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绝女神君:我在人间摆烂》 第1章 穿越成个神仙? 滚滚惊雷,炸响在灰白色的高空,雨水毫不留情地砸落而下。 “小姐快走!” 护卫发出最后的呜咽,下一刻他便在魔兽的撕咬下折断了脖子。 时晚烟,一个妖界毫无神力的废柴。 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一位护卫断了气。 大雨滂沱,峡谷内尸横遍野,如山一般巍峨高大的魔兽挪动身躯走来,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时间天崩地坼。 突然,滂沱大雨中惊现一名少女将魔兽拦下。 身穿绛紫色斗篷的少女大手一挥,便将魔兽定了原地。 时晚烟看着少女朝她走来,透过雨幕,她发现竟是她曾在皓海崖下救治的那只小狐妖绾绾。 “绾绾,你来救我了!” 时晚烟惊喜万分,恍惚间却并未察觉少女眼底那抹狠厉。不料她刚一近身,绾绾藏在长袍下的短刃便露了出来。 绾绾手腕一翻,短刀顺势如同一道流光,深深地插进她的腹部。 “你……” 时晚烟不受控制般地跪在地上,顿时伴随着伤口而来的撕裂感,如同烈火一般灼烧着她。 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拔出短刃,却被那短刃上染着的毒液瞬间腐蚀掉她的半截手指。 绾绾轻蔑一笑,那双暗紫色的双眸充满了嘲弄与厌恶道“别挣扎了,这刀我是染了毒的,神君都难逃一死,更何况你这个废物。” “为什么?” 时晚烟满目的不可置信与错愕,想要试图说服自己是她认错了人。 她的绾绾天性善良,在皓海崖救下她后,就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哪怕自己毫无神力傍身,但是依旧尽自己所能保护这只小狐妖。 她根本不相信小狐妖会出手害她! “你问为什么?” 绾绾抬手将自己的长发撩起,露出满脸鄙夷,此时的她已经不想再装下去。她低下身子,捏住了时晚烟的下巴恶狠狠道 “为就是你的愚蠢无知,没有神力还能够被哥哥庇佑在身,今日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会放过你呢?” 她瞧着时晚烟这副倔强的模样就觉得内心作呕。 “所以啊,我决定替代你这个废物。” 在时晚烟错愕的目光中,绾绾将脸逐渐幻化成了她的模样,身为狐妖的她们,一生有三次机会幻化成别人的样子。 “我会成为妖界神君的亲妹妹,而你只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绾绾站起了身子抬手再次挥下,魔兽又如同方才那般变得狂躁不安,嘶吼声响彻整个天地。 她似癫狂一般大笑着,那副嘲弄的神色,深深地烙印在时晚烟的脑海中,紧接着她又抬起手,瞬间消失在雨幕里。 魔兽再次朝时晚烟张开了血盆大口,跪在地上的她紧捂着腹部,已经没力气逃跑的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呜——” 魔兽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一瞬间惊破天际。 时晚烟听到魔兽的叫声睁开了双眼,此时本该朝她而来的魔兽已被长剑破肚,瞬间撕裂成灰。 那手执长剑的少年赫然出现在雨幕中,一双嗜血猩红的眼睛在雨幕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然而被毒液消磨殆尽生命的她,无力地倒在了泥泞中。 “昊京!去看看她还有气没。”名叫昊京的少年闻声朝她跑来,手指在她鼻尖探了探 “老大,人好像已经不行了” 恍惚间,时晚烟瞥见那位有着血红色双眸的少年,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此时的少年看见了她从颈间掉落出来的链子,少年微眯着眼捏起那链子,那带下面挂着的白玉,晶莹通透,应是上等佳品。 时晚烟咬着唇,小脸泛着惨白,隔着雨幕的她根本看不清少年的长相,只想抬手去抢她的白玉,毒液疯狂地蚕食着她的生命,让她逐渐听不清周遭的声音。 “给我……那是我母亲给我的……” 感觉到生命走到了尽头的她,手上脱了力,重重地砸在地上。 噩梦惊醒—— 时晚烟猛然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 惊魂未定的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感觉喘不过气。 她瞧着屋内如此熟悉的环境,茶桌上摆着一盏香炉仍未灭去,静静地吐着云纹般的香雾。 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做噩梦了……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梦见这个叫绾绾的狐妖杀死自己了。 平复下来的她才惊觉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口干舌燥的感觉让她还未压下噩梦带来的恐惧。 那梦中名唤绾绾的狐妖少女,如同鬼魅一般缠绕在自己的脑海里,已经有上百年的光景。 时晚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岁月并未在她的身上留下些什么痕迹。 是啊,从她出了车祸魂穿到这个时代 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第2章 成为凡间游医少年 穿越前,她只是个碌碌无名的社畜打工人。 一场雨夜,连环车祸带走了她的生命。 当她再次睁眼时,自己已经魂穿到这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少女身上。 她摸索了很久才得知,这个时代不属于任何一段她已知的历史。 因为她是个活了几百岁,一直在苍穹山上修炼的小神君。 起初,她每每梦见的都是与狐妖在所谓的妖界里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自打她答应师傅下凡开始,已经是第三回梦见那只狐妖要杀掉她了。 时晚烟支开了窗,夜色轻拂,皎洁的明月悬挂高空,已是初春时节,伴随着窗扇的开启,裹挟着寒意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冷颤。 她想要捏个诀,驱散身上的寒意,却无果。 这才记起自己正在凡间的南阳国都里找寻魔君的下落,所有神界的神君是没有办法在凡间过多得使用神力的。 时晚烟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佩戴在颈间的司南佩,那是她从苍穹山上醒来时就佩戴在身上的物件。 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司南佩有着指引正确方向之意。 她的神力很不稳定,时多时少,不受控制。因此她师傅苍穹山君在司南佩上下了咒术,封印住她体内紊乱不受控的神力。 “先生——” 此时,屋外的声响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时晚烟抬手便将贴身的玉佩藏在内里。 转身时恰好对上推门而入的丫鬟阿月。 阿月跑的气喘吁吁,小脸憋得涨红道 “先生,您快去看看吧!” “是三皇子有事?” 时晚烟赶忙拿起放在一旁的药箱。 “是的,三皇子那头又咳了,请先生过去瞧瞧。” 阿月慌慌张张道,年岁不大的她做事总是咋咋呼呼。 时晚烟心想,此时方才寅时过半便来了传唤,想是病发突然,连忙披了件外衫便跟着阿月出了厢房。 她师傅曾说天机泄露,凡间会在不久的将来被魔君重明所摧毁。只有下凡杀掉同样化身成凡人的魔君,才能够救凡间于水火。 几经调查,时晚烟发现魔君就藏在南阳皇宫中,为找机会混进宫的她只得幻化成个游医少年十三。 借着为三皇子治病,暂住在这府中的偏院内。 古色古香的府邸连绵不绝,十三此时无心观赏这宫殿楼阁,满目苍翠繁花。 沿着碎石铺成的曲折小路而走,两边四时不谢的奇花异草却让十三突然停下了脚步,仅是匆匆的一眼,她便锁定了花丛中那朵不起眼的蓝色小花。 她俯下身子将其摘了下来,在月光映照下,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透着股诡异的幽蓝色微光,浑身还散发着不易察觉的异香。 阿月转头瞧见十三还在摘花,赶忙上前轻声催促道 “先生,快些走吧,三皇子还在等您呢。” “好,马上来。” 十三嘴上应着,心里却沉思着,这花的种种古怪,引起了她的警觉。 在苍穹山上她便喜欢研究毒药,有事没事就给七师兄养的兔子下点药试试自己新配的毒。 十三想要破解这花的秘密,但架不住阿月一直的催促,只能起身将先将花收起来,心想着一会回屋再研究。 两人便匆忙离去。 到了三皇子的寝殿门口时,已是过去了半盏茶。 三皇子的住所极为清静,因着身体不便无法常出门,于是他命人在院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四时不谢。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瞧见满园春色。 十三每每经过,院中花香四溢,令人陶醉。 随着厚重的房门推开,十三前脚一个跨步迈进门槛,后脚仆人便将门轻轻扣上。。 堂内不算明亮,仅点有几盏烛火摇曳着,桌案上燃着淡淡的熏香,门窗紧闭,挡去了屋外大半寒意。 三皇子喜静,不爱出门,都是仆从在身边侍奉着,十三透过烛火隐约感觉到,角落里站着两位小厮,随时听候主人的差遣。 “草民见过三殿下。” 她上前行礼,此刻屋内过于的安静,让她不敢抬头打量。屋内烧起的地龙,温暖舒适,让十三这一路夜风吹的寒意散去了大半。 正前方隐隐传来咳嗽声 “咳咳……先生免礼,都说您是我的贵人,只有你我二人时,便无需行礼。” 十三闻言抬起了头,瞧见倚靠在床边的男人,手执丝帕捂唇,压抑着隐隐欲发的咳疾。 榻上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裳,领口敞开露出白皙的肌肤,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的莹泽一般,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坚韧无比。 “先生有劳,本是想忍到天亮的,奈何我这……” 三皇子段语川还未说完,便又咳了起来,惨白的脸因着咳嗽过猛,脸颊泛起了红晕。 “能为殿下效劳,是草民之幸。” 十三上前为他搭脉,男人因为缠绵病榻数年,身上总伴着淡淡的药香味。 第3章 装病的三皇子 三皇子这病是八岁时染上的,为此南阳皇帝举全国之力遍寻名医无果,才给了她这游医机会。 手指在如玉般的腕上停了许久,十三神色微滞,不禁喃喃自语道 “不应该啊……” 段语川瞧着十三那眉头皱起的样子,呼吸有些急促道 “先生何意?咳咳……” 他还未说完,话便堵在嗓子眼儿,憋出一串咳嗽。 此时此刻的十三欲言又止,明明她已经让段语川仔细调养了半月有余,照理来说不该会引发咳疾的。 三皇子初时身中慢性剧毒已久,并其脉象沉而涩,血行不畅,以致常年缠绵病榻。 她配的解药应该是解了他体内大半的毒性,进而身体会有所好转;如今却面色晦暗,转而咳疾复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从药箱里拿了针,想要先给他放点血。 “先生不必。” 段语川突然大手拦住她,声音清冷道 “你们都先下去。” 当旁侧的两位小厮退出屋后,十三不解地抬起头,便瞧见此时一脸神色镇静的段语川,分明不像是方才咳疾缠身的病人。 “此时叫先生来,想必也是瞧得出我这病又加重了些。” 段语川敛下心神,坐直了身子,因是咳了太久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微哑。 十三眼皮倏然一跳,陡然联想到自己的某种猜测,但依旧是面有难色道 “按理来说,照着我的方子调养,断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她从不会对自己的医术有任何的怀疑,虽说三皇子已经沉疴已久,但她早已经对症下药,去了他体内大半的毒素。 如此反复的病情,只能证明,有人在她的治疗中再次给三皇子下毒了! “所以,我才一直对外在装病。” 段语川扬唇一笑,起身将帕子随意地扔在桌上,眼神透着股轻傲,语气散漫。 身为皇子的他,怎么可能无半点防人之心。 其实他早就在十三的医治下好了大半。只是现在还查不清之前究竟是谁给他下的毒,所以一直对外称病谢客。 “您是说您没病?” 十三一脸的迷茫之意,显然是没听明白他刚才所说的意思。 “当然不是,这次的毒我是真中了。” 段语川凤眸微眯,瞥了十三一眼,浅淡地讽笑着又道 “我只是对外不曾表露我有痊愈的样子,却没想到府中有内应,有人想要我死的更快些。” 他当然不是神仙,只是没想到他千防万防,没防住府中居然还有外人的内应!哪怕是装病不出门,依然有人不想放过他,在他身上又下了毒。 此刻的十三感觉到了房间内的寒意越来越深,仿佛地龙也无法驱赶一般。 她突然记起了来时那路边的花,赶忙从怀中掏了出来。 “这花是我在赶过来时,在花园内发现的。” 瞧着十三手中的花,段语川暗沉晦涩的双眼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果真如他所料,府中真有内应! 烛光下,那花朵身上幽蓝色的光逐渐暗淡微弱,但其异香仍旧扑鼻醒目。 “我猜这花可能和您身上又中的毒八成脱不了关系,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断言是什么,得查查才行。” 十三当着他的面拆开了花瓣,露出里面的白色的花蕊,异香正是来自这白色的花蕊。 “我之前为您开的都是些调理气血的药,您先停用,待我查清楚这毒我再给您另配解药,相信很快,您身上毒很快就能解掉。”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将花瓣与花蕊一同包好,又缓缓道 “因为如果有人在这期间又给您下毒,这活血化瘀的药便会催发毒性,让您很快就没命。” 十三虽面上云淡风轻般,但语气愈发不善,若不是今日察觉,这毒死三殿下的罪就落她的头上了。 不说除掉魔君,这还没混进宫呢,就该是先被砍头了。 十三自认为好歹拼着经验岁数,在人间比医术还没人比得过她的。 能活到她这个岁数在她眼前下毒的,除非也是个神君。 段语川漫不经心的抬起眼,仔细打量着十三,只见少年脸庞轮廓分明,带着几丝的稚气,一双眼眸干净明亮,虽一身粗布衣裳,却也是朴素中透出一股亲和力。 而少年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圆润明亮,仿佛含着一层光。 只可惜身板小了常人男子许多,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女子。 “我相信先生。” 他眸光微闪,轻笑两声,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 他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皇权斗争向来都是残酷的。 如同他的母亲儿时那般的教诲,要对身边所有的人抱有最大的恶意,才能在这乱世中苟活。 “先生今日所言,我已明了,希望先生能够保密,并且希望先生还是对外说我缠绵病榻,无法自理。其余之事,我来解决” “草民一定守口如瓶!草民先去查查这花到底是何种毒花,然后再另寻解药。” 十三感觉这房内压抑的气氛快让她呼吸不过来,想要赶紧逃离。 “去吧。” 段语川若有所思地睇了她一眼,瞧着十三行礼退出了屋内。 十三本想借着能为三皇子治病的理由,寻得机会混入皇宫寻找幻化成人的魔君,却没想到,三皇子还未痊愈便有人着急再次下毒。 为了避免三皇子没命,失去混进皇宫的机会,她还是得尽快查清楚这破花是什么。 十三双手揣进了袍子,往回走去,天色微微擦亮,已到卯时。 却不想,这一幕全然落入在房顶上蹲守一夜的男人眼中。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屋檐下的少年,随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额前碎发被吹起的男人,露出了那双隐隐染着血色的双眸。 他没想到,少年这么快就发现了毒花。 随着那日过后 三皇子的府上便有了风言风语。 有人说三皇子药石无医,病入膏肓,撑不过二十岁的生辰;也有人说,十三先生因为治不好三皇子,准备买通守卫随时跑路。 总而言之,府内上下皆是人心惶惶时,三皇子又在此刻下了命令,谢绝一切宾客,不准任何人随意外出。 十三算着日子,端着刚熬好的药,敲开了三皇子的房门。 映入她眼帘的便是满地斑驳的鲜血,以及此时正跟三皇子跟前回话的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十三,一身黑红色的劲服上还沾着些未干涸的血渍。 第4章 吃药吗,她亲自下毒 十三此时瞧见有客人,端着药的手一顿,稳稳立于门口等候。 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一个字她都不想听。 “微臣就先将人带去地牢,加以审问了。” 男人的声音极冷,让人不寒而栗。 “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坐在主座上的段语川一袭白衣,衬得神色更加虚弱般,仿佛已病入膏肓。十三瞧着三皇子这般装病的样子果然是入木三分,之前连她都骗过去了。 “微臣就先告辞了!” 男人转身离去,正好全程背对着十三,只是退出房间之际。恰好在门口与她对视了一眼, 那双漆黑的眼睛深邃冰冷,男人眉头略微上挑,看似眼中带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仅仅就一眼,站在门口的十三的心像是漏了一拍样,一股凉气窜到天灵盖。 “先生,你来了。” 段语川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端着药瞥见那男子匆匆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进了屋。 “见过三殿下!” 她将药单手拿着,转身带上了房门,她粗略地扫了眼屋内,居然今日没有小厮随身侍候。 段语川瞬间便卸下伪装的病态,目光略有审视般地打量着十三手中的那碗药。 “十三,你又来送药了。”他的语气清冷平淡。 “是的,趁热就给您送过来了。” 十三将药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几上,转头又在怀中摸出了个瓷瓶子。 “趁热?” 段语川眉心微皱,面上却浮起抹淡笑。话音刚落,他便瞧着十三从瓷瓶子里倒了粒黑乎乎的药丸出来。 他不禁蹙眉,指了指那药丸道 “这黑乎乎的是什么?” “给您配的解药。” 十三将药丸递到了段语川的面前,她瞧着此时的段语川那平静的神色有些龟裂。 段语川仔细端详着她手心里的药丸,那药丸搓的不太均匀,还散发着一股古怪的气味。 突觉自己眉心直跳,这样子的解药,他认为是十三在给他下毒。 他睇了十三一眼,而后有些着不信任的语气问道“能管用吗?” “您不信我?” 十三闻言一愣,仰头就将手中的药吞了下去,紧接着又从瓷瓶子倒出一粒递给了他,心想还好她搓了两粒。 “嗯……” 段语川瞧着十三反应平平的样子,敛了敛神色,将药接过来也吞服了进去。 只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多分疑心也是没错的。 “对了,三殿下,方才那位是?” 十三指了指门口,想起她来这大半个月,还是头次瞧见三皇子见客。 “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 “指挥使?” “是啊,刚上任就抓了两拨欲混进皇宫行刺的人,颇得父皇赏识。” 段语川总觉得喉中有异物一样,将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才觉得喉间终于舒畅后又说道 “听说他手段狠毒,能在他手底下活着出地牢的没有几个。这不昨夜刚抓到了下毒的人,今个清晨就让他领走审问了。” “是抓到下毒的人了?” 十三心里泛起嘀咕,若是她要混进宫,那势必就要尽量躲开这指挥使大人。 “怎么?你有兴趣?不如让他领你去参观下锦衣卫的地牢?” 段语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十三,在他看来,虽然十三目前是他还算得上不会怀疑的人,但是他也不介意带她再去地牢里历练历练。 “那倒不麻烦三殿下!” 十三连忙摆手拒绝,她没那个兴趣,自己这身体又虚,禁不起折腾。 毕竟在凡间没有神力护体,都说从锦衣卫的地牢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她进去,这小身板扛不住两下就得死。 见十三被他唬住,段语川煞有介事般理了理自己的袍子,缓缓道 “三日后,母妃要在宫中举办春日宴,你随我一趟入宫,刚好为母妃请脉,她因着我缠绵病榻已久,导致忧虑过重,你且为她看看。” “您不装病了?”十三闻言心里一乐。 她没想到进宫的机会这么快就被她遇到,早知道她亲自给三皇子下毒了。 “再装下去,我真病好不了了!” 段语川单手支着侧脸,歪头看着她那身素衣麻布,甚是心烦。 “你一会找阿月带你去府上裁缝那里做两套衣服,这衣服穿出去真是丢了三皇子府的面子。” 十三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衣裳,虽说比不上三殿下的华服,但好歹也是她刚下山花了二两银子置办的。 只是她心里这么想,但是面上也不敢拒绝,忙说道 “是,我一会就去找阿月。” 这头,指挥使刚出府便上了马车,整个人靠在舒适的马车里,却总觉得还是散不去浑身的疲累,他揉了揉自己的眉角,这个月为了查案,他已经好几日未曾合过眼。 “沈大人。” 另一个长相有些清秀的锦衣卫昊京一同钻进了马车里,他取出帕子将自己手上沾着的鲜血擦拭干净。 沈暮有些乏累,掀了掀眼皮,睇了他一眼。 “都安排好了?” “已经安排了位死囚替了那弟兄,可惜刚才为了做戏,大人您还是下手有点狠。” 昊京不禁撇了撇嘴,方才瞧着那从三皇子府里拖出来的假扮下毒的弟兄,那浑身都是血,身上受的伤可不轻。 万幸是沈暮一早就安排了他在府外接应,横竖那弟兄命没大碍。 “不是我,是三皇子。”沈暮嘴唇抿紧,神色有些寒意。 昊京闻言一愣,自从他们来南阳后,这三皇子一直是久病缠身,一副随时猝然离世的模样示人,更是鲜少出门,但据说私底下对待府里的下人也算亲和。 没想到,暗地里下手也这么狠毒。 只是昊京突然想到些什么,抬起头又望向了沈暮犹豫道 “只是大人,为何这次您下毒才没几天就被人发现了?” 那毒,可是他亲自调配出来的,堪称他这两年的佳品。 杀人于无形,不易察觉。 “说明你这回办事不力,怎么随便就让人发现了?” 沈暮嗤笑一声,冷冷地瞪了昊京一眼。 其实,沈暮也明白,那毒本就不是冲着要三皇子命去的,而是他为了试探那少年用的,只可惜为了这次试探,他手底下的人差点被段语川给打个半死。 果然,皇权下的人命,贱如蝼蚁,不值一提。 第5章 春日宴 三日后 南阳国最为繁盛之地莫属京城,而京城最为富贵之地莫属南阳的皇宫。 十三下了马车,紧跟在段语川的身后。 她抬眼仰望,巍峨雄壮的宫墙已然让她十分震撼,不禁感慨。 “这皇宫可跟电视里的不太一样啊。” “什么?”段语川没听清楚她说的。 “没什么,第一次入宫,跟着三皇子长长见识!”十三赶忙摇了摇头。 两人经过层层守门侍卫的检查,确认无误后,这才迈过这深宫的第一道坎。 映入眼帘,便是这气势恢宏的皇宫,只见殿顶满铺琉璃砖瓦,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雕梁画栋,碧玉为墙,满目皆是千年风华。 十三心想,若是能偷几块琉璃瓦卖了换钱,倒是也能回去给她那师傅的屋顶重新修葺一番。 段语川瞧着十三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不禁嗤笑一声,凉凉的扫了她一眼。 “跟紧点,别瞎跑。” 段语川不同往日那般病恹恹的模样,鼻高唇薄,鬓发乌黑如漆,英姿挺拔,面如冠玉的模样皆是引得众世家贵女频频侧目。 历经八年重获新生的他,特地换上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衫,十分贵气。 紧跟在他身后的十三,矮他大半个头,倒显得像他的书童一般。 十三作为小神第一次下凡,虽然来南阳时已见过人间的繁华盛景。 但入宫却也是头一回,哪怕是没穿越以前,这般恢弘壮阔的场景也只是在电视里看过。 “三殿下,您看我今天这身打扮还不算那么丢面子吧?” 她急忙跟上段语川的步子,向他展示着,总觉得身边那些个刀子般地目光,让她一时恍惚,难不成自己今日忘记幻化成男人的样子了? “嗯,也算得上是人模狗样。”段语川难掩唇角的冷笑。 他段语川本就是南阳最有力的储君之一,不像那没母家支持的太子,也不似顽劣不堪从不读书的二皇子。本就是年少有为的他,偏偏被人下了毒,才让他失去这八年的岁月。好在还来得及。 段语川神色微敛,分明是笑着的,一瞬间却有着冷淡的凉薄。他必须要夺回他这八年岁月里失去的一切。 十三并未发现段语川神色的变化,只是四周莫名投来的眼神,让她一直无法忽略。 她紧跟着段语川穿过一道道幽长的宫道,跨过一扇又一扇重兵把守的宫门。 十三惊觉,如此戒备森严的皇宫,要选个什么路线才能混进来。 终于两人来到眼前一座富丽堂皇的主殿——永安宫。 朱门金瓦,气势磅礴,一股威严之感油然而生。 十三不禁内心感慨,这凡间的宫殿和她住在那苍穹山的屋子相比,她住的顶多算个茅草屋。 “三殿下!” 正当感慨之际,突然身后有人唤着段语川,两人转身便看到一位身穿宝蓝色烟衫的少女款款而来。 少女的五官生的精致,姿态恬雅,给人一种娇憨之感。 她稳稳立于两人面前,朝着三皇子行了一礼,她的个头站在十三面前,两人倒是相差无几。 “见过三殿下,没想三殿下恢复得如此快,岁岁真心替殿下高兴呢。” 十三瞧着眼前少女笑意嫣然,如春日的桃花一般,娇媚明艳。 “是岁岁啊。” 段语川眸底闪过一丝柔情,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拍拍她的肩膀,却想起这是在皇宫,只得将手又尴尬地收回去。 瞧着段语川放下的手,少女神色有些失落,微微垂下了头。 是因为这么久不见,三殿下与她生疏了吗? 段语川瞧着她那失望的神色,赶紧说道 “对了岁岁,给你介绍一下吧。” 少女闻言又抬起了小脸。 “这位就是十三先生,是他将我医治好的,之前未想还有能再入宫的机会,多亏了他。” 段语川煞有介事般地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力气重的让十三差点咳出来。 “岁岁见过十三先生。” 少女福了福身,很快便掩去眼底的那抹失望。 “十三先生,这位是裴相的二小姐,裴岁岁姑娘。” “草民见过裴家二小姐” 十三低下身子行了一礼,方才她看的真真的,这两人的表情一看就是旧相识。 之前她有幸在揭皇榜时,偶遇了裴岁岁。那时她正被四公主缠住不放,是裴岁岁好心出手解了围。不想今日又遇见这位仙子。 十三敛神抑制住八卦的心思,望着他二人的衣服好似商量过的。 郎才女貌,站在一块,甚是般配。 裴岁岁暗暗打量着段语川身边的少年。 十三今日一身青绿色的衣衫,高高竖起的黑发随春风飘逸,眉眼浓郁,小脸因着春风吹得微红,那双干净明亮的双眼让她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一个月前的那位少年。 “十三先生可还记得我,那日相见,原来先生医术卓绝,那日与……” “是,那日草民与裴家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是草民之幸。”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十三急忙打断。 她现在可不想让三皇子知道,她在揭皇榜时居然跟人吵过一架。吵架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原先以为只是一个小的插曲,却没想入了府后从阿月口中得知了。 那位与她吵架的女子居然是三皇子的亲妹妹,南阳的四公主。 “你们原来见过?” 段语川望着两人的样子,没有多想。 只是他突然想起来,今日是他八年来头回进宫,他得先去拜见父皇才行。 “岁岁,我先去拜见父皇,你带十三先生往花园席面那去,十三第一次进宫,你多照顾些。” “行,殿下就交给我吧!” 裴岁岁热情地应下,她望着段语川远去的身影,她那白皙的小脸上,渐渐浮现淡淡的红晕,隐约着带着一丝羞涩,泛出春日桃花般粉嫩之色。 十三一眼便看穿,裴岁岁的心思。 少女思慕三皇子的事,完完全全地写在了脸上。 待段语川没了踪影,裴岁岁这才转过来身子,脸上还是未来得及散去的娇羞。 “十三先生,您治好了三殿下,就是我裴家的恩人,以后你要有需要只管来找我” “二小姐真是抬举了。” “先生不必谦虚,语川哥哥缠绵病榻八年,连宫中的太医曾都下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现如今他能够痊愈,想必都是先生的功劳。” 裴岁岁边说边领着十三往花园那头走去。 第6章 意外落水 她虽仅与十三有过一面之缘,但她总觉得眼前的少年让她感觉倍感熟悉和亲切。 许是缘分吧,毕竟十三治好了她的心上人。 她倾慕三皇子已久,如今三皇子的恩人,就是她裴家的恩人,自然是不能看低的。 十三仔细瞧着眼前娇憨的少女不禁打趣道 “二小姐与三殿下应该是青梅竹马吧?” 闻言愣住的裴岁岁,瞬间小脸染红,害羞地垂下头点了点。 许是刚才她大意,一时脱口而出失了分寸。 在十三看来,裴家这位小姐和三皇子的关系还真的是深厚啊。 今日,安贵妃的春日宴虽说是以游玩赏春为主,但其实是想趁着三皇子痊愈入宫,为其相看有无合适的适龄世家女子作配才是安贵妃的主要目的。 “是真的吗?原来三殿下怕吃苦药呀。” 裴岁岁捂唇笑道,听着十三讲着在府里另一个样子的段语川,心觉这朋友她一定要交。 “是啊,你给他送回药,保准就知道是真是假。” 十三打趣着她,只见被她调笑的裴岁岁又是涨红了小脸,心道果然是少女怀春,不禁逗。 然而两人虽一路上谈笑风生,却也免不了听见四周的众世家贵女的议论声。 “这般与裴家二小姐一块,也不怕三殿下生气。” “这等贱民也能参加这安贵妃的席面?” “我看是这贱民耍的花招,让裴家二小姐鬼迷心窍罢了。” 四周的窃窃私语愈发明目张胆,十三尴尬地朝裴岁岁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毕竟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个因缘巧合下,凑巧治好了三殿下的江湖游医,既没有身份也没有背景,只有她身旁的裴岁岁对她以礼相待。 让人好笑的是,今日的春日宴上,若无封号,按父辈品级来说,裴丞相的身份,足够让裴岁岁成为今日世家贵女中地位最高的那位。而这般地位身份的裴岁岁,却肯与她交朋友,反倒是其他的在场的贵女们心生怨怼起来。 “怎的?十三先生可是治好三殿下的神医,岂容你们在这里议论?若不是十三,你们今日这春日宴还来不了呢。” 裴岁岁有些忍无可忍,面露不悦,皱着小脸就意有所指地喊道。 她冷冷地扫视了四周的贵女们,语气有些发冷,只是她头回这般发脾气,有些心虚的她隐约感觉自己手心发汗。 也不知是这话起了作用,还是大家看在裴家的面子上不敢言语,一时园中便再无人敢妄加议论。 原本裴家的势力就在朝堂上举足轻重,裴岁岁更是与三皇子青梅竹马,今日虽是说安贵妃设宴,相看有无适龄的世家贵女,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裴岁岁才是三皇子妃的第一人选。 “好了,走吧。” 十三朝她眨了眨眼睛,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她没有想到,裴岁岁会为了她出头,虽然这里面多半的缘由是因为三皇子,但是她也是内心感激的。 此刻她内心祈祷着但愿今日的春日宴,可别遇见那位公主了。 永安宫旁的花园便是今日春日宴所办之地。 安贵妃的后花园宛如一片仙境,映着阳光,各种名贵的花草树木错落有致般立于四周,宛如一张风水画般,其间点缀着初春的繁花,一朵朵娇鲜欲滴,池馆水榭,倒映着青松翠柏,石桥流水,处处生机盎然。 花园里繁花似锦,无不彰显着今日席面主人的尊贵与地位。 十三与裴岁岁路过石桥时,不想是脚底一滑还是有人背后推了她一把。 “噗通”一声 她应声掉进了湖中。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裴岁岁惊呼,看着坠入湖水中的十三,急忙想求助身边的人来救。 四周宾客皆是驻足围观,却未见一人去救。 对于她们来说,毕竟只是个无名无份的贱民坠湖,淹死都无事,犯不着她们搭把手。 裴岁岁急的在石桥上直跺脚,心道这些人果然视人命为儿戏。 她是受三殿下所托,要好好照顾十三的。想到这里的她眼见十三还在湖中扑腾呼救,只得赶紧去寻人来救十三。 十三根本没看清是谁推的,人直接顺着力道就掉进了湖中,此时的湖水冰凉刺骨,她扑腾了几下,发现根本着不了力气游到岸边。 挣扎间,冷冽的湖水灌进了她的口鼻之中,她暗自怒骂是哪个王八给她来了这一脚。 水花声掩盖了四周的喧闹声,她心下决定不能再扑腾下去了,不然真的要溺死了。 想到这里,她便想强行运神力,随它天道反噬,总比没命强。 又是“噗通”一声。 十三突然感觉到有人跳了下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便一把被人捞了起来,重重地丢在了岸边。 被砸在地上的十三,感觉到骨头都要摔散了架。晕乎乎的她根本站不起身来, “我瞧着湖水这般冰凉,都没淹死他。” “就是,也不知三皇子要这等贱民入宫是为何。” 仗着裴岁岁不在,四周的议论声渐起,三句不离她的身份。本在四周窃窃私语的贵女们,更是大着胆子走上前嘲讽着,却依旧未见有一人伸以援手。 “你们都给我闭嘴!” 十三听到这些议论声,心底积压已久的怒火忍不住燃烧了出来。一口一个贱民,听得她火气翻涌。 “十三,你没事吧!” 裴岁岁刚叫来人就瞧见岸边围着的众人。 她慌忙冲入了人群中间,便见到躺在地上狼狈的十三。众人见到裴岁岁又回来了,这才噤了声。 十三本在幻化男身时,就已经用了她大半压制的神力,以至于体质真的不算上乘。 没成想湖水没给她淹死,这救她的人给她摔得这一下,倒是让她感觉到骨头都要散架。 呛了水的她迷迷糊糊间,看见了眼前的裴岁岁,缓缓道 “我没事!”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子,往四周寻去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哪位。 抬起头便看到身旁一名穿着黑红色戎装的男人,正背对着众人拧着衣袍上的水,她一眼就判断出这就是给她扔在岸上的‘救命恩人’ “多谢公子相救!” 十三还是要先谢过恩人,她上前双手抱拳行礼道,踉跄间差点又趴到地上。 “没事!” 男人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他转过身时,众人这才惊呼这男人生得一副如此好看的皮囊。 湖水顺着男人的发丝滑落,身着的劲装因被湖水湿透更加贴身,勾勒出男人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身。 第7章 南阳四公主段语嫣 男人声音有些沙哑,漆黑的双眸如曜石般闪动着不明的光泽,清冷如夜空中的繁星,生得一张硬朗英俊的脸蛋,却因为他脸上神情淡漠,给他的容颜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疏离感,让人难以接近。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十三一眼,就让后者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压力。 熟悉的乌黑瞳仁,一瞬间撞进了十三的心间,不易察觉的红晕爬上她的耳朵,她慌忙低下了头。 在场的宾客无不被他那张脸所吸引,一时间场面如此安静。 男人蹙着眉头,扫了众人一眼,迈着大步走出了人群,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离开了花园。 众人见没了乐子,也便四散开来。 十三按下心头的慌乱,望着男人离去的身影,总觉得哪里见过,这脑子自从她下了凡后,是越发不好使了。 “那人是谁?”她转头朝着裴岁岁问道。 “赶紧给先生备身衣服。” 刚吩咐完小厮去准备衣物的裴岁岁,闻言听见十三的问题,下意识地身体绷直,她仔细朝着男人离去的方向望了望,确认没了人影才小声道 “那是沈暮沈大人啊,南阳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你运气可真好,我方才到处叫人来救你都叫不到,结果让他给你救上来了。” “是他啊……” 十三一下子便记起来,原来在三皇子府与那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想起那男人的眼神,不禁心里一悸。 “我估摸着是今日春日宴皇上不放心,才派了锦衣卫在这巡逻吧。” 裴岁岁心底也惧怕这位新来的指挥使大人,传闻手段狠辣,只是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还是位美男子。 裴岁岁突然想起什么,又赶忙道 “听说最近四公主追他追的紧,你可小心点!不然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那他要成四驸马了吗?” 十三僵在原地,瞬间让她从头到脚一阵寒意。之前她无意得罪了四公主,万一这沈大人成了四驸马,那她这命不就系在了裤腰上,随时等着落地了。 “哪里!听闻沈大人可不近女色,四公主日日吃瘪,南阳都传遍了!你居然不知道?” 裴岁岁不愧是通晓南阳皇室八卦的女人,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喜欢男人吗?”十三下意识就来了这么一句 “啊?你掉水里泡傻了吗?沈大人可是男人啊!” 裴岁岁自然没听明白话,还以为着十三糊涂,戳了戳十三的脑瓜子。她瞧见人送来了衣物,又说道 “你赶紧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裴岁岁为十三寻了处没人厢房,让她换了身干爽的衣衫。 换好衣服的她刚踏出屋子,便听见一声阴阳怪气。 “呦,这不神医十三先生吗?” 她顺着声音瞧去,只见长廊下站着位少女,少女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席桃粉色的长裙,配着满头富贵夸张的珠翠,看上去格格不入。 少女虽生得也算秀丽,但那一双杏眸恶狠狠的样子,面容实在有些扭曲。 十三头都不用抬就能猜到眼前的少女是谁。 段语嫣,南阳国最娇宠的四公主,也就是大半个月前,她在三皇子府前不小心结下梁子的那位公主。 “见过四公主!” 她心中一跳,却还是尽量保持着镇定的样子,走到少女面前行了礼。 想来想去,还是遇见了她最怕遇见的公主殿下。 回想起当时,她刚摘下皇榜到三皇子府跟前,却不料突然一抹艳红色,将她险些撞翻。她定睛一看,一位身穿艳红色的明丽少女骑马翻身而下,大咧咧地挡住了她的路。 只是当时她还未得知四公主真正身份,上前就想跟她辩驳,这京城之内怎可骑马,而且压根不在意会不会踩到路边的行人。哪料这娇蛮跋扈的公主抬手就想揍她,好在当时裴岁岁路过解了围。 万万没想到,四公主心眼这么小,记仇记到现在。 段语嫣毫不掩饰她脸上的厌恶,冷嘲热讽道 “算你这贱民命大,让沈暮救了你。” “都是托四公主的福,谁让草民一直能被公主惦记呢?” 十三又将话顶了回去,激得段语嫣站直了身子,语含愤恨道 “没能给你淹死,真是贱人有贱命,下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十三顿时心下了然,想起方才那众目睽睽之下,敢随意动手的也就只有四公主了,就是她给自己踹下去的。 现下这般偏僻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人,十三抬起头,她那双晶莹的眼眸已然含上了怒气,她仔细打量着段语嫣,突然唇角勾笑道 “那草民就等着,看四公主有何高招,别回头作茧自缚,给自己折腾没命了。” “你!”段语嫣气极,猛地抬手就想给十三一巴掌,不料却被十三一把捉住。 她瞧着段语嫣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更加嘲讽道 “草民这般贱民,怎配公主亲自动手呀。” 段语嫣咬了咬牙,精致的小脸上显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你给我等着!” “草民就在这里等着您。” 十三松开了段语嫣的手,又郑重地朝她行了一礼。虽然她的目的是捉拿魔君重明,但是她也不介意替南阳子民教训教训这泼辣的公主。 “参见四公主!” 突然不远处一道柔柔的声音打断了两人。 十三转头望去,正是来寻她的裴家二小姐。 “岁岁见过四公主殿下!” 走到两人跟前的裴岁岁盈盈朝段语嫣行了一礼。 段语嫣面容阴狠,一双深沉乌亮的眼眸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裴岁岁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裴家二小姐啊,可别什么人都来往呢。”她意有所指一般,白了一旁的十三一眼。 “回四公主,我方才听安贵妃正到处寻您呢。”裴岁岁说道。 段语嫣闻言没好气地瞪了裴岁岁一眼,心里冷笑面上却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了长廊 。 待廊下再无她公主的身影后,两人才缓缓松了口气。 “你说你惹谁不好,惹上南阳最不能惹的!” 裴岁岁无奈地叹了叹,两人朝着席面走去。 “我哪曾知道,这四公主这般记仇。刚才就是她推我下的水。” “什么?这四公主这般大胆?” 裴岁岁压低了声音,她只听闻这四公主从小深得皇上疼爱,宠得有些骄纵,没成想是这般草菅人命。 第8章 周家三公子周景淮 “可不,别说我,以后你也离她远点吧。” 十三抿了抿嘴,其实她也不是没胆子的人。 在苍穹山的时候,她经常与三师兄拌嘴吵架,偷给六师姐养的狐狸去抓二师姐养的母鸡,又偷八师姐的情书念给大师兄听,还给七师兄养的兔子拌毒药。 坏事干的多,罚也罚的多。不过她那师兄师姐可是疼她,总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只是到了人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两人刚回到春日宴的席面中,只见四周人潮涌动,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十三的思路。 “周公子来了!” 透过晨光望去,如从画卷中走出的谪仙一般的男子正朝着席面走来。火红色的长袍鲜艳夺目,阳光洒落在他那张坏坏的俊脸上,一双丹凤眼增添了几分魅惑。面带微笑踏光而来,举手投足间,骄傲潇洒。 十三瞧着那一身红袍的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男人穿的也太花哨了,像是一只火红的扑棱蛾子。 “那位是谁呀,不是说今日没有请世家男子?”十三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在一旁的裴岁岁。 “你说哪位?” 裴岁岁顺着十三眼神的方向望去,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心道怎么这货今日进宫了。 “那是周家的三公子,养在江南的私生子周景淮。” “私生子?” “是啊,他才回京不久就到处惹是生非,据说朝上经常有人因此弹劾他的父亲,于是他爹给他谋了个闲职想说让他收点心性。” 对于京城的事情,裴岁岁向来是如数家珍。 正好瞧见周景淮朝她二人饶有兴致地望过来,裴岁岁赶紧将十三拉走。 “总之你可离他远点,据说前阵子还把刘将军家的儿子打了,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十三抬眼便瞧见一脸鄙夷的裴岁岁,连四公主都不会让她有这般反应,想必周景淮的性格应该是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吧。 周景淮这头正挑了园中最显眼的位置坐下,心想他方才从那裴岁岁身边的少年身上居然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不免让他心下一惊。 “周景淮?你怎么来了?” 刚拜见完父皇的段语川刚步入花园,便看到穿的跟只花孔雀一般的周景淮。 “我不能来吗?” 周景淮一双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有意无意地朝段语川挑了挑眉,让围着他的贵女们更加的激动。段语川倒是无视了他这般自恋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今日母妃可未请世家男子,你这般冒昧,不怕回去挨骂啊?” 段语川倒是没太惊讶,只是轻喟一声。虽然他已好久没有出府过,但是府上皆有人每日向他汇报府外的事情。 对于周景淮这位兄台,他也是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明明今日是母妃为自己办的春日宴,并没有请世家男子,怎么他就不请自来了。 “骂多了就习惯了,再说了,安贵妃这春日宴上不也有其他男子吗?” 周景淮冷哼一声,朝十三那边睇了睇眼神。 段语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瞧见十三与裴岁岁两人在凉亭相聊甚欢,心下便柔软道 “你知道什么?那位可是治好我病的神医十三先生!今日特地带他为我母妃请脉的。” “是吗,那改日也给我看看。” 周景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亭内的绿衣少年,深邃的眼眸,泛着迷离的光泽。从那少年的一颦一笑间,他愈发肯定和他寻找的那人应该是有着密切的联系。 “你还是早点走吧,别回头被我母妃看见,又要告你的状了!” 段语川下了逐客令,随后便朝着凉亭而去。 “十三,我寻你好久了,母妃正在等你呢。” 十三听见有人唤她,回过头正好看见了段语川,连忙起身,轻轻拍了拍裴岁岁的肩膀 “等我回来的,咱们再聊。” “好!我在这等你!” 裴岁岁正好也瞧见了段语川,朝他点了点头。 十三跟在段语川身后,往花园外走去。 周景淮瞧着那三皇子身边的少年,愈发来了兴趣,他敛了敛神,无意身边搭话的贵女们,低头沉思着。 十三刚踏入殿内,只见殿内丹楹刻桷,琉璃为瓦,金砖铺地,殿内的正中央立有一宝座。 安贵妃端坐在宝座之上,今日她一袭鹅黄色长裙,袖口衣领处皆镶着金线祥云,雍容华贵,气质非凡。 段语川领着十三走到了宝座前,十三赶忙行礼道 “草民叩见贵妃娘娘!祝娘娘青春永驻,永得圣心!” 安贵妃微微怔忡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她入宫已有二十多个年头,还是头回听见这般行礼。 “免礼吧。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是。”十三闻言抬起了头,她这副脸蛋照着她的真身所化,本身就生得精致,弯唇一笑,眸底似有潋滟水光,清澈无底。 只是她没想到,座上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面若芙蓉,眼角甚至没有细纹。完全不像是生养了三皇子与四公主的妇人,举手投足皆是散发着威严与尊贵。 安贵妃嘴角黯然一笑,目中似乎流露着赞叹之色道 “你就是将我儿治好的十三先生?” “是三殿下抬举了。” 十三忙又低下头毕恭毕敬道 “早听闻我儿信中,十三先生的医术了得。不曾想居然还是位少年,今日一见果真是意气风发,年少有为啊。” “多谢娘娘夸奖!”垂着头的十三暗自吞了吞口水,心想着不会是四公主刚才来告了她状的吧。 其实十三不知,四公主根本没有来请安,只是安贵妃早在她入宫之前特地派人仔细查了她的底细。 无父无母在外落了难,后被一游医捡去学了些本事后,她的师傅便又去云游了。 想到这的安贵妃不禁眸底闪过一抹精明,身家清白的十三倒是个可以利用的,于是她便看向了一旁的段语川道 “川儿,你替母妃招呼一下外面,我有话与这位十三先生说。” “母妃?”段语川闻言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母妃要留十三一人说话。 十三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真的是冲着她来的吧,她向段语川投去求助的眼神,想要他带自己走。却不想段语川虽是余光瞥见了她的目光,可他根本不敢得罪自己的母妃。 “那儿臣就先行告退!” 他无视着十三的求助,赶忙行了礼退下,他在二者里还是选择了母妃。 安贵妃见段语川离开,垂眼便看到在那里自我挣扎的十三,杏眸划过凌厉锋芒。 “十三先生,本宫是有事拜托你。” 第9章 夜探皇宫 待十三出了永安宫时,已到黄昏时分。 她一走出大殿便瞧见了便看到了早已经在外等候的裴岁岁与段语川。两人在廊下正闲聊着什么,裴岁岁此时抬起头瞧见了她 “十三先生!” 她提着裙子朝她走来,转头就忘了身旁的三殿下。 “席面散了吗?” 十三瞧着天色也不算早,没想到自己在永安宫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 “早就散了,三殿下说你在永安宫,我就和他一起等你出来呢。”裴岁岁忙解释道。 “母妃留下你是有何事?” 段语川走到两人的面前,目光中带着探究的意味。 十三朝三皇子行了一礼,敛了敛心神,回忆起方才在殿中,她答应过安贵妃保守她的秘密,此时就是三皇子问起也不能说。 “贵妃娘娘忧思过重,她怕您担心,才单独留下我为娘娘诊脉的。” “是这样吗,那母妃她……身体可还好?” “娘娘一直惦念三殿下,如今还好只是偶感风寒,草民开了方子,很快便能痊愈。” 十三对上段语川那探究的目光,眸色沉了沉,只是随便编了几句草草回复。 三人一同朝外走着,裴岁岁歪头望着她 “十三先生,下回能请你去替我父亲看看吗?” “没问题。”十三冲她笑了笑。 “那我给你付诊金?” “不用!我给你免费!” “这么好?” 太阳西沉,渐浓的天色下,落日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的细长。 夜幕降临,万籁俱。 一轮皎洁明月悬挂高空,照亮了十三前行的路。 一身夜行衣的她躲藏在宫墙前的石像旁,心里默念着时间,当宫门口两路侍卫刚好交替时,迅速跑到了无人的宫墙根。 她借着一旁的歪脖子树轻盈地跳起飞身,直接跃上了宫墙上转而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宫墙上的侍卫,飞身跳进了宫中。 十三自以为没有人发现她,只是从她踏入皇宫那一刻时,就已经被人在暗中盯上。 她按着脑海中白日行走过的路线,顺利地避开了一波又一波的侍卫,一步步朝深宫摸索而去,又顺势借着处矮墙翻上了皇宫的房顶。 穿着夜行服的十三刚好趁着夜色浓重,全然隐身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 她轻盈如飞,腾空跃起又轻飘飘地落在琉璃瓦顶上,双脚落在瓦片上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十三来了人间虽没了神力,但好歹功夫还在。主要是因为她在苍穹山上天天捣蛋,被师兄师姐们追得轻功也算精湛。 她顺着琉璃瓦往前摸索着,突然脚下踩空,橙黄色的瓦片应声掉进了殿内。 顺着破开的口子,十三看到了殿内的场景,一瞬间就涨红了脸。 满屋春色! “有刺客!” 随着殿内男人的喝令,打断十三的思绪,她赶忙寻路逃跑。 她本意今夜是想着混进皇宫,看看能不能寻找到魔君幻化的人形的,结果没想撞破这等子事。 “抓刺客!” 十三眼见脚下的殿外涌进来越来越多的侍卫和内官,她赶紧跳进了一处偏僻的院子。 她瞧着这院子不像是有人居住,已经荒废了许,随着外面愈发接近的脚步声,她慌不择路地探进了一座无人的偏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十三刚迈进偏殿。 紧接着暗中一把长剑脱手而出,如同一只脱了束缚的蟒蛇,直冲她的脖颈而来。 她下意识地躲闪,还是让剑气挥断了几缕发丝,剑刃稳稳地贴上她的脖颈。 看来,她今晚的运气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这般偷偷摸摸找个位置藏身,还能撞到有人的。 见对方威胁住了自己,十三慌忙压低声音道 “好汉饶命啊!” 她心想着可不能直接交代在这里,她那十二位师兄师姐得笑话死自己! 可在她身后执剑的人却纹丝未动,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求饶一般。 十三举起了双手,又在空中晃了晃。 她想跟对方表示自己身上没有带武器。 见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她微微挪了挪肩膀,想要剑刃离自己的脖子远一点,毕竟自己这个小身板不抗造的很。 此时的偏殿内,安静地落根针都听得见。 十三想要转头看看究竟对方是兵是贼,还没来得及扭头呢,就瞧着眼前被她推开门一下子就被重重地关上。 一瞬间,没了月光照亮的偏殿内又陷入无尽的漆黑之中。她吓得大气不敢出,冷汗悄无声息地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长剑上。 周景淮倚靠在门上喘着粗气,他左手捂着伤口右手执剑比在眼前少年的脖颈上,腹部上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让他已经疼到了极点 十三敏锐地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她敢肯定自己是没有伤的,那就只有比着剑对她的这位了。 对方既然受了伤还和她一样找地方躲起来,想必一定就不是宫中的侍卫了。想到这里的十三,往自己的怀里摸索着却被周景淮警觉的又将剑贴上了她的脖颈。 她吓得一激灵,赶紧解释道“我带了药!好汉,咱们这都是同道中人的,我这刚好有点金创药。”她一边解释拿出怀中的药,一边顺着剑往前摸。 屋内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手往前摸索着,直到摸到了对方的手时,她才将自己刚才找出来的药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好汉,我看您也受伤了,这药您拿好!我就是一个小毛贼,听着人说皇宫的宝贝多,就想来看看捞点发家致富的!她随便编了个借口,其实就是想找机会跑路。 周景淮仍旧警觉着十三,总觉得这少年个头不大,嘴皮子挺溜,还没有细想,腹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他顿时失了力。 “咚”的一声,他顺着门扇跌坐到了地上。 十三眼见没有了剑的威胁,对方又受伤脱力,她打开了门就想往外跑。 随着门扇打开,月光洒落进来,照亮了屋内,她这才看清楚,倒在门口的对方也穿着和她类似的夜行衣。 对方的伤势很重,靠在另一扇门边上,喘着粗气。 “靠” 身为医者的她,实在是不能对受伤的人置之不理,她一边恨自己多管闲事,一边又将门虚掩上。 她蹲到了男人身边,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口轻声皆是道 “剑上应该有毒,不过应该不算致命,我先给你上药吧。” 夜探皇宫的十三并没有多准备些药傍身,临出门时因为自己的习惯,才备着了一瓶金创药在身上,不成想这会居然派上了用场。 第10章 野猫踩塌了房顶 周景淮本想着拒绝对方的好意,但或是因为伤口过深,又或是真的如同对方所说中了毒,此时的他的确没有力气反抗,任由十三麻利的将他的夜行衣扯了开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十三就已经处理好了男人的伤口,合上衣衫后的男人似乎已经疼晕了过去,靠在门上没了动静。 这毒在她看来也算简单,随手撕了块男人身上的白色内袍,沾了男人的血借着微弱的月光写了几种草药,又将这碎布系在了男人的手腕上。 有了这解药,应该没有大碍。 此时此刻的十三才敢趁着门缝透来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着男人。 男人夜行衣的领口微敞,身形修长,黑发束冠,眉目低垂,微弱的月光映出他清舒柔和的面容。柔软的发丝垂在脸侧,又添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十三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倒吸了口凉气怔在原地,这不是白日那个周家的私生子嘛! 想到这里十三赶紧摇了摇头,这里可是皇宫,能让她在这里有时间胡思乱想的。她将周景淮拖到了房间内较为隐蔽的角落后,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却没注意她刚离开偏殿,角落里此时本该疼晕过去的周景淮缓缓睁开了双眼,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若有所思地望向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白布。 院子外面仍旧是侍卫们在捉拿刺客的动静,十三心想她必须得赶紧离开,不然一会传到了三皇子那,他一定会派人来寻自己,若是让三皇子发现自己不在府中,那势必会引起他的察觉。 眼见侍卫又寻到了她这里,她赶紧跳上了房梁,身形小巧的她并未让宫中的侍卫察觉,待侍卫离去后,她才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她自信地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了侍卫的追踪,不料突然从暗中冲出来一名侍卫,抬手便朝她劈来。 十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避开,只能翻身躲过,以至于不受控制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她刚站起身子还未看清来人,对方出拳迅速,不给她任何喘息,又朝她而来,那拳头打出了一道道的残影,呼啸而过的疾风,让她咬紧了牙关,对方这般猛烈的攻势下她只能尽快找到机会遁去。 无奈对方根本不给她机会逃跑,她的体力也逐渐不够支撑躲避,多少是挨到了对方几拳。 正与十三交手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沈暮的手下昊京,此时的他似乎看出了对方有些力竭了,而且对方根本不打算正面接他的拳头。 心下了然的他便想着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昊京朝对方扔去自己精心配置过的毒粉,却不想就因为扔毒粉这空子,反而被十三抓住了机会。 她本就在苍穹山上练毒玩,对大部分的毒都有了抗药性。很明显对方扔的毒粉,根本对她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借着对方扔毒粉的空子,她直接借力朝昊京冲了过来。 “什么?” 昊京因为十三根本不顾药粉就朝他冲过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十三的身子一闪,捉住他的臂膀翻身就是往地上砸去,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 “哎呦!” 一瞬间就被摔在地上的昊京,似乎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响,上次出任务的伤还没好,这回又摔在同一处位置。 他暗自心里怒骂沈暮这人怎么不亲自来抓。 十三眼见对方被自己摔在了地上,拔腿就跑。 昊京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 从暗中走了出来的沈暮,便是一直暗中跟踪着十三的那人。 “大人,还追吗?”他一旁的锦衣卫询问道。 “跟着他,看他去哪了,回来向我禀报即可。” 沈暮话音刚落,那一旁的锦衣卫便朝着十三离去的方向追去。 黑红色的劲装让他穿的更加衬得身形挺拔,脸部线条分明,气宇轩昂。如清风明月,周身气场冷冽,自带魄人的威压。他一双黑眸死死地锁定着十三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此刻,方才跟十三交手的昊京从地上艰难爬了起来,走到了他身旁询问道 “大人,您干嘛不出手呢,这锦衣卫里随便一个人的身手都不比我差,真的疼死我了!” 昊京揉着自己的背,够也够不着,疼是真的疼,他本以为能够毒倒那个人,却不想那个人根本不怕他的毒。 “周家的呢?” 沈暮不答反问,似乎完全不在意昊京在他面前诉苦。 “那边的人跑了,我发现周家那个受了伤,但是他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过了。” “处理过?”沈暮微愣,会是他? “是,包扎的样子来看,应该不是周家那公子自己包的,他人已经疼晕了过去。” “疼晕了?我在这里蹲道士,他倒是找了个地方睡了。” “那我给他弄醒?” “不必了,回头你想个理由,若是皇上追问起屋顶为何塌了,也好回话应付他。” 沈暮眯起眸子,月光下漆黑的双眸隐隐散发着骇人的红光一般,他微抿下唇,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什么理由?” “野猫吧。” 沈暮转身离开,留下怔在原地的昊京。 “大人啊,野猫能把房顶踩塌了?这话皇上不能信吧” 昊京赶忙跟了上去,他可没胆子说是野猫的问题惊扰了圣驾啊。 沈暮听闻转过身,正好撞上紧跟着他的昊京,沈暮面露不悦道 “那你说什么?锦衣卫办事不力,让太后的寝殿进了贼,还放跑了?” “那我这工伤怎么算啊,大人。” “放跑了刺客,你还工伤?去地牢领二十杖吧。” “别啊!大人!我不说了!” 昊京一脸的惶恐瞧着自家主子越走越远,若是这般回话,两头都不讨好。 工伤就算了,野猫这个借口怎么拿得出手啊。他也没脸说啊。 不同皇宫热闹,三皇子府倒是静悄悄,没有任何的动静。 刚回到屋内的十三,以为没有没人前来传唤,估摸着消息该是没传到三皇子这里,便熄灭了房中的烛火。 却不想从她踏入府内的那刻,就已经有人把消息递给了三皇子那里。 段语川这头也曾歇下,此时的他安静地坐在桌子前给自己削着水果,桌案前的探子汇报完消息便退出了房间。 “还打算再要一个?”他喃喃自语道。 不怪他生性多疑,从小他本是天之骄子,承载着父皇的宠爱与希望长大,除去那没有了母家支持的太子,他本该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 可是这缠绵病榻的八年里,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方才手下回话,今日永安宫中母妃是为了再求一子才留下了十三。 明明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身子,能够再在日后储君的位置上争上一争,可是为何现在母妃执意再要一子,是为了巩固她贵妃的地位?还是说已经放弃他了? 不知不觉间,段语川紧握着刀的手被锋利的刀刃划开,鲜血滴在了画卷上,晕成一朵朵的红色的花。 直到感觉到疼痛的他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画卷污了。 他将画卷拿起放到了烛火上点燃,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一旦心里有了怀疑,他的性格就不允许这样的人再出现! 第11章 抓药遇见老熟人 翌日清晨 一夜未合眼的十三着实睡不着,索性起身换了身干净的袍子,准备出府先将三皇子的药配回来。 虽然锦衣卫那头还没有查出那下毒人背后的主谋是谁,但是未免有人再次暗中动手,她依旧还是保持着煮双份药的习惯。 “为何不让我进去?” 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刚从侧面出府的十三回过头去,便看见吃了闭门羹的裴岁岁,此刻正站在府门口训斥着三皇子府的管家,气呼呼的像个小笼包一样。 “回二小姐,是三皇子吩咐过了,暂时谢绝一切外客,您就饶了奴才吧。” 三皇子府上的刘管家一直弯着腰,赔罪道。 “岁岁小姐,今日这么早?” 十三见状忙上前替官家解围。而站在府前的裴岁岁闻言注意到了十三,赶忙朝她娇声道“十三,他们不让我进去,我想看看三殿下。” 她因着三皇子重病,已经好久没见过他,昨日一别她总觉得三皇子与她生分了,这才一大早就赶来想要见一见他。 “刘管家,你先去忙吧,我来跟岁岁小姐解释。” 十三先让刘管家离开,毕竟清晨上的街道也没有几个人,裴岁岁这般在三皇子门口与管家争吵,反倒是引得行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 “是,那就谢谢先生了。” 刘管家赶紧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退下。若不是十三解了围,只怕今日这裴家二小姐就非要闹着进府了,想到他两头都不能得罪,不禁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 “连你都不让我进去吗?” 裴岁岁朝她瞪着一双杏眼,心想这十三也是拿她当外人了吧。 “那哪能啊。” 十三将她拉到了旁边,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实则是如今三皇子刚痊愈,这朝中难免有人盯着他,此时该是避嫌的时候,你又是裴相的二女儿,若是被他人弹劾,那三皇子定会被皇上责骂的。” 实则十三是换了个说辞劝裴岁岁,她定然是不敢告诉裴岁岁是有人又在给三皇子下毒。瞧着昨天在春日宴上她替自己如此打抱不平,按着她那个性子,只怕知道有人给三皇子下毒的话肯定要将此事闹大。 到时候非但不能抓到幕后主使,反倒是打草惊蛇。 裴岁岁还有点生气地撅了噘嘴,她眸光一掠,眼底有些黯然。 她不是不能理解十三所说,甚至她能察觉到昨日在永安宫前,三皇子那般与她生分,只是她忍不住想要来见他。 “好了,等阵子风头过去的,我再带你进府见三皇子总成吧。” 十三瞧着裴岁岁这般委屈的样子,实在是于心不忍地安慰道。 “那好,我本想着今日邀请三皇子去凤雅斋品尝他家新出的点心的,不如你陪我去买点,再带给他吧。” 裴岁岁不等十三答应,便拉着他往那南阳最出名的酒楼走去。 “行,听你的,只是我今日还有点事要先去趟药铺可行?” 十三宠溺地摇了摇头,这裴岁岁在她面前就是个小孩子的气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裴岁岁让跟在她后面的护卫离她们远点,在能看见的位置跟着就行。 清晨的南阳京城,大多的铺子还没开门,街上的行人也比较少。十三两人寻了几家铺子,才找到家开门了的药铺。 两人刚踏进药铺时,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 药铺不大,有几位客人也在等着药童配药。 “掌柜的,你按着这方子麻烦抓三副吧。” 十三将怀中写好的纸递了过去,掌柜的打开了纸,微微有些蹙眉,这般俊俏的少年怎么写的这字……这般难看! “行,你在这排队吧,前面那几位客人好了,就给你弄。” 掌柜冲十三点了点头,将纸递给了一旁的药童,又将一药牌递给了十三。 “这是什么?” 裴岁岁好奇地瞧着十三手中的木牌子,做工粗糙,四周早已磨得圆滑,依稀可见上面有画着半边的图案。 “这是药牌。一般的药铺都会准备这个,按着方子抓药,按着牌子递药。若是抓好的药混淆了,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 “是这样啊,我还是头回见。” 对于裴岁岁来说,她这般地世家贵女,府上都配着府医,有什么小痛大病的都有着府医上门来瞧,按着各位主子的病因对症下药,送到她跟前的都是已经熬煮好的,根本连药材长什么样都不会知道。 裴岁岁这头回进这药铺,瞧着满墙的格子柜,不禁又有些好奇道 十三,那这些个柜子是做什么的?放药材的吗?” “是啊,你别这满墙的格子,药材的摆放都是有讲究的,比如哪些药材相生相克,哪些药材需要单独放。” 十三耐心地给裴岁岁解释,指了指药柜前忙碌的两位药童,又缓缓道 “不是所有的药师都可以直接上手抓药的,都需得很长一段时间的学习药理知识” “你懂得真多啊,十三,那你今天来是给谁抓药的?” 裴岁岁转头瞧着十三,目中流露出赞赏之色。果然还得是十三懂得多,她心想着比起整日跟那些个贵女们要么吟诗作赋、要么谈论谁家公子才能辈出可作良人来说,要有意思多了。 “我那丫鬟阿月,这几日天气反复,染了风寒,我给她配的。” 十三淡淡地勾了勾唇,自是不能告知裴岁岁药方是给三皇子配的。 “十三你人真好,还给丫鬟亲自抓药呢。” 裴岁岁颇为赞赏地瞧着十三,若是她的丫鬟病了,只能说请府医开个方子调理再让她休息几日。 只是她瞧着药童将十几种她不认识的草药碾成了粉末,这十几种药草莫说放一块了,就是单个拿出来,她都不认识。 “她早点好了,也省得我照顾她不是。” 此刻两人还在聊着,抬头便看见如同谪仙般地男人迈步进来。 “掌柜的,按这个方子替我抓两副。” “好的。” 药铺掌柜接过男人手中的白布条,眉头又皱起来,这字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头在角落的十三瞅见掌柜手中那熟悉的白布,心下一惊,这不是她昨天给那“同行”留下的方子嘛! 第12章 身体不行的周家三少爷 顺着目光望去,果然是他!周景淮! 今日的他又身穿着一身宽大的红色长袍,头戴白玉发冠,棱角分明的脸庞有几丝惨白,却依旧不妨碍他这般让人侧目的英俊长相。 十三心里咕哝着,怎么在这里遇见他了,不是昨日还虚弱的昏过去了,今日怎么亲自来抓药了。 “十三?十三?” 裴岁岁用手肘捅了捅十三,见她没了反应,又瞧着她在看什么,顺着目光过去,也不经愣了神 “怎么周家三公子来了?”裴岁岁压低了声音问道 “谁知道呢!”回过神的十三摇了摇头,她哪里想得到金尊玉贵的周家三公子,怎么一大早也来这小药铺亲自抓药。但此刻的她也不好直接告诉裴岁岁,她昨晚在皇宫中撞见过周景淮。 如今之计,走为上策,正当她准备开溜时,一旁的药童出声。 “先生,您的药。”药童恰好此时抓好了草药,十三上前将药牌递了过去。转身低着头的她就想拉着裴岁岁就往外走。 她可不想在这里被认出来昨天救过他的事情。 正当两人从周景淮身边经过之际,她的胳膊就被人捉了去。 “公子留步!” 十三瞧着捉在自己胳膊上的大手,心里不禁咒骂,怎么还是让他看见了自己。 “先生何事?” 她假装淡定地抬头看向周景淮,眼眸闪动,她依稀记得,昨日周景淮在她救之前明明就昏过去了,应该是没认出自己才对。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公子呢?” 周景淮眸光未动,忽而挑唇一笑,一双明亮的眸子,让十三根本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有吗?公子如此貌美,犹如天神下凡,哪里是我这般凡人俗子能偶遇的呢。” 十三想要暗自使劲挣脱对方的禁锢,没成想面上看似苍白无力的周景淮,实际上用的力气大到她无法动弹。 在十三身后的裴岁岁瞧着周景淮那副样子心下暗叫不好,这回给她们缠上了,若是传到姐姐耳里,她下次就出不来了。 她赶紧上前帮十三打岔道“周家三公子,今日这么巧啊。” 周景淮瞧着裴岁岁挡到了十三的面前,依旧面不改色道 “是裴家二小姐啊,怎么您也是来抓药了?” “是啊,我最近有些胸闷气短,请十三替我瞧瞧,开点方子。” “啊?原来这位就是十三先生啊!”周景淮展眉微笑着,声音虽然不大,但多少刻意了些。引得药铺内的客人皆是投来了打量的目光。 周景淮突然松开了捉住十三的手,深邃的眸底抹上一丝狡黠道“那不是治好了三殿下的神医吗?”在十三听来,这话多半是有些不怀好意,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四周的客人便朝她聚了过来。 药铺内的客人闻言,十三先生,那不就是治好三皇子的那位神医吗! 不同于昨日春日宴上那些世家的态度,药铺内的无论是来抓药的客人还是药铺的伙计皆是冲上前,生生将十三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您就是十三先生啊!我家妻子病了,您能帮去瞧瞧嘛” “先生您先帮我看看,我这几天一直上火的” “十三先生,您先帮我看看……” 药铺内的客人也不算多,但是聚集的动静到底是惊了外面路过的行人,他们纷纷冲了药铺内,想要一探究竟这能将病入膏肓的三皇子治好的神医是长什么样子。 那瞧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都踮着脚尖,昂着头兴奋地朝里面望去。无奈人群早已将身板不高的十三团团围住,在人群中心的十三仿佛要被压得喘不过气。 “各位……各位让我出去好吗,咱们一个个来行吗?” 她的声音被四周的人吞噬,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正当她绝望之际时,从人群中伸进来一只大手。 “跟我走。” 十三来不及多想是谁这么好心救她,只是当她握住那只大手时,整个人如同被拎起的鸡崽一般,一下子就被拉出了人群,顺着大手望去,竟然是周景淮! “快跑!”他的声音刚落下,十三便转头瞧见朝她再度扑来的人群,心下不敢多想,跟着周景淮的步子就跑出了药铺。 两人穿过繁华的大街,此时林立在大街两侧的商铺都已开了门,行人愈发地多了起来。 春风和煦,脚下的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清晨的露水,落在两人身上的阳光,柔和而明亮。不知跑了多久,十三感觉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拽着周景淮的袖子就在一处小巷内停了下来。 “停……停会!跑不动了!” 十三弓下了腰,气喘吁吁的她总觉得眼前直冒金星一般。 “这就跑不动了?” 周景淮没有像她那般,此刻的他环臂靠在墙边,好整以暇的瞧着十三这般狼狈,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我……你……” 她感觉呼吸急促,自己的胸口仿佛巨石压迫着她一般,无法呼吸。话都说不利索的她只是一双杏眸瞪着他, “我还以为十三先生很能跑呢,不想这么虚啊。” 周景淮毫不掩饰地嘲笑着十三,仿佛自己不是方才害她被人发现的的始作俑者。 十三尽量深呼吸,平复下来。只是嘴里的腥甜差点让她又吐了出来,为了在人间顺利混进三皇子府,她动用了本就被压制住,所剩不多的神力幻化男身。 碍于没了神力傍身,现在的她体力远远不如以前,若换成了在苍穹山,她倒是跑上多久都没有问题。 “我哪能有周公子虚啊?” 十三心想到昨夜趁机替他把了把脉,他那副娇养的身体真是羸弱!只是自己好心,不想拆穿罢了。 “我挺好意思的,我觉得你得感激我,不是我,你能跑得掉吗。” “你不那么大声的喊,我用得着跑?”十三顿觉无语,这般脸皮厚的人,她倒是头回见着。 “那我这不是好意替先生宣扬一下美名吗?” “那倒不必!十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十三才不会信这个放浪形骸的周家三公子会这么好心。又转而问道“你到底为何害我?” 周景淮见眼下没了乐子,冷冷道“先生为何昨日扒了我衣服又不给我好好穿上呢?害得我醒来时都染了风寒。您都说我身体羸弱,我这身板哪里禁得起一夜寒风呢?” 第13章 凤雅斋遇刺 周景淮装的好似真的被她十三轻薄了一样,眼角眉梢间荡开的笑意,让十三愈发觉得此人厚颜无耻。 “我扒您的衣服是为了给您上药呀!” 十三压低了声音,一张小脸憋得涨红,莫说她现在还是个男儿身,但是她能这般坦然打量不穿衣服的男人,摆着手数也没有几个。 “话虽如此,可还是让我染了风寒,不如您向我赔罪吧?” 周景淮狡黠一笑,微微俯下身,对上了十三怨恨的目光,面上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懒散笑意,他愈发觉得眼前羞红了小脸的少年有趣。 十三顿觉胸口憋闷,她瞪着他道 “我赔什么罪?那你要不要把昨日诊金付一下呢?” “闭嘴!” 不料她还未来得及说完,周景淮长臂一捞突然将她卷入怀中,宽大的袍子把她整个人围了起来,两人顺势躲到了一边的竹竿后,那数十根的竹竿堪堪挡住了两人。 “别出声!” 他的声音严肃,让十三噤了声。 紧接着身后便响起方才药铺那几人的声音 “你看到十三先生去哪里了吗” “往那边找找?” “走” 十三闻言更不敢动弹,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周景淮一双泛红的双眼,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呼吸有些不稳,眸子里墨色翻涌,让她一时间慌了神。 面对周景淮的她好歹是个男儿身,但是对于她自己来说,她还是个姑娘家。瞧着周景淮这张妖孽的脸,顿时她的小脸憋得更红。只是心底那古怪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心想该不会周景淮好男色吧!毕竟在这南阳里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待身后没了声响,两人才转头看去,没了那几位客人身影。 “可又欠我一次啊,先生。” 周景淮松开了臂膀,将小脸通红的十三放开。一边调笑她一边寻着外面有无合适的地方再躲藏一会,转头便瞧见了不远处凤雅斋。 “那择日不撞日,那我今日便请十三先生吃酒就当给您付的诊金了。” 不容十三拒绝,周景淮拉着她就往凤雅斋走去,十三只觉此人的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掌柜的,把你这叫得上名的菜都来一遍” 周景淮刚迈进凤雅斋,便往掌柜怀中丢了锭金子。掌柜乐呵呵地让一旁的小二领着两人便朝楼上的天子一号房走去。 跟在周景淮身后的十三,瞧着掌柜手中那枚金子,不禁感慨,不愧是富家子弟! 十三瞧着这凤雅斋不似她所想那般的金碧辉煌,反而是陈设简单,古朴典雅。最精贵的也就是它这楼中摆着的数十张的红木桌了。随着小二带路,两人便进了凤雅斋的天字一号房内。 刚一进了厢房的周景淮便迅速走到了窗前,支开了窗扇,他往下望去,似乎街上已经没了方才寻他们的那几位客人。只是不想他的动作幅度稍微有点大了,一下子就扯到了他的伤口。 “嘶——”周景淮皱着眉头,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口是否渗血。 十三见状,不禁皱了皱眉,她最烦这种不听话的病人了,缓步上前道 “手拿开,我看看” 她将周景淮的手打掉,蹲下身子查看他昨日的伤口,好在是没有再渗血出来。可惜了,没痛死这个厚脸皮! “那药你回头让人再配一份,另外记得忌口,油腻荤腥都不能吃。” 她瞧着一旁的书案上有纸笔,又重新写了份新的方子,毕竟按照他们现在的形势来看,暂时是回不去那间药铺了。 只是她低着头只顾写药方,并未察觉眼前的周景淮那突然转冷的脸色,眼底翻涌着十足的戾气。 周景淮瞧着十三刚写好的药方子,忍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你这字……家中没有给你请过先生教教吗?” 他实在是忍俊不禁,这么丑的字,真是见得不多。 本来他还对昨夜那布条上的方子,还有所怀疑是不是十三所写的,对上这般丑陋的字迹,心想果然就是她,不会再有第二人写字这么丑了。 “字要那么好看做什么?你看的明白就行啊。” 十三不禁心虚,她本来就不会书法,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签字笔,当然丑了些。 不过字嘛,能看得懂就行了。 此时,房门被人直接推了开来 “十三,我追你半天,终于让我找到了!” 裴岁岁推门而入,瞧见了房内的两人,还顾不上打招呼,就坐在圆凳上微微喘着粗气。 周景淮瞧着进来的裴岁岁,尴尬地轻咳几声,顺势转过身去,假意看向窗外的风景。十三瞧见是裴岁岁这才想起来,刚才跑得匆忙,差点忘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十三走到桌子前倒了杯茶,递给了裴岁岁 “我哪里追得上你们,跑得那么快,我是跟在那帮追你们的人后面的,结果我走的太慢了,不成想刚好撞见你们进凤雅斋了。” 裴岁岁将茶一饮而尽觉得还不过瘾,赶紧让十三又倒了一杯。 “你喝慢点,刚跑的急了吧,不用喝那么快的。” “十三,我渴!你是不是方才都把我忘了!” “没有的事。” 周景淮歪过头瞧着正和裴岁岁聊得开心的十三,不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药方,这么丑的字明明就不是她!可是她那一颦一笑,包括眉宇间的神态都像极了那个人,周景淮越来越不敢肯定自己的心中的答案。 尤其是想到了十三能够解他身上的毒,他这毒明明不是凡人所为,能寻出解药的也就并非凡人。 “嘭——”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房内三人。 三人只见与天子二号房一门之隔的木质门应声而裂,被人压倒在了地上。 十三下意识将裴岁岁护在身后,而离得近的周景淮被吓得踉跄退了两步,他双眸微眯,那眸底已满是冷意。他定睛一看,方才撞倒了木门的男子,倒在地上已经咽了气。 刚刚杀了他的三名黑衣人并没有想到,那男子会将门撞倒,他们瞧见周景淮等人发现了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即提剑朝他们刺了过来。 “来人!保护二小姐!” 十三果断地将守在门外的裴家护卫喊了进来,可不成想裴岁岁不想一个人离开 “我不走!你和我一起走吧!” 裴岁岁抓住十三的衣角,想要拉着她一块离开。无奈十三将她的手掰开,催促着侍卫道 “快带二小姐走!” 十三自知若是两人都离开,有伤在身的周景淮肯定不能一打三,倒不如自己留下来,二打三或许还能拖一拖时间,给裴岁岁留更多逃跑的时间。 第14章 暴怒的南阳皇帝 无奈裴岁岁的力气还是抵不过手底下的护卫,裴家的护卫还是将她带出了房间,紧接着十三便余光瞧见朝她冲过来的那抹黑影。 黑衣人朝她执剑冲来,十三迅速侧过身子,躲开这一剑,却不料那人反手给了她一掌,将她重重拍在了墙上。 “唔——” 她忍不住吃痛,不待她反应,眼前又是一脚朝她踢来,她歪过身子躲闪,只见方才她靠着的墙壁生生被踢开了一个大洞。 没带武器的十三只能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就朝黑衣人砸去。 又见周景淮这头,当胸一脚,狠狠将迎面扑来的黑衣人踹飞出去,又一回旋,将另一人撂倒。 慌乱间,有伤在身的周景淮一打二已然分身乏术难以帮助十三那头,十三这边也一直没讨到好处。五人在房间内难分伯仲,却也早将这屋内的一应摆设尽毁。 十三近身搏斗不大行,比起受了伤的周景淮也要差上一半,以至于与黑衣人缠斗期间渐渐落入了下风。 她瞧着对方那剑越刺越快,如一条银龙般绕着她翻飞,可是这会的她,体力逐渐不支。眼见对方的剑就要刺中她,她只能咬牙错开身子,避开重要的位置。 当剑马上刺中她的瞬间,眼前突然劈来另一长剑,将黑衣人的剑生生劈断。 执剑冲进来的男人顺势一脚给那人踹飞在地,紧接着长剑疾刺,深深地插入黑衣人的胸口。其余两名与周景淮还在缠斗的黑衣人眼见对方来了援兵,慌忙间从窗户逃了出去。 “追!” 男人一声令下,身后的几名侍卫朝黑衣人的方向追了出去。 已经力竭的十三,瘫坐在了地上。心想着她今日是真的没有力气再折腾了,一大早又是长跑又是打架的,她这身板根本折腾不起了。 “昊京,去看看。” 本背对着十三的男人转过身,她这才发现又是沈暮救了他! “是!” 昊京闻言赶忙上前查看倒在一旁断气已久的男子。 “多谢沈大人!又救了我一命。” 十三喘着粗气道,只是沈暮冷冷睨了他一眼,没有理她。 不理也好,反正她就当个小透明最好的,她想起裴岁岁跟她说的,四公主爱慕这位沈大人,若是自己真把这男人得罪了,指不定是什么下场。 “十三,你还活着呢?” 周景淮那不咸不淡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她抬起头看着他那玩味的表情,虽然打斗间两人都已灰头土脸,但是周景淮那副脸蛋依旧是好看的。 “托您的福,活着呢。” 十三借着周景淮的胳膊,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很默契一般。 “怎么不跑?” “是想跑来着。” 十三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不是她不想跑,主要是想拖延一下刺客,让裴岁岁跑掉就好。没想到那几个黑衣人,她是打不过也跑不过。 “沈大人,是卫尉寺少卿,秦时秦大人。”昊京说道。 十三瞧见那倒在地上的男人,表情有些复杂。方才打斗来不及瞧,此时才有时间观察那倒在门扇上的尸体,明显是死于中毒,不像是刺客所杀。 只是她还来不及多想,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把他们抓起来” 沈暮眼睛微眯,瞳孔紧缩,目光锐利地扫过她二人。 话音刚落,紧接着房间外面的锦衣卫便冲了进来,将她二人团团围住。 “沈大人这是做什么?” 周景淮面有不悦,明明沈暮也不是瞎子,方才他冲进来时,这三名黑衣人明摆着对他们招招致命的打法,傻子也看得出来不是一伙的。 不说有功,怎道还给他们抓起来了。 “涉及刺杀朝廷命官,还没查清之前,就请周公子跟在下走一趟了” 沈暮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十三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不禁苦笑,她是出门不看黄历吗,她下意识地瞪了周景淮一眼,都怪这丧门星!回回都有他的份。 “都带回去,等皇上发落” 沈暮不待两人再辩驳,转身离开了房间。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此刻却有些死气沉沉。 十三等人垂首候在殿前,而迈着大步坐到龙椅上的,便是如今南阳国的皇帝段远。 此时刚从寝宫出来的他微微喘着粗气,衣袍半敞,露出小麦色的肌肤,身材魁梧,如瀑布般的黑发散落在身侧。 内官前来传话,一个时辰之前卫尉寺的秦大人在凤雅斋被人刺杀。方才服了丹药准备休息的的他,实在没有足够的耐心断案。 段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站在殿前的周景淮,就觉得头疼,下意识地望向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回忆起前几日摁下了御史弹劾的奏折,今日又瞧见了他,顿时就觉得头痛欲裂。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周景淮!” 周景淮闻言上前了一步,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道 “回皇上,微臣本与十三先生一同在凤雅斋吃酒的,谁料天字二号房的门被人撞倒,那刺客便发现了微臣二人,亏得沈大人及时赶到,不然微臣难逃一死!” “哐”的一声。 一块上好的砚台就在周景淮的脚边应声而裂。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段远下意识地一掌拍在了书案上,惊得殿前的周景淮慌忙间低下了头。 “微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莫不是忘了前几日御史递上来的折子了?要朕让人给你念念吗?” “那不是微臣所为啊!皇上!” 周景淮叫苦不迭,明摆着不是自己做的,偏偏那些个纨绔子弟干了坏事就报自己的名字,每每见到皇帝都要挨骂的他,也是有苦难言。 “不是你所为?呵,前几日御史弹劾你揍了那刘将军的儿子,让他卧床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地,怎么?今日你敢刺杀朝廷命官了?” 段远微眯着双眸,打量着眼前书案上还有什么趁手的物件可以砸的。 自从这周家接了私生子回京,那每日弹劾周家的奏折便如山一样的堆在他的案前,他每每瞧着周景淮他爹,光禄寺卿周勇,苦着一张脸向自己诉苦水的样子,总是让他忍不下心教训他的儿子。 只是瞧着现在,他总觉得这周景淮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第15章 裴相作保 “皇上冤枉啊,真的不是微臣所做!” 周景淮此时也没有证据辩驳,只能弯下腰苍白的辩解道。 “你还好意思说与别人吃酒?那刘将军的儿子就是因为你说与安家姑娘吃酒,才上门讨说法被你打伤的。” 段远瞧着周景淮就直冒火,也可能是丹药起了作用,让他逐渐内心狂躁起来,瞧着桌案边的茶水,便端起了一饮而尽,又沉吟道“人家青梅竹马,你从中作梗,也不知是安了什么心?” 周景淮闻言猛然抬起头,忙说道 “都是诬陷啊……” 只是声音愈发细微,愈发的辩驳无力。他虽然平日里放浪了些,但是夺人所好这种事他是干不出来的。 “还诬陷?你看你一天天穿的跟个什么一样,成何体统!” 段远已经不想再管周景淮的闲事,此时他又余光瞥见站在周景淮的身边一眉清目秀的少年。 “你就是治好川儿的神医?” 皇上的声音有些扭曲,可见方才周景淮让他的怒火还未平息下。段远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十三,心想这人应该就是昨日安如意一直跟他说的那位神医。 只是他瞧着十三的衣衫朴素,甚至有些破损的地方脱开了线,丝毫不像宫中御医那般衣着讲究,样子看上去也年轻了许多。 “回皇上,草民不敢自居神医,只是运气好解了三殿下的毒。”十三赶忙行礼道。 “听贵妃昨日还提起了你,说你医术了得。” 段远手指敲打在桌案上,发现周景淮在下面探着个脑袋挑衅他一般。段远又顺手捡起桌上的奏折朝下面的周景淮丢了过去,激的周景淮一惊赶紧又垂下了头 “怎么?三皇子的府医居然和这等无耻滑头搅合一块?” “草民不敢!”十三赶紧将头埋的更低。 段远倚靠在软垫上,拿起一旁的方巾擦去额角的汗渍,此时的他越说越觉得气血上涌,丹药的作用已经让他无心断案,将目光又放在了沈暮的身上。 “沈暮你来说!” “回皇上,微臣赶到时,三名刺客正好与他们二人缠斗,好在微臣将一刺客及时拿下,其余两人借窗逃跑。”沈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十三两人,又解释道“但臣已经派人去追了,应该很快就有下落。” “可有人证,见到他们二人与刺客无关?” 段远面露不善,此时的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眸底翻涌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他那指节分明的大手时不时地敲打着桌案。他的话音刚落,贴身内管便匆匆从殿外而来,附身在他身边低语道 “皇上,裴相在殿外求见。” “裴相?这事还与丞相有关?宣他入殿。”皇上怒瞪了周景淮一眼,心想就说周家这三儿子是真的不省心!回头还是寻个由头,赶紧打发出京城算了! 待裴知衡踏入御书房后,走到了殿前,朝段远缓缓行了一礼道 “微臣参见皇上。”裴知衡的声音肃然而冷冽,不掺杂一丝情绪。 十三余光瞥见,这裴相如今不过四十年岁,一身雀紫色官袍,头戴竖冠,身姿清瘦却笔挺。 “裴相,方才朝堂上是还有话未说吗?” 段远的语气和善,对于这位两朝元老,甚是尊敬。毕竟自己初登基时,朝廷不稳,流言四起。是裴相作为他最坚实的后盾,平息了朝堂上的波云诡谲。 “启禀皇上,微臣是替我家那顽劣不堪的小女,为周家公子及十三先生作证的。” “那你仔细说说。” “回皇上,今日清晨,微臣的小女前去拜会十三先生,相约去凤雅斋吃酒,偶遇了周家小少爷。刺客来袭时,正是十三先生保护了小女。听闻此案牵涉到了朝中的大臣,这才拜托微臣来替十三先生他们作证。” 十三此时悬着的心终于是放回了肚子里,原是裴岁岁请来了她的父亲,特地给她们作证,相信有了裴相的证词,他们在皇上面前也算是脱了嫌疑。 “十三,裴相的话可是真的?” 听见皇上的声音总让她下意识地一颤,却仍面上镇定道“回皇上,草民武艺不精,惶恐刺客伤害到裴家小姐,确实是让护卫保护裴小姐先行离开的。” 段远心道事情解决的比他想象的快。手上的帕子擦了又擦,早已湿透。 “既裴相为你二人作保,证明刺杀与你二人无关,那就让锦衣卫查便是,三日之内必须抓到凶手!”段远睇了沈暮一眼,沈暮抬手领命。 忽然地,段远又想起昨夜贵妃向他嘱咐的转而又对着十三缓缓道“十三,你救裴家二小姐有功,加上治好了川儿,就将城南的一处院子赐给你,日后也不必住在他府上了。” 十三闻言心下一喜,忙谢道“草民叩谢皇上!” “另外每逢初一十五,你与川儿一同入宫为贵妃请平安脉。切记不可再出岔子!” “草民定不负皇上所托!”十三又行了一礼道,心想是皇上这安排应该和安贵妃有关,昨日才请自己治病,今日就分了个院子让她搬出去,好歹是避开了三皇子的耳目。 不过无论如何,能让她有理由进宫为安贵妃请脉这事,倒是全了她进皇宫找魔君的任务。 “周景淮给朕留下,其余的退下吧。” 御书房外 十三退出御书房后,抬头瞧了瞧天上,晴空万里,缓缓舒了口气,这一早上心情大起大落,此时松懈下来的她,顿时觉得身心疲累。 全都拜周景淮所赐,要不是他拉着自己一早上去了那凤雅斋的包间,也不至于牵涉谋杀朝廷命官的案子里。 她看到裴知衡正准备离开,忙走上前道谢“多谢裴相今日作证!” 裴知衡瞧见少年朝自己行了礼,面无表情地抬了抬少年的手,示意她无需多礼 “不必谢我,是岁岁拜托我的。她说你与他也算是一见如故的朋友。” “是裴小姐抬举了。” “只道是你我扯平,毕竟你救了我家小女,这份恩情裴家还是记下。” 裴知衡那道精明的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下十三,心想这少年比起那御书房内的周景淮,还就算得上矮子里拔高个。 第16章 沈暮在试探她 也不能怪裴知衡态度冷淡,只是裴家地位本在朝中就举足轻重,如今皇上正值盛年,裴家不该与任何皇子有所牵扯,这也是他在御书房中不曾袒露,裴岁岁今日是去寻三殿下的的原因。 “可不敢当,只是裴家二小姐于我有恩,今日所举,实属本份。” “不必多言,不过我劝你一句,离那三皇子远点才能明哲保身。” 裴知衡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便拂袖离去。心想若这十三并不是三皇子的人,他也倒是遂了裴岁岁的心愿,让她与其来往。 只可惜,眼下这般情势,他不得不摆正自己的立场。 十三闻言愣了一下,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心想若是她没猜错,该是这裴相对三皇子有些个偏见才对,只是她现在在凡界一没实力二没势力,选谁不选谁,由不得她自己。 对于她们神君来说,受命下凡,神力被锁的初衷便是神妖两界不可妄自插手凡间之事,一切皆有命数轮回,因此主动介入便会遭到上古反噬。 她也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只是除掉祸乱人间的魔君,对于其他的凡事,她反倒是持着旁观的态度! “十三先生。” 她闻声偏过头去,居然是沈暮,她与他总共见过了三次,聊了不到五句,她神色微微一怔,该不会是为了四公主而来的吧。 “沈某是想问先生,昨日深夜您可曾出过门?” 他的语气冰冷,十三瞧着沈暮那目光深邃,仿佛将她看穿一般。 只是她现在可不能承认。 “未曾出门。” “是吗,昨日皇宫进了贼,我瞧着那刺客的身形与先生有点像呢。” “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还能闯皇宫?沈大人真是抬举我。” 十三虽面上淡定,但眼神还是偏了偏不去看他,想着昨日的确在皇宫中与人交手,但是她瞧着那人的功夫应该不是沈暮,若是与沈暮交手,她应该是坚持不到十手就得败下阵。 “是吗?那看来是我眼拙看错了,只是最近宫中总有些阿猫阿狗闯进来,先生还是尽量晚上不要出门才是。” 沈暮清冷的声音如同一把寒刃一般,直戳十三的心口。 “那……那真是辛苦你们了。”十三有些个心虚,心里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段语川正好进了宫,瞧见了在御书房门口的两人,忙唤道“十三先生!” “沈大人,三皇子来找我了,那我就走了哈。” 十三瞧见来了救兵,转头随便敷衍了下沈暮就往台阶下走去。再被沈暮那般的目光盯着,她都觉得自己要被看穿了。 “三殿下,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锦衣卫在凤雅斋将你抓走,赶忙进宫来求见父皇的。” 段语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十三,好在是没有受伤。 方才府上来了传唤,裴家二小姐派了自己的婢女求见,说是十三被锦衣卫抓走,他特地绕了道去了趟锦衣卫大牢去寻,结果被告知是直接被带入了宫。 “我没事,是裴岁岁请了她父亲来替我和周景淮作了证,好歹是圣上没有责怪。” “那就好,我原以为是给你抓去了锦衣卫大牢了呢。” “托您的福,您就一天天惦记着给我抓紧去参观是吧?” 十三记起上回他故意吓自己,要让沈暮将她抓进大牢里参观,心道果然是个记仇的男人。 两人说着便朝宫外走去。 刚执行完沈暮命令的昊京,便瞧见站在御书房门口发呆的沈暮,难得见自己的老大这般入定的样子,静悄悄地走上前道 “沈大人,您在瞧什么呢?” 昊京不是没看到刚刚离开的十三,只是结合今日在凤雅斋的情景,那刺客明摆着是伤不到十三的要害,可是沈暮还是出手了。 虽说他们来到凡界已有数月,但是能轮到让沈暮亲自动手的,估计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沈暮心中一跳,面色却还是如同方才淡然一般,只是转过头瞧见昊京冲自己一副贼眉鼠眼的样,敛了敛神色道 “追到那两个刺客了么?” “追到了,他们躲了醉仙楼,要查封那里吗?” “不必,回头我亲自去一趟吧” 沈暮思忖着,醉仙楼可是南阳出了名的花楼,那两个刺客混进去,莫不是要寻条路子出京城。他抬眼望去,神情散漫慵懒,眼神仿佛飘忽不定一样,却正好落在那往宫外走去的少年身上。 昊京闻言一怔,他们的目标又不是帮南阳皇帝抓刺客的。 他正欲开口询问,却好像发现沈暮在看什么,他悄声站在沈暮身后,想要顺着沈暮的目光发现他在看什么。 “道士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眼见那少年终是消失在宫门处,沈暮突然收回目光,转过身刚好发现在他身后做小动作的昊京,瞪了他一眼。 “咳咳……虽说今日皇上下了朝便服了丹药,可未曾发现道士的踪迹” 昊京尴尬的收回眼神,心想是不是刚才主子是在看十三。 “那就继续找人蹲,总能露出马脚的。” “我们来南阳几个月了,这道士藏得太深,一直没有踪迹,会不会不在南阳皇宫啊?” 昊京挠了挠头,想来他们这趟来人间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臭道士,结果一蹲就是几个月,愣是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一定在南阳,义父那边传来回话了,让手底下的人多加小心。虽然他幻化成人形,但他的功力应该不低,义父手底下的几波人都在他手上吃了亏。” “是,大人。” “另外皇上那边沉迷丹药这么久,肯定急于让道士现身的再给他配药的。先不要盯得太紧以免对方察觉,另外多注意点三皇子府那边的动静。之前我们找人下了毒的事,记得处理干净点。” 沈暮说完,便瞥见穿的招摇过市的周景淮从御书房出来,应是皇上又发了脾气,一脸吃瘪的表情。他朝昊京睇了一眼,后者便朝着周景淮那头走去。 “周公子,留步!” 周景淮闻声抬起头便瞧见朝他走过来的昊京,一想到刚才在御书房受得气,正愁没地方撒的。他双手揣进了宽大的袍子里,懒散地朝他走了过去。 “是锦衣卫昊大人呀,又有何事?” “这不是想请您再配合下锦衣卫这边做个记录,免得回头再去府上叨扰。” 昊京朝他递个眼神,让正欲想撒气的周景淮一怔,顺着他的方向瞧见不远处的沈暮,一下子好似恍然大悟一般。 只是面上还是端着一副不屑的态度道 “最好快点,我还有事呢。” 第17章 十三的身份暴露? 上了马车的周景淮一头便栽进了柔软舒适的绒垫里,卸下伪装的他微眯着双眼,打量着一旁坐的笔直的沈暮 “查的怎么样了?沈大人?” 也不怪两人面上一直装不熟,只是现下凡界太乱,并不知道有多少藏在暗处的人盯着他们。 沈暮警惕地掀开了帘子朝外瞧了瞧,确定没人跟踪他们才放心道 “还没下落,昨夜是有人偷袭你?” “当然,昊京不是都发现我躲在偏殿里了吗?” 周景淮朝他递了个眼神,可别说昨夜等十三离开后,掀开他衣袍查看伤势的不是昊京。 “你那身上的伤?是十三包的吧。” 沈暮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目光带有审视的意味打量着周景淮。 本来他二人的计划昨日正好是初一,正是道士入宫给南阳皇帝送丹药的日子,两人一前一后守在皇宫等那道士的出现,不曾想道士没蹲到,反倒是周景淮被人偷袭受了伤。 “你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 周景淮边说便从怀中掏出那张十三在凤雅斋写的药单,递给了沈暮道 “昨夜十三给我写了个解毒的方子,我本还不相信是她写的,不成想今日凑巧弄丢了,她当着我面又给我写了一张。” 沈暮瞧着那方子上的字,顿了顿道 “这字是真的不太好看。” 只是此时的他也看不太懂这方子对错,只得将纸叠好收进怀里 “回头我让昊京看看这方子。” “我在想,偷袭我的那个人是跟咱们来自同一个地的,那能解这个毒的……” 周景淮欲言又止,他瞧着沈暮那张风轻云淡的俊脸,果然说什么都不会影响这位爷的。 “你确定了吗?你身上的毒?” 沈暮没有察觉对方的表情,只是顺着他的话问。 周景淮正了正神色,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道 “应该是我哥的手下。” “如果是西辰的人,那就麻烦了。” 沈暮神色微微一滞,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眼下他们还没有抓到幻化成道士的魔君重明,若是西辰神界的人插手进来的话,这事情反而就愈发复杂起来。更何况…… “反正你又不是西辰的,怕什么?他们只会来暗杀我。” 周景淮拍了拍沈暮的肩膀,冲他挑了挑眉。西辰的人追杀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惯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也跟到了凡界,甚至在昨夜偷袭他的时候,在剑刃上淬了来自西辰神界才有的毒。 “我怕你被毒倒了,杀魔君的事情就落在我一个人的头上。” 周景淮闻言不禁撇了撇嘴道“你倒是会安慰人,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我之前也潜入过三皇子府,偷偷给他下了毒。” 沈暮转头对上了周景淮的眼神,微微吐口浊气道 “只不过刚下毒没多久就被十三破解了。我想她来自哪里还不敢确定,但是她的目的应该和我们一样。” “这么说跟咱们一伙?”周景淮此时听到他的话,好似来了兴趣。 “差不多。” 沈暮记起昨夜十三在皇宫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应该也是和他们一样,来找那道士的。 周景淮身体往柔软的厚垫上靠了靠 “不管她什么目的,最好是拉到我们这头来,不然就凭咱俩,得多久搞定这南阳皇帝。” 在凡界他又是被那南阳皇帝骂,又是被西辰的人刺杀。好歹在西辰时,他周景淮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小将军,他与沈暮相识还是在神界追杀重明时所认识的,仔细想来他与沈暮认识已经快两百年了。 起初,那魔君重明还只是在神妖两界逃窜,十打九胜,也算是好解决。 偏偏那魔君偷用了上古禁术,幻化人形“駦”,妄图借凡人的精气增进自己功力。 凡人最信什么,当然就是长生不老。 他们几番调查后得知,魔君幻化的“駦”成了一位白云山的道士,潜藏在南阳皇帝的身边。 借由为南阳皇帝求得长生不老之术,让其大肆兴建祭祀神殿明月宫。 明上说得好听是为皇帝祈求上天寻长生不老,实际上借着祭坛建成,便可以成为上古禁术的真正祭坛,吸取所有凡人的精气。 五百年前,随着四大神君先后陨落,拥有着上千年修为的神君便不剩几个。 魔君重明便是其中一个,虽说四大神君毁去了重明大半的修为,但若是重明在人间真的建成了这个祭坛,那便是这三界内没有人能够灭得掉他了!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先后来到凡间想要杀了“駦”,可是没了神力的帮助,只能借由凡人的身份接近南阳皇帝。 “对了,那两个刺客进了醉仙楼,你晚上得跟我去一趟才行。” 沈暮清冷的声音将周景淮的思绪拉了回来,周景淮皱了皱眉不满道 “为什么?我还有伤在身呢,沈大人!” 他冲着沈暮就撩开自己的袍子,腹部的伤口还有点隐隐渗血的样子,刚才在御书房时,他的戏演过了点,不小心撕扯到了。 “你有银子,我只是个指挥使,没有钱。” 沈暮非常诚恳地解释了一句。那醉花楼想要进去探得消息,首先就是砸重金买路。 周景淮被他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自他下了凡界后,他本意让清风给自己安排个清闲点的身份,好歹是不用像沈暮这般一天到晚打打杀杀,没成想这一下子就“清闲”到了家。 不仅混了个私生子的身份,还有着一窝的狐朋狗友。甚至为了做戏做全套,回回这帮人出去干坏事都打着他的名号,只要他见到南阳皇帝,就是劈头盖脸的骂。他回回被气的想把清风的脑袋拧下来。 他瞧着沈暮靠在马车上闭着双眼假寐,低着头暗暗给自己顺气,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戳了戳沈暮道 “我想到了个好主意。” 沈暮闻声又慵懒地睁开双眸,扫了他一眼 “什么主意?” “不如叫上十三一块去醉仙楼?” “为什么?” “我一个重伤在身,你一个不近女色,就咱俩一块去逛花楼,人姑娘不都得被吓跑吗” 周景淮不禁翻了个白眼,就他俩往那醉仙楼门口一站,人都不带放他们进去的。 “说我不近女色?” 沈暮只是扫了周景淮一眼,便吓得他不禁缩了缩脖子,一时得意忘形了,忘记他根本打不过沈暮这件事了 “这不怪我,是昊京跟我说的,那四公主一直痴缠着你,想要让你当四驸马的。” “我只是对她没兴趣而已。要叫她便叫吧,随你。” “行咧,清风,咱们改道先去趟城南的十三那。” 周景淮对外面驾车扮成小厮模样的清风喊道。 第18章 逛花楼,看姑娘 暮色渐沉,京城的大街小巷早已点亮万盏花灯,将整座京城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皓月当空,华灯初上。酒肆的觥筹交错,茶楼的烟雾升腾,热闹繁华的街市充斥着满满的烟火气息。 尤其是京城最为繁华的大街正中央,那最为人声鼎沸、热闹喧哗的莫属南阳第一楼——醉花楼。 “醉仙楼”三个斗大的金字招牌,据说是先帝赐名。如今高挂在花楼前,成了镇宅之宝。 花楼前车水马龙,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瞧着他们的打扮皆是非富即贵,脸上隐隐都带着兴奋期待的神色。 一脸无可奈何的十三,此刻睡眼惺忪,困得睁不开眼。她本想着好不容易搬了家,就没人打扰她补觉了。 结果还没睡着呢,转头就被一私闯民宅红色大扑棱蛾子提溜了起来。 “我说……周景淮,咱两关系很熟吗?” 十三困得睁不开眼睛,紧接着又打了个呵欠道 “大晚上不睡觉就算了,还到我家里去,把我抓来这里干嘛?” 十三瞧着眼前富丽堂皇的醉仙楼,这是她能来的地方? 不是她对看漂亮姑娘没兴趣,只是这两日本来就没有休息好,白天又是打架又是被皇帝训话的,她的精神实在扛不住这般地折腾! “醒醒啊十三,带你逛花楼,你怎么还困成这样啊!” 周景淮大手一搂,将十三卷进了怀中,心想自己特地花钱请他找乐子,怎还这般困倦。 “放过我好不好?” 她真的是哭笑不得了,她这身体真的快撑不住了。 “别啊十三,今日我特地花银子请你来看花魁娘子,你还不高兴啊。” “我……” 十三正欲说一晚上没睡呢,转头便瞥见一旁马车上下来的沈暮。周景淮好不容易说服了他,让他换下了平日常穿的官服,可转头又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袍。 身形颀长的他,在人群中十分惹眼,加上他那一张本就魅惑众生的脸,很难不让人注意。 看得十三眼眸闪动,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沈大人也来了?” “特地来调查刺客的。辛苦十三先生了。”沈暮朝十三点了点头。 “戴上这个。” 周景淮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三张面具,今夜恰好是花魁之夜,所有的宾客都必须戴着面具入场。 “你还真喜欢黑色啊,沈大人。到哪里都一身黑啊。” 周景淮瞧着沈暮这身黑衣服,加上个黑面具。话音未落,他的右手搂着十三的小肩膀,左手又想攀上沈暮。 “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穿这么喜庆,结婚吗?”沈暮边说边用后肘撞了下他,不动声色地让周景淮退了一步。 “你轻点!不知道我有伤吗。” 周景淮下意识地吃痛,松开了搂着十三的右手,吃痛着捂着自己的腹部。明明是沈暮要求自己陪他来醉仙楼查案子的,怎么还戳人伤口玩。 三人步入醉仙楼内,仿佛让十三有种回到现代的错觉。 只见醉仙楼内,灯火通明,满堂的富丽映入眼前。宾客们围坐在华丽的红木桌旁,品酒言笑。而两侧搭建起来的舞台上,花楼的姑娘们正如燕子般轻盈飞舞。 正当十三瞧得入迷之时,一旁的老鸨扭着自己的腰身便朝她三人款款走来。 “几位客官,是要大厅呢还是楼上厢房呢?” 周景淮熟练地从怀中掏了锭银子给老鸨 “今日可是有花魁娘子?” “呦,多谢公子。公子想必是常客?” 老鸨将银子收入怀中,自是喜不胜收。她仔细瞧着这三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心想定是出手阔绰的贵客临门,又忙问道 “今日正是有花魁娘子拍卖,那不如跟我往这边走。” 她领着周景淮几人往那二楼走去。沿着二楼的栏杆望去,十三便瞧见那整个醉仙楼的正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台子,上面该是坐着位少女。 台子的高度刚好在一楼半的样子,老鸨领着他们到了二楼最靠近那圆形舞台的桌前。 “三位公子这边坐,要再给你们唤几位姑娘吗?” “不必了,上点茶水点心吧。” 十三一手摁下了准备答应老鸨的周景淮,她虽然现在还是个男儿身,但是自己实在是有心无力。 姑娘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三人坐在那桌旁,正好将脚下的醉仙楼一览无余。 “我们不是来查刺客的下落吗?” 十三还是憋不住了,要是来喝花酒,她就打算回去睡觉了。若是逛花楼,她是眼睛行,身体不行啊。 “对啊,所以我们来买花魁。” 周景淮自信满满地朝她解释着,不一会小厮便端来了酒水吃食,还有一个红木篆刻的牌子。 那牌子雕工精细,特意在牌子上勾勒出数字二的样式。 “这是什么?” 十三仔细端详着木牌子,她只是在那书本或者是电视上看过花楼,这头遭来,倒是样样没见过。 “用来买花魁叫价用的,看见那底下的花魁姑娘没有?” 周景淮指了指那圆形舞台上的姑娘。十三低头望去,那台上倚坐在软榻上的姑娘,头戴面纱,瞧不清模样。 “看见了,拍卖吗?” “对咧。” “那和抓刺客有什么关系?” “买到了花魁姑娘,就能上醉仙楼的八楼,就能买到刺客的下落。” 周景淮边嗑着瓜子边朝地下望去,这底下的大厅陆陆续续地开始坐满,想必过不了太久,就要开始今日的拍卖了。 “上了醉仙楼的八楼,你就能买到一切你想知道的消息。今日昊京他们查到刺客潜入这醉仙楼内,便寻不到他们的下落。” 坐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沈暮突然给十三解释着,他瞥见她面有疑惑的样子又继续道 “醉仙楼背后该是有朝廷的人,我们不能贸然搜查,所以只能趁着今夜拍卖,混进来了。” 三人正聊着,此时二楼又朝他们走来一位翩翩少年。 只见少年虽是白色的面具遮去一半面容,但眉宇间灵动红润,笑容中故作玩世不恭。 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衣,身姿英挺,手执一把白扇,腰间挂着半块玉珏,成色有些老旧。少年那行走的动作有些略微的刻意粗狂,十三一眼便瞧出这少年是女扮男装。 少年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般,在小厮的带领下,坐在他们身边的另一张桌子旁。 “咚咚咚——” 楼下响起一阵子的锣鼓声,应该是到了拍卖花魁娘子的时候了。 随着锣鼓声结束,整座醉仙楼便慢慢静了下来。 第19章 重金买花魁 “各位~各位~” 台下宾客顺着声音那头望去,只见老鸨扭着她那风韵犹存的身姿上了中间的圆形舞台,向在场所有的宾客们介绍起舞台中央花魁娘子的身份。 那坐在软垫上的少女款款起身。 一袭紫缎薄裙裹身,那盈盈一握的杨柳腰,肩头上欲落的披帛下露出凝脂般的肌肤,让在场的宾客们呼吸紧张。 今日来醉仙楼的宾客皆是来一睹花魁娘子的风采的。 醉仙楼每月都会有一新得选的花魁娘子上台,拍卖第一夜,据说能拍得头筹的便可上这醉仙楼最为神秘的第八层。 十三瞧着舞台上的老鸨在那里夸夸其谈,无非就是为了今晚能让花魁卖上好价钱。 她瞧着那一楼挤满的宾客,个个跃跃欲试一般,心想这行当还是在古代吃得香呀。 “这买花魁,一般要花多少呀?” 十三压低声音道,她转头便看见周景淮一副色欲熏心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那台上的花魁娘子。 “一般吗?差不多三千两吧。”周景淮回答道。 “三千两?买一晚?周公子你还是熟客呀。” 可能对于她来说,还不能理解这种事,毕竟根据她之前了解三皇子府上的丫鬟阿月的月银,一个月才二两银子上下。 果然这醉仙楼如此富丽堂皇,真是个暴利买卖。 “你懂什么?” 周景淮闻言冲她白了一眼,他很洁身自好的好不好,只是过过嘴瘾而已。 她余光瞥见依旧一副沉默不语的沈暮,他不似周景淮那般恨不得将眼睛直接放在台上看那般,而是低着头自顾自地在品茶。 “沈大人还真是不近女色啊。”十三讪讪地表达了下自己的感慨道。 随即,台下传来了老鸨的叫喊声 “现在,就开始咱们的拍卖了!起拍价是一百两!” 老鸨的话音未落,只见台下便有人执木牌举起手 “三百两!” “五百两!” “八百两!” 叫价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喊叫着价格。让坐在二楼雅座的十三不禁摇了摇头,万分感慨道 “百金买骏马,千金买美人,我倒是头回长了见识了。” 瞧着底下热闹的周景淮扬唇笑道 “那是你生活太平淡无味了,以后我多带你来这种地方,习惯就好。” “我的爱好可不能跟您比。”十三下意识地反驳道。 “什么意思?” 沈暮突然从中插了一嘴道“说你的爱好品味庸俗粗鄙,她的意思是瞧不上你。” 周景淮闻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下意识将手中的瓜子丢到十三的头上 “说谁呢你。” “又不是我解释的,你丢沈大人啊。” 十三瞪了他一眼,可就敢逮着她一人欺负。 “三千两!” 突然旁桌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三人转头望去,只见那少年举了举手中的红木牌,叫出了目前在场最高的价格。 以至于楼下的大厅内的宾客皆是不敢再往上加,毕竟醉仙楼拍卖的花魁最高价也不过三千两。 眼见楼下了没了声音,周景淮终于举起了红木牌朗声道 “五千两!” 白衣少年见状斜瞥了她们一眼,又抬手道 “六千两!” “八千两!” 周景淮想要速战速决,跟他比银子,就算是如今的南阳皇帝都只怕没他有钱。 在场一片哗然,皆是抬头望向二楼,那白衣少年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道 “请公子抬爱,在下是真心要这位花魁娘子的。” 周景淮见状冲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冰冷道 “不让。” 今日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上八楼,说什么都得拿下花魁娘子。 抬爱?不存在。 白衣少年不禁看了看自己的怀中,进而又抬起手道 “八千五百两。” “一万零……五百两。” 周景淮似笑非笑地朝那少年瞟了一眼,真不是他不抬爱,是这少年今日出门没看日子,偏巧撞了他们来查案子。 白衣少年闻言转过头瞪着他,无奈自己手中的银票根本连一万都不够,只得咬牙憋住这口气。 老鸨喊叫着周景淮最后的价格,三次过后,无人再接。 “一万零五百两!恭喜二号桌!” 随着老鸨的声音落下,此次的拍卖算是结束。 楼下众人鼓掌叫好着,皆是抬头想要看看今日出手如此阔绰的究竟是谁家的公子。 “小人!” 白衣少年怒骂着,一掌拍在桌上,起身就往楼下走去。恍惚间,十三好似看见那少年腰间的令牌,只是那上面的字她实在没看清楚。 还未来得及思考,两位小厮从一楼急忙跑了上来,毕恭毕敬地走到十三面前 “公子,小的带您上八楼。” “我?” 十三一脸惊讶地道,她转过头就瞧见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周景淮 “什么意思?我去?” “对啊!你去,方才老鸨下楼之前我就和她打过招呼,若是我们拍得花魁,则是让你去。毕竟朋友一场,特地让你去试试。” 十三很难信服周景淮的这个理由,瞧着他眸底那戏谑的笑意,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我……” 此时此刻的她真想说,真不是她不愿意,只是她没办法……接受啊! “兄弟,你别忘了我有伤在身,这位……” 周景淮缓缓解释着着,手又悄悄指了指一旁黑脸的沈暮。 不近女色! 十三只觉两眼发黑,想必是周景淮在去她家里给她带出府的时候,就早已经想好是她来去买消息,合着她还在那里问东问西,没想到这两个人早就给她下好了套。 “我知道了!” 十三只得打破牙齿往肚里咽,谁让她现在在这三人中最合适呢。她只能先忍了! 她站起了身子,深呼了口气道 “烦请带路。” 拍卖结束,醉仙楼又恢复到方才纸醉金迷的样子中。 另一头,那阴暗狭小的厢房内 方才还在醉仙楼与周景淮竞价的白衣少年,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茶桌上,盏中热茶不小心泼洒出来,烫到了少年的手。 “都怪我!今日若不是我带的银票不够……” 少年压抑着声音,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浑然没有察觉自己的手已经被热茶烫红。 “不必自责。一切自有命数,既然是命运决定的,便怪不到你。” 房内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声音,紧接着一袭紫衣的花魁娘子从里间走了出来。 “怎是命数?若不是我,你怎会……” 少年抬起头望向花魁娘子,她轻纱遮面,瞧不清神色。但是从那双水眸中,少年还是发现了花魁娘子是有些惧怕的情绪。 “这与你无关,若不是你今日非要参加,这场戏本就与你无关。” 花魁娘子敛了敛神色,试图掩藏住自己的情绪。纤细的双手握住少年烫红的手,冰凉的温度传到少年手上。 少年忙才惊觉花魁娘子的手这般冰冷,回握住她的小手。 “我是不想你卷进来的,阿桑。” “是我自己选的,施宁,这与你无关。哪怕是你今日买走我又如何?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走的路。” 当她再次对上少年的目光时,满眼的坚定,无法让人拒绝。 “阿桑……” 少年颤抖着声音轻唤着花魁的名字,眼眶泛了红。 “这世上,此生再无阿桑。” 第20章 好大一张床 醉仙楼的设计极为精妙,江湖上传言醉仙楼的第八层能买到一切想知道的消息。但是进入第八层除了每月特定的日子能通过买花魁的方式进入,想要从楼外攻克,几乎不可能。 十三跟着小厮的带领,刚上来便发现除了楼梯口处有着点了烛台照亮着,她抬眼望去,一片漆黑! 醉仙楼整个八层的走廊上是没有任何的窗户与烛火照亮。这也就意味着若是有寻常的客人若是误闯上来又或是外人从楼外想办法进来,没有旁人的带路,根本找不到八层的具体方向。 站在楼梯旁的婢女便上前,朝十三福了福身,上前将一上好的缎布条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 她有点没明白婢女的意思,婢女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瞧着十三拿着缎布也不知做什么用,又接过了缎布条直接系在了她的眼睛上。 “不系我也看不见。” 十三自言自语道,心想本来那幽黑的走廊就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别说蒙上眼睛,就算不蒙她也看不清路。 她感觉到婢女给她洗完之后,又扶着她的右手缓缓往前走去。婢女似脑海中有地图一般,每一道弯,每一处的拐角都记得仔细,不曾走错。 蒙着眼睛的十三,早就感觉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若是说这漆黑一片的走廊是它第一道坎,那这如同迷宫一般的设计便是它第二道坎。有心之人想要记住路,非常困难。 不知走了多久,她仿佛能适应眼前这般漆黑时,婢女扶着她的手又似乎停了下来。 “是到了吗?” …… 回应十三的只有一片沉默,长时间的迷失方向加上眼前根本看不清,让她有点背后冒冷汗了。 “吱呀——” 细微的声音让她有所警觉,可能是某间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此时的十三心里已经将周景淮骂了个来回,这个不靠谱的周少爷就会坑她,早知道就不答应上来了。 她忽然又感觉到婢女在拉扯她的袖子,然后她跟着婢女又继续往前,小心翼翼地往四周摸索着,应该一道木门打开了。 当十三以为自己已经进屋时,却未感觉到婢女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前走,直到两人过了第五道门时,她终于是忍不住开口朝婢女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 婢女依旧不理会她。 十三不禁怀疑,到底是婢女为了不透露这八层的秘密还是别的原因,就是不跟她搭话,难不成还是个哑巴?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突然站在原地的十三依稀透过缎布条能感觉到了光亮时,婢女将她又扶进了那方亮堂的屋中。 婢女将她眼前的缎布条摘下时,已经适应漆黑的她反而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虽屋内的烛火不算亮堂,但是也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当她终于适应了光亮时,她瞧见屋门口站着两位婢女,只见婢女朝她行了礼后便退出了房间。 十三转过身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格外别致的雅室内。 雅室布局精致,四周挂着精心绘制的仕女图,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张红木四方桌,桌上摆着紫金铜炉,她仔细嗅了嗅,应该是点了助兴的檀香,只可惜对她没什么作用。 雅室内不出她所料的,与走廊一样并没有设计窗户。 她总觉得自己的手心发汗,好似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一般。她余光瞥见红木桌旁立着一张百宝屏风,将整间雅室一分为二。 十三透过屏风隐约能看见,那坐在里面的少女应该就是方才在楼下买到的花魁娘子了。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虽然面上仍旧是风轻云淡,但心里早已又将周景淮拿出来骂了个遍。 她缓缓绕过屏风,便瞧见层层的轻纱自上而下,自然垂落在地,那花魁曼妙的轮廓若隐若现,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睡莲一般,那抹倩影令人神往。 只可惜,对于十三来说,她到底还是个女人。 对于这种事,她是不太信的。 她站在轻纱这头,觉得脚下犹如千斤重一般,不敢跨过去,暗暗发誓再也不想再来这醉仙楼。总。 “公子,你来了。” 透着轻纱,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似有催促着她的意思。 “啊——对,那个什么,你叫什么呀?” 她隔着轻纱站在原地半晌想要措辞,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后,终于鼓起勇气掀开了轻纱。 下一瞬的她便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好大一张床。 在昏暗的烛火下,巨大的软榻上铺着如意花样的绒毯,那花魁娘子身披着的轻纱薄幔便端坐在绒毯的正中央,成了最动人的景致,散着墨发的她,摘了面纱后露出一张小脸,楚楚动人。 眼角含春,一笑间仿佛能让整间雅室都亮堂起来。 花魁娘子瞧着眼前站的笔直的十三,对于她来说,早在进醉仙楼时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买下她的居然是位眉清目秀的少年。 “奴家名唤倚思思,不知公子……” 话音未落,倚思思便直挺挺地倒在了软榻上,昏睡了过去。 “还好……我留了一手。”十三从自己的袖中掏出方才偷偷点的迷香。早在周景淮来找她时,她特地怕这周少爷又出什么幺蛾子,寻了趁手的迷药带在了身上。 好歹是,躲过了眼前的危机。 她在屋内转悠了好几圈,屋内虽摆设精致,但是一眼望去,没有任何的机关线索。 “这个周少爷,不告诉我上八楼,去哪里买消息。”十三不禁暗自怒骂周景淮,这少爷也不说清楚,上了这醉仙楼的第八层,要怎么才能买到刺客的消息。 她枯坐在桌子前,想着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到卖消息的地方。 “咚咚咚——” 恰逢此时,又传来敲门声。 “请进。” 十三被吓得不轻,压低了声音道。 方才守在屋内的婢女,推开了门。 两人瞧着十三穿戴整齐地端坐在桌前,互相睇了一眼。其中一名婢女又将方才的缎布带拿出来递给了十三。 “带我出去?” 十三一脸疑惑,可对方依旧沉默不语,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罢了。” 她自己将缎布带系好,任由婢女又抚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雅间。 第21章 黑暗中的记忆碎片 十三心道这布委实有些多余,走廊上根本看不见路,系不系的有何区别。 婢女扶着她又在这黑暗中弯弯绕绕,跨过了两道门后就又停了下来。 “是出来了吗?” 十三轻声询问着,只是自己记得方才进那花魁娘子的房间时,应该是跨过了五道门,这回只有两道门。难道是又领着她去了哪里? 显然,婢女根本不会回答她的问题的。 很快,她眼前的缎布带又被带路的婢女摘了下来,然后又隐于一片黑暗中。 十三打量着四周,虽说还是看不大清,但是她还是察觉到婢女并没有将她带回那原来的楼梯处,而是领到了另一间屋中。 只是这屋子不似方才那花魁娘子的房间里满屋点亮的烛火,而是在屋中的唯一的窗户边放着一盏点燃的烛台。 此时的她借着微弱的烛火环顾四周,除了窗前放着的一张书案,并未有其他的摆设。 她往前走去,发现那窗户微微打开,窗外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落进屋内。 “公子前来,是想买什么消息?”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十三转头瞧去,那屋内烛火照不亮的角落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十三借着月光瞧着那人依稀是怕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身上特地披了一件厚重的斗篷。 那人又特地站在背对着月光和烛火的地方,让这头迎着光站在那的十三,根本瞧不清对方的身份。反而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中。 “你知道我来买消息?” 十三不禁一愣,心想自己难道是歪打正着了,刚好找到了来卖消息的地方。只是她未曾想到,这醉仙楼的规矩便是花魁与消息只能二选其一。 方才在那花魁娘子的房间,守在门口的婢女发现她,穿戴整齐地端坐在桌几旁,而并未选择里间的花魁,这才将她带来这个暗室内的。 “当然,醉仙楼能够知道一切。请公子说说看。” 十三听着窗前的人的声音,不男不女,根本分不清性别。 她敛了敛神色,思忖了片刻后道 “我想知道,今日白日混进你们醉仙楼的两位刺客的下落。” “好!” 那人并未问十三缘由,直接答应了她的问题。而后那人坐在书案前,执笔在案上写了些什么。片刻,那人又从一旁的黑暗中捉了一只鸽子,将信缠在了那鸽子的腿上。走到了窗边又将它放了出去。 十三此刻不禁有些好奇,这么朴素的传信方式,她倒是头回亲眼见着。 不过半盏茶,那鸽子又从窗外飞了回来,那人解开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笺。方才领十三过来的婢女又突然出现,上前将那人手中的信笺递给了她。 十三将信笺收入怀中,此时房间过于昏暗,也看不清字。她微微朝那人行了一礼 “多谢。” 那人只是朝她点了点头,轻声道 “公子既然已得到了答案,那便派人送公子离开吧。” 话音刚落,那婢女又从袖中掏出了缎布带朝十三走来…… 好不容易两人走回了那明亮的楼梯间时,又是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十三将缎布带还给婢女,抬头望向她道 “谢谢你。” 却没想到一直没有回答十三问题的婢女,突然朝她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巴指了指。 竟然没有舌头! 婢女其实是想解释自己一直不回答她的原因,毕竟在这八层待了这么久,这位少年对待她算是最为和善的。 她似乎猜出少年是冲着她道谢,她缓缓朝少年又行了一礼。 十三惊讶之余,这才发现那婢女低头时,垂落在两侧的头发将婢女的耳朵处露了出来,只见那耳朵已经被活生生地割掉,原来耳朵的地方似乎还被人为捣烂结痂封住了! …… 走出醉仙楼楼的十三,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她起初以为,只是刚好婢女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没想到是后天被人拔去了舌头,割掉了耳朵。 她转过身子望去那满眼的富丽堂皇,背后的人究竟是何其残忍,竟然能够生生割掉那些婢女的舌头和耳朵。 难道只是为了保守住醉仙楼八层的秘密吗? 或许在那醉仙楼的主人眼里,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够保守住秘密。 “想什么呢?十三!” 突然一只大手攀上了十三的肩膀,还沉浸在方才八层所见的惊恐中的十三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望向身后的周景淮道 “大半夜的,别吓我。” “你个大男人,胆子这么小?” 只是一旁似乎发现十三神色有些不对的沈暮开了口 “你是在八层看见了什么?” 十三只觉自己的嘴唇发抖,似有话在缠绕,却难以说出口。她的脑海中还是那婢女的耳朵完全闭合封死的样子,那些婢女一辈子听不见声音,说不了话,终生只能在那黑暗中苟活。 黑暗中苟活……没有舌头、没有耳朵……甚至没有眼睛! 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这般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样。 阴暗潮湿的地牢,终年没有阳光,充斥着腐烂发霉的味道,似乎连那喜在阴沟里的老鼠都不曾踏足过这里。 而正中央躺着一个没有五官的女人! 那女人爬动时,七窍还在流血。因为手筋脚筋都被挑烂,只能匍匐着爬到滑腻的墙根,借着墙壁的力量堪堪的坐起来。 片段式的记忆碎片,让她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啊——” 十三猛然抱住了自己的头,蹲在了地上,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那痛苦的梦魇之中。 她这般反常的样子,让沈暮两人互相睇了一眼,该是在醉仙楼的八层发生了什么,让她这般惶恐不安。 “别杀我……别杀我……不要杀我!”十三埋着头低语着,仿佛根本听不见两人说话。 沈暮闻言一愣,漆黑的眸底抹过一丝愕然。 他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了十三的肩膀,轻声唤着她道“十三,你还好吗?” “她这是……” 周景淮面有疑惑,不是就去了趟八层买消息吗,怎么下来了人都犯了癫症一般。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是……我不是!” 十三喃喃自语着,感觉到自己要彻底被黑暗吞噬一般,再也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唯有一腔的恨意在心中炸开,拼命抵抗着身体传来的凉意。 “啊——” 十三突然仰头叫喊着,好在是夜深,街上没有几个人。 此时失去理智的她,根本察觉不到在凡界的她,神力居然有突破封印的迹象,随着怒喊,她的双眸瞬间染上诡异的颜色。 正对着她的沈暮,难掩眸底的震惊。十三的脖间似有一道白光迸发,转瞬即逝。 沈暮怕十三再这样下去会更加不受控制,于是匆匆朝周景淮瞥了一眼,随即一个刀手,直接将十三劈晕过去。 “回去再说。”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将十三扛起来往马车走去。 没想到沈暮这一出的周景淮楞在原地,他没有想到沈暮直接给人家劈晕,、。 直到沈暮二人上了马车后,才终于反应过来。 “来了。” 第22章 她曾经失忆过? 明月当空,夜色如画。轻柔的夜风吹动树梢枝头,落下一片斑驳的月光。 沈暮坐在树下,虽面上瞧着平静,实则内心一直隐隐的不安和焦虑着。 他仔细回忆着,方才那道白光,让他一时之间慌了神,难怪他每次瞧着十三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一般。 周景淮瞧着沈暮那眉头紧蹙,神色几番变换的样子,不禁打断了他的思绪道 “你到底是怎么了?把十三带回来,不怕她发现咱们的秘密啊?” 自从他认识沈暮起,沈暮就未曾有过这般紧张的神态,他这副古怪的样子自从遇见了十三,就没有正常过。 回过神的沈暮,垂下眼敛了敛自己情绪 “那些东西不在这府上。” “你啊你……” 周景淮不禁摇了摇头,他哪里说得是他们来自神界的事情,明摆着是忘了魔君那头的事情了吧。 “吱呀——”一声 两人瞧见那紧闭着的房门被人推开。 昊京满头大汗地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本来正安心在那温柔乡里快活呢,不想这深更半夜的,沈暮直接硬闯了进来,不顾他身边的美娇娘,麻利地给他拎到了自己府上。 睡眼惺忪的他进屋便瞧见躺在床上直冒着冷汗的十三。 昊京本就精通药理,是一直跟在沈暮身边的得力之人。只是他没想到,从来不让人进自己卧房的沈暮,居然将十三带了回来! “怎么样了?” 周景淮赶忙起身上前,瞧着昊京那副故作深沉的样子 “没什么大事,只是……” 昊京对上沈暮那面露凶光的样子,暗暗吞了吞口水赶忙道 “只是我瞧了,十三先生该是之前受过什么刺激,可能有些事情忘记了。她是不是晕倒之前,看到了什么?” “她去了醉仙楼的八层。” “那八楼……大人可知,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可能就是强刺激才让她昏倒的。” “我们没进去。”沈暮目光微微一凝,难道……十三是丢失过记忆? 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抬头看向昊京道 “你可曾看见她身上有戴什么物件?” “物件?”昊京若有所思着,刚才特地为十三检查时,仔细留意过她身上 “应该没有,我没看到啊。” “什么物件?沈暮,你还送她物件了?” 周景淮此时又坐到了沈暮一旁,他怎么没听过沈暮有送人东西过的,之前他好不容易求着沈暮将那南海珍珠送给自己,说了整整十年都没讨到手。 现下,他们才认识几天?就送人家东西了? 沈暮瞧着周景淮这般没出息的样子,不禁顿感头疼 “闭嘴!” 没有物件的话,可能就不是那个人。可是沈暮又想起,方才自己看的没错,那道光的确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神君虽然在凡间被锁住了大半的神力,但是要想藏些什么物件,倒是也易如反掌 “先不提十三了,方才你可从她那里拿到了信笺?”周景淮打断了沈暮的思绪。 “在这里。” 沈暮拿出方才从十三怀里取出的信笺,那是从八层里带出来的。 他将信笺打了开来,上面正写着 来自西域,已逃出城。 “这事和西域有关系?”周景淮皱起眉头。 照理来说,卫尉寺掌管着的是南阳的兵械文物之责,怎与西域扯上了关系。 更加遑论特地派人来刺杀一个少卿。 沈暮总觉得这信有点子不对劲,但是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他隐隐觉得这般调查太过轻松了。 “不管如何,我先派人去趟西域再说。” 沈暮正欲将信笺合上时,却突然注意到这纸张的不同。 他自己摩挲着这信笺,信笺的厚度不似普通的纸张,他对着月光举起了信笺,瞧得出神。 “这纸怎么了?” 昊京疑惑地瞧着沈暮将信在手中来回反复的查看。 “昊京,你找人去一趟地牢,将那那名刺客身上的信与这信笺对比一下。” 沈暮将信笺递给了昊京,他总觉得这事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做局,将他们的目光故意引向西域。 “是,大人。”昊京将信笺放进怀中,便离开了沈府。 “这纸你是觉得有问题?”周景淮有些不解,那纸他瞧着感觉没啥问题,不就是普通的纸张吗。 “你记不记得京中盛传,醉仙楼的背后主人和朝廷有关?”沈暮双眼微眯,那眼底闪过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好像有这事。”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信笺的质地与那被我杀掉的刺客身上所留的纸片,是一种。” 沈暮带他们离开凤雅斋后,昊京在刺客的身上搜出了一张没有扔掉的碎纸片,可能是撕掉手中书信时不小心遗留贴在他怀里的。 他本以为书信毁了,无法查到他们背后的指使之人,不成想居然在醉仙楼这里又看到了同一种的纸张。 “你是说刺客可能和南阳朝廷有关?”周景淮眸底闪过一丝轻微的诧异。 “不止如此,若是我们将这信笺真的交给了南阳皇帝,你猜会怎么样?” “皇帝要怪罪西域?” “当然不止如此了,你忘记了三位皇子中,谁跟西域有关系?”沈暮睇了周景淮一眼。 “东宫那位?” 周景淮一愣,俊脸上腾然生起一抹不可思议。 若是这信笺直接交给南阳皇帝,皇上不仅是对西域可能会再次派兵攻打,更是会记恨上东宫太子。 “那太子的养母便是宫中的宁嫔娘娘,宁嫔本是西域可汗赫连纳什的亲妹妹。十几年前西域战败,可汗是将自己的亲妹妹献给南阳的皇帝换了这十几年的太平。” 沈暮早在进入南阳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将这南阳数十年发生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 “你的意思是那醉仙楼背后的主人,不仅是杀了秦大人的凶手,更是想陷害东宫?” 周景淮顿觉背后发凉,若是在他西辰神界内,这般诡谲肮脏的手段真是没见过。 “或许吧,但是东宫太子若是遭了难,那好处最大的就是其余两位皇子了。” 沈暮拍了拍身上若有可无的灰尘,若是真的被他猜中了,那下一步倒霉的就是东宫太子。 南阳皇帝给了他们三天捉拿背后凶手的时间,他们锦衣卫必须按期交出凶手。 若是办事不力,则会被圣上怪罪;若是将查到的线索告知圣上,那势必会让东宫记恨锦衣卫。如此手段,他们锦衣卫两头都落不到好。 第23章 段语嫣硬闯沈府 “照你这说法,这查到的刺客线索,是交还是不交?” 周景淮单手支着下巴,歪过头看向了沈暮。 “当然要交了。” 沈暮骨节分明的食指在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他沉思了一会又道 “不仅明天就要交给圣上,还要告知东宫那头再交。” 清晨,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温柔地洒落在地面上。 昏睡了一整晚的十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着那陌生的床帐,一瞬间失了神。 她偏过头瞧着屋中陌生的摆设,猛地坐起身来,她这是在哪里?她下意识地检查了下自己的衣服,还好是穿戴整齐着的。 此时房门被人推了开来,十三抬起头便瞧着昊京走进屋来。 “你醒了啊。” 昊京将手上端着的早饭搁在了桌几上,这是他早上在宫中见到沈暮时,沈暮第一时间就给他安排的任务,跑来沈府给人送早饭。 十三赶忙从床上下来,环顾四周还是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谁家。依稀只记得昨夜出了醉仙楼后,便被人劈晕失去了意识。 “我昨夜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在这里?” 昊京闻言略有迟疑,半带轻笑道“您是在沈大人的府上。昨夜他让我来跟先生瞧瞧,说是您在醉仙楼外晕了过去。” 沈暮毕竟才是他的主子,他可不敢直接告诉十三,昨夜在醉仙楼外是沈暮直接劈昏了她,将她带回府的。 “是吗?我自己晕过去的?” 十三微微一怔,听昊京的意思应该是自己晕过去了。 十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那隐隐传来的痛楚又让她有所怀疑,若是自己不小心晕了怎么脖子这么疼,难不成真的是昨天晕倒的时候,把脖子抻着了? “是的,沈大人一大早就入宫给皇上复命了,他担心先生,就让我略备点吃食给您,等您吃饭再送您回去。” 昊京指了指桌前还在冒着热气的米粥和小菜,心里却腹诽着沈暮。 他们之前在妖界的皓海崖上,捉拿魔君重明,他替沈暮生生扛了魔君一刀,差点没了性命。 躺在床上硬挺了三个多月才好,也没见沈暮抽空来看望自己。 更别提十三与他们是萍水相逢,认识才几天,只是因为一场的梦魇昏厥,还特地一大早在宫门口堵他,让他亲自给人送早饭来。 十三走到桌前,瞧着那备好的米粥,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有些吃不下去。 还未等她说话,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喧哗。 “本公主都说了,谁敢拦我?” 昊京闻声打开了房门,顺势让正坐在桌几旁的十三抬眼便瞧见,屋外正吵闹的居然是南阳的四公主段语嫣。 十三微微蹙眉小声道“怎么四公主来了?” 段语嫣今日一身明艳的桃红色华服,头顶着极其繁复的珠钗,手中挥舞的皮鞭,正欲对拦着她的小厮下手恶狠狠道“本公主瞧瞧你们今天谁敢拦我,拦我的都给本公主死!” “见过四公主!” 正当段语嫣手中皮鞭即将落在那几位小厮身上时,一声清冽的声音打断了她正扬起的手。 段语嫣惊觉自己是不是听错,她明明在沈府,这般熟悉的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偏过头去便瞧见那坐在房中正准备用餐的十三,满眼的不可置信“你这贱民怎会在这?” “草民在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四公主怎么敢闯指挥使的府邸呢?”十三睇了昊京一眼,让昊京赶紧将方才差点遭公主毒手的小厮遣了下去。 段语嫣气不打一处来,快步冲到了卧房前,举着手中的皮鞭指着十三“你这贱民,敢闯指挥使的府邸,来人啊!给本公主将这贱民抓起来!” 只可惜,段语嫣忘记了如今是在沈府而不是她的公主府,她方才想强行闯府,手底下的护卫都被前院的家丁牵绊住,此时这偌大的院中只有被昊京散到远处的几名小厮。 沈府的下人皆是训练有素的神界之人,若无性命威胁,不可随意对凡界之人出手。 十三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段语嫣,她本来听裴岁岁就说过,这四公主自从沈暮入京成为指挥使后,就痴缠上了他。今日一见,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居然敢青天白日地闯入男人的家中。 只是她心里却暗自有些庆幸,好歹现在的她还是个男相打扮,若一开始就以真面目示人,只怕这公主分分钟就给她定个情敌的身份。 她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起身走到了屋外缓缓道 “四公主还是省点力气吧,这是沈府,不是你的公主府。” 段语嫣气的咬碎了牙齿一般,她长得是好看的,只是这种好看里藏着股阴鸷的狠毒,总让人联想到那阴暗角落里的毒蛇。 尤其是她这公主的身份,加上南阳皇帝对她的过于骄纵,致使她总是扬起下巴看人,透着一股令人生厌的自负。 “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段语嫣扬起手中的皮鞭便朝着十三挥去,只是一瞬,十三便稳稳地接住了她这一鞭,顺势抓住了鞭绳往怀中一拽。 段语嫣的力气到底是抵不过她这幻化的男相,以至于她直接往前踉跄一步,下意识地松开抓住皮鞭的手。 待众人看清时,四公主的皮鞭已经落到了十三的手中。 十三瞧着手中的皮鞭,朝段语嫣行了一礼讽刺道 “多谢四公主!这礼物虽然粗糙了些,但草民还是收下了。” “你这个贱民!” 段语嫣气急败坏,抬手就朝十三劈来。 十三虽然近战不佳,但是那是对于功夫一流的人相比。对付四公主这般地花拳绣腿,倒也是绰绰有余。她利落轻松地避开了段语嫣的攻击,一直将手背在身后。 虽然她方才是瞧见段语嫣要对沈府的下人动手,才一时情急故意惹怒段语嫣的。 但是说到底,她终究是不敢对段语嫣动手。所以当段语嫣不停的冲她挥拳劈来,她只是一步接着一步地避开而已。 已被愤怒代替了理智的段语嫣,招招狠毒,却一直被十三轻松躲过,她越急越乱了阵脚一般,根本没发现十三故意将她一步步引开。 十三余光瞥见那院中的池塘,虽然是初春,但池塘还未来得及打理,满片的绿藻。 第24章 气急败坏的四公主 “噗通”一声,段语嫣便栽进了那绿油油的池塘里。 十三稳稳立于池塘边,清隽的小脸没有任何的表情。她难掩心中的恨意,想起前几日春日宴上段语嫣推她下水时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若不是当时有沈暮的出现,她只怕也要溺毙在那湖中。 只可惜,她方才便瞧见着池塘并不深害不了性命,才敢引段语嫣落水,稍微略施小计,顺手教训一下这位骄纵的公主罢了。 段语嫣没想到十三真的敢害她坠湖,冰冷酸臭的湖水灌进她的口鼻中,下意识地呼喊起来“救命啊!” 她虽拼命呼喊,却未见有人上前帮忙。毕竟方才她强行闯入沈府时,已经将沈府内的下人得罪了遍。 十三瞧着段语嫣挣扎的样子,实在有些憋不住笑,缓缓道 “四公主,这池塘真不深,你且站起来试试。” 方还在挣扎引得水花四起的段语嫣,听了十三的话这才清醒过来,原是自己坠入池塘后,便一直半躺在水中,这才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要被淹死。 她狼狈地站起身来才发现这池塘只到她的半腰。 “你这个贱民!” 段语嫣气急败坏,手指着十三怒吼道。她贵为南阳最尊贵的四公主,何时受过这等子气。 她余光瞥见那四周躲在一旁对她指指点点的沈府家丁,更加恼火 “全都都给我滚——” 十三瞧着此时的段语嫣一身的桃红色华服沾满了池塘里的绿藻,精致的妆容也早就污浊不堪,甚至浑身隐隐散发着池水的酸臭味。委实不像是南阳最受宠的公主殿下。 此时,沈暮才姗姗而来。 他一入院便瞧见满园的狼藉,脸色更加阴沉。 “来人,先将四公主救上来。” 待身后的锦衣卫上前将段语嫣拉上岸后,她恶人先告状,缓缓走到沈暮的面前娇声道 “沈大人,快将这谋害本公主性命的贱民抓起来!” 沈暮闻言睇了十三一眼,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是那双幽暗的眸底蕴藏着惊涛骇浪一般,让段语嫣一时噎住,不敢言语。 不远处的十三心里下意识地咯噔一下,她本是想借机教训一下这泼辣蛮横的公主,没想到沈暮突然回来。反倒是让段语嫣先告了状。 “昊京!” 沈暮并不想理会一旁叽叽喳喳的段语嫣,有些不耐烦道。 躲在暗处一直看好戏的昊京闻声只得走到沈暮面前,双手一拱道 “大人!” “到底发生什么了?” 昊京偷偷瞟了一眼池塘边的十三,又睇了一眼浑身湿透的四公主。顿时心下了然,忙低头解释道 “回大人,方才四公主强行闯府寻您,属下拦不住,是十三先生出面阻止了公主殴打下人。但没想到……” 昊京似乎能感觉到段语嫣那淬了毒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禁暗自吞了吞口水 “没想到四公主想要直接杀了十三先生,却不小心跌落进了池塘。” 昊京心里想着方才若不是十三拦着,只怕四公主那鞭子真的要落下。 虽然沈暮有令,不得在凡间动手,但若是方才真拦不住,那几位弟兄也不是吃素的,只怕若是不小心伤了四公主,他们在南阳行事会更加地不方便。 沈暮薄唇微抿,一双深邃漆黑的眼不经意地扫向一旁,傲气凌人。 “四公主,为何要闯微臣家中?” 段语嫣被沈暮的眼神吓到,她没想到沈暮手底下的人都不怕她的,方才昊京所说的确实又是事实。她紧拧着眉心,咬着嘴唇 “我前几日写信与你,你并未回我。我今日本想约你出游踏青……不想那十三先生恶语相向……” 话未说完,段语嫣仿佛真的受了委屈一样挤出了几滴眼泪。十三瞧着她这般能演戏,心里实在佩服,若不是生在古代,在她那个年代定能拿个戏后。 只是沈暮并不吃四公主这套,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道 “四公主既然未收微臣回信,那便是微臣没空。公主可知擅闯朝中大臣府中,是何罪?” “啊?”段语嫣闻言抬起头,那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只是她此时这般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让人能怜香惜玉的样子。 “希望公主不要有下次,来人,送四公主回府。” 沈暮话音刚落,便瞧见他身后的两位锦衣卫上前,半架着公主往院外走去。 “沈暮!” 段语嫣气急败坏,没想到沈暮如此的无情,不说是教训十三,就瞧着她落湖,都没说给件衣衫披着。 一路上虽沈府的下人都默契地低下了头,但走到那沈府外,来往的行人总归是见到如此狼狈的四公主。 “公主。” 候在马车旁的婢女曼儿急忙上前,方才沈府的家丁拦得太死,她根本进不去,没想到再见到四公主时,她那一身的狼狈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还不快走!”段语嫣恶狠狠道,余光瞥见四周的行人纷纷驻足瞧来,她心里便更加记恨了十三几分。 她下意识地就想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没想到自己身上还沾着池塘的淤泥,上马车时脚下的滑腻让她又摔在了马车前。 “哎呦——” “公主,公主没事吧。”曼儿赶紧将段语嫣扶进了马车。 “别叫我公主!”段语嫣暗暗掐了她一把,这般狼狈还唤她名字,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就是她段语嫣吗! 闲散的路人聚拢在一起,围着四公主的马车指指点点,虽是窃窃私语,但那议论的声音还是落入了段语嫣的耳中。 “还不走!” 她恶狠狠地叫骂着,马车这才缓缓离去。 院子这头里,十三虽面上震惊,但是心里一直在打鼓,她原以为沈暮会为了四公主出头,教训她的,没成想先是将公主送走了。 沈暮只是睇了她一眼,转身便回屋了。 “这就回去了?”十三一脸惊讶,她还以为沈暮得骂她两句,没想到就瞪了她一眼。 “先生,在下先送您回去吧。”昊京走到了她的面前 “不必,我自己回去就行。刚才还是得谢谢你,不然我可就要被你家沈大人教训了。” “先生不必谢我,若不是先生方才拦住了四公主,那些个小厮家丁估计都难逃四公主的手掌心了。” 昊京冲她憨憨地笑了笑道,带十三往府外走去。 第25章 老狐狸沈暮 站在沈府门口,刚送走了十三的昊京,转头便瞧见周景淮冲他走了过来。 “周少爷。” 昊京行礼道,他瞧着周景淮今日不似以往那般穿的显眼,反而是一身低调的灰白色袍子,衬着他那张魅惑的俊脸,也是别有一丝韵味。 周景淮慌慌张张地冲昊京摆了摆手,大步朝着沈府中走去 “你家大人回来了吧?” “在书房呢。” 昊京赶忙跟在身后,两人一同朝着沈府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光线有些昏暗,桌案上的烛火幽幽地亮着。 沈暮正将写好的信笺递给一旁的男子道“速去速回。” “是。” 男人将信揣进怀中,走到房门前刚好与闯进来的周景淮撞个满怀。 “哎呦——”周景淮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捂住被碰到的伤口摔在地上。 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昊京,抬眼便瞧见从书房出来的居然是自己的老熟人。 “谢桥!你怎么回来了?” 名唤谢桥的男人,一身黑衣劲装,皮肤晒得黝黑,五官却长得十分清秀。 “主……沈大人让我回来的,我现在有事先走了,抱歉。” 谢桥将周景淮扶起来,低声道了句歉便匆匆离去。 “你……” 昊京瞧着还没跟他好好打招呼的谢桥就这么快离开沈府,心想大概是沈暮派了任务,不能耽误。 沈暮闻声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大手一挥,将桌案上的书文收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又来了?” 周景淮疼得直皱眉头,大步跨进书房,如同进自家一般挑了处软榻便坐下来又道“你可听闻东宫太子被禁足了?” “我知道。”沈暮散漫地扬眉,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腔调。 他不仅仅知道,而且还亲自登门告诉了太子这件事情。 周景淮偏过头瞧见桌案前,在烛火映照下沈暮冷白清绝的脸庞,鼻梁高挺,虽一副极其淡漠的神情,却有着股说不出的俊逸。 他不禁内心腹诽,这个妖孽不仅神力高于自己,而且长得还这么好看。 只可惜最大的毛病就是脾气臭。 “难不成,你真将那线索交给了南阳皇帝?”周景淮挑了挑眉道 “交了。” “你不怕东宫怪罪?” “不怕。” “那幕后主使查到没?” “没有” “沈暮你!” 周景淮忍不住站起了身子,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沈暮的行为,明明昨夜还在跟自己分析,有人故意利用锦衣卫递交线索,前后都会得罪人。 没想到今天一大早自己收到东宫太子被禁足的消息,才知道沈暮还是将那醉仙楼的信笺交了上去。 沈暮仿佛早就料到周景淮这般生气一样,他手支着脑袋,神色从容道。 “你急什么?你又不是锦衣卫。” “此番南阳皇帝下令严查京城内所有的商客,为的就是查出还有没有藏在京城内的刺客。如此之举,那道士怎么会这时候再出现?”周景淮不禁皱起眉头。 他们之前已经错失一次抓到道士的机会,如今南阳皇帝下令严查同谋,反倒是让他们更没机会接近道士了。 “现在道士那头倒不是我们重点了。”沈暮将放在书案上的信笺丢给了他。 周景淮接过信笺仔细一瞧,不禁嘴角有些抽搐 “让我去偷图纸?” “对,谁让你父亲是光禄寺卿呢?” “那是我父亲吗?” 周景淮想到这里就来气,要不是清风给他安排的这身份,至于在凡间混得这么糟糕吗。 “但是在凡间,他就是。所以这事,只得好你去了。”沈暮眸光微闪,忽而挑唇一笑。 “那和让我进宫烧明月宫有什么关系?”周景淮顿觉心口一闷,脏活累活都是他来做了,那沈暮做什么? “因为没人会在意一个纨绔子弟在做什么,而我一直都是在明处被人监视的那个。你放心,我会派人将火油藏在明月宫里的。” 其实他们一开始都走进了一个误区,一直原地守株待兔,等那道士自己出现。可是魔君他是谁? 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神君,心眼比人心口还大。 既然道士躲藏得那么深,不如亲自放把火,点了南阳皇帝建的明月宫。 烧了重明费尽心思蛊惑南阳皇帝建的祭坛,那背后的老鼠自然能够现身。 “可是我们烧了明月宫不就行了?干嘛拿图纸?”周景淮面露有些不解,直接一把火烧了明月宫一了百了。 “那图纸烧了,才能让道士尽快出现。否则点了明月宫,有图纸在手,只会让南阳皇帝继续重建。” 沈暮清冷的目光落在周景淮的身上。 而在场能够直接拿到明月宫图纸的,便只有接近掌管祭祀事宜的光禄寺大人周勇了。不巧周景淮的身份,偏偏正好就是周勇大人的私生子。 周景淮在书房中急得来回踱步,不是他没胆子,只是此举行为势必他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只怕还没引出道士,自己先就被要了命。 他瞪了沈暮一眼,怎么这厮心眼这般阴险,苦活累活都是让他去。 “你真不怕我被南阳皇帝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谁能杀了西辰的小将军。” 沈暮端起书案上的茶杯,抿了口热茶,以掩饰自己压抑不住的笑意。 昊京瞧见自家主子这般逗周少爷,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他不动声色地往后又挪了挪,想着房中的漆黑尽量掩藏自己,让人不注意到他。 “沈暮你拿这话噎我是吧?” 周景淮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一掌拍在沈暮的书案前将那信笺又还给他道 “你也知道,在凡间不能妄用神力,哪怕我是西辰将军,但是在凡间,生杀大权可都在那皇帝手中。” 不是他不愿意出手,而是此番计划着实有些危险,并且又要他明晚就得偷到图纸,他身上的伤本来就因为在凡间恢复得速度与凡人无异,这剑伤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好不了。 他瞧着沈暮一直不说话,心里又开始犯着嘀咕。 他不怪沈暮这招,眼下道士每个月只有初一才进宫现身,等待道士他们前后浪费了几个月,都没见到那道士的踪迹。如此耽误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所以说到底,周景淮也是认可沈暮这安排,只是他对此行,实在是没把握。偷图纸还好,进宫烧明月宫……要在遇到偷袭他的怎么办。 他抬起头瞧见满脸肃然沉默的沈暮,暗自吞了吞口水,而后咬了咬道 “不是我不去,你总得……找个帮手给我吧,我这身体若是再碰到追杀我的怎么办?” 为了引出道士,能怎么办,他只能够妥协。 “谢桥被我派出去了,就一个昊京还有我,你选吧。” 沈暮支着自己的脑袋,眸底藏不住的精明。他算准了周景淮就会答应他的条件。 “这叫选吗?沈暮!” 周景淮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明明他才是在世人眼中纨绔浪荡,做事不靠谱的人,不想在沈暮这只老狐狸手里,他向来都是吃亏的那一个。 第26章 三皇子登门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锦衣卫的地牢昏暗潮湿,如同地狱一般压抑,甚至连老鼠都不愿意路过。 外人皆传,进了锦衣卫地牢的囚犯,就等于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宣判死刑。 至于死期或长或短,便取决于指挥使大人的心情了。 锦衣卫将绑在刑具上破碎的尸体取了下来,装在一个特制的袋里后随即抬走离开。只留下坐在刑具前还十分淡然的沈暮,他眼神冷冽,手指轻轻扣在桌案上放着的供词。 这是他方才“审讯”犯人留下的供词。 昊京匆匆经过两边的囚牢,朝沈暮这头走来。 地牢内给每个囚犯都设了独立的牢房,如有人敢喊冤,则会被单独拎出来关在小黑屋三天不给吃食。因此哪怕此时见到昊京路过,囚犯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的, “大人,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昊京将怀中的玉佩递给了沈暮。 沈暮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那玉佩通体不算透亮,甚至有些斑驳的裂痕。只是上面明显刻着显眼的图案,大概是某种世家的族徽。 昊京瞧着沈暮一直不说话,又从怀中取了信放在沈暮的眼前道 “大人,少主那边来信了。” “嗯。” 沈暮将信展开,上面只是寥寥写了几句问候的话语,他便立即明白了义父的意思。 “藏在西域的探子被杀了。” “什么?咱们的人?” 昊京一脸惊讶,虽说在凡间他们没有太多的神力傍身,但若是遇到寻常凡人,倒是不可能直接丢了性命,除非是除了凡界以外的。 沈暮闭上双眼默然半晌,方又缓缓睁开双眸道 “是重明,他的法力又精进了,大概率是新的‘駦’又出现了,并且还将义父派去的五个探子都杀了。” “咱们这边连道士的影都没见着,重明居然又分身出来一个?” “还不能确定。十有八九也可能是我们一直寻找的那个道士,跑去了西域。” 沈暮站起了身,将信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火盆里,信纸瞬间被火焰吞噬,逐渐燃烧殆尽。 “跑去西域?他不是为了蛊惑南阳皇帝建明月宫么?” 昊京更加摸不着头脑。按照一开始所打探到的,那重明就是为了建祭坛,毁灭凡间才跑到南阳皇帝身边的。 “这里是凡间,建祭坛你觉得需要多久?”沈暮淡漠地与昊京对视了一眼,幽深的眸底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意味。 “几个月?一年?还是两三年?” “一个能够承载大半个人间精血的祭坛,我猜是重明没那么多的耐心等它建成。” “那您的意思?” “能够快速消耗凡人性命的办法,就只有战争。” 沈暮勾了勾唇,他现下不敢判断,出现在西域杀了神君的,究竟是重明新幻化的“駦”还是那个一直没有出现过的道士。 就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此时,地牢内又匆匆走进来位锦衣卫,他小跑到沈暮前行了一礼道“大人,周家三少爷在外求见。” “周景淮?”昊京满脸的疑问,不是安排他夜里拿钥匙吗,这时候估摸着太阳都还未曾下山。 沈暮睇了他一眼“带他去锦衣卫的书房。” 此时,整理好小院的十三,正大汗淋漓地坐在院中小憩着。 南阳皇帝特地赐给她院子的同时,还特别贴心的给她配了上十来个带着身契的小厮丫鬟。 很显然,这是用来监视自己的。 十三将小厮丫鬟都打发到了外院,干着打扫做饭的工作。自己则是独自在内院里待着。 她瞧着天色还算尚早,便支着脑袋在竹椅上小憩一会。 眼皮子一直打着架,昏昏欲睡间,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这么早就睡觉?” “谁?” 惊得十三忙睁开眼,抬头便瞧见了不知何时进院的三皇子。 可能是怕出行打扰了百姓,今日的他换了一身便装,青衫圆袍,束着发冠,站在十三栽种的小树旁,迎着阳光,十分慵懒洒脱的样子。 十三赶忙起身,行礼道“见过三殿下。” “不必行礼,我今日特地路过,来看看你。” 段语川缓缓走到十三旁边,坐了下来。他瞧着这小院还不如他那院子一半大。 院子的正中央立着一棵不算茂密的小树,小树旁边放了两把竹椅子,再无其他的装扮。 “看我?” 十三一脸疑问,她瞧着段语川这身打扮,明显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偷偷出府。 她低头思忖片刻,该不会是为了四公主而来吧。她自知理亏,赶忙回屋倒了杯热茶出来,递给了段语川。 心里却盘算着如果一会三殿下怪罪她,该怎么脱身。 段语川睇了她一眼,仿佛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一样,接过热茶,却一直端在手中没喝。 “我知道嫣儿又来找过你,可我并不是现下特意来找你麻烦的。” 他对于他这个妹妹,总是觉得是母妃骄纵坏了,自打段语嫣出生以来,母妃对她是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加上她出生之时宫中有祥瑞盘旋,更是让父皇高兴之余,破例大赦了天下。 然则就是这番承载着浓厚宠爱的妹妹,终于是被人骄纵坏了。 自她懂事起,她只要来府上看自己,府中的下人多少都会有受伤或者失踪的。他都只能装得视而不见,毕竟从他生病以后,他这位妹妹便很少来看他。 所以对于十三顶撞段语嫣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管。毕竟一位品行不端的公主,最好的结局就是送去他国联姻。 段语嫣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很快就会被派去和亲。 “那您来找我是……”十三半信半疑道。 “前几日春日宴后,我母妃单独将你留下,可是为了想再要个孩子?” 段语川虽面上挂着懒散的笑容,可笑意却让十三感觉到后背发凉。 “啊?” “你不用掩饰,我这么问你代表我一定知道。”段语川冲她眨了下眼睛,笑意盈盈的样子让人摸不透他究竟生没生气。 “是。” 十三眼见瞒不住三皇子,只能点了点头。 他这语气明显是在永安宫有眼线,早就知道了当时安贵妃留下她的目的。 “如果我说,不想让母妃再有生育的机会呢?”段语川的语气凉薄,他将茶盏搁在手中把玩着,却一直不喝。 十三眉心不由地蹙紧,她本就猜到了三皇子肯定是不愿意再见到安贵妃怀孕的。 可是她没想到,三皇子敢直接登门要求她。 第27章 裴岁岁喜欢的男人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了一瞬,十三忙按下了心头的慌乱道 “三殿下,您真是说笑了,我只是个江湖游医,哪有那般大的本事呢。” 她虽然也是有上百年的医术傍身,但是说直接做送子观音的活,那倒不大可能。只是在那般的形势下,她只是如实告知了安贵妃的身体若是想再有孕,不算太难。 毕竟,她也无意卷入凡间的斗争。 段语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十三,眼底深沉隐晦,脸上除了那抹冷笑,毫无任何的情绪。 他似乎一直期待十三的表情,并未在她的脸上出现。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罢了,逗你玩的。” 段语川突然又换回之前那副懒散的模样,一扫方才的深沉,好似刚才不是他在言语威胁她一般。 十三敛了敛心神,心里怒骂段语川这只老狐狸。 “殿下抬举,子嗣一事向来是上天自有安排,草民乃一介平民,不敢妄言皇家之事。” “你敢把这话说给我母妃听?”段语川明显不信,故意拿话激她。 “不敢,毕竟是您引荐我去的。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不怕拖累三殿下嘛”十三面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心里却不知骂了几遍段语川了。 “我瞧你胆子大的很。”段语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冰凉。 十三呼吸一滞,连忙摇头,故作慌乱道“我可不敢的。” “放心,我又不会给你丢到锦衣卫地牢去的。” 段语川目光淡淡扫过她,眸中未见异常,如同平日里与她相处那般,平和近人。 十三瞧着段语川修长的手指搭在浅白色的瓷杯盖上,只是不断地拂去杯中茶沫,却一直不喝。 “那三殿下特地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逗我吧?” “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母妃要求父皇为我赐婚。我能够有今天,还是多亏了你。”段语川话音刚落,院子外便有两位小厮抬了箱银子进来。 “这是三殿下赏给我的?”十三淡淡扫了一旁的银子,好似不太感兴趣一般。 “是呀,既然父皇赏了院子给你,我这也得给您置办点谢礼不是?” “多谢三殿下!”十三还是低下身子行礼道谢 “天色不早了,我便先走了。” 段语川起身将那一直拿在手中的茶盏,又放回了十三的手中,自顾自地朝院外走去。 十三望着手中的茶盏出了神,说到底三皇子从来没有信任过她。 日落西头,夕阳打在她的侧脸,光晕柔和。 回过神的她,自顾自地走到小树旁,将茶水倒尽。 说那么多给她有什么用,她只是来完成杀掉重明的任务。 事成走人,对于其他的,她时晚烟没有什么兴趣。 “十三。” 裴岁岁嘴角含笑,一袭水蓝色长裙摇曳在夕阳下,风风火火地跑进她的院子里。 十三闻声转过头来,瞧着了她跑的急,转身又进屋提了壶水出来。 “你怎么来了?” “你听说了这两天朝中发生的大事吗?” 十三瞧着裴岁岁自然接过她倒的水,一饮而尽的样子,目光微微一凝,叹口气道 “你是说东宫太子被禁足三个月的事?” “当然不是说这个啦。” 裴岁岁挑眉,眼里忽然有光亮一般,等不及地解释道“我是说,安贵妃请求圣上,为三皇子赐婚。” 十三提着水壶的手一顿,看来刚才段语川说的是真的。 “是吗?定了哪家的姑娘?” 她瞧见裴岁岁那张渐渐浮上红晕的小脸,心想莫不真是裴家? 可是她又记起前几日在御书房外,裴知衡那时所说的话,该不会是真允了三皇子和裴岁岁的婚事? “还没呢。” 裴岁岁双颊绯红,拿着茶杯的手在那里下意识地摩挲着杯身,双唇张了张,偏偏发不出声音一般。 十三装作没看见她这般的娇羞,只是将她手中的茶杯接过来放在了一旁“是吗,那我回头问问三殿下。” “你去问他干嘛?” 裴岁岁一急,一双杏眼瞪向了她,瞧着十三一副了然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十三是在故意逗弄自己,连忙又垂下头,搅合着自己的衣角道 “安贵妃特地派人传了话,说……说是……” “说是什么?安御史的家的小姐?还是许尚书家的小姐?”十三故意继续逗弄她。 “十三你这人……”裴岁岁气呼呼地捶了她一下,只是那力气实在是软绵无力。 十三瞧着小姑娘被她逗得耳尖也红了,便敛下笑意,决意不再捉弄她“那安贵妃到底说什么呀?裴家二小姐?” 裴岁岁转脸望着她,忽的唇角一弯,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道“是说特地在圣上面前,提了我的名字。” 十三目光微微一怔,故作一副喜色道“那是好事啊。” “什么意思?”裴岁岁瞧见十三躺在了竹椅上,自己也跑到另一个椅子上坐下。 “意思就是说,安贵妃肯定很满意你呀。”十三此时也不想去戳破少女的梦,只道是若裴知衡真的点了头,说不定这桩郎有情妾有意的婚事,就这般定了呢。 “那……那三殿下会愿意娶我吗?”裴岁岁难掩失望,她想起在春日宴上,三殿下对自己有些冷漠。 她虽然与三殿下也算是青梅竹马,但是因为十几年前,三殿下生病之后,性格阴晴不定。甚至一开始的五年都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内,不见任何人。 直到后来,她才能够偶尔得到允许,来看望三殿下。 十三闻言坐起了身“你在想什么?你不是与三殿下青梅竹马吗?他为何不想娶你呢?” “我……”裴岁岁说不上来,虽然她一直都是不曾掩藏自己对三殿下的爱意的,但是她能够感觉到,三殿下对自己的心意,并非如自己一般,那样情根深种。 又或者说是,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 “这是圣上赐婚,不管结果如何,我相信三殿下始终对你是有情意在的。”十三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她虽然不是很瞧得上段语川那副做派,但是若是裴岁岁喜欢的人,或许可以一试。 裴岁岁抬起头望着十三,此时在落日的余晖的映照下,眼前少年的小脸清秀绝伦,让裴岁岁瞧着出了神,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十三,若你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裴岁岁打心眼里觉得,十三比起她的姐姐还要了解她的心思,她也能明白父亲不允许自己经常与三殿下来往的原因,包括她的姐姐一直在约束着她,不让她随意出门。 她的父亲,裴知衡,是南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 她喜欢的男人,段语川,只是与太子位无缘的皇子。 若非圣上赐婚,重臣怎可随意与皇子联姻。 当所有人都不看好她时,只有十三站在自己的身边支持着她。 可是,裴岁岁并不知道,没想到她的一句感慨竟是真相。 十三听着裴岁岁的感慨眉眼直跳,她总觉得要发生什么,瞧着天色不早,赶紧起身领着裴岁岁朝院外走去 “天色不早了,你得回去了。” 第28章 沈府有人勾结魔君? 周景淮被昊京带到了锦衣卫的书房里,焦虑烦躁的他有点坐立难安,在房中来回踱步着。 茶还未谅,便瞧见推门进来的男人,带着一身还未散去的血腥味,他赶忙走上前“沈暮!” “你怎么来了?不是约的晚上吗?”沈暮微微皱眉,瞧着外面天色尚早。 昊京将门带上,守在了书房外。 “图纸……图纸不见了。”周景淮抿了抿唇,眼神里掠过一丝的凝重。 “图纸不是就你们周家那里放着吗?” “是啊,可是图纸和那把钥匙都不见了” 周景淮也没想到有人好似提前想到他们的想法一样,那图纸和钥匙正好都不见了。 沈暮走到书案前坐下,不发一言,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为何他们前脚决定偷图,后脚就有人将图拿走?是早有预谋,还是说他们身边有他们的眼线。 周景淮侧过头瞧见不说话的沈暮,又出声解释道 “我本是让周勇把那图纸和钥匙直接交给我算了,没想到他去书房寻了半天,居然才发现早就被人偷走了!” 他也没有想到,有人敢潜进他那里偷图纸,若是与他们想法一致的倒也还好,总归目的是为了引出道士;可若是那道士亲自偷走的,眼下便没了办法引那人现身了。 “先不急。”沈暮打断了他,眼下想要抓偷图纸的人不是最重要的。 “你的意思?” “先派人去查查,这段时间拜访周勇的有哪些人,看看有没有人偷溜进书房。” “让锦衣卫去?”周景淮微微一怔,话刚说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对,这事可不能让锦衣卫插手。 “不能,暂时不能闹出动静让对方发现我们知道钥匙不见了。所以只能让你的人去查,我这边暂时不能动。”沈暮身体往后靠了靠,声音有些嘶哑,审了那“犯人”一夜都未曾休息过。 “好,我让他们先去查吧。”周景淮点了点头,他环抱双臂思忖着,想着究竟是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进来的。 沈暮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双眼道“我就怕是锦衣卫这边有人泄密了。” “我也猜过,可昨日是在你的沈府的书房!” 周景淮压低了声音,他眉头紧皱着,沈府里的人都是沈暮从神界带来的,照理来说不可能有人会与魔君勾结。 “这才是重点。”沈暮掀起眼皮对上了周景淮怀疑的目光。 周景淮不禁错愕道 “你的意思是只有神界的人才会与魔君勾结?” “虽不敢确定,但十有八九。不然为何,我们一直都找不到道士呢?”沈暮冷冽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血红色。只要他动了杀意,总是会控制不住。 “那现在怎么办?查沈府的人,应该不好动吧。”周景淮想起沈暮手底下的人,应该都是他义父那边的。此事是沈暮的私事,他不好过问。 “先按兵不动。”沈暮细长的手指敲在桌案上,思考了良久道“下个月是南阳皇帝的生辰,我找人去把明月宫的锁撬了,你趁着宫宴把明月宫先点了吧。” “又是我一个人去吗?”周景淮指了指自己,满脸错愕。总觉得沈暮每次说话这么轻松,实际上做的事情都是随时掉脑袋的。 要知道他伤还没好,前几日就是他单独行事的时候,被人偷袭才受的伤。 “我这边不能帮你,不然我怕又要坏事。”沈暮想着,若是手底下的人叛变,他此时面上不能有任何的动静。不然就会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周景淮也明白沈暮的意思,只是心里有点不放心,总想着上回西辰的人敢在凡间对他动手,保不准这回又给他使绊子。 一时间,两人都默契地安静下来。 “大人!”昊京在屋外轻声敲了敲门。 “进来。” “有人求见您。”昊京将手中的信物递给了沈暮,那是枚雕刻精细的翡翠玉扳指。 “让他进来吧。”沈暮眼皮都没抬,一直盯着手中的玉扳指。 “那我先走。”周景淮便离开了,只是刚出了屋子的他便瞧见一位身披着厚重斗篷,看不清模样的人进了书房。 不知不觉间,还有着些许寒意的三月初春便悄无声息地过去。 南阳皇帝似乎对凤雅斋刺杀一事没了追查之意,但让东宫太子与其养母宁嫔娘娘,禁足三个月的消息还是不免透露出皇帝的态度。 或许,南阳很快就要对西域有心思了。 但是目前南阳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南阳皇帝的生辰,万寿节。 因为南阳皇帝举全国之力大肆兴建祭坛明月宫,导致国库有些空虚,段远特下旨今年只是在宫中举行宴会。 十三这一个月,除了定时去宫中为安贵妃请脉,魔君的下落她也是一点摸不着头脑。 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锻炼自己这副小身板。裴岁岁倒是时不时来她这个院子坐坐,给她带凤雅斋的点心,说着京城现下的八卦秘事。 她听得最多的就是三皇子又在朝堂上立了什么功得圣上表扬,以及四公主对沈暮的痴缠。 不过最让她好奇的就是她原本总做的那场噩梦,不知何时,这一个月来再也没梦见过。 四月的风,带着些清爽的风吹过十三的院子。 她走出屋外,习惯性地走到院子的东南角点了檀香,起身瞧着自己精心栽种的小树,才堪堪和她一般高。 “先生,院外有位小姐求见您。”婢女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十三手里一顿,她在南阳呆了快三个月,统共认识的人也不超过十个,更别提能找到这里的。 “让她进来。”十三拍了拍手,进屋洗手。 等她再出来时,便瞧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院中等候已久,只是披着帷帽,瞧不清模样。 “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十三试探地问道。 少女将帷帽摘了下来,露出一身素净的白裙,眉目清秀,一双眸子明净清澈。 十三微微一怔“是你?” “见过十三先生。”少女朝十三福了福身,举手投足间没了那日在醉仙楼的魅惑妖冶,反倒是大气许多。 来客正是醉仙楼的花魁娘子,倚思思。 第29章 与倚思思交易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十三面无表情地走到竹椅旁的竹编的方桌边,给倚思思斟了盏茶。 自从她在这小院里住下,她发现躺在院子里睡觉,是她最惬意的事情。 特地去集市上买了张方桌,搁在这里,刚好合适。无人打扰时就吃些点心,品品茶,也算惬意。 倚思思咬了咬唇,似是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一般,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道“请先生帮帮我!” 十三闻言一愣转过来便看见跪在地上的倚思思,她手中还端着沏好的茶,赶忙上前想扶起她。 “你跪我干嘛?那日是我唐突姑娘,给姑娘先下了药。”她原以为倚思思来找她是因为上次她在醉仙楼下了手脚,先给人家迷晕了过去的的这件事。 “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有求于先生才来的。”倚思思跪在地上态度坚决,拒绝着十三的好意,丝毫不在意地上的石子已经将她的膝盖磨破。 “求我?我只是个游医,你若是想看病也不用跪着。”十三眼见倚思思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只好蹲下了身,这才瞧见不施粉黛的倚思思,此时已经哭花了脸。 “我是求先生……帮我配服无色无味的毒药,我要替我的家人报仇。”倚思思喉间一哽,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只得给十三磕下头。 “你先起来,不然我不会答应你。”十三仗着男儿身,还是强行将她扶了起来,再由着她这么跪下去,自己起码得折寿十年。 待将倚思思扶到竹椅上时,十三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就是找我配服药的事,没必要这么跪。只是你得告诉我原因,不然我没办法帮你。” 十三重新倒了杯茶递给了她,倚思思低头盯着自己手握的茶杯,本想要咽下去的酸涩,一瞬间又喷涌而出,眼泪也顺势掉出来,砸在茶杯里。 “我本是江南知府之女,父亲含冤入狱,家道中落。我本想入京上书为父亲洗清冤屈,却不料中途被歹人所害卖入了醉仙楼。我本意就这样认命。”倚思思垂头抽泣着,待理顺了心气便又道 “在醉仙楼,我无意听闻朝中许侍郎曾经与江南某位刺史有勾结,联手故意陷害我父亲。我这段时日听闻先生竟是治好三皇子的神医,这才冒昧来访,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我想毒杀了那许侍郎。” 十三微眯着眸子,瞧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只是声音冷淡道 “我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不是不愿意帮,这种父亲含冤入狱,自己被陷害买入花楼的桥段,她看得太多。说到底,她其实不愿意过多掺和进南阳的诸多复杂事宜之中的,她只想早点找到魔君而已。 倚思思抬起一双水眸,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她慌忙地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大包的银子首饰,这都是她在醉仙楼委曲求全时,得到的所有钱财。 “这些,我所有的钱都可以给你,我只要一副就够了。”倚思思眼底的那抹杀意虽一闪而过,但也让十三轻易地捕捉到,十三打量着倚思思递来的袋子。 倚思思如今已是醉仙楼最负盛名的花魁娘子,得到的赏银本就不计其数,只是十三突然勾唇一笑,朝那院门口指了指道 “那箱子你看见没,那是三皇子赏给我的,我开都没开。钱对我来说,买不到你想要的,抱歉。” 十三想要起身离开,她实在是不想介入凡间的事情。 却不料下一刻,倚思思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还有个消息!不知道能不能跟先生交换。”倚思思宛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这个消息她也是偶然伺候那些大人时听来的,不敢笃定消息是否准确,但她现在已经没了退路,只能拿这个模棱两可的消息去换毒药。 十三眸光动了动,片刻后若有所思地垂头瞧着倚思思。 看来,她还是把这女子想的太天真了,果然还藏了一手。 她转而又坐回了位置上,冲她挑了挑眉“什么消息值得换我的药?” 倚思思用手将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珠擦了擦,压低声音道“我前段时间,伺候了安国公府的小少爷。” “安国公?”十三微微皱眉,总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 “对,安国公府的小少爷安景维,那日在我房内喝多了,一时说漏嘴,说是他爹让他去偷了周家的什么图纸和钥匙。还笑话周家都是废物,偷了两个月都没发现。” 倚思思边说边悄悄打量着十三的表情,只是十三一脸的平静让她有些意外。 对于十三来说,她还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心什么钥匙,只是听闻是关于周家的事情,才微微愣了神。 “哪个周家?光禄寺卿周勇大人?”她按着脑海中能够认识姓周的,也就只有周景淮那家了。 “应该是的。”倚思思点了点头,她一时半会也摸不准十三的语气,究竟是能不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十三起身,在院中踱步了几下。 这消息若是真的,那便是周景淮那头被偷了什么东西,安国公府的小少爷亲自出马去偷的东西,应该不是金银珠宝那么肤浅,想必也可能是个什么要紧的东西。 想到这里,十三转头对上了倚思思的目光,毫不隐藏眼中的审视和压迫感 “过五日你来我这取毒药,那日是万寿节,相信你会更容易得手。” “谢谢先生!”倚思思敛下眼中的狠厉,忙起身道谢。 十三意有所思地扫了她一眼,便转身拂袖进了屋子。 “记得把门给我带好。” 此时的她,不想去计较消息的真假,只是她想起来了万寿节这档子事,若是她猜的没错,万寿节那日,道士十有八九会出现。 她右手一抬,佩戴在自己身上的司南佩便被幻现出来。 她摩挲着手中的司南佩,眸底的神色晦暗,瞧不清情绪。 若是真的能在万寿节那天,见到那魔君幻化的道士,她一定要用尽一切的手段,将那道士的命留下才行。 无论付出任何的代价,都是她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 第30章 裴南玥 “请周小少爷回去吧,先生说了,近日身体抱恙不见客。”婢女朝周景淮福了福身,关上了小院的门。 吃了闭门羹的周景淮,正想找个合适的角落强行翻院墙进去的时候,却被刚下马车的裴岁岁喊住。 “周少爷,留步。” 裴岁岁一身淡紫色烟衫,她眉眼弯笑,似是心情很好。 周景淮朝她点了点头,嘴角含笑,如同春风拂面一般“你也来找十三吗?”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裴岁岁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荷包递给了他。 周景淮接过眼前的精致的荷包,突然又变回之前纨绔子弟那般,目光中闪过几丝戏谑的意味道“送给我的?不太合适吧,我没多的命被三殿下折腾。” “你在说什么!”裴岁岁被他一句话调笑得瞬时小脸抹上了红晕,她压低声音道“这是十三给你的,她这几日有些事要处理,不太方便见我们,上回我来时,她让我代为转交给你的。” “他一个爷们……送我这个干嘛。”周景淮虽面上嫌弃着,但还是打开了荷包取出里面的纸条。 字迹丑陋,果然是她亲笔。 他扫了眼纸条,不正经的模样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岁岁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下回请你喝茶。” 裴岁岁瞧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下更加好奇那荷包里的纸条写了什么。 “小姐,回府吗?”裴岁岁的婢女阿如在她旁边轻声问道 “嗯,回去吧。”裴岁岁正欲离开,余光却瞥见那街角一抹熟悉的身影,微微一愣“等下。” 她收回脚下步子,转身朝那街角走去。 “小姐!”阿如见状,急忙跟了上去。“上回凤雅斋的事情才过去一个月,老爷在府上发了大脾气,不让小姐随意出门,您别乱跑呀。” “等下,先别出声。”裴岁岁面上难见的严肃,瞪了阿如一眼,她悄声带着阿如跟到了暗巷前。 巷子内,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张望了下四周,从袖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主子说了,这是给你的定金,若事成,还有一半。” 丫鬟的面前的男人背对着裴岁岁,她瞧不见模样,只听得见那男人的声音如破锣一般,嘶哑颤抖。 “包在我身上,有那人的画像吗?” “在这里。”丫鬟又将一张叠好的画像递给了男人。 男人将画像和钱袋子一同收进了怀中 “齐活,主子就等着消息吧。” “记住,若是被抓,不得泄露半点主子的事。”丫鬟吩咐完男人,便离开了巷子。 等到那男人也离开后,裴岁岁才缓缓从竹篓后走出来。 她依稀记得,故意打扮成寻常府邸丫鬟的少女好像是四公主身边的曼儿。因为上回春日宴时,就是她在廊下守着四公主与十三吵架的。 “四公主莫不是要做些什么?”她喃喃自语着。 “小姐,不如我们先回去?”阿如犹犹豫豫间,正好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两人的面前,她慌忙道“小……小姐,是大小姐!” 阿如支支吾吾话还没说清楚,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见过大小姐。” 裴岁岁来不及想方才那丫鬟,便看见停在眼前那马车被随车的丫鬟掀开了帘子的一角 “岁岁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了近日不准出府?” 一道温柔的声音彻底将裴岁岁的思绪完全打乱,一张小脸吓得苍白无色“姐姐……我……我是听说凤雅斋出了新的点心,想给姐姐买点才偷跑出来的。” 她声音越说越小,毫无底气,心虚地垂下头。 她自幼便没了母亲,是姐姐与父亲将她呵护长大,她从不惧怕父亲,唯独就怕自己的亲姐姐,裴家大小姐裴南玥。 “我刚在凤雅斋没见过你。” “啊……我……我正准备去呢,姐姐自然是没见到我。”裴岁岁垂着脑袋,手上搅着自己的衣角,只要是她见到裴南玥,就如同耗子见到猫一般。 “岁岁,你胆子是愈发大了,上来。”裴南玥的声音夹着几丝严肃,显然是听出了裴岁岁在说谎。 “是……” 裴岁岁小声支吾着,犹犹豫豫地上了马车。 马车朝前缓缓走着,裴岁岁坐在车内的最边上,小心翼翼地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起姐姐的训斥。 只是不想,突然马车朝前一个趔趄,差点将她整个人扬出马车。 端坐在车内的裴南玥缓缓睁开眼睛“外面发生何事了。” “回小姐,是路堵住了。”外面的马夫传来回话。 这头,堵在裴家马车前的车驾上,下了位身着异服的男子。男子正欲发话,却瞧见对方马车上那代表着裴家身份的标志,微微一愣。 不似南阳人束发,反而是将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身后,春日的阳光投射在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上,黝黑的皮肤就像一尊带煞的天神,只是与那张俊美冷冽的长相有些格格不入。 赫连纳什大步走到裴家马车前,右手贴在左肩,颔首道“车上可是裴大人吗?” 裴南玥闻言睇了一眼车边的裴岁岁,以为是裴岁岁在外又惹了祸事,随即慵懒地掀开了车帘朝外看去。 赫连纳什抬头,两人的眼睛就此对上。只见车帘后的少女眉眼清冷,一双如寒夜般的眸子散发出阵阵寒意,白净如雪的小脸没有一丝寒意。 可就仅仅一眼,便犹如利箭射入他的心里。 “公子寻错了,家父不在车上。”裴南玥冰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 “是在下唐突,这就给姑娘让路。”赫连纳什敛下心神,忙让手底下的人为对方避让开。 “多谢。”裴南玥将帘子放下,赫连纳什瞧着眼前的马车渐渐离开自己视线,眉头却又微微蹙起,仿佛努力理清思绪中的纷繁和混沌。 是她的家父,是裴知衡的女儿吗? 赫连纳什难掩眸底的失落,他此番前来是带了贡品庆贺南阳皇帝生辰而来的。 之前南阳闹得沸沸扬扬的刺客,据说出自他们西域,他也是为了平复南阳皇帝的疑心,特地代表西域向南阳表达他们的诚意。 毕竟在求和之前,西域与南阳打了数十年,都未曾讨到半分好处,他们的实力早已大不如以前。 “赫连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第31章 裴知衡是他的老师 赫连纳什闻言转过身,便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段语川。 “见过三殿下。”他依稀记得,在前几年送贺礼来南阳时,有幸见过他,只是那时候的段语川还重病缠身,难掩病态。 “赫连公子可是在看裴家那辆车?”段语川难掩眸底的精明,方才他瞧得仔细,那车上的正是裴家大小姐,赫连纳什应该是看上了她。 赫连纳什眼神一顿,随即扯了扯嘴角解释道 “我以为是见到了裴知衡裴大人,是我认错了。” “赫连公子还认识裴大人?”段语川语气一滞,他倒是没想到西域人也听说过南阳的裴丞相。 “小时候跟随可汗来南阳时,见过几面。裴大人也算是我最尊敬的老师。”赫连纳什想起那儿时的场景,那是他人生里可能为数不多的最开心的时光。 “这回在席面上能见到他的。” “是吗?”赫连纳什难掩嘴角的笑意,不知是欣喜再见到老师,还是能见到方才那位天仙。 段语川假意没瞧见他那副羞涩的样子,故作不经意地问 “我记得,赫连公子还未娶妻吧?” “未曾,西域内乱一直未能平息,我没有那个心思。”赫连纳什单纯地摇了摇头,他此番来南阳之前,已经查清楚是他手底下的人与南阳有所密谋,只是他还没查清楚南阳那头接应的身份,不敢贸然揭露。 “不如看看我们南阳女子?”段语川仿佛与他相熟一般,拍了拍赫连纳什的肩膀。 “我怕吓到她们。”赫连纳什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里,他不喜欢与眼前的人打交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我觉得方才那裴家大小姐就挺适合,刚好她又是公子师傅的女儿。”段语川一语点破他的心思,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赫连纳什明显神色一僵,他克制着自己惊讶的情绪,摇了摇头,却依旧难掩心里的慌乱。 “我可配不上,三殿下,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他不想再跟段语川绕弯子玩,赶忙仓皇上了马车。 段语川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狠厉的眼神盯着离去的马车,心里却暗自有了盘算。他似乎想到了,能够解决掉眼前麻烦的最好办法了。 夜色渐沉 换了一身宽袍的沈暮,坐在湖心亭内看着手中的书,清俊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 不远处,一团火红色的身影风风火火而来。 周景淮特地挑了这个地方,四周都是湖水,没有给别人偷听的可能。 他一把坐在了沈暮旁边,有些喘着粗气 “十三今日托裴岁岁给我送了张纸条。” “她找你?说了什么?”沈暮未抬头看他一眼,依旧专注在手中的书卷上。 “她说醉仙楼的花魁娘子找过她。” 沈暮闻言,才掀了掀眼皮看向周景淮“花魁娘子?” “上个月咱们去醉仙楼买到的那位倚思思啊。”周景淮撇了撇嘴,就知道这人根本不记得别人姑娘。 “那夜十三没留宿,能找她有什么事?”沈暮收回眼神,垂下头盯着手中的书。 “她想找十三买毒药,拿了消息来换的。”周景淮压低声音道,眼神还向四周扫视一圈。 “什么消息?” “进我府邸偷图的是安国府的小侯爷。”话音刚落,沈暮终于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只是一瞬,沈暮便心下了然,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得到了答案。 “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偷回来啊。”周景淮只觉自己被挑衅一般,能在他眼皮底下偷走东西。 “周少爷有什么计划?”沈暮神情微舒,靠在柱子上,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像之前计划的,万寿节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皇宫的时候,下手。”周景淮自信满满地冲他挑了挑眉。 你又偷图又点火的,你知道图纸在哪里吗?”沈暮清冷的声音浇灭了周景淮满腔的热情,他来的匆忙,根本没有想到图会在谁那。 若是安国公府的小少爷偷了,那势必十有八九就是安国公的唆使。可是那图纸就未必在安国公府上了。 沈暮看着周景淮有些茫然的神色,又问道“你可别忘了安国公的亲女儿在宫中可是最得宠的贵妃,这图在谁那里不说。一个后宫,一个侯府,你应该是一个人搞不定的。” 几句话,便让周景淮愣在原地。他本想说随便用点术法便能得知那图纸在谁那,可是他忘记了,这是在凡间。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受不了神力的反噬。 他的嘴角牵起一个谄媚的笑“这不还有沈暮你吗?你难不成又让我一个人去?” 沈暮仿佛早已想到他会这般问,从手中的书卷中抽出了张图纸丢给他“这是万寿节那日的布防图,皇宫戒备森严, 皇帝势必盯着我。我不便走开,但是我会让昊京帮你的。” 周景淮闻言面上一喜,待他看清楚图纸上的布防,手上一顿“这不是宫中的图,是……永安宫的?”他错愕地望向了沈暮。 “合着你早知道图纸在永安宫?” “不知道,只是前几日碰巧撞见有人密会了安贵妃。”沈暮又将视线收回到了书上。 周景淮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话好似哪里不对,突然一脸疑问道“不是,你怎么能在永安宫撞见密会?你还对贵妃有兴趣?” 话音未落,沈暮便将手中的书扔向了他,他偏头刚好躲开,书便落入平静的湖水之中。 “好啊,你还急眼,你干嘛去那里?”周景淮边说边躲远了些,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收进了袖中。 “当然是手底下的人告诉我的。”沈暮目光微动,只是那日凑巧,十三入宫为安贵妃请脉,自己多留心了几眼,便刚好看见安贵妃同父异母的弟弟入宫拜见贵妃。 那安国公的小少爷安景维,本来是安国公的庶子。 安国公的正室本就生了安贵妃与她的亲弟弟安景连,后来因为难产而亡。安国公宠妾灭妻,丧期未过便将妾室玉氏抬成了平妻,还让她的庶子硬抬成了嫡子,意欲将安国府侯爵的位置给他小儿子继承。 照理来说,安贵妃与同父异母的弟弟本该关系不好,为何前两日突然递了帖子入宫,这才让沈暮无意发现了,可能与他偷走图纸有关系。 第32章 道士失踪了 南阳皇帝宠妃的寝宫,谁能想得到,居然藏了明月宫的图纸呢。 “照你意思,那图在永安宫,怎么偷?”周景淮的话将沈暮的思绪拉扯回来,周景淮撇了撇嘴“总不会让十三去吧?现在咱们可不好暴露身份。” 沈暮身体往后靠了靠, 语气有些平淡“她可能会认为万寿节,魔君会出现。” 周景淮闻言一怔,他差点忘了烧明月宫的真正目的,有些激动道“难道那天,道士不会出现吗?” “我让谢桥去了一趟白云山,那道士失踪了。” “失踪了?” “嗯,已经让人去查了,但现在只有烧明月宫一条路。”沈暮抬了抬手,随即昊京便闪身进了亭子。 “昊京,万寿节的时候你去永安宫把图纸偷走。” “是。”昊京点了点头,却没想周景淮直接揽上他的肩,有些痞气地询问他“不如你也替我去把明月宫点了吧,现下又没钥匙,我翻不进去那高墙。” 昊京面无表情地将搂着自己的胳膊放了下去“周公子真是说笑了,您当年打我那劲,你若都翻不进去,更别提我。”昊京冲他笑了笑,一个侧身站到了沈暮的身旁。 那时沈暮与周景淮初次见面,互认为对方是魔君的手下,大打出手。 虽说沈暮下手狠辣,周景淮一下子便落入了下风,但昊京没想到周景淮直接侧身偷袭了他,害他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周景淮见忽悠不成,佯装生气指着昊京望向了沈暮“沈暮,你手下的人不行啊,这实力不如送到我手下帮你练练?翻墙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沈暮眉头一蹙,严肃道“别贫了,虽然道士失踪,但为防止他突然出现,我会在席面上守着的。” 周景淮见状也没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叹了口气“行嘞,只希望咱们这回就能搞定,不然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抓住重明咯。” 他抬头瞅了眼天上的明月,突然想起什么来转头问道“你手底下的人,查清楚没?” 上回他们在沈府书房密谋偷图纸的事情,好似被人提前泄密一般。今日选这个地方,多半也是防止藏在沈府里的人听去他们的安排。 沈暮神色微变,但只是一瞬便又变得平淡道“没有,可能当时只是凑巧。” “是吗?”周景淮微微挑眉,倒也没太惊讶,可他心里却总觉得这事还是不像巧合。 说到底凡界的普通人,怎么会与沈暮的人牵扯上关系呢。 “对了,你可知道西域的可汗来南阳了。”周景淮记起今日路上遇到的那辆过于招摇的马车,透过帘子看不清楚人,但听一路上的百姓都在讨论,是西域可汗带了贡品,庆贺南阳皇帝生辰。 “赫连纳什?你可知三殿下今天当街与他搭话了。”沈暮眸底闪过一丝讥讽的意味。有些人看来还是过于着急了,太子只是被禁足,又不是被废了。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沈大人。” “谁让你当初选个这么清闲的身份,我这位置,皇帝一天起码找我好几回。”沈暮故意戳着他的痛处,周景淮只能咬了咬牙,瞪了他一眼。 没办法,谁让他打不过沈暮。 “那你意思是三殿下有动作咯?” “不知道,我又不是顺风耳。”沈暮皱了皱眉,瞧着对方一脸的疑问还是缓缓解释道“估摸他是瞧见太子禁足,还是动了点心思。只是现在可汗的亲妹妹可是抚养太子,那赫连可未必接受三殿下的招揽。” 沈暮与周景淮下凡界之时就有所计划,第一条便是直接想办法除掉魔君,毁掉祭坛;除非走不通第一条路,才会再考虑另一条。 南阳皇帝段远已称帝十几年,虽算不上个勤快的明君,但好歹也是让南阳百姓衣食无忧。 但自从段远有所疲态,为求长生不老之术,受到道士蛊惑,大肆兴建明月宫,导致南阳国力逐渐衰落,百姓怨声载道,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饥荒。 若是解决不掉道士,就只能对南阳的国君下手,换掉现在的国君。 但这也只是到了没办法的时候,才有所考虑的。 “照我看,三殿下不算个好人。”周景淮想起几次与段语川有过一面之缘,此人虽面上装得和善,但实际上对待下人心狠手辣,实在难堪大任。 若是随意将南阳交给他,只怕南阳之困,未必能解决。 “不说他,反正也没到那一步。我估摸着那日宫中多少会有大动作,总之万事小心。” “那是自然,不过我还有个疑问。”周景淮对上沈暮清冷的目光,面有疑色道“你觉得为何安国公要去偷明月宫的图纸?还特地怕人发现,藏到了永安宫?” “你认为呢?”沈暮不答反问道。 “我猜安国公也是个不老实的,那建祭坛可是个肥差,说不定是想捞点好处?”周景淮略有迟疑,而后又说道“说不定他在建明月宫时就贪污了不少,怕人发现才派人把我府上的图纸偷了去。” 沈暮睇了他一眼,随即轻笑道“若只是贪污就好了。就怕他还有所图,你可别忘了,之前想要把杀卫尉寺秦大人的刺客推向西域的,就有南阳人插手布局。” 那时,可是有人想要让锦衣卫两头得罪人,更是借着刺客之手,让东宫太子被禁足三月。 周景淮微微一怔,随即理解了沈暮所说的忙说道“你意思,安国公是陷害西域的始作俑者?若是东宫被罚,也不该轮得到三皇子啊?” “你见过二皇子?”沈暮轻笑道,自从他来南阳,见到二皇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人人都说东宫太子虽没母家支持,但好歹是皇上嫡子,有着西域养母的庇佑。 三皇子虽顺位够不到皇位,但好在母妃是南阳最得宠的贵妃,母家是最有势力的安国侯府。 唯独二皇子段语谋,既无母家支持,也无人庇佑,天分更是差了些,年幼时只是送去了边关历练了五年,可回来依旧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沈暮从怀中掏出枚锦衣卫的令牌,递给了周景淮“先不说他们了,有这个令牌,你能直接出入后宫。不过还是小心点最好,那日守在宫中的未必只有我的锦衣卫。” “放心,只要没人蹲我的话。”周景淮冲他狡黠一笑,将令牌收进怀中。 看来,万寿节那日,一定热闹。 第33章 万寿节 华灯初上,皇宫内灯火辉煌,琉璃瓦下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宫阙,万寿节的宫宴即将举行。 锦衣卫肃立在甬长的宫道两旁,统一手执佩剑,面无表情。 身穿官服的文武百官带着家眷经过宫门口一道道检查后,由宫女手持灯笼引领着他们往宫宴而去。 但此时,随着裴知衡领着两位女儿的出现在宫门口时,几人瞬间便吸引走了大半目光。 裴岁岁今日一身浅蓝色的绣花长裙与裴南玥的一袭浅粉色纱裙,在灯火照映下,熠熠生辉。 特别是有着南阳才女之称的裴家大小姐难得露面,她淡然自若地过了检查,站在那里便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裴大人!” 裴知衡刚准备往宫中走去,闻言有人唤他,便转过身来。 正是朝中威远将军顾侯的夫人王氏,她身后跟着位伶俐的少女。 “是顾夫人。” 裴知衡朝王氏点头示意。 顾侯顾老将军常年镇守南蛮边关,听闻前阵子圣上体恤,将其顾夫人与女儿顾施宁一同接回了京城。 顾夫人福了福身,侧身朝裴知衡介绍着身后的少女 “这是我的女儿顾施宁。宁儿,快见过裴丞相。” 只见一身桃红色云烟裙的少女徐徐上前朝裴知衡行礼道“施宁见过裴丞相。” 裴知衡虽然第一次见到顾侯家的女儿,但也看得出顾施宁行李礼的模样有些生硬,许是待在边关太久性格养的有些散漫的她,自是不常参加这种席面的。 顾施宁抬起头,薄施脂粉的她,虽不似南阳京城的贵女打扮精致,但也算得上清新秀丽。眉眼间的英气,更像顾侯些。 “我瞧着这模样像极了顾侯。” 裴知衡爽朗地笑道,他与顾侯早些年就便是好友,一同辅佐当时初登基的皇上,平了朝堂上的许多非议。 顾夫人闻言笑道“我家顾侯临走时还念叨着,让我多带些边关的特产回来,赶明我让人送到您府上。” “那怎么好意思收你礼物,你回来我都还未给顾夫人接风,顾侯还得怪我怠慢了你。” “裴相说笑,那些特产都是些不值钱的,您且宽心只是我家顾侯一份心意。”顾夫人余光瞥见裴知衡身后的两位娇娥,忙又岔开话题道 “这两位该是裴相的两位千金吧?” 裴知衡忙让女儿行礼,随即向顾夫人介绍道 “这是我家的两位姑娘,裴南玥,裴岁岁。” “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要不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呢,你瞧瞧我家的。”顾夫人眼前一亮,瞧着裴相的女儿,一下子便爱不释手。 她的女儿顾施宁虽是也出落大方,但是性格随她爹和上面的两位哥哥,都是闹腾。 人家闺阁中的女子从小都是熟读四书五经,学习女红绣花,养得性子温和。 反倒是顾施宁从小就爱跟在父亲身后,习武骑马学策论。甚至比她那两位哥哥还精通些杀蛮子的战术。 好歹是圣上体恤她们顾家常年镇守边关,下了旨意接顾施宁回京。临走时她实在不放心,才一同回来有个照应。 只是圣上故意挑选这个时候接她家女儿回来,是个傻子都瞧得出来圣上是何意思。 “顾夫人有所不知,我家这大女儿随我些,这小女儿也是个顽皮的。” 裴知衡不动声色地扫了裴岁岁一眼,裴岁岁忙敛下神色。 因为之前贪玩寻了十三去风雅斋突遇刺客这事,父亲还在一直责怪她。 “那倒是和我家这个性子一样,没准你们还能成朋友。”顾夫人拍了拍顾施宁的肩 “施宁见过裴家两位姐姐。” “施宁妹妹好。”裴南玥温婉地点了点头。 两位大人在前面,三位姑娘紧跟在他们身后边。 裴岁岁三步一回头,时不时地朝后望去,却一直没发现十三的身影,她内心逐渐有些不安。 前几日在那暗巷里,她分明瞧见就是段语嫣身边的曼儿。 她害怕自己看得不清楚,特地事后让人去查了那男人,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专门收人钱财,替人卖命杀人的。 只怕是段语嫣已经对十三起了杀心。 “岁岁,你在看什么?” 裴南玥带有审视的目光睇了她一眼,裴岁岁吓得一惊,忙按下心头的慌乱摇了摇头道 “没事。” 她一直想要提醒十三,可是自从回府后,姐姐就一直派人看着自己,没有机会出府。她还特地派了阿如去寻十三,结果也是扑了空。 裴南玥索性不再管裴岁岁,转头朝顾施宁问道 “顾家小姐,来京城还习惯吗?” “京城不像边关,一片繁华,的确是南阳最富庶的地方。”顾施宁展颜轻笑道 “你是第一次回京城吗?”裴南玥侧过头来瞧着明媚的少女。 看习惯了自家妹妹天天闹事,再看别人家的妹妹时,她都会有些感慨,都比自己的妹妹乖巧听话些。 “儿时回来过,大概六岁的时候吧,没想到一眨眼过了这么久。” 顾施宁敛了敛神,眸底似乎染上一丝莫名的哀愁,被裴南玥看在了眼中。 她不经意间瞧见搭在顾施宁腰间的半块玉珏,那成色老旧与其她的打扮有些格格不入,轻声询问道 “顾小姐这玉珏是他人送的吧,瞧着有些年岁,还一直戴着。” 顾施宁闻言垂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玉珏,下意识地握在手中摩挲着 “是啊,戴习惯了呢。” “我瞧着也是个上好的玉珏,不过只有一半,或是心上人送的?”裴南玥压低了声音,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 顾施宁抬头正好对上她那双如水的眼眸,神色一僵。精致的脸蛋上瞬间染上了红晕。 她尴尬地撇开视线“只是好朋友送我的。” “南阳不比边关,人多眼杂的。施宁妹妹还是得注意点,别被有心人瞧了去。” 裴南玥不再多问,只是她发现顾施宁心思单纯,怕是进了这吃人的皇城里,被蚕食的到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裴南玥心下莫名一暖,她悄悄打量着这位南阳才女,果真如同传闻一般,人美心善。 她那眸中的情愫却被裴南玥看个正着,两人随即相视一笑,便不再多言。 第34章 她的一厢情愿 待几人步入金碧辉煌的殿内时,正殿内也到了不少的大臣与家眷。 裴知衡领着两位女儿往另一头的席面走去。 裴岁岁环顾一圈,还是没发现十三的身影,却正好撞见了站在角落里,难得穿的低调的周景淮。 她小心翼翼地低声朝裴南玥询问道“姐姐,我能去和朋友打个招呼吗?” 裴南玥顺着她的目光正好看见了周景淮,心下了然,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去吧,别聊太久,父亲还在这呢。” “是。” 得到肯定答案的裴岁岁满心雀跃,小心地朝周景淮那头走去。 今天为了方便行动开溜的周景淮,一身墨绿色长衫,青玉缎带,面如白玉,手里一柄折扇。 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安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位俊逸的公子。 他站在那里思考着,一会怎么避开守卫翻进明月宫的事情。 “周景淮。”裴岁岁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 “嗯?”他转过身发现走到他旁边的少女,随即冲她微笑道 “裴家二小姐,找我有事?” 裴岁岁防备地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 “你今日可见到十三?” 周景淮想了下,随即摇了摇头道“还没。” 他来的也算最早的那一批,只是仔细想来,从他入宫走来,根本没瞧见那个小游医的踪影。 他以为今日十三不会来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不过转念一想,十三或许会为了寻找道士,还是会进宫的。 “若是她来了,你便告知她一声,小心四公主。” “你是说什么意思?” “我之前无意撞见四公主的婢女曼儿好像在买凶杀人,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冲着十三来的。” “十三怎么惹上了四公主?”周景淮微微迟疑道。 裴岁岁正欲向他解释缘由,余光却瞥见姐姐的冰冷的目光,赶忙道“我回头再跟你解释,你一定要转告她,让她小心!” 说完便急忙往席面走去。 她也吃不准是不是四公主要害十三,但是想起之前在春日宴上,四公主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十三推进水里,难保不趁着今日宫宴人多眼杂,再对十三下手。 周景淮的脸色微不可察地严肃起来,他没想到四公主居然会与十三有矛盾。 不禁喃喃自语道“若是有矛盾,找沈暮啊,四公主不是喜欢他吗。” 他瞧着殿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给在人群中假扮周家人的清风递了个眼色后,便悄悄地离开了正殿。 一出门刚好瞧见正吩咐完手下的沈暮。 夜色中,沈暮一身黑红色劲装,佩戴长剑在侧,神色冷冷却更显风骨。他好似对周围投射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沈暮睇了周景淮一眼,准备转身离开这里时,却被周景淮叫住 “沈大人留步。” “何事?” 沈暮面色清冷,在外人面前两人从来是装作不太熟的样子。 “我方才不小心遗失了个坠子,烦请大人让手下多多留意。” 周景淮找着借口,将沈暮拉至一旁,随即低声说道“裴岁岁跟我说,四公主可能今晚对十三下手,你多留意下。” “四公主?”沈暮握着佩剑的手不可察地顿住。 “我听得没错,裴岁岁跟我说的。” “行,我知道了,你快些走吧。”沈暮低声催促道。 “那就拜托沈大人了!”周景淮煞有介事地冲他拱了拱手,随即便拐了个弯消失在夜色中。 沈暮转身回到正殿门口,微微蹙眉,有所顾虑地手搭在了侧身的汉白玉石柱上。 心里沉思着,又是段语嫣? 他记起前些日子,段语嫣大闹他沈府时,离开时那脸上写满了对十三的杀意。想必…… “沈大人。” 一道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 段语川缓步从台阶下走了上来,他身着精致的紫色华服,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剑眉凤目,身姿挺拔的他引得周围人的频频侧目。 “三殿下。” 沈暮冲他点了点头,他瞧着段语川的模样精神抖擞,想必是早已痊愈。 “之前还想着去府上拜谢沈大人,帮我抓出给我下毒的真凶。” 段语川的目光带着几丝玩味的意思打量着沈暮,那时沈暮告知他,是西域人给他下的毒,与刺杀卫尉寺秦大人的刺客是一伙的。 只是,他可不信这事有西域人的掺和。 “微臣只是略尽绵力,三殿下抬举。”沈暮回话一板一眼,让人挑不出错。 “也是,听闻我妹妹倾慕沈大人已久,不如我寻个机会向父皇求个恩典,成了这桩佳事?” 段语川的唇边浮起一抹笑容,很明显,他想要将沈暮拉到自己艘船上。 沈暮对上他的目光,两人对视良久,沈暮垂眸轻声道 “微臣一心只愿替圣上分忧,暂时并无婚配的打算。” “可是我妹妹对沈大人可是一片痴心。”段语川并不想放过他,执着地追问道“难道沈大人瞧不上我妹妹?” 沈暮尽量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恶心,抬头看向段语川,语气有些严肃道 “微臣的使命是保护南阳,保护皇上,随时都是人头落地的命数。四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微臣贱命一条不配。” 沈暮冰凉冷淡的声音,伴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神,惊得段语川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恍惚间,段语川感觉到了杀意。 段语川顿觉没了兴致,撇了撇嘴道“是吗,那真是我妹妹一厢情愿了。” 他饶有兴致地侧过身,身后站着的正是他的妹妹段语嫣。 此时的段语嫣如同被人戳破那层遮羞布一样,小脸涨的通红。满头的珠钗翡翠在风中摇摆着,她一袭与段语川类似的浅紫色华服站在台阶上,脸上难掩的失望。 段语川面有寒色冷哼一声,只道是这沈暮油盐不进,随即转身往那殿内走去,独留下段语嫣一人在那里发呆。 “四公主。”沈暮垂眸,凝神盯着地面,面上并未有任何的慌张。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重要吗?”段语嫣攥紧了裙摆,语气有些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她从小到大,都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从来没有人会敢这样拒绝她。 “四公主慎言!”沈暮拱手行礼道,这里是皇宫,眼下瞧热闹的不在少数。 第35章 二皇子段语谋来了 “慎言?沈暮,若我求父皇赐婚,你不得不从!”段语嫣眸中闪过狠厉,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她余光也瞧见四周开始停留,准备看她笑话的人。她朝众人扫了一眼,恶狠狠道“都在这里看本公主干什么?” 话音未落,那些个瞧热闹的贵女们便四散开来,毕竟四公主的恶名,南阳人人皆知。 段语嫣似乎被夜风吹醒了思绪般,她压抑下心中的怒气,娇声道“我想沈大人,很快就要做我的四驸马才是呢。” 她提着繁复的裙摆,朝正殿走去。那满头与她年纪不符的珠钗摇摇欲坠着,似乎无声表达着她的怒气。 沈暮都不想多看她一眼,敛了敛心神,现在他需要先找到十三才行。 他的目光穿过人潮,不动声色地查找着十三的身影。 他特地看过,十三虽然没有身份入宫,但是借着前后为三皇子和安贵妃诊治的名义,也由皇上亲自加在了今日的名单之中。 但很快随着最后几位官员进殿后,沈暮才发现十三今日应该是没有进宫。 他微微蹙眉,心想着今日万寿节,十三一定会为了魔君入宫的。 可若是她没走正门,那就很可能…… 沈暮趁着四下无人之际,迅速走到宫殿的拐角处。 “谢桥。” “属下在。”谢桥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动作利落干脆。 “去趟明月宫,看有没有可疑人出现。” “是。”谢桥正准备离开时,又被沈暮喊住。 “等下,若是瞧见除了周景淮以外的人……”沈暮有些犹豫,对上了谢桥充满疑问的眼神,轻咳了几声道“若是瞧见十三,就告诉她尽快离开皇宫。” 谢桥神色一顿,没想到沈暮会特意吩咐他留意那位小神医,但还是忙点了点头道 “遵命。” 一瞬,他又消失在夜色中。 见四下并未有官员前来,沈暮便命人将正殿的门关上,恰好这时一抹玄色踏着月色匆匆出现在宫道上。 “且慢!” 沈暮闻声望去,正好看见一袭玄色宽袍的男人步伐轻盈地走来。 男人未戴头冠,长发随着夜风在身后摆动。待他走近时,沈暮才发现居然是许久未在南阳出现的二皇子。 “微臣见过二殿下。”沈暮冲段语谋行礼道。 “辛苦沈大人了。”段语谋的样貌阴柔俊美,玄色的宽袍有些松散,瞧着像是刚起床的样子。他冲沈暮浅笑了下,随即大步跨进了正殿内。 此时的正殿内,伴着歌声,舞姬从两侧鱼贯而入到正中间,翩翩起舞。 段远一身龙袍端坐在龙椅上,他正欲举起手中的酒盏,便瞧见姗姗来迟的二皇子段语谋。难得高兴的他顿时脸色一变,有些不悦道 “今日还来这么迟?倒不如不来。” 众朝臣顺着皇上的视线望去,正好瞧见在殿门口鬼鬼祟祟的二皇子。 被抓个正着的段语谋,随即做作般地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拱手赔笑道 “我为父皇取贺礼,耽误了。” “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段远正想再教训两句时,坐在他右侧的一袭宝蓝色华服的安贵妃轻声道 “皇上,二皇子也是为您准备贺礼才耽误,今天是您的万寿节,可别与他置气。” 段远听闻安贵妃的话,只是冷冷地瞪了段语谋一眼,便不再发作。 段语谋见状便赶忙走到了席面的位置坐下,只是他未注意,从他进入殿内,那道冰冷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在他身上。 随着宫宴开场,众舞女暂退,裴相携众官上前共同为皇上庆贺。 觥筹交错间,殿内的气氛似乎没了方才的压抑,有些着欢快。 毕竟如今南阳也算是第一大国,周边的西域、南蛮皆早已俯首称臣。 “西域可汗到——” 随着内官的声音,赫连纳什身着西域繁复的礼服,携身后数十位手下抬着箱子,入了正殿内。 十几位同样身着西域服饰的壮汉跟在赫连纳什身后,待他们走至殿前,一同朝龙椅上的皇帝行礼道 “臣等恭祝皇上万寿无疆,愿福星高照,洪福齐天,南阳国泰昌盛。” 段远瞧见那十几箱的金银珠宝,随即展颜笑道“免礼。” “打开。”赫连纳什让手下的人将那十几个宝箱打开,顿时殿内被一道道金光笼罩。 坐在两侧的官员皆是按捺不住地抬眼朝那宝箱望去,箱内装满了玉器、陶瓷以及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 南阳虽为大国,但实力已大不如以前,尤其是从兴建明月宫开始,国库连年亏损,如今西域这十几箱的奇珍异宝,算得上解了段远的燃眉之急。 “这十几箱宝物是我西域对南阳的诚意,前些日子听闻南阳遭逢刺客,有人意有所指我西域。特此借机向皇上解释。” 段远往后面的软垫上靠了靠,眸底的神色有些瞧不清,声音清冷道 “赫连可汗的意思是说,刺杀南阳朝臣的事情不是你们所为?” “正是,为证清白,过几日我会差人送来查到的证据。” 赫连纳什的声音不算大,但是也引得在殿内的众人议论纷纷,之前锦衣卫查证分明是西域有所意图,谋害南阳的卫尉寺少卿。 如今西域可汗亲自来以证清白,不免让人两头摇摆不定。 众人交头接耳间,唯独坐在裴相对面的安国公一副神色淡然的样子,头发花白已有五十的年岁的他,瞧着还有些富态。 “这么说,是锦衣卫冤枉你了。”段远神色慵懒,大手一挥“让外面的沈暮进来回话。” 待沈暮步入正殿时,又再次吸引住了在场女眷的目光。 坐在安贵妃旁边的段语嫣瞧着周围女眷暧昧的目光,反倒是攥紧了袖口。她想起方才在殿门口,沈暮那番说辞,她便觉得胸口发闷一般。 安贵妃不动声色地睇了段语嫣一眼“嫣儿,这是什么地方,你可别忘了。” “是,母妃。”段语嫣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方才席面开始之前,母妃对她的教导,她都谨记在心。 现下,可不是发作她公主脾气的时候。 只是她并不知道,安贵妃今日也是有自己的计划的,不能让旁人打乱。 第36章 有人借明月宫贪污? 沈暮眉眼高挺,一双浓眉,双眸漆黑冷峻,沉默地站在那里,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沈暮,西域的可汗说刺杀卫尉寺的秦大人不是他们所为,你怎么说?” 段远的话语将罪责似都推在了沈暮的身上,表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西域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态度。 “回皇上,刺杀秦大人的的确不是西域。” 沈暮的话音刚落,反倒是众朝臣议论声渐渐压抑不住,出言讽刺着 “皇上之前都因为锦衣卫的调查特罚了太子,眼下西域来人,他倒是说不是西域所为?” “我瞧得是锦衣卫就是个人见人厌的墙头草!” “空有一副样貌,我看不如早点应了四公主的请求,做个清闲驸马!” “哈哈哈——” 裴知衡无意参与闹剧,只是抬眼睇了安国公一眼便低头淡定地喝起酒来。 段远似故意等众人纷纷质疑起来后,才缓缓打断议论声说道 “哦?可朕那日记得你不是这么说给朕听的。” “回皇上,那日臣所说,是猜测刺客可能来自西域,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查证,臣也有了新的证据。” 沈暮面色从容地从怀中掏出前些日子在地牢审问出来的供词,交给一旁的内官。 在场的质疑声突然戛然而止,安国公的手上一僵,神色不明地瞥了眼那供词。 靠在圈椅上的段语川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事情好似变得更加有意思些。 内官将沾着些血渍的供词呈到了段远的跟前,他看着供词,越看越拧紧了眉头,字里行间皆是将背后之人的谋反之心暴露无遗。 “大胆!” 他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声音洪亮似穿破整个正殿。 夜色渐浓 黑巾遮面的周景淮翻墙而下,稳稳地落在深宫之中。他大致扫了下四周,守在明月宫的侍卫都已经被寻了理由调离开来。 周景淮瞧着正前方只是搭建了半截地基的明月宫,不禁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 “建这么点,花了两年时间,啧啧……” 这里面的贪官得贪多少银子? 他为避免被人发现,索性贴着宫墙根走去。 万寿节的皇宫,除开正殿,安静地落根银针都能听见。 待他走近时,才看清楚撑在地基内的除了石块以外,就是数十根的木桩。 那纵横交错的木桩看似稳定,但是木桩的承受力是有限。若是一个不小心,那搭好的明月宫便会毁在这些个木桩上。 到时候若是明月宫真的塌了,那便真的是直接掩盖了贪污的证据。 周景淮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思考着,他怎么瞧都瞧不出来,这点木桩子是花了南阳大半国库的。 他瞧着天色不早了,宫宴那头随时会来人。于是他迅速找出之前沈暮遣人藏在明月宫各个角落的火油,倒在了明月宫的木桩上。 顿时,带着浓烈气味的火油洒满了整个地基内。 正当周景淮将最后的火油倒进地基内,夜色中,突然一把长剑冲他刺来。 “你这小贼竟然敢闯皇宫。” 似是熟悉的声音随着长剑而来。 周景淮余光瞥见那长剑冲来,下意识地闪身避过,皱眉道“你哪位?”他总觉得这声音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可那执剑的人并未停下手下的攻击,长剑在空中挽了个花便朝他冲来“你这小贼管我哪位,遇到我算是你倒霉了。” 对方的语气好似过于自负,没想到周景淮轻松躲开攻击。 此时的周景淮,倒是瞧出来对方的招法有些过于凌乱。不过十余下,就直接被周景淮夺了剑,反抵在了那人的脖间。 “倒不倒霉的我不知道,但是你大概是打不过我这小贼。” 周景淮挑了挑眉,带有挑衅的意味说道。只是他这才在月光下,瞧见对方好像是个姑娘,忙将剑挪偏了些道 “你哪位啊?” 被他抵住的人愤愤抬头,映着月光下,那张小脸有些惨白。 周景淮皱起眉头,这脸感觉也在哪里见过。 对方夹杂着怒气的声音传来“你这小贼,上回搅我好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嗯?醉仙楼的白衣少年?”周景淮终于将这张脸和那声音合在一块,拼凑出了记忆。只是他还不松开禁锢住对方脖子的剑,冷声道“你胆敢闯进皇宫,说我是小贼,你知不知道爷是谁?” 周景淮顺势低着头瞧见了对方腰间的玉珏,将它拽了下来瞧着。 顾施宁一看玉珏被抢,下意识地就去夺,却不想那冰冷的剑已经贴在了她的肌肤上,她只得咬着牙怒骂道 “我管你是谁,将东西还我!你才是贼!” “啧啧……”周景淮毫不掩饰眸底的嘲弄,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佩,那上面的字,让周景淮突然受到惊吓一般,下意识地丢还给了顾施宁。 “你这人,到底是谁!”他有些不敢相信,那玉珏上的字。 “要你管,你这无赖!”顾施宁咬牙切齿道,她攥紧了玉珏,撇开头似是认命道 “要杀要剐,你快些!” “周少爷!” 匆匆赶到的谢桥,瞧见了僵持住的两人,他走近才看见背对着他的大概是顾家的那位姑娘,忙冲着周景淮解释道 “周少爷,这是顾侯家的姑娘,您赶紧松手吧。” “哦?顾侯家的跑去醉仙楼干嘛?” 周景淮收回了长剑,饶有兴趣般地打量着顾施宁。 “周少爷?我想是谁呢,原来是周家那个私生子!” 顾施宁嘴上也不放过他,她将玉珏小心翼翼地收回到袖中。 周景淮并不想跟顾施宁吵架,正事要紧。他皱眉将遮在脸上的黑巾摘下,瞧向一旁的谢桥。 “你怎么来了?” “沈……我在这里巡逻,瞧见有人便进来了。” 谢桥敛了敛神色,他当着周景淮的面扫了一眼顾施宁,眼神示意是否需要将顾施宁打昏带走。 毕竟他们烧明月宫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此时站在一旁的顾施宁也认出来,眼前这个抢她玉珏的‘小贼’,居然就是在醉仙楼故意抬价,让她错过了阿桑的那个花花公子! 她气愤地揉着自己的手腕,方才她路过这里,瞧见有人影攒动便翻了进来,不想看见有人在这里泼火油。 她语气还带着些怒气问道“你在这里干嘛?放火?” 第37章 是她?时晚烟? “要你管?你怎么今天不装男人了?”周景淮冲她翻了个白眼,转头瞧见谢桥挪到了顾施宁的身后。 一瞬间 “小心——” 周景淮脸一黑,忙将顾施宁拉扯开。 只见方才他二人所站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一支箭羽。好在谢桥站的位置也是偏了些,那箭贴着他的发丝而过,留下了半缕的发丝。 三人望向地面,因那射箭的人力道极狠,半截的箭身已经深深嵌进地面里。 “小心。” 谢桥感觉来者不善,猜想会不会是那一直未曾露面的重明现身。他准备拔出佩剑时,却被一只大手摁下。 “保护好她。” 周景淮将谢桥的手摁住,单手又将黑巾蒙住脸,露出的双眸,却带有些审视意味的目光,扫了顾施宁一眼。 现下他也不知对方身份,但谢桥的身份在明,是负责守护皇宫的锦衣卫。 而他,倒是无所谓些。 他抬头望去,恰逢此时正好下起小雨。 一轮明月下,对方立于高耸的屋檐之上。一袭黑衣裹身,身姿笔挺,左手执弓,黑布裹脸,瞧不清模样。 “阁下也是来明月宫的?” 周景淮的语气有些生硬,他虽迎面站在宫墙之下,但右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短刃。随时准备朝对方冲过去。 对方并未回答,反倒是右手又抽出三支箭羽,拉弓对准了他们。 “带她走。” 周景淮话音未落,便已迅速翻身上了宫墙,箭羽如破风一般朝地面上的谢桥二人过去。 谢桥利落抬手劈断箭羽,如同提溜小鸡一般,将早已愣在原地的顾施宁拽到了一处墙角下。 “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顾施宁难掩心下的怀疑,她一开始路过明月宫,便瞧见了周景淮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倒火油。两人吵了没几句就突然来了个锦衣卫,现下又是想杀她们的刺客。 只道是她在边关这些年,也没见过能将箭羽深嵌进这石岗材质的地面里的人。 谢桥闻言只是神色一暗,趁顾施宁抬头瞧向那屋顶上的二人时,一个利落的劈手便将顾施宁打昏了过去。 沈暮有令,今夜必须先烧了这明月宫才行。 他将顾施宁藏在一处石头后,尽量让人发现不了她。 随后他抬头瞧见周景淮已将与对方缠斗起来,便立刻捡起一旁的火油桶,将剩下的火油尽量铺满整个明月宫里。 计划有变,他不敢笃定此时的小雨,明月宫是否能够烧的起来。只能趁着雨势未大前,尽量将火油铺满。 琉璃瓦顶上,周景淮抬起短刃就冲对方刺下。 那人反应迅速,擦身避过直接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力道不算大,但也让他差点不受控制地掉下屋顶。 还未等他站稳,对方那箭羽又瞄准他飞来,他反应迅速,抬手将箭羽击落。 此时对方已经趁周景淮分心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对方镇静自若,拉弓,射箭。 周景淮翻身躲过,瞬间便又闪身到了对方面前。 那人迅速将弓箭绕在身后,从腰间抽出软剑正好挡住了他的短刃。雨幕中,两人你来我往,反倒是谁也没占便宜。 谢桥将火油铺满后,匆匆跑到宫墙下。 “周……” 谢桥本想喊住周景淮,却想到这里不方便,叫喊声又吞了回去。只瞧二人打的难舍难分,怕是待会再来人就不好交待了。 可谢桥的声音还是让周景淮分了心,他余光瞥见谢桥时,对方那软剑直击他的面门,将他围在脸上的黑巾挑下。 “你——” 对方怔在原地,怕暴露身份,她的声音迅速咽回了肚子。 随着黑巾飘落,周景淮那张俊俏的脸随即暴露在月色下,不想刚好又给了他机会,他朝对方挥刀而来。 对方眼见避闪不开,反握住了周景淮执刃的手,身体一转,让二人一同跌下宫墙,直挺挺地栽进明月宫的地基坑里。 “大人!” 谢桥压低声音冲到了坑边。 跌落在明月宫地坑内的两人,扬起层层沙土。雨水掺杂着泥土,逐渐松软的地坑由于两人的落下, 更加松动。 反倒使得一旁支撑用的木架顺势朝他们倒了过来。 “咳咳——” 周景淮感觉摔下来时,不小心被地坑上的石头砸到了腰部,动不了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木架朝他砸落下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木架却没有如同意料中的砸向他。 当四周的灰土散去,周景淮才发现居然是与他交手的那人用身体挡住了木架。 “你——” 周景淮话刚开头,那人用来围住脸的黑布便松脱了下来。 尘土散去,一张绝美的小脸,瞬间让他失了神。 “你是谁?” 周景淮哑然,少女那张熟悉的脸,好似直挺挺地撞进他的心里一样。一瞬间尘封在他心底的记忆,如同奇迹现世一般,摆在了他的面前。 那少女双手支撑着木架,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脸上的黑布。 因为她知道,在这里没人认识她。 她以为,在明月宫撞见的人是她找了几个月的道士。 “大人——” 谢桥在坑边瞧不见人,索性也跳了下来。 刚落地,他一看到少女的脸也愣在原地。 “你是?” 谢桥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率先回过神来,忙上前将倾倒的木架撑住,少女松开撑住的手后,又将周景淮拖到了一旁。 她瞧着两人探究的目光,似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将黑布重新蒙住脸 “要烧这里就赶快,待会就来人了。” 她说完便借着两侧的石头,攀上了地面。 “等一下——” 周景淮强忍着疼痛,踉跄起身,想要跟上少女的步伐。却不想背后的剧痛拉扯住他的神经一般,直挺挺地往一旁栽去。 “大人。” 谢桥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周景淮,在他的搀扶下,两人很快便离开了地坑。 刚回到地面上,二人就看见少女将地上的火油点燃。 显然,她的目的也是明月宫。 沈暮准备的火油特殊,就是防止火烧明月宫时,遇上下雨。 火舌迅速蔓延至整个明月宫。 同时也因为火势太快,将少女与他们二人之间划出了一道火墙。 周景淮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叫住她,少女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时晚烟——” 绝望的声音响彻天空,在寂静的雨夜里活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第38章 南蛮想嫁祸给西域 此时,正殿内安静地仿佛落根银针都能听见声响一般。 帝王震怒,有些粗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案上。 殿下的朝臣神态各异,各有各有的心思。 裴知衡神色淡定,他正端着酒盏欲一饮而尽时,瞥见他对面的安国公好似要将他手中的筷子捏断一般,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来,鱼上钩了。 他坐得位置极佳,正好将席面上神色各异的官僚们的样子,瞧得清清楚楚。 不难猜出,无论杀害卫尉寺的人是西域或者南蛮,他们南阳的朝堂上,必有内奸。 段语嫣脸上有些压抑不住的怒气,她怕父皇真的怪罪沈暮。 到时候她连保他的能力都没有。 正当她想得出神时,一旁段语川就给她递了杯酒。 她瞧着酒盏中有些浑浊的液体,不禁蹙眉瞥向了段语川。她自从这位亲哥哥生病抱恙后,便再也没有将他放在自己眼里。 哪怕是他近些日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十三的医术了得,真的痊愈了。 她都一直不曾把他放在自己的视线里。 “干嘛?”她压低的语气有些不悦。 “怕你冲出去,求父皇。” 段语川淡定得望了一眼站在殿前的沈暮,好心提醒着段语嫣。 “用你管?”段语嫣自然是不领情。 段语川如同猜中般,耸了耸肩又靠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反倒是坐在他两人正下方的段语谋,不露痕迹地收回探究的目光。 他瞧着桌上的珍馐美味,毫无食欲。 若有所思地又往对面探去,却见那空落落的座位时,面上不由地一怔。 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此时,一道浑浊的声音将殿内的寂静打破。 “沈暮,这供词可是真的?” 段远面上有些难掩的怒气,手扯着眼前血迹斑斑的供词。 “当时在凤雅斋,微臣故意留了刺客一命,为的就是迷惑众人。不想真的让微臣问出幕后指使。” “那刺客还活着?” 段远的语气冷淡,让人听不出他究竟对这件事是何态度。 “是。”沈暮敛下心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坐在旁侧的安国公眉头更紧了几分。他明明记得,他藏在锦衣卫的眼线传话回来,刺客是在凤雅斋就已经没了命。 怎么这会又跳出来,说指认凶手? 他虽满腔的怒火,但是面上依旧装得淡定。因为此时他没有身份,去质问锦衣卫的供词是真是假。 “那关于西域的证据又怎么解释?” 段远想得很清楚,他并不在意一个朝臣是否被刺杀,他在意得是若此时因为一个卫尉寺少卿,反倒两头得罪人。 以他们现在的国库来看,不足以支撑对抗他们。 “那刺客说,他们的主子特意在他们身上放了关于西域的证据。若是他们被抓,则祸端便会直接引向西域,届时趁圣上意欲清扫西域之际,夺下京城。” 沈暮的声音落在朝堂上,反倒是让方才质疑他的那几位朝臣噤了声。 众人纷纷互递眼色,猜测究竟是谁敢在背后直接算计南阳与西域,只怕就剩一直在边关蠢蠢欲动的南蛮了。 安国公握住酒盏的手,仿佛用尽了力气,手指间脱了血色。却没发现裴知衡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他的身上,眼底的眸光微转,流露出算计的意味。 裴知衡瞧着安国公难得露出狐狸尾巴的样子,倒是不难猜出,这背后肯定与他有所牵连。 安国公,是安如意的亲生父亲。 段语川,是安如意的亲生儿子。 若是他们安家想对皇位动了心思,势必就要借助外力扳倒皇上和挡在段语川前面的两位皇子。 只是他没想到,安国公的胆子已经大到杀害他们南阳朝臣了。 “可笑,敢动我南阳国土,南蛮是真活腻歪了。” 段远的话如同揭开最后的谜底,众人表情十分精彩,果真如他们猜测一样,南蛮在挑拨南阳与西域的的关系。 坐在一旁的裴岁岁顿觉手脚冰凉。她没想到,当初在凤雅斋行刺的会是南蛮人。 在她还未出生前,南蛮的势力也算在西域之上。 但因为南蛮天生好战,屡次进犯南阳未果。于是派人挑拨西域与南阳,意欲掀起西域和南阳之间的战争。 如他们所料,在杀害上一任西域祭司后便故意留下有关南阳的线索后,西域信以为真,便发动了全族的力量,想要攻打南阳。 而南蛮狡猾,趁西域剑指南阳时,从背后偷袭了西域,直接杀掉了赫连纳什的亲生父亲,上一任的西域可汗。 赫连纳什在南阳生活过,生性聪明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南蛮的诡计。 以每年向南阳朝贡加上将自己亲生妹妹送入南阳作为人质为代价,平息了与南阳的战争,转头借着南阳的帮助将南蛮驱赶出了边塞。 没想到,时隔十几年,南蛮再次卷土从来。而这一次,他们是要将祸乱嫁祸给西域,直接借着南阳的手,灭了西域人。 “微臣请皇上能够彻查此事,还西域清白。” 沈暮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扯回来。 随即众朝臣皆起身走到了桌案前,同沈暮一样,朝着皇帝一同附和道 “求皇上彻查此事,还西域清白!” 此时的赫连纳什反倒侧过头,望向了一旁的沈暮,神色有些复杂。 他本意想的是自己查清楚凶手,再让南阳皇帝平息怒火。但此时沈暮的证据,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知道,那证据十有八九是伪造的! 他不明白,沈暮为什么要帮自己。 段远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着,此时的他知道国库空虚,并不是发动战争的最佳时机。他瞧着堂下的朝臣们,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皇上——皇上——” 一声尖锐的声音突然刺破殿内的寂静。 小内官慌忙进来时,还不慎在门前摔个跟头。 众大臣望去,脸上写满了鄙夷。正是议论国家大事之时,怎能有这样的人闯入正殿。 那小内官急的顾不得行礼,飞快地跑到了段远的贴身总管陶公公身边,附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 沈暮抬眼便瞧见,陶公公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惨白。 他心下了然,猜到周景淮该是得手了。 第39章 明月宫起火 随即陶公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段远身边,声音压得极低道 “不好了,皇上,明月宫着火了!” 段远目光闪过一丝戾气,握成拳的手狠狠砸向了桌案,将桌案上的珍馐震落在了地上。 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地疑问道“你说什么?” 陶公公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又重复道 “明月宫……着火了!” 陶公公的声音不算大,但瞬间整座正殿内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望去皇帝那张脸,与方才众大臣逼他给西域交代的样子,截然不同。 瞬时写满了杀意。 对于明月宫的设立,起初朝堂上就分为了两派。一是以裴知衡为代表,携领众多老臣反对建造明月宫的一派;二是临危受命负责督工的安国公,携领众多王侯支持建造的一派。 剩下的,便是些才入宫不久的新官,站中立态度,不敢轻易得罪其中一方。 比起裴知衡淡定地伫立在那里,反倒是安国公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砸在了地上。明月宫平日里虽是锦衣卫负责看守,但是作为明月宫的督工,若是真出事,第一个罚的就是他。 安国公顿觉今日如同天塌一般,西域与南蛮的祸乱还未解决,今日又恰巧明月宫被烧。 而站在他不远处的段语川,正好撞见安国公那副神色慌张的样子。他面上一冷,顿觉今夜这火坏了大事。 此时靠在龙椅上的皇帝段远,总觉得头晕目眩,那压抑不住的怒火蚕食着他仅有的理智。自从开始服丹药后,只要是生气,他便常常会头疼难忍。 “派人去灭火了么?” 段远深深睇了陶公公一眼,努力保持理智的他声音还有些扭曲,那有些泛红的双眸看向了陶公公,惊得他浑身冷汗地立马跪在地上颤抖道 “已经去了,正在灭火。但……” “说!” “但那明月宫里都是极易燃的木头,烧的极快,怕是灭了火也……” 陶公公的声音愈来愈小,今夜万寿节。 平日里明月宫都是由锦衣卫巡逻看管,但因今日宫宴,进宫的大臣及其家眷过多。为了皇帝的安全,将所有的锦衣卫都调到了正殿与入宫前门那块。 而今夜,明月宫并无其他人看守! “呵——” 段远在桌案下的手攥得极紧,碍于在场还有西域可汗,无法表达更多的愤怒。他不停地深呼吸,想要平复胸口的闷气。 这就是他养的一帮好奴才,今夜万寿节,真是给他准备了这么大的礼物。 “还不给朕去灭火?”他咬牙切齿道。 “是……是!”陶公公连跪带爬地往正殿外跑去,生怕下一秒就被皇上赐个死无全尸。 皇上对明月宫的重视,不顾当时裴相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派安国公负责明月宫的建造事宜。引得裴相等人请假月余,不上朝。 最后据说是圣上深夜亲临丞相府,才平息此事。 安国公见状,心里也是有所衡量。缓缓抬手朗声道 “圣上请允许臣先去明月宫查看。” “去吧。”段远眼皮都懒得抬起,此时他有任何表达愤怒的样子,都会让西域有所怀疑。毕竟方才他还是那个看戏,乐得西域与南蛮狗咬狗的观众。 安国公扫了一眼在皇帝不远处的安贵妃,便转身往外走去。跟着他的还有几个朝上的心腹。 沈暮瞧着这离开正殿的几位,都是一直明面上支持建造明月宫的大臣。 没一会,正殿内只剩下以裴知衡为首反对明月宫的朝臣,以及与不参与党派斗争的新官们一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灭火?他们都巴不得明月宫的火烧的越旺越好。 自从那白云山的道士入京,蛊惑了皇上。 让皇上整日沉迷丹药,不理朝政。甚至大动国库兴建号称能够助其皇帝长生不老的祭坛——明月宫。 他们的折子如同漫天飞絮一般,在朝堂上被段远撕得七零八落。此时还在正殿里的众大臣反倒是齐了心一样,不禁对烧了明月宫的人,在心中竖起了敬意。 赫连纳什瞧见此时正殿内气氛低到了极点,索性也不想再待下去,率先打破沉寂道 “皇上,那在下就先告辞,过了明日我们也要启程回西域了。” ”段远长舒口气,心想着西域人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如今他南阳皇帝管不住,让人趁机纵火烧了宫殿,在外人看来,就是场笑话。 “后日启程的话,朕会派裴相送行,之前记得你来南阳时就住在裴相的府上,你们还能叙叙旧。” “谢皇上。” 赫连纳什表情冷淡地行了礼,携手底下的人一同退出了正殿。 段远意有所思地看了眼堂下的十几位重臣,自然也明白他们站在这里不动是为何。只得冷哼一声,拂袖离开了正殿,也朝着明月宫大步走去。 安贵妃如同霜打茄子一般,坐在椅子上,手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都怪着突如其来的火,乱了她的阵脚。 段语嫣余光瞥见安贵妃神色有异,忙转过身来轻声问候道 “母妃,你还好吗?” 安如意难掩倦色,但还是强颜欢笑道“没事,只是近日没休息好。”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呀?”段语嫣还是忍不住偷看了沈暮一眼,仅仅这一瞥,便让安如意瞧个正着,她不禁叹气苦笑。 她这女儿真是不像她!眼里只有沈暮那个男人! 罢了,谁让她就这一个女儿呢! “沈大人。”安如意的声音响起。 沈暮回过神瞧见安如意起身朝他走来,忙行礼道“贵妃娘娘。” 安如意在段语嫣的搀扶下,缓步走到了堂前。 “今夜虽说锦衣卫都抽调到了正殿前,但我希望,指挥使大人还是随我一块去看看明月宫的火势可好?” 她倒不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而是若今夜皇上不回正殿了,她所付出的努力就都全部白费掉了。 “是。” 沈暮颔首回道,他也想亲自看看,明月宫的火究竟烧的多旺。 随着安贵妃几人的离开,殿内沉重的气氛倒是散去了大半。 裴知衡回到了座位前,替自己斟了杯酒,痛快地一饮而尽。 他知道当年的段远为稳固新君地位,花重金建立锦衣卫一职,负责监察百官。为的就是防止像他那样不择手段的人,屠尽皇兄的人登上帝位。 锦衣卫一职的开销加上当年南阳因为夺嫡一事,内乱三年,南阳贪官大肆敛财搜刮民脂民膏。段远称帝时,南阳上下百废待兴,杀贪官,平民怨,更是下令减免了三年赋税。 因此南阳的国库,一直都是入不敷出的。 第40章 不受宠的五公主段语宁 在裴知衡看来,南阳在段远的统治下就没有过什么钱的。 但是他身为丞相,不能肆意散播国库亏损的消息。因此反对明月宫时,他底下的谋士都惊呼,丞相怎敢与皇帝对立意见。 他眸底似有瞧不清的情绪不停翻滚,他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多,无法弥补当年的错事。甚至他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后悔的。 后悔助段远登上帝位的。 他抬眼扫了在场一圈,瞧见了今日最淡定的二皇子在那里自顾自地品尝着美味佳肴,还瞧见了许久未曾见到的五公主段语宁。 段语宁一身有些洗的发白的粉色烟裙,小脸不施粉黛,发髻却梳得十分漂亮,仅仅插着一支素簪。与方才离开的段语嫣那身华贵,简直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裴知衡收回了目光,若是他瞧得没错,段语宁身上那身衣服,还是前年生辰时,裴岁岁送给她的。 这裙子一晃两年,竟然还在穿。 人人皆知南阳四公主受尽宠爱,最喜打扮。皇帝疼爱还赐了二十位宫中的绣娘到四公主府上,为其赶制不同的新衣。 段语嫣奢靡,常常是一套衣裙穿过一次便下令烧毁,不得有人穿与她一模一样的衣服出现。 四公主出生见天上有祥瑞现世,但鲜有人知,五公主与四公主出生竟只错开了半盏茶。 只因四公主的母妃是南阳最尊贵的贵妃,而五公主的生母却是前皇后的贴身婢女康氏。 康氏在前皇后去世当晚,勾引皇上,暗结珠胎生下五公主便难产而亡。因为前皇后白氏在宫中颇有贤名,因此康氏怀孕期间一直遭人欺负,常克扣宫中吃食用度。 好在康氏还有一姐妹秦嬷嬷照应,康氏去世后仅仅得一康才人名号便匆匆下了葬。 安贵妃得知五公主与四公主一日诞下,暂代皇后管理后宫的她,便派人暗中常常克扣五公主的供给,想要世人只知道南阳有一位公主,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段语嫣。 尔后,秦嬷嬷一直靠着自己的体己银子将五公主抚养长大。 若不是裴相常常让裴岁岁入宫时,给五公主带去衣服吃食,只怕是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早就没了五公主。 宫道上,月光拉长了几人的影子。 安贵妃扫了沈暮一眼,她不是不喜欢这位指挥使。而是只要他在,她那不争气的女儿就满心满眼都是他。 女人,怎可眼里只有爱情? “沈大人,不知前些日子可曾听闻西域想与我南阳联姻?” 沈暮微微挑眉,这事他早有听闻,甚至也探知圣上的一点口风,缓缓回答道 “听过,该是许配位公主给赫连公子。” 今年的万寿节,特地邀请了西域可汗而来,为的不仅仅是抚平西域人的心思,更是为了他与南阳公主相看的。 “是啊,也不知我这女儿受不受得了那西域的风沙。”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段语嫣一眼,只是段语嫣此时一直都躲在身后瞧着沈暮的样子,不禁让安如意气得叹了口气。 “母妃,我不嫁!”段语嫣听闻此事,忙上前挽住了安如意的胳膊撒娇道。 她可不想去那什么西域联姻,她眼里只有沈暮一人。 安如意如同听到个笑话一样,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道 “你不想?这事可有不得你做主的。” 既是受了南阳百姓的的供养,就该行她南阳公主的使命。 “我不嫁,若要我嫁,那就只有沈暮能娶我。”段语嫣边说边打量着沈暮那张俊俏的脸,她是越看越欢喜,恨不得立马求父皇赐婚。 只是沈暮神色淡然,他向来对女人没有兴趣,更何况凡人。在他的生命里,这些凡人只不过是匆匆过客,如同过眼云烟一般,眨眼便到了她们生命的尽头。 倒是安如意气得暗暗掐了段语嫣一把,方才她的话故意点破就是让她与沈暮没有可能。没想到她这不成器的女儿,不知是随了谁。 好话听不懂,坏话反着听。 “母妃。”段语嫣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手上那被掐的地方红了一片,她还是以为只要撒娇,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只是在这件事上,安如意看得比她明白得多。 “不提这事,我劝你也别去父皇面前惹眼,现下明月宫走了水,只怕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安贵妃无奈地摇了摇头,只道是在段语嫣的婚事上还是从长计议吧。 毕竟,南阳现在也不止一位公主。 几人在宫道上,远远便瞧见那火势冲天的明月宫。 雨停住了,间接助长了火势。 “不如贵妃与公主在这里稍等片刻吧,那火场定是浓烟滚滚,不适合您去。”沈暮好心提醒道。 安如意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前面虽是火光冲天,但是她此时也没退路,只能硬着头皮道 “没事,还是一同去寻皇上吧。” “是。” 沈暮便不再过多劝阻,毕竟他早就知道,安贵妃特地前来的目的。甚至他知道,给他喊来这里,为的就是想将自己父亲安国公的罪责让他多分摊一些。 只是今日锦衣卫抽调,本就是圣上旨意。 是安国公忘记派人轮守这里,这才让周景淮钻了空子,在明月宫放了火。 几人走到了明月宫前,那火势渐渐有平息的势头。 段远一脸怒气地站在宫殿前,没了方才在正殿的淡定。 他不仅仅气得是明月宫着火,更是气自己与长生不老再次失之交臂,更是生气本就国库空虚建造这不菲的宫殿,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原点。 提着水桶来回穿梭的内官与侍卫,一个个都已经熏得灰头土脸。沈暮心下了然,该是这场火烧得彻底,哪怕是重明再次现身,没有祭坛的帮助,暂时不能祸害凡间了。 “皇上……”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拉扯回了段远的思绪,段远转头看见那小脸苍白的安贵妃。 “你怎么来这里了?”段远皱着眉,一边轻声责备着她一边还是走到她的身边,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安如意。 “臣妾怕皇上太过操劳,就来瞧瞧皇上。”安如意一路上吹了风,一双冰凉的小手抚在了段远的脸颊上。 “怎么这么冰。”段远心疼的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有些生气道“给贵妃取件披风来。” 第41章 狡猾的安国公 “臣妾没事。” 安如意难掩疲态,似是近日来有些贪睡的缘故。今日忙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来得及休息片刻,才导致有些没精神的样子。 若不是因为明月宫的事情,她害怕牵扯到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选择这个时候来到火场受罪的。 “还是披上些,别着了风寒。” 段远边轻声责备边将华贵的披风围在了安如意的身上,神情间还带着未散去的怒气。 可见这次大火,着实是惹怒了皇上。 段远的余光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沈暮,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冷声道 “沈暮,朕命你一日之内必须查出烧明月宫的凶手。” “遵命。” 沈暮颔首回应,不着痕迹地又往后挪了挪位置,静默等待。他心想着安国公那般迅速地赶来明月宫灭火,定是也要寻个理由将身上的罪责推卸干净。 既是如此,那待会安国公定会拉着他下这趟浑水。 他抬头望着明月宫的火势冲天,已然是无力回天之势。明月宫隐藏着巨大的祸端,不仅仅是对于魔君,更是对于南阳百姓。 为了兴建明月宫,安国公在暗地里使了不少劲。 又是借着建造缺人,在百姓中拉壮丁来填;又是动辄没了银子,上奏拨款;又是…… 还未理清思绪,沈暮转头便瞧见从那滚滚浓烟中,缓缓走出来的男人正是安国公。 安国公左手拎着个已经熏黑的木桶,右手捂着唇,不停地咳嗽着。那圆滚滚的脸沾满了火场的灰烟,华丽的长袍也被烧穿了几个窟窿。 沈暮收回目光,心道是安国公做戏还真是足。 那几个窟窿的位置,都烧的十分均匀,不像是火场里无意沾上的,反而像是人为。 安如意眉头有些微蹙,紧盯着身旁的皇帝,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便直接降罪她的父亲。 安国公一边咳嗽一边颤颤巍巍地走到宫门口,他假意才瞧见皇上,动作有些迟缓地往那熏得有些发黑的地面跪去。 “皇上……” 段远落在安国公身上的眼神顿了顿,眼下他也突然明白过来,为何安贵妃要特意前来相陪,无非就是怕自己怪罪她的父亲。 想到这里的他,神情好像比方才更冷了些。 他瞧得有些出神,并没有说话。 倒是让安国公没摸清楚皇上的想法,他眼神凝视着地面许久,也不见皇上开口。只得轻声道 “皇上……微臣有罪!” 安国公的声音将段远那飘远的思绪又拉扯回来,回过神来的他脸色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淡淡道 “安国公何罪之有?” “微臣没有看管好明月宫,导致走了水,是微臣看管不当!” 安国公边说边将头埋的更深,反倒是一旁安如意虽神色淡然,但实际上十分紧张她的父亲,那双藏在袖袍中的手,好似要将手中的绣帕绞烂一般。 她记起前些日子,父亲特意让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入宫,送来一份包的十分严实的信封。她向来是不悦那被抬成嫡子的庶弟的。 但是她的父亲教导她,如今天下虽太平,但实际暗地里的波云诡谲难以辨识清楚。她们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也是刻在心里的。 如此,她现在身体不管有多么的不适,都得站在这里,阻止皇帝对她父亲的责难。 “看管不当,该怎么罚?” 段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冰凉,一下子将一旁的安如意吓得一个激灵。 她悄悄望去,皇帝眼底那抹难以抹去的杀意,隐隐渗了出来。 当初段远为了兴建明月宫,怒斥朝中大半老臣,尤其以裴相最甚。导致后来段远为缓和君臣矛盾,似是深夜到访裴相府此事才暂时了结。 如今耗尽大半国库,明月宫不仅没建成反倒是在他的生辰上被人一把火烧了。 就算换个人,也难保不会动了杀心。 “皇上。”安如意将手回握在段远的大掌上,轻声道 “今日可是您的生辰,可别再动怒了。” 段远闻声看向安如意的脸色并不算太好,只是淡淡地敷衍道 “朕瞧着朕是不该过这生辰才对,今日给朕的惊喜已经够多了。” 话才说罢,他顿时觉得自己头疼难忍。一如往常那般,只要动怒气,这头疼的毛病又开始犯了起来。 他大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抚平疼痛。 安如意见状忙低声询问道 “皇上可是又头疼了?” 段远有些不耐烦地睇了她一眼,语气却有些缓和道“没事。” 此时的他总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已经没有太多耐心去处理眼前的事情。看向安国公的眼神也愈发地有些不清醒道 “安国公,朕瞧你是上了年纪,做不好事。如此行事倒不如早点给你那便宜儿子算了。也免得朕的爱妃,日日忧心。” “皇上……” 安国公话头堵在喉间,紧接着憋出一串咳嗽来,喉间似有腥甜一般,让他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忘了想好的说辞,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解释才好。 “老的不中用,只怕小的也不一定能拿上台面来。” 段远沉声呵斥着,自古以来南阳奉行的都是以立嫡为尊。宠妾灭妻,他最瞧不上。 这也是为何先皇后去世十余年,他都未曾在立后的原因之一。 当时安国公夫人去世还未过孝期,便迫不及待地抬了平妻,还用了些卑劣的手段将其平妻的庶子变成了嫡子。 这番举止,倒是好像从来都不在意在深宫中的安贵妃,她身份有多么尴尬。 安贵妃的亲生母亲是安国公的原配夫人,也是顾侯爷的表妹。 虽然这层关系自从顾侯爷去了边关,就鲜为人知。 但实际上,他皇帝记得真真切切。 毕竟原先朝廷不稳,先太子的人秘密入宫刺杀段远时,是顾侯爷替他挡刀,才保全他登上了皇位。 沈暮垂眸,自顾自地盯着脚下那块地面有些出神。 眼前这几人争论的,早在来南阳之初都已经打探清楚,现下他只是在想,周景淮是否安全出了宫,还有一直未曾露面的十三,究竟是不是也偷偷入了宫。 不过唯一能够确定便是,明月宫的大火,会将背后的道士吸引出来。 杀了魔君,才是他们首要任务。 这头,安如意瞧见那皇帝在气头上,更加口无遮拦。现下的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去拦住皇上,她悄悄与跪在地上的安国公互换了个眼神。 一咬牙便朝后仰去。 “娘娘——” 第42章 安国公的试探 “贵妃娘娘!” 宫女的惊呼声,打断了段远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朝旁边望去,就看见安如意逐渐瘫软倒地的身子,连忙伸出手将摇摇欲坠的她环在了怀里。 “如意!” 经过她这么一吓,段远反倒是顿时有些清醒过来。 他也顾不得此时的头痛,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安如意,可她却也没了反应。 他急切的声音传入安如意的耳中,但此时的窝在皇帝怀中的安如意不敢睁开眼,眼下只有她分散皇帝的注意力,才能给她父亲时间查清这件事。 本就在来的路上受了些风的她,小脸更是有些惨白。 “母妃!” 一直在安如意身后沉默的段语嫣,自然是没看见自己母亲冲安国公使得眼色。 她忙呵斥着身旁的曼儿“快叫御医!” “是!” 曼儿慌忙地点了点头,朝外跑了出去。 众人乱作一团间,段远将安如意一把抱起来,神色还有些愠怒道 “安国公朕希望你与沈暮一同查清楚凶手。不然朕就将你二人一同治罪!” 匍匐在地上的安国公忙应道“遵命!” “回永安宫!” 话落,段远环抱着安贵妃大步朝着永安宫走去。 紧跟在其身后的段语嫣,还是若有所思地睇了沈暮一眼,她余光瞥见安国公还在场,倒是也不便多说什么,赶忙跟着皇帝一同离开了这里。 片刻,偌大的明月宫前就剩下沈暮与安国公两人。 安国公眼见众人走远,便缓缓站起了身子,扫了扫身上沾着的灰尘。 “不知沈大人到底知不知道,今日明月宫会被人烧毁呢?” 再待他抬起头时,那神色精明的样子,全没了方才的慌张。 沈暮只是心里冷笑着,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演戏演的果然是入木三分。 “我若知道的话,定不会像安国公一样,把自己也算进去。” 他轻笑一声,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 对于安国公这种人,他没必要装的太过客气。毕竟他手里查到的些不入流,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都是出自安国公之手。 只不过,对他没有利用价值的,他不屑拆穿。 “沈大人是断定,这事是我做的?” 安国公挑了挑眉,心想倒是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他,原以为自己孙女看上的只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还是只爱咬人的刺猬。 他本在来明月宫的路上时,便想过会不会是沈暮下的手。但是仔细想来,若真是沈暮做的,他可未必需要在这个时候点火。 毕竟明月宫的秘密,只有他与那人知道。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兴建明月宫时,沈暮还未曾入京,自然也扯不上党派之争。 锦衣卫独立于朝堂之外,只对皇帝负责。三方鼎立中,若是沾染上了任何一方,这皇帝设立锦衣卫的目的便全然作废。 “安国公说笑,我可没说是您做的。” 沈暮眸底似有嘲讽的意味,他单手轻叩在佩剑上,好似并不在意纵火的凶手究竟是谁。 安国公环顾一圈,瞧见此时火势已经被扑灭,现下四周也鲜有人来。他缓缓走到沈暮的面前,压低声音道 “不如沈大人考虑考虑,与我合作?” 仔细想来,若是能将这三方势力中的两方握在手中,他倒是也不会贪图那些蝇头小利。 毕竟,皇位才是对他最有诱惑力的。 沈暮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那冷峻的脸庞勾起一抹笑意,瞧得不真切。 他上下打量了下安国公,故作神秘地朝一侧望了望道 “对我有何好处?” 安国公微微一愣,他原以为沈暮是个多清高的人。起初几方势力延揽他,都被他拒之门外。没想到这时候才在他面前露了底。 他难掩眸底的惊诧道 “好处自然是多到沈大人不敢想的程度,只要你我齐心,定能成事。” “嘴上说的好听的,沈某也是听厌了。” 沈暮故作淡然的样子,反倒是让安国公的脸色微不可察地轻松下来。他倒也说不上多信任沈暮,只是他也想过,沈暮的手上多多少少也有点关于自己的把柄。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强上许多。 安国公微微吐了口浊气,轻声道“许你未来丞相之位,可好?” 沈暮那漆黑的双眸似有希冀一般,突然对上安国公的目光。眸中那贪婪的味道不言而喻。 安国公心下了然,看来是上钩了。 “那裴相呢?” “自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安国公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似是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他与裴相斗了半辈子,临到了能够握住对方的命脉,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沈暮将安国公那副高傲的样子尽收眼底,只是他又故作不解道 “那我跟你怎么合作?我可是独立于朝堂外的。” “沈大人,不如娶了小女?” 话音刚落,沈暮似再也憋不住一般,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安国公是在嘲讽沈某?按照南阳的规矩,驸马爷可不能参预朝政。” 又是丞相,又是驸马爷。 沈暮感觉他好像真的有点高看了安国公的本事。 只是安国公那些个腌臜手段,真的是他能想出来的么。 “既是成了同盟,怎会被这些规矩束缚呢。”安国公的话留了半截,他也害怕沈暮是故作有意,引他上钩。 毕竟方才的话只有他们二人所知,就算是沈暮告到殿前,他只要不认,便不能把他怎么样。 沈暮微敛神色对上安国公那探究的目光,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大人。” 谢桥回到沈暮身边,轻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沈暮扫了谢桥一眼,又看向了安国公。 “沈某就等着安国公的消息了。” 他故意朝安国公笑了笑,似是学着话本里那些个狡诈之人密谋的样子,反倒是一下子让安国公摸不着头脑。 安国公看着沈暮离去的背影,有些吃不准沈暮究竟是同不同意与自己结盟。 毕竟,他自己背后靠的可不是南阳皇帝这么简单。 不如,再等等看。 安国公那副毫不掩饰的贪婪,在夜色下尽显出来。 他要的当然不是什么侯爷,什么富贵,什么结盟。 他要的是成为南阳的皇帝。 第43章 谢桥的脑子不太好使 这头,出了明月宫的沈暮二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 “事情办的如何?” “大人,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谢桥微不可察地轻松许多,方才他回来时正好瞧见皇上在这才没出现。 “周景淮呢?” 沈暮扫了下四周,没瞧见那个倒霉蛋。 “他……” 谢桥摸了摸自己的头,他想起来周景淮刚才见到那姑娘的脸就不受控制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对他动了手。 “我给劈晕了。” “劈晕了?”沈暮脚下一顿,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记得只是吩咐谢桥,帮助周景淮烧了明月宫就行,怎么还给他弄晕过去了。他有些疑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谢桥撇了撇嘴,见瞒不过去,只得说实话。 “是我们遇到了个姑娘。”谢桥瞧见沈暮那探究的目光,赶忙又解释道 “方才我来明月宫正好撞见了周少爷与顾侯家那位姑娘在这吵架,结果吵到一半时又遇到个姑娘,对我们放箭。一时情急,周少爷跟那姑娘打了起来。” 沈暮瞪了眼谢桥转而又抬起步子朝前走去,压低些声音问道 “哪里来的那么多姑娘?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 谢桥见状,忙又跟上了沈暮解释道“是周少爷倒火油的时候,被顾侯家的那位顾小姐撞见了。两人吵架时提了几句醉仙楼的事情,我猜他们应该是早就见过。” 他清楚记得这事,是因为周景淮还拿剑在顾施宁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沈暮倒是一下子猜出来,应该就是上个月在醉仙楼抢花魁的那位白衣少年。 那时候周景淮出言得罪了那少年,这才结了怨。 说话间,两人攀上了处安静的角楼。 现下宫中的人都派去了明月宫救火,只剩下些还守在正殿的锦衣卫,都不能擅自违令离开。反倒是这处角楼安静无人打扰,还能将整座皇城尽收眼底。 两人站在角楼上,冷风裹挟着二人的衣袍,谢桥不禁打个冷颤,在凡间他们都没有神力护体,基本与凡人无异,都得注意添衣保暖。 现下四月的南阳,夜风还有些冰凉刺骨。 沈暮站在栏杆处朝下望去,寻着看有没有昊京的踪影。 “你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就又来位姑娘朝我们射了几箭,但都被周少爷拦下来了。” 谢桥怕有人发现,便将刚才两人打斗时留下的箭头都带了回来。 “我怕别人发现,全都是掰断了箭身扔在火场里,把箭头都带了回来。”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把的箭头,他仔细瞧过,应该只是寻常凡间的铁箭头。 沈暮拿起其中一枚仔细端详着,应该只是寻常凡间铁铺都能买到的箭头。 可当他拿起来时,他却隐约闻到箭头上面染着有些古怪的气味,他正想的出神时,一道黑影也爬上了角楼。 昊京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向了沈暮,方才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身后的尾巴甩掉,回来复命。 若有下次,他定不选择半夜路过慈宁宫。 “你看看这个。” 沈暮心想昊京回来的正好,便将箭头扔给了昊京。 “什么东西?” 昊京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将那箭头端详了下,又举起来对准月光。 箭头上一抹幽蓝色的荧光突然吸引住了他。 昊京连忙将遮在脸上的面巾扯了下来,低头嗅了嗅箭头的气味,这气味和这抹荧光让他觉得好像似曾相识。 他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抬头望向了沈暮道 “这是哪里来的?” 沈暮微微蹙眉,扫了眼一旁的谢桥。 谢桥见状连忙解释道 “这是方才在明月宫打斗时,遇到的那位姑娘留下的。” “嗯?” 昊京将箭头上那抹荧光捻在手上,亲自尝了尝立刻惊呼道 “沈大人,这不是当时你给三皇子下的毒吗?” 这毒他记得还是沈暮亲自去给段语川下的,只是没过几天便被十三发现还破解掉了。 昊京与谢桥偷偷对视了一眼,纷纷转头望向了沈暮。 心下了然的两人便都猜到这姑娘应该是和十三有所联系。 甚至说昊京已经觉得就是十三本人。 沈暮闻言微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敛了敛神色道 “那姑娘与周景淮打了多久?” 他记得第一次在皇宫里,让昊京试探十三时,她的功夫就挺差劲。应该不是个能与周景淮打成平手的人。 谢桥仔细回想了片刻,他记得自己趁周景淮与那姑娘缠斗时将剩下的火油尽数洒满整座明月宫,顺手还将被他打昏过去的顾姑娘送到了个安全的地方。 一来一回的时间,该是很长。 “挺久的。” “打了很久?” 沈暮那深不见底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谢桥,吓得谢桥顿时觉得后背冷汗直冒,他该是没说错才对。 周景淮的功夫不算差,甚至在神界能够与他和昊京一打二打成平手。如此水平,该是不俗。 沈暮面上一凉,心想着那姑娘应该不是十三,甚至一下子怀疑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谬,明明一直以男相示人的十三,怎么会变成个姑娘。 昊京站在一旁脸上充满迷茫,他暗戳了戳谢桥几下,压低声音问道 “什么姑娘?你干嘛了?” 本就在那被沈暮盯得浑身不得劲的谢桥打掉昊京的手,侧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嘘——等会和你说,这都没你什么事。” “那你跟我说不就有我的事了。” 昊京撇了撇嘴,想着自己刚才守着难,自己兄弟跑去看人家小姑娘,顿时心里觉得有些不公平。 谢桥摸了摸鼻子转头不再看昊京,他对上沈暮那出神的目光有些犹豫道 “我记得周少爷看见了那姑娘时好像是认识她,还叫了她名字。” 昊京闻言此时来了兴趣,能让常常与他一样寻花问柳的周少爷都能记住的姑娘,定是长得漂亮。连忙攀上谢桥的肩头,一脸好奇道 “叫她什么?” 谢桥有些嫌弃地避开昊京的动作,站的离他远了两步后缓缓道 “时晚烟。” 甚至他还笃定地点了点头,当时周景淮的声音叫的太大以至于他想听不见都难。 谢桥想着周景淮那样子像是入了魔一样,吓得他连忙给人打昏带走。 第44章 那姑娘长得像十三 昊京倚在栏杆上歪着个脑袋,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但是一时半会他又记不起来,难道是他去哪个花楼时遇见的佳人? 可当他望向沈暮时,甚至都没觉得和自家主子有什么关系。 毕竟对于他们主子来说,这两三百年来,他身边就没个异性。 但昊京与谢桥却都没发现,沈暮那原本淡然的神色有些龟裂,他瞳孔骤缩,心脏剧烈跳动着,好似即将炸开一般。 他下意识地大手握在栏杆上,脚步有些踉跄的他才站稳了身子。 他从来没想过,能在这里遇到她。 他在下凡时去过一趟老朋友那里,结果被告知她已经下山历练去了。 他这些时日不止是为了答应义父的请求才下凡来了人间,更是为了寻找时晚烟而来的。 谢桥胳膊肘拐了拐昊京,将他悄声地拽到一旁背对着沈暮道“你说这姑娘是不是主子认识啊?” 回过神的昊京回过头去偷偷瞥了眼沈暮,的确是难得见到沈暮如此的手足无措。 “不会吧?主子认识哪个姑娘啊?” “那你见过主子这样?” 谢桥白了他一眼,虽说自己也没见过,但是好歹他也是因为经常被沈暮派出去完成任务才不在主子跟前的。 难不成一直跟在沈暮身边的昊京会不知道主子认识哪个姑娘? “但我可记得你说周景淮也认识那姑娘。” 昊京边说边在脑海中编排出了场大戏,什么两位公子抢一女,霸道王爷爱上谁,还有什么替身文学? 都是他闲来无事去那说书摊上听来的故事。 “那你意思难不成主子抢不过周景淮?” 谢桥颇为自信地又说道“我觉得,周景淮打不过主子,必定得输。” 他们二人还在窃窃私语着,分明没感觉到已经走到他俩身后的沈暮。 一瞬间,谢桥突然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本就身材魁梧的他如同小鸡一样,被沈暮捉住了领子道 “时晚烟去了哪里?” “去……去哪?”谢桥吓得没反应过来,方才两人太过沉迷全然忘了沈暮还在这里。 他看了眼一旁缩在那里不敢出声的昊京,连忙解释道“她跑太快,周少爷摔伤了后背,我就索性没去追。” 谢桥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没想到这位时晚烟时姑娘,能引起沈暮这么大的反应。 沈暮闻言松开了手,吓得谢桥忙后退了几步,他瞧着主子方才那样子,真像第二个入魔了的周景淮。 “那个姑娘身上有没有玉佩?”沈暮扫了一眼他们二人,现在他没心情去计较两人的多嘴。 谢桥微微一愣,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道“玉佩?我没瞧见,只是那姑娘我瞧得的确有些眼熟。” 谢桥恨不得现在把自己的脑袋拆开来看,主子明显是对那姑娘来了兴趣,偏生生他也是随了沈暮的性格,不近女色。 恰好又是和周景淮交手着,他哪里有空仔细打量那姑娘呢。 昊京却好似事不关己一样,故意戳了戳他的肩膀道 “你还见过谁家姑娘?” 他其实也觉得,在哪里听过时晚烟这个名字。 “像谁,快说。” 沈暮难得有些不耐烦,瞪了眼多嘴的昊京。此时他的确是后悔让谢桥去帮周景淮。 饶是谢桥想破了脑袋,终于是想起来了那人连忙冲沈暮惊呼道 “像十三先生!” 昊京一脸惊愕,他也好像记起来,有些磕巴道“那……那不就是……十三是女的?” “昊京,东西拿到没有?” 沈暮却意外地突然冷静下来,他那带着冰冷的语气让昊京连忙点了点头道 “取到了,但是……” 沈暮不等他说完,又转头看向了谢桥严肃道 “行,谢桥你一会再去看下皇上是否还回正殿去,应该是晚上还有场收尾的大戏。等我回来再告诉我。” “是!”谢桥郑重地点了点头。 按照他这么多年的观察,主子越是严肃越是有大事发生。 “行,昊京你就回别院一趟,沈府的奸细还没揪出来之前,若有事都在那里谈。” 沈暮话音刚落,下一刻便从两人的面前翻身跳下了角落。 “诶诶诶!大人!” 昊京两人吓得连忙跑到了栏杆旁,只见那抹黑红色的身影稳稳落在琉璃瓦顶上,一瞬间便隐入黑暗。 他俩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没缓过神来。 “我记得咱们是在凡间吧?”谢桥还有些不确定道,在凡间他们被压制的神力,可不允许他们跳楼玩。 “呵……你以后会习惯的。”昊京装得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拍了拍谢桥的肩膀。 近些日子,自从遇到了那十三先生,他们的主子就经常做一些不太能够被他理解的事情。 两人正准备从楼梯下去时,昊京突然想起什么来猛然大叫道 “我想来了!” 他一脸兴奋的样子,让谢桥更加是摸不着头脑。 “你想什么来了?脑子不好用就扔了吧。” “那时晚烟我想起来是谁了!”昊京兴奋地将正准备下楼的谢桥一把拉住。 谢桥有些无奈地冲他翻了个白眼道 “无论是谁,咱们先去把主子吩咐的事情做完好嘛。” 昊京是可以回去休息了,但是他还得去趟正殿守着那南阳皇帝。听沈暮的语气,应该是今夜还会有些大事发生才是。 若真是这样,主子不在皇宫,只得他去传达。 “你当然不知道,你还记得一百年前,我和主子去皓海崖吗?”昊京难得佩服自己的记忆,能够记得这么久远的事情。 “杀重明的……第九次?还是第八次来着。”谢桥努力回忆着,那次在妖界皓海崖杀了重明分身,难得他们几人都没受伤。 但也是从那次开始,重明再也没了下落。直到近些年,才查出来他是修炼了禁术,来了人间作乱。 “是那回,沈大人给你安排了事情,让你先走了。我和主子经过了魔界时刚好撞见个高等魔兽。” 谢桥不禁冷笑道“你该不会说那时晚烟是魔兽吧?” 昊京闻言一脸的无语盯着昊京,他都不知道这兄弟天天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若是魔兽,还能幻化人形?那不和魔君一样可怕了。 “你快说,我不插嘴了。”昊京忙敷衍道,他瞧着时辰也不早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昊京这才正了正神色道 “沈大人杀那魔兽时,刚好救下位姑娘,正是时晚烟。” 第45章 安贵妃有喜 谢桥闻言一怔,不禁有些好奇道 “那你意思是那姑娘被主子救了,也来到凡间?” 他不大相信,这故事的剧情是这般的巧合。 “没有的事,因为我们遇到她时,她已经死了。”昊京神色有些严肃,他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 明明沈暮杀了魔兽时,特地让他去救时晚烟。 可是那姑娘在沈暮的怀中分明是断了气的。 再后来,沈暮安排自己将峡谷内的那些个护卫都葬了,暂时与沈暮分开了半日。以至于关于时晚烟后面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时晚烟是真的死掉了,那周景淮今日就是认错了人,恰好今日这位姑娘与十三有几分相似而已。” 谢桥说罢便朝角楼下走去,既然不是时晚烟,那这事便与主子没什么关系。 昊京见状连忙跟上,他也不敢将话说死,毕竟他瞧着沈暮刚才那个样子,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过在谢桥的威逼利诱下,还是将昊京一同捆着陪着他往正殿走去。 正殿内 不似方才席面上那般热闹,剩下的不足二十来人。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换做平日里,他们早该歇下休息。 裴知衡端坐在席面前,神色淡然。好似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与他一派的十几位老臣也如出一辙,安安静静地坐在垫子上小憩。 裴岁岁不像自家姐姐那样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四下有些呆不住的她还是四周张望着,心想着四公主和安贵妃一同离开了,应该是没机会找十三的麻烦。 离龙椅最近的三殿下段语川似胸有成竹一般,靠在圈椅上昏昏欲睡着。 对于明月宫的大火,他没什么兴趣。 只是因为西域刺客一事,反倒是让他惊觉小瞧了沈暮这人。据他手下人探听,这次刺杀似乎与他母家安国公有关,想起自己母妃天天担心着安国公会不会出事,他倒是乐得他们狗咬狗。 毕竟,他也知道他母妃此时的小心思。 二殿下段语谋坐在他的对面,神色淡定地品尝着眼前的美酒佳肴。好似方才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他这位闲散王爷无关。 毕竟所有人最看好的两位离皇位最近的候选人,三选二都选不到他头上。 一没母家,二没嫡母,甚至母妃去世后父皇都不曾想起给他选个养母。一来二去,为了暂避锋芒的他,便选择做个混账王爷,整日花天酒地,不问朝政。 段语川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顿觉被吵得头痛。他掀了掀眼皮看向那正吃的尽兴的段语谋,不禁眉头微蹙,有些嘲讽道 “二哥还真是心大,父皇为明月宫着火的事气得焦头烂额,你还有心情吃东西。” 太子禁足,被勒令不准参加宫宴。 二皇子朝堂上无人支持,整日花天酒的混账样子,在父皇里就是个废掉的棋子。 而他作为三皇子,在十三的医治下恢复了身体。成为了如今朝堂上最得皇上青眼的儿子。 他趁着太子禁足,大肆延揽曾在太子门下的几位重臣。如今水涨船高的地位,反倒是他愈发瞧不起他前头的这两位哥哥。 段语谋手上一顿,细长的凤眸却盛满笑意道 “我本就是个懒散的,不像三弟,安国公牵涉其中想必一定让你焦头烂额吧。” 段语川不怒反笑道“二哥的话是指安国公纵容手底下的人,放的火咯?” 他知道二哥是个聪明人,装傻玩混账那套只是为了避开争夺太子之位的这场斗争中。越混账越能保命的他,定然是不能公开与任何一方站在对立面的。 毕竟,他这位好哥哥若是真遭了殃,只怕是连个替他求情的人都没有。 段语谋此时来了兴趣,他那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段语川良久,缓缓道 “二哥不及三弟聪明。若是二哥惹了这事,只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倒打一耙的手段来。”他似是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故意给段语川看。 现下留在正殿内的,都是以裴知衡为首的老臣一派。 裴知衡原先就是支持先皇后的,如今也是顺理成章地支持太子。 能在安国公门下的大臣,都离开了正殿赶去明月宫灭火未归。 段语川眼神微眯,那唇角勾起一抹狡黠地笑意。他这二哥哥,是在给他挖坑呢。 正当他想再出言反击时,一位永安宫当值的内官匆匆进了殿内,暂时打断了这场争吵。 众人抬眼望去,那一直跟在安贵妃身边的内官稳稳停在了段语川的身旁,声音还有些喘不上气地颤抖着 “皇上请三殿下速去永安宫。” 段语川倏地转过头,望向内官有些疑惑道 “你说什么?” “皇上请三殿下速去永安宫。”内官一板一眼地重复道。 段语川猛记起方才母妃与妹妹去了明月宫,皇上与母妃都还未归,此时突然请他去永安宫,难不成是出了事? 想到这里的他连忙站起身子质问道“母妃怎么了?” “贵妃娘娘有喜,皇上请您速去永安宫。” 内官的声音不大,却如同砸在湖面上的石头,激起层层水花。 众人顿时惊呼,自从五公主出生后,十几年来南阳的后宫便在无皇子诞生。 站在那里的段语川淡漠的瞳孔蓦然一震,眸底瞬间翻涌起某种情绪,脸色愈发铁青,碍于众人打量的目光,还是将涌上心口的怒气忍了下去。 “母妃……她没事吧。” “娘娘无碍,只是在明月宫前受了风,一时昏了过去。还请殿下速去永安宫才好。”内官再次提醒着段语川。 “嗯。”段语川正准备抬脚离开,却没想一旁的段语谋又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 段语谋那过于爽朗的笑声,顿时让他觉得有些刺耳 他侧目看向靠在那圈椅上的段语谋,冷声道 “二哥笑什么?” 段语谋脸上盛满笑意道“二哥想着很快就会有四弟了呢,那你可就不再是最小的皇子了。” 他那带着些许讽刺意味的笑容,似乎恨不得将段语川虚伪的面具撕碎。 段语川的才能并不算高,只是他投胎投得好。 亲生母亲是南阳最得宠的贵妃,母家又是南阳有名的安国侯府,甚至还与赫赫有名的护国将军顾侯爷沾带着点亲戚。 第46章 出身不同,谁做老二?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三弟,在未病倒前其背后支持的势力甚至有隐隐盖过太子的形势。若不是三弟被下了毒,只怕这太子之位早就易主。 没想到,三弟好不容易治好了身子,他的母妃安贵妃又怀上了龙胎。 若是再得一皇子,那段语川这位置可就要与人分去一半。 段语川也是听出了二哥的讽刺,冷笑道“也对,毕竟不是谁都能当得了老二这个位置的。你说是吧?二哥。” 段语谋不置可否,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挲着酒盏。那带有挑衅意味的眼神直勾勾地对上三弟的目光。 殿内的众人各个都沉默不语地望着二人。 朝堂上,二皇子鲜少出现。 近些日子三皇子的手段随着太子禁足愈发明显招摇,而今日因明月宫一事,使得三皇子的势力有些被盯上的迹象,在场的老臣又都是属于太子一派,自然都是乐得见二皇子与三皇子吵架的。 毕竟,若说太子与三皇子算是台面下的小打小闹,那二皇子与三皇子便是明面上的互看不爽。每次见面,必得吵上一会。 眼见两位皇子有些僵持住,裴知衡缓缓打破了僵局道 “正殿可不是给您二位吵架的地方,还请三殿下早点赶去永安宫,毕竟事关安贵妃。” 段语川闻言瞥了眼裴知衡,面上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不善道 “我想二哥还是有空多关心关心自己才是。” 段语川也不想回头瞧他二哥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迈着大步迅速离开了正殿。 现在的他无心多想那二哥嘴上不饶人的样子,他记起前些日子特地提醒过十三的。 不曾想,也是个冥顽不灵的。 待他离去,正殿那诡异的气氛才悄悄散去大半。 裴岁岁有些忍不住地靠向裴南玥的身旁,压低声音问道 “我瞧着三殿下那般生气,难道真是因为安贵妃有喜?” 她从小被父亲和姐姐保护的的极好,并不懂这些藏着掖着不在台面上讲的话。只是她瞧见刚才段语川的样子应该是动了气。 裴南玥轻声解释道 “若安贵妃这一胎是个皇子,三殿下的母家就多了位要支持的人,他如今行事所得都会被人分一杯羹走。” 裴南玥还有句未说完的话,若是因为安家想要放弃支持三皇子,献计让贵妃再次有孕,那便是意图抹杀掉段语川的一切。 毕竟段语川已经病了八年,这八年里他的性格有些古怪甚至极端。与安家愈发生分,甚至近些日子隐隐有针对安家的迹象。 安国公怎会要一个不听话的皇子作为他的棋子呢? 甚至对于裴南玥来说,她总觉得近两年自从这兴建明月宫开始,安国公的小动作不断,与父亲交谈时,她总从父亲的话里行间中察觉出,安国公已经有些不甘心做个侯爷了。 她曾与父亲大胆揣测过,若安国公真想造反,试问一个听话的小天子握在手中有用,还是一个性格古怪极端,还有着自己思想的皇子有用呢? 这也是她与父亲近些年愈发阻止妹妹与三皇子来往的缘故。 若真的有那一天,无论安国公造反与否,三皇子难以独善其身,更遑论保护他的妻子。 裴岁岁张了张唇,却再未说些什么。 她记起春日宴时,安贵妃特地单独留下十三,说是自己身体有些疲惫想要让十三瞧瞧。她失落地垂下脑袋,盯着眼前满桌的珍馐。 或许那时,安贵妃便打定了主意。 裴南玥却察觉到妹妹细微的变化,连忙低声道 “岁岁,你还好吧。” 裴南玥自知可能她不点破这事,倒是还能让妹妹高兴起来。但是她们裴家命中注定,是不能卷入这场斗争中去的。 “我没事。”裴岁岁应付地点了点头,她虽是有心,但也无力去改变这局面。她何尝不明白,父亲与姐姐的好意呢。 突然,她余光瞥见那角落屏风后的一抹熟悉身影,两人对视了一眼,那抹身影便又缩了回去。 她连忙转头望向裴南玥道“姐姐,这里还是有些憋闷,我出去透透气。” 裴南玥也没多想,随即点了点头“去吧。” 当裴岁岁出了殿,正巧撞见躲在那从正殿灰溜溜跑出来的少女。少女嘴上叼着块肉,怀中还抱着些正殿偷出来的吃食。 刚好与裴岁岁撞个正着,转身就准备跑走时,裴岁岁连忙叫住她 “五公主!” 少女闻言身子一僵,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裴岁岁捉住了衣角。碍于嘴已经被肉堵住的她,只能乖乖地被裴岁岁领到处无人的宫道上。 裴岁岁从怀中掏了块帕子,将少女口中的肉用帕子包好还给少女,尔后又缓缓问道 “五公主怎么独自跑出来了,没让秦嬷嬷跟着吗?” 秦嬷嬷是一直跟在五公主段语宁身边照顾的老嬷嬷,与她的母妃是曾经的挚友。 段语宁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嘴角,一个多月没沾荤腥的她还有些贪恋嘴角的油沫子 “她不让我来,我是偷跑出来的。” “你呀!”裴岁岁摇了摇头,段语宁与自己年纪相仿,也都是儿时没了母亲。 她父亲得知五公主在宫中过得困苦,每次让自己进宫时都备着些银子吃食,好找机会接济下五公主。 她从怀中掏出些银子,好歹是出门前她想着会不会今日能见到五公主,犹犹豫豫间还是带上的。 “拿去换几身夏装,都快过了春还是这身衣服,上回我给你捎的裙子是不是又偷偷卖了?” 裴岁岁将银子塞在段语宁的手中,瞧着段语宁身上那身打扮还是前年年初她给置办的那套鹅黄色烟衫。 可能是常穿的缘故,裙摆上破了好些个洞。 段语宁冲裴岁岁笑道“我不用这些,秦嬷嬷说不能老拿你的东西。”她想将银子还给裴岁岁,却还是被她大手拦住。 两人虽是年纪相仿,但她从小就被宫人欺负经常没有吃食,总是吃一顿饿一顿。营养跟不上的她自然矮了裴岁岁许多。 “给你就好好拿着,你这衣服都破了,拿去换几件好看的裙子下次穿给我看。” 裴岁岁宠溺地戳了戳段语宁的脑袋,在段语宁面前,似乎她成了自己姐姐那个身份。 总是想着念着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第47章 沈暮特地换了套衣服见她 “知道了,好姐姐。” 段语宁冲裴岁岁俏皮地笑了笑,瘦弱的小脸上还有两个酒窝,看着就讨喜。 她正欲和裴岁岁说话间,突然瞥见冲着她们走来的那抹熟悉的明黄色,连忙冲裴岁岁眨了眨眼睛 “我先走了,下回再聊,姐姐你也赶紧回去吧。” 段语宁想要再次提醒裴岁岁,但碍于那抹明黄色愈来愈近,有些来不及的她只得先行离开。 她这个徒有虚名的五公主,只有在远离皇上的地方才能苟活。 裴岁岁自是没看懂段语宁的眼色,只是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出了神,每次见完段语宁的她,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好像生下来就活的很幸福。 有着父亲与姐姐的宠爱,有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包括自己喜欢的人就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 与她相反的段语宁却是活的那般艰难,甚至在她出生时都差点没了性命被皇帝一道圣旨赐死。 想到这里的裴岁岁完全沉浸在情绪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完全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你是谁家的姑娘?” 一声威严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裴岁岁闻言身体一僵,连忙转过身来,正好对上段远那双探究的眼神。 段远刚从永安宫出来有些匆忙,身上的龙袍上还沾了些泥泞。 他站在那里不怒自威的样子,虽是并未开口训斥裴岁岁,但站在那里就已经让她吓得一时乱了心神。 裴岁岁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仿佛被灌了泥浆一般,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正当她终于挪动起身体时,伴着一阵淡淡地芳香扑鼻,一抹秀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裴岁岁的前面。 “臣女参见皇上!” 裴南玥落落大方地挡在裴岁岁的身前,拉着妹妹一同朝皇上行礼道。 段远那细长的眸子紧紧锁定在裴南玥的身上,似是贪婪地吮吸着少女身上的芳香。完全忽视了被她拉至身后的裴岁岁。 他突然感觉到心口有些不曾言明的情愫炸开一般。 恍惚间,回过神来的他轻咳了几声,难掩眸底的欲色沉声问道 “你们是谁家的姑娘?” “家父裴知衡。”裴南玥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行礼后的她规规矩矩地站直身子,双眼紧盯着脚下那块地面不敢妄自抬头。 段语反倒生了兴趣,之前一直要让裴家的女儿进宫选秀,不是这个没到年纪,就是那个染疾不便入宫面选。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裴家的姑娘。” 裴南玥闻声抬起头,肌肤如雪的她,精致小巧的脸蛋,盛满清冷。一身浅粉色纱裙裹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她轻皱眉头的样子像极了裴相,只需一眼,段远便已经忘记方才在永安宫对那安贵妃的承诺。 他暗暗倒抽口凉气,今日有幸看见这裴家姑娘的样貌,他才明白过来为何裴相屡次三番地找理由拒绝送女儿进宫选秀。 他看着裴南玥的目光逐渐灼热了些,直到他身旁的内官轻声提醒着,段远才回过神来。 “你二人在这做什么?” 他双手背在身后,暗暗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回皇上,臣女与妹妹经过此地,见这里的桃花开得正艳便停留了会。” 她指了指一旁的桃树,身后的裴岁岁这才发现她身旁的栽着片桃花林。 此时一阵夜风拂过,桃花随风而落,恰好留在了裴南玥的鬓边。 段远情不自禁地伸手将裴南玥头上的桃花瓣拿下来,惊得裴南玥连忙垂下头行礼叩谢道 “多谢皇上。” 段远瞧着手中那片花瓣,声音有些哑然 “赏完花便早点回殿里,免得裴相担心。” 他自知此地不宜久留,说完话便匆匆拂袖往正殿走去。 待那皇帝身后的一串宫人都进了正殿后,裴南玥方才起身冷冷扫向裴岁岁,眸中那分清冷仍未散去。 “下次入宫可别在这般粗心。” “姐姐,对……对不起。”裴岁岁声音愈发地没底气,耷拉着脑袋。 方才她委实没注意到皇上。 “夜凉,回去吧。” 裴南玥不想听她的解释,只是将发边的还残留着的桃花瓣随手摘下扔在了一旁的草丛中,转身往正殿走去。 “姐姐,等等我。”裴岁岁自知理亏地忙跟上了姐姐的步子,她悄悄打量着姐姐的脸色,心想怎么哄好姐姐,不让她去找父亲告状。 不然下回父亲定不准许她出门找三殿下了。 倒不是她与妹妹置气,而是方才皇帝那眼神,和他看安贵妃的眼神一模一样。她在袖中的双手拢了拢,手心满是冷汗。 她终于知道,父亲总不让她以真面目示人的原因。 宫中这些年的选秀,父亲都是找了托词拒绝。皇上碍于裴相的身份也不便多说什么,如今她若是被那皇帝看中,只怕是难逃此劫。 深夜,周围一片寂静。 刚换回男相的十三,匆匆忙忙地穿好之前那身袍子后又将夜行服藏在了屋中的箱子里。 这屋鲜有人来,除了裴岁岁以外,就只有三皇子来过一次。 她将箱子锁好,脑海中还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就差那么一点,就被人认出来的她,回到院子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司南佩锁住了自己的神力,换回了男相。 十三回想着,方才离去时周景淮居然叫出了她的本名,在她的印象里周景淮应该是不认识自己的真面目的。 沉思间,她感觉屋外有些异响,连忙抬手将司南佩用神力隐去。 夜色渐渐,她支开窗子,便瞧见月光下,一袭玄黑色的沈暮站在梨花树下望着她。 月色融在他冷冽的眼睛里,像是山涧泉水上的雾气一般。 恍惚间,十三下意识地心里咯噔一声 心想莫不是自己穿帮,沈暮特地来抓她的? 沈暮生得极为好看,但那总是不苟言笑的神情,常常拒人千里之外。 他也不知为何,在听到谢桥那话时自己便想跑来证实他心中的想法,甚至为此还顺道回去将那身碍事的官服换了下来。 “沈大人这个时辰来我这里,难不成皇宫的席面散了?”十三神色泰然地从屋内走了出来,似是将方才眸底那抹慌张隐藏下去。 第48章 沈暮识破她的身份 “那头有谢桥他们看着,我是特地来寻你的。” 沈暮声音有些微哑,他往这来的时候甚至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滑了一跤,黑色的衣袍下摆处还沾着些脏污。 此时的他无心想那些是是非非,只是迫切地想知道十三的身份。 “沈大人寻我干嘛?” 十三假装淡定地走到桌前斟了杯热茶,转身便瞧见已经走到她面前的沈暮。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热茶一下便从茶盏里泼洒出来,瞬间将她的手指烫红。 沈暮见状忙接过她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后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从何问起,只是瞧着她烫红的手,有些慌乱地不知所措。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十三感觉此时的气氛有些微妙,她将烫红的手藏在身后,今天怎么发生的一切都很诡异。 先是她为了捉道士换了真身入宫,没想到在明月宫撞见了那几人时,她下意识地认为就是她寻了很久的道士,出手间才发现居然是周景淮。 结果又在逃跑的时候被周景淮看到了正脸的她,正后怕着周景淮会不会事后告发她时,沈暮又来了。 好歹要杀要剐,给句准话也行。 十三被盯得有些发毛,但碍于她换回男身实力悬殊,暂时还不敢对沈暮动手。 沈暮在脑海中排练了数遍后,终是开口询问道 “你晚上出门了?” 十三眸底闪过一丝慌张,却强装镇定道 “未曾出门。” “可今夜有人说在皇宫里见过你。” 沈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对上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十三隐隐感觉到沈暮那清冷的神色隐隐有些破裂的痕迹。 十三面上虽平淡,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在打鼓。 是周景淮出卖她了?还是他身边那个侍卫? 她不敢多想连忙回应道 “我没出门,应该是有人认错了吧。” 十三抬着脑袋看着对方的眉宇间带着盛气凌人的威严,那愈发凝重的压迫感似是压得她无法呼吸一般。 她微微蹙眉,垂在两侧的手缓缓握成拳头,若是沈暮真将她识破,也得想个法子逃跑才行。 见沈暮一声不吭,反倒是让她面色有些迟疑道 “难不成你们锦衣卫断案都是用这种手段诈人吗?” 她感觉今晚的所有人都很奇怪。 一个脱口而出她的真名。 一个一声不吭地跑来盯着自己看。 她委实不太明白今天晚上这两个人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那便多有得罪了。” 沈暮话落,还未等十三回过神来,他便抬手朝她劈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接,岂料沈暮这掌并不是她这男相所能承受的。 掌力对冲间,她被反弹到墙上。 力气太冲,以至于她瞬间咯出鲜血,还没等她说话又见沈暮出手而来,她狼狈地翻身躲过,但沈暮似咬住她一般,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沈暮!你想干嘛?” 躲避间,她一边质问一边又只能堪堪避开他的攻击。 今夜耗了大半的力气跟周景淮纠缠的她,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支撑她与沈暮再打一架。 沈暮沉默着不去回应她的问题,反倒是一掌拍在方才十三站的位置,那小院的墙壁瞬间应声坍塌。 掉落的砖瓦扬起阵阵尘土,慌乱间,十三猛然想起在皇宫中自己与周景淮对过数招,心里隐隐猜到沈暮是为了逼她出手,才这般试探。 想到这里的她突然收回手中的力道 “不如你出手打死我。” 十三翻到一处墙角下,脚下倏然收了步子,似认命般地站在原地。 如她所料,沈暮那掌迎面而来,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地停在她的脸前。 凌厉的掌风将她额前的发丝带起,十三额头上似有冷汗隐隐滑落下来,滴在地上。 她双手攥紧着衣角,暗自腹诽着沈暮差点真给自己劈死。 沈暮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瞧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十三,眉头略略上挑,看似眼里染上笑意,那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 他的试探不过就是为了证明那宫中放箭的姑娘是不是她。 可惜,十三若是躲开这掌,他还抱有怀疑猜测那宫里的放箭的姑娘并不是她。 但若是故意站在原地不动 那便证明十三已经知道自己的试探,故意站在这不动。 沈暮顿时觉得内心有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反扑,他收回了手,决意不再与她兜弯子。 月色朦胧,突然一阵清风拂过,将两人沾在脸上的发丝吹开。 沈暮眼底的波澜似再也掩盖不住,透露出他此时内心的慌乱。 “十三,你下凡也是为了抓魔君的吧。” 十三明媚的小脸再也隐藏不住满目的惊讶,思绪被打断的她,生生地被定在原地。 她怔怔地盯着沈暮出了神,一时间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哪里出了错,这事怎么还让沈暮知道了? 她怀疑来怀疑去,都没怀疑过沈暮与她一样都来自神界。 沈暮见她没了反应,便率先打破沉默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十三木讷地点了点头,她现在恨不得将沈暮的脑袋打开,瞧瞧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沈暮突然嘴角勾起,不带有任何嘲讽的意味的笑意。 “三皇子的毒是我下的,那毒是我从苍翎神界的药王谷带来的。” 十三蹙起眉,用袖子将嘴角的血草草擦去 “你说的苍翎是那个神界四国之一的苍翎?” 她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月光从他的背身照来,一时瞧不清沈暮脸上的表情。 “是的,我就是来自苍翎神界。” 沈暮周身似隐隐散发出强大的气场,瞬间将她裹挟。 她一下子脑子便更加混乱,她盯着沈暮突然笑出声 “你在骗我?” “我没有。” 沈暮垂下双眸,从十三入京那日他便盯上她,几番试探加上醉仙楼那回,都让他愈发肯定十三的身份并不属于魔界,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时晚烟。 十三愣在原地,突然想起来之前她在苍穹山上就听过四国神界。 那是建立在神界的四个国家,由四位帝君掌管神界四国,并且铸就一代又一代神界的辉煌。 所有两界的人,都为之向往着能够进入神界成为真正的神君。 第49章 南阳皇帝想立后 但因为五百年前魔君重明策划的那场战乱,四国的帝君先后陨落,没了神君庇佑的神界渐渐与魔界、凡界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通过某种交易的手段以巩固他们神界的地位。 拥有神力的神君愈来愈多,但因此也为四国带来了许多隐患。 许多魔界的妖兽企图夺位成为帝君,统一四国神界。 不过这些都是她听师傅苍穹山君所说的,毕竟苍穹山正好在神、魔、凡三界正中央的位置,哪一边都管不着。 似是理清了些头绪的十三,脸色还带着些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沈暮。 “你来自苍翎,与试探我抓魔君有什么关系?” 她委实想不通,为何神君来了凡间,实力悬殊如此之大。 “你难道不知道来自神界的毒药,只有神界的人才能破解吗?” “那魔君呢?” “你头回潜入宫,是我派昊京堵得你。” 十三闻言抬起头,瞧着沈暮那副故作深沉的模样,打从方才沈暮故意拆穿她身份的那刻开始,她就觉得眼前这般狡诈的沈暮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一样被人捉弄,偏过头不去看他,甚至有些憋不住怒火道 “照沈大人这意思,就是我入京的头几天就被你盯上了?” “是的” “那毒是故意下给我看的了?” “是的” “那周景淮也是神界的咯?” “是的” “那你是不是个混蛋?”十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原来他们都是一伙的,就是等着看她出洋相来的。 “那倒不是。” “那你是何意?就为了试探我?太无聊了吧沈暮。” 十三似是怒火涌上心头,她将沈暮的衣襟一把捉住,但因矮他一个头的缘故,那手抓着他的衣服好像是在冲他撒娇一般。 沈暮眸底划过一丝诧异,他低下头瞧着十三气得鼓鼓囊囊的样子,居然有几分的可爱。那眉眼间的样子真的像极了时晚烟。 甚至他有些后悔,以前根本没将十三的脸与时晚烟连在一块,只不过饶是他也仅与时晚烟有见过那么几次而已。 十三没察觉到对方藏在袖袍中的手已经在暗暗凝力,此时此刻的沈暮想要将十三的真身换回来,看看究竟是不是时晚烟。 两人对视间,突然从那坍塌的矮墙翻下来个人,打破了这院中古怪的氛围。 “哎呦——” 昊京一脚踩在那砖瓦上,没站稳住的他吃痛地摔在地上,今天的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 沈暮闻声转过头,瞧见地上的那蠕动着的昊京,语气不善道 “谁让你来这里的?” “主子” 沈暮话音刚落,突然谢桥也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稳稳落在沈暮的面前。 真是两个好跟班。 沈暮冷笑间,将袍中的手又收了回去。 唯独十三还怔在原地,那小手还一直抓着沈暮的衣襟没放。 昊京颤颤悠悠地站起身便瞧见十三居然抓着自家主子,忙出声道 “沈大人,你们在做什么?” 十三这才想起自己还抓着沈暮的衣服,忙松开了手。她煞有介事地轻咳了几声 “我去给你们倒水。” 话音刚落,她便一溜烟跑进了屋。 谢桥没说话,眼神却扫到了那竹桌上的还飘着热气的茶壶,难道那不是水吗? “大人……这是你们打过架了?”昊京瞧着脚下的废墟,心想着他们到底还是动了手。 沈暮面露不悦,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你们两个怎么来这里了?” “皇宫的席面散的很快,大人猜的不错,的确是有场大戏。” 谢桥眼见沈暮那眸底的不满,匆忙解释道。 他二人回到沈府时,没看到沈暮,便想到是不是去了十三那里,这才找了过来。 沈暮双手背在身后,似又恢复往日的冰冷 “安贵妃有孕,南阳皇帝想要立后?” 谢桥闻言一怔,没想到主子猜的果然很准,点头道 “正是,但被裴相拦下来了。” 方才在正殿内,皇上想要立安贵妃为后,毕竟后位空虚十余年,安贵妃一直代为掌管凤印就差个头衔。 殿内的朝臣面面相觑间,裴相率先站了出来反对皇上立安如意为后。 沈暮语气一滞,带着些嘲讽的意味道 “裴相应该是拿打仗说事?” “正是,所以皇上暴怒,立后之事悬而未决。” “那二皇子呢?” “他……”谢桥一怔,反倒是昊京接着他的话头说道 “二皇子给皇上献了箱宝贝,我看那箱子里藏着位西域姑娘。” 沈暮自顾自地坐在竹椅上,竹椅摇晃间闭上了眼睛没在吭声。 反倒是昊京带着些疑问的眼神看向谢桥,怎么沈暮不在宫里,都能猜得出来发生了何事。 他走到竹椅旁,面带不解道 “大人,您怎么知道二皇子有动作的?” 昊京仔细回忆着,他们这几个月入京,未曾见过沈暮留心二皇子的。毕竟他在南阳皇室里,是个根本插不上话的小人物。 以至于二皇子今夜能出席万寿节,昊京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那你觉得赫连纳什是怎么知道,锦衣卫将刺杀南阳朝臣的证据交给皇上的?” 沈暮的话,让他二人直接愣在原地。 昊京盯着沈暮良久,才敢出声询问道 “大人的意思是二皇子和西域可汗有勾结?” 谢桥却打断昊京的话,一本正经道 “那也不能说拿这事换个西域姑娘给皇上吧,对他自己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沈暮闻言却缓缓掀开眼皮,满目清冷,没有一丝感情地说道 “只要是能恶心到安家的事,他二皇子就算是拿十条南阳朝中的消息换一个姑娘,都愿意这么做。” 二皇子与三皇子的不对付,并不是因为争夺朝中势力掀起的。 反倒是儿时的一场意外,二皇子的母妃顺婕妤意外坠湖身亡,据说有宫人瞧见,是三皇子经过石桥时,将顺婕妤推下了湖中。 因着当时先皇后已经病逝,后宫大权落在安如意的手中,哪怕当时的二皇子将此事的人证物证都带到了皇帝面前。 安如意的枕边风,加上当时安国公治理水患有功,皇帝为了息事宁人,只是草草地罚了三皇子一年禁足。 第50章 用孩童种蛊 因为这件事二皇子屡次想找三皇子的不痛快,只可惜大权在握的安如意甚至将照顾他的所有宫人都调走。 顺婕妤去世的那三年里,段语谋几乎是只能靠变卖他宫中的物件换取些吃食。直到最后被威远将军带去了边关,此事才暂时告一段落。 昊京不禁撇了撇嘴道 “难道二皇子早就知道贵妃有喜?故意挑这个时候献美人的?为何不随便挑个姑娘送去就行,特地拿咱们得消息去换?” 毕竟自从他来到南阳后,发现南阳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漂亮,一点不比他们苍翎差。 谢桥却解释道 “是因为宁嫔娘娘吧,南阳皇帝喜欢西域姑娘。” 他记起早些时沈暮派他先下凡间了解宫中情况,宁嫔娘娘虽是当年西域战败送来的质子。但南阳皇帝第一见到她时便连宠三个月,饶是最得宠的安贵妃都有些坐不住。 “甚至我记得那宁嫔进宫,不知为何冲撞了先皇后,虽也是她的原因,但皇帝还借此惩罚了先皇后。” 谢桥敛了敛神色,这些后宫里的秘事,他都不想过多的了解。 毕竟,女人之间的手段,他不太能理解。 为何那后宫三千佳丽,只围着皇帝一人转。 “那二皇子送个西域姑娘,就是想让安贵妃记起当年宁嫔入宫分宠的事情?”昊京不禁摇了摇头,不得不感慨这二皇子,果然是招招恶心人。 沈暮扫了他一眼冷声道 “只是说中一半,那姑娘的身份可不简单。” “还能在那姑娘身上下点毒给皇帝不成?”昊京余光瞥向谢桥,却见谢桥一脸严肃的样子,忙正色道 “难不成真是?” 谢桥闻言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大人就派我去了趟西域边境,正好撞见了二皇子的人与赫连纳什接触,几番打听才得知那姑娘身上可是下了西域蛊术。” “蛊术?” “这种蛊术是以人做饵,在孩童时便将蛊虫灌入体内。蛊虫与宿主一同长大,待宿主成年后其蛊虫会化成宿主的血肉,若宿主的体质扛不住反噬,便会被蛊虫蚕食殆尽。只有完全吸收蛊虫后活下来的人才算中蛊成功。” 谢桥边说脸上边有些惨白,饶是他也没见过如此险恶的蛊术。 他只听过养蛊人以身饲蛊,没听过还能用小孩来养蛊的。 昊京吞了吞口水,脸色有些严肃道 “那这蛊养成了,有什么用?” 谢桥却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我估计能千方百计地送进宫,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眼下他们最棘手的毕竟还是引出道士重明,而不是卷入凡界皇室的斗争中。 沈暮突然转头朝那暗处道 “还不出来吗?” 昊京二人才看到暗处闪身出来的十三,她面上讪讪的笑着,手里捧着壶早已凉透的茶水。 不用想,该是能听的,不能听的都听去了。 沈暮想起事情还未解决,扫了昊京一眼,语气有些不客气道 “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是。” 谢桥冲沈暮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时,恰好撞见昊京那似有八卦的目光盯着沈暮与十三两人,自知主子性子的他连忙上前,趁沈暮还没发火前,将昊京提溜出了院子。 十三心虚地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水壶轻声道 “那什么,我刚来,没听到你们说什么。” “我又没说先生听到了。” 沈暮自顾自地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已然凉透的茶水还泛着些苦涩。 “那你……那沈大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吗?” 她想起沈暮动手,她毫无胜算的样子。只得乖乖地先给沈暮哄走再想办法应对。 沈暮闻言抬起头,瞥了眼十三,好似他二人的身份互换了一样。 “我还没问完你,你且先过来坐下。” 十三抱着水壶,脚下的步子缓缓挪到了他跟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也吃不准沈暮会不会对她再动手,毕竟她方才听到的消息大概都是些凡间的琐事,与魔君重明无关。 沈暮似看穿她的心事一般,将她手中的水壶拿了过来搁在一旁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要盯着南阳皇帝?” “我……”十三皱着眉头,有些欲言又止。 “我不知你是从何地来凡间,但有一事我想你并不知道,就是魔君的禁术与凡人的精气有关,除了明月宫作为祭坛以外,就只有挑起凡间战乱,只要有凡人丧命,其剩余的精气都会被魔君吸收走,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介入南阳皇室的原因。” 十三呼吸一滞,饶是自己来凡间这么久都未曾发现还有这层原因,她只是单纯地以为杀了魔君,毁了明月宫就能够完成任务回到苍穹山而已。 她对上沈暮那双漆黑的眼眸,眸底那抹寒意让她不禁打个冷颤,有些心虚的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挪了开来。 “若你是苍翎神界的,那周景淮呢?也是苍翎的?” “他是西辰的小将军。”沈暮敛了敛神,似将眸底那分不明的意味隐藏下去。 “所以今天是你们安排的人烧了明月宫吧。” 十三想起方才在宫中与周景淮交手时,点了明月宫的那个男人就是刚才站在昊京身旁,给沈暮回话的人。 想到这里,她只庆幸还好不是沈暮亲自过去,不然自己一定跑不掉。 沈暮望向十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有些出了神,其实到这一步,有些事情也用不着拆穿。 毕竟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宫宴散去,夜色正浓。 此时的宫道上已经没了什么人,只剩下裴相一家往外走着。 方才裴相与皇帝争执不休,席面散去时,段远还特地将裴相留了下来。裴岁岁与姐姐二人一直在殿外候着,直到所有人都已经离宫多时,她们的父亲才从正殿出来,面上还带着几分怒气。想来是与皇上争执不休,又是吵了一架。 裴岁岁与裴南玥跟在父亲身后,耷拉着脑袋有些闷闷不乐。 她自顾自地盯着脚下铺成的石路出了神,想起方才在正殿外的事情,就有些后怕。 毕竟她也看见了,皇上对姐姐的眼神,竟然与他看安贵妃的眼神一模一样。她就算再迟钝也瞧得出,皇上是对姐姐生了兴趣。 第51章 她已是局中人 裴南玥睇了妹妹一眼轻声道 “妹妹是在想什么?” 被打断思绪的裴岁岁不禁身子一颤,抬起头对上姐姐探究的目光道 “没事,只是在想贵妃娘娘。” 她敛了敛神色,还是因为自己的个性没将刚才殿外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你不必多虑,贵妃娘娘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因此随意记恨上我们裴家的。” 裴南玥垂眸凝神盯着脚下的石板路,不等裴岁岁说话,又轻叹道 “你真的以为是父亲故意与皇上唱反调吗?” 裴岁岁脚下一顿,瞧着姐姐的身影远去,忙回过神往前追了几步 “皇上如此急迫立后,父亲多番阻止。难不保皇帝猜忌,贵妃娘娘会迁怒我们裴家。” 只见裴南玥看向自己的目光宁静幽深,似有看不懂的情愫在眸底翻滚。良久,裴南玥突然轻笑出声 “你真是这般认为的?” “难道不是?我看得真切。” 裴岁岁用力地点点头,方才她以为父亲反驳皇上,会被皇上责怪。那时皇上的眼底好似有杀意一般,吓得她背后冷汗不止。 “不是你想的那样。”裴南玥捉住妹妹的手,她从小体寒,果然小手已经吹得冰凉,使得裴南玥微微蹙起眉头,反将其手握在怀中。 “其实皇上根本不会立贵妃为后。” 裴岁岁难掩惊讶,却想起这是在皇宫,又赶忙压低声音道 “难不成是父亲替皇上说出了拒绝立后的理由?” 她有些不敢相信,在殿内皇上与父亲并无任何的交流,为何父亲一下就懂了皇上话里的意思。 “你这个小笨蛋。” 裴南玥宠溺地敲了敲她的头 “若是不了解皇上的心思,怎能当得了丞相?” 话音刚落,三人终于出了宫,各自上了马车。 已过子时,街面上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声轻叩在地面的声音。 裴岁岁还是有些不死心,挪了挪身子靠在姐姐旁边,缠着姐姐道 “姐姐就告诉我,到底为何父亲知道。”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甚至心虚地掀开帘子瞧着裴知衡上了前面那辆马车才敢放下心。 方才父亲在场,她不好多问,怕被责问多嘴。 “唉,小笨蛋。” 裴南玥宠溺地看她一眼,只怪是宠她太过,心思如此单纯。架不住裴岁岁缠闹,只得解释道 “安贵妃的父亲是安国公,在朝中的势力与父亲平分秋色。裴家并无女子入宫,而安国公的亲女儿若是被封为皇后,那这朝中的平衡便会被打破。” 裴岁岁闻言一怔,面上似好像听明白姐姐话中意思一样 “那姐姐的意思是,安贵妃若被封后,势力倾斜,皇上很有可能就会被安家威胁到?” “威胁倒不是首要,是怕安家借着正宫嫡子之名清君侧。” 裴南玥望向妹妹的目光一凝,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这也是她一开始与父亲入宫前所提及的,如今安家势大,皇帝一直拿他们裴家压制对方。 但父亲为人清廉,不似安国公那般在朝廷上行事狡猾,诡计多端。 若给皇帝递刀,他们裴家势力不足以抵抗安家。 今日这场戏,妙就妙在若皇帝肯定了父亲的请奏,便是皇帝已经有了想铲除安家之心。 “若是如此,那贵妃娘娘想要为三殿下议亲,不就是为他们安家延揽势力?” 裴岁岁终于是明白过来父亲责令她不准去看望三殿下的缘故,原来并不单单因为朝中裴、安两家的不对付。 裴南玥冲她笑了笑,并未再答。 如今南阳皇帝也是得位不正,怎会允许有人步他的后尘威胁到他。 就好比裴相一直都让裴岁岁与三皇子避嫌这事,就是代表裴家不愿过多参与皇家的纷纷扰扰。 若想保裴家昌盛,就是不能在君王面前摇摆不定。 裴南玥掀开帘,望向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心下冷然的她,虽然她也明白父亲的苦心。可是她身为裴家最出色的嫡女,身上肩负的使命,也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或是南阳皇室,或是某位朝中大臣,又或是…… 她突然想起那时皇帝看向自己的眼神,自己何尝不是也成了局中人。 突然间,她的目光扫到那抹月色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明显得呼吸一滞。 “姐姐,你在什么?” 裴岁岁难得见裴南玥出神,想要倾身过来看她在瞧什么,裴南玥赶忙将帘子放了下来,语气又变得有些冰冷道 “无事。回去早点歇下吧。” 她看了眼身旁的妹妹,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自己已经是棋盘上的棋子,只愿她的妹妹能够安好一生。 这头,站在栏杆处的赫然纳什收回目光,自嘲地扯出了抹难看的笑容。 “赫连公子瞧什么呢?” 身着玄色衣裳的男人缓步走到他的身边。 赫连纳什转过身,正好对上段语谋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无事,随意看看南阳风景,果真与我西域不同。” “是吗?” 段语谋冰凉冷淡的语气,伴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惊得赫连纳什语呼吸一滞。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的地契递给了对方道 “这是赫连公子的酬劳。都是些靠着西域的商铺,虽比不上满箱的真金白银,但是方便你带回去。” 赫连纳什冷冷地瞧着眼前的地契,并未抬手去接,反倒是有些不解道 “二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他还是没明白段语谋究竟想做什么,毕竟连远在西域的他都知道二皇子在南阳朝中混得并不好,没有皇帝疼爱,也没有殷实的母家支撑。 若不是自己心切想要知道南阳之前谋杀朝臣一案,倒是也不会随便答应与段语谋的合作。 “当然是给我亲爱的三弟添添堵。”段语谋难掩眸底的兴奋,将手上的一叠地契塞进了赫连纳什的手中,兴奋道 “你放心,我与你的合作仅仅就到这里,只是我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段语谋双手背在身上后,夜风吹起他的袍子,那张阴柔的脸笑起来有些扭曲。 赫连纳什看着握在手中的地契,难掩眸底的嫌弃之色。从再次踏入南阳领地之时,他便有些后悔与二皇子的合作。 一路上的多番打听,他得出来一个结论。 段语谋是个疯子! 第52章 段语川不会放过十三的 “什么目的?据赫某所知,二殿下可没人支持。” 赫连纳什语气有些不善道,不是他不信任段语谋,而是早在来南阳之前,他就已经调查过南阳的几位皇子,与皇位最无可能的便是这位二殿下。 二皇子本是顺婕妤所生,传闻中,他七岁时顺婕妤被六岁的三皇子给推入湖水中,溺水身亡。 他本意找三皇子麻烦,不料那时后宫已由安贵妃掌管。在安贵妃的一番设计下,段语谋便被丢在深宫中无人教养。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得了威远将军青眼,特地让将军请旨带去边关历练了五年。 待传召回京后,这位二皇子突然变得不学无术,整日花天酒地,不问朝政。 不过就算在边关消磨了五年,二皇子的初心不改,一直明里暗里跟三皇子不对付。 赫连纳什委实想不明白,在这安贵妃怀孕的紧要关头,偏偏与安家作对给皇上送女人,不是自寻死路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人支持呢?” 段语谋转过头来,那双幽暗的双眸翻滚着狠厉,似要将人吞噬殆尽一般。 赫连纳什生得一双黄蓝异瞳,在月光下散着幽光。他曾经也是西域的质子被押送到了南阳为质三年,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 只是这事若想成,不单单是能力,更是时机。 如今南阳皇帝正值盛年,膝下三位皇子个顶个的人精,只怕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可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不过赫连纳什倒是觉得南阳人与西域人相比,除了心思比他们西域人细腻之外,倒是更多些狡猾的手段。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都未再说话。 赫连纳什缓缓吐口浊气,他实在没太多心思关心南阳皇室的秘辛。毕竟沈暮今日一言,南蛮人未必不可能对他们西域下手,他还是得早点回西域准备才行。 他拱手道“赫某就祝二皇子早日得偿所愿,时候不早,赫某告辞。” 紧接着他一个利落的翻身,他便从栏杆上翻到楼下,随即朝上望了一眼二皇子便匆匆离去。 他也不愿意与二皇子多待,自打他进京,先后与这几位皇子都有所接触,唯独这位二皇子最让他反感。 段语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离去的赫连纳什的身影,低语笑出了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赫连公子关心的是谁吗?” 他眸底翻滚着杀意,他比起那扶不起的阿斗三皇子知道的更多,赫连纳什的母亲是上任可汗妻子的奴仆,作为奴仆生下的儿子自然是送到了南阳作为西域质子。 那时父皇忙于朝政无心处理质子,便由裴相领回裴府照料,一呆就是三年。 三年的朝夕相处,加上他此番入京时在裴家马车前的停留,都让段语谋十分肯定,赫连纳什定与裴家两位姑娘关系匪浅。 只是不知这位西域可汗,究竟倾慕的是哪位小姐呢? 寂静的夜色下,段语谋笑得有些接不上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双手支在地上,抬起头望向黑夜。 他倒是要看看,自己斗不斗得过这天命。 公主府内 “废物!” 刚回府的段语嫣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与段远生气的样子如出一辙,那眉眼的怒气如同要吃了人一般。 “公主恕罪!” 曼儿双膝跪在地上,不料地上的碎片直接将她双膝划破,隐隐渗出鲜血。 即便这样,她依旧垂下头不敢看段语嫣。 这位公主的脾气出了名的差。对底下的人都是动辄打骂,哪怕是她这个跟了公主十年的贴身婢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多到数不清。 “那你说为何失手?” 段语嫣一屁股坐了下来,满身疲倦的她随意将头上插着的钗环丢在了一旁,今天的万寿节发生了太多,她本以为手底下的人早就该得手。 明月宫大火,母妃怀孕,万寿节所有的侍卫都在皇宫,正是对十三下手的好时机。 “那人回话……说是没找到人。”曼儿颤抖着身形,声音愈发细微。 “怎会没人?” 段语嫣揉着额头,总觉得自己头疼难忍。她端起一旁婢女送来的热茶,睨了眼脚边的曼儿语气有些不耐道 “那人去寻了他府上……除了几个在外院洒扫的丫鬟和小厮,内院根本没人。” “那就去找啊!” 段语嫣气急败坏将手中的热茶往前一泼,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了曼儿的身上,顿时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便被茶水烫的滚红。 她咬了咬牙,饶是忍住不吭出声,因为她知道若是叫喊出声,势必段语嫣会再度对她下手。 上有前车之鉴,前几年府中有一丫鬟为安国公的庶子到访公主府上茶时,被段语嫣用花瓶砸破脑袋叫出了声,被段语嫣以意图魅惑主上的名义送去了暗娼馆。 以至于往后的公主府里,所有的丫鬟仆人皆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哪怕段语嫣生再大的脾气,对他们发再大的火,他们都不敢再叫出声来。 “是……” 曼儿忍着剧痛几乎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房间。 段语嫣的眼神瞬间变冷,带着彻骨的杀意。 她目光狠毒地望着地上的碎片,她没想到这群没用的废物,居然杀个贱民都杀不掉,真是一群混账! 今日,母妃有孕本就已经让她够恼火了,偏生还没抓住着该死的贱民十三。 真是今晚上的所有事,没一件顺利的。 她坐在椅上,喘着粗气,随后好似想到什么一般,那眸底又染上些嘲弄,自言自语道 “不过,今日最生气的可不是我呢。” 她瞧着屋外匆忙进来的婢女,将地面上的瓷片打扫干净。那双明亮的眼眸片刻便又染上抹阴暗。 虽说今晚没有找到机会处理掉十三,但是她也记得,之前因为十三为母妃请平安脉一事,自己的哥哥亲自登门拜访过十三。 比起她这位公主来说,她的这位好哥哥才是最痛恨十三的。 能够违背主上命令,让母妃再度承宠有孕,只怕是轮不到她出手,这十三的命便会在哥哥的手上直接掐死。 想到这里,她似面上又勾起一抹冷笑 “来人呐” 话音刚落,又从屋外走进来位婢女道“公主有何吩咐。” “把曼儿叫回来,这事用不着她去了。” “是。” 第53章 她从周景淮这里得找补些 清晨,一缕微光投入屋内,似将前夜的阴霾一扫而空。 一夜未眠的十三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打开了屋门。 她瞧着满院的废墟,不禁感到头疼。一下子便想起昨夜沈暮那无赖的样子,明摆着试探她,倒也不至于亲自拆了她家。 尤其是她看向站在院头的那抹艳红色,顿时头疼得更加厉害些。 “十三!”周景淮神色难掩疲倦,整个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便已经让他浑身大汗淋漓。 “你来干嘛?” 十三眸底划过一丝诧异,有些心虚地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想起昨日周景淮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她终究是没找沈暮开口询问。 毕竟按着沈暮所说的,他们都是来自神界的人,只怕是多少会与她这前身主子有点关系。眼下还不是拆穿这件事的最佳时机。 “我寻你是来问你件事情的。” 周景淮蹩脚地使用昊京给他弄得拐杖,一步一步朝十三走来,身子颤巍着似乎下一刻都要倒在地上一样。 十三装出一副才发现他受伤的样子,忙上前搀扶住周景淮道 “你这是怎么了?昨日不是万寿节吗,还摔着了?” 周景淮脚下一愣, 他望着十三那双眼睛,好似想要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一样,只是不想她藏得深沉,根本瞧不出来。 他顿了顿语气道“你不知道?” 十三微微蹙眉,面有不解地摇了摇脑袋 “我知道什么?昨日我在家里啊。” “哼——”周景淮撇了撇嘴,他也不想现在去质问十三些什么,毕竟若真是她,定也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时晚烟的。 在十三的搀扶下,他终于是一屁股坐在竹椅上。 “我今日来找你,是因为昨夜皇宫出事了,你可知道?”他面上有些自负的样子,十三不问也知道,定是来臭屁自己昨夜干的丰功伟绩的。 “知道知道,您给明月宫烧了对吧。” “你怎么会知道?” 周景淮眉头一皱,昨夜他疼的实在难受,除了半夜敲开了昊京的房门,让昊京给他上了药以外,都还没时间见沈暮。 自然是不知道沈暮已经将他们二人的老底,告诉了十三。 十三看着周景淮那怀疑自己的表情直直地挂在脸上,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西辰小将军,果然是名不虚传,打从我认识你开始,您这身上受的伤就没好过。” 周景淮闻言呼吸一滞,心想着莫非十三真是是魔君的人?想到这里的他,那常染笑意的双眸突然翻涌出几丝冷冷的杀意。 十三瞧着周景淮这煞有介事的模样,神情故作慌张道 “看来是我说漏嘴了,周将军。” “你——”周景淮握紧了手中的杯子,面有难色,他突然也不知为何想到,若十三真的是时晚烟,时晚烟又真是魔君的人,他究竟该不该下手杀了她呢? 十三明媚地笑容着实刺痛了他,她边笑边看向周景淮那模样,语气一滞道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是魔君的人吧?” 她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完全不同于昨夜和沈暮勾心斗角的样子那般神色凝重。反倒是她看向周景淮现在的样子,和她昨日吃瘪的模样如出一辙。 “你!咳咳咳……” 周景淮一下子没喘上气,被十三的话头堵住憋出一串的咳嗽。本就虚弱苍白的小脸,顿时被咳出了几抹不寻常的红晕。 “你慢点说。”十三见状端起竹桌上的茶壶,给周景淮倒了杯凉水润润嗓子,刚起床不久,还没来得及烧水。 周景淮连着喝了几杯的凉水,才将憋在嗓子眼的咳嗽压了下去,他侧目瞪着十三 “沈暮跟你说了?” 十三点了点头,收起挂在嘴角的笑意道 “都说了,说实话你们瞒得我挺深的。” 她突然想起昨夜沈暮对她出手,招招都是奔着要她命去的,根本不管死活的样子让她神色一冷,直勾勾地端量着周景淮。 她得从周景淮这头找补些什么才是,不然她真是吃了闷亏。 周景淮反倒是没瞧出十三脸色的变化,神色讪讪道 “那是沈暮的主意,与我无关。你要是怪就怪他,他不让我跟你说来着。” “那你敢一大早跑来和我说你烧明月宫的事?不怕我是魔君那头的?”十三手支在桌面上,饶有兴味地瞧着周景淮又倒了杯水喝。 “我本就是一大早来跟你说这事的,不想昨夜我遇到一刺客偷袭我,把我后背打伤了。” 周景淮一边说一遍打量着十三的神色有无变化,按理来说他感觉昨夜那个姑娘就是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敢拿到台面来讲。 十三挑了挑眉,自然是听明白周景淮的试探 “还有您西辰小将军打不过的?你得多菜啊。”她一语双关,故作不知的样子,生生诓过了周景淮的试探。 “你——”周景淮有些无语,自顾自地翻了个白眼。 他倒不是有多菜,只是在凡间神力大半都被压制着,难以抗敌是真话。 只是他一夜未眠,也是想了许久,昨日对他下手的那姑娘分明也是没用神力,怎么偏生生那箭用得如此厉害。 若昨日不是对方留了一手,自己只怕真的要吃点子苦了。 十三看着周景淮将眼前茶壶里的水全部喝光,唇角悄悄勾起一抹笑意,又生怕他瞧见,忙又压了下去道 “我就有些好奇,怎么给你在凡间寻个这么不招人待见的身份。” 十三意有所指,想起之前在御书房南阳皇帝对他的反应,该是他在凡间做人做得太混账了。 周景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心道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都怪我那个手下,一天到晚事没办成几件,祸倒是给我惹一大堆出来。” “也是,毕竟能在西辰小将军手底下办事的人,看您底下的人做事就知道您是个什么样的人。”十三故作无辜地冲周景淮眨了眨眼。 “你可打住了行不行!”周景淮被她一口一个西辰小将军气得心口疼。 本来昨夜能全身而退的,不想原地摔跤的他,愣是不敢把受伤的原因往外说。 十三闻言也不再笑话他了,转而神色有些严肃道 “沈暮昨夜也没跟我说,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等道士自己暴露么?” 第54章 段语川再中毒 “难道你不知那道士已经离京?” 周景淮低沉的声音传入十三的耳中,却像一道惊雷扰乱她的思绪,她那严肃的脸色顿时染上了怒色。 “什么——” 她猛然坐起身子瞪向周景淮,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破绽。可对上他那一双同样带着不解意味的眼神,一下子就让她慌了神。 难不成沈暮早就知道这事? 那为何还要借周景淮之手烧了明月宫? “沈暮没和你说么?” 周景淮自然也是没想到沈暮并未告知十三真相,眼下他瞧着十三的反应,突然意识自己多嘴。 “沈暮?他要跟我说就怪了!” 她一掌拍在竹桌上,起身就朝外走去。 心道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她就瞧着昨晚沈暮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肯定是还瞒着她些什么。 周景淮见状忙问道“你干嘛去啊?” “我去找沈暮。” “等下我!” 他忙站起身,因动作幅度太大,一不留神拉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他直抽气。 周景淮心里不禁又怒骂一遍沈暮,这只老狐狸怎么一天到晚地到处骗人。 他瞧着十三渐渐远去的身影,忙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你等等我啊。” 两人刚一出门,便撞见裴家的马车正好停在二人的面前。 彼时,清晨的街道上,大半的铺子还未开门。 随着裴家的车帘被掀开,裴岁岁探着个脑袋正巧遇见他们二人。 “岁岁?你怎么在这里?” 亦如十三一样,一夜未合眼的裴岁岁眼下还带着些青黑,神色有些严肃的她往四周望了望,忙压低声音道 “先上车,我有事找你。” 十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此时也来不及去质问沈暮关于道士的事情,只得与周景淮一同先上了裴家的车驾。 她刚坐下来,便瞧着裴岁岁脸色有些不对,有些疑惑道 “你怎么这么早出门,是来寻我的?” 裴岁岁点了点头道 “皇宫出事了。” 本就因着宫中的消息一夜未合眼的她,一清早就被姐姐告知,四公主方才入宫已经请好旨意,现在正朝着十三这里赶来。 她只好先赶来这里,将十三带走。 “发生什么了?” 十三故意装傻道,她以为裴岁岁指的是昨夜明月宫大火一事。 碍于周景淮在这里,她有些事情不好说开,毕竟昨夜在沈暮面前她可没承认在明月宫的姑娘就是自己。 车驾里,裴岁岁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强打着精神望向十三道 “你昨夜是不是没参加皇上的万寿节?” 十三对上裴岁岁那探究的目光,眼神有些迷茫道 “前几日染了风寒,昨夜烧的厉害索性就没入宫,发生何事了?” 她的声音听着还有些嘶哑的样子,只不过是凑巧,昨夜她与沈暮交手,在院子里与那泼皮无赖讨价还价了许久,一不小心真受了点凉。 两人一直谈到沈暮去上早朝方才作罢,也怨不得她现在对周景淮的戾气太重,主要还带着些没好好睡觉的情绪在里面。 裴岁岁反倒是也没往别处想,忙问道 “昨夜明月宫着火你可知?” “凑巧看见了。” 十三木讷地点了点头,她不仅仅是看见了明月宫大火,还亲眼目睹纵火的元凶之一就在她们这辆马车上。 她不着痕迹地睇了旁边的周景淮一眼,后者却偏开头,不去看她们二人。 周景淮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会可别看他,明摆着是沈暮安排他纵火的。再说这火也不是他点的,要怪就要拉着谢桥一块才对。 “若是明月宫无事倒也还好,现下十三你得赶紧寻个法子救自己才是。” 裴岁岁的话将二人神游的思绪拉扯回来,十三微微一怔,有些听不明白裴岁岁的话。 “什么意思?” 裴岁岁瞧着二人一同投来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道 “昨日安贵妃有喜,三殿下被皇上唤去了永安宫问话,结果不成想三殿下刚进永安宫便昏了过去,经太医查证是中了毒。” “中毒?” 十三闻言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些,怎么又是中毒? 这三皇子的人缘是真的差到极点了吧? 她记得昨日沈暮明明告诉自己,在入京后只有他对三皇子下过一次手,而且那次中毒因为是试探自己的,很快就被化解掉了。 这回明摆着是有人见她离开了三皇子府,趁此机会对三殿下再下毒手? 裴岁岁憋不住心里那股闷气,一掌拍在坐垫上。 “中毒倒也还好说,可那白云山的道士云游前,特地请了个劳什子的师弟进宫为皇上炼制新的丹药!” “白云山的道士?”若是提及道士,十三顿时来的精神一般,坐直了身子。 裴岁岁冲她点了点头道“那师弟也被请去看了三殿下的毒,说是因为明月宫起了火,祭坛损毁,导致损阴丧德,是三殿下无意间替皇上挡了灾。” 十三不禁呼吸一滞,哪里来的胡说八道? 损阴丧德?替人挡灾?说这么玄乎不就是了夸大明月宫的事么。 在她看来,封建迷信真是要不得! 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反倒是一旁一直沉默的周景淮替她出了声 “那和十三有什么关系?她不是搬出王府一个多月了。” “说到这真是全拜四公主所赐,本来昨夜这事到不了十三的身上。” 裴岁岁边说边掀开窗帘的一角,朝外张望了下又继续说道 “四公主不知从哪里得了这消息,一早便入宫拜见皇上,说是三殿下中毒这事全赖十三照顾不周,十三恐有与他人密谋杀害南阳皇子之嫌,需抓来严审。” 裴岁岁板着一张小脸,面上难得可见的严肃。 她早就与十三有幸在春日宴上见过四公主的手段,这位公主睚眦必报的性格,定是要亲自动手抓了十三才行。 此时,三人谈话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外,传来了她婢女阿如的声音。 “小姐……” “到了吗?” 裴岁岁再次谨慎地朝外望了望,心想该是到了目的地,她率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瞬间,一把长剑便落在她的肩头。 她顺着长剑的方向望去,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怎么是你!” 第55章 太后宫中有男人 沈府门口 休养一夜的昊京刚走到沈府的门口,准备去找沈暮汇报昨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事情,便正好撞见在沈府前停下的马车。 马车并未有过多的装饰,仅有位马夫将车停稳后,站到了一旁候着。 只见一位戴着帷帽的白衣姑娘缓缓从马车上下来,虽是瞧不见模样,但姑娘的举手投足间,举止大方,应该不是寻常家的女子。 昊京看着姑娘往沈府大门走去,忙走上前问道 “姑娘您找哪位?” 听见声音的姑娘转过身,正好看见有点眼熟的昊京,回应道 “我找沈大人,烦请通告一声,事关紧急。” 昊京闻言一怔,想起自己在来的路上听到的些风言风语,神色一暗,忙带姑娘进了府内。 书房内 沈暮处理完桌案上的文件,抬手取茶时,不料茶盏突然应声而裂。 他一双冷眸寒意彻骨,盯着那破开的口子有些出了神。 心里不禁有些打鼓道,难不成是有事发生? 他的思绪还未理清,便见昊京推开了书房的门扇道 “沈大人,有一姑娘求见。”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戴着帷帽的姑娘跟着他走进了书房内。 “沈大人。” 姑娘将眼前的帷帽掀开,一张清冷绝美的小脸,瞬间让昊京看得呆住。 沈暮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将桌案上的文卷收在一旁,缓缓开口道 “裴小姐特地来找在下,是有什么事吗?” 他望向摘掉帷帽的裴南玥,一袭白衣衬得她更加清冷脱俗。 裴南玥此番出行低调,也是特意避开些人的。 见到了沈暮,她不也不想多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不知沈大人可听说了昨夜三殿下中毒昏厥,今日一早四公主递了牌子进宫。” “知道。” 沈暮扫了昊京一眼,反应过来的昊京连忙退出了书房,守在外面。 “四公主已经领旨捉拿十三先生去了。” “什么?” 沈暮眸底难掩惊讶,神色虽有一抹慌张闪过,但在桌案下的手已经悄悄攥了起来。 今日他下了朝便去了趟锦衣卫的地牢,并未留意宫中事端。加上本该在皇宫守着皇帝的昊京刚好告了假休息一晚,自然是没收到四公主领旨的事宜。 早上宫中来报,只是提及四公主递了牌子进宫,他原以为是为了去看三殿下的,没想到转头去寻了皇上。 裴南玥见沈暮的反应,心下便有些肯定妹妹的想法,忙说道 “我妹妹已经去接十三出城,但我怕她们还是会撞见四公主,想来找沈大人,看怎么能够拦住四公主才是。” 毕竟四公主抓到十三只是时间问题,她也不敢肯定妹妹能够成功将十三带走,京中的眼线众多,她们裴家能从深宫传递出消息,也难保不会有人给四公主传信 倒也不是她有多好心,实在是因为月余前凤雅斋一事,十三有恩于她们裴家。 即便是冒犯四公主,她们也得先计划将十三带出城,暂避锋芒。 “好,我知道了。”沈暮缓缓吐口浊气道。 裴南岳眉头微微皱起来,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男人,这般反应平平,不禁心里又开始有些打鼓道 “沈大人究竟是帮还是不帮,若大人拒绝此事,我便去求父亲上奏。” 她也是不免心里有些怀疑,临出门前妹妹给自己说的,让她来寻沈暮帮忙。 现在她看着这沈暮这反应,倒不像是个会插手帮忙得罪四公主的人。 毕竟南阳早已传开,四公主早有属意沈暮的消息。 得罪四公主?只怕是沈暮不敢吧。一个区区的锦衣卫指挥使,怎么敢违抗圣令。 “我会帮的,还请裴小姐放心,不过我想,若令妹半路真接走十三,只怕现在该是撞见公主才是。” 沈暮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凉意,他瞧着裴南玥那清冷的面容有几丝龟裂的样子,又说道 “裴小姐现在该做的是去寻裴家二小姐才是,其余的事交给在下,定不负裴家所托。” 沈暮的话音刚落,便见裴南玥匆匆往外跑去,甚至连帷帽都未来得及拿上。 他的话委实是提醒了裴南玥,若是四公主没有抓住她们还好,但若真的撞上,只怕依着四公主那泼辣的性子,定是不会放过裴岁岁的。 昊京瞧着匆匆离开的裴南玥,不禁有些好奇地进了书房问道 “这是怎么了?” 沈暮面上的有些淡然道 “皇帝下了旨意,让四公主捉拿十三。” “抓十三先生?”昊京不禁惊呼出声,如此紧急的事情,怎么沈暮还淡定地坐在这里,连忙将走上前问道 “那裴小姐是来送消息的?” “嗯。” “那大人你还坐得住?” “……” 昊京见着沈暮这样子不禁有些怀疑,昨夜他瞧得仔细,沈暮明明离开皇宫前还是穿的官服,怎么出现在十三家里时还换了衣服。 他总觉得这时晚烟和主子有点什么关系,包括那个十三先生。 “那大人……” 昊京将话又咽了回去,主子都不急,他急什么? 沈暮抬头扫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子道 “去找周景淮,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查清楚那个白云山师弟的来历。” “师弟?”昊京微微皱眉,什么师弟? 沈暮有些不耐地解释道 “前些日子那重明跑了,留了个师弟在这。你都没发现?” 昊京看着主子瞪向自己的眼神,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怎么没发现? “我……”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我猜那道士是跟段语嫣有所联系。” 沈暮往外走着,声音压得极低道 现下他们为了将藏在沈府内的眼线一网打尽,一直都是按兵不动的状态。 “您是说三殿下中毒,是四公主下的手?” 昊京有些诧异,倒不是说别的,只是四公主明明是三殿下的亲妹妹,对自己的亲哥哥动手只为借机除掉十三? 应该不是段语嫣这个段位的人想得出来的招吧。 他突然记起昨夜自己去偷图纸时,路过慈宁殿的事,忙问道 “大人,昨日我在慈宁殿……” “回来再说。” 沈暮打断了他的话,便匆匆离开了府里。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府门口,张了张嘴,又将话头憋了回去。 昨日因为时晚烟这事,他一直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他在慈宁殿可是见到了男人! 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居然随意进出太后的寝殿! 第56章 裴岁岁滚落悬崖 裴南玥匆匆出府便瞧见了裴家的仆从赶来报信 “小姐,老爷让您快些回府,二小姐受伤昏迷了!” “什么?” 听见仆从的话让裴南玥动作一僵,她站在那里有些慌乱无措,瞪大双眼望下仆从道 “你说谁受伤了?” 仆从见状忙重复道“是二小姐,是周家三公子将二小姐送回来的。” “三公子?周景淮?”裴南玥难掩诧色,忙先上了马车道 “回府!” 她坐在马车里,虽已是四月,但是此刻的她手脚冰凉,浑身发抖着。 她原以为妹妹只是接应十三出城便能平安归来,甚至猜测过若真的撞见四公主,按着她们裴家的声望,公主也定不会过多苛责妹妹的。 眼下妹妹受了伤,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的结果。虽是经过方才沈暮提醒做了些心理准备的她,但那眸底闪过的一抹厉色,还是暴露了此时她对四公主的仇恨。 思虑片刻,她掀开车帘,朝着车外跟在马车旁的仆从问道 “周家那个怎么跟二小姐在一块?” “说是二小姐早上去接十三先生,刚好撞见的,顺路捎上他的。” 裴南玥呼吸一滞,转而放下帘子喃喃道“真是多事。” 她若早猜到四公主不会忌惮她们裴家,便不会让妹妹去接应十三。若是自己去,定也不会让妹妹受了伤。 片刻,马车已经停在了裴府的后门。 裴南玥顾不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朝府中走去,一路上她瞧见几个零星的下人端着几盆子血水往外走着,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妹妹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从没让她受过重伤,饶是自己一路上做了许多的心理准备,当她看见这般场景,还是有些撑不住地干呕了几下。 当她晃晃悠悠地走到裴岁岁的屋前,只看见那屋门紧闭,时不时有人将沾满血污的布缎和浑浊的血水送出来,接着屋外的人又将换好的清水送进去。 她余光瞥见妹妹的婢女阿如在屋外磕着响头,嘴里喃喃自语,像是在求告上天。 当裴南玥走近时才看见,阿如的膝下已经染满血污,临到嘴边的责问换成了关切道 “阿如!到底怎么回事?” 阿如闻声抬起头,瞧见了裴南玥,她那磕破的脑袋流淌下来的血,混着她眼角挂着的泪珠,瞬间让她变成了花脸 “大小姐!阿如对不起二小姐!” 她夹带着哭腔,又开始朝着裴南玥磕头。 裴南玥顿感心烦,现下她不想去责怪阿如,只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有些吃力地将阿如的胳膊拉扯几下 “你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二小姐怎么就成这样了。” 阿如啜泣着道 “是四公主,四公主在城外拦下了马车……她带了人将我们都围了起来,二小姐以为是到了地方,一下车就被她的人给抓了起来。” “是四公主动的手?”裴南玥难掩语气冰冷,身子踉踉跄跄的有些站不稳。 阿如有些虚心地抬头看向裴南玥,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不敢回话。 “你倒是说啊!不然我就替二小姐将你发卖了!” 裴南玥因担心妹妹,鲜少这般发火,踉跄间她的手撑在一旁的石桌上,以至于身子才没瘫软下去。 阿如见状也不敢隐瞒,忙又俯下身子磕头道 “是四公主带的侍卫胁迫着二小姐,逼着十三先生露面。二小姐不依便被四公主的手下带到了悬崖边上,逼着十三出现,却不知怎地,那侍卫一把将二小姐往悬崖底下推。” “你说什么!” 裴南玥一掌拍在石桌上,那拍在桌上的声音沉闷,坚硬的石头瞬间划破了她的手。 她好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全神贯注地打量着脚边的阿如。饶是再也没有往常那般清冷的样子。 阿如不停地磕着头道歉 “都怪奴婢,是奴婢没有保护好二小姐。那人也不知是得了四公主的默许还是私自决定,奴婢想拉住二小姐,却被那侍卫拦下不让。” 阿如的头如捣蒜一般磕在石子路上,顿时鲜血淋漓。 裴南玥冷眼看着她,呼吸一滞,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往后仰了过去。 “大小姐——” 公主府内,十三被铁链捆住了手脚,待在偏僻的暗室里。 许是这位置偏僻,又常年不见阳光,屋里潮湿阴凉,连空气都感觉分外浑浊。 十三就这样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环境下,待了很久。久到她都感知不到现在是什么时辰。 当她准备挪点神力出来时,那暗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了开来。 随着门扇开启,从外面走进来几个端着烛台的侍卫,立在了两侧。 十三有些反应不过来光亮,微微眯着眼,瞧见那身穿着华贵衣裳的少女徐徐走了进来。 “又是你?”十三憋不住内心的嘲讽,望向了段语嫣。 段语嫣踱步进来,身后的侍卫在她的身侧放了把圈椅,供其坐了下来。 “本公主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段语嫣难掩面上的得意,许是狰狞的笑意让她还算是貌美的小脸变得有些扭曲。她倚靠在圈椅上,打量着被困住手脚的十三。 十三有些疲累地抬起头看向段语嫣,毫不掩饰眸底的奚落 “四公主是打算对我屈打成招吗?” 她来的路上,便已经听见段语嫣想要在私下了结自己。根本不打算按照皇帝的旨意将自己移交给大理寺审理。 “正有此意,毕竟你这贱民当时在永安宫不是那般豪横?怎么不狂了?” 段语嫣记起那时在春日宴上,她特地亲自下手将十三推下湖水,想要直接淹死她。没想到她运气这般好,被沈暮救了起来。 如今她倒是要看看,谁敢闯她公主府来救十三。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十三,这少年长得这般好看,竟然没入哥哥的眼? 真是枉费自己的多番谋划,她记起自从哥哥受伤中毒开始,那三皇子府每月便会买几个小厮回去伺候哥哥。 她原先还不大相信那传出来的风言风语,直到那次她亲眼见到…… 满身血污的小厮从哥哥的房里抬出来,残破的身子跟块破布一样。 段语嫣拉回思绪,冷笑一声道 “给我将她的腿先打断。” 第57章 问责沈暮 御书房内 春宵一夜的段远精神饱满,此时有些面露不悦地瞧着沈暮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给三皇子下毒的另有其人?” “是。” 沈暮颔首,垂眸盯着眼前那块地面有些出神。 方才他递了牌子进宫,简明扼要地向皇帝陈述了下三皇子中毒的猜测。 虽只是猜测,但想必要不了多久真相便能浮出水面。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尽早将十三从段语嫣的手里救出来! 此时的御书房安静得有些渗人,龙椅上的男人指尖扣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 段远思忖良久后,抬手将桌案上的奏折往沈暮的脚下一扔,缓缓道 “朕之前认为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每回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得十分漂亮,怎么这回……” 沈暮俯身捡起奏折,打开来竟是许侍郎的折子,上面赫然写着昨夜有目击者见到了身穿锦衣卫官服的人出现在明月宫里。 直指沈暮就是纵火的主谋。 沈暮神色微微一怔,却立马恢复如初。照理来说,昨夜宫中不应该有人看见谢桥才是。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将折子合上,抬头对上了皇帝探究的目光道 “微臣没做过。” 他的眼神清明,毫不慌张的样子落在段远眼中,倒是也让段远不禁有些怀疑,是否是许侍郎故意攀咬。 毕竟许侍郎曾是安国公门客的这件事,南阳人尽皆知。 只不过,若真的是安国公的授意,那他这手段还是过于低劣了些。 “怎么证明?”段远眼神微眯,毫不掩饰他眸底的怀疑之色。 “已经在查了。”沈暮皱了皱眉,在进宫的时候他就想了很久,显然现在还不是将证据曝光的最佳时机。 段远看着沈暮一如往常的那般淡定的神色,不禁轻笑出声道 “朕记得昨夜吩咐你与安国公一同查出纵火的凶手,你没将凶手揪出来就算了,还敢来跟朕说放了那个小游医?” 在他看来,委实荒唐! “微臣不敢。” 沈暮的回应不轻不重,却在段远看来,却是在挑衅自己。 “你还有何不敢?张刺史的折子你只怕也没瞧过!” 段远话落,折子一道落在了沈暮的脚边,那折子被甩了开来,上面的内容竟是揭发锦衣卫中有人买卖官爵。 锦衣卫一职是如今南阳皇帝一手建立的,为的就是监察百官,是否有违背德行、私底下结党营私等行为。 如今被参监察折,买卖官爵,顶风作案? 的确是个天大的笑话! 合上奏折的沈暮语气不由地有些慌乱道 “臣敢担保,锦衣卫中无人敢买卖官爵。”他的神色愈发严肃起来,张御史是何人,那是安国公的死对头裴相的人。 如此身份在这个时候揭发他,明摆着就是要拦他救十三。 “你拿什么担保!” 段远大掌拍在桌案上,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御书房,惊得屋内的内官们纷纷跪在地上,低着个脑袋不敢大口喘气。 “……” 沈暮亦是躬下身子,不再回答。 随着段远震怒,他的额头上又开始渗出细微汗渍,他拿了桌案上的方帕擦拭去汗水,盯着沈暮良久才说道 “鉴于锦衣卫内有人私通买卖官职,你作为指挥使有失察之罪。” 段远不着痕迹地将目光偏离,看向了桌案上的折子又道 “不管是否属实,你本该给朕去查清楚明月宫的事宜,却因着与那小游医的交情跑来跟朕求情。” 他不禁想起早上嫣儿跟他说的,沈暮与那三皇子的府医算得上是好友,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锦衣卫插手此事,他本来还不太相信。 现在看来,这事就得让沈暮避嫌才是,现在他最在乎的还是烧了明月宫的凶手! 想到这里的段远,不禁神色更加冰冷了几分道 “来人将沈暮带下去,杖打五十。沈暮,朕再给你三日时间必须交出放火的凶手,否则,朕便治你的罪。” 段远大手一挥,便有侍卫进来,将沈暮请了出去。 随着御书房的门扇开启,坐在龙椅上的段远正好瞧见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的男人,他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裴相也来了?” 此时他的内心不禁咒骂着这几个多事的家伙,倒不是说他现在还未责罚十三,只是命段语嫣先将人带回来,就这般轮流上阵的来烦扰他。 真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 裴知衡扫了眼沈暮离去的身影,缓步迈进了御书房。 “微臣见过皇上。” 段远敛了敛神色,开口询问道 “裴相找朕也是为给十三求情的?” 裴知衡面上故作一愣,赶忙摇了摇头朗声道 “微臣是来求皇上,替微臣做主!” 只见他单手撩起官袍,直直地跪了下去,身形消瘦的他跪在偌大的御书房内,显得更加单薄。 段远虽心里腹诽裴相时常咄咄逼人,让他下不来台。但难得见裴相这般言辞恳切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慌 他忙起身下走下台阶,搀扶起裴相道 “南阳上下,还能有人欺负我裴丞相?” 虽是关切的话语,但段远那殷切的目光,却是十足的冰冷。 裴相垂首,满目悲切的神色,倒是瞧着有那么几分英雄迟暮的样子。 “皇上,定要替微臣做主!” “到底是何事?” “是四公主。”裴知衡颤颤巍巍的样子,不免让段远打消了几分心中的疑虑。 “嫣儿?她怎么了?”段远手上一僵,顿感不妙。 “四公主不知与我儿起了什么争执,派人将我儿推下悬崖,还请皇上替我儿做主啊!” 裴知衡说完,又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尽是对他女儿的关切之情。 “那你女儿……” “幸好四公主还给我儿留了口气,是周家三公子路过,将我儿救了上来送回府上的。” 裴知衡难掩眸底的悲伤,不动声色地瞧着搀扶自己的手悄悄伸了回去。 段远双手背在身后,神色狐疑地盯着裴知衡,心里却十分的诧异,他只记得早上刚下了朝,嫣儿就来求自己,说是替哥哥奉旨捉拿十三。 “怎么嫣儿与你家姑娘……”他的语气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此情形裴知衡忙回道 “微臣见周三公子将我儿送回时,我儿已经昏死过去,也不知是何缘故与四公主起了争执,若是我儿的问题,微臣定带岁岁登门道歉!” 第58章 三皇子的秘密 话落,他已然又伏下了身子。 段远若有所思地看着裴知衡,心里却突然没了主意。 他本以为裴知衡也是来替十三求情,准备随便找个借口打发掉的。倒是让他没想到,又是嫣儿闯祸! 想到这里的他,已经走到了桌案前缓缓坐下。 “此事定是嫣儿的问题,裴相不必自责。” 段远微蹙的眉头又皱紧几分,扫了眼一旁的陶公公道 “现下医治裴家姑娘要紧,着太医速去诊治要紧。” 陶公公闻声垂下头,快步退出了御书房。 跪在大殿上的裴知衡心里一凉,惊觉这皇帝还是这般冷血无情。 曾几何时,他也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目睹皇帝责难先皇后的,如今换了个身份,倒是让他一下子生了许多感慨。 当他缓缓抬起头时,那眸底难掩对皇帝感激的神色,恰好落在段远的眼里。 “微臣多谢皇上!” 也正如裴知衡所料,直到他退出御书房时,皇帝都未曾开口,有责难四公主之意。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皇帝宣召周家三公子入宫。 此时,在公主府的暗室里,满地皆是触目惊心的血渍。 十三闭目趴在污浊的地上,脸庞几乎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下半截的腿已经被生生打断,经过了几轮的拷打,其余位置也没见剩块好的。 满墙血渍在烛火的映照下,以一种诡异的颜色攀爬在屋内的各处角落。 段语嫣咬了咬牙,半低着头,眸底凝着压抑已久的恨意。 她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为抓到十三,甚至不惜让手底下的人将南阳裴相家的二小姐推下了山崖。 哪怕,她根本不知道掉下去的人是死是活。 这都与她无关,毕竟她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十三这个贱民的命! 当手底下的人提着烧的火红的烙铁朝十三走近时,却被段语嫣喝止住 “等下。” 她站起身子,丝毫不在意裙摆沾上泥泞,走到了十三的面前。 “怎么不说话了?贱民?你不是躲着我吗?”段语嫣难掩眼底的亢奋,她喜欢沈暮那么久,为了他,每每入宫都想求父皇将沈暮赐给自己。 没想到一个区区贱民,天天跟在沈暮周围晃悠,她见着委实是心烦意乱。 现下,哥哥中毒,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十三。 十三努力地睁开双眼,斜睨了她一眼,嘴上依旧嘲讽道 “你就不怕皇上要了你的命?” 她本来想过段语嫣会不择手段地带走她的,但没想过真的敢为她这条微不足道的命,将裴岁岁赶尽杀绝。 那时,在悬崖边上,段语嫣故意命人挟持住裴岁岁,为得就是引自己出来。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现身,就算段语嫣再过卑劣,都会看在裴相的面子上饶过裴岁岁,放她一马的。 但是,她错得实在离谱。 十三没想到,段语嫣为了惩罚裴岁岁故意接走自己这件事,对挟持裴岁岁的侍卫使了眼色,生生将裴岁岁推下了山崖。 她也不知,那个向来不靠谱的周景淮究竟有没有救到裴岁岁。 若是因为自己,裴岁岁丢了这条命,那她定要在凡间破戒,杀了段语嫣。 想到这里,段语嫣那刺耳的笑声将十三的思绪打断。 “我的父皇授意我带你回宫审问,可他也没说是要生的,还是死的。” 十三闻言冷笑出声,嘴上依旧不依不饶道 “也对,毕竟皇上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你这个愚昧蠢钝的公主!” 虽说她现在特别想杀了段语嫣替裴岁岁报仇,但她现在手脚还被铁链锁着,实在无法唤出自己的司南佩。 尤其是昨夜已经强行唤醒一次,将自己的真身露出,已经遭到些神力反噬的她,此时正好是软弱无力的阶段。 “你这个贱人!” 段语嫣将一旁仆从手上的烧的发红的烙铁一把贴上了十三的后背,瞬间她的后背便被烙铁烫穿一般,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甚至隐隐有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十三咬着牙,嘴角还能扯起抹冷笑,这般折磨比起她原来给自己尝遍百草,炼制毒药来说,还算是挺得住。 “我看公主就这点本事了吧。” 话音刚落,便瞧见段语嫣甚是嫌弃地将烙铁丢到一旁的地上。 段语嫣也不想和她多费口舌,只是她突然回忆起,自己的哥哥昨夜在榻前提过十三的名字,不由地冷笑道 “你还不知道吧,我那亲爱的哥哥就喜欢你这皮相的少年,不知我将你这皮扒下来送给他,他可还欢喜?” 她不得不承认,十三这张脸委实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 像极了她们南阳的一位故人。 十三趴在血泊中喘着粗气,顾不得后背的疼痛,抬起头有些好奇道 “怎么?公主的哥哥喜欢男人不成?” 她倒是有点相信段语嫣的话,还记得她刚入三皇子府那阵,每每给三皇子施针治疗的时候,他那屋里从来不见婢女侍候,清一色的都是小厮。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罢了。 段语嫣难掩眸底的嫌弃,如今也是瞧见十三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才好心解释道 “若是喜欢男人,倒也不是什么拿不到台面上的话。” 她神色一冷,记起她偷藏在哥哥府中的假石山后,瞧见那从哥哥屋中抬出的两具破败身子,被人直接沉了塘。 如此轻车熟路的样子,定不是头一回。 从那时开始,她段语嫣便极其厌恶与哥哥相处,每每见到哥哥,都会觉得他身边好似有恶鬼缠身一般。 让人作呕! “那按着公主的意思,倒是也支持安贵妃再给您生个弟弟了。” 十三暗自冷笑道,借着段语嫣的只言片语,她倒是突然能够理解,为何安贵妃想要再要个皇子傍身。 毕竟,作为未来的南阳国储君 身上若有任何的污点,都是有可能成为其走上南阳皇位的阻碍。 安家要反,定要谋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以及一位没有任何污点的皇子继承大统。 段语嫣觉得十三在隐射自己,瞬间怒火攻心,她抬起脚,一脚将十三的头重新踩进了血泊之中,恶狠狠道 “你们,给我将她的舌头割下来!” 第59章 十三被救走 “是,公主” 段语嫣身后的两名侍卫走上前将十三钳制住,方才被段语嫣抢走烙铁的男人拔出身上的佩剑,缓缓朝十三走来。 这暗室是段语嫣为了供自己杀戮取乐建的,因此手底下的这几个侍卫也都是手上沾不少无辜百姓的人命。 十三冷笑道 “怎么,公主是气急了?” “割了你的舌头,我们再慢慢聊。”段语嫣见时机成熟,不慌不忙地坐回椅子上,准备欣赏这等候多时的一幕。 十三眼瞅着明晃晃的长剑,都能投射出自己的身影,不禁下意识地想强行冲破桎梏,唤醒体内被封印的神力。 千钧一发间 “嘭——” 一阵强大的冲力将整间暗室的门冲破。 伴随着暗室门扇的倒塌,那还带着些余温的阳光瞬间照亮整间暗室,惊得屋内的人皆是抬眼望去。 那抹身影动作迅速地将迎上前的侍卫撂翻,顺势夺下他们手中的剑。 段语嫣下意识地抬手,散了散眼前被吹起的灰尘,那抹明晃晃的艳红惊得她直接站起身子道 “是你——” 十三微微仰起头,此刻的她满脸血污,瞧不清来人。 只是恍惚间,感觉到有一男人朝自己逆光走来,她已然有些脱力,只是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随即便晕了过去。 周景淮提剑便将桎梏着十三的两名仆从砍伤,刚好接下了十三。 他瞧见十三如同破布娃娃一样,倒在自己的怀里。他瞧着满屋血迹斑斑,猜测到定是四公主对十三动了私刑,皱紧眉头瞪了眼段语嫣道 “四公主,皇上只是吩咐你捉拿十三,可没让你动私刑。” 段语嫣气急败坏道 “姓周的,你敢闯我公主府,不怕我去父皇那里告你一状吗?” 周景淮顾不上背后的伤,一把将十三拦腰抱了起来,她那双被打断的双腿便在空中晃荡着,他不禁怒火中烧,语气更是有些不客气道 “随公主去告,反正只是几扇破门,我们周家还是付得起。” 他正欲将十三抱走,却见段语嫣抓起一旁的剑往前一伸,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敢带她走?信不信本公主砍了你!” 周景淮睨了段语嫣一眼,语气充满不屑道 “皇上有令,命微臣将十三带去大理寺看押,听候圣上裁断。”他瞧着段语嫣那不服气的样子,双眼微眯道 “怎么,四公主可是想违抗圣令?” “你……”段语嫣的目光像淬了毒一般,冷冷地盯着周景淮怀中的十三。她不甘心就这样让周景淮就这样带走她。 “公主——” 姗姗来迟的曼儿,喘着粗气忙冲进屋来,段语嫣面带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你来干嘛?” “公主,宫中的陶公公来了……说让您速速进宫。”曼儿垂下脑袋,生怕四公主迁怒自己。 段语嫣手执长剑,转头瞪了周景淮一眼,暗自咬了咬牙道 “不就是个大理寺么,本公主照杀不误!” 话落,她将长剑丢在地上,也不管暗室内她那些个躺在地上受伤的手下,忙朝外走去。 周景淮冷冷地扫了曼儿一眼,没有再废话,急忙将十三先抱出了暗房。 刚出公主府,迎面便瞧见昊京闻讯而来。 他是来寻周景淮的。 “大人,这是……”昊京面带诧异,看着周景淮怀中昏死过去的十三。 她的双腿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悬在空中,毫无生气。 “先走,这里不方便说话。”周景淮严肃道,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公主府,果然是个吃人的牢笼。 之前南阳就有传闻,四公主喜武,会些个拳脚便天天对底下的人动粗。甚至是经常将京城郊外的流民抓回来,供自己杀戮取乐。 今日一瞧那暗室斑驳的墙壁,十三定不是第一个被段语嫣关进去的人。 “要不先回锦衣卫那?”昊京有些犹豫,瞧着十三这身伤过于骇人,满身的的血污,暂时也分辨不出她受伤的程度。 周景淮语气一凉,看了昊京一眼道 “皇上下旨,让我把十三带去大理寺看押,不过那里我有个朋友,许是能给她挪个干净的牢房。” 昊京闻言点了点头,现下在街上,人多眼杂,他也不便将沈暮的嘱咐告知他 “那我跟大人一块去,顺便我让人将我那药箱取来。” 他想着,沈暮若是知道四公主对十三下手,只怕定饶不了这公主殿下了。 裴府内 躺在榻上的裴南玥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瞧见眼前的床纱,缓缓没回过神来。 “大小姐。” 她的侍女阿梦端着盆热水推门进来,刚好看见自家主子醒来。 她忙将盆放在一旁,扶着裴南玥坐起身子来。 恍惚间,裴南玥突然记起妹妹忙问道 “二小姐呢?她……” 阿梦也不敢隐瞒,忙回道 “二小姐暂时没什么大碍,皇上派了太医来照看二小姐,许是掉下悬崖时,被石头刮擦了身子,都是些皮外伤,太医说得静养一段时间。” 阿梦想起方才去搀扶着昏过去的主子回屋时,偶然间看到那二小姐房中端出来的血污,委实也是受到惊吓。 幸好,二小姐福大命大。 裴南玥难掩神色间的悲伤,不禁有些后悔道 “都怪我,若是我去代替她去接那十三先生出城,定不会让她受这般苦。” 母亲因生岁岁难产而亡,父亲心疼怕续弦让她二人受苦,便独自将她们拉扯长大。尤其是对妹妹,总是捧在手心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 她虽只大妹妹三岁,但因着妹妹从小没感受过母爱,她便代替母亲的身份一般,呵护着妹妹成长。 每每遇事时,都是她挡在妹妹前面,不让妹妹受到一丝伤害。 “小姐,您也别自责,谁能猜到那四公主真敢对二小姐下手。” 阿梦将帕子放在热水中浸湿,转而拧干净后,轻轻擦拭着裴南玥额间的细汗。 她也是从小跟在大小姐身边的,她也明白二小姐受伤,会让大小姐无比担心与自责。 小时候二小姐贪玩非要去放风筝,结果一不留神磕在鱼塘的石坎上。 二小姐小脸皱皱巴巴地顶着一头的血跑去找大小姐,大小姐悔恨没有照看好二小姐,将自己关在祠堂里三天不吃不喝。 还是后来二小姐偷跑进了祠堂,将大小姐哄好的。 “四公主……” 第60章 与皇帝离心 裴南玥满脸清冷,那眸底似翻滚出滔天的杀意一般。她到底是没算到,段语嫣敢动她妹妹! 她定要寻机会将这事讨个说法! 裴南玥敛了敛神色后,突然想起方才在妹妹屋外瞧见的阿如忙问道 “对了,阿如呢?” “她……” 阿梦手上一顿,小脸上划过几丝的慌乱,却还是被裴南玥轻易捕捉到。 “她人呢?” 裴南玥微微蹙眉,她虽是责怪阿如没有看好妹妹,但是在那边环境下,岂是她一个婢女能够左右得了公主想法的。 阿梦将手中的帕子叠了又叠,语气一滞道 “老爷回来,将阿如关进了柴房。我瞧着阿如她身上也有伤,想送药进去,给拦下来了。” 说罢,阿梦将怀中的药拿了出来。 她们为奴为婢的,命在主子眼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可以随意打杀。 好歹是她与阿如运气好,遇到了两位心善的主子,日子也算过得好。 可如今二小姐还没醒,生死未卜。 裴相发了大火将阿如关进柴房也是理所应当,但她想起阿如被拖走时,那身上的血迹明显,定也是受了伤的。 裴南玥端量着阿梦手中的药瓶,神色一凉道 “阿如没有看顾好二小姐定是要被责罚的。” 阿梦闻言,垂下头有些丧气,她也不敢顶撞主子。下一刻,却感觉到她的手上一松,装着药的瓷瓶被裴南玥拿走。 “但罚归罚,阿如也是因着保护岁岁才受的伤不是么?” 说罢,她便下了床往屋外走去。 阿梦闻言面上一喜,忙跟了上去。 “谢谢小姐!” 她果然猜的的没错,大小姐是疼她们几个的。 她忙跟上了大小姐的步子,一同往后院的柴房走去。 柴房的人都是府上的家丁,自然是不敢阻拦大小姐的。裴南玥亲自查看了下阿如的伤势后,掏出了牌子递给阿梦,让她赶紧找府医来看。 待裴南玥转头来寻父亲时,已经是过了晚膳的时辰。 书房里,裴知衡枯坐在桌案前,屋内并未点着烛火。 裴南玥推开房门,见到屋内漆黑,忙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转头,她瞧见父亲还在发呆,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父亲问话。 每每父亲有心事的时候,就会在书房里待着,一坐就是一整天。许是与父亲相处默契久了,她也喜欢在父亲的旁边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终于回过神的裴知衡才惊觉,在一旁坐着等候自己的女儿。 他想起刚才回府时,下人传话说是裴南玥在岁岁的屋子门口昏倒了,忙关切道 “你身子可还好些?” 裴南玥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没事的,我现在只是担心妹妹的伤” 她垂下双眸,有些神伤,似乎还在自责自己没有看顾好妹妹。 “你也不必自责,是岁岁要报答十三的恩情。依着裴家的教导,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 裴知衡虽是心疼女儿受了伤,但是他亦是支持女儿去救十三的。 毕竟当初若不是十三相护,他那调皮捣蛋的女儿只怕早就是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看着裴南玥一脸心事的样子,忙岔开话题道 “你找为父有事?” 裴南玥被父亲的话语似是安慰到一般,抬起明眸望着裴知衡道 “女儿是来看看父亲的,听说皇上派了太医为妹妹诊治。” 虽说,她也不大相信皇上的好心。 毕竟这些时日,皇上隐隐有抬举安家的心思。她们裴家 反倒成了皇帝手中的刀。 “是啊,圣上体恤我们裴家……”裴知衡话说一半,也不知道该怎么编下去。 什么圣上体恤,都是笑话罢了。 派太医来,就是为了解岁岁的伤势究竟如何,好将此事与他的女儿撇清关系。 每每段语嫣得罪了朝臣或其家眷,都是用得这招。 百试不厌。 待事情过去后,再送些金银财宝封口,这事便就算是揭过。 裴南玥望着父亲的神色有些凝重,轻声道 “那十三先生,是被四公主带走了?” 虽说她多少因为妹妹受伤,有些责怪失散。但是她一想到,十三在四公主手上,定是也要吃些苦头的。 裴知衡重重地叹口气,眼神悠悠地望向桌案上的折子道 “应该是带走了,我出来时,皇上便召见了周家那个三公子。” “周景淮?他不是送妹妹回府的?”裴南玥微微皱眉,许是皇上也要将周家的嘴堵住吗? 裴知衡点了点头道 “是让周景淮去四公主府上,将十三送去大理寺。” 他对皇上与周家的关系并不感兴趣,只是对于他们裴家来说,十三曾经是裴岁岁的救命恩人,于这层关系,他们都不会对十三先生不管不顾。 “那皇上也是猜出来了些,不然怎会这般笃定地让周景淮去四公主府提人。” 裴南玥眸底闪过一丝精明,这四公主为人实在是骄纵狠辣,只怕此时的十三先生不死也得被段语嫣折磨得脱层皮。 “或许吧,只是我瞧着这次,皇上是又想替那四公主隐瞒才是。” 裴知衡靠在椅子上,感觉浑身沉重,没有一丝力气。 方才他入宫前,沈暮派人传话,让他入宫觐见皇上时,千万不要替十三求情。 本来他还不大明白沈暮的意思,直到在御书房外看见沈暮被皇上的侍卫带走时,他才明白过来,皇上是要直接按下这件事。 就如同往常那般,段语嫣在宫中得罪朝臣那样,南阳上下无不知她的骄纵妄为,有一半的缘故是因为皇上宠她护她,替她了却身后的污糟事。 这也是为何他进了御书房后,按照沈暮的吩咐,上来就哭诉自己的女儿因着公主受伤。 眼下,皇上并不会因为段语嫣伤他女儿,就惩罚段语嫣的。 裴南玥起身,走到父亲的身后,替他轻轻揉着太阳穴道 “父亲不必忧心,眼下我们需将妹妹治好才是,至于其他的,不如从长计议。” 裴南玥自小就聪慧过人,但因着父亲怕其锋芒太露,每每都是将她召进书房商谈朝事。 按着父亲的话,若她是男儿身,必将是下一任南阳的宰相。 裴知衡缓缓闭上眼睛,此时哪怕是女儿给自己揉着穴位,都难解他的头痛。他为官数十载,经历南阳两朝。 见过太多的波云诡谲,皇室的明争暗斗,都是那般的残忍。 他原以为,只要裴家处于中立,互不得罪便能保裴家昌盛。 可惜,他真是大错特错了。 这皇帝眼中,在重要的朝臣都不及他那骄纵的女儿。 “你说,这四公主最后是嫁给这朝中哪位倒霉蛋。” 第61章 沈暮变了 裴知衡的语气不禁有些嘲笑,心道若是谁能娶了这位南阳最得宠的四公主,只怕这辈子都会家宅不宁。 裴南玥手上一顿,语气有些带着嘲讽的意味道 “女儿听闻,四公主极爱慕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南阳上下,谁人不知段语嫣爱极了那沈暮。甚至屡次三番顶撞圣上,为她赐婚。 “可惜沈暮并非对那四公主有意。” 裴知衡不禁皱了皱眉,想起沈暮,他倒是觉得这人天资卓绝,是个可造之材。若是有机会能延揽过来,倒是能够与安国公府碰一碰。 毕竟在南阳内,敢违背四公主的只怕只有这沈暮了。 裴知衡记起昨夜万寿节上,那赫连纳什当着皇帝的面,质问沈暮杀害秦大人的凶手。 他那神色淡然的样子,显然是早已经查清楚凶手就是南蛮人。 约莫着他也早就猜到,若一开始便将幕后真凶告诉皇帝,只怕在消息传进宫之前,就会被安国公抢先一步拿走。 裴知衡突然想起昨夜安国公那难看的脸色,缓缓问道 “你可记得昨夜沈暮在殿上说是南蛮借刀杀人时,安国公的脸跟吃瘪一样?” 裴南玥自是记得,轻笑道 “女儿记得,许是安国公也与此事有所关联才是。”她敛了敛心神,好似在父亲的话语中,找到了破绽。 安家如今在朝中势力愈发雄厚,其门客众多,眼线遍布朝堂。 每次对他安国公的阿谀奉承,踏破他安家大门的不知凡几。 如今安贵妃又怀上龙胎,安国侯府更是水涨船高。 想到这里的裴知衡,偏过头去看向裴南玥道 “你一会去看看那太医留下的方子,找个人抄一份送去大理寺。” “送去大理寺?” 裴南玥收回手又坐回了位置上,好似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道 “是给十三先生瞧瞧吗?父亲你怕皇上……” 她话未说完,便发现父亲冲自己睇了一眼,忙将嘴边的话头打断。 如今皇上的心思,显然都在安家的身上。 哪怕昨夜是皇上授意他们裴家,带头站出来反对立安贵妃为后。 但实际上,若真的有朝一日,安家得势,安贵妃真的成了南阳皇后,或是皇太后。 那他们安家第一个动的,便是他们裴家。 “替皇上卖命这么久,总得小心点才行。”裴知衡压低了声音,烛火映着他那逐渐消瘦的脸庞,瞧不清他眼底的深沉。 若是往日,他倒是对皇上感恩戴德许多,能将太医请来自己府上替自己的小女儿看病。 但从在那御书房外,瞧见一直替皇帝兢兢业业卖命的沈暮,仅是因为几句不偏不倚的求情,借着几句没有查实的弹劾,便寻了理由罚他五十杖。 果然还是皇家无情啊—— “女儿明白,但女儿还是想带些止血化瘀的药材去大理寺。” 裴南玥眸底一凉,最主要还是十三先生对于她们裴家,到底还是救命恩人。虽说妹妹现在还没醒,但若是她在场,定也会这么做的。 “你也认为四公主对十三先生动了私刑?” 裴知衡不禁摇了摇头,他也明白皇帝的心思。 那皇帝多狡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等四公主将十三带回了公主府后,才迟迟请还在宫外的周景淮入宫。 这时间掐得极好,既能给十三留一口气,又能给四公主留点时间,出口气。 看来先前,那春日宴上有些四公主与十三不和的传闻,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 皇帝这回是故意纵容四公主的。 只是皇帝可没想到,如今因为不断包庇他四公主的恶行,早已经让他的大臣们离了心! “就看妹妹那身伤,只怕十三先生落在四公主手里也难逃一死。”裴南玥话落,便站起身子。 她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深。 “今日时辰不早了,女儿准备准备,明日一大早就去大理寺。” 裴知衡看着裴南玥往书房门口走去,突然记起沈暮挨了五十杖,忙叫住了裴南玥道 “你多准备些药,给沈府那边送一份。记得不要亲自去,派个脸生的小厮就行。” 裴南玥面上一怔,虽说她不大明白父亲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退出了书房。 待女儿离开,裴知衡才拿起压在书卷下的那封密信。 他本意无心再卷入朝廷的斗争之中,是皇帝生了嫌隙,要他裴家为安家做垫脚石。 现如今,倒也不能怪他多给自己预留条后路才是。 沈府 被皇帝赐了五十杖的沈暮,半趴在软榻上。 他虽不在意皇帝的责罚,但难免还是有些不理解今日自己的冲动。 他原先计划好了一切,将纵火一事推在了安国公的头上。甚至连证据他都已经准备好。 可是早上裴南玥来寻他,告知四公主抓了十三,他便一下子昏了头,冲进了皇宫想要替十三求情。 以至于他所计划的一切,都被打乱。 此时,屋外窸窣的动静,将沈暮的思绪拉扯回来。 “沈暮。” 昊京推门而入,便瞧见趴在软榻的沈暮,不禁皱着眉头冲到了榻前 “你这是怎么了?谁还能给你伤成这样?”昊京将沈暮的衣服掀开,许是府上也没有备府医照看。 自打在宫里被值守的太医草草敷了药就被送回来的沈暮,衣服上的血污都没人处理,甚至是已经染到了软榻上。 “我没事。”沈暮摆了摆手,想要问十三的下落。 可没想,昊京见他伤成这样,也顾不上沈暮的探究的目光,连忙转身从药箱里倒出些瓶瓶罐罐来。 “你别说没事,这可是凡间,又不是在咱们神界。” 昊京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些情绪,只道是他从认识沈暮开始,便鲜少见到沈暮受伤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凡间,只有他一人会医术。 因为寻常人根本伤不到沈暮。 “我都说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被那南阳皇帝罚了几十杖。”沈暮咬了咬牙,背上的伤明显还是让他疼得直冒冷汗。 昊京却闻言手下一顿,瞪大眼睛望向沈暮道 “你只怕是不知道在这凡间,随便挑个凡人挨上几十杖都能没命!” 说罢,他故意手下使了使劲,疼得沈暮直皱起眉。 “我看呐,自打大人遇见那十三先生,就变了!” 第62章 太后与皇上是青梅竹马 沈暮趴在榻上,脸上的神色隐晦不明,没有回答昊京的话。 他也觉得自己这回过于冲动,明明之前一直都是处事不惊,运筹帷幄的。 昊京将沈暮背上的衣服剪开,露出来的皮肤触目惊心,甚至有些皮肉粘连在衣服上,差点撕不下来。 他不禁怒骂道 “这帮子皇宫里的庸医,难道不知道上药是得先处理伤口的吗!” 沈暮不禁嘴角勾起抹笑意道“怎么,还能有比你管用的?” 他虽是装作轻松的样子,但他那身下的软垫早已被他的汗水浸透。他无非就是怕昊京担心自己罢了。 这点伤,比起跟魔君交手受的伤,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大人,你这张嘴还真是……” 昊京不禁被沈暮的话气笑了,摇了摇头。哪怕受伤的是沈暮自己,他都会第一时间安慰别人。 沈暮凝神盯着自己怀中的垫子,轻声问道 “十三怎么样了?听说是被四公主抓了?” “嗯。”昊京点了点头,不敢停下手中的活,他看着沈暮后背上,被打得没一块好肉,忙又开口解释道 “她的腿被四公主打断了,我本去了裴家寻周公子,没成想周公子被皇帝召见进了宫。等我在公主府门口见到周公子时,他已经将十三救出来了。” “周景淮?”沈暮轻皱眉头,看来皇帝是故意让四公主捉拿十三的。 将十三提审送去大理寺这等事情,只需要皇帝口头吩咐一句就行。 偏偏将那远在宫外的周景淮召进宫中吩咐,等他走个来回的功夫,只怕是十三落在那段语嫣的手中,也只剩半条命了。 “我知道大人在想什么,我原以为四公主只是表面泼辣,被皇帝纵得有些娇惯罢了。”昊京将药粉轻轻洒在沈暮的伤口上。 疼得沈暮又咬住牙齿隐忍着,在凡间的他们若是受了伤,与凡人无异。都得经过些日子恢复。 昊京瞧着主子隐忍憋屈的模样,呼吸一滞,手上的力道又轻了一些。 “不想那公主果真不是人,听周公子说,公主府上还有个专门供她杀人取乐的暗房,他进去救十三时,满屋都是血迹。” 就连看惯生死的周景淮也不免吐槽,这四公主手段阴险。 “那你的意思是说,四公主常常在府里杀人?” 沈暮似乎是听出了昊京话里的重点,委实没想到这公主还有这般手段。 昊京摇了摇头,他也不大明白,毕竟自己也没亲眼所见。 “杀人我不知道,但我好奇这公主是从哪里弄来的些人抓进她府里折磨。上回我瞧着她私闯沈府时,带的人可不少。” 昊京也对凡间一些琐事有所了解。 若是平常人家买来的小厮丫鬟都得需要造册登记在案,递交给当地州府备份,以防奴婢私逃的。 更遑论宫中的内官宫女。 四公主府上,伺候公主的都是从宫中拨调去的人。每年人数固定,若是四公主肆意打杀,定会引起宫中警觉。 若是每年少几个倒也能瞒得过去,可若是照着周景淮所说,那暗房里还有些个人骨被丢弃在角落里,只怕段语嫣手上的人命,可就不单单是下人那般简单。 “去查查,尤其是我记得前些日子那郡安县发了洪水,一大波的难民涌入京城这事。” 沈暮眸底一凉,若这段语嫣当真如此无法无天,敢在皇城下草菅人命的话,那便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那十三那边,大人怎么安排?”昊京话头一转,又提到了十三。 他想着沈暮听到十三受伤,多少会情绪激动的。 可他瞧着沈暮神色如初,除了提及四公主杀人一事有些激动外,便再无其他反应。 “她人在何处?” “大理寺的地牢里,周公子说他有一好友在那当差,给十三寻了个干净点的牢房养伤。” 昊京将沈暮的伤口包扎好,一屁股坐到了沈暮身旁的圆凳上。 他才不信,主子不关心十三。 “有他照顾就行。”沈暮扫了昊京一眼后,闭目养神,不再吭声。 反倒是一旁的昊京心里有些泛着嘀咕,怎么就这一句话? 昨夜他可没记错,这主子听见时晚烟这三个字,就飞奔跑向十三家里。 今天这般反常的态度,倒不像他了。 “那我把配的药给周公子,让他给十三送去?”他故意试探着,低头打量着沈暮的反应。 “那就给他吧。挺好的” “哦。”昊京点了点头,见真是没了别的嘱咐,便想起身离开。 “对了,大人!” 走到门口的昊京突然记起昨夜的事情,脚下一顿,又转回了身子。 “又怎么了?”沈暮掀了掀眼皮,看向昊京。 “昨夜发生的事情太多,我都给忘记了,您不是让我去偷那明月宫的图纸吗。” 昊京边说边又坐回了圆凳上,一脸得意的样子,反倒让沈暮猜到这小子定是发现了什么。 “啰里八嗦的,有话就快说。” 昊京讪讪一笑,倒不是说他故弄玄虚,委实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待他在脑海中理了理头绪才缓缓道 “我昨夜偷了图纸从明月宫出来时,瞧见有一陌生男人进出慈宁殿,我好奇就跟上去瞧,差点被那人发现。” “男人?”沈暮闻言蹙眉,望向了昊京。 后宫中除了皇帝以外,怎么会有男人? “是啊,我昨日跑了许久才将那人甩开。本想和您说来着,这不是当时被时晚烟那事给打岔忘了嘛。” 昊京记起那人缠他缠得极紧,甚至差点被那人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 “派人去查了么?” “已经派人去了,但是那人应该是发现自己暴露,早早逃出宫了。”昊京不禁有些怀疑地问道 “照理来说,太后住在慈宁殿怎么会有男人出没呢?” 他实在有些不理解,能够生养皇帝的太后,年岁不应该很大么?怎么还有这等心情……. 沈暮解释道“皇帝的生母早逝,他是太后的养子。” “养子?” “嗯,照理来说,他二人的年岁左右差不过五岁。”沈暮敛了敛神色,语气平淡道。 早在他来凡间之前,就已经调查过这南阳皇室。 没成想,真让他发现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南阳的皇帝段远与南阳太后沈芝芝 曾经是青梅竹马。 第63章 十三那夜撞见的是太后 “说来也是好笑,那沈芝芝因着段远与先皇后白氏成婚,一气之下便入宫成了段远他爹的妃子。” 沈暮看向昊京的目光宁静幽深,好似说得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反倒是昊京惊得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了八卦道 “你说太后和皇上……” 饶是他活了几百年,也没见过心爱之人变成自己养母这种炸裂的故事的。 “差不多吧,不过你确认是在偷图纸时候撞见的?” 沈暮思忖着,平淡的神色有些肉眼可见的变化。若真是在万寿节时,太后寝宫出现了别的男人。 那这事就不简单了。 昊京使劲地点了点头,肯定道 “我看得真真的,我也想过会不会是皇上,但我回头又细想了下,我出永安宫时已经看到明月宫的方向火光冲天。那皇上断不可能去太后寝宫。” 自己长生不老的希望都被一把火烧了,怎么还能有心情去找太后呢。 沈暮微微侧过身子,背上的伤口扯得有些吃痛,又立马趴了回去道 “你说会不会是白云山的人?” 他眸底似翻滚着些隐晦不明的情绪,起初他也没这个想法,但是昊京提醒了他。 他们潜伏在南阳皇宫已经数月,都没见那白云山的道士。 会不会有可能,就藏在他们一直没有巡逻过的慈宁殿里呢? “道士?跟太后?” 昊京感觉背脊发凉,他不得不佩服沈暮的想法。 太过大胆了! “派人好好查查,别用锦衣卫的人,让那个清风去查。” 沈暮的眸底闪过淡淡的嫌弃,现在他们这沈府里定是有别人的眼线,肯定是不能派自己人去查这件事。 昊京闻言怔怔地点了点头,似是还在回味刚才沈暮的话。他委实没有想到,这南阳皇室里的人际关系。 会这般的复杂! 沈暮见昊京凝神许久,缓缓提醒道 “你可别忘了,你虽然武功很差,但好歹在凡界可不是随便能被人抓住的。” 毕竟能够一直藏在慈宁殿不被人发现,甚至还能对昊京步步紧逼的。 定不是凡人。 昊京却只听出了沈暮话中的重点,面带不悦道 “什么叫做我虽然武功很差?” 他不禁冲沈暮翻了个白眼,他虽然武功在谢桥他们里面排末尾,但是对付一般人来说,也算是绰绰有余! 沈暮也不客气地回道“连十三都打不过,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你这人,真是好赖不分!她能像我一样这么照顾你,给你上药吗?”昊京故意走上前,给准备坐起身子的沈暮按了回去。 “你可别随便乱动,咱们在凡间,且养着吧!”昊京不禁翻了个白眼,要是像他这样乱动,只怕伤口只会反复开裂的。 沈暮语气一滞,面色还有些苍白道 “只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罢了,毕竟这事说来说去,总归还得抓到那人的现行才是。” 昊京认同他的话,点了点头道 “许是这样,我还是得赶紧派人盯着点。不过……”昊京皱起眉头,那话说了一半,又生生憋回去。 沈暮面露不悦道“有话就说!” 昊京闻言张了张嘴,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你还记得十三初次偷偷溜进宫那回?” 他本来是不想提,他头回被一人一招撂倒。 “野猫踩房顶?”沈暮挑了挑眉,他记得那会皇宫的房顶塌了,正好是他让昊京去应付南阳皇帝的。 “对,就那回,那时候是不是皇帝在宫中喊叫,抓刺客来着”昊京忙将话扯开,生怕沈暮又刺激他武功不行。 他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沈暮让自己找个野猫路过踩塌了房顶的借口。 害得皇帝真的罚了他二十板子外带罚俸半年,害得近些日子他都没了银钱去找醉仙楼的姑娘。 “你意思说那时候,皇帝的寝殿里藏着太后?”沈暮有些不大相信昊京的猜测,毕竟那可是在皇上的寝殿,并非慈宁殿。 是谁都有可能。 昊京却不这么想,忙打断他道 “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我回皇帝那复命,正好撞见一个神色慌张的小内官从那殿里往外走,我本来还想叫住他的,却越喊跑得越快。” 昊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暮见状,语气带着些疑问道 “按你意思就是那内官十有八九就是太后?” “说不住呢。”昊京咂吧着嘴,那晚虽然是皇帝先开口喊来侍卫,说宫中出了贼。 可他当时就在寝殿里,不让任何人近身。 “那你去看了当夜侍寝的记录?” “没有。” “那你胡乱猜什么?”沈暮想捡件身边趁手的物件砸向昊京,但却因为身体不便,身边也没有东西能扔。 昊京忙朝沈暮讪讪笑道 “大人,就不劳您动手了,回头我去查查。您还是先养伤要紧。” 话落,他故意走到与沈暮将将隔开的距离,冲他努了个难看的笑容后,便转身往屋外走去。 沈暮见昊京要走,犹犹豫豫间还是开了口 “昊京,你先等下。”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昊京迈出去的步子又堪堪收了回来,他面带不解地望向沈暮。 沈暮昊京的眼神,故意偏偏了眼神装作若无其事道 “你去我的书房里,左边书架第三层,从右往左数第三个花瓶,你转开就会出现个暗格。” 昊京歪着脑袋疑问道 “替您取什么东西吗?” 沈暮语气停顿了下,尔后才缓缓开口道 “那暗格里有苍翎的秘药,你亲自送给十三。” 昊京闻言瞪大双眼,面上略有不爽道 “那秘药不会是泽索大人给您的那颗吧,您就这样拿去给她用?” 他不是心疼那药送给十三,只是这药是他们下凡前,苍翎国的现任的帝君泽索,也就是沈暮的义父亲自给的。 世上独此一颗。 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能够在凡间保沈暮一命的,如此轻易送人,若沈暮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等沈暮回话,他因着恼火沈暮的做法,语气又有些咄咄逼人道 “十三那腿虽然是被打断了,但好在还有我。真不至于将那秘药给她用。” 沈暮见状,语气有些无法拒绝道 “让你去就去,哪里来的废话。” “……” 第64章 骄纵过头的四公主 偏殿内 段语嫣将桌上摆放的名贵茶盏尽数扔在地上,又觉得不解气,更是将摆放在架上的花瓶摆件往那地上用力地砸。 花瓶应声而裂,恰好此时段远应声而入。 段语嫣微微喘着粗气,头上的发钗因为剧烈的摇晃缠在一块。 段远望去,他这宝贝女儿身上的华服,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渍,隐隐有些发黑。 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泼妇! “你这是做什么?”段远大手一挥,连忙让宫女进来收拾满地的碎片。 段语嫣恶狠狠地看向那匍匐在地上捡瓷片的宫女,又上前一脚踩在宫女的手上。 宫女不敢缩回手,只得忍着被瓷片划破手掌的疼痛,眼看着段语嫣的脚愈发的用力,自己却忍着一声不敢吭。 在这偌大的皇宫内,她们的命,就是这般的低贱。 渐渐,宫女的手被瓷片划破,血缓缓流淌到了地面上。 反倒是让段语嫣更加兴奋道 “怎么,在这给我父皇装可怜是不是?”她瞧着宫女卑微的样子,一下子就想到她在暗室里,曾经折磨的那些人。 都是这般的下贱! “嫣儿!”段远面露不悦,给身旁的陶公公睇了个眼色。 陶公公心领神会,忙上前将被段语嫣踩着的宫女带了下去。 虽说也是救了这宫女一命,但是按照皇帝的性子,断不会允许知道公主真面目的人活过明天的。 段语嫣面色有些惨白,她不管不顾地坐在凳子上道 “父皇为何要拦着我?我这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撒!”她不信父皇不知道,自己对十三有多么的介怀。 甚至恨不得立马处死那个十三! 段远抬手,让人将偏殿内的门一一关上。 尔后也坐下来,看着段语嫣这般复杂的神情道 “朕怎么会故意拦你,只是你这回怎么将那裴相的二女儿给伤成那样的?” 他面露不悦,话中有些责怪的意味。 按照往常,若她伤的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或者是朝堂上没有什么话语权的人,此事也就作罢。 左不过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 可现如今,段语嫣伤害的是裴相的女儿。 裴相可不是寻常的任人欺负的。 段语嫣反倒是并不在乎自己捅出的篓子有多大,而是有些责怪道 “父皇的意思是怪我,没将那裴家的裴岁岁弄死?” 她倒是也以为裴岁岁被扔下山崖,直接会被摔死。 没想到,这女人的命太硬了。 段远闻言眉头紧皱,心道是这安贵妃太溺爱自己的女儿了,养得这般无法无天。 “你说的什么话!那裴岁岁是何人?是南阳丞相裴知衡的女儿!” 他原以为段语嫣平日里也就是些小打小闹,怎么能想到如今他的女儿,已经将人命不放在眼里。 裴相何人? 那是辅佐自己坐稳皇位的两朝大臣,若是他随意对裴相动手,他这皇位只怕也是岌岌可危。 过河拆桥、暴君、昏君…… 这些词将会与他岌岌可危的皇位伴随一生。 段语嫣没注意到自己的父皇神色的变化,只是嘟囔着 “不过就是条贱命罢了,父皇你让周景淮来带走十三,就是不疼我了。”她低着头扯着桌上的穗。 每回只要她用这招,她的父皇就不会过多苛责她的。 段远见女儿的语气有些示弱,自己的语气也跟着有些缓和道 “朕不是不疼你,若真是不管你,那今日裴相来御书房告状的时候,朕本就可以派人先将你抓起来。” 段语嫣闻言猛然抬起小脸,满目的不可置信道 “裴相那老东西还敢告状?” 那她还真是错了。 错在没有直接将裴岁岁和那周景淮灭口! 段远见状,反倒是在嘴边的话又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什么叫裴相是老东西? 他语气严肃道 “嫣儿,朕同你再说一次,那是裴丞相,不是你口中的老东西!” 天知道这宫中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敢这般出言不逊,真是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才是。 “那又如何?这天下可是您父皇的,他又算个什么?”段语嫣自是从小在安国公的灌输下,对裴家是极其厌恶的。 包括她那个想要给自己当嫂嫂的裴岁岁。 起初,她本就是想在城外带走十三而已。 但见到裴岁岁的那一刻,她便起了歹心,想要杀了裴岁岁。 裴家双姝,闻名南阳已久。 太过抢了她的风头,怎么能活在这个世上呢? 段远站起身子,望向段语嫣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道 “朕原以为嫣儿你是被母妃骄纵惯了,许是让你过得无忧无虑些,朕也就不说什么,但今日你这番话,委实是让朕寒了心。” 说罢,他正准备离开。 段语嫣瞧见父皇不吃她这套,连忙站起身拉住了段远的胳膊,语气柔和道 “父皇,嫣儿错了。嫣儿再也不敢了。” 段远偏过头,瞧见女儿冲自己吐了吐舌头,撒娇的样子到底还是让他心底柔软了几分。 顺带着他那严肃的眉眼也逐渐放松下来。 “朕是怕你出言不逊,回头惹了麻烦。若嫁人了还这般莽撞,岂不是要被你的婆家看轻?” 段语嫣见状反倒是一脸娇羞道 “父皇还没答应给女儿赐婚,若女儿嫁给了那沈暮,定是要做个好媳妇,不再这般莽撞了。” 自从她对沈暮一见钟情,她便一直不能忘怀。 软硬皆施,都是以碰了一鼻子灰结束。 她早就请求父皇为自己赐婚,可父皇回回都寻了理由拒绝自己。 也对,沈暮为人正直,都颇得父皇信任。 驸马是不能涉足朝政的。若是真成了她的四驸马爷,只怕是父皇就少了个能信赖的心腹。 她总天真的认为,再等父皇寻个贴心的帮手就行。 可从来没有怀疑过,是沈暮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赐婚。 段远见女儿娇羞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头疼道 “你啊,朕跟你说正事,你偏偏说赐婚,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是沈暮早就拒绝了朕的赐婚?” 他愈发对女儿的天真感到无语,若不是沈暮的连番拒绝,他岂会不答应女儿的请求呢。 段语嫣闻言,半低着头,眼底突然翻涌上来层层怒意。 她段语嫣喜欢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她长得也是天生丽质,不比别人差。又有着如此尊贵的身份和皇上的宠爱。 沈暮怎么会不愿意娶自己! 良久,她抬起个脑袋望向段远道 “难不成是沈暮不喜欢我?” 第65章 吉星可保南阳百年昌盛 “……” 段远望着自己女儿那双愈发阴暗的眼神,明显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突然坐在圆凳上开始轻声笑起来,他现在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似乎小时候那个追着自己跑,奶声奶气撒娇的小公主变成如今不达目的就誓不罢休,丝毫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泼妇! 段远开始有些怀疑曾经四公主出生时,天上所现祥瑞,那是说明有吉星诞下,能保他们南阳昌盛百年的。 他垂眸看向段语嫣的目光愈发冰冷,他真的怀疑,自己的女儿真能保南阳昌盛? 段语嫣见她的父皇不说话,反倒是天真地以为父皇骗她,被她拆穿没了面子才不说话的。 于是她缓缓站起身子,扯着段远的衣袖,一把跪在了地上道 “父皇,嫣儿从不求您什么,但是嫣儿这回一定要嫁给沈暮!” “你这是做什么!”段远面有不悦地看向段语嫣,他甩袖站起来,一把挣脱开了段语嫣的求饶。 “你这是愈发混账了!” 他看着被丢在地上的段语嫣直接趴在地上,撒泼的样子让他不禁眉头皱紧起来。 “父皇….嫣儿求您。”段语嫣声音有些颤抖,根本没注意到段远的脸色愈发得青黑。 “朕瞧你是昏了头!莫说那沈暮不同意,看着你这番样子,朕还是觉得你不要再想这桩婚事!” 他这一生的算计谋划只为称帝,却不想临到头自己的女儿因为一个男人,如此的不争气! 段远越想越生气,反倒是将手背过去,缓步走到门前,正巧看见了赶回来的陶公公。 处理掉宫女的陶公公正努力地将手上的血渍擦拭干净,抬头正好对上皇帝的目光。他心下了然,忙走进屋。 段远瞥了一眼还趴在地上,以为自己撒娇就能够心想事成的段语嫣后,抬头对陶公公吩咐道 “将公主带回她的公主府,这几个月朕看她也不用出门了。朕还记得前些日子谋儿跟朕说关于西域可汗的事,朕瞧那赫连公子挺不错。” 话落,段远便朝外走去,丝毫不顾身后喊叫狼狈的女儿。 既然是吉星能保南阳百年昌盛,那便让她做个合格的公主,嫁给赫连纳什,稳定西域才是正道。 翌日清晨 昊京有些心疼地盯着十三手中的药,那是泽索给沈暮的救命药,就这么被十三直接吞了进去。 十三皱了皱眉,以为是他心疼地看着自己忙开解道 “你不必这样难过,我只是断了腿又不是没了命。” 昊京微微一怔,目光稍微上移看到了十三看向自己的眼神,忙意识到是十三曲解自己 “你想什么呢?我是看四公主伤你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抓魔君的事得由着我们来做了。“ ”那是,可也没见你抓住不是?“十三反倒是神色有些轻松下来 ”你这人,我说你……“ 昊京一时语塞,不知该不该开口告诉十三这药是沈暮的救命用的。 十三靠在较为干净的稻草堆上,已经十分心满意足。 毕竟在那公主府的暗房里,一直都趴在那潮湿的角落,连点光亮都没有。 她看向昊京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站在那里挺高一小伙子,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道 “你到底是怎么了?自打你进来就这副样子。是你家主子又给你安排任务不成?” 自从上回与沈暮夜谈,她多少也从沈暮的口中大概了解了这几个人的关系。 昊京他们与沈暮一样,都来自苍翎神界。 而沈暮就是他们的主子,谢桥算得上是他们其中武功最精湛的,就属这个昊京最差,但是昊京擅医毒,之前给三皇子下的毒,就是他弄来给沈暮的。 他们下凡的任务与她一样,都是除掉魔界重明的。 昊京不禁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十三才不会明白他主子的苦心 “我瞧你在这里过得挺好,是周公子给你安排的?” 十三点点头,冲昊京笑道 “他给我安排的这屋子,除了没有自由外,我瞧着和我那院子大差不差。不过,我倒是想问你,岁岁她……还好吧。” 她的语气有些迟疑,想起昨日自己被四公主折磨,活生生疼晕过去,根本没机会问清楚,被四公主丢下悬崖的裴岁岁到底去了哪里。 “她还活着,被周公子带回了裴府。” 十三闻言神色一喜,裴岁岁还好是活下来了,忙问道 “你去看裴府瞧过了吗?我昨日看到四公主的手下将裴岁岁推下去……” 她不禁蹙起眉头,这四公主委实是过于大胆。这般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没去,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是锦衣卫”昊京好心提醒着十三,虽说外面地牢的守卫都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但是在南阳,所有的锦衣卫都是不能与任何的官员有来往的。 包括他与沈暮,除非是裴家被皇帝抄家又或是到其府上替圣上传达圣意。 他们锦衣卫无诏是不得乱走动的。这偷溜进大理寺地牢还是沈暮的安排才冒险进来的。 如今沈府的眼线在暗,他们在明。有些话,有些事不得不防着点。 他看着十三担忧的神色,想起周景淮昨日跟自己提过一嘴裴府忙又解释道 “不过我听说,皇上派了太医去看,你且宽心。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太医啊……”十三下意识地眉头皱得更紧。 这南阳的太医委实是没大用处,若靠谱怎么能耽误三皇子八年都没治好。眼下让太医去看裴岁岁的伤,不是跟闹着玩一样吗。 十三沉思了半天,想着这事靠着太医还是不大行,忙又冲着昊京说道 “我瞧着你医术也不差,还是回头寻个机会帮我去看看行不行?”她委实还是不放心裴岁岁。 毕竟裴岁岁是因为救自己在先,违背圣意在后。才有后面故意被段语嫣捉住,被她手底下的人推下山崖。 不过万幸,裴岁岁还活着。 昊京一怔,本想拒绝的话头堵在嗓子眼半天没吭出声。 他总觉得只要自己拒绝了十三的请求,回头被沈暮知道后,又给他安排下去同样的任务。 他瞧着十三望着自己的那目光中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让他无法拒绝。甚至晃神间他总以为是沈暮在旁边。 第66章 裴南玥要毒杀她! 过了良久,昊京才点了点头道 “行,我回头找个时间去瞧瞧,你也别太操心别人,毕竟你这腿伤的也不轻。” 昊京看了一眼十三的腿,心想着他们苍翎的秘药极管用,只怕用不上一个月,她就能下地走路,能跑能跳了。 他转头看着十三并未动桌上自己带来的吃食忙问道 “是带的东西不合你胃口么?” 那桌上的吃食可都是他费了半天功夫去凤雅斋弄来的。就这些东西足足要了他三两银子! 他还没找沈暮要账呢! 十三掀了掀那桌上的盖子,又给它扣了回去。 “不是不合胃口,是周景淮安排手底下的人送吃食给我,送得有些多,我吃得太饱了。”她讪讪笑道,没想到这周景淮人嘴巴那么毒,心却还是好的。 瞧着她受了伤,给了那守门的一锭银子,让他每日将周府送来的吃食送进来。 也不知他们周府的厨子厨艺这般了得,做的菜都甚是合她胃口的,一时贪嘴,吃得太撑。 这不,刚吃完早饭,昊京就来了。 “你这人……” 昊京本想骂她来着,转而又记起沈暮的嘱咐,生硬地转开话题道“那周公子对你可真好!” 他此时气得咬碎后槽牙一般,那周景淮不过是送了几顿饭,就让十三念念不忘。 那自己主子拿出来的这颗药,可不是那些俗物能比的! 苍翎神界因为地势特殊,有一药王谷。 药王谷盛产奇花异草,有着上百种草药。自天地初开之时,便存在几千年。 那秘药炼制便是从那些个沾染灵气的草药中提取出来的,百年仅有一颗。 这秘药本该只留给苍翎帝君泽索保命用的,泽索担心沈暮下凡没了神力傍身才给了他这么一颗! 结果沈暮却给了这个白眼狼! 昊京越想越气,看着十三那副平淡的样子愈发生气。无奈,他必须听沈暮的安排,将真相烂在肚子里! 十三看着昊京生气的样子,以为是自己没有领他的情,忙解释道 “这些吃的我留着中午吃,你不必如此生气。”她将吃食收回盒中,毕竟昊京代表沈暮来看她,她已经非常感激了! 毕竟她听周景淮说,她现在的断腿,还是昊京接好的! 昊京瞪着十三,饶是再生气,也只能忍气吞声道 “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他偏过头,不去看她。 十三也没往深处想,只是记起那裴岁岁受伤的事情,忙问道 “后来呢?难不成皇帝没惩罚四公主?”她倒是觉得南阳皇帝瞧不上自己,更不会因为四公主对自己动私刑而怪罪自己的女儿。 反倒是裴岁岁。 那可是南阳宰相的女儿! 昊京被十三打乱了思绪,敛了敛神色道 “她被皇上下旨禁足了。说是要将她许配给西域可汗。” 皇宫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 昨日前脚皇帝说的话,后脚在沈府养病的沈暮就已经知道。 他们从苍翎带来的人,几乎遍布整个南阳。 “她被禁足?因为裴岁岁的缘故?”十三揉了揉自己的腿,虽是被昊京及时接上,但或多或少还是得几个月才能恢复行走。 现在的她,只要不再被动私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昊京记起昨日手下人的汇报,突然唇边勾起一抹笑意道 “说来你可能不信,是因为我家主子。” 起初他也是认为事情过于的夸大,直到他昨日回了趟宫,替主子将宫里的文书送去时,路过了关着四公主的车驾。 刚好听见四公主满嘴对皇帝的怨怼,以及想要抗旨拒婚! 言辞恳切,句句不离沈暮。原来四公主真是因为爱慕沈暮,惹怒了南阳皇帝。 十三闻言却有些好奇,她已然对四公主被禁足这事过于草率而心生不满,听见昊京的解释又满是愕然地瞪向昊京道 “什么叫因为沈暮?难不成皇帝不知道裴岁岁被四公主害得险些没了命?” 十三哑然,心想这段远身为堂堂的一国之君,竟还包庇自己的女儿? 因为公主思慕男人,才生气怪罪?这事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昊京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这事可由不得我们评论。” 毕竟,他们手底下盯着裴家的人来报,裴知衡自从昨日回府,便一直未曾出门,一如往常的在书房里处理完文书便休息下,今日早朝也不曾缺席。 裴知衡的态度,明显是认了这回的亏。 连当事人都这样妥协,他们这些个旁观者,又能说些什么。 十三不禁冷笑道“真是稀奇。” 她突然也对这南阳国君抱有什么希望,能耗尽大半南阳国库,只为一己私心追求长生不老,建这明月宫祭坛的。 能是什么好人? 饶是她高看这南阳皇帝罢了。 突然,牢房外传来些异响,两人朝外望去。 只见头戴帷帽的女子手领中拎着一个木盒子,缓缓走进了十三的牢房内。 十三不禁有些感慨,她这住的是牢房吗?怎么什么人来看她,都跟进自家似的,外面的守卫倒全成了摆设。 女子摘下了帷帽,十三不禁语气一滞,,面有惊讶道 “你是……” 那帷帽搁在女人的手中,露出一副清冷模样的裴南玥冲十三缓缓行了一礼道 “见过十三先生。我是裴岁岁的姐姐,裴南玥。” 昊京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冲十三睇了个眼色,忙退了出去。他刚才就觉得这戴着帷帽的姑娘有些眼熟。 原来是昨日去沈府拜见沈暮的那位姑娘。今日又在这大理寺的地牢里见到裴相家的大小姐,只怕是来向十三问罪的。 虽说自己早就答应了沈暮,不想事实告诉十三。但是拦不住别人可以替他出口气呀。 毕竟裴岁岁是因为十三的缘故,才被四公主责难,推下山崖重伤昏迷的。 十三脸上满是愧色,忙冲裴南玥点了点头道 “不好意思,裴姑娘。我这腿刚接上,有些不大方便。” “不打紧。”裴南玥轻声说道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少年,没想到总听闻妹妹所说的神医,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就是这个少年,救活了三皇子,同时也在风雅斋保下她的妹妹一命。 只不过裴南玥瞧着十三满身的伤,应该也是出自那四公主的手笔。 十三看着裴南玥有些深沉的目光,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隐隐猜测着,裴南玥应该是为了裴岁岁来向她兴师问罪的。 她瞧着裴南玥将手中的食盒展开,里面却装满了瓶瓶罐罐。 她不禁面有诧异地看向裴南玥道 “裴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亲自给她送毒药来的? 可是这凡间的毒药,哪里能够毒死她的。 裴南玥唇边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道 “这都是毒药,先生选一瓶吧。毕竟您可差点害了我们裴家裴丞相最疼爱的小女儿。” 第67章 三皇子的毒是他下的 十三心头一紧,顺手将额头上冒出的一层细汗擦去。 她抬眼望去,便撞进裴南玥那双似水的眼眸里,隐隐透着一丝侵略与危险。 十三沉默了半晌,犹犹豫豫道 “你……” 突然,裴南玥噗嗤一声轻笑出声道“十三先生真以为我裴家是这等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人?” 她只不过是故意诓骗十三,想要试试这人的深浅。没成想这十三果然如妹妹所说,是个极单纯,容易上当受骗的。 也对,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与自家妹妹玩到一块才是。 裴南玥走上前落座在十三的对面,好似不在意这污糟的环境染了她的衣裙。她将桌上的盒子往前挪了挪,解释道 “这些是我裴家的一点心意,准备了些药材供先生疗伤。” 十三正欲开口拒绝,却又被裴南玥打断道“先生之前在风雅斋救我妹妹一命,眼下就算扯平了。” 她那望向十三的目光,虽是带着些恳切却也没有温度。 她如实说道,就如同昨日在书房里与她父亲商量的那般,寻得借口也是无法让十三拒绝。 毕竟,他们裴家是知恩图报的。这药也是还了十三对她们家的恩情,往后十三生死,再与她们无关。 十三听到裴南玥的话,暗自松了口气,忙回道 “多谢裴姑娘的一番好意,周家也给我送了些药,只是断腿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我想问您一句,裴家二小姐的伤如何了?” 眼下,最让十三关心的便是裴岁岁。若不是她跑来给自己报信,带她出城,也不会被四公主捉住。 气氛凝滞了一瞬,裴南玥垂眸盯着桌上昊京送来的吃食,缓缓摇了摇头道 “她被周公子送回来就一直没醒过,不过皇上谴了太医来,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神色清冷,面上的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反倒是让人瞧不出破绽。 “其实裴家二小姐受伤全都赖我,若不是我一直没出现,四公主断不会绑了她的。” 她低着脑袋,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十三先生,此事与你无关的。” 裴南玥的话,反倒是让她再抬起头,面带困惑地看向她,却反而看到裴南玥眼底的杀意,不似方才威胁自己那般还带着几分的戏谑。 “那四公主是安贵妃的女儿,而我裴家……” 当然是死敌! 那般情况下,就算没有十三,难保她段语嫣不会对裴岁岁动手。 推下悬崖,多半都是没了命。在场的人又都是她公主府的人。 一来二去,就根本不会有证人证明是段语嫣让手底下的人,对裴岁岁动手。 如此一来,裴相保不齐会因为思女过度一蹶不振,裴家倾倒,他们安家就也算得上是拥有南阳的半壁江山。 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十三也听出裴南玥未说完话的意思,语气有些迟疑道 “此番我因为三皇子一事无法相助,我与昊京说好,让他去替二小姐瞧一瞧病症。” 毕竟,她也是不相信宫中的太医的。 裴南玥微微冲她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十三先生费心了,我想若我妹妹醒来,她亦会让我送来这些药材的,愿先生也不必过多劳心,保全自己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裴南玥的话似是在点她,十三微微怔住,有些不大明白。 “您的意思是说……” “先生以为三皇子之前中了八年的毒是谁人所下?” “不应该是与三皇子敌对的?” 十三望向裴南玥,她虽然也解了三皇子体内的余毒,但因为他的身子早已经被毒素蚕食,身子骨当然是不同于常人那般健康。 只不过这件事,就只有她与三皇子知道。甚至三皇子还得靠着她不断调配的药,去缓解身上的病痛。 裴南玥突然轻笑出来,如同听到一桩多么稀奇的笑话一样。 什么狗屁敌对,都是笑话。 她们裴家若不是皇帝的意思,怎么会在朝廷上与安家分庭抗礼。 又怎么会斗了这么多年,两家几乎是毫发无伤。 只道是皇帝的这杆秤做得太精妙了! 裴南玥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四月过了大半,她却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思忖良久的她缓缓转过身来,此时她的脸色骤然转冷,眸底的冷戾像一把开刃的银刃,随时都能取人性命。 “先生许是初来京城,不知先皇在世时的一些旧事。” “旧事?” 十三瞧着阳光落在裴南玥的身上,如同下凡的神女那般,温柔美好。只是,她口中的事情听上去更加复杂。 站在牢房外的昊京将裴南玥的话听了个大概,面色也有些慌了神。 之前他多少也听过,那时谢桥提起过关于皇帝还是前皇子时的事情。 那时的段远,地位比如今的二皇子还低,甚至前面还有五位皇子,四位皇姐。 作为八皇子的他,传闻中设计杀害了前面五位皇子,这太子之位才轮到他手上。 裴南玥轻声道 “当今圣上借了安、裴两家之势拿到他想要的,怎么又会允许别人走他的老路呢?” “什么老路?” 十三听着裴南玥的话一知半解,更是如同听天书一般,她只是简单调查过,三皇子中毒八年一事。并未过多了解 三皇子段语川身上的毒长达八年之久,按理来说与他竞争最大的便是太子与二皇子。 太子养于宁嫔膝下,宁嫔因为西域可汗亲妹妹的身份,也算得宠。三皇子对他暂时构不成威胁。 二皇子当年被带去了边关,与威远将军相处了五年,手也伸不到京城里。 如此一来,这南阳京城内,便没有任何人有理由对段语川下手。 “难不成与杀害秦大人凶手一样,是南蛮人?” 十三大胆揣测着,因为她从沈暮的口中也听闻过关于南蛮、南阳与西域的斗争。 “先生说笑,南蛮虽诡诈,但是他们的手也是伸不到当年的南阳皇室中的。”毕竟,在段远还未追求长生不老之前,他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那还能是谁?”十三微微蹙眉,饶是想了许久,都没有其他人能再给三皇子下毒的可能。 “当然就是南阳当今的皇帝啊。” 第68章 阿桑就是倚思思 日子似是过得飞快。 沈暮虽被皇帝责罚,但也将万寿节那夜放火烧明月宫的凶手抓了出来。 竟是安国公曾经的门客,如今的许侍郎许之洲。 圣上暴怒,将许之州押入了锦衣卫的大牢审问。 十三垂眸盯着桌上,周景淮差人送来吃食有些出了神,从她进这大理寺的地牢,已经过去了五日。 上回,裴南玥给她匆匆解释完便有事离开。就连昊京跑得也是极快,生怕被她抓住一样。 甚至,这五天,都没人来提审自己。好像更加证实了,裴南玥的话。 皇帝下的手,抓她只不过是找了个替罪羊而已。 还能审出什么? 不过是屈打成招罢了。 沈府里 沈暮站在书案前强装着镇定,额前的汗珠顺着他有些冷峻的脸庞滚落,滴在卷案上。 若不是因为怕被周景淮发现自己受伤,他是断不会坚持站着的。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救十三?” 周景淮连忙点了点头道“对啊,你也不关心关心人家,这几天我是吃闭门羹都吃够了。” 原先他以为很容易看穿皇帝的心思,以为只是对十三小惩大戒一番。 毕竟十三离开三皇子府已有月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十三下手害得三皇子。 结果这几日他分别登门拜访了几位相关在大理寺任职的朋友,都是闭门不见,甚至他去府里都没堵到人。 好似都是商量好了一般。 “你以为他们躲着你是谁的意思?”沈暮的语气有些戏谑,仿佛不需要周景淮多说些什么 。 便已经从他的话中知道了,他求告无门的事情。 “那你说该怎么办?这几日也没看你上早朝,我还以为你出远门替皇帝办事去了呢。” 周景淮 自然是没有发现沈暮的脸色有些发白,反倒是急得在沈暮的暗室里团团转。 这间暗室自从沈暮发现沈府里有神界的眼线后,便开始使用的。 书房里说的都是能让眼线传出去的话,这里则不能。 “办什么事?我替那南阳皇帝捉住凶手,也没见他念我的好不是。”沈暮微微挑眉,冲周景淮睇了个眼色又说道 “不如我将你送到南阳皇帝面前,总归是你干的。” 周景淮看着沈暮的满眼的笑意,却深不见底。仿佛就是很认真地在商量这件事情。 “我说你这人怎么还过河拆桥呢!”他气愤地走上前,冲沈暮喊道。 平日里天天逮着机会使唤他,他又不是他手下,回回还都听话地替沈暮完成了些任务。 “我可没说,我只是说你不如换个思路比较好。”沈暮见周景淮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忙往后退了半步,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不对劲。 “什么意思?”周景淮果然被沈暮牵着鼻子走,转头思考着沈暮的话,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说,你去找找三皇子,带上昊京或者你那个清风,瞧瞧他的毒能不能解。” “你的意思是说替三皇子解了毒,南阳皇帝就会放过十三了?” 周景淮面上一喜,自从发现十三可能是时晚烟,还被四公主抓去打断腿后,他就一直没有好好安静下来思考过。 “我也不是南阳皇帝,只是我想这事情的缘由不过就是三皇子又被毒倒,十三受了牵连被抓。” 沈暮点了点头,抓住桌沿上的手更加吃力,青筋暴起,他感觉有些站不住身子了。 “嗯……”周景淮摸着自己的下巴,在思考沈暮所说的方法的可靠性。毕竟他经常被沈暮忽悠,已经有些麻木了。 但是此事又是关十三,他不得不去做。 沈暮见他一脸犯难色的样子缓缓解释道 “我想你还是带清风去比较好,你可别忘记了,锦衣卫前脚刚抓了安国公的人。” “许侍郎?”周景淮当然是听说了这件事,他连忙问道 “你本来不是计划着将这事赖在南蛮的身上,怎么话头一转,陷害给了那许之州?” 沈暮强撑着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眼眸冰冷无比,语气严肃道 “你可知许之州染指了江南一案。” 此事他也是后来调查得知,才临时改意,将准备好的人证物证丢在了许之州的家里。 “江南一案?”周景淮皱了皱眉,他以为沈暮只会 调查有关魔君重明的事情,并未想到他还对凡界的其他事情有兴趣。 “那江南有一知府前些日子被查出来,贪污敛财,贪了赈灾的十万两银子。” “江南前些日子发的水患?你是替天行道了?”周景淮微微挑眉,怎么沈暮何时有这等心思,替南阳皇帝处理贪官了。 沈暮闻言冷笑道“若是这般简单,倒是也 不用我出手了。” 他垂眸看向桌案上的折子,尔后又缓缓说道 “知府有一女儿名唤阿桑,据说已经进了京城,前些日子应该是寻了机会见到了十三。” 沈暮手底下的,莫说是苍翎神界的人,哪怕是凡间的锦衣卫,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成了他埋伏在凡间的眼线。 “见过十三的?前些日子除了裴岁岁不就是我了么?”周景淮反倒是蹙起眉头,有些明白沈暮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裴岁岁是那知府的女儿?” 沈暮闻言冲他递了个白眼道“你这脑子真的,难怪只能是西辰的小将军,做不了西辰元帅呢。” 他不得不感慨周景淮的想法,太过新奇。 那裴岁岁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城,怎么还能成了江南知府的女儿。 “那你说的到底是谁?这和十三还能有什么关系不成?” 周景淮有些心急,他现在只是想要将十三救出来,然后问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时晚烟! 沈暮看着他,语气有些缓和道 “你可记得我们去醉仙楼那晚买到的花魁姑娘?” “倚思思?”若是这种事,他周景淮记得是十分清楚的。 “她就是江南知府的女儿,进入醉仙楼前名唤阿桑。” “那她找十三干嘛?莫不是兴师问罪的?”周景淮眉头一紧,他想着那夜他们几人借着买花魁的机会,才让十三进了那醉仙楼的八楼。 “她在万寿节前几天,寻了十三,要了副毒药。” 周景淮闻言语气一滞,眉眼感觉到有些跳动道“她要干嘛?杀人?” “杀许侍郎许之州!” 第69章 倚思思的目标是十三 这会倒是轮到周景淮沉默了。 沈暮看着他不说话,又继续说道 “这倚思思要了份十三配的毒药要毒杀许之州,却没想到我先她一步将许之州抓进锦衣卫的大牢里。” 周景淮蹙眉道“为什么你不直接借着倚思思的手,杀了许之州?非要大费周章地在南阳皇帝面前将他弄成火烧明月宫的凶手?” 他委实不太明白沈暮的做法,毕竟他行为处事不似沈暮,会有诸多谋划。 反倒是喜欢直来直往,洒脱自然。 “你真信倚思思?”沈暮神色一黯,悠悠地看向周景淮。 早在当时倚思思离开十三院子的时候,他手底下的人便将她们院子内发生的一切转告给了他。 倚思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江南知府之女,替父平反进京被贼人卖进了醉仙楼,这才偶然遇到了陷害自己父亲的许侍郎许之州。 他怎么都觉得这事太过蹊跷。 下毒,不一定只有十三能配的毒药才能达到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南阳京城内买包毒药还是挺简单的。 周景淮皱眉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沈暮侧着身子倚靠在桌沿边,慢慢缓口气道 “那倚思思是拿了你那钥匙被偷的事,故意找十三换了副毒药。” “你说的是什么毒药?用来毒许之州的?” “反正她是这么跟十三说的,我瞧着十三也不大在意这事得真假。只是我想着那毒药又不是在黑市上买不到,怎么会非要求只有一面之缘的十三?” 沈暮的话不无道理,因为自从十三搬离了三皇子府,他就已经派了几人去监视她。那日倚思思跪在地上求她,只为一副解药。 委实是太过奇怪。 想到这里的他,眼神愈发阴冷起来,他隐隐有种预感,倚思思可能目标就是十三。 “所以你才在倚思思给许之州下毒之前,给他抓起来了?”周景淮似乎现在才能够明白沈暮的行为,不禁脸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他现在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十三的。 沈暮不经意地捡起桌案上的帕子,拭去额角的冷汗后,又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道 “这只是其一,毕竟我想着安国公前些日子的挑衅,给他寻寻麻烦也好。” 周景淮看着睚眦必报的沈暮,不禁皱了皱眉,语气反倒是有些柔和了几分道 “我瞧着你才是那个最阴险的,人家只不过是想招揽你,你却对人家落井下石,谁见你不都得叫声祖宗才是。” 沈暮偏头侧耳听到周景淮的话,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两声道 “我可不敢当你的祖宗啊,周小将军。” 周景淮闻声脸色一僵,本就明媚柔和的俊容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他也不想去回忆他的那位‘老祖宗’。 那是来自五百年前,神、魔两界的战争,神界称为“苍绝之战”。 四大神界帝君先后陨落,只有掀起战争的魔君重明苟活了下来。因此他们西辰人从一出生,就被灌输要杀掉导致“苍绝之战”的幕后真凶重明。 而他们西辰的前任帝君就是与永乐神界帝君一起镇压神器时,以身献祭而亡的。 想到这里的周景淮,感觉内心有种莫名的浮躁与焦虑,他想要早日杀掉魔君,但是又不想与十三再次错过。 毕竟,他上一次错过她时,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 “玩笑话而已,你没事吧?”沈暮的话将周景淮的思绪拉扯了回来,周景淮抬起头看向沈暮,缓缓摇了摇头道 “我没事,只是想到了重明怎么还没出现。”他走到了桌案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事情想得太过入迷,有些口干舌燥。 “现下明月宫烧了,那重明若是再不出现就先找机会,把他师弟抓走。”沈暮眸底闪过一丝戾气,他虽说现在也是有些束手束脚。 但是对付魔君,他还是手到擒来的。 “或许吧,咱们还是得先把十三救出来才行。”周景淮暗自下定了决心,准备先领着清风去一趟三皇子府。 沈暮默然,支撑在桌沿上的手有些发抖起来。他赶忙背过身去,用腿倚在桌角上,才堪堪保持住平衡。 昊京本来站在暗处的,瞧着沈暮的身子愈发的颤抖,忙从暗处走出来与周景淮说道 “周公子,时间不等人。我瞧着十三的伤是不能在地牢继续待下去的。你索性速去速回,咱们也好做应对才是。” 他多少也猜出来沈暮的心思,许是不想让周景淮担心,才这般强撑着的。 周景淮冲昊京点了点头,难得对他露出些赞许的目光。他从来都觉得沈暮手下的这几人之中,就属这昊京最不靠谱的。 “你说的对,我先去三皇子那看看,回来再议。” 话落,他便往暗室外面走去。 周景淮前脚刚一出房,后脚沈暮身体便脱力瘫了下来。好在昊京眼疾手快地将沈暮扶住,才不至于直接摔到地上。 因着在凡界的他们与凡人无异,五十杖怎么能是三五日就能好的。 “大人,您没事吧。”昊京不禁皱起眉头,瞧着沈暮背后隐隐渗血,该是又拉扯到伤口了。本来他就反对沈暮强行下床来见周景淮。 这下好了,这几日的伤约莫着是白养了。 只道是最可恶的,还是那十三!白眼狼一个! 吃了沈暮唯一的保命药,不说是念着点沈暮的好,居然还特别厚脸皮地一天到晚使唤自己帮她干活。 想想他这些日子,每每夜深就探进那裴府,替裴岁岁看病。 自己都瘦了一大圈! 昊京回过神来,瞧见沈暮唇色有些发白,忙将他扶进了暗室的里屋。里面置了张软榻,还是近几日他想着沈暮肯定会来此处理公事,才置办上的。 没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沈暮趴在软榻上,才感觉喘顺了口气,抬头扫了昊京一眼问道 “让你办的事如何?” “全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您发话。” 昊京说完,面上带着些疑惑 又开口冲沈暮问道“只不过我不太明白您这意思,难不成只是为了帮助十三脱困吗?” 昊京实在不理解,自从那万寿节后,沈暮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也有些说不上来,沈暮对十三有时候很特别,有时候又像是他对自己人那般,都是当做自己的兄弟来看。 第70章 棋子许之州的下场 “帮她?我才没那个功夫。”沈暮感觉精神有些恢复,神色又冷了下来,看向昊京的目光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昊京见沈暮面上带着些寒意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匆匆转过话头,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那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替南阳皇帝除了纵火的元凶了。”沈暮微微挑眉,他可是南阳皇帝的心腹。虽是挨了五十杖,但是他可将南阳皇帝给他安排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处理干净。 包括他已经将所有关于明月宫纵火的证据,派人藏进了‘凶手’的家中。 昊京反倒是没听出来沈暮话中的真正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是说……” “许之州可认了?” 沈暮并未回答昊京的问题,反倒是抢过了话头问道。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昊京忙回道“全都认了,按着您之前的吩咐,谢桥将在江南查出来的贪污一事的证据,递在了那许之州的面前,他一下子全都扛了。” 他语气一滞,瞧着沈暮神色分明的目光又补了一句 “包括在明月宫放火一事,他都扛了。” 这事说来也巧。对内的确是沈暮或多或少关心十三,怕十三被倚思思摆一道。提前抓走了准备去醉仙楼吃酒的许之州。 对外,则是借着江南贪污一事,逼着许之州抗下所有的罪状。 许之州曾经是安国公的门客,能够给安国公大肆敛财之人,手上必定被安国公威胁了一家老小。 沈暮让昊京连夜提审许之州,就是让他抗下所有的一切罪状,而沈暮会派人将他一家老小救出来,送去邻国。 “明日你就将签字画押的供状交给南阳皇帝。” “是,大人。”昊京郑重地点了点头,看向沈暮的目光又有些犹犹豫豫道 “不过大人,我有一事不大明白。” “要问什么?” “我想问为何大人觉得,那许之州会直接替咱们扛了这明月宫的事情?” 照理来说,南阳上下皆知,南阳皇帝渴求长生不老已久,甚至到了疯魔的地步。 明月宫被道士重明描绘成,能与天道交易换得长生不老的祭坛。 为了兴建祭坛,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南阳皇帝可谓是耗尽了南阳大半国库。 若只是贪污,大可以将以前贪污敛财来的银子交还皇上,或许能保得一条命。但是承认烧了据说能让南阳皇帝长生不老的祭坛,只怕是他的九族都不够杀的。 沈暮半趴在软榻上,眉眼沉静,却隐隐透出一股子威严道 “安国公为人狡猾,能通过他门路当官的,势必都是将自己最看重的放在安国公的手里。”沈暮不禁内心发笑,他也是近些日子才明白过来。 能在南阳最繁华地界开醉仙楼的,也就只有安国公这人。 能得到一切你想要知道的消息,也是因为他门客众多,其派系的人都被他握有把柄,怎么会不知天下事呢? 想到这里的沈暮突然开口道 “所以你还记得,凤雅斋的那三名刺客,我为何后来推翻凶手是西域人的话了么?” 昊京面上的情绪有些复杂,反倒是思考了一会才说道 “您早就猜到是安国公递了假消息给十三,将那三名黑衣人的身份说成是西域人?”饶是昊京也不得不感慨,这盘棋早在数月前就已经下好。 只等那安国公自己钻进来。 沈暮轻笑,使了使眼色让昊京过来给自己重新上遍药。等昊京取来药箱后,才解释道 “我原以为就真的是西域人做的,直到安国公让自己的小儿子进宫,将明月宫的图纸和钥匙放在了安贵妃的永安宫里。” “这又是哪门子的意思?”昊京连忙问道,只见他动作利落地剪开沈暮的衣服,精壮的腰身上布满了可怖的伤口,隐隐渗出血丝。 “明月宫才是安国公贪得最大的一头。”沈暮轻笑,这江南的十万两赈灾银,哪里是安国公看得上的。 只有兴建明月宫,才是他安国公敛财的最佳方法。 “难怪我说那时安国公,为何力挺南阳皇帝建这祭坛呢,原来是因为他要从中谋取私利啊。” 沈暮用袖子将满头的汗水草草擦去,又挪正了身子道 “周景淮后来跟我说,他去看明月宫的底层,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木桩子支撑,只怕这明月宫根本就搭不起来,倒也不如一把火给它烧了,毁尸灭迹。” 这也就难怪,那时候的安国公虽是面上惧怕南阳皇帝,但是神色却并未像在席面上那般,慌了心神。 只怕他也是这场火中最大的得利者。 “所以您才说,让许之州认了这笔罪,安国公根本不会插手?”昊京将研磨好的药粉均匀地撒在沈暮的后背上,这药粉里他还特地掺了些镇静的药物。 “不止不会插手,他甚至要感谢我才是。”沈暮轻笑,这老狐狸只怕是在家里要高兴地挂灯笼了才是。 对于安国公不过是损失了一个捏着自己把柄的棋子,但是这枚棋子能换来的,却是将他贪墨明月宫兴建所用银钱的这件事,彻底毁灭证据。 如此深得安国公心意的买卖,他怎会不做? 只不过,许之州可就不知道这层意思,沈暮故意让昊京拿着他一家老小作为要挟,逼他画了押,也算是他倒霉。 但南阳的法令,贪墨五万两便要流放边关,十万两,也够买他的命了。 “这场斗争里,看来最大的赢家就是安国公了。”昊京不禁有些叹气,暗自摇了摇头。 他想起谢桥提过,在给明月宫灭火时,安国公跪地求饶的样子,他只怕是早就知道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正等着别人来给他使坏吧。 “那可未必呢。” 昊京闻言手下一顿,语气有些疑惑道“大人是说还有人受益?” 安国公贪污,南阳皇帝没了钱没了祭坛,许之州即将丢了命。 算来算去,也没看见谁能从中得利的了。 “当然还有一个了。”沈暮冲昊京递了个眼色,昊京连忙倒了杯水递给了沈暮,瞧着他将自己配好的药服下后,连忙问道 “还能有谁啊?” “裴丞相,裴知衡大人。” 第71章 裴岁岁醒了 裴府 裴岁岁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头顶的纱帐发呆。 早就清醒过来的她被姐姐严令不准下床。百无聊赖间,偏偏阿如还不在自己的身旁。 “吱呀”一声 门扇被推了开来。 裴南玥领着阿梦缓缓走进屋子里,正好与裴岁岁的眼神撞上。 裴岁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她每每见到姐姐都是这般,小时候犯了错事,她都是躲在父亲身后,躲姐姐的竹条。 偏偏姐姐白日里打完她,晚上又会来给她上药,有时候看见自己下手重了,心疼她,还会掉几滴泪珠。 “姐姐。”裴岁岁看着姐姐坐在她面前的榻上,满脸倦色想必也是担心自己。 “把这药喝了,是十三她们开的方子。”裴南玥神色有些不明,指了指阿梦手中的瓷碗。 阿梦将药端到了裴岁岁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 裴岁岁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道 “这药看着就渗人,我能不能不喝呀。”她撒着娇看向裴南玥,却瞧见姐姐那不容置喙的样子,只得乖乖端起药碗。 “这方子是十三谴了人来给你瞧过后,特地回去琢磨开的方子。”裴南玥说到底还是相信十三的,甚至她也觉得十三不比宫中的太医差。 因此她也是每日煎服两份药,太医的故意让府里的下人煎好送来,而十三的方子则是由她亲自看火煎煮。 她皱着眉头喝下,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喝,甚至还有点回甘。 喝完药,裴岁岁用帕子擦擦了嘴角的药汁后说道 “怎么这药这么甜,姐姐不会告诉十三,我是怕喝苦药了吧。” 裴南玥瞧着妹妹的脸依旧有些皱皱巴巴的样子,轻笑两声道 “我可没说,只怕她早就猜到你不喝苦药,不然她干嘛亲自给你配药方。”裴南玥扫了一眼那药碗,已经被喝得一滴不剩。 想来也是十三有心,知道妹妹不爱喝苦药。 “她人呢?不会还在四公主的手里吧。” “在大理寺的地牢里,周景淮谴了人给她换了个好点的牢房,除了没自由,一切都挺好的。”裴南玥瞧见妹妹的衣襟上也沾了点药汁,忙将帕子接过来给她擦干净。 “那她会怎么样?被皇上责罚吗?”裴岁岁犹犹豫豫道,她也知道四公主手段狠辣,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十三的。 可无奈皇上偏偏又是最疼四公主的。 “皇上圣明……”裴南玥刚开口,话头就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什么圣明,不过都是违心话。 她抬起头瞧见妹妹有些疑问的眼神忙说道 “皇上圣明,许是会明察秋毫还十三先生一个公道的。”裴南玥虽然觉得皇上并不会放过十三,但眼下安慰妹妹,让妹妹早日康复才是最紧要的,只得先哄骗她。 似是被裴南玥说服的裴岁岁怔怔地点了点头道 “皇上那么英明,才不会四公主诓骗呢!” “岁岁,慎言!” 裴南玥忙用帕子捂了捂她的唇,虽说在她们裴府,都是自己人。 但是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可不能说。尤其是妄自议论君王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裴岁岁意识到自己多嘴,忙冲姐姐吐了吐舌头。 “不过皇上没有责罚四公主吗?” “罚了。”裴南玥的眸底有些泛着波澜,瞧不清情绪。 “罚得什么呀?”裴岁岁有些期待四公主被罚,毕竟自己这身伤可都是拜她所赐。不说有多疼,但就是让她几个月不出门就已经够难受的了。 裴南玥看着妹妹那双期盼的目光,偏开了目光犹犹豫豫道 “罚了四公主禁足,圣上说是在宫中发了脾气,要将四公主远嫁给西域可汗赫连纳什。”裴南玥神色竟有一丝的悲伤划过,虽是极快但还是被裴岁岁捕捉到。 “姐姐……”裴岁岁握住她的手,没想到竟然这般冰凉。 她怎会不知姐姐会因为这件事而悲伤。 那赫连纳什儿时就作为西域质子,养在她们府里。 虽说她与姐姐差了几岁,但是儿时的她也看得出,姐姐与赫连纳什是有情谊在的。 只是她与他的身份 一个是未来西域可汗,一个是南阳丞相之女。中间不仅仅隔着的是身份的悬殊,更是国仇家恨。 西域虽现下臣服于南阳,但南蛮一直蠢蠢欲动,意欲再挑起三国战争。 她的姐姐与赫连哥哥始终无法在一起! 裴岁岁想到这里,忙敛了敛神色轻声轻声开口道 “姐姐,不如跟我讲讲我昏迷这几日的事情吧,对了,我怎么没看见阿如呀?” “阿如?”裴南玥微微一怔,她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阿梦。 阿梦忙解释道 “阿如妹妹也是受了点皮外伤,大小姐怕她受伤照顾不好二小姐,就让她养好伤再来伺候二小姐。” 阿梦也是极感激裴南玥的。 毕竟若不是她相护,只怕阿如身上的伤就要落下病根了。 阿如从柴房里被放出来时,大小姐还让她好好养伤,主要也是怕二小姐看见阿如身上的伤,会愧疚心疼。 “是这样吗,她的伤重吗?”裴岁岁想起那时自己被丢下山崖,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她,还好是被那些茂密的树杈拦了几下。 听府里的下人说,周景淮在山崖捡到她时,整个人是挂在树枝上的。 四公主都敢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只怕在崖上的阿如也不大好过。 “都是些皮外伤,四公主没对她怎么样,你且宽心吧。”裴南玥轻声安抚着她,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脸。 裴岁岁的脸上也有几处擦伤,所幸伤口不深,不然一向爱美的妹妹破了相,她可得找那四公主算账才是。 “那就好,姐姐你替我去给她送点药,要你不愿意,让阿梦去也行。”裴岁岁抬起小脸看了阿梦一眼。 裴南玥轻笑道“怎么,姐姐在你眼里就是这般不容人的吗?早就安排阿梦领着府医去瞧了!你呀,还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才是!” 她不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妹妹。 裴岁岁就是这样,一直都是只关心别人,从来不想着自己。 明明这几人里,她自己伤得最重。 “对了姐姐,我听说三皇子被许了婚事?” 第72章 岁岁,我在 裴南玥瞥了眼妹妹后,终究还是轻轻叹口气道 “你都知道了?” 她本来将这事压下去,不准让府里的人传出去。没成想,妹妹还是知道了。 三皇子中毒昏迷,安贵妃请求皇上为其许一门亲事冲喜。 已经定了威远将军顾侯之女,顾施宁。 裴岁岁脸色微僵,她本来还抱有一丝希冀的,但现在看着姐姐这副样子,想必这传闻是真的。 她微不可察地挪了挪视线,生生将眼泪憋回去道 “我想着顾家那姑娘,是极适合三殿下的。” 顾施宁,她们曾经在万寿节上有缘见过,那位姑娘看上去就很好相处。 裴南玥望着妹妹的样子,显然是看出了她在忍耐自己的情绪,轻声安抚道 “这事我让父亲再去争取争取,毕竟三殿下一直都与你交好的。”她那带着些微凉的手轻轻拍在裴岁岁的肩上。 她也一直想要妹妹得到自己的幸福,不要像她一样。 可偏偏造化弄人。 那安贵妃见到三皇子再度中毒,为段语川求了门亲事冲喜。偏巧皇上直接应下,她也隐隐猜测,那顾侯的女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万寿节前回了京。 只怕是早就暗中敲定了这门亲事。 裴岁岁微微摇了摇头,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眼泪直接冒出来。 “不用父亲费心,我只是…只是将三殿下当做自己的哥哥。”她醒来时,便瞧着屋外有几个下人在议论三皇子的婚事。 她本来也想装作听不见的,但是她为了证实这个想法,还是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裴岁岁越想越觉得是自己没用,泪珠砸在她的手背上,顺着手背又缓缓滑落在了被子上。 “你不可以就这样认了,那贵妃娘娘……”裴南玥下意识地止住话头,睇了一旁的阿梦一眼。阿梦连忙出门守着,将门带上。 待屋中就剩她们姐妹二人后,裴南玥才转头继续说道 “那贵妃娘娘许是早就定了这门亲,不然怎么在万寿节前那顾侯的女儿就入京参加宫宴。定是万寿节那日,两家约来相看的。” 裴南玥极心疼自己的妹妹,不忍看她落泪,连忙用帕子将裴岁岁的泪水拭去。 “那也是因为贵妃娘娘,没看上我。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三殿下。”裴岁岁笃定地认为,就是安贵妃没瞧上自己,这才给三殿下寻了别的亲事。 是自己太过没用。 她这一生,过得太顺。有姐姐护着,有父亲疼着,哪里懂宫中那些弯弯绕绕。 又怎么能成为三殿下的贤内助。 裴南玥听见妹妹的话,脸色变得铁青,她向来是最疼妹妹的,她也不允许妹妹自轻自贱自己。 “我说你是极好的,就是安贵妃眼拙!怎能这般不自信呢?” “可贵妃娘娘终究……终究是没选我。”裴岁岁再也忍不住,压着声音大哭出来。 坐在她一旁的裴南玥瞧着她哭就心急,可现下裴岁岁一身的伤,也不能碰到她的伤口,连忙用帕子给她擦着泪水。 动作轻柔,好似在保护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这事我让父亲再去争取争取,你也别哭。现下养好伤才是最打紧的。不然咱们岁岁伤还没好,怎么当新娘子?” 裴南玥也知自己的话是在诓骗妹妹的,但是十三也说过,裴岁岁的伤势虽说是暂时没太大危险,但是必须得注意情绪,不可动气。 裴岁岁握住姐姐给自己擦泪的手,夹着哭腔道 “姐姐,我真的能嫁给三殿下么?” 说到底,她还是放不下段语川。自己与他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她本以为自己能成为三皇子妃的,可是怎么昏迷了几天。 她的三殿下就要另娶他人呢? 裴南玥盯着妹妹的手,缓缓吐了口浊气道了一句“能,我定让父亲替你求来这件事!” “姐姐……”裴岁岁不顾身上的伤,一把靠在了裴南玥的怀里。 她的小脸苍白无色,散着的长发垂落在身后,显得人更加娇弱。 “岁岁,我在。” 裴南玥敛了敛神色,似是将眸底那层戾气掩藏。 似是她要真得替妹妹如愿一般,裴南玥出了妹妹的房间后,便转头去了父亲的书房。 十日后 十三在大理寺的地牢里过得也算是舒服,只是她没想到,南阳皇帝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她瞧着迎面将牢门打开的昊京,有些微微一怔道 “这是……” “三皇子的毒解了,皇上下旨将你放了。” 昊京面无表情道,似乎只是一个无情的传话工具。他瞧着十三这身段有些圆润,该不会还给养胖了吧? “解了?谁解的?你吗?”十三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她还是小看了昊京。 她想起初入三皇子府时,沈暮给三皇子下的毒药就是出自昊京之手,她仔细研究过,极其低劣的水准。 “……” 昊京听见十三的惊叹,有些不想理会她,只是又指了指门外道 “烦请出来,这地有人了,待会就到。”他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客气,摆明是被十三气得。 十三也不是不知道要出去,只是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腿 “我起不来,昊公子。”她冲昊京故意眨了眨眼睛,这几日在牢里休养得极好,她的腿有些隐隐恢复的迹象,而且很快。 “你总不会让我背你吧?”昊京靠在牢门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是讨打。 他现在可是极其厌恶这个少年,不仅吃了沈暮的救命药,还指使自己去给裴岁岁看病。 完了还不让自己开药方,要过来与她说明裴岁岁的伤势,再由她亲自开出方子。 明摆着是不相信他的医术! 十三往后靠了靠,装出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道 “那我觉得这大理寺的地牢也算挺好的,和我那现在四面透风的小院,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想起沈暮那日给她拆了院墙,这过去了大半个月,也不知道那院墙到底有没有修好。 “我说你这人,我都跟你说你这牢房定了人的!”昊京指着十三的鼻子轻声怒骂道 “还能有新人?哪位呀?”十三故意冲昊京挑了挑眉,她没想到这大理寺这般热闹,不说住了半个月连大理寺提审她的人都没有,就连狱卒也就门口那两个来回晃荡。 其他的犯人?那更是一个没见过。 “是刚从锦衣卫地牢提出来的,许侍郎!” 第73章 十三脱困 昊京瞧着十三身形有些僵住,明显硬朗的脸庞挂满了明显的嘲讽又说道 “怎么?十三先生认识啊?” 他早就听沈暮讲过,倚思思拜访十三的事。 他没想到十三这副小身板,居然能得到倚思思姑娘的青眼。要知道他曾经在醉仙楼砸了重金,都没见到那第一花魁倚思思的面。 偏偏这骨瘦如柴的小子,居然能让倚思思登门相见! 十三微眯着眸,似将眼底那抹诧异压下,轻声说道 “听过他名,不熟,没见过。” 她暗自在心里揣测着,这南阳朝中究竟有几个许侍郎?该不会就是倚思思求她给份毒药,要毒杀的那个吧? 昊京似乎能将十三看破一般,他走到十三的面前,俯下身子道 “怎么我瞧着先生这反应,该是认识才是,不如带您去锦衣卫那遛遛弯?” 昊京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实际上他也只是敢动动嘴皮子,毕竟要是被沈暮知道,自己亲自将十三关进了锦衣卫的地牢里。 只怕他见不得今晚的月亮。 十三抬起头对上昊京的目光,下意识地努了努嘴。 她当然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随即她挂起一副还算得上俊俏的笑脸道 “下次有机会,我定陪昊大人去看,现下我这身子也不大方便,就先走了哈。” 说罢,十三颤颤悠悠地想要站起来,却不料双腿还是没力,直接朝昊京那头倒了过去。 “小心——” 昊京下意识地躲闪开来,直接让十三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你……”十三感觉到自己胸口好痛,这青石板果然坚硬无比。 她堪堪双手撑地,坐了起来,这一摔让她觉得骨头都要摔散架了。 昊京故意拍了拍身上若有若无的灰尘,扫了十三一眼道 “怎么?十三先生该不会以为我还会接住您吧?” 他不禁翻了个白眼,他只喜欢女人,又不喜欢男人。若十三换个性别他或许乐意,可这她并不是! 十三揉着自己的胸口,抬头瞪了眼昊京 “你这老爷们,真是小心眼。那心眼小得跟那绣花针似的。”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凭什么管你?”昊京故作嘲讽,甚至抬起腿踢了踢十三又说道 “赶紧起来,回头等皇上后悔了,又给你关回来不说,他再给你赐个五马分尸。” “我要死了,夜夜入你梦,吓死你!”十三自然也不输给昊京,她想要强撑着身子起来时,却听见地牢外有些动静。 两人朝外望去,便瞧着一位身着朴素的婢女推着辆木头做的轮椅进来。 “你是……”十三瞧着这位婢女的样子,应该是没见过。 反倒是一旁的昊京认出来道 “是裴家大小姐身边的那位阿梦姑娘吧?”他冲着阿梦展颜一笑,故作自信的样子不禁让十三抽了抽嘴角。 “是我们家二小姐让我来给先生送这轮椅的。”阿梦将轮椅推至了牢门前,缓缓朝两人行了一礼道 “这是裴岁岁让你送的?”十三不禁惊讶道,她这十几天都没听过裴府的消息。 既然是裴岁岁差人送来的,想必她也已经醒过来了。 阿梦点了点头“是,二小姐早就苏醒过来了,只不过大小姐吩咐,不让二小姐出门。甚至鲜少下地。” 这送轮椅的差事本是阿如来的,可她瞧见阿如的伤还没好利索,便亲自替她跑了这趟。 她看见十三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反倒是愣在一旁的昊京,看着阿梦将十三扶上轮椅,丝毫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 有些吃力地阿梦连忙行了礼道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奴婢就先走了。”说完,她便匆匆离开了。 昊京皱着眉,眼神落在十三的那副轮椅上,久久没有回神。 “怎么?想哪家姑娘了?”十三不禁打断饿了昊京的思绪道 昊京这才回过神,他总觉得这轮椅 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才是。 “我想什么关你什么事?”他愈发觉得,这十三就是个没心没肺,过河拆桥的坏人! 都怪自己太过天真。 那时段语嫣冲进沈府发难,十三替他们扛下来段语嫣的怒火后,他便有些高看十三,以为十三是个多聪慧有手段的人。 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发现 当初真是自己看走了眼。 “我怕你想那醉仙楼的花魁了,听沈暮说你一直喜欢那倚思思?” 十三故意戳他痛处道,看着昊京一副吃瘪的表情,就猜到定是倚思思没见他。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昊京看着这大理寺的地牢环境有些复杂,想着早点将这个瘟神送走,自己才能静下心来想事情。 还是妥协地推着十三的轮椅往外走去。 “和我当然有关系了,那时你不知道,周景淮请我去醉仙楼喝花酒呢,当时就遇到这位倚思思的姑娘。” 十三故作一副下流的样子,反倒是让昊京恨得咬牙切齿。 “是吗?那真是辛苦十三先生了!” “不辛苦不辛苦,毕竟春宵苦短是吧。”十三回过头,故意冲昊京挤眉弄眼道。 她许是最喜欢逗这个叫昊京的人,相比之下,她在明月宫见到的谢桥。如同冷冰冰的面瘫一样,到底是随了沈暮性子的人。 她委实是相处不来。 还是和昊京吵架拌嘴有意思。 “你……” 昊京气得都想撒手给十三推下楼梯,却还是忍了下来。 毕竟现在十三可是有沈暮的眼线看着的,但凡他私自行动,回头沈暮知道定要处罚他自己。 想到这里的他,又使劲将十三往外推着。 “不过我有一事得问问你,昊大人。” “你就没有好事。”昊京不禁翻了个白眼。 “哎呀,我们这关系是吧,沈大人都说了,我要有事就可以找你帮忙的。” 这事她倒是没诓骗昊京,是沈暮点头应下,自己才敢这般指使昊京替自己干活的。 “那请您说,有什么要问我的。”昊京终于是明白过来,这拜托自己干活的事,居然是沈暮亲自答应的。 可是没有人来问他这个当事人的意思,他愿不愿意替十三白干活啊! 十三正了正神色,似是没了方才那般轻佻道 “我听那狱卒说,裴丞相要告老还乡了?” 第74章 拿银子贿赂昊京 昊京神色一滞,他倒是有听下面的锦衣卫说过。 “我听人提起过,好像是裴相想要将他二女儿嫁给三皇子吧,但又考虑到未来可能动摇太子的地位,才提了辞官的请求。” “嫁给三皇子?什么意思?” “你这些时日在地牢里不大清楚外面的消息,安贵妃求了恩典,将威远将军之女许配给了她的儿子三殿下。” 昊京对上十三投来的目光,连忙又解释道 “那三皇子的正妃已定,剩下的也就只有侧妃之位了。”他言尽于此,毕竟此处也不是他们锦衣卫的大牢,说话还是得注意些。 十三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眉头轻轻拧成了一团,隐隐有些压抑不住她的怒火。这裴岁岁委实太过荒唐,怎么能去做人侧妃。 她与裴岁岁相处的这些时日,早已将她当做知己。甚至是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如此轻贱自己的行为,她实在理解不了! “那裴南玥和裴丞相都答应了?” “答应了,听人说还是裴家大小姐去劝的裴相。” 昊京将她带出了地牢外,许久未见的阳光,洒在十三身上,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因为现在的她,要不是腿还未好,定要去那裴府揍裴岁岁一顿才是。 “眼下你们主子不管这事?”十三睇了昊京一眼,开口她便觉得有些多余。 “不管 。你知道他的。”昊京倒也是实诚地摇了摇头,沈暮怎么会去管这种事情,他眼里只有那魔君重明。 哪怕是南阳灭国,都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十三不禁怒极反笑,她就说自己问得多余些。这沈暮哪里会亲自出手去阻拦一桩婚事,还是裴府与三皇子的亲事。 “那安家早就和裴家势同水火,裴岁岁嫁进去定是要吃苦头的啊!” “是,但裴家最宝贝的也是她,怎么会不听她的意思呢。” 昊京耸了耸肩膀,不是他不愿意出手,只是在凡界的几位神君中,也就只有十三与裴岁岁的关系交好。 其他的,只是当个过路人罢了。 要他们对这种事上心,又怎么可能办得到? 十三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到底现在也是个男相打扮,无论如何也没有合适身份出面阻拦这件事。 更何况,皇上才饶过她,这会再去触霉头,只怕还没够着重明的面,自己便一命呜呼了。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昊京将她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门口时,她才慎重地开口道 “皇上应了这件事没有?” 昊京回想了下,随即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 只要不是沈暮吩咐的事,他一概抱着不问不听不看的态度,哪里会知道皇帝同没同意这桩荒唐的婚事。 十三瞪了他一眼,只道这昊京委实是没啥用处。 “那不如咱们去抢婚?” 下下策,但效果最佳。 毕竟这两头都顺了,唯独她们做坏人。 昊京皱着眉打量着十三,他自认识十三以来,屡屡被十三挑战底线也就罢了,这会真被她一句话给气笑起来道 “怎么?十三先生您要娶裴家二小姐啊?” 虽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总觉得要真点头同意了,就怕沈暮提刀来要他命了。 十三没听出昊京的话夹着嘲讽,反倒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觉得事情有多少的可行性。 “也未必不行啊,若我娶了……不对,我怎么娶!” “男未婚,女未嫁,你也未必不行,除非……”昊京故意睇了她一眼,想起沈暮那头有些异常的举动,又缓缓说道 “除非你是女的。” 十三身形一僵,倒也不是她刻意隐瞒,只是想到昊京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吓得她以为自己昏迷的时候露了真身出来。 她语气讪讪道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是女人呢?”她瞄了昊京一眼,想着沈暮那般心思狡猾的人,到底还是将实话憋了回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昊京摸了摸鼻子,他倒是不在乎十三究竟是男是女,只怕沈暮才是最关心的那个。 “那你打算怎么去抢婚呢?要皇上没应了这婚事,不就不用去了?” “我没打算去,我准备让你去。” 她倒是说得实话,毕竟自己这双腿还没好,甚至站起来都困难,抢婚?只怕自己手伸出去还没人家剑长。 “……” 昊京叹了口气,转身就准备离开,他瞧着这十三不是伤的腿,是脑子。 “哎,你走干嘛?” 十三瞧着昊京听见她的声音,越走越快,忙喊叫道 “不如我出银子,你出力?” “……” “二十两如何?” “……” “五十两?” “……” “一百两,不行我就换人了。” 十三正准备放弃,却看见昊京脚下一转又朝她走了回来。 昊京缓步走到了十三的面前,将头撇过去不去看十三。 故作样子地清了清嗓子道“钱货两清,概不赊账。” 十三忙回道 “是是是,钱货两清,我那屋子的地底下埋了箱银子,你去拿就是。” 她倒是想到了个绝佳的办法,既能让昊京心甘情愿的替她办事,又能将三皇子那箱烫手的银子送出去。 毕竟三皇子再疯癫,也不会去找锦衣卫的不痛快。 她瞧着昊京正准备进屋忙叫住他道 “你先帮我去查查,裴家究竟成了这件事没有,不管成与不成,我答应你的都作数。” “好!”昊京也知十三是个爽快人,便点了点头应下这事。 这时,两人站在院子门口才回过神来,往里瞧去。 那院墙不仅修好,反倒是好像被人还加高了些。 十三有些感慨道 “你要是有你家主子做事一半的态度,你定不会输给那叫谢桥的。” 昊京一怔,他听着十三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什么叫他不会输给谢桥?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我可比他厉害着呢!”昊京冲她挑了挑眉,转身往里走去。 心道这沈暮总是说些不该说的,老是在别人面前掀他老底干嘛。 偏巧,等昊京将银子揣好走出院子时,正好碰见了难得穿得低调的周景淮。 周景淮明媚地冲他展颜一笑 “好久不见呀,不如谢桥的昊京大人!” 昊京闻言神色一僵,面上染上些愠怒,合着是周景淮在这里搬弄是非的! 第75章 他随了他老子一个德行 昊京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银子,神色有些不悦道 “你怎么来这了?周大人,今日不需要去抓京城上的假扮流民混进城的贼匪吗?” 之前周景淮不知怎么又得罪了南阳皇帝,皇帝特地罚他去将最近频繁混进城的贼匪抓出来,以平朝中对他的指指点点。 周景淮将十三推到竹椅旁后,缓缓坐在竹椅上,一副好似他才是这家主人的样子道 “我是来看我家十三兄弟的,你一个锦衣卫来这干嘛?查案?” 周景淮的目光落在昊京的怀中,好似能看穿他怀中藏得物件一般。 他早就来了,听得也全乎,当然也知道昊京拿了十三的银子。 昊京轻咳几声,似是将自己的尴尬掩去道 “皇上下旨放了十三,我是将她顺路送回来的。” “那你进她屋干嘛?” “我渴了,喝点水。”昊京点了点头,似是十分笃定自己就是进屋喝水的。 反倒是周景淮瞧见昊京这十分做作的样子,不禁笑道 “喝水还拿人银子?昊大人果真糊涂,要和十三一块胡闹不成?” 十三闻言撇过头去瞧他,只见周景淮全没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反而是一脸正色严肃,似是在他的口中,她们的行为非常危险一般。 她皱了皱眉,不禁有些狐疑道 “难道你都听见了?” “不然?我特地来堵他?”周景淮看向十三,大手一挥,指了指站在十三放门口的昊京又说道 “你拿银子替十三办事,先不说这事成与不成,若是被人发现那银子上刻的纹样,只怕你和十三一块再进那地牢里了。” 周景淮起身上前,走到昊京的面前个,将他怀里的银子悉数抖了出来。 银子砸在地上,掷地有声,细数之下,的确是一百两纹银。 昊京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方才也是自己昏了头,忘了这件事。 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十三解释过,他们锦衣卫办事,无诏不得与任何官员有往来。 他忙蹲下捡起其中一枚,看到了银子的底部刻着的字样,脸色一僵。 果然是官银! “你怎么知道的?”昊京面有疑色,刚才他进屋就看见,那东南角的地有些松动。 轻轻扒拉了几下,便瞧见藏在石砖下的纹银。 屋内没什么光亮,他也没有想过这银子的由来,只是按着数取了出来,根本没注意到这会是官银! 官银全都是记录在册,由官府统一管理的。 若是这银子被他拿去喝花酒,只怕自己要和十三一块再回那地牢里去了。 周景淮缓缓叹了口气,只道是这两人太过愚蠢。 瞧着她二人望来自己的眼神,忙解释道 “这银子应该是三皇子送给十三先生的,是吧?”他扫了眼坐在轮椅上的十三,此时的她小脸也有些惨白。 十三吞了吞口水忙回道 “是他给的,我想着这些银子我也没什么用处,索性给昊京,他不是总缺银子么。” “……” 昊京本想开口反驳,却不料被呛到一般,猛地咳嗽了几声。 天地良心,到底是谁给他卖个精光,怎么连他缺一银子这种事,都要往外说。 他想到这里,不由看向周景淮的目光更是带着几分戾气,若不是现在自己理亏,定要好好与周景淮辩一辩,到底是谁在出卖他。 “三殿下就赌你不知这银子的来历,不说你这会给昊京用,只要这银子流出去,定要抓了你。”周景淮挑了挑眉,内心也不禁感慨这三皇子,太有心思! “什么?”十三满目错愕,她有些不敢相信,是三皇子故意留了一手等着她呢。 原先她还以为,三皇子给她送来这箱银子,是给她救治好他的补偿。 却不想,送来的银子是夺她命的。 她从来没想过这会是官银,也根本没有检查过。她在万寿节前就将银子埋了进去,根本管都没管。 “官银不得流入百姓之手,十三你虽然是每月奉旨入宫替安贵妃请脉,但实际上并无官职在身。若这银子被有心人留意,只怕你的脑袋就要搬家。” 周景淮将地上的银子悉数捡了起来,丢在桌上。 十三转头看着那桌上的银子,心里不禁凉了几分。 她原先还念着三皇子对她的好的,她还为三皇子想过其他的出路,如何去应付安贵妃肚里的龙胎。 原来,她才是那个最蠢的! 十三往后靠了靠,语气一滞道 “那我还是得应了这人情不是,毕竟三皇子大张旗鼓地送来,也不想让别人说他苛待下人这等子闲话不是。” 她现在也说不上有多恨段语川,毕竟段语川现在虽然被解了毒,身子却大不如以前,还躺在三皇子府里养着病。 但是,仔细一想,她现在可还是每个月给段语川准备着维持身体的药丸呢。 她神色一冷,满眼藏不住的杀意,缓缓看向了周景淮道 “不如我也给三皇子备份大礼,庆贺他新婚如何?” 她不得不耻笑着段语川的脑子不大好,他就没想过安贵妃这胎来得蹊跷吗? 起先,从她入宫开始为安贵妃请脉开始,一直到安贵妃有喜,这中间仅隔月余,饶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这般百发百中,让安贵妃得偿所愿。 一开始,这事就不是她所为的! 可段语川,偏偏没来问过自己,是不是自己违背了他的旨意,擅自助安贵妃怀上龙嗣。 全都是这般荒唐! 昊京难得见十三这副露了杀意的模样,忙问道 “先生意欲何为?难道我们不去救裴家二小姐了?” 他思忖良久,若是对杀南阳三皇子和救裴家二小姐这两件事来说,他宁愿去抢婚! 毕竟沈暮吩咐再三,定要护十三周全! 若是此时得罪了安家,只怕他们也永无宁日了。 十三瞥了眼昊京,语气不屑道 “当然救,可礼也要送,不然对不起三殿下这般的信任。”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她那份对三皇子还残留的一点良知,一同泯灭。 她倒也不介意,杀重明的同时,顺手替南阳皇帝教训教训亲儿子,这般过河拆桥的样子,的确是随了他的老子。 都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又有何可怜的呢? 第76章 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永诚了 夜晚静谧如诗 段语川静静站在窗前,身姿笔挺,神色却有些抹不开的忧愁。 他虽望着窗外满园的春色,思绪却早已飘远。 其间,一名黑衣人稳稳翻进院中,迅速进了段语川的屋子,跪地行礼道 “参见三殿下。” “怎么?宫中那位又有什么动静了?” 段语川有些慵倦怠地转过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这是他埋在永安宫的眼线,名唤永诚。 上回也是他来传递消息,自己才知道母后想要拜托十三,替她再度承宠有孕。 永诚的脸上围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今日皇上去了永安宫,看望了贵妃娘娘。” “这等事还特地需要你来一趟三皇子府,跟我说?” 段语川有些不悦地皱起眉,现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三皇子府和安家。虽是都能因为芝麻大点的事,上奏弹劾他们。 本来他早些时候还准备让永诚,近日不要再来三皇子府找他的。 没想到被些琐事绊住忘了这回事。 永诚将头埋的更深,缓缓解释道 “是谈论了三殿下的婚事。” “婚事?”段语川下意识地蹙起眉,他本就不喜那未曾谋面过的顾施宁,更遑论母妃竟然再次向皇上提及他的婚事。 他走到屋内的圈椅上坐下,缓缓端起热茶道 “他们说了什么?给我换个正妃?” 段语川带着些不悦地目光落在永诚身上,似是早已经猜测到母妃会跟父皇说什么排场名头之类,以充她安家的面子。 追根究底就是,替她未来的儿子铺路。 毕竟谁会要一个病秧子做未来的南阳储君呢。 “贵妃娘娘说,想要将裴家二小姐给您做妾。” “混账!” 茶盏应声而裂,滚烫的热水泼洒在了永诚的身上,他跪在地上的身形却丝毫未变。 段语川不顾手指被茶水烫得通红,起身快步走到永诚面前,一把将他的衣领揪起,恶狠狠地质问道 “你再说一遍?” 他瞪向永诚的目光,似是充满的质疑与不满。 “贵妃娘娘求皇上,将裴家二小姐许配给您做侧妃,选了日子,和正妃同日进门。” 永诚虽是也感觉到主子的怒火,但是依旧面不改色道,对于主子的要求,他们只需要尽心完成即可。 其余的,与他们无关。 “呵呵……”段语川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永诚衣领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可笑他在外人眼里是个多么风光的皇子,饶是在这吃人的皇宫里,他连自己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来了一个顾施宁,又给我一个裴岁岁,哈哈——”段语川似是疯癫一般,自言自语道。 他本想着这场局中,裴岁岁能够得以保全自己,不入棋局。 却不想,母妃依旧没有放过她! 安、裴两家联姻,多么可笑的故事。 段语川本系好的衣襟因着动作幅度过大,扯了开来,披散开来的黑发如墨,显得整个人愈发的鬼魅。 他暗自退到了暗处,瞧不清神色。 屋内燃着的蜡烛本就不多,反倒是此刻只有永诚整个人暴露在光亮下。 “他答应了吗?” 段语川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此事该是有斡旋的余地。 永诚见状忙点了点头道 “皇上还未答应,只是说贵妃娘娘太过胡闹,生气离开了永安宫。倒是贵妃娘娘好似因皇上拒绝,有些恼火。” “恼火?她还恼火?不如让父皇将这南阳的江山给她就是了。” 段语川顿觉母妃痴傻,如此愚蠢的要求,父皇怎会答应。 永诚又将头埋了下去,丝毫不顾地上的瓷片将他的双手划破。 “今日皇上已经准了裴相辞官的请求,不日便会告老还乡,离开京城。” 他的声音,如同落在寂静湖面上的青石。 将段语川最后一丝理智崩断。 段语川在黑暗中,似是身体一僵,有些颤抖道 “裴相辞官了?” 他不敢相信,裴知衡居然这般轻易放弃了与他们安家势同水火般争斗的十余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辞官,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他的女儿能够嫁给自己? “是,皇上今日朝上准了此事,只是诸多事宜还需要裴相留下照应,给了三个月的时间,时间一到便准裴相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他怎么能告老还乡!” 段语川闻言情绪更加激动,他拿起身旁的物件就往地上砸,似是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发泄出自己不满的情绪。 不一会,屋内便已经被段语川砸得一地狼藉。 他微微喘着气,额上的细汗将他的长发粘黏在一块,那本就俊美的样貌,反倒是显得更加阴柔。 他看向自始至终跪在地上回话的永诚。 不知为何,段语川感觉整个南阳,唯一能够信任的便只有眼前的这人。 他踏着满地的碎片走来,缓缓蹲在了永诚的面前道 “你会背叛我吗?” 永诚闻言身形一怔,缓缓抬起头对上段语川那炙热的目光,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尔后回道 “属下这辈子,只效忠三殿下一人。若有一日属下敢背叛殿下,那属下便会死无全尸,来世永不为人。” 他坚定的目光似是感染了段语川一般 段语川又有些激动起来,他颤抖的双手捧起永诚的脸,将他围在脸上的黑巾扯下。 露出来的竟是一张十分可怖的脸。 长长的伤疤从右边的太阳穴一直漫延到左侧的嘴角,将整张本来算得上俊秀的脸庞一分为二。 这道疤,是段语川所致。 段语川死死地盯着永诚这张脸,似是要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的迟疑。 “你真的只会效忠我一人?” 没人知道,他自从母妃单独留下十三后,他的情绪有多么崩溃,每每深夜,都噩梦缠身。 他本以为自己康复,就能再度争夺太子之位,甚至可以将整个南阳的半壁江山握在自己的手中。 却没想,母妃再度有孕,十三离府背叛,甚至连自己儿时最疼爱的妹妹,都因为他之前生病不再来往。 他认为所有曾经自己将心比心,把对方视为家人、知己、朋友的人 通通都背叛了自己。 他接受不了! 永诚不知从哪里来的胆子,反倒是握上了段语川颤抖的双手。望向段语川的眼神十分坚定道 “属下愿为殿下踏平一切阻碍。” 第77章 喜怒无常的公主 公主府 夜深,烛火将整座公主府照得通亮。 四公主的婢女曼儿提着桶牛乳,将水满上后,转身走到了里屋,瞧见蜷缩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段语嫣。 段语嫣难得一身朴素装扮,不施粉黛的小脸看上去还有几分娇俏。 曼儿走近瞧见段语嫣毫无反应的样子,不禁心下一沉,轻声道 “公主,该沐浴了。” 段语嫣从十岁开始便养成了每隔几日泡牛乳浴的习惯。 因之前被裴相手底下的人弹劾,说公主府的日常用度愈来愈大,索性每次段语嫣都将用完的牛乳差人送去城郊,分给流民喝。 美其名曰,行善积德。 每每借着行善的由头,段语嫣都能变出更多的银子来用。 “我不去。” 段语嫣缩在被子里,她还在恼怒父皇没有同意给她赐婚的事情。 “公主……” 曼儿站在床边,有些犹豫。 毕竟整个公主府,现在除了她,没人敢随意近段语嫣的身。 平日里本就被苛待的她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加上近些日子因着皇帝禁了公主的足,段语嫣的气性愈发大了起来。 曼儿的前头,已经有五个宫女和三个内官遭了公主毒手,因病告假不能随身伺候公主。 万般不得已,才由得曼儿前来。 毕竟她身上的旧伤,还是上回段语嫣万寿节恼火弄得,手上的痂都还没来得及长好。 段语嫣侧目望向曼儿,眸底似染上了一抹莫名的不耐烦。 “我都说了,我不去,没听见吗?”她随手捡起床榻上的枕头就往曼儿脸上去丢。 曼儿站在原地不敢躲闪,任由枕头砸在她的脸上 她余光瞥见段语嫣有些怒气的模样,忙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道 “公主,近日弹劾您的折子越来越多,奴婢是怕这牛乳浪费了,回头......” “回头什么?一帮老匹夫说的话,你向着哪头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段语嫣随手捡起床榻上的物件走砸向了曼儿 “公主恕罪!奴婢当然是向着您的” 曼儿赶紧低下头,这会她最庆幸的就是段语嫣身边没有什么碟碗、瓷器,只有床榻上的枕头被子,好在砸在身上也不算疼。 这些时日,段语嫣已经将屋里的瓷器摆件砸了个遍。眼下内务府也没送新的来,房间里也就暂时没摆这些。 “那样最好,别整天想着什么有的没的,公主府上下可全都靠着我,若我倒了,你们也活不成。” 段语嫣到底还是站起身,嫌弃地瞥了一眼曼儿了,就往那倒好的牛乳的木桶走去。 “是,奴婢知道了。”曼儿连忙将脑袋垂得更低,不禁心里有些腹诽。 什么叫都靠段语嫣才有如今的公主府? 皇上不过是因为她降生时突遇祥瑞,被说是南阳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吉星,加上母妃又是宠冠六宫的贵妃。 不然哪里有她什么事? 吉星?她瞧着看是灾星还差不多。 “你愣在那里干嘛?像块木头一样。还不来服侍我沐浴?”耳边传来的段语嫣的声音,才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 “是。” 曼儿似是眼底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连忙站起身去服侍段语嫣。 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公主的种种恶行,能支撑着她活下去的,无非就是作为公主的贴身婢女比那外院伺候的丫头多二两银子。 而她的母亲常年重病缠身,所有的钱都被拿去买药续命。 段语嫣将身子泡在牛乳里,顿时感觉身上的疲惫散去了大半。她缓缓闭上眼,抬起胳膊仍有曼儿在一旁为其按摩 “宫里近日可曾有什么动静?” “贵妃娘娘想要求皇上将裴相爷的二女儿赐婚给三殿下。” “裴岁岁?她还没死?”段语嫣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心道这裴家人还真的是阴魂不散。 “皇上遣了太医去看,说是将裴家二小姐的命给救了回来。” “呵,那赐婚干嘛?做我那傻哥哥的侧妃?还是正妃?” 她眉间藏着不耐烦,怎么一天天的母妃就只记得她的哥哥,不记得她。 曼儿在旁轻声回复道 “说是做三皇子的侧妃” “哈哈哈哈” 段语嫣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在她听来,这故事委实是个笑话。 曼儿反倒也是对段语嫣这副样子见怪不怪,垂着头继续给段语嫣按着。 “我看,这母妃和安国公定是瞒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是。” 让威远将军的女儿做了三皇子的正妃,又转头想让裴丞相的二女儿做侧妃。 这目的委实太明显,难不成不怕皇上看出来,责难他们? 曼儿手下一顿,忙说道 “可听说皇上没答应这件事,反倒是和贵妃娘娘吵了起来。“ “吵起来才对,不然父皇还不如直接将太子之位给我哥就是了?” 安家的司马昭之心,南阳皆知。 段语嫣靠在木桶的边缘,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些头疼。 “如今我看呐不如早点嫁出去,否则迟早得被母妃连累才是。” “公主是说嫁给沈大人?” “不然我真听了父皇的话嫁去西域那种蛮荒之地?” 段语嫣有些不耐烦地瞪了曼儿一眼,心道这丫头是愈发的蠢钝,听不明白话。 曼儿忙垂下头,有些谄媚道 “公主说得极是,公主您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屈尊嫁给曾经是南阳的手下败将呢?” 她面上虽这么说,但实际上心里却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你啊,这几个丫头里,就属你最好用。” 段语嫣也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随手就将腕上的手链摘了下来,丢给了曼儿。 “拿去给你母亲买药吧,看你母亲那样,迟早拖垮你自己!偏生还有个没用的弟弟!” “谢公主……”曼儿有些意外,不禁面上一喜,赶紧跪在地上谢恩。 没想到今日的公主,难得这么大方。 “也别说我有意说你家里事,只是你前些日子请假,我问的翠儿她告诉我的。只不过还是多一句嘴,这些个没用的亲戚呐,趁早解决才是。” 曼儿闻言身子一怔,反倒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听出了段语嫣的意思,可不敢随意答应。似是在脑海中挣扎了许久,才跪地行礼道 “多谢公主提点奴婢!” 第78章 你去过皓海崖吗? 待昊京离开后,十三单独留下了周景淮。 夜色如墨。 周景淮坐在椅子上,神色淡定地对上十三探究的目光,一身墨绿色的素衣衬得他气质更加清冷,反倒多了些沉稳。 他一双桃花眼似是染了些莫名的情愫,倒是让十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清咳了几声道 “所以你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提醒我银子的事情?” “不全是,只是你们一路上太过高调,只怕有心人早已听去了大半。” “那还能为什么?有话不如直说,别和沈暮一样,总是装出一副老狐狸的样子,让人瞧着高深莫测的,猜不透。” 十三总觉得,自从她被这周景淮从四公主府里救出来,又或是更早些的时间,这周景淮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化。 至少没有那么的讨人厌。 “那我就直说了,万寿节那日你在哪里?” 周景淮语气急转,反倒是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找到他的故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一百多年。 无论是当年的皓海崖,还是四国神界,亦或是凡魔两界,他都寻找过。 十三心里一沉,暗叫不好。但脸上的表情却装得更加的平淡道 “在家睡觉。” “没出门?” “没有。” “皇帝邀你入宫,你都不在意?” “不大喜欢这种场合。” “那你怎么出现在皇宫了?”周景淮言语急切,三两句便直接切入重点。 他那时瞧得仔细,那人就和现在的十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身份有些变化。 十三看着周景淮一脸严肃,反倒是环抱双臂,倚靠在轮椅上淡淡道 “怎么?你有什么证据非要说我那日去了皇宫?” “你把这箭头留下了。”周景淮从怀中掏出枚箭头,那箭头有些发乌青,尖头那端有着明显的磨损。 显然是那日箭头插入地面时留下的。 这是他特地从沈暮那里偷来的。 十三接过箭头,好似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丢还给他道 “这就是个普通的箭头,我什么功夫你还不知道?能用得了这个?” 她轻笑着,好在自己临出门时早有准备,寻了城东的打铁铺,买了些成品的箭头用,就是怕被人盯上。 “是吗?”周景淮若有所思地望着十三,眼神中却满是怀疑。 他可不信十三所说,毕竟要这天下能寻一个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比相信她会射箭更难做到。 不过,时间还长,他总能查到。 “怎么?听沈暮说那日是放的火,被人抓了?”十三反倒是单手撑在扶手上,眼里染上些戏谑。 周景淮挑了挑眉,偏过头将箭头收好,不去回应她的问题。他才不像昊京,三言两语就会被人捉去了重点,反倒是乱了自己的阵脚。 “不说话?不说话那就早点回去,我也累了。这回在大理寺地牢的吃吃喝喝,你差人腾个单子给我,我还你。” 十三也不惯着他,准备回屋去,却不想周景淮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扶手。 “你做什么?” 十三抬起头瞧见月光下好似双眼闪着莫名光泽的周景淮,不由得心下一紧。 该说不说,只要这货不穿艳红,的确是长得俊。 周景淮望着十三,尔后将她的轮椅拉至自己的面前,深深地叹口气道 “十三,我不管你是不是那日的刺客,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她身子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想要与这货保持距离,却偏生被他一把拉在近身,对上他一双染着隐隐怒意的墨色眼眸。 “你到底……” “到底什么?” 十三感觉此刻的距离已经冒犯到她,想要挣脱,却不料周景淮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仿佛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一般。 周景淮见她这样,突然察觉到什么,话头一转 “你之前去没去过一个叫皓海崖的地方?” “皓海崖?” 十三此时眉头一紧,他说的地方,自己感觉去过,却又感觉没去过。 又或者说是 她穿越来后,就一直在苍穹山上待着。 她瞧着周景淮的眼神隐隐有怒意,忙偏开头道 “我没去过。” 她总觉得周景淮这样子太过陌生,好像自己长得与他认识的某人很相像,会是在哪里? 莫不是在明月宫那回? 十三心下一沉,那日破了真身,是因为自己害怕男相的实力打不过那魔君,特地提早了三五日换回了真身女相。 给了些时日在家里练习恢复原有的武功,她擅射箭,在凡间神力被压制的情况下,这便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 那日说来也巧,她没瞧清楚,以为在明月宫里的就是魔君重明。抬手就是几箭,甚至直到与周景淮交手也没有察觉对方的身份。 直到周景淮围在脸上的黑巾掉落,她才发现是周景淮,这才收了手。 “你没骗我?” 周景淮直勾勾地盯着十三的眼睛,想要看出些异样来。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手上愈发用力,反倒是让十三惊呼道 “你弄疼我了!” 听到她的话,周景淮这才低下头看见自己将对方的手腕抓得通红,神色有些慌张的他忙松开手道 “对不起!” “你这个人好生奇怪。”十三揉着自己的手腕,那疼痛感伴随而来的酥麻,反倒是让她浑身战栗起来。 若是平日里的周景淮,或许她就承认了。 但是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突然觉得周景淮像是变了一个,变得好像对自己更加上心一样。 她感觉到了莫名的惶恐。 毕竟,现在自己还是个男相打扮。 她将周景淮的慌乱尽收眼底,蹙着眉说道 “我都跟你说了我没去过皇宫,也没去过你说的什么皓海崖,不管你的目的如何,现下我们最重要的是解决掉凡间的祸乱!” 十三有些急切,反倒是声音更加藏不住的慌乱。 此时的周景淮也没听出她的心虚,垂眸一直凝视着十三,他看着十三清透的眼睛,有些出了神。 心里暗暗道,这双眼睛真得是像极了他的那位故人。 十三想要躲避周景淮的视线,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却不料她看见轮椅已经被周景淮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此时,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两人。 “你们在干嘛?” 第79章 沈暮对她有些不对劲 十三与周景淮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好瞧见浓浓月色下 被夜色裹挟,身穿黑色长袍的的男人。月光落在他那英挺的脸庞,漆黑的眼眸隐隐翻滚着血色。 沈暮神色有些难掩的怒气说道 “周景淮,你不去抓混进京城的贼匪跑到这里做什么?还有十三,你刚出狱一身伤的,腿没好折腾什么?” 他的目光锁定在两人身上,看着他们靠得这么近,下意识地就有些恼火起来。 十三瞧见沈暮投来的目光,有些虚心地挪了挪轮椅,终于是与周景淮隔开来道 “那你怎么又来了?”她看向沈暮,却忽视了周景淮脸上那一抹异样。 “我来找你有事,顺手给你带了点药。”沈暮将药罐放在十三的手里,一脸神色从容,丝毫不见任何其他的情绪。 唯独就让十三觉得他好像有点生气。 周景淮有些嫌弃地扫了沈暮一眼道 “你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这些日子你也没让我见着你不是。” 他靠在竹椅上,仿佛他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一般。 自从上次沈暮给自己指点,去解三皇子的毒后,沈暮偏巧也是躲了自己大半个月没出门。 也不知这老狐狸又开始计划什么,神神秘秘的。 沈暮并未理会周景淮的问题,反倒是走上到十三身后,握在了十三的轮椅把手上,往后拉了拉,又让她与周景淮的距离拉得更开。 “你这是做什么?” 十三抬起头有些慌乱地看向沈暮,她总觉得自己为何那么心虚,让沈暮看见自己与周景淮呆在一处。 明明她与周景淮也没做什么,更何况现在自己还是男相之身。 她看见沈暮那眸里投来的敌意忙解释道 “我们是在路上 碰到的,他提醒我三殿下给我的银子是官银,是不能给昊京用的。” 十三看着沈暮的脸色冰冷,并未被她的话打动一般,忙又补充一句 “昊京他刚走!” 天地良心,她现在这个男人身子,也不能与周景淮做些什么荒唐事。 怎么她觉得沈暮此番也是奇奇怪怪。 沈暮听到十三最后一句,才是神色有些动容,抬起头又盯向了周景淮。 “提醒完了那便可以离开了,周公子。” “周公子?”周景淮一脸诧异地看向沈暮,心下有些好笑道 “怎么几日不见,这般与我生疏,还周公子?下次叫周小爷如何?” “周小爷这称呼,换成是醉仙楼的姑娘叫,倒是比我叫得好听。” “沈暮你——”周景淮瞪向清冷的沈暮,一把坐直了身子。 以前他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浪荡,本来他也是个闲不住的。 但现在不一样,他得时刻在十三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 十三眼神游离在两个男人之间,见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忙开口打断道 “好了好了,你们都走行不行。药也送了,话也说了。咱们等我养好伤再说。” 逐客令一下,两人似是颇有默契地闭了嘴,很显然,现在的他们各自揣了心事,都不想走。 十三感觉到自己头疼欲裂,将轮椅挪了挪往屋里去 ”你们且在这里待着,我走就是。“ 话落,她也顾不上两人在那里如同炸毛的猫咪一般,进了屋将门关上。 反正院子也被拆过一次,她也不怕被拆第二回。 待十三离开后,周景淮舔了舔唇,有些挑衅地望向沈暮问道 ”人家就是个医师,轮得到你送药来吗?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这药来自苍翎,哪里是你这西辰人懂的?“ 沈暮站在那里,眼神却不由地扫了眼那屋子,应是十三将屋里的烛火点燃,悠悠的火光将她的身影投在窗扇上。 瞧着到底还是身形单薄了点。 ”这药从苍翎拿来的?我之前被魔君重伤的时候,怎么没瞧你拿出来?“ 周景淮细想他们这两百来年多少次和魔君交手,都是落下一身伤。 沈募好歹是在苍翎有他们神界的药王谷,自己就比较倒霉了,回回都得靠着昊京和清风两人给自己上点药,全靠自己养伤。 ”这又不是在神界,她的伤能像你一样,全靠硬扛吗?“ ”你也知道我在硬扛?咱俩认识好歹两百多年,你跟十三才认识两个多月,你跟我说让我扛,她之前腿被打断也没见你去送药啊!“ 周景淮说到这里情绪反倒是有些激动,他从四公主府里将十三救出来的时候,十三的腿生生断掉,一身的血污瞧不清多少的伤口。 那时候沈暮呢?只怕还在处理自己的事情,哪里会想到十三。 沈暮也不过多辩驳,只是扫了眼旁边碍事的周景淮道 ”夜深就早点回去,你家清风今天找你找疯了,我看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了,别回头把西辰那帮人的目光又吸引过来。“ ”清风?“周景淮微微一怔,连忙站起身子,若是清风找他,定是西辰神界有什么消息传了出来。 他这些时日因为没日没夜地将整个京城的流民查了个遍,自然是没回家。 ”回头再来找你吵架!“ 他也顾不上和沈暮拌嘴,连忙夺门而出。 待在屋里的十三,听见外面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以为他们走了,便准备熄灭蜡烛也休息下。 近日来虽说在地牢里有周景淮的照顾,但好歹也是睡得干净的稻草,委实没有床榻舒服。 她挪着轮椅到了床边,正准备扶着床栏起身时,屋里的门却被人敲响。 ”咚咚——“ ”哪位?“十三感到有些奇怪,倒不是说她这院子鲜少有人来,这个点能来了真没几个。 ”是我。“屋外传来沈暮的声音,惊得十三连忙坐回了轮椅道 ”那你进来吧。“ 话落,沈暮才推门而入,清冷的目光对上十三的眼神,惊得十三微微一怔,饶是脑中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沈暮这会能找自己的原因。 “你要歇下了么?” 十三微微愣住,低头看了看自己换的衣服,又抬起头缓缓回道 “难道不像?” 她总觉得沈暮是在没话找话说。 却不料下一秒,沈募便朝自己径直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沈暮!你干嘛!” 十三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第80章 沈暮抱她,怎么脸红了? 十三倏然被沈暮抱起,望见他的脸近在咫尺,不禁面上微微一怔。 随即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一直蔓延至耳尖。 他到底在做什么? 却不料下一刻,沈暮只是将她轻轻放在床边上,便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她看向沈暮那淡定平常的神色,立即察觉到是自己想得太多,忙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 沈暮方才也觉自己有些唐突,反倒是没瞧见十三的羞耻。 “我……没事!”十三低着头,无措地搅着自己的衣带,心道自己刚才的想法太过荒唐! “你脸怎么红了?” 沈暮往前挪了挪,仔细一看才发现十三像个熟透的柿子一般,忙上前用手背探了探她的前额 红得发烫! “莫不是又发烧了?我去叫昊京过来。”说罢他便准备转身出去,却被十三一把抓住了衣袖。 “我热的!” 十三抬头望向沈暮,她压下内心翻涌而上的情绪, 一边将衣带理清一边又扯出一个勉强得体的微笑。 “你很热?”沈暮微微愣住,下意识地瞥了眼一旁关死的窗户继续说道“我给你打开窗,透透气?” “不用,不用……我怕凉!”十三的话脱口而出便让她有些后悔。 自己说得什么跟什么! 明明自己在现代也是看帅哥的,怎么临到这会,乱了自己的阵脚! 到底她还是只会纸上谈兵! 沈暮微微挑眉,垂眸看向十三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缓缓问道 “那你这是在拉着我做什么?” 十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抓着他,忙松了开来。不知不觉小脸又有些发红道 “我是……我是怕你去打扰人家昊京,他不是总去找醉仙楼的姑娘嘛,你手底下的人做事难道不给休息的时间吗?” 沈暮似是被问住,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便回道 “没有休息的时间,若有一日他的兄弟受了伤, 还得等他休息好再医治么?” “我当然不是这意思!” “那你病了,不是应该叫他过来吗?” 十三望着沈暮清淡的神色,呼吸一滞,心道还是自己先乱了阵脚,没话找话说。 沈暮皱了皱眉,有些不大理解十三的意思,垂下头撞进了十三的视线里,本来疏离淡薄的目光此刻却突然有了些莫名的情愫。 两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直到屋外有些窸窣动静,十三这才回过神来,顿感脸颊烫得更加厉害,抬手将自己的小脸捂住道 “你你……你先出去吧,我要睡了!有话……明天再说!” “你真没事?”沈暮看着她的脸像是被灼烧一样,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我没事,没事!你出去吧!”说罢,她便卷起了被子,将自己塞进了棉被底下。 “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暮也不再过多追问,反倒是转身走到门前,一开门,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树下等候着他。 “你进来。” 他眸底似又染上抹清冷,侧身让那人进了屋。 昊京一愣,但还是乖乖听话跟沈暮进了房子,转头一看那床上有个蠕动的被子,忙问道 “这是让我来干什么?” 他是来复命回话的,刚才城门口有异动,该是二皇子那头的人。 他寻了沈暮半天无果,最后才想着来十三这里碰碰运气。不想沈暮见到他一句话没问,倒是让他先进了十三的屋里。 沈暮抬起手指了指床上那一坨 “先给她看看,她好像发烧了。” “发烧了?” 昊京莫名一怔,他离开时明明瞧见十三的脸色极好,也算得上是恢复得差不多,怎么又发烧了? 想到这里的他,连忙快步走到床前,想要将十三身上的被子掀开。 不料十三的力气也是个大的, 一番拉扯下,昊京倒是没抢过。 十三缩在被子里,本想着沈暮能轻易离开的,没想到这会昊京又回来凑热闹。 眼看着她的被子要被扯破,她连忙钻出了被子,以一种极诡异的姿势,让昊京挡住了她与沈暮之间的对视。 “我没发烧!” 昊京一怔,看向十三的小脸红得滴血,正准备张口说话的,却被十三一把手捂住。 她故作恶狠狠地瞪向昊京重复道 “我都说我没发烧!你,跟他说!”说完她便迅速钻回了被子里。 昊京眨了眨眼睛,好似有些明白过来。 定是她与自家大人发生了些什么! “她没事吧?”沈暮迟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昊京连忙转过身来,对上沈暮带着些疑虑的目光道 “没事,就是药喝得太多,有点内火烧心了。”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余光却感觉到十三从被子缝中,在偷偷看他。 他连忙意识到问题所在,拉着沈暮就往外走 “咱们出去聊,这会十三先生还得多休息才是。” 他感觉到十三恶狠狠的目光,让自己快站不住,好不容易等两人一同走出了屋子后,又赶紧将门带上。 出了屋的沈暮,不禁有些更加疑问道 “内火烧心?她不是断了腿,你给的什么药?” 饶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昊京给的药会有这种作用。 昊京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又将他往外拉了拉,直接坐在了院子里才缓缓开口道 “那是我瞎编的,你们刚才干嘛了?” “什么也没做。” “那她脸红了?” 昊京到底是没憋住,将十三脸红的真相告诉了沈暮。 沈暮却闻言一怔,那本就清冷的神色有了些动容。他本也没想太多,但是经过昊京这么提醒,倒是真的让他猜出了其中的缘由。 因为刚才自己抱了她,害羞了? 还是生气? “你说人会不会因为生气而脸红?”他淡然的声音飘在空中,却让昊京不禁更加按捺不住自己内心八卦的欲望。 他倒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十三和这样的沈暮! “我觉得是因为害羞,不过要我说你们两个男人在屋里干嘛呢?” 昊京摸着下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倒是不能接受两个男人会有什么感情,不过他瞧着十三与自家大人 站在一块,倒也是没那么突兀。 只不过,他一想到天天压榨自己的十三有一日翻了身成了自己半个主人,那他才是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了了。 沈暮抬起头,目光有些游离,脑中还在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我只是抱了她。” 第81章 沈大人好像吃醋了 “你抱了她???”昊京惊呼出声,他连忙站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沈暮瞧见他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不禁蹙眉道 “你再大点声,明日你去当那更夫手里的锣倒是不错。” 有什么大惊小怪? 沈暮敛了敛神色,他其实从一开始便认出了十三的身份,是从什么时候?大约是第一次落水救她的时候。 那时候十三身上有异动,他一把抓住她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她身上神力的存在。 那抹神力虽是消散得极快,但到底还是被他感觉到,与曾经在峡谷内满身是血的她,一模一样! 起初,沈暮一直与周景淮一样,在不断地求证十三的真实身份。 甚至说他还遣了人去了一趟苍穹山。 但是他突然意识到,或许现在的十三是有口难言,又或者是忘了那段破碎的记忆。 这或许对十三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也就没那么固执地去寻求真相,而是尽自己所能保护好她,若有机会,便再将当年未说出口的话弥补上。 昊京看着沈暮的眉眼间尽有一丝的温柔,是他认识沈暮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压低声音道 “大人,你到底在想什么?她是个男人啊!” 昊京也不是没摸过十三的脉,明明就是个男人,又不是女扮男装。他看着沈暮突然嘴角勾起的一抹笑,不禁摇头感叹 “我的老天,大人您原来好这口。” 难怪自大他跟在沈暮身边,沈暮身边就从来没有过女人,这下子好似在昊京的心里,一切都能自圆其说了。 “这话就没必要再说了,你且先说说,这么晚找我是为了什么?” 沈暮神色正了正,似是察觉到他们两人说得越来越跑题。 被沈暮点醒的昊京连忙站直了身子说道 “是二皇子的人,想出城。” “这个时辰出城?那你放行了没有?” “已经放了,不过我差了人跟着,明天清晨就能知道二皇子的动作。” 昊京点了点头,早在万寿节结束,沈暮就已经吩咐自己,让底下的人多留意这个段语谋。 眼下,已经是过了宵禁,没成想二皇子倒是有了动静。 “这段语谋与赫连纳什合作那会,我便猜到有这动静,没想到这么快。”沈暮眼神微眯,仿佛隐隐透着股危险的气息。 “赫连纳什不是还留在京城里?他难道不怕西域那头有人造反么?我听谢桥说,西域那头的人最近动作挺频繁的。” 昊京回想了一下,自己与谢桥那会还提过西域这事。本因着魔君重明在南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才对四周接壤南阳的边陲小国更加留意。 不成想,倒是知道了个不得了的事。 “西域祭司么?” “您听过?”昊京这才发现,到底是什么都瞒不了沈暮。 “那西域祭司阿拉善辅佐了三位西域可汗,上一任可汗去世时,他突然临阵倒戈,支持了可汗的私生子赫连纳什称王,杀了赫连纳什前头的哥哥赫连苍央。” 沈暮的抬起手,将藏着衣袖中的一封信取出来,那信笺有些发黄,看上去应该是有些年头。 “为什么这阿拉善要支持一个私生子?”昊京反倒是皱起眉头,他想着这凡间难道不是和他们神界一样。 都讲一个嫡庶顺位继承王位么? 除非是像上一任天穹帝君那般,是杀了前面的帝君称王。 支持了三任西域可汗,那便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对西域忠心耿耿之人。 沈暮却突然冷笑起来说道 “若真是个老实人,怎么会在这会让西域开始有消息传出来,他们要反?” “您说是他们故意趁着赫连纳什进南阳上贡的时机?” 昊京也是不由得回想起,之前赫连纳什儿时就被当作过西域质子,在南阳为质数年。 那些在南阳冷嘲热讽的日子,想必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有些阴影的。 只是后来他也不知,这赫连纳什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段远松了口,甚至派了人护送他回到西域。 在没多久,赫连纳什成了新的西域可汗,将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姐姐与其妹妹在来南阳和亲的途中掉了包。 也就是说是将西域前任继承人赫连苍央的妹妹送进了南阳皇宫,谎称是他的亲妹妹。 沈暮语气一滞,突然想起什么,缓缓说道 “不如你想得再大胆些,我猜这赫连苍央,大概是没死。” “没死?”昊京神色一惊,距离赫连纳什称王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难不成,这西域人这般能隐忍?忍了足足十五年! 沈暮将手中的信递给了昊京道 “这信明日一早,你便送去赫连纳什的住所。你禀明是我的人,他手下会让你进去的。” 他神色有些带着凉意,想来是要提前启动计划才是。 “您和赫连纳什有交易?”昊京不禁感慨,天天与沈暮呆在一块的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沈暮轻笑道 “怎么?一天到晚只记得你那几位醉仙楼的花姑娘?正事不知道办。那西域祭司为何突然要反水,你难道不记得之前我们查过西域出现了可疑人?” 就算昊京不记得,但是他还记得。 这西域出现的疑似来自神界的人,并且杀了他义父的手下。 只怕这西域祭司阿拉善背后有高人,并且这高人很大可能就是逃跑的魔君重明。 昊京倒是被沈暮抓住小辫子,咧着嘴憨憨一笑道 “那是大人体恤我,知道我平日里替大人辛苦卖命,让我多休息休息好继续给大人效力不是?” 臭屁的官僚主义,他昊京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也别耍嘴皮子,这事你且先记得去送。另外就是周景淮那头。”沈暮微微蹙眉,眸底闪过一抹戏谑。 到底他也得让那周景淮腾不出时间来找十三才是。 “周大人?他怎么了?”昊京倒是没看见沈暮眸底的戏谑。 “多去临县抓些个流民乞丐回来,给他们些吃食并且安排好住所。唯一的目的就是给我缠住那个周景淮。” “啊?”昊京一愣,没想到沈暮会有这种安排。 沈暮扫了他一眼,带着些寒凉的目光不禁让昊京吓出一身冷汗忙回道 “是,我立即去做。” 昊京突然才明白过来,这沈暮是吃了醋吧。 第82章 沈暮喜欢她? 十三这头辗转难眠,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望着床顶有些出了神。 到底是这沈暮故意这么做,还是她自己太过敏感。 一想到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十三不由得感觉到脸上又是一阵地发烫。到底是她见识浅薄,饶是在现代的她,都未曾与帅哥这般亲近。 她感觉到屋外还有些窸窣的声音,恰好自己的床就搁在窗边,她慢悠悠地顺着床沿挪动着,一直到了窗前。 支开窗,十三扶着窗栏望去。 夜色渐渐,瞧见月光下,一袭玄黑色衣裳的沈暮面朝着她站着,低着头与昊京交待什么,听不真切。 他突然好似感觉到十三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头便撞进一双氤氲缱绻的眼睛里。 十三有些出了神,月色融在沈暮冷冽的眼睛里,像是山涧泉水上的雾气一般,那么清澈美好。 昊京看见沈暮突然神色一滞出了神,他顺着目光往后扭头,却偏巧看见十三匆忙将窗扇关好。 再当他回过身时,却看见沈暮的脸庞写满了怒色。 “你在……你在看什么?” 昊京吓得有些结巴起来,他不禁有些诧异自己只是转头瞧瞧他在看什么,怎么还跟自己置了气。 沈暮看着昊京这副样子,只得深深地叹口气道 “我在看一个傻子。” 一语双关,偏巧还是让屋里的十三听见。 她有些生气地瞪了那窗户一眼,好似沈暮就在眼前一样。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对沈暮生了什么心思,虽说她好歹也是个女人。‘’ 可对沈暮就不一样了。 难不成,他也喜欢男人? 偏巧自己现在可就是男人? 十三下意识地顺了顺自己的心口,感觉自己的想法委实大胆了些。若真是如此,倒不如早点解决完重明,回那苍穹山躲起来就是。 转眼又是一炷香过去 沈暮神色染着些倦意,他想早点回家,却没想昊京拉着自己聊个没完。 不过是这段时间里十三如何地折磨他,奴役他的事情。 眼瞅要过了寅时,他到底还是要明天去上朝的人。便有些不耐烦道 “你且将这事放回肚子里,我回头差人给你送点银子补偿你不行?”沈暮倒也不是想要留下来听昊京发牢骚,实在是因为这昊京来的太不是时候。 他还有些话要与十三说。 “大人,你就拿银子打发我?” 昊京好似眼眶通红,也不知是真的委屈还是因为困意来袭。 “要多少?” “一百两!” “嗯?” “八……五十两!” “你再说一遍!” “二十两!不能再低了大人,我给十三买的药都没找您报呢。” 昊京委屈巴巴地皱着一张脸,饶是他长得这般魁梧,也止不住这反差极大的样子。 委实让沈暮感觉到了恶心。 沈暮缓缓吐口浊气,只道是花钱消灾。他从怀中套了袋银子随手就丢给了昊京,不耐地扫了他一眼道 “还不快点走!我让你去的都给我做完再睡觉!” “是,大人!”拿到钱袋的昊京,连忙挂起一副谄媚的笑容,几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十三的院子。 沈暮叹了口气又转头瞥见屋子的灯还未灭。 十三本想着贴在窗扇上继续偷听的,不料外面一下子什么动静都没有,正好出神时,那十三贴着的窗户一下被人从外打了开来。 “哎呀——” 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抬头正好撞见沈暮将窗户开启,站在了她的窗外。 沈暮见她这般慌乱,一下子轻笑道 “怎么?先生还有偷听的爱好?不如我亲自说给你听?” “那倒也不必。” 十三故意偏开眼神,不去看沈暮。只道这老狐狸指不定是心里憋着一肚子坏水等着她呢。 “既然先生睡不着,不如陪沈某再聊会?” “你明天不需要上朝吗?” 十三同样也是想到这会该是早就过了子时,只怕沈暮回去睡不了多会,便又要入宫。 沈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纵身一跳便从这小窗翻了进来,稳稳落在了屋里。 十三不禁瞪向他道 “你也没问我让不让就进来?” 沈暮倒是也不在意十三的问话,捡了张干净点的圆凳坐下来才缓缓回答道 “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怕我对你做什么不成?” 他似是猜中十三的心思一般,反倒是让十三不禁耳根又染了红晕。 她偏过脑袋装作很忙的样子,匆匆将窗户关上。 “我不怕你对我做什么,我只怕你回头碰到我在这屋子里下的毒药。” 十三没说假话,她本来就有个习惯,长时间不在家里呆着就在屋里的各个角落撒了她精心配置的毒粉,防止蚁虫或者小偷。 虽说那日裴岁岁带她走得匆忙,但到底还是在出门前,她随便撒了点。 想到这里的她突然记起昊京的事连忙开口提醒道 “你回头记得和昊京说一声,他拿我银子时该是手上沾了我的毒药的。” “没事,毒不死就行。” 沈暮的话反倒是让十三轻声笑道 “你还真是昊京的主子啊,他那嘴皮子怕是跟你学的。” “那倒不是,我儿时和他不在一块。”沈暮神色微敛,似是有番莫名的情绪在他的眸底翻涌。 十三察觉到不对劲连忙道歉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他挺好玩的,嗯,像你!”她话说出口便有些后了悔,自己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该不是昊京给她配的药里,下了些毒,好报复她? “和你无关,此番我是要与你说关于魔君的事情。”沈暮脸色有些严肃起来,抛开儿女私情,最首位的倒还是要解决祸乱才是。 “有他的下落了?在哪?南阳吗?”十三语气有些激动道 自打这重明消失,她就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找不到关于重明的任何线索。 包括她也从沈暮的口中有所耳闻,关于重明师弟这件事。 可无奈,自打万寿节后,安贵妃便暂停让她入宫的旨意。反倒是让她每日只能待在院子里,没办法再去宫里打探。 沈暮沉思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道 “大概是有些眉目,只不过我还得差人去确认。” “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人就在西域。” 第83章 孙有之 十三微微一怔,她抬眼望去,正好对上沈暮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惊得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西域抓重明?” 沈暮神色一顿,倒是没想到十三会如此心切。 他并未回答十三的问题,反倒是站起身,将靠近他的门扇微微开了个缝,那屋外的裹挟着凉意的夜风便从门缝中溜了进来。 十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满身都在冒汗。 她忙用衣袖擦了擦,心道这沈暮眼神实在太好,该不会刚才自己那害羞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 “我这流的汗,只怕是昊京报复我,在我的药里下了什么不成。” 十三僵硬地挪了挪嘴角,好似摆出一副诡异的笑容。 看到十三这副鬼脸,不禁让沈暮轻笑道 “怎么?你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么?我想很快皇上便会有旨意。” “旨意?皇上要攻打西域?”十三心里一惊,自己早前也从周景淮的口中得知,那日沈暮已经在万寿节上将西域被南蛮陷害一事查清。 怎么这会又要剑指西域? 沈暮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是南蛮,但南阳皇帝不会让西域独善其身。不然为何,自从那西域可汗出使南阳,那西域人就开始蠢蠢欲动?” “你不是说是重明在西域作祟吗?” 十三自然是这么认为的。因着重明在暗中作祟,才让西域上下有暗潮涌动。 就如同之前的南阳一样。 她瞧着沈暮那淡然的表情,突然语气一滞道 “你是说南阳皇帝做的?”她倒是有些感到意外,毕竟自从她来了南阳,这段远的行为处事,委实不像是一个明君。 更何况,之前昊京今日也与自己说过,关于朝中一些秘闻。 那会沈暮就与昊京分析过,重明逃到西域一事的真假。 并且也是因为重明突然消失,才让沈暮派了周景淮去火烧明月宫,就为了引这魔君现身。可现在看来,这些事情太过诡异! 重明为何能够如此迅速的逃离? 又或者说是,为何西域人在隐忍这么多年,臣服于赫连纳什十五年,突然起了异心? 只怕这背后推波助澜的,另有其人。 “不一定会是他,但是那背后的人一定要保下孙有之。” “孙有之?” “对,重明的分身在人间的名字。这还是我那藏在西域的眼线传来的。这道士行事颇为滑腻,若是你与他对上,估摸着也要吃些苦头。” 十三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往那柔软的床上靠了靠,缓缓说道 “我若可以,也不至于被这四公主打断了腿。” 十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腿,心里却暗自腹诽了沈暮几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试探自己。 好生没趣! 沈暮也不在意十三的话,反倒是轻声道 “你那腿断了,不是也有昊京在。若他都治不好,索性我替你将他的腿打断赔你便是。”他的语气淡然的,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寻常的小事。 反倒是十三一怔,她赶忙坐直了身体道 “你可别去,这事还用得着赔我吗?不过话说回来,那咱们到底是去不去西域抓孙有之,按你那个意思好像是在说,孙有之还会回南阳。” “若是要回,便一定很快。毕竟我们等得了,南阳皇帝可等不了。”沈暮若有所思地扫了眼还未燃尽的蜡烛。 微微侧目瞧了瞧窗外,天色已经有些微亮。 没等十三说话,他便站起了身子又道 “我先去上朝了,你多休息。回头我让昊京再来替你瞧瞧。” 十三忙摇了摇头,拒绝道 “我这会又不是在地牢,可别麻烦他。我这一穷二白的,可付不起银子呢。”她想到早上本来答应给昊京一百两的,要不是那三皇子留了心眼,给了自己一箱子官银。 也不至于现在的她,一两银子都掏不出来。 沈暮微微皱眉,走到门口将门缓缓打了开来,微弱的晨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温润如玉一般的脸庞,让十三又莫名感到心里咯噔一下。 “我给过他银子,他再找你要,就告诉他来找我便是。” “啊?”十三微微一怔,只看见那房门被沈暮轻轻合上。 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蛋,果然,又红了! 这个沈暮,到底是哪一点值得她动不动就脸红。 想到这里,十三一把又钻进了被子里,想不出来,索性就睡上一觉再说。 裴府 裴南玥抬头望了望窗外,那染着云雾的太阳已然升起。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那苍白的葱指间,按着一封陈旧发黄的信笺。 “父亲,天亮了,该有个了结了。” 话落,本在书案前闭目养神的裴知衡缓缓睁开了眼,他身上还穿着昨日下朝的袍服。 很显然,他一直都待在书房里,未曾休息过片刻。 他掀了掀眼皮,看向了一直坐在屋里的裴南玥说道 “为父认为,裴家无需你来走这一遭,这也是你去世的母亲所愿。” 裴知衡不得已,还是将裴南玥她们姐妹俩的生母搬了出来。 裴南玥神色似是染上一抹哀伤道 “父亲,你知道的,母亲去世前也说过,要让我照看好妹妹的。”她抬起眸对上了裴知衡那浑浊的目光,又继续说道 “只要妹妹喜欢,我都能替妹妹实现。如今裴家之难,也应当由我去扛。”她的语气又坚定了几分,反倒是让裴知衡有些无法拒绝。 毕竟,皇帝答应了裴相辞官一事。 就是在将裴家架上了火堆。 若他们裴家真的离开了京城,只怕还未及郊外,便会被曾经的对手谋害,死无全尸! 皇帝这步棋,下得颇为精妙! 应了裴相辞官,美其名曰是让裴相能够荣归故里,这辈子也算求得一场圆满。反倒是彰显了他皇帝的慈悲之心,体恤老臣。 可实际上,这些年他们裴家替皇帝干得脏活累活,也是只字未提。 应了辞官,还让他们离开京城。这是明摆着放弃了他们裴家。 裴南玥缓缓站起身,走到了自己平日里与父亲下棋的棋盘前。 那棋盘上的黑白子,看似是平分秋色,但实际上黑子早已被白子逼得没了退路。 她抬头,将黑子的最后一步堵死,缓缓说道 “父亲这步棋,应该是输了。” 第84章 裴家困局 棋局,就如同他们裴家的困局一般。 裴南玥早先与父亲有一赌约。 赌他们借着为裴岁岁求得三皇子侧妃一事,试探皇帝对他们裴家的态度。 没想到,到底还是父亲对皇上抱有太高的期望,以至于现在,输得一无所有。 裴南玥不等父亲说话,便将那手中陈旧的书信轻轻扣在桌上,转身就朝外走去,却不想她刚好开门,便瞧见眼睛通红的裴岁岁,站在书房外。 裴南玥那清冷的神色难得有些慌张道 “岁岁?你怎么起来了,这伤都没养好的,还不快去休息!”她的语气有些生硬,装作发脾气的样子想要将方才的那抹慌张藏起来。 裴岁岁抬手将自己眼角的泪珠拭去,第一次忤逆了姐姐的意思,径直闯进了书房内。 裴知衡看见女儿一身单薄的衣裙不禁皱眉道 “还不回去,你现在穿得像什么样子!” “我不回去,我在外面已经都听到了。” 裴岁岁的声音还带着些哭腔,她本来昨夜就睡不着,想要去找姐姐,可是姐姐的屋子里并未有人。于是她便寻着房一间间地找,终于是看见了书房还亮着灯。 她是从昨日姐姐说要入宫的时候,就在屋外偷听着的! 她转过头冲姐姐怒吼道 “姐姐,若是我嫁给三殿下是以你入宫为代价,那我宁可不嫁!” 她那虚弱的身板有些颤抖,声音不大,却将在房内的其余两人惊得愣在原地。 他们都没有想到,裴岁岁会偷听到这一切! 裴南玥率先回过神,忙将书房的门关好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入宫?你是听到什么?” “姐姐,裴家如今的境地,是因我而起。与你无关,为何要你去替我走这一遭?”裴岁岁当然是想到了,在万寿节上,路过正殿旁的桃花树下。 皇帝那双带着色欲的眼神,摆明了是看上她的姐姐。 “岁岁,你在胡说什么!快回房去,你身子还未好利索,怎么能随意走动!”裴知衡摆出父亲的威严,想要将裴岁岁赶回房去。 裴岁岁突然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道 “父亲,你为了让我嫁给三殿下,说要辞官,是不是?” 裴南玥微微皱起眉,她没想到终究还是有人漏了消息给她。 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裴岁岁见两人不说话,便是猜了他们已经是默认了此事。 “辞官,换女儿嫁给心爱之人。然后呢?父亲会觉得女儿这一生能过得安稳吗?又或是说,在父亲的眼里,女儿本就是个蠢钝之人,丝毫不在意与家人的亲情?” 她顿觉好笑,不过是个男人罢了,怎么能让她的父亲为自己以身犯险!她撇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裴南玥,又缓缓说道 “姐姐,为了保裴家之势不被后人所期,便决意入宫!此招甚妙!说到底,姐姐与父亲,都是为了成全我,成全我这个裴家唯一的废物。” “岁岁!”裴南玥上前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黑白分明的双眸瞪向她示意让她不要再说。 可裴岁岁已说到话头,哪里肯听话。她一把挣脱开了姐姐的束缚,继续说道 “姐姐,你从小疼我爱我,父亲呵护我。为了保我们姐俩不受委屈,从不肯续弦。如今我想要嫁给三殿下,父亲便能辞官,拿裴家的未来去博。姐姐就能入宫,保下苟延残喘的裴家。可你们终究是为了我的私心!” 裴岁岁说到这里,眼眶蓄满了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地上,却好似砸在其余两人的心上一般,让他们感到莫名的心疼。 “妹妹,你别再说了。此事与你无关。” 裴岁岁闻声,抬眼看向自己的姐姐。 只见裴南玥今日虽是一身素裙,但那张绝美的脸蛋到底还是让人过目不忘。 这样漂亮的姐姐,怎能嫁给那混账的南阳皇帝! “好了,岁岁,这事自有我与你姐姐安排,你也无需操心。”裴知衡也知木已成舟,不管是他辞官也好,自己的大女儿入宫也罢。 终归裴家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眼下说这些有的没的,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我也是裴家的一份子,父亲!”裴岁岁执拗地看向裴知衡,那虚弱的脸蛋,更是苍白了些许。她在屋外便是哭了许久。 进屋后,她感觉泪水早已干涸,已经哭不出来。 只是声音还有些嘶哑地继续说道 “父亲,若我嫁给心爱之人,是踩在你们身上才能够成全我的私心。那我不要也罢。” “胡闹!这事已经过了圣上那头,怎可言而无信!”裴知衡到底还是没压住心里的怒火,不禁冲女儿吼道。 饶是他为官数十年,也没有这般的失去理智过。 “我没有胡闹。裴家,不能倒,姐姐,不能入宫!”裴岁岁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了坚定。 好似这场病,让她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 之前,她一直都是活在姐姐与父亲的羽翼下,以为她这一辈子就是再嫁给自己心爱之人,走完这一生就好。 可是自从认识十三,仿佛她发现了,原来人生还会有这么多不同的生活方式。 原来,她一直都是过着只有两种色彩的人生,要么黑,要么白。 从第一次在三皇子府前救下十三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开始发生了转变。是从春日宴上替十三说情?又或是凤雅斋十三以命相护将她救下? 又或是她第一次忤逆四公主,跑去救了十三? 虽说代价有点大,她差点死掉。 可这样的人生,她才发现是如此的精彩,不是吗? 裴岁岁缓缓吐了口浊气,瞧见两人望向自己的眼神,还带着些疑虑。 “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我现在才发现,当三殿下与家人放在一起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好似终于平静下来一般,没了方才那般的激动。 裴南玥望向自己的父亲,许是目光中也带着些期盼。 裴知衡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我明白了,只是希望,岁岁你不要再后悔你今日的选择。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是,女儿想得很明白。家人始终比爱人更重要,不是吗?” 第85章 青梧 三日后 永安宫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安贵妃怒气冲冲地将满桌的瓷器摔得粉碎道 “都给本宫滚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们!” 她话音刚落,满殿的宫女便都匆匆退了出去。 唯独留下,她从裴家带来的从小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女青梧。 青梧的年岁还小了安如意几年,但在安贵妃身边侍奉,反倒像是她的姐姐一般。此时她将地上的瓷片轻轻拨开,缓缓上前扶着安如意走出了这片满地的碎渣。 “娘娘莫气,说到底不过是个裴府的二小姐罢了。不值得娘娘这般为她生气呢。” “生气?呵,真是瞎了本宫的眼。本宫若不是看在她先前老往我这永安宫跑,我倒是差点就信她对我儿的情真意切呢!” 安如意气得有些发抖,她看着青梧取来药箱,给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上着膏药。 这些事,寻常都只有青梧能做。 其他人,她总归觉得是毛手毛脚的。 “许是那裴家二小姐随了她父亲的性子,多半也是个狡猾的。裴相不是之前也在朝堂上与咱们家老爷势如水火么?” 青梧到底是了解安如意的性子的,三两句便让安如意的情绪有些缓和下来的迹象。 她边给安如意上药,边偷偷睇了眼安如意的脸色又说道 “娘娘莫起,可别动了您的胎气呀。” 安如意听到这里,才慌忙低下头查看,细长的手指轻抚上自己的肚子,似是能感知到肚子的里孩子一般,那渐渐缓和下的脸色,又添了几分柔和。 “本宫不气,可不能生气!”她神色未明地睇了青梧一眼。 “是呀娘娘,咱们家老爷还指望着娘娘,再添一个!” 青梧将药放回了箱子里收好,又转身走到了安如意的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 “娘娘,那裴相许是也不在意他的女儿思慕咱们三殿下,这才向皇上告了罪,继续为官。原先青梧还以为,裴相是真心为了女儿才辞官。” “哼,他能有几分真心?若真舍不得那丞相之位,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折腾。”安如意的话里,满是对裴知衡的嘲讽之意。 说到底,若是裴相真的坚持辞了官,她倒是还高看他几分。 眼下,见皇帝真的答应了他辞官的请求,又眼巴巴地去求皇上手绘旨意? 也就只有他们裴家能够做得出来! “是呀娘娘,这裴相可不像咱们家老爷对您,那是真心实意地对您好呢!” “你说的很对!” 安如意轻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听了青梧的话, 很是受用。 “不过说到底,你觉得皇上对那裴相的大女儿到底是有没有纳妃的心思?”起先她听到这则传闻,也是不信。 但是想起那日她埋在段远身边的眼线来报,说是她在万寿节昏迷之时,裴南玥竟然在正殿外勾引皇上! 还好皇上没有上当,将她们姐妹二人赶回了正殿。 但她想起裴南玥那张脸,只怕是连她自己都有些动心。 更何况是皇上了。 所以这传闻,难保不是空穴来风。 青梧见状,忙敛了敛神色缓缓解释道 “娘娘多虑,裴家那大小姐虽说也是到了婚配的年纪,但是到底还是与咱们皇上差了不少呢。” “差了不少?呵,那先帝不也是晚年又纳了几位才人不是?那最小的才人都比皇上最小的弟弟还要小上几岁呢。” 安如意虽说是真心喜欢皇上的,但是谈到男人对这三妻四妾 到底还是心里跟明镜似的。 男人的话,嘴上听听就行。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不然最后一定伤的是自己的心。 “娘娘且宽心些,皇上一直都是最疼咱们家娘娘的。那裴家的怎能入了皇上的眼。”青梧话音刚落,便听见屋外有些动静,忙将嘴闭上。 不多一会,闭目养神的安如意便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道有些不同,忙睁开了眼,正好撞见段远正深情地望着自己。 她忙站起身行礼道 “臣妾见过皇上。” “都说了免礼,这些日子你且要辛苦些,这些虚礼倒也能省省。”段远忙将安如意扶了起来。 自从诞下了四公主后,这后宫中便一直没了动静。 如今安如意这一胎,倒是让他更加宝贝起来。 毕竟现在的这三位皇子,都让他不大满意。 安如意因着有孕,嗅觉也是颇为敏感。她隐隐闻到段远身上的那抹异香,神色难掩地有些嫌弃道 “只怕皇上是才想起臣妾呢。” “怎么会呢!朕一下朝就来看爱妃呢。”段远拉着安如意往屋里去。 安如意转头向青梧睇了个眼色道 “你去小厨房替我弄些酸枣来,要那种最酸的。” “是,娘娘!” 青梧点了点头,忙走出了正殿。 安贵妃转头走到了软垫上坐下,用怀中的帕子将手仔细地擦了擦,好似特别嫌弃方才皇上牵她一般。 段远见状也不生气,只是轻声道 “怎么?爱妃这手这般娇嫩,还要擦呢。”他捉住安如意的手,就往自己的怀里拉。 安如意见状娇嗔道 “都是气的,明明臣妾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接受裴家二小姐成为川儿的侧妃。怎能想到他们家倒是先反悔了!” 说到底,她还是心里憋着火,总归他们裴家也得给她们安家一个说法不是。 说要嫁女儿的是他们裴家 说不要嫁女儿的也是他们裴家。 现在她们安家,倒是成了整个南阳的笑话了。 段远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大掌握住的小手,有些出神道 “这裴相不过是在跟朕置气,他也是两朝老臣,你且放宽心点,朕给了你那弟弟个闲职,不日就可任职了。” “真的?”安贵妃面上一喜,笑着就往段远的怀里倒去。 段远正值盛年,虽说是每日按时服用丹药,到说到底身子也算是精壮。 以前也曾在马背上打过仗的。 他一把将安如意搂在怀里,眸底难掩欲色道 “朕既然开了口,便是应了。怎么能骗如意你呢。” “那臣妾就替弟弟先谢过皇上啦。” 安如意搂上他的脖子,轻轻在他的脸庞上啄了一口。动作如同未出阁的姑娘一般,带着几分羞涩,反倒是让段远来了兴致。 两人正欲上床深入交流时,却不料屋外内官突然传来消息道 “皇上,二皇子在殿外求见!” 第86章 与裴岁岁再见面 凤雅斋 雅间 十三没有想到,会是裴岁岁先给她递了帖子。 她比相约的时间更提前了一些到达雅间,她环顾四周,屋内的陈设如同当初遇刺那日一样,布置的也算得上朴素雅致。 十三凝神望着面前小二刚展上的热茶,内心的情绪却一直未曾平静下来。她早就想要寻个机会见见裴岁岁。 可她也不明白,究竟以什么身份去面对她。 是之前裴家的恩人,还是裴家的罪人。 毕竟裴岁岁落下得这一身伤,全都是拜她所赐。也正因如此,那是裴南玥亲自带了药去地牢里看她,她也是下意识地以为是让她一命还一命。 “吱呀——” 雅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袭素灰色长裙的裴岁岁缓缓走进了屋内。 十三忙抬头望去,只见今日穿着淡雅的裴岁岁,还惨白着一张小脸,眉眼间难掩倦怠。 “岁……裴家二小姐,您来了。” 十三也不知,今日裴岁岁相邀她来,是兴师问罪,还是另有目的。 显然,她也不想让裴岁岁觉得为难,这才改了称呼。 裴岁岁站在门口的身形微微一顿,掀起眼皮瞪向十三道 “怎么?这些时日不见,连叫我的称呼都改了。” “你没生我气?” 十三的神情有些犹豫,她看着裴岁岁缓缓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双眸却一直盯着她那暂时不能动弹的双腿回道 “我生什么气?那是我自己选的路,与你又无关呢。” “你近日来,身体好些了吗?” 十三看着裴岁岁的身形有些消瘦,想必还是受了很多的苦头的。 裴岁岁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道 “我没什么大事,太医说我这身子需得静养。听姐姐说,你还谴了人来看我?” 十三微微点头道“我当时还在大理寺的地牢里,也没法亲自去瞧你的病,只得让昊京传话,那送去你府上的药还是我们两个一同开得。” 她瞧着裴岁岁那苍白无色的脸,愈发得有些清冷,忙又补充道 “不过我送去前,都是让昊京誊抄了一份送到太医院备案过的,你且放心。应是不会有问题的。” 裴岁岁闻言神色一顿,她抬起头望着十三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察觉到了许是自己这个样子吓到她。 “你不必如此小心的,整个南阳皆知你医术了得,只怕是宫中的太医都未曾比你厉害。我用了你的药,才能勉强出门来见你。” 好似因着一场大病,也让裴岁岁多了份恬静。 她缓缓垂下头,正好看见了十三的双腿。 裴岁岁虽然一路上做了心理准备,可当她再见到坐在轮椅上的十三时,心底那抹对十三最后的一点怨恨,到底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抬起手,一把扶在了十三的轮椅上缓缓说道 “当时四公主对你动手,是不是很疼呀?” 她虽然也是摔下了山崖,但在半路上许是脑袋磕在了石头上,一下子便昏厥过去,从半山腰一直到崖下,都未曾能够清醒。 等她好不容易醒来时,人也早就被周景淮送回了裴府,身上的伤也是好了大半。 她的这身伤,反而也是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痛苦。 裴岁岁清淡的目光落在十三的腿上,她听姐姐说,是生生被四公主敲断的。 十三却摇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没事,所幸从四公主府出来时也遇到了昊京。他帮我及时将腿又接回去,只不过还是得养养才行。” 说罢,她的眼神正好撞上了裴岁岁那清冷带着些不明情愫的目光里。 只见裴岁岁冲她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个药包,递给了十三。 “这是?” 十三接过了荷包,那荷包的针脚委实有些粗糙,但大差不差还是能看清楚上面绣了朵白花。 她将荷包放在鼻间轻轻嗅了嗅,一阵淡淡的药香从荷包的里面散发出来。都是一些凝神静气的药材。 “是你做了吗?” 裴岁岁微微一怔,她的目光落在那荷包上,若有所思地回道 “是我那阿如做的荷包,这花是她绣的。不过这里面的药可是我吩咐人替你寻来的。” “你可真是有心了,不过我也有礼物送与你。” 十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了裴岁岁。 裴岁岁的神色有些疑惑,但还是将信笺打了开来。 待她仔细看过信笺上的内容,那淡然的神色瞬间变得错愕起来。 “这信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她有些不大相信,十三能够得到此等密信。 “这信不管我从哪里得来,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差人送到皇帝的面前去,替你完成你的心愿。” 十三将裴岁岁手中的信笺抽回,现在只要是裴岁岁开口,那三殿下的正妃就只能是她裴岁岁的了。 “你……”裴岁岁张了张口,却突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你不必担心,这信可是真的,不是旁人伪造的。”十三见裴岁岁有些犹豫,忙解释道。 她以为是裴岁岁不相信这封信的真实性。 “不,十三。”裴岁岁将她的手按了回去,突然摇了摇头。 她望向十三的神色有些严肃道 “我不会嫁给三殿下,这封信也请你务必不要泄露给除我们以外的任何人,好吗?” 十三被裴岁岁的反应,有些吓到。 她本以为裴岁岁是极喜欢三皇子段语川的。 从她认识裴岁岁的第一天开始,好似裴岁岁的世界里只有三皇子。 甚至是说,她特地让沈暮查到这事后,由她亲自将这封密信带了过来。为得就是帮助裴岁岁得到三皇子的正妃之位。 这场交易,不会有她父亲辞官,不会有她姐姐入宫。对她们裴家来说,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可当此刻的十三重新审视裴岁岁时,她瞧着眼前的姑娘,好似没了往日的那般活泼,反倒是多了些阴郁的感觉。 “岁岁,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吗?” 十三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她还是有些不明白裴岁岁的决定。毕竟之前裴相为了她能够嫁给三皇子,甚至提出辞官作为交换,以保她成为三皇子的侧妃。 如今,不需要任何裴家人的牺牲,她裴岁岁就能成为三皇子的嫡妻。 这哪里不好了? 第87章 十三是女人 裴岁岁的眼神飘忽了一瞬,思绪很快便游离开来。 是啊,她好像是变了些。 从什么时候呢? 是十三冒死救下了她?还是她拼死带十三出城?还是父亲为了自己才能够嫁给心爱之人,拿裴家的未来去换?还是姐姐为了裴家,选择入宫? 想到这里的她,神色又变得有些忧伤,不禁喃喃自语道 “是啊,大家都是为了我好,替我摆平一切。” “岁岁?”显然,十三被裴岁岁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更加有些迷茫起来。 裴岁岁倏然抬起了头,对着十三坚定地说道 “我不想嫁给他了,所以若十三你真的为我好,也不要将这信交给皇上,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伤害到其他人。” 是啊,所有人都是为了她好,心甘情愿的为她付出。 可是她呢?又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她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罢了。 与其这样,倒不如她主动放弃。 放弃嫁给三皇子! “你确定不想嫁给三殿下了吗?岁岁,机会只有这一次。这封信我也安排了人誊抄,只要你点头,下午这封信便会躺在御书房的书案上。” 十三是感受到过裴岁岁对三皇子真真切切的爱意的。 她不愿意,让裴岁岁就此放弃。 哪怕是她也早就听说,裴相入宫请罪,让南阳皇帝撤了辞官的旨意。甚至是说在他们家族的旁支选了位伶俐的姑娘,代替裴南玥进到了此次的选秀名单中。 可是现在,她所掌握的证据,足以让皇帝撤下威远将军与安家的联姻之事,并且不会伤害她们裴家的任何人。 只要裴岁岁点头即可。 “十三,你有姐姐或者哥哥吗?” 裴岁岁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十三的思绪。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我一人。” 她还记得,在凡间里给自己编造的身份,是一个从小无父无母的孤儿,被自己的师傅一手拉扯长大后,最后师傅又丢下她,孤身云游的身世。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姐姐早已过了及笈的年纪,为何迟迟没有媒人来我们府上说媒。后来我无意听府里的下人说起,是姐姐跪在祠堂里三天三夜,求父亲对外拒绝掉一切有关她的亲事的人。” “终身不嫁?”十三不禁微微蹙眉,这般想法的人,倒是头回在这个年代见到。 “并不是。”裴岁岁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感觉有些口干的的她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后,又继续说道 “姐姐在母亲去世前答应过她,要护我一辈子。若是成了他人妇,怎么能及时护在我左右呢?” “那你姐姐对你可真好。” “是很好,好到她差点要为了我能嫁给三殿下,就成为皇上的女人。” 裴岁岁难掩眸底的悲伤,到底还是有些憋不住自己的情绪,那泪珠一下子便悄然从她的眼角滑落而下,砸在了手臂上。 十三也对这件事也早有耳闻,这也是为什么,她特地派人查清楚这件事后,便赶紧应了裴岁岁的邀约,早早地赶过来见她。 为得就是能够让裴岁岁可以不受到任何人的牵制,快快乐乐地嫁给段语川。 “可是裴相不也是出面,请了罪?不是说皇上震怒,罚他去肃清整治江南一带的贪官污吏吗?” “可是要不是因为我,父亲怎么会受罚呢?”裴岁岁自然是明白十三是在安慰自己,可是事情的真相,往往就是那么残酷。 哪怕裴府上下都将这消息藏的严严实实。 可唯独她们没有算到,她的阿如与姐姐的阿梦是亲姐妹。 亲姐妹之间又怎么会有秘密。 反而是阿如,向来不会瞒着她,欺骗她。自然是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如实相告。 “岁岁,这事与你无关。是安家咄咄逼人,他们……” “是安家,但也是我父亲给了他们这个机会。我的父亲也是因为关心我,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 十三眉头皱得更紧,她看着眼前的裴岁岁,感觉到对方好似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一般,不管如何劝解,都是在原地打转。 根本不听任何人的话。 “岁岁,这事是安家在背后使得手段,我暂时也不能与你多说。这里人多眼杂,你既然不想嫁给三殿下,那便不嫁就是。” 此时十三认为,裴岁岁的心结过重,不能再逼她。 听到十三的话,裴岁岁这才有些回过神来,冲她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十三你也是为我好的。我也不曾怪你什么,不管四公主那日出现与否,我都没有后悔过去救你。” 在这件事上,裴岁岁从来没有骗过任何人。 包括十三。 “是啊,我知道岁岁对我好,不如我也告诉岁岁你一件关于我的秘密?”十三冲她一笑,突然抬起了右手,抓住了她的右手。 “你这是?”裴岁岁看着十三紧握住自己的手,面上有些微微泛红起来。却也是难掩眸底的惊讶,毕竟十三还是个男人,她多少也是得避嫌的。 哪怕这雅间外,还有她府里的小厮守着门,不让外人随意进来。 十三似是看出裴岁岁的担忧,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可是第一个看见我秘密的人!” 说罢,她一边冲着裴岁岁笑,一边便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中,往她怀里一拉。 裴岁岁便朝她怀里跌去,十三眼疾手快地又抬起手,用左手遮住了裴岁岁的眼睛。 她嘴里念念有词,那心口处似有几道微弱的光亮闪现,愈来愈亮。 一时间,屋外的风突然吹开了窗扇,呼呼作响的风裹挟着凉意瞬间卷进了屋内。 “十三!” 裴岁岁因为看不见周遭,心里莫名感觉到慌张,她感觉到风将她的发丝吹起,整个人在黑暗中有些飘忽不定。 没等到十三开口,十三便将遮住她眼睛的手又放了下去。 裴岁岁感觉到 眼前好似有几束光闪过,让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眼,不敢睁开。 “睁开眼睛看看吧,岁岁!” 一道悦耳清脆不同于往日十三那带着少年感的声音响起,裴岁岁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怀着忐忑不安,慢悠悠地睁开眼。 少女的一双杏眼,怔怔地望着自己,裴岁岁下意识地惊呼道 “十三你是?你是女人!” 第88章 黑云压城,沈暮要成亲? 随着房内的光逐渐暗淡下去,十三露出了她原本的样子。 少年的她本就保持了原来八分的样貌。 只不过,女相下的她肌肤白皙许多,一头如瀑的黑发落在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裴岁岁,女相的她更多了几分娇俏。 她扬了扬唇,冲裴岁岁轻笑道 “怎么?很惊讶吗?” 她看见裴岁岁的灼热的目光,下意识地脸红起来。 “我……很意外!”裴岁岁看着眼前的美人,满眼抑制不住的欢喜。 她原就有感觉,十三与那些寻常的男人不大一样,没想到居然真是个姑娘家! 裴岁岁一把将十三的手紧紧握在怀里,激动道 “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她有些不明白,十三为何要假扮男人。 十三语气微微一滞,很显然没想到裴岁岁会是这个反应。她望向裴岁岁投来的目光,忙回道 “是场意外,南阳不是从不允许女子学医吗,这事你可得替我保密呢。” 十三说得也是事实,若不是那时三皇子府前,看守皇榜的侍卫将她女相之身拦在了外面。 她也万般不会选择幻成男人的样子,摘得皇榜替三皇子治病的。 毕竟所有的神界之人下凡,大半神力都会被禁止使用。以保证凡界的和平。 “是这样啊……”裴岁岁的神色似乎也变得有些落寞。 她倒是对这南阳的传统了如指掌,毕竟她的姐姐堪称南阳第一才女。 可就算这等才能的女子,都只得藏在父亲的书房里,才能高谈阔论,给父亲指点迷津。 古来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 无非就是男人害怕女子比他们更有地位、作用与才干罢了。 十三看着裴岁岁的反应,暗自松了口气,也算得上是骗过她这头。 “日后我还是以十三先生的身份示人,私下里若你姐姐还是不放心你来找我,便将这事告诉她。只不过,也只能告诉她一人。” “那我父亲?” 十三摇了摇头道 “裴相不能知道,如今裴相主动退婚一事,驳了他们安家的面子。安家一定会借机报复回来。眼下我又是与三皇子中毒牵扯的,你也尽量不要寻我。咱们传信即可。” 裴岁岁听见十三分析此事的利弊,倒是有些顺从地点了点头道 “那你也要小心,这给三殿下下毒的人也没抓到。我怕有人还是会拿这事来害你。” 裴岁岁自然是不知道,三皇子的毒是南阳皇帝所下。 十三冲她笑了笑“你且放心,现在四公主被禁了足,是没有办法来找我的不痛快的。” “你可别太大意,我听父亲说,那四公主很快就要去联姻。我只怕她临走前,还要害你才是。” “联姻?” 十三神色微微一怔,她只是听沈暮随口提起两句,并未说明四公主与哪位倒霉蛋会成婚。 裴岁岁见十三一脸茫然,忙解释道 “皇上有意将她许配给西域可汗赫连纳什,只不过那四公主寻死觅活的不想嫁,这会该是在她公主府里闹呢。” “她不愿意嫁去西域?难不成她还想嫁给沈暮?” 十三微微挑眉,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下,却不料下一刻就被裴岁岁的话,呛了水。 “当然是他,听说这些日子她给安贵妃传信,还是想嫁沈暮呢。我出门的时候,听父亲提起今日皇上下朝后,单独将沈暮留了下来。” “噗——” 十三被茶水呛住,下意识地咳出声来。也不知是茶水凉了嗓子,还是裴岁岁的话,点醒了她。 裴岁岁见状忙从怀中掏了帕子递给她,责怪道 “你怎么还呛着了,此事我想着也与你无关。只不过那沈暮若是真娶了公主,只怕是就要卸任指挥使之职才是。” “什么?” 十三有些狼狈地将嘴角的水渍擦去,一双杏眼瞪向了裴岁岁。饶是现在的她,早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你不知道吗?”裴岁岁有些无辜地冲十三眨了眨眼。 “任公主驸马,是不能在朝中有任何职位的,这事你不知道吗?”她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以为十三在计较这事。 毕竟,她也知道十三与沈暮关系不错。 “我是说上一句,什么叫沈暮真娶了四公主?”十三的语气难免有些压抑不住道。 她以为,她现在如此慌乱全都是因为沈暮已经将他们要捉拿魔君重明的任务,早就忘在脑后。 这会不杀魔君,偏去娶凡界公主,是哪门子的道理? 饶是周景淮,也没有这般荒唐的。 裴岁岁总觉得十三的问题着实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她道 “那皇上特意留下沈暮,若真是提了此事,沈暮为何不答应?做皇家的乘龙快婿,不比他那时刻脑袋系在裤腰上的差事要好得多?” 锦衣卫之职是保护皇上,检察百官。 她也听姐姐说过,每年大大小小混进宫企图行刺的,少说也有几十个。不仅要及时捉拿潜进宫的刺客,还要完成皇上吩咐的任务。 少则穿个话,多则杀个人。 他们锦衣卫也是在刀尖上过日子的,哪里会像表面上那么光鲜。 只不过是刀口舔血罢了。 “他答应,我可不答应!”十三也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杯子重重地砸在桌上,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 “你的腿……”裴岁岁面带惊讶地看向站起来的十三。 这才伤多少天,就能行走自如了?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十三早就服了沈暮的救命药,从那大理寺地牢出来时,就已经能下地行走。 不过一切都是十三的心理作用。 眼下十三只注意到这沈暮要成亲的事,自然是还没往自己能行走这事去想。 “我要去找他问清楚!”说罢,十三扭头就往外走去。 顿时屋外电闪雷鸣,吓得裴岁岁愣在了原地。 她透过窗向外望去,只见天上已经乌云密布,定是有场暴雨! 她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十三眼下要入宫,定是有事发生。想到这里的裴岁岁也不敢停留,便也急匆匆地往屋外跑去,企图追上十三的步伐。 “十三,外面要下雨的!你坐我的马车,我去给宫里递牌子!” 第89章 言而无信的帝王 永安宫 段语嫣偷偷换了身内官的衣服混进了永安宫,此时的她站在安如意的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 “母妃,你可是真听到父皇答应这事了?” “我还能骗你?若不是你之前对那裴相家的二小姐动手,也不至于让皇上如此与你置气,还好我的枕边风不是白吹的。” 安如意说罢,双手轻扶上自己的肚子。 她本来也无心去管女儿的婚事,只是那裴相太不识抬举,竟这般当众退婚,驳了她们安家的面子。 她近日来也听闻沈暮与裴相走得极近,裴相大有延揽沈暮之意。 如此,她便从中作梗,让沈暮先娶了自己的女儿,成为安家的女婿。这样不仅裴相没了臂膀支持,她们安家又得锦衣卫的支持。 就算沈暮成了驸马没了实权,说到底也不过是他寻个自己人,接替他的位置。 那锦衣卫不就也算得上是落入她们安家之手了。 段语嫣反倒是没瞧见安如意眸底的那抹狠戾,仍旧天真地认为是母妃心疼自己,不愿意让自己远嫁。 想到这里她,手上的力气更加卖命道 “那今日是不是父皇就会下旨,让沈暮娶我呀?”她有些迫不及待,毕竟从小她锦衣玉食,从来没有人敢反抗自己。 唯独沈暮,对她如此的特别。 “你这性子呀,到底是随了谁?”安如意有些不耐地扫了她一眼,自打她混进宫来,嘴巴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问她那未来的如意郎君。 也没见她关心关心她的母妃的。 “我是随了父皇呀。” 段语嫣冲安如意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好似现在的她只要心情好,那恶狠毒女的样子便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父皇才像你这般着急,他做事可是稳重,审时度势呢。”安如意的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能登上君王之位的,都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更何况是如今她的夫君。 当年,若不是她们安家暗中扶持,又怎么能让区区的八皇子登基称帝呢?她也未必真有那表面的那般荣宠,在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不过,都是交易罢了。 想到这里的安如意,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好似在看一件精雕玉琢的宝贝一样,这般让她爱不释手。 段语嫣的声音从她身后幽幽传来,打断了安如意此时的思绪。 “母妃,你说近些日子有什么吉日?嫣儿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怎么?这么想嫁人?就不多陪陪母妃了?”安如意装出一副嗔怒地样子,看向段语嫣,好似她有些吃醋一样。 段语嫣自然也是只看到了最表面的意思,忙解释道 “嫣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嫣儿想让沈暮早点成为安家的女婿,替咱们安国公分忧!” 段语嫣可不是傻,她也能够猜出几分,母妃帮助自己的道理。 怎么之前她那般恳求母妃都不答应,这会就突然变卦。 若不是她们也有自己的计划,她也是万般不会相信,母妃会这般好心好意的。 “你?” 安如意感到有些意外,看向了段语嫣,她打量着眼前的女儿,自然是感觉到自己有些低看了她, “没想到你还是比你那哥哥聪明些。”安贵妃又将目光挪开,嘴里喃喃自语着。 “那是自然,毕竟嫣儿可是南阳的吉星!”段语嫣难掩眸底的自负,当年母妃生下她时,恰逢南阳皇宫突显祥瑞。 此等祥瑞,代表着她是南阳的吉星,是保佑南阳昌盛之人。 “你若不是吉星,这些年来闯的祸,只怕你父皇都不会让你单独有公主府在外。”安如意扫了她一眼。 这四公主府还是在嫣儿刚满七岁时就建好,特准嫣儿迁出宫单独设府居住的。 除了太子,是最早拥有府邸的皇儿。 只不过也是因为段语嫣从小没有她的看管,性子反倒是有些无法无天,经常在外面闯了祸,又躲起来等她收拾。 安如意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若是你真能嫁了人,便收敛收敛你的性子。可别在让你父皇生气才是。咱们安家如今也是小心翼翼,万万不能出了差错才是。” 段语嫣听到安如意的第一句话,便早就将后面说的全都抛在了脑后。 她只听见了,她要嫁人了! 嫁的还是她的心爱之人! “是,嫣儿一定做到。” 她也不管自己听没听清楚安如意的话,装出一副贴心女儿的样子,冲安如意重重地点头道 只要能让她嫁给沈暮,她愿意付出一切。 话刚说完,安如意的贴身侍女青梧便匆匆走了进来,立在安如意的身旁轻声道 “不好了,娘娘。” “什么不好?可别咒我母妃。”段语嫣有些没好气地扫了眼青梧,她内心里总是喜欢不起这个母妃的贴身侍女。 总觉得她行事太过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偏生母妃极又重用她。 “嫣儿,不得胡说。”安如意不动声色地扫了段语嫣一眼,尔后看向了青梧道 “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大先皇后白氏去世,她便成了宫中代掌凤印之人,无论后宫中大事小事,统统由她先行断决。 只不过近日因着她有了孕事,太后体恤她,才将部分宫中的事宜转交给了仅次于她之后入宫的宁嫔管理。 鲜少有人来叨扰她。 青梧也不在意段语嫣对她的看法,忙垂下头回复道 “皇上并未提及公主的婚事,而是下了旨意,五日后发兵攻打南蛮。由太子督军!” “什么!”安如意难掩面上诧异,不禁瞪向了青梧。 她明明一切都安排妥当的,皇上今日上朝前,还答应了自己,一定下旨让沈暮娶了段语嫣。 怎么这会,要发动战事?还是由太子督军? 那她的儿子怎么办? “父皇没有提我的婚事吗?”段语嫣的神色亦是有些慌张。 “提了……”青梧暗自吞了吞口水,有些犹豫地看向了安如意。 段语嫣忙上前一把抓住青梧的衣领,恶狠狠道 “你快给本公主说!父皇怎么说的!” “皇上说……皇上说要将您赐给西域可汗,下月就出发。”青梧话音未落,便一把跪在了地上,生怕段语嫣一个不高兴,就打砸她。 第90章 会被先抛弃掉的是她 “这不可能!” 段语嫣几近咆哮着,一下子跌坐在地。 青梧余光微微扫了她一眼,忙又将头垂得更低。 此时,只有安如意神色淡定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长裙后缓缓冲青梧问道 “所以皇上准备拿嫣儿与西域联姻,是否对西域提了额外的要求呢?” 她不信,皇帝会这般好说话,执意将她们南阳的吉星急匆匆地嫁去西域,除非南阳的朝堂,也有了不可说的动荡。 毕竟,以她的了解,南阳在这群周围小国中,一打二都是没有问题的。 可如今皇帝突然决定将嫣儿嫁去西域,以求两国安稳。却发兵攻打南蛮,事情委实是过于蹊跷了些。 “皇上并未提及此事,只是传唤了太子入殿。” “太子?”安如意清淡的神色终于是有了微微地变化。她算来算去,没算到太子会提前解了禁足出来。 也没想到,自己算计的一切,临到头来输给了一个言而无信的帝王。 “皇上可说了,此次行军是派了哪几位将军?” “是刘勇将军与张左将军。” “只有他们二人?”安如意微微一怔,她因着之前替川儿铺路,对这两位将军也有所了解。 刘张两位将军不属于朝堂中裴、安两家任何一方。倒是股子清流。 只可惜在这世上,唯独清流最不好对付。 “既然是这样,那便只能寻个由头将川儿先塞进队伍里才行。” 安如意面有所思地扫了跪在地上的青梧一眼,后者好像是有感应一般,正好抬头与她对上了目光。 仅仅这一瞬,主仆两人便已经交换好了意见,并下定了决心。 青梧冲安如意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堪堪站起了身子,往殿外跑去。 安如意看到颓废的嫣儿还跌坐在地上时,眸底明显有着不耐烦道 “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个男人就给你折磨成这样,哪里像是一个公主?”她不禁深呼吸了几口,才能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稳下来。 安如意下意识地扶着自己的肚子,宽大的裙摆恰好将她的身段遮的严严实实。她这些时日过于贪嘴,明显是胖了一圈。 段语嫣闻言缓缓地抬起头,那不施粉黛的小脸下,挂着明显的青色。她已经为这件事闹了太久太久,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她仿佛一下子被抽走力气一般。 毫无生气。 “母妃……”段语嫣的声音愈发的细,好似飘在高空中的风筝一样,随时断了线。 “若你继续这样子,就没有我这母妃。” 安如意高傲的眼神落在段语嫣的身上,那满脸的嫌弃让段语嫣不禁错愕,甚至有些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段语嫣不蠢,很快便反应过来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己的母亲。 连滚带爬地往前挪了挪,一把捉住了安如意那华贵的裙摆道 “母妃,嫣儿错了!嫣儿不想嫁去那蛮荒之地,求求母妃帮帮嫣儿吧!” 她暗自咬了咬牙,半低着脑袋,藏去了眸底压抑着的恨意。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掉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 与她的生活相比,显然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嫁给沈暮的心思。 安如意冷眼睨着脚下的段语嫣,听到女儿的话并未让她感觉到心里好受,反倒是更加难掩厌恶之色道 “与其你在这里想怎么不嫁去西域,倒不如替你哥哥想想,他的后路。既然皇上已经决定将你嫁给赫连纳什,倒不如去了西域后好好给那赫连吹吹枕边风,帮帮你的哥哥。” “母妃!” 段语嫣再也忍不住,错愕地抬起头望向安如意。 她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她亲生母亲能够说出来的。 什么叫替她的哥哥想想后路? 她也不管这殿内是否有其他人,一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向安如意道 “母妃这话难不成是要放弃嫣儿?”她不敢相信,疼爱自己十余年的母亲,竟然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她的痛苦。 好似下一刻就已经准备好送她出嫁。 安如意冷笑道“那嫣儿你想让母妃怎么做?” 在她看来,儿子始终是要比女儿有用。哪怕是所谓的南阳吉星,那又如何?又不是保她们安家昌盛百年,在南阳称帝。 没有利益往来的情况下,她也不介意在女儿面前演演戏。 但若是真到了二选一的时候,她当然是选川儿了! “我想让母妃怎么做?”段语嫣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不禁后退了几步。 眼下已经发生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然给她最大震撼的,就只有她的母亲了。 段语嫣踉跄了几步,一把抓在了一旁的桌角才站稳身形道 “嫣儿只不过是想要留在南阳而已,母妃都没有想过嫣儿去那蛮荒之地,会不会没命。只想着我那愚蠢至极的哥哥?” 她再也不想去假装自己对哥哥那份虚伪的尊敬。 她看向安如意,目光如同淬上毒药一般,隐隐蔓延出杀意。 安如意望见段语嫣这副样子,就如同往日不顺着她心意后,露出那副眦眦必报的样子如出一辙。 以前只要段语嫣这副样子,她都会心疼地顺了她的意。 但今日不同往日,这等大事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于是安如意也不想再与自己的女儿绕弯子,随即说道 “皇上的旨意,并非你我能改。我劝你倒不如早点回去做准备,母妃也会为你备好丰厚的嫁妆。以免给南阳丢了面子。” 她一把挣脱开段语嫣拉扯住的裙摆,往后退了几步。 段语嫣冷冷地盯着眼前母妃向后的步子,心下一片冰冷。终究是皇家最无情,她以为母妃是疼自己、爱自己的。 没想到在大事来临前,自己会是第一个被母妃放弃的。 见段语嫣不说话,安如意强装着最后的温柔说道 “你先回去吧,也不要想太多。等我见到你的父皇后自是会在替你争一争的。” 话音刚落,安如意便转身往屋里走去。 眼下,她已经不想再去理会让自己倍感头疼的女儿,反倒是唤了屋外的宫女进来为自己梳妆打扮。 为今之计,能够帮助自己儿子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第91章 重明归京 段语嫣见到母妃离去的身影,终是认命一般地趴在了地上。 她猛地抬起一张小脸,那狰狞的笑意隐隐透着一丝古怪。她看向安如意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凶狠,甚至染上了些许戾气。 既然没人帮她,她就自己帮自己! 这头 周景淮站在城楼上,看着乌云压城,内心总觉得有几分不安。 他扫视着城楼下排好队,准备领吃食的流民,心想着这最后一批发放完救济后,得去找十三一趟。 毕竟昨日被沈暮转移了视线离开,回去的时候清风也不在府中。 “周少爷!” 突然他感觉到背后有人叫他,一转身便看见了谢桥。 谢桥铁青着一张脸,满脸倦色道“周少爷,重明回来了!” 他来不及去沈暮,刚进城的他恰好撞见了在城楼上布施的周景淮,便连忙上了楼寻他。 “重明?” 周景淮身形微微一怔,愣在了原地。 谢桥见状连忙点了点头,环顾了下四周,将他拉到了一旁无人的角落由重复了一遍道 “重明回来了,我是跟着他进城的。我想他大概是要进宫面圣的。” 沈暮之前派他去西域边境寻找重明的身影,本来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他的下落。 也不想突然怎么的,重明大剌剌地出现在西域边陲。甚至一路上也没有发现自己,一路赶回了京城。 谢桥心想着许是之前周景淮与自己火烧明月宫,给他惹急了。这才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没想到他还能再回来,你和沈暮说了吗?” 周景淮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眼下找到机会杀掉重明才是最关键的。其他的事情,容后再放一放也不算迟。 “我还没见到他,你见到昊京了吗?”谢桥有些迟疑道,他虽然功夫在昊京之上,但是论轻功到底还是昊京略胜他一筹。 毕竟打不过就跑,是昊京经常使用的战术。 “我今日见过,不过他也是神色匆匆地出了城,应该是沈暮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才是。” 周景淮细想早上在城门口撞见昊京,昊京难得一脸慌乱地出城。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与昊京说上话。 “是二皇子的事?” 谢桥不禁有些疑问,今日他随着重明回城的路上,便在郊外的寺庙前看到了二皇子的车驾。 那车架许是停了一夜,地上没有明显的车痕印。 应该是之前就出城了的。 “二皇子?我想起来昨日的确听昊京说过这事。只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寻沈暮,将重明回京一事告诉他才是。” 周景淮语气严肃,眼下也不能管昊京去了哪里。 寻找沈暮,杀了重明才是最重要的。 “是,那我先去沈府和锦衣卫那去寻,就劳烦您入宫去看看。”谢桥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便下了城楼。 他的身份本来在凡间就很模糊,不同于昊京在锦衣卫当差的身份。主子为了方便他行事,给的身份基本上是不能随意进宫的。 如此说来,也只能让周景淮先进宫寻沈暮是最方便的。 周景淮也是与谢桥想到了一处,连忙下了城楼,就撞上了神色匆匆的清风。 他下意识地惊呼道 “你去哪里了?我这些日子都没瞧见你!” 周景淮见清风累得要坐在地上,连忙大手一捞,将他有些弱小的身子扶住。 清风见状也顾不上行礼,只得喘着粗气说道 “我见到了大皇子!” “大皇子?” 周景淮眸底似闪过一抹的厉色,赶紧将清风拉上了马车,吩咐马车先往宫中驶去。 “你说的是宫中的太子?” 周景淮并未多想,以为清风说的是宫里那位一直被禁足的太子段语青。 清风这会喘着粗气靠在马车的软垫上,连忙摇头道 “我说的是咱们那位大皇子!” 他一张清秀的小脸变得皱皱巴巴,看向周景淮面带疑色的样子连忙又说道 “是西辰的大皇子!他也来凡间了!” “周明昊?” 周景淮难掩眸底的诧异之色,饶是今天是什么日子,又是重明回京,又是西辰大皇子下凡的。 “是他,我差点被他给发现了!”清风连忙点了点头,自己还有些后怕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些时日,他因着主子周景淮之前被西辰的人暗杀,想要反向去寻西辰的人,看究竟是派来的。 不曾想,这一查便出了问题。 上次在皇宫中偷袭周景淮的,竟然是大皇子的人! “他来凡间做什么?”周景淮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位西辰大皇子,为人诡异,行事鬼祟。 经常不像是一位正派的皇子作为。 “我也不知道,他差点发现我,我就连忙跑来寻你了。”清风摇晃着脑袋,那瘦弱的身体随时都要晕过去一般。 “你在哪里发现他的?” “在城郊。” “也在城郊?”周景淮闻言皱起眉头,他总觉得这事太过巧合。 方才谢桥也提过,在城郊看到了二皇子的车驾。 这两个人,不会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吧。 想到这里的他,脸色变得更加铁青。清风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有些犹犹豫豫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景淮余光瞥见清风的样子,连忙问道 “有话就一次性说完,一会我还有点事得入宫一趟。” 眼下他还不能管到西辰大皇子的头上,只要先杀掉重明,其他的事都推后即可。 “秦姑姑来寻你了。” 清风眼看着他说完话,周景淮的脸色闪过一抹慌乱。 他就知道周景淮最害怕秦姑姑了。 “你说西辰那个?”周景淮还企图逃避现实,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 “是她,不然还能是哪个姑奶奶啊!”清风惨白着一张小脸,饶是他也害怕这位秦姑姑。 许是周景淮下凡许久,一直未曾回西辰神界的缘故,这位秦姑姑便亲自下凡来寻他。 秦姑姑从小将周景淮抚养长大,甚至周景淮任西辰小将军一事,也是她一力担保许诺,周景淮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你……你先稳住她吧,我从皇宫出来便去找你。让秦姑姑在我府上待着,可别出来。” 周景淮一想到自己在凡间那些个传闻,这要是给秦姑姑知道,秦姑姑能直接撕了他! 第92章 秦姑姑来了 清风眼瞅着周景淮的脸色变得惨白,忙安慰道 “大人你也不必着急,要我说您回头跟秦姑姑好生解释解释,她无非就是因为您近些时日没有回西辰,担心您才来的。您回头扯个由头,她肯定就被糊弄过去了。” “清风原来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啊。”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一位清秀的姑娘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只见秦桡一身桂红色的衣裙,戴着南阳现下最流行的钗环。因着神力不俗,倒是扮上了个年轻姑娘的模样。 虽说是个娇俏少女的打扮,但身为曾经西辰女将军的她站在那里,神色严肃的样子,让周景淮与清风二人倏然心里一凉。 “秦……秦姑姑!” 清风吓得小脸惨白,一下子便钻到了周景淮的身后。 秦桡,西辰曾经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平复了西辰大小战乱数百场,无一场败绩。 若不是想让周景淮成为下一任的少将军,此时的她,或许风头早胜过现在的西辰帝君。但也因着对周景淮的严苛教导,让周景淮与其手底下的人,皆是对这位女将军闻风丧胆。 同样是害怕秦桡的周景淮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自己后背发凉。但碍于自己晚了一步,硬着头皮走上墙向秦桡行礼道 “见过秦姑姑。” 秦桡面无表情地睇了主仆二人一眼。 她也是知道,在凡间周景淮毕竟还是在南阳叫得上名的公子哥,到底也是将那憋在胸口的怒气生生咽了下去道 “周少爷不必多礼,毕竟我也是个容易被糊弄的人。” 秦桡冷冷地扫了周景淮身后一眼,吓得清风直接缩回了脑袋,躲在后面身子吓得开始发抖起来。 秦桡,也算得上是上古神界仅存的几位千年神君之一。性子爽利,行事干净利落,不比那男神君差。 曾经在苍绝之战中,四位帝君先后陨落,她恰好在凡间捉那不听话的周景淮,因此错过了这场灾难。 出于对西辰帝君的愧疚,让她将周景淮视如己出,独自抚养他长大。 因着修为上乘的她在西辰神界的地位也算得上是说一不二,人人都尊称一声‘秦姑姑’。 “秦姑姑说笑,那是清风脑子不大好使,您也是知道的。” 周景淮这会的解释也算得上是苍白无力,他们二人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接近。 也不知道,秦姑姑到底是听见了多少。 “我瞧着你也不聪明,这清风果然是随了你,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下属。” 秦桡自然是不客气,毕竟这周景淮不听话有一半都是清风的功劳。 “秦姑姑这会来,难不成就是为了找我回西辰吗?” 周景淮忙将话题扯开,若是再跟秦桡纠缠下去谁笨谁蠢的问题,就怕秦桡一个不开心,撕了他们两个。 “也不全是,我想着周少爷是在凡间遇到那位姑娘了?”秦桡微微挑了挑眉,那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周景淮的身上。 “姑娘?” 周景闻言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看向了清风。 果然这货脑子不好使! 又给他都说出去了! “秦……秦姑姑问我,我不敢不说。” 清风看向周景淮的目光,忙缩着个脑袋解释道。饶是他在这几人里身份最低,谁都不能得罪。 不管是秦姑姑还是周景淮,他都不能得罪。 但是周景淮也是怕秦姑姑的,他只得先听秦姑姑的话。 周景淮只是瞥了清风一眼,便隐隐猜测到是秦姑姑使了手段,忙抬头挤出几分难看的笑容道 “姑姑说笑了,什么姑娘?我这会在凡间就是为了捉拿重明的。” 只要他不认,秦姑姑自然是发现不了。 秦桡深深地看了周景淮一眼,她那一脸的不相信,嘴角微微勾起抹冷笑道 “那不如姑姑我去替你看看那十三先生?” 说罢她便准备转身离开。 “姑姑!” 周景淮下意识地快步上前,一把拦在了秦桡的面前。 那心虚的目光恰好对上了秦桡那似是胸有成竹的表情,终于是泄了气道 “我真没找到那姑娘!” 他与秦桡口中说的姑娘正是时晚烟。 秦桡自然也是猜出周景淮近日来在凡间,一直不回西辰复命的缘由,语气有些缓和道 “周少爷不必担心,这事我不会告诉帝君。只不过我希望您能先将正事放在眼前,而非其他男女之情。” 秦桡自然是知道周景淮曾经在妖界与那姑娘有过那么一段姻缘。 她也心知周景淮到了年纪,不会去阻拦。 只是魔君重明可是他们西辰神界的死敌。 当年导致四位神界帝君陨落的苍绝之战的幕后主使就是重明本人。加上近日卷土重来的他又想借着吸取凡间精气,妄图重开当年悲剧。 此人万万是不能再留。 因此只要是杀了重明,不管周景淮找几个姑娘,都与她没有关系。 周景淮闻言忙点了点头道“姑姑说得是,我定要先将那重明抓住再说。” 他话音而落,便由此想到什么,忙又补充道 “秦姑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去找一趟沈暮。”此时的他终于记起来,自己要进宫找沈暮的事情。 “不如先让清风带你回我那里休息吧。” 周景淮自然也是害怕秦桡在南阳听见他那些‘混账事’,忙抬手指了指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清风。 清风闻言冲秦桡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施施然地站起了身子。 秦桡甚是嫌弃地扫了清风一眼拒绝道 “那倒是也不必,我在凤雅斋包了间房已经住下了。你办完事情便来凤雅斋找我就是。” 她话说完便径直先离开了此地。 周景淮看着秦桡的背影远去,这才缓缓吐口浊气道 “回头我再跟你好好算账!”他冷冷地瞪向清风。 “不怪我,是秦姑姑早就得知了这事,我想着定是她早就下凡了!”清风也没有欺骗周景淮。 他瞧着秦桡姑姑那身打扮还有对京城的了解,自然是早就下了凡间。 只不过一直没有跟他们说罢了。 “那也是你失职!你且回头寻个伶俐的,跟着点姑姑。我现在还得去找沈暮一趟。” “是!” 说罢两人便在城楼脚,分了开来。 第93章 哄骗父亲 窗外电闪雷鸣,轰隆作响,暴雨如期而至。 裴南玥透过窗外望去,那屋檐顺流而下的雨水顷刻便将地面浇透。她望着那湿透的地面有些失神,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此时,她感觉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轻声唤了道 “阿梦。” “我在,小姐。” 阿梦进屋便连忙将窗户扣上,以免外面的风将雨水带进来。 她的主子裴南玥不喜雨天,更是不喜雨水刮进屋里。每每下雨,她都得亲自将屋里的门窗检查好,以免雨水被吹进来。 裴南玥这些时日经历的,已经让她神色疲态尽显。她倚靠在软榻上,思绪有些发散道 “外面下雨了,二小姐还没回来吗?”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一早裴岁岁来求自己,放她出府去凤雅斋见十三先生。 她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是碍于十三先生这回又给裴岁岁瞧了病,也算得上是出了份力。理应是去感谢她的,这才没有阻拦裴岁岁出府。 只是临走时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父亲回来之前回府。不然她可保不了妹妹。 “二小姐还没回来呢,不如我派人去问问阿如何时回来?” 阿梦将最后一扇窗户扣好,又见到屋里因关上了窗户有些漆黑,连忙安排人将房间里的灯点亮。 暖黄色的烛火映在裴南玥的侧脸,显得整个人更加柔和起来。 “你且去找人问问吧。”裴南玥倚在软榻上,有些昏昏欲睡。若不是强撑着精神等妹妹回来,她早应该去休息。 自从父亲拒婚,被皇帝责罚后。她们裴家的势力隐隐有些波动,未免父亲劳累,都是她一人挑起了担子解决。 “是,大小姐。” 阿梦说完便退出了房间,留下裴南玥一人独自在软榻上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阿梦慌张的声音传来,惊得裴南玥连忙睁开了眼睛。 她瞥见阿梦慌张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沉道 “怎么了?是二小姐?” “二小姐……二小姐进宫了!”阿如不敢耽搁消息,连忙将故事的来龙去脉告知了自家大小姐。 “入宫?” 裴南玥身形微微一怔,她记得只是答应了裴岁岁去凤雅斋与十三见上一见,可并未提及入宫的事宜。 “是,二小姐已经给宫里递了帖子。这会想必已经是快到宫门口了。” 阿梦如实说道,她与阿如本就是亲姐妹,有些消息自然是比主子亲自吩咐的还要灵通。 裴南玥闻言坐了起来,手指叩在一旁的桌案上,有些压抑着情绪道 “阿如没有告诉你,二小姐入宫要做什么?” “没说,她说二小姐是跟着位姑娘一块去的,阿如说她没见过那位姑娘,瞧着面生。” “姑娘?”裴南玥闻言又是一惊,不是十三先生吗? 怎么又来了个姑娘? 她抬眼瞧见阿梦的神色有些慌乱,连忙问道 “父亲可在府中?” “大人刚回,这会应该在前院里。” “他该是还没收到二小姐入宫的消息?” 阿梦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 这消息来得匆忙,想必是阿如跟着裴岁岁上车时,特地让府底下的下人赶回来传的话。 她们姐妹两个也知道,大小姐害怕二小姐经常出去玩,闯祸惹事的。 都是特意吩咐过,让她们关于二小姐的事情都是先行告知大小姐,由大小姐再转告老爷的。 为得就是防着老爷责怪二小姐的。 裴南玥沉思良久,眼珠子在那阿梦的身上转了又转,随后起身道 “你随我出去趟,让府里备上车驾。就说我要与二小姐去一趟城郊的玉清寺祈福。” “是,小姐。” “对了。”裴南玥又将正准备开门的阿梦叫住,又补充道 “你顺便给宫里递帖子,说是我要去拜会宁嫔娘娘。” “大小姐这会也是要进宫吗?” “是,我怕二小姐出事。”裴南玥的声音有些清冷,忙又催促着阿梦出门。 “我这就去。” 阿梦随即冲裴南玥点了点头,便连忙出了屋子去寻府上的马夫。 裴南玥望着阿梦离去的背影,神色有些难掩的慌乱。她此时隐隐有种预感,宫里要出乱子。 她必须得先裴岁岁一步,找到她才行。 却不想,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裴南玥刚换了一身得体点的翠色长裙出门,便在廊桥下撞见了刚回来的裴知衡。 她望见父亲的衣摆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连忙敛了敛神色上前道 “父亲回来了。” 裴知衡自然也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道“嗯,我去看看你妹妹。” 说罢他便转身想要往裴岁岁的房间走去,裴南玥自然知道妹妹不在府中,连忙上前道 “父亲,我和妹妹约好现在要去一趟玉清寺呢。” “玉清寺?你们去哪里做什么?”裴知衡语气一滞,他记得裴岁岁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怎么能够随意出门呢。 想到这里的他,神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裴南玥微微垂首道 “之前妹妹病得厉害,我去玉清寺替妹妹求过一签,逢凶化吉。此次妹妹想着能够再度醒来一定是上天庇佑,想要让我陪她还愿去的。” 眼下裴南玥定是不能让父亲知道,妹妹偷跑出去。 不然父亲一怒之下,一定又会责怪妹妹的。 “她那伤,太医说过能下地了吗?”裴知衡还是有些犹豫,但是一想到裴南玥陪着,倒是也没那么担心。 “是,太医还说让妹妹养着伤的时候,多下地走动走动。以免躺得太久,身体恢复不过来。” 裴南玥那落落大方的样子,在裴知衡看来,似乎将最后的一点怀疑都抹去。 他盯着裴南玥良久,尔后终于是点了点头道 “那便速去速回,这会下雨了,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 “是,父亲。”裴南玥暗自松了口气,立马将身上的袍子紧了紧,随即转身离开。 裴知衡看向裴南玥离去的身影,有些若有所思。 他不是看不出这姐妹俩经常瞒着他,只不过他也觉得姐妹两个长大了,有些事情不需要他过度操心参与。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那一旁的下人说道 “去盯着点大小姐。一定要保护她们的安全才是。” “是。” 第94章 十三出事 沈暮刚退出养心殿,便看见不远处的宫道上的那抹素灰色。 那抹身影纤瘦,瞧不起模样。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大雨滂沱,裴岁岁执伞站在宫道上焦急的等待着。 自古她们这种官眷女子都是不得踏入正殿前院的,因此不管是等人还是候旨都只能在宫道上等着传召。 她特地选了出入皇宫的必经路,好等着沈暮一出养心殿便能瞧见他。 她焦虑地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抬起头往养心殿那头望去,生怕自己不小心错过。 终于,透过雨幕她看到了姗姗而来的沈暮,忙上前压低声音道 “沈大人!你终于出来了!” 沈暮看向裴岁岁身后空落落的,难掩神色有些变暗道 “裴家二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十三……十三出事了!” 裴岁岁焦急万分,也没注意到沈暮的神色的变化。 沈暮身形微微一怔,难掩眸底的那抹慌乱道 “她不是还有腿伤么?难道不在家里养伤,跑出来了?” 眼下昊京与谢桥都并未在他的身边,显然他并不知道十三今日一大早便出了门的事情。 “我与她今日早上相约凤雅斋见面,可不想她……” 裴岁岁话说到一半,突然记起十三的嘱咐,在这南阳里,除她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怎么了?”沈暮的语气冷冽而肃然,好似没有掺杂一丝的情感。 “她与我见面,听闻你要成婚她便要入宫寻你。” “我要成婚?” 沈暮眉头微蹙,有些听不明白裴岁岁的话,他刚才与南阳皇帝商议攻打南蛮之事,可没有提过要给他赐婚的事情。 “这事回头再说。总之就是她与我一同进宫,准备找你说事。不想半路上出来个长得像道士一样的人,对我们出手。” “道士!”沈暮闻言下意识地握起拳头,眉头微微一皱,眼底闪烁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难道是重明? “是!他无缘无故就对我们出手。”裴岁岁一想到刚才那个情景,心里没由来的一颤。 明明她们都不认识那个道士,为何突然对她们动手?更何况这里可是皇宫! 沈暮语气一滞道 “是孙有之?” “我也不认识,但我瞧着他是从明月宫出来的。” 沈暮心下了然。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道士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瞧见裴岁岁那抹慌乱的样子,忙问道 “她人呢?” “十三将他拖住,让我来找你去救她!你快带几人和我一块去救他!” 裴岁岁被沈暮问糊涂了,这会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她急切地上前想要去拉他。 但突然看见沈暮那抹冰冷的神色,还是愣了愣,不敢随意靠近沈暮,本来往前的步子又生生地挪回了原地。 她站在原地,神色难掩自责。 这已经是十三第二次舍身救她了! “她人现在在哪?” 沈暮冷冷地扫了裴岁岁一眼,虽说他现在生气,但想到十三与裴岁岁是好友,还是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善一些。 “我们是经过明月宫的时候,那道士突然出现的,应该还在明月宫!” 她话音刚落,便瞧见沈暮直接如同一道黑影一般,直接翻过了高耸的宫墙。 她看着那宫墙足足高她两个有余,一下子让她也在原地慌了神。她虽然能猜到沈暮功夫不俗,但眼下她也不知道就他一人能不能救下十三。 不行!她还是得去找找救兵! 可裴岁岁正准备离开的脚步又顿了顿,她在皇宫除了认识一个安贵妃,就没有交好的了。 眼下除了沈暮,她也不知道谁能救十三。 那她现在可以找谁? 正当裴岁岁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之际,突然后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裴岁岁?” 裴岁岁闻声身子微微一颤。 她一下子便听出了来人,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怯懦懦地转过身便看见了一身华服的安如意。 “见过贵妃娘娘!”她忙将头低下,生怕被安如意抓到自己方才的失礼。 她不禁有些忐忑不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些日子父亲为了替她退婚,得罪了安贵妃一家。 这会在这里撞见她,可不是好事! 她偷偷抬头瞟见安如意身后跟着大半的宫人,身旁又是青梧特地给她打着伞。如此尊贵的模样,反倒显得她自己一个人更加落魄。 安贵妃也是个狡猾的,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裴岁岁,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应该不像是特意入宫的。 她一想到裴相在朝堂上怠慢侮辱她们安家,便气不打一处来。本想让她免礼的话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裴岁岁就保持着半蹲的身形僵在原地,她打着伞的手又有些发颤起来。 刚才十三与她一同入宫,来不及变回男人的样子。为了带她入宫,只得让十三扮成她的贴身婢女一同过了宫门。 反倒是阿如被留在了宫外的马车里。 眼下,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大病初愈的她根本拿不稳手里的油伞,油伞在她的手里来回晃着,大雨随风摇摆,很快便将她的衣裙打湿。 眼下,安如意看着她一身的狼狈,眸底闪过了几分不屑。 只不过是淋了雨,便装出这副惨样,是给谁看? 想到这里的她,语气有些冰冷道 “怎么这些日子不见,裴家二小姐都不会行礼了?” “不……不是的。”裴岁岁低眉顺眼,不敢抬头对上安如意那道冰冷的视线。 “那便在这里跪着,跪满两个时辰吧。” 安如意也不客气,说完便离去。 青梧经过裴岁岁的身边时,也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心下也有了些复杂的情绪。 “裴家二小姐,若我是您,也不会将今日这份责罚说与丞相听,毕竟裴家没教养这事,人尽皆知。” 青梧难掩眸底的厌恶之情,很快便跟着安如意一同离开。 此时的裴岁岁已经顾不上得体,脱力地将伞丢在了一旁。 大雨倾泻如注,砸在她的身上,犹如万斤重。 她也是大病初愈的身体,本就淋不得雨。冰冷刺骨的雨水浇得她透湿,甚至已经没了力气说话。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已经感知不到身边的周遭。 很快,便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第95章 她说了,要杀了道士 雨幕中,一位身着素袍的少女在泥泞的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堪堪稳住身形。 少女嘴角黯然一笑,犹如清水般的双眸紧盯着眼前的猎物。她似是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 她迅速翻身而起,迎面对上的正是她苦心寻觅已久的魔君重明的化身。 白云山的道士孙有之! 十三戏谑一笑道 “怎么?就这点能耐么?”她将身上的袍子理了理,似乎非常轻松的样子,反倒是让孙有之暗自发笑。 道士银须白发,一双明眸炯炯有神。 他眉宇间难掩对十三的鄙夷与戏谑。雨水将他灰白色的道袍淋透,却丝毫不妨碍他对十三继续下手 “现在的小儿都喜欢用嘴来打架么?” 他那浑厚的声音刚刚落下,便看见他抬手就向十三劈来。 十三利落躲闪开来,余光瞥见自己方才所站的位置,已经是一片废墟的模样。 她不禁心下一惊,头一遭撞见魔君的她,虽说恰好换回了真身,但是难免还是被孙有之的力量所震慑。 能在凡间有如此功力的魔君,只怕在神界就更难对付了! 她擅弓,并非近战。因此她在躲避孙有之的攻击时,一直不断地寻找恰当的机会出手。 对于魔君这种人,只有一次机会。 随着她纵身一跃,堪堪躲过孙有之的又一掌后,站在地上身形有些踉跄。还没等她喘口气,便看着那团灰白色的身影又冲了过来。 无奈她现在身体只是恢复了大半,对于孙有之愈来愈快的攻击,反而是让她越发吃力起来。 双腿本就有伤的她,反倒是此时也传来阵阵酸痛,让她无暇腾出手对孙有之进行反击。 她迅速躲过一遭,翻身从屋檐上滚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停住身子。 十三暗自咬了咬牙,盯着孙有之那看不清的脸说道 “怎么,魔君大人不继续躲了吗?” 只瞧见那站在宫墙上头的道士身形微微一怔,孙有之没想到,竟然早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躲?若是遇到你这样的小儿,我何须躲你!” 他一掌挥下,脚底下的琉璃瓦砖瞬间被掌风震得粉碎。他原以为是那几个难缠的小儿,没想到居然是喜欢耍嘴皮子的小姑娘。 “那便看看今天是你死,还是我活!”十三强忍下涌上喉间的腥甜,方才她终于是找到了孙有之的破绽。 两人相看无言,让整座明月宫都变得死寂沉沉起来。 大雨之下的南阳,乌云密布,好似瞬间进入了黑夜。 随着雷电作响,天幕似被破开一道巨大的裂缝,震耳欲聋的雷声回响在南阳的上空。 那闪电顺势而下,一瞬便将整座明月宫照的通亮。 也让十三看清楚孙有之的脸,那从左眼一直蔓延至他右侧脸颊的巨大伤疤,触目惊心。 孙有之不怒反笑,那道伤疤反而更加显得狰狞起来。 “怎么?打不过就喜欢骂人?倒是个泼辣的小姑娘。” 许是他太久没有出过手,这神界随便下来的几个小神君,就敢妄言杀他? 真是天大的笑话! 十三抬头望了望瓢泼大雨,神色微微一沉,自己的手借着宽大的衣袍,往自己的后腰不动声色地摸了摸。 她看见孙有之在盯着自己,忙开口叫嚣道 “废话少说,今日我便要了你这位魔君的命!” 她的声音很快便消弭在这雨幕之中,听到十三所说的话,孙有之大笑起来,总觉得这丫头太过自负。 “下辈子小丫头还是投个好胎吧。” 他也觉得自己玩够了,抬手便朝十三冲了过来。 十三眼见孙有之步步逼近,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刃,那是她从进入南阳后便一直贴身佩戴的。 她不再躲避孙有之的攻击,反而是迎面向他冲过来。 孙有之见那短刃闪过一抹银光,心下不禁冷笑,他的神力早已超脱世俗束缚,岂是一把小刀能伤到的? 只见十三身形灵动,手持短刃,如鬼魅般穿梭在雨夜中。 银光闪烁,仅仅一瞬的时间。 十三稳稳地接下孙有之这一掌,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在了地面上。 她努力掀了掀眼皮,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咬了咬牙还是爬了起来。 孙有之如同没事人一般,高傲地看向十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 十三看着他的样子,冷笑道 “别看了,都说我会要你的命的。” 十三半撑在地上,那胸口传来的刺痛,终于是让她忍不住,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打架间也不知身上的袍子染上了谁的血,变得污浊不堪。 孙有之微微挑眉,眸底闪过一丝嘲讽道 “怎么?你杀我之前不查查清楚,我怎么会被你这小刀伤到的?” 他边说边抬起胳膊,那道浅浅的伤口,似乎很快便能愈合一样,跟蚊子叮得差不多。 为了给他来这么一刀,反倒是结结实实地受了他这一掌。 在他看来,十三委实是太过愚蠢。 亏他特地在这里蹲她半天,没想到这么不抗揍。 十三冲他桀然一笑,草草地擦掉嘴角的鲜血道 “谁跟你说,我这是普通的刀?” 话音而落,孙有之便察觉到自己的胳膊传来剧痛,他低头一看,自己胳膊上的伤瞬间发黑,伴着些许臭味,那滋滋灼伤的感觉,让他猛然察觉到,那刀上竟然能伤到自己! 他的神力本就超脱世俗。虽然力量上还是受到了凡界的禁锢,但他的身体有了神力的保护,使得寻常的神君都无法伤害到他的。 这也是他能察觉到十三伸出了刀子,自己却没避开的原因。 “你这刀上是掺了什么!” 孙有之惊觉自己的手臂开始发麻,不禁冲十三怒吼道。 没想到原来是自己轻敌,中了十三的诡计! 十三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她似是嘲讽地看向暴跳如雷的孙有之,淡淡地笑道 “当然是要你命的东西了,这还需要问吗?” 那毒,可是她从知道要杀魔君开始,就苦心钻研的。不说要了他的命,断了他的那条胳膊也是绰绰有余。 “你这个该死的小丫头!” 孙有之咬牙切齿,不顾身上传来的疼痛,径直朝十三冲来,他暗运掌力,似要将十三彻底撕碎才行。 第96章 宁嫔娘娘 承乾宫 身穿翠色烟衫的女人轻轻拨弄着桌案上的香炉,丝缕般的香雾悠悠上浮,她透过香雾抬眼望向裴南玥的眼神,明媚张扬。 女人鹅蛋脸,柳叶秀眉,面若芙蓉。 她那对秋水般的双瞳入宫多年,依旧透着小娘子般的无忧无虑。今日她虽是一身低调的烟衫,但那烟衫上绣着繁复的云纹,隐隐透着金色的光辉,无不彰显着女人的地位。 饶是裴南玥在她面前也得是自愧不如。 裴南玥一身得体的烟蓝色长裙,正襟危坐在桌案的一侧。她微微垂首,盯着手中的瓷白茶盏有些走神。 她入宫一路,寻了很久,都没有寻到妹妹的身影。 眼下在皇宫中,消息闭塞的她是分外焦急的。毕竟她也在宫外瞧见了裴家的车驾,岁岁应该是入宫了的。 女人瞧见裴南玥那若有所思的神色,突然轻笑道 “裴家大小姐,今日来看我,不该是叙旧这么简单吧?”她的声音不同于她那明媚的样貌,带着几分的沙哑。 裴南玥闻言,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尔后很快便恢复如初,抬起小脸冲女人轻声道 “娘娘聪慧,今日也是有事来寻娘娘的。”裴南玥望了望桌案前的宁嫔,转而清冷的目光扫了扫殿内的其他宫女。 宁嫔自然是心下了然,轻声让众婢子退下。 待人都离去后,整座承乾宫反倒是更显得更加寂静。不同于安贵妃那般的张扬性子,宁嫔喜素静。 若无要事,她便一天到晚待在屋里不出去。 更无杂事烦心的她,反倒是瞧着比安如意年轻了许多。 宁嫔见人都离开了殿内,便开口道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娘娘,我的妹妹不见了。”裴南玥思忖良久,到底还是先将自己最顾虑的事情说出来。 宁嫔微微挑眉,不着痕迹地收回看向裴南玥的目光道 “你来问我?只怕是找错人了吧。” “娘娘,我妹妹是被四公主推下山崖的。” “所以?”宁嫔掀了掀眼皮,似是毫不在意裴南玥所说的话。见裴南玥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又继续说道 “段语嫣可不是我的女儿,你应该去找安贵妃才是。” 宁嫔也对之前段语嫣将裴家二小姐推下山崖的事情略有耳闻,只不过当时她还有些惊诧四公主的胆子这么大,敢对丞相的女儿下手。 可回头就又听说裴相想要将自己的二女儿嫁给三皇子。 这番操作,委实让她有些看不起裴家的姑娘。 想到这里的宁嫔,望向裴南玥的目光染上了些莫名的嘲讽继续道 “我可没有这般不懂事的女儿。” 宁嫔一生无子,唯独一个母妃早逝的太子养在自己的膝下。 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不愿意。 她作为西域公主,为了求两国和平甘愿嫁给南阳皇帝,怎么可能愿意给皇帝生孩子呢? 裴南玥自然也是听出来宁嫔的话,一语双关。 她不怒反笑,微微抬起头,那明亮的目光反倒是让宁嫔不由得呼吸一滞。 “安贵妃因娘家势大,在宫中又蒙圣宠,自然地位尊贵。娘娘暂避锋芒也是上上策。可如今安家先与裴家撕破脸,我裴家自然不会纵容安如意。” 裴南玥的眸底似染上了几分狠戾,不同往日的那般清冷。 她直接将安家与裴家那层微妙的窗户纸捅破,毫不在意地提起她要对付安家的事,反倒是让宁嫔微微挑眉,来了兴趣。 “听你的意思,裴家不会放过安家?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话滴水不漏,根本寻不到错处。 裴南玥微微蹙眉,想来宁嫔也是在深宫中摸爬滚打数年,早些年因着性子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看来,的确是长进许多。 她看着宁嫔垂下头悠然自得地摆弄着桌案上的香炉,好似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下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娘娘需要人支持,才能保证太子顺利登基。” “哦?”宁嫔手上微微一顿。 见宁嫔有了些许的反应,裴南玥心下了然,立即补充道 “太子虽说是先皇后留下的嫡子。但先皇后嫁入宫中时已与娘家白家脱离了关系,本就势力单薄。先皇后病故,娘娘心疼太子年幼将其养在膝下,至今再无其他子嗣,但……” 裴南玥不露声色地扫了屋内的一圈,尔后又望向宁嫔道 “但您也是西域人,本在南阳就无任何的势力支持您。若安贵妃诞下龙子真成了皇后,那太子之位必定会被动摇。” 宁嫔抬起头,对上裴南玥那探究的目光,尔后冲她微微一笑道 “太子若成不了新君,我也是未来的太妃。” 宁嫔所说自然不假,若是太子被废,她依然是南阳未来的太妃。本就无势的她,对安如意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可娘娘并不甘心在安如意之下,又或者说,安家可不是能与西域和平相处的。” 裴南玥一语中的,安家有意谋反人尽皆知。 可安家对西域的态度,却鲜为人知。 “你什么意思?” 宁嫔手下一顿,微微眯起双眸,看向裴南玥的目光染着些莫名的敌意。她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么能让一个裴府家的小姐知晓。 裴南玥不慌不忙地将茶盏又重新端起,微微抿了一口道 “刺杀秦大人的凶手为何要去醉仙楼?锦衣卫所查线索一开始为何直指西域?不过是安国公大人自编自导的一场戏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安国公杀了卫尉寺的秦大人,尔后嫁祸给了西域?” “正是,如若安贵妃有朝一日真成了皇后,那无论是三皇子还是未出生的六皇子,都将成为安家的棋子。到那时候,安家第一个动的,便是西域。” 裴南玥的几句话,便让宁嫔微微动了心思。 她不是不争,是懒得争。 之前答应那人,嫁进了南阳,本就心生怨念。 更遑论为皇上诞下孩子? 可如果真的让安如意登上那后位,只怕是真的要如裴南玥所说,他们安家第一个动的就是西域。 那又怎会轻易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的宁嫔,突然记起什么来,眸底划过一丝狡黠道 “可是有一点你没说对,皇上有意将四公主嫁去西域和亲,若此事能成,安家必然与我西域族人就成了姻亲。” 第97章 裴家竟然算计了她! 裴南玥听到宁嫔的话,面上微微迟疑一瞬,随即半带着轻笑道 “娘娘以为,四公主真的能安心出嫁吗?” 她所言不假,段语嫣的性子泼辣狠毒,从小被皇上与安贵妃溺爱长大。瞧着她近日来的表现,明显是愈发狂妄。 如此这般的性格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嫁去西域呢? 话说到这里,裴南玥将瓷白的茶盏轻轻搁在了一旁的桌几上。 宁嫔微微靠在椅背上,看向裴南玥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不明道“那依你的意思,四公主不会去和亲,我便可以答应与你合作了?” 其实她根本不在意谁会是未来的南阳皇帝。 对于她来说,早在十几年前,自己踏上南阳土地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哥哥意外去世,同父异母的弟弟拿自己的心上人威胁自己,代替他的妹妹,嫁进南阳皇室。 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成为西域与南阳交好的棋子。 只要她活着,就能让她的心上人活着。 想到这里的宁嫔,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裴南玥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道 “娘娘不放心是正常,不如娘娘好好考虑考虑?” “你是说与你们裴家合作?” “是的,相信您就能看到裴家的实力。” 裴南玥缓缓站起身,朝宁嫔深深行了一礼,好似又恢复成往日那般高傲清冷的裴家大小姐的模样。 裴家若是真拿到台面上来讲,未必会比安家差。 只不过这些年来,他们心甘情愿地替皇上卖命。安家锱铢必较的性子,他们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经历四公主将裴岁岁推下山崖后,皇帝那息事宁人的态度,到底是让他们裴家彻底凉了心。 眼下,既然裴岁岁没了嫁给三皇子的心思。他们倒是可以放开了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 宁嫔瞧着落落大方的裴南玥,不禁眼底流露出对她的赞叹之色。 心想着传闻中都说,裴家两位姑娘愚昧蠢钝,今日一瞧,只怕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以讹传讹。 尤其是今日得见的裴家大小姐。 想到这里的宁嫔仿佛无意地笑了笑,神色间深以为然道 “难道你能代表你的父亲?” 不是她不相信裴家的实力,而是不大相信裴南玥能够代表裴家做主。 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是稍有差池,她本能明哲保身的,反倒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可就得不偿失了。 裴南玥淡然道 “裴府上下一条心,今日既然我能前来,便是家父的意思。”裴南玥冲宁嫔点了点头,随即准备离开。 言尽于此,剩下的便是留给宁嫔自己去想。 只有让她想明白,才能主动寻裴家一同合作。 宁嫔记起裴南玥最初的目的,瞧见她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忙开口询问道 “你不想找你的妹妹了?”她的语气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还是被人轻易捕捉到。 裴南玥站在门口,透过那红木窗依稀瞧见快步而来的宫女后,款款转过身说道 “娘娘不是已经帮我寻到了?”她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窸窣的叩门声。 随即一位宫女打扮的女子便匆匆进殿,快步走到了宁嫔身边轻声道 “娘娘,裴家二小姐晕倒在地宫道上,恰好被咱们宫路过的宫女给救回来了,眼下该如何处置才好?” “你说什么?”宁嫔倏然抬起头,瞪向了一旁的宫女道。 她寻常都不大出宫,手底下的宫女更是要求他们不能乱跑。怎么这会平白无故地救上了裴家二小姐? 裴南玥目光淡然地扫了那宫女一眼,故作慌张地问道 “为何我家妹妹在宫道上昏倒了?” 宫女被宁嫔这般的目光吓得不敢抬头,但听见有人询问,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道 “是安贵妃……她在宫道上罚了裴家二小姐,说是她没行好礼……” “安贵妃!” 宁嫔错愕地站起身子,她看着眼前的宫女目光晦暗不明,明显躲闪着她。显然,这宫女不是她承乾宫的! 随即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裴南玥道 “裴家用的手段,果然了得啊!”她都不得不佩服,她在深宫中不争不抢数年,临到头来被他们摆了一道。 “娘娘是在说什么?”裴南玥冲她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好似真得听不懂宁嫔的话。 宁嫔不禁气笑道“裴家真是大手笔,竟然手能伸到后宫里来。” “多谢娘娘夸奖了。” “所以说,你根本不是给我选择,而是直接替我决定好了。”宁嫔觉得自己被愚弄,顿时心生不爽。 什么承乾宫的宫女路过救了裴家二小姐? 不过都是裴家安排的人,用承乾宫的名义给救回到自己这里。 眼下,安如意也一定得知了这件事,认为是自己要与安家对着干。 这下看来,她也是被迫上了裴家这条贼船,也是逼着她同意与裴家合作了。 裴南玥丝毫不在意宁嫔生气,反倒是又行了一礼道“多谢娘娘救下我的妹妹,这会我便带她先回去了。” 待她离去后,宁嫔顺手便将桌案上的香炉打翻,没由来的愤怒,让她觉得头痛不已。 好一个裴南玥,竟然敢算计到她的头上。 当真是自己小瞧了她! 这头 裴南玥刚安顿好自己的妹妹,便瞧见裴岁岁悠悠转醒过来。 “你醒了?” 裴南玥清冷的声音,让裴岁岁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她缓缓睁开眼瞧着自己在熟悉的马车里。 便隐隐猜到了,又是姐姐来救她了。 她歪着脑袋看向了眉宇间有些疲倦的姐姐说道 “对不起,姐姐。” 千言万语,她只有这一句话。 每回都是她在拖累姐姐,一出事都是她姐姐给自己善后。 裴南玥给裴岁岁披好衣服,神色难得温柔道 “你不必解释,我已经见到了阿如,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裴南玥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责怪的话语还是憋了回去。 她实在无法去训斥自己的妹妹。 毕竟裴岁岁是为了十三才入得宫,却没想半路上竟然能撞见安如意。 千算万算,到底是没算到这一回。 还好是她留了个心眼,让安插在承乾宫的宫女,以宁嫔的名义将妹妹带了回来。 第98章 裴岁岁的胆子越来越大 裴岁岁缓缓垂下眸子,温和的眉眼莫名有些悲伤。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裴南玥瞅见妹妹这般的神情,心下莫名柔软道 “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姐姐,是姐姐没有护好你。” 说到底,她也是自责自己,当初若不是自己答应妹妹,让妹妹一人独自去凤雅斋与十三相见,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宫道上被安贵妃撞见。 眼下她们裴家与安家势同水火,难免安贵妃会寻由头处罚自己的妹妹。 裴岁岁余光瞥见姐姐的神情有些缓和,不禁联想起十三依旧下落不明,她犹犹豫豫地开口冲姐姐问道 “姐姐,十三她……” “还不清楚,毕竟是宫里的事情,不像宫外,那般好打听。”裴南玥边说边将另一件厚重些的外衫盖在妹妹的身上。 她抬起头,正好瞧见妹妹的脸上写满自责,连忙安慰道 “你且不必着急,我已经派了宫中的人多加留意。十三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这是在皇宫里,若是寻常毛贼,定是伤不到她的。” 裴南玥虽然没见过妹妹口中的道士,但是想来这可是在南阳最戒备森严的皇宫里,若是真有人贼人对十三下手,定然也会被锦衣卫察觉到的。 对于她来说,虽然曾经自己的妹妹因为十三,被四公主推下山崖昏迷数日,但是如今十三还是舍己为人,掩护她妹妹逃跑。 这份恩情,她当然还是希望十三能够逃过一劫。 想到这里,裴南玥神色微微染上抹凉意道 “所以你该告诉姐姐,代替阿如陪你入宫的究竟是不是十三?”她的神情倏然变得冷漠,反倒是让裴岁岁心里一惊。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时,她望见姐姐那副神情,就好似小时候抓到她闯祸一样,是揣着答案在问自己。 裴岁岁按下心头的慌乱道 “姐姐认为是谁?当然是阿……” “我先于你之前,在宫外的马车上发现了阿如。”裴南玥不置可否,甚至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 她早就猜到十三的身份有疑。 只不过看着十三对自己妹妹的态度,她也不想过多的计较什么。 缘由当初她也是极力抵触妹妹与十三来往的。毕竟十三当初还借住在三皇子的住所里。那时候的裴家与安家自然也是不对付的。 只不过后来十三被皇上赐了城南的院子,与三皇子分开,自己这才不过多阻拦他们。 但是第一次在大理寺地牢里见到十三的时候,她隐隐就觉得十三的身份,可能没那么简单。只不过裴府手底下豢养的暗卫,并未调查出什么问题。 裴岁岁心头一紧,顺手用袖子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细汗,那心虚的模样落在裴南玥的眼里,更加让她肯定了心中的怀疑。 见妹妹还要嘴硬,裴南玥决意不再等她自己承认。 “那个跟你入宫的贴身侍女就是她,对不对?你让阿如在宫外等着,带着她入宫,她到底要入宫找谁?” 见没办法继续隐瞒的裴岁岁,本能的身体往后靠了靠, 谄笑道 “姐姐,她……她不让我告诉别人的。”她与十三在凤雅斋时,就答应过十三,不能将她的身份随意外泄。 哪怕刚才沈暮问她,她都没有承认。 裴南玥深呼一口气,心身觉得有些疲累的她,缓缓靠在了车里的软垫上,似乎那抹疲倦挥之不去。 她缓缓闭上双眼,轻声道 “所以她借着你的身份入宫,是为了寻找什么?或者是说不能告诉别人她这会要入宫。否则,她直接用替安贵妃日常请脉的由头便能随意进宫。” 裴南玥早在妹妹清醒之前,就已经想明白这层关系。 毕竟十三的身份明面上就是每月初一、十五入宫替安贵妃请平安脉的府医,照理来说,只要十三想要入宫,便是可以借着这层身份递牌子入宫的。 裴岁岁见姐姐已经猜出了大半,思忖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承认道 “姐姐猜的没错,可入宫的由头是我替她寻得。并不是因为她想要掩人耳目。”裴岁岁缓缓坐起身来,心虚的她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姐姐。 裴南玥抬起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 “所以说,她决意入宫是偶然。那你们又是怎么在明月宫撞见那贼人的?” “我与她一同入宫时,刚好瞧见一抹黑影闪过,我们以为是寻常偷入宫的毛贼便去追。没成想那人直接闪身进了明月宫……” 裴岁岁越说声音越小,她仔细盯着姐姐的脸,生怕姐姐又要动怒。 正如她所料般,裴南玥声音有些难掩怒色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十三本来是要去抓潜进皇宫的毛贼?”她不禁心下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妹妹摔下山崖后,胆子倒是变得越来越大了。 看来她真的近日来没有好好管束自己的妹妹了。 裴岁岁被姐姐的语气吓得有些颤抖道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没想到,那人是故意引我们去明月宫的。”此时她解释的话语,有些苍白无力。 裴南玥缓缓睁开眼,睨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先不说十三她身上还是多少有点功夫的,可你自己呢?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处境?” “姐姐说得是!”裴岁岁忙换好姿势,跪坐在姐姐的面前。 “若今日十三护不住你,或是说那贼人将你二人一同留在明月宫,你瞧着你能活着见到我吗?” 裴南玥神色难掩怒意,她总觉得自己的妹妹是愈发荒唐。 “姐姐教训得是。” 裴岁岁不敢多嘴,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的确也是她自己一时慌了神,明明宫里也有锦衣卫巡逻,却还是与十三一同中了对方的圈套。 眼下裴岁岁虽说被姐姐训斥,可一想到十三现在生死未卜,她心里仍旧是忐忑不安。 裴南玥见妹妹这样,还是有些不忍心地叹口气道 “只求那十三能够平安渡过此劫吧。” “那锦衣卫……”裴岁岁想起在她晕倒前,只有沈暮往明月宫那头去寻十三。 “应该是安排好了,你且放心。先把你的身体养好才是。本来病就没好,还淋了雨,回头父亲那里还要替你圆谎!” 第99章 十三的真身 裴南玥面上虽染上些怒色,但说话的语气还是柔和了许多。 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舍不得过多责备。眼下只要妹妹能够好好的,她便已经是心满意足。 裴岁岁歪着脑袋,偷偷看着姐姐那紧皱的眉头有些松动,心下也是微微放松开来。她忙上前伏在了姐姐的腿上撒娇道 “父亲那头,姐姐可替我圆谎了?” 裴岁岁突然想起来自己今日出府这么久,父亲定然是早就回府了。 这会姐姐能亲自入宫接她,定然是在父亲那里安排好了一切。 裴南玥见到如此耍无赖的妹妹,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是的,回头你见到父亲就说我们去了玉清寺祈福还愿,可别说漏嘴咯。”她轻轻刮了刮妹妹的鼻子,语气难掩宠溺。 “岁岁都听姐姐的。” 这头 大雨还在继续。 十三瘫坐在地上,面怀笑意地望向直逼自己而来的孙有之。自己为了给孙有之下毒,她可是结结实实地受了他一掌的。 只不过她还是低估了孙有之的实力,现在的她已经浑身脱力到无法躲闪的地步。 下凡这么久以来,十三都在不停地寻找孙有之的踪迹。若不是早前想到,她不是孙有之的对手,特地贴身备着毒药。 今日一战,只怕是她连孙有之的边都摸不到。 十三透过雨幕,依稀看着孙有之那胳膊渐渐染上的黑色,心下了然,她的毒到底还是给孙有之中上了! 眼下,更加能让她心满意足的便是将裴岁岁安全送离了此地。 十三看着孙有之愈来愈近的身影,终于是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等待最后的死亡。 她在这个世界上,也活了有上百年,自然是看淡了生死。眼下能够死在魔君重明的化身手上,也算是不给她苍穹山的师兄师姐们丢脸。 可过去了片刻,预想而来的攻击却没有落在十三的身上。、 “啊——” 正当十三有些诧异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嘶吼声,划破天空。 十三不由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一身黑红色的劲装勾勒出他的腰身,男人手中的长剑,还淌着鲜血。 看着那滴在地上的鲜血,十三不由地心下一惊。 她这般的能力只能将孙有之割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可眼前的男人却能直接将孙有之砍伤,可见之前男人对自己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许多! 她透过男人的背影往前望去,不远处的半跪在那里的,正是之前要取她命的孙有之! 此时的孙有之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在他的不远处,被男人利落砍下的左手如同破布一般,躺在泥泞的地面上。 孙有之气急败坏,他在凡间数百年,还没见过能够如此这般伤害他的人。 想到这里的他不禁抬起头,面目狰狞地冲十三面前的男人怒吼道 “你是谁!” 雨水顺着男人冷峻的脸庞顺流而下,身姿欣长的他,眉梢眼角尽显疏冷。他抬眼望向孙有之的那双眼睛深邃又幽暗。 仅仅一瞬,便让孙有之下意识地想起来,那个熟悉的‘老朋友’! “好久不见。” 沈暮的声音有些低沉,他那幽暗的双眸在雨中隐隐染上了血色。身子笔挺的他站在雨中,浑身散发着戾气。 孙有之见到他,神色难免有了一丝慌乱道 “你怎么也来凡间了!” 他的话明显夹杂着不安的情绪,虽说他的神力在凡间已经是无人能敌,但是遇上沈暮的这些年。 他也没讨到任何的好处! 沈暮不露声色地扫了眼身后的十三,确认她无误后方才正视面前的人说道 “你都能下凡蛊惑南阳皇帝,我就不能下来问候问候您?” 他到底是在凡间蹲守了重明几个月,没想到重明居然今日自己现身了。那便也不需要他再多费些心,亲自派人去西域寻重明了。 孙有之微微勾起抹冷笑,他自然是看见沈暮那抹对十三的贴心,语气不免有些嘲讽道 “怎么?你的心头好?可惜受了我一掌,活不了的。” 他十分笃定自己的神力,定是能够直接将十三的身体撕碎。 虽说没给十三最后一击,但是看着十三身上的神力尚浅,一个寻常的小神君是根本受不住他这一掌的。 少则一日,多则三五日,就会彻底的灰飞烟灭。 沈暮闻言神色并没有他意想中的变化,语气平淡道 “那也与你无关,重明,束手就擒吧。” 说完,他手上的剑随意在空中挽了个花,直直插进了地面。伴随着那插入地面裂开的缝隙,突然从缝隙里迸发出一道白紫色的光,瞬时浮现在整座明月宫的地面上。 这是沈暮在明月宫被烧毁后,亲自设下的陷阱。 为的就是等孙有之亲自现身! 那道光芒如同符咒一般,随着沈暮喃喃自语,白紫色的光束开始收缩,十三不禁感到诧异,没想到沈暮早就留了一手。 孙有之见状,捂着伤口冷冷一笑道 “你以为这种小儿科能困得住我?”他话音刚落,便闪身跳上了身后的宫墙上。 沈暮当然知道这结界困不住他,只是看着孙有之的身影嘴上依然念念有词。 孙有之见沈暮所下的结界离自己愈来愈近,只得暂时放弃掉眼前的一切道 “我们还会见面的,沈暮!我等着你!” 说完,他便化成一道白光,瞬时消失在雨夜中。 待孙有之离开,沈暮才收回了结界。 他这结界自然也是为了唬住孙有之才设下的,根本没有任何的束缚力。若是孙有之晚走一刻,便能发现这结界是假的。 沈暮连忙转过身,瞧见瘫坐在地上的十三,此时的十三早已经顾不得伪装回男相的模样,就这样以真身的样子坐在他的面前。 十三将自己脸上的雨水抹去,露出她那张精致绝伦的小脸,被大雨冲刷下,她的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显然,孙有之说的没错,十三已经感觉到自己体内隐隐不对劲。 她刚一抬头与沈暮对上视线,还未开口,那抹压抑在胸口已久的鲜血便瞬时喷涌而出。 十三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往后栽了下去。 第100章 沈暮为了她能让南阳陪葬 沈暮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十三往下坠的身体。 因受了孙有之的一掌,十三此时的小脸没有一丝的血色,惨淡如霜。 双眼紧闭的她,嘴角还隐隐渗出鲜血。 沈暮微微皱起眉,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那张让他再熟悉不过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不禁呼吸一滞,饶是经历多番生死的他,此时此刻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恨不得将孙有之撕成粉碎。 他盯着怀中那单薄的少女,似是心里最柔软的深处被触动。 暴雨还在继续,不禁让沈暮一下子想到当年。 同样的一场暴雨,同一个人,沈暮有些后怕地将十三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她会像一百年前一样,在他的怀里断了气。 没人知晓,他那深邃的眸底渐渐爬上血红色,好似一瞬间便要蚕食掉他的灵魂一般。 此时,随着那抹血红色在他的眼底化开,他的理智越来越被疯狂所占领,眼下的沈暮已然想要将整座南阳皇宫给十三陪葬。 千钧一发之际,姗姗来迟的谢桥突然出现在明月宫的门口,他远远便瞧见,在大雨中跪在地上的自家大人,忙上前轻声道 “大人!” 沈暮身形微微一颤,似是谢桥的声音将他的理智重新拉扯回来。 待谢桥跑近时,他那眼底的血红色逐渐褪尽。当沈暮偏头看向谢桥时,他那深邃的眼眸似是又恢复了清明一般。 “昊京呢?” 沈暮微微皱眉,此时的他来不及等谢桥的回话,一把将十三虚弱的身体抱了起来。 谢桥顺着沈暮的动作,这才看见沈暮抱在怀中的少女。 如同破布娃娃一般,仰躺在沈暮怀里的少女,不禁让谢桥皱起眉,连忙上前将自己带着的雨伞打开,替少女挡去了大半的雨水。 当沈暮抱着少女转向谢桥时,他仔细端详着那少女的模样,不知是什么缘由,他盯着少女这张脸,总让他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 此时沈暮也察觉到谢桥的走神,有些不悦道 “我问你,昊京人呢?眼下她受伤了,必须得赶紧医治。” 沈暮催促的声音让谢桥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沈暮道 “在……在路上,刚才我进宫前与他撞见,这会他应该去暗室找您去了。” 谢桥早前在城门口便撞见周景淮,因他发现了重明的踪影,两人相约分头寻找沈暮。 可没想到他在沈府一无所获,眼下着急将事情传达给主子的他,又亲自跑到宫门口时,却并未发现周家的车驾。 很显然,周景淮并没有入宫。 好在是他在翻进宫前便遇见了昊京,昊京说有要事也要寻沈暮回话,便先去他们之前在锦衣卫地牢旁设的暗室去找。 好在,谢桥终于是在宫里发现了沈暮。 思绪被拉扯回来的谢桥,突然记起了沈暮怀中的少女是谁,忙惊呼出声道 “大人,这是上回阻拦我与周少爷烧明月宫的那个人!她怎么在这里?” 谢桥自然是没见过以前的时晚烟,仅仅只是想起来这个少女射箭精妙,上回周景淮差点在她手上吃亏。 “她受了孙有之一掌,有话回头再问,先回暗室。” 沈暮清冷的声音夹杂着几分不悦,他怀抱着十三往宫外走去,被那沈暮的语气所吓到的谢桥连忙举着油伞跟上。 虽说沈暮是他们的主子,但是沈暮对他们如同兄弟一般。 眼下沈暮这般恼火的样子,的确少见。 谢桥想到这里,不由地回想起当时昊京与自己所说的话。连平日里最不喜八卦的他,都有些好奇起眼前这位姑娘与自家主子的关系。 当年沈暮初出茅庐,与重明多番交手下受了重伤,都没有今日这般紧张。 饶是连他,都有些想不明白这位姑娘与沈暮的渊源。 大雨很快便停了下来,雨后的南阳似是多了几分的闷热。 周景淮匆忙跑到宫门口时,便巧看见了那抹紫白色的光。 他不禁心下一惊,这道光芒在凡间亮起,寻常的凡人是瞧不见的。只有他们身为神界的神君,才能看见。 眼下他看向那道光似是从明月宫的方向炸开,连忙心下一沉的他就要往皇宫跑去。 正当他走到宫门前,准备将怀中的牌子递给守卫时,之前与他分开的清风突然上前将他手中的牌子给抢了下来。 周景淮面带不悦地转过头,便瞧见了本该回府盯着秦姑姑的清风。 “你来这里干嘛?我不是让你去看着秦姑姑吗?”他只要想到秦姑姑若是得知他在凡间的这些‘浪荡行为’,定是要将自己带回西辰去的。 “就是秦姑姑的事,我瞧着她往城南的院子去了!”清风微微喘着粗气,将周景淮拉到了一旁。 他瞧着秦姑姑去的方向,明显是十三在京城的家。 生怕秦姑姑问责的清风,连忙赶回来给周景淮通风报信。 周景淮眉头紧皱,连忙问道 “秦姑姑怎么会知道十三的住所?” 哪怕是秦姑姑下凡已久,这段时间他也鲜少往十三的家跑,很明显不是秦姑姑从他这里得知的消息。 想到这里的周景淮面带愁容地盯着清风,现下清风虽然没有回答他,但是瞧着他那一脸的心虚,周景淮顿时心下了然。 “我就知道是你!你这嘴是个漏勺吧?” 周景淮一边责怪着清风, 一边迅速往城南那头跑去。 眼下,他入宫只不过是为了通知沈暮,重明已经回京的消息。 哪怕不用他亲自跑一趟,临到头来,谢桥他们还是能够寻到沈暮的。 对于现在的周景淮来说,拦住秦姑姑去找十三比给沈暮传递消息更加重要。想到这里的他,连忙加快了脚步。 “主子,我……我谁也不敢得罪啊!”清风紧跟在周景淮的身后,一张清隽的小脸皱成一团。 不是他愿意泄密,实在是秦姑姑那身威压,就已经让他吓得不敢呼吸。 更遑论不回答秦姑姑的问题,这和让他去死没什么两样。 一边是自己的主子,一边是主子的姑姑,他是两头不敢得罪。 见周景淮不理自己,清风连忙又怯懦地补充道 “我跟秦姑姑说完,我就来找您了,我发誓!” 第101章 他与十三再次错过 “你发誓?你之前还说不再给秦姑姑传话。”周景淮面露不悦,他现下要不是先去拦着秦姑姑,定要先好好教训教训清风。 在他看来,清风的那张嘴漏的跟筛网一样,什么都说给秦姑姑听。 “那不能怪我……” 清风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说得对,只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应答。 让周景淮没有想到的是,他又一次错过了十三。 待两人闯进十三的院子时,正好撞见在院中踱步的秦姑姑。 秦桡正巧从屋里出来,她本是来拜访十三的。却没成想这位传说中的十三先生,竟然家中没有一个下人出来接待自己。 她将整个院子是找了又找,都没瞧见那位十三的踪迹。 正当她想要离开的时候,偏巧撞见了姗姗而来的主仆二人。 她冷冷地扫了清风一眼,不禁心里有些小瞧了这个一直跟在周景淮左右的下属。 前脚自己问了十三的住处,后脚便能领着自己的主子来找她。 这是生怕她会对十三下手吗? 想到这里的秦桡,难免神色有些不悦道 “你们怎么来了?” “姑姑……”周景淮本想质问秦桡的,可当他一见到秦姑姑的面,还是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缓步走上前去。 秦桡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有话就说,你们两个这般赶来是不是怕我对十三下手啊?” 说到底,她并未无意掺和周景淮与十三中间。反倒是她身上有些陈年旧疴一直未愈,想要来让十三瞧瞧自己的病。 周景淮瞧见秦桡那般疏离的态度,自然是不敢说破自己的目的,连忙解释道 “我从沈暮那听说了重明回京了,这才来找姑姑的!” “魔君重明?” 秦桡自然是不会相信周景淮所说,前脚自己刚与他分开,后脚便又寻到了重明的下落。 这般蹩脚的理由,她又不傻。 她将周景淮那满目的慌乱尽收眼底,尔后她缓缓踱步走到了院中的竹椅上坐了下来。 “我瞧着这院子甚是别致,不如我在这等等院子的主人回来,你且去抓重明可好?” 秦桡掀了掀眼皮,那向周景淮射来的目光,如同刀刃一般刺穿他的伪装。 周景淮微微皱眉,将手缩回了袖中,不安地紧紧攥了起来。 若不是他还未确定十三的真实身份,眼下他倒也不会刻意与秦姑姑隐瞒十三的身份。想到这里的他,冷冷地瞥了眼清风。 清风虽然缩着脑袋不敢吱声,但当他看见周景淮投来的目光,还是暗自咬了咬牙,替周景淮上前说道 “秦姑姑,大人他……不对,周将军说的是真的,在您走后我们遇到了沈暮的手下,他与我们说重明刚刚入京。” 清风一边说一边心虚地望向秦桡,生怕秦桡一个抬手就给自己带走。 眼下,他也知道饱一顿和饱一辈子的区别,虽说秦桡是周景淮的姑姑,更是西辰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 周景淮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清风站在周景淮的前面,似乎隐隐感觉到背后投来的那道目光更加灼热。 他暗自吞了吞口水,现在说服秦桡离开这里才是唯一他能够将功补过的机会。 秦桡见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不禁心下发笑。真是当她老糊涂不成? 只不过,她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四周,看着院子有些时日没有清扫的样子,可能真的是十三许久未归。 眼下她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有意义。 想到这里的秦桡缓缓站起身,毫不在意周景淮二人投来的殷切目光。 “既然如此,我下回再挑个日子拜访她。只不过周小将军,我在来的路上可听闻了一件事。”秦桡若有所思地目光,到底还是让周景淮心下一惊。 他连忙将近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想了一遍,生怕有什么遗漏之处。 只见秦桡轻笑道 “逛花楼,买花魁,打京城御史之子,抢官家之女。嗯,你说这事要说与帝君听, 该是如何?” 秦桡面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景淮,看着他那俊俏的小脸一瞬间涨的发红,下意识地笑出声来。 她从踏入南阳的第一天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只不过看着周景淮担惊受怕的样子,心下了然的她自然猜得出来,这传闻的真假。 清风见状也不关他事,连忙挪了挪脚步,将身后的周景淮让了出来。 周景淮此时的脸一会青一会红,眼下有些慌乱的他,自然是没想到秦桡会将这件事拆穿。尤其还在这个时间! “姑姑我是……事出有因的。” 周景淮的解释苍白无力,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秦桡解释。 这些个传闻明摆着是与他这身份交好的公子哥们,拿着他的名义去行浪荡之事所传出来的。 又因为这些个世家子弟们,家中地位在朝廷中颇有威望,他碍于方便打听重明的下落,也不好过多拆穿他们的行径。 “事出有因?”秦桡那带着探究的目光望向周景淮,她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她见周景淮垂下脑袋,有些心虚的样子,她的唇角随即勾起一抹冷笑道 “事出有因是指你重金买花魁游乐,还是指你流连醉仙楼,夜不归宿?” 秦桡自然是知晓这传闻的真假,在审问周景淮之前,她就已经打听清楚。明明上个月周景淮带着十三等人一同在醉仙楼买花魁。 她冷冷地看向周景淮,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明明是让他下凡捉拿魔君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分心去逛花楼。 “对不起,姑姑。”周景淮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锦衣卫地牢 昊京匆匆忙忙地跑进了锦衣卫的地牢里,想要寻找沈暮的他,在地牢里转了好几圈并未发现他的踪影。 他不禁面上有些急躁起来,他得赶紧找到沈暮才行。 昨夜沈暮吩咐自己要去给周景淮找点麻烦来着。他正巧给赫连纳什送信出来,便撞见了二皇子的车驾匆匆忙忙地出城去。 他记得沈暮与自己说过,二皇子有可能与赫连纳什有合作。这才追出城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时,昊京准备先去找谢桥汇合。 正巧刚走地牢便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第102章 他见鬼了! 昊京抬眼便瞧见了,沈暮环抱着位晕过去的姑娘,匆匆进了府内。还等不及他做出反应,便已经看见谢桥跟在身后将暗室的门迅速打开。 他看着沈暮抱着的姑娘穿着一身让他分外眼熟的男人衣服,心底一下子便涌现出许多的想法来。 沈暮?男人?还是姑娘? 昊京微微半张着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眼巴巴地看着沈暮进了暗室。 当他看见暗室的门徐徐合上后,昊京才记起来自己要找沈暮说有关二皇子的事情。他连忙跑到了假山后的暗门前,皱着一张小脸道 “我说大人啊……” 昊京拍打着暗室的门,暗室的设计独特,一旦里面进了人便会从里面上锁将门合死,寻常的外力是无法敲开这扇门的。 昊京就这样在外面敲着门,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可是他又害怕在这府里有人瞧见这暗门所在的位置,只得又将叫喊的声音憋回去。 今日他难得起个大早,一早上便去给赫连纳什送昨晚沈暮交给自己的书信。等他出来后,刚好撞见二皇子的车驾出城。 这几日二皇子的车驾经常出城。想到沈暮给自己说过二皇子与赫连纳什的关系,他便多留了心眼跟了二皇子一路。 却不成想,二皇子竟然在玉清寺幽会姑娘! 这等子无聊的八卦,委实是让他心里有些憋屈,都怪自己一时好奇过了头。 可他又仔细回想着方才与沈暮怀里的那人的匆匆一面。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呢! 正当昊京原地抑郁起来的时候,暗室的门又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他连忙冲上前,正巧与谢桥撞了个满怀。 昊京的个头与谢桥差不多,两人这么硬生生地对上,刚好撞到了各自的额头。 谢桥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脑袋,面上染着些许怒气地抬起头望去,正好看见正摸着脑袋蹲在地上的昊京。 他心下一喜,连忙上前一把捉住了昊京的衣领就往暗室走。 “诶?” 昊京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谢桥拉着领子走进了暗室。 刚进了漆黑的暗室,还有些不适应的他难免脚下趔趄,一头栽在了暗室的墙壁上。他疼得眼冒金星,一边心里记下谢桥害他摔跤的仇,一边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去。 待两人走过冗长的暗道后,便是沈暮花了许多功夫特地弄出来的暗室。 他们沈府里的眼线还未清理,沈暮便寻了这个地方作为他们新的落脚点。 无论是之前沈暮受伤,又或者是安排周景淮火烧明月宫,都是在这个暗室里。 眼下,昊京看着暗室顶部的正中央被沈暮找人凿开了一个天窗,雨过天晴后,阳光缓缓通过窗子洒落进暗室。 他看着那抹阳光有些晃神。 “昊京?你在想什么呢?” 谢桥看见昊京在发呆,连忙上前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啊,我没事。” 昊京连忙清醒过来,他跟着谢桥走进了里屋。那是沈暮为了处理公务,特地给自己准备的内室,主要是之前他受了伤,也是在这处养着的。 谢桥将里屋的门推开,昊京便恰好看见沈暮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姑娘放在软榻上。 见此情景的昊京突然觉得自己的眉间跳动,大概是有事发生。 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到沈暮那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杵在那门口做什么?赶紧来看看她。” “啊……哦好。” 昊京自认为今日不宜出门,但是眼下他已经在沈暮的眼前不能落跑。 他微微吐口浊气,快步走上前去瞧那榻上的姑娘。 这一看,便已经是巨大的惊吓。 “这姑娘不是??” 大白天的,难道他见鬼了! 昊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饶是现在屋里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还是让他有些胆颤地后退了几步。 沈暮看着这般躁动的昊京,不禁蹙眉道 “你这是在干嘛?让你来看病,不是让你在这犯病的。” 昊京闻言抬起头正好对上沈暮那双染着怒意的目光,他连忙摆手道 “不是,大人。我……我这姑娘……这姑娘不是那个吗!她不是死了吗!”他被床榻上躺着的姑娘吓得一时结巴起来。 口不择言的他眼瞅着沈暮的脸色越来越暗,他连忙吞了吞口水想要辩驳。 不等他开口,谢桥便上前将他往前推了推道 “你赶紧瞧,这是大人从宫里带出来的。她受的伤不轻,你赶紧治!” 谢桥自然也能猜出昊京为何这么大反应,眼下他瞧着主子越来越异常的行为,只得赶紧让昊京低头做事才行。 别回头主子责怪了,连着他一同受罚才是。 “我……” 昊京眼看沈暮隐隐要发火的样子,迅速端正自己的态度,走上前去瞧姑娘的病症。 毕竟眼下,可不是他能八卦的时机。 待他终于将姑娘的伤势稳定下来时,已然是到了后半夜。 昊京打着呵欠从内室走出来,他抬头望了望那天窗洒落进的月光,不由地松了口气。 在内室给那姑娘看病时,背后沈暮递来的眼神,一直让他不敢放松。 甚至是说,若他今日没将那姑娘救过来,只怕自己也要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一生。 想到这里的昊京, 不禁感慨万千。 还好自己的医术靠谱,暂时救回了这姑娘一命。 “你这几日辛苦点,就住在锦衣卫这里,我去让人给你弄个房间出来。” 沈暮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昊京的思绪,他不由地身形一颤,饶是困了好久的脑子一下子便被他吓得清醒过来。 昊京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便看见沈暮也从房里走了出来。 “是,大人。” 他冲沈暮点了点头,他发现沈暮的眼底也有些乌青,许是也没有休息好。 “辛苦你了,我去处理下宫中的事情。”沈暮冲他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暗室。 之前与孙有之搏斗,虽说那道结界是不会让任何凡人能看见的,可是十三与孙有之在明月宫的那番打斗。 到底是让不少人看见。 眼下他需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至少在捉住孙有之之前,他们还不能与南阳皇帝翻脸。 等沈暮离开后,谢桥这才将内室的门缓缓合上。他看着昊京有些发呆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道 “那姑娘你是不是认识?” 第103章 没有神力了 “啊?” 昊京这一天经历太过丰富,脑子还没明显还没有转过弯来。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谢桥,突然终于反应过来道 “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但是那姑娘我见过。”昊京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走到药箱边,整理着药材。 他得配个温和点的方子给这姑娘服下。 谢桥看着昊京这副心里有事的样子,回想起刚才他在内室里看见那姑娘时反应,心里一下子便猜出个七八分来。 他特地朝暗室的门口望了一眼,而后走到昊京的身旁说道 “她是不是之前你说的那个在妖界死掉的姑娘?” 谢桥所说的,是之前在火烧明月宫时,自己与周景淮一同遇到的那位射箭的姑娘。 那时候在角楼下昊京与他提过一嘴,这位姑娘长相与十三有几分相似。可当时昊京也说过,在百余年前,这姑娘可是在昊京面前,亲眼瞧见她断了气的。 回忆起刚才昊京那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不难猜出。 这姑娘十有八九就是昊京之前说的那位姑娘。 昊京手上一顿,面有难色地望向谢桥道 “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是那时候我真瞧见她死了!”他这会回想起刚才在内室的情景,都有些让他后怕。 那姑娘简直与那时晚烟长得是一模一样的脸! 可是时晚烟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在妖界峡谷断了气! 想到这里的昊京突然手上一滑,将药瓶子摔落在地。 “你这是干嘛呢?” 谢桥见状赶忙蹲下身子,将药瓶捡了起来。等他站起身子,又看见昊京一副诡异的样子看着自己。 他可不是昊京,也不信这世界上有鬼! “你说……这世上会不会转世啊?”昊京麻木地将谢桥手中的药瓶接了过去。 “什么转世?你脑子磕坏了?” “就是转世啊,死之前和她现在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不是转世吗?” 昊京不禁回想起自己在药王谷里,翻阅书籍查找药材时,看到的几本古书。 上面可就写着关于转世的秘闻。 只可惜只剩半页纸,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未看全。 “我瞧着你才是像有病的,我记得你说的那姑娘是不是没有神力来着?” 谢桥戳了戳昊京的脑袋。之前在苍翎时,昊京就几次提到过这位姑娘,说是这位姑娘身上没有任何的神力护体。 以至于最后被人杀害时,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己中毒身亡。 加上沈暮他们二人赶到时,凑巧杀掉本不该在妖界峡谷出现的高等魔兽。这明眼人一瞧便能看出,是有人故意设局想要这姑娘的性命。 “对啊,没有神力。”昊京冲谢桥茫然地摇了摇头。 “可你知道这姑娘是哪来的?” “哪里来的?路边捡的?” 谢桥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昊京一眼,尔后缓缓说道 “我赶到明月宫时,凑巧看见大人使用结界诓骗孙有之离开。那姑娘是与孙有之打斗时受的伤。” 谢桥甚至还记得,孙有之仅剩的那条胳膊上,还隐隐透着股黑气。 若是他猜得没错,应该是被染了毒的短刃所伤。 “她与重明交过手?”昊京自然是不相信谢桥所说,有些难掩眸底的惊诧。 “是,我瞧着孙有之身上的那道细微的伤口,大人可是今日提剑去的。” 谢桥自然不会看错,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难道真不是一个人?那不就是我说的转世吗!”昊京还沉浸在自己所看的古书之中,眼下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说回了原点。 谢桥也被昊京的一句话点醒,饶是他也有些糊涂了。 “你说若不是同一个人,为何大人这般紧张?”虽说谢桥平时木讷,但是连他都能看得出来,今日沈暮尤其紧张这位姑娘。 更遑论其他人。 昊京将药箱整理好,轻轻合上。 “我瞧着这事只有大人他自己知道,不如你去问问?” “你怎么不去?”谢桥微微挑眉,冲昊京忍不住地翻个白眼。 谁都知道沈暮的性子,虽说对待他们犹如亲兄弟,可是做起事来,严苛有序。可不能由着他们随意能够过问主子的私事的。 让他去问这姑娘对沈暮的意义? 不如让他直接死在重明的手上,还能得个痛快。 昊京见诓骗不到谢桥,只得撇了撇嘴道 “可是这姑娘我记得,你说周少爷也认识啊。” 他亦是想起来,之前谢桥说火烧明月宫时,周景淮见到这姑娘的长相时,也变得情绪激动,甚至不顾身上的伤,强行想要去追这位姑娘。 谢桥自然也记起来昊京所说,他缓缓吐口浊气道 “若是这两位都认识同一位姑娘,只怕是……” 他们得打起来! “唉——” 昊京卸下了一身的疲惫,有些倦怠地靠在谢桥的身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管屋里这位姑娘了。 他清楚得记得,周景淮之前在沈暮受伤的时候也来过这间暗室。 若是这会他突然闯进来,看见了内室躺着的姑娘,只怕…… “不如你去跟大人说一声,给那姑娘挪去沈府?”昊京仔细想了想,明面上沈府与周家并无太大瓜葛,往日周景淮去沈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生怕被人抓到了把柄。 若是这会能将这屋里的烫手山芋挪去沈府,也不怕周景淮闯进来发现这姑娘了。 “那沈府里的眼线,你们可解决了?”谢桥睨了他一眼,自己寻着孙有之的踪迹,一路到了西域。 历经数日才跟着孙有之回到了南阳。 眼下沈府里的一切,他自然是一无所知。 他余光瞥见昊京无奈地摇起了头道 “还没,大人说若这会清理了,只怕暗地里那人还得送几个进来。倒不如留在沈府,以免打草惊蛇。” 他无奈地叹口气,现在沈暮入了宫,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可近日来他也察觉到周景淮的不对劲,一时很难分辨周景淮会不会突然到访。 “不管他了,我倒是觉得这屋里的姑娘就是你说的那位。” 谢桥利落地站直了身子,他准备回去好好休息。 他一路跟着孙有之回到南阳,生怕孙有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每天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我也觉得,反正这内室里的这位姑娘,也没有神力了。” 昊京的话让谢桥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来,满脸的不可思议道 “你说什么?” 第104章 二皇子吃力不讨好? 昊京难得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点了点头道 “那姑娘身上神力散尽,应该是与孙有之给她的那一掌有关。” 刚才沈暮在跟前,他不敢直说。眼下只有他与谢桥在一块,自然是敢将实话告知于他。 “那大人不得……”谢桥欲言又止,话还未说完,便脸上划过一抹慌乱止住了嘴。 背对着暗室大门的昊京自然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自顾自地说道 “我想着先不告诉大人这事,看看我能不能将那姑娘的身体给治好再说。毕竟我也是头回看见这种古怪的术法。” 对于昊京来说,这两三百年与魔君重明大大小小交手数百次,都未曾见过魔君将神君身上的神力散尽的术法。 或许和魔君练就的上古駦术有关。 昊京一边琢磨着,一边抬起头扫了谢桥一眼。 眼下,他脑子里全都是在想着怎么给屋里的姑娘对症下药的事情,自然忽视掉了谢桥对他使得眼色。 “等我研究研究,再想法子告诉大人吧。”昊京拎起一旁的药箱,转身便要走出去。 却不想那暗道里,隐隐透出抹血色的双眸,让昊京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谢桥见状,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生怕波及到他。 昊京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落在了地上。 “大……大人!” “瞒着我?” 去而复返的沈暮站在暗道中,那身黑红色的劲装与那阴暗的走道相融在了一起。 很显然,昊京是没想到沈暮会突然回来的。 他双手背后,周身隐隐透着股狠厉,似是染上抹血红的双眸幽幽地凝视着昊京。 暗室内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昊京微微挪了挪身子,站直道 “属下不敢欺瞒大人!” “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沈暮自然是不相信昊京的话,心想着若不是自己还找谢桥有事,特地回头。 只怕自己要一直被昊京瞒下去。 昊京偷偷地瞟了眼沈暮的脸色,忙解释道 “我是怕大人担心,想着是不是她身上的伤太重才导致神力暂时消失的。”他话刚说出口,便瞧见沈暮的脸色变得更加冰冷,连忙补充道 “但是,我想着能给她治好身上的伤,或许那神力就能恢复。然后我再去查阅下那从苍翎带来的古书,看看有没有其他法子。” 昊京眼瞅着沈暮冲他走来,连忙话说完就跑了出去,生怕沈暮又将他单独留下。 慌忙间,甚至连他的药箱都没来得及带走。 沈暮垂眸盯着那桌上的药箱,深深地叹了口气。 眼下,他虽然生气昊京对自己隐瞒十三的伤势,但是眼下除了昊京,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治十三身上的伤了。 想到这里的他,抬头扫了谢桥一眼道 “昊京这些日子得在锦衣卫这待着,你就暂时代替他,去盯着宫中。” 谢桥见沈暮一脸严肃,忙正色道 “您是说盯着孙有之?” “孙有之被我砍下了一只手,只怕这些日子暂时是不会出现。” 沈暮神色微微有些凝重,他倒是觉得眼下孙有之不会再随意出现在皇宫里。 虽说南阳皇帝一直将孙有之看得极重,可眼下南阳国力空虚,暂时是无法支持南阳皇帝重新建造明月宫这座祭坛。 恰好今日,他趁着孙有之被十三下了毒,顺势砍下了孙有之的左手。这会才能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准备杀掉孙有之的计划。 可令沈暮没有想到的是,十三的神力会因为受了孙有之一掌突然消失不见。 谢桥自然是没听明白沈暮的意思,微微蹙眉道 “大人那您的意思是让我盯着谁?” “盯着点那个安国公。我看安家快忍不住了。” 沈暮细长的手指敲在昊京的药箱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在上面。 他也在想,为何今日孙有之会突然回京。 这一切会不会与安国公有着密切的联系,毕竟当初就是他指使醉仙楼的人,将刺杀秦大人的凶手栽赃在西域人手上。 安家若是真有一日要造反,眼下虽然南阳皇帝天天沉迷女色,不理朝政。 但是依着年轻时积攒下来的实力,到底还是不能让安家轻易翻身。 可若是,安国公与南蛮,又或是西域联手呢? 沈暮的眸底渐渐变得深邃,他的唇角勾起抹冷笑道 “皇上要攻打南蛮,你猜会是谁出的主意?” “大人的意思是说安国公?” 谢桥想着沈暮特意吩咐自己,要亲自去盯着安国公,只怕这事多半与他有所联系。 “我瞧着安国公未必会亲自出面,不然依着南阳皇帝的那个性子,只怕也会对他有所怀疑的。” “那大人说的是谁?” 谢桥的眉头皱得更紧,眼下他们不但要对付藏在暗处的孙有之,还得处理明面上的政敌。 虽然说他之前追寻孙有之的踪迹一路风尘仆仆,可想到眼下他得暂时代替昊京, 监视整座南阳皇宫。 这等子费神的工作,委实不适合他。 “给咱们皇帝在万寿节上献美女的那位。” “您是说二皇子?” 谢桥自然是有些惊讶,若是提起这位南阳二皇子,自己只是在万寿节上,远远瞅见过一回。 这位地位仅次于太子的二皇子,母家只是为婕妤。 年幼时被威远将军带去了边关历练五年后,回来性情大变。 与周景淮如出一辙,喜流连烟花之地。 经常是不问朝政,不理世事。 算得上是被南阳皇帝放弃的皇位候选人。 此时的朝中,据他了解,可无一人支持这位二殿下。 谢桥面带不解道 “大人为何觉得是二皇子提议?难道是因为二皇子将西域美女进献给南阳皇帝那事?” 谢桥自然是不了解二皇子为人,只能根据自己所了解的进行判断。 “那倒不是,我也是随便猜猜。只不过这事情发生到现在来看,最大的受益人可不是他。” “皇上下令让太子督军, 又将四公主嫁去西域。好像他在这件事里,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啊。”谢桥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他委实没有想明白,若是依着沈暮所说,攻打南蛮之事是二皇子所为。 那他不应该求着皇帝让他去督军,这难得立功的机会,竟然让给了东宫太子? 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能是他所为? 第105章 南阳皇帝的旧事 沈暮冷笑一声 “你就没想过,南阳国库足够让太子攻下南蛮吗?” 虽说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但是他的眼线早已经遍布整个南阳皇室。若是说南阳国库里还有多少钱财,只怕他比那南阳皇帝还记得清楚。 眼下,让太子督军,只不过是逼着太子去寻他的母家支持罢了。 “可没钱还打什么仗啊?” 谢桥看着沈暮,脸上一片茫然的他,觉得被沈暮愈发说得糊涂。虽然在神界他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 可是神界与人界一样,带兵打仗,都是需要银子的。 只不过在神界,他们所谓的‘银子’没有那么具象化罢了。 “没钱打仗是南阳皇帝没钱, 可太子家有钱啊。”沈暮微微挪了挪脚步,站得太久的他选择坐在条凳上。 虽说他现在恢复得也大差不差,可是他背上的伤还隐隐作痛。 尤其是今日强行破了神力将孙有之的手给砍了下来。 背后感觉到有些冰凉的他,隐隐猜到是背上的伤口又炸开了。 谢桥远去西域,自然是不知道沈暮受伤的事情。 他看着沈暮坐下,便也立即坐在了他的身旁,好奇道 “太子家不就与皇帝是一家吗?” 谢桥一生痴迷功夫,自然是在别的事情上少根筋。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暮回回派他去干体力活,让昊京在京城里动脑子。 沈暮抬眼扫了谢桥一眼,看着他这副好奇的样子,想必是今日非得问个明白了。 “太子的母亲是先皇后白氏,白家你没听过?” 沈暮早在下凡之前,就已经将南阳前三五十年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以防今日这种情况。 若是他没有了解过先皇后的事情,只怕眼下他也与谢桥一样,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谢桥更是没听过这遭故事,连忙摇头道 “没听过,我只知道先皇后在太子八岁时就病故了。”这事还是他听昊京与别人八卦时提起的,自己凑巧听到了那么一两句。 “白家是南阳首富,凤雅斋就是他们家开的。” 沈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手里的茶盏发呆。 那时南蛮派来的刺客杀害卫尉寺的秦大人时,他便着手调查了一下凤雅斋。 没想到凤雅斋背后的主人竟然是白家。 那个南阳皇帝的发妻,便是当年白家的大小姐白墨宁。 “首富?难不成富可敌国?可大人不是说太子早就没了母家支持吗?”谢桥一脸茫然,他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这和太子督军有什么关联。 “富可敌国的说法太过抽象,就这么说,若白家将他一半的家产拿出来,可以差不多建造两个明月宫。” 沈暮也是不由地感叹,这商人赚钱的,到底还得是脑子好使。 白家不仅仅掌管着南阳最负盛名的酒楼凤雅斋,小到五谷杂粮,大到客栈酒楼,都有他们白家涉猎。 据说白家屹立南阳上百年不倒,可见他们白家世世代代积累下的财富,无法用言语估量。 “这么有钱,当年为什么要想不开将他们的女儿送进宫?” 谢桥虽说也不太在南阳皇宫停留,可是偶尔跟昊京一同在皇宫巡逻时,难免能听闻宫中嫔妃争风吃醋的故事。 想必一国之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是南阳皇帝还是八皇子时,他亲自求娶的白皇后。” “那不是两人情投意合?” 沈暮看着谢桥一脸单纯的模样,不由地冷笑道 “白家有家训一不得入宫为官,二不得入宫为妃。若有背离家训者,得自请脱离白家族谱。所以南阳皇帝娶白皇后时,白皇后已经与白家断了关系。” 听到这里,谢桥似乎才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那这么说,白皇后成为八皇子妃的时候,已经与白家断了联系。那这会皇帝要让太子去求白家给钱,白家能愿意?” 他自然是觉得白家肯定会将太子的话当耳边风。 能与娘家断了十余年来往,只怕是太子这回,得夹在中间受两边的气。 只不过让他更惊讶的是,白家竟然有如此古怪的家训。 “愿不愿意我不知道,但是皇帝这算盘打得太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思。” “可白家不愿意的话,这仗不就打不成了?” 谢桥认为,只要不打仗就不会有人受伤死去,那就是好事情。 沈暮缓缓垂下眸道 “白家不可能不帮,士农工商,在凡间商人的地位最低贱。” “您的意思是……” 沈暮将一直摩挲在掌间的茶盏放在 桌上,尔后抬起头道 “白家若是不帮,皇帝便可寻了理由收缴白家所有家财。失去一半还是失去所有,白家自然是心里有数。” 谢桥听见沈暮这番话,不免有些惊讶起来。 若真是如此,那南阳皇帝真是要将白家吃干抹净才对。 白家富可敌国,所有的家产恨不得能建造四座明月宫。这等雄厚的实力,只怕是南阳皇帝早就惦记上来了。 想到这里的谢桥不禁摇了摇头,感叹道 “让太子出面,是想打亲情牌吧。可是我还有一事不大明白,八皇子……是不是前面还有七位皇子啊?” 按照他在凡间待了这么久,他所认知的嫡庶尊卑,这南阳皇帝的宝座怎么也轮不到这八皇子段远身上啊。 “要说这安家为何一直造不了反,那是因为南阳皇帝还是有些手段在身的。” 沈暮若有所思地看了谢桥一眼,见他小脸写满了茫然,便继续解释道 “八皇子前面的确还有五位兄长,这皇位怎么顺位继承,的确也落不到他的头上。可是他心思缜密,并非寻常人。” “那其他的几位皇子呢?”谢桥隐隐察觉到不对劲,按照顺位继承,除非前面这几位…… 沈暮语气不免有些冰冷道 “全都死了。有人说是当今圣上派人暗杀的,也有人说先皇早就属意八皇子,替他铺平了前面的路。” 要说心狠,沈暮倒是觉得这位一心求长生不老的南阳皇帝,倒是毫不逊色。 能够在曾经数位皇兄中,脱颖而出,定然手段也不简单。 “一个八皇子,哪里来得这么大能耐,不是说白皇后嫁人时已经与母家断了关系,那谁还能帮他成事?” “那就只有他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南阳的太后沈芝芝了。” 沈暮冷笑着站起了身子。 第106章 他的出生不详 “……” 谢桥被沈暮的话,吓得人直接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沈暮却依旧淡定自若道 “莫说是你,当初连我得知这事时,也的确是不得不佩服这南阳皇帝的心思之深,若不是当年这沈芝芝将八皇子寄养在她的名下,又怎么能够当得了太后?” 谢桥心中一跳,面色却压不住地慌乱起来 “青梅竹马变成养母?这……” 他抬起头看着沈暮,一张小脸憋得涨红起来,饶是他半天也没有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对于他来说,委实太复杂! 沈暮见状,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道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做不到的。不然为何,他能够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他的语气极淡,仿佛在述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若不是这南阳皇帝现在痴迷长生不老,昏了头。 按着他年轻时的手段,未必不能保南阳昌盛百年不衰。 待谢桥终于离开,沈暮转头又走进了内室。 十三安静地躺在榻上,双眸紧闭。虚弱的小脸,毫无气色,双唇微微泛着苍白。 沈暮远远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不由地让他回想起自己的过去。 他的出生是在一片满是魔兽的魔界森林里。出生不详,又天生异瞳的他被意外送进了魔界的斗兽场。 这是一个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的地方,所有来斗兽场的人,都可以花钱赌命。 只不过赌得是他们这些被关起来的‘妖怪’的命。 他被丢在了那群‘妖怪’中间,每日醒来就是在斗兽场内,与凶猛的魔兽斗决。 赢了,就能得到当天唯一的吃食。 输了,自然也就成了当天魔兽的吃食。 他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麻木不仁地活下去,可却没想到那一日的那抹身影,成了他的救赎。 想到这里的沈暮缓缓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了十三的床榻前。 他现在想要确认一下,十三身上是否带着那个东西。 沈暮缓缓抬起手,正准备确认时,身后一道慌张的声音打破了此时屋内的寂静。 “大人!” 翌日清晨 一抹鹅黄色的长裙少女,伫立在小院门前,有些不知所措。 她似是想了许久,才让手底下的婢女上前,敲门拜访。 没过一会,院子的大门被人开启,却只见一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 婢女忙走上前与老者攀谈了几句,随后只见老者朝婢女摇了摇头,便将大门又徐徐关上。 “小姐,他们府里的人说昨夜十三就没回来过。” 阿如忙回到裴岁岁的身边,冲她摇了摇脑袋。 “一夜未归?” 裴岁岁不禁惊呼出声,她的神色逐渐变得焦急起来,她昨日被姐姐带出宫时,就彻底没了十三的消息。 虽然姐姐一直跟她说,会派人盯着宫里的,但是一夜未合眼的她还是放心不下,一大早便偷溜出府,想要来寻十三是否平安归来。 眼下听闻十三府上的下人所言,让她那本就平静下来的思绪,又逐渐都变得不安起来。 十三究竟在哪里? “一夜都没回家,难不成真是还留在宫里?” 她不禁喃喃自语,神色不安地望向了阿如。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她,慌乱地搅弄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若是十三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定是过不去心里这关! 阿如自然心知自己主子牵挂十三,忙上前安抚道 “小姐别急,昨日不是听您说,寻了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去救她,有沈大人在她定是不会出事的。” 裴岁岁闻言手上一顿,水灵灵的眸子似有泪珠摇摇欲坠。 “对,还有沈大人,我们去找他问问十三的下落!” 她怎么能将沈暮这号人给忘了,昨日在她被安贵妃罚跪之前,就是求得他去救十三的。 眼下十三在宫中突然没了消息,那沈暮一定知道些什么。 说不定就是他将十三已经带出宫来了。 “我们现在就去找沈大人!” 话落,裴岁岁正准备拉着阿如离开,却不料两眼一黑就往后栽了下去。 “小姐!” 阿如眼见小姐昏厥,手忙脚乱地将她的身形抱住。 可无奈同样身形瘦弱的她,根本吃不住力气,与裴岁岁一同摔在了地面上。 此时此刻的阿如被晕倒的裴岁岁吓得小脸惨白,她不顾身子摔在地上所传来的疼痛,忙低下头查看自家小姐的身子。 所幸,裴岁岁是摔在她怀里,身体也并无大碍。 阿如正准备去唤下人将小姐扶上马车时,她一抬头便瞧见了已然站在她们跟前的男人。 她神色难掩震惊道 “是你……” 裴府 裴南玥领着阿梦,一同往妹妹的住所去寻她。 跟在裴南玥身后的阿梦,手中端着有些泛着苦涩气味的药汁。 那是裴南玥亲自熬了几个时辰才煮好的药,是她心疼妹妹昨日淋雨,特地吩咐府医开的药方。 刚一走到妹妹的住所前,她便瞧着屋里太过安静。 裴南玥不由地心下一紧,越往里走心里越有些不安起来。 直到她将整座院子都走了一遍,这才确认 自己的妹妹又偷跑出去了! 裴南玥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她神色闪过一抹狠厉,扫向了身后的阿梦道。 “阿如跟你说过今日二小姐要出府没有?” 阿梦与阿如本就是姐妹俩,若是阿如今日要陪着二小姐出府,阿梦必然知道。 可站在她身后,端着药汁的阿梦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并未和我提起,只怕是二小姐走得匆忙来不及与我说。”她眼瞅着裴南玥的表情愈发冰冷,连忙又替自己的妹妹解释道 “大小姐您也别生气,我先去打听下府里的车驾还在不在。若是不在,我便问问二小姐带了几个人出府。” 话落,阿梦便将药汁小心翼翼地搁在院中的石桌上,连忙跑出了院子。 在这裴府里,有时候大小姐的地位甚至高于老爷的。 尤其是在关于二小姐的事情上。 若她猜得没错,今日定是二小姐突然决定出门的。 不然按照阿如的性子,一定会在出门前寻个相熟的给她传话的。 毕竟她们姐妹俩,都是听从大小姐的安排,随时替大小姐看着二小姐的。 第107章 令人欣喜的书信 裴南玥坐在石凳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药汁,她隐隐觉得,妹妹不是出门这么简单。 平日里,若是妹妹想要偷跑出去,都会给阿如足够的时间准备出府的事宜,以至于能够让阿如腾出功夫,找人转告阿梦她们出门。 可今日太过蹊跷。 不说阿如没有时间来通知她们,就单看院子里这番空荡荡的样子,就能得知她们应该是天色还未亮时,就偷偷溜出府去了。 眼下,裴岁岁才淋了场大雨,身子骨本来就弱,若是在外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她该如何对病逝的母亲交代! 思绪不免扰乱了裴南玥的心神,她下意识地挥拳,砸在了石桌上。 却不料,那摆在石桌上的药碗突然自顾自地炸了开来,漆黑的药汁瞬间撒了满桌。 偏巧,这会刚从府上马夫那得知二小姐消息的阿梦跑回了院子,刚好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扯了帕子替裴南玥擦去沾染的药汁。 裴南玥见状连忙站起了身子,所幸那药碗离她有些远,身上没沾上什么药汁。 “大小姐您没事吧?这药碗怎么……” 阿梦余光瞥了眼突然崩开的药碗,连她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小姐呢?” 裴南玥顾不得许多,一把抓在阿梦纤细的手腕上,神色严肃地询问道。 她从今日起床便隐隐觉得心中不安。 就如同那时,裴岁岁被四公主推下山崖一般的感觉,让她有些乱了阵脚。 阿梦的眸底闪过一抹慌乱,忙垂下头轻声回复道 “二小姐只带了阿如出府,应该是怕大小姐发现,没有带家丁出门。”她垂下的脑袋极快,却还是被裴南玥捕捉到一丝异常。 竟然真的又偷跑出去了?! 裴南玥缓缓吐口浊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道 “没带家丁出门?是步行还是唤了马夫驾车出得门?” “是唤了马夫的。”阿梦自然能够猜到此时的裴南玥会有多愤怒。 她从小跟在裴南玥的身边,看得出来大小姐有多疼爱二小姐。就算是老爷,也是不能比的。 可现下,二小姐屡次偷跑出去,定是惹了大小姐不悦的。 此时裴南玥的声音幽幽从她的头顶传来,打断了阿梦的思绪。 “二小姐去了何处?” 阿梦听到裴南玥的语气冰冷,不由地身形一颤,抬起头犹犹豫豫地回答道 “她没……没说。” 裴南玥闻言似是被气笑出声,声音不免有些提高起来,夹杂着几丝不悦地情绪道 “那府里的下人都瞧着二小姐出门,就没有一个人来告知我?” 若是放在平时,这事她便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可是如今裴家正值多事之秋,不说裴家近日在圣上面前多番惹眼。 就单拎一个安家,都是对他们一直虎视眈眈,势如水火。 自己的妹妹更是因为安家几次受伤昏迷晕倒。 眼下如此紧张的时候,府里竟然无一人来向她传话! 真是反了天! 想到这里,裴南玥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掌拍在石桌上道 “传我话下去,今日当值的统统罚他们半个月的工钱,以后若是再有知情不报者,罚俸三个月!” “是,大小姐。” 阿梦吓得身形一颤,她虽说一直跟在大小姐身边十余年,可也是头遭见到大小姐动怒到要罚府里的下人。 可当阿梦听见裴南玥仅仅责罚下人罚半个月的工钱时,不免还是心里柔软许多。 大小姐对她们,到底还是心善的。 正当阿梦要离开时,一道慌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大小姐——” 一个打扮干净的婢女,急匆匆地提着裙摆朝院里跑了进来。 阿梦见状,不免眉头紧蹙上前一把拦在了婢女的面前道 “在府里跑跑闹闹,像什么样子?” 她不免呵斥了婢女几句,生怕这会的大小姐怒气上头,顺带责罚了眼前的婢女。 “大小姐……我错了!” 婢女自然是没见过裴南玥生气的样子,连忙跪下请罪。 裴南玥见状不免觉得头疼欲裂,连忙询问道 “是二小姐回府了吗?” 这会的她总觉得眼皮有些跳动,心绪不安的她想要先派阿梦去寻妹妹回府。 那婢女连忙应道 “是有人送了封信到府上,说是要大小姐您过目。” 婢女赶忙将袖中的信笺递给了阿梦,再由阿梦交给了裴南玥。 这会的裴南玥哪里有心思看信,她随意扫了眼信笺,却被信笺上的那道熟悉的印章,惊得神色微微一怔。 握着信笺的手不免一下子失了力气,信笺缓缓落在了地上。 裴南玥慌忙蹲下去捡,生怕被一旁的婢女瞧见。 她抓着信笺的手有些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信笺的右下角。 信笺的右下角上印着一只小兔子,可能是盖章的人匆忙了些,兔子竟然少印上了一只脚。 她不免心下起疑,难道是他? “这信哪里来的?” 裴南玥连忙站起身子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质问道 “是……是刚才有一个孩童将这信送来,他说是一个打扮奇怪的大哥哥给他的。” 婢女余光瞥见裴南玥情绪激动,连忙将头垂得更低,生怕这会主子怪罪,自己挨罚。 “大哥哥?” 裴南玥皱起的眉头更加紧了紧,她喃喃自语着连忙将信笺小心地拆开来看。 那信笺的纸极为普通,应该是产自她们南阳的纸张,寻常都能买到。 可当裴南玥展开信纸,瞧见那信纸上的字时,本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她,不免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许久未见的故人,赫然跃于纸上。 裴南玥不免怔在原地。 饶是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收到他的书信! 阿梦本在一旁候着,可半天都未听到裴南玥的吩咐,缓缓抬起头望向她轻声询问道 “大小姐?” 阿梦难掩诧异,她发现大小姐的脸上竟然带着些许的欣喜? 半晌,裴南玥似是没发现阿梦的目光,她将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收在袖中,冲跪在地上的婢女问道 “那孩童呢?” 婢女自然是没想到裴南玥会过问这等子事,连忙抬起头回答道 “已经走了,但奴婢瞧得仔细,那孩童是往城东的方向去了,可能那人也在城东。” “阿梦,随我去趟城东。” “是。” 第108章 没有眼睛的小女孩 阴暗潮湿的牢房,四周传来惨绝人寰的叫声。 一身素衣的小女孩,吃力地拖拽着脚上的枷锁,一步步回到她那阴冷的铁笼里。 女孩步履蹒跚,已经失去识物能力的她,一把跌坐在黏腻的稻草堆上。 柔白的月光落下,素白色的裙摆上,触目惊心的血渍早已干涸。 她挣扎着从稻草堆坐起,掀开衣裙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倚靠在墙壁上,挪动间不经意地露出她那双早已满布伤痕的腿。 她仔细听着铁笼被守卫锁上的声音,待守卫离去后,她挪了挪身子,开始在墙面上摸索起来。 很快,她便摸到了那一道道熟悉的刻印。 女孩又将右手伸向潮湿的稻草堆深处,摸出了自己藏了许久的尖石,再往那墙面上再去刻上一道新的印记。 被挖掉双眼,失去神力的她只能每天靠着双手摸索着,在坚硬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刻痕,记下自己被囚禁的日子。 等她刻好了印记后,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微微喘着粗气,一张苍白的小脸隐隐泛着红晕。 自打她失去双眼后,对身边细微的变化反倒是更加敏感。她隐隐觉得自己的双腿传来阵痛,那是刚刚受刑时在她腿上留下的鞭痕。 她咬着牙从自己裙摆上撕扯下一块布条,小心翼翼地包在伤口上,以免继续出血。 已然没有神力的她,身体自然是与凡人无异。 “给他丢哪里?” 守卫近在咫尺的声音,不免让笼子里的小女孩心下一惊。 “就丢小瞎子的笼里就是,反正小瞎子也看不见。” 话音刚落,小女孩便感觉到自己跟前的铁门被人打开。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守卫便提溜着人,如同丢弃一块破布一样,扔进了她的铁笼后,便将铁门重新锁了起来。 女孩感觉到被丢进来的人,呼吸极浅,许是受了重伤。 她本想坐在角落不管他,却不想那人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是谁?” 那人的声音虽然有些深沉,但是小女孩听上去感觉对方应该年岁不大。 她撇了撇嘴,不想理这人,便又将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她已经没有神力护体,在这地牢里,就算是路过的老鼠,都能欺负她。 虽说她年岁尚小,但是被关在这里无数个日夜,早已经教会她,少多嘴活得长。 那靠在墙壁上的少年,已是强弩之末,还未等他开口,便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唔——” 一声闷哼 女孩感觉到自己的脚边有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竟然摸到一只还带着点点余温的大手! 她下意识地又缩了回去,可她仔细一想,或许就是刚才被丢进来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女孩又壮着胆子,顺着那大手往前摸索着 很快,她便摸到那人滚烫额头,心下一沉的她顾不上许多,连忙爬到了铁门前喊叫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他生病了!” 小女孩的声音,在一众叫喊声中格格不入 可尽管她叫得已经很大声,却依然没有任何守卫来看。 也对,她们这些人被抓进地牢时,就已经算不上活着了。 女孩也想到了这点,只得闭上了嘴。 她又爬回了熟悉的角落里,想要不再去管地上的那个人。 她靠在角落里,那潮湿的稻草堆似是她唯一能够感觉到舒服的位置。很快,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有些梦魇,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人正抓着自己的脚。 她吓得身形一抖,瞬间清醒过来。 女孩顺着自己的脚腕摸去,发现还是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不知何时醒来抓住了自己。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这人命不该绝。 女孩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了两颗药丸,这是她被抓进来前,母亲给自己留下的救命药! 哪怕是她当时被活生生挖去双眼都没有舍得吃下一颗。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颗收回自己的怀中,又努力地翻过身子,爬到了那人的身边。 女孩的手在那人的脸上摸索着,通过手的感知,女孩突然发现眼前躺在地上昏厥过去的,竟然是一个少年。 从他那脸颊划过,女孩能感觉到这少年长得或许很好看! 正当女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少年突然轻咳几声,幽幽转醒。 刚睁开眼睛的他便看见女孩正将手里那颗黑乎乎的药丸往自己的嘴里塞。 “你在干什么?” 他吓得直接坐起身子,一把将小女孩推了开来。 小女孩自然是也不惯着,心道自己好不容易舍得下血本,将自己的救命药分给他,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推开自己。 也罢,就让他死在这里算了! 想到这里,她气呼呼地爬回了自己的角落,索性不再理这个少年。 还在发烧的少年,盯着双眼被缠上布条的小女孩,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他缓缓站起身子,走到了小女孩的身边。 “你刚才是不是在救我?” “……” 小女孩不禁想要冲少年翻个白眼,只可惜现在的她,根本没有眼珠子。 她也不想开口回答少年的问题,索性转了个身,面对着墙壁。 她那小手在墙壁上扣弄着,摸着自己在墙面上留下的数百道刻印,密密麻麻的刻印早就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自打被抓进来后每隔三日,就会有人将她带出牢笼,进行惩罚。 而每次惩罚结束后,女孩便会在墙上留下一道刻印。 她每每挺过一次惩罚,便要发誓一次。 如果她能够有朝一日逃出生天,她一定要将墙面上刻下的这数百道印记统统还给那个抓她进来的人! 想到这里,小女孩愈发生气起来,甚至用手不停地在墙壁上抓弄。 见小女孩背对着自己,少年缓缓蹲下身子,半跪在稻草堆上道 “我不知道你在救我,能给我刚才的药吗?” 他顺着女孩的身体望去,却瞧见满墙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印,不由地心下一惊。 “这是,你刻的吗?” 少年压低了声音,生怕牢笼外巡视的守卫听见。 女孩闻声,手上的动作一顿,恶狠狠地扭过头来,似是透过那缠着白布的眼睛,要将他看穿一般。 她依旧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 第109章 苏醒 小女孩伸出自己的手,将一直藏在手间的药丸扔给了少年。 尔后又拉扯着少年的袖子,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墙壁。 少年这才恍然大悟道 “你的意思是,吃了你给我的药不能告诉守卫,这是你刻的?”他虽面上有些疑色,到底还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不会告诉他们,但是你不知道这刻的痕迹很明显吗?” “……” 小女孩又把头扭了过去,不再理会他。 似是又生气了…… 少年垂着脑袋看着自己手中的药丸,眼下他也能够对女孩的出现在这里的缘故猜出一二来。 可若是他想要带她出去,就必须将自己身上的伤治好才行。 想到这里,少年还是将小女孩递给自己的黑色药丸吃了下去。 随着药丸服下,少年感觉到体内有股清爽的力量,隐隐将自己身上的余毒清理干净。 月光下,他的那双血眸闪动着皎洁的光芒。 梦醒时分—— 十三倏然睁开眼,她盯着自己头上陌生的房顶,有些出了神。 她现在在哪里? 怎么还活着? 她吓得想要坐起身子来,却突然察觉到自己浑身使不上力气。 “你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十三下意识地撇过头去,正好瞧见端着药碗进来的昊京。 昊京一身黑红色的劲装,疲倦的小脸上满是胡渣。很显然,他已经守在这鬼地方,已经三天三夜了。 若不是沈暮每回夜晚来替他,只怕他早已经要先她一步,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我这是在哪里?” 十三幽幽地开口,那娇弱的声音猛然让她错愕。 她下意识缩回了被子里,往下瞧去竟是自己玲珑有段的身体!她连忙将被角死死拽住,生怕被人看见。 真该死! 她怎么现在是真身的样子! 来不及多想,十三察觉到昊京走近,连忙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道 “啊……啊多谢先生相救,我……我……” 她见到昊京已经走到床榻跟前,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道。 昊京没从沈暮口中探听到眼前姑娘的真实身份,自然是不敢怠慢。 他以为是自己这送药的举动惊吓到了姑娘,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了圆桌的后面解释道 “你现在是在沈大人这里休养,他将你救回来的。我只是负责给你煮药的。” 昊京举了举手中的药碗,连忙将它放在了桌上,生怕让床榻上的姑娘误会。 十三小脸涨的通红,又将脸缩回了被子里。她有些尴尬地看着昊京这般无措的样子,不免心里有些疑问。 难不成,是没认出她来? 她暗自在被子里想要使劲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昊京也能感觉到她想起来,想要上前去帮她。 可当他一回想到沈暮这几日对他的态度,便又吓得有些手忙脚乱地站在原地折腾起来。 他既又想上前去扶这姑娘坐起来,却又生怕沈暮责怪他与这位姑娘有肢体接触,,不停地往后缩着步子。 慌乱间,昊京决定还是站回了原地,冲她解释道 “姑娘莫急,这是因为你受了孙有之一掌,我给你下的药有些猛,可能还未及时恢复的缘故。” 他其实也是病急乱投医 当时沈暮站在他后面,随时像是要他命一般。 若是自己真没将这姑娘救回来,只怕是沈暮立马就要将他就地正法。 被沈暮的眼刀子一直恐吓的他,不免在调配药物的时候手下一抖,给十三的药下重了些。 所幸都是些舒缓病症的药物,对姑娘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的。 只不过,昊京原以为她醒来还得几天,却没想到竟然会提前清醒过来。以至于她身上的药效还未散去,这才导致她现在的身体软弱无力。 十三心里不知将昊京骂上了几百遍。 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还给她下多了药,她怎么都觉得昊京是故意所为,就为了报仇! 想到这里的十三尴尬地冲昊京面上一笑道 “那……那多谢大夫了。”她边说边观察着昊京的神色,从表面看上去,昊京似乎并未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她不免心想着既然昊京没把自己认出来,那定然沈暮也没有发现她的身份,索性就这样装下去最好。 只要她恢复些力气,便找个机会回家,重新扮回她那男相打扮即可。 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尴尬的气氛在彼此两人之间迅速蔓延。 似是过了许久,离十三隔得老远的昊京余光瞥见桌上的药碗不再冒热气,缓缓开口道 “那个药凉了,不如我先递给姑娘您,您先喝药?” “啊?好……好呀!” 十三尴尬地想要爬起身,却不料自己的手根本提不起力气。 昊京端着药走上前,瞧见榻上姑娘坐不起身子,还是上前将她一把扶坐起来。 却不料正巧这时候,内室的门被人徐徐推开。 “吱——” 两人随即抬头望去,便瞧见一脸清冷的沈暮站在门口望着两人。 十三察觉到此时的昊京离自己太近,连忙吓得往后一缩,顺势推倒那碗药。 昊京也是被沈暮吓得手一哆嗦,那碗熬煮了许久的药,便被他吓得扔了出去。 “啪——” 瓷白的药碗被摔在地上,顷刻粉碎。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整座内室。 沈暮阴沉着脸,有些不悦道 “昊京,你在做什么?” 昊京吓得身形一抖,他小脸瞬间变得惨白,连忙后退了数步,离那床榻老远道 “大……大人,我给她……给她送药!她醒了,但是坐不起来。” 他有些心虚地抬起头看向沈暮,丝毫不顾被药汁烫红的手,指了指床榻上的姑娘。 天地良心,他哪里能猜到这会沈暮会回来的! 沈暮看了他一眼,尔后又扫了一眼地面,微微蹙眉道 “药都打翻了,怎么喝?” “大人,我去再煮一份,那什么您先和这位姑娘好好聊聊吧。” 昊京自然是有眼色的,见沈暮开了口,连忙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出了房间。 生怕沈暮一个不高兴,给自己留下来责罚。 临走时,他还甚至是贴心地将门小心翼翼地带好。 沈暮望了望那扇被关死的门,神色逐渐缓和下来。 他走到了十三的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递给了她 “擦擦吧。” 第110章 四公主来了 十三面上一滞,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 若说她不害怕,那才是骗人的。 眼下,她也不知道沈暮究竟发没发现自己的真正身份。 她本想摇头拒绝他的,却见沈暮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吓得她连忙问道 “你要做什么?唔——” 只见沈暮拿起手中的帕子,抬手轻轻地给她擦去溅在脸上的药汁。 虽是手上动作很轻,但沈暮的语气依旧有些生硬道 “若是你能恢复,便也不用我来替你擦。” 待沈暮将她的小脸擦干净后,十三立即缩回了被子里,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沈暮在干什么! 她偷偷在心里怒骂着沈暮,她努力地将被子的四角捉在自己的怀里,生怕此刻的沈暮不识趣将她的被子掀开来。 她缩在被子里,似是待过去了许久,外面也没了动静。 十三以为沈暮已经离开,便又颤颤巍巍地探出脑袋。 却不想,还未褪去红晕的小脸,一下便撞进了沈暮那隐隐发笑的双眸里。 沈暮特地挑了张圆凳,坐在了自己的床边,就是故意等着十三放松警惕,伸出脑袋。 她眼见被沈暮抓了个正着,索性也大大方方道 “多谢沈大人相救,待我身体恢复些,便不再叨扰大人。”虽说她对沈暮的惧怕是发自心底的。 但是眼下,她还是得谢谢沈暮的救命之恩。 毕竟若不是沈暮及时出现,只怕那孙有之真的能在明月宫里解决掉她。 沈暮幽幽地望向床榻上的十三,目光宁静幽深,反倒是让十三更加摸不着头脑。 眼下,他虽说已经将十三的身份猜出个大半,但他又怕十三是故意隐瞒身份,不便拆穿。本来停留在嘴边的话,又被他自己生生咽了回去。 “没事,举手之劳。只不过沈某有一事不知。” “何事?” 十三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生怕这时候的沈暮当着她的面拆穿自己,眼下她还没来得及寻个好由头来解释自己为何男相打扮。 毕竟自己曾经还以男人的身份,与他逛过花楼! 想到这里的她,不由地脸色又开始发烫起来。 沈暮将她这番狼狈的样子尽收眼底,敛了敛眼底的笑意后,缓缓抬起明眸道 “不知姑娘从哪里来?为了杀掉魔君,不惜以命相搏,沈某委实佩服。” 听到沈暮的问题,十三似是将心中的那抹慌乱压下去大半。但她听见沈暮问起自己从何而来时,又有些犯难起来。 毕竟自己从哪里来,之前沈暮早就从她嘴里得知。 三皇子府 已然恢复身体的段语川正襟危坐在书房里,眼前是他唯一能够相信的心腹——永诚。 永诚微微弯下腰,正向主子回答着近日来他探听的消息。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后,上好的砚台便在他的脚边四分五裂。 那砚台落下的位置,离他极近,却也未曾让永诚挪动半步。 “可真是一出好戏啊,我这二哥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风流韵事。” 段语川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尚还虚弱的他,苍白的脸颊上却闪过一抹异样的潮红。 永诚见到主子有些异常的样子,连忙问道 “是否需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这种事若是由我们转告给皇上,可信度微乎其微。” 段语川双手支着下巴,倚在桌案上。乌溜溜的眼珠在永诚的身上,似乎停留了许久。 他也在思考,将这件风流韵事告知父皇的可行性。 如今他身体尚未痊愈,太子趁机捡到机会,准备领兵去南蛮打仗。 虽说那个二皇子是个没有实力与他争抢的人,可是现下他也不想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东宫太子。 若是真的让太子领兵,打了胜仗回来。 只怕自己与那宝座,只会越来越远。 尤其是现在,他的母妃怀孕,安家隐隐传出风声,欲将安家所有的势力去鼎力支持母妃肚子里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段语川心有不甘地一拳砸在了桌案上。 他当然是愤怒,并且怨恨那个故意在这个时候给他下毒,让他出糗的那个人。 可别让自己抓到他才是! “殿下……” 永诚看见段语川的手砸在桌案上,隐隐流出鲜血,不免还是让他有些担心道。 段语川抬起双眸,那双染着阴毒的目光,着实让永诚心下一跳。 正当段语川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见屋外有一小厮慌忙跑到门口轻声道 “殿下,四公主来了。” “四公主?” 段语川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自从他久病卧床不起后,他这可爱的妹妹便鲜少到他府上看望他。 今日倒是什么稀奇日子,能够让这位公主纡尊降贵到这亲自见他。 他冷冷地扫了永诚一眼,便准备开门出去。 永诚心领神会,站起身刚隐入黑暗中,段语嫣便戴着满头珠翠,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段语川的书房内。 她傲慢地推开书房的大门,丝毫不顾还站在门口的段语川。 甚至是,她只是慵懒地扫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往里走去,坐在了段语川的位子上。 段语川见状也不生气,他扫了眼屋外的跟来的曼儿,随即将书房的门又轻轻带上。 显然,他是没有太大兴趣与自己的妹妹玩这种庶民游戏的。 无论这南阳有几位公主,她们最终的归宿都是要替南阳出使和亲去的。 即使如此,段语川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的妹妹段语嫣的所作所为。只要有朝一日,自己的妹妹远嫁离开南阳,随着时间的淡去。 南阳的百姓自然是会很快忘却皇室中有这么一位刁蛮公主的。 段语川转过身,看见妹妹已经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不怒反笑道 “什么风,给你吹来了。”他走上前,亲自替自己的妹妹倒了杯热茶。 他自从痊愈后,便不喜人在跟前伺候。 若无必要,他都是让仆人小厮在屋外候着的。 眼下,段语嫣进来的匆忙,显然是没有让屋外的仆人及时进来为她上茶。 但是段语川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动辄打骂自己手底下的人已是常事。索性便由他亲自给自己的妹妹倒茶就好。 妹妹就算再顽劣骄纵,总归是不会对她这位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下手的。 第111章 唯一的亲妹妹? “哥哥说的好冷漠,怎么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哥哥都不行?” 段语嫣开口便是责怪的意味,她有些不耐烦地盯着段语川手中的水壶,不免有些不安的情绪从她的心中弥漫出来。 自从她得知沈暮不会娶自己,并且父皇要将她嫁去西域后。 她便一直寝食难安,想要求见父皇,求他收回成命。 可无奈,连吃了三日闭门羹的她再也坐不住,便想要寻得最后的机会,这才来了三皇子的府上。 虽说是段语嫣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但是当她一见到自己的哥哥时,那抹嫌弃的眼神还是不可控制地溢了出来。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能来看哥哥,哥哥已经很高兴了。” 段语川自是将自己的妹妹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尽收眼底。他不禁心里冷笑起来,眼下不难猜出,自己的亲妹妹能来找自己,还能为了什么事。 一是沈暮,二是和亲。 除此之外,若是这刁蛮公主能够没有所求地踏入他的家门,他便要寻人瞧瞧,是不是公主被鬼缠了身了。 段语嫣似是被哥哥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站起身关切道 “哥哥身上的毒可好些没有?不如我回头求母妃,让她将十三派来给你瞧瞧?” “十三?” 段语川看向妹妹的眼神愈发冰冷起来。 若是不提十三还好,这会子提她,不就是想要提醒自己,身上余毒未清全都是十三的疏忽所致。 甚至是将他上回中毒昏厥的事情,怪罪到十三的头上。 可是他又不是段语嫣,没那么愚蠢! “可我怎么记得妹妹私自对她动了刑,好像是……打断了她的腿吧?那她还能行医看病吗?妹妹只怕是在说笑吧。” 段语川面上冷笑着,他愈发觉得这个妹妹愚蠢过了头。 一会假模假样地说来看自己,一会又要给他请大夫。 说到底,无非就是在为后续的话铺路罢了。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永诚藏匿的方向,尔后有些严肃道 “妹妹也不用兜弯子,不如直说你今日来我这的目的。” 他低着头望向站在桌案前,自己的亲妹妹。 段语嫣故作不安地扭捏着自己手中的帕子,轻声道 “哥哥可是听闻,父皇要将我嫁去西域?” “听过,不是早就下了旨意吗?”段语川心下了然,果然自己猜得没错。 段语嫣眼见哥哥不想理会自己的样子,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若有若无的泪花道 “嫣儿不想嫁,就想一直待在母妃和哥哥的身边,伴你们左右。” 段语川瞧着自己的妹妹一番矫揉造作的样子,不免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妹妹,脸皮能够如此之厚。 若是他在八岁前,还未中毒生病的自己遇到这会的段语嫣,一定会心疼她,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自己的亲妹妹。 可是自打他八岁中毒开始,这位妹妹到访自己的府上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若不是这会真的有求于自己,只怕她依旧不会登门拜访自己。 想到这里的段语川,眸底下已然是一片冰凉。 “你在这里求我,倒不如去求母妃来的好使。”神情有些阴郁的他,将桌案上上的书卷逐本整理好,依次放回了书架上。 平日里,他没办法出门的时候,就喜欢看书。 虽说他现在早就在十三的调理下,又能够出门上朝,但是看书倒是成了他的兴趣之一。 眼见哥哥不理会自己,段语嫣终于是有些慌乱起来道 “哥哥,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母妃不管我,难道哥哥你也不管我了?” 她言辞切切,甚至真得挤出两滴泪,望向了书架前的段语川。 段语川此时背对着段语嫣,到底还是忍不住地翻了白眼。随即当他转过神来时,面上已然毫无嫌弃之色道 “我不是不想帮你,但是你也瞧见了,我这会身子不大爽利,还不能上朝替你给父皇说好话呢。” 对于妹妹的请求,段语川向来是想都不会想地拒绝掉。 倒不是说妹妹每回求他办得事情有多难,而是每回自己替妹妹费心费力地处理完事情后,甚至妹妹都不会给他说一句谢谢。 这让本就睚眦必报的段语川,更是铁了心不会再帮段语嫣。 眼见自己碰了壁,段语嫣忙缓和下情绪,上前一把拉住段语川的胳膊撒娇道 “哥哥,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就帮帮我吧。” 听到自家妹妹的话,段语川整理书卷的手似是一顿,段语嫣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有了效果,赶忙又补充道 “你替妹妹去向父皇求求情,若是父皇不让我嫁给沈暮我也就不嫁。但是我真的不想去那又脏又臭常年不洗澡的西域呀!” 话落,她便拉着段语川的胳膊摇晃着,见段语川的反应,自以为能够说动哥哥的段语嫣,神色间难掩傲慢之色。 “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啊!” 果然,只要是她动动嘴皮子,不管是父皇也好,哥哥也罢 都是会听她自己所说的话的。 然而,段语川的反应却不像段语嫣所预料的那样,将这件事应承下来。 段语川有些冰冷地将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段语嫣拉扯开来,他微微呼了几口气,尔后望向段语嫣说道 “你可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时候好的?” “我……”段语嫣自然是没猜到自己的哥哥会开口问这个问题,一时回答不上来的她微微愣在原地。 她怎么会知道段语川几时康复的? 她只关心他死不死而已。 段语川似是早就猜出妹妹会有这样的反应,继续冷冷地询问道 “那你知道,我在鬼门关前来回走了好几圈,差点就要毒发身亡的时候,你作为我唯一的妹妹,当时在哪里?” 他虽说从来不高看自己的这位妹妹,但是一想到对待亲人都如此冷漠的段语嫣,为何需要别人的伸以援手? 一个不知道回报的刁蛮公主,为何要一直留在南阳祸害别人? 显然,段语川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段语嫣眼见段语川的眼神愈发坚定,不免有些心虚起来。 甚至说,她对于哥哥的这几个问题,感到异常的生气! “所以说,你配吗?” 第112章 不如合作 段语川的目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亲妹妹的厌恶。 如今母妃的胎象愈发稳当,若无意外定能顺利诞下皇子。 本来他想着,自己因为身体的缘故才会被母妃以及安家放弃的。却没想到,前几日在永安宫里,段语嫣大闹一场的消息传出宫来。 他便已经猜出,母妃显然也是准备随时放弃了他的妹妹。 唯独只有他的妹妹最蠢,母妃的态度已然说明一切,她却还一直看不清。 眼下,他见段语嫣还在兴风作浪,他也不想继续逢场作戏下去。 “哥哥,你……” 段语嫣看着如此陌生的哥哥,满目错愕,她顿时松开了紧握着段语川胳膊的手。 究竟是哪一步错了? 段语嫣不免心下起了疑心。 明明自己伪装的很好,这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计划来执行。 怎么这会,自己的这位病秧子哥哥,会用这种厌恶的眼神直视着她。 想到这里,段语嫣下意识地咬了咬唇道 “哥哥,嫣儿不是这个意思……”她故作哽咽,甚至还挤出几滴泪珠。 若是放在平时,她这招无论是在母妃面前,还是在父皇面前,屡试不爽。 可她忘记了,自己的哥哥却不是个能够无条件纵容她的人。 段语川看着她落下泪珠,面上神色淡定,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步子,与她拉开了距离。 “你也不需要在我这里哭,你若是真的将我放在心上,便也知道,如今我的能力,可帮不上你。” “哥哥!我不是来求你帮我的。” 段语嫣不免有些气急,那双颊微微泛着红晕的样子,显得楚楚可怜。 她本就是长得标致的,可是也不知为何,总是打扮得如同皇帝后宫的那些嫔妃一样,花枝招展,浓妆艳抹。 反倒是将她本就清秀的面容,盖得严严实实。 似是语气有些激动,段语嫣眼角又滚落几滴热泪。 那泪珠夹杂着厚重的脂粉,瞬间让她那本就厚重的妆容,成了张花脸。 仔细瞧上去,还隐隐让人觉得吓人。 段语川显然也是一样,他有些厌恶地转过身,径直走到了书案前坐下。 眼下,他的计划里可没有无缘无故去帮妹妹取消和亲这一计划。 甚至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有妹妹远嫁,他的计划才能顺利实施。 毕竟段语嫣虽说也只是个公主,但是能在南阳招摇的公主,显然也是会妨碍他的计划的。 见自己的哥哥不理会自己,段语嫣咬了咬唇,站在原地望着他道 “哥哥,我想要与你合作,你得到太子之位,我留在南阳。” 她到底还是先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虽然自己对段语川的几次试探,都被他一一挡了回来。 见到如此陌生的段语川,段语嫣显然是心里没了底。 更遑论对南蛮讨伐在即,父皇的心思她又不是不知道。 无非就是借她去和亲的意思,稳定西域那头而已。 若真是这样,南阳哪个公主不能去?非得让她嫁? 段语川听到妹妹的话,一脸的不相信道 “你拿什么跟我合作?更遑论如今太子稳坐东宫,还能让你一个女流之辈钻了空子?” 虽说他早就觊觎东宫太子之位。 但是这么多年,他与二皇子明争暗斗下,太子始终没受到任何影响。 虽说太子没有母家支持,唯一的养母还是个无权无势的西域送来的质子。 可那段语青为人规矩,行事坦荡,根本寻不到错处去将他从东宫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 这也是为何,他虽说对母妃与安家意见极大 但是始终,他都不会与他们撕破脸皮的缘故。 毕竟对于他来说,他唯一能够赢过东宫太子的,便只有他那得势的母家。 想到这里,段语川将整个人靠在圈椅上,有些不屑地扫了自己的妹妹一眼。 莫非妹妹还真把他当个傻子哄? “如果我没有准备,怎么会上门来跟哥哥谈合作?”段语嫣抬手,将自己眼角的那几滴泪珠抹去。 眼下她若不想嫁去西域,便只能拿出自己的保命符来,换得她继续留在西域。 “那你说说,是直接杀了太子,还是?”段语川语气有些戏谑,他挑了张纸,在上面无聊地打着圈。 对于他来说,跟妹妹聊天,委实是无聊了太多。 更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段语嫣见哥哥怠慢自己的样子,不怒反笑道 “哥哥既然在宫里能有人替你传话,那哥哥想必也知道西域近些日子不算太平吧。” “嗯?” 段语川听到妹妹这句话,显然手下一顿。 他倒是之前对西域的内乱有些兴趣,但是因着父皇着急要将段语嫣送去和亲,便暂时对那头歇了心思。 “你的意思是说,拿西域内乱的消息让我在父皇面前替你求情?” 很显然,他才不乐意! 段语嫣轻轻摇了摇头道 “若只是这样,我还与你合作个什么。前些日子,我寻些西域杂耍的人到我府上表演,无意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 段语嫣自顾自地坐在了哥哥的对面,仿佛与方才哭得满脸委屈的不是一个人。 “什么事?”段语川眉眼间有些不耐,他最烦别人有话不说。 段语嫣见将自己哥哥的胃口钓足,这才缓缓解释道 “西域近日有则传言,传说西域可汗赫连纳什同父异母的哥哥赫连苍央并未去世。” 段语川面色微微一怔,终于缓缓抬头望向了段语嫣道 “你且继续说下去。” “赫连纳什之所以能够成为西域可汗,是因为他的哥哥死在一场谋杀里。传说宁嫔并非赫连纳什的亲妹妹,而是他哥哥的亲姐姐。” “宁嫔是赫连纳什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段语川双眸微微眯起,似是顿时心里有了盘算。 他倒是头回听说这个消息,眼下他不得不对自己的妹妹高看一眼。 能知道这消息的,想必南阳里挑不出几个来。 段语嫣见挑起了哥哥的兴趣,自然是将心里的那份疑虑散去大半。 之所以能够让她得到这个消息,全是靠她前些日子喜爱西域杂耍,特地命人从西域抓来了数百名的西域人,供自己玩乐。 这才让她无意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第113章 他会代替太子的 “你想怎么做?” 段语川抬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妹妹,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段语嫣毫不畏惧哥哥对自己的试探,有些轻笑道 “不如就让西域更乱,乱到让宁嫔起了谋反之心。” 对于段语嫣来说,她根本不在乎南阳是否能够昌盛百年。只要能让她继续留在南阳,哪怕是 杀戮无数,都在所不惜。 哪怕是此举会影响西域与南阳的关系。 段语川自然也是听出了妹妹的意思,隐隐有些生气的她,脸上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你想出卖南阳?这事我可不能答应。” 他虽说早就觊觎太子之位,但是若是以出卖南阳为前提,他宁愿不做。 哪怕是维持现状,他顶多也在将来混个闲散王爷当当。 也不至于成了亡国奴。 段语嫣心下一沉,见不能轻易糊弄哥哥,便有些严肃道 “哥哥你是想太多了,我的意思是说让宁嫔知道她的弟弟还未去世的消息,你猜她会怎么做?” “什么意思?”段语川对这后宫的事情,自然是一窍不通。 “宁嫔是因为不屑于在给咱们父皇留下一脉,才一直深居简出,从不争宠,以至于如今还只是个嫔位。可若是宁嫔得知自己的弟弟还活着,你猜她会不会去找父皇帮忙?” “可父皇这回并不想攻打西域,不然也不会为了攻打南蛮,才决定将你嫁给赫连纳什。”段语川自是不相信自己妹妹的话。 若真是那赫连苍央未死,但远在南阳皇宫里的宁嫔,依然不能对西域现任可汗下手。 毕竟,国库空虚,本就不是秘密了。 他们的父皇哪怕是想要攻打西域,但是国力早已不支持他这么做。 段语嫣面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是早有预料哥哥会这么说。 “哥哥说的对,但是哥哥没想过若宁嫔以西域未来和平作担保,与父皇进行交易呢?” 段语嫣虽说这一步她是乱猜测的,但是借着她对宁嫔那鲜有几面的相处下,她能够感觉得到 宁嫔对于她们的父皇,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若不是她害怕自己未来因为膝下无子会被拉去殉葬,只怕是连太子都不想养在膝下,为她后半生作保障。 段语川听见这话,不免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道 “你觉得宁嫔会跟父皇交易,可父皇为何会答应一个西域质子?你要知道宁嫔嫁进南阳这么多年,父皇甚至连她的位份都没有抬过。” 在他的眼里,宁嫔若不是养着个太子,只怕是与那冷宫里的娘娘无异。 更遑论,父皇会答应她,为她的哥哥重新拿回西域。 毕竟现在的南阳,可早已经没有一打二的实力。 “所以啊,我的好哥哥,这便是我与你要合作的筹码。” “筹码?”段语川被妹妹的话弄得是一头雾水。 什么合作? 什么筹码? 拿什么合作,又拿什么当筹码。 段语嫣自信地看着段语川一脸的茫然,徐徐解释道 “既然你我都知父皇不会答应宁嫔的条件,那咱们便煽动着宁嫔造反弑君。” “胡闹——” 段语川不等妹妹说完,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整个人倏然站起身子。 他满脸怒意地盯着妹妹道 “我瞧着你才是昏了头,什么叫煽动弑君?你可知刚才你已经是犯了死罪!”他不免感到后背有些汗湿。 所幸,现在他们可是在他的书房里。 往日,他都会让永诚在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经过书房。 包括府里的所有下人,都是不能接近他这个院子的。 为得就是以防泄露他府里的任何消息。 段语嫣眸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尔后坦然开口道 “哥哥,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说的弑君指的可是西域现任可汗,赫连纳什。” 虽说她不想嫁去西域,但是眼下若是为了不和亲,她便要决定杀掉父亲。这种愚蠢至极的行为,怎么能是她所想的。 更遑论,若是父皇去世,太子或者她的亲哥哥继位,都是有很大可能,要将自己再送去和亲的。 段语嫣想的很通透,在和亲的问题上,只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若是一味地向皇上求情,是不能改变什么效果的。 哪怕是她现在看不起西域,就光瞧着西域现在的内乱,对于她来说,可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那是随时将自己的性命别在腰带上的,若是一个不留神,那她的脑袋便是人头落地。 段语川不免有些惊讶,显然他没想到妹妹会有这层心思。 他凝视着,有些来兴趣道 “你且说与我听听,你想怎么说?” “当然是逼着宁嫔造反,若赫连纳什死掉了,那西域自然是会乱上加乱。届时我们再将此事禀告给父皇,让父皇结果了宁嫔。” “你认为父皇会像你想得这么单纯?” 段语川觉得这事听上去没那么简单,如此愚蠢的宁嫔,能做出这等手段却故意等他们告发? 未必不是故意设下的局就为了诓骗他们钻罢了。 段语嫣自然也想到这点,缓缓解释道 “哥哥你别急,这事我也是初步想来的,只要逼着宁嫔起了心思,若是宁嫔有个什么好歹,你觉得父皇能轻易放过了太子?” 现下,段语嫣也是瞧得有些明白。 这东宫太子与宁嫔一直在后宫明哲保身,从来不蹚浑水干涉她们安家与裴家在朝廷上的斗争。 甚至在后宫,也从来不在她母妃的面前争宠。 如此明哲保身的做法,她倒是不想白白便宜了宁嫔,让她安然无恙地成为未来的太妃。 虽说太子不是她亲生的,但是自打八岁就失去母亲的太子,已然是将她看作他的亲生母亲一般。 若是让太子真得登基成为南阳未来的皇帝,只怕第一个动手的便是她们安家。 她倒是无所谓安家的好歹,但是若因此借着由头将她又送去和亲。 那她这番诸多的谋划,倒真是成了一场笑话了。 想到这里,段语嫣不免严肃起来道 “我寻个机会将赫连仓央在世的消息先送进去,我已然在太子的吃食上做了手脚,你会代替他前往南蛮边境的。” 段语嫣能够与自己哥哥达成合作,自然是早就留了一手的。 第114章 她给太子下毒 段语川神色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的妹妹早就抢先一步动手。 他原以为妹妹是个蠢货,却没想到竟然让他在东宫埋下眼线的情况下,毫无察觉地给太子下毒! 想到这里,段语川语气有些不悦道 “你胆子可真大,我原以为你只是说说玩的。”他将手中一直把玩的笔搁置在了一旁,继续道 “你就不怕太子提前一步发现你的计划?亦或是查出来中毒?” 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段语川明显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段语嫣盯着自己的哥哥许久,尔后轻笑出声,她觉得哥哥是在跟她开玩笑 “哥哥不会以为只有你能将手伸进东宫吧?” 听得这话,段语川明显呼吸有些急促,虽说他能够猜到妹妹是用何种手段给太子下的毒,但她竟然还知道自己也有眼线在东宫。 委实让他大吃一惊。 他抬起头,淡漠的瞳孔蓦然一震,好似真的被她所说的话震慑住一般。 段语嫣见状,以为真的唬住了自己的哥哥,随即又露出原有的那副高傲的模样道 “若是太子这回不能出兵,便是我送给哥哥的见面礼。还希望哥哥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她冲段语川点了点头,随即便自行离开了书房。 待她离去后,永诚这才微微吐出口浊气,从暗处走出来。 他瞧得仔细,若真的如四公主所说,她亲自给太子下毒,光这一项罪名便能将她公主的封号剥夺。 可偏巧,四公主非但不害怕,甚至还将这件事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三殿下。 究竟是真的蠢到极致?还是在故意试探三殿下? 想到这,他徐徐走上前,看见段语川一脸沉思地坐在圈椅上。 段语川的脸色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自打送走了四公主后,他的眼神落在空中,余光扫向了一旁。 若说不吃惊,那是假的。 他从头到尾都是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妹的,哪怕临到刚才,说是她亲自给太子下毒,他都觉得是她在诓骗自己。 可是…… “你去寻人问问,看看四公主说的是不是真的。” “殿下……”永诚闻言神色一怔,他没想到三殿下竟然真的相信。 段语川缓缓回过神来,他那细长的手指扣在桌案上,本就阴柔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添了几分阴暗的气质道 “我是不信,但若四公主真的能如此不择手段,倒也是帮了我们。” “是,殿下。”永诚闻言点了点头。 既然是三殿下吩咐的,他便会去听命执行。 虽说,这件事他也是不相信的。 永诚转身便准备离开,刚打开门扇时,却又被段语川叫住。 “等一下。” “殿下可还有何吩咐?”永诚站在门口的身形微微一顿。 “若这件事是真的,我瞧着安排在东宫的那几个人,也是算没什么用处,杀了吧。” 段语川的语气平淡,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他缓缓闭上眼睛,继续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 永诚抬眼望了望坐在圈椅上的主子,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从眸底一闪而过,而后他便抬腿走出了书房。 待那扇木门被人轻轻合上 整座书房里,就只剩他段语川一人。 他悠悠睁开眼睛,往窗外望去,一片苍翠茂密的花丛,隐隐有阵阵芳香。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他都没有兴趣。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妹妹是否真的要远嫁西域,也根本不在意西域会不会易主,甚至也不在意太子会不会被下毒。 他在意的,只不过是想要他在意的人,能够在意他。 仅此而已。 可是命运不公,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垂眸紧紧盯着那摞书本下,压在最底层的折子。 那是他准备留给自己亲爱的母妃的,一份大礼。 永安宫 近日有些劳累的安如意,倚靠在舒适柔软的软榻上,惬意地享受着屋外徐徐拂过的清风,带来的丝丝凉意。 已然是快五月的南阳,天气渐热。 尤其是对于怀孕已有两月的安如意来说,更是闷热。 青梧立于她的身侧,轻轻扇着手中的云扇,替安如意解些闷意。 安如意十分小心自己肚中的这一胎,毕竟年岁有些大的她,在怀孕之前便已经得知,自己这辈子只有这唯一的机会,能够再替皇上诞下一子。 尤其是在这后宫里,三皇子和四公主都是她所生的前提下,后面根本没有任何妃嫔能够再度承宠有孕。 除了那万寿节上,二皇子进献的美人除外! 虽说那日,段语谋进献的西域美人格外隐晦,鲜有人知。 但是皇上显然早就被那美人勾去心神,自打万寿节后,便很少来她的永安宫。 想到这里,安如意悠悠地睁开眼,扫了眼一旁的青梧道 “皇上现在在哪呢?” 青梧闻言,抬起头瞧了瞧窗外的太阳,缓缓道 “回娘娘,应该是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呢。” “处理政事?我瞧着那殿里可还金屋藏娇吧。”安如意的语气自然夹杂着些自己的情绪,她明显是对皇上的专宠,颇为不满。 但是眼下,她的胎象不大稳当,加上并未有三个月。 宫中的太医来请脉时,皆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随意走动,以免伤了腹中的龙胎。 因此,安如意就算再不满皇上独宠那西域美人,眼下她也是没有办法,随意出门走动。 她缓缓记起前几日,她特地准备了吃食送去御书房,想要与皇上见上一面。 却不想陶公公在宫道上就给她拦了下来,根本没让她走到御书房的跟前。 说什么皇上正在处理政事? 只怕是金屋藏娇,不想让她知道。 青梧垂眸看着安如意的表情微微染着怒意,忙轻声解释道 “娘娘不必生气,等咱们养好身子,为皇上再诞下一子,饶是二殿下再送几个美人给皇上,都不能动摇您的位置。” 青梧将扇子交于身后的宫女,自己亲自挽了挽袖子,站在安如意的身后替她拿捏着肩膀。 安如意甚是受用。 毕竟青梧跟在她身边,已经有十余年的时光,自然是懂得如何去安抚她的情绪的。 尤其是现在,她怀有身孕,最是不得随意生气的。 第115章 她对青梧起了疑心 “说不生气,那才是假的。我心里最是关心皇上的身体的。” 安如意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此时的片刻宁静。 自打白皇后故去,这后宫的一切事宜便交由她来打理。 这一做便是十余年,眼下好不容易有孕的她,这才偷得片刻时光休憩。 青梧见自家娘娘如此享受,自然是不敢停下手中的揉捏道 “娘娘最是关心皇上,那不如我让小厨房做些点心,替娘娘送过去?” 她还记得,之前皇上每每来到永安宫,最喜欢吃的便是她们这小厨房做的点心。每回来都要吃上许多。 安如意抬眼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尔后又闭上眼睛道 “都行,只不过你得亲自送去。” “娘娘的意思是?”青梧闻言,手上微微一顿。 只不过是送一趟点心,为何要自己亲自跑一趟。 “只有你送,本宫才最放心。免得有些不长眼的在皇上身边转悠,瞧着就心烦。” 安如意的话一说出口,青梧便感觉自己已然闻到了阵阵醋意,连忙憋笑,生怕被安如意察觉。 安如意似是有所察觉,徐徐睁开眼,正好瞧见青梧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是愈发胆大,敢笑话本宫了?” 虽说她语气有些严厉,但目光里还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前几日在大雨中,责罚裴岁岁的那人,判若两人。 青梧见状连忙垂下头去道 “是,青梧不敢笑话娘娘,青梧亲自去一趟。” 说罢,她便冲安如意行了一礼,随即便退出了房间。 待她离开,安如意若有所思地扫向一旁香炉中燃着的檀香,尔后开口道 “这香怪好闻的,是内务府送来的?” 见屋内的宫女无人敢回答,安如意隐隐觉得有些生气,明明自己才是这永安宫的主子,今个一问,却发现她们竟然都不敢上前回答她的问题。 “本宫再问一遍,回答不上来的,统统拉出去杖打二十板。” 话音刚落,一旁在里屋等候侍奉的宫女连忙走了出来,不顾周围伙伴递来的眼色,一把跪在了地上。 “怎么?你知道?” 安如意见此情景,反倒是将身子倚靠在软榻上,努力压着自己的怒火。纤长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足三月,还看不出她的肚子隆起。 虽说她的身体还算良好,但毕竟自己还怀有身孕,自然是不能轻易动气的。 趴在地上的宫女香儿,是今年年初被内务府分来侍奉安如意的。 虽然永安宫的主位安贵妃是整座南阳皇宫最得宠的主子,可是在永安宫里,说得算的并不是她安如意。 而是早年跟着安贵妃一同入宫的贴身婢女青梧。 虽说青梧仅仅大她们几岁,但是她们按照宫中的规矩,都要叫她一声青梧姑姑。 安如意并不知道,她最疼爱的侍女,竟然喜欢私底下随意打骂宫女,甚至将她们折磨致死。 因着永安宫人多眼杂,平日里消失几个宫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加上青梧本来就在主子跟前侍候,更是让安如意一直蒙在鼓里。 她也是今年年初才来,因为见青梧暂时离开了永安宫,这才敢大着胆子上前赌一把。 “回娘娘,是青梧姑姑今日早上带来的,说是能够有让人宁神安胎的功效。” “不是内务府送来的?”安如意脸色微微一怔,她倒是没想到,竟然会是青梧准备的。 可是 为何青梧没有跟自己说这事? “应该……不是内务送来的,昨日内务府送来的香料,都让青梧姑姑安排放进了仓库里。” 香儿将脑袋垂得极低,生怕这会安如意会责怪自己。毕竟自己也是在赌 众所周知,青梧在安如意的面前,地位是尤为特别的。 但是她们这些人,早就在青梧的手下生不如死,与其坐以待毙等着被青梧折磨致死,倒不如主动出击,搏一搏那渺茫的机会。 “为何都将新的香料放进仓库里?” 安如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尔后她抬起头,又发现屋内的几名宫女皆是惧怕地垂下脑袋。 这副场景分明与方才她开口威胁时,有着天壤之别。 莫不是,她们都在害怕 青梧? 想到这里,安如意冷哼一声,抬手便将身后宫女手上的云扇抢了过来。 “娘娘……” 香儿微微抬起头,却发现安如意一扇子便将桌案上摆放着的香炉扫了下去。 “啪嗒——” 那本来燃着线香的香炉,砸在地上,将炉内还未燃尽的线香撒了出来,随即那香炉里弥漫出来的异香,瞬间充斥整座宫殿。 安如意悠悠地盯着那满地的灰白色线香,眸底染上抹不易察觉的情绪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香儿。”香儿连忙又将身子趴了回去,身形有些颤颤巍巍道 安如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跪着的宫女,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 自打她怀孕以来,青梧的种种异常,都不得不让她产生了怀疑。 想到这里,她缓缓开口道 “你拿着我的令牌出宫一趟,将这香灰送去十三先生的府上,其余的你也不用多说。” “娘娘……” 香儿有些惊恐地抬起头,望向了高高在上的安如意。眼下她也分辨不出,安如意究竟有没有将她所说的话听进去。 出宫送香灰? 难不成是真的对青梧起了疑心? 香儿的目光有些迷茫,呆呆地跪在原地,有些失神。 见对方一动不动,安如意顿感有些头疼,手支着脑袋问道 “怎么?你是不会走路是吗?” 被打断思绪的香儿连忙回过神,她惊恐地察觉到自己一直盯着娘娘的尊容,连忙低下头,将洒落出来的香灰,用自己的帕子包了一小部分。 “娘娘,香儿这就出宫去寻那先生。” 她缓缓站起身来,将包着香灰的帕子仔细收进了怀中。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她却又被安如意叫住。 “你等一下。” 香儿脚下一顿,她以为是安如意要责怪她,一张清隽的小脸吓得惨白无色,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下来,浸湿了衣裳。 她缓缓转过渐渐僵硬的身子,有些忐忑道 “娘娘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第116章 周景淮在找她 安如意微微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身形有些发颤的香儿,心下一沉。 到底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禁不住两句呵斥。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有些缓和道 “本宫想着你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香儿自然是听出来安如意的意思,忙弯下腰道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她此番冒险揭发青梧这件事,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搏上一搏。 若能真有机会将青梧姑姑取而代之,她倒也不必再这般战战兢兢地熬下去。 人么,总得为自己活才行。 她缓缓抬起头,瞧见安如意不再看她,生怕又撞见青梧,连忙离开了永安宫。 香儿紧攥着手中的香灰,一步三回头地望向身后巍峨的宫殿。她不是不回来,只是想着今日她踏出了这宫门,便彻底与青梧姑姑对上。 毕竟青梧姑姑在永安宫当差这么久,怎么可能没几个自己的心腹呢。 青梧得知这件事,也只是时间问题。 殿内,安如意神色淡然地盯着地上那被打翻的香炉,扫了眼屋内的众人缓缓开口道 “今日当值的所有人,若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你们便一块受罚。本宫倒是要看看这永安宫里,究竟谁的话管用。” 殿内的所有宫女面面相觑,眼下她们也只得一同应了下来。 宫门口 昊京的神色有些倦怠,刚走到宫门口便撞见恰好离宫的周景淮。 周景淮的脸色也不大好,想必也是没有好好休息。此时他见到昊京忙叫住了他 “你这些日子可找见了你们家沈大人?” 他快步上前,一把拦在了昊京的面前。他这几日将整座京城翻了个遍,都没有寻到沈暮的踪影。 眼下,他好歹是终于看到了昊京。 这些时日,他因为京城的流民增多,没有办法上朝,一直住在城门口周家的别院里。 一来方便他处理京城出入的流民,二来便是可以躲着点他那位秦姑姑。 昊京瞧见穿得一袭白衣的周景淮,神色微微一怔,忙回答道 “他这些日子挺忙的,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他暗自心想着,沈暮这些时日一下朝便往暗室跑。 能被周景淮撞见,那才是奇了怪。 周景淮自然是没有瞧见昊京的脸色变化,连忙问道 “我还想问他呢,这些日子我去城南也没有瞧见十三。莫不是他们一块离京了 ?” 他虽说那日庆幸秦姑姑没有撞见十三,但是已经过去了三日,十三也一直没有回家。 难不成也是与沈暮一同出了远门? 怎么不带上他。 昊京眸底划过一抹异样,忙笑道 “是有些事情要处理,我瞧着约莫还得十来日便能回来了吧。”此时此刻的昊京,终于将那暗室里的姑娘与十三重叠起来。 他这些日子为了给那暗室的姑娘治病,一直都没有离开锦衣卫司。 自然是不知道十三下落不明的事情。 眼下,从周景淮的口中得知,十三也离奇消失。他自然是间接猜出了暗室那位姑娘的身份。 只怕她就是真正的十三。 只不过,让他有些好奇的是为何她是个女人的打扮? 想到这里,昊京不免有些失神。 难不成,真的是他的医术退步许多,怎么上回从醉仙楼出来那次没发现十三的真实身份呢。 “沈暮也去了?”周景淮微微皱起眉道 他只要一听见沈暮与十三在一块,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周景淮的声音将昊京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有些茫然地望向周景淮怔怔地点了点头道 “啊……去……没去成!沈大人去了城郊办事,应该比十三能快点。” 昊京本来想着直接说他们在一块。 可他乌溜溜的眼睛在周景淮的身上转了几圈,到底是看出来了他情绪上的不对劲。 这个时候,他可得保证周景淮不要往那暗室跑。 不然要是让沈暮知道是他说出去的,定能把他的皮扒下来。 “是这样吗?可我上回还听见谢桥说重明回京了,你可知道此事?”周景淮想起那日谢桥寻他,走得匆忙也没仔细问。 等回头想要去找谢桥的时候,偏巧又被秦姑姑缠住。 这三天他又一直在城门口抽不开身,也不知道一下子哪里多出来的那么多流民需要安置。 硬生生拖到现在,他才喘口气能来皇宫看看,能不能找到沈暮。 昊京自然是没有想到他与谢桥见过面,连忙尴尬地应和道 “是吗?我这些日子倒是没发现重明,周少爷可曾有他的下落?”他眨着眼睛望向了有些慌乱的周景淮。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他那心虚的样子露了出去。 毕竟自打他住在锦衣卫司开始,可就没任何人告诉过他,关于重明回京的这件事。 他还是从那暗室姑娘身上的伤势,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的。 眼下,他也与谢桥分开数日,自然是不知道谢桥早在三日前,先于他们告知了周景淮有关重明的下落。 对于现在的昊京来说,他特别希望赶紧开溜。 不然一会再等周景淮问些他答不上来的,露了馅可就不好了。 周景淮这会缓缓叹口气道 “还没呢,我有位在西辰神界的长辈下凡来寻我,这几日因为流民变多,我两头都顾不上呢。” 他皱着的眉头更紧了紧,一想到那城门口还有许多的流民就倍感头疼。 昊京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更加心虚道 “是吗,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你只管吩咐。”他想起前几日,沈暮让他故意从临县调来许多的流民这事。 自然是让他感到有些对不起周景淮的。 周景淮摇了摇头拒绝道 “不用了,这几日我想着流民太多,索性将我那间周家的别院让了出来,好安置他们。” “那周少爷真是有心了。” 昊京不禁心里打起鼓来,他明摆着是帮着自家主子坑了周景淮一把。一边拐了人家的旧相识,一边还让他多忙活一阵。 搁在他眼里,委实有些不忍心。 “眼看马上入夏,得尽快给他们安排好住所才行。”周景淮神色微微松了松,好在自己已经将所有的流民都安排上了住所。 昊京自然也是瞧不得他人受苦,连忙回应道 “回头我寻些沈府里趁手的人,去帮少爷加快进度安置好流民。” 第117章 他送定情信物给十三? 周景淮连忙冲昊京感激道 “那真是多谢昊京大人了。”他也是难得,高看一眼昊京。 毕竟在神界的时候,这货在他与沈暮还未曾熟路的时候,经常偷跑进西辰的地界,给他下毒玩。 他可都记着呢。 昊京自然也是有些惶恐,自由散漫惯的他,自然是受不得周景淮的感谢,连忙摆手道 “周少爷可别谢我,是我家大人让我有事多帮帮您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想起沈暮的原话可是说的,不能让周景淮闲着,别让他有事没事就去找十三说话。 不过按照沈暮的意思,让他去多找几个人,拖住周景淮的脚步,想必也能给暗室姑娘多些恢复的时间。 毕竟按照现在周景淮急的跳脚的模样,应该很快就会找到那锦衣卫司的暗室去的。 周景淮似是想起什么事情来,神色有些凝重道 “你若是看见你家大人,便转告他一声,我可能要回一趟西辰神界处理些私事。若是他在凡界又遇到重明,让他给我传消息。” 毕竟对于他来说,重明是非杀不可的。 按照秦姑姑所说,重明几乎覆灭了他们西辰大半的神君,如此灭族之仇,肯定是要从他那讨回来的。 “少爷要回西辰?”昊京听到这里,面上虽表现得淡定,但实际上眸底难掩激动之色。 毕竟他现在知道了暗室姑娘的真实身份,根据这些时日周景淮对十三如此的上心程度。 要是让周景淮知道他们救走了十三,并且不告诉他。 约莫着他定是要去找自家大人麻烦的。 眼下,昊京意外得知周景淮要暂时回西辰的消息,难免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好歹是不用多一场架要打。 “是要回去一趟,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处理。你若是见到十三,便帮我也转告她一声吧。”周景淮难得表情严肃。 在昊京看来,定是他西辰神界里也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不然按照周景淮对重明深恶痛绝的那股子劲,怎会在现在重明现身的时机,回西辰神界去。 昊京想到这里,连忙点了点头道 “周少爷可是要我传达什么给十三先生?” “你就把这个给她吧。”周景淮有些犹豫,心想自己这一回不知得多少时日才能下凡。 还是将自己怀中的那枚木簪递给了昊京。 昊京难掩眸底的惊诧,错愕地接过了木簪。 他仔细瞧了瞧,这木簪整体光滑光亮,造型简单,仅仅在簪头的位置点了朵玉兰花。 只可惜,雕刻的手艺委实不怎么样。 他撇了撇嘴,有些嫌弃道 “少爷是在哪里买的,这种手艺就敢出来摆摊了?” 要是这样的水平都能够摆摊,他昊京定然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周景淮听到昊京这话,脸色明显一暗道 “这是我雕的,你有什么意见?有你也给我憋回去。”他心里想着,到底还是给昊京太多好脸色了。 这货根本不能给好脸子才是。 昊京连忙冲他一笑,将木簪收进怀里道 “我是跟少爷您说笑的,如此手艺想必是替十三先生给她心仪的姑娘准备的?” 周景淮却双眸一暗,语气瞧不出情绪道 “我是给她准备的,你帮我交给她就行。” “啊???” 昊京满脸惊恐地望着周景淮,心里却不由得瞎想起来。 按照这些日子周景淮对十三的上心程度,想必也是早已猜出十三的真实身份。 并且按着他对十三的不同,以及这些日子来周景淮再也没有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来看。 看来周景淮与十三之前定是有过些什么。 突然他感觉自己怀里的木簪有些烫手。他到底是该送还是不该送? 若是送了,被沈暮知道,只怕自己十条命都不够他折腾的。 可若是不送,回头周景淮去找十三问,他毕竟还是打不过他的。 想到这里,昊京咬牙道 “那我等她回来,替您转交给她。只不过我多一嘴问您,这簪子男人送男人,是个什么意思?” 他还是有些不死心,想要知道周景淮送木簪的意义。 毕竟若是在凡间,男人给女人送木簪,按照南阳的风俗来说,那可是属于定情之物! 毕竟沈暮才是他的主子! 他到底心还是得向着沈暮的。 周景淮难掩眸底那一闪而过的柔软,轻声道 “我觉得挺适合她,便送了。你若是不方便,我就找清风去,大不了让他在凡间多呆上些时日。” 毕竟,他还记得清风将自己在凡间所有的事情都告知给秦姑姑的事情,他可不想带着个传话筒回西辰。 虽说,此次回西辰,他与秦姑姑一道回去。 但是他依旧不想要清风一直跟在他的左右。 昊京连忙摇头道 “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麻烦我呢,多顺手的事情是不是?你且让清风陪你回西辰,多个人多个照应不是。” 他可不想让清风去跑腿,若是他送去还能寻个什么理由,让十三看不到这个玩意。 但是让清风送,就瞧他那个忠心护主的样子,定是送木簪的时候,还要多几句嘴才是。 倒不如他亲自跑腿一趟,来得放心。 周景淮自然是没察觉到昊京的心思,连忙感谢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眼下,他虽然已经将所有的流民都安置好,但是还有一部分的流民暂时住在他的别院里,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他也得赶在离开凡界前,将这件事妥善解决好。 待昊京进了宫,便瞧见远处角楼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连忙跑上了上去,见到了方才周景淮一直在说的谢桥。 谢桥暂时代替昊京,紧盯着南阳皇宫的一举一动。但是过去了三日,他都未曾再发现重明的踪迹。 显然,他也是有些泄了气的。 毕竟若是如此大好的机会,放跑了重明,他定然也是过不去自己那关。 他见到昊京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时,不禁摇了摇头 “你还是得多锻炼锻炼,这才爬了几层楼就给你累成这样?若是见到重明,你岂不是逃跑的力气都不够?” 他双臂环抱,低着脑袋打量着昊京。 昊京连忙摆手道 “你可不知道,我刚才在宫门遇见了周景淮。” “他?怎么了?”谢桥想了想,饶是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他要我把这木簪送给十三!” 第118章 周景淮可能知道真相 “什么木簪?” 谢桥眉头紧皱着,低下头正好看见昊京手中那支不大美观的木棍,下意识开口道 “这是哪里捡的树杈子?还挺好看的。”他用手指了指昊京手中的物件。 “什么树杈子!这是周景淮给我的簪子!”昊京连忙将那木簪收进怀里,生怕这会给弄丢了。 “给你簪子?他喜欢你?” 谢桥自然脑子没转过弯来,他悄无声息地退后了几步,与昊京拉开了距离。 昊京见状,一张小脸瞬间气得通红起来,他连忙走上前一把拽着谢桥道 “你是个什么意思?我说这簪子是他让我转交给十三的!”他赶紧跟谢桥解释,生怕谢桥误会他与周景淮的关系。 可看着谢桥那有些迷茫的眼神,自然是知道这家伙憋着一肚子坏水。 “那你找我干嘛?去找十三啊。”谢桥自然地将昊京拉住自己衣袖的手打掉。 眼下,沈暮为了方便他在皇宫里巡视,特地给他也安排了个锦衣卫的身份。如今他一身黑红色的劲装,站得笔直。 倒是仔细瞧上去,比昊京俊俏不少。 “我若是能找到她的话,我何至于先来找你啊!”昊京回想起周景淮曾经问自己的问题,连忙又开口道 “你是不是前几日将重明回京的事情,告诉他了?” “谁?” “周景淮!”昊京的语气难免有些生气,怎么回回跟谢桥讲话,他都跟块木头似的。 “哦,好像是说过来着,那时候我刚好回京在城楼上看见他来着,我想着两个人找大人比起我一个人去寻,要快些。” 谢桥仔细回忆着,只不过想来那时候他后来也没再看见周景淮,于是便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他来说,他唯一想要做的,就只有捉住魔君重明。 仅此而已。 “那然后呢?”昊京微微愣住,他也没想到周景淮也知道了这件事。 “然后我就与他分了开来,他去宫里找大人,我去了沈府。再后来你不是就在宫门口与我见到了?” 谢桥满脸的茫然,显然他是没有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昊京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现在他自己弄巧成拙,拉了一帮子临县的流民缠住了周景淮,分身乏术的他难免消息闭塞,暂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 可是这又能够瞒多久呢? 能够在凡间与重明的交手的,本来就没有几个人。 刨开沈暮与他们几人,便只剩下个十三。 若是真得到了那一步…… 昊京越想,脸色越变得苍白。他倏然抬起头瞪向谢桥,一股子闷气从胸口涌上喉间,尔后他又看见了谢桥身后的佩剑。 还是将那股子闷气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他可打不过谢桥的。 “我就说嘛,就说他怎么知道这事的,他今日是不是也入宫了?”昊京此时觉得自己头疼不已,看来他也得向沈暮告假,休息一段时间。 不如趁机开溜更好。 不然等到周景淮真的得知了这件事情,去向大人要人。再经过他那么一番调查,肯定能把这事情算到他的头上来的。 “入宫了,我瞧着他风风火火地离宫,那个时间应该是与你撞见才是。”谢桥奉命守在这角楼上,以便观察到整个南阳皇宫。 他自然也是将周景淮离宫的行踪,看得清清楚楚。 “我就是在宫门口遇见他的,我的意思是说他出宫之前去了哪里?”昊京眼下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到底用不用逃离凡界。 随便寻个不知名的地方,待上个三五十年,等沈暮的怒气消了些再回来。 “他去了……御书房吧。”谢桥仔细回想着,想起刚才周景淮是从御书房出来后,直接从宫道走出宫的。 并未再去过其他的地方。 自打之前重明在明月宫动手后,那里就已经被沈暮手底下的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 相隔三道宫门以内的宫道,都已经被他控制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入到明月宫去。自然,周景淮也是没有办法进得去的。 昊京听到谢桥的话,心又一紧。 “那……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见,我怎么会知道?”谢桥微微歪着脑袋,仔细盯着眼前逐渐慌乱的昊京。 想必昊京定然是忘记了,他们眼下可是在凡间。凡间里,他们都是没有神力的神君,怎么会有顺风耳能够听到御书房里的声音。 更遑论,他对周景淮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若是说里面有重明的话,他定然是会亲自去听听的,可现下重明未现身,他需要一直在角楼上守着,等后面的弟兄来换班的。 昊京微微叹口气,不禁有些感慨道 “若那南阳皇帝将重明打伤十三的事情告诉了周景淮,只怕是很快周景淮就要找沈大人要人了!” 虽然,他并不想告知谢桥,那暗室里的姑娘的身份。 但是眼下,可能只有找谢桥一同寻法子,先拦住周景淮的消息才是。 “你说什么?重明打伤了十三?什么时候的事情?”显然,平日里就缺根筋的谢桥,自然是不大理解昊京的话。 从字面意思上来看,他以为是重明又出现了。 想到这里,谢桥难得语气有些激动地问道 “他在哪里与十三先生交手的?要我去帮忙吧!”他语气肯定,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的佩剑,那是他从神界带下来的贴身物件。 是曾经一位旧相识留给他的,从不离身。 “……” 昊京此时,被谢桥的反应彻底折服。 甚至说,他有些怀疑自己,为何谢桥与他们相处这两百多年来,为何一直如此单纯。 到底还是他不够努力吧。 昊京语重心长地走上前,拍了拍谢桥的肩膀说道 “咱大人带回来的那个,就是她。” “什么?” 谢桥又是满脸地惊讶,眼下他好似终于被昊京的话点透,下意识地惊讶出了声。 他委实没有想到,躺在暗室里的那个姑娘会是十三先生! “可是她……她不应该是个男人嘛?” 谢桥自然是没有理解,为何躺在暗室里养伤的姑娘会是十三先生。虽说他与十三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从外貌来看,他还是宁愿相信十三是男人! 第119章 是赫连纳什救了裴岁岁 昊京本来微微皱起的眉头又紧了紧,饶是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何谢桥会这么问他。 可是他余光瞥见,现在的时辰已经不早,眼下他还是得先将自己的担心说给谢桥听,这才急忙开口解释道 “她……我先不跟你说这个,只是我想与你说的是,若是近些日子周景淮再入宫,你一定要盯仔细了。” “为何?”谢桥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当然是怕他去找十三啦!” 昊京被谢桥的问题气得,连忙轻捶着自己的额头,此时的他感觉眼前有些发晕。 谢桥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拉住他道 “我替你看着就是,但是他不是说要你将簪子送去给她吗?” “就是说这事啊!”昊京弯弯绕绕了一整圈,终于两人说到了重点上。 正当昊京准备继续开口,向谢桥解释自己的担忧以及后面的打算时。两人却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缓缓靠近的男人。 “你们在说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谈话。 昊京下意识地朝两人的身后望去,正好看见了自己最害怕的人! 裴府 自打裴南玥将妹妹接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日闭门不出。 裴岁岁今日又亲自熬煮好了一锅子姐姐最爱的白玉汤,端到了姐姐的屋子门口。 阿梦站在屋子门口,朝裴岁岁行礼道 “二小姐还是请回吧,大小姐说她染了风寒,身体不适不便见您。” “你就让我进去瞧瞧姐姐,行吗?”自知理亏的裴岁岁端着碗热汤,一直执拗地不肯离去。急的阿梦也不敢过多阻拦。 她扭头偏向一旁软榻上的裴南玥,暗自咬了咬牙还是将裴岁岁放进了屋来。 毕竟对她来说,大小姐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只有二小姐能够哄得好。 裴岁岁溜进屋,刚一进门,就被裴南玥那颓废的模样,微微吓得怔在原地。 她抬眼望去,裴南玥凌乱着衣裳倚靠在软榻上,似是从回来那日开始便一直没有挪动过地方。 如瀑般地长发垂落在身侧,隐隐露出那张绝美脱俗的脸蛋。 只是此时的裴南玥,双眼有些无神地盯着手中的那张信笺。 裴岁岁见状,缓缓走上前,轻声唤道 “姐姐……姐姐你还好吗?” 她不敢大声打扰到姐姐,之前是她自己刁蛮任性跑出去找十三,却没想到身体太过虚弱的她,直接在十三的家门口晕倒。 等她醒来时,她人已经在裴府上了。 听阿如说,是有位姐姐的旧相识路过,及时救走了她。 本来,裴岁岁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猜不出到底是谁那么巧合救走了她。 可是自打她醒来后,便听府里的人议论纷纷,说是自己的姐姐回来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直不肯出来。 甚至这几日,都未曾进食。 她每日醒来,便是亲自做好饭送来,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天,是阿梦生怕裴南玥饿出毛病,才斗胆将她放进屋来。 裴南玥毫无生气的样子,让裴岁岁的心里不由地一颤。 她连忙将汤水搁在了一旁的矮桌上,走上前仔细查看着自己姐姐的情况。 却没想,低头的那瞬间,正好瞧见了裴南玥手中的那封皱皱巴巴的信笺。 那上面的字迹,她太过熟悉,熟悉到只是匆匆一瞥,便已然认出了是连哥哥的字迹! 她身形微微一颤,连忙站回了原来位置。她微微低下头看着眼前的那块地面,有些失神的她,一下子就猜出来,救她的人的身份。 阿如跟她说过,当时阿梦与自己的姐姐是收到一个陌生人的信笺,这才寻着送信的小孩找到她的。 那人有心,将她留在了一间裁缝铺里,不让旁人轻易发现,也算是恰好保住了她的名声。 想到这里,裴岁岁额间滚落下几滴豆大的汗珠,如此心思缜密之人,也只怕只有那现任的西域可汗,赫连纳什了! 裴岁岁见姐姐依旧靠在软垫上,毫无反应。 于是她便将一旁的汤水端过来道 “姐姐,你多少还是吃点吧,这几日都未曾进食,总不能把自己的身体饿坏才是。” 她缓缓蹲在了裴南玥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拿着汤匙想要将手中的白玉汤喂给自己的姐姐。 可裴南玥缓缓闭上眼睛,嗓音嘶哑道 “我不喝,拿下去吧。” “姐姐……”裴岁岁想要开口宽慰她,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她执拗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汤碗,缓缓开口道 “姐姐,这是我一大早起来亲自给你做的白玉汤,你多少尝尝吧。” “我现在不想喝。”裴南玥微微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地扫了她一眼便又闭上了双眼。 裴岁岁这会也有些急躁,毕竟她也知道,姐姐这几日滴米未沾,这样下去定然会把她自己的身体搞垮。 就算姐姐不心疼她的身体,但是她会心疼啊! 想到这里,裴岁岁又将盛满热汤的汤匙凑到了裴南玥的嘴边道 “姐姐你多少吃点,我为了给你做这白玉汤,手都割开了好几个口子呢。” 裴岁岁见自己硬的不行,便只能来软的。她想着姐姐一直都是最疼她的,肯定不会见她白白受伤的。 可是这会,裴南玥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甚至抬手一打,将她手中的汤碗尽数打翻,滚烫的汤水差点飞溅在她的身上。 “啊——” 裴岁岁下意识地叫喊出声,想要引起姐姐的注意。 可是当她躲开了汤水后再抬起头,却只瞧见裴南玥将身子翻了过去,冲着墙壁不想再理会她。 见到如此场景的裴岁岁终于心下有些明白过来,姐姐这会还是在与自己生气。 她连忙又蹲了下去,拉着裴南玥的衣带轻声道 “姐姐,都是岁岁的错。岁岁再也不敢病还没好就出门了,你就原谅岁岁吧。”她一边撒娇,一边拉着裴南玥的衣带。 却不想,裴南玥并未理会她。 但此时,不知何时被压在了裴南玥身下的那张信笺,悄然从软榻上幽幽落在了地面上。 裴岁岁心里有些忐忑,但是眼下为了尽早让姐姐恢复过来的她,到底还是瞒着背对着她自己的姐姐,弯下腰将那封信笺捡起。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当裴岁岁捡起那封信笺时,上面的内容,瞬间让她涨红了一张小脸。 第120章 裴岁岁的心事 裴岁岁的听雨轩与姐姐的暖玉阁挨着,从暖玉阁出来后,她的小脸便有些惨白。 顾不上一路上的下人行礼,匆忙往自己的听雨轩跑。 回到屋内的她,久久不能静下心来。 裴岁岁将屋内的下人都赶出了屋子后,这才坐下来仔细回忆着方才在姐姐屋中看到的信笺,上面所写的话。 这时候的她,心里突然能够明白,姐姐为何接她回来后一直是这般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多想,裴岁岁便瞧见神色匆匆的阿如从屋外推门进来。她小脸跑得通红,一双乌黑的眼睛正好与裴岁岁的目光撞个满怀。 裴岁岁见她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忙将桌上的凉茶倒了杯递给阿如。 阿如接过凉茶一饮而尽,待她终于缓过来些时,忙开口道 “小姐……我问到了!” “她可回去了?”裴岁岁面上一喜,自打她前几日在府外病倒后,她便再也不敢随意偷溜出府。 毕竟眼下,她最紧张的还是自己的姐姐。 阿如忙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 “不是的,我只是问到她的下落,好像是有人说她出远门一直未归。”阿如作为唯一与裴岁岁一同见过十三真身的人,自然也是紧张她的。 毕竟能在皇宫敢对她们下手的人,势必也并非寻常小偷贼匪那么简单。 现下,南阳里几乎没人知道十三是个女孩子,只有她们才能够理解,十三的失踪有多危险。 裴岁岁听到阿如的话,随即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担忧起来。 “既然如此,那便再去找找。”她神色有些按捺不住的忧愁起来。 原先,在凤雅斋时十三便舍身相救于她,她本就是投桃报李,在四公主捉拿十三的时候,恰好通风报信,待她出城。 虽说后来的事情,大家都没有想到四公主会如此心狠手辣。 说到底,裴岁岁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去救十三的。 但如今,十三在明月宫还是出手相救于她这件事,到底是让她心生不安。 原先裴岁岁以为十三还是男人,这会知道她的身份后,她自然是已经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好姐妹来看待。 “是,我再寻人去找找,小姐你且放心,那日不是听您说已经求了沈大人去救么。” 阿如渐渐恢复过来,见近日来一直伤神的裴岁岁,小脸有些惨白,连忙抚慰道。 之前就是因为裴岁岁的身体还未痊愈,又是淋雨又是一夜未合眼便跑出去找人的,这才在外面昏厥过去。 所幸她们这回,偏巧遇到了个故人帮忙,这才让大小姐将她们安全带回裴府。 裴岁岁难掩面上的愁容,此时此刻的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仅仅是她与十三之间,更是她与自己亲姐姐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变化。 她恨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 恨自己没有办法保住自己在意之人,恨自己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亲姐姐。甚至是在之前,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差点将整个裴家毁于一旦。 若不是当时她执意想要嫁给三殿下,也不会让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上举步维艰。 甚至也不会差点让自己的亲姐姐嫁进皇宫。 想到这里,裴岁岁的目光缓缓落在桌面上的青花瓷的茶壶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悄然划过她的眸底 尔后,她似情绪突然释然道 “你派人去给沈大人递帖子,就说我有要事相告。” “小姐可还要出门?”阿如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岁岁,连忙站直了身子有些抗拒道 “小姐之前还答应大小姐不再偷偷出府,这才几日,您的身子又没痊愈的。” 阿如自小就跟在裴岁岁的身边,与她姊妹阿梦一样,一直都对她们两位小姐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眼下,自打那十三入京后,小姐三天两头就往那十三的家里跑。 书也不读,席面也不去,整日就喜欢与十三谈天说地的。 好在她现在也知道了十三的真实身份,但是出于她想要护着小姐的心理,她还是有些抗拒此时小姐出门的。 “我必须要去”裴岁岁抬起头望向了阿如,此时她那苍白的小脸上,多了几丝坚定,似是不容拒绝。 “可小姐的身体也没好,大小姐又……” “阿如,就是因为我现在护不住我的姐姐,所以我必须要知道十三现在是否安全。” 裴岁岁轻轻拉住阿如的衣摆,见她一脸的担忧的样子,缓缓松了口气道 “我也知道你的担心,这回你先去递帖子,若是沈大人答应见我,我再与他见面,来去都是坐马车,总归不会有事情的。” 她自然是能够明白,现在阿如的心思。 毕竟自己的病一直未痊愈,这会她的姐姐又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 父亲又在朝堂上动不动就被皇上训斥,眼下她们裴府,委实有些难过。 她自然也是能够理解,阿如的担心。 但是她作为十三的好友,她不能将十三的生死置之不顾。 阿如见没办法拒绝小姐的请求,忙问道 “可是小姐认为,那沈大人会见您吗?”阿如不是不愿意跑一趟。 只是人人皆知,那锦衣卫本就独立于朝堂之上,皇上有令,不得随意与任何朝堂内的任何官员有来往。 更何况是她家的小姐,只怕是连那锦衣卫司的大门也进不去。 裴岁岁却一脸坚定道 “不会的,他一定能见我的。”她既然能在这会提出与沈暮见面,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阿如当然也不会明白,之前她的姊妹阿梦在她被打伤养在偏房的时候,亲自替她的小姐跑过一次腿。 就是因为那一次,裴岁岁的帮忙,这才让裴岁岁有了能够让沈暮一定见她的理由。 “那我这就去给那沈大人传信。”阿如微微行了一礼,连忙出了屋。 眼下,她虽然也担心害怕自己的小姐又偷溜出府,但是眼见她也无法阻拦,也只能尽心尽力地护在她左右才是。 裴岁岁盯着阿如远去的身影,神色微微有了些变化,她自然也是明白阿如的担心的。 但是她现在是没有能力能够帮姐姐走过这关,但是十三那头,她还是得尽自己的所能。 裴岁岁摩挲着那茶杯,微微有些出神。 只是她也不知道,现在的沈暮是否也知道十三的真实身份呢? 第121章 家大业大的周家 沈暮的脸色有些愠怒,显然他是刚刚在锦衣卫司发过脾气的。 昊京颤颤悠悠地吞了吞口水,连忙回道 “我们是在这商量,关于周景淮周少爷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那枚木簪,此时的他倍感压力。 他本来想要找谢桥商量关于这木簪处理的对策的,却没成想好不容易给谢桥解释清楚这里面的缘由。 沈暮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谢桥闻声赶忙转过身子,正好对上沈暮那双有些阴暗的双眸,心下一惊。 “是啊,我们是在讨论,听说周少爷要回西辰一趟了。”他也是难得脑子及时转过弯来,替昊京掩饰了几下。 “他要回西辰?” 沈暮微微皱起眉,他显然也是刚刚才得知这件事。 他缓缓走上前,一身黑红色的劲装勾勒出他那精壮的腰身,站在他们两人中间,反倒显得昊京与谢桥像是比他上矮了一截。 “听他说很快便要启程,还说有位故人要一同和他回去。”昊京如实说道,虽然面上淡定的他,心里却十分惶恐,是否要将周景淮让他转交信物这件事情告诉大人。 毕竟,光从表面上来看,明眼人都知道,那十三对于大人的意义非凡。 能够将自己的救命药让给她,又对她体贴入微的。 显然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可若是他不将那木簪转交给十三,那…… 他有多少把握可以躲掉周景淮的铁拳呢? 昊京不由地低下头,暗暗叫苦,怎么这两头的路都这么难走。 “他回西辰,你这么难过干嘛?不如让你一同去?”沈暮自然是看不穿昊京的心思的,只是现在的他觉得昊京有些奇怪。 本来平日里就神神叨叨的他,此刻杵在那里,倒是更加奇怪。 谢桥见状,生怕昊京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赶忙打圆场道 “大人,我之前还未来得及跟您说,重明出现那日我先见到了周少爷,便将重明现身的事情告诉了他,想要让他帮我一块去寻您的。” 谢桥自然也是通过昊京那反应推断出,现下大人一定与周景淮是不能见面的,又或者是说暗室里的那位姑娘。 对他们二人的意义一定非比寻常。 “你把这事情告诉他,也是应该啊。”沈暮点了点头,他这两百来年一直与周景淮合作捉拿魔君重明。 这明里暗里互相帮忙的事情,还需要特地向他请示么?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望向同样脸色有些心虚的二人,缓缓道 “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他总觉得这二人只要在一块,便是商量着些什么坏事去做。 “没有” “没有” 不出所料, 谢桥与昊京同时矢口否认道。 与其得罪大人,昊京选择不如彻底得罪周景淮。毕竟周景淮马上也要回西辰神界去了,自然是暂时管不着他。 也不会知道他没有将那木簪转交给十三的事情。 “真没有?”沈暮微微眯起双眸,好似早已经看出两人的端倪。 谢桥被盯得有些心虚,往后缩了缩步子,正好挡在了昊京的身前。 二人却没想,下一刻沈暮就冲他们二人冲来,一把捉住了谢桥身后,昊京的衣领。 昊京吓得神色一怔,满目惊恐地望向自家大人道 “大人,你这是……” 他话还未说完,便瞧见沈暮往他怀里摸去。 但等沈暮摸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待沈暮松开捉住他衣领的手时,昊京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他不由地瞟向一旁的谢桥。 此时谢桥的手中,正是周景淮给他的那支木簪。 昊京比谢桥要更早跟在沈暮的身边,也是陪着沈暮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因为捉拿魔君重明的缘故,几次险些丢了性命。 虽说他为人滑腻了些,但是他也是在这几人中,最了解沈暮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刚才那个心虚的样子是瞒不过沈暮的。 沈暮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瞪了昊京一眼 “怎么?到底是什么事情不敢说给我听?”他微微歪着脑袋,那漆黑的双眸似是又翻滚起血红一般。 鲜有人知,沈暮只要起了杀意,他的双眸就会变得血红。 如同一只带着獠牙的猛兽。 昊京张了张嘴,却不知此时如何解释。 谢桥见状,自然是以为沈暮真的生气,猛地冲到了昊京的身前,将手中那枚木簪递给了他道 “大人息怒,昊京他不是故意的!” “这是什么?”沈暮皱着眉头将那木簪接过来,反复查看了许久,这才看出来竟然是支木簪子。 “大人……” 谢桥想要开口替昊京解释,但是他也是刚才从昊京的口中得知这个东西叫木簪的,除此之外,他倒是什么也不知道。 昊京自然也是知道谢桥的好意,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谢桥的肩膀,让他闪开。 沈暮抬起头,正好对上昊京的目光道 “这木簪子有什么好藏的?只不过你近日来的品味太差,这种东西想要送去醉仙楼?只怕你连醉仙楼的门你都进不去吧。” 昊京喜流连烟花之地,是人尽皆知的。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醉仙楼花魁倚思思,正是他近日来的心头所好。 只是沈暮也偶然从下属那听说,那倚思思为人清冷,从不与昊京见过面。 “大人这不是我拿去给醉仙楼的,而且您已经很久没给我发银子了。”昊京苦哈哈地板着一张小脸。 自打上回,大人发现他没有好好盯着周景淮,让周景淮天天往十三那跑时,就一气之下停了他的银饷。 他已经很久没有闻过银子的味道。 更遑论,去那醉仙楼找倚思思姑娘了! 想到这里,昊京微低下头,似有几滴泪珠掉落一般。 沈暮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不忍心道 “你要是没钱,就去府里支。就算我们不比那周家家大业大,就那些银子什么的,不够给你用的吗?” 他难免还是有些心软,毕竟昊京跟着他出生入死,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平日里虽说他对昊京有些严格,但是若昊京有求于他,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都能够答应。 听闻大人松了口,昊京连忙抬起头 “谢谢大人!” 第122章 木簪被大人拿走了 “所以你的意思,这木簪不是你的?” 沈暮扫了昊京一眼,他自然不会像昊京那样,将自己彻底绕迷糊的。只是他看向昊京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嗯……不是我的。” 昊京见状,到底还是妥协地缓缓摇了摇头,眼看自己还是没能将这事瞒过去。 “那是谁的?” 沈暮显然有些没了耐心,毕竟他难得入宫述职,自然时间也是宝贵的。 “周……周少爷给我的,让我交给她”昊京说话的语速极快,生怕沈暮听清楚。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实在是让沈暮看着想要揍他。 沈暮渐渐脾气有些上来,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他让你转交给谁?他自己不会送吗?”他自然以为是周景淮是又找不到清风了,赶巴巴地来找他的人帮自己做事。 只是让他有些不理解的是,明明只是送一个簪子,何须要昊京替他跑一趟? 难道他没长腿吗? “我……”昊京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一个字不敢多说。 一旁的谢桥倒是看急了眼,想来他是一直在角楼监视重明的,这会不光大人也来了,昊京也在。他倒是没了功夫去守着。 见昊京不好开口,他便抢先一步回答道 “大人,这是周少爷亲自雕刻的木簪,说是让昊京替他送给十三的。” 他话音刚落,便瞧见沈暮那阴晴不定的脸瞬间变得冰冷。 周遭的氛围仿佛在此时凝固住了一样。两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心道出事了! 沈暮虽有些控制不住,想要发火,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既然是周景淮亲自要送的,他怎么好意思拦着呢?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扯起一抹冷笑道 “送木簪?我头回听说周景淮对男人感兴趣呢。” “大人……那我这……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男人是不是?”昊京很努力地想要将自己与周景淮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两人看着沈暮那低沉的威压,便感知到他真的动怒。 沈暮抬眼扫了两人一眼,眸底渐渐翻滚着怒意道 “喜欢不喜欢我管不着,但是我瞧着你俩是糊涂了,忘了自己是谁了吧?”他将周景淮亲自雕刻的木簪,在手中把玩着。 看那力度,昊京隐隐感觉沈暮随时会将那支木簪撇掉。 他此时也只能将周景淮的嘱咐抛到脑后,赶紧解释道 “大人,这是个意外。我在宫门口撞见他的,他说他找不到十三,就让我代为转交,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昊京睁着眼,说瞎话。 他当然知道十三在哪里,只是他也在赌沈暮会不会将暗室里那姑娘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 毕竟,若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十三就是暗室里的姑娘,是与重明交手才受重伤没了神力的。 他自然是要站在大人这边,毕竟十三暂时也奈何不了他。 “……” 沈暮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昊京一眼,眼下他并没有什么心情去回答昊京的问题。自然是选择了忽略不计。 昊京自然也明白此时沈暮对他们两个人的意见极大,随即扭过头来,想要求助站在他旁边的谢桥。 谢桥也注意到了昊京给自己的眼神,只是无奈他根本没有听懂他们二人之间的话,瞧着昊京又暗自拽了拽他的衣角,这才无奈开口道 “大人,我想现在还是要让那暗室里的姑娘的身体尽快恢复过来才是。眼下我虽然一直时刻注意着南阳皇宫的动静,但是我想着魔君早晚还会出来与我们交手的。” 对于谢桥来说,他的眼里自然只有魔君重明。 沈暮有些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且仔细盯着,若是太辛苦便让昊京来跟你换班,可别太过劳累了。” “大人,我还得在锦衣卫司那替……” 昊京本想开口拒绝的,可一瞧见沈暮望向自己的眼神,他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颤,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尖蔓延至了全身。 他到底还是最怕沈暮了。 见沈暮并不理会自己,昊京只好闭上了嘴。 站在一旁的谢桥看了看昊京的神色也带着疲倦,心想着他一直在暗室里照顾着那姑娘,想必比自己也轻松不了多少。 于是,他走上前想要拒绝沈暮的好意道 “大人,我不辛苦。” “你是不辛苦,但若是真遇见了那魔君重明时,你满身的疲倦又怎么能捉拿他?” “大人……” “好了,这是我的命令。你们两个人再找两个可信之人换班就是,我还有事要去趟南阳皇帝那里。” 沈暮将那木簪藏于袖中,很快便离开了角楼。 待他离去后,昊京这才敢大喘气道 “我以为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了!”他无奈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细汗,刚才看见大人望自己的眼神,让他晃神间,真的以为大人要将他就地正法。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谢桥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对于他来说,昊京这人在药王谷的风评,委实是好坏各一半。 虽说他也是对沈暮忠心耿耿的,但是平日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委实是把他们沈大人手底下的这支暗影卫,给得罪了个遍。 “好事?谢桥,你没看见方才大人看我的眼神吗?”昊京瞪了他一眼,只道这木头脑袋委实是反应太过迟钝。 明摆着刚才沈暮真是对他动了杀意才是。 只是他看着沈暮这个样子,心里不由地也多了几分犹豫。 很明显,那暗室里的姑娘十有八九就是十三。而且谢桥在说给沈大人,这木簪是周景淮想要送给十三的时,他瞧得仔细。 摆明这事是让沈暮动了怒。 想到这里,他的后背也不由得汗湿一片。 “可到底还是替你解决了件麻烦事不是吗?”谢桥指的是昊京本该替周景淮跑腿,送给十三的木簪。 昊京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赞同道 “你说的没错,既然这木簪阴差阳错地到了大人手里。也轮不到咱们操心这簪子是给谁不给谁了。” 对于他来说,倒是了了件棘手的事情。 御书房 明黄色的大殿上,段远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 他垂头盯着,地下跪成一片的纨绔老臣们。很明显,他那脸上写满了愤怒,随时随地都可能将地上的老臣拖出去斩了。 第123章 更换攻打南蛮人选 过了许久,两方似都不愿意妥协,就这么一直僵持着许久。 尔后,段远终于是重重地叹口气道 “朕就连决意出征的人选都不能自己做主了吗?”他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老臣身上,似有愧疚、似有愤怒。 他本来决意攻打南蛮之事,本就是无奈之举。 但是他也想要此仗稳妥,能够借机好好磨练磨练太子,这才让太子督军,亲自领兵去南蛮征战。 只不过是十万大军打不足五万的南蛮,用不着多少时间便能凯旋归来。 可现如今,在出征前的两日,却不想这帮平日里本就冥顽不灵的老臣,纷纷陈书上告太子,必须更换此次南蛮之行的人选。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请皇上三思啊!” 为首的裴知衡跪在地上,话刚说完,便瞧见一个上好的砚台,砸在了他的手边。 应声而裂。 裴知衡不卑不亢,淡定地垂下头,仿佛根本不在意那砚台险些砸到了他自己。 他今日的目的,就是来阻止太子督军之事的。 “那裴相不如说说,为何太子不能去?别人就能去?” 段远强忍着自己心口的怒火,这些日子因为孙有之回来的缘故,他的丹药又有了着落。 虽说他现在还是有些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回皇上的话,太子的母家白家乃是南阳第一商号。近些年来,与西域、南蛮皆是有商贸来往。老臣以为,太子会为了白家,对南蛮手下留情!” “混账!” 段远又拿起一件烛台往那地上砸去,这回却不偏不倚,砸中了裴知衡的额头。 裴知衡的额头瞬间冒出鲜血,滴在地面上。 可仍旧是这样,裴知衡一直不为所动,坚定地跪在地上,乞求皇帝收回成命。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胡话!”段远见裴知衡被自己砸破了脑袋,难免语气还是有所缓和。 毕竟裴相虽然前阵子闹了场退婚、告老还乡的戏码。 但是在南阳的朝堂上,仍旧还是颇有影响力的。这也让段远,不得不忌惮他! 哪怕之前因为裴家与安家的事情闹得朝堂上众说纷纷,可即便是这样,皇帝都不敢随意乱动裴相。 可近日来安贵妃一直以裴家与安家不合,每日与他吵闹争论,想要让他对安家有所弥补。 可是他作为南阳的皇帝心思缜密,怎会随意听一个后宫女人的摆布?更遑论安贵妃给他提的要求难以接受。 想到这里,段远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道 “可裴相难道是老糊涂了?你也知道白家只是太子生母的娘家,如今太子的养母,可是宁嫔。” 虽然他也记得白家在这周边国家的势力,但是如今南阳国库空虚,不足以支撑此次南蛮之行。 这也是为何段远此次非要执意让太子领兵攻打南蛮。 “正是因为如此,老臣建议由太子协助,择一更合适的人选领兵出征……” 裴知衡丝毫不在意自己额间的鲜血直流,已经染在了他的官袍之上。 皇帝顿觉好笑,他倚靠在龙椅上,静静地望着他。 他没有想到以裴知衡一派的老臣在朝堂上一直是支持太子的,可却在这个时候临阵倒戈,在即将出征南蛮之前,想要阻拦他更换南蛮的人选。 “按照裴相认为,朕该选谁去?” 段远的语气极为冷淡,他垂下脑袋看向殿下的裴知衡道 “臣以为三皇子更为合适!” “哦?” 段远听见他的回答有些惊讶,要知道裴家与安家本就势如水火,前些日子又因为退婚一事,裴家让安家彻底没了面子。 他本以为这两家会彻底站在了对立面的,以为裴相会推二皇子出来,代替大皇子出兵。 无论如何段远也想不到 裴相怎么又开始替三皇子说话了? 想到这里,段远似是来了兴趣,他单手撑在椅子上,目光微微有些触动。 “裴相莫非是还想与安家结亲,才这般替三皇子说话的?” 按照他的想法来说,他委实不明白现在裴知衡为何会将三皇子推出来代替太子出征南蛮。 比起裴相,如今敢在殿上提出三皇子领兵攻打南蛮的请求。 反倒是一直在后宫整日与他说裴家的闲言碎语的安贵妃,被裴相比得更加小肚鸡肠了许多。 殿下的裴知衡好像早有预料皇帝会这么说,缓缓抬起头望向了龙椅上的帝王道 “皇上,臣虽然不愿再与安家作亲家,但臣也不愿为了一己私欲而断送南阳未来的路!” 裴知衡的目光清澈,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掺杂。他身后的几位老臣皆是开口附和道 “请皇上三思!” “请朕三思?朕瞧着你们像是早已经替朕做好了选择呢。” 段远自然是厌恶他人,替自己做选择的。他看向殿下的老臣的眼神有些阴暗不明,显然是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可是他又无法向他们解释,他之所以选择太子是因为不得已之举,加上太子才刚将白家送来的粮饷暂存在城外。 若是他此行不选择太子,只怕是白家,也会将那些粮饷带走。 到头来,若是没有财力的支持,只怕是此行攻打南蛮的计划,便会无法继续。 那西域与他合作的计划…… 就会付之一炬! “皇上,微臣可都是为了南阳啊!”裴知衡言辞恳切,又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道。 段远冷哼一声,自然是不会相信裴知衡的说辞的,加上他本来就对这几位老臣早就有了厌恶之心。 又怎么会随意听他们的话,更改圣旨呢? 相反,他因为裴知衡的话,突然一下子开始对他那个三儿子有了其他的看法。 “你们要是没事,就早点告老还乡,朕也不会拦着你们的。” 皇上染着怒意的话悠悠落下,裴知衡身后的几位老臣身形皆是一震!他们几人悄悄抬头,面面相觑。 莫非,皇上要在这个时候,摘了他们的身上的官职? 虽说几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们几人交换了下眼色后,又余光瞥见裴知衡身形不动,皆是又垂下头选择站在裴相这边。 段远见他的威胁根本不起作用,自然是更加愤怒道 “既然你们一心为南阳,倒不如此次一同与将士们出征南蛮便是了!” 第124章 皇帝的抉择 待裴知衡几人出了御书房时,天色渐渐暗下 御史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门徐徐被人关上,随即缓步走到了裴知衡的身边,开口道 “裴相,这皇上的意思难不成真是让我们几个老家伙上战场?” 御史海景成,年轻时也是在军营中摸爬滚打过几年的。 原先在先帝驾崩,九子夺嫡之时,他也是参与了当年的政变,帮助如今的皇帝登上帝位的功臣之一。 如今他比裴相的年岁还长许多,因此前两年便挑了个闲散点的官职,一直久居京城。 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他,头发有些花白,再过几个月便也是可告老还乡。 可如今皇帝在御书房里发了话,让他们几人即刻随军去往南蛮一事,委实让他有些乱了阵脚。 裴知衡缓步走下了台阶,抬眼望向海景成道 “今日皇上摆明就是借着此事要镇压你我。还看不出来吗?” “裴相意思是……”海景成微微蹙眉,他原先只在军营里过活了大半辈子,显然没有考虑到这层意思。 “无论今日我在殿上与皇上争执与否,他都会寻得我们的错处出来。” 裴知衡自打四公主伤害他小女儿后,皇帝那息事宁人的样子就已经让他彻底对帝王失了心。 今日皇帝的怒火,他显然也是早有预料的。 只不过让他倍感意外的是,皇上竟然忍不住对他们下手了。 “可边关苦寒之地,你我几人去那南蛮只怕是有去无回……” 崔侍郎崔慎也跟上了裴知衡的脚步。他较这几人中,年纪最轻。 而立之年,已任户部侍郎。 海景成幽幽地睇了他一眼,冷哼道 “你在我们这几个老家伙里,年纪最轻。连你都怕的事情, 皇上怎会想不到?” 他自然也是从崔慎的话中,得知皇帝此时对他们起的心思。 无非就是想要既图个好名声,又想找个借口将他们这帮老臣送到边关,再寻个由头让他们再也不回不来罢了。 这算盘打得,连他这一介武夫都明白。 “这里还是皇宫,海兄慎言!”裴知衡扫了他一眼,制止了他已到嘴边的话语。 海景成或许因为当兵的缘故,性子有些急躁。难免会口不择言。 但这里,可还是皇宫,他们还是皇上的子民,到底是要注意场合说话的。 “就是,海大哥我说你也别急,若皇上的心思真是这么想给我们几个送去边关送死,难道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抗旨不成?” 崔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抬起头看向了海景成又继续道 “得用脑子行事!可不能一头蒙地往里冲才是啊。” “你这人是不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海景成以为崔慎嘲讽他,难免脸上挂了怒意。 他往前猛冲了几步,抬起手就想揍他。 裴知衡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他道 “海兄!这里是皇宫!” 无奈,在裴知衡的再三提醒下,海景成这才将抬起的拳头又放了下去。 崔慎小他半个个头,自然也是躲在了裴知衡的身后,小脸吓得有些惨白。 他与海景成不同,他是文官,从未离开过京城,更遑论去过边塞。比起海景成在战场上杀过人 他唯一杀过的就只是家里养的那几只老母鸡。 还是那种生命垂危,已经老到掉牙的那种。 他远远躲在裴知衡的身后,虽然害怕但嘴上仍旧嘴硬着 “你打我也没用,我说的是事实啊!” “既然早有一劫,不如我先送你下去!”海景成被他挤兑急了,撸起袖子就准备朝崔慎走去。 “好了好了,别在这里吵!”裴知衡难得语气有些不和善,他站在原地瞪了两人一眼,随即便抬腿往宫外走去。 留在原地的崔慎与海景成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也察觉到了裴知衡的不对劲。 这下也顾不上吵架,连忙跟上了裴知衡的脚步。 “裴相可是在与皇上置气?”海景成压低了声音问道。 前些日子他因病告了假去了趟江南散散心,正好错过了裴相与皇上那场博弈较量。 他只是从别人那里听了些只言片语,说是四公主将裴相的小女儿推下山崖一事,惹得裴相要辞官。 他以为裴知衡现在还在生气,是因为四公主。 毕竟他们今日虽然是来请求皇上更换出兵南蛮的人选,但实际上他们也得知了皇上要将四公主嫁去西域的事情。 若是换做他的女儿,被皇上的亲女儿推下山崖,非但不罚还给许配了婚事,还要嫁的风风光光? 那他就算是丢了这条老命,都要让那四公主不好过才是。 “你瞧你问的什么问题?”崔慎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好似早就忘记了刚才海景成要打他的事情。 “你又知道?”海景成自然是看不爽崔慎的,一介书生只会念些文邹邹的古诗词,能有什么用? 又不能拿去念死对面的敌人。 “我当然知道!”崔慎极为自傲,但是他最佩服的还是裴相。因此哪怕他在朝堂中不愿意与人为伍。 但是依旧愿意时刻追随着裴相的脚步。 就连前阵子国库空虚的事情,都是他亲自告诉的裴相。 裴知衡不再回答他二人的话,径直往前走着,直到出了宫,三人一同上了马车后,这才开口道 “皇上的意思你我都知,现下就是要看几位大人的意思了。” 他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悠悠地望向两位大人。 今日皇上能在御书房发这么大的火,他早已经有所预料。 这是他给皇帝最后一次的机会。 海景成与崔慎前后脚上了马车,两人落座后一下子便卸下了身上那故作吵闹的聒噪样子。 “我听裴相的。” 海景成没了刚才那副要打崔慎的样子,神色严肃地扫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崔慎,仿佛此时一本正经的他才是真的。 他们在宫中那场,无非就是演给皇上看的。 “我也是。”崔慎连忙跟着点了点头,生怕裴知衡以为自己不会支持他。 “那就辛苦两位大人,要将这场戏唱完了。”裴知衡点了点头,满目的凉薄之色。 皇上既然是准备放弃他们,他们也不得不站起反抗。 至于最后的结果,定然是你死我活。 第125章 秋拾 “裴相的意思,就是我们几个的意思。” 海景成拍了拍崔慎那有些瘦弱的肩膀,随即冲裴知衡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染着些许的兴奋。 似是在京城呆的太久,他这把老骨头都有些松散了。 若是真的能在有生之年,重回战场,他倒是也死得其所。 “那倒也不必真让你们几个真的去战场上拼杀,真把我这丞相当成了摆设?” 裴知衡眉眼间染了些许的笑意,他这两位兄弟都是跟着他曾经出生入死过的。 他自然是不能将他们随意置于险境之中的。 今日他的计划便是将三皇子推出来,代替太子领兵攻打南蛮。 虽说皇上因为他的请求,责罚了他们。 但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不去吗?”海景成有些忐忑,虽说他早就看不惯这南阳皇帝。 但是明面上这会就撕破脸面,是不是还有些太早? 毕竟他们虽然也是太子一党,太子又是皇上正宫嫡子,如无意外都会是下一任南阳国君。 但是太子如今根基未稳,安家与三皇子又虎视眈眈。 内忧外患,怎可轻举妄动? 崔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笑道 “大人,难道我们要抗旨吗?”比起上战场,其实他更愿意抗旨不尊。 毕竟他早已经与裴知衡一样,看不惯这皇上许久。 他余光瞥见海景成投来的那带着些许轻蔑的目光,连忙意识到什么,开口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我奉陪到底!裴相若是要抗旨,我也能陪您!”崔慎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他早年读书差点饿死街头,若不是裴相给了他吃食救了他一命,哪有他今时今日的风光? 他早已经将裴相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了。 “切——” 海景成见崔慎这样子,忍不住地暗暗翻了个白眼,饶是他这个已经头发花白的人,都敢上战场。 偏偏这个年纪最小还最滑头的,胆子也这么小。 果然他们文官,唯一能够拿得动的就只有纸和笔了。 裴知衡笑而不语,缓缓掀开车帘的一角,瞥了眼马车外逐渐远离的皇宫后,缓缓道 “我并不打算让你们抗旨。” “大人?”海景成眸底难掩兴奋,他自然是愿意跟随裴相去战场上保护他的。 若不是当年,裴知衡给他写的一封信急唤他回京,他万般也是不会随意回京当个什么御史的。 裴知衡将车帘缓缓放下,随即说道 “我们随军,就去一趟南蛮便是。” 待夜色渐深,裴知衡这才姗姗归府。 他扫了眼站在角落的阿梦,开口道 “大小姐可出来了?”他自然也是一直关心着女儿的,只不过近日来皇帝要出兵讨伐南蛮的事情 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更遑论今日在御书房内,皇帝又一次对他们几人动了怒。 “大小姐让奴婢来请您去一趟书房。”阿梦如实回答道,她也没有想到,大小姐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见人。 果然还是二小姐最管用。 “嗯,对了,二小姐呢?”裴知衡一边往书房走去,一边看向了跟在身后的阿梦。 阿梦自然是想也没想,直接回答道 “应该在屋里休息,今日二小姐来看望过大小姐的。”她仔细想来,阿如没有来跟她报信,那裴家二小姐应该是在她的听雨轩里。 “你把这个给她送过去。”裴知衡随手将在凤雅斋打包的点心递给了阿梦,他虽然不比裴南玥那般关心裴岁岁 但是他每回路过凤雅斋的时候,都会亲自给小女儿带点心回来的。 “是,老爷。”阿梦点了点头,随即拎着食盒就往听雨轩走去。 书房内,裴南玥神色难掩忧伤,倚在圈椅里垂着脑袋在想着事情。 就连裴知衡进屋,她都没有及时察觉到。 直到裴知衡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时,裴南玥这才察觉到父亲来了,连忙站起身子道 “见过父亲,父亲是回来了?”她声音有些嘶哑,显然是哭过的。 裴知衡面上虽不说,但眸底那抹关切到底还是溢了出来。 “你……还好吧?”他犹犹豫豫着,生怕碰到了女儿的悲伤处。 虽然他这些日子忙于公事,但或多或少也是听了些闲言碎语的。他对他自己的这个大女儿最是了解。 若不是裴岁岁的事情,便只有与那人的事情,才会让她这般失态,将自己一直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裴南玥敛了敛神色,缓缓摇头道 “我没事的,听闻今日皇上又在宫中动了怒?” 她自然是听说今日皇帝在御书房里对父亲发了火的消息,这才连忙在书房等父亲的。 “如你所料。” 裴知衡走到了桌案前坐下,将桌案底下压着许久的信笺翻了出来。 “这是?” 裴南玥目光落在那封已经发黄已久的书信上面,神色微微一怔。 她一直怕府里的人做事不妥帖,又或者是翻乱了父亲的书房,回头父亲找不到要用的。 因此一直都是她在给父亲收拾着书房的。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信。”饶是她收拾了这么久,也未曾见过父亲手中的那封书信。 裴知衡盯着那封信斟酌了半天,到底还是将那信丢在了桌案上道 “这是当年那小子写给你的,他趁你睡着偷偷放在了门口,被我拿走了。” “拿走了?”或许是时间有些久远,裴南玥一时半会还没想起来父亲说的是谁。 她微微皱眉,走上前仔细瞧着那书信上的落款。 “秋拾?” 她身形微微一怔,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她茫然抬起头看向父亲道 “父亲,这是赫连纳什留下的?”她的语气有些急躁,秋拾是赫连纳什在南阳为质的那几年,自己本来的名字。 是他回了西域,继承可汗之位后,才改成了如今的赫连纳什之名。 裴知衡靠在椅子上,缓缓吐出口浊气,到底还是瞒不住她! “是的,这是那小子在临走前的最后一夜给你留下的,为父怕你乱了心想要追随他去西域,害怕你出事这才收走的。” 他那浑浊的目光染着些许的愧疚之意。 那时候的赫连纳什为了回西域重新拿回属于他的王位,九死一生。 他不忍心自己的女儿跟着他颠沛流离,这才私自做了主。 第126章 她藏在心底的感情 秋拾也就是赫连纳什 是他父亲的私生子,随了母亲姓秋,他的母亲是南阳人。 秋氏本来是西域经商的商人,有着不菲的家底。若不是当年被对手在酒中下了药,万般是不会有赫连纳什的诞生。 虽说是一夜荒唐,但尚未婚配的秋氏本就无意嫁给当时的西域大可汗,索性便想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给自己留下一个继承人。 可谁想这事后来传到了赫连苍央的母亲耳中,也就是大可汗的正妃那里。正妃用了法子,害得秋氏的商号倒闭,最后母子二人沦落街头乞讨。 若不是当年西域战败,南阳皇帝要求可汗送来他的儿子作为人质,大可汗是万万不会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个私生子的。 这也是后来赫连纳什为何明明是大可汗的私生子,却被人送来南阳作人质的缘故。 大可汗甚至为了保证赫连纳什在南阳不会乱来,特意找人将他的母亲关押起来。 裴南玥面上一怔,立即上前将书信拆了开来。 信纸因为年岁有些久远,有些发黄,整张纸上仅仅写了一句诗词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她盯着那八个字,犹如千斤重一般压在她心口,喘不上气。 是他的字迹!原来这句诗一直是写给她的! 那时候的赫连纳什作为西域的质子,留在南阳饱受欺负。是她的父亲裴知衡不忍旁人欺负他,特地接到了她们裴府里来的。 她本来与妹妹在裴府里无忧无虑的生活着的,见到这一不爱与人搭话的小男孩,一开始自然是没有上什么心的。 直到当年,裴岁岁第一次偷了小男孩的东西,她作为大姐亲自去赔礼道歉的时候,这才发现府里的下人也是见风使舵的,常常不给他吃食,也不给他取暖用的火炭。 或许是因为自小她一直照顾妹妹的习惯,她亲自将自己的那份吃食送去了给了他。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们才成了朋友。 赫连纳什与他的母亲一直在西域是最下等的存在,自然是天天受欺负,没有受过任何的教育。 因此,她教他诗词歌赋,又教他兵法策略。 闲来无事时,赫连纳什写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诗。 她呼吸一滞,似是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感情一瞬间迸发出来,她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圈椅上。 裴知衡皱起眉忙走上前轻声道 “玥儿……你……” “我没事!我没事的,父亲!” 裴南玥慌乱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将手攥紧起来,她一下子便想到前几日去城东裁缝铺去接妹妹时,留在那裁缝铺里的信笺。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望今日过后,祝君安好。’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赫连纳什会给自己留下这么一句话。 在没有收到这封信之前,裴南玥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误会了赫连纳什的心意。 因此她一直是将这份感情深藏在心底,不愿与任何人说的。 可当她再次在南阳的大街上遇见他,她承认,是她自己的心乱了。 甚至对于她而言,她本来以为赫连纳什此番来南阳,就是为了与她见上一面的!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她与赫连纳什中间的那层窗户纸,是他不愿意捅破。 可现如今,原来是因为父亲害怕自己与他私奔,这才将那封信瞒了下来! 原来,他早在离开南阳前,就已经给了她暗示。 是她没有收到这封信! 似是憋在心口的那股子闷气一下子迸发出来,裴南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 裴知衡见状,连忙将怀中的帕子递上,安慰道 “都怪为父,当年那小子本来是个无名小子,为父担心他师出无名无法与大可汗抗衡,这才阻拦了你们。” 他虽然年轻时,一心都扑在朝中的大小事上。 但是对于他的这个大女儿,他到底还是知道些她的小心思。 裴南玥低垂着脑袋,滚烫的泪珠砸在手背上。 她害怕父亲会自责,连忙摇了摇脑袋道 “和父亲无关,父亲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她不想让父亲担心她自己,连忙将眼角的泪珠擦干。 那时候还是秋拾的他,奉召回西域。 西域正妃对他虎视眈眈,生怕他活着回西域,会影响到他哥哥赫连苍央的位置。 裴知衡自然也是知道,这秋拾回到西域会有多少危险等着他。 出于他作为父亲的私心,到底还是将那封信收了起来。 如今,他才敢将这封信拿给她。 裴南玥缓缓闭上双眼,声音有些哽咽 “父亲这会拿出来,是怕女儿做些其他您不想看见的事情吗?”她又不傻,自然是能猜出来这会父亲在这个时候,把信拿出来的缘由。 裴知衡深深地叹了口气,而后缓缓蹲下来望向她道 “皇上已经下旨,攻打南蛮,将四公主嫁去西域,求得与西域的和平相处。” “父亲难不成是害怕女儿会去拦着那四公主和亲?”裴南玥的语气有些生硬,她倒是有些不可置信。 难不成她在父亲眼里,真的是个如此荒唐的人? 且不说她与赫连纳什的感情是否还在 那可是四公主!她怎敢随意阻拦? “为父不是这意思。”裴知衡摇了摇头 他这一生,上对得起南阳皇帝,下对得起南阳百姓。 唯独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他这两个女儿。 他大半人生都奉献给了南阳,唯独将这两个女儿一直丢在后院,鲜少管教。 “那父亲便告知一下女儿,为何这会把信给我?”裴南玥幽幽地睁开眼,与裴知衡的目光对上。 她满眼的冷淡,仿佛刚才落泪的不是她自己。 裴知衡身形微微颤抖着,因为常年处理公务,他的身体消耗的很快,本就有些劳累的他,难免久蹲有些发晕。 他下意识地抓住一旁的扶手,这才将将稳住了身形道 “为父是要支持四公主去和亲,嫁给赫连纳什的。”他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时,已经让他大汗淋漓。 “那与这封信又有什么关系呢?”裴南玥内心觉得自己恍如一个小丑一般,被人不停地操控着。 她本就不愿意,让任何人影响到她自己。 包括自己的父亲! 第127章 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只有她 裴知衡踉跄着身子,望向大女儿的目光里,充满了愧疚。 他自然也是明白,这会裴南玥虽然嘴上说着不责怪他,但到底在她心里,还是会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失望至极。 既然是他的错,他便要去弥补。 想到这里,裴知衡开口解释道 “为父想要问你,若让你嫁给那小子,你可愿意?” 裴南玥闻言,猛然抬起头,满目错愕。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父亲!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连忙转过身瞧着门窗紧闭,又随即起身走到了门前,往外张望了下。 “别看了,为父进来时便已经让人将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清理掉了。”裴知衡重新坐回了书案前。 仿佛只有在书案前的他,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南阳裴相。 裴南玥暗自咬了咬唇,面上强装镇定道 “父亲,你可知道刚才的话那是要被砍掉脑袋的!”她以为父亲是关心乱了头,不然为何敢说出这种话。 虽然四公主一直在抗拒这件婚事,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根本没有要收回旨意的意思。 倒是让这件婚事,板上钉钉。 但若是父亲刚才的那句话,被有心人听去传入皇帝的耳中。 按着近些日子,皇上多番打压他们裴家的情势来看,定是要治她们的罪的。 如今,她们裴家,一直处于水深火热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眼下是万万不能再被有心人利用去的。 “为父没有昏头,为父是想了很久,这才告诉你的。” “父亲的意思是?” “代替四公主段语嫣出嫁,你会是下一任西域可汗的正妃。”裴知衡言之凿凿,这计划虽说听着荒唐。 但是早在四公主将他女儿推落山崖之际,他便已经开始着手计划。 他的目的明确,也很简单。 “父亲,你想做什么?” 裴南玥冷汗涔涔,忙走上前一把撑在了桌案上。 她委实有些不能理解,今夜回府后的父亲,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这么让人难以理解的! 裴知衡此时好似看不见裴南玥的那份紧张,反倒是故作轻松道 “嫁给所爱之人,难道不是女儿你的一生所求?”他的语气有些难掩悲伤。 自打他的妻子难产去世后,独留下他的两个女儿在世后,他也有多一蹶不振,一头扎进了朝中,借着处理公务麻痹着他自己的感情。 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裴南玥作为姐姐照顾着她妹妹的,从来不在他的面前叫过一声苦。 即便是他对自己的大女儿有这么多的亏欠,在当她得知妹妹想要成为三皇子的侧妃时,毅然决然地瞒着全家人入了宫,求见太后。 因在万寿节上,皇上对她有所留恋。 她借着成为皇上的妃嫔作为条件,想要与太后交易,为她的妹妹谋得三皇子侧妃一位。 虽然说此事最后因为裴岁岁拒婚,不了了之。 但是在裴知衡的眼里,他始终是无法弥补他对大女儿的亏欠。 裴南玥很清楚,她作为裴府嫡女,她一生的职责便是成为一颗棋子,助裴府爬得更高。 这也是为何,她明明是对赫连纳什有感情的,却偏偏一直隐藏在心里的缘故。 此时,裴南玥终于想明白自己的父亲要做什么,她忍着即将崩溃的情绪摇了摇头道 “父亲,女儿的职责是保我裴家上下,平平安安。女儿并没有什么心爱之人。” 她不想让裴家重新陷入困境之中,自然最先放弃的便是她的感情。 更遑论,自打她看到那封留在裁缝铺里的信笺时 她就已经与赫连纳什 分道扬镳了。 “这件事不是你能决定的,为父既然要实行计划,你与你妹妹自然是都不能继续待在京城里的。” 裴知衡满脸严肃,现在的他可不是在给裴南玥做选择。 毕竟,离出发攻打南蛮的日子愈来愈近,给他安顿好两个女儿的时间也不多了。 裴南玥闻言神色一怔,眸底划过一抹错愕道 “父亲是有了决定吗?那其他的几位大人……” “都已经同意了,现在就等着把你和你妹妹安顿好。” “安顿好我们?”裴南玥微微皱眉,她虽然早有听说今日皇帝对父亲发了火。 可并不知道皇帝对他们下的旨意。 裴知衡缓缓点了点头道 “皇上让我们几个进宫的老家伙,与这次攻打南蛮的队伍同行。” “您说什么?”裴南玥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满是震惊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裴知衡见状,缓缓吐口浊气道 “眼下,我很快便会离开京城,你与岁岁二人必须也得找个机会离开皇上的视线。” 虽说他早已经猜到她会有这个反应,但是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如何说服自己的两个女儿离京才是最重要的。 “父亲的意思是皇上不会放过我们两个?” 裴南玥语气有些颤抖,饶是她本就聪慧过人,不同于寻常人,也没有预料到皇上会有这等子荒唐的安排。 “现下为父也猜不到,但是既然皇上想要与我们 几个老臣撕破脸面,只怕是也要从你们这想心思了。” 裴知衡算无遗策,虽说他也不敢肯定皇帝会不会对他们的家人动手。 但是若想后面的计划万无一失地执行 就必须保证他们的所有软肋,不会被皇帝拿捏在他的手中。 “父亲,您糊涂啊。”她自然也是理解父亲的意思,若是她们在京城没了父亲的庇佑。 远在南蛮的父亲生死难料不说,连她们姐俩也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既然要带你们离开京城,为父想的是不如偷龙转凤,在路上为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在四公主出嫁的路上,将你与她调换身份。” 裴知衡自然知道此举大胆,但是若他们想要扳倒皇上,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皇上没了左膀右臂。 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阻拦西域与南阳和亲,便是他的第一步。 “父亲你……”裴南玥本来还想开口制止的,她委实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大胆。 “你不必担心,这事我已经提前与那小子商量好了。” “赫连纳什?他怎么说?”裴南玥难掩语气激动道 “他说,他这辈子唯一想要娶的,只有你一人。” 第128章 二小姐去了锦衣卫司 “大小姐——” 阿梦猛然推开书房的门,闯了进来,小脸上写满了慌乱。 “发生什么事?这么急?” 裴南玥神色难掩不悦道,她本来让阿梦在府门口候着父亲回来的,没成想这会未经禀报就擅自闯进书房。 阿梦小脸跑得通红,气喘吁吁道 “大小姐,老爷!不好了,二小姐她……” “岁岁?” 裴知衡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他刚才回府时,是特意带回了凤雅斋的点心,让阿梦送去给在房间里休息的二女儿吃的。 他瞧着这会阿梦一脸慌张的样子,裴知衡一下子便猜出了问题。 “二小姐不见了!”阿梦见状,连忙喊道。 “什么!” 裴南玥倏然站起了身子,她的眼角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珠,满目震惊地望着阿梦。 要知道,即便是裴岁岁偷溜出府,她都早已经吩咐过阿梦,不得在父亲的面前擅自提起她出府的事情。 为得就是不让父亲烦心。 这会她瞧着阿梦一脸的慌张地闯进来,自然是猜到了这事连阿梦自己都不知道。 “二……二小姐她不在府里……” 阿梦见两位主子一脸的愤怒,连忙垂下了头,小声道。 她倒是着急一下子忘记了之前裴南玥对她的嘱咐。 明明说过,只要二小姐不在府里,就先告知大小姐,再由大小姐决断是否告诉老爷的。 “你说岁岁不在府里?这会天都黑了,她又瞎跑出去了?”裴知衡的声音难免有些提高,愤怒的他难免有些慌乱。 毕竟之前裴岁岁在外寻找十三晕倒的时候,他并不知情。 他只是以为,又是小女儿贪玩跑出府。 “阿如呢?” 裴南玥冲阿梦微微皱起眉,她递了个眼色给她。 阿梦收到她的意思,连忙又回答道 “她陪着二小姐出门的时候留了口信,说是出去……出去……” “出去做什么?” 裴知衡显然开始有些不耐烦道,眼见今日他与皇上在御书房的谈话,连大女儿都有所听闻,想必这事也早就传到了安家。 若是安家得知此事,在半路上裴岁岁又遇到他们…… 想到这里,裴知衡吓出了一身冷汗催促道 “你快说,二小姐究竟去了哪里?” 阿梦见状,以为是裴知衡要怪罪于她,连忙跪在了地上道 “二小姐……二小姐去了锦衣卫司!” 由于阿如这回是替裴岁岁送了帖子给沈暮的,所以两人出府时,都是在府里跟下面的人知会过的。 毕竟裴岁岁离开前也想起来,若是自己的姐姐来找她,没有在听雨轩找到她人,定是又要生她的气的。 因此,裴岁岁才在出门前,亲自留了口信,为得就是让阿梦得知,她们的去向,以免姐姐回头来问又让姐姐担心。 裴南玥似乎能够猜出妹妹为何要去锦衣卫司,听到阿梦的话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道 “父亲你先别着急上火的。” “我怎能不急?你难道忘了前些日子安贵妃将你妹妹堵在宫道上罚跪的事情吗?”裴知衡满目怒意,无法遏制。 他想起上回安贵妃故意在宫道上拦下了自己小女儿的这件事,心里就没由来地升腾起一股怒火。 本来裴南玥与裴岁岁都想瞒过他这个老糊涂的,可无奈,这消息最后还是由安国公手底下的小厮,亲自送到他府上来的。 为得就是在这个时候挑衅他! 裴知衡越想越生气,他不光是责怪小女儿一声不吭就跑出府这件事,更是自恼自己,为何没有看管好她!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偏巧你妹妹在这个时候跑出去!”裴知衡的声音压得极低。 似乎在提醒着裴南玥,方才他所说的计划。 若是计划一旦开始实施,裴南玥与裴岁岁都不能继续待在京城里。 那么,眼下裴岁岁一声不吭就跑出去,还去那本该不能去的锦衣卫司!这等消息传出去又或者是在半路上撞见那安家的 岂不会乱上加乱! 裴南玥自然是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忙上前轻声道 “父亲莫急,想必妹妹也是担心十三先生的消息,这才去锦衣卫司的。” “她去那里能打听出什么来?人家锦衣卫是给她办事的?”裴知衡闻言转过头,倒不是他瞧不起自己的女儿。 只是锦衣卫本就只听命于皇上行事。 若非意外,不得与南阳任何官员有来往接触。 更遑论,是去锦衣卫司寻一个本就不在宫中担任正式官职的游医! 想到这里,裴知衡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恨不得这会亲自去趟锦衣卫司将那顽劣的小女儿给抓回来! 可无奈,眼下皇上盯着他们裴府本就紧,若是在此时风头上私自去找锦衣卫司,只怕他还没有出京城的门 那弹劾他的奏折便会犹如漫天雪花一般,落在皇上的桌案前。 “父亲,你别急,我亲自去接妹妹回来。” 裴南玥轻声说着,尔后让阿梦回屋去拿斗篷。 虽然现在夜已深,街上也没有什么人。但是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裴知衡深深地望了眼自己的大女儿,随后重重地叹口气道 “还得你辛苦一趟,这会皇上盯得紧,你从后门走,别用裴府的车驾用老张他们的。记住!路上一定要小心为妙!” 他想来若是裴南玥坐了裴家的车驾出门,很快便会让宫中的那位得知了消息。 眼下,还是用他们手里管家特意准备的马车更为安全一些。 “是,女儿明白。”裴南玥微微行了一礼,转身便走出了书房。 眼下,她也明白这会的南阳波云诡谲,有多少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们裴家呢! 待裴南玥离开,裴知衡这才有些散了心神,一把跌坐在椅子上。漫天的疲倦感瞬间袭满全身,今日的他所经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多到他还没有来得及理清自己的思绪,其他的事情便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无法呼吸。 他怔怔地坐在圈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边是他尽心尽力为官三十余年,为当今圣上鞠躬尽瘁;一边是他裴家即将大厦倾颓,隐隐要归于尘土之势。 或许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不得不逼他做出自己的选择。 第128章 十三对他是个特别的存在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此时的锦衣卫司内,仍旧是灯火通明。 身穿一身墨黑斗篷的人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经过一道道检查后,顺利地进入了锦衣卫司。 或许是因为南阳即将发动战事,这会的锦衣卫司里巡逻的锦衣卫更加密集。 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似乎对这位身穿奇装异服的人,并没有投去过多的关注,反而是都在循规蹈矩地做着自己分内的职责之事。 墨黑色斗篷的人此时也无心观赏这锦衣卫司内的情况,低垂着脑袋一直跟在领路的锦衣卫的身后。 待两人终于穿过九曲转折的长廊后,这才进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领路的锦衣卫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了守门的昊京。 昊京微微瞄了眼那身披头篷的人,并未多说话,径直便将房间的门打了开来。 偏室内 沈暮将桌案上的文件收起,正巧书房的门便被来人推了开来。 他抬眼一看,跟在昊京身后,一同进来的人身披着厚重的斗篷。 待来人缓缓将斗篷脱了下来,一身素衣打扮的裴岁岁赫然出现在偏室内。 “沈大人。” 裴岁岁冲沈暮点了点头,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虽说已经五月,但南阳的夜晚还有些微凉。 沈暮扫了眼她身旁的昊京,昊京心领神会地将书房的门关好后,亲自守在了门口。 “二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暮将桌案上的文书整理好,放进了身后的书架上。 今日他本来是要去暗室里照顾十三的,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裴府竟然送来了帖子说是要见他。 甚至于他都没有想到,会是裴岁岁这会来拜访自己。 虽说他对于凡间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认为裴岁岁既然是十三的朋友,那么他倒是可以留出些时间与她见面。 只不过近日来皇上的密探还潜伏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里,是他暂时没有能够插手摸到的位置。 本着万事都得小心谨慎的态度,他还是让裴岁岁前来时,乔装打扮了一番。 “大人,今日我来是有一事要问。” “你说的是十三先生吧?”沈暮自然是记起来,当日暴雨时分,裴岁岁在宫道上拦下了他,说是十三被人堵在了明月宫。 虽然后来他将这裴岁岁来找救兵的事情,直接抛在了脑后。但是当他看见裴岁岁让府里的人送来的帖子时,他便已经想起来了。 他那深邃的眼眸落在裴岁岁身上,有些探究的意味。 “是,她……还好吗?”裴岁岁也记起来,那日的情况太混乱,是自己一时口无遮拦,将那十三真身的身份说给了沈暮听。 现下,她也有些不敢确定,沈暮对于十三来说,究竟是敌?是友? “她还活着,二小姐放心。” 沈暮的话,让裴岁岁近些日子来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是得到了几丝放松。 她暗自松了口气,庆幸上天果然是能庇佑十三的,每回都能让她逢凶化吉,躲过一劫。 “那就好,那她现在在哪里?需不需要我带她回裴府照顾?毕竟裴府里的太医还未离开呢……” “不必!”沈暮直截了当的拒绝,反倒是让裴岁岁没有想到的。 裴岁岁微微怔在原地,此时的她一下子被沈暮打断,反而是话到了嘴边,不知该如何说起。 沈暮坐在圈椅上,看向她的目光,似笑非笑。 “大人……” 她想要知道,沈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说她还活着,便是我已经安排人照料她。二小姐且放心,她在我这里很安全!” 沈暮自然是明白裴岁岁到底在担心什么,想来今日裴岁岁能够来锦衣卫司见他,就是奔着十三而来的。 他也早有所听闻,前几日裴岁岁在十三的家门口晕倒的那件事。 毕竟作为皇帝最得力的属下,怎么会不知道这京城里的风吹草动呢。 听到沈暮的话不容拒绝,裴岁岁的心里不知为何还是感觉到有些慌乱,此时她其实就是想要亲自看一下十三! 她想要知道,十三究竟有没有受伤,又或者说是受伤的情况如何? 毕竟当初,她一直以为十三是个男人。 可当她意外得知十三的真实身份后,一下子就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毕竟同为女人,她始终是害怕十三会在明月宫里,打不过别人,丢了命的。 “那大人……可以带我去看看她吗?” 裴岁岁难掩神色间的担忧,虽说她此时更加害怕沈暮,但是为了十三,她不得不又硬着头皮开口请求道。 沈暮微微倚在圈椅上,满脸的拒绝道 “二小姐为何不相信微臣?是因为微臣这里进来的都是出不去的人吗?”他意有所指,说得正是在南阳臭名昭着的锦衣卫地牢。 裴岁岁反倒是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心虚,而是缓缓摇了摇头道 “大人,你并不会这样对她的。”她的语气十分肯定,反倒是让沈暮有些意外。 “哦?二小姐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微微蹙眉,没想到自己这一段非但没有唬住这个小丫头片子,反倒是被她看穿一般。 想到这里,沈暮拿起桌案上的一块暖玉在手中把玩着。 那暖玉通体透明,是个上乘货。 裴岁岁见沈暮这副样子,心里不禁有些开始打退堂鼓。但是她一想到十三此时还生死难料,终究是咬了咬唇开口道 “大人不会的,因为十三她对您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想到这里,裴岁岁自然是必须将话说明,她才有可能能够见到十三。 沈暮闻言挑了挑眉,似是满脸的不相信道 “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他并不想要承认,十三与他的关系。 毕竟十三都没有亲口拆穿他们之间的联系,他也要尊重十三的选择。 哪怕此时对面的是十三的至交好友。 裴岁岁见他这副样子,下意识地搅弄着自己的衣带,饶是本该知道事情真相的她,也有些心虚起来。 她不安地搅弄着衣带的模样,反倒是落在沈暮的眼里,让他更加怀疑裴岁岁是否是真心实意为十三而来的。 裴岁岁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终是开口道 “因为那日十三断腿,是你拜托我送轮椅给她的!如此让您上心的人,怎么对您来说不会是一个特别存在呢?” 第129章 她在威胁沈暮 裴岁岁停下手中的摆弄,一双明亮的双眸直直地盯着沈暮,仿佛此刻她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破绽来。 沈暮静静地坐在圈椅上,神色平淡,望向裴岁岁的眸光清冷疏离,让人难以接近。 “所以你知道她的身份了?”他的语气平静得丝毫让人听不出破绽。 “沈大人……我……应该知道吗?” 裴岁岁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朝她汹涌而来,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她现在根本猜不透沈暮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今日裴二小姐能来我这,定是将她已然放在心上,为何不应该知道她的身份呢?” 烛火忽明忽暗,映在沈暮的侧脸,勾勒出他冷峻的脸庞。 他不等裴岁岁开口,又继续说道 “请二小姐放心,她在我这里很好。只是受的伤有些严重,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似是提到了十三的名字,沈暮的语气也变有些柔和下来。 裴岁岁咬了咬唇,倒不是说她不相信沈暮的话,只是她还是很担心十三的身体。 “那我能去看看她吗?” “不……” “就当那日我替你送轮椅的人情不行吗?”裴岁岁见沈暮要拒绝,连忙开口道。 那时候虽然她被四公主推下山崖后,一直在屋里昏迷不醒。 但是后来她也是听阿如说,沈暮特地寻了阿梦,以她的名义给十三送了一副轮椅。 就瞧着这件事,裴岁岁才敢亲自来一趟锦衣卫司找沈暮要十三的下落。 “……” 反倒是沈暮这会没有想到,裴岁岁会拿这件事出来堵住他的嘴,他往后靠了靠,若有所思起来。 见沈暮好像是没有开口拒绝的意思,裴岁岁慌忙道 “大人,我想您借我的名义给她送轮椅,只怕是也不希望她能够知道是大人您送的吧?” “你在威胁我?”沈暮微微偏过头,浑身的冷意瞬间让裴岁岁吓得一激灵。 裴岁岁暗自吞了吞口水,连忙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我只是想要看看她究竟好不好,我看一眼就走成吗?”她的语气尽量缓和,生怕沈暮这会生气给她再拒绝掉。 沈暮深深地扫了她一眼,缓缓开口 “昊京,进来。” “大人?” 本来就站在门外的昊京,自然是将屋里二人的对话听个仔细,一听见沈暮在屋里喊他,他便迫不及待地开门进来。 他刚走进来,便瞧见小脸吓得惨白的裴岁岁站在屋中,而自己的主子却靠在书案前的圈椅上一动不动。 “大人,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昊京有些不大理解,连忙上前道 “带她去暗室,暗室里的那位姑娘是裴家二小姐的朋友。” 沈暮将一折子随意扔在了桌案上,有些不耐烦地支着脑袋,眸底流露出几分血红。 “是!” 昊京见沈暮的脸色有些微妙,来不及多想的他赶紧先带裴岁岁出了偏室。 “大人?” 裴岁岁自然是没有看明白,刚才沈暮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瞧着昊京见到沈暮的那个样子,慌乱地跑出来,她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而已。 昊京连忙冲她比了比,示意她先随自己离开这院子。 裴岁岁点了点头,悄声地跟着昊京直到走出这个院子许久后,昊京这才开口道 “大人那是生气的前兆,许是难得被人威胁!” “你听见了?” 跟在他身后的裴岁岁微微皱了皱眉,明明刚才昊京进屋的时候,沈暮什么都没提,怎么他就知道了,是她威胁了沈暮。 “啊?” 昊京自然是没想到自己说漏了嘴,他转过身瞧见裴岁岁有些怒色的目光,连忙摆手解释道 “我是想说,这不沈大人能准许让我带您去暗室嘛,定是您跟他有什么交易不是?” 他瞧着裴岁岁的目光有些炙热,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虽然他早已经猜出来在暗室里养伤,被沈暮亲自救回来的就是十三。 但是直到现在,他看见沈暮竟然能够默许除了他们几人之外的凡人进暗室探望十三,只怕是他突然也能感觉到 十三对于自家大人的不同。 “交易谈不上,沈大人的威名在南阳还是数一数二的。” 裴岁岁有些自嘲道 若不是因为十三的缘故,她倒是并不想要与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有过多的接触。 毕竟在整个南阳,人尽皆知四公主倾慕于他。 且不说如今皇上是否真的要将四公主送去西域和亲,只瞧着之前皇上如此疼爱这位女儿的态度来看 若真的四公主强行要了沈暮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里,裴岁岁的神情反而有些冷淡。 她虽说近日来鲜少出门,但是按照她之前在戏本子上看得那些,她不是看不出沈暮对十三的态度。 本来她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但自打十三在她面前露了真身后,她隐隐觉得沈暮对于十三,并非像她之前对十三那般的感情。 在她尚未发现十三的女儿身之前,她一直都是把十三当作兄弟来看的。 可是沈暮在她的眼里,好像并不是这样。 “二小姐说笑,如今南阳权倾朝野的可还是您的父亲,裴丞相。” 昊京自然是对这位裴相有着很高的评价的。毕竟任谁摊上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上司,都会早就崩溃地找个理由离开他,以免被波及。 唯独裴相这人不同常人,能够一直在南阳皇帝身边尽心尽力辅佐十余年,的确是让他不得不佩服。 “哼,昊大人说笑了,要论权倾朝野的不应该是你们锦衣卫吗?” 裴岁岁没了沈暮在跟前,自然是拿出她那原本的傲娇大小姐的样子来。 她冷冷地扫了昊京一眼,好似方才在偏室里受的气,一下子都倾泻出来。 “二小姐这是说的哪跟哪?” 昊京赶忙赔笑道,若是仔细说来,他这几日都不在皇宫中任职,自然是不知道这几日宫里发生了什么。 “锦衣卫直属于皇上,按照惯例我是不得出现在这里的。” 裴岁岁自然是明白,她今日来拜访沈暮,确实是冒失之举。 “二小姐的意思是?” 昊京见裴岁岁停下了脚步,亦同收回了往前迈的步子,他微微偏过脑袋,看向了身披着黑斗篷的裴岁岁。 第130章 裴岁岁横刀夺爱? 月色下,裴岁岁似随了她姐姐的几分样貌,一副清冷的模样,反倒是让昊京微微呼吸一滞。 “我希望昊京大人,能够替我隐瞒今日的荒唐之举,虽说我也是为了关心十……关心那暗室里的姑娘。” 裴岁岁的语气有些冰冷,她望向昊京的目光似有警告的意味。 虽说她已经猜出来沈暮知道了十三的真身,但是她仔细想来,这件事情还是尽量不要泄露给其他人。 包括眼前这位昊京! 只不过,她今日也是关心乱了头,这才脑子一热来了锦衣卫司。 但是她想来这些时日,父亲之前为了给她谋得三皇子的侧妃之位,甘愿辞官,离开他为官数十载的朝堂。 后又因为她不愿意再嫁给那三殿下,父亲又重新与安家撕破脸面。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因她而起。 昊京瞧着裴岁岁认真的模样,不免神色也变得正经起来 “二小姐您放心,这事既然是大人吩咐过的,那么今日在这锦衣卫司所有与您打过照面的人,我们都会紧盯着,不让人泄露消息的。” 昊京扫视了一圈,本来这后院里,沈暮早就吩咐过不让外人进来,只留下他们几个苍翎神界的人。 为得就是以防万一,有人将裴家二小姐夜访锦衣卫司的消息传递出去。 “那就谢过昊京大人和沈大人了。” 裴岁岁微微行礼,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后又道 “烦请大人带路便是。” “是!”昊京木讷地点了点头,将裴岁岁往暗室那头带去。 公主府内 “你说的可是真的?” 段语嫣连忙从床上坐起,身上的轻纱半掩着,隐隐露出她那若隐若现的姣好身段。 “是,奴婢听得一字不落,的确裴家二小姐去了锦衣卫司。” 曼儿连忙回答着公主的问话,她见段语嫣起身,连忙上前将手中的衣物盖在了她的身上道 “公主可别着凉。”她伺候着段语嫣将衣裙穿好。 “你怎么得知这件事情的?” 段语嫣坐在桌前,任由曼儿给她梳头,本就未施粉黛的她,透着一股娇嫩。 她透过铜镜,死死地盯着曼儿,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她虽然欢喜,曼儿所说的事情若是真的,她自然是可以在这个时候抓到裴家的把柄的。 可仔细想来曼儿是她的贴身婢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锦衣卫司的事情。 她又不傻,犯不着替别人当挡箭牌用。 曼儿垂下的眼眸微微颤了下,随即立马抬起头望着铜镜中的公主道 “您忘了,之前您一直让府里的人盯着沈大人的,这会消息就是他们传进公主府来的。” 曼儿毫不慌乱的样子,段语嫣反倒是将一半的怀疑放回了肚子里。 她任由曼儿为她梳着发髻,自己却一直在反复思考着曼儿所说的话。 “等一下!” 段语嫣似是终于理清楚问题,一双明亮的眼眸瞪向了自己身后的曼儿。 曼儿手上一顿,抬起头一脸无辜道 “公主?是弄疼你了吗?” 她不露痕迹地望了望自己的手上,并未有公主的发丝,暗自松了口气。 段语嫣平日里性子本就泼辣狠毒,近日来打骂的奴才更是数不胜数,她也是被逼无奈,府里暂时空缺了大半的丫鬟 这才轮到她这个贴身侍女,为公主梳头。 “你说沈大人在锦衣卫司?” 段语嫣微微眯起双眸,她那狠毒的目光似是能将曼儿看穿一般。 “是……府里的人是这么说的。” 曼儿被段语嫣的目光盯着浑身直冒冷汗,倒不是她心虚,反而是每回公主这个样子的时候,都是她马上要发脾气打人的前兆。 “那裴家二小姐夜里拜访锦衣卫司,是为了见沈暮?”段语嫣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桃红色的裙摆随着她身形摇摆,落在她的两侧。 她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向曼儿。 曼儿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道 “公主息怒,奴婢也不知他们是否见面,只是府里的人这么传话回来的。” 她的身形有些颤抖,曼儿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段语嫣又是陷入了一种癫狂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自打皇上下了旨意要将公主嫁去西域和亲,并且拒绝了她与沈暮的婚事后 段语嫣就变得易怒暴躁,难以控制。 曼儿自然也是深刻地明白这一点,连忙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生怕这会段语嫣发脾气,连带上了她自己。 “很好,原来我说呢,那裴岁岁突然为何不愿意嫁给我哥哥了。” 段语嫣咬牙切齿着,往屋门口走了几步,她抬头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月光落在她那张气得皱成一团的小脸上,反而添了几分的诡异。 “公主息怒……”曼儿此时也不敢替那裴家二小姐求饶,只道是她希望段语嫣能够不要责罚她便是。 段语嫣丝毫没有听见身后跪在地上的曼儿的求饶,反倒是一人喃喃自语道 “不嫁给我哥哥,是因为她攀上了沈暮?好一个裴家,在这里等着本公主呢?” 她的眸底似透出几分狠意,只是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便有了新的计划。 竟然敢横刀夺爱抢走她的沈暮 她瞧那裴岁岁也不用多活在这世界上了。 夜里带着些凉意的微风,吹起她那桃红色的裙摆。 段语嫣缓缓闭上眼,贪恋着此时的宁静道 “准备准备,我们这会亲自去问问那裴家二小姐。” “公主您是决定去哪里?” 曼儿连忙抬起头,一张慌张的小脸吓得更加惨白。 她不是不同情那裴家二小姐的遭遇,能被公主盯上的人,在这南阳里都是非死即伤,不然就是落得个下落不明的下场。 但是那日,公主亲自让侍卫将裴岁岁推下山崖的那一幕,她时常吓得夜夜梦魇,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四公主的手上。 但她也知道,如果隐瞒公主裴家与沈暮接触的事情,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只怕是比那推下山崖,还要更加恐怖的手段在等着她! 她也是两头难做人的。 段语嫣冷笑起来,缓缓睁开眼转过身来望向了曼儿道 “当然是去锦衣卫司,找沈暮沈大人了。” 第131章 前镇北侯之女 威名在外的顾侯老将军,在京城只有处简单落脚休憩的府邸。 夜已深,顾施宁刚回偷偷回到府上就被王氏捉了个正着。 “站住!”王氏气势汹汹,手上拿着柄戒尺,一脸冷色地站在暗处望向刚刚从后门偷溜进来的顾施宁。 顾施宁自然是没有想到这个时辰,母亲会特地在这里等着她回来。 她身形微微一颤,连忙转过身来规矩行礼道 “母亲怎么还没睡呀?”她忙垂下脑袋,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母亲。 要知道,她在南蛮边塞时,因为与军中弟兄们常常同吃同住习惯了,性子也是这般洒脱不羁,放野了。 自打她回京后,更是常常溜出去玩,一玩就是一整天。 母亲王氏要是按照往常,她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装作不知道这事情的。 但是今日朝堂上隐隐传出,皇上有意要动他们一众老臣,王氏害怕此事回头牵连到他们顾家的身上,这才紧张地在这里蹲守女儿回家。 “我没睡,你也知道是在等谁回来。”王氏掂量着手中的戒尺,这是她带女儿回京前,特地从家里拿上的。 往日,她的父亲一直疼他这个唯一的女儿,能不打就不打,能不骂就不骂。 到头来,教育女儿的事情竟然交给了她这个妇人! 顾施宁余光瞥见那柄已然磨得锃亮的戒尺,没由来地心下一惊道 “母亲,您拿它做什么啊!女儿……女儿再也不敢了!” 她一边心虚着往后挪着步子,一边往四周瞟去,哪里能够方便她逃跑的。 “怎么?你也知道我在生气什么?” 王氏拿着戒尺就往顾施宁想要逃跑的方向跑去。 “救命啊!母亲我错了!”顾施宁一边躲闪着戒尺,一边求饶着。 虽说她本来就师承自己的父亲,学了些武功在身。 可王氏也不是寻常养在深闺的小姐,其父可是前镇北侯,一直镇守在南蛮边关的老侯爷。 而这位镇北侯就是顾侯顾老将军当年的师傅。 若不是王氏嫁给了顾侯将军,那如今平定边关的名册上定是会有她的名号在上。 不到半盏茶 王氏便已经像提溜着小鸡崽子般,将顾施宁提进了房间里。 好在,王氏在等女儿回府的时候,已经将府里的下人赶到了前院,总算是也给她留了几分的薄面。 顾施宁一把跌坐在软榻上,暗自叫苦不迭。 早知之前回京这事,就不该让父亲开口许诺,让母亲陪她回来。 这下倒好,她本就在京城呆的烦闷无聊,时常趁母亲不在府里的时候,偷拍出去。 如今被母亲抓住了现行,她这些日子倒是别想再偷溜出去玩了。 “你还想跑?你莫不是忘记了这家里,你父亲都未必打得过我!”王氏边说边将房间的门关上,她手拿着戒尺就又冲着顾施宁走来。 “母亲!我错了!” 顾施宁余光瞥见母亲已经走到她跟前,连忙起身求饶道。 她在家里,最怕的便是母亲的这柄戒尺。 但看那戒尺磨得锃亮,便已经能看出这戒尺用的次数有多么频繁。 “你这女儿,我瞧着自打回京后,变越发管教不得了!”王氏边说边将戒尺拿在手中,打了顾施宁几下。 “母亲!疼!” 顾施宁自然感觉到母亲并没有用力,但是她还是故意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 王氏见屋外有人影闪过后,这才将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母亲?” 顾施宁微微一怔,她顺着王氏的目光望外看去,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人已经被王氏一把拉进了里间。 “你先别说话!”王氏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连忙又走到房间的门口,从门缝往外望了望。 王氏凝神屏气,直到确认屋外没人偷听后,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回到了里间。 “母亲,怎么了?是府里溜进贼来了?” 顾施宁自然是也察觉到方才屋外有人经过,但是她想来该是府里的下人才是。只不过这会天色这么晚,府里守夜的不应该在这里出现才是。 毕竟,她每次偷溜出府的时候害怕府里的人向母亲告状,都是特意支开了守夜的。 王氏的脸色有些严肃,她凝神望了望门口,随即走进里间压低声音道 “近日来京城或许要出乱子,你暂且也不要再出门。若没有什么事情,便在家里好好准备你的婚事!” “婚事?母亲,我说过我不嫁的!” 顾施宁皱起一张小脸,她二人眼下在房间的最里面,外人自然是听不见她们二人讲话的。 “不嫁也得嫁!这事岂是你一人说得算的?” 王氏剜了她一眼,走到了桌前给顾施宁倒了杯茶水,递给了她。 她喜清净,加上这京城的别院本就回来得少,府里的下人丫鬟都是临时买来的,自然不合她们的心意,索性都打发到了前院。 反倒是她们后院里,只留了一两个伶俐的丫头,白日趁她们不在的时候,便进来打扫打扫。 除此之外,所有的事情,王氏基本上都是亲力亲为,为得就是以防万一有人借着府里的下人,对她们母女做什么。 “我……母亲!您跟我说句实话成不成?”顾施宁将茶水搁在一旁,讨好地挽上了王氏的胳膊。 “什么实话?”王氏的语气有些冰冷,显然是早已经对撒娇的顾施宁,有了防备。 每回只要顾施宁犯错,她都会这样摆出一副小姑娘的样子,撒娇耍赖。 浑然不像个将门之女! 想到这里,王氏冷冷地将戒尺搁在自己的手边,好似向顾施宁在传达着,此时她的心情。 顾施宁望着那柄放在桌子上的戒尺,暗自吞了吞口水道 “母亲,是不是当初让我回京的旨意就是为了让我回来成婚啊?” 顾施宁的眸底很快闪过一抹异样的情愫,她这一路上都在想着,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召自己回京。 近日来南蛮在边关上蠢蠢欲动,她担心父亲与顾家军会出危险。 但即便父亲将此事上奏给皇上,陈述军情,却也未见皇上有过回应。 偏不想,在这紧要关头上偏偏皇上传了圣旨让她回京,只为与三皇子成婚? 第132章 给顾施宁下毒 顾施宁环抱着双臂,眉眼间隐隐有股抹不去的忧伤。 她虽说不像京城那些养在深闺大宅的女子读书识字,熟读四书五经。但是她也是跟着父亲学兵法策略,在这行为处事上,也是略懂些皮毛的。 她自然也是能够看出来,皇帝在这个时候让他们与三皇子联姻,定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有些失神地落在桌案上的茶水,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王氏坐在她的旁边,一声不吭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她自然也是能够猜到,现在的女儿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她们毕竟是南阳的子民,这南阳唯一说得算的便只有皇上。 既然皇上金口一开,这旨意便再无收回的可能。 “不管皇上让你回京的目的是否是与三皇子成亲,眼下你与他的婚事在即,已经是木已成舟无法改变。” 王氏微微叹了口气,她也明白两情相愿最后走不到一起的痛苦。 当年好在她本来就与顾侯爷一见钟情,加上本就门当户对,这才顺利成了亲。 她夫妻二人不擅朝堂之事,索性便请了旨意,去镇守边关。 这一待,便是十几年的光景。 “母亲……”顾施宁神色微微一变,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腰间的玉佩。 那是他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 王氏虽说极为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但是她也与夫君在回京前商量过此事的。 首先,她们还是南阳的子民,是听令于陛下的。 其次,顾家军虽远在边关,但近些年来多亏她的夫君统治有方,军队训练有素,每每击退南蛮时,手上受伤的将士愈来愈少。 其威名在边关上,已经是到了耳熟能详、人人称赞的地步。 树大招风, 他们何尝不明白,皇帝的这门的亲事,是在延揽他们。 生怕顾家军总有一日,会起了异心谋反! “前几日宫中生了乱子,那时候你是不是出城去见他了?”王氏一脸平静,仿佛提起的人并不是眼前她的亲生女儿。 顾施宁本想端起茶杯的手在空中一顿,再抬眼,已然是满目慌乱。 她根本没有想到母亲已经察觉到这个地步! “我……那日我在城里。”她想要努力辩驳,可慌张发抖的语气到底还是出卖了她。 王氏缓缓摇了摇头,一脸疲倦的样子,看上去也是许久未曾休息好过。 “我既然能问你,便是我已经知道了答案。那日你们为何要见面?”她望向顾施宁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眼下京城本就要动乱,可偏偏她这女儿委实糊涂,竟然还敢在这个时候随意出城,与那个男人见面相会! “母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顾施宁一脸心虚的样子,自然是出卖了她自己此刻的内心想法。 “是准备私奔还是去断干净你们之间的故事的?”王氏自然是不吃她这套的,想来她都能够察觉到女儿与那人之间的故事。 她害怕这京城中,本就藏在暗处的眼线众多,会借题发挥拿这件事来威胁她们顾家。 “没有私奔!女儿是顾侯之女,何谈私奔?” 顾施宁被母亲的话好似点醒一般,她猛然记起曾经在边关的时候,那人是如何当着她的面呵斥她的。 嘲讽着她的天真与单纯,她这一辈子,到死都会记得他说的话的! 王氏良久没有开口,她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女儿的反应。 可女儿的脸上并没有她想像的那般开心,便有些忍不住地问道 “那你与他见面,只是为了说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顾施宁被母亲的话拉扯回了思绪,她抬起脑袋,双眸好似盛满了泪水一般,木讷地点了点头道 “已经说得很清楚,既然女儿已经没了念想,还请母亲能不能替女儿求求皇上,撤了这桩婚事?”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母亲的表情,生怕这会错过了些什么。 王氏见状,反倒是深呼吸口气道 “这事由不得你我做主的!”她自然是能够理解,此时女儿的想法。 但是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母亲,女儿求您了!女儿已经失去的够多,女儿不想一辈子都握在别人的手里啊!” 让王氏没有想到的,顾施宁一把跪了下去,却不料她的手打在了桌角,连带着桌布一同往下一扯。 那原本斟满了茶水的茶杯,顺势洒到了桌子上。 桌布上被水浸湿的位置,瞬间升腾起一阵难闻的黑烟。 待两人望去,那黑烟滚滚,整张桌布连同着那杯水,尽数化成了烟雾。 “这水有问题?” 顾施宁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连忙一把将王氏拉了开来,生怕这会的黑烟中冒出的火星子,会点燃她们的衣物。 “怎么回事?”王氏的脸色变得有些铁青。 饶是她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家贼对她们下手! “我不知道啊。” 顾施宁连忙摇了摇头,将王氏拉到了一旁。 两人望着那桌布逐渐燃烧殆尽,最后化成了一捧灰沫。 顾施宁大着胆子往前走去,用手沾了沾那桌上的灰沫,在自己的鼻尖闻了又闻。 “可闻出些什么?”王氏微微偏过脑袋,她将那灰沫碾碎,在手间揉捏着。 “瞧不出来,不如我送去给太医看看?”顾施宁没有想太多,准备用帕子将这灰沫装起来。 王氏此时却打断她道 “你若是真送去了太医院,只怕下回这毒就不是下在你我的茶水里了。”她的脸色严肃,反倒是让顾施宁呼吸一滞。 “母亲您的意思是有人给我下毒?”顾施宁显然是没有察觉到这灰沫里掺杂着什么,她以为一场意外。 “你可别忘了,你要嫁给的是谁?”王氏好心提醒着,将那桌上的灰沫尽数装在了一锦囊里。 “三皇子?母亲您的意思是说,三皇子给我下毒?” 顾施宁的脸色难免有些苍白,且不说她与三皇子毫无瓜葛,就即便是皇上赐了婚,她都未曾与那传说中的病秧子单独见面过。 按照这样来说,又怎么会亲自让三皇子给她下毒呢? “我的意思是说,朝堂中近日来又不太安宁,顾安两家结亲,只怕是背后的人并不想让你嫁给三皇子。” 第133章 拦截送信的内官 王氏将那灰沫收好,准备寻个机会找人瞧瞧。 顾施宁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想要她的命! “母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去退婚好了?” “怎么能退婚!”王氏有些激动,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桌案摇晃了几下,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那我们……” 顾施宁瞧着那桌面仿佛被震开了几条裂缝,暗暗地咽了咽口水,生怕母亲一个不高兴,这一掌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现在我们只能按兵不动,以免藏在暗中的那人警觉。” “母亲的意思是……”顾施宁有些错愕,抬起头便正好对上王氏那双伶俐的眸子。 “这事本就冲着我们顾侯家来的。” 她那纤长的手指叩击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上。 暗室 十三在昊京的治疗下,恢复的很快,除了暂时没有神力外,已然可以时常坐起来靠在床沿上。 正当她想要去够桌沿边上的茶水时,暗室的门被人徐徐推了开来。 “吱呀——” 十三抬头望去,正巧与裴岁岁的目光撞个满怀。 “我终于找到你了!” 裴岁岁不敢直呼她的名字,只得冲上前一把拉住了十三的胳膊。 十三自然是没想到裴岁岁会来到这,正准备问她那日可曾安全离开时,余光却瞥见了她身后跟着进来的昊京。 瞬时,她的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 “你怎么来这里了?”她望向裴岁岁,满脸错愕。 她在这里养伤虽说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按她之前的猜测,沈暮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裴岁岁进来见她的。 尤其是在这暗室里。 这几日,十三虽然养在内室里,但她多少还是能听见屋外议事的声音。 显然沈暮他们几人,已经将暗室当做他们的据点之一。 但正因如此,十三更加不会相信沈暮会将裴岁岁放进这里来。 “我是来看你的,你这伤……” 裴岁岁欲言又止,察觉到自己还握着她的胳膊,连忙小心翼翼地松了开来。 十三的外伤不算重,只是简单地包扎了几处擦伤的伤口。 可即便只是这样,裴岁岁一看见她浑身的伤口,小脸一皱,一下便啜泣起来。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十……是不是很疼啊?” 裴岁岁一边啜泣着一边蹲在了十三的旁边,虽说小脸哭的皱皱巴巴,但她还是记得守在门口的昊京。 在还没有确定其他人发现十三的身份前,她自然是要对她的身份守口如瓶的。 “我……我没事呀,你别哭了。”十三自然是鲜少瞧见姑娘哭的,尤其是裴岁岁。 明明受伤的是她,可裴岁岁却难过地哭了起来。 她那停在半空中的手也不知是该替她先去拭去眼泪,还是该将她先扶起来。 站在门口的昊京自然也不傻,早就看出来两人是有话要说。 他轻咳道 “那两位姑娘慢聊,我先出去等着。裴二小姐您这边说完话出来寻我便是了。”他话刚说完,不等裴岁岁回他,便一溜烟跑出了暗室。 虽然他早已经猜出了十三的身份,但是眼下既然她们姐妹二人有话要聊,他也没有那个必要非得偷听墙角。 刚一走出暗室的昊京,正好撞见匆匆而来的谢桥。 “诶?你咋来了?不用在皇宫守着吗?”昊京一脸惊讶道 想来十三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他暂时也是回不去皇宫换谢桥出来的。按照沈暮的安排,这会时间谢桥应该在皇宫里。 谢桥连忙摇了摇头 “我是来找大人的,他在哪里?” “不在偏室吗?”昊京微微皱眉,自己方才还在偏室见过沈暮呢。 “我去过,他不在。”谢桥神色有些慌张,在昊京看来,自然是隐隐猜测出,宫中应该是有了变故。 他连忙问道 “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这会回来,我与你一同去找他?” 昊京边说,边看了眼那石门。 想来裴岁岁与十三应该会聊很久,这会他先离开,应该并不影响她们。 “那你去书房,我去趟沈府吧。”谢桥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却又被昊京连忙上前一把拉住道 “你还没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匆忙回来?” 谢桥微微一怔,愣在了原地。 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急着回来,明明他刚得知的消息还尚未得到确认。 但转念一想,此事又事关重大,他又不得轻易放过这消息。 “孙有之跑了。”他压低声音道 “他跑了?” 昊京满脸错愕,自然是没想会是如此重要的消息。 “我也只是听说,这不一得到消息便回来找大人了吗?”谢桥点了点头,眸底隐隐溢出兴奋的神色。 他只有在面对魔君重明的时候,才会这般兴奋。 昊京瞧着谢桥有些兴奋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道 “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难不成孙有之他现身了?” 饶是昊京怎么也没有想明白,怎么找孙有之这件事,回回都让谢桥撞见。 偏生他每回守在皇宫又或者是寻着孙有之的踪迹,找去白云山。 他向来都是一无所获的那一个。 谢桥自然是没看见昊京脸色的变化,连忙冲他解释道 “我拦截了太后宫里的内官,他好像急着出宫送信来着,被我打昏了。”谢桥一脸无辜地将怀中的信拿了出来,在昊京的面前晃了晃。 昊京闻言顿感头疼 “你别告诉我,你给人家慈宁宫的内官打了?” 他听着谢桥的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明太后所在的慈宁宫,都是鲜少能够出宫的内官,怎么会在这夜深的时候,出宫替太后办事? 未免也有些太过荒唐了吧。 想到这里,昊京连忙接过谢桥手中的信。 他拿着信,仔细一看,上面的的确确是写明了要如何将孙有之安排出京城的事宜。 只是昊京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你认为这会内官出宫送信,不会被咱们锦衣卫的人发现吗?”昊京顿感不解道。 也不是说他不相信谢桥,但是按照之前孙有之那般狡猾,让他们一直寻不到人的心思,只怕此事并不会这么简单。 那孙有之也不傻,怎么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行踪呢? 第134章 心事 饶是昊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情为何会能被谢桥轻而易举的发现。 “你莫不是糊涂了?难不成还能有人造一份假信,然后再让人送出宫的时候,被我正好打昏吗?”谢桥说话一板一眼,好似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谢桥看向昊京的目光有些惊奇,甚至他有些开始怀疑自己。 虽说他平日里并无对除魔君以外的事物感兴趣,但是他还是认为自己不是太傻,至少不会随意中别人的圈套里。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昊京将信小心翼翼地叠好,还给了谢桥。 谢桥此时也顾不上再跟昊京解释,连忙冲他摆了摆手就往府外跑去。 眼下,昊京也认为,先找到沈暮再来说这件事比较好。 一瞬,两人便一同消失在夜色里。 暗室里烛火通明。 十三用袖口将裴岁岁眼角的泪轻轻拭去道 “你别哭,这事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的,是我武功不高被他偷袭了。” 再说,她十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姑娘眼泪汪汪地哭,她既不会安慰,也不会劝解。 “你……还说呢!”裴岁岁粗略地将自己的眼泪擦去,抽泣着道 “还不是你,非要让我……我去找救兵,才将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瞪向十三。 十三此时虽然身体有所好转,但是一张绝美的小脸,还染着些许的苍白。 “下次不会了,你别哭了好嘛?” 十三宠溺地摸了摸裴岁岁的头,就好似她的姐姐一般。 “你不能……不能骗我了!没下次……” “好,没下次!” 十三无奈地摇了摇头,冲裴岁岁笑道 “那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自然是好奇,裴岁岁为何能够在这个时候进暗室来找她,竟然还有昊京带路。 显然,是沈暮吩咐昊京带她来的。 裴岁岁有些心虚地望了望门口,确认屋外没人偷听,这才敢压低声音道 “是沈大人让昊京带我来的。” 十三闻言轻笑一声,她自然是看得出来昊京带的路,若非沈暮,寻常人可是不能随意使唤他昊京大人跑腿的。 “我的意思是为何他能够答应你。” “……” 裴岁岁显然是没想到十三能够猜出来这层,来不及抽泣的她一下子愣在原地。 乌溜溜的眼睛上还挂着泪珠,一脸无辜地望着十三发呆。 她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裴岁岁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目光,不敢抬头看向十三。 她可还清清楚楚地记着,自己临走前可是答应过沈暮,不能将送轮椅这件事告诉十三,是沈暮用她的名义做的! 虽说她面上还有些强装淡定,但实际上,她心里已然是一团乱麻。 甚至是说,他心里不禁开始打起鼓来,想着如何才能够两头都不得罪。 “岁岁?岁岁?岁岁!” 十三轻轻地摇了摇裴岁岁的肩膀,可无奈此时的裴岁岁还深陷在自己的抉择之中,自然是忽略了十三正在唤她的名字。 “裴岁岁!” 十三终于有些无可奈何地大喊出她的名字。 “啊?” 裴岁岁连忙回过神来,她侧过头便瞧见十三一脸无奈地看向自己。 “你刚才说什么?”她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向十三。眼下她觉得,到底还是替沈暮那头隐瞒最好。 不然照着那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威名,她哪怕是搭上她们裴家,只怕是都对抗不过的。 “我说……沈暮怎么能够放你进来的?” 十三眼神微眯,她仿佛早已看透裴岁岁是有事故意瞒着她自己。 但是细想,她又认为裴岁岁不会无缘无故地害她。 “嗯……就我说我要见你!”裴岁岁木讷地点了点头,甚至是不敢抬头看向十三的眼睛。 “就这么简单?” 十三顿感好笑,环抱着双臂倚靠在床沿边。 倒不是说她想要刨根问底,实在是她太想了解外面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这么简单!只不过他有没有和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到你自己家去?或者是说我跟沈大人说说,让我带你回我们裴府。” 裴岁岁有些心疼地看着十三身上的伤 饶是她这般小时候不听话的人,都鲜少会受这么多的伤。 “不用的,你们裴家现在……应该挺恨我的吧?”十三微微扯起一抹苦笑道,想来自打裴岁岁认识她以后 裴岁岁屡屡遇到的危险,都是与她有关的。 若是她猜得没错,她现在在裴家人的眼里,宛如灾星一般。 更遑论现在的她,还不能够随意走动,只能在床上待着。 “怎么会呢!”裴岁岁见十三的神情有些伤感,连忙出声安慰道。 “我姐姐、我父亲都是让我来替他们向你问候的,还有阿如阿梦她们……” 裴岁岁连忙摇了摇头,生怕十三会多想,她们裴家世代为官加起来有上百年,从小耳濡目染下的她们裴家人 又怎么会轻易多想旁人呢? 更遑论若不是十三拖住了那刺客,只怕她的命早就要交代在深宫里了。 裴岁岁微微叹了口气道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被沈大人救回来了。”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心事一般,近日来她所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与姐姐;一边又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一边又是…… 她曾经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他的心上人。 “是你找的他来的吗?” 十三柔和的语气打断了裴岁岁的思绪,她吓得身形微微一怔道 “是我找他来的,只不过那会我也遇到些麻烦,没有及时跟他一同去寻你。” 她落寞地垂下头,想到那日安贵妃是故意针对她,让她在雨中罚跪到不省人事。 只要她一想起这件事情,她就恨他们安家,恨得是咬牙切齿。 “所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不需要自责了,好嘛?”十三微微歪着头想要看清楚此时裴岁岁脸上的表情。 裴岁岁将头垂得极低,生怕被十三这会看见自己的情绪。 她连忙摆了摆手道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先把你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吧。毕竟沈大人应该不会一直让你住在这里吧?” 裴岁岁故意偏过脑袋,假装打量着四周屋内的陈设。 第135章 她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我要是真的能不担心你,就不会替你掩护了。”十三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戳了戳裴岁岁的胳膊又道 “我想喝水,岁岁。” 裴岁岁连忙意识到她手边的茶水已经凉透,连忙起身走到了桌前又重新给十三倒了一杯,送到了她的床前。 十三凝神看着那杯递来的茶水,反而不去接。 抬起头望着裴岁岁那满是泪痕的小脸道 “你喂我喝好不好?”许是换回了真身,十三反倒是对着裴岁岁撒娇的模样更加得心应手。 “你……” 裴岁岁自然是反应过来是十三在捉弄自己,连忙故作生气地戳了戳她的脑袋道 “也就你敢捉弄我!我在这为你伤心流泪,你却这般没心没肺的笑话我!”她故作生气地模样,反倒是让十三轻笑出声。 “这就对了嘛,干嘛要一直哭哭啼啼的,我是受伤了又不是死了。” 十三冲她挑了挑眉,自觉地将裴岁岁手中的茶盏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方才她在裴岁岁进屋前就已经口渴到不行,谁成想裴岁岁一看见她就皱着小脸直哭,害得她忙着安慰,也没顾得上喝水。 也不知是昊京在她的药里加了什么,自打她开始喝药后,就时常觉得口干舌燥。 她喝完茶水后,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裴岁岁见状又忙给她倒了一杯。 “那你……你还疼吗?”裴岁岁将茶水递给了十三后,手指在空中指了指她腿上的伤口。 她之前也因为四公主的命令,被她手底下的侍卫推下山崖受伤过。那时候她躺在床上许久未曾清醒,但是那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倒是让她记忆犹新。 “我很好,只是些皮外伤,不比……” “不比什么?”裴岁岁歪着个脑袋,感觉自己有些听不懂十三说的话。 十三连忙将话头止住,生怕自己说漏了嘴。 见裴岁岁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只好解释道 “我是说,我这都是些皮外伤,养养便能好的。” 十三自然是没有打算欺骗裴岁岁的,她身上的这些外伤不过都是与重明打架时,摔在地上导致的擦伤,并不碍事。 只不过她现在暂时失去神力这件事,反倒是让她最为头疼。 因为她只得在凡间强行动用那微弱的神力才能够维持住她的男相。 眼下她暂时也没办法想出主意,将自己变回去。 裴岁岁反倒是没有察觉到十三的神色有些异样,反倒是她盯着十三双腿密密麻麻的纱布,一下子有些好奇道 “你这伤……不会是昊京给你包扎好的吧?” “……” 十三并没有回答裴岁岁的问题,反而是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的双腿。 那双腿上的伤口包扎的手法极为讲究,应该不是昊京的手笔,她见过昊京包的,总是将别人伤口处包的跟个粽子一样。 想到这里,十三微微皱眉,好似自己真的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给她处理的伤口。 “如果不是他,那沈暮那里还能有谁会包扎伤口的?”她自然是相信,是昊京多加练习了几次,才给她包扎的伤口。 如若不是他,那还能有谁? 裴岁岁见她这副凝重的模样,反倒是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我瞧着不是他,你可别忘了之前你让他来裴府替我看病那会,我身上的几处重新需要上药的伤口,都是他处理过的。” 裴岁岁环抱着双臂,一脸嫌弃地摇头道 “那是手艺真差,我瞧着他这种手法怎么能一直在沈大人那里当差的。”她自然是不知道,昊京除了这拿不上台面的医术,还有其他的过人之处。 “那你下次问他不就好了?”十三并没有将两人聊得这件事放在心里。 她现在最想要做的,便是早点离开这里。 “谢谢你,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裴岁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沈暮是何许人,连四公主的面子都敢驳,更遑论她一个裴相家的二小姐? 若不是她借着送轮椅那事作为交换,只怕是今日她连十三的面都见不到! 想到这里,裴岁岁突然眼睛一转,来了兴趣。 她缓缓坐在了床沿边上,仔细地避开了十三受伤的双腿,一脸好奇道 “你且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沈大人的?”她当时向沈暮保证过,不将送轮椅的事情告诉十三。 可是她并没有保证过,她不能反过来问十三呀! 十三看着裴岁岁一脸八卦的样子,饶是在自己的脑海中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裴岁岁为何会这样问她。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一脸茫然地看着裴岁岁。 裴岁岁以为十三是在故意瞒着她,佯装生气道 “你这就不把我当好姐妹了!我瞧着你和沈大人应该是旧相识,不像是刚认识的。”她话里有话,自然指的是上回沈暮送十三轮椅的事情。 虽说这轮椅,在他们南阳随便寻个造办处都能造出来。 但是她也有幸看过那轮椅,上面处理的手法极为仔细和考究。 不像是她们南阳能够做出来的物件。 “啊?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不是你也在吗?”十三被裴岁岁说的话,绕的是云里雾里。 她微微蹙眉看向裴岁岁,突然想起来道 “哦,我跟他的确在与你相见前打过照面来着。” “什么时候?”裴岁岁自然是不想放过这八卦的一刻,脸上写满了兴奋。 “三皇子府,那时候有人给三皇子下毒来着,三皇子正好抓了下毒的凶手让沈暮带走了。”十三单手支着自己的下巴。 那时候,她还并未和三皇子走向对立面。 裴岁岁突然听到十三口中的三皇子,脸上也挂不住笑容,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冷淡。 十三立马反应过来道 “我的问题,对不起啊,岁岁。”是她不该在裴岁岁的面前,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的。 裴岁岁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初,她扬起一抹笑容道 “我没事的,我早就不想嫁给他了。” 她冲十三坚定地摇了摇头,生怕十三误会了自己的心意。 毕竟自打姐姐差点为了自己入宫那回,她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用裴家和姐姐换来她嫁给心上人的机会,她宁愿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第136章 上门讨要说法的四公主 十三自然是看穿了裴岁岁故作坚强的样子。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饶是现在的她也不敢随意对这件事下决定。 毕竟与三皇子青梅竹马十余年的又不是她。 但当她想到三皇子当初差点陷害她的手段,不免还是开口道 “我瞧着他也算不得上最适合你的,咱们回头找找,或许还会有更好的。”她打心眼觉得,这段语川并不算得上良配。 “更好的?”裴岁岁喃喃自语,眉宇间的那抹忧愁还未来得及散去。 “是啊,难道你不想走出京城,去南阳各地去瞧瞧这人世间?” 十三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样子瞧上去,仿佛犹如一个长辈教训晚辈一样。 “瞧瞧这人世间?”裴岁岁若有所思地盯着十三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一样, 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是啊,她这一辈子一直都是活在姐姐与父亲的庇佑下。 生来,她便是裴相家的二小姐,裴家大小姐最疼爱的亲妹妹。 她有幸又与南阳三皇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这一生,若无意外,便该如此顺利地过下去的。 想到这里,裴岁岁有些失神。 “是啊……你说的很对。”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嗯?”十三自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心之说,已经让裴岁岁那本就无法平静下来的内心,再起涟漪。 裴岁岁一改脸上那般阴郁道 “你说的对,我是该出去瞧瞧看看,这人世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本就不该再拘泥于自己给自己的那种束缚之中。 她虽是裴府的二小姐,但是她也是父亲的女儿,姐姐的亲妹妹。 她不该让任何人为她而活! 她也不能为了那劳什子的三殿下而活! “我的意思是说,你一定要在保证你安全的前提下。”十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话对裴岁岁有用。 但是她看着裴岁岁一脸兴奋的样子,一下子心里又有些没底。 到底她是听没听明白她说的呀。 沉迷在自己想象中的裴岁岁,自然是没有将十三的话听进去。 此时此刻的她,既兴奋又忐忑。 想到这里,她突然记起沈暮在她面前说过的话,连忙问道 “对了,十三,你可知道沈大人有没有猜出你的真实身份?” 虽说此时的裴岁岁还在对自己未来的‘游历’一脸憧憬着,但是现下,她还是不得不先替十三将未知的隐患统统排除掉。 “什么意思?”这会轮到十三皱着眉,一脸迷茫道。 身份? 她委实没有好好想过,沈暮会不会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 但即便是让沈暮知道了她是女儿身,那又对他们的计划又有什么影响? 她没明白裴岁岁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沈大人知不知道你是女儿家?” 裴岁岁见十三的小脸红扑,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 嗯,手感很好。 “你……”十三倍感无语眼前的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被捏的那处,连忙说道 “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担心我回不去了!”她实在有些担心,她那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 会不会直接枯死。 “你回不去?你若是伤好的差不多,为何沈大人不会派人将你送回去的?” 裴岁岁与十三此时所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情。 “我……”十三欲言又止,她实在是无法向眼前的少女请求,让她替自己回去给那些树浇浇水。 裴岁岁以为十三是担心沈暮不放人,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 “你放心,我去替你跟他说!他若是敢难为你,就是在跟我们裴府作对!” 她满脸自信地看着十三,饶是她还并没有意识到,十三所说的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现在单纯地以为,是沈暮会因为知道十三的真实身份,而苛责于她。 待裴岁岁出了暗室时,已然是过去了两炷香的时间。 裴岁岁在暗室外并未发现应该在原地等她的昊京后,索性决意自己找路离开。 但她想法委实过于天真。 由于暗室建造时,以防其余在凡间的锦衣卫发现,所以选择的地址上就离真正的锦衣卫司有些距离。 当裴岁岁好不容易走到一处有着光亮的院子前,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 “好啊!沈暮你不让本公主进去!” 段语嫣一袭桃红色的公主裙,双手叉腰喊叫道。 “公主,臣只跟您说最后一次,这屋里没人,您也不能进去。” 沈暮换下了官服,一身黑色宽大的锦袍裹身,反而添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此时他那极为冷漠的脸上,写满了厌烦。 他本来是换好衣服要去看望十三的,却没成想这个时候,段语嫣带着人上门吵吵嚷嚷,说要找他。 眼下,他身边既没有昊京,也没有谢桥。 锦衣卫司的其他人自然是不敢拦着这位南阳最得宠的四公主的。 “本公主说了,你若不心虚便让本公主进去瞧瞧又有何妨?”段语嫣心觉好笑,这沈暮今日还特意换了衣服与那贱人见面? 她满心的不甘与怨愤涌上心头。 她真是后悔没有将那个贱人摔死在山崖上! “臣说了,公主若无旨意,不得擅闯锦衣卫司,还请公主速速离开便是。”沈暮的语气夹杂着些许的不耐烦。 他今日太累,委实不想跟这个难缠的公主再继续无意义地争执下去。 “本公主若今日必须要进去呢?”段语嫣自然是不会放过屋里的人的。 她今日从曼儿的口中得知,裴岁岁深夜拜访沈暮。 她从锦衣卫司的大门口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那个贱人的身影。 那想必,裴岁岁定然此时是在沈暮的房中。 “臣不想跟公主多费口舌,不能进!”沈暮望向段语嫣的目光,染上了一抹狠厉。 饶是无人注意,他那漆黑幽深的双眸已然渐渐染上了血红色,在月光下泛着光泽。 “那你把人交给本公主,本公主就不进去!”段语嫣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公主!” 曼儿见到院子口站着的人,连忙上前悄声提醒道 “什么人?” 第137章 我对你的心意你不知? “谁在那里!” 经过曼儿的提醒,段语嫣愤怒地转过身去,正好瞧见了她一直以为躲在沈暮房间里的她。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转过身时不曾想动作幅度大了些,头上的钗环跟着叮咚作响,此时的她犹如一个妒妇一般虎视眈眈地望向站在院子门口的裴岁岁。 “你是!你竟然还敢出来!” 段语嫣有些气急,想来她得知裴岁岁夜会沈暮后,便急匆匆赶来找沈暮要人。 不成想她还没进屋呢,裴岁岁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裴岁岁一袭墨黑色斗篷站在那里,不施粉黛的小脸在夜色下的映衬下,还有些许的柔弱。许是她在十三面前哭了的原因,眼睛还有些发红。 她就站在那里,让人倍感怜惜的样子,已然让段语嫣更加妒火中烧。 “给本公主拿下这个贱人!” 段语嫣抬起手恶狠狠地指向不远处的裴岁岁,她身后带着的侍卫皆是冲向了她。 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有将裴岁岁那日彻底解决在山崖上。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裴岁岁自然是没见过这般大的阵仗,吓得连连后退,却不想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眼看逼近自己的侍卫们,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但当她等了很久,原本以为的侍卫也没有近到她的身边。 裴岁岁一抬头便看见一身黑红色劲装的昊京及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拔出佩刀对准了意欲上前的侍卫们。 “她可是裴相的女儿,我看你们谁敢!” 昊京匆匆赶来,不成想刚好看见段语嫣的手下想要抓走裴岁岁,来不及多想的他连忙挡在了裴岁岁的身前。 没了平日那副懒散的模样,一脸严肃正经的昊京反倒是让他身后的裴岁岁有些不习惯。 他的脸色有些铁青,饶是他活了几百岁,都鲜少见到这么不讲道理的公主。 若不是早前沈暮对他嘱咐过,尽量不要在人间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定是要让这蛮横无理的四公主受点苦头才是。 段语嫣看见来人是个跟在沈暮手底下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她这等身份来说自然是不会将这等子的锦衣卫放在眼里。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本公主的人?都给本公主拿下!” 她抬手想要让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的侍卫冲上前去,拿下裴岁岁。 可见那几名侍卫反倒是犹豫起来。 段语嫣来的匆忙,此行跟着她来的侍卫,都是在公主府上轮值的守卫,不比她手上的那几名亲信,自然还是有所顾忌,毕竟眼下他们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几人面面相觑,反倒是不敢轻举妄动。 “上啊!你们怕什么?出了事本公主替你们扛了,如果抓不住她,你们都别想给本公主活着走出这里!” 段语嫣此时完全陷入自己癫狂的情绪里,她不停地威胁着侍卫们,想要让他们强行拿下裴岁岁。 几名侍卫自然是不敢直接反抗四公主的,他们互相递了个眼色,只得咬牙冲上前去。 “我看谁敢!” 正当几人冲到昊京的前面时,一道隐隐夹杂着愤怒地声音,打断了他们。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沈暮清冷的面庞上,染上了些许怒意。 “你敢拦我?沈暮!”段语嫣自然是害怕沈暮的实力,尤其是现在还在他的地盘之上。 “拦你是因为臣多次提醒过你,这是锦衣卫司,寻常皇室是不得擅闯的,公主。” 沈暮抬手,随即从院子的四处便涌出来许多锦衣卫,将整个公主府的侍卫尽数拿下。 一瞬,在院子内的局势一下便有了反转。 “沈暮!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你敢包庇这个贱人!”段语嫣一脸怒意,瞪大了眼睛质问着沈暮。 她不断叫喊着,犹如一个泼妇一样。 沈暮不急不忙地理了理自己的袍子道 “公主认为臣在包庇她,那您来这里闹事又是因为什么呢?”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段语嫣。 满目清冷,不掺杂任何的感情。 “你……”段语嫣有些气急败坏,纤长的手指着站在屋子跟前的沈暮。 “既然公主答不上来,那便让臣的手下送公主回府,毕竟再过不久公主也该出嫁了。” “公主……公主,我们回去吧!”曼儿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想要冲向沈暮的段语嫣。 她是个有眼力见的,眼见她们现在在沈暮的地盘上,是打不过骂不过的。 索性不如早点回去,再寻计划对付裴岁岁才是。 “你别拦着我!”段语嫣气急败坏,一把将曼儿推了开来。眼下,她今日定要问清楚沈暮究竟对自己有没有情意! 就算是没有情意,她也得将这强扭的瓜,打烂了不让别人吃! 眼见段语嫣即将跑到沈暮的跟前,却不成想又一清秀的男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谢桥尽量克制住自己想要揍这个公主的心情,手执佩剑将段语嫣拦了下来。 “你是谁,你敢拦我?” 段语嫣推搡着,却无奈她的力气根本比不上谢桥,自然是被谢桥压在了台阶下。 他也根本不在乎段语嫣的威胁,毕竟在南阳里,除去主子他打不过以外,还没有谁能够治服他的。 曼儿虽然被段语嫣推在了地上,小脸磕破流了血。但她也是个明白人,眼见沈暮那脸愈发铁青,也顾不上自己脸上的伤,忙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段语嫣的胳膊。 “公主,我们回去吧!” 她小声劝阻着,她虽说也是害怕段语嫣的,但是想来若是今日的事情传到了皇上的耳中,只怕是她这小命不保。 她拼命地将段语嫣往外去拉,段语嫣满脸怨愤地瞪着沈暮道 “你难道不知我对你的心意吗?沈暮!你敢这样对我,不怕遭报应吗!” 她看向沈暮,却不知现在的自己落在别人的眼里,犹如一个小丑一样。 毫无大国公主的风范! 更遑论,眼下她表白心意的是沈暮。 沈暮深呼一口气,不禁感慨自己到底是给这公主下了什么迷药,非要这般痴缠着自己。 他冷眼扫了一圈众人,决意不再给这位公主留面子了。 第138章 背后下棋之人 “公主说笑,臣与您清清白白,怎么会有情意?” 沈暮活了几百岁,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公主,在他的眼里不过只是过眼云烟。更遑论,她还屡次三番想要对十三下手。 若不是因为他近日来一直都是忙于关心十三的身体,无心其他的事情。 否则按照他的性子,只怕这四公主早就已经黄土埋半截,下辈子投胎去了。 “沈暮你——”段语嫣满目错愕,自然是不相信沈暮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驳了她的面子。 她愣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 此时,夜色中突然乌云密布,紧接着天空划过一道亮白,破开了漆黑的夜空。 “轰隆——” 伴随着雷声渐起,大雨瞬间倾盆落下。 此时院中的众人,表情各异。 沈暮站在屋檐下,身上的袍子不沾染一丝雨水,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段语嫣,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公主——”曼儿抬手将脸上的雨水抹去,强撑着身体想要带段语嫣离开这里。 眼下,她们并没有任何的理由继续待在锦衣卫司。 若是这事再被有人心知道了去,再禀告给皇上,只怕她们这公主府又得遭殃。 “沈暮!” 段语嫣眼瞅着沈暮想要离开,连忙喊住了他。 此时瓢泼大雨砸在她的身上,那满头的珠钗已然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想要一个答案。 沈暮闻言扫了她一眼 “公主还有什么事情?”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继续与这位娇蛮的公主胡扯下去。 “你……就这么愿意让我嫁去西域?” 段语嫣似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口气都变得有些乞求的意味。 她这一生过得太过顺遂,以至于她一直都认为,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她得不到的。 包括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沈暮。 她还记得自己初次与这男人见面时,她一身红裙在街上肆意骑马游街。 却不想突然冲出来一名孩童,将她的路挡住。 马儿受了惊,她差点要摔在地上之际,是沈暮突然出现一把扯住了缰绳,拦住了那名孩童。 自打那时,她便注意到这个长得如同谪仙一般的男子。 后来,在宫中她得知,这男人便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沈暮沈大人。 于是她便下定了决心,无论用尽何种手段,都要让沈暮成为她的四驸马! 眼下,大雨瓢泼,将她浑身浇个透湿,可她却丝毫不在意。 她只想要知道,沈暮究竟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昊京见公主的视线全部落在了沈暮的身上,赶在雨还未落下之前,就已经将摔倒的裴岁岁抱到了一旁的亭子里休憩。 想着他还得去帮沈暮,只是简单地检查了下裴岁岁的脚腕,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后便匆匆离去。 裴岁岁所在的亭子,离沈暮那院子还有些距离。 眼下她依旧想不明白,为何公主一见到她,便犹如见到仇人一般,想要杀了她。 就连四公主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都与那日在山崖上想要让侍卫推她下去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她看着雨水迅速浇湿了地面,一时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 三皇子府 “殿下果然是料事如神,四公主去了锦衣卫司。”永诚如实回答道,望向了眼前坐在他面前的段语川。 段语川的脸色有些苍白,许是近日来都没有服用过十三送来的汤药,身子骨自然是不如之前那般,反而是有些倦怠起来。 加上后来又不知何人对他再次下毒,反倒是亏了身子。 他将自己陷在舒适的圈椅里,悠悠开口道 “我那妹妹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最大的毛病便是对沈暮,只要是任何事情牵扯到沈暮的身上,她就犹如一只暴躁的猫咪,见人就咬!” 他抬手慢慢悠悠地端起瓷白的茶盏。 开盖间,一抹幽香扑鼻,是他喜欢的茶香。 “殿下说的及是,奴才本来还以为这事传不到四公主府里,特地让人打着公主府的名义,给那曼儿送的消息。” 永诚也是个心思缜密的,早在他得知裴岁岁前往锦衣卫司的时候,他便已经使唤了两个眼生的,装作是给段语嫣打探沈暮消息的小厮。 亲自去给那曼儿递的信。 他原以为,四公主是不会相信的,却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公主府里便已经有了动静,说是公主要出门。 好在他安插在公主府里的人回过话,四公主对这消息深信不疑。 “呵,所以我才说我这妹妹,到底有什么本事敢跟我提合作。”段语川自然是看不上这个妹妹的。 若不是当年段语嫣出生时,天降祥瑞,说她有着南阳吉星的命格。 不然照着她现在的性子,只怕是早早就被父皇嫁去给了他国,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个没有什么大用的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段语川的目光更冷淡了几分。 眼下,他还有一个人要对付才是。 “那今日的消息是否要给传去宫中?”永诚自然猜到了段语川的目的,并非是想要让段语嫣看清楚沈暮的真面目。 而是要将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当然要说了!”段语川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道 “不止要让父皇知道这件事,更是要让我那母妃知道知道,不然怎么能说我们是一家人呢?”他满脸的嘲讽,好似说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永诚知道,如此家族培养下的皇子,多少心理都会有点问题。 显然,他现在也不敢随意惹怒段语川,只得连忙跪在地上答道 “奴才一会便将这消息传进宫里,定是要帮四公主好好宣扬宣扬。” 虽说他也知道,四公主是三殿下的亲妹妹。但是四公主之前仗着自己是南阳吉星,做出来的种种举动都表明皇上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如若真的皇上心软,不让四公主去和亲,那便是将他们的计划彻底打乱。 如今之计,为得就是将四公主大闹锦衣卫司的这件事宣扬出去后,皇上只会碍于彻底镇压这件事情,尽快将四公主嫁去西域的! 只有四公主离开了南阳,他们的计划才能算是迈出第一步! 第139章 他与永诚 “宣扬的时候,记得得让永安宫的那位知道这消息……”段语川的语气有些冷淡,听不出情绪。 尔后他手上一顿,又继续道 “只不过我想着母妃只怕是也不会在意这个公主,毕竟就连父皇也忘记了一件事。” 他慵懒地掀了掀眼皮看向了永诚。 永诚蹙眉有些不大理解他的话,连忙问道 “是奴才有什么遗漏的吗?”他心里暗暗有些着急,心想这计策虽然计划得匆忙,但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段语川往后靠了靠,将身子倚在扶手边上道 “南阳祥瑞之时,宫中可不止她一个公主诞生呢。”他的眉角荡漾,似笑非笑地看着永诚。 “不止一个公主?”永诚微微张口,这话他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听说。 他沉思许久,仿佛终于记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 “殿下说的可是五公主?” 他终于想起来那藏在后宫中,还有一位鲜为人知的南阳公主段语宁。 其名因为与即将嫁给三皇子的顾侯家小姐名讳冲撞,本来皇上是有意拟旨让五公主改名的,但因为让公主为王侯之女改名,从无先例,自然就让皇上暂时搁置了这件事情。 “正是她,若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嫣儿出生与她刚好差上半盏茶的功夫。”段语川将桌上的密文展开 上面仔仔细细地写明五公主段语宁的身世。 生母康氏,曾为先皇后白氏的贴身侍女。在先皇后去世的祭典上勾引皇上,暗结珠胎。十月后难产诞下五公主后身亡,以才人之礼下葬。 康才人去世后,由其好友秦嬷嬷抚养长大。 永诚这会反倒是有些不明白道 “但是这位公主为何一直鲜为人知?听说其生母身份低微,但也不应该就此被荒废在宫里。”他自然是不明白,皇上本就子嗣凋零。 怎么到五公主这里,竟会是如此怠慢凉薄。 “呵呵——” 段语川冷哼一声,站起身缓缓踱步到窗前。 推开窗,柔白的月光洒落进屋,照在如玉一般的少年身上。 段语川的神情淡然,许是因为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自打他大病过后,身体便就一直无法恢复如初。 他迎着月光的样子,让看向他的永诚莫名的心里悸动一寸。 “五公主本就是与我妹妹同日出生,天上又现祥瑞,照我母妃那个性格,能容忍她活下来已然是恩赐。” 说话间,他仿佛身体飘飘然,眉眼间多了几分嘲讽。 他自然是看不上后宫那些争宠的手段的,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殿下的意思是……那康才人……” “自然是我母妃的手笔了。”段语川展颜,好似这件事情并不是他的母亲所做的一般。 陈述的语气,没有夹杂一丝的情感。 他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屋外的丝丝凉意。 可是此时他的心也是冰冷的,帝王家何谈亲情,有的只是权衡利弊,互相利用罢了。 永诚见状,连忙将搭在屏风上的披肩取下,走到了段语川的身边为他披上 “殿下风大……” 段语川下意识低下头,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披风,似是许久都没有人会这样关心自己了。 无意间,他缓缓抬头正好与永诚那双眼睛对上。 永诚那可怖的伤疤被黑色的围布藏在下面,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似有丝不同寻常的情愫在此间炸开。 “殿……殿下恕罪!” 永诚回过神来,连忙跪了下去,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直视三皇子的。 段语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 “你何罪之有?是给我披上衣服我得责怪你?还是说你有事瞒着我?”他那笑意深不达底,虽是笑意盈盈,但却毫无温度。 他自打分府出来后,就与周围母家的人鲜少来往。 更遑论自己的母妃,会对他有多少的亲情在。无非就是利用他,巩固她的盛宠。 更不用说,他那位好父皇 更是一塌糊涂! 想到这里的段语川,嘴角的笑意染了几分的嘲讽,仿佛是在嘲讽他自己这一生,委实荒唐。 “奴才从不会瞒着殿下任何事!” 永诚跪在地上,身形笔直,言之凿凿的样子反倒是让段语川感到有些意外。 他冷冷地打量着对方,并没有及时回答他的忠心。 反倒是过久了身边都是互相利用的日子,眼下头回瞧见永诚这样忠心耿耿的人,一下子让他回想起一位故人。 那时候,他装病,她配药;他利用锦衣卫捉拿下毒之人,她借着煮药换药分散府里的视线。 曾几何时,他也是有过这样的朋友的。 只是…… 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十三会背叛他。 为什么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让母妃成功怀上龙胎。 为什么…… 段语川的双手藏在袖中,紧紧攥了起来。 “不瞒我任何事?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他根本不在意一个奴才。 一个本就该是死囚,却无意被他救下的朝廷钦犯之子。 会对他这个帝王的儿子,有任何的忠心。 永诚闻声抬起头,怔怔地望向背对着窗户的段语川。此时的他背对着月亮,面上一片漆黑 ,瞧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段语川自然是不相信永诚的话,为免让自己的情绪再陷入无名的怒意之中,他抬手摆了摆道 “下去吧,我不想要你的命,你这条命我还有用呢。” 说罢,他抓着披风的领子往身上拢了拢,就准备先离开书房。 当段语川走到书房前,将门开启时,身后那一道声音将他的脚步留住。 “殿下,奴才愿为您付出一切,包括奴才的命。若殿下有需要的,奴才便是死也要完成殿下安排的计划。” 说罢,他直接将身子伏在了地上,冲门口磕了一个响头。 “你……” 段语川闻声瞪大双眸,转了过来。 他自然是没有想到,永诚会在这个时候向他说这种话。 哪怕他依旧还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哪怕此时他们二人都是心怀鬼胎,哪怕…… 段语川的脸色极冷,他缓缓踱步,走到了永诚的跟前,声音严肃道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140章 对峙,昏了头的四公主 段语川的计划极其危险,甚至是说他将自己都拿到了台面上去赌。 性命攸关,他自然是能够理解人们的自私心。 人都是唯利是图的,若无意外,寻常手底下的人若非死士,怎会轻易将自己的生命交予别人。 包括他眼前的永诚一样。 段语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反倒是让永诚毫无畏惧地重新说道 “殿下,永诚当年幸得殿下相救,永诚的这条命便已经是殿下的,若有一日永诚敢背叛殿下,那便让永城死无全尸,永无来世。” 说完,他抬起头,一双清澈没有任何杂质的双眸望向了段语川。 惊得段语川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他委实没有想到永诚会在自己的面前发誓。 但因为着身份,他还是佯装镇静道 “既然如此,那你便速速去把我妹妹夜闯锦衣卫司的消息散播出去,这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 “是,殿下!” 永诚低下头行了一礼后,便起身迅速离开了书房。 待人离去后,段语川那紧绷着的思绪终于是有些松散下来。他转头望向永诚离开的方向,满目的思虑。 他委实想不明白,为何永城会对自己如此忠心。 毕竟他也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 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人! 大雨逐渐停下,仿佛多了几分的凉意。 锦衣卫司,依旧灯火通明。 沈暮站在廊下,悠悠地看向段语嫣,神情并未有半分的怜惜之色。 现在的他,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去看看十三的伤势有没有好转。 哪怕他,一日要去三回暗室。 面对段语嫣的诅咒,他毫不在意地说道 “如果公主认为是臣倾慕公主,那臣道歉,是臣说的不够明白。但若是公主拿着此事起誓,臣也并未有任何逾举的行为对不起公主。” 想来,这话已经是他近日来说的最长的一段。 他并不想与这位人间的公主有过多的纠缠。 对于他们神君来说,凡人的存在,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从呱呱坠地的婴儿走到了垂暮之年的老人。 更遑论,对凡人会动心? 神仙对凡人动情,只会三界不宁。 他还没杀掉魔君,并不想这么快找死。 “沈暮,你当真不会后悔?”段语嫣嘶吼着,她的妆容因为雨水冲刷,变得斑驳不堪,仔细瞧上去还有些恐怖。 她踉跄着身形,在风中有些站立不稳。 此时的曼儿已经爬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段语嫣。 “后悔?”沈暮不禁轻笑了几声,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那双含着血红色的双眸,在夜色下隐隐闪动着兴奋,他到底还是起了杀心。 不谈这些日子四公主对他的骚扰,而是四公主对十三的手段,他这个时候倒是突然兴起,想要从四公主这里好好讨回来。 但他仅存的理智,到底还是将他拉了回来。 “公主,臣无愧于南阳,无愧于陛下,更与您没有任何的关系。臣为何要后悔呢?”他眸底的嘲讽,显而易见。 他大大方方的样子,反倒是让公主府的几名被押起来的侍卫面面相觑。 因为此时两人之间的关系,呼之欲出。 明明就是四公主一直不断地纠缠着沈暮,并且还大半夜来锦衣卫司撒泼。如此行为,让那被押起来的侍卫,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脖颈一凉。 如若今日的事情传到宫中,只怕他们的人头不保。 沈暮似是有感应一般,他抬眼瞟了那几名侍卫一眼 “放心,今日的事情是公主一人之责,与你们几个无关。更遑论你们还好没有伤到裴相的女儿。” 他环抱着双臂,好似胸有成竹一般。 落在段语嫣的眼里,让她本就压抑在胸口的怒火又旺了几分! 一个踉跄她险些跪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地攥紧曼儿的胳膊,那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紧紧嵌入了曼儿洁白的手臂。 曼儿皱了皱眉,此时她也明白段语嫣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峰,自然是不敢多吭一声出来的。 “只不过是一个官家女子罢了,本公主还杀不得?”段语嫣自然是将沈暮拒绝她的理由,归咎在了裴岁岁的身上。 此时的段语嫣,已然是走火入魔。 沈暮微微皱眉,显然他是低估了这四公主的脸皮。 “臣再跟公主解释一遍,裴相家的小姐与臣并无任何的关系。”他本意不想解释的,但是想到十三与裴岁岁的关系,到底还是开了口。 刚巧走到院子门口的昊京,自然也是听到了沈暮的解释。 他转身看见了正欲闯入院中的侍卫,下意识地握上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大人——” 他大喊道,引得在场所有人皆是驻足望去。 只见一支训练有素,并未有任何手执令牌的侍卫一下子涌到了院子门口,仔细瞧上去,各个皆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昊京微微皱眉,他在想该如何最快击退这帮人。 “公主,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可是京城,锦衣卫司!”沈暮危险地眯起双眸,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魅力。 能够让段语嫣这般难舍难忘。 他最后一次好意提醒着段语嫣,是因为他不想掺和到凡间的琐事之中。 他的目的很明确,带走十三,杀掉魔君。 段语嫣似笑非笑地站直了身子,煞有介事地理了理自己的鬓边,好似重新梳妆打扮一番。 待她将头发整理好后,抬起头望向沈暮道 “本公主说了,杀一个官家女子就能得到你,本公主为何不杀?”她似已然癫狂一般,抬手挥下。 那支精兵迅速调转方向,涌向了四周,寻找刚才消失不见的裴岁岁。 “你们干嘛!这里可是锦衣卫司!” 昊京自然是拔出佩剑,想要阻拦他们。 可无奈,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个人分身乏术并不能将所有的侍卫拦在原地,不少侍卫已经四散开去,想要寻到裴岁岁。 “谢桥帮我!” 昊京眼见落入下风,连忙冲沈暮那边喊叫道。 沈暮与谢桥互换个眼神,谢桥随即便提剑而去。 沈暮立于廊下,双手背在身后,面色冰冷到了极点。心道这公主到底还是蠢过了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岂能由她在这里撒野的! 第141章 陶公公来了 “公主,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沈暮微眯双眸,紧紧盯着不远处朝他们跑来的内官。 深邃幽暗的双眸隐隐褪去血红色,终归平静。他唇角勾起抹冷笑,心道某人还真是等不及呢。 段语嫣背对着院子门口,自然是瞧不见身后的事情,她环抱双臂站在原地,又拿出那副高傲的样子颐指气使道 “怎么?你若是怕了本公主倒也不是不能饶过你。”似是感觉到她能够把握住沈暮,又端起了公主的架子。 她眼神伶俐地扫了眼沈暮,以为是沈暮害怕了。 她扬了扬唇角,似是自信身后这支亲信能够轻而易举地抓到裴岁岁的,若不因为裴岁岁暗地里想要勾引沈暮,她自是不轻易拿出来用的。 一阵凉风卷过,浑身湿透的段语嫣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公主小心着凉。” 曼儿小声叮咛着,连忙将婢女送来的披风,披在了段语嫣的身上。 段语嫣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道 “不如冷死本公主你再递上来!” “奴婢不敢,是手底下的人……” “滚远点!”段语嫣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自然是不想这会当着沈暮的面,教训这个不懂事的曼儿。 “是,奴婢不敢了!”曼儿被呵斥地浑身战栗,连忙退到一旁。 刚站住脚的她余光瞥见不远处迈着碎步而来的陶公公,脸色倏然苍白。 “公……” “公什么公?没看本公主在忙呢!”段语嫣有些忍不住,冲曼儿呵斥道 她本就今日心情不好,因为裴岁岁的事情闹得一团乱,非但自己没有抓到想要抓的人,还平白无故地被人羞辱一场。 正愁没地方撒气的她,自然是想要将火撒在曼儿的身上。 段语嫣扬起手就要打向曼儿,曼儿吓得闭上眼不敢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都住手——” “谁敢阻拦本公主!” 段语嫣循声望去,身形一瞬变得僵硬,扬在半空中的手还未来得及落下。 众人停手,抬眼望去。 院中站着的正是姗姗而来的陶公公。 四十余岁的他,从锦衣卫司的门口跑到这里,难免还是有些喘不上气。 此时他强装镇静,一脸严肃地冲段语嫣再次喝止道 “陛下有旨,请四公主见谅。若四公主要抗旨,那奴才便听候四公主发落便是!” 他的嗓音极为尖细,但言语间严肃的神情,到底还是让段语嫣吓了一跳。 她连忙敛了敛神色,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后走到陶公公的身旁道 “嫣儿自是不敢忤逆父皇的,公公可是有父皇的旨意?” 这会回过神来的她,自然是联想到自己大闹锦衣卫司的这件事。 她本来是想要速战速决,从沈暮手上带走裴岁岁便能将这件事情压下来的。却不想这一折腾下来,连她的父皇都已经得知了这件事。 “自是有的,不然咱哪里敢拦得住四公主不是?”陶公公话里有话,似是在点段语嫣。 虽说这四公主颇得皇上的喜爱,又素来有南阳吉星的传闻傍身,身份尊贵自是旁人不敢轻易得罪的。 但是他陶德海毕竟也是跟着皇上从潜邸的时候,就一直跟在其身边的。其说话的分量,自然也是能够与段语嫣比上一比的。 他回想起出宫前皇上的交代,不禁让他有了与公主辩驳的底气。 “陶公公说得哪里的话,父皇若是有事唤儿臣,儿臣定当是要以父皇为先的。” 段语嫣也是终于清醒过来,她连忙垂下头客气道。 此时故作谦虚的她,丝毫没有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 毕竟她也不傻,比起嚣张一时和嚣张一世,她还是分得清楚的。眼下,她还未来得及解决自己要嫁去西域的麻烦。 可不能再把父皇身边的红人陶公公再给得罪了的。 “是吗?那四公主可真是有心了。” 陶公公不动声色地扫了她几眼,饶是一场大雨将她浇得透湿,身上凌乱不堪的衣裙配上那满头不知为何物的珠钗,以及那一张花白的小脸。 这每一样配在一块,就如同戏曲里的丑角一般,让人啼笑皆非。 若不是刚才进院子,看见段语嫣想要再次掌嘴手底下的奴婢,只怕是连他这个在皇帝跟前待了二十余年的老家伙。 也是认不出这四公主的。 陶公公暗自摇了摇头,不可否认,他也有些对这南阳吉星的传闻,抱有了怀疑的态度。 “那请问陶公公,圣上可是有何旨意?”心虚的段语嫣这会也是知道怕了,连忙开口想要转移陶公公的注意力。 “是皇上这会宣您与沈暮一同入宫面圣,时间仓促了些,便由您二位自行前往。”陶公公说完,亦同转身冲廊下的沈暮点了点头道。 虽说他对四公主的态度极为冷淡,但是对于这位指挥使,他倒是颇有兴趣。 沈暮见状自然也是客气道 “有劳陶公公跑一趟,只不过天色已晚,不如与臣一同进宫?”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真的恨极了段语嫣。 虽说以他的个性按照以往在神界的时候,都是会对这种旨意置之不理的,但是眼前碍于还未找到孙有之,他断是不能够在这时候与南阳皇帝翻脸的。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渐渐攥紧,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有劳沈大人带咱家一脚。”陶公公自然也是不客气,毕竟他还有些话要私下与他说。 段语嫣见两人匆匆离开,本来就花白的小脸,更是因为愤怒变得恐怖起来。 曼儿缩着脑袋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公主……不如奴婢先给您换身衣裳吧,这打扮入宫只怕……不合规矩啊。” “啪——” 段语嫣一掌挥去,似是用尽了全力将曼儿扇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一瞬间,曼儿的半张脸红肿起来,她不敢再多嘴,只得强撑着身体,跪下磕头认错 “奴婢错了!请公主息怒!奴婢错了!请公主息怒!” 她不顾脸上的红肿,一味地跪在地上磕着头,生怕这会的段语嫣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段语嫣有些嫌弃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 “凭你也配管本公主?今日的事,等我回来再跟你好好算!” 第142章 生怕她有事! 马车里 沈暮一身便衣还未来得及换,便在马车里顺手换上了官服。 坐在角落的陶公公看见沈暮那宽阔的后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后,不禁有些惊讶道 “大人这背上的伤可是之前……” “这都是旧伤,已无大碍。”沈暮的目光闪过一抹狡黠,他自然是特地准备好背后的伤口,就是留给陶公公看的。 “这伤我瞧着可吓人的,大人果然还是一心向着南阳啊。”陶公公的眼神里流露出赞赏,这么一看,方才在锦衣卫司大闹一场的四公主 委实是个拿不上台面的。 虽说他也知道皇上一心宠溺这个四公主,加上四公主本身出身尊贵,母妃更是暂管凤印的安贵妃。 可是这一圈圈光环加身的段语嫣,却是个没脑子的。 他自然是不喜欢她的。 “都是为了朝廷,只是不知公公可否透露一下,为何皇上深夜召我……” 他看向陶公公的眼神清澈,反倒是让陶公公的那原本就不多的疑虑,彻底散去。 但毕竟他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自然是装作听不出沈暮的试探,摆手道 “圣上的心思,怎是你我能够猜得出来的?只是今日……” “今日……” 沈暮自然是领会到了陶公公的意思,不动声色地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了枚沉甸甸的金子,递给了陶公公。 这金子还是他上回从周景淮那里顺过来的,为的就是解决像今日这种情况。 陶公公将金子藏在袖中,掂了掂份量自然是眉开眼笑道 “只不过是今日安贵妃突然到访,不知与皇上说了些什么,皇上一气之下便让咱出来去寻您二位入宫了。” 他边笑着边将那金子收好,生怕有什么闪失掉了出来。 沈暮微微蹙眉,听到是安贵妃的传信,自然是感觉到意外的。 毕竟眼下,他原以为会是三殿下将这事情转告给皇上的,没成想…… 安贵妃竟然也有眼线在他的锦衣卫中。 他笑而不语,倚靠在舒适的软垫上,掀开帘子的一角望向了马车外。 看来,他也得有所行动才是。 一行人的马车散去,裴府的车驾才姗姗而来。 方才因为大雨路滑,裴南玥又是让手底下的官家叫来的小车,一路上颠簸泥泞折腾了半天,这才匆匆赶到锦衣卫司的大门口。 裴南玥一下车便看见了正准备送裴岁岁回去的昊京。 “昊京大人!” 她的声音有些清冷,听不出情绪。 “是裴家大小姐。”昊京自然是感到意外的,但是想来这会裴南玥也是来得巧,正好四公主的车驾刚走。 他刚才还在想这么晚了,为何还有陌生的车驾停在锦衣卫司的门口。 裴岁岁缩在昊京的身后,自然是不敢出来。她本就矮了昊京大半个头,身形娇小的她很轻松地便能将自己藏起来。 “裴岁岁!” 裴南玥自然是早就看见了她的妹妹,此时和昊京打过照面后,她也不必再继续客套下去。 毕竟今日的事情,她也是在来的路上听说了的。 她自然是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看管好自己的妹妹的。 “那……那裴家大小姐,我还有事得去找沈大人的,令妹……嗯……”昊京犹犹豫豫地看向身后的裴岁岁。 此时她皱着一张小脸,满目的害怕。 到底还是让昊京的心底一软,他抬起头对裴南玥解释道 “您也不要怪二小姐,她是特地下午托人递了帖子来的,只不过是担心……担心她的好朋友罢了。您也不要过多苛责了。” 他自然还是不想看见裴岁岁被拎回去收拾的。 “多谢昊京大人的提醒,家妹顽皮,给大人添麻烦了。” 裴南玥微微行了一礼,迅速捉住了还想继续躲在昊京身后的妹妹,一把将她拉上了马车,便与昊京匆匆拜别。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昊京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心道这姐妹俩的性子,还真的是天壤之别。 近日来,裴府的麻烦事已经烦扰的裴南玥苦不堪言。她这本该不到半个时辰的路愣是被大雨拦住走了一个多时辰。 当她得知四公主赶往锦衣卫司的那一刻时,她便已经吓得不知所措。 裴岁岁夜访沈暮的事情,应该只有她们裴家的人才知道,那四公主又是怎么得知的? 她不敢去想自己的妹妹是否能够在沈暮的手里保证安全,只能一味地祈求老天,让这场大雨尽快停下来,好让自己去找妹妹。 好在,她的妹妹毫发无伤! 裴南玥倚靠在柔软的马车里,闭目养神。 裴岁岁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不敢出声。她浑身有些战栗,也不知是意外淋了雨还是太过害怕自己的姐姐。 一张小脸写满了惊慌,生怕姐姐会责罚她。 “那衣服是给你准备的,赶紧套上。”裴南玥紧闭着双眼,抬起手指了指一旁搁置在中央的几件衣物。 那是她出门之前,就让阿梦准备好的。 “谢……谢谢姐姐。”裴岁岁不敢打扰她,只得默默地把那衣服粗略地套在自己的身上,阵阵暖意传来,她的心里也跟着暖和起来。 还是她的姐姐最疼她的! “姐姐……” 裴岁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要凑到裴南玥的身边。 “回去再说,这也不是个能说话的地方。”裴南玥开口便拒绝了她的讨好。 这回无论她这妹妹说什么,她都不想轻易原谅她了! 每回做出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不顾自己的安危,不顾整个裴家,回回都是把她自己陷入一种危险的处境之中。 偏巧每回都是她自己的缘故,没有看管好自己的妹妹,才导致状况频出。 裴南玥微皱的眉又紧了紧,想到这里的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到底还是个不称职的姐姐! 能够让自己的妹妹整日乱跑,没个姑娘样! 一盏茶后,两姐妹刚一回府,裴南玥就已经提溜着裴岁岁进了裴家祠堂。 阿如慌张着想要跟进去,却被阿梦一把拦了下来道 “你进去做什么?这是咱们能进的地方吗?” 阿梦将声音压得极低,一把将阿如拉到了一旁教训,她比阿如长了一岁,是阿如的姐姐。 “可是小姐……我怕二小姐……” 阿如自然是害怕裴岁岁被裴南玥教训的。 第143章 是三皇子告密? “大小姐这么多年来,都是极疼二小姐的,你且放宽心。咱们去给小姐们做点宵夜茶点,等她们出来吃。” 阿梦也是个有眼力见的,想到大小姐会在祠堂里责罚二小姐,这会祠堂外可不能让她们听见不该听的。 “那二小姐……”阿如一脸慌张,她想到二小姐也是最害怕她的亲姐姐的。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阿梦余光扫了眼祠堂,便迅速带着阿如离开了小院。 祠堂里 裴岁岁一进祠堂,便一把跪在一排排罗列整齐的牌位前。她双手捏着自己的耳朵,将头深深地埋下去,等待着姐姐的责罚。 自打她懂事开始,每回她只要是在外面犯了错,惹了事都是会被姐姐带到祠堂里教训的。 甚至就连父亲也鲜少知道,她会跪在祠堂里受责罚。 祠堂内烛火幽幽,点缀着屋内的光亮。 昏暗烛光下,裴南玥在牌位前燃香祭拜,将点燃的线香插入进香炉里,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裴家祠堂里祭拜的都是曾经与南阳先祖一同开辟山河的裴家将士们,当年先祖登基后,裴家为恐裴家在军中威名过盛,受先祖警觉。 为避免日后先祖寻理由责罚,便先行自请去了所得封号,上交兵权。 这一辞便是数十年的光景。 直到先帝爷三顾裴家,这才又请得她的父亲裴知衡入朝为官,最后成为南阳最负盛名的裴相。 裴家故去将领共计五十一口,皆成了当年先祖称帝的踏脚石。 待裴南玥结束祭拜,悠悠睁开眼时,满目清冷,没有一丝情绪。 她转过身来,从裴岁岁的身边缓缓走过,声音有些嘶哑道 “你可知你今日跑出去是闯了大祸?” 裴岁岁吓得身形微微一颤,连忙闭垂着脑袋道 “岁岁知错!岁岁不该不知会姐姐,擅自偷跑出府的!” “我说的是这个事情吗?” 裴南玥特地搬来了早就预备在祠堂里的软垫,搁在了裴岁岁的身边继续说道 “跪这里,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别回头又把膝盖跪伤了,找父亲告状!”虽说她的语气冷淡了些,但到底还是关心妹妹的。 裴岁岁闻言面上一喜,抬起头冲姐姐笑道 “就知道姐姐心疼岁岁的!” 裴南玥见妹妹这般厚脸皮,那本来有些柔软下的心到底还是硬了回去道 “跪过去!”她抬起手指了指那软垫。 裴岁岁连忙见好就收,挪了挪位置,跪在了那柔软的垫子上。 “你可知道,今日公主为何会在那个时候去锦衣卫司找你?” 裴岁岁闻言皱起了小脸,她忙摇头道 “不知……” 她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四公主会知道她夜里拜访沈暮的事情。甚至都知道那时候的沈大人会在偏房里。 裴南玥自然也是知道自己妹妹的单纯,轻笑出声道 “那四公主爱极了沈大人,沈大人的一举一动或许都是被她所盯着的……” “姐姐是说四公主在监视沈大人 ?”裴岁岁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望向了自己的姐姐,却见姐姐轻轻摇了摇头否定道 “不……我本来也与你的想法一致的。”她垂下头盯着地面,有些出神。 她自打听说公主去了锦衣卫司的消息后,便坐立难安。加上马车坏在了半路上,更是让她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这件事。 直到她刚好在锦衣卫司门口瞧见了陶公公的身影。 她那本就有些混乱的思绪,才终于理清楚。 “姐姐的意思是指有人故意将这件事泄露出来的?”裴岁岁也不傻,毕竟她也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官家小姐,一点就通。 “嗯……不止是将你的行踪告诉了四公主,只怕是连皇上那里……”她欲言又止,还是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毕竟人言可畏,眼下她们裴家也不算个极为安全的地方。 裴岁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附和道 “我就说那四公主怎么来得这么快,我可是特地乔装打扮了的。” 她虽然是送了拜帖给沈暮的,但是她临出门前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带了一身墨黑色的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想到还是有人认出来她的身份。 想到这里,裴岁岁有些摸不着头绪道 “那到底会是谁知道这件事?而且还能将手伸进皇宫里?” 裴南玥扫了她一眼淡淡道 “三皇子的能力,想必是可以轻松做到的。”虽然她也明白,自己的妹妹曾经对三皇子情根深种。 但是眼下,若真如她所猜测的,三皇子故意将妹妹去沈暮那里的消息放给四公主听,那只怕这三皇子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她们裴家! 包括她的亲妹妹! “你是说三皇子将这事传给四公主的?”裴岁岁饶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为何会是三皇子的手笔。 她的小脸有些惨白,满目的不可置信。 眼下她也忘记了自己还在被姐姐责罚,一把跌坐在了软垫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裴岁岁的喃喃自语,让裴南玥听得不禁有些蹙眉。 “你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那三皇子指不定从头到尾就是在利用你的。”裴南玥知道这会妹妹的身体已经受不住第二次的打击。 但是眼下,她与父亲那场谈话,已经明确表示她们会即刻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所以她必须先得在妹妹的面前,撕开那虚伪皇子的真面目才行。 “姐姐……你是不是在骗我?”裴岁岁跌坐在地,神情落寞。 她虽然早已经说好会放下三殿下,不再喜欢他的。 可是到了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就连那份曾经朦胧的互生好感,都是她在一厢情愿! 她实在不能说服自己,为何会是三皇子去传的话。 裴岁岁见妹妹如此憔悴,也不忍再拆穿,连忙安慰道 “我这也只是猜测,只是按照几位皇子的性格与手段,只有他才会这般算计你,不然……” 裴南玥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妹妹会崩溃下去。 但此时的裴岁岁却接着姐姐的话继续说道 “不然为何我打扮成那个样子,都会被人认出来,姐姐……不用安慰我!”她攥紧了双拳,眸底染上层层怒意。 她到底还是不能够再欺骗自己! 第144章 敢违抗旨意? 她裴岁岁与三皇子段语川自幼青梅竹马,两家又是门当户对。 裴岁岁自然是早就将自己当作他未过门的妻子看待,甚至是于三皇子中毒后,鲜少出门。都是她亲力亲为去府上开解他,劝慰他。 甚至朝堂上一些曾经支持裴家太子一方的,都被她诓去支持了三皇子。 只是没想到,她裴岁岁这十余年来的努力,终究成了一场笑话! “姐姐,我……并不像四公主那样,盲目认为对方喜欢我,是不是?”她那声音夹杂着抽泣声,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砸在地上。 她也是个知脸皮的人。 若不是之前三皇子有意无意跟自己说,母妃早就在圣上面前提过他们的婚事,她是万般不会执意想要嫁给他的。 若不是三皇子之前对自己的撩拨,又是送字画古玩又是送他写的诗词歌赋,她也是万般不会认为三皇子有意于她。 若不是…… 想到这里的裴岁岁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但到底还是在祠堂里,她只能将头埋在膝盖间,无声地啜泣着。 裴南玥见状,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姐姐也知道你对那三皇子原本只是将他当哥哥看待,是他的举动让你误会了他喜欢你。这点姐姐之前也跟你提过,可你也并未上心。” 裴南玥是个局外人,自然是能够看透三皇子的手段。 但是那时候的裴岁岁宛如怀春少女一样,一头扎进了三皇子的甜言蜜语里无法自拔。 若不是近些日子她喜欢与那神医十三来往,只怕是还深陷在三皇子的柔情蜜意里。 “姐姐说得对……可是那时候的岁岁也做不到!!”裴岁岁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被祠堂外的人听了去。 毕竟是她们女儿家的脸面,到底还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裴南玥自然也是明白的,连忙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妹妹道 “所以那时候姐姐与父亲也是聊了许久,想着你如此喜欢那三皇子,倒不如成全了你们。谁知道后来……” 后来,这南阳皇帝竟然以她入宫为妃作为条件,以换得她妹妹成为三皇子侧妃的机会。 机会?只怕是一场空! 想到这里,裴南玥的眸底闪过一丝狠厉,她自然是极厌恶那整日寻欢作乐的皇上。 “正因如此,姐姐……”裴岁岁缓缓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裴南玥见状再也无法忍受妹妹的哭声,一把将她拉入了怀里。 “不怕,有姐姐在呢。” 深夜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沈暮垂着脑袋,数着自己脚下的石砖。 段远假意在龙椅上批阅奏折,可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都未见殿下的沈暮先开口。 饶是他也有些忍不住困倦,终于开口道 “沈暮你……”他抬起头,一双精明的眼神落在沈暮的身上,却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怎么说?说他女儿跑去人家处理公务的地方大闹一场? 还是说他为何不娶自己的女儿? 可是他早已经将自己的女儿准备送去给西域和亲了,又怎么嫁给沈暮? 段远头一次感觉到在沈暮的面前,无法张口说话的感觉。 他冷哼一声,还是垂下了脑袋继续看着自己的奏折,不再理会沈暮。 这会沈暮自然也是能够猜到皇上的心思,他本来还想着继续与皇帝周旋周旋的,但他一想,那暗室里的十三还在等着他。 他还是得尽快解决掉眼前的麻烦事才行。 这会,沈暮抬手行礼道 “不知皇上深夜寻臣来,是不是为了两日后出兵南蛮之事?”他替皇上寻了个台阶,就看皇上能不能明白。 段远闻声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又在那空白的奏折上圈了几下后丢在一旁,这才缓缓说道 “嗯,是有这个想法,毕竟这回是太子头回领兵,朕想的是这京城也算太平,不如让你随军保护太子的安全。” 他的这个想法倒也不是临时起意,毕竟那太子本就是纸上谈兵还行,上阵杀敌? 那只怕是连只鸡都没有杀过的太子,又怎能独自在战场上杀人? 倒不如让沈暮跟随其身边保护,一来这场战本就可以拼着人数取胜,二来他的这个儿子也能好好活着回来。 一举两得。 沈暮微微颔首道 “臣遵旨,但臣离京,这锦衣卫不司可不能少了人管,否则宫中一旦出现危险,那便是……” “朕已经想好人选了。” 段远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了眼他,随即不等沈暮回话便继续说道 “前阵子安国公的嫡子朕觉得其年少有为,颇有能力。不如刚好借这个机会让他去锦衣卫司历练历练。” 沈暮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抬起头对上段远的目光道 “皇上说的可是安国公家的安景连安公子?” “嗯,正是他。回头朕会让他去找你,这两日你把锦衣卫司的诸多事宜与他交接一下,等你回京后继续当你的指挥使。” 皇帝的话虽说听着轻松,但实际上早就给沈暮埋了伏笔。 若是他不能保证太子平安回来,莫说那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会还给他,只怕是连他的命都会拿去。 沈暮这会也并不贪恋这人间的权力,自然是故作为难道 “皇上,臣怕一人能力不足,恳请皇上让臣再带几个得力的手下一同保护太子的安全。” 他本想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带昊京几人离开京城的,但是一想到那安家不安分的小少爷会来,只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点了他们的锦衣卫司。 若真是那样,昊京几人无诏离京变成了麻烦事。 眼下,他们还没有抓到孙有之,尽量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才好。 段远沉思了片刻便点头道 “行,那就这么定了。”他刚一抬头便看见刚从门外面回来的陶公公,脸色不太好。 心下了然的他让沈暮先行离开了御书房。 待御书房内暂时没了人,段远才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 “那嫣儿可曾入宫了?” “入宫了,只是一进宫便去找了安贵妃。”陶公公赶忙赔笑道,生怕这会皇上动了怒。 “呵,去了永安宫?”段远头回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如此不听话,他越想越气,起身便把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把掀翻在地 “让她来见朕,她敢违抗圣旨去永安宫??” 第145章 帝王的猜忌 “皇上息怒——” 陶公公连忙弯下了腰。 早在他得知段语嫣入宫不来御书房回话的时候,他便已经能够猜到皇上肯定会震怒的。 段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满目鄙夷,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是明白陶公公这会的小心思的。 “陶德海,你不会是故意没告诉四公主,朕在这等她吧?”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年,自己的女儿对这陶公公还是使过些性子的,明里暗里还是得罪过陶公公。 这会眼见那公主即将和亲,这会不使点绊子,都不像是他陶德海的作风! 只不过让段远没想到的是,他今日明明吩咐了陶德海去将四公主带入宫的,可为何公主还是去了永安宫? 莫不是真是陶德海两头欺瞒? 想到这里,他那落在陶公公身上的目光,反而是有些复杂起来。 他向来是不喜别人擅作主张,替他来决断行事。 更遑论只是一个区区内官! 见帝王怀疑,陶德海连忙跪在地上,将头埋的极深颤颤悠悠地开口道 “皇上明察!奴才不敢欺瞒皇上与公主,真的是在锦衣卫司就将皇上的意思转达给了四公主的。” 饶是他再讨厌这四公主,他也万万不会干掉脑袋的事情。 虽说他极其厌恶那公主,但是眼瞅公主出嫁的日子提上日程,他就算再有意见,也左右不过是再等一个月的时间。 便能将这位祖宗送走。 他何尝会在这个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哼……”段远轻笑起来,虽然他与裴知衡年纪相仿,但因着保养得当倒还是壮年之姿的样貌。 他自然是知道陶德海不敢做的,只是他还是得给他提提醒。 陶公公趴在地上,能清楚得感知到此时皇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带了杀意的。 此时他又连忙解释道 “皇上明察,奴才在向公主传达您的旨意时,沈大人也在跟前!还有几个他手底下的亲信也在。” 陶德海自然是想到那沈暮能够替自己作证的。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皇上根本不会为了他一个内官,去质问另一个朝臣。 尤其是一个即将要保护太子出征的指挥使大人。 段远好似从方才的愤怒中抽离出来,抬手将桌案上剩下的奏折都一一推下了桌子,动作缓慢瞧不出他此时的想法。 “朕在府邸时你便一直跟在朕的身边。哪怕是当年前朝太子派人刺杀朕,都是你替朕挡下了那致命一刀,朕是始终记在心里的。” “皇……皇上,当年奴才也是一心护主,时隔多年奴才依旧对您是忠心的,皇上明察!” 陶德海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莫说他这会真是无辜的,就依着皇上往日的性子,一旦开始回忆过去时,便是对其已经动了杀心。 段远轻笑着,看着那满地的奏折,突然心情也有些愉悦起来道 “你对朕是忠心的,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便是跟朕的几位子女私底下来往的。” “皇上,奴才不敢啊!” 陶德海吓得浑身直冒冷汗,虽说他现在已经是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但是他从未与任何皇子公主有多过的来往。 生怕帝王的猜忌,让他人头不保! 段远见状,凤眸微眯,倒是让他真的动了杀心。 “你无辜不无辜,朕想你也心里清楚,今日之事若真是嫣儿不懂规矩,违抗朕的旨意便也罢了,但若被朕知道,是你故意在从中挑拨……” 段远悠悠站起身子,缓步走到了陶德海的面前。 陶德海被帝王的猜忌吓得瑟瑟发抖,豆大的汗珠早已将他的衣衫湿透,他颤抖着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双镶着金丝银线的朝靴。 “皇上……奴才真的没有……” “你没有最好,朕也不想追究下去。朕只希望这后宫能够太平些。” “奴才明白!” 段远深深地看了一眼趴在自己面前的陶德海,随即准备离开殿内。 但行至门口,他却好似想起什么来,缓缓冲陶公公开口道 “朕这女儿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既然如此顽劣不堪,便索性让太常寺的尽快拟定关于公主出嫁事宜。” 陶公公闻言眼神暗了暗,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望向段远道 “皇上的意思是要将和亲的日子提前吗?” 段远的目光有些阴沉下来。 他也不想这么快就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更何况她降生时天降祥瑞,传闻又是南阳吉星,可保南阳百年昌盛。 可近两年来,段语嫣的恶劣行径愈发猖狂,反倒是他对这吉兆有了怀疑。 不过,若是能够与西域和亲以保南阳百年太平,这何尝不是一种吉星保佑呢? 想到这里,段远的神情似乎略有轻松道 “既然她这般顽劣,当然提前些将她送走吧,免得在朕的面前惹朕心烦!”说完,他便抬脚往殿外走去。 陶德海缓缓抬起头看着逐渐远去的帝王的身影,暗自松了口气。 这皇上自打开始服用丹药后,这脾气就异常变化多端,时而暴怒时而又变异常平静。 其实段远说的也没有错 他的确是生了其他的心思。 只不过段远说对了一半,他对于合作的人选并非是在三位皇子之中。 陶德远有些费劲地站起身子来,感觉自己方才跪得结实以至于膝盖有些胀痛。 却不想他刚一走到御书房的门口时,那殿外又传来了段远的声音 “对了你去转告公主,既然她这么不想来见朕,索性在出嫁之前就不要离开她那个公主府了!” “是!皇上!” 陶德远赶忙冲不远处行了一礼。 直到段远真的离开,他才敢站直身子朝外望了望。 眼下皇上既然已经盯上了他,他自然是不敢再多有动作的。 永安宫 安如意正在屋中休憩着,却不成想已然过了子时,段语嫣却敲开了她永安宫的大门。 此时她仅披着外衣倚靠在床前,睨着眼前哭成小人的段语嫣。 眸底的不耐烦似是要溢出来一般,她这些日子不想去过问段语嫣,就是想先养好她的身子。 毕竟当初为了保下火烧明月宫,差点被牵累的父亲时,提前将自己怀孕的事情说出来时 多少还是动了点胎气的。 如今身边也没有十三照料,她只能靠着宫中那帮庸医开的药,仔细着身体。 第146章 她究竟是不是母妃的亲生女儿? 段语嫣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会来恳求的母亲,会是在心里如此不待见自己的。 她一寝宫便开始哭,也不说话。 哭得安如意甚感心烦,饶是也明白,今日她不解决了女儿的问题,她怕也是不得安宁。 她微微蹙眉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梧 青梧心领神会,忙走到段语嫣的身边轻声安慰道 “公主莫哭了,这会您是受了什么委屈跟贵妃娘娘说,她定能替您讨回公道的!” 段语嫣闻声见终于有人开口问她,身形微微一怔,倒是有些尴尬地直起身来道 “母妃……” 一声娇声,反倒是让安如意心里的烦闷又添了几分,她微微皱着眉看着已经哭红了眼睛的段语嫣。 每次段语嫣在外面惹是生非后,都是这般样子在自己的面前一哭二闹想要让自己出面摆平她的那些烂糟事的。 “别叫我母妃,若你真把母妃放在眼里,万不该这个时候来我这永安宫!”她自然是没有太好的脾气去劝解自己的女儿的。 方才她还未来得及收拾起身时,就已经从青梧的口中或多或少得知些此时段语嫣进宫的目的。 “母妃,你怎可这般对女儿?”段语嫣见自己的母妃不护着自己,有些忍不住自己的脾气道 她想来自己的母妃是最疼她的,却没想到这会她来找母妃,开口第一句便是责怪她。 可是她明明也没有错,只不过是去讨要一个人罢了。 她堂堂一国的公主,难不成杀个人都不行? 想到这里,段语嫣反倒是忘了自己入宫寻求母妃的真实目的。 现在的她,只怪自己的母妃对自己不好! “你这是什么话?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母妃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安如意自然是更加恼火段语嫣的,这会她怀着身孕,本就该好好休息。 更遑论过了子时,段语嫣这行径说大了便是私闯宫闱的死罪! 饶是她是最受宠的公主也不行! “ 母妃就是这般看嫣儿的?”段语嫣有些恼火,她感觉到自己刚才是在母妃面前白白哭了一场。 她见那桌案上摆着的精美瓷器玉盏,二话没说直接扬手砸在了地上道 “母妃见嫣儿这般委屈,非但不问反倒是开口责怪,嫣儿究竟是不是母妃的亲女儿!” “你——” 安如意被那玉盏砸在地上的声音,吓得有些动了胎气。 她满目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女儿,双手却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娘娘,您没事吧……”青梧连忙走到床前,仔细查看着她有没有被飞溅的碎片划伤身子。 “怎么?母妃是只在意你肚子里的那一个吗?”段语嫣自然是看得见安如意下意识的动作。 眼下她完全没了方才在安如意面前委屈巴巴的样子,反倒是颐指气使地指着安如意的肚子继续说道 “自打母妃有了身孕,母妃是完全将嫣儿忘了,还有嫣儿的好哥哥,只怕母妃都没有想过我们兄妹两个!” 段语嫣这话倒是不假。 就连她也能看出来,自打安如意怀孕后,安如意对他们的冷淡,多少还是已经摆在台面上来,根本不顾及她们兄妹二人的面子。 尤其是她,每次她给母妃说自己的亲事时,安如意总能找到借口开脱,并不想干涉她的婚事。 可是如今她出嫁在即,她也不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自己的哥哥身上。 毕竟那西域山高路远,她是万般不想离开这富饶的南阳,嫁给那粗鄙不堪的西域人! “你说这话的时候,你就没有良心了吗!段语嫣!”安如意仿佛真的被她气得动了胎气,她长舒几口气想要平静下来。 “娘娘别动气,公……公主也是在外面受了委屈,您和她就少说两句吧。”青梧见安如意的情绪愈发急躁起来 连忙出声安慰着,生怕这会安如意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毕竟当时安如意能够怀上这孩子,是遭了很大的罪的。 若是她这一胎出了什么闪失,后面将是再无任何怀孕的可能! 因此她与安如意都是极为小心,这段时日都一直待在宫里,鲜少出门的。 “我没良心?”段语嫣不怒反笑,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她这一身衣服在来的路上便已经干透了,可是那桃红色的衣裙因为被雨水浸透过,在她这裙子上留下了特别明显的水渍。 她是在外面淋了整整一场大雨的! 可是她自打进了寝宫后,母妃却一直视而不见,究竟是谁没良心? “母妃,嫣儿这个时辰来求母妃,母妃非但不问嫣儿缘由,却说嫣儿没良心?那嫣儿都淋了雨,母妃为何看不见?” 她这身衣服还是在生辰时,安如意特地给她置办的。 用的布匹都是宫里面最上等的。 “你——”安如意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她看着段语嫣这般泼辣狠毒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南阳最尊贵的公主 反倒是像一个菜市口与人常常吵架的泼妇那般 让人无语至极! 青梧见两人僵持不下,害怕安如意真的动了胎气,连忙开口劝解道 “两位主子就不要吵架了,公主殿下,近日贵妃娘娘常常夜不能寐,好不容易才睡下便被您吵醒,是有些身子不爽利的。” 她抬头望了望还站在原地赌气的段语嫣,又赶忙低下头看向安如意道 “娘娘也莫要与公主置气,公主在外面受了委屈自然是首先就想到您能给她做主。奴婢在公主进来时就吩咐了小厨房熬了姜茶,这会先去给公主端过来。” 她自然是有眼力劲的,想着这会母女二人得自己把话说开才是。 走到段语嫣的身边,又悄声在她的耳旁解释道 “娘娘自然是关心您的,您可是她最宝贝的公主,她疼您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在意您呢,只是娘娘近些日子身子却是不大爽利,您且多关心关心她。” 说罢,青梧便朝段语嫣行了一礼,退出了寝宫。 临走前,她又将守在寝宫的几名宫女也都带了出去,特地留给她们母女二人方便说话的位置。 段语嫣抬眼深深地看了那紧闭的大门一眼,顺势卸了力一般,反倒真是没了方才那般戾气一样,缓缓走到了安如意的床前道 “母妃,方才我演得可像?” 第147章 哥哥靠不住了? 安如意抬眸瞥了她一眼轻笑道 “你也不怕那砸在地上的玉盏扎到母妃?”虽说二人故意在青梧的面前演戏,但刚才段语嫣摔盏时的动作,还是吓到了她。 “那不也为了再逼真点好骗过那青梧姑姑呀,母妃。”段语嫣小心翼翼地抚上安如意的肚子,才刚过三月出头,小腹才有点明显的隆起。 她那眸底划过一丝狡黠,并未让安如意瞧见。 “再说我摔玉盏时明明是往我身后砸,那本就伤不到我弟弟的。”她的话哄得安如意笑弯了眼睛。 “这才三个月,你怎么就知道是弟弟了?”安如意心满意足地抚着自己的肚子,似是听到她的话很受用。 她这一胎怀的极为辛苦,经常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踏实,干呕到食不下咽,身形都消瘦了一整圈。 段语嫣抬眼望了望安如意,她那满目流露出的慈爱好似要溢出来的一般。 这样的母妃,段语嫣好像是头一回看见,反倒是让她的心里一下子莫名涌上抹酸涩。 心道难道自己与大哥不是她的孩子吗?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安如意却并未抬起头察觉到自己女儿的异样,反倒是先开口问道 “那十三可有下落了?” “她?”段语嫣微微皱眉,她可是从来不待见那人的,怎么母妃会向自己问起十三的下落。 想到这里段语嫣的脸上自然是挂不住厌恶道 “我哪里知道她死哪里去了?听说这些日子周家那个一直在找她,可是好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呢。” 她并未忘记自己与十三的过节,自然是派人盯着那城南小院的动静。 可是那十三好似人间蒸发一般,一连消失数日都未曾露面。 “难不成真是怕了我,跑掉了?”她不禁有些懊恼,当初并未对十三斩草除根! “还不是你当初给人打断了腿,当真以为母妃整日在后宫里什么都不知道?”安如意终于抬起头,看了段语嫣一眼。 那眼里的情绪好似夹杂了几分厌恶,反倒是让段语嫣呼神情一滞。 “母妃这是什么话?那贱人屡次三番顶撞我,我难道连处决一个贱民的权利都没有?”她不禁惊呼道 只要在她的面前提起十三,便会让她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安如意睨了她一眼,见她这般跳脚的模样连忙安慰道 “母妃不是说她顶撞你的那事,你可还记得上回母妃让你查的那线香?” 段语嫣眉头紧蹙道 “是让您宫里婢女送来的那个?叫什么香儿?”她好似有点印象,那宫女的模样瞧着有些寡淡。 “没错,那线香你可知就是来自青梧的手笔。” “青梧姑姑?”段语嫣满目惊吓,好似将方才对十三的怨愤一下子抛到了脑后,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在前几日母妃让那香儿来给自己传话。 说是要在青梧的面前,装作她们母女不和的样子。 她本来还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可那线香的问题一下子就让她将这些问题对上。 段语嫣瞧了眼紧闭的大门,连忙压低了声音道 “母妃说的是那掺着月钱子的线香?” 那月钱子是何物,她手底下的那几个寻来的游医暂时还并未有所发现其功效。 显然这事便暂时只能搁置了下来。 “嗯,母妃是想让你拿着那月钱子去问问十三先生。”安如意自然是想到十三的医术在南阳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时候香儿带着线香出了宫去寻十三无果,谁知那丫头也是个伶俐的,倒是转头跑去了段语嫣那寻求帮忙。 经人一查,那线香果然是有问题的! 只不过眼下段语嫣找来的游医都并未能够查找到关于月钱子的功效。 现下她们也不能再一直拖延下去了。 “十三?她能查得出来这个?”段语嫣自是不相信十三的能力,她想着自己哥哥的病能够痊愈,全靠十三的运气罢了。 在她的眼里,十三就是贱命一条,不值得她的母妃如此上心。 安如意也看出来自己女儿对十三的意见,但现下她也明白,终究还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最重要的。 她缓缓吐了口浊气,开口道 “你且将她的恩怨放下,待查清楚这月钱子的问题后,母妃自然是会让你处理掉她的。”她的语气平和,仿佛根本不记得之前十三对她的帮助。 在她的眼里,只要物尽其用后,那接下来的结局她倒是根本不在意。 段语嫣撇了撇嘴,脸上还是带着些情绪,不想理会母妃的话。 “我与她,只会是不死不休!” 她与十三纠缠已久,自打在三皇子府门口那会就已经结下了梁子。 按照她的性子,整个南阳能敢三番四次顶撞她,还能够活在这个世上的也就只有她十三先生一人。 如若不是父皇下了旨意让她去西域和亲,暂时没有功夫去找那十三的下落。 那便是掘地三尺,她都要将十三给找出来杀掉才是。 想到这里,她 的眉眼间又添了几分的狠厉,让安如意不禁摇了摇头。 这女儿终究还是不随她的性子,不大稳重。 “不死不休?你都要出嫁了还能跟她纠缠多久?你可别忘了你哥的身子可未必能够坚持到夺嫡。” 安如意见此路说不通自己的女儿,便只能换条路子来说。 “我哥?”段语嫣皱着的眉头又紧了几分,她自然是没有明白母妃话里的意思。 安如意往后靠了靠,将那枕着的软垫放在了自己的背后,垫起了腰道 “你哥那身体大不如以前,只道是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如若不然我怎会在这个年纪拼了老命给你再添个弟弟,这可是你未来的保障。” 安如意睨了她一眼,那话里的真假反倒是迷惑了段语嫣。 “哥哥的身子……他不是都解了身上的毒吗?” 她想起自己还与段语川有合作,这会可能不能在还未达成目的前,让段语川倒下。 “是解了毒,但也是亏了身子。你哥哥病了这么多年,身子早就不同于寻常人那般,活得长久。” 安如意抬眼示意了她一下,段语嫣顺着她的目光望见了桌上的茶壶,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 “那母妃的意思是说哥哥靠不住了?” 第148章 垫脚石 她与段语川还有合作,自然是最不希望这个时候段语川出事的。 安如意将茶盏中的温水一饮而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如若你觉得母妃说假话,你便让人去打探打探他这些日子里府上留下的药罐。” 既然她敢这个时候将段语川的状况说给女儿听,自然是自己已经调查好了一切。 “……” 段语嫣没有回答安如意的话,而是接过了她手中茶盏,垂下脑袋若有所思了起来。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哥哥的身体,只是她现在除了哥哥能够帮助到她以外,她是不会相信自己的母妃能够这么好心的。 以至于现在母妃真的拿哥哥的身体说事的时候,她才终于醒悟过来一般。 只是,她现在想要的,到底还是母妃不能够给她的。 于是,她将握在茶盏上的手又紧了紧,尔后缓缓抬起头道 “母妃,我知道您的担心。但是我……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如若真不是到了那一天,我……自然还是想要一家人团聚的。” 她好似下定了决心一样,望着安如意的目光添了几分坚定。 “我会答应您,暂时不对十三动手,但是我也希望母妃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她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反倒是让安如意有些诧异。 “你说,嫣儿。” “我……”段语嫣敛了敛神色,压抑住自己满腔的怨怼道 “我不想嫁给西域可汗,母妃若能答应让父皇改了旨意,我便放过十三!” 安如意闻言一怔,她到底还是高看了自己的女儿。 原以为自己动之以理地说服女儿,暂时放过那十三先生。没成想到头来还是一场交易。 她毕竟是段语嫣的亲生母亲 若是能够说通皇上,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远嫁西域呢? 想到这里,她缓缓吐口浊气,目光垂落好似妥协一般道 “在你心里,你一直以为是母妃没有对这件事情上心吗?难道你以为母妃真的愿意你嫁去西域?” “难道不是?” 段语嫣的语气有些冷淡,她到底还是没有憋住心底的那口气。 早在父皇下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自己的母妃一直都是在明哲保身。 并不在意她真的嫁给谁,而是在意她的出嫁能够给她母妃自己带来什么,给安家带来什么。 这一场婚事对于她来说,无非就是拿她的幸福去换取其他所有人的利益。 她自然是明白的,包括她那亲爱的哥哥,到底又是能有几分真心愿意帮她? 她又不傻。 “你这是在怨母妃?”安如意脸上虽没有什么变化,但眸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到底是出卖了她。 的确,她又不是…… 何须让她来操心。 两人谈到这里好似都没了话,安如意见两人有些尴尬的气氛,只得开口道 “那西域可汗你又不是没有见过,长相英俊,身材魁梧。未必不是个好丈夫,更遑论他们西域可汗一生只能娶一个妻子,你这性子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那您对父皇呢?” 段语嫣好似油盐不进,她抬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母妃。 她自然也是在万寿节上看过那赫连纳什的样貌的,长得虽说也是样貌上乘,但是与那沈暮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更遑论西域本就环境恶劣,她这般娇养的身子怎么能在那里活得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与你父皇琴瑟和鸣十余载……”安如意自然是没想到她会这般问自己的。 “可是嫣儿觉得,您对父皇那是真心实意,可他对您……” 段语嫣的目光剜了那大门一眼,突然闭上了嘴。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她还是心里明白的。 “胡闹!这种话你也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以后莫要再开口,皇上贵为国君,后宫嫔妃较于前朝,已是很少。” 安如意自然是能够猜得到她还未说出口的话,连忙喝止住。 段语嫣有些置气地将头瞥向一边,不想去看自己的母妃。 她自然也是考虑过那西域可汗的,可是她始终还是放不下沈暮那人,哪怕是沈暮当众驳了她的面子,她都未曾想要直接杀掉他。 安如意想着那线香的事情还未解决,只得开口敷衍道 “你且放宽心点,我再与你父皇说说。回头你还是让你哥给我寻寻那十三的下落。若是有办法,还是让她来见我。” 她自然还是想要找十三确认一下自己现在这身体,是否能够顺利诞下皇嗣。 “是,母妃。”段语嫣自然是不相信她能够好心给自己说话的。 她站起身子准备离开时,却不想青梧此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青梧姑姑?” 段语嫣有些诧异,心想着这会时间才过去一盏茶,便已经煮好了姜茶不成? 她看着青梧空着手进来,心里便一沉,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被她忘记了。 青梧进来时深深地望了段语嫣一眼后,便立即走到了安如意的身边道 “贵妃娘娘,皇上托人传话来,说是要请公主速速回府,在出嫁前不得擅自出府。” “什么——” 段语嫣倏然冲上前,一把扯过青梧的身体道 “你再说一遍,父皇要软禁我?”她自然是不相信,父皇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 “青梧,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安如意也没有想到在,在这种紧要关头,会有这种旨意下来。 青梧见两人都如此惊讶,连忙垂下头重复道 “是皇上身边的陶公公带了侍卫来,说是要带公主回府,人正在永安宫外面候着呢。”她自然见那陶公公脸色惨白,想必是刚刚承受了皇上的训斥。 她自然也是不敢怠慢,连忙进屋禀告。 “母妃,我不想去西域!” 段语嫣更加急切,她清楚地知道若是今日跟着那陶公公回了公主府,只怕自己真的要嫁去西域了! “你……” 安如意与段语嫣对了一眼,随即有些发怒道 “你身为南阳公主,就该嫁去西域以保你父皇讨伐南蛮的计划顺利。你不要那么自私!” “母妃——” 段语嫣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想来她虽然知道自己的母妃在青梧面前演戏,但饶是这样从她的口中听到这话,还是有些压不住怒火道 “是!母妃就只记得你肚子的那个,我与哥哥才是您肚子那个公主的垫脚石吧!” 第149章 孙有之的下落 “你——” 安如意自然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么说自己。 她眸底的情绪剧烈颤动着,好似真被她说中一般,身形忍不住发抖起来。 “娘娘,您没事吧。” 青梧见状,连忙走到安如意的跟前,弯下腰来仔细查察看安如意的情绪。 奈何安如意真的被女儿的话戳到了心窝,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想要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奈何段语嫣又见她这般样子,忍不住指了指安如意的肚子继续道 “我瞧着这妹妹实在不听话,索性母妃还是不要的好!”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殿内。 “娘娘,娘娘———”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唯独,只留下青梧慌乱的声音响彻整座永安宫。 宫门口 沈暮刚从宫里出来,便瞧见在宫门口等候多时的昊京。 “大人,你……你还好吧?皇上他没给赐婚吧?” 昊京以为这会皇帝宣召他,是为了进宫给他赐婚,自然是没想到其他的地方。 沈暮握在佩剑上的手微微一顿,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昊京的身上,那带着寒意的双眸让昊京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就这么希望你主子在凡间替你找个女主人?” 他的声音冷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昊京随即嗅到了一丝危险,连忙赔笑道 “当然不是,我是想着那暗室的姑娘后续该怎么处理,毕竟那暗室常年不见阳光的……” 他有些没话找话起来,沈暮却有些疑惑道 “她不是一直都还未痊愈么?”他自然是以为十三的身体是没办法回到城南院子的。 昊京却摇了摇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确认无人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那姑娘的外伤本就没什么事,只是那姑娘身上暂时没了神力,在凡间倒也还好,我就怕她再遇到孙有之……” “暗室里怎么会遇到他?”沈暮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沉声呵斥道。 昊京撇了撇嘴,心道是自家大人果然还是反应迟钝了些,连忙解释道 “孙有之倒是其次,但您可别忘记周家那个。” 昊京的话倒也没错,他思来想去这么久一直都对周景淮会不会找过来抱有怀疑的态度。 虽说周景淮跟他说了,暂时要回到西辰,但是难保这几日离开之前,不会去锦衣卫司找沈暮去。 “周家那个?周景淮?”沈暮终于想起来这号人,毕竟这么多日子都没有见过,显然他是早已经将周景淮抛到了脑后。 昊京连忙点了点头道“是他,我记得周公子好像也认识那个姑娘……” 他刚一说完,便瞧见沈暮转头望向了他。 那深邃的双眸染着怒意,倏然让昊京心脏骤停。 他吓得连忙摆手解释道 “啊……啊我是说,那姑娘我怕周公子认出来……但我并不是说……” “你早就知道。” 沈暮并不想听昊京的借口,反倒是环抱双臂,仔细端详起了昊京。 或许是因为这些时日他一直忙于照顾十三的伤,倒是忽略了这个滑头能够轻易看穿一个人的根骨。 神君的根骨都是天生自带,并非常人能见。 但昊京不同,他有识人根骨的能力。 很显然,十三的身上也有根骨。 若非如此,他怎么也先于他知道十三的身份的。 “那什么太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哈,大人!” 昊京被沈暮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见四下无人就想开溜,却不想还未抬腿便已经沈暮揪住了后脖领的衣服道 “你去哪?是准备回苍翎了?” 沈暮的声音压得极低,隐隐泛着杀意。 昊京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一瞬间寒意从脚直接窜到了头顶。 他是想跑,但是还没想过那么多。 “大人……我……我有点急,内急!”他想了半天,饶是这借口连自己都不信。 “大人——” 谢桥的出现到底还是救了昊京一命。 “你怎么也来了?” 沈暮下意识蹙起了眉头,心道自己只不过是入宫一趟在,怎么这两个人都跑到宫门口来寻他。 谢桥一路小跑到沈暮的跟前,瞅了眼还被拽着衣领的昊京道 “大人,我找了你半天,你们这是在……” 他抬头望向了沈暮,丝毫不在意昊京对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沈暮冷冷地睨了昊京一眼,随即松开了手道 “无事,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你不应该是在皇宫暂时代替昊京盯着孙有之的动静吗?” 他想起来,刚才在锦衣卫司时就看见了谢桥的,但是那时候四公主也在,他并未来得及过问。 “是大人,我本来就是去锦衣卫司找您的。”谢桥自然是不敢忘了自己的职责,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是孙有之?”沈暮微微挑眉,有些疑虑道 “他应该近些日子被安家藏起来了。” “安家?” 沈暮微微皱起的眉头又紧了紧,显然听到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惊讶。 “那日孙有之被您砍伤后就躲藏起来,我一直在皇宫寻不到便想着看能不能在安家身上找找线索。” “安家入宫了?还是说安贵妃?” “安景连。” “安国公的嫡子?”沈暮有些诧异,他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纨绔子弟。 安景连本是安国公平妻的庶子,却后来不知为何抬成了嫡子。 早年也是个纨绔少爷,与周景淮的名声相似,都是个常年流连烟花之地的浪荡公子。但不知为何,近两年突然开始跟着他爹接触朝政。 渐渐在朝堂上也有点威名,加上他即将代替自己暂时成为指挥使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暮不禁心里有了主意。 看来有人是真的等不及了。 “没错,我瞧着安景连今日入宫,刚好想着之前明月宫的事情本就与安国公有关,索性就去悄悄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你还有这个癖好?”昊京显然忘了刚才沈暮的事情, 不禁出言调侃道 “你的事我还没找你。”沈暮出声提醒道 “是,大人!” 昊京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这会沈暮再想起来他的事情。 谢桥扫了他一眼,也顾不上替昊京开脱连忙继续说道 “我听安景连说,人应该在那日就被安国公带回了安家,咱们要不要……” 第150章 你愿意与我一同去南蛮吗? 沈暮自然是清楚,他抬眼却突然看见那宫门口的车驾有些熟悉,连忙道 “等会说,你瞧瞧那车里是谁?” 他指了指宫门口被侍卫们包围住的车驾,看上去应该是要准备押送谁出宫。 谢桥与昊京一同转过身去,顺着沈暮手指的方向,看见了站在马车前叮嘱着侍卫的陶公公。 很显然,这车里面坐着的,是个大人物。 “这么晚了会是谁?”昊京皱了皱眉,显然是猜不出来。 “或许是四公主?” 谢桥自然是想到了在锦衣卫司大闹一场的段语嫣。 “不应该吧,好歹是最尊贵的四公主诶——” 昊京不大相信谢桥的答案,毕竟四公主在南阳可是出了名的跋扈,全都是因为她受皇上疼爱。 “应该就是她了。”沈暮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两人随即转过身来看向他。 “真是四公主?这会怎么还让侍卫押送回府的,难道是皇上因为她大闹锦衣卫司的事情责罚她了?” 昊京不禁摇了摇头,谢桥睨了他一眼 “抗旨不尊,能这个时候低调押送回公主府,已然是皇上给她最大的面子了。”他晚于昊京一步,自然是去宫里巡了一圈,瞧瞧有没有其他遗漏的事情。 却不想刚好在角楼上看见了陶公公往永安宫那头走去,还带了些侍卫。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在锦衣卫司的时候,陶公公是请四公主亦同去面圣的。 显然那个时候陶公公往永安宫去,想必是四公主在那里。 “这你也知道?”昊京不禁有些感慨,下回搜寻情报的任务倒不如让谢桥代替自己。 沈暮也不想理会这两人,眼下他也得先回趟锦衣卫司去看看十三才行。 待谢桥与昊京二人回过神时,才发现身后的沈暮早已不知了去向。 “诶大人呢?”谢桥自然是没想到沈暮会离开,他刚才禀报的事情还未说完。 昊京睨了他一眼,反而故作神秘道 “回锦衣卫司找那位姑娘去了。” “暗室那位?”谢桥摸了摸头,一到这种时候,他的脑袋就比不上昊京。 “我说你呀,咱俩还真是互补。” 昊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与他一同往锦衣卫司走去。 暗室里 十三正准备休息的,却不想沈暮却敲响了暗室的木门。 “休息了吗?” “我还没呢,你要进来吗?” “现在你方便吗?” “可以的。” 十三突然记起来,自己断腿那会在屋里想要睡觉的时候,沈暮也是这么站在屋子外面问她能否进来的。 较之于周景淮每回不打招呼地闯进她的房间 显然沈暮是一直把她当做异性来看的! 难道沈暮一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看着沈暮进屋的十三,小脸倏然通红一片,连忙将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小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将门轻轻扣上的沈暮转过身来时,便看见那缩在床上的一摊,不免惊讶道 “你这是做什么呢?”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没……没什么,我有点冷。” “冷?”沈暮脚下一顿,他看了看十三盖着的被褥,分明还是床厚被子。 “那我给你再取床被褥?”他沉思了一会,想着暗室里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不必!”十三下意识惊呼出声,反倒是让沈暮瞧出些端倪来。 沈暮也没有离开房间,而是径直走到了她的床前,在她的额间探了探温度 “没发烧啊,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沈暮自然是看见了十三的小脸通红,以为是又染了风寒。 他也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准备离开房间去找昊京。 “你……你等下!” “怎么了?我去喊昊京给你瞧瞧。”沈暮以为十三是还有别的吩咐,闻声停下了脚步。 “我……我没事的!他他……昊京他照顾了我这么多天的,你让人家好好休息吧。”十三有些慌乱,生怕等会昊京来,瞧出她是在害羞 根本不是风寒发烧! 沈暮静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道 “好,那我不去了,可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我没事。”十三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眼下,她却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然暴露地彻彻底底。 沈暮的眸底似划过一丝笑意,抬腿便挑了圆凳坐在了离床不远处的位置。 两人之间的距离既能够听得清楚对方的讲话,位置也不算唐突了女儿家。 十三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暮的这番举动,心里更加肯定了之前她在断腿的时候,沈暮便早就知道了她是女儿身的事情。 毕竟沈暮那时候对自己的规矩,自己还并不在意。 反倒是现在来看,她到底还是与这老狐狸相比 单纯太多! “你找我有事吗?”十三想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尴尬,率先开口道 “是有点事情,是想与你商量一下的。” 沈暮在来的路上便已经脱下了官服,换了身宽松的长袍,整个人显得飘逸了许多,反倒是褪去了几分狠厉。 眉眼间有些化不开的情绪,让十三看得不大明白。 “与我商量?” 十三微微皱眉,她没想到沈暮还能找自己商量事情。 虽说她被沈暮救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但是二人一直没有将中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 眼下,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自己是十三先生的身份。 “是,过几日我要与太子一同前往南蛮边境了。”沈暮的神情有些严肃。 “是皇上的意思?”十三没有想到,找她商量的会是这件事情。 虽说她一心都系在寻找孙有之的身上,但是显然这个时候暂时没了沈暮这个得力帮手,她在京城里也是捉襟见肘的。 毕竟现在的她,神力也没有恢复。 只怕是连男儿身都维持不住。 “是,锦衣卫的一切事宜,皇上已经找了预备的人暂时代替我,所以我是想来询问你的意思的。” 沈暮在来的路上想了许久,到底还是想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十三。 十三见状皱起眉头,脑袋完全探出被子道 “询问我什么意思?是说你去南蛮吗?”她自然是没听明白沈暮的话。 沈暮垂头有些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袍子,他倒是在心里措辞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十三被沈暮的样子逗得有些想笑,但碍于自己这会还心虚着,只得咬牙坚持住。 “我想问你愿不愿意与我一同去南蛮吗?” 第151章 三个駦人 沈暮坐在圆凳上,紧张地攥紧了身上的袍子。 他直勾勾地盯着十三,完全没了往日生人莫近的那副样子,此时反倒是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一般,既期待又害怕着他问题的答案。 “你说什么?” 十三有些诧异,她那露在被子外面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目光。 一瞬间,十三感觉自己的脸更加灼热起来。 “我是说……我想问你愿不愿意与我去南蛮,只不过这一仗约莫是要辛苦些,你放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沈暮的神情让十三感觉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饶是现在的她也没有想明白,为何沈暮要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明明…… 她在自己仅有的记忆里,除开凡间这段日子外,她好像并不认识沈暮。 “你为什么要去南蛮?那孙有之呢?”十三虽然在沈暮的面前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她也知道沈暮是在孙有之的手上救下她的。 这点,毋庸置疑。 沈暮的脸色有些紧绷道 “南阳皇帝让我与太子随行,保护他的安全,这是于凡间他给我的任务” “可你并不在意凡间的琐事。”十三幽幽地顶了回去,她自然是明白沈暮在凡间只是为了捉拿魔君才寻得个方便的身份。 好在凡间搜寻孙有之的下落。 可是眼下,突然开口要去南蛮,将京城的一切都暂时放下,她还是做不到的。 除非,能够有充分的理由。 沈暮不露声色地睨了她一眼,原来自己想的没错,这样了解自己的也只有她才能做到。 “对,但孙有之被安家藏起来了。” “安家?安国公还是安贵妃?” 十三有些诧异,将整个脑袋探了出来,饶是真的这暗室不透风,让她已是大汗淋漓。 可小脸绯红的她,在沈暮的眼里反倒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沈暮下意识地垂下头轻咳道 “是安国公,之前你可还记得我们在醉仙楼里,你去八层拿到的消息?” “拿到的消息?你是说在凤雅斋行刺的刺客?” “正是,那时候醉仙楼递出来的消息是说那三名刺客来自西域,可后来经我调查,那几人是南蛮留在京城里的探子。” “南蛮干的?” 显然十三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万寿节上,在沈暮与众臣在正殿对峙时,她早就潜伏在明月宫里,差点对周景淮下了黑手。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导致她一直都没有得到关于凤雅斋行刺案的最后的结论。 因此,她这会也是满脸错愕,有些不敢相信。 沈暮点了点头道 “没错,起先我也在想那南蛮实力虽说与西域不相上下,但是显然光靠着他们的人是无法在南阳的京城里立足的,除非……” “除非京城有内应?”十三自然是想到了沈暮接下来的话。 她也有所怀疑过,为何一直与南阳交好的西域会派人来暗杀一个南阳的朝廷命官。 既不是当朝掌握实权的权臣,也不是当朝皇子。 这暗杀的难度加上最终得到的结果,实在是不对等。 “那内应我早就查出来是安国公,安国公之前在督办建造明月宫的时候就有贪污敛财,却不想后来与南蛮的暗探接触时,被卫尉寺的秦大人撞见……” 沈暮的目光有些黯淡,虽说他早已经查清楚幕后真凶,但是碍于现在他也在放线钓鱼,实在是无法给秦家人一个交代。 十三却在此时轻声开口道 “所以安国公是在杀人灭口。” 她不由地想起那时候自己在明月宫里对周景淮下得死手,那个时候她虽然全神贯注在周景淮的身上,可是她也分明瞧见。 明月宫的地坑里埋着的,都是些陈年腐朽的木头,根本支撑不住整座宫殿。 若是说那场大火是意外,那便也是这场大火救了安国公一命! 一把火将他贪污敛财的证据烧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的十三,脸色不禁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她也知道这些年南阳的子民过得也是水深火热,如此劳民伤财的建造宫殿 反倒成了那安国公大肆敛财的贼窝! “安国公罪有应得,始终会有报应的。但是眼下他既然与南蛮勾结,我想那孙有之被我砍掉一臂想要寻个安全的地方恢复,应该也会被送去南蛮,好逃离掉我们的视线。” “南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会去?”十三不禁蹙眉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魔君重明的駦术,可以幻化的不止一个孙有之。” 这个消息,也是沈暮的义父不远万里托人送来的消息。 甚至为了揪出隐藏在南蛮边境的第二个‘孙有之’,先后付出了不少苍翎神君的性命。 “一个我都打不过……”十三不禁有些气笑起来,饶是一个孙有之都差点让她死在凡间,更遑论再来一个。 沈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声提醒道 “是三个。” “什么?”十三有些不可置信,三个人? “三个我更打不过,你这会带我去南蛮,不是让我去送死吗?”十三感觉这事情更加荒唐,若是一个孙有之,她倒是也算计了他一把。 可是三个駦人,她怎么也打不过! “可是我担心你的安危,不过也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毕竟这回京城里我手底下能留下的人,我不大放心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沈暮看向十三,这是他心里唯一没有把握的事情。 毕竟那沈府里往外传递消息的人,已然有了眉目。 可是眼下,若是他们一行人都抽调去了南蛮抓孙有之,他害怕还会有第二个‘孙有之’出来,趁机伤害十三。 毕竟现在除了他们几人以外,也就只有孙有之会知道,十三身上暂时没了神力护体,与凡人无异。 十三见状,这才明白沈暮的意思。 她怔怔地看向沈暮,听上去这话的确是在听取她的意见,可是怎么落入她的耳朵里,却这般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好似她想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道 “沈暮!你早就认出我来了是不是?” 她有些气急败坏,想来刚才沈暮故意问她知不知道醉仙楼的事情时,就是在试探自己, 可偏偏自己却也着了这老狐狸的道,一五一十地居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第152章 沈大人有心上人? 十三有些恼怒,顺手便将手旁的软垫砸向沈暮。 可眼下暂无神力的她,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间女子。 那力气小得,砸向他的软垫连沈暮的边都未够及,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沈暮垂头看了那软垫一眼,随即捡了起来道 “我也不是想一直骗你的,只是我觉得若后面你一个人在京城里,我怕你会有危险的。” 饶是心思缜密的沈暮,此时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征求十三的意见。 毕竟,他已经认识她很久很久,可是十三却好像早就将他忘了一般。 十三微微一怔,好似误会了沈暮的话一般,有些赌气道 “你走便是,这京城里还有周景淮呢,他的功夫也不差啊。”她自然这会想起来了周景淮,虽说那小子不大靠谱。 但是在这种事情面前,还是有点手段能够保护她的。 “他?能保护你?” 偏生近些日子来,沈暮最是听不得周景淮这几个字的。 他感觉有些好笑,连忙压住溢出来的笑意道 “他若是能保护你,我便随他姓都成,你可知道他马上要离开凡间了。”想来,他最应该防备的也是周景淮。 毕竟当初,听谢桥的所言,周景淮十有八九也是认识十三原身的。 “离开南阳吗?他要去哪里?” 十三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却还是让沈暮心里暗暗有些不爽起来, 饶是自己在十三的面前,好似都没有这般在意过一样。 沈暮撇了撇嘴,突然想起周景淮要送给十三的木簪,有些吃味道 “应该是要回去成亲了吧。” “成亲?他?和谁?” 十三不禁有些吃惊,要知道自打她认识周景淮后,那周景淮浪荡公子的形象 已经是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无法更改的。 沈暮语气有些忍不住地冷淡道 “和永乐神界吧,好像听我手底下的人说过那么一嘴。我也不大清楚呢。”他想了想前些日子苍翎传来的消息。 自打四百年前苍绝之战后,四大神界的帝君先后陨落,归于混沌。 四大神界的实力也是大不如以前,较之以往被压制数千年的妖魔两界蠢蠢欲动,神界为了巩固其地位与实力,也都先后选择互相联姻,以巩固四大神界的地位。 想当年在苍绝之战前夕,天穹前任帝君就是输给了那皓海崖的妖界之主,将其女儿嫁去了妖界。 想到这里,沈暮的眸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永乐?好像听过。”十三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可是她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反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后,沈暮移开目光,有些尴尬道 “那你的决定呢?如若你一人留在京城,那我便让谢桥留下来保护你的安全。” 沈暮仔细想来,只有谢桥在他的手里面,实力最高,最能让他稍微放点心的。 十三这会明白过来,却赶忙摇头道 “不用他,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她本想好意拒绝,却突然记起来自己在京城里结下的梁子,连忙开口道 “不如我还是与你去一趟南蛮吧,那公主想来还得呆在京城里呢,可别回头又来找我麻烦的,我这腿可禁不住她第二次敲断了。” 眼下,京城里对她虎视眈眈的,可也不止那段语嫣一人。 还有三皇子段语川。 十三这会也是普通的凡人一个,她还是不大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能活着等到沈暮回京。 与其被凡间那个刁蛮公主抓住,倒不如冒险去一趟南蛮,或许还能有别的收获。 “四公主被禁足,约莫出嫁前可是再也没有办法去找你麻烦了。” 沈暮记起自己在回来前,在宫门口见到了陶公公亲自押送段语嫣回府,想必这会段语嫣应该是回到了她的公主府里。 “禁足?她又做什么了?” 十三自然是不知道,裴岁岁看过她以后,整个锦衣卫司差点被段语嫣掀过来的事情。 “掀了锦衣卫司,差点抓了裴岁岁。” “什么??” 十三感觉今晚所有从沈暮口中说出的事情,每一件都让她倍感吃惊。 可她抬眼瞧着沈暮那淡然的表情,好似根本不在意一样。 她连忙开口问道 “那段语嫣真的抓住岁岁了吗?她现在还好吧?没受伤吧?” 十三突然记起之前裴岁岁为了救自己,被段语嫣推下山崖的事情。饶是那四公主像是一只疯狗一般,逮谁咬谁! “她没事,刚好宫里来了旨意,拦住了她。这会她应该是被她姐姐接回去了。” 沈暮记得,在锦衣卫司门口曾经见过裴南玥的身影。 只是离得有些远,瞧得不怎么仔细。 但是,与他并无任何关系。 “那就好,可岁岁……怎么找上你的?她怎么知道我被你救了?”十三不禁蹙眉,想着那岁岁是最害怕自己的姐姐的。 也不知道裴南玥会不会责怪岁岁。 “……” 沈暮并没有及时回答十三的问题,而是突然转过身看向了暗室的大门道 “你再在门口偷听,明日我就安排你一个人留在京城里做内应好了。” “别别别——” 暗室的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正是昊京。 十三满目错愕,饶是她丢了神力,根本听不出来门口有人偷听。 “你这会来还有什么事情?” 沈暮的脸色自然冷若冰霜,他倒是眼下觉得昊京十分碍眼。 昊京讪讪一笑道 “大人,您……忘了这个。”他从袖中拿出那支木簪,是刚才沈暮在马车上更衣时,落下的。 十三微微蹙眉,虽然离得远但是也瞧见了是个女儿家用的,有些诧异道 “沈大人这是有相好的了?送人簪子?” 虽说她并不在意沈暮送谁东西,但是不知怎的,说话的语气却莫名夹杂着一丝阴阳怪气。 昊京自然是乐得见自己主子吃瘪,连忙问道 “姑娘也看得出来?” “女子之物,怎么看不出来?沈大人这是准备送给谁?”十三顿觉心中有些烦闷,此时她看向沈暮的眼神,倒也没方才那般熟络。 反倒是多了几分冷淡。 沈暮幽幽地望向昊京手中的那支木簪,眼下他恨不得直接掐死这昊京才好! 第153章 周景淮送她簪子 昊京望向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些怒意和冷淡。 显然,他这会来的不是时候。 他想要将手中的簪子收回去,却不想沈暮这会突然开口道 “这东西并不是我准备送人的,而是代为转交给你的。” 沈暮起身将昊京手中的木簪夺了过来,捏在手上时却恨不得直接将其撇断。 十三微微一怔,她没有想到会是送给她的。 “沈大人是替谁送给我?这凡间……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身份吧。”十三若有所思地瞪了昊京一眼。 眼下,她虽说在沈暮的面前被拆穿了身份。 但是她还是不希望其他人,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收到眼刀子的昊京,连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般,生怕让十三误会是自己将她的身份说出去的。 毕竟周景淮早在明月宫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十三的不对劲。 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可唯独十三却一直蒙在鼓里不自知。 沈暮捏着木簪缓缓走到了床前,将手中的木簪递给了十三道 “是周景淮让昊京送来的,没成想那会昊京有点事将这木簪转交给我,还好又被他捡了回来。” 沈暮望着自己手里的木簪,顿觉心里憋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虽说他每次看见周景淮与十三相处时,便屡屡心生不爽。 但是他也并不想欺瞒自己的好友,还是将周景淮吩咐的事情代为完成。 哪怕,他也能够猜得出来,十三或许对周景淮来说,也是个特别的存在。 十三抬起手接过那木簪,仔细瞧去,木簪的上面雕刻着几朵甚是丑陋的木兰花。 “这……什么东西?” 很显然,她并没有看出来雕得是什么。 她皱着眉头,抬起头望向沈暮,却察觉到沈暮眸底的那一抹慌乱,顿觉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他送你的,你回头自己问他不就好?” 沈暮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说这话时有多么吃味。 他只是觉得被十三盯着有些不自在,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了距离生怕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烦闷。 可就连站在门口的昊京也听得出来,此时的主子到底还是因为那支木簪来了情绪。 他顿时感慨自己的主子活了几百年,居然还能有这般的样子让他见到。 想到这里的昊京突然有些憋不住笑意,连忙将头低了下来,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这会漏出来的笑声,会让他被沈暮责罚。 十三呆呆地望着沈暮,她微微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现在的她觉得自己手中的木簪如此烫手。 心道是周景淮是不是脑子不大好使,没事给她送这玩意干什么? 她摩挲着簪子,缓缓开口道 “我瞧着这手艺是粗糙了些,该是给我那玉冠添置的玩意吧?” 她分明瞧见沈暮的脸上划过一丝落寞,她连忙想要找补,生怕这会让沈暮误会了她与周景淮的关系。 她余光瞥见沈暮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感到开心,只得继续解释道 “我那本来有顶玉冠的,是三皇子当时看我进宫没有几身好点的行头给我置办的。不成想这周景淮也是……”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簪,这哪里是能够与她那男人的玉冠相配的玩意! 分明就是姑娘家插在发髻上的。 十三有些心虚地瞥了眼沈暮,发现他没在看自己,连忙将木簪收进了袖中,生怕又被沈暮再瞧出她是在说谎。 “那他还真是有心。” 沈暮的脸色有些深沉,他清楚的看见十三将那木簪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心里顿时有些说不出的苦涩翻涌上来。 他转过头去,刚好扫了眼躲在那憋笑的昊京,闷声道 “既然你这么闲,索性先我们一步,去南蛮边境的费城一趟。” “啊?” 昊京闻言连忙抬起头,那清秀的小脸憋得有些通红。 方才的他还沉浸在沈暮吃味的情绪里,有些无法自拔。可当昊京抬头正好瞧见沈暮投来的目光 极为冷漠还隐隐带着点杀意的眼神,让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费城有苍翎的人在,你先去与他们接应,我猜此次南蛮之行孙有之并不是我们唯一的敌人。” 沈暮并不是想要迁怒昊京,反倒是他思来想去,只有昊京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是唯一的?你是说剩下两个駦人吗?” 十三有些不解地偏了偏头,看向了沈暮,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想来刚才在昊京进屋前,沈暮与她说的便是那魔君可以幻化成三个駦人,除去孙有之以外,还有两个駦人现在应该在南蛮。 如若她想得没错,只怕沈暮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将那三个駦人斩草除根。 沈暮转过身见她的嘴唇有些干裂,缓步走到了桌前为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道 “駦人是其中之一,但是我想着南阳皇帝或许另有计划。” 他本意也是不想随意介入凡间的琐事之中,早在一开始南阳皇帝想要与西域达成联盟之际,他便将赫连纳什推了出去。 只要与他追杀魔君没有关系的,他便丝毫不在意。 可是眼下,他也有了不得不去南蛮的理由。 但并不是因为魔君。 “他不是要讨伐南蛮,与西域联盟么?这还能与我们称为仇敌不成?” 十三将温水一饮而尽后,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饶是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自己会这么渴。 “还喝么?”沈暮望了眼那茶盏,想要再给她倒一杯。 “嗯!”十三连忙点了点头,想来刚才裴岁岁在时候,她都没好意思让她多倒几次水给她。 许是昊京给她服用的药物有些副作用,每每到了晚上她都异常口渴。 站在门口的昊京一声不吭,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再站在这里。 嗯,他应该得出去待着! 毕竟在昊京看来,沈暮这会能够这般注意到十三口渴,饶是他与沈暮相处了几百年,都未曾见过他如此体贴地对待他们。 眼下沈暮的行为让昊京不由得联想到,若是有朝一日,那周景淮与沈暮真的因为十三打起来…… 那周景淮应该还是打不过沈暮的。 第154章 与他一同结伴 “难道你的意思是指,这另一个潜在仇敌是西域吗?” 十三皱了皱眉头,她思来想去能够与南蛮结怨的,不就只有南阳与西域。 而她们又是即将代表南阳出征南蛮的,那这么一来二去,便只有西域最有可能性成为她们潜在的仇敌。 “西域要反水?”她不禁惊呼道。 沈暮闻言倒水的姿势一顿,他转头瞥了眼昊京,示意让他来给十三解释。 昊京轻咳了几声,往前走了两步缓缓开口道 “之前我们苍翎的人已经在南蛮、西域都留下了神君戒备,就是防止孙有之逃跑时会与这两个小国勾结,不成想竟然有意外的收获。” 十三顿觉自己的眼角抽了抽,好似要发生些什么不妙的事情,她抬眼望向了昊京 “什么意外收获?” 昊京有些犹豫地看了沈暮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这才敢大着胆子回答道 “南阳皇帝意欲抹杀顾家军。” “顾家?怎么又和顾家扯上关系了?” 十三神色一怔,在脑海中想了许久才终于记起来是谁。她连忙看向端着水冲自己走来的沈暮道 “你说的可是即将成为三皇子正妃的顾施宁?她的那个顾家?” 她记起在万寿节那夜时,自己在明月宫与周景淮交手时,站在谢桥旁边的应该就是那威远将军顾侯爷唯一的女儿顾施宁。 也是她们无意在醉仙楼拍卖花魁娘子时,被夺人所好的那位白衣少年。 眼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许是今日的消息太过繁杂与震撼,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暮见状,将茶盏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手中道 “是他们没错,眼下南蛮之行,我们便是要去寻他们的。” 沈暮将圆凳捡了个靠近床边的位置坐下,又继续说道 “那顾侯爷一直镇守边关多年,在军中颇有名望。如今在费城里,人人皆知他顾家军,却不知当朝南阳皇帝是谁。” “影响了南阳皇帝的威望?” 十三微微挑眉,饶是她在书中见过许多,这般不容忍臣子的皇帝,最后都是对这些有功之臣赶尽杀绝。 那南蛮荒凉到了什么程度,连她远在京城都听闻过。 可自打那威远将军镇守南蛮边关,这十余年来,南蛮再也不敢轻易来犯。 显然,都是靠了那威远将军,才有了今日费城的和平。 “威望……不敢谈,但是我想南阳皇帝是想要借着这次铲除南蛮的机会,对顾家赶尽杀绝。如若是这样的话,那南蛮皇帝……难免不会与我们站在对立面。” 十三前倾的身体往后靠了靠,原本有些微蹙地眉头更加紧了紧。 “你是说南阳皇帝……”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毕竟也没有证据,显然现在来看,孙有之能够被安国公送走,应该是皇上的意思。” 沈暮本也只是猜测那孙有之为何在与他交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若不是皇上的手笔,那便只有朝中唯二的权臣:裴知衡与安国公。 裴知衡自打裴岁岁被四公主所伤后,圣上一直毫无愧意的态度已然让他们裴家与圣上离了心,那便也只剩下一个安家。 可安家若是敢将孙有之藏起来,那便只有皇上的授意。 安家的生意遍布南阳各地,显然也是有着通天的办法,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孙有之偷偷运送出京城。 可饶是安家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谢桥会在后宫发现安景连入宫。 十三的脸色有些阴沉下来,她到底还是小看了这南阳皇帝的本事了。 “可那日你我与孙有之交手,皇宫里……没有一人察觉吗?” 她一直没有想明白,那日对孙有之下手过于匆忙,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隐藏自己的神力,也不知是不是神力外泄的缘故 才导致她受了天谴,暂时丢了神力。 “我在周景淮火烧明月宫的时候,就已经在明月宫下了结界,旁人是看不见你们打斗的。” 沈暮本就是想要借着烧掉明月宫的事情引那孙有之出来,但他也害怕自己在凡间与孙有之纠缠时,会引起凡间不必要的麻烦。 索性他便趁着某日深夜时,在明月宫下了道结界。 那日孙有之对十三一出手,便已经激活了结界,旁人即便是从明月宫门口经过,都根本瞧不见里面正在发生的打斗。 “哦……难怪呢,老狐狸!” 十三瞥了他一眼,饶是自己担心也是多余了。 毕竟自打她认识沈暮开始,她便一直看不明白沈暮的一举一动,好像别人走出了第一步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好后面三步的对策。 委实是让她有些看不透他。 沈暮微微挑眉,就当作十三是在夸自己了。 “还有什么要问清楚的?还有就是……你准备好和我一同去南蛮了么?” 他缓缓对上十三的目光,饶是满目的坚定,让十三有些微微怔住。 她看着沈暮有些炙热的目光,脸颊又开始有些发烫,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只得突然开口道 “包……饭吗?” 她呆呆地看向沈暮,这一刻的她,已然是嘴巴与脑子分家,彻底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噗——” 饶是站在两人不远处的昊京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两人顺着笑声望去,冷冷地目光好似要将昊京扎穿一般。 “对……对不起!”昊京连忙捂住了嘴,退出了房间。饶是他再待下去定是要被活活憋死的。 十三有些尴尬地钻进了被子里,她刚才也是自己的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会问出如此古怪的话题。 沈暮见她缩成了一团,躲在被子里,只得无奈地轻笑道 “包饭还包住宿、包你的车马。这几日你且再养养身体,我们三日后便出发。”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暗室的门口,冲她继续道 “你好好休息,回头走之前我会想办法再让裴家二小姐来看你的。” 沈暮自然是清楚,十三与裴岁岁是好友,眼下他隐隐有种预感,他们这趟南蛮之行,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顺利的。 显然,他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今日才点头答应了裴岁岁的请求,让她去看望十三。 第155章 倚思思来送信 三日后 正是太子领兵出征的日子。 十三倚在柔软舒适的马车里,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倚思思一身素衣坐在她的正前方,与身旁穿着男装的裴岁岁格格不入。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一同望向了十三,显然连十三也没想到,这会的马车里会这么热闹。 她抬了抬眼皮,望了眼倚思思道 “姑娘今日来找我,该不会是也想与我一同去南蛮吧?” 十三一身月牙白的纱裙裹身,这是沈暮一早差人给她送来的裙装,竟意外的合身。 她那一张明媚的小脸白里透红,清丽脱俗。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扑扇着,好似含了星河一般。 乌黑的长发落在她的身侧,整个人坐在那里就犹如神女下凡一般,耀眼夺目。 倚思思微微颔首,自然也是被今日十三的样貌所震慑。 “姑娘有所不知,我是来送您一份礼物的。” 虽说她今日一身低调的打扮,但同样是绝色美人出身的她,仔细瞧过去,倒是也别有一番韵味。 “礼物?我与你好像素未相识……”十三有些犹豫,想来当初她拿解药与倚思思做交易时,她可并未露出真身。 若仔细说来,她们二人眼下应该是不相识的才对。 “我与姑娘自然未曾见过,但能在城门口与姑娘的车驾相遇,便是一场缘分。”倚思思眉眼间荡开笑意,反倒是让十三微微出了神。 可唯独坐在一旁的裴岁岁看得仔细,什么叫一场相遇? 方才出城,这倚思思姑娘可是瞄准了她们的车子,故意拦住她们去路,十三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这才将倚思思带到了马车里来。 想到这里,裴岁岁微微撇过头去,有些敌意道 “姑娘这拦车的法子,原是在醉仙楼里早就用烂了吧?” “岁岁!”十三连忙出声喝止。 裴岁岁有些委屈地望向十三,可见她眉眼间已然有了怒意,眼下她也是有求于十三,只得乖乖将嘴闭上,安静地坐在那里。 倚思思余光瞥了眼裴岁岁,她 阅人无数,自然在上车时就认出来身旁这位的身份。 她并没有对裴岁岁的话感到生气,反倒是语气柔和道 “这法子人人会用,但是也要看对谁,又或是说用得好不好?对吗,裴家二小姐。” 虽说她是醉仙楼的花魁,本该低人一等。但是眼下在这马车里,她根本不惧怕裴家的势力会对她怎么样。 “你——” 裴岁岁抬起头瞪向了倚思思,眼下按照圣上的意思,她与姐姐都应该此时待着裴府里的。 但是她自然也能领会圣上的意思,这是要她们姐妹二人的性命威胁自己的父亲,她自然是不愿意让父亲为难。 这才女扮男装偷跑出来,一大早便躲进了十三的马车里。 但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倚思思,还轻易地将她的身份拆穿,委实是吓了她一跳。 能被倚思思轻易看穿的裴岁岁自然是有些心虚,索性将身子也扭了过去。 十三不动声色地睇了倚思思一眼,轻声道 “也不跟姑娘兜圈子了,姑娘到底是要送我什么礼物?” 倚思思颔首一笑,将袖中藏有的信笺抽了出来递给了十三道 “这是上回感谢十三先生为我配解药的谢礼,只希望你的南蛮之行能够顺利,得偿所愿。” “谢礼?”十三接过信笺的手一顿,她倒是没想到这会倚思思竟然早就认出了自己。 她小心展开信笺,上面只是写了二十个人名。 十三并没有看懂,她微微皱眉道 “这是什么?” 倚思思轻笑着,垂下眼眸掩去一抹忧伤道 “南蛮安插在你们此次南阳军队中的死士名单。” “死士?”十三有些吃惊,她有些不大理解,自己与倚思思的交情并没有达到出生入死的程度。 她望了望手中的那张信笺,心下顿时没了主意。 就连同已然将自己与马车合为一体的裴岁岁都有些诧异,自打她出生以来,她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烟花柳巷里讨卖生活的女子。 更遑论会为了国家,冒死送来一份暗探名单。 虽说她也不大懂得兵法政事,但显然从刚才倚思思的话中,她也能够明白,这份名单对于眼下南阳士兵的重要性。 倚思思抬眼望向还在失神的十三,出声提醒道 “我原以为姑娘是身投三皇子的阵营里的谋士,但自打您彻底与三皇子断了联系开始,我便察觉到上天这是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她垂下双眸,似要掩去眸底那份化不开的悲凉。 “所以你一开始便已经察觉到我的身份了?”十三自然有些吃惊,她明明已经用神力将自己男相做得极好。 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端倪的。 “姑娘有所不知,您虽是男儿打扮,可下意识地行为举止是藏不住的,这便也是我能察觉到姑娘身份的原因之一。” “那你为何不拆穿?” 十三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手指,她自然也是想到了那醉仙楼是何种地方? 能在里面坐到花魁娘子位置的人,绝非寻常烟花女子那般简单。 自己身份能如此迅速被拆穿,倚思思的能力,自然是让她有些小看了。 “拆穿与不拆穿,与我无关。就如同今日这张名单一样,若我非南阳人,这便只是一张再寻常不过的草纸罢了。” 倚思思的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冷笑道。 “姑娘的好意,十三心领。但是十三有一事不知,可否姑娘替我解答一二?” 她将信笺小心收在袖中,抬头对上了倚思思探究的目光道。 “你不相信我?”倚思思微微挑眉,她自然能够明白这会十三的谨慎。 “我想知道,你已然知道许侍郎被斩首示众的消息,这蹚浑水本就与你无关。可你为何还要冒险送出这封信笺给我?” 十三想起那时倚思思在她面前哭泣,缘由是因为她的父亲被许侍郎构陷,含冤而死。 自己又意外身陷花楼,无法自保,那日是拿了安景连的消息与自己换了瓶无色无味的毒药,想要毒死那许侍郎。 却不曾想,后来沈暮却将火烧明月宫的事情嫁祸给了许侍郎,使其于前几日便在城东的菜市口斩首示众。 第156章 秦桑就是倚思思 对于倚思思来说,杀父之仇已然得报。 十三自然是不会相信,倚思思会为了国仇家恨,冒死出来送这封名单给她。 更遑论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值得她为自己这么做。 “所以我想姑娘应该不是心系南阳,才这般好意相助,对吗?” 倚思思闻言,眸底不禁暗了暗,好似很意外十三会猜中她的身份。 只不过她并没有如十三想象的那般慌张,反倒是自顾自地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淡然地开口解释道 “姑娘说的极是,既然咱们话都说到这,我也不妨直说,南阳灭国与我无关,但安家若能被处死,便是我这一生所求,哪怕是搭上我这条贱命。” 她的神色泰然自若,反倒是让一旁的裴岁岁来了兴趣。 若在南阳,他安家最大的敌人便是她们裴家,她还未曾听过谁还与安家结过仇怨。 “姑娘究竟是何人?” 十三微微眯起双眸,她也不禁有些怀疑起这倚思思的身份。 若真是个寻常刺史之女,如今大仇得报最应该做的便是赎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非又故意淌进这趟浑水里。 “姑娘认为我是谁?” 倚思思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虽是满脸笑意,但依然掩盖不住她那眸底的悲凉之色,反倒是更加坚定了十三的怀疑。 “你不是江南刺史的女儿,对吗?” 十三突然记起三日前沈暮与自己说过的话,那时候沈暮说,安家与南蛮早已暗中勾结上。如若是真,那她手里的这份名单,想必也是从安家那里偷来的。 想到这里,十三将手攥了攥。 倚思思见她那手紧紧握拳,遂展颜笑道 “对,我不是她,只不过江南一案许侍郎的确是罪有应得,我只是借了江南家小姐的身份而已,她人早在进京的路上被马匪截杀,故去了。” “那你是谁?”裴岁岁不禁有些哑然。 十三睇了她一眼,随即开口道 “秦家有一女,样貌端庄,品行得体。其才气原与裴家大小姐不相上下。可凤雅斋行刺案后,秦家小姐便无故失踪,下落不明。” 她抬头望向倚思思那副淡然的神情,已然知道自己猜对,便继续道 “你应该不是被拐进醉仙楼的,而是进去为了你的父亲想要复仇的,我说的对吗?秦桑姑娘。” 她早就应该想明白,那时候为何顾施宁会无故出现在醉仙楼与她们竞拍花魁娘子。 那花魁娘子的样貌虽然上乘,但举手投足间的行为举止,可并非那寻常烟花柳巷的老鸨能调教的出来。 既能让顾家小姐如此上心,又与安家有着滔天恨意的,也便只有秦家小姐秦桑。 “十三,你在说什么?” 裴岁岁哑然道,眼下她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惊,已然有些无法接受的她,小脸更加惨白。 她本意只是想搭十三的便车去南阳边境的,却不成想竟然能听到如此重磅的消息。 虽说秦家与她们裴家并无太多往来,但秦时大人丧仪时,她也是见过那位秦时大人的独女,长相与这倚思思并无太大的相似。 “这姑娘长得根本不像秦桑啊……” 裴岁岁皱了皱眉,若真的是秦桑姑娘,敢在醉仙楼抛头露面,那她父亲秦时大人积攒一生的清誉,不早就该毁于一旦。 “那这个问题就得问倚思思姑娘了。” 十三擅医,也知这凡间有种秘术,可以改变人的外貌,只是过程极为痛苦,往往有很多人坚持不到最后便草草放弃。 裴岁岁张了张口,显然她也是知道十三之前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变成男儿身的。 饶是现在跟她说,倚思思就是秦桑,她也是能接受的。 十三冲她一笑,随后看向倚思思道 “秦桑与顾家小姐应该自幼相识,后因顾侯举家迁离京城便自此断了联系。想来因秦大人遇刺一案,顾家小姐是上门找过你的?” 她倒也不是对秦家感兴趣,只是那时自己为了寻找到杀害秦时大人的刺客,特地让昊京去查了他们秦家的底细。 却没成想,那时候秦家小姐便已经消失。 她曾经也派了人去留意,可秦家人未曾出面报官提起此事,想来也是秦桑的手笔。 她原以为这事是巧合,却没想她一直让人留意的秦家小姐,竟然是南阳最负盛名的醉仙楼的花魁娘子倚思思。 倚思思并没有被拆穿身份的那抹慌乱,反倒是从容地撩了下耳畔的碎发道 “姑娘果然聪慧,没想到你是早就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她自然是不想再跟她猜谜语下去,自打她出城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不归路。 “你去醉仙楼是想要扳倒安国公?”十三微微挑眉 “正是。” 倚思思突然感觉到分外轻快,饶是她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许久都未曾告知过他人。 眼下被人拆穿后,她反倒是没了那份紧张,松快了不少。 “安国公……你怎么知道醉仙楼是安国公所开的?” “自有我的办法,只是我没想到那日拍下我的会是十三先生你。” 秦桑怔怔地望着十三,那日她的计划本是该被顾施宁拍下,以此借机留在醉仙楼的。 只不过她也没想到,十三居然没有动她。 因此她也算是因祸得福,留在了醉仙楼里。 十三抬起手,支着自己的脑袋倚在软榻上道 “所以你要留在醉仙楼就是要搜集他安家的罪证,最后借我的手铲除安家?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怕我会告密?” 她还记得自己在初识倚思思的时候,自己的身份还是三皇子的府医。 哪怕是如今的局势,她都未曾公开与三皇子对立。 显然,倚思思……不,是秦桑下了一步险棋。 “告密?若是您真是三皇子的人,便不会让他第二次中毒,无药可医不是吗?” 秦桑既然能够得到安国公与南蛮勾结的消息,自然也是有办法知道,那时候三皇子再次中毒病倒,明明十三是可以提前预防的,可她却没有出手。 而是故意被四公主抓去,反倒是断了两条腿,借机脱离了与三皇子的关系。 “你在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明白呢。” 第157章 账本与毒药 十三垂眸假意自己不知。 反倒是秦桑有些着急起来,慌忙说道 “难道三皇子第二次中毒不是你的手笔?” “若真是我,我便不会拿我这双腿和岁岁的这条命去博。”十三抬起手来,指了指一旁的裴岁岁。 那时候三皇子无故中毒,她被四公主追杀导致裴岁岁被推下山崖,险些没了性命。若非后来她无意得知三皇子给她的那箱官银 那只怕是她一直被要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想着为三皇子治病呢。 “你……” 秦桑见自己赌错,自然是脸色有些慌张,隐隐咬着唇想要寻机会跳车。 却不想这会却被守在角落的裴岁岁发现,一把挡在了马车的入口处道 “我瞧着您今天还是把话说清楚,再下车也不迟。”她自然能看出来,秦桑现在是想要跳车离开。 “你们——” 秦桑面上一僵,她慢慢抬眸望向十三,嘴角有些颤抖着 “那时我父亲死在凤雅斋,我花了好大的代价才找到幕后真凶,若你真是三皇子的人,那今日我这命随你拿去!我也算是对得起我秦家了!” 她满目难掩悲凉,好似在这一刻已然放弃了挣扎。 十三将身子支起来,端坐好道 “谁跟你说我是他那头?我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势力。” 自打她踏入凡间的那一刻,她唯一的使命只有保护好凡间,不受魔君侵害。除此之外,她不会干涉凡间的任何事情。 包括未来三位皇子对于那皇位的争斗,她更是没有什么兴趣。 “你不会杀我?”秦桑有些不敢相信道 “她杀你干嘛?” 裴岁岁有些忍不住好心出声道,她并不是想要多管闲事,可是自打她知道十三的真实身份后,她好像也发现十三并不是全心全意对待三皇子的。 更遑论现在的她,也打从心眼里厌恶三皇子。 秦桑有些不可置信,眼角甚至还有泪珠滚落,此时她早已经杀父之仇刻在心里,无法抹去。 裴岁岁见状,连忙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你也别急,你父亲被害时我们也在凤雅斋,那几名刺客不是悉数被沈大人捉拿了?” 秦桑将帕子接过,却死死攥紧在手中,她自然也是知道那时父亲被杀,十三与裴岁岁以及那周景淮都在凤雅斋。 甚至她还暗中调查过,这十三的底细,可也并没有什么发现。 “秦桑,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秦家才甘愿进入醉仙楼寻找安国公的罪证,但显然光靠你一个人是不够的。” 十三从袖中掏出个瓷瓶,冲秦桑晃了晃。 “这是什么?” “这是之前我答应给你制作的毒药,无色无味,只需一滴便可立即毒倒一个壮汉。” 十三将瓷瓶抛给了她,秦桑盯着手中的瓶子有些不敢相信道 “那你之前给我的是什么?” “反正不是毒药。”十三轻笑出声,倒也不是那时候故意坑她,只是她想来想去还是不应该随意插手她们凡间的纠葛。 “你就不怕我当时……” “可你没这么做,因为你也知道许侍郎就算被你毒杀,依旧是不能平反你父亲的冤案,亦或是江南刺史一案,对吗?” 只是让十三没想到的是,后面沈暮会借着明月宫起火的由头,将许侍郎抓了起来,反倒是阴差阳错帮了秦桑一把。 秦桑下意识咬了咬自己的唇,现在的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小丑一般,任人愚弄。 “所以你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是吗?” “不算,我这人喜欢做事留点心眼而已。既然现在我们话已说开,你的身份也如实告知于我,我便不会随意害你。” 十三看向秦桑,见对方的神色还是有些难看,于是便指了指自己藏着信笺的袖子道 “就当做是你给我这封密信的谢礼,这药你可以杀掉你想要杀掉的人了。” “十三——” 裴岁岁下意识出声喝止道,她害怕秦桑真的听了十三的话,要去给安国公下毒! 如若那安国公真的能被寻常人轻易下毒害死,她裴家也不至于与他分庭抗礼十余年! 她有些不安地看向秦桑手中的瓷瓶,面有难色 “这毒药不能下给安国公啊!” “我又没说要她毒死安国公。”十三摸了摸鼻子,她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不然,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给秦桑一瓶毒药。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裴岁岁总觉得自己好像听漏了几句话,见她们二人颇有默契地望向自己。 “这药是拿来毒杀醉仙楼那帮畜生的。” 秦桑攥紧毒药,她自然也明白,凭她自己是根本杀不掉安国公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宁愿牺牲自己甘愿进入醉仙楼的原因之一。 “毒杀醉仙楼的人?你要烧了醉仙楼?”裴岁岁不免有些吃惊,毕竟自打她出生后,这醉仙楼的名声就在南阳数一数二。 这一晃这么多年,只怕醉仙楼根深蒂固,也不是常人所能推倒。 “烧当然要烧,而且这把火要烧得恰到好处。烧到安国公都不敢声张才对。”十三想起之前沈暮给她的账本,随即从马车的暗格里取了出来。 “这是什么?”秦桑微微皱眉 “我原以为沈暮给我这个没什么用的,没成想他真的算准了你会来找我。”十三将那账本打开,里面竟然是安国公敛财的一部分证据。 原本这是沈暮在出面前,给她准备的物件,她想来也无聊随意翻开了几眼,没想到竟然是安国公在建造明月宫的时候,暗自搜刮下来的金银珠宝。 都是原先用于修建明月宫的经费。 这也是为何明月宫建造这么久,只是挖了个地坑埋了几根木头的缘故。 秦桑垂头看着自己手中有些发黄的账本,双手不禁有些颤抖着,她委实没有想到今日会有如此收获! “十三……我……” 她抬起头望向十三,满眼都是感激之情,可是感谢地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不必谢我,这事说来也巧,是沈暮发现的账本。那时候明月宫被烧,皇上下旨捉拿背后纵火之人时,是从许侍郎的家里发现的这本册子。” 十三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那本账本上。 第158章 裴岁岁再度晕厥(改) 十三仔细想来,想必当时沈暮就已经发现了这本证据,可一直没有呈给皇上,应该也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吧。 她支着脑袋抬头看向秦桑道 “你先寻个机会回去,不要打草惊蛇,最好是等我们回京。如若你在醉仙楼还受欺负,便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你就不怕我告密?”秦桑有些惊讶于十三的态度。 按照她们的谈话来看,现在还不算正儿八经的盟友才是。 十三轻笑道 “你跟谁告密呢?两边的路你好像都走不通。” 她支着脑袋,歪着头眉眼间染了几分笑意。 “你……” 秦桑顿觉可笑,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十三说的没错。 安家杀害她父亲在先,她已将安家视为死仇;皇上那边,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家女子,皇上也不会为了一个故去的六品少卿,去责问一个当朝侯爷。 她秦家人,在南阳现在就犹如一个过街老鼠的存在。 甚至于,为她父亲举行丧仪时,秦家门可罗雀。 她早就看透了这人世间的冷暖。 想到这里,秦桑缓缓吐出口浊气,仔细想来她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的余地了。她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十三道 “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你。” 说罢,她便将自己碍事的裙摆挽起,露出里面早就穿戴好的长裤。 “你这是……” 裴岁岁难免感到有些意外,她眼睁睁地看着秦桑缓缓走到她的面前,直接大步一迈从自己的身上跃了过去。 秦桑将头探出车外,瞧着她们队尾的马车速度并不算快,想来离开也方便。 于是她冲十三喊道 “我等你们平安回来,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保证。” 说罢,她便翻身跳了下去。 “这是马车——” 裴岁岁惊呼出声,连忙掀开车帘,却眼见人已转眼滚落进了矮树丛里,消失不见。 还好她们这辆车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的侍卫并未发现她们车上的异常之处。 “回来,岁岁!” 裴岁岁听见十三的呼唤又连忙将车帘放下。 “你担心什么?你以为能跟顾侯家做朋友的官家女子不会武功?” 十三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裴岁岁这身女扮男装的打扮。 眼下自己也该要解决她的问题了。 “我知道,只是我没想到倚思思会是她。” 虽说她与秦桑的关系不算熟络,但是之前无论是历年春日宴又或是宫中席面,她都与秦桑打过照面,也算得上点头之交。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上次一别,今日故人已是今非昔比。 裴岁岁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脸抹了些泥土掩去了她原本的样貌,身上还套着一身又不知从哪里偷来的男装,就连袖管还大出了一截。 若多看几眼,便能发现她是女扮男装。 “其实我也是猜的。” 十三垂首将马车的软垫拍了拍,示意让裴岁岁挪个地方,坐在自己的身边。 “你猜的?” 裴岁岁连忙爬到十三的身边坐稳,身上的袖管不停地往下坠,她便不断地往上挽。 “沈暮那老狐狸给我那本账本时,我就看过上面的记录。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把安国公贪污的证据放我这里,直到倚思思的出现。” “倚思思……你怎么这么肯定她与顾施宁的关系?” 裴岁岁挠了挠自己的脖子,隐隐感觉身上的衣服有些让她不舒服。 “我去过醉仙楼。”十三淡淡地说道 “你去过?” 裴岁岁瞪着一双眼睛惊呼道。 “你小点声!我又没对她做什么!” 十三不禁瞪了她一眼,连忙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望了望。 好在外面的侍卫都已经被沈暮安排去了前头,唯独驾车的车夫是他们的自己人。 “你啊你,我说十三你平日里还真瞧不出来……” 裴岁岁讪讪一笑,又开始挠着自己的手背,感觉这会她已经是浑身发痒起来。 十三浅浅地叹口气,她也没想到沈暮那老狐狸会猜的这么准。 想来是早就查到了那倚思思的真实身份。 “不说她了,再聊聊你的事情吧,刚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你这是准备跟我一同去南蛮吗?” “对!我不放心你们。” 裴岁岁心虚地冲十三眨了眨眼睛,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模样道。 “是不放心裴相吧?他那边沈暮安排了人,会一路上多加照顾那几个老臣的。” 饶是十三也没有想到,这南阳皇帝会如此心狠,居然真的让这几位年过四五十的老臣,与士兵们一同前往费城。 从沈暮口中她也得知,费城天气恶劣,常年温度极冷,算是半个苦寒之地。 也不知这几位老臣到了费城,那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 “所以我偷偷跟来,不想要别人发现,回头你看能不能让沈大人帮帮忙,把我塞到前面我父亲的车里。” 裴岁岁自然是担忧自己的父亲,想来这一路虽然有沈暮与十三的帮忙,但是毕竟人多眼杂的,她还是想亲自陪在父亲的身边,互相有个照应。 十三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道 “你就不怕你的姐姐追来?” “当然怕,所以我把阿如留在家里了。” 裴岁岁有些心虚地扭过脑袋,不敢去看十三。 若说以前,她总是把十三当做自己的知己来看,但自打她知道十三的真实身份后,她隐隐感觉到,十三总是像她的姐姐一样, 管着她。 生怕她做些危险的事情。 反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阿如能管得住你姐姐?我都有些怕你姐,只不过你这么大喇喇跑出来委实不安全,还是跟我待在一块,我好看住你点。” 裴岁岁撇了撇嘴,好似早预料到十三会这么说。 十三见裴岁岁抓耳挠腮的,不免有些皱起眉继续道 “你把这衣服脱了,是不是不干净?”她抢先一步将裴岁岁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在上车前顺了一套别人丢在布庄门口的,我还怕人家没衣服,给人家留了二两银子呢。” 裴岁岁浑身不适,连忙将身上罩在外面的男装脱了下来。 “那你能不能给我换件衣服啊,这衣服感觉不大好。” 她话刚一说完,便两眼一黑直直地往后倒去。 “岁岁——” 第159章 明珠蒙尘,他还有位女儿 段远身着一身龙袍,正好从城墙上下来,这会便遇见了等候多时的安国公。 他睇了眼身后的陶公公。 陶德海立马心领神会地带着众仆从站在原地,恭候着皇上。 “皇上——” 安国公福了福身子,今日的送行他特意告了假,避免与裴知衡撞上。 段远将手背在身后,近日来被琐事缠身的他,神情也不免有些倦怠道 “你怎么这会来了?不是说身体不适吗?”说罢,他睨了眼安国公,饶是在他看来,好像这安国公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 两人说罢,便从宫道上往正殿走去。 今日微风和煦,送走了自己的眼中钉,段远的心情甚好。 “回皇上,臣一早便在家中连打几个喷嚏,想来也是皇上一直在想臣,臣便这会入宫来看看皇上。” 安国公赔笑着,他自然是为了避开自己的死对头,这才请假不来。 只不过他也知道皇上能够猜中他的心思,索性也跟着装傻起来。 “你这人……还是这么无耻。” 段远冷冷笑道,自打安如意进宫后,他这一直名不正言不顺的国丈,便总会找机会来跟自己说上回话。 不谈国事,只谈家常。 他倒是也不好拒绝。 “无耻是臣分内应该做的,不然怎么能将裴相他老人家送去费城呢?”安国公就当皇上是在夸奖他,连忙压低声音继续道 “臣还给您准备了份薄礼,想必很快这礼物便能有了来信。” 他信誓旦旦地看向段远,却没想到段远倏然神色变得严肃道 “什么礼物?朕可没让你这会送礼!朕安排你做的事情,都办好了?” 他的计划,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干扰,包括眼前他从未瞧得上的安国公。 想到这里,段远的神色更加严肃起来,反倒是让安国公神色一僵,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连忙解释道 “皇上放心,皇上的吩咐臣已经都安排好了一切,只是臣不知皇上的意思……” “朕的意思?” 段远睨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待二人与身后众位奴仆的距离更远后,才幽幽开口道 “朕的意思很简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朕想做一回垂钓的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安国公,安国公眼珠子转了转,立马心生一计道 “臣明白皇上的意思,那裴相不如就安排死在威远将军的手上……倒也不用咱们费尽心思了。”他的脸上划过一抹狠厉。 饶是连段远都不得不感慨这安国公的心狠手辣。 段远轻笑道 “朕什么都不知道,朕只希望朕这太子凯旋归来时,朕所厌恶之人,通通消失。” 他自己这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这南阳最尊贵的位置,自打他登基以来,每每看见那裴知衡与威远将军时,都能噩梦连连。 想起他曾经手刃自己的兄弟,登上这九五之尊的帝位。 只要他看到那几个老臣,便会让他想起自己不堪的过往。 他不允许,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他那丑陋的过去。 包括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更遑论,他也能够看得出,自打四公主将裴知衡那老儿的姑娘推下山崖后,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已然岌岌可危。 与其坐以待毙,他倒是喜欢主动出击。 想到这里,段远看向安国公道 “还有顾家在京城的那几人……你可都安排了?” “安排了,只不过臣斗胆问一句,皇上是想要三殿下娶之前还是娶之后……”安国公挑了挑眉,饶是他也没想到段远会如此心狠。 “再等等吧,朕也得好好想想这出戏怎么唱。” “那四公主那边……” 安国公还是有些忍不住开口道,虽说安如意已经坐稳了这胎,但是眼下他也不敢随意笃定安如意生得会是太子。 对于三皇子与四公主这两位皇室子弟来说,他安国公还是更加倾向于段语嫣的。 毕竟未来的储君可不能是个短命鬼,就比如段语川。 “你这老儿?”段远自然有些不爽地看向安国公,饶是他也能够猜得出来,现在的安国公是怎么打算的。 但是…… 他自然也是舍不得嫣儿的,只不过眼下他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替代。 安国公微微抬起头,仿佛瞥见了皇上的担忧,缓缓开口道 “臣有一人选,不知能不能入皇上的眼。” “我们南阳还有其他的公主?”段远有些感到意外。 “五公主段语宁,皇上可还记得?”安国公敛了敛神色,他本也不想将这事推给那一直在后宫碌碌无名的段语宁。 但是眼下为了他未来的大业,他还是得将段语嫣想方设法地留在南阳。 “段语宁……”段远皱了皱眉,好似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安国公连忙俯身解释道 “是当年先皇后身边的侍女康才人留下的孤女,只是一直养在后宫,未曾分给其他宫的娘娘照拂,想来皇上也是事务繁忙,忘记了。” 安国公的脸上划过一抹狠厉,饶是他也是经过手底下的谋士提点,这才想起来这南阳皇室还有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公主。 “康才人?她住哪个宫?” 段远还是没有记起来是谁的女儿, 他皱着眉看向安国公,满目渐渐有了些不耐烦的情绪。 “康才人已经故去许久,是其好友秦嬷嬷一直在照拂着的。” “哦?你怎么知道?” 段远有些忍不住地扫了他一眼,心道自己后宫的事情,怎么自己身边的臣子比他还了解。 想来,他的手也是伸得太长了些。 段远自然脸上有些不悦道 “我瞧着你近日来是有些昏了头,连朕的家事都想管?”他面露不悦,已然心里有了怒意。 安国公立马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道 “臣也是偶然听闻宫女们提起那五公主,想着明珠蒙尘自是大忌,这才斗胆向皇上进言呀!”他说得言之凿凿,好似连自己都骗过去一般。 段远幽幽地看向安国公,自然是明白他的小心思。 “起来了,朕也没让你跪在这里。这宫中一下子这么冷清了,朕还有些不习惯。”他抬眼望向整座太和殿,已然是感慨万分。 只要这场仗胜利,他那些眼中钉便会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第160章 裴府现在她作主(改) 夜幕降临 裴南玥一袭春衫坐在偌大的堂前,神色冷漠地盯着手中的茶盏一言未发。 阿如跪在她的面前,浑身忍不住地颤栗着。 虽说裴南玥体贴下人,常常待他们极好,但若是事关二小姐的事情,那只怕这整个裴家,就连老爷来了也不管用。 阿梦站在一旁,焦急地揉着帕子,她抬头望了望黑夜中悬挂的明月,想来自己的妹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她余光偷偷望向堂前端坐着的大小姐,心里也不由地跟着忐忑起来。 饶是连她都没有想到,二小姐竟会又偷跑出府。 今日她陪同大小姐一同送老爷离开京城,本就吩咐了阿如好好在府里看好二小姐。却没想二小姐偷偷打翻了烛台,引得听雨轩走水。 这才趁着府中家丁手忙脚乱之际,偷跑出府,再无音讯。 “你今日不说,我便寻个人牙子将你发卖了。既然看不住小姐,那便也是个无用的奴婢。” 裴南玥幽幽地开了口,她睨了一眼堂前跪着的阿如,满目的冰冷,惊得阿如连忙跪直了身子求饶道 “大小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阿如跪在地上,不停地冲裴南玥磕着响头。 自打上回裴岁岁冒然带着十三入宫,自己给大小姐通风报信被她发现后,往后裴岁岁出门都是没有事先告知过她的。 显然是察觉到了她一直都在给大小姐偷偷递消息的事情。 裴南玥幽幽地抬起头,望着院子里站满了一众家丁 都是听雨轩里的下人。 能够在众目睽睽下,偷跑出府,她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妹妹一个人能够办得到的。 “你若不说,我便先将屋外的这些个下人发卖,独留你一人拷问,你觉得如何?” 裴南玥的声音不算大,但是也是让屋外的众家丁们听得清清楚楚。 “大小姐——” “大小姐我们是冤枉的。” “我们真的没见到二小姐呀,大小姐饶命!” 伴着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屋外的家丁已然跪成一片。 裴家也不算小门小户,甚至在众多世家中,是最体贴下人的。往往都是别府的奴才想尽了办法想要在裴家谋得差事。 不止是平日的赏钱,就连府里的工钱都是众世家里最高的。 眼下,若是将他们这些个家丁发卖,指不定能不能在外面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裴南玥掀了掀眼皮,好似根本不在意屋外的吵闹。 今日之所以她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来是裴岁岁的身上还有伤,随时都会旧病复发;二来便是她们裴家本就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现在的裴家,早已被皇上已经视为了眼中钉。 “大小姐,请用茶。” 阿梦将沏好的西湖龙井搁在了裴南玥的身边,这是她最爱喝的。 她犹犹豫豫地看着裴南玥端起茶盏,微微张了张口,想要替自己的妹妹求情。 “你也别站在这里想着替你妹妹求情,今日裴家是什么处境,你不知道?” 裴南玥自然是余光瞥见了阿梦的小动作,不禁出声提醒道。 “大小姐恕罪!” 阿梦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连忙垂下头。 “恕罪?若是只凭你们几人的只言片语便能让二小姐平安归来,我倒也不在意你们多说几句求饶的话。” 裴南玥的声音极为冷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屋外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吵得她有些头疼。 眼下,父亲去了费城,妹妹又下落不明,她委实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身子往后面的圈椅靠了靠,神色难掩倦色。 “大小姐,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怪我姐姐,求您罚我一人,是我没有看好二小姐,都是我的错!” 阿如意识到眼前的大小姐好似要拿自己的姐姐出气,连忙跪在地上磕头。 一声比一声还要沉重的闷响,让她的额头渐渐破开了皮,鲜血顺着她的额角缓缓流淌下来。 “大小姐罚我吧,我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阿梦见状也连忙跪在了阿如的身边,与自己的妹妹一同冲着裴南玥磕起头。 裴南玥缓缓吐了口浊气,饶是自己也有些好奇,难不成是自己太苛责下人了吗? 她倚在圈椅旁,手支着脑袋缓缓道 “我也不想听你说什么二小姐出门与你无关这种话, 既然看管不好就是你的失责,贴身侍女 失责便要有处罚,对吗?” 她的目光幽幽地落在阿如的身上。 “大小姐,阿如嘴笨她不懂,还请大小姐饶了她这次,这次真的是我没看好二小姐……” 阿梦以为裴南玥真的要对自己的妹妹动手,连忙提高了嗓音道 “二小姐什么?” 裴南玥的脸色倏然严肃,幽幽地看向了阿梦,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她……” 显然,阿梦没有预料到大小姐会是这个反应。 她微微张了张口,眼角还挂着泪珠,满目错愕的样子反倒是让裴南玥缓缓皱起了眉头。 在裴南玥的心里,她何尝不是把这两姐妹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看待,她又何尝会忍心将她们拆散发卖出去? 想到这里,裴南玥睨了眼一旁搁着的水盆,那是她进屋洗手后还未来得及撤下的。 来不及多想的她,起身便将那铜盆里的水浇在了阿如的身上。 “小姐——” 阿梦吓得惊慌失措,连忙将阿如护在了怀里,不敢再多言语。 “二小姐染病在床,你们各个都有责任照顾好二小姐。对吗?” 裴南玥的声音不容置喙,反倒是让跪在地上的阿梦两姐妹,呼吸一滞。 来不及求饶的阿如怔怔地抬起头望向裴南玥道 “大小姐您……” “只要二小姐一天不回来,你便要给我装病一天,听清楚了吗?” 裴南玥的声音幽幽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吓得阿如连忙又垂下了脑袋 “是,大小姐。” 眼下,她也猜不出来裴南玥意欲何为,但是为了保住自己能够继续留在裴家,什么处罚她都愿意承受。 裴南玥深深地睇了她们姐妹一眼,缓缓走到了屋子门前冲院子里跪着的奴仆说道 “二小姐偶感风寒,高烧不退,缠绵病榻。从今日起,裴府闭门谢客,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裴家,听明白了吗?” 院子里的奴仆也看不清刚才屋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互相之间递了个眼色,连忙伏在地上答道 “是,大小姐!” 第161章 与她见面 入了夏的南阳,夜晚微风习习,夹杂着几丝凉爽的气息。 十三将水打好,正往回走着,却见沈暮一把将她手中的囊袋取走道 “怎么不让我给你的人来做这事,你身子还没好。” “我没事啊。只不过是想着下来走走。”十三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 自打她变回女相后,她总觉得沈暮对她是过于关心了些。每每在她面前,还总能猜出她心里的想法。 让她不得不小心提防些。 “裴家那二小姐呢?” 昊京的声音刚落,人已经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十三看见他的脸上还沾着汗水,许是才刚刚赶到这里的。 眼下,兵行至临县,见天色已晚,太子已下令所有人就地扎帐休憩。 沈暮也知裴岁岁一同跟来,便派了他自己手底下的亲信领着十三一行人,在临县不远处的郊外暂时落了脚。 两地距离不算远,也算方便有个照应。 十三淡淡的扫了一眼昊京道 “岁岁还在马车上休息,烧也算退了,我瞧着她的气息平稳了些便出来打点水回去。想必应该是那衣服惹的祸。” “衣服?” 沈暮微微皱起眉 想来刚才手底下的人向他报信,说是十三的马车上有人晕倒。 他原以为是十三,吓得赶紧来寻,却没成想晕倒的又是裴岁岁。 十三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难掩担忧道 “她身上穿的男装是从布庄门口拿的,想来应该是被人丢在那里的。岁岁穿过之后,浑身起疹子还一直高烧不退。” “高烧?难不成是过了病气的?”昊京眉头紧皱,心觉这事情有些不对劲。 “我瞧着那衣服是有些旧,可能是被人无意丢在那的?好在这会岁岁的烧退下来了。不然我还想着要不要送她回裴家。” 想到这里的十三,不由地暗自松了口气,好歹是裴岁岁眼睛毒辣,看准了是她所在的马车。 若是换了别人先发现裴岁岁,只怕她这私逃出京的罪名,便彻底坐实。 虽说南阳皇帝也没有下旨要将裴家两位小姐留在京城,但谁都看得出前几日皇帝在御书房发火,已然是要彻底放弃裴家。 只待裴相阴差阳错的死在边关,这远在京城的裴家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你还要带着她一同去南蛮?” 沈暮有些头疼,这裴岁岁的身体娇弱得三天两头就病倒,对于他们一行人,倒也是个麻烦事。 “如果她能够尽快好起来的话,自然是要带她去的,她毕竟还在担心她的父亲。” 十三呼吸一滞,突然转头看向沈暮道 “对了,裴府那边……” 她差点忘记了裴南玥还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她这里。 “大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已经去给裴家大小姐送信了。” 昊京在一旁先行向她开口解释道 若不是沈暮突然在半路将他拦住,让他亲自回趟京城给裴家送信。 只怕是连他也不会知道,裴家二小姐会躲在十三的马车里。 “所以你这是刚从京城出来的?”十三有些诧异,饶是离她们出发的路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更遑论昊京是一去一回。 想到这里十三不由地感慨了一句 “打架你不行,但这脚底下的功夫,昊京大人的确了得。” 她那语气夹杂着一丝揶揄,昊京反倒是感觉十三是在骂他一般 横竖听着都很别扭! 正当他抬起头想要质问十三时,却见十三与自家大人站在那里,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他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拎着手中的囊袋开口道 “我先把水送去给裴家二小姐,大人您……我先走。” 他脚下生风,抱着囊袋就朝着马车那头跑去。 十三面色一僵,饶是她再愚钝也能看出来这会昊京的鬼主意。 公主府 被禁足了三日的段语嫣,正倚在院子内百无聊赖着,刚好抬眼看向曼儿时,却见曼儿身后带着名男人从她的面前走过。 “给我站住!曼儿,这是什么人?不知道这是公主府吗?”段语嫣有些没好气地出声道。 眼下她已经被父皇禁足了三日,一直憋在府里的她,正愁没有地方发泄。 “公主。” 曼儿见段语嫣的面色有些不善,连忙俯身行礼让到了一旁。 “你是谁?” 段语嫣将来人上下扫视一圈,男人身披着斗篷瞧不清样貌。 “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带进公主府,真是晦气!” 见对方并未回答她,她有些没好气地瞪了曼儿一眼,随即准备转身回屋 “还请公主殿下留步!” 男人将斗篷摘下,露出那一头茂密的长发,以及十足摄人心魄的俊容。 段语嫣闻声转过头去,反倒是呼吸一滞,饶是她阅人无数,倒也是鲜少见到过这般貌美的男人。 “你是谁?”她的语气不免变得柔和道 曼儿见状连忙在一旁提醒道 “这是您未来的夫君,赫连纳什。皇上说怕您日后去了西域不习惯,特地让他来与您见面,彼此熟悉一下。” “父皇的旨意?”段语嫣眉头微微皱起,她倒是不相信自己的父皇会这么好心。 说罢,男人突然冲她展颜笑道 “赫连纳什见过四公主。” “嗯?我怎么记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段语嫣总觉得眼前的男人太过熟悉,但因为男人那实在勾人的笑容,反倒是让她将疑问瞬间抛到了脑后。 “公主,我们在南阳的万寿节上见过呢!”男人那染着匪气的笑容,瞬时夺走了段语嫣的理智。 段语嫣眉眼间荡漾开笑意道 “我是说我见过你嘛,不是说你已经离开南阳了吗?怎么突然找到了我?” 段语嫣抬眼扫向了曼儿,曼儿立即心领神会,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我自是倾慕公主许久,听闻皇上要与我西域联姻,便连忙折返回来想要与公主见上一面,彼此熟悉熟悉。” “是吗,你们西域人都长得如此好看吗?” 赫连纳什的样貌的确是入了段语嫣的心眼,此时的她满眼都是眼前的男人 “公主说笑,我西域男儿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若是与南阳人比,倒是逊色许多。尤其是西域草原上,鲜少有像四公主您这般貌美的姑娘。” 第162章 湖边谈心 赫连纳什的话哄得段语嫣开心极了。 她好似许久未曾这般笑过一样,赫连纳什的到来反倒是一扫她内心的阴郁,连忙将他带进了自己的屋内。 曼儿躲在院子口,直到亲眼见到段语嫣亲自将门关上后,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一连小跑从公主府的后门离开。 三皇子府 段语川展颜看向正在给自己回话的永诚,满目笑意道 “看来我那妹妹是喜欢极了我送给她的礼物,她已经收下了?” “收下了,人已经跟着四公主进了屋,只是……”永诚跪在地上,有些犹豫起来。 “只是什么?” 段语川一身慵懒的袍子搭在身上,倚在软榻上的他反倒是添了几分阴柔。 自打他开始服用那药后,整个人虽然精神起色都好了许多,但是难免那药的副作用会让他愈来愈像个女人那般。 永诚抬起头望向段语川道 “只是这般对公主用计,若公主知道了只怕是要反抗圣意的啊。” “违抗?”段语川不禁有些发笑起来 “若我们不用这招,只怕真的会如了那安国公的意思,将五公主与四公主交换,届时我们便再无机会驱赶四公主离开南阳了。” 段语川是个聪明人,自然是猜出来安国公已经将和亲的主意打在了五公主段语宁的身上。 这会安国公已经将裴知衡驱逐出了京城,若是真的又将四公主得偿所愿地留在南阳,只怕是安国公的造反之日,也便很快要提上日程了。 “可安国公毕竟是您的……” “我是安家的弃子,这点我想你比我还清楚。”段语川的语气瞬时冷了下来,抬眼望向永诚的目光,满是寒意。 永诚不禁打了个冷颤,强压着情绪道 “是,可毕竟您是安贵妃的亲儿子,他们也不一定会……” “可是安家已经让我的母妃再度有孕,若她七个月后真的诞下一皇子,那我这三皇子倒也算走到头了。” 段语川冷笑一声,他缓缓起身将紧闭的大门打开。 柔白的月光洒落进屋,他好似每每只有夜深人静时,才敢打开这扇门。 他抬头望向院子,满目苍翠尽收眼底。 自打他与十三对立,自己再次中毒后,他便鲜少出门,更遑论去宫里给自己的母妃请安。 可他的母妃也好似将她这个儿子忘记了一般,从未派人来问过自己的病。 沉思良久,段语川的脸上染满了复杂的情绪。 “殿下,那曼儿该怎么解决?”永诚率先打破了沉寂,只道是连他都没有想到,段语嫣身边跟着十余年的贴身婢女曼儿 竟然会是三皇子的人。 若不是曼儿将那男子带进了公主府,他是万般不会相信曼儿居然听命于段语川的。 眼下,他也知道动用了曼儿这颗棋子,按照段语川的性子,势必是不能再继续留着曼儿在四公主的身边了。 “先不杀,留着。” 段语川缓缓转过身望向了永诚。 脸上早已经没了方才的阴郁,反倒是多了几分阴毒与狠厉。 “那若是四公主发现了曼儿的身份该怎么办?” “不会留那么久的,毕竟那男人不是已经被曼儿送进了公主府里面了吗?若是来得及,我妹妹一定会特别喜欢这份大礼的。” 段语川突然轻笑两声,他特地找了个替代品,假扮成西域可汗,为得就是让段语嫣心甘情愿地嫁去西域。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计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到那时候,即便安贵妃真的诞下了六皇子,也都于事无补了。 “那我便让她先回去?”永诚缓缓站起身,他原以为段语川要留下曼儿的性命,人已经被他率先打晕丢在了柴房里。 眼下,他还得将曼儿送回公主府才行。 “回去吧,对了你有十三的下落没?”段语川记起自己的这位老朋友,想来也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 “未曾见过,听说贵妃娘娘也在找她。” “找十三?”段语川微微有些惊讶,自打他这母妃怀孕后,便从未再宣召十三入宫。 他原以为,是已经将十三 作为弃子了。 没成想,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派人去找。 “是,只不过与您想的一样,十三先生好像现在并不在京城里。”永诚点了点头,记起他从宫里出来时,还听见宫门口的侍卫交谈着。 说是贵妃娘娘派了几波人去城南院子,都是无功而返的。 想来,十三连续多日都不在城南院子出现,应该是人早就离开了京城。 段语川双手缩进袖子里,倚靠在门扇旁,不禁冷笑道 “她一个孤儿还能去哪?该不会又是被我那好妹妹抓去了公主府里了吧?” “没有,这事我刚才还问过曼儿的。前几日四公主偷偷入宫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也在拜托公主替她找到十三先生来着。” 永诚的话让段语川有些沉默。 饶是连他都没想到在,这会自己的妹妹会不介意十三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摆了摆手,顿觉自己身体已然乏累 “你也替我留意下那十三,想来后面的事情应该还要找她帮忙的才是。” “是,殿下!” 湖边 十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讪讪地看向四周,心里隐隐觉得有人在挂念她一般,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都未曾停下。 沈暮见状,以为是她受了风,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摘下,盖在了她的身上道 “你就没想过要把那马车上的裴家二小姐送回去?” 他还是认为,此行过于危险,裴岁岁的身体根本坚持不到他们抵达费城。 十三不由地将披风攥在手里,缓缓开口道 “她不会回去的,即便是你派人送她回去,她还是会偷溜出来。倒不如将她留在我们身边,或许还会更安全一些。” 她自然是了解裴岁岁的。 依着裴岁岁的性子,她万般是不会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的。 想到这里,沈暮也只好暂时作罢。 “裴相一行人的车驾,是跟在太子后面的,让她放宽心吧。” 想来这南阳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这番旨意有些过分,到底还是心软了些,置办了辆舒适的马车,让裴相几人在路上也能少受些苦。 “那样也好,省得岁岁一直担心。” 第163章 他与东宫太子有计划 “她就让昊京多盯着点吧,我只怕是这一路上,不会太平多久的。” 沈暮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饶是他也有预感此行不会太顺利。 十三缩了缩脖子,闷声道 “我原本还想着将她想办法塞进裴相的马车里,方便有个照应的。但听你说裴相与太子的车驾相近,想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虽然从来没有与那东宫太子段语青打过交道。 但是从裴相与崔大人的鼎力支持下,想必这未来最有可能称帝的太子,人品应该不差。 “那太子也并非等闲之辈,你若是觉得裴相能靠着太子留的一命,只怕是想得太多。” 沈暮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幽幽传来。 “你!咳咳咳……” 十三顿觉惊讶,怎么自己的想法完全被沈暮猜中,震惊之余急的一口气没上来,呛出了声。 “怎么?是想说我为什么能够猜中你的想法?” 沈沈暮将身子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突然此时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两人的衣衫。 十三下意识地将肩上的披风紧了紧,自打她变回女相后,身体便更加虚弱了些。 “我想我再怎么算,应该是算不过你这只老狐狸的。如若太子靠谱想必当初你也不会将安国公故意制造的假证据呈给圣上。” 她记起那时她亲自去醉仙楼的八楼,取出来有关刺客的线索。 本以为事情完美解决,却不想那证据竟是安国公特地设下了的陷阱。 目的就是为了将所有的矛头引向西域,加上这件事又是由锦衣卫司指挥使上报的,难免会让锦衣卫与太子一派更加疏离。 一箭双雕的计划! “可若我跟你说,本就是我与太子的计划呢?” “什么?” 十三语气一滞,惊呼出了声。她仰起一张小脸,怔怔地看向一副淡然神色的沈暮,一双乌黑的双眸写满了震惊。 饶是她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太子似乎早就与沈暮有所联系!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与你早有计划?那为何你要将西域的罪证交给皇上?不对不对……” 十三急的直摆手,她摇晃着脑袋,突然觉得她自己遗漏了什么一般。 眼下,她有些焦急地站在原地来回踱步,就是不让一旁的沈暮开口揭晓答案。 直到沈暮看她已经走了二十余圈后,十三这才缓缓停住了脚步。 饶是她过于激动,声音有些止不住地颤抖道 “其实你早就看出来我从醉仙楼拿出的证据是假的,只不过是你将错就错,为得就是引出藏在西域背后的南蛮对不对?” “……” 还未等沈暮的回答,十三连忙继续道 “所以说你后来在万寿节上敢公然揭发南蛮的罪行,原是你本就想要请君入瓮,让安国公掉进你与太子所设计的陷阱里。如此一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安国公是没有任何办法辩解的。” “……” 沈暮笑而不语,只是轻轻地冲她点了点头。 十三见状眼前一亮,立即补充道 “所以说太子被禁足,也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她的内心隐隐升腾起一种莫名不安的情绪。 如若真的被她猜中了沈暮的心思,那只怕是从凤雅斋行刺开始,所有人的反应与行为都会落入沈暮的计划里,成为他的棋子。 可是,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沈暮与她本该都是神界下凡的神君,她们身上所背负的责任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消灭意欲毁灭凡间的魔君重明。 可让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为何沈暮要插手凡间的事情? 难道她们作为神君,不应该尽量避免在凡间动了他人的气运,以免招致恐怖的后果。 而这一条准则,也是从她下凡之前,师傅一直在她耳边反复叮嘱过的。 都是历代神君积累下的经验,应该严格执行才对。 “这一点你猜对了,我的确是与东宫太子计划,让他被禁足三个月,一直留在深宫。为得就是要彻底替安家扫平一切障碍。” “替安家?”十三不免有些吃惊道 沈暮低沉的声音徐徐传入她的耳中 “只有让安家彻底认为自己离皇位一步之遥,他们才敢计划谋朝篡位。”他的语气极为平淡,好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反倒是十三倒吸一口凉气,惊觉自己原来是错过了这么多! “他们安家要反?难道南阳皇帝不知道?” “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将裴相赶去费城?” 沈暮眉眼间难掩倦色,他这些日子筹谋出征的事情,已然许久未曾休息过。 十三抬眼望去,刚好瞧见不远处有一石条,便拉着沈暮的衣摆往那处走去坐了下来。 虽说她已然能够行走自如,但是难免时间久了,双腿还是会隐隐作痛。 “那这么说来,裴相一行人应该是会平安归京的吧?那想来裴岁岁也该将心放回肚子里了才是。” 沈暮侧过头瞥见十三一副单纯的模样,不忍笑道 “你若是真这么想,那真是从来没有看透过南阳皇帝的心思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三缓了一会,连忙埋怨道 “我也可不是你,消息也没你这般灵通,自然是看不懂那皇帝的心思。如若不然,怎么会让你能够当上指挥使大人的?” 面对十三的腹诽,沈暮只是轻轻扯起抹冷笑道 “皇帝为了建明月宫,耗费了大半国库。这件事除去他自己知道以外,也就只有如今的户部侍郎与裴相裴知衡大人。” 十三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不至于晕厥,她忙压下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皇上为了怕国库空虚的事情东窗事发,便想要对裴相杀人灭口?” “嗯,你猜的很对。” “那这么说来,皇上是真的不想要裴相平安回京了。那他的计划会是什么?是在半路上借机杀掉裴相?亦或是在费城埋了伏兵?” 她缓缓垂下脑袋,沉思着什么。 直到她想起一位故人时,好似那本就杂乱无章的线索一下就串了起来。 “我想明白了,沈暮!” 第164章 三皇子与四公主本就不睦 十三蓦然转头,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不经意间撞进了沈暮的眼睛里,在这缠绵的夜色里,泛起阵阵涟漪。 此刻, 两人间的气氛瞬间凝住 她幽幽地看着沈暮那双眼睛,好似有些记忆碎片偷偷窜入了她的脑中。 她应该是在别的地方见过沈暮的! 什么时候? 她记不起来! “你想明白了什么?” 沈暮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些寒意,惊醒了十三。 十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去,语气有些慌乱道 “我还记得你与我说过,皇上能够登上龙位全是靠了裴相一众老臣的扶持。可若是裴相他们无故死在南阳边关上,那知晓他旧事的人便再也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对吗?” “……” 沈暮有些意外,没想到十三真的能够猜中。 他不置可否,将头偏了过去。 “我猜中了?所以说这南阳皇帝是压根没打算让裴相他们活着回来,亦或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这才在这行军的路上对他们体贴入微。” 话落,十三呼吸一滞,顿觉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背脊一凉。 若真是这样,那只怕是裴相人头落地之日,便是那裴家倾覆之时。 十三不得不再次感慨,果然是这帝王最无情。 沈暮见她已然猜出了七八分,便也索性不打算继续隐瞒,他掀了掀眼皮望向满目夜色道 “皇帝之所以安排裴相的车在太子后面,便是为了监视他们。可你知道为何裴相支持太子,却又在当初御书房内弹劾太子?” “为何?” 十三顿时觉得自己眼角一抽,好像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然是太子的计划,不把他安家举得高高的,又怎么能一击即中?你当真以为太子与裴相反目不成?” 沈暮轻笑道,饶是他也是后来从裴相的口中得知,这无非就是一场故意演给南阳皇帝的大戏。 为得就是让皇帝彻底对裴相死心,好引得他暗中对裴相动手。 十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只觉眼前这个计划太过冒险。 “可如果你们防不住皇上,真的将裴相他们……那裴家不还是会被安家踩在脚底下?那裴家大小姐可还在京城里。” 她记起裴岁岁出逃后跟自己说的,在她离开时自己的姐姐还留在裴家。 裴岁岁原以为只是让父亲去一趟费城,很快便能回京。可若真是如沈暮说的那般,只怕就是 要将裴家的未来全部赌上,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沈暮自然明白十三的担忧,毕竟裴岁岁是她的至交。 “裴相也知道这个计划非常危险,所以才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你是害怕我告诉岁岁?” 十三指了指自己,虽说自己听着这话还有些生气,但是想来她也明白,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她势必不会瞒着裴岁岁的。 “裴家大小姐的事情你也放心,我自然在京中留了人照应。皇上一时半会应该还想不起裴家来,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呢。” “别的事情?让四公主嫁去西域?可段语嫣不是不愿意嫁吗?” 十三脸色当即沉了几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如若不是那段语嫣爱极了沈暮,自己只怕也不会遭这么多的罪,反倒是下凡后她无缘无故地落了一身的毛病。 沈暮轻笑,看出了十三的小心思,声音有些哑然道 “她是不想嫁,可是不能保证别人不想让她离开南阳啊。” 虽说他的心思全部在追拿魔君重明的身上,但是忙里偷闲中,他手底下的人也意外得知了另一件让他倍感意外的事情。 想来他想要帮助那人加快脚步,便也是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别人?她仇人挺多的,但是能够左右皇上想法地,除了那安贵妃还能有谁?” “她亲哥。” “段语川?” 十三面上有些惊讶,饶是许久没有听见段语川的名字,好似已经这号人从她的记忆里抹去一般。 她皱了皱眉,表示自己才想来皇城中还有这么个人。 自打那官银的事情被周景淮拆穿后 ,她便多少有些看不惯这三皇子。 但是碍于对方一直缠绵病榻,她倒是也鲜少能够腾出手来收拾他,更遑论后来的四公主打废掉她的双腿。 这一来二去,她反倒是将段语川忘得一干二净。 “段语川留了一手,想要彻底将段语嫣送去西域,自然是不会让她妹妹反抗成功留在南阳的。” “为什么?他们不是亲兄妹吗?”十三面露不解,饶是她留在三皇子府的那两个月,也偶然见过几次段语嫣看望她哥哥。 只不过每当段语嫣离开的时候,段语川的脾气都不算太好。 想来也是两个人时常拌嘴的缘故。 沈暮冷然笑道 “段语嫣从小被溺爱长大,怎么能懂得亲情冷暖?你还以为她每次去看段语川都是心疼他生病吗?只不过是去刺激他的。” “刺激他?” “嗯,这还是昊京发现的。那时候我给三皇子下毒,不巧被昊京撞见,段语嫣对她哥哥出言不逊,几度将他气得浑身发抖,从床上滚落到地上。” “……” 十三有些沉默,心道是这一家人还真是不进一家门,就连脾气都这般相像。 她突然记起那时候段语川在府中也时常装作自己的病未痊愈的样子,想来就是为了提防着点他的亲妹妹的。 等一下,她好像刚才听见了什么,顿时十三小脸上有些怨愤道 “什么叫你给三皇子下毒?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那时候还未曾与你认识吧?”她突然记起自己在入三皇子府的一个多月后,段语川无故再次中毒。 当时闹得整个三皇子府鸡犬不宁。 “我没跟你说过吗?”沈暮哑然,饶是连自己都不记得这件事情。 正当十三想要继续追究沈暮的问题时,远处那连滚带爬的身影,一边呼喊一边飞向了他们这处。 “不好了——大人!” 昊京急急忙忙地赶来,灰头土脸的他脚下一滑,又在地上打了个滚。 待他终于跑到两人跟前时,那身上黑红的劲装早已沾满了尘土。 “你这样我会以为是你那些个莺莺燕燕来追杀你了,昊大人。” 第165章 周景淮来了 昊京落在两人前时,满头大汗。 他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道 “那个……那个人来了!” “谁?” 沈暮微微皱眉,倏然站起了身。 顿时一种莫名的慌张,从心底犹然炸开来。 “周少爷!周景淮!” 昊京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抹艳红色便瞬间出现在几人的面前。 周景淮一身明媚张扬的红袍稳稳立于湖边,他轻挽长发至腰后,冲众人露出一抹笑意道 “好久不见呀,沈暮!” 沈暮下意识地站在十三的面前,替她挡去周景淮那炙热的目光,他语气有些淡然道 “你不是回西辰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自然是想你了不是?”周景淮心道自己好久没登场,只怕是众人都早已经将他忘却在脑后了。 “看过了?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沈暮的语气难掩不善。 就连一旁的昊京都听出了端倪,他突然抬起头望向沈暮身后的十三,饶是现在的十三害怕被周景淮认出来,整个人已然缩在了沈暮的身后。 顿时,他突然想起来周景淮应该还不知道十三现在的身份。 “别急着催我走嘛,沈大人,你身后的那位姑娘是谁呀?”周景淮递了递眼神,方才自己过来时便看见湖边有一貌美女子。 饶是连他都没有见过沈暮身边会有女人的。 因此才这般张扬的出现,就是为了一睹美人。 沈暮脸色一沉,隐隐有些不悦道 “这姑娘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又或者是说你不回去了?” 十三听见周景淮提到自己,连忙又缩了缩脑袋,生怕让他发现了自己。 “哎呀,我都说了我是来看你的,我好不容易跟秦姑姑请了几日的假,就是为了陪你去趟南蛮的。” 周景淮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把镶有宝石的利刃。 “这是什么?周少爷?” 昊京连忙上前,一把挡在了沈暮的前头。 “这是我从秦姑姑那里讨来的,只要有这个,那孙有之便会魂飞魄散,再也不能留在凡界祸害人间了。” 周景淮冲昊京挑了挑眉,甚是得意的表情,反倒是忽略了沈暮身后那抹月牙白的身影。 十三眼见周景淮被沈暮二人挡住,连忙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往后跑去。 周景淮敏锐地感知到附近有人,他抬眼正想看去,却又被沈暮一把搂在了地上。 “沈暮——” 他自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沈暮会对自己下手。 周景淮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虽说有神力护体,但被沈暮这么一摔,反倒是背上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龇牙咧嘴地坐起身来,怒目瞪向他道 “你这是干嘛?这么久不见就这样对我!我还没问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怎么我到处找都没有找见你!” 他面露不悦,反倒是忘记了方才附近有人的事情。 沈暮拍了拍手,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道 “西辰的事情你要处理多久?魔君重明的另外两个分身,现在都有了下落,显然我手底下人不大够用。” “两个?” 周景淮有些诧异,连忙爬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慌忙道 “你是说孙有之的以外的两个分身吗?他们在哪里?要不要我把秦姑姑喊来?” “秦姑姑?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昊京喃喃自语,将手中的利刃还给了周景淮。 他这日子一直在照顾十三,明显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直不知。 “哎呦——” 一道陌生的声音打破了三人的谈话。 沈暮下意识地握上身后的佩剑冷声道 “是谁?” 显然,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会居然有人敢偷听他们的谈话。 周景淮反而抬手将沈暮的佩剑按了回去,朝着那树灌丛喊道 “出来吧,清风!” 话音刚落,便见清风皱巴着一张小脸,狼狈地从树丛中爬了出来。 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倒是与昊京大相径庭。 昊京见他这副狼狈地样子,不忍发笑道 “清风,你这是逃难了吗?怎么几日不见,混得如此境地啊?” 他指了指清风身上的破洞,从那一道道口子来看,想必也是在路上颠簸了许久,这才落得一身的擦伤。 清风撇了撇嘴,下意识地看向周景淮道 “我这是被丢出来的,秦姑姑说了,若是周少爷不跟我回去,她便要让我灰飞烟灭……” “秦姑姑?”沈暮这会皱了皱眉。 心道这秦姑姑居然敢动周景淮身边的人? 莫非是那位…… 他面上的冰冷有些龟裂,望向周景淮道 “你说的可是西辰那位女将军秦桡?” 虽说他一直待在苍翎,但是早年间也是对这位西辰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有所耳闻。 抛开已故四位神君外,只怕这天地间,秦桡的神力应该排在神界中的前三名。 周景淮有些诧异,他自然是没想到沈暮会认识秦姑姑的。 “你认识她?她是我的姑姑,只不过她早年就已经卸了将军的称号,整日在凡间花天酒地……” “你说谁呢?周景淮。” 一抹淡紫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众人抬眼望去,便瞧见秦桡一副愠怒的神情,倚靠在树下。 她环抱双臂,面露凶光,直直地望向周景淮。 周景淮自然是害怕的,本来他是要与秦桡一同回西辰的,但是因为他太想要找到十三,便让清风暂时拖住了秦姑姑,好让自己开溜。 只不过他没想到,清风的能力如此之差。 想到这里,周景淮瞪了一眼已然吓得摔在地上的清风道 “你真是没用!”他不禁有些恼怒,自然是因为清风又一次坏了他的好事。 “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周小将军,你在这里说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秦桡拍了拍手站直了身子,径直朝他们几人走了过来。 原是因为神力浑厚的缘故,她下凡后的样貌如同一位妙龄少女一般,瞧不出已然是个活了上千岁的老神君。 她徐徐走到几人的面前,却在抬眼望向沈暮的那一瞬,脸色顿然一沉 “是你!” 她满目错愕地望向沈暮,饶是自己活了这上千年都未曾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故人! 第166章 西辰与永乐的婚事 “什么?” 沈暮有些错愕,虽说他早前就听闻过秦桡将军的大名,但是眼下他们两人应该还是头一回见面。 “姑姑,你在说什么?” 周景淮也是一脸的惊讶,他看了看沈暮又望了望自己的姑姑,他实在没有理解自己的姑姑的意思。 清风吞了吞口水,连滚带爬地拉着昊京就往一旁躲去。 “你干嘛呀?” 昊京本想留在那看热闹的,却不想这会被清风一把拉到了旁边。 清风抬手擦了擦自己已然沾满尘土的脸,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道 “你难道不知道秦娆姑姑之前最痛恨的人吗?” 昊京将清风满脸的慌张看在眼里,他顿时心下一沉,饶是他好像也明白过来这会的清风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秦桡姑姑?她是谁?她恨得人难不成还是我家大人?” 虽说昊京被清风的这个反应有些吓到,但是想来,沈暮明显是小这位女神君几百岁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又怎么能算得上仇人? 他抬眼正好看去,却发现秦桡现在的脸色更加阴沉。 “周景淮,他是谁?” 秦桡暂时忍下来的心里的怒火,饶是用最后一丝理智看向了周景淮。 此时的周景淮也是一头雾水,生怕这会秦姑姑与沈暮有什么误会,连忙开口解释道 “姑姑,这位就是我与您一直说过的,与我一同在凡间捉拿魔君重明的那位,苍翎的神君沈暮。” 他害怕秦姑姑对沈暮做什么,连忙站到了他们二人的中间。 秦桡冲他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道 “你与他加起来都未必拦得住我,你在这里故弄玄虚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抬手将周景淮推开,徐徐走到了沈暮的面前。 她虽是年轻女子的样貌,但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杀意,还是让沈暮稍稍退后的半步。 毕竟秦桡女将军的威名,在这四界神国之内,还是颇有远名的。 只不过沈暮现在心里也不禁泛起嘀咕,心道自己是在哪里惹到了这位女神君。 “秦姑姑……您是认识我?” 沈暮有些忍不住开口道 眼下,他还未解决掉魔君重明,自然是不敢与这位女将军对上的,比起对那孙有之实力的知根知底,眼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这位秦桡姑姑。 秦桡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这才缓缓开口道 “你像我的一位故人,如若不是你身上的根骨才几百岁,我倒是真能把你认错了。” 她的神情缓缓放松下来,她当然知道沈暮不是那个人! “根骨?姑姑能直接看得出来?” 沈暮有些惊讶,哪怕是昊京都只能靠他的神力去辨识一二,根本没想到这秦桡能够一眼看破他的根骨。 他与周景淮的年纪相仿,但是年少间的经历,到底还是相差甚远。 “哼——” 秦桡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到了周景淮的身边道 “那十三呢?怎么没见着她?” “十三?” 沈暮有些诧异,他自然是没想到秦桡连那十三都知道。 周景淮讪讪一笑,连忙冲沈暮解释道 “我这姑姑早些日子就下凡了,自然知道那十三神君,只不过我也与姑姑寻了很久,都没有找见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他的目光有些犹豫地看向沈暮,却见对方微微垂下头回答道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眼下孙有之已经往南蛮逃窜,我还得与昊京他们解决掉他才是。” 沈暮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他并不想这个时候告知周景淮,十三已经在他的身边。 而且还是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孙有之?魔君的分身?” 秦桡自然是来了兴趣,饶是连她一连待在京城数月,都未曾听到有关魔君的下落。此时的她两眼放光,恨不得直接冲到孙有之的面前,手刃了他。 沈暮点了点头 “我的人已经查到了他往南蛮逃窜,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的。” “那怎么不亲自去追?非要跟着这些个凡人?” 秦桡自然是不将这些凡人看在眼里的,在她的想法里,这些人是可以为除掉魔君而牺牲掉的。 所以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个凡人的看法。 这头 昊京缩着个脑袋看向清风,有些不解道 “你这姑姑是不是在西辰很厉害?我瞧着气场好像都压过了我们的大人。”他指了指站在周景淮身边的秦桡,一脸的不解。 虽说他也是与沈暮相处了几百年,若是在这天地间能够气场上直接碾压主人的,倒是鲜少有过。 眼下,他也能够从沈暮的眼神里看出,沈暮是格外尊敬这位女将军的。 清风耸了耸肩,好似有些得意道 “那是自然,只不过是你孤陋寡闻罢了,我们这位秦姑姑那是实力应该在帝君之上的。” “帝君?你说你们西辰那个?不是近日来听闻你们西辰即将有喜事了吗?”昊京摸了摸鼻子,这个消息还是从他那苍翎的好哥们口中听来的。 原是因为苍绝之战后,四大神国的实力大不如以前。 都是依靠着互相联姻,抱成一团,一起对抗其余的妖魔之人。 眼下,他也是偶然得知,西辰即将与永乐联姻。 清风的神色闪过一抹慌张,他连忙垂下头道 “是啊,只不过也是暂时的,事情都还没敲定好呢。” “你们西辰不就一个大皇子吗?还能是谁去联姻不成?你们西辰帝君啊?”昊京捅了捅清风的肩膀,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清风的异常。 清风连忙讪讪一笑道 “那是,我们那位大皇子也算得上是玉树临风, 与那永乐帝姬还是相配的。” 或是有些心虚的神态让昊京有些察觉到什么,昊京皱着一张脸有些不解道 “什么意思?西辰大皇子长得很丑吗?我听说永乐那位帝姬性子……挺……嗯挺丰富的。” 他想了半天,只能够想到这个词语。 那永乐帝姬极为受宠,若是与之相比,也就只有南阳的段语嫣可与其相比。 只不过这永乐帝姬生性活泼,性子随和,倒也是个好说话的人,性子倒也不像段语嫣那般的恶劣! 想到这里,昊京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顿感有些凉意袭来。 第167章 与他们一同行军 “我瞧你是活的腻歪了,你敢说永乐那位帝姬?” 清风缩了缩脖子,就连提起那位姑娘的名字,都让他不禁浑身一颤。 “那帝姬又不在凡间的,更何况我与她也不认识。” “谁跟你说她不在的,听说这回那永乐帝姬就是因为要逃婚,这才从永乐神国逃跑了。眼下秦姑姑唤我们回西辰,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 “跑了?” 昊京有些诧异,虽说他也反对这种联姻,但若是能够惊动了西辰寻人的,只怕这件婚事也是板上钉钉。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地压低了声音道 “那秦姑姑可说过这帝姬去了哪里?眼下我们苍翎的人也收到了消息,魔君的另外两个分身已经出现在了南蛮边境上,只怕是早晚有场恶战要打。” 昊京记起药王谷谷主的来信,苍翎的几位神君先后都死在了另外两个分身的手上,只怕是比孙有之还要更加难对付一些。 “那怎么办?若是帝姬有事,只怕西辰与永乐的这场婚事就要岌岌可危了。”清风皱着一张小脸,满目担忧地看向周景淮。 昊京正好将他这副担忧地神色看在眼里,有些泛起嘀咕道 “你担心帝姬我明白,但是你为何要看向周少爷那头?”他顺着清风的目光望去,正好瞧见此时的秦桡已经不知何时离去。 沈暮收回看向昊京的目光,转头望向周景淮道 “我想着你原本是要留在南阳与我一同去抓孙有之的,没想到这会竟然让秦将军亲自来抓你回去,只怕后面的事情还是得我与昊京来解决了。”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好似遇到了一件非常苦难的事情。 反倒是周景淮冷笑一声,环抱双臂道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你在替我去追杀魔君?这事不一开始就是咱们两个一同计划的吗?眼下我也是想帮你,只不过能够待的时间不算。” 虽说他在这老狐狸沈暮的面前不算聪明,但是他还是能够听出来,沈暮这是在拿话激他呢。 “我可没这么说,如若真是秦将军找你有事,你便去忙就是,毕竟西辰这会能让你赶回去,一定很重要。” 沈暮记起十三还在不远处的马车里,心下连忙想要让周景淮赶紧走人。 如若让这人知道了十三的真身在这里,只怕周景淮就会跟个麦芽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更遑论让他回西辰处理事情了。 两人说到这里,周景淮终于记起方才躲在沈暮身后的那位姑娘,他环顾四周无果后,便有些不悦道 “你这人干嘛把人姑娘藏起来,还不让人看?” “刚才咱们之间的谈话,并不适合她在这里听。”沈暮的话让周景淮无法辩驳。 毕竟在这凡间,能够知晓他们身份的也就只有十三一个人。 眼下,十三还下落为名,周景淮不禁又有些担忧道 “我也不知道十三这会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的,你若是见到她,一定要问问她有没有收到我给的物件。” 他想起自己将亲自雕刻好的木簪让昊京代为转交,也不知道那个不靠谱的家伙有没有顺利办成这件事。 “你给她的?什么东西?” 沈暮故作不知,目光落在远处的昊京,心里暗暗较劲起来。 “没什么,只是些止痛的药罢了。我想着她总在外面受伤的,常备些药总归是有备无患。”周景淮心虚地挪开眼神。 眼下,他也不想让沈暮知道自己的心思。 原来自己也没有与十三相认,眼下他也不想直接告诉沈暮十三的真实身份。 沈暮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的昊京,转头有些淡然道 “所以你在这会回西辰是做什么?” “回去……找个人。”周景淮那本来明亮的双眸,不禁暗了暗。 一道复杂的情绪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找人?有什么能够比杀掉魔君化身的事情还重要?是不是你有事瞒着我?”沈暮微微怔了怔。 他认识周景淮这么些年,从来没有看过这般扭捏的他。 眼下,又是让秦桡将军亲自下来接他回去 只怕这件事情,还是有些棘手。 想到这里,他缓缓吐出口浊气继续道 “你放心吧,虽说你要回西辰,但是想来等你回来时,我应该会已经将那孙有之几个替身全部处理了。” “沈大人的功夫了得,那我就偷个懒了呢。” 周景淮冲他一笑,饶是心里那抹酸涩倏然炸开。 他不是不想留在凡间,也不是不想与沈暮一同去寻那孙有之。 只是眼下,他必须要回西辰找到那位公主! 如若不然,只怕西辰神国的未来,岌岌可危。 沈暮抬眼望见周景淮满脸心事的样子,心下一沉。 他自然是明白周景淮是有事瞒着他,只不过现在他既然不想说,他也不便多问。 他缓步上前,拍了拍周景淮的肩膀道 “几时回?” “回西辰?” “嗯” “等你到南蛮吧,我想着与你一同去看看南蛮边境上,到底有没有什么危险。如若真的安全,我便再回也不迟。” 周景淮敛了敛心神,饶是连他自己都早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还背负着西辰神国的使命。 本来明媚开朗的他,现在瞧上去反倒多了几分的肃穆与深沉。 “也行,只不过秦将军她那边,你能对付吗?” 沈暮突然记起,刚才秦桡看向自己的目光,并不算和善。 心道或许是自己长得与秦桡的某位故人相像罢了。 提到秦桡的名字,周景淮那副淡然的神色难免有些龟裂,他到底还是害怕秦桡的。 想到这里,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道 “只要我说待的话,她应该会准我些日子。只不过她可能要提前回西辰。” 周景淮想来,秦桡下凡匆忙,应该也是将西辰神国的事情都暂时推后,眼下西辰最需要的肯定是她秦桡将军。 “那行,回头你与我一同去前头跟在太子车驾前后。” “太子?他到底还是来了?”周景淮冷冽的脸庞扯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自打秦桡下凡来找他,他都一直没有太多的时间顾及凡间的琐事。 因此,总有些事情遗漏的。 “你该不会以为会是三皇子吧?” 第168章 秦桡与十三的见面 沈暮冷笑出声,他侧目望向周景淮,看他那副表情自己便已经猜出来他的想法。 无非就是因为裴相在御书房当着众人的面子,想要让皇帝改变心意,因此使得皇帝大怒,这才被罚下,与他们一同前往费城。 “哎,可不嘛,如若不是这样那我也未必能及时发现,你们也要去南蛮。” 周景淮本意是想去与他道别的,没成想锦衣卫司的大门都没进去,就已经被安景连的人告知,眼下沈暮已经出发去往南蛮。 锦衣卫司的一切事宜都已经交由安景连管理。 沈暮闻言手上一顿 “你瞧见安家那个了?” “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干嘛?皇帝真要把锦衣卫都丢给他?”周景淮自然是不相信皇帝会这般昏庸的。 那安景连的纨绔放浪,若与自己相比,半斤八两。 “就看皇帝这场戏什么时候唱完吧,眼下我们也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京城,只不过我还得要你帮我 办件事情才是。” “你说,什么事?” 另一边 十三回到了马车上,所幸自己并未被周景淮发现。 却没想刚一落座,马车外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请问是十三先生?” 一道陌生的女声,让十三不禁手下一顿,她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望去,只见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在车前驻足。 她微微皱眉,寻着自己的记忆应该是不认识这个女子。 女子好似察觉到投来的目光,她仰起头望向十三,一张清澈无辜的脸蛋瞬间让十三有些茫然 “你就是十三!” 女子将声音压得极低,她那语气听上去不像是随意揣测。 十三打量了对方一番,还是从车上跳了下来。 眼下,马车里还有尚未苏醒的裴岁岁,她是不能让外人随意进去的。 “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女子率先开口,拉着十三的衣袖就朝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十三有些茫然,待她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树下站着。 “你找我?你是谁?”她有些不敢肯定,在这凡间里能够轻易认出她身份的,只怕是没有几个。 更遑论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小姑娘。 女子显然是看出她的疑惑,淡淡地笑出声道 “我是西辰人,我叫秦桡。姑娘你应该也不是凡人吧?” 女子话音刚落,那浑身隐隐散发的威压瞬间让十三踉跄几步,十三满目慌乱地看向女子,皱眉道 “你是西辰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暗自打量了秦桡一番,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秦桡缓缓抬起双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道 “姑娘,应该是近日以来神力尽失了吧?” “你……” “是魔君做的对吗?他应该在你的身上下了咒术,这件事只怕连姓沈那小子都不知道。”秦桡的眼睛毒辣,一眼就看穿了十三的根骨。 她本意只是来寻十三瞧瞧,毕竟能够让西辰小将军记挂两百年的姑娘,她怎么说都是会很感兴趣的。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姑娘身上的神力,竟然全部散去! “你说沈暮?他……应该不知道。”十三有些挣扎,饶是她也没想到,身上的神力尽散会是孙有之给他下的咒术。 “他能知道什么,活了几百年还没活明白的。我瞧着你身上应该还有个物件,能够封锁你之前的神力吧?” 秦桡的目光落在十三的颈间,那语气十分肯定,仿佛早已被她看穿一般。 十三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有些后怕道 “你到底是谁?”她不禁诧异,就连沈暮那几人都未曾发现她身上的司南佩。 这个物件是她从苍穹山上醒来时,就一直贴身戴着的。 为得就是防止自己的神力外泄,在凡界被神力反噬,特让她的师傅在上面下了封印的。 “我与你说了,我是西辰秦桡,周景淮是我的侄儿。” “周景淮?” 十三脸色有些僵硬,眼下她并不能确认对方的身份,语气还夹杂着几分怀疑的态度。 “你不认识他吗?”秦桡忍不住试探道 十三点了点头,这会若是对方真是西辰神国的,她便做不了假。 毕竟能够一眼看穿她神力尽失的,更加不可能是寻常凡人。 “我认识,周家三少爷,听闻他也是西辰人。” “你知道的只是这么多?” 秦桡微微皱起眉,她仔细瞧着对方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说谎。 十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常道 “他下凡与沈暮二人一同捉拿魔君,我也是。只不过在与孙有之交手时差点丧命。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 “你与周景淮何时认识的?”秦桡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她记起周景淮与自己说过,流落凡间的姑娘似乎早已经记不得他,甚至连样貌都有了变化。 显然,从秦桡这头望去,十三并不像是假的。 “何时认识?我为何要与你说?” 虽说秦桡一眼看穿了她,但是眼下她也并不想完全告知对方所有的事情。毕竟她也害怕,若是来者不善,她暂时也无法通知沈暮几人。 秦桡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将自己身上的一枚玉牌丢给了她。 十三伸手接住,玉牌晶莹剔透,上面刻有周姓。 仔细瞧上去,不像寻常凡间之物。 “这是西辰玉牌,若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到了西辰拿这块玉牌可以找我。” 秦桡的话落在十三的耳中,让她不禁更加有些疑惑起来。 如此陌生的姑娘,为何要开口帮她?甚至是能给她这么大的许诺。 要知道,她一直都在苍穹山上生活,从未与任何西辰人有过来往。 想到这里,十三不由地抬起头道 “你为何要帮我?” 可她刚一抬头,便瞧见对面空无一人。 她不禁心下一沉,对方何时来?何时走?她都未曾察觉到。 十三不禁背后冷汗岑岑,想来今日也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牌收好,转头就往裴岁岁所在的马车走去。 秦桡站在高耸入云的树杈上,茂密的树叶将她的身形隐去。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十三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禁有些好奇 这姑娘难道真的将周景淮忘得一干二净? 第169章 得了疫病的裴岁岁 三日后 裴岁岁悠悠转醒,目光落在头顶上的陌生的软帐,倏然吓得一激灵,连忙坐起身来。 她环顾四周,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厚重的软帐隔绝了屋外的热气,帐中仅仅简单地置了张软榻与几只矮凳。 显然,她们应该还在行军的路上。 “你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帐外幽幽传来,十三干练地掀开布帘,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 “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应该在马车上吗?” 裴岁岁见来人是十三,瞬间松了口气,她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男装。 精细的布料,还绣着暗花,显然这身衣裳价值不菲。 她垂着头一边打量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走到了十三的跟前。 十三将热水放在一旁,让她洗把脸 “你昏了三天,我们都出了京城许久,怎会还在马车上?” 她见裴岁岁在洗脸,顺手捡了旁边搭在架上的帕子递给了她。 “三天?我为何会晕了三天?那衣服的有问题?”裴岁岁将脸擦干净,小脸煞白显然病气还未褪去。 她怔怔地看向十三,目光满是不解。 “那衣服上沾了疫病,想来是有心之人故意丢在布庄门口的。没成想让你捡去,好在你也是命大,遇上我。” 十三慌不迭忙地将自己的药箱取来。 这还是沈暮在出发前,从她那城南院子拿来的。 “我得了疫病?那十三你没有事吧?”裴岁岁脸色一僵,没成想自己阴差阳错下,捡了不干净的衣服穿。 她本就是趁乱逃出的裴家,自然是不像往日那般,都是让阿如安排好一切再出门。 也是她走得匆忙,这才从布庄门口顺了那套衣服。 “我?我怎么会有事呢?” 十三一边将配好的药递给她,一边又将些瓶瓶罐罐搁在了软榻上。 虽说她现在没了神力与凡人无异,但是在苍穹山上她也是伴着药材活了上百年的, 这凡间的疫病自然是近不了她的身。 她望着软榻上的药罐,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眼下,她们行军三日,才过了两座城,她所剩的药材并不够支撑到费城。 “你这话听来,怎么像是根本不害怕被我传染?那我现在这病……” 裴岁岁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的脖子,身上的痒感已然散去大半,但还在脖间留下些未消的肿块。 她歪着头看向十三在整理的药材,不禁开口问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缺药,眼下我与你都是在行军最末端的。这一路上所经之地鲜少有药材铺,我想了想不如晚上去山上找点回来。” “那我陪你一块吧” 裴岁岁随手拿起其中一瓶瓷罐,里面雪白的膏状物已然见了底。 十三盯着她手中的瓶子,摇了摇头 “不必,你身子都还没恢复过来呢。我只是去东边那座矮山看看,去去就回。” 她有些心疼地看向裴岁岁,心里一沉。 想来自打裴岁岁与她相识后,就跟中了蛊一般,她那本就瘦弱的身子骨从来没有好利索过。 “真不用我去吗?十三,你一个姑娘家能行吗?” “我之前不也是一个人吗?” 十三不禁轻笑道。 若是以前,她虽还是个男儿身,但是自己做的事情,倒是没一件姑娘家能完成的。 眼下,她也得习惯习惯,自己没有神力傍身的普通日子。 想到这里,十三的目光有些游离。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那秦桡姑娘跟她说的话。 下了咒术?是什么意思? 又该怎么解开? 裴岁岁见十三有些发呆,将瓶子拿在手中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十三……十三?” “啊?” 被打断思绪的十三抬起张小脸看向了裴岁岁,那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并未被她发现。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我的父亲他……还好吧?” 裴岁岁的脸上有些波动,她本来是要追上她们行军的队伍,好混进其中去保护自己的父亲的。 却没成想,刚上了马车就晕了三天。 十三连忙点了点头,回应道 “裴相没什么事,我让沈暮与他说过,他让你就留在我这,会更安全些。” 她也是记挂着裴相的,之前让沈暮就去寻过裴相,告知他的女儿一直跟在大军的最末端。 却没想到裴相认为自己所在的马车会更加危险,索性就让沈暮传话过来,让裴岁岁与他们一行人分开,才能保护好她。 “他不让我去找他吗?那……” 裴岁岁话说一半,突然偏头看向了帐帘。 她连忙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能够说话的地方。 十三也明白她的担忧,压低了声音安慰道 “你且放宽心,裴相不会有事的,眼下你先得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如若你真的去了裴相那边,还需要他照顾你,不就是在给他徒增麻烦吗?” 她想来裴岁岁也是不放心裴相的。 但她记起那日沈暮与她说过,这南阳皇帝只怕是要对裴相下手了。 眼下,沈暮的人被分得极散,若皇帝在这路上便要动手,他的人是没有办法照顾到所有人的。 与其将裴岁岁也置于险境,倒不如让她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 毕竟在南阳里,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她这女儿身的身份。 裴岁岁的神色难掩担忧,虚弱的小脸上挂满了担心,她也明白十三的意思。 她这身子骨,自打被四公主推下山崖,就没好利索过。 更遑论在外面还晕厥了好几次,若是真的到了父亲的身边,只怕还是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让沈大人一定保护好我的父亲……我……不,裴家就此欠沈大人一个恩情!” 她言辞恳切,望向十三。 十三也有些动容地点了点头。 “我保证,一定保护好裴相。不过眼下你真的得照顾好自己才行。” “好,我听你的。” 夜幕降临,月亮高挂 十三披着件玄黑色的斗篷,独自往矮山上走去。 待她好不容易爬上山坡,借着月光刚好瞧见一丛花草,她连忙俯下身子将其摘下,在鼻尖嗅了嗅 “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干嘛呢?” 突然她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吓得十三手上一抖,那粘黏着泥土的草药便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第170章 真身十三与他的见面 帐中 沈暮将身上的披肩随意丢在一侧,整个人深陷在圈椅里。 闭目养神。 已经守了三夜的他,浑身乏累到不想说话。 这会,昊京幽幽地掀开帐帘走进来,压低了声音道 “大人,有消息了。” “说” 沈暮抬手支着脑袋,发丝从他脸侧滑落,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颜。 “阿拉善意欲与南蛮勾结,其背后第二个分身出现了,是南蛮祭司阿其那。” “阿拉善?西域也掺和进来?” 沈暮缓缓掀开眼皮,染着寒意的目光落在昊京的身上。 昊京连忙点头答道 “是的大人,咱们的人已经混进南蛮的军帐之中,其中祭司阿其那行踪诡秘,最为可疑。” “按你话说,只是可疑?并未确认?” 沈暮的语气夹杂着几丝狠厉,他最不喜的便是做不确定的事情。 “……”昊京张了张口,饶是这消息来得太急,自己反倒是忘记先确认。 他连忙垂下头 “我再去查证。” 说罢,他便转身准备出去。 “你先回来。” “大人?” 昊京收回准备迈出去的步子,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看向桌案前的沈暮。 沈暮的大手搭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 沉思片刻便开口道 “周景淮回来没有?” “周少爷?应该还没回来。您不是让他回京城一趟了吗?这么快就赶回来?”昊京有些诧异。 明明自家大人之前害怕周景淮与十三见到面,硬生生将周景淮支走。 眼下,才过几天便问了不下十余次有关周景淮的消息。 “让他回来的第一时间来见我。我有话要与他说。” “大人的意思是……” “总归得想办法解决十三的身份的,眼下在军中还好无人认识,未免其他人怀疑,还是尽量不要让他们两个人见到面最好。” 沈暮的思量是有道理的。 毕竟在南阳,人人皆知十三与四公主是死对头。 若是这会十三的身份曝光,难免会有安插在军队中的四公主的人,会通风报信,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是,大人想得周到。”昊京的神色有些严肃,他记起裴岁岁的伤应该是好得差不多,眼下碍于沈暮在这,自己也不好意思去问。 他这副有心事的样子落入沈暮的眼中,沈暮微微挑眉,眉眼间染了抹嘲弄道 “你是不是想问裴家二小姐怎么样了?” “大人?我……” 昊京将话头又吞了回去,眼下他们最重要的是找出魔君的其他两个分身。 如此儿女私情的事情,实在不适合现在提起。 沈暮心下了然,幽幽地冲他回道 “刚才十三托人传话来,她已经醒过来。眼下应该还在十三的帐中休息呢,你这几日也辛苦不如早点下去休息。” 昊京闻言眼前一亮,他自然是听出来沈暮话里的意思。 连忙上前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军帐。 这头 月光下,身披玄黑色披风的少女,在仓促间露出的那抹绝色,不禁让她面前的男人神色一惊。 饶是在脑海中想了许久的见面,如今落在周景淮的眼前,反倒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原以为是自己相熟的十三,却没成想对方转身来,那张刻在他脑海里已有上百年的脸,就这么意外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周景淮倒吸一口凉气,饶是他准备再多,也没想过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她! 当十三看见周景淮站在自己的身后时,不禁瞪大了杏眸,一脸惊恐地看向他。 饶是自己躲了这么多天,到底还是被他发现了! 她的眸底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回归平静。毕竟现在的自己,可不是男儿身!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缄默。 注视良久,十三感觉自己的腿已经蹲到麻木,想要站起身来,却不料起身太快往后踉跄几步。 “小心——” 周景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 十三仓皇地垂下头,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大手,吃痛地惊呼出声道 “放开我——” 只属于姑娘家娇柔的声音,倏然便惊醒了周景淮。 “对……对不起。” 他自然意识到唐突了佳人,连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十三转了转自己的手臂,好在刚才用力不算大,眼下她的身体就如同凡人一样,随便使点劲都能伤上许久。 周景淮若有所思地看向十三的动作,眸底压抑着翻涌的感情。 “姑娘你……是谁呀?” 他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十三将自己的披肩拉紧,装出一副很害怕他的模样道 “我是……我是附近军营里新来的军医,在这里采点药。” 她想了半天,饶是脑袋空空如也,根本想不到更好的借口来搪塞他。 “哦……是这样啊,那需要帮忙吗?”周景淮看着她手中的篮子,空空如也。 想来她也是刚刚上山准备采药的。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公子这么晚出来,不怕有危险?不如早点回家。” 十三拽着自己的篮子就往树林深处走去,却不想周景淮这会又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她。 “我想这么晚了姑娘一人也危险,不如我俩搭个伴你看可行?” 不等十三回答,他一把抢过十三手中的篮子,往前走去。 “你——你就不怕一会我们将军把你抓走?” 十三有些忍不住地开口道,她现在恢复了真身,虽说与自己男相时的身段有几分相似,但是无论是声音还是容貌,都与之前大相径庭。 周景淮闻言脚下一顿,突然转过身来冲她笑道 “那不如让你的将军来抓我,瞧瞧是谁的官比较大。” 他才不在意对方的威胁。 自打周景淮见到她的这一刻,他便笃定眼前的女子一定是他寻了一百多年的那个故人! 只是他不明白 为什么她不记得他了。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难掩一抹幽怨。 “你这无赖,今日我瞧着夜深,还请公子自己慢慢摘吧。”十三将披风紧了紧,随后就不顾眼前的周景淮,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哎,姑娘等等我。” 周景淮厚着脸皮,大步跟上。 生怕这会,眼前的姑娘又被自己弄丢。 第171章 身份是军医 “昊京大人?” 一身男人装扮的裴岁岁掀开帐帘准备去找外出还未回来的十三,却不想迎头便瞧见了昊京直愣愣地站在门口。 她微微侧过脑袋,感觉有些惊讶道 “你是来找十三的吗?” 眼下,她也已经从十三的口中得知,她们附近的侍卫都换成了沈暮的亲信。 因此她们的身份,也不会被随意泄露出去。 昊京眼神有些游离,清隽的脸上忽的闪过一抹红晕,有些慌张道 “我是……我是……我是来看你的,想着你病了几天的,十三也不知有没有照顾好你。”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可这话音刚落,便见裴岁岁如同炸了毛的小猫一般,有些不悦道 “昊京大人的医术若是敢称第一,只怕也是倒数。你为何会质疑十三?”显然,裴岁岁只听了昊京最后的半句话。 她环抱着双臂,倚在门口。 苍白的小脸虽没有的什么血色,但是脸上满是怒意的样子,瞧上去还是多了几分凶狠。 自打她知道十三也是姑娘后,她便将十三当作自己的姐姐一样,一直都在外人的面前小心维护着。 就如同此刻,她听见昊京的质疑,顿时就有些不悦起来。 昊京连忙抬头冲她摆手道 “我不是……我不是质疑她,那什么……我是担心她没有趁手的药材,特地来问问的。是沈大人让我来问她的……” “沈暮让你来找我?” 那熟悉的声音从昊京的背后传来,惊得他浑身一颤。 昊京幽幽转过身来, 便瞧见同样是一脸不悦的十三迎面冲他走了过来。 顺着那身月牙白望去,她身后的那抹艳红色,顿时让昊京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周少爷?” 他猛然记起,方才沈暮对自己的嘱咐。 “你也在这?” 周景淮将手中的篮子搁在一旁,简单地挽起自己的长袖,丝毫没了之前矜贵公子的做作。 十三深深地睇了昊京一眼,径直走向了裴岁岁道 “你怎么出来了?” “我担心你呢,还想着出去找你来着。” 裴岁岁自然地挽过她的胳膊,落在周景淮的眼中,不禁让他更加笃定了眼前姑娘身份。 昊京往前几步,将自己挡在了两个姑娘的面前。 周景淮见自己的视线被挡,有些不解地看向昊京道 “这么晚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昊京大人?”眉眼间,他绽开的笑意表明,现在的他心情很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周少爷,这都是姑娘住的地方,您来不合适吧。” 昊京将沈暮的嘱咐时刻记挂在心里,眼下他想要先带周景淮离开这里。 周景淮却不上他的道,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两位身上 “我还想着问你来着,这姑娘是咱们的军医?我正好身上也有点伤,想要找她拿点药瞧瞧看。” 说罢,他抬腿就想朝里面走去。 此时,昊京一把将他拉住,抬眼的瞬间,眸底隐隐泛着警告的意味道 “这是哪里,你比我清楚。有伤你找我,周少爷。沈大人还有事找您呢。” 对于昊京来说,虽然他打不过周景淮是事实。 但是对于谁来处置他这件事,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会听沈暮的安排的。 周景淮微微皱眉,一双魅惑染着冷意的眸子幽幽地对上昊京的眼神。 眼下,他并不想听昊京的。 毕竟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不想在这里与昊京多费口舌。 “你们……” 裴岁岁正欲开口,却被十三一把在了身后,她轻咳道 “你们都离开,今日我累了,想着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说罢,她便拉着裴岁岁一同回到了自己的软帐中。 独留昊京与周景淮二人留在外面,两人对视良久,似是还僵持不下。 “周少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久未见的谢桥正好路过,率先打破了此刻有些焦灼的气氛。 周景淮偏过头,看向一身朴素装扮的谢桥,不禁皱眉道 “你怎么也在这里?这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显然,他说话的语气还隐隐夹杂着几分不悦。 如果不是刚才谢桥的及时出现,只怕是这会他真的会强行闯入十三的帐中,质问她的身份到底是谁。 他敛了敛神色,将眉眼间那抹寒意藏去。 谢桥木讷地点了点头,开口解释道 “大人让我来找您,想着说是若您回来了定然会在这里出现的。” “沈暮?他怎么知道……” 周景淮顿时心里一沉,饶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跟着刚才的姑娘一路走到了行军的军帐这里。 他原以为,那位姑娘是在开玩笑的。 没成想,真的是军医。 昊京见状,与谢桥换了个眼神,连忙附和道 “沈大人还在找您,不如周少爷这会先去找我们大人的。这军医……又不会自己跑掉的。” 眼下,对于昊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让周景淮离开这里,最好是不要认出十三才是。 周景淮并未接他的话,而是眯起眼仔细打量着昊京。 显然,他并不想这会离开这个地方。 谢桥见状,也瞧出来些端倪。 他忙走上前,站在了昊京旁边,开口提醒道 “周少爷,魔君的第二个分身已经在南蛮出现。想来我们沈大人也是着急寻您,还请您先以魔君的事为重。” 谢桥也知道,这会十三的身份犹如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一般。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在他们的手上引爆。 “哦——” 周景淮轻飘飘地撂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朝沈暮所在的软帐走去。 他自然是明白谢桥与昊京二人为何要阻拦他。 可是越是这样,他越是敢肯定,这姑娘的身份他一定认识! 想来,也不难猜出沈暮也是知情人!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周景淮迈着大步,一把掀开了沈暮的军帐。 军帐里,沈暮正襟危坐,似是早已等候他多时。 “要我问,还是你先说?” 周景淮说话的语气夹杂着几分不悦,隐隐有着要翻脸的气势。 沈暮不慌不忙地将面前的折子合上,随意地丢在书案上道 “你要我说什么?说你擅闯军营,得落个什么罪?” “沈大人——” 周景淮一脚踏在桌案上,气势汹汹,完全没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第172章 她有问题?? 沈暮略微敛了敛眼锋,分明的指节敲击在身侧圈椅的扶手上。 他缓缓掀起眼皮望向眼前周景淮落在桌案上的那只脚,语气隐隐泛着警告的意味道 “放下去。” “你——” 周景淮本想继续装大爷的,但是熟知沈暮性格的他也瞧出来此时的沈暮压着脾气,只好讪讪地收回自己的脚。 他站在桌案前,顿觉自己为何要这般委屈。 明明是沈暮隐瞒他在先! “你告诉我,那军医到底是不是十三?” “什么军医?” “就现在你让昊京与谢桥守在那的,裴家二小姐身边的那个姑娘!你跟我说她是不是十三?” 周景淮激动得直发抖,好不容易才将声音压了下来。 他若猜得没错,能在这会出现在军队里的裴岁岁,应该也是个偷跑出来的。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十三一行人都在队尾的缘故。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沈大人!” “我不知道。” 沈暮慵懒地往后倚在圈椅上,眼神微微眯起,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周景淮指的就是十三。 “你这老狐狸,为何不告诉我她就在这里,你是早就知道她是姑娘的?” 周景淮眼角顿时一抽,表情从方才的恼怒变得有些平静,他突然记起来,这会自己只有一个人在沈暮的地盘上。 若是两个人真有点摩擦,只怕自己也是打不过沈暮的。 “知道与不知道,你也没跟我说要我告诉你。” “你这人是在耍无赖?” 周景淮顿觉有些好笑,饶是自己寻了这么多年,沈暮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 当年,他因为受伤被海水带到了皓海崖的崖底。 是被那姑娘所救起,这才留了一口气给他。 “……” 沈暮怔怔地望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周景淮顿觉自己好像没被尊重一般,有些压不住火道 “那姑娘对我多重要,你不是不清楚啊,沈大人!她救了我的命啊!我找了她找了足足一百多年啊!” 他抬手将桌案上的奏折尽数扫在地上,努力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他一直都很尊重沈暮这个朋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神力在自己之上,更是因为沈暮对待他人的态度,让他一直无条件地相信他。 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唯独不能接受沈暮对自己有所隐瞒! 沈暮淡淡地扫了眼地上的折子,声音有些嘶哑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十三她就是当年在皓海崖的山崖下救了你的那个姑娘?你与她确认了彼此的身份了?” 他的语气夹杂着一丝不肯定。 周景淮呼吸一滞,并没有想到沈暮会这么问自己。 “我……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一定是!”他有些心虚, 不敢抬头与沈暮对视。 反倒是沈暮这会徐徐站起身来,弯下腰将地上的奏折一一拾起。 “不确定的事情还未得到证实,你便与我发脾气。更是因为这件事,你已经将杀掉魔君重明的使命,完全抛在了脑后。” 他的态度冰冷,语气严肃。 反倒是这一刻惊醒了周景淮一般。 沈暮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了他的身上。 “你……我并没有这么想!我知道你我的使命,我更不敢忘!” “那你说,你可知道魔君的第二个分身与西域勾结,藏在南蛮境内。意欲干涉这次南阳与南蛮的战事?” “我……” 周景淮有些慌乱,顺手牵起袖子连忙拭去额头上的细汗。 的确,他不知道,或者是说他早就忘了查证这件事情。 “所以你并不记得你的使命,也不记得秦桡将军吩咐交待给你的事情。只是因为十三长得像你那位故人,便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在我这里讨个说法?” 沈暮的语气愈发阴沉,眸底隐隐泛起莫名的情愫。 他幽幽地站在周景淮的身边,对上了他有些心虚的目光道 “那当时孙有之要杀了十三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可知她差点命都没了?”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轻易被周景淮察觉。 但周景淮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对劲,有些犹犹豫豫道 “我是去了,只是那会……” “那会秦桡将军出面,将你拦了下来。是吗?” 这种小事当然不会瞒得过沈暮,更遑论秦桡第一次在凡间出现时,他便已经派了人守在秦桡的身边。 因为那时候的秦桡,他还不能够确定是哪里来的神君。 自然,那时候在城楼下秦桡与周景淮的谈话,他也是全部知晓的。 “秦姑姑她是有事找我,并不是故意阻拦我去找你们。”周景淮以为沈暮误会了自己的姑姑,好意出声提醒。 “可是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在皓海崖上急忙将你召回西辰的,应该也是你的那位好姑姑。” 沈暮自然是将周景淮说过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那时候他初识周景淮,听到他提起自己在皓海崖上的旧事时,他便已经派了人去暗中调查。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年的事情并不是像周景淮说的 那般简单。 原来一切,都是在暗中早已计划好的! 想到这里,沈暮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要在这个时候继续与周景淮吵架。 毕竟魔君的分手近在咫尺,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应该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更遑论,那秦桡说到底也是西辰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添麻烦的。 “你什么意思?你说是秦姑姑故意为之?” 周景淮自然是不想放过这个话头的,毕竟当年若不是他急忙离开了皓海崖,也不会导致后面再也找不到那位姑娘。 他微微皱起眉头,想来那时候秦姑姑召回他的理由,也是莫名有些荒唐。 沈暮见状,顿感有些头疼。 “这事我不好说,我只希望在除掉新的分身之前,你我不要再出岔子。如若你西辰的事情不算那么重要,你便尽量留在凡间帮我。” “你……”这会,倒是轮到周景淮有些犹豫。 “孙有之被我断了一臂,代价是十三尽失神力。如若那一个孙有之便要我们付出如此代价,只怕剩下的两个分身,将更难对付。” 第173章 时晚烟究竟是谁? 周景淮一言不发,沉默地身子往后仰了仰。 眼下,倏然清醒过来的他也明白过来沈暮话中的意思。 明明他作为西辰人,最大的仇敌便是魔君重明。甚至自打他接手西辰将军之位后,他的使命便是将他挖出来。 可是方才被故人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后,他倒是一下子将这件事全部忘在了脑后。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看向沈暮,满目猩红了眼,甚是吓人。 “你说什么?十三没了神力?” 或许是他见到十三的女相时太过激动,反倒是完全忘了她身上的神力尽散。 那张脸,实在是让他太过熟悉,又太过难忘! “她受了孙有之一掌,险些没了命。若不是她故意拿自己的命给孙有之的身上下了毒,只怕那日我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沈暮微微皱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 当孙有之的那一掌落在十三的身上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的滋味。 哪怕他活了几百年,屡次与魔君交手,都未曾有过的感受,竟然能够因为十三的缘故,意外感知到。 想到这里的沈暮,脸色一沉,继续说道 “若那时候我晚到一步,只怕你今日就连她的尸身都不知在何处。就在这种境况下,你与我说我为何不告知你十三的身份?”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不知道……” 周景淮的情绪有些激动,他颤抖着身子,似是已经被骇人的情绪所包裹到 无法呼吸! “你当然不会知道,所以我也与你坦言,只要除掉魔君,你与十三是否是故人重逢,便再与我无任何的关系。” 沈暮将之前早已调查好的信笺交予他。 这是他这几日托谢桥查到有关于当年皓海崖上的旧事。 “这是什么?”周景淮紧皱着眉头,将信笺打开。 他垂头看着那张信上的内容,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他满目猩红,抬起头冲沈暮忍不住地怒吼出声。 此时昊京与谢桥一同赶到了营帐外,他们同样在帐外听见了周景淮的怒吼。 “你进去……” “你进去……”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嘴。 昊京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 “想来周少爷约莫是已经知道了那十三的身份,这会咱们若是进去,只怕要被牵累的吧。” 谢桥难得认同 “我想是大人应该把我带回来的那封信给周少爷看过了。” “信?你这几日去哪里了?我还想问来着。”昊京余光瞥了眼紧闭的帘帐,随即将谢桥拉到了一旁无人的地方。 自打那日秦桡露面后,谢桥便被沈暮派了出去。 就连他也不曾知道谢桥的下落。 谢桥抬眼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 “大人让我去了趟妖界皓海崖。” “皓海崖?”昊京不禁皱起眉头,心道这名字好生耳熟。 “对,妖魔两界交界的位置。大人让我去打听一位姑娘的下落,这个姑娘名唤时晚烟。” “时晚烟?” 昊京惊呼出声,满脸的错愕吓得谢桥连忙抬头将他的嘴死死捂住。 “你小点声!你这是做什么?” 昊京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连忙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将谢桥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打掉。 “那时晚烟你可知是谁?” “是谁?不就是现在妖界之主的妹妹吗?”谢桥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昊京神色一僵,饶是他也未曾听说过什么妖界之主的妹妹。 “你说她是谁?” 谢桥以为是昊京没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时晚烟是妖界之主时瑾晨的亲妹妹,她现在就在妖界的皓海崖上。你难不成认识她?” 他自然被昊京的反应所影响,不禁也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名字他也在哪里听过一般。 昊京顿感头皮发麻,站在原地不禁打了个冷颤道 “你若说时晚烟现在在妖界,那十三是谁?”他指了指他们刚才过来的方向。 在他的记忆里,时晚烟就是十三! 是那个一百年前在苍穹山脚下救下来的那位姑娘的名字! 因为那姑娘脖子上挂着的玉,让他第一次看见失控的沈暮有多么癫狂。 因此即便是过了这么久,他依然都难以忘记当时那山脚下被沈暮的神力所摧毁的一草一木。 谢桥自然也被昊京的话所提醒,他下意识喃喃出声 “我记得当时火烧明月宫的时候,周少爷好像也是叫了时晚烟这个名字,如若是真的,那时晚烟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什么?” 昊京有些惶恐,饶是现在的他特别害怕周景淮与沈暮会因为这件事发生争执。 营帐内 周景淮猩红了眼,摇摇欲坠地撑在一旁的桌案上。 他手中的信笺被揉捏成了一团,紧紧攥在手中。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此时的他好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嘲弄出声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召我回西辰的是秦姑姑所为?她为何要这么做?她明明不知道那个姑娘是妖还是神……” 他抬眼望向沈暮,即便是真相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他都依然无法接受。 沈暮瞧见如此颓废的周景淮,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所以你就那么肯定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沈暮一语道破事情的真相。 他本来无心插手周景淮寻找故人的这件事情的。 可直到他前几日初次见到那西辰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时,他才突然醒过神来,发现西辰神君的手段并非寻常那般。 一百多年前,周景淮作为西辰将军意外遭遇埋伏,惨坠妖界皓海崖。是恰好路过崖下的那位姑娘将他救了起来,并且带到了山崖边的茅屋医治。 这一待便是数月,两人也因此互生情愫。 却不想两人正准备私定终身之时,西辰传来战事,急召周景淮回去。 “当年秦姑姑召我回西辰,我并未与她说过这位姑娘,不可能会是姑姑阻拦。她为何要阻拦?” 听到这里的沈暮,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站在桌案前,垂头望向他,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隐隐散出浑身的威压。 “你不会不记得,当年苍绝之战是因何而起?如若那姑娘是只妖,可你又是位神君呢……” 第174章 十三失了忆(改) 神妖两界,现在虽互不打扰。 但在四百年前,却是死敌。 周景淮脸色倏然变得惨白,他喃喃自语道 “神妖……是死敌!怎可……” “你明明知道,却又一直自欺欺人。周景淮,究竟当年是秦姑姑唤人带走了你,还是你不敢面对她?” 沈暮的语气肃然而冷冽,不掺杂一丝情绪。 “你…你这老狐狸……” 周景淮突然释然一般,轻笑出声。 沈暮紧皱着眉头垂头打量着他,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他踉跄着站起身来。 “我是自欺欺人,不过我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经后悔。可是那会也已经太晚太晚,沈暮……” “怎么?” “如若……如若我想要带走十三呢……” “呵……” 沈暮突然轻笑出声,俊朗的五官在烛火的映照下添了几分魅惑,他扬眉道 “你若觉得可以带走她,你便去做。但我劝你一句,她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 沈暮的话让周景淮意欲离开的步伐止在了原地,他如同被雷劈一般,错愕地转过身来,看向了在桌案旁的沈暮 “你说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觉得自己刚才是听错了一般。 沈暮暗暗吐了口浊气,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上了他那疑惑的目光道 “你若还能记得,那时候我们从醉仙楼出来的时候,十三的梦魇出现了。那段梦魇应该就是她曾经的记忆。” 周景淮瞬时变得沉默 没错,他也记得那时候从醉仙楼出来时,十三突然如同入魔一般,变得癫狂。 如若不是当时沈暮出手将她打昏,只怕她那会便已经陷入自己痛苦的记忆中,无法自拔。 想到这里的周景淮,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不至于昏厥,可接下来开口的声音仍旧是止不住地颤抖道 “那该怎么办?” “如今想必你那秦姑姑应该也能猜出来十三的身份了。如若真是这样,那她这会记不起来你反倒是件好事。” 沈暮的眸底暗了暗,似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情愫在眸底间荡开。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还不能和她相认?” 周景淮呼吸一紧,他等了这一天足足等了一百年,好不容易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不能够相认。 想到这里,他的双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浑身颤抖着。 “她没了神力,如若与你挑明了关系。秦娆将军会放过她吗?” 沈暮的话也是带了他的私心的,但是自打他派去的人查到十三的身世后,他便有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周景淮保护不好十三,那便只能由他来做。 周景淮斟酌片刻,犹犹豫豫地终是认了输 “那我不找她便是,待解决了魔君重明后,我再说也不迟。就这样,我先回去休息了。” 周景淮抬头望了沈暮一眼,随即不待对方的回应,便匆忙离开了营帐。 正巧,此刻躲在不远处的昊京与谢桥二人正面面相觑着,不发一言。 “你意思是说那十三就是时晚烟?那十三就是周少爷找了上百年的那位故人?” 谢桥的脸皱成了一团,对于他来说这般复杂的关系,自己足足让昊京讲了三遍,才明白过来。 昊京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关系过于诡异。 “我也想知道是与不是,可你又说那皓海崖上又有个叫时晚烟的姑娘不是?”昊京不解地看向谢桥,方才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 一百年前,他们明明在苍穹山脚下,沈暮是凭借那块玉佩认出了那姑娘叫时晚烟的。 并且就是由他将那位姑娘送去了苍穹山上,拜入了苍穹山君的门下。 可怎么这会,妖界又多出位叫时晚烟的人? “要我说回头咱们还是将这件事情先告诉大人,让他来决断才是。”谢桥缓缓站起身,饶是蹲了许久,腿脚都有些麻木站不直。 昊京拉着他的胳膊,借力亦同站起身来。 他转悠着自己的老腰,暗自叫苦不迭。 如若真是这样,他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是会更加难过。 “我反正不敢去说,要说你去。你可不知道前些日子大人因为周少爷给十三姑娘送木簪的时候,他那副样子,像是要吃人一般。” “你不去,我敢去?” 谢桥自然也是害怕沈暮的,他转过身来准备离开,却正好撞见一脸铁青的沈暮,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大……大人!” 他连忙站直了身子,用胳膊肘捅了捅还没反应过来的昊京。 “你做什么……大人!” 昊京扭着自己的腰转过身来,瞬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连忙闭上嘴,下意识地呼喊出声 “大人,谢桥有事找你,我现在还有事,就去忙了!” 说罢,他便一溜烟小跑不见,唯独留下脸上还挂满了错愕的谢桥。 “大……” “有什么事?” 沈暮的语气冰冷到了极点,想来也是方才在营帐中与周景淮的不愉快导致的。 谢桥暗自吞了吞口水,他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本来想落跑的他,垂下头看见沈暮正好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从那胳膊传来的隐隐痛意,让他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开口解释道 “大人,我是在妖界寻到位姑娘,她正好与周少爷之前找寻的那位姑娘,名字一致。” “时晚烟?” “大人您……知道了。” 谢桥刚回来那会,只是告知了沈暮关于妖界那位姑娘的事情。可是那时候的沈暮并未提过,妖界之主的妹妹会与十三同名同姓。 如此的巧合,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她们会是两个人。 尤其是当谢桥从昊京的口中得知了,有关于十三的真实身份。 如此巨大的巧合下,谢桥也不算太过愚钝,怎么都能够猜出来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沈暮单手揉捏着自己的额头,顿时有些感觉到疲累。 眼下,他明明是想要先解决掉魔君的,怎么这会都在盯着十三的身份。 “我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想着这件事与我们继续捉拿孙有之并无关系。索性也就将这事搁在了一旁不想过多牵扯别人。” “大人的意思是?” “先杀掉孙有之。” 第175章 青梧和她的姐姐 偏殿内 青梧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地颤抖着。 而在不远处的红木圈椅上,男人正在盏茶品茗。 幽暗的偏殿,并无半点烛光,仅借着屋外若有若无的月光,依稀能看出整座偏殿内陈设老旧,鲜少有人打理。 破旧的窗扇吱呀摇晃着,纱白的蜘蛛网藏匿于偏殿内的各处角落。 半盏茶后,男人将空空如也的茶杯搁在了一旁的桌案上,他睨了眼还趴在地上的青梧,沉声道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也不知当初你那姐姐为何要换你留在我身边的。” 他的语气极为不善,甚至夹杂着几分怒意。 青梧不敢顶撞,只能将头埋得更深道 “主子,这回是青梧轻敌,请主子再给奴才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她声音忍不住颤抖,一想到那些没有完成主子任务的那些人,最后死无全尸的下场。 她就浑身颤栗,生怕这会主子将她一同丢到了那炼狱去。 男人前倾的身子往后靠了靠,用极为平淡的声音问道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的。”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着什么人。 突然,不知从偏殿的何处走出来一个身着嫣红色衣裙的少女,身形看上去极为瘦弱的她,却力大无穷。 她迅速上前一把钳住了青梧的脖颈,直接将其举过了头顶,直接让青梧整个人被架在了半空中。 “你……” 青梧惊恐地看向对方,少女薄纱遮面,在这昏暗的偏殿内并不能看清她的模样。 她浑身一阵冷颤,她没有想到今日主子会带她出来,伴其在左右! “……” 少女并不在意青梧的震惊,反倒是因为听命于男人的话,手上的力气渐渐收紧起来。 “唔……” 青梧的脸瞬间涨红,她下意识想捉住对方的手,却碍于对方钳制住她的力气过于庞大,根本抓不住。 随着她的呼吸急促而困难起来,整个人都濒临窒息的边缘。 就在她即将要被憋死的最后一刻,男人这才开口出声道 “留她一命,红笺。” 话音刚落,青梧就如同破布一般,被名唤红笺的少女随意丢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青梧浑身发虚的身体被倏然撞击在柱子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咳咳——” 她狼狈地摔在地面上,此时的她已然顾不上浑身传来的疼痛,在地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方才对面那女子给她带来的巨大恐慌感。 “你先下去吧。” 少女并未出声,只是又迅速退回了暗处。 偏殿内,倏然又安静了下来。 男人并不想理会还在地上挣扎着的青梧,淡淡地开口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如若完不成,你的姐姐也就会跟你一样的下场,明白吗?” “是!是,主子!” 听到男人又给她一次机会,青梧连忙爬起来跪向了男人那处。 男人看着眼前如此狼狈的青梧,忍不住地开口道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只怕是在那女人身边呆久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他委实是有些好奇,青梧在他的手底下,从来没有吩咐的事情失败过的。 可是唯独在安贵妃的身边,青梧一次都没有得手过! 尤其是她那肚子里的龙胎! 现在仍然完完整整地待在那女人的肚子里! “奴才不敢!奴才一直都记得主子的恩情,是主子给了奴才与姐姐一条活路的。” 青梧将头埋得极低。 她即便是呆在安如意的身边数年,即便是安如意对她再好,她都不敢忘记自己的姐姐还在主子的手里的这件事。 当年,一场瘟疫带走了她的全家,只留下了她与她的姐姐。 瘟疫肆虐,整个村都没留下几个活口。逃难出去的人自然也是没有那多余的慈悲心,会收留她们姐俩。 就在她们沿街乞讨,差点饿死在冬天雪地里的时候,是主子将她们捡了回去,并且教会她们防身的功夫。 可青梧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罢了。 主子手底下的暗卫不计其数,死士更是数不胜数。 他捡去的孩子,只有靠着互相残杀才能活到最后,成为新的死士替代者。 而她的姐姐,就是在她离开那座地狱时的最后一个垫脚石。 想到这里,青梧的双手忍不住地握成拳,饶是满目恨意的她都只得在此刻隐忍下来。 “安如意那肚子里的我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希望在她生产之前,你能给我个满意的消息。如若再完不成,我便先送你姐姐下去等你。” 男人的语气夹杂着几分倦怠,他缓缓站起身来,从那圈椅上缓缓踱步了青梧的面前。 漆黑的斗篷将他整个人罩了起来,看不清模样。 青梧垂着头,看着眼前那双镶满金丝银线的靴子,连忙将身子压得更低道 “奴才遵命,奴才一定不会辜负主子给奴才的这条贱命的。” “哼,那样最好。” 男人冷哼一声,抬脚迈出了偏殿。 独留下青梧一人还跪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青梧整个人脱力地摔在地上,她抬起头幽幽地看向方才红笺消失的地方,满目寒意。 “姐姐……我……我该怎么办。” 她深深地吐口浊气,饶是平日里极为冷静睿智的她,在面对安如意时,她突然变得有些畏手畏脚。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好似真的把安如意当作自己的姐姐一般,更遑论去对她那腹中的胎儿下手。 可是当青梧产生一丝怜悯之意时,她又不禁想起自己的姐姐。 那时候她从地狱出来,原以为她的姐姐已经死掉。可是主子却突发奇想,将她的姐姐派人救了回来。 从那时开始,青梧便清楚地知道,主子这是在拿住了她的软肋。 良久 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望向那夜空中高挂的明月,心下一片凉意。 她何尝不想完成主子吩咐的事情,早点救出她的姐姐呢! 永安宫 安如意倚在软榻上,近日来的身子疲乏,时常昏睡的她幽幽转醒。 她瞧着空荡荡的寝殿,不禁心下一惊,连忙开口唤道 “青梧——青梧——” “……” 回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她又去哪里了?” “娘娘,青梧姑姑是出门有事了。” 第176章 姐妹情 香儿从珠帘后缓缓走了出来。 她从容不迫地走到安如意的软榻前,将手中的汤汁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自打上回她在安如意的面前立了功,如今的她也是脱胎换骨。 除去青梧姑姑以外,在这个永安殿内最受宠的一等宫女。 安如意嘴角黯然一笑,水眸清明地睇了她一眼 “你又盯着她,都说让你避开她点,你到底是不怕她寻到你的错处的。” 话落,安如意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辛辣刺鼻的中药瞬间在她的整个喉间炸开一般,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想要将卡在喉间的那抹异味压制下去。 香儿见状,连忙接过安如意手中的药碗,又随即递了杯温水给她。 边抬手帮她顺着气边开口道 “娘娘英明,青梧姑姑近日来好像也是被麻烦事缠身,总是三更半夜不在殿外守夜,都是让奴婢们替她守着的。” “她常不在?” 安如意脸色一僵,她将空了的杯子放回香儿的手中。 自打她察觉到那香灰的事情,她便让香儿多留了个心眼,随时盯着点青梧的动作。 这些时日,她时常贪睡总顾不上身旁的青梧。 如若不是让香儿每次暗中换掉青梧展上的香,只怕这会她们母子只怕也早登极乐了。 香儿神色一颤,她睇了眼屋外若隐若现的人影,连忙压低了声音道 “暂时奴婢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证据,娘娘放心,这事我已经给四公主那边递了消息,公主那边回话说是会尽快将十三先生寻回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青梧便摇晃着身子从小门进屋。 安如意假意不知,倚在软榻上假装刚刚睡醒。 她抬起眸望向身形有些踉跄的青梧道 “青梧……青梧。” “娘娘,我在。” 青梧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抬手将自己脸上的尘土随意擦了擦,强装着镇定一路小跑到了安如意的床前。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站在一旁候着的香儿,心下顿时有了几分凉意。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般狼狈的样子。” 安如意适时的开口,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 青梧也顾不上此时在一旁的香儿,连忙低下身子半蹲在安如意的面前,温柔道 “娘娘,我没事。只是想要找些以前留下的几匹布料,想要给咱们还未出生的小皇子做几件衣服。” 她早在进屋前就看见屋内的烛火明亮。 想来也是安如意醒来,才燃上的烛火。她在进屋之前,便早已经想好了借口。 安如意抬手将青梧额前的一缕青丝挽至她的耳后,满目溢出的温情,丝毫瞧不出任何的破绽。 “你也是辛苦,这种事情就让内务府那边置办就好,何必用你亲自动手呢?没你在我身边,我都睡不踏实。” 她将青梧的手反握在掌中。 青梧自十岁起便一直跟在她的左右,又在及笄后作为她的陪嫁,入主了永安殿。 如今一眨眼间,便已经是过去了十余年的光景。 她垂眸打量着青梧那双手,早已粗糙不已,十指长满了老茧。 想到这里,她的眸光一沉,似有抹不易察觉的动容一闪而过,却因为此时她低垂着脑袋,无人发现。 她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放心不下青梧的。 青梧察觉到自家娘娘的情绪不对,连忙轻声提醒道 “娘娘,当年我也是给三皇子、四公主这么做小衣服的。如今我这眼睛还算看得见,这种细致的活还是咱们自己人做最放心的。” 她以为,安如意是不忍她做女红。 却没想到,身后的香儿脸色划过一抹狠厉,她幽幽地盯着青梧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在思量着什么。 “你啊,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呢。” 安如意缓缓抬起头,对上了青梧的目光。 如今她身怀六甲,一个是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一个却是陪在身边十余年情同姐妹的贴身婢女。 她到底是在这会没了主意的。 青梧见她想要落泪,连忙唇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道 “娘娘您别担心,只不过是几件小衣服的,若是您不喜欢,我便不做就是。”她有些心疼地看向安如意。 自打她的姐姐离开了她,她便一直将安如意当作自己亲姐姐的替身一样,反倒是在这长久的日子里,渐渐与她有了超越主仆的亲情。 总是在恍惚间,她会把安如意错认成她。 “你总归这么骗我,回头又自己偷偷摸摸挑灯熬夜,小心你这身子熬坏了。”安如意轻笑着。 此时的她心乱如麻,对于青梧对自己做得手脚,她到底还是在自欺欺人。 “娘娘我还年轻呢,我还得陪着您看着六皇子长大呢。”青梧跪坐在了地上,顿时卸了防备的她,困意袭来。 就这样,她缓缓垂下头,倚在了床榻边睡着了。 安如意幽幽地看向睡姿恬静的青梧,眸底尽是复杂的情绪。 “娘娘……要叫醒她吗?” 香儿轻声提醒道 “不必……就让她好好休息会吧,想来也是太累了。” 安如意敛了敛神色,她到底还是不忍心对青梧动手。 夜色渐沉 仿佛今夜又是无眠度过。 翌日清晨 裴府 裴南玥将手中的账本合上,熬了整个通宵的她,眼下青黑。 她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眼窗外,已经天亮。 她心下一沉,想来自己的妹妹偷跑出府已经过去了四五天的时间,这会她虽然收到了沈暮的来信,告知了裴岁岁与他们一行人在一起。 但是难免,她还是放心不下。 毕竟费城山高路远,这一路上她也害怕会有其他人想要在暗中对裴家不利。 更遑论…… 她抬眼看见阿梦端着吃食走进来,轻声道 “我没什么胃口,阿梦。” “但是您也要为咱们二小姐着想不是?”阿梦将一早上吩咐小厨房做好的早饭搁在了屋中的圆桌上。 自打裴岁岁偷跑出京,裴南玥几乎每日都是食不下咽,寝食难安。 如此折腾下去,只怕裴家二小姐还没回京呢,这大小姐便会先她一步拖垮了身子。 想到这里,阿梦鼓起勇气道 “大小姐,您就多少吃点,裴家还要倚靠着您不是吗?” 裴南玥敛了敛神色,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在外面生死未卜,她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 第177章 诀别信 裴南玥落座在圆桌旁,瞧着那精致的早点,总觉得食不下咽。 正当她拾起筷子,准备夹起桌上的菜肴时,阿如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内,忙唤道 “大小姐,不好了。” “这是大小姐的屋子,你在这里咋咋呼呼也不怕大小姐生气。”阿梦连忙上前喝止住阿如,将她领到了一旁站好。 虽说上回裴南玥将二小姐偷跑的事情,重重举起又轻轻放下。 但是在她心里,难免还是惧怕大小姐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过多苛责她们。 阿梦脸色一僵,她心虚地挪了挪步子,害怕这会裴南玥真的会像姐姐说的那般责怪她。 裴南玥将筷子放回桌上,语气异常平淡道 “这会屋里就你我几人,还需要那般假模假样?倒不如赶紧说给我听,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望向阿如的脸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动怒的样子,反倒是让阿如将心放回了肚子,连忙开口解释道 “我今早一出门便撞见了公主府的曼儿了。” “四公主的贴身婢女?” 裴南玥的目光微微一颤,心想那四公主近几日都没有再出来惹是生非,莫非真的安心待在公主府里待嫁不成? 阿如连忙点了点头,那曼儿之前在暗巷里买凶想要谋害十三的事情,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正是她,今日皇上送了赏赐到公主府,我瞧着她应该是在公主府的门口与陶公公正在交接皇上的御赐之物。” “赏赐?” 阿梦的脸上划过一抹异样,很快便恢复如初。 她敛了敛神色想要站直身子,却不想一扭头却发现裴南玥正坐在圆凳上幽幽地看向自己。她以为是裴南玥在责怪自己突然出声,便将头埋了下去,不敢直视她那带着探究的目光。 裴南玥幽幽地睇了身旁阿梦一眼,想来刚才阿梦的异样已然尽收她的眼底。 她不慌不忙地转过头来看着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阿如,开口询问道 “是公主的嫁妆?那陶公公想来便是皇上身边的那位吧。” “正是他,上回我在锦衣卫司门口瞧见的,便是这位内官总管。” 阿如记起前几日的晚上,四公主领着人大闹锦衣卫司时,从那锦衣卫司出来与沈指挥使一同上了马车的,便是刚才在公主府门前满脸笑意的内官。 她仔细回忆着方才自己瞧见的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赏赐,想必都是皇上给四公主置办的。 裴南玥并没有打断她的话,而是拿起筷子在桌上的小菜里挑拣着什么。 “看来那四公主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如若不然,定不会让曼儿去接待陶公公的。” 她心里如明镜一般,顿时就有些好奇为何四公主在这个时候转变了心思。 要知道,整个南阳皆知她段语嫣爱极了沈暮。 大家也心照不宣,自以为这门婚事会就此作罢。 但是今日听阿如所言的,好像那四公主就此歇了退婚的心思一样。 “可四公主不是喜欢沈指挥使吗?”阿梦忍不住开口,将二人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阿如转头瞥了自己的姐姐一眼,小脸的表情瞬间有些凝滞住。 的确,段语嫣想要嫁给沈暮的这件事,在南阳街知巷闻。如今只是短短过去了三日,公主便调转了心思,一心待嫁。 这事落在她们外人的眼里,怎么看怎么都是有问题的。 “或许是因为西域可汗样貌端正,是个翩翩君子?” 阿如双手合十,笑得天真无邪。 之前她有幸跟着裴岁岁一同参加万寿节时,在正殿内恰好看过那西域可汗一眼,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 “阿如,不得胡言。” 一旁的阿梦连忙反应过来,她一把将阿如拉了回来,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 她转过头心虚地望向坐在桌前的裴南玥。 只见裴南玥手上的动作一僵,她自然是将阿如的话听得仔细。 仅仅一瞬,她便将筷子搁在碗碟一旁,好似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样。 “才子佳人,这是好事。如若四公主真的能安心嫁去西域,想来也是我南阳的一桩美事不是吗?” 她的脸色划过一抹惨白,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扣弄着大腿,强装着自己的镇定。 阿梦见状连忙出声附和道 “是呀,虽说这婚事是皇上所定,但是皇上可一直将四公主视为掌上明珠,如若不是四公主妥协,只怕在咱们南阳还没有谁敢阻拦四公主的心思的。” “阿梦,慎言。” 裴南玥不等阿梦将话说完,便睇了个眼神与她。 想来这裴府虽然都是她们自己的人,但也防不住隔墙有耳。 “是,大小姐,是阿梦说错话了。” 阿梦缓缓冲裴南玥行了一礼,顺手松开了对阿如的桎梏。 刚得到解脱的阿如瞧见自己的姐姐道歉,连忙也站在旁边一同朝着裴南玥欠了欠身。 待裴南玥简单用完膳后,阿梦与阿如便一同从裴南玥的房间退了出来。 “姐姐,你方才为何要捂住我的嘴呀?” 阿如一脸不解地看着阿梦将门小心翼翼地关好,又吩咐着守在门口的婢女多留个心眼,随时听候主子的差遣。 阿梦并没有回答阿如的问题,而是将她带到了裴府的后院,瞧了瞧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道 “可不要再在大小姐的面前提那西域可汗的名字。” “姐姐你是说赫连公子?他不是在咱们裴府呆过三年,与大小姐还是好友。”阿如眨着眼睛,一脸天真。 想来也是在裴岁岁的身边待了太久,与裴岁岁一样,不沾尘世。 阿梦缓缓吐口浊气道 “那都是表面的,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大小姐将自己关在屋里那回?” “是二小姐后来进去劝解大小姐的那次吗?” 阿如依稀记得,那会自己身上的伤势严重,还在下房里休息。 也多亏了大小姐的体恤,分了府里的医生来瞧,这才保住了她的这双腿。 “就是那次,那回是大小姐收到了赫连公子的诀别信,想来是那赫连公子即将要迎娶四公主,生怕大小姐将他们的关系外传。” 阿梦一脸怨愤,心想那赫连纳什太不识抬举。 当年他沦为西域质子,在京城被多番刁难,如若不是大小姐一力相护,只怕这赫连纳什根本不能活着回到西域! 第178章 送上门的贺礼 阿如的脸色微颤了几下,慢慢地垂下脑袋,她何尝不记得那一回。 “原来那回大小姐是收到赫连公子的回信才那样的。” 她低着脑袋,扯弄着自己的衣裳。 阿梦转过头瞧见自己的妹妹有些异常,连忙开口道 “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一说到赫连公子的事情,你就如此心神不宁的?” “我……我没事啊。” 阿如突然察觉到对方一道炙热的眼神,她慌忙地摆了摆手想要转身离开,却不想阿梦到底是她的亲姐姐。 不等她转身,便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膊道 “你是不是今日看到些什么了?” 阿如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饶是刚才她在裴南玥面前装得极为平静,都未曾想到竟是姐姐率先发现她的问题。 她将脸偏过一边,想要不去回答阿梦的问题。 “你快与我说,是不是你在公主府门口瞧见不该瞧见的了?” 阿梦自然是心下有些慌乱的,一想到自家小姐早就心悦那赫连公子,为了那封诀别信绝食几日,想必是早就将赫连纳什放在了心尖的。 如若这会,赫连纳什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现在裴府又没有二小姐与老爷,只怕是谁也拦不住大小姐的。 想到这里,阿梦手上的力气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阿如见阿梦不会就此罢休,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是……我是瞧见了不该瞧的,我本来想着告诉大小姐的,却没想到姐姐你一提到赫连公子,大小姐的脸色都变了……所以我才不敢说的。” 阿梦的眼角不禁抽了抽,表情突然变得极为不自然。 阿如见到姐姐如此表情,心里一沉,她转过头时刚好看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门口的裴南玥。 此时的裴南玥一身树白长裙,脸色有些苍白。 眉眼间难掩震惊,想来也是站在那已经有些时候的。 “大小姐……” “大小姐……” 阿如与阿梦连忙齐声跪了下去,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裴南玥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不至于昏厥,将将稳住了身子。 “你看见了什么?为何不敢与我说?阿如!”虽说她强装着震惊,但是颤抖的声音到底还是将她此时的心境出卖。 她就知道,刚才她发现阿梦的脸色一僵,想必就是阿如说话有漏洞。 虽说她一直不算了解阿如这婢子的性子,但是她还是极为了解阿梦的。对于阿梦来说,阿如的存在就与她和岁岁一般,早已将对方置于心尖的位置。 想来也是她刚才察觉到阿梦的脸色变化,这才偷偷跟着她们姐俩到了后院来的。 阿如支支吾吾地扫了眼一旁的阿梦,她到底还是不敢直说。 阿梦见自己的妹妹已然吓得说不出话,只得硬着头皮地回答道 “还请大小姐恕罪,阿如……阿如是害怕您会生气,这才没敢告诉您的。” “我知道,这事若阿如你说与我听,我便既往不咎。但是若你不愿意说,我便要罚你了。”裴南玥一双犀利的眼眸,瞬间恫吓住了阿如。 阿如跌坐在地,饶是她时常都在二小姐的身边,性子也如二小姐那般,极为惧怕大小姐。 “大小姐……”阿梦还想开口替自己的妹妹争取着,却不想一旁的阿如抢过了话头。 “大小姐恕罪,奴婢……奴婢是看见了赫连公子从四公主府的侧门离开,还特地上了停在侧巷的马车,生怕旁人瞧见。” 阿如话一说完,便连忙将头埋了下去。 生怕这会裴南玥会因为赫连纳什的事情责怪她。 她一旁的姐姐阿梦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妹妹敢说实话,她余光扫了眼已然跪下的阿如,便跟着她一同趴在了地上。 “大小姐恕罪,阿如她不是有意欺瞒您的。” “大小姐——” 两人碎碎念的声音,瞬间让裴南玥顿感茫然。 她倒吸一口凉气,身子有些踉跄,直到她扶在一处的石墙边,这才堪堪站住。 她垂头睨了地上的姐妹俩一眼,声音有些凉薄道 “我自然是不会怪罪与你们,他赫连纳什的事情又有我何干?”她强装着镇定,脸上的那抹慌乱到底还是将她出卖个彻底。 “大小姐……”阿梦的身形一顿,她连忙抬起头望向裴南玥。 却不想,此刻强壮坚强的裴南玥两眼一黑,直直地往后栽了下去。 “小心——” “大小姐——” 顿时,裴府一片慌乱。 三皇子府 段语川坐在竹椅上,惬意地打量着手底下的奴仆们将喜庆的灯笼挂满整座院子。 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仿佛又增添了几分英气。他眼神微眯,肆意地享受着此时院中吹过的阵阵微风。 许是很久很久,他都没有这般开心地晒着太阳。 “见过三殿下。” 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段语川坐起身子朝后望去,面上瞬时带了些喜色道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陶公公。” 他连忙站起身去迎,却不想陶德海迈着碎步就走过来将他按回椅子道 “殿下不必如此,想来您身体才刚好,多少还是仔细些您自己的。我这老奴是替宫中的几位娘娘来给您送礼的。” 陶德海嘴角勾起抹意味分明的笑意,他一抬手,那院子口鱼贯而出的奴才们,便抬着几箱子金银珠宝走了进来。 不多时,段语川的整个院子里,便摆满了十个大箱子。 “这是……” 段语川脸色一僵,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会陶德海会干起了替人跑腿的买卖。 陶德海冲他施施然一笑,示意手底下的人将其中一个箱子打开。 随着箱盖被开启,里面便露出了金灿灿的金银首饰,一眼瞧去都是上等货。 “这啊,是宫中的几位娘娘送给三殿下即将新婚的贺礼,想来您也是咱们南阳几位皇子中,第一个成家的。” 陶德海的话让段语川不禁有些皱起眉头。 他脸上虽然也挂着笑容,但笑意却深不到底。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个金银珠宝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段语川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箱子旁,瞧着那满箱的首饰,脸上并没有什么愉悦的喜色。 反倒是在陶德海看来,他的脸色越发青黑。 “要不还是送回去吧,陶公公。” 第179章 他为何故意送礼 陶德海还未褪去的笑意,尴尬地挂在脸上。 他的呼吸明显一滞,显然他是没有想到段语川会当众驳了他的面子的。 “殿下的意思是……” 陶德海话头堵在了嗓子眼,愣是半天没敢继续往下说。 要知道,他奉命替后宫嫔妃送来贺礼的这件事,皇上本就是默许的,若是这事要拿到了台面上,无异于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烤。 不管最后这些烫手山芋带没带回宫,他都会落下个办事不力的罪名的。 陶德海想到这里,人站在段语川的面前,背后却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饶是在宫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他,自然是也没有想到段语川的话会让他变得手足无措。 段语川望向陶德海,眼中似是写满了坚定。 他那凤眸染着些嗜血的意味,让陶德海瞬间如坠冰窟一般,一股子寒意从他的脚底瞬间蔓延至了头顶。 良久,院中的人皆是驻足看向了三皇子,等候主子的发话。 眼看陶德海吓得已经是满头大汗,段语川自认为自己的玩笑到位,突然笑出声道 “哈哈——我是与您说笑的,陶公公您不过是个帮忙跑腿的,哪里有这种能力将这些个物件带回宫的,对吧?” 他的脸上倏然写满了意味分明的笑意,那双凤眸微眯,笑意深不达底。 他笑的愈发灿烂,陶德海便越发的害怕起来。 “殿下可真会说笑,方才奴才真以为您是要退回去这些物件呢。”他连忙赔笑着,心里却暗自腹诽起这性子极为古怪的三殿下。 仿佛真的如同近日宫中传闻那般,三殿下是被毒坏了脑子! “那公公可是在生我的气了?不然您替我娶了那顾家小姐不就行咯。” 段语川口出狂言,吓得陶德海的脸色倏然惨白。他连忙摆手道 “三殿下您还是不要开奴才的玩笑了,奴才一个区区内官,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种机会。更遑论那可是威远将军唯一的嫡女,可是皇上给您费尽心思安排好的天定良缘!” 陶德海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脸上本就极为僵硬的表情变得更加的不自然。 他心里饶是后悔了无数次,自己为何要揽下如此棘手的活。 甚至是惊吓早已掩盖掉了理智,丝毫没有听出来段语川这是在拿话讽刺他这个内官以及那还未过门的妻子。 段语川却丝毫不在意地将手缩回自己的袖中,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禁让陶德海又将古怪的心思放回了肚子里。 “你既然都这么说,想必那顾家姑娘是个极为适合的对吗?陶公公。” “既是皇上亲自挑选,自然是最合适您的。” 陶公公连忙弯下腰来,生怕这会段语川再语出惊人。 段语川幽幽地望向身子有些佝偻的陶公公,自打他记事以来,这陶德海便一直伴在他父皇的身边,未曾擅自离开过半步。 如若真是这样,那陶德海必然也是知道那件事情的。 想到这里的段语川,眸底划过一抹狡黠,却无人发现。 “那既然是陶公公担保,想必那佳人定是极好的。这些礼物……” 段语川故意拖长尾音,饶是连着陶德海的呼吸也跟着他说话的语气一紧。 陶德海看着他缓缓走到了那满目望去全是闪着金光的珠宝箱旁,连忙开口解释道 “这些礼物,都是各宫娘娘给您准备的贺礼,都是各宫的心意。” “是啊,都是给我的贺礼……” 段语川当着陶德海的面,拨弄着箱子里的珠宝,脸上隐隐流露出贪婪的目光,反倒是让陶德海将害怕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只要是今日段语川当着众人的面子,收下了这些个礼物。 那他陶德海也算是顺利完成了皇上指派的任务了! 段语川将那些个金饰恋恋不舍地放回了箱子里,转过身来一把拉着陶德海就往僻静的角落走去。 “殿下?” “公公。” 段语川将陶德海拉到一边,细长的凤眸扫了眼周围,确认没有人能够听见他们谈话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公公您也是辛苦,毕竟这些个东西都是几位娘娘准备,我自然是不好驳了她们的面子的……” 段语川一边笑意盎然,一边又从袖子里拿出几件方才在陶德海眼皮子底下拿走的首饰,不等陶德海的反应,便一把塞进了他的怀里。 “三殿下,这可万万不可啊!” 陶德海脸上有些慌张,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段语川会这样给他赏赐。 “这有什么不可,公公辛苦一趟,怎么能空着手回去。放心这些个物件,全当是我给您的一份心意,以后在父皇面前,还得多仰仗您呢。” 段语川脸上满是寒意,语气也是有些冷淡。 但或许陶德海是因为那些个首饰太过晃眼,反倒是没发现段语川的异常,他一边虚伪地推诿着,一边又将段语川送到手的赏赐收进了自己的怀中。 “那奴才就不推拒您的心意了,回头若是皇上问起,奴才定在皇上的面前替您美言几句。” 陶德海满脸笑意藏不住,他将那些个昂贵的金饰收好,连忙转过身来冲那几个抬箱子的奴才呵斥道 “就在这里打扰三殿下布置新房了,回宫。” “是,陶公公。” 那几个抬箱的内官连忙答道,迅速地往院子外走去。 陶德海转过身来冲段语川徐徐地施了一礼,心道如此癫狂的三皇子,他只怕下回定要寻个借口不来才是。 “没什么事的话,那奴才便先回宫复命了。” “去吧。” 段语川头也没抬,只是冲他随意摆了摆手。 待陶德海领着一众奴才离开了三皇子府的院子后,段语川这才转过头睨了门口一眼。 露出了满脸的嫌恶 他自然是最瞧不起父皇身边这个最见风使舵的陶公公的。 “殿下既然讨厌陶公公,为何还要转送礼物于他?” 一旁隐藏在角落的永诚突然闪身出来,面露不解地走上前,将怀中准备好的帕子递给了他。 段语川甚是嫌恶地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仿佛他很反感方才与那内官的接触一般。 “我若不给他那些个东西, 以后他怎么能与我在一条船上?” “殿下的意思是……” “你该不会以为这些个珠宝很干净?” 第180章 一场交易 段语川的脸色倏然深沉,他幽幽地扫了眼四下,转身进了屋。 “殿下……” 永诚有些担忧,一同跟进了屋子内。 屋中,府中的奴仆已经将整个房间打扫干净,柔和的烛火在屋中摇曳,浅浅照亮了整个书房。 “殿下方才的意思是说那些宫里来的珠宝不干净?” 永诚便将书房的门轻轻扣上,边走到桌案前,看向了已然落座的段语川。 今日他一身极为低调的蓝墨色劲装,显然是秘密出宫来复命的。 段语川倚在红木圈椅上,满目淡然道 “你可别忘了那承乾宫还有个低调的宁嫔呢。” “殿下是说这珠宝是宁嫔娘娘在里面动了手脚?” 永诚面露不解,饶是他在深宫替段语川卖命这么久,都鲜少听闻过宁嫔牵扯到前朝的事情。 更遑论这回陶德海是奉皇上的旨意,代表宫中的嫔妃为段语川来送新婚的贺礼的。如此大的阵仗,那宁嫔岂敢在这里动手脚? 段语川浅浅舒口气,仿佛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模样沉声道 “前阵子裴相与父皇在御书房发生争执,这女人只怕是会认为是我在背后弄得鬼,这回送礼来何尝不是给她了个好机会。” “裴相与皇上争执,不是说的太子不适合此次出兵南蛮吗?”永诚自然是知道那会御书房的争执,就是因为那场争执,裴相一行人才会被强压上此次出兵南蛮的队伍里。 且不说裴相,就那海御史已然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又是辅佐过先帝的功臣。如此重臣竟然会被皇上强行送去南蛮出征。 自然是让朝中颇有微词。 “你真以为那老狐狸会站我这头?你要知道,我如今可已经算是半个废人。”段语川自然是清楚自己的地位,是不足以与如今的东宫太子所抗衡的。 即便是他的鼎盛时期,也是与太子的实力相差有些距离的。 “殿下是说裴相故意所为?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这般惹怒圣上,加上之前他为他那二女儿求婚的事情,已经是彻底成为了皇上的眼中钉啊” 永诚微微皱眉,脸上那道长疤瞧上去更加有些可怖。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如今的三皇子府已然不能与东宫太子抗衡,否则也不会在明面上答应与四公主的合作。 但眼下,他们最重要的便是要让皇帝的身边无人可用。 如若裴相与皇帝真的离了心,那挑拨安国公那头,便是易如反掌了。 “这事只有裴相他一人知道。但我瞧着,他这是故意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啊。”段语川身子往后仰了仰,整个人陷在椅子里。 如今与丹药作伴的他,整个人愈发变得阴沉起来。 永诚抬眼望了望正在发呆的段语川,不解道 “如若真是那样,裴相的离开不正好也随了我们的计划不是吗?”他想到之前主子给他的吩咐,他虽说常年在后宫耳濡目染,已然麻木。 但是他到底还是不能对他下手的。 “先不说他了,我妹妹那边怎么样了?这太子离京也有个几日,加起来离四公主出嫁的日子应该还有个十来天了吧。” 段语川敛了敛神色,瞬间收回那副阴柔的表情。 待他抬头望向永诚时,已然满目的清明。 永诚连忙冲他点了点头道 “已经安排好了,想必这几天四公主……她应该已经喜欢上我们找的人了。” 段语川听到永诚的话,眼前一亮,他倚在椅子边上,来了兴趣道 “可是真的?我那妹妹的眼界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改变吧?” “是,殿下。我已然亲自去确认过了,如若按照计划进行,想必四公主是会心甘情愿地嫁去西域的。” 永诚垂下头,饶是连他都没有想到段语川竟然会这般心狠。 居然找了个假冒的西域可汗,来勾引自己的亲妹妹!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计划行事。对了,你近日来可曾听闻过十三先生的消息?” 段语川缓缓站起身,余光瞥见桌上的那摆放整齐的奏折。 “暂时没有,听您母妃也提起过,想要派人去寻。可是她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既然母妃都寻不到,我这会约莫也是难得找到。” 段语川展开桌案上的折子,里面赫然是自己外公想要上奏的文书。 这是他半路派人将它拦下来的。 “那裴相那边,咱们还需要派人盯着吗?这一路上沈指挥派人随行保护,我们的人一时半会还接近不了。” “跟着,不必太近。” 段语川将折子合上,深邃的眸底尽是寒意。 他幽幽地开口继续道 “这件事我想根本不用我们出手,自然是有人会忍不住的。” 凤雅斋上房内 难得出门喝酒的段语谋一身青色锦缎长袍,倚坐在柔软的软榻上。 乌黑茂密的长发随身落在两侧,整个人随意慵懒,但衣衫却整理得一丝不苟。 不远处,一身粉色青衣的少女手执佩剑,远远落座在与段语谋隔得最远处的圆桌旁。 段语谋有些醉意地捏着手中的酒盏望向对面道 “你若是这般态度有求于我,我该如何帮你呢?” 少女闻言脸色铁青,她扭捏地看向自己手中地佩剑,缓缓开口道 “我来找你,自然是想要与你做笔交易。你我之间的关系,本就只是比陌生人要强上一点而已。” “啪——” 上等的酒盏瞬间被人捏得粉碎。 滚烫的鲜血从段语谋的指尖喷涌而出,滴落在软榻上,染成一朵朵梅花。 他的脸色冷到了极点,好似被凝固住了一般。 “你……” 少女看见他这般样子,不禁哑然。 饶是连她都没有想到,段语谋的反应会这般大! 段语谋敛了敛心神,仿佛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脾气有些控制不住,连忙垂下头看向自己还在淌着鲜血的手。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粉色方帕,将自己受伤的左手草草包好。 “你还留着?” 少女脸色一僵,她忍不住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段语谋手中的帕子。 那可是她的东西…… 段语谋故作不在意地将左手放下,轻笑着,缓缓抬起了头道 “难道您不知道这帕子的来历?” 第181章 顾家鹰卫 段语谋一双狭长的凤眸锁定住眼前明媚的少女。 少女慌忙地别开眼,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 “不过是寻常物件罢了,怎么?二殿下还有这等爱好?索性我回头让人采买些送与你。” 她强装镇静,但手心已然冒汗出来。 见到对方如此嘴硬,段语谋还是没忍住脸上划过一抹悲伤,他到底还是因为少女的话,心里猛然一揪。 他缓缓垂下头嗤笑道 “对,顾家大小姐何等身份,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物件的。” 顾施宁闻言呼吸一滞,她下意识地握住一旁的佩剑,想要就这般逃离这里。 她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在这里重新与二皇子见面的。 毕竟…… 她与他认识这么多年来,这是头一回因为家事想来叨扰他。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先离开便是。” 顾施宁不等段语谋开口,便倏然站起了身想要离开房间。她大步朝门口走去,却在门扇被打开的那一刻,身后的那人又再次开口挽留道 “不是说要交易吗?顾家大小姐既然选择与我这个卑劣的人交易,自然是我的荣幸。我怎敢怠慢了您?” 段语谋站起身来,只需几步便已然走到了顾施宁的背后。 大掌一挥,门扇又被他重新合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施宁感觉到段语谋的话字字诛心,她手拿着佩剑转过身,却意外撞入一道炙热的视线里。 那道炙热又隐忍的目光,瞬间将她裹挟。 段语谋高她许多,他大手倚在木门上,将娇小的顾施宁圈在怀里。 他的眼眸低垂,细密的睫毛掩去他大半复杂的情愫。 恍惚间,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 顾施宁倏然脸颊扑红,或许是受了对方的某种蛊惑一般,她抬起左手轻轻拂过段语谋额前的几缕碎发。 顺着那双魅惑的双眼,她的目光顺着他俊朗的脸庞缓缓落在了他的薄唇。 似是一抹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她下意识地想起那场雪夜,连忙抬手推开了他。 段语谋也没哟iu预料到顾施宁会在这个时候推开自己,他不受控制地撞在一旁的墙壁上,发出闷哼一声。 他迅速垂下头,想要压制住差点溢出口的叫声。 随着那声沉闷的响声,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已然有股热流涌出,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衫。 顾施宁羞耻地推开他后,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小脸通红的她自然是没有发现段语谋的异样。 心道罪过的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她那儿时还不及她高的男孩。 她们终究…… 都是要长大的。 顾施宁一想到方才两人暧昧的样子,顿时心乱如麻的她索性将佩剑搁在圆桌上,自顾自地走到床边,看向屋外的风景。 仿佛只有此时窗外拂过的阵阵清风,才能将她脸上的灼热散去。 待段语谋将自己的情绪整理好,再次转过身来看向顾施宁的时候,顾施宁已然是回到了方才那般严肃的样子。 不待他开口,顾施宁便清冷着声音道 “我也不想与二殿下拐弯抹角了,今日来便是想要与你做交换的。” 段语谋微微挑眉,他自嘲地将嘴边的笑意咽下道 “是要我帮你们把在府中对你暗自投毒的那人抓起来?” “你怎么知道?”顾施宁倍感意外,虽说她贵为顾侯之女,但是因为她们顾家军一直常年镇守边关,京城的人手实在不够。 以至于时隔几日,她都未曾对下毒之人有任何的头绪。 “京城那么大,我却只对你最关心,你不知道吗?”段语谋似是又回到那副浪荡公子的样子,他冲顾施宁挑了挑眉,目光却落在她那腰间。 直到他看清了顾施宁腰间所挂的物件,倏然呼吸一紧。 他到底还是没有想到顾施宁会将那物件一直贴身随带着。 “你这张嘴若是在几个月前与我这般说话,我还能信。现在嘛……” 顾施宁敛了敛心神,她拢在袖中的手攥成拳,想要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慌乱。心道她还是太过低估了这二皇子的实力。 “现在怎么?”段语谋径直向她走来,又坐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他假借喝茶的动作,拭去了额前的那抹细汗。 眼下,在顾施宁看不见的地方,鲜血早已染透他后背。 “现在只能说二殿下既然想要与我顾家撇清关系,就不要再说这般让人误会的话。我与你的交易很简单,京城有一支顾家老军,我想二皇子已经听说过。” “顾家鹰卫?” 段语谋挑了挑眉,他自然是记得那支队伍。 想当年,他的父皇全是靠了那支顾家军杀出重围,在先帝驾崩时带领自己的父皇闯入宫门,夺得先帝遗诏,成功称帝。 那场腥风血雨,也带走了他好几位叔父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那场宫变,差点让天下人质疑他的父皇得位不正。 可待他父皇坐稳皇位后,这支顾家军便突然消失在南阳,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有人说是帝王猜忌,害怕这支军队总有一日会带着新君故技重施,便秘密处决;又有人说他们害怕皇帝责罚,索性寻了个山林躲匿起来。 也有人说…… 他们一直潜伏在京城里,只听命于顾侯。 想到这里,段语谋若有所思地目光落在了顾施宁的身上, 他到底还是小瞧了她们顾家的实力。 顾施宁缓缓点头,压低了声音道 “我知道你在计划着什么,这支鹰卫是我父亲在当年带我离开京城之前,故意留下想要保护皇帝周全的。却不想……” 到嘴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她满脸严肃,眸底的那抹狠厉到底还是让段语谋察觉。 段语谋轻笑道 “却不想我父皇猜忌与你父亲,想要强行收揽这支鹰卫,只可惜你父亲不愿意交出,并且自请远离京城数年,就是为了保下鹰卫那几百号人的性命。” 他到底还是了解自己的父皇,那个人如此生性多疑。 自己的皇位都是靠着顾家得来的,又怎么会允许有后来人再借着这支暗卫生事? 他那父皇,自然是想要暗中寻得机会灭了顾家鹰卫的。 第182章 只要是她的事情,我都可以(改) “这便是我为何会将鹰卫作为交易的条件。” 顾施宁声音有些嘶哑,神色难掩倦色。 自打她与母亲发现府中有人暗中下毒后,她便整日着手调查她们府中的一切闲杂人等,可始终没有结果。 想来那人,必定是偷偷潜入她们顾家的! 段语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顾施宁,已然是气到极致的她此时紧握拳头,满目愁容,自然也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 看着如此困扰的顾施宁, 段语谋终究是暗暗叹了口气 他始终还是见不得她的苦,便缓缓开口道 “你是想拿鹰卫与我交换,替你揪出顾家暗中下毒的人?这笔买卖想来对你可是不公平的。” 虽说他心里是极迫切得到顾家鹰卫这么一支强有力的帮手的,但是一想到这是顾施宁的暗卫,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那么多年的相处,他自然是知道顾施宁实力的深浅。 顾施宁仿佛从方才痛苦的情绪抽离出来,满目清冷道 “你不必为我操心,我顾施宁与二殿下又没有什么关系,你不必如此在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段语谋面上有些慌乱,他到底还是不能习惯顾施宁如此陌生地对待他 “只不过二殿下也知道顾家鹰卫的实力非同一般。想必我这交换的条件也不止一个……” “我答应你。” 顾施宁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还未说完,段语谋便痛痛快快地答应下了这件事情。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段语谋,一时语塞的她到底是忘了自己接下来应该说的话。 见对方被吓到,段语谋迅速解释道 “顾家小姐你也别多心,我只是看上了你们顾家鹰卫的实力罢了。你们常年不在京城,能让我代劳的事情,自然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 他为了不让顾施宁过多担心,便还是随意扯了个借口。 差点相信段语谋对她还有感情的顾施宁,突然听到段语谋的这番解释,反应过来又是自己想得太多。 感觉到被戏弄的顾施宁迅速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染着怒意道 “那便请二殿下代我给我父亲送份书信,现下我顾家一直被人监视,我手上并无什么可信之人。” “好,明日我便让人乔装成店家小厮,去你府上取信。” “行,届时查出下毒之人,我便将顾家鹰卫交予你。” 说罢,顾施宁迅速地离开了上房。 独留段语谋一人在屋中。 段语谋听到门扇被人重重扣上,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就差那么一点,他便要暴露自己! 此时,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年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小脸清隽,眉眼清秀的他迅速趴到了窗边,仔细察看着方才顾施宁离开的身影。 “不用看了,她不会在门口偷听的。” 段语谋话落,便将自己的衣衫脱下,背后已然鲜血一片。 察觉到屋内异样的清辞闻声转过头来,发现是自家主子受伤,便立马上前帮忙处理伤口。 “大人……” “我没事。” 段语谋大汗淋漓地忍受着后背的伤痛,为得就是能够与顾施宁多待一刻。然而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他背后的伤口因为没有处理,反而是更加严重起来。 清辞将怀中准备好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洒在段语谋的后背上,一瞬间痛意席卷,差点让段语谋疼晕过去。 他强忍着镇静,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清辞见自家主子这般隐忍,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道 “大人这又是何必?那顾家本就是个烫手山芋,您为何要答应顾家小姐收揽鹰卫的事情?” 清辞自打边关被段语谋救回来后,他便只认段语谋作他唯一的主子。即便当年他也是见证过自家主子与顾家小姐的感情。 可是如今,顾家小姐即将与三皇子成亲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 说到底,他这感情用事的主子应该避嫌才是。 段语谋嘴角扯起一抹苍白的笑意道 “她始终是记得怎么拿捏我的,如若不是这样她为何不去寻找她那便宜夫君帮忙?”说到底,段语谋心里很清楚 顾施宁对自己是足够了解的。 “您这意思是说她不信任三皇子?可他是她未来的夫君不是?她毕竟是要成为三皇子的正妃的。” 清辞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自己的主子昨夜因故受伤,明明需要静养的他一大早得知顾家小姐的邀约,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凤雅斋。 可是从他刚才在屋顶上偷看的,他总觉得顾家小姐是有意躲避他家的主子。 如此避嫌的举动,在清辞的眼里,怎么看都是非常奇怪的。 “正妃……呵呵,就那病秧子,他可未必有命不是……” “大人……小心隔墙有耳啊。”清辞好意提醒,现在虽然他们的人已经将凤雅斋的上方围个水泄不通,但是这里毕竟是京城。 不是远在边关的费城。 说到底,现在的他们也是被三皇子的人暗中盯梢着的。 “怕什么?现在南阳上下都知道他三皇子命不久矣,如若不是这样安贵妃岂会强行想要再给他添个弟弟?” 段语谋自然是猜得到安如意的算盘的。 毕竟他们安家想要未来有个依靠,怎么能够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他段语川一人的身上。 眼下,顾施宁送来的鹰卫,自然也是他最想要的。 “可……可皇上下旨,下月便要他们成亲了,大人您就……您就放下吧。” 清辞将最后的伤口处理好,又替段语谋拿了件干净的外衫换上,他虽然能够猜得出自家大人对顾家小姐的感情。 但是如若真的走到了那一天,凭借现在二皇子的实力,他们是不足以对抗其他人的。 更遑论…… 顾家小姐即将与三皇子成婚,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是无法阻止这场婚事的。 哪怕现在在他这个外人看来,如今的皇帝虽然不怎么重用安家,但是显然对安家与顾家的联姻,还是很看重的。 加上他们今日手底下的探子回报,说是皇帝身边贴身内官陶公公代表后宫嫔妃给三皇子送去了贺礼。 这份用心,到底还是表明了皇上的态度。 第183章 玉氏与他儿子(改) 南阳皇帝从未放弃过三皇子! 哪怕是之前三皇子再度中毒昏迷,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如此敢对自己儿子用手段的人,清辞心底很难不怀疑,这场婚事那皇帝心思到底是何用意。 毕竟现在南阳太子还是段语青,如此费尽心思将威远将军唯一的女儿嫁与三皇子,这不明摆着是给三皇子增添助力么? 想到这里,清辞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但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段语谋的时候,被他那副冰冷狠厉的表情瞬间恫吓。 段语谋将身上的外衫拢了拢,他轻笑两声,丝毫不遮掩眸底的杀意 “清辞,我待你如何你该清楚,当年若不是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清辞便连忙跪在地上俯首道 “主子恕罪,清辞不敢忘!” 他自然是不敢忘记段语谋的救命之恩,眼下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 每次只要主子一提到关于顾家的事情,便会不顾一切地想要达到他的目的,哪怕是当年折了他最宝贵的物件。 段语谋略敛眼锋,垂眸打量着地上的清辞,心道他到底还是太惯着这帮奴才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清楚。” “是,清辞再也不敢妄言揣测。” 清辞将头埋得极深,不敢再抬头汇华 半晌,段语谋自然也是明白他的用意,便将怀中的令牌随意丢在了清辞的脚边道 “明日你去一趟顾家取信,拿着我的令牌亲自去趟费城送信给威远将军。” “大人,可您一人在京城……” 清辞下意识地仰起头想要拒绝,但是当他再次对上段语谋那不容质疑的目光,便又将刚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自然是明白,自己越界了! 他斟酌片刻后,缓缓开口答道 “清辞领命!” 安国府 夜色渐沉,安国府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熙熙攘攘的下人们,陆续从书房外院离开。 独留安国公的最信任的手下叶志恒独自一人守死在书房外院的门口,以防有不长眼的人闯进来偷听。 书房内 一片狼藉,皆是出自安国公的手笔 “混账——” 安国公怒骂着一把将书案推翻,伴随着沉重的闷响,那价值上万两的黄花梨应声而裂。 这还是之前江南巡抚费尽心思给他送来的物件,平日里他最是喜欢。 满身大汗的他,已然顾不上平日的那副体面。 而在他不远处,正是近些日子刚顶替沈暮位置,新官上任的安景连。 安景连生得样貌有些平凡,但好在身材魁梧,总是穿着京城时下最流行的华服,仔细瞧着是还有点纨绔子弟的样子。 他生来便备受宠爱,导致性子顽劣,总是不服人管。 他是安国公平妻玉氏的儿子,之前因为母亲受宠,花了些手段抬成了安家嫡子。 “你说你——啊!你给我说啊!” 安国公见安景连吓得整个人缩在角落,饶是自己儿子已经比他高出许多来,每每见到他发火的时候,总是这副怂样。 让他瞧在眼里更加窝火。 明明他在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爷,但在家里,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是让他倍感头疼。 “父……父亲我错了……我错了……” 安景连耷拉着个脑袋,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实在与他那魁梧的身形不符。 只要是他在外面惹了祸事,他只会在书房寻个最安全的角落躲着。 除此之外,便是等着他的母亲来救他了。 他的父亲安国公为了让他日后顺利接手侯位,便想方设法地给他寻了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差事,想要磨练磨练他的心性。 却没成想,还没开始磨炼呢,便在外闯了祸事又回家躲起来。 安景连被自己的父亲吓得不敢抬头,只得缩着个脑袋求饶道 “父亲……我知道错……错了……” “啪——”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上等的白玉瓷瓶便已经在他的脚边炸开。 扔一个感觉并不能解气的安国公,想要抓起第二个瓷器时,却不料此时书房的门扇被人轻轻敲响 “老爷——是我,您开门。” 一道娇柔的声音从门扇外传来,缩在角落的安景连猛然抬起脑袋,他知道是自己的救兵来了! “不准开门!” 安国公正准备将手中的瓶子砸向儿子时,抬手怒骂。 却不想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安景连便不顾死活地冲到了书房的门前,将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随着门扇被打开,一身名贵华服的妇人连忙迈进书房,她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扑进了安国公的怀里。 “老爷,这是您唯一的儿子了……您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是我将他宠坏了!” 玉氏一见到安国公便哭的梨花带雨。 她的样貌自是极为明媚张扬,如若不然也不会迷倒了安国公这个年过五十的老爷子将她的儿子抬成了安家嫡子。 她虽然不施粉黛,但是仔细瞧着她那梳得极为精细的发髻,以及那额前的几缕发丝,显然是用心打扮好了才来的。 年过三十的她,今日的打扮特地是往朴素了去的。 她见安国公并没有松口,便又将柔软的身子往上贴去道 “老爷……连儿他也是第一次当官,难免……” “难免?这是他随意草菅人命的借口?” 安国公不禁怒火攻心,他今日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从那皇宫出来,回到家里的! 那朝堂上,参他儿子的奏折堆满了皇上的书案! 想到这里,安国公一把想要推开玉氏,却不料那玉氏年轻力壮地,缠着他的腰就是不松手。 “那一定是误会啊,老爷……咱们连儿那是个多心善的人啊,平日里都见不得杀生的孩子,怎么能草菅人命呢?” 玉氏只管埋在他的腰间痛哭,虽说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让人不禁怜惜,但是她那暗中的力气委实不容小觑。 倒是让安国公一时之间只能站在原地发火。 “我说了,你松开手!这事都闹到了皇帝面前,这还能有假不成?松开!” 安国公想要掰开缠在自己腰间的手,却又不敢使劲。 两人缠闹间,安景连弱弱地开口解释道 “父亲,这事真不能赖我,是那陆家小姐勾引我……” “你给我闭嘴!安景连!” 第184章 他的便宜父亲(上章改动) 安国公怒火中烧,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撕烂自己的儿子的嘴! 如若不是他临到老,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他也是万般不愿意将安家的未来全部托付给这么一个不成器的混账身上的! “安国昌!” 玉氏见软的不行,便索性也跟着怒吼起来。 安国公身形一僵,他缓缓垂下头看向本来还哭得梨花带雨的玉氏,那本就混乱的脑子一下子就变得清醒起来。 “你叫我什么?”他饶是半天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平日里最娇弱的妻子会这般叫喊。 像个菜市口的怨妇一般! 玉氏见自家老爷真的要迁怒于她,只得立马低下声音道 “我那不还是担心连儿给你气坏了身子,这事咱们还没查明白,怎么能说全是连儿的问题呢。” “还查明白?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在外面的蠢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安国公原本想着是给自己的儿子日后继承他侯位铺路,索性借着沈暮离京便让他暂时寻了个副指挥使的差事,暂时代管着锦衣卫的诸多事宜。 想着日后也方便在圣上面前提继承侯位的事情。 这自打安景连进到了锦衣卫,他一连几日未曾休息好,生怕从那锦衣卫里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 没成想,他原以为锦衣卫那边没有回话,便是无事发生,以为是自己儿子终于出息的安国公,今日特地上朝想要让手底下的人在圣上面前替他儿子美言几句。 想到这里,安国公更加生气,抽出一旁桌案上的皮鞭就指向了安景连怒骂道 “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你知不知道我今日是要去做什么的?” 他不管还拽着自己衣襟的玉氏,抬手就往那安景连的身上抽去。 “父亲……父亲我错了!” 安景连吓得到处逃窜,但由于整个书房都已经被安国公砸得稀巴烂,他一时不察,脚下没留神便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往后摔了下去。 “哎呦——” “连儿——” 玉氏一边眼角带泪想要去搀扶自己的儿子,一边却又拽紧了安国公的衣袖,生怕他手上没个轻重,打伤了自己的儿子。 安国公见他们母子甚是心烦,怒骂道 “都给我住嘴!有完没完!” “……” “……” 一时间,玉氏与安景连都皆为默契地闭上嘴,生怕这会再惹恼了安国公。 安国公将皮鞭挽在手上。 要知道自打他的正妻去世,大女儿又入了宫。他一人孤单,一直想要有个儿子好继承自己未来的侯位。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这般纵着安景连胡作非为的。 安国公睨了眼挂在身上的玉氏,又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儿子,心里纵使有多少怒气,眼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我以为我收不到锦衣卫的消息,是你办事得力,起码手底下不出岔子,我还天真地寻人想要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安国公手拿着鞭子,一步步走到了安景连的面前。 眼下,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拧巴在了一起,看上去又渗人了几分。 安景连自然是知道父亲的怒火,他狼狈地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道 “父亲……我错了,我错了,连儿再也不敢了……” 他是极害怕父亲的皮鞭的,想来他小时候只要他犯了错,他的这位父亲都会将他抽的皮开肉绽的。 安国公也不想听他的求饶,继续道 “你可知我今日的老脸都丢尽了!在朝堂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弹劾你的奏折,堆满了圣上的桌案!” 饶是他在朝堂上建立了几十年的威望,顿时如大厦倾颓一般,彻底覆灭! 他这张老脸,比那当时裴相在殿前拒婚时,还要丢的更大! “父亲……父亲我真的知错了,您就是饶了我这一次吧……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安国公便看见他这副怂样,顿时怒火又从心口涌出,他用尽全力地一鞭,瞬间让安景连的后背皮开肉绽。 跪在地上的安景连结结实实地受到这一鞭后,叫的极为凄厉。 他顾不上许多,便想要往外逃跑。 “父亲你打我……父亲你打我!” “你给我站住!” 安国公上前就要去捉他的裤腿,他这一鞭不足以平息掉他的怒火! “连儿……老爷,老爷!这是您唯一的儿子,您就这么舍得吗!” 玉氏没想到安国公真的会对她的儿子下毒手,她也顾不得一边的安国公,一把扑在了自己儿子的前面。 想要用她的身体,挡住安国公的皮鞭! “你……你就会拿这个说事!你知道你儿子在外面杀人了!你知不知道!” 安国公手上拿着鞭子,但是碍于自己的妻子挡在儿子面前,他反倒是不好下手。 安景连见到自己的母亲在他前面,整个人就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将忐忑不安的心又搁回了肚子里。 但是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到底还是让他没有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杀人的时候怎么不哭!” 安国公见他哭泣,顿时又来了无名火,他想要上前再揍他,却被玉氏拉住了皮鞭。 “老爷……老爷您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你这孩子杀人了你知不知道!” 安国公提到这里就来气,想起那些弹劾的奏折里面,赫然记录着他这个‘好孩子’的杀人罪行! 竟然胆大包天,杀人纵火! 想到这里,安国公顿时两眼一黑,想来是脾气太冲,一下子恍惚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玉氏见到安国公松手,她便连忙让安景连先离开书房。 “快下去让府医给你看看伤口,这会你父亲生气,回头给我去祠堂罚跪!”玉氏狠狠地瞪了安景连一眼。 “是……是……连儿这就去祠堂罚跪。” 得了会意的安景连,眼角上还挂着泪珠。 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体面,连滚带爬地跑出书房时,还不忘带上了书房的大门。 在他的心里面,祠堂罚跪这种惩罚,比起父亲的皮鞭,他还是宁愿去祠堂里跪着认错。 反正只要是有他的母亲在,他这祠堂也是跪不了多久的,如此一来,这件丑事自然是让他这个便宜父亲去解决就好。 第185章 朱家竟是…… 守在书院门口的叶志恒远处就瞥见甚是狼狈的安景连从书房里滚出来,他忙上前开口道 “少爷这是怎么了?” 他收敛起方才脸上一闪而过的嘲弄,连忙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上前,一把搀扶住差点又要从台阶上摔下来的安景连。 安景连一离开父亲的视线,那股子顽劣的性子一下就暴露无遗。 他嫌恶地打掉叶志恒的手,仿佛像接触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将手下意识地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 “别碰本少爷,我好着呢。你去唤人给我准备点吃食送去祠堂。” 说罢他便抬腿往外走去,丝毫没有方才狼狈逃离书房的模样。 叶志恒一听是祠堂,加上之前老爷让他封锁整个书房外院的事情,一下子便猜出来方才老爷发火多半又是这安景连在外面闯祸。 他丝毫不在意刚才安景连嫌弃他自己的事情,而是连忙让站在不远处的下人过来。 “叶总管。” “准备点吃食送去祠堂给少爷吃。” 下人闻言,有些慌张地抬起脑袋,支支吾吾地犹豫道 “可那是祠堂……老爷立了规矩不得在里面用膳的呀……” “我知道,所以你把吃食放下就赶紧离开。回头若是老爷发现了,我也不会将你告发出去。速去速回,免得让人瞧见你。” 叶志恒将袖中的一颗银子塞进了下人手中。 下人将银子攥在手里掂了掂,这冒险一把的报酬足足抵上他几个月的月钱,只得低头领命赶紧去厨房预备着。 叶志恒抬头瞧着一瘸一拐往祠堂走去的安景连,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书房内 得知事情来龙去脉的玉氏一把跌坐在地上,此时此刻的她也顾不上周身的一片杂乱,反倒是低眉顺眼起来,生怕这会安国公将怒火迁怒与她。 安国公仿佛是终于发泄出自己憋在心口的闷气一样,他倚在圈椅上,脸色瞧不出什么情绪。 良久,他才终于开口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这事也由不得你的想法。” “老爷是有办法了?” 玉氏面上一喜,想来她这宝贝儿子可是安国公唯一的种,无论自己的连儿惹出多大的祸乱,想来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办法自然是有,我既然与你说,便是心里有了决定的。” 安国公头也没抬,眼下他自然也是清楚,自己的儿子能够如此胆大包天,他和他的玉氏占了主要的原因。 对他还是太过溺爱! 他手不禁握成拳,心道自己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也没用的。 “老爷是何办法?不如咱们给那姑娘的家里送些银子,好堵住她们的嘴,完了再……” “你以为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怎么会闹到御前?方才我与你说过的话是都忘记了吗?”安国公闻言抬起头,一脸怒色地瞪向玉氏。 玉氏也是昏了头,一听见自己丈夫有了办法,便一下子将方才儿子闯下的祸事抛到了脑后。 她感觉到安国公的目光,便立马闭了嘴。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安国公的身边蹲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加柔和道 “老爷……我也是想要帮那姑娘家,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罢了。” 一说到这事,安国公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面前的玉氏是这般的陌生。 他并没有开口回答玉氏的问题,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蛋,心道自己到底是被这女人灌了多少迷魂汤。 能够纵容他们母子到这般田地? 居然还能如此轻描淡写? 想到这里的安国公,语气自然是不客气地开口道 “那姑娘可是朱御史家的,你可别忘了之前弹劾周景淮的那波人,现在可都是将目光锁在了我们安家身上。” 安国公早在回家之前便已经让人查过朱御史的底细。 他居然没有想到,一向领着一众御史弹劾周景淮的御史朱元知竟会是周家的人! “朱御史……” 玉氏垂下头脸色有些僵硬,饶是在脑海中想了许久才记起来。 “是弹劾周家三少爷的那个朱御史?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不然为何这几年一直抓着周家不放……老爷,那咱们连儿该怎么办啊。” 她自然是知道,那朱元知大概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如若不然,这么多年,为何周家都没有摆平他。 她见安国公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连忙攥紧他的衣襟,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惹人心疼。 安国公自然是将玉氏放在心尖上的,只得妥协地叹口气道 “这朱御史只怕是跟周家一条裤子的。这些年来我与裴相明里暗里斗了这么久,这朝堂上本就分成了三股势力,除去我与裴相,便是这头以周家代表不站队的。” “老爷的意思……” “这事需得从长计议。” “那皇上会怪罪咱们连儿吗?” “……连儿,连儿,连儿!你就知道个连儿!” 被玉氏气极的安国公一把推开了她,腾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故作娇弱的玉氏,满目难掩失望之色。 他到底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会如此以为他的玉氏是体贴自己的。 眼下,安家的命运都未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因为自己的儿子,舍了他暗中数十年的谋划! 玉氏显然没有想到安国公会将自己推开,她仰起一张脸看向安国公,满脸的错愕与慌张说明她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像往常那般撒个娇,安国公便能够饶恕自己的儿子。 却不想,她这般求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竟然会推开自己! 一想到这里,玉氏的脸色倏然变得有些扭曲。 “老爷……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是日后要继承咱们安家的……” “继承?呵,就看你养的好儿子,我瞧着我还没入土呢,这安家的百年基业便会毁于他的手上!这回是朱家姑娘,那下回呢?会不会是公主?” 安国公语出惊人,自然是将自己心里所想一下子和盘托出。 “公主?怎么会!都是那个什么朱家姑娘勾引我们家连儿!对,就是这样,如若不然为何我家连儿会被她这个小贱人迷惑!” 第186章 盟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玉氏跌坐在地,方才那记耳光过于响亮以至于自己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恍惚间,伴随着嗡鸣声而来的,便是她左侧脸颊上隐隐传来的灼烧感。 “啊——你打我!” 玉氏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体面,踉跄着站起身子。 她左手轻轻抚着渐渐红温的脸颊,抬起右手指着安国公怒骂道 “好你个安国昌!你居然敢打我!老娘为了你当初可是逃婚私奔与你,你竟然敢这般对待我!” 她扬起唇,怒目而视。 安国公并没有因为玉氏的言语刺激而感到生气,反倒是这一巴掌下去,他倒是清醒了许多。 他缓缓站起身,直挺挺地对上玉氏那满目的怒火道 “我打你是因为你口出狂言,如若今日你我的谈话传入宫中,你可想过你那好儿子的下场会比现在还要惨烈数百倍!” “本来就是那下贱的朱家女勾引咱们儿子,怎么这话到你口中,变成我连儿的不是?你还是他的父亲吗!” 玉氏见状索性也不想隐忍,反倒是指着安国公的鼻子继续骂道 “我想着你本就是这南阳侯爷,只不过是一个御史家的姑娘你随便找几个人收拾了他们就行。何必劳师动众的在家里打连儿?你究竟心向着谁?” 安国公听到玉氏的话脸上一顿,饶是她是这样在心里想自己的! 顿时心中的无名火再次引燃。 “你这妇人!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 安国公扬起手就要再给她一巴掌,却不料手还在半空中,书房的门却不合时宜地被叩响。 “咚咚咚……” “谁?” 安国公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将扬在空中的手迅速放了下来。 “是我,老爷。” 叶志恒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安国公的心神一紧,若是其他人他倒是也无所谓,但是叶志恒是他的心腹,这会他明知道自己在书房处理要事。 能够在这个时候找他,想必也是有重要的事情汇报。 他抬起头瞪了一眼玉氏,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玉氏自然是知道叶志恒的,她闭上嘴不再说话,索性找了处干净点的软榻坐下,好等着第二轮与这老东西拌嘴。 “进来。” 安国公同样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顺了顺,这才开口让叶志恒进屋。 “是,老爷。” 叶志恒慢悠悠地推门进来,一身红棕色的长衫打扮的他,瞧上去甚是朴素。丝毫看不出来他竟然是安国侯府的总管大人。 他余光瞧见坐在软榻上的玉氏,本想张口汇报的他迅速噤声。 安国公看见他这般异常的举动,自然是想到这屋里还有别人。 他瞥了眼不远处正在整理头发的玉氏,心道虽然自己方才与玉氏吵得甚是激烈,但是他们毕竟是夫妻,无论如何也不是外人。 总归这侯府里的事情,都不必刻意隐瞒。 想到这里,安国公幽幽地开口道 “你只管说便是。” “是,老爷。”叶志恒自然是得了主子的命令,这才敢开口道 “方才我瞧着少爷去了祠堂的……” “可派了府医去?” 玉氏抢先开口质问,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想要知道自己连儿有没有得到救治。 毕竟方才她瞧着自己的连儿被打得那鞭子,甚是严重。 “是……奴才刚才是准备叫府医去给少爷瞧的,却没想到……” “你直说无妨。” 安国公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句没想到,他的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 叶志恒见两位主子满脸的质问,也不敢再耽搁道 “见少爷在祠堂里正吃着东西呢,想着之前老爷立了规矩不得在祠堂……” “混账东西!那还不叫人将祠堂里的吃食全都丢出去?” 安国公顿时脸色一黑,饶是连他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原谅他呢,他倒是先给自己安排好了一切。 甚至根本不把他立下的家规放在眼里! “自是不敢……少爷……少爷他还……” 叶志恒支支吾吾地,在一旁的玉氏瞧着他这样子,就心里暗叫不好,连忙想要开口阻止道 “他不过是吃点东西,老爷你也别责怪他,先让府里的人去给他瞧瞧伤不是?” 安国公侧身瞪了她一眼,那阴沉狠厉的样子就连玉氏都吓了一跳。 “他现在还在祠堂?” “正是。” “走。” 安国公二话不说,抬手又重新拿上搁在桌案上的鞭子,怒气冲冲地就往外走去。 落在身后的玉氏瞧见,自然是不敢耽搁,连忙紧跟着自家老爷的脚步,一同往安家祠堂那头走去。 心道是她这儿子今日能躲过一劫才好! 承乾宫 裴南玥一袭鹅黄色长裙跪坐在宁嫔娘娘的对面,如墨的长发顺势盘起,明眸皓齿,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淡然。 仿佛根本没有被近日来南阳京城的传闻所影响。 宁嫔近些日子身体也有些病痛,索性也是让内官换了她的牌子,好生在寝殿里修养着。 她今日也是一身宽松的水蓝色宫装,倚坐在窗栏边上,垂眸正打量着此时的裴南玥。 自打她们‘合作’以来,她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裴南玥大驾光临她的寝殿。 许久,裴南玥将她面前的那杯茶第十六次举起时,终于是让宁嫔忍不住地开口道 “你若是来我这喝茶,索性走的时候给你装些个回去慢慢喝,让我在这里看着是个什么意思?” 她自然是有些不悦,明明是裴南玥先递了牌子入宫寻她,却不想她一进来便是一直低头喝茶,默不作声的。 她自然是没有什么耐心在等下去的。 毕竟眼下,她那唯一的‘儿子’即将上战场,这九死一生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便会没了这座靠山的。 裴南玥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盟友’,突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如春日绽放的花朵一样明媚动人。 “娘娘莫急,今日我来便是有个好消息带与你的,如此重要的情报,自然是不敢假手他人的。还望娘娘屏退左右。” 她余光瞥见这宫里的婢子们,大致望去也有十来号人。 眼下,她虽然不在意自己明晃晃地进宫,但是她手中的情报,自然是不能让这里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第187章 局中局(1)改 宁嫔脸色微微一怔,她抬眼瞟了下四周,随即便让宫女们先行退下。 毕竟,此事还是鲜少人知道为妙。 片刻,待最后一名宫女将宫殿的大门扣上,整座承乾宫便剩下她们二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裴小姐。” 宁婉儿性子有些急躁,显然是耐不住心性了。 这些时日她为了在宫里低调行事,都鲜少出门。委实是把她憋坏了!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说话,却没想到裴南玥的性子太闷,反倒是让她更加急得要抓耳挠腮了! “娘娘莫急,在我与你说这事之前,我还有一问题要问您。” 裴南玥不慌不忙地将茶壶端起,替宁嫔将她面前的茶盏斟满。 扑鼻而来的茶香,仿佛能够稍微平复一下宁嫔焦灼的内心。她垂下眸盯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盏,脸色有些僵硬道 “那就赶紧问吧。” “你可知道为何我父亲当初一力劝阻皇上,想要阻止太子此次作为督军的身份领兵去往南蛮?” “阻止太子?可你父亲不是一向支持太子吗?我本还想来问你这事,却没想到我还没开口呢,你先反过来问我?” 宁婉儿倚在软榻上,偏过头望向了裴南玥。 她的脸上渐渐有些不悦,心道她们南阳姑娘就是喜欢拐着弯说话,这十绕八绕的,何时能说到重点上去? 刚才她们还在聊的不是结盟的事情?为何突然又提起她的父亲? 裴南玥莞尔一笑,缓缓摇了摇头回答道 “娘娘有所不知,之前我也想过家父为何要突然如此反常行事。直到我入宫前夕才终于想明白父亲的用意。” “裴相的用意?” “是,他是想要让太子与裴家彻底脱离干系。” “可裴相自立太子以来,便是一直坚持辅佐太子的。如此行事,难道你们裴家想要倒戈三皇子那头?” 宁婉儿闻言脸色更加有些难看,虽说太子不是她亲生的。 可因着故人所托,她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对太子见死不救的。虽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区区的嫔妃,并没有贵妃那般显赫的家世。 但是若真有人要动太子,她总归也是要死也得拉上对方垫背。 裴南玥呼吸一滞,仿佛她被宁嫔的想法所震惊。 她那张淡然的小脸终于有些龟裂。 “娘娘……您……不,裴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支持三皇子。这一点还请您放心。如若不然,我也不会今日冒险入宫给您递消息的。” “那裴相是何用意,你快说与我听啊。” 宁婉儿心里暗自松了口气,饶是她刚才也被自己所说的话给吓到。 如若她前脚刚答应与她们裴家合作,后脚就又被她们出卖给安家,只怕是她都没有留个全尸的机会。 想来这些年,皇上为何子嗣凋零,这其中的缘由难免是有那安家的功劳。 “家父早在之前为我妹妹求嫁安家的时候便已经知道,皇上是动了心思想要寻个借口将我裴家连根拔起。如若真被言中,那太子在朝堂上的实力便会拦腰斩断。” 裴南玥将面前的热茶一饮而尽,仿佛根本不在意那滚烫的茶水烫红了她的脸颊。 绯红的小脸上,黑白分明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宁婉儿。 生怕这会因为她的话,看漏对方的情绪。 宁婉儿自然也是如裴南玥所料,她那双柳叶眉紧紧皱在一起,愈来愈深。 “你……你把这消息说与我听,是真不怕我向皇上告密?”她挑了挑眉,自然是看破了裴南玥对她的试探。 虽说她早年无心宫斗,但是有些心思,她到底还是在这深宫中经历过的。 裴南玥缓缓站起身来,手执丝帕在宁嫔的面前缓缓行了大礼 “我将家父的心思告知娘娘,就是为了让娘娘安心,这便是我裴家给娘娘您的诚意。” 明面上,裴南玥自然是想要试探宁婉儿的。 但暗地里,她也想要知道,自己找到的这棵大树,到底结不结实。 毕竟在这深宫中,能够与安贵妃抗衡的,也就只剩下曾经西域的大公主,宁嫔娘娘了。 宁嫔垂下头,看着已经俯首在地的裴南玥,她当然不傻。 她并没有急着让裴南玥起身,而是学起了对方那般,缓缓将桌案上的热茶端起,细细品味。 同样,裴南玥垂首一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动。 良久,两人都未曾开口。 “咚——” 宁嫔将手握成拳,叩击在桌案上,她到底还是想要知道裴南玥口中的秘密。 “起来吧,是不是我不开口你便一直跪着?”她自然心里是有些不爽的,明明自己在后宫做个闲散的嫔妃挺好。 偏生要自己头脑一热,答应与裴家结盟。 自打结盟以来,她就再未见过裴南玥。 这好不容易见上一回,便是被对方死死地拿捏住。 如此较量,她委实不喜欢。 “谢娘娘。” 裴南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当她缓缓起身坐落于宁嫔身旁时,那抹笑意早已隐藏。 既然宁嫔都拿出诚意来,她自然是不能再如此说话。 “娘娘可知经过御书房一事,皇上只会更加厌恶我裴家。既已如此,他便索性不装,让年事已高的家父与那太子同行,一同去往南蛮打仗。无非就是想要让家父永远地留在那里。” “你……你是说皇上……皇上要杀了裴相?可他明明不是……” 宁婉儿的脸色一僵,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对方。 饶是在她的心底都一直以为皇上是极善待裴相的。 “皇上这般就是为了彻底铲除我裴家,如若不然为何当时家父要在御书房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对太子领兵?这场仗在所有人看来是必胜的,可是送到嘴边的军功。” 裴南玥将声音压低,生怕这会两人的谈话被有心人听了去。 宁嫔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虽说她一直不喜这皇上。 但是自打她嫁入南阳,这皇上与裴相过命的交情,是整个宫里人尽皆知的。 如若不然,为何裴家这么多年与那安家争斗,为何一直没有被皇上责难。 这不就是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要知道,当年皇上初登基,不是靠那裴相,怎么会有这南阳的太平盛世呢? 第188章 局中局(2) “这件事情皇上的态度我还不敢肯定,但是家父的意思,应该是要让裴家在明面上彻底与东宫太子决裂。如若不然,裴家倾覆之日便是太子下位之时。” 裴南玥的表情极为严肃。 想来这件事情,也是她将自己关在房内数日,才想明白过来的。 她的父亲也只有在皇上的面前彻底与太子决裂,这才有可能给裴家一点喘息的机会。 “可皇上为何要这么做?裴相为官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你们裴家世代忠良,连我们当年在西域都曾听过你们裴家的威名。” 宁婉儿所言不假,早在她祖父那辈,还曾经几次输给了当年还是武将世家的裴家。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在第一次见到裴南玥的时候,爽快地答应下与对方的结盟。 毕竟裴家的名声在她们西域,要比这南阳皇帝更加响亮。 裴南玥将瓷白的玉盏把玩在手中,满目清冷。 眼下,她也还没有想明白皇上的用意。毕竟圣上的心思,就连她的父亲也时常猜过。更遑论她一个常年待在闺中的少女。 又如何猜得透? 宁嫔儿好不容易聊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来,却看着对方一直不说话,反倒是有些急躁起来道 “你快说呀,真是急死我了。你们南阳姑娘都是这般温温吞吞的吗?” 她突然想起来这些年深宫里的那些新入宫的妃子们,个顶个见到皇上时,都缩着个脑袋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在她眼里,这些女人都是这般矫揉造作。 不值一提! 可偏偏她对这裴南玥有兴趣,却没想到事情说到了关键处,她也像那些女人那般。 慢慢吞吞! “娘娘别急,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眼下我父亲那边我已经让妹妹潜入南下的军队里,看看能不能寻个机会多照看一下家父。” “你妹妹?裴岁岁她离京了?” 宁婉儿自然是没有想到,眼下若真像裴南玥所说,皇上如此针对裴家,显然是要将她们姐妹俩困在京城。 可偏巧这会,裴岁岁居然偷跑离京? “正是,想来也是我家祖上庇佑,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好歹家父还有一个女儿在身边。” 裴南玥的眸底划过一抹凄然,仿佛她早已经认命一般。 “那不如我寻个机会,也将你速速送出京?”宁嫔虽说久居深宫,但是上回赫连纳什偷偷到访时,给她塞了些死士傍身。 想来也是怕她在这深宫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不必,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若我也突然消失,那只会让皇上坚定对家父痛下杀手的决心。我……不能离京。” 裴南玥自然也是想过离开的。 可是现在,裴家只剩下她一人支撑在京城,只要一日她在京城出现,那她的妹妹与父亲便能多一日机会逃跑。 这便是她当时婉拒沈暮接她离京的缘由。 宁婉儿见状,自知对方心意已定,也不好再过多劝解什么。 待裴南玥垂着头将自己的心情平复好后,这才终于开口道 “娘娘放心,我裴家的事情一定不会烦扰到娘娘这处。只不过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想提醒娘娘一句。” “我?”宁婉儿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涌现出一抹不好的预感来。 “是,娘娘您还有所不知。昨日锦衣卫抓了两个想要混进宫行刺的刺客。” “行刺之人时常有,难不成这刺客是想要来杀我的?” 宁婉儿不禁有些自嘲,虽说当年她也是西域的大公主,但是自打她嫁入南阳后,她那所谓的娘家就跟死了一样。 从未对她再有过关心。 如若不是赫连纳什还时常派一两个他们西域姑娘来给她解闷,她怕是早已在这深宫里变得疯癫才是。 “当然不是杀您,是刺客来自西域。” 裴南玥记起沈暮书信中所言,那两名刺客还好是落在了沈暮特地留下的几名心腹手中。 如若是落在了其他锦衣卫手里,只怕这刺客的身份便会让安家那头知道。 “怎么会是西域人?我西域要与皇上联姻,这件事情人尽皆知啊?” 宁婉儿自然是不敢相信的,如若这刺客真是她娘家派来的,那不是将她的性命也连着那两名刺客绑在一块? 东窗事发之时,便是她人头落地之日。 裴南玥见宁嫔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忙出口安慰道 “娘娘莫急,这事已经被人暂时压了下来。除了那抓捕刺客的几名侍卫知道这件事以外,便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此事。” “他们在什么地方?我要去亲自审问。” 宁婉儿显然是有些着急,她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 “娘娘别急!” 裴南玥见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 “这宫里人多眼杂,若是此刻您大喇喇地出门,只怕还没走到宫道上,这消息便已经落入皇上的耳中。” 她自然是知道,作为西域人的宁嫔。 这承乾宫里,难免有皇上的眼线。 眼下,她们不管外面的事情发生的有多乱,都不能自乱阵脚。 可显然,宁婉儿的脾气根本压不下来。 “难道就让别人这般诬陷我?诬陷西域?”她愤愤不平地指了指宫殿的大门,她实在是忍受不了别人陷害她。 裴南玥连忙将她往屋里拉去,直到两人走到了内室,这才松开她的胳膊道 “娘娘别急,这事情已经有人在暗中调查了。只是我也在想,为何那两名刺客行刺未果,却自报家门。他们身上一定是有什么把柄的。” “把柄?” 宁婉儿现在的情绪不足以让她冷静思考。 现在的她只想要杀到那两名刺客的面前,对他们严刑拷打! “是,为何他们要承认自己的身份?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又或者说是他们作为西域人难道就可以留得性命?” 裴南玥的话让宁婉儿有些冷静下来。 “对……你说的极对!为何要说他们自己的身份?这不是明摆着要添乱?难道他们是南蛮人?” 宁婉儿想起当初南蛮刺客暗杀秦大人的时候,就是故意将自己的身份说成是她们西域人,为得就是让西域与南阳反目! 如此一箭双雕的手段,他们不是没用过的! 第189章 局中局(3) 裴南玥闻言有些不敢肯定,她摇了摇头道 “南蛮应该手还伸不进来,毕竟现在他们也收到我们即将攻打他们的消息。加上皇上要将他最宠爱的四公主嫁去西域。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有什么好处?” 她当然不相信会是南蛮人干的。 毕竟眼下四公主的婚期在即,无论如何南阳皇帝也不会因为两个身份未明的刺客,而放弃这场联姻的。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说到底是谁这么闲的?” 宁婉儿的脾气有些浮躁起来,她自然是不想要这般被人诬陷下去。 “我有一猜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裴南玥幽幽地开口,这件事情她其实早在心里有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刚才在试探之前,她一直不敢开口。 “吞吞吐吐,什么当讲不当讲!你都这般将裴家的秘密说与我听了,我还能因为这些琐事怪罪你?你把我当什么了?当安如意那女人了?” 宁婉儿忍不住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她自然是在心里极为厌恶那安贵妃的。 “娘娘……您……”裴南玥是没有想到,宁婉儿这般在自己面前不藏着掖着。 毕竟在深宫里,那些个明里暗里争宠的故事,她多多少少还是从些话本子上了解过的。 如今看来,这宁嫔娘娘能够常年在宫中屹立不倒,显然是没有这方面争宠的心思,也就是歪打正着地让安贵妃暂时放她一马。 这才安生地过了这么多年快活日子。 “我什么我,你有话就快点说。这会我瞧着天色不早了,你一会出宫的时候我找几个人送你的。” 宁嫔自然也是猜得到这会裴南玥入宫,只怕是有心之人在暗中盯着。 裴南玥见状,索性也不再绕弯子,便直言道 “我猜想这假装西域的刺客,只怕是出自皇宫之手。” “皇宫?皇上?” “这个我不敢肯定,只是暂时将那两名刺客看押起来。如若真是出自南阳皇宫之手,想必他们的目标便是您与太子。” 裴南玥的嗅觉极为敏锐。 自打这两名刺客的出现后,她便一直在想这其中的关系。 如若真是为了阻止南阳与西域联姻的,大可不必用如此伎俩。 可若是为了拉太子下水…… 那便是正好验证了当初她父亲在御书房所说的话,一语成谶。只怕是有人已经眼红太子领兵之事了。 “那会不会是安家?现在裴相被遣去费城,安家在朝堂上一家独大。” 宁婉儿一想起那安如意的嘴脸,便让她浑身冷颤。 如若当年,不是她刚好撞见…… 只怕她现在也不会能够留得一命了。 “娘娘也觉得是安家?”裴南玥的面色有些冰冷, 饶是一提到安家,她便想起当时四公主险些害死她的妹妹。 甚至是皇上也在有意包庇四公主。 这一点也是让他们裴家彻底寒了心的理由。 “我就知道你说的是他们。也对。在南阳里,只怕除了皇上也只有他们才有这般地能力,想要构陷太子。” 宁婉儿点了点头,她当然能够看出那安如意安的什么心思。 无非就是为了她那肚子里的孩子争一争。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用这种肮脏的手段。 如若那刺客被皇上先一步发现,只怕不仅仅是让她与太子陷入困境之中,更是让她们西域也难逃一劫。 “现在就等锦衣卫查清楚这件事情再说。另外我还要提醒娘娘一句,您是不是之前刚送了西域的物件给三皇子作贺礼?” “你怎么知道?” 宁婉儿有些诧异,她送贺礼给三皇子的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基本上没有几个人能够瞧见,她送的是什么。 那些个物件还是赫连纳什时常派人入宫看望她时,带来的些家乡的翡翠玉石。 在她眼里都是些个不值钱,没有用处的东西。 索性在皇上要求她送贺礼时,便一股脑地都装进了贺礼的木箱子里。 “这下遭了。” “你是说有人会利用我送去的贺礼坐实刺客的身份?” 宁婉儿的脸色一黑,她自然是猜到了裴南玥想要说的话。 不等对方回答她的问题,她便又想要往外跑去 “我去找安如意算账!” “娘娘!娘娘!” 裴南玥顾不上其他,一把将宁嫔拉扯住,生怕她这回因为脾气上来,一下子冲到那永安宫去,正巧就给了对方治罪的理由。 “娘娘您可不能去啊!”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她算账!” “娘娘不能去啊!” 裴南玥拼尽全力想要拉住她,却不料自己这身子因为这些天未曾进食些什么,身体不由地发软了一下,眼看就脱了力往后倒去。 “娘娘……” “裴南玥!” 扑通一声,两人一同摔在了地面上。 宁嫔被裴南玥的踉跄吓得脸色有些苍白,现在的她也顾不上去找安如意的麻烦,一把将她怀里的裴南玥扶起来道 “你没事吧?你这身子怎么这般虚弱呢?” 她晃了晃那单薄的身子。 很快,裴南玥苍白着一张小脸这才悠悠缓过神来道 “我……我是这些天没怎么休息好……让娘娘担心了!” 话落,她想要起身给宁嫔行礼。 “你这是做什么!这里又没别人的!” 宁嫔自然是不在乎这些虚礼,一把将想要站起身行礼的裴南玥拉住。 “娘娘……你不能去找安贵妃呀……” 裴南玥哪怕是身子发虚,她那小手却依旧是攥紧了宁嫔的衣裙,生怕这会因为自己没有拦住,让宁嫔去找安如意的麻烦。 宁嫔见她这般执拗,索性也不想去触霉头,便开口答应道 “行,我不去找她便是。但是现在看来,这事情十有八九是与那安家脱不了干系的。我跟你说,这安如意的命已经被我记在心里了。” 宁婉儿自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她现在可以暂时隐忍,饶了对方一命。 但是并不能保证以后。 “娘娘……”裴南玥摇着头,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稳住,眼下她真是后悔自己没有在入宫之前好好吃饭。 “你也别说话了,这会我瞧着你是饿晕了吧。” 宁婉儿缓缓站起身来,饶是刚才她担心裴南玥的身体,亲自给她当了肉垫。 她这副身子骨不比当年,自然是浑身摔得有些酸疼。 她暗自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又从内室的桌案上拿了些点心递给了还跪坐在地上的裴南玥道 “吃点东西再出宫吧,想来你也是这些日子没休息好才这样。我可是不需要一个身子骨比我还脆弱的盟友。” 第190章 局中局(4) “所以接下来的计划,你打算怎么做?” 宁婉儿回坐在一侧的圆凳上,垂下眸子打量着正在吃点心的裴南玥。 她虽说脾气急躁了些,但因着刚才的意外,多多少少的还是让她逐渐冷静下来的。 裴南玥将最后一块点心咽下后,身子这才感觉有了些力气道 “娘娘,你要继续忍下去。相信很快,那背后主使定会散播出谣言来,对您不利。” “都等到对方抹黑我了,我还要隐忍?” 宁婉儿心道这主意有些不靠谱,她微微眯起双眸,仔细观察着裴南玥那娇艳的小脸,生怕这会自己错漏什么信息。 如此计划,委实是要把她架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裴南玥知晓宁婉儿的疑虑,她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子道 “娘娘不必担忧,想来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另一件事情所替代,届时您只需要在皇上的面前哭诉您的委屈即可。” “委屈?我何来委屈?你是要我在皇上的面前揭发安家有意栽赃陷害于我?” 宁婉儿满脸的不信,饶是方才她可还记得裴南玥如此阻拦自己,生怕这会她会将这件事情闹大出去。 裴南玥抬眸一笑 “娘娘聪慧,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要您亲自去说,只是我们要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什么机会?” “四公主……惹怒圣上的机会。”裴南玥的声音有些颤抖,只道是这个铤而走险的计划,在她的心中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的。 “你在说什么?” 宁婉儿自然是脸色有些僵硬,虽说她早已经嫁给了南阳皇帝,但是她的内心还是一直向着西域的。 若是此时,南阳与西域的联姻会被人破坏,她万般是不会同意这件事情发生的。 毕竟,她还有族人在…… “娘娘别误会,昨日我有一婢女,正巧撞见了您的弟弟从四公主府里出来。” 裴南玥敛了敛神色,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生怕这会自己的情绪让宁婉儿瞧见。 宁婉儿微微蹙眉,她倒是并没有听说自己的弟弟还留在南阳的消息,不禁有些疑惑道 “他这会不应该在南阳啊,那时万寿节一过,他便因着西域有些要事要处理,已经秘密回去了。” “回去了?”裴南玥当然有些诧异。 宁婉儿见状又添了一句 “只不过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毕竟西域那头也有点内乱发生。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了……” 她缓缓起身,转身从床头的暗格处取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 “娘娘这是……” 裴南玥一看清盒子的外观,内心不由地一紧。 她太熟悉这个木盒子了! 宁婉儿敏锐地察觉到裴南玥面上的变化,她轻声解释道 “这盒子是我那弟弟临走前让我转交与你的,上回你入宫走的匆忙我给忘了。这回你刚好带回去便是。” 她将木盒轻轻搁置在桌案上,朝裴南玥的面前推了推。 那木盒子瞧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上面刻有的花纹图样已然看不清楚。 唯独那枚紧紧锁住木盒的银锁,却被擦拭得锃亮。 想来也是盒子的主人时常拿出来用过的。 “娘娘……这不合适。”裴南玥倏然站起身来,想要开口婉拒。 “这事我知道,你不必解释。” 宁婉儿抬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她早已经知道她与自己弟弟的事情。 那时候,她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年幼便被送来南阳为质,若是没有裴家的照应,只怕她这个弟弟根本活不到回西域的那一天。 哪怕,她的这个弟弟曾经手刃过她的亲人…… “娘娘,这个东西我不能拿。您若知道……便不要劝我,如今裴家的困境不允许我有其他的儿女私情。” 裴南玥斩钉截铁地拒绝,反倒是让宁婉儿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宁婉儿缓缓吐了口浊气道 “也罢,你们之间的故事,我们外人不好掺和。只是这盒子里装的东西,他说一定要你打开。不如你在这里看过再走。” 说罢,她也不等裴南玥再次拒绝,便转身走出了内室。 虽说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她的那个弟弟,但是当年的事情,若是没有他赫连纳什的帮助,只怕自己与母亲,都不会有个如此体面的结局。 交易什么的,她当然不在意了。 在宁婉儿十几年岁的时候,就已经与赫连纳什定下盟约。 她入南阳为妃,换取西域太平。 他成西域可汗,保她族人性命。 “娘娘……” 一声轻柔的声音将宁婉儿的思绪拉扯回来,她转过身便瞧见,刚刚进殿的婢女环佩守在屋子的门口处。 环佩,是她从西域带来的丫头,从小跟在她的身边长大,是个值得可信的姑娘。 “娘娘可是在想夫人了?”环佩眼尖,自然是瞧见了宁婉儿眸底那抹还未掩去的悲伤。 宁婉儿淡淡地摇了摇头道 “倒是没想我母亲,只是想到如今南阳盛世,倒也不是像表面那般的和平……” “娘娘是在打哑谜?环佩愚昧,没听出来您的意思。” 环佩上前扶着宁婉儿缓缓走出了承乾宫。 彼时,已经夕阳西下 紫红色的晚霞晕染了整片天空,甚是好看。 宁婉儿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仿佛在她的眼里,永远是美得那么不真切。 “你说太子这一仗,他能赢吗?” 环佩垂首,自然地回答道 “那是当然,娘娘当初可是亲自教会他骑马射箭的,与咱们皇宫里的那些太傅教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娘娘您当年……” “环佩。” “是,娘娘” 环佩差点忘记,她们这会是在皇宫里。 “我倒是觉得太子只要能够平安归来就好。无论这场仗是输是赢……只可惜,除了我,在这宫闱里便没人会想我这般想了。” 宁婉儿的神色难掩悲伤。 她一想到方才与裴南玥的谈话,好像在这深宫里,全是尔虞我诈,没有半分真心。 哪怕是父亲算计儿子,儿子记恨老子…… 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她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她当然不是像表面那般,对一切的事情都那么的不在乎。 只不过是因为她只有装得越不在乎,她在乎的一切才能够平平安安罢了。 “娘娘,您又说胡话呢,这场仗皇上看得极为重,想来太子一定能够凯旋归来的。” 环佩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扯回来。 “是吗?” “是呀” 第191章 禾城 回行的马车里 裴南玥垂头盯着自己怀中的木盒,她到底是没忍住,将它带了出来。 阿梦坐在一旁瞧见那木盒,自然也是记起来,这盒子是当年赫连纳什一直贴身带着的,那会还是因为左侍郎家的儿子想要抢走这木盒,被裴南玥拦下这才没让人拿走的。 想来那会,两人便是因为这盒子才开始有些接触的。 “小姐,这盒子……” “是他让宁嫔转交与我的。” 裴南玥只是低头回应了一句,并没抬起头。 玉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老旧的木盒,上面依稀还残存着他的味道。 她的心不由地一紧,饶是自己在心里做了许久的建设,都一直没有勇气再度打开它。 “我还有一事要问你来着,阿如现在可在府中?” 裴南玥努力从伤心的回忆里抽离出来,她缓缓抬头看向了阿梦。 阿梦轻轻点了点头道 “在府门口候着呢,我想着小姐您出门若是错过了十三先生的来信,若让旁人瞧见自然是不太好。索性就让她一直在府门口等着呢。” 阿梦做事细致,自然是让人放心的。 “你可确认当时阿如在四公主府门口瞧见的……真是赫连纳什?” 她一脸严肃的表情,让阿梦不由地内心一沉。 “小姐您意思是阿如看错了?” 阿梦呼吸一滞,饶是她当时听见赫连纳什出现在四公主府门前时,碍着当时裴南玥在场,她事后也没有再过多细问。 裴南玥的手有些颤抖,她自然是在意这件事情的。 “你还是让人暗中调查一下,我想着赫连……不,西域可汗他为人正直,应该是做不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的。” 她虽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冷淡,但是落在阿梦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阿梦垂首答道 “是,大小姐。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去查证,我相信赫连公子也不是那样的人。” 她自小跟在裴南玥的身边侍奉,自然也是见过那赫连公子的为人,想必若是真是与四公主婚前厮混,只怕这其间也另有隐情。 裴南玥将盒子不由地拢了拢,抬起头望向车外,想来也是夜幕降临,街上的行人倒也是没有几个。 裴府前 裴南玥在阿梦的搀扶下刚一下马车,便瞧见在府门口久候多时的阿如上前道 “小姐,方才府里来信,说是有来自禾城的信笺。” “禾城?” 裴南玥不由地睨了阿如一眼,见她们现在还在裴府门口,便压低声音道 “进屋说。” “是。” 主仆几人匆匆进府,却无人察觉,裴相府的门前一道黑影闪过,瞬间融入夜色之中。 另一头 十三一行落后于大军一日的脚程,原因是因为裴岁岁之前的伤势有些严重,特地在禾城这个小城里停留了一日。 见她们与大军分开,周景淮索性便使了点银子包下了禾城最名贵的客栈。 “吱呀——” 十三推开门正端着瓷碗进来,面色苍白的裴岁岁转头瞧见是又要让自己喝药,小脸下意识地皱成了一团道 “十三,我这药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她虽然嘴上抱怨着,但是身体却诚实地往前挪了挪,接下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汁。 “等你这病好了,这药也就不用喝了。谁让你这身子骨这么弱,三天两头的病倒。” 十三戳了戳她的脑袋,将怀中一包油纸一同放在了裴岁岁的面前。 “这是什么?” 裴岁岁将油纸打开,自打她病倒,她便一直饮食清淡,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桂花糖,我在街上买药的时候看见的。想来你应该是爱吃的。” 十三侧过脑袋,满脸宠溺地看着裴岁岁像如获至宝的小孩一般,拿起她买的糖。 “就知道十三对我最好,想来也只有你会给我买这些东西吃的。” 裴岁岁将药一饮而尽,又连忙往嘴里塞了颗桂花糖。 甜腻的糖块瞬间化解药汁大半的苦涩感。 仿佛真的是救命稻草一般,让她的这次喝药如此痛快。 “好吃吗?” 十三若有所思地目光落在那几块桂花糖上,她还是头一遭知道,裴岁岁喜欢吃这个小物件。 “当然!我儿时就爱。只可惜我姐姐总是说这糖容易坏牙齿,不让我吃。是她跟你说过我爱吃桂花糖的吗?” 裴岁岁一脸天真地看向十三。 十三敛了敛神色,将脸上那抹不自然瞬间隐藏了去。 “自然是她跟我说的,想来这一路辛苦,你又一直大病小病不断,我怕你哪天因为怕苦偷偷倒了我给你的汤药,索性就在路上瞧见买了些带回来的。” 她抬头支着脑袋,撑在桌面上看向了裴岁岁。 心里不由地一沉,如若当年她没有发生意外,是不是她也能够在她的那个年代活的如此自在。 一晃眼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百多年了。 这是她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将两人的谈话终止。 “谁?” 十三有些警觉,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腰间别着的短刃,这还是上回沈暮给她留下防身用的。 青石短刃,是神界才有的物件。 能斩万物。 “是我,周景淮。” 周景淮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裴岁岁突然一脸暧昧地看了眼十三,不等她反应便开口应答道 “进来吧,周少爷!” 十三微微蹙眉看向推门而入的周景淮,这一路上她一直躲着他,就是不想与他面对面碰上。 “你这糖哪来的?” 周景淮一进屋便瞧见裴岁岁手中的桂花糖有些眼熟,仿佛自己在哪里见过一样。 裴岁岁指了指十三道 “我家十三给我买的,她说给我配药的时候在路上遇见的。” “可这个糖不是只有在城东才有吗?咱们现在在城西。” 周景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自然是没有想到这糖背后的故事。 “城东?可我刚才瞧着咱们客栈对面的街上就是药材铺呀。”裴岁岁皱了皱眉,随即转过头来看向了十三。 一脸天真的她自然是相信十三的话的。 十三眼见事情要暴露,只得硬着头皮道 “是有人特地去城西给你买来的,让我代为转交给你,就是怕你不愿意吃。” 她不由地抬眼瞪向了周景淮,心道他真是多嘴说话。 “有人……谁啊?” 裴岁岁的呼吸一滞,突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闯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第192章 用你来提醒我? 裴岁岁涨红着一张小脸惊呼出声 “不会是他吧?”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门外却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 “十三先生,你睡了吗?” 昊京有些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十三与周景淮互相对望了一眼,显然他们也是才知道昊京回来了。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小脸通红的裴岁岁一把便抓起那桂花糖上前打开了门道 “你送的?” 她瞪大了一双杏眸,恶狠狠地望向站在门外一脸不知所措的昊京。 “什么……什么我送的?” 昊京话还没说完,只见裴岁岁一股脑地将她那手中的油纸塞在了自己的怀里,并且冲他怒吼道 “我才不稀罕你送的东西,我才不要!” “什么?” 昊京手忙脚乱地接过那一方油纸,油腻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统统还给你!” 裴岁岁临走前还不忘白了他一眼,随即不等众人反应便自顾自地提起长袍,故意撞开他的肩膀就往楼下跑去。 唯独留下一脸茫然的昊京,独自捧着油纸站在原地。 昊京挠了挠后脑勺,灰尘仆仆的他一看就是刚出完任务回来。他循声望向屋内,同样站在屋里的十三与周景淮也是一脸的茫然。 “这是……发生什么了?” “嗯……说来话长,对了你怎么这会来了?是沈暮那边吩咐的吗?” 十三让昊京先进屋,眼下她们这座客栈本就已经被周景淮包了下来,客栈外还有沈暮的人手巡逻,想必裴岁岁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这一路上裴岁岁一直都在生病,眼下这个机会让她在外面散散心也好。 “是沈大人让我来传个口信给您的。现下他在军中暂时抽不开身,专门让我来一趟告诉您他接下来的计划的。” 昊京将那油纸顺势捏在手中,抬手就从怀中取出一枚玉戒指。 戒指通体晶莹透亮,在戒指的外圈刻有老虎的图样。 “这是沈暮的东西?” 站在一旁许久未曾出声的周景淮率先开了口,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戒指是沈暮时常戴在身上的物件。 想来对他也是极为重要的。 “他把这个给我做什么?” 十三皱了皱眉,她虽然嘴上拒绝着,手却老老实实地接过那枚玉戒指。 昊京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一边开口一边又用一种及其诡异的眼神望向周景淮道 “这是大人的信物,眼下他要先行一步前往南蛮境内,他会领兵三百潜伏到对方大营之中。” “三百?可南蛮不是这一回有四万多人?” 十三哑然,饶是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昊京带走,手指下意识地弯曲,将那戒指捏在手中把玩着。 昊京点了点头继续道 “大人说了,如此大张旗鼓的领兵去往费城,想来最后的结局也是徒劳无功的。索性便在今日上午就已经秘密领兵离开了。” “他……他……他三百人打得过吗?”十三有些纠结地开了口。 或许是因为她身旁那道炙热的目光让她不容忽视,又或是心里对沈暮多了几分的牵挂,终究是遮遮掩掩地开了口。 可这在平常不过的一句问候,落在其他两人的耳中,却听出来不同的意思。 周景淮自然是没好气地开口道 “他能怎样?谁能把咱们沈大人杀了不成?” 他不着痕迹地走到十三的身旁,想要从她手指缝中拿走那枚玉戒指。 虽然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周景淮明白,这玉戒指对沈暮的意义重大,可不是个寻常的信物那么简单。 他一想到自己托昊京送给十三的那支下落不明的木簪,心下不由地又是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口。 “你在干嘛?” 十三撇过头瞪了他一眼,饶是连周景淮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太过张扬,一下子便让她们二人发现。 他下意识地双手握成拳,瞬间收敛起他眉眼间的那抹不悦。 “没什么,只是好奇沈大人的这枚玉戒指,我曾经向他要过无数回,却没想他一直不给我看。这会他能给你,想来也是将你当作了朋友!” ‘朋友’二字,周景淮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自然是不想要将沈暮想到那一处的。 “可这是他暂时给我保管的,自然是不能给你了。” 十三下意识地将那玉戒指收回怀里,既然周景淮说的如此重要,想必她也是不能随意将这东西弄丢才是。 “……” 周景淮强压着心中怒火,只是在面上微微皱眉。 他自然是知道这会还有昊京这个碍事的人在这里,若是此时他在昊京的面前发作,只怕不出一日那沈暮便要追到这里来质问他。 周景淮不由地心下一沉。 心道也不急于这一刻,毕竟总有一日昊京会暂时离开他们的,届时他再寻找机会从十三的手上,顺走那枚玉戒指。 昊京站在一旁,虽说未出声,但也算得上是情场老手的他,自然是瞧出此时二人之间的端倪。 一想到他临行前,沈暮对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缓缓开口道 “周少爷,沈大人还有一事要我私底下与您单独说,不如借一步说话?” “他找我还能有什么好事?不听可以吗?” 周景淮这会心里满是怒火,找不到发泄口的他自然是盯上了打不过他的昊京。 “那什么,刚好我去找裴岁岁吧。你们就在这里说就是了。” 十三匆忙地撂下一句话,随即便离开了厢房。 待下楼的脚步声远去,昊京这才严肃地开口道 “周少爷,沈大人让我提醒您一句,可别忘了当时您是怎么在湖边跟他承诺的。”昊京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佩刀。 他自然是看出来,刚才他将自家大人的信物递给十三时,周景淮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再加上周景淮之前托他送给十三的木簪 这两件事情便足以证明 周景淮对十三的态度! 只怕是与自家大人有的一比。 “怎么?用你来提醒我?” 周景淮自然是面上不悦,一瞬间,他的周身便一股莫名的力量顺势而起,虽然他寻常都是那般纨绔子弟的模样。 但是在人间 他的实力仅次于沈暮之下。 昊京见状索性也不想拐弯抹角,他右手紧紧扣住剑鞘,仿佛随时准备战斗一般。 “周少爷,请记住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便是先行找到魔君重明。” 第193章 打架出去打 周景淮的脸色有些僵硬,他转过来望向昊京,一把拽起他的衣领道 “我不用你来提醒我,这事我有自己的分寸。” 他的语气夹杂着隐隐的怒意,好似随时要倾泻而出一般。 昊京闻言垂下头看着自己被揪起衣领道 “周少爷,你这会是要跟咱们自己人打一场吗?” 他单手已然弹出剑鞘,就等周景淮的一声令下。 虽说自己的神力不算高,但是现在他们在凡界并不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受到任何的影响。 如若真的交手,自己未必打不过他。 周景淮紧紧了攥住昊京衣领的右手,沉下声音道 “我不介意。” 他那看向昊京的眉眼间,仿佛滔天的怒意蚕食着他最后的理智。 他这人说来也奇怪,他不在意世间的任何事情。 可唯独最在意的,也便只有十三一人。 周景淮的话音刚落,他便已经举起左手就要挥拳相向。 “那在下便奉陪到底。” 眼疾手快的昊京一把弹出佩剑,反手一剑便已经劈开两人的距离。 仅仅一瞬间,周景淮就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人拉住无法动弹,他顺着力道往后看去,正好撞见了匆匆赶来的谢桥。 一阵阴风袭过 谢桥将周景淮的左手松开,沉着脸开口道 “这就是周少爷的处事方式?” “是你?” 周景淮顺势将手收在身后,仔细打量起眼前突然出现的谢桥。 他的面上虽故作平淡,但实际心里却猛然一紧,方才他真的没有察觉到谢桥的近身。 “你怎么来了?沈大人呢?” 昊京顾不上许多,他连忙走到谢桥的身边。 想来这会沈暮身边他们二人都不在,若是这会遇到什么危险,只怕是没人能够给沈暮帮忙的。 “说来话长,回头与你细说。” 谢桥摇了摇头,他的面上毫无任何的情绪。 说罢,他转过头来看向周景淮继续道 “周少爷,方才听您的意思是要与我们过过招?那不介意谢某加入吧?” 周景淮闻言冷哼一声 “你们两个即便是加起来都未必是我对手。” 他的声音冷然,丝毫没有往日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 如若在神界,他真的有这般底气说话。 可现在明明在凡界的他也只得是碍于面子,不得不硬着头皮迎面而上了。 “那便试试,我们听命于沈大人的,想来周少爷这般不合作,大人日后知道也不会责怪我们的。” 谢桥顺势拔出佩剑,站在了昊京的身侧。 他们二人也是许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眼下正是个很好的机会。 “嘭——” 三人即将开打之际,屋内的木门却被人一脚踹了开来。 “谁?” 几人转身望去,正好看见随着木门落下,那滚滚灰烟中缓缓走出来的少女。 十三单手将裴岁岁拉到一旁,自己则从容不迫地踏进屋来,沉声道 “在我这里打架?谁允许的?” 她抬眼看望向了屋中的几个男人,又继续道 “我说过的,在我这里不允许任何人打架,要打出去打。” “我们……” 昊京抬起头指了指周景淮,想要跟十三辩解什么。却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谢桥又将他抬起的胳膊拉了下来道 “是,我们出去。” 他冲十三点了点头,随即便率先走出了厢房。 昊京本想也跟着一同离开,却见站在那的周景淮纹丝不动,他于是多走了几步一同将他往屋外拉去道 “没听见十三说让我们都出去,你在这里赖着也没什么作用。” 说罢,他拉着周景淮离开,连同那两扇摇摇欲坠的门也都细心地重新合上。 十三抬眼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裴岁岁,语气有些缓和道 “所以你是以为那桂花糖是昊京送给你的?” 想来刚才她一出门,便瞧见站在楼下街边上,想要发泄自己怒火的裴岁岁。 仔细一问才知道,人家这是误会了。 裴岁岁撅着个嘴有些怨愤道 “我以为是他送的,所以才……”她不安地舔了舔唇,原来是她误会了。 可在她得知送桂花糖的另有其人时,她的内心为什么却感到有些失落呢。 十三敛了敛神色,有些不耐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今晚的事情发生的太乱,她实在没有什么心情解释这个问题。 “反正这几个男人也没什么好人的,你与我同吃同住的,也尽量与他们少点接触便是。” “都听你的,十三。” 裴岁岁见她头疼,连忙又走到桌前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可我原来就想问你来着,你这身份眼下是瞒不住了,可若我们真到达了费城,你还用你这个名字继续行医吗?” 她依稀记得,这军中有不少来自皇宫的禁卫军。 如若是十三的身份曝光,只怕皇上那边会治她个欺君的罪名。 十三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随意地擦了擦嘴角道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寻个清白的身份才是。当时我入宫为安贵妃请脉,她可是派了不少人调查我的底细的。” 只要提到安贵妃,她不免就想起那安贵妃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这点你放心,我昨日便差人给我姐姐送信去了,我有一个远房表妹,你可以用她的身份。” “你的表妹?” 十三有些意外,想来她一直以为她们裴家姊妹只有她们二人。 裴岁岁点了点头,坐在了她的身旁道 “我这表妹深居简出,鲜少有人知道。若不是我离京之前收到她染疾去世的消息,只怕是连我都想不起来我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说来也巧 那会她正好想要找机会开溜出府,却不偏不倚地撞上老家送信的小厮,从那信笺上看,那时候她这表妹去世才不过三日。 如若有机会,她便可以让这位‘已故’的表妹变成现在的十三。 “是个主意,可现下你也不便露面,想来裴家的身份对你我二人来说不算安全。” 十三自然是心里清楚,现在的裴岁岁能够从京城全身而退,并且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离京。 这多半还是裴南玥的功劳。 眼下,她不能再将裴家拉进这场斗争之中才是。 “我的姐姐……” 裴岁岁自然是记起了她的姐姐,想来这是她第一次与姐姐分别这么长时间。 第194章 几两碎银?姑娘可惜了 十三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佯装平淡道 “你姐姐的事情我已经和沈暮商量过的,暗中派了不少人去守着裴府。” 裴岁岁的脸色一沉,眉眼间尽是担忧道 “这回是我太担心父亲,反而是将姐姐的安危忘在脑后。如若不是你们提醒我,只怕是我直到现在都以为京城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这一路上,十三有意避开她谈论她裴家的事情,但是她在车上昏睡的时候,或多或少地还是听到了那么几句。 她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想要在这次出征的时候对她父亲下手。 眼下,她唯一能够庆幸的便是,她在出现在十三的面前时,特意假扮成了男人的身份,除了昊京那几人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她是裴家的二小姐。 十三见状,只得轻声安慰道 “你且放宽心,沈暮的人肯定能护好你姐姐的。现下我们已经耽误了两日行程,明天我们便要一大早起床赶路,你早点休息。” 她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开厢房。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吗?” 裴岁岁有些不解地望向她正准备离开的身影,心里不由地乱成一团。 眼下,她的确是想要独自待一会。 “我去看看他们几人打起来没有,你先睡吧,晚点我回来不会吵到你的。” 十三冲她扯出一抹笑意,随即便离开了房间。 裴岁岁抬眼看向那紧闭的房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心道是她这回实在是太任性妄为,如此胆大包天地偷溜出府,却没想到让她姐姐一个人面对京城那些阴谋诡计。 如若当初她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情,想必她一定会选择留在家中与姐姐在一起。 客栈外 禾城临江,尤其是十三几人落脚的客栈便正好在整座禾城的最高处,故而站在客栈外的院子里,便能尽收整座禾城的夜景。 周景淮几人一同站在那客栈外面,眺望着远方的风景。 方才许是十三那么一吼,将他们几人的情绪都冷静下来了许多。 “你说若有一日我们除掉了那魔君,你会不会继续留在凡间?” 昊京率先开口,看向了站在他左侧的谢桥。 谢桥此时手执佩剑,夜风裹挟着他的衣襟,站在风中默然的他,倒是看上去像位江湖侠客一般。 他面无表情,冷冷地开口道 “不会,凡间这种地方没什么能打的人。” “……” “……” 昊京自然地与右侧的周景淮对视了一眼,心道是他们二人都是想到了一处。 这谢桥人生最大的理想除了杀掉魔君,便是想要在这天地间,寻找能够与之交手的人,并且用尽全力打败对方。 这便是他这木头一生所求的愿望。 “要我说沈暮能容忍你们两个几百年,也就是他脾气好。” 周景淮不合时宜地开口讽刺道 “也就是我们沈大人脾气好,如若不然,他怎么会允许你一直跟在他身边浑水摸鱼?”昊京同样不客气地反击道 想当初,他们因追杀魔君而结缘。 现下一晃已经两百余年,他们竟然还能站在一块聊天,已经是很稀奇的事情。 要知道,按照沈暮的性子,他身边除了他们这几人以外,便没有什么朋友了。 周景淮,的确是独一份的。 “瞧你这话说的,打又打不过我,就那嘴皮子功夫利索,想来你平日里也不怎么用功,全靠跟人吵架练出来的?” 周景淮大手一揽,将整个身子压在了昊京的身上。 他们几人身形差不多,若是不仔细看,从背影来瞧倒是像亲兄弟一般。 “那主要是看对谁,毕竟周少爷你这张脸皮对上我们沈大人,他也就是脾气好不跟您一般见识。这种粗活,自然是有我来说。” 昊京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却暗地里将身形站稳,生怕摔着了这位周少爷。 周景淮冷哼一声,非常受用地挪了挪自己的胳膊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会不会继续留在凡间呢?我难道不是你的兄弟了?” “别,您太抬举我不是?” 昊京立马开口反驳,虽说他们当初是因为立场一致,都是想要除掉魔君重明而结伴在一起的。 可若是细究,当年他们所在的苍翎与周景淮背后的西辰,也算得上是有过过节的。 “我瞧你胆子这么大,你不如跟我说句实话?” “什么?” 昊京微微皱眉,他转头看向快贴在自己身上的周景淮,自然是心里突然打鼓起来。 他总觉得这人憋着一肚子坏水等着他。 周景淮桀然一笑道 “那桂花糖究竟是不是你送的?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初我在刚找你们那会,你可是在裴岁岁的营帐外面的。” 他自然是想起来那时候他与秦姑姑一同来找沈暮汇合,当时他在山坡上无意发现了十三的女相。 那会他厚着脸皮跟着十三回营帐的时候,正巧撞见了站在营帐外面的昊京。 虽说刚才十三在场,他不好拆穿。 但是他心里隐隐觉得,就是这小子看上了那裴家二小姐! “什么桂花糖?” 久久未曾开口的谢桥倒是突然出了声,他偏过头望向脸色有些涨红地昊京,方才他来的时候并没有瞧见裴岁岁的身影。 自然是不知道那桂花糖的事情的。 昊京抿了抿嘴,可见并不想要回答周景淮的问题。 他下意识地抬手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周景淮,故意语气严肃道 “我们是什么人?她一个凡人用得着我去送这些小玩意?难道花楼里的姑娘不比她温柔可人些吗?” 他故作正经地转过身看向周景淮,却在看清楚他背后的那抹身影时,脸色倏然大变。 “你小子怎么脸色都变了?只不过随便问问,你还生气了?” 周景淮自然是没察觉到他背后有人,自然而然地摆了摆手继续道 “要说这花楼里的姑娘,我的确是去过那么几回,只可惜我心里有人,这些个姑娘……太可惜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遗憾地摇了摇头,仿佛是在感慨人生短暂一般。 “我瞧你是昏了头……” 谢桥亦同转过身子看向周景淮,却也如同昊京那般,面上一顿,反倒是临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你俩咋了?” 周景淮自然是发现两人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他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伴随着那阵凉意,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如果周少爷觉得可惜,那便一个个娶回来,您财大气粗的,还能缺那几两碎银?” 第195章 昊京说谎了 周景淮顿时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尖蔓延至头顶,他身形一顿,幽幽地看向从他身后走过来的少女。 少女一袭素色长裙,黑色如瀑的长发被随意挽至脑后,额前几缕碎发垂落,衬得她那张明媚的小脸,更多了几分娇柔。 可惜,少女一开口,周遭的威压足以让在场的几人缄默。 “怎么?不继续说了?” 十三环抱双臂,明亮的目光在这三个男人之间游离。 站在一旁的昊京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 “十三你有所不知,要说这花楼哪里姑娘好,周少爷的确比我懂上许多。这会他感慨无非就是因为咱们一块离开京城不是?” 他本就是想要阻止周景淮与十三交好,这下机会落在他的手上,他怎么也得找补一下之前在周景淮手中吃的闷亏。 “他这是诬陷!我都是些逢场作戏的,哪里有你那般夜夜留宿醉仙楼?” 周景淮不露声色地挪了挪脚步,想要与十三站在一处。 十三转头睨了他一眼,心下了然。 “你们去找不找花楼姑娘,我这可管不着。眼下我可是要来问昊京你关于沈暮的计划的。” 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反而是让一旁的周景淮心里不由地一紧。 如若十三能够因为他这番言论而生气,他倒是宁愿她发脾气。 可偏偏就是这般不在乎的样子,反而是让他捉摸不透。 想到这里,周景淮的脸色也跟着严肃了下来,丝毫没了方才与昊京那般谈笑风生的样子。 “沈大人?您是想要问什么?”昊京见十三是来谈事的,便也将嘴角的笑意强压下去,方才如若十三再继续深究下去。 只怕是他连周景淮的老底都要抖搂出来的。 “我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安排?现在我身上……”十三突然停了下来,环顾四周一圈,见没人这才继续开口道 “我身上暂时没有神力护体,自然是不能够保护裴岁岁周全的。如若沈大人那边能有几个得力的,我想借来一用保护裴家二小姐。” 对于十三来说,她虽然暂时没了神力,但好在身上有点子功夫,自保自然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 但是对于裴岁岁那个病秧子来说,这一路上的颠簸已经足以要了她半条小命。 周景淮闻言却一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道 “那我呢?十三,我可以保护你们呀?” 他自然是心里不爽十三的,毕竟他这个活人整日在十三的面前晃悠,却偏偏故意忽视他一般,说什么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帮忙。 这难道不是在讽刺他吗? 站在一旁许久没开口的谢桥深深地睇了他一眼,突然出声道 “你那眼里除了十三,应该也没别人了。只怕是有人刺杀裴家姑娘,你都能装看不见的。” 谢桥一句话便让在场的几人突然沉默。 十三的小脸上划过一抹极其不自然的红晕,瞬间从脸颊蔓延至了耳尖,红的好似能够滴出血来。 “你在胡说什么!” 周景淮同样是红了耳朵,连忙出声喝止。 就连站在谢桥身旁的昊京都不由得回过头来,冲他比了比自己的大拇指道 “哥,你真是会说话呢。” 他心里一沉,本想着借着花楼的姑娘,好让周景淮的形象在十三的心里更加差劲。 却没想到他日防夜防,却唯独忘记防住身边人。 只怕今日谢桥的这句话,便像是一颗即将破土而出的种子一般,扎在了十三的心里,早晚要开花。 十三偏过头去,瞧见那满目璀璨的星空,心下不由得一沉。 现在的她,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情去谈什么儿女私情的。 “所以我说沈大人那边可有什么安排?还有裴相他……现在应该还安全吧?”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看向昊京。 昊京连忙点头回答道 “沈大人在离开之前已经预备好了一切,他便是让我与谢桥留您身边帮忙的。” 他虽然也担心沈暮的安危,但是眼下,他只得听命于沈暮的安排。 “你们两个会不会有点多?毕竟我们在队末,相对于没有那么危险。”十三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这些日子在路上为了照顾好裴岁岁 她自然也是没有休息好的。 “您的意思是……” 昊京与谢桥对望了一眼,仿佛已经听出来十三的意思。 “我想你们其中一个还是回到沈暮身边去帮忙,毕竟我们这里还有几个他留下来的帮手,只要不是遇到魔君他们,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十三本意就是想要让沈暮分她几个趁手的侍卫即可,却没想到沈暮竟然将他的两个得力帮手都留给她。 虽说他的心意是好的,但是在十三看来,沈暮的处境总归还是要比她们危险的多。 昊京脸上划过一抹惊艳,他自然是没想到十三会与他想到一处,连忙点了点头道 “那便让谢桥护在姑娘左右,我轻功比他好,如若今夜出发,明日中午前便能追上沈大人的。” 他心里自然是极担心沈暮的。 早前在他们离开苍翎之前,他们身上还有一颗救命药,就是防止沈暮在凡界追杀魔君时会出现意外。 如今,却早早就给了十三服下,这会偏偏也只有他知道那颗药已经没有的昊京,自然是最担心沈暮的。 想到这里,昊京抬手想要告别几人,却不想在他转身时,十三却又忍不住地开口道 “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昊京大人……能够替我解答一下?” “您叫我什么?” 昊京倍感意外地转过身来,却正好撞见十三那满脸的八卦。 猛然间,他不由得心里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就连同十三身后的那两个男人脸上,皆是挂上副好奇的表情。 “那桂花糖,昊京大人不会一直想不承认吧?” 十三本来在熬煮药的时候,这桂花糖便已经由他们随行的侍卫送来,因此她也差点误解,以为是沈暮手底下的人,对裴家二小姐情有独钟。 却不想,她仔细想来,那几个侍卫都是从来没见过裴家二小姐的,怎么会对人家的喜好如此了如指掌。 加上她这些日子,时不时便能在军中撞见昊京。 显然,是昊京故意说谎了! 第196章 我在诈你 昊京的目光明显有些游离,立即反口道 “什么桂花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既然不是你那就算了。” 十三摆了摆手,准备从他的身侧离开,却不想正当昊京暗自松了口气时,十三那幽幽的声音又让他怔在原地。 “你可知道那糖不止你一人送过?” “什么?十三你把话说清楚。” 昊京显然一个没忍住,率先上前一把拉住了十三的胳膊。 周景淮见状拧紧了眉头,有些不满地开口道 “说话就说话,你拉人衣服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大步上前,将昊京拉扯住十三袖子的手打掉。 昊京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道周景淮还真是个小心眼的人。此时的他心里说不出的慌张,反倒是没有功夫跟别人计较这种小事。 他缓了缓呼吸,沉下声道 “十三,你……刚才说什么桂花糖不止我一人送过?” 十三缓缓侧过身,明媚的小脸上写满了玩味,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仿佛早已看穿了昊京的心事一般。 “我说那糖不止你一人送过,只不过正好被我瞧着,给拦下来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包一模一样的油纸,与方才她在屋中递给裴岁岁的那份,一模一样。 显然都是从城东买来的。 昊京看着那包油纸,明显表情有些不自然,本就皮肤白皙的他脸上瞬间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出来。 几人见状,皆是心中了然。 十三浅浅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那包油纸放回了昊京的手中道 “我是骗你的,只不过是为了让你说实话罢了。裴家二小姐与我关系匪浅,她是个好姑娘,可你未必能够与她有缘。” 她的话让昊京不禁怔在原地。 他痴愣地抬起头,对上十三那双深不见底的水眸。 是啊,他是堂堂苍翎的神君,而裴岁岁却是一介凡人。 若无意外的话,他只怕在神界眨眼的功夫,裴岁岁的人生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何谈什么缘分? 昊京下意识地攥紧那包空荡荡的油纸,缓缓垂下了头。 “我……” “这事情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既然大家现在共同的目标是捉拿魔君,那其余的事情我想现在也不必过早下定论,对吗?” 十三的话让昊京又重新见到了希望一般,他又侧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周景淮。 很显然,这会的周景淮表情一脸严肃,自然是没有兴趣取笑他的。 “你别看我了,借你说给我听的话,再送还给你。你对那二小姐的心思,昭然若揭的。你不会还以为我们瞧不出来吧?” 周景淮仿佛想要打破这般尴尬的气氛,他缓缓叉腰站在那里,又是换回了一副欠揍的模样。 “你这人……” 昊京张了张口,却又将临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自然是心里明白这一切的。 充当背景许久的谢桥也不禁忍不住开口劝解道 “昊京,你也别多想。她是凡人没错,可是她未必能看你不是?” “谢桥!” 受了刺激的昊京自然是不能听到这种言论的,他转过身去瞪了谢桥一眼,忍不住回嘴道 “你这叫哪门子安慰?什么叫看不上我?我好歹也是长得……” “人模狗样。” 十三的声音从昊京的身后幽幽传来,昊京侧过头看向正在心虚摸着鼻子的十三,满眼错愕的他自然是不相信刚才竟然是十三在讽刺自己。 “你……” “好了,都少说一句。” 周景淮好心出言打断了昊京的发作,毕竟眼下他们的事情太多,所需要的精力自然是不能全都放在这些小事上面的。 见几人闻声望向了他,他便继续说道 “既然沈暮的计划已经确定下来,我们就按照他的计划兵分两路,昊京你这头就辛苦些早点出发,好跟沈暮能够在路上有个照应。我呢,就替你先照顾好裴家二小姐。” 他拍了拍胸脯,一副自信的样子反倒是让十三不由地蹙眉道 “除了最后一句,我觉得你说的都没错。既然费城危险重重,昊京你就早点出发,我想沈暮应该还有别的计划要实施的。” 她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沈暮的计划不止于此。 昊京此时也顾不上与周景淮的拌嘴,连忙告别几人,即刻出发准备跟上沈暮的步伐。 半盏茶后 十三歪着脑袋,倚在厢房内的红木圈椅上小憩。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会周景淮还要跟着她一同回到了厢房里。 直到她听到周景淮的第三十声叹气后,终于有些忍无可忍道 “你到底来我这里要干嘛?有话早点说,过了子时我也是要休息的。” 她皱巴着一张小脸,眼下因为周景淮包下了整座客栈,她瞧着已经在床榻上歇下的裴岁岁,索性就选择在她隔壁的厢房歇下。 却没想她前脚刚进厢房,后脚周景淮便跟着追了进来。 “我想多陪陪你。” 周景淮挂上那副无赖的表情,仿佛是又回到了京城最负盛名的浪荡公子周家三少爷的状态。 十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强忍着内心想要殴打对方的念头,抬起手指了指厢房的大门道 “你的房间在对面,我这里都挺好的,用不着周少爷相陪。” “可我就是想看见你咋办?” 周景淮单手支在桌案上,俊朗的脸庞加上那身火红的长袍,委实落在十三的眼里,有些刺眼。 只可惜,十三这会的心里毫无波澜。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站起了身子道 “你确定你不走?” 她的目光与周景淮那火辣的眼神对上,满目清冷的样子显然让周景淮意识到,她在生气的边缘了! 只可惜,周景淮眼见几个碍事的人都因故离开,急于求成的他自然是不肯这会放弃的。 他颇为挑衅地摇了摇头道 “不走。” “好,你不走,那我走。” 十三也是个明白人,虽说她还在周景淮的面前有那么一点威慑力,但是显然,对方现在正是仗着她没有神力的状态,想要找借口欺负她的。 她自然是不愿意给对方这个机会的。 说罢,她便起身想要离开。 却不料她刚一走到周景淮的身边时,那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她整个人往后仰去。 第197章 她不记得他了 周景淮利落地抓住十三的胳膊就往怀里拉去,偏巧十三下意识地动作抬手,一巴掌便已经甩在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厢房中间响起。 十三往后踉跄几步,这才将将稳住身形。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周景淮那张俊美的脸庞上,赫然出现的红肿,定是方才她用力过猛,一下子没收住力气导致的。 她有些心虚地撇了撇嘴道 “你拽我做什么?这事你可别讹上我。” 周景淮抬手摸向自己的左脸,那火辣的灼烧感委实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倒是心里有些庆幸,方才自己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若不是十三这一巴掌 倒是还没有让他彻底缓过神来。 “没事,是我不该拉住你的。” 他的表情有些微妙,额前的碎发将他的那双冷眸掩去,瞧不清情绪。 十三暗自吞了吞口水,以为是自己用力太重,连忙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道 “你……你没事吧?那个……那个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吗?” 她抬了抬手,想要上前去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却又手突然僵在空中,不敢挪动半分。 许是之前她突然想起来周景淮送给自己的簪子,如果这会她靠得太近,只怕是又让这小子得逞了! 周景淮见她这般僵在原地的样子,嘴角不知不觉地抹过一抹自嘲的笑意,将满目的失望掩去,不想让十三瞧见。 他垂下头有些冷然道 “没什么,只不过我想问你,当初我让昊京代为转交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没有?” “东西?你说是木簪吗?” 十三心下不由地一紧,虽说她早就猜出来周景淮来寻她的目的,但或多或少还是因为他的话,感到有些紧张。 虽说她之前也是从现代穿来的,但是在感情这方面,她基本等于一张白纸。 什么都不懂! 但她也多少明白,男人给女人送木簪的意思是什么。 她见周景淮抬起头望向她这边,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 “那木簪是沈暮转交给我的,想来或许是你送错人了吧,我一直保管在药箱里,你若这会要我便给你去拿。” 说罢,她不等对方反应,抬起腿就想往外逃离。 她到底是没有多少底气去在这种时候去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等一下。” 周景淮率先挡在她身前,将那本就半开的木门又重新关上。 他缓缓转过身来,高出她一个头的周景淮就这么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方寸之间。 十三动了动唇,刚想开口,一抬头便撞进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她有些慌乱地后退半步,却又被周景淮抬手将她重新拉回了自己的臂弯中。 两两相望,眼神清明的十三不由地脸上写满了慌乱。 周景淮本就长得是极为俊俏的,平日里总是浪荡的公子此刻却一副肃然的样子,反倒是让十三有些束手无策。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地气氛,让十三有些抓耳挠腮。 “你要做什么?” 良久,十三率先打破了沉默。 周景淮那炙热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少女,一双漆黑的深眸仿佛要将眼前的猎物吞噬殆尽。 他缓缓逼近少女的脸颊,迫使对方正面望向自己。 十三哪里见过这般场面,饶是她将自己的脑袋缩到极致,也根本阻挡不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正在一寸寸地靠近自己。 或许是到了极限,十三暗自咬了咬牙,顺势就要抬手阻拦。 却不料,周景淮犹如早就有所准备那般,大掌稳稳接住她挥舞过来的拳头,力气之大,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见对方还在逼近,这会心里没了主意的十三,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到底还是慌了! 就在两人即将碰到一处之际,周景淮突然将头搁在了十三的肩膀上,有些受伤道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一声嘶哑的声音,让十三本就想要反抗的小手,停在了半空。 她极为迅速地收起手中的那枚银针,这是她早在与孙有之交手后,特意贴身备着的,就是怕她没有神力的时候,会遇到意外。 她微微皱眉,有些不解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记不记得你,我们不是认识有几个月了吗?” 十三的声音打破周景淮最后一层的幻想,他有些自嘲地勾起一抹冷笑,饶是连他都没有办法去面对,眼前人已经将他完全忘掉的事实。 他暗自咬了咬牙,恨极了那人! 过了许久,直到十三的身形有些站不稳时,周景淮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眼角似是有些晶莹的泪水在悄然落下。 他迅速抹了把脸,松开了对十三的桎梏。 十三揉捏着自己有些酸涩的肩膀,忍不住开口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那木簪我还得还给你的呢。” “暂时放你那里吧,有些事情……” 周景淮抬起头再次看向她,饶是那张明媚的小脸上,并无半点其他的情愫,反倒是让周景淮有些解脱道 “有些事情你记不起来也好,那木簪你替我保管着,等除掉了魔君再还给我也不迟。” 说罢, 周景淮揉了揉十三的脑袋,转身便离开了厢房。 十三张了张口,终究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总是隐隐有一种预感,每回只要是周景淮望向自己时,总感觉他在从她的身上找寻另一个人的影子那般。 她记起那时候自己在明月宫与他交手时,无意露出女相面容时,周景淮下意识喊出来她的真名…… 这件事情,她一直都是记在心里,不敢随意忘却的。 她缓缓垂下手,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上那抹勒痕,是方才周景淮用力过度留下的。 “他是不是认识我?” 十三的喃喃自语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有些慌乱地抬起头,下意识往门外望去,索幸这会夜深,屋外并没有人经过。 她匆忙将门合上,落了锁。 可十三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周景淮正巧站在屋外的走廊,因角度有些偏离,并没有让十三发现。 他那双漆黑的双眸有些猩红可怖,他自然是听见了十三刚才所说的。 是啊 他一直都是记得她的 可是,她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 第199章 杀了便是 很快,转眼已经入夏 六月的蝉鸣在窗外嗡鸣作响,灼热的阳光透过树缝洒落下来,在滚烫的青石砖上留下一片片斑驳的树影。 公主府上,红绸高挂,满目望去,一片喜庆的红色将整座华贵的府邸包围,无声中又添了几分喜气。 府中的下人有序地进行最后的布置,与其同时,一道艳丽的身影匆匆走过廊下,神色匆匆,面上似有不悦。 下人们见主子经过,纷纷停下手中的活,依次垂首立于两旁,生怕这会经过的主子会随意将怒火倾泄在他们的身上。 “啪”的一声,段语嫣将房间大门踹开,头上环佩叮当作响,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倒是丝毫也没有公主的举止。 “公主,您莫生气了,这事可怪不得皇上呀。” 曼儿紧随其后一同与段语嫣进了屋,她满头大汗,许是也听说了今日在御书房里,公主竟然又与皇上吵架的事情。 她进屋便瞧见屋中正在洒扫的婢女们,她大手一挥,连忙让其离开房间。 段语嫣满目怒火,她睨了一眼身旁的书架,转身便将上面摆放整齐的名贵瓷器摔在了地上,砸得粉碎。 “我瞧着父皇真是偏心了,这会只要我要离开,便什么都不听我的了!” 她恶狠狠地望去那摔得粉碎的青花瓷,顿时一阵快意在她的心中荡开,许是只有这般打砸,才能稍许平复她的怒火。 “公主殿下,按礼制就是应该由随行将军将您护送去西域,这是祖上的规矩呀。” 曼儿一边替皇上解释,一边又往后退了几步。 毕竟上一回段语嫣生气时让她的那受伤的腿,足足养了大半个月才堪堪结痂。 现在的她,或许是因为过于害怕,反倒是离得远远的,生怕自己被段语嫣打砸的瓷器波及到。 “什么祖上的规矩?我的话就不管用了?那可是父皇让我为了南阳的和平远嫁西域,凭什么由不得我做主?” 段语嫣气急败坏地转身就去够另外一件。 又是一声闷响,那黄玉雕刻的摆件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 一件不够痛快的段语嫣,随即又去拿上另一件翡翠如意。 不一会,整间房已然是一片狼藉。 段语嫣气喘吁吁地倚坐在一旁的圈椅上,今日她因入宫,穿了一件较为得体的公主服,但许是因为方才的动作太多。 那腰间处竟还有些开线炸缝。 她垂下头望向自己的裙子,脸上不由地神色有些凝固,想来她自然是看见那处破损的地方。 “这些烂货看着我要远嫁,怎的衣服也不会做了?曼儿!” 她抬眼看向曼儿时,满目滔天的怒意,委实让曼儿心下一惊。 她连忙上前,弯腰回话道 “公主,这裙子本就按照您之前的尺寸放大了许多,想来是……” “你是说本公主近日来长太胖了?” 段语嫣的声音有些冰冷,本就心里不痛快的她,现在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曼儿脸上瞬间划过一抹惊恐,半跪在地上道 “公主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这就让府里的绣娘来给公主处理。” 说罢,她想要起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却不料刚一转身的她,那道满含怒意的声音又再次从她的身后传来 “不用让她们来了,全都杀了就行,省得碍我眼。” “公主?” 曼儿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望向段语嫣,此时的她仿佛如同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那般。 浑身散发着骇人的阴气,只需一眼,便让曼儿噤了声。 “曼儿,连你也不愿意听本公主的话了吗?” 段语嫣睨了她一眼,语气中夹杂着威胁的意味,反倒是让曼儿不敢再开口为那些无辜的绣娘求情。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吩咐人将那些绣娘处理掉。” 曼儿垂下头领命,脚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房间。 段语嫣缓缓吐出口浊气,许是方才太过使劲,她感觉到手腕都有些胀痛。 她揉捏着自己的手腕,满脸皆是怨气。 今日父皇委实是不给她面子,竟让她独自前往西域和亲!竟还让她与他分开! 还未等她平复好心情,一道青灰色的身影从屋外闪身进来。 “你……” 段语嫣还未开口,便已然瞧见跑到自己面前的男人,一张本是满满怨气的小脸瞬时变了样。 “你怎么回来了?你我要成亲,你该回西域不是?” 她矫揉造作地倚靠在眼前男人的怀中,男人轻笑道 “我一听说今日你与我那未来岳丈吵架,便实在放心不下,本该这会已经出了京郊,却又折返回来看你。” 男人顺势将段语嫣搂抱在怀,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眸,十足勾人。 “提到这事我就来气,我本想求父皇让你与我一同去往西域的,却不想他非要拿什么老祖宗的规矩说我,说祖上就没有这般的先例。” 段语嫣在男人的怀中,把玩着男人的长发。 此时的她,完全忘记了刚才手上轻易捏死几条绣娘人命的事情。 “你……老祖宗的规矩重要,不可随意破。皇上说得对,这事本该由我去提,没成想让你受了委屈。” 男人大手划过段语嫣的小脸,满目深情反倒是让段语嫣的心更加一沉。 这般俊美的男子,为何她之前都一直视若无睹? 段语嫣将整个人贴在男人的怀中,娇声道 “既然你都回京,不如你去与我父皇陈情,我实在是不想让别人送我去西域,我时刻都不想与你分开。” 这月余以来,她都夜夜与男人厮混在一处。 这才几日没见,她的脾气便又重新火爆起来,多半也是因为没见到心上人的缘故。 男人轻笑,在她唇上轻轻留下一吻,尔后在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道 “我也是想你,只是这会整个南阳除了你以外,可没有人知道我一直留在京城,如若我贸然前去求情,只怕是落在别人的口中,坏了公主你的名声不是?” 男人甚是体贴的话语,让段语嫣展颜荡漾。 她轻笑着,捶在男人胸口道 “我人都是你的,还在乎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如若他们敢背后说三道四,杀了便是。” 第200章 最卑劣的就是他们的骨血 段语嫣的葱指绕着男人额前的长发,矜贵的笑意下渐渐显露一抹狠厉。 她,南阳最尊贵的四公主,又怎会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呢? 房外廊下 曼儿站在暗处,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她暗自咬了咬牙,将两侧的手攥成拳。 清明的黑眸渐渐染上怒意,她自然是知道为何那门被人扣上。 一想到之前主子的吩咐,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忽的,一声荡漾的笑意从房间炸开 曼儿苍白憔悴的小脸上闪过一抹游离,她到底是有些心软。 良久,她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朝那紧闭房门的厢房走去,却不料突然从一旁的树丛里伸出一只大手,立马将她拉扯进了茂密的林中。 初夏的南阳,正午时分还有些灼热。 小脸煞白的曼儿在林中踉跄几步,堪堪才稳住了身形。 这片树林,是皇上特意在公主府里推了几处民舍换来的,为得就是给段语嫣夏日乘凉所用。 只可惜,因为段语嫣十分怕热,索性便一次未曾用过,因此久而久之的,这公主府上的人也知道公主不愿意来,便鲜少有人来打理。 此时,茂密的树林后,走出一位身着华贵的男子。 男人宝蓝色的衣襟上,还绣着金丝银线勾勒出的云纹,十分精美。 眉眼间尽是冷漠的段语川就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公主府内,神色泰然自若的他,丝毫没有此时趴在地上求饶的曼儿那般慌乱。 “主人。” 曼儿惊恐地垂下头,十分惧怕段语川的她自然是猜到,刚才自己的举动已经让自己的主子对她有所怀疑。 段语川缓缓踱步,走到她的面前。 一双宝石镶嵌的靴子,无一不彰显主人的尊贵。 他双手背在身后,右手轻叩在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显然此时的他正在思考着对曼儿的处置。 “你别告诉我,刚才你是想进去通风报信给我那好妹妹。” 段语川夹杂着几丝不满的声音,从曼儿的头顶传来,曼儿吓得身形一哆嗦,心里暗叫不妙的她,自然是知道 方才段语川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此时,她也顾不上那满是尖石的地面,直愣愣地朝地上磕头求饶道 “主子息怒,奴婢不是要去通风报信的,奴婢……” “哦?难道你不是进去告诉我妹妹,那西域可汗是假的?” 段语川抬手,一旁守在暗处的侍卫迅速现身,一把钳制住了曼儿的下巴,逼迫她正视自己。 矜贵的华服下,却是一张伪善的脸。 曼儿的心里渐渐升腾起不妙的预感。 她颤抖,哭泣,却仍要咬牙坚持道 “主子,奴婢……奴婢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奴婢不是要去通风报信的!” 侍卫的力气极大,大到让她根本无法完全张口呼吸,她只能拼尽全力,从那若有若无的缝隙中,吸取残存的空气。 段语川冷冷睨了她一眼,自然是不相信她的谎话。 “你可别忘了,你那唯一的妹妹还在我的手上。你这条贱命没了就没了,可你那妹妹会什么下场不用我说吧?” 段语川满含危险的话,让曼儿涨红了小脸。 “主子……主子我错了……我错了!” “错?你何错之有?你只不过还是将我那妹妹当作你唯一的主子?这等忠心的奴才,若我妹妹知道,应该高兴才是。” 段语川抬了抬手,又让侍卫松开了对曼儿的桎梏。 曼儿一把跌落在地,满地的尖石划破她的肌肤,滚烫的鲜血一滴滴顺着她白皙的手臂滴淌在地面上。 此时此刻被威胁到家人性命的曼儿也顾不上受伤,只得爬到段语川的脚边求饶道 “奴婢知错,请主子不要祸及家人……曼儿……曼儿一定保证完成主子的安排。” 她不敢玷污了段语川那身矜贵的长袍,只得匍匐在他的脚边,不停地磕头求饶。 她本意也是不在意自己这条命了,索性想在临死之前能够帮上段语嫣一把,毕竟同为女人,贞洁在这世道最为重要。 她不愿意段语嫣一直被自己的亲哥哥蒙在鼓里。 所以那会,她真的动了想告诉段语嫣真相的心思。 只可惜,段语川早一步发现了她的异常,并且早就在暗中安排了人手盯梢她,为得就是防止她私自泄密。 此时,曼儿的心中无异于是妹妹大于一切。 她任地上的尖石划破她的额头,满头的鲜血将她的眼前染红一片,此刻的她只希望她那唯一的亲人能够活下去。 段语川冷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自然是早就猜到曼儿生了异心,这才让人在暗中盯梢。 只是他没想到在,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安家的醉仙楼,我想还缺几个小娘子,你长得都这般玲珑,可见你那妹妹应该长得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最懂,怎么拿捏一个女人。 曼儿听闻主子要将自己的妹妹送去醉仙楼,不顾身上的伤,一把将段语川的长靴抱住,满是哭腔道 “主子我错了,奴婢……奴婢这条命您拿走便是,奴婢不敢再破坏主子的计划,还请主子放过奴婢的妹妹……” 她那滚烫的热泪从脸颊落下,却丝毫没有动摇段语川的内心。 段语川甚是厌恶地踢了她一脚,就如同破布一般的曼儿,被踢翻在地。 “什么东西也配碰到?我给你最后一次警告,如若让我知道,我那好妹妹知道了她身边男人的真相,你那妹妹便会被我送去最下贱的娼院,连醉仙楼都不配。”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曼儿,堪堪稳住身体,她抬起一张小脸望向段语川。 此时她无意其他事情,只是听到最后一次机会。 她连忙将自己脸上的血渍随意抹去,立马冲他磕头道 “谢主子成全,奴婢定然不负主子所托,一定将四公主平平安安地送去西域和亲,远离您的视线。” 曼儿不停地在地上磕着响头,此时的她只在意她那妹妹能够躲过一劫便是最好的结果。 段语川冷冷地笑出声来 “所以说你们这些奴才,最卑劣的就是你们身上的骨血,真是让人作呕。”他微微眯起双眸,他仿佛能够透过曼儿的身体,看到他那最敬爱的母妃。 第201章 青梧‘忙碌\’的日子 夜深 一声惊雷轰然作响,在整个南阳皇宫响彻 “啊——” 伴随着雷鸣结束,永安宫内的叫声撕裂整个寂静的夜晚。 “娘娘——” 香儿连忙盏灯进屋,便瞧见满是大汗淋漓的安如意倚在床榻边,喘着粗气。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连忙上前,倒了杯温水给安如意压惊。 安如意双手颤抖着,下意识地抚摸在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上,满目惊恐,显然是噩梦惊醒了她。 “我……我梦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安如意喘着粗气,粗略地灌下那杯温水,可显然这杯水并不能够让她平静下来。 她睨了眼一旁的香儿,声音有些颤抖道 “青梧人呢?今夜不该是她当值?” 虽说这些日子她对青梧多有防范,但因着青梧早年便在府邸就跟着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香儿的出现。 香儿垂眸连忙答道 “青梧姑姑前些日子因为下雨淋病,染了风寒。她怕过病给您,就告了假让奴婢来替她值夜。” “风寒?她以前也未曾因为小病小痛就告假啊” 安如意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许是因为怀孕安胎的缘故,近些日子她的性子变得有些敏感多疑,总是疑神疑鬼。 就好像今日,只不过是在寻常不过的雨夜,也会这般疑心青梧。 香儿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扶在安如意的身边,轻声道 “娘娘不必忧心,青梧姑姑许是因为怕过病给了您肚子的小皇子,这才告假。之前皇上给您送来的安神香,不如让奴婢给您点上?” “安神香?” 安如意微微蹙眉,一双明眸在烛火下晦暗不明。 她扭过头去看了香儿一眼,许是想起那时候青梧对她的檀香做手脚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本就有些因为梦魇不安的安如意顿时如同炸毛的猫咪一般,大喊道 “我瞧着她是心虚不成?明明知晓我有了身子,还这般告假怠慢了本宫,我瞧着她是本事大了,想攀高枝不成?” “娘娘,您就是咱们整个皇宫里独一份的,谁能比得过您?白日里那些个贱婢说的话,只不过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香儿的话倒是提醒了此时的安如意。 安如意本就苍白的脸色,又不禁冷了几分。 今日白天,她正在院中乘凉,却不想听到几名正在送宫衣的宫女谈话,说是皇上近些日子对青梧有所青眼。 甚至前几日来看望自己时,还与青梧交谈了几句。 那抹无名的嫉妒,瞬时吞噬了她的理智。 她勒令那几名宫女就地拔掉舌头,扭送去了冷宫照顾那些个还未去世的先帝嫔妃们。 如此的肆意妄言,此时犹如一根银针一般,死死地扎进了她的心口。 想到白日那几名宫女的谈话,安如意白着一张小脸便要下床。 “娘娘,现在才刚过亥时,您要不再睡会?”香儿连忙扶住安如意摇摇欲坠地身子,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安如意摔倒。 毕竟现在,她们永安宫,可是宫里独一份的恩宠。 如若真能被她不幸言中,那宫婢爬上来的位置,最多也就是个才人罢了。并不能对于现在如日中天的安家,造成什么威胁。 “睡什么睡?我瞧着我再这么睡下去,只怕人家下一步便是觊觎我这个永安宫的贵妃了!” 安如意怒气冲冲地让香儿为自己披上衣服,裹紧了身子后,便怒气冲冲地朝青梧所在的偏房走去。 夏夜还有几分闷热,那场惊雷后,大雨却并未如期而至。 “吱呀”一声 香儿率先推开了青梧姑姑所在的偏房大门。 空空如也的偏房,让安如意内心顿时升腾起一抹不妙的预感。 此时,身后的宫婢们皆是垂头不敢出声,生怕这会安如意的怒火会波及到她们的身上。 “娘娘,青梧姑姑……应该是去茅房了吧……” 香儿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开口辩解,这苍白的解释却并不能够平复下安如意那颗躁动的心。 安如意威胁地眯了眯眼睛,一种预感顿时从她的脑海出现。 “现在皇上在哪个宫里歇下了?” 她的语气夹杂了不满,显示已经是动了怒气。 香儿暗自吞了吞口水,连忙垂下头回答道 “今夜皇上应该在御书房歇下,许是因为马上要与南蛮打仗,这半月来并未宣召任何娘娘侍寝。” 香儿自是聪明的。 自打安如意怀孕后,她的性子便不像往日那般随和大方,反而变得小心眼起来,经常是疑神疑鬼,怀疑一切。 如此躁动的性子,让香儿不得不提前打听好皇上的下落。 以免像今夜这般,娘娘突然临时起意。 安如意冷哼一声,心道半月的功夫…… 那不就刚好与这青梧‘忙碌’的日子对上了吗? “替本宫梳妆,本宫这会要去找皇上。” “娘娘,现在已经是亥时……怕是不妥吧?” 香儿虽说嘴上想要阻拦安如意,但那小碎步紧跟在安如意的身后,生怕自己被落在偏房里。 安如意自是扬了扬头,扶在自己的肚子上道 “我倒是要瞧瞧,究竟是谁敢在本宫怀孕的时候,公然勾引皇上。” “娘娘?” 香儿呼吸一滞,有些呆滞地愣在了原地,她抬起头望向月色下的有些憔悴地安如意。 仿佛自打怀孕后,安如意的气色便愈来愈差,她眼下一片青黑,明眼人一瞧便知,她这些日子来并未好好休息过。 “怎么?你也敢质疑本宫做事了?” 安如意那副高傲的样子,反倒是让香儿猛然惊醒。 她连忙上前搀扶住安如意的身子道 “奴婢自然是不敢,只怕是这会叨扰了皇上休息,免得让娘娘与皇上置气。” 她甚是贴心的回答,反倒是抚平了安如意那陡然冒出地怒火,她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甚是受用地点了点头 “那便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吃食,给皇上送去。以免让皇上疑心本宫。” “是,还是娘娘有主意呢” 香儿瞥了一眼身后的宫婢,示意让她去小厨房后,连忙又扶住了安如意日渐消瘦的身子 “这场雨奴婢怕是待会就要下下来了,娘娘一会咱们多披件外衣,免得打湿了衣裙。” 第202章 她的身份不该进来 乌云密布,一场暴雨很快如期而至 安如意一袭深红色的宫装在香儿的搀扶下,来到了此时还未灭灯的御书房前。 陶德海本倚在廊下掺着瞌睡,见是贵妃娘娘驾到便立马醒了神,迈着碎步利落地行至安如意的面前,行礼道 “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这么晚怎么来这了?” 他微微弯下腰身,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反倒是让安如意那本就有些怒意地心情,渐渐沉了下去。 安如意面上轻笑,指了指身后宫女拿着的食盒道 “本宫听来近日皇上忙于朝政,未曾好好休息。见御书房内还未灭灯便想着给皇上送些吃食,以免他累坏了身子。” 她边说边想继续往前走去,却不料陶德海一步将她的去路挡住,垂下头道 “娘娘莫怪,您也知道这是御书房,若无传召,您是不能进的。” 南阳本就重男轻女,陶德海的话并无错处。 只是这般再寻常不过的理由,落在安如意的耳中,却变了味。 她眉眼间有些不悦道 “陶公公这是在拦着本宫?那为何皇上这会忙于处理政事,您却在外面候着?” 安如意并不算傻,虽说她常年久居后宫,从来不过问前朝事。但是或多或少,她也明白皇上的性子,一般处理政事时,陶德海都是随身侍奉的。 这会,瞧着陶德海一脸倦怠的样子,许是站在外面也有些时候了。 陶德海的眼神有些游离,他自然是没想到安如意会拿他在外面的事情赌他。 慌乱之间,他只得忙答道 “娘娘莫怪,是皇上想要独自待上一会,怕我们这些个粗人笨手笨脚,打扰了他。”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就连香儿也忍不住与安如意对了一眼,好似两人都瞧出来陶德海的谎言一般。 “既然如此,那本宫委实不好打扰皇上,那还劳烦陶公公将这食盒交于皇上便是。” 安如意微微一笑,而后冲一旁的香儿递了个眼色。 香儿点了点头,随即将食盒准备交于陶德海。 “娘娘的好意,奴才一定传达给皇上,还请娘娘早点回去歇着,别累着身子。” 陶德海一边赔笑一边准备接过香儿手中的食盒,却不料食盒刚落在他的手边时,香儿脚下一个踉跄,拽着他一同往那台阶下摔去。 “哎呦——” 伴随着他的一声惊呼,他连同香儿以及手中的那个食盒一同从御书房前的白玉台阶上滚落下去。 好在台阶不算陡峭,滚落了几圈的陶德海晕晕乎乎地趴在地上,他平日里也是在皇上身边娇生惯养惯了的,有些臃肿的身形却并不能在此时保护好他。 他皱巴着一张脸,年有四十余岁的他,身体并不能接受这般的摧残。 他低声咒骂着想要坐起来,却不料等他抬头望去时,只见那抹深红色已经入了御书房的正殿内。 “娘娘,这万万不可啊——” 他连忙想要爬起来,却不料正站稳身形的他,又一把被人拉在了地上。 “陶公公,您没事吧?我瞧着您摔成这样,要不要去太医院瞧瞧呀。” 香儿也算个有眼力见的,方才她借着陶德海当了肉垫,连滚了这几下,她倒是一点事情没有。 她一把将想要再度起身的陶德海又拉回了地上,佯装担心的模样道 “陶公公要不我送您去太医院瞧瞧吧,这么高的台阶,真是怪我不小心。”她一边赔笑着,一边又用余光瞧见自家娘娘入了御书房 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你……你……你懂什么!” 陶德海气的通红了一张脸,半天不知道该骂什么了。 这会他的命,不比他摔的这跤要来的更严重么! “陶公公,要我说咱们先去看看再说啊……” “放开我!小丫头片子的,也不知道你主子怎么教你!” 陶德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香儿,他缓缓站起身,也顾不上此时自己身上洒满了汤汤水水,连忙就往那御书房跑去。 “陶公公——” 香儿假模假样地呼喊着,连忙跟上他的步伐。 御书房 灯火通明的大殿内,此时段远正襟危坐在桌案前,褪去龙袍的他,一身常服倒也是显得他俊朗挺拔。 此时的他正处理着手中的奏折,有些好似天书的文字落在他的眼中,令他十分头疼。 “吱呀”一声 段远头也没抬,以为是陶德海进来,便开口道 “你又进来做什么?朕都跟你说过,这会朕正批阅奏折,不想有另外的人打扰朕。” 他微微皱眉,对着那天书一样的奏折犯了难。 “臣妾见过皇上——” 一声娇声将段远的思绪拉扯回来,他猛然抬头便瞧见一身深红色宫装的安如意正楚楚可怜地站在殿下。 “贵妃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段远眉眼间有些皱起,他将手中的朱笔搁在一旁,起身连忙走到了安如意的身旁。 嘴上虽说着责怪的话语,实际他那双深眸一直紧紧盯着安如意。 生怕这会安如意动了胎气。 安如意就势倚在了段远的怀中,一声声娇柔的声音,反倒是让段远的怒火灭去不少。 “皇上,臣妾方才做梦梦见您,见您总是操劳不顾着身体,一时太过担心这才闯了这里……您不会怪臣妾吧?” 安如意一边在段远的怀中撒娇,一边又不露声色地朝那书案旁的青梧看去。 此时的青梧哪里会猜到安如意会来这里,本就只是宫女身份的她,连忙跪在地上解释道 “青梧见过贵妃娘娘。”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许是真的有了病气。 只不过这会,安如意倒是因为白日的那些闲言碎语,反倒是以为青梧故意装病,面上随即有些不悦道 “皇上,怎么臣妾的人这会在您这里呀?如若要伺候……皇上是嫌弃臣妾了?” 她虽然话中有些责备的意味,但是那张本就华贵的脸蛋扬起,故作撒娇吃醋的样子,反倒是让段远听上去并不反感。 他展颜笑道,轻轻刮了刮安如意的鼻尖道 “朕就是怕你多想才让青梧半夜趁你睡着过来,结果没想到你还是来找朕了。” “哦?半夜?皇上可是看上了我家的青梧了?” 安如意微微挑眉,她睨了眼此时已经跪在地上的青梧,眼神中的狠厉似要喷薄而出一般。 第203章 翻译密信 “娘娘误会了!” 青梧这会哪里顾得上触犯圣怒,先行开了口一把跪在了地面上。 声音许是因为染了风寒,嘶哑中还夹杂着几丝颤抖的意味,分明是怕极了此时兴师问罪的安如意。 安如意睨了一眼身旁的皇上,见段远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便率先开口道 “误会……皇上能让你这般时辰来伺候,该是你的荣幸才是。又何来误会之说呢?” 话落,她那眉眼间的温柔好似能掐出水一般,倒是让段远不由地将心中最后的一点疑虑彻底打消。 毕竟自打安如意怀孕以来,她时常对宫里的人乱发脾气的事情,也是早就传入他的耳中的。 若不是此时,他真的有求于青梧,他也不至于会这般时辰让青梧在一旁辅佐他。 “娘娘……奴婢错了。” 青梧这会眼见皇上不会出手帮她,只得不停地朝着安如意的方向磕头,毕竟她若是对于皇上来说,没了利用价值,她早晚都是要回到永安宫去的。 “求本宫有什么用,不如看皇上的意思……” 安如意见目的达到,便歪着脑袋看向了段远,此时的段远也深知她的来意,不禁心中划过一抹异样。 他的目光从安如意那张精致的脸蛋上,慢慢滑落至她那有些隆起的小腹,好似心中终于有了决断一般,这才缓缓开口道 “爱妃误会了,朕早在几年前便在南蛮军中安插了探子,如今南蛮与我南阳开战在即,他们便趁机截获了几封密信,只可惜那南蛮人用的并不是我们的语言……” “皇上的意思是……” 安如意心里一惊,她倒是从未听过青梧善通南蛮那边语言的事情。 段远冲她点了点头,暂时松开了桎梏在她腰间的大手,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 “她是南蛮与南阳人生下的后代,你这从小与她长大的,竟然不知道?” “皇上您说的是青梧?” 安如意这会有些错愕,她抬头看向了正跪在桌案旁的青梧,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青梧的身世。 只是当年她还在未出嫁时,青梧便被府中的大管家买回来,给她做贴身婢女,那会可还是从人贩子手中抢来的小姑娘。 一转眼,这相处的近二十年,落在安如意的眼里仿佛是笑话一般。 她竟然还没有外人清楚,有关青梧的身世! “所以就说你不要整日疑神疑鬼的,朕只不过是借用你的宫女一用,又害怕你胡思乱想便想趁着你晚上睡着的时候过来,你倒好竟还来兴师问罪来了。” 段远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便转身走回了桌案边。 他睨了眼一旁趴在地上的青梧,顿时心中一抹无名火上涌,不等她们主仆二人开口,便再次说道 “夜深了,爱妃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这会青梧朕也还给你,免得让你多想。” 安如意一听皇上语气有些冷淡,立即转身垂头道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的,朕也不想听。回去吧,朕还有些奏折要批阅。” “皇上……” “去吧。” 段远皱了皱眉,眉眼间写满的不悦到底还是让安如意想要开口求饶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毕竟今日闯进御书房,皇上没有问责,已经是开恩! 她垂下头行礼,堪堪退出了御书房。 回去的宫道,又黑又冷。 瓢泼的大雨,如期而至。 香儿将伞全部撑在安如意的头顶,自己则是落在外面半个身位,丝毫不在意这瓢泼的大雨将她的浑身浇透。 此时的青梧如同做错的孩子一般,埋着头紧紧跟在香儿的身后。 一场意外,竟让青梧与她彻底换了身份。 香儿睨了眼身后狼狈不堪的青梧,缓缓开口道 “娘娘,既然青梧姑姑是去帮皇上处理政事的,您也不用与她置气不是,只是奴婢没想到青梧姑姑竟然还是半个南蛮人。” 安如意闻声冷冷地看了眼身后的青梧,朱唇轻启 “本宫也是头遭知道,没成想皇上都能知道的事情,本宫却不知。也不想是不是我们青梧眼界高,瞧不上本宫的永安宫了。” 话中带刺的她,满是她的怨愤。 如若她今日早一点知道青梧的身份,万般是不会做出擅闯御书房的举动。 虽说皇上并没有怪罪于她,但是显然从方才出御书房时,她偷偷望见段远的那张脸来看,必然是在心中记了她一笔的。 “娘娘,青梧不是故意瞒着娘娘的,只是……” “只是什么?本宫难道待你不好?” 安如意此时也不知心中的怒意是从何而来,她凉薄的语气,反倒是让青梧不敢再过多的反驳。 “娘娘,我瞧着青梧姑姑也不是故意的将这件事情隐瞒,毕竟现在南阳正巧要与南蛮开战,姑姑或许是因为怕娘娘知道她的身份,对娘娘不利罢了。” “开战?对啊,你可是南蛮人,不如本宫请到圣旨,将你送回去可好?” 安如意好似找了个发泄口一般,她突然停在了原地,转过身来看向了青梧。 “奴婢不敢,请娘娘恕罪。” 青梧连忙跪在地上,冰冷刺骨的大雨让她本就染了风寒的身子更加摇摇欲坠。 但是她知道,她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留在安如意的身边,才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 如若不然,她那仅剩的家人,便会有生命危险。 “不敢?我瞧着你今日也不是头一遭去御书房伺候了吧,是不是等你被皇上宠幸了再来告知本宫一声?” 安如意的话让青梧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更加不敢妄言。 “娘娘,奴婢真的只是去帮皇上翻译那些个密信的……” “那你倒是告诉娘娘,那些个密信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如若你答不上来,就只能证明你是在故意勾引皇上。” 香儿的话让安如意一语惊醒。 她睨了眼一旁的香儿,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禁又紧了几分,她到底是将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对,你若能一五一十地说出那些密信上的内容,本宫或许能够留你一命在身边侍奉。” 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安如意已然忘记,这会她所说的话已经是大逆不道。 第204章 将青梧赶出皇宫 大雨如注,重重地砸弯了青梧的脊背。 她将头埋得极深,虽然已经听出安如意对她起了杀意,但因事关国事,这会已经命悬一线的她只得继续求饶道、 “娘娘恕罪,奴婢真的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愿说?娘娘,我瞧着青梧姑姑倒也是糊涂了。”香儿的声音适时响起,仿佛给安如意那颗摇摆不安地心一记重锤。 安如意缓缓吐出口浊气,她遥望着漫天瓢泼大雨,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自打她有了身孕以来,青梧的异常她不是没有发现,只是她还念着那份十余年的主仆情深,想要故意自己欺骗自己。 可是她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得到的却又是什么? 今日,她青梧可以夜会皇上,明日呢? 只怕总有一天,会踩在她的身上也不为过! 安如意仿佛终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一般,她缓缓垂下眸子,幽冷的目光落在青梧的身上道 “青梧,既然你不肯与本宫说实话,那永安宫也便容不下你。想来你呆在本宫身边早已经过了出宫的年纪,不如本宫替你准备份薄礼,将你放出宫去可好?” 她到底是心软,对自己相处了十余年的下人,安如意实在下不了手。 她知道,只要青梧远离皇宫这个是非之地,远离她,青梧便能过的很好,这便是她唯一能够给的最体面的结局。 “娘娘,青梧不离开您,青梧知错!青梧再也不敢!” 青梧连忙冲着她磕起头来,生怕这会安如意的命令一下,她便要彻底离开这座皇宫。 “娘娘,这怕不合规矩吧?” 香儿脸上划过一抹诧异,她实在没有想到平时呼风唤雨的安贵妃,竟然会这般善待一个意欲爬上龙床的婢女。 她的手紧紧攥紧伞柄,佯装雨势凶猛,故意凑近了安如意的身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娘娘,青梧姑姑若这般出宫,只怕皇上日后想起来……那姑姑还得回来不是?” “回来?” 安如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她转过头来睨了香儿一眼,眸中警告的意味分明是知道香儿在故意挑拨。 香儿见状连忙垂下头去,生怕这会安如意的怒火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 “青梧,本宫有一远房亲戚在建宁那个位置,生活也算富庶,既然将你放出宫,便不如将你嫁去那里,与本宫也算是攀了个亲戚。” “建宁……不,贵妃娘娘,奴婢要留在您的身边。” 青梧脸上划过一抹惶恐,她连忙跪在地上磕起响头来,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这条贱命结局如何。 可是她知道,如若她真的离开了安如意的身边,她的主子是不会放过她的家人的。 “好了,这事板上钉钉,今日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本宫就派人将你送去建宁。” 安如意不容置喙地声音从青梧的头顶传来,待她仰起头来时,已是见到那雨幕中渐渐消失的那抹深红色。 大雨冲刷着青梧那张苍白的小脸,仿佛这数年来的计划一朝成空一般,她跪坐在地,满目的错愕。 任凭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出她会落得这般的结局。 建宁,那是南阳最为富庶的沿海之城,安如意到底是对她上了心。 可是安如意却并不知道,一旦青梧离开了她,那青梧唯一仅剩的姐姐,便会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踉踉跄跄地想要站起身来,一支油伞遮去了她的半个身子。 “是你?” 青梧满目错愕地看向香儿,年轻饱满的脸蛋加上她那身华贵的宫装,很显然,香儿早已经在安如意的面前,代替了青梧的位置。 “青梧姑姑,娘娘吩咐我给您送袋银子傍身,想来明日一早她还得给皇上送吃食,索性就让奴婢转告您一声,今夜便让您离开这皇宫。” 香儿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分外让青梧不齿。 “你……凭什么?” 青梧踉跄几步,她虽说惧怕安如意,但说到底安如意一直将她视作自己的姐妹,对于她而言,她也未曾敢动她半分。 “我凭什么?凭的不过是我会抓住时机,比如您那做了手脚的香,又比如您夜会皇上,给皇上翻译密信?” 她微微挑眉,一张年轻娇嫩的脸蛋上,写满张狂。 仿佛这会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是你告密?是你告诉娘娘,我替皇上翻译密信?不……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南蛮人?” 青梧摇晃着脑袋,一身狼狈的她,落在此时此刻的香儿眼里,就如同小丑一般,让人捧腹大笑。 “不可能……不可能的,连娘娘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为何会知道?” 青梧垂下眸望向自己这一身狼狈,突然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她咬牙切齿地抬起头道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是香儿啊,青梧姑姑。” 香儿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将青梧缓缓扶起来,又甚是嫌弃地将自己身上的宫裙拍了拍,好似格外嫌弃与青梧的接触一般。 “你接近贵妃娘娘到底有什么目的?现在将我赶走,你的目标并不是我,对吗?” 青梧的神色渐渐平和下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得就是找出眼前香儿的破绽。 可香儿的那张小脸上并没有一丝慌乱,反倒是凑近了她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 “青梧,主人说了,他不再信任你了,你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是我代替你在安如意的身边吗?又或者说,为何今日安如意可以正好撞见你在御书房?” “你——” 青梧满脸错愕地瞪向香儿,她根本没有想到,香儿竟然会是主人派来的! 香儿抬起手来,轻轻抚顺自己半湿的发髻,她今日这场戏演的实在精妙,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差点陷入其中。 她弯唇笑道 “主人早就看出来你对安如意已经生了情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帮他完成任务。既然是一颗废棋,那留在安如意的身边迟早对我来说……是个祸患!” 香儿抬手扬起那张高傲的小脸,她这般在安如意面前侍奉,为得就是今日这般,将青梧赶出皇宫。 “我去告诉娘娘……我去找贵妃娘娘……” 青梧不可置信地推开她,却不料下一刻,一抹漆黑的身影冲到两人面前,瞬间钳制住了蠢蠢欲动的青梧。 第205章 与段语嫣有染的人 三日后 二皇子府 段语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此时,他正前方的桌案前,正是本该即将迎娶南阳四公主的赫连纳什。 今日的他,一身低调的青灰色长衫,精壮的身材愣是将这粗衣麻布穿得多了几分俊朗的意味。 当段语谋第十次面对赫连纳什叹气的时候,赫连纳什这才忍不住率先开口道 “你到底在叹什么气?我已经依着你的意思要迎娶你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你本该高兴才是啊?” “你……” 段语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饶是他这般精于谋划之人,都未曾料想到,他那好弟弟在背后竟然算计了他一把。 他睨了眼紧闭的书房大门,尔后走到了桌案前压低声音道 “你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那小子都冒你名与那段语嫣有染,你还在这里写什么画什么?” 他指了指桌案上,还未成形的山水画 寥寥几笔,已然将壮阔的山脉绘于纸张之上。 段语谋只是扫了几眼,便已然猜出,这书画的技法大抵是能瞧得出来,赫连纳什师承何人。 在整个南阳应该只有裴南玥会此技法。 看到那幅山水画,他忍不住撇了撇嘴,满脸写满了无奈。 “画画不耽误与二皇子谈事,这一路上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也不是特地来听二皇子发牢骚的不是?” 赫连纳什头都没有抬起,昨日深夜他才堪堪入京。 此番行踪,几乎无人知晓。 段语谋深深地叹了口气,饶是他对于这眼前的男人,认识这几年都未曾真正看清过对方。 “你倒是心情好,在这里画画。你没想过那人真半路上截走了段语嫣,你该如何对我父皇交待?对整个南阳交待?” 他挑了挑眉,如若不是他特意留了心眼,早在几年前便在四公主府上安插了亲信,只怕是那段语嫣出嫁时,他都未曾知道,段语川竟敢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竟然找人假扮西域可汗赫连纳什! 甚至说是,与段语嫣早就暗通款曲,如此一来,这般丑事如若传扬出去,他安家的颜面便会荡然无存! 可…… 段语川也是安家人啊! 这一点是让段语谋唯一没有想清楚的地方。 “交待自然是要的,只不过二皇子未曾想过,为何三皇子要这会故意寻人假扮成我,与四公主有染?” 赫连纳什面上风轻云淡,反倒是与那焦躁不安的段语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是说什么意思?难不成我那弟弟是要段语嫣爱上你不是?” 二皇子段语谋显然是不相信自己口中的答案,甚至他环抱双臂,自顾自地皱了皱眉,饶是连他都没有在意,问题的答案会这么明显。 “早在赫连入京之前就早有听闻,四公主倾慕于锦衣卫指挥使沈暮沈大人,加上南阳皇帝格外疼爱这个公主,想来如若四公主真的不愿意,只怕她并不用嫁去西域。” “这是自然,父皇向来格外宠爱我这个妹妹,哪怕是她想要天上的星辰,父皇都会尽其所能讨她欢心。” 段语谋自然是不得不承认,父皇的偏爱到了极致。 就连他这个常年不在京城的儿子,都远在边境略有耳闻。 只不过,他也清楚地明白,父皇只是因为当年皇宫突现祥瑞,这才爱屋及乌,对段语嫣格外宠爱罢了。 一个弑父杀兄的皇帝,又怎会将亲情放在第一位呢? 这一点,他段语谋心里很清楚。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既然皇上格外宠爱四公主殿下,如若她愿意和亲,那你们南阳还有哪位适龄的公主愿意去我西域?” 赫连纳什终将毛笔放下,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段语谋。 他微微皱眉,显然还是对自己常年未曾书画的手,有些不满意的。 毕竟在西域,纸笔这种东西,鲜少有,因此他这些年离开南阳,也就此荒废了这门技艺。 “四公主后面……” 段语谋微微皱眉,他依稀只记得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可却忘了是谁。 “五公主段语宁,对吗?二殿下。”赫连纳什率先将答案说出口,他当年有幸见过那位不受宠的公主一面,因此也有点记忆。 “对没错,就是她。只不过她的出身不大好,她的母妃是当年先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得位不正故而父皇从未想起过她。” 段语谋前半的人生也算得上唏嘘,如若不是这样,他也未曾会将那位比他还不受宠的公主,记挂在心里。 虽说他自己的出身也算不上好,可是好在当年幸得威远将军青眼,带他也去马背上锻炼了几年,好在这会也是混得有个人样。 “五公主……并不是三殿下计划内的人,比起一个没有背景的五公主,他更希望的是皇上最宠爱地公主能够彻底远离南阳这个是非之地。” 赫连纳什脸色从容地将手中的画卷缓缓收起。 “远离南阳?他莫非与我计划一致?” 段语谋危险地眯起双眸,他那冷漠的神情,自然是能看出来,他本就与二皇子暗地里不对付。 这南阳盛传的闲言碎语,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他的计划赫连肯定不知道。只是想来既然三殿下连他亲妹妹都敢算计进来,只怕是他的目的也是那个位置。” 赫连纳什一语道破天机 段语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其实也有往这方面去想过,只是对于他来说,他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无亲无故,所以不管怎么折腾,终归只有他孑然一人。 可段语川并不是,他背后的安家根深叶茂,他的妹妹是最受宠的南阳四公主,而他的母妃安贵妃宠冠六宫,虽说离那凤位只有一步 但是这些年代管皇后之职,也不差那一道圣旨罢了。 “……” 段语谋舔了舔唇,饶是他这般狡诈之人,都未曾想过段语川的计划会如此大胆。 尔后他忍不住地搓了搓双手道 “他该不会是疯了吧?他难道不知道这条路很容易将整个安家都为他陪葬吗?虽说我也不喜段语嫣,可我也未曾敢对她动半点心思不是?” 他承认自己不算个好人 可是现在从这场来看,他倒是觉得那段语川才是个真正不择手段的无赖。 “所以也请二殿下放心,这么看来,三殿下一定会将四公主平平安安地送到我西域去的。” 第206章 深夜访客 夜深 城郊一处别院 “吱呀”一声,门扇被人开启 赫连纳什眉眼间难掩倦色,将门扣上后,这才坐稳在软榻上,轻轻松了口气。 今日他与二皇子斡旋太久,以至于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这会才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 他单手撑在软榻边的桌几上,偏头正好瞧见那桌几上摆放的茶具。 不对!有人闯进来过! 顿时,赫连纳什的内心突然升腾起一种不妙的预感,他警觉地望向四周,四处寻找那不速之客留下的痕迹。 他此番秘密回京,鲜有人知。 但他还是在今日早上出门之前,小心翼翼地在桌几上的茶具边上留了一道痕迹。 然而,这道痕迹现在却突然消失了! 赫连纳什不动声色地摸向自己腰间的匕首,那是他本就留着防身所用。他四下察看一圈无果后,却径直突然转向了内室。 “不知阁下找我有何要事?为何要偷偷摸摸?” 他站在内室的书案面前,明显他感觉到内室藏了人! 良久 一道灰蓝色身影缓缓从内室的窗帘后款款走出。 洁白的月光落在少女的身上,显得是那般美好。 裴南玥微微抿唇,她显然是低估了赫连纳什的实力,没想到这会赫连纳什突然回来,杀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赫连纳什见到是她,连忙松开了握在匕首上的手,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慌张,却隐隐又透出抹惊喜的意味。 “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率先开了口。 裴南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尴尬。 “没什么,我……刚巧路过,想进来讨杯水喝没成想居然这里是你家。”她的谎话漏洞百出,却不想赫连纳什却如同愣头青一般,点了点头,好似真的信以为真。 “那你去喝……不对,我给你倒杯水吧。” 赫连纳什连忙转过身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在今日一直歇在二皇子的府邸里,形象这会也算堪堪过得去。 他径直走到了桌几边,却发现桌几上的杯子少了一只。 “裴南……裴家大小姐今日来我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他转过身来,将手中的温水递给了她,眼中那抹慌张中,却隐隐透出股精明。 显然,他是发现了什么! 裴南玥舔了舔唇,将目光偏离开,想要回避赫连纳什的质问。 却不料赫连纳什这会却并没有想放过她 “裴家大小姐或许还不知道吧,您只要一心虚就容易舔唇,方才从我见到您开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裴南玥听见他的声音,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赫连纳什的面前,束手无策。 她在心中不停地想要寻上一个恰当的理由,好自圆其说。可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时 她好不容易在内心建设好的围墙,却轰然坍塌。 “我……我是想知道你此番秘密入京,是不是为了处理与四公主的婚事。” “这与裴家大小姐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赫连纳什眉眼间饱含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心。 毕竟在他的心里,只要裴南玥能够远离这场阴谋,不管裴南玥日后怎么恨他,都没有所谓了。 裴南玥一如他所想的那般,突然小脸挂上了怒意道 “你秘密入京,如若我去皇上面前揭发你,你到时候不说也得说。” 显然,她是被赫连纳什影响到了自己的情绪。 “那请便,只不过赫连在入京之前也有所耳闻,好像南阳皇帝格外青睐裴家大小姐,如若你此番入宫,您说……” “你……” 裴南玥看着一脸得意的赫连纳什,她果然是低估了这无赖! 她暗自咬了咬牙,那会因为想要成全自己妹妹的婚事,她的确差点答应了皇帝想要纳她为妃的请求。 后来因为妹妹拒婚,这件事情也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她最近自然是不能够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毕竟现在整个裴家只能她一人在京城堪堪维持着体面。 赫连纳什见威胁有用,便乘胜追击道 “那既然是这样,裴家大小姐好像与赫连差不多的处境,我俩好像都不能在皇帝的面前露面呢?” 他微微挑眉,垂头看向一脸慌张的裴南玥。 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好似上次见面已经隔了太久太久…… 久到他差点忘却了,自己为何会那般在西域拼了命的得到如今这个位置。 “赫连纳什,你果然是个无赖。既然与四公主有了夫妻之实,那在外面还是收敛些才好。” 裴南玥并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她本就是今日擅闯他家,先没了底气的。见对方如此咄咄逼人,她倒是早点寻个借口离开才好。 她正欲从他身侧离开,却不料那娇弱的身子一把被人拦住。 赫连纳什长臂一伸,挡在了裴南玥的面前。 “别急着走,先把我的东西留下,不然我明日就得去告官了。” “我没拿你的东西,你这屋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裴南玥同样也是拿出一副不客气的态度来。 “你当真没拿?” 赫连纳什微微弯下腰,逼近了裴南玥。 此时的裴南玥也顾不上许多,只得往后退了几步,将那本就逐渐升温的脸偏开道 “我说没拿就没拿,你这破烂屋里没什么值得我带走的。” “是吗?” 赫连纳什见如此戏弄对方好似很有趣一般,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突然将裴南玥的胳膊往怀里一拉。 “你这登徒子……” 慌忙间,裴南玥抬手推开了他 可不料当赫连纳什再次举起手中本就应该放在桌几上的茶杯时,裴南玥这才明白,他居然又一次戏弄了她! “你……” “不是说我这屋子里都是破烂吗?那裴家大小姐为何要拿我这只不值钱的茶杯呢?” 赫连纳什如同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般,大手指尖划过那只晶莹剔透的茶杯,这可是他一直习惯带在身边的物件。 已经跟他许多年…… 裴南玥见状索性也不想继续装模作样下去,她若有若无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长裙,强装镇静道 “那只茶杯本就是我裴家的东西,只不过今日我来正好瞧见,以为是哪个小偷偷走的,这才拿回府去,以免日后说不清。” 第207章 同为女子,她不愿意 “说不清?呵……” 赫连纳什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饶是连他都没有想到,如今不过是几年未见,裴南玥能说出这般寒心的话来。 他微微弯下身子,佯装严肃道 “裴家小姐……您说的是什么说不清?那时我离京九死一生,是事出有因,这其中的危险我想你并不是不明白。” “那你呢?一边留下书信让我等你,一边却又大喇喇地出现在四公主的府门口,你难道不是来向我炫耀自己的?” 裴南玥毫不客气地回击着,仿佛就连她也忘记,自己一旦站在赫连纳什的面前,什么理智都会荡然无存。 “四公主的府门口?我?” 赫连纳什微微皱起眉头,他的确那会巧合救下裴岁岁时,特地留下了封书信,可是那书信的内容只不过是让裴南玥再等他几个月。 只需过了这几月,一切尘埃落定之时,那他便能有理由将自己心仪之人娶回家。 但现在从裴南玥的口中,他好似终于猜出来,为何眼前自己心仪的姑娘,会这般情绪激动。 他的眸底划过一抹诧异,很快便消失不见。 “你若真将我放在心上,又怎看不出,那四公主府门前的,未必是我!” “我怎么没将你放在心里!” 裴南玥情绪激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让她突然噤了声,她扬起那张明媚的小脸,满是慌乱。 她到底是让自己乱了方寸! 但当赫连纳什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时,他强忍住已经扬到嘴边的笑意,沉下声故意痴愣道 “你方才是说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说。” 裴南玥慌乱间将头匆匆撇到一旁,生怕这会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毕竟她贵为丞相长女,一直以来都是以端庄娴静示人 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自乱阵脚! 赫连纳什缓缓逼近了她,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做什么!” 裴南玥被他扰乱了内心,此时的她也顾不上许多,只得堪堪往后退步,直到她的背紧紧贴在了墙壁上时 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退伍可退。 她仰起头强装镇静地看向慢慢逼近自己的赫连纳什,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早已紧紧攥成一团,生怕这会对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赫连纳什单手撑在裴南玥的身侧,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裴南玥,我一直以为是我在一厢情愿。” “你在胡说什么!” 裴南玥抬起头来,却不料自己一瞬间便撞进对方那道视线里,深邃,淡漠又隐忍克制。 她好像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那般 也明白了此时此刻,赫连纳什的心意! “你……这不合规矩!” 裴南玥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推开赫连纳什,却不料一把被他反握住自己的双手。 赫连纳什隐忍克制的情绪好似要喷涌而出一般,他忍得青筋暴起,却又怎会因为自己的激动,而唐突了佳人。 他就这般紧紧攥着裴南玥的双手,两人沉默不语 却又胜过了千言万语。 良久,赫连纳什舔了舔唇,声音有些嘶哑道 “所以说,你是以为出入四公主府的人是我,所以今日来我这里寻我,为得就是从我这里带走你给我留下的那盏茶杯?” 裴南玥的脸色有些僵硬,饶是她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般轻松地猜出自己的心意。 这会不知是无名的恼怒还是其他因素作祟,她垂下眸强忍住自己的情绪道 “我没有这意思,自打你离京的那日开始,你我之间本就隔了万水千山,如今您是西域可汗,我呢?只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闺阁小姐罢了。” 她强行将自己的手拽了出来,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继续道 “既然可汗大人已经与四公主定亲,那我来这里取走不该留下的,也是合情合理吧。” 她故作倔强的样子,反倒是让赫连纳什忍不住地笑出声 “你这般骗我目的是什么?那留在四公主府上假扮我的人,并非出自我的手笔。想来你这般聪明,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才是。” “那又如何?你不是已经都答应了皇上南阳与你们西域和亲?或早或晚,不都是要嫁给你的?” 裴南玥不知自己这番话满含醋意,她仰起脸来,满目的怒火早已压制不住。 “那你还说你不在意我?为何这般在意这桩婚事?如若我对你说,四公主嫁不了我呢?” 他一脸正经的样子,反倒是让裴南玥责怪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微微蹙眉,表达不解道 “你要抗婚?可你当初为何要答应这桩婚事?你就不怕皇上派兵去西域?” “为何是我抗婚?南阳皇帝说话从来不是个守信用的人,如若让他先一步知道有人暗中设计四公主的事情,你想他为了面子,还会愿意让我吃这个亏吗” “你要亲自将这件丑事拆穿?” “这件事情……我想你也知道是谁在暗中计划的,如若我不去说,只怕将来我只得强行娶了段语嫣。” 赫连纳什的脸上划过一抹歉意,他自然知道 名节对于一个女人的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但是这条路是唯一能够拯救他整个西域,不被南阳讨伐的前提。 裴南玥微微点了点头 “我没想过他竟然会这般设计自己的亲妹妹,那会阿如在公主府门前撞见的人,的确与你长得相似,一开始我也被她骗了。” “所以你以为那就是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所心悦之人,不可能会在大婚之前与人私通,这般品性之人并非良人。” 裴南玥站直了身子,径直从他的身侧走开。 “你去哪里?” 赫连纳什下意识的转过身去,瞧见正欲离开房间的她。 裴南玥垂下头,摩挲着掌心,一时间她的心也乱成一团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要用这件事情伤害公主吧,我与她都是女子……这件事情受到伤害最大的也是她,即便她品性如此不堪……即便她伤害过我的妹妹……” 她缓缓将双手握成拳,饶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的确 在这个世界上 她只怕是最恨段语嫣的人 可是同为女子,自己实在不愿意看到用这个手段去对付同样身为女子的她 第208章 你打不过他 赫连纳什神色有些僵硬,他实在没有想到,如今说放过段语嫣的,竟然会是在这世上最痛恨她的人。 委实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南玥缓缓转过身来,冲他苍白一笑道 “我知道你的计划危险,但是如若这个计划要伤害一个姑娘的名节,恕我实在不能理解。” 片刻,她冲赫连纳什点了点头,随即准备离开。 此时正站在屋中的赫连纳什,几步冲到了屋前还是没有忍住,沉声开口道 “可你知道对付她的人是谁?” 裴南玥闻言身形微微一僵,她立于庭院之中,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少女的身上,好似披上一层白纱一般 纯洁无瑕 她微微偏过头,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带着满目的疑问望向了身后 “四公主府上的那人……” “离安家远点……” “是……三皇子?” 裴南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倏然苍白下来,虽然在之前她早就因为两府结亲一事,多少看出点段语川真正的为人。 但是眼前的这件事情,无疑是让她更加措手不及。 能对自己亲妹妹下如此卑劣手段的人,并非良人! 赫连纳什敛了敛神 “三皇子为人狡诈,自打他这场中毒后,你没有觉得他整个人都变了吗?尤其是……安贵妃再度有孕,显然安家是要将他视为弃子了。” “这我知道,三皇子现在鲜少出门,就连府里也打杀了数十名下人,只怕是……” 裴南玥微微皱眉,比起那身处明处的皇帝对他们裴家的虎视眈眈,她更加害怕的是这藏在暗处狡猾至极的狐狸。 现在的她,如无必要,也尽量待在府中不出去。 以免出现任何的岔子。 “京城即将变天,既然你妹妹已经偷偷离京,你尽量还是不要出门才是,至于四公主那边,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你怎么知道?” 裴南玥顿时一个激灵,这件事情她瞒得极好,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才是。 赫连纳什有些牵强地扯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道 “那时留在裴家时,我有位算得上交好的朋友,正好在你们裴家当差罢了。这事你也不要怪他,是我使了点手段才得知的。” “你在监视我?” 裴南玥听到这话,显然并不是很高兴。 毕竟她自打及笄后,万事都喜欢留有余地,并且只做有把握的事情。 如此把柄突然落在外人手中,她显然是感受到了危险。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四公主的事情如若你能善了,这就当我欠你个人情。但是你在我裴家留了眼线这事,显然我不会原谅你,告辞。” 裴南玥自然是不想听他狡辩的,只不过匆匆点了点头,便随即转身离开了小院。 浓浓夜色将她裹挟 赫连纳什张了张口,解释的话临到嘴边还是堪堪憋了回去。 他偏过头去,瞧着他手中的那枚玉盏,思忖良久。 费城 夏夜的费城,算不上炎热 十三一行人夜半时分抵达时,城门早已落锁,几人索性便在城郊的一处酒家暂时歇了下来。 此番行程去了半月的光景,十三见怪不贵爱地看着今日又寻了个蹩脚理由到访的周景淮,便不由地将茶杯里的滚水,朝他泼了去。 “哎 ,你这是做什么!” 周景淮迅速闪身,这才保下他这身花费三十余两定制的新衣。 “泼你没瞧见啊?谁家男子夜夜闯人闺房?” 裴岁岁换好一身宽松的衣裳后从内室走了出来,她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小脸红润的她,倒是精神十足。 “小屁孩你懂什么?” 周景淮自然是不客气地回嘴道,他睨了这碍事的裴岁岁一眼,心道是这些时日十三总是与裴岁岁住在一处 以至于他想要再独自找她谈话,都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主要是没有什么机会 眼见他们几人已经到了费城跟前,很快那碍眼的沈暮便也会过来,届时他要是想再蛊惑十三 只怕是难上加难。 十三手撑在桌面上,支着脑袋,满目淡然道 “我瞧着你这张脸若拿去给人做衣服,倒是能做套冬装出来。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她指了指周景淮那张魅惑的脸,好像自打这周景淮日日在她面前出现后,她对她这张能够魅惑人间的俊脸 有了抵抗力 甚至是说,看腻了。 周景淮微微皱眉,有些不大明白 “你什么意思?我卖个好价钱?”他指了指自己,以为十三是在说自己长得好看,本就有些低落的情绪 又瞬间荡漾开来。 却不料此时的裴岁岁一把坐在两人的中间,生生打断了周景淮的臆想道 “她是说你脸皮厚,厚到能拿去做冬日穿的衣服。” “你这妮子……” 周景淮不禁皱了皱眉,他看着如今如同那糙汉一般,大喇喇地坐在条凳上的裴岁岁,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 反倒是完全不像是半月前那病恹恹的闺阁姑娘。 只不过,他自打这裴岁岁出现以来,他真是恨得牙痒痒! “还是岁岁懂我,周少爷如今我们也到了费城,您也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吧?” 十三看了他一眼,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嫌弃。 如若不是因为周景淮这一路上多加照顾,她无论如何也是忍不到这里的。 她们明日一早只要进了费城,那周景淮便自然应该要离开。 毕竟她或多或少也知道,周景淮能够出现在这里,并非是真的因为她们只是“顺路”! “你别这么着急,那不是沈暮沈大人还未与咱们汇合不是?我索性等他回来再走也不迟。”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饶是这话说出口便有些心虚。 他当然知道他得离开,那秦姑姑时不时会出现在他想不到的地方,都是对他无声的警告。 如今西辰神界的事情也算棘手,他也没有太多时间能够停留在凡间了。 “沈暮他不是混进了南蛮军中,这半月余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裴岁岁不露声色地望了眼十三, 眼见十三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才继续说道 “我想沈大人若能够得胜而归的话,周少爷你还是趁早离开的才好,如若你们遇上……你打不过他吧。” 第209章 问题症结 裴岁岁的声音不适时地从一旁响起 十三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唯独周景淮一人坐在桌案前脸色有些难看,他自然是知道他打不过沈暮的 只不过这话从裴岁岁的口中说出来,怎么说怎么都让他有些别扭。 “你这姑娘说话,怎么总感觉你话中带刺呢?你要知道能够治好你病的那些药,可都是花的我的银子。” 周景淮想了半天,只能想出来这个理由。 裴岁岁望了眼十三,尔后缓缓说道 “那些个银子回京时我还你便是,我裴家这点钱还是能拿出来。只不过怕周少爷您身上还有别的事情要解决,我们倒成了您的累赘不是?” 她自然是看得出来,周景淮这半月以来对她们的格外照顾,无非都是因为能够借着十三的光。 能够这般放下身段的周少爷,裴岁岁能看得出来他对十三的特别。 只不过,她可是坚定地站在沈暮那头的。 如此小恩小惠,她裴某自然是不屑接受的。 “我能在乎你那三瓜两枣的?先不说这个了,十三你可知道费城现在的危险?” 周景淮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他知道如果再继续聊方才的话题,他能被裴岁岁这个小姑娘给气死。 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裴岁岁与他的不对付。 “我本来也想与你说这件事情来着,如今太子一行已经早于我们几日抵达费城,可从谢桥那里得知,现在城中的情况不算乐观。” 十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早在昨日谢桥便先行她们一步,提前进入了费城了解情况。 没成想太子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居然烧到了老将威远将军的身上。 一边是乳臭未干,但身处东宫太子之位的段语青,;一边却也是辅佐两朝南阳皇帝的老将军。 这般针尖对麦芒,委实是让其麾下的将领头疼。 “谢桥那小子说的话只不过是其最表面的,你现在可知道我们要找的……也在费城。” 周景淮忍不住睨眼一旁的裴岁岁 他意有所指的话语,让十三顿时了然于心。 “你是说……” “嗯。” “……” 裴岁岁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即站起身麻利地离开了厢房。她自然是能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也是背着自己有事隐瞒的。 只不过眼下,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去管别人的闲事。 十三待裴岁岁离开后,这才忍不住开口道 “你是说剩下的两个駦?他们都出现了?可沈暮不是说在南蛮的军营中发现过他们的踪迹吗?” 周景淮点了点头,回答道 “说来也奇怪,那会沈暮也与我说过那两人都是南蛮那边的,可如今能够出现在费城,此事你还是得多加注意才是。我怕是他们也有什么计划想要伺机报复。” 虽说沈暮的眼线众多,但是他周家的实力也不俗,这种消息他都是能够第一时间知道的。 “你说会不会与这次南阳攻打南蛮有关?莫不是想要在费城浑水摸鱼?” 十三抬头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近日来边关气候干燥,让她有些水土不服。 毕竟现在的她,可是毫无半点神力护体,自然这副身体与凡人无异。 “怕是那两个人混进费城是为了寻找孙有之的,你可别忘了那孙有之已经被安国公秘密送来了边关。” 周景淮微微皱眉,一提到孙有之他便想起来了, 十三这身凡身肉胎,全都是拜那孙有之所赐! 只恨自己当时偏巧不在十三的身边,如若当时他在,他定不能让十三受到如此的伤害。 一想到这里,他握紧茶杯的手又紧了几分。 十三瞧着思绪有些游离的周景淮,不禁轻声打断道 “我其实一直有个想法,只不过我想着这办法太过大胆,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与你听。” 周景淮不禁撇了撇嘴,语气有些无奈道 “我瞧着这些日子以来,你说那些个伤害我的话时,也没有顾及过会不会伤害我。这会怎么又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要知道,如今裴岁岁敢这般与他讲话,多半都是十三给她的底气。 他这半个月里吃到的闭门羹,比他这几百年待在那西辰神界里吃的还多。 “你那是自找,与我无关。” 十三瞪了他一眼,她何尝不是在这半个月里面,看到了脸皮堪比城墙厚的周景淮,日日对她献殷勤。 若非她知道周景淮心中有一故人,只怕她真的会误以为周景淮是喜欢她。 “对,十三先生说得对,我那纯属活该。” 周景淮痛快地回了一嘴,可他那眸底翻涌着的痛苦,却转瞬即逝,生怕让人瞧见。 “说远了不是?我这一路上都在想为何孙有之会被安国公的人送来南蛮,如若安国公是替南阳皇帝办事,如今南阳正欲与南蛮交战,如此危险的地方不像是皇帝的手段。” 说到这里,十三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许是近些日子为了照顾裴岁岁,她都未曾休息好过片刻。 她单手撑着脑袋,缓了缓神后才开口道 “你意思是安国公自作主张?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吧。能够控制南阳皇帝的丹药……如此能力连我都不得不感慨两句。” 南阳皇帝常年服用丹药的这件事情,在整个南阳都算不得秘密。 而其丹药的作用,有传言是能够助其长生不老的。但实际上那些个功效,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孙有之这是在弄虚作假! 自打服用丹药后的南阳皇帝,情绪多变,暴躁无常。往往也只有在服下孙有之炼制的丹药后,方才能够恢复一段时间的理智。 如此恐怖的丹药对于整个南阳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 尤其是当孙有之居然还与安国公有所联系。 周景淮冷哼一声,满是不屑道 “那孙有之顶多也算是个江湖骗子,如若他不是魔君的化身,只怕这等人物根本混不到皇帝的面前去的。” “可现在他下落不明,又有两个駦出现在费城……我很难不怀疑他们背后的计划,与南阳有所联系。” 十三有些捉襟见肘 毕竟现在以她的能力来说,消灭魔君重明的化身 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我不是与你说了,谢桥那小子得到的消息,只不过都是皮毛罢了。” 第210章 拨开迷雾(1) “皮毛?” 十三微微蹙眉 “现如今南蛮虎视眈眈在外,南阳自己还在内斗。如此看来,这场仗必败。” 周景淮本就是西辰将军,论行军打仗一事,他也算是有些心得。 南蛮那如此粗制滥造的手法,委实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可无奈,那太子整日与威远将军拌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费城里竟然偷偷混进了南蛮人。 “南阳皇帝派了十万大军难不成会打不过一支不足五万的骑兵?” 十三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要知道这十万军力可是皇上给东宫太子的底气,如若这场仗得胜,那他段语青便已经坐稳了这未来的皇位。 “方才我与你说过的,南蛮那两个駦竟然能够在这个时候现身费城,他们势必是会有动作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插手凡间的争斗?”十三脸色有些凝重。 “或许当时沈暮并未与你说过,那时候孙有之蛊惑南阳皇帝兴建明月宫,为得就是吸取这凡间的精血以供他恢复神体。” “这事他提过一嘴,我原以为那明月宫只是给皇帝长生不老的幌子而已,却没成想你居然一把火给它烧了。” 十三记起那时候自己无意中泄露了自己女相的身份,许是那一会周景淮便已经认出来她了。 “重明恢复神体的方法其中一个便是在凡间引起杀戮,只要凡人死的越多,那他所谓的駦便会将这些精血收集,以供他神体恢复。”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场仗死的人越多,对他便越有利?可我们现在连那两个化身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如何阻止?” 一旦提起重明,十三的神色就难掩愤慨。 “这场仗如若只是南阳力压南蛮,或许死伤也就只有他南蛮五万,可若南蛮人得胜呢?” 周景淮的声音肃然而冷冽,不掺杂一丝的情绪。 “南蛮得胜……他们势必北上攻打南阳,费城是南阳重兵把守的关口,如若被突破……” 十三说到这里,呼吸一滞,她终于是明白为何魔君的分身要突然插手这场战乱,如若真的能够让南蛮得手,南阳势必会被连破数座城池,死伤无数。 死的凡人越多,那他们所产生的精血便会越多! 那魔君自然是功力大增…… 她们便更加难以制服魔君了! 想到这里,十三顿时觉得一阵寒意从她的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 在这一路上她最在意的不过是斩杀魔君分身这一件事,对于凡间的战乱她本就是可以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去面对的 可现如今,这场仗是阻拦魔君重新恢复神体的关键 那她自然是不能做事不管了。 可…… 十三缓缓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此时的她却又毫无神力,又该如何去斩杀魔君化身呢? 周景淮看出她的顾虑,忍不住轻声安慰道 “这化身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与沈暮去做吧,现在你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先解决好南阳内斗,如若他南蛮兵临城下之时,太子与老将军之间还未能够善了,只怕这场仗真的必败。” 周景淮将十三手中的茶盏满上,神色有些微妙的他只是睨了眼她。 十三语气一滞,盯着那逐渐满杯的茶水,沉声道 “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她微蹙的眉头又紧了几分,现在她们犹如站在迷雾之中,满目尽是迷茫。 “你说的不简单是指什么?” 周景淮微微挑眉,将手中的茶壶搁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十三收回目光,随即抬起头看向了他,语气逐渐坚定道 “你说太子本就谦和待人,为何一到费城便与老将军生了嫌隙?” “自然是太子对行军打仗的事情指手画脚,引得威远将军心生不满?可好像太子那个性格不应该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周景淮略微敛了敛神色,细长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如若这场内斗,背后有人策划呢?那对谁最有利?” 十三有些执拗地追问下去道 “南蛮?如若这场内斗争执不下,势必会影响军中士气。” “你只说对了一半。” 十三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噙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半?南蛮、西域和南阳。按理来说西域人才不会在时候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吧。” 周景淮记起那西域可汗,从面上来看他就觉得那是个好人。 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可若是南阳有人想要南蛮勾结呢?” “南阳?皇上肯定是最希望这场仗能得胜的,裴相为人正直又被突然派来费城,自然是来不及布局,那就只剩……” 周景淮倏然转过头看向了十三,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地他,陡然失声道 “你是说安家在背后捣鬼?” 十三微微一笑,随即点了点头道 “你说过那孙有之和可能与安家有关,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何这场仗他安家从头到尾没有对太子领兵一事从未发出过任何的质疑。难道不是因为他安家知道这场仗有问题?” “你说太子与老将军内斗一事有安家的手笔?” 周景淮自然是没有想到十三会有这种想法,虽说有些荒谬,但是仔细一推敲 确实也算得上合理。 十三继续道 “当初裴相一力劝阻太子领兵一事我本就有所怀疑,或许那时裴相便已经猜出来这场仗,不会像表面那般简单。如若是安家设下的陷阱……” “这场仗若败了,那朝中自然是不会有人再继续支持东宫太子。” 周景淮顿时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一般,虽说他是神界之人,但是这两年久居凡间,或多或少也对安家的行事方法有所耳闻 委实是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这场仗若输了,南阳皇帝势必要与南蛮议和,东宫太子倒台,那最后剩下的便只有安家一党支持的三皇子……和安贵妃肚子那个尚未出事的孩子了。” 十三暗暗松了口气,好似终于推论到这一步后,她终于是知晓了安家的心思。 “难怪安家一直按兵不动,合着心思全放这里了。” 周景淮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还是小瞧了对手的狡猾。 “如若安家真是这般谋划,或许你我便能顺着安家这条线找到背后那两个駦,也就是魔君的其他两个化身了。” 十三点了点头,她自然是心中不忘捉拿魔君的。 第211章 拨开迷雾(2)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查安家那条线便是。” 周景淮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回西辰的事情还得再往后推推了。 “安家能在领兵攻打南蛮一事一直隐忍不发,又将其孙有之秘密送来费城,或许就是与其他两个駦暗中联系过。如若他安家暗中勾结南蛮一事得手,那死的可不止太子一人了。” 十三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有些嘴角发苦的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安家要的是皇位?用整个费城换?他们莫不是昏了头?” 周景淮不禁有些感慨,这凡间的人心到底还是太过险恶,他委实没有想到。 十三闷哼一声 “现在我们兵分两路,既然沈暮已经潜入南蛮军中,那我便去找出太子与老将军为何内斗的缘由,你要去顺着孙有之那头抓出剩下的两个分身。” “行。” 翌日 威远将军府邸 一身青白色长衫的少年,伫立于窗前,清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清冷的眉眼间平淡如水。 “吱呀”一声 屋中的门扇被人缓缓推开 一袭深褐色长袍的老者进屋便跪在了少年的面前,叩首道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这里没有君臣,裴相!” 少年连忙转过身,扶起身形有些颤抖的裴知衡,许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上的颠簸,半月不见的他,身形消瘦,连白发都添了许多。 裴知衡垂下眼眸,自然是将君臣随时随地放在心里的。 “太子殿下您受累了,那顾侯一早还来与我打听,是让我来问问殿下您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顺着少年的胳膊望去,那宽大的衣袍根本遮不住少年右肘上的淤青 段语青连忙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胳膊放下,生怕让裴相瞧见 “裴相言重,我虽身体不大好,但是这点伤对我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可到底还是那顾侯莽撞,冲撞了殿下。” 裴知衡心里忍不住腹诽几句那老东西,没轻没重的,活着大半辈子难道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力气有多大? 段语青轻笑道 “将军如此一举,倒是让外人深信不疑我与他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那既然如此这场戏咱们才能好好唱下去不是?” 他语气真挚,好似真的并未将威远将军不慎将他推翻在桌案边的事情记挂在心里。 他的话让裴知衡不由地感慨道 “那是殿下心疼我们几个老家伙,若是您心里憋屈,我回头就让他在院子外面给您跪上个一天一夜赔罪。” 裴知衡指了指屋外的院子 这处僻静的屋舍,还是之前顾侯给自己小女居住的地方。 眼下,顾施宁已然入京多时,这处院子倒是鲜少有人,便刚好给了太子落脚。 段语青信以为真,连忙摆手道 “裴相不必如此,只是这场戏也是劳烦了他老人家,可如若不这样……” 他缓缓垂下眼眸,满目难掩忧思。 裴知衡见状,只得叹气道 “可如若不这样,那安家势必是不会亮出他们的底牌。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得怪老臣……” 裴知衡当初在知晓安家的秘谋时,他的确是诚心实意地想要去皇上面前阻止太子此次领兵!可却没想到,皇上一意孤行 甚至将他也派来了费城! 无奈最后他只得出此下策,让太子假意与威远将军互生嫌隙,好钓出背后之人。 “怎么能怪您呢,如若不是您为了我求情,也不会跟我一块到这里来,您本就该颐养天年的年……” 段语青连忙出声安慰,许是一直被养在宁嫔膝下的缘故,他倒是与宁嫔一样,很少有那般精于计较的性子。 裴知衡与他一同坐在了桌案边上 “说到这里我倒是听闻,裴相您的女儿好像也来了费城?” 段语青微微挑眉,这件事情他还是今日一早才收到的 裴知衡连忙扯出一抹苦笑,眉眼间尽显无奈道 “还劳殿下费心了,我那小女委实是个不争气的,担心我这一路上会出什么差错,非要偷偷跟来。好在这会被我打发回去了。”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她住在费城外的酒楼里?” 段语青的话让裴知衡呼吸一滞,他连忙抬头望向了此时年轻气盛的太子。 眉眼间的慈眉善目不像有假,可是隐隐有透露出抹古怪一般,让裴知衡微微蹙眉,一时之间也忘了回答。 段语青见对方没了声音,以为是自己太过唐突,便继续道 “裴相不用担心,这事本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今个一早我便派了人去接回您的女儿入府。” 他抬头亲自为裴知衡盏了杯茶 裴知衡瞧着那茶香四溢的茶盏,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思绪道 “那老臣便先谢过太子殿下了。” “不必太过担忧,这事如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也不告诉父皇的。” 段语青听上去似是满满善意的话语,落在裴知衡的耳中,却是浓浓的威胁。 裴知衡心知能够没有母家支持,还能够坐稳东宫太子之位二十载的段语青,自然也是并非善类。 此时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了段语青 却亦同撞上了对方那双探究的目光 他心里暗自有了主意,立马起身道 “殿下气度非凡,天资聪颖,这场仗在太子眼中自然是轻轻松松,手到擒来的。又怎会出什么意外呢?” 恭维的话他说了几十年,自然是滴水不漏 段语青只不过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完全没了方才的那副谦逊一般,只不过是摆了摆手道 “裴相过奖,只是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安家会使什么手段对付我们,这件事情还是不能太掉以轻心了。” “是,殿下说的对。” 裴知衡垂眸看向自己的双脚。 “行了,我也不留您了,约莫这会裴家二姑娘应该到了,您也别在我这里耗着了,去见见您的女儿去吧。” 段语青摆了摆手,示意让裴知衡退下。 “那老臣告辞。” 裴知衡行了礼,动作迅速地离开了屋舍内。 段语青睨了眼紧闭的房门,脸上那抹淡然倏然消失不见,紧接着被满目的狠厉与算计所代替 他段语青 自然也是个喜欢算计的人 他们久居深宫,又身为皇室子弟 又何故会像表面那般的天真呢? 第212章 拨开迷雾(3) 裴岁岁将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守在屋外侍卫。 她们所在的院子并不算大,以至于东宫太子派来的侍卫就足够将整座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随着房门被推开,侍卫们齐刷刷地目光全都看向了她,惹得裴岁岁顿时憋不住心里的烦躁道 “我们两个姑娘也不知是不是犯了天条,派这么多人来看着,也不嫌麻烦。” 她这半个月养的性子散了点,索性也不像之前那般端着那样,有什么话总是要当面说才痛快。 “岁岁进屋吧。” 十三平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裴岁岁本想继续说什么的,碍于此时十三发了话,便也只能乖乖地将门重新扣上。 她转过身来瞧见十三正在桌案边写些什么,不由有些好奇道 “你难道不好奇吗?为何我们会一到费城就被那东宫太子软禁起来?” “好奇什么?一个东宫太子没有母家支持还能坐稳那个位置二十年,你以为他真的只是倚仗皇上的宠爱?” 十三头也没抬,自顾自地在纸张上继续誊写着 “你难不成是说咱们这一路上,会有太子的眼线?” 裴岁岁顿时有些吃惊,要知道这一路上除了周景淮几人外,便都只有沈暮手中的锦衣卫跟随。 如若真是因为他们泄露了行踪,那沈暮这一路的计划不都该被太子提前知晓了? “太子?” 十三停笔,将手中的毛笔搁在了一旁,近而缓缓抬头看向裴岁岁继续道 “太子的手应该是伸不到锦衣卫来,我怕是从你离京之日他已经收到了你逃出京城的消息,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那为什么现在才找人带走我?而且你本不该与我一块来的。” 裴岁岁顿时觉得自己的眼角抽痛,一想到今日清早,刚一出门便瞧见身披盔甲的侍卫将整座酒楼围堵的水泄不通 那带头的侍卫好在也算客气,请她去费城的别院小住…… 多么客气的话语,让她险些以为是沈暮的安排。 却没想到…… 她竟然与十三一同被软禁在了这别院之中。 想到这里,裴岁岁有些茫然地看着十三将手中那封信笺包好,随即又递给了自己,她微微挑眉有些不解道 “这是给我的?” 她指了指自己 “给你留着防身用的。” 十三点了点头,随即将桌案上的纸张重新收好,归在了一旁。 “防身?什么意思?”裴岁岁有些犹豫,她想要拆开信笺,却不料信封的背面落了红印,显然是防止他人偷看用的 “你就没好好想想为何太子要这个时候出手,将你软禁起来?” 十三连忙打掉裴岁岁想要拆开信笺的手,生怕这祖宗一个不留神便将这封保命信拆了。 “对啊,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我偷跑出来,为何咱们都到了费城跟前才抓?” 裴岁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即将信笺收进自己的怀中。 现下因为太子明面上只是以捉拿逃犯的名义将她们二人看管起来,并没有公布她们的身份,这显然是给他自己也留了后手。 如此一来,她们反倒是成了太子的筹码了。 “这会我倒是也要问你了,裴相当初在御书房那般劝阻皇上,阻止太子领兵一事,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你的姐姐与你说过没有?” 十三拉着她进了内室,生怕屋外有人趴窗偷听。 裴岁岁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未曾,姐姐一直都是与父亲在书房里谈话,从未让我听过,想来也是怕我节外生枝吧。” 虽说她早就知道姐姐与父亲在暗中计划着什么,但是想来她那至亲都对她隐瞒,想必事情也是十分重要,索性自己就一直装作不知最好。 “那这件事情可就麻烦了。” 十三扶了扶额,想起昨日自己与周景淮的谋划,这其中太子与威远将军的内斗,裴相定然是起了关键的作用。 清晨她本不想与裴岁岁一同进来的,却害怕这中间有人趁乱谋害裴岁岁,倒是心下一急,便索性一同跟了进来。 现在看来,她在这别院,是根本没办法联系上外面的。 “怎么了?十三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裴岁岁见她这般苦恼,顿时心里也有些慌乱,倒不是因为她现在自己的处境,而是她害怕父亲还在太子身旁 如若皇上真的想要动她们裴家 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我在想该怎么联系上裴相,太子如今将你作为了人质,生怕此次行军会有人在中间捣乱,这是要拿你威胁裴相!” 十三的话让裴岁岁的小脸瞬间白了许多 “照你的话来说,我这是拖累了我的父亲?可我……不对啊……” 裴岁岁皱着眉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继续道 “可我裴家一直是支持太子一党,为何要拿我去做人质威胁我的父亲?这不合常理啊。” 她虽然鲜少插手她姐姐与父亲的事情,但这裴家站队,整个南阳上下人尽皆知。 如今说是太子不信任她裴家…… 倒不如说她裴家是被太子猜忌了! “我本与你想法一样,可如今从太子能够知晓你秘密离京一事来看,他绝非善类。能在东宫久居二十载不倒的人,又怎会这般容易信任别人?” 十三本来昨夜也是这般猜测的,即便是皇上想要暗中对裴相下手,那东宫太子或多或少会因为这二十年裴家的支持,而出手相救。 那即便是沈暮与她暂时不在裴相的身边,太子多少也会保护好裴相的。 可从一早太子的人便将她们软禁起来的这件事来看,她倒是突然觉得 太子会不会因为一些事情,率先抢在皇帝的前面对裴家不利。 甚至是说 拿裴家替他挡刀! 毕竟如若这场下棋的是安家,那裴家在明面上被他们陷害,也是合情合理。 “那你给我的那封信……能保我命……能保下我的父亲吗?” 裴岁岁突然抽出方才收在怀中的信笺 十三咬了咬唇,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道 “这信不能拿出去……至少现在不能,除非有一日你们要与太子决裂,这只是最后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 她的脸色严肃,自然是十分紧张这封信的。 “可你现在都说太子可能会伤害我的父亲……” 裴岁岁记得来回跺脚,此时的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不行。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传来,瞬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第213章 她秦桡的愧疚之意 这头 周景淮环抱双臂倚在院中,他偏过脑袋看向一旁正在院中自行斟茶的秦姑姑,那淡然的模样瞧上去,顿时让他心中感到异常烦闷。 当秦娆喝到第五盏时,终于是周景淮率先开了口 “姑姑你让我来这里就是看你喝茶?我与你说过的那事本就重要,实在是现在不能离开。” “你口中最重要的到底是杀魔君还是那个姑娘?” 秦桡将茶盏搁在石桌上,抬起那张冷淡的小脸,只是浅浅剜了他一眼。 “我……” 周景淮顿时噤了声,他到底是没有想到秦桡会这般在他面前拆穿自己。 说来也怪,自打这十三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后,他的这位秦姑姑便鲜少离开过他,好似生怕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秦桡见周景淮此时没了声音,便缓缓开口道 “我与你说过,西辰一事不能再耽误。可你偏偏不听非要留在凡间保护她们抵达费城,可现如今人都到了,你却又与我说再推迟个十天半个月,我该怎么应你?” 她心中自是不满的 比起那凡间的琐事,明明西辰才是他周景淮应该放在首位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当年对那件事抱有惭愧之意,她也是万般不会答应周景淮的请求,让他护送十三一行安全抵达费城的。 “可姑姑……这件事情一开始我便答应下来了,要帮她们找出孙有之的。” 周景淮的声音坚定,好似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般。 秦桡见状,不禁有些感到好笑道 “那你还与我商量?这不是在通知我吗?你若今日能够安全离开这里,我便让你在凡间再待上三个月!” 话音刚落,秦桡只不是挥了挥手 那不知何时落下的阵法便从四面八方收束起来,暗紫色的光芒将周景淮包围起来,顿时让他动弹不得。 “姑姑!你竟然对我用锁魂咒!” 周景淮倍感意外,他强行想要破阵,可却连手也抬不起来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阵法朝着他这边聚拢。 锁魂咒的术法失传已久,只因它能无视凡间法则,才会被归为神界禁术。 一来是害怕阵法伤害凡人,二来也是因为这阵法过于耗费神力,现在四界神国已经鲜少有人能够使用得上它。 然而,上一回出现在凡间的还是来自苍翎的沈暮 彼时,他是为了魔君的化身孙有之所准备的。 “你别怪我,这事是你先违背你我的约定,我本不想对你出手的。” 秦桡难掩眸底的那抹伤痛,她自是不愿意对周景淮动手,但是瞧着那毛头小子自打察觉出十三的真实身份后 做事荒唐,毫无章法 如若她再不出手阻止,只怕后面周景淮便会再次重蹈覆辙! “姑姑……我只是请求两个月而已……按神界的时间只不过几日……姑姑!!” 周景淮被阵法压制地根本喘不过气来,现在的他在凡间因为法则的缘故,神力没了大半,一个半神之人 又怎么能承受得起锁魂咒的消耗 他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汗水将他的衣衫浸透,顺着他那好看的脸颊滚落在地 秦桡见他这般痛苦,自是不愿 “你若答应与我现在回西辰,我便立刻解了这咒术,不然……你很有可能便会交待在这里的” “我不愿意!姑姑!!” 周景淮拼命地摇着头,此时的他只得想要用自己仅有的两成神力去强行破开咒术。 可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秦桡微微皱眉瞧着他这般负隅顽抗,不免声音更加不悦道 “我瞧着你真是昏了头,为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姑娘,敢这般不要命地反抗我。” 话落,她悄悄抬手,又将那阵法收束了几分。 此时的周景淮脸色涨红,满目猩红的他已然是顾不上自己的性命,态度异常坚决道 “姑姑……我已经……已经错过了两百年……我没有第二次能够再失去她的勇气……勇气了!” 话音刚落,周景淮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犹如要爆炸一般,他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身上这无形的枷锁松动一般。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一抹灰绿色的身影突然现身,强行拦在了周景淮的面前 “你是谁?” 秦桡面露不悦,她抬眼望去眼前的少年,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谢桥脸色铁青,将手中的佩剑直挺挺地插进了锁魂咒的阵眼之中 顿时紫光乍现,又倏然消失,伴随着光芒褪去,锁在周景淮身上的阵法逐渐消逝在风中 锁魂咒固然强大,但破解之法又极为简单,那便是由外人从阵眼破解,因此此种阵法只能先行埋下,方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秦桡微微眯起双眸,她自然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能够如此轻松地发现阵眼。 “秦将军此时不是您与周少爷争执的时机,我奉命保护十三姑娘与周少爷,如今看他受困自是得先出手相救,还请秦将军莫怪。” 谢桥冰冷的声音中,没有一丝的情感 他如若不是来寻昨夜便消失不见的周景淮,只怕是他这会真的要死在秦桡的手中了。 “能让你这等小子破掉我的咒法,也不知是不是在打我的脸呢。” 秦桡脸上虽是写满了不满,但心里倒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毕竟她实在是不想要在这里杀掉周景淮的 “你……你怎么来了?” 周景淮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没了阵法压制的他,自然是身体恢复的极快。 谢桥下意识伸出手扶住了周景淮摇摇欲坠的身体后,随即沉声道 “你可知道今日一早太子便派了人,将十三与裴家二小姐都带走?” “什么!” 周景淮满目错愕,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秦桡那张逐渐铁青的脸,他连忙抓住了谢桥的胳膊道 “她们被带去哪里了?太子……太子怎么会知道她们在哪里?” 谢桥看着惊慌失措的周景淮,微微皱眉道 “我今日一早也出门去了,方才瞧着酒楼内空荡荡的,问了店家才知道是有一帮侍卫带走了她们,其余的我暂时还不清楚……” 说到这里,他不禁也有些自责 他明明知道周景淮不在酒楼的,他便不应该出门办事 这下,他真的是连十三都没有保护好! 第214章 当年的勾结 “我现在就让人去找……不,我现在亲自去找!” 话落,周景淮便甩开了谢桥的手,正欲离开之际,却不料秦桡一把上前,将其拦了下来。 “姑姑你……” 周景淮皱眉望向了秦桡,此时的秦桡虽还是年轻样貌的肉体,但浑身隐隐散发的威压足以说明,她已然动怒。 “跟我回西辰。” “不可能,十三她失踪了!” “那是他们苍翎的事情,与你我无关。” 秦桡的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你——” 周景淮紧缩眉头,只是怔怔地看了秦桡一眼,好似他第一次这般清楚地认识到秦桡的无情一般。 秦桡以为他已然同意,便抬起手想要去抓他的胳膊。 倏然,周景淮突然抬头打掉了她的手。 “你——” 秦桡诧异地抬起头,却正好撞进周景淮的那双冷眸之中。 凉薄又无情 这使得她本就没有预料到周景淮的反抗,反而是手停在了半空中,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谢桥见二人还在纠缠,索性也没有什么耐心继续等下去,他缓缓走上前,拍了拍周景淮的肩膀道 “周少爷可别忘了主子与您的约定,如若勉强……” 他抬起头看了秦桡一眼,在他心里,对这位西辰女将军并不算熟悉 所以,他才敢这般公然破掉她的法术。 “如若勉强的话,不如早点回西辰去便是。” 话落,谢桥转身离开了小院。 他言尽于此,剩下的便是让周景淮自己去做出选择。 秦桡听见谢桥的话,第一次感觉到心慌的她,到底是率先忍不住道 “你跟我回去,这里是凡间,那十三姑娘不会事情的。你留在这里也是给她们添乱。”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毕竟她还是不想与周景淮因为一个陌生人而生了什么嫌隙。 “我不回去,姑姑。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周景淮的面色冰冷,没有方才那般的委曲求全,许是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了解决掉西辰的事情,我由着你再下凡。这已经是我最大的退步了!” 秦桡微微蹙眉,她甚是不爽他的反抗。 周景淮却不以为然地将头偏了过去,深呼几口气,仿佛现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情绪尽量平稳下来,好好与秦桡周旋。 “我说过,我不走。姑姑你没办法逼我的。” 许是到了理智的边缘,周景淮不愿再与其纠缠下去,他转身想要离开 “你今日走便是没我这个姑姑!” 秦桡抬手便朝他冲了过去,却不料对方一个闪身,直接躲过了她的偷袭。 只需一掌,便已然将秦桡拍了出去 秦桡自然是没预料到周景淮的回击,她利落地翻身落下,却依旧还是在地面滑出去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你!” 此时的她已然顾不上愤怒,取而代之的反倒是满目的震惊。 她没有想到,周景淮竟然能够躲掉。 要知道,她虽然在凡间也仅留两成神力,可她本身就超乎于周景淮的神力许多,因此哪怕是在凡间,她都有能力完全压制住对方。 周景淮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沉声道 “姑姑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在三界的这两百年,我也在努力提升我自己,你知道为的是什么吗?” 许是鲜少见到这般严肃的周景淮,秦桡缓缓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后道 “为的是除掉魔君?”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周景淮这一生的夙愿便是除掉重明。 “不止,还有一层原因是因为我想若我有一日能够得偿所愿地找到她时,能有能力去保护好她这一生。哪怕是您站在我的对立面。” 他缓缓掀了掀眼皮,睨了秦桡一眼 不等对方说话,他又继续道 “沈暮之前提醒过我一回,那二百年前意外让我离开皓海崖时,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为之,为此我特意让清风回了趟西辰,难道您没发现清风许久不出现了吗?” 他到底是没有忍住,将自己这半月的举动主动说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秦桡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阵寒意从她的头顶蔓延至全身 如若不是当年她召回周景淮回西辰,想必他的那位心上人也不会突然在皓海崖上消失两百余年,至今杳无音讯。 周景淮的唇角勾起一抹冷意道 “清风暗中查过,当年竟然有一小妖出现在西辰边境,我想这会不会是您计划中的意外?”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西辰那时候的乱子难不成还是我在背后指使的?” 秦桡挺身站在那里,满目清冷,根本没有一点其他心虚地样子。 “西辰的乱子不假,可能够里应外合与妖界合作,趁机带走我那心上人的……不就只有本该居住在皓海崖的妖界才能做到吗?” “你在胡说!我神界怎会与那顽劣不堪之人勾结!” 秦桡顿时满脸怒色,她自是不齿那妖界的下贱皮子 如若不是因为她突然背离了合作 …… 自己也没想要那女子的性命! 周景淮对秦桡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作为一生荣耀加身的西辰女将军,又怎会承认与那妖界勾结呢 他冷然道 “姑姑承认与否与我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既然这事能被我挖出来,想必其他的我当然也是有了证据才敢与您说,不是?” 说罢,他转身边朝外走去 “你……” 秦桡还是想要再辩解什么 “三月之期一到,我便回西辰复命。希望姑姑能今日就离开凡间,莫再给我添乱。届时我会毁掉我手中的证据。” 他冰冷的声音传入秦桡的耳中,让秦桡不由地退了几步 她到底是没想到 周景淮居然连这件事情都查得出来! 秦桡抬起头看向周景淮逐渐离去的背影,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高兴是因为他终于长大,能够独当一面,甚至是敢为了自己的追求,去努力…… 可难过也是因为他终于要离开自己的庇护…… 想到这里 秦桡缓缓垂下了头,良久,她扯起一抹苦笑 是啊,是她不齿在先,又为何要去责怪他人? …… 秦桡缓缓攥紧拳头,待她再次抬起头时,已是满目的狠厉 第215章 裴相的计划(1) 费城别院 裴知衡一进屋便黑着一张脸,自顾自地坐在了堂前的圈椅上,他睨了一眼一身男人装扮的裴岁岁,不由地冷冷哼了一声 “还不跪下?像什么样子!” “噗通”一声,裴岁岁跪得极为利落 十三将门扣上,一回头便瞧见如此场景便不由地上前开口想要替裴岁岁辩解 “裴相……这事出有因,实在是因为岁岁太过担忧您了。” “你哪位?” 一改往日那般威仪的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已然恢复女相的十三,他总觉得这姑娘的脸似曾相识 可好似这张脸又不该与他记忆中的那位少年对应得上 于是乎,他连带着对裴岁岁的怒火,一不留神便出言喝止住了正欲求情的十三。 一听到父亲在发难十三,裴岁岁本该耷拉着的脑袋一下便抬了起来,连忙开口道 “父亲,她是十三啊!你怎么能吼她!” “十三?他不该是个男人?” 裴知衡率先皱眉,但本该想要站起来的身子却又硬生生跌了回去,他早前便有所怀疑过十三的身份 但是碍于她一开始的行为谈吐以及外貌,都不得不让他灭了这个想法。 十三见裴知衡一脸疑问地望向自己,索性这会屋内也无其他人,便上前行了一礼解释道 “裴相,这事说来话长。我的确是因为一些缘由才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的。” 她以为裴知衡要发难于她,便连忙垂下了头,等着对方的奚落。 可等了半天,裴知衡一句话也没说 反倒是让十三分外好奇地抬起脑袋,正好看见裴知衡一脸轻松的样子,倚坐在圈椅上 “您……不该生气吗?” “我为何要生气呢?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反倒是轮到裴知衡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原以为自己的女儿与十三走得近,是因为二人生了些情愫 虽说他也不是个顽固的老东西,对于女儿婚嫁一事,他也不求门当户对 但他每每见到十三那副瘦弱的小身板时,他委实有些发愁十三这副身体能不能保护好他的女儿,以至于他前些日子还整日茶饭不思的 尤其是当裴岁岁与他说,想要与三皇子退婚那时,他差点以为这丫头要让他去请媒人与十三说媒! 好在…… 好在她是个女儿身! 想到这里的裴知衡不由地嘴角挂起一抹笑意,让十三与裴岁岁二人皆是看得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几人都没了声响。 良久 裴知衡率先打破了沉默道 “既然你已经恢复了女儿身,那想必日后若真到了太子面前,你可不得再去承认你的身份,毕竟你也知道太子与三皇子……”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一直与岁岁二人紧跟在军队的最末尾,没成想之前岁岁病倒了,反倒是还耽误了几日行程。” “岁岁病了?” 裴知衡这会或许是终于记起自己的女儿还跪着,他连忙垂下头看向她,可他瞧着裴岁岁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样子 委实不像是个病秧子那般! “她还能病?我瞧着是脑子给撞坏了!竟然敢偷跑到费城这种危险的地方来,你莫不是想来寻死?” 说到这里,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如若不是当初沈暮在他面前力保能够护住裴岁岁,他是万般不会允许她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边关的。 “我是……我是担心父亲!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收到您离开的消息后便偷偷跑了出来,谁成想我偷的那套衣服上染了疫病……” 裴岁岁越说声音越小,她愈发地没了底气,只得乖乖跪坐在地上听训。 毕竟她害怕父亲一个不高兴,扭头又给她送回京城去了。 十三见状,连忙帮忙开脱道 “裴相有所不知,岁岁她的确是病了许久。好在这一路上我们路过的城镇上药材齐全,这才将她这条小命保住,您也不要太过苛责她,她也是太担心您……” “我用她担心!一个女儿家天天往外面跑像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裴知衡忍不住戳了戳裴岁岁的脑袋,可当他话音刚落,便意识到眼前十三也是姑娘时,只得赔笑道 “我没说您啊十三先生,如若不是您在她身边护着,想必她还是得再吃上些苦头的!” “无妨,无妨。” 十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饶是连她都还没有适应自己,已经恢复了真身的这件事情。 以至于这些时日她一看到裴岁岁在内室更衣时,她便涨红着一张小脸躲出来,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 “父亲……您就别说我了嘛,我人都已经到了费城……现在还被太子看押起来,已经够惨了。” 裴岁岁见裴知衡有些松口的样子,连忙爬上前一把抱住了裴知衡的大腿,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吃软不吃硬的 每每她这样时,父亲总是能重重举起,又轻轻放下。 “你啊你!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厚脸皮!” 裴知衡虽然嘴上还不依不饶,但推开她的力气倒是也小了许多,生怕一个使劲给她推倒。 见父女二人不再争吵,十三也暗自松了口气。 “裴相我本就有事要寻您,没成想今日被太子请来这里,现在我们可还在费城里?” 十三到底还是没忍住,毕竟这会事关紧急,能早点解决掉内斗的事情,她便也能全力将心思放在寻找魔君分身的事情上。 裴知衡闻言点了点头,脸色逐渐有些严肃道 “这太子的手段的确是我没预料到的,本来他与威远将军互斗一事是我提议的……” “您提议?难道他们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十三微微一怔,她显然没想到这明面上的一切,居然是裴相在背后策划的。 “既然我裴家欠你这么多情,索性也不再瞒你了。的确,当时御书房一事就是我想让太子从这讨伐南蛮一事抽身出来的……” “可您没想到皇上一力弹压太子一党,却又执意让太子亲自领兵,所以您害怕安家在暗中动手,索性让费城的局面闹大,反倒是让安家在背后不敢轻举妄动,是吗?” 裴知衡听到十三的话,浑浊的双眸突然一亮,他实在感到有些意外 “你早就猜到了?” 第216章 裴相的计划(2) 十三微微点头,上前坐在了裴知衡身侧的圈椅上 “我只是猜到了您当时在御书房的想法,可却没想到太子与威远将军的内斗,竟然是出自您之手……” “如若不是我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安家,也不会让太子发现你们!” 裴知衡的眸底难掩痛色,他到底是失算了! 没想到一向装得心无城府的太子,会在这个时候擅自捉拿了他的女儿,甚至以此来要挟他 丝毫不顾及他这二十余年的尽心辅佐,简直和他的那个老子一样! 薄情寡义!无耻至极! 裴岁岁微微皱眉,这会倒是轮到她不知该说什么,她这一路上吃吃喝喝的,也没有想到十三会比她还了解自己的父亲。 “你们在说什么啊……” “岁岁,这事现在你才是关键了。” 十三压低了声音,将裴岁岁从地上扶了起来。 裴岁岁仰着一张小脸,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道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 “你且先听我们计划,这会既然你在明处,我便要借着所有人的目光在你身上时,趁机出去破掉这场局。” 十三缓缓看向了一旁的裴知衡 当她看见他脸上流露出的赞同之意,这才继续说道 “我想着太子既然拿了岁岁做威胁,想必也是猜得出来这趟南蛮之行会有许多凶险,他无非是害怕出错,想要让裴家替他背锅。” 十三起身将原本的位置让给了岁岁,自己则是坐在了裴知衡左侧的方凳上。 裴知衡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道 “我当时也在想太子为何直到这会才将岁岁看押起来,无非是因为他或许察觉到了什么。” 他抚了抚自己胡须,早前因为自己的目光都紧盯着安家,或许真的是忽略了自己的身边人。 “太子既然故意隐藏实力,想必他也是对您有所保留,既然现在我已经恢复了姑娘身份,反倒是最方便去调查的……太子没见过我的。” 十三细想了一遍,她本就在京城深居简出,更遑论出入皇宫都是只呆在永安宫那里,未曾与东宫太子打过照面。 “既然太子没见过你,想必你也好从这里离开。回头我寻个婢女来换你出去,反正那屋外的几个侍卫每日轮值,匆匆一面想必他们也记不住你。” 裴知衡也觉得十三的计划有些可行。 “可我觉得不大对劲……” 裴岁岁微微皱眉,她好似有些理解了他们两人的谈话,可却又不知道为何,隐隐感觉这其中有一些不对劲。 其余两人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岁岁你有什么见解?” 十三微微皱眉,她显然也觉得太子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以至于她都没有想到,今日太子会一早将她们都软禁了起来。 裴岁岁望了眼自己的父亲,又看了下十三,缓缓开口道 “我想问题不应该出在太子身上,太子若一开始便知晓此仗凶险万分,这一路我可有太多机会能够回到京城去,如若我回去了,那太子拿什么来威胁您?” 虽说她鲜少过问朝事,亦或许是因为她太过单纯,一眼便看出来这问题中最浅显的症结。 十三不由地深呼一口气,随即附和道 “的确,一开始我便一直想要将岁岁送回京城,虽说还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但好在也有她姐姐照应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正是这样,那太子难不成笃定我能够一直跟来费城?” 裴岁岁点了点头,随即望向了自己的父亲, 裴知衡单手支着脑袋,另一手则敲打在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的意思是太子是近日才得知你跟在我们后面的?那他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我这一路上紧跟着太子,也没发现有什么陌生人靠近他……” 他皱了皱眉,显然是在回忆自己这一路上的观察,好像真的没有出现过什么面生的人。 “什么时候知道我偷跑的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谁告诉他能够拿我来威胁您,旁人不知,难道太子也记不住,当年如若没有咱们裴家作保,他太子……” 裴岁岁突然缄默,往门口看了一眼 好在她们这会在内室,声音又压得极低,想必是外面的侍卫听不见。 “岁岁你的意思是说太子生了异心,是要对裴家动手?” 十三微微蹙眉,她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裴岁岁立马点了点头道 “这事情我想只有父亲您比我们清楚,许是太子对御书房一事对您有所误解……又许是有人在背后挑拨里间咱们……” “太子知晓御书房一事,是我与他的计划。” 裴知衡面色铁青,打断了裴岁岁的猜测。 “那……” “那便只有太子想要趁机踩我裴家上位这一条路了……” 他微眯着双眸,没想到自己为官数十年,一朝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反咬一口,委实是没让他想到。 裴岁岁与十三暗中互换了个眼神,随即犹豫道 “想必这件事还是得仔细调查才是,想来那太子也不是个伪善之人,我们裴家明里暗里帮助了他这么多年,难道他真的半点情分不讲?” 她自然还是相信太子对于裴家的态度的 裴知衡却在此时摇了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 “你可知道为父当得知太子将你看押起来时,太子可还拿你威胁过为我的。” “威胁您?” 裴岁岁有些诧异 裴知衡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是啊,威胁我说你来费城一事,暂时只有我与他二人知晓,暂时不会告知于皇上……” “他是说如若这仗打不赢,还要将您推到御前去?我现在便离开费城,回到那京城不就好了?” 裴岁岁腾地站起身来,说时迟那时快的,转身就去找那放在软榻上的包袱。 “岁岁,你别急,这事现在你说离开便能离开的。” 十三闻言也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她。 “我回到京城,太子就不能够拿我来威胁父亲不是?为何我不能回去?” 裴岁岁看向了十三,又随即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父亲身上。 裴知衡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了裴岁岁的身边,语气有些沉重道 “他是咬死了我们裴家,只怕你一离开这里,他那留在京城里的死士便会包围裴府!” 第217章 裴相的计划(3) 裴岁岁呼吸一滞,她歪过头望向了十三,却见她亦同点了点头。 是啊,太子想必早已经将她们的后路断掉,只为让裴相一心一意助他成了此战。 “那我们该怎么办?” 裴岁岁跌回凳子上,她一脸茫然,此时的她分外自责,毕竟如若不是她强行想要偷跑出来,那太子便不会拿住这处把柄威胁她的父亲。 十三见状,与裴知衡互换了个眼神,待得到裴知衡的示意后,这才走到裴岁岁身边,缓缓蹲下来安慰 “岁岁你也别自责,这件事情想必你若不来费城,那太子也未必不会拿其他事情要挟裴家。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这个局面,不如早点破局才是重点。” 她轻轻地拍了拍裴岁岁的肩膀,想要让她宽些心。 裴岁岁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扬起脑袋望向父亲道 “难道这场仗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般危险么?皇上既然派了十万大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不过不足南阳一半的兵力啊!” 她自然是打从心里认为 这场仗不可能输的! 裴知衡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十三,尔后又对上了自己女儿的目光,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到底是让裴岁岁瞧见 “父亲,十三救我几次,我已然是将她待作自己的亲姐姐一般,她不可能是三皇子的人。” 裴岁岁知道,父亲早有计划 只不过碍于十三当初是三皇子府医的身份,这才一直隐忍不说。 十三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她缓缓站起身来,朝裴知衡行了一礼道 “既然裴相对我的身份还有存疑,那我便去外面候着便是。” 话落,她转身便要离开。 “父亲!十三欠我们裴家的恩情,您是不记得了吗?为何在这个时候还要去质疑她对我们的好?” 裴岁岁拉扯着裴知衡的衣袖,她知道如若此时让她们几人离了心,只怕后面的事情也将举步维艰,更加困难。 虽说她也是被父亲与姐姐保护得极好的,但是她对于谁是真心待她,她还是能够瞧得出来的! 裴知衡舔了舔唇,他有些慌乱地望了眼十三的背影 他自然是知道十三是真心待他女儿,可这…… “罢了!罢了!” 裴知衡的话让本该转身离开的她,脚下一顿。 “您的意思……” 她回身来望向了裴知衡 裴知衡深深地睇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对十三,比对她的亲姐姐还要好! “这信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如若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特地跑来一趟。” 裴知衡有些嘴硬,毕竟他才不会承认,那臭小子算的如此之准,就连他这会来看望自己女儿的这一步,都算得精妙无比。 他缓缓将怀中藏有的信笺取了出来递给了十三继续道 “最初假意让太子与威远将军内斗一事,本就并未我一人的想法,是沈大人与我商量了三日才定下的。那时候我便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十三微微蹙眉,小脸写满了疑惑的她更加不解道 “您是说您知道我的身份?” “看看信吧,这臭小子算得太准了!” 裴知衡不由地感慨了一句,眼神示意让她赶紧读读信。 十三接过信笺,将其展开 她万般没想到,这封信竟是沈暮留给她的!还是通过裴相的手! 她微微蹙眉,显然是没想到这个老狐狸连她被困在别院的事情,都能猜到! 信上的内容也十分简单,无非就是交待她如何破解现在的困境,以及他已经和裴相如实交待了她是女儿身的身份。 以及…… 接下来他领兵去往南蛮的一系列计划! 这信! 太重要了! 十三暗自吐了口浊气,她仔细将信笺收好,一脸疑色地看向了裴知衡 “裴相您……” “你也不必这样,只是老夫一直对你的身份存疑,如若不是沈大人力保你,老夫万般也不会来冒险这一趟。” 裴知衡缓缓坐回了圈椅上,此时的他神态逐渐放松下来 好似终于是将自己身上的担子卸下一般 “父亲,您在说什么呢?您是说沈暮沈大人?” 裴岁岁连忙上前,站在了裴知衡的身旁,方才她还记得自己的父亲对十三的身份存疑,甚至是不愿袒露太多 可眼下也不知是她漏了什么 怎么这两人突然又这般打起哑谜来? 十三点了点头,替裴知衡解答道 “没想到沈暮一早便与裴相计划在先,还真是我愚钝了,原以为裴相您……还不能够完全信任我。”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 毕竟之前她一直在京城都是替三皇子做事的,虽说也没有插手什么安家与裴家的斗争,但是众人皆知 安贵妃那龙胎,多半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能够成功怀上的。 如若不是这样,那现在安家也不会如日中天,地位水涨船高,以至于裴家处处矮他安家一头。 说到这里,裴知衡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自然是知道十三的意思 “我瞧着你是个姑娘,又几次救我女儿于水火,这才信了那臭小子的话。如若不是这样,我哪里敢将她放心交于你?在她第一日撞上你的时候,我便派人查了你的底细。” 身居高位,裴知衡自然是要多加小心。 十三闻言浅浅笑道 “既然什么都瞒不过丞相您,现在您与沈暮的接下来的计划又是什么?那我还需不需要离开别院,去调查一下太子那边?” “自然是得你去,眼下我已经让丫鬟去请了郎中来,就说我女儿水土不服,有些腹泻。一会你便与那丫鬟换了衣裳,我带你出去。” 裴知衡早就计划在先 毕竟眼下他一直在太子的监视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进这别院里看望自己的女儿,因此他自然是多留了一手。 “那您方才还说下一回带她出去……” 裴岁岁推了推自己的父亲,顿时她也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继续道 “您方才是不是想着如若她不值得您信任,便让她留在这别院里与我一块?” “你……” 裴知衡有些心虚地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显然他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小心思 的确,如若他方才还不能完全放下戒备 他是真的不会带十三出去的。 第218章 威远将军顾常辙(1) 十三见父女二人气氛有些微妙,连忙开口打断道 “裴相也是太过担忧你,毕竟我一开始便是因为是三皇子的府医,才能够与你认识的,不是吗?” 她嘴角扯起一抹笑意,连忙将话题岔开 “既然裴相的意思是带我出去,那岁岁这边……她一人在别院能保证安全吗?” 裴知衡冷冷地睨了自己的女儿一眼,随即又看向十三道 “这点我想太子还是有分寸的,若抛开太子那头不谈,她一人在这院子里呆着想必还是比在我身边要强许多。” 自打他到达费城后,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是围绕在他的脑海不曾散去,以至于他总能有预感 费城的天要变了! 三人很快散去 裴知衡用丫鬟将十三替换出来后,两人便一同回了威远将军的府邸上。 三日后 京城传来圣旨,命太子一行人于翌日三更时分,攻打南蛮先行驻扎在费城边境的一支散军,以此作为破点。 “啪”一声 顾常辙将旨意随意扔在桌案上,饱经风霜的脸上已满是沟壑,花白的长发却束得极为仔细,此时已经年过半百的他,身姿依然挺拔如松。 烛火摇晃,将他眉眼间的狠厉勾勒得更加分明。 裴知衡此时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桌案边将那明晃晃的圣旨拾起,看了看。 “你瞧它做什么?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听了你的话,跟那小儿争风吃醋。现在好了,皇上直接就没吩咐我领兵!” 顾常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睨了一眼自己的挚友,又随即抬手就想去抢他手中的圣旨。 裴知衡连忙将他的手打掉,开口道 “你若让人发现破坏圣旨,你就罪加一等!这事对咱们来说不算坏事,我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他看了眼顾侯,心道这老东西过了这么多年,性子还是这般的急躁。 顾常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皇帝让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小屁孩去打人家马背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蛮子,这般小儿能成事?” 裴知衡连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了下门口 虽说他们现在在书房里,一般外人是不得近身的 但是依着太子那般狡诈的性子,也保不准有人在外面偷听。 顾常辙嫌恶地拍掉捂在自己口鼻处的手,他压低了声音道 “这地方那小儿进不来的,这书房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亲信,如若是皇帝来此……他们都不会听的。” 他淡淡的一句话让裴知衡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是养了自己的兵?” 裴知衡忍不住皱了皱眉,眼下如此紧张的关头,他没有想到顾侯竟然生了外心? 顾常辙睨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 “都是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何谈自己的兵?南阳姓段,不姓顾。这点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他虽说性子火爆,但是他始终是对如今南阳皇帝最为尊敬的。 毕竟当年他能够急流勇退,突然自请来镇守边关,无非就是想让当今的圣上坐稳那个位置,不需要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 说到这里,顾常辙掰了瓣橘子,随意丢在嘴里 酸涩的橘子顿时将他激的一抖,这才缓缓开口道 “这点旁人不知,你还不知?我若真存了其他的心思,倒不如在那小儿抵达费城的时候,绑了他,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故意冲裴知衡挑了挑眉 裴知衡深深地叹了口气,尔后摇了摇头道 “这么多年,你还是口无遮拦。这般性子你要是在京城里呆着,只怕早就被弹劾贬官!” 他抬起手撕了一瓣橘子丢在口中,过度的酸味让裴知衡下意识将其吐了出来 “呸!这东西这么酸你还吃,你没有味觉吗?” 裴知衡将那嚼了一口的橘子瓣丢在一旁,他顾不上去看此时顾常辙耐人寻味的表情,便连忙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你懂什么?” 顾常辙若有所思地看着裴知衡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可下一秒 那苦涩的茶水还是让裴知衡不顾形象地再次喷了出来。 “这都是些什么!嫂子入京后,你身边就没人伺候你了?” 裴知衡瞪大了双眸瞪了一眼在一旁本就等着嘲笑他的顾常辙,心道这老东西是越来越没人管,无法无天 他从怀中掏出方巾,拭了拭唇角还残留着茶渣 顾常辙却自顾自地走上前,将他方才还未喝完的茶盏,一饮而尽 “你——真没味觉吗?这么苦的茶,我都喝不下!” 裴知衡不由地发出感慨,却见顾常辙一脸严肃地将茶盏缓缓扣在桌案上,淡淡道 “与先太子那场仗,他在我的酒中下了毒,我早已经二十多年尝不出味道了。” 他的话让裴知衡闻言一怔,他那本该微皱的眉头又紧了紧 “你是说……先太子设宴布局准备围攻圣上的那场鸿门宴?” “是,当时是我替皇上喝下了那杯毒酒。虽说我早前也服用了解药,但还是让毒素破坏了我的味觉。” 顾常辙淡定的样子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可这到底还是让裴知衡不由地双手攥紧,当年,他们几人拼尽全力保下段远登上皇位,为得就是让南阳能够落入明君的手中 而不是那毒辣算计的先太子手中 可如今 眨眼间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他们当年力保的皇上,是否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裴知衡不敢去想 也不愿去想 顾常辙见自己的好友陷入一种自责之中,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这算得上什么呢?不过是尝不出东西来,我这粗人在这费城也吃不到什么山珍海味的,每日能够填饱肚子,有力气操练士兵就行。” 裴知衡一眼便看穿他是在故作坚强,可他也明白,这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根本就没人去在意,当年能够在先太子手下救出皇上的,到底是谁 天下百姓只求一个没有战乱饥荒以及天灾的世界 他们才不会去管这条路上的牺牲者 而他与顾常辙 都是注定在这条路上要闭眼走到底的人。 “你与其在这里操心我,不如去担心担心那个臭小子,我瞧着他那个性子……未必能够完成皇上交待的事情。” 第219章 威远将军顾常辙(2) 顾常辙冷哼一声,那眉眼间尽现嫌弃的表情,自然是装不出来的。 虽说裴相让他故意与那太子作对,但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下来,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开始嫌恶这个来自京城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太子。 提出的那些设想计划,都是天马行空,根本不能实现! “你这人,一口一个小儿,若让太子知晓你如此议论他,又得送折子去!” 裴知衡虽然语气不善,但他毕竟也是认识顾常辙数十年,对于他的为人,他多少还是了解些的。 只不过一提起这战事…… 裴知衡的神情瞬间耷拉下来,他自然是知晓自己好友所说的意思 无非就是在嫌弃那东宫太子不成气候,未必能够顺利完成此次的偷袭。 他双手缓缓背在身后,顿时也没了主意。 片刻,他似陡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正一脸淡然的顾常辙道 “你该是有自己的计划的,若非如此,在你收到圣旨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去太子那里闹才是!” 顾常辙翻了个白眼,转身坐回了桌案前,又拿起方才没吃完的橘子。 酸涩的汁水瞬间在他的嘴里炸开,可他却一脸神情淡然。 “你想多了。” “我怎么会想多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人!” 裴知衡微微皱眉,虽说他还是有些受不了那酸涩的气味,但眼下他也知道,整个费城里能够破局的,也只有他威远将军一人。 他连忙走上前,指了指那圣旨道 “这圣旨的事情我替你在皇上面前去讨个说法,但前提是你得帮太子完成此次的行动。” 顾常辙一听,顿时将手中的橘子丢在了桌案上,脸色不悦道 “我方才都与你说过,我讨厌那小儿,你倒好还非让我去帮他?我为了个什么?人家现在掐着你的女儿不放,又不是我的!” 他话音一落,裴知衡顿时也来了气 “那不是你的亲侄女?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是只帮太子吗?明明是太子将我们裴家捆在一块了!” “那是你女儿不听话,偷偷跑出去才被太子拿了把柄!” “那你女儿就听话,偏巧和那二皇子定情!” “你!” 顾常辙大掌一挥,将桌案上的物件尽数抖落下去,他陡然站起身来瞪向了裴知衡。 满目怒火的他,自然是知道这老狐狸在激自己。 裴知衡虽然面上强装淡定,但是此时已经抖成筛子的双脚还是不争气地往后挪了挪,他当然后悔刚才一时嘴快 说了对方最痛的痛处。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顾常辙强忍怒火,压低了声音道 裴知衡从怀中掏出方巾来,拭了拭额间的细汗道 “这事还是我那大女儿先瞧出来的,令爱身上的那块玉珏可不是俗物,能够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佩戴,想必也是意义非凡。” “你说是万寿节那回?” 顾常辙微微眯起双眸,他自然是不知道这玉珏的存在的,当时他只是单方面写信给二皇子一回,后面皇上传召,他便以为这件事情就算了结了。 “自然是,那块玉珏应为一龙一凤,我曾在二皇子的腰间见过另一块。我瞧着你这爹当的还不如我!” 裴知衡强逞嘴上功夫,反倒是顾常辙顿时没了主意,跌回了那圈椅上 “这怎么可能呢?我都让二皇子与她……” 他眉头紧锁,记起当初在收到皇上传召,让他女儿归京的前夕,他已然察觉皇上的心思,因此修书一封 就为了让二皇子断了他女儿的念头,好了却他们这段往事。 可现如今,就连自己的好友都能瞧出他们二人的端倪…… 这如若让外人瞧见,又该如何是好? 未来的三皇子妃与二皇子有过非比寻常的关系,这事可比他行军打仗吃了败仗还让人头疼不已。 裴知衡自然是看出好友的顾虑,他连忙出声安慰道 “这事我想二皇子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故意隐瞒你。想来多半是因为女儿家需要时间放下,你看这事我那岁岁就有经验。” 说罢,他甚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当初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惜拿整个裴家未来的前程去赌 好在,他那女儿也算是悬崖勒马,争气了一回 三皇子可并非良人 顾常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有些不悦道 “那二皇子不是什么好人,三皇子就是了?你别以为我人一直在费城,就不知道你这老东西前些阵子闹出来的阵仗!还告老还乡呢,丢不丢人!” 说罢,他随手拿起一颗橘子丢向了对方 裴知衡利落地躲开,见对方好似过了那情绪,这才幽幽地开口道 “你若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施宁谋划谋划,这事才是我今日来寻你的目的。” 他脸色冷了下来,一把坐在了顾常辙的对面 “你什么意思?” 顾常辙见自己的好友变脸如此迅速,难免不怀疑对方又是在给自己下套 “现在太子掣肘,二皇子与三皇子为人伪善不堪大任,你就没想过……” “南阳始终姓段,老裴!” 顾常辙出声打断了裴知衡的话 裴知衡却摆了摆手,脸色并没有一丝被拆穿的慌张 “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想过取消这门亲事,眼下那皇宫可是个火坑,我那岁岁能够明哲保身,全须全尾地从与安家和亲一事脱身出来,我可是拿了整个裴家去赌的。” 自打太子拿裴岁岁威胁他开始 他便明白,这帮姓段的,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虽说他之前还对太子抱有一点点期望,可眼下看来,是他看走了眼,都是随他们的爹,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常辙微微偏过头看好友道 “你说取消这门亲事?可我该怎么做呢?你难道不知道,施宁此番入京是为了保我顾家鹰卫的性命?” 裴知衡微微皱眉,他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顾常辙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 “皇上的探子不知何时已经渗入费城,知晓当年一时风光无限,助他顺利登基的顾家鹰卫,就隐藏在费城驻军之中。” “你——” 裴知衡倒吸一口凉气,他自然是知道顾家鹰卫 当年如若不是靠这支不足千人的顾家死士,那段远怎能顺利夺得帝位? 第220章 威远将军顾常辙(3) “你真是老糊涂啊!” 裴知衡恨铁不成钢,抬起手想要去打他,却一想到自己又打不过,那手掌又生生地收回来,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之上。 他就说为何那时万寿节上顾施宁与其威远将军夫人毫无风声地突然出现在皇宫中,两人一同入京,他原以为只是因婚约一事,却没成想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他抬起头望了眼挚友,随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常辙摇头道 “都怪我太过自大,以为天高皇帝远,那皇上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他的神情难言落寞,不是说他不在意自己女儿未来的幸福,只是为了那数百条人命,哪怕三皇子为人多么不堪 他的女儿 顾施宁 都必须嫁给他,为的就是保下那顾家鹰卫的性命! “皇上知道这件事情,拿它威胁你了?” 裴知衡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原以为顾家鹰卫早就被解散,不应该还存在这个世上的。 顾常辙话头顿在口边,他看向自己好友递来的目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就说吧!这会能帮你的还能有谁?那安家是个狼窝!你不比我清楚吗?”裴知衡自然有些恼怒道 他从小便看着顾施宁长大的,他们几人关系匪浅,如若自己挚友的女儿出了事,他也是要自责的。 顾常辙随即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皇上只是猜测顾家鹰卫还在京城附近,我那女儿前些日子刚来信说,想要将这个烫手山芋转交给那老二手上去。” “老二?你又生了个?” 裴知衡紧蹙着眉头,缘是他也没预料到顾施宁还是弟弟妹妹。 顾常辙抿了抿唇,随即翻了个白眼道 “我意思是说,施宁打算将二皇子拉下水,那老二不就是他吗?” 裴知衡闻言顿感头疼,他抬头摁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顿时没了跟他继续讲话的心思。 气不打一处来的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叫骂道 “我说顾老哥,你虽说常年在费城不错,但是眼下太子督军已然住进了顾府,您就不能积积口德,这事本就他与你不对付,再回头给人听去你这样叫人皇子,你这脑袋还要不要!” 如若让那些个言官听见,回头在皇上面前再润色几笔,只怕这顾府也得改头换姓了! “我怕他们做什么?眼下我实在是不能相信我女儿的计划。如若不然我给你叫来做什么?还不是指望你给我想想办法!” 顾常辙有些烦躁地将头瞥了过去,索性不去看他 裴知衡微微一愣,他皱着眉道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样子吗?那你还不与我说,那鹰卫现在到底在哪里?” “在费城” “费城哪里?” “早已散入费城驻军之中。” “那施宁为何要将二皇子拉下水?” 裴知衡端起一旁早已凉透的苦茶,虽说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苦味,但因着整个桌案被顾常辙打翻,已然是没有一杯水能够缓解他的口渴了。 顾常辙看着裴知衡皱巴着脸将那杯凉茶喝下,随即开口道 “当年有一半的鹰卫被留在了京城,当时想着可能还要回去,就安插进了当初给你们裴家的死士之中。” “噗——” 裴知衡到底还是没将那半杯茶喝下 苦涩的茶被他喷了一地,顾常辙微微皱眉,虽说他闻不到味道,但他还是十分嫌弃地将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远离了他。 裴知衡顾不上还挂在嘴边的茶渣,转过头看向他道 “你说什么?死士?你当年离开京城之前给我留下的那批?” 他记起这些年,他鲜少用过那批人。原是之前因为皇上想要动他裴家时,他强行用过几日后,便一直让他们暗中留在裴府保护裴南玥的安全。 顾常辙挑了挑眉,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自然是那帮,不然为何能说是死士?” “祖宗啊!那些人若是你顾家鹰卫,何故要留在我的身边?” 裴知衡陡然站起身来,他指着顾常辙的鼻子就想骂人,毕竟这么大个烫手山芋,他一直留在身边数十年未知 如今若不是皇上寻得蛛丝马迹,只怕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当年顾侯在驻守费城之际,留下来的那批心腹 竟然就是皇上寻找多年未果的顾家鹰卫! 顾常辙此时却好似一个泼皮无赖一般,单手支着脑袋,扬了扬眉道 “我与你说过,他们是我的心腹。如若不是心腹,又怎么能够留在你身边助力?如若你不是我的挚友,我又怎敢将他们顾家鹰卫的数百条性命压在你裴相一人的身上呢?” 他的话看似天衣无缝 可落在裴知衡的耳中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裴知衡摇了摇头,顿时怒火中烧的他只得在桌案前来回踱步,他显然是没想到他裴家漏得跟筛子一般 他是说怎么这些年,他与他这挚友书信往来,好似他这挚友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 他原以为是顾侯的眼线一直常年埋伏在京城周围,这才对其了如指掌。 可他偏偏就没有想过 那些个眼线竟然都是来自他那裴府里的死士!这些年,还是他在给他们发俸禄!养活顾家的人? 想到这里,裴知衡无奈地气笑道 “我说你到底还有什么惊吓,不如一次性讲给我听,以免让我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头,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朋友是他自己交的,怨不得他人。 顾常辙见自己好友如此焦头烂额的样子,不禁笑出声道 “没什么了,只是施宁的计划显然也是要拉你们裴家下水,她让我提醒你一声,记得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我人都在费城了,你跟我说早做打算?” 裴知衡气到了极点,却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其实早就对裴家死士有所怀疑过,只是他没有敢往顾家鹰卫那身份上去想,毕竟如此狠辣的暗卫 当年可全是凭借他们,段远那老小子才能顺利登基。 “施宁的计划应该不会这么快,我想着如若你早就有离开皇上的打算,不如趁此机会,一同来我费城?” 顾常辙摸了摸下巴,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比较正常的解决办法了。 “现在还不行!” 第221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有安排?” 顾常辙脸色微微一顿,他望向了裴知衡。 裴知衡单手握成拳,拍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沉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施宁的计划是什么,你倒是要先说与我听,我这才知道该如何计划我裴家未来之事。” 他抬起头对上顾常辙探究的目光,此事事关他裴家未来,他本不想过问,但如今顾家鹰卫居然藏匿在他裴府,他便不得不插手。 顾常辙点了点头,随即扣动身后的机关,从桌案底层弹出了个小屉子。 他将屉子打开,里面是一本有些发黄的折子。 “这是在你府上隐藏的顾家鹰卫的名单。” 他将折子递给了裴知衡 裴知衡展开折子,有些发黄老旧的纸张上,赫然写满了姓名,他手上一顿,忍不住道 “你这无赖,这是给我塞了多少人?” 他顿时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玩意太过沉重,这若是一个不留神被分了家,只怕他都不知道是为何缘由。 顾常辙微微撇了撇嘴,难得不吭声的他自然知道是自己对不住挚友。 见裴知衡那如同淬了毒的眼神投来,他连忙岔开话题道 “有人在京中想要给我的女儿下毒,她将计就计以顾家鹰卫作为条件,寻得二皇子的庇佑,想要揪出背后下毒之人。” “下毒?这时候敢动你们顾家的……不可能是三皇子一党,难不成是太子?” 裴知衡紧蹙着眉头,将折子合上收入自己的怀中。 “暂时不敢确定是谁,但显然无心插手朝政之事的二皇子,居然应下了这件事情。” “他答应了施宁的条件?” 裴知衡有些诧异,要知道他当初是认为二皇子比三皇子要强的,只可惜二皇子因母妃早逝,本就无心卷入这场斗争的。 “算是应下,只不过施宁的本意就是想要将你府上的那支顾家鹰卫转交给二皇子,以防日后皇上查到你们裴家。” 顾常辙搭在扶手上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他到底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提出这样的计划,将问题的矛头转到二皇子的身上。 “那……我裴家的人怎么变成顾家的?” 裴知衡有些犹豫,毕竟这事关重大,自己又不在京城,如若有什么差池,只怕这重担都只能落在裴南玥一人身上。 “这便是她计划的关键。” 顾常辙敛了敛神色,一脸郑重地看向裴知衡 “什么?” “烧了你们裴府,设计让裴南玥假死离京,这样你我两家的困局便能破解。” …… 回城的马车上 裴知衡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还没有从方才与顾常辙的谈话中醒过神来。 此时一身丫鬟打扮的十三正坐在车里,正好看向一脸慌张无措的裴知衡 “裴相,可是有什么变故?”她顿时心下一惊,以为是裴相他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裴知衡缓缓落座在马车里,连忙让人驾车离开顾府。 待马车离开顾府有些距离后,他这才缓缓开口道 “顾家想要让我玥儿假死脱身,离开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十三有些惊讶,但很快她便能够理解顾常辙的意思,连忙开口道 “裴相您的意思是说,让裴家大小姐假死,那太子能够掣肘您的也只剩二小姐了吧。” “所以我很犹豫,现在她们两个如同那系在两头的砝码,哪一边离开……另一边我怕是连命都不保。” 裴知衡的担忧不假,如若让太子知道裴家在京城突遭变故,那他所有的视线和注意力都会落在裴岁岁的身上 如此一来,他只怕是更难救自己的小女儿。 “可我也记得您说过,京城里所有人都在盯着裴府,如若这时候京城生了乱子,倒的确是个能破局的办法。” 十三的脸色凝重,显然她也明白,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于裴相来说,选择哪一边无疑对他来说,都是残忍的。 “就是这般想的,也不得不去做。” 裴知衡叹了口气,将怀中方才收好的折子拿了出来,递给了十三。 “这是?” 十三看过折子上的名字,足足有一百余个。 “这是顾家藏在我裴府的鹰卫,他设计让我玥儿假死,为得就是让他们这百来号人从裴家脱身。” “顾家鹰卫是?” 十三皱眉,显然她对这段故事,不曾听说。 裴知衡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向后靠去,将整个人陷在软榻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思好好静下来。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 “顾家鹰卫,是曾战功显赫的顾家军里,最勇猛的一支。当年圣上还是八王爷的时候,就是凭借这支不足千人的鹰卫,从太子那三万亲兵手中全身而退的。” “那岂不是顾家当年对皇上有救命之恩?” 十三顿时对这位老将军肃然起敬,如若不是顾家,只怕当今的皇上可就是那先太子的了。 裴知衡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将那折子收了回来 “救命之恩……他皇上欠我们地何止这一次?只不过后来顾侯怕功高震主,让皇上生了猜忌,这才突然散了鹰卫,请旨自守边关。” “这……倒是皇上做得出来。” 十三微微蹙眉,对这结局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所以说这么多年皇上一直都在暗中寻找这支鹰卫,我却没想到那鹰卫居然会被那老东西藏在我裴家。” 裴知衡缓缓抬头,对上了十三的目光 “您是说鹰卫在您的手上?” “准确来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只是比你早半个时辰。当年顾侯离京之际说是留给我了一些亲信,能够保护我裴府安危,我便没有多想,索性留在了裴家。” “您是说之前派去监视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那些人?” 十三微微敛神,她自然是打过照面,只是那些人总是在不远处照顾着裴家两位小姐的安危,她索性也装作没发现的。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老狐狸居然敢把这些人藏在我的府中!现在皇上查下来,他害怕牵连与我,这才告诉了我实话。” 裴知衡咬牙切齿道,他忍不住又捶了捶自己的大腿,现在如若给他一把刀,他只怕是真的会捅死他这个好友! 亏他一到费城,就诸多谋划,为得就是让顾侯能够顺利与太子完成此次讨伐南蛮一事。 第222章 青出于蓝? “那您的意思是什么?不如我今夜就寻机会将岁岁救出来?” 十三的声音将裴知衡的思绪拉扯回来。 她自然是心系那被关在别院里的裴岁岁,虽说一直有太子的人看管着,但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生怕裴岁岁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歹。 毕竟在那别院里,能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裴相带过去的一位婢女能用。 裴知衡手上一顿,他抬起头望了眼十三,尔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暂时还不能将岁岁救出来,不然就打草惊蛇了。” 十三闻言心下一沉,面色微微有些不解道 “为何不救她?您是害怕太子会在京城对裴家大小姐不利?” “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眼下我们在明,他在暗。太子能在沈暮眼皮子底下寻到我女儿的踪迹,想必他应该也是在京城留了后手。” 日落西下 裴知衡将身子往后仰了仰,许是这几日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突然得到了松懈,一时间他竟缓缓闭上了双眼。 似在梦里他好似又看见那个幼年丧母,被宫人欺辱的小太子。 盛夏的御花园,暴雨倾盆 段语青身为南阳太子,却一把跪在了裴知衡的面前,他不停地磕着头祈求着他,就如同流浪猫那般,蜷缩在地上的他身子抖如筛糠 他那娇弱的声音不断地祈求着他,想要寻其庇佑 彼时,裴知衡还是那个刚刚助新帝登基不久,一时风头正盛的裴相爷。 他不忍太子年幼,被其宫人欺辱,便承诺他定要护他长大。却不知,这场合作,从开头便是一场豪赌。 当年他风头正盛之际,却不知收敛,顶撞新皇,力排众议举荐太子过继到刚入宫的西域公主宁嫔名下。 西域公主,只不过是其西域送来的俘虏,却一朝成了太子继母,如此大逆不道的谏言,惹得新皇盛怒 因此连累其裴相爷当年一同辅佐新皇的几名挚友,一同贬黜,这才换来太子成功过继。 那年,太子八岁 “裴相,到了。” 十三的声音将裴知衡唤醒,他幽幽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这双满是褶皱的双手。 是啊,从他站在太子身后成为太子一党开始,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 他从风华正茂,到满头白发,他真的已经老了。 十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裴知衡下了车,裴相喜静,便选了当年他在费城置办的小院住下,因此离那顾府还有些距离。 她望着裴知衡那有些颤悠的身形,有些不忍道 “裴相是过度操劳了,今日不如早点歇下,毕竟明日……” 她转过身来望向四下无人的小院,她深知隔墙有耳,这小院只怕也是有太子的眼线。 裴知衡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道 “今日想必我也是睡不着的,彼时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要太子今夜三更时分,亲自领兵埋伏南蛮的先行军队,他这是头一遭……” “可您的身体也不能支撑您这般折腾。” 十三的语气十分笃定,毕竟现在裴相可是她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如若裴相有什么好歹,别说是裴岁岁不会放过她 就连她自己也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两人进了屋,让人守在了屋子外面。 裴知衡落坐在一旁的软榻上,额头已满是细汗。 十三见状微微蹙眉,强行为其搭脉,顿时小脸一变 “裴相您……” “太子给我下了毒,这事你要替我保密。” 裴知衡的面色渐渐虚弱下来,那张本就精神奕奕的脸庞,一下子犹如苍老了二十余岁那般,眉眼间尽现疲态。 “他居然给您下毒,这毒什么时候下的,为何不与我说?” 十三诧异,她连忙从一旁的药箱中想要寻找什么,却不料裴知衡此时却打断了她 “你不必担忧我,太子只不过是害怕我不尽心辅佐他,这毒是要我失去行动能力罢了,等天亮了便会压下去的。” “他竟敢这般对自己的老师?” 十三委实没有想到,太子的心竟然能够狠到这般地步。 她这几日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接近太子,自然是没有察觉到裴知衡中了毒。 如若不是她今日亲自送裴相回府,只怕她还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 “太子暂时还不会要了我的命,你若这会给我解毒,只怕是会让他更加多疑。万一再给我换个要命的,那就不值当了。” 裴知衡大手一挥,将十三的药箱重新关了回去。 他自然是清楚,太子虽然心狠对他下毒,但是作为对太子最有用的人来说,太子自然不会傻到这会取他性命。 以至于当他第一次知道太子对他下毒时,他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许是他老了,又许是太子终于长大 太子的手段青出于蓝,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那您这毒……太子……不行,我得去找他拿解药!” 十三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裴相这些年身体因为操劳,本就身子骨不大硬朗,如今又被太子下毒,显然是会加重裴相身体的负担的。 “你去了只会打草惊蛇!十三,我另有事情要安排给你。” 裴知衡强忍着喉间的那抹腥甜,他一把拉住了十三的衣袖,将她拽到了自己跟前。 “您是要我去做什么?” 十三皱眉,她实在不忍心看着裴知衡中毒,尤其是她明明就每日都在裴相的身边,竟然毫无察觉! “去太子身边,今夜我安排了人,太子定会受伤。” 裴知衡将声音压得极低,只能让他们两个人听见。 十三眉头紧锁,一张小脸写满了疑惑 “您是说今夜突袭,太子会受伤?可此次行军,皇上特意让太医院一半的太医随军,明显是轮不到我。” 她自然也是想过这个办法,可无奈那太子所在的别院戒备森严 她想了很多种办法,都无法近身。 裴知衡摇了摇头,他强忍不适道 “今夜我已经让人先行放到了那帮老家伙,想来这会太子身边已经没有太医可用,即便是这样,你也得守在太子跟前,不然便会错失此次良机。” “您……怎么这般笃定?” 十三显然没有想到,裴知衡居然也留了后手给太子。 裴知衡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道 “那狼崽子还是嫩了点,算计我这老头子……他还差点。” 第223章 他也留了一手 “您是说你也给太子留了一手?” 十三扶着裴知衡进了里间,倚在床榻边的他,这才神情有些松懈下来。 裴知衡倚在床榻边,自打他中毒以来,只要太阳西下他便会毒发,以至于他经常在晚膳前便将自己关在房里 这才一直没人发现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看了眼十三,示意让她坐在一旁的凳几上后,这才缓缓开口解释道 “太子会从他那宝驹上摔下来,不会要他命,但是会给你留个绝佳的机会,届时你定要借着这件事情,在太子面前立功。” “您给他的马做了手脚?” 十三微微挑眉,她显然没想到裴知衡会算计太子。 “那马受惊想来不会要他的命,只不过他是得吃点苦头,不然哪里对得起我这般中毒。” 裴知衡强打着精神,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又问道 “周家那小子可曾与你联系?” 裴知衡抬起头看向了十三,他虽说这些日子从未见过那纨绔少爷,但前些日子或多或少的,也是从沈暮身边人那听来 周景淮竟然也跟来了费城。 十三闻言呼吸一滞,她显然是忘记了还有这个人! 她一脸茫然地望向裴相,只怪这几日事情太多,一时之间她竟然忘记还有这号人。 想来那日一早太子将她们带走时,她便忘记与周景淮留下口信,想是分开的这几日,那无赖倒是要发疯才是。 裴知衡见十三这脸茫然,有些无奈道 “只怕你这丫头直接将人家忘在天边了吧?眼下时局动荡,你还是得帮我求他找到岁岁被看押的别院。” 十三懵懂地点了点头,尔后又有些不解道 “您之前不是说现在不适合打草惊蛇?那让周景淮去救出岁岁,会不会惊动到太子那边?” 她手上一顿,她记得方才裴相还在马车上拒绝了她的建议。 裴知衡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游离道 “暂时还不用救,只不过先做好准备,我想京城那边如若真的被顾侯他们掀起风浪,我定然是想让玥儿离开京城,如若她顺利逃出,岁岁自然也是得救。” 他虽说打心底不放心那周家三少爷的为人,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唯一能够帮得上忙的也就只有他周景淮了。 十三闻言皱眉道 “那是否需要我让沈暮的人去接应大小姐?” 她心下一沉,如若裴南玥真的能够顺利离京,想必太子的注意力便会全部集中在裴岁岁的身上,如若此时能够借机带走裴岁岁 倒是会让太子一时间没了两个能够威胁到裴相的把柄。 “如若沈暮……他能够帮得上忙的话,那便是我裴家欠他的人情。只是如若真的到了那一步,裴家也就成了过街老鼠,只怕我这人情反倒是个累赘。” 裴知衡有些嘲弄地垂下头来,他虚弱的身体让他觉得愈发倦怠,现在的他很想要好好睡一觉 可是身边那么多人需要他救,他又不得不强打着精神。 “裴相不必如此,您一诺千金,可比皇上的诺言值钱。” “混账,你脑袋不要了?” 裴知衡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想来十三也是发了疯,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他虽说已经没有心思辅佐君王 但是南阳始终姓段 他一直都是铭记在心的。 十三轻笑,比起这天子来说,她倒不如觉得裴相为人正直,心系天下,反观那段远…… 不提也罢 “既然如此那我今夜便去找周景淮说,让他先找到岁岁被看押的别院。” 她当时与裴相离开别院时,皆是被蒙着眼睛出来的,显然是太子为人小心翼翼,不愿意让别人知晓别院所在的位置。 如今这个情势来看,只怕也只有周景淮能够凑合凑合用了。 夜晚 某酒家 雅致的包厢内 两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正端坐在桌案前,打量着眼前站在两人面前的少女。 一脸胡子拉碴的周景淮满目错愕地看向自己寻了三日未果的十三, 要知道他这几日可是将整个费城都翻了个遍,可连个相似点的背影都没找见。 如今却大喇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饶是他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反倒是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不是真的十三。 “你……” 周景淮还是没忍住,掐了掐一旁谢桥的胳膊道 “是真的吗?” “滚!” 谢桥有些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手执配剑的他又不由地挪了挪脚步,好离这疯子远一点。 十三见状轻咳两声道 “这几日事情繁多,我一时之间把你们忘了,不好意思。” 她唇角强行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容道 虽说她这几日过得也不算太平,但委实是将他们两人的事情忘在脑后,如若不是裴相好心提醒,只怕她还未曾记起过他们。 谢桥瞥见周景淮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便率先开口问道 “姑娘是去了哪里?我们这三日可是将整个费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发现姑娘的踪迹。” 自打十三恢复了女相,谢桥便改口叫人家时姑娘。 十三姓时 倒也合情合理 十三目光偏开,故意躲避掉周景淮那炙热的视线,她转头对上谢桥探究的目光道 “本来我与岁岁一同被太子请去喝茶,却没成想裴相来看望岁岁,借机便将我带离了别院,眼下我为了接近太子便乔装成了府里的丫鬟。” “丫鬟?” 谢桥垂眸看向十三这身丫鬟的打扮 “想来你们根本不会想到我在顾侯府,这才一直找不到我。” 十三有些忍受不了周景淮那递来的眼刀子,她捡起一旁桌案上的茶杯,就想砸向那泼皮。 “你难道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周景淮此时好似一个被抛弃的情夫一般,就差那眼角挂泪,嚎啕大哭一场。 十三闻言撇了撇嘴,强韧下心中的那抹不适,缓缓走到窗前将那木格推了开来,好似只有这夜晚的冷风,能够强忍下她心底的恶心 “眼下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忙的。” “姑娘的事情便是我们的事。” 谢桥点了点头,自打沈暮离开后,他便肩负起照看十三的职责,这几日十三的失踪,委实是让他担惊受怕 生怕沈暮知道了这事,责罚他 “你是不是要我们去救裴岁岁?” 第224章 她已经不是她了 周景淮冷冽的声音从十三的身后传来,她闻言有些震惊地回过身来 望向那一脸淡然的周景淮道 “你怎么知道?” “找你的时候顺便看到了她被关押的地方,只不过我没在那里看见你,便没去找裴家那二小姐。” 周景淮单手支着脑袋,倚在桌案上 要知道,他没暗地里给那小丫头吃点苦都算不错 这半个月来,裴岁岁没少在十三的面前给他上眼药,以至于他与她的感情,总是止步不前。 多半都是怪裴岁岁的那张嘴。 十三睨了他一眼,显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不管你与她之间怎么吵架,她终归是裴相的女儿,我们始终是要将她救出来的。而且如若不是裴相,我万般也不能站在这里与你们说话。” 她自然是想要先将裴岁岁救出来的。 “那让谢桥去不就好了,还用得着我出手?” 周景淮闻言摸了摸下巴,他可是个记仇的小人。 这半个月来,裴岁岁每每让他吃瘪的事情,他可都一一记在心里。 谢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先开口道 “她人在哪里?回头我亲自救她出来便是。” 虽说他的职责是保护十三的安全,但是因为裴岁岁是十三的好朋友,他理所应当地应该帮这个忙。 “既然周景淮知道别院所在的位置倒也不急了,尽量在暗处保护她的安全即可。” 十三看向了谢桥,后者随即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不是说要将那丫头片子救出来的吗?” 周景淮面露不解,虽说他不待见那裴岁岁,但瞧着她在十三面前也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他多多少少还是得帮点忙。 “太子在暗中盯梢,只怕我们若贸然出手会对京城那边的裴家大小姐不利。” “裴南玥?她?” 周景淮有些错愕 “咱们现在对太子的能力还没摸清楚,如若太子两头都设了埋伏,就等着裴相跳进陷阱,那届时只怕谁都救不了。” “嗯……这么复杂的吗?” 周景淮皱了皱眉,他自然是没想到太子生性如此多疑,居然两头都设下了埋伏。 “我瞧着你这浑身上下除了那张嘴,也没有什么有用的地方了。” 谢桥的话让周景淮身形一顿,他偏过脑袋来看向他道 “你什么意思?” “说你脑子不好使,打架也不行,可不就哪哪都不行?” 十三环抱双臂走上前,将怀中早就写好的方子拿了出来,递给了谢桥 “这是我最近要的一些药材,眼下费城风声紧,我怕会有太子的眼线在盯梢,你想办法去帮我从临县弄来。” “好,我明日一早便去置办。” 谢桥将药方收好,也不问缘由 周景淮微微撇了撇嘴,顿时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一样 “十三,你……” “周家是不是与顾侯有些交情的?” 十三率先开了口,反倒是让周景淮将那些个烦闷的情绪暂时压下,他闻言皱眉 “是有些来往,只不过威远将军为人性格有些古怪,我与他没怎么见过。” 他依稀记得前几年刚来人间时,奉了皇上的旨意给费城送来赈灾的军粮,那时候他远远与那威远将军见过一面 他总感觉这将军身上有股子那秦姑姑的神韵 以至于他在费城的几日,都是避开顾侯府走的。 这也因此他为何一直没有去顾侯府找十三的缘由之一 “没见过不打紧,眼下裴相中了毒,有些计划还得是需要个眼生的人去传话。” 十三望向了他,周景淮闻言坐直了身子,他委实是没想到自己真的又要去见那‘秦姑姑’的翻版 “我能不去吗?” “你说呢?” 十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好,我去就是。只不过你刚才说裴相中毒?什么意思?” 周景淮皱了皱眉,他原先打听来的消息只不过是说太子与威远将军内斗,并没有提及裴相一事。 如今皇上盯梢裴家已久 他不得不有理由怀疑,这里面会有皇上的手笔。 “太子做的,眼下虽说不伤及性命,但我还是想给他试试解毒的法子,不然也不会让谢桥帮我去置办这些。” 十三看了眼谢桥,自然是将刚才的用意解释给他听。 谢桥脸色有些严肃 虽说他鲜少与人来往 但是裴相为人他也是常听人说过的,他自然也是不希望裴相有生命危险的。 “我现在便去寻那些个药材,尽快交给你。” 说罢,他手执佩剑,便离开了厢房。 厢房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周景淮,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十三睨了他一眼,随即坐在了桌案边 周景淮冲她点了点头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若我能办到……我办不到的也能办!” 他拍了拍胸脯,生怕这会十三会嫌弃他 “我要与你说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就连沈暮都未曾知晓过的。” “什么?” 周景淮闻言一听沈暮都不曾知道,随即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他自然是想要让十三对他不同的 十三那张小脸写满了严肃道 “我曾经失忆过,所以对于你现在对我的态度,我并不能做出什么回应,也希望你能够尊重我,在我想起来之前,我们只是好朋友。” 她始终是想要将这件事情摊开来讲 毕竟自打周景淮发现她是女儿身后,这态度前后的变化实在太大,委实是让她有些承受不起。 周景淮默默地坐直了身子,他的确是猜中了十三的话,只不过这期间他未曾确认过自己的想法 如今反倒是被十三如此大方地说出来,反倒是他都来不及多想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若我之前对你有什么冒犯……” 周景淮下意识攥起了拳头,他委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他垂眸看向自己紧握的双手,倏然沉默了下去。 十三见他这般,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冒犯谈不上,只不过我希望在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之前,我们能够好好相处,就像朋友那般。其他的,抱歉。” 她其实能从周景淮对她的态度里猜出,他们之前一定认识 并且也曾超越过朋友的友谊那般 只是现在的她 不是原来的那个时晚烟了 第225章 十三是时晚烟 周景淮并未着急回应,他只是偏过头望向正坐在桌案前的少女 少女手扣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眉眼有些倦怠,秀丽的脸蛋上没有一丝其他的情愫。 他倏然心下一沉 对啊 她就是她 可她也不是她 十三见对方不说话,反倒是静下来观察自己,她那佯装平静的小脸终于有了一丝龟裂 她有些尴尬地躲过他的目光道 “你可是还有什么想问我的?眼下也没有别人,想问就问吧。” 周景淮自然是察觉到对方的不自然,他那炙热的目光缓缓从她的身上落下,移至自己手中把玩的茶杯,缓缓开口道 “那你是怎么察觉到你会忘了我……忘了之前的事情的。” 他到底是心里没了底气 “还记得那时你在明月宫放火那回吗?” “你差点一箭射中我?” 周景淮闻言抬起头,眼中似有希冀 十三点了点头,似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淡淡道 “你见到我女儿身的时候,叫出了我原在神界的本名,我那时候就在想,如若不是你之前就认识我,那想必一定是我长得像你某位故人。” “你是说你真的叫时晚烟?” 周景淮不由地呼吸有些急促,他攥紧了手中的茶杯,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十三唇角勾起一抹凉意道 “自打我暂时失了神力,不能保持男身样貌后,你对我的态度愈发让我肯定,你一定在之前就认识我,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到底还是对周景淮有所保留 毕竟穿越这种事情,她若不是在现代看过小说,想必以周景淮的性子,是没有办法去理解这么诡异的事情的。 周景淮微微蹙眉,屏气凝神道 “那你……那你来凡间之前,是从哪里来的?” 他心中的疑惑已久,十三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他寻了很多人去查,却都没有一个完整的真相告诉他 十三到底是不是来自妖界的她 十三缓缓抬起头来,终于直面他那灼热的目光,缓缓开口道 “我是来自苍穹山,是苍穹山君的第十三位弟子,本名时晚烟。” 她目光坚定不似有假,以至于让周景淮不由地呼吸一滞 名字是对的 可身份却不对 他皱起眉头来,想要再证明什么 “周景淮,我想你一定是把我与那人弄混了,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以大局为重,先解决掉魔君,再议他事。”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想好,要将自己真实身份告诉周景淮的 可她自打来到费城 隐隐有一种预感 预感她很快要出事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她不是害怕死亡 而是害怕,她若斩杀不掉魔君,魔君会搅乱凡界,届时依着沈暮所说,整个凡间都会沦陷 她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也希望自己身边的朋友,能够全身心去对付魔君,而不是将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十三收回扣在桌案上的手,缓缓吐口浊气道 “周景淮,眼下战事约莫不是一时半会,想必秦姑姑那头也在催促你,若是谢桥那边能够找到岁岁的话,你还是尽快先解决你西辰的事情吧。” 她仔细想来,能够单独留在费城这么久 想必是周景淮违抗了秦姑姑的命令,这才一直在凡间停留 周景淮闻言脸色有些生硬 “秦姑姑?你怎么知道她?” “早在京城郊外我便与她见过一回,只是她说的那些话,让我愈发肯定,或许我就是你之前寻找的那个人。” 十三嘴角扯起一抹苦笑道 “我的神力恢复尚不得知,与孙有之一战我并没有吃到半分甜头,想来剩下那两个駦也极难对付。” “那我更应该留下帮你。” 周景淮语气极为坚定 十三却摇了摇头道 “这场战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想来你若能快去快回,定然赶得上我们交手。与其留在这里僵持,不如早点回西辰。” 她望向周景淮的目光,有些冰冷 让他顿感有些陌生 周景淮突然站起身来,有些不悦道 “是不是秦姑姑来找过你?我都跟她说好了,我还得停留一些时日……” “她没有来找我,只是我恰好遇到了清风。” 十三亦同站起身来,袖中的小手攥得极紧 她原本今日就是来求周景淮帮忙,想要救出裴岁岁的。可她没想到,竟然在顾府外碰见了消失已久的清风 彼时的清风,清隽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他能与你说什么好话?” 周景淮自是有些不屑道,这小子总归就是个墙头草,每每秦姑姑出现,他便见风使舵地站在姑姑那头 “清风说西辰要事已经耽误不得,想来明日清晨太子一行突击南蛮先行部队,定会将战线拉长,你索性不如快去快回的好。” 十三将身上的裙摆理了理,转过头来不去看他 “既然他那般恳求我,我也不好拒绝。周景淮,你是应了我的请求留在凡间的,现在我也希望你能够早日回西辰,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里毕竟危险。费城混进来的两个駦,我还没有找出来。” 周景淮嘴上想要拒绝她 可十三却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道 “我知道你的担忧,可我身边还有谢桥他们,若我隐藏身份,倒也是能够拖上一段时间。” 她自然是知晓,孙有之暗中与她有仇 如若让孙有之率先找到她,这势必会引起一场恶战 可那时候,她还是神力傍身的男儿身 眼下,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界女子 如若她真的碰上了孙有之,还真的未必好说,他能不能够认得出来她 “那你……我把清风留下帮你吧。” 周景淮自然是知道对方态度坚决,他那西辰的事情的确也不能再耽搁下去 与其在这里两边耽误,倒不如就像十三所说的那般 快去快回 “他……也行,如若他能够在我身边帮忙,想必你也是放心的。还有一件事情,我还得拜托你。” “你说” “今日的事情对所有人保密,我不希望……我不希望我的身份被第三个人知晓。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不希望会有人这个秘密” “好,我听你的” “谢谢你,周景淮” “……” “……” 第226章 算计他 翌日 三更时分 太子率一万精兵,突袭距费城不足二十里的南蛮探子 首战告捷 但南阳士兵死伤千余人 南蛮探子仅存活百余人,退至原驻扎点五十里外 破晓 顾侯府 行色匆匆的仆人穿过廊桥,转头进了一间隐蔽不常见的屋子内 仆人叩首在地道 “禀将军,太子首战告捷,南蛮探子撤兵五十里于郊外驻扎。” “什么?” 幽暗烛火下,顾常辙端坐在桌案前,他眼下一片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睡 他将手中的奏折丢至桌案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仆人以为将军并未听清,于是便俯身下重复道 “太子首战告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顾常辙站起身来,情绪难免有些激动。要知道他原以为这场仗太子必败,甚至是说侥幸获胜 却没曾想,此次偷袭会如此顺利 “只不过太子受伤,暂时被送回了府中疗养,只是现在太医院那边突然人手不足,整个府上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仆人将头垂得极低 顾常辙闻言眉头紧皱,喃喃道 “不应该啊,我听说太子此次行军,皇上分了一半太医院的人随军,如今只是初战,不该人手不足才是。府中可还有府医候着?” 他睨了眼地上趴着的仆人,虽说他平时极为朴素 但是对府上的府医都是极为大方的 “府中府医都被分去了驻军那边,虽说太子首战告捷,但死伤仍旧有上千人。将军您说过……” 他缓缓抬起头,望了眼顾常辙,又突然被后者那眼刀子惊吓,连忙缩回了头 “我说过什么?” “您说若军中短缺郎中,则直接从顾侯府上拨,待府中府医都遣去后,太子这才被人抬回了府中。” 仆人声音越说越小,紧接着连人带脑袋一同贴在了地面上 顾常辙暗中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当然是他说的! 只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子会受伤!甚至是说从京城带来的那帮老东西,竟然一个都靠不住! “先去看看太子伤势如何” 他挥手便打开了门扇,却正巧与裴知衡撞了个满怀 “裴……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太子受伤,你此时应该去看望太子才是。” 顾常辙冲一旁的仆人使了个眼色,仆人立马会意起身将门从外面带了上去。 只要太阳升起,裴知衡身上的余毒便会消散,此时他如同正常人那般,进屋坐在了顾常辙面前摆着的圈椅上 “我特意赶来,就是来拦住你的。” “拦住我?太子受伤,难道你做事不管?” 顾常辙虽说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个东宫太子,但是他好歹也是南阳正统,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他无论如何都会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保下他一条性命的。 裴知衡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缓缓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你能够在我裴家给我埋那么大一个惊喜,我难道不能自寻法子寻条活路?” “你什么意思?” 顾常辙皱眉看向自己的好友 裴知衡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在嘴边抿了抿 苦涩的茶味到底是没敢让他一口吞下 “你快说啊,吞吞吐吐的,你们文官就爱摆架子!” 顾常辙不等裴知衡喝完,随即上前一把抢走他手中的茶杯,那茶水也被泼洒一地 裴知衡见状,看他愈发紧张,自己便越发想要拿乔 他从怀中掏出方帕子,拭了拭唇边的茶渍后,这才开口道 “太子受伤并未是战事的原因,是因为我在他的马上做了手脚,他不慎从马背上跌落,划烂了后背。” 他的神色淡然,好似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只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小事 “你这老东西,出手竟然这般狠毒?那可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太子!” 顾常辙虽说嘴上不饶他,但实际还是将声音压低,生怕这会有人隔墙偷听 哪怕这是他平日里私自设下的暗室 裴知衡闻言,冲他一笑道 “人刀都伸到我脖子上了,你却告知我还要感化他?我是老了又不是糊涂,这点是非我还是分辨得清楚的。” “那你还能被人拿两个女儿要挟?” 顾常辙转过身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这人,你要不想和我聊,你就赶紧出门去给太子寻郎中回来,免得再晚点他那伤口就该好了!” 裴知衡明知对方在故意气自己,这嘴上还是不想放过他 顾常辙冷笑 “对对对,我再晚点去,太子的伤都要好了。那怎么方才传话的人跟我说,太医院的人都不在,难不成也是你的手笔?” “在他们的吃食里扮了点给马吃的泻药,约莫今日都未必能看见他们。” 裴知衡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满脸的悔恨好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心情一般 “你还真不是个人,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太医,吃那畜生吃的东西,它……你说到底还是下手太狠!” 顾常辙将空了茶杯搁在桌案上,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裴知衡却不以为然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顾常辙的桌案边上,他将那些个奏折拿起来,在手中把玩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个太医在过去也是多少得罪过你的。既然惹了你,那由我来讨债,也不算偏颇不是?” “你怎么知道?” 顾常辙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要知道这些个从京城来的老东西,虽说平日里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他也依稀记得自己早先在京城那头 一时救驾有功的他风头正盛时,正逢妻子难产生顾施宁 那时候皇上分拨了两批太医来看,皆是久久不来,差点让他夫人一尸两命 虽说他夫人命大,闯过了这遭鬼门关,但事后那帮庸医互相推诿,就是不认他们受了旨意要来的这件事。 而如今,他在恭迎太子到费城的那日,远远便瞧着,这次随军的太医里面,就有那几人在其中! “李成旭、张佐门,刘常。对吗?” 裴知衡的声音将顾常辙的思绪拉扯回来 他脸上微微一僵,显然是没想到裴知衡将那三名太医的姓名念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始终是无法相信,裴知衡竟然知晓这件事情 当初皇上初登基,怕外人借着这件事情暗指圣上圣心不稳,最后偷偷拨了顾家大把金银,让其缄默不语 第227章 曾经皇上的算计 裴知衡睨了他一眼,转身坐在了顾常辙常坐的那个位置 彼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柔和地光罩在了裴知衡的身上,此时的他,如同浑身发光的圣人那般 端坐在圈椅之上 浑身那股子清冷,仿佛让他换了一个人一样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依旧那么糊涂。我离京时正逢一故人与我攀谈,说是知道当年太医院一件秘闻,你可想听?” “秘闻?” 顾常辙闻言心里暗叫不妙 “说来也巧,那三个太医自打那日差点造成你夫人难产去世后,先后都被暗中加了官爵俸禄。我那时得知的是他们救助顾侯夫人有功,理应被嘉奖,可后来得知他们因故没去,反而差点造成你夫人离世……” “这般混账的话是谁说给你听的!” 顾常辙一掌拍在桌案上 钥知道他与他夫人感情极为深厚,当年如若不是难产差点性命不保,只怕若他夫人真的故去,他真的也会随她而去的。 裴知衡见他这般急躁,便按捺下他的脾气道 “是谁说的,我待会会与你说。我只是想问你,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朝顾常辙递来的目光真切,不似有假 顾常辙的目光有些躲闪,他抬手将摁在他手上的裴知衡故意打掉,索性将身子转过去,故意不看他 裴知衡见状语气不禁也有些急躁道 “你快说,到底是不是真的,现在……” 顾常辙偏过头回望他,见好友如此急切,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是,皇上让我保密,说是怕有人借着这件事情,在朝中掀起风浪弹劾圣上,说他根基不稳,不堪大任。” 他将身子转过来,满目铁青的样子,甚是吓人。 直到今时今日,顾常辙似乎才明白过来,当年那场意外,原本可能并不是意外! 如若很是那般,想来皇上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算计他了。 裴知衡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缓缓坐下来将手中的奏折展开道 “那夫人生产之前,可是有人送来补品,说是对胎儿好?” 顾常辙皱了皱眉,这般十几年的光景,他自然是记不得如此小事,尔后他只能摇了摇头道 “这事久远了些,我只记得当年安贵妃送来些安神养胎的补品,说是对胎儿好的,因为太过名贵,我夫人又怕浪费,都吃了。” 他依稀只记得这一件事情,那时候他风头正盛,送礼的人不少,可都被他一一回绝 唯独安贵妃的那份,因是代表着皇上的心意,他这才勉强收了下来。 闻言裴知衡捏了捏手中的奏折,思虑再三后还是开口道 “我身边有一丫头,名唤时姑娘,她与我说过若怀孕之人进补过头,便会胎大难产,极易造成生产困难……” “你是说这事背后是……” 顾常辙瞪大了双眼,满目不可置信 裴知衡忙起身按压住他即将不受控的情绪道 “这事也过去这么多年,其根本原因是安贵妃还是太医……我想你心里应该有了自己的答案。只不过你也说事情久远,有些事情不好深究太多” “你的意思是这是安家在背后弄得鬼?” 顾常辙顿时脸上染了怒意,一想到安家本就与裴家不对付,这明摆着是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虽说那时候的安家并没有实力与裴家抗争,但是他顾家也算是新贵,在皇上面前怎么也有几分说话的位置 以至于当年太医执意不肯前来,他追根究底都没有想到会是有人在中间插手。 裴知衡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地打断道 “那时候安贵妃还不是现在的地位,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一个当朝新贵,你再好好想想,你若突然随夫人而去,对谁最有利?” 顾常辙紧皱眉头,他顺着裴知衡的目光垂落,直直地落在他手中的奏折上 顿时,他大手一拍,压在了桌案上 “你说是皇上授意?他为何要这样对我裴家,他明知道我夫人与我的感情深厚,如若她故去……” “你定然随她而去,届时当年太子鸿门宴的真相,便会随着你顾家陨落,而无人可知。” “鸿门宴?皇上竟然生得这个心思?” 顾常辙冷笑一声,跌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他委实没想到,自己一代忠臣,竟会遭皇上这般暗自算计。 想到这里,他仍旧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事是皇上授意?你要知道这可是杀头的罪责!” “锦衣卫指挥使沈暮与我交好,他在离京之时便将这件秘闻转交与我,他怕的就是在费城你与太子会生间隙,有人会趁机浑水摸鱼。” 裴知衡抽出藏在怀中的帕子,上面血渍发乌,但依稀能够辨认。 顾常辙接过帕子,上面只不过草草几笔,显然是写下绝笔的人时间不够,寥寥几笔也足以写明了当年曾被贵妃授意 在送去顾侯府的补品上,动了手脚 “你这哪里来的?” “自然是当年被安如意灭口的宫婢手中得来的,来历你不必深究,只不过这件事情足以证明,那给夫人的补品的确有问题。” 顾常辙下意识将帕子攥在手中,此时此刻的他,已然是滔天的怒意 裴知衡见状,不禁叹了口气道 “我曾与你有一样的想法,为何不是安如意对顾家直接下手,毕竟你要知道,当年安贵妃的手可伸不进太医院。” “太医院?哈哈——对,太医院的那帮老东西,是啊,我怎么会那么蠢!相信皇上的话!” 顾常辙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自己一口牙咬碎那般 他当年心疼皇上初登基,根基不稳,虽说自己险些没了夫人 但是在皇上的一再恳求下,到底还是答应将这件事情按压下来,以免影响朝堂动荡。 原来 这不过是一场猫哭耗子的假慈悲! 他气到了极点,却突然苦笑声 “所以说你对太子动手,该不会就是为了替我鸣不平吧?” 他缓缓抬起头,似终于想起方才两人所聊的事情 裴知衡故意绕了这么大一圈,无非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恰当 第228章 帝王的猜忌(1) “……” 裴知衡有些无语地转过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合着自己刚才真是多余开口,说来说去,竟然会让自己好友这般误解了自己的好意。 只见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一时之间,他竟然被对方的一句话堵着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快说啊,那头太子受伤还不知道如何呢!” 顾常辙顿时有些无奈地起了脾气 要知道,虽说他现在的确对皇上有些意见,但是太子他人毕竟还在他顾侯府上,若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只怕是他也不好交待的 “你我之间的情分虽然不差,但是也不至于让我拿整个裴家去给你填,如若是你要我这条老命,倒是随便拿去就是。” 裴知衡想了半天,总归就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那你说这么半天,难不成就为了怕我去皇上面前告发你,故意在太子的马上动手脚?哦,那帮太医院得罪我的那几个,刚刚好就被你拌了药?” 顾常辙不由地唇角勾起抹自嘲,他自然是不相信裴知衡会无缘无故地帮他 虽说这老狐狸总是爱摆架子,但是在他们这几人中,裴知衡与他最是要好的。 这也是为何他当年敢大喇喇地将顾家鹰卫全部交在他手上的缘由之一 裴知衡顿时一阵刺挠,尔后好不容易平复下自己恶心的情绪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太子既然能针对我,想必也是对你有所防备。既然他生性多疑,倒不如我主动出击,从他身边人下手。” “你说的可是趁着他受伤之际,让你的人去给他……” “没错,我想来想去总归是想不明白,为何太子如此聪慧,能够一击即中我的弱点,甚至敢与你公然唱反调。虽说他是东宫太子……” 裴知衡没有将话继续说完,他只是睨了眼自己的好友 “太子为人谦和,待人友善。早前也有其名传到我费城来,如今一见,的确不如传闻那般谦逊了。我还以为是你与他在路上起了什么矛盾。” 顾常辙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虽说他总不在京城,但是对这未来皇帝,倒也是暗中有人频频传来口信 如今一见 的确不同往日书信那般里写的那样 “既然如此,那你该如何?太子莫不是身边真有高人相助?” 顾常辙不由地对上了裴知衡的目光,满目探究 “这也是让我头疼的原因之一,现如今我裴家两个丫头都捏在他的手中,我横竖都是不能动的。” “那我去便是,我一个武夫还怕他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成?” 顾常辙说罢,便准备撸起袖子就去找他 “且慢,且慢” 裴知衡连忙将他拉住,赶忙开口道 “如今我也是寻了个缘由,看能不能让我身边的人接近他,除此之外我们最好还是按兵不动。” “那皇上那边……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顾常辙皱眉,如今得知皇上早在十余年前就想对他顾家下手,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装作不知道的 依着他过往的性子,他只怕这会已经在赶去京城的路上了 现如今,他也明白 皇上依着规矩传召他夫人与女儿前去京城,无非就是怕他在费城造反 “皇上那边……不好动!但我想着他只怕与太子想法不谋而合……” “你是说……” “眼下,皇上让我与几位曾经的太子一党都来随军,这心思都放在台面上了,你还瞧不出来?” 裴知衡不禁白了他一眼,如若不是自己的好友,他的确是很嫌弃有这样迟钝的挚友 顾常辙冷冷地嘲笑道 “你是说,你这位置也不保了?” 裴知衡郑重地点了点头,虽说自己的面子上过不去,但还是不得不承认 “我这位置倒也不在乎谁来坐,只是希望皇上能够放过我那两个女儿,我也就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呸呸呸,胡说些什么话!” 顾常辙忍不住剜了他一眼 “我瞧着你是个能做姥爷的命,想来还有大福气在后面的。所以方才你与我说,与那什么沈暮一块……他是知道你这事的?” 顾常辙远在费城,自然是没听过沈暮的名头 加上他们行军早于半月前,沈暮便带了一支精兵离开大部队,远赴南蛮,自然是没有与威远将军打过照面的。 “我本无意与他合作,直到他将你的事情告诉我后,我想了许久,总归我们不顾自己,也得考虑家人。” 裴知衡重重地拍在顾常辙的肩膀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后继续道 “原先我想的是告老还乡,远离朝堂的纷争。做个俗人倒也是能够了却一生,只可惜那位并不想就这么放过我。” 他与顾常辙睇了个眼神 后者随即心领神会道 “你想说,皇上也是害怕你将当年的事情……” 裴知衡冷冷笑道 “心思狭隘之人,无论到哪里,都会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放弃他人。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现在?可现在南阳国力繁盛,百姓安居乐业,何来变故?” “明月宫已经亏了南阳大半国库,你可知?” 裴知衡的脸突然就垮了下来,一脸严肃地望向顾常辙 “你是说那祭坛?偶有耳闻,只是说什么能够长生不老?想来都是些江湖骗子糊弄人的话,这皇上难道还信以为真?” “如若不是这样,为何是太子领兵?” 裴知衡冷冷哼了一声 “这十万打人不足五万的兵力,明摆着军功一件,可不就给了太子做政绩?” 顾常辙不禁摇了摇头,这明面上的好事,怎么看怎么都应该给人太子领兵来 除非是皇上本就不属意这个太子 “此次行军的军饷大半都是出自白家,就是先皇后的母家。这可是太子特意从白家那求来的。” “这事你都知道?不对啊,那你意思是说,国库连这点军饷都出不起了?” 顾常辙闻言微皱的眉头又紧了几分 他虽说是武夫 但是到底还知道 车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如若这没有军饷,这仗哪怕再有二十万人,也根本打不过人家的。 “所以说你还不明白,为何这会就连户部崔侍郎,也与我一同来了费城?” 裴知衡睨了他一眼 第229章 帝王的猜忌(2) “他这是要杀人灭口?” 顾常辙瞪大了眼睛,望向了此时一脸淡然的裴知衡 裴知衡冷哼一声,缓缓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长袍后道 “如若不然,为何他要在御书房发那么大的火,为的不就是将我们几个老东西拉来边关,寻个由头将我们处理掉。” 裴知衡面色淡然如水,好似事情并不与他有关那般 “那你还这般淡定?不对啊,依着你的性子,早就该想到破解的方法才是!” 顾常辙感到有些意外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便是要去安抚好太子,戏要开场了,怎可没有你我?” 裴知衡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故弄玄虚起来。他抓着顾常辙的胳膊就往屋外走去 片刻 还未行至太子所在的竹苑,就已然听见那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顾常辙步子往回一收,站在离竹苑不远处的假山边上,停下了脚步 “你说那太子伤势不重,为何他这般叫喊?你莫不是又在诓我?” 他脸上难免划过一抹无奈,这太子的叫喊声几乎传遍了整座顾侯府,如若真是受伤严重的话,他真的就不好推卸掉没有看顾好太子的罪责了。 裴知衡微微皱眉,其实说到底他自己心里也是没有底的。 这事本就安排的仓促,以至于他也没有想好太过完善的计划。如今从听到那太子的叫喊声来看,他委实一下子有些慌了神。 憋了半天,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 “我记得那会我只是在他的马上动了手脚,那般高度摔下来理应不会有事的。再说我已经安排了时姑娘在他身边,应该不会有问题。” 说罢,裴知衡虽然面上还是平淡如水的样子,但实际心里也突然没了底 “你是不是就等着这头报复我的?你这老东西。” 说罢, 顾常辙指着他的鼻子就想骂 “先别说那么多,你随我先去看看太子,万一真受伤重了,这事也轮不到把我排在外面不是?” 裴知衡皱着眉头,抬手拉着顾常辙的袖子就往那竹苑奔去 一路小跑下来,平日里本就养尊处优的他,难免有些气喘起来 行至竹苑跟前,两人抬眼望去 整个竹苑已然乱成一团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贯穿整个院内 端着热水的婢子们争先恐后地从屋中出来,屋内的叫喊声让她们愈发紧张,其中一个婢子脚下没注意到滑腻的台阶,一把连人带盆一同摔在了铺有青石砖的地面上 众人突然都僵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那婢子翻滚了几圈,这才堪堪停了下来。 站在门口的阿宝见众人都没了动静,连忙吆喝道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换热水啊!” “是,大人。” 仿佛是被阿宝的声音喊回了神,那众人才又开始忙碌起来。 此时南阳裴相与威远将军就如同小偷一般,两人挪动着身形躲在了院墙外头 收回目光的二人彼此只是对视了一眼,而后皆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好像不像你说的那般轻松,这样子看来,太子的伤只怕是很重啊。” 顾常辙率先开了口,他眼神示意,让跟在他二人身后的仆人再走远一点,生怕这会撞见了从竹苑出来的宫人们 裴知衡顿时有些头疼地扶额道 “我记得好像下手没这么重,难不成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方才下人来报时,说了太子的伤势如何没有?” “这不没说吗!我想来看就被你拉进屋去了不是!” 顾常辙急的直跺脚,如这祖宗真的出现什么意外,只怕是他整个顾侯府都得拉去给他陪葬不是。 此时,裴知衡侧目又朝院中望去 只见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少女,不慌不忙地往那正间走去 她手拿药箱迈着步子,就从人群中逆行走到了屋跟前,与周遭手端着水盆的婢子们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是谁家的?不知道这里面的主子是谁吗?” 阿宝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少女的步子 十三抬头望了眼阿宝,随即垂头回答道 “我是太医院叶太傅的医童,他现在暂时来不了,就让我先来替太子瞧瞧伤势。” “医童?叶太医?哪个叶太医?” 阿宝身为太子身边的贴身内官,自然得顾全太子的安全 “叶太傅叶天司。” 十三按照原有的计划,垂头回答道 “你……” 正当阿宝还想继续追问下去时,屋内此时又传来了太子的叫喊 “阿宝!你死哪里去了!叫的太医怎么一个没来!这帮太医都不想活了吗!” “殿下,太医来了!来了!” 被太子打断思绪的阿宝,只得这会将身子挪开,让十三赶紧进屋去瞧 虽说只是个医童,但好在也算是半个大夫,眼看这屋内祖宗的火就要波及在他的身上,此时此刻的阿宝也顾不上许多 眼看十三步子慢了点,甚至还推了她一把道 “你先赶紧去瞧,别怠慢了主子!” “是……” 院墙外,瞧见这一切的裴知衡压低了声音惊呼道 “别急,时姑娘来了。” 裴知衡冲顾常辙递了个眼神,后者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十三顺着鱼贯而入的婢女们进屋 他脸色微微一僵,有些不解道 “这是你安排的?” “有她在,太子这条命想死都难。” “瞧你这话说的,你也不怕给人听见,回头人再参你一本,够你喝一壶!” 顾常辙自然是有些不爽地白了他一眼 裴知衡站直了身子,好似完全忘了方才自己有多么慌乱一样,正了正衣领,就往那院中走去 “你做什么?” 顾常辙伸手想要去拦,结果却扑了个空 裴知衡转身看向他道 “你我都是太子的长辈,这会理应来关心关心太子伤势啊,你站那干嘛?走啊!” 随即,裴知衡不等顾常辙回话,转身便继续朝那院子的正中央走去 “你这无赖!” 顾常辙只能低声怒骂一句,随即也将自己的袍子顺了顺,走进了竹苑中 屋中 一袭白衣浸透了鲜血的少年,手抓在床沿边无力地喊叫着,随军的侍从此时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背上那骇人可怖的伤口。 如人所料地那般 一场偷袭,手底下精兵一万,竟然还能折损上千 可见这领兵之人的能力,让人佩服! 第230章 你让我缝,我便缝了 话又说回来 领兵的太子又因偷袭成功,一时不差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马受惊之时正站在山坡之上,他从那山坡滚落之时,又恰好连撞上了好几块尖石 以至于被人发现在山脚下之时,后背被撞得见了白骨,活生生疼晕了过去。 待十三穿过层层人墙,挤到太子跟前时,此时的段语青已然疼晕了过去 脸色苍白,身子虚弱的他一把跌在了床榻之上 十三利落地将药箱打开,随即呵斥道 “都出去,这屋里不能呆这么多人,不利于伤者的。” 她一把推开了本应该在床案边照应太子的仆从夏钊 夏钊一个趔趄险些磕在床边上,他随机转过头来怒骂道 “你是谁?” 可不料他一转头便瞧见如同天仙一般的姑娘跪在自己的身旁,一时本就多疑的心,竟消了一半。 十三看了眼他腰间别着的东宫令牌,知道对方是从京城便跟来的仆从,立马垂头答道 “我是太医院叶太傅的医童,他暂时来不了,便让我先来察看太子的伤势,为其先处理一下伤口。” 她指了指自己的药箱,又将之前裴相给她预备的令牌亮给对方看 暗金色的令牌上镶有‘叶’字 这是叶太傅家传的宝贝,是南阳开国皇帝赐下来的,因此也是叶太傅最宝贝的物件。 夏钊见到那令牌上隐隐刻有的叶字,随即缄默不语 他起身望向那满屋的丫鬟仆从,顿时一阵烦闷涌上心头,便呵斥道 “都出去!没听见人医童说了不能站那么多人!没听见吗!” “是” “是” 一众婢子随即端着手中的物件,从屋中退了出去。 十三余光瞥见夏钊还守在跟前,便发话道 “你也站门口那去,这会我这里不能有人近身,你且站远处看就是。” “自是不碍姑娘的事即可,毕竟太子身边暂时还没有人照顾不是?” 夏钊自然是心中有疑虑的,眼下常年跟在身边的几位太医都没了踪影,这会又偏巧来了个面生的 他当然是得多留意一些 十三抬头看了眼夏钊,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在防范着自己,索性自己也行得端做得正,便垂下头继续着自己手中的事物,便也不再过多理会他。 夏钊站在离十三仅有两步外的位置,就那么仔细地盯着十三手中的物件 直到她掏出几枚银针时,突然上前道 “姑娘这是做什么?” 十三反倒是一脸淡定地将银针拿到火上炙烤,然后再用手帕抓着,掰成倒勾状后,又再火上反复炙烤了几遍。 她自顾自地又将手中好不容易取来的线穿过银针道 “给他缝伤口。” “用这个缝?我瞧着太子……太子身娇肉嫩……只怕是不合适吧?” 夏钊内心闪过一抹惧怕,一脸娇憨的他见那银针举起时,腿脚不由地打颤了几下。 “如若不及时缝合伤口,他只怕……太子只怕是会失血过多,届时若就治不好的话……” 她十三转过头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 “你我九族只怕都不够杀,你确认不需要缝合吗?” 她这法子还是按照现代的技术,根据自己的记忆学习而来的。 只不过 在缝合太子的伤口之前,她都是拿猪练手的。 也不知道这人皮和猪皮比 哪个更硬? 夏钊吓得浑身颤抖一番,如若不是自己的九族在这,他定是要跪下来给十三磕头的。 他远远瞅见趴在床榻上的太子已经脸色发白,虽说他不懂医术,但是也不难猜出此时的段语青已经是危在旦夕 他知道,害太子亡故是死罪 可缝合伤口如若伤到太子,也大不了是一顿皮肉伤 死和伤…… 从小跟在太子身边长大的夏钊,自然是清楚,此时太子面临的危险,是他那日渐凋零的九族所不能承受的。 想到这里的夏钊不由地吞了吞口水,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叫道 “那便听姑娘的,先给太子缝合伤口!” “成,那听你的。” 十三痛快的回答,让夏钊顿时有些意外。 她并没有给夏钊太多眼神,随即便转身埋头开始缝合伤口。 “你……” 夏钊痴愣愣地站在原地整整一炷香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十三故意给他下的套。 待他好似终于理清楚头绪后,他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喊叫只怕是屋外的人都听见。如若他这会再反悔 也是无济于事了。 此时的他只得将那隐隐上翻的怒火摁下,双手合十在门口呢喃着 祈求保佑太子,能够平安无事 这样他的九族和他的脑袋,都能够相安无事! 又是艰难的半盏茶 当夏钊第五十六次看向十三那头时,十三终于是放下手中的银针,挺起了腰板。 “姑娘你……” “安静,不要说话。” 十三将手中的线系好剪短,又随即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为太子背后拭去多余的血渍 这一场练手,委实是让她感觉到,这猪皮和人皮还是有些细微地区别 比如说,死猪会发臭 活人不会 十三端详着自己的杰作,好似在看一副作品一样,良久后她这才挥了挥手道 “你来看看你的主子吧,这下只等拆线便好。” 她站起身来,将凌乱的药箱整理好 “拆线是拆什么线?” 夏钊挪动着脚步一步步往前走去,他站在十三的身后往前看去,此时的太子脸色的确是不如之前的那般煞白。 再顺着太子那张清隽的脸看下去,此时段语青背后原本可怖的伤口,都已经被缝合的八九不离十,唯独就是这个针脚 的确不咋滴 夏钊不敢多言,此时只能颤颤巍巍地重复道 “姑娘刚才说的拆线……是拆太子身上的?” “正是,待太子伤口痊愈后,你再来找我便是。” 说罢,十三将手中的药箱扣好准备提着药箱离开 夏钊一把拦在她的面前,面色上仍有惨白道 “姑娘……那意思是说太子会知道我让您给他……给他缝……” “这是你说的,我只不过是听你的吩咐。拆线的时候……对,不如我给你一包迷药,你给他迷倒了再来喊我,他不就不会知道了?” 十三仿佛根本不在意那床上躺着的是南阳最尊贵的太子 说完话的她随手便从袖中掏出一包纸包 “这是迷药,全都给他下进去,反正也不会要了他的命的。” 第231章 卖你个人情 “……” 夏钊看着十三放在他手中的纸包,脸色倏然灰白一片,他自然是不敢随意给太子下药的,更遑论他也没有那个胆子 十三以为是他没听明白药效,随即又重复了一遍道 “这药不会伤了太子的身子,你若不信也可以不用。只不过……” 她手拎着药箱,缓缓走到了屋门口,望了眼床榻的方向后又看向了夏钊,平淡的小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只不过我猜你没这个胆子让太子知道真相,你若想去寻我,去找叶太傅便是。” 她微微欠身施了一礼,随即离开了房间。 独留满头大汗的夏钊一人,他缩着个脑袋,将那纸包还是收进了怀中。此时的他,分外后悔方才自己的决定。 可当他转头看向已经渡过危险的太子时,他又很清楚地明白 如若他刚才没有让这医童下手,只怕这会他的脑袋也应该与自己分家才是。 出了屋,十三余光便看见此时满脸焦灼的裴相与威远将军,正伫立在院中,未曾离开。 她暗暗松了口气,随即便抬头迎上了二人。 “姑娘是……” 威远将军率先开了口 “奴婢是叶太傅身边的医童,眼下太子的伤势已经得到控制,应该是没有性命危险。” 十三颔首答道 “叶太傅的人,那想必医术不凡,只不过太子这伤到底是……” 裴相睨了眼站在不远处正想偷听的阿宝,他心知这人是太子的心腹,眼下虽说太子昏迷不醒,但他们作为太子的耳目,却是实打实的正监视着他们。 “听夏钊说太子是从马背上摔落,恰好又是在山坡顶,方才我瞧着,太子背部伤势严重,白骨可见。” 十三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身后偷听的阿宝听见。 “那想必还是太过危险,依您的意思是否该静养?” 顾常辙到底是没有忍住,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谈话。 裴知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当然明白此时顾常辙的用意,无非就是嫌弃太子无用, 怕影响后面的战事。 十三顿时心下了然,她抬起头看向顾常辙,缓缓垂头答道 “是该静养,眼下太子伤势严重,只怕一两个月都不能……” “那便是让阿宝他们好好照顾才是,对吗?阿宝!” 顾常辙面上难掩喜色,他抬起头突然看向了此时正在一旁偷听的阿宝。 内官阿宝如同被揪住后脖颈的小猫一般,浑身一颤的他连忙拿稳了手中浮尘,上前行礼道 “将军说的极是,眼下太子伤势严重,只怕还得多仰仗这位医童的照顾。” 他也是个心细的,一句话便将照顾太子的职责全都一股脑地推卸到了十三的身上。 彼时的十三见已经达到了目的,故意面有难色道 “太子身边已经有李太医与张太医随身侍候,我只不过是叶太傅手底下的医童,何谈能够照顾太子呢?于理不合。” 她虽说这身份是真,但太子毕竟身边随侍的并不是叶太傅,如若此时越矩,只怕回头她也近不了太子的身。 “这话倒也没错……” 阿宝何尝不知道这层关系,只不过眼下他也明白,太医院那头竟然没有一人能来,如若这事闹到了皇上面前 只怕他们这帮人都是难逃罪责 他眼睛一转,随即望向了裴知衡 裴知衡将头偏过,故意装作没看见他,此时他知道,阿宝肯定是不想一个人揽下这件事情,想找人垫背! “只希望裴相这边能够想想办法,如若让皇上知道咱们随行的太医们都刚好不能前来……” “那也是太医院的事情,事后我会向皇上说明今日的情况,阿宝公公这边请放心。” 裴知衡利索地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裴相,奴才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阿宝公公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内官,如若连你都照顾不好太子,更遑论我们这帮老东西不是?” 顾常辙面露不悦,他自然是看不惯这帮常年在深宫养尊处优的奴才。 “将军言重,奴才不是这意思!” 阿宝连忙弯下腰道歉,他虽说也是太子身边的人,但追根究底这还是威远将军的地盘,他万般是不敢得罪他的。 十三见时机差不多,她与裴相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轻咳了几下道 “若阿宝公公这边感觉为难,那不如每日夜里三更时分,我来察看太子的伤势,这样明面上也不会驳了李太医与张太医的面子。” 阿宝听见十三的话,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此时他也顾不上他人,连忙朝十三行礼道 “多谢姑娘帮忙!阿宝欠姑娘您一个人情!还不知道姑娘您怎么称呼?” “我姓时,你便叫我时姑娘便好。如今太子还在昏迷,你且先照顾着,我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十三不等几人回答,转身便匆匆离开了竹苑 阿宝缓缓起身望向十三离去的背影,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再去怀疑十三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他只知道,如若太子撑不过这一关,他们这帮人的性命只怕也都朝不保夕 顾常辙见阿宝这般狗腿的样子,自然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裴相,咱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瞧着倒不如早点回去歇下便是。” 虽说他明面上还是故意与太子不合,但是自打今日这事一出,他便是愈发看不上太子那般软弱无能的人 不就是从马背上摔下来 至于这般柔弱? 裴知衡瞪了他一眼,随即面带和善地看向阿宝道 “还得麻烦阿宝公公这边多照顾才是,如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便让人传话就是。今日的事情……” 他看了眼阿宝 阿宝此时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 裴知衡顿时心下了然,他淡淡地吐了口浊气道 “今日的事情除去太医院那边,我都会替您一笔带过,毕竟此事如若不是太医院那边出了差错,也不至于连累你。” 他故意给阿宝递了个人情 “那奴才便多谢裴相好意!往后您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使唤奴才便是!” 阿宝暗自松了口气,可算是将自己从这件棘手的事情摘了出去。 他手执拂尘,冲裴知衡深深地行了一礼 裴知衡与顾常辙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随即也便一同离开了竹苑 第232章 谈话 待太子受伤的消息传入京城时,已然过去了三日 段语嫣一袭华服倚坐在廊桥下,明艳娇媚的她,满头珠钗随风而动,如若她不曾那般狠毒 倒也算得上是半个美人 她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扔在塘中,惹得池中金鱼翻腾不止 “公主可是有心事?” 曼儿见状,还是率先出了声 段语嫣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面露不悦道 “我此番嫁去西域,父皇给我的嫁妆……比当年和硕长公主的还要少上一半,你说我能开心吗?” 她口中的和硕长公主 是当年段远同父异母的长姐段玉娇,当年也是嫁去了西域,只不过因西域内乱,惨死在上任西域可汗夫人的手中 当年和硕长公主十里红妆,委实是给西域谋反做了最有力的贡献 如今,她段语嫣,贵为南阳最尊贵的公主,竟然嫁妆还不及自己姑姑的一半,委实是让她心生烦闷 曼儿垂首,连忙安慰道 “公主您与西域可汗互相心悦对方,还是比当年的长公主要幸运许多,不是吗?” “就你会说,这事我不是与你说过,不能外传了吗?” 段语嫣心生怨怼,冷不丁地瞪了曼儿一眼 吓得曼儿连忙收回了眼神,垂头看向了自己的双脚,生怕这会惹得段语嫣一个不高兴 “是什么风给我家嫣儿吹来了,这会竟然不去看你的母妃?” 一声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谈话 段语嫣循声望去,正巧看见近日来常常在宫中露面的段语川 “哪阵邪风给你吹来了?” 段语嫣忍不住白了她哥哥一眼,丝毫没有察觉到此时曼儿见到段语川时,那张不施粉黛的小脸,瞬间惨白下来。 曼儿往后缩了缩步子,将自己贴在了廊桥外的边缘处 段语川面带伪善地睨了眼曼儿,随即坐在了段语嫣的身旁,这才缓缓开口道 “我来看我的妹妹,什么叫邪风?如今妹妹牙尖嘴利的,怕是去了西域可不要吃亏才是。” 他的话中带刺,段语嫣自然是听得明白 “我看哥哥才是该多担心担心自己,如今太子领兵去了边关,如若真是军功加身,咱们安家……您可一点用都没了。” 段语嫣睨了他一眼 “可你不知道太子受伤?” 段语川看向了自己的妹妹,随即将她手中剩下的那点鱼食,一同丢进了鱼塘之中。 “我知道,不过就是从马背上摔下来,也偏巧就是太子哥哥能做出这般事情来,哥哥你……都不能骑马吧?” 段语嫣牙尖嘴利,自然是随了她们共同的母妃安如意 段语川闻言不怒反笑道 “如若是我之前的身子差,倒也的确不能骑马。如今我身子骨恢复的也算差不多,前日里还去打猎了几只鹿回来,稍后找人给你送点去。” 他虽说中毒几次,但是好在身体也是恢复的差不多 如若不是这样, 他也不会自打太子离京后,经常往宫中跑 无非就是想要寻得机会,实行自己的计划。 “还是留给哥哥你自己补补身子吧,瞧你这瘦弱的,一阵风都能给你吹下去。” 段语嫣面上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一想到之前自己那般祈求他,他却纹丝不动的样子,委实是让她失望至极 如今她出嫁在即,也不怕这会得罪了她这个哥哥了。 “嫣儿这般牙尖嘴利,看来是心情很好了?怎么,收到父皇给你的嫁妆单子了?” 段语川也是专挑她的痛处说话 一提到嫁妆,段语嫣倏然脸色耷拉了下来,她偏过头不想看他 “你与我说这个干嘛?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可是要嫁去西域做大夫人的,岂是你这个王侯能比的?” 微风拂过,段语嫣扶了扶自己的发髻 毕竟这会她们可是在宫中,言行举止什么的,还是得多注意一些。 段语川见她这般桀骜不驯的样子,心里不禁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淡然道 “我瞧着妹妹是很欢喜这件事,想当初妹妹那般求我,想要哥哥帮你拒了这门婚事,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了?” 段语川顺着段语嫣的目光,看向了此时正在一旁的曼儿 曼儿突然想起之前段语川对自己的吩咐,连忙垂下了头 “关你什么事?你若有用的话,我还能这般委屈了自己,去那什么西域和亲?” 段语嫣面露不爽,见自己的哥哥好似并不是在看自己,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身后的曼儿 顿时心里有些疑惑的她继续道 “怎么?你对我的婢女很感兴趣?” “公主殿下!” 曼儿慌张地跪在地上,生怕段语嫣借机惩罚她 要知道上一回别人只不过是多看了段语嫣身边的侍女两眼,她便再也没在公主府中见过那位婢女 段语川收回目光,微微挑眉道 “我对你的婢女一点兴趣没有,只是想着能跟在你身边的人,超得过一年吗?你这般狠辣的性子,我想你去西域可是得吃大亏。” 说完,他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似深表同情那般 段语嫣翻了个白眼,想要起身离开这个让她烦闷的地方 段语川见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 “怎么?就这般不待见哥哥?想走啊?” “我能与你聊什么?你现在的地位,真还不如我的一半。” 段语嫣故作同情地摇了摇头,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处境困难,可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段语川委实是不能帮上自己什么 同为安家人 她能够不落井下石 已经算是良善了 段语川缓缓站起身,足足高她一个脑袋的个头,委实还是让段语嫣心虚地偏过头去 “妹妹说的极是,眼下母妃生产在即,如若真给你添个弟弟,想必我这地位更得低上几分才是。” 他面露狡黠,无人发现他眸底的那抹悲哀 转瞬即逝 无人察觉 “那你还是祈求我那未出生的弟弟能够庇佑你才是,在我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关我什么事?” 段语嫣说罢,挣脱开了自己哥哥的手 她自然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段语川的 一个出生就被下毒数年的哥哥 又怎能够在她心里,有什么利用价值? 既然没有利用价值,她自然是看不上的 “你怎么知道你那弟弟能够平安出来呢?” 段语川的话凉到极致,惊得段语嫣顿时抬起头来望向他 第233章 对峙 “你说什么?段语川,你疯了?” 段语嫣将他的衣领拉近,压低了声音怒骂道 她本就无意这个哥哥,但若是在她出嫁前,安家有事,那她只怕也是要受牵连的。 段语川眉眼间难掩倦怠,一抹染上伤痛的冷眸死死地锁定了自己的妹妹,他微微颔首看向她,似是能察觉到段语嫣脸上的那抹担忧 一时之间,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妹妹在担心自己 错觉 定是错觉 段语嫣见自己哥哥不说话,便又补了一句 “我瞧着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如今父皇身体康健,你若有这种心思趁早死了才好!不要拉整个安家下水!” 她颐指气使的声音,到底还是将段语川的心绪拉了回来。 段语川脸色微微一怔,有些水雾地眸子逐渐清明起来,转而他突然冷笑一声,将段语嫣的手打掉 是啊,他真是想太多了! 从小自私只在意自己的妹妹,又怎么会去关心他这个废物哥哥呢? “我的好妹妹,我做什么向来你都不关心,如若我一心寻死,你又能把我怎样?” 冰冷到极点的双眸,锁定在眼前的少女 段语嫣张了张口,责备的话语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她往后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公主,小心!” 好在一旁的曼儿眼疾手快,几个箭步上前将段语嫣的身子扶住,这才不至于让段语嫣继续往后仰去。 段语嫣脸色有些煞白地看向身后,深不见底的池塘险些将她吞没 “你……你……” 她抬起纤细的手,指向了段语川 此时的段语川阴暗着脸,眸子似是写满了不屑。 曼儿见状连忙垂下头安慰道 “公主殿下,起风了,咱们不如先去看望贵妃娘娘吧。” 她明白,如若段语嫣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段语川真的会伤害到她 “就是,赶紧扶她回屋歇着吧,省的一天说些糊涂话,惹人嫌!” 段语川冷哼一声,他只是睇了个眼神给曼儿, 随即便离开了廊下 段语嫣的心情还未抚平,此时她被噎的哑口无言,也是难得。 她喘着粗气看向自己哥哥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她的哥哥真的变了 变得 不怕死 “曼儿……” 良久 段语嫣跌坐在廊下,面色苍白地看向婢女曼儿 “奴婢在,公主。” 曼儿垂眸,不敢正视自己的主子。 段语嫣的手握成拳,又松了开来,双手压在自己的膝上,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我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殿下为人,奴婢不敢妄言。” 曼儿不敢随意议论,毕竟两头都是她的主子 “那你觉得我应该把刚才他说给我听的话,告诉母妃吗?” “奴婢并未听见您与三殿下之间的谈话,这事奴婢也不敢给您意见。” 曼儿垂头,将话全都堵了回去。 段语嫣闻言抬起头看了眼曼儿,随即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我弟弟……不,是未来六殿下……都是我的手足,我该如何?” “六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切与您无关,眼下离您出嫁的日子还有十余日,公主您应该多陪陪贵妃娘娘才是。” 曼儿的话让段语嫣惊醒 她语气一滞,随即站起身来 “对,我得去看看母妃才是。如今入宫这么久,还未曾去请安。” 段语嫣抬手便搭在了曼儿的掌心中,冰凉的手指到底还是让曼儿心下一惊 她委实没有想到,当初娇纵蛮横,目中无人的公主会被自己的哥哥吓成这样。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便一同往贵妃的寝殿走去 永安殿内 明媚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 段语嫣还未行至门前,便已经听见自己母妃的笑声 她强忍心中的不适,挤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容便迈进了殿内,不巧正好撞见了坐在一旁的哥哥段语川 段语嫣的目光望向母妃,微微行礼道 “嫣儿见过母妃。” “你也来了,怎么今日你们兄妹二人是相约好的吗?” 安如意示意让她起身,随即看向了坐在自己左侧的段语川 “自然是我与妹妹都想念母妃,如今妹妹出嫁在即,更应该是比我还舍不得母妃才是。” 段语川面不改色地看向一旁的段语嫣 段语嫣强忍不耐,落座在了安如意的右侧 她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母妃,这才开口道 “嫣儿是想念母妃了,不想哥哥也进宫来看望母妃,不知上一回来永安宫,还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她到底没憋住心里的那口气,话锋有些针对于自己的哥哥 “嫣儿,你又在胡闹不是?” 安如意出声打断了自己女儿的话,她不想这个时候他们兄妹还能如此不睦,如今太子势起,她们安家 必须要团结一心才是 段语川闻言展颜一笑道 “妹妹说的是,上回来还是在妹妹未定亲时,如今妹妹不足半月便要出嫁,即将为人妇的你,可不能再这般出言不逊才是。” 段语嫣听到这话,并没有急于反驳 而是转头看向香儿递给自己的热茶,随即接在了手中 尔后抿了口茶,顿时被滚烫的茶水烫伤了唇角 “混账东西!这么烫的茶是给谁喝!” 段语嫣说罢,扬手便将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香儿的身上 “奴婢知错,还请公主恕罪!” 香儿哪里会不知道,段语嫣是在借着她发脾气,眼下自知理亏的她,双膝‘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段语嫣的面前 吓得不敢出声的她,也顾不上此时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被茶水已经烫得红成一片 段语嫣捂着自己的唇角,看向了一旁的曼儿 曼儿随即领会,将下人递上来的冰帕子轻轻按在了段语嫣的嘴边 “公主先赶紧消消肿,这会奴婢去给您请太医来看。” 说罢,她便转身要离开 “够了!嫣儿,你若是不爽你哥哥,也不至于在我永安宫里发火!” 半天没有动静的安如意,到底是出声喝止了她们 曼儿见状,随即垂首,退到了一旁的暗处站着 段语嫣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又望向自己的母妃 “母妃这话说的到底心里没了嫣儿才是,嫣儿被这茶水烫伤,本就该请太医来看!” 第234章 算计在她这! 段语嫣指了指一旁跪在地上的香儿,早就知道四公主恶名的香儿,身体已经忍不住地颤抖起来,眼下哪里还敢回嘴,只能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她也是运气不好,偏要这个时候给四公主上茶 她在心里清楚地明白,不管这茶烫不烫,她都躲不过这一遭。 安如意倍感头疼,此时已经孕肚凸显的她只得将自己的身子倚在扶手边道 “你即将成婚,要远去西域。如若你还不收敛收敛你这性子,你难道不知道你会是要吃苦头的吗?” 言辞恳切,她到底是在意自己的这个女儿的 当年如若不是天逢吉兆,她是不可能能够借着她的这个女儿,成为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娘娘 “我与西域可汗情投意合,何来吃苦头一说?” 段语嫣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在原地 安如意抬眸看向自己的女儿,满目不解 “你该是没见过才是,什么情投意合?” 段语嫣见众人投来的目光,索性她这会也知道自己出嫁在即,也不想继续装下去,便缓缓站起身子,冲安如意行礼道 “之前西域可汗便与女儿见过几面,女儿甚是喜欢,便已经与他定了终生。” “混账!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如意顿时怒意四起,她忙看向一旁的青梧 青梧点了点头,随即示意手底下的人,将永安宫的门关上 如若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定然有损公主的名声。 段语嫣睨了眼被关起的大门,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段语川方才的言语刺激,这下让她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母妃从来就不在意她 那她何谈去在意一个还未出世的手足 她高傲地站在那里,如同一朵不沾尘世的莲花那般,目中无人,自视高傲 “母妃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我说的什么胡话,我只不过是与我未成亲的相公见上几面,何谈……” “西域可汗早就离京多日,你是在哪里见过?” 安如意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 她本就不在意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如若不是当初皇上来她这里看望六皇子时,提过那么几句赫连纳什离京 她只怕也是不知道,这可汗早就离京多日的事情 段语嫣闻言却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枚玉珏 玉珏通体有些偏黄,边角粗糙,甚至有些不规则地棱角 “这是他给嫣儿的定情之物,他是离京后又返程回来专门找过嫣儿的。” 她将手中的玉珏递给了一旁的青梧 青梧又将这物件转到了安如意的手中 安如意岂是没见过玉珏的人,她一拿在手中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道 “这物件你可知是什么?他一个西域可汗,给你南阳街边的杂玉?” “母妃可不能乱说!这是赫连纳什亲自交给我的,说是她母妃留下的物件!” 段语嫣急忙打断了安如意的话,此时的她也顾不上唇边的火辣,连忙上前就想去抢安如意手中的玉珏 “您还我!” “这东西他就是骗你的!” “您还我玉珏!” “西域可汗早已离京!这玉珏就是南阳最低贱的东西!怎会是他所送你?” “娘娘——” 慌乱间,段语嫣一个不留神便将安如意扯落在地上 一记闷响 摔落在地上的安如意顿时觉得自己下体一阵温热 此时她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将那玉珏松了手喊道 “快传太医!快,青梧!” “是,娘娘!” 一阵嘈杂四起,段语嫣苍白着一张小脸,手上还紧紧攥着她的玉珏,往后堪堪退了几步 “这是他给我的定情信物,怎会是南阳的杂玉,他说过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 她念念有词,似是魔怔了一般。 曼儿上前一把扶住了自己的主子 “公主,您没事吧?” “这是他送我的,这是他母亲的信物,怎会是假的?你们都是骗我的,骗我的!” 她嘶声竭力的叫喊声,终归是被嘈杂的人声掩盖 一旁早就跪得麻木的香儿也见状趁机离开,无人察觉她去了哪里 青梧差人手忙脚乱地将安如意扶进寝殿里,独留下了段语川与段语嫣二人 一直未曾开口的段语川睨了眼自己的妹妹,满眼嫌弃的他根本不想在这时候与她说什么,起身便往外走去 “段语川!” 段语嫣的叫喊从他身后传来,已然走出永安殿的他,这才转身看向自己的妹妹 眉眼间的凉薄尽现,丝毫不遮掩 “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他微微挑眉,似是满目嘲讽 段语嫣在曼儿的搀扶下,踉跄地走出来,此时她犹如一个疯婆子那般,一把攥在了段语川的胳膊上 “你……” “我?”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妹妹你莫不是糊涂了,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段语川抬眸扫了一眼一旁的曼儿 曼儿随即悄悄松开了手,退离了两人几步,偏巧站到了听不见二人谈话的距离 一时怒意上头的段语嫣根本没有察觉到曼儿的离开,她满目猩红地看向段语川,嘴里仍旧重复着 “是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段语川!” 段语川垂眸看向段语嫣细长的指甲嵌进自己的皮肉之中,没一会,便已然猩红一片 他呼吸微微一滞,这才开口道 “我不是与你说过吗,我们那个未出世的弟弟……” “是你在算计我,对不对!你若不在我进屋前 跟我说那番话,我定然不会这样疯狂!不会告诉母妃我与可汗……” “你怎么知道那可汗就是真的呢?” 段语川凉薄的话语,打断了她 段语嫣面色一僵,痴痴地抬起头来望向了自己的哥哥 “你……你疯了!你疯了!” 她大喊出声,可不知是不是那杯滚烫的茶水作梗,一时之间声音嘶哑的她,根本喊叫不出来 段语川抬手,将她脸上的灰扫了扫 甚是温柔地看向她道 “我都跟你说了,如若我一心寻死,怎会留你独活?过你的痛快日子?段语嫣,你踩着我过了这十几年的痛快日子,该到头了!” 眉眼间的凉薄尽显,丝毫没有心情再去遮掩自己的段语川 到底是让段语嫣失了神 “你……你……” 她抬起手指向了自己的哥哥,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去说 脑中嗡鸣声四起的她,根本不知道眼下该如何做出反应 第235章 你不会以为是我要动手吧? 段语川唇角勾起一抹凉意道 “你该不会以为是我自己要动手吧?我的好妹妹。” 染满冰霜的冷眸将段语嫣从上到下的扫视一番,本就因为药力逐渐有些阴阳不调的脸变得古怪起来 毕竟自打他上一回被下毒后,身体已经亏损大半,体内的余毒并未消除干净,如若不是靠那秘药压着余毒 只怕他这会,还是形容枯槁般地蜗居在那府邸内,不能出门。 段语嫣先是不敢相信段语川所说,随即好似悟过来般慢慢地笑了起来 从低笑,逐渐至狂笑 “段语川,你真是个疯子!早在当初你就故意设计我,是不是?就连刚才在廊下谈话,都是你早就故意说给我听的,对吗?” 她委实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本就是个病秧子的哥哥,竟敢算计到她的身上 要知道,她原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能够与即将联姻的西域可汗互相心悦,如若这条路没有差错,她本该欢喜嫁人的。 如今段语川的这番嘴脸加上方才自己母妃所说的那句话 她到底是半信半疑了 “妹妹,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来求我,说要我与你合作让你拒了这门亲事吗?” 段语川掀了掀眼皮,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曼儿 曼儿随即点了点头,将路过的几名奴婢驱散 眼下,永安宫乱成一团,根本没有人会看见,在院内的角落里,还有三皇子与四公主在这里攀谈 段语嫣双拳攥紧,搅弄着自己的衣角 彼时的她已然猩红了双眼 “我当然记得,我最后悔的便是想要低下头,与你合作!你这个小人!” “小人谈不上,妹妹自打我生病以来,鲜少看望我。我本该心满意足但实在是受不了你,每每见我时那眸底的厌恶,总让我看穿。” 段语川抬起手,抚上段语嫣的小脸 她本就长得素净,只是因为喜浓妆艳抹,反倒是将那张小脸藏在厚重的脂粉下,这才像个街边小丑一般 “厌恶你是因为你没有用, 可我万般没想到,你竟然算计我到这一处,段语川……” 段语嫣极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反复喘着粗气,尽量想要自己的理智占据上风 待她终于能够克制住自己的语气时,这才继续道 “那个人……是你安排的,对吗?” “什么人?” 段语川丝毫不心虚地与她对视上,满目冰冷,毫无任何的感情 “假冒西域可汗的那个人……是假的,对吗?” 段语嫣此时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猫咪那般,只得缩成一团。自恃高傲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让自己的亲哥哥算计 在今日入宫之前,她还是那个高傲的四公主 彼时,她现在只是个笑话 “你怎么这么问?” “那人本就与赫连纳什有几分相似,万寿节上我远远瞧过一眼,你便打赌我定然不记得他的模样。因为那时候我的眼里,只有沈暮。” 段语嫣理智到了极限,她明白,只有至亲的人才懂得如何拿捏自己 那时候的她还是想要嫁给沈暮的,因此她虽然人一直呆在母妃的身边,但她那心思早就飞了出去,自然是没怎么注意到当时真的西域可汗 更遑论他的样貌,她都未曾多看 段语川微微挑眉,好似惊讶她的聪明才智一般,开口道 “全仰仗妹妹你这没什么用的脑子,一个长相酷似赫连纳什的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给你骗了身子,如若你真嫁去了西域……” 他缓缓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道 “可还有命回来?” “你!” 段语嫣气极,将他一把推了开来 她到底是那会因为父皇的冷落,沈暮的离开,一时之间自己没有把持好自己,又加上那男人委实长得端正,正中她的下怀 如若不是加上他那“未来夫君”的虚名,她怎会落入这美男计之中 “怎么?破了身子的公主嫁去西域,你想那赫连纳什会不会要你?我若是你倒是没脸在这个世上苟活才是。” 段语川环抱双臂,并不因为段语嫣的推搡而感到生气 相反,他倚在墙边一副无赖的样子,倒是想要看看自己妹妹到底会有多么的手足无措。 当真相摆在面前,段语嫣不再是那个骄傲的四公主 她缓缓抬头看向此时正人潮拥挤的大殿,手忙脚乱的下人们正争先恐后地端着热水帕子进出,一盆盆血水委实刺穿了她的眼 她自嘲起来,跌跌撞撞地坐在了地上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你是个疯子!段语川!你就是个疯子!连家人都敢算计,你难道没有心吗?” 她言辞恳切,十足十地恨透了自己的哥哥 段语川冷哼一声,缓缓蹲下 “家人?如若母妃真把我当他儿子,就不会想方设法在我初次痊愈之时再度怀孕,如若你把我当家人,便不会再私底下瞧不起我。如若安家……” 他拍了拍段语嫣的肩膀,将还未说完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对你是瞧不起的,但是我从未害过你!段语川!” 段语嫣抬起头,猩红着一双眼睛瞪向了他 虽说她为人娇蛮跋扈,对人不佳。但她从未对自己的亲哥哥下过毒手,更遑论方才她与母妃推搡 她是怕极了自己的母妃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失去她腹中的那个孩子 从始至终 她段语嫣都认为自己是个良善的人 “事到如今我不妨再与你说一件事情,你不会以为我一直不知道,身上第二次中毒是谁下的手吧?” “你什么意思?” 段语嫣脸上划过一抹诧异,她自然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的 “是父皇,他要我死。包括你,我的妹妹,你以为我们的父皇是真的疼爱我们吗?” 段语川将她逐渐软下去的身体扶住,强迫着对方与自己对视 段语嫣闻言眉头紧锁,她显然没想到自己哥哥身上的毒会是来自于她们最尊敬的父皇 “你疯了,这话说出口,你要整个安家给你陪葬吗!” 她自是是打心眼里不敢相信的,明明她们都是父皇的亲生孩子,身为父母,又怎会要了自己孩子的性命 段语川看到她的这个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此时的他,眸底不停地翻涌着什么,好似想要倾诉出来一般 第236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语川见四下无人,随即钳制住她的下巴道 “你以为你的父皇是个什么良善的人?我告诉你,我们段家身上的流着的血,骨子里就是烂的!” “你真是疯了!疯了!” 段语嫣想要挣脱开他的桎梏,可无奈自己的力气根本抵不上一个男人 段语川突然邪魅一笑,唇角那抹嘲弄早已经压不住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咱们的父皇当年弑兄夺位,马上你又要嫁去西域,又有谁能给你撑腰?如若你这身子去了西域被赫连纳什那小子发现……” “那是因为谁?” 段语嫣自然不甘落入下风,她抬起头怒视着他 段语川余光瞥见正朝着他二人走来的太医,随即脸色一变,倏然换上一副和善的模样将段语嫣又从地上扶了起来 “妹妹你没事吧?” 他的话音刚落,段语嫣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转头便看见了宫中的太医已经行至跟前 “舒太医。” 段语嫣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微微点头示意。 自打十三离宫后,这舒太医便是一直跟随在安贵妃身边的侍奉,为得就是帮助安贵妃平安诞下六皇子的。 “您二位这是……” 舒太医年过五十有余,满头白发的他已然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如若顺利,六皇子诞下时他便会辞官离京 他抬起头看向二人,此时的段语嫣身上沾染着些尘土,显然是两人生了什么矛盾所致 段语川展颜笑道 “我这妹妹没仔细看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不正在闹脾气呢。” 他余光瞥见正朝他走来的曼儿,下意识开口道 “还不扶着四公主去梳妆,别怠慢了你们的主子。” “是,三皇子。” 曼儿点了点头,急忙将段语嫣搀扶着,离开了永安宫 刚迈出宫殿大门的段语嫣转过头瞥见此时与舒太医攀谈的段语川,那粉黛的小脸赫然写满了愤怒 她自然是将刚才哥哥与她所说的话听了进去,只是眼下 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才是…… “曼儿。” “是,公主。” 曼儿搀扶着她,在离宫的宫道上慢慢走着。 “帮我去做件事情” “好,公主。” “你都不问我什么事情吗?” 段语嫣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向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侍女曼儿 曼儿显然没想到段语嫣会问她这个问题,她低眉顺眼地垂下头,轻声答道 “公主既然吩咐给奴婢的事情,想必是信任奴婢的。那既然主子信任奴婢,奴婢也应该信任主子。” 正午的宫道上,鲜少有人路过 火辣毒热的阳光,将二人炙烤的满脸通红,段语嫣入宫不喜带上无关紧要的奴仆,因此此番入宫也只带了曼儿一人 她对曼儿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眼下,她也没有心思去揣测一个下人的想法。今日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打击太大,以至于她曾一度怀疑过自己 是不是真的是自己让哥哥这般厌恶…… 但她是谁? 她可是南阳最尊贵的四公主段语嫣,她从来就没有错,何谈那个病秧子哥哥? 对 错的是他们! 想到这里,段语嫣那双寒眸划过一抹狠厉,似有杀意翻涌,她强忍着心中的怨愤,轻声开口道 “你去帮我杀一个人。” “公主要杀谁?” “赫连纳什。” “……” 夜幕降临,南阳的大街上已然没有什么人 无人察觉的暗巷里 一名身手矫健的女子翻身进了裴府后门 烛火摇曳着,裴南玥一袭粉黛色的长裙,正坐在书房的侧位,望向自己手中的茶盏。 纤细的手摆弄着手中的瓷碟,淡然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起伏。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此时正位上的女子,正是南阳最得宠的妃嫔之一,宁嫔娘娘 “娘娘好兴致,竟能深夜到访我裴府。” 裴南玥率先开了口,她委实是没有想到,宁嫔敢深夜出宫,甚至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入了她裴府的大门 她依稀记得上一次二人见面,还是在太子即将出征之时 如今一晃已经月余 她本想着寻个由头入宫,却没曾想方才阿梦将她叫醒,说是宁嫔娘娘来找她,这才慌忙起身换了衣裳来见。 此时的宁嫔也穿的极为低调,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好似在明晃晃地告诉众人,她这是偷跑而来的。 她冷哼一声,睨了眼裴南玥手中的茶盏道 “我出来便是无人能知晓我来的,今日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才是。” “自然,听闻安贵妃这胎……不大稳当。” 裴南玥并未急着用茶,而是顺手将茶盏又搁了回去 宁婉儿面露不悦,原以为她是好心来告诉她这事,偏偏没想到这丫头久居家中不出,外面的事情倒是一件不落的全知道 “那你知道了为何不来找我,偏生生地等我来寻你?” 她到底是心里不信任这个丫头 明明自己久居深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什么都与她无关也好。 可自打裴南玥来寻过她后,那安贵妃的手便多番想要伸进她承乾宫里去,惹得她越来越不快 如若不是这样,她也是不可能冒险深夜出宫来找她的。 裴南玥听出来宁婉儿的情绪,连忙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道 “娘娘误会了,我本该打算趁着几日后的斋戒入宫,与娘娘见上一面的。” 她自然是没有说谎的,眼下她裴家一举一动皆是在皇帝的监视之下,不管出门不出,她的一言一行想必都已经传进了宫中 如若贸然进宫相见 定是要惹出些麻烦事的 “且信你一回,眼下安贵妃那胎若真保不住,你该当如何?你裴家又如何?自打你与我说要结盟,你们裴家可没拿出什么诚意来啊。” 搁在宁婉儿的心里,这个结盟,她还是很多的疑问 毕竟眼下宫中势必有一场大乱 如若她不提前谋划起来,只怕事后火烧眉毛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裴南玥面上淡然,跟着附和道 “是啊,在娘娘眼里,好似我裴家也没有什么诚意。如今我裴家……的确是拿不出什么诚意来给娘娘宽心才是。” 她的话让宁婉儿皱眉起来,面上也有些不悦道 “裴家大小姐你这话意思是什么?莫不是要反悔?” 第237章 被他算计得死死的 宁婉儿下意识摸向了自己腰间的软剑,那是她出门特地带着防身所用。 虽说她不信裴南玥会是这样的人 但是谁又能保证不会没有意外发生呢? 裴南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她敏锐地察觉到宁婉儿的动作是在对她有所防备,连忙开口解释道 “娘娘误会了,我裴家既然选择与您结盟,自然是不能反悔的。” 她抬起手望向了暗处 阿梦徐徐从那漆黑的角落走出来,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珏 成色焦黄,做工粗糙,一看便是下等的玉珏。 “这是什么?” 宁婉儿佯装镇静,抬手接过阿梦递来的玉珏 虽说她是西域人,但在深宫中这么多年,见过的金银珠宝也不在少数,如此粗制滥造的东西,的确也是一眼假。 裴南玥掀了掀眼皮,望向又站在自己身后的阿梦道 “这是西域可汗与四公主的定情信物,另一块在四公主那里。” “段语嫣?你们裴家的手伸得够长。” 宁婉儿难掩眸底的惊色,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那枚玉珏,虽说此时的她面上淡然一片,但实际上,她的确也是被裴南玥的话唬住 如此贵重的东西 能落入裴南玥的手中 的确不简单 裴南玥轻笑道 “娘娘谬赞,此可汗并非真正的赫连纳什,想来是有人故意假扮,又不巧被我裴家的暗探所发现,这玉珏落在我的手中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她只是冷冷地扫了眼宁婉儿手中的玉珏 宁婉儿此时却来了兴致一般,身子往后仰了仰,倚在扶手上道 “照你这么说,是有人假扮了可汗,可你将这玉珏给我,是什么意思?” “娘娘不是要裴家的诚意吗?这便是裴家现在能给娘娘最大的筹码。” 宁婉儿微微挑眉,虽说自己满腹疑问,但是她瞥见裴南玥那一脸淡定的样子,索性也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道 “我拿这个能做什么?四公主即将出嫁,管他是真是假,没人能够改变皇上的意思。她段语嫣终归是得离开南阳的。” 说到底 只要段语嫣顺利出嫁,这真假可汗的事情,便都不会与她有任何的关系 如此一来,这玉珏在她手中,也只不过是一块废物罢了。 裴南玥却一眼看穿了宁婉儿的心思,将搁在一旁的热茶又重新端起来道 “娘娘可知道常人绝不敢欺瞒四公主,这真假可汗的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后布局,想要陷害侮辱皇家的名声。” “那你定然知道是谁做的,你想借着我的手处理掉他?” 宁婉儿也不是个随意任人摆布的,她很快便察觉到了裴南玥的用意 她双眸微眯,死死地盯住了裴南玥那张清隽的小脸 丝毫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情绪的变化 裴南玥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看向宁婉儿,似是满怀热情那般地回答道 “南玥此时的确不能告知娘娘,这背后主使是谁,但南玥能给娘娘一个方向。” “方向?” 宁婉儿蹙了蹙眉,她显然还是不习惯南阳人说话兜圈子的毛病 “能让公主顺利出嫁,便是这布局者最大的目的。那这件事情对谁最有利?” “自然是皇上,如今南阳与南蛮开战,圣上此时决意联姻,不就为了抚平我西域的人心?” 宁婉儿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似是染满了不屑,她自然是不喜欢这般利用女人的幸福,达成天下太平的目的的。 毕竟她也是这般,被迫嫁给了南阳皇帝 虽说她打从心眼里讨厌这个四公主,但或许是因为看着她即将要远离自己的国家,远去西域 这段时间,她难免还是心底有所触动的 当年她独自一人嫁进这深宫,受了多少白眼与痛楚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自然是圣意,可四公主向来颇受皇上宠爱,哪怕她不愿意嫁,皇上也不会想出如此手段来对付自己的亲生女儿。” 裴南玥深信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那皇帝哪怕为人再怎么无耻,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落入如此境地的。 “那你的判断,是觉得这件事情对谁还有利?总归不会是我吧,同为女子,我做不出来。” 宁婉儿反倒是误会了裴南玥的意思 她以为,是裴南玥在拐着弯骂她 裴南玥闻言脸上一僵,她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误解她,连忙解释道 “南玥的意思是,四公主身为安贵妃的长女,又与安家联系密切,如若是安家想要公主顺利出嫁,达成他们的某种目的,想来……” “可你也说了四公主是皇上的长女,对于安如意来说亦是。身为父母者,怎会这样做?” “如若不是安贵妃呢?” “你的意思是说……” 宁婉儿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她根本没有将其他人放在怀疑的名单里面。 裴南玥垂头接话道 “四公主能够与西域联姻,便是他安家能够与其联系上的重要途径。既然他安家敢这般设计公主,显然这事安贵妃不该知道。” “今个下午我便也听说,是四公主与安贵妃起了争执,一时不察推了安贵妃一把,这才让安贵妃险些保不住孩子。” 宁婉儿皱眉,想来下午听到这事情的时候,自己还有些意外 毕竟四公主在外名声再怎么劣迹斑斑 但从未与安贵妃生过什么怨气才是,更遑论人人皆知,安贵妃极为宝贝这一胎 身为女儿 又何故会对自己的母妃突然下手 想来想去,她宁婉儿还是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裴南玥见宁婉儿面有难色的样子,便轻声提醒道 “娘娘不妨想想,安家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算计公主……又或者是说,今日永安宫中除了四公主与安贵妃以外,是否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虽说她也是下午收到安贵妃受惊的消息 但出事的一些细节,她自然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地方的。 宁婉儿皱眉,仔细回忆着今日下午宫婢们的传话 良久,她好似突然记起什么来 连忙惊呼道 “今日三皇子也入宫了,想必那会三皇子是见到了她们争执的。” “那便很有可能是三皇子在背后布局。” 裴南玥心下一沉,她到底是低估了段语川的手段 如若真是这样 只怕这四公主早就被他算得死死的 第238章 三皇子与安国公背离 “三皇子……那可是他的亲妹妹啊。” 宁婉儿顿时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未曾想过这事情竟会是段语川在背后设计的。 裴南玥脸色愈发深沉,她记起之前自己与赫连纳什的约定,她也是万般无奈。 虽说她心底里是恨极了四公主的,但是如若真的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去解决一个姑娘,她都是会于心不忍的。 两人相视无言许久 直到裴南玥望向手边上第三次换上的热茶,这才率先打破了寂静道 “且先不管他三皇子是不是真正对四公主下手的人,眼下我们需该想想,如何才能阻止这场联姻才是。” “联姻?现在想是不是太晚了?” 宁婉儿闻言抬起头,满脸写满了好奇。 她本该是不想去过多纠缠他们安家的事情的,但眼下如若真是三皇子对四公主动了手脚,只怕是下一步, 便是太子 虽说太子是寄养在她膝下的 但她多少也会看在故人所托的面子上,对太子多加照拂照拂的。 “当初想来如若四公主能够离开南阳,对于我裴家来说,倒也是桩好事。可眼下……” 裴南玥深沉着一张小脸,将热茶端在手中,抿了几口 “那你快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宁婉儿自然是不爽裴南玥这般慢吞吞的性子,在她看来,皇上的心思,十有八九是不会改变这场婚事。 更遑论,这场大婚在即 南阳西域都愿意相好的事情,她裴家的丫头如何阻拦? 裴南玥依稀想起今早上收到的回信,再结合今日宫中所发生的一切,顿时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道 “我怕是有人在背后布局,想要借着四公主的这场婚事,与西域内部勾结。” “勾结?她段语嫣嫁给的是我弟弟,何谈勾结一说?” 宁婉儿下意识握住了扶手,毫不遮掩脸上的情绪 “早在家父离京之前,家父便与我说过如今西域内部有人作乱,应是前大可汗儿子的旧部……” 裴南玥试探性地将话头递了出去,她那双清冷的眸子紧紧地盯住了宁婉儿的那张脸 兜了一晚上的圈子,为得就是此时套出宁婉儿嘴中的实话。 宁婉儿的脸色也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突然变得有些苍白 眸底难掩尴尬的她将头生生地偏了过去道 “你说的这些我未曾听说过,想来我嫁进皇宫已经十数年,早就与西域那边断了联系了。” 裴南玥见状,却也是不慌不忙 “事到如今,南玥不妨有话直说了,您可以想想如若西域此时易主,对谁损失最大?” “当然是赫连纳什了。” 宁婉儿头故意偏过去,不去看她 当年她也是不得不嫁来西域,她口中的那个弟弟赫连纳什,不过也只是和她同父异母的关系罢了。 除了对方要挟她的那件事以外,她鲜少与他联系 但在所有的南阳人眼里,她一直都是那个西域派来的奸细 她的一言一行落在他人眼里都是成为了西域的行为思想,如此一来她才故意在深宫深居简出十数年 为得就是让人打消掉她身上的嫌疑。 裴南玥轻笑道 “不,是娘娘您以及现在还远在南蛮边关的太子殿下。” 宁婉儿闻言呼吸一滞,转过头来不解道 “此话怎说?” 裴南玥唇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道 “西域内乱,乱的是他赫连纳什没错,但如若反抗成功,您想想旧部的那些人,是会认您这个前西域大公主,还是未来那个可汗夫人?” “你说段语嫣?她嫁给赫连纳什……” “南玥曾听说过,叔娶寡嫂,如若赫连纳什去世……那西域可就落入了她四公主的手里了。” 裴南玥面色淡然地看着宁婉儿的手,虽说此时她面上故作淡定,但实际上她的那双手仿佛要将扶手掰断一般 想来气性也是忍到了极致 “段语嫣她能有这个脑子?” 宁婉儿憋了半天,到底是没有忍住。 “四公主可能暂时还想不到这里,可他三皇子呢?如若真的让四公主顺利嫁给可汗,那整个西域便都会落入三皇子的手中。” 裴南玥也是在方才听说今日桑皇子在永安宫的这件事,才捋顺了这一切 如若三皇子利用四公主,能够与西域旧部达成合作,想来未来西域便会易主,如若再借着可汗夫人的身份 调取西域的兵马直指南阳 那未来皇帝的位子 还真不好说是谁了 宁婉儿同样是被裴南玥点醒,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方才收起来的玉珏又拿回来了手中把玩道 “依你看来,如若三皇子这般行事,想必定是与安国公的意思背离?是吗?” 她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安国公生的心思无非就是想要借着安如意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真正南阳的掌权人 在他的眼里 三皇子已成废子 可三皇子也不是个吃素的,他想要借着亲妹妹嫁去西域的婚事,与西域勾结,翻身称王 如此两个行为背离的人 定是得有个人出来搅浑这水才是 裴南玥微微一笑,看向了宁婉儿手中把玩的玉珏道 “娘娘聪慧,现在您再看您手中的这块玉珏,可还有半分嫌弃?” 她抬起头对上了宁婉儿的目光,好似在打消她最后一丝疑虑一般 宁婉儿冷笑一声道 “依你的意思,这玉珏便是能离间他们最好的物件,可你为何要给我?而不是用你裴家的诚意?这风险对我来说还是太大了。” 她不傻,也不想做那个出头鸟 话落,她便抬起手想要将玉珏递还给她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一切自己想知道的,便已经没了其他争下去的心思 这场浑水 她不想参与 裴南玥见状,不怒凡笑道 “娘娘以为,三皇子会放过太子殿下?娘娘可知前朝一则旧事?” “你且说说?这会还不算太晚,我还能再待会。” 宁婉儿瞥了眼桌案上展上的香炉,自打她进屋便一直注意着,又见屋外漆黑一片,想必离天亮还有些时候 裴南玥缓缓站起身,微微欠身行礼道 “娘娘可知,当年前朝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偶有耳闻,说是逼宫失败,死在了皇宫里。” 宁婉儿那时还是个年少不懂事的丫头,一直生活在西域沙漠,直到南阳新帝登基,她才大概听到些风声。 第239章 裴家的女儿放在心里 “那娘娘一定不知道,是当年皇上逼宫,设计围杀了前朝太子。” 裴南玥将声音压得极低,她的声音只能够让她们两个人听见 宁婉儿却闻言脸色一变 “你的意思是说,是皇上杀了当年的太子?” 她手中顿时失了力,将玉珏摔落在了脚边。 虽说自己在沙漠长大,看惯了人生离死别,但若是说杀兄弑君这种事,她倒是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更遑论那个人 会是自己的枕边人 裴南玥望了眼落在地上的玉珏,起身便将其捡了起来 粗糙的玉珏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淡黄色暗光 “这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无人知晓当年的真相。但南玥记得,南阳的皇帝只可能顺位……才能继承。” 她将玉珏重新放回了宁婉儿的手中,冰凉的玉珏将宁婉儿激个机灵 “你是说……皇上前面的七位……” 宁婉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情绪,反手便握住了裴南玥的双手,失了理智的她没注意到手中愈发使上的力气 裴南玥只是淡淡地看了眼自己被掐疼的手,面上却仍旧耐心地解释道 “当年先太子离世,在场的除去当今皇上便只有顾侯将军以及顾家鹰卫。而不到一年时间,顾家鹰卫便突然消失不见,你猜这是为何?” “当年不是说顾侯将军带着其亲兵镇守边关?那应在南蛮边境才是。” 宁婉儿皱眉想来,那时自己入宫,有幸远远见过顾家鹰卫 那是支极为训练有素的军队 那时候的新皇段远便是仰仗着这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顾家军,踏破了她西域数座城池,让她的父亲死于马下…… 想来那场噩耗 已经过去了十余年 成王败寇 她为了保下西域剩余的族人,便只能自请成为西域的战败品,被送来南阳成为新皇的女人,以保她西域的安宁 若不是那支顾家军 她怎会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宁婉儿忍不住手上又添了几分的力气 裴南玥眼瞅着自己的手被攥的发麻,一张淡然的小脸已经是忍得满头大汗 “小姐……” 阿梦悄然出了声,想要上前制止宁婉儿 “不必。” 裴南玥冷冷地睨了眼阿梦,示意让她安静。 转过头来,她面色仍旧有些灰白,强忍着手中的疼痛道 “我想当年先太子去世必有阴谋,可若皇上不除掉先太子,那他便会被天下耻笑得位不正。正因如此,知晓当年真相的顾家鹰卫才会突然消失。” 宁婉儿呼吸一滞,强忍着心中不适道 “你是说……皇上想除掉当年知晓真相的所有人?” 她委实没有想到,竟还有这层原因 “这事是给娘娘您的一个提醒……如果三皇子想要称帝,那排在他前面的……” “他要杀了太子和二皇子才能继承大统!” 宁婉儿失了神,仰起头正好撞进裴南玥那双犀利的冷眸之中 她的脸色倏然被吓得苍白一片 她明白 裴南玥这是才拿这件事情点醒她 如若三皇子登基,毕竟是要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南阳自古立长立嫡,他段语川前面的两个哥哥,只有都因故去死,他才能有机会成为新帝 可若真的到了那一天…… 一切都会变得太晚了…… 想到这里的宁婉儿终于意识到什么,垂头望去正好瞧见自己已经将裴南玥的双手紧握,已然被她捏的灰白一片 她连忙松开手歉意道 “对不起……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裴南玥将手收在怀中,轻轻地捏了捏,一阵麻意从手心窜至全身 “接下来便是要让他安家自乱阵脚,安国公既然想要以安贵妃肚中的孩子作为他将来称帝的筹码,那势必会与三皇子对立。” “可三皇子……不,我这个身份只怕是连安国公都说服不了。” 宁婉儿摇了摇头 虽说她鲜少参与朝堂上的事情 但是整个南阳谁不知 三皇子与太子不对付,两方各执一派,水火不容 她现在还是太子的养母,无论站在哪个角度,她说的话都不会有任何的信服力。 “可若让安国公知道,今日的事情是三皇子在背后捣鬼,您想想他们会如何?” 裴南玥似是重新变得理智冷静起来,她踱步走到了窗边,透过窗栏,她能望见天上的那轮明月 柔和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 是那般的恬静美好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内讧?可还不到半月四公主便要出嫁才是……你又该如何?” 宁婉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她的身边 “南阳不止她一个公主,这便是南玥接下来要做的。” 宁婉儿皱眉,仔细回忆着 突然,她好似记起什么,连忙开口道 “你说段语宁?那个先皇后身边侍女诞下的公主?” 裴南玥侧过身来,冷眸似闪过一抹明亮 “正是她,如若一个无名无分的公主成为新的可汗夫人,那他三皇子的局,便不攻自破。” “这计划太过危险,你可有详细的安排?眼下我又该如何帮你?” 宁婉儿自然是被裴南玥说服,如若连她日后都无自保之力,那何谈她的族人 如若真的有一日她能够有幸成为太后 是否也真的能够如裴南玥所说 保她西域安宁 保下她故人所托之子 “娘娘,眼下裴家势必要在明面上与太子对立,接下来的路会很艰难,您……可想好了?” 裴南玥转过身来,看向了宁婉儿 明亮的双眸清澈见底,仿佛不掺杂一丝阴谋诡计 可此时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自打十三送来的最后一封信笺,她似是终于明白,自己所要寻找的真相 那便是 搅乱整个京城 宁婉儿仿佛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她微微垂头重新抚上了她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道 “裴相是个正直的人, 他前半生一直都在努力保护太子长大,如今他远在边关,那我便是该留下好好照拂你才是。” 虽然她每每嘴上嫌弃裴家 可她也清楚地明白 如若当年不是裴相一力镇压朝堂上的闲言碎语,太子是不会顺利养在她的膝下 更遑论这十余年的日子 都是仰仗着裴相才有的 如今,她既然决定站在三皇子的对立面抗衡,她便也会将裴家的两位女儿放在心里的。 第240章 都带走了 送走宁婉儿时,天已破晓 裴南玥将身上的纱裙脱落,缓缓倚在了窗边的软榻之上 似是经历了一场恶战般 松懈下来的裴南玥,神色难掩倦怠 阿梦见状,连忙将桌案上的安神香引燃,想要让主子能够睡得舒服一点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今日说那些话给贵妃听?” 裴南玥瞧着阿梦忙碌的背影,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阿梦听闻,连忙转过身来答道 “主子是希望借着宁嫔娘娘的手,对付安家。” “你只说对了一半,宁嫔又不傻,她常年不沾凡事,为何愿意帮我裴家?” “小姐的意思是……” 阿梦手上一顿,她看见裴南玥的眼神,连忙放下手中的线香 “人都是自私的,她入宫多年不争不抢,为得就是护下太子。可既然她已经入宫,却为何多年无子,这些个秘密想来只有她才知道。” “您是说她的这些秘密与她愿意帮咱们有关?” 阿梦走到了软榻边,仔细地为裴南玥按压着小腿,方才两人几乎聊了一夜,如若不是天色微凉,只怕那宁嫔还不肯走 裴南玥单手支着脑袋,垂眸看向阿梦道 “我没有兴趣知道她的秘密,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她要对太子这般认真?哪怕是拼了她的那条命,她都要保下太子。” 她微微皱眉,显然是没想通这点 阿梦手上一顿,突然记起什么来一般,看向裴南玥道 “是不是因为只有太子在,宁嫔娘娘才能安然度过晚年?” “按宫中规矩,即便是膝下无子,只要品级在嫔位以上,便都会送出宫去颐养天年。这与太子无关。” 裴南玥自然也是想过这点的 但是依着自己几次去找宁嫔的态度 如若不是今日拿前朝太子说事,只怕这宁嫔娘娘还是不愿意出手相助 那症结…… 便应该是前朝太子才是 “那小姐……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 阿梦的声音将裴南玥的思绪拉扯回来,她脸上一脸茫然,实在是不知道这般被人监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即便是她出门采买 都会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梢 显然是皇上还不放心她们 “等机会,离开京城。” “啊?” 南蛮地处草原,资源十分有限 眼下又是夏季,南蛮冬冷夏热,自是更加难以生存 “啪——” 闷热的房间里,大门被人用脚利落地踹开,可随着人进屋的,便是屋外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气 “主子,咱们都来大半个月了,这一直守在这里,何时是个头?” 昊京随手将门关上,抬头看向了此时仍旧是一身黑袍的男人,正襟危坐在桌案边上。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在南蛮大军的退路上,如若前线有个什么消息,他们这边也方便两面夹击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所处的位置 与费城的天气 相差几倍 酷热难耐的天气,已经让他们手底下的兵,倒了一片 沈暮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没有感知到周身的酷热 他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淡淡道 “再等等,眼下听说太子首战告捷,不是将那支蛮子打回来了?” “可太子受了重伤,眼看下一场战事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屋外的弟兄们……都中暑倒下了。” 昊京皱了皱眉,自己也是从屋外刚回来的 好在他进南蛮草原前 在费城多置办了些草药,这才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无药可用 “他受伤?不是说大捷吗?怎个不用上前线的将领伤了?” 沈暮头也没抬起来,自顾自地在书卷上留下记号 “说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送到顾侯府上时已经是重伤昏迷,结果太医院的那帮人也无故被人下了药。” “下药?什么意思?” 沈暮将书卷搁在桌案上,等待墨迹干透 “说是被人下了泻药,反正差点太子没命。” “谢桥最近可有信?” “啊……几日前有,只是……” 昊京记起谢桥信中所写,突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是让他好生照顾十三吗?” “对……但是吧……但是……但是十三失踪了!” “什么?” 沈暮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昊京,本该是淡然如水的他,突然神色一变,渐渐染上了怒意 “我……我是听谢桥说的……主子……主子你别动手!” 昊京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贴在了墙壁上的他,顿时吓得冷汗岑岑 其实这个消息早在三日前她便收到了 只不过他想着是谢桥能力本就不俗 只要在沈暮开口问起之前找到十三,便能化解掉这次问题 可无奈三日过去 谢桥仍旧迟迟没有回信 显然是还未找到十三的下落 如若不是这会沈暮突然问起,他只怕是还想继续将这件事情隐瞒下去。 沈暮腾地站起身来,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周遭倾泻出来的杀意 “你再说一遍,十三到底怎么了?” 他不禁皱眉,想起十三此时一身神力尽无,正因如此他才将昊京与谢桥二人都留在她的身边,想着能够好好保护她 可却不想 十三执意让昊京来寻自己,只留下了谢桥一人 本来他就有所担心 如今听到昊京口中的话,他便是更加着急起来 “十三……十三……十三她被太子的人带走了,等谢桥回客栈去找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昊京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自然是知道十三对于沈暮的重要性 沈暮看了他一眼,便已经让他吓得浑身一颤 “我去找她。” “主子!不行!这会若您离开……” 昊京眼疾手快地将沈暮的胳膊拽住,虽说他也是个怕死的,但是他现在也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责任是要将南蛮驱逐出草原 找出幕后的两个駦 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沈暮似是也有了一丝的理智,他低头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昊京的手道 “太子为何要将她带走?我记得太子不是应该先一步抵达费城?那怎么会发现了十三她们的?” 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何太子会在这时候带走十三 昊京连忙收回自己抓着的手,又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 “说是发现了裴家二小姐的下落,那会十三正好与她在一块,便都一块被太子带走了” 第241章 你不该忤逆她的 沈暮眉头微皱,顿时不悦道 “那谢桥怎么让太子的人近身的?他这会人呢?这事是今日他传来的信吗?” 一连几个问题让昊京顿时没了主意,他有些心虚地躲闪开沈暮的目光,想要在脑中迅速想出个应对的办法,却不料一刻便被沈暮掐住了肩膀 “你还要替他隐瞒什么?” 沈暮面色铁青地看向昊京,他自然是洞察到对方的异样 他凉薄的声音让昊京不由地身体一抽,他知道主子这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这会也顾不上替谢桥寻理由开脱,连忙垂头答道 “自是不敢!主子!” “那人呢?” “还在找。” “……” 昊京陡然感觉到一阵危险的气息,刚一抬头余光便瞧见沈暮已然抬起的右手,他下意识闭眼以为这掌会拍在他的身上 可过了半晌 那本该如期而至的大掌却并未落下 待昊京再次睁开眼望去时,已然见到沈暮已经坐回了桌案边上,脸上仍旧带着愠色,满含怒意地瞪向自己 “那还不去找?如若她出了事,你与谢桥这辈子便不会再回苍翎!” 昊京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有些结巴道 “主子……可是要让谢桥回来?” “回哪?我这里可有十三的下落不成?” 沈暮顿时觉得昊京这人脑子是落在了禾城,自打昊京从禾城跟来,他的种种举动都让他觉得,昊京的心思并不在这里 人岁站在他的面前,但魂好似丢了一样 “主子说得对,那我现在便赶紧去催谢桥。” 昊京擦了擦额角的汗,此时的他已经被吓得浑身冷汗涔涔,也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得他一把又坐回了桌案边上 沈暮皱眉看向他,顿时有些不客气道 “你坐下来做什么?不是说让你去找谢桥?” “啊?对对对,我现在……我现在就写信给他。” 昊京抬手便想要去拿沈暮放在桌案上的毛笔 “不必了!” 沈暮一把将他的手打掉 “主子可是要亲自修书一封?” 昊京以为是沈暮要写,便连忙起身准备给他磨墨 “……” 沈暮撇了眼那砚台,随即顺着昊京的手望向他, 他一时间被昊京的举动气笑起来 昊京这般举动 定是他许久没有挨过打的缘故! “主子是在笑什么?” 昊京一本正经地看向自家主子,他以为是自己的脸上沾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擦,却不料手上沾染的墨汁顿时印在了他的脸颊 反倒是越擦越脏 “你……滚!” 沈暮饶是憋了半天,还是一把将昊京推开了他的桌案边 “是!” 昊京木讷地点了点头,以为是沈暮让他离开,便转身想要往屋外走去 “让你走了吗?回来!” 沈暮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顿感头疼的他委实是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怀疑 昊京这小子,定是有事还瞒着他! “主子是还有什么吩咐?” 昊京转过身来,正好瞧见沈暮将方才所写的书卷仔细检查好,随即与桌案右侧的一摞书卷合在一块 “我实在不放心谢桥一人能够找到十三,眼下战事还未吃紧,想必也用不上你,你便亲自回趟费城。” 沈暮将厚重的书卷用麻绳系紧,摞在了一旁的书本上,一同拿了起来 “我也回费城吗?可是您一个人……” 昊京便瞧见沈暮递过来一箩筐的书本,连忙伸手接住 “这些书本你带回去,寻个机会私底下给裴相。” “啊?是!这都是给裴相的?” 昊京不禁心底一喜,顿时也不记得方才惹怒沈暮的事情,晒得黢黑的小脸上顿时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暮微微皱眉,自是将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尽收眼底 顿时他便能察觉到 昊京这是有了挂念的事情,才会这般喜形于色才是 “不如我换个人送?想着你说的也对,眼下我一人在南蛮,确实不大方便。” 说罢,沈暮伸手便想要将昊京手中的书本拿走 昊京连忙躲开沈暮的大手,将身子往后退了退 “主子也说了这事得私底下寻裴相,想来也只有我方便。属下立马动身回费城!” 话音刚落,昊京便抱着厚重的书本便想要离开 “回来,你可还记得回费城的正事?” 沈暮实在是不放心昊京这不靠谱的样子,他总觉得昊京会将自己吩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昊京连忙点了点头,附和道 “是,属下知道,定要将十三姑娘平安地带回来!” 他生怕沈暮再说下去,真的不让他回费城,便连忙抱着书本离开了屋舍 沈暮见昊京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有些担心 他倒是不担心昊京会送错了书本,倒是在想他到底有没有将自己嘱咐再三的事情办好 毕竟眼下剩下两只駦还没有下落 如若再碰上没了神力的十三 只怕是…… 想到这里,沈暮的脸色又冷下几分 看来 他还是得亲自回去一趟才行 夜暮时分 十三因为叶太傅药童的身份,便正好留在了顾侯府上,寻了处偏僻的厢房落脚,以便每夜去查看太子的伤势 今日正好给太子换完药的她,浑身疲累到连话也不想多说 一进小屋,便将药箱随手搁在了桌案边 黑漆漆的屋内没有一丝光亮,十三随手便抽出怀中的火折子,将桌案上的烛火引燃 柔和的烛光下,十三顿时头皮一紧 她敏锐地嗅到屋中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谁?” 十三下意识摸向自己腰间的佩刀 沈暮给她留下防身用的物件,来自神界的青石短刃 她望向了屋内还未被烛火照亮的地方,她总觉得屋内藏了人 “是我。” 周景淮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几日不见,他的神色难掩倦怠,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一身极为夺目的红袍 十三手上一顿,将本该抽出的匕首又塞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一把跌坐在凳子上 今日她可费了些心神照顾太子,如今太子昏睡数日未醒,那阿宝公公已然是急得火烧眉毛,今日将她留下好生问了些问题 生怕她对太子的病情不上心 眉眼间难掩倦色的她自然是没察觉到周景淮的不同 “你不是让我去寻裴家二小姐的下落吗?这几日你都在顾侯府上,我也不好近身找你,便只能夜里来看你。” 第242章 他想见她 周景淮自顾自地坐在了圆桌旁,有些神色淡然道 仿佛是经过上一次的谈话 周景淮的变化很多 已经褪去了往日的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取而代之的严肃与正经,反倒引得十三频频侧目 “那你这般严肃?难道是岁岁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 十三抬头看向周景淮,脸色有些紧张 她以为 裴岁岁那头又出了什么事了! 周景淮见状却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裴家二小姐在那别院里生龙活虎的,每日不是打骂那些侍卫,便是站在湖边发呆。我的人已经潜进了别院里,只等你的命令了。” 他记得,十三只是让他派人照看好裴岁岁 这会还不能贸然相救 十三听到周景淮的话,便将方才那紧张的情绪收了收,暗自松了口气 “那你这会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她记得,阿宝那人过于狡猾,虽然嘴上说着相信自己,但是实际上总会派那么一两个人盯着自己 生怕自己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 毕竟 现在她可是所有太子府的指望 虽说整个太子府将消息封锁得极严,却不想这军中还是有皇上的耳目,到底是让皇上知晓了太子受伤一事 并且有人故意将太医院延误,不来诊治太子一事告发,引得圣上勃然大怒 皇上下令让其所有随军太医停俸三年,并处二十杖的处罚 停俸倒也没什么 可那结结实实的二十杖,让本就一路劳累,身娇肉贵还未适应南蛮边关天气的老太医们,差点下去见先皇 “听闻收了刑罚的太医们都无人照顾了,可是你去帮忙了?” 周景淮敏锐地察觉到,十三的两只手腕有些肿胀 应该是这几日劳累所致 十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点了点头 “那些个老太医们本就身子娇贵,这一路上的颠簸本就要了他们半条命,那会裴相的泻药又发挥的极致,加上这二十杖……” 十三不由得摇了摇头 差点要了这帮老太医们的命! 如今的她也是不得已白日替老太医们治疗伤口,晚上还得偷溜进太子的竹苑,替太子换药。 委实是让她心累至极! “这药你拿去,是之前我随身用的伤药。” 周景淮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了她 十三接过瓷瓶,望了眼手中的瓶子又随即看了眼对方道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说?” 她总觉得,周景淮今日的样子很不寻常 周景淮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摸了摸鼻子望向了一旁 “秦姑姑来找我了。” 十三微微点了点头,将瓷瓶捏在手中答道 “她催你回西辰?如若你不方便的话……” “我答应你的事情,定要解决好才会离开。哪怕秦姑姑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周景淮执拗地打断了十三的话,他自是想要一直留在十三的身边,保护好她的。 “不至于,她毕竟是你的姑姑,是从小看你长大的长辈,她……不会害你的。” 十三给他斟了杯茶,将周景淮还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地打断 她明白周景淮的心意 只是现在的她 没办法接受! 周景淮眸底闪过一抹痛意,随即望向十三手中的热茶道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可你也是为了我才留下的。秦姑姑那边……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不该忤逆她,尽快回西辰吧。” 十三将茶沿着桌边,推向了周景淮 周景淮并没有接下那杯热茶,反倒是抬起头望向十三道 “你真的就这般不待见我?想要我离开凡间,可你现在一身神力尽散,沈暮也不在身边,我又该如何放心得下你?” “可西辰神界的人也同样需要你不是?” 十三明白,西辰如若不是出了要紧的事情 是不会这般执意要求周景淮回去的 必然是大事发生! 周景淮见状顿时神色难掩受伤,他站起身来想要发泄,可又察觉到此时十三看向他的目光 冰冷而陌生 是他从未感受到的温度 他扬起的手又堪堪放了下来 “你就这般看我?” “我该如何看你?周景淮之前我与你说的很明白,有些事情我不记得了,眼下……既然你已经找到裴岁岁的下落,那便让谢桥留下也足够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 想要他尽快回西辰 周景淮的双手在袖中无力的攥了攥 他实在是太讨厌现在的自己,就好似回到了那两百年前,那个没用的自己就是这般弄丢了她的 半晌 他才开口道 “明日我便离开凡间,我会告诉谢桥,裴岁岁的下落。” “那便麻烦你了,如若来得及……可能等你回凡界时候,我们这场仗还未打完。” 十三神色有些落寞,也不知为何她心里猛然一抽 许是她这些时日太过劳累所致 亦或是其他缘由 总归,她是希望周景淮不要因为她一人,独自留在凡间耽误掉西辰那边的事情的。 待十三刚把周景淮送走 屋内的窗栏被人推开 “谁?” 十三摸向腰间,可还未拔刀,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大手落下,直接将她想要拔刀的小手握住 “是我。” 男人的声音让十三眉头一皱,心下慌乱至极的她猛然转身 倏然便撞进那一双深邃的冷眸之中 沈暮倾身而下,将她身后的窗户合上 十三顿时被他的动作染红了小脸,连忙错身走到了还燃着烛火的桌边 “你……怎么来了 ?” 她强忍着心中的激动,语气却还有些起伏不定 沈暮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唐突了她,连忙道歉道 “不好意思,我以为……” “不是!” 十三生硬地打断了沈暮的话,仰起头一脸慌乱道 “我是说,你不是应该在南蛮吗?怎么这会来这里寻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她微微皱眉,以为是谢桥将消息告知了他 沈暮舔了舔唇,他原先是不知道十三的下落的。 早在傍晚的时候,他便提早抵达了费城 但因为找寻她的下落费了些时间,如若不是遇上了谢桥,他应该是不可能想到十三这会竟然以及在顾侯府住下 对于十三来说,她也并不知道 费城距离沈暮所在的营帐有数百里,他若不是用了神力,怎么都不可能今日夜里能抵达费城的。 这一切的缘由 只因为他想见她 第243章 他为何生气? “我……” 沈暮低头便撞上十三那道的炙热的目光 倏然让他的脸色也挂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有些不自在地躲闪开她的注视,想要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 可偏巧十三也是个木讷的人 她以为沈暮是顺路来看她,便以为他这样的反应是在推开自己 袖中的小手微微攥紧,十三顿时心底泛起一抹苦涩,她开始后悔刚才自己为何要那么去问他 其实…… 其实他能来看她,已然让她欢喜不已 想到这里的十三,轻咳了几声,率先打破这屋中的宁静道 “我瞧着你一路也是累了吧,喝点水。” 说罢,她便转过身想要去桌案边,为他倒杯水 却不想,沈暮察觉到她那抹失望后便连忙伸出手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道 “其实我是特地来看你的,不知道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十三本该逐渐平静下的心,又突然被他的这句话打破,荡起阵阵涟漪的她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望向他道 “你……你说你来看我的?” 她似是满心雀跃,可又害怕被对方发现 她强装镇静的小脸反倒是让沈暮看出来,有一丝不对劲的意味 沈暮以为十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便又重复道 “昊京与我说,谢桥与你走丢,我实在是担心你会在费城遇到危险,便亲自来找,不想你竟然在顾侯府。” “我……说来话长,可能是谢桥还未将后来的事情告诉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十三抿了抿唇,小脸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灼热 听到沈暮说他是特地来寻自己 心里是极高兴的 但她又不能表露出来让人瞧见,只得想要借着倒水的名义,让自己逐渐雀跃的心平静下来 转身抽离 却不想她的胳膊将她留在了原地 “我去倒水,你能松开了吗……” 十三怔怔地看向还被沈暮捉住的胳膊道 “对不起……” 沈暮亦然发现了自己的唐突,连忙松开了手 十三抬手将自己的额间的发丝拨弄开,满脸红晕的她已经觉得自己快没脸面对沈暮 她转过身去斟茶,却不想手腕上的红肿引起了沈暮的注意 “你这手腕怎么了?” 沈暮上前将十三本该斟茶的水壶接了过来,替她满上了茶水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伤的伤,病的病,一时之间城中也没有几位能够得人信任的郎中,便只有我能去照应他们。” 十三下意识按压着自己的手腕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太过劳累的缘故,以至于这会十三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像绑着两个沉重的石头一般,一直坠痛 “这帮老太医们个顶个的身子骨娇弱,这一路上他们也受了不少苦头,再加上又被皇上责罚,想必是得缓上个十天半个月。” 沈暮轻皱眉头,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搁在了她的手边道 “这药是昊京之前配置的,对你现在的身体来说应该是极为好用的,你先试试?” 说罢,他便抬手将瓷瓶的封口拆掉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谢谢你。” 十三接过手中,随意在鼻尖闻了闻便知,这里面的药应该是来自苍翎神界,自然与凡界的草药不同 她将瓷瓶的药取了一部分放在手心,随后敷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冰凉的药膏让她顿时又清醒了几分 她垂着头自顾自地上着药,沈暮就坐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 当十三实在无法忽视对方那道炙热的目光,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沈暮时,发现他已经单手支着脑袋 在桌边睡着了 十三将药瓶收好,又映着烛火打量着他 鼻高唇薄,鬓发乌黑,烛光下的沈暮脸庞线条分明,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半月未见,反倒是让十三不由地感慨一句 这男人好似更俊了几分?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十三猛地一激灵,她连忙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这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到底是魔怔了! 明明她们是来除掉魔君,怎么在这里看起了男人的样貌? 委实大胆! 她垂着脑袋,想要将自己脑海中那些个荒唐的想法甩掉 “上好药了吗?” 沈暮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将十三的思绪拉扯回来,十三抬起头便撞进他的那双冷眸之中 她微微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不想一时太急反倒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惊得沈暮连忙起身给她递了杯水 “你慢点,不着急。” “没……咳咳……” 十三接过水又望了眼沈暮那张让人心神不宁的脸,随即猛烈的咳嗽让她小脸再次涨红 她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水想要克制住自己的内心诡异的想法,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虚,反倒是越咳越凶 “你……我去给你找个郎中吧?” 沈暮以为十三是生了病,便起身想要离开 “不……咳咳不……不用!” 十三连忙伸手将他拽住 如若让别人发现她是生了不该有的想法,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话要是落入外人口中,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她不知道,自己一阵猛烈的咳嗽让她愈发抓紧了沈暮 生怕他真的冲出了屋子,给自己寻个郎中来看 “咳咳——咳咳——咳——” 待她终于将憋在嗓子眼的那口气喘匀过来时 十三缓缓抬头才意识自己正抓着沈暮的手 “对不起。” 她下意识地收手让沈暮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里漏了一拍,他微微皱眉,顿时一阵不悦的情绪将他裹挟 他到底是在生气她不顾自己的身体,给那些个庸医看病? 还是因为她下意识地躲闪开自己的这个动作? 他不明白 也不想明白! “没事,不咳就好。” 沈暮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悦,直愣愣地坐回了位子上 十三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知为何,只要她在沈暮的面前,总归是要出些洋相。 良久 十三才再次开口道 “那你……打算在费城停留多久?有没有我需要帮忙的?” 沈暮闻声睇了她一眼,好似自己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里走出来一样,语气略微还有些生硬道 “明日便回,眼下只要确认你平安,那我也能放心回南蛮去了。” 他本就是一时冲动来看望她,想来南蛮的诸多事宜还都放不下,他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在费城这里 第244章 沈暮喜欢裴岁岁? 十三默默地点了点头道 “我在这挺好的,如若不是裴相,想必这会我还在被太子软禁的别院里。” 她是极感激裴相的,如若不是为了报答裴相,也不会形单影只地留在太子身边,想要伺机为裴相寻得良机报仇 如若依着她过往的性子 定是选择不沾染尘世的一切,远远看戏便是 “我听谢桥说了,说是裴相用自己的丫鬟与你交换身份,想来裴岁岁应该还软禁在别院里,需要我让谢桥将她一并带出来吗?” 沈暮虽然远在南蛮,但是费城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皆是每日有人汇报给他 只不过偏巧,昊京竟然将手底下汇报裴家二小姐失踪的事情给隐瞒了下来 想必定是帮谢桥才这样做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面上有些怒色 十三抬头正好瞧见沈暮有些恼怒地神情,以为他是因为裴家二小姐被软禁才生气,顿时心里莫名有一抹说不出的情绪泛起 她扭过头去看向了屋中摆放的字画道 “暂时就不用了,我和裴相还有计划呢。” 也不知为何,她因为沈暮的表情,总有些不开心 “你们的计划?难不成裴相是想将你安插在太子身边,你可知太子他为人……是个有城府的,并不是传闻中那么和颜悦色。” 沈暮好意提醒,自然没瞧见十三的不悦 “我知道,但为了报答裴相,我自愿这么做的。如若南阳的未来是这样一个君主……那和现在又有什么分别?” 十三自然是不想看见这种手段阴险的人成为皇帝的 但因为沈暮方才的话,让她更是没由来地语气更加恼怒 “你误会我意思了,我是想说一切小心,毕竟你现在……我还是让谢桥在暗中保护你吧,还有昊京也被我赶回费城来了。” 沈暮明白,十三决定的事情,别人很难劝动 与其阻止 倒不如留下人保护好她 或许这才是十三能够接受的 十三也没想到沈暮没有劝阻她,随即偏过头来望向他道 “两个人都留给我,那你怎么办?明明你在南蛮比我危险,不行,你还是将昊京带走吧。” 她总觉得,那太子再阴险,无非就是动动嘴皮子,耍点阴招 但对于沈暮来说 他要面对的 比她要危险的多 恶劣的酷暑,伺机而动的南蛮人,以及藏在暗处的駦 这些都是一不留神,便会让其丧命的危险,她实在放心不下沈暮一人留在那南蛮草原上。 沈暮怔怔地点了点头道 “这事回头再说吧,我倒是有一事想要问你,我不在的这半月里,裴岁岁可有什么异常?” “岁岁?她没有啊。” 十三摇了摇头,她没想到沈暮会主动去询问她的下落,顿时娇俏的小脸上挂上了抹不自然的难过 她偏过头去 不想回答沈暮的问题 沈暮因为陷在自己的想法里,一时不察对方的情绪,仍旧不死心地问道 “那你可知道她这一路上是不是与昊京有过接触?我是说……男女之间。” 他仔细想来 这昊京在南蛮的不正常 就是从他离开禾城后开始的,如若反过来推,那时候留在十三身边的,除了周景淮那个人以外 便只有裴岁岁了 难不成是这小子动了凡心? 十三皱起眉来,她以为是沈暮在吃醋 “男女之间……你问这个干嘛?难不成你对岁岁……” 一抹苦涩的情绪在她的胸腔炸开,可她又不得不嘴上打趣着,此时的她分外后悔自己刚才唐突的想法 她没想到 沈暮竟然看上了裴岁岁! “没有的事,只不过我瞧着昊京回到我身边后,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想来想去你身边不就只有她裴岁岁一个姑娘吗?” 沈暮连忙摆手抗拒,他自然是对裴岁岁没有任何想法的。 可他一时的嘴快,反倒是再次惹恼了面前的十三 “那我是什么?” 十三顿时被沈暮的话一噎,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 她没想到,在沈暮的眼里,她连姑娘都不算了? 难怪…… “你自然是……” 沈暮嘴上一噎,怔怔地看向了此时有些带着情绪地十三,他顿时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开口解释道 “你别误会,我对裴家二小姐并无非分之想。我只是想知道,昊京他对裴家二小姐……” “你说什么?” 十三皱了皱眉,一张好看的小脸上顿时荡漾起一抹八卦的意味,她感觉她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瞧着昊京有些不正常,心思一直都不在南蛮,就想问问你,是不是因为他这小子有喜欢的人了?” 沈暮也是个木头 他想来想去,好似只有这么一个原因,才能让身经百战的昊京变得如此奇怪 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方才的话竟然让十三有了误会 他自然是不想要十三误会自己的 虽然 他不知道为何会这么想 但是他的心告诉自己,他必须这么做才行! 十三环抱双臂,乌溜溜的眼珠子在沈暮那张好看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随即看向一旁道 “我不敢随便乱说,但我瞧着是有点不正常。” 十三努了努嘴想要将自己翘起的嘴角压下 不知为何当她听见沈暮的解释后,她心里的那块石头便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既然不是沈暮心悦裴岁岁 那自然是让她欢喜的 虽说 她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欢喜 “不正常?他做什么了?” 沈暮自然是想要知道昊京的举动,每每他一人独自在外,总归 会做些不靠谱的事情出来,惹人厌烦 如今倒好 连心都一块丢了 何谈后面的战事? 十三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捉摸不透道 “他给裴岁岁送了吃的,完了被裴岁岁拒绝了,可他到头来又不承认那是他送的,我就知道这么多。” 她依稀记得,那会周景淮和昊京差点因为这小事打起来 还是她出言制止,才不至于让外人看了笑话的 “他不承认,那便只有他做的才会这样。我了解他,他定是看上了裴家二小姐。” 沈暮点了点头,终于得到答案的他顿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看上了十三 那他便不会生气 …… 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松了口气 他也没时间去理清楚自己怪异的想法 第245章 沈暮在担心她 十三没由来的心神一凝,她瞪大了眼睛望向沈暮 “你是说昊京真的心悦裴岁岁?可那时候我问他……他可没有承认。” 她没由来的想起那时候自己亲自去问的,可昊京的反应不像是假的,但……那糖的的确确是有人特意跑了趟城东买来的 难道 真的是昊京买来的? 可为何又不承认? 沈暮自然是看穿了十三的不解,便开口解释道 “昊京这人你别看平日里油嘴滑舌,但是他还是个单纯的傻小子,如若不是当初好意救下了倚思思,也不会借着爱慕花魁娘子的形象,去查醉仙楼。” 十三没有来的皱了皱眉 “你是说他去花楼是为了调查那里?可他还找我借过银子喝花酒不是?” “你说三皇子给你的那箱?” 沈暮端起圆桌上早已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十三偏过脑袋,顿时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沈暮的眼睛一般,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那时候是周景淮发现我院中的那箱银子是官银,提醒我不能随意流通于市面上,我才没借给昊京。” 沈暮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单手支着脑袋,眸中隐隐透出股趣味道 “你就没想过为何是昊京找你,而不是别人?如若是我让他去拆穿那箱银子的呢?” 早在三皇子将银子抬出府的那一刻,他手底下的人便将此事汇报给了他 彼时,他还是受了五十杖刑罚养在府里的,想来十三生活简朴,一时半会也不会动那箱银子,便索性让昊京寻了个由头 在十三的面前拆穿了那三皇子的阴谋 只不过 昊京却没告诉他,那时候周景淮竟然也在十三城南的小院之中 十三顿时被沈暮的目光盯得有些恼火,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般,平日里不声不响 关键时刻总是让人心惊胆寒 “你的意思是说是你让昊京找我借钱,假意拆穿官银的事情,可那时候你人去哪里了?你怎么不亲自来?” “我……” 沈暮嘴上一噎,他自然是不想告诉十三 他那时候受了刑罚,就是为了救十三出来的 他撇了撇嘴,将目光偏离开来 良久 十三摩挲着桌案上的茶杯,缓缓开口道 “还是得谢谢你,如果没你的帮忙,想来我可能早就中了三皇子的计谋,只怕现在还不知我该在哪个地方呢。” 她明白,皇权之下,百姓毫无人权 如若真让三皇子设计了她,只怕她就算出来也是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行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我想如若不是让昊京去调查醉仙楼,只怕你也以为他是个形骸放浪之人。” 沈暮的双眸一沉 他自然是猜得出来,昊京碰壁的原因 无非就是因为昊京为了秘密调查醉仙楼的事宜,将自己装成比周景淮还要放荡的人,让别人姑娘家生了误会 一个喜烟花之地的男人 又怎配得清白姑娘的喜欢? 想来,他好似终于能够想通,为何昊京一直嘴硬不承认自己的心意 “那不如我去替昊京跟岁岁解释解释?其实一开始我也是与岁岁一样的想法,想来那昊京整日流连醉仙楼,每每见他时,身上都沾染了不同姑娘的脂粉味,就连我也看不下去,更别说人裴家二小姐了。” 十三虽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委实还是不大能够接受这种人去追求自己的好朋友,更遑论现在的她们还尚在凡间 沈暮亦同是这个想法,他不由地暗自吐出口浊气,缓缓开口道 “这事暂且搁一搁吧,眼下你可还带着我让昊京转交给你的东西?” 十三微微一愣,随即从怀中掏出之前昊京在禾城转交给自己的玉戒指,戒指的外侧刻有老虎的图样 仔细瞧上去,应该是个神界的物件 沈暮点了点头 “这戒指你随身佩戴,费城里面我还留了些暗卫保护你们,这支暗卫就连谢桥也不能随意差使,他们只认你手中的戒指。” 十三的身形一僵,似是心下有所触动一般 “这太贵重,你不能留给我,若你身在南蛮遇到危险怎么办,你还是拿回去。” 她想要将戒指还给沈暮 手一伸出去便被沈暮阻止道 “这是我留给你的,你便收下。眼下我也带了不少人出去,你难道担心我会打不过那些人?” 他微微挑眉,虽说他也对这场仗心里没底,但他毕竟身上还有神力傍身,如若不是遇到真正的魔君重明 应该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十三手僵在半空中,她实在是讨厌自己这副没本事的模样 “我的神力……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如若魔君重明被除掉……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找师傅。” 她害怕自己的神力不会回来 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苍穹山去 “一切都会好的,你要相信你自己,若你真的没办法恢复神力,你可以与我……与我们一块回苍翎。” 沈暮从来不会安慰人,只是他瞧见十三脸上的那抹一闪而过的痛色,心里没由来的一紧 他到底是不想让十三难过的 十三将戒指拿在手中,怔怔地点了点道 “苍翎……那是你和昊京他们一直呆过的神界吗?” 她也是偶尔从昊京的口中听过那么几次,对于四国神界来说,她的苍穹山是独立于四界之外的地方 虽说偶有听闻,但从未去过 “苍翎最出名的应该是药王谷,山谷里满是仙草,你应该会很喜欢那里。每次昊京那小子一回去便一头扎进药谷里出不来。” “难怪他这么通药理,他的确能帮你许多。” 十三似是还没从情绪里出来,人还有木讷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眼下我想着还有裴相能与你照应几分,想来只要太子那头安稳,你便也算安全。” 沈暮知道,太子总归是要醒来的 如若真的动起手来 他必须要保证十三的安全 “你放心,在没遇到你们之前我可是还自己活了几百年的。” 十三强扯出一抹微笑,她自然是知道沈暮是在担心她 “主子——” “主子——你在吗——” 屋外一声熟悉的声音打破两人的谈话,十三微微一愣看向了沈暮 第246章 她就是她 “是昊京。” 沈暮冲十三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将门打开 昊京一身风尘仆仆地进屋,扬起那张满是尘土的小脸,一进屋便与沈暮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沈暮面露不悦,抬手便将身上沾染的尘土拍了拍 昊京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 “我方才一进城便遇到谢桥了,他与我说大人您在十三先……十三姑娘这里,我想着来寻您也方便不是。” 想来,他也是运气好 正好进城的时候遇见了谢桥,这一打听才知道,十三早就被裴相救了出来,是因为琐事太多,才耽误传信告知与他 害得他还与谢桥互怼了几句,这才发泄完自己心中的怨愤 这沈暮轻咳几声,抬眼瞧着屋外矮墙便被踩烂的花盆,便心下了然道 “你是翻院墙进来的,也不知道动静小点,若是让外人看见该如何?” “啊?” 昊京抬起头顺着沈暮的目光望向了窗外被他踩烂的花盆,顿时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脑袋,生怕这会沈暮又一不高兴迁怒于他 “那花盆不碍事,想来也是昊大人辛苦不是?一路上没歇过吧?不如来喝点水先?” 十三忙将二人的话题岔开,给昊京倒了杯茶 昊京顿时感觉到十三如同亲人那般,连忙上前道谢道 “谢谢时姑娘,还是时姑娘好!” 他不露声色地躲过沈暮伸出的右脚,随即走到了桌边坐了下来,将十三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时姑娘?” 沈暮微微皱眉,反手将门扣上 昊京看了眼沈暮随即又看向十三道 “是啊,听谢桥他们说他们都这么叫十三姑娘的,我便也跟着这般叫了。” 十三见沈暮投来疑惑的目光,随即也是有些不自然道 “裴相他们觉得若人人都还喊我十三姑娘,总归会有京城的人察觉这件事,与其让人多想倒不如正好换个名字,反正我本来也姓时。” 沈暮闻言脸色有些龟裂,眸底似闪过一抹不自然 就连昊京也亦同望向了沈暮 她也姓时? 那便不是对上了? “你说你姓时,是哪个时?” 沈暮上前,坐在了十三的身旁 十三微微蹙眉,她仰起一张小脸,有些不解道 “我没与你说过吗?时辰的时,晚风的晚,云烟的烟。” 她刚说完,便突然记起,自己只是将这事告诉过周景淮。如若依着他那人的性子,势必是不会告诉给沈暮的。 昊京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盯着两人来回看,如今他倒是觉得自己好像多余进屋了 沈暮强忍下心中的冲动,脸色微微有一些不自然道 “你……你……你可是苍穹山君的弟子?依着排行应该是十三?” “你怎么知道?” 十三顿时有些诧异地看向沈暮,这件事情她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当年她失忆醒来,的确是被人扔在了苍穹山的山门之下,她的师傅苍穹山君见她可怜,便将她当作了关门弟子 因前面还有十二位师兄师姐,便取化名十三 叫着叫着 她便鲜少提起过自己的本名 时晚烟 昊京见自家主子那副痴愣的模样,顿时心下一片清明 原先他还是对沈暮如此看重十三颇有怨言,想来一个神界的小丫头能被沈暮如此厚待,他委实是心有不甘 但当他终于从十三的口中得知,她就是时晚烟后 他才明白过来,原先沈暮如此看重十三 或许就是早就发现了十三就是当年他与沈暮在魔界相救的姑娘 “我会不会被灭口?” 昊京的喃喃自语打断了此时屋中的宁静,沈暮与十三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时,昊京这才发现自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没什么……不如……不如我先出去?” 他迅速站起身,转身便向往外逃 他明白,他又是听到了不该听的 “等下,你走什么?” 沈暮一把将他拉住,转过来望向他的眼神里,似是染了怒意 “我不该走……吗?” 昊京磕磕巴巴起来,他一紧张就喜欢结巴 “你走什么?这左右不过都是自己人,你还怕我因为你知道我叫什么,给你半夜下毒不成?” 十三自然是不清楚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清隽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她实在有些看不明白,昊京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沈暮舔了舔唇,眼神示意让昊京坐下,随即按捺住自己莫名激动的心情,缓缓开口道 “那你可记得你当年为何出现在苍穹山?是……有人送你去的?” 他想要确认 十三究竟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情 可十三的反应却让他有些失望,她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 “在我从苍穹山上醒来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师傅说是机缘没到,如若时间到了,我会想起来一切的。” 其实她的师傅并不知道 她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时晚烟 她是穿越到这个时代的 当初的时晚烟,早就随着她的出现而消散不见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昊京有些诧异道 “对,除了我记得我叫什么以外,完全不知道任何其他的事情。” “那你身上当时可还有个物件?” 沈暮第一次脸上出现了不安,他眉头紧皱地看向十三,他实在是好奇与急迫,想要知道十三究竟是不是她 十三顿时表情有些不自然,小手紧紧攥紧了裙摆,有些不安道 “这事我不能说,若回了苍穹山我便告诉你剩下的。眼下……时机不对。” 她记得师傅与她提起的 她那司南佩是封存了上古神力的物件 若非生死危难之际,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这司南佩的存在,即便是她的师兄师姐们,也从未知晓过她身上竟然还有如此的神器存在 如今她神力尽散,虽说她知道沈暮是真心待她,但她还是不能将司南佩的存在如实相告 昊京借着自己摸鼻子的空挡,偷偷用余光撇了眼一旁的沈暮,只见此时的沈暮面色铁青,定是心情不佳 但他知道 其实对于沈暮来说,那玉佩存不存在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同名,还能有着如此相似样貌的人 的确是少之又少 更遑论当年 就是他与沈暮二人一同将十三送去了苍穹山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表面 沈暮的判断 并没有错! 她就是她…… 第247章 他还是不放心 沈暮的眸光逐渐有些暗淡,他虽然心急,但也知道此时十三的心思 他心下一沉,手不自觉地在圈椅的扶手上紧了几分,顿觉自己有些心急的他,还是不想要去逼迫十三说出真相。 其实那真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也是无力改变的 与其纠缠过去,倒不如好好应对将来之事 或许这才是他唯一能够做的。 “那物件想来是个宝贝,你一定要保护好才是。除了我们以外,也不要有其他人知道才是。” 沈暮仔细想来,应该就是那个东西了 “这事我连周景淮都没说,除非你二人说出去。” 十三的目光幽幽望向一旁正在发呆的昊京 顿时察觉到有道灼热目光的他连忙浑身一颤,站直了身子道 “主子和时姑娘放心,我方才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不会说出去的,眼下你一人在费城我还是不够放心,不如还是将昊京留给你。” 沈暮思来想去,到底还是不信任谢桥 之前因为太子公然带走十三的事情,让他顿时对谢桥的能力有所怀疑。如若不是裴相的及时出现,只怕这会十三还被软禁在太子的别院之中。 “我这不是没有事吗,你若把昊京给我,那你该如何?” 十三微微摇了摇头,说到底,她还是觉得沈暮的处境比自己危险。 更遑论现在的太子只不过是个要静养在床榻之上的人,即便是有心动手,也无力差遣他人。 她手上的药,定能让太子在回京之前康复。 “昊京对我来说,用处不大。” 沈暮说完便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昊京,他虽然也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但是留一个没有脑子的昊京在自己身边 委实是用处不大 听到这话的昊京顿时有些伤感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到底他还是被自己的主子所嫌弃了 可当他再看向沈暮投来的目光,随即便顿悟过来,连忙开口道 “是啊时姑娘,现在瞧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要倚仗着您,您又要夜里去给太子诊病,倒不如让我留下来帮您不是?” 想来,他若能够留在费城 定然也是能够见到她才是 十三睨了他一眼,她怎么会看不穿昊京的心思。 如若之前倒也罢了,她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自打方才沈暮与自己说,昊京或许真的是倾慕于裴家二小姐的话…… 她是真的不想将昊京留下来 “他留下来……帮我还是帮他自己?” 十三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她不是不知道昊京的心思 “时姑娘我……” “帮你,一切的事情都必须等解决好后,方可谈其他的。” 沈暮出声将昊京的话打断,他深深地睇了他一眼,意思让他噤声。 他也知道十三此时的担忧,可如若不将昊京留在她的身边,他即便回到南蛮去,也是放心不下的。 十三见二人如此坚定的目光,随即心里也有些动摇 她的确是因为太医院那边突然没了人手帮忙,自己又是借了叶太傅医童的身份,现在所需要她的地方,越来越多 再加上她早没了神力傍身 这身体也是一天跟不上一天 她多少也有些吃不消了 “也罢,那既然昊京留给我,留听你们的,走得听我的。” “你的意思是?” “昊京留在这里帮我将太医院的那几位太医们治好,就让他回南蛮去找你。” 想来,这是十三唯一能够想得到最合理的办法 只要那几位太医能够恢复好身体,她手上的琐事便能够少去大半 “是,听时姑娘的。” 昊京生怕十三待会还要反悔,连忙应下了他的话。 沈暮见二人的反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他这个主子在昊京的眼里 是越来越不如十三有地位才是 可他哪里会想得到 昊京只是想多停留在费城,能够再见到裴家二小姐 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了。 片刻,沈暮与昊京见入夜更深便随即离开了十三的住所 两人走在院中的石板路上时,沈暮语气有些清冷道 “裴相那处你可去了?” “去过,属下正是想要汇报给您这事的。” 出了十三的房间,昊京随即换回了那副严肃的模样,一板一眼的他,不苟言笑。 “裴相那边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暮顿时也察觉到了昊京的表情,心里有些疑问 “属下去裴相家送书卷时,正好瞧见裴相他……身体不适,倚在床榻边上咳血。” “咳血?为何会这样?是因为过度操劳还是……” 昊京舔了舔唇,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在暗处偷听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是下毒,只不过这毒过于蹊跷,应该只有夜里才会发病,而到了白天则无碍。” “查出来是谁下的毒没有?” 沈暮心下一沉,他到底是没有想到有人提前对裴相动手了 昊京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有,不过已经吩咐人去查,想来明日便会有结果的。” “你刚才不在屋里说这件事情,是怕十三知道?” 沈暮睨了他一眼,随即便继续往府外走去 “正是,属下担心时姑娘会太过操劳自己,属下离开时特意又给裴相把过脉……” “连你都能看出来,更遑论她?” 沈暮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明白,十三定然是知道裴相中毒的事情 不然依着她那个淡然的性子,定是不会将自己也放在此局之中,成为他人棋子。 想必是十三知道了这件事情,才下定了决心潜入顾侯府,伺机留在太子的身边。 “您说时姑娘早就知道?可为何她还留在顾侯府照顾太子?” 昊京有些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既然太子有能力将裴家二小姐软禁起来,想必也是在裴相的身边留有眼线,戏不做全……那小太子怎该入戏?” 沈暮微微眯起双眸,似冷淡的目光扫视着整个顾侯的后花园 他翻身而上,稳稳落在顾侯府的一处房顶之上 昊京随即跟上,亦同落在他的身后 “主子可是还有事?” 他不大理解此时沈暮的举动 “顾侯府要乱,便要乱得彻底才行。不然我还是不大放心她十三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府里的阴谋诡计。” 沈暮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一间灯火通明的偏室 第248章 生了退心 清晨 褪去一身病痛的裴相一大早便将门扇打开,坐在窗边恭候他的大驾 以至于让沈暮刚站稳于院中,抬眼便瞧见早已等候多时的裴知衡正在望向自己的方向,面色如常 “你既然托人送来书卷,我便在猜想你是否会来见我。” 裴知衡转身亲自为他沏满一杯热茶 “裴大人身体可还好?” 沈暮抬手便入了屋中,昊京随即跟在身后将门带上,守在了屋外 裴知衡抬眼望向风尘仆仆的对方,眼里满是钦佩道 “我这身体也就这样,只不过老夫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将离开后的一切都猜得那般准确,就连我去救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 沈暮闻言眉头轻皱 “那十三姑娘难道不是沈大人的心上人?” 裴知衡微微侧目,虽说他也是上了年纪,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如此能让沈暮上心的姑娘,整个南阳再也寻不出第二位。 就连与自己合作的前提,都是将十三列为计划的首要。 这般上心 谁人不会多想几分呢? 沈暮面色一顿,就连屋外听个正着的昊京都忍不住偷笑出了声 “咳咳……裴大人你……” “老夫明白,一切都还未成事,十三姑娘那边,老夫会替你保密的。” 裴知衡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拍了拍沈暮的手,他不等沈暮说完便又将昨日夜里昊京送来的书卷拿了出来 “这里面我还有些不大明白的,既然你也来了便想问问你。” “您按书卷上的记号来看,这些是单独留给您的。” 沈暮将其书卷正上方的标注露了出来,示意给了裴知衡看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我没看懂呢。” 裴知衡垂首将原本拿在手中的书卷翻了翻,仔细一看,原来是标上了柒号,想来他是跳过了前面来看,这才没有看懂 “裴相这些书卷我是留给您日后所用,眼下还是有事来寻您的。” “我知道,是为了那姑娘吧。” 裴知衡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书卷合上,他对于沈暮送来的这份礼物 太过欣喜,以至于昨日一夜未眠,就是想要将这书卷全部读过一遍。 沈暮唇角微微扯起一抹有意无意的笑意道 “裴相说笑,如今事权从急,太子昏迷……您计划的该是在返程之日才会醒来吧?” “太子受伤昏迷,这事由不得我做主。” 裴知衡有些心虚地偏过头,他的确是在暗中对太子的马做了手脚,至于后面的事情他准备打死不认 毕竟伤害皇亲国戚 这等重罪,他只怕裴家的族谱翻两遍都杀不完 “是,只不过沈某有一计,得让太子提前苏醒才是。” 沈暮点了点头,并不打算拆穿他 “你什么意思?” 裴知衡幽幽地转过头来,面上假意装出来的淡然突然有了一丝的龟裂 “太子昏迷不醒,裴相以为皇上就不会再派人来费城?” “我有计划,想来应该是再派一位老将才是。” 裴相抚了抚额角,顿感有些劳累,毕竟一夜未合眼的他,这会心神松散下来,倒是有些没精神。 “如此锻炼皇子的事宜,怎该让武将前来?我朝中还有位三皇子正虎视眈眈呢。” 沈暮的提醒让裴知衡突然醒了神 他愣愣地抬起头望向他道 “你是说三皇子会来替了太子?那让太子苏醒……” “就是为了让他们内斗。不然搅不乱费城这趟浑水,您又该如何救出您的女儿?” “可三皇子前来还得费些日子,如若费城内乱,又该如何应对虎视眈眈的南蛮?” 裴知衡顿时有些不理解沈暮的举动,如若真的照着沈暮所说,将三皇子派来,那即便太子与三皇子内斗 倒还是便宜了外邦南蛮才是 “三皇子若真的得令,他一定会抢在太子苏醒之前赶到费城。若是太子提前苏醒,那便不是没了他三皇子的军功?” 沈暮一语道破 反倒是让裴知衡有些刮目相看 “依你意思让他们二人内斗,我们独坐钓鱼台?” “不止要独坐钓鱼台,我还给三皇子备了份见面礼。届时您只管与威远将军将费城守好,由着他们二人内斗便是。这般也能解了威远将军那边的苦楚。” 沈暮自然也得知了,一开始裴相让威远将军与太子假意内斗,却不想到头来假戏真做,反倒是真让他们二人彼此看不爽了对方 以至于这几道军令下来,都是将威远将军排开在外的 多多少少的,还是让威远将军心里有些不痛快的。 “你知道便好,想来还是你计划周全一些。可京城那边……” “您是说顾家鹰卫?” 沈暮突然想起来昊京与自己提过一嘴,当时还好是他自己人守在威远将军的小院外,正好将整件朝堂旧事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知道?” 裴知衡顿时心里有些发毛起来,他依稀记得那日在书房里,只有他与威远将军两人…… 难不成是被人偷听了去? 沈暮见裴知衡面露疑色,连忙解释道 “裴相不必慌张,那日刚好是我手底下的人值守,防止有外人偷听便正好守在了院中暗处……” 裴知衡的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他实在是有些感慨 他始终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是他知道的 “裴相放心,既然我将这一切与您说,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 沈暮以为裴知衡还是不放心自己 良久 裴知衡这才幽幽地抬起手摆了摆道 “那倒不是这个意思,你也是误会我了,毕竟我裴家欠你的……也实在是太多了。” 他明白,自打他同意帮助沈暮的那一刻,他便再也没了选择 如今这件事情都能够落入沈暮的耳中,想必其他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没办法再隐瞒下去。 裴知衡嘴角突然扯起一抹苦笑,想起方才自己还假意装作不知道太子受伤的事情,这般拙劣的演技落入对方的眼中 就好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存在 “裴家不欠沈某,裴家欠的是整个南阳一个公道。裴相如若不愿意,沈某便不会再与您计划下去,但沈某依然答应保证整个裴家的安全。” 沈暮以为是对方生了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