脸。 在阿锦没看到的地方,白的眸子里满是冷意。 他是兵刃,只知道杀人,从不知道低头。 而如今,他们身处困境,却需要一个女孩为了他的安全低头。 这对于一把兵刃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白看了一眼身旁的阿锦,终究是按耐住了心底的杀意。 如果他的刀刃还没有锋利到可以刺穿一切的话,为了阿锦,他可以学会低头。 两人很快就到了天资测试的地方,刀疤脸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一间破烂的院子。 刀疤脸看见两人一进院子,便指着两人,语气凶恶。 “你们两个先过来测试,别跟我耍什么小心思。” 阿锦拉着白的手一紧。 如果是她们两个先去的话,她就没有办法确保白不会被暗杀门选中。 但是白只是拍了拍阿锦拉着他的手,径直向前,平静地看着前方的几人。 那几人有贼眉鼠眼的老人,有眼波流转的女人,还有一个一身黑衣,只露出一双平静眸子的男人。 那个男人看到白的第一眼,平静的眸子动了动。 贼眉鼠眼的老人率先开口。 “我金钱鼠看了这么多孩子,这个孩子手指修长,眉眼明亮,一看就很适合我们妙手门。” 红唇女人眼波流转,轻笑出声。 “金钱鼠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看这孩子骨骼清奇,一看就是内家苗子。而且心智冷静,不卑不亢——” 红唇女人声音顿了顿,看向黑衣男人妩媚一笑。 “想必无相大哥会很喜欢这个孩子。” 金钱鼠听到这话顿时附和起来。 “诶哟,我人老了,确实老眼昏花了。还是牡丹丫头心细啊,这孩子确实适合暗杀门,无相你看看怎么样?” 被叫做“无相”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抽出了一把匕首,冷声开口。 “杀我,你就入门。” 听到这话,金钱鼠和牡丹表情一变,这孩子分明只是个没有内功的孩子,让他去杀暗杀门首领,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是白并没有说话,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抬起头来,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一丝顾忌。 他只用了四步便来到了无相面前,他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彷徨,有的只是绝对的冷静。 白手起刀落,但是他的刀还没有落在无相身上,他的手便被抓住。 无相冰冷的声音响起。 “莽夫之勇。” 但是他的声音还没有显示,白的另一只手便像变戏法一般掏出一截锐利的铁片,抵住了无相的心口。 这个时候无相才真正看了白一眼,两人都是同样冰冷的眼睛,同样理智的眼神,就好像一面镜子的对立面。 白冷冷开口。 “在你废掉我手之前,我一定可以将铁片插入你的心口。” 无相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笑了出来。 “心无恐惧,绝对冷静,不在乎命令的难易,执行命令的时候没有一步是多余的。” 无相松开了白的手,与此同时,白也收回了手中的铁片。 无相饶有兴趣地看了白一眼。 “如果不是你第一个来测试,我想今夜你就会把刀疤杀了。” 第45章 我会保护你。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场中那个看起来瘦弱的男孩。 尤其是那个刀疤脸,睁大了眼睛看着无相。 “无相大人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无相此时已经收敛了笑意,冷声开口。 “废物,他刚才正面杀我都愿意废掉一只手,他在暗处杀你,根本不需要任何代价。” 无相说完话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去,他脚尖轻点,几下就离开了小院。 “这个人我暗杀门要了,其他人如果能够打赢他,便可以进入我暗杀门。” 阿锦听到这话立马皱起了眉,眼中满是怒气。 这个杀千刀的,这样子不就把白当成了众矢之的。 牡丹和金钱鼠听到这话却是表情微妙,互相对视了几眼。 无相的性格他们是知道的,如果让无相这么说,说明无相是想把这个孩子当成接班人培养的。 白听到这话,握着匕首坐在了地上。 他刚才杀无相已经透支了所有的力气,现在他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坐在这里,等待下一个人一把把他推倒。 阿锦看到这一幕,立马迈向前去,她眼神清亮,笑容乖巧。 “老爷爷,美女姐姐,我还没有测试呢?” 这句话哄得牡丹咯咯作笑,她妩媚的眼睛看着阿锦。 “倒是个嘴甜的。” 金钱鼠也眉开眼笑。 “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叫我老爷爷。” 阿锦笑得更乖巧,她不留痕迹地靠近两人。 “老爷爷,美女姐姐,你们说我适合哪个门啊?” 牡丹和金钱鼠听到这话打量着阿锦,阿锦却歪着头,接着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万一我也是一个根骨清奇的未来轻功高手呢。” 听到这话金钱鼠笑呵呵道。 “小女娃娃,你这步伐沉稳,内息凝重,要学轻功的话怕是任重而道远啊。” 阿锦听到这话顿时皱起了小脸,一脸失望。 这个时候牡丹笑盈盈地开口。 “小妹妹,不如来我红袖门,我看你眉眼明艳,以后一定是一个美人。” 阿锦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蹭一下来到牡丹面前。 “美女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成为大美人去牡丹姐姐的地方吗?” 牡丹眉眼含笑,一把扇子遮住了红唇,眼波撩人。 “那是自然。” 但是牡丹的话还没说完,金钱鼠就打断了她。 “牡丹别信这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 金钱鼠无奈地看着阿锦,伸出了手。 “把牡丹的东西拿出来。” 阿锦听到这话顿时又皱起了小脸,叹了一口气,抖出了藏在衣袖里的东西。 那赫然是一枚金色的珠子,赫然就是牡丹衣裙上的饰物。 牡丹看到这一幕却笑出声来。 “妙人妙人,看来这孩子天生就该进妙手门,我便不和金钱鼠前辈抢人了。” 阿锦听见这话却眨了眨眼,声音甜腻。 “牡丹姐姐,别这样说,我以后还不是可以经常去找牡丹姐姐玩呀。” 阿锦摇着牡丹的衣袖,撒娇道。 “牡丹姐姐这种漂亮美人,我可是要一直跟着的。” 牡丹被阿锦哄得笑意连连,纤长的手指拿着扇子敲了阿锦的头一下。 “别贫小丫头,怕是要把我红袖门偷干净。” 阿锦吐了吐舌头,下一秒,她便转过身,眉眼冰冷。 “今日谁要挑战暗杀门弟子,先过我这一关。” 这句话一说出口,金钱鼠和牡丹皆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深意。 这小丫头果然鬼精鬼精,才一进妙手门,便开始借势了。 不过这小丫头做的也是他们想做的,虽然无相说了让想进暗杀门的人去挑战那孩子,但是那孩子现在内息不稳,无力再战。 一旦有人挑战那孩子,那孩子势必会受伤,那可是无相看中的接班人,他们两个怎么可能让那孩子真的受伤。 无相看起来冷心冷情,可最为护短。 金钱鼠两人正在头疼之时,阿锦站了出来,完美的解决了这件事。 不让两人出手,染上以大欺小的名声,两人自然是极为满意的。 至于被人借势,既然入了妙手门,借势又何妨? 那一日,挑战阿锦的人不多也不少,但是他们都发现阿锦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她从来不正面跟你打架,总是在各个地方使阴招,打不过就直接投降。 所有挑战的人被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白自然是将这一幕收进了眼底,在晚上阿锦把他扶回房间的时候,白微微张口,说了一句: “谢谢。” 阿锦只是仰起头看着白,笑得明媚狡黠。 “我可是看出来了,这三个首领都护着你,你是不是被那个暗杀门首领看中了要去做接班人。 以后你做了接班人,可要保护我啊。” 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阿锦,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即使不是任何身份,我也会保护你。” 阿锦听到这话,忽然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秒她笑着把白推进了他的房间,然后一把关上了门,整个动作宛若行云流水。 在关上了门之后,阿锦立马逃一般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的脸好像烧了起来一般,满脸通红。 该死的。 怎么能够那么认真的说出这种话。 犯规犯规。 顶着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说这种话。 太犯规了。 此时东宫内。 观南一身华服回到了寝宫,天周以玄为贵,所以她作为长公主必须穿黑衣。 此时她眉眼淡漠,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不怒自威气质,黑色的华服上绣着金丝八爪龙纹,金龙张牙舞爪,似有气吞山河之势。 周围的宫女看到这一幕纷纷噤声低头,不知为何,在这位长公主苏醒后。 她们所有人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眼前的长公主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强了,不怒自威,深不可测。 隐隐有了一代帝王的雏形。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有人穿过重重宫女,来到了观南身后,他的黑发垂落宛若上好的丝绸。 “皇姐不是说好了,回来要来找我吗?” 姬月明将手放到观南发髻上,为她取下了头顶的发冠。 顿时,观南的青丝散落而下,两人的黑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姬月明看着镜子里的观南,笑意潋滟。 “皇姐真好看。” 观南眉眼淡淡,可是眼神却动了动。 “你怎么知道我并不喜佩戴发冠。” 姬月明勾起观南一截发丝,轻笑开口。 “我还知道皇姐不喜黑衣。” 下面的宫女看到姬月明的动作大气也不敢喘,这个被长公主捡回来六皇子,怎么胆子这么大?! 竟然敢拆长公主的发冠?! 但是长公主竟然没有生气,而且听长公主的语气,似乎这六皇子做得她很满意。 于是一群宫女顿时鱼贯而入,替观南更衣沐浴。 被拦在外面的姬月明看了一眼手里的发簪,那是一根素净的金簪,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干干净净。 一看就是他皇姐会喜欢的东西。 姬月明摩挲着手里的金簪,眯起了眼睛笑了出来。 他的皇姐,似乎并不讨厌他的接触。 他刚刚只是在试探观南,如果观南不喜他触碰。那他会继续装乖孩子,慢慢取得观南的信任。 但是事实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的皇姐,似乎并不会拒绝他。 第46章 月光。 一种隐秘的喜悦在姬月明心中升起,他握着金簪的手微微用力。 怎么办。 更喜欢他的皇姐了。 那样高高在上的皇姐,那样无喜无悲的皇姐,什么时候才会属于他呢? 姬月明这样想着,直到金簪刺破手心,手心流出猩红的血液,他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手中的金簪,金簪上沾染了鲜血,失去了一开始的古朴华贵,带了一丝妖异的感觉。 姬月明却低笑出声。 没有事,他会一点点蚕食皇姐的防备。 金簪非凡物,可是他竟然想让金簪浸透鲜血,让明月轰然落地。 姬月明抓紧了金簪,眼底疯狂涌动。 让金簪沉入血池。 将明月束之高阁。 让他的皇姐,永远属于他! 观南沐浴完后便看到了乖巧坐在一旁的姬月明,她想起她今天说的话,走到姬月明面前,伸手揉了揉姬月明发顶。 这个皇弟总是格外乖巧。 乖巧得让人有些心疼。 于是观南垂下眸子,缓缓开口。 “今日你干了什么?” 姬月明抬起眼来,眼底是纯粹的笑意。 “看天空。” 观南微微一怔。 “为何看天空?” 姬月明笑了起来。 “因为看天空就知道皇姐多久会回来,皇姐说日落西山就会回来。 所以我一直看着太阳,看太阳慢慢落下,数着太阳落下的时间。” 姬月明动作自然的拉住了观南停在他头上的手,站了起来。 “果然,在太阳落下的时候,皇姐就回来了。” 姬月明看着观南,目光认真。 “皇姐不会骗我吧。” 观南看着姬月明,眼神平静。 “我从不骗人。”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觉得有些奇怪,似乎观南不该这样自称。 那,他的皇姐该如何自称呢? 这个疑问在姬月明心底埋下,姬月明抓着手中观南微凉的手,将观南的手放在他脸上。 “皇姐没有骗我,我很开心。” 观南眸子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有宫女便小声提醒观南。 “长公主,您该歇息了。” 观南点了点头,刚想让姬月明回旁边宫殿歇息,却发现姬月明低下了头,眉眼满是落寞。 观南微微一怔,开口道。 “怎么了?” 姬月明微微向前一步,抓住了观南的衣袖。 “皇姐,我害怕,偏殿只有我一个人。” 观南看着眼前的男孩,苍白的皮肤上青紫的伤痕格外可怖,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恐惧,拽着她衣袖的手小心翼翼。 好像她便是那黑夜中的最后一束光。 观南忽然想到,如果此刻她拒绝了这个男孩,那他眼中的那束光可能会立即熄灭,连带着那只小心翼翼的手一起松开。 观南垂下了眸子,看着那只微微发抖的手。 她似乎,终究是不愿拒绝。 即使她清晰地知道,这个男孩装作无意地拉起她的手,又在无意之间靠近她。 可是她心中没有一丝反感,就好像她在纵容他一般。 就像此刻,明明她看得出来,这个男孩的惊恐,颤抖,小心翼翼都是装出来的。 可她就是不愿意拒绝,即使她知道这样纵容下去,这个男孩会索取得越来越多。 可是在看向姬月明那双眼睛的时候,观南只是轻声开口。 “那你随我同寝吧。” 姬月明眼睛一亮,这个时候旁边的宫女欲言又止。 长公主身为储君,自然是可以养男宠的,但是这个人可是长公主名义上的弟弟,六皇子啊! 即使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即使他们还小,但是这说出去,对于长公主的名声不好啊! 但是观南只是冷冷开口。 “堵住其他人的嘴,本宫不想听到一个字。” 姬月明躺在观南床上,床很大,他躺在床的角落,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宫女熄灭了寝宫中一盏又一盏明灯,在黑暗之中,观南听到了姬月明的声音。 “皇姐,晚安。” 观南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黑夜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过了许久,观南才起身,将缩在角落的姬月明半抱到了床中心。 月光跌落屋内,误打误撞见到了这一幕。 观南垂眸看着姬月明的睡颜,眼中是明灭不定的深沉。 她刚才脑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杀姬月明。 杀了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解决。 只要杀了他,她便可以离开这个虚妄的地方。 月亮在此时悄悄藏起,屋内的月光也躲进了阴影里,观南的脸笼罩在黑夜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最终观南只是为姬月明盖好了被子,起身下了床,看向窗外的明月。 “以月为引,传念引魂?” 那道邪念来得突然,如果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极有可能让人做出后悔莫及的事。 观南从一开始便察觉到了不对,她起身的时候便在观察四周,直到发现头顶忽明忽暗的月光。 月光最盛的时候,心底邪念突生,月光黯淡的时候,心底邪念根种。 观南淡淡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眼底一片平静,丝毫没有邪念根种的模样。 姬月明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他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皇姐怎么了,你怎么还没睡?” 观南却定定的看着姬月明。 “我在想若是杀了你,会如何?”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却笑了出来,他眼中的困倦单纯消失不见,一股偏执的癫狂浮现在他眼中。 “果然是我的皇姐啊,怎么样都瞒不过皇姐的眼睛。” 姬月明走到观南面前,他眼睛很亮,整个人宛若雾中花水中月突然撕去了虚伪的幻象,露出了最深处的昳丽诡异。 姬月明拉起观南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笑容越来越疯狂。 “皇姐,杀了我。” 观南眉目淡漠,手指却渐渐收紧了力度,直到在姬月明脖子上留下一道暧昧的红痕才收回手。 观南淡淡开口。 “那月光对你造成的邪念是什么?” 姬月明摸着脖子上的红痕,眯着眼一脸餍足。 他的皇姐知道他在骗她,可是依然不会杀他。 听到观南的话,姬月明缓缓开口。 “剖心埋骨。” 观南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让人互相残杀,从而后悔万分,是以情绪滋养这个世界?” 分明是疑问的语句,可是观南语气却格外平静,让人心生信服。 姬月明对于观南也能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异常并没有什么疑惑,他点了点头。 “并且这邪念并非凭空产生,而是根据每个人曾经真实的想法构建的,月光只不过是加重了这种想法。” 观南听到这话,看了姬月明一眼。 “你想对我剖心挖骨?” 姬月明舔了舔猩红的唇,笑得昳丽。 “皇姐的味道,一定会很美味。” 将皇姐拆吃入腹,光是想想便觉得浑身颤抖。 姬月明看着观南,笑容越来越深。 他的皇姐,似乎想要杀他,刚刚掐他脖子的时候,那眼中的杀意不似作伪。 但是最后松开的手却无比果断。 是什么让他的皇姐放弃了呢? 姬月明和观南离得很近,近到他几乎下一秒就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却被观南一把拽住。 观南把姬月明扔上床,眉眼淡漠,却不容拒绝。 “睡觉。”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然后笑了出来。 罢了,他的皇姐不想让他知道。 那他会等他皇姐愿意告诉他的那天。 于是姬月明对着观南开口,眼神认真温柔。 “皇姐,晚安。” 第47章 风月旖旎。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天周30年。 当今皇上降下圣旨,传位给长公主观南。 普天同庆,举世震惊,无数人都在对那深宫之中久负盛名的长公主充满了好奇。 传说长公主天生异象,国师预言其必将成帝,登顶九五。 随后长公主沉睡九年,九年后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博得当今圣上的欣赏。 而后长公主更是用独特的治国手段和长远的政治目光获得了朝廷上诸多大臣的投诚,最后以压倒性的支持登上了东宫的位置。 最后在九年后的今天,长公主以弱冠之身成为了天周最年轻的帝皇。 不过长公主的登基仪式是在三月后,这几个月长公主依然是公主的身份。 此时,东宫书房内。 观南坐在沉木椅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半撑着身子。 她眉目冷淡,眸子半垂,在书房明暗交替的环境里,更显得她有一种凌然的神性。 然而这种神性却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打破,有人从书房的阴影处走出。 他身上的黑衣垂落在观南的白衣上,圣洁与深沉相互交织,显得诡异又缠绵。 姬月明从观南背后抱住观南,他下巴靠在观南肩膀上,他已经不是儿时那副凄惨可怜的模样。 昔日他精致的眉眼早已长开,显示出和他母亲大相径庭的昳丽。 如果说他的母亲是清丽出尘,那他则是像地狱的红月之花,诡异,惊艳,糜烂,带着浓浓的死亡气息,那是独属于生死之间的艳丽。 勾魂摄魄,见之难忘。 姬月明那双生得格外好看的眸子此刻荡漾着笑意,他伸出手指勾住观南的发丝。 “姐姐,那些不老实的人我已经杀掉了。” 新旧交替,朝堂上总有一些顽固的人,既然说不动他们,那就只能杀掉了。 这些年如果说观南是在明处的君,那他就是在暗处的刀,让观南可以兵不见血的搅动朝堂上的风云。 毕竟,他的皇姐手上不能有血,让他去就可以了。 姬月明和观南贴得极近,观南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姬月明喷洒在她脖颈间的气息。 这个距离太过暧昧,暧昧到仿佛耳鬓厮磨,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只要观南一转头,便可以吻到姬月明的脸。 吻住这个她名义上的皇弟。 可观南却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毫无察觉,只是她捏着书卷的手微微顿了顿。 “林家要送孩子入宫,父皇已经答应了将他许配给我做正室。” 姬月明听到这话勾着观南发丝的手指骤然一顿,然后他低笑出声,他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姐姐,你说——” 下一瞬,观南手上的书骤然落地,白衣和黑衣彻底交缠在一起。 观南淡淡的看着压在她身上,按着她手腕的姬月明。 “他活不到圣旨到达的时候。” 可是姬月明却忽然笑了出来,他本就生得昳丽,此时笑起来更像勾魂艳鬼,他低下头勾起观南的发丝,吻了上去。 “姐姐,你说,若是我来娶你,怎么样?”【没有血缘关系】 似乎是刚才的动作太大,姬月明的衣裳有些散乱。 他在观南宫内本就不喜束发,此时他的黑发尽数垂落,带着比墨更勾人的艳丽。 分明是一幅美人艳鬼图。 观南眼神沉了沉,她伸手捏住姬月明的下巴,下一瞬将姬月明按在身上,俯身吻了上去。 这个吻宛若干柴烈火,星火燎原。 唇齿交缠之间,情欲和占有欲相互撕扯,像是两只绝对的掠食者。 只想将对方拆吃入腹,只想将对方完全占有。 书房内书画散了一地,两人从沉木椅吻到书桌上,都在争抢强势的位置,谁也不肯认输。 最终还是姬月明先一步松了手,他躺在古色古香的山水画中,眼尾微红,嘴唇殷红,竟比名画更加撩人。 几滴墨汁洒在他的锁骨处,以皮为纸,以骨为画,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糜丽。 观南眼神沉了沉,她伸手按住了那滴墨汁,似是想抓住这只绝色艳鬼的魂魄。 去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魂魄,才会有这样绝而艳的皮囊。 但是观南的手却被姬月明突然抓住,姬月明将观南微冷的手放在胸口。 姬月明微微闭上眸子,眼尾是沾了薄汗的红。 “就这样,听见我的心跳声了吗?” 姬月明睁开眸子,那双昳丽至极的眸子里满是观南的倒影。 “是为你而跳的,姐姐。” 观南手微微一顿,手下传来炙热而真实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跳进了她的心里。 她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古人会说:色授魂与。 这样的绝世艳鬼在面前,世间谁能不被勾魂摄魄? 即使自从她及笄之后,无数达官贵人争着抢着往她宫里塞漂亮男孩,清冷的,妖媚的,清纯的,应有尽有。 只是她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而且通常在她看到这些人之前,姬月明已经处理了这些人。 不过偶尔也会有意外,比如有好几次胆大之人冒着生命危险爬到她床上。 然后就看到了坐在她床边的姬月明,其实自从九年前观南拆穿姬月明后,姬月明就再也没有和观南同寝过。 只不过每日姬月明都会等观南睡着才会离开。 那天好巧不巧,那个准备爬床的世家公子就碰到了守床的姬月明。 也是那天之后,像是吃了味的姬月明每天只会对着观南冷笑。 “姐姐当真是命犯桃花。” 分明他都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结果还有人不知死活往上爬。 观南为这事头疼不已,在姬月明第七次在饭桌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观南直接拽住了姬月明的衣领。 一下子吻了上去。 少年的唇微凉柔软,竟让观南有些沉迷。 于是她无师自通的撬开了姬月明的唇齿。 观南一向对于情事冷淡,可却在那次之后,体会到了什么叫食髓知味。 柔软的唇舌,勾人的眉眼,让人无端地想占有更多。 于是两人的吻常常天雷勾动地火,可是却总是在最后关头被姬月明制止。 那个妖异的少年每次都是静静地看着观南,他将脸放在观南微凉的手中,表情亲昵而脆弱。 “姐姐,我什么都没有。” 所以,在他拥有一切前,他不能让观南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可是这次观南不想停,她伸手拽开了姬月明的衣裳,入眼是一片雪白的皮肤。 姬月明常常在暗处,所以他的皮肤比一般人更为苍白,加上内功深厚,他身上肌肉线条流畅,可以看到形状好看的腹肌。 在这雪白的皮肤上,那几道疤痕格外刺眼,那几道疤痕在心口,脖颈等致命的地方。 观南看着那些疤痕,声音一哑,她伸出手指拂过那些疤痕。 “你何时受的伤?为何——” “不告诉孤。” 她马上就要登基帝位,所以私下里将称呼换成了“孤”。 这是可以称之为大不敬的事,可是姬月明却觉得本该如此。 这个自称,才是真正属于观南的。 姬月明只是按住观南微凉的手,他抬起好看的眸子看着观南。 “姐姐是在心疼吗?” 观南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足以让普通人死一百次的疤痕。 这些年她知道姬月明替她在暗处杀了无数人,但是她竟不知道原来是如此凶险。 因为姬月明从来都只会乖巧在东宫等她回来,只会吻着她的手指告诉她一切都处理好了。 如今,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些年朝堂风云诡谲下的凶险万分。 姬月明看着突然沉默的观南,他抬起头将观南的手放在脸庞,轻轻一笑。 “疼,姐姐亲亲就不疼了。” 观南自然知道这人是在设计她,可她心甘情愿。 于是她俯身亲吻那一道一道的伤疤。 一如想记住少年这些年她缺失的瞬间。 可最后,依旧是点到即止。 姬月明亲吻着观南的手指,笑着开口。 “姐姐,现在还不行。” 第48章 不言说,不自知。 观南看着姬月明,眉眼冷淡,可眼底满是漆黑。 “那何时可以?” 姬月明修长的手指搭在眼睛上,心底满是无奈。 他的皇姐强大,冷漠,无情,是个天生的帝王,也有帝王的通病。 观南不懂爱,也不屑懂爱,她想要的她便会不择手段拿下。 所以在观南眼中,可能他和一只猫狗一样,路边的猫狗她看着喜欢就会带回家。 他也一样,他被观南看上皮相,观南便会不择手段得到他。 姬月明心底忽然酸涩,可是他不一样,他爱观南。 为了观南他可以永远蛰伏在暗处,永远成为阴影里见不得人的刀,永远臣服于观南的脚下,成为观南最忠诚的臣子。 他要的很少,只想要一个情字。 可他要得又太多,观南是一个天生的帝王,这一辈子她可能都不知道情是什么。 姬月明心底微痛,那种酸涩的感觉化为钢针扎着心脏,这种在蜜糖之中清醒着沉沦的感觉才最为折磨。 如果他不这么清醒,那他得到他的皇姐,他会很开心,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姬月明太清醒了,他太了解观南了。 观南纵容他为所欲为,可是姬月明知道,如果是一个和他拥有同样类型皮相的人,观南也会如此纵容。 他像是一只生得好看的猫,但是观南可以拥有无数只生得好看的猫。 可是他只有观南了,姬月明一直都知道,他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他的心,他的魂,他的血,他的肉,全部交给了他的皇姐。 可是他的皇姐却有整个天下。 姬月明拉起观南的手,在他的手背虔诚地落下一吻。 既然他的皇姐学不会爱,那他便不要爱,只要他的皇姐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他要的很少很少,从一开始他就是这场游戏里的输家,到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姬月明看着观南,为观南理好了发丝,声音温柔。 “皇姐,温大人还在外面等你呢。” 听到这句话,观南终于松了松手,最近正是新旧交替的敏感时期,她的确需要多吩咐一下下面的人不要出了差错。 观南看着姬月明,捏住姬月明下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她眼神极深。 “你总归是要告诉我孤时间的,孤等着你。” 然后观南转身离去,姬月明看着观南的背影低下了头,身体的某处依旧炙热,可是他浑身只剩下冰冷。 阳光落进书房,可是却照不到姬月明身上丝毫,姬月明抬起手挡住了整张脸,自嘲轻笑。 他自然是知道陆大人来干什么的。 陆大人刚刚向皇上求了圣旨,请求将陆家公子许配给观南做侧室。 这样的请求在这几天接二连三,络绎不绝,所有人都望着观南身边的位置。 可是观南身边只有他永远见不得光,永远走不到那个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位置。 分明他要的已经够少了,姬月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明明他要的已经够少了。 为什么都要来跟他抢皇姐。 姬月明忽然停下了笑声,眼神冰冷。 把他们都杀了吧,他心底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可是下一秒,姬月明便想到了一件事,他的皇姐还未登基,势力不稳,这样杀太多人,不利于他皇姐的统治。 可是,好讨厌啊,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姬月明伸出手,他的手指在阳光下宛若透明。 如果他能得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他的皇姐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抢走了。 姬月明这样想着,可是忽然他又笑了出来,眉眼自嘲。 可是他舍不得。 那是他皇姐的位置。 他舍不得。 即使他皇姐不爱他,即使他皇姐日后身边会有无数个人,即使他的皇姐会为了何方势力—— 忽视他。 姬月明想到这里心底忽然涌起嗜血的烦躁,可是下一秒,那些烦躁便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一般通通熄灭。 姬月明垂下眸子,那昳丽的眉眼失去了所有颜色。 如果那个人是他的皇姐,即使是忽视他,也—— 可以。 他不求爱,不求回报,但如今,竟然不求陪伴。 姬月明勾了勾嘴角,却勾不起一个完整的笑容,此刻他像是被抽了骨头的野狗,失去了尖锐的獠牙,无声地在地上哀嚎。 姬月明捂住眼睛,只觉得掌心湿润。 如果有一天,他势必会失去他所爱之人,他还会停留在原地九年吗? 姬月明听到了心底的回答。 会,即使重开一次,即使粉身碎骨,他依然会爱上观南。 议事厅内,陆大人小心翼翼地看着观南的脸色,却发现今天这位向来雷厉风行的殿下,似乎有些走神? 陆大人连忙唤了好几声“殿下”,才把观南从神游当中拉出来,观南眼神顿了顿,沉声道。 “陆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观南此时有些后悔来见陆大人,刚才的美景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姬月明总是屡屡拒绝她。 她特意为了这件事去问了天机阁的首领,那个琥珀色眼睛的女孩只是狡黠地笑着说。 “或许殿下您心悦之人只是吃醋了呢,殿下您知道的,两情相悦便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观南似懂非懂,她不在乎这些人,也不在乎这些人是死是活。 如果姬月明不乐意的话,她便可以把这些人都杀掉。 可是姬月明似乎乖巧得过分,每次都眉眼含笑,让她看不出喜怒。 这个世上,她只在乎姬月明的喜怒,可是偏偏,她只看不出姬月明的喜怒。 似乎无论何时,只要观南回头,她便可以看到笑意潋滟的姬月明。 观南又走神了,她又想起天机阁首领说的话。 “你们一个有事什么都不说,一个情深而不自知,难怪天天来找我。” 情? 那是什么? 这个时候陆大人的声音终于传进了观南耳朵里。 “殿下,本官的小儿子一直倾慕殿下许久,早就情根深种,希望殿下能够给本官小儿子一个机会。” 听到这句话,观南下意识脱口而出。 “情,那是什么?” 这句话一说出口,观南才惊觉今天自己有些许失态了。 可是她眉眼淡淡,眼神平静,陆大人看了又看,终究是惊疑不定,参悟不透观南的意思。 莫非殿下觉得他的儿子只是为了身份地位才这个时候突然芳心暗许,要不然殿下不可能这样说。 早知道他就早点站队了,现在这么多人争着抢着想进殿下的后宫,难怪殿下会如此多疑。 观南没有管陆大人的惊疑,冷冷开口。 “本宫知道了,这件事本宫自我打算,陆大人请回吧。” 陆大人听到这话脸色一白,可是看到观南的神色,终究是咽回了话,行礼离开。 第49章 问情。 观南的婚约被定在七月十八,登基的前两月。 于是从确定时间开始,整个东宫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宫女们张灯结彩,一盏一盏红灯挂满了东宫各个角落。 分明是喜庆的红色,可是姬月明看到却觉得格外刺眼。 他在东宫内神出鬼没,鲜少有人看到过他。此时姬月明现在阴影里,风吹起他的黑衣衣角,却终究无法将那截黑衣带进光明之中。 一如他此生,永远无法正大光明站在他皇姐身旁。 他是异国之子,皇室污点,整个皇宫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而如今,在东宫,似乎马上也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姬月明垂下了眸子,掩下了他眼中的杀意。 皇姐已经跟他说过了,林家公子活不到七月十八。 姬月明修长的手忽然动了动,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可是他的皇姐怎么能忘了,这个皇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他的皇姐只是在哄他罢了,到目前为止,林家公子依旧活得好好的。 听说进林家的绣娘换了好几批,只为了给林家公子绣出最好的婚服。 听说林家公子在京城大肆收集奇珍异宝,只为送给他的心上人。 世人皆知,林家公子是观南未过门的正室,而他的心上人自然也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这样的话,姬月明这些天听了无数遍,熟悉到他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无非就是明媒正娶,天作之合。 姬月明站在阴影里忽然觉得心底很冷很冷,像是骨头碴子都冻上了冰块。 姬月明伸出手放在了眼睛上,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 他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此生永远不可能站在他皇姐身旁,他可以做他皇姐的刀刃,做他皇姐的臣子,甚至是做他皇姐的男宠。 但是绝不可能成为他皇姐的夫君。 而如今,他甚至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皇姐八抬大轿将一个陌生人娶回家。 姬月明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苍白,仿佛一碰即碎。 听说林公子面如冠玉,是京城第一美人。 听说林公子才情斐然,引得无数女子倾心不已。 听说——长公主早就跟林公子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姬月明眼神彻底沉了下去,没有一丝光亮,像是溺水之人彻底放弃了最后一根稻草。 观南才从金銮殿离开的时候,便被林大人拦住了,林大人满脸堆笑。 “殿下留步殿下留步。” 观南看着林大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段时间她常常因为姬月明走神,忘记了她还有婚约这件事。 毕竟对于观南来说,这场婚约可有可无。 观南淡淡看着林大人,眉眼淡漠。 “林大人找本宫何事?” 林大人满脸笑意。 “殿下可否陪老臣走一走,老臣有些许事跟殿下说。” 观南听到这句话本想拒绝,但是林大人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只见林大人拱手抱拳。 “还望殿下成全。”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林大人目前为止还是她名义上的岳父。 于是观南点了点头,跟着林大人走出了乾清门外,甫一出门观南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位白衣青年。 那人面如冠玉,整个人宛若芝兰玉树,浊世公子,尤其是那嘴角的温柔笑意,让人一看便觉得这人是如玉君子。 观南看到那人的时候微微一怔。 她似乎见过这样的人,但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个人眼底的笑意应该更温柔,不笑的时候眉眼也有三分笑意。 那个人任何人看见都会心生好感,看到他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三月春风,让人见之难忘。 观南心底有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在她微微发神的时候,林大人立马察言观色介绍起来。 眼前之人正是圣上为观南钦定的正室。 林公子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开口。 “殿下,今日千鲤池花开得正好,可否同在下一同前去。” 观南看着眼前的林公子,林公子笑得温润如玉,让人挑不出错处。 可是观南却觉得不该是这样,那个人不会这样笑,他的笑容永远像春水霞光,温柔而美好。 那个人,是谁呢? 观南垂下了眸子,她有一种感觉,那个人是对她至关重要的人。 所以观南没有拒绝林公子的邀请,她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要弄清楚,那个人是谁。 观南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一紧,她想到了东宫里那个昳丽少年。 如果那个青莲一般的人对她格外重要,那——姬月明呢? 观南思绪忽然乱了起来,她强行压住心底翻腾的心绪,跟上了林公子的步伐。 在观南没注意到的角落,一双漆黑的眸子彻底沉了下去,姬月明站在皇宫的角落里,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紧握的手骨节发白,整个人浑身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姬月明看着观南和林公子并肩离开的背影,嘴角的自嘲越来越深。 他怎么能够忘了呢? 那可是她皇姐真正的正室,所以他皇姐答应和别人一起去赏花,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么? 姬月明发出低沉的笑声,整个人却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狗,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光是站着便用尽了全力。 就在这时,姬月明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戴着厉鬼面具的黑衣人,那人半跪在姬月明身后。 “殿下,林家的杀手已经安排到位。” 姬月明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静静看着千鲤池的方向。 皇姐没有杀林公子,他可以帮皇姐杀掉林公子。 但是前提是,皇姐并不喜欢林公子。 可是如今,眼前的事实清晰地提醒着他,或许他的皇姐未必不喜欢林公子。 毕竟那样芝兰玉树的人,终归是和他不一样的,那样生长在阳光下的人,确实更加吸引人一些。 姬月明这个时候才转过身来,他表情平静,似无喜无悲,又似心如死灰。 “通知般若的所有人,撤出林家。” 戴着厉鬼面具的人抬起头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低声道。 “是,殿下。” 在戴着厉鬼面具的黑衣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姬月明忽然开口。 “白。” 白身形一顿,看向姬月明。 他从未看过那样的姬月明,像是世间所有的孤寂都压在了他身上,压得他眉眼都是化不开的霜。 姬月明缓缓开口,目光似看向白,又似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情,是什么?” 白恭敬地半跪在地上,低声回答。 “回禀殿下,属下不知。” 他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但是杀手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情”字。 姬月明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格外的可笑。 京城林公子,论身份地位才识容貌,那位公子没有一点及他。 可是偏偏是那个林公子,可以让他的皇姐接二连三的破例。 为一个人收回自己的诺言,和一个只见一面的人同游花园,甚至,看着一个人的脸一瞬失神。 大概这便是情,对人皆是特别,即为情。 而他只能永远躲在阴影里,甚至连杀那个人都不行。 姬月明垂下了眸子。 因为他的皇姐喜欢那个人,他杀了那个人,他的皇姐会生气。 姬月明的眸子垂得越来越低,似乎他的灵魂此刻也低入尘埃。 只要他的皇姐不生气,他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将他的皇姐拱手相让。 只要他的皇姐不生气。 第50章 最是无情帝王心。 千鲤池。 林公子正眉眼带笑地为观南介绍起池水中的各色花朵,可观南眉眼淡淡,垂着眸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观南的兴致缺缺,林公子停下了声音,看着这位不日就要成为新皇的少女。 其实起初圣上将他指婚给观南,他心底是拒绝的。 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要去成为一位女子的附属。 可是那毕竟是皇命,皇命不可违。 他只能散出他思慕长公主已久的事情,然后大张旗鼓地操办着各种琐事。 但是他心底毕竟是有怨的,可如今他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长公主。 长身玉立,眉眼带着冰冷的神性,那张脸就宛若上好的艺术品,多一分则艳俗,少一份则寡淡。 特别是观南额头中间那颗朱砂痣,让她整个人带着不可侵犯的帝王之威。 林公子第一眼见到观南便明白了,为何圣上会力排众议传位给这个少女。 这样的人,是必定要成为帝王的人。 林公子心中最后一丝怨气也在此时消失无踪,可是观南却在此时淡淡开口。 “林公子邀请本宫来此,所为何事?” 林公子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意。 他本意是想和观南商量婚约的事,可是如今,他改变主意了。 和观南成婚,未来必然对他林家是一大臂力。 于是林公子缓缓开口。 “殿下,未婚夫妻婚前一月不可见面,在下只是想在今天见殿下一面,以解今后的相思之苦。” 观南听到“未婚夫妻”二字的时候眸子沉了沉。 她向来不喜欢有人替她决断她的身份是什么。 况且,在她的心里,林公子压根不够格成为她的“未婚之夫”。 所以观南眉眼骤然冷了下来。 “林公子,七月初八未到,如此行为逾矩至极,有失男德。” 林公子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顿时僵了下来。 他向来被人捧在手心里,这十几年来京城里爱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没有一个人敢对他说个不字。 如今他放下姿态来和观南说话,结果观南劈头盖脸就说他一句“有失男德”。 林公子只觉得脸上彻底挂不住,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我们已有婚约,圣上钦点的婚约。” 观南听到这句话表情更冷。 很好,她讨厌的事这个林公子一日之内全部触碰了。 观南讨厌的第二件事便是,有人威胁她。 所以观南抬起眸子看着林公子,林公子被看得毛骨悚然,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他有些愚蠢了。 眼前的人是在腥风血雨的皇宫中厮杀出来的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不是他那些庸脂俗粉的世家贵女们。 得罪了眼前的少女,可能连同他身后的林家一起灭亡。 于是林公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跪倒在地。 “请殿下原谅在下的失言。” 观南却没有看林公子,关于那个人,她心底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现在需要的只是去验证它。 所以现在林公子已经对她没有任何价值了,观南转身离开,眉眼没有一丝留恋,她声音冷淡。 “林家灭门和你自断仕途放弃婚约,你自己选一个。”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林公子耳边炸响,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观南离开的背影。 帝王心,深如海。 分明刚才那个人还看着他的脸失神,让林公子一瞬间有了些许自得,认为他是不同的。 可是如今那个人转身就走,连眼神都未曾留给他,甚至给了他一个必选的选择题。 观南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如果林公子真的要嫁给她,在她继位后,会用各种理由灭掉林家。 而如果林公子知道利害关系,愿意放弃他自己的仕途去解除婚约,那么观南可以保他的父亲仕途平安。 这道选择题从一开始观南就给出了答案,而林公子不过是一颗随时都可以被丢弃的弃子。 林公子黯然失神地站起身来,他的白衣在一瞬间黯淡起来。 他想不通为何之前那个为他失神的长公主,如今竟然可以如此绝情。 终究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此时,东宫内。 所有宫女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从刚才她们的长公主回到东宫之后,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威压。 观南在整个东宫转了三圈后,终于确定了一个事情,姬月明不在东宫。 这是破天荒的事情,过去的九年,只要她回到东宫,总能见到姬月明。 无论是狂风骤雨,还是雪虐风饕,那个少年总是会在东宫等着她,一如他儿时说的那样。 她不在的时候,他就一直等着她。 可是如今,他第一次失约了。 观南忽然觉得心底有些烦躁,一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在她心底浮现而出。 她知道朝堂上所有人的动向,却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不知道姬月明的动向。 那个少年总是这样,只要她回头,就会出现。 不用她寻找,不用她开口,甚至不用她主动。 所以日久天长间,观南竟有了一个习惯,下意识地觉得她去哪里,姬月明就会跟到哪里。 可是此刻,空荡荡的东宫提醒着她。 那个少年,脱离了她的掌控。 观南脸色冰冷地坐在东宫中,声音冰冷。 “般若,你们的门主去哪了?” 大概是六年前,姬月明整合了江湖中的暗影门,将其拆分为两个门,天机阁和般若门。 天机门负责收集各种情报,而般若门则是悬在朝廷众人头顶的一把利刃。 天机门如今的首领是号称“慧眼如珠,以假乱真”的扶光锦,而般若门如今的首领是号称“鬼影无踪,从不失手”的鬼面白。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让江湖人讳莫如深的两大门派背后的主人都是姬月明。 此时,一个全身蒙面的黑衣人突然出现,跪在观南面前。 “报告陛下,属下不知。” 观南眼神冷了冷。 她知道姬月明的武功一向了得,如果他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他,哪怕是内功高手也发现不了他。 观南放在桌上的手指紧了紧,然后眸子沉了沉,冷然开口。 “派出天机阁和般若门的人去找,本宫只给你们一个时辰。” 黑衣人点了点头,然后如同鬼魅一般消失。 天机阁是整个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如果天机阁都没有办法在一个时辰内找到姬月明,那可能整个江湖都没人能找到姬月明了。 观南这样想着,敛下了眸子,她的手有规律地敲着桌子。 可是她的心底却是一阵烦躁,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她只想摧毁什么东西。 比如将那个少年用锁链彻底锁住,让他永远逃不出东宫。 跪在角落的一个宫女悄悄抬起头来,却看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幅画面。 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神性凌然的长公主,此刻目光深沉,眼底尽是扭曲的占有欲。 那股占有欲似是想摧毁一切,又似是想将人拆吃入腹。 能让长公主这样的人,只有—— 小宫女不敢再想,她飞快地低下头,脸色发白。 这是违背伦理,不顾道德的事,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揣测的。 即使那个人风姿卓绝,是小宫女见过最美的人。 即使那个人带刀出入东宫,刀尖带血,和长公主暧昧至极。 即使那个人——是长公主名义上的六皇弟。 第51章 修罗美人。 秦淮河畔,灯火通明。 今天是天周的花灯节,无数男男女女集聚在秦淮河畔,手拿河灯向上天祈求美好姻缘。 而今天也是秦淮河最热闹的时候,河畔的船坞酒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热闹的小巷上,无数商贩叫卖着手中的花灯,那些花灯奇形怪状,有飞禽走兽,有花卉蔬果,更有美人公子,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阿锦伸出手摘下一盏兔子花灯,笑得一脸狡黠,琥珀色的眸子转动着。 她身旁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看到阿锦这样,无奈开口。 “我们是来找殿下的。” 阿锦听到这话白了白一眼,将兔子花灯塞进白的手里,整个人宛若龇牙咧嘴的小猫。 “知道了知道了,什么事都没有你家殿下重要。” 也不知道那个六皇子给这个木头脑袋下了什么迷魂汤,这个木头脑袋自从七年前见了姬月明一面后,便誓死追随姬月明。 如今姬月明突然消失,这个木头脑袋比任何人都着急。 阿锦越想越气,忍不住踮起脚来捶了白脑袋一拳,美眸含气,显得娇俏万分。 “木头脑袋!” 白微微一愣,他是顶尖的杀手,可是阿锦站起身捶他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对一个杀手来说是致命的,代表他有了松懈的可能。 但是白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兔子花灯,低下了头,似乎是为了方便阿锦锤人。 他声音认真,又极轻,像是怕惊起河畔的花灯。 “阿锦别生气,你生气可以打我,我不还手。” 阿锦看到这一幕,顿时没了脾气,但是她眼中的娇俏更甚,带着几分佯装的怒意嗔了一声。 “木头脑袋。” 白听到这话却一把拉住阿锦的手,放在了他柔软的发丝上。 对于杀手来说,头顶是他的命门,也是他的大忌。 可是如今,白就这样坦然地将自己的命门暴露在阿锦手中。 阿锦自然知道般若门的禁忌,她美目睁大,脸色一急。 可是她还没说出话来,白就缓缓开口,他厉鬼面具下的眼睛格外认真。 阿锦被这样认真的眼睛看得脸庞发红,北白握住的手简直就像要烧起来一般。 可是下一秒,阿锦就听到白开口。 “不是木头脑袋。” 阿锦浑身一僵,只听见心底石化的声音。 于是整条小巷的商贩都看到一个明媚的少女追着一个黑衣少年,表情凶狠,带着杀气。 可是阿锦还没追上白,便被白拽住,拉到了暗处。 阿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白抵住了嘴唇,白侧了侧脸,示意阿锦看前方。 前方是整个秦淮河最热闹的地方——云起楼,那是一座位于巨船上的酒楼,上面雕梁画柱,张灯结彩,好不奢华。 可是此时,最上方坐着的一个人,却硬生生压住了这整座船所有的的奢靡。这世间所有的流光溢彩,竟不及他半分。 那是坐在云起楼最高层的一个男人,他黑发散乱,黑衣半开,一双狭长的眸子眼尾微红,他眉眼间是糜烂的昳丽,而他的唇殷红如血。 那个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盏琉璃杯,杯中是血红色的葡萄酒。 不知是船坞晃动,还是男人喝醉了的原因,男人手中的葡萄酒倾泻而下,沾湿了他修长如玉的手指。 男人看到这一幕却笑了出来,他笑着的时候眉眼间昳丽更盛,乌黑的睫羽轻颤,整个人散发着不属于凡尘俗世的森森鬼气。 只有鬼才会有如此浓墨重彩,勾魂摄魄的美丽。 阿锦看到这一幕连忙拽住了白的衣袖,琥珀色的眸子转动着,示意白松开抵在她嘴唇上的手。 白顿了顿,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白甫一松开手,阿锦便按着白的衣袖探出头去,一边偷看,一边感叹。 “这不是你家六皇子吗,怎么深夜来这里买醉?是不是和公主殿下吵架了? 啧啧啧,果然是倾城绝色,你看下面不少男男女女都看痴了。” 阿锦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我靠,你家六皇子这个样子不会喝醉了吧,他要是喝醉了,下面那些人不得吃了他?! 完了,要是长公主知道六皇子在我们眼皮底下节操不保,要撕了我们。” 白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女,阿锦为了看得更清楚前方的画面,和他贴得极近,近到他可以闻到阿锦的发香。 阿锦摇着白的衣袖,见白不说话,便扭过头去,却看到白微微放空的眸子。 阿锦气得牙痒痒,捶了白一拳。 “你家殿下马上就要被人吃了,你还在这里发神。” 听到这话,白疑惑地看着阿锦,茫然开口。 “殿下的修为在我之上,为何会被人吃?” 阿锦扶额,觉得白这个木头脑袋没救了。 于是她立马联络天机阁,让天机阁传信观南,她则带着白飞快地潜入了云起楼。 姬月明的出现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那些人看向姬月明的目光或是惊艳,或是爱慕,或是——不怀好意。 就比如眼前两人,一人柔若无骨,一人凶神恶煞。 有着水蛇腰的美人媚笑道。 “公子可否有空和我家大人喝一杯?” 凶神恶煞的男人露出了身后的尖刀,声音低沉。 “我家郡主有请。” 姬月明却仿佛视若罔闻,他自顾自地举起了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滴葡萄酒从他嘴角溢出,姬月明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酒液,他生得极美的眸子此刻半眯着,眼尾显示出一丝惊人的媚色。 姬月明半撑着身子,似乎没有看到水蛇腰女人伸出的袖剑和凶神恶煞的男人即将落下的尖刀。 他依旧半垂着眸子,任由他乌黑的睫羽在他脸上洒落一片阴影。 他似乎是有些醉了。 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想躲。 他的皇姐不要他了。 想到这里,姬月明仿佛酒醉初醒,他低笑着,心中的杀意似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于是在众人眨眼之间,姬月明像是鬼魅一般向后倒去,一掌击飞了凶神恶煞的男人,又微微侧身,躲过了水蛇腰女人的袖剑。 而后他站了起来,一把接住空中落下的尖刀,而此时水蛇腰女人轰然撞在他的酒桌上,溅出的酒液却没有碰到他的衣角分毫。 水蛇腰女人惊恐地看着姬月明。 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高深的修为?! 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是下一秒,她便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了。 姬月明拿着尖刀,手起刀落间,女人头身分离,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顺着酒桌滚下。 而姬月明却面色从容,甚至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拎起一壶酒,对着头顶的凝血和满地的鲜血一饮而尽。 这一幅画面实在是太过于诡异,此时所有人看向姬月明的目光都变了。 这哪是什么神仙美人,分明是修罗恶鬼。 第52章 情动。【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姬月明丢掉手中的酒壶,他步履踉跄,身影摇晃,单薄的身体似乎要被月色压垮。 姬月明扶着船上的沉木柱子低笑起来。 即使是整个天周最烈的酒,却无法让他感觉到丝毫温暖。 只要他一想到观南此时正在和别人闲庭散步,他的杀意就止不住从心底溢出。 可是。 姬月明抓紧了沉木柱,直接发白。 可是为什么,他不能杀了那个人,杀了所有觊觎观南的人。 观南只能是他的。 忽然间,姬月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疲惫地闭上了眸子,脸色发白。 姐姐。 那样看别人的眼神。 你从未看过我。 云起楼的人动作很快,很快打扫好了雅阁,姬月明重新回到了贵妃榻上,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今夜貌似是大周有情人的节日,所有人会在花灯上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和心爱之人一起放飞。 林公子为何会在此时去寻观南,目的显而易见。 姬月明忽然觉得喉咙间的酒很苦,于是他叫住了小厮。 “找些人上来,把这里弄热闹些。” 往日他从未觉得孤寂,因为无时无刻他都可以见到他的观南。 可是如今,观南即将迎娶他人,而他终究是孑然一身。 杯中清酒倒映着明月,酒杯摇晃清酒荡漾,姬月明在酒杯中看到了他自己的身影。 永远追寻明月,可他与明月之间,终究是天涯之隔。 小厮叫上来的人皆是温香软玉,长袖善舞之辈,一层又一层的美人将姬月明包围。 有人为他把扇扇风,有人为他倒酒研磨,有人为他翩翩起舞。 而姬月明在美人堆中喝下一杯又一杯酒,他喝得眉眼通红,眼底尽是朦胧水意。 他是内功高手,可是他并非千杯不醉之人,如今夜色迷离,他大抵是醉了。 醉了的人便会做梦,他便梦到了观南,白衣如雪,踏破了红尘,向他而来。 观南来到云起楼看到的便是这一幕,无数的人艳羡地看着酒楼最高层。 那里姬月明正接过一个又一个美人递过来的酒杯,喝得酩酊大醉。 虽然那些美人极有分寸,没有触碰到姬月明一丝一毫,但是观南的眼神还是骤然冷了下去。 躲在下面的阿锦拽了拽白的衣袖,眼神怜悯。 “你家殿下完了,很显然,长公主殿下生气了。” 白抬起头看着那位高贵脱俗,神性凛然的女子面容冰冷,一步一步走向最中间的姬月明。 周围的美人们似乎是接到了统一的指令,鱼贯而出。 观南走到姬月明面前,一把捏起姬月明的下巴,声音冰冷,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察觉到下巴被人捏起,姬月明微微睁开了眸子,酒醉的眸子更加波光潋滟。 他微微张开殷红的唇,笑了出来。 “果然是做梦。” 姬月明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他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抓住了观南的手。 他身上的黑衣从肩头滑落,露出了里面单薄的单衣和精致的锁骨,他的黑发沾染了酒液。凌乱地贴在锁骨上。 尽是淫靡勾人之相。 姬月明握紧了观南的手,乌黑的睫羽垂落,像是梦呓一般开口。 “只有在梦中,姐姐才会来寻我。” 观南看到这一幕,眼神一沉,一把抱起姬月明,她声音冰冷,步伐极快。 “孤本就会来寻你。” 姬月明却笑了出来,他白皙的指尖被酒液浸得微红,他用手捂住了眼睛,遮住了晃动的灯光。 “姐姐你不会的……” 姬月明似是真的醉了,他的手轰然垂落,他微微侧过头闭上了眼睛,可是最后一句话还是被观南听见了。 “姐姐你更喜欢林公子。” 这句话落地的时候,观南正站在客房之前,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姬月明。 少年早已不是当年狼狈稚儿的模样,似乎是眨眼之间,姬月明就变了一副模样。 昳丽,癫狂,又脆弱不堪。 仿佛藏着剧毒的水晶。 观南步伐一顿,冷然开口。 “看好这里,靠近者,杀无赦。” 一群黑衣人恭敬地跪在地上,声音整齐划一。 “是。” 而此刻,阿锦正拽着白趴在屋顶上,表情八卦。 “这可是客房啊,长公主殿下不带门主回东宫,竟然来到了这里。” 阿锦眼珠子转了转,里面满是不怀好意的笑意。 “嘿嘿,长公主不会等不及开吃了吧。” 白微微一愣,下意识开口。 “吃什么?” 阿锦脸色一变,连忙捂住了白的嘴巴,用唇语开口。 “你这么大声干嘛?” 下一瞬,一把匕首就刺穿了房顶。正好在两人之间,下一秒阿锦便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滚。” 于是阿锦连忙带着白逃一般离开了房顶,看着白的眼神里满是怒其不争。 好端端的偷听墙角,被这个呆子破坏了! 此时客房内,红帐垂落,烛火撩人。 姬月明躺在床中间,发丝凌乱,衣裳半开。 而观南就这样看着闭眼睡着的姬月明,眸子深沉,烛火在她眼中明灭不定。 在烛火摇曳到最亮的时候,观南俯身吻住了姬月明的唇。 这个吻强势,霸道,带着不可拒绝的控制欲。 攻城略地,摧枯拉朽。 这样的深吻让姬月明喘不过气来,于是姬月明在窒息中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水光潋滟,眸子通红。 观南冷冷地看着姬月明,冰冷开口。 “醒了?” 姬月明酒还没有醒,但他毕竟是内功高手,此时还是恢复了几分神智。 他平静对上观南的眸光,眉眼含笑,眼中却并无丝毫笑意。 “姐姐大婚将至,怎么有空来秦淮?” 姬月明只是看了几眼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可他心底依旧一片冰凉。 他和观南相伴数年,观南念及昔日情分前来寻他。 观南不知情爱,吻他不过是色相所惑。 观南却仿佛没有听到姬月明的话一般,淡然开口。 “孤不喜欢林家公子。” 姬月明眉眼的笑意彻底冷了下去。 他的皇姐这个时候告诉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喜欢就可以跟他大婚,护着他的性命,跟他一同出游? 那他算什么? 在皇姐心中,连不喜欢都不及的人吗? 观南抬起眸子,沉沉看着姬月明。 “孤不知何为喜欢,何为情爱。 但若是你在乎谁比你更得孤的喜欢的话,孤可以告诉你——” 观南的声音极沉极冷,宛若誓言,宛若因果。 “孤不在乎世间众人的生死,只在乎你。” 观南说完这句话,没有等姬月明开口,便捏住姬月明的下巴吻了下去。 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宽慰。 在东宫等待的一个时辰中,是她此生最难熬的一个时辰。 她是帝者,从小就被告诉喜怒不言于色,泰山崩于眼前色不变。 可是在那一刻,她的心乱了。 她忽然意识到,可能有一天,她会失去姬月明。 所以她派出了全部的势力,去寻找那个她一直以为会在她身后的人。 东宫的夜色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她坐在东宫中,宛若一尊亘古的雕像。 直到有人来报,这座雕像才活了过来。 观南感受着唇中的温热,终究是喟叹一声。 还好。 她没有失去她的少年。 第53章 情迷。 这个吻仿佛打开了某种禁忌的开关。 红帐晃动,黑发纠缠,气势汹汹,不肯让步。 姬月明眸子深沉,他眸子中倒映着观南的模样。 观南淡漠的眉眼被烛火染上了暖色,宛若神灵堕入凡间,有了俗世的喜怒哀乐。 占有欲在此时具象化。 观南向来不喜情欲,此刻却忽然明白了为何世人困于情欲。 这样勾人摄魄的艳鬼在自己面前,世人皆会献上魂魄。 姬月明的黑发垂落,浓重如墨。 是世间至黑,也是世间至艳。 姬月明撩起观南一截发丝,声音微哑,低笑开口。 “夜色还长。” 观南淡淡看着姬月明,眉间朱砂猩红如血。 众生之上的神明此刻垂眸,七情六欲皆在她眉眼浮现。 下一瞬,她拽住姬月明,占据上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夜色的确还长。” 姬月明笑着看向观南,眸中情欲潋滟。 “姐姐试试便知。” 于是春眠不觉晓,暖香自弥漫。 这个华灯初上的夜晚,是独属于有情人的浪漫。 观南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三天的正午了。 她看着身上可以称之为惨烈皮肤,颇为无奈。 当然,姬月明身上没好到哪里去。 绝色艳鬼像是被扔进了猛兽嘴里,战况更为凄惨。 观南缓缓起身,扶着有些昏沉的头。 她并非是个纵欲之人,可是面对姬月明却不知为何耽于情色。 如今是她即将登基的日子,可她却离开了东宫一天一夜,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那的确是麻烦的事。 观南顿了顿身子,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目光中满是漠然。 但,也仅仅是麻烦罢了。 一只手从观南身后伸出,将一件干净的单衣搭在了观南的肩上。 姬月明将下巴放在观南肩头,贪婪餍足地嗅着观南的发香。 “姐姐是在想那几个老家伙吗?” 姬月明抬起观南的一截发丝,轻笑开口。 “昨夜我已经派人好好招待几位大人了,想必他们这几天一定会安静些许。” 观南微微颔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姬月明。 “孤前几日记起了一个人。” 姬月明缠着观南发丝的手一顿。 “谁?” 观南淡淡开口。 “是你,一袭青衣,站在山下,唤我师姐。” 姬月明微微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姐姐的意思是轮回?” 观南微微摇头,她看向窗外。 “不,孤觉得,那才是真实。” 观南的目光似是穿透了天空,看向天空之外的地方。 “你我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若是我记忆中的才是真实的,那我们为何来此处?” 姬月明缠着观南的发丝,敛下了眸子。 “姐姐你说,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观南微微沉思,过了一会缓缓开口。 “让人沉迷心之所念。” 姬月明松开了观南的发丝,喟叹一声。 “不愧是我的姐姐,永远如此清醒。” 姬月明顿了顿。 “其实姐姐早就已经知道如何出去了吧。” 观南转头看着姬月明,表情平静。 “我能想到的事,你自然也会想到。” 姬月明听到这话笑了出来,俯身吻住了观南垂落的发丝。 “姐姐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个世界要让我们心死神伤,断情绝欲。” 观南眼神淡漠,看了姬月明一眼。 “所以你在给孤下套?” 故意让她觉得他心灰意冷,黯然神伤,害怕他因为心如死灰被这个世界剔除,发生无法挽救的事情。 从而让她心甘情愿来到他身边,以身入局,终究是将她算计了一手。 姬月明却笑了出来,坦荡地看向观南。 “姐姐,心伤是真的,绝望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 观南却不为所动,淡淡开口。 “还有呢?” 姬月明却叹了一口气。 “算计也是真的。” 真正的弈棋者,会算计天时地利人和,甚至包括自己。 而姬月明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观南对于这个回答并没有意外,姬月明智极近妖。 如果不是待在她的身边,姬月明能把这个天下搅动得风云变幻。 况且观南并不在乎姬月明算计她,因为姬月明对她的算计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她,如果她不来找他,他就会喝死在这里。 与其说是算计,不如说是撒娇更为合适。 至于别人觉不觉得这是撒娇观南不知道,至少观南是这么想的。 整个天机阁都炸锅了。 听说当今长公主婚内出轨,花灯节当天在客房内停留了一天一夜,哦不对,两天两夜。 出轨的对象好像一个顶级花魁,容貌气质媚术都是一等一地顶尖。 直接把长公主的魂勾走了,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婚约对象。 不过林公子在听到这件事后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当天求见圣上,请求解除婚约。 圣上龙颜大怒,质问林公子。 林公子却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原来林公子竟然不举! 听到这事,皇帝沉默了,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沉默了。 于是林公子和长公主的婚约不了了之。 坊间所有人都对长公主投去了心疼的目光,难怪长公主沉迷男色,原来是婚约对象不举。 这不沉迷,谁沉迷。 毕竟男人不行就是不行,谁也别想让他行。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也没有人去在乎那天突然出现在云起楼那个绝世美人的身份。 毕竟绝色美人天天有,对于帝王来说不过是玩物。 而此时姬月明坐在观南身边听着天机阁的汇报笑出声来。 “绝色花魁,弃之玩物?” 天机阁的人跪在地上,分不清这位六皇子的喜怒,只是听见下一瞬姬月明便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在天机阁的人离开之后,姬月明站起身来,伸出手将观南困在椅子中,声音低沉,带着促狭的笑意。 “姐姐,我可是成了被你丢弃的玩物。” 观南抬起头来,捏住姬月明下巴吻住他的唇,眸子深沉。 “孤的确觉得你该当玩物。” 毕竟勾魂摄魄,无所不能。 姬月明轻笑出声,手划过观南白衣,动作轻巧解开了观南的华服。 “若是能当姐姐的玩物,也是荣幸至极。” 东宫内又是一片春色动人,暧昧旖旎。 第54章 犹豫。 月黑风高,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张府上空,为首的黑衣人戴着一张纯白的面具,面具上印着一朵半开的莲花。 如果有人看到那个黑衣人,一定会认出,那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般若。 黑衣人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之后,宛若鬼魅一般潜入屋内。 星夜无光,在手起刀落间,整个张府的所有人身首分离。 戴着莲花面具的男人从府邸内走出,他雪白的刀剑染上了猩红,可他却步履悠闲,宛若闲庭信步。 甚至于他的嘴角都浮现出一丝笑意,他抬起头来,看着头顶忽明忽暗的月光。 这是今天他灭口的第三户人家,新帝即将登位,有些不想告老还乡的老家伙,的确需要他送他们“回家”。 在储君争夺当中,站错队伍,就会赔上所有身家性命。 姬月明笑了出来,他表情愉悦。 今天杀的是这些老家伙,明天要杀的就是那些藩王。 他可是记得有好几个皇子想起兵篡位。 姬月明微微眯了眯眼睛,笑得更加愉悦。 对于杀人这件事,他一向乐意至极。 云雾浮动,月光彻底黯淡下去。一个戴着厉鬼面具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姬月明身后,低声开口。 “尊上,姜乘渊已经来到秘境之内。” 姬月明听到这话敛下了笑意,他目光幽深看向远方。 姜乘渊是他给自己下的一步棋,当姜乘渊捏碎玉牌来到刹那秘境的时候,他的记忆就会随着玉山令牌的到来而恢复。 所以姬月明才会给姜乘渊玉山令牌,因为他知道姜乘渊一定会走投无路,从而走上他预留给姜乘渊的道路。 而恢复记忆的他不受刹那轮回幻象的迷惑,他可以更快地找到忘忧井的位置。 姬月明早就以六爻之法推断过,忘忧井才是刹那轮回的核心所在,那所谓的轮回之力,势必也藏在忘忧井中。 只是现在他,忽然有些犹豫。 拿到轮回之力他可以冲开仙帝禁制,同样的,也意味着他要失去如今和观南在一起的日子。 姬月明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在刹那秘境中的观南,神性被压制,逐渐有了人性的温度。 即使在外面,观南可以跟他缠绵亲吻,但是姬月明明白,身为天道的观南只是在纵容他。 那是天道与生俱来的神性,让她无欲无求。 天道观南不会为了他的离去而有任何的心理波动,也不会因为他在她的身边而感到欣喜。 或许身为天道的观南对他的确有一丝喜欢之情,但也仅仅是一丝罢了。 那一丝不比观南对天地万物的喜爱多多少,他仍旧是天道眼中的生灵,而非她的爱人。 姬月明想到这里垂下了眸子,他看着手中的一柄木簪。 殷红的木簪是用上好的桃木雕琢的,上面被人精心刻上了桃花的纹路。 只是这颜色有些太过妖邪,用来做女子的发饰总有几分不祥的味道。 这是他不久前做好的木簪,可是在他做好这柄木簪的时候,姜乘渊来到了轮回秘境,他的记忆也随之恢复。 如果是身为六皇子的姬月明,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这柄木簪送给观南。 但如今,他是青帝姬月明,他太了解现在的观南和天道观南的不同了。 现在的观南会为了他担忧,会为了他心烦,会为了他微怒。 可天道观南不会,她冷静得像是一台机器,她不在乎姬月明会爱上谁,亦不在乎姬月明想要的是什么。 她是天道,只要她想要的,她都会拿到。 天道的逻辑就是这样,不需要去爱一个人,囚禁在身边就好。 不需要在乎那个人的喜怒哀乐,天道可以给世人一切想要的。 除了情,除了爱。 可偏偏姬月明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天道给不了东西的人,他的天资独步天下,他的修为冠绝万古,甚至,他不想要永生。 他只想要天道的爱。 他只想要那双永远无喜无悲的眸子里,出现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心的人,他竟然妄图要天道的情爱。 所以此时此刻,姬月明犹豫了。 他知道,这可能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让天道产生情爱的机会。 打开忘忧井后,观南势必会一瞬间恢复正常,姬月明敛下眸子,眉眼沉进阴影当中。 过了许久,姬月明才缓缓开口。 “派一队人去监视姜乘渊,另一部分人去忘忧井附近,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本尊自然会前去忘忧井。” 白玉骨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脱口而出。 “可是尊上,你已被刹那轮回察觉到记忆恢复,再不去忘忧井,秘境就会强行排斥你出去的。” 姬月明收回桃花簪,按住脸上的莲花面具。 “本尊自有打算,不必多言。” 白玉骨还想说什么,可是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退进了阴影中。 白玉骨是器灵,恢复记忆不会有任何惩罚,或者说刹那秘境根本针对的就不是器灵。 而是人,有着七情六欲的人。 只有人才会清醒地沉沦,即使知道是幻境,也会深陷其中。 即使是仙帝。 即使是姬月明。 姬月明再次回到东宫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他身上的黑衣浸透了血液。 这一晚他杀了很多人,那些人或是怨恨,或是憎恶,或是惊恐。 那些人分明跟他素不相识,可却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姬月明抱着剑没有走进东宫,观南才出东宫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她抬眸看向远方的那个少年。 分明是朝日的阳光,可是落在他眉眼,却融化不了一丝他眉眼的杀伐之气。 那双极艳极美的眸子半垂着,金色的霞光在其中晃动。 观南没有在意那冰冷的杀气,径直走了过去,她伸出手将姬月明抱在怀中。 姬月明一愣,连忙松开了满是鲜血的长剑,长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眼前的一幕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他几乎以为是梦境,他的黑衣上面血迹未干,就这样沾上观南的白衣。 姬月明喉咙有些干涩。 “皇姐,脏。” 观南却眉目淡然的抬起头,吻上姬月明眉心。 “对孤而言,你从来都不脏。” 眉间的温度如此真实,姬月明的手微微握紧,他哑声开口。 “皇姐不是要去早朝吗?” 观南敛下眸子,手指抚上姬月明眉心,试图想抹去他眉眼间的疲惫之色。 “无妨,你一夜没睡,孤陪你就寝。” 第55章 梦。 姬月明声音哑得更厉害,他垂下了眸子,不敢再去看眼前的人。 他已经是仙帝,心境可谓是完美无缺。 可此时竟然因为观南简单一句话,他的心境竟然出现了一丝破碎。 似乎修为永生,在此刻全不重要,他此时只想将这一刻定格,定格到永远。 姬月明一生不信神佛,不求上天,此刻却忽然想向上天祈愿。 祈求上苍能够给他再多一点的时间,能够让他能和观南共度此生。 观南最终还是没有去上朝,她将姬月明拉到了云纱软床上,她看着少年疲惫的眉眼,声音微沉。 “那些事不必事事你亲自去。” 姬月明却抱紧了观南,将头埋进观南的发丝中,似乎是在眷念此刻的温柔。 “皇姐的事,我不放心其他人经手。” 观南反抱紧了姬月明,将姬月明按进怀中,她垂下了眸子。 “孤在的,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 姬月明蹭了蹭观南的发丝,宛若一只格外乖巧的猫。 “可我不想让皇姐劳心。” 观南摩挲着姬月明的发丝,垂眸看着怀中眉目放松的姬月明,他闭上眸子的时候,那股惊人的昳丽消失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如春山暖日一般的柔和。 观南心头微动,她又想起她记忆里的那一幕,这些天她时常做梦,梦的画面千奇百怪。 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一个梦里都有姬月明。 有少年眉眼含笑叫她“师姐”的样子,有少年对着烛光对她说“何事都可以”的样子,还有—— 少年将她护在身下,浑身血肉模糊,可是不肯退步的样子。 观南忽然想到,若是轮回的话,那她和姬月明是否可以算作两世之缘? 观南想到这个,自己却突然笑了,惊觉她竟然会想这么无聊的事。 可是和姬月明待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是此时,看着姬月明沉静的睡颜,观南也会觉得无比有趣。 像是天地万物本来毫无颜色,此刻却忽然明亮了起来,连带着她的整个世界都听见了声音。 那是姬月明的声音。 观南伸出手指,抚过姬月明眉眼,她眼中淡漠在此刻悄然融化,宛若常年冰封的湖面,照进一缕阳光。 她想,若是余生都是和姬月明一起的话。 这日子也算不上死寂无聊。 观南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困倦,她闭上了眼睛,抱着怀中温热的少年,进入了梦乡。 她又做梦了。 可是这次她梦见的是一片绵延不绝的桃花林,满天的桃花飞舞,宛若天空中落下的一场雨。 在那些飞舞的桃花中,观南看到了一个孩童,那个孩童穿着一身青衣,眼神清亮,眉目精致,宛若画中仙童。 此时那个孩童正在桃花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嘟囔着。 “我就说那个老头子怎么今天带我来桃花林,原来是为了把我困在这里,不让我去打扰他们约会。” 孩童越说越气,精致的小脸皱了起来。 “可是我都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怎么可能去打扰他们,果然还是那个老头子想把我困在这里吧。” 孩童一边说着一边折断了一根桃枝,桃枝轻颤,又是抖落了一地花瓣。 观南被这一幕逗笑了,笑出声来。 孩童听到了这个笑声,警惕地看向观南,观南也微微一愣。 这不是她的梦中吗? 莫非她当初也是这般笑出声来? 下一秒观南就感觉到梦中自己站起身来,接住了一片飞舞的桃花。 “你真是一个有趣的生灵。” 孩童依旧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看不清五官和身形的人。 “你是何人,为何来玉山?” 观南只听到梦中的自己轻笑开口。 “我是这天,也是这地,甚至是你手中的那截桃木。” 青衣孩童听到这话却表情一变,他看着观南,眼中浮现出一丝震惊。 “你是这天地的本身——天道?” 观南只察觉到她向前一步,抵住了孩童的唇。 “生灵,直呼吾名,是为罪过。” 那个孩童却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一丝害怕。 “天道不叫天道,那叫什么呢?” 梦中的观南歪了歪头,她看着青衣孩童。 “我诞生不久,方才第一次睁眼,你是我看到的第一个生灵。 按照天道的规则,你可以告诉我我的名字。” 青衣孩童表情一顿,嘟囔道。 “天道的名字也太随便了吧。” 梦中的观南听到这话也不气恼,她坐在青衣孩童身旁,晃动着自己的腿。 “名字本就为虚妄,天道常常以出生时身旁的事物命名。 比如上一任天道,他出生的地方满天莲花,他就以莲命名。” 青衣孩童把玩着手中的桃花。 “你是在桃花林里出生的,你总不能叫桃吧。” 梦中的观南笑了出来。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青衣孩童歪了歪脑袋。 “前段时间我娘亲带我看了一本古籍,里面有一句话—— 我观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青衣孩童看向梦中的观南。 “你叫观南,怎么样?” 梦中的观南笑了出来,她凑近青衣孩童。 “我喜欢这个名字,生灵,你叫什么,作为我见到的第一个生灵,我会赐予你一生无忧。” 青衣孩童将桃花枝递给梦中的观南。 “我叫姬月明,一片相思寄月明。” 梦中的观南接过了那截桃花枝,笑道。 “好,我以天道之名起誓,必定护你一生无忧。” 梦境忽然在此刻碎裂,满天的桃花飞舞,渐渐遮住了一切。 在最后的最后,观南只听见一个男人冰冷的声音。 “哦?你竟然提前苏醒了?” 下一秒,梦境破裂,观南在此刻突然睁开眼,坐起身来,心脏狂跳。 那个男人的声音冰冷危险,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观南扶着额头,脸色微微发白,她沉着眸子,脑海中飞快分析起那个梦。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么她就是传说中的天道。 一想到天道两个字,观南的脑海便如针扎一般疼,姬月明自然是察觉到观南的异样。 他一把抱住观南,声音担忧。 “皇姐,怎么了?” 观南却摇了摇头,揉着太阳穴,眉眼浮现出一丝冰冷之色。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至少可以说明两件事。 第一件事,她和姬月明认识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早。 第二件事,她的人生一定出现过什么转折,记忆里她的性格跟如今完全是天壤之别。 那个时候的她至少拥有基本的喜怒哀乐,而如今观南能够明确地感受到,她的所有感情都是毫无波动的。 第56章 大婚前夕。 姬月明抱着观南一脸担忧,观南拍了拍姬月明的手,缓缓开口。 “无碍,孤只是梦到了一些事。” 姬月明手指一顿,抬起眼眸。 “什么事?” 观南还在思索梦境中的事,并未察觉到身后姬月明突然紧张的眼神。 “我梦到我们似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姬月明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看向观南。 “皇姐,我们的确很小就认识了。” 观南扶着有些晕眩的额头,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姬月明,目光平静。 “是在我还是天道,并且还是天道初生的时候。” 姬月明听到这话,眼神变了变,但是看着观南平静的眸子,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不想对观南撒谎,即使他可以用谎言蒙蔽观南去维持虚假的幸福。 观南却摇了摇头。 “只想起来一部分,但是这段记忆却尤为特殊,似乎在我的潜意识里,并没有这段记忆。” 姬月明听到这话也沉下了眸子,神色认真。 “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件事。” 如果观南说的这件事是真的话,那只能说明,他的记忆也一样被人修改过。 他恢复了身为仙帝全部的记忆,却唯独没有在儿时认识观南的记忆。 如果有人想在刹那秘境中修改他的记忆是不可能的,那只能说明,他和观南的记忆,早在外界的时候就被修改了。 而且唯独抹去了他们儿时的记忆。 这是为何? 姬月明皱起了眉头。 观南此时已经恢复如常,她看着姬月明,声音平静。 “你的记忆恢复了。”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顿时抬起眼睛看着观南,眼神里满是哀怨。 “皇姐这就打算抛弃我了?” 观南看着姬月明格外可怜的眸子,只觉得有些头疼。 她的确是想让姬月明把她的记忆恢复的,但是姬月明这表现分明是在控诉她是个渣女,吃抹干净就打算走人。 观南没办法,微微闭上了眸子,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开口。 “登基之后。” 姬月明听到这话笑得波光潋滟,吻上观南嘴角。 “遵命,皇姐大人。” 观南看着姬月明这一副餍足猫儿一般的表情,心底无奈更深。 她的皇弟身娇体软易推倒,哪哪都好。 就是似乎笃定她恢复记忆就会翻脸不认人。 着实让她头疼。 观南揉着太阳穴的功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着姬月明缓缓开口。 “今天早朝似乎是在商量孤的婚约一事。” 姬月明挑了挑眉,撩起观南的一截发丝。 “哦?莫非我的皇姐又要大婚了?” 观南无奈看了姬月明一眼。 “皇帝的意思是让我在登基前大婚,堵住大臣的嘴。” 毕竟观南作为储君,弱冠之年都没有婚约,实在说不过去。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笑得温柔似水,垂下的眸子似乎含着一池春水。 “皇姐要大婚,我作为皇弟,应该送什么合适呢?” 姬月明抬起眸子,眉眼间温柔之色消失不见,极致的昳丽染上他的眼尾,他眼中满是癫狂笑意。 “就送姐夫的项上人头如何?” 观南发现姬月明恢复记忆之后,这变脸的功夫可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观南扶着额头,垂下眸子,眉眼淡漠。 “随你,孤对他的生死不在乎。” 姬月明抬起观南的发丝,笑得低沉疯狂。 “不,我想到了更有趣的主意。” 姬月明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东宫内,而此时的陆家却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象。 陆大人老泪纵横,拉着陆公子的手。 “孩儿你要争气啊,嫁给长公主,我们家就有希望了。” 陆公子含泪点了点头,眼神笃定。 “放心父亲,孩儿一定会努力讨长公主关心,让我们家以后更上一层楼。” 陆府内一片祥和,转眼就到了七月十八。 一大早观南就被宫女拉了起来,观南看着繁琐的婚服和复杂的头饰,皱了皱眉。 宫女自然是看出了观南的不喜,小声地开口解释道。 “殿下,这是天周的传统。” 观南面色冷淡,眉眼淡漠。 “一切从简。”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却拿起了复杂的金簪放在观南发丝间,模糊的铜镜里顿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眉眼昳丽,笑容温柔。 姬月明低头看着观南,声音温柔。 “皇姐,很美。” 观南顿了顿,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金簪冲淡了她眉眼中的冷漠,让她眉间的朱砂痣更多了一丝活人的色彩。 姬月明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插进观南发丝,动作娴熟地为观南绾发。 观南看着姬月明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神动了动。 “你何时学会的束发?” 姬月明笑了笑,转眼之间,一个素净端庄的发髻就出现在铜镜中。 “皇姐说要成婚那日去学的,看来效果还不错。” 姬月明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金簪,变戏法般掏出了一柄白色的玉簪。 “我先前磨了一柄桃花簪,思来想去还是玉簪更适合皇姐。” 观南听到“桃花簪”三个字,眉眼动了动。 “那把桃花簪现在在何处?” 姬月明收回修长的手指,眉眼笑意潋滟,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不偿命。 “回禀皇姐,扔掉了。” 观南顿了顿,看向姬月明,她头一次觉得她的皇弟竟然如此——幼稚。 姬月明却一脸坦荡地站在观南面前,观南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姬月明今天穿的是一身大红婚服。 看那样子,竟然是和她的婚服相配的。 姬月明自然注意到了观南的视线,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笑得温柔。 “嘘,皇姐,这是我们的秘密。” 姬月明俯身在观南眼角落下一吻,认真看着观南,眼底似乎有柔情万千。 “皇姐,晚上见。” 旁边的宫女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可是观南却仿佛没看见一般,朝着姬月明点了点头。 “晚上见。” 姬月明的身影又如鬼魅一般消失,这次观南看着宫女手上繁琐的衣物,心中的抗拒骤然消失。 她抬起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眉眼淡漠,表情无喜无悲。 “按照习俗打扮吧。” 宫女颤声点头,手脚麻利地为观南梳洗打扮。 宫女自然是看到了姬月明那截大红的衣角,但是她不敢去想那代表了什么。 也不敢去想明明是长公主和陆家公子的大婚,为什么晚上相见的两个人却是—— 长公主和六皇子。 第57章 大婚。 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传说中的长公主大婚的日子。 太阳还未落下,整个京城都点亮了一盏又一盏明灯,从陆府到皇宫的路上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京城百姓看着那一路的红妆软轿,和那些说不出名字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暗自咋舌。 “果然是世家贵胄的大婚,竟然如此奢靡。” 旁边的百姓纷纷附和起来。 “别说那些珍宝了,就连那软轿下的马都是上好的汗血宝马,这世间也只有皇宫贵族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了。” 坐在软轿中的陆家公子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要他今天嫁给长公主,日后他们家势必高枕无忧,高居朝堂之上。 如果长公主能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那么日后的储君之位势必是他们林家的。 陆公子正幻想着日后平步青云,冠宠后宫的美梦,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一副莲花面具,染血的刀刃架在陆公子的脖子上,他轻笑开口,笑声危险迷人。 “自己滚下去,还是本尊送你下地狱。” 陆公子表情一白,浑身僵硬,背后男人的声音带着森然的杀气,让他脊背发凉。 陆公子哆嗦着嘴唇,颤抖开口。 “你是何人?”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他,手起刀落间刀刃便深入陆公子脖颈几分,鲜血顿时弥漫了刀刃。 可是陆公子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发出口,身后的男人便把他一把扔出了花轿。 此时正是一个转角,所有人只注意到轿队后方突然响起的爆竹声,没有注意到在最前面的花轿里,有个身穿喜服的男子被扔了出来。 被扔出来的陆公子很快被一群黑衣人抓住,花轿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一出“狸猫换太子”,陆家的人依旧毕恭毕敬地将花轿抬进宫中,在乾清门面前恭敬地停了下来。 此时乾清门面前站着文武百官,最上面站着一身华服的皇帝和观南。 观南今天换上了一身繁复至极的婚服,大红色的婚服上面用金丝细细绣着龙纹,尽显皇室尊贵,而在衣领和袖口处有用繁琐的工艺绣上了立体的莲花纹。 天周的婚服繁琐异常,皇家婚服更是如此,观南身上带着琳琅美玉,尤其是那发冠更是用金丝为底,美玉镶嵌其中。 观南穿着整个天周最精美的婚服,可她眉目高贵,眼底是化不开的淡漠,那抹朱砂痣更让她增添了一份神性。 所以此时站在那里的观南,竟然有了一丝不属于人间的感觉,就像传说中的神明,在此刻迎接自己的心上人。 礼乐奏鸣,文武百官纷纷道贺,观南一步一步走下云雕龙御路,她每走一步,周围的大臣就散开一分。 直到她走到喜轿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准备掀开那鲜红的轿帘,可观南的手还没掀开轿帘,就被一只手握住。 观南感受到轿子里面的人细细摩挲着她的手,从手背,到指节,再到指尖。 带着眸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里面的人摩挲了一会,忽然用他的手紧紧扣住了观南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可那力气大得似乎是想将她的手揉进骨血当中。 观南反手一拽,能够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的人,只有她的皇弟了。 里面的人似是没想到观南竟会忽然拽他,他按住喜轿反手用力牵制住了观南,两人的手就这样在轿帘内紧紧相扣。 外面的文武百官看不到轿帘内的情景,看着观南淡漠的模样,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殿下怎么回事,手伸进了轿帘却不掀开,莫非是对这婚事不满意? 高台上的皇帝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微微皱起眉来。 可下面的两人浑然不知,轿子内的男人低笑出声,姬月明隔着晃动的轿帘依稀能看到观南形状姣好的唇。 “皇姐这么想把我拽出去,莫非是想让众人看皇姐迎娶了自己的皇弟吗?” 观南嘴唇动了动,她眼神平淡,似乎是在说一件小事一般。 “有何不可?” 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围抬轿的般若杀手纷纷僵硬了一瞬。 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八卦?! 姬月明听到这话笑意更深,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观南的手,观南也在这个时候彻底将轿帘掀了起来。 里面坐着的赫然是一个穿着华美婚服的男子,即使红色盖头遮住了他的容貌,却能从他修长的身形推断出来。 这一定是知道美人。 观南看到这一幕,竟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这场幻梦一般的美好。 姬月明抓住了观南的手,两人温热的肌肤相触,彼此又握紧了对方的手。 似乎是在确认这一场婚礼是否是真实的。 这个时候礼乐大起,无数礼炮轰鸣,观南带着姬月明一步一步迈向云雕登龙梯。 一步。 两步。 姬月明身上的金饰叮当作响,他虽是男子,可是按照天周传统,若是长公主迎娶他,他身上的一切配饰都是按照女子的规格来的。 所以他今天不仅红盖头上尽是华美金饰,连同婚服上都被人缀上了许多繁复精美的金饰。 周围是礼乐齐鸣之声,观南听着姬月明身上的金玉碰撞的声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这人世间,她牵着的男子,日后会成为她的帝后,会成为她唯一的妻。 他们会一同登顶这盛世,共看这长安繁华。 观南忽然心头微动,一直锁住她心脏的某些东西在此刻悄然裂开一条缝隙。 观南忽然抓紧了姬月明的手,手中的触感如此真实温暖。 提醒着她孤寂冰冷的心,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他们会在今天向天地立约,让众神见证他们的誓言。 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这是所有凡尘夫妻的愿望,也会是他们的。 姬月明握紧了观南的手,即使旁边就是皇帝,可他依旧无法无天,用内力向观南传音。 “皇姐,待会我们就要去跪天周列祖列宗了,你说他们会不会被气死?” 观南淡淡地看了姬月明一眼。 “你并未入天周族谱。” 姬月明对于自己身世的事并不在意,反而用指尖挑逗着观南和他藏在宽袖中的手指。 “没事,嫁给皇姐,我就入族谱了。” 第58章 你不会死。 观南对于姬月明厚颜无耻的程度再次有了新的认识,很快他们就在皇帝的带领下开始了婚约。 一拜天地。 观南提起华贵的婚服,脊背笔直,第一次向天地下跪。 只为了和姬月明的婚约。 而姬月明也垂下眸子,带着几分虔诚地跪了下来。 他这一生不信命,不信天地。 可如今,他竟然产生了一丝荒谬的想法。 如果能够让此刻永恒,他愿意跪拜世间所有的鬼神。 二拜高堂。 几乎是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只是虚跪,但是婚服宽大,竟然没有一人看出来。 夫妻对拜。 观南调转了方向,看向姬月明,此刻她看不到姬月明的容貌,只能看到他晃动的红盖头。 观南忽然想起在那个红浪翻滚的夜晚,少年昳丽的眉眼在红帐当中,带着妖异的媚色。 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魂魄摄去。 当真是色授魂与。 姬月明隔着晃动的红布,看到了观南修长白皙的手,观南的手很好看,指尖圆润微红。 尤其是情至深处的时候,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带出一道血痕。 这样冷静淡漠的人,也会在意乱情迷的时候,迷离的瞳孔中尽是他一个人的身影。 礼部司仪的声音轰然落下。 两个人随着喜乐一同低下头来,他们的动作庄重虔诚,仿佛并非完成一场婚约,而是一场与天地的誓言。 在观南和姬月明快要跪拜的时候,天空中忽然发出一道雷鸣,众人大惊,纷纷抬头望去。 却看到天空晴空万里,哪有什么雷鸣的声音。 众人只当自己听错了,可此时藏在红盖头里的姬月明嘴角却溢出了一丝血液。 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可他毫不在乎一般低下了头,完成了夫妻对拜。 谁也不可以,即使是天道,即使是轮回,在这一刻,谁也不可以阻止 他。 一拜结束,所有人风轻云淡,可姬月明口中尽是鲜血,连同一双潋滟的眸子都变得通红。 姬月明站起身来,却一把抓住了观南的手,他轻笑开口,努力压住了口中的血腥味。 “皇姐,我在东宫等你。” 观南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心底有些不安。 但是她还是送姬月明回了喜轿,储君大婚,还有很多事她要去做,姬月明身边有般若的人,在东宫之内,无人敢伤他。 可喜轿只是刚刚抬起,姬月明便扶着轿子,吐出了一口又一口血。 那血里依稀有脏器的碎片。 姬月明面色苍白,毫不在意地抹去了嘴角的血迹。 白玉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喜轿外面,冰冷的声音带了一丝焦急。 “尊上,你本源还未恢复,为何要硬抗天雷?” 天道与人定下婚约,本身就是祸乱规则的事,天道规则不会允许。 所以即使这里是轮回秘境,天道规则依旧降下了九重天雷。 目的就是为了破坏这场婚约。 九重天雷落下,而今的观南被锁修为,一定会在九重天雷下化为齑粉。 可姬月明却凭着仙帝本源,硬生生引雷劫入本源,将九重天雷困在本源内。 姬月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着窗外。 “白玉骨,你跟着本尊多久了?” 白玉骨声音一顿,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回禀尊上,十万零九年。” 姬月明露出一个苍白怀念的笑容。 “原来本尊竟然活了这么久了。” 白玉骨表情一变,猛然看向姬月明。 “尊上,你是最年轻的仙帝。” 姬月明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眸子,似是困极了,过了一会,姬月明才缓缓开口。 “问道找到了吗?” 白玉骨身形一顿。 “尊上。” 姬月明却仿佛早就知道白玉骨要说什么,他笑了出来,伸出苍白的手。 下一刻,一把浑身透明的长剑,带着凌冽的冰霜之气出现在姬月明手中。 姬月明宛若看着老朋友一般看着问道。 “好久不见。” 问道发出嗡鸣声,似乎是在为这场跨越时光的重逢欣喜。 姬月明收起问道,没有再看白玉骨,放下了轿帘,阖上了眸子。 “白玉骨,天道缝隙中的上古仙帝们很快都会醒过来。 你带着观南和金乌按照我预留的路线,从忘忧井离开。” 白玉骨表情一变,声音一涩。 “那尊上你呢?” 红轿在宫墙内晃动着,隔着一层轿帘,白玉骨只听得见姬月明微弱的呼吸声。 “本尊与你,从此以后,再无因果。” 白玉骨只觉得心头一颤,一道无形的锁链在他和姬月明中间断裂开来。 白玉骨看着那顶红轿,似乎是想把所有的一切看明白,可他只是一把剑,剑的使命是杀人。 “尊上,为何非要在此时?” 白玉骨的疑问有很多,可如今,他最大的疑问是,为何非要在此时,姬月明要在本源被九重天雷摧毁的时候,准备独自一人留在轮回秘境。 姬月明悠悠的叹息声响起。 “若是本尊不解释,你怕是只会留在此地。” 白玉骨没有说话,用沉默默认了姬月明的话语。 姬月明忽然开口,说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你若死了,金乌怎么办呢?” 白玉骨握紧了手里的剑,第一次抬头看向轿子里的姬月明。 他是剑,从来不会反抗主人,可如今,他第一次反抗姬月明。 “那尊上若是死了,天道大人怎么办呢?” 红轿内沉默了许久,许久以后,姬月明才悠悠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声却是和白玉骨以往听到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忘忧井可忘情,她不会记得本尊的。” 白玉骨还想说什么,却被姬月明打断了。 “昔日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各大门派会要本尊骨血,如今我却明白了。 天道更迭,上古仙帝不愿随着规则变更消散天地,便在天道更迭之际,躲在了天道裂缝之中。 天道裂缝之中,没有规则,不受干扰,他们自然可以与天同寿。 可这天下终究是天道的天下,随着天道的成长,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些漏网之鱼的。 所以他们害怕了,他们要找一个永远不会被发现的方法。” 姬月明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愿回忆的过去,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昔日我母亲是天生仙骨道体,血肉可生死人肉白骨,仙骨则自带天地道韵,可以成为天地规则的一部分。 所以他们将主意打到了我母亲身上,他们去了玉山,却发现那里不过是一座衣冠冢。 可是他们毕竟是上古仙帝,手段通天,利用我母亲算出了我的位置。 我和我母亲是一样的仙骨道体,一样可以弥补天道缝隙,所以当初他们派出了各自的门派,以玉山为饵,准备彻底绞杀我。” 姬月明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 “想来若不是当初天道苏醒救了我,恐怕如今我就成了中州一具枯骨。” 姬月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如今我并没有被各宗门抓住,而天道裂痕接近崩溃,所以那沉睡的仙帝必定会按耐不住前来找我。 并且如今是天道最虚弱的时候,天道被压制修为,本源不全,他们若是在刹那轮回发现天道——” 姬月明眸子彻底沉了下去, “比起仙骨仙体,天道的血肉才是弥补缝隙最好的材料。” 白玉骨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开口。 “尊上,天道本源不全?” 姬月明坐在轿子内看向掌心的桃花簪,目光温柔。 “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难怪天道更迭后会出现天道缝隙,难怪天道会一直沉睡——” 姬月明顿了顿,看向身后大殿的方向,目光温柔,温柔得几乎怕惊起一阵风,一片云,一个远方的心上人。 “没有事,很快她的本源就会补全。” 姬月明收回目光,收起掌心的桃木簪。 “我不准这世间有人伤害到她,哪怕是天道,哪怕是仙帝——” “哪怕是死亡。” 姬月明垂下眸子,在心底梦呓一般说道。 有我在。 你不会死的。 师姐。 你永远不会死的。 第59章 芙蓉帐暖渡春宵。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观南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夜半时分,东宫的明灯晃动着温暖的光。 暖橘色的光落在她放在木门上的手指上,让她眉眼镀上了一层温和的色彩。 她鲜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眉眼间的神性褪去些许,露出了一丝缱绻的笑意。 观南手下一动,推开了木门,木门吱呀的声音响起,随着木门的晃动观南看到了婚房内晃动的烛火还有那一袭大红婚服。 层层叠叠的红帐遮住了那人的身影,分明是和初次了解时一模一样的红帐,可是此时观南的感觉却大为不同。 那时的红帐尽是暧昧缠绵的气息,而此时的红帐却只让观南觉得温暖。 观南心头一动,她这些年鲜少会觉得困倦。 此刻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这红帐太过柔软温暖,她只想抱住红帐内的那一人。 沉沉地睡上一觉,直到地老天荒。 于是观南向前一步,准备挑开那红帐,可是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人抓住。 天旋地转间,观南整个人就陷进了柔软的大床中。 头顶传来金玉碰撞的声音,观南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姬月明藏在红盖头中殷红的唇,和昳丽的眉眼。 大红的颜色非但没有压下他眉眼中的昳丽,反而让他整个人透出一股惊人的艳丽。 那种艳丽在晃动的烛光中散去了森森鬼气,只剩下纯粹的艳色。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亲吻,那一抹猩红。 观南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仰起头来,吻住了姬月明的唇。 姬月明舔舐着观南的唇,却没有加深这个吻,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观南华丽的婚服,莹白的指尖碰撞过那一层又一层的金饰。 观南被金饰的碰撞声眯了眯眼,少年的手指温热撩人,带着金饰的碰撞声都显得格外撩人。 观南闷哼一声,抓紧了姬月明肩膀,她半仰着脖子,露出好看的脖颈。 “果然是习武之人的手。” 姬月明低笑一声,抱紧了观南,他的手常年习武,上面有一层浅浅的薄茧。 姬月明吻住观南的唇,却像是故意撩人一般,蜻蜓点水,浅尝即止。 金饰被一层一层剥开,露出了里面华美的服饰,里面被人绣上了精美的莲花。 里面的莲花,倒是和外面的华服不一样,外面是半开的莲花纹,里面却是全开的莲花。 姬月明手指放在那全开的莲花上,摩挲着那朵莲花,他声音很沉,笑声微哑。 “这莲花倒是绣得不错,姐姐,你说是吗?” 观南哪有精力回复姬月明,她扬起的脖颈带上了绯红,按着姬月明肩膀的手在她颤抖之间,竟然拽下了姬月明的外衣。 金玉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层一层,一阵接一阵。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情到浓时,姬月明抬头看着观南满是薄汗的鬓角,低声笑了出来。 “姐姐,别怕。” 姬月明仰起头吻上了观南微湿的鬓角,笑声低沉而蛊惑。 “我在。” 观南按着姬月明肩膀,淡漠的眼中有一瞬间失神。 “你……” 红帐翻滚中,窗外月亮也羞得躲进了云层之中,而在柴房外,白玉骨抱着剑看着阿锦坐在树上笑得一脸狡黠。 不用想白玉骨都知道阿锦在笑什么,出于对于阿锦小命的考虑,白玉骨开口提醒。 “你看不到的,小心被殿下发现了,他饶不了你。” 阿锦却充耳不闻,看了一会她才垂头丧气跳下树来。 “果然什么也看不到。” 白玉骨对于阿锦这种爱作死的精神格外不理解,但是看到阿锦跳下树,他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接阿锦。 少女柔软的身体落入手心,白玉骨手指顿了顿,而后飞快地收回手。 阿锦被白玉骨突然收回的手吓得一个踉跄,她慌慌忙忙在地上站稳,然后仰起头怒视着白玉骨,露出亮晶晶的小虎牙。 “大白,你在干什么?” 白玉骨表情淡定地转过脸去,准备躲过这个话题,但是不一会,白玉骨便变了脸色。 他一把拉过阿锦躲进暗处,远处不一会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腾空而立,一身金纹黑衣,一看就不是天周的服饰。 白玉骨看到那个人,眼神沉了沉,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 那人在空中喃喃自语道。 “天衍四九,遁去其一,这里分明就是生机浮动的位置,为何一到这里生机就消失不见……” 黑衣人顿了顿,然后惊疑不定地开口。 “姜乘渊不会用紫微秘法屏蔽了天机吧,怎么可能,他还未登顶玄仙,怎么可能屏蔽这一片的天机……” 黑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把骨剑就贯穿他的头颅,幽蓝的火焰将他的神识一同燃烧。 白玉骨站在空中,目光冰冷,一只手握剑贯穿了黑衣人的头颅,另一只手拧断了黑衣人的脖子。 地上的阿锦双眸睁大,震惊地看着头顶的白玉骨。 等等,悬空,他们学轻功的竟然可以悬空?! 早知道这么帅,她也去学了。 白玉骨没有在意阿锦的视线,他垂下眸子,看着手中黑衣人身上的一枚令牌。 上面用古老的仙文绘制了一个字——姜。 白玉骨眼神沉了沉,一把捏碎了那满是古老玄奥气息的令牌。 “极北姜家。” 看来姜乘渊的行踪已经被姜家发现,现在忘忧井还未打开,就已经有姜家的人混进来了。 白玉骨的眼神越来越沉。 如果只是姜家人混进来还好,可是如果混进来的不止姜家呢? 如果连同——仙帝,也一同混进来了呢? 白玉骨的心越来越沉,他转头看向阿锦。 “阿锦,通知天机阁所有成员,全面戒备,找出最近所有入京的不明人士。” 阿锦有些懵,但是看到白玉骨那认真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 “好。” 与此同时,京城边郊。 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握着一把长剑,目光迷茫看着头顶的月色。 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男人手中的长剑轻鸣了一下,年轻男人的目光逐渐清明起来。 对了,他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叫姬月明的人。 年轻男人看着他空荡荡的右手,心底忽然有一阵空虚。 他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人,他好像连累了一个人,在去找姬月明之前,他要找到那个人。 那个人,叫什么呢? 第60章 我爱你。 余韵之后,观南忽然抬起了头看向头顶,目光微沉。 刚才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动,今天的皇宫,似乎和以往不一样。 可是下一秒观南就被姬月明抱在怀中,在这个位置,观南看不到姬月明的脸,只能听见他低沉缓慢的声音。 今天姬月明的声音似乎比往日更慢,一字一句。 姬月明蹭了蹭观南的脖颈,搂紧了观南的腰。 “皇姐,别走。” 观南的心微颤,这样的声音总让她有一种错觉,身后的人似是在撒娇,又似是在祈求。 于是观南只好拍了拍姬月明手背,她微微侧脸,却只看到姬月明埋在她发间的模样。 她的长发掩埋了姬月明的眉眼,观南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姬月明拽紧了手。 姬月明将下巴放在观南头上,笑声低沉。 “皇姐,该睡觉了。” 观南只觉得今天的姬月明似乎格外霸道,但是想到今天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她微微阖上眸子,决定纵容姬月明一次。 在听见枕边人传来悠远的呼吸声的时候,姬月明睁开了眼睛,此时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可他眼底却满是欣慰。 还好,还好他还能用灵气。 要不然凭借普通人的内功,根本无法骗到他敏锐的皇姐。 可他毕竟不是普通人,他是在凡人之上的修仙者,更是修仙者中威震四方的青莲仙帝。 所以用灵气欺骗如今还是普通人的观南,实在是再为简单不过了。 可是姬月明还是怕被观南发现,毕竟他的皇姐可是天道,万物的化身天道。 所以今天的姬月明格外小心翼翼,即使是在鱼水之欢中,都不敢深入亲吻观南。 他害怕,那被灵气压制住的的血腥味被观南发现。 他的身体糟糕透顶,姬月明知道天雷几乎要毁了他整个仙帝本源。 他也知道他是一个疯子,为了不让天雷落下,生生引天雷入体。 这世间所有修仙者都对天雷谈之变色,避如蛇蝎,被天雷劈过的人十有九生,更别说引天雷入体的人了。 可姬月明就这样干了,即使现在他每时每刻都在感受天雷劈开本源的痛楚,即使他现在已经抬不起一根手指。 可是看着观南沉静的睡颜,姬月明还是觉得甘之如饴。 他觉得他大概是疯了,自从玉山一跃之后,他冷血,薄凉,自私。 他杀过无数的人,尸体可以堆满整座玉山,他以杀证道成就仙帝之位。 他这样的人,本就将世间诸人视为棋子,可是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个人,愿意牺牲自己。 听起来天方夜谭,“牺牲”两个字听起来跟他沾不上关系,他做过太多反手把仇人丢进天雷里的事了。 为了保护一个人吸引天雷,倒是头一次。 姬月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他眼底笑意温柔,竟是比春水还要温柔。 不,不是第一次。 早在这一世他和天道初见的时候,天道为了救他,让他喝下天道之血的时候。 他就已经为了一个人,硬扛九重天雷。 除了当初他只是一心求死,而如今,他竟然忽然有了一丝期望。 期望他能永远活着,和天道共度一生。 直到地老天荒,直到山海枯竭。 姬月明垂下了眸子,他抬起观南一截发丝,郑重而虔诚地吻住观南的发丝。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开口。 “观南,我爱你。” 即使这份爱日后会消散如烟,即使日后天道的记忆里不会再有他。 可他依然爱她,无怨无悔,至死不渝。 京城的天总是亮得格外的快,在京城的天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一间医馆被一只洁白的手推开。 一抹蓝裙从医馆内越出,露出了一张清丽动人的脸,那人宛若水天之间最纯净的生灵,一双眸子中满是灵气。 医馆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钟灵,今天医馆要开门了,你先去看看药材够不够,不够我们还得去补一补。” 钟灵露出一抹清丽的笑容,满是干劲地走进医馆前门。 “好,爷爷交给我吧。” 今天的医馆似乎运气格外不好,一味常见的药材竟然不够了,钟灵找遍了仓库,然后发现仓库里也没有这味药材。 这真是奇怪的事,毕竟这种药材最为常用,她也备的最多,可是今天偏偏都没有了。 于是钟灵没办法,背起药篓准备出门采药,可是 她刚走出门,还没有离开京城,便被一群脏兮兮的小孩拦住了。 这群小孩钟灵是认识的,是京城内的流浪儿,无家可归,钟灵见他们可怜,总是带着吃食去他们的破庙。 所以他们可谓是格外熟悉,今天他们来找钟灵,倒是让钟灵格外意外。 钟灵蹲了下来,摸着其中一个脏兮兮孩子的头,笑得格外温柔。 “怎么了,小石头?” 破庙里的孤儿都没有名字,于是在那些孩子疑惑他们为什么都没有名字的时候,钟灵耐心地为他们每一个人取好了名字。 被叫做小石头的男孩抬起脏兮兮的脸,他是一个哑儿,只能用手比划着。 可钟灵还是理解了小石头的意思。 好像他们的破庙昨天晚上突然来了一个全身带血的人,那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 钟灵听到这话心中一急,听小石头那话,那人必定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厥,但是小石头他们年纪尚小,分不清真的死和假的死。 如今过了一夜,可能那人已经危在旦夕了。 钟灵立马背着药篓,带着小石头们跑向破庙。 破庙没有大门,只有几块破旧的木板,钟灵挪开木板,看到了躺在破庙中间的男人。 那个男人浑身是血,可是钟灵依旧可以看出来男人身上那一身衣服价值不菲,尤其是男人手中的黑剑。 剑光锋利,一看就是绝世名剑。 钟灵此刻却顾不得其他的,一把解开男人的衣物,准备给男人止血。 可是让钟灵没有想到的是,重伤成这样的男人,却在她碰向他衣服的时候,猛然发难。 一把拽住了钟灵的手腕,钟灵被男人拽得生疼,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但是她面容依旧冷静。 “我是来救你的,你受伤太重了,不止血会死的。” 男人听到这话,终于抬起了眼睛看向钟灵,男人却在看向钟灵的一瞬间,混沌的眸子中出现一瞬清明。 男人松开了钟灵的手,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钟灵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竟然长了一副上好的皮囊,剑眉星目,眉宇轩昂。 钟灵微微一愣,但是手上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她总觉得她见过这个男人。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忽然开口,他声音嘶哑,似乎许久没有喝水了。 “钟……灵……” 第61章 死劫。 听见男人叫出自己的名字,钟灵微微一愣,此时她已经为男人止住了血,正在为男人包扎伤口。 “我是钟灵,你认识我?” 男人依旧紧皱着眉,他眼神时而混沌,时而清明,似乎他混乱的大脑并不属于他。 最后似是失血过多,男人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在男人失去意识前一秒,钟灵听到了男人说出的话。 “告诉姬月明……他有一道死劫……就在轮回秘……”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钟灵看着睡在地上的男人,久久不能回神。 姬月明是谁? 死劫? 这个男人是谁? 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是荒谬的是,钟灵几乎是在见到男人的第一眼就相信了男人的话,她觉得她一定认识这个人。 而男人说出的话,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她一定要去做。 钟灵洗干净满是鲜血的手,一脸冷静地掏出一把铜钱。 “小石头,你去帮姐姐买一身蓑笠,剩下的钱你们去买吃的。” 小孩子们欣喜地接过钟灵手上的钱,没多久就把蓑笠带回了破庙。 钟灵细心地为男人穿好了蓑笠,她扶着男人回到了医馆,向医馆爷爷解释了一番后。 钟灵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了江湖人人皆知的天机阁。 天机阁的人自然是笑意盈盈地迎接钟灵,可钟灵却不动声色。 “我要找你们门主。” 天机阁的红袖娇娘听到这话却用袖子遮住了脸庞,声音依旧柔美动听。 “小客人,我们门主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钟灵没有说话,只是蘸了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字。 姬。 姬,是天周的国姓。 整个天周除了那位天生异象的长公主被国师亲自赐名不姓姬以外,所有的皇室成员皆姓姬。 美娇娘看到这个字立马脸色变了,若是来要皇室消息,整个天机阁恐怕只有门主才有这个权利给消息。 美娇娘立马抱了抱拳,声音恭敬。 “还请贵客稍等。” 没多时,钟灵便被人引进了一个蜿蜒曲折的地方,这个地方似乎是特意为了防止他人找到,做了复杂的奇门遁甲之术。 钟灵跟着美娇娘来到一个房间,一转眼却发现美娇娘不见了,一个活泼狡黠的声音却在她的头顶响起。 “身形瘦弱,走路没有内功之气,指尖只有指节处有薄茧,身上全无刀剑血腥之气——” 那个声音顿了顿,又笑了出来。 “倒是有一股草木清香,京城医馆钟姑娘找天机阁所为何事?” 钟灵手指顿了顿,内心一阵惊骇。 她只是来到天机阁,便被这个姑娘将底细全部看清楚了,这个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钟灵抬起头,却只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分明不是中原人的特征,连带着那张脸都是异族人特有的明媚艳丽。 那个明媚的女孩从房顶跳下来,冲到钟灵面前笑了出来,露出了亮晶晶的小虎牙。 “钟姑娘,是在找我吗?” 钟灵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我想委托天机阁向一个人传递一个消息。” 阿锦挑了挑眉,眼中浮现出一丝探究。 从来都是别人来找天机阁要消息的,让天机阁传递消息的,倒是头一个。 于是阿锦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笑得高深莫测。 “钟姑娘想让天机阁传递消息,也先告诉天机阁要传递的人是谁不是?” 钟灵点了点头,然后摘下面纱,看向阿锦。 “姬月明。” 阿锦听到这话眸子猛然睁大,含在嘴中的一口茶水差点吐了出来。 姬月明? 她的老天爷?! 阿锦扭头看着钟灵,目光似乎要把钟灵看穿一个洞,钟灵一脸疑惑。 她的老天爷?!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虽然这个女的没有她的殿下好看,但是放在外面,已经是一等一的美女了。 而且这种清丽动人的感觉,是个男人都会喜欢那款。 阿锦只觉得眼前浮现出一片翠绿。 啊,草原,你好绿。 她的殿下一定会杀人的,她肯定。 阿锦努力镇定下来,钟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露尴尬之色。 “我不认识这位叫姬月明的公子,是我的一位……朋友,他是一名男子。” 阿锦这样一口茶水终于喷了出去。 男女通吃啊。 我靠这畜生。 钟灵看着阿锦的反应终于意识到什么叫越描越黑,于是她只好打断阿锦的联想。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那个朋友托我务必告诉姬月明。” 钟灵眼神认真,一字一顿说道。 “他有一道死劫,就在轮回秘……” 钟灵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光就擦过她的发丝,下一瞬,一个一身黑衣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就出现在钟灵身边。 钟灵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她身形一颤,却看到那人用长剑抵住她的脖颈,声音冰冷。 “姜乘渊在哪里?” 钟灵听到这句话眼神疑惑。 “谁是姜乘渊?” 下一秒钟灵意识到了什么,刚想说话,却发现那人早已抽刀离去。 钟灵表情一急,却发现她的衣袖被人拽住,阿锦笑眯眯地看着钟灵。 “没事,天机阁的药物比钟姑娘医馆多多了,相信钟姑娘在这里一定能更好医治姜公子的。” 钟灵听着这话终究是冷静了下来,坐在原地静待姜乘渊过来。 她从小就直觉惊人,她有一种预感,那个看起来杀气腾腾的男人,并不会对姜乘渊干什么。 东宫内。 姬月明为观南理好了华服,亲昵地蹭了蹭观南脖颈。 “姐姐,再过不久你就要登基了。” 国师算出了一个良辰吉日,所以皇帝将观南登基的时间提前了,算起来,也没有多久了。 观南点了点头,抬起头摸了摸姬月明头顶。 这样的姬月明,总让她觉得是一只格外粘人的猫。 姬月明却一把按住了观南的手,在观南脸侧落下一吻,低笑出声。 “姐姐再不走的话,我就舍不得姐姐走了。” 这话说得暧昧撩人,观南一阵无奈。 自从大婚之后,姬月明像是不知餍足,每每和她待在一起便会抱住她笑得亲昵暧昧。 姬月明好像对这方面天赋异禀,东宫的一切都有了新的意义。 这就导致东宫的维修费如流水一般上涨,让一群宫女看了直摇头。 姬月明总是喜欢在晃动的红烛中亲吻她眉间的那抹朱砂,笑得天真又残忍。 “真想将姐姐就这样,永远困在这里。” 这个时候观南总会平静对上姬月明的位置,淡淡开口,可说出来的话却跟她冰冷平静的语气大相径庭。 “你若是喜欢,孤可以为你专门定制一套。” 后面便是姬月明沉沉的笑声,和如雨般落下的吻。 观南看着铜镜里姬月明的模样,侧过身吻住他昳丽的眉眼,一如以往无数次一般承诺开口。 “孤很快就回来。” 末了,观南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开口。 “孤向你保证,永远都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誓言是人世间最脆弱的东西。 可是此时姬月明却闭上了眼睛,想遮住眼底颤动的泪光。 这人世间与他不过是修罗地狱,可终究,上天垂怜他。 让他此生再也不会孤身一人。 何其有幸,这是他颠沛流离的一生中唯一的光。 可是。 再也不来不及了。 姬月明吻住观南,最后还是抽身而出,笑着看向观南。 “姐姐,你该走了。” 这话跟以往任何一次并无区别,观南一如以往一般站起身来,走出了东宫。 只是站在东宫门口的时候,她回过了头,只看见那个一直陪伴着她的少年站在阴影当中。 那少年看见她回头,抬起头来,笑意温柔潋滟。 似乎永远如此,似乎一直如此。 “姐姐,我等你回来。” 听到这句话,观南终于放下了心,走出了东宫。 只是今天,不知为何,走出东宫的时候,观南竟然会觉得有一丝冷。 观南拽紧了身上的华服,眼神淡漠冰冷。 或许是冬季要到了,又或许是—— 离开了那人温暖的怀抱。 第62章 心锚。 天机阁。 钟灵扶着昏迷不醒的姜乘渊,一脸警惕地看着前方站着的两人。 自从那个戴着厉鬼面具的男人把姜乘渊带回天机阁后,两人就像约定好一般,站在房间内一动不动。 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终于,在又一盏香燃烧殆尽后,房门被人推开。 钟灵猛然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苍白昳丽的脸。 这是钟灵此生见过最惊艳的容貌,但是那个人身上却带着和那张脸截然不同的肃杀之气。 冷冽的杀气几乎让钟灵后背一瞬间起了一层薄汗,她敢肯定,这个男人一定杀过无数的人。 姬月明慢悠悠地看了钟灵怀中的姜乘渊一眼,露出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若是本尊现在把他杀了,姜家的人是不是就找不到这里了。” 钟灵脸色一瞬间白了,她能感受到,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真的考虑把姜乘渊杀了。 即使姜乘渊拼命地想告诉他他的死劫。 姬月明没有理会钟灵不可置信的目光,他微微垂下眸子,手指有节奏地敲响着桌子。 过了一会,姬月明停下了敲桌子的手。 “罢了,他日后能证道成帝,留着他对师姐有用。” 钟灵心中的震惊更甚,她不能够理解,为何有人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在三言两语之间决定他人的性命。 分明这个受伤的人之前那么想救他,可他决定留下这个受伤的人的性命的原因,竟然不是恩情,而是还有利用价值。 钟灵手上微微用力,但是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如今她只能虚与委蛇。 她虽然不平这些人视人命为草芥的事,但是如今不是她有能力去伸向正义的时候。 钟灵后背微凉,她抬起头才发现那个昳丽至极的男人竟然在看着她,钟灵立马警惕起来。 姬月明看到钟灵这个样子眯了眯眼睛。 “你想救姜乘渊?” 钟灵脸色发白,但是还是坚定看着姬月明,点了点头。 “我是医者,自当竭尽全力救人性命。”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他幽幽地看着钟灵,眼神中看不出喜怒。 “即使会搭上你的性命,你也要去救一个陌生人吗?” 钟灵脸色更白,但是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姬月明。 “我惜命,但是我不能见死不救。” 姬月明没有再看钟灵,反而看向窗外的远方,似乎想透过层层的云层,去看见云层之后的那个人。 “或许世间有侠肝义胆之人,有至纯至善之人,这个世间才会如你所愿运行下去。” 这个时候姬月明才明白,为何观南会留一线机缘给姜乘渊钟灵二人。 姜乘渊未必不知道是他算计了他,但是姜乘渊依然秉承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君子信条。 即使身负重伤,也要找到他,告诉他的命数有危。 钟灵未必不知道要救姜乘渊会面临什么,即使她现在她还不认识姜乘渊,却依然毅然决然地决定去救他。 今日她救一个姜乘渊,日后她便可以救天下人。 这样的人,终究是跟他不一样的。 但,也是这个天下不可缺少的浩然正气。 姬月明没有再去想其他,他慢条斯理地看着钟灵,眼神冰冷,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枚棋子。 “本尊希望你知道一件事,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并且—— 马上这个世界就会坍塌了。” 钟灵脸色一变,猛然抬起头。 姬月明却没有给钟灵说话的机会,他轻扣桌子的功夫,钟灵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姬月明眉眼冰冷,眼底一片深沉。 “本尊现在没有功夫陪你浪费时间,你和姜乘渊也未必能够成为本尊的棋子。 你要么认真听完,要么和姜乘渊一起死。” 他向来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否则当初世人也不会说他是染血青莲,以杀证道了。 姬月明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坍塌之后,真正活着的人可以通过忘忧井出去。 而本尊要你做的便是——” 姬月明冷冷看向钟灵。 “在新帝登基之前,去忘忧井取回忘情水。” 钟灵脸色发白,眼中满是震惊和迷茫。 这个时候阿锦笑嘻嘻地开口, 她温柔地替钟灵解开封印,笑容明媚。 “钟姐姐,你是天生的灵体,忘忧井不会对你有任何排斥,你不必担心你的安全。” 钟灵眼中依旧惊疑不定,她看向了地上的姜乘渊。 “那他呢?” 她知道这群人可能没有对她说实话,但是如今她的性命在别人手中,去与不去都不是她能说得算的。 如今唯一她能做的只有替姜乘渊求一线生机。 阿锦依旧笑眯眯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一看就是在想怎么糊弄钟灵。 就在这个时候,姬月明伸出一根手指,一道灵气打进姜乘渊体内。 姜乘渊立马动了动身体,然后突然咳出了一大口血,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姬月明看向姜乘渊,露出一个微笑,他此时眉眼道韵浮现,让人只觉得春风拂面,心生亲近。 钟灵看着眼前的男人满眼震惊,分明他的眉眼依旧是那副眉眼。 可是只是眼神和一些细微的东西变了,那惊人的昳丽就全然消失不见。 这样的人,这样的变化,真的是凡人可以拥有的吗? 钟灵心中一阵发凉。 可姜乘渊却仿佛如梦初醒,他眼中的混沌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冰冷的坚定。 “你破除了我的血契诅咒?” 分明是疑问的话语,可姜乘渊说出口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疑惑。 姬月明笑了笑,那股道韵自然而然消失,露出他本来的昳丽眉眼。 “看来你的记忆恢复了。” 姜乘渊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心锚之术?!” 心锚之术便是用一个物品设置心锚,在这个人第二次见到这个物品的时候,就会想起施法者想让他知道的一切东西。 而姬月明的心锚之术便是以玉山令牌为引,以他自己为心锚,在姜乘渊毫无知觉的时候,设置了他的记忆。 如今姜乘渊再次见到姬月明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起一切。 姜乘渊深吸了一口气。 他对于自己什么时候中招的没有一丝察觉,心锚之术是上古禁术,杀人于无形。 如果是姬月明对他有一丝杀意,他压根活不到见姬月明的时候。 所以姜乘渊抬起眸子看向姬月明。 “你需要我做什么?” 姜乘渊明白,姬月明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让他来到刹那轮回,一定对他有所算计。 但是如今姬月明救他一命是真,就算知道是算计,他也必须去还这个恩情。 姬月明掌心微动,一道透明的地图就浮现在空中,姬月明指着地图中一个泛着红光的地方,沉声开口。 “我需要你跟着我,打开忘忧井——” “杀死所有阻拦的人。” 第63章 困心九链。 姜乘渊沉了沉眸子。 “你是说姜家的人已经来了?” 姬月明依旧悠悠的笑着,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的紫微命数没有堪至造化,自然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姜乘渊听到这话并没有生气,眸子中反而出现了一丝震惊。 “你为何会知道紫微命数的修炼?” 天下仙法,除了命数之法,其他皆可以被人窥见强弱。 但是命数不一样,命数虚无缥缈,不可预测。 除非是修炼命数之法的人,其他人根本无法看穿他人命数之法的强弱。 虽然姜乘渊紫微命数独步年轻一辈,但是只有他知道,他还未大成。 如今姬月明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紫微命数还差一步到达造化,只能说明—— 姬月明一定修炼命数,而且很有可能是造化之境。 姬月明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指着忘忧井的位置。 “八月初十,忘忧井大开,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姜乘渊沉下眸子,掐指一算。 “如今距离八月初十不到十天,我们现在去忘忧井,就凭我们几个人胜算不到三分。” 姬月明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空中的幻影,下一秒一股惊天彻底的威压就以姬月明为中心,向四处溢开。 姜乘渊猛然睁大眸子。 “仙帝之威?!” 姜乘渊不可置信地看向姬月明。 “那日化神池中的人是你?!!” 姬月明没有说话,默认了这句话,他转身离开房间,声音低沉,似是无喜无悲。 走在姬月明背后的阿锦忽然一愣。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姬月明身上看到了观南的影子。 一样的眸子死寂,一样的无喜无悲。 阿锦忽然心底浮现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会发生。 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姬月明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顷刻出发,去往忘忧井。” 所有人皆是一震,看着前方那个修长笔直的背影。 不安此时点燃了每一个人的思绪,但是最前面那个人似乎无悲无惧,似乎他永远都会如此傲然立于世间。 看天地浩大,看云卷云舒。 东宫。 观南坐在沉木椅上,眸色越来越深。 东宫的烛火点燃了一盏又一盏,她眼前的烛火熄灭了一盏又一盏。 终于,在又一盏烛火熄灭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来到了观南面前。 观南看向黑衣人捧着的那封信,声音冰冷,似乎带着肃杀之气。 “他在哪?”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姬月明对他不辞而别。 观南心底满是烦躁,她似乎总是因为姬月明破戒,那些平静的心绪总是会被姬月明轻而易举搅乱。 黑衣人蹲在地上,声音机械。 “回禀陛下,属下不知,门主只是让属下将这封信带给陛下。 并且说,陛下一看便知。” 观南眼神沉了沉,打开了那封信,信很轻,上面的墨水似乎还没干透。 一看就是被人急急忙忙写出来的,可是这样一封匆忙的信,信封却被人小心翼翼地装订。 似乎是信中有价值千金的宝物,又或者是要送给的那个人比千金还要重要。 观南捏着信封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展开了信。 信上是好看的行书,观南知道姬月明一向喜欢写狂草,可是这封信,却温柔得不像他的笔迹。 “皇姐: 见信如晤。 京郊最近有异动,想来跟我们是否能够离开这个世界有关。 如今皇姐即位在即,这种小事便不必叨扰皇姐费心了。 京郊和京城不过一日路程,此去快马加鞭,必定能参与皇姐的登基大典的。 ” 写信的人在此刻停了停,似乎想到了什么,后面的字迹竟是重了几分。 “思来想去皇姐必定是生气万分,可惜皇姐生气的模样我却无缘见到。” 在写到“无缘见到”几个字的时候,墨汁几乎要浸透纸背。 可观南却没有注意到这几个字的异样,继续往下看去。 “罢了罢了,若是皇姐当真要对我生气,岂不是要诛我九族? 可惜我九族往上往下看去,也只有皇姐一人。 皇姐若是想诛我九族,我倒是身死无悔,可我舍不得皇姐一起陪我。 皇姐若是还在生气,那且等我在皇姐登基大典的时候回来,到时我必定为皇姐鞍前马后,至死不渝。 姬月明。 于京郊。” 观南看到这行字的时候,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她垂下眸子,摩挲着手中的信纸。 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的眉眼,映得她眉眼温柔,眼底满是温柔笑意。 若是阿锦看到这一幕,势必会感叹,爱情果然是灵丹妙药。 这不向来无喜无悲的长公主,此时笑起来竟然比姬月明还要温柔三分。 当真是温柔如水,目光缱绻。 下一秒,观南收敛了眉眼中的笑意,将信纸郑重叠好放进袖中。 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冷声开口。 “派一部分人去京郊,六皇子若有需要,即可报告孤。” 身后阴影中的人恭敬跪下,声音整齐划一。 “是,殿下。” 这是姬月明留给观南整个般若最精锐的力量,但是如今观南却面不改色的将这支队伍派了出去。 待般若全部离开后,观南又叩了叩桌子,一个宫女打扮的人顿时恭敬地走了出来。 观南沉着眸子,雪白的华服衬得她眉眼更加神性凛然。 “告诉孤,今天天机阁发生的全部事情。” 宫女打扮的女子立马毕恭毕敬地汇报着,但是越是听着宫女的汇报,观南眸子越沉。 她心底分明有一丝不安。 可是宫女汇报的事情却和姬月明信中的大同小异。 如果宫女没有说谎的话,那只能说明,让她不安的事是—— 离开这个世界。 姬月明没有骗她,他真的要带她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她偏偏对这件事不安。 似乎离开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观南目光越来越沉,她的眼中隐隐有金光浮动,可是下一刻,所有的金光骤然消失。 一圈漆黑的符文浮现在观南的四周,一瞬间天地静止,宫女垂下的眸子定格在一瞬,窗外的一滴露水停滞在空中。 整个世间只有那一圈古朴漆黑的符文缓缓转动,符文由外而内,一共被绘制了九条玄奥的纹路。 九条符文如同九条锁链一般封锁着观南的心脏,似乎是在囚禁那颗心脏。 肉眼可见的,九道符文当中有两条已经黯淡无光,隐隐有锁链断裂之势。 忽然间,观南头顶响起一个古老而沧桑的声音。 “天道之心?这一届的天道,为何心被锁上了九条锁链?” 古老的声音惊咦了一声。 “斩因果,剔本源,这天下谁竟然这么胆大妄为,敢对天道下手?” 观南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那漆黑的符文带着诡异的气息在观南周围转动,忽然间,一阵清脆的声响响起。 第三条锁链骤然断裂。 古老的声音变得更加惊疑不定。 “天道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被人斩去了因果,困住了天道之心,却硬生生冲破了九重天锁?” 古老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究竟得是多深的因果,斩不断,困不住……” 古老的声音顿了顿,最终震惊地开口。 “求不得?” “这世间竟然会有天道求而不得的因果?!” 这句话似乎触碰了什么天机,天地间雷声嗡鸣,那个声音一瞬间消失无踪。 一瞬间宫女彻底垂下了眸子,窗外的露水滴落而下,连带着云层也飘然而至,遮住了天空中的月亮。 观南睁开沉重的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好像身体出了什么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好像还要去干一件事。 可她再也无力去想那件事,一阵眩晕传来,观南便昏睡了过去。 第64章 风雨欲来。 忘忧井的位置距离京城并不算远,但是姬月明一行人才出京城,便停了下来。 白玉骨率先抽出长剑,身影如鬼魅一般向后退去。 没过多久,白玉骨便拽着一个男人的脑袋走到了姬月明面前,他的剑尖上面挑着一枚古朴的令牌。 姜乘渊看着那枚令牌表情一变。 那是姜家的令牌。 姬月明倒是表情平淡,他微微颔首。 “姜家派来送死的探子罢了。” 姬月明看了一眼眼前偌大的京城,目光幽深。 “探子一死,姜家的人才敢倾巢而出。” 而他,利用姜乘渊作为诱饵引姜家的人出京城。 然后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忘忧井,才能确保在皇宫内的观南安全无虞。 并且无论刹那轮回中是否有仙帝,在忘忧井有异动的时候,所有有危险的势力都会来到忘忧井。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在忘忧井百里之遥的地方,会有天道本体的存在。 那个时候,他的皇姐才是绝对安全的。 白玉骨抓着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再次隐入暗处。 后方的钟灵看到那头颅脸色白了白,终究还是站稳了身子。 钟灵听到“姜家”两个字,下意识地朝姜乘渊看了一眼,却看见姜乘渊眼底一片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姜乘渊的脸色,钟灵大概猜到了几分,却听见姜乘渊冰冷低沉的声音。 “别怕。” 钟灵猛然抬起头,却听见姜乘渊继续说道。 “是我连累的你,这一战,即使是我死,也会让你活着出去。” 钟灵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我不会拖后腿的。” 钟灵说着,目光沉静了些许,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她是天地间的纯善之花,但有朝一日,她也会露出自己的锋芒。 在去往忘忧井的路上有一座怪异的山谷,百姓称之为“幽冥谷”。 听说走进这个山谷,便可以看到修罗地狱,看到一生所造成的因果杀孽。 杀孽越重的人,受得罚越重,会被永生永世关在修罗地狱里,受尽惩罚。 姬月明听到阿锦汇报的情报,饶有兴趣挑了挑眉,轻笑出声。 “幻境?” 然后姬月明似是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 阿锦看到姬月明这个样子便觉得后背发凉,这丫的绝对是在想怎么坑人。 果然,下一秒姬月明就悠悠开口。 “你们把各自的信物扔进山谷,本尊要画一个幻阵。” 在幻境当中布置幻阵? 阿锦一瞬间就猜到了姬月明的想法,暗自咋舌。 果然是黑莲花仙帝。 死道友不死贫道玩得真溜。 众人很快将随身信物纷纷扔进了山谷当中。 姬月明看着山谷中众人四散开的信物微微颔首,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待看到山谷的迷雾彻底笼罩了那几枚信物的时候,姬月明才抬起手来,以天地灵气为符文,以大道为阵法。 直接在虚空中画起了幻阵。 姜乘渊看到姬月明这画阵法的姿势,瞳孔微缩,喃喃自语道。 “上古阵法?” 传说只有天生亲近大道的人,才能直接用上古阵法,以天地为阵,以灵气为笔,直接在虚空当中绘制阵法。 只是这种阵法早已失传多年,而姬月明又怎么会知道这独属于上古的阵法? 姜乘渊心中惊疑更深,眼前的人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深。 姜乘渊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姬月明不是天道更迭后的人。 怎么会有人在“万古不能证道成帝”的预言后悄无声息成帝? 怎么有人能够对上古秘术如数家珍,无论是心锚之术,还是上古阵法。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姬月明来自上古,天道更迭之前。 姬月明很快就画完了阵法,他掌心一震,一道无形的大阵便笼罩在幽冥谷上方。 见大阵完成,白玉骨手上剑光一闪,众人便被剑光隐匿了天机,躲进了暗处。 没多久,天空中出现几声破空之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首领,前方就是刹那轮回的幽冥谷。传说是仿造幽冥地狱所建,进去的人会被压制所有修为,接受罪孽的惩罚。” 被叫做首领的人沉吟了一会。 “我用紫微命数看到他们全部已经进入幽冥谷中。 在幽冥谷中你我皆没有修为,任姜乘渊那小子法宝再多,也难逃我们掌心。” 下一瞬,首领的声音响起。 “兵分三路,进幽冥谷。” 阿锦看着姜家的人分为三队,相互照应进入满是迷雾的幽冥谷的画面,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一看就在打鬼主意。 一旁的白玉骨看到阿锦这样,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地方,用剑柄拍了拍阿锦手背,低声传音道。 “认真点。” 阿锦转过头朝白玉骨吐了吐舌头,随即又扭过头准备看戏。 可是在阿锦扭过头的时候, 却看到一群穿着中州服饰的人站在半空中。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眸子都沉了沉。 看来这刹那秘境不止姜家。 姬月明却表情淡淡。 他手中忽然浮现出一面幻化出来的镜子,上面记录着每一个进入幽冥谷的人模样。 空中中州的人盯着前方的幽冥谷,表情惊疑不定。 “圣子,我们真的要进幽冥谷吗,进了幽冥谷我们所有人修为都会被封印。” 被叫做圣子的人表情沉了沉,过了一会他才咬了咬牙,狠声开口。 “进,姬月明对我们中州至关重要,前面已经有人进去了。 虽然不知道是其余几宗的谁,但是如果让他们先找到姬月明,一定对我们中州不利。” 幽冥谷散发着迷雾,似乎在引诱一个又一个的人进去探寻它的秘密。 姬月明修长的手指轻敲着光镜,微微眯起眸子笑了出来。 “很好,下一个会是谁呢?” 没多久,一群白衣飘飘的修士便来到了幽冥谷面前。 仙气飘飘的女子美眸含怒看着旁边白发须眉的老人。 “昆仑欺人太甚,这次本是我瑶台先得到的消息。 却私自跟着我瑶台来到刹那秘境,当真是厚颜无耻!” 昆仑的修士抚着长胡子 ,笑呵呵开口。 “瑶台仙子说笑了,这仙骨现世,有缘者得之。 毕竟我们昆仑的天道裂缝也是摇摇欲坠啊,希望瑶台仙子以大局为重。” 昆仑修士“大局为重”四个字说得格外地重,瑶台仙子顿时柳眉横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还是甩袖而去,踏进了幽冥谷。 昆仑修士见状也笑呵呵地进了幽冥谷。 后面又来了好几波修士,只不过却没有前面几个门派来的人多,大多是三两人。 众人再等了一会,见姬月明微微敛眸,便明白整个刹那秘境所有的虫子已经全部进入幽冥谷。 姬月明放下掐算命数的手,看着镜子,露出了一个冰冷危险的笑容。 下一秒,整个镜子发出血红的光芒。 一股嗜血冰冷的威压从镜子里传来,一瞬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姬月明刚才布置的哪里是什么幻阵,而是杀阵啊。 上古杀阵! 第65章 刹那仙帝。 血红色的光芒一点一点亮起,竟然将整个隔绝的空间照亮。 整个光镜宛若淋了鲜血一般,猩红刺眼,但是那道鲜血一般的红光却在到达镜子的一半处骤然停下。 一个苍老悠远的声音响起。 “请青莲仙帝停下。”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声音冰冷,笑容冷淡。 “本尊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刹那仙帝。” 传说刹那仙帝参悟轮回之秘,却以身入道,成为天道规则的一部分。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刹那仙帝的位置就在轮回秘境。 这是他当初造出来参悟轮回的地方,也是他最终埋骨证道的地方。 刹那仙帝听到姬月明的话顿了顿。 他明白,姬月明在外面等所有门派进入幽冥谷就是在等他出手。 只是他没想到姬月明竟然这么狠,他没有答应将其他人赶出轮回秘境。 姬月明此刻就启动了上古杀阵,准备将里面的人全部绞杀。 虽然刹那仙帝早已融入天道规则,不问世事,但是各大家族里藏着上古仙帝的事他是知道的。 现在上古仙帝只苏醒了少数人,但是如果姬月明将这些人全部坑杀在轮回秘境,势必会震怒那些沉睡的仙帝。 到时候打起来,恐怕连他都要被牵连。 刹那仙帝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格外年轻的仙帝。 这么年轻,在他们那个年代,可以称之为天纵之才了。 “青莲仙帝想要什么?” 这个时候姬月明才微微停了停手,可是光镜上的光芒依旧在慢慢上升,只是上升的速度跟之前相比慢了许多。 姬月明转过身来,笑得风光霁月。 “刹那仙帝果然是聪明人,那本尊便长话短说。” 姬月明抬起眸子,看着京城的方向,目光眷恋。 “你应该见过天道了吧,本尊要你在忘忧井大开的时候,保证她能离开刹那轮回。” 姬月明顿了顿,然后缓缓开口。 “还有在场的这些人,到时候本尊会拖住其他人,送他们出去,应该对刹那仙帝来说不算太难。” 刹那仙帝点了点头,忽然目光复杂看着姬月明。 “你精通六爻,又是西王之子,西王以感应天地大道出名。” 刹那仙帝顿了顿,欲言又止。 “你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你和天道……” 姬月明却在此时背过了身,他伸出手将血红色的光镜扣了下去,声音低沉,仿佛梦呓。 “不过是——” “斩不断。” “求不得。” “无来生。” 刹那仙帝看着姬月明的背影目光复杂。 “即使六爻皆凶,你也知而不避吗?” 姬月明这个时候却突然笑了起来,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早在紫微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那六道爻辞句句都在说他爱而不得,句句都在说他求而不得,句句都在说他—— 永失所爱。 可是他怎么舍得呢,那个在夜半追下紫微山,叫住他的白衣少女。 那个眼神认真,对他说,她若不死,他便不灭的少女。 那个在天雷下咬着牙声嘶力竭,即使面对九重天雷,依旧说出“我为天道,无敌世间”的少女。 怎么能忘记呢。 怎么能舍得呢。 那样熟悉的眉眼,早在成仙那千百年在他梦中出现了无数次。 所以姬月明最终只是闭上了眸子,声音极轻,却格外认真。 “对了,还请刹那仙帝带我去忘忧井,我要去取忘情水。” 刹那仙帝眼神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姬月明跟着刹那仙帝离去,白玉骨突然向前一步。 却发现眼前由他屏蔽天机的空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真正密闭的空间。 能在悄无声息当中开辟一个空间的,只有仙帝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本事了。 白玉骨眸子猛然睁大。 “尊上!” 姬月明却摆了摆手,声音平淡。 “白玉骨,我给你们设定的出去地点是玉山。” 姬月明顿了顿,然后缓缓开口。 他似乎在心底想了许久,想诉说千言万语,可最后说出的只有一句话。 “替我好好照顾她。” 密闭空间内阿锦顿时红了眼圈。 她再怎么大大咧咧,此刻也明白姬月明为什么把他们困在这个空间之内。 从一开始姬月明就没打算带上他们。 带上他们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理由困在空间中,好在到时候将他们所有人送出去。 什么让钟灵取忘情水,什么让姜乘渊对阵杀敌。 从一开始,这片战场上,只有姬月明一个人去对战。 对战各大宗门,对抗上古仙帝。 他们不过是被姬月明顺带送走的一批人罢了,甚至连队友都称不上。 这是仙帝的战斗,只手遮天,覆手为雨。 其他所有人不过是蜉蝣。 白玉骨站在地上久久不动,最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头看向阿锦。 “阿锦。” 可白玉骨还没说完这句话,密闭空间内便传来姬月明的声音, “白玉骨,玉山上势必有各大宗门的埋伏,现在我能够信任的——” “只有你了。” 白玉骨听到这句话,终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直挺挺跪坐在地上。 他是一把剑,不知往昔,不知来路。 只知道跟着主人去杀一个又一个敌人,可如今,他的主人珍之又重地将他交付给另一个人。 他是一把剑。 他的使命是保护主人。 而他现在的主人,叫观南。 白玉骨在地上跪了一天一夜,他的脊背笔直,任由阿锦怎么拉拽都不起来。 一旁的钟灵看到这一幕红了眼眶,而姜乘渊却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在他使用紫微命数的时候,他听到了姬月明的声音。 “姜乘渊,你欠我一命——” “君子之约当如是,我要你在玉山上护下观南,她会在玉山上彻底融合天道本源。” 姬月明声音顿了顿,然后声音冰冷,继续说道。 “若她有一丝一毫危险,你必将因为血契诅咒身死当场。” 姬月明不是个君子,或者说他曾经是,所以他做事常常喜欢君子之约和小人之行双管齐下。 姜乘渊听到这话只是低下头去,他知道,他终究是输了。 无论是于君子之约,还是于人性之恶,姬月明都没有给他出去的机会。 而其他的两个人,如今暂未觉醒记忆和修为,压根对姬月明的计划造不成任何影响。 姜乘渊看着姬月明离开的方法,目光复杂。 这个人算尽了一切,拿捏住了所有人的弱点。 可是到时候。 他又该如何面对他的挚爱呢。 他分明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在为另一个人铺算后路,可他留给自己的,只有一片深渊。 若他的挚爱也深爱他,又该如何面对那片深渊呢。 而那片深渊,最终会成为所有人的深渊。 第66章 无悔。 姬月明看着眼前散发着幽幽雾气的古井,看向了刹那仙帝。 “这便是忘忧井?” 刹那仙帝笑了笑,点了点头,似乎知道姬月明在担心什么。 “本尊不会插手人间的事,你大可以放心。” 姬月明的心思被拆穿,但他依旧表情如常,没有一丝尴尬。 “敢问前辈,该如何取忘情水?” 刹那仙帝轻笑指了指一旁的水桶。 “取水,自然用水桶。” 只是一句话,姬月明便明白了。 这是问心。 欲先忘情,必先问心。 姬月明没有犹豫地拿起了一旁的水桶,将井绳拴在了水桶上,放进了忘忧井中。 下一瞬,忘忧井的雾气在姬月明眼前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直到他再也睁不开眼睛。 下一秒,姬月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云端之上,眉眼冰冷,眼神淡漠,似乎那双眼中什么都没有,又似乎那双眼中是世间万物。 只不过世间万物对她来说并没有区别。 姬月明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下意识地想开口。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师姐”。 便看到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长剑,那把长剑死死地钉住他的心脏,将他整个人钉在了不周山上。 姬月明看到这一幕,忽然明白了,这是他最初跟天道拔剑相向的地方。 只是此时的天道似乎并不认识他。 观南冷冷地看着姬月明,声音冰冷,开口间似乎有大道齐鸣。 “青帝姬月明,欲斩不周灭世,孤以天道之名,罚你永世困于不周,日日遭受天雷。” 可姬月明听到这句话却笑了出来,他的笑容里无怨亦无恨,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观南。 “如果这就是问心,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观南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句话,抬手之间。 一道接一道的天雷落下,将姬月明身体劈得血肉飞溅。 可他是道骨道体,血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愈合,然后再次被天雷劈碎。 疼痛,彻骨的疼痛。 天雷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神魂撕裂,可他却连死都不能,他的身体恢复得格外的快。 常常在上一道天雷还没落下的时候,下一道天雷就接踵而至。 姬月明在彻骨的疼痛中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他目光坚定,眼神亮得惊人。 “不过是……永世……咳……雷劫……” “我……愿意……” 下一道通天彻地的雷劫接踵而至,劈碎了姬月明未说完的话。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岁月,姬月明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有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师姐,这个面若恶鬼的人是谁啊?” 下一秒,姬月明就听到了一个他熟悉到骨髓的声音,他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 可是一瞬间,他还是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观南。 观南平静地开口,声音淡漠得像是在提起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是一个永世受罚之人。” 姬月明心底一颤,猛然抬起头来。 可他浑身被沉重的锁链锁住,连抬头都变得无比困难。 最终他还是拼命抬起头来,动作滑稽而扭曲。 姬月明终于看到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可观南看向他的眼神,如此冰冷,如此陌生。 她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他如今的模样,面容焦黑,血肉模糊。 当真是应了那句“宛若恶鬼”。 下一秒,那个人平静地从他身上移开视线,捂住了她身旁那男子的眼睛。 观南垂下眸子,一股温柔之色浮现在她眉眼。 她声音温柔,像是怕惊扰了心上人。 “别看,脏。” 姬月明听到这话,心底密密麻麻地泛起一阵刺痛。 他的师姐,说他脏? 可是他还来不及再想,观南就轻声安慰起她身旁的年轻男子。 “别怕,孤向你保证,你永远不会这样。” 年轻男子似乎是得到了天大的承诺,扬起一个单纯的笑容。 俯身吻上了观南的嘴角,动作缱绻而自然。 像是做过千万次。 姬月明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心头窜起,从喉咙喷涌而出。 喷洒的血液溅到了观南雪白的衣裙上。 下一瞬,姬月明便看到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 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 姬月明困在锁链里的手勒得发疼,此刻他只想逃离。 他不想看见那双眸子里那赤裸的厌恶。 此刻他就像一只被扒光的狗,只等待着那道鞭子抽下。 终于,那道鞭子抽下了。 观南抬起眸子,隔着重重天雷看着他,吐出了三个字。 “真恶心。” 这三个字落在姬月明耳中却比天雷更加响,几乎要把他的灵魂理智摧毁。 姬月明抬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观南,一瞬间红了眼眶。 原来这才是疼。 天雷永生永世劈在他身上他不觉得疼。 但是如今,观南一句轻飘飘的言语,却比万千天雷更有力量。 真疼啊。 那样厌恶的眼神。 那样陌生的言语。 真疼啊。 疼到只想蜷缩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疼到此时眼泪顺着血液流下来也毫无知觉。 真疼啊。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说出这句话。 明明。 这个世间,他谁都不在乎。 只在乎你。 这一幕吓到了观南身边的人。 那个年轻的男人拽紧了观南衣袖,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观南看到年轻男人这样,冷冷地看了姬月明一眼,一掌打向姬月明。 又是痛彻心扉的疼。 天道的一掌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打碎。 可是碎心之痛却不敌她眼中厌恶半分疼。 姬月明就这样看着观南一步一步远去,她没有停留。 一步也没有停留。 像是他们本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姬月明在他们身后狂笑着,他的笑声越来越癫狂。 他笑着笑着流出了猩红的血泪,他抬头看着浩荡的天空。 声音嘶哑,宛若恶鬼。 “这就是你想问我的心吗?” 如果他爱的人忘记他,不爱他,甚至—— 厌恶他。 他是否会后悔。 姬月明眼中满是血泪,声嘶力竭,一字一顿。 似乎是想吞下所有的苦楚,又似乎是想咬碎了所有不甘。 “我,不,悔。”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的时光,眼前的天雷逐渐变得透明,姬月明看到了一座村落。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跑到了姬月明面前。 “叔叔,叔叔,你是传说中的齐天大圣吗?” 姬月明没有听过什么“齐天大圣”,他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却发现他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太久没有喝水,太久没有说话。 如今竟然忘了如何说话。 可是下一秒姬月明便觉得天旋地转。 等姬月明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他变成了一个幼童。 赫然是之前那个小孩。 此时他站在一座木屋前,屋内传来一个熟悉温和的声音,姬月明一瞬间便湿了眼眶。 那个声音,他曾经在千年前听过。 但是她高高在上,视他如野狗。 姬月明将手指放在木门上,深吸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推开了门,屋内的阳光洒在观南身上,让她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 观南看见姬月明,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笑着朝姬月明招手。 “小宝,快过来,让娘亲看看。” 姬月明站在门口,几乎是贪恋一般看着这个隔了千万年没有见过的人。 他本以为他会在一日一日之间忘掉她的容貌,模糊掉她的身影。 可是再相见,姬月明却发现他错了。 他依旧记得这个人所有的一切。 她嘴角笑起来的弧度,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闪动的笑意。 还有阳光落在她眉眼的弧度,那总是垂落在鬓角的青丝。 观南总会忘记把她垂落的发丝挽上去,而姬月明总是乐此不疲地替观南理好发丝。 这是他做过千百遍的事情。 他甚至能够说出那发丝有多少根,记忆就是这么神奇。 时光分明过了千万年,可他依旧记忆如初。 听到观南的话,姬月明乖巧地走了过去,来到了观南身旁。 观南看见姬月明的到来,亲昵地捏了捏姬月明的脸,牵着姬月明的手笑着问他。 “小宝,今天在学堂怎么样?” 姬月明握着手里那只温热的手,一瞬间竟想落泪。 千万年了,他终于再次握住了这双手。 他的心中此时有千言万语,可是最后他只是微微握紧了观南的手。 甚至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捏碎眼前美好的幻境。 “娘亲,今天很好——” “有娘亲的每一天都很好。” 姬月明听着孩童细声细气的声音从他嘴中发出。 忽然有些庆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这些话。 不是作为她厌恶的那个青帝。 而是作为一个孩童。 一个她和别人所生的孩童。 第67章 无来生。 可他心中无恨亦无怨。 他只是看着观南,看着那张他曾经亲吻过无数次,用唇描摹过无数次的脸。 只是能再次见到她。 就够了。 对他来说。 就够了。 姬月明歪了歪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孩童。 “娘亲,你可以抱抱我吗?” 观南被姬月明这句话逗笑了,她捏着姬月明的脸,一边笑一边说。 “多大的人了,还要娘亲抱?” 可是观南还是把姬月明抱进了怀中。 姬月明蹭着观南的发丝,闻着那熟悉到骨髓里的发香,闭上了眸子。 他有些累了,千万年的雷劫,让疼痛变得麻木,让心灵变得腐朽苍老。 他似乎很久没有睡过了,如今在这个人面前。 在这个世上他最爱的人面前,他终究可以闭上眼。 即使眼前的人并不认识他。 即使, 他用的是别人的身份。 姬月明再度醒来的时候,是被观南叫醒的,观南坐在姬月明床边,眉眼温柔。 “小宝快起来了,你父亲做了一大桌子菜呢,是小宝会喜欢的菜哦。” 姬月明听着观南语气里的温柔缱绻,心底蓦然抽了抽。 疼吗? 他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疼了。 他只是,有些酸涩。 酸涩到嘴里吃的饭全部都没有味道了。 酸涩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观南和另一个人其乐融融,举案齐眉。 她分明看起来那么幸福。 她分明看起来不再需要他。 她分明—— 姬月明再也想不到其他,只能大口大口吃着饭。 像是想要把所有的一切塞进嘴里。 观南发现了姬月明的不对劲,她惊讶地开口,连忙把姬月明抱进怀中。 “怎么了小宝,怎么吃饭还哭了?” 姬月明拽着观南的衣领,摇了摇头。 姬月明努力闭上眼睛,止住眼底涌出的泪水。 抬起头来,对着观南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姬月明看着观南,目光温柔而眷恋。 似乎想将观南此时的模样一笔一划刻在心间。 姬月明顿了顿,哑着声音开口。 他身体里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不甘,可他还是开口了。 “娘亲,你爱父亲吗?” 观南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一般,揉着姬月明的头,轻声开口。 “当然,我若是不爱你父亲,怎么会有你呢?” 姬月明拽着观南衣领的手紧了紧,他又感受到那股酸涩席卷喉咙。 姬月明哑着声音开口,泪水似乎又准备夺眶而出。 他的声音还带着幼童的尖细,可只有姬月明知道。 那分明是因为卑微,因为祈求而扭曲了声音。 “娘亲,你幸福吗?” 观南脸上的无奈之色更深,她揉着姬月明的头,笑得温柔。 “当然啊,有你们,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 可姬月明抓着观南衣领的手却已经骨节发白,指甲陷入掌心,硬生生扣出一道血痕。 可最终姬月明还是松开了手。 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看着观南,目光中泪花闪动。 “那,娘亲,你爱我吗?” 观南温柔地看着姬月明,吻住了姬月明的额头。 “当然,在这个世上,娘亲最爱你。” 一滴泪从姬月明眼角悄无声息地落下,姬月明终于忍不住,在观南怀里纵声大哭。 他的师姐。 他的血与肉。 他的一切。 分明她如今幸福美满,可他为何会如此不甘。 分明离开了他也会幸福美满。 分明他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为何他会如此不甘。 不甘到想撕毁这个世界。 可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在观南怀里绝望地哭着。 像是要把所有的眷恋,所有的过去,所有的回忆,一同摔碎。 将心也摔得粉碎后,再绝望地站起身离开。 姬月明清楚地知道,从观南不爱他以后,他只会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可他只能放手。 所以最终姬月明只是抬起头来,他分明是哭着,可他的嘴角却是笑着。 “娘亲,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最终姬月明闭上了眸子,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又是那滚滚天雷,还有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没有等孩子开口,姬月明就缓缓开口,看向远方那个村落。 在那个村落里,有一个他此生最眷念的人。 “快回去吧,我不是齐天大圣,你的娘亲还在等你回家。” 粉雕玉琢的孩子睁大了眸子。 为什么这个奇怪的人会知道齐天大圣,奇怪的人怎么知道他的娘亲。 可孩子再也问不到答案了。 下一瞬天雷大作,滚滚天雷彻底将那人和他隔开。 姬月明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一字一顿开口。 他分明是笑着的,可眼角的泪却止不住落下。 怨吗? “即使我在她的记忆里埋葬——” 不怨。 恨吗? “即使从此以后她的人生里再也没有我——” 不恨。 “只要她幸福,只要她快乐,我——” “此生无悔。” “绝不后悔!” “轰隆”,一道巨大得通天彻地的天雷落下。 姬月明坦然地闭上了眼睛,迎接那道天雷。 刹那仙帝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 “你已经得到了忘情水。” 姬月明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身下汇聚而成的小水泊。 那里面是他留下的泪水,原来所谓的忘情水,是执念之人的泪水。 姬月明看着身下的泪水,无声笑了笑。 是啊,如果不是执念之人的泪水,又如何能够忘情呢? 姬月明收好忘情水,望向刹那仙帝。 “你忘情井里的她,并不像她。” 刹那仙帝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姬月明刚刚流下泪水的地方。 难道仙帝都是小心眼? 吃了亏就要嘴上找补? 等等。 这话好像把他也骂了进去。 于是刹那仙帝微微一笑。 “敢问青莲仙帝,本尊的忘忧井哪里不够完美?” 姬月明停下了离去的步伐。 “你不了解她,她即使成家也不会那般。” 可刹那仙帝只是淡笑不语。 “你并未见过天道成家的模样。” 这句话似乎刺中了姬月明内心最深的地方,姬月明的脚步猛然停下。 这个时候刹那仙帝也知道了,为何姬月明明明知道忘忧井里的观南并不算完美,却依然泪如雨下。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再也无法见到观南成家的样子。 他一边质疑,一边又不可避免的沦陷。 是啊,他分明没有见过,他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呢? 那样温柔的模样,那样眷恋的眼神。 等观南真正找到了心爱的人,真的不会那样吗? 姬月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他偏偏知道,他永远见不到了。 姬月明的身影动了动,他再次迈步的时候,身上宽大的衣袖晃动。 一瞬间真的像极了一株青莲。 一株即将枯萎,拦腰折断的青莲。 刹那仙帝看着姬月明摇摇晃晃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明知道此去十死无生,她喝下忘情水后势必会忘记你,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姬月明笑了笑,这一次,脚步却没有停顿。 “忘了我,她才能幸福。” 就像忘忧井里的一样,她拥有心爱的人,拥有可爱的孩子,拥有一座小小的村落。 他已经问过她了,她告诉他,她很幸福。 这就够了。 刹那仙帝顿了顿,然后缓缓开口。 “你也知道,那是天道,若是忘情水没有作用呢?”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敢爱上天道。 也从来没有人敢对天道用忘情水。 姬月明没有回答刹那仙帝,一道无形的剑刃缓缓从姬月明背后浮现,又一瞬间消失。 刹那仙帝眸子猛然睁大。 “斩情?!” 刹那仙帝不可置信地看向姬月明。 “你若真的把斩情给了天道,便会斩断所有的可能,再也无来生。” 可姬月明只是笑笑,他的声音消散在天地间。 “多谢刹那仙帝一路相送。 只是此去山高路远,不知归期,刹那仙帝不必再送了。” 刹那仙帝看着姬月明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斩情,斩因果,斩来生。 他看得出来,姬月明和天道之间有莫大的因果。 这种因果大到连困心九链都锁不住。 但是如果是用了斩情,那从此以后,姬月明和天道之间,再无因果,再无情愫—— 再无交集。 即使是来生,即使是轮回,姬月明对于天道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尘生灵。 同样的,刹那仙帝也看得出来姬月明对天道的执念有多深。 姬月明不是普通人,他是以杀证道的仙帝。 可是这样的人,却在一个破绽百出的幻境里泣不成声。 用情至深,生死无悔。 可是最终,这样一个人,却要斩断他和他心爱之人所有因果。 只为了给那人一个完美的未来。 一个没有他的未来。 第68章 温情。 登基前夕。 东宫。 宫女提着灯一脸担忧地看着站在东宫门口的观南。 自从六皇子消失后,长公主总是会站在东宫门前,一站就是一整晚。 直到露水沾湿她的发梢,直到霜雪落在她的眉眼。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宛若一尊石像。 夕阳收走最后一缕光辉,观南的眉眼被黑暗笼罩,宫女终于担忧地开口。 “殿下,夜深露重,当心身子。” 观南没有回答宫女,她只是颤了颤睫羽,一滴露水从她睫羽落下。 宛若一滴泪水。 观南张了张口,最终垂下了她淡漠的眉眼,拢紧了身上的狐裘。 这个夜晚太冷了。 冷到她骨髓发寒。 “走罢。” 她轻声说道,转身离去,带起了一层秋霜。 宫女连忙提着灯走在观南前方,莹白的灯照亮了漆黑的东宫。 也照亮了一截青色的衣角。 观南猛然抬起头,却落进一双温柔缱绻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似含着春水,就那样笑意盈盈地看着观南。 似是梦境。 却又不是梦境。 观南一瞬间拽紧了狐裘,耳畔却响起那人熟悉低沉的笑声。 那人捧起观南的一缕发丝,虔诚庄重地吻了上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此刻却带着一丝揶揄。 似乎是想打破东宫这死寂的秋日。 “为了不让皇姐诛我九族,我可是连夜快马加鞭回来的。” 姬月明微微靠近观南,像极了一只讨要赏赐的猫。 忘忧井到东宫不过一日路程,可是姬月明却被困在忘忧井整整九天。 那九天对于观南来说是度日如年,而对于姬月明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数个千万年。 还好,他最终回到了东宫。 还好,他还来得及见观南最后一面。 观南看着姬月明,少年的眉眼分明和前几日并无不同。 可是那双本该昳丽非常的双眼,此刻却被姬月明温和的笑意掩盖住了所有的艳丽。 像是厚重的霜雪,在短短几日之间,簌簌下了千万年。 隔绝了时光,隔绝了那惊心动魄的妖异,同样隔绝了她和少年。 眼前分明是她格外熟悉的那个人,可一瞬间,观南却觉得。 她好像失去了姬月明千万年。 在这九天中。 幻境是真的,千万年亦是真的。 只是他们一方隔了九天,一方隔了千万年。 姬月明见观南不说话,又凑近了观南些许,一瞬间,两人呼吸可闻。 观南睫羽颤了颤,少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庞。 仿佛在这个冰冷的秋夜,只有少年嘴唇唇的温度是真实的。 那是这个秋夜唯一的温暖。 于是观南松开了紧拽狐裘的手,像是为了确定什么。 又像是为了抱住这失而复得的宝物。 观南捧住了姬月明的头,吻上了他温热的唇。 这一个吻并不激烈,却温柔得仿佛下一瞬就是地老天荒。 姬月明按住了观南的手,在幻境万年中死寂的心在此刻开始融化。 还好,这一刻,他的师姐还爱他。 还好,在这一刻,他还能被爱。 于是这个吻从宫外吻到了宫内,又从宫内吻到了红帐上。 喘息情动间,姬月明缠起了观南的发丝,在观南发丝上落下一吻。 他眉眼温柔,目光认真。 “姐姐,我想看你穿上龙袍可以吗?” 观南按着姬月明的肩膀,失而复得的温暖让她一瞬间有些失神。 或许是摇曳的烛火太过温暖,又或者是少年的眼神太过眷恋,观南点了点头。 于是又是密密麻麻的吻落下,红帐晃动,金饰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观南按着姬月明的肩膀,紧闭着眼睛,一滴汗水从她额角滑落。 红帐翻滚,暗香浮动,帘上的金饰叮当作响。 姬月明却吻住观南嘴角,替她吻下每一滴滑落的汗水,动作温柔得仿佛怀中的是不世珍宝。 情到浓时,观南按着姬月明的肩膀划出一道血痕,姬月明却毫不在意地吻上观南的鬓角。 他眷恋而贪婪地抱紧了怀中的人,声音低沉又沙哑。 “还好吗?” 观南微微失神的眸子在一瞬间恢复清明,她看着姬月明心底忽然有些气恼。 她鲜少有这些小女儿般的扭捏作态。 可此时或是余韵未尽,又或许是这个怀抱太过温暖迷人。 观南眯了眯眼,竟一下子咬住姬月明脖颈。 姬月明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似笑非笑看着观南。 可观南却收回了口,依旧一脸平静淡然。 如果不是姬月明脖颈那那道明显的咬印提醒着观南刚刚干了什么。 姬月明也不会把这么幼稚的事和观南联系到一起。 再冰冷的人,在爱人面前,都会放下爪牙,变成一只格外可爱的猫。 姬月明是如此,观南亦是如此。 姬月明低笑一声将观南搂紧怀中,下一秒像是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套玄色的龙袍。 龙袍上面用金丝绣上了精美繁复的图案,远远看去,威严庄重,气势凛然,不容冒犯。 可如今,姬月明却要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姬月明将龙袍披在观南身上,观南眸子动了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那双淡漠的眸子出现了一丝龟裂。 可姬月明却笑意盈盈地看着观南。 “姐姐刚刚答应过我的。” 姬月明这话一说出口,观南按着姬月明肩膀的手又紧了紧,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平复情绪。 但是姬月明却一把搂住观南,扯下宽大的床帘,将观南紧紧笼罩在床帘中。 姬月明低头看着观南,喉结动了动,低沉的笑声从他口中溢出。 “姐姐要小心,龙袍明天还要穿呢。” 说到这里,观南眸子微微睁大,一瞬间眼中的情绪尽数龟裂。 她身下就是明天要被万人膜拜的龙袍,明天她就会穿着这身龙袍登顶九五之尊的位置。 可如今。 观南越想,按着姬月明肩膀的手越紧。 可姬月明很明显并不打算这么结束,他的轻功是世上顶尖,他搂抱着观南,随意披上一件单衣离开了东宫。 观南饶是心性淡然,此时也淡然不起来了。 她看着头顶明亮的月色和下面熟悉的宫殿,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熟悉。 可她如今竟然在宫殿上方,在夜风之中穿行。 姬月明似是吃痛,他“嘶”了一声,看着观南无奈笑道。 “姐姐不用担心,今夜我通知了般若所有的人,皇宫内这一路不会有人出现的。” 观南听到这话,握着姬月明肩膀的手才微微放松。 但是姬月明依旧皱着眉头,嘴角满是苦笑。 这下子。 算是挖坑给自己跳了。 两人很快到了太和殿,姬月明推开太和殿厚重的宫门。 观南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只能抓紧姬月明肩膀。 看着眼前熟悉的太和殿,观南只觉得她心底有什么东西悄悄地碎掉了。 那是一个名叫节操的东西。 她真的是疯了。 第69章 贪欢。 可是观南已经来不及反悔了,下一秒她便被姬月明放在了皇位上。 此时那代表至高皇权的皇位上坐着一个眉眼淡漠,神性冰冷的女子。 她半垂着眸子接受着眼前男子的跪拜,姬月明捧起观南的手落下一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观南只觉得指尖一烫,她的耳根此刻也悄然烫起来。 周围万籁寂静,可她此刻却在接受一个人的跪拜,那个人虔诚得好像是她唯一的信徒。 观南微微垂下眸子。 “明日你也可以对孤这样说。” 可姬月明却只是轻笑,他垂下了眸子,乌黑的睫羽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我想在今天对姐姐说。” 姬月明似是想到了什么,抓住观南的手指,在观南莹白的指尖落下一个微红的咬印。 “这样姐姐就会一直记住我了,就跟这个指印一样。” 姬月明拂过观南指节处那个指印,带着眷恋和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吻了上去。 “不要忘记我好吗?” 观南微微一怔,她下意识抓住姬月明的手。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心底某个地方又传来巨大的锁链晃动声。 下一秒观南眸子猛然失神,等她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眩晕。 姬月明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将观南抱进怀中,他蹭着观南的脖颈,似是想记住她发丝最后的香味。 在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观南听到了一声叹息。 “罢了,姐姐,忘了我吧。” 第二天观南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 她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一只手却在这个时候伸了过来,那只手修长白皙,替观南搭上了一件衣服。 姬月明温柔地吻了吻观南的额头,眼底满是心疼。 “姐姐,昨天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观南却摇了摇头,扶着昏沉沉的头坐起了身体。 昨天到最后反而是她一直按着姬月明的手不让他离开。 情到深处,早已融入骨血,不分彼此。 她的少年贪恋着她,食髓知味。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无法自拔。 姬月明端着一碗粥放在了观南床头,坐在观南身旁为观南揉起太阳穴。 他声音温柔,动作也格外温柔。 “饿了没,这是我特意熬的粥,快喝吧。” 不知为何,或许是观南的错觉。 观南觉得姬月明在说喝粥的时候,揉着她太阳穴的手顿了顿。 可是下一秒,姬月明便恢复如常。 仿佛那一瞬的停顿不过是观南的幻觉。 观南看着那碗莹白,还冒着热气的粥,一瞬间觉得她有些多虑了。 姬月明怎么可能会害她。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害她,除了姬月明。 所以观南端起白粥,拿起了玉勺,将白粥送入口中。 白粥入口即化,格外清甜。 观南只觉得今天的粥格外美味,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观南身后的姬月明却在这个时候垂下了眸子,眼中晦暗不明。 那是他用忘情水熬的粥。 观南只要喝下了那碗粥,今日过后,她就会把他们之间所有回忆忘却。 今天,是他和观南最后的日子。 他们最后还记得彼此的日子。 看着观南把那碗白粥一饮而尽,姬月明一把抱住了观南。 观南一愣,微微侧脸看着姬月明。 却看到姬月明一如往常,在她肩头蹭着她的长发,似是在撒娇。 观南无奈,拍了拍姬月明的手背,轻声开口。 “孤不过是去参加登基大典。” 可这次姬月明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抬起头来笑意潋滟地调笑观南。 他只是将头埋得更深,抱着观南的手微微用力,又骤然松手。 最终姬月明还是抬起了头,笑着看向观南。 “好。” 姬月明只说了一个字。 却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观南看着姬月明,总觉得今天的姬月明似乎哪里不对劲。 那双平日里她能够轻易看透的眸子,在此刻,她却怎么也看不透。 似乎她与他之间,在此刻隔了层层霜雪,隔了咫尺天涯。 宫女的催促声在这个时候骤然响起,观南一瞬间被鱼贯而入的宫女们包围。 观南转过头去,还想再看一眼身后的少年。 却发现宫女一层又一层的白裙将她的视线遮盖。 隔着层层白裙,她看不到少年的此时的神情。 她只能看到头顶满天的纯白,宛若缟素。 礼乐声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分明是喜庆的声音。 可是在观南被一个又一个宫女推到龙辇中的时候,只觉得这声音格外悲凉。 或许是目光所及皆是素白,又或者是分明是八月,却秋风大起。 仿佛下一瞬就会下一场大雨。 观南的登基大典最终还是如期举行,观南穿着崭新的龙袍走上了云霄御龙阶。 直到今晨她才发现,姬月明早就联系了礼部定制两条一模一样的龙袍。 美其名曰以防万一,实际上却是以公谋私。 钟鼎齐鸣的声音在观南身后响起,她看着眼前巍峨的龙阶。 忽然想起来,在不久之前,她曾经牵着一个人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龙阶。 一步。 一步。 仿佛将时光踩在脚下,仿佛转眼就是一生。 如今她再度登上这云雕登龙阶,身后是文武百官,是江山万里,是浩浩黎民。 她仿佛一瞬间拥有了全世界。 所有人追求一生的权利,财富,名声。 对她而言,不过唾手可得。 可是唯独,她身旁少了一个人。 一个牵着她的手,带她走过这绵延阶梯的人。 观南忽然一瞬间想转过身去,去看身后的人山人海中是否会有那人的身影。 但是她来不及再转身,旧皇已经为她戴上了冠冕。 礼部的人大声开口,念出了那段观南耳熟能详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 后面的话观南没有去听了,接二连三的欢呼声如同浪潮一般将她包裹。 但是她心底的不安却在此刻骤然放大。 在这个她本该欢喜万分的日子,她却只感觉不安。 像是马上,她就会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观南转过身去,礼部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停下。 随着礼部声音的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被定格。 所有人仿佛木雕一般站立在原地,他们眼神木讷,浑身毫无生气。 观南抬起头,隔着人山人海,隔着朱墙深宫。 观南看到了在皇宫外的姬月明。 此时他正站在整个天周最高的一栋楼上,站在那栋名为摘星楼的城楼上。 隔着麻木的众人,隔着燃烧的天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观南。 那个少年一如既往,青衣如画,笑得潋滟。 此时观南再也顾不上其他,那股不安的的感觉扼住她的心脏。 让她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去她的少年身旁。 于是她丢下沉重的冠冕,脱下繁重的外袍。 观南推开一个又一个木偶般的大臣,她宛若一条逆流而上的鱼。 一道火光落在她面前,观南猛然抬起头。 却发现整个世界开始破碎,一场大火从天空落下。 砸向了这个虚幻脆弱的世界。 观南却毫不畏惧,她眼中只有那扇城门,只有那个站在城楼上的少年。 终于,在躲过一道又一道火光后,观南跑出了皇宫。 在她跑出皇宫的一刹那,观南听到了一声叹息声。 那个独属于少年的温润声音在观南耳畔响起。 “明明再等一会,师姐你就可以出去了。” 姬月明做了全面的计划,在观南登基结束之后,她就会被传送出去。 可是偏偏观南提前转过身,提前看到了他,提前跑了出来。 而他偏偏不忍心,来到了观南面前。 明明只要他再等一会,整个皇宫就会被传送阵包围。 他就可以把观南送出去。 可他终究还是不忍心。 第70章 混沌生青莲,明月照丹心。 观南听到这个声音,猛然抬起头来。 下一瞬,天地变幻,观南便发现她出现在了摘星台上。 姬月明无奈的看着观南,目光复杂缱绻。 像是恋恋不舍,又像是无可奈何。 最终姬月明只是轻叹一声。 “无碍,这一次,我亲自送你出去。” 观南心中的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 她猛然抓住姬月明的衣袖,却发现她眼前突然一片模糊。 一道柔和的光晕包裹住了她的全身,似乎是想将她抽离出这个世界。 姬月明看到观南双眼突然失焦的模样,收敛了所有笑容。 他知道,他的传送阵成功了。 姬月明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又格外贪恋地划过观南脸庞。 他目光复杂而深情,最终他只是久久看着观南,拿出了一把桃木簪。 桃木深红,宛若淬血。 分明是不久前姬月明准备送给观南,又突然反悔的那把桃木簪。 此时那把桃木簪身上,被人精心刻上了一行小字。 吾妻——观南。 姬月明握着那把桃木簪,目光温柔缱绻。 他珍之又重地将桃木簪簪进观南的发间。 “皇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本来打算在你我真正大婚的时候替你簪上。” 姬月明说到这的时候,声音顿了顿,然后他轻笑一声。 可那笑声中分明是万般愁绪,分明是万般无奈。 “罢了,今日替皇姐簪上也是极好的。” 观南此时已经彻底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于是她死死地抓着姬月明的衣袖,像是想抓住那即将断裂的因果。 观南能够感受到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越来越淡,似乎下一秒她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手上的触觉逐渐消失,观南只觉得那截微凉的衣袖一点一点从她手中划走。 下一秒,血肉被贯穿的声音打碎了观南对于这个世界的不真实感。 观南只觉得她的五感迅速的恢复,她的手心一重。 一个人跌倒进她的怀中,湿漉漉的液体将她双手浸湿。 是血液。 鼻尖分明是血液的腥味。 观南的心在此刻彻底沉入深渊。 可她还没来得及再想其他,她怀中的那人就抓住了她的手。 一掌将她整个人即将回归的灵魂震出轮回秘境。 姬月明看着观南因为不安皱起的眉头,抬起染血的手,拂过了观南脸庞。 他声音极轻,又格外温柔。 目光虔诚得仿佛是在祭拜心中的神佛。 “师姐,别怕……” 姬月明轻声开口,哼出了一段音律。 这段音律轻柔温和,似是天上星子,又似是流水叮咚。 温和得让人只想闭上双眼,抱着星月而眠。 这是姬月明在无数次逃亡的时候听到的曲子。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中,陪伴他的只有野草,只有月光。 于是他听着风吹野草的声音入眠,那是他漫长的逃亡中少有的安宁时刻。 修仙界的草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旋律。 在姬月明听了无数次之后,他终于记住了这段旋律。 如今,他将这段旋律哼唱给观南听。 在这首歌的结尾,姬月明最后深深地看了观南一眼,收回了手。 那一眼带着无限温柔,带着无限眷念。 “天道,再见。” 这一次,他没有叫观南师姐。 叮。 冥冥之中,观南听到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大道三千,缘分万千,而此时,属于她的那一根缘分彻底断裂。 与此同时,猩红的血液从姬月明身上喷溅而出。 掉在了观南发间的那柄桃花簪上,染红了那朵灼灼的桃花。 碧血染桃花。 可观南却再也看不到了,她的意识彻底和这个世界切断。 下一秒,她便陷入混沌当中。 隐约间,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回归到了她的身体当中。 那个东西如此温暖熟悉,让她只想沉沉地睡上一觉。 同一时间。 姬月明身后的人拔出了插进姬月明身体里的长剑,目光冰冷,声音嘲讽。 “废物,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命都不要了。”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只是悠悠看向头顶。 “你们仙帝都是鸡鸣狗盗之辈?只敢躲在空中,在暗处伤人?” 这句话一出,天地间风云变幻,整片天空被彻底撕裂。 “黄口小儿!不知死活! 看老夫今日不抽你仙骨,取你仙心,以证老夫仙帝之位。” 数十道恐怖的气息浮现在姬月明头顶,姬月明看到这些足以毁天灭地的气息却只是嗤笑出声。 “强盗行径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果然也只配躲在天道缝隙中当过街老鼠。” 姬月明这话一说出口,一道又一道的仙帝威压降临在他身上。 可这些让普通修士两股颤颤的威压,却对姬月明没有丝毫影响。 姬月明依旧站在众仙帝中间,脊背笔直,风光霁月。 姬月明轻笑一声,目光中满是不屑。 “想杀本尊取骨剖心,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道遮天蔽日的光景骤然在姬月明身后。 一株青莲傲然屹立在满天混沌之中,那青莲碧绿如玉,却散发着足以灭世的恐怖气息。 而在青莲的头顶,一轮皎洁的月光悠悠落下,看似澄澈似水。 可所有人都感受得到那月光当中凌厉的杀机。 这道异象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变了颜色。 有人不可置信地开口。 “混沌生青莲,明月照丹心?!” 这句话一说出口,诸位仙帝目光一沉。 “你是仙帝?!怎么可能?! 天道更迭后不可能再出现仙帝! 更何况是背负双异象的仙帝!” 上古之前,灵气充沛,仙帝多如狗。 而其中衡量仙帝实力的便是——仙帝异象。 不是所有仙帝都是异象,但是有异象的必定是仙帝中的佼佼者。 更别说是眼前的双异象。 天生双异象的仙帝,即使是在上古也是天才中的天才,是所有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更别说,在如今不可能诞生仙帝的时代。 数十位仙帝再也不敢轻敌,他们纷纷祭出了本命仙器。 仙帝间的战斗,一剑斩山河,一剑劈日月。 仅仅只是几招之间,整个刹那轮回便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而姬月明以一敌十,即使此刻身上也挂上了很多伤,但他依旧眼神极亮。 他从来都不怕死。 他的每一次突破,都是在生死之间历练出来的。 但是这些在天道缝隙里躲了太久的仙帝们却不一样,他们太怕死了。 所以即使姬月明以一敌十,却没有颓靡之态。 众仙帝察觉到刹那轮回即将坍塌,声音一变。 “轮回将倾,我们再不离开就会被天地规则的堙灭波及。” 听到这句话,姬月明眸子动了动。 时机到了。 于是姬月明抬起头来,只见他一脚踏上空中的青莲。 顿时青莲染血,整株青莲变成血红色。 那抹猩红之色一直流到了下面的混沌当中,连带着青莲身下的混沌也沸腾起来。 所有仙帝呼吸一滞,他们睁大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姬月明。 这个疯子!莫非是想引爆自己的本命异象?! 众仙帝顿时反应过来,他们身形后撤,却发现他们竟然出不去这狭小的摘星台。 似乎无论怎样变化方位,无论怎样裂开虚空,他们最终都会回到这里。 有冷静的仙帝已经看出了端倪。 “这小子在旁边布下了上古禁制,杀了他,我们才能出去!” 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仙帝眼神都染上了腾腾杀气,他们再也不按耐修为。 他们方才不过是在等其他人先下手,他们好去渔翁得利。 毕竟他们不属于这个时代,使用的灵力越多,就越容易被天道规则发现。 但是如今,姬月明压根没打算放他们回去,所以他们只好殊死一搏。 十位仙帝中有超过半数亮出了仙帝异象,更有仙帝祭出了绝世法宝。 姬月明看着下面五光十色的异象和杀气磅礴的众人笑了笑。 他眸子依旧带着那一丝不屑。 似乎身下的众人不过是蝼蚁。 即使他们曾经是至高的仙帝,即使他们曾经是那个时代的天纵奇才。 可姬月明依旧是一脸狂妄。 他抬起手,一把抓住头顶的明月,下一秒整个异象天旋地转。 染血青莲散发出一股惊心动魄的妖异之色,青莲身下的混沌变成一片血海。 而姬月明手中的明月,却不知何时变成一把寒光凌冽的长剑。 所有仙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天生——三异象?” “怎么可能?!” “这是在天道更迭后!怎么有人会拥有三异象!!!” 人群中有仙帝眸子猛然睁大。 “那是——血染青莲,手摘日月! 好狂妄的小子!这是有蟒雀吞龙,以人斩天的野心啊! 不过这小子的第三层异象还没有修到大成,诸位不用害怕! 且随我灭了这个小子!夺他仙骨破他机缘,毁他道心! 要不然以后我们所有人都不是这个小子的对手!”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即使是在上古,能够有双异象的人也寥寥无几。 曾经姬家西王母就凭借双异象登鼎人族之帝的位置。 双异象就可以问鼎人族最强,更别说三异象了。 这小子已经不能说是天才了,这已经是妖孽了! 此时,所有人心中在此刻达成了一个共识。 此子后患无穷,断不可留! 第71章 我以我血献诸天。 姬月明却嗤笑着看着一个又一个绝世杀器冲向他。 “愚蠢至极。” 他伸出手一掌将青莲异象拍向下空中诸多异象。 一瞬间异象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轮回秘境。 可姬月明的三重异象不过是新生异象。还未大全。 在诸多异象当中,很快败下阵来。 姬月明却面色淡然地看着他那被所有人震惊不已的异象在一次次碰撞中轰然破碎,化为齑粉。 似乎失去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法宝,而非仙帝之本的仙帝异象。 下方诸位仙帝看到姬月明的异象破裂,面露不屑。 “黄口小儿,竟然敢挑衅仙帝。 你今日若是跪下来,向本尊们磕几个头,本尊倒是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他这话不过是激将之术,三重异象果然不容小觑。 他们八个人拼尽全力,加上诸多法宝加持。 冒着本源受损的风险,才堪堪破坏掉这异象。 更别说这小子面色淡然,一看就是有后手。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勾起了嘴角。 “你们灵力用了大半,你们猜,你们还有几分力气接下我这一招?” 他们以为他当真会用不全的三重异象去跟他们打? 从始至终,姬月明用来杀他们的,从来不是异象。 他一开始就展露出三重异象不过是为了吸引这群人注意力,让他们无暇顾及他的动作。 从一开始,姬月明就以自身为阵法,在沟通天地大道,准备启动杀阵。 下一秒,所有人表情一变,他们一道猩红的大阵逐渐亮了起来。 那道猩红的大阵带着毁天灭地的杀伐之气,只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抬不起头了。 人群中传来仙帝惊恐的声音。 “诛仙阵?!!这是上古禁阵诛仙阵?!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会诛仙阵?!!” 人群中有仙帝目光冰冷,冷冷开口。 “那小子不过是虚张声势。 他现在本源受损,三重异象覆灭,他能够用的灵力不足三成。 他没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压根无法催动诛仙阵。” 这个仙帝一眼就看出了姬月明本源破碎,可姬月明却是纵声大笑。 他脸上全是血,刚刚插进他胸口那道伤痕一直在流血,染湿了他的青衣。 可他笑容张狂,眼底满是疯狂。 “谁告诉你们这群蝼蚁,诛仙阵只能用灵力催动?” 下一秒,血肉被贯穿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空中那人毫不留情地用手贯穿自己的心脏。 取出了一颗血淋淋还在跳动的心脏。 下一瞬,姬月明便吐出了一口血。 他面色苍白,眼神癫狂,他蹲下身来,一把将心脏拍进阵眼中。 “我以我心献大道——” “为诛仙阵眼!” 所有人表情一变,他们分明在那颗心脏上感受到了大道气息。 下一秒,整个诛仙阵顿时红光大作,无数杀机笼罩了所有人上方。 姬月明几乎是在这句话没有说完的时候,他就再次将手插进血肉。 他脸上全是冷汗,血肉被搅动的声音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骨头折断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一根带着血肉的肋骨出现在姬月明手中。 “我以我骨献诸天——” “开诛仙阵!” 下一刻,贯彻天地的威压压在所有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此刻被天地的威压压得跪了下来。 可姬月明却半跪在阵眼处,一手撑着问道,另一只手将鲜血淋漓的道骨打向阵法的八卦之位。 姬月明手上的动作没有一瞬停顿,骨头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姬月明此时手被染得通红,一连八根肋骨从他身上被折断。 他身上的脏器失去了肋骨的保护,顿时溢了出来。 此时他浑身狰狞,宛若修罗恶鬼。 可他似乎是不知道疼一般,任由身上的血液留住。 最后姬月明抬起头来,他死死地盯着头顶。 人群中的仙帝顿时慌了,他们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诛仙阵。 这个疯子,从一开始就打算带着他们全部人一起去死! 于是他们狰狞开口。 “杀了他!杀了那个小子!不要让他完成诛仙阵!” 人群宛若蝗虫一般涌向姬月明。 一把又一把的刀剑插进他的身体里,斩断了他的手臂,切断了他的双腿。 可他依旧笑得癫狂,他看向身前一个又一个带血的仙帝。 “哈哈哈…晚了……” 姬月明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刀剑就贯穿他的双眼,一瞬间,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像是又回到了中州的那万年。 可是他依旧像是不知道疼一般,声嘶力竭开口。 “我以我血献诸天——” “诛仙阵启!” 一把剑插进他的口中,鲜血四溅,可他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他眸子中满是癫狂,似乎是在嘲笑所有的人。 他一直都是一个疯子,他现在将所有仙帝想要的血肉骨骼甩在了他们面前。 可是迎接他们的不是新生,而是死亡。 “轰隆隆”。 天雷作响,这个红光通天彻地的诛仙阵终于在此刻开始运转。 以献祭一名仙帝为代价,开启了整个修仙界有史以来最强的杀阵。 红光满天,鬼哭狼嚎。 无数曾经在众人之上的仙帝,此刻却被困在诛仙阵内。 他们拼命用法术,用帝兵,用秘宝去攻击诛仙阵。 可诛仙阵坚若磐石,坚不可摧。 于是人群中有人疯魔了,他们宛若疯子一般砍杀着阵眼中早已冰冷的尸体。 可最终他们被天地杀气席卷,吞噬,绞灭。 最后连骨骼,神魂都没有剩下。 一把又一把的传奇帝兵在此刻纷纷断裂,他们甚至没能撑到第九重天雷。 九重天雷持续了十天十夜。 天有四九,遁去其一,大道常常留一线生机。 可这道诛仙阵却十死无生,一线生机都没有给阵内的人留下。 人间下了一场漫长的雨。 普通凡人只是惊觉今年的雨似乎下得格外的久,久到所有东西都染上了潮湿的味道。 潮湿得像一场死亡的味道。 所有人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人。 一个这个世界上最惊才绝艳的少年。 一个来自上古却最终死在了如今的少年。 一个死的时候依旧在看向玉山的少年。 玉山今年下了一场大雪。 雪纷纷飘落,落在了最中间一个女子眉眼上,那分明是一张淡漠至极,神性凛然的脸。 可是此时那张脸的眉心染上了一滴鲜血,猩红刺目,宛若朱砂。 最中间的女子睫羽颤了颤,雪花在她睫羽上融化,她睁开了一双金光四溢的眸子。 这双眸子甫一睁开,天地寂静,空中的雪花停在了半空中。 远处厮杀的众人也停顿在一刻,那个女子睁着那双神性淡漠的金色眸子,站了起来。 雪花从她身上落下,她的白衣和地上的雪花融为一体。 观南看着眼前浴血的众人,带着或是痛苦,或是狰狞的表情。 可她心底空空落落,无喜无悲。 她缓缓抬起手,向前轻轻点出一指。 刹那间,整个玉山风雪大作,所有袭来的黑衣人在一瞬间爆裂开来。 无数围绕着玉山的大小宗门在玉山上一瞬间灰飞烟灭,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出口。 这就是天道之威。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金乌等人皆是一震,他们看到眼前化为齑粉的黑衣人,就知道身后的天道已经醒来了。 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回头。 十天前,玉山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雪。 他们在玉山苦战了十天十夜,来玉山围杀他们的人络绎不绝。 但是这些原本还在试探的人,却在前几天,疯了一般杀向玉山。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明白了,姬月明成功了。 首先杀疯的是白玉骨,他独自一个人冲在最前面,不管身上挂了多少伤。 仿佛视死如归。 仿佛悲呛至极。 最后所有人终究是不敌诸多门派,退到了玉山山顶。 在所有人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观南醒了。 可是如今所有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观南。 在刹那秘境,有一个人开启了诛仙大阵。 身死道消。 神魂俱灭。 从此,天地六道,四海八荒,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观南淡淡地看着众人,她迈步向前,她雪白的衣摆被风吹起,她看着山下无数的尸体。 淡然开口,声音无喜无悲。 “孤为何会在玉山?” 她本该沉睡在混沌之地,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玉山? 金乌听到观南的话心底一颤,她明白,忘情水已经起作用了。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不给姬月明添麻烦。 于是金乌仰起头,露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天道大人,玉山有敌,我们来守卫玉山。” 观南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 她昔日曾经跟西王母有约定,保护玉山,自然是理所应当。 观南看了一眼纷飞的大雪,转身离去,可是就在她下一步就要踏出玉山的时候。 她浑身一震。 不。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和西王母的约定。 到底是什么? 第72章 我曾三次答应护一人无恙。 金乌看着观南突然停在空中,表情一急,连忙问道。 “天道大人,怎么了?” 观南缓缓转过身,看着玉山纷飞的大雪,心底忽然涌现出一股荒谬感。 她分明没有来过玉山。 为何会觉得玉山格外熟悉? 就好像—— 他曾经听一个人说过玉山。 那个人是谁? 为何她想不起来? 观南忽然想起数十万年前那个午后,那个眉目温柔的女人笑着看她。 向她说起一个人,语气温柔而骄傲。 那个人—— 是谁? 观南只觉得额头生疼,她扶住了额头,一旁的金乌下意识地想扶住观南。 可观南却突然转过身看向金乌。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个人在她身后。 那个人不该是这样的。 那个人身上有好闻的桃花冷香。 垂下的发丝刚好能够落在她的肩头。 可—— 那个人是谁? 观南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双笑意潋滟的眸子。 观南一怔,下意识想去追寻这双眸子的记忆。 可是她越想在记忆里抓住那双眸子,记忆越是模糊不清。 观南看着她空荡荡的掌心。 这个人—— 她认识吗? 她分明不认识。 那为何会—— 痛彻心扉。 观南伸手按住心脏的位置,此时那颗永远无喜无悲的心竟然在剧烈地刺痛。 “哐当” 观南忽然听到一声锁链断裂的声音。 观南低下头,却看到了自己那颗天道之心上竟然被锁上了九条锁链。 此时其中的第四条锁链轰然断裂。 观南看着那困住她天道之心的锁链,心中的荒谬感更深。 她是天道,怎么可能会有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锁住她的天道之心。 别说是在她本源还未恢复的时候—— 她的本源? 观南低下头,却震惊地发现,她的本源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全部恢复。 可是,为什么,她偏偏不知道她的本源怎么恢复的?! 她是天道,世间万物无所不知。 可是为什么,她对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金乌看到观南变了又变的表情一脸担忧,她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观南玉手一挥。 天道之威赫然爆发,一道又一道大道命数出现在观南面前。 观南越是查看这些大道命数,表情越是沉重。 她是天道,能够看到所有人的命数。 可是为何,在她要查看有关于她的命数的时候,总是一片虚无。 似乎有人特意屏蔽了她的查看。 凡尘生灵怎么可能屏蔽天道命数,除非—— 那个人格外了解天道。 格外了解她。 观南眼神越来越沉,她以手为笔,眼中金光大盛。 金乌看到这一幕惊呼开口。 “天道大人不可,你逆转规则,强行窥见因果,会引发天雷的!” 果然下一秒,滚滚天雷从天而下。 而观南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头顶的天雷,吐出了一个字。 “滚。” 下一秒,天雷顿时偃旗息鼓,退回了乌云内。 眼前的是全盛的天道,在所有规则之上,不是它能够抗衡的存在。 观南眼神淡漠,她玉手一转,一道光镜出现在她面前。 伴随着电闪雷鸣的声音,观南看到了光镜内的画面。 是满天的桃花,是一截青色的衣角,还有一声若无若有的叹息声。 那个声音只说了一句话,整个光镜轰然破碎。 “天道,回去吧。” 观南看着破碎的光镜,表情明灭不定。 她的心分明是毫无感觉的。 可是当她看到那截青色的衣角的时候,她的脑中却翻云倒海。 一种理智和情感割裂的感觉几乎要让她疯魔。 观南死死地握着掌心,骨节发白,她扭头看向金乌,看向她身后的所有人。 “告诉孤,他是谁。”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回答她,他们沉默地注视着她,仿佛她是天地间最可怜的一个人。 观南忽然觉得荒谬至极。 她是至高天道,为什么会可怜,怎么会可怜? 可是她的心底忽然生疼,那颗被锁住的心脏止不住的抽疼。 她好像失去了一个人。 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 可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 即使她是天地至高的天道,此时却无法去推断他在哪里。 于是观南伸出手,一瞬间所有人的记忆浮现在她面前。 可是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没有那截青色的衣角。 观南忽然想笑。 她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了解她了。 太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了。 预判了她所有的动作。 让她连找到他的可能都没有。 可她毕竟是天道。 天雷作响,大道齐鸣,观南抬起头,冰冷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告诉孤,她在哪?” 顿时三千大道变了颜色,变成猩红的血色,整个修真界被一片血色笼罩。 而观南也在一片血色当中,看到了无数折断的兵器,还有一截血色的衣角。 不是青色的衣角。 是几乎发黑的血色衣角。 观南忽然觉得脸庞冰凉,她伸出手,却只摸到一片湿润。 她竟然在哭? 她是天道。 她怎么会哭? 观南伸出带着泪水的手指,撕开了空间,一脚踏了出去。 她身后的金乌和白玉骨甚至来不及抓住她的衣角,就被她身上的天道之威震开。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 那是天道,真正的天道。 观南一瞬间就来到了诛仙阵内,诛仙阵内天雷滚滚,似乎还在绞杀其中负隅顽抗的人。 观南没有在意那些垂死挣扎的人,她的目光死死地看着在阵法最中间那个人。 或许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的骨头被抽出,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他森森的白骨。 他的四肢被砍下,那被砍下的四肢上面插上了无数的刀刃。 可想而知,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观南看着那个背影,却忽然不敢再向前。 她害怕。 再向前她会看到她此生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可她最后还是向前迈出了那一步。 她走到了那个人背后,颤抖着手将那具残躯抱在怀中。 那具残躯轻飘飘的,毫无重量。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观南翻转了过来,那双还插着长剑的眸子就这样看着观南。 观南心头一颤,她拔出了那一柄又一柄长剑。 鲜血顺着长剑流下,沾湿了她雪白的衣袍,可观南却毫无察觉。 她捧着那人冰凉的脸,那空洞的眸子此时再也流不出任何血液。 观南看着那张看不出模样的脸,终究是按耐不住,全身冰凉,目眦欲裂。 她见过这样的模样。 在十万年前,在中州。 在那个染血的柱子上,同样空洞洞的眸子,同样空洞洞的胸口,同样满是伤痕的他。 可是不一样的是,那次她救下了那个被挖骨剜目的男孩。 那个时候他抬着空洞洞的眸子看着她,用充满绝望和死气的声音对她说。 “杀了我。” 而如今,他又回到了观南怀中,却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切的一切,宛若轮回,宛若因果。 终究是一场死结。 观南抱紧了怀中不成人样的尸体,她看着姬月明那颗空洞的心脏。 伸出手想去遮住那颗空洞的心脏,想去止住那不存在的血液。 可是姬月明的尸体血已经流干了,此时观南再次触碰那颗心脏。 感受到只有粗粝的伤口擦过指腹的感觉,那心脏里面空空荡荡。 连血肉也未曾留下。 观南麻木地抬起头,她的心脏分明是麻木的,她的情感分明是淡漠的。 可她的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流下。 她抱紧了怀里的人,她声嘶力竭,她泪如雨下。 “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我——” “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会不记得他的一切! 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 她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儿时的她。 “我以天道之名起誓,护你一生无忧。” 可最终他喋血他乡,连全尸都未曾留下。 她的脑海又响起一个声音。 “还请天道帮我照顾月明,我不求他纵横天下,只求他一生无忧。” 她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好。” 她又答应了护一个人一生无忧。 可最终他横尸荒野,魂永不归故土。 她的脑海里又响起了一个声音,她信誓旦旦的声音。 “孤若不死,你便不灭。” 可最终—— 他却永坠无尽黑暗,死之前又回到了那段他最害怕的时光。 终于,观南再也按耐不住,失声痛哭,泪如雨下。 回忆里所有的桃花在此刻染上血色,她再见他的时候,不是相顾无言。 而是生死相隔。 她曾经三次承诺护一个少年一生无忧。 可。 她却三次失约。 直到那个少年死在她的怀中。 第73章 不要留我一人。 “轰隆”。 一道天雷落下。 观南心上的九条锁链在此刻轰然断裂。 观南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多,她的眼泪越流越多。 她死死抱着怀中不成人样的尸体。 她声嘶力竭。 “我记起来了……” “你的名字……” “分明你告诉过我的……”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姬月明你醒过来啊……” “我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观南把头放在姬月明冰冷的发间,声音颤抖,宛若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你醒过来好不好……” “不要留我一个人……”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眼前冰冷的尸体。 她是天道,世间所有人祈求她。 可是此刻她竟然想跪拜所有的神佛,去祈求天地万物。 能不能,护一人无恙。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天地寂静,大道悲鸣。 一场大雨轰然落下,这个世间又下雨了,这场雨绵延而漫长。 这是天道的眼泪。 观南在大雨当中,哭得声嘶力竭。 忽然间,一把透明的剑从姬月明尸体中浮现而出,那把剑发出阵阵嗡鸣。 观南却没有看那把剑,她死死地抱着姬月明,似乎是想挽留他最后的体温。 一道又一道大道规则浮现在那把剑身上。 下一瞬,一道无形的剑气斩在观南身上。 姬月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观南的人,他自然知道观南身为天道手段通天,不可能找不到他。 所以他留了后手,斩情不在观南那里。 在他的身上。 可是那传说中可以斩情绝爱的剑气斩在观南身上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丝毫作用。 那一日,大雨磅礴。 斩情斩了观南这道情足足九百九十九次。 可那道情却依然固执如初。 最后天空中传来一声叹息,刹那仙帝出现在观南面前,隔空按住了嗡鸣的斩情。 “那是天道的执念,不是你能斩断的。” 斩情可斩因果,斩情丝,却唯独斩不了执念。 尤其是天地万物化身——天道的执念。 这是天道跨越了数十万年的时光,从初见那惊鸿一瞥,到最后情根深种的执念。 早已比世间任何的情还要沉重。 刹那仙帝看着观南,目光复杂。 “天道,如今你已经是全盛天道了,你应该能够明白。 姬月明他已经没有轮回,没有来世了。” 观南却死死抱着姬月明,沉默不语。 刹那仙帝继续说道。 “他是天道之子,你知道的,天道不入轮回,不归六界。” 观南抬起手,替姬月明遮住了瓢泼的大雨,过了一会,她才嘶哑开口。 “孤知道。” 刹那仙帝看到观南这个样子,目光复杂更深。 “他现在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即使你是天道,也没办法逆转阴阳。” 观南手指颤了颤,隔着瓢泼的雨声,她张了张嘴。 今天的雨似乎格外的冷,可她的身上似乎比大雨还冷。 “孤,知道。” 刹那仙帝深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观南。 “你是天道,你应该知道他只杀了一部分出来了仙帝。 还有更多的仙帝藏在天道裂缝中——” 观南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金色的眸子泛着不可侵犯的帝威。 “刹那,你是在教孤做事?” 观南仅仅只是说出了刹那的名字。 刹那却觉得像是被洪水猛兽盯上,浑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脸色白了白,最终还是开口。 “这是他为你守护你的世界,你不能停留在原地。” 可观南却笑了出来,她满是帝威的眸子盯着刹那,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刹那,是因为上古仙帝发现了你的存在是么?” 刹那脸色顿时一白。 轮回秘境是他的藏身之地,如今十位仙帝死在他的轮回秘境。 剩下的仙帝势必不会对他善罢甘休。 更何况,他还是所有仙帝当中,少数几个真正得到“永生”的人。 如今,他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观南却没有再理会刹那仙帝,她抱起姬月明站起身来。 一瞬间她身上所有的脆弱消失殆尽,她神性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蝼蚁岂知苍龙之威。” 她是天道,世间独一无二的天道,世间至高至强的天道。 若是她想,便能覆了这天,灭了这地。 而她,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斩情发出阵阵嗡鸣。 一剑劈碎屹立千万年的轮回秘境,一剑斩断所有垂死挣扎的仙帝。 这个时候刹那仙帝才后怕起来。 他刚刚在做什么? 那是天道啊。 视众生为蝼蚁的天道。 姬月明死在他的秘境当中,他始终袖手旁观。 凭借着天道的脾气,她直接可以一剑斩杀他。 可天道没有,留了他一条性命,可他竟然敢对天道指手画脚。 他本以为能够在天道之心出现裂痕的时候,利用大义规则压制天道。 可他没有想到,观南比他想的还要无情。 刹那仙帝想起观南最后看向他的眼神,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活了太长的时间,忘记了上一任天道的赫赫威名。 那个叫做莲檀生的男人,杀了无数的人,覆灭了无数的天道规则。 刹那仙帝就是从那个混乱的时代中苟活至今,可是如今他却忘了一件事。 生为天道的,从来都是疯子。 下一瞬,斩情发出破空之声,刹那仙帝看着那抵着自己额头的长剑脸色发白。 观南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从远方响起。 “下次,这把剑就不会在这个位置了。” 刹那仙帝脸上血色尽失。 他究竟在想什么?! 为什么他会觉得他能够控制天道?! 刹那仙帝忽然想起观南离去的时候,抬起的那双眸子。 分明压抑而疯狂。 那是和莲檀生一模一样的眸子。 上古仙帝多如牛毛,可是他们一定知道一个人的赫赫威名。 那个无数人证道成帝。 又让无数人身死道消的男人。 上古天道,莲檀生。 世间万物对他不过刍狗。 天道更迭后,观南沉睡不醒,鲜少露面。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任天道生为女子性情温和,包括刹那仙帝也是如此。 但是如今,刹那仙帝却发现他错了。 错得离谱。 这一代的天道,分明比莲檀生更加危险,更加冰冷,更加疯狂。 他有一种感觉,很快这个平静的时代就会掀起腥风血雨。 而那些躲在天道缝隙里滋润了太久的仙帝们,也会迎来当头一棒。 刹那仙帝越想越后怕,终究还是决定自封于天道规则之内,避世不出。 他知道,很快这个世界,就会重新认识这位新生的天道。 而其他人,未必会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了。 观南抱着姬月明一步来到了玉山,她一掌劈开玉山禁制,将姬月明放在玉清池内。 玉清池微微晃动,一道雾气就从玉清池上浮现而出。 那道雾气蜿蜒向上,形成了一条小道。 观南看着那突然出现的一条小道,沉了沉眸子。 那条小道上面浮动着天道规则,观南只是看一眼便明白了。 这是莲檀生的手笔。 观南将姬月明所有残肢断臂放进玉清池中,没有一丝犹豫地踏上了那条小路。 雾气在她身后浮现,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随着雾气越来越厚重,观南在雾气中间看到了一扇石门。 观南脸上冰冷淡漠,抬起手推开了那扇石门。 石门吱呀作响,灰尘四起。 随着尖锐的摩擦声,观南推开了门,看到了石门内的景象。 微光穿过石门,落在了石门中那人身上。 隔着微光中浮动的尘埃,观南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白发垂落,白绸蒙眼,如仙似幻。 上古天道。 莲檀生。 第74章 命运棋局。 观南看着眼前这个好看得不似真人的男人。 她抬起了手里的斩情,冰冷的剑尖直指莲檀生。 观南目光冰冷,金色的天道之威在她眼中弥漫。 “告诉孤,怎么救他。” 观南在看到莲檀生的一瞬间,她体内的困心九链微微震动。 那是困心九链在和莲檀生身上的天道气息共鸣。 一瞬间,观南全部明白了。 是莲檀生在她体内设下了困心九链。 是莲檀生剥去了她四分之一的天道本源。 是莲檀生从她一出世就开始算计她。 可莲檀生坐在棋盘前,巍然不动。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拿着一枚洁白如玉的棋子。 斩情凌冽的杀气荡起了他一截发丝,可莲檀生像是毫无察觉。 他依旧那样静静地坐在棋盘面前,微光透过尘埃落在他的眉眼上。 时光仿佛在这一瞬定格,而他就是岁月中那幅泛黄的古画。 斩情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两人就这样对峙在棋盘之间。 忽然间,玉石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莲檀生修长白皙的手落下。 一枚白棋出现在棋盘之上。 在这枚白棋落下的瞬间,打破了所有黑子的包围之势,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 与此同时,观南手中的斩情突然黯淡了颜色,那充满杀气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观南知道,莲檀生出手了。 于是观南缓缓抬起眼睛,那双漆黑的眼中浮现出一抹金色。 那抹金色带着神性的威压,慢慢在观南眼中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一道又一道金色的纹路在观南的眉宇间浮现。 那是不存在于修真界记载中的玄奥纹路。 每一道纹路上都带着至高无上的大道法则的气息。 在观南眉宇间的金色纹路彻底亮起来的时候,狭小的密室发出震动之声,竟是隐隐有了坍塌之势。 石室即将倾塌,而莲檀生却笑了出来。 他那双蒙着白绸的眼睛看着眼前那盘残棋。 “好了,现在你有资格下这盘棋了。” 莲檀生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可观南没有去看那盘棋。 她冷冷地看着莲檀生。 “这是死局。” 她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这是一盘死棋。 无论白棋如何拼杀,最后还是会被黑棋吞噬殆尽。 白棋走的每一步都是十死无生。 它越是想冲出一条血路,越是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这盘名为命运的棋上,它的未来早已注定。 观南是天道,她自然知道这是莲檀生在用天道命数推演一个人的未来。 而且,她还知道。 这是谁的未来。 莲檀生手中的那一枚枚棋子光滑莹润,一看就是被执棋人下了千万遍。 可在执棋人无数次的推演中,最后留给观南的只有这盘残棋。 这代表着,那无所不知,所有天道当中最智极近妖的莲檀生。 下了这盘棋千万遍,却依然破不开这道死局。 而观南清楚地知道,她并没有莲檀生那样的心机和谋算。 她擅长的向来不是布局。 所以观南只是抬起那双金色的眸子,看向莲檀生。 “孤不懂怎么下棋——” 随着她这句话的落地,整个棋盘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碎。 一颗洁白的棋子落在观南的手心,她握着那颗冰凉的棋子,冷冷开口。 “孤只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拦孤。” “即使是因果,即使是轮回,即使是——” “死亡。” 这句话狂妄至极,可是没有人会去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在观南这句话刚说完,一道无形的天道规则便出现在空中。 上面浮现出观南刚刚说的那句话,上面大道流转。 整个天道规则在一瞬间认可了观南的那句话。 而莲檀生依旧那样静静坐在那里,他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 棋盘碎裂溅起的灰尘浮动在这片空间中。 莲檀生缓缓开口。 “不愧是未来所有天道当中唯一一位登鼎大道之上的天道。” 这句话带着大道法则嗡鸣的声音,一瞬间,观南看到了她的命运一角。 大道之上,众生之巅。 这是天道的预言。 观南眸子微动,她心中再次认识了这位传说中算尽天下的天道。 或许莲檀生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下一瞬,已经变为齑粉的棋盘在观南眼前恢复如初。 莲檀生依旧微微低头,白发顺着他肩头垂落,一枚白棋再度出现在他指腹。 莲檀生缓缓开口,声音穿透了灰尘,似乎回到了数十万年前。 “吾曾经无数次推断他的死劫,其中——” “因你而死占七成,因修道而死占三成。” 那枚白棋在此刻落进棋盘。 “吾曾以为是他身上有部分天道本源,他才会有此一劫。” 莲檀生缓缓执起一枚黑棋。 “所以吾在你还未苏醒你的时候。 斩断了你们之间的因果,困住你的天道之心,剥去你的天道本源,让你陷入沉睡当中。” 观南眼神微微一凝。 姬月明本身就是一部分天道,想要从他体内剥离天道本源难如登天。 所以莲檀生采取另一种方法。 他封印了姬月明的道体道骨,又抽离了她接近四分之一的天道本源。 这样她势必会因为本源不全陷入沉睡。 而拥有四分之一天道本源的姬月明在她沉睡这段时间,足够修炼出抗衡她的修为。 观南从来没有怀疑过姬月明的天赋。 毕竟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天道之子。 但是,莲檀生却没有算到,他一举困住了观南,却引来了另一群人。 莲檀生手中的黑子落下,这枚黑子挡住了白子所有的生路。 莲檀生微微叹息一声。 “可天道因果纷纷,吾为他避开一劫,却为他引来了更大的劫难。” 观南看着棋盘上那颗黑子,自然知道莲檀生说的是什么。 他让姬月明避开了和她相遇。 却让姬月明被上古仙帝发现,从而被困中州万年。 那可是天道的孩子。 却因为他的算计,亲手将姬月明推进了深渊当中。 莲檀生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缓缓开口。 “吾错开了你们能相遇的所有时间,在他身上下了禁制。 若你想强行剥夺他体内的天道本源,便会必死无疑。” 莲檀生执子将白子放入棋盘当中。 可这枚白子落下的地方,却不属于棋局的任何一步生路。 它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棋盘当中,周围是虎视眈眈的黑子。 莲檀生静静看着那枚白子。 “可是吾没有算到——” “他竟然爱上了你。” 莲檀生说完这句话,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观南。 观南听到这句话,垂下了眸子,她握着斩情的手指节发白。 莲檀生却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他笑声越来越大,宛若疯魔。 他一把推翻眼前的棋局,黑子白子倾泻而下。 此刻的莲檀生褪去了所有仙气缥缈的伪装,露出了最里面的歇斯底里。 他下了一盘棋下了百万年。 他想过无数种他孩子死去的方式。 唯独没有想到过这种。 死无全尸,望着玉山,永不得安宁! 那是他的孩子啊。 他算计了百万年想救回来的孩子。 最终却连全尸都没留下。 这个时候观南才看到莲檀生白绸下那双眸子。 妖异,冰冷,压抑,疯狂。 莲檀生猛然抬起眸子,那双妖异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观南。 分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可观南却一瞬间有些恍惚。 姬月明和莲檀生的确长得很像。 同样昳丽得近乎妖异的眉眼,同样善于伪装的皮囊。 只是,这个世上,只有姬月明会对她那样的笑。 笑容温柔,眼底满是眷恋。 莲檀生死死盯着观南,似乎从她的身上看到那因果的未来。 可最终他只是颓然一笑。 他闭上了眸子,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白发垂落,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千年。 “他竟然是为了你死的。” 莲檀生垂下了眸子,这个时候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智极近妖的天道。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一个失败的父亲。 他分明将姬月明教得很好。 教他薄情,冷血,自私,将姬月明教得越来越像他自己。 可他把姬月明教得太好了,也太像他了。 学会了他卑微,扭曲,疯狂的爱。 这份爱,最终如火焰一般将姬月明点燃。 让他走向了那条命定的死路。 此时的莲檀生坐在石椅上,沉重的疲惫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已经算了百万年,可最终这盘棋以他的满盘皆输结束。 他终其一生都没有算出他亲子的一线生机。 纵使他是智极近妖的天道,纵使他算计过整个天下。 他依旧求不得他亲子的一线生机。 辗转千年,他最终还是看到了他亲子的死亡。 即使这中间隔着无尽岁月,这就是身为天道的悲哀。 只需看一眼,便可知道所有人的命运。 两代天道就这样静静对峙在狭小的密室中,终于,莲檀生抬起了头。 他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如仙似幻的模样,似乎刚刚的癫狂不过是观南的错觉。 莲檀生依旧执着一枚棋子,棋盘上的棋局已经焕然一新。 只是这次他没有落下那枚棋子。 他垂眸看向面前的棋局,缓缓开口。 “你手中的那枚棋子是你们初次见面的因果,也是你们一切的开始。” 这是一盘新的棋局。 他已经输过了一次。 便不会输第二次。 一枚白子落下棋盘,带着轰鸣的大道之声。 无数的大道规则在警告莲檀生。 可莲檀生在无数大道威压之下,笑得从容。 “这盘棋吾从数百万年前就开始下了——” “岂容你们置喙。” 下一瞬,所有轰鸣的大道破碎。 天地寂静无声,没有一条大道敢发出嗡鸣之声。 莲檀生却在这个时候看向观南。 “他的魂魄就在那枚棋子当中,你若想救他,便要跟整个天道规则为敌。” 观南握紧了手中的棋子,转过了身。 她声音冰冷,背影满是肃杀之气。 “这次,这盘棋——” 观南看向外面翻涌的天道规则,金色的眸子散发出碾压一切的威压。 金色的纹路从她的额头弥漫到她的眼尾,让她整个人一瞬间散发出不可直视的神威。 “孤一定会赢。”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浩浩威压,带着大道齐鸣。 “哪怕,杀穿这天下。” “哪怕,逆了这乾坤。” “哪怕,覆了这阴阳。” 观南看着天空,似乎是想看破因果,看到生死的另一端。 “孤。” “也要将他带回来。” 第75章 所有离开家的人,都会魂归故土。 观南一步一步离开石室。 而在灰尘满天的石室中,莲檀生的身影一点一点虚幻起来。 灰尘落在他透明的身躯中,穿过了他拿着棋子的那只手。 莲檀生留在玉山的不过是一道分神,可他毕竟是全盛的天道。 只要有一道分神,他便可以沟通两个时空,看到千万年后的事情。 即使,他什么也不能改变。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他有了一位“盟友”。 时光流转,画面变幻。 上古495万年。 莲檀生坐在温煦的阳光中,拿着一枚莹润的白子。 他微微垂着头,似是在思考棋局,又似是在失神。 阳光晃动间,棋盘上的棋局忽然变幻。 在看到焕然一新的棋局的时候,莲檀生的眸子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知道,他赌对了。 他赌对了姬月明唯一的生机。 他是最智极近妖的天道,怎么会看不出来观南和姬月明的情劫。 只是所有的天道命数都在指向一个答案。 在姬月明那十死无生的未来中,观南才是姬月明唯一的生门。 所以莲檀生设计了一环又一环,他相信命数,但是他不相信观南。 所以他斩断了观南和姬月明的因果,锁住了观南的天道之心。 还将观南的天道本源剔除了四分之一放在姬月明身上。 这样观南即使从虚弱当中苏醒,也必然会面临一个选择。 要么保护她的姬月明身上的天道本源,要么看着她的天道本源灰飞烟灭。 不过莲檀生也清楚,天道不是那么容易算计的。 尤其是观南这种冷静的疯子。 莲檀生不能保证观南会不会不在乎重伤垂死的风险,非要从姬月明身体中取出天道本源。 所以,他又做了一件事。 他为观南的困心九链设置了一把钥匙, 那把钥匙就是姬月明。 只要观南的天道之心出现缝隙,她下杀手的可能就会少一分。 这样,无论他的儿子和观南之间是否有情劫。 他都能保证姬月明是绝对安全的。 只是。 莲檀生没有想到。 最后竟是姬月明用情更深。 宁愿舍弃所有天道本源,宁愿以身献祭诸天,也要护观南无恙。 他算尽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 他的所有算计,在阴差阳错之间。 竟成了两人的羁绊,而且越来越深。 直到缠住彼此,血肉难分。 在莲檀生微微失神的时候,一只小手却伸了过来,那只手拽着莲檀生的衣袖。 另一只手指着莲檀生刚刚落下的那枚棋子,声音稚嫩。 “父亲,你今天的棋局变了。” 莲檀生微微一愣。 玉山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一瞬间感觉到不真实。 他是天道,他的意识可以游走在过去和未来。 可如今,他还是上古的莲檀生。 还是在玉山之上的莲檀生。 在他的孩子还未死去的时候的莲檀生。 那个稚嫩的声音见莲檀生没有说话,踮起了脚尖。 他撑着比他高一个头的棋桌,从棋盒当中拿出一枚黑子。 “咚。” 一枚黑子落下在棋盘之上。 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所有的死亡都将迎来新生。 而莲檀生静静地眼前这个眉目精致,粉雕玉琢的孩子。 这是他的儿子,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是五年前突然出现在他世界里的孩子,是他和他此生最爱的女子所生的孩子。 天道的本该孤寂一生。 可就在五年前,他突然有了家,有了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一切的一切,对于莲檀生如此不真实。 他分明还是那个在苍穹之上冷眼旁观世间,嘲笑众人虚伪愚昧的天道。 可是当那个长得格外像他的孩子在他怀里,奶声奶气地叫他“父亲”的时候。 莲檀生却有一瞬间恍惚。 他好像再也不是天道。 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一个名为莲檀生的人。 他的一生从来空空荡荡,可是却在姬月明诞生的时候忽然有了根。 他本该如浮萍,一生飘零。 可是他却最终停留在一人身旁,和那人相遇,相识,相知,相爱。 那是他最爱的女人。 而他们最终有了一个家。 所以莲檀生弯下腰,一把抱起了姬月明。 他一生只对两个人弯过腰。 一个是姬望月。 一个是姬月明。 他还记得当初姬月明出生那天。 姬望月眉眼尽是疲惫之色,可眼底却是化不开的笑意。 她拉着莲檀生的衣袖,好看的眉眼染上一丝独属于母亲的温柔之色。 “阿莲,这是我们的孩子,你说他叫什么呢?” 莲檀生看着手里那个脆弱得似乎一碰即碎的婴儿,罕见地失了神。 他是无所不知的天道。 可如今他却不知道这个刚刚出生的孩童的名字。 姬望月静静地看着莲檀生,温柔的眼中倒映着他和姬月明的身影。 莲檀生怀里的婴儿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睁开了明亮的眸子。 莲檀生看着那双明亮的眸子愣了愣。 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感弥漫在他的心头。 真奇怪啊。 他分明不喜欢人类的。 可是眼前这个婴儿看着他笑的时候。 他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个婴儿会是世间,他唯二喜欢的生灵。 婴儿拽着他的衣袖,张开了小嘴,又是咯咯一笑。 莲檀生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婴儿,缓缓开口。 “阿月,他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莲檀生修长的手指抚过婴儿的脸,他动作极轻。 “那就叫他——” “月明吧。” “望月始知今月明。” 更是因为,有你,我的世界才开始明亮。 姬望月听到这个名字笑了出来。 她靠近姬月明,亲昵地用手刮着姬月明的小脸。 “好啦,我们的小乖有了名字。 月明,喜欢这个名字吗月明?” 在莲檀生怀中的姬月明笑了出来,他大大的眼睛看着姬望月,伸出手抓住了姬望月的手指。 姬望月被姬月明的举动逗笑,她温柔地看着姬月明。 “真是一个小调皮,以后可不要跟着你爹爹学坏了。” “学坏了没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一旁的莲檀生看着这温馨得格外不真实的一幕,只觉得心脏微微抽动。 那是一种有了归属的感觉。 在人世间,凡人称之为家。 后面的事莲檀生有些记不清了,似乎是他和阿月在争论像他会不会讨女孩子喜欢。 这个时候趴在莲檀生肩头的姬月明忽然开口,他小小的手指向莲檀生身后。 “爹爹,那边是不是有人在看我?” 莲檀生猛然转过身去,却看到眼前雕梁画栋,云海翻涌。 这里是数百万年前的玉山。 不是百万年后的那栋石室。 可姬月明却认真地看着虚空当中,喃喃自语。 “为什么我会觉得有个人在看我呢……” “而且那个人的目光——” “好难过。” 姬月明说着说着流下了一滴泪,他看着那片虚空,眼泪越流越多。 莲檀生没有说话,他抱着姬月明一步一步离开了原地。 他抬起手捂住了姬月明的眼睛,任由姬月明的眼泪浸湿他的掌心。 莲檀生看着眼前熟悉的玉山,轻声开口。 “月明,我们回家。” 姬月明没有回答莲檀生,他趴在莲檀生肩膀上睡着了。 即使在睡梦中,小小的姬月明依旧皱着眉头,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 莲檀生抱着姬月明。 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一步一步走向那既定的未来。 那个他亲眼所见的一个未来。 一个充满血色的未来。 但是这次他清楚地知道。 所有离开家的人。 最终都会魂归故土。 天道纪元50万年。 观南站在玉山,看着那渐渐倾塌的石室。 隔着满天灰尘,隔着百万年的时光,她看到了一双满是泪痕的眸子。 原来。 他们竟然那么早就见过了。 早在初遇之前。 早在命运开始之前。 因果轮回,最终观南也不知道。 究竟何为因,何为果。 只是命运交缠千转之后。 早已用情至深。 早已至死不渝。 第76章 伤。 玉山这场大雪下得格外得大。 大到几乎要把观南淹没。 她独自一人站在纷纷大雪当中,霜雪落在她的肩头。 天地惨白一色,而她的白衣宛若丧服。 她的确该为一人送葬。 只是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看那人一眼。 一旁的金乌连忙点燃一道太阳神火,她知道观南并不怕冷。 但是此时观南眉眼之中的死寂却比这漫天大雪还要冷。 观南没有去看金乌,她抬头看着玉山这场绵延不绝的大雪。 “金乌,你说,什么是家?” 金乌一愣。 它是天生神鸟,不知道何为家。 但它至少有同族生灵,可天道不一样。 天道无父无母,一出生便注定了孤独一人。 并且只有在上一任天道消失之后,下一任天道才会出现。 所以天道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他们永远在至高至上,却永远孤苦伶仃。 他们拥有这三千世界,可这三千世界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霜雪落在了观南睫羽上,可她的脸却比这霜雪更白。 观南看着眼前飞舞的大雪,一瞬间竟然想到了一句诗。 那是她之前在皇宫的时候偶然看到的一句诗。 岁凄凉。 难成双。 风雪大作,染白了她的青丝。 一瞬间,她竟然像是白了头。 观南垂下眸子,霜雪从她眼角落下,宛若一滴泪。 却又不是一滴泪。 她记得这样的大雪,在东宫的那个夜晚,秋霜也凝成了雪。 可是那时,有一个少年用温热的指腹抚化了她眉眼上的冰雪。 可是如今,再也没有人会拭去她眉眼的霜雪了。 她孤寂的一生当中曾经见过一轮明月。 那是她千万年中唯一的光。 可是明月倾塌,留给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忆。 她越是回望那些回忆,越是觉得不真实。 她当真拥有过那个少年吗? 她真的见过那双带笑的眼眸吗? 她真的回头就能见到那个少年吗? 为什么。 她见到的只有风雪。 为什么。 有一场大雪在她心中永不停歇。 大雪将她掩埋。 只留给她一片黑暗。 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而那抹光,再也不会亮起来。 观南看着空中那飞扬的大雪,她抬起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她想起那个微冷的夜晚,少年眉眼带笑,月光落在他好看的眉眼上。 “若是我来迟了,皇姐岂不是会诛我九族?” 手中的雪花骤然融化,刺痛了观南的掌心。 她怎么会诛那个少年九族呢? 那是她此生最爱的少年。 是她孤寂一生中唯一的温暖。 朽木断裂的声音在此刻突然响了起来。 观南下意识伸出手,一截断裂的桃花簪落在她的手中。 那半截桃花簪上被人用行书小心翼翼地雕上了几个字。 “赠与吾妻——” 那是一个只有半截的“妻”字,它就那样孤零零地落在木簪的末尾。 像是一首未完成的诗。 又像是一场突然醒来的梦。 观南紧紧看着那碎了一半的“妻”字,攥紧了手中的桃花簪。 她是他的妻。 是啊,她本该是他的妻。 可他们之间隔的是生死茫茫。 她如今分明有了颠覆天下的实力。 可她却救不下一个人。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桃花簪刺入手掌,观南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她宛若机械一般向前迈步,但最终轰然蹲了下来。 一瞬间所有的霜雪从她身上跌落。 她终究是没能成为他的妻。 即使他们有过大婚。 即使他们拜过天地。 即使他们抵死缠绵。 可她终究不是他的妻。 那些小心翼翼珍藏的情感,那只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的手,那个带着霜雪温度的吻。 可她曾经确实有个家。 依稀有个家。 那个家里她有一个永远会等她回家的少年。 有一盏永远不会熄灭明灯。 有一个永远温暖的怀抱。 可再也没有了。 观南死死攥着那枚半截桃花簪。 桃花染血,视为不详。 可观南没有在乎那句古老的预言。 她拔出发间那半截桃花簪,将染血的桃花簪插进发间。 那上面有她的血。 还有她此生挚爱的血。 观南看着拔下来那剩下半截桃花簪,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刻着那个少年为她取的名字。 观南松开手中的桃花簪,眉目淡漠,任由那枚写着她名字的桃花簪落入玉山。 金乌看到这一幕,睁大了眸子。 “天道大人,那是仙桃神木,染上了你的血。 再加上玉山灵气,百万年后势必会成为一方神树。” 观南却看着身后云雾缭绕的玉山,眸子无悲无喜。 沧海桑田,百年之后,又会如何,谁也不知。 或许到时候再无玉山。 或许到时候再无桃花。 观南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离开了玉山。 而她心中的桃花,也随着玉山的大雪一同埋葬。 仙道纪元50万年。 修真界出现了许多大事,这是整个修真界最混乱的一年。 首先是各大宗门的头顶凭空出现了一道缝隙,那道缝隙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短短数日之间,那道缝隙周围便变得寸草不生,死气沉沉。 而无数道九重雷劫围绕着那些天道缝隙,雷鸣不止,雷劫滔滔。 整个修真界看到这一幕都变了颜色。 九重天雷,这分明是触怒了天道! 这几大宗门到底干了什么,竟然会在同一时间触怒天道?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各大宗门的修士像是约定好的一般纷纷逃出了宗门。 他们满脸惊恐,脸色发白。 这些侥幸逃出来的修士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各大宗门内的恐怖之事。 首先是宗门突然开始封锁山门,然后让众弟子从内门到外门走入那道缝隙之下。 所有说到这里的修士都打了一个寒颤。 在那道缝隙之下,他们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画面。 那些生龙活虎的修士一瞬间在空中融化,他们的血肉修为都被空中那道缝隙吸收。 但是最恐怖的是,第二天,那个被缝隙吃掉的修士却会出现在你身后。 笑得一脸诡异,邀请你一起去天道缝隙下得道成仙。 宗门内的活人一天比一天少,那道缝隙却越来越诡异。 直到有一天,有人想起了在天道缝隙刚刚出现的时候。 有两个人来到了各大宗门,他们告诉各大宗门。 宗门内有邪祟,已经触怒天道。 若是想活命,需要立刻叛出宗门。 可是当时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两个人。 那两个人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他们最后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 “生机在紫微星处。” 在整个宗门即将变成鬼城的时候,所有残留的修士集合起来。 他们不管那两个人说得是真是假,他们朝着紫微的方向冲去。 最后竟然离开了那固若金汤的宗门。 有人问起这些修士那两人的名字。 修士们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说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叫姜乘渊。 一个叫钟灵。 当所有人都在好奇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时候。 又一件大事发生了,在这个被预言无人可证道成帝的时代。 有一个女子突然证道成帝了。 她证道的那天,青莲满天,一轮明月悬挂在空中。 即使再没有见识的修士也认出来了。 那是仙帝异象。 明月照青莲。 所有人都在震惊这仙帝异象的时候,那个女子拔出剑来。 剑指各大出现天道裂缝的宗门。 她声音冰冷,眼中似有神性光辉。 “三日之内,俯首称臣者,不杀。” 所有人都震惊于这女子狂妄至极的话。 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个女子的话。 随着各大宗门弟子的逃出,天道裂缝的秘密也暴露在众人面前。 原来那天道裂缝中藏着的竟然是上古仙帝。 难怪各大宗门可以屹立不倒。 原来在这个无人可证道成帝的时代,他们背后竟然藏着上古仙帝。 那可是来自上古的仙帝,不是如今的仙帝可以抗衡的。 就算她可以抗衡,但那可是数位仙帝啊。 一人一巴掌就可以灭了这个刚刚证道的仙帝。 这个女子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是很快,所有想置身事外的人,全部都惊恐地发现。 他们正在一点点失去所有的修为,头顶的天道裂缝似乎扩大了吸收的范围。 从宗门内的修士。 到整个修真界的修士, 这下子整个修仙界的修士彻底慌了。 灾难降临在每个人身上,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于是众修士开始拜访各大宗门。 祈求各位大能出手,挽人族之将倾。 可是那些大能们只是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那是仙帝。 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仙帝与普通玄仙之间,差距如同天堑。 一百个玄仙,都挡不住一个仙帝一掌。 在众修士四处奔波的时候,他们绝望的发现,他们似乎逃不过这场劫难了。 焦土上是随处可见的修士尸体,他们血肉干枯,眼中满是不甘。 而所有人追求一生的修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那些上古仙帝窃取。 所有还活着的修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知道。 他们再不寻求解决的办法,不出数日,他们必定会成为焦土上一副新的白骨。 于是所有人想到了了那个证道之后便一直站在玉山的女子。 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人族将倾,或许这位新生的仙帝会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玉山。 钟灵面色恭敬地站在观南背后。 “天道大人,所有门派的代表人已经聚集在玉山外。 他们愿意举全族之力跟随天道大人您伐仙帝,镇魍魉。” 观南听到这话只是点了点头,她站在玉山之上,目光淡漠。 “告诉他们,这是一场死战,若是他们不想死,就要杀死各大宗门的人。” 各大宗门除了早已变成鬼魅的弟子,还有那些战力顶尖的长老。 他们大多是玄仙级别,对上古仙帝深信不疑,直到死都没有离开宗门。 而上古仙帝自然将他们炼成了最合适的傀儡,来替上古仙帝拦住外面的修士。 有了仙帝力量的加持,这些长老们的力量,只会比众人想象得更强。 钟灵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她如今眉眼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可那双眼睛依旧灵气十足。 在她即将离开之前,她最后回头望了那一眼站在云端,仿佛独断万古的天道。 那是永远站在众人前方,只留给众人一个冰冷背影的天道。 她此刻正隔着层层云海,看向玉山的一个方向。 钟灵知道。 那是玉清池的方向。 那里葬着一个天道此生最爱的人。 钟灵最终没有再看,她转身迈步离开了玉山。 这会是整个人族最黑暗的时代。 以凡人之躯征伐仙帝。 只为了求取一线生机。 第77章 人族将倾(上) 在人族仅存的修士退下玉山后,他们看着昔日熟悉的修真界只觉得陌生。 短短几日之间,中州龙脉塌陷,昆仑黑气满天,瑶台鬼啸不止。 无数修士看着那曾经云雾缭绕,仙气飘飘的宗门秘境,一瞬间变成了森罗地狱。 而那道蔓延在各大宗门头顶的裂缝突然溢出滔天的黑气。 低阶修士只是看一眼便心头狂跳,道心破碎,吐血不止。 而高阶的修士只能用修为勉强护住心神。 可他们越是用灵力,空中的那条裂缝便会吸走他们更多的灵力。 这几乎是一道必死的选择题, 不用灵气,会被上古仙帝的威压震碎道心。 用了灵气,会被那道天道裂缝吸走所有的灵力。 所有修士没有办法,他们脸色苍白,只能躲在玉山旁边。 只有在玉山旁边,那如影随形的黑气才会稍稍停下吞噬的步伐。 观南站在玉山之顶,看着那一道又一道的天道裂缝。 那是在天道更迭的时候产生的天道裂缝。 上古仙帝察觉到她的气息,开始了最后的垂死挣扎。 但是那毕竟是存活了两个天道纪元的上古仙帝,他们太知道如何应对天道了。 她是天道,她只能杀死天道规则内的人。 但是上古仙帝,不属于她的天道规则。 那些人利用天道裂缝,彻底地隔绝了这个时代的天道规则。 现在,即使观南用九重天雷海堵死了他们所有的出路,却依然拿他们没办法。 除非—— 观南垂下了眸子,看着手中那株摇曳的青莲。 那是姬月明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仙帝会死亡,可他的仙帝本源却会留在这个世上。 等待下一个有缘人。 观南忽然想起来,在燕关的时候她问过姬月明是否喜欢穿青衣。 姬月明只是笑笑,说是玉山以青色为贵。 但手中的青莲青碧如玉,拥有这样一株仙帝本源的人,怎么会不喜欢青衣呢。 当时那个少年只是为了她才穿上那一身白衣,皎洁如月。 观南握紧了手中的青莲,下一瞬青莲便融入了她的身体当中。 似是和她永不分离。 一道明月照青莲的异象在观南身后浮现,月光落在她身后,似是将她拥入怀中。 三日之前,她以天道之躯证道成帝。 天道不参与人世规则,不能证道成帝。 但是姬月明可以。 所以她凭借姬月明的仙帝本源掩盖住了她的天道本源。 以姬月明的身份证道成帝。 只为了一个机会。 一个进入天道裂缝的机会。 玉山外的修士们震惊地发现,那曾经萦绕在各大宗门外的黑气竟在逐渐散去。 在逐渐变淡的黑气当中,众人看清了里面的模样。 曾经霞光异彩的灵山变得死气沉沉,灵山上面是一具又一具的白骨。 那些白骨穿着各大宗门特有的服饰,他们背对着各大宗门。 野草穿过他们白骨森森的眼眶,那一只一只惨白的手,至死都在伸向门外。 似乎身后有修罗恶鬼在追赶,可他们至死都没有逃出身后的无间地狱。 在黑雾散去的瞬间,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 那是含着血泪,无比凄凉的声音,一瞬间竟然染红了天空中的明月。 一轮血月挂在空中,映照着修真界干枯的焦土。 众修士的耳膜几乎一瞬间要被这惨叫声刺破,他们苍白着脸,强行稳住心神。 他们看着昔日繁华至极的宗门变成如今这副鬼气森森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颤。 这里当真是修真界吗? 当真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修真界吗? 那些森森白骨里有他们的同窗,有他们的师友。 可最后,他们却死在了他们敬仰一生的宗门内。 死的时候眼中满是不甘。 为何,偏偏是他们的宗门内有上古仙帝! 为何,偏偏是他们的宗门亲手将他们推进深渊! 为何,偏偏死的是他们!!! 他们不甘啊!!! 冲天的怨气笼罩了整个修真界,顿时地面燃起火光,大地轰然裂开。 一层又一层的大地在众修士面前龟裂开来,露出了里面猩红的土地。 那土地带着刺鼻的血腥味,让闻到的修士忍不住干呕。 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才会将鲜血染红,让怨气久久不散?! 这是整个修真界最黑暗的时代。 眼前是冲天的修士怨气,身前是满门的鬼魅修士,头顶是来自上古的诸位仙帝。 可他们身后只有一个人。 一个刚刚证道成帝,白衣胜雪的女人。 这场仗,该怎么打? 这场战,如何能赢? 一瞬间,所有修士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绝望。 人族的未来,似乎在此刻染上了暗色。 此时,天道缝隙中黑气弥漫,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了起来。 那声音中毁天灭地的威压,让所有人一瞬间面无血色。 人族当中的低阶修士更是一瞬间跪了下来。 “就是你这只小虫子在叫嚣三天之内跪拜程度,不杀?” 那个声音带着嗤笑和不屑。 顿时天空风起云涌,一道又一道狂风打到众多修士身上。 无数低阶修士被掀飞在地,血肉模糊。 他们甚至还没有看见天空中仙帝的身影就已经输了。 这,就是仙帝之威。 只是一开口,便秒杀了大部分人族修士。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绝望地相信了一个事实。 人族必败,无人可挽人族将倾。 但,或许还有最后一丝可能。 所有人转过头来,他们用麻木绝望的眸子看向上空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毁天灭地的狂风却连她的一截衣角都没有吹起。 她一个人站在空中,仿佛只手可遮天。 观南眼神淡漠,她拿起斩情,向前劈出了一剑。 这一剑带着裂空之威,朵朵青莲绽放在剑身之上,让天地顿时晃动起来。 但是这可以毁天灭地的剑气落入天道缝隙,却仿佛石沉大海。 连天道裂缝的一角都没有打穿。 空中的那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他狂笑不止。 “凭借一个刚刚死去的仙帝的本源,也敢妄想挑战我? 真不知道你是自大还是无知。” 天地风云再度变化,一股极其恐怖的威压从天道缝隙中传来。 “蝼蚁岂敢与皓月争光? 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仙帝。” 一条漆黑的苍龙冲向观南,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气。 一瞬间割裂了天空,震碎了灵山。 而观南却巍然不动,她看着空中那条巨大的黑龙,挥出了一剑。 混沌生青莲! 朵朵青莲浮现在空中,宛若无骨,却硬生生拦住了那满眼凶光的黑龙。 空中的声音这个时候再度响了起来,他笑声更为不屑。 “我说人族怎么突然又有一个仙帝,原来是拾人牙慧的小老鼠。” 那个声音语调一转,带着阴冷之气。 “当初本尊就该将这只老鼠彻骨扬灰,竟然让他杀了本尊那么多人。” 观南漆黑的眼底一片漠然,只是在那眼神深处,有一缕金光浮现。 可是那缕金光只出现了一瞬,下一瞬,观南眼底又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你想替那只老鼠报仇?可惜那只老鼠为了杀我的人,献祭了一身血肉——” 空中的声音阴冷笑出声。 “本尊猜猜,他能够留下来的仙帝本尊不足三成。 你凭借三成仙帝本源也想接住本尊一招?” 空中的黑龙在这个时候气息猛然一变,带着来自上古洪荒的威压。 一口咬碎了青莲,一脚踏碎了混沌。 空中的观南在这个时候吐了一口血,可下一秒,青莲再度浮现。 宛若生生不息。 空中的那个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那个小子,不会有第四层异象?” “不对!不可能!如果有第四层异象,那个小子怎么会死!!” 而观南却在这个时候微微松开了手,她双眼失神,看着空中生生不息的青莲。 那不是姬月明的第四层异象。 只是他的本源到死都在保护观南。 不愿意她受一丝伤害。 第78章 人族将倾(下)。 空中的黑龙一瞬间陷入了困境,它发现它竟然挣不开这脆弱的青莲。 分明一折就断,可是却仿佛永远杀不死,永远斩不尽。 空中的声音终于在这个时候带上了一丝沉重。 “本尊以仙帝之名承诺,人族杀此女者,本尊不杀。” 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之计,可是人性的复杂,哪是可以预料的。 几乎是下一瞬,一把剑就刺向了观南背后。 钟灵一掌震碎那把剑,怒呵道。 “人族将倾,你们却为了一己私欲,连骨头都不要了?!” 姜乘渊拔出玄天龙吟,眸光冷冽。 “今日所有人杀仙帝者,我姜家必不死不休。” 姜乘渊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顿了顿。 杀了那个无名无姓的仙帝没事。 但是惹上了姜家麻烦就大了。 空中那个声音却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 “罢了,今日人族若是投入本尊麾下,本尊亦不杀。” 钟灵听到这话怒极反笑,可是下一秒,她便看到人群中有人冲向黑雾下方。 “人族将倾!请上古仙帝收留我等!” “我等愿意为仙帝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见到黑雾下的那些人毫发无损,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蠢蠢欲动。 而此时那些跪在黑雾之下的人突然开口喊道。 “那就是一个女人,你们没有听到吗?! 上古仙帝大人都说了她只有仙帝三成本源,你们真以为那个女人能带我们赢?” “别傻了,那个女人就算能打赢一个上古仙帝又如何? 整个修真界现在有数位上古仙帝。 只是一个仙帝就把我们打成这样,更别说其他仙帝一起出手了!” 这句话似乎触碰到了所有人心中最深的那根弦。 他们看着周围的焦土,远处无尽的白骨,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荒谬感。 他们当真能够战胜那看起来无人可敌的仙帝? 而且还是数位仙帝。 人群当中忽然有人大喊。 “那就是一个女子,一个女子能够干什么?!” “你们不会真要相信一个女人带你们赢吧?!” 这句话最终成为了压垮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啊,那不过是一个女子。 他们怎么能相信一个女子带他们赢?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走向黑雾之下。 钟灵美目通红,她怒视着那些背叛人族的修士。 “昔日西王母于天道更迭时,镇压仙界大乱,挽人族于将倾,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那些走向黑雾的人头也不回嗤笑道。 “你也说了那是西王母,现在这个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仙帝。” “是啊是啊,而且还是偷的别人的仙帝本源。” “对啊,被她偷的那个仙帝都死了,她还没那个仙帝厉害。 你指望我们相信她,不会是想让我们送死吧?” “就是,我就说玉山怎么突然召集天下修士,原来是想让我们送死。” 这样的话越来越多,仅是上古仙帝的三言两语间,整个人族便分崩离析。 观南身后浩浩荡荡的人族修士,此时已不足三成。 在生死面前,有人选择背叛人族,有人选择血战到底。 而更多的人则选择置身事外。 他们犹豫着,等待着,渴望出现一个天神,打破一切的黑暗。 却从来不肯亲手去拼杀出一片未来。 对于他们而言,这场战争谁赢了,谁就是未来。 钟灵美眸通红,她看着周围那些或是背信弃义,或是作壁上观的修士。 一种荒谬感涌上心头。 原来,这就是人族将倾的时候。 原来,这就是人性。 钟灵最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观南。 可是最前方的那个女子依旧眼神淡漠,眸子里无喜无悲。 人族是否信仰她。 人族是否背叛她。 人族是否敌对她。 都对她无关紧要。 观南握紧斩情,她冰冷的声音落进了在场每一个修士耳中。 “战。” 这个字带着滔天的杀气,所有人都看着空中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却仿佛拥有千军万马。 在观南身后的修士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一战,只能战,不能退。 这一战,他们会面对无数的人。 这一战,他们会亲手杀死无数的同族人,以他们的鲜血解开这混乱时代的篇章。 而他们再也回不去了,这将是一场漫长的黑暗时代。 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只能踏着焦土,不知疲倦的前进。 但。 在漫长的黑暗之后,必将是彻骨的光明。 观南身后的声音在此刻如潮水一般响起。 “跟随女帝,誓死无悔!” “跟随女帝,誓死无悔!” “跟随女帝,誓死无悔!” 那些修士的声音震彻天地,这是人族最后的希望,也是人族最后的脊梁。 观南在漫天的喊声中拔出了斩情,剑指上苍。 这样的动作,多年前,有一个人同样做过。 只不过那时他背负天下骂名。 而如今她却是人族最后的希望。 而这样的事,多年前,那个人也同样做过。 只不过那时那个人一无所有。 而如今她的身后,却是千军万马。 因果轮回,他们就像两朵相似的花。 一花凋零。 一花绽。 下一瞬,斩情轰鸣而上,一剑斩碎了头顶的天道缝隙。 观南身后仙帝异象浮现,她踏着青莲,一步一步走向空中那碎裂的天道缝隙。 她知道,那里面必然危机四伏。 而她甚至不能动用天道本源。 她唯一拥有的只有—— 一株染血的青莲。 而此时,在天道缝隙之外。 所有修士如同发疯一般厮杀在一起。 或许在此之前,他们还是至交好友,还是昔日同窗。 但是如今,他们只是敌人。 在人族大义面前,他们只能是敌人。 于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刃贯穿彼此,一道又一道的法宝炸裂虚空。 血越流越多,尸体布满了焦野,整个修真界一瞬间变成了修罗地狱。 红月当空,一只骨鸦落在枯树上,发出了怪异的笑声。 “人族将倾——” 但是下一瞬,一只通体染着火焰的金鸟就落在了枯树上。 “天道让我们防备着人族这些死去的尸体。 这些人很可能后面会被上古仙帝利用。” 骨鸦的怪叫停在喉咙中,它空荡荡的眸子看着地上的一具又一具尸体。 “你说,尊上会回来吗?” 金乌明亮的羽毛似乎一瞬间黯淡了,它看着头顶那一道又一道天道缝隙。 “会的——” “那是天道啊。” “无所不能的天道。” 地上的厮杀越来越激烈。 直到每一个人脸上都是鲜血,直到每一个眼中都是仇恨。 但是很快,人族的修士就发现一件绝望的事。 那些藏在宗门内的鬼魅此刻正缓缓离开灵山。 而在他们身后是一个又一个气息恐怖的傀儡。 所有人族修士脸上蒙上了一丝死寂。 而在人族修士最前端的姜乘渊却拔剑向前,他口中满是鲜血。 “战!” 在姜乘渊身后,浑身是血的钟灵也声嘶力竭开口。 “不过是鬼魅魍魉,我们修的是浩然正气,行的是天地大道。 若我们在此刻倒下了,我们身后的凡人百姓又当如何?!!” 所有修士顿时一凛。 是啊。 他们是修真界的修士。 更是在凡人之上的修士。 如果他们在此刻倒下了,他们身后的普通人该怎么办呢? 那些鬼魅一只便可以屠一城。 他们可以死。 可是他们身后浩浩荡荡的黎民百姓却不能。 因为他们是修士。 是为人族而生的修士。 于是越来越多的修士双目通红,冲向了那无穷无尽的鬼魅。 而在一旁犹豫不定的修士们,也在此刻加入了钟灵他们的步伐。 他们可以惜命。 但是他们不能连骨头都不要。 他们不可能看着这些邪祟冲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们是修士,身死道消亦无悔。 这本就是修士的命运。 与天博一线生机。 而如今,他们不过是在生死之间,再去博那一线生机。 战场再度混乱起来,无数人死去,又有无数人扑向战场。 而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发现,他们头顶出现了一只通体流火的神鸟。 所有人惊呼。 “太阳神鸟!” 那只鸟冲向鬼魅的最深处,一人拖住了所有的玄仙傀儡。 而在众人身后,早已死去多时的修士尸体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们眼睛涣散,可他们依旧记得自己要干的事情。 挽人族之将倾。 挽人族之将倾! 挽人族之将倾!! 纵使身死,依旧不肯罢休。 这是那些脊梁的执念,一瞬间冲向云霄,冲破了那道在天空萦绕许久的怨气。 那道怨气头一次被人伤到,气势汹汹地扑向那些执念。 可死去的人族修士越来越多,他们的执念也越来越深刻。 最后那道盘旋在宗门头顶,久久不散的怨气竟然不敌。 笼罩在整个修真界的血色,终于在此刻露出一丝光明。 这是整个人族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 有女帝一人独战上古诸帝。 有人族刀剑相向至死方休。 有修士到死不让鬼魅越过凡尘一步。 这是整个人族历史上最动荡不安的时代。 凡尘人间,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无数普通人看着头顶骤然消失的太阳和月亮,心中满是不安。 而在那片漆黑的天空上,有血一点一点染红一片安详了数百万年的天空。 所有凡人看着那诡异的天空,都知道了一件事。 一场灾难悄悄地降临整个世界。 但。 还有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 第79章 我为天道。 满天青莲在观南身后尽数凋零,观南手中的染血青莲顿时照亮了这片天道裂缝。 观南知道所有的天道裂缝都是相连的。 那些上古仙帝既然敢放她进来,势必做好了埋伏。 而她如今独自一人踏进这杀机四伏的天道裂缝,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今是杀上古仙帝的最好时机。 他们藏在天道裂缝当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十余位仙帝的陨落势必会对天道裂缝有所波及。 有部分天道规则已经渗透进了天道裂缝当中,所以这些上古仙帝才会突然杀那么多人。 他们要用修士的血,去堵住那渗透进来的天道规则。 观南能够察觉到,如今她和天道裂缝中的天道规则联系越来越淡。 很显然,他们这一招非常有效。 观南知道,如果这次没有彻底杀死这些上古仙帝。 下次她要是想杀他们,势必难如登天。 所以如今,哪怕她不能用天道本源,哪怕她只有仙帝三分之一的修为。 她都毅然决然地进入了天道缝隙中。 她知道上古仙帝想杀她。 毕竟,凡人修士的血,哪里有仙帝的血更有效。 而她同样也想杀上古仙帝们。 他们彼此的杀机毫不掩饰,所以观南才踏进天道秘境,无数法术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可观南巍然不动。 那朵染血的青莲此时缓缓绽放,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从青莲当中弥漫出来。 一瞬间所有法术像是石沉大海,悄无声息消失在观南四周。 黑暗中有仙帝声音迟疑。 “混沌青莲?” 另一个仙帝声音低沉,满是威压。 “不可能,仙帝死之后的本源怎么可能是活物!” 那个迟疑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那分明就是传说中的混沌青莲。 那股毁灭一切的混沌气息,我不会弄错!” 那个低沉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沉默了。 他们自然是知道观南身上的天道本源来自于谁。 那是他们此生见过最危险的对手。 可是那人分明是人族。 他的仙帝本源怎么可能在死后变成混沌青莲。 混沌青莲那可是传说中只诞生在天道混沌的宝物。 而天道混沌是哪里? 那是天道沉睡的地方。 所有仙帝看到那株青莲表情变了又变。 他们知道有混沌青莲在,他们的普通法术不会起作用。 而如果他们用更大的法术,则很有可能被天道法则察觉到。 一时间所有仙帝竟是进退两难。 突然间,一道杀机滔天的龙吟声在观南身后响起。 所有仙帝表情一变,看着那个骤然出手的仙帝。 那个仙帝眉眼冰冷,手中浮现出一层九重宝塔。 正是上古仙帝,扶光仙尊。 传说他一生纵横无敌,以九重宝塔问鼎仙帝之位。 扶光仙尊声音冰冷。 “真是愚蠢,你们现在还想着不被天道规则发现。” 观南手中的青莲微动。 她反手一剑横于身前,震彻天地的碰撞声响彻这片黑暗空间。 可扶光仙尊拖着九重宝塔没有收手,他一步一步走向观南。 一道一道龙吟声冲向观南,逼得观南连连后退。 那仙帝手上的九重宝塔缓缓开始旋转,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威压。 他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她身上有一百二十道诛仙杀阵,你们现在不杀她, 是等着她炸碎这片空间,让天道来杀我们?!” 众仙帝顿时一惊。 一百二十道,那是什么概念? 一道诛仙杀阵就可灭了他们十个盟友。 而如今,这个女人却带着一百二十道诛仙杀阵来到他们面前。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仙帝中有人开口质疑。 “她身上怎么可能有一百二十道杀阵?” 扶光仙尊冷冷开口,那道九重宝塔此刻彻底解体,化为九道流光冲向观南。 “她刻在血肉当中,你自然看不出来。” 这话一出,所有仙帝顿时吸了一口冷气,他们看向观南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在血肉当中刻杀阵,这人绝对是一个疯子。 要知道杀阵的杀机不分敌我,她在血肉之中刻一百二十道杀阵。 就相当于她的血肉每时每刻都在被杀机搅烂,毁灭,又不断的重塑。 这是超出任何极刑的痛苦。 可这个女人就这样面不改色的来到他们面前。 甚至能够跟他们打得有来有回。 于是所有仙帝再也不敢轻敌。 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会比之前那个少年更加棘手。 诸位仙帝的气息终于不再掩饰,暴涨开来。 覆灭世间的威压从他们身上传出。 一道又一道异象从他们身后升起。 一把又一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帝兵在他们身旁浮现。 整个天道缝隙在一瞬间颤动起来,但是下一瞬,无穷无尽的黑雾包裹了天道缝隙。 观南眼神微微一沉。 刚刚浸透的天道法则再次被压制。 观南手中的青莲微微晃动。 它是那么渺小。 在一堆或是金鹏展翅,或是黑龙腾空,或是凤凰浴火的异象当中,宛若一根野草。 连照亮的黑暗也只有观南掌心小小的一寸。 可观南知道。 有这一束光就够了。 最后她打碎所有的黑暗。 斩尽世间诸敌。 所有人都没有开口,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必定是生死厮杀。 要么在观南启动杀阵前杀了她,要么上古仙帝就等着被天道杀死。 于是上古仙帝们没有一丝犹豫,步步都是杀招。 无数龙吟虎啸,无数法术帝兵砍在观南身上。 她身后的异象轰然破碎,一把又一把的帝兵贯穿了青莲,击碎了明月。 而她手中的混沌青莲微微晃动,花瓣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裂痕。 观南浑身是血,她身上已经不知道被多帝兵刺穿。 她的血液溅到了天道缝隙的每个地方,空中的每把帝兵上都有她的血液。 一阵钟鼎嗡鸣声在观南响起。 观南猛然抬起头,却看到一尊古朴的大鼎,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狠狠砸向她。 这是混沌鼎。 传说中一鼎镇万物的混沌鼎。 元辰仙尊目光冰冷,怒视众人。 “我已经镇压住了她的肉体,你们还不杀了她?!!” 于是一把又一把刀刃贯穿观南的身体。 观南握着斩情,向前吐出了一口猩红的鲜血。 她的白衣被血染红,可她眼中却满是麻木。 原来。 你当时是这样疼的啊。 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可我没有在你身边。 混沌鼎轰然落下,观南身后的青莲异象彻底粉碎。 而她前方的那株青莲也迅速枯萎,花瓣尽数凋零。 一把帝兵却在这个时候穿透观南身体,一剑割断了那株青莲。 观南看着那株折断的青莲忽然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所有仙帝面色都变了。 这个女人不会疯了吧。 可是下一瞬,他们便看到了一双冰冷疯狂的眸子。 金色的光芒在那双眸子中亮了起来,带着傲然万物之上的神性威压。 所有仙帝表情一变,他们心中想到了一个让他们毛骨悚然的答案。 下一秒,观南站了起来。 她身上的帝兵尽数折断。 那些无坚不摧的帝兵连最后的嗡鸣声都没有发出,就变成了齑粉。 观南眼中的金光越来越盛,而她刚刚滴落的血液在此时也骤然亮了起来。 那些金色的血液带着无上的大道气息,竟是一点又一点震裂了整片天道裂缝。 有仙帝表情铁青。 “还想什么,天道规则要进来了,快拦住她!” 所有仙帝在这一瞬间,燃烧天道本源,准备拼死一搏。 可是观南只是伸出一只手掌,她声音威压,带着凛凛神威。 “孤——” “为天道。” 下一瞬,整个天道缝隙顿时破碎。 无数天道规则涌入天道缝隙之中,一瞬间压制住在场的所有仙帝。 那些曾经众人之上的仙帝,此刻却被天道规则压得纷纷跪在观南面前。 沉寂了数百万年的天道裂缝,终于裂开了第一道光芒。 而那个白衣染血的女子,只是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晨光熹微。 眸子里无喜无悲。 第80章 覆中州,斩昆仑。 一层又一层的天道缝隙在她的身后坍塌,晨曦穿过云层落在了这片焦土之上。 在观南身后跪着的仙帝们面色各异。 他们能够察觉到无数崭新的天道规则钻进了他们身体里,正在一点点改造着他们的肉体。 很快,他们就会被这个仙道纪元同化。 他们眼中浮现出不甘。 他们谋划了这么久,从上古到现在! 为了脱离天道规则的控制,他们甚至不惜将屠刀挥向普通人。 他们让各大宗门搜寻天生拥有道韵的孩子。 将这些孩子含有道韵的血一点一点浇在天道缝隙之上,只为了掩盖他们的气息。 这几十万年,他们杀的人不计其数,鲜血渗透了各大宗门外的每一寸土地。 而那些生在琼楼玉宇中的修士们,浑然不知他们正站在森森白骨之上。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大仙帝们发现凡尘孩子的血作用越来越小。 天道的规则岂是凡尘生灵的血可以阻挡的。 于是,他们将算盘打到了西王之子身上。 上古各大宗门惊才绝艳的人数不胜数,而其中最耀眼的那个人一定是西王母。 天生仙骨仙体,一出生大道齐鸣。 从她开始修道开始,一生纵横无敌,最后问鼎大道,成就一代仙帝威名。 所有人只能望见她那截青色的衣角,却永远追不上她的脚步。 那是人族修士的巅峰。 也是所有同辈人心中的梦魇。 可是在西王母证道成帝不久后,她便生下了一子。 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青莲满天,三千大道齐鸣。 这天下所有的大道都在为这位孩子的出世而欢呼雀跃。 让三千大道齐鸣,这是多么恐怖的天赋! 这代表着只要给他时间,他甚至可以凭借凡人之躯抗衡天道。 毕竟大道三千,所有修士只有那一线机缘。 而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他可以拥有三千大道的机缘。 但是西王母带领人族镇压天道更迭动乱的时候,她的幼子却消失不见。 仙帝中有人来自玉山,知道玉山的秘辛。 传说西王母将幼子封入仙源,只为了让他避开天道更迭。 那可是千万年都难得一见一粒的仙源。 可西王母竟找出了那么大一块,将幼子封印进去。 仙源隔绝天道规则,并且因为西王幼子年纪尚小,并没有完全融入天道规则。 所以西王幼子可以毫无障碍地接受下一个天道纪元的天道规则。 但是上古仙帝不一样,他们活得太久了,甚至是利用上古天道的规则成帝的。 就算将他们封进仙源里,他们出来也会立刻会被新的天道规则发现。 从而修为全失,身死道消。 除非他们自愿放弃所有的修为,从头再来。 可是谁会舍去仙帝的修为? 那可是这个世间最顶尖的人。 他们经历了无数的生死大劫才换来如今的成就? 他们怎么甘心变成一个普通人?! 而且重开一次,谁又能保证,自己还有那份幸运,能够再次证道成帝? 所以他们不敢去赌。 他们最后选择丢弃仙帝的尊严,舍去人族的身份,蜷缩在这片黑暗中,永远苟延残喘。 但是他们也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们彻底出去的机会。 而,西王之子就是这个机会。 那是仙骨仙体的仙帝的孩子,。 用他的血浇灌天道缝隙,效果绝对会比一千个普通孩子更有用。 更别说将他的骨头做成阵法,强行扭曲天道缝隙旁的天道规则。 上古仙帝算过了,将西王幼子的眼睛,心脏,骨头,血肉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 可让他们万年行动自如,不被天道规则发现。 而这万年足够上古仙帝们做太多的事了。 比如借尸还魂。 比如夺舍重生。 所以他们算出了西王之子的位置,派出了中州的人去囚禁刚刚出世的西王幼子。 这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可所有仙帝都没有想到,中州的人却一无所获,并且有人杀死了中州皇庭的所有人。 等上古仙帝再算出西王幼子下落的时候,已经是九年后了。 在刹那秘境,他们终于再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西王幼子。 只是一眼,所有人便恍惚不已。 一瞬间,他们竟然以为再次见到了那个恐怖的女人。 那个用绝对的天赋压得他们所有人抬不起头的女人。 可,毕竟西王幼子不是西王母。 那只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但即使只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却依旧让他们折损了十位仙帝。 在天道缝隙中的仙帝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阴沉。 还没有成长起来的西王幼子就能够杀他们十个仙帝。 这是多么恐怖的天赋? 所有仙帝都有一种预感,西王之子的天赋可能会比西王更恐怖。 但是他们还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西王之子死掉了。 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会有妖孽横空出世,将他们所有人杀死了。 所有仙帝都曾做过一个诡异的梦,梦中有一双冰冷癫狂的眸子。 那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在一天之内,将他们一个一个杀死。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所有仙帝心神一震。 他们是仙帝,自然可以通感一瞬未来。 他们知道那会是他们的未来之一。 所以,在诛仙阵开启的时候,他们有人偷偷出手了。 最后让西王之子神魂皆散的那一掌,是他们躲在天道缝隙中的仙帝拍出的。 一人一掌,斩草除根。 而,观南也知道这件事。 风吹得她的白衣猎猎作响,朝霞将她笼罩,她的白衣染上一层金色。 可她整个人眼底只有一片死寂,那是阳光都捂不化的风霜。 观南转过头,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着身后修为仙帝。 所有仙帝都被那双金色眸子里的神威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们脸色发白,眼中满是绝望。 原来如此。 为何天道只是示威却不见踪影。 为何世间会突然有人证道成帝。 为何各大宗门会有人知道生路。 他们身在高处太久了。 久到他们忘记了。 在仙帝之上。 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 天道。 仙帝异象比仙帝们更先一步反应过来,它们带着毁天灭日的威压冲向观南。 或是金鹏吞日,或是蛟龙出海,或是凤凰浴火。 可,观南只是轻轻抬起眸子。 下一瞬,金鹏折翅,蛟龙身陨,凤凰啼血。 那曾经无坚不摧的仙帝异象,只是被观南轻轻看了一眼,便灰飞烟灭。 所有仙帝脸色更白,他们看着那个女人带着无上的威压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她每走一步,大道便嗡鸣一声,直到三千大道都在她身旁齐鸣。 所有仙帝跪在地上,七窍流血,目眦欲裂。 他们能够感觉到,那个女人每靠近一步,他们的骨头和仙帝本源就碎裂一分。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步,他们所有人都会爆体而亡。 于是有仙帝眼睛血红,声嘶力竭。 “中州供养本尊百万年,如今中州所有人身上都有本尊魔气! 你若是敢杀我,我就让中州所有人一夜堕魔!” 可观南只是用那双充满神性的眸子看着这个突然开口的仙帝。 只是一眼,那个仙帝身上的仙帝本源轰然炸开,血肉溅到了每一个人身上。 而观南只是看着中州,轻轻抬起了手掌,挥出了一掌。 所有人看着那只宛若无骨的玉手,那只抬起的手,仿佛不过在抚摸微风。 可是下一瞬,响彻天地的震动就在每个人耳畔响起。 所有修士不可置信地看向中州的方向,那巍峨浩大的皇庭一瞬间坍塌,灰尘满天。 整个修真界以中州为中心,裂开了数条裂缝。 而那个古老的中州皇庭陷进了裂缝的最深处,在中州皇庭中无数散发着黑气的修士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 一瞬间,整个中州王朝倾覆,所有中洲堕魔的修士全部化为枯骨。 还在天道裂缝下厮杀的修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存在了百万年的皇庭,就那么一瞬间消失在他们眼前。 这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威力?! 才能在一瞬间灭掉一个存在了数百万年的皇庭?!! 剩余的上古仙帝自然是察觉到整个中州的顷刻覆灭。 他们眼中的惊骇更深,可是观南却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观南踏出了第二步。 这次,她手中出现了一片青莲的花瓣。 她轻轻地将这片薄如蝉翼的花瓣丢下,那片花瓣飘荡在空中。 那么脆弱,那么柔美,似乎下一瞬就可以被人撕碎。 可是下一刻,整个昆仑轰然震动。 所有人都看到一道无形的剑气,从万里高空而下。 一剑劈开了整座昆仑! 那座屹立了数千万年的昆仑山,在一瞬间一分为二。 硕大的落石从昆仑山上落下,整个昆仑山摇地动,滔滔瀑布携着巨石倾泻而下。 昆仑上的飞禽走兽在这一瞬纷纷逃命,而那河水带着滔天之威,淹没了一个又一个散发着黑气的昆仑修士。 与此同时,一个仙帝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面无血色,死死盯着观南。 可是下一瞬,他整个头颅就被一柄悬空的剑贯穿。 又一个仙帝死在众人面前,众人目中满是恐惧。 虽然天道裂缝是共通的,但是如果他们本体所在之处被摧毁,他们自身也会受到重创。 刚刚眼前这个女人就在顷刻之间,摧毁了他们藏身数百万年的天道缝隙所在之处。 并且。 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打算停手。 第81章 灭瑶台,斩不周。 终于有仙帝支撑不住。 他看着那个又走近一步的女人,他一边吐血一边声嘶力竭开口。 “整个瑶池连接着这修真界的怨气,你若是敢杀本尊,本尊便——” 他的话还没说完,观南便一掌打进他的身体里。 仙帝之血顿时染红她的白衣,可她毫不在意,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垂死挣扎的仙帝。 “你在威胁孤?” 下一刻,观南捏碎了这个上古仙帝的仙帝本源。 观南收回满是鲜血的手,那只手上正拿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观南眉目冰冷,她冷冷开口。 “灭。” 一瞬间,仙帝之心在她手中炸裂。 与此同时,整个瑶台的琼楼玉宇在这一瞬轰然倒塌。 无数瑶台内的仙草顷刻枯萎,瑶池内的池水顿时沸腾起来。 下一瞬,整个瑶台便在空中四分五裂。 那个永远存在于空中的琼楼玉宇,狠狠地摔在地上。 而整个瑶池内的修士却像是在此刻约定好一般,她们美丽的脸上满是死气。 她们一个接一个跳入瑶池当中,染红了这修真界最圣洁的池水。 修真界的所有人都震惊万分地看着那坠落而下的瑶台。 在断壁残垣之间,隐隐可以看到一截又一截断臂残肢。 是谁?! 究竟是谁能有这样恐怖的威力?! 能够在一日之间。 覆中州,斩昆仑,灭瑶台! 随着瑶台的覆灭,又一个上古仙帝喷出一大口血。 带着不甘在众人面前炸裂开来。 血雾染红了所有人眉眼,而观南站在众人面前,宛若神只。 观南没有再去看这群宛若丧家之犬的仙帝。 她抬眼看着眼前巍峨的不周山,这是从上古开始,就一直存在的不周山。 可是连她都未曾想到,昔日神圣无比的不周山,早已成了上古仙帝的藏身之地。 在观南恢复全部的天道本源之后,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不周山已经成为了一个空壳。 一道又一道天道裂缝在不周山体内繁衍,它们凭借不周山的古老气息,掩盖着自身的存在。 如同白蚁一般,一点点地将不周山啃食殆尽。 而,不周山就在天道眼皮之下。 观南忽然想笑。 原来在她沉睡的这数十万年,这些仙帝就在她眼皮底下杀了一个又一个人。 直到有人一剑斩断不周山。 唤醒了沉睡的她。 观南忽然又想起一切开始那天,那个少年青衣染血,剑指天道。 而如今,她站在了同样的位置。 即将做和那个少年当初同样的事。 当初那个少年手中的剑,名曰:问道。 而如今她手中的这把剑,名曰:斩情。 这是传说中的雌雄双剑。 只有心意相通,用情至深的两人才能握住。 可是最终。 一剑折断一剑殇。 她甚至还没有问过那人,他追寻一生的道,到底是什么。 而斩情,最终也斩不断这纷纷扰扰的情丝。 终究是。 生离死别。 阴阳两隔。 观南抬起手中的斩情,她目光淡漠,眼中似是空无一物。 她手中的斩情发出低鸣之声,她一个人站在空中。 白衣胜雪,风华绝代。 所有修士抬头看着空中那个女人,他们知道从此以后,整个修真界都会记住这个女人。 她一袭白衣,抬手镇魍魉,覆手灭仙帝。 最终,剑指不周山。 一剑斩断了屹立亿万年的不周山。 一道毁天灭地的剑气落在不周山上,下一瞬,整个不周山四分五裂。 几乎是同一时间。 天倾西北,日月颠倒。 大地震动,海水倒灌。 天地在这一瞬间发出悲鸣之声。 可观南不为所动。 她缓缓转过身来,伴随着不周山响彻天地的倾塌声。 她看到了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惊恐万分的各位仙帝。 观南缓缓抬起手,斩情发出阵阵嗡鸣声在空中分化成无数把。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也会是一切的结束。 观南放下手来,空中的斩情宛若剑雨一般倾泻而下。 所有仙帝死死地看着空中的剑雨,可最后斩情无情地贯穿了每一个人。 所有仙帝死不瞑目,万箭穿心。 可他们再也没有怨恨的机会,观南缓缓转身,一个又一个仙帝在她身后炸裂开来。 剑雨中依稀还有活着的帝兵,可是在这漫天剑雨中。 即使是传说中的帝兵也无能为力。 悲鸣之声不绝于耳,帝兵碎裂之声震彻天地。 这场剑雨持续了许久。 久到斩情变得通体血红,久到天地间再也没有一位仙帝的气息。 下面的修士们浴血厮杀,在他们终于杀死所有残存的人族叛徒和鬼魅魍魉的时候。 他们抬起了头,看到了一抹刺眼的阳光。 而在晨光之中当中,是那个白衣无双的女子。 这场战斗,最终以那个女子—— 一掌灭中洲。 一花断昆仑。 一语覆瑶台。 一剑斩不周。 一人诛仙帝。 而彻底宣告结束。 随着清晨亮起来的曙光,所有人看着那个女子绝世无双的背影,不约而同地跪拜了下来。 他们声音整齐划一,犹如潮水。 “多谢女帝,救人族于将倾!” “多谢女帝,救人族于将倾!” “多谢女帝,救人族于将倾!” 他们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仙帝的名字他们只能以女帝称呼她。 但是从此以后,所有人都知道。 整个修真界都会记住这个白衣胜雪的身影,这个女子以一己之力,彻底改写了人族的历史。 将整个人族从绝望的黑暗时代拉了出来。 从此。 她必将—— 威震八荒。 震慑万古。 观南在一声又一声的跪拜声中,走向了那断裂的昆仑山。 此时朝日初现,星月将隐。 而观南却缓缓抬起眸子,一掌拍向那颗明亮的紫微星。 紫微星在空中摇摇欲坠,下一瞬,轰然落地。 紫微星划过天空,点亮了半片天空。 所有修士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颗掉落的紫微星。 那可是天上的星辰。 就这样被她轻易拍了下来。 这就是仙帝之威吗?! 不。 这是神。 只有神才有这样的威力。 可观南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她伸出手指。 以指为剑,下一瞬,月亮倾塌。 众修士看着空中那黯淡了一半的月亮,脸色大变。 此时他们看向观南的目光中满是敬畏。 揽月摘星。 这已经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第82章 葬故人。 观南站在满天火光当中,火光照亮了她孤寂的眉眼。 她看着身前的一星一月,那双永远都是淡漠神性的眸子出现了一瞬间波动。 她拍出一掌。 她眉眼间金色纹路浮现而出,可她眼中的金光却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紫微星在这一掌下四分五裂,可是下一瞬,一道金光就包围了它。 待金光散去,众人才看清了观南在干什么。 人群中有人惊呼。 “那是棺材?!!” “那位女帝竟然在用星月炼制一口棺材?!!”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星月为棺,这是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果以前如果有人对他们说这事,他们一定会觉得这人是疯子。 可是如今,就有一个人在他们眼前做到了。 而那个人揽月摘星只为了做一口棺材。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值得那人做这样一口星辰棺。 观南眉眼间的金色纹路越来越明亮,可她眼睛恢复了漆黑。 一片死寂的漆黑。 她动了动冰凉的手指,眼前的棺椁已经有了雏形。 星辰为棺。 明月为椁。 而她,要在其中,葬一位故人。 落日余晖落在她脸上,凄凉如血。 最终,她还是动了。 她伸出手,那双漆黑的眸子倒映着眼前的星辰棺。 如今,她要亲手埋葬她最爱的人。 此时的玉清池轰然震动,下一瞬,一湖池水出现在昆仑上面。 观南看着池水中那人熟悉的眉眼。 他就那样安静地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心,忽然在此刻刺痛。 仿佛那道结痂的伤再次裂开,露出了里面腐烂的血肉。 观南伸出了手,抱住了池水中那个人。 在观南身后的人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能看到那人一截青色的衣角。 所有人看着那个一直站在众人身前,无敌于世间的背影。 此刻落日余晖带走了她身上最后一丝暖色。 观南纤长的睫羽遮住了她眼眸中的情绪,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只是她拽着姬月明衣袖的手早已骨节发白。 观南小心翼翼地将姬月明放进星辰棺中。 下一瞬,一朵含着大道气息的花就出现在了星辰棺上。 众人立马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开口。 “合道花!那是用了就能立马证道成帝的花!” 众人的表情顿时变了。 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的合道花,此刻却明晃晃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可是用了就能成帝的合道花,这个女人竟然拿给了一个死人! 但是众人的震惊还没有结束。 一枚通体漆黑,遍布玄奥气息的珠子就出现在观南手中。 那颗珠子光泽流动,隐隐可以看到万物轮回的大道法则。 众人脸色再度变了,这次他们眼中的震惊之色更深。 他们不可置信地开口。 “轮回珠,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轮回珠,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人世中?!!” 这下子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贪婪浮现在每一个人眼中。 轮回,这是每一个生灵都无法掌控的东西。 但是有了轮回珠,他们就可以掌控他们的轮回。 修真最怕的就是渡不过天劫,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但是有了轮回珠就不一样,只要他们轮回的次数够多。 他们总有一次能够得到绝佳的天赋,显赫的家世,深厚的底蕴。 只要他们能掌控他们的轮回,那这个世界对他们轻而易举。 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绝世修为。 只要他们能确定自己的下一世,一切都唾手可得。 观南似是没有察觉到身后众人贪婪的目光。 她缓缓地从袖中拿出了一块通体碧绿,宛若玉石一般的叶子。 这下子众人的声音彻底扭曲了。 “我没看错吧,那是传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菩提心?” “那个一万年生根,一万年发芽,千万年才成树的菩提?” “不止,只有菩提中的王者才有菩提心,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众人对观南的称呼悄无声息间改变了。 从女帝,到那个女人。 贪婪,可以蒙蔽一个人双眼,同样也可以扭曲一个人灵魂。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所有人愤愤地看着观南,眸子中的贪欲不加掩饰。 这个女人每拿出来的一件东西都是无上至宝,可她偏偏全部给一个死人。 给死人有什么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只有给他们! 那些东西只有在他们手中才有用! 在此刻,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杀人夺宝。 天下至宝,有缘者得之! 而且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头顶那个女人身上都是干涸的血迹。 从那染血的白衣当中,依稀可以看见狰狞的伤痕。 那个女人对付数位仙帝,又覆灭了三个宗门,一定身负重伤! 他们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在贪念面前,所有人都忘记了。 是观南挽人族之将倾,是观南镇压数位仙帝,是观南结束了人族的黑暗动荡。 他们眼中只有那一件又一件宝物。 贪欲点亮了他们的眸子,刀光剑影浮现在众人身后。 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头顶那个女人和那尊硕大的星辰棺。 黑暗动荡里,他们出了这么多力,差点身死道消。 这个女人不应该把这些至宝给他们吗? 凭什么给一个死人都不给他们? 观南身后,一个个虎视眈眈的修士手拿刀剑,一步一步靠近观南。 可观南似是毫无察觉,她将这些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珍宝放进星辰棺。 观南伸手拂过姬月明冰凉的眉眼,似是想最后描摹这人的模样。 她静静地看着棺椁中的姬月明,目光悠长而缱绻。 观南微微闭上眸子,刀光剑影在她身后闪烁,可她只是趴在棺材旁。 似是想停留在这人身旁多一秒,再多一秒。 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沧海桑田。 最终她睁开了眼睛,冰冷的神性在她眸子中流转。 那双金色的眸子带着天道之威,一瞬间所有在她身后的修士顿时动弹不得。 所有人惊恐地发现,他们体内的修为竟然在一点点散去。 大道正在远离他们。 所有修士惊恐万分。 他们好像,被大道抛弃了。 不能感悟大道,这对修士来说,跟死没有区别。 观南没有在意身后的众人。 她伸出手覆上了姬月明的双眼,黄昏如血,落在她金色的双眸中。 “孤一定会把你带回来的——” “孤发誓。” 一瞬间大道齐鸣,九重天雷轰然而至。 第83章 八荒来朝,万灵膜拜。 而观南却在滚滚天雷当中,一步一步走向昆仑了最高处。 无数大道规则凝结而成的台阶在她身后浮现。 那些台阶上面光泽流动,隐隐可以听见大道齐鸣之声。 而观南一身白衣, 白衣无风自动。 她站在昆仑之巅,身前是如血的夕阳,身后是满天的玉阶。 一瞬间,霞光满天,通天彻地的道韵气息直冲云霄。 所有修士呆愣地看着那突然出现在昆仑山上,连接了两半断裂昆仑山的玉阶。 那上面隐隐浮现出仙宫琼楼,凤舞九天,苍龙腾云的景象。 有修士脸色一变,眼底满是震惊。 “那是——” “那是仙的气息!!!” 无数修士听到这句话立马眼神亮了起来。 仙?! 这个世界上多久没有出现过仙了?! 从上古以来,这世间无人可以成仙,天地间甚至找不到一丝仙的气息。 可如今,仙的气息就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眼前。 人群中有修士冲向那截成仙路,却一瞬间被倾泻而下的滚滚天雷劈成了血花。 这是染红成仙路的第一滴血。 而往后,会有无数天骄来到这条成仙路,用他们的鲜血铺筑一条枯骨之路。 而观南却站在昆仑之巅,无数的天雷在她身后滚滚而落。 一朵通体碧绿的青莲在她身前浮现,在青莲的中心,是一枚莹白的棋子。 观南伸出手缓缓拿出那枚棋子,莹润的棋子依稀带着一丝暖意。 观南看着棺椁里那个少年,这里是昆仑之巅,是成仙之始,是—— 一切开始的地方。 昔日她就是站在昆仑之巅,一掌逆转阴阳,将少年带回了十万年之前。 而如今。 她要做另一件事。 观南将那枚莹白的棋子放在姬月明眉心。 棋子微微颤动,最后融进了姬月明眉心。 少年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有了血色,观南心微微一抽。 但,她是天道。 她只是一眼便看出来,这不过是神魂归位,但依旧受限于生死规则。 但。 没有事。 她会把他带回来的。 观南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一片发黑,带着森森死意的天雷。 整个世界都在阻止她逆转生死,观南冷冷抬起头,眸子中金光浮动。 “你们连莲檀生都拦不住——” “还想拦住孤?” 只是下一瞬,观南浑身大道气息弥漫,她一掌向上,硬生生拍碎了一道死劫天雷。 但,这样的天雷有整整九百九十九道。 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大道始终留有一条生机。 观南站起身来,她握着斩情,指向这片天地规则,指向这整整九百九十九道死劫。 下面还想登上成仙路的修士们脸色都变了,他们眼中满是惊恐。 “那是天雷死劫啊!普通修士沾上一丝便会直接灰飞烟灭! 可是天空中竟然有那么多道天雷死劫,那个女人究竟做了什么?!!” “轰隆”,一道天雷死劫劈落而下,仅仅只是一道死劫便劈碎了整座昆仑山。 所有修士脸色大变,他们纷纷逃离那仙气飘飘的成仙路。 只是一瞬之间,整座霞光异彩的成仙路就被天雷死劫笼罩。 天雷在里面轰鸣不止,持续了整整三百年。 而在这三百年中,有一群人,他们捧着一具雕像,游走在四海八荒。 那是一具站在昆仑之巅,剑指上苍,白衣胜雪的雕像。 那具雕像并没有被雕刻容貌。 但是普通人仅仅只是看一眼那雕像,便会心神皆颤,面色发白。 而修士们看到那个雕像,却是纷纷面色惊恐。 这是那个恐怖得不像人的女帝。 一人对抗整整九百九十九道天雷死劫,持续三百年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女帝没有死。 天雷嗡鸣之声不停,那个女帝就不会死。 而那群捧着雕像的人,他们走过断裂的不周山,不周山顿时恢复如初。 所有修士震惊万分,他们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神力,才能在顷刻间恢复断裂的不周山。 可是那群人只是捧着那尊雕像,声音恭敬。 “这是女帝的指示。” 他们走过中州,中州塌陷的土地恢复如初,所有灵草生根发芽。 他们走过瑶台,瑶台四分五裂的建筑融入地底,在那片空间化为了一池湖泊。 那湖泊当中仙气飘飘,灵气蔓延,一看就是百世难求的仙泉。 后人称之:“不老泉”。 他们走过昆仑,看着那蔓延三百年不停的天雷,只是恭敬一拜。 最后,他们来到了人间。 只是在众人看到那尊白衣胜雪的雕像的时候,掩盖了人间数十年的黑暗顿时被打破。 而凡尘中人终于在漫长的黑暗后,看到了久违的太阳。 有孩童指着西北方向还未褪去的月亮,疑惑开口。 “爷爷,为什么月亮少了一块?” 所有人看向头顶的月亮,却看见半片残月挂在云端。 但刹那间,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那个傲然世间的背影。 那人伸出一只玉手,在所有人还在晃神的时候,空中残缺的月亮竟然颠倒了位置。 那月亮在空中旋转起来,最后竟是变回了一轮圆月。 而那个女子带着大道齐鸣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凡尘人间,横遭此劫——” “从今以后,千年无恙。” 这句话一说出口,整个天地大道齐鸣。 一瞬间,所有在黑暗中倾塌的宫殿恢复如初,所有人脸上的血泪消失不见。 所有凡人抬头看着空中那个宛若神明的身影,一瞬间眼泪流了出来。 他们纷纷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满是感激。 “多谢神明,我等愿意永生供奉神明,至死不渝!” “我等愿意永生供奉神明,至死不渝!” “我等愿意永生供奉神明,至死不渝!” 无数人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他们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最上方那个白衣无双的身影。 这是整个凡尘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时代。 在这千年间,人世间没有战争,没有苦难,没有杀戮。 所有凡人寿命悠长,真正的做到了黄发垂髫,怡然自得。 这是写在凡人历史上最如梦似幻的时代。 虽然在之后是整个凡人历史上最黑暗动荡的时代,但是天道从来都会留给人族一线生机。 千年之后,又是一个女子,斩断这方混乱的世间。 那是一双充满杀戮和野性的眸子,而那双眸子,终究会刻在人族历史上,被所有人记住。 那是染血的时代,英雄纷纷以血来成就自己的登仙路。 成王败寇,胜者登仙! 而此时,昆仑山上的滚滚天雷轰然破碎。 有人一拳轰碎了这蔓延三百年的天雷死劫。 她目光漠然,隔着层层云霄,看向了九重天下凡尘人世的方向。 刚刚那里出现了滔天的信仰之力。 天道需要信仰之力加持己身,但是她和莲檀生好像是两个例外。 他们的力量强大到几乎可以摆脱这方天地的束缚,所有他们并没有刻意去寻求信仰之力。 莲檀生不用说了,杀人如麻,而观南只是从来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外物身上。 但是如今,却偏偏是这如潮水一般的信仰之力。 让她一步登上大道之巅。 真正应了当初那句“独笑世间,苍茫无物”。 天中停留了三百年的乌云顷刻散开,阳光落在观南身上。 她看着昆仑山下重新浮现而出的登仙路,在昆仑山下是众多表情惊疑不定的修士。 观南看着那些修士,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声音。 只是一开口,便成为了一条天道规则。 “从今往后——” “昆仑为登仙之路。” “成仙者,可得永生。” 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修士都发现他们体内的大道变了。 无数大道法则嗡鸣,纷纷认可了观南的话。 于是众多修士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们修炼这么久,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登仙吗?! 如今路就在他们眼前,他们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于是有人率先冲向了登仙路,可是他还没有碰到登仙路,就被一道天雷劈成灰尘。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这个时候才看到,原来每一阶台阶上都有一道天雷。 而眼前有整整九百九十九道台阶。 这些天雷颜色不一,可是都是越往里颜色越深。 到最里面的时候,竟然变成了一片漆黑的的天雷死劫。 众人隔着层层玉阶,看不清最深处到底有多少条天雷死劫。 但是他们只是远远看一眼,便觉得心神俱裂,立马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们这个时候才明白,成仙,才是真正的九死无生。 那一线生机,究竟是要多惊才绝艳,冠绝古今的人才会拥有。 可是观南没有再看身下那群修士一眼,她盖上了那密布着玄奥纹路的星辰棺。 一步踏出了昆仑山,她背影决绝,白衣似乎浸透了霜雪。 那一日夕阳满天,观南走过四海八荒。 分明过去了三百年,可是这个世间依旧有太多的人认识她了。 观南站在云霄,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看着她目光流露出敬仰之色。 一个又一个的人对着她的背影顶礼膜拜。 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 “恭送白衣女帝!” “恭送白衣女帝!” “恭送白衣女帝!” 他们不知道观南的名字,但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 从今以后,只要提起白衣,所有人都会想到那个万灵膜拜,震慑万古的女人。 那一日,在观南身后跪拜的人,从修真界的最西方蔓延到了修真界和凡人的交界处。 而在凡尘世间内,无数人眼神敬仰地看着空中的观南。 一瞬间,整个人族纷纷跪下。 他们声音虔诚,整齐划一。 “多谢女帝救人族于将倾!” “多谢女帝救人族于将倾!” “多谢女帝救人族于将倾!” 那一日,有一女子站在万人之上,众生之巅。 八荒来朝,万灵膜拜。 这是整个人族历史上最波澜壮阔的时刻。 从此以后,她的威名必传遍四海八荒。 无人敢忘! 无人能敌! 第84章 彼时光阴。 天道混沌中,一朵一朵青莲在其中绽放。 每一朵青莲在黑暗中摇曳着,青碧的光亮点亮了这方黑暗。 观南站在混沌当中,她垂下眸子,一粒青色的莲子在她掌心中浮现。 在她征战仙帝的时候,她带走了姬月明的仙帝本源。 但是最后那株青莲却被帝兵斩断,最后只留给她一颗青色的莲子。 当初那些上古仙帝震惊于姬月明的仙帝本源是活物,而观南同样也在奇怪。 仙帝本源不可能变为活物,可为何只有姬月明如此特殊,他的仙帝本源最后竟变成了一株混沌青莲。 而且还是一株只能生长在天道混沌旁的混沌青莲。 观南握着那颗莲子,双眸当中隐隐有金光流转。 她觉得,这颗莲子会是一道她没有看到的『因』。 而现在,她要通过这道因去寻到那真正的『果』。 观南如今已是全盛的天道,只需要一个媒介,她的意识便可以游走在『过去』和『未来』。 而如今,这颗莲子便是她的媒介。 她要动用天道之力,去探寻这一切的『因果』。 观南的意识刚刚沉进这颗莲子的因果当中,她便听到了一个轻柔的声音。 那个声音格外温柔,像是一片青鸾的羽毛划过池水,荡起了一圈涟漪。 “你来了。” “天道。” 观南眸子微微一动,她刚想转过头去,双眼却被一双温柔的手捂住。 温暖的桃花香将她包裹,观南一怔。 这个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 只是那人身上的桃花香微冷,带着清晨的寒意。 而身后这个女子身上的桃花香太过温暖,像是午后开得最好的那朵桃花。 观南一瞬间就猜到了身后的人是谁。 是啊,那可是上古整个人族最惊才绝艳的女子。 那样聪慧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孩子的死劫呢。 只是她不愿意让莲檀生担心。 只是她从来不说,却在暗地里布置好了一切。 莲子之心。 怜子之心。 这个世上,除了姬望月,谁会费尽心思,在姬月明体内留下一颗莲心呢。 那个温柔的声音再度开口,她缓缓牵起了观南的手。 “去吧,就是那里——” 观南只觉得手掌陷进了一池春水当中,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拽进了池水中。 在陷入池水的前一秒,观南转过了头,看到了一双春水潋滟的眸子。 那双眸子太过温柔,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替我,将月明带回来吧。” 观南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彻底被春水包裹。 她知道,这是西王母留在这里的一缕因果,就是为了将她带到正确的时间线上。 虽然说天道可以凭借物品的因果线穿梭于过去和未来。 但是过去有无数个瞬间,没有准确的定位,很容易迷失自己。 但,如果有存在于过去的人指引她,那一切都会不一样。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观南想到了那个玉山上的少年。 他和他的母亲,确实格外的像。 一样的桃花香,一样笑意温柔的眸子。 可是为何,西王母不怪她呢。 西王母如果能够在这里留下一道『因果』,势必知道有一天她会凭借姬月明的莲心来到这里。 那西王母自然也会知道她最终失约于那个约定,最终姬月明因为她而死。 西王母本该可以怪她的,姬月明是西王母的孩子,而西王母这个天底下最有资格怪她的人。 可是西王母没有。 西王母就是用那双温柔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拜托她将姬月明带回来。 那样温柔。 好像一位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 这样温柔的人,如果知道她的孩子这些年遭遇了什么,一定会肝肠寸断的吧。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只是用温暖的手牵住观南,仿佛牵住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是啊。 在姬月明死后。 她们都没有家了。 微风拂过,刮起满天桃花。 观南睁开了眼睛,撞进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当中。 那是一个好看得近乎不真实的女子。 她像一朵柔软的云,一阵温暖的风,像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 观南微微一怔。 这是——西王母。 那她是在哪里? 观南抬起头,在姬望月的眸子中看到了她如今的模样。 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 观南一愣。 她是天道,诞生于天道混沌中,可她从一出生就开始沉睡。 如今她竟是对如此稚嫩的自己感到陌生。 此时——她才刚刚诞生吗? 为何不在天道混沌中,却在姬望月怀中。 一片桃花飘下,落在了观南脸上。 姬望月微微失笑,温柔地拂过观南脸庞,替她拂落那一片桃花。 她语气温柔,指尖带着一丝心疼抚上观南眉眼。 “你想必是受了很多苦,才会提前出世,降临玉山。” 观南微微一怔。 原来她竟然是提前出世吗? 天道提前出世并不是先例,但是往往这个时候出世的天道本源不稳,格外危险。 但,还好她降临的是玉山。 这里有整个人族最至纯至善的人。 一个稚嫩的声音随着满天桃花一同落在观南耳畔。 “娘亲,娘亲,爹爹说你给我找了一个……” 观南还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便看到眼前多了一截青色的衣袖。 那人像是跑着奔向她,一下子遮住了她面前的桃花曦光。 青色的衣袖猛然落下,观南看到了一双漂亮得不像话的清亮眸子。 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满是纯粹的欢喜,那孩子抬起昳丽至极的眉眼看着姬望月。 “娘亲,这就是我未来的童养媳吗?” 童养媳? 观南在心底打了一个问号,不用想她都知道这句话是谁教的。 姬望月悠悠看了迟来的莲檀生一眼。 她眼底分明是温柔的笑意,可那说出的话却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质问味道。 “恩?阿莲?” 莲檀生一身雪衣,端是如仙似幻。 可是在听见姬望月这个声音后,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开口。 “阿月,下次不会了。” 观南看着眼前突然散去了所有杀意和算计的莲檀生,罕见地沉默了。 她作为继承莲檀生的天道,自然是知道莲檀生的“伟大事迹”。 这人生来嗜血,杀人如麻,算计天下无数人生死。 向来说一不二,昔日故意设计三界大战,引得无数天道规则震怒。 可即使无数天道规则加身,依旧没能左右他的一丝想法。 所有天道规则给莲檀生的评价皆是: 独断专行,智极近妖。 而如今,这人在姬望月眼前乖得像只兔子一样。 作为天道,观南自然是看不起莲檀生这个做法。 呵呵,死装。 姬望月这才温柔一笑,她站起身来,准备跟莲檀生说些什么,她的衣袖却被姬月明拉住了。 这个时候姬望月才发现,不知何时,观南竟抓住了姬月明的手指,咯咯直笑。 姬月明半歪着头,眼底满是潋滟笑意。 “娘亲,她好像很喜欢我。” 这个时候,观南脑海中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老牛吃嫩草。” 观南握着姬月明的手一僵,她毫不示弱地传音给莲檀生。 “兔子不吃窝边草。” 姬望月出生的时候,被莲檀生预言三情必折其一,于是姬家给她改名姬忘情。 但是后来,喜欢到处装乞丐的莲檀生在一个冬夜遇到了姬望月。 被心善的姬望月捡回了家,这其中若是没有莲檀生的算计,观南是不信的。 毕竟天道就那么两个,大家那点事,彼此知道得清清楚楚。 于是在姬望月母子俩毫无察觉的时候,一场无形的刀光剑影悄然展开。 这场争锋最终以莲檀生一把拽起观南,将观南塞进姬月明怀中结束。 莲檀生一手扶着姬望月笑得温柔。 “抱孩子累手,还是不要累着夫人的手了。” 与此同时,莲檀生冰冷的声音在观南脑海中响起。 “这里是『过去』,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不属于『过去』的事。 『过去』已经确定,无法更改。 如果破坏了『过去』,有希望的『未来』也会被更改。” 观南知道这是莲檀生在威胁她,不要更改过去,从而造成姬月明的未来有所变化。 观南微微垂下眸子。 不能更改过去。 那就代表着,她要再一次见证这个少年的颠沛流离。 这个时候,一只温暖的手刮过观南的眉眼。 她抬起眼睛看着那个比桃花还昳丽的少年。 他站在满天桃花中,眉眼还未戴上日后那副温柔的面具,此刻他就那样活生生地站在观南面前。 观南心头一热。 如今陪着他,见证他的过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她已经缺失他的人生太多的时光了,纵使无法改变『过去』,但她终会留给他一个『未来』。 姬月明笑着看向怀中的观南,他整个人身上都是自由的味道。 一看就是从小生活在万人之上的宗门宠儿。 “你认识我吗,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很熟悉?” 姬月明微微靠近观南,他纤长乌黑的睫毛几乎要落在观南脸上。 可下一瞬他抬起头来,轻笑出声,周围的桃花在他身旁肆意落下。 “我肯定见过你这双眼睛。” 他说得那样确信,带着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观南心头微微一涩。 是啊,本该是如此。 玉山少主,天纵奇才,仙帝之子,天道之子。 这所有的光芒加在他身上,为他铺好了一个必定的辉煌未来。 他本该是这方天地最张扬肆意的少年,整个修真界所有人见到他的青衣都需低头,所有天道法则见到这位天道之子都要退让。 他本该—— 无敌于这世间。 观南手指微僵。 他本该无敌于这世间。 可最终零落成泥变得疯魔。 观南依稀记得最开始遥遥相见,那双疯狂压抑的眸子。 姬月明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语气中带了一丝慌乱。 “别哭啊,是我把你弄哭了吗。” 手忙脚乱的姬月明连忙哄着观南,他温热的指腹擦过观南眼角,语气里满是歉意。 “对不起,是不是我刚才吓到你了。” 观南却失神在这双手温暖的温度中,从那个雪夜后,她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冰冷。 可如今,她再度感受到这久违的温暖。 如此陌生,如此熟悉,如此让人着迷。 观南多想抱住眼前的人,告诉他,她真的很想,很想他。 可是她不能。 在这片流动的时间中,她只能看着『过去』的姬月明,渡过『现在』的姬月明,去寻找『未来』的姬月明。 所以观南只是静静地看着姬月明,她心头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姬月明的手指。 这样的触碰就够了。 再多的触碰,她就会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姬月明看着睡过去的观南笑了出来,他好看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温柔。 他看着眼前睡颜柔软,一直抓着他手指的观南,心中浮现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早已认识了千万年。 第85章 『因』与『果』。 玉山的春日漫长而悠久。 一个又一个弟子都知道了他们的少主有了一个“童养媳”,并且格外喜欢。 有女修士笑得调笑姬月明。 “少主,又带着少夫人去云山吗?” 姬月明抱着观南,点了点头,他眉眼太过昳丽,所以反而有一种锋利之感。 不怒自威,让人望之却步。 那女修士是玉山上的老人,自然明白姬月明的性格,便也不在意,只是笑盈盈开口。 “少主,听说云山上的菩提花开了,可以带少夫人前去一观。” 姬月明听到这话,眼神顿时动了动。 菩提花开,就代表今年有可能得到人间至宝——菩提心。 姬月明抱着观南踏在空中,几乎是瞬息间就到了云山。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婴儿,他先前不知“童养媳”的意思。 但是这几日宗门上下众人的揶揄,让他多少明白了“童养媳”的意思。 大概就是——道侣? 道侣这两个字对于姬月明来说并不陌生。 虽然他还小,但是各大宗门前来寻他母亲结亲的人络绎不绝。 可他母亲每次都是温笑着婉拒了。 整个修真界都在看好这个出身名门,传承仙帝的男孩。 可姬月明本人对此并不上心,他自然是知道道侣的意思,像他母亲父亲一般。 永世相伴,至死不渝。 此时姬月明看着怀中柔软可爱的婴儿,忽然想到,若是这个婴儿日后会成为他的妻子,他应该不会排斥。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是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 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在一起,就像彼此缺少的一部分。 这个想法对于修士来说太过荒谬,可姬月明却毫无理由的相信了。 所以玉山众人每每打趣他,他都没有否认。 云山之上云雾缭绕,一棵一棵菩提神树穿透云霄,枝繁叶茂,上面绽开朵朵菩提花。 姬月明小心地抱好观南,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他抚过一棵又一棵菩提树,最终停留在一棵散发着古老气息的菩提树前。 姬月明低头看着观南,含笑开口。 “刚好我们初见我没有礼物赠你,便赠你一枚菩提心吧。” 观南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 她想起了当初她放进姬月明棺椁中那颗通体碧绿的菩提心。 混乱的因果在此刻清晰起来,观南心中忽然有一个荒谬的猜想。 当年在九重雷劫下救下她的那颗菩提心,是否就是如今这颗菩提心? 姬月明很快告诉了观南答案,他掌心至纯灵气释放出来。 刹那间,一朵菩提花落在他的手心,那朵菩提花最终变化成一块通体碧绿的菩提心。 姬月明将这块散发着大道气息的菩提心放在观南怀中,眼神似是遗憾。 “可惜了,这菩提王树百万年才开一朵花。 若是它能开两朵花,我便可以为你做一对菩提玉佩了。” 若是外界的人听到姬月明这句话非得捶胸顿足不可。 那可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菩提王树啊!!你竟然还嫌弃人家只开一朵花!!! 你知不知道菩提心的含金量啊!!! 很显然,姬月明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 玉山是上古仙门之一,家大业大,他作为玉山少主什么样的宝物得不到。 观南握着那微凉的菩提心,可她的手太小,没有办法全部握住。 于是姬月明失声发笑,那双潋滟的眸子温柔地看着观南。 “罢了,我替你收好这菩提心,待日后我再亲自送给你。” 观南指尖一凉。 是的,日后,这少年的确将这菩提心送给她了。 观南依稀还记得那一句。 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 原来因果轮回,她的琼瑶早就在百万年前就得到了。 可这个时候,观南心底浮现出一个疑问。 若是『现在』的她造就了『过去』的因,那『过去』的她又属于什么呢? 这个时候莲檀生冰冷的声音在观南耳畔响起。 “愚蠢,你还没有发现你只是一个『见证者』吗?” 观南一怔,满天桃花纷落,她看到了姬月明离去的背影。 隔着满天桃花,姬月明带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若是你快快长大就好了,到时候我会把菩提心做成你喜欢的物件。” “恩……你是会喜欢胭脂,丹青,还是——簪子?” “算了,我去问问娘亲,娘亲肯定知道女孩子会喜欢什么。” 姬月明的声音逐渐远去,观南站在原地,白衣似染了霜雪。 观南淡漠地看着莲檀生。 “所以,这一切并非是因为孤来到了『过去』才发生的?” 莲檀生看着姬月明远去的背影,一盘刚刚开始的棋局浮现在二人面前。 “『过去』即是『事实』。” 观南眸子微沉。 她明白莲檀生的意思,这段时间她以为是她『控制』着自己和姬月明产生因果。 其实不是,是她不过在『重复』当时的选择。 人的一生会有无数个选择,但只要你是你自己,无论在什么时候,你依旧会选择注定那个选择。 所以,『过去』即是『事实』。 观南脱离婴儿身体后,眼前的时间流逝逐渐加快。 她在玉山并没有待多久,便被西王母送回了天道混沌。 观南看着西王母离开天道混沌的背影微微一顿。 原来那枚莲子的因在这个时候。 西王母在百万年前取走了一颗莲子,将这颗莲子种在了姬月明体内。 而后辗转数万年,这颗莲子再度回到了观南手中。 成为了开启她来到『过去』的『因』。 姬望月回到玉山后,姬月明便大病了一场。 在高热不退,意识模糊的时候,姬月明拽着西王母的衣袖,眼尾通红。 “娘亲,我还会再见到她吗?” 西王母只是将姬月明搂进怀中,她的脸在烛火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模糊。 最终她只是轻声地开口。 “会的,所有想念的人都会相见的。” “所有想念的人,都会相见的。”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姬望月看着他的睡颜坐了一夜。 在那场最终灭掉的烛火中,莲檀生抱住了姬望月,他目光似是穿透了因果,又似是穿透了轮回。 “阿月,我向你保证,所有想念的人,都会相见。” 这个时候那个向来强大温柔的女人,才散去了所有伪装,在莲檀生怀中泣不成声。 而观南听着姬望月压抑的哭泣声,一步一步离开了玉山。 时光荏苒,她再度看到了她自己,在玉山桃花深处,逗着姬月明。 此时的姬月明眉眼不似当初那般昳丽惊艳,道韵布满了他的眉眼,让他整个人带着一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 姬月明并没有认出她来,他只是笑着听她讲话,最终为她取了一个名字。 而观南看着山顶上儿时的自己,将手指放在姬月明眉心,满眼都是信誓旦旦的场景,终于闭上了眸子。 她知道,不久之后,她就会听到那句话。 那句她后悔了无数次的话。 那句折磨了她无数年的话。 可,她是『未来』的观南,她只能沉默地等待那一刻的发生。 那句话最终还是响了起来。 “孤以天道起誓,护你一生无恙。” 观南听到这句话,转过身去,她知道这句话的答案。 在此之后五十余万载,昆仑山上那口星辰棺便是一切的答案。 这个时候莲檀生悠悠出现,他看着观南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 “后面就是吾剥离你天道本源,斩断你们因果,用困心九链锁住你天道之心。” 莲檀生一步一步向前,而观南一步一步远去。 最终观南听到了那个在她记忆里如同梦魇的声音。 “哦?你竟然提前苏醒了? 一切的一切,终于从此刻开始。 第86章 仙尊少年时。 上古纪元561万年,天道更迭前。 玉山。 此时阳光正好,一群青衣弟子面色焦急。 “少主呢?宗门大比就要开始了,少主怎么不见了?” “是啊是啊,平日里少主不是一直在桃花林里吗?今日怎么不见少主的踪影?” 一群青衣弟子穿梭在桃花林中,惊起了满天桃花。 一片桃花落在姬月明脸上,他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姬月明的青衣垂落在树枝上,眉眼是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他修长的手指捡起一瓣桃花,眼中笑意潋滟。 “罢了,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 他身影一动,竟是转瞬消失在树上。 下一瞬,姬月明青衣乌发站在桃花林中,端是积石如玉,世间无二。 玉山弟子们很快发现了背后的灵力波动,他们猛然转过头。 便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众人看着姬月明那双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的眸子,哀嚎一声。 “少主您终于肯出来了,你知道的,宗门大比的成绩要送到各大仙门的。” “对啊少主,这次师尊们还说了必须要拿到第一才行。” 姬月明眉头一挑,他好看的眉眼依旧是那温和的笑意。 可他抱着手臂,半靠在桃花树上,身影满是漫不经心。 “既然师尊们都这样说了,自然是希望玉山弟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姬月明抬起眸子,眼底满是促狭。 “那我不去岂不是更好?” 青衣弟子们听到这话顿时老泪纵横。 “少主您就别开玩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玉山每年的第一全靠你拿下的。” 玉山确实天才众多,什么天生帝体,天生灵体,比比皆是。 但是这些在外面难得一见的天才,在他们少主什么都不是。 有谁十二岁金丹的啊!!! 十二岁别人筑基都筑不明白,他们少主就金丹了!!! 而且这还是在西王母怕姬月明根基不稳,强行压制了他天赋的情况下。 他们都不敢想,如果西王母没有压制他们少主天赋,他们少主修炼的速度会有多恐怖。 这是真的修炼如喝水啊! 更别说在每年的仙门大比上那恐怖到几乎断层的成绩。 每一年各大宗门都会进行大比,其中的佼佼者会被送到万仙台进行大比。 而每到这个时候,仙门大比就变成了每个宗门的面子之战。 得到第一的宗门未来一年脸上都有光,因为这不仅代表着他们弟子未来可期,更是代表着他们宗门的实力。 但是自从他们少主修炼以来,以往各大宗门最期待的仙门大比就成了每个仙门的噩梦。 因为总有一个人的名字会以碾压众人的姿态登上第一。 青衣弟子欲哭无泪。 “少主,您别开玩笑了,听说各大宗门又出了好几个绝世天才。”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挑了挑眉。 “这不是好事,有压力大家才有动力。” 而且他每年都让各大宗门的老东西们气得半死,今年不去让那群老东西们开心一下也未尝不可? 毕竟在修真界,还是要讲点人情世故的。 玉山弟子们看到姬月明这一副打定了主意今年不去宗门大比的姿态,纷纷欲哭无泪。 但是偏偏他们拿姬月明没办法,那可是他们玉山少主,名副其实的修真界第一天才啊! 于是玉山弟子们纷纷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宗门。 宗门内各位弟子听到今年姬月明不参加宗门大比的消息,脸上表情各异。 好消息是,今年他们终于有机会拿第一了。 坏消息是,今年仙门大比的第一可能不是玉山的。 更坏的消息是: 玉山连续数年稳拿仙门大比第一,各大掌门们几乎都认定玉山会是仙门大比第一。 所以如今,众多弟子们只觉得压力山大。 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到如果他们今年如果没能拿到玉山第一,势必会被他们的师尊们抽皮扒骨。 但是宗门内的愁云满天却和姬月明没有关系了。 他此时正悠闲地躺在桃花树上,任由午后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 这是姬月明难得的闲暇时刻,他闭着眼睛,竟一时睡着了。 睡觉对于姬月明是个格外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早早步入金丹,就算是想睡觉,灵气也会自动在他脑海中运转,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或许是阳光太过温暖,又或许是桃花香太过醉人。 这困意来得太过汹涌,又太过缱绻,在半梦半醒间,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黑发垂落在他脸上,带着霜雪特有的冰冷气息,一下子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隔着晃动的阳光,姬月明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是感觉到一双微冷的手拂过他的眉眼。 睡梦中的姬月明想伸出手,拨开眼前的微光,想看清那人的模样。 可是当他伸出手的时候,眼前微光四散开来,他伸出的手只抓住了一片桃花。 金乌的声音在观南耳畔响起。 “不愧是天道之子,竟然能够察觉到天道您的存在。” 观南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个坐起身来,看着手中桃花出神的少年。 她身处『过去』的时间中,一步一步看着姬月明的成长。 但是身处『过去』的姬月明却永远看不到她的存在。 因为这是『因果』的规则。 这个规则在过去的每一个瞬间都没有出过错,直到—— 她刚刚坐在了姬月明身旁,想在姬月明睡着的时候,再看一眼姬月明的时候 让观南没有想到的是,姬月明竟然这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存在。 还好她是天道,一瞬间脱离了姬月明的感知范围。 要不然姬月明真的抓住她,那就更改了『因果』的规则。 会发生什么,即使观南身为天道也不清楚。 白玉骨在这个时候静静地站在观南肩头。 他们是在不久前被观南唤醒的,他们一开始发现自己处于『过去』的时间格外惊讶,但是在看到观南的一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他们身为器灵,受到『因果』的干扰会比人类更小,所以观南才会唤醒他们。 金乌还在一旁眉飞色舞地分析着姬月明为什么会这么快发现观南。 而白玉骨看着叽叽喳喳的金乌,忽然明白观南为什么会选择性格和她大相径庭的金乌作为器灵了。 或许,天道也会害怕寂静。 那种,死一般的寂静。 姬月明看着掌心那片的桃花,微风吹过那片桃花,将那片桃花吹远。 像是吹散了一场梦境。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 但。 姬月明垂下眸子,梦中那人手指拂过他眉眼的感觉如此真实。 真的只是一场梦境吗? 就在此时,大地忽然震动起来,整片桃花林落雨缤纷,姬月明猛然抬起头看向栖山。 栖山有异动! 玉山奇山众多,而栖山正是玉山镇压各大凶兽的地方。 修真界灵兽众多,其中不乏凶性难消,从而危害世间的凶兽。 而各大宗门的职责之一,便是负责将这些危害人世的凶兽镇压。 姬月明看着空中异常的灵气波动,皱了皱眉。 这次的凶兽,怕是不简单。 于是姬月明立马起身,他踏在云霄,竟然不需要御剑便可在空中飞行。 姬月明转瞬便出现在栖山之上,一掌对上空中异常的灵气波动,沉声传音道。 “栖山凶兽出世,在栖山的弟子立刻离开,通知各大长老前来栖山镇压凶兽。” 下面脸色发白的弟子们看到姬月明的身影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那是少主!是少主,我们有救了!” 有姬月明在前面压制住凶兽出世,玉山弟子们很快就离开了栖山。 他们回头看着空中那个风光霁月的背影,眼中满是激动。 那是他们的少主啊,是他们玉山的骄傲,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山峰! 但是人群中有人小声地开口问道,语气中满是疑惑。 “那真的是少主吗?为何看起来如此小。” 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别说跟凡人比了,就算是跟他们比,也小太多了。 人群中立马有人拍了一把那弟子的脑袋,怒声叱道。 “你没看到那是化神期凶兽才有的威压吗?! 整个修真界这个年纪敢独自一个人面对化神期凶兽的,除了少主还有谁?!” 那个弟子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白了,他几乎是带着劫后余生的目光看向空中的姬月明。 那可是化神期的凶兽啊,一巴掌就可以把他们所有人拍死在原地。 可他们少主却敢一个人面对那个恐怖的凶兽。 不愧是传说中的修真界第一人。 在众多天才之上的天才。 不。 天才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少主了。 那脸色苍白的弟子再次看了空中那人的背影一眼,眸子中表情复杂。 这分明是—— 妖孽啊。 第87章 仙尊少年时(2) 而金乌在时间之外看着空中那道恐怖的气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鲲鹏的气息,玉山怎么会镇得住鲲鹏?!” 鲲鹏可是上古神兽啊! 其形为鱼,生于溟海,其广数千里。其形为鸟,翼若垂天之云。 观南看着栖山上那道边缘濒临破碎的镇山大阵,淡淡开口。 “不过是有一丝鲲鹏血脉的灵兽罢了。” 金乌露出了然之色。 难怪玉山能够镇压住这凶兽,原来那凶兽身上只有一丝鲲鹏血脉。 金乌面色又沉了沉。 可是,一丝鲲鹏血脉便可让灵兽脱胎换骨,更别说如今那凶兽还拥有堪比化神期的修为。 这个时候仅仅只有金丹期修为的青莲仙帝真的能打过吗? 金乌担心地回过头看着观南,却发现观南肩头的白玉骨空洞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 金乌连忙用翅膀戳了戳白玉骨。 虽然在它的三令五申下,白玉骨没有露出那副本来一副枯骨的样子。 但是金乌触碰白玉骨还是只能碰到一片冰凉的骨头。 感受翅膀上传来火焰的温暖,白玉骨回过神来。 金乌看到一反常态的白玉骨皱了皱眉。 “你怎么了?” 白玉骨摇了摇头,它看着那片被镇山大阵压制的栖山。 “我只是觉得,那只凶兽,跟我有因果。” 金乌听到这句话睁大了眼睛。 “那不会就是你吧。” 白玉骨微微垂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不应该,我本是剑灵。” 可他的语气中却满是不确定。 金乌听到这眼中也多了一丝迷惑。 白玉骨确实是帝兵剑灵,这一点她不会感应错,但是为什么它会和上古凶兽有因果呢? 忽然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思索,空中飞沙走石,灵气一圈一圈震荡开来。 姬月明伸出手来,一道一道大道规则凝聚在他掌心,最后竟然凝聚成一把寒光凌冽的长剑。 金乌看到这一幕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它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玉骨。 “你主人竟然可以化道则为剑,这也太变态了吧,怎么以前从来没见他用过。” 白玉骨也失神地看着空中那个肆意飞扬的身影,摇了摇头。 “我也未曾见过。” 这样的姬月明,对于所有人都是陌生的。 观南垂下了眸子, 只有她知道为什么。 姬月明拥有四分之一天道本源,加上他本身具有的天道本源,早就可以称之为天道了。 别说化道则为剑,就算是调动这世间的大道法则也不在话下。 如今只是西王母压制了他体内大部分的天道本源,才没有让他直接感应天道,调动大道规则。 而日后,他的道骨被毁,自然感应不到天道规则。 至于在紫微的时候,他一身本源濒临破碎,调动天道规则等于找死,众人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幕。 姬月明握着手中的道则之剑,笑得眉眼温柔,可他眼底却是不加掩饰的傲然杀气。 这是独属于少年天才的张狂。 “我乃玉山少主,若是你今日回到栖山,我可以饶你一命。” 栖山内传来一声低吼,凶兽不加掩饰的杀机赫然爆发而出。 “小小金丹,竟敢猖狂,信不信我出来立马吃了你!” 姬月明眼神一沉,嘴角却翘起三分笑意,他青衣顿时无风自动。 “吃我,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那凶兽的低吼声再度响起,这次竟是让镇山大阵碎了一角。 “金丹蝼蚁!你在找死!!!”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微微抬起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栖山,眼底满是嘲讽。 “区区化神——” 下一瞬,响彻天地的雷鸣声轰然而至! 一瞬间天地风云变幻,朵朵雷云萦绕在姬月明头顶。 电闪雷鸣中,姬月明身上的气势骤然疯涨,一瞬间竟然超过了金丹的极限。 几乎是一瞬间到达了元婴,可是到达元婴之后,姬月明身上的气势并未停歇,反而一路攀登而上。 元婴中期! 元婴末期! 半步化神! 化神! “轰隆”! 又是一道响彻天地的雷劫落下。 姬月明在满天雷劫中微微翘起嘴角,他眼中张狂流动。 他手中那把剑也随着他气息的暴涨而瞬间变得恐怖起来。 “我给过你机会了。” 一把光剑带着毁天灭地的轰向栖山内那凶兽。 一道猩红的光芒从栖山内喷涌而出,和姬月明的光剑撞在一起,发出了剧烈的灵力爆炸之声。 栖山中那个凶兽的声音一瞬间惊疑不定。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硬接我这一招!! 不可能!!!怎么有人能够连跨两个境界渡雷劫! 而且等等,你只有十二岁,十二岁化神?!!怎么可能!!!!” 一道雷劫轰然落下,打碎了凶兽质疑的声音。 姬月明站在雷劫之中,青衣不染尘埃,宛若濯濯清莲。 他看着身下的栖山,又一道光剑在他手中汇聚而成。 “是你自己滚回栖山,还是我送你回去?” 栖山内的凶兽自然知道姬月明的意思,姬月明已经堵死了它所有出去的道路。 它是凶兽,大道不容,强行进入雷劫必然会灰飞烟灭。 而且它刚刚用神识看了一下姬月明的修为,只是一眼便让它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妖孽体中灵力浩瀚如海,天地灵气源源不断地汇聚进他体内,让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栖山凶兽刚刚算过,如果真的和这小子打起来,它就算是化神胜率可能也不足六成。 更别说这小子渡过雷劫成为化神期修士了,那胜率就跟它的心一样拔凉拔凉的。 一时间栖山凶兽竟是进退两难。 但姬月明却没有给它思考的机会,他顶着满天雷劫,一掌劈开了栖山凶兽的禁制。 栖山凶兽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满天雷劫,脸都绿了。 不是! 这小子怎么不讲武德! 可姬月明只是冲着栖山凶兽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不是想出来吗?我送你出来。” 栖山凶兽被这不要脸的言论气得眼睛都睁大了。 是谁说玉山的人信守承诺,彬彬有礼的?!! 这小子才是披着君子皮的凶兽吧! 黑! 真的黑!! 这下子禁制一碎,就算它刚刚只是在犹豫逃不逃,现在就是必须得逃了。 禁制一碎,整个玉山的人都会来找它,它此时不逃,再也没机会逃了! 于是凶兽低吼一声,张开巨大的羽翼,冲着姬月明撕咬而去。 而姬月明却游刃有余,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躲过凶兽的撕咬。 一边又侧身躲过了汹涌而至的雷劫,端是悠闲至极,宛若闲庭赏花。 这下子凶兽眼睛都睁大了。 “你不是在渡劫吗?!” 是它被关得太久了,脑子关坏了吗?! 什么时候渡化神雷劫都这么轻松了?! 这还是传说中九死一生的化神雷劫吗?!这怕不是假的雷劫吧! 可一道雷劫落下,击穿了凶兽的羽翼,它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没错,这凶残的感觉,这是实打实的化神雷劫。 凶兽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却看到姬月明站在它面前,又悠哉地躲过一道雷劫,那雷劫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凶兽此刻气得只想吐血,它狠狠地盯着姬月明。 “天道不公!你绝对是靠法宝躲避了雷劫!要不然你一个化神怎么可能在化神雷劫中毫发无损!” 凶兽气急了,声音如同洪钟,震得周围空间一荡。 姬月明听到这话终于悠悠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凶兽。 “谁告诉你我是化神的?” 凶兽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它没听错吧,这小子的意思是他不止化神?!! 可是这小子才十二岁啊!!! 凶兽不死心地抬起眼睛。 “我看到你如今修为分明是化神。” 姬月明眉眼笑意更深,他慢条斯理又躲过一道毁天灭地的雷劫。 “我母亲觉得我修为过快,会根基不稳,所以强行封印了我的修为。” 凶兽听到这话,强撑了许久的自尊终于在此刻碎掉了。 呜呜呜,没有天理了。 大家都在拼命内卷的时候,竟然有人妈妈觉得内卷太快不好,强行让他不内卷的吗?! 凶兽愤愤地盯着姬月明,可姬月明下面一句话,却让它彻底破大防。 只见姬月明微微侧头,似乎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忽然他笑了出来,眼底微亮。 “是了,如果按照天劫划分,我现在应该是洞虚末期,半步大乘。” 凶兽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呆滞了。 任由滚滚天雷落在它身上,它都一动不动。 它刚刚听到了什么? 它幻听了吧。 就算它不吃不喝也要千年才能进入洞虚。 再不吃不喝千年,才有一丝机会感应大乘。 可是,他眼前这个少年修炼了多少年? 啊? 你说十二年大乘?!!! 这还是人吗?!!! 天道真的没给他开挂吗?!! 第88章 仙尊少年时(3) 白玉骨听到这话却垂下了脑袋,声音低沉,似是自言自语。 “难怪尊上那十万年总是说修炼得太慢了。” 白玉骨想起在逃亡的时候,姬月明那双绝望的眼睛。 分明他的修炼速度已经是恐怖至极的存在了,可是那个时候姬月明总是会痛苦地闭上眼睛。 若是没有见过光明,便不会痛恨黑暗。 若是没有登过巅峰,便不会仇视平庸。 白玉骨心头一愣,此刻它终于明白为何在那山洞中姬月明会用血写上一个又一个的“废物”。 它一直以为姬月明不过是在逼自己,毕竟十万年证道的仙帝已经是很离谱的存在了。 可如今它才知道,那一个又一个的“废物”只是这位绝世天才最真实的写照。 他曾十二岁登鼎大乘。 可后来,却用了一万年爬上大乘的位置。 那一万年,他在想什么呢? 那满山洞的“废物”,又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刻上的呢? 白玉骨不得而知,它在姬月明身旁多年,可如今,它却觉得它对它的尊上了解甚少。 金乌听到这话咋舌不止。 “不是,十二岁大乘,真的假的,这真的可能吗?” 别说那栖山凶兽不信,它也不信。 本来姬月明一身仙骨被毁,仅仅十万年便证道成仙帝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 但是现在它听见了什么? 姬月明十二岁就大乘了?! 那岂不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按照姬月明这修炼速度,不出千年,不,不出百年就能证道成帝。 这真的还是人吗? 所有人在心中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只有观南静静站在原地,她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不久前金乌对她说的话。 “天道大人,你看这话本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气运之子。 他们集天地间大气运而生,一生纵横无敌。” 观南看着空中那个青衣张狂的少年。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气运之子,如果有天道怜爱的人,也该是如此模样。 观南心忽然刺痛了一下。 可是,这样骄傲的少年,他的天道并没有垂怜他。 姬月明看着眼前突然石化的凶兽,轻笑一声,他衣袖纷飞,向空中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拍碎了满天雷劫,一瞬间晴空万里,温暖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哪有半分雷劫的影子。 凶兽已经麻木了,沉默地看着姬月明。 “你就这样把化神雷劫拍碎了?” 姬月明却笑了起来,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抵住嘴唇,好看的眸子中满是潋滟的笑意。 “嘘,不可说。” 凶兽用死寂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妖孽,最终决定摆烂。 在所有人在拼命内卷,祈求拿到修为满分的时候。 已经有人假装跟大家一样做题,实则悄悄满分了。 而且,不是因为他只能考到100分,而是因为这修道的题满分只有100分。 姬月明坐在凶兽头上,拍了拍凶兽的头。 他垂眸看着凶兽,纤长的睫羽在他眼睑上落下一道好看的阴影。 “你是上古鲲鹏的血脉?” 凶兽却抬起了头,一脸迷茫。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姬月明挑了挑眉,轻笑出声。 “你是怎么修炼到化神的,连鲲鹏也不认识?” 凶兽听着这句话,分明听出了“让你多读书,你偏要当凶兽”的味道。 但是它的确不知道,它只能老老实实开口。 “我其实才降生没多久。” 姬月明眉头一挑,若有所思看着凶兽。 “你的意思是你一出生就被抓回玉山了?” 凶兽听到这句话立马满眼含泪,拼命点头,被关了这么多年,它终于遇见一个愿意听它讲话的人了。 “是啊,我不过是肚子饿了,想出去找点吃的,刚好我看到有小不点在烤妖兽肉。 那妖兽肉太香了,我就没忍住偷吃了几口,谁知道他们看见我就跑。 我看见他们跑了,我就把妖兽肉全吃了,但是小不点们的食物太少了,我还是饿。 所以我就闻着他们的气息,准备再去偷吃点烤肉。 结果我才看到一群小不点的时候,就被一群飞在空中的修士抓住了。 它们还说我想吃人屠城,呸,人类小不点有什么好吃的,又没有灵力,又不够塞牙缝!” 凶兽说到这里气急了,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恶气。 “可没人听我解释,你们玉山就把我关进了镇山大阵中。” 姬月明似笑非笑地看着凶兽。 “你连鲲鹏都不知,怎么知道是被玉山抓住的?” 凶兽听到这里,终于察觉出来姬月明是觉得它傻,于是它凶恶地吼叫了一声。 “路上那些人一直欢呼着玉山的名字,我自然知道这里是玉山。” 身下的凶兽摆动着身体,分明是恼了,想把姬月明抖下去,可姬月明却只是笑着开口。 “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慧的凶兽,也是百年间唯一一个逃出玉山的凶兽。” 凶兽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真的吗?!” 它早就知道它是这片山头最厉害的灵兽,其他灵兽要么唯唯诺诺,要么没有脑子。 不像它,有勇有谋。 姬月明只是含笑点了点头。 毕竟他只见过一只凶兽,算不得骗人。 而至于其他凶兽为什么不逃出玉山—— 姬月明看着眼前的登仙台,露出了一抹笑意。 凶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坑得裤衩子都不剩了。 它悠闲地游荡在云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自由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念在你救了我的份上。 以后你报本大爷的名字出去,没人敢欺负你。” 这个人类虽然是抓他进来的宗门的人,但是它却觉得这个人很不错。 很适合收来当小弟。 姬月明却慢条斯理地打开了玉山秘简,没有理会这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的凶兽。 他将鲲鹏血脉凶兽来到登仙台的消息简明扼要地传给了正在参加仙门大会的姬望月。 姬望月看到亲子传来的消息,对着诸位掌门微微一笑。 “玉山有凶兽擅自逃到了登仙台,本尊要先行一步,请诸位道友见谅。” 众位掌门看到姬望月起身,也纷纷站起身来,笑得一脸温和。 “西王别这样说,凶兽现世那是整个修真界的事,怎么能让西王独自一人出去?” 周围的掌门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也请西王让我们为修真界一份力吧。” 姬望月见众人如此热情,也不好推辞,点了点头,含笑领着众人出了门。 空中的凶兽见姬月明不理自己,顿时急了。 “虽然我现在只有化神,但是要保护你一个人类,那可是绰绰有余。 你别不相信,我可是很厉害的,我只是被封……” 凶兽似乎说到什么秘密的事,立马闭上了嘴。 可这个时候姬月明带笑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上古鲲鹏,被封血脉是吧?” 鲲鹏立马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姬月明。 不是? 他怎么知道的? 姬月明看出了鲲鹏的震惊,缓缓开口,终于回答了鲲鹏之前那句话。 “我是姬月明,恩……” 姬月明微微一笑,抬起了眸子。 “在整个修真界,你报我的名字出去,没人敢欺负你。” 鲲鹏听到这装逼至极的话,立马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它在吹牛,怎么这小子也在吹牛? 但是鲲鹏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古,远古的古。” 姬月明听到这话微微眯了眯眼睛。 远古鲲鹏的血脉吗? 修真界可以笼统的分为两个阶段,以洪荒为代表的远古时期,和以洪荒之后为代表的上古时期。 而对于神兽来说,身处远古的神兽修为和压迫力,是上古的神兽远不能及的。 所以姬月明听到这句话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推测,随后他慢条斯理地看了鲲鹏一眼,露出了一个微笑。 若是玉山弟子看到姬月明这个笑容,一定会脊背一凉。 这是他们少主准备坑人才会露出的笑容! 姬月明点了点头,下一瞬,天旋地转,古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等它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发现它竟然出现在了登仙台上! 而且眼前还是一堆浩浩荡荡的仙帝! 古看着身前一群仙帝,整个人都裂开了。 啊? 不是? 它不是在空中飞吗? 怎么飞到仙帝面前了? 啊? 古脑子一凉,它立马转过头看着身后笑得眉眼如画的姬月明,心里立马明白了。 肯定是这个黑心小子! 肯定是这个小子用什么障眼法迷惑了它,然后再用传送阵之类的法宝将它从空中传到登仙台! 它就说怎么这小子这么好心放它出来,原来是把它往虎口送! 古一时气急,它眼中凶性闪烁,它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每一根羽毛都带着攻击的色彩。 它逃出去肯定要把那小子吃了! 那小子肯定是想把它带到这群仙帝面前,用它来换取宗门的奖励。 古看着姬月明从它身旁走过,半跪在一个容貌清丽,气质温柔的女人面前。 “母亲,是我没有看好栖山凶兽,让它跑了出来,请母亲责罚。” 古听到这句话大脑都瓦特了,它硕大的眼睛顿时瞪圆了。 不是?! 你小子轰碎的禁制,你小子放跑的我。 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偷偷跑出来了! 虽然好像也确实是我跑出来的,但是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古整只兽一瞬间懵逼了。 姬望月看着姬月明,无奈一笑,她伸出手揉了揉姬月明发顶。 “凶兽逃出,非你之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姬月明却摇了摇头缓缓开口,他声音认真。 “母亲,这凶兽是由于我的过错放出来的,我理应为这凶兽负责。” 姬月明对着姬望月抱拳行了一礼。 “所以还请母亲给我一个机会。 未来五百年,我愿意看守这个凶兽,化解它身上的凶性,直到它成为正常的灵兽。” 这句话一说出口,古顿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姬月明说出的每句话都不在它的意料之中。 它本以为这小子会把它卖了换取宗门奖励,毕竟抓到凶兽可是大功一件。 更别说这小子已经推测出来它是鲲鹏血脉。 它有鲲鹏血脉,吃了它的血肉,修士修为可以大涨。 可是黑心妖孽,竟然在帮它求情?! 古知道它私自逃出玉山,会面临什么。 如果逃出去了,要面临的是修真界众人的追捕。 如果没逃出去,要面对的是玉山无尽岁月的封印。 直到它凶性全消。 可如今,眼前的少年,却给了它一条新的路。 第89章 仙尊少年时(4) 姬望月笑着望着姬月明,她莹白如玉的手中托着一方玉净瓶,瓶中青莲摇曳。 姬望月半垂着眸子,她从玉净瓶中抽出一株青莲。 微光落在她身上的青衣上,衬得她超凡脱俗,不染尘埃。 “难得月明有喜欢的东西,那娘亲便送你一场机缘。” 青莲化成点点微光落在了古的额头上,古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是净化血脉?!! 这女人究竟有多么恐怖的修为,才能直接用灵力净化它的血脉?! 而且它还不是普通灵兽,是上古鲲鹏的血脉啊! 古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出尘脱俗,神仙玉骨的女人。 那个女人身上分明没有一丝恐怖的气息,她就那样温柔得站在那里,宛若一片云,一朵花。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刚刚出手,古必然会认为这女人肯定不过是一个凡尘女子。 但是现在古额头上那温暖的灵力提醒着古,这个女人一定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更何况—— 古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姬月明。 能生出这种妖孽的人能简单吗?!! 在姬望月身后的众仙帝纷纷笑道。 “是啊是啊,难得姬少主能有喜欢的东西,这不过是个普通灵兽。 若是姬少主喜欢这类型的灵兽,明日我昆仑可以送一百只来玉山供少主挑选。” 瑶池仙帝轻轻一笑。 “昆仑的灵兽多是走地灵兽,不足为奇。 我瑶池的飞禽灵兽世间少有,刚好今日我瑶池镇山神兽青鸾诞下了子嗣。 若是姬少主喜欢,明日我瑶池便可送上玉山。” 类似的话语络绎不绝,而在姬月明身后趴着的古睁大了眼睛。 它没有感知错的话,这群人都是仙帝吧。 还有那个青鸾,是它知道的上古神兽青鸾吗? 那可是上古神兽的子嗣,未来必定可以称霸一方,你们说送就送啊?!! 还有,它怎么感觉这群仙帝在争着抢着送这小子东西啊!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姬月明站起身来,看着姬望月无奈一笑。 这就是他不喜来到仙门大比的原因。 “母亲事务繁忙,那我先行退下了。” 姬望月点了点头,笑看着姬月明。 “路上小心。” 姬月明点了点头,一转身便准备踏在古身上,可是却被一个仙帝叫住了。 昆仑仙帝笑眯眯地看着姬望月。 “西王,刚好姬少主在登仙台,不如让少主率先开启登仙台,为后来的弟子们添一份彩头? 毕竟少主天纵之才,有少主在前,才好激励我们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啊。” 姬望月对着昆仑仙帝微微一笑,她好看的眸子中只有温和的笑意,看不出喜怒。 “昆仑仙帝勿要妄自菲薄,昆仑人才辈出。 最近更是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得道圣体,想来定是能成为诸多弟子的典范的。” 姬望月顿了顿,看向姬月明,眸子中笑意更深。 “况且我的月明,我不祈求他率领人族,成为人族典范,只希望他平安无忧。” 昆仑仙帝听到这话表情一僵。 这话分明哪里都没有毛病,但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哪里都是毛病?! 就是那种反正我家孩子都已经断层第一了,就不跟你们争了。 反正你们也赢不了,还不如让他平安长大的感觉。 昆仑仙帝脸色变了变,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优等生家长的绝对压制。 昆仑仙帝看着那个站在鲲鹏上,背影张狂的孩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有这样的孩子,大概所有人都只会希望他平平安安吧。 因为只要他活着,就会成为这个世间最大的奇迹。 百年之后,他的名字必将响彻四海八荒。 昆仑仙帝收回目光,看向已经走远的姬望月,一瞬间羡慕浮现在他眼中。 玉山真的是命好啊。 这一辈出了姬望月这个天纵之才。 下一辈出了姬月明这个绝世妖孽。 昆仑仙帝已经可以想到了,未来的几十万年间,玉山必将站在各大宗门之上,成为所有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姬月明站在古的头上,风吹得他的青衣猎猎作响,可他眼中却是少年人特有的明亮轻狂。 他之前还在想怎么跟母亲说今年不参加仙门大比,但没想到母亲竟然早已知道这件事,甚至允许了他称得上任性的举动。 古在空中看着姬月明,满脸羡慕。 “你小子命真好啊,竟然是西王母的孩子。” 西王母是谁啊?那可是它刚刚出世都知道的人。 西王母证道成帝的时候,万物复苏,天地万物都被西王母那一缕道韵得到了滋润。 灵兽开了神智,人类延年益寿,魔族心魔减轻。 九天十地莫不臣服,这是天地间真正的至善之人。 而它恰好也是在西王母证道成帝的时候被那温暖的道韵唤醒的,和它一样的灵兽还有很多。 灵兽开没开神智,对于修炼可是天壤之别。 所以凡是灵兽,凡是人族,凡是魔族,莫没有从心底感激西王母的。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笑了笑。 “我确实很幸运,但不是因为我母亲是西王母,而是因为我母亲是姬望月。” 那个永远会包容他,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姬望月。 听到这里古眼中的羡慕更深。 “我还以为仙帝们都对孩子们要求极为苛刻,没想到西王母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别说仙帝了,就是他们灵兽,也没有父母不希望孩子越来越强的。 甚至不惜用各种方法逼迫孩子成长,但是身为人族首领的西王母,却只想她的孩子快乐平安。 看着古看中的羡慕之色,姬月明无奈一笑,他叩了叩古的脑袋。 “那只是我母亲罢了。” 古一脸迷茫,没有听懂姬月明这话的意思,但是它还是顺从地跟随着姬月明的指示回到了玉山。 落在玉山之上,古硕大的身体顿时缩小了,最后变成一只漆黑的鸟落在姬月明肩头。 姬月明走在桃花林中,他的步伐奇异又带着道韵。 在几个呼吸间,古便看到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一个明亮的山洞出现在古的眼前,而在山洞瀑布流水声中,古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白发垂落,白绸蒙目,如仙似幻的人。 只是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古眸子骤然一缩,一股来自血脉的危机感让它心头狂跳。 这个人究竟是谁?! 为何它会如此害怕?!! 那种来自本能的臣服和害怕,让它几乎一瞬间就要变回原型。 第90章 婚约。 可那个完美得不真实的男人只是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鲲鹏,你还活着?” 听到这个声音,古整只鸟都炸开了。 它浑身血液骤然变得冰凉,大脑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它并非鲲鹏血脉,而是远古鲲鹏的一缕残魂。 白发男人没有再看古,他只是动作优雅地落下一子。 “你今天进入密室比往日少了一息时间,说吧,所求何事?” 姬月明坐在莲檀生对面,他此时眉眼褪去了温和之色,露出了昳丽妖异的眉眼。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棋局。 “若不是你改变了外面的奇门遁甲之术,又加了三道上古杀阵,我可以在五息之内进入密室。” 莲檀生依旧是不紧不慢地下着棋。 “那要为父夸夸你吗?” 姬月明抬起头看着莲檀生微微一笑。 “不必,我在进来的时候改动了你的五行八卦之术。 你今日若是想出去,便会引动整个桃花林的杀阵。” 莲檀生捏着棋子的手指一顿,然后他又缓缓落下棋子。 “你应该知道,复原桃花林对我不过是随手之事。” 姬月明眯着眼睛,笑容更深。 “可是昨日母亲才在桃花林种下一株新的桃花。” 潜台词就是,你猜你毁了母亲新种的桃花,母亲会不会生气。 莲檀生终于停下了下棋,抬起头看着姬月明。 而姬月明却在这个时候随意从棋碗中拿出一枚黑子,随意落下。 可他抬起眸子的时候,眼底满是肆意张狂。 “父亲,我赢了。” 棋盘上的棋局因为这枚黑子的落下而彻底改变。 莲檀生看着棋盘上那局必输的棋局,忽然有些头疼。 儿子太聪明了怎么办? 莲檀生捏着白子轻轻叩着棋盘,玉石撞击的声音响起。 “你想问什么?” 这小子每次这个样子,必然是想找他问什么。 姬月明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古捡了起来。 古整个脑袋埋在姬月明掌心,不敢看莲檀生一眼。 “我推测它可能跟远古鲲鹏有关系,但是它体内封印太深,我看不真切,请父亲指教。” 莲檀生眼前的棋局又换了一盘,他没有给古一个多余的眼神,慢条斯理地开口。 “它是远古鲲鹏的一缕残魂,当初远古鲲鹏吃了我刚刚开的天池莲花——” “所以我就杀了它浇在天池莲花上,那一年的天池莲花是开得最好的一年。” 莲檀生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遗憾。 “只是可惜了,世间只有一只远古鲲鹏。要不然那样好看的莲花还能给你母亲看一次。” 古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此刻它终于明白为什么它会怕莲檀生怕得要死了。 啊?我当初就啃了两口莲花就被你杀了放血养莲花。 呜呜呜鲲鹏很冤,鲲鹏很难过,它不过就是好吃了一点吗? 结果最后只剩下一缕残魂附着在只有一丝鲲鹏血脉的灵兽上。 姬月明听到这话并没有意外,莲檀生的回答跟他推测得大差不差。 除了这只鲲鹏是莲檀生亲手所杀这点。 不过姬月明也知道,虽然莲檀生看起来弱不禁风,一拳就能被打死。 但是若是要说姬月明认识的所有人当中,谁最深不可测,那必然是莲檀生。 甚至姬月明还隐隐觉得,莲檀生的实力更在他母亲之上。 莲檀生看着依然坐在对面的姬月明淡淡开口。 “它已经被你母亲净化了血脉,虽然不可能成为远古鲲鹏,但是日后成为镇山神兽也是绰绰有余。” 潜台词就是:问完没有,问完了早点滚。 姬月明看着莲檀生身上不加掩饰的嫌弃面不改色。 他缓缓从袖子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那张纸边角已经磨损,可想而知存在了很多个年头。 “这是我前不久从我书房中找到的——” 姬月明顿了顿,似是不好意思开口,但是过了一会他还是低声开口了。 “婚约。” 莲檀生看了一眼姬月明那微红的耳朵,又随意看了一眼姬月明手中那张泛黄的信纸,淡淡开口。 “你小时候不懂事写着玩的。” 姬月明听到这个回答松了一口气,可是他想起那婚约上面空缺的女方名字,总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他心中隐隐有个执念,那个名字,是他要记住的一个名字。 于是姬月明抬起头看着莲檀生。 “那,父亲知道这女方的名字是谁吗?” 莲檀生听到这话终于动了动,他静静地看着姬月明。 一瞬间,整个密室针落可闻。 白绸遮住了莲檀生的眼睛,让姬月明看不到他此刻眼中的情绪。 但是被莲檀生那样看着,姬月明只觉得如芒在背。 下一秒,莲檀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我又如何知道。 兴许人家只是觉得你非她的意中人,不愿告诉你名字呢?” 听到这句话,姬月明垂下了眸子。 不知为何,他此刻竟是有些许难过。 但是父亲说得不无道理,若是那人对他有几分好感,怎会不告诉他名字呢。 时间之外。 金乌拽着面沉如水的观南,欲哭无泪。 “天道大人,您冷静啊,那是过去的时间,我们不能更改的。” 观南听到这话终于停下了脚步,她冷冷地看着莲檀生,眼中的杀机不加掩饰。 若不是有时间规则限制,她现在就进去把那个不要脸的莲檀生砍了。 莲檀生自然是察觉到时间之外有人冰冷的眼神,他微微一笑,缓缓开口。 “不过也可能那人身为女子,容易害羞。 你和她若是有缘,等到下次相逢再问她的名字有何不可?” 姬月明听到这话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是啊,一定是这样的。” 莲檀生看着姬月明褪去了算计张狂的模样,眼角微微一抽。 他儿子一看就是恋爱脑的基因到底是遗传谁的? 姬月明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封婚约,他眉眼都是笑意。 “虽然我不记得她是谁了,但是我想,只要我遇见她,一定会想起来的。” 姬月明垂下眸子,嘴角的笑意几乎藏不住。 “那个时候,我再把她的名字写在上面。” 莲檀生看着姬月明这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眼角抽得更厉害。 谁能告诉他,他这样一个智极近妖,杀伐果断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恋爱脑儿子? 第91章 所有想念的人,都会相见。 姬月明坐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回过神的时候,刚好莲檀生已经下完了最后一子。 姬月明看着棋盘上那可以称之为惨烈的棋局缓缓开口。 “父亲这回的棋局为何和以往不同?” 以往莲檀生的棋局虽然惨烈,但是白子尚有一线生机。 而如今莲檀生的棋局上白子却是彻彻底底的死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没有一条生路。 莲檀生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看着姬月明。 隔着白绸,似是想看清姬月明扑朔迷离的未来。 过了一会,莲檀生才缓缓开口。 “多和你母亲呆一会吧,不久后你就要进仙源了。” 姬月明垂下了眸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很久之前姬望月就告诉他了,天道即将更迭。 而他作为上古时期的人,无法适应下一个天道的规则。 但是还好,他如今不过十二岁,只要将他封进仙源,送进下一个天道纪元。 他就会自动适应天道规则,不会被天道更迭剥去所有的修为。 可是,他却没想到,这件事却来得这么快。 姬月明缓缓抬起眸子,他漆黑的眸子看着莲檀生,似乎是想抓住最后的一丝希望。 “那下一个天道纪元,我还会见到父亲母亲吗?” 莲檀生罕见地沉默了,他落下一子,这是最后的一子,昭示着白子覆灭的命运。 密室中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过了许久,莲檀生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看着姬月明,语气罕见的认真。 “月明,你要乖。” 姬月明听到这话眼眶顿时红了,他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道更迭,众多修士将在天道规则更改后变为凡人。 而人世更会因此大乱,他母亲作为人族首领肯定会站在人族最前面。 这样的话,他母亲肯定是第一个遭受天道更迭的人,而修为越高的人,天道更迭后的损伤就越大。 姬月明不敢去想象,到时候他母亲会是何种模样。 他们分明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却要被硬生生隔绝数十万年。 直到他再次醒来,众叛亲离,孤独流离。 姬月明只是倔强地看着莲檀生,他再怎么聪慧过人,再怎么天资纵横,他如今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 一个在凡人世间还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孩童。 可他不是凡人,他是玉山少主,他要在下一世醒来,保护这个他母亲留给他的玉山。 莲檀生伸出手放在姬月明发顶,他声音微沉。 “月明,你要乖。” 他是天道,他不能干扰过去的『事实』。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不能告诉姬月明哪怕一个字。 姬月明垂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只是用颤抖的声音询问莲檀生。 “父亲,我还会再见到你和母亲吗?” 莲檀生没有说话,他将姬月明抱在怀中,一如姬月明刚出世的时候,他抱住姬月明那般。 莲檀生声音低沉,任由姬月明的泪打湿他的雪衣。 “月明,所有想念的人,都会相见。” 整个山洞的棋子在此刻突然浮在空中,变成一道又一道的命运因果。 莲檀生看着空中纠缠不清的因果,穿过数十万年的时光,看着时光之外的观南。 他和观南的声音在此刻重叠在一起。 “所有想念的人,都会相见。” 两大天道的谶言在此刻轰然重合,一股改天换地的力量席卷整片因果之线。 整个世界的天道法则几乎是一瞬间就被这股力量改造。 在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整个世界的规则悄悄改变。 这是倾尽两个天道的力量为一个人设定的规则,那个规则叫做—— 『所有想念的人,都会相见』 从此以后,世间万物,生死轮回,在这道规则面前,都会低下头。 那是隔着数万年的两个世间至高者对着同一个人许下的诺言。 只要想念,就会相见。 这条规则形成的刹那,整个密室所有的因果线轰然断裂,一条崭新的因果线出现在空中。 那条因果,名为新生。 莲檀生抱着怀中满脸泪痕,昏昏沉睡过去的姬月明,看着观南缓缓开口。 “替我,好好照顾他。” 莲檀生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姬月明又是一个太优秀的孩子。 而最后他能够留给姬月明的,只有这样一句话了。 观南听懂了莲檀生未说出口的话。 虽然她对莲檀生向来没有好感,但是她看着此刻紧紧抓着莲檀生衣袖的姬月明还是缓缓开口。 “你是一个好父亲。” 或许莲檀生不是一个好人,但对于姬月明,他绝对是一个好父亲。 莲檀生听到这句话只是笑了笑,他抱着姬月明一步一步远去。 “他未来的十万年,我不敢看第二次,你当真要陪着他?” 观南微微一顿,她自然知道未来十万年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看着姬月明那只稚嫩的手缓缓开口。 “若是我不陪着他,天底下,没有人能陪着他了。” 观南知道,对于姬月明,那是一场残酷的流浪。 可是如今,她和莲檀生,谁都无法擦去姬月明眼角的泪水,替他遮住未来的人间地狱。 上古纪元561万年,玉山桃花林。 姬月明第三次扯下拽着他衣袖的古,他无奈地看着古。 “好了,我发誓,等我醒来,我绝对会回到玉山的。” 古却哇的一声抱住了姬月明的裤脚,它哭得稀里哗啦。 它刚刚出生不久,只有姬月明这一个朋友。 可是他们还没有玩多久,姬月明就要被封印进仙源里,再相遇就不知道是多久了。 姬月明无奈地蹲了下来,他轻轻拍着古的脑袋。 “好了好了,不会很久的,而且你还要代替我在这段时间保护玉山呢。” 古眼泪汪汪看着姬月明。 “万一有人欺负玉山,可是那些人我又打不过呢?” 它只是远古鲲鹏的一丝残魂,虽然以后肯定能成为一方镇山神兽,但是修真界人才众多,万一它打不过呢。 姬月明无奈一笑。 玉山可是修真界第一仙门,怎么会沦落到让一只灵兽守护宗门的情况。 可是姬月明还是温柔地哄着古,他揉着古的脑袋,轻声开口。 “那你就报我的名字,说出我的名字,整个修真界没人敢欺负你。” 古听到这句话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来。 “万一到时候他们都不认识你呢?” 它知道姬月明这一封印,就是万古岁月,到时候沧海桑田,万一大家都不认识姬月明了呢。 姬月明轻笑出声,他站起身来,青衣带着修真界第一天才特有的意气风发。 他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眼中满是肆意轻狂。 “没事,日后我的名字必将响彻整个修真界。” “无人敢视,无人能敌。” 第92章 围猎。 上古纪元521万年,西王子薨,西王葬其子于玉山。 上古纪元525万年,西王率领人族投身天道更迭,陨落于天道法则内。 天道纪元元年,西王身死后,玉山隐于秘境,不再问世。 至此,随着天道更迭,整个修真界重新大洗牌。 玉山的名字一步一步被各大门派抹去,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里。 这个纵横了几乎整个上古纪元的超级宗门,就这样一步一步从神坛上掉落。 直到,天道纪元50万年。 一道响彻天地的声音在中州秘境中响起,中州秘境内的上古大阵轰然破碎。 在上古大阵破碎后,天道纪元的修士们终于得以窥见传说中上古第一大宗玉山的一角。 那是延绵不绝的桃花林,浓郁的灵气几乎要把所有修士淹没。 所有修士眼底浮现出一丝疯狂的贪婪。 这么浓郁的灵气!他们找对地方了,只有上古才会有这么浓郁的灵气! 所有修士疯了一般冲向桃花林中央,一路上无数桃树纷纷折断,满天的桃花在一瞬间枯萎。 曾经被誉为修真界“桃花源”的玉山桃花林在这一刻彻底覆灭。 无数修士一掌又一掌,用尽了各种秘法摧毁了这片数百万年的桃花林。 中州修士面色阴狠。 “这堆桃花真是碍事!!这里灵气浓郁,西王为何要在此处种下一片凡尘桃花林?!” 瑶台仙子微微一笑。 “呵呵,中州修士真是不解风情,这桃花美景可是上古一绝。” 中州修士看了一眼瑶台仙子,声音冰冷。 “这一路上你用瑶池秘法毁掉了桃树可是我们当中最多的。” 中州修士冷冷一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之色。 “话说我是没有想到瑶台竟然会跟随我们前来寻西王之子。毕竟当初西王母可是为了救瑶台身死道消啊。” 中州修士身形一闪,一剑劈断了一大片桃林,他带着不屑的声音在瑶台仙子耳边响起。 “若是西王母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救了瑶台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瑶台仙子听到这话面色一沉,她一掌打碎大片桃花林。 “天下至宝,有缘者得之。而且当初让西王母身死道消的,又不是我们瑶台。” 中州修士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他轻蔑的看了瑶台仙子一眼。 “真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中州修士自然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们都是曾经受了西王恩惠的人。 如今却要劈开西王之子的坟墓,只为了西王之子一身的仙骨。 这是背信弃义的事情。 是会让各大宗门被全天下修士唾骂一辈子的事,可是他们却干了。 瑶台仙子听到这话拽紧了衣袖,冷冷一笑。 “呵呵,要说西王当初帮得最多的不是你们中州? 结果是谁提出来挖西王幼子的坟墓的?呵呵别告诉我你们中州忘了?” 瑶台仙子看着自己修长完美的指甲冷冷一笑。 “依我看,整个修真界最忘恩负义的,是你们中州啊。” 中州修士听到这话面色阴沉如水,他朝着瑶台仙子猛然轰出一掌。 这一掌带着滔天杀机,分明是想将瑶台仙子置之死地。 可瑶台仙子却冷笑看着中州修士,一动不动。 一条拂尘从空中落下,打断了中州修士的致命杀招。 昆仑修士笑容温和慈祥,可说出的话却满是杀机。 “大家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想窝里斗出去斗。” 瑶台仙子冷冷一笑,她看着一脸温笑的昆仑修士。 “别以为你们昆仑就独善其身了,当初西王救了你们昆仑仙帝一命,让他在玉山养伤。 结果呢,你们昆仑仙帝根据当初看到西王下葬亲子的过程,推断出来其子生机未绝。 现在又为了活命把西王亲子的位置报给了中州,你们昆仑才是真的狼心狗肺。” 瑶台仙子又想到了什么,讽刺一笑。 “而且故意抹去玉山痕迹的不就是你们昆仑吗?现在昆仑取代了玉山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宗,被万人敬仰。 可那些修士真的知道他们敬仰的是什么恶心东西吗?” 昆仑修士脸色一沉,冷冷看着瑶台仙子。 “你说的话够多了。” 瑶台仙子却是大笑起来,刚才昆仑任由中州修士将瑶台最不耻的秘密说了出来。 那她现在就是要将所有宗门的秘密丢在阳光下,让大家比一比谁最恶心。 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但是不久众人便看到了桃花林中间那口石棺。 看到那口石棺的时候,所有人眼神一亮。 是真的! 他们真的找到了传说中西王之子坟墓的位置! 三大宗门的修士顿时伸出了手,想要率先打开石棺,可是空中却突然出现一道阵法。 瑶台仙子和昆仑修士看到那隐隐有龙吟声的阵法脸色猛然一变,他们转过头怒视着看着中州修士。 “你!” 那是中州特有的困龙阵,可以让在其中的修士暂时失去修为。 中州修士只是微微一笑。 “诸位道友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以防万一。 西王之子可是上古第一天才,谁知道我们贸然打开石棺会遇到什么。” 瑶台仙子讥讽一笑。 “那你这困龙阵将我们困住是什么意思?” 昆仑修士眼神深沉看着中州修士。 “我昆仑倾囊相助,中州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中州莫不是想挑起宗门大战?” 中州修士微微一笑。 “昆仑此言差矣,修真界和平来之不易,我等肯定不会干如此之事。” 中州修士顿了顿,他看向最中间的石棺,一掌将石棺轰碎。 “我中州不过是想拿自己该拿到的那部分罢了。” 瑶台,昆仑修士顿时眼神一凝,他们满是杀气看向中州修士。 他们自然知道中州修士的意思是什么。 能够镇压天道缝隙的无非是仙骨血肉。 若是让中州修士先拿,他们势必会拿下那颗凝聚了修士本源的道心。 瑶台修士咬牙切齿,但是却无可奈何,他们如今被困大阵,没有资格和中州谈条件。 所以瑶台修士只是冷冷看向中州修士。 “那我瑶台要他一双眼睛和他脊梁骨。” 中州修士微微一笑。 “自然是可以的。” 昆仑修士脸上老好人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他看着中州修士冷冷开口。 “那我昆仑要他这一身血肉。” 中州修士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仙骨仙体的血肉那可是天下至宝,这昆仑未免狮子大开口。 昆仑冷冷一笑。 “仙骨仙体血肉自行复生,你中州肯定不会将西王之子拱手相让。 我们昆仑只要他一身血肉,已经是很给你们面子了。” 昆仑修士冷冷看了中州修士一眼,一脸道貌岸然。 “莫非中州真想挑起仙界大乱?” 中州修士听到这话脸色沉了沉,如今昆仑是第一大宗,他们中州若是真的跟昆仑撕破了脸皮,那确实有些棘手。 所以中州修士思索一会,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开口。 “行,他的一身血肉都归昆仑。” 第93章 猎杀。 石棺在空中轰然裂开,露出了其中的金丝檀木。 众修士看到那层金丝檀木皆是表情一变。 “那是上古的金丝帝檀?那个传说中望一眼即可悟道,得一寸即可堪至化境的金丝帝檀?” “没错,这上面流露的大道气息,这就是上古金丝帝檀没错!” “天呐,我记得我昆仑侥幸得到一寸金丝帝檀,现在都放在藏宝阁中,非长老不可观。 可是这西王之子竟然这么奢侈,这万古难得一见的金丝帝檀直接伐了做棺材?!” “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众位修士眼中贪婪之色顿生,但是中州修士却皱起了眉头。 “这金丝帝檀上面有阵法,要用大道法则才能打开。” 众修士听到这话脸顿时绿了。 大道法则那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吗? 别说他们了,就算是那些修成玄仙的大能们,都不见得能够沟通一方大道法则解开这具石棺。 昆仑修士脸色立马变了。 “难怪西王敢将其子葬在此处,这棺材需要大道法则才能打开,就已经难倒众多人了。” 瑶台仙子冷冷一笑。 “这上古大阵不是你们昆仑仙帝破开的吗?让他破开这石棺禁制啊。” 昆仑修士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瑶台得了西王真传,对于西王法术应该最为了解,你现在莫非是想藏私?” 瑶台仙子嗤笑出声,却只是甩着袖子站在一旁。 “我瑶台有没有得西王真传你们最为清楚。 若是想用这个引火上我瑶台身,莫非你真以为这修真界是你们昆仑的了?” 昆仑修士冷冷盯着瑶台修士,眼中不掩杀机。 昔日西王陨落于瑶台,一身修为散于天地,而瑶台便是其中得到最大机缘的人。 如今修真界三大宗门,以瑶台的修为最为顶尖。 很多人以为是瑶台瑶池的功劳,只有昆仑中州知道,是因为西王母。 若是瑶台和昆仑打起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于是昆仑修士收敛了眼中的杀机,他转头看向空中的中州修士。 “现在还想困住我们?他这石棺上的禁制若是没有我们几个联手,根本打不开。” 中州修士面沉如水,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是渡劫修为,若是能够联手,但是能够打开这方棺材。 于是困龙阵骤然消失,瑶台仙子笑盈盈冲着中央的棺材拍了一掌。 而昆仑修士和中州修士紧随其后,三股大道之力汇聚在棺材上,没多久,金丝楠木便出现了一丝裂缝。 看到这里中州修士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昆仑仙帝推断得没错,这坟墓最大的后手是那道上古大阵……” 但是中州修士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冽的杀机就从棺椁中溢出。 众修士看到那道猩红的杀阵脸色一变,瑶台仙子咬牙怒视着中州修士。 “为什么这棺椁中还有一道杀阵,这杀阵已经被我们启动了,我们必死无疑!” 中州修士看到这一幕,冷汗直流,他一把捏碎了腰间的龙纹令牌。 下一秒,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诛仙阵?” 那个声音嗤笑一声。 “若是你是五十万年前的诛仙阵,本尊也要避其锋芒。 可如今,是五十万年后,纵使你是西王设下的杀阵,也奈何不了本尊。” 天上顿时落下一道刺眼的金光,龙吟虎啸声响彻天地,下一瞬整座棺椁四分五裂。 一颗流光溢彩的仙源显现在众人面前,众修士看着空中那个沉睡在仙源中的孩子神色各异。 “那真的是西王之子,为何如此之小?” 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这样的孩子,真的是各掌门口中的修真界第一人吗? 可空中的声音只是冷冷一笑。 “你们还在等什么,等他醒了,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于是中州修士顿时点亮困龙阵,昆仑修士以固化之术困住仙源,而瑶台仙子猛然掷出几条透明的绳索。 昆仑修士看到瑶台仙子扔出的绳索冷冷一笑。 “这不是玉山秘术九尺困龙锁吗?嗤,看来你们瑶台将西王的秘术偷得一干二净。” 玉山秘术,九尺困龙锁。 用于捕获格外凶猛的灵兽,以绳索贯穿凶兽的四肢和死穴,让其无力再战。 瑶台仙子听到这话冷冷一笑,却没有开口。 那一道道绳索打进空中那个孩子四肢,顿时鲜血溢满了仙源。 可是众人依旧不敢掉以轻心,那仙源里可是上古最惊才绝艳的女子的孩子。 谁知道西王母会不会给它的孩子再留什么后手。 可是仙源只是在空中轰然破碎,那个四肢被贯穿的孩子轰然落在地上。 灰尘满天,弄脏了他那身永远不染尘埃的青衣。 在天道纪元50万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有一个孩子隔着50万年的时光睁开了眼睛。 可是他看见的不是父母慈爱的眼神,是一群人冰冷贪婪的眸子。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围猎,而在猎人中间的是一个孤独无依的孩子。 那一年,他十二岁。 他有一个名字,来自曾经整个人族最惊才绝艳的大帝的名字。 他叫姬月明。 观南站在姬月明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漆黑的眼底映照着眼前的一幕。 空中的上古仙帝一掌剖开了姬月明的胸膛,取下了那颗鲜红跳动的心脏。 而他被困在各大秘法当中,眸子逐渐被鲜血染红,可他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这辉煌的人世间。 瑶台仙子的灵剑就插进了他的眼中,挖下了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眸子。 从此,他的世界将是长达一万年的黑暗。 那年,他十二岁。 昆仑修士的长剑从他鲜血淋漓的胸口插入,挑断了他的骨头,将他带着血肉的骨头拽出身体。 那年,他十二岁。 这是一场绝对的狩猎,猎人们拆分了胜利品,没人会管猎物的哀嚎。 最终,这只猎物被挂在了中州困龙柱上,从天道纪元50万年,到天道纪元51万年。 从他十二岁,到一万零十二岁。 观南站在姬月明面前,她雪白的衣踏在地上的血水中。 可血水染不红她的白衣,一如她永远触碰不到眼前的人。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爱人被人拆分,又被人如畜生一般随意挂在柱子上。 可她甚至连替他报仇都不能,这些人早就已经死在了『过去』。 而她处在『未来』,看着这一场『过去』在她眼前无情地展开。 第94章 姬月明。 观南碰住姬月明的脸,一滴泪从她脸庞划过,与此同时,山洞上一滴露水滴下。 姬月明抬起满是血污的脸,他看不到这是什么,可是脸上冰凉的触感告诉他,这是水。 是他数百年,还是数千年没有见过的水。 于是他拼命抬起头,想去接住那滴水,可是那滴水却只是落在他脸上。 姬月明忽然笑了。 他怎么忘了,他已经瞎了,瞎得连一滴水都喝不到。 就算喝到了又如何? 喝到了不过是苟延残喘,他已经被困在这根柱子上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快忘了他是谁。 于是姬月明睁着空洞的眼睛,声音嘶哑开口。 “我……” 他声音怪异扭曲,回荡在山洞间显得格外恐怖。 可姬月明却知道,没有人会听到。 他已经对这群人的时间了如指掌,没有到固定的时间,这个山洞不会出现一个人。 于是姬月明张大了嘴巴,企图从嘴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谁……我……” 可是最终说出来的话却毫无逻辑,断断续续。 听到山洞传来的回响,姬月明终于自嘲地笑了笑。 现在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不过是一具还会呼吸的尸体,而他活着也不过是外面那群人还想让他活着。 可是他不能死,他已经忘记太多的事了。 他最开始忘记的是他自己,然后他忘记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 最后只有一个词还留在他的脑海中。 玉山。 他要回玉山,那是他母亲的玉山,他要保护他的玉山。 所以他不能死,即使他苟延残喘,即使他狼狈不堪,他也不能死。 他是玉山的少主,玉山的子民还在等着他。 所以姬月明再度抬起头,他拼命地去寻找那滴水的位置。 他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宛若一只癫狂的野狗,只为了那一滴生机拼尽全力。 观南捧着手中姬月明满是血污的脸,又一滴泪从她脸庞滑落。 山洞上的水滴在这一刻落下,姬月明感受到头顶落下的水滴,这次他终于察觉到了水源的位置。 他拼命抬起头,终于喝到了千百年来第一滴水。 可是,当姬月明喝到那滴水的时候,他却微微一怔。 水,是苦的吗? 为什么,这滴水会让他这么难过。 就好像,有人在他身体里哭。 很长一段时间,姬月明都是靠山顶的水源支撑下去的。 如果他能看到山顶,就会发现这分明是在一座枯山之中,寸草不生,更不可能会有水源。 可是偏偏有一滴水,它固执地停留在姬月明头顶,日复一日地落下。 这是天道纪元51万年。 有人一掌劈开了这个山洞,姬月明察觉到有人进来了这个山洞,他轻笑出声。 “这个月你们已经得到足够多的仙血了。” 这万年来,姬月明已经明白了,这群人为什么会将他困在这里。 中州的人每隔一个月就会用他身体放血,刀割血肉的痛楚在一次一次中变得麻木。 最后姬月明便将这当成了一个提醒,提醒他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提醒着他他的生命又在黑暗中度过了一个月。 可是这次,好像不一样。 姬月明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只是当他抬头看向那人的时候,只觉得那人的目光陌生又熟悉。 好像在黑暗中,有人曾用比这更悲伤的目光看了他一万年。 锁链断裂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姬月明掉落而下,可是最终他却落入了一个微冷的怀抱。 那是扑面而来的霜雪气息,他分明没有闻过这样的气息,可是一瞬间他却失了神。 下一瞬,他的眼前出现了光,他看到了一双漆黑淡漠的眸子。 那是一个女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姬月明说不上来,这一万年已经摧毁了他基本的判断力。 他只是觉得,在那一瞬,他好像看见了神明。 那是他的神明。 那个女人微颤的手指拂过他的眉眼,姬月明看着那个女人颤抖的睫羽,还有那双淡漠的眼睛里隐隐破碎的情绪。 姬月明很想伸出手,告诉那个女人,不要难过,如果她在难过的话。 已经够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让他看到神明就够了。 他如果要死了的话,他想祈求神灵让他再看一眼玉山。 看到玉山平安无恙就好。 可是那个女人只是闭上了沉重的眼睛,那只微凉的手放在他的眉眼。 “孤,有愧于你。” 姬月明透过那人微凉的指缝,终于看到了头顶的山洞。 可是奇怪的是,他看了又看,还是没有看到那滴陪伴了他一万年的水滴。 那滴水滴好像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在时间之外的观南看着这一幕垂下了眸子。 “孤当初本源不稳,只来得及将他救下来,却来不及阻止他后来被中州追杀。” 金乌站在观南身旁,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观南。 这个时候白玉骨缓缓开口。 “天道大人,不必自责,尊上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怨恨过你。” 观南微微一怔,她分明记得姬月明和她初见的时候,眼神中分明有一丝恨意。 “可他,确实恨过孤。” 白玉骨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开口。 “尊上恨的是天道,不是大人您,而且……” “尊上当初并不知道您已经沉睡了。” 观南垂下眸子。 “他为何会恨孤。” 这次回应观南的是白玉骨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白玉骨才缓缓开口。 “诸仙伐玉山,焚西王骨。” 观南听到这句话,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她马上就会看见这个少年一生最大的梦魇。 那是天道纪元52万年。 中州联合各大宗门,讨伐玉山。 他们在玉山上打碎那象征着玉山最后光辉的西王母庙,挖出了在其中被玉山众人祭拜数十万年的西王骸骨。 最终在玉山众人面前焚烧了西王骸骨,只为验证其真假。 而玉山上下三万六千八百人为了守护宗门,全部战死玉山,他们的鲜血染红了玉山。 这是整个修真界最黑暗的事情,可是这件事却被三大宗门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甚至没有在修真界留下一丝痕迹。 后来,所有人只知道风光霁月的三大宗门被一个“反派”一日屠门。 那一日,血流千里,那个“反派”站在所有人的尸体上笑得癫狂。 那一日,不周倾塌,那个“反派”看着寂灭的修真界眼神死寂。 那一日,大道悲鸣,那个“反派”看着众生之上的天道拔剑相向。 他一生颠沛流离,他的名字响彻了整个修真界。 无人敢视,无人能敌。 却是用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方式。 所有人咒骂他自私冷血,杀人如麻,状若癫狂。 无数人嘲笑他以杀证道却以“青莲”为名号。 他分明该是这个世界最癫狂的恶鬼,他从深渊中爬出来,只为了撕毁这个荒唐的人世间。 他曾经有一个名字,来自于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宗门的名字。 那个宗门位于姬水河畔,那里四季都盛开着满天桃花。 无数修士挤破头只为了看一眼那人间仙境。 那个宗门的名字叫做玉山。 而他是玉山最后一个修士—— 姬月明。 第95章 悔。 天道纪元52万年。 诸仙伐玉山,焚西王骨。 在满天的雪花中,有一个少年拼命地跑向那座矗立了百万年的雪山。 大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脸上到处都是雪花划过的伤口,可他似是毫无察觉。 一片一片染血的雪花刺破了他的皮肤,他在满天飞雪中抬起头来。 那座苍茫的雪山依稀还是记忆中昨日那般模样,可是却又那么陌生。 玉山,为什么会开着血色的梅花? 姬月明在大雪中摔了一跤又一跤,玉山的风雪裹挟着他,拼命想将他推走。 可最终姬月明还是看清楚了,那哪里是血色的梅花啊,那分明是血。 从玉山山顶蔓延而下的血。 姬月明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的血液在一瞬间变得冰凉。 他的世界一瞬间寂静无声,全世界只有眼前呼啸而至的风雪。 风雪落在他眉梢,最终在他眼中化为一片死寂。 姬月明推开满天的风雪,走上了那座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玉山。 是玉山的琼楼玉宇,是玉山的飞禽走兽。 是玉山的断壁残垣,是玉山的灵兽悲鸣。 往日的回忆和眼前的景象相互重合,又互相扭曲,它们在姬月明脑海中相互倾轧,似乎都想证明自己才是真实的。 可,什么是真实的呢? 一只手忽然拽住了姬月明衣袖,姬月明低下头,却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 那是一个苍老得不能再苍老的老人,他抬起那双浑浊的眸子,看了姬月明许久。 最终他张开只剩几颗牙齿的嘴,颤抖着开口,他浑浊的眼中流出一行泪水。 “少主,是你啊,你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老人咳出一口血,一颗碎裂的牙齿从他口中咳出,可是他还是紧紧地盯着姬月明,死气从他浑浊的眸子中溢出。 “对不起少主,我们太没用了,我们太老了,我们没能守下玉山。” 老人满是皱纹的手松开了姬月明衣袖,他眼中死气翻腾。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推开姬月明,却没能碰到姬月明衣角。 “少主……快跑吧……快跑吧……他们都是来找您的……快跑吧……玉山已经没了……但是少主你要活着……你活着……我们才有玉山……” 那只手猛然垂落,老人从口中咳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姬月明胸前。 “少主……能够再遇见你真好……您还记得吗……当初是我带着弟子去桃花林寻找您的……真好……你一点都没变……可是我们却要死了……五十万年……只是五十万年……可我们太没用了……如果是少主您在的话……一定能……” 但是他的话却消失在喉咙间,无数的鲜血浸湿了姬月明的衣服。 姬月明看着怀中那个老人,他的血分明温热的,可是他的身体却逐渐在姬月明怀中冰冷下来。 直到他死的时候,他那双浑浊的眸子都在一直看着姬月明。 似是想透过他,再看一眼五十万年前的玉山。 可是他却再也来不及了。 那是五十万年的苍茫时光,生生摔碎了所有的辉煌。 姬月明浑身血液越来越冰凉,他分明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开始破碎。 那是他在中州被困万年都没有破碎的东西,可是却在此刻,却在他的玉山。 轰然破碎。 姬月明一步一步往上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死人,他们身上穿着玉山的服饰。 姬月明认不出他们的脸,他们之间隔了五十万年的时光。 在这五十万年间,只有他们身上的服饰是一样的。 那是独属于玉山的服饰,也是连接这五十万年唯一的痕迹。 姬月明穿过尸山血海,看到一个女人,一个格外苍老的女人。 她抱着一把玉剑,坐在尸山血海中。 她的身体已经被刀剑贯穿,无数把灵剑穿透了她的身体,可她依旧死死地守着玉山的山门。 姬月明踏过尸体的声音响彻在这方寂静的天地中。 那个快要死的女人抬起头来,她看着姬月明,那双死寂的眸子中出现一丝波动。 姬月明静静地看着她,他已经认不出这个女人是谁了,她脸上的血染红了她整张脸,可是姬月明却知道这个女人一定认识他。 过了一会,那个女人才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她白发上的雪花簌簌落下。 “少主,您回来了。” 姬月明点了点头,他看向最上方的西王母庙,迈步向前。 可是那个女人却叫住了他。 “少主,玉山亡了,您快走吧,我身上还有最后一丝灵力,您可以捏碎我的本源离开这里。” 姬月明身形一僵,可他的背影却没有一丝犹豫,他继续向着风雪最大的地方迈步而去。 “我会将玉山所有的人带回来的,相信我。” 那个苍老的女人再度笑了起来,姬月明眼前的风雪越来越大。 “少主,玉山已经没了,你还活着,就算是为了少夫人,您也要活下去。” 姬月明听到这话猛然一顿,他忽然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是当初他去云山寻菩提心的时候,那个女人站在茂林之上,迎着正午的太阳,笑着打趣他。 “少主,又带少夫人出来啊?” 那段记忆如此清晰,清晰得姬月明一瞬间能够闻到那时草木的气温,能够感受到那时午后阳光的温度。 可是他却不记得他那时带了“少夫人”,他的记忆里分明只有他一个人。 姬月明忽然想起那一纸婚约,或许他曾经真的喜欢过一个女孩,喜欢到想将他的名字写在婚约上。 可他最终没有将她的名字写在婚约上,幸好没有将她的名字写在婚书上。 因为他再也不是玉山的少主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摘菩提心给一个人的玉山少主。 那纸婚约在姬月明识海中缓缓燃烧,最后化为一片灰烬。 姬月明再次迈步向前,他推开了眼前的风雪,最后再看了一眼那个被刀剑贯穿的女人。 “清溪姑姑,我没有婚约了,但是我不能没有玉山。让我上去,让我带所有玉山的人——” “魂归故里。” 刚才一路上姬月明已经发现了,玉山的人大多变为了冤魂,不出万年,玉山就会成为一座鬼山。 而鬼山被修真界不容,到时候玉山众人必定会被修真界绞杀,再也没有轮回来生。 他已经做错了一件事。 他不能再做错另一件。 于是姬月明看着姬清溪,这个他名义上的姑姑,他的眼神绝望而执着。 可是姬清溪却没有开口,她看着眼前血流成河的玉山。 她是玉山最后的玄仙,她只是一眼便可以看出玉山众人含冤而死,必定成鬼魅。 包括她,不出十年,必成厉鬼。 可是这是玉山的人希望的吗? 他们分明修的是浩然正气,行的是天地大道,最后却成了一方厉鬼? 昔年玉山钟灵慧秀,所有修士冰心玉魄,是整个修真界最接近于大道的人。 可如今玉山万里鬼哭,所有玉山修士满眼不甘,整个玉山一瞬间成为森罗地狱。 最后姬清溪只是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她马上就要做这辈子的第一件错事了。 —— 我叫姬清溪。 我曾经是修真界第二美人,你想知道第一是谁? 那是我的姐姐姬望月。 我的姐姐有一个孩子,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孩子。 或许好看的孩子都容易早恋。 没多久我就看到我的小侄子抱着一个婴儿,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这是他的童养媳。 我被逗笑了,于是每次遇见他都要逗他。 “少主,又带着少夫人出来啊?” 可是我却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闭关之后,我的小侄子被封入仙源,而后天道更迭中,我的姐姐身死道消。 在我姐姐死后,我代替她守护玉山。 可是我太没用了,我没办法证道成帝,没办法守下玉山,甚至没办法阻止—— 我姐姐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血脉。 可是在看着那个孩子背影的时候,我却觉得我应该相信他。 相信他能够带整个玉山走出困境。 因为我们的玉山,不是修罗地狱。 我们的玉山,不是修罗地狱。 我叫姬清溪,如果你能看到这段话,可以告诉我我的小侄子过得还好吗? 对了,他叫姬月明。 你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是整个修真界从古至今最有天赋的孩子。 第96章 殇。 一声又一声鬼啸钻进姬月明身体中,那个守护玉山直到死的女人在此刻轰然倒下。 那柄代表着玉山掌门的玉剑从她手中脱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姬清溪知道姬月明要干什么,这是他们刚才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姬月明是仙骨仙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够将鬼魂纳入本源内,用他的大道仙源隔绝天道规则,从而让鬼魂们不堕森罗地狱。 因为玉山的人心中皆是滔天的怨气,这样的修士不入轮回,只会永堕无间地狱,直到心中的怨气消散干净。 可是玉山修士皆是含冤而死,他们再入地狱,只会让他们的怨气越来越重,从而永世不得超生。 但是他们进入姬月明本源后却不一样,只要姬月明能够证道成帝,姬月明就可以用仙帝的力量送他们入轮回。 所以,姬清溪答应了姬月明。 即使她知道她这样做格外自私,她将整个玉山大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擅自丢给一个孩子。 一个她姐姐在世间最后血脉的孩子。 可是她已经没时间了,昆仑仙剑摧毁了她的本源,在她生命的最后时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姬月明。 但,最终她还是松开了那道风雪禁制。 她死去的时候,眼睛依旧看着姬月明的方向。 如果她还有时间,她想对那个孩子说一声。 “抱歉。” 抱歉他们这么没用,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丢给你。 抱歉他们连玉山都守不住,只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凄凉的未来。 那个众叛亲离,孤寂半生的未来。 可姬月明只是一步一步向上走,走到风雪大作,走到天地间除了惨白没有一丝颜色的时候。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姬月明……姬月明……姬月明……” 那个声音低如暮钟,却带着浓重的死气,似乎是在凭借最后的力气说出那三个字。 又似乎是那三个字是它最后的希望。 姬月明浑身一僵,他拼命冲向那个声音的地方,穿过凛冽的风雪,姬月明终于看到了一只硕大的黑鸟。 只是一眼,姬月明便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那只鸟似乎察觉到了眼前的动静,它身上的羽毛尽数折断,它浑身是血。 那只鸟两只眼睛已经被瑶台的灵剑摧毁,它凭借着本能,笨拙又难看地一点一点凑近姬月明。 “姬月明……是你吗……姬月明……你回来啦?” 可是它伤得太重了,它山一样高的身体上尽数是一个又一个的血洞, 它的鲜血染红了整个玉山的峰顶。 那只鸟爬了一会终于沮丧地垂下头来。 “我快要死啦……不管你是不是姬月明……如果你认识姬月明……你帮我告诉他……说他的大哥很厉害……拦住了很多坏的修士……” 那只鸟垂下了头,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可是我太没用了……坏修士太多了…… 他们好多好多……他们都在欺负我……都在欺负玉山……如果姬月明你在就好了……他们肯定不敢欺负玉山……” 那只鸟眼中流下血泪,可是它的羽毛太黑了,只有在血泪落在地上的时候,才能看到那抹猩红。 “姬月明……我叫了你的名字……可是为什么……他们听到你的名字都来围住了我……姬月明……” “都怪我……我太笨了……这些年我在玉山没有好好修炼……如果我好好修炼就好了……我就能替你把他们全部打走了……可是我打不过他们……我打不过他们……我甚至没能帮你把他们赶走……” “如果他们要杀你怎么办……姬月明你快跑吧……不管是是不是姬月明……告诉姬月明快跑吧……再告诉他……我很抱歉……我没有替他赶走那些人……” 那只鸟最后动了动笨拙的身体,似乎是想看清眼前的人,可是它再也看不清了,它刚刚抬起的头轰然落地。 “姬月明……快跑……姬月明……我明明说好要做你的大哥的……姬月明……快跑吧……” 姬月明此刻终于忍不住,在漫天大雪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啸声。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报我的名字出去,没有人敢欺负你。” “我叫姬月明,以后你报我的名字出去,整个修真界没有人敢欺负你。” “如果来了很多人族修士,那些人我又打不过呢?” “那你喊我的名字,只要我听见,我一定会出现。” “如果那些人都不认识你呢?” “我发誓,我的名字必将响彻四海八荒,无人敢视,无人能敌。” “姬月明……姬月明……姬月明……” 一声一声,如同梦魇一般在姬月明耳畔响起。 姬月明抱住那只笨拙的鸟,他声音嘶哑,一滴一滴泪落在那只鸟空洞的眼睛里。 一只漆黑的魂魄钻进姬月明身体里,姬月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隔着漫天大雪,最终再看了那只巨鸟一眼。 那是他这一生第一个朋友。 “如果有来生,别叫我名字了。” 时间之外,古空洞的眼眶中流下了一滴泪,它看着眼前的画面喃喃自语。 “我,想起来了——” 在它刚刚诞生灵智的时候,它看见那个眼神冰冷死寂的少年。 可是它刚刚诞生灵智,实在是过于笨拙,它一下子摔在了少年手心。 它抬头看着这个充满冰冷和死寂的少年。 “你是我的主人吗,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少年站在阳光下,逆着光它看不清那个少年的表情,只是过了许久才听见那个少年缓缓开口。 “不用叫我的名字,你想叫什么叫什么?” 它笨拙地点了点头,然后笨拙地走在地上。 “那我叫什么呢?” 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身形微微一顿,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 “白玉为骨,白玉骨。” 在刺眼的阳光中,白玉骨依稀记得那个少年转过身看了它一眼。 那是一个复杂而凄凉的眼神。 白玉骨什么都不知道,它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姬月明。 过了一会,它才听见姬月明轻笑出声。 “罢了,什么都不记得,也是好事。” 那个冰冷死寂的少年转过头去,白玉骨分明现在一片光明中,却看着那个少年一点一点走进无尽黑暗。 “前尘往事,不必再记起——” “你只用记住,你是白玉骨,是这世间最锋利的——” “仙帝帝兵。” 一瞬间白玉骨浑身一震,对啊,它是白玉骨,它是仙帝帝兵,是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 可还有什么事,是它没记起的呢? 算了,反正那也不重要。 —— 我叫白玉骨。 我是这个世间最锋利的仙帝帝兵。 为什么说是最锋利的,因为是我的主人说的。 我的主人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天才。 他十万年就证道成帝了,厉害吧。 如果有可能,我愿意一辈子追随我的主人。 你说为什么? 因为我的主人叫姬月明啊。 如果你认识他,你也会和我一样追随他的。 因为他是纵横修真界,一生无敌的—— 青莲仙尊姬月明。 第97章 折。 在漫天的鬼哭狼嚎中,姬月明一步一步走上了玉山之巅。 众多仙门掌门早就在那里静候多时。 昆仑掌门丢下手中那截萦绕着大道道韵的白骨,他笑得温文尔雅。 “姬少主,真是可惜,如果您早点来,还能看到西王之骨燃烧的模样。” 昆仑掌门闭上了眸子似是赞叹,又似是享受。 “传说焚烧仙帝之骨闻一口便可延年益寿,炖煮喝掉便可以得道成仙。” 姬月明握紧了拳,脸色发白,他满眼通红地看着昆仑掌门。 “你说什么!”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全身就被瑶台灵绳贯穿,正是玉山秘术,九尺困龙锁。 瑶台仙子笑盈盈地看着姬月明,她手中端着一碗盛放着骨头的汤。 “都怪你小弟弟,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呢?如果不是你偷偷跑出来,我们就不会来玉山找你了。” 瑶台仙子的手指搅动着汤里的骨头,故意将汤凑近姬月明鼻尖。 “你闻闻小弟弟,这可是西王母骨头熬的汤啊。你是西王的孩子,应该最能察觉到这汤的美味吧。” 姬月明眼中满是杀气。 “我母亲从来不愧于修真界!更是对你们昆仑瑶台有恩,你们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屠了整个玉山?!” 瑶台仙子只有笑盈盈地看着姬月明,但是下一瞬她就将整碗汤砸在姬月明脸上。 瓷碗碎片和骨头一同从姬月明脸上滑落,瑶台仙子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姬月明。 “你还以为你是当初那个被所有人捧着的玉山少主?” 瑶台仙子扇了姬月明一巴掌,又厌恶地看着指尖沾上的血污。 “本尊告诉你,没有西王母你什么都不是!你们玉山也是一样,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还在那里做着修真界第一宗门的美梦呢。” 中州掌门一把捏起姬月明脖颈,捏得他满脸青紫。 “告诉本尊,谁破坏中州大阵救你出来的,本尊屠了整个玉山,都没有找到那个可以破坏中州大阵的人。” 姬月明只是讥讽看了中州掌门一眼。 “你在害怕?” 中州掌门听到这话脸色一沉,他加大了手中的力气,一瞬间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可是姬月明眼中只有一片死寂,他嘴角勾起一个绝望的笑容。 这就是仙骨仙体,即使被人掐断脖子,也死不了。 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玉山会突遭横祸了。 他失踪之后,三大宗门拼命的想抓回他,可他躲得太好了,没有被三大宗门找到一丝痕迹。 所以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玉山上,他们想引姬月明出来,又忌惮那个暗处的神秘人。 所以他们做出了一个试探,他们假意屠玉山,想看看那个神秘人是否在玉山当中。 可是随着他们的试探,他们发现,整个玉山早已不复当年盛况。 他们只是随意地发动攻击就让整个玉山半数覆灭,而且随着他们的攻击,他们也验证了一件事。 玉山当中并没有那个神秘人。 于是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他们攻破玉山,伐西王庙,焚西王骨。 直到见到姬月明。 可姬月明此时只是笑,他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死死地看着头顶,似是想看到苍穹之上那人。 姬月明笑了,他笑得声嘶力竭,他满眼通红开口。 “天道!我母亲为了天道更迭身死道消!我玉山满门为了天道更迭元气大伤! 可是如今我玉山被屠满门,我母亲尸骨被焚!若是你真的念及我母亲一丝贡献——” 姬月明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天道,一滴血泪从他眼中流出。 “你为何不阻止!!!” “你为何不阻止!!!” 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他被灭满门,为什么要救下他,为什么又要在救下他之后让他看到这幅森罗地狱?!! 少年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回荡在这方天地,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姬月明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在此刻骤然熄灭。 他知道,他的天道抛弃他了。 他的一生不过是一个笑话,前半生的风光霁月,后半生的颠沛流离。 而他所有的希望痛苦,都不过是天道的一念之间。 天道将他带出深渊,又眼睁睁看着他的玉山被屠尽,甚至没有降下一道天雷。 这就是天道,这就是他的天道,这就是众生敬仰的天道。 姬月明笑着笑着,流下了血泪。 一株青莲在他心间拦腰折断。 他心中曾经有一株青莲,那是代表着他前半生的骄傲,代表着他母亲的期望,代表着玉山所有的辉煌。 可是如今,都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那株青莲被人狠狠折断,丢弃在血海之中,渐渐枯萎。 姬月明笑得声嘶力竭,周围修士看见他这副样子纷纷惊疑不定。 “中州掌门,这小子不会疯了吧?” 中州掌门面沉如水,他分明感觉到这小子一身道骨被毁,不可能再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可是为何,他会如此不安? 下一秒,姬月明抬起癫狂的眸子,死死看着空中。 “我此生愿背弃大道三千——” 一道血红的天雷轰然落下,吓得中州掌门猛然丢下姬月明。 所有修士看着血红雷劫中的姬月明面色惊恐。 “那小子疯了吧!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修真修的便是三千大道,背弃三千大道相当于背弃整个天道,会被天道规则视为异端,用尽天雷让其灰飞烟灭。 中州掌门面色阴沉,可是那道血红色的天雷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 即使是他也不敢轻易触碰,他沉声开口。 “盯紧点那小子,别让那小子其他什么花样。” 可姬月明只是在天雷中狂笑不止,他手中抓住那截被烹煮过的西王骸骨。 他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天空。 “我此生宁愿永堕无间地狱——” 又是一道血红的雷劫落下,越来越多的雷劫落在玉山之顶。 昆仑修士面色苍白。 “这是九重天雷,这是天道发怒了啊!我们再不走,我们也要被这天雷劈死的啊!” 中州修士听到这句话终于咬了咬牙,他恶狠狠地看着血红天雷中的姬月明一眼。 “撤,包围玉山外围,不要给这小子一丝逃走的机会。” 无数围绕玉山的修士在此刻纷纷离开,可姬月明似是毫无察觉,他依然死死地看着头顶的天空,狂笑不止。 他身上血肉模糊,可是他眼神越来越漆黑,越来越死寂。 “我以玉山三万八千六百人性命起誓——” “此生永叛天道!” “不入轮回三千——” “不求大道长生!” 姬月明抓起手中的骨头狠狠刺穿手臂,他死寂癫狂的眸子看着头顶猩红的天空。 “我与天道,一如此断臂之仇——” “永世为敌!” “轰隆”! 席卷整个玉山的天劫轰然落下,将姬月明淹没其中。 在漫天雷劫下,有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走进雷劫,满天的雷劫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猛然停下。 观南走到姬月明面前,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放在姬月明眉眼,她垂落的睫羽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漫天雷劫中,只有那个女人单薄的背影,过了许久,一个带着大道嗡鸣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如果恨孤,你才能活下去——” “那就恨孤吧。” —— 我叫观南。 我的一生只对一个人有愧。 如果要恨什么才能活下去的话,那就恨孤吧。 我爱你。 因为。 恨比爱深刻。 爱比恨长久。 第98章 我若不死,他年我必屠尽仙道满门! 这场雷劫持续了整整一月,久到玉山外所有修士面色都惊疑不定。 “中州掌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天道从未降下这么久的九重天雷,这个小子到底说了什么?” 众所周知,只有罪孽深重,杀伐无数的人才会引来九重天雷。 可是天道竟然为这个还未染上杀孽的小子降下整整一个月的九重天雷! 只能说明,未来这个小子必定会让整个修真界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中州掌门想到这里目光越来越阴沉。 “这小子命真大,一个月的九重天雷都没有劈死他。 传我命令,封死玉山所有的出路,我要让要让这个小子死无葬身之地!” 中州掌门死死盯着那滚滚天雷,他心头越来越不安。 他有一种预感,若是今天没有把这个小子杀了,日后这个小子成长起来势必会成为他们所有人的噩梦。 空中猩红如血的雷劫渐渐消散,不知是不是中州掌门的错觉,在雷劫散开的一瞬间,他竟然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白衣胜雪,风华绝代的女人。 可是下一秒雷劫消散无踪,哪里有什么白衣女人,只有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那个少年抱着怀中那截染血的骸骨,他笑得歇斯底里,宛若从森罗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姬月明用那双癫狂死寂的眸子扫过在场每一个修士,似乎是要将他们的脸牢牢记在心中。 “我姬月明对天起誓——” 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漆黑的眸子里燃烧着彻骨的恨意。 那是一把火,终有一天会把整个世界点燃。 他的血衣被风雪包裹,他站在玉山山顶向后一跃。 天地间只有他癫狂扭曲的笑声,似是在嘲笑所有人,又似是在嘲笑这荒唐的人世间。 “我若是不死——” “他年我必定屠尽仙道满门!” 玉山风雪顿时呼啸而至,生生将一群扑向山顶的修士拦在外面。 众修士皆是脸色一变,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向中州掌门。 “掌门,这风雪带了天道法则,我们若是强行穿过去,必定会尸骨无存。” 中州掌门看着眼前凌冽的风雪,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满怀不甘地看着姬月明跳下去的方向。 姬月明是西王之子,能够引动玉山的天道法则也不奇怪。 只是为何,中州掌门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为何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拦住他们。 而且每次都是在他们即将杀死姬月明的时候让他们功亏一篑! 中州掌门眼中杀意浮现,他低声喝道。 “搜,一寸一寸的搜,就算把整个玉山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小子。” 一群修士恭敬地低下头,他们带着后怕地看了玉山山顶盘旋而上的风雪,心中惊疑不定。 他们是修士,自然跟天地大道有感应。 但是此刻,他们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答案。 这是天道在发怒。 即使他们看不到天道,即使天道从始至终没有对他们降下一道天雷。 但是他们都知道,天道生气了。 所有修士不敢再想,他们纷纷去往玉山外,准备堵死玉山每一条出路。 此时姬月明正在玉山悬崖之下,他浑身陷进雪中,筋脉被燃烧的痛苦让他连手指都动不了。 他刚才不过是强弩之末,他强行吸收了三万六千八百道冤魂在体内,又遭遇了九重天雷,能够活着都算奇迹了,更别说引动天地法则了。 姬月明躺在雪地中,他数了三十个呼吸,却没有看到一个修士的身影。 他眼神动了动,随后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真傻,他怎么会以为是天道在帮他呢? 天道若是想帮他,早就在玉山被屠前出来了。 可是为何,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修士追过来。 他计算过,那群修士追上他不过三息的时间。 而他在这里等了三十息,只为了引动体内的杀阵。 可是没有一个人出现,天地间只有呼啸而来的风雪。 姬月明看着空荡荡的山顶,心,忽然颤动了一瞬。 只是下一秒,那颗心就沉进了血海中,沉进了那用玉山所有人鲜血铸成的血海中。 那里面无数人的惨叫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不能死,他要活着。 为玉山所有人报仇。 于是姬月明紧咬着牙关,强行支撑着破破烂烂的身体站起了身。 他看着眼前呼啸的风雪,扶着冰冷的山崖,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山崖上就会留下一个血手印,他脚下便会留下一滩猩红的血液。 可是风雪太大了,姬月明来不及回头。 如果他回头就会发现,他身后一个又一个血掌印被霜雪覆盖,他脚下一滩又一滩血液被雪花淹没。 就好像有人跟在他身后,陪他走了一路,抹去了他留下的所有痕迹。 可姬月明没有回头,他也来不及回头,他眼中只有那凛冽的风雪。 他必须要出去,无论怎么样都要出去,他要带玉山所有的子民出去。 可最终他摇摇晃晃的身体淹没在身体中。 在走了九百九十九步的时候,姬月明没有来得及按下下一个血手印,他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姬月明拼命想伸出手,再走一步,只要再走一步就好了。 可是他破烂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他如此高强度的跋涉,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向后跌倒。 一道又一道风雪包裹着他,像是一只手将他拥入怀中。 全世界的风雪在此刻陡然变得温柔,它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姬月明。 像是有人在风雪中,为他一个人撑了一把伞。 姬月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后了,他不记得时间,眼前是永无止境的惨白。 姬月明握紧了手中的骸骨,再次站起身体,跌跌撞撞的走向前。 或许是他运气足够好,在他走了不知道多久后,他发现了一个山洞。 再三确定山洞没有危险,并且周围没有其他修士的痕迹后,姬月明终于满是戒备地走进了山洞。 第99章 心魔。 还好,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 姬月明终于放下了全身的戒备,像是一只收起了尖刺的刺猬。 这是一个格外温暖的山洞。 或许只是他在风雪中太久了,久到他失去了正常的感知能力。 可是此时此刻,这样一个温暖的山洞,让他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了,他的身体,他的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了。 他不知道他的极限还能到哪里,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想睡一觉。 或许是姬月明太累了,他竟然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在睡梦中,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月明,月明。” 他在梦中睁开眼,他看到了姬望月那双温柔的眼睛。 姬望月就那样温柔地看着他,揉着他的发顶。 “月明,娘亲和父亲来接你了,快醒醒。” 姬月明坐起身来,旁边是盛开的桃花林,姬望月向他伸出手来。 “月明,我们回家。” 回家? 姬月明微微一愣,他刚想伸出手,整个人就被人抱起来。 姬月明闻着那淡淡的莲花香,他被莲檀生抱在怀中,看不见莲檀生的脸,只能看到莲檀生雪白的发丝。 姬月明有些疑惑的开口。 “父亲?” 可是莲檀生没有说话,他抱着姬月明离桃花林越来越远,周围越来越黑。 黑到姬月明几乎看不见他的五指,于是他有些害怕地开口。 “父亲?我们要去哪里?”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莲檀生的声音,莲檀生将他放在一片黑暗中,他摸了摸姬月明的头。 一如很久之前那般开口。 “月明,你要乖。” 姬月明刚想说什么,他就看到莲檀生带着姬望月离他越来越远。 他们是这个漆黑世界唯一的光亮,可是这点光亮离他越来越远。 他拼尽全力,怎么跑也追不上他们,最后他摔在地上,摔得浑身都是血。 姬月明忽然流下泪来,他眼中泪止不住流出。 他已经很乖了,他真的很乖了,他没有私自离开仙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这么乖了,父亲母亲还要抛弃他? 他可以再乖的,他真的可以再乖一点的。 如果他再乖一点父亲母亲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 如果他再乖一点玉山会不会就不会被—— 玉山? 他的玉山怎么了? 黑暗中忽然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是藏在角落的一个又一个黑影。 他们悄悄爬向姬月明,他们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 “姬月明,姬月明。” 这个声音带着极大的怨气,姬月明想逃出这片漆黑的世界,可是他却发现他怎么也动不了。 那个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就抓住了他的脚踝。 一个满眼流着血泪的冤魂抬头看着姬月明,声嘶力竭地开口,滔天的鬼气从他身上溢出,冲向姬月明。 “姬月明,你是玉山少主!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又一只同样流着血泪的鬼魂抓住姬月明,他们重重叠叠爬到姬月明面前,他们重复着同一句话。 “姬月明!你是玉山少主,为什么,为什么会让我们变成厉鬼,永不得安宁?!” 鬼哭之声顿时在姬月明四周响了起来,可是这个时候,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他的手腕。 那是一个浑身插满刀剑的女人,她披头散发,抬起了一双满是怨恨的眼睛。 “姬月明,你不是答应你母亲要守护玉山吗?!可是玉山被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姬月明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殆尽。 对啊。 他的玉山被屠了。 三万八千六百人。 无一幸免。 那个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她拔出身体里的刀剑,一剑又一剑刺进姬月明体内。 可姬月明却一动不动,他就这样看着一把又一把的刀刃贯穿他的身体。 那个女人冲着姬月明声嘶力竭哭喊道。 “我的姐姐那么信任你!你的母亲那么信任你!玉山的子民那么信任你!可是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姬月明眼神逐渐失焦,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 一只冰冷的手在这个时候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个比之前所有人怨气都重的鬼哭声在姬月明耳畔响起。 一张满是鲜血的鸟脸出现在姬月明面前,那双空洞的眼睛凑近姬月明。 忽然间,那张鸟脸贴在姬月明脸上,温热的鲜血洒满了姬月明整张脸。 一个带着滔天恨意的声音在姬月明面前响起。 “姬月明,姬月明,你不是说我叫你的名字就可以吗……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要杀我……姬月明……姬月明……” “姬月明!是你杀了我!” 顿时整个世界鬼哭狼嚎,那些鬼魂一个接一个从血海中爬出,他们纷纷扑向姬月明,似是想将他撕碎。 “是你杀了我们!!!” “是你杀了玉山所有人!!!” 姬月明站在万千鬼魂中,他看着眼前的森罗地狱,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在此刻骤然熄灭。 “是……” “是我——” “杀了玉山所有人。” 姬月明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来。 一朵带着浓重死意的血色莲花此刻在他心中悄然浮现。 姬月明眼中满是死寂,他喃喃开口。 “没有事,我会带你们回玉山。” “没有事,我会让你们重入轮回。” “没有事。” “我会——” “用我的命,换你们新生。” 姬月明说完这句话,他嘴角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他死寂的眼中倒映着那朵徐徐绽放的血色莲花。 无数的鬼魂终于在此刻骤然消失,而他却一步一步走向那朵莲花。 “没有事,我用我的命,换你们所有人的命。” 那是世间最美的一朵莲花,它绽放于生与死之间,无比妖异又带着浓重死气,在开到荼靡的时候瞬间凋零。 血色映照着姬月明摇摇晃晃的背影,他嘴角依旧带着笑容,可他整个却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 他走到血色莲花面前,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眼中的死寂越来越深。 “我姬月明。” “愿献祭——” “我的生命。” “我的灵魂。” “我的未来。” “我此生不入轮回,不求大道。” “只为将玉山三万八千六百人送入轮回往生。” 又是一滴泪落下,整个漆黑的世界顿时变为一片滔天血海。 而在那片滔天血海中,绽放着一朵开到荼靡的莲花。 第100章 我的。 站在时光之外的金乌看到姬月明身上不断浮现的死气脸色焦急。 “天道大人,这是入魔的征兆啊!” 可观南只是静静地看着姬月明,她的眼神那么平静,又那么悲伤。 金乌看着观南那只想要碰触又收回的手,顿时明白了一切。 这是天道无法更改的『过去』。 观南握紧了袖子中的手,此时此刻,某种一直支撑她的东西在此刻轰然折断。 她是天道。 她本以为她可以改变世上的所有事。 可是有些事,即使她是天道,也无法去更改。 一如过去,一如生死。 金乌看着观南,欲言又止。 “可是如果青莲仙帝堕入魔道的话,就真的叛离了大道三千。” 魔道,那可是所有修士不容的存在,会被整个修真界追杀。 这个时候白玉骨忽然开口,它空荡荡的眼眶看着姬月明。 “尊上是魔道大成者。” 这话一出,金乌顿时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他修魔道?!修魔道怎么可能证道成帝?!!” 要知道虽然大道三千,但是只有被天道认可的道才能证道成帝。 白玉骨沉默了一会,似乎这涉及了姬月明最深的秘密,但是最终它还是说出口了。 毕竟,所有人马上就会看到了。 这个天道纪元最风光霁月的仙帝最漆黑的秘密。 “尊上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三道合一的修士。” 金乌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它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玉骨。 “你不是开玩笑吧?!你说他一身道骨被废,几乎等于凡人,还能修魔道,灵道,还有……” 观南这个时候缓缓开口,她漆黑的眸子倒映着眼前浑身死气萦绕的少年。 “鬼道。” 听到这句话金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靠,他还是人吗?!这三个道还能一起修?!而且他非但一起修了,还仅仅只用了十万年就全部大成,并且证道成帝了?!!” 白玉骨点了点头,然后它看了观南一眼。 “其实尊上本来是打算堕入魔道和鬼道的,但是灵道成帝可以送玉山冤魂进轮回,所以尊上最后以灵道成帝。” 白玉骨有一种干坏事说出来的心虚感。 毕竟观南可是天道,在天道面前说姬月明打算堕入魔道鬼道,跟直接跟天道宣战没什么两样。 虽然它的尊上的确有过这个想法。 观南听到这话只是垂下眸子,她似乎越来越喜欢低下头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让从不低头的天道学会低头。 观南看着姬月明,她伸出手指描绘姬月明的模样。 从她见到姬月明尸体的时候开始的。 从她亲手埋葬她爱人的时候开始的。 只要垂下眼帘,就可以遮住眸子中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那她依旧是那个淡漠无情,神性凛然的天道。 过了一会,观南才缓缓开口。 “鬼道成帝也可送冤魂入往生。” 虽然鬼道,魔道成帝并不被天道认可,但是实力却和仙帝相差无几。 但是姬月明为何最终没有选择这两种。 观南手指一颤,一个答案在她心中浮现。 这个从一开始就背离天道的少年。 在数十万年的流浪中。 有没有一瞬。 想再问问他的天道。 为什么要抛弃他? 白玉骨自然是知道观南的疑惑,但是它思索了一会缓缓摇了摇头。 它也不知,一向最痛恨天道的尊上,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灵道成帝。 姬月明忽然动了,观南站在姬月明面前,姬月明伸出的手刚好抓住她衣角的位置。 在风雪呼啸声中,那个表情痛苦的少年忽然开口,他声音嘶哑。 “天道……”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落下,在场的所有人表情一瞬间凝固。 金乌悄悄地戳了戳白玉骨。 “你不是说你们尊上恨了天道一辈子吗?” 那怎么会在入魔的时候叫天道的名字,还露出这种耐人寻味的小表情。 白玉骨满脸迷茫,最终摇了摇脑袋。 “我不知道,尊上一直跟我这样说的。” 金乌露出了然的表情。 姬月明不会是个死傲娇吧。 那个梦又开始重复。 梦中的鬼魂接二连三地扑向他,他们哭喊着姬月明的名字。 姬月明站在原地任由那些鬼魂撕扯他,可是这次,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在他又一次被鬼魂淹没的时候,一道光强势地摧毁了所有黑暗。 那道光掉落进他漆黑死寂的世界,那个女人用那双淡漠的眼看着他,然后越来越多的光落进他的世界。 姬月明皱着的眉头忽然松开,梦中那个女人用微凉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像他的神明,却又不是他的神明。 他知道这是谁。 这是众生之上的天道。 可是那个带着霜雪气息的怀抱太过迷人,温暖到他只想沉沉地睡过去。 在梦中的最后,他伸出手想抓住那个女人,想抓住他的神明。 那是他的天道。 “我的……” 观南看着少年在虚空中抓住她的那截衣角,她蹲了起来,分明他们彼此触碰不到。 可观南还是虚握住了少年的手,将那只手放在她脸侧,她垂下眸子,轻声开口。 “恩,你的。” 只是你一人的天道。 少年痛苦不安的脸终于在听到这句话放松下来,他勾起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 姬月明做了一个梦。 梦中那个永远淡漠冰冷的天道,垂眸看着他,告诉他。 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天道。 风雪依旧呼啸不止,在冰霜冻结姬月明眉梢的时候,他醒了。 他似乎做了一场好梦,但是下一瞬他的脸就黑了。 一瞬间,整个山洞支离破碎,无数的黑雾四散开来。 金乌看着姬月明面沉如水的脸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你们尊上是想到了什么怎么这么生气啊?” 白玉骨沉默了。 金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好这里是时间之外,要不然它这样笑被那个大魔王听到,它要死八百次。 金乌拽着白玉骨的翅膀,深情款款。 “天道——” “我……” 下一秒,一颗扶桑种子就砸在金乌脑袋上,金乌捂着脑袋眼泪汪汪。 完了,它得意忘形了。 忘了那厮的相好是它的顶头上司。 金乌看了一眼装死的白玉骨,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少说少错,多说多错。 在姬月明铁青的脸色变幻了好几次后,他终于闭上了脑袋,揉着额头。 他大概是疯了。 才会做那种梦。 他肯定是疯了。 不过这一觉确实让他清醒不少,他压下刚刚那个过于离谱的梦,一步又一步往前走。 雪山茫茫,让人分不清方向。 可是不知为何,姬月明总觉得玉山的风雪总在往一个方向飘去,似是在指引他。 可姬月明并不信来自天意的任何东西,他动用莲檀生教给他的六爻之术,一步一步算出了生机所在。 可奇怪的是,那生机所在竟是和风雪飘零之处大差不差。 金乌在时间之外咋舌。 “天道大人您这是作弊吧。” 这直接是开外挂了,虽然姬月明自己也跟外挂一样,算出来的竟然跟天道给的生机一模一样。 观南只是半垂着眸子,她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方茶桌,上面一杯茶正冒着袅袅热气。 观南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孤没有干涉『因果』。” 她只是调动了一点点自然法则,那是玉山自己飘动的风雪,和她无关。 金乌听到这话悲痛欲绝。 这就是气运之子,直接天道开挂。 不对,什么时候天道那里有茶的?! 下一秒,一旁剥好的扶桑种子递到了金乌面前,金乌看着那一个个圆润饱满的扶桑种子,顿时热泪盈眶。 这就是修真界第一撩妹高手调教出来的手下吗? 你不升职谁升职。 升,给它狠狠地升! 第101章 呵,天道。 这是天道纪元53万年。 三大宗门设下重重包围,却依然没有找到姬月明。 谁也不知道那个浑身是伤的少年怎么从绵延千里的雪山中走出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躲过各大宗门的包围的。 所有人只知道那个少年再出现就是在玉山之外的燕山关。 可在燕山关,那个少年又用绝对的狠绝,献祭了一身仙骨,传送逃离了燕山。 自此,整个修真界针对于姬月明的围杀彻底宣告失败。 所有宗门惴惴不安,但是修真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那个少年从未出现过。 天道纪元55万年,秘境荒林。 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黑衣人一剑贯穿眼前修士的识海,鲜血落在他苍白的手指上,让他整个人多了一分妖异的美感。 可是那恶鬼面具下那双冰冷死寂的眸子又生生压下了所有妖异的美感,只剩下绝对的压迫感。 一只诡谲的骨鸟发出怪异的叫声。 “青云宗亡,青云宗亡。” 少年只是用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地擦去剑刃上的鲜血,他垂下眸子低声开口。 “这是第几个宗门。” 那只怪异的骨鸟听到这句话停下了笑声,尊敬开口。 “回禀尊上,第五个。” 少年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他随意点燃幽蓝的鬼火烧死了眼前的修士,一阵风吹过,地上那具尸体消失无踪。 姬月明将剑插入剑鞘,转身准备离开青云宗。 可是这个时候白玉骨却站在枝头一动不动,它空荡荡的眼眶若有所思地看着青云宗山后。 姬月明见白玉骨不动,便停下身来,可他并未回头。 “还有活口?” 他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白玉骨摇了摇头,它现在树枝上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 “尊上,那里有……” 白玉骨看了姬月明背影一眼。 “天道的气息。” 姬月明听到这话并没有任何反应,他迈步向前,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白玉骨见姬月明离开青云宗,也跟了上去。 “那里有天道混沌溢出的气息,尊上我们不去看看?” 天道位于天道混沌内,只要天道活着,天道混沌就不可能落下凡间。 如果天道混沌溢出,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天道出问题了。 姬月明听到这话停了下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玉骨。 “我是什么好心的人吗?” 他分明带着笑意,可那双眼睛毫无感情,只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姬月明看了一眼青云宗山后,然后毫无犹豫地迈步向前。 “还有,天道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白玉骨听到这话点了点头。 是啊。 他们本来一路上就在被追杀,生怕引起修真界的注意,现在去管天道的事,无异于引火烧身。 而且,天道还是他们的敌人。 它的尊上可是发誓要跟天道为敌,怎么会去救—— 等等。 白玉骨看着眼前的青云后山,他们不是在往外面走吗,怎么走到了青云后山。 姬月明眼神冰冷,他抱着手臂,抬起眸子看着眼前满是混沌气息的青莲。 “呵,天道。” 他低笑一声,笑声在喉间转了一圈,最后竟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尾音。 姬月明天生通感大道,只是看一眼便知道,这些混沌青莲是因为无法维持天道的本源而掉落下来的。 姬月明并未靠近混沌青莲,他只是半抬着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片青莲。 天道沉睡了。 而且看起来沉睡了很久。 现在是杀她最好的时机。 白玉骨带着姬月明带着漆黑笑意的眼睛,只觉得毛骨悚然。 它的尊上一般这样笑,肯定是在想怎么杀人。 嘶,之前被它尊上这样笑的修士死得可惨了。 为天道默哀。 可是姬月明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那片混沌青莲几眼,嗤笑一声。 “真是不怕死的天道。” 白玉骨一脸懵逼,它看着站在一直在笑的姬月明。 什么时候它的尊上杀人还要等时间了? 它的尊上不会换人了吧?! 不对。 这是它尊上的气息,没有换人。 但是—— 白玉骨看着姬月明手上那还未干涸的血迹,在看了看姬月明到现在都没动过的问道。 它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而且刚刚它尊上说出的话,怎么那么—— 宠溺呢。 它的尊上不应该一剑杀了天道,然后再冷冰冰的说真是不怕死的天道吗? 现在在这里盯着别人看,笑的次数比这一万年加起来还要多是怎么回事? 而且它尊上这么信奉“趁你病要你命”的人,怎么现在都没有带它抄了天道老窝? 这样的事他们这些年干了无数次,甚至白玉骨看到天道的第一时间,都准备打算用冥火烧天道了。 但是,他们现在却在这里跟仇人大眼瞪小眼。 不对劲。 它的尊上今天非常不对劲。 姬月明自然是察觉到白玉骨震惊的眼神,他眯了眯眼睛,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 “呵,我不屑于做小人之事。” 白玉骨愣愣地看着姬月明。 啊?趁着别人睡觉杀人是小人之事吗? 可是修真界第一个趁人家长老闭关,屠了人家满门,再把长老亲传弟子头砍下来丢在长老面前。 让长老渡劫失败,道心破碎的人就是尊上你啊。 还有杀了一群瑶台仙子,把她们皮扒下来练成画皮鬼,专门勾引各大宗门修士弟子杀人夺宝的人好像也是尊上你啊。 还有今天屠了青云宗满门,将整个青云宗搜刮得一干二净。 最后顺手把人家镇山灵兽做成烤肉,并且把青云宗掌门一家人头盖骨摆得整整齐齐的人也是尊上你啊。 白玉骨沉默了。 姬月明笑容僵了僵,虽然他已经没有脸皮了,但是此刻他也感觉到他这个理由有多么离谱。 于是姬月明淡下了表情,他敛下眸子。 “昔日天道救了我一命,如今我不过是为了报她当年救命之恩。” 姬月明向前轰出一掌,顿时整个混沌法则慢慢向上浮起,一朵一朵青莲在其中摇曳生姿。 白玉骨茫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它的尊上这么说,一定是有他的打算。 毕竟那可是众生之上的天道,它的尊上肯定是打算养精蓄锐之后再跟天道大战, 白玉骨看着空中那摇曳的青莲,在青莲晃动间,隐隐可以看到一截雪白的衣角。 白玉骨忽然心中有个疑问。 天道是什么样子的呢? 好像自从天道更迭后,整个修真界就没有人见过天道的样子。 于是白玉骨转头问姬月明。 “尊上,天道长什么样子啊?”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低低笑了起来。 隔着恶鬼面具,白玉骨看不到姬月明的表情,却无端地觉得它的尊上今天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姬月明笑着开口,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他没有回头,只是他带笑的声音落在他身后。 “状若恶鬼,格外可怖。” 白玉骨听到这话顿时哆嗦了一下,它的尊上这么说,肯定是真的。 可是它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看了一眼。 混沌法则渐渐浮到最上方,青莲四散开来,露出了躺在其中那个女人的样子。 白玉骨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女人,她浑身上下都布满了神性。 可是这个女人太冷了,冷得就像九天之上的神明。 而她确实是九天之上的神明,这世间唯一的天道。 白玉骨还想再看,姬月明便带着它消失在原地,白玉骨看着身后远去的山峦,忽然有些疑惑。 这样好看的天道,为什么它的尊上会说她状若恶鬼,面目可怖呢? 恩!一定是因为它的尊上讨厌天道! 毕竟讨厌一个人就会觉得那个人不好看。 一定是这样的。 而在时光之外的金乌看着观南手中轰然裂开的茶杯笑出声来。 “天道大人,您听到了吧,他故意这样说的。” 观南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茶杯复原,她淡淡抿一口茶。 “姬月明不过相貌平平……” 观南手指微微握紧茶杯。 “惨不忍睹。” 金乌听到这句话口中的茶水顿时喷了出来,它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淡漠的观南。 它的天道大人什么时候换人了?!! 这么幼稚的话是它的天道大人能够说出来的?!! 时间之外。 此时黑衣少年找到了一处夜晚落脚的地方,他摘下了脸上的恶鬼面具,露出了一张昳丽到极致的脸。 他的黑发垂落到他乌黑的睫羽上,在夜晚微凉的月光中,他抬起了乌黑的睫羽,像是放飞了一只来自地狱的蝴蝶。 于是地狱之门在此刻洞开。 一双满是侵略气息和杀意死气的眸子暴露在所有人眼前,那是一双藏着恶鬼的眼睛,疯狂地想吞噬一切,摧毁一切。 他过于苍白的脸在月光下几乎变得透明,只能看到那双满是毁灭气息的眸子和那张殷红如血的唇。 这是一只恶鬼,一只绝对的恶鬼。 他在暗处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将人拆吃入骨。 这是真正的姬月明。 观南从未见过的姬月明。 第102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姬月明是一个演技过于精湛的演员,他像话本中的画皮鬼一般,画着一幅一幅大家喜欢的模样,然后穿在身上。 用那一张一张皮跟你说话,模仿着那张皮的一举一动,可是所有人都未曾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他是昔日的少年天才,肆意张狂。 他是往后的青莲仙尊,风光霁月。 他是日后的天周皇子,地狱之花。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只是他的一张又一张皮,真正的他藏在那些虚伪的伪装之下。 只有他知道,他是地狱的恶鬼。 只有恶鬼,才会画出人类的皮,演出人类的一举一动。 当脱去那一张一张皮的时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带着绝对的破坏欲,绝对的占有欲,绝对的侵略欲。 这样的他,是不能给任何人看到的,黑暗的一面。 包括观南。 可观南只是静静地看着姬月明,她的白衣如雪,他的黑衣如墨。 他们一黑一白,一个站在光明里,一个永堕地狱,一个凌驾于众生之上,一个低贱入尘埃之中。 他们就像是世间对立的两面,一明一暗,面对着彼此,照出彼此的另一面。 观南从时间长河中的光明迈步而出,她的白衣和姬月明的黑衣交织在一起。 观南伸出手,她分明知道姬月明看不到她,感觉不到她,可是她还是俯身吻住了这个少年。 这个吻隔着时间,隔着因果,隔着大道,却仿佛只是吻住了尘埃和空气。 可是姬月明却微微一愣。 刚才,其实有风吹过他的唇。 那是一道格外温暖的风。 温暖得像一个吻。 大道规则在提醒观南不要破坏『因果』。 观南却静静地看着姬月明,看着这朵从泥泞中生长出的荼靡之花。 这是她永恒生命的另一半。 是她的本源。 也该是她的—— 一声碎裂声在寂静空间内响起,金乌不可置信看着观南金光闪烁的胸口。 “那是——天道之心?” 天道之心在此刻纷纷剥落,露出了其中满是金光的心脏。 传说,天道一生不会动情。 他们凌驾于万物之上,视万物如刍狗。 但,如果有一天,天道之心破碎。 天道就会真的拥有七情六欲。 一滴金色的眼泪从那颗天道之心中掉落,落在了一颗青色的莲子上。 观南隔着无尽的时间长河看着姬月明,她淡漠的眸子在此刻消融,只剩下无尽的温柔。 他将是她的骨。 他将是她的血。 她将以她的骨血重塑他的心。 观南轻柔地捧起姬月明的脸,姬月明只感觉到一阵风抚过他的脸庞。 那么温柔,那么让人眷恋。 姬月明抬起头来,一阵风落在他冰冷的唇上。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光。 观南吻住姬月明的唇,她洁白的睫毛遮住了她金色的眸子。 我以我的天道之心起誓。 无论岁月更迭,沧海桑田。 我将爱你。 直到我永恒生命的尽头。 大道嗡鸣,一同见证着这跨越时光的誓言一吻。 在这一刻,天道爱上了她的生灵。 在这一刻,世间将有一个生灵拥有天道所有的爱。 那是这个至高天道,唯一的爱。 从此以后,他将是她此生唯一的执念。 从此之后,他将是她大道唯一的羁绊。 从此以后,他将是她永恒唯一的爱人。 那一晚,是姬月明睡得最沉的一晚,梦里是无尽的微光,在那些微光中,他只看得见一个女人的眸子。 那是一双金色的眸子,里面化开的温柔像是最温暖的晨曦。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落入他死寂的心中。 姬月明睁开眼,他看着自己满是血色的识海,里面只有一株带着浓浓死意的红莲。 分明什么都没有变,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什么变了呢? 姬月明看着空中那抹刚刚落入人间的晨光,那抹温暖的晨光刚好落入他眼中,一点一点融化了他眼中的黑雾。 像是此刻,他正在一个人温暖的怀中。 金乌看着观南远去的背影。 “天道大人,您要走了吗?” 观南没有回头,她只是看了一眼身前乍破的天光点了点头。 “今日『因』,来日『果』,我再在这里他就会发现孤的存在了。” 岁月悠悠,她在数十万年种下的一株青莲,会在数十万年后绽放。 金乌欲言又止。 它自然知道青帝智极近妖,他之前就一直在怀疑是否有天意在暗处帮助他。 如果这次他们再不走,就会真的改变未来了。 可是。 金乌顿了顿,还是看着观南开口。 “可是天道大人您知道的,青帝带着一身的死意,等他动用仙帝本源送玉山三万八千六百人入轮回后,本源势必破碎。” 在看到姬月明将玉山所有冤魂纳入体内后,所有人都知道为何姬月明回到过去为何本源会破碎得那么快了。 他们原本只以为是逆转时间封印了本源,但是没有想到姬月明在回到过去前本源就已经破碎了。 他当时用最后一口气屠了三大仙门,然后剑指天道。 观南手指微微一颤。 她自然知道,姬月明为何会在那个时候拔剑向她。 因为他在求死。 所以那个剑术独绝世间的青莲仙帝刺向她的那一剑只是斩断了她一截发丝。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杀观南,他只是想借天道的手,彻底将他杀死。 因为他不能,至少不应该死在那群修真界的杂碎手里。 可是这个世间谁能杀他呢? 只有天道了。 所以他斩断了不周山,他知道天道肯定会出手,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观南逆转了时间将他送回过去。 观南垂下了眸子,那只手在此刻骤然松开。 是啊。 那可是整个修真界古往今来最惊才绝艳的孩子。 那是一人强行修炼三种大道依然证道成帝的青莲仙帝。 那可是一身仙骨被毁依然将玉山三万八千六百人送入轮回的姬月明。 他怎么会在人世间仅仅只活了九年。 仅仅只活了九年。 不是他只能活九年,而是他本来就该死了,是观南逆转时间强行封印了他的本源。 才给他留了九年的时间。 九年足够他做很多事了,足够他保护好玉山,将周围最能威胁玉山的几大宗门铲除。 足够他—— 爱上一个人。 再为了那个人,抹去所有的危险。 他那个时候也在遗憾吧,遗憾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如果他还能再活一天,再活一年。 他一定能将所有上古仙帝杀了。 留给观南一个绝对安全的未来。 可是他再也来不及了。 他一生从未祈求过上苍,可是在他快死的时候,他却看着天空祈求上苍。 祈求上苍再给他一点时间,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 让他再能为观南做一点事。 让他再看观南一眼。 可是最后他只是闭上眸子颓然一笑。 “大道三千,诸方神明……” “求你们……” “让她忘记我……” “久一点……” “再久一点……” —— 我叫姬月明。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九年。 恨过她十万零十二年。 可爱恨纠缠。 最终我只希望她。 永远不要记得我。 永远不要记得我。 —— 一滴血落在这张泛黄的信纸上,一点一点将整张信纸染红。 在那未被染红的一角,依稀可以看到一行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赠与: 吾妻—— 第103章 『起』与『始』。 又是一个月夜。 秘境荒林内,姬月明站在地上,忽然抬起头看向身后。 他刚刚有一种感觉,他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 什么对于他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他的心却格外平静,似乎他早就得到了那样东西。 白玉骨睡眼惺忪地看着大半夜不睡觉的姬月明。 “尊上,怎么了?” 姬月明看了一眼白玉骨,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一抹月光落在他的掌心。 “我只是觉得,有人一直陪着我,只是她现在走了。” 白玉骨听到这话立马精神了,它满眼震惊。 “尊上我们竟然被跟踪了这么久,这个人是什么高手,我们竟然没有发现?!” 姬月明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着头顶那轮明月。 他觉得,那个人只是去了更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 在苍穹之上,在时间之外。 用那双苍凉的眸子看着他。 姬月明站在月光中,忽然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白玉骨,喜欢是什么?” 白玉骨看着突然奇奇怪怪的姬月明,它立马放出了一道冥火。 这绝对不是它的尊上! 不管你是什么,立马从它的尊上身上下来! 可是姬月明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任由冥火落在他身上,他好看的眸子盛着一潭最清冷的的月光。 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那个人好像走过他人生每一寸时光。 是那封没有名字的婚约。 是那颗没有送出去的菩提心。 是这万年来若即若离的陪伴。 他甚至没有见过那个人的模样。 白玉骨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姬月明,也难得动了动它只剩骨头的脑子。 “尊上,喜欢大概就是你会迷恋的东西,就像我喜欢晒太阳。 太阳的感觉格外温暖,是和冰冷的鬼火不一样的温暖。”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眸子动了动,他抬起眸子,任由月亮落进他的眼底。 “喜欢的东西?” 他喜欢什么? 他好像没有喜欢的东西。 或许曾经有过,但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白玉骨看到姬月明这副发神的模样,立马明白他的尊上肯定是被野女人勾走了心,而且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白玉骨想了想这几万年,他们唯一见过的女人都被尊上杀了练成厉鬼了。 白玉骨一惊,它的尊上不会喜欢上鬼了吧! 于是白玉骨连忙开口。 “尊上你想想那个人的模样,如果你喜欢她,一定能够知道她的样子的!” 以它的尊上的聪明才智,只要想起来,一定会破解这个女鬼的迷魂术的! 姬月明听到这话,垂下了眸子,他看着掌心微凉的月光喃喃自语。 “她的指尖很凉,和月光一样凉。她身上总是有霜雪的味道,像是玉山万年不化的雪。” 姬月明松开手,似是想理清那些模糊的记忆。 “她有一双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眼睛,淡漠得好像时间从她眼中流过。 那双眼睛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是,她却看见过我。” 姬月明低下头,他脑海中的回忆越来越清晰。 “我肯定见过她,在什么时候呢,在过去的某个时候,我肯定见过她。” 白玉骨听到这句话,整只鸟都石化了。 它怎么越听越觉得,这是天道啊。 白玉骨想到了今天姬月明那格外愉快的心情,一瞬间,它的脑子浮现出一个惊天动地的猜测。 它的尊上,不会喜欢天道吧! 姬月明垂着眸子,那个人的背影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他几乎能够闻到那个人身上冰冷的霜雪气息,可是在那个人转过头来的时候,他的记忆戛然而止。 姬月明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眸子中浮现出一丝迷惘。 “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她的模样?” 白玉骨看着姬月明迷茫的眼神,越来越感觉心底的推测是真实的了。 这哪里是记不起来。 是它的尊上潜意识不愿意相信他竟然会喜欢天道。 姬月明坐在荒原内,任由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风吹过野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滴露水在这个时候落下,今夜月色正好,姬月明索性躺在了草地里。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明月,脑中不断勾勒着那个人的模样,可他勾勒了上千个还是觉得不满意。 那个人很好看,比他还要好看。 可是这样的人,他真的见过吗? 在如水的月光下,姬月明闭上了眸子。 野草在风中有规律的晃动着,和风声一起汇聚成了一首歌谣。 这是一首熟悉的歌谣。 熟悉到姬月明在梦中都可以哼出这首歌谣。 姬月明猛然睁开眼睛。 他一定听过这首歌谣,在每一个他狼狈不堪逃亡的夜晚,在他浑身紧绷难以入眠的时候,唯有听着风吹野草的声音他才能睡着。 可是如今,他才发现,在他睡着的时候,风吹野草的声音是特别的。 风带着特殊的规律,仿佛有人在他耳畔轻轻哼着一首歌谣。 姬月明听着耳畔的风声,第一次觉得他原来离那人那么近,又那么远。 近到她每晚都在自己身畔。 远到他从未见过她的模样。 那一夜,往后震慑万古的青莲仙帝对着月光哼了一夜的歌谣。 没有人知道那首歌代表着什么,只是在那一夜后,世间多了一个一身青衣的少年。 他笑意温柔,眼睛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在走进大众视野的八万年内,杀了一个又一个人。 最终鲜血染红了他的青衣,他在这个不可能证道成帝的时代,生生以杀证道。 史称:青莲仙帝。 天道纪元61万年。 青帝姬月明覆中州,灭昆仑,斩瑶台,在他拔剑斩向不周山前,他回过头看了身后最后一眼。 他身后分明什么也没有,只有凄凉的暮色,可是他却分明觉得有一个人在一步一步离他而去。 是那个陪伴了他十万年的人。 是那个会在他流浪的时候为他哼唱歌谣的人。 可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下一秒,不周坍塌。 一个白衣胜雪,神性凛然的眸子睁开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中第一次出现一个人。 姬月明看着那双淡漠的眸子中的自己,忽然心头一动,那道一直阻挡他的墙此刻轰然倾塌。 是啊。 他其实早就见过她了不是吗。 她是他的生。 她是他的死。 是他的因。 是他的果。 是他一切的开始和结束。 于是姬月明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他那双满是死气的眸子看着观南。 “天道。” 他语气笃定,没有一丝犹豫。 —— 万里荒原,金乌看着走在落日余晖中的观南小心开口。 “天道大人,我们看了青帝大人十万年,真的要走吗?” 它的天道大人真的不在最后再看一眼青帝大人吗? 那可是唯一『活着』的青帝大人了。 观南摇了摇头,她抬起头任由暮色落满她的眉眼。 她是天道,从来不知疲倦。 可是如今,她却有点累了。 她只想回到她的爱人身旁。 好好睡一觉。 即使她知道,这一觉醒来。 再也不会看到有人含笑看她,轻唤她的名字。 —— 春风又绿江南岸。 天道纪元61万年,青莲仙帝剑斩不周山,天道以封锁天道本源为代价,将青帝送回十万年前。 天道纪元50万年,中州秘境。 满天桃花中,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孩睁开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他在看到观南的时候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天道大人——” “别来无恙。” 第104章 百世轮回。 天道纪元53万年,昆仑山。 扶桑神树晃动着金色的枝丫,天道神魂穿行于『过去』,它在这里守候了天道三万载。 一双金色的眸子悄然睁开,带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性。 扶桑神树恭敬地垂下枝丫,低声开口。 “天道大人。” 观南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星辰棺内的姬月明。 那人的眉眼一如昨日,可是她却能够感受到万古时光悄然流逝。 观南缓缓开口,金色的眸子中流动着淡淡的光芒。 “扶桑,已经过去三万年了吗?” 扶桑恭敬地开口。 “是的,天道大人,这三万年人族有两个人证道成帝。” 扶桑顿了顿,它看着观南淡漠的眸子。 “是您之前留给人族的两道生机。” 观南微微颔首,钟灵和姜乘渊证道成帝在她的意料之中。 观南看着扶桑神树颤动的枝叶缓缓开口。 “你似乎还有什么事未和孤说?” 扶桑神树顿了顿,它金色的叶子一瞬间黯淡了些许。 “天道大人,由于青帝的『消失』,六界鬼气和魔气暴涨,无人可压制。” 观南眸子动了动,她的声音带着来自九天之上的威压。 “孤镇压即可。” 观南这话说得格外张狂,但是整个世间也只有她能够说出这句话。 她是古往今来最强的天道,只要她想,她便可以镇压一切的鬼魅魍魉。 扶桑神树枝叶颤了颤。 它自然是知道这位天道的性格的,杀尽天下不服者。 扶桑神树有些头疼,似乎从莲檀生开始,天道就越来越像暴君了。 什么时候才能诞生一个明君天道啊。 扶桑神树心里苦,它不说。 扶桑神树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 “这似乎是『因果』的意思。” 听到『因果』两个字,观南眯了眯眼。 她此生若是有限制她的东西,那『因果』可以算上一个。 一道『因果』硬生生限制了她十万年,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过去』发生。 于是观南声音骤冷。 “它想干涉孤的决定?” 扶桑神树听着观南这带着不加掩饰杀气的声音,再次裹紧了身上的叶子。 天道不会想斩因果吧。 它只是一株无辜的扶桑神树。 在上一个天道手里每天装死,生怕莲檀生心情不好把它也杀了。 在这一位天道手里每天担惊受怕,生怕观南斩因果连带着它一起身死道消。 什么时候天道才能出温和明君啊。 在线等,挺急的。 但是观南最终还是敛下了眸子中的杀意。 她知道她可以斩因果,但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 观南站起身来看着姬月明胸口那道不算明显的金光。 她知道,这是她在十万年前种下的『因』,是未来某个时候的『果』。 观南敛下了眸子,无数金色的法则在她周围浮现。 “『因果』真是好算计。” 扶桑枝丫垂得更低,它此刻不敢开口,只能用沉默回答观南。 它知道,这是『因果』的阳谋。 『因果』知道观南要复活姬月明,但是姬月明曾经发誓不入轮回,不求往生。 所以观南要复活姬月明,必须要以『过去』为因,『现在』为引,去开启『未来』。 但是只要观南开启『未来』,势必会成为新的『因』,而那道『果』恰好是因果所需要的。 这个世界缺了一个鬼帝和魔帝,导致这个世界魔气和鬼气横生。 所以很早之前,姬月明就是『因果』挑中的种子。 他太适合堕魔了,他如果入了魔道,肯定会成为古往今来最强大的修士。 甚至能够逆天伐道。 但是出乎『因果』预料的是,这个天生的疯子,最后竟然选择了证道成帝。 所以世间魔气鬼气再度失衡,不过没有关系,观南打开了姬月明复活的『因』,那『因果』就有办法让姬月明重新堕魔。 让整个世界恢复正轨。 这是一场毫不掩饰的阴谋,『因果』自然知道观南可以镇压魔气鬼气,但是它更知道,观南一定会选择复活姬月明。 所以,观南一定会掉入它的陷阱。 观南眸子冰凉,金色的法则在她眸子中流动。 “它当真觉得孤不敢杀它?” 天地间大道嗡鸣,似乎是『因果』的嘲笑。 观南眼中神性越来越深,可是忽然间,一朵金色的莲花在姬月明胸口绽放。 它在风中摇曳,那么渺小,那么脆弱,可是风吹不弯它的根茎,它依旧执着地在风中开放。 观南看着那株莲花,忽然笑了出来,她眼中的神性化为点点碎光。 “是让孤相信你吗?” 观南伸出手指拂过那株金莲,她微微敛下眸子。 “『因果』的条件是什么?” 扶桑恭敬地开口。 “百世轮回,若青莲仙尊百世不堕魔道,则青莲仙尊身上再无『因果』。” 金色的莲花在观南手中飘动,似是在安抚她冰冷的杀气。 观南抬起眸子,她神性凛然的眸子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仅仅只是百世轮回,『因果』不可能放弃他。” 她明白姬月明的心性之强大,当初玉山被屠,飘零半生都没有堕入魔道。 如今不过是百世轮回,『因果』又如何能确定他一定会堕入魔道? 扶桑恭敬地开口,它整个树枝丫全部垂落,像是点燃了一把金色的火焰。 “回禀天道大人,『因果』的条件是,除非因果让青莲仙尊来到您面前,您不得插手轮回任何事。” 扶桑神树顿了顿,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并且,『因果』还要求青莲仙尊在百世内想起所有记忆,天道大人您才算赢。” 观南缓缓站起身来,扶桑神树身上所有枝叶本能地颤抖起来。 它知道,天道生气了。 『因果』虽然和天道互不干涉,但是『因果』这次算计到天道头上,还得寸进尺,确实触碰了观南的底线。 一株金莲缓缓蹭上观南手心,观南手指颤了颤,过了一会,她才缓缓抬起眸子。 观南看着空中密密麻麻地因果之线,她眼底满是冰冷的杀机。 “下一次,孤会亲手杀了你。” 下一瞬,空中密密麻麻地因果之线顿时碎裂开来,但是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些因果之线顿时恢复如初。 只是再也不复之前的流光溢彩。 整个空中寂静无声,这次『因果』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位新生的天道,实力已经强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因果』忽然有些后悔,它真的设计得了这位有史以来最强的天道吗? 观南没有再看身后的因果之线,她看着脚下的苍茫云海,带着大道法则的声音响起。 “『因果』,你可以开始了。” 昆仑上的苍茫云海顿时风起云涌,可观南站在山巅,白衣纹丝不动。 她知道,这是一盘充满变数的棋局。 可她的爱人让她相信他。 观南微微动了动指尖。 没有事。 她不会下棋。 观南抬起那双神性凛然的金色眸子。 但她会把棋盘掀了。 杀了跟她弈棋的人。 在她的战场上。 从来没有人能够赢过她。 因为她是—— 众生之上。 天道。 第105章 极恶之道。 天道纪元53万年。 凡尘人间,一处充满江南气息的院落中,传来有人急切的呼喊。 “公子,公子,您小心。” 一个眉眼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停下了步子,他的脸是病色的苍白,衬得他眉如墨,唇如血。 看到男孩停下,他身后的仆人一把蹲在男孩面前,面色担忧。 “公子,大夫说您身子弱,不能出门。” 男孩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他本就生得好看,这样一笑更像个神仙似的小人。 “我知道的,我要死了。” 仆人听到这话立马急得手忙脚乱,他想捂住男孩的嘴,让他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但是仆人看着男孩这副神仙般的的容貌,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读书读得少,可是姬家这位小少爷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可是或许是太过好看的人都不属于凡尘世间,小少爷年仅五岁便染上了肺痨。 怕是撑不过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姬月明抬起头,看着头顶久违的阳光。 “你说,太阳之上是什么呢?” 仆人摇了摇头。 他是个粗人,不懂什么之乎者也,可是他们少爷却是整个学堂最聪明的孩子。 于是仆人缓缓开口。 “老奴不知,少爷可否为老奴解惑?” 姬月明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个笑容,可是下一秒他便咳出一大口血,染红了他的衣服,像是一朵一朵鲜艳的梅花。 可是他依旧抬着头看着天空,似乎是想透过天空,看到云的另一端。 “是道啊。” 姬月明带着病色的笑了出来,他纤长的睫羽遮住了他漆黑的眼睛。 “是我的道啊。” 仆人不知道什么是道,他只是连忙将姬月明抱回寝居。 在那个永远弥漫着中药苦味,永远暗无天日的房间,姬月明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他这次睡着,再也不会醒来。 可是他却不害怕。 背后总有无穷无尽的恶鬼追着他,它们叫着他的名字,想把他抓入深渊。 可他并不害怕。 有一株金色的莲花一直陪着他,温暖得好像初冬的晨曦。 那是他黑暗世界唯一的光。 是他的道。 可是,他为什么不记得他的道是什么了? 是谁,给了他这株莲花? 又是谁,会在黑暗中捂住他的眼睛,温暖地抱住他。 可他不记得了。 在所有人的哭喊声中,姬月明露出一个笑容。 没有事,他会找到他的道的。 总有一天。 他会找到他的道的。 那个时候,他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出他的道。 江南小院外,金乌看着观南。 “天道大人,这是第49世了,青帝每一世都没有活过17岁。” 这一世,更是5岁早夭。 观南点了点头,她站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 观南捂住那个孩子的眼睛,将他抱进怀中。 “睡吧,孤会一直陪着你。” 金光在观南眼底浮现,观南拂过姬月明眉眼。 “从此之后,大道与汝同在,黑暗永不侵袭汝身。” 三千大道顿时齐鸣,空中一道一道因果线浮现。 可是下一瞬,一道太阳神火降临在『因果』面前。 金乌冷冷地看着『因果』。 “青帝这一世已经结束,天道大人并未插手他的轮回。” 『因果』在空中晃了晃,过了一会像是带着极大不甘顿时黯淡下去。 它知道,这样下去它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它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观南竟然用天道之心为姬月明重塑了心脏。 如果没有这颗新生的心脏,『因果』可以不断调动姬月明的梦魇让他坠魔。 可是有了这颗天道给予的心脏,即使观南不插手轮回,也可以一次一次阻拦它催动的梦魇。 『因果』气得发抖,但是却拿观南没有办法。 这场赌约,从一开始它就没打算老实遵守。 要不然姬月明就不会每一世体弱多病,少年早逝。 甚至于姬月明每次轮回的时候,背后都会出现无尽梦魇,为的就是让他堕入魔道。 如今观南的做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虚空中,『因果』线黯淡了一瞬后又重新亮了起来。 不过没事,它是『因果』,这世间的所有人都逃不过『因果』。 包括,天道。 天道纪元54万年。 观南又一次看着怀中的少年逝去,可是她眉眼没有一丝悲伤之色,她只是轻轻抚上少年眉眼。 “还有一世,孤就可以把你带回来了。” 一株金色的莲花在少年胸前晃动,下一瞬,那株莲花就回到少年体内。 姬月明看着眼前熟悉的黑暗,他似乎已经在这片黑暗中穿行了无数次。 久到他可以清楚地说出黑暗中会有什么。 有突然出现的厉鬼,有一片尸山血海,有面容讥讽的世人。 可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姬月明心底忽然有些不安,他转过身去,却看到那朵金色莲花消失不见。 一股窒息的恐惧感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响起,那个声音格外普通,甚至分不清男女,像这世上任何一个人。 它低沉地在姬月明耳畔响起,宛若恶鬼的低语。 “去吧,不要拒绝,这是你本来的命运。” 一道道鬼魂在血海中浮现,他们怨气冲天,一尊由白骨铸造的王座在血海正中央浮现。 姬月明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来,他机械一般一步一步走向那尊枯骨王座。 可是在姬月明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眼底一片死寂。 可是在他眼眸最深处,隐隐浮现出一朵金色莲花。 “这,不是我的道。” 但是下一秒,密密麻麻的因果之线遮住了那朵金色莲花。 那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再度在姬月明耳畔响起。 “这就是你的道,是你既定的命运。” 一片黑雾浮现在姬月明眼前,宛若一只鬼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听,他们所有人都在叫你的名字。” 无数的鬼魂从血海中爬出来,它们声音凄厉。 “王——” 它们一个接一个爬向那座枯骨王座,而姬月明在听到这群厉鬼的声音之后,终于机械地迈步向前。 最终姬月明坐在了白骨王座上,他眼中那株金色莲花在此刻彻底被黑雾淹没。 姬月明坐在白骨王座上,眉眼昳丽,黑发浓重如墨。 万鬼在血海中向他臣服,众魔在此刻奉他为主。 黑暗将他彻底笼罩,他在黑暗中抬起苍白的脸,恶在他眼中浮现,他的眸子逐渐有了神采。 是啊。 这是他的道。 极恶之道。 那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此刻狂笑起来。 “你才是这个世间最适合当恶鬼的人啊!为什么要收起自己的利爪,藏起自己的牙齿,去当天道的宠物?!” 那个声音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淹没了这片世界。 “去吧,用你的恶淹没这个世界,让众生臣服,让万灵颤抖!” 再让天道亲手杀了你。 这本就是既定的『命运』。 是你和天道的『因果』。 第106章 把孤要的人,交出来。 天道纪元55万年。 金乌脸色难看地跪在观南面前。 “对不起天道大人,我们还是没有发现青帝转世的痕迹。” 观南抬起那双金色的眸子,那双眸子中流动着冰冷的法则。 她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惊讶。 因为这是她这一万年间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个消息。 在姬月明最后一世,有人插手了这场赌约,让她再也寻不到她爱人的踪迹。 所有人都以为观南会立即冲向虚空斩『因果』,可她没有,她出乎意料地格外平静。 这一万年她每天都待在星辰棺旁边,任由星光落在她眉眼,将她铸成一尊冰冷的雕像。 直到今天,魔域暴动。 观南淡漠的眸子终于动了动,她眼中的霜雪在此刻融化。 一瞬间仿佛亘古的雕像有了灵魂,她迈步离开了这具她陪伴了万年的星辰棺。 “通知钟灵,姜乘渊,这次的魔域暴动——” “孤会亲自前往。” 金乌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她看着观南的背影,第一次不知道天道在想什么。 这些年魔域暴动了无数次,可是没有一次是值得天道亲自出手的。 这些魔族大多没有灵智,光是各大宗门就可以镇压。 可是为何,这次魔域暴动,天道会亲自出手? 紫微福地。 姜乘渊和钟灵听到金乌的话,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惊疑不定。 这些年他们也曾怀疑过,魔域这称不上暴动的骚扰,到底是何种目的。 那些真正堕魔的修士没有一个露过面,只是派出一些魔族来袭击城镇。 这样的举动一直让钟灵和姜乘渊觉得,这不过是魔族的障眼法,他们一定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直到今天,天道准备亲自出手,钟灵和姜乘渊才确定了,魔域一定在制造更大的阴谋。 于是钟灵和姜乘渊连忙召集各大宗门,准备集合前往魔域。 这个消息惊动了整个修真界,当然也包括魔域。 魔域内,一个一身紫衣,戴着花纹面具的男人恭敬地跪在血池中。 “王,天道这次要亲临魔域。” 紫衣男人跪在地上,不敢去看前方那人。 从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眼前无尽的血海,还有枯骨王座的一角。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枯骨王座上落下,他咀嚼着这两个熟悉的字眼,似是想将这两个字拆吃入腹。 “天——道——” 最后他只是发出低沉的笑声,带着耐人寻味的尾音,让人分不清他的喜怒。 血海翻滚,一具一具枯骨在其中显现,男人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起。 “传令下去,撤回所有人手。” 紫衣男人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来。 “可是王——”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黑雾中一双带着极恶气息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紫衣男人只是看一眼便血液冰凉,跪倒在地。 对啊,他是怎么敢反驳这个男人的。 这个男人自从一万年前被他们从血海中召唤出来,以绝对的残忍手段成为这片罪恶之地唯一的王。 死在他手上的人数不胜数,没有人敢反抗他,因为反抗他的人都死了。 紫衣男人脸色一白,他依稀记得上一个死在男人手上的人,那人脑浆溅在他脸上的场景至今他都历历在目。 于是紫衣男人恭敬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 “是,王。” 紫衣男人离开这片血海后,枯骨王座上那片黑雾逐渐消失。 一只完美修长的手叩着枯骨王座,低沉的笑声又从在王座上响起。 “有趣。” 真是有趣。 一万年前他莫名来到了这个世界,所有人都称呼他为王。 可是只有他知道,他不是他们的王,他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是他自己,可他又觉得他又不是他自己。 他只知道,他要找一个东西。 那是他的道。 那是比他的名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直到今天,他听到天道的名字。 他不知道天道是谁,甚至他看不到天道是谁。 可是在他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的心颤了颤。 一种莫名的执念涌上脑海,只要找到这个人,他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一切,知道他是谁,知道—— 他要找的道是什么。 可是。 他刚想从枯骨王座上站起身来,一股撕心裂肺地痛苦就从他体内传来,那双恶鬼一般的眸子逐渐变得猩红。 可是他一离开这具王座,他就想杀了这个世上的所有人。 他是疯了吧,他大概是一个疯子。 每天嗜血和杀戮占据了他的脑海,唯一能够让他清醒的,只有他的道。 那个他连名字,连模样都描述不出来的道,却是他孤寂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他大概是疯了吧,疯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可是。 枯骨王座上的人笑了出来,这个笑容一碰即碎,在猩红血海中绽放。 他抬头看着头顶无尽的黑雾缓缓开口。 “我还记得你。” “就够了。” 无尽魔域。 魔族的人带着滔天魔气,看着眼前各大宗门的人。 一个浑身紫衣的魔修迈步向前,冷笑开口。 “仙魔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各位为何来势汹汹?” 姜乘渊站在空中,气势逼人,他冷冷抬起眸子。 “魔域接二连三挑起仙魔冲突,并且私自向九天十四地周围运送物资——” 姜乘渊手中玄天龙吟顿时出现,带着仙帝之威剑指众多魔族。 “魔族莫非想发起仙魔大战?” 紫衣魔修嘴角笑容一僵。 他没想到魔域这么秘密的事都被姜乘渊查出来了,看来这次修真界是有备而来。 紫衣魔修轻笑出声,他带着魔气的眼眸对视上姜乘渊的眸子。 “魔域缺衣少食,与修真界以物换物是早有之事。紫微仙帝若是想用这个理由讨伐魔域,恐怕有些牵强。” 说罢紫衣魔修的气势瞬间暴涨,赫然是魔帝级别。 姜乘渊眸子沉了沉。 这一万年魔域的变化比他想的还要大,魔域比修真界更难修行,因为他们不被三千大道承认,所以难以成帝。 但是如今,魔域却有了魔帝,而且—— 不止一个。 虽然说修真界普遍认为仙帝实力更胜魔帝一筹,但是只有姜乘渊知道,到这个境界,大家的实力都差不多。 唯一能够拼出胜负的,只有天赋。 谁的天赋更高,能够调动的大道法则更多,谁就能取胜。 而如今,是在魔域的地盘,对他们灵修不利。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带着凛然神威的剑猛然落下,生生贯穿了整片魔域几乎三分之一的面积。 紫衣魔修又惊又怕地看着空中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就是天道吗? 她出手的时候,他甚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刚刚要是天道想,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一剑下。 这样视魔帝为蝼蚁的人,紫衣修士只见到过一位。 紫衣修士咽了一口唾沫,默默带着众魔修向后退了一步。 难怪王要让他们先撤,这天道出手,他们整个魔域估计只有王才能接住这一剑。 斩情发出阵阵嗡鸣声,观南站在空中,她金色的眸子带着神性的漠然,她冷冷开口。 “把孤要的人——” “交出来。” 这句话一出口,万籁俱寂。 第107章 天道男宠预备役。 一堆魔修看着紫衣魔修大眼瞪小眼。 他们魔帝这么牛逼的吗?竟然敢绑天道的人? 不是哥们,你送死别带上他们啊。 你看天道这一剑,差点把他们整个魔域灭了。 老大听小弟一句劝,赶紧放人,天道这女人咱们惹不起。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紫衣修士急得快哭出来了。 天杀的,他怎么都没想到天道这么气势汹汹,竟然是来要人的。 而且还不说那人是谁,魔域这么多人,他怎么知道天道要的是谁啊! 于是紫衣修士只好咽了一口唾沫,讪笑道。 “好的,天道大人我们魔域马上把人送到紫微。” 天道和紫微关系亲近,是所有修士众所周知的事情。 观南微微颔首,斩情飞回她身边,她白衣随风而动,她看着下方的众人,缓缓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带着大道法则,一瞬间成为大道真言。 “止战。” 一瞬间,所有修士的武器和法宝在这片空间内都失去了作用。 于是就出现了整个修真界最为奇葩的一幕。 仙道和魔道的人,坐在一道裂缝两侧,开始了唇枪舌剑。 你问为什么唾沫星子都说干了,都只能红着脸气得吹胡子。 因为在这里,谁先出手打人,势必会打向自己。 这一次,是整个仙魔两道最“和平”的谈判。 最终以两大帝者喝了八瓶水,互相阴阳了无数次换得短暂的和平。 魔域最近出事了,听闻魔帝绑了天道的相好,让天道大发雷霆。 所以现在魔域到处搜寻漂亮的少年少女,准备贡献给天道。 人族边陲小镇,不夜城。 这是个人族和魔族混住的城镇,此时一群凶神恶煞的魔族拦下了一群驶向不夜镇的马车。 为首的人族连连赔笑,掏出珍宝准备贿赂这个魔族。 可是这个五大三粗的魔族只是一把推开这个人类修士。 他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里面赫然是一个又一个牢笼。 在牢笼里装着一个又一个幼童,他们被捆了手脚,眼中含泪,格外可怜。 凶神恶煞的魔族看到这一幕立马来了火,他一巴掌扇向那个人族。 “你特么还是不是人,这是你的同族,你竟然还打算贩卖他们?!” 人族修士被魔族这一巴掌扇得有些发蒙,还没等他说话,那凶神恶煞的魔族再次开口。 “把这畜生抓起来扔地狱里喂狗。” 魔域虽然是罪恶之城,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但是有一条,在魔域是被严令禁止的,那便是贩卖妇女儿童。 从万年前开始,他们的魔帝就下令,处死所有贩卖妇女儿童的人。 毕竟魔域虽然风气开放,但是难以诞下子嗣,对幼子的保护就更为上心。 至于女子,魔域更喜欢你情我愿的欢愉。 况且坠魔的修士大多开放,所以魔域的贩卖女子倒是格外的少。 五大三粗的魔族毁掉一个又一个牢笼,准备将这群人类幼童扔回紫微驻点,反正人族的事,一向是紫微擦屁股。 可是当魔族掀开最后一个马车的帘子的时候,他却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孩子,他的白发如同霜雪一般垂落,他的脸似乎太久没有见过阳光,苍白得近乎透明。 似乎是察觉到帘子被掀开,那个孩子抬起眼来。 那是一双格外好看的眼睛,但是那双眼睛落满了层层叠叠的雾,霜一般封住了那双眼睛所有色彩。 他的睫毛和那双眼睛一样,沾上了霜雪的颜色,那张脸上只有他的唇,鲜艳如血。 这是一张满是矛盾气息的脸,清冷绝尘和昳丽妖异混杂在一张脸上,宛若披上神仙外皮的恶鬼,让人见之难忘。 魔族看着这个瞎了眼睛的孩子,一瞬间呆在了原地。 不是,什么时候人族出了这么好看的孩子? 这长得有点逆天了啊哥们。 在一群魔族愣在原地的时候,那个孩子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灰白的瞳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开门。” 一群魔族听到这句话立马回过神来,他们下意识打开了门,可是下一秒魔族首领就回过神来。 不是,这不是一个人类小子,怎么就命令上他了?! 正在魔族首领准备抓起那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抬起了那双灰白的眸子,冷冷开口。 “跪下。” 于是在场所有魔族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魔族魔族首领立马出了一身冷汗。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类孩子。 这种来自于灵魂的震慑和恐惧,不是人族能够拥有的。 这绝对是哪位魔域大能! 魔族首领立马恭敬地低下头来。 “属下愚钝,请大人责罚。” 那个孩子只是静静坐在牢笼里,他凭借魔族首领出声的方向看向魔族首领。 “不夜城为何加强了巡逻?” 根据他的安排,近期魔族不应该对一个边陲小镇巡逻如此严密。 魔族首领听到这话立马毕恭毕敬开口。 “启禀大人,天道向魔域要年轻漂亮的少年,所以魔族加强了巡逻。” 男孩听到这话手指动了动,他灰白的瞳孔看不出喜怒,可他嘴角却勾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天道要——” “年轻漂亮的少年?” 魔族首领只觉得头顶温度骤然降低了许多,于是他连忙开口。 “是的,天道前段时间来到魔域,只为了要年轻漂亮的少年。所以如今魔帝正在到处搜寻年轻漂亮的少年。” 男孩灰白的瞳孔终于在此刻有了波动,他低笑出声,雪白的睫羽遮住了瞳孔。 “呵。” 在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冷气将魔族首领包裹的时候,男孩终于缓缓开口。 “将本尊也送进名单内。” 魔族首领听到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男孩。 “可是大人您……” 这个样子太小了吧,不符合他们挑人的标准。 可是回应魔族首领的只有男孩冰冷的眼神,魔族首领最终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上头人的心情,他们不要随便的猜。 反正他只管送进去就行了,到时候魔帝一定会发现的吧。 就这样,男孩被放进了天道男宠预备役中,男孩听到魔族取的这个名字脸色又黑了黑。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笑了出来。 好。 很好。 要不是他耗尽法力将神魂分离出来,他现在就能将这群天道男宠预备役杀了。 男孩指尖动了动。 可是为什么。 他会这么在乎天道。 分明他从未见过她。 魔帝看着一群浩浩荡荡地美少年们,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立马低头用传音石联系紫微。 这么多美少年,相信天道一定会满意的。 在魔帝连忙联系紫微的时候,一个雪发男孩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魔帝察觉到一股熟悉的视线,连忙转过头去。 可背后是魔族闪闪发光的美少年,哪有那个人的半分身影。 魔帝无奈一笑。 他最近肯定是压力太大了,竟然会觉得那位大人在这群人里。 而此时的紫微全然不知道魔域完完全全了解错了天道的意思。 第108章 论绿茶是怎样练成的。 紫微山下,一群修士看着眼前奇装异服的魔族美少年们惊掉了下巴。 他们修真界向来追求仙气飘飘,这群又露胳膊,又露腹肌,还露腰线的人是怎么回事?!! 离经叛道啊离经叛道啊! 正在紫微修士捂脸不忍直视的时候,跟在观南身后的钟灵和姜乘渊注意到了紫微山下的喧闹。 他们停下了有关修真界正邪两气失衡的话题,看向了紫微山下。 姜乘渊几乎是在看到魔族举着的那道“天道男宠预备役”的条幅的瞬间就移开了目光。 他发誓,他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而钟灵在看到下面各式各样的魔族美少年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不是,你在身上写上“我是天道的*”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个谁,你这样穿衣服是能出门的吗?!是能出门的吗?!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而魔域更是如此,所以魔域中追寻天道的人大有人在。 所以这次的天道男宠预备役,几乎有超过一半的人是自愿报名的。 如果说不是这次天道只向魔域要人,那整个修真界都有大把的人愿意投怀送抱。 钟灵整个人都呆住了。 而在两人身前的观南却骤然冷了眼神,她冷冷吐出几个字。 “一群蠢货。” 她早在万年前就察觉到姬月明来到了这个世间,但是『因果』故意蒙蔽了她和姬月明的联系。 在她想动用神识搜寻整个修真界的时候,那株金色的莲花告诉她不要着急。 于是她等了整整一万年,直到前几天魔域传来熟悉的波动,她才能确定姬月明在那里。 她的本意是让姬月明释放气息联系她,但是她没想到魔域会理解错她的意思,给她送了一堆男宠。 钟灵和姜乘渊自然察觉到观南的杀气,他们连忙下去,却发现紫微山下一片骚乱。 一个身穿华丽纱衣的金发少年嫌恶地指着角落里一个男孩。 “你这个脏兮兮的贱民怎么敢撞本少爷的!” 他是魔域十三族的少爷之一,参加这次的男宠预备役,就是为了让天道看上他,从而提升整个家族势力。 可如今,他还没见到天道,就被一个浑身沾满泥污的贱民撞到了。 还好这个贱民没有弄脏他的衣服,要不然让他错失了让天道青眼的机会,他让这个贱民死十次都不够的。 魔族大多趋利避害,很快就有人认出来那是魔域十三族的少爷,于是他们纷纷站在那个金发少年身后。 “天呐,这么脏的人怎么敢来这里的,他就不怕脏了天道大人的眼睛吗?” “对啊对啊,你看他那身衣服一看就是最低贱的贱民才会穿的,上面还沾满了泥土,真是脏死了!” “是啊,你看他现在都不敢抬起头来,一定是面目丑陋,不能见人!” “是啊,这样的人怎么能在这里污了天道大人的眼睛! 要不我们把他丢出去吧,这样的贱民,不配去见天道大人。” 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地将男孩孤立在一片空地中。 男孩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始终低着头,任由白发遮住了面容。 他藏在满是泥污的雪衣下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不敢抬起头面对这滔天的恶意。 可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男孩雪白的睫羽遮住了他眼底翻滚的杀意。 怎么办。 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想杀人。 想把这里的人都杀了。 把他们的眼睛挖下来,把他们的嘴缝上,将他们永远沉进血海深处。 真是聒噪的尸体。 太聒噪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男孩翻腾的杀意。 姜乘渊钟灵二人落在了众人面前,钟灵美目含怒。 “这是紫微的地盘,容不得你们撒野。” 紫微众人见到姜乘渊钟灵两人,立马声色恭敬开口。 “掌门,副掌门。” 紫微长老看着眼前一群魔族美少年面露难色。 “掌门,你看怎么解决?” 姜乘渊沉吟了一会,准备询问观南的意思。 可是他却看见那位永远高高在上的天道忽然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可观南没有给其他人一个眼神,她径直走向那个一身污泥的男孩。 人群中那个金发少年焦急开口。 “天道大人,那个贱民——”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神秘的力量封印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的女人一步步走向他瞧不起的“贱民”。 人群都被观南吸引了视线,他们纷纷好奇,是何人才会让天道驻足。 那个男孩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于是他带着几分颤抖抬起头来。 在男孩抬起头来的瞬间,所有人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只剩下破碎感的脸,带血的额头,微红的眼角,还有看向你时又害怕垂下的眼神。 金发少年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睁大了。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这小子绝对是绿茶白莲花! 天道大人你别被骗了啊! 可观南只是静静地蹲在男孩面前,她垂下眸子看着男孩的伤口。 “疼吗?” 男孩雪白的睫羽颤了颤,他灰白的眸子盯着地面。 从观南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男孩握了握手中的衣角,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他声音和他整个人一样,带着一丝颤抖的害怕。 “……不疼……” 观南伸出微凉的手指想去触碰男孩额头上的伤口。 可男孩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他灰白的瞳孔倒映着观南的模样。 “姐姐……你快走吧,你帮我……他们也会欺负你的……”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男孩又垂下了雪白的睫羽,那漂亮的眼角染上一抹微红。 似是在害怕。 似是在委屈。 似是在—— 欲擒故纵。 观南只是一把将男孩抱进了怀中,她没有再看其他人,只是在路过姜乘渊的时候冷冷开口。 “通知魔族——” “这个人,孤要了。” 修真界第一大直男姜乘渊愣愣地看了观南几秒,然后点了点头。 他至今没有搞懂,这个男孩只是在天道面前说了两句话,天道就直接带他走了。 钟灵在一旁看着姜乘渊迷惘的眼神无奈扶额。 就刚才那小子几个眼神,就够你研究一辈子了,大师兄。 这小子的段位,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他高。 男孩靠在观南怀中,闭上了眸子。 这个怀抱,太温暖了,太熟悉了。 几乎是在闻到这股熟悉到骨髓的霜雪气息的时候, 他心中止不住的杀意就停下了。 好像这个人只是在这里,便是他癫狂世界里唯一的解药。 第109章 天道与你同在。 紫微时常找观南商量修真界大事,所以在紫微山上有一处专门为她设立的府邸。 这处府邸紫微设立了上万年,可是今天,它才第一次打开。 在观南怀中的男孩察觉到周围温度的变化,下意识拽紧了观南的衣袖。 观南察觉到怀中男孩的不安,低声开口。 “别怕,孤在。” 下一瞬,整栋府邸顿时灵气四溢,金色的灵力点亮了这栋府邸每一处角落。 男孩雪白的睫毛颤抖着,他在观南怀中低声开口。 “姐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自然是察觉得到周围灵气一瞬间的变化。 虽然他看不到,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那一定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调动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只是为了点亮这座沉寂的府邸。 这可以说是奢侈至极的做法,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毫不犹豫的做了。 就好像,他是比全世界更重要的珍宝。 男孩心忽然颤了颤,在心底黑暗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破土而出。 他一定见过这个女人。 在那些他未曾想起来的记忆里。 男孩下意识拽住那截冰凉的衣袖。 他一定。 在某个时候,也是这样抬头看过这个人。 男孩抬起灰白的眸子,想拼命看清眼前的人。 可是他眼前一片模糊,像是有人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男孩最终垂下了眸子,雪白的睫羽遮住了他眸子中的失落。 是啊。 他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 可是一抹温暖的亮光忽然在他眼前亮起,那是一只带着温暖灵力的手。 观南小心地将男孩放在万年灵木床上,她半蹲在男孩面前,用手覆上了男孩眉眼。 观南的声音在男孩耳畔响起,分明是冰冷淡漠的声音。 可她放缓了语调,轻柔地像是一片羽毛划过男孩心脏。 “因为你是你,孤向你承诺——” 男孩下意识抓住那只手,像是要抓住他黑暗世界最后的光明。 观南俯身凑近男孩耳畔,她身上的霜雪气息一瞬间包围了男孩。 “天道永远与你同在。” 男孩心底忽然一颤,一滴泪从他眼角落下,在他心底被埋藏多年的那颗种子终于破土而出。 一朵金色的莲花浮现在男孩灰白色的眼底,他抓住了观南的手,将脸眷恋地贴歪了观南手心。 他找到了。 这就是他的道啊。 这是这个世界上。 他追寻一生的—— 天道啊。 观南静静地看着男孩,一朵金色的莲花纹在男孩眉心浮现,更衬得他神圣异常,宛若神只。 可是下一瞬,当男孩睁开眼睛的时候,滔天的黑暗从他眼中溢出。 一点一点染黑了他额头的莲花纹,他的白发一寸一寸浸入墨中,只是下一瞬,观南便被男孩摁在了床上。 不,那不能称之为男孩,他的身形一瞬间长大,最终定格在少年和男人之间的模样。 他垂着那双藏着滔天恶意的眸子,昳丽得如同地狱之花,他将观南禁锢在一方狭小的天地,彼此间几乎呼吸可闻。 他眼中黑雾翻腾,可他眉眼却带着一丝迷惘,最终他只是如同小动物一般小心地蹭着观南脖颈,低声开口。 “我的,天道。” 观南静静地看着身上这个昳丽得不像话的男人,她在很久以前见过他这副模样。 只是那个时候他偏向于少年,妖异得近乎于艳。 现在他脱离了那惊人的艳色,只剩下独属于掠食者的强势和疯狂。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姬月明。 那个生长于泥泞中,最终未曾披上青莲仙帝外壳的姬月明。 他身上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呼吸都在宣示着他扭曲的占有欲。 即使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也要将猎物紧紧困住。 然后一口咬住猎物的脖颈。 姬月明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可是他只是如同小动物一般舔舐着观南的脖颈,带着某种小心翼翼地试探。 最终他抬起头来,握住观南的手放在脸侧。 他垂眸看着观南,乌黑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翻腾的黑雾。 他几乎是带着几分委屈的低哼声开口。 “天道……” 这两个字他说得又沉又重,像是在狠狠撕咬猎物,然后将猎物拆吃入腹。 可是下一秒,他又用脸蹭了蹭观南的手,像是某种示好,或者是—— 臣服。 观南眼神微沉,她被这种带着臣服意味的动作取悦了。 即使她知道,这不过是掠食者故意露出的破绽,故意装出来的温顺。 可是这样的姬月明,实在是太想让她蹂躏那副危险的外表了。 姬月明是顶尖的掠食者。 而她从来不是猎物。 她是猎人。 与猛兽搏斗,收服猛兽,让猛兽臣服。 是一个猎人的必修课。 于是这场狩猎以猎人负伤,猛兽被囚结束。 姬月明眼中理智恢复了些许,他如墨般的黑发褪去,恢复了原来霜雪般的白发。 可他眼中依旧是滔天的黑雾,他低沉沉地笑了出来。 他修长的手指拽着脖颈上的项*,意味不明地嘶哑开口。 “天道就是这样对待——” “男宠的?” 观南脖子上是一道又一道带血的印痕,她淡淡地抬起金色的眸子。 她看着眼前白发散乱,唇殷红如血的姬月明,金色的眸子出现一瞬间波动。 艳鬼就是艳鬼。 无论变成什么样。 都是艳鬼。 姬月明看不见观南,他只是撑起身子,漆黑的锁链掉在他雪白的手上。 姬月明半侧着头,分明是猛兽臣服的动作,分明挑衅地向猎人暴露了最脆弱的弱点。 可他只是低沉沉地笑着,带着恶鬼蛊惑世人的味道。 “喜欢这样吗——” “主*。” 下一秒,观南的眸子顿时沉了下去。 这是一场旷世持久的狩猎,久到府邸外的金乌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金乌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白玉骨。 “你说天道和青帝大人什么时候才出来?” 白玉骨抱着骨剑坐得笔直。 “不知。” 金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下子倒在白玉骨肩头。 白玉骨察觉到突然靠近的发香,坐直了身体,一动也不动。 一抹绯红浮上他的耳垂。 第110章 上司的心思你不要猜。 魔帝听说天道要了魔域美少年的时候,笑得嘴都合不拢。 但是当他看到紫微传过来天道要的美少年影像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这双眼睛,怎么这么熟悉?! 他怎么觉得在哪里看到过。 等等! 这不是—— 魔帝的心立马沉进了谷底,他连滚带爬地跑向血海。 不是,给天道送男宠。 怎么把他们的王送过去了?!! 紫微。 钟灵站在在金乌两人面前欲言又止。 她到底是名门正派出来的弟子,听到一些声音耳朵立即红了。 尤其是这听起来,似乎天道是强势那方? 毕竟整个修真界没人敢锁天道吧。 钟灵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金乌。 “魔域说,天道选的人是他们的……” 钟灵说到这里闭上了眸子,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是他们魔帝的孩子,魔域的小王子,恳请天道放人。” 金乌听到这话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她以前知道魔域脑子不太好使。 现在真的知道他们脑子不太好使了。 怎么敢说那个大魔头是他们魔帝的儿子的? 金乌默默和白玉骨对视了一眼。 最终决定在心底给这个年轻的魔帝默哀三秒钟。 观南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垂眸看着姬月明,金色的眼中荡漾起一抹笑意。 “魔域小王子?” 姬月明半眯着眼睛,眼尾尽是绯红,他的长发再度变成墨一般的黑。 他此时来不及思考其他,黑色的莲花纹浮现在他昳丽的眉眼。 于是下一秒,锁链碎裂。 这个蛰伏了许久的掠食者终于露出了爪牙,他修长的手指捂住观南的眼睛,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姬月明在观南耳畔低笑,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观南……” 他鲜少会如此认真地叫观南的名字,此时他一叫,观南几乎是睫羽一颤。 尤其是此时姬月明的声音太过暧昧,太过勾人。 像是传说中叫人名字就可以勾魂摄魄的鬼魂,他一声一声地叫着观南的名字。 像是想将她整个人抓进地狱,抓进那个只属于他的地狱。 最后他只是在地狱深处,在观南耳畔喟叹一声。 “我的。” 他抱紧了观南,像是想把她揉进骨血,永不分离。 观南眼神微微失焦,她金色的瞳孔倒映着头顶的帘帐。 此时两个人心跳得极快,一声一声,直到两人心跳几乎同步。 观南将手放在眼睛上,闭上了眼睛,微微侧过头感受着姬月明的温度。 这是她失去了数十万年爱人的温度。 姬月明用脸贴近了观南微凉的脸,他几乎是贪婪地嗅着怀中人的气息。 他好像在梦中无数次拥有这个人。 又无数次失去这个人。 但是此时此刻,他终于抱住了这个人。 她不再是梦中虚幻的身影。 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一个—— 只属于他的人。 观南金色的瞳孔终于回过神来,顶级掠食者终究是顶级掠食者,只要猎人稍不留神,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观南看着眼前的姬月明,姬月明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挽起观南一截发丝,轻笑开口。 “怎么了,天道大人?” 观南看着眼前眉眼无辜,甚至眼尾微红的少年。 第一次察觉到之前那些被姬月明绿茶的人心里有多想骂人了。 可是绿茶就是绿茶。 姬月明察觉到观南冷淡下去的眉眼,凑到了观南面前,在观南嘴角落下一吻。 “对不起姐姐,下次我会小心的。” 在姬月明凑过来的时候,观南正好看到他脖子上一圈红痕。 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抚上姬月明脖颈。 “疼吗?” 姬月明“嘶”了一声,按住观南的手,那双灰白的眸子中隐隐有水光。 可他只是垂下雪白的睫毛,轻声开口。 “姐姐,不疼。” 金乌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一幕,她默默退后一步想关上门。 恩,上司的心思不要猜。 上司说可以汇报工作,但是不一定让你面对面汇报。 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垂泪破碎的白发美人,按住了天道的手,似是想拒绝,又似是在害怕。 于是所有人立马眼神都变了,只有金乌默默地躲到了白玉骨身后。 她发誓,下次她绝对去背职场厚黑学。 天道大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钟灵睁大眸子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一瞬间龟裂了。 这就是天道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强制爱吗? 可是,天道大人。 强制爱都没有好下场的啊! 观南放下了手,眼神一瞬间凝上了冰。 但是一双手却在这个时候抱住了她,姬月明将观南抱在怀中。 他伸出手指抵在唇瓣上,冲着门口的所有人温柔一笑。 这一笑如同春潮初盛,春水初绿。 白玉骨见到这个笑容的时候立马跪了下来,声音颤抖。 “尊上。” 可姬月明只是玩着观南的发丝没有开口,过了一会他才悠悠一笑。 “本尊现在并未想起更多的记忆。” 观南任由姬月明在众人面前将她抱入怀中,她对姬月明一向宽容。 数十万年前是这样。 如今也是这样。 她自然知道姬月明的小心思,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占有欲,但是她并不在意。 她的爱人如果想要一个名分,她会让所有人知道,只有他才能站在她身边。 观南忽然有些困了,她闭上了眸子,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这是她数十万年来,唯一一次闭眼。 姬月明察觉到观南睡着了,他垂眸轻笑,目光比春日更加温柔。 他轻声开口。 “退下吧,魔域的事,本尊会解决。” 听到这话,众人立马将门小心关上,只有钟灵满眼担心地回头再看了一眼身后。 “那人身上隐隐有魔气,让他和天道单独在一起,真的没有关系吗?” 金乌满眼生无可恋,她觉得她辈子都没办法升职加薪了。 上司的心,海底的针啊。 白玉骨将一颗扶桑种子用骨刀割开,剥出了其中的果实,放进了金乌掌心。 金乌将果实一把扔进嘴中,眼底终于浮现了一丝生机,她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放心,有那个人在,天道就是更安全的。” 钟灵是没看到天道待在星辰棺旁的那一万年,眼神逐渐枯寂,像是一棵失去了生机的树。 金乌无数次都在担心,如果姬月明真的再无可能复活,那这个世界上,最先堕魔的—— 会不会就是天道? 但是还好,但是幸好青莲仙帝还活着。 并且最终来到了天道面前。 金乌知道,在眼睁睁看着姬月明流浪十万年后,天道对于姬月明的执念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只是天道藏得很好,在那淡漠神性的外表下,谁也看不到疯狂在其中疯狂蔓延。 这是两个只属于彼此的疯子,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相互缠绕,到死都不能分离。 第111章 我是嫡出魔帝,发卖庶出王上怎么了?! 魔帝跪在血海中第一万次沟通他们的王,但是全部都失败了。 魔帝欲哭无泪,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当初他果然没感觉错,他的上司就在男宠预备役里。 可是他们的王在血海中待了三万年,从来没有出过血海,怎么这次突然有兴趣出血海了? 而且刚好被他的下属抓住,送到了天道男宠预备役中。 魔帝想死的心都有了。 世界上比被上司炒鱿鱼更可怕的事就是,把上司当成了男宠发卖给上司的死对头。 天道要是知道魔域出了王这种人,肯定会杀了王的。 所以魔帝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找天道要人,甚至不惜编出了一个离谱的理由。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魔族来到血海外,恭敬开口。 “魔帝大人,天道回话了。” 那个魔族顿了顿,似是后面的话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他说不出口。 魔帝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说吧。” 事到如今,比起他发卖顶头上司,再炸裂的事他都能接受了。 那个魔族咽了口唾沫,小声开口。 “天道说,如果魔帝大人您觉得她好糊弄的话,她的确可以让魔帝大人您一生没有儿子。” 这可是魔族想破脑袋,用尽了毕生所学,委婉了一百倍翻译的话。 魔帝听到这句话脸都绿了。 他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那可是天道啊! 天道怎么会看不出来王上是不是他的儿子?! 就在这个时候,魔帝只觉得背后一凉,一个低沉的笑声在他背后阴恻恻响起。 “万仞?” 魔帝一僵,一瞬间心脏狂跳。 这个老祖宗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明明他之前沟通了一万遍都没有回应! 而且恰好是天道的威胁先到,这老祖宗后脚就来了! 这老祖宗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魔帝僵硬地转过头,跪了下来。 “王,属下无能。” 那尊白骨王座上的人只是低沉沉笑了出来,让人分不清喜怒。 可就是这种笑声,却让魔帝心头直发毛。 这个老祖宗绝对生气了! 他真的是脑抽了说这个老祖宗是他儿子。 那个低沉的声音穿透黑雾落到了魔帝身上,压得魔帝不敢呼吸。 “极恶之域最近频发暴动,万仞——” 魔帝听到枯骨王座上那人叫自己的名字,身体一僵,抬起头来。 “属下在。” 黑雾中只有一双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万仞。 万仞被这双满是压迫感的眸子看得动弹不得。 那个低沉的声音只是轻笑一声,带着恶鬼般的蛊惑。 “你不会让本尊失望的,是吧,万仞。” 万仞咽了一口唾沫,他看着血海中逐渐浮现出的白骨和厉鬼,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王,属下会处理好一切的。” 王座上的人轻笑一声,满天黑雾散去,那人再次悄无声息的消失。 万仞只看得见那人放在枯骨王座上一双完美修长的手。 无尽魔域有一处魔气和鬼气肆虐的地方,名曰:极恶之域。 那里有什么没有人知道,万仞只知道,那里是连身为魔帝的他都不敢轻易经过的地方。 但是刚刚在他的小命和极恶之域之间,万仞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 处理极恶之域暴动的魔气和鬼气。 在那个满是压迫感的身影离开血海之后,万仞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他整个人脸都绿了。 等等。 好像死在王手里。 和死在极恶之域。 没什么区别啊! 在万仞出神的时候,一只血红的鬼魂从血海中钻出咬住了万仞的手,一道猩红的符文浮现在万仞手背。 那个低沉的声音再度在万仞脑海中响起。 “有此符文,可保你在极恶之域无恙。” 万仞听到这话,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就是资本家。 把人卖了还让人心甘情愿给他数钱。 紫微。 观南睡了一个很沉的觉,这是她这些年来最安心的时刻。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姬月明提着笔写着什么。 姬月明见观南醒了,自然而然放下笔,笑看向观南。 “睡得如何?” 观南看向桌子上的安神香顿时了然。 她的爱人即使失去了记忆,但是骨子里的细心却从未改变过。 观南看向桌子上那张泛黄的信纸,缓缓开口。 “这是什么?” 姬月明却放下狼毫,他动作自然地凑近观南。 烛火落进他灰白的眸子,那双眸子中倒映着观南的模样。 “既然醒了,我们不如做些更有意思的事?” 观南眼中金光浮动,下一秒信纸无风自动,可是一只手转瞬间覆上了她的眼眸。 “恩?” 观南只觉得耳垂微热,姬月明的呼吸洒在她耳垂上。 “作弊?” 姬月明在观南耳畔沉沉地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在喉咙间滚动,带着情欲的沙哑。 下一秒观南视线便陷入黑暗,她看着眼前的黑布缓缓开口,声音微哑。 “这是什么?” 姬月明挽起她一截发丝,在发丝上落下一吻。 “对于坏孩子一点小小的惩罚罢了。” 观南眉眼微动,金色的大道法则在她周围浮现。 可是下一瞬,姬月明俯下身,在她嘴角落下一吻。 一瞬间,所有金色的大道法则缠上了黑气。 姬月明轻笑开口,他蹭着观南脖颈,声音温柔得几乎祈求。 “就这一次——” 观南看着自己被困住动弹不得的双手,即使看不见姬月明的模样,她也能想象到那人一定一脸委屈看着她。 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姬月明含住了观南耳垂,声音更低,带着近乎撒娇的味道。 “天道大人——” 观南最终松开了握紧的手。 这像是某种无声的信号,无害的小动物褪下伪装,享用着自己的猎物。 顶级掠食者的捕猎总是喜欢将猎物逼到绝境,然后再慢慢折磨猎物。 于是在意乱情迷间,姬月明拿出了那张泛黄的信纸,他抓着观南颤抖的手,在信纸上印上了观南的指印。 可是观南却再也看不清那封信纸的内容,回应她的只有姬月明低沉的笑声。 “好,命都给你。” “天道大人。” 他说“天道大人”的时候总是格外虔诚,像是信徒在念出神明的名字。 姬月明吻住观南的发丝,像是在吻住他唯一的神明。 这一夜是以姬月明一脸无辜地用脖子上的红痕,蹭着观南手腕上的红痕结束的。 观南看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学得太快的掠食者是一种危险的生物。 尤其是这种喜欢披着无害外皮的掠食者。 第112章 我为极恶。 紫微府邸,观南看着某只不知餍足的掠食者,声音微哑。 “孤要喝水。” 姬月明笑得温柔,他垂落的黑发落在观南肩头。 “好,天道大人。” 下一秒,一杯水便浮现在姬月明的手中。 观南看着那只修长完美的手,眸子微沉,一口咬住那玉一般的指节。 观南看着姬月明指节上浮现的一道齿印,终于收回了动作,按着姬月明的手喝下了那杯水。 她知道她这种行为实在是幼稚。 但是只有这个人。 唯有这个人。 能够让她枯寂的心出现一瞬间波动。 而姬月明只是低笑一声,他抱紧了观南,几乎是诱哄一般开口。 “再帮帮我,我的天道大人。” 观南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僵,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 但是很快观南就会知道,男人的厚颜无耻是没有下限的。 紫微府邸外。 金乌托着腮帮子,无聊地看着太阳。 “天道大人已经一个月没有出来了,我们真的不进去看看吗?” 白玉骨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盯着地上的小草缓缓开口。 “尊上说只有天道大人在的时候,他才能回忆起过去的事,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们。” 金乌听到这句话表情精彩万分。 哈? 这样恢复记忆? 城里人真会玩。 而紫微府邸内,又过了一个月暗无天日的日子后,观南终于忍无可忍推开了姬月明。 姬月明似是没有防备,向后撞到了床柱上,他微微皱眉,吃痛地闷哼一声。 观南冷眼看着这个戏精,姬月明如今的修为比从前只高不低,她不信修士撞一下会疼成这样。 而且这些天她已经因为心软吃了太多次亏了。 观南记得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那个月圆之夜。 那是姬月明来到紫微的第二天。 那天夜里姬月明身旁突然浮现出无尽的猩红血海,他被困在白骨铸造的王座中,面容痛苦,似有万鬼想从他体内钻出。 观南刚调动天道法则,却被姬月明阻止了。 他从白骨王座上抬起那只布满冷汗的手,按住了观南的手,那双布满滔天恶意的眸子中倒映着观南的身影。 “没有用的,我这三万年勾动了三千大道法则,都没能阻止这些『极恶』。” 观南目光一沉。 “『因果』想让你开创新的道?” 姬月明并不知道观南和『因果』的赌约,但是他只是稍作分析便明白了一切。 于是他点了点头,手中浮现出一团黑火。 “我能感受到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我的肉体并不属于我。 我的灵魂携带着这个世界全部的恶意诞生,但是中途却出了一点差错。” 姬月明抬起头看向观南,看向这个藏在满天黑雾中模糊的人影。 “我本该降临在极恶之域,但是中途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改动了我的『命运』,让我被魔域的人从无尽血海中召唤出来。” 姬月明抓着观南的手,将她的手按在胸口,他满是黑雾的眸子认真地看着观南。 似乎此刻,他的世界唯有她一人。 “你是我的『命运』。” 观南指尖微颤,她感受到眼前少年强有力的心跳声。 那是她在十万年种下的一颗心脏。 如今带着她的少年避开了原有的轨迹。 这是『因果』。 这是『命运』。 姬月明察觉到观南微颤的指尖,他抬起头,对着观南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疼。” 姬月明握着观南的手因为疼痛微微松开,又转瞬握紧,像是想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命运。 可是和他几乎要捏碎观南的凶狠截然不同的是,姬月明睫羽微颤,眼中闪过一丝脆弱。 他凑近观南,像是凑近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他抬起那双微微带着水光的眸子,将观南一点点拽向自己,几乎是带着卑微和祈求地开口。 “你亲亲,就不疼了。” 观南看着眼前的一幕,脆弱昳丽的少年,和他身后重重叠叠的恶鬼冤魂。 他分明坐在白骨王座上,万鬼被他踩在脚下,可他却用最卑微的眼神看着观南,似乎她是这个猩红地狱唯一的光芒。 他眼神那么小心翼翼,似乎只要观南转身,他的整个世界就会轰然破碎。 可他握住观南的手那么霸道强势,像是想将她永远囚禁在无间地狱,成为只属于他的光。 观南看着眼前的少年,纯白之花和修罗恶鬼在她眼前不断晃动。 她是天道,可以看破世间一切的虚妄。 她当然知道在这个少年身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一如此时少年给她的这道选择题,看似给了她选择,但是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条没有选择的死路。 无论她选择心疼这个少年,还是转身离开,最终她都会掉入少年的地狱中。 无法自拔。 但是她是天道。 所以观南俯身吻住了少年,这个吻漫长而缠绵。 天地法则顿时掉进这片森罗地狱,无数恶鬼在此刻向她臣服,猩红血海自动为她让出一片空地。 这是在地狱之上,在众生之上的—— 天道。 观南抬起姬月明的下巴,垂眸看着他,金色的法则在她眼眸中流动。 “这片地狱困不住你,孤会——” “亲手将你带出这片地狱。” 一如她数十万年前做的那样。 姬月明听到这话闭上眸子笑了出来,零碎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浮现。 在很久以前,也是这个人,也是这样强势地打碎了他的黑暗。 将他带离那片地狱。 他曾经背离了天道无数次。 但是最终—— 姬月明按住观南的手放在脸侧,他离开了困住他三万年的枯骨王座。 姬月明半跪在观南面前,万鬼在他身后哭啸,血海在他身后翻腾,因果在空中闪烁。 可他只是虔诚地吻住观南的指尖,闭上的眸子带着最深的温柔。 这是—— 他的天道。 他的神明。 他的过去。 他的未来。 他的因与果。 他的骨与血。 姬月明低声开口,他的生命从来没有一瞬如此认真,认真地几乎想要将时间铭刻进骨肉中。 “我为『极恶』。” 这句话一说出口的时候,天空无数的因果线亮起。 那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姬月明!你在干什么!我费尽心思让你创造极恶之道,你却要拱手相让给这个女人?!” 姬月明的声音没有一丝停顿,他将观南的手放在脸侧,睁开了那双溢满滔天恶意的眸子。 可是那双眸子倒映着观南的影子,温柔得几乎要将黑雾融化。 “我将永远——” “皈依天道。” “臣服天道。” 『因果』的尖叫声再度响起,可是它却来不及再阻挡姬月明的声音。 “姬月明你到底在干什么?!!我选择你是让你对抗天道,可你现在却要去给天道当狗?!” 姬月明的声音在这个时候骤然落下。 “永不背叛。” “轰”。 一瞬间,姬月明身上所有的因果线尽数断裂。 第113章 执念:天道之恶。 观南静静地看着空中闪烁不止的因果线淡淡开口。 “『因果』,你输了。” 从一开始,这场赌约的胜负根本就不是姬月明是否恢复记忆。 而是姬月明是否堕入魔道,成为『因果』扶持的棋子,下一任『极恶之道』的王。 这是『因果』没有告诉观南的东西,但是却被姬月明猜出来了。 他在最后一世『因果』干扰观南的金色莲花时,给观南释放了信息让她安心,然后以身入局。 最终姬月明用了三万年时间推断出来『因果』的目的,然后用了三万年让神魂离体,从而遇见观南。 这一世他的肉身被『因果』限制在枯骨王座上,就是为了让他不能遇见观南,从而成为『因果』的傀儡。 但是『因果』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姬月明即使失去记忆,即使失去天道莲花。 也可以硬生生扛住无尽梦魇的同化,没有变得疯魔,成为『极恶』的一部分。 那可是来自于整个世界的滔天恶意,是无数人的梦魇,但是姬月明就这样硬生生地扛了三万年。 整整三万年。 那是一千零八万个日日夜夜。 每一刻他都置身于无间地狱。 只有姬月明知道,他其实早就疯了,早在十万年前,早在他被困中州的时候,他就疯了。 那些年唯一能够支撑着他扮演一个正常人的,就是观南。 他恨她。 可是却不可避免地沉沦进这道唯一的光中。 这是这个世界对他最后的善意,最终支撑着他走到观南面前。 对着他的天道说出那句。 “我爱你。” 所以万年后,在整个世界的滔天恶意中,他还是第一时间想起了他的光。 他的救赎。 他的神灵。 即使他忘却了她的名字。 即使他只记得她是他的道。 但是没有关系。 只要她在。 就可以让他捱过无边的痛楚。 他爱她。 所以为了她。 他可以放弃一切。 放弃他的生命。 放弃他的信仰。 放弃他的执念。 她是比他的灵魂还要重要的东西。 那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执念。 于是最终这股执念贯穿了岁月,战胜了因果,让他可以再度睁开眼看到他的天道。 『因果』在空中狂笑,最终它只是冷冷开口。 “他并非完全的『极恶』,他现在臣服于你,更难获得极恶的认可。” 『因果』冷笑一声。 “没有极恶的认可,就算他现在身上没有因果,他这一世过去还是会死亡。” 『因果』在空中闪烁,似是在嘲笑观南。 “这一世他或许能够侥幸获得记忆,但是下一世呢,下下一世呢,天道你真的这么自信——” 『因果』停顿了一瞬,然后带着恶意开口。 “他真的能每一世爱上你?每一世只爱你?” 『因果』张狂的笑声响彻在天地中,观南眼神越来越冷。 空中的因果线逐渐消失,在因果线彻底消失殆尽的时候,『因果』阴冷的声音响起。 “而且你怎么能够确定——” “轮回后的他,就是他?” 这句话最终成为了一把不安的刀,悬在了观南和姬月明头顶。 观南明白,『因果』说得没错,这一世姬月明能够想起过去的记忆,纯粹是因为他得到了『极恶』的力量。 但是下一世,没有得到极恶力量的姬月明,能不能恢复记忆还是个未知数。 观南金色的眸子闪动着冰冷的神性,『因果』又抛给了她一个选择题。 选择让姬月明背离天道,失去所有理智,变成一个疯子,最后成为真正的『极恶』。 还是让他堕入无尽轮回,一世一世地忘记她,然后再死在她怀里。 『因果』的话如同一颗满是恶意的种子,在观南心中生根发芽。 姬月明曾经死在她面前一百次,她清楚地记得她每一次的心情变化。 从极度悲伤再到极度绝望,到最后死寂的麻木。 她不敢想象如果未来就是在这样无尽的轮回中度过,看着姬月明一次一次死亡,一次一次新生—— 甚至爱上其他人。 她会不会疯掉。 她是天道,她是这个世间真正的永恒。 可是姬月明不是。 他们终有一天会面对这个问题,生离死别。 即使是仙帝,即使是仙,都会死亡。 更别说普通凡人,妖魔鬼怪了。 生离死别,生离死别。 这几个字宛若魔障一般在观南脑海中响起。 生离。 死别。 死。 别。 一句一句敲碎着她最后的防线,观南金色的眸子越来越亮。 在那抹金色亮到极致的时候,一轮黑日悄然浮现在她眼底,那是比『极恶』还要疯狂的恶意。 那是,来自天道的『恶』。 但是一只手在这个时候捂住了观南的眼睛,姬月明在观南身旁轻声开口。 他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似乎发生了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相信我,观南。” 观南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她眼中的黑日顿时消散,只剩下最冰冷的神性。 观南转过头看向姬月明,下一秒,一个吻便落在她眼角。 姬月明捧着她的脸,似是无奈开口。 “夫人若是同我一起长大就好了。” 观南任由他的动作,眉眼微动。 “为何?” 姬月明吻住她的眼睛,将她抱入怀中。 “这样我就可以更好的了解你,每天告诉你——” “我有多爱你。” 这样他的观南就不会变成一个孤寂的,冷冰冰的天道。 姬月明一直知道,观南是比他还要疯狂的人。 只是她的疯狂隐藏在那副冰冷神性的外壳下,没有人能够发现。 她的一生起始于无尽沉睡,她无情无欲,却拥有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力量。 她从未学过如何爱人,也从未感受过被爱,世人怕她敬她畏她,可从未有人敢走近她的身旁。 就连金乌陪伴了观南无数岁月,却还是对观南有三分敬畏。 就是这样冷漠无情的她,却在机缘巧合下心底出现了一丝裂痕。 于是这些年她所有淹没的情绪都从那一丝裂痕中汹涌而出。 她不懂爱,不知心动为何物,只知道将人禁锢,将人拥有。 可是命运对她过于残酷,当她真正察觉到何为爱的时候。 命运残忍地将她的爱人夺走,抹去了她正常爱人的最后一丝机会。 所以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再度回到了最初的死寂,那片她从出生开始一直面对的死寂。 她在死寂中绝望,最后又在死寂中疯狂。 那些黑暗的情绪,在一个又一个死寂的夜里,从姬月明的棺材中爬出,最终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其实早就疯了。 在她看见姬月明尸体的时候。 在她亲手埋葬姬月明的时候。 在她陪姬月明走过十万年的时候。 在她看着姬月明无声等待了三万年的时候。 她早就疯了。 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察觉她疯了的人。 早就死在了她面前。 第114章 年少,情深。 所以她不允许,她绝对不允许。 姬月明再次死在她面前。 无论如何。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们就像两株互相缠绕,互相寄生的藤蔓。 一人死,另一人绝不独活。 姬月明捧起观南的脸,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观南,我爱你。” 比我想的,还爱,还爱。 观南握住姬月明的手,握住了这死寂数十万年后失而复得的温暖。 她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难得没有任何冰冷的神性,温顺得几乎不像她。 “恩。” 这是她死寂一生中唯一的情。 唯一的爱。 唯一的念。 唯一的伤。 唯一的痛。 是她混沌世界里唯一的一点光亮,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只是这一抹光,就可以支撑她走过漫长岁月。 她爱他。 给予他全部的欲与念。 从此。 这颗天道之心。 只为你一人跳动。 这是一场漫长而缠绵的欢愉。 直到今天彻底变了颜色。 姬月明看到观南没有反应,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观南,待看到观南冰冷的眼神后叹了一口气。 他无奈地靠近观南,想拉住观南的手,却被观南冷冷躲开。 姬月明心中欲哭无泪。 失策了。 这次真的把夫人惹急了。 观南没有去想姬月明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冷冷开口。 “想起来了没?” 姬月明扶着额头,眉眼无奈之色更深。 难怪他夫人如此生气。 原来是看出来他记忆恢复了。 于是姬月明只好老实开口。 “差不多了,我们过几日便可以出发前往极恶之域。” 观南听着姬月明说话,一不留神手就被姬月明抓住了。 观南看了一眼姬月明那只完美修长的手,最终没有抽出来。 而姬月明在看到观南没有动作后,眼睛里溢出笑意。 恩,他就知道,他的夫人还是爱他的。 观南看着姬月明身后快要长出来的狐狸尾巴眯了眯眼睛。 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让姬月明转世去当狐狸精或许不错。 姬月明不知道观南在想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他转过头,却发现背后什么都没有。 幻觉么? 他怎么感觉有人在诅咒他? 姬月明抬起观南的手落下一吻。 在他遇到观南后,他便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的神魂和观南本源竟然相通。 所以在姬月明验证了这个猜想后,他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他和观南本源相通,那他是否可以通过观南恢复他的记忆。 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仅仅两个月,他便恢复了大部分记忆。 除了观南被他蒙在鼓里,被姬月明吃抹干净了两个月。 毕竟,谁也没有规定恢复记忆的接触方式。 当然,这事观南是不知道的。 直到十万年后。 姬月明坐在屋顶上,吹着今年第六十次冷风。 而他的逆子睁着一双微微发蓝的眼睛趴在姬月明腿上。 月光落进那双蓝色的眼眸,恍若掉进了一场琉璃铸成的梦境。 他的逆子被风吹得鼻头微红,雪一般的发丝垂落而下,像是世间最好的一匹丝绸。 “父亲,你为什么不进屋呀?” 姬月明看着自家逆子那满眼的关心,嘴角抽了抽。 为什么,你这逆子在你娘亲面前回溯时光,刚好回溯出他的心声。 你说为什么? 姬月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爹爹喜欢吹风。” 恩,吹风对身体好,不容易被气死。 他的逆子听到这话冰蓝的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解,但是他还是很乖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踮起脚尖,努力动用法术变出了一身狐裘,披在了姬月明身上。 月光落在他冰蓝的眼底,他弯起眸子笑了出来,他小小的手拍着姬月明的发顶。 明明是小小一个人,照顾起人来却有模有样。 “爹爹乖,这样吹风就不会着凉了。” 姬月明察觉到身上的狐裘无奈一笑,他一把将自家逆子抱在怀中。 狐裘隔绝了冷风,姬月明看着头顶的月光垂眸轻笑开口。 “观玉乖,爹爹给你讲个故事。” 观玉抬起精致的小脸,一脸好奇。 “是什么故事?” 姬月明揉了揉观玉的发丝,温声开口。 “是关于天底下最厉害的天道的故事。” 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她金色的眸子荡漾起一丝笑意。 月光落下,此刻仿佛永恒。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观南现在看着突然“老实”的姬月明,微微颔首。 “吸收极恶之道,你有几分把握。” 姬月明轻笑开口,他握住观南手腕,将她微凉的手放在脸侧。 “五成。” 观南金色的眸子微微一凝,她表情顿时冰冷起来。 下一秒,姬月明缓缓开口。 “若是有夫人在身旁,便有十成。” 观南听到这话抽回了手,冷冷开口。 “孤何时承认是你夫人?” 她自然是知道她和姬月明那纸婚约的,但是此时姬月明表情太过“嚣张”,让观南忽然不想那么纵容眼前这个人。 恩,天道偶尔也是有小脾气的。 姬月明看到观南这副模样,眼底笑意更深。 他其实更希望观南多一些如今的模样,更像一个真实的人。 而不是那个被困在无尽混沌里的冰冷天道。 于是姬月明手中浮现出一张泛黄的信纸,观南自然是想起了那封信纸,她眸子微微睁大。 观南刚想去拿那封信纸的时候,姬月明就抬起了手,观南下意识想去抓,便失重扑进了姬月明怀中。 扑面而来的桃花香将观南包裹,观南抬起头,嘴角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指抵住。 在她这个角度看不见姬月明的模样,她只能看到姬月明垂落的发丝,和那近在咫尺的—— 心跳声。 一声一声,将她的世界淹没。 姬月明低沉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阳光温柔地洒在姬月明怀中。 观南微微抬起头来,在明亮的阳光中,她只看得到少年那形状好看的下颚。 少年翘起嘴角,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万年前,回到了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夫人签过字,画过押——” “就是我的人。” 这一瞬,时间仿佛闭环。 观南微微一愣,若是当初她真的在玉山长大,若是她真的和姬月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是否就是如今的模样? 如若他们少时相逢,姬月明颠沛流离的半生,她死寂枯冷的半生,是否会有改变? 回答观南的只有姬月明将她搂进怀中的温度,姬月明抱着观南轻笑出声。 “夫人怎么在发神?” 观南看着落进屋内的阳光,缓缓开口。 “孤在想,若是我们早就相逢,是否就没有日后的种种。”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蹭着观南的发丝,带着喟叹开口。 “足够了,现在就足够了。” 他颠沛流离半生。 换来天道的垂眸驻足。 就已经足够了。 观南回抱住了姬月明,轻声开口,金色的法则在她眼中浮现。 “若是孤在年少遇见你,孤一定会更先爱上你。” 姬月明却摇了摇头,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眸子看着观南,伸手拂起观南鬓角散乱的发丝。 “不会,无论何时,无论在哪个世界,我一定会更先爱上你。” 而且毫无根据,毫无缘由。 只是你,只要是你,就够了。 观南靠在姬月明怀中,感受着久违的阳光。 她在混沌中待了太久,这是她离开混沌后,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阳光。 观南伸出手指,任由阳光落在她指尖,温暖着她那永远微凉的指尖。 “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姬月明伸出手,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穿过观南手指的缝隙,和观南十指相扣。 姬月明在观南身后轻笑开口。 “会的。” “我向天道起誓。” “永不分离。” 第115章 囚:以爱为牢。 观南给钟灵传了一道意念后,便带着姬月明离开了紫微。 在观南准备动用大道法则直接传送到极恶之域的时候,却被姬月明阻止了。 姬月明按住观南的手,靠在观南肩头,将一个目不能视,柔弱多病,不能自理的男宠扮演得极好。 “夫人,不用着急,先让万仞在那里待一会。” 观南眉眼动了动。 她对于姬月明公报私仇的做法并无意见,但是凭借她对姬月明的了解。 这家伙不让她这么快去极恶之域,肯定还有什么事瞒着她。 果然,下一秒,姬月明察觉到观南的视线微微一笑,他拉过观南的手吻住观南的指节。 “夫人还欠我一场大婚。” 观南心头微动,微微垂下眸子。 那是她心头一道曾经的伤。 但如今,有人愿意为她抚平。 于是观南暂时搁置了去极恶之域的计划,她跟着姬月明来到了凡间。 岁月如梭,沧海桑田。 曾经的玉山早就变成了凡尘世间的一部分,大多数人忘记了玉山的辉煌,可是玉山的名字却被口口相传下来。 酒楼老板看着眼前这个神仙似的女子呆了呆。可是在看到那女子那双淡漠的眼睛的时候心头一紧。 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怕是传说中的修士吧。 于是酒楼老板连连开口。 “这位客人,玉山就在这往前不到百里。 而且最近正是春日,玉山的桃花开得正好呢,现在去正好可以看到玉山最美的桃花。” 观南听到这话手指一顿。 “桃花?” 玉山桃花在天道纪元50万年的时候,不是全部被三大宗门付之一炬了吗? 为什么现在玉山还会有桃花? 酒楼老板听到这话连连点头,充分发挥了口绽莲花的本领。 “是啊,这位客人您是不知道,大概是在五万年前,还是六万年前,或许是更久之前。 玉山上突然长出了一株桃树,那桃树和其他的桃树不一样,花朵鲜红如血,最初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不祥之兆。 可是久而久之,大家便发现那桃树只是花色过艳,其他和寻常桃树并无区别,大家便放下心来。 后来有年轻的情侣见那桃树像极了姻缘线的颜色,便自作主张将那桃树称之为姻缘树,引得无数的情侣前去膜拜。” 酒楼老板看了一眼观南和不远处那个闭眸的白发少年,了然一笑。 “而且那桃树可是出了名的灵验,听说只要把彼此的名字写在木牌上,再用红线系在桃树上,便可以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那个从进酒楼开始就一直闭着眸子的少年,此刻忽然睁开了那双灰白的眸子。 姬月明转头看向观南,眼中荡漾起细碎笑意。 “师尊,我想去看看。” 酒楼老板听到这句话立马眼神变了变,他看了看观南,又看了看那少年。 难怪他总觉得那少年过于年轻,原来这两人是师徒啊。 等等。 师徒? 酒楼老板眸子猛然睁大。 现在修真界都流行师徒禁忌恋吗? 观南没有理会酒楼老板震惊的眼神,她留下几块灵石后便转身走向姬月明。 观南牵起姬月明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房间,而酒楼老板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震惊之色更深。 他怎么忘了这些天这两人都是住在一起的。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啊! 姬月明在楼梯上微微握紧了观南的手,他垂下雪白的睫羽,轻笑开口。 “师尊,若是我将你的名字写在姻缘上——” 姬月明抬起眸子,看着观南淡漠的侧脸。 “你说天道会不会降下天雷,惩罚我这个大逆不道的人。” 姬月明分明是笑着开口,甚至最后几个字都带着调笑的尾音。 可是观南却莫名听出了一种调情的味道。 他写下天道的名字,在天道面前问天道会不会惩罚他? 观南微凉的手反握紧了姬月明的手,她现在脑中只有一个词。 恃宠而娇。 她大概是太纵容姬月明了。 才让他敢光天化日跟她玩师徒角色扮演。 于是只是开门的功夫,姬月明便被观南按在墙上,观南金色的眸子隐隐神性流动。 可是跟她眼中神性截然不同的是,她手上的力度极大,像是想将眼前的人死死囚住。 她对于情欲一向懈怠,但是今天,她却想主动一次。 姬月明闭上眸子,任由观南咬住他的脖颈,脖颈刺痛传来,姬月明却按住了观南的发丝。 他垂下的眸子中黑雾弥漫,癫狂不加掩饰。 “继续。” 观南微微沉下眸子,她模仿着从姬月明那捕食者的动作。 她几乎是一触即通,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口中的鲜血弥漫了口腔,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又带着某种扭曲的情欲。 观南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唇上满是鲜血,可她金色的眸中满是冰冷神性。 如此矛盾,又如此迷人。 那是所有人未曾见过的,如妖似魔的天道。 观南眯了眯眼,口中的鲜血似是在唤醒她内心最深处某种扭曲的欲望。 是她曾经无数次冒出,又无数次埋葬的念头。 将眼前的人困在一个只有她能够看到的囚牢中。 让他的世界永远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打断他的羽翼,摧毁他的一切,让他只能唤出她的名字。 这样,即使死亡,即使轮回,即使因果,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黑日在观南金色的眼眸中浮现,这个时候姬月明却吻住了观南嘴角,他垂下的眸子带着极深的蛊惑。 “师尊,不试试吗?” 观南眸子中的黑日顿时黯淡下去,她抬起那双金色的眸子,捏住姬月明的下巴,带着绝对的强势吻了下去。 黑暗中有一条冰冷的蛇睁开了金色的眼眸,爬上了那朵带着蛊惑的金色莲花。 冷血动物带着原始的狩猎本能,缠住了脆弱的金色莲花,似乎是想将莲花缠进身体里。 似是想将莲花彻底绞杀,然后拆吃入腹。 冰冷的蛇分不清杀欲和情欲,它只知道将猎物紧紧困住,看着猎物窒息和死亡之间的神色,感受那片刻的欢愉。 在余韵的最后,姬月明将某只危险动物搂进了怀里,无奈低笑。 “夫人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观南的唇却比之前更红,红到近乎妖异,她知道她这次失控了。 于是她吻上姬月明身上的伤痕,那是可以称之为凄惨的伤痕。 观南垂下眸子,她每落下一个吻,姬月明身上的伤痕便少一分。 可没过多久,姬月明便伸出手抵住了观南的唇,他低笑看着观南,声音嘶哑。 “夫人再这样的话……” 他将观南一把搂进怀中,蹭着观南柔软的发丝,声音带着一丝不正经。 “夫人可要好好补偿我了。” 观南感受着怀中那温暖的桃花香,这个怀抱似是可以包容她一切的不安彷徨。 她闭上了眸子,她知道,这不过是姬月明在让她不要害怕罢了。 观南心中那一点点黑暗再度回到最深处。 她知道,只要有这个人在,只要有这个温暖的怀抱在。 就可以抚平她一切的不安,让那条蚀骨之蛇没有出现的可能。 这是她的囚。 也是她的牢笼。 但是她甘之如饴。 第116章 病娇和疯批天生一对。 姬月明抱着怀中睡着的观南,月光落在她淡漠的眉眼上,让她多了一丝不似真人的神性。 姬月明看着这样的观南轻笑出来,表情带着喟叹和满足。 他知道,这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 是他颠沛流离一生最完美的句号。 姬月明一直知道他是一个疯子,他的爱太过疯狂,太过扭曲,会燃烧一切。 他可以向他爱的人献出一切,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信仰。 可是这样的爱,太过沉重,不是普通人能够接受的。 在遇到观南之前,姬月明无法想象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在遇到观南之后,姬月明无法想象除了观南,谁会接受他如此扭曲病态的爱。 但是观南可以,她的世界空空荡荡,只有无尽的混沌。 在这个孤寂的世界,她每天只能听到敲击自己心脏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一堵墙。 她是天道,她什么都有,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有人将那堵墙凿开了一条裂缝。 于是光落了进来。 她第一次透过裂缝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感觉到心跳的声音。 可是她的世界是一片空白,她想抓住那道唯一的光,又被无尽的混沌席卷回到原处。 直到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那个人从那条缝隙中一点一点将心交给她,从心,到生命,到信仰,到灵魂。 她枯寂的世界一瞬间被点亮,仿佛一瞬间她成了整个世界最富有的孩子。 可是有一天,她的光熄灭了。 那些从她出生开始就一直包围着她的混沌再次袭来,将她淹没。 可是这次,再也没有人会叫她的名字了。 她害怕吗?她似乎没有害怕这种情绪。 她只是麻木地看着日子又回到很久之前,那样的枯寂乏味,让人快要疯魔。 可她没有疯。 或者说,她早就疯了。 直到有人的爱意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被爱的人会疯狂的长出血肉,而她腐朽的天道之心再度开始跳动。 她是一只不知餍足的蛇。 她只想要更多的爱。 更多。 更多的爱。 将她淹没,让她窒息,让她能够真正冲破麻木的心,感受到真正的感情。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姬月明俯身吻住观南的额头,他眼中笑意温柔潋滟。 “我和夫人,天生一对。” 在树枝上盯梢的金乌磕着扶桑种子仰天长叹。 她就知道,病娇和疯批天生一对。 白玉骨却在这个时候拽住了金乌,可是这次,或许是月光太撩人,他握住的不是少女的衣袖。 而是那只温热的手。 白玉骨浑身一僵,可是金乌毫无察觉,她默默地收起了扶桑种子,跳到白玉骨身侧。 月光下,金乌扬起那张明媚动人的脸,金色的火焰似乎在她眼中燃烧。 “怎么啦,大白?” 白玉骨不敢去看那双带着琥珀色的眸子。 少女的手带着阳光特有的温度,如此让人眷恋,让人着迷。 让人不忍放手。 于是白玉骨低咳了一声,看向前方,目不斜视。 “尊上让我先行去往极恶之域阻断因果。” 金乌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她跟在白玉骨身旁,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各地八卦。 白玉骨握着她的手,只是认真倾听,默默点头。 可是在金乌看不见的地方,白玉骨的耳垂悄悄红了起来。 与此同时,紫微。 姜乘渊站在钟灵房门前,敲响了钟灵的房门。 钟灵刚刚沐浴完,擦着头发打开了门。 月光落下眼前少女眉眼间,更衬得她清丽出尘,一双灵动的眼中倒映着姜乘渊的模样。 姜乘渊心头微动,然后缓缓开口。 “师妹,你早就习得了去尘术,为何还要沐浴?” 钟灵嘴角一僵,她看着眼前全身上下除了脑子,一切都完美的紫微掌门姜乘渊。 所以师兄你大半夜敲别人房门是问别人为什么要洗澡吗? 钟灵半路修仙,自然保留了凡人时期的习惯,洗澡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钟灵无奈扶额。 “师兄,这是我的个人习惯。” 姜乘渊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习惯,他确实不该多加过问。 “下次我不会如此唐突了。” 钟灵见姜乘渊站在门外一动不动有些疑惑。 姜乘渊不是一个随意会打扰人的人,半夜找她肯定有事,但是她都把门打开了,姜乘渊怎么还不进来。 钟灵看了一眼自己整洁的房间,第一百次确认,她的房间绝对没有乱到姜乘渊不能下脚的程度。 于是钟灵深吸了一口气。 “师兄,你可以进来的。” 但是姜乘渊依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男女有别,衣冠不整,不宜拜访。” 钟灵看着自己身上那整齐的单衣,饶是她向来情绪稳定,此刻也想开口骂人了。 到底是谁说修真界比凡尘人间更为开放的?! 姜乘渊绝对是钟灵见过最古板的人,从他们少时,她跟着姜乘渊学习开始。 每次她不小心碰到姜乘渊衣袖,都会让姜乘渊坐得更远一寸,到最后两人几乎是隔着一张桌子对话。 所以钟灵学会的第一个法术不是聚灵术,而是传音术。 不学会压根没办法跟姜乘渊沟通。 到他们长大,这种情况更加严重。 有的时候钟灵都想把姜乘渊脑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钟灵捏着衣袖,头一次有了脾气,她抬头看向姜乘渊。 “大师兄我房间并未备有仙服,大师兄有话直说。” 姜乘渊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他抬头看着钟灵的脸好一会,然后眸子中闪过一丝了然。 下一秒,成山的灵石便堆满了钟灵的屋子。 钟灵看着这成山的灵石不可置信地看着姜乘渊。 她的大师兄到底又理解成了什么意思? 姜乘渊再度低下眸子。 “是我考虑不周,竟让师妹没有钱购置仙服。 这是我身上所有的灵石,从此以后,整个紫微的灵石师妹你都可以随意调用。” 姜乘渊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下一瞬他拿出了一块布满古朴道韵的令牌。 “这是姜家令牌,如果紫微的灵石不够,你可以调用姜家的令牌。” 姜乘渊不懂女子的衣物需要多少钱,但是从小他听他母亲和家族长辈讨论的时候,总是说上好的羽衣需要很多灵石。 如今他算了算整个紫微的灵石,应该可以为钟灵买下一件羽衣吧。 如果紫微不行,加上姜家的灵石,应该够了吧。 毕竟好像所有人都说过姜家很有钱,但是姜乘渊从来没有去看过姜家账本。 钟灵看到满屋子的灵石再次扶额。 买仙服。 大师兄你真的对钱有概念吗? 一个痛苦的答案再度浮现在钟灵脑海中。 没有。 从小到大,姜乘渊都是一个行动派。 他寡言少语,但是总是会在钟灵最需要的时候不留余力地帮助钟灵。 如果这件事钱能解决,姜乘渊就能掏出身上所有的钱。 如果这件事钱不能解决,钟灵想起了最初他们相遇的时候,那个少年死死守在她面前的背影。 他会用生命去践行他的承诺。 钟灵心头微动,借着如水的月光,有些藏在心底深处的暧昧情愫此刻也能悄然说出口。 “姜乘渊。” 钟灵第一次叫出了姜乘渊的名字。 姜乘渊微微抬头,他看到月光下那个他认识了数万年的女孩,此刻微微低着头,一抹绯红染上她的脸颊。 “怎么了?” 他的小师妹脸好红,好像生病了,他要不要开口。 钟灵搅着衣角,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抬起头来。 “我……” 可是下一瞬,她看着姜乘渊那双漆黑的眸子,所有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一瞬间她整个人脸飞快变烫,红得像煮熟的虾米。 姜乘渊静静站在外面,等着钟灵开口。 他一直都是这样,只要钟灵需要,他就会做好一个大师兄该做的。 可是他的心忽然一跳。 最近几日他的母亲在催促他找姜家主母,他对这事向来不上心。 可是在他的母亲半是开玩笑说出钟灵的名字的时候,他却一下子冷下了表情。 “钟灵是我师妹,母亲请不要说这种话。” 可是如今,他看着月光下少女通红的脸庞的时候,某种隐秘的情绪忽然在他心头裂开。 他真的,只是当钟灵是师妹吗? 他的师弟师妹有许多个,可是让他如此上心的,只有钟灵一人。 那个少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只能躲在他背后的女孩,一步一步成长成可以和他并肩的仙帝的? 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日子,那个少女究竟付出了怎么样的努力,才能一步步来到他面前。 她就像春日下骄傲肆意生长的小雏菊,那样不显眼,却默默地开满了整个春日。 一如他第一次带钟灵来到紫微的时候,那天下午,整个紫微开满了小小的小雏菊。 而其中一朵小雏菊不小心粘在了他的衣角,陪伴他走了数万年的时光。 直到今天,他才悄然发现。 钟灵平静了心情,她看着满屋子的灵石一阵头疼。 无论如何还是先把这灵石处理好。 这些年整个紫微的财政都是她在管,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在姜乘渊和各大宗门周旋,镇压各大魔族的时候,悄悄架空紫微。 毕竟姜乘渊是个实打实的甩手掌柜。 钟灵一边头疼,一边开口。 “师兄买仙服用不着这么多灵石,而且紫微的灵石一直都是我在管……” 姜乘渊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这个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像是想通了一个困扰许久的问题。 “那再帮我管一下姜家的灵石吧。” 这话说得极为暧昧,一瞬间钟灵耳朵就红了,她猛然抬起头,刚想询问姜乘渊什么意思。 却看到月光下姜乘渊带上了一丝笑意的眸子,姜乘渊鲜少笑,这些年他一直冷得像一块石头。 每天除了修炼,就是带钟灵修炼。 这是这么多年,钟灵头一次看到姜乘渊笑。 钟灵知道,姜乘渊生了一副上好的皮囊,如果不是他修真界第一直男的脑子,喜欢他的人早就前仆后继了。 毕竟他可是天生帝体,紫微掌门,姜家家主。 任何一个身份说出去都是可以让人惊掉下巴的程度,可是此刻,这块石头却含笑看着她。 宛若一场梦境。 钟灵喜欢姜乘渊,这是很久前她就发现的事。 怎么会不喜欢呢,好看的皮囊,显赫的家世,负责的师兄,任何一个能够让少女怀春的理由姜乘渊都占了。 可钟灵记得的,永远都是那个在凡尘人间,那时还没有带上这么多光环,却拼死要护住她的背影。 钟灵知道,她和这个人是天壤之别。 即使他们近在咫尺,可是中间隔得是一个一个光环,少年天才,紫微新星,姜家少主。 所以很久之前,钟灵就将那份感情埋在了心底最深处。 她绝不开口,只是默默跟上那人的步伐。 她的爱意太浅太深,浅到所有人都惊讶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姜乘渊,深到只有她知道她拼命向前,只不过想站到那人的身边。 直到今天,年少时那个背影终于转过身来,直到今天,她可以足够自信地迎上那人的目光。 钟灵对上姜乘渊含笑的眉眼。 这一刻,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山村里的孤女。 这一刻,她是毓秀仙尊,她是紫微掌门,也必将是—— 钟灵缓缓开口,灵动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好啊,未婚夫?” 她所爱之人陪伴一生的道侣。 第117章 你的名字,是最短的誓言。 这一夜桃花翻飞,在观南睡醒之后,她看到了姬月明似笑非笑的眼眸。 观南一看姬月明这表情,便知道姬月明又在想什么坏事。 果然,下一瞬姬月明手中出现了一张金光闪闪的请柬。 观南眉眼微动,那看起来只是一张普通的请柬,怎么这小子怎么笑得这么像一只狐狸? 姬月明缓缓将请柬打开,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紫微仙尊与毓秀仙尊将于七月初三于紫微举办大婚……” 姬月明念到最后,似笑非笑看着观南,若有所指。 观南却无视了姬月明的眼神,她靠在姬月明身上,微微垂下眸子。 “天生帝体和天生灵体的后代,孤到时要送一份什么机缘呢?” 姜乘渊和钟灵对人族贡献颇多,在人族黑暗动乱的时候,更是冲在最前面。 于情于理,观南都该送他们一场机缘。 姬月明听到这句话却突然警觉起来,他抓住观南的手,示威似地咬住观南指节。 “反正不可以是护人无恙。” 观南看着姬月明这副防贼一般的样子笑了出来,她敛下金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姬月明。 “孤这一世只答应过护你无恙。” 听到这话姬月明终于松开了观南的手,他将头放在观南肩头,闷闷开口。 “随便送那小子证道成帝就行了。” 观南听到这话却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似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机缘。 虽然姬月明这句话说出去会惊掉一群人下巴。 你真的以为证道成帝这么简单啊,人族这么多年才出了不到五个人证道成帝。 这是无数人身死道消都做不到的事,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轻飘飘的一件事。 如果姬月明听到这句话只会认真点头,然后一脸茫然地开口。 “这很难吗?” 还好当初他当青莲仙尊的时候,修真界众人不知道他一身道骨被毁,本源寄养万千鬼魂,仅仅只用了十万年证三道成帝。 如果知道的话,整个修真界大概会有无数人以头抢地尔,痛哭天道不公。 人与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当然,这句石破天惊的话没有人会知道。 此时阳光正好,一瓣桃花飘进窗户中,姬月明看着那朵桃花,用手中的请柬接住了那朵桃花。 随后他抬起笑意潋滟的眸子看着观南。 “要去看看吗?” 观南点了点头,她扶住姬月明的手,桃花划过金色的请柬,落在了她的指尖。 一瞬间,她便明白了这是数万年的一道『因』。 姬月明站在火红的桃树下,他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只是能够感受到周围喧嚣的人声。 在一群诚心祈愿的小情侣中,他和观南显得太过出尘,到不像是人间的痴男怨女了。 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在指着眼前的桃树惊讶开口。 “你们快看,这桃树的纹路好像两个字?”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凑向前去,而观南却拉着姬月明悄悄隐藏了身形,站在半空中。 姬月明似有所感,他侧过头含笑看着观南。 “夫人,我目不能视,夫人可以告诉我那桃树上是什么字吗?” 观南握着姬月明的手微微一紧。 下一秒,下面的人群顿时喧闹起来。 “这似乎是仙文,好像,好像是一个观字?” 那少年身旁的女子听到这话立马眼神发光。 “下一个字呢,下一个字呢,这会不会是天上的神仙特意给心上人栽的桃树?” 那少年被心上人这么一闹,立马起了胜负欲,更前一步,认真看着那桃树上的纹路。 “这剩下一个字有些模糊,且容我仔细看看。” 在少年认真研究的时候,下面的女子们早就欢笑起来,她们纷纷开口。 “以桃树刻心上人的名字,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啊!天呐,也只有天上的仙人才能做出这种事了。” “是啊是啊,那仙人一定是不想心上人忘记他,才种下这颗桃树的,难怪这桃树如此灵验,原来是仙人所种。” 在一群人的调笑声中,少年终于辨认出了那最后一个字。 “南,是个南字。” 少年扭过头,眼底带着成功的喜悦。 “这是一个叫观南的人。” 在场女子们纷纷捂上了嘴唇,笑得眼波荡漾。 “我就说吧,只有心上人,才会做这么浪漫的事情。” “想来这心悦于观南的人,一定是痴情至极,才会在这个地方种下一株如此特别的桃树。” 众人笑着,纷纷又去买了许多木牌,虔诚地刻下了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 而在空中的姬月明却在这个时候捂住了观南的眼睛,他轻柔地抽下观南发间那柄断裂的桃木簪。 下一瞬,断裂的木簪长出枝丫,青绿之色席卷桃木之上,洗去了所有的妖异之色。 下方的桃树上的桃花忽然簌簌落下,火红从桃花上脱落,变成了带着金光的粉红色。 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震惊得张大了下巴。 但是更让所有人震惊的是,桃树上那道形成名字的纹路在此刻悄然消失,变成了正常的桃树纹路。 刚才那个少年看到这一幕眨了眨眼,他宛若石化一般看着身旁的少女。 “这是神仙显灵了?” 那少女也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桃树满树桃花背后隐隐浮现的金色光圈。 这不是神仙显灵,是什么? 于是那少女连忙拽住少年衣袖,跪在了桃树面前。 “求神灵让他和我永结同心。” 众人见此,也纷纷跪在了桃树面前。 观南是天道,神识可观万物,身下的景象自然落进了她的眼中。 在一声一声虔诚的许愿声中观南闭上了眼睛,有一道伤痕,正在被一个人以小心翼翼的方式治愈。 姬月明松开了捂住观南眼睛的手,他像是献宝一般将手中满是青绿之色,生机盎然的桃木簪递给观南。 那是一种清透的绿色,清透得好像一池春水,又好像池中翡翠。 一如它的主人一般,拥有世间最温暖的笑容。 观南握住姬月明的手,按住了那柄桃木簪。 她含笑看着姬月明,金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满天桃花。 “夫君,何不为我簪上?” 姬月明听到这话眼中温柔渐渐融化成水,他珍而又重地将发簪为观南簪上。 “是,吾妻——” 他俯身凑近观南耳畔,像是在说出这个世界上最虔诚的誓言。 “观南。” 观南闭上了眼眸。 在她漫长的一生,听到过无数世人的誓言,但是如今,她却听到了一句最短的誓言。 那句誓言只有短短两个字。 却比任何人的誓言都要珍重。 在那个桃花满天的日子,有人对着天道许下了一个誓言。 那个誓言是一个人的名字。 是一个来自九天之上的名字。 那句誓言叫做—— 『观南』 我爱你。 至死不渝。 第118章 命运的『一』。 在玉山角落有一间小小的屋子,那里面只有简单的桌椅板凳。 可是此刻,在这间简单的屋子里,有两个神仙似的壁人。 他们有着这世间最顶级的皮囊,那绝世的容光硬生生使得这简陋的院落多了几分富贵堂皇的气息。 他们身上的喜服绣着象征吉祥的连理枝,一只金色的凤凰浮现在女子的嫁衣上,更衬得这喜服华贵异常,不似凡物。 观南垂下眸子看着身上这身华贵异常的喜服,这样的喜服,她数年前穿过一次。 只是那次,万人膜拜,虚与委蛇。 而如今,无人可见,寂静的院落里,只有她和她的爱人。 姬月明身上大红的婚服衬得他眉眼越发昳丽,他此时黑发垂落,眉间莲花纹浮现,端是妖异非凡。 可他捧住观南的脸,认真虔诚地看着观南。 “天道为证,从今以后——” 一阵风吹过寂静的小院,空中似有乌云将至,但是下一瞬,观南眼中金色法则浮现。 空中的乌云连同所有还未浮现的雷劫全部灰溜溜躲进了苍穹之上。 即使它们知道,这世间有一个凡尘生灵正在做大不敬的事情。 有一个生灵竟然妄想娶天道?! 可是它们没有办法,它们的顶头上司答应了,并且还对它们甩了一个眼刀。 于是九重天雷,三千大道,一同见证着这以下犯上的一幕发生。 风止树静,喜烛在小院内缓缓燃烧。 借着暖黄的烛火,姬月明珍而又重地在观南额头落下一吻。 “观南便是我姬月明的妻。” 观南握住姬月明的手,抬起那双泛着金色光芒的眸子。 “好。” “孤答应了。” 一瞬间,三千大道一同铭记下了这条由天道认证过的誓言。 在天道纪元一个不起眼的日子,整个修真界发生了一件无人知晓的大事。 在一个寂静的人间小院,天道嫁给了一个凡尘生灵。 从此,众生之上的天道有了七情六欲,有了最真实的喜怒哀乐。 当然,修真界要知道这件事还是要在几万年后了。 那个时候各大宗门长老看着在天道身旁那个容貌昳丽的男人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等等。 谁也没说给天道当男宠真的能上位啊?! 极恶之域。 白玉骨跪在姗姗来迟的姬月明面前,低声开口。 “回禀尊上,极恶之域的因果线已经被消除。” 姬月明微微颔首,在白玉骨身后灰头土脸的万仞脸色苍白,欲哭无泪。 不是。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王身旁那个女人是天道啊。 他们王不会真的去当天道男宠了吧?! 但是王你当男宠就当男宠,这副准备把老底翻出来,博美人一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顶头上司是恋爱脑怎么办? 在线等。 挺急的。 姬月明看着躲在后面的万仞,微微眯了眯眼睛,轻笑出声。 “万仞。” 万仞猛然抬起头来,一下子撞上了观南那双冰冷的眼眸。 完了。 这真是天道。 这要不是天道,他十万年单身。 观南是天道。可以听到所有人心声,不过一般她都屏蔽了。 但是不知是不是万仞的怨念太深,这句话刚好落进了观南耳中。 观南淡漠的眸子看向观南,缓缓开口。 “你的姻缘在三万年后,你若是想让孤为你斩姻缘,孤也可以代劳。” 万仞听到这话浑身一抖。 不是,他就是开玩笑的,天道怎么知道的。 魔域的人虽然开放,但是遇到真爱却格外专情,所以万仞只能哭丧着脸开口。 “天道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妄言。” 观南却没有理万仞,她给了姬月明一个眼神。 意思是,你自己的人自己处理。 姬月明看向万仞,眼中毫无笑意,可嘴角似笑非笑。 万仞看到自家顶头上司这个眼神,立马明白了未来的日子绝对水深火热。 他念叨谁不好,非要念叨顶头上司的相好。 而且不仅顶头上司惹不起,他相好更惹不起。 姬月明却没有提任何话,只是缓缓开口。 “极恶之域的事情调查如何?” 万仞听到这话心头更慌。 不怕顶头上司生气。 就怕顶头上司不生气。 看他家王这样子,不会要送他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吧。 万仞咽了口唾沫,还是老实开口。 “回禀王,在极恶之域中心有一处泉眼,似乎所有的极恶之气都是从其中溢出来的。” 万仞顿了顿,看了姬月明一眼,见姬月明没有表情,才缓缓开口。 “而且那处泉眼流出的泉水,和王您无尽血海中的血水一模一样。” 姬月明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件事并不意外。 他对于极恶之域一直有所感应,那个地方似乎一直在召唤着他,可他硬生生在无尽血海待了三万年。 姬月明微微侧目,看向观南。 “夫人有何看法?” 万仞听到这话整个人都石化了。 不是? 他听到了什么? 他的顶头上司把天道娶了? 啊? 王你这么牛的吗? 敢去娶天道? 不怕以后吵架,天道一巴掌把你拍得神魂寂灭啊?! 当然,上司的心思不是他可以揣测的。 万仞只能看着脚尖装死。 观南看了万仞一眼,再次强化了屏蔽他人心声的功能。 下属有些时候太活泼,也不是好事。 观南眸子中隐隐金光闪烁,她看着眼前寸草不生,黑雾弥漫的极恶之域。 “那应该就是『道』开始的地方,也应该是你诞生的地方。” 姬月明点了点头,观南说的和他所想并无差别,观南继续说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观南抬头看向姬月明,金色的眸子中神性闪烁。 “你就是命运的『一』。”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无论是『因果』,还是『命运』,都希望姬月明开启极恶之域,成为『极恶』的化身。 成为大道开始的那个『一』。 姬月明听到这话只是轻笑一声,他握住观南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放在脸侧。 他们离得极近,近到姬月明乌黑的睫羽可以在观南鼻尖落下一小片阴影。 “夫人相信我吗?” 观南在姬月明脸上的手微微一紧,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开口。 姬月明却将观南搂进了怀中,轻笑开口。 “相信我。” 他松开了观南的手,迈向那片黑雾,在姬月明的身影快被黑雾淹没的时候,他转过头看向观南。 笑意温柔,一如初见。 然后,黑雾将他整个人淹没,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观南心忽然空了下去,一种走在悬崖上的窒息感将她淹没。 在数万年前,在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看着姬月明的背影。 然后失去了她的少年。 第119章 极恶权柄。 白玉骨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带着一丝焦急。 “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斩断了这里所有的因果线,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了一丝新的因果线?!” 姬月明要在极恶之气不认可他的情况下,强行吸收极恶之气,从而成为『极恶』。 但是他知道,『因果』肯定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他成为属于天道势力的『极恶』。 因为『因果』的目的从来都是让他和观南对抗,从而平衡正邪两气。 所以姬月明知道,在他吸收极恶之气的时候,『因果』肯定会来干扰。 于是姬月明便让白玉骨提前斩断了极恶之域所有的因果线。 不过此时,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情况发生了。 『因果』的因果线并不全在空中,而是埋在了地里,和血海相连。 金乌猛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观南。 观南金色的眸子一点点冰冷下来,有什么死寂的东西在其中疯狂生长。 金乌一把抓住观南冰凉的手,焦急开口。 “天道大人,相信青帝大人。” 可是这个时候,空中无数的因果线浮现,『因果』张狂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天道你最终还是亲手将他送给了『命运』。” 因果线在空中不断闪烁,闪烁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本是虚无的线却在此刻有了实质。 像是『命运』,有了『结局』。 “不要挣扎了天道,这就是命运啊,这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因果』的声音越来越大,观南的眸子越来越死寂。 “他生来就是为了成为『极恶』的容器! 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他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意识,他只需要乖乖地成为『极恶』就好了。 ” 观南猛然抬起头来,带着大道法则的『真言』从她口中说出。 “闭嘴。” 可是这可以改变所有生灵的『真言』却对『因果』毫无作用。 『因果』张狂的声音依旧在观南头顶响起。 “哈哈哈,现在已经晚了,你已经发现了吧。 你的天道法则影响不了这方『因果』,你的神识甚至无法穿透这方『命运』。 要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对我用真言了,真是可悲的天道。” 『因果』的声音骤然变冷。 “你阻止不了的,天道。” 观南冷冷地看着『因果』。 “你想要什么?” 『因果』忽然大笑起来。 “你不是心知肚明吗?天道。我要的不过是你永远舍不得的东西,让他吸收所有极恶之气,让他成为极恶之道。” 成为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能遵循本能行事的『道』。 如同三千大道一般,而如今,『因果』却要在观南的面前,将她的爱人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道死寂的大道法则。 变成那道名为『极恶』的大道法则。 观南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低下头去,她紧握的手指节发白。 『因果』嚣张的声音依旧在观南头顶响彻。 “哈哈哈,天道,即使你是天道又怎么样,你也逃不过『因果』,逃不过必定的『命运』!” 此时,一道响彻天地的声音在整个修真界传来。 『因果』猛然一颤,空中密密麻麻的因果线开始一寸一寸断裂。 『因果』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怎么所有的『因果』偏离了方向?!所有的『命运』改写了结局?!” 昆仑山巅,那座了数万年的星辰棺轰然打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其中伸了出来。 滔天的黑气从棺中溢出,满天黑雾中只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笑声。 下一秒,这尊在成仙路顶端存在了数万年的星辰棺连同满天魔气消失不见。 这一天,举世皆惊,所有修士看着那座他们视为信仰的星辰棺消失不见,纷纷跑向紫微寻求答案。 他们可是记得天道曾经在成仙路上葬过一个人! 现在那口星辰棺消失,是不是可以说明成仙路可以复活死人?! 那一天,是紫微有史以来最忙的一天。 后来不知紫微用了什么方法,才把成仙路可以复活死人这个言论压了下去。 但是从此以后,去往成仙路的修士成倍数的增长。 不过此时,这些都和观南他们无关了。 一个低沉的笑声在『因果』身后响起。 “呵。” 下一瞬,满天的因果线尽数破碎。 一个黑发及地,黑衣如墨的男人站在空中,一手捏碎了所有的因果线。 姬月明看着逃到空中的『因果』,抬起了那双有着金色莲花纹的漆黑眸子。 “『因果』,若是你再慢一瞬,本尊便可以将你彻底斩杀。” 『因果』惊恐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你不是成为了『极恶之道』吗?!为什么你还会有自主意识?!不对,这不是『极恶之道』,这是……” 『因果』颤抖的声音响起,它不可置信地看向观南。 “这是『极恶权柄』,你竟然敢把『天道权柄』分给一个凡人,你疯了吗?!” 天道以『天道权柄』统治世间万物,三千大道。 而从始至今,没有一位天道肯将『天道权柄』分给其他人。 因为这代表的不止是给那人至高无上的权利,更是让那人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与天道共享无尽寿命。 永生,不死。 观南淡淡地抬起头来看向『因果』,声音冰冷。 “蠢货,你现在还不明白你被谁算计了吗?” 『因果』惊疑不定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对,你的一生我都看得到,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将『天道权柄』给他。 是谁?是谁?是——” 『因果』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然后猛然响起。 “是莲檀生!只有他,只有他才有理由,只有他才有机会将天道权柄分给姬月明。 原来那个时候姬月明被封印,是因为他想蒙蔽住我的因果,将天道权柄放进姬月明体内。 我就说天道和凡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一出生就入道,是他!是那个疯子骗了我!” 『因果』顿了顿,随即它癫狂的声音再度响起。 “天道!你是什么眼神?!你是说我被他算计不止这一道吗?! 对,是了,他在位的时候跟我搏斗了这么多年。 怎么会算不出他儿子颠沛流离的命运,他又怎么会推断不出来我会接机让他儿子成为『极恶之道』?! 不对!那个疯子怎么可能会算到这一点?!不可能!他不可能算出这一点!” 第120章 大结局:有你在的地方,便是家。 观南握住了从空中而下的姬月明的手。 再次握住这只温热的手,她整个人摇摇欲坠的灵魂一瞬间有了支撑。 观南握紧了这只手,认真地看向姬月明。 “没有下次。” 再有下次,她不能确保她会不会发疯。 毕竟仅仅只是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快把她整个人逼疯了。 如果不是姬月明在跟观南大婚的晚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保证不会出事。 观南刚才肯定先去把因果杀了,然后再冲进极恶之域救姬月明。 而不是在原地陪着因果演一出好戏。 姬月明抬起观南的手,在她的指背落下一吻。 他满是潋滟笑意的眸子看着观南,就像是在看这世间最重要的珍宝。 “没有下次了,夫人。” 下一瞬,姬月明将观南搂进怀中,看着头顶闪烁不断的『因果』冷冷开口。 “我父亲虽然智极近妖,但是并不能预卜先知。” 『因果』顿了顿,然后缓缓开口。 “对啊,莲檀生就算看出来你颠沛流离又怎么样? 他一直想的是改变你的命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提前预知『命运』。 除非——” 『因果』看着姬月明眼底的金色莲花纹忽然歇斯底里开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并不知道我要将你送到哪条命运,所以他留给你的只有『天道权柄』。 但是他有姬望月,他让姬望月在你身体里留下了一颗莲心。 再通过『现在』的天道向他传达了命运的『未来』,所以那颗莲心才是一切的关键。” 『因果』忽然癫狂大笑起来。 “好算计,好算计,实在是好算计!果然不愧是古今最智极近妖的天道! 无论我最后将你推向何种『命运』,他都可以通过那颗莲心,选择给予你何种天道权柄。 而后,无论我将你设计到何种地步,你都可以通过他给你的天道权柄,证道成天道。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那个疯子,只有他才能算计上下几百万年,算计上两个天道,算计上因果,算计上命运!” 姬月明冷冷地看着『因果』。 “你输给我父亲并不算失败。” 毕竟莲檀生可是坐在云端,以一己之力算计两个时代的疯子。 『因果』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它才缓缓开口。 “他是如何确定,这一任天道能够帮你的呢?” 毕竟刨去观南和姬月明之间那算不得见面的寥寥几面,观南和莲檀生之间可以说是有深仇大恨。 莲檀生为了姬月明不惜将观南本源剥离,让她陷入沉睡,最后再用困心九链困住她的天道之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莲檀生是如何能够保证,观南一定会为了姬月明答应他的计划的呢? 姬月明抬头看着空中,他如今已经成为一部分天道,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并没有他父亲母亲的痕迹。 但是姬月明心中又有一种和他父母的联系,告诉着他,莲檀生和姬望月并没有死。 他们只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罢了。 姬月明垂眸失笑。 是啊,那可是他的父亲。 一个站在云端力挽狂澜的人,连他的命运都能改写,更别说他母亲的命运了。 想来西王母陨落于瑶台,也不过是他父亲的一场设计罢了。 在那个波云诡谲的时代,只有那个人白衣白发,似仙似魔。 观南却不打算再理状若疯魔的『因果』了,她牵着姬月明的手,一步步离开这里。 他们背后的『因果』还在喋喋不休,姬月明忽然想起了『因果』那个问题,于是他微微低头看向观南。 “夫人为何在我父亲的计划里一定会救我?” 观南微微抬起头,看向了天空,此时夜幕将至,星月初现。 她忽然想起她穿行于过去的时候,在那个温馨的小院里,漂亮的女人教着粉雕玉琢的孩子学写字。 而她和莲檀生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任由时光从他们肩头溜走。 落日带来了余晖,也带来了最普通的烟火气息,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扑向观南,却最终扑向莲檀生怀中。 “爹爹,我会写字了,莲,是爹爹的名字。” 观南站在暖黄的屋子外,看着莲檀生抱着姬月明的手一顿。 然后那个所有人害怕至极的男人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姬月明手中那四不像的字。 此时姬望月走了过来,她手上沾上了墨汁,可她却用沾上墨汁的手在莲檀生脸上画上了一道痕迹。 她笑着看向莲檀生,眼底是潋滟如水的笑意,可语气却带了一丝娇嗔。 “月明第一个写的字竟然是阿莲你的名字,都不写我这个母亲的名字。” 那一刻,暖黄的阳光落在眼前三个人身上,温暖得像是一幅画。 隔着数十万年的时光,观南看到莲檀生轻笑开口,他抱起姬月明,和姬望月漫步在这座小院。 那一瞬间,观南看到了莲檀生那颗天道之心轰然破碎。 有座名为『家』的牢笼束缚住了这个古往今来最危险的男人。 回忆结束,观南握住姬月明的手,缓缓开口。 “或许,是因为所有天道——” 观南抬头看着空中一闪一闪的星子。 “都渴望有个家吧。” 去温暖那孤身一人的亘古岁月,那种气息,那种感觉,只要触碰了便会沉迷其中。 莲檀生如此。 观南亦是如此。 姬月明听到这话忽然微微握紧了观南的手。 观南没有注意到姬月明停留在原地,在她转头的时候,星光落在她身后少年眼中。 那双眼中似有万千星辰。 姬月明看着观南弯起眸子,眼中笑意竟是比星月还要明亮。 他抓着观南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那是观南为他铸造的心脏。 一声一声。 只为观南而跳。 “观南,我们会有一个家——” 姬月明轻笑开口,他俯身靠近观南,他布满星子的眸子认真地看着观南。 似是想将此刻镌刻。 “一个只因你存在的家。” 观南感受着手中心脏强有力的跳动,闭上了眸子,俯身吻上了她的少年。 “好。” 这是她的少年,这是她第一次睁开眼见到的生灵,是第一个给予她名字的少年,是她死寂的天道之心唯一的缝隙。 是她的温暖。 是她的归宿。 姬月明闭上眸子,扑面而来的霜雪气息将他包围。 这是他的天道。 是他颠沛流离半生唯一的明灯。 从此。 有你的地方。 便是家。 世人纷纷祈求天道的垂怜。 可最终。 只有他得到了天道。 我爱你。 以我的骨血起誓。 永不分离。 (完) 第121章 番外:戏精仙帝的表演学和木头属下被拐日记。 姬月明是一个戏精。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某些事情上。 在参加完钟灵和姜乘渊大婚后,观南就被姬月明连哄带骗到了床上了。 姬月明吻着观南的发丝,眼尾微红。 “师尊,我都没有大婚。” 观南不为所动,甚至冷眼相对。 老夫老妻了还想用这招骗她? 姬月明见观南不上当,垂下了乌黑的睫羽,端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我就知道姐姐只喜欢哥哥。” 观南眉眼微动。 “孤只有你一人,何时来的他人?” 观南眼前一黑,只听见姬月明的笑声。 观南微微咬牙,她就知道不该理这丫的。 于是又到了观南“喜闻乐见”的认人环节。 姬月明黑发如墨,眉眼昳丽如妖,活脱脱一个少年艳鬼。 “姐姐不记得我了,好薄情啊。”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似是故意将最后几个字轻轻撕咬。 观南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手腕被一道黑色的法则困住。 观南眸子中金光闪过,可是下一瞬,一个吻就落在了她的眉眼。 “姐姐不记得我了,要接受小小的惩罚。” 观南深吸了一口气,她发誓,她以后绝对不会理这株黑莲花。 一曲终了,姬月明捂住了观南的眼睛,低声笑道。 “天道大人只偏爱一人,实在是在下寒心啊。” 那只手离开观南眼睛,观南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笑意潋滟,宛若浊世青莲的姬月明。 观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 “姬月明。” 在她面前玩角色扮演,当她天道看破一切虚妄的眼睛是摆设吗? 但是下一瞬,一根微凉的手指抵住观南的唇。 那位青莲仙尊笑意温柔,动作轻柔,宛若浊世佳公子。 “有些事,看清了反而没有趣味了。” 观南眼前一晃,只看得见眼前温润如玉的青莲仙尊。 姬月明的戏精刻进了骨子里,现在也是如此,赫然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仙君。 温柔得几乎磨人。 在姬月明喟叹地在观南耳畔落下一吻后,观南又听见姬月明带着笑意的声音。 “师尊,你猜我是谁?” 观南抬头望天,不想理这个一个人都能玩得开心的男人。 可是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入目是一双灰白的眸子姬月明雪白的睫羽刮着她的额头,像一片羽毛飘过湖面。 “师尊,帮帮我。” 姬月明雪一般的发丝落在观南肩头,他几乎是带着撒娇和祈求地在观南耳畔开口。 “师尊,我看不见。” 至于怎么帮忙,那就是不能写出来的了。 又是一曲终了,观南已经浑身无力,这个时候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那人的声音极低极沉,一开口就像是地狱的恶鬼在蛊惑人。 “夫人。” 观南按在姬月明的胸口,准备推开这个不知餍足的男人。 但是这却给了男人机会,姬月明抓住观南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 “夫人,猜猜我是谁?” 观南深吸了一口气,正当她准备一脚踹开姬月明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 在这个游戏里,永远有一个人不会出现。 于是她拉开了姬月明的手,认真地看着姬月明。 “孤要玉山少主姬月明。” 观南才说完这句话,姬月明表情便一僵,连带着握着观南的手都微微一紧。 过了一会,他还是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的滔天黑雾。 “好。” 他对于观南总是如此温柔,任予任求,即使要将心底最深处的疤痕暴露出来。 这次姬月明比往常更慢,但是观南还是看到了他少时的模样,意气风发,肆意张狂。 可是只有那双眼底,是雾霭沉沉的黑雾。 观南按住姬月明的手,放在了他的心脏处,观南认真地看着姬月明。 “这是新的莲。” 她知道她的少年有一株青莲在少时折断,但是她在那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种下了一株莲花。 姬月明感受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低笑起来。 有些东西虽然逝去了。 但是他却得到了其他的东西。 于是他捂住了观南的眼睛,压抑不住的滔天恶意从他体内四散而出。 “乖,疼就咬我。” 至于姬月明这次被咬了多少口,无人得知。 但是在这之后一个月,姬月明都没有露出过手臂。 而此时金乌蹲在天宫外面,百无聊赖地看着太阳升起。 她是金乌,从太阳中诞生,对于太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但是她身旁的白玉骨却带着认真和虔诚看着升起的太阳。 金乌有些好奇,凑到白玉骨面前。 “大白,你怎么这么喜欢看太阳啊?” 白玉骨听到这话,露出了一截只剩森森白骨的手臂。 “我是骨,是死意,是鬼魂。” 白玉骨看着金乌的眸子,那是和太阳一样的琥珀色瞳孔。 “所有死去的亡灵,只有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才能感受到新生。” 金乌听到这句话扑哧一笑,她手中顿时浮现起太阳神火。 “我就是太阳的一部分,那你跟着我,岂不是永远都能感受到新生。” 可是白玉骨听到这话却没有声音,金乌抬起头,却发现白玉骨认真地看着她。 这个格外清秀的少年,用那双漆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确认什么格外重要的事。 金乌被看着脸庞一红,她连忙摆了摆手。 “我开玩笑的了,大白你不要……” 可是“当真”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金乌就听见了白玉骨的声音。 清晨的微风和雾气一起袭来,在一片寂静中,金乌只听得见白玉骨的声音。 “好,我永远跟着你。” 金乌听到这话脸庞通红,她手忙脚乱地看着白玉骨。 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口若悬河,如今也不知如何开口。 金乌知道的,白玉骨脑子只有一根筋,认定了谁,就会一直跟着谁。 可是。 金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神色认真的白玉骨,清晨微光中,只有她的心在一声一声跳动。 这个傻子真的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她又不是姬月明。 万一这傻子是想像追寻姬月明一样追寻她呢? 金乌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最终她只能连忙开口,却发现舌头打了结。 “我……不是……” 白玉骨见金乌这样,于是认真开口。 “我会做饭,会打架,会剥所有的扶桑种子。” 金乌听到最后一句话猛然睁大了眼睛,吃货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好。” 白玉骨听到这话笑了出来,他漆黑的眼底因为这丝笑意有了生气。 金乌见到白玉骨这样笑,顿时有一种拐骗了良家妇男的感觉。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底那对于扶桑种子的渴望,认真地看着白玉骨。 “可是,跟着我不是跟着青莲仙帝那种……” 金乌才说完这句话,立马想抽自己一巴掌。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么逻辑不通的话。 可是白玉骨却听懂了。 他变出了一张厉鬼面具,赫然是他们之前在轮回秘境的时候,白玉骨作为般若首领时候戴的面具。 白玉骨温柔地将面具覆在金乌脸上,这是他们曾经无数次做过的动作。 那个时候金乌轻功差,每次出去探查情报都要吃亏。 所以在金乌每次找白玉骨哭诉的时候,白玉骨都会把他的面具戴在金乌脸上。 这个面具,是般若首领的代表,有这个面具在,没有人敢动金乌。 于是金乌就靠这个面具混迹江湖好几年,轻功依旧没有一点长进。 连金钱鼠都恨铁不成钢说他。 “白首领就是把你惯坏了。” 如今,时隔多年,时过境迁。 金乌没有想到白玉骨竟然还留着这个面具,微微一愣。 可是白玉骨却隔着面具,认真地看着金乌。 “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这句话毫无逻辑,金乌却一瞬间听懂了,她按住脸上微冷的面具,垂下眸子笑了出来。 “好,那你可不要反悔,做我的保镖,可是要每天给我剥一百颗扶桑种子的。” 白玉骨点了点头,认真看着金乌。 “一千颗都可以。” 金乌扑哧一笑,反手将面具收进怀中,她狡黠地看着白玉骨。 “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所有东西都归本姑娘,明白了没?” 白玉骨点了点头,拿出了一把骨刃。 “这是我的本体,也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白玉骨顿了顿。 “但是我不能给你,这是尊上的帝兵。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本体唯一的弱点,知道了这个弱点就可以将我一击毙命。” 金乌连忙捂住白玉骨的嘴,美目含怒。 “谁要青帝那堆破骨头了,你的弱点不准说,说了你死了,谁来保护本姑娘?” 白玉骨认真地看着金乌。 “准确来说,我已经死了。” 金乌气得牙痒痒。 果然。 男人只有不是自己的时候最香。 是自己的时候只会气自己。 可是当金乌看到白玉骨拿出的那袋剥好的扶桑种子的时候,立马热泪盈眶。 她撤回她前面的话。 家花永远是最香的。 第122章 番外:观玉(一)。 在某个戏精仙帝孜孜不倦的认人游戏后,在天道纪元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观南怀孕了。 天道怀孕自然是一件大事,但是这个孩子却有些奇怪。 观南看着腹中还未有雏形的天道混沌,沉默了。 她似乎怀了一个天道? 好像也没有谁告诉她,天道可以通过自然妊娠诞生啊? 姬月明却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彻底僵硬住了,他看着观南平坦的小腹,终于眨了眨眼。 “你是说,我们有孩子了?” 观南点了点头。 “恩,还是下一任天道。” 姬月明自动忽略了“下一任天道”几个字眼,小心翼翼地贴近观南小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朵云。 但是他却没有听到想象中孩子的心跳声,于是他抬头看着观南,眼中满是疑惑。 “它好像还没长大。” 观南忽然觉得怀孕会让男人智商降为负数是真的。 姬月明现在这样子很难将他和只手遮天的青莲仙帝联系起来。 观南扶了扶额,联系到了游走另一方世界的莲檀生。 几乎是没过多久,莲檀生的虚影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姬月明看到莲檀生一秒恢复正常,冷笑开口。 “老东西你还没死,真是让我失望啊。” 莲檀生微微一笑,只是他微微紧绷的嘴角揭示着他此刻咬牙切齿的心情。 “呵呵,你小子没有被因果弄死,因果这么多年真是活在狗身上了。” 观南坐在一旁准备喝茶看戏,但是一个眉眼温柔的女子却抓住了她的手。 观南微微一愣,看着这个似乎在发光的女子。 “西王——”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姬望月就微微摇了摇头,带着观南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们身后姬月明正和莲檀生互相冷嘲热讽,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观南微微侧头看着两个神仙似的男人互相戳对方脊梁骨,嘴角微微一抽。 “他们经常这样吗?” 姬望月轻笑出声,她拉着观南的手,带她坐到了内室。 “他们父子俩,从月明小时候就这样的。” 观南沉默了,她对比着记忆里抱着莲檀生撒娇的姬月明,和现在恨不得和莲檀生互相竖中指的姬月明,不由感叹。 父子真是一种奇妙的关系。 姬望月却笑了出来,她揉着观南的头,目光慈爱温柔。 “月明只是太想阿莲了,毕竟从月明十二岁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阿莲。” 观南任由姬望月揉着她的头,她对于姬望月总是毫无防备。 或许是因为姬望月是至纯至善之人,又或许是因为姬望月是她诞生后第一个将她抱在怀中的人。 某些时候,她总有一种错觉。 她会觉得姬望月也是她的母亲。 或许是怀孕太容易犯困,又或许是这个母亲的怀抱太过温暖,观南没多久就睡着了。 待姬月明和莲檀生两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姬望月守着观南睡觉的画面。 两人刚一进来,观南就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外面两个男人脸上显目的伤口,再度沉默了。 一个是屠尽仙道满门的少年仙尊。 一个是智极近妖算计天下的天道。 你们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打一架? 而且看这阵仗,似乎是动真格的。 姬望月眼底却没有一丝惊讶,她依旧温柔看着两人。 “阿莲。” 莲檀生听到这话立马撤回了一道天道杀阵。 姬望月再看向姬月明,姬月明几乎是下意识垂下了眸子。 下一秒,莲檀生背后的极恶诅咒消失无踪。 姬望月点了点头,笑得如同春风雨露。 “阿莲,我察觉到小南身上的孩子有异样,你能看出什么吗?” 观南被姬望月这一声温柔的“小南”喊得微微愣神。 她此刻忽然觉得她和姬月明莲檀生就是动物园里最危险的几只猛兽。 而姬望月就是那个人见人爱的最佳饲养员。 几乎是一瞬间就安抚好了三只猛兽,让三只猛兽只想和她贴贴。 莲檀生蒙着白绸的脸看了一眼观南,然后露出了标志性冷笑。 “哦?你们两个疯子竟然能生出『极善权柄』?” 观南听到这句“疯子”内心毫无波澜,毕竟在她游走『过去』的时候,莲檀生的冷嘲热讽比这更多。 但是姬望月眼神一下子冷了下去。 莲檀生察觉到姬望月的眼神,立马挤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刚才是我失言,你的本源缺失『极善权柄』和『极恶权柄』。 之前阿月放在逆……月明心中的那颗莲子,可能沾染了阿月的气息。 所以导致我将『极恶权柄』放到月明体内的时候,『极善权柄』也被吸引进了月明体内。” 观南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她早就察觉到她的『天道权柄』有所缺失,但是并未想到原来『极善权柄』也在姬月明体内。 至于为何姬月明没有得到『极善权柄』的承认,观南觉得她不用想都知道答案。 这个家里能够让『极善权柄』承认的,可能只有姬望月了。 姬月明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没有看莲檀生,认真看着观南的小腹。 “你是说这个孩子是『极善权柄』的化身?” 莲檀生微微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 “不,这是『天道』。” 这话一说出口,姬月明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可天道不是从来王不见王?” 一如观南和莲檀生,一个天道出世,另一个天道就要离开这方世界。 莲檀生微微沉吟了一会开口。 “这个孩子很特殊,他现在只有『极善权柄』。 并且在他还未继承所有『天道权柄』前,只会和普通孩子一样长大。” 观南一瞬间明白了莲檀生的意思。 这是一个不完全的『天道』。 莲檀生顿了顿,继续开口。 “并且由于『极善权柄』的影响,这个孩子性格会更偏向至善之人。” 观南抚上小腹,忽然明白莲檀生为何一开始会如此惊讶了。 她和姬月明都算不上正常人,甚至不是好人,但是他们的孩子却会成为至善之人? 至少在得到全部的『天道权柄』之前。 见观南和姬月明沉默了,莲檀生拉住了姬望月的手,缓缓开口。 “这次的能量快要耗尽了,这个孩子不会有太大问题,你们当成正常孩子教养就好。” 姬望月的身影慢慢变淡,但是最后她还是回头看着观南和姬月明,目光温柔,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而观南却在姬望月莲檀生消失后,和姬望月大眼瞪小眼。 怎么样生养一个孩子? 这可难倒了两人。 第123章 番外:观玉(二)。 但是还好,姬月明翻到了莲檀生留下的古籍。 在姬月明不舍昼夜的研究下,最终两人找到了最为稳妥的方式。 那就是把孩子放回天道混沌中。 毕竟那孩子是天道,和普通孩子不同,由天道混沌孕养才是最为合适的方式。 而在按例对着混沌中的天道雏形讲完每日睡前故事后,姬月明侧头看着观南,目光温柔。 “夫人,你说,他叫什么名字呢?” 观南伸出手指,一缕天道混沌缠住了她的手指,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指。 观南金色的眸子里荡漾着母亲的温柔,她从未想过她会有孩子,可是如今,她却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于是她看着姬月明缓缓开口。 “孤的名字是你取的,这个孩子的名字也该由你来取。” 于是姬月明轻笑开口,他似是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几乎是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就叫他观玉吧。” 观南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观玉。 观南的观。 玉山的玉。 天道的孕育格外漫长,终于在一个阳光熹微的午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从天道混沌中浮现而出。 在天道混沌中相拥而眠的姬月明显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情况,直到一只小手拉住了观南的衣袖。 “爹爹,娘亲,爹爹,娘亲。” 观南听到这一声声软糯的呼喊,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他生得分外好看,干净得像是一颗水晶。 尤其是那一双湛蓝的眸子,宛若冰凝成的梦境。 男孩歪着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他嘴角似有梨涡。 他霜雪般的长发垂落到观南衣袖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观南。 “娘亲,我是观玉啊,娘亲不认得我了?” 观南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孩子,然后拽起了脸上还有一本《育儿大全》的姬月明。 姬月明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孩子,手上的《育儿大全》轰然落下。 他的养孩子大业还没有开始,就直接宣告结束了吗? 可观玉只是甜甜地看着两人,抱住了两人,他柔软的发顶蹭着两人的衣服。 “观玉终于见到娘亲和爹爹了,观玉被关在那片混沌里好久好久。 每天只能隔着混沌听娘亲和爹爹的声音,可是观玉很厉害——” 观玉抬起小脸,脸上满是骄傲。 “观玉有努力修炼,提前出来见娘亲爹爹了。” 姬月明和观南大眼瞪小眼,最终姬月明抱着兔子一样乖的观玉联系了莲檀生。 莲檀生只是刚一出现,观玉就眼神亮晶晶地拽住了莲檀生衣袖。 “你是爷爷,我认得爷爷。” 莲檀生很显然没有适应这个身份,但是他看了观玉好一会,忽然一笑。 “你比你父亲乖多了。” 姬月明看着莲檀生嘴角抽了抽。 这就是隔代亲? 不过莲檀生还是很快告诉了观南两人答案。 “这孩子是天道化身,本就天生灵智,只是由于本源不足无法化形。 你们将他放入天道混沌中十万年,是只猪都会开口说话了,大惊小怪。” 观玉听到这话皱起了小脸,他拉着莲檀生衣袖,一脸委屈。 “爷爷,观玉不是猪。” 莲檀生听到这话一把将观玉抱了起来,低声哄道。 “爷爷没说观玉,观玉乖。” 姬月明看着莲檀生这样子眼底满是震惊。 他那个只会给他下杀阵的爹竟然会哄孩子? 观南看着满眼震惊的姬月明,拉住了他的手悄悄传音。 “他以前就是这样哄你的。” 姬月明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可是我没有任何印象。” 观南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好像是你们有一次吵架,他不小心把以前哄你那些记忆删了。” 姬月明沉默了。 难怪他只记得和他父亲在石室的初遇。 天底下到底有谁这么幼稚会删自己儿子的记忆啊? 是不是还觉得自己以前哄自家儿子实在是太便宜自家儿子了。 当然,这些话莲檀生是听不到的。 莲檀生把观玉哄睡着,就把观玉丢给了姬月明。 在他离开前一秒,对着姬月明冷笑开口。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姬月明微微咬牙,笑得格外“温柔”。 “父亲小心回去的时候火烧眉毛,变成落汤鸡。” 莲檀生表情一变,但是下一秒他就消失在这方世界。 观南看着笑得像只狐狸的姬月明,缓缓开口。 “你已经掌握空间之术了?” 姬月明微微点头,看着怀里的观玉。 “差不多了,等观玉再长大些,我们就可以将一切彻底交给他了。” 观南看着姬月明,眸子中金光荡漾。 “那,我们到时候去哪里?” 姬月明微微一笑,垂眸看向观南,似是想将观南的模样全部收入眼底。 “去另一个世界,重新爱上你——” “一遍一遍爱上你。” 观南眼中金光点点融化,最终化为一池金色的湖泊。 “你在哪里,孤就在哪里。” 观南知道天道离开一方世界后,便可以将神魂放到其他世界『游行』。 可以体会普通人的生活,去体会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最终又回归身体,去往下一方世界。 此时,大千世界,a市。 一个秘书急急忙忙推开门,他脸上的眼镜都来不及扶正,便看到自家那向来清冷禁欲的总裁着火了。 物理意义上的着火。 “总裁?” 秘书看着一动不动的总裁,和他身上越来越大的火焰。 最终一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倒在了总裁头上。 总裁也在此刻醒了过来,他睁开那双昳丽狭长的眸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开口。 “好,好,好。” 这个逆子,越发无法无天了。 秘书这个时候拿着水杯不知所措,如果总裁办公室有地缝,他一定第一时间钻进去。 莲檀生回过神来,看着快抖成鹌鹑的秘书摆了摆手。 “我让你调查的事怎么样?” 秘书抱紧了手上的资料,看着自家向来杀伐果断,深不可测的总裁,缓缓开口。 “夏家真假千金调换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只要等夏小姐一来a市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莲檀生微微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通知下去,我准备履行婚约,迎娶夏家千金。” 秘书又惊又怕地看了莲檀生好几眼。 他们总裁不会抽风了吧。 总裁之前不是一直都想杀了夏家千金的吗? 怎么夏家真千金一回来,总裁就要娶人家了。 但是秘书只是低着头急急忙忙离开了。 总裁的心思,海底针,不是他能揣测的。 莲檀生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眸子中明灭不定。 他知道。 这一次,『剧情』又会把他的阿月送回他的手中。 他对于这种把游戏规则玩弄于鼓掌的感觉格外着迷。 毕竟,抓住他的阿月。 可是他从看到姬望月的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举动。 第124章 番外:观玉(三)。 天宫内。 莲檀生看着一脸乖巧的观玉,再看了眼他手中那只灵力幻化的兔子。 “观玉是说这兔子像爷爷?” 观玉睁着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肯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拿出了一堆毛茸茸的兔子,观玉指着戴着桃花的兔子开口。 “这是奶奶。” 观玉抱起了一只金色眼睛的兔子,声音软糯。 “这是娘亲。” 一只黑色的兔子蹭着观玉的手,观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将黑色兔子举到莲檀生面前。 “这是爹爹。” 那只黑色兔子一口咬住了莲檀生的发丝,莲檀生看着那只使劲拽他头发的黑兔子,冷笑开口。 “这兔子果然跟那兔崽子一个德行。” 一只修长的手拽起了那只雪白的兔子,姬月明的声音在莲檀生身后响起。 “这只兔子适合做红烧兔头,观玉,今晚爹爹给你做兔子肉吃。” 观玉站在原地,歪着脑袋一脸不解。 咦? 爹爹和爷爷怎么不喜欢彼此的兔子啊? 而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的观南一脸沉默,姬望月无奈和观南对视一眼。 果然,又是这样。 每次莲檀生和姬望月来天宫看望观玉的时候,莲檀生都会和姬月明以各种“幼稚”的理由针锋相对。 而每每这个时候,观玉就是两人之间的调和剂。 观玉一把抱住莲檀生,又抬起水汪汪的蓝色眸子看着姬月明。 “爹爹,爷爷,观玉想出去玩。” 姬月明莲檀生听到这句话,立马停下了针锋相对。 莲檀生微微颔首开口。 “正好我们也要带观玉去凡间,就今日出发吧。” 姬月明点了点头,眼眸微沉。 莲檀生命数独冠古今,他早在观玉未出世前便推断出来观玉一生命数有劫。 未来百万年,必定是六界最为混乱的时代,但是观玉性格却被极善权柄影响,更为温和。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明君。 但绝非是一个镇得住六界暴乱的天道。 但是或许是命运巧合,或许是因果循环。 古往今来,最为暴虐的两个天道都诞生在较为平和的时代。 只有观玉,诞生在最为混乱的时代。 他像是一朵摇曳在地狱的纯白之花,稍不留神,就会被一群恶鬼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观玉喜欢下棋,而且是和莲檀生下棋。 每当观玉对弈睡着的时候,莲檀生都会看着抱着观玉的姬月明轻叹开口。 “观玉的智谋更在你之上,但是却缺乏杀伐之气,太过温和,无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姬月明看着怀中观玉温和的睡颜,敛下了眸子。 他儿时常跟莲檀生弈棋,每每会被莲檀生逼进绝境。 但是他的棋风过于狠绝,总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置之死地而后生。 连莲檀生都时常感叹他们的对弈险之又险,像是两只困兽,都在等待时机给予对方最后一击。 而观玉不同,他的棋风温风化雨,总是在不经意间算计所有的对手,但是却不会赶尽杀绝。 但,这对于一个天道来说,是危险的。 观玉睡得正香,蹭了蹭姬月明的衣领。 姬月明此刻终于抬起了眸子,看向莲檀生,两人的脸色终于难得一次认真。 “有何破解之法?” 莲檀生修长的手指捏着一颗白子,叩着棋盘,一声一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三世历心。” 用他们的力量将观玉送到轮回中,以三世时光,历练他的天道之心。 最大可能的减弱『极善权柄』的影响。 姬月明沉下眸子,微微抱紧了怀中粉雕玉琢的观玉。 他知道,这是一招险而又险的棋。 观玉是不完全的天道,又要将他送入轮回。 会不会被发现另说,这个一出生就获得『极善权柄』认可的孩子,又如何能够在那个混乱的人世间活下去。 但是,姬月明目光忽然深邃起来,比起观玉日后会面对的整个六界最混乱的时代比起来,这些并不算什么。 姬月明看着观玉的睡颜,抚上了观玉的脸。 这是他和他最爱的女子生下的孩子。 他只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能够坚强地面对那段腥风血雨的历史。 姬月明微微垂下头,在观玉耳畔低声开口。 “观玉,你要乖。” 莲檀生听到这话的时候,手指微微一顿,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中。 他曾经也对姬月明说过这句话。 如今,姬月明又对观玉说出了这句话。 那或许是一个流着泪也要爬过去的时代,但他的背后,是他所有爱他的亲人。 梦中的观玉并不知道一切的发生,他只是微微蹙起了眉,然后骤然松开。 他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但是没有关系,他的爹爹娘亲,他的爷爷奶奶,都会在他身旁。 永远在他身旁。 此时观玉拽着姬望月的衣袖,扬起了小脸。 “奶奶,我们要去凡间干什么啊?” 观南垂下的眸子金光流转,她缓缓开口。 “去寻一把——” 观南抬起头,天道的目光第一次落在整个世界最混乱的地方。 “这世间最锋利的刃。” 在魔域,妖域,鬼界,仙界,人间之间存在着一个五不管的地方,里面流落着来自六界的疯子。 他们或许是罪大恶极,杀人无数的各族修士,又或许是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弱小人族。 但是无论他们是谁,他们曾经来自哪里,当他们踏入这座罪恶之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会成为这座罪恶之城的一个符号,最终以他们的鲜血尸骨构成这座罪恶之城的地基。 这是一个格外混乱的城市,混乱到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但是所有人却在心中默认了它的一个名字。 『绝望』。 这是一座由绝望构造的城市,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无数地狱惨案。 而在这座城市中,有一种人是所有人最不屑的,连最卑微的人族都可以朝他们身上吐唾沫。 他们是来自这座城市各大种族结合后诞生下的孩子。 他们没有名字,他们生下来的一瞬间就决定了被丢弃的命运。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地方,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关心一个新生的孩子,也没有人会在乎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毕竟很有可能,这个孩子是在无数个人的欢愉下诞生的。 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名字。 『弃子』。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绝望的孩子。 第125章 番外:观玉(四)。 观玉走在这座破败脏乱的城市,即使他已经用了易容术。 但是他过于干净的衣服,和那一头霜雪般的长发,还是跟这个绝望的城市格格不入。 看见观玉的所有人,几乎第一眼就确定了,这是一个在温室中长大的纯白花朵。 没有经过风雨的摧残,甚至没有见过黑暗。 城市中有人蠢蠢欲动,可是在他们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观玉身上的时候。 他们看到了四双眸子。 一双眸含春水,却带着宛若大海一般的温柔威压。 一双白绸蒙眼,所有人在看到那块白绸的时候,只觉得脊背发凉,似乎冥冥之中自己的命运已被更改。 一双漆黑如墨,滔天的恶意在其中弥漫,那是比整座『绝望』加起来还要深的恶意。 一双金光流转,带着九天之上,独属于神明的威压。 所有人在看到这几双眸子的时候,立马打了个寒颤。 他们立马意识到,那个看起来不似凡间的孩子,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是啊,普通人怎么能养得出来那样纯白的一朵花。 只有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人,才能阻绝一切的风雨,精心呵护好一株易碎的花朵。 观玉正打量着周围,他自然是察觉到暗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见的恶意目光。 观玉歪了歪头,霜雪一般的发丝垂落。 要不要告诉爹爹娘亲,爷爷奶奶们,其实他现在已经可以更改这座城市的『规则』了。 只要他动动手指,这座城市马上就会变成一个,作恶就会受罚,行善才能更好的地方。 观玉眨了眨冰一般的蓝色眸子。 还是不要了,告诉了娘亲,娘亲就不会温柔教他天道法则了。 观玉弯起了眸子,拽着姬望月去往了一处小摊,那是一处卖糖葫芦和糖画的小摊。 观玉转头看向姬望月。 “奶奶,我要吃这个。” 姬望月温柔的眸子中划过一丝拒绝,但是看着观玉渴望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好,观玉在换牙,不许多吃。” 观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梨涡荡漾,认真点了点头。 “好,观玉只吃一个。” 而在一旁的观南,姬月明,莲檀生三个对视了一眼。 观南率先开口,眸子中神性浮动。 “孤没有察觉到『刃』的位置。” 莲檀生冷笑开口。 “『命运』如果能让你轻易察觉到,那就不是『命运』了。” 莲檀生抬头看了一眼在跟姬望月分糖葫芦的观玉。 “他才是『因』,跟着观玉,才能看到他跟『刃』纠缠的『果』。” 可是在三个人商量的时候,观玉已经拉着姬望月跑向了其他更有意思的摊位。 在和姬望月一起等待摊主做小馄饨的时候,观玉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旁边的那处暗道。 那是一条位于两栋建筑物之间的暗道,狭小,阴暗,扭曲。 不会是观玉会喜欢去的地方,可是此时,像是命运吸引,观玉悄然离开了混沌摊贩。 此时,暗巷内。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刀疤男人正拽起一个瘦小的孩子。 那个孩子看上去不过五岁大小,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是脏得不能再脏的颜色。 刀疤男人恶狠狠地开口,扇了孩子一巴掌,这一巴掌用的力气极大,孩子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 可是那孩子依旧一声不吭,刀疤脸看到那孩子这副样子,揪起了孩子头发,恶声开口。 “你这小杂种真是有胆子,这是第几次了?这次剁掉你一根手指,下次再敢逃,把你这小杂种腿打断。” 这个时候,那个满脸血污的孩子终于抬起头来,睁开了一双漆黑秾艳的眸子。 那是一双昳丽得像绝望深处骄傲盛开的黑色玫瑰一般的眸子。 带着绝对的野性,永不顺从,永不服输。 那孩子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带血的匕首,她的手臂上鲜血淋漓,那把匕首一直藏在她的手臂中。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小巷,那孩子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眼中的野性几乎要燃烧起来。 她猛然举起手,插进眼前刀疤男人后脖子,匕首划破动脉,猩红的鲜血溅上她漆黑秾丽的眼。 但是她眼底毫无波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条生命消失在自己面前。 随着刀疤男人的倒下,那孩子也骤然跌落在地,但是那个孩子却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她捂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是刚刚刀疤男为了抓她,捅进她腹中的匕首。 她躺在地上,看着头顶暗无天日的天空,鲜血一点一点从她身体中流出,送入这腐烂发臭的土地。 她要死了吗? 她已经可以感受到身体一点一点变冰冷,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迟钝。 她杀过人,知道什么地方刺进去会必死无疑。 她知道,她马上就要死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不甘心呢? 是不甘心死亡吗? 不。 她不怕死。 她死死地看着头顶暗无天日的天空,用尽最后力气翻过身,一点一点爬了出去。 她身后拖出了一条鲜血铸成的痕迹,像是在描绘她这枯寂乏味的一生。 杀人。 被杀。 可是还是不甘心啊。 为什么永远生活在『绝望』中。 为什么永远看不见『光』。 只要再看看『光』就好了。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至少她不能死在这片黑暗中。 她生于泥泞的黑暗,可她偏偏在快死的时候,生出了一股无端的执念。 她要去看那场从未看过的天光。 若是此生『天光』能落在她身上。 便能让她的尸骨再也不会寒冷。 可是她越爬,死亡的气息越加追上她,直到将她拖进无尽的深渊。 她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天光,却没有力气伸出手。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的鲜血,她的生命快到了尽头,可是她和她的光就近在咫尺。 那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对她如此遥不可及。 不。 不行。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可是却只抓住一片冰冷。 在最后闭上眸子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片霜雪一般的白,白得好像一片天光。 却比任何的天光还要温柔。 这是黑暗纪元最惊才绝艳两个人的相遇。 那是那个日后尚未成为算尽六界的少年天道垂下了好看的眸子,看着这个忽然抓住他衣角的孩子。 分明是那么虚弱的模样,可是抓住他衣角的手却那么用力,像是想抓住最后的执念。 就好像—— 一只猫。 于是鬼使神差的,观玉蹲下了身子,他雪白的衣和这孩子脏兮兮的衣交织。 像是一场温柔的月光落进地狱。 观玉微蓝的眸子看着这个满身血污的孩子,弯起了眸子。 养一只猫在家里。 爹爹娘亲应该不会说他的吧。 于是『命运』悄然改变。 昏沉之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有一片月光,带她走出了无尽地狱。 去往了那片她从来不敢奢求的温柔人间。 第126章 番外:观玉(五)。 观玉抱着那孩子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观南等人站在暗巷外。 观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眸子,正在考虑怎么跟爹爹娘亲解释的时候。 观南忽然缓缓开口。 “走吧,我们回家。” 观玉抬起眸子看着观南,眸子里有一丝不解。 “娘亲,我们不去找『刃』了吗?” 观南金色的眸子看着观玉怀中的女孩,低声开口。 “『命运』已经找到了。” 观玉微微歪着头,娘亲的意思是他捡到的猫猫是『刃』吗? 观玉看着怀中格外轻的孩子,弯起了眼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捡的猫猫会是娘亲要找的东西,但是能够帮到娘亲,他很开心。 看着观玉忽然开心起来的模样,姬月明心底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儿子不会是恋爱脑吧。 莲檀生听到了姬月明的心声,冷笑看着姬月明。 最大的恋爱脑不是在这吗? 而在一旁忘了设置屏蔽的观南。 “……” 天宫。 观玉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狮子坐在床边,他看着已经被洗干净的女孩,皱起了小脸。 好瘦的猫猫。 于是观玉翻开了从姬月明那里找到的《幼崽饲养指南》。 恩,他养宠物一向可以的。 一定能够养好这只猫猫。 女孩在微光中动了动睫毛,然后警觉地摸向一旁,没有摸到熟悉的匕首的时候,女孩猛然睁开眼。 几乎是下一瞬,观玉就被女孩按在了床上,他的脖子被女孩死死扼住。 女孩秾丽漆黑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的刀呢?” 观玉却眨了眨冰蓝色的眼睛。 这是一只凶猫猫。 观玉看了一眼女孩腹部的伤口,再看了看女孩微微颤抖的手。 几乎是一瞬间,观玉便明白了女孩不过是强弩之末。 可是观玉还是温柔地开口。 “我没有看到你的刀,我想,它最有可能落在了你之前晕倒的地方。” 听到这话,女孩手上力气松了些许,但是她还是警觉得看着观玉。 “你是谁,我在哪里?” 观玉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一松,继续带着安抚的口吻开口。 “我是观玉,这是我的房间。” 女孩还想再问什么,可是眼前却一黑,一脸苍白地倒在观玉身上。 观玉看着倒在他身上,依旧一脸警觉的女孩,默默在心里记下了。 是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凶猫猫。 小狮子跳到观玉床上,舔着观玉手背,观玉揉了揉小狮子的头,轻声开口。 “没有事啦,金鎏光,你小时候比她还凶呢。” 小狮子听到这话,顿时委屈爬了下来,耷拉下毛茸茸的耳朵,缩在了观玉身边。 呜呜呜。 主人有了猫猫,就嫌弃狗狗了。 与此同时,观南站在房间内,看着窗外的星子出神。 一只完美修长的手抱住了观南,姬月明将下巴放在观南肩头,轻笑开口。 “夫人,怎么了?” 观南垂下了金色的眸子,抓住了姬月明的手,像是想抓住观玉未知的命运。 “我在想那个孩子,她身上拥有六界各族的血脉,可她却是七杀转世。” 姬月明听到这话抱紧了怀里的观南,敛下了眸子。 “七杀从不现世,这次现世是为何?” 观南看着眼前闪烁的星子,无数的因果之线交错其中。 “我看不清那孩子的命运,我只知道,她会是这个混乱时代的开启者,也会是这个混乱时代的结束者。” 姬月明蹭了蹭观南脖颈,缓缓开口。 “夫人不用担心,我相信我们的观玉。” 姬月明抬起头来,和观南看向同一片天空。 “那可是我们的孩子,就算是再混乱的时代,他也能站在山巅,笑看世人的。” 观南听到这话,微微握紧了姬月明的手,她金色的眸子中法则闪烁。 是啊。 那是他们的孩子。 无论命运如何。 他们都应该相信他的。 天宫,观玉房间。 观玉托着腮,一边看着书,一边看着女孩第九次起身试图威胁他,又因为体力不支倒下。 观玉伸出手,摸上女孩的额头,干净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念。 “你受的伤很严重,要好好养伤,你现在在发烧。” 女孩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孩子,在触碰上观玉清澈单纯的视线的时候。 女孩眸子缩了缩,然后移开了眸子,冷声开口。 “不怕死的富家公子。” 她在人吃人的环境下长大,一眼就看得出来眼前的孩子非富即贵,更别说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子了。 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单纯如纸的孩子,却丝毫不怕她。 甚至敢在她刚才快要掐死他的情况下,现在依然敢靠她这么近。 她都不知道该说这孩子是心思单纯,还是不长脑子了。 可观玉依旧弯着眸子看着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好像沉着这个世上最温柔的梦境。 “恩,是不怕死的富家公子,那你可以喝了药好好养伤吗?” 女孩看了一眼一旁那碗药,微微皱了皱眉头。 在绝望之地刀尖舔血的日子,时刻提醒着她不能相信别人。 可是此时在这个男孩面前,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面前,她却忽然有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这个男孩是可以信任的。 观玉见女孩不说话,便端起了药碗,正当女孩以为观玉要亲自试毒的时候,观玉倒了一点药汤到手心。 然后含笑看着小狮子。 “金鎏光,有好吃的。” 小狮子听到这句话,顿时眼睛亮了起来,竖起了耳朵,舔舐着观玉的手心。 下一秒,小狮子便捂住了眼睛,缩成了一团。 呜呜呜好苦。 女孩看到这一幕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该自己喝吗?” 观玉听到这话放下药碗,掏出了几颗蜜饯喂给小狮子。 他一边揉着小狮子的头,雪白的睫羽垂下,遮住了他冰蓝的眸子。 而后他微微勾起嘴角,声音认真。 “我不喜欢吃苦的东西。” 女孩看着这个浑身上下写满了“单纯”的男孩子,忽然觉得这个男孩子似乎并不像他外表那么好骗。 女孩看着那碗药,即使她毫无灵力,但是她也能感受到,那绝对是用天材地宝熬制出来的药。 于是女孩咬了咬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反正死哪里都是死。 这个人要她的命她也没办法。 第127章 番外:观玉(六)。 喝下药后,女孩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一股温暖的感觉游走在她的四肢百骸。 女孩惊讶地看着手臂上的伤口消失不见,连带着腹部的疼痛也荡然无存。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观玉。 “你是修士?!” 在绝望之城,她只见过修士有这样生死人,肉白骨的本领。 观玉抱着小狮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缓缓开口。 “如果你指的修士是你见过的人,那我不是修士。” 女孩看着观玉不似作假的神情,心中惊疑更深。 不是修士,却能拥有如此天材地宝,这人究竟是何种来头。 夜色渐浓,观玉抱着小狮子眼巴巴地看着女孩。 女孩微微一愣,看着这间只有一张床的房间,于是了然开口。 “我可以睡地上的。” 毕竟她曾经睡得地方比地上更脏更乱,别说现在伤好了,就是没好,她也能在地上睡一晚。 而观玉却摇了摇头,他歪着头认真地看着女孩。 “不是睡觉,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孩微微一愣,在绝望之城生活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名字,也不会有人问她的名字。 观玉见女孩不开口,便抱着小狮子,在床上撑起脸。 “做朋友的话,不应该互相告诉彼此的名字吗?” 而且他都已经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了。 女孩看着观玉认真的眉眼,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我没有名字。” 她只是绝望之城最不起眼的一个符号,每天活下去都是奢望,更别说祈求有一个名字了。 观玉听到这话却举起了小狮子,放进了女孩怀中,他抬起那双澄澈的眼睛,笑着开口。 “金鎏光最开始来到我家的时候也没有名字。” 怀中的小狮子亲昵地蹭着女孩僵硬的手,她看着这间温暖的房间,一切美好得好似梦境。 于是她僵硬开口。 “所以,它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观玉点了点头,骄傲地扬起小脸。 “我可会取名字了,金鎏光很喜欢我取的名字。” 小狮子听到这话抬起头,摇着尾巴,叫了起来。 “汪汪汪。” 女孩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愣。 虽然她见识少,但是她也能分清眼前的动物好像是狮子吧。 怎么这家伙养的狮子学狗叫? 观玉却对女孩的震惊全然不知,他欢快地拿出一本厚厚的书。 女孩看着那本厚厚的书,用她贫乏的词汇量,终于认清楚那是一本《孩子取名大全》。 女孩的心微微一抽。 有这样的书的家庭,一定很爱眼前这个孩子吧。 那本书一看就是被翻了无数次,连书页都被翻得微微发黄。 这样的孩子的名字,一定是满怀爱意取出来的。 女孩的心忽然颤了颤。 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 温暖得就像她曾经在黑暗中,倔强看了无数次的云朵一般。 那么高高在上,那么纤尘不染。 观玉翻了又翻,终于在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 他端起那本厚厚的书来到女孩面前,指着那个女孩看不懂的字,笑着开口。 “珏,你叫珏好不好?” 女孩重复着观玉的话,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珏,是什么意思?” 观玉弯起眸子看着女孩。 “珏,就是两块玉。” 见女孩迷茫的神色,观玉指了指自己。 “是观玉的玉,是两个观玉的玉。” 女孩听到这话眼中迷茫顿时消散了不少,于是她认真地看着观玉。 “观玉的玉,又是什么意思呢?” 观玉听到这话,坐在女孩身旁,眼底是快要溢出的笑意。 “观玉的玉,是玉山的玉,是爹爹的玉山的玉,是奶奶的玉山的玉。” 观玉转过头看着女孩,细碎的星子落在他微蓝的眸子中。 “观玉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想让你有两倍观玉的喜欢。” 女孩看着观玉那双澄澈的眸子,心底某个地方悄悄碎裂。 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她是值得两倍的喜欢。 于是她狼狈移开了目光,不想被那双澄澈的眸子看到心底的兵荒马乱。 观玉微微一愣,然后缓缓开口。 “你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女孩低下头,用力摇了摇头,声音有一丝哑。 “不,我喜欢。” 毕竟,从未有人在意过她。 也从未有人给予过她名字。 这已经是极为珍贵的礼物了。 观玉看着女孩垂下的头,缓缓伸出手,温柔地揉着女孩发顶。 像是在安抚着一只受伤的猫。 他们都没有开口,直到女孩抬起微微发红的眸子。 观玉看着女孩微微发红的眸子,打断了女孩要说的话,他用那双带着澄澈笑意的眸子看着女孩。 “你还没有姓呢,观玉还有另一个名字,那是我爹爹的姓,可是我爹爹觉得我跟我娘亲姓好。” 这句话打乱了女孩的思绪,女孩下意识开口。 “什么名字?” 观玉松开放在女孩头顶的手,静静地笑看着女孩。 “姬玉。” 女孩的心忽然一颤。 姬玉。 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观玉伸出手指放在唇上,语气认真。 “现在我要将我最重要的东西给你了,你可要替我好好保管哦。” 女孩微微一愣,下一秒,观玉的声音便落进她耳中。 “你叫姬珏,姬玉的姬,观玉的珏。” 观玉弯着眸子凑到女孩面前,眼底闪烁着纯粹的笑意。 “好不好?” 女孩下意识抱紧了小狮子,男孩离她太近了,带着不属于绝望之地的微冷气息。 像是冬日缓缓绽放的桃花,温柔又清冷。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地,女孩张开了嘴,思绪比理智先一步到达。 “好。” 观玉听到这话笑意更深,他不留痕迹地退后一寸,对着女孩眨了眨眼睛。 “好,姬珏,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两个字重重落在姬珏心头。 她抬起头看着暖黄灯火下的男孩,似是想将这一幕永恒铭记。 在天道纪元某个不知名的夜晚,日后独断整个黑暗纪元,以一己之力杀穿六界的少女认识了她的第一个朋友。 而后,这个人的名字将贯彻她跌宕起伏的一生。 第128章 番外:姬珏。 黑暗纪元.编年史: 在整个黑暗纪元,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她的名字响彻了九天十地。 在那个染血的时代,她的名字便是一道旗帜。 无数人追随她的背影,无数人在她身后死去。 可她从不停下脚步。 这是一个神秘至极的女子,她以上古玉山最后一人的身份出现在修真界,又以绝对的杀伐之气碾压六域。 成为整个黑暗时代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她的名字被铭刻在历史上。 无人敢视,无人能敌。 她叫姬止。 以杀止戈的止。 —— 我叫姬珏。 这是一个鲜少被后人知道的名字。 他们更多知道的是我的另一个名字: 姬止。 止戈为武的止。 我曾经游走世间三世。 第一世,在那个永远下着大雪的宫殿里,在那个永远弥漫着苦涩药香的圣宸宫中。 那个被预言活不过二十四岁的少年皇帝总是靠在床榻上,看着窗边绽放的血色梅花,笑着让我帮他寻几颗蜜饯。 我知道,这个病弱的少年皇帝被人下毒了,而且马上就要死了。 于是我每天的工作,除了杀人,就是去帮他寻蜜饯。 这是个很聪明的少年皇帝,可他分明知道我是来杀他的,却依然吃下了我给的每一颗蜜饯。 他总是挂着苍白的笑容看着窗外的梅花。 “这蜜饯不够甜。” 我总是不说话,我不知道是蜜饯不够甜,还是那掺了毒药的药太过苦。 他知道我是来杀他的,可是在最后,当我要杀他的时候。 他却将一方传国玉玺递到了我手中,我看着他逐渐黯淡下去的眸子,心中某个地方隐隐碎裂。 他告诉我。 “阿珏,你要活下去,代替我活下去。像只自由的鸟飞出这座深宫,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抱着那方传国玉玺离开了这座深宫,在那场漫天大雪中,整个宫殿熊熊燃烧。 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在他生命仅存的五年中,设计了所有的朝中势力,让所有势力相互倾轧。 最后在一把大火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甚至还嘲笑了那些企图来他的宫殿寻找传国玉玺的反叛军们。 所有人求之不得的传国玉玺却在我手里,可我却在一个雨夜将它丢进了湖泊。 我看着湖泊一点点淹没那象征着皇权的传国玉玺,也一点点淹没了我所有的记忆。 我是在他死后才发现我爱他的。 从此以后,我的灵魂再也没有自由。 有的只有那场永远燃烧不止的大火。 是我,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 是我,亲手放下了所有毒药。 最终,那场大火成为了一座囚笼,让我永坠此间。 第二世。 我叫珏。 我有一个哥哥,他叫玉。 我是他捡回来的孩子。 他是个很好的少年,热情和善,十里八乡的邻居都喜欢他。 可是,他们却捡回了我。 我是整个修真界都在追寻的至宝『蝉』。 蝉,冬死夏活。 拥有我便可以复活死人,即使只是将那人变成会动的傀儡。 可是自然有无数的人乐此不疲地追杀我。 直到我褪去了本源,失去了记忆,流落人间。 他不该捡我的,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可以被修士一根指头碾死的凡人。 于是结局显而易见。 他带着年幼的我一路奔波,他分明是个凡人,可却为了我硬生生学会了修道。 可是,他再天赋异禀。 追杀我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直到他再也无法保护我,直到他身上布满了修士的灵剑,可是他还是带着我爬出了那座灵阵。 他浑身是血,一滴一滴落在我脸上。 我看着他永远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一点点被死气淹没。 直到他跑到了一处村落,他为我敲开一户又一户的门,为我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 他向来是个骄傲的少年,可是在那天,他跪了下来,求了无数的人,只为了让那些人收留我。 那一天,他敲开了一百零三道门,磕了一百零三个头,跪了一百零三次。 直到,他的鲜血流尽,直到他倒在我面前,直到他捧起我的头。 用那双永远含笑的眸子看着我,告诉我。 “珏……你要活下去……咳……” 他口中的鲜血越流越多,可他的语速却越来越快,似是想看我最后一眼。 “珏……我可以死……你要活下去……答应哥哥……” 我不记得我当时干了什么,我只记得我抓住了他那只冰凉的手,一滴眼泪落在他满是干涸鲜血的手背。 在一片苍茫间,我听见了我的声音。 “好。” 那一世,我杀了很多的人,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在惧怕我的名字。 可我只想复活我的哥哥。 可是他永远不会醒来了。 他早已成为了一具白骨,永远地沉在那片深渊的最深处。 我叫珏。 我曾经有一个哥哥。 他叫玉。 最终,我以玉为囚,永远地被困在了无尽白骨中。 第三世。 我在人族最混乱地时代诞生。 可是我却背叛了人族。 不仅如此,我还屠了鬼界,杀了魔域,镇了妖界。 真正的举世皆敌。 但是没有关系,这个混乱的时代由我开启,也必将由我结束。 我叫珏。 我是天道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刃。 可在那个波云诡谲的时代,那人是我唯一的光。 他算计了六界,算计了整个天下,却从未算计过我。 而我,甘心臣服。 因为,有他的地方,便是我灵魂的自由。 我的灵魂漂泊无定,直到遇到他的时候,才有了归宿。 我是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刃』,而他就是唯一能够控制这把刃的『鞘』。 最后,我带着万灵臣服于他面前。 可他却牵起了我的手,是从儿时便刻在心中的蓝色眸子,是贯穿三世仍不肯忘记的囚牢。 他轻声地告诉我。 “这天下,是你和我的天下。” 他分给我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半的『天道权柄』,可是我却并不在乎这个。 我是一把刃。 从不知道如何爱人。 只知道如何杀人。 可,只要他在就好了。 那是我永恒地狱里唯一一抹微光。 是我贯穿三世不肯忘却的执念。 只有他。 才能成为困住我的『锁』。 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 我叫珏。 姬珏的珏。 我是一个『人』。 而非一把『刃』。 这是观玉告诉我的。 观玉是谁? 观玉是我喜欢的人。 珏今年的生辰愿望就是。 永远永远和观玉在一起。 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第129章 番外:少年游。(一) 上古纪元561万年。 玉山。 风吹星动,月光落在一片桃林中,而姬清溪躺在一棵古老的桃树上,撑着头喝下了一口清酒。 在朦胧的月光中,一个青衣似莲的身影走出山门,姬清溪看到那个身影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将手中的酒壶放下,笑着开口。 “哟,少主,出去寻少夫人呢?” 那个青色的身影听到这话顿时身形一僵,随即转过身来,桃花香中似是传来一声轻叹。 下一秒,月光吹散了桃花香,露出了那人的模样。 眉如远山,眼如淡墨,笑意潋滟,宛若濯濯清莲。 “清溪姑姑说笑了,母亲尚未为我挑选道侣。” 而姬清溪听到这话却似笑非笑看着姬月明,酒壶如同有了灵智一般飞到她身旁。 “家主最近可是看了不下百位女子,怎么,我们的小少主都看不上眼?” 姬月明听到这话,嘴角的温柔笑意僵了些许。 他闭关百年,前些日子的渡劫期雷劫引来了整个修真界的关注。 虽然姬月明闭关期间一直格外低调,但是那通天彻地的金色雷劫却让他再也低调不起来。 百岁渡劫! 这是多么恐怖的概念! 多少人千年万年都触碰不到渡劫的门槛,但是姬月明却修道不到百年就已经有渡劫期雷劫了,这说出去得气死一个宗门大半的长老。 无数修真界大能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彻底沉默了。 这就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但是他们修道之人,不仅死不掉,还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妖孽一步步创造奇迹。 整个修真界都已经开始押注姬月明证道成帝需要多少年了。 至于他们赌注的年份,那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 五年,这放在普通人身上修真根基都摸不到的时间,都能成为姬月明证道成帝的赌注。 这放在别人身上多少会贻笑大方,可是那人是姬月明,是整个修真界众所周知的天才。 而且是古往今来第一天才。 但是第一天才也有第一天才的烦恼,就比如前几日众多修真界得知姬月明已至渡劫后,纷纷上门拜访,企图将自家女儿嫁入玉山。 虽然没有明说是和姬月明联姻,但是西王母就姬月明一个儿子,更别说整个玉山能够和各大宗门联姻,且年龄合适的只有姬月明一人了。 于是短短三日,玉山就堆满了快百张拜帖,而那些明艳夺目,仙气飘飘们的仙子穿着流光羽衣,只为了见这位传闻中的少年天才一面。 毕竟西王母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她的儿子样貌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据玉山中人所说,姬月明样貌艳占三分,剩余七分全是温润之气。 端是:“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这样一位如玉郎君,自然引得一群修真世家小姐芳心暗许,但是所有人都未曾见过姬月明长大后的样貌。 各大世家子弟在修真界发光发彩的时候,姬月明却在暗室中求心问道,直至前几日一鸣惊人。 这样一个举动,又让众多仙子为他贴上了一个“沉稳”的标签。 于是少年天才,一心问道变成了姬月明的标签。 直到今天,姬清溪逮住了准备逃出玉山的姬月明。 姬清溪见姬月明不说话,轻笑两声,酒壶摇摇晃晃又回到了她手中。 她在桃花树上换了一个位置,枕着头就这样大大咧咧躺在了桃花树上。 “好酒好酒,好酒该有好梦。” 于是下一秒,姬清溪就闭上了眸子,看那样子分明是睡沉了。 姬月明见状几乎是瞬息就离开了玉山山门,而在他背后,姬清溪睁开了眸子,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小孩子大了。 自然心思更多了起来。 不过好像今天姐姐还在说,她的小侄子有一道“情”在最近。 姬清溪笑着笑着又喝下了一口酒。 嘿。 她的小侄子不会真的带个少夫人回来吧。 玉山外,青云宗。 姬月明几乎是捏着瞬移诀在一刻钟内到了万里之外的青云宗。 看着背后早已看不到的玉山,姬月明终于敛下了些许温润之气,眉眼间满是少年人的狂傲。 让他去成亲? 不可能的。 他这一辈子都跟成亲这两个字没有关系。 道侣有什么意思,征战天下,扬名立万才是属于他的道路。 姬月明嗤笑一声,眼底温和尽退,满是锐利之色。 “老头子还以为那困神阵能够困住我。” 姬月明在暗室中百年其实并不是为了修炼,他早就到了大乘,但是莲檀生却用困神阵将他困在了暗室中。 除非他能证道成为仙帝,要不然打不开莲檀生的困神阵。 但是姬月明却耗费了数十年时间,研究出困神阵的一丝破绽。 终于在前几日打开了困神阵,也引来了他许久前该渡的渡劫雷劫。 但是莲檀生这几日却不在玉山,所以姬月明这次直接逃出了玉山。 姬月明将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昳丽的眉眼。 他本就昳丽得几乎锋利,如今束好所有的发丝,更显得他整个人意气风发,张狂至极。 姬月明殷红的唇微微勾起,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青云宗。 “听说青云宗最近出了一个以武会友——” 姬月明的话微微一顿,扬起了唇。 他倒是想知道,他的水平能在青云宗排第几。 毕竟玉山的排名早就对他没有吸引力了,他都闭关百年了,还没有一个人能打破他之前的记录。 山下的青云宗灯光点点,尽是祥和之相。 而此时,青云宗内,青云宗掌门却一脸愁云,在他身旁一位娇俏少女柳眉横竖。 “爹。我才不要去那个比武招亲,您生我这么大就靠一个比武招亲把我嫁出去了?你还是不是我靠谱的爹?” 青云宗听到这句话脸上愁云更深。 他就不该在前几日醉酒的时候,跟一群朋友吹嘘可以用比武招亲迎娶自己的宝贝女儿。 现在好了,他话放出去了,一群人来到了青云宗。 可是在明天要比武招亲的档口,他的宝贝女儿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并且表示“要去你自己去,要嫁爹你自己嫁”。 青云宗掌门无奈,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但是却在这个时候,一个青云宗弟子却敲响了青云宗掌门房门。 那弟子得到了青云宗掌门的应许后,小心翼翼地看了青云宗掌门一眼后缓缓开口。 “掌门,我们在后山发现一名女子。” 第130章 番外:少年游(二)。 女子? 这可让青云宗掌门心中多了一丝惊疑。 整个青云宗阵法无数,能够悄无声息潜入青云宗,又不让他发现的。 这个人要么是绝世高手,要么是绝世高手。 于是青云宗掌门眼神一沉。 “那女子现在在何处?” 青云宗弟子立马恭敬地带着青云宗掌门去往了后山。 还未到达后山,青云宗掌门便看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那个女子端端正正地睡在地面上。 即使发丝上沾染了泥土,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圣洁气质。 尤其是那眉眼中的淡漠,更衬得她神性凛然,不似凡人。 青云宗掌门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便变了脸色。 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莫非是绝世大能? 可是下一瞬,那女子便睁开了眼,她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地面,眸子中流露出一瞬的迷茫。 只是这一眼,青云宗掌门便看出这女子身上并无灵力,分明是一个凡人。 可是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么绝世的容颜,又怎么会拥有这样凛然的神性? 还没有等青云宗掌门开口,那个女子便转过了头。 那双仿佛含着万山雪的眸子就这样淡漠地看着青云宗掌门二人。 青云宗掌门微微一怔。 那女子分明离他们那么近,可一瞬间他却觉得,那女子分明是在九天云霄上看着他们。 女子冰冷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 “孤……这是在何处?” 青云宗掌门听到这话心中顿时有些疑惑。 整个修真界的自称千奇百怪,但是从未有人自称为“孤”。 但是不知为何,青云宗掌门却下意识地回答了这名女子的话。 “这是燕霞青云宗。” 那女子静静地看着青云宗掌门,然后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上古青云宗?” 青云宗掌门心头惊疑更深,可是他所有的惊疑在看到眼前女子那双眸子的时候,全部化为了服从,生不出一丝反抗的情绪。 就好像这女子是他的主宰者,是他需要绝对臣服的对象。 于是下一秒,青云宗掌门便点了点头。 “是的,上古纪元561万年青云宗。” 那女子听到这话垂下了眸子。 她是天道。 准确来说是下一任天道。 但是不知为何,她的混沌本源突然封印破碎,将她提前『诞生』在这个世间。 但是这并非她的『时代』,所以在这个时代,她无法调动所有的天道规则。 并且失去了三千大道的她,现在只能成为一个最普通的凡人。 观南看了一眼自己微微发红的手。 这就是失去天道法则的天道,仅仅只是摔倒便会受伤流血。 观南看了一眼青云宗掌门。 还好,她的天道『威慑』还在,能够控制一部分修士的神识,让他们潜移默化臣服于自己。 但是,观南看了一眼青云宗层层山峦的对面,刚刚那里出现了一个她控制不了的修士。 她能够感受到,那人气息如海,如鲸吞龙,是完全不属于普通修士的气息。 那是她不能控制的『变数』。 也是她目前最大的『危险』。 于是观南沉下了眸子,冷声开口。 “给我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我要全面接管青云宗。” 青云宗掌门眼眸中出现了一瞬的抗拒,但是下一瞬那丝抗拒就沉进了混沌中,青云宗掌门抬起混沌的眸子缓缓开口。 “好的,大人,属下立马为您安排身份。” 在青云宗掌门离开后,观南缓缓站起了身,身上每一个关节都在诉说疼痛。 可观南面色冰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提前诞生对于天道来说并不是好事,尤其是降临在一个拥有全盛天道的时代。 天道向来王不见王,在她不能保证那位天道不会对她出手的时候,她要调动一切的力量掩饰自己的身份。 回到宗门的青云宗掌门寻到了青云宗大小姐,他笑得一脸温和,分明是一副慈父的样子。 “爹的宝贝女儿,别闹脾气了,爹为你寻了一个替身,明日你不必再去那比武招亲了。” 青云宗大小姐听到这话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她飞快来到青云宗掌门身旁,挽住他的手臂笑得一脸明艳。 “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 在青云宗大小姐没看到的地方,青云宗掌门眸子中的慈爱飞速黯淡下去,最后化为一片混沌。 青云宗后山。 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站在明月下,他青色的衣角被风吹起,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宛若青松。 那是一株永远不会弯下腰的青松。 而在少年身旁躺着一只硕大的鸟,那只鸟的羽毛漆黑如墨,一双眼中带着冰冷的光泽。 那只鸟看着眼前少年青色的衣角低声开口,声如洪钟。 可是奇怪的是,整个青云宗竟没有一个人听见这个声音。 “小弟,我们为啥要在这个地方?” 古一开口,所有的威慑气质消散无踪,它张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姬月明。 姬月明轻笑一声,垂下的睫羽遮住了他眼中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放在腰间的玉牌上。 那是代表玉山掌门的玉牌,可是如今上面的玉山琼楼玉宇消失无踪,只剩下最简单的线条。 他是所有人认定的玉山下一任掌门,所以很早的时候,姬望月就把掌门玉牌交给了他,并告诉所有人,见姬月明如见西王母。 这是整个修真界独此一份的殊荣,在无数人为了掌门之位争破脑袋的时候,只有玉山一片祥和。 玉山唯一有资格继承掌门之位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姬月明,另一个便是姬清溪。 但是姬清溪潇洒惯了,一向不喜被俗事束缚,在姬月明出生后立马把所有的继承资格给了姬月明。 所以,姬月明几乎是带着玉山必定的下一任掌门长大的。 而他,也确实配得上这整个修真界唯此一份的殊荣。 此时姬月明抬起那双好看的眸子,他站在整个青云宗的最高处,身后是一轮玉盘般的明月。 他在明月中风光霁月,纤尘不染。 姬月明伸出修长如玉的手,刹那间,一轮光镜就出现在他面前。 “明日是青云宗的比武大赛,但是如今整个青云宗死气沉沉,你可有听到喧哗之声?” 古茫然地摇了摇头。 别说喧哗之声了,连只虫子叫的声音它都没听到。 姬月明微微翘起嘴角,他眼前的光镜飞速变幻,最终定格在寝居的青云宗掌门身上。 “这便是奇怪的地方,连虫鸣都未曾出现的地方,只能说明这里有比猛兽更危险的人。” 古愣愣地看着光镜中的青云宗掌门。 “是这个老头吗?他不过化神中期修为,这也算得上危险吗?” 姬月明微微一笑,他眸子中浮现一丝趣味。 “不,这青云宗掌门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有人对他使用了高级的摄魂术——” 姬月明顿了顿,嘴角笑意更深。 “这种摄魂术极为高深,连我都未曾见过,但是我却在上面感受到一丝老不死的气息。” 古自然是知道姬月明口中的老不死是谁,除了那位神秘莫测的莲檀生,这世间也没有谁能得到姬月明如此评价了。 但是在古听到姬月明后半句话的时候,它睁大了眼睛。 “啊?!你家老头子在外有私生子?!!” 第131章 番外:少年游。(三) 姬月明听到这话嘴角笑意淡了大半,连带着眼神都冷了些许。 古见姬月明不说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立马缩成一小团,变成一只小肥啾躲在角落。 完了,这个小祖宗生气了。 姬月明修长的手飞快变幻着阵法,青云宗掌门身上迅速出现一道又一道纹路。 那些纹路和姬月明光镜中的纹路互相呼应,光镜中的画面飞速变幻,最终定格在一处破败的屋子内。 而姬月明看到那间屋子的时候,伸手按住了光镜向左旋转。 随着姬月明的动作,那光镜上的纹路越来越耀眼,最终变成刺目的金色。 也在这个时候,光镜内的画面穿透了屋子,进入了屋内,最后定格在一头漆黑如墨的秀发上。 那如墨的长发从女子的背后垂落在地上,透过绸缎般的发丝,隐隐可以看到那白瓷一般的肩膀。 只是那肩膀上染上了一丝血迹,仿佛白瓷上画上了梅花,一朵一朵在女子肩头绽放开来。 姬月明按着光镜的手一顿,他整个人表情一僵。 他以为这人跟莲檀生有关系,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人竟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一个正在更衣换药的女子,那女子半褪的雪衣搭在身后,层层叠叠地落在腰窝处,勾成了迷人的弧度。 不用看姬月明都知道这女子一定是个美人。 姬月明搭在光镜上的手指更加僵硬,他向来笑意潋滟的眸子中出现一丝龟裂。 而且他还在像一个采花贼一般“偷看”别人更衣换药。 这事说出去,别说整个修仙界了,就姬望月都要抽死他。 可现在他秘术已展,贸然切断秘术,一定会引起那个女子的察觉。 所以姬月明现在进退不得,在他犹豫的时候,那个女子微微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姬月明脑海中一瞬间只有一句话。 秋水为神玉为骨。 这样的女子好看得像大道的化身,浑身上下只有纯粹的神性和道韵,让人生不起半分亵渎的心思。 此时她微微蹙着眉,修长的手指搭在肩头,莹润的指尖沾上了一丝鲜血。 观南正在思考如何处理肩头的伤口,她虽然能够勉勉强强包扎好身上的伤口,但是肩头的伤口位置实在尴尬。 观南吸了一口气,再度觉得凡人的身躯属实脆弱。 她一手拿着布条,然后低头咬住布条另一端。 而在姬月明眼前的光镜再度变幻,那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女子垂下了头。 黑发遮住了她的侧脸,她微红的唇咬住一条布条。 而就在这个时候,变成小肥啾的古突然飞到姬月明身旁,声大如钟。 “这就是你家老头子的私生子——” 古睁大了眼睛。 “等等,怎么是个女的!” 古的声音打乱了姬月明所有思绪,他按在光镜上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整个光镜上的符文立马开始黯淡。 姬月明见状立马按住了光镜,想隐藏光镜的波动,但是还是晚了一秒。 在光镜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姬月明看到了那个女子的眼睛。 那是万千雪山上最冷的一抹雪,但也仅仅是一抹。 在看到虚空中出现的异常波动的时候,观南眼中金光浮动,她看着虚空中的光镜,整个人面沉如水。 她握着布条的手指节发白,观南在那道波动出现的一瞬间就调动了天道法则。 但是她仅仅能看到的只有一双潋滟的眸子,像是沉着一池春水。 观南眼中的雪在此刻彻底融化,最终变成滔天的杀意。 她发誓。 下次见到这个人,她绝对要宰了这个人。 而在姬月明身边的古张大了嘴巴,整只鸟都石化了。 它能感受到那女子身上绝对有跟莲檀生同样的气息。 对它有来自血脉的威压。 古僵硬地看了看姬月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看样子,它的好兄弟好像多了一个“妹妹”? 而且还是一个杀气逼人的“妹妹”。 刚才那女子最后那个眼神,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古相信只要下次那女子看到它的小弟,一定会杀了它的小弟。 而姬月明整个人站在月光下,看着那片碎裂的光镜,久久不能回神。 他是渡劫期修士,自然能够看得比古更多。 刚刚他彻底看到了那女子,不,应该说是少女那张脸。 怒气让她不真实的眉眼多了一丝活人的生气。 那带着冰雪淡漠的眼睛带上了最真实的喜怒哀乐,一下子从云端的神明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好像见过这个女子。 姬月明微微回过神来,无数记忆在他脑海中回溯。 不,他一定见过这个女子。 但是无数记忆在他脑海中化为洁白的羽毛,在一片纯白的回忆中,唯独没有属于那女子的那根羽毛。 “咚”。 姬月明的心忽然跳了一下,他不知他为何非要寻找关于那个女子的回忆。 他腰间的玉山玉佩随着他猛然抬起头,和他佩剑上的菩提心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玉石撞击的声音在月夜中格外清晰,姬月明垂眸看着佩剑上那摇摇晃晃的菩提心,他一把拔出那把佩剑。 这是他出生的时候引动大道异象降临的剑。 名曰:“道”。 可是莲檀生却告诉过他,这把剑并不完整。 因为他没有找到自己的“情”。 姬月明微微按紧了佩剑,他智谋过人,自然知道莲檀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此时他心底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他竟然会觉得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会是他的“情”。 怎么可能?他绝非是一个见美色起意的人,玉山美女如云,他母亲更是修真界第一美人。 可是如今,他竟然会因为一个对他起了杀意的女子而心动。 疯了。 姬月明按紧了佩剑。 真的是疯了。 观南飞快绑好了身上的伤口,金色的法则在她眼中流动。 她在动用天道法则回溯时光,去确定那个“偷窥者”的位置。 在不断回退的时光法则中,观南终于看到了那双潋滟的眸子,画面一点一点扩大。 像是一尾鱼开始游动,拨开了所有混沌。 观南率先看到的是那人带笑的嘴角,肆意的笑容,带着傲视天下的张狂。 而后观南看到了那人昳丽到锋利的眉眼,还有那张宛若瑶阶玉树的脸。 分明是濯濯清莲,却在望向你的时候,露出了最艳的底色。 真是一张矛盾的脸,可矛盾到人移不开视线。 观南心头微微一跳。 她似是见过这张脸,在很久以前,在记忆深处。 可是记忆中那尾鱼游进了混沌深处,晃动了一池青莲,再也寻不到那人的影子。 第132章 番外:少年游(四)。 这个夜格外的漫长。 漫长到观南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尾金色的鱼在她面前游动。 她跟随着那条金色的鱼,拨开层层迷雾,在迷雾的深处,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生灵,按照天道的惯例,你可以为我取名。” 鱼尾晃动了一瞬,那些声音如同水波一般远去,最后观南只听见她的声音。 “生灵,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她离那片迷雾深处越来越近,在她快拨开所有的迷雾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修长如玉,指尖莹润,带着清晨水雾的微凉。 观南猛然回过头,却只看到一双潋滟的眸子,层层迷雾遮住了观南和那人。 可是观南却能够感觉到,两个隔得极近,近到她转身便可以撞进那人怀中。 与此同时,青云宗后山。 古百无聊赖地看着打坐冥想的姬月明。 这就是学神的自我修养吗?马上就要天亮了,还在这里冥想吐息。 可是在古没有看到的地方,姬月明睫羽颤了颤。 他似乎进入了一场梦境,一场他不属于他的记忆,一开始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观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你叫观南,怎么样?” 观南? 梦境中姬月明心头一颤,这个名字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几乎想推开那一层一层的门,看到梦境那头的模样。 姬月明推开一层一层的门,他的声音也随着门开合的声音响起。 “我叫姬月明。” 又一扇门被打开,两个孩童交谈的笑声在门内响起,姬月明能够感受到,下一扇门里必然会有他想要的答案。 于是他伸出手,按在了门上,可是下一瞬,门忽然变幻,一尾鱼搅乱了所有的门。 一扇一扇门在姬月明身后纷纷关闭,他下意识向前一步,却握住了一截微凉的手腕。 那是一个女子的手腕,带着扑面而来的霜雪气息,几乎要把他淹没。 姬月明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女子便转过了头,那双淡漠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模样,似是想将他一笔一划雕刻进眸中。 姬月明的心忽然跳动起来,他见过这样一双眸子,在无数个午后,他垂眸看过这双眸子。 那个时候这双眸子里有天光云影,也有他,是—— 儿时的他。 记忆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可是姬月明来不及去寻那处裂痕是什么,那个少女就转过身来。 下一秒便是天旋地转,少女将他按在了地上,一把闪烁着金色法则气息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 观南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那个登徒子,如今这个登徒子竟然敢入她的梦。 真是不想活了。 观南金色的匕首没进了姬月明脖颈些许。 这是在梦境中,就算她如今毫无修为,只要她的神魂比这个少年强大,她便可以置这个少年于死地。 观南握紧了匕首,在这场梦中,没有人的神魂会比天道更为强大。 除非—— 姬月明并不躲,他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他好看的眸子认真地看着观南。 “我们是不是见过?” 刚刚一瞬间,他在这双眸子中看到了他儿时的模样。 他和这个少女,很有可能在很早之前见过。 观南不答,她抵着姬月明的脖颈低声开口。 “你为何入我的梦境?” 她本可以直接杀了眼前的少年,但是不知为何,在将匕首抵在少年脖颈上的时候,她却心头一颤。 这个少年总给她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吸引。 观南一直知道她的本源不稳,可是唯有如今,在这个少年身旁的时候,她混乱的本源能够得到一瞬平息。 姬月明看不到观南的模样,他只能感受到脸上微冷的发丝扫过他的鼻尖。 “我并未进入你的梦境,这是我的梦境。” 观南听到这话微微一怔,修真界确实有梦境共通的方法,但是那方法要求条件极为苛刻。 不仅要双方拥有共同的记忆,更要双方拥有互相的本源信物,所以修真界鲜少会有人互相共通梦境。 除了—— 观南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紧。 双修之人。 姬月明自然也想到了共通梦境的条件,他抬起眸子看着观南,目光坦荡。 “我们为何会有互相本源信物?” 观南听到这话微微松开了匕首,眼前的少年身上毫无杀意,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似乎此刻架在他脖子上的不是一把利刃,而是一个孩童的玩具一般。 观南微微沉下眸子。 她是天道,不可能和凡尘生灵有联系,更不可能和凡尘生灵互相有本源信物。 除非—— 观南睫羽颤了颤,将心底那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压了下去。 可是刚才那段迷雾中的记忆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确实曾和凡尘生灵有过一段忘却的记忆。 或许,在那段期间,她和眼前这个少年互相交换了信物。 见观南不说话,姬月明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马上要到卯时了,我要去参加青云宗比武,还请姑娘放我离去。” 观南听到这话猛然抬起眸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她会如此在意这件事。 可是思绪大于理智,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要去参加青云宗比武?” 姬月明点了点头,他不算是个谦谦君子,可是在这个少女面前,他总是格外的认真。 “是的,我今日会去青云宗大比。” 观南心头微乱,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浮现在心头,自从那尾鱼荡开了她的记忆,就好像打开了一扇禁忌的门。 那些藏在混沌深处多年的情绪开始浮现,观南微微握紧了匕首,没有再看姬月明。 她真的是疯了。 竟然会在意一个凡人去不去比武招亲。 就算他去了比武招亲又如何。 就算他娶了—— 观南想到这里握紧了匕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难看。 她真的是疯了。 不过是儿时曾有一面之缘,竟如此在意。 姬月明见观南一步一步离开,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垂下了眸子。 他好像被讨厌了。 可那的确是一个误会。 他要如何向那少女解释呢。 可是下一秒,姬月明猛然抬起眸子。 他为何要对一个要杀他的女子解释。 可是—— 姬月明眼中的坚定一步一步瓦解。 是他不对在先。 的确应该解释。 如果这话让古听到了,古一定会震惊得直接碎掉。 不是啊哥们? 上次想杀你的人,现在尸骨还在玉清池喂鱼呢? 你丫的什么时候对于敌人容忍度这么高了? 你不是整个玉山出了名的记仇吗? 跟你爹一模一样。 第133章 番外:少年游。(五) 青云宗比武正式开始。 姬月明一身青衣进入了人山人海的比武场中,他此时变换了容貌。 昔日绝色的容光被一张普通的脸取代,只有那颀长的背影依旧气质不凡,风光霁月。 古此时变为一只普通的黑鸟落在姬月明肩头,上面的修士们正互相厮杀。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诶,你听说了吗,青云宗大小姐貌若天仙,可是咱们这里的第一美人,不少人为了看她一眼挤破了脑袋。” “是啊是啊,还说青云宗掌门对其视若珍宝,对青云宗大小姐听之任之,听说这个比武招亲也是大小姐提出来的。” “哇,难怪这么多人挤在这比武场,原来都是冲着青云宗大小姐来的。 不过也是,青云宗大小姐长得这么好看,又背靠青云宗这种大宗,无数人都想成为上门女婿呢,这也不奇怪了。” 而在一旁的姬月明听到“比武招亲”四个字表情顿时一僵。 等等。 这怎么和他之前听到的不一样? 之前不是说只是青云宗请天下豪杰大比,胜者可得青云宗至宝。 姬月明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他千逃万逃想逃出结亲,如今却一头钻进了别人家的比武招亲中。 古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它的好兄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还想拿青云宗第一呢? 这白送的老婆你要不要? 古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一脸坏笑看着姬月明。 “这上门女婿的资格你都不去试试?” 姬月明微微咬牙脸色发黑。 他堂堂玉山少主去当赘婿,也就古这不着调的能说出这话了。 姬月明转身便准备离开此地,比武招亲上一个化神期男子力战群雄,生生压住了十几名挑战者。 现在胜负已经很明显,如果没有后续挑战者,这位化神期男子几乎已经是肯定的第一了。 那个化神期男子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一声狂笑。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一群能打的都没有。” 他的声音带着化神期特有的威压,几乎是一开口,便让在场修士脸色一白。 在场噤若寒蝉,所有修士都没有想到这场普普通通的比武招亲,竟然会有化神期修士的参加。 难怪他一出手,便压得所有人出不了气。 这个时候那个化神期修士看向台上的青云宗掌门,声音粗犷,狂蛮至极。 “掌门,这场比赛已经有结果了,还不把你女儿交于我。 若她真的美貌,我倒是能让她当一个侧室。” 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修士脸色一变。 “那可是青云宗啊,这人好狂妄,竟然要青云宗掌门之女去给他当妾室,这人什么来头?” “你有所不知,这可是我们这出了名的魔头,名叫震山吼张震,传承自上古神兽朝天犼,一身吼功无人能敌。 如今他到了化神期,怕是如今的青云宗掌门也未必是他的一击之敌啊。 而且听说那张震唯爱女子元阴,常常抓年轻女子用作炉鼎,所以才能提升得这么快。” 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 “这人作恶多端,为何修真界无人管这事?” 那人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修真界人人作壁上观,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招惹一个化神期修士。 而且听闻那张震怕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他身后好像是——” 那人顿了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吐出一个格外隐秘的秘辛。 “传说中的万魔宗啊。” 人群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无恶不作的万魔宗?” “正是,那万魔宗睚眦必报,谁惹了其中一个,其余人必会奋力追杀,所以那张震才有恃无恐。” 姬月明和古自然是将在场的人的话一字不落听入耳中,古眼中满是愤愤不平。 “小弟,这人也太可恶了,怎么能够做这种事,我们去给他一个教训。” 可姬月明只是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着古。 “我看起来像是很好心的人?” 古听到这话顿时蔫了,它怎么忘了,这小子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 整个玉山最风光霁月的黑莲花,若是这事和他无关,天塌下来他都不会管。 古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没事小弟,待会我去给他一个教训。” 虽然它如今还未到化神,但是它是鲲鹏血脉,去偷袭一个修士绰绰有余。 姬月明听到这话微微勾起嘴角,眼中带上一丝揶揄。 “好,你打不过我会帮你收尸的。” 此时他们已经远离比武场,还差一步便可离开比武场。 可是这个时候,人群骤然安静下来,又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姬月明下意识转过身,却看到有人自云霄而来,踏云而下,雪衣蹁跹,黑发飘舞。 那人携着万雪千山而来,带上了一片皎洁的雪,让姬月明心头一颤。 他忽然觉得,此时在那人身下,应该是他接住那人所有的霜雪。 可是这个时候,一只肮脏粗糙的手入了那场洁白的梦,破坏了所有的美感。 那个名叫张震的化神期修士伸出手,似是想抓住那一尾蹁跹的衣裙。 他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不加掩饰的下流。 “娘子你终于来了,待你父亲同意,今夜我们便可洞房。” 姬月明眼神顿时冷了下去。 在姬月明肩头的古忽然一颤,它怎么觉得这空气突然冷了。 一把剑出鞘,冰冷的寒光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姬月明在众人身后拔出剑来,所有人转过身来,看着最后方那个平平无奇的少年。 张震也被那道剑芒吸引了目光,他不屑地看着姬月明。 “区区金丹期修士,也想来找死?!” 张震狂笑开口,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视。 “今天大爷就来告诉你,什么叫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可姬月明没有看张震,他只是抬眼看着在比武台中央那人。 观南站在最前方,站在整个比武场的最高处,垂下眸子和所有人看向最后方那少年。 此刻,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可是观南忽然有一种感觉,只要她点头,这个少年就会跨越千山万水。 为她而来。 即使,他们只有一面之缘。 即使,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名字。 可是在那场刀光剑影中,观南却忽然相信了眼前的少年。 此刻,所有的虚妄忽然落下,似乎她真的成为了被困宗门的大小姐。 似乎那最下方的少年真的成为了以一己之力战群雄,只为救出她的英雄。 即使她并不需要被救,观南刚刚只要一开口,那个化神期修士便会成为天道的一个傀儡。 可是此时,命运给了她另一条答案。 于是观南眸子中浮现出细碎笑意,这个在混沌中沉眠了多年的少女第一次露出笑容。 一瞬间,雪山融化,朝日初升。 第134章 番外:少年游(六)。 于是下一秒,刀剑如虹,那个少年踏在所有人头顶,以神秘诡谲的姿态一瞬间出现在比武台正中。 他握着刀剑,眉眼冰冷,他的青衣刚好隔断了张震和观南。 像是一条强势的河,不动声色地宣示着主权。 古睁大了眼睛,看着姬月明用玉山秘法一瞬间到了比武台。 不是哥们?! 你不是说你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吗? 现在你在做什么?! 你小子还会英雄救美吗?! 张震看着姬月明嗤笑一声。 “小小金丹期修士,还想肖想此等美人,你先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配不配。” 可姬月明只是从容地佩剑放入剑鞘中,他淡淡地抬起眸子,青衣无风自动。 “杀你,无需用剑。” 人群中顿时传来喧哗声。 “这小子好大的口气,那可是化神期修士啊! 这小子区区一个金丹期修士也敢这样说话?不怕被张震打得找不着北?!” “多半是被美色迷了心窍,虽然这青云宗大小姐容貌绝世,的确是世间少有。 但是为了她丢了性命,可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是啊是啊,这小子多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等他尝到了苦头,就知道为什么化神期可以以一挑十了。” 张震也是如此想的,他脸色一沉猛然挥出一拳。 “小兔崽子也敢妄言,今天我就要用你的脑子下酒吃。” 这一拳带着化神期修士十成十的修为,可见张震的确恼怒至极。 可姬月明却一动不动,他冷冷地看着张震挥拳,直到那拳快落到他鼻尖,他才缓缓开口。 “蝼蚁。” 下一瞬,整个比武台以张震为中心开始向下塌陷,而张震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震山摇弄得向后一倒。 众人看到那从张震脚底突然裂开的千米缝隙表情一变。 “这不会是传说中绝世杀招十字真言吧,传说说出那十个字,便可杀尽天下一切人。” 人群中有人震惊开口。 “怎么可能,十字真言早已失传万千岁月,怎么可能被一个平常人掌握!” 人群的喧哗声和姬月明无关,姬月明只是站在比武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缝隙中的张震。 “斩。” 一瞬间,张震一只手掌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凭空斩落。 张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台上的姬月明,他惊恐开口。 “你怎么可以!!我是万魔宗的人,你杀了我便是招惹了整个万魔宗,你难道不怕吗?!” 姬月明冷冷开口。 “聒噪。” 下一瞬,张震的舌头便被割断,掉落在缝隙中。 而这个时候姬月明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他漆黑的眼底映照着眼前一片猩红。 “万魔宗?杀了不就行了?” 姬月明缓缓伸出手,他修长的手指完美如玉,宛若上好的白瓷。 姬月明缓缓收拢了手,看着一点一点化为血雾的张震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合。” 于是大地的缝隙开始凑近,一点一点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而那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张震却永远地长眠地底,连骨头都看不到一根。 姬月明垂下干净白皙的手,他的青衣一半沉进阴影中,另一半垂落在阳光下。 而他就在半明半暗中转过身来,看向观南,他的青衣被风吹动,好像一株晃动的青莲。 而观南看着眼前一半染上鲜血,一半纤尘不染的青莲,向前一步。 观南抬头看着姬月明,眼底浮动着细碎的笑意。 她喜欢这株莲花,濯濯清莲太过无趣,这样生长在光和暗之间的青莲让她格外着迷。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清楚,这株莲花的中央,到底藏着人还是鬼。 这是一场危险的游戏,一不留神就会被恶鬼吃掉。 可是太有趣了,观南眼底笑意更深,她根本无法拒绝如此有趣的东西。 她想将这株青莲装入匣中,细细剖析,看看它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此刻,观南的白衣踏入阴影,姬月明看着眼前眉眼染上笑意的少女。 愉悦的笑意压抑不住从他喉间滚动而出,他垂下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少女。 太有趣了不是吗? 这样一个干净得宛若神明的少女,竟然会靠近这片泥泞。 她到底是霜雪,还是泥泞本身? 那片霜雪之下,到底藏着多深的黑暗? 光是想想便让人心情愉悦到不可复加,姬月明伸出手。 他昳丽的眉眼此刻艳如恶鬼,他缓缓开口,带着蛊惑一切的深沉。 “你要跟我走吗?” 他们此时暴露了最隐秘的秘密,像是两只藏在黑日下的恶鬼开始握手言和。 观南抬起眸子,她是天道,天道之眼堪破一切虚妄。 她自然是能看到此时少年那张艳绝天下的脸,可她只是微微一笑,握住了少年的手。 从这一刻,他们是同盟,他们是共犯,他们会面对来自万魔宗无止境的追杀。 可是没有关系,她本就不是霜雪,众生于她皆草芥。 若是这株青莲处于泥泞,她便会踏入泥泞,摘取青莲。 即使白衣染尘,即使堕入深渊。 这一握,便是一生的誓言。 见到观南握住自己的手,姬月明愉悦一笑,他脚尖轻点,灵力在他们二人脚底凝为实质。 青云宗在二人身后飞快远去,姬月明垂眸看向观南,微微勾起嘴角。 “这一路,会有很多敌人,但是我向你承诺——” “我若不死,你便无恙。” 观南心头微动,这句话格外熟悉,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观南微微笑了起来,她看向姬月明缓缓开口。 “我向你承诺——” “你不会死。” 这是一个来自『天道』的承诺,于是一瞬间无数法则为了一个人开始变幻。 从此以后,六道轮回,九天十地,有一个生灵不死不灭。 那是来自天道的『承诺』。 姬月明自然是察觉不到冥冥之中天地法则因为他而改变,他只是看向眼前的云海翻涌。 他们二人的衣尾在他们身后交缠融合,直到密不可分。 而此时,还在比武台的古不可置信地看着头顶。 啊? 啊?! 啊?!!! 不是你小子英雄救美完忘了你的好兄弟了是吧?!! 果然。 兄弟如衣服。 女人是你命。 第135章 番外:少年游:向你而来。 九重天。 此时骄阳正好,盛夏蝉鸣阵阵,一处草屋内传来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 三两侠客坐在茅草屋前,他们身前的茶还冒着袅袅热气。 虽然这是修真界的范畴,但是由于太靠近凡尘世间,所以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分凡尘世间的习性。 比如,听书。 屋内的说书人一拍扇子,眉飞色舞道。 “话说那江湖侠士见那青云宗大小姐被恶人挟持,便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光剑影间,那恶人便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引人入胜,而台下的观南却失笑出声。 她难得有兴致半托着下巴看向姬月明,眉眼的淡漠褪去了些许,漆黑的眸子中荡漾着笑意。 她本就是初生的天道,对世间一切都格外感兴趣。 观南看着姬月明轻笑开口。 “好一个江湖侠士?” 姬月明听到这话抱着剑微微坐直了身体,他如今虽然已有百岁,但是这岁数在修真界实在只能说一句少年。 更何况他大多数时光都是在密室中度过的,如今在和一个少女相处,或多或少有几分不自在。 但,这些都被他掩饰得极好。 姬月明微微垂下乌黑睫羽,遮住了眼中的张狂。 “我杀他并不需要用剑。” 他是渡劫期修士,若是杀一个化神期修士都要用『道』,那实在是太折辱这把神兵了。 观南眼中笑意更深,不知为何,和这个少年待在一起的时候,那颗麻木的天道之心一点一点变得鲜活起来。 “你难道不怕吗?” 姬月明抬起眸子,潋滟的眸中划过一丝疑惑。 “怕什么?” 观南轻笑出声,她不知眼前的少年究竟是太过无知,还是太过自信。 “这个世间高手如云,你随意将那人斩杀,不怕他身后的高手们吗?”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皆是意气风发。 “为何要怕,整个修真界在五年内我打不过的人只有一手之数。” 观南听到这话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向姬月明。 “那五年后呢?” 姬月明抬起头,看向头顶浩瀚天空。 “五年之后,普天之下,无人敢视我,无人能敌我。” 观南看着这个凝聚着整个世界天道气运的少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三千大道齐鸣,所有法则一瞬间认可了这句话。 这是天生的气运之子。 是所有命运路口交汇时的主角。 观南漆黑的眼底倒映着眼前的少年,似是想看穿他的未来。 他的一生必然顺遂无忧,一生纵横无敌。 见观南不说话,姬月明低下头看着正在出神的观南,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 “你难道不怕吗?” 观南听到这话回过神来,她问出了和姬月明刚才一样的话。 “怕什么?” 姬月明看了一眼观南染血的衣角,他们才在一刻钟前杀了一位追杀的万魔宗修士。 如今血迹未干,便坐在茶馆处听说书人说书。 “你本可以在青云宗安稳度日。” 姬月明自然看得出来观南并非青云宗大小姐,但是无论如何,青云宗掌门将她推出来,并且对她唯命是从。 都只代表一件事,在青云宗绝对比在外面跟他一起被追杀安全。 观南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她似乎越来越喜欢笑,她漆黑的眼底晃动着笑意。 姬月明忽然心头一跳,那双眼底好似落满了星辰,让他想捧在手心细细描摹。 观南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响起,似乎是为了躲人耳目,他们离得极近,几乎快到耳鬓厮磨。 可是两人都没有发现这个过于暧昧的距离,甚至忘记了传音,观南微微靠近姬月明。 “不怕,我并不怕这个。” 姬月明耳根一红,少女吐气如兰,几乎是下一瞬他便感受到自己发烫的脸。 可他还是低声开口。 “怕什么?” 观南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闪动着笑意的眸子看着姬月明,似乎是想看透他的灵魂。 过了一会,观南才缓缓开口,不知为何,她竟然会信任这个少年。 这个陌生的少年,这个让她熟悉的少年。 “我怕孤独。” 姬月明忽然心头一动,这像是某种隐秘的信号,似乎聊了这个话题后,两人再也不是一起逃亡的陌生人。 而是一种更为亲密的关系,可是什么关系,姬月明也说不出来。 那是一种和他与古之间截然不同的关系。 姬月明的心忽然跳快了些许,似乎空中有一股看不到的线将他和少女缠在一起。 姬月明第一次觉得自己笨拙至极,他此刻再也不是那个舌战群儒的玉山少主,他只能将少女最后两个字干巴巴说出口。 “孤独?” 观南点了点头,眸子有一瞬间放空,似是陷进了一场黑暗中。 “是啊,那是无边无际的混沌,安静得要让人发疯。 在那一片死寂中,你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可是久而久之,你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活着,在跳动的究竟是你的心脏还是你的尸体? 你或许会发疯,或许会呐喊,可是那片混沌中没有人会理你,最后你只能呼唤自己的名字。” 观南顿了顿,她抬头看着姬月明。 “那是你唯一能够想到的东西,可是那片混沌太安静了,它会吃掉一切的东西。 于是我开始将一切不必要的东西献祭给它,那些要让我发疯的情绪,悲伤,愤怒,喜悦。 将全部献祭给它后,我就会在一个人在混沌中,看着自己的尸体,一遍一遍呼唤自己的名字。” 观南垂下眸子,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眸子中的情绪。 “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活下来的究竟是我,还是我的尸体。” 姬月明看着垂眸的观南想要伸出的手微微一顿,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少女。 他的一生从未安慰过人,甚至在此之前从未和同龄少女有所接触。 他博古通今,可所有典籍上都从未写过如何哄人这一说。 所以他只能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哑缓缓开口。 “观南。”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叫观南的名字,观南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那双眸子此时尚未被淡漠完全吞噬,还残留着一丝天道的喜怒哀乐。 姬月明低头看着观南,眼神认真,他鲜少会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下次害怕的话,叫我的名字吧。我向你起誓,我一定会到。” 观南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她分明带着笑意,可是却满眼认真。 “你知道向我起誓的后果吗?” 她是天道,掌控世间所有天雷。 只要她想,她可以让姬月明一辈子都经历九重天雷。 可姬月明却只是微微一笑,刚刚观南已经将她最重要的秘密悄无声息透露给姬月明。 而姬月明是玉山少主,自然知道常人不知道的秘辛。 普天之下,能够沉睡在混沌中的只有一个人。 但那个答案最终只化为姬月明唇边一声笑声,那双笑意潋滟的眸子看着观南,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 “九重天雷,诸天神佛——” “无人可拦我——” “向你而来。” 第136章 番外甜饼:许你盛夏流年。 a市。 莲檀生翻开一篇合同,饶有兴趣挑了挑眉。 “哦?” 下面的秘书看到莲檀生这样,后背一凉。 他们的总裁绝对是在想什么阴人的东西,看着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莲檀生动作优雅地合上了合同,双腿交叠,微微侧起头,若有所思看向窗外。 “帝都观家,真有趣。” 秘书听见这句话,头埋得更深。 帝都观家,那可是整个帝都的风云世家。 可是如今这个一直盘旋在帝都头顶的巨龙,却将手伸到了a市。 而且一出手便联系上了a市之王的莲檀生,莲檀生在a市黑白通吃,说一句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但是这次帝都观家来找莲檀生似乎并不是为了合作那么简单。 秘书低下了头。 似乎更是为了多年前观家神秘消失的那位帝女小公主,那可是整个帝都真正当之无愧的皇太女。 可是这位皇太女却在出生后莫名失踪,观家找了她十六年,却杳无音讯。 算起来,若是那位皇太女还活着,应该和a市太子爷一样大。 至于a市太子爷,秘书看了莲檀生一眼。 他们总裁十七年前闪婚,仅仅一年就生下了小少爷。 并且在这十七年和总裁夫人感情越来越好,几乎可以说是蜜里调油。 而这小少爷却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如今就算是他也只知道这小少爷似乎就读于a中,那所a市顶尖的贵族学院。 莲檀生修长的手指叩着桌子,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似乎记得,他们家似乎很久之前,跟帝都观家有一场娃娃亲。 莲檀生想到这里愉悦地笑了出来。 如果那个臭小子知道他早就被卖了,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与此同时,a中。 笑容明媚的少女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少女,阳光透过树叶,斑驳落在女孩眉眼。 “小南,音乐典礼快迟到了。” 被唤作“小南”的少女点了点头,她眉眼淡漠,似是千山万雪,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冷。 可偏偏她生得仙姿玉骨,站在那里便像是神女下凡,让人生不起半分的亵渎。 阳锦再一次被自家好朋友的美貌震惊,她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一把拉住少女。 “小南,你这么好看,谁娶了你真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毕竟,这可是a中远近闻名的校花,无数人争破脑袋只为了一睹她芳容。 阳锦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观南,她的好朋友就是a中最好看的,整个a中除了—— 阳锦忽然想到一个人,那是永远干净的衬衫,靠近的时候会带着好闻的冷香,那人永远在阳光下笑意温柔。 阳锦忽然打了个哆嗦。 除了那个黑心莲,其他人在她的小南面前全部被秒成渣渣。 观南垂眸看着被阳锦拽着的手,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她并不喜欢被人触碰,即使是阳锦。 但是阳锦是她的朋友,而且去往音乐典礼的路并不算太远,她可以为此忍受十分钟。 观南手指微微僵了僵,垂下的睫羽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十分钟便是她的极限了。 阳锦亲昵地挽着观南,兴高采烈地跟观南分享着所见所闻。 观南偶尔会回应,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是阳锦并不在乎。 阳锦知道观南就是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对她还算好的,对其他人主打一个已读不回。 可是就算这样,每天堵在教室门口,只为了和观南说一句话的人不计其数。 而且好巧不巧,这样的情况在观南教室正对的另一间教室每天都在发生。 只不过那间教室堵得水泄不通的全部是女生。 每天都有无数的女生在那间教室外,只为了看一眼传说中a中最帅的校草模样。 但观南对教室另一头从不感兴趣,也从未问过阳锦教室另一头是何方神圣。 可是关于教室另一头的消息还是会传进观南耳中,什么才艺双全,什么成绩斐然。 但是讨论最多的还是教室那头那人的容貌。 “好看”这个词被周围人无数次提起,最后描绘成一个温柔少年的模样。 观南或许是见过那个少年,不,准确来说是听过他的声音。 在一次考试前,她身后的男生没有带笔,这对于观南来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男生只是在观南背后轻笑开口,他声音很好听,像阳光一样落入心间。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亲和力,让人无端地心生好感。 “抱歉,我没有带笔,请问可以借我一只吗?” 那时,即使观南看不见身后少年的模样,也能第一时间感觉到这一定是一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少年。 至少,她不讨厌这样的人。 于是观南向身后递去了一支笔,她余光看到的只有一只修长如玉的手。 线条优美,宛若天生的艺术品。 观南心头一动,她鲜少看到如此有美感的一双手,像是数学中的圆一般,光是看到便觉得赏心悦目。 可那场考试题目有点复杂,在观南做完题后,便忘记了那双艺术品一般的手。 她依旧提前交卷,依旧独自一人离场,可是她能够感觉到,在她起身不久,她身后那人便也起身离开。 可是自始至终,观南都没有转过身。 这是她对于那个少年全部的印象,加起来甚至凑不全他的容貌。 阳锦说到高兴处,忽然拽住了观南,看着观南。 “说起来这次音乐典礼的首席小南你也认识。” 观南微微蹙眉。 “我?” 她在a中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少,算来算去似乎只有阳锦一个。 阳锦用力点了点头。 “小南你忘啦?我们开学军训,你不是中暑晕倒了,还是他送你去的医务室。” 说起来也奇怪,那个黑心莲竟然会送人去医务室。 小时候他们三个在小区玩,有小女孩从滑梯上摔下来,那个黑心莲只会冷笑开口。 “蠢。” 让那个小女孩一边捂着头一边痛声大哭,最后还是她和白玉送人家回家的。 亏那个小女孩喜欢了那个黑心莲一整个幼儿园,所以说这个a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人传这个黑心莲是温柔少年的啊?! 但凡他们去查查这个黑心莲以前的战绩,就会发现被这个黑心莲怼哭的女孩不计其数。 这黑心莲可是他们圈里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辣手摧花”,和“怜香惜玉”四个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137章 番外甜饼:许你盛夏流年。(二) 可是。 阳锦忽然想起军训那天,在她伸手想去扶观南之前,一只手先她一步抱住了观南。 如果不是一直关注观南,怎么会比她这个在观南身边的人发现得还要快。 甚至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人便长腿一迈,抱着观南去往了医务室。 只留给教官一句冷冰冰的话。 “她晕倒了,我带她去医务室。” 阳锦当时像见鬼一样看着那黑心莲的背影。 她至今都没想通,那黑心莲怎么会对观南的事这么上心。 阳锦看着观南茫然的表情,心头一惊。 看观南这表情,不会连这黑心莲都没记住吧。 阳锦忍住想笑的心情,连忙开口。 “是姬月明啦,他送你到医务室的,可能小南你当时晕过去了,没有看到他。” 观南听到这个名字忽然心头一颤,这个名字曾经被无数个人在她耳畔提起。 可是如今她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个名字。 观南忽然想起在很久之前她做的一个梦。 在一片黑暗中,她看到了一双潋滟的眸子。 那时候有烈日,有蝉鸣,可只有在那人怀中是一片清凉。 那人为她抵挡了整个烈日蝉鸣,为她圈出了一片小小阴影。 观南心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原来她和那个人早就遇到过,可她至今为止只能拼凑出那人那双笑意温柔的眼睛,和那只好看得不像话的手。 观南的手忽然一僵,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妄念。 她想去看看那人的模样,看看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才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阳锦见观南不说话,拉着观南衣袖笑着开口。 “没事啦小南,这次我拿到了第一排的座位,刚好姬月明他是第一个上台表演的。” 阳锦朝着观南挤眉弄眼。 “而且听说他表演的还是从未表演过的钢琴呢,这次小南一定能记住他。” 观南沉浸在思绪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阳锦话里话外的暗示。 等她终于走进演奏厅,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观南脸上的淡漠有一瞬间龟裂,她对于这些事一向不感兴趣,从来都是坐在后面几排的位置。 但是如今,她却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第一排,加上她清冷淡漠的容颜,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一时间,整个演奏厅议论纷纷。 “那不是我们a中校花观南吗?怎么坐在第一排了,我记得她不是只喜欢坐在后面吗?” “对啊,我们年级还有好多男生为了这次后排的座位大打出手呢,只为了一睹女神芳泽。 结果观南女神这次直接坐第一排,这下子他们怕是要气死了。” “哈哈哈别说了,不是说这次音乐典礼第一个出场的是我们的校草姬月明,所以第一排的位置早就已经有价无市了。 无数富家千金为了第一排的位置一掷千金,结果竞价到最后,最后两个位置却被一个神秘人一举拿下。 听说那个千金气得脸都黑了,这次音乐典礼直接没来。” “这么夸张的吗?那我们观南女神怎么拿到这个位置的,我听说她可是一个孤儿——”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满脸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少年就在他身侧停下。 他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欲言又止的男生,清秀的脸上满是寒霜。 “别讨论不该讨论的事。” 那男生颤了颤,立马点了点头,不敢再谈。 整个a中的人都知道,a市白家做的黑道生意,是整个a市最大的军火头子。 而白玉,就是a市白家内定的下一届家主,所以整个a中没人敢不给白玉面子。 可是让a中所有人惊讶的是,这样一个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刺头”,竟然会对姬月明唯命是从。 姬月明的来历a中各家富家子弟大概知道一二。 虽然莲檀生是a市首屈一指的富豪,但是他来历清白,没有到白家需要俯首称臣的程度。 可就是这样一个怎么都查不出毛病的莲檀生,却让a市的白,阳两家唯首是瞻。 所以比起白玉,a中所有人其实更对姬月明身后神秘莫测的势力忌惮三分。 白玉见众人安静下来,迈步向前坐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阳锦见白玉坐下,悄悄凑近白玉低声开口。 “那黑心莲怎么突然要当首席?” 只有他们知道,这次的音乐典礼姬月明压根没报名,也压根没有所谓的首席。 但是姬月明却在前几天突然说要加入这场音乐典礼,并且用过硬的音乐技术说服了所有老师,给他安排了一个首席的位置。 白玉摇了摇头。 “不知,家主只说有用。” 阳锦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姬月明的心思一向神秘莫测,或许他这次另有安排。 整个a中只有阳锦二人知道,姬月明的家世压根不像表面那么清白。 莲檀生一手扶持起白家,阳家两家,掌控着整个a市的经济命脉,并且似乎莲檀生的身份并不只是这么简单。 他更像一只蛰伏在a市的猛兽,只在等待有朝一日抓住他的猎物。 而姬月明更是年纪轻轻接管了白家和阳家两家,是两家暗地里真正的话事人。 并且在阳锦二人的认知里,其实姬月明早就应该离开a中直接去国外就读商学院。 可是不知为何,姬月明一直推拒了所有的学院邀请,呆在了不算起眼的a中。 此时灯光熄灭,在一片黑暗中,观南抬起了头,一盏灯忽然落在她身上。 微尘浮空,观南的视线越过晃动的灯光,看向了最上方那人。 一盏一盏灯连接了她和那个人,那人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钢琴的声音从台上流动而下,宛若一阵风。 一瞬间吹开了她所有的防备,于是观南毫无征兆地看到了那人被灯光映照的侧脸。 他纤长的睫羽微微垂落,遮住了那双潋滟的眸子,可是即使是这样,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绝世容光。 微尘随着琴声晃动,那场琴声中似有一场春雨,而她和少年隔着春雨遥遥相望。 最后少年抬起眸子,他修长的手指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他侧过头,似是命运,似是心有所感,看向观南。 一瞬间,天地皆静,空气中只有晃动的浮光。 观南终于在此刻看到了那人面部的容貌。 台上那个一直出现在所有人口中的少年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宛若春风的笑容。 那双笑意潋滟的眸子里似乎晃动着池水,就那样温柔地看向观南。 仿佛此时,整个世界他只能看到观南。 这真的是太有欺骗性的一双眸子了。 可是此时,观南抓着椅子扶手,努力想不让自己沉沦。 可是在一片寂静中,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无法避免的,避无可避地向那个少年沉沦。 她知道。 她完了。 第138章 番外甜饼:许你盛夏流年(四)。 可少年的目光却忽然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所有人。 观南心忽然一沉,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眸。 那个被聚光灯包围的少年在一片欢呼声中,缓缓站起了身来,动作优雅地弯下腰。 一切的一切都毫无破绽,在潮水般的掌声中,观南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个颀长的身影在灯光谢幕后转过身去,没有再看身后一眼。 似乎刚才的遥遥相望不过是观南的一场错觉。 观南眼神一沉,淡漠的眉眼仿佛凝成了霜。 是她自作多情,还是这少年太会—— 欲擒故纵。 只有在观南身旁的阳锦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看着身旁的白玉,和白玉大眼瞪小眼。 不是,她没看错吧? 那黑心莲今天竟然从头到尾都特意打扮过。 连头发丝的角度都设计好了,就差没把孔雀开屏写在脸上了。 她果然没猜错,这黑心莲突然搞事情必定是为了吸引谁的注意力。 可是整个学校还有谁需要这黑心莲亲自色诱吸引注意力啊? 阳锦心头忽然一惊,她扭过头看向坐在座位上表情晦暗不明的观南。 等等,她的观大校花怎么表情这么差,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等等,为什么这次那个黑心莲会突然大发慈悲给她两个第一排的位置? 等等! 阳锦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看着观南起身,走出演奏厅。 等等,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阳锦欲哭无泪地看向白玉。 她倒卖a中校花校草绝美照片的生意看起来要到头了。 你们的梦中男神女神怎么看都像是要在一起了。 观南不知道为何心中会忽然有一丝怒气,很浅,但确实真实地存在着。 这不像她,她向来不会关心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所有人的感情在她看来不过镜光水月。 可是今天,她却被蛊惑了。 观南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外面枝繁叶茂的大树。 她在走出演奏厅的一瞬间便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观南抬起手捂住眼睛,还是不敢相信心中那个荒谬的想法。 她竟然被一个少年的脸蛊惑了。 观南微微咬牙,似乎是想压下心中那荒谬的念头。 可是此时,一片阴影却洒在她面前。 那片阴影隔绝了夏日的燥热,带来一阵清凉,还伴随着一股好闻的冷香。 观南说不上来那是什么香味,可是她却一瞬间认出来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 观南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捂着眼睛的手顿时一僵。 可这个时候头顶却忽然传来少年的轻笑声。 “观南同学。”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像是春风吹过观南耳垂,观南耳垂顿时一热。 她微微靠紧了墙壁,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模样。 她抬起那双淡漠的眸子,看着这个将阳光全部遮住的少年。 阳光越过他肩头,将他柔软的黑发染上一层金色。 他在阴影中那双潋滟的眸子就这样含笑看着观南。 “又见面了。” 观南心忽然一跳,她忽然分不清这次的又见面是指刚才琴声中的遥遥相望,还是—— 那场考试的时候她未曾回头的一面。 亦或是军训时她只看见他那双眼睛的一面。 但无论如何,他们总归算不上陌生人,至少—— 观南手指微微握紧,她不再去看姬月明那双笑意潋滟的眸子,垂下了眸子。 至少是见了几面的陌生人。 “恩。” 观南发出一声轻哼,代表回应了这件事。 姬月明微微翘起嘴角,他似乎并不在意观南这称不上回答的回应。 他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一时间那暧昧的阴影消失无踪。 两人站在烈日骄阳下,阳光笼罩了两人全身。 姬月明在距离观南一米的距离微微一笑,笑容矜贵温柔,像是遇见一个普通同学一般自然开口。 “那下次再见,观南同学。” 观南心头一空,那萦绕在鼻尖的冷香顿时消失无踪,只剩下阳光干净的气息。 观南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下意识点了点头,她不太清楚正常人的交流方式。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一起约定下次再见,似乎是朋友才会有的举动。 如果拒绝了,观南微微垂下纤长的睫羽,是不是代表她并不想跟姬月明做朋友。 她并不想有这种误会,所有人都可以对她有这种误会。 可是如今,她只不想姬月明对她有这种误会。 于是观南缓缓开口,看着姬月明潋滟的眸子,一字一顿。 “好,下次再见。” 这话一说出口,不知是不是观南的错觉,姬月明眼中的笑意似乎深了些许。 那双笑意潋滟的眸子微微弯了弯,整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极了。 “好的,我记住了,观南同学。” 观南心忽然又漏跳了一拍,她只觉得脸颊有些许热,或许是阳光过于燥热。 又或许是姬月明那双眼睛太过犯规。 此刻观南终于理解为何所有人在讨论姬月明的时候率先会说他那双眼睛。 这样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在笑意盈盈看向你的时候,当真会变成一池春水,让你心甘情愿跌入其中。 姬月明看着靠在墙上,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少女。 分明她的表情和平常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淡漠的眉眼,依旧是那双漆黑的仿佛藏着千山万雪的眸子。 可是,姬月明嘴角笑意更深,只有他能够看到她的不同。 那双永远不会有情绪波动的眸子,只有在刚才一瞬间荡开了一丝涟漪。 然后少女立刻垂下睫羽,不让任何人窥见一丝一毫的波动。 她就像一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神明,从来不苟言笑。 可是只有他能够看到那颗孤寂的心下面藏着的七情六欲。 任何人靠近不了她,触碰不了她,她永远走在所有人最前方,身上有无数个光环。 永远的年级第一,永远的各项第一,连所有人不在乎的体育都会是女生第一。 可她那么孤冷,骄傲得像是人群中唯一的白天鹅。 好看得熠熠生辉,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去肖想。 姬月明其实在入学的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少女。 她那样孤零零地站在人堆里,没有人敢去跟她搭话,她也没有欲望想去跟任何人说话。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天空,她在看天空,姬月明在看她眼中的天光云影。 那时他的心头忽然一动,可是姬月明还没有靠近那个少女,一堆女生便将他围住。 无非是他从小到大司空见惯的搭话聊天要微信,以往他还能耐着性子一一拒绝。 可是那天,他唯一一次冷了脸色,让一群女生滚。 他向来不是温柔的代言词,他骨子里的教养也会在某些时候消失无踪。 那天他赶走了一群女生,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最终望向了阳锦。 那是姬月明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何为嫉妒,他知道他永远地错过了和那个少女的初见。 而那个少女似乎并不在乎外物,从来都是三点一线,没有给过他任何的余光。 直到今天,直到他特意设计的今天,那个少女才第一次向他投来目光。 第139章 番外甜饼:许你盛夏流年(五)。 白玉发现姬月明今天一整天都很开心,他默默地拿出手机向阳锦发去消息。 “报告,家主和观南同学见面后,心情愉悦指数为90。” 阳锦立马发过来一个大大的赞赏表情。 如果说从小到大他们三个,姬月明是唯一的王。 那阳锦就是压在白玉身上的地主,从小到大阳锦将地主风范表现了个十成十。 幼儿园里打不过的人是白玉去打,吃不完的饭给白玉吃,到大了背不动的书包全部是白玉在背。 可以说阳锦和白玉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而姬月明虽然跟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但是他从来独来独往,到不像是一个玩伴了。 有时候阳锦也会感叹,姬月明这性格真的能交到朋友吗? 但是姬月明却以实际行动告诉阳锦两人,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根本不需要朋友。 阳锦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暗自咋舌。 她悄悄地看了观南一眼,却看到观南拿着笔看着眼前空白的试卷发神。 阳锦不可置信地看着观南眼前空白的试卷。 她记得十分钟前观大学神就拿出了这张试卷,这可是唯一一次观大学神看着试卷不下笔。 上次那道让阳锦想破脑袋的奥数题,观南也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写出来。 可是如今,阳锦瞟了一眼那张试卷,表情再度一变。 这不就是一张普通的测试卷子吗?! 一张普通的测试卷子让观大学神无从下笔?! 这说出去没有人会信吧! 阳锦看着拿着笔发神的观南,小心地叫了一声。 “小南?” 观南一怔,黑笔在试卷上划过一条蜿蜒的痕迹。 观南看着那条痕迹,握着笔微微一紧。 她竟然会为了这种事发神,真是太荒谬了。 可是。 观南垂下眸子。 黑笔笔尖在试卷上落下一个黑点,而后那个黑点越来越大,变成一团墨汁。 可是她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再见。 观南抬起眸子,从她的桌子正好能看到对面教室。 似乎是今天音乐典礼的缘故,那间教室没有往日喧闹的模样,让观南终于可以看清那间教室的一部分。 垂落的盆栽,游动在鱼缸里的金鱼,还有下面放满了书的书柜。 而其中最为显目的是一张堆满了粉红色信件的桌子。 观南的眸子微微一沉,她垂下眸子。 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的桌子。 于是那团墨汁偏离了方向,似乎是主人心绪烦乱起来,连带着墨汁都变了形状。 而在观南教室外,白玉拦住了第八个准备给观南送早餐的男生。 那男生看着一脸冰霜的白玉,将手中的早餐向后藏了藏,一脸欲哭无泪。 “不是吧,之前说不能给观女神写信就算了,现在连送吃的都不可以?” 白玉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男生,男生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前的教室一眼。 他刚刚才得到消息,观女神一个人在教室里,这是和女神发展关系的最佳时刻。 可是半路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男生看着眼前整个a中出了名的观女神护花使者,咬了咬牙。 “你又不喜欢观女神,老是拦着我们干嘛?!” 自从观南进入a中,喜欢她的人如同过江之鲫,可是全部被一只手拦在了门外。 那只手便是白家白玉,可说来也奇怪,白玉似乎对观南并不感兴趣,大多数时候都跟阳锦待在一起。 所以这让无数暗恋观南的人心生愤慨。 你小子不喜欢,还要让所有兄弟都喜欢不了。 真是不当人! 可是白玉从不回应这种事,包括现在,他只是冷冷地看了男生一眼。 “要么东西留下,要么人留下。” 男生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不甘地转身。 可是在他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那人长腿迈过他。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那人微微一顿,侧身看着他,轻笑开口。 “白玉不喜欢观南,可我从没说过我不喜欢。” 那男生听到这话脸色一白,猛然抬头。 却只看见一双笑意潋滟的眸子,可此时那双眸子中的笑意冰凉,让人不寒而栗。 男生身影一僵,不可置信睁大了眸子。 “姬……” 可他话还没说完,姬月明修长的手指就抵住了唇瓣,他在阴影中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嘘,别吓到她。” 男生猛然向后退后一步,提着的早餐也掉在地上。 不知为何,刚刚姬月明那个笑容给了他极大的危机感。 这是他哪怕在家里长辈身上也未曾体会到的,可是如今却在一个跟他同龄的少年身上体会到了。 可姬月明并没有转头看他,他只是径直走向观南教室。 温暖的阳光落进教室内,将姬月明的影子拉长,他伸出手敲响了教室的木门。 木门沉闷的响声响起,观南猛然抬起头,却看到含笑的姬月明站在门口。 那双笑意潋滟的眸子分明在说“好久不见”。 观南握着笔又在试卷上划上一条墨痕。 可他们分明十几分钟前才见过面。 姬月明却全然不觉尴尬,他站在教室门口面色自然,缓缓开口。 “老师让我向你们班借一些音乐典礼器材,不知道——” 姬月明顿了顿,微微侧头,他好看的眸子盛着细碎的笑意。 “观南同学可否帮忙?” 观南握着笔的手微微一紧。 她自然知道阳锦和姬月明一同长大,可现在阳锦就在自己身旁,姬月明却视而不见,只向她寻求帮忙。 这分明是目标明确,准备瓮中捉鳖。 可,观南忽然想起那一桌子的表白信,她抬头看向门边的矜贵少年。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观南知晓自己或许有一张还算不错的脸。 但是a中美女如云,这个少年为何会突然对她示好。 而且,仅仅只对她示好。 即使观南对传言不感兴趣,也知道姬月明对于女生极为冷淡。 无数女生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不惜在他面前装作生病跌倒,可是他从来都视而不见。 并且那些每天堆在他桌子上的情书他从未拆开过一封,全部随意丢进了垃圾桶里,让无数女生心碎不已。 姬月明拥有一副极好的皮囊,所有人都会被那副温柔的皮囊吸引。 可是只有在尝试过后,才会发现这个人骨子里是其实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暴君。 至少隔壁的姜乘渊会在看到女生摔倒后拨打120。 但是姬月明只会绕过挡路的尸体,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从未主动跟女生搭过话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观南门口。 扯了一个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谎言,想要邀请观南一起出去。 从小到大观南听过无数次这样笨拙的谎言,可是只有今天,她抬起眸子,轻笑开口。 “好啊。” 观南松开了笔,一瞬间所有的墨痕失去了束缚,观南站起身来,像是散去了某种枷锁。 这根本不需要思考不是吗? 这个少年在所有人中选中了她。 可她不也是在无数人中看到了这个少年。 只看到了这个少年。 所以她人生中第一回应了这个笨拙的借口。 观南向姬月明迈出一步,她淡漠的眉眼染上柔和的暖色。 “姬校草,要去哪里?” 第140章 番外:许你盛夏流年。(六) 姬月明听到这略带调笑的一句话轻笑出声,他垂眸看向观南。 少女淡漠的眼中霜雪融化,亮晶晶的,看得他心头微痒。 很可爱。 姬月明心忽然一跳。 太可爱了。 这样的观南,只有他一个人看见过。 于是姬月明心头微动,一个隐秘的想法在脑海中钻了出来。 只有他看见过。 只能他来看见。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便像一株带毒的藤蔓,在姬月明心中疯狂生根发芽。 姬月明微微勾了勾嘴角。 “你喜欢便这样叫吧。” 他一向不喜欢有人这样叫他,但是观南是个例外。 这样叫着他的时候,观南仿佛整个人活了过来。 神女脱离了神性的光辉,一下子有了最真实的喜怒哀乐。 姬月明喜欢这样的观南,于是他朝教室外迈了一步,微微侧身,为观南留下一道可以出去的空间。 观南眼里泛起一丝笑意,她迈步出去,和姬月明并肩离开了教室。 而在教室里的阳锦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怎么回事? 今天全世界都吃错药了吗? 姬月明那个恨不得把全世界除了他妈妈的女生,全部写在死亡笔记上的黑心莲竟然会主动来找女生? 这要是搁以前,她多半要怀疑姬月明是不是被夺舍了。 还有她的小南,姬月明那个一眼假的话术你真的没看出来吗?! 之前可是有几十个人用各种理由让你帮忙,可是你头也不抬,只会冷冷说一句。 “没空。” 可是你今天说什么,你听听你今天说的什么。 “好啊。” 这种话是小南你会说的吗?!小南你今天真的没有被夺舍吗? 阳锦整个人都石化了。 怎么办,一觉醒来,全世界都被夺舍了。 这个时候白玉拍了拍阳锦的肩膀,递给了阳锦一张照片。 阳光下少男少女并肩迈步,他们背影挺拔优雅,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两个大美人。 阳光落在两人肩头,给他们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色。 此时似乎是男生说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少女微微抬起头,画面便在这一瞬定格。 即使看不见两人的模样,也能看出来两人极为相配,一定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阳锦看到这张照片,满含热泪看向白玉。 她就知道她亲手培养出来的摄影师,一定是最棒的狗仔。 下一秒,阳锦就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打开了论坛摩拳擦掌。 这个世界不能只让她一个人怀疑人生。 阳锦登上了a中论坛管理员的账号,将这张照片一键上传论坛,并且配上了一段颇有暗示性的文字。 “看到俊男美女在一起,死也值了。” 这条文字加上这个账号,这条帖子一经发布,立马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数a中学子纷纷炸开了锅。 “不是吧,这不是我们校园八卦管理员吗?! 大半年没上号了,我都以为你发布的八卦太多,被学校里的大佬们封杀了。” “楼上别管什么封杀不封杀的了,快看我们的八卦管理员发的啥。 俊男美女,我靠,这两个人真有点东西啊。” “姐姐我可以,我为姐姐撞大墙,只是一个背影都看得出来肤白貌美大长腿。 都不敢想象正面多好看了,楼主快爆出来这姐姐马甲。” “楼上继续做梦呢,没看出来这漂亮姐姐是和旁边的帅哥一对吗? 看这帅哥的身材比例和这逆天长腿,这帅哥不会是男模选手吧。 我们a中还有身材这么好的帅哥,真的假的?” “楼上见识少了吧,这么帅的我们a中比比皆是,就比如我。” “呕,楼上恶不恶心,你贴出照片让我看看? 这么帅的整个a中找不出来几个,a中也就姬月明姜乘渊能够有这么帅的背影了。” “首先排除姬月明,那哥们是真的不近女色。 整个a中没人看见过这哥们和女生在一起过,就连跳交际舞这哥们都是一个人跳的。” “那是姜乘渊姜学长吗? 可是最近不是都在说姜学长在跟学生会副主席钟灵学姐谈恋爱吗?这女生也不像钟灵学姐啊。” “嘶,你们这一说到提醒了我,这女生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像——观女神啊。” 这条帖子一发出来,立马引得无数人参与撕逼。 “我们观女神是高岭之花,你小子想屁吃呢! 我们观女神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在一起。” “观女神暗恋者破防了。” “+1。” “ +1。” “……” 论坛上的腥风血雨和观南两人无关,两人很快来到了音乐器材室。 观南目光一下子落在了最中间那架钢琴身上,阳光落在钢琴上,宛若一个个精灵在琴键上跳跃。 观南忽然想起来,今天姬月明在钢琴前的模样,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宛若上好的艺术品。 姬月明注意到观南的目光,他走到观南身后,轻声开口。 “喜欢吗?” 观南心头一动,耳根有些热。 她自然是知道姬月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总是这样,一语双关。 分明是在问她喜不喜欢钢琴,可是观南却知道他是在问她喜不喜欢上午他演奏钢琴的模样。 当时她坐在第一排,眼中的所有沉沦都被姬月明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姬月明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问她,观南微微垂下眸子,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这个人太像一个完美的猎人了,装作温柔无害的模样,却步步为营。 如今她怎么回答都会落进他的陷阱里,于是观南转过身,看着姬月明含笑的眸子。 “你是希望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姬月明听到这话的轻笑出声,他喜欢的人总是格外不同,一下子反客为主,将他圈进圈套中。 姬月明微微低下头,他们隔得距离不算近。 可是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教室中,却带上了过于暧昧的味道。 姬月明微微俯身,一只手按在琴键上,琴键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是一个极有压迫感的姿势,像是要将观南完全圈进他怀中。 可是他手长腿长,即使按着钢琴,也没有触碰到观南丝毫。 姬月明垂下眸子,乌黑的睫羽遮住了他眸子中的晦暗。 “我希望你喜欢我,不喜欢琴。” 这算是过于霸道和直白的发言,风吹过观南发丝,她却愉悦的笑了出来。 观南抬起漆黑的眼睛,眼中闪烁着笑意。 “我们貌似认识了不到一个小时。”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微微掀起眸子,漆黑的眼中满是认真。 “可我却觉得我认识你千万年。” 这种感觉太过荒谬,荒谬到姬月明提不出一丝质疑。 在他看到这个少女的第一眼,他便明白,他一定会爱上这个少女。 他的人生中所有的理智都在质疑这个想法。 可是最终,当他看到观南的时候,所有的质疑烟消云散。 他相信,他一定会比他想象的更爱观南。 第141章 相信。 这句话一说出口,姬月明便率先发现不对,回应他的只有观南带笑的眸子。 观南按住姬月明在琴键上的手,两人手掌交叠,钢琴溅出慌乱的琴声。 姬月明身影一僵,眼前的少女微微向他俯身。 分明是清冷淡漠的模样,可是她眼角带笑的时候,却仿佛带着掌控一切的味道。 观南微微抬起头,她本就脖颈修长,这样抬起头几乎是和姬月明呼吸相闻。 可她只是轻笑一声,将姬月明僵硬的模样收入眼底,然后缓缓开口。 “恩?千万年?” 姬月明潋滟的眸子出现一瞬间龟裂。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实在是有点过于夸张了,像是没有脑子的狂热追求者才会说出的话。 可是姬月明看着观南并未出现怒色的眉眼,微微敛下眸子,乌黑的睫羽轻颤。 他本就生得好看,此时收敛了所有的攻击性,倒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姬月明轻声应了一声,没有去看观南近在咫尺的眼睛。 “恩,千万年。” 观南看着眼前高挑的少年,分明是一个接近190的男生,此时在她面前却忽然像是变成了小小一团。 钢琴的琴键被观南按着姬月明的手压到最深。 此时分明是观南向前试探的场合,可是姬月明却堵死了观南所有的退路。 观南看着远处半开的大门和眼前高挑的少年,微微挑了挑眉,眼中笑意更深。 姬月明站在这个位置,没有精心设计过,她是不信的。 似乎是观南太久没有说话,姬月明抬起乌黑的睫羽,悄悄看了观南一眼。 这一眼正好被观南看到,但姬月明却对上了观南眼眸,而后那双潋滟的眸子忽然黯淡下来。 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他微微侧过头。 任由柔软的发丝遮住眉眼,声音一瞬间变得沉闷起来。 “你不信的话……” 他说的话极轻极慢,连按着琴键的手都加深了力气。 可观南只是加深了按在姬月明手指上的力气,踮起脚尖凑近了姬月明耳畔。 观南垂下眸子,少年身上好闻的冷香萦绕鼻尖,观南愉悦地笑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以退为进,诱敌深入。 可是她心甘情愿掉入这个少年编织的陷阱中。 于是观南缓缓开口。 “好。” 姬月明猛然睁大眸子,连按着琴键的手都有一瞬间不稳,钢琴顿时又响起几声慌乱的琴声。 姬月明一动,连带着按着他手指的观南都一时不稳,带着惯性跌入姬月明怀中。 姬月明几乎是在转瞬间站稳的,但是少女身上的霜雪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姬月明忽然心跳如鼓。 一声一声。 按着姬月明手臂,在姬月明胸膛上的观南自然是清楚地听到了少年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 几乎要敲碎那颗孤冷的心。 于是一时间两人几乎是僵在了原地,姬月明垂下的眸子中晦暗不明。 如果有人能够看到此时的姬月明,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温柔少年,眉眼的昳丽锋芒几乎是要溢出来。 倒像是地狱里的修罗恶鬼,谁敢妄想他怀中的宝物,他一定会将那人剥皮抽筋。 可是这样的姬月明在一瞬间消失不见,观南抬起头的时候,依旧看见的是那个笑意温柔的少年。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垂下的眸子中笑意潋滟,姬月明微微勾起嘴角。 “早知道我就不拦着那些人给你送早饭了。” 观南按着姬月明的手站稳身子,她眉头一挑,微微眯起了眼睛。 “恩?” 姬月明却轻笑出声,伸出手指抵住唇瓣,他垂下的眸子倒映着观南的身影。 “嘘,秘密。不过没有事——” 姬月明微微凑近观南耳畔,分明是不算近的距离,可是风吹过姬月明的发丝,抚上了观南脸侧。 观南忽然脸侧一热,姬月明好听的声音便落在她耳中。 “从此以后,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个殊荣了。” 观南心忽然一跳,夏天的炙热在脸庞燃烧,连带着心脏都升起夏天的燥热。 观南忽然想起来在她刚刚进入这个学校的时候,每天都有人群结队的人找她搭话。 在那几个星期,每天她桌子里都塞满了各种零食和告白信,但是这种情况后面越来越少。 观南一直以为是自己太过冷淡,所以那些人知难而退。 但是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观南,有人在暗处一直悄悄插手着一切。 真是霸道极了—— 可观南看着眼前微微弯下身的少年,心底却忽然升不起任何的气愤,观南垂下眸子。 脸上的燥热和胸膛的心跳声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她完了,她彻底地完了。 观南拽着姬月明手臂的手微微一紧,在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器材室的门被一只手完全推开。 观南身形一僵,便看到钟灵那双猛然睁大的眸子。 观南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知道她现在和姬月明的位置实在是太像在拥抱了。 钟灵猛然转身,手上的文件直接从手上跌落,一张张文件白鸽一般飞在空中。 而钟灵已经来不及去管文件了,她伸出手准备拦住后面的人进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后面一身正装的姜乘渊长腿一迈,冷淡的眸子看着器材室的两人冷冷开口。 “早恋,扣十分。” 钟灵拽着姜乘渊袖子,拼命对姜乘渊使眼色。 别人看不出来跟观南约会的是谁,但是姜主席你不应该看不出来啊! 可是钟灵看着姜乘渊一脸正气的脸欲哭无泪。 完了,姜乘渊真没看出来那是姬月明。 姜乘渊拿出笔,冷冷地看了观南一眼。 “年级第一早恋,扣二十分。” 观南听到这句话依旧一脸冷淡,a中的学分和期末成绩挂钩。 对于a中学生来说学分并不重要,所有学分他们都可以用钱买回来。 二十学分不过二十万,但是对于观南不一样,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来到a中也是因为成绩过于优异破格录取,二十万对于观南来说算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是观南却并不担心,她淡漠的眉眼没有一丝惊恐。 无所谓,反正她一直在控分,下次考试不控分就行了。 加上她各种大赛的成绩,就算扣了二十分,下次期末考试,她也不会跌出前五。 虽然肯定与第一无缘,但是观南并不在乎那个虚名。 于是观南点了点头,声音淡漠。 “恩,可——” 可是观南的话还没有说完,姬月明便伸手抵住了她的唇,他依旧笑得温柔如水。 姬月明看着观南,潋滟的眸子中似乎藏着一池春水。 “我知道你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但——” 姬月明微微低下头,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宠物在撒娇一般。 “可以试着相信我一次吗?” 第142章 喜欢。 观南心忽然一动。 她垂下淡漠的眉眼,企图遮住眼中快融化的霜雪。 这人哪里是什么宠物啊,分明是将以退为进用得出神入化的猎手。 可是看着眼前分外乖巧的姬月明,观南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像是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好。” 观南知道,她以后一定会拿这个人没办法的,这个人真是太了解她了。 姬月明听到这话低笑出声,他转身将观南护在身后,不让姜乘渊看到观南一丝一毫。 在姬月明转身的一瞬间,他收敛了所有的笑意。 那双昳丽至极的眸子就那样居高临下看着姜乘渊。 姜乘渊看到姬月明微微皱了皱眉,他们家和姬家是世交,他和姬月明算得上一起长大的同辈孩子。 但是姬月明在同辈实在是过于优秀,所以即使是姜乘渊,和姬月明接触的时间也并不算多。 但是姜乘渊却知道,姬月明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姜家虽然也不怕事,但是毕竟两家是世家,多少要给姬月明几分面子。 可是姬月明并没有等姜乘渊开口,他冷冷开口。 “山中云居图在我这里。” 姜乘渊眸子一凝。 最近姜家老爷子要过七十大寿,姜家老爷子年轻时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收集全套山中云居图。 山中云居图分为七卷,而姜家老爷子手中只有四卷,剩下三卷流落民间,不知所踪。 所以姜乘渊从一年前就开始搜寻山中云居图剩下三卷的踪迹,可是搜寻了一年却毫无踪影。 在姜乘渊准备放弃的时候,这个时候姬月明却告诉他剩下的山中云居图都在他那里。 姜乘渊微微抬起眸子,脸上依旧一片冰冷。 “你的条件?” 姬月明勾起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 “姜少爷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姜乘渊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器材室内的姬月明和观南。 所谓的条件无非是利用他姜家的人脉,在观南在a中的时候全方面保护观南。 这对姜乘渊不算是件事,至于早恋? 姜乘渊在看到是观南的时候就已经没打算管这件事了。 他知道即使扣二十分,以观南的成绩来说,对她也毫无影响。 毕竟,那可是整个a中真正的神话。 姜乘渊划掉了文件上观南的名字,这个所有老师宝贝的学习苗子出现在名单上,他也不好向老师解释。 观南看着在姜乘渊走后忽然笑得像狐狸一样的姬月明,缓缓开口。 “你骗了他?” 姬月明却眯了眯眼,摇了摇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非也非也,我只说了我有,可没说我有多少幅。” 观南看了姬月明一眼,忽然失笑。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样的姬月明格外可爱。 姬月明一边开口,一边和观南并肩走出器材室。 “假一真二,目前姜家只差三幅山中云居图,我将两幅真的送给姜乘渊后。 那剩下的一幅真的才会是真正的千金难买,到时候我再在合适的时间放出消息。” 姬月明一顿,然后微微一笑。 “那个时候,在集全山中云居图和被我坑下一层皮当中,姜乘渊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观南看了姬月明一眼,垂下的眸子掩住了眼中的笑意。 “奸商。” 姬月明这招算得上真正的无奸不商,本来还差三幅画的时候,姜乘渊不一定会一掷千金。 但是现在姬月明给了他最大的希望,相当于给了姜乘渊一个无解的选择题。 要么不接受这三幅画,被各种舆论安上“不孝”的名头。 要么接受了这三幅画,进入姬月明的阳谋,从而输得血本无归。 观南不用想都知道姜乘渊到时候铁青的脸色。 观南微微勾了勾嘴角,抬起眸子看向姬月明。 “所以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姬月明微微一顿,看向眼底笑意分明的观南。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他的观南不就学得很快。 而且这是一个比刚才那个计谋更无解的阳谋。 如果是,那就是心不诚,其心可诛。 如果不是,那就是心更不诚,其心可诛。 所以姬月明只能败下阵来,微微低下头看向观南。 “公主殿下,罪臣愚钝,请公主殿下明示。” 观南看着煞有其事的姬月明,忍不住捶了姬月明一拳,轻笑开口。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公主殿下了?” 姬月明也不躲,阳光落下眼前少女眉眼,让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姬月明勾起嘴角,举起手来。 “罪臣愿意一生追寻公主殿下,沥肝堕胆,苍天可鉴。” 这一幕被暗处的相机定格,阳锦趴在白玉身上,连连咋舌。 “啧啧啧,你听到了吗?” 白玉一脸茫然抬起头来,阳锦故意拉长了语调,阴阳怪气开口。 “公~主~殿~下,沥~肝~堕~胆,苍~天~可~鉴。” 阳锦干呕了一声。 “这还是那个黑莲花吗?太肉麻了,太恶心了,我受不了了。” 白玉微微拽了拽阳锦衣袖,可是阳锦浑然不知,她只觉得背后忽然一凉。 下一秒,阳锦耳畔便响起一个带着冰冷笑意的声音。 “哦?阳锦。” 阳锦浑身一颤,手里的相机轰然落地。 她僵硬地扭过头,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啊那个好久不见啊,啊那个今天天气真好。” 姬月明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就这样看着阳锦。 “我听说阳家最近有意联姻,阳老一直为了这事找我。” 阳锦听到这话立马惨叫一声,连忙举起手来。 “哇,不要这样家主,我保证下次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阳家的实际话事人是姬月明,所以在阳父早就有意让阳锦联姻的时候,是姬月明帮忙压下去的。 而白家也一样,所以白玉对于姬月明格外忠心,是姬月明最得力的下属。 姬月明却不说话,依旧保持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个时候观南走进了草丛,看到了在草丛里痛哭流涕的阳锦。 阳锦性格跳脱,不谙世事,这是观南早就知道的。 如今观南看着白玉手中的相机,大概明白姬月明如此生气的原因。 于是观南拿起了相机,手指按在返回键上,看到了刚刚被定格的那张照片。 阳光下,矜贵好看的少年举起手来,分明是认输的模样。 可是他看着身前的少女,眼中的温柔笑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那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女眼中映着少年宠溺的模样,淡漠的眉眼被阳光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那双微微泛着金色的眸子就这样看着少年。 似乎此刻那个被霜雪包裹的灵魂,冲出了风雪,奔向少年。 观南心头忽然一动,她抬起头看向姬月明,笑了出来。 “我很喜欢。” 第143章 就凭他长得比我帅吗?是的。 姬月明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的少女按下了快门。 一张照片从相机内掉落,观南接住了那张照片,将照片放在相机旁。 此时她的眼前,那张照片和相机里的姬月明都定格在她面前。 斑驳的叶影落在少年身上,他抬起那张好看的脸,好看的眉眼带着夏日的光影。 就那样遥遥地看着观南,夏天的一瞬间连同少年的白衣一同定格。 姬月明回过神来,他看着观南,眼中那池春水几乎要荡开。 “你喜欢就好。” 观南修长的指尖夹着那张照片,珍重地放在手心。 “我的了。” 姬月明垂下眸子,此时夏意正浓,或许是阳光过于温暖的缘故。 他缓缓开口,垂下的眸子带着所有人看不见的认真神情。 “只要你想,都是你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连白玉眼底都浮现出一丝震惊。 这已经不是一见倾心了。 这是一见倾家荡产啊。 白玉连忙拽着眼睛睁大的阳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观南听到这句话只是微微抬起头来,她漆黑的眸子看着姬月明。 这分明是过于奇怪的事不是吗? 他们分明才认识了没有多久,她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了这个少年的每一句话。 包括现在这句话。 于是观南轻笑开口,她清冷的眉眼带上一丝柔和的笑意。 “包括你?” 姬月明抬起那双潋滟的眸子,眸子中满是认真。 他微微靠近观南,不带一丝暧昧地牵起观南手腕,将观南的手放在胸口。 “包括我。” 这几个字他说得极为珍重,像是在诉说一句远古的誓言。 观南感受着手掌上那跳动的心脏,眼底笑意更深。 从未有人对她如此。 也从未有人让她感受到如此。 观南敛下眸子,藏住了眸子中快要溢出的笑意。 “好。” 姬月明心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他抬起那双潋滟的眸子。 “好……是什么意思?” 是他以为的意思吗? 可观南只是微微歪了头,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好就是……” “我还没答应的意思。” 姬月明从未看过她如此灵动的模样,按着观南的手腕的手顿时一僵。 眼前的观南褪去那层神女的光环,真正像一个十六岁的豆蔻少女。 会哭会笑会不安,而不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遗世而独立的冰山女神。 姬月明心中忽然一热,像是某种遗憾在此刻忽然圆满。 他微微按紧了观南的手腕,如果此时世上有神灵,他一定会向世上所有的神灵许愿。 让他所爱之人笑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而不是被那些霜雪淹死了所有的情感,只剩下一个淡漠孤冷的灵魂。 那个强大到可以摧毁世间一切,但是从未笑过的灵魂。 幸而此刻天光正好,他还在他所爱之人身侧。 剩下的时光足够他小心呵护着他所爱之人这颗尚未被风雪侵蚀的心。 姬月明微微按住观南的手腕,像是想将眼前的人永远抓住。 他垂下笑意潋滟的眸子,声音温柔而认真。 “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很多很多时间。” 多到他可以一点一点抽去他心爱之人的不安。 多到他可以一次一次和他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多到他,姬月明看着观南笑意明亮的眸子,心脏一下接一下跳动起来。 多到他可以将此刻珍藏,铭记一生。 两人的约会最终以观南回到教室结束,姬月明和观南甫一出现在教学楼便引起无数人注意。 原因无他,主要是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过好看了。 观南冰肌玉骨,仙姿佚貌,活脱脱一个清冷大美人。 姬月明瑶阶玉树,风光霁月,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更别说这两个人走在一起,杀伤力成倍数增长。 所有人在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只觉得眼睛一瞬间被净化了。 配! 太配了! 天仙配! 随之而来的就是a中论坛的炸开锅。 “我靠你们看到了吗?!今天观女神跟姬月明一起回来的!!!” “啊啊啊!我看到了,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两个人这么配呢! 观女神太过清冷,刚好姬校草身上的温柔气质可以中和掉那股清冷,看起来真的是配奶奶开门配到家了!” “别说楼上说得挺有道理的,而且观女神跟谁走在一起都有一股疏离感,偏偏跟姬校草走在一起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还有还有,姬校草一直都是那种笑意温柔但是跟任何人都有距离的矜贵男神。 结果今天,你们看到没有,姬校草眼底温柔都快化成水了,恨不得跟着观女神进教室。 这两个人要不是一对,我直接表演倒立吃翔!” “楼上牛逼。” “牛逼+1。” “……” 当然,论坛里也有一些格格不入的声音。 阳锦看着论坛里那些格外突出的帖子磨了磨牙。 “观南她一个孤儿配得上姬校草吗?! 她能够进a中都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进的,一群舔狗还在这里舔上了。” “去你m的,我女神有颜有才,你特么不会是沈棠小号吧! 有种来跟我撕逼,别在这里逼逼赖赖。 姬月明除了有一张脸还有什么,一个小白脸能跟我观女神走在一起是他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别以为跟我女神走在一起他就能被我女神看上,给他十张脸我女神都看不上他。” 这条帖子一发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 但是其中回复得最迅速的还是最开始那条帖子。 “a中谁不知道你徐野是观南头号舔狗,人家观南从入学开始就没正眼看过你,你还一直舔个没完。 你现在为了观南当狗,你猜她会不会认得你这只狗,估计连你名字都叫不出来。” 阳锦看到这两个互骂的小号眯了眯眼。 她一边飞快用管理员权限禁言了这两个人,一边给白玉发去了消息。 沈棠和徐野是a中众所周知的纨绔子弟,一个背靠沈氏集团,一个是a中白道太子爷。 沈棠向来娇纵,入学一看到姬月明的第一眼便想利用自家势力强迫姬月明做自己男朋友。 但是她还没走到姬月明面前,看到的就是一脸冰冷的白玉拨通了沈父的电话。 电话那头沈父声音焦急,连忙让沈棠不要去招惹姬月明这个a市真正的地下之王。 沈棠不甘,但也不能忤逆沈父,她只能在暗地里搞各种动作吸引姬月明注意力。 比如装病摔倒,比如为了第一排座位一掷千金。 而徐野却不同,他家在a市手眼通天。 可是在他想用权势拿捏观南的时候,却发现观南的一切都被另一只无形的大手遮住。 做这件事的人格外缜密,滴水不漏,即使是徐野也查不出更多的事情。 徐野只能无奈作罢,但是观南实在是他喜欢的类型,他依旧孜孜不倦去跟观南表白。 但每次收获的都是观南淡漠的眼神,那在那双眼睛中,所有人不过是蜉蝣。 徐野每次看到观南心中都有一种自卑感,观南分明是一个孤女。 可是在a市权倾朝野的徐野每每站在观南身边都会自形渐秽。 徐野一直以为观南对所有人都是那副遗世而独立的模样。 直到今天,他看到了观南望向姬月明的眼神。 那是从未给过他的,温柔的眼神。 徐野一想到那个眼神牙都咬碎了。 他明明对观南那么好,从来和颜悦色,为什么观南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凭什么?! 就凭姬月明那小子长得比他帅吗?! 第144章 我教教你和你教教我。 剑道社。 一群穿着修身利落服饰的少年少女们聚在一起相谈甚欢。 他们手上握着细长的竹剑,配上少年少女意气风发的模样,倒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剑道社的门被推开,一瞬间所有人噤了声音,目光落在那个白衣少女身上。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衣白裤,可是她生得纤长,腿也修长,走路自带一股仙气。 如果说剑道社的其他人不过是普通的修仙弟子,那这个女子一定是门派中万众瞩目的大师姐。 观南放下包,慢条斯理地拿出了竹剑。 她手如葱削,莹润的指尖握在竹剑上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啊是观南学姐啊,听说她可是剑道社的王牌选手,好像去年还得到了全国冠军。” “哇这么厉害吗,我一直以为观南学姐只有成绩顶尖,没想到剑术也这么厉害啊?!” “那可不,你是新来的,没有看到观南学姐舞剑的样子,那叫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整个剑道社没有一个人能够跟观南学姐对上的。” “咦,我不是听说我们剑道社社长徐野剑道不是也很厉害吗?那他也不行吗?” 那人嗤笑了一声。 “徐野那社长全部是用钱砸出来的,好像为了追观南学姐向剑术大师学习了几个月,但是效果嘛……” 一群人在那人的欲言又止中明白了全部。 对于徐野这种a市太子爷来说,学剑术不过是为了表示自己诚意的手段。 能够为你学都不错了,还想让他学出什么花来,不可能的。 观南擦拭着手中的竹剑,竹剑是她从小就喜欢上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那么多种爱好中,她偏偏对竹剑情有独钟,就好像她天生就该握剑一般。 观南握好竹剑,抬眸看向周围自动为她空了一圈的人们。 那些少年少女看到观南的视线,表情或是喜悦,或是害羞,或是探究。 观南微微握紧竹剑,走向了那片空无一人的练习场。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她一出现,没有人敢靠近她。 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在今天忽然有些孤独。 观南心头微动,一双笑意潋滟的眸子浮现在脑海中。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自然而然靠近她,或许还会一脸认真地装作偶然碰到的样子。 观南眼底忽然浮现出细碎的笑意,而后她垂下了眸子,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眸子中的笑意。 这是—— 想念吗? 真是一种陌生的情绪。 这一幕被所有剑道社成员看到了眼中,大家互相大眼瞪小眼。 “我没看错吧,观女神笑了,她刚才真的笑了吧!” “我靠看来不是我一个人眼瞎,妈呀观女神笑起来真的好好看! 那种光彩夺目的感觉,感觉整个剑道社都亮了!” “你们说观女神是为谁笑的呢?那个样子很明显在想人啊!” 人群中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有人弱弱的开口。 “我觉得可能是姬月……”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就冲进观南周围那片空地。 “观南,好巧,你也在这里。” 观南听到这个声音却收敛了神色,一脸淡漠地看着来人。 徐野看到观南忽然淡漠下的眸子,眼中浮现出一丝阴鸷。 但是他很快就将那丝阴鸷压了下去,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要一起练剑吗?我最近新学了几招剑术,可以教教你。” 观南听到最后几个字终于抬起了眸子,看着眼前五官凌厉的徐野。 这个人和他的长相一样,永远充斥着让人讨厌的野心和掌控欲。 观南淡淡地看着徐野,她生得高挑,但是也比五大三粗的徐野矮一点。 不过此时站在徐野对面,气势却丝毫不输。 甚至在那双淡漠的眸子注视着徐野的时候,徐野竟隐隐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观南收起了竹剑,声音冰冷。 “不必了,今天我不想练剑了。” 徐野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他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声音,眼中的阴鸷再也藏不住。 “观南,你!” 这个女人,他是给她脸了吗?! 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拒绝他! 徐野刚想伸出手去抓观南,观南却忽然侧身,手中的竹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的手。 那剑在距离徐野的手只剩一厘米的时候才堪堪停下。 观南看着徐野,声音冰冷,满是杀气。 “徐野,下次再这样,你可能就见不到这只手了。” 徐野不可置信地看着观南眼中的杀气,他恶狠狠地开口。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敢威胁我,你信不信……” 可徐野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如同昆山碎玉般的声音就在剑道社响起。 “信什么?” 所有人转过身看向从后方缓缓走来的身影。 他似乎来得匆忙,连剑道社服装都未曾换上。 可他笑意温润,身姿如竹,拿着竹剑的时候,竟有一种潇洒风流之姿。 姬月明缓缓走到观南面前,他柔软的发丝垂落在眉眼间,那双笑意潋滟的眸子就这样看着观南。 “我第一次学剑,观南同学可以教教我吗?” 观南看着姬月明那标准得可以称之为教科书级别的握剑姿势,最终还是没有拆穿这个人的谎言。 面对这双笑意潋滟的眸子,她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观南只好垂下眸子,低声开口。 “好。” 徐野听到这话眼睛都睁大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观南。 “凭什么,观南凭什么他找你,你就会答应他!而我找你,你却从来没有答应过我!” 观南对徐野这句话充耳不闻,可姬月明却弯起了眸子,依旧是笑意温柔地开口。 “等我一下可以吗?” 观南自然是知道姬月明打算干什么,那些事 她自己也可以干,可是—— 观南看着姬月明转身的背影,心头忽然一热。 这种无论何时都被人视若珍宝的心情,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未有过的。 所以观南微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好。” 见观南同意,姬月明眼中所有的温柔笑意全部消失殆尽。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发现,以温柔男神着称的姬月明竟然生了这么一张昳丽至极的脸。 姬月明嗤笑一声,半抬起那双漆黑狭长的眸子,他不笑的时候眉眼满是肆意张狂。 姬月明似笑非笑地扫过徐野,然后他勾起殷红的嘴角,吐出了两个字。 “废物。” 第145章 美色误人。 徐野听到这话眼中立马布满了阴鸷,他握紧了手中的竹剑。 “姬月明,不要以为整个a市没有人敢动你!” 可姬月明只是向前迈步一步,他本就生得高挑,比徐野还要高一个头。 此时他垂下眸子看着徐野,漆黑的眼中仿佛藏着修罗恶鬼,竟让徐野一瞬间脊背发凉。 姬月明勾了勾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徐野。 “哦?” 分明是疑问的语气,徐野却听出了满是不屑的狂傲。 这个人是真的不在乎他徐野,更不在乎他身后的徐家。 徐野表情一变。 可是怎么可能!姬月明不过是一个白道上的富家公子! 怎么可能会不在乎他们a市徐家! 可是在姬月明那看垃圾一般的眼神中,徐野还是慌了神,脸色一白。 这个人,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姬月明看着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的徐野,猛然拿起手中的竹剑。 竹剑带着裂空之声,从两人之间落下。 徐野眼中惊恐还没有散开,一滴血便从他脸庞落下。 徐野不可置信地抬起颤抖的手,脸上不断流出的鲜血提醒着他。 刚刚姬月明绝对动了杀意。 可姬月明却没有再看他,徐野看着姬月明一步一步走向观南的背影如坠冰窟。 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身上会有这么凛冽的杀气?! 他敢肯定刚才如果不是有人在场,那把剑绝对会贯穿他的手指。 徐野浑身一颤,却看到眼前的姬月明忽然转过身来,勾起了一丝诡谲的笑容。 那笑容极冷极淡。 却让徐野浑身血液一瞬间凝固,他分明看到了地狱恶鬼在他面前。 那恶鬼动了动殷红的唇,似乎在念出某种古老的诅咒。 可徐野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甚至无法听清姬月明最后几个字说的是什么。 但是他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用力回想姬月明说最后几个字的口型。 那句话最终在徐野脑海中拼凑起来,徐野浑身血液一瞬间变得冰凉。 “a市,徐家。” 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四个字,可徐野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姬月明要对他动手了。 徐野苍白的脸一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抢走了他的女人! 折辱了他的自尊! 现在还要来针对他的家族! 他a市太子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徐野眼神越来越漆黑,最终锁在观南身上。 一滴血从他脸颊落在地面,徐野也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 他得不到的。 他也不会让姬月明得到。 在观南身旁的姬月明,忽然垂下了眸子,闷哼一声。 观南听到姬月明的声音立马转过身来,看着姬月明,一脸担心。 “怎么了?” 姬月明看着眼前眉眼满是担心的观南,心头忽然一热。 然后他摇了摇头,将右手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 观南看着姬月明藏在身后的右手,微微蹙了蹙眉,一把拉起姬月明的手。 果不其然,少年白皙的手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观南心头忽然一酸,她伸出手指划过那道红痕。 她知道的,竹剑尚未开刃,能够用竹剑生生割裂徐野的脸,姬月明一定用了极大的力气。 观南垂下眸子,微微抓紧了姬月明的手,闷闷开口。 “你不用这样的。” 她自己也可以解决好这样的事,姬月明没有必要将自己牵扯进来。 可是姬月明只是认真地看着观南,少女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看不到观南眼中的情绪,可是观南划过他掌心的动作轻而又轻,像是在抚摸某种易碎的珍宝。 姬月明看着这样的观南,心头忽然一涩。 他忽然很自责,自责没有更快地找到观南。 这样他的观南就不会这样带着愧疚地向他解释。 他的观南本就该光芒万丈,在众生之上。 他的观南可以冷漠无情,可以自私任性,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 而唯一不可以的便是低下头,向他表示愧疚。 这是他的错。 是他来晚了。 姬月明忽然很想抱住观南,告诉她他不该这么晚才遇到她。 不该在原地徘徊了整整一年,才设计遇见她。 可最终姬月明还是停住了想要拥抱的手,他低声开口。 “对不起。” 观南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眼中划过一丝茫然。 该道歉的是她,为什么她的少年会向她道歉? 可是姬月明只是用受伤的手微微握住了观南的手,沉声开口。 “刚才我太冲动了。” 刚刚他的确是太生气了,他生性冷淡,只有面对观南的时候才会出现巨大的情绪起伏。 他今天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来到剑道社的时间。 可姬月明没有想到,就是因为这耽误的一点时间,才让徐野对观南有了可乘之机。 姬月明无法描述他在看到徐野威胁观南的时候心里的怒意有多大。 他只知道那一瞬间他的理智被压垮。 他只想将那家伙碎尸万段,扔进水泥里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明明有无数种搞垮徐野的方式,可是在那个时候,他脑子里只剩下一种方式。 那些他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面对有关观南的问题时候一碰即碎。 留人把柄,从来不是他的作风,可是—— 这是观南。 这是他的观南。 姬月明微微靠近观南耳畔,闭上了眸子。 “我很害怕,观南。” 比起把柄,他更害怕他没有及时出现,让他的观南受伤。 他身上一直都有压制不住的黑暗面,他压根不是风光霁月的校园男神。 他骨子里的嗜血和黑暗从未对人展示过。 而如今,他向他最爱的女孩掀开了黑暗面的一角。 可观南只是闭上了淡漠的眉眼,她微微向前,将下巴靠在了姬月明肩头。 她声音轻柔而认真,像是一阵风,想抚平姬月明所有的不安。 “姬月明,我在。” 观南自然知道姬月明说的“害怕”指的是什么。 可是对于那样肆意张狂,杀气腾腾的姬月明,观南却生不出半点排斥的心情。 仿佛他生来就该是这样,生来就该是这样矛盾的模样。 是在修罗地狱中绽放的濯濯清莲。 世人皆被那株青莲吸引,却只有她知道那株青莲是修罗地狱的化身。 这一句话瞬间安抚了姬月明混乱的心,他闭上眸子,少女的发香扑面而来。 这是他这么多年鲜有的安心时刻。 可姬月明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姜乘渊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 “公众场合进行亲密肢体接触,姬月明——扣三十分。” 姜乘渊将姬月明的名字说得极重,一瞬间引来了一群人的目光。 姬月明睁开眼,果然看到了姜乘渊那张冰冷正气的脸。 姬月明皮笑肉不笑开口。 “你怎么在这?” 姜乘渊认真记录上姬月明的名字,然后抬起那双冰冷的眼睛。 “记得缴纳学分。” 姬月明看着姜乘渊的背影,气得牙痒痒。 而观南看到这一幕却笑了出来,远处的钟灵扶着额一脸无奈在跟姜乘渊说些什么。 观南看着姬月明,含笑开口。 “他发现你给了他假画?” 要不然这怎么看都像是报复。 她可不觉得姜乘渊每天这么闲过来蹲守他们。 姬月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眸子,无奈开口。 “没错,他比谁都着急,昨天画一送过去,他就去鉴定了。” 姬月明咬了咬牙。 “然后那个鉴定师好巧不巧知道三幅画都在我这里,所以今天他才特意过来找茬。” 观南听到这句话眼中笑意更深,她似笑非笑看了姬月明一眼。 “看来我们的奸商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姬月明听到这话表情一僵,然后他垂下了潋滟的眸子,似是无意间将脸靠近观南些许。 观南只看见姬月明那张好看的脸上睫羽轻颤,宛若一只振翅的蝴蝶。 观南心头忽然一动,她想到了一个古老的成语。 色授魂与。 艳鬼就是艳鬼,每天都在持美行凶。 姬月明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带着一丝委屈。 “是啊,失手了——” 姬月明顿了顿,然后抬起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极致的黑在那双眸子中绽开,像是一朵摄人心魄的地狱之花。 而他的声音也带着恶鬼特有的蛊惑。 “那观南同学可以收留我吗?” 观南呼吸一滞。 又是以退为进。 她此刻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烽火戏诸侯,会有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就像此刻,她分明知道姬月明在用美色给她设了一个陷阱。 可是看着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她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样一个大美人在你面前,就算是他想要天上的月亮,又有什么错呢? 做不到一定是孤无能,而不是爱妃异想天开。 观南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只能无奈开口。 “好。” 观南头一次觉得她有当昏君的潜质。 姬月明拿剑伤人,她视若无睹。 姬月明持美行凶,她甘之如饴。 姬月明用计争宠,她努力配合。 甚至观南觉得,姬月明如果看谁不爽,她甚至可以亲自抄人九族。 美色害人。 美色害人啊。 第146章 收留。 姬月明自然是不知道观南的想法,他漆黑的眼底一瞬间荡起明亮的笑意。 姬月明修长的手指穿过观南的发丝,低沉的笑声从他唇间溢出,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那观南同学,可要好好收留我。” 少年温热的手指抚上观南脸颊,观南只觉得姬月明手指碰到的地方像是快烧了起来。 带着燎原般的暖意,就要将她的心烧得兵荒马乱。 观南垂下眸子,没有再去看那双满是蛊惑味道的潋滟眸子。 这就是一个艳鬼。 这绝对是一个艳鬼。 姬月明轻笑一声,凑近观南耳畔缓缓开口,他声音极沉极低。 他咀嚼着口中的几个字,似是想将这几个字拆吃入腹。 “只能收留我。” 一股热气喷洒在观南耳侧,观南脸微微一热。 某种隐秘的情感在心头生根发芽,观南手指微微一顿。 她依旧是那副淡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是那颗孤冷的心中有什么悄悄开始改变。 这样的艳鬼就该藏于楼阁,敛入珍匣,让所有人窥不见一丝色彩。 她不是一个占有欲深重的人,可是此刻,某种妄念在心头产生。 这个人,是属于她的。 是只属于她的。 如果有人也喜欢上这个人怎么办? 那就—— 困住他,让他只能看见自己。 关住他,让他只能呼唤自己。 占有他,让他只能记住自己。 观南忽然一怔,猛然抬起头来。 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偏执的想法? 可是在看到好看得几乎在发光的姬月明,还有他身后那些害羞期待的少女的时候。 这个念头彻底在观南心头抽枝散叶,疯狂长满了她心头每一寸地方。 她忽然记起来那一桌子的情书,记起来那一个一个传闻。 一下一下,敲开了那层孤冷的心最后的伪装。 于是观南看着姬月明,漆黑的眼底倒映着姬月明的模样。 那是一层极冷极深的黑,冷的像万年不化的霜雪,黑的像北极最孤独的夜晚。 姬月明忽然一怔,他看着观南这双漆黑的眼眸,一股危险的感觉在心底溢开。 可是姬月明非但没有觉得害怕,他任由心脏加速跳动,靠近了眼前的少女。 一瞬间,两株剧毒的藤蔓相互缠绕,直到不分彼此。 观南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似乎下一瞬就会被风吹散。 “不乖的动物……会被关起来的。” 被她收留的小动物,无论是披着兔子外皮的怪物,还是地狱的恶鬼。 都会被她抓起来,成为她唯一的『执念』。 姬月明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他看着眼前少女眼底不加掩饰的漆黑深沉,心脏越跳越快。 好可爱。 更喜欢了怎么办? 想伸出手,用指尖描摹神灵眉眼的形状。 想躺在餐桌上,听着圣母玛利亚的赞歌,成为献给神灵的第一杯葡萄酒。 神灵会喝他的葡萄酒,吃他的面包吗? 在圣母玛利亚温柔的臂弯中,他一定会向少女献上餐刀。 餐刀上或许有伊甸的苹果,智慧之蛇会死在餐刀下吗? 带着血腥,情欲,扭曲的死在苹果旁吗,那时候苹果一定是鲜红如血的颜色。 姬月明凑近了观南,他漆黑的眼底倒映着观南的模样。 像是此刻恶鬼踏入天堂,见到了上帝的盛典。 “好。” 姬月明凑近观南,像是一千万年前智慧之蛇开口蛊惑亚当夏娃。 “会被观南关起来。” 一千万年前智慧之蛇蛊惑了亚当夏娃,今天那条蛇开始蛊惑上帝。 可上帝按住了这条蛇,淡漠的眉眼满是占有欲。 观南按住了姬月明微冷的手,淡漠的眼中有什么开始缓缓融化。 她看着姬月明,一字一顿开口。 “我的。” 姬月明只是微微按紧了观南的脸,漆黑的眸子中黑雾弥漫,最终化为低沉的笑声。 “好,你的。” 于是智慧之蛇最终蛊惑了上帝,让这个无情无欲的神明染上樱桃的色彩。 这一刻,姬月明知道了他和观南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风光霁月,一样的披着神仙外皮,骨子里却是一只漆黑的恶鬼。 观南他们站在角落里,众人只能看到姬月明捧起观南的脸彼此深情对望。 却浑然不知这两人的对话已经玛卡巴卡到姥姥家了。 而阳锦在人堆里和白玉大眼瞪小眼。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这还是她认识的小南吗?! 你们背后的黑化气息都快溢出来了啊喂! 为什么正常的青春恋爱里会出现两个蛇精病?! 事实证明,蛇精病重来一世还会是蛇精病。 当然,这些事是其他人不知道的,这些人里也包括徐野。 徐野面色阴沉地盯着眼前的照片,声音嘶哑。 “你是说观南就这样让他捧了十分钟?!” 小弟怯怯地看了徐野一眼,低下了头。 其实不是十分钟,那两人深情对望,还一起互相练剑呢。 并且因为观南两人舞剑实在是太好看了,校报已经将照片登上头条了。 老大你明天就可以在校报上看到了。 要坚强啊老大! 虽然咱们没人家好看,没人家会撩,没人家…… 但是我们要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啊! 女神虐我千百遍,我待女神如初恋! 当然,这话小弟是不敢说的,他只能小声开口。 “是的徐少,观南小姐似乎也心悦姬少爷。” 此时徐野脸上贴了一张厚厚的纱布,让他棱角分明的脸多了一丝滑稽。 毕竟所有人都想不到,没开刃的竹剑也能伤人。 徐野想到今天的一切,满眼怒气,一把将照片摔在了桌子上。 “他姬月明算什么东西,他真以为他爹是个东西了?! 整个a市跟我们徐家比,他姬月明算什么?!还敢跟我抢观南!!” 小弟听到这话更不敢说话。 这上面的纠纷,哪里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插上嘴的。 而且听说最近徐家的一桩生意被人恶意截胡,徐家摸排下去,那人赫然和姬家有关。 再加上这次观南的事,徐野和姬月明算得上新仇旧恨堆在一起了。 毕竟家族的事,就是小辈的事。 徐野深吸了一口气,点燃了一根烟,眼底一片深沉。 “好,好,好,姬月明。” 徐野一下子碾灭了烟头,看向桌子上姬月明的行程安排,冷冷地勾起了嘴角,眼中恶意闪烁。 既然你这么在意观南。 那我倒要看看你在意的花被我亲手摧毁后,你的表情到底会多么精彩。 a市暗中风云变幻,可观南回家的时候依旧一片风平浪静。 除了,眼前这个和自己自行车撞在一起的女孩。 女孩揉着撞得通红的额头,满眼泪水地看着观南。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你有没有受伤?” 观南摇了摇头,看着那被女孩电瓶车撞得有些变形的自行车。 她刚才扶着自行车走,似乎是女孩没看路,便撞向了她。 她没有什么事,倒是自行车多半报废了。 见观南不说话,女孩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一直跟观南道歉。 “对不起啊姐姐,是我没看路,撞坏了你的自行车,我赔钱给你。” 观南掏出了手机,可女孩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委屈巴巴看着观南。 “不好意思姐姐,我们还没有发工资,你不要着急,我打电话给我妈妈。” 观南淡淡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孩,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女孩腿上有石膏。 想来这便是女孩不小心撞上她的原因。 没多久女孩的妈妈便到了,这个时候观南才发现,她见过女孩的妈妈。 准确来说是她的邻居,偶尔遇到了会给她塞鸡蛋的好心大婶。 观南对于这个大婶印象不错,大婶骂了女孩几句,也认出了观南。 大婶依旧一如既往的热情,飞快给观南转了钱后,准备带女孩回家。 可这个时候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妈妈,这次我已经第三次请假了,如果今天我再不去,主管就会把我开除的。” 大婶听到这话脸色也是一变。 “你说什么傻话呢,怎么可能你今天不去就把你开除了?” 女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开口。 “今天我们会所来了一个大客人,那个大客人要求所有的年轻女孩都去他那里。 那个大客人在a市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不去的话主管肯定会把我开除的。” 观南并不打算听这种无关紧要的八卦,她扶起有些变形的自行车。 在观南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却落入观南耳中。 “什么大客人竟然这么大的胃口,可是宝贝你伤成这样怎么去上班啊。” 女孩抽泣着回答。 “好像叫什么姬……姬月明……” 观南离开的身影一顿,她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连带着握着自行车手把的手都微微一紧。 姬月明? 所有年轻女孩? 远处的女孩还在抽泣,可是忽然间那个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女却走到她面前。 女孩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冰冷得吓人的眸子。 少女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声音几乎可以凝成冰。 “今天我可以代替你去。” 第147章 恶意。 女孩眼中浮现出一丝惊喜,而后又担忧地看向观南。 “可是那里很危险,本来我今天撞到你就不好意思了……” 女孩咬了咬唇瓣,垂落的手正好搭在腿上的石膏上,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 “再让你代替我去,我会更加自责的。” 邻居大婶此刻也担忧地看向观南。 “是啊姑娘,我家孩子不争气就算了,怎么能让你去那个地方。 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是我也不能让你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啊。” 邻居大婶拽了拽胳膊上的塑料袋,露出了里面新鲜的蔬菜。 她一脸担忧,深深叹了一口气。 “都怪那个姬什么……姬月明是吧,现在的人真的是一有钱就变坏。 怎么能让一群小女娃娃去他身边做这种事的啊?” 那个熟悉的名字落入观南耳中,观南眼底一沉。 她知道的,姬月明不是那种人。 那个永远笑意温柔的看向她的少年,绝对不是那种人。 可是。 观南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片黑雾。 她和他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多,几十年的夫妻都有相互背叛的时候。 她又怎么能够确定她真的完完全全了解那个少年呢。 就像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怎么会放学后去那种地方呢。 一个充斥着灯红酒绿的地方。 观南心忽然一沉,她垂下了眸子,缓缓开口。 “我有打算,你不用担心。” 女孩听到这话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她眼中顿时泪光闪烁。 她一边感谢观南,一边拖着打着石膏的腿。 从包中翻出一大堆防身用品,塞到了观南手中。 邻居大婶也满脸感激,一直拉着观南的手连连道谢。 “谢谢姑娘啊,今天阿姨就去那门口接你,看谁敢对你有小心思。 今天你帮了阿姨忙,以后你就是阿姨闺女。 以后逢年过节阿姨一定给你包饺子,把你照顾得白白胖胖的。” 观南点了点头,告别了热情的邻居母女。 她对于这种客套话并不感兴趣,她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验明一个真相。 一个让她有一瞬间慌乱的真相。 观南看着手中的地址垂下了眸子,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紧。 如果她们说的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去质问姬月明? 可是他们甚至只有一个同学的身份,连朋友都算不上。 还是—— 视而不见。 观南手指捏着那张纸条,竟然一不留神将那张纸条捏出了一个洞。 可是心底翻涌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观南,她在意这件事,在意极了。 这一点也不像她,可偏偏只有跟这个少年有关的事她才会如此在意。 想去亲眼看那个少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想去亲口问他为什么会要一大堆年轻女孩。 那张纸条在观南手中皱了又皱,她记性一向好得离谱。 几乎是看一眼她便记住了上面的地址,观南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淡漠的眉眼。 她知道,快刀斩乱麻,问清楚总比犹豫不决好。 观南掏出了手机,心底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她和姬月明认识的时间太短了,短到她都没有姬月明的联系方式。 观南抿了抿唇。 她从未向任何人要过联系方式,如果是姬月明的话—— 观南脸忽然有些热。 几乎是不用想她都知道那个少年一定会接过她的手机,甚至不用她开口。 那个少年一直都是这样,她不说,他总能洞悉她全部的想法。 在观南离开后,人行道上原本亲密无间的母女立马冷了脸色。 邻居大妈哪有半分热情洋溢的样子,受伤少女那条受伤的腿站得笔直。 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拨通了一个电话。 在枯燥的铃声结束后,电话那头传来那个男人阴冷的声音。 “做得怎么样?” 邻居大妈冷笑一声,看着地上变形的自行车。 “孤儿就是好骗,平时对她好点,现在就把命送出去了。” 受伤女孩踹了一脚自行车,恶狠狠咒骂了一句。 “小浪蹄子,长这么好看就知道勾引别人,每天端着真觉得自己是仙女了。” 然后受伤女孩换上委屈的模样靠在邻居大妈身上。 “妈,还好有你帮我治那个小浪蹄子。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带回家的男朋友见到她之后都对我格外冷淡。” 受伤女孩脸色一变,眼底满是恶毒。 “都怪她,都是因为她,长这么好看一张脸就是为了勾引别人。” 邻居大妈却不理受伤女孩,她一脸市侩味道。 “徐少,人已经给你送到了,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但是钱必须一分不少的给我们,一千万,少一分都不可以。” 电话那头的徐野发出一声冷笑。 “钱已经打到你们账户上了,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女儿骂她,我剁了你女儿的手。” 受伤女孩表情一变,眼中恶毒更甚。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人见到她都会爱上她! 她的男朋友也是! 这个a市阔少也是! 她见过这个徐少,人帅多金,她无数次想爬床。 可是这人却对她置之不理,可是今天呢。 她不过骂了那个小贱蹄子一句话,这个男人就要剁她的手。 受伤女孩眼中恶毒越来越深,在邻居大妈挂断电话后,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的反光映着她阴冷的笑容。 “是的,许姐,这小蹄子是徐少要的人。 这小蹄子自己去可能没这么老实,许姐你最好带点人,实在不行下点药也可以。 对,就下我们会所里药性最大那种药。” 徐野在挂断电话后,点燃了一根香烟,恶狠狠地吸了一口。 他看着桌子上相框中的照片,眼中流露出痴迷。 照片上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少女,此时是日暮时分,教室里空无一人。 她坐在空旷的教室中,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也吹起她一缕发丝。 可她不在乎那些风,也不在乎被风吹乱的发丝,身前似有人喊她名字。 那个少女抬起了那双淡漠的眸子,那张遗世而独立的脸就这样暴露在镜头下。 那是徐野第一次见到观南。 那样不在乎所有人的少女,却唯独出现在他的相机里,仿佛一瞬间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那一瞬间,徐野以为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神女。 可是观南并不喜欢他,观南似乎不喜欢这个世上所有的人。 她永远离所有人那么远,仿佛永远溯洄从之不可得蒹葭。 这个事实曾经让徐野心中有一种诡异的平衡。 观南不喜欢他,观南也不喜欢其他人。 这就够了,这代表他不是失败的,只是观南不会喜欢人罢了。 直到—— 姬月明的出现。 第148章 中计。 姬月明从小到大都是压在a中所有二代头上的一道锁。 他那么优秀,那么耀眼,把所有人衬得平凡无比。 在他们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姬月明就拿到了常青藤联盟的录取通知书。 在姬月明在国外读书那几年,他的人不在二代圈子里,他的神话却总是会被长辈们接二连三的提起。 什么数学天才,什么商业鬼才,有的时候徐野都会怀疑这个人真的有这么优秀吗? 直到姬月明一年前回国,他年纪太小了,只能读a中。 但是那却是徐野噩梦般的一年,无论是商业眼光,还是政治嗅觉。 他都被姬月明压得抬不起头,明明他才是a市的太子爷,可偏偏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落在姬月明身上。 徐野捏紧了拳头,眼中满是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张照片上,徐野拿起了那张照片。 只有他知道,那个时候观南不是因为他喊观南抬头的。 那个时候有人先他一步喊住了观南,徐野眼睛越来越红,眼中满是不甘。 他又想起了当初那一幕。 那个时候姬月明刚刚转校,分不清学校,将这个教室认成了自己教室。 风吹过书页,也吹来一阵冷香,姬月明站在门口。 他身形颀长,逆着光也有一股优雅的美感。 “同学——” 那个时候他修长的手指还未叩响教室门,观南便抬起了头。 可偏偏这个时候阳锦看到了姬月明,一下子叫住他。 “你的教室在对面。” 就这样,在风恰好吹来书页的时候,观南抬起了头,姬月明也正好侧过身。 那个时候观南看到的只是一张逆着光的侧脸。 即使是一张模糊侧脸,也好看得让人惊叹。 好看的下颚,流畅的线条,还有那嘴角温润如玉的笑意。 那个时候,站在观南前方许久的徐野正好按下快门,抓拍到了这一幕。 而后,徐野死死捏紧了相框,似是想将相框彻底捏碎。 而后便是少女冷淡到极点的眼神,还有那眼神中不加掩饰的厌恶。 徐野无数次想忘记那副画面,可是少女那厌恶的眼神却无数次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依稀记得那天他路过办公室,听到少女清冷的声音。 “如果学校解决不了这种偷窥拍照的学生,我申请换班。” 那一刻,徐野的心彻底碎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观南却这么讨厌他! 于是那天他第一次动用家族权利,驳回了校长已经同意的换班申请。 而后他做了这种事一次又一次。 包括以同班同学身份每天跟观南告白,每天给她送早餐,在观南加入剑道社后砸钱成为了剑道社社长。 徐野眼眸通红,他死死地盯着相框中的少女。 他不明白为什么观南还是不喜欢他,偏偏喜欢那个懦夫! 那个永远只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看着观南的懦夫! 那个看了观南一年却只敢用借笔跟观南搭话的懦夫! 那个宁愿拦住a中所有给观南情书,却迟迟不敢送出自己那封情书的懦夫! 他徐野到底哪里比不上姬月明了! 徐野猛然挥起手中的相框,恶狠狠向地上砸去。 相框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照片也掉落而出,沾上了灰尘。 那是徐野用力带起的烟灰,一点一点,洒在少女眉眼,直至将少女面目彻底模糊。 徐野忽然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他捂住自己通红的眼睛。 没有事,他得不到的,姬月明也无法得到。 他一直都是最先得到观南的,最先得到观南的注意,最先得到观南的问候,最先得到观南的照片。 徐野眼神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疯狂。 今天,他也一定会最先得到观南的。 他不在乎灵魂亦或是肉体,他也不在乎爱或者被爱。 只要是观南不就够了? 他一定会比姬月明更优秀。 观南站在泉石斋门口,看着眼前雕梁画栋的古典建筑。 在大门的上面挂上了一副龙飞凤舞得牌匾。 上面泉石斋三个字苍劲有力,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观南看着眼前和印象中的私人会所毫不沾边的泉石斋,一度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这个地方与其说是私人会所,不如说是私人小筑更合适。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到处都是宁静致远的古典美学。 观南看着手里叫做小丽的工作证,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阳锦的电话。 阳锦正在白玉家里吃着零食,看到观南的电话连忙将薯片塞进白玉手里。 “小南,怎么了?” 风吹起泉石斋内的杨柳,观南冷若清泉的声音响了起来。 “姬月明……” 观南顿了顿,捏紧了工作证,还是问出了后半句话。 “他今天在泉石斋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默,观南捏紧了手机。 一瞬间轻柔的风消失无踪,眼前只有夏日炎热的蝉鸣。 阳锦推了推一旁的白玉,和白玉确认了一个眼神。 怎么回事,小南怎么会知道家主在泉石斋? 白玉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姬月明今天去泉石斋似乎有什么大事,连他都没带上。 于是在阳锦和白玉互相确认了好几个眼神后,最终阳锦心一横,决定把姬月明卖了。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看姬月明那恋爱脑的样子,惹姬月明可以,惹观南那可就是把姬月明一起惹了。 对了,看姬月明这态度,她的小南不会是未来姬家少奶奶吧。 正当阳锦心思飘到云边的时候,白玉推了推阳锦。 阳锦连忙正色开口,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 “对的,白玉说姬月明好像是在谈什么事。 小南你要找他吗?我让白玉把包厢号发给你。” 在听到阳锦声音的时候,观南心中忽然一空。 眼前的蝉鸣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的风。 吹得连院中的柳树都少了几分春光明媚,变得凄凄惨惨。 观南垂下眸子,一瞬间喉咙有些涩。 姬月明真的在泉石斋。 那是不是说明他真的要了一大群年轻漂亮的女孩。 他们在谈生意,二代圈子里的生意总是很乱,这是a中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 观南眼神越来越沉,肺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她想到今天那个珍而又重捧起她头,眼神温柔缱绻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真的会做那种事吗? 最终观南只是吐出了一口浊气,她闭上了眸子。 她应该问清楚的,不应该这么莽撞来到泉石斋门口。 观南握着电话,刚想把工作证塞回去,背后就响起女人高跟鞋的声音。 观南猛然转身,阳锦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在六楼的独立包厢,我再让白玉把密码给你,等等小南。” 可是观南再也听不到那个密码了,几乎是下一瞬,观南的手机就被一个壮汉抢走。 那个壮汉一下子挂断电话,将电话掰成两截。 观南看着眼前的红唇女人,和她周围数十个黑衣壮汉,心底忽然一沉。 无数的线索在她脑海中串成一串,突如其来的车祸,无辜可怜的少女,和蔼可亲的大妈。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指向这里,指向泉石斋。 观南眼神一沉。 她知道,她中计了。 这是一场针对于她的阴谋。 第149章 that you are not alone. 红唇女人笑得凉薄,伸出了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 “请吧,观小姐。” 观南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保镖们,最终转过了身,迈进了这道她之前一直没有迈进的大门。 一瞬间,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 而那个红唇女人也在这一刻轻笑出声。 “观小姐,聪明人。” 观南不断思索着自己所有的关系网,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力设下一个只针对于她的局。 究竟是谁能够拿到连阳锦都不知道的姬月明行程安排,又大费周章将她引到这里。 一个人的身影忽然浮现在观南脑海中,那是她在a中最讨厌的一个人。 开学举着相机一直偷拍她的怪人,永远蹲守在她回家路上的同学,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每个角落的变态。 无论是每天出现在桌子里的情书,还是隔三差五的告白,亦或是带着命令味道的教导。 一切的一切,都让观南格外反感。 她向学校换班申请成功过无数次,可无数次都被压下。 观南心头忽然一顿。 她忽然想到这样的状况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在这个人第一次在她回家路上堵她之后,那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个时候她天天在包里藏着一把刀,就是怕再次遇到这个人。 可那个人的确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她回家那条一直被称作治安不好的小路,在那一年都从未发生过不良案件。 还有那个让她感到反胃的相机,观南忽然想起。 在高一的某个晚上,她去问竞赛老师问题的时候,夏日的风吹过她手中的试卷。 在楼梯的角落她看到了几个高挑的男生,最中间那个男生被打得抱头求饶。 观南没有再看,可是余光却看到了一台被摔得粉碎的相机。 其中生得最高挑的那个男生,修长如玉的手拽起抱头求饶那人衣领。 打得极凶,打得极狠,偏偏他手生得过于好看,做这种事的时候都带着一股优雅的味道。 仿佛不是在打架,而是在弹钢琴。 观南心头一动,那日在钢琴前的少年和记忆里在楼道的少年渐渐重合。 一样的高挑,一样好看得让人赞叹的手。 唯一不同的是,楼道里的少年当真是凶狠极了,长腿每一下都不要命地踹着最中间那人。 观南回忆着记忆里的姬月明,彬彬有礼,温润如玉,骨子里是贵族才有的矜贵和教养。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得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少年,在那个夜晚,将相机恶狠狠地砸在那人脑袋上。 那时候观南手中的试卷被吹得沙沙作响。 她自然知道那个相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会出现在阳台上,会出现在课桌里,会出现在书包里,甚至—— 会出现在厕所里。 观南体育很好,更是剑术比赛全国冠军。 可是在那段时间,观南看着周围和蔼可亲的同学,找不出一个人会做这种事。 而她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诉苦的人,她只是减少了在学校喝水的频率,尽可能地不在学校上厕所。 直到阳锦发现这件事,直到那天她去问题的时候看到那台相机被砸坏。 而后学校里像是变了一个样子,本来喜欢拍照的a中同学们,一下子像是戒掉了这个爱好。 至少半年的时间里,观南没有再见过相机这种东西。 观南垂下眸子,看着眼前的红唇女人按下电梯。 一切的一切,终于在此刻拨开迷雾。 观南忽然想笑,可是眼睛却控制不住的发热。 她忽然想到她和少年相遇的第二面,少年半开玩笑告诉她。 “早知道就不拦着他们给你送早餐了。” 观南不喜欢任何人送的早餐,因为观南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有她的相片,有手写的告白信,还是有恶心的人类辅助生殖用品。 她讨厌那些东西,可那些东西却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她的课桌里。 宛若蝗虫一般,杀之不尽,灭之不绝。 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人的示爱,丢掉了一份又一份早餐,扔掉了一封又一封情书, 可是那些人依旧络绎不绝。 直到忽然某一天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给她送早饭,再也没有人给她塞情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久到观南几乎要忘记这样的日子是从哪一天开始消失的。 那天观南一如既往地走进学校,停好自行车。 在那个微冷的早晨,寒风席卷着清晨的雾气。 有人迎面向她走来,带来一阵微冷的清香。 像是某种开在清晨的花,花香随着水汽一起钻入鼻腔。 观南刚想抬头的时候,那个人就越过她径直走了过去。 观南只看到那人微光中柔软的黑发,还有那只带了一只的白色耳机。 观南看着那个过于高挑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刚想离开,却看到了地上一只孤零零的耳机。 观南捡起那只耳机,耳机里依稀传来温柔的英文歌,像是情人的呢喃。 观南英文很好,是英语演讲的王牌选手。 几乎是那首歌响起来的一瞬间,观南便听懂了所有的内容。 another day has gone, 又一天过去了, i''m still all alone, 仍旧形单影只, …… that you are not alone, 你并不孤单, i am here with you, 因为有我在你身旁, though you''re far away, 就算你离我已很远, i am here to stay, 我其实还在陪着你。 …… 清晨的冷雾在一瞬间消散,柔和的阳光穿破了云层,落在观南身上。 可观南环顾四周,都没有找到这只昂贵耳机的主人。 她只记得那个矜贵修长的背影,带着光而来,又带着光而去。 后来观南将这只耳机匿名放在了学校失物招领的论坛上。 可是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来领过这只耳机。 久而久之,观南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直到今天,直到观南迈入电梯的这一刻,她才忽然惊觉。 原来在她看不到的时光里,她和她的少年早已相逢千万次。 在那些记忆的吉光片羽里,总有一个温暖的身影会出现在她记忆的角落,温柔地为她拭去所有的风霜。 是每一个转身,是每一个回眸,是每一次相逢,是每一次遇见。 电梯一层一层地向上,跳过了那个灰暗的6,来到了亮起的8。 观南此刻眸子突然冰冷起来,她看着红唇女人的背影,不动声色地记下了周围的环境。 她知道,这一次她不会让她的少年错过了。 她错过他太多次了,这次她要找到他,告诉他—— 她有多在乎他。 是一见钟情。 也是两情相悦。 是想和你朝朝暮暮。 有无数个岁岁年年。 第150章 危机。 阳锦咬着一片薯片,电脑上刚出现一串密码。 可阳锦还来不及开口,电话就被突然挂断。 阳锦一愣,口中的薯片被咬碎,掉落在地。 阳锦握着手机,猛然看向白玉。 “小南怎么会知道姬月明在泉石斋?” 姬月明在泉石斋的消息连她都不知道,观南怎么会知道? 那只有一个答案。 有人故意向观南透露了这个消息。 阳锦立马合上电脑,拨通了一个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只有占线的声音。 阳锦猛地一咬牙,看向白玉。 “小南肯定被人设计了,我们要告诉姬月明。” 白玉微微点头,他一向如此,任何时候都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慌乱。 他像是被程序设计好的机器人,只知道机械地执行命令。 白玉打开了那台被阳锦合上的电脑,手指在键盘上不断敲动。 “泉石斋有屏蔽信号的装置,家主的包厢有一通加密的单线电话,我们可以打这个电话。” 白玉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键,一串冗长的数字。 阳锦此时眼尾发红,握紧了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她不知道如果观南真的出事了,她会多自责。 明明她应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观南是个孤女,怎么可能知道泉石斋的事。 可是她却现在才反应过来。 阳锦咬了咬唇,眼中划过一丝凌厉。 无论是谁,敢伤害她的小南,她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泉石斋六楼。 这一层楼都属于一个人,在密密麻麻的房间里总是藏着见不得光的生意。 而这些生意总是需要一些掩饰,比如数十个一模一样的房间,比如九曲回肠的房间布置。 而在最深处一个隐秘的房间中,一群a市的话事人坐在一起。 他们或是年轻,或是沧桑。 可是他们所有人看向包厢最中间那人的时候,眼神是整齐划一的恭敬。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低声开口,他眼前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筹码。 “姬少,这次需要我们出哪张牌?” 被唤作姬少的少年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夹住一张纸牌,随意扔在桌面上。 他长腿交叠,另一只手半撑着下巴。 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都有一种杳云白鸟般的美感。 姬月明半抬起狭长的眸子,一瞬间他眉眼的昳丽妖异冲碎了所有的云海尘清。 分明依旧是那个人,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衬衫,依旧是那个永远扣子都扣到最后一颗的禁欲少年。 可是一瞬间,所有都变了。 像是一滴墨水掉进清水中,将所有的澄澈染成最漆黑的颜色。 姬月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公共牌,微微勾起殷红的嘴角,他眉眼满是肆意张狂。 “j已经出了——” 姬月明微微挺直身,依旧是那副肆意慵懒的模样。 他随意推倒了眼前成山般的筹码,花花绿绿的筹码跌落在赌桌上。 像是一只又一只待宰的青蛙,它们在赌桌上狂跳,却逃不脱被猎杀的命运。 姬月明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缓缓开口。 昏黄的灯光和眼前散乱的赌桌落在他漆黑的眼中。 “我要你去做最后的k。” 男人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牌全部摊开,中间赫然有一张k。 “我明白了姬少爷,这次的事我会出手。” 男人站了起来,恭敬地向姬月明行了一个礼。 “这次的皇家同花顺,是老爷送给姬少爷的礼物。” 男人刚准备起身,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又向姬月明行了一礼。 “另外,老爷让我告诉少爷: 如果出了其他事,和他交易的条件是答应去京城联姻。” 姬月明听到这话手指一僵,他看着眼前转身离开的男人。 那个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联姻? 他什么时候有婚约? 还有这个老头子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出了其他事—— “叮叮叮。” 包厢内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姬月明忽然心头一跳。 那是一个单线电话,是他特意为了大事预留的一条线。 这个电话号码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能够突破防火墙,拿到这个电话,只能说明一件事。 有事情发生了。 而且还是不好的事。 姬月明长腿一迈拿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阳锦带着哭腔的焦急声音。 “姬月明!小南在泉石斋!徐野要对她下手!” 一瞬间,姬月明呼吸都停止了。 周围的一切顿时变得虚幻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向他远去。 他的思维依旧无比活跃,可是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却仿佛掉入了深海。 姬月明捏着电话的手骨节发白,他眼神越来越暗。 他还是太慢了。 让a市各大势力倾轧徐家还是太慢了。 最终姬月明的双眼化为一潭死水,他声音嘶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拦截消息,包围泉石斋——” “把徐峰给我押到泉石斋。” 阳锦看着突然起身的白玉,脸色一变。 “白玉,你要干什么?” 白玉没有回答阳锦,他缓缓起身,走进了书房。 过了一会他手中多了一个条状物品,白玉清秀的脸认真地看着阳锦。 “这次的事情会很大,我希望你没事。” 阳锦心头一慌,她猛然咬牙,美目含泪看向白玉。 “我知道你们要去干什么,告诉我,我能帮上什么忙?” 白玉点了点头,看着阳锦面前的电脑屏幕。 “泉石斋家主和徐野拥有同样的权限,家主现在应该已经让系统打开了权限内的所有门。 但是……” 白玉顿了顿。 “家主的权限打不开徐野的门,他也查不到徐野的位置。 我需要你在我押送徐峰到达泉石斋前,找到徐野的位置。” 阳锦咬着唇,狠狠点了点头。 她看着白玉离开的背影,心中忽然涌出一丝担忧。 “然后呢,你们会没事吗?” 白玉走到门口的身影停了停,他看着手中的条状物品最终摇了摇头。 “相信家主。” 扣押政要,动用器械,这已经不是有没有事的问题了。 白玉不知道姬月明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如果是姬月明的话,一定会解决好的。 此时的泉石斋8楼,观南被一群满身横肉的壮汉围在中间。 她生得高挑好看,但是在周围一群接近两米的壮汉中,还是显得过于的纤细。 像是一只垂死的白天鹅,马上就会垂下那骄傲的脖颈。 一只涂着精致红色指甲油的手凑近观南,那只手上端着一杯水。 红唇女人依旧挂着那副温柔的笑容,语气也礼貌极了。 “观小姐,喝了这杯水,我们就该送您进去了。” 观南看着眼前那杯冒着气泡的水。 里面的白色粉末还没有化开,隐隐可以看到堆积在杯底的粉末。 观南眼神一沉。 她隐约可以猜出那是什么东西。 红唇女人见观南一动不动,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她强硬地掰开观南的嘴,声音依旧温柔如蜜。 “观小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下一瞬,一个壮汉就强硬掰开了观南的嘴。 红唇女人挂着冷笑,将那杯水尽数灌进观南口中。 观南只觉得口中有一股血腥味,嘴角火辣辣的疼。 红唇女人灌水灌得毫无情面,丝毫没有考虑观南会不会呛死。 观南被水呛得满脸通红,可是两个壮汉死死拽着她的手腕,让她连躲避都不可以。 观南就这样被灌了一鼻腔的水,在红唇女人灌完水后,她终于满意地收回了手。 在红唇女人收回手后,观南也终于跌倒在地。 她咳得泪眼模糊,满脸狼狈,似乎是想将肺都咳出来。 可是这股难受并没有持续很久,铺天盖地而来的困倦就将她包围。 观南浑身上下使不上力气,只能感受到一群壮汉将她像畜生一般丢在餐车上。 而红唇女人迈着优雅的步伐,推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了走廊深处。 观南淡漠的眼逐渐失去焦虑,她无力的看向头顶晃动的天花板。 要这样认输吗? 可是—— 她还没看到姬月明。 那个少年看到她这样一定会哭出来的吧。 散乱的思绪开始聚拢,观南用力咬着舌尖,一股铁锈味弥漫在口腔。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如果就这样向命运投降的话。 她又该如何去和她的少年岁岁年年。 她甚至还没有告诉她的少年—— 她其实喜欢上他了。 喜欢你。 喜欢你。 未说出口的心绪,未宣之于众的悸动。 可是—— 观南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可是来不及了。 不! 观南猛然睁开眼,她伸手握住了藏在腿上的折叠刀。 在那次变态事件发生后,观南总归在身上带一把刀。 而如今,这把刀在她的腿上。 是她唯一的机会。 第151章 杀意。 似乎是对观南放下了警惕,红唇女人看着眼前的道路,并没有注意到观南的异常。 这可是可以迷晕一头大象的迷药。 这个女孩子即使体质再怎么好,即使再怎么挣扎又有什么用? 等到药效一到,还不是得乖乖变成徐少的玩物。 她用这一招对付了无数个女孩,这个女孩也不会是例外。 红唇女人哼着小曲,叩响了一扇价值不菲的门。 眼前的电子屏幕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隐约还有女人的喘息声。 “人带来了?” 红唇女人恭敬低头。 “是,徐少,您要的人已经带来了。” 下一瞬,门缓缓打开, 一间装修华丽,满是淫靡气息的房间暴露在观南面前。 可观南甚至没有力气抬起头来,她就那样被推到混乱的男女中间。 她分明还穿着a中校服,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属于这个环境的痕迹。 可她就这样被一只无形的手推进这片泥沼,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观南皱了皱眉,努力想从混沌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可是她只能看见头顶晃动的灯光,还有耳畔男女的喘息声。 徐野按住怀中的女人,在怀中女人的尖叫声中吐了一口气。 他看着躺在餐车上一动不动的少女。 这个少女依旧是这样,纤尘不染,遗世而独立。 即使在这个混乱的环境中,也美得出奇。 徐野怀中那个女生勾住徐野脖子,她和观南长得有三分像。 可是她声音甜腻,媚眼如丝,浑身上下都是勾人的气息。 “徐少,她是谁呀?” 徐野看到这个女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仿制品再怎么样,也不会是本尊。 这样的表情是观南永远不会露出来的。 于是徐野一把推开了怀中的女人,女人惊叫出声。 即使他们刚刚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可是徐野还是毫不留情推开了她。 徐野走到观南面前,少女纤长的睫羽轻颤,好似一只脆弱的蝴蝶。 徐野心头一跳。 这样的观南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脆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观南只要这样不就好了? 永远留在他身旁。 他会永远爱她。 姬月明能给她的。 他徐野也能给她。 于是徐野醉醺醺地靠近观南,他从未离观南这么近过,如今倒有些惶恐。 “观南,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就不碰你。” 观南大脑是被一阵恶心的酒味刺激清醒的,她看着徐野那张近到咫尺的脸。 那双眼睛布满血丝,带着困兽般的执念,一股酒精和淫靡的味道扑面而来。 观南胃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无数拥抱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满是乌烟瘴气的房间。 徐野脸上的温柔在看到观南厌恶的眼神的时候化为乌有。 他满眼通红,扬起手来,满脸暴怒。 “你这个婊子,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看我?!” 可是那只手还没有碰到观南,观南的手便死死掐住了徐野的脖子。 而一把折叠刀,赫然没进徐野肩头。 观南眼神很冷,脸色更冷。 她就这样坐在餐车上,一手掐着徐野脆弱的脖颈,另一只手毫不留情拔出折叠刀。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慌了颜色,可观南只是将那把染血的刀抵在徐野脖子上。 那赫然是颈部大动脉的位置。 徐野肩头吃痛,表情一变,可那双通红的眸子还是死死地盯着观南。 “观南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可观南只是冷冷看着徐野,将折叠刀再压进徐野脖颈一丝。 徐野感觉到那快要割断大动脉的折叠刀。 再也不敢开口,只是那双眸子依旧死死看着观南。 他不明白! 为什么他这么爱观南,观南却想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 周围的富家子弟终于停止了放松,警惕地看着观南。 他们接二连三开口。 “观南你要想清楚,如果你杀了徐野,你这一辈子都毁了。” “是啊,你放下刀,还能回去做你的尖子生。 以后考一个好大学,有一份好工作,这才是你该有的未来。” “对啊观南,你要想清楚,做一个杀人犯,还是做一个前途无量的优等生。” 观南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手中的刀再次没入了徐野脖颈些许。 “开门,三秒钟后不开门,你们看到的只有他的尸体。” 一群富家子弟眼神一瞬间沉了下去。 他们人这么多,怎么可能听这个女人的命令。 而且他们都知道能够送进来的清白姑娘,都喝过迷药。 只要他们拖时间,总能拖到观南体力不支的时候。 一阵眩晕传来,可观南死死咬着舌尖,任由铁锈味弥漫唇齿。 她知道,她快坚持不住了。 可是她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无异于羊入虎穴。 到时候她身上发生的事不会比死更好。 于是观南手中的刀再度割断徐野一寸皮肤,徐野的惨叫声在包厢内响起。 一群富家子弟看着观南满手的血顿时慌了颜色。 观南可以死。 可是徐野死了他们就没法交代了。 于是一群富家子弟连忙去开门,门缓缓被打开。 观南看着那扇被打开的门,脑海内的眩晕感越来越重。 可她还是拽起了徐野,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门。 温热的血顺着她的手流到了她干净的校服上。 观南每走一步便会耗费巨大的力气,脚下的大理石似乎一瞬间变成棉花。 她在棉花中行走,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观南眼前越来越模糊,手中的血液越来越多。 好想睡一觉。 观南口中的血腥味再也压不住混沌的思绪。 在她快要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门被人轰然关上。 那个红唇女人就这样看着观南一点一点跪倒在地上。 观南跪倒在地的声音和女人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 “请徐少好好享用——” “泉石斋不会让任何一个客人失望。” 所有的一切离观南越来越远,她努力想抓起手中的折叠刀。 一只脚却踩在了她的手腕上,寂静的空间内传来骨裂的声音。 徐野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一脸凶狠地看着观南。 可观南感受不到疼,她只是觉得眼角有些热。 她好想见姬月明。 好想好想。 姬月明。 你在哪里? 姬月明。 徐野看着眼前明明已经失去意识,嘴唇却不断张合的少女。 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在观南口中响起。 “姬……月明……” 第152章 暴怒。 徐野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表情瞬间扭曲。 他通红的眸子看着躺在地上的观南,眼中带着扭曲的不甘。 “凭什么!” 徐野发出一声怒吼,他泄愤般抬起腿。 在他抬起腿的瞬间,在场所有女生脸色都变了。 徐野五大三粗的,刚刚那一脚已经让这姑娘骨折了。 如果这一脚再下去,这姑娘那只手怕是要废了。 可是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止徐野。 那是a市太子爷,他动动手指就可以让所有人倾家荡产。 可是在徐野脚还没落下的时候,刚才那扇被关上的门突然被打开。 满脸是血的红唇女人颤抖着身子,努力向后退去,渐渐求饶。 “对不起,姬少,我不知道那是您的人……” 女人哭得满眼是泪,精致的高跟鞋丢了一只,她声音凄厉。 “姬少,求您放过泉石斋,放过我们一命……” 可是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扇门就被人彻底踹开。 在门踹开的一瞬间,徐野正好看到了那个颀长的身影。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声巨大的响声就响彻整座泉石斋。 徐野只觉得小腿一痛,他表情一瞬间扭曲,脸色苍白满脸冷汗。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的人。 “你怎么敢?!”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下一瞬就抵住他额头,还冒着硝烟气息的手枪。 姬月明一把抱起观南,好看的眸子通红,宛若一只困兽。 他死死地将手枪抵在徐野额头,他用尽毕生的理智没有让自己扣动扳机。 姬月明满脸是汗,发丝被汗打湿,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 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他在这二十分钟内找了上百个包厢。 可是每一个包厢内都没有他想见的人。 他的心越来越沉,直到他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像是一只困兽,在这片迷宫内横冲直撞,却唯独找不到他的公主。 他派出了所有的人,一层楼一层楼地去找观南。 而这二十分钟内,他以姬家的名义,以他京城莲家继承人的身份。 强行阻断了今天在泉石斋所有权贵的会议。 在一扇又一扇门打开后,他终于找到了这里。 在看到这扇门的一瞬间,姬月明的灵魂一瞬间支离破碎。 他不敢想象里面会是怎么样的场景,他甚至不敢想象观南流泪的画面。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观南抬起那双死寂的眼眸看向他的时候。 他会有多么绝望。 他不在乎观南是否属于他,他只在乎观南能不能骄傲地站在阳光下。 像一只真正的白天鹅一般翩翩起舞。 姬月明一遍又一遍地责怪着自己,他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候。 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时候他没有慌乱,在政坛上搅动a市风云的时候他没有慌乱。 可是在看到观南的一瞬间,他慌乱了。 他几乎是颤抖地将观南搂进怀中,将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珍宝搂进怀中。 那是他心中深渊唯一的『锁』。 姬月明搂紧了观南,似是想将观南按进骨血。 可是下一瞬,他却骤然松了力度,眼尾通红。 那只握着竹剑伤人都未曾抖过的手,在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 不行的。 观南受伤了。 这样抱着她她会疼的。 他不想让观南疼。 他不想让他的观南疼。 一阵熟悉的冷香袭来,观南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她紧握着折叠刀的手骤然松开,折叠刀和一截刀片从观南手中掉落。 那是一截被鲜血染红的刀片。 观南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靠的不是意志力,而是她手中那截嵌入血肉的刀片。 她靠着这截刀片一次又一次从混沌中清醒。 姬月明不敢想象观南是怎么样将这截刀片嵌入血肉。 又是怎么样在中了迷药的情况下,挟持住徐野,等到他的到来。 姬月明不敢去想。 不能去想。 只是一想,那颗心便疼得窒息。 姬月明看着观南血流如注的手。 那哪里是徐野的血啊,分明是她自己的血。 陷入沉睡的观南下意识蹭了蹭姬月明的衣领。 像个小动物一般确认周围环境是否安全。 最终她勾起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姬月明……” 观南叫着姬月明的名字。 于是一瞬间,那个向来肆意不羁的少年红了眼眶。 他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也从未向任何人服过软。 可是此刻,他却为了一个人落泪。 姬月明几乎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他紧紧地抱着观南。 一滴又一滴泪水从他脸上滑落,掉在了观南苍白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宛若困兽悲鸣。 姬月明抱起了观南,冲出了包厢。 他知道,他应该消灭所有的证据,处理好所有的人证物证。 像他以往无数次做的那样,可是如今,他却想不到其他的。 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几乎是下一刻,守在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便控制了这间包厢。 气喘吁吁的阳锦这个时候也到了门口,她满脸是汗,抱着一台电脑。 可是在她看到浑身是血的观南的时候,手中的电脑轰然落地。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穿过阳锦,接住了满脸苍白的观南。 姬月明站在原地,任由医生从他手中接过观南。 他脸色苍白,可眼睛却红得吓人。 在姬月明看到医生们止住观南手上的伤口后,他才猛然转身。 眼前那扇门也在这个时候彻底打开,浑身被捆住的徐野宛若败家之犬看着姬月明。 而姬月明只是长腿一迈,踏进那片黑暗。 他的影子被黑暗淹没,宛若恶鬼踏入地狱之门。 阳锦看着那扇被关上的大门,脊背发凉。 今天,这里一定会发生大事。 姬月明真的生气了。 不。 那不是生气。 那是暴怒。 徐野看着眼前表情平静得吓人的姬月明。 第一次对这个所有长辈中的乖孩子有了恐惧。 他咽了一口唾沫,声嘶力竭开口。 “姬月明!我是a市徐家……”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姬月明便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徐野脸一瞬间被打肿了,连带牙齿都被打掉了一颗。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姬月明。 这个人——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凶狠的力气?! 可姬月明却没有说话,他一把拽起徐野。 将拖死狗一般将徐野拽到了桌子前,姬月明猛然拽起徐野的头向石英桌子上砸去。 “砰!” “砰!” “砰!” 一声一声。 鲜血四溅。 第153章 心地善良姬月明。 那些鲜血溅在他如玉的指尖,溅在他洁白的衬衫,溅在他温润的眼角。 可姬月明眼底漆黑一片,倒映着眼前满头是血的徐野。 在不知道第几次碰撞后,徐野终于失去了意识,宛若死狗一般垂下了头。 可姬月明只是缓缓站起了身,抓起了桌子上一瓶未开封的香槟。 “砰!” 又是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碰撞声。 香槟在徐野手腕上炸裂开来,那赫然是徐野的右手。 观南曾经在半个小时前在右手藏进一截刀片。 刀片掉落的时候,可以看到里面翻卷的血肉和森森白骨。 姬月明就这样平静地将一瓶又一瓶香槟砸在徐野的右手。 桌子上有二十七瓶香槟,地上多了二十七瓶香槟碎片。 在砸碎最后一瓶香槟后,姬月明松开了徐野血肉模糊的手。 而后一脚踩向徐野白骨森森的手。 玻璃碎片钻入血肉,发出了让人脊背发凉的响声。 徐野的整只右手顿时被无数玻璃碎片贯穿。 徐野痛得满脸苍白,他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包厢。 可是包厢内没有一个人敢开口,那些富家子弟们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他们纷纷抱着头,捂着耳朵,生怕将自己牵连进去。 姬月明看着捂着手不停惨叫的徐野,掏出了一把枪。 “砰!” 一声枪响爆发在包厢中。 可那颗子弹只是擦过徐野的耳朵,射穿了一旁的沙发。 徐野整只耳朵顿时血流如注,他疼得满眼都是泪,他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姬月明。 这个时候徐野才知道他惹到了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可姬月明只是一脚踩在徐野头上,他毫无波动的眸子看着徐野。 “选。” 下一秒,那把枪就被姬月明随意丢在徐野身侧。 徐野看着身侧那把依稀弥漫着硝烟气息的枪,睁大了眼睛。 下一瞬,包厢内屏幕突然亮起,一个中年男人的惨叫声响彻在包厢内。 徐野被突然亮起的光刺激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是屏幕里中年男人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中。 那是徐峰,那是他的父亲的声音。 “小野快跑!小野快跑,这群人跟京……” 可徐峰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便在他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徐峰的惨叫声。 这个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姬月明身旁站了出来。 他声音温和,语调平稳,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或许徐少爷知道一个古老的游戏buckshot roulette——” “恶魔转盘。” 男人微微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现在您手边有一把还剩六枚子弹的手枪,而在您父亲那边也有一把同样的手枪。 徐少爷您需要在每个『回合』选择朝自己开枪,还是朝您父亲开枪。” 男人微微一笑。 “为了游戏的可玩性和公平性,您可以在开枪的时候避开致命部位。 不过令尊那里的枪里有七枚子弹,我今天查看了令尊的体检报告。” 男人蹲了下来,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很遗憾地告诉徐少爷您,根据我们医疗团队的评估,令尊在本轮比赛中的存活率为0。” 男人将那把手枪捡了起来,放在了徐野手中。 他在金丝眼镜下的笑容依旧温和有礼,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现在,徐少爷您可以开始游戏了。” 徐野咬着牙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满眼通红,死死捏着手中的手枪。 这是一场无解的游戏。 从一开始就毫无公平性而言。 要么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父亲流血而亡。 要么他代替他父亲承受后面多出的子弹。 徐野死死咬着牙,眼中划过一丝凶狠。 他猛然拿起手枪,指向姬月明,扣动了扳机。 可是整个包厢内只有扳机扣动的声音,没有半分枪响的影子。 姬月明抬起长腿,用力踩在徐野满是鲜血的头上。 徐野痛得满脸扭曲,可姬月明只是淡淡地抬起漆黑的眸子。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向姬月明递过了一把枪。 他依旧笑容儒雅,只是他藏在金丝眼睛后的眼中划过一丝冷厉。 “徐少爷,我们少爷在跟您玩游戏,请您遵守游戏规则。”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而后他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少爷心地善良,没有让徐少爷您的家眷们参与进来。 但如果徐少爷您依旧心怀侥幸的话—— 我们老爷也不会介意让整个徐家一起参与进来。” 徐野眼神一凝,本就苍白的脸上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是啊。 他怎么忘了。 姬月明他父亲,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能教出这种儿子的人,怎么会是善茬?!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起身来,微微一笑。 “徐少爷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男人伸出手来,做出了一个标准的邀请手势。 “徐少爷,请。” 包厢内的画面再度亮了起来,画面那头浑身是血的徐峰拼命看向镜头。 他满脸是血,眼神中满是焦急。 徐峰全身被捆在椅子上,右手上有一个清晰的弹孔,猩红的鲜血源源不断从其中流出。 徐峰痛得满脸都是冷汗,可他依旧拼命朝着镜头这边大喊。 “小野!快逃!不用管我!” 男人却在这个时候按停了屏幕,他脸上的眼镜折射着亮光。 “真是感人至深的父子情啊,那相信徐少爷您的选择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男人微微一笑。 “徐少爷,现在,您可以开始本轮游戏了。” 徐野目眦欲裂看着屏幕上被定格的画面,声嘶力竭开口。 “姬月明你踏马不是人!你有本事冲着我来!冲着我家里人干什么!” 可是回应徐野的只有一声枪响。 徐野身体一僵,却发现那声枪响是从屏幕那头传来的。 姬月明抬起毫无波动的眸子。 “聒噪。” 于是又一声枪响从屏幕那头传来,这个时候徐野终于支撑不住。 他跪倒在地上,满脸是泪,朝着姬月明脚底磕头。 “对不起……姬少……对不起……我不该动您的人……求您放过我们一家……” 可是回应徐野的只有金丝眼睛男人儒雅的笑容。 “徐少爷,我们少爷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这一回合,请你开枪。” 第154章 联姻。 徐野猛然睁大眼睛,眼中血丝密布,他紧紧地抓着地毯,骨节发白。 他浑身是血,被子弹贯穿的小腿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 可他紧绷着脊背,像是一只被走投无路的困兽。 徐野死死地盯着地板,血液混合着汗水从他额头滴落。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父亲已经中了两枪,再进行这个游戏,他父亲必死无疑。 这压根不是选择题,从一开始这就是送死题。 徐野身体不断颤抖着,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怎么样一个恶魔。 这个人不在乎徐家,不在乎后续搅动的风云,只想要他的命。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微笑着。 “徐少爷还没有想好吗?既然徐少爷不打算开启这一回合,作为惩罚——” 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满脸是泪的女人跌倒在屏幕前。 她含着眼泪,叫着徐野的名字。 “阿野,我的阿野……” “砰。” 可她话还没说完,一枚子弹就贯穿了她的小腿。 女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妈!” 徐野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他瘫倒在地。 这个时候徐野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他像是一只被抽去骨头的死狗。 跪倒在姬月明面前,脸上满是灰败之色。 他知道,他彻底输了。 在他设下这个圈套,在他对观南下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徐野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摸索着地上的手枪。 他颤抖着手捡起沉重的手枪,入手是金属冰冷的温度。 徐野满脸是泪,满眼通红,眼中满是绝望。 可是他的手太抖了,那把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枪就这样从他手上掉落而下。 徐野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溃散。 他不断在姬月明面前磕头,满脸是泪,鼻涕顺着眼泪流下来。 “求求姬少您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求求您……我不该去碰观南的……” 他磕得极重,整个包厢都听得到他磕头的声音。 可姬月明没有看徐野一眼,他转身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包厢。 姬月明只是看到这个包厢的第一眼便明白了徐野打算做什么。 迷jian。 du品。 驯化。 这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面对的一切,她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 因为那是a市徐家。 而如今。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在姬月明离开后,笑容儒雅的男人捡起了枪,放在了徐野手中。 “徐少爷,请您不要让我们少爷难做,您知道的,这是规矩。” 男人微微一笑。 “到时候我们少爷会安顿好您的家人的,请徐少爷不要担心,另外——” 男人站起身来,金丝眼镜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他瞥了一眼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红唇女人。 “徐少爷应该知道怎么样做才是完美的收尾。 我们少爷已经把一切摆在徐少爷您面前了。 徐少爷您只需要念出您该说的就可以了。” 男人顿了顿,拍了拍手,一旁西装革履的保镖们立刻摆好了三脚架和专业相机。 男人弯下身,做出了一个完美的邀请姿势。 “现在,请徐少爷您——” “开枪吧。” “砰!” “砰!” “砰!” “……” 一声又一声巨大的枪响响彻整个泉石斋,标志着这一场闹剧的结束。 无数鸣笛的车顿时呼啸而至,包围了泉石斋。 而姬月明只是穿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坐上了姬家的私立救护车。 在救护车的嗡鸣声中,姬月明拨通了一个电话。 莲檀生在电话那头轻笑开口。 “惹麻烦了?” 在他面前是一段清晰的视频,似乎是包厢内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满眼绝望的徐野缓缓举起枪,朝着自己身上开了一枪又一枪。 他身上满是鲜血,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接二连三开枪。 在那片喧闹的包厢中,周围男男女女在暧昧的灯光下接吻。 酒精和du品麻痹了所有人,没有人在意周围的一切。 而徐野就这样满身是血地倒在了沙发上。 直到警察冲了进来,直到医生抬起他。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在人群离开后,出现在视频中,声音恭敬。 “老爷,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姬月明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告诉我,怎么解决徐家。” 徐家是a市地头蛇,他今天做的事已经不是姬家能够解决的范围了。 但是姬月明知道,莲檀生肯定有办法。 莲檀生叩着桌面,笑得优雅。 “值得吗?为了一个女人。” 姬月明漆黑的眼睛动了动,他靠在救护车上,看着车窗外晃动的灯光。 昏黄的,摇曳的,刺眼的。 像是他刚才见到观南的时候,那样脆弱的观南,在晃动的灯影里,马上就要被恶鬼吞噬。 姬月明知道,如果不彻底剿灭徐家,那么以观南的身份,她将遭受徐家致命的报复。 可。 观南有什么错呢? 那朵过于美丽的花,撑不过寒冬,便会彻底摔在地上。 姬月明垂下了眸子,看着袖子上的鲜血。 那是他之前抱住观南的时候,观南手上的鲜血流在了他袖子上。 她在这场事变中,想的只有努力活下来。 可是姬月明知道,徐家不会给她活下来的机会。 这件事情需要一个替罪羊,姬月明已经将替罪羊留在了包厢。 但是徐家需要一个发泄口,比起家大业大的姬家。 很明显,孑然一身的观南才是那个最好的宣泄口。 姬月明垂下了眸子,煌煌的灯影在他眸子中消失殆尽。 他捏着手机,秋夜的风忽然钻进呼啸的救护车中,格外的凉。 “值得。”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格外慎重,像是怕惊扰一场秋夜的风。 莲檀生笑了出来,他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缓缓开口。 “去京城联姻,并且——” “继承家业。” 莲檀生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姬月明随意将电话揣进裤兜里。 他父亲背景很深,是他一直知道的事。 当初他父亲为了逃脱老爷子控制,私自来到了a市,还在a市娶妻生子。 可把老爷子气得不轻,说要跟他父亲断绝父子关系。 可最终十多年过去,老爷子还是心软了。 姬月明吸了一口气,不用想都知道为什么莲檀生会提这个条件。 有了他父亲的前车之鉴,老爷子现在只想要一个在身边的继承人。 哪怕是不昔用联姻困住继承人,他也得把这个继承人捆在身边。 而如今,只有他才是那个最合适的继承人。 救护车在这个时候骤然停下,姬月明长腿一迈下了车。 他颀长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像是马上跌入阴影中。 他迈步走进了医院,将影子彻底丢进阴影中。 他制造了全面的证据,证实了徐野的“自杀”。 但是他现在要做的是处理徐家后续狂风骤雨般的报复。 身后的护士忽然叫住了姬月明。 “小朋友你身上到处是血,不需要包扎一下吗?” 姬月明一顿,摇了摇头,转头一笑。 医院的灯光落在他柔软的发间,他弯起眸子,看起来就像一个乖巧礼貌的好学生。 “不必了,谢谢。” 救护车上有医生叫住了护士。 “那是a市姬家的姬少爷,有专门病房和专门医生的……” 身后的人似乎还在说什么,可姬月明已经没有再去听了。 他坐上贵宾电梯,到达了特护病房,病房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推开那扇惨白的门,姬月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观南。 观南躺在病床上,皱着眉头,似乎处在一场不太愉快的噩梦中。 姬月明迈步过去,坐在了观南身边,伸手抚平了观南紧蹙的眉头。 他垂下睫羽,神色郑重而虔诚。 “没有事,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到你的。” 第155章 旧识。 睡梦中的观南下意识蹭了蹭姬月明手指,而后松开了紧蹙的眉头。 姬月明看着观南沉静的睡颜,微微俯身。 这是他喜欢的女孩。 他只想永远让她拥有这么安宁的睡颜。 病房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姬月明猛然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姬望月惊讶的眸子。 姬望月微微惊讶后轻笑开口。 “原来是月明啊,小南怎么样?医院打电话说小南住院了,我来看看。” 姬月明脊背微微紧绷,收回了放在观南眉心僵硬的手。 姬望月将果篮放在观南床头,没有去看自家儿子收回的手。 姬月明见状松了一口气。 可他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姬望月温柔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月明和妈妈说说,怎么和小南认识的?” 姬月明浑身一僵,看着眼前笑意温柔的姬望月。 妈妈就是妈妈。 一眼就能看出来全部。 没有什么比早恋被家长抓包更让人紧张的了。 哪怕是姬月明也避免不了下意识地想低头。 姬望月却笑了出来,拿出了一个苹果,慢悠悠地削了起来。 “没有事,不想和妈妈说就算了,不过——” 姬望月顿了顿,抬起头来,眼神认真。 “要好好对待小南,她是妈妈看着长大的孩子。” 姬月明一愣。 “看着长大?” 姬望月点了点头,看着姬月明和观南,目光忽然柔和起来。 “是啊,说起来月明你和小南小时候就见过呢。 小时候你冷淡极了,除了爸爸妈妈谁都不搭理。 小区里喜欢你的女孩很多,每天都上门邀请你出去玩。 可那个时候你总是抱着一本书,或许是普林斯顿微积分,或许是哲学简史。 冷淡的拒绝每一个上门的小姑娘,那时候每天都有小姑娘在我们家门口哭呢。” 姬望月想到这里忽然笑了出来,然后她将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递给姬月明。 姬月明接过苹果继续削了起来,红色的果皮落在他掌心。 姬望月温温柔柔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中响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都以为月明你以后可能都找不到喜欢的小姑娘了。 但是有一天我把小南带回家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变了。 哲学史也不看了,奥数大赛也不去了,就跟在小南屁股后面。 一边邀请小南看你中的月季,一边邀请小南去看你做的飞机模型。 可是小南都不喜欢,难得有女孩子对你这么冷淡。” 姬望月失笑出声。 “可你还是不折不挠,和小南坐在喷泉旁边,和她讲了一下午话。 话多得都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了,吃饭的时候也是。 总是比所有人更先发现小南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 那一天是家里厨师最头疼的一天,光是一个中午小南面前就换了七八样菜。” 姬月明听到这里的时候脸微微发烫,这些他确实记不起来了。 但是听着自己母亲这样说,多少有一些黑历史都扒出来的羞耻感。 可姬望月只是温柔地看向观南,伸出了手握住了观南微凉的手。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如果月明你和小南住在一起的话,你一定会很开心。 可妈妈终究还是没能把小南接回家里——” 姬望月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自责。 “当时妈妈年纪没到国家政策要求的领养条件。 等到妈妈到了条件,小南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成长。” 姬望月垂下眸子。 “或许妈妈早点把小南接回来,她就不会受伤了吧。” 姬望月抬起眸子看向姬月明。 “这件事情妈妈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妈妈会代替你照顾小南。 月明——” 姬望月顿了顿。 “无论你想做什么,妈妈永远都会支持你。” 姬月明表情一变,看着姬望月温柔的眉眼。 “妈……” 他还没有说任何话,姬望月就明白了他打算做的一切。 为了观南,他不可能去联姻。 但是不联姻,就没办法让老头子解决徐家的事。 所以姬月明从一开始打算的就是先斩后奏。 反正只要确保了观南的安全,就算他不去联姻把他腿打折都没事。 现在有了姬望月的保证,姬月明更不可能去联姻了。 他除非有病,才会去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小姐联姻。 病床上的观南忽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晃动的白光,而后映入眼帘的是两双过于相像的眸子。 笑意潋滟,宛若春水。 观南微微一愣。 “月阿姨?” 这个时候观南才发现姬月明和月阿姨着实长得很像。 分明不在一起的时候看不出来,姬月明长相昳丽,姬望月长相柔美。 可是在一起的时候观南才惊觉,这两人实在太像了,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特别是姬月明完美继承了姬望月优越的骨相,侧着头的时候几乎和姬望月有八分像。 姬月明看着观南眼中的惊讶,缓缓开口。 “观南,你认识我妈妈?” 这话一出来,观南一愣,猛然抬起头来。 月阿姨那是谁? 那是他们孤儿院的最大资助人,可以说观南从小到大是靠着月阿姨的资助长大的。 而且在所有人当中,她和月阿姨最为亲近。 月阿姨时常来看她,给她买玩具,带她买新衣服。 可以说月阿姨是观南心里妈妈一般的存在。 现在姬月明跟她说—— 月阿姨是他妈妈? 观南整个人都石化了,可姬望月只是温柔地揉着观南的发顶,为观南解释道。 “我一直没有用真名资助小南的孤儿院,小南不知道我的名字也很正常。” 姬望月温柔地看着观南,轻声开口。 “小南,我叫姬望月,是月明的妈妈。” 观南和姬月明对视了一眼,而后观南垂下眸子,脸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绯色。 最亲近的阿姨竟然是喜欢的人的妈妈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房间里的尴尬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个焦急的声音打破。 “小南你没事吧小南——” 门被人推开,露出了阳锦气喘吁吁的脸。 阳锦提着两个食盒,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终于找到这里了,天杀的姬月明都不通知我们你在哪里,让我和白玉一间一间医院的查。” 阳锦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小南,这是人参乳鸽汤,这是乌鸡虫草汤。 我们小南流了这么多血,得快点补补!” 而白玉默默举起手上的巨型餐盒。 “这是月明让我带的营养师特制晚餐。” 观南沉默了。 但是姬望月却满眼笑意,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拿出了一只苹果兔子。 “小锦说得对,小南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要好好补补。” 特级病房的门被推开,穿着管家服饰的人推来一个餐桌,声音恭敬。 “夫人,您安排的晚膳已经到位了。” 这下子,所有人互相大眼瞪小眼。 咦? 这下子先吃谁准备的晚饭呢? 第156章 午后。 阳锦立马打开餐盒,舀出一勺汤抵在观南唇边。 “喝我的喝我的,十年老母鸡,大补!” 姬月明冷冷开口,修长的手指拿着餐盒挡住了阳锦的勺子。 “十年老母鸡?你熬的什么僵尸汤?” 白玉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躲过了阳锦怒然拍下的手。 “姬月明你xxx的你才是僵尸汤!” 姬望月掩着唇笑了起来,端起一碗色泽金黄的小米粥。 “小南才睡醒,脾胃虚弱,就喝阿姨的小米粥吧。” 姬望月说完,温柔地弯起眸子。 观南心头一动,接过了那碗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姬月明握着超营养五谷均衡餐盒的手一僵,阳锦拿着勺子的手一抖,勺子里的汤全部洒了出来。 两c相遇,法师偷家。 观南的伤恢复得很好,在观南手恢复得差不多的一个午后。 半趴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阳锦突然掏出手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观南。 “小南,刚好今天我们都在,我们来打游戏吧,我觉得这个游戏里有个英雄和你特别像!” 观南一愣,阳锦就已经飞快在观南和姬望月手机里下好了王者农药。 观南接过手机,看着手机里那个一身金黄,容貌冷厉的女人。 “自我之相,犹在镜中。” 观南带着一丝茫然地看着阳锦。 “这个英雄跟我很像吗?” 阳锦用地点着头,激动地开口。 “对啊,你看多像,跟小南一样的强大有魅力,游戏里一堆人喜欢她呢! 小南你快试试,这个英雄可好玩了。” 躲在一旁的白玉悄悄选择了对抗路亚连,这把他势必是一个孤儿。 而姬望月却熟练地登上了账号,阳锦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睁大了。 “月阿姨,你也玩这个游戏?” 姬望月温柔地揉着阳锦脑袋,轻笑开口。 “我只是偶尔玩玩,还要小锦带我哦。” 阳锦听到这话立马打了鸡血,可是当她看到加载页面上,姬望月选的王昭君头上硕大的国标的时候沉默了。 阳锦: 我吗?我来带国服吗?! 而姬月明顶着巅峰100的头像框看着手里的绿豆瑶沉默了。 “这是谁的小鹿啊,真可爱!” 观南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她带着一丝不解地询问姬月明。 “这个游戏要怎么玩?” 姬月明微微一笑,弯起了眸子,眼中笑意潋滟。 “没有事,随便玩,我保护你。” 游戏开始,阳锦操控着原皮鲁班七号欲哭无泪。 “啊啊啊我贵10忘记选皮肤了,这个原皮好呆啊!” 回应她的是鲁班七号贱兮兮的声音。 “检测到对面的智商……嘿嘿嘿……看来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了!” 而此时中路已经传来了“第一滴血”的声音,阳锦猛然抬起头来,热泪盈眶。 “啊啊!月阿姨好厉害,快来帮我!” 姬望月失笑出声,声音温柔。 “好,马上就来。” 而此时观南和原皮瑶现在野区发呆,姬月明坐在观南身后,伸出修长的手放在观南屏幕上。 “看,这里是惩戒,这里是技能,我们刷蓝buff的时候,用一技能可以在最远距离释放两个惩戒……” 他说话很缓很慢,像是溪泉流过田野,浸过黄绿交接的青草。 少年好闻的冷香扑面而来,慢慢地将观南包裹。 观南忽然觉得耳垂发热,心跳骤然加快。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得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姬月明抱住。 观南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却碰到了姬月明微冷的手指。 一瞬间那根手指有了热度,两人皆是身体一僵。 姬月明率先侧过脸去,垂下了乌黑的睫羽,分明他和观南那么近,可此刻却不敢再看观南。 他只好闷闷地开口,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 “就是这样……很简单的……” 姬月明好看的手抵住唇,轻咳了一声,似乎是想掩住某种慌乱的心绪。 观南垂下眸子,按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此刻冷香忽然带上了热度,一点一点将她灼烧。 从指尖,到肩头,到脖颈,再到耳垂。 在她未曾发现的时候,少年的冷香早已落满了她全身。 “咚!咚!咚!” 胸腔里心跳剧烈的跳动着,似乎想冲破束缚。 观南忽然想起在那个绝望的包厢里,在她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秒。 那个时候她只想看见姬月明,告诉姬月明—— 其实她也喜欢他。 悄无声息的,突如其来的,无法阻挡的。 就那样汹涌地喜欢上他。 心跳越来越快,窗外的蝉鸣声一瞬间清晰起来,观南抬起染上一丝绯红的脸,咬了咬唇。 “姬月明……”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阳锦的声音打断,阳锦拽住了白玉咬牙切齿。 “竟然敢嘲讽我们家小南!白玉去咬他!” 观南回过神来,发现姬月明操控的瑶早已不在她身边。 瑶被钟馗勾进草丛里,一堆人的技能甩到了瑶身上,下一秒瑶就死在了蓝buff前。 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行行文字。 “哈哈哈菜狗,不会是人机吧这个镜,两分钟还不出野区,真人机实锤了。” “还有这个瑶真是贞洁瑶,在这里守着人机镜两分钟,还故意留着一丝血的蓝buff给人机镜。” “菜死我了哈哈哈哈哈,低星人机就不要打排位ok?” “……” 诸如此类的话语络绎不绝地出现在屏幕上,观南抿了抿唇,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这个时候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姬月明微微侧头,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小南,交给我。” 观南下意识将手机递给姬月明,下一瞬,姬月明笑容便冷了下来。 观南看着姬月明一顿眼花缭乱的操作,短短几十秒内,一片野区就被他刷完了。 然后就是不绝于耳的播报声。 “你已击败敌方英雄(元歌)。” “双杀!” “三杀!” “四杀!” “五连绝世!” “破镜之刃x19。” 观南看着倒在地上的一群英雄尸体,抬起头看向了一旁风光霁月的姬月明。 “你玩游戏很厉害吗?” 姬月明垂下眸子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一般,但是杀他们够用了。” 屏幕上立马出现一行又一行文字。 “救命!这不会是大佬伪装人机钓鱼吧!” “我靠!破镜之刃x19那是人能打出来的吗?!这不会是国服吧!” “那个技能释放的丝滑程度,不是国服我吃屎!” “……” 观南看到这一幕微微翘起了嘴角。 她头一次觉得打游戏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或许是周围多了一群人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 周围有一个永远可靠的人。 观南看着坐在阳光下,睫毛微微发白的姬月明,再一次将手机递给了姬月明。 “姬同学,我不会,你可以教教我吗?” 姬月明轻笑出声,眼中笑意潋滟。 “好。” 那一天是以阳锦十连胜上了王者结束的,在最后一把结束后,观南点开了姬月明的主页。 【国服最强打野】 【打野129段】 【镜,澜,露娜全国标】 观南看着这些绚丽的国标淡漠的眸子动了动。 似乎,并不算太难的样子。 —— 小剧场。 在阳锦又一次因为上不去王者打五排的时候,她看着观南选出了露娜。 “小南,露娜很难的,我记得你才接触这个游戏没多久……” 可是下一瞬,她便睁大了眼睛,看着观南露娜上那个硕大的国标。 什么?! 你说什么?! 你一个月从零到国服? 那一天,是以观南大杀四方,十四连胜带阳锦上无双结束的。 阳锦看着结算页面观南露娜的霜月吟欲哭无泪。 呜呜呜。 这就是天赋型选手吗! 第157章 选择。 和观南这边轻松愉悦的氛围不同的是,此刻在a市监狱里,一群人围绕着最中间一个面容凄惨的女人。 她的红唇早已黯淡了颜色,发丝散乱,一缕一缕地搭在脸上。 她在一群人中间抱着头,拼命哭喊着。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们……我再也不敢了……”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拳打脚踢,人群中有人厌恶的声音响起来。 “出售枪械du品,迷jian未成年,你特么还是女人吗?” 红唇女人被人拽起头发,一个巴掌骤然甩在她脸上。 “我特么最看不惯你这种人,现在上面判决已经下来了。 姬家让我们在你无期徒刑的日子里多照顾照顾你……” 那人忽然冷笑一声,将红唇女人拽进了一个杂物间。 一群面目凶狠的犯人从杂物间里走了出来,他们随手递给了为首的女人几包烟。 “这就是这次的货色,还不错,还得是你们监狱才有这种货色。” 为首的女人收过烟,转过身去。 “已经被狱警玩过一轮了,随便你们怎么玩,但是上面有命令,不能给玩死了。” 男人们狞笑着松开了皮带,将红唇女人抓了起来。 “我们当然知道规矩,放心吧。” …… a市私立医院。 医生一脸遗憾地看着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的徐野。 他此刻只有一双眼睛能够动,伴随着监护仪的滴滴声,医生的声音落进了他耳中。 “很抱歉,虽然我们尽全力救治了,但是徐少爷您送过来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 而且您身上的贯穿伤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现在动用了a市最权威的医疗团队,但是……” 医生顿了顿,还是开了口。 “还是没能保住您的下肢。” 徐野听到这话猛然睁大眼睛,监护仪上的心电图猛然变了形状。 可医生的下一句话还是落入了徐野耳中。 “还有您的左手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行动能力。 这边我们会和你家里人进行沟通,后续您的生活可能离不开保姆……” 医生后面再说什么徐野已经听不清了,他看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眼神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他知道,他这一辈子已经结束了。 往后徐家所有的光辉都会远离他而去,毕竟,徐家不可能培养一个废人。 徐野死寂的眼动了动。 如果当初—— 不去设计观南。 不去招惹姬月明。 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了。 一切随着这场阴谋的破裂而彻底落下帷幕。 a市,姬家私立医院。 观南看着手机里姬月明发过来的一个可爱表情包笑了出来。 是一只很可爱的白色猫猫,一脸委屈的举着对不起的牌子。 姬月明的消息也在这个时候发送了过来。 “今天社团有点事,不能准时到医院,要记得吃饭哦。” 观南眼底满是笑意,在对话框输入了“嗯嗯”两个字。 似是心有灵犀一般,输入法弹出来了一只跟姬月明那边一模一样的猫猫。 只不过那只猫猫举着的是“嗯嗯”的牌子。 观南心头一动,点击了发送,于是屏幕上就出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猫猫。 观南看着那只一直点头的猫猫,脸微微发烫。 她握紧了手机,不敢再去看对面那头的消息。 书上说,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下意识模仿ta的一举一动。 “滴”,手机发出一声消息提示音,观南握着手机的手再度紧了紧。 她此刻白玉一般的脸带上了淡淡的粉,眉宇间的清冷淡漠消失无踪,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泛起了潋滟的色彩。 可最终,观南吸了一口气,装作不在意地勾起了垂落耳畔的发丝,点开了那条消息。 一只捧着“开心”的白色猫猫在屏幕里钻了出来,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蠢萌地看着观南。 观南低下了头,将脸埋在膝盖上,终究是阻止不了脸上的笑意。 她修长的手指掩住发烫的脸,可细碎的笑声还是从指缝溜了出来。 她隔着指缝看着屏幕那头那只不断冒出头来的猫猫,眼中的秋水化为了蜜一般的温柔,天上的星子也在此刻沉进了那一潭蜜中。 门外的护士姐姐看着对着手机笑了十分钟的观南,在精神状态调查那里默默写上了: 独自一人,莫名发笑。 一个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打碎了观南眼中的所有星星。 观南心头一跳,心底忽然不安起来。 那个电话不停地闪烁,观南看着那个来自京城的号码,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礼貌的女声。 “您好,请问是观南观小姐吗?” 观南抬眸看着眼前雪白的墙壁,在静默了几秒后,缓缓开口。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 那边的女人声音依旧一如既往礼貌平淡。 “您好,我是江竹,是京城观家的对外负责人之一。 目前我负责的是京城观家大小姐十六年前丢失一事。 根据我这五年的调查,以及观小姐您之前献血的基因样本。 我基本能够确认您就是京城观家丢失十六年的大小姐。” 江竹的声音节奏感很强,说话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没有给观南反驳的时间。 观南垂下了眸子,看着手上那道还未完全淡下去的疤痕。 出乎意料的,她并不觉得激动。 在这十六年里,她从未想过亲生父母的事,她一直觉得她是个过于奇怪的人。 她并不在乎这个世上的所有人,她活着也不过是为了『存在』。 存在在这个世上就可以了,如果有一天死掉,那并不是什么遗憾的事。 只是隐隐会觉得,会有一个人觉得伤心。 观南抬起眸子,淡淡开口。 “所以呢?” 江竹微微一顿,但是似乎这个情况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所以她很快再次开口。 “您的父母由于您的丢失郁郁而终,目前观家只有您一位直系继承人,所以您不用担心兄弟姐妹争斗问题。 另外——” 电话那头传来翻阅文件的声音,江竹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我查询到您最近牵扯到a市姬家和徐家倾轧的事情中。 根据我们团队的评估,在本次两家争斗中,姬家的胜率不足40%。” 观南捏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 “什么?” 江竹继续翻阅着文件。 “姬家并非政道世家,不过是普通的商业新贵。 而徐家是a市老牌的政道世家,关系网在a市盘根接错。 而这次您的同学姬月明私自拦截了消息,绑架了徐家家主,搞废了徐家继承人。 虽然有人替他将事情甩给了泉石斋老板,但是这件事想查清楚并不困难,尤其是对于本就是a市地头蛇的徐家。” 江竹顿了顿。 “事实上,如果是徐家不计后果针对姬家,姬家的胜率连35%都达不到。” 观南听到这里终于抬起了眸子,那双淡漠的眸子里没有一丝色彩。 “你们的条件?” 江竹合上文件,缓缓开口。 “家主很想小姐您,只要小姐您回观家,并且和莲家联姻——” “剩下的事,小姐您不用担心。” 第158章 京城。 护士姐姐推开门,床上的少女猛然转过头,那双漆黑的眸子满是冰冷。 护士姐姐被吓了一跳。 她分明记得这个女孩子先前一直笑得格外温柔,为何如今却满眼冰冷? 莫非是小情侣吵架了? 护士姐姐按例给观南送营养餐,可观南却看着手机上那个被挂断的号码失神。 江竹礼貌的声音在观南脑海中响起。 “根据我们的材料,三天后徐家就会开始大范围针对姬家。 观小姐,您的考虑时间还有三天。” 观南垂下了眸子,手机又响起滴滴声,可这次观南没有再去看消息。 她疲惫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a市k.m中心。 江竹放下手中的文件,冷冷地看着对面笑意儒雅的男人。 “何书,你来这里干什么?” 何书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向江竹,依旧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 “啊,不过是有些头疼,想向江小姐取取经,如何劝自家少爷回去联姻。” 江竹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扬起了红唇,穿着高跟鞋的长腿交叠。 “哦?何大管家也有头疼的时候?” 何书低低笑着,金丝眼镜反射的光遮住了他狭长的眸子。 “是啊,明明是很好解决的事,可老爷却非要推波助澜。” 江竹喝了一口咖啡,不再言语,对于莲家那位继承人,她早有耳闻。 只是她竟不知,那位竟然偷偷生了孩子。 并且还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两家忘却多年的婚约。 那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姬家。 莲檀生看着正在做饭的姬望月叹了口气,心疼地握住姬望月的手。 “阿月,这点小事让保姆来做就可以了。” 可姬望月只是含笑地摇了摇头。 “保姆不了解小南的口味,我做的她应该会更喜欢吃一些。” 听到这句话莲檀生敛下了眸子,随即又抬起狭长的眸子,笑意温柔地站在姬望月身边。 “好,我陪阿月一起。” 姬望月眼底笑意更深,却没看到身后莲檀生一点点冷下去的笑容。 呵。 两个烦人的玩意儿。 姬望月像是想起什么,从一旁的瓷锅里舀出一碗汤,笑意温柔地看向莲檀生。 “阿莲,快尝尝,我给你做的汤,你一定会喜欢的。” 莲檀生心忽然一跳,按住了姬望月的手,在她手中喝下了一口汤。 然后他抬起那双狭长的眸子,舔了舔唇,轻笑出声。 “有阿月的味道——” “很好喝。” 姬望月脸一热,伸手点了点莲檀生眉间。 “阿莲,家里还有人呢。” 可莲檀生却毫不在意地站起身来,将姬望月手中的碗放了下来,一把抱起了姬望月。 “吴妈,按照夫人的口味做一份汤,我要带夫人上去休息了。” 一旁的吴妈恭敬地开口。 “是,老爷。” 吴妈看着莲檀生抱着姬望月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一声。 老爷和夫人真是相爱啊。 a市,姬家私立医院。 观南第一百零二次看向姬月明又移开了视线,姬月明端着汤的手微微一僵。 是因为今天撒谎被小南发现了吗? 可是不应该啊,小南不在学校怎么发现的? 他今天只是去找何书商量联姻的事,可是何书似乎早有预料,对于他所有的提议不置可否。 最后只给他留下一句。 “少爷,要么去联姻,要么放弃观小姐。” 在长久的沉默中,姬月明终于缓缓开口。 “观……” 观南也在这个时候深了一口气开了口。 “姬……”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又猛然躲开,观南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抬起头来。 可她看着少年隽秀的侧脸,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明天……” 观南咬了咬唇,抓紧了床单。 “孤儿院有点事,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姬月明端着汤的手微微一紧,心底忽然松了一口气。 “好。” 他抬起头来,看着垂下眸子的观南,端着汤的手又紧了紧。 对不起,观南,我又要骗你了。 他缓缓开口,不敢再抬起眸子。 “我明天也要去参加国际比赛,再回来可能要一周后了。” 观南并没有注意到姬月明异常的模样,她轻轻点了点头,接过了姬月明手中的汤。 一场晚饭就在相顾无言中结束,两人像平常一样互相聊天,互道晚安。 可是只有他们知道,有什么已经悄悄变了。 那是一道隔阂,对于撒谎者的惩罚。 清晨两人互道了早安,然后挥手告别。 他们表演得完美无缺,却在转身的时候淡下了脸上所有表情。 姬月明迈上了一辆纯黑的布加迪威龙,他垂下眸子,眼中晦暗不明。 “去机场。” 何书点了点头,依旧笑意儒雅。 “很高兴能够在今天看到准时赴约的少爷。” 观南坐上一辆火红的法拉利,她眼神淡漠,冷冷开口。 “走吧。” 江竹扬起红唇,一脚踩下油门。 “遵命,观小姐。” 去往京城的飞机轰然起飞,在下面的江竹喝下了一口咖啡。 “你们家老爷这样坑儿子真的没关系吗?” 刚才她可是看见了莲家小少爷那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何书轻笑出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又递给江竹一杯咖啡。 “江小姐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江竹翻了个白眼。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这丫的跟莲檀生一样蔫坏。 京城,机场。 观南看着一群站得整整齐齐的保镖,第一次觉得头疼。 这阵仗,似乎有些太大了。 西装革履的保镖们见观南下飞机,恭敬地弯下了腰,声音整齐划一。 “恭迎观小姐。” 观南淡淡地点了点头,可却加快了步伐。 在观南离开后不久,又一架私人飞机落下。 姬月明看着飞机铺下的红毯表情一僵,笑意凝固在脸上。 一脸严厉的莲老爷子在看到姬月明的一瞬间顿时眉开眼笑。 “来,乖孙,来爷爷这里。” 姬月明走到莲老爷子身旁,乖巧开口。 “爷爷好。” 姬月明看向莲老爷子身旁一个白发须眉,满脸慈祥的老爷爷,缓缓开口。 “这是?” 莲老爷子用力拍着姬月明肩膀,声如洪钟,大笑开口。 “观老头子,这就是我的宝贝孙子,配你的宝贝孙女不吃亏吧!” 观老爷子白眉动了动,眼中满是赞赏,他一边笑一边点头。 “好好好,是个好孩子。” 莲老爷子骄傲开口。 “那可不,我孙子自然是顶好的。” 莲老爷子拍着姬月明后背,朗声开口。 “傻孩子,还不叫观爷爷。” 姬月明后背被拍得火辣辣的疼,脸上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在观老爷子慈祥的目光中,最终他还是缓缓开口。 “观爷爷好。” 无论日后发生什么,至少此刻,这位老爷爷是他的长辈。 观老爷子连连点头。 “好,好,好,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我的乖孙女一定会幸福的。” 可姬月明听到这话却垂下了眸子,遮住了眼中的漆黑。 对不起。 他可能要让这位慈祥的老爷爷失望了。 第159章 帮助。 观南是被一群保镖护送回观家的,走过古典的凉亭和苍劲的古树,迈过叮咚的小桥流水。 观南终于看到了一栋古香古色的别墅,它在环山的怀抱中,古雅端庄又富丽堂皇,通身散发着昂贵的味道。 穿着白色西装的女人面带歉意的开口。 “老爷子年纪大了喜欢清净,所以这次先带小姐回的别墅,老宅后面老爷会亲自带小姐回去。” 观南点了点头,迈进了别墅,别墅内恭敬地站着数十个人。 他们声音整齐划一。 “观小姐。” 观南在一群人的拥护中坐到了沙发上,立马有人贴心地为她送上各种吃食,有人半跪为她换下了鞋子。 在一切整理就绪后,穿着白色西装的女管家面带歉意开口。 “小姐,莲家老爷设了宴席,说是为了您和莲家继承人接风洗尘。 老爷子正在推拒,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女管家顿了顿,小心地看了一眼观南的脸色,可观南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女管家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女。 分明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可她眼神淡淡,丝毫不露怯。 仿佛豪宅别墅和茅屋草房在她眼中别无二致。 女管家想到这里,心中恭敬更深。 不愧是观家的大小姐,即使在外流浪十六年,依旧气质斐然,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观南并没有等多久,便听到了焦急的脚步声。 一群保镖面色担忧地看着中间那个气喘吁吁的老人。 “家主,您小心点,担心身子啊。” 可一脸慈祥的老人却推开了一个又一个人,杵着拐棍快步走到了观南面前。 老人定定地看着观南许久,然后眼中溢出了泪光,他不停点头,满是皱纹的脸不停颤抖。 “好,好,好,是个好孩子。” 观南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扶住这个老人。 老人眼中的泪终于在此刻落下,他看着观南声音发颤。 “好孩子,爷爷终于找到你了。” 观南被老人抱进怀里,可这次她没有任何的抗拒。 她看着老人不断颤动的白发,心头有什么东西开始渐渐瓦解。 终于,她伸出手抱住了老人,这个叱咤风云一辈子的老人终于在此刻纵声痛哭。 观老爷子是在夜深被家庭医生带去休息的,他在离开前抓着观南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话。 观南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身世,那是一段离奇的故事。 备受宠爱的大姐和小妹暗恋多年的对象结了婚。 在大姐生下孩子的那天,小妹走进了病房,带走了那个孩子。 在那个孩子消失那天,是整个观家最混乱的时候。 大姐最后发现了真相,在质问小妹的时候,和小妹双双坠崖而亡。 而遭遇失子之痛,丧妻之痛的观父,最终郁郁而终。 整个观家,最后只剩下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苦苦支撑。 观南看着老人步履蹒跚的背影,心中那个想法第一次有了动摇。 真的要让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再失望一次吗? 可是—— 她已经对另一个人许下了诺言。 观南看着掌心那道红痕,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情愫汹涌而至。 那颗心装满了一个人。 又怎么能装下另一个人。 入夜。 观南听着窗外树叶婆娑的声音,坐了起来,她推开窗,皎洁的月光洒满房间。 她坐在窗台上,第一次觉得心乱如麻,微凉的晚风吹不散她所有的思绪。 忽然间,一声犬吠打碎了夜晚所有的宁静。 一只高大威猛的杜宾犬出现在远处的门口,它鼻子扇动着,似乎是在寻找角落里的猎物。 树叶被踩踏的声音在夜里突兀地响起,观南猛然向下看去。 一个长发卷曲的女孩抱着洋娃娃躲在灌木丛里瑟瑟发抖。 大门外的杜宾犬似乎闻到了女孩的味道,不停地发出低吼,不断用爪子刨着铁门。 门外的土已经被杜宾犬刨出了大部分,马上那只杜宾犬的头就可以钻进大门。 观南看到这一幕终究还是从阳台上翻了下去。 她住的房间并不算太高,加上她常年练剑,身手比常人更好,几乎是没费多大力气便到了地面。 观南走向那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孩,淡淡地看着女孩。 “什么事?” 女孩猛然扭过头,露出了一张精致的小脸。 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挂满了泪水,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极了。 可观南仿佛没看到一般,淡淡开口。 “没事我回去睡觉了。” 女孩琉璃般的眼睛中出现了一丝错愕,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的脆弱一瞬间僵住了。 观南见女孩不说话,转身便准备离开。 大半夜出现这种等着她英雄救美的画面,不是圈套,就是圈套。 见观南真的转身就走,女孩终于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楚楚可怜,无奈开口。 “玄哥哥,我输了,她真的不会上当。” 女孩这句话一说出口,暗处迈出一个颀长的人影,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具压迫性。 门口的杜宾犬也在这个时候噤了声,可怜巴巴地趴在门口。 观南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不,准确来说是少年。 那是一张完美到极致的脸,可他气质过于阴郁冷清,走在暗处的时候,会让人恍然以为见到了恶鬼。 那是一股萦绕在他身旁,挥之不去的森森鬼气。 尤其是那双狭长的凤眸,那双凤眸带着无端的危险气息,像是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等待着给猎物致命一击。 他乌黑浓密的睫羽在他眼下洒落了一片青影,让人分不清那是阴影,还是他本身的乌青。 观南看着这个过于诡异妖邪的少年,心中第一次生出警惕的情绪。 这是一个格外危险的人。 她确定。 可这个阴郁冷清的少年只是扯了扯嘴角,眯起了那双狭长的凤眸。 “呵,算了,念念,把东西给她。” 朝念点了点头,从布娃娃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呐,姐姐,这是那位小哥哥送给你的东西。” 观南微微沉了沉眸子,还是接过了那个盒子。 小巧的南瓜马车盒子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有人用清隽秀逸的字迹写上了一句话。 “观南,不要怕,明天见。” 观南还没有看完那句话,那个阴郁冷清的少年便转过了身,迈步离去。 一张精致可爱的脸出现在那张纸条下,朝念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笑了出来。 “对了,姐姐今天最好不要逃走哦。” 观南捏着纸条的手微微一紧,看着眼前这个单纯无害的女孩。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她打算逃走。 朝念歪着头,抱着怀里的布娃娃,依旧是那副乖巧至极的表情。 “玄哥哥今天和人打赌输了,所以玄哥哥答应了那个人,帮他一件事。 所以,姐姐逃走的话会让念念很头疼的。” 朝念顿了顿,她圆圆的眼睛弯了起来,像极了一只小猫。 “不过念念相信姐姐一定不会逃走的,是吧。” 观南收起了纸条,她把手里的南瓜马车递给朝念。 在递给朝念的时候,观南才看到南瓜马车里有一行小字。 may all your wishes e true。 心想事成。 观南心头微动。 不如这次,她试着相信她的少年。 跟随命运的指引前进,命运的另一头说不一定并不是一片荒芜。 观南微微点了点头,抬起淡漠的眸子。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但是这次——” “我可以答应你。” 朝念听到这话蹦了起来,身上的洋裙花瓣一般抖动着。 “太好啦姐姐!这下子我终于可以完成玄哥哥的任务了。” 朝念抱着洋娃娃兔子一般跑远,忽然间,朝念停了下来,扭过头来。 月光落在少女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却像是跌入了一池黑水,透不出一丝光亮。 朝念微微勾起了一个笑容,依旧是那副乖巧无害的模样。 可却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灵气,像是一具完美的人偶。 “明天见哦,姐姐。” 说完这句话,朝念便一蹦一跳地追上了前方的少年。 观南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转身离开。 真是两个奇怪的人。 第160章 儿时。 朝念坐在黑色迈巴特内,看着身旁那个阴郁冷清的少年。 “玄哥哥,为什么今天会出手呢?” 今天他们受邀参加莲家继承人的接风宴。 但是对这种宴会一向冷淡至极的赢玄竟然朝念去参加了。 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朝念看到了一个瑶阶玉树一般的人。 那是朝念第一次看到能够跟她的玄哥哥容貌一决高下的人。 可那个看起来矜贵温柔的人,却在莲家老爷子和观家老爷子面前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很抱歉,观爷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恐怕不能迎娶贵千金了。” 豪门的恩怨一向很多,正在朝念拿起一块马卡龙准备看八卦的时候,却看到赢玄走了过去。 莲老爷子气得直拍桌子,一巴掌就要打在那个少年脸上。 可那个少年不躲不避,一双好看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两位老人。 在那巴掌快落在那少年脸上的时候,朝念听到了赢玄的声音。 “姬月明。你算得很准,那场赌约是我输了。” 莲老爷子听到这话转过头看向赢玄,在看到赢玄的第一秒,莲老爷子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乖孙子你认得他?” 赢玄是圈里人的禁忌,做事狠辣,还和军火圈有莫大的联系。 姬月明转身看向赢玄,可他目光并没有落在赢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身后的朝念身上。 姬月明抬起潋滟的眸子看着赢玄,轻笑开口。 “看来不久后我能够收到一份结婚请柬了。” 朝念咬马卡龙的动作一顿,猛然抬起通红的小脸。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她喜欢玄哥哥! 可赢玄只是淡淡地抬起眸子,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你不也爱上了人——” 赢玄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会孤独终老呢。” 姬月明微微一笑,并不出言反驳。 赢玄倒也没有继续开口,他看向一旁的观老爷子。 “你怎么不问问他喜欢的那个人叫什么?” 然后赢玄又看向姬月明,勾起一个带着几分讥讽的笑容。 “还有你这么会算计,怎么不去查查观家遗失在外十六年的独女叫什么?” 赢玄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愚蠢。” 朝念见赢玄走向自己,连忙咬下了最后一块马卡龙。 赢玄看着朝念嘴角的碎屑,伸出过于苍白的手为朝念擦去嘴角的碎屑。 他一把抱起穿着精致洋裙的朝念,一步一步离开了宴会。 “走了小家伙,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朝念搂住赢玄的脖颈,看着宴会中间的三个人表情变了又变。 最后那个叫做“姬月明”的少年朝着他们投来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迈巴特上。 赢玄一只手撑着下巴,他过于苍白的脸在夜色下宛若透明。 “我小时候和他打了一个赌。” 朝念眨着眼睛凑近了赢玄,像只小动物一般趴在赢玄身上。 “什么赌约,玄哥哥?” 赢玄一把把朝念搂进怀里,他修长冰冷的手指摩挲着朝念眼尾,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占有欲。 “我和他打赌,像我这种的怪物,会不会有人爱上我。” 朝念笑了出来,她亲昵地蹭了蹭赢玄掌心,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咪。 “我爱玄哥哥,我永远都爱玄哥哥。” 赢玄被朝念这个动作取悦了,那双阴鸷的凤眸泛上点点笑意,他发出低沉的笑声。 可摩挲着朝念眼尾的手指却加大了力气,直到将朝念眼尾弄红,他才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很美。 哭着求饶的样子会更美。 朝念并不觉得疼,她搂住赢玄的脖子,琉璃般的大眼睛倒映着赢玄的模样。 “玄哥哥当时选的是什么?” 赢玄任由朝念搂住他脖子,像一只小猫一般缩在他怀里。 “我当时选的是——” 赢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这世上无人会爱我。” 朝念心疼地抱住了赢玄,努力将自己缩进赢玄怀中。 “有念念在,念念会一直爱着玄哥哥的。” 赢玄按着朝念眼尾的手停了停,他搂紧了朝念的腰,低低沉沉地笑了出来。 “好念念。” …… 莲老爷子瞪着一脸无奈的姬月明。 “你看看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喜欢人家孙女还要跟人家退婚?!” 姬月明无奈抬起头来,声音都小了几分。 “对不起观爷爷,这事是我没有提前调查好。” 他确实失策了,关心则乱,只顾着想怎么拒绝婚约,却压根没有调查过婚约对象。 毕竟这太匪夷所思了,喜欢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妻? 观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着姬月明手背。 “好孩子,没有事,你们有缘就好。” 观老爷子顿了顿,叹了口气。 “其实之前我也在想,用婚约的方式让你照顾小南和观家,是否太不公平。” 莲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哪里不公平!老观,我们那是从革命期间就有的友谊,是生死兄弟。 这小子敢说个不字,我把他腿打断!” 观老爷子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满是慈爱。 “但是幸好,你们两个孩子早就认识。 若是你们两个并非两情相悦,我想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小南的请求。 毕竟——” “我现在只想小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什么观家,什么未来,都不重要了,只要小南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姬月明握紧了观老爷子的手,脸上的表情郑重而虔诚。 “观爷爷,我向你承诺,这一生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观南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观老爷子拍着姬月明的手背,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 “诶诶,好,好,好,好孩子。” 这个时候莲老爷子突然收敛了所有表情,一脸严肃看着姬月明。 “乖孙子,你告诉爷爷你怎么和赢玄认识的?” 赢家可是危险人物,别把他根正苗红的大孙子带坏了。 姬月明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这个嘛……” 时光流转。 风吹草动,幼时的赢玄叫住了离开的姬月明。 “如果你觉得你这辈子不会爱上别人的话——” “那我就赌你一定会爱上一个人,情难自禁,无法自拔。” 儿时的姬月明只是微微一笑,迈步离开了这片草地。 “你会输的,赢玄。” …… 赢玄为趴在他怀里睡着的朝念盖上了一条毛毯,看向了车外飞驰而过的灯火。 你也输了。 不是么。 姬月明。 第161章 许你盛夏流年。 观南一大早是被管家叫醒的,穿着白色西装的管家面带微笑开口。 “小姐,今天是您和莲公子的订婚宴,请小姐挑选今天要穿的礼服。” 管家拍了拍手,一群训练有素的女仆鱼贯而入。 一件又一件精美华丽的礼服展现在观南面前,女管家站在礼服前用专业的口吻开始介绍。 “小姐,这件是givenchy今春的新款,将东方柔美和西方奢丽的元素相结合,打造出莹光璀璨的朦胧美感……” 观南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件奢丽复古的礼服,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 她从小便喜欢简约典雅的线条,此时这些礼服一眼望过去都太过华丽了,不符合她的审美。 女管家见到观南淡漠的表情微微一笑,她拍了拍手。 “小姐,现在是第二组礼服,来自于以简约优美剪裁闻名的sable sanchis。” 一堆华丽的礼服顿时被女仆们推出门外,又一群整齐划一的女仆走进房间。 在一群纯白的礼服里,观南看见了一条希腊风格的白裙,挂脖交叉的设计让整件衣服显得灵动而清冷。 女管家看到观南眼神亮了亮,微微一笑。 “小姐要不要试试?如果小姐不愿意试,我们也有专业的试衣模特。” 观南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来。 “不用试了,就这件吧。” 女管家点了点头,剩下的礼服被推出房间。 又一群女仆恭敬地站在观南面前,女管家温笑开口。 “小姐,距离婚宴开始还有三个小时。 这是观家专业的妆发团队,请小姐放轻松,一切交给我们。” 观南看着桌子上那只剩一分钟的倒计时,在那倒计时响的时候,她发丝上最后一件首饰也刚好戴好。 一分一秒,分毫不差。 不愧是专业团队。 在最后一位女仆离开观南身旁时,所有看到转过身的观南的人都停止了呼吸。 太美了,像是希腊美神在此刻活了过来。 只有神才会有这样具象而疏离的美,尤其是那双淡漠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 像是神在遥远的云端俯视苍茫众生,众生都在她眼中,可是众生恍惚又不在她眼中。 观南站起身来微微蹙了蹙眉,她并不喜欢身上太多的束缚。 可是此刻她的手腕上戴着层层珍珠手链,脖子上带上了一条造型格外精美的月桂枝叶项链。 如果刚刚不是她强烈拒绝,此刻她的头顶便会有一顶华丽非凡的发冠。 可恰好是没有发冠的束缚,更显得她神性凛然,像是真正的美神。 观南看着眼前的女管家,淡淡开口。 “什么时候出发?” 女管家微微一笑,伸出了手,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指引姿势。 “小姐请随我来,车队已在外备好。” 观南点了点头,跟随女管家上了车。 她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心底那个疑问越来越大。 姬月明。 那张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 观南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忽然开口,看向对面的女管家。 “莲家的继承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管家微微一笑,刚准备拿出平板为观南介绍。 可似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带着标准的微笑缓缓开口。 “小姐,老爷说您到了就会知道了。” 观南微微点头,没说再问,再度看向窗外的景色。 观家别墅到e.f庄园并不算太远,观南甫一下车,便看到了一片繁花锦簇。 各式各样娇艳欲滴的鲜花铺满了道路两侧,一条红毯顺着观南脚下铺进庄园深处。 观南心头微微一动。 这种手笔总让她有一种熟悉感,她踏上了红毯,在一群保镖的拥护中,走进了庄园深处。 鸟语花香扑面而来,走过雕刻精美的喷泉,观南终于看到了最中间那座庄严的教堂。 宾客们在草地上相谈甚欢,在观南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所有人带着震惊看着一步一步走进教堂的观南。 这个女孩实在是太漂亮了,她一出现在教堂里,顿时整座教堂都亮了起来。 观老爷子和莲老爷子看到了观南,立马走了过来,笑容慈祥。 “小南,这是你莲爷爷,快打招呼。” 观南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开了口。 “莲爷爷。” 莲老爷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好好好,以后我就是你亲爷爷,那小子如果敢惹你生气,我把他腿打断。” 观南看着两位老人慈祥的目光,微微垂下眸子。 这场订婚,除了她,似乎所有人都很期待。 忽然间,一双带着冷香的手捂住了观南的眼睛。 观南浑身一僵,她想转过头去,却只听到一个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声音。 “嘘,我带你走。” 观南咬了咬唇,可是还是跟着这个熟悉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向了教堂外。 那些喧哗的人声一点一点消失在耳畔,在那些人声彻底消失后,观南终于忍不住开口。 “姬月明……” 可那个少年只是轻笑一声,他微凉的手指抵住观南唇瓣。 观南身体一顿,那股熟悉的冷香再度包围了她,少年温柔的声音和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肩头。 “观南,虽然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太过突兀,也太过唐突。 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少年的声音顿了顿,松开了捂住观南眼睛的手。 观南缓缓睁开眼睛,少年笑意潋滟的眸子和夏日微光一起落入观南眼底。 观南心头一跳。 下一瞬,姬月明便牵起观南的手放在脸侧,声音虔诚,动作温柔。 “如果你不愿接受这场婚约,我会带你逃出这座囚笼,向你许诺这场婚约永远不会追上你。” 姬月明半跪下来,像是最虔诚的骑士看向自己的女王。 “如果你愿意接受这场婚约,我以我的灵魂起誓——” “永不逃离,永不背叛,无论未来如何,我将永远——” “爱你,如我的生命。” 观南心跳如鼓,最终她缓缓低下头,树影婆娑遮住了他们的声音。 在那片晒满夏日阳光的花园,观南捧起了姬月明的头,在他微凉的唇上落下一吻。 她漆黑的眸子里落满了微光,她从未有过如此温柔的时刻。 微风吹过她好看的眉眼,此刻这尊神明变得无比生动。 她在盛夏阳光中缓缓开口。 “我愿意——” “陪你岁岁年年。” 第162章 许你盛夏流年。(完) 莲家和观家的婚约进行得很快,观南是在启程回a市的时候,才有空问姬月明这场离奇婚约的来由。 私人飞机上,姬月明看着裹着一条毛毯躺在他腿上的观南无奈失笑。 “我父亲是莲家继承人,但是他来到a市和我母亲结婚后却格外低调。 他放弃了莲家继承人的身份,一心留在a市陪我母亲。 而在我出生后,我父亲又让我跟我母亲姓,所以才会出现我是莲家继承人,但并不姓莲的局面。 不过说起来,我们两家一直都有联姻的习俗,但是从我父亲那一辈开始就没人遵守了。” 姬月明为观南揉着太阳穴,继续说道。 “但是这条习俗还是流传了下来,前不久被我父亲在我爷爷面前提起。 我爷爷和你爷爷是战友,自然对这种婚事首肯心折。 一来是为了让我照顾观家,毕竟观家现在比起京城其他家有些许不及。 二来……” 姬月明话还没说完,观南就按住了姬月明的手,一双漆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姬月明。 “所以就算不是我,你也会取观家的孙女了?” 很难想象这话是孤冷至极的观南能够说出来的,但是姬月明看着这样的观南却笑了出来。 可爱。 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观南看到姬月明笑出声来,微微沉了沉眸子,一下子坐起身来。 可这是沙发上,观南猛然坐起的时候,手肘几乎要撞到茶几上。 姬月明眼疾手快将观南往怀里一搂,再看到观南手肘没事的时候,姬月明才松了口气。 可是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两人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观南脸颊微微发烫,抓紧了姬月明的衣角。 少年身上好闻的冷香萦绕在鼻尖,带着少年怀抱的温暖气息,一下子让气氛变得格外暧昧。 姬月明身体僵了僵,虽然他们不久前才接过吻,但那只是浅尝即止。 事实上到如今,他们都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除了今天。 姬月明深吸了一口气,垂下了眸子,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 “不会的——” 他看向观南的眼神极为认真。 “除了你,我不会娶别人。” 观南脸一下子红了,她把头埋进姬月明怀里,死死握着姬月明衣角。 为什么? 她到底为什么要问这种弱智的问题啊。 可是此刻她的思绪和她的心一样乱,在一片燥热中,观南察觉到她的脸被一双微冷的手捧了起来。 少年带着微冷的吻落在她眉心,然后一点一点蔓延。 从眉心,到眼角,到嘴角—— 像是一池春水,将她彻底淹没。 在这场春日的杏花微雨中,观南只听见少年虔诚的声音。 “只能有你,只能是你。” 观南最后是满脸通红站起身来的,在观南洗了一把又一把脸推门而出的时候,她看到了外面的白玉。 白玉恭敬地朝观南点了点头,而后打开了电脑。 “观家和莲家已经出手了,目前徐峰因为贪污受贿被缉拿归案……” 白玉将电脑往前推了推,观南此刻也看清了电脑上的内容。 徐家继承人跳楼而亡,徐夫人携巨款逃到国外。 白玉点开了一个视频,缓缓开口。 “根据视频来看,徐野是自愿跳楼而亡的。 推测原因有很多,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徐野在截肢后得了重度抑郁症,所以跳楼而亡。” 视频画面上出现一个满是绷带摇摇晃晃的身影,他用仅存的双手一步一步向外爬去。 这是徐家的大平层,似乎是一间没有装修完全的空房。 徐野在空旷的房间内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最终他爬到了阳台。 阳台上不知何时停着一个轮椅,或许是保姆忘记放在安全的位置,又或许是其他。 但无论如何,此刻这个轮椅成为了徐野最后的垫脚石。 他卡住轮椅的踏板,借助轮椅爬上了栏杆,然后重重向下摔去。 视频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然后就是人群的尖叫声,再然后就是警车和120的声音。 观南没有再看那个视频,她对于徐野的死活并不关心。 姬月明抱住了观南,像是安抚一般用下巴轻轻蹭着观南耳畔的发丝。 观南拍了拍姬月明的手背,表示自己没事。 这是他们特有的交流方式,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玉又点开了一个视频,视频里出现了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 观南隐隐可以从那张满是划痕的脸上辨认出这是那天的红唇女人。 白玉缓缓开口。 “这是泉石斋的老板娘,虽然我下令让手下人不要搞死她。 但是还是有其他势力掺和进来了,根据我的调查——” 白玉顿了顿。 “是徐家并不想让她活,徐家在怪罪她为何没能阻止少爷您。 所以在今天早晨她的尸体被狱警发现,死因是摄入过量致幻药物。 她的身上伤痕很多,但是狱警没有查出来是谁下的手。” 姬月明点了点头,目光从视频中移开,看着眼前眼神淡漠的少女。 “我知道了,下去吧,后面关于徐家的事我会全权安排。” 已经足够了。 他的少女还在他身边。 就是上天给他最大的眷顾。 观南微微转过头,对上姬月明的视线,可是看到的却是姬月明含笑的眉眼。 “待会下飞机,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观南没有问是什么地方,她知道,只要这个少年在,她可以跟他去任何地方。 下了飞机观南就被姬月明牵着手上了车,迈巴特在a市开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正是傍晚,落日余晖洒在这片城市。 观南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游乐园,看向了姬月明。 可姬月明只是微微一笑,拉着观南的手步入了这场暮色。 观南看着姬月明熟练地打开仪器,微微挑了挑眉。 “你还会操控摩天轮?” 姬月明眼中笑意更深,带着观南登上了摩天轮。 “恩,在飞机上特意学的。” 摩天轮在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中缓缓升起。 观南看着眼前的少年,落日将他柔软的发丝染上一层好看的金色。 在一点点上升的摩天轮中,那双潋滟的眸子倒映着晚霞的余晖,也倒映着她的模样。 观南的心忽然动了动。 她似乎总是会如此轻易地爱上这个少年。 反反复复。 毫无根据。 毫无缘由。 摩天发出轮吱呀吱呀的声音,他们的影子被落日一点一点拉长,直到完全融合。 在摩天轮一点点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姬月明半跪了起来,他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他好看的眸子倒映着观南的模样,他珍而又重地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枚精美的戒指,上面的钻石散发着耀眼的光泽。 姬月明好听的声音伴随着摩天轮吱呀吱呀的声音响了起来。 “观南……” “可以答应我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吗?” 观南轻笑出声,她伸出了修长白皙的手。 “如果我不答应会怎么样,我的——” “未婚夫?” 姬月明轻笑出声,温柔地为观南戴上戒指。 “那我就问你一千遍一万遍——” “直到日月星移,直到沧海桑田——” “直到你答应我。” 少年的声音温柔得几乎像一场梦境,在这场盛夏最浪漫的傍晚。 观南笑着看向那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少年,缓缓开口。 “我答应你——” “一生一世。” 姬月明却在这个时候将观南拥入了怀中,声音温柔而霸道。 “不,我要——” “永生永世。” (完) 第163章 人间事。(一) 天道纪元59万年。 人间,江南。 金乌看着周围淅淅沥沥的小雨,捂紧了自己的羽毛,一脸担忧。 “天道大人,您才苏醒就来到人间镇压极恶泉眼,真的没有关系吗?” 一身雪衣的女人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青瓦白墙,小桥流水。 吹过江南的春风吹不散她眉眼一丝一毫的淡漠,她隔着寥寥烟雨,看着对面的绿树红墙。 这是人族的人间,不是她的人间。 天道,是没有人间的。 观南转过头,漆黑的眼中空无一物,她清冷的声音在这场细雨中响起。 “极恶之气已经开始暴动了,如果我这次不去镇压,它会越来越猖狂。” 这是她身为天道的『职责』。 镇压极恶,维护世间善恶平衡。 江南的青石板路总是带着湿漉漉的气息,观南走在这条青石板路上总是和周围的凡人格格不入。 那身雪衣像是一场不属于江南的雪。 金乌看着头顶飘飘扬扬的细雨,终于忍不住开口。 “天道大人,不能用灵力的话,我们买把伞吧。” 观南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旁湿漉漉的金乌,最终点了点头。 江南的巷道总是蜿蜒曲折,经常走出那条小道又走进了另一条小道。 在走错了不知道多少条道路后,观南淡漠的脸隐隐有些发黑。 金乌在一旁瑟缩着身子不敢开口。 没有人告诉过它,天道大人是个路痴啊。 江南的雨绵绵不绝,街上早已没什么人。 观南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半晌,终于猛然转身。 找不到油纸伞她还找不到极恶泉眼吗? 可是在她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一截青色的衣角。 那人带着微冷的桃花香和她擦肩而过,观南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截衣角分外的熟悉。 鬼使神差地,她转过头去。 在江南永远如雾的烟雨中,那人一袭青衣,竟比青墙碧瓦还要古韵悠远。 像是一盏未尽的茶,弥漫着袅袅的白雾。 而在茶香的末尾,是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丹青。 观南心头微动,此刻她竟然生出了一股妄念。 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种宛若水墨丹青的背影。 可最终她还是转过身去,垂落的雪衣荡开一层又一层的雨。 在她转身的同时,她背后的水墨丹青忽然动了起来。 那截青色的衣角荡起一丝又一丝的雨,一张风光霁月的脸出现在这幅水墨画中,周围的柳绿花繁一瞬间黯淡了色彩。 白玉骨趴在姬月明肩头,空洞洞的眼眶里满是茫然。 “尊上,我们不是要去杀人吗?怎么停了下来?” 姬月明看着那个雪色的背影带着那股他格外熟悉的霜雪气息一步一步走远。 在这场青色的烟雨里,她是唯一的一抹霜雪。 姬月明的心忽然动了动。 那个人携着千山万雪而来,似有明月落在她肩头。 可他最终还是转过身去,他走过一场又一场青石瓦绿,可终究没能再见那一场霜雪的白。 似是,他们本就是殊途。 苍穹的雪何时会落向江南? 观南最终还是买到了一把油纸伞,上面绣着绿柳青莲。 撑开伞的一瞬,漫天青翠将她笼罩。 金乌抬头看着头顶的油纸伞惊奇开口。 “天道大人,这好像混沌青莲。” 观南微微点头,迈步走向那烟雨蒙蒙的小桥。 雨,似乎又下大了些许。 白玉骨看着姬月明手里多出的这把油纸伞,雪落白梅,分明不是它尊上会喜欢的风格。 可它的尊上在一堆油纸伞里,偏偏挑了这把油纸伞。 白玉骨带着一丝茫然的开口。 “尊上,我们杀人还要专门买白伞吗?” 姬月明轻笑出声,没有说话,只是走向了那座烟雨朦胧的小桥。 似有暗香袭来。 雨越来越密,在飘动的烟雨里,姬月明看到了一截雪衣。 姬月明握着油纸伞的手猛然一顿。 观南穿过朦胧的烟雨,最终看到了一截青衣。 青衣如画,水墨江南。 观南心忽然一顿。 可她最终还是迈步向前。 隔着朦胧的烟雨,有人相遇,有人擦肩而过。 可观南最后还是转过了身,那截雪衣和青衣交缠在一起。 在那场永远绵延不绝的烟雨中,在那扇雪落白梅下,观南看到了那人好看的下颚。 那人那双如玉的手动了动,最终那人还是没有抬起油纸伞。 姬月明察觉到对面那女子淡漠的目光时,终究还是按耐下心头的悸动。 他看着那女子垂落的青丝,姣好的下半张脸,最终收回了视线。 他早已满是鲜血,堕入无尽深渊。 又怎能连累他人和他一起被天下人追杀。 即使。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底的悸动。 那种突如其来,汹涌而至的情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握住油纸伞的手。 对面的少女率先转过身去,她雪白的衣裙在青莲伞面下摇曳生姿。 金乌看着观南骤然变深的眸子,小声开口。 “天道大人,怎么了?” 观南蹙着眉头,眼神越来越深。 她真是疯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竟然想问一个凡尘生灵的名字。 她是天道,就算知道了那人名字又如何? 凡尘生灵自有命数,总有一天那人会死,会化为白骨。 而她永远不死不灭。 与其错误的开始,不如从未遇见。 于是观南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便转过了身,她看着眼前飘落的细雨。 或许是江南的烟雨太过哀愁。 要不然为何,她此刻心底竟会有几分空荡荡的。 白玉骨看着自家站在原地不动的尊上,空洞的眼眶里满是不解。 它的尊上怎么了? 看着路过的女子发神? 莫非是想杀了她? 终于,姬月明还是转过了身去。 那把油纸伞从他手中脱落,掉落在地,溅起了一地的雨水。 与其心存执念,不如彻底放手。 与此同时,在桥的另一头,观南松开了手中的青莲纸伞。 青莲纸伞砸在地上,泥水溅上了青色莲花,一瞬间青色莲花黯淡了颜色。 观南没有再看那把油纸伞,径直向前走去。 与其奔向悲剧,不如及时止损。 烟雨纷纷扬扬,打湿了两个人肩头,可他们一步一步向着既定的目标走去。 没有回头,绝不回头。 第164章 人间事(二)。 雨霁云开,霞光初照。 观南是在镇压完极恶泉眼后回到江南的,她又走上了那座小桥。 江南响起小贩叫卖的声音,有艄公划着船从桥底而过。 可这座小桥上依旧没有什么行人,观南走过那把丢在地上的青莲纸伞。 她的雪衣走过这座青石拱桥,树影斑驳落在她的白衣上。 在小桥的尽头,她看到了一把躺在地上的纸伞,纯白的伞面上绘着落雪白梅。 观南眼神动了动,最终还是迈步而过。 只是随意她雪衣一起离开的,还有地上那把油纸伞。 金乌自然察觉到了空中的灵力波动,它抬头看向观南。 “天道大人,若是那人来寻纸伞怎么办?” 在晃动的光影中,恍惚间,金乌竟看到那个向来淡漠清冷的天道竟然笑了笑。 那抹笑意极浅极淡,转瞬即逝。 在金乌揉着眼睛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的时候,它听到了观南的声音。 “若是他能寻到孤,孤再还给他便是。” 金乌猛然睁大了眼睛。 这种毫不讲理的话,真的是它的天道大人能说出来的吗? —— he1:来日相逢。 姬月明是在朝日当空的时候回到江南的。 此时那些叫卖的小贩早已躲在了阴凉地方,只有放外面竹篓里的鱼还在不断跳动。 这着实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 姬月明指尖染上了猩红,可他青衣依旧一尘不染。 他迈向那座有白鹅从桥底游过的拱桥,拱桥和他离开时并无二致。 除了桥上少了一把他丢下的伞。 但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或许是被一个躲雨的行人捡走了,又或许是被路过的鱼贩收回了家。 但无论如何,那把伞都和他无关了。 直到他走到桥的尽头,看到了一朵濯濯清莲。 雨水重刷了那株青莲身上的泥泞,此刻它在霞光中熠熠生辉。 当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姬月明潋滟的眸子顿了顿,而后他垂下眸子低低的笑了出来,伸手捡起了那把绘着青莲绿柳的油纸伞。 那股熟悉的霜雪气息似乎还停留在这把油纸伞上,久久不能离去。 白玉骨看到自家尊上捡起了一把没人要的伞,茫然开口。 “尊上,我们已经穷到要捡破烂了吗?” 姬月明垂下了乌黑的睫羽,此刻春色霞光在他眼中流转,似有朝日余晖在其中。 “这是她留给我的礼物——” 姬月明收好油纸伞,一步一步走向了记忆中那个雪色背影离开的方向。 “若有一天能够见到她,我再亲手物归原主。” 白玉骨听不懂姬月明的话,只是趴在姬月明肩头,看着姬月明一步一步走向江南明媚的阳光中。 他们终会重逢的。 姬月明如此相信着。 —— te1:后会无期。 姬月明是在杀完人后回到江南的,此时他的青衣染上了猩红的血。 他在这场光暗交接的傍晚踏上这座小桥,那把他丢在这里的油纸伞早已不见了踪影。 姬月明自嘲地笑了笑,他走得摇摇晃晃,每走一步身下便是一滩血。 他大概是多愁善感起来,竟然会在乎一把伞的归宿。 那把伞可能被顽皮的孩童拿走了,也可能是被慈祥的妇人拾走了。 但无论如何,这都和他无关了。 他扶着石桥,夜色苍茫将他包裹,一轮寒月浮现在空中。 月光寂寥,照着他青色的衣角。 在那抹月光的末端,姬月明看到了一把伞,青莲濯濯,绿柳飘飘。 姬月明忽然僵在了原地,他自然是记得这把伞的。 在那场朦胧的烟雨里,那个只露出半张脸的女子微微动了唇。 可他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他只听见风雨飘落,雨打荷叶的声音。 可最终,他还是见到了这把伞。 那些被强行压在心底的妄念喷涌而出,姬月明弯下腰捡起了那把纸伞。 鲜血顺着他的掌心滴落在那株青莲上,姬月明看着那株溅上了泥水又染上了猩红的青莲,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戚。 白玉骨看着自家突然笑起来的尊上,空洞的眼中满是迷茫。 尊上最近的情绪起伏越来越大。 如果它不是骨头就好了,这样它就可以知道—— 为什么它的尊上分明是笑着,可那双笑意潋滟的眼里悲伤像是要滴落而出。 可最终白玉骨只是看到一场鬼火燃上了那把油纸伞,将那株濯濯清莲烧得一干二净。 在那把油纸伞彻底化为黑灰后,白玉骨恍惚听见了姬月明开口。 那似乎是一句诗,可是白玉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报与……” “桃花……” “一处开……” —— 上古纪元,玉山。 姬望月抱起姬月明,指着古籍上的诗文缓缓开口。 “月明知道这句话的念什么吗?” 小小的姬月明点了点头,朗声开口。 “知道,他年我若为青帝。” 姬望月笑了出来,揉着姬月明柔软的发顶。 “那月明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姬月明扬起稚嫩的脸,自信开口。 “不负如来不负卿!” 姬望月失笑出声,无奈看着一旁的莲檀生。 “你看看你,怎么教孩子的?” 莲檀生一把抱起姬月明,拿起了桌上的诗文。 “来,月明,爹爹教你——”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小小的姬月明认真地看着书上的文字,一字一顿。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全文完。) —— 番外写到这里写得差不多了,后面会补上姬望月和莲檀生的故事简介。 因为太多了,世界观很大,所以三言两句写不完。 先把大纲放在后面,如果以后有机会可能会写。 姬望月真的是个很好的姐姐呜呜呜。 新书本来想写古代的,但是写在番外觉得玄鬼气太重了,并且古代不适合朝念的病娇属性。 没错,穿着洋裙嘎嘎杀人的病娇。 最终改成了克苏鲁诡异怪谈,暂定名为《病娇:疯批男友他竟是怪谈古神》。 简介放在下面: 【偏执扭曲强制爱+甜宠+he】 【偏执阴鸷古神x白切黑病娇大美人】 ps:恶人联盟,圣母绕道 1985年,俄罗斯,当地警察从一座古堡中救出了一个中国女孩。 但是让所有人震惊的是,这个女孩竟然全身人偶化,政府立即封存她的全部档案。 设立专门研究机构,秘密等级为sss。 —— 实验室里,朝念看着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少年,伸出布满刀片的手 “你的名字是什么?” 那个只能动眼睛的阴郁少年,用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交流方式告诉了朝念,那个无人知晓的名字。 『玄』。 —— 20xx年,诡异怪谈降临全人类 副本『我的邻居』,朝念看着那个熟悉的阴郁少年热情向前搭话。 直播外的所有人看着少年身后还未收起的带血电锯:?那是怪谈boss啊 少年狭长的凤眸暗了暗,勾起了一个笑容。 “好啊,欢迎参观我的家,邻居小姐。” —— 后来朝念一次又一次“偶遇”那个少年。 是在精神病院牵起她的手,带她逃出无尽梦魇的少年。 是在血色餐桌上拥她入怀,带她看一场猩红盛宴的少年。 是在血肉围墙内吻她唇瓣,笑问她喜欢尸体温度吗的少年。 —— 世界荒诞扭曲怪异。 而朝念心甘情愿步入那场深渊。 她本就是献给古神的新娘。 —— 这本和《疯批仙帝》不太一样,疯批仙帝的本质是『以爱为囚』。 本质上姬月明和观南都没有特别特别疯。 《疯批男友》不一样,真疯,真扭曲,真杀人。 《疯批男友》的本质是『共赴深渊』。 我本就身处地狱。 爱我。 不如和我一起堕入深渊。 所以总结来说,只有姬忘情姐姐是真正的救赎文女主哈哈哈。 这三个疯批疯得还不一样。 莲檀生:二桃杀三士代表人物。 就喜欢算计一群人互相厮杀,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姬月明:天之骄子一朝跌入云端。 顶级美强惨代表人物,没有那些事,必定是未来正道领军人物。 赢玄:没有正常的三观!没有正常的三观! 杀完人还可以用带血的手捧着你的脸和你接吻。 握着你的手教你杀人,教你如何解剖,如何制作成完美的标本。 这位是真的『不可言说』『不可名状』。 哈哈哈接受不了太重口的不介意看哈哈哈。 好的说到这里,很感谢大家一路上的支持和喜爱。 最开始也没想到能写完40w字的文,最后还是写完了。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宝宝,爱你们啾啾啾 下次再见啦~ 第165章 姬望月x莲檀生(一)。 莲檀生诞生于『毁灭』之中,从一开始,他的心中便是无尽的毁灭欲望。 可他偏偏聪明绝顶,是所有天道中最智极近妖的。 所以很快,他便知道他漫长的一生要做什么了。 他推动了人妖两界的战争,让仙界不得不参与进来。 而后他以六界为棋,开创了『死』道。 在『死』道开创后,六界死伤惨重,民不聊生。 可莲檀生并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个世界多久会被毁灭。 六界生灵皆为蝼蚁,可这些蝼蚁偏偏在绝望中格外顽强。 所以莲檀生又有了一个想法,他化为凡人命数师,游走在各大门派内。 通过他或真或假的预言,再次加剧了仙界各大门派的争斗。 可是这件他一向乐此不疲的事却遇到了一个变数。 上古纪元560万年,玉山姬家有女诞生,身具异象,华光满天。 莲檀生自然也受邀来到了这里,那个时候姬家主拿着那个婴儿的生辰八字,问他『姬望月』这个名字如何。 莲檀生本来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他看向那婴孩的生辰八字。 一股荒谬感从他内心涌现,他枯燥无聊的人生第一次有了波动。 他看到了什么? 人族中兴的带领者? 『生』道开创者? 并且—— 还和他有莫大的因果。 怎么可能? 莲檀生看向那个沉睡的婴孩,第一次觉得人世间有趣起来。 他本来可以杀了这个婴孩的。 『生』道出现,势必会打乱他的计划。 可他太过自信了,那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更有趣的想法。 他要用整个人族的力量培养这个婴孩,然后看着她为了人族以身殉道。 那个时候,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或许会哭?或许会憎恶?或许会后悔? 但是没有关系,他很乐意见到。 于是莲檀生头一次认真地为一个人算了命,最后算出来这婴孩三情必折其一。 后来姬家主为这个婴孩改名为『姬忘情』。 当然,这些事跟莲檀生没有关系。 他依旧每天游走在棋局中,拨动一颗又一颗棋子,看着一处又一处人间染上血色。 他热爱这种混乱,杀戮,毁灭的气息。 直到有一年冬,莲檀生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村庄。 他隐约想起来这是玉山周围,于是抱着或是好玩,或是探究的想法,莲檀生化为了一名乞丐。 失去了那副如仙似幻的容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瞎眼乞丐游走在这片村落。 在莲檀生计算着这次会在几日内死去的时候,一碗热粥递到他面前。 瞎眼乞丐看不见眼前的人,可莲檀生看得到眼前的人。 粉雕玉琢,眉心带月痕,笑起来格外好看。 是人族『生』道。 哦,或许她还有一个名字。 叫—— 姬望月。 莲檀生记忆一向很好。 莲檀生装作目不能视的乞丐成功和姬望月搭上话,他三言两语就取得了姬望月的信任。 姬望月把他带回了玉山,在那个小小的院落里,莲檀生看到了许多和他一样流落街头的可怜人。 是一个爱发慈悲的大小姐。 这是莲檀生对姬望月的第一印象。 可这个爱发慈悲的大小姐实在对他们过于上心,时常过来查看他们的伤势,教他们最基础的仙法—— 然后再带一群流离失所的可怜人到玉山。 最终是莲檀生受不了了,他从未和一群人住在臭烘烘的屋子里。 而这个时候姬望月恰好找到他,姬望月似乎对莲檀生格外上心。 可能是因为他是一群人里唯一一个瞎了眼的。 姬望月轻柔地用仙法为莲檀生治疗眼睛,可最后看到的依旧是莲檀生灰白的眸子。 莲檀生觉得很好笑,这不过是天道的幻象,可姬望月却像是有了执念。 总是摘来各种仙草,各种宝物,为他这个毫不重要的凡人治疗眼睛。 玉山下的可怜人来了一批又一批,走了一批又一批。 姬望月治好了许多人,唯独没治好莲檀生。 但这也让他们多了几分熟悉,偶尔他们也会一起闲聊。 在闲聊当中,姬望月发现莲檀生学识渊博,很多见解格外独到。 姬望月越来越喜欢和莲檀生说话,可能是这里远离玉山之顶,她不再是那个备受瞩目的人族未来。 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 这样的聊天一直持续到姬望月18岁,玉山要为她定婚约,婚约对象是一个她根本没见过的宗门继承人。 那天是姬望月第一次反抗父亲,反抗所有人,她当着所有人说出了一句话。 “给我千年,我必证道成帝,登顶巅峰。 无需联姻,我自可以护玉山无恙。” 狂,太狂了。 可姬望月跟莲檀生说的时候,莲檀生却笑了起来。 或许是他今天很好,或许是晚风太温柔。 他认真地看向姬望月。 “未来你必登顶人族巅峰,以一己之力护人族无恙。 而你的背影,必将被所有人铭记。” 他看着姬望月笑了出来,月光落在莲檀生平凡的脸上,竟忽然多了几分蛊惑的妖异。 “因为他们——” “只配仰视你的背影。” 莲檀生一向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但是那天姬望月却头一次被人如此相信着。 他们的关系更近了,更像朋友,又像某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莲檀生知道姬望月太多的事了,这个瞎眼乞丐一年又一年看着她长大。 姬望月和莲檀生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多。 最终姬家主还是没有相信姬望月,在她闭关结束后,强行打算安排她的婚事。 姬望月再一次拒绝了,可这次她心底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第一次当着父亲,当着玉山上下所有人诉说自己的心意。 举世震惊! 玉山天之骄女,人族未来希望竟然爱上了一个凡人。 姬家主找到莲檀生的时候更为震怒。 而且这个凡人还是一个瞎眼乞丐。 这简直是对玉山的羞辱。 在姬望月和姬家主闹掰的那天,所有修仙门派都在。 于是没过多久姬家主把姬望月和莲檀生带上了玉宫。 在一群宗门掌门和宗门天骄中,姬家主再一次质问姬望月。 “你当真要跟这个瞎眼乞丐在一起?!” 第166章 大结局:姬望月x莲檀生(二)。 在一群天骄嘲笑的目光中,姬望月坚定开口。 “父亲,我修为如今同辈第一,整个修真界不会有人比我更优秀。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自己爱的是谁。 为什么非要用爱谁证明自己是否强大?为什么——” “不能是我强大到逆了这天,覆了这地。” 举世震惊! 可这个时候满身伤痕的莲檀生却头一次抬起头来,认真看着最中间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女。 他的心底有什么悄然碎裂。 为什么,会有人会在他最卑微的时候说爱他? 为什么,会有人敢于直面所有人的嘲笑说爱他? 为什么,会有人不求回报不问归期,爱得如此明目张胆,如此轰轰烈烈。 莲檀生死寂的心忽然跳动起来。 那颗由『毁灭』诞生的心,迎来了第一场『新生』。 姬家主自然是不同意,将姬望月锁在了秘境。 莲檀生这具身体也身死道消。 但是没有关系,作为天道,他有很多具身体。 但是当他再次见到姬望月的时候,少女已经失去了眼底所有锐利的光芒,化为池水一般的温柔。 莲檀生最为熟悉姬望月,可此时也忽然对她有几分陌生。 那个少女,似乎在用那如水的温柔掩饰什么。 他频繁地变换着身份,出现在少女面前。 有的时候是卖糖人的老人,有的时候是秘境里的路人甲,有的时候是宗门大比外的陌生同门。 他的天道变幻出神入化,世间不可能有人发现。 直到有一天,少女拽住了他伪装的卖画书生。 “是你吗?阿莲。” 莲檀生从未想到他引以为傲的淡然心境,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他终究是没忍心撒谎,即使撒谎对他来说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他人生,第一次说了实话。 说实话的后果就是姬望月扑进他怀里,那双春水般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一向如此,爱得直白,恨得—— 坦率。 莲檀生第一次不敢让姬望月知道他是『天道』,无恶不作的天道。 他怕少女失望,怕看到那双亮起来的眸子再度黯淡。 他们本该是敌人。 他是『死』,她是『生』。 她本就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敌人』,又本该遵循他的棋局,走向『毁灭』。 可最后,他却第一次憎恶他的智极近妖。 几乎是不用算他都可以看到姬望月的未来,被一群道貌岸然的人族捧上神坛,然后再狠狠摔下来。 这是他预定的结局,是他给这个少女的剧本。 为什么这一刻他会后悔? 莲檀生第一次对姬望月撒谎,只为了更改『结局』。 可他还是太不会对姬望月撒谎了,姬望月太熟悉他了。 在他拼命想撤回促进姬望月创立『生』道的所有计划时候,却无意间将姬望月推向了『生』道。 机缘巧合,阴差阳错。 是命运的『因果』。 那天狂风骤雨,雨雪纷纷。 姬望月站在大阵内,她和莲檀生设想的并无二致。 这是一个天生的合道者。 她的出生就是被莲檀生设计用来送给人族的礼物。 他教她仁义礼智信,让她成为纯白之花。 她的一生都被莲檀生设计好,向着人族未来,向着『至善』努力。 所以最终,她步入『生』道那么毅然决然,脸上只有平和的笑意。 莲檀生本该看到他棋局完成的一幕笑出来的。 他又一次赢了。 可他忽然慌乱了,他头一次没有因为赢而开心。 他拽着姬望月,红着眼眶问她。 “那群蝼蚁!那群废物!值得你为他们如此!值得你为他们抛弃我吗?!” 可姬望月只是温柔地拥住他。 “我是阿莲的月,也是人族的月,这是我生来的『天命』,也是我的『职责』。” 姬望月温柔地看着满眼通红的莲檀生。 “没有关系的,阿莲,那些妻离子散,那些流离失所,月会帮阿莲补偿。” 莲檀生一瞬间明白了姬望月的意思。 姬望月早就知道他是无恶不作的『天道』,可她并没有责怪莲檀生,甚至没有指责莲檀生做错了。 她只是在每个夜晚温柔地抱住莲檀生。 “如果早点能遇到阿莲就好了,月就可以带阿莲离开那片沼泽。” 可已经来不及了,莲檀生甚至抓不住姬望月消散的手。 最后这个算计了半生,智极近妖的天道只是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因果』,声音嘶哑。 他握着姬望月消散的衣尾,宛若败狗一般跪了下来。 “以我一生修为散尽——” “逆人间浩浩青冥。” “佑吾爱一世无忧。” 一瞬间,时间倒转,莲檀生抱住了姬望月,三千青丝一瞬间变得雪白。 所有死去的人再度魂归故里,重塑肉身,这是有史以来最平和的一段历史。 而莲檀生作为古往今来“最弱的”天道,被姬望月养在了玉山。 当然,莲檀生后来偷偷摆了『因果』一道拿回了所有修为这事,姬望月并不知道。 姬望月只知道的是,从此以后家里多了一个貌美如花,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 恩,是夫君。 两人在姬望月证道成帝后火速成亲,姬家主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差点给跪了下来。 不是?他当初给天道杀了? 当然,这事姬家主没敢声张,连忙禅位给姬望月,跑到了秘境修炼。 而姬望月也和莲檀生开始了幸幸福福的生活。 (完)。 —— 终于写完了,其实这只是一个大纲,还有许多需要完善。 不过即使如此,也能看出来姬望月其实一开始就是莲檀生养的蛊。 结果他算计到头第一次把自己蛊进去了。 莲檀生: 前期:呵呵就是你还『生』道,看我不用人族大义送你去死。 后期:呜呜呜我错了,阿月,阿月你不要死啊阿月。 ps:没有想到忘情姐姐这么温柔的人,其实年轻的时候可狂了吧哈哈哈! 其实写到这里我都很难过,因为如果忘情姐姐知道姬月明后面是被那几个门派设计的话,她其实会直接去灭了。 但是莲檀生不可能告诉姬望月,因为那就改动了『未来』。 还有忘情姐姐是真的一心为人族,还有好多没写出来的。 比如说人族战乱她永远是冲在最前面,走在最后面的。 甚至为了救一个普通的孩子,宁愿身负重伤。 她有小爱,更有大爱。 除了一心想作死和脑子不太好的人族。 她爱莲檀生,但是人族>莲檀生>她自己。 她是被教导奉献,如果没有莲檀生,她真的会为了人族奉献一生。 虽然也大差不差啦。 所以姬月明的自我奉献是从姬望月这里继承的,但是他的自我奉献在爱情中无限放大了,最后成了“疯批”。 不过还好,他遇到了他的天道,他的救赎,他的『新生』。 所以说其实我写的是甜文,你们信吗哈哈哈。 甜文三要素: 1:男女主很爱彼此,? 2:男女主没有狗血误会,? 3:男女主永远双向奔赴,? 鉴定完毕,请叫我甜文写手。 哈哈哈????????? 不皮了,《疯批仙帝》到此正式完结,感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读者。 有你们,才有这篇文。 愿诸位,诸事顺遂,平平安安。 另外,晚安 希望你有个好梦。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