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冠天下 卷六》 第1章 【正文开始】 「爹。」 季嫣然喊了一声。 季承恩脸上的笑容更甚,眼睛却有些发红,生怕被她看出来似的,立即挪开了目光。 正巧季元衡走了过来,季承恩皱起眉头:「回来看你妹妹也走的那么慢。」 季元衡突然被训斥不禁有些怔愣,不过立即也向季嫣然展颜:「听说定州的危险,父亲和我都吓坏了,连夜赶回京,见到妹妹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 季嫣然站在季承恩面前,四目相对,季承恩还是控制不住情绪,调整好呼吸才道:「离开我眼前就这样无法无天,是不是知道我不会训斥你。」 季承恩像是已经鼓足了父亲的威严。 季嫣然正要赔礼,季承恩却已经开口:「还好没闹出什么大乱子,以后再也不准这样。」 季嫣然心里一酸,她做的那些事放在别人家就算没有被送去家庵,也要闭门思过。却被父亲一句「没闹出什么大乱子」带过。 季嫣然点点头。 她好像已经离开父母很久了,这一路走来也没觉得受过什么委屈,可如今站在季承恩面前,身后有季夫人冲着她微笑,她忽然之间就觉得心中有些发酸。 「父亲,兄长,你们回来就好了。」 季承恩笑着:「以后我们就能像从前一样,」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让你娘多做些好吃的,好将身子养一养,这几年愈发瘦了,将来还要生儿育女大意不得。」 父亲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不过他目光中却透着对她的呵护,若是现在她有危险,父亲一定毫不犹豫地上前。 兄长反而最是激动,伸手就要去摸她的头顶,她刚刚感觉到那温热的手掌,父亲威严的声音就传来:「这一路风尘仆仆都没有梳洗……」 言下之意嫌弃他手太脏。 看着兄长一脸怨念的表情,季嫣然不禁笑出声。季大人宠溺女儿的名声在外,可算委屈了兄长。 「嫣然。」 季元衡趁着季承恩不注意低声道:「你小心着些,父亲将你卖给李雍那小子了,」说着顿了顿,「还好我在旁边,我已经跟那小子说了,以后不能拦着你回娘家,也不准纳妾,就算你不能生下嫡子需要过继也要你说了算,否则我定然找他算账。 父亲怎么能这样,没有问过你就一口应下来。」 季嫣然看着季元衡,这难道不是答应了李雍吗?否则哪里来的条件。 「兄长,我是……」 「我知道你的心思,」季元衡道,「你放心,哥哥不会饶了那小子。」 几天不见,父兄全都站在了李雍那边。 说完这些,季元衡仿佛想起了什么:「这次李家宗长是不是还帮了忙?」 李约去了定州的事应该没有多少人知晓,哥哥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季嫣然道:「兄长还知晓些什么?」 季元衡略微沉吟道:「冉家管事不小心说漏了嘴,冉六没有听出来……你知道李约当年的事吗?」 季嫣然点点头。 季元衡叹口气:「父亲最钦佩的人就是李约,现在江家倒了,当然的仇也算了结一些,也不知道李约接下来会怎么做。」 「会继续吧!」季嫣然下意识地道,江家倒了还有太子和皇帝,既然李约这样布局就一定会走到底。不过冉家故意向父亲和兄长透露这些是要做什么? 季嫣然转头看向东嬷嬷养伤的屋子。 如果不是她事先安排东嬷嬷已经死在了江家,这样一来冉九黎让东嬷嬷做的事,也就没有人知晓。 或许东嬷嬷的死还会刺激到她,那时候冉家作为知情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劝说她。 冉九黎费尽心思与她渐渐接近,是想要控制她,让她完完全全去走冉家安排好的路吗? 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冉六看得泪眼朦胧,伸出手拽住了李丞的衣带:「我们是不是不该过来,早知道我们就一起跟着雍哥进宫去了。」 「就你这个样子?」李丞看向冉六的腿,其中一条腿上裹着厚厚的布条,被人搀扶着才能走路,「还是先送您回冉家。」 「那怎么行,」冉六道,「说好了进京之后大家聚在一起,我若是回了家,只怕一两个月不能出门。」 冉六话音刚落立即指向不远处:「再说家中的郎中哪里能比得上弟妹和小和尚。」 李丞抬起头看到季家下人抬来了肩舆。 季嫣然走上前道:「到屋子里去,让我看看伤。」 从边疆回来,然后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黑瘦了许多,身上却有了些气势,身上伤不少可见也是奋力杀敌,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笑脸。 「顾珩他们呢?都还好吗?」 李雍她已经见过,唯一没有消息的就是顾珩。 提起这个冉六笑道:「那小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不过领功肯定少不了他,不过你可得看牢了他,别让他拐走小和尚,这些日子他常跟小和尚厮混在一起,一看就打什么好主意。」 第2章 季嫣然想起了师父,当时顾珩去了太原城师父就不知所踪,她以为顾珩是要借机让师父脱身,现在这只包子又瞄上了小和尚,这其中定然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问胡愈,只怕胡愈也不会说,倒不如让程大去查一查。 「什么时候开宴席,」冉六眼睛仿佛要冒出光来,「这一路上我就馋弟妹的手艺。」 「别胡闹,」李丞道,「早些回去,冉家那边已经在等着你……」 冉六目光微滞,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脸上挂着纨绔特有的笑容,懒洋洋地躺在肩舆上:「伯父已经进宫谢恩了,宫中大摆筵席,他们必然不会回家,我父亲已经送来消息让我去族中……我这个样子还是算了,从前我就不爱回去。一群人等着宫中的赏赐,从头到尾动不上十筷子,还要不停地向长辈行礼,我可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冉六从来都是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不过季嫣然却觉得今日他有些异常,好像是刻意留下来的。 季嫣然想到这里,冉六又嬉皮笑脸地看过来:「弟妹别怕家中饭菜做的不够多,我是带了饭来的。」 冉六一挥手,身后的人打开食盒里面是白花花的米饭。 「皇上为功臣摆宴,李雍一时半刻不能脱身,我们就不要等他了吧?我这饭要趁热吃才好。」 季嫣然吩咐下人:「让大厨房布菜吧!」 她已经看到母亲让人留了一桌小宴席,应该是要等到李雍出宫之后吃的。 季嫣然一路到了大厨房,却看到季夫人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发愣。 「母亲?」季嫣然走过去,发现季夫人眼睛有些发红,「您这是怎么了?」 季夫人不自然地转过身去:「没什么,就是……高兴……」 季嫣然目光微闪,她怎么觉得像是另有缘由呢。 只是简简单单的家宴,所有的饭菜都是季夫人亲手准备的。 想一想上次在家中吃饭,恍如隔世般。 大家入席,容妈妈拿来了万家送来的酒,大家喝了两轮,季承恩脸上的笑容愈盛,季元衡和李丞只是浅酌,只有冉六喝的面色酡红,还要去抓杯子却被李丞劝住:「一会儿你还要归家。」 「无妨,」冉六道,「这次为冉家挣了面子,他们不会打我。」 李丞没有再说话,任由冉六把着酒瓶子喝得歪歪斜斜,然后被小厮搀扶去了厢房歇着。 撤了宴席,几个人去堂屋里说话,李丞等到季承恩抿了口茶才道:「亲家老爷,其实晚辈还有一件事瞒着您。」 季承恩有些惊讶,李丞是个文质彬彬的后辈,如果不是糟了大难,只怕现在也已经入仕了,即便如此他却没有半点的阴郁和怨怼,就连卫将军都说,只要李丞在城内,军资的调动就不用发愁。 这次大家都有收获,唯有李丞不知道要如何请功,卫将军因此而着急,还是李丞自己找到卫将军,说明不想入仕。 「无拘无束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不被名利束缚和拖累反而更舒坦。」 卫将军总将李丞这句话挂在嘴边。 季承恩回过神来,李丞笑着道:「伯父就在门外等着拜会您。」 季承恩立即起身:「亲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人事先说一声。」李家这样小心翼翼的,倒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了。 季承恩亲自去迎李文堂。 亲家见了面,李文堂立即上前赔礼:「我那不肖子当年做了那些事,我那些年又闭门不出,让嫣然受了委屈,都没有颜面来见亲家公。」 「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季承恩道,「我们嫣然也有错处,本来事先没有婚约,我们又不再京中,这婚事办得太仓促。」 李文堂心中一沉,立即接口:「亲家公说的对,当年雍哥也没能亲自拜堂,我已经跟族中长辈告了罪,不能委屈了嫣然,但是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婚书已经换了自然不能重来,不过从前那些未做好的礼数倒是可以弥补,若是亲家能答应,这次就让阿雍来迎亲,将嫣然抬回家。」 李文堂几句话说的季承恩心中一暖。 「我们要挑个好日子……日子就……」 李文堂还没说完,只听沉稳的声音道:「日子让岳父一家来定吧!」 李雍快步进了屋子,躬身行礼:「从前都是我对不起嫣然,只要嫣然愿意嫁给我,什么时候都好。」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季承恩看着仪表堂堂的李雍,心中更加欢喜,不禁点了点头:「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只要你们以后好好的,那些都让它过去吧!」 李文堂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季家总算是原谅了他们,有了两家长辈的首肯,这门亲事就算是没有了阻碍。 季承恩看向屏风后准备茶点的季夫人,不禁咳嗽一声,李家人上门这么久了,茶水都没有端上来,这样怠慢还让李家以为他们仍旧心存怨怼。 第3章 管事妈妈低声道:「夫人是不是该奉茶了。」 季夫人这才恍然惊醒,忙去拿杯子却不想下人正好在斟茶,滚烫的水就落在季夫人手指上。 「母亲还疼吗?」 季嫣然仔仔细细地给季夫人上了药,季夫人摇摇头,笑着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听他们说话入了迷。 我这里没事了,阿雍还等着你……」 看到季承恩一脸急切地进了门:「这是怎么了。」说着习惯地将季夫人的手捧起来。 季嫣然忙拿起药箱走出去,虽然一家人才团聚不久,但是她好像已经十分习惯了这温馨的氛围,她希望这个家能一直这样下去。 走过了月亮门,季嫣然就看到李雍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皎洁的月光映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海棠色的官服穿在身上,更添了几分沉稳和端凝。 李雍凝望着季嫣然,只见她停在不远处没有继续向前走,他不由地叹了口气,几步上前,在她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 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传来,她那清浅的呼吸声,有些慌乱的心跳,仿佛一下子填补了他心中的缺口。 两天。 原本以为并不那么难熬,现在才知道这十二个时辰如此缓慢。 从宫中出来只想立即见到她,见到了却又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 趁着她没有防备就让他放纵一次。 季嫣然感觉到李雍那温热的气息,突如其来的拥抱将她吓了一跳,刚准备从他怀里起身就听到他在呢喃:「家里用了好多红帐子。」 红帐子是母亲特意为了迎接父亲才布置下的,但那帐子都在廊上,李雍怎么会注意到这些。 「映得人很漂亮。」他伸出手一扯,那廊上的帐子就垂了下来。 季嫣然下意识地抬起头,那帐子从他身边掠过,仿佛将他的眉眼也染得发红。 他这是喝醉了。 「嫣然,我回来了。」 在外征战这么久,只想和她说这句话,只有这样他才算是真正回到了家中。 季嫣然心中一酸,想起了卫所上见到的那些生生死死:「回来就好。」能够平安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祈盼。 半晌他才松开了手,从腰间拿出只小小的布包放在她面前。 「什么?」她问过去。 「送给你的礼物。」 布包里是双大红色的绣鞋,鞋面上绣着朵盛开的荷花,两侧的纽襻像是一颗颗小小的莲子,看起来精致又漂亮。 李雍轻声道:「也不知合不合脚。」 原本以为试双鞋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那纽襻那么不容易扣好,正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一双手伸过来,接过了那颗小巧的莲子送入那纽襻当中。 他不是醉了吗?醉得脚下已经踉跄,目光都变得迷离,为何现在手指却如此的灵活。 从外面走了一圈回来,他好像就变得狡诈了。 三爷不是常说要懂礼数,不能不合规矩,现在怎么就变了章程,不是说好了要等一切都清楚了再让她来选择。 季嫣然就要将脚收回来。 李雍道:「皇上命礼部拟公文,要封你为郡夫人,明日进宫谢恩。」 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母亲或是正妻才会被封为郡夫人。 李雍虽然立下了大功,但是他年纪尚轻,赏赐应该以他的仕途为主,连升三级已经足以让朝廷上下震惊,再将他的妻室一并赏赐,这样的殊荣只怕江家也不曾有过。 这等于一下子将他们都置于风口浪尖。 而且但凡被朝廷诰封的命妇,都会德行要求更高。 「这不太适合我,」季嫣然想到这里脱口而出,「身外之物多了就是束缚,想要做什么就没那么方便了。」 「你还想做什么?」李雍手指微缩,好不容易系上的纽襻又开了,季嫣然笑着要将脚收回来,免得受制于人。 李雍却先一步她的脚放在膝盖上,抬起一双眼睛,墨玉般的眼眸中隐隐有些深沉。 李雍不是跟她说好了,全依她来选择,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季嫣然道:「被诰封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绑在一起过一辈子,将来画像上墙,作为晚辈的楷模,有个什么不如意,也不能……」 李雍的声音好像很平淡:「不能什么?」 说完话一滴雨落在她的脸上,季嫣然抬起头看向天空:「要下雨了,该回去……新鞋不好穿,我还是穿回旧鞋的好。」 李雍道:「旧鞋比新鞋穿着舒服吗?」 这话怎么听起来都别有意味。 季嫣然点点头:「鞋子当然是……」她低下头去找,却发现鞋已经不在那太湖石上,「咦,我的鞋呢?该不会让你给……」 第4章 「我什么?」李雍神色一肃,整个人都是中正的模样。 偷鸡摸狗的事怎么好意思赖上三爷,季嫣然向周围看去,容妈妈这一会儿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雨越下越大,季嫣然正准备不管不顾的起身,一件长衫披在了她头顶,紧接着她身上一轻,整个人都被李雍抱了起来。 「三爷,这不合礼数,让人看到了可如何是好?」 「你没有了鞋,又不愿意穿我买来的新鞋,我总不能让你光脚回去,岂不是更不合体统,万一生了病不知多少人都要被牵连受罚。」 这话说的好像有理有据,若是不了解他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在狡辩。 李雍每一步走得都很稳健,她牢牢地握着长袍,看着他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屋子,就算是父亲和兄长见到了,他也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出一番得体的大道理来。 长裙被风吹散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铺盖在他的蓝色的长袍上,季嫣然这才意识到她手中攥着的是他的官服。 就算是公爹,回到家中也会将官服妥善地放好,他却用来遮雨。 「三爷这样可算是在亵渎朝廷。」 李雍道:「你可以说出去。」 「那岂不是要让人误解为三爷太过宠妻……」 「那又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 李雍脸色难看,双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让她更加动弹不得。 两个人进了屋子,季嫣然立即吩咐容妈妈去准备干净的衣衫。 一壶热茶,听着外面的雨声,屋子里的气氛宁静而温馨。 李雍抬起头,目光中透着几分的担忧:「皇帝是已经怀疑到了你的身份,故意抛石引路。」 季嫣然点点头,有人是要她承认常宁的身份。 而且她是常宁,李约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份赏赐坐实。 从谢燮出现在定州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一天,所以也没有让她觉得意外。 「这是要让我再走一遍常宁公主的老路。」 李雍目光微沉。 季嫣然笑道:「那样也很好,所有的账一起清算,是赢是输就看这一次。」 …… 「你再说一遍。」 惠妃闭上眼睛吩咐宫人。 宫人接着道:「夫人服毒自尽了,其他的女眷十有四五都不肯受辱已经在大牢里绝食。大老爷那边也打听出来,说受了重刑,老爷虽然不肯说,但是大理寺却结了案。」 「他们怎么能这样。」 惠妃咬牙切齿。 宫人道:「咱们让人去问,那边说这些年……就是这样的规矩。」 是啊,自从先皇太子的案子开始,但凡涉及谋反的案子全都是如此了结,只要被牵连进去不管有没有十足的证据,都是宁杀勿漏。 惠妃闭上眼睛:「照这样下去,江庸也支撑不了几日。」 这些她不想听到的消息,每天都会被送进宫内,她坐在宫中枯等,每天让人去求皇上却好像将她这个人已经忘记了。 从前的恩爱宠幸随着江家没落就烟消云散。 她进宫的时候就知道最是薄情帝王家,坐在那个位置上,人就会渐渐变得冷血无情,掌控巨大的权利,见惯生死,能够用来交换的无非就是利益。 江家垮了,她就算老老实实地在宫中求罪也活不了几日。 「皇上那边呢?有没有别的话传出来?」 宫人道:「皇上在宴席上说,要封那李季氏为郡夫人。」 惠妃脸上露出些笑容来,眼睛中重新一闪希望:「这么说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对的,李季氏真的有可能就是常宁公主。」 宫人低声道:「您也相信……」 惠妃道:「是真是假又能怎么样,只要皇上将目光转移到李季氏身上,江家就有可能留下一线生机做最后一搏。五姓望族同气连枝,你告诉太子爷,他这个太子之位定然不保,若是还想坐上那个位子,就要为自己谋划。」 经过了这次的风波,想必太子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惠妃目光渐渐变得冰冷:「你不仁我也不义,当年你是如何坐上这皇位,还不都是因为我们江家,既然能将你扶上皇位,我们也能将你拉下来。」 要死就死在一起。 连同林家、李家、季家都要为江家赔命。 …… 天还不亮,京中的朝臣就走出了家门。 礼部尚书的府门刚刚打开。 礼部员外郎立即迎了上去:「大人……李氏族中写了文书想要将李雍妻室的诰封改成对李雍母亲的谥封。」 「胡闹,」礼部尚书皱起眉头,「这也是李氏一族能够改变的。」 第5章 礼部员外郎向旁边看去,只见一个人立在那里。 礼部尚书不禁惊讶:「李约。」 礼部尚书的脸色有些难看,衙门里新上进的官员不知道李约是什么人,他却十分清楚,这位爷无论做什么都是熟门熟路,刚入仕的时候也有不少人铆着劲儿去考较他,却都铩羽而归。 一首短赋就能力压京中才子,再往后身边追随的人多,找麻烦的人就没有了。 李约这些年不在朝中任职,逐渐淡出了众人面前,今天突然在这里等着他是为什么? 礼部尚书嘴里有的酸苦,这位爷该不会来找他的麻烦吧? 「李家说什么?」礼部尚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问过去。 员外郎道:「李雍妻室的诰封应该改成对李雍母亲的谥封这才合规矩。」 礼部尚书在心中琢磨一番,整张脸忽然红起来,真的让李约抓住了把柄,他只能被质疑的哑口无言。 思量再三,他还是起身走向李约。 「益寿,」礼部尚书喊了一声,脸上摆出笑容来,「这两日满城尽看李家儿郎,这如何赏赐都是李家的荣耀,李雍年轻有为,封妻荫子也算合情合理,将来再挣了军功为母亲请封就是,有什么不同,李家族中还不是你说了算,这件事就此过去吧!」 他已经说得很真诚,李约应该会给他几分颜面。 毕竟对于李家来说做个顺水人情更划算。 「不一样,」李约微微笑着,「这次不同,必须要换过来。」 礼部尚书有些不敢相信,这明明就是件小事,为什么李约非要抓住不放?他不禁仔细打量了李约一眼。 身上穿着湛青色的长袍,头上束起了小冠,笑容看着十分温和,眼睛中闪动的光芒却让人有些害怕。 他记得李约已经有三十几岁的年纪,可如今站在这里竟然像二十来岁的青年,看似静谧无声地立在那里,那种迫人的凌厉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这还真是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按照礼数今天他们就会将文书送到李雍府上,然后李季氏会进宫谢恩,真的要改动……那今天早朝就要争出个对错,李氏宗族有争议将文书递到礼部,他们就不能置之不理,李约他是得罪不起的。 转念间礼部尚书额头上就沁出汗来,看来今天注定要有一番波折…… …… 季家。 季承恩这一觉睡的很舒坦,好像多少年的疲惫都一扫而光。 起身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妻子已经不在身边。 怎么早难不成已经起床忙碌了? 季承恩这样思量不禁一阵心疼,披上衣服就像外面走去。 撩开帘子他一眼就望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季夫人,她手中拿着一只荷包,手指摩挲着荷包上那兰花的绣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衣服也没穿,不怕着凉。」 季承恩说着拉起了季夫人的手,果然指尖冰凉:「这些年跟着我在边疆落下了寒病,嫣然怎么跟你说的?怎么就不听。」 季夫人低着头用袖子去擦眼角,季承恩见状有些惊讶立即坐下来:「到底是怎么了?如今家中上下不是都好好的,你是不是因为岳父母……」 「不是,」季夫人抬起头,「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梦见我们的女儿没了……我……我就在想,若是……她真的没了,老爷还能原谅李雍……认下他这个女婿吗?」 这话听得季承恩心中一酸,明明知道妻子说的都是梦话,却还是不舒坦起来:「胡说些什么,嫣然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吗?」 「妾身说如果……如果真的这样……老爷还会跟李家说,从前的事就此一笔揭过……」季夫人仿佛在呢喃,「妾身看着这些东西……这家中……还像从前一样,我们都这样高高兴兴,只有嫣然不在了……想到这些我就觉得,那可真是太可怜了,还不如当年将嫣然一起带去河北道,哪怕受些苦,一家人总在一起,出任何事妾身都会拼了命护着她。」 季承恩向打断妻子的话,却看到她双眼通红,眉眼间都是焦虑和疲惫,顿时有些不忍:「真的是这样,我自然不能放过那小子,」说着伸出手安抚季夫人,「你放心现在我们一家团聚了,嫣然就在外面,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她,朝廷还要给她诰封呢,以后只会有好事,那些磨难都过去了。 你看看,你自己手里还攥着这荷包,若是嫣然不在了荷包从哪里来,这针脚虽然不好,兰花绣的不成样子,却是她的一片心意,你这样胡言乱语,让嫣然听到定会放心不下。 嫣然这孩子有多辛苦你也知道,我们不能再给她寻麻烦,你说对不对?」 季夫人总算止住了哭声,被季承恩搀扶着重新躺在床铺上。 季承恩将季夫人哄着睡着了,这才穿好衣服走出去。 第6章 屋子里安静下来,季夫人又睁开了眼睛,冉家大女的话在她耳边回荡:「常宁就是这样,喜欢医术但是绣工又不好……」 她以为是冉大小姐说错了话,却没想到冉大小姐慌乱地解释:「我说的是嫣然很像常宁。」 紧接着身边的妈妈就听到京中的一些传言。 嫣然在太原死而复生之后就不同了。 之后她就一直在想,如果嫣然没能从棺材中爬出来,如果嫣然就那样被安葬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这样想着她就使人去悄悄查问了这段日子嫣然在京中的作为。 她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 但是她终究不能自欺欺人。 冉大小姐对她的照顾,对季家的关切和帮衬都是那么的不同寻常,就连谢燮也会盯着嫣然不放。 答案已经在那里。 季夫人的眼泪又落下来。 「母亲起身了吗?」 外面传来季嫣然的声音。 感觉到管事妈妈进了门,季夫人慌忙转了个身装作已经睡着了。 然后她听到管事妈妈走出去低声道:「大小姐怎么早就起身了,夫人还在睡着……要不然……」 「别吵母亲,等一会儿我再过来。」 季夫人紧紧地攥住了手帕。 …… 季承恩刚刚吃了一杯茶,外面的管事立即进门禀告:「老爷,李家宗长来了。」 季承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京城李家四老爷。」 李约不是不在京中吗,怎么会突然登门,他还准备递帖子前去拜会呢。 季承恩立即起身:「快跟我出去迎……」 季承恩毕恭毕敬地将李约迎进门,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李约在他心中始终是那个能够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四公子。 李约能来,整个季家都蓬荜生辉。 「我还以为四爷不在京中。」季承恩将李约向主座上让去,那些年跟着李约做过一些事,所以谁也及不上李约在他心中的位置。 李约却停下脚步只是坐在了下首。 「您这是……」季承恩不禁有些为难。 李约抬起头:「季大人不必客气,我只是来说几句闲话。」 季承恩更是惊讶,他还以为是有什么要事,竟然只是随便来坐坐。 季承恩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四爷有没有用早饭。」话一出口他却后悔起来,不要说没有用早饭不可能出门,就算真的没有……李约还能坐在这里和他一起吃饭不成?他也是糊涂了。 李约端起茶尝了一口,然后抬头道:「没有。」 没有…… 季承恩彻底摸不清头脑:「那就……那就一起用些吧。」 出于对李约的敬重,吃饭的时候季承恩没怎么说话。 今天的事的确让他出乎意料,他以为李约只是客气客气,随便应付两下也就该将饭菜撤了下去,没想到就在他不经意间,李约已经三碗粥下肚。 这是给他颜面吧。 第一次来家中做客,这样的随意,让他心中也少去了许多的紧张愈发觉得亲切。 两个人重新回到书房坐下。 季承恩立即道:「这次我们能顺利回到京城,还都是四爷帮忙。」 「跟我没有关系,」李约道,「都是嫣然在筹谋,从太原到京城每一步都是靠她自己,稍有差池就满盘皆输。换做旁人绝不会花这么大的精力去做这样的事,而我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嫣然看似很柔弱却能撑起整个季家,这样的心性寻常人难及。」 听到李约夸赞女儿,季承恩无比的高兴。 李约的眼睛格外明亮:「这样的女儿名声在外,应该千家求才是。」 季承恩点点头,愈发觉得与有荣焉:「我也没料到,我这女儿……虽说我们季家不是高门大户,就凭嫣然的才貌的确如此。」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李约接着道,「要好好思量。」 季承恩叹口气:「当年是我没有思虑周全,让嫣然受了不少的委屈,幸亏如今还有补救的机会,我们要风风光光将嫣然嫁出去,阿雍那孩子品性不错,肩上也能担得起责任,嫣然嫁给他……」 季承恩的话还没说完,只听李约道:「季大人觉得我如何?」 季承恩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自然是最好,我一直都说四爷的才智无人能敌,若不是当年心仪公主,只怕早已经……」 李约道:「我现在又有了喜欢的人。」 季承恩的眉眼几乎立即飞扬起来,脸上满是喜悦:「是真的?四爷想要成亲了?这可太好了。虽说耽搁了几年,但是正是好年纪,三五年就能儿女成群。」 第7章 李约深深地望着季承恩,随着季承恩说出这些,他那波澜不惊的眼睛中却泛起了难以抑制的欢喜,仿佛季承恩的话已经实现。 季承恩道:「那婚期要定在什么时候?」 李约道:「还要她肯答应。」 季承恩笑道:「哪里会有人不愿意,这世上还有比四爷更值得托付的人吗?有没有请保山上门说项,有什么我们能做的。」 李约道:「这件事旁人说不清楚,所以我自己来说,」微微一顿,那双璀璨的眼睛中满是郑重,「我说的是嫣然。」 季承恩张了张嘴怔愣地看着李约。 李约脸上没有了笑意:「我心悦嫣然,若是她能答应,我愿意付出一切娶她为妻。」 季承恩脚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仿佛浑身的血液一下子被抽走,心口也是一阵的慌跳。 他没有听错吧。 这是李约亲口说的。 怎么可能?李约和李雍是……叔侄,嫣然已经嫁给李雍了啊……李约怎么会来求娶嫣然。 「这种事传出去……您……您的名声……」 李约道:「这些于我来说不过是小事,我也不会让嫣然因此受委屈。」 季承恩吞咽一口。一个敢带着利器闯入行宫的人,自然不在乎这些,世俗的名声,权贵的打压对于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现在真正不知所措的是他。 嫣然呢?嫣然心中是否有思量,她想要嫁给谁,应该跟谁在一起,她自己能不能明白。 季承恩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些事传过去定然会震惊世人。 季承恩深深地吸了口气,却仍旧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李约平静地与季承恩对视:「即便今日我不来,想必很快京中就会传出消息。季家会听到很多传言,所以在此之前我来说清楚。在太原府遇到嫣然之后,我开始心悦她。」 李约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变得深远:「即便那时我已经知道她嫁给了李雍,我若是选择离开对所有人来说可能更简单些。 但这世上已经有太多的不应该,能够用利益、名声、前程去换的都是小事,波折、坎坷不过是一时得失,只有生死才真正无法逾越,有些事唯有死才能放弃,即便她成亲、嫁人、生子,于我来说也只是等待而已,等到我无法再等之时,我也会带着期盼离开。」 「嫣然……她……」季承恩僵立了半晌才说出来。 李约道:「我会等她。」 季承恩几乎不能喘息,所以这是真的了,李约和李雍都喜欢上了嫣然。 李约说的好女千家求是这个意思。 季承恩茫然地看着李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切好像都在梦中,让他觉得那么不真实。 季承恩端起面前的茶,手却颤抖的无法自持。 李约道:「我方才的话,你不用告诉她。」 季承恩颔首。 李约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告辞。 季承恩一直将人送走却都没有回过神来。 「老爷,」管事上前道,「姑爷来了。」 刚送走一个又来了一个。 季承恩的头都涨起来,早知道会有今日,但年不如再努努力多生个女儿。 季承恩坐在那里目光闪烁就像是做了贼一样。 李雍平日里看起来是很和善的后辈,对他们也是毕恭毕敬,让他们很是舒坦,可是在外面李雍可是名声在外。 正襟危坐,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感觉。 季承恩暗自咂舌,这两叔侄都不好对付,但凡有一个差些,他就可以捡软柿子捏。 「冉家六爷还好吧?」季承恩清清嗓子开口。 「还没有醒酒,不过看起来没有大碍,出入过军营的人,不怕这一顿酒,」李雍说着微微一顿,「不过这些日子京中会有异动。」 季承恩知道五姓望族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李雍没有迟疑:「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波折都能度过,您要相信嫣然。」 被李雍这样一说,就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季承恩也正色道:「是不是哪里已经传出了消息?」 李雍点点头:「若是有什么疑惑您可以问嫣然和我……」 能有什么疑惑,不过都是江家那些人用出的手段。 季承恩刚想到这里,只听季夫人的声音传来:「我有话要问你。」 李雍站起身将季夫人迎到椅子上坐下。 季夫人眼睛有些发红:「我问你,如果嫣然在太原时死了,这其中有没有你的过错?」 季承恩惊讶地看着妻子,今天到底都怎么了。 第8章 李雍面色不改,撩开袍子跪下来:「有我的错。」 季夫人整个人都在颤抖:「你还敢承认。」 「好了,」季承恩皱起眉头,「你这是疯了不成,没有事却来闹孩子……现在不是好端端的……」 季夫人却不肯罢休:「我只问他,我们家嫣然怎么不好,被他那样对待,你既然知道有你的错,就说一说错在哪里。」 「闹够了没有,」季承恩忽然扬声,「我都说了,两个孩子都有错,雍哥已经赔礼,你还要干什么。」 「嫣然如果死了,那是一条命,」季夫人眼泪再一次落下来,「你说的那么好听,不是什么错就能原谅,你想不理睬她就不管她的生死,你想求我们将从前揭过去一切都可以万事大吉,哪有这种道理,我就问你,如果嫣然死在了太原,你能不能赔命给我。」 李雍给季夫人磕了头,声音没有了刚才的清朗,多了几分低沉:「不能,这件事虽然错在我,但是我不能就此自戕赎罪,但是季家和嫣然有事我会舍命相护。」 「老爷,您瞧瞧,」季夫人道,「他明知自己有错,却还是说些好听的来哄我们。」 李雍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没有任何的辩解。 季承恩伸手拉住了季夫人:「给我回去……」 「岳父,」李雍道,「岳母责怪的对……」 「别叫我岳母,」季夫人声泪俱下,「你算是哪门子女婿,连迎亲、拜堂都不曾,更没有尽到夫婿的责任,我不会认你这个女婿。」 李雍刚进门,消息就传到了季嫣然屋子里。 「怎么样了?」季嫣然问过去。 容妈妈摇摇头:「夫人还没有消气,姑爷就在那里跪着,什么话也不肯说。」 这是他们早就料到的,李雍不想躲过去,也不肯和她说起这些事,她隐隐约约猜到是这个结果。 母亲满腹的委屈总要有所发放,方才不见她就是这个原因。 李雍是算准了时间才会登门。 季嫣然起身:「我去看看。」 「三爷不让您过去,」容妈妈道,「就是李家管事让奴婢来知会一声。」 「我知道了,」季嫣然眉眼舒展开拿起手边的医书,仿佛将所有的烦恼全都搁下,「就让他自己去处置。」 …… 冉家。 冉九黎将手中的牡丹插入花斛,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会儿给太夫人送去吧!」 太夫人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牡丹花。 管事妈妈应了一声,这个家里能将所有事都打理妥帖的只有大小姐。 冉九黎叹口气:「六爷还没起身吗?」 「没有,」管事妈妈道,「一直睡到现在,若是换在平日里,三老爷大约就会发脾气,不过这次六爷领了军功,三老爷也就没有那么大的火气了。」 平日里冉六就算不见叔父也会来找她,这次回京之后却不见人影。 冉九黎端起茶来浅酌了一口,或许是因为他也察觉到了季嫣然的身份,想到这里她看向窗外。 虽然晴空万里,但是她知道就要起风了。 就这样仰着头望着云卷云舒何尝不是一种惬意。 可惜了李雍,这个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一力扛下来,这也就罢了,还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恐怕到了最后还要走到另一条路上去。 千古霸业,又怎么会没有人牺牲呢,说到底人与人之间或许只有微小的差距,便是天上地下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 没有人帮衬,没有人筹谋,最终只能是一无所有。 「大小姐,」管事道,「季家真的会乱起来吗?」 冉九黎摩挲着手中的玉佩:「从前季家处境不好,还在生死上挣扎,顾不得这些,现在不同了一切落定,那些没有细究的事就要好好的捋一捋。」 冉九黎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下人道:「六爷来了。」 冉六走进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脾性也见长。」冉九黎微微笑着将茶端给冉六。 「姐,我们家管事为什么说李三奶奶像常宁公主?您这不是让季家人心慌吗?李三奶奶和李雍九死一生走到今天,他们最危险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来帮忙,林家和公主的旧人又在哪里?如今是顺风顺水了,一个个可都冒了出来。」 管事妈妈听的脸色煞白,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大小姐说话。 冉九黎定定地看着冉六:「你的意思这都是我的错?」 冉六脸上一僵不知道怎么说。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冉九黎神情从容,「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的,如果她真的是常宁又怎么对得起李约。」 第9章 冉六静谧半晌道:「姐姐真的是这样想的?那为什么让冉家在山东征粮,背地里联系先皇太子旧臣?你为的不是自己吗?」 冉九黎转过头看弟弟,目光渐渐阴沉,但是又忽然光亮起来,她微微一笑:「你觉得我为的是自己?」 冉六抿了抿嘴唇:「难道姐姐不是喜欢李约吗?所以处处想要强过常宁公主。 常宁公主薨逝十年,李约却一刻都没放下她,本来是李约和常宁的事却变成了你的执念。 一个人若是总跟另外一个人相比,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你还是无法超越她。」 冉九黎笑容仍旧云淡风轻,仿佛冉六的话并没有说中她的心思。 冉六脸上却有了些许的怜悯:「若是所有人都能好好的顺从自己去生活,不做不擅长的事,也不去勉强旁人那该多好。 我们冉家不需要从龙之功,伯父在御史台任职就很好,族中子弟做官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做官的也做些闲事不敢张扬,真的有大富贵,只怕那些污垢都要摆在人前了。 我虽然不知道这些事与李约有什么关系,但是李约并没有答应姐姐,冉家将来权势滔天就会迎娶姐姐进门。」 冉九黎收敛笑容:「一个整日里在外惹事的纨绔子弟也来说这些话。」 冉六道:「我希望姐姐也做个纨绔,清清明明在人前,不会被人寄以厚望,也不会让人失望。」 冉九黎抬起头看向窗外:「你若是真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在安排,可以告诉季嫣然和李约。」 冉六摇摇头:「既然我能看出来,李约、季嫣然想必都能明白,到时候姐姐要怎么面对他们?姐姐守望李约这么多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季嫣然双宿双飞。之所以说季嫣然像常宁公主,实际上是想要害她吧。 真的撕破脸皮,姐姐未必有胜算,季嫣然没有姐姐城府,却比姐姐看得更远。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姐姐是那么美好,千万不要变得丑陋。」 旁边的管事妈妈终于忍不住惊呼:「六爷怎么能这样说大小姐,您这是听了谁的话……若是没有大小姐哪里有您的今天,您……」 「我是为了姐姐,」冉六道,「不想让她走到那一步。」 「是你想的太多,还是受人挑拨,」冉九黎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再让我们为你操心,你这些话会给冉氏一族带来灾难。 希望你就算再糊涂也不要忘记谁将你养大成人,冉家那么多族人,就算你不能带给他们荣耀,也不要让他们因你而死。」 冰冷的话让人不禁打着寒战。 冉六一脸失望最终低下头:「说出这些心里话,将来我也不会后悔,姐姐善自珍重。」说完起身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冉九黎重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吩咐管事:「让人跟着六爷,别让他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 茶杯放在桌子上,她的手却忍不住有些颤抖:「我照看大的弟弟,也会一心为她着想,她到底有多好,」说着她微微一笑,「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的苦心。 我没有和她比,因为她根本及不上我。不良人在她手中不过就是查些无关紧要的案子,在我手中却不同,他们做的事会震天动地。 当年宋奇明明已经知道李约的身世,她却故意隐瞒下来,真是懦弱至极,她对李约的感情不过如此,而我不一样,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扶持李约,拿回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我才是那个可以为了他牺牲一切的人,他终究会明白的。 他喜欢常宁又怎么样?早晚我会让他看到,就算是两世为人,常宁依旧脆弱的不堪一击。」 …… 皇帝翻看手中的奏折,心中却很欢畅。 「身为宗长还要惦念一个有夫之妇,」皇帝忍不住站起身来,「朕还以为他会顾念自己的名声,没想到……」 「噗嗤」一声,皇帝笑得像个孩子:「听到谢燮说,朕还不大相信,想着让人秘密处置了李季氏一了百了,没想到……李季氏还有这样的用处,好,闹腾的好,朕就是要看这个笑话。」 内侍低声道:「之前坊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李季氏就是常宁公主,李约派人暗中护着她,虽然谢燮大人也证实确然如此,奴婢还是觉得即便是真的,李季氏已经嫁给了李雍,李约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这……可是大忌啊,没成想李约真的会李家上下都闹翻了天,听说已经有人上门问罪,这种事从前还没听说过,这李约胆子也太大了。」 「大的好,」皇帝道,「朕已经好久没有看这种热闹了。」 「李雍最可怜,」内侍笑着道,「本来是最年轻有为的将领,为人身正,治家又严,刚得了皇上的赏赐,该是春风得意之时……如今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第10章 皇帝道:「李雍人呢?」 内侍向殿外看去:「还在外面候着。」 皇帝道:「朕不见他了,打发他去与礼部官员商议,这个诰命到底要给谁。」 内侍忍不住笑出声,皇上这样是坐实了李家的丑事,不知道多少人要对李雍指指点点。 皇帝悠闲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正觉得高兴,内侍匆匆忙忙进门:「皇上,惠妃娘娘身边的宫人禀告,娘娘有孕了。」 皇帝有些惊讶,不过脸上很快浮起了一丝喜色:「朕去看看惠妃。」 自从江家出事,皇帝就没有再看到惠妃,如今看到不禁吓了一跳,从前的明艳佳人如今已经瘦骨嶙峋,面色苍白如纸,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让人心疼。 「皇上,」惠妃不禁惊讶,「臣妾……」 惠妃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躺着吧,」皇帝按住惠妃的身子,「如今有了身孕就要好好将养。」 惠妃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屋子里的人都退下,皇帝才缓缓开口:「江家的事你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惠妃半晌才道:「江家有错应该受罚,国有国法,家有家法,皇上没有责怪臣妾,已经是皇恩浩荡……臣妾也不敢苟活,只求能够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惠妃泣不成声,半晌喃喃地道:「她要对付江家也是应当……我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皇帝听到惠妃的话皱起眉头。 「你说的是李季氏?」 惠妃一脸惊恐:「皇上,听说那李季氏是常宁死而复生……臣妾……臣妾好害怕……她会不会害臣妾的孩子……」 皇帝站起身脸上满是怒容:「做好你的本分,你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有朕护着,若是再有别的心思朕绝不饶你。」 惠妃立即跪下来,整个人都在颤抖,看起来楚楚可怜:「皇上,您还记不记得从前您和臣妾说过的话,您说臣妾生下子嗣必然让他承继皇位,臣妾却不想要这些,臣妾只想他得到您的疼爱,如今江家犯下大错,全族都要被诛……这孩子来的委实不是好时候,臣妾因母家的事百死莫赎,可怜了这孩子尚在腹中就要被牵连。」 皇帝皱着眉头,江家出事之后惠妃没有向他求情,也不曾背地里帮衬江家,算得上贤良,如今有了身孕才为孩子求情。 皇帝思量片刻道:「江家犯的错罪不可恕,朕会让人仔细查办,江庸有不臣之心,死不足惜,他身边的人自然同罪,你虽然也有失察之错,但是毕竟早些年就被抬入宫中,对娘家之事不知晓也情有可原,朕变降你为嫔,若是顺利生下孩儿再恢复你的位分。 朕在登基之时江家也算立过大功,就不必株连九族了,免得将来你腹中孩儿因此事失了颜面。」 惠妃脸上满是惊喜的笑容,她急忙伏地叩拜。 皇帝却不准备再停留,转身走出内殿。 「娘娘,皇上毕竟还记得我们江家的功劳……您救了江家其他族人。」 惠妃脸上浮起奇异的笑容:「他若是顾念江家的功劳,就不会等到今天才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季嫣然有可能是常宁,那句谶言对他还有威胁,在关键时刻放了我们江家,以示皇恩浩荡,我们江家必定感激涕零,将来他需要我们的时候,江家就会与五姓望族一起全力以赴为他效命。」 内殿里又陷入一阵安静,惠妃抬起头悄悄露出笑容。 她最了解皇帝,那句有关「异人」的谶言,就是皇帝的死穴,因为这件事常宁才会死,现在就让李季氏再走一次常宁的路,不但如此……皇帝还不知道五姓望族早已经不复从前,不会任人杀戮,他们早就布置好了一切,若不是李约暗中牵制他们,李雍又杀了江冉,他们会找到一个最好的时机下手,确保万无一失。 现在虽然损兵折将,但结果还会是一样,因为太子被他们握在手心里。 早晚有一天,皇帝要跪下来求她。 「娘娘,门口的宫人撤走了。」 惠妃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时时刻刻被人监视。 「田御医每天都能进宫为您请脉,」宫人低声道,「这样一来宫内外消息流通,也能有人接应您。」 惠妃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大殿里的灯火不准熄灭,我的吃食都要小心检查,要摆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给皇上看,让皇上知道我们很害怕李季氏。」 这样更能激怒皇帝。 …… 季嫣然刚刚走出季家,门口的林少英就迫不及待地让人送了消息。 「太夫人想要见您。」 季嫣然看向躲在角落里的林少英,他立即走上前道:「姐姐,太夫人和父亲是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我和阿娇什么都没有说。」 第11章 太夫人昨天一早就去了冉家,回来的时候太夫人眼睛都红了。 他本来还想要打听些消息,就被父亲揪着领子带到了书房,即便是这样他也什么都没说,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肯定遮掩不住了。 太夫人让他来找姐姐的时候特意嘱咐,不要让季家人发现,他不敢走正门求见,只能在门口等,天黑之前还没有机会,他就唯有翻墙了。 「姐,」林少英握着缰绳,「你这该怎么办才好?」 季嫣然微微一笑:「我是季家的女儿,」如果没有季嫣然她恐怕早就已经死了,或许这就是一种缘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等于重活一世,只不过带着前世的记忆,「我也是林家的女儿。 但是我更是我自己,所有的事都要按照我的想法来解决。」 林少英点了点头,正要扶着季嫣然上马车,季嫣然却转头看向胡同口。 顾珩带着常征走了过来。 「世子爷在这里等了很久吧,」季嫣然笑道,「不如跟着我一起去林家坐坐。」 顾珩风尘仆仆,看样子是才回京,脸上挂着一抹明丽的笑容,仿佛满不在乎地道:「索性我也闲来无事,就去给林太夫人请安。」 眼看着季嫣然的马车前行,常征砸了砸嘴:「听说人家可能是常宁公主,这样一来不免在叔侄两人之间选择左右为难,就想来讨点便宜,结果被人揭穿……还要跟着去林家做苦力,世子爷……这买卖亏得很啊。」 顾珩收敛了笑容,一脚向常征踹过去。 林家。 乔夫人下了车先去了林太夫人屋子里。 「今天怎么来了。」林太夫人笑着看过去,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喜色和期盼。 乔夫人道:「是嫣然让人送信给我。」 旁边的林二太太一脸欢喜:「这么说一切都是真的了,季大小姐真的就是我们的常宁。」 乔夫人没有说话,林太夫人喃喃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说着顿了顿,「你们也不要乱说,两个人只是有些相像……」 林二太太虽然被训斥,笑容却依旧不减:「对……相像而已,是媳妇一时高兴说错了话。」 乔夫人倒是一如往常般镇定:「嫣然小时候就常来我们林家,自然与我们有些缘分,不但教了阿娇医术,还给少英治伤,太夫人请嫣然过来宴席也是林家的一番心意,至于外面的话自然当不得真,都是以讹传讹,不乏有人想要借机闹事,要知道朝廷最讨厌那些所谓的‘异人’。」 「说得对,」林让大步走进门,脸上满是怒容,「府中再有人议论此事,就逐出家门。」 林二太太面上一僵低下了头:「是我没有想的周全……」 季嫣然进了林家大门,林夫人和林玉娇立即上前来迎。 四目相对,林夫人不由地眼睛一热,半晌才控制住情绪:「这两日太夫人就说要将大小姐请过来聚聚,今儿终于得了空……」 林玉娇二话不说就挽起了季嫣然的胳膊。 「太夫人好吗?」季嫣然轻声问过去。 若是往常说起来林夫人不会在意,但是今日一听,她心中就是一阵难过,林家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在眼前,好的、坏的恨不得都告诉眼前的人,因为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将这些默默地讲给常宁听。 林夫人道:「好……」 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只要能够相见就是好的。 「你呢,」林夫人道,「身子还好吗?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吧?看着还这么单薄,如今家中……父母都回到京城,也该好好养一养……」 说到这里,林夫人伸出袖子将眼角的泪水抹去。 听说消息的时候她恨不得立即让人将常宁接回来,还是国公爷镇定,让她稳住心神,任凭外面人去说,林家如何也不能承认。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当年常宁被害在行宫,若是死而复生不要说从前害她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皇上也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异兆。 福祸就是皇帝一念之间。 嫣然不是常宁他们不能说,这样会给季家和嫣然带来麻烦,嫣然是常宁他们就更不能承认,因为这样会给嫣然带来杀身之祸。 就算整个林家败了,这次他们也要护得嫣然周全。 思量间,几个人进了门。 林太夫人端坐在椅子上,一脸慈祥的笑容,看起来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 林二太太热络地上前。 嫣然向众人行了礼。 「你父亲、母亲怎么样?」林太夫人笑着道,「也算是上天抬爱,你们一家人也算历尽艰辛,如今终于团聚了。」 林太夫人话音刚落,林二太太忍不住哽咽。 第12章 季嫣然道:「父亲还好,母亲太过操劳,要过些时候才能将精神养回来。」 林太夫人连连点头:「过来坐,陪着我说说话,」说着看向林夫人等人,「就不拘着你们了,都退下吧!」 林夫人会意:「媳妇去准备宴席。」 乔夫人、林二太太等人也急忙起身跟了过去,屋子里的人都退下,林太夫人才拉起了季嫣然的手,一双眼睛打量着她。 季嫣然以为林太夫人会问她常宁的事,没想到林太夫人却道:「以后常来走动走动,我看着你就很欢喜。」 林家是在为她着想,比她更加明白如今她的处境,宁愿什么都不说、不问,只希望她能够平安。 「祖母。」季嫣然轻声唤了一声。 林太夫人整个人一僵,眼角微微颤抖,攥着她的手也紧了紧,半晌才说出话来:「让我瞧见你就好,有什么难处就跟祖母说……」 季嫣然低声道:「只是想吃祖母厨房里做的红豆糕和奶酪,不过要跟祖母抢着吃……这样才舒坦。」 「好,」林太夫人声音沙哑,「一会儿让他们端来,我们祖孙两个悄悄的吃,不让别人知道。 那都是你小时候的事了,你现在倒记起来,不过厨娘已经换了几次,只怕不合你的口味。」 没有质疑她,就相信了她的话,在她看来好像是件很复杂的事,解决起来却这样简单,就是因为祖母和国公、夫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祖孙两个走进了暖阁,季嫣然靠在林太夫人腿上。 「季家夫妻我早就识得,都是良善的好人,有这样的父母在身边是你的福气,不过你也多了不少的辛苦,肩上的担子太重……」 「祖母,我可以将担子卸下,至少不用这样战战兢兢,」季嫣然抬起头来,「我要报仇,将当年的始末弄清楚,然后……还给他们。」 林太夫人目光一紧,定定地望着季嫣然:「你都想好了?」 季嫣然点头:「即便我想要息事宁人,他们也不肯,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 林太夫人低声道:「你准备要怎么做?」 季嫣然吐出两个字:「当年太后娘娘赐婚李约是要为将来做准备,我觉得时候已经到了。」 林太夫人的脸色微变,不过却还是保持镇定,这些年林家和李约已经密不可分:「太后娘娘还在犹豫不决。」 这几年太后已经被消磨了意志。 「不是太后娘娘,是林家,」季嫣然道,「太后娘娘没有去边疆,没有看过藩镇的情形,也不知道节度使手握权柄已经渐渐脱离朝廷掌控。」 林太夫人道:「一个两个都这样说,我老婆子自然不懂,不过既然有做大事的机会,家也不能落后。要说当年……我们本来就亏欠先皇太子一家,你父亲因此奔波在外染上重病,你母亲也郁郁寡欢,年纪轻轻也去了,唉这是一段难解的缘分。」 季嫣然道:「我记得小时候母亲跟我说,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好人。」 林太夫人点点头:「那是因为你的小姨母。你母亲最小的妹妹到了说亲的年纪,家中长辈带她上京来住些日子,五娘的婚事谈得很顺利,双方也都换了信物,没想到却在一次宴席中引来了灾祸,五娘落水受了惊吓,很快就生了病,这场大病惹得男方退了亲,他们郁郁寡欢回到祖籍将养,可惜半年的功夫人就没了。」 季嫣然知道这段往事必然不简单。 林太夫人接着道:「我后来才知道五娘是在宴席中遇见了当今圣上,圣上饮酒做出荒唐事,还是当年的太子妃为五娘做了主,从此之后你父亲就经常出入太子府。先皇重病太子进宫侍疾的时候,你父亲就察觉情势不对,但是已经晚了,太子也病倒在宫中,你父亲和东宫的人想尽办法才算保住了太子的血脉,你父亲从此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李约的身份我们也是后来才知晓的。」 这样一切都清楚了。 季嫣然道:「那么也只有我们家和少数知情人才能证明李约的身份了,要想大家都认同,看来要撒一个弥天大谎。」 林太夫人一怔,不知季嫣然到底在想些什么。 …… 坐在林让对面的顾珩也觉得十分尴尬,两个人坐在那里,从战事说到了回京,没有找到别的话题。 顾珩抿一口茶正要说些私事。 林让忽然抬起头:「你都知道了吧?」 顾珩颔首,国公爷能和他说这些证明已经将他当做了可信任的人,那么他是不是日后还有机会…… 林让十分郑重的开口:「那你觉得李约和李雍哪个更适合。」 顾珩的脸忍不住沉下来。 时间、地点都对,只不过这问题着实让人觉得不快。 顾珩皱起眉头:「这要让季大小姐自己来选才对。」最好谁都不选,那样的话就没有人会说出一二。 第13章 林让道:「也是,我们再有私心也要看阿宁……嫣然自己的心思。」 这就对了。 顾珩的眉毛渐渐松开。 「李雍也好,李约也罢都是好孩子,」林让道,「随便一个都能让人安心,可惜……唉……如果两个都不选……」 顾珩耳朵都竖起来。 林让皱着眉头思量半晌:「好像除了他们之外也没有什么好人选了。」 顾珩心里一痛,一股热血差点涌上喉咙,国公爷除了打仗擅长,政事也能过得去之外,其他真是不堪入耳。 当年他来林家拜见,国公爷就说他生得水灵灵像那刚长好的白菜,他瘦下来之后,国公爷又夸赞他这回总算有个模样了,好像他从前有多凄惨。 现在他这样一个人在眼前,国公爷就像是没看到,只是夸赞李约和李雍。 再说下去,他这样有骨气的人恐怕就要愤然离开。 林让思量片刻看向顾珩:「今天家中有事,否则多留你坐一会儿,太夫人也好久没见到你人了。」 顾珩一怔,国公爷这是向他发完牢骚就撵他走啊。 顾珩心中说不出的怨念。 「国公爷,释空法师没有死。」 林让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来:「你说……」 顾珩点点头:「如今龟兹国虽然打了胜仗,多年的战乱已经让国力大损,法师在龟兹一直很有名望,如今暗中相助龟兹皇室。」 林让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顾珩笑着道:「您十几年前就曾向龟兹皇室说过,若是他们不与武朝联手,将来必定会受制于回鹘,果然被您料定。 龟兹国内一片混乱时,他们四处寻找释空法师,我那时候想若是支持龟兹脱离吐蕃、回鹘,将来在西疆也会是我们的助力。」 林让赞许地望着顾珩:「真是没想到,你能如此长进,从前都是错怪了你。」 顾珩紧紧地捏着手,让自己露出个爽朗的笑容:「除了释空法师之外,我们其实还能对龟兹有所帮助。」 林让并不明白。 顾珩道:「龟兹国混乱的时候,将龟兹王的次子送来了武朝,一直被释空法师照料着长大,如今若是能妥善送龟兹王子回国继承皇位……」 顾珩话音刚落,头顶上传来瓦片落地的声响。 顾珩赶出去,只见唐千站在院子里,掐着腰看着常征。 常征立即道:「这跟我没关系,都是世子爷的主意。」 唐千瞪了一眼顾珩,三奶奶说的没错,顾珩回到京城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眼看着唐千离开,常征叹了口气:「世子爷,怪不得季大小姐不喜欢您,您做的事总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 季嫣然端了一盘红豆糕给小和尚。 胡愈在战场上晒得又黑又瘦,看起来少了些许稚气。 季嫣然伸出手摸了摸胡愈的光头。 「阿弥陀佛,」胡愈双手合十,「师姐不可这般。」 季嫣然不禁笑出来:「既然出家人心如止水,那么我做什么对你都没有影响,」说着她顿了顿,「得道高僧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都你这个模样。」 这次胡愈没有辩驳,也没有念经文,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季嫣然:「师姐你想要胡愈还俗吗?」 原来以为师父只是随口一说,如今才知道是给她出了一个难题。 她喜欢胡愈这个模样,表面上只是个平凡的小和尚,其实他一心向佛,有自己的信仰,无论做什么都是那般的快乐。 胡愈缓缓道:「师父说过,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已经抛下红尘私念,不在世俗之中,可最终师父也没有做到。」 他虽然这样说,表情中却没有迷惑,眼睛还是那么的清澈。 「我放不下师姐,也抛不下师父,这样是不是也修不得佛,」胡愈那双褐色的眼睛望着季嫣然,「所以师姐不要太难过,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我自己的意愿。 缘起缘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小和尚怕她左右为难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别想那么多,」季嫣然笑着将点心送到胡愈面前,「好好念你的经。」 「阿弥陀佛,过午不食,」小和尚道,「明日做早课时,我定然会用它来做斋饭。」 胡愈在这方面执拗的很,他认定是要怎么做,绝不会改变想法。 其实早在白符、白末总会刻意留在胡愈身边保护他的时候,季嫣然就已经隐隐猜到了胡愈的身份,今天见到顾珩,她就猜到顾珩此次回京的意图。 胡愈起身:「我先回季家读经了。」 其实胡愈更喜欢在京中寺庙里挂单,他格外喜欢佛家清净之地,现在回到季家都是因为方便听她的安排。 第14章 「在为胡愈发愁?」 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季嫣然转头看到了李约。 她眉头紧蹙,脸上多了几分的忧愁,这是在为胡愈的身份难过,自己深陷危险之时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为别人焦灼至此。 李约坐下来,身上那蓝色的长袍看起来格外鲜亮,却仍旧没有夺了他眉眼中的颜色,不知为什么好像这些日子他和从前不太一样。 从前就是天边那抹飘忽不定的云朵,而今就算那抹笑容也仿佛从眼底散开,那般的真切,又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季嫣然道:「有些事没有对错,只有选择……」这才是最大的难题,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选择,得到的结果也会不一样。 就像是两条路,选择了就只能走下去,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暂且不去想胡愈的事,季嫣然看向李约:「我们的法子有了用,宫中和冉家都开始有了动作,看样子不出几日皇上就会按捺不住。」 李约故意去季家就是要证实皇帝的猜测,这样一来也迎合了冉家的意图。不得不说,李约是个演戏的好苗子,不过几个动作就让所有的人上了当,所有人都以为李约已经按捺不住出手抢夺她。 其实李约向来都是镇定自若,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不顾的动手。 她乌黑的长发挽了个单螺髻,衬得额头格外的光洁,两道如江南女子般温婉的柳叶眉,在她脸上却有几分的英气。 不一样的人就算长了相同的相貌看起来亦会不同,所以在太原看到季嫣然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丫头和从前有了变化,却没有想到她就是常宁。 李约道:「你不想胡愈走,可以将他留下,释空法师离开武朝时没有将胡愈带回龟兹,也是心存希望,期盼胡愈远离那些争斗。」 季嫣然点点头:「我知道,只是一时心中不舒坦,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回答的那么痛快,但是却不说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思量的,方才沉闷的神情也从她脸上消失殆尽,转眼之间她好像就想了明白。 季嫣然走上前倒了杯茶递给李约,然后坐在旁边:「刚窨的花茶,你尝尝。」 李约看了一眼那红黑色的茶汤:「这是茶?」 季嫣然很认真地点头:「这是很难得的,我也是才让万家父子做出来,除了我们之外还没有别人尝过。」 但凡花茶都能泡出清澈明亮的茶汤,拿起来还会有阵阵香甜的味道传来。 这一杯显然不同。 李约微微眯起眼睛:「我已经许久不喝茶了。」 季嫣然差点笑出声,脸上却满是失望的神情:「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从福建买了一百斤都要做成这样,这样一来岂不是血本无归。你若是喝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传起来,很快大家就都能接受。」 李约看着季嫣然,就给他端杯茶还有这样的打算。 他伸出手拿起了茶杯,白瓷的茶杯仿佛照亮了他的面庞似的,抿了一口,眉头微微一蹙,却很快就松开来。 「好喝吗?」季嫣然专注地望着李约。 清澈的眼睛带着几许笑意,就像是清泉般缓缓流淌。 「还好。」 他扬起眉角,又将茶杯拿了起来凑在嘴边,这样从容、安静地品茶的模样,不管谁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端起杯子。 季嫣然正准备仔细闻闻那茶香,却觉得发鬓上一暖,抬起头来却看到李约指间多了片花瓣。 他施施然地将手收回来:「正好落在你头上」 空气好像忽然就紧张起来。 季嫣然抿起了嘴,却发现李约微笑着看了一眼假山石的方向。 季嫣然立即明白过来,有人在偷看。 …… 不远处的寿山石后,林二太太望着院子里的情形,虽然她听不到李约和季嫣然说话的声音,却能看到季嫣然眉飞色舞的模样。 每当季嫣然垂头时,李约的目光都会愈发的专注,仿佛终于可以不加遮掩地显露对她的欢喜。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连李约自己都不知道,他那双眼睛中只有季嫣然,他的情绪随着她起伏,仿佛就连呼吸都在迎合着她似的。 林二太太握紧帕子带着管事走出月亮门,这才道:「不会有错,两个人恐怕是在一块了。」 管事弯腰道:「那就这样告诉冉家?」 林二太太点点头,林家现在有的是眼线,今日李约和季嫣然在园子里私会的事很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就算季嫣然现在还没有跟李雍和离,看样子也是早晚的事。 「二太太,您怎么在这里。」季嫣然的声音忽然从林二太太背后响起来。 林二太太立即转身满脸都是笑容:「正要去吩咐厨娘做几碗酥酪送去太夫人房中。」 第15章 「二太太现在还管家中的事。」 季嫣然的话让林二太太不禁一僵,整个人仿佛都愣在那里,讶异地与季嫣然对视。 季嫣然却仿佛不明就里只是道:「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了?」 「太夫人方才还夸赞您心善,」季嫣然走上前几步,「二太太这样委实让人佩服。」 林二太太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从前在常宁脚下认错求情的情形历历在目,若是常宁当年没有死,她恐怕已经被逐出家门。 想到这里,林二太太差点就要跪下来,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却仍旧免不了脸色苍白:「我哪里能帮上忙,只想陪在太夫人身边,侍奉太夫人高兴就……心满意足……」她之前还怀疑,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在别人身上复生,现在的情形却让她不得不信,冉大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常宁回来了,只不过还没有完全想起从前的事。 季嫣然看着林二太太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皱起眉头,整个人都晃了晃。 容妈妈见状立即上前搀扶。 林二太太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季嫣然半晌才道:「这些日子经常会头晕,不过……不碍事……也许是看到二太太觉得亲切……二太太不用在意,我歇一歇也就好了。」 等到季嫣然带着容妈妈离开,林二太太才发现已经汗透衣襟。 她当年动用中馈,以林家的名义让娘家兄弟在外买通了学政……这些好不容易都抹平了,难不成还要旧事重提。 以常宁的脾气,若是记起这些定然会发落她,她要赶在季嫣然想起一切之前动手。 …… 季嫣然从林家出来,马车刚走出胡同,就听外面传来程大的声音:「车后跟上了五六个人,看样子身手都不错,不像寻常人家的眼线。」 暗处这么多的人,是等着一声令下就将她捉起来,她背后仿佛有一柄利刃随时都会刺入她的心脏。 谢燮命死士刺杀她时,她都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恐惧。 现在她是正式走上了当年常宁临死前的那条路,只不过这条路的终点绝不会是那具冰冷的棺木。 …… 冉家。 冉九黎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窗外的景致。 林二太太让人送来的消息还在她耳边回荡。 这么快,他心中就已经被她占满了吗? 就这样一心一意地为她,即便现在她还是侄媳,也顾不得了。 「我不在乎他喜欢谁,」冉九黎淡淡地道,「我只是生气他连名声都不顾,这样的荒唐……将来又有多少人肯追随他。看他这样作践自己,我……心痛……」 「荒唐……」 冉九黎才想到这里,冉守功的声音就传来,紧接着他大步走进屋子,脸上满是惊诧:「你听说了没有?这是要闹出武朝头一份丑事。」 冉九黎没有说话。 冉守功道:「消息从礼部传出来,下了朝会众人交头接耳都在议论,我从衙门里出来,兵部侍郎就探听我的口风,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不能毁于一旦啊。」 「不是很好吗?」冉九黎忽然道。 冉守功皱起眉头惊讶地看着女儿:「你说什么?」 冉九黎摇摇头:「父亲要安抚大家,季嫣然不是别人,她是当年的常宁啊。」 冉守功沉着脸:「谁都知道李约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常宁公主薨逝,如果没有常宁,十年前李约就已经坐在了皇位上,都是因为她才放弃了这样的机会。十年,我们用了十年的时间来筹谋,在这样的关头又是她来搅合。」 平日里冉守功很少说话,要不是几个同僚一起来质问他,他也不会这样的愤怒。 李约明明可以成就大事,却屡屡因为个女子受挫,他们这些东宫旧臣甚至想过放弃,或许李约不想要那个位置,他们又何必勉强,还是女儿劝说让他坚持下来。 「谢燮从定州回京之后就悄无声息,一定是皇上已经猜忌了季嫣然的身份,在这个关头跟她在一起,岂不是又要……我原本以为季氏是常宁也好,至少能够让李约恢复从前的模样,谁知道她带来的反而是麻烦。」 冉守功话音刚落,外面的管事进来禀告:「大人们都来了,想要见见大小姐。」 冉守功点点头吩咐女儿:「跟我一起过去吧,都知道你跟季氏走得近,想要听你怎么说。」 「女儿还是不去了,」冉九黎道,「父亲议的都是大事,我……去恐怕补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冉守功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那些都是我们冉家帮过的人,最值得信任,这些年若是没有你在背地里谋划,他们只怕早就被江家所害。」 冉九黎推不过,只好跟着冉守功去了书房。 第16章 见到冉九黎,书房里的人立即起身:「冉大小姐你说那李季氏真的就是常宁?」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冉九黎身上。 冉九黎思量半晌才道:「这只怕我们谁也不知晓,不管是不是,这消息都不宜传扬,皇上从前就认为常宁是谶书里的‘异人’,若是再死而复生那岂非真的应了谶言,恐怕会对季大小姐不利。」 「不知廉耻,」礼部官员起身道,「她真的是常宁就不该透露自己的身份,将李约置于何地?将来李约要承继皇位,身上怎么能有这样的污点,她为李约着想就该隐瞒一辈子。李家的文书递到礼部,我就知道这女子是个祸患。」 「世风日下啊,」另一个官员道,「从前季氏不知礼数就人尽皆知,如今又……惹得叔侄为她大打出手,若是我家有这样的女子不会让她活在世上丢人显眼。」 冉九黎皱起眉头,脸上忽然现出怒气:「你们都忘记了从前常宁的恩惠吗?怎么能这般说她。」 这句话让所有人垂下头来。 「究竟是个女子,不懂得什么才最重要,」官员摇摇头,「朝廷有那么多大事,稍有差池就会祸及百姓,当今圣上这些年的作为你们没有看到眼里吗?如果不是他任意妄为怎么会引来战火,让百姓流离失所……我武朝的繁盛已经不复存在,还有那谢燮豢养死士四处杀人,这就是宠信一个人的结果。 朝廷上下人心惶惶,黄河决堤,江南水患,皇上却将银子用来建造道观,文武百官敢怒不敢言,只要有谏言就会被酷吏折磨至死,还要安上一个悖逆的罪名。一个君王不以社稷为重,为一个女子……我们只记得先皇太子的贤德,也许不应该将一腔热血都用在太子血脉上,李约执意如此,将来坐在皇位之上恐怕也非明君。」 「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信她是公主,公主怎么会这般不知廉耻。」 「父亲,」冉九黎看向冉守功,「这般议论总是对李约和常宁不敬,你们真的要这样。」 她一双眼睛中满是泪水,嘴唇嗡动不知说什么才好:「我们为的是解救百姓于水火,这些小事真的这样重要吗?常宁也是为了李约才付出了性命,如果不是有这一节……或许她还活着。」 「哼。」 冉九黎说起这件事,其中一个官员终于忍不住道:「常宁公主先查出了李约的身份,林家却迟迟不肯动手,还不是要权衡利益,说到底林家满门忠烈,不想扛上谋反的罪名,李约却为了救林让差点死在边疆。别忘了林家是太后娘娘的母家,惯会拿捏权利,他们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念念不忘当年太子的恩德可以孤注一掷。就算常宁公主没有薨逝,李约承继皇位她也不能做皇后。」 冉九黎着实听不下去,红着眼睛向众人行礼,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冉守功只得叹息:「好了,都别说了。」 「不说,」官员指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多少年战战兢兢,一不留神就会被送入大牢,只是为先皇太子讨个公道,难不成我们这些人的性命还及不上一个女子。」 「也许这次也是个机会,皇上对那李季氏再起杀心,李约该怎么办?再冲入宫中救人那可就是谋反。」 所有人眼睛都亮起来。 或许这不是个好开始,还要能有个好结果……也未必就是坏事。 …… 冉九黎回到屋子,嘴角慢慢浮起淡淡的笑容。 她坐下来,下人忙上前为她补妆,妆奁上的镜子映出她的脸孔,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季嫣然。 那张年轻满是朝气的面庞,那双璀璨明亮的眼睛。 他是因为这样才会喜欢她吗? 林二太太让人传来的话字字诛心。 她几乎能够想到李约看似从容,眼睛中却满是对她的依恋。 那种真心的喜爱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那又如何,不管是常宁还是季嫣然又能陪他走多远,他会明白,只有她才适合留在他身边。 他等了常宁十年,她又何尝不是。 养心殿里,皇帝负手站在窗前。 谢燮低声回禀:「只要您下令,我们就能动手处死她。」 皇帝想要杀一个人,那是件很简单的事。 当年都能干净利落地杀死常宁公主,处死季嫣然更加容易,就说季嫣然名声尽失,不堪受辱自尽身亡,无论是李家还是季家都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皇帝半晌才笑道:「你不觉得很好玩吗?李家乱成一团,听说李家人都要来京质问宗长,现在就将她杀了,后面就无戏可看了。」 「朕想知道李约和李雍叔侄到底能闹出什么结果来。」皇帝说完看向内侍。 内侍会意上前低声道:「李雍回到骁骑营,本来是让人敬服的宣威将军,」说到这里他不禁笑出声,「结果因为外面的传言,被人说三道四,多亏李将军有几分的威势在,这骁骑营才不至于乱起来,不过……本来是一条平坦仕途,无端起了波澜,这李雍心中定然压着火气,昨儿在练武场发放出来,以一敌四,不惜震裂了伤口,鲜血都湿透了官服,不过倒是赢得了不少人敬佩,即便是这样……连个女人都留不住,也着实让人觉得外强中干。」 第17章 「噗嗤,」皇帝忍不住笑起来,「你个老东西竟然也懂得什么是外强中干。」 「奴婢本来不知晓,」内侍掩着嘴笑,「只是宫中说……李将军人武艺了得,那个……恐怕不行……说不得跟奴婢们一样……」 听到这些皇帝脸上的笑容更盛:「这么说李雍的日子不好过了。」 「那自然是,每天下衙径直就去季家,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将季氏接回去。」 「朕还没见过这样不要脸面的女人,」皇帝扬起嘴角看向谢燮,「你说说李雍和李约会不会因此大打出手。」 谢燮道:「李约向来心思缜密,这次为了季氏……微臣总觉得有些蹊跷,以免夜长梦多,皇上不如……」 皇帝思量片刻点头道:「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找一个时机处置了季氏。」 …… 季嫣然一早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冉大小姐来探望夫人了。」 季嫣然放下手中的银针,母亲这些日子闭门不出,京中要好的女眷都送帖子要来探望,都被母亲拒绝了。 冉九黎算是母亲头一个愿意见到的人。 冉九黎劝说了季夫人几句,季夫人脸色仿佛好了许多,只是仍旧郁郁寡欢提不起兴致。 季嫣然想要陪着季夫人去花园里走一走,却被婉转拒绝。 季夫人道:「你们两个去说话……别在屋子里拘着了,免得让冉大小姐染了病气。」 季嫣然这才和冉九黎一起到花园的亭子里说话。 「夫人到底怎么了?」冉九黎不禁叹口气,「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是不是……」她说到这里吞吞吐吐起来。 其中的缘由冉九黎心中自然,季嫣然不愿意多提:「也许是这些年在边疆伤了身子。」 冉九黎清亮地眼睛仔细地看着季嫣然:「你也不要着急,很多事慢慢来才好。」 季嫣然点了点头。 容妈妈端了茶上前。 冉九黎抿了一口才道:「你这些日子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回李家?」 季嫣然摇摇头,如果不是心中对冉九黎有了怀疑和防备,或许在这样的时候有人陪着说话,心中真的会舒坦许多。 冉九黎选择的时机刚刚好,不动声色地洞悉一切,也不刻意隐瞒,看起来聪慧而磊落,再重要的事仿佛也能托付。 季嫣然道:「还没有决定。」 「也是难为你了,」冉九黎轻声呢喃,「上天也是捉弄人,竟然让人面对这样的困境,无论如何选择都不好。」 说完这些冉九黎刻意停顿了一些,眼睛中也满是关切:「外面的传言你也不要听,若是心中不舒坦就让人送消息给我,我来陪你说话。」 温柔的话缓缓地从她心中淌过,让人觉得十分舒服,若是真的心中有忧愁也会被开解许多,只不过…… 季嫣然看向冉九黎,一双眼睛说不出的明亮:「冉大小姐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为什么会不舒坦?」 冉九黎没想到季嫣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常宁从来都是小心谨慎,说话、做事让人很难看透心思,也不会落下把柄。 如今李家乱成这样,京中议论纷纷,季嫣然却毫不在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冉九黎微微蹙眉:「嫣然,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季嫣然扬起眉毛:「是说李约和李雍的事。」 「那你……不怕有损名声……」 「被人喜欢何罪之有?」季嫣然望着冉九黎,笑容渐渐浮现在脸上,「我又没有做什么事,为何有损名声?从前人人都说我和李雍的婚事不能作数,该被送回季家,在太原府时李氏族中长辈也不肯认我这个媳妇,若不是我父亲被流放出京,早就一封休书将我送还。 如今我回到了季家,却又说我不该被叔侄同时喜欢,投缳自尽才能保住季家颜面。冉大小姐说说这是什么道理?我若是听之任之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我是想明白了,想要你死的人,就算你静坐在家中也免不了被逼上死路。想要你活的人,就算你犯了死罪也会网开一面。我当然想要活着,所以就不会在意那些话。 反过来想,若是没有人真心喜欢,日子才真正难过。」 冉九黎仿佛是在思索季嫣然这话的意思,半晌抬起头来:「你倒与旁人想法不同,那你有没有想好要选谁。」 季嫣然放下手中的茶杯,不知要如何说起。 冉九黎目光微深:「你与李雍也算是过了三书六礼,按理说算是夫妻,李雍年少有为,如今可算是武朝少有的青年才俊…… 李约年长些,却能一手支撑李氏一族,别的不说,可算是长情之人,十年如一日,不该被辜负……」 第18章 冉九黎话还没说完却被季嫣然的笑声打断:「冉大小姐何必说的这样隐晦,这样听起来好像难以抉择的是您。」 听到这话,冉九黎从容的脸上泛起一丝波澜。 季嫣然接着道:「李雍是年少有为,不过他对我却不好,三年不归家,见面就是冷言冷语,和这样的人朝夕相对,我早就厌烦了。也就是看他还有些前途,模样生得还算顺眼才装模作样做了夫妻,不过为的是让他帮我救出父母、兄长…… 再说,他这个青年才俊,多数是对他自己有利,回到家中还不是要上上下下侍奉的妥当,官做的越大就越有规矩,很快又要纳妾又要子嗣昌盛、家中一片和睦,我若是有个什么照顾不周,就要被休回家中,仔细算算我又得到了什么?输了一片真心,输了青春岁月,规规矩矩一辈子,换来的却是嫌弃罢了,这样只顾自己,一心只会禁锢别人思想,约束别人的封……士大夫……不能嫁……」 季嫣然正说得兴起,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树枝被折断的声响。 冉九黎眼睛中流露出惊诧的神情。 她没想到季嫣然会说这样的话,季嫣然现在已经做了选择? 「冉大小姐,」季嫣然道,「你不是一直劝说我要和阿约在一起吗?」 冉九黎欣慰地点头:「是啊,你能想明白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冉大小姐也是为我们费尽了心力,」季嫣然有些讶异,「不过阿约怎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起冉大小姐。」 冉九黎微笑着:「这些年我与李约并不怎么见面,我是因为常宁这才……有些人,只要心中知晓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话音刚落她却看到季嫣然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看着她。 冉九黎心中厌恶想要躲开,多年练就的城府却让她倾身上前拉住了季嫣然的手:「阿宁出事的时候我没有在京中,听到消息回来时……只见得阿宁最后一面,她的手那么冷,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寒意入骨的感觉,心中说不出的内疚,如果我在阿宁身边,或许还能帮上忙,不至于让她孤零零的……」 冉九黎几乎说不下去:「现在重新见到你……阿宁……」 话还没说完却戛然而止。 季嫣然已经将冉九黎的手甩开。 冉九黎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整个人愣在那里。 季嫣然嫌恶地板起脸来:「那些过去的事大小姐就不要挂在嘴边,」说着抚住了胸口,「提起来我就难过的很,我也不想阿约再想起来,若你真的为了我们好,以后就绝口不提。」 仿佛空气都已经停滞,旁边的冉家管事妈妈脸色铁青,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不给大小姐面子。 季嫣然抬起下颌:「从前的事我想不起来了,我也不准备去想了,现在不是很好,」她伸出手去摸头上的纱花,「年纪刚刚好,时机也刚刚好,有人等了我十年,盼了我十年,我也决定为了这个留下来。」 少女的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就是很好的结果了,人不能要求太多,所以我跟阿约说,从前的那些过往已经不复存在就全都忘记,只要看到眼前的我就好了,这才是惜福。」 冉九黎心中一阵滞闷,有股怒气一下子涌进心头,恨不得立即发放出来,她捏紧了帕子才算压制住。 眼前的季嫣然却显然还没有说完,季嫣然乜了冉九黎一眼,那目光如同刀锋般从冉九黎身上划过,声音更是说不出的冷淡:「我在太原府时看到冉大小姐去找阿约,以后有事大小姐只管来找我,女子之间说话不用避嫌更加容易些,只要我能做到的阿约也会答应。」 冉九黎不禁蹙眉。 「好了,」季嫣然扶额,「可能是在边疆累着了,多说几句话我也觉得不舒坦,改日再跟大小姐话家常。」 就这样下了逐客令。 冉家管事妈妈忿忿不平却不敢声张,只得低下头苦苦忍耐。 冉大小姐也道:「你是要好好养身子,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季嫣然却不买账,只是吩咐道:「容妈妈,你去送送大小姐。」 容妈妈上前向冉九黎行礼。 冉九黎这才起身,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季嫣然望着冉九黎的身影不禁摇头,想要故作高深就得忍常人不能忍,这样的角色她可不稀罕。 冉九黎上了马车,只觉得胸口愈发的疼痛。 管事妈妈终于忍不住:「季氏真是愈发不像话了,竟然会这样顶撞大女。」 季嫣然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 「若你真的为了我们好,以后就绝口不提。」 「女子之间说话不用避嫌更加容易些,只要我能做到的阿约也会答应。」 冉九黎忍不住一阵咳嗽。 第19章 「大女,大女,」管事妈妈上前拍抚冉九黎的后背,「那季氏真的是常宁公主吗?奴婢看着她们好像没什么相似之处,公主怎么会说出那些鄙俗的话,闹出那些笑话来,竟然还沾沾自喜。 攀上了李约就恨不得立即甩掉李雍,而且……而且……」 冉九黎镇静地道:「而且什么……」 管事妈妈道:「自从李约去了季家之后,她就不去福康院了,也没有去赈灾收粮,只是让程家兄弟支应着,好像从前那般都是装出来的,她该不会是骗了大家吧,为的就是要接近李约。」 冉九黎的心一阵狂跳。 不可能,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不会看错季嫣然,她的确和常宁有形似之处。 「若不然她怎么会不准大女说从前的事,这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冉九黎长长地吸一口气,也许季嫣然今日才是故意气她,就是要她方寸大乱。 她忽然心乱如麻,这就像是个赌注,输了万劫不复,赢了……赢了又如何。如果季嫣然脸常宁都不是,却能让李约倾慕,那她做这一切岂不是笑话。 季氏那些诛心之词并不像假的,那般提点她分明就是在吃醋,一个女人想要独占一个男人的时候,就会不管不顾地和旁人争斗。 冉九黎紧紧地咬住牙,也许她真的当局者迷,中了季氏的圈套。不管怎么样,她要立即杀了季氏,只要季氏死了,一切就还在她掌控之中。 「让人将江庸剩下的外室杀了吧。」 杀了江家人就能刺激宫中的惠妃,让五姓望族早些动作,这样季氏会死的很快。 …… 季嫣然望着角落里的一盏灯怎么也睡不着。 大约是因为从下午天就阴沉下来,却迟迟没能下雨,这样的天气格外的憋闷,让人觉得不舒坦。 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有觉得热,身上的被子盖了又掀开,终于听到外面几声雷响,大雨倾盆落下,她才觉得好了许多。 闭上眼睛却仍旧没有睡意。 季嫣然干脆起身,轻轻地走到了门口,忽然伸手将门拉开。 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雍穿着深色的长袍,脸颊显得有些消瘦,一双眼睛亮若星辰,从头到脚收拾的干干净净,就为了站在这里。 这些日子她就觉得不太对。 程大、程二晚上守夜,天还没黑下来,脸上就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这两天这兄弟却好像清闲得很。 雨水随风吹进来,湿润了李雍的衣衫和脸颊,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长袍上。 李雍望着她,半晌才道:「天冷,进去歇着吧!」 季嫣然想到园子里被折断的树枝:「今天我跟冉大小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李雍抬起头,脸色阴沉了几分,本来就萦绕在他耳边的那些话,现在又被她再说起来。 「怎么样?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他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淋着雨水慢慢地冷静了心神,如今又被她掏出来一把糊在他脸上,让他喘不过气。 她这是觉得他还没有死透,特意来补刀的吧! 李雍的身体不禁一僵,看向季嫣然身上的衣衫:「进屋去,外面冷。」 眼看着他的眼睛一跳。 季嫣然有些惊讶,声音也轻柔下来:「生气了?」 一句话却让他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就像一道暖暖的阳光落在他肩头。 季嫣然却笑起来:「其实有很多话我还都没说,生怕阿雍听着不舒坦。」 还有很多话。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骤然又跌入了深渊,她好像格外会撩拨他的心情。 李雍身上有股檀香的味道,应该是刚刚从季家宗祠里出来,这些日子李雍每天下了衙都要过去,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第一次见到李雍时,季嫣然就发现这是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不管面临什么危险,依旧可以守住内心,面不改色,意志坚韧,认定的事就不会动摇。 他要担下三年前的过错,每天过来赔礼直到父亲、母亲原谅为止,每日行色匆匆,只要从衙门回来就会到季家,面容也愈发的冷峻,就连唐千都不敢上前劝说。 风雨更急起来。 雨丝刚刚落在她脸上,只觉得面前一暗,李雍已经挡在她面前。 李雍道:「进去吧,别着凉。」 他的声音格外低,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带着些许的恳切和忧伤,但是看向他时,他却仍旧目光沉稳,身姿笔挺如松,还是那不怒自威的年轻将军。 将她送进屋子里,伸手又去关门,仿佛将一切危险都隔绝在那门外。 她那俏丽的面容也渐渐消失在门后,他望着她那嘴角上扬带着些许笑意的模样,深深印在了他心底,这样的笑脸就算过多少年,都会依旧像今日这般清晰。 第20章 耳边忽然响起她和冉九黎说的那些话。 李雍不由地攥起了手,仿佛那门有千斤重。 「只要我能做到的阿约也会答应。」 口气是那般的笃定,没有半点的犹疑,在她心中四叔比他更加值得信任,终于那亲昵的称呼也不再单独属于他,一切渐渐都会离他远去,或许有一日他也没有资格站在门外护着她。 外面那些流言秽语他其实不在乎,人人都笑话他将会为这桩婚事付出代价,将他和四叔年轻的时候比较,他都没放在心上,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与同僚动手是因为同僚要为自家妹妹做保山。 「迟早都会下休书,不如早些为自己打算,将来风风光光再娶……」 听到这里,他就抑制不住怒火,休妻再娶意味着和她再没有关系。 门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将一切隔绝开来,他心中一悸,抑制不住的疼痛顿时扩散开来,仿佛要抽走他所有的力气。 「三爷,」唐千走过来,「您回去歇着吧,今天有我和程家兄弟在。」 三爷从战场回来之后,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不像冉六他们,每日里被下人、郎中围着,家中大小宴席不断,好像都要被捧上了天。 三爷赚了这么大的军功得到些什么?不但没有被夸赞,反而成了罪人似的。难道三奶奶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三爷和离了吗? 所以季家也不肯站在三爷这一边。 那三爷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他听大爷说,如果这桩婚事不顺利,恐怕以后就见不到三爷了,三爷会在边疆磨一辈子,这样一来至少让季家觉得三爷做了他想做的事,不会因此愧疚。 离开,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难过,渐渐地被人抛在脑后,留个别人的消息不过是大大小小的胜仗、败仗。当年纪大了,被战场抛弃的时候,就是马革裹尸,遗骨送回故里,也许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唐千的眼睛不由地红了。 站在门口的李雍一言不发地抬起头,雨越来越急,天空都跟着发亮,屋子里的灯吹灭了,他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希望她能睡得安稳。 …… 皇宫的校场上,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从骑射到搏杀,他的骁骑营是越来越有样子了。 李雍一身甲胄骑在马上,手中的银枪让两个副将不敢接近。 「不是说在季家站了一晚上吗?」皇帝道,「怎么这些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内侍躬身:「李将军到底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那一招一式与旁人比起来都多了几分凌厉。」 皇帝眼睛眯起来,若是李雍能够完全为他所用,将来必然超过林让和江冉。 「将他叫进来回话。」皇帝吩咐内侍转身走进了大殿。 内侍将殿门关上。 皇帝看向李雍:「这些日子朕听说一件奇事,有人能够死而复生,而且活过来之后性情大变,有人说她像极了常宁公主,你可知晓这人是谁?」 李雍面色从容:「皇上,那些都是荒诞的谣言不可相信,有人是想要借此重伤拙荆,拙荆当年被人掐住脖颈晕死过去,在棺木中醒转,拼了全力才发出声响,多亏忠仆推开棺木,这才得以逃生,这些事李家上下都知晓,至于性情大变更是无稽之谈,拙荆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当年在京中也被人误解闹出些许波澜……」 「到现在你还护着她,」皇帝脸上一阵寒意,「如果她真的是大难不死,季家为什么到现在也不肯原谅你当年的作为。」 李雍显然没有想到皇帝知晓这些内情,微微一怔却仍旧道:「皇上,那是因为微臣三年对拙荆多有亏欠,岳父母迁怒于我也理所应当,更何况之前微臣和拙荆约定,等岳父母回京之后便与她和离……如今微臣想要挽回这门亲事。」 「李雍,你要想明白再说话,」谢燮走进殿内躬身向皇帝行礼,「很快一切就会明了,现在皇上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等到一切明了,尘埃落定就再也无法挽回。」 李雍目光微沉。 谢燮道:「李季氏已经进了宫,」他微微一顿,「你是想要陪着她一起留在宫中,还是自己走出这宫门。」 大殿中满是杀意。 皇帝沉着脸坐在那里,并没有阻止谢燮的意思。 谢燮走上前几步:「李将军不如跟着我去喝杯茶,很快一切就都过去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皇上的股肱之臣。」 这是天子的意思谁敢违逆。 别说一个刚刚被提拔的李雍,就算是整个李家在这里也要低头。 「微臣不能遵命,」李雍声音低沉,脸上是坚定的神情,「微臣见过崔老将军被围困力竭而亡,河北道将士为守关隘被契丹人斩杀,契丹为了攻城甚至绑缚百姓前行,城墙上的将士咬着牙射出手中的弩箭,生死何其重。 第21章 那些我们无法阻止,可现在……微臣的妻室却要丧于一句流言。 她有什么错?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相反的她在危难时救过微臣,帮助微臣全家脱困,为岳父母伸冤,带着人治伤兵、平瘟疫,无论怎么说她都有功无过。」 李雍说到这里看向谢燮:「至于京中的那些流言蜚语,我只觉得于她有亏,不但伤了她的名声,还将季家置于风口浪尖……让她损于奸佞小人之口。」 谢燮微微皱起眉头,他看过去,只见李雍目光凝重,如同天际上的一颗寒星。李雍就这样光明正大的骂他。 谢燮的目光一闪,脸上云淡风轻,额头上却是青筋浮动,就算李雍走出这大殿,日后也要找机会杀掉他。 李雍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放在大殿上:「若微臣不走上仕途,做个普通的乡绅,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不要说微臣定然不会答应献出妻室性命自保,就算微臣答应下来,日后君臣如何相见? 谢大人心中是不是也在想,就算今日李雍不死,改日定然要诛杀了他。」 谢燮眼睛一跳:「李将军的话让草民惶恐,草民怎会有如此想法。」 「谢大人不必如此,」李雍道,「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深受皇恩,又怎会是普通的草民,武朝上下谁不是提及谢大人色变,谢大人着常服进宫可谓是武朝第一人,无官无职却能号令百官。 我跟谢大人交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平卢我亲手杀了个刺杀崔老将军的死士,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早晚会收到谢大人手中的丧铃。」 皇帝冷冷地看向谢燮:「平卢的事与你有关?」 谢燮躬身道:「草民不曾让人去过平卢。」 「死士跟着微臣到了太原府,谋害拙荆嫁祸给微臣,光明正大地将微臣送入大牢问审,江家想要从微臣嘴中得到崔庆的下落。」 「皇上,」谢燮道,「李将军聪明,本来在议季氏之事如今却挪到草民头上,草民汗颜竟无言辩解,好在季氏能够解开一切谜题。」 「谢大人说的是谶书的谜题吗?」李雍道,「拙荆也许真的知晓一二。」 皇帝的眼睛豁然一变。 …… 季嫣然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渐渐远去,只要到了京城附近一切都会变得安静下来,那高耸的宫墙,嫣红的颜色,带着一股的压抑和威严。 李雍现在应该已经在大殿之上,也不知道他那边是不是顺利,昨晚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到有人帮她盖了被子,然后轻声道:「无论到哪里我都会护着你。」 醒来之后,李雍已经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其实整件事与李雍无关,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该由她亲手结束,是报仇也好,讨债也罢,那些早与她是生死仇敌。 东嬷嬷撩开帘子,季嫣然看过去:「天气挺好。」 东嬷嬷不禁摇头:「若是不在您身边,都想不到女子能够这般胆大,您小时候就是如此,夫人病了,您却想方设法偷跑出去,一个人找到了释空法师……」 随着东嬷嬷的讲述,这些日子她的记忆也就更加清晰起来,从前的过往一幕幕都回到了她脑海中。 宫门口下了马车,就有内侍上前接应,换乘一顶小娇向内宫门走去。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空气里仿佛有种血腥的味道。 轿子忽然停下,身边的宫人一声不响地退了下去,紧接着几个人围上来。 「李三奶奶,这边请吧。」 内侍冷着脸站在轿子前,东嬷嬷和容妈妈见状立即护在季嫣然身边。 「没关系,」季嫣然道,「来到这里,生死就由不得我们了。」 「还是李三奶奶聪明,」内侍道,「这样您也轻松,奴婢们也好办事,您体谅奴婢们,奴婢们也会让您走得舒坦些。」 季嫣然走出轿子跟着内侍向前走去。 角落里的赵明璟背着手走出来,身边的内侍道:「王爷,现在看来这差事还算好办,只要您盯着将季氏处置了就可以回去复命了,以后皇上定然会对您多几分信任。」 是信任吗? 赵明璟微微一笑,是因为皇兄东宫之位不保,父皇警示他不要妄想罢了,他亲手处置了季氏,以后林家、李家都不会放过他,如果他不来杀季氏,父皇就会怀疑他与李家来往密切。 「走吧!」赵明璟淡淡地吩咐。豆.豆.网。 皇宫很大,就算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也未必能将这些看个通透,光鲜背后有太多的藏污纳垢。 季嫣然渐渐有些明白为何当年的常宁会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因为这条光可鉴人的金石大道,随时都可以破裂开来将人吞进去。 每次来到这里,她都会庆幸如今的生活这般无拘无束。 第22章 进入冷寂的院落内,宫人立即搬来了杌子,季嫣然坐了上去。 内侍不禁好奇,他在宫中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死到临头还如此气定神闲的人。 「公公,」季嫣然看向内侍,「这道门我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内侍笑着道:「您方才不是已经明白了嘛,不过您放心,奴婢们不会委屈了您。」 内侍向后看去,赵明璟带着人走进来。 「妾身到底是何罪?」季嫣然干脆不起身行礼。 少女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赵明璟心中一颤,想起了那件陈年旧事,那个人也是抬起头喃喃质问:「臣妾到底是何罪。」 得不到回答。 季嫣然叹了口气:「不知哪种死法能够让人舒坦些。」 赵明璟的手一颤,脑海中的身影仿佛与季嫣然重合在一起。 她是他最亲近的人。 母妃,当年他领命亲手杀死自己的母妃。 赵明璟目光渐渐变得冰冷,皇家就是这样冷血。 只有他站在一旁目睹母妃的死亡,才能对自己的身世绝口不提。 恐惧是对人最好的教训,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很有用,每当他想起那温柔的母妃时,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她死时的惨状。 被人勒的面目紫红,眼睛充血,然后便溺脏污了裙子,就算再漂亮的人,被杀死的时候都会狰狞可怖,失去了生命的同时也没有了尊严。 所以他再也不敢随便想起,甚至心生厌恶,从此之后对于喜欢人或物什总会莫名的恐惧,总觉得他喜欢的,转眼之间就会破碎。 就在母妃被处死的那天,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双稚嫩的眼睛。 那是跟着家人进宫拜见太后的林家长女,也就是后来的常宁公主。 虽然那时候他和她并没有说话,却知道但凡聪明的人在目睹这一幕之后定然很讨厌皇宫,更不愿意与宫中人有什么关系。 事实果然如此,常宁在太后娘娘那里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 让他没料到的是,几年之后林家送常宁进宫陪伴太后。好奇心驱使下,他有目的地接近常宁,想要了解常宁的想法,却发现常宁好像将当年的事都忘记了。 他的举动让常宁起了防备之心,常宁愈发谨慎起来,与他保持这距离,也不肯和他多说话,更不会流露出真心。 常宁死了之后,他还总会想起那聪慧的女子,可是对于他来说,常宁留给他的也只是远离皇宫的借口,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 没想到多年之后,遇见声名狼藉的季嫣然,他却觉得莫名熟悉。 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的人? 如果是真的,他要佩服她的胆色。 飞蛾扑火般地回到京城,惨死之后竟然还敢站在林家和李约身边,今日再次进宫,面临和前世一样的结局,可能会死的更加悄无声息。 这是什么样的决心。 旁边的太监见赵明璟没有说话,立即上前将托盘摆在赵明璟面前。 上面是一条雪白的绫子,一碗毒酒。 用这两样杀人,尸身事后都方便收拾,宫中人办事想的就是周全。 赵明璟目光一闪,内侍立即走到季嫣然身边:「这都是体面的死法,不会让您太难看。」 这样和风细雨般地劝说,当真是留个她很大的颜面。 季嫣然笑起来,抬起头对上了赵明璟的眼睛,四目相对,不用多言就已经知晓对方的心思。 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晋王,她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抗拒,如今想起那些过往她才知道缘由。 当年在宫中看到赵明璟奉命杀死自己的母妃,如今赵明璟奉命来处死她,好像一切重合在一起。 这次穿越回来让她觉得,好像从前没有做完的事,都在等着她完成,错过的人生重新回到她手心中。 只不过这次她不是那个稚嫩的孩童,只能缩成一团乞求不要被人发现,捡回条性命。 「仿佛毒酒会更舒坦些。」 季嫣然看着那酒杯伸出手去。 赵明璟皱起眉头:「你就没什么想要说的吗?」 季嫣然微微一笑:「晋王爷知道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吗?」 赵明璟摇头。 季嫣然道:「妾身恰好知晓,人分三六九等,做了鬼也是如此,第一次走过黄泉路就知道其中的秘密,妾身是死过一次的人,也算是洞悉天机。」 赵明璟脸上闪过讶异的神情。 季嫣然轻轻提起裙角,赵明璟隐约看到下面的衬裙上用笔描绘了一幅画。 「这就是死后要去的地方。」 季嫣然说着已经将酒杯拿在手中,将要仰头饮下。 第23章 「等一等。」 她的手腕却被人握住。 毒酒顿时撒了一地。 赵明璟目光变化吩咐身边内侍:「本王要问李季氏几句话。」 「这恐怕……」内侍有些犹豫。 赵明璟道:「父皇那里本王回去交代,至于季氏……本王会亲手处置。」 宫人不敢违逆,上前将季嫣然请进内殿。 紧接着晋王带着人走了进去。 赵明璟站在黑暗之中。 死后要去的地方。 听起来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她这样一番话,在坊间不过让人听之好奇,最终换来的是莞尔一笑。 在这里却不同,随着父皇年纪渐大,格外笃信谶言和道士。每年各地都会奉上祥瑞,父皇笃信不疑,甚至开始服用道士的丹药,以求长生。 越是坐拥四海,手中握着无上权力的人,越是怕失去,否则这些年就不会抓着「异人」之说不放。 从前常宁被谶言所害,今天的季嫣然要利用此事,尽力一搏。 「晋王爷,」内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圣上有命,要将李季氏带去问话。」 殿门打开,看到安然无恙的季嫣然,内侍松了口气。 …… 宫中表面上看似一片平静,其实暗潮汹涌。 「慈宁宫那边已经闹开了,说是太后娘娘病重,已经去了好几个太医过去侍奉。」 惠妃仔细地听着。 宫人接着道:「奴婢亲眼看到晋王带着人过去了。」 「李雍进了宫就没再出去,季家也递折子要面圣……倒是林家和李约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这时候还没有动静,就证明有大事要发生。 太后也没有亲自出面向皇上要人,这一切都透着几分不寻常的气氛。 惠妃想着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要不要动手,什么时候动手是他们成败的关键。 惠妃道:「将消息送出去,希望东宫能够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娘娘,」宫人快步走进来,「有消息了,宫门处的禁军在换班,今天本该值守的大人忽然病了。」 惠妃目光一沉,李约恐怕已经有了动作,如果不是季嫣然被皇上带走问话,恐怕这会儿已经动了手。 她之前想的没错,李约不会看着这种事再发生,当年李约单枪匹马闯入行宫,这次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季嫣然保下来。 「奴婢不明白,李约拦住季氏不让她进宫岂不是更好。」 「不一样,」惠妃笑道,「季氏遇险,慈宁宫和林家都不能坐视不管,对于李约来说虽然要让季氏冒些险,但是却是最好的时机……我还怕他们动手晚了,现在看来刚刚好,黔中陈家的消息也该传进宫了。」 惠妃不禁想起江庸,在她刚刚进宫得到皇帝宠爱的时候,就很奇怪江庸为什么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好像天随时都要塌下来。 她不明白江庸为什么这么小心。以江家的声望、她的地位,至少在本朝没有人再能撼动江家,就算林家也必然会败在江家手中。 更何况五姓望族之间早就已经密不可分,所有人的利益都被拴在一起,没有人能够逃脱,这样的局面怎么能够打破。 直到现在她才佩服族中长辈的高瞻远瞩,林家还是江家之于皇帝都是一样的,只要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随时都会被铲除,所以他们要将权利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 惠妃冷冷地道:「提点太子爷要有耐心,等到大军到了京城,才能将兵变安在李约头上,那时太子再正大光明地带兵进宫护驾,一切平息之后,皇位就是他的了。」 内侍道:「您放心吧,东宫那边已经有人看着,几位幕僚都守着太子,不会让太子爷行差踏错。」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才不会扶持这个蠢货。 这次就让季嫣然、李家和林家为死去的江家人赔命。 …… 林家。 林二太太看着丫鬟准备箱笼。 娘家送来的信函就摆在桌子上,林太夫人答应让她回娘家探望母亲。 林二太太问过去:「公爵爷呢?」 「李三奶奶被召去宫中,爵爷急着去打听消息,顾不得家里的事了,就连夫人也在太夫人屋子里陪着,生怕传回什么不好的消息太夫人撑不住。不过上上下下都被夫人打理好了,如果不知晓内情,还当一切都风平浪静呢。」 林二太太微微一笑,林家比常宁出事的时候有长进,不过这又怎么样,谁也熬不过这一关,她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管它将来会如何。 等林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第24章 「二太太都备好了,我们走吧!」 林二太太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向前驰去,她松了口气,心中说不出的轻松,这次不管是什么结果,她都可以明哲保身。 「这不是出城的路啊。」外面的管事妈妈忽然说了一句。 林二太太皱起眉头撩开帘子,只见外面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道:「我们家三奶奶说了,二太太不急着走,三奶奶还有些事要您去办……」 林二太太的心顿时一颤,季嫣然不是进宫去了吗?怎么可能知晓她的行踪,她抿起嘴唇冷声道:「什么人这样放肆,立即给我赶开。」 马车外的下人却没有动,林二太太刚要再开口却听到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二太太装扮一下,跟着咱家进宫去吧!」 林二太太只觉得汗毛都竖立起来,她想要拒绝,却已经由不得她,车帘已经被撩开,几个冷峻的禁卫站在那里。 林二太太心跳如鼓,惊慌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觐见皇上,一定是季嫣然搞的鬼。 难不成季嫣然真的变成了常宁,想起了从前的事,否则怎么会来对付她。不过那是林家内宅的事,为什么将她带进宫中,她到底是哪里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林二太太脚一软顿时踉跄。 「二太太,您可得小心着点。」 这条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头,她身边的人都被宫人带走,旁边握着刀鞘的禁军仿佛随时都会将利刃落在她脖颈之上。 「公公,皇上传召妾身到底是为什么?」 内侍笑道:「咱家也不知晓……不过这宫门好进,出去可是不容易,一会儿圣上问话,您可要想好了再说。」 林二太太忍不住颤抖起来:「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内侍没有回应,只是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十年前二太太也出京去了吧?」 十年前,常宁死的时候。 林二太太只觉得「轰」地一下,整个头像是一下子炸开了般,他们都知道了,她做的那么隐秘却被他们发现。 大殿门被打开,内侍笑着道:「二太太,进去吧!」 内侍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几声惨叫。 「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都……」 林二太太能听出这是她身边管事妈妈的声音,她木楞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却觉得腿上一疼,整个身体向殿内扑了进去。 身后的门豁然关上。 林二太太半晌才回过神来,内殿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显然有人在屋子里面,那会是什么人?皇上还是…… 林二太太咽了口吐沫仗着胆子走过去,隔着水晶帘子能看到有人在里面沐浴,那人很欢快地哼着京中最盛行的曲调,舒服地伸展着纤细修长的手臂。 旁边站着一个婆子侍奉,那婆子的两只耳朵已经没有了,发鬓上是两条丑陋的疤痕,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是陈妈妈。 林二太太攥起了手,目光重新落在那木桶中。 少女肌肤似雪,乌黑的长发梳了个单螺髻,明知道她站在这里却丝毫不避讳她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披了长袍起身走到屏风后,换上了漂亮的衣裙。 可能是刚刚出浴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娇艳,尤其是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如此通透,不仅无所畏惧,而且说不出的自在洒脱。 季嫣然,真的是季嫣然。 「二太太,」季嫣然如红棉般的嘴唇微微翘起,「您总算来了。」 「你……你怎么会……」林二太太指着季嫣然说不出话来。 「您是想问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吧?」季嫣然抿嘴一笑,「因为我们都快要死了,皇上要将所有跟‘异人’有关的人都处死,林二太太知道十年前常宁如何死的吗?我们也会是那个下场。」 林二太太不禁下意识地摇头,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不,不,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呵呵。」 季嫣然忽然笑了一声:「方才已经处死了不少人,皇上格外开恩,让我可以找几个人同行,免得黄泉路上太过孤单,我想起了二太太,」她说着微微一顿,「二太太要不要去洗一洗,干干净净的上路才更体面。」 季嫣然说到这里,外面又是一阵惨叫,那声音尖厉响彻在整个院子中,如此的刺耳,让人听了就觉得毛骨悚然,惨叫过后那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显然已是力竭。 林二太太紧紧地攥着帕子,眼泪也惊恐地落下。 「二太太这是怎么了?」 林二太太只想立即从这里逃离:「你……你就不怕死吗?」 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会惊慌,季氏却没事人一般,不但沐浴更衣,还在与她笑谈。 第25章 林二太太还在思量,季嫣然已经走到她面前。 季嫣然伸出手,轻轻地擦掉了林二太太脸上的泪水,颇为惊讶地道:「二太太哭什么,既然选择了一条路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你早该想通了啊!难道不是吗?」 「十年前我怎么死的您还记得吗?我能死而复生,二太太一定也可以。」 死而复生,怎么可能。 林二太太彻底瘫软在那里:「这……这与我无关……季大小姐……您替我说说话,放了我吧,我与这些没关系。」 「二太太叫错了,」季嫣然抬起脸,「我是常宁公主吗?我还是会异术的异人,所以您不要害怕,杀了您我也会将您复活,我们今天就来试试,让您重复当年我走过的路,看看您能不能再活过来。」 季嫣然话音刚落,几个宫中的嬷嬷走进门,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个托盘。 「这是桑皮纸,这是竹签,这是毒酒,我们一样样的来。」 林二太太颤抖的如同筛糠,常宁就是受过折磨之后才死的,现在季氏要全都用在她身上。 「不……不……不……」 嬷嬷上前架起林二太太的身子:「二太太这是您的福气,好事呢。」 「噗」地一声,嬷嬷用茶水润湿了桑皮纸,林二太太想要说话,那纸却贴在了她脸上。 林二太太大口地喘息却徒劳无力,身体被人死死地按住,死亡的阴影渐渐地笼罩了她。 一张,两张,三张。 她痛苦的将要晕厥过去,那桑皮纸却被挑开了一个缝隙,她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但是紧接着迎面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冷水,那些水争先恐后地进入她的口鼻,她开始不停地咳嗽,胸口如被千万根针刺进去,她听到自己尖厉的呼吸声。 终于那水被挪开,脸上的桑皮纸也让人撕下,她看到了周围那些面无表情的脸孔。 季嫣然接着道:「让她喘口气,别就这样死了,有一点差错恐怕都不能成事。」 「假的,」林二太太费力地抬起头,「假……的……她……她是骗子……她不是常宁……她不是异人……那都是……假的……问她几句话就会知道……她根本不是常宁,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她……在欺骗圣上……我……我也是……受人指使才……才会说当年常宁……是异人……我根本就没听到过常宁和李约说话……都是假的。」 林二太太用尽全力慌乱地说着,忽然看到了一双脚慢慢地从套间里走出来。 绣着龙纹的长靴。 是皇上。 林二太太顿时明白了季嫣然的用意,这是故意要让她在皇上面前说出实话。林二太太精神一振,用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向那双脚扑过去:「皇上,救救妾身,季嫣然这是要屈打成招,故意陷害妾身,求您为妾身做主……」 这是最后一搏,林二太太如一头疯狂的野兽不管不顾地上前,终于她甩脱了身边的嬷嬷和宫人,眼看着离那双靴子越来越近,林二太太越来越欣喜,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已经顾不得礼数,一双手就像靴子抓去:「皇上,这都是季嫣然的安排,她……她早有谋划好了,方才妾身说的话不作数,她……她……」 「二太太接着说啊,」季嫣然道,「您想要说我什么?」 林二太太瞪圆了眼睛,咬了咬牙:「她就是常宁,她是来向妾身报仇的……她都知道了……她全都知道了……」 季嫣然道:「我为什么要向二太太报仇?」 林二太太吞咽一口,眼看着季嫣然一步步跟过来,不知为什么看到那俏丽的面容,扬起的微笑,她就心生恐惧,林二太太更加慌张:「皇上,妾身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她说过她……是异人……所以她知晓那么多,她能预言将来……将来必然会对武朝不利……她就是谶言里的异人。」 「我要怎么对武朝不利?」季嫣然道。 林二太太嘴唇蠕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季嫣然道:「二太太该不会将十年前我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吧?」 林二太太不停地摇头:「你……你说……」 季嫣然冷笑:「我说,我受奇人传授奇门遁甲,可以呼风唤雨,还能看透人心中所想,更能让人起死回生,不但如此……我可乘风而去立即化仙。」 林二太太开始点头却又愣在那里。 季嫣然道:「我只有一事无法预料……若是料到了,十年前我就不会进行宫,更不会被人下毒害死。」 林二太太拼命地摇头:「不……不是……不是这样……」 季嫣然点点头,仿佛是在思量,片刻却又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是神女转世,乃天地之孕而生,娶我者能做君王,不……我自己就能登基成帝,做一个女皇帝,从此之后女尊男卑。」 第26章 林二太太惊恐地睁大眼睛,季氏竟然敢在皇上面前说出这种话。 季嫣然叹口气:「神女死时应有异象,可惜我死的时候天地好像仍旧一如平常,甚至到底是如何死的,我都不知晓,还好上天有灵,让我重新复活,我会卷土重来,这次谁也别想奈何我。」 林二太太握紧了手中的靴子,开始慌乱地摇晃:「皇上……您听听,李季氏……不……常……常宁,她承认了,她都认了。」 季嫣然道:「在此之前我要有所准备才是,所以林二太太说的都没错,对……留着我就是会祸乱武朝,我应该死。」 林二太太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季嫣然会全都招认,自寻死路,难道季嫣然真的不怕死。 季嫣然挥挥手,立即有宫人抬上几只箱子。 季嫣然重新走到林二太太身边,她扬起眉毛,嘴角是明媚的笑容。 季嫣然这样的表情就像是利刃出鞘,带着十足的杀气,看得林二太太惊骇万分,她不由地又上前爬了两步,死死地抱住了穿着龙靴的腿,那两条腿明显地挣扎了两下,却没有将她踹开。 季嫣然弯下腰,定定地望着林二太太,声音清晰:「将箱子打开,」然后稍作停顿,「二太太不看看那箱子里放着的是什么吗?」 林二太太战战兢兢地向那些箱子看去,脸色立即变得苍白,那些都是她准备带出京城的。 季嫣然笑道:「林二太太为什么这般了解一个「异人」,是不是因为……你也是异人?你告诉我,在这太平盛世里,您带着全部细软仓皇逃出京城是为了什么?」 林二太太牙齿开始打颤。 季嫣然那双眼睛说不出的通透:「二太太知晓京中要出事,所以提前做这样的安排对不对?」 林二太太再也说不出话来。 季嫣然道:「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京中到底要出什么事?」 林二太太不停地摇头。 「若是你不说,」季嫣然轻声道,「那我只能用异术,将你的心和头剖开看看其中到底都有些什么。」 「疯子,」林二太太道,「她是疯子,皇上,她……就是个疯子……」 季嫣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立即就有宫人端上来匕首和锤子,还有一盆火炭。 几个嬷嬷上前去拉扯林二太太。 林二太太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紧紧地拉扯着怀中的两条腿不放,她仿佛什么都忘记了,心中只有恐惧。 「松开。」 忽然一声呼喝,挡在那人面前的帘子也被扯下,穿着龙靴的人暴露在众人面前。 林二太太几乎魂飞魄散,最后一线希望也化为乌有,一双眼睛大大地睁开,仿佛有血泪从眼角淌下来。 她面前的并不是皇上而是脸色铁青的谢燮。 谢燮满是厌恶和嫌弃恨不得一脚将她踹开,当年就是她向谢燮告密,这才坐实了常宁异人的身份。 如今谢燮也只能站在这里听季嫣然说话,再也没有了往日那镇定的模样。 只有季嫣然如此的从容,无论面对什么仿佛都不会害怕,脸上那疏朗的笑意此时此刻却让她觉得残忍、冷酷。 从前常宁悄无声息地死去,如今要轮到他们了吗? 这难不成就是报应。 「谢大人……大人……」林二太太道,「您救……救……我……只要我将林家……的事告诉您……您就会护着我……您……知道……季氏说的都是假的,她是在诬陷我。」 季嫣然道:「是不是诬陷,我们一会儿就知晓了。」 林二太太感觉到一股大力传来,紧接着她被按在了地上,然后手指传来剧痛,一根竹签已经穿了进去,旁边的内侍已经拿来了一柄匕首向她胸口刺去。 「诬陷……」林二太太终于喊出来,「十年前是我……诬陷常宁……因为……因为常宁发现我打着林家的旗号,让娘家收买学政卖官……常宁要惩治我,我这才……顺着谢大人的意思……诬陷常宁是异人。」 林二太太看向谢燮:「不信你们问谢大人,谢大人也被常宁抓住了把柄,谢大人说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死了她一个能成全我们大家。」 谢燮皱起眉头道:「你可要想明白了再说话。」 若是往常谢燮的一句话就会让林二太太恢复理智,可是这次林二太太眼睛中满是慌乱,谢燮的话根本没有起一丁点的作用。 林二太太一遍遍地重复,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谢燮:「谢燮大人……都知道,他都知道,我……我……」 「既然谢大人都知晓,」季嫣然抬起头,「那您就说说为什么要让二太太带着所有的财物离开京城?」 季氏死死抓住这件事不放。 谢燮冷声道:「你故意吓疯了林氏,安排这一出戏码,是想要为常宁翻案,」说着微微一顿,「避重就轻,故意不去说自己的事,这样拙劣的手段只能骗骗林氏。」 第27章 谢燮说着向套间。 在这时候皇上应该出声打断季氏,结束这荒唐的戏码。 皇上却没有说话。 谢燮的手心里满是汗水,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有趣、太新奇,季氏问话的方法,她那无所畏惧的模样,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几乎将林氏折磨的疯癫,这些比杀人更让人觉得有趣。 皇上喜欢游戏,季氏已经引起了皇上的兴趣,不止如此还能揭开当年常宁之死的真相,换做是他站在那里也会兴致勃勃地看下去。 谢燮看向季嫣然,他要佩服她,因为她找到了机会果断出手,虽然步步惊心但是毫无怯意。 表面上胡闹癫狂,实际上细致缜密。 掌控了整个大殿的气氛,就连皇上也陷入了她这个局中,而且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 季嫣然从林二太太开始,要从哪里结束? 谢燮的心沉下去,季嫣然绝不是为了保命那么简单。 他们本是要让季嫣然重走一次常宁的路,季嫣然却利用这个机会将当年所有害常宁的人都聚在一起,将他们一个个全都解决掉。 季嫣然不是来送死的,她是要复仇,向所有人复仇。 就一个小小的女子只身前来,手中没有任何的利器,没有人会忌惮她,也没有人会防备她,正因为如此,她的话才容易被人相信。 谢燮攥住了手,他目光下就是季嫣然那纤细的脖颈,脆弱的只要他一掌就能打断。 而季嫣然就站在那里,仰起头,暴露着她的脆弱,如同鱼钩上的饵,故意吸引着他,他心中竟然一阵瑟缩,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动手,因为季嫣然方才对林二太太的那些手段,也深深地扎入他心中,他害怕稍有动作就会上了季嫣然的当。 「谢大人,妾身问您一个问题,您回答了才能问妾身,这不是我们早就说好的吗?」 谢燮目光一沉,刚刚将季嫣然带过来时,季嫣然的确提了这样的要求,可那时候他没想过季嫣然会在这时候发问。 谢燮向套间躬身:「皇上,微臣不知此事。」 季嫣然道:「这世上哪里有谢大人不知道的,更何况林二太太是谢大人的耳目,她怎么敢瞒着谢大人做安排。」说到这里她微微翘起嘴唇,只不过得意的样子只会让谢燮看到。 她就是要激怒谢燮。 她跟着程队办了大大小小的案子,见过穷凶极恶的匪徒,也看着程队问审那些罪犯,程队说的好,不论是对质还是审讯,只要能够保持镇静,不畏惧生死,才能掌控一切。 她就从最软弱的林二太太下手,从这里让当年的事慢慢浮现,然后带给他们一个复仇的盛宴。 林二太太不停地摇头:「这些箱子不是我的,不是……」 林二太太开始哭泣,就算挣扎也是这样的虚弱,让人轻易就辨别出她说的是假话。 「二太太让我们带着离京……」 林二太太身边的人已经招供。 「二太太说,京中要乱起来,林家也会跟着被灭族,等着一切都过去,林家手中财物全都会变成她的。」 季嫣然目光闪亮,落在谢燮脸上:「谢大人说说京城为什么会乱起来?江家犯了谋反大罪都没有被灭族,为什么反倒是林家要遭此祸事,我们推算一下,林二太太到底是林家媳妇,林家若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林二太太就算回去娘家也一样要被抓捕受罚,二太太的意思却是林氏一族覆灭,她依旧能够回来接手林家财物,是谁给了她这样的承诺,谁有这样的权利……」 季嫣然顿了顿:「是皇上吗?也只有皇上能够如此。」 谢燮觉得可笑:「你竟然无端将这些推到了皇上身上,根本就是顺口胡……」将要说到最后一个字谢燮忽然明白过来,季嫣然到底是什么意思。 能够许诺二太太这些的只能是皇帝。 如今的皇帝没有做,那么……将来的皇帝呢? 谢燮厉眼看向季嫣然:「你们林家想要做什么?你进宫又故意让人带来林二太太,就是为了让皇上相信当年常宁被人所害,如今林家也要蒙受冤屈,你们背地里在谋算些什么?」 不等季嫣然说话,谢燮躬身:「皇上,微臣提议立即将林家众人抓捕审讯。」 「啪啪啪。」 一阵鼓掌的声音。 季嫣然伸出两只手脸上满是钦佩的神情:「还是谢大人厉害,一语中的,如今的确应该将林家上下全都送入大牢,防范于未然,至于审讯,只要在林让面前刑讯林太夫人,林让不忍母亲受苦,定然什么都会招认,说不得谢大人立即又会收获一桩谋反案……不过……」她顿了顿,「林家都下了大牢,若是京中还有事发生该怎么办?又该抓谁?谢大人吗?」 第28章 谢燮目光微闪:「微臣自愿入大牢之中,任凭朝廷盘查。」 「谢大人这样急着离开,是不是怕皇上向你询问那谶言之事?」 季氏就像一条恶狗,好不容易让她松开了嘴,她却接着去咬旁处。 「那谶言的确是谢爱卿所说,朕没有亲耳听到。」 谢燮僵立在那里。 皇帝缓缓走出来。 谢燮心一沉,皇上已经开始质疑谶言。 「皇上那句谶言是真的,」季嫣然抬起头道,「其中的内容千真万确。」 这次连皇帝都觉得惊讶。 皇帝目光阴沉:「你倒说说看,为什么是真的。」 季嫣然道:「谶言一出,上天护佑,这句谶言传出来的确有人得到了机缘,」她缓缓地看向谢燮,「谢大人从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文武百官都可任他诛杀,一句谶言将他送到了如此高位,这谶言是为谢大人而生,只要谢大人想,就连内宅的妇人也可以利用它达到自己的目的。」 林二太太能够诬告常宁公主,自然是因为迎合了谶言。 「从前谶言不过就是一句空话,可是备受太后宠爱的常宁公主因谶言而死之后,武朝上下谈‘谶’色变,以谢大人判断‘异人’的标准,从前的圣人、将星、乃至避世的五老都该死,可他们没死,前朝也并非他们而亡。」 季嫣然转脸看向谢燮:「谢大人如此费尽心思杀一个女子,可见并非为了武朝安危,是这能够给你带来似锦前程,现在卷土重来,是觉得如今的一切已经不能让你满足,你还想要更多。但是您别忘记了,谶言不该为你所用,能用这些的唯有天子,天子说的话,才是谶语。」 少女的袖子展开,脸上是神秘的笑容。 「谢大人,我来跟您玩一个游戏吧!1、2、3你来问我问题,你问不出来我就来问你。」 「谢大人,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秘密?」 季嫣然的问话让谢燮无法回答,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让皇上起疑。 有没有秘密不在于他,而在于皇上心中的思量。 但是他不说,更像是有意避讳。 季嫣然的目光落在谢燮脚上:「谢大人穿着皇上的龙靴有没有觉得不舒坦。」 谢燮想要随意笑笑,这是他平日里应对的法子,只要表现出轻松随意,皇上反而不会有任何的猜疑。 他们君臣平日里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可是在一瞬间却被季嫣然打破了。 明明是皇上命他穿成这样配合季嫣然来审问林二太太,季嫣然却用这件事来质疑他,分明就是在挑拨。 这种挑拨却简单有效。 谢燮将靴子脱下来恭谨地奉上前。 「这就对了,就算是皇上赐给谢大人的,谢大人也不能收,因为有些东西不是旁人能够觊觎。」 谢燮目光更加阴沉,他已经感觉到来自于皇上的威严。 「皇上,十年前的那一夜,最大的变化并不是常宁公主薨逝,」季嫣然缓缓道,「有人故意冤枉林家和常宁公主,让本来倚重的股肱之臣远离您,甚至母子失和,还让人有了理由可以排除异己,这一步是偷天换日。」 季嫣然上前将林二太太拉扯起来:「皇上您看这样的妇人,竟然能两次发现异人,在京中达官显贵都不知晓的情形下,却能拿着所有身价离开京城自保,仔细想一想,真是可笑至极。」 林二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季嫣然丢在地上,她甚至都忘记发出惊呼,只是瑟瑟发抖的哭泣。 「都是假的,」林二太太不停地道,「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季嫣然抬起头,「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大费周章的布置,想要得到什么结果呢? 李约还是林家若是有异心并不可怕,因为皇上您因为常宁之事早就掌控了他们的行踪,最可怕的是您身边最信任的人背离,那样才真是防不胜防。」 季嫣然看着谢燮:「这才是最高明的手段,对不对谢燮大人? 皇上您不妨试试,能不能从谢燮大人手下的死士嘴中问出一句实话。」 答案当然是不能。 在皇帝面前,没有证据未必不能定罪,有时候什么都查不出来,才是皇帝最震怒的结果。 谢燮还没说话,皇帝已经下令:「将谢燮身边的人都带去大理寺,让晋王亲自审问,林氏和身边的人全都拉下去,审完……杖毙,一个不留,常宁死于毒酒,她们害死当朝公主,不能死的这样轻松。」 林二太太这样愚蠢的人当然不能成为皇帝身上的污点。 季嫣然道:「请皇上应允,妾身想问林氏一句话。」 皇帝淡淡地道:「去吧。」 季嫣然走到林二太太跟前低声道:「你怎么知晓当年常宁查出了你的过错?」林二太太并没有被林家处置,常宁做事向来果断,绝不会给林二太太脱罪的机会,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常宁没来得及将这些告诉林家人,这样的话又是谁提前给林二太太报信。 第29章 林二太太道:「是……是……」 季嫣然替她将话说出来:「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林二太太一脸惊诧,眼看着季嫣然就要离开,她一把拉住季嫣然:「季大小姐……求求您……救救我……我什么都会说出来……这一切都是他们安排的,他们要害死常宁,还要害死你。」 「救救我吧,求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林二太太终于下定了决心,「给我通风报信的是冉家人。」 季嫣然点点头,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季大小姐,我都说了,您现在可以救我了,我对您还有用,我还有用。」 季嫣然淡然道:「我从没说过要救你。」 林二太太脸上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我还知道一些事,我可以说……」 「生不如死的时候,你什么都会说,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查出来,」季嫣然抬头微笑,「没有人想死,但是自己选的路就要走下去,无论什么结果都要接受。我不会为你求情,皇上赦你不死,我也会找到你,将你杀死。」 少女淡然地说着这些,仿佛说的并不是人命,而是一件简单的小事。 这才是让人觉得可怕。 「恶鬼,」林二太太颤抖着嘴唇,用尽力气喊叫,「你就是个恶鬼。」 「你错了,」季嫣然道,「我不是恶鬼,我比恶鬼更可怕。」 大殿里的人陆陆续续退下,皇帝看向季嫣然:「这么说你不是常宁。」 季嫣然行礼道:「皇上,您真的相信这世上有死而复生的人吗?」 皇帝看着季嫣然,一双眼睛说不出的凌厉:「你所说的那些死后转生都是在骗朕?」 季嫣然道:「妾身没有骗皇上,妾身仍旧相信转生之说。」 「伶牙俐齿,可还是逃不了欺君之罪,」皇帝眯起眼睛,「朕给你机会将功折罪,太后病重,你就留下照顾太后,若是太后身子好起来,说不得朕会既往不咎。」 皇上这是要将她留在宫中,这样一来就能牵制李家和林家,等到谢燮的事查清楚,皇帝才会将她放出宫。 从大殿里出来,宫人上前带路要引季嫣然去慈宁宫。 刚刚走出不远,那宫人却停了下来:「前面就是内宫了,李三奶奶等一下。」 宫人说完慢慢退到一旁。 季嫣然转头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身穿官服,细长的眼睛如天边皓月,定定地凝望着她,走到她身边。 「阿雍。」季嫣然轻轻喊了一声。 在这里见面有多危险她心中知晓,方才的宫人是被李雍买通了才会带她过来。 「三爷,奴婢去前面看着。」宫人说完立即远去。 她嘴角微扬,脸上是轻松的微笑,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半晌才看到她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瘦弱的肩膀也垂了下去。 宫墙之下,显得她更加的纤弱,他忍不住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依靠在他身上。 什么话也不必说,就这样静静地陪伴。 时光仿佛都慢下来。 「皇上在宫中加派了禁军,如果有需要就去找守门的禁军,」李雍说着微微一动,「一定要多加小心,皇上将程家兄弟也押去审讯……」 季嫣然知道她身边的人会被盘问,却没想到直接押入大牢审讯。 「没关系,」李雍道,「我倒觉得是好事,他们做过不良人知晓该怎么应付,我让他们先保住自身安危,等到有了消息我就会将他们放出来,关押他们的地方离慈宁宫不远,他们可以立即出现在宫中。」 季嫣然点点头。 李雍低声道:「方才害怕吗?」 季嫣然闭上眼睛微笑:「不怕,只要想到要杀他们,我就不会害怕,」她微微停顿,「阿雍怕不怕?」 李雍伸出手轻轻地落在季嫣然鼻尖上:「走吧,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了。」 他身姿笔直,目光从容,从头到脚一丝不乱,看起来镇定自若,就像她第一次在大牢里遇见他时一样。 「那我就走了,」季嫣然说着微微一顿,「谢燮对皇上很重要,现在皇上一时气愤,缓过神来说不得就又会召见谢燮,这个人诡计多端,皇上若是命晋王和三爷审问他,一定要小心。」 李雍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知道这样还在大殿上逼迫谢燮,还不是想要谢燮恼怒你,这些日子将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无暇去顾及其他……你没想过稍有差池,也许结果就会不同。」 不去对付谢燮,谢燮也会来对付她,还不如冒险试一试,其实这些李雍心中都清楚,他是担忧她才会说出这些话。 季嫣然还没说话,只听李雍接着道:「不过,我并不害怕,因为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30章 季嫣然心中不禁一颤,抬起头看到李雍那清澈的眼眸,他的嘴角慢慢翘起露出一个明亮而温暖的笑容。 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那挺拔的背影,让人说不出的心安。 …… 李约将手中的文书交给杜虞,转头向窗外看去。 这个时辰宫里没有传出消息,那么就代表一切都很顺利。 「主子是不是担心季大小姐。」杜虞低声道。 李约没有说话,端起茶抿了一口。 杜虞脸色难看,这一天他都心神不宁,生怕十年前的事重现:「主子应该拦着大小姐,不让她进宫去,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不会。」李约淡淡地道。 错过一次,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而且……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李约话音刚落,葛先生进门道:「冉老爷来了。」 李约道:「请他过来说话。」 冉守功没想到会这样顺利的见到李约,于是干脆开门见山:「我听说季家长女被召进宫,季家和林家外都有兵马把守……你准备要怎么办?」 李约神情波澜不惊。 冉守功的目光落在李约面前那一封封书信上。 「这次你想要做什么总要说一声,」冉守功道,「我们在京中这么多年,也有所准备,不会再让你独自冒险,否则怎么对得起……太子爷……」 冉守功说到后面几乎是在叹息。 人说相识时间久了,就会知晓彼此心中所想,可是李约这些年行事隐秘,城府渐深,让他们愈发摸不清头脑。 虽然听女儿说季嫣然就是常宁,可他仍旧不敢确定李约是否真的会动手。 李约抬起眼睛与冉守功对视,他眉眼舒展开来,仿佛十分随意:「我已经让岭南道出兵。」 冉守功惊诧,已经不声不响地动用了兵马:「这……什么时候……」 李约道:「过些日子就会兵临城下。」 冉守功只觉得一把火已经烧在头顶,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不事先说一声,也好让我们有所筹备,现在不算是最好的时机,但……仔细筹谋也未必就……就没有把握赢下来。」 真的被九黎料中了,李约真的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动手。 冉守功道:「你真的是为了那季家长女?」 李约抬起头来,凌厉的目光看得冉守功手心也沁出汗来。 冉守功不禁后悔自己方才太过大意,竟然这样径直发问。 「我的身世如此,」李约淡淡地道,「我和他不可能共处于世,他知晓我的存在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与其束手待毙不如竭力抗争,哪怕鱼死网破。 冉大人与东宫旧臣筹谋多年,不就是要等这一天吗?何必如此惊讶。」 冉守功低头道:「我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会这样快。」 「冉大人要好好思量,」李约笑容淡然,「这是谋反大罪,若准备与我站在一起,将来就没有反悔的机会。」 冉守功知晓李约的脾气,不敢有半点的犹豫立即跪在地上行了大礼:「全凭公子调遣,我们京中人手不少,定然能派上用场。」 李约点点头。 冉守功才起身道:「东宫那边也不安生,我已经让人好好盯着,免得节外生枝。」 从李家出来,冉守功心中一块重石仿佛落地,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担忧,这可算是生死之战,输了就要赔上冉氏一族。 从建朝以来,这是最大的一场皇位之争。 冉守功这样思量着一路回到冉家,冉九黎已经等在书房。 冉守功向女儿点了点头:「他是要动手了。」 冉九黎脸上浮起笑容来。 冉守功看不明白:「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心为他谋划,就算赢了也没有你半点的好处,倒是那个季氏,不但什么都没做,还惹出一堆麻烦,如今我们拼尽全力却要去救她,真的赢了,季氏将来必定主掌后宫,哪里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不在乎,」冉九黎道,「我也不是看重这些,父亲不要多想,现在要想法子帮他救人,季氏在宫中必然会成为皇上要挟他的把柄,只有将季氏救出来,他才能安心。」 冉守功叹了口气。 冉九黎向冉守功行礼:「父亲,您一定要帮帮李约,让他能够为太子爷伸冤,这些本来就是他应得的,他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对于整个武朝来说,儿女私情不过是小事。」 冉守功怔怔地还没有说话,外面已经传来声音道:「说得好,若是仁显还在,定然会给他定下这门亲事。」 冉九黎一脸惊讶,冉守功忙迎了出去。 第31章 身穿青色长袍的人走进来,他眉目中带着几分的高高在上的威势,一脸赞许地望着冉九黎:「冉家生了个好女儿。」 冉九黎一双眼睛不失礼貌地落在那人身上,然后恭谨地上前行礼。 「你可知道我是谁?」 冉守功刚要说话却被那人摆手阻拦。 冉九黎思量片刻便道:「您是敬王爷。」 敬王立即笑起来:「你是如何知晓?」 冉九黎道:「您直呼先皇太子的名字,所以定然是宗室长辈,太后娘娘也说过先皇那一辈,最年轻有为的就是敬王爷,将渤海治理成了安乐之地,现在先皇太子一脉有难,能够挺身而出的就只有王爷了。」 先皇驾崩时在最后关头召见了敬王,兄弟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一直引来朝廷上下议论纷纷,常宁死了之后,她才从太后娘娘那里知晓了实情。 敬王就是先皇留给太后的最后一张保命符,也是可以颠覆天下的令牌。 虽说先皇驾崩之后,敬王久居渤海不肯入京,仿佛早已经脱离了政权中心,可她还是有法子请来敬王出山。 这就是她和常宁不一样的地方。 冉守功将敬王迎到主位上坐下。 冉九黎亲自奉茶吩咐身边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敬王看着冉守功:「怪不得从你们冉家打听不出消息,这些都是从前的不良人?」 冉九黎颔首道:「常宁去了之后,朝廷废除了‘不良人’,我就将他们留在了冉家。」 敬王道:「当年想要招揽他们的人不少,他们却留在这里,可见他们是因为钦佩你。」 说完这些,敬王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深沉许多:「那李季氏是怎么回事?」 冉九黎整个人看起来眉目疏朗不卑不亢:「嫣然是常宁。」 「胡说,」敬王打断冉九黎的话,「就因为她跟着胡僧学艺,解开一盘棋局,你们就认定她是常宁?常宁岂会如此不懂礼数,不知廉耻……」 「王爷,」冉九黎立即跪下来,「嫣然不是您想的这样,从前她……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常宁,所以才嫁给李雍,如今她明白过来,已经决定要与李雍和离嫁给李约,常宁当年去的早,李约差点死在行宫,如今他们能够团聚岂不是好事一桩,而且嫣然并非像您想的那般,她与人为善,做了不少的事,就连曾经的‘不良人’也到了她身边,谁都知道武朝没有哪个女子能及得上常宁,常宁终于死而复生,不论对谁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死而复生,」敬王冷冷地道,「世上真有这种事,我们就不用聚在这里,只要让先皇活过来主持大局,武朝就可以一直繁盛下去。」 「那不同,」冉九黎焦急地道,「常宁是……她是……」 「异人吗?」敬王道,「我看你们都被谢燮和那季氏骗了,这世上即便有‘异人’那也该是真龙天子,绝不会是一个妇人。」 冉九黎垂下头:「王爷不知道,若不是有嫣然,李约不会振作起来,更不会想要恢复自己的身份。」 听到冉九黎的话,敬王眼睛中闪过一抹杀机,冷冷地道:「好了,这些事不重要,你先下去,我还有话要跟你父亲商议。」 冉九黎这才起身带着人离开。 敬王拿起茶抿了一口,看向冉守功:「你们冉家世代忠良,也算不负先皇、太后重托,你可想过这件事过后要得到些什么吗?」 冉守功道:「只要社稷安稳,武朝昌盛……」 「不,」敬王道,「尘埃落定论功行赏,你们冉家必然是头一个,你忠勇有余,聪慧不足,冉家又缺少后进子弟,想要成为世族还缺一份天大的荣耀。」 冉守功仔细地听着。 敬王起身:「护好你的女儿,你们冉家只有依靠她才能兴旺。」 冉守功半晌才明白过来:「王爷的意思是要九黎……」 「母仪天下,」敬王接口,「这样识大体知进退的女子才能登上后位,而不是那个失去贞洁,引得叔侄不合的李季氏。」 「王爷,这……不可啊,李约不会答应。」 「由不得他,」敬王淡淡地道,「要说李季氏和常宁有什么地方相同,那就是——她们都是命薄之人。」 冉守功睁大了眼睛,敬王的意思是要杀了季嫣然。 …… 冉九黎走出长廊,微风吹到她脸上,她慢慢弯起了嘴唇,若说这些年在慈宁宫都学到了些什么,那就是让她看清楚了无论什么都绕不过「利益」二字。 太后娘娘当年若是肯用手段就不会被人压制了一辈子,十年前她已经打败了常宁,如今面对的不过是小小的季嫣然。 「长姐在笑什么?」冉六迎面走过来。 第32章 冉九黎看过去:「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冉六行礼道:「谢燮下了大牢长姐知道吗?」 冉九黎点点头:「也是才听父亲说起。」 「皇上命晋王和李雍审问谢燮,」冉六说着微微一顿,「可见皇上对谢燮起了疑心。」 冉九黎脸上笑容更深:「这样一来,嫣然应该很快就能出宫。」 冉六摇摇头:「李三奶奶被留在了慈宁宫,李家和季家都急的不得了,恐怕皇上是有意为之,」说着顿了顿,「伯父能不能让御史台出面弹劾谢燮,一鼓作气将他送进大牢,只有惩办了他,李三奶奶才能平安。」 冉九黎叹口气伸出手整理冉六的衣衫:「你也是入仕的人了,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沉稳着些,父亲已经在想法子,我也准备进宫去打听消息,只要有办法定然会将嫣然带出宫。」 冉六脸上满是欣喜:「长姐能帮忙,那自然是最好。」 冉九黎温和地望着冉六:「好了,父亲那边还有事,你先到我屋子里说话。」 冉九黎向前走去,冉六目光一时发怔,悲伤的神情从脸上一闪而逝,希望长姐没有害人之心。 大家皆大欢喜,就算让他粉身碎骨他也愿意。 冉六从冉家出来,茫然地在街上走了一圈,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身边传来声音道:「六爷,您来了。」 冉六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抬起眼睛看到了不远处的李丞。 李丞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脸上,仿佛让人忘记了那些丑陋的伤疤,身边一个少女送来只食盒,还没等李丞说话,那少女就红着脸跑开。 有的人即便面目全非也一样活得让人心生欢喜,有的人就算打扮的再精致,依旧看不清前路。 「这是怎么了?」李丞不禁问过去。 「没事。」冉六一把将李丞手中的食盒打开,毫不客气地拿出点心吃起来。 李丞笑着摇摇头:「进去吧!」 「不去了,」冉六道,「我这就去大理寺,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 李丞有些惊讶:「你能去大理寺?」 「伯父让我去羽林里任个骑官,」冉六道,「正好大理寺缺人手,我先过去帮忙。」 「是你自己想去吧。」 李丞总是能看透冉六的心思:「大理寺那样的地方不要惹祸。」 「知道,」冉六叼了最后一块点心,然后将食盒送到李丞怀里,「以后不要随便拿人家东西,拿来你又不吃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女孩子的心意,而且这点心……真不好吃。」 说着也不等李丞说话,就挥挥手远远地跑开。 看着空空如也的食盒,李丞不禁摇头,好不好吃,他总要有机会吃才是。 冉六的身影渐渐消失,李丞也收起了笑容。 「六爷怎么这样就走了。」李家下人有些好奇,往日里冉家六爷就像狗皮膏药,见到大爷就缠着不放,今天怎么转了性。 李丞转过身:「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 谢燮被抓的消息传开之后,先受震动的是东宫。 太子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一张脸消瘦而苍白,只有屋子里聚集了幕僚的时候,他眼睛中才会有几分野心勃勃的威严。 毕竟这次成了之后,他就可以登上皇位。 「皇上已经下定决心。」 「这次恐怕是无路可走了。」 「谢燮都会被抓,这把火很快就会烧到太子爷这边来。」 太子眼皮微微一颤,当年「异人」之事他也在推波助澜,只因为林家不肯站在他这边,他便借用此事排除异己。 「这样看来不管是李约还是林家都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命晋王审案,这是对晋王的器重,惠妃就算生下皇子,江家已经败落,皇子也尚年幼,不可能被立为储君,没有人是晋王的对手了。」 「皇上召见礼部找出了当年高宗废太子的卷宗来看,这是准备动手了……」 各种议论让太子心中烦乱,本来他还拿不定主意,如今看来已经不能等了,必须要全力一搏。 「都别说了,」太子冷冷地道,「黔中陈家的兵马已经快到了,让人守住城门,不准李家任何一个人走出去。」 成王败寇,只要他将所有人都杀死,就连史书也任由他来书写。 父皇没有召他进宫也是好事,反而方便他行动。 太子站起身来:「父皇有难,若是众卿随我一起诛杀奸佞稳住朝纲,众卿皆为从龙之功,武朝至今唯有此次是大难,列位都会被记入武朝史册。」 众人立即起身:「愿为太子肝脑涂地。」 第33章 太子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就让世人都看看,到底谁是武朝的主人。 「太子爷还要小心那季氏,万一她会妖法……她可是谶书中的‘异人’。」 太子冷笑:「有什么了不起,当年常宁小时候还有人为她推算,说什么将来必然甲冠天下,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可见这话便是个笑话,后来被太后娘娘改成‘嫁冠天下’,太后打算的不错,想要常宁母仪天下,可惜……常宁终究是个蠢人,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如果林家攀附他,常宁肯委身做他的继室,自然有机会为封后。 常宁都已经烂成了泥,那个李季氏更微不足道。 「等进了宫,我倒要看看那个‘异人’是不是真的会死而复活,」太子说着扬起眉毛,「我不像父皇,对那些谶言如此在意,我要亲手破了那谣传。」 「太子爷英明。」 一片呼声中,太子眼前浮起李季氏那双清澈的眼睛,她的目微变,带着些许鄙夷的神情,不知怎么的,太子心中一痒。 「封住宫门,不要放出一个人。」 这天下就要变成他的了。 …… 慈宁宫中,季嫣然陪着太后娘娘说话。 太后娘娘眼圈有些发红,提起当年的事仍旧几度哽咽:「常宁都是因为我才去的行宫,他们买通了我身边的宫人,说我病在了行宫,其实却将我困在了行宫东坡四面环水的庆门阁里。」 太后说不下去,旁边的宫人接口道:「太后娘娘察觉出事情不对,遣我们出去打听消息,却已经晚了,码头上的船都被调走,哪里能动半分,后来太后想了法子,将庆门阁一把火烧了,皇上才派来了人灭火,可是等我们出去……就看到李约跪在行宫里,浑身上下都是血,公主已经薨逝。」 季嫣然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太后娘娘知晓是谁害的常宁?」 太后点点头:「能闹出这样大的阵仗,除了皇帝还能有谁?只不过不能明说,只能先忍下来,否则不管是李约还是林家都要遭难,皇上为了遮掩也是大动干戈,杀了不少的宫人,慈宁宫那些为他办事的奴才一个也不留,这样也免得被我抓住把柄。」 说起这些是,太后眼睛中一阵痛楚,好半天才看向季嫣然,目光中满是期盼的神情:「你真的是常宁吗?」 季嫣然起身,上前几步走到太后娘娘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如同晚辈第一次见到长辈时一样,带着几分的拘谨和青涩,半晌起身道:「林诲一脉长女阿瑟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虽然早有准备,仍旧面露惊讶,这瞬间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常宁第一次进宫来向她请安,因为有些胆怯总是低着头,一会儿就坐不住跑了出去,还在御花园里迷了路,所以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起来吧,」太后忙道,「没想到你还真的……也好,也许这就是天意。」 「太后娘娘,」季嫣然道,「您要为常宁做主,如今我已经查清楚,当年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谁?」太后立即振作了精神,「是江家?」 「不,」季嫣然道,「是冉九黎,请太后将她召入慈宁宫仔细询问。」 「九黎?」太后有些惊诧,显然没有料到,「她怎么会,她与你情同姐妹。」 季嫣然道:「我从前也是这样想,只不过真相就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事不宜迟,太后娘娘让人去宣她,迟些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样重要的时刻,她要和冉九黎一起度过。 「大小姐,您回去吧!」 冉九黎站在李家门口,守门的下人上前恭谨地道:「宗长不在家中,出京到寺里挂单去了。」 冉九黎微微笑着并没有受挫:「明日我就要进宫去了,若是有什么话我也方便传达。」 话说的十分隐晦,但是谁都能听明白,季大小姐就在宫中,冉大小姐是在问宗长要不要给季大小姐带消息。 李家如今周围都是朝廷的眼线,冉大小姐还能前来,可见是真正为宗长和季大小姐着想。 李家下人也有些动摇,思量片刻还是低头道:「大小姐不要为难我们了,宗长真的不在。」 冉九黎点点头:「我去胡同口的胭脂铺子等半个时辰就离开。」 管事妈妈扶着冉九黎上了车:「这么多年,就连是块冰也被您焐热了,李家宗长真是太薄情。」 「你错了,」冉九黎道,「他是长情之人,认定一件事就会做好,这样心志不移将来才能成就大事。」 管事妈妈仍旧一脸愁容:「这样的话,大小姐岂不是要被辜负。」 冉九黎微微一笑:「不过想要永远一成不变却不容易,除了心志不移之外,最重要的是……处境允许他这样做。时光匆匆,将来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切都将不同,他就会明白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最合适的,而我从前做的事也就全都会变得有意义。」 第34章 再说,她这样做并不完全是因为李约,也是为了先皇太子一党,将来就算李约会负她,大局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大小姐,」管事妈妈道,「奴婢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冉九黎点点头,管事妈妈才道:「在这时候不是应该离宫中越远越好吗?季嫣然在慈宁宫不知道会向太后说些什么,奴婢怕她会对您不利。」 「她刚将谢燮送进了大牢,定然觉得已经掌控了局势,否则也不会迫不及待地让我进宫去,这时候我随了她的心意,她就会放松警惕,」冉九黎抬起头,「准备了这么多年,事到临头没有退缩的道理,就算输也要输的轰轰烈烈。」 她那精致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李约需要的不是一个美娇娘,而是她这样一个出身高门,识大体懂大局的闺秀。 任凭常宁和季嫣然再如何折腾,将来也是她的名字和李约写在一起。 季嫣然还真以为她是常宁了,她故意让人抬着季嫣然,称呼季嫣然是常宁公主,就是时机成熟之后,她亲手将季嫣然从高台上推落下来。 季嫣然会比常宁下场更惨,这就是觊觎她位置的下场。 「我必须去慈宁宫,」冉九黎道,「我要让季嫣然知道,如今太后一脉做主的人是谁。」 …… 李约站在书房中。 「主子,冉大小姐进宫去了。」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旁边的杜虞道:「主子知道冉九黎不会帮着季大小姐怎么还这样高兴。」 李约垂下眼睛:「她看到了会开心。」 最后一击,她更愿意亲力亲为。 「真不明白主子在想些什么,」杜虞一脸忧愁,「敬王都来到了京城,眼见陈家的兵马也到了,从古到今还没有您这样谋反的人,一点都不着急。 您真的不准备去见敬王和那些东宫旧臣。」 李约端起一杯茶:「不用去。」 杜虞心中叹息,他们跟在主子身边也是没用,因为他们都不明白主子心中所想,只有她才行,即便相隔万里她也能洞悉主子的打算。 不管日后如何,他只希望主子和她能够在一起,这也应该是主子的期盼。 …… 慈宁宫中,季嫣然陪着太后说话。 大殿中响起久违的笑声。 「你这孩子,就会逗哀家开心,」太后面色红润,「早知道,在你进宫诊病的时候就该将你扣下。」 女官上前奉茶:「太后娘娘嘴上这样说,其实才舍不得。」 太后的笑容收敛了些,终于叹了口气:「从前常宁总被我拘着,她出了事之后哀家每次想及都会后悔,她好好的年纪都跟我在宫中蹉跎,真是苦了这孩子。」 「因为您是公主心中最看重的亲人,」季嫣然接过宫人手中的美人锤轻轻敲打着太后的小腿,「您离不开公主,公主也将您当做依靠。」 听着季嫣然这样说,太后目光微微涣散:「你说的是啊,有时候哀家觉得常宁就是亲生的女儿,如果她能一直在……一直……那该多好,可惜啊……」说着看向季嫣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季嫣然的头顶。 「太后娘娘,您想过要出宫吗?」季嫣然忽然道。 太后一怔:「你说什么?」 季嫣然道:「前朝有这样的例子,新君登基之后,先皇的太妃们有子嗣者可以随子去封地,太后娘娘虽然没有子嗣,但是林家愿意在岭南奉养您,族中还有不少的子孙都可以膝下承欢。」 太后从来没想过这些,有些微微动摇,不过很快她就微微闭上眼睛:「哀家老了,已经习惯了宫中,岭南是个好地方,哀家的身子骨只怕回不去了。」 季嫣然的眼睛中的神采微微有些晦暗,转眼却恢复如常。 太后转头看向季嫣然半晌才道:「你是个好孩子。」 说着话,宫人来禀告:「冉大小姐来了。」 太后的脸微微一沉。 冉九黎进门行礼,关切地看向太后和季嫣然:「外面打听不到宫中的消息,臣女递了几次牌子都被打了回来,听说太后娘娘召见,心中说不出的欢喜,看到太后娘娘和嫣然都安然无恙,臣女也就放心了。」 太后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慈祥的笑容,眉目中有些疏离:「难为你有这样的孝心。」 冉九黎道:「谢燮下了大牢,皇上不会再怀疑嫣然了吧?」 提起这件事,太后开口道:「皇上已经知道所谓的谶言是被人编造出来的,有人想要害常宁故意散播开来。」 冉九黎点点头:「臣女也觉得那谶言有蹊跷,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有了证据,」太后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冉九黎,「有人已经招认了。」 第35章 冉九黎静等下文,眼看着太后慢慢地走到她身边。 太后声音低沉许多:「她说,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冉九黎惊诧地看着太后,半晌才回过神:「太后娘娘,您说这都是我的安排?」 她的眼睛有些发红,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您真的这样想吗?」冉九黎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用它来害常宁,我和常宁那么多年的姐妹,我怎么会这样。」 「哀家就是在问你,」太后表情阴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冉九黎看看太后,转头又去看季嫣然,仿佛明白过来,忽然仓皇一笑:「看来无论我怎么辩解,太后娘娘和季大小姐都已经有了结论,我不知道是谁说了这种话,难道我这些年的作为,竟然敌不过一句流言。」 冉九黎的模样让太后有些迟疑:「当年阿宁被害,哀家总觉得太过蹊跷,我虽然久居慈宁宫,也不至于事先听不到半点的消息,现在想一想应该是身边有人与外面串通,皇上了解慈宁宫的一举一动,自然就能出其不意地对付阿宁。」 冉九黎道:「所以现在太后娘娘将这件事怪在臣女身上,」说到这里她看向太后,「冉家和臣女若真有这样的算计,为何这些年还要背离皇上……」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愈发轻起来,她骤然抬起头:「相反的冉家做的事,太后娘娘都知晓,您若是真的对冉家有怀疑,只要全都禀告给皇上,冉家就会祸及全族。 这是谋反大罪,冉家根本无法脱身。」 冉九黎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函:「太后娘娘,臣女进宫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禀告。」 太后目光一凛:「你拿的是什么?」 冉九黎道:「这是冉家用了十年时间查找的证据,如今总算全都齐全了,只要看了这些,大家就会明白,李约是先皇太子的血脉。」 太后不禁震惊:「你们查到了?」 内侍将信函奉上,太后忍不住仔细看过去。 冉九黎接着道:「臣女手中的‘不良人’原本就擅长稽查,靠着一点线索,找到了当年从东宫带走孩子的内侍,内侍为了证明这是先太子血脉,还拿走了东宫记录用的文书,之后他们隐秘在兴元府,本来只想隐姓埋名安安稳稳过日子,没想到却被谢燮找到,皇上当年表面上要将他迎回京城,其实在那之前就派人追杀。 那位内侍早就见惯了这些,事先书信给东宫旧臣,他知道朝廷对这些旧臣都了如指掌,这样做不过就是要吸引朝廷注意力,其实背地里已经联系了京城李家来托孤,那个孩子就是李约。 为了将来能够证明李约的身份,先太子太傅不惜辞官归家,战战兢兢地过了这么多年,如今他愿意出面说明一切,当年东宫不见的‘太子印’也在他们手中。」 丢失的先太子印,也是当今皇帝的一个心病。 太后目光落在那信函之上,上面果然盖着一枚太子金印。 是真的。 太后的眼睛微微发亮。 冉九黎道:「先太子仁慈,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朝中不乏有人支持,只要在合适的时候揭开这个秘密,想必就能扶新君即位。」 「闭嘴。」太后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整个身体微微一晃。 季嫣然立即上前搀扶。 冉九黎扬起脸:「太后娘娘都不敢说,但是臣女却已经不惧这些。因为这对于冉家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成败冉家都会欣然接受。 冉家做了这么多,不可能去做皇上身边的忠臣,别人或许还会犹疑,但是冉家却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先太子讨个公道,要按照先皇的遗诏行事。 如果我当真害了常宁,都只会让李约厌弃,我何必如此,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惠妃和东宫已经有了动静,我们只要稍有差池就会功亏一篑,若是太后娘娘仍旧怀疑我……那就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使人查问,现在不能中了他们的离间计。」 太后仔细地看着冉九黎:「你若是骗哀家,哀家立即就能知晓。」 「这是捅破天的事,臣女要如何欺骗,」冉九黎道,「臣女真的有二心,只需要将这些文书交给皇上,从前大理寺办案,没有证据尚能诛杀百余人,皇上拿着这封信函不管做什么事,只怕太后娘娘您都没法阻拦。」 太后身上的怒气消散了些,变成了半信半疑的神情,她转头看向季嫣然:「丫头,你怎么想?」 自从冉九黎进门季嫣然一句话也没说,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后娘娘,只怕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们来安排,冉家既然能拿这份信函进宫,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季嫣然神情淡然,却仿佛已经知晓一切,「我说的对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不过是一瞬间,却看透了彼此的心思。 第36章 「太后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内侍惊呼着进门。 太后皱起眉头看去。 内侍跪下来禀告:「惠妃娘娘宫中走水了。」 太后一怔,立即道:「人怎么样?」 「惠妃娘娘在寝殿里休息,火烧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宫人听到了娘娘呼救的声音,可是那火烧的格外快,调动了周围所有的宫人也……也没能将火扑灭,如今乱成一团。」 「让人再去问问,」太后道,「有了消息立即传回来。」 内侍应了一声退下。 季嫣然道:「太后娘娘,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人将宫门守住,再有动静,我们就从后门离开。」 太后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宫中失火太过巧合,而且又是惠妃的寝宫:「江家按捺不住已经动手了?」 季嫣然点点头:「应该很快就会有兵马来夺宫。」 太后不禁忧心。 季嫣然看向冉九黎:「外面怎么样,冉大小姐该告诉我们了吧?」 冉九黎起身要搀扶太后,却被太后躲闪开来,她也不焦急,站在一旁回话道:「江家从黔中调来了兵马,就是要和惠妃里应外合,既然惠妃动了手,那么不消片刻,那些兵马就会攻破城门。」 太后皱起眉头:「有多少兵马?」 冉九黎道:「陈家人制住了京畿守备,加上太子和江家的人马,足以让宫中大乱,皇上身边现在只有禁军和骁骑营,」提起骁骑营,冉九黎有意看向季嫣然,「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女官不禁焦急:「这可如何是好,江家那些人闹起来,一定会兵分两路,按住皇上和太后娘娘,他们就等于赢了,趁着还没有人过来,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冉九黎低声道:「我们事先得到了消息,这次进宫也是为了营救太后娘娘,只要从这里出去,到了西门就会有人接应。」 太后正在犹豫,又有宫人来禀告:「守门的禁军乱了,皇上……皇上……遇袭了,太后娘娘您快避避吧,那些反贼很快就会到这里。」 「乱什么,」太后厉声道,「别说现在还没打过来,就算他们围困慈宁宫,我们大不了就是一死。」 「太后娘娘,京城大乱,万一皇上有个闪失,武朝上下还需要您主持大局,万万不能落在江家人手中,」冉九黎道,「我们先避开再想法子。」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女官不停地向太后点头:「太后娘娘,我们走吧!」 太后依旧有些犹豫,她攥住季嫣然的手:「丫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季嫣然仿佛没有了往日的镇定,慌乱地看着冉九黎。 冉九黎心中发笑,在这种事面前,季氏果然手足无措起来。 大火照亮了天空,惠妃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再也不用战战兢兢的度日,惠妃已经死了,等皇帝死了之后,她都会被奉为太妃,若是她愿意还会成为太后,或者她走出这宫门,被江氏奉养终老,江家不会忘记她今日的付出。 「让他们一鼓作气,见到皇上不要迟疑。」惠妃狠狠地比划了一下。 那个昏君早就该死了。 「宫中有一条密道,皇上必然会躲去那里,有没有让人过去……」 「有……破了宫门之后,就已经带兵过去搜查,皇宫四周都埋伏了陈家的兵马,不会有差错。」 惠妃点点头,她却仍旧有些不放心:「别人也就罢了,那个李雍不能小看,能在河北道打那样的胜仗,此人有几分的狠厉,不过只要你们抓住季嫣然,他也就不足为虑,说不定还能帮上我们的忙。」 季嫣然就是李雍最大的弱点。 她要陪太子演最后一出戏,惠妃收敛脸上那得意的神情:「太子爷进宫了吗?本宫要去寻太子爷,一起从叛军手中救出皇上。」 …… 太子手握长剑被人簇拥着进了大殿。 那金灿灿的皇位上虽然没有人在那里,他仍旧忍不住有种恐惧的感觉,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从现在开始他谁也不必怕了,因为他即将成为皇帝,不再是那个窝窝囊囊的储君。 「太子爷,惠妃娘娘来了。」 太子转过头,立即就看到一脸焦急的惠妃。 惠妃伸出手来,她的发髻已经散乱,脸上满是黑灰,看起来十分狼狈,声音沙哑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皇上呢,皇上在哪里。」 「惠妃娘娘,」太子上前行礼,「您不要着急,我已经命人去寻父皇。」 惠妃抖成一团,太子吩咐内侍:「先扶惠妃娘娘坐下。」 惠妃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禁军为何拿着武器四处杀人,本宫要去找皇上。」 内侍立即上前阻止:「娘娘您冷静啊,您现在出去也没有用处,遇到那些叛贼可怎么得了。」 第37章 眼看着被太子安抚住的禁军进了大殿,惠妃干脆哭出声:「是谁竟然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是李约,」太子身边的官员上前禀告,「李约谋反了,林家的兵马偷偷进了京,多亏太子爷早些发现,这才带着京畿卫所的兵马前来平叛。」 「太子爷,」禁军进门禀告,「叛军已经追入密道,已经动起手来,那密道狭小,我们紧追着护驾,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皇上好像已经受伤了。」 惠妃顿时晕厥过去。 太子强忍着心中的欢喜,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抬脚就向殿外走去。 「太子爷,您不能去啊。」内侍扑过来抱住了太子的腿。 大殿上的官员全都跪下来:「叛党未除,太子爷应该留下主持大局,若是现在前去就是正中了叛党的心思,如今皇上生死未卜,您再有差池,微臣们就算万死也难赎罪。」 太子眼睛中泛起泪光。 「说的对,」惠妃娘娘幽幽醒转,「太子仁孝,也要为朝廷大事着想。」 太子半晌才放下手中的剑,看向禁军:「太后也没有消息吗?」 禁军禀告道:「慈宁宫也被围困了,微臣们正在想法子。」 也就是说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太子向内侍看去:「父皇的兵符在哪里,快去拿来给我,我要调动十二卫的人马,这样才能救父皇。」 内侍略微迟疑,换作往常他们定然不敢动那些东西,可现在也着实顾不得那些了:「奴婢这就去取。」 太子眯起眼睛,兵符到手,谁也不能再阻拦他,没想到一切会这样的顺利。 官员们在大殿上议论纷纷,太子转身去侧殿里,身边的亲信立即凑过来,手中捧着一件染血的斗篷,上面的五爪金龙仿佛要一飞冲天,这显然是皇帝才能穿的衣衫。 父皇真的受伤了。 太子转身坐在铺着黄缎的软榻上,心中说不出的舒坦:「去抓太后的人呢?还没送回消息?」 「太后娘娘他们向西门去了,那些都是个女眷,很快就会被我们追上。」 太子点点头:「记得……那个季氏我要活口,要抓活的。」 …… 一路的跑,能感觉到追兵离他们越来越近,从这里到西门却还有距离。 季嫣然停下脚步。 冉九黎不禁道:「停下做什么,快走,不然就会被追上。」 「不能跑了,」季嫣然看向不远处的宫殿,「让宫人引开那些人,我们护着太后娘娘去大殿里躲避。」 冉九黎皱起眉头:「不行,错过这个机会恐怕就出不去了。」 「冉大小姐,」季嫣然道,「我是走不动了,要走你就自己走吧!」 关键时刻,季嫣然竟然耍起脾气,让她这样胡搅蛮缠的闹下去,真就会被抓住。 「抬上太后娘娘,」季嫣然挥手,「我们去大殿里躲避,找几个人继续向前跑,吸引那些人的主意。」 「你……」冉九黎皱起眉头。 太后娘娘已经面色苍白,又是惊吓又是折腾让她没有了气力,半闭着眼睛靠在肩舆里,没有说话。 方才从慈宁宫逃出的时候,太后曾吩咐宫人要听季嫣然的安排,冉九黎本来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现在却起了作用。 季嫣然冷声道:「太后娘娘必须要休息,你们还耽搁些什么?」 太后精神不佳,宫人们只好听季嫣然的安排。 眼看着肩舆换了方向,冉九黎攥起帕子,她不能前功尽弃,只能跟过去。 众人进了宫门,冉九黎立即吩咐:「看看有几个门可以出去,一会儿情况不妙,我们就离开……」 她话还没说完,季嫣然就道:「所有的人都关好,就算被追上我们也闭门不出,全力抵抗。」 冉九黎睁大了眼睛:「你疯了不成?」季嫣然真是疯了,不但自己这样为所欲为,还拉着慈宁宫所有人一起……为她陪葬。 「冉大小姐怕了?」季嫣然扬起眼角,「这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冉九黎忽然感觉到浑身一阵凉意,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季嫣然满不在意地道:「我还能做什么?前有虎狼后有追兵,身边没有多少人……看来只能等死了。」 冉九黎眼睛中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还没有开口,季嫣然又笑起来:「我不过是玩笑罢了,蝼蚁尚且贪生,我们藏匿在这里也是为了活下来,不幸被人发现就殊死抵抗,冉大小姐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可笑。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冉九黎都要怒骂季嫣然,她冷冷地道:「趁着那些人没来,太后娘娘还是跟着我一起出去。」 第38章 季嫣然却并不在意,看向身边的容妈妈,容妈妈快走出大殿将一个物件儿放置在院子里,弯着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等冉九黎看清楚,只听到一阵爆裂声响。 鼻端传来一股烟火的味道。 爆竹。 冉九黎诧异,季嫣然竟然放了爆竹。 「你,」冉九黎面色大变伸出手,「你这是在给江家人通风报信。」 「冉大小姐想错了,」季嫣然毫不在意,「他们可是恨不得看着我死,我怎么会那么傻。」 冉九黎上前扶住太后:「太后娘娘,您看到了,她这样做会将我们都害死,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季嫣然道,「也许他们会觉得我们这样是要混淆视听,大小姐不要惊慌。」 「分明是在狡辩。」冉九黎几乎能听到江家和太子围上来的声音,那些人见到他们定然会下杀手,她放才交给太后娘娘的那些东西慈宁宫许多人都瞧见了,难道他们不会为了活命出卖她。 季嫣然走过来压低声音:「您让我去西门也未必就安全,不如我们都留在这里,这样才公平。」 说这话季嫣然伸出手拉住了冉九黎,指尖传出冰凉的温度,让冉九黎打了个冷战。 季嫣然凑在冉九黎耳边:「冉大小姐能来见太后娘娘,就是想要利用江家和太子夺宫,掌控慈宁宫,我们躲开江家却未必能躲过冉大小姐,对不对?」 「太后娘娘,」冉九黎道,「您要相信臣女,臣女都是为了您着想,日后……您就会明白臣女的苦心。」 已经没有时间了,她不会就这样耽搁下去,冉九黎说着看向门口的宫人,宫人会意伸手要去拉开殿门,紧接着太后身边的两个女官也动了手,两人上前架起了太后胳膊。 「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太后一声呼喝,诧异地看向身边人,「我待你们如何?你们竟然在这时候投靠别人。」 「太后娘娘,」女官道,「我们都是为您着想,只要您能活下来,奴婢们死不足惜。」 几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坚毅的神情。 东嬷嬷和容妈妈见状,立即上前护在季嫣然身边。 冉九黎脸上透出几分的凌厉,若是不能不动声色地除掉季嫣然,她也不介意随时动手。 旁边的禁军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立即向季嫣然刺过去。 锋利的刀刃裹挟着疠风迎面而来,东嬷嬷整个人扑到季嫣然身边,容妈妈用足了力气去撞那禁军,禁军手中利刃一偏,在东嬷嬷后背划开一道血痕。 季嫣然主仆虽然侥幸逃脱,这却只是个开始,更多的禁军纷纷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死亡的阴影顿时笼罩了整个大殿。 「都给我住手。」太后声音嘶哑,却没有人肯听她的吩咐。 冉九黎慢慢弯起嘴唇,季嫣然逃脱不掉了,等到李约、李雍赶到季嫣然已经是一具尸体,她会让禁军将季嫣然的头颅砍掉,让道士、和尚做法,看她如何还能复生。 惨叫声响起来,已经有人倒在地上。 鲜血迸溅、流淌,血腥的味道立即布满了整个大殿。 冉九黎的笑容却渐渐僵在脸上。 倒下的是那些要杀死季嫣然的禁军。 「是谁?」 有人大喊,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支箭破空而至射穿了他的喉咙,他挣扎几下轰然倒地。 不等众人反应,几十支箭矢如同鬼魅般接连射入,直奔那些禁军而去。 冉九黎几乎立即回过神来,她想要带着人逃出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她转头看向季嫣然,季嫣然站在那里,脸上是轻松的神情。 是季嫣然。 她落入了季嫣然的圈套。 不,不,她不能就这样输给季嫣然。 冉九黎握住腰间的匕首趁乱向季嫣然走去,只要能够制住季嫣然,就还有一线生机。 眼见季嫣然就在不远处,冉家两个人已经伸出手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身影从他们面前擦身而过,紧接着那人抱起了季氏。 他们再看清楚的时候,一柄剑已经到了他们眼前,还没有发出惨叫声,他们胸口已经被贯穿,心脏跳动了最后一下,他们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冉九黎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李雍。 高大挺拔的身形映入眼帘,脸上肃穆的神情,让人不敢直视,身上虽然没有穿官服和甲胄却依旧有着号令千军万马的威仪。 可如今他却在众人面前紧紧地抱着季嫣然,如同呵护至宝般生怕她有半点的闪失。 穿着黑衣的人冲进来。 屋子里的禁军和宫人都被押在地上。 第39章 冉九黎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冷,她死死地盯着李雍和季嫣然,仿佛仍旧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 「你们……」冉九黎半晌才开口,「你们怎么敢……」 一切都是为了李约,她算定李雍不会阻拦,可是这些人分明都是皇帝身边的亲信,难道李雍和季嫣然全都投靠了皇帝。 「他们是夫妻有何不可?」 阴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皇帝踏入大殿之中。 李雍此时才想起来将季嫣然放在地上,却依旧握住了季嫣然的手,眼睛中还有尚未散去的担忧。 季嫣然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李雍这才舒展了眉眼。 他那满心关切的神情,她那轻松的笑容。 眼前人的一举一动,深深地刺入冉九黎心中。 「若不是朕亲眼所见,还不能相信,原来冉家和江家勾结……」皇帝说着上前去搀扶太后,「让太后受了惊吓是儿臣的过错。」 太后勉强抬起眼睛,半晌才缓过气来:「皇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外面的叛党……」 「太后放心吧,」皇帝道,「朕早有准备,所有叛贼一个都逃不出去。」 皇帝说完看向冉九黎:「除此之外,朕还要还常宁一个公道,将这些人治罪告慰常宁在天之灵。」 「哈哈哈,太可笑了,」冉九黎听到这话忽然笑起来,伸出手指向皇帝,然后落在季嫣然身上,「都是傻子,你们被骗了,你们被骗了,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她和李雍的计策。」 冉九黎话还没说话只听「啪」的一声,她的脸顿时被打了一巴掌。 冉九黎抬起头看到了东嬷嬷。 此时此刻东嬷嬷眼睛中满是怒火。 东嬷嬷道:「冉大小姐您还记得对奴婢说的话吗?」 冉九黎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一个下人竟然敢如此猖狂。 东嬷嬷道:「我不怕被你们利用,也不怕死在江家,只要能够为公主报仇怎么都好,可我没想到你就是杀害公主的凶手,你在背地里推波助澜,用谶言中伤公主,否则公主绝不会惨死在行宫,这一巴掌不足以为公主伸冤,这只是你欠我的。」 「笑话,」冉九黎瞪圆了眼睛,「是你自己愿意去江家与我何干,江家本来就是害常宁的凶手……」 冉九黎说完这些向殿外看去。 「惠妃娘娘的寝殿着火,应该就是江家的手段,那些反贼如今就在外面,皇上只要抓那些人一审便知,与臣女没有半点关系,季嫣然她们是借此陷害臣女,臣女方才也是在救太后娘娘。」 季嫣然道:「冉大小姐什么都不知晓,却能事先买通慈宁宫中的禁军和宫人,难道不是应和江家人谋反?」 冉九黎死死地盯着季嫣然,季嫣然逼着她动了手,而这一切都落在皇帝眼睛中,她再辩解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拿下。」皇帝冷冷地吩咐。 「等等,」冉九黎厉声道,「臣女是被冤枉的,季嫣然包藏祸心,她早就要害臣女,臣女从前还不相信,如今亲眼所见……只恨自己没有事先防备这才落入她的圈套,她借着这次机会打压冉家,是要取而代之,当年季承恩获罪曾求我父亲为他伸冤,我父亲没有查到确实的证据便没有帮衬季家,季嫣然因此怀恨在心。 而且,李雍颇得皇上重用,季嫣然再成为太后娘娘信任的人,将来他们夫妻必然会成为武朝的新贵,反过来……江家和太子爷谋反成功,季嫣然也可以挟太后娘娘换取富贵。 臣女来到慈宁宫之前就知道被季氏陷害,臣女买通慈宁宫的人,也是为了保护太后娘娘,皇上若是不信臣女的话,有一个人能为臣女作证。」 皇帝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节,微微抬起眼睛:「你说的人是谁?」 冉九黎一脸期盼地向殿外看去,这是她最后的生机。 大殿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顺着冉九黎的目光望过去。 终于有个人迎着阳光踏入众人视线之中。 那人上前先向皇帝、太后行礼,然后挺直脊背站在那里。 「皇上,长姐说的都是真的。」 他抬起头,平静的面容暴露在众人面前。 冉九黎脸上渐渐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冉六。 谁都知道冉六和李季氏的关系,在太原府的时候冉六就为李家伸冤,到了京城之后,为了季承恩的案子,甚至去往河北道,差点就死在战场上。 冉六不会无缘无故针对季嫣然。 想及这些,皇帝脸上也多了几分正色:「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 冉六道:「微臣原本也是可怜李季氏,一直在暗中帮衬李季氏。昨日却从季家人口中知晓,李季氏和李雍早就查到太子和惠妃联手谋反,他们隐瞒不报就是要在最后关头立下大功,季氏更要控制慈宁宫,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40章 微臣大惊之下将此事告知长姐,长姐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恐怕太后娘娘遭遇危险,便进宫前来搭救。 微臣与李丞结交,断不会随意陷害李家和季家……」 冉六说完这些深深地看了季嫣然一眼:「微臣从前都被蒙在鼓里,现在才知道真相,原来一切并不是微臣所想的那般。」 冉六那失望的神情让人不禁有些动容,那就像年轻人心中第一道伤痕,如此的刻骨铭心,让他几乎疼痛难忍,只能苦苦支撑。 冉六道:「这都是微臣告诉长姐的,太后娘娘最信任的卢女官,她娘家弟弟与微臣是八拜之交,微臣也是通过卢家才说服慈宁宫的宫人和禁军帮着长姐。」 听得这话女官立即跪下来:「皇上、太后明鉴,奴婢们也是事急从权,没有法子……」 皇帝眯起眼睛看向李雍:「冉六可是你力荐之人,现在却来告你,你如何思量?」 李雍神情自若,声音如往常般平静:「清者自清,微臣无从分辩。」 皇帝笑一声:「你倒是坦然应对,」说着微微一顿,「若不是几天前你向朕禀告江家和东宫有异动,朕说不得真信了冉家姐弟的说辞,朕听说西门外早有人在那里接应你们,冉家不过在御史台任职,怎么能调动兵马?那些人手从何而来?我看你们才是左右逢源,等着渔翁得利。」 听到皇帝的话,冉九黎惊诧地抬起头,说不出的仓皇,颤声道:「皇上,臣女不明白……西门哪里来的人马?」 皇帝冷冷地道:「去了大牢你们就能想起来。」 「不,不,」冉九黎摇头,「一定是弄错了,臣女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季嫣然低头看着冉九黎,冉九黎的模样真像毫不知情。 「是微臣调来的人,」冉六平静地道,「十二卫中有不少人与微臣相识,微臣听说宫中异变,就知会他们前来救驾。」 皇帝不禁失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搪塞过去?调动十二卫的人马,你胆子不小。」 冉六跪下来:「微臣以为这是份大功劳,方法不重要,只要能得到好的结果……」 皇帝不等冉六说完张口呵斥:「怪不得冉家会没落,就是出了你这样的逆子。」 冉六向来为所欲为,这些年闹出许多不光彩的事,皇帝早有耳闻,相比温婉的冉九黎,皇帝觉得此事都是冉六安排也不奇怪。 慈宁宫的宫人委顿在地,不停地磕头:「皇上饶命,奴婢们都是听了冉六爷的话,这才……这才做出这种糊涂事。」 「六弟,这都是真的吗?」冉九黎脸色苍白,定定地看着冉六。 冉六静谧了片刻,忽然大声道:「这有什么不对,我又没有做坏事。」 「你……」冉九黎伸出手,「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眼泪顺着下颌掉落在地上,说不出的伤心。 皇帝冷声道:「将他押入大理寺,命晋王亲自审问,至于冉氏先送回冉家,与冉家女眷一起关在内院听候发落。」 冉六忽然挣扎起来:「皇上,微臣哪里错了,微臣没错……」 皇帝却已经厌烦听冉六说辞,转身就要走出去。 「可怜,」季嫣然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从小被取名思训,从来都是冉家的败笔和污点,看似被长姐关爱,其实却是一颗棋子,就要在最后的时刻被拿出来顶罪。」 跪在那里的冉六听到这话不禁一颤。 季嫣然接着道:「又想救冉九黎,又不想诬陷我,明知道我和李雍早就将东宫之事禀告给皇上,故意拿这件事做说辞,就是要让皇上拆穿你的谎言,这样一来我会安然无恙,你也能代替冉九黎成为罪魁祸首。 傻瓜,你想替冉九黎死,这是你的选择,旁人本不该插手,但我不能坐视不理,因为她不值得。」 季嫣然向前走几步:「尊敬了多年的这个人不是表面的温良贤淑,而是有一副蛇蝎心肠,你就算看清了她,却依旧舍不得她这样送死,所以只能选择用你的命来交换。 不值得,所以我宁愿你以后怨恨我,依旧必须要拆穿你。」 冉六的眼睛顿时红起来。 冉六看向季嫣然,脸上恳切的神情一闪而过,然后低下头来:「事到如今我只是不想连累长姐,一人做事一人当。」 季嫣然道:「你也不要觉得救了她,你死了她们的结果还是一样,因为她没那么聪明,不会就此罢手,我还会杀了她。」 冉六听到这话目光更加晦暗。 冉九黎眼睛中仿佛要冒出火,却不敢在这时候表露出来,她怔怔地望着季嫣然:「你为什么要害我?」 「因为你当年害了常宁。」 冉九黎刚要否认,季嫣然道:「我们打个赌如何,冉家若是还能有人像冉六一样挺身而出为你顶罪,我就可以放过你,不揭穿你当年的作为。」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