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之上》 第1章 回京 大周明宣帝二十二年腊月 萧子昂刚刚带着兵从关外回来,这是年前最后的一次巡视她格外上心亲自带人前去,关外的羌狄同中原打交道久了,也知道眼下已到中原人极为重视的年关,从月初起就频频骚扰边境村庄,极为讨人厌烦。 心腹天枢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长剑,“朝廷那边犒赏三军的队伍已经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就说。”萧子昂有些头疼,此时年关将近羌狄的小股骑兵却一直频频骚然边境,导致她完全脱不开身返回帝京,父皇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她想回去。 天枢单膝跪地,“属下在队伍里发现了一个人,据他所说他名叫容慎,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同时也是陛下钦点的帝师,携带着陛下的密旨前来,为了隐藏行踪才特意隐藏在犒赏三军的队伍里。属下查过了,帝京城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他证明身份的东西也确实是真的。” 萧子昂皱了皱眉,密旨? “带过来。” 天枢很快就把容慎带来了帅帐,萧子昂挥了挥手,“天枢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帅帐五十步之内不留人。” 容慎低着头眉眼低垂的站在那里任由萧子昂打量,“臣容慎,参见武安公主殿下。” 萧子昂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在飞鸾军的军营里,叫我元帅。” “容慎……那个连中三元的容慎?”萧子昂是四年前西凤关城破之后带兵前来收复失地之后就一直驻守在此,恰好错过了那年的三甲游街,但那年出了个连中三元的文曲星她还是有印象的,似乎就是这个名字。 容慎拱手行礼,“正是微臣。” 确定了身份,萧子昂朝他伸出手,“不是说有密旨,拿来。” 容慎从怀里拿出那封一直被他贴身珍藏着的密旨递给了走上前的天枢,又朝着萧子昂说道:“臣恭迎殿下回宫,辅佐太子登基。” 萧子昂接信的手微微一顿,似乎这封密旨是什么带刺的铁蒺藜迟迟不敢打开,她将信放在桌面上,“你离京的时候……情况如何了。” 听她提起京城,容慎也停顿了一下,稍微措了一下词才说道:“皇上病重时日无多,下旨让太子监国,徐国公和丞相方傲辅政,但臣离京前,徐国公就已经在调换京城防卫和御林军统领……似有反意。” “你也不用那么委婉,他不就是想扶大皇子上位么。”萧子昂一边说着,一边终于下定决心拆开了桌上的那封密信,大致扫了一眼,就气得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简直放肆!他徐闻这是想造反啊!” “殿下息怒。”容慎苦笑了一声,“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太子殿下从帝京城里接出来,不能让他再留在皇宫里了,恐有危险,再有便是,还请殿下尽快安排好西凤关的战事……带兵进京勤王。” 进京勤王。 萧子昂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容大人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西凤关离不了人……羌狄一直在小规模的骚扰,真要带兵进京,飞鸾军动不了多少人。” 容慎也有些为难,如果萧子昂的兵动不了,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太子呢? 天枢此时出言劝道:“西凤关这里有属下,殿下留三万人给我足矣。那帮新兵蛋子练了半年了,也该拉上去历练历练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精锐全部带走?” 萧子昂挑眉,飞鸾军镇守西凤关四年,每年都会在其身后的兖州、宁州、安州等地补充兵员,且男女不限,主打一个全民皆兵,整个西凤镇也都是将士家属,没有平民百姓。天枢提到的这三万人,其中两万都是去年刚刚征召来的新兵,偶尔会执行巡逻侦查的任务,正儿八经的战场是没有去过的,她有些不放心。 天枢点点头,“一万老兵足矣,羌狄受大周文化影响已久,我们过年,他们也有节庆。再说了,您进京勤王,这十几万人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等事情结束让他们回来就是了。” 容慎也点头道:“羌狄和北戎都一样……应当在帝都内也有探子,帝都发生的变化他们应该都看在眼里,一旦这消息传回他们国内,到时候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容慎说的是曾经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两百年前大周的高祖皇帝还是魏朝的将军,魏朝皇位更迭出了问题,被北戎抓住了空子从内部打开了防线,北戎铁骑南下冲进了魏朝境内肆虐,若不是最后大周的高祖皇帝带兵挡住了北戎铁骑继续南下的脚步将他们挡在了沧澜河以北又接连收复失地,将北戎人赶回了雪狼关外,最后登基称帝,如今这片国土早就成了异族人的马场了。 萧子昂眼神一凝,做出了决定,“天枢,我给你留三万人,再加上那两万新兵,你可有信心守住西凤关?” “有!”天枢眼神一亮,她有些意外萧子昂会多给她两万人,但一想到羌狄人一直在不停地扰关也明白了她的担忧,单膝跪地发下军令,“属下一定会守好西凤关,绝不让羌狄人踏入西凤关一步。” “好,西凤关就交给你了。剩下的十万人,我全部带走。”萧子昂站起身来,朝着容慎拱手行礼,“接下来飞鸾军会全速行军赶回京城,帝京的形势我不甚了解,一切都有劳容大人了。” 容慎赶忙避开,“这是臣分内之事,哪里当得起殿下如此大礼。” 萧子昂也没多说什么,大步走出帅帐,“点兵,回京!” “太子还在皇宫里?” 容慎摇了摇头,“臣离京之时,陛下已经派人将太子殿下秘密送出了城,送去了哪里臣也不得而知。”容慎瞥了一眼萧子昂的脸色,其实他一直有暗中派人跟着太子萧子然,此刻人是安全的,只是他暂时还不能说。 萧子昂皱着眉,叫来了自己的暗卫,“通知七星,不论任何代价找到太子的下落将他带来军营。” “是。”暗卫走了,容慎这才说道:“七星,原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北斗山庄在殿下手里。” 萧子昂弯了弯嘴角,“哪里称得上大名鼎鼎,容大人开玩笑了,想不到容大人也知道这些江湖事。”容慎也笑了,“北斗山庄这点名气还是有的,殿下过谦了。” 萧子昂叹了口气,“但愿他们能顺利找到然儿吧……” “殿下……太子万金之躯,贸然带到战场上,恐会伤了他。”容慎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劝一劝,“他年岁还小,今年也才刚满九岁,战场上…是不是对他太残酷了些。” 听了容慎的话,萧子昂也恍惚了一瞬间,但转而她就笑了,“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容大人这几句话或许是对的,但他不是。他是大周的储君,是大周未来的皇帝,他肩膀上担着的是大周数万万国民的生计和安宁……残忍么?” “我当年……十二岁第一次上战场,杀掉第一个人的时候,我也怀疑过,我为什么不可以和其他的帝京贵女一样在家赏赏花喝喝茶,弹弹琴看看书……后来我明白了,这个国家总有人要去做这些事,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的命运,要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容慎沉默了一瞬间,向她道歉,“是臣狭隘了,还请殿下恕罪。” “容大人言重了,你是未来的帝师,是教导他长大的人,你作为老师对他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我可以理解。”萧子昂看了容慎一眼,“但你要时刻记住,他是帝王,他不是普通人家的稚子,自从父皇病重倒下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人挡在他前面了,哪怕是我,也不行。” “臣明白了,多谢殿下赐教。”容慎并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他基本上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自然会多几分怜爱之心,但萧子昂不同,太子还小的时候她已经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了,一个靠着自己的力量手掌十五万大军的女人又怎么会是仁慈怜爱的性子。 萧子昂点了点头,勒紧了马缰率先冲了出去,冷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她闭上了眼睛迎接着边陲的寒霜,她要回京,她要回到父亲和弟弟身边去,她想要见父亲最后一面。 三日后,连日急行军的十万飞鸾军将士终于抵达了京畿道附近,隐匿在一处荒山之中休整。 暗卫来报,找到太子了。 容慎眉毛一挑,倒是没想到北斗山庄的人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帝京乱成那样都能顺利找到太子的下落。 “阿姐~” 一个小奶团子瞬间就扑进了萧子昂怀里,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阿姐,徐国公把皇宫围了,二哥和德妃娘娘拼命把我送了出来,被软禁在宫里了。父皇也病了,徐娘娘不准我去见他……呜呜呜呜” 萧子然抱着萧子昂的腰就是一顿哭诉,他还有几个月才满九岁,小小的人在见到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之后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但好在在场的两人都是聪明人,他的话虽然乱七八糟的但好在是听明白了。 好不容易让萧子然的情绪稳定下来,人已经哭累了。 萧子昂叹了口气,把人交给了自己的贴身女卫摇光照顾,和容慎一起骑着马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山丘顶上,远远的能够看见京城外头一片黑压压、密密麻麻的军营。 “看来,我们的路程只能到这了。” 容慎策马立在萧子昂身边,朝着远处眺望而去,片刻后也冷下了双眸,“殿下,是徐国公的人。”他扭头看向萧子昂,“飞鸾军的将士们本就在西凤关连日征战,如今又急行军数日……若是强行动手,恐有损伤,得不偿失。” 萧子昂点点头,“难怪一路上都没有什么阻碍,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这……要怎么办?”容慎是连中三元不假,可他没上过战场,对于军队杀伐,他不敢妄下论断,只能等待萧子昂的命令。 “修整一日,今晚夜半子时攻城。” 身后的士兵去传令去了,容慎立在她身后面色有些不好看,萧子昂回身看见策马从他身旁经过,“容大人这是怎么了?不忍看见生灵涂炭?” “是。”容慎看了远方一眼,“战争,受伤永远都是百姓。” 萧子昂不禁有些好奇,“容大人可曾见过尸骸遍地的惨状?” “见过,当年南诏灭国,我正好在那里。”容慎苦笑一声,回忆起当年南诏国破,尸横遍野的惨状,心中不免有些悲戚,“若不是因为如此,今日也不会有这一番感慨了。” “南诏啊……当年我带兵灭了南诏的时候的确冲动了一些……若不是最后南诏王室为了保全子民决定献城投降,可能死伤还要惨重一些,可惜了,到最后也没能找到那位惊才绝艳的南诏太子。”萧子昂感慨了一句,她其实还蛮想见见那位太子的。 听到萧子昂提起南诏太子,容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恢复了平静,“殿下说笑了,那南诏太子不过徒有虚名罢了,怎么比得上殿下英明神武。” “那位南诏太子……说起来也算个人物,可惜生的太晚了些,南诏从根儿上就烂掉了,纵使他再怎么天纵奇才也拯救不了南诏。” 听到萧子昂如此评价南诏太子,容慎心里有些异样,但还是附和道:“殿下说的是,南诏气数已尽,并非人力能够挽回。” 萧子昂侧身看他,“我记得你就是南诏人吧?我带兵灭了南诏,你可有怨过?” 容慎直接跪在了地上,言辞恳切,“皇上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又怎么会怨恨皇上和殿下?南诏被灭,是它气数已尽,臣如今是大周的臣子,只愿为大周效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萧子昂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直到片刻后才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起来吧,我不过随口一问,不用这么紧张。你是南诏那边考中状元的第一人吧,倒是争气。” “臣不敢当,只是厚积薄发而已。”容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当不得殿下的夸奖,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两位殿下。” 萧子昂驾驭着胯下的战马调转马头往山下走,“走吧,该回去了,今夜是场恶战呢。” 第2章 兵临城下 夜半时分,萧子昂身着戎装,英姿飒爽,点兵出征。她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站在大军的最前方,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一路跟随自己的十万将士。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穿透了时空:“诸位,我们此番进京勤王,乃是奉了陛下旨意,辅佐太子登基。我们,必将战无不胜!” 在她的话语中,“战无不胜”四个字如同钢铁般坚硬,让人感受到无穷的力量。十万将士们的豪情壮志被激发起来,他们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仿佛要将整个黑夜照亮。 “出发。” 萧子昂把太子抱在胸前,让他坐在马上看着这些即将为了去征战的将士们,低声道:“记住,今晚他们牺牲的每一个人都是属于你的业报,他们是为了你才这样拼尽全力,你要做的就是学会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才能报答他们。” “阿姐……我,我明白了。”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之时,正值夜半子时。 徐国公的大营里已经安静了下去,只剩下巡逻的士兵三三两两的在营地中来回走动,整个营地的布防看上去漏洞百出,萧子昂皱了皱眉,“不对劲…徐国公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容慎站在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应该是陷阱,殿下若信得过我,我愿意带人从正面吸引他们的火力,进行佯攻,殿下随后再从另一侧杀出,或许可行。” 萧子昂不置可否,“先等探子的消息,再做决定。” 一刻钟以后,暗卫回来了,“禀告元帅,徐国公营地内外松内紧戒备森严,营地内不仅有明面上四处巡逻的士兵,各重要地方也都有暗哨。” “看来,的确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萧子昂冷笑一声,“强攻怕是会伤亡惨重,只能用智取,容大人,佯攻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多谢殿下信任,臣定不辱使命。”萧子昂派了一位副将跟随容慎离去,然后将怀里的萧子然交到了摇光手上,摇光不仅是她的贴身女卫更是北斗山庄的第一高手,“摇光,太子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性命,事情没有平息之前不要露面。” “是,属下明白。”摇光将萧子然抱在怀里迅速隐匿在了山林之中,等到两人离去,萧子昂才抬起头看向远方,“到了,该反攻的时候了。” 容慎骑着马身后跟着三万飞鸾军的将士,一步步的逼近了徐国公所驻扎的营地,容慎一声令下,三万飞鸾军向着徐国公的营地发起了攻击。喊杀声四起,战况异常激烈。 徐国公心中暗自窃喜,心想:“哈哈,这群家伙终于上钩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令旗,用力一挥,下达了出兵迎战的命令。 随着徐国公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出营地,他们迈着坚定而整齐的步伐,高举着武器,士气高昂地向着敌军冲去。整个战场顿时杀声震天,尘土飞扬,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即将展开……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竟然只是萧子昂精心谋划的一个计谋!正当双方厮杀得难解难分之际,只见萧子昂亲自率领着一支精锐无比的主力军,犹如一群凶猛的老虎从战场的另一端呼啸而出。他们气势如虹、锐不可当,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突破了徐国公苦心经营的防线。 徐国公脸色剧变,心中惊骇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敌人会如此凶猛!他一边高声呼喊着命令士兵们奋起抵抗,一边急速调动身边的亲信将领前往各处增援。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徐国公眼看着自己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而对方却越来越逼近自己的帅帐,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 尽管徐国公竭尽全力想要挽回败局,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徒劳无功。没过多久,萧子昂就成功地攻占了整个营地,徐国公的残兵败将们纷纷投降或逃窜。 然而当战火终于停歇下来时,硝烟弥漫之中,萧子昂看到天璇与天权二人押解着狼狈至极、满脸尘土的徐国公朝自己走来。待到走近些后,萧子昂方才真正看清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徐国公此刻的模样。 \"好久不见啊,徐国公。\" 萧子昂嘴角微扬,轻声说道,但眼神却冷若冰霜。 徐闻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萧子昂,眼中满是愤恨之色。他狠狠地向地上吐出一口浓痰,那口痰不偏不倚正落在萧子昂的脚边。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哼!今日算我一时疏忽,轻敌大意,输了便是输了。只怪我未曾料到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敢将整个西凤关的兵力尽数抽空......如今落到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徐国公闭上双眼,不再看萧子昂一眼,似乎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然而,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萧子昂站得笔直挺拔如松,眼神冷漠而凌厉地俯视着下方被制伏的人——徐国公。只见她脚下踩着一双坚硬的军靴,毫不留情地用力压在徐国公那张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满是惊恐与绝望的脸上。 随着她的动作,徐国公的脸深深陷入泥泞之中,狼狈不堪。 然而,萧子昂的声音却比她的行为更令人心寒:\"谋反篡位,此乃罪大恶极之事!按律当诛灭九族......仅仅让你一个人死,这样的惩罚实在太过轻微。我会留下你这条贱命,让你瞪大眼睛好好看着,你处心积虑所谋算的一切终将化为泡影......你那亲爱的外甥、妹妹以及所有与你有血缘关系之人,皆会因你而遭受牵连,陪你一同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地狱!\" 她的话语如同寒冰刺骨,没有丝毫怜悯或犹豫,仿佛眼前这个人犯下的罪行已经注定了他悲惨的结局。 “来人,把他待下去,严加看管。盯紧些,别让他死了。” 没过多久,就有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过来,迅速将徐国公五花大绑,并像拖死狗一样把他带走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天权知道自家主子现在总算是恢复理智了,于是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轻声对她说:\"殿下,您是否需要过去探望一下容大人?\" 听到这话,萧子昂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天权,厉声问道:\"他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受了重伤不成?\"天权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回答道:\"回殿下的话,容大人的确受了伤,而且伤势颇为严重。他的后背被敌人狠狠地砍了一刀,目前军医正在全力救治。\" 萧子昂闻言,秀眉紧蹙,满脸都是担忧之色。她狠狠地瞪了天权一眼,嗔怪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说完,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迈开脚步急匆匆地向着军医所在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她心急如焚,只盼望着容慎千万不要有什么大碍才好。 \"容慎怎么样了?\" 萧子昂心急如焚地一路狂奔而来,终于抵达了军医所在的营帐。他气喘吁吁地推开门,目光恰好落在军医正在给容慎处理背后伤口的一幕。 只见军医小心翼翼地揭开容慎的衣衫,露出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鲜血已经凝固,但狰狞可怖的模样依旧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萧子昂心中一阵刺痛,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避开这血腥的场景。然而,对容慎的关切终究战胜了内心的羞涩,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床边,凝视着那令人心疼的伤口。 \"疼吗?\" 萧子昂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和自责。她紧紧握着拳头,暗自懊恼自己没有做好周全的安排,以至于让容慎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 容慎微微转过头,看着一脸担忧的萧子昂,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萧子昂皱起眉头,\"怎么会是小伤呢?这么深的口子......都是我的失误,我应该多派些人手保护你才对。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到,对不起......\" 军医手持烈酒,面色凝重地走向容慎。他小心翼翼地将酒壶抬起,轻声说道:“容大人,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疼痛,请您忍耐一下。”话音刚落,他示意身旁的药童将烈酒缓缓倾倒在容慎的伤口处。 刹那间,一股灼热感如火焰般灼烧着容慎的背部,剧痛瞬间袭来,仿佛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入肌肤。容慎瞪大眼睛,紧咬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极力克制着想要呼喊出来的冲动。毕竟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在萧子昂面前如此失态实在有损颜面。 然而,那痛苦却愈发剧烈,犹如恶魔附身一般折磨着他。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浸湿了衣衫,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似乎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 目睹这一幕,萧子昂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她不禁懊悔自己当初为何头脑发热,竟让一介文官的容慎亲赴沙场。此刻,她恨不得替容慎承受这份苦楚。 萧子昂大步跨向前去,紧紧握住容慎的手,眼中满含关切之情,安慰道:“容大人,请您再坚持一下。军医所用之法虽然痛楚难忍,但对于伤口的清理和消毒却有着极佳的效果。只有这样,您才能尽快康复。” 容慎艰难地点点头,表示明白萧子昂的好意。他强忍着剧痛,努力保持镇定,不愿让众人担心。 经过一番仔细地处理,伤口终于被彻底清洁干净。军医手持军中特制的金疮药,毫不吝啬地将其洒在容慎的创口处,仿佛那不是珍贵的药物,而是普通的尘土一般。一层又一层的金色粉末均匀地覆盖在伤口之上,形成了厚厚的保护层。 待确认每一处伤口都已被妥善覆盖后,军医这才拿起洁白的纱布,小心翼翼地开始为容慎包扎。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尽显医者风范。 \"容大人,您这伤势位于后背,夜间睡眠时切不可压迫到它。此外,还需尽量避免大幅度的动作,以免牵扯到伤口,导致撕裂难以愈合。最后一点也是至关重要的,切记要避开水源,同时在饮食方面应忌食辛辣刺激性食物。三日之后,下官会再度前来为您更换药物。\" 军医一边叮嘱,一边整理好自己的医具,然后向容慎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萧子昂听完军医所言后,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容大人安然无恙便好,若是您遭遇不测,那可真是我天大的罪过啊!您在此安心静养即可,京城周边尚有部分残余敌军势力未被肃清,等我先将他们肃清再进宫去。” 此时此刻,容慎虽然剧痛难忍,但仍强行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面对萧子昂:“殿下请尽管宽心,属下暂无大碍。只是眼下我身负重伤,无法继续侍奉于殿下左右,请殿下凡事务必谨慎行事、深思熟虑啊。” “嗯,我知晓其中利害关系,自会小心应对。另外,我会派人把太子护送到此处交由您照看,此地已被飞鸾军团团包围,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可靠些。”萧子昂语气坚定地说道。 山下的战火渐渐熄灭,硝烟弥漫之中,隐藏于深山之中的摇光心急如焚地带着太子匆匆赶到山脚下。 进入容慎暂居的营帐后,摇光小心翼翼地将太子放在地上,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静下来。太子懂事地点点头,目光却始终紧盯着躺在床上的容慎。 容慎此刻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身上的伤口狰狞可怖。摇光心疼地看了一眼容慎,然后转身走到太子身旁,蹲下身子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师傅受了伤需要静养,请您不要打扰他。” 太子乖巧地点头答应,然后迈着小短腿缓缓走向容慎。当他靠近床边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他不禁皱起眉头。然而,太子并没有退缩,他伸出小手轻轻握住容慎的手,关切地问道:“师傅,您受伤了吗?疼不疼啊?要不要紧呢?” 容慎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太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声音沙哑地说:“太子不必担心,为师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太子听了容慎的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容大人,太子殿下就交给您了,属下还要赶回公主身边护卫她周全。”摇光冲着容慎拱手行礼,见他点头,转身便离开了营帐,回到了萧子昂身边。 第3章 进城 太子静静地坐在容慎的床边,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只见太子一脸认真地说道:“阿姐说了,要师傅您好好躺着休息,千万不要乱动哦,孤会一直守在这里照顾您的。” 容慎望着眼前这位聪明伶俐、人小鬼大的太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轻声回应道:“好的,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一定听从殿下的嘱咐,安心静养。不过此刻臣感到有些饥饿,不知殿下能否安排人为臣送一些吃食?” 太子听闻,立刻拍了拍手说:“当然没问题啦!只不过目前外面局势混乱,暂时只能提供军队的干粮给师傅您充饥,还请师傅见谅,先将就一下吧。”话音刚落,太子便挥动他那稚嫩的小手,示意身边的侍从将食物送至容慎面前。 \"多谢太子殿下。\" 容慎用颤抖的手支撑着身体,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咬下第一口时,容慎立刻察觉到这干粮口感粗糙且难以咀嚼。它显然是由粗粮制成的,让人几乎无法下咽。然而,面对饥饿和生存的压力,他别无选择。尽管面色变得难看,容慎还是咬紧牙关,强行将干粮咽下喉咙。 见此情景,太子连忙将手中的水壶递过来,并关切地说道:\"给,师傅。由于需要更长时间的储存以备不时之需,军中的粮食通常会被做得非常干燥,缺乏水分。喝点水可能会帮助您更容易吞咽。\" 容慎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太子的头顶,轻声道:\"谢了。\" 接着,他接过水壶,大口灌入其中的清水。 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而下,瞬间缓解了干涩不适的感觉,令他的嗓子感到一阵舒畅。 小太子坐在床边,晃悠着他那两条可爱的小短腿,奶声奶气道:“哎呀,师傅您跟我还这么客气干嘛呀!您可是我的师傅呢!” 待吃完一些食物后,容慎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整个人也比先前有精神多了。 他望向眼前天真无邪的太子,语气温柔地轻声询问道:“殿下,不知您对武安公主殿下有着怎样的看法呢?” 太子听闻,先是眨了眨他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是在努力回忆有关武安公主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阿姐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每年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住几天。所以我跟阿姐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尽管如此,我心里依然很清楚,阿姐她绝对是这个世上除了父皇以外,最爱我、也是我最信赖之人,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哦!” 容慎摸了摸小太子的头,“没错,她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你当然可以相信她。” 须臾之间,只见萧子昂掀起门帘走了进来。他一眼便瞧见师徒二人相谈甚欢,不由得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戏谑之色,并将目光投向容慎,调侃道:“哟呵,你这家伙,难道身上的伤不痛啦?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哄小孩子玩呢!” 容慎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气道:“唉,谁说不是呢?这伤痛犹如附骨之疽一般,时刻折磨着我啊。只不过殿下您既然放心地把太子托付给我照料,那我总得尽点心力,陪他玩一会儿吧。对了,外面那些残存的敌军士兵都收拾妥当了吗?” 萧子昂轻点了一下头,回答说:“嗯,基本都已经收服归拢完毕,可以准备进城了。我这次过来就是专门来接这位小萝卜头的。至于你嘛,就安心在此歇息养伤吧。等过些时候,我会派遣专人护送你安全返回府上。” “城中局势尚未明朗,太子殿下身份尊崇无比,实在不适宜在此刻露面......殿下是否要再斟酌一番呢?” 萧子昂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萧家原本便是靠着马背打下来的天下,既然身为萧氏皇族的储君,又岂能只是躲藏在后方观望?你尽管放心吧,他可是我的亲弟弟,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会竭尽全力保护好他。” 话音刚落,她便牵起太子的小手,径直向外走去。 容慎凝视着这对姐弟,目光久久未曾移开,最后仅仅吐出一句话:“有殿下这般悉心教诲,太子殿下日后必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萧子昂背着弟弟缓缓地走出了军营,他们脚下踩着的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流淌成河的鲜血。每一步都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让人作呕,但他们却坚定地向前走着。 终于,他们来到了帝京城的城门前。古老而庄严的城墙高耸入云,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荣耀。然而此刻,城墙上布满了被火烧过的灼烧痕迹和裂口,昔日的光彩已经不再。 \"怕吗?\" 萧子昂低头看向趴在自己肩头的弟弟,声音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 太子年纪虽小,但在离开父亲的这几天里,早已目睹了世态炎凉、人心叵测。此时的他,目光冷漠地注视着眼前那片满目疮痍的帝京城,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怕。\" 稚嫩的嗓音中透露出超乎年龄的坚毅。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又或许是因为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憧憬,使得这个孩子在如此惨烈的场景面前竟然能够保持镇定自若。 萧子昂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她知道,弟弟将来必定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和使命。而眼前的这一切,只是成长道路上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罢了。 两人默默地穿过城门,进入了帝京城内。街道两旁的房屋残破不堪,废墟中偶尔还能见到未被清理干净的残骸断肢。原本熙熙攘攘的闹市如今变得冷冷清清,只有风在空旷的街巷中呼啸而过。 “我要你深深地铭记这一天,大周子民为你挥洒的鲜血,为你承受的苦难,你必须刻骨铭心!你现在迈向龙椅的每一个脚步,皆是他们用血汗为你铺设而成。你肩负着大周黎明百姓的生计与这个国度的前程命运。”萧子昂步履坚定,言辞恳切,边走边说道。 “我知晓这些事情对你而言或许过于沉重,但你务必要牢记,你乃大周之主,已不再是那个能躲藏于父皇羽翼之下的稚童了,可否明白?”她的目光如炬,踏出的每一步都坚实有力。 “我明白的,阿姐,我都明白。”太子紧紧搂住萧子昂的脖颈,轻声回应道。自他懂事以来,便暗自奋发图强,潜心修习如何成为一名卓越的储君、英明的皇帝。然而,留给他成长的时光太过短暂。 萧子昂站定在皇城门前,目光凝视着眼前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宫门,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隐藏的无数秘密与权谋。她轻轻地将背上的弟弟放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问道:\"可想好要怎么面对你的大皇兄和徐娘娘了么?\" 太子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而又略带一丝紧张的光芒。他紧紧握住萧子昂的手,用那尚显稚嫩的嗓音回答道:“阿姐,我准备好了。” 萧子昂微微一笑,给予弟弟一个鼓励的眼神。她知道这次入宫对于年幼的太子来说并非易事,但作为皇室成员,他们必须勇敢面对一切挑战。 \"好,那我们入宫吧。\" 话音刚落,只见原本将皇宫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的飞鸾军整齐划一地向前移动,巨大的力量使得沉重的皇城大门缓缓敞开。 门开之际,阳光洒落在姐弟俩身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辉。飞鸾军们身着铠甲,手持锋利兵器,威风凛凛地分列两旁,护送着这两位尊贵的主子踏入皇宫之内。 进入皇宫后,宏伟壮丽的建筑映入眼帘,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草树木点缀其间。然而,在这美丽景象背后,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萧子昂昂首挺胸,步伐稳健地带领着弟弟穿过一道道回廊庭院,朝着皇帝寝宫走去。 终于来到了皇帝寝宫前,萧子昂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推开门扉。房间内气氛凝重,大皇子正负手而立,脸色阴沉;徐皇后则坐在一旁,面带微笑,看似温和实则心机深沉。 面对这样的场景,太子不禁握紧了萧子昂的手,而后者则给予他一个安心的微笑,表示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在徐国公战败之前,这座皇城一直都由大皇子所掌控着。然而随着徐国公兵败被俘之后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飞鸾军迅速包围了整个皇城并发起猛烈攻击使得原本坚守防线的大皇子萧承轩及其生母继后徐氏陷入困境之中他们不得不步步后退最终被困于这座专门用于皇帝居住与处理政务、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地位之所在的皇极殿内。 此时此刻面对如潮水般涌来且越逼越近的敌人大皇子和继后等人虽然仍在顽强抵抗但终究无法改变败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被逼入绝境…… 萧子昂踏入寝宫,她的步伐坚定而沉稳,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她的眼神冷冽如冰,直直地凝视着眼前的大皇子,口中吐出一句冰冷的话语:“皇兄,好久不见。” 萧子昂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让整个寝宫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大皇子瞪大了眼睛,愤怒地回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叛徒!竟然敢攻打皇城!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萧子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皇兄,若不是你和徐皇后图谋不轨,暗中勾结外敌,妄图颠覆朝纲,我又何须如此?这一切,不过是你们咎由自取罢了。” 萧承轩冷笑一声,“成者为王败者寇,如今你倒是说什么都是对的,又何必跟我废话?” 萧子昂轻轻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温柔地说道:“不是说想见见他们么,如今他们就在你眼前,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阿姐给你撑腰。”小太子紧紧握着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走向萧承轩。 站定之后,小太子抬头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兄长,眼神坚定但声音仍带着一丝颤抖地问道:“大皇兄,你为什么要篡位?难道是父皇对你还不够好吗?” 听到这句话,萧承轩突然瞪大了眼睛,满脸怒气地质问:“好?你当然觉得好了!这天底下所有的奇珍异宝、荣华富贵都被你们姐弟俩揽入怀中,而我们这些庶出的子女对于父皇来说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他若是真心待我,又怎么会越过我将皇位传给你这个刚刚年满八岁的黄口小儿呢!” 说到最后,萧承轩的情绪变得愈发激动起来,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他知道自己作为继后的儿子,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皇帝心中那个早已逝去的原配皇后所生的嫡子。这种不公平待遇让他心生怨恨,最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听了萧承轩的话,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徐皇后突然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情绪瞬间失控,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声音也变得尖锐而凄厉:“是啊!无论我怎样努力,怎样付出,都永远无法取代他心中那个已经逝去的原配。既然如此,当初他又何必册封我为皇后呢?给了我这个无上的荣耀和地位,却又让我活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之中,他怎么能如此狠心、如此残忍啊!” 就在这时,只听得“噌”的一声脆响,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骤然出鞘,剑尖以惊人的速度挑向徐皇后的下巴,硬生生地将她低垂的头抬起,逼迫她与说话之人对视。 只见萧子昂手持长剑一脸森冷,眼神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冷冷说道:“皇位传承之事,乃是父皇生前早已定下的基调,何时轮到你们这胡乱掺和?如今大军战败,导致徐氏一族遭受牵连,满门抄斩,你可算是称心如意了吧?” 萧承轩的双眼瞪得浑圆,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他紧紧地咬着牙关,腮帮子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此刻,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死死地钉在萧子昂身上,似乎想要透过对方的皮肉,看穿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你......你难道就不怕后来之人唾弃你、辱骂你,指责你是一个残忍无情、嗜血成性、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吗?\" 萧承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失望和愤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第4章 君臣 萧承轩的话语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小太子的心脏,令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无法想象那个平日里待他还算和蔼可亲的大皇兄竟能说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来。 小太子缓缓转过头,目光带着深深的失望凝视着徐皇后。自从母后离世、长姐从军以后,他一直依靠着徐皇后的关爱与照顾成长。三岁那年起,他就被父皇接入皇极殿,亲自传授治国之道,并手把手地教导他如何成为一名称职的储君。 然而,年幼无知的他尚无法理解眼前两人眼中流露出的绝望与愤怒,更难以洞悉他们内心潜藏的贪婪和野心。 面对这般复杂而深沉的情感,小太子感到茫然失措。 萧子昂轻轻拍了拍小太子的肩膀,示意侍卫将大皇子萧承轩和徐皇后带走。待两人离去后,他低头注视着小太子,轻声问道:“如今,你可已想好如何处置他们了吗?” 尽管先前说的头头是道,但真正面临这个抉择时,小太子不禁心生犹豫。 毕竟,萧承轩和徐皇后往昔对他也颇为关怀备至,他们不仅是与他共同生活的至亲之人,更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此时此刻,要让他痛下杀手实在太过艰难。 见到这种情形后,萧子昂并没有逼迫对方做什么事情,而是示意摇光将他带走,并安排到东宫先行休息安顿一下。毕竟经过这么多天连续不断地奔逃保命之旅后,太子殿下确实已经感到非常疲惫不堪了。 随后,萧子昂独自一个人来到了皇极殿的后院之中。在这里,她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当今的明宣帝正安静地躺在一口由金丝楠木制成的巨大棺材里面。皇帝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安详和平静,就好像只是沉睡过去了一样。 萧子昂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棺椁表面,感受着那冰冷而光滑的触感。然后,她默默地将棺盖合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哀伤和眷恋之情。 接着,萧子昂转过身来,面对着周围的侍从们说道:“传达本宫的旨意,命令帝京内所有还幸存下来的官员及其家眷全部都要进宫参加丧事祭奠仪式。”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势。 宫人们如潮水般四散开去,他们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严肃和紧张的神情,迅速地传达着皇帝的旨意。而另一边,飞鸾军的将士们如同一阵疾风般疾驰而来,他们身着整齐的铠甲,气势磅礴。 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们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口巨大的棺木,里面沉睡着明朝的宣帝。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庄重,仿佛在向这位逝去的帝王表达着最深切的敬意。 与此同时,内务府的太监们也逐渐从宫变后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展现出惊人的效率。不到半天的时间,原本被鲜血染红、满地狼藉的皇城已经焕然一新。 太监们仔细擦拭着地面上的血迹,清理着残肢断臂,让这座宫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庄严,他们按照严格的礼仪规范,精心布置好了灵堂。 萧子昂紧紧牵着年幼的弟弟,静静地坐在宏伟庄严的太极殿内。她的目光凝视着眼前那群前来参拜悼念的文武百官,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弟弟仰头看着姐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哀伤。萧子昂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头发,柔声说道:\"去吧,给父皇上一柱香。\" 太子乖巧地点点头,缓缓走下高台。他从一旁的太监手中接过三根香气袅袅的檀香,然后迈着坚定而又庄重的步伐走到香炉前。他双手捧着香,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入香炉之中,并双膝跪地,向明宣帝叩拜三次。每一次磕头,他都显得格外虔诚,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悲痛和思念都传递给已逝的父亲。 完成上香仪式后,太子站起身来,但泪水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他快步奔回姐姐身边,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般扑进了萧子昂温暖的怀抱里,放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如同断弦之琴,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堂下的众多官员们也被太子的悲痛所感染,不禁纷纷掉下眼泪。 一时间,整个太极殿都沉浸在一片沉重的悲伤氛围之中,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萧子昂默默地抱紧怀中的弟弟,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别哭了。父皇一定不希望看到他的继承人如此脆弱。要学会坚强,知道吗?\"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太子渐渐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透过朦胧的泪眼望着姐姐。他紧咬嘴唇,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悲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听从姐姐的话。 萧子昂缓缓地走到父亲的灵位前,点燃了一炷香,插进香炉里。她静静地凝视着父亲的牌位,眼神中充满了悲痛和思念。 然后,她双膝跪地,以额触地,默默地向父亲祈祷着。在内心深处,她轻声说道:“父皇啊,您在天之灵可曾看见?如今这宫廷之中,兄弟相残,争斗不休。您若泉下有知,是否会为此感到后悔呢?……不过,请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子然的,尽我所能去辅佐他成为一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我会教导他要心怀天下苍生,以仁政治国,让百姓安居乐业。愿您在天堂安息,保佑我们萧家江山永固,国泰民安。也请您时刻关注着子然,给他指引和力量。” 太子哭累后,声音变得沙哑起来,泪水也渐渐止住,但眼神依旧悲伤无比。一旁的萧子昂心疼地看着太子,轻声说道:“先回去休息吧。”然后转头对身边的摇光吩咐道:\"摇光,你将太子送回东宫,务必好生照料。\" 待摇光带着太子离去后,萧子昂才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她唤来一名侍卫,嘱咐道:\"你立刻去城外的军营,将正在养伤的容慎大人接回来,并安全护送至其府邸。\"侍卫领命而去。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经过一番忙碌,萧子昂终于得以抽空离开皇宫。她脚步匆匆,心中挂念着容慎的伤势。不多时,便来到了容府门前。 此时的容慎已被送回家中,正躺在床上休息。听到下人禀报武安公主前来探望,他不禁感到一丝惊喜。努力撑起身子,想要下床行礼,却被萧子昂连忙制止:\"容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躺下。\"说罢,萧子昂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容慎,让他侧卧着。 萧子昂关切地注视着容慎,轻声问道:\"你的伤口现在还疼吗?\"容慎感激地点点头,回答道:\"多谢殿下关心,微臣好多了。\" “既然你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萧子昂点了点头。 容慎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凝视着床顶,思绪如潮水般翻涌。他微微垂下眼眸,深思熟虑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夹杂着些许犹豫的口吻说道:“公主啊,关于徐国公那一派人马,您有什么打算来处理他们呢?” 与此同时,萧子昂优雅地端坐着,手中轻轻捧着一盏热茶,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的目光闪烁着坚定和果断,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萧子昂轻啜一口茶水,然后缓缓放下茶盏,微笑着回答道:“自然是灭九族咯,毕竟太子还年幼,心地善良,手软得下不了狠心。但我可就不同了,我可是心如铁石、冷酷无情之人呐。”说这话时,她面上的微笑似乎都带着一丝寒意。 容慎微微皱起眉头,嘴唇轻轻抿着,表情严肃而沉重地凝视着萧子昂。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才用温和的语气劝说:“殿下,徐国公那一派企图谋反篡位,犯下如此重罪理应受到惩处……然而,在他的九族之中,确实存在许多无辜之人。希望殿下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听到这话,萧子昂并没有发怒,反而露出一丝笑容。 她反问说:“那么究竟谁有罪,谁又是无辜的呢?当徐国公下定决心要谋逆篡位时,他可曾考虑过自己家族中的那些人?他完全不顾及他们的生死安危,如今换成是我,难道还要去怜悯这些人吗?这岂不是太过可笑了。” 容慎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忧虑:“殿下,微臣并无此意,只是担忧诛灭九族这般决议,恐会对公主清誉有所损害啊!” 萧子昂微微一笑,放下手中杯盏,缓缓说道:“诛九族乃是极刑重典,旨在告诫那些妄图铤而走险之人,若敢犯此大罪,不成则亡。如此一来,他们若顾念父母妻儿之安危,便不敢轻易踏上这条绝路。” 说罢,萧子昂又轻啜一口香茗,继续道:“至于所谓声誉......呵呵,你觉得本宫会在意这种东西吗?”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超脱,似乎早已看透世俗名利,“自我决定从军,且执掌一军开始,我的声誉就不怎么样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也不差这一桩。” “臣只是觉得,殿下有时候太辛苦了。”容慎幽深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眼前的萧子昂,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直达人心底最深处。然而此刻,这双眼睛里却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听了容慎的话,萧子昂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辛苦?容大人会觉得本宫辛苦,无非是因为本宫身为女子罢了。若是换作男子,你还会觉得如此吗?” 说到这里,萧子昂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直视着容慎,毫不退缩。接着说道:“若我是个男人,今日这太极殿之上,哪还有萧子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立足之地!”言语之间,尽是自信和霸气。 “公主殿下……”容慎被萧子昂的这番话惊得瞠目结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随即便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再与她对视。显然,他没有料到萧子昂竟会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且语气如此强硬。 “被吓到了?呵呵……不敢看我了?抬起头来。”萧子昂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意。 “是,公主。”容慎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迎上萧子昂的视线,毫无畏惧之色。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臣只是觉得公主殿下的话有些不妥罢了。” 萧子昂依旧端坐在那里,手中轻轻捧着一盏热茶,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静静地凝视着容慎,似乎对他的回答充满了好奇。 “呵呵,哪里不对啊?”她轻声问道,语气温柔。 容慎微微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回答道:“殿下是女儿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然而,公主的能力和才华,却是有目共睹、不容置疑的。无论是治国理政还是军事谋略,公主都有着非凡的见解和卓越的才能,丝毫不逊色于世间任何男子。” “可是,太极殿上的那把椅子,只有男人可以坐不是么?”萧子昂放下手里茶盏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她紧紧地盯着容慎似乎想从他这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容慎抬头看着她,“臣相信,殿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打算?” 萧子昂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向他凑近了几分,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与无奈:“十年前,当太子尚未降世之时,父皇便曾经动过心思,欲册封我为皇太女,将这天下江山托付于我手中,由我来执掌大统。只可惜,那时的太后誓死不从,以命相挟;而那帮宗室权贵们更是群起而攻之,坚决不肯让一个女子凌驾于他们之上。最终,迫于重重压力,父皇不得不毁掉那道已经拟好的诏书。你觉得,事到如今,我又能有何盘算呢?难道要去跟与我同出一母的弟弟争抢皇位不成?” 容慎那张原本清俊的面庞此刻显得格外严肃,他微微皱起眉头,沉默地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缓缓开口,语气低沉但却充满力量:“殿下,请允许微臣斗胆直言。您不仅是当今世上最为尊崇华贵的女性,更是拥有至高无上正统血脉、理应登上皇位之人!” 萧子昂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这笑声清脆悦耳,仿佛能穿透房门传至屋外每一个角落。就连守候在外头的侍卫们也不禁被这阵爽朗的笑声所吸引,纷纷驻足倾听。 “容大人呐容大人......”萧子昂轻声念叨着,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若旁人听到你方才所言,恐怕会立刻将你定罪为叛逆之徒呢......然而偏偏本殿觉得十分顺耳。” 容慎无奈地苦笑一声,回应道:“殿下言重了,微臣只是说出心中真实想法而已。” “皇太女之位,乃是我自愿舍弃。”萧子昂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似乎回忆起了某些往事,“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便意味着此生都将禁锢于皇城之中。虽然成为皇帝能够掌握巨大权力,但需要顾虑和谋划之事繁多复杂;相比之下,当一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公主岂不是更为惬意?你认为呢?” 说到这儿,她脸上的笑容才有了几分真挚。 第5章 公主监国 等到萧子昂将皇宫内外的隐患全部清除干净之后,明宣帝的丧礼已经举行到了第三天。这三天以来,满朝文武连同他们的家眷一直在宫中哀悼痛哭不止。 容慎尽管身受重伤,但还是勉强支撑着起身前往皇宫,给明宣帝上香祭拜。由于他伤势未愈,萧子昂特别批准他可以在偏殿休息,不必全程站立参与仪式。然而,时不时便会有官员前来偏殿找容慎交谈,向他打听武安公主和太子接下来的计划和行动。 容慎对这些见风使舵的人根本不屑一顾,想当初徐国公掌控京城时,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是第一个选择投靠他的。而现在,当萧子昂带着弟弟成功夺回政权后,他们又立刻跪地求饶,表示效忠。容慎对此嗤之以鼻,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敷衍了他们几句。 见从容慎这里问不出什么,前来攀谈的官员们也就不再自讨无趣,逐渐散去。 七日丧礼终于结束,明宣帝的灵柩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宫中专门负责祭祀的坤宁宫安置。紧接着,一场重要的朝会在太极殿举行,这是明宣帝去世后的第一次朝会。 萧子昂褪下坚硬的铠甲,换上了一身华丽无比、只有嫡公主才有资格穿着的鸾凤礼服。她身姿挺拔,端庄优雅地端坐在高台之上,身旁的小皇帝也换上了一身崭新鲜亮的龙袍,稳稳地坐在龙椅之上。 朝下的众臣们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响彻整个宫殿,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萧子昂眼神凌厉地扫视了一眼殿下的大臣们,然后开口说道:“父皇骤然离世,留下这片广袤无垠的江山,本公主虽然身为女子,但也定当与诸君携手并肩,共同守护好大周的每一寸土地,绝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这时,一位大臣站了出来,他恭敬地说道:“大周能有如此智勇双全、果敢坚毅的嫡公主,实在是我大梁之幸。只是如今陛下尚且年幼,需要有人辅佐处理政务,不知公主心中是否已经有合适的人选呢?” 他的话语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引发了其他大臣们的共鸣。众人纷纷出声附和,表达着对这一观点的认同。然而,当他们注意到萧子昂并未发表任何言论时,以丞相方傲为首的文官集团便率先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他们纷纷推荐起自己心目中的合适人选,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萧子昂静静地坐在龙椅上,伸出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清脆悦耳的敲击声响彻整个太极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诸位爱卿的意见,本宫已经了解。不过,先帝曾经留有遗诏在此。”说罢,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容慎,示意他站出来。 容慎应声而出,稳步走到殿中央。他从怀中取出那份一直珍藏的密旨,然后神色自若地将其展开,高声朗读道:“朕近来身体状况不佳,自知大限将至。因此,朕决定将皇位传给太子萧子然,并由其嫡姐武安公主萧子昂监国。同时,册封太子少傅容慎为太傅,负责辅佐和教导新帝,直至新帝成年。此外,由六部尚书以及丞相方傲共同组建临时内阁,负责处理朝廷的日常事务,直至新帝行加冠礼之后,方能卸任。特此诏书,望诸位谨遵旨意。钦此!” 读完遗诏后,容慎小心翼翼地将其卷起,重新放回怀中。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震惊不已。这份遗诏的内容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原本喧嚣的朝堂此刻变得鸦雀无声。 “公主监国?这怎么可以,此前从未有过先例啊!”丞相方傲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喊道。若是其他皇室宗亲长辈也就罢了,毕竟他们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但萧子昂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而已,她何德何能可以监国呢?方傲绝对不可能同意这样荒谬的事情发生。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着,带着一丝愤怒和不甘。其他大臣们也纷纷附和起来,一时间,整个朝堂上议论纷纷,嘈杂声不绝于耳。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公主年幼无知,如何能够担当得起监国重任?” “是啊,皇上此举实在是太过草率了!” “我等愿誓死效忠皇上,但此事关乎江山社稷,还请皇上三思啊!” ....... 面对众臣的质疑和反对,容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知道,这些大臣们都是忠心耿耿的,但他们对于萧子昂的能力和资历确实存在疑虑。然而,遗诏在此,他又怎能违背先皇的旨意呢? 容慎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目光扫视了一圈殿内的众人,缓缓开口说道:“诸位爱卿,先皇遗诏已定,公主监国之事已成定局。虽然此前方无先例,但如今局势动荡,国家需要一位有能力、有智慧的领导者来稳定局面。公主虽年轻,但她聪慧过人,机智灵敏,相信她一定能够胜任监国之职。” 方傲冷哼一声,“容慎,你是太子少傅晋升太傅,本相没有意见。你虽年轻,可你怎么着也是三元及第的状元,教导新帝学问是足够了。但,公主监国,实在是难以服众啊!” 容慎皱起眉头,对方傲说道:“丞相大人,您的担忧我也理解。但我们不能因为没有先例就否定公主的能力。先皇既然选择了公主,想必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应该相信先皇的眼光,同时也要给公主一个机会,让她证明自己。” 此时此刻,容慎站在台下,尽管身上的伤势尚未完全愈合,但他那凌厉至极、锐不可当的眼神,却如同一股无形的威压,使得方傲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只见容慎身躯挺拔如松,神情肃穆庄重,义正词严地道:“本官在此郑重声明,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必须无条件服从!此乃先帝遗诏,若丞相对其中内容持有异议,大可前往坤宁宫与先帝当面对质!” 听闻此言,方傲内心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可是堂堂大周的丞相啊,而且已经连任此职长达二十载岁月,可谓是深受明宣帝的赏识和提携。因此,他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傲慢之气。 于是,方傲怒发冲冠,双目圆睁,毫不示弱地反驳道:“哼!谁知你所持的先帝遗诏究竟是真是假!我贵为大周的丞相,对于这所谓的密旨竟然一无所知!”他的声音震耳欲聋,带着满满的愤怒与不甘。 容慎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双眼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对方,毫不示弱地说道:“本官身负先帝重托,担任太傅之职,此密旨乃先帝亲授于我,岂会有假!莫非只有将密旨交于你丞相手中,方可成为真实之物?如此荒谬之言,实难令人信服!”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坚定。 萧子昂一脸肃穆地端坐在高台上,她那双锐利深邃的眼眸,此时正紧紧盯着下方的方傲,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危险气息。 与此同时,方傲感觉自己的脊梁骨阵阵发凉,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容慎的这番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方傲的心脏,令他无法承受这样的指责。他怎么敢轻易承认这样的罪名呢? 方傲连忙大声反驳道:“你简直是信口胡言!本官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持有怀疑态度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除了你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见过这份密旨,又有谁能证明你所说的一切是真实可信的呢?” 方傲的话语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在场的百官们听闻之后,纷纷低声议论起来。的确如此,这份密旨唯有容慎一人目睹过,而另外一个知晓其内容的人便是武安公主萧子昂。 至于满朝的重臣和宗亲们,则对此一无所知。作为丞相的方傲产生疑虑,似乎也是合情合理之事。一时间,太极殿内人声鼎沸,众人交头接耳,嘈杂声不绝于耳。 \"够了!\" 萧子昂冷哼一声,声音之中充满了威严和不满,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冷冽地盯着眼前的丞相大人,只见她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次敲击都似乎在向众人传递着一种压迫感。 萧子昂的语气渐渐变得严厉:\"既然丞相大人质疑这份遗诏的真实性,那么就让我们一探究竟吧。容大人,请将遗诏交给六部尚书传阅。他们皆是我大周的重臣,对于先帝的字迹自然再熟悉不过。是真是假,只需要一眼便可分辨。\" 说完,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和坚定。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无论丞相如何辩驳,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此时的朝堂之上,气氛异常紧张,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份遗诏上,等待着六部尚书的鉴定结果。 六部尚书神色凝重地接过遗诏,逐字逐句地仔细端详着每一个字。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要穿透那薄薄的纸张,探寻其中隐藏的深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遗诏在众人手中传阅着,终于传到了方傲的手中。他接过这份沉甸甸的遗诏,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上面的字迹。每一笔、每一划都显得那么真实,毫无瑕疵可寻。这的确是先帝的亲笔手迹,上方那枚独特的私印更是确凿无疑的证明。 方傲心中暗自思忖,他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找出一丝破绽,但眼前的遗诏却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难道自己之前的怀疑都是错误的吗? 最终,方傲不得不面对现实,他缓缓低下头,朝着萧子昂和萧子然姐弟俩跪了下来。他的声音带着愧疚与自责:“皇上、公主殿下,请恕老臣愚昧无知,竟敢质疑先帝的旨意。实在是罪该万死!” 此刻的方傲神情肃穆,他深知自己犯下的错误可能会带来严重后果。然而,在事实面前,他选择了坦然认错,以求得到皇帝和公主的宽恕。 萧子昂端坐在高台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冷漠地俯瞰着下方跪在地上的方傲。她的沉默仿佛凝固了时间,使得整个场面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 六部尚书中的一人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跪地恳求道:“公主殿下,请您开恩啊!方丞相虽有错,但其忠心可鉴,此次也是为了大周的安危着想……” 听到这话,萧子昂缓缓抬起双眸,目光如寒星般冰冷。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是错了,便当受罚。念及方丞相一心为国,本宫便不追究其他责任。但你所求原谅之人乃是先帝,并非我姐弟二人。去吧,到先帝灵前跪上七日,权当作为先帝守灵了。方丞相,对此你可有异议?” 方傲默默地跪在地上,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语气平静得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谢皇后娘娘宽厚,老臣知罪,愿为先帝守灵。”说完,他再次低头,似乎在这一刻,他已经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放下了。 \"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吧。\" 萧子昂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弟弟的头发,然后将已经疲惫不堪的他紧紧地抱进怀中,轻声说道:\"钦天监与礼部要共同负责筹备新皇帝的登基大典,此事由内阁来主导,七天内必须拿出一份详细的方案交给本宫。现在无事可奏,都散了吧!\" 说罢,便抱着弟弟转身离去,留下一群大臣们面面相觑。 容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今天这一战,他的公主殿下赢得很漂亮。 他心怀敬意地率先躬身行礼,声音清朗地说道:“臣,恭送皇上,恭送公主殿下。” 此时,殿内的众多文武百官方才如梦初醒,纷纷效仿容慎的举动,紧跟其后,朝着萧子昂姐弟俩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齐声高呼:“恭送皇上,恭送公主殿下。” 这些大臣们或许各怀心思,但在此刻,他们都被萧子昂姐弟俩的风采所折服,用最崇高的礼节向他们表示敬意。 整个场面庄重而肃穆,彰显出皇家的威严与尊贵。随着萧子昂姐弟俩渐行渐远,众人的目光也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 第6章 议事 明宣帝的遗体被抬走放置在坤宁宫后,朝臣们时不时的会去祭拜一二,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会举办葬礼。 小皇帝年幼,撑不住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朝,萧子昂就下令将朝会改成了五日一次,其余时间文武百官的奏折皆由内阁处置,内阁处置不了的,再交由她定夺。 容慎在家养伤,足足躺了一个月之久才开始恢复上朝办公。这天正好轮到他这个太傅在内阁值班处理政务,正当他埋头认真地审批堆积如山的奏折时,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传来。 容慎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萧子昂一脸怒容、气势汹汹地领着内阁的其他成员快步走了进来。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是迅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萧子昂行了一礼,问道:“臣参见武安公主,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萧子昂见来人是容慎后,脸上的怒意瞬间消散了些许,开口说道:“容大人的伤势怎么样了?已经可以正常轮值内阁了吗?” 听到萧子昂的话,容慎连忙恭敬地回答道:“多谢公主关心,微臣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说罢,他主动将主位让了出来,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萧子昂坐下。趁着这个间隙,他压低声音向萧子昂询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萧子昂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严肃。她微微皱起眉头,轻声说道:“今日我来到这里,确实是有要事与诸位大臣商议。各位爱卿,请入座吧。”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跟随她一起来到内阁的丞相以及其他六部官员对视一眼,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容慎则站在了萧子昂身边给她倒了杯茶水。 萧子昂优雅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接过容慎小心翼翼递过来的茶水。 她微微低头,先是闻了一下茶香,然后才慢慢抿了一小口,她缓缓咽下这口清香宜人的茶水,这才悠然开口说道:“方才在御书房,丞相等人向本宫呈报了关于新帝登基大典的各项细节和安排......唉,这些事情实在太过繁琐复杂,本宫一时之间也难以决断,你帮本宫参谋参谋吧。” 说罢,萧子昂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宫女,示意她将放在桌上的一份奏折拿起来递给了容慎。 容慎接过那份奏折,狐疑地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奏折上的文字,当即便明白了萧子昂此前怒气冲冲是为了什么了。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之色,缓缓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丞相方傲。 “方丞相,你们这份方案未免也太过简陋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严肃和责备,“登基大典乃是我朝最为重要的盛典之一,岂能如此草率行事?” 方傲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哼,你懂什么?如今国库空虚,实在难以大操大办,自然只能一切从简。若是还像以往那般铺张浪费,恐怕会引起百姓们的不满。” 容慎听了这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之感。他当然知道如今国家财政紧张,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对登基大典这样的大事敷衍了事。毕竟,这不仅关系到新皇的威严和形象,更是关乎整个国家的体面和尊严。 “方丞相,虽说现在国库空虚,但我们也不能因此而忽略了登基大典的重要性。”容慎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可以想办法节省开支,但绝不能降低典礼的规格和质量。否则,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们吗?” 方傲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地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要倾尽国力去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吗?那样只会让国家陷入更深的困境。” 一旁的户部尚书徐祥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容大人,我非常理解您的想法。毕竟这次可是新帝的登基大典,确实不能有丝毫疏忽。但是您看现在的情况,西边的凤关驻扎着十几万大军呢!他们每天的粮草消耗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啊!再加上北方又遭受了严重的雪灾,咱们的国库已经到了非常困难的境地啦。皇上年纪还小,不如等他长大亲自执政后再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吧。到那时候,国家的实力应该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想怎么操办都可以啊。” 容慎眉头紧紧皱起,面色十分凝重地说道:“新帝登基可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啊!与是否亲政根本就是两码事,又怎能将它们混为一谈呢?岂能仅仅因为皇上尚且年幼,就可以如此轻率地对待这样随意敷衍,岂不是视国家大事如儿戏一般吗?” 这一顶如山般沉重的大帽子扣下来后,内阁的众多成员们皆都沉默不语,不敢再多说半句话,唯有方傲一人紧皱着眉头,表情严肃且带着几分不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敢问容大人对此事可有什么高明的见解呢?” 容慎面无表情地看向萧子昂所在的方向,并朝着她恭敬地拱手行礼,语气沉稳地说道:“殿下,微臣斗胆,想在此发表一些愚见,还望殿下莫要怪罪。不知这些言论是否得当,还请殿下多加指点。” 萧子昂姿态优雅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后,那升腾起来的雾气便如薄纱一般在她眼前缓缓飘散开来。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微微低垂着,视线落在手中的茶杯上,而她那修长纤细的手指上,则戴着一副制作精美的护甲,正不时地轻缓而有节奏地敲击着面前的桌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好啊……既然你已经开口了,那就说出来让本宫听听吧。”萧子昂的声音平静如水,但却蕴含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将先帝的葬礼和皇上的登基大典放在一起举行,等到先帝下葬之后,皇上便可褪去身上的丧服,直接在先帝的灵位之前完成登基之礼。这样一来,只需要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就可以了。”容慎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眼神十分平静,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看向了萧子昂,似乎并不在意她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此时此刻,整个屋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人敢轻易开口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起朝野上下的动荡。然而,容慎却显得格外淡定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萧子昂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明白容慎提出这个建议的用意,但同时也意识到其中存在的风险和挑战,如果真的按照容慎所说的去做,那么这场典礼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不仅会让天下人耻笑,还会给新皇带来巨大的压力。 容慎静静地看着萧子昂,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思考。他相信以萧子昂的智慧和能力,一定能够做出正确的决策。在这片沉默之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可。” 萧子昂沉默良久,权衡利弊后终于下定决心,她微微颔首,表示认可容慎所言:“既然如此,那就依太傅之计行事。所有事宜皆交由内阁处理,方丞相,此次便由你负责统领全局。倘若出现丝毫差池,休怪本宫无情,届时你也不必再来面圣,直接提着自己的首级来谢罪即可!” 方傲闻言,身体不禁轻轻颤抖起来,他连忙躬身施礼,语气坚定地说道:“请殿下放心,微臣定会倾尽所能,将登基大典办得风风光光、圆圆满满!”萧子昂微微颔首,表示满意,然后开口道:“若无其他事情,诸位便先行告退吧。容慎……你暂且留下。” 其余众人纷纷起身,向萧子昂行了一礼后,转身缓缓退出了大殿。方傲走到殿门处,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的这对君臣,似乎有话想说,但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便默默地转身离去。 容慎静静地站在萧子昂身旁,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注意到了方傲的举动,于是轻声问道:“公主可是还有何事要交代?” “如今你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开始给皇帝上课?”萧子昂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回殿下,臣的伤势已无大碍,随时可以为皇上授课。”容慎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萧子昂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嗯,那就从明日开始吧。你可与内阁中的其他大臣商议一下,每日安排一人轮流为皇上讲学,每十天休息一日。” “是,殿下。”容慎微微颔首应道,他的语气沉稳而坚定,仿佛早已做好准备。 “如此甚好。”萧子昂微笑着说道,“皇上年幼,需要诸位爱卿悉心教导。相信在你们的努力下,皇上定能茁壮成长,成为一代明君。” “臣等必当竭尽所能,不负殿下所托!”容慎拱手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交流着。他们的眼神交汇之处,流露出一种坚定和信任的光芒。 \"辛苦你了,容大人。\" 萧子昂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和敬佩。她深深地注视着容慎,眼中的坚定丝毫未减。 容慎微微一笑,他那双星眸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一般闪耀。他用一种极其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萧子昂,那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情感和思绪。然而,千言万语在心头涌动,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片刻后,容慎终于缓缓开口道:\"公主殿下言重了,此乃是微臣分内之事。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真诚和决心。萧子昂听在耳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眼前这位英俊潇洒、才华出众的男子,不仅是她的得力助手,更是她可以信赖的朋友。 在这一刻,两人的默契和信任愈发深厚。 他们明白,无论前方道路如何崎岖,只要彼此携手并肩,就一定能够克服一切困难。 萧子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随后缓缓地站起身来。她轻声说道:“你不必担心本宫,只管安心处理好公务便是。待到晚些时候,你记得前往皇极殿探望皇上。” 容慎点点头,“臣谨遵殿下旨意,绝不有负所托。”说罢,他依旧稳稳地立于原地,低头躬身行了一礼。容慎静静地抬起双眸,目光紧随萧子昂的身影,直至其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微风拂面。容慎准时来到皇宫,准备给年轻的皇帝萧子然授课。他身着一袭鲜艳的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腰间佩戴着金鱼袋,显得格外庄重肃穆。他身姿挺拔地站立在讲台上,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下方的萧子然。 “皇上,您如今已成为大周的皇帝,这意味着您肩负着巨大的责任和使命。天下苍生皆仰仗于您,期望您能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引领国家走向繁荣昌盛。”容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威严与期待。他深知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帝面临着重重挑战,但也相信他有能力担当起这份重任。 萧子然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容慎所言。他的眼神坚定而清澈,透露出对未来的信心和决心。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也感到一丝紧张和不安。 毕竟,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君主并非易事,需要不断学习和努力。 容慎似乎察觉到了萧子然的心情,他微微一笑,语气缓和下来:“皇上,不必过于担忧。治理国家并非一蹴而就之事,需要时间和经验的积累。只要您心怀天下,关心百姓疾苦,勇于决策并付诸行动,便一定能够取得成就。” 萧子然点了点头,感激地看向容慎:“师傅的教导,朕定当铭记于心。只是,朕该从何处着手呢?”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希望能得到容慎的指引。 容慎思考片刻后,答道:“首先,皇上需了解国家的现状和问题所在。可以通过阅读典籍、听取大臣们的意见以及视察民情等方式,全面掌握国情。其次,要善于用人,选拔有才干、忠诚的官员,共同辅佐您治理国家。此外,还需注重民生福祉,推行善政,减轻百姓负担,促进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 第7章 追杀 “马大人爱女心切是一回事,平息徐家和陈家的怒火是另一回事。”容慎侧耳听着花园另一侧的动静,知道是马夫人带着女儿过来藏在了花墙后也不点破,“马小姐如今所作所为皆有前兆,如今补救还不算晚,出嫁在即若马小姐还不收心恐怕您夫人的娘家也不想要个成日在外惹是生非的儿媳妇。” “再多嘴同您说一句,今晚的事儿估计很快就会传遍兖州城,百姓不知原委也不知道公主身份,他们只知道有位陌生的小姐抢了马小姐的心上人徐小姐替她出头打抱不平,这般流言如果传入夫人的娘家。。。尽快平息此事才是保住马小姐和她的姻缘的最好方法。”容慎朝马文涛拱了拱手,也就告辞离开了。 马文涛站在原地出神,片刻之后才注意到走到自己面前来的妻女,他对这个女儿已经彻底失望了,摇了摇头只看向妻子道:“林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 明日一早就带上礼物去陈家向徐小姐赔罪吧,做女儿的不懂事,你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再糊涂了。” 马夫人仿佛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从早些时候发现马珊珊对容慎的心思开始事情的发展就没顺过她的心思。本以为女儿只是一时兴起,结果她却直接找上门去当面对质还想硬扑进人家怀里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让女儿嫁给自己的侄儿,刚和赶来的嫂嫂谈妥了晚间她就能撺掇着手帕交带她溜出门去,还哄骗人家替她出头责骂公主。。。 这杀头的大罪岂是几份礼物能平息的? 马大人也是满脑袋包,“罢了罢了,明日索性无事,让师爷去衙门我陪你一起去陈家。”马夫人看着一旁被侍女扶着的女儿,说道:“知道了,礼物我让吴妈妈帮忙准备,老爷去休息吧,我把女儿送回房去。” 马夫人让人把马珊珊架回屋内,母女两个屏退了下人相对而坐,马夫人脸色相当难看地说道:“为了一个男人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你可知错?”马珊珊一愣,随即反驳道:“是您曾经说过兖州城的男儿随我挑选!也是您和父亲说我是最棒的女郎足以匹配任何优秀的公子!数月前舅母和表哥上门来时也是您说的,表哥不算是最好的选择,您定会给我最好的!” “看来是我把你宠坏了。”马夫人坐在那儿略带失望的看着马珊珊,“这天底下没有父母不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儿女,我却不知道你何时变得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了。方才那位林先生来所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的表哥已经是你最后且唯一的选择了,不嫁可以,那便入家庙。” 马夫人想好了,不给马珊珊一些教训陈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无论是入家庙还是匆忙嫁人对于以为花样年华的少女而言都是极重的惩罚了,想必陈家也不会再过分苛责她了。 “家庙!母亲你让我入家庙?”马珊珊被吓着了,她有位庶姐在几年前就曾因和家中姊妹争抢而被祖母罚入家庙,她那时还小不明白家庙是什么地方还偷偷跑去看过那位庶姐,不过几日的时间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往日的心高气傲全部不见了,一个十来岁的花季少女仿佛变成了一名老妪,一年后被放出来的时候她都不敢上前相认。 “你当陈家和徐家是什么好打发的小角色?你当那位大公主又是什么可以随你踩踏的虫豸?我今日最不应该的就是为了替你争取险些得罪了殿下,毁了你爹的前程!”马夫人垂下手去,“当初说兖州城的儿郎随你挑,是我说的没错,你是兖州巡抚的女儿又从小琴棋书画的培养着长大,这兖州城里就算是陈家的嫡子你也是配得起的,这句话原也没有说错。只是你偏偏瞧上了公主身边的人,那位林先生长得确实俊俏,你喜欢也不算是什么过错,可你错就错在为了一个男人失了身份。” 马夫人见马珊珊还想反驳,立马起身给了她一个耳光,“你想说什么?林先生不是什么面首?他同殿下没有关系?你这猪脑子怎么就不想想,难道公主的面首就是很荣耀的事情吗?他宁愿认下这等污名也不愿和你有所牵连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人家压根就不喜欢你!或者说谁会喜欢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花痴得丢了心魂的女子!” 同样的话,徐珍珍说,母亲也说,就连父亲也说过她是白日做梦。。。马珊珊坐在床上失魂落魄地望着母亲,呢喃道:“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有错么。。。我只是想告诉那个人我喜欢他这也有错吗?”马夫人心疼地抚摸着女儿脸上方才被她打过的地方,叹了口气说道:“喜欢一个人没错,可为了那个人丢掉身份自我,让家族亲朋蒙羞就是错。你若不愿进家庙,便安心在家中待嫁吧,俊儿从小就对你好,你舅母也是真心待你,如今不过是名声有碍,你嫁过去同俊儿回老宅生活几年,过段时间兖州城里的人就会把这事儿忘了,到那时也就好了。” 马珊珊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冲动且热烈的少女心事也从此消散在轻柔的晚风中了。 萧子昂掀开窗帘向外打量着兖州城的街景,清晨的兖州城里已经有了不少来往的行商和沿街叫卖早食的小贩,同西凤城不同的是这儿的百姓更惬意自在一些,她放下帘子转过来看向容慎,“先生昨夜去过巡抚官邸了?” “嗯,马大人今日一大早就派人过来说明了,他和夫人带齐了礼物去陈家向徐小姐赔罪了,马小姐也被严加看管在家中待嫁。他说等到殿下入京之后还有大礼相送,请殿下放心。”容慎想起来今日天刚蒙蒙亮时马家下人前来传话的事情,大致说了说当时的情况,又问道:“接下来的路程殿下可想好怎么走了?” 萧子昂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幅舆图来,仔细端详着片刻后才说道:“先走水路到宁州,从宁州下船走陆路到安州,再换水路到京畿。”容慎看了眼舆图,“您这是绕了一大圈啊。”从西凤关进京最近的道路是从兖州走官道,陆路进京最快只需要十来天,走水路可从兖州附近的云水县上船一路逆行而上到京畿附近的永宁城下船再走陆路进京,一共需要二十天左右但好在不用沿路换乘。 萧子昂的选择完全避开了这两条路线,只是时间上。。。 “出了兖州就抛下这辆马车,直接骑马到宁州去,天玑已经替我安排好了船只在宁州等我们,一路都有人接应,先生放心吧。”萧子昂笑了笑,指了指坐在马车外取代了车夫正在驾车的两位妙龄少女,“有白鹤和雨燕在,这一路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苦了先生得随我风餐露宿一回了。” 容慎替她收拾好舆图放回原处,“殿下不必担心,既然选择了和殿下同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已有心里准备。” “那就好。”萧子昂笑着打量容慎,容慎出身其实并不低,容家世代为官,她祖父那会的丞相就是容家人,在那之后容家逐步退出了朝堂虽有人为官却声势不大,直到十多年前容慎的父亲容行考中探花,公然拒婚了她的姑姑荣安长公主后这一家人才重新走入了皇家的视线中。 这父子俩,倒是真有意思。 其实早在三年前京中就有过传闻,徐皇后曾想将二公主许配给容慎,被容慎以未曾立业何以为家的理由给拒了。大周朝的公主向来不愁嫁,因为大周并没有规定驸马不能入朝,可接二连三的有公主被拒婚,拒婚的还是父子俩就有些离奇了,同时也成了如今大周的一桩笑谈。 “殿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容慎被盯的有些发毛,不由得出声问道。萧子昂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在好奇,当年先生为何拒绝了皇妹。”萧子昂想起来这件事了也顺嘴就问了。 容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微微一愣也就说道:“二公主与臣年岁相差较大不合适。”“胡说。”萧子昂想都没想就驳了容慎,大周律法规定女子十六出嫁,男子十九结亲,当年的二公主虽然才十二岁,可又没让他们立马成亲,左不过等几年罢了,哪里会因为这个就拒绝一位公主的。 容慎轻笑,知道她是想起当初京中的传闻了,当初徐皇后的确透露过这个意思,“殿下认为是什么理由呢?” 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萧子昂也不追问,左不过是因为徐家那个烂摊子无人愿往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吗。刚准备换个话题,萧子昂的耳朵就动了动,窗外传来箭矢呼啸而来的声音,随即便只听见白鹤大喊一声“敌袭!” 萧子昂和容慎原本对坐在马车窗边,两人同时挪动了身子避开了外面射来的箭矢,精铁制成的箭头钉在了车厢上,等看清箭矢之后萧子昂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了,紧急关头,容慎来不及问,只伸手将萧子昂拖了过来,“殿下小心。” 原本萧子昂坐的位置又被人射了一箭,箭矢穿过模板露出冰冷锃亮的箭尖,萧子昂缓过神来,拉着容慎就冲到了车厢外头,“白鹤,弃车分头走!”雨燕正在努力控马,白鹤站在她身边举着一把长弓正在全力反击身后追击的敌人,听到萧子昂的声音一边举弓就射一边回答道:“太过冒险了,主子!” “不冒险我们一个都活不了,弃车!执行命令!”萧子昂神情冷肃,她看向马车周围袭来的敌人,人不算多但看得出都是精锐,手中的弓弩亦是精品,再留在马车上迟早会被追上的。执行命令四个字把白鹤和雨燕将要反驳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两人迅速上了同一匹马,容慎也落在了另一匹马上,他伸手将萧子昂拉进了自己怀里,就在萧子昂坐稳的那一刻雨燕果断抽刀砍断了马匹与车厢链接的绳索。 两匹马失去了束缚,在鞭子的抽动下分离朝前奔跑,失去了车厢的重量后速度明显提升了一些,可是还不够。容慎控马,萧子昂抽空扭头向后看去,领头之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弓弩正在瞄准她,“先生加速!有弩箭!” 容慎一把将她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扯住缰绳用力往右一顿,整个马在巨大的惯性下向右偏移了两步,就在这一瞬间箭矢便于二人擦肩而过狠狠地钉在了前方的树上,“我怀中有一烟火,你拿出来扔到天上去。” “好。”萧子昂转过身来将手伸进了容慎怀里摸索了起来,“在哪儿呢?”萧子昂略带薄茧的手在容慎胸膛前摸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他所说的信号弹,不由得向下又摸了摸。容慎脸色一下子红了,若不是此刻情况危急他真的想好好教一教这位公主殿下不能在男人身上乱摸这个道理,“腰间,你别到处乱摸。” 萧子昂闻言从容慎腰间摸出来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信号弹,手上用劲使劲抛向了空中,“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稍等片刻就是,他们一直远远跟着的。”容慎的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作为天机阁的独苗,又身在人心险恶的官场,天机阁对他的保护一向是很到位的。 他们刚出城两个时辰就遇到人刺杀,与他们同时出城的男女有好几对,这么直接的对着他们来,要说没有内鬼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可这个内鬼是谁呢。 “咻” 萧子昂还在思索,身后的弩箭已经飞驰而来,“白鹤分头走!去宁州城码头汇合!”白鹤奋力射箭,听了此话也不啰嗦,两匹马在树林前的岔路分开,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老大,他们分开了!”身后的追兵队伍里有人看见了两匹马分别走了不同的道路,立刻大喊道。领头人放下手里的弓弩,眼神死死地盯着萧子昂,“追公主!那两个丫头不用管!”追兵队伍立刻调转了马头朝着萧子昂二人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先生,穿过树林就是一道微喇型的隘口,云英城那边窄小些,你先行过去堵住隘口,我将人引进去,让天机阁的人配合我将这群人一举拿下。” 容慎一边控制着马匹在树林里艰难的穿梭,一边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真把我当弱不禁风的小公主了?堵隘口的事就麻烦先生了。”萧子昂接过了容慎手里的缰绳努力的控制着马匹穿过一处狭小的灌木丛,“前方树叶密集,对方的弓弩手没有视野,先生趁机机会先走。” “好。我在隘口等你。” 第8章 乱局丛生 容慎今日本就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裳,很快便融进了眼前这一片苍翠之中消失不见,枝繁叶茂的大树阻碍了身后追兵射箭的角度和视野,让萧子昂得以喘息,好不容易拉开距离后,萧子昂拔下了头上的金簪,狠狠地插进了马腹中。 她胯下的这匹红棕马原本只是车行用来拉车的低等马匹,耐力有余而速度不足,再跑下去迟早会被对方追上而包围。红棕马吃痛尖利的嘶鸣穿破云霄,前腿高高扬起双眼通红地猛然向前冲去,萧子昂翻身下马滚进了一旁茂密的灌木丛里,她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等到马儿跑远才起身恢复了一下被她弄乱的地方,飞身上树。 追兵很快赶到却只发现了一道凌乱的脚印和些许血迹并没有萧子昂的身影,“老大人不见了怎么办?”“她那匹马跑不快,肯定是用了些狠手刺激那牲口,前面就是云英县了,不能让她跑了!”领头之人观察了一下地上的痕迹,指了指红棕马之前离开的方向,“追!” 等到大部队走远,躲在高大树木最顶端的萧子昂却仍旧纹丝不动,她用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收缩到最小,将自己藏在树木的枝干后,刚藏好,果不其然树下就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响。“那小娘们没了马肯定跑不远,可是这附近也没有人活动的痕迹,难道。。。”领头人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密密麻麻被树叶所遮盖的天空,一时间却没发现什么不妥,他策马转身可就在下一秒却忽然回过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了自己头顶最上方的那一根粗壮的枝丫。 “晚了。” 萧子昂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便翻身下树以极快的速度落到了他的马上,手中的精铁匕首精准无比的从最脆弱的脖颈处狠狠地扎了进去,用力的扭转一圈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领头人的脑袋便耷拉了下去,一双牛眼还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萧子昂叹了口气,将这领头人的首级割了下来拴在了马脖子上,又把尸体随意的扔到了地上,上等的军马,可比她那匹拉车的红棕马强太多了。电光火石之间结束的一场搏杀让赶来支援的天机阁部众都看呆了,带头的正是容慎的长随真金。 “属下真金参见大公主殿下,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萧子昂擦了擦匕首上的血抬头看他,“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白银?”“我就是。”真金身边的另一位年轻人举起了手,无奈地表情倒是让萧子昂差点没憋住笑,“走吧,方才追杀的大部队刚刚离开,见领头人许久不回定会生疑,撞上就麻烦了。” 天机阁的人来的并不多,算上真金白银两兄弟也才十人,只有一个暗卫小队的规模,因为她常年在军中,北斗阁里跟在她身边的只有摇光一人,今日也被派去前方探路不在她身边。 正说着,原本已经走远了队伍突然在隘口边停下了脚步,红棕马倒在了通往云英县的土路上,肚子上插着一支做工精致的金簪边上的流苏还随着它肚子的微微起伏而晃动,可周围一片荒凉却并没有他们一直追杀的萧子昂的身影。 此刻带队的副手见此情形突然意识到了不妙,“糟糕,老大有危险。”当即便要调转马头往回走,却被身后的马蹄声吸引了注意力。来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容慎和白鹤雨燕两姐妹,副手眼睛一瞪,他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白鹤和雨燕刚跑出去没多远便发觉身后已无追杀,当即放出了北斗阁的联络信号,带着人折返了回来,害怕因为不熟悉树林里的地形迷路而选择了直接抄近路去到了隘口的另一边等待萧子昂,却无意间撞上了刚刚解决掉几个潜伏在隘口两边的山坡上准备弯弓射箭的杀手的容慎,两边人就此汇合了。 雨燕手持长剑厉声呵斥道:“大胆毛贼敢袭击当朝公主!杀!”随着雨燕一声令下,北斗阁诸人皆是长剑出鞘剑指来敌。容慎策马立在一边,算算时间,天机阁的人从后方来,应该也已经同萧子昂碰面了,解决掉那个领头之人不是问题,他并不担心对方的安全。 北斗阁来的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英,前方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而就在北斗阁众人清理战场的时候萧子昂刚好带着天机阁的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萧子昂脑袋上还顶着一片树叶,“动作挺快。” 天机阁人借此机会也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家少主,见其并无大碍连伤口也无时也就放心了,若是少主出事,阁主和大护法夫妻俩会生撕他们的。容慎略带半分嫌弃的看着自己的衣袖,方才杀人之时一时不察,袖口沾上了血迹,此刻又没法子更衣清理,黏糊糊的感觉让他感到一场的厌恶,“咱们快走吧,派个人去通知马巡抚,就说我们路过的时候正巧遇到山匪作乱,就当送他的一份礼物,让他别客气。” 萧子昂对于容慎的安排没什么意见,马文涛算是自己人,送他一份政绩也无不可,于是点点头说道:“白鹤带着我的腰牌跑一趟吧,其余人今夜务必赶至宁州城,出发。”“今夜就到宁州城?”容慎微微一挑眉,“来得及吗?” “来得及,不用马车直接骑马疾行,今夜丑时前应该就能到宁州城。”萧子昂看了容慎一眼,“怎么,难道先生技艺不精担心自己无法跟上我?”容慎扯了扯嘴角,感觉萧子昂在羞辱他但又说不出来,“好歹我也是一路骑马从帝京到了西凤关的人,殿下无需担心我的骑术。”“那便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萧子昂顿了顿手中的马鞭,她如今骑乘的这匹黑马也算得上是匹良驹,日行数百里不是问题。 见萧子昂策马走远,容慎也只能无奈跟上,他这身被血弄脏的衣裳想来在上船之前都换不掉了,唉。 宁州与兖州比邻,因着境内河运发达的缘故一州首府也就选在了最临近大运河的地方,正好就在兖州府的西北方向,两地之间直线距离并不远。放弃马车选择直接骑马的容慎和萧子昂一行人,在路过云英县时接上了提前出发探路的摇光。 一路上摇光都在责怪自己,她就不该因为白鹤雨燕到了之后放松警惕,更不该离开主子前去探路,萧子昂则一直安慰她,当初把摇光派出去打探前路的命令是她下的,谁又能遇到不过一两个时辰都还没出兖州地界就遇上了刺杀这样的事情,好不容易摇光才从那种没能保护好主子的沮丧情绪中走出来,高高兴兴地守护在萧子昂身边。 容慎看着她像哄小孩子一般对待摇光的情绪也不免有些发笑,“殿下对身边人真是温柔。”萧子昂耸了耸肩膀,“不哄着能怎么办?她要是罢工了,谁来保护我?”摇光和天枢她们都是从小便被到了萧子昂身边,这七星都是同她一起长大的,自然情谊不同于旁人。 “马上要天黑了,可要生火做饭?”容慎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离宁州城大概还有半日的距离,吃过饭后在赶路要在丑时之前抵达也是来得及的。萧子昂攥住缰绳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点点头道:“可以,这里刚好在河边,官道另一边就是树林,也方便生火。” 白鹤雨燕也跟着停下来,自告奋勇地承担了生火和打水的工作,容慎抖了抖袖口上的灰尘,看着那一滩血渍皱了皱眉头,说:“索性都弄脏了,那打猎的工作便交给我了。”“我同你一道去。”萧子昂把马栓在树上,跟在容慎身后便走进了树林中,“今日这场所谓的刺杀来的突然,先生有发现什么吗?” 容慎一边往树林里走一边说道:“雷声大雨点小,不像是专业的杀手,他们的纪律性好过他们的身手,而且对天机阁的信号视而不见,不像是江湖上的人,我怀疑,他们是军人。”“嗯,他们的箭,是大周官制。”萧子昂神色有些难看,还在马车上时那只力道十足射穿了马车轿厢的箭让她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你在我身边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马文涛,魏启林,还有。。林方。” 容慎折断手边一根粗壮的树枝,向萧子昂借她的匕首,想要把树枝削尖,“应当是魏启林和林方中间的一个。林方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西凤关下辖三城,他所管辖的地方又不大,上头还有个魏启林压着也没有多少权力,如何能够调动这样的数十人的部队。” “也是,天枢还在西凤关,要想调动军队必须经过她同意,但魏启林作为一方总督府上也有私兵,他们不算是江湖中人不认识天机阁的标识很正常。” 萧子昂琢磨了一下觉得容慎分析的还算合理,林方与她认识好几年了,以她对林方的了解对方也着实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的人,如果真是。。。那也只能说是她看走眼了。 “魏启林啊。。。”萧子昂长叹一声,“我离开西凤关的事情并没有瞒着他,想来京城应该比我们想象的知道的要快些,但他真有那么大胆子派人来追杀我吗。” “应该不是他的意思,在我离京之时朝中就有过传闻,想要控制朝局控制皇位更迭的人选,必须要扫除你这位大公主这个障碍,这帮人,很有可能是他们派来西凤关的,正巧撞上你离开,便一路追了过来。”容慎一边拿着削好的树枝在树林中穿行一边说道,“但我想很快真正的追杀就要到了。” 八百里加急从边关到帝京,只需要三天时间,按照魏启林的做派早在当日城门关闭之前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便早已发出去了,如今过了一天一夜,可能都已经到京畿地界了。 “中了。”这边萧子昂还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走在前头的容慎已经举起手中正穿这一只野兔的树枝朝她示意,“挺肥的,应付一顿晚饭应该不是问题。”萧子昂回过神来,“嗯,挺好的,咱们回去吧。” 容慎察觉到她心情有些低落,安慰道:“不用太过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下最关键的是避开各路人马尽快赶回京城,其余的事情回到京城之后自有定论。” “我知道,只是觉得累。以前总觉得父皇还在,时间还多,子然虽年幼但这几年父皇亲自教导他成长的也快,等到父皇真的离开那天,他也该长大了,只是没想到,父皇走的那么突然。”萧子昂有些感慨,父皇还在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小,如今父皇真的不在了,才发觉所有的风暴都要自己面对了。 容慎拍了拍萧子昂的肩膀,“打起精神来吧,太子殿下还在京城等你。” 等到从树林里走出来,白鹤和雨燕已经打好水,生上了一小堆篝火,雨燕手里也拎着一只肥美的兔子朝着萧子昂挥手示意:“殿下快来,兔子已经烤好了。”“巧了,容先生也猎到一只,一块烤了吧,我们四个人分,正好合适。” 几人迅速的分食了一整只兔子,剩下的则用油纸包了起来,萧子昂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早些上路吧。”还没等容慎起身,一旁的道路上就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内应当是坐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在马车颠簸之下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萧子昂转脸看过去,和容慎对视一眼。 “徐家的族徽。”容慎站到她身边,“殿下可先跟上去看看?”“嗯,白鹤随我一起,先生带着雨燕先去码头吧。”萧子昂说完便带着白鹤翻身上马追着那辆疾驰的马车而去。 容慎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帮着雨燕将这一小团篝火灭掉后沉默着往宁州方向而去。 第9章 挟持 徐家的徽记,疾驰的马车,不时传来的女子痛呼声。。。萧子昂有些怀疑,在兖州的地界上能合得上这些条件的只有徐珍珍一人,若是能让徐家欠下这一份人情,那她这一路回京的旅途就能顺利许多了吧。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策马循着马车车辙印迹追寻的萧子昂带着白鹤往前追了好几里,在一处山谷外停下了脚步。马车逐渐减缓了速度,慢慢驶入了一座占地庞大的庄园内,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少女和她的丫鬟堵着嘴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头发凌乱的被人从马车上推下来,以萧子昂的目力一眼便认出被绑缚着的紫衣少女正是昨夜才见过的徐珍珍。 主仆二人策马立在山坡上,远远地朝庄园望去,“主子,这庄园也太大了吧,而且守卫森严不像是寻常人家呢。兖州和宁州交界的附近有这等显贵的人家吗?”听了白鹤的话,萧子昂也免不了皱了皱眉头,“你守在这儿准备好接应我,我下去看看。” “主子?”白鹤想都没想就把萧子昂拦下了,“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呢,为了一个徐珍珍不值当。”“只是去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放心。”萧子昂虽然一向待下属们很亲和,可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白鹤又劝了两句,可人都走远了也没见她停一下脚步,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子昂从背阴面下山到了庄园的后门处,正巧遇上两个小丫鬟扛着一桶水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抱怨着。 “你说咱们是不是倒霉催的,原本在大宅院里日子过的好好地突然就被调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得伺候一个难搞的主儿。”“行了,巧兰你别说了,省得被旁人听见。” 被唤作巧兰的丫头嘴上还是不服气,“怎么,说都不能说两句了?你瞧瞧,打水这活是咱们该做的嘛?还非要喝那山泉水,我呸。” “唉,我给你交个底吧,里头那位说是从宫里来的,可不就难伺候一些么。咱们这样的丫头也不指望能有个什么荣华富贵了,能平安度日就行。昨天夜里前院的杜鹃姐姐就。。。”另一个丫头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有顾忌不敢直说,两人把水桶放下,巧兰更是急地叉腰,“就怎么了,巧心,你倒是说啊。” “我昨夜起夜,路过杜鹃姐姐房门前就听见她一直哭,丽娟姐姐又一直劝,今一早看见杜鹃姐姐,便发现她脖颈、手腕都有淤青,走路也不大自在。咱们都是宅院里伺候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杜鹃姐姐身上的伤可不轻,那位就不是个温柔的。”巧心叹了口气,显然是有些唏嘘,杜鹃是管着她们的大丫鬟,据说已经许了人家,明年开春就要出嫁,眼下可不就是一辈子都毁了,对方还不定会给杜鹃一个名分,毕竟只是个丫头而已。 “什么!”巧兰更是瞪大了双眼,她知道那位享用了不少丫鬟,前院伺候的那几个都顶漂亮了,没想到杜鹃也遭了罪。巧心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说道:“咱们也别谈论这事了,杜鹃姐姐这几日本就是强撑着。。。咱们还是快些把水送回去,早些躲回自己房里安心些。” 巧兰着急忙慌的点点头,似乎是被震慑住了不敢再多说什么,与巧心一起拎着那桶山泉水走远了。 躲在树上的萧子昂悄无声息地将两个丫鬟的谈话收入耳里,这两个丫鬟身上都带着一个玉兰花的香囊,下头还绣着一个陈字,如果她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陈家的庄子。能在陈家的庄子上如此奢靡享受还肆意玩弄女人,又是从宫里来的,想来应该就是她那位好弟弟,周朝的大皇子了。 可大皇子把徐珍珍绑来又是想做什么?陈家人难道不管吗?徐珍珍可是徐国公的嫡女,就算是想着表兄表妹的亲上加亲也用不着用绑的吧?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萧子昂飞身到了屋顶之上,悄悄地跟上那两个丫鬟往前院去。 陈家庄园的守卫看似森严,其实大多都只是普通护院的水准,以萧子昂的身手很快便摸到了正院房顶之上,她看到了一个熟人,大皇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吴振。看样子她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这屋子里住的果然是大皇子萧子轩。 萧子轩此刻正在堂屋内看着自家美丽的表妹双手被反绑在后,跪在地上拼命的挣扎,他饶有兴趣地围着表妹一边走一边打量了好几眼,似乎有些特别的趣味在里头,“珍珍表妹,你就别挣扎了,这绳子啊,可是会越绑越紧的哦。” 徐珍珍顿时恼羞成怒,大声呵斥道:“我还以为是哪家蟊贼绑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以证清白!可没想到竟然是你,枉我还叫你一声表哥,呸,禽兽不如!”萧子轩被骂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走过去用手指挑起徐珍珍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表妹啊,谁叫你那么不听话呢?让你去打听大公主的消息,你不仅没办成事,还把自己也折进去了,白白让对方抓住了一个咱们的把柄,不让你吃点苦头怎么说得过去呢。” “要打要罚自有家中长辈定夺,哪里轮得到你说话!不要以为你是皇子就可凌驾在所有人之上!你的手伸地也太长了些!”徐珍珍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在徐国公府她是唯一的嫡女,自有请名师教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在兖州她是陈家的表小姐,是最小的姑娘,外祖他们怜惜她自幼身体不好也是多加宠溺,重话都不曾说一句。 昨夜之事她回家便禀明了外祖他们,家中长辈听说大公主并未追究她不敬之罪也没多说什么,夺嫡之事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小辈该参与的,就算没打听到实质性的东西,也试探出了大公主目前没有和徐家、陈家正面冲突的打算也足够了。 “放肆!”萧子轩从小就被徐皇后灌输了他是长子,将来要继承皇位的念头,随着年岁的渐长这样的念头更是在他内心深处深深地扎下了根。对从小就生活在萧子昂阴影之下的他来讲,徐皇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若不成长,不足够优秀,这皇位哪里轮得到你!’ 萧子轩狠狠地掐住徐珍珍的脖子,“既然你自己要找死,那本宫就帮你一把,巧了,今晚侍寝之人还未定,不如今晚就由表妹你来伺候本宫吧。杜鹃。”一旁垂首站立着的杜鹃突然被叫到名字,吓得一个哆嗦,见萧子轩的目光看过来,立刻小跑着上前道:“殿下。” “带表小姐去里间沐浴更衣,今晚本宫要好好享受享受。”萧子昂狠狠地将徐珍珍甩开,徐珍珍被猛地甩开却无力支撑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她抬头看向萧子轩,“你不能动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徐国公?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他早就有计划将你许配给本宫做皇子妃,既然你迟早都是本宫的女人,本宫提前享受享受又何妨?”萧子昂靠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仿佛刚才那个暴戾的皇子不复存在一样,“别想着逃出去,这方圆数十里就没有第二座宅子,就你这娇滴滴地官家小姐能跑哪里去?乖乖地,把自个儿洗干净了伺候爷,日后说不定还能有个好日子过。” 杜鹃不敢说话,只能用力地将徐珍珍从地上拉起来,一边悄悄松了松她手腕上的绳子,一边让徐珍珍靠在自己身上,半托半抱地带着徐珍珍离开了,萧子轩冷眼看着,将一直守在屋外的吴振叫了进来,“回来的路上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陈家那边也已经交代过了,就是怕陈老大人问起。。。”吴振略有些为难地说,陈家现如今是陈家大爷做主,早早地就同徐国公一起站在了大皇子身后,也才有了纵容大皇子在这庄园里胡作非为的事情,可到底老爷子还在,陈大老爷不敢做的太过,怕老爷子知晓了。 萧子轩摆摆手道:“无妨,就说表妹和我在一处,老爷子不会多问的。你让人多盯着一点,别让她跑了,今儿本宫要好好享受享受。”“是,属下知道了。” 吴振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萧子轩,走出了房门站在院子里,招来了站在门口的侍卫,“带着兄弟们再在附近巡逻一圈,尤其是那些犄角旮旯的都看一看,把前院那边盯紧些,别让表小姐跑了,否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吴振忧心忡忡地看着大皇子离开的方向,他们这次来兖州是瞒着徐皇后的,事情已经敲定了可大皇子却贪恋起了没有徐皇后管束的自由生活来,迟迟不肯回京,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担惊受怕。 另一边被杜鹃扶到了净室的徐珍珍终于得了些许的自由,她诧异的看着杜鹃道:“杜鹃。。你怎么,难道说你被他?”杜鹃赶忙捂住了徐珍珍的嘴,将她衣裳剥光了按进水里,小声说道:“表小姐切勿冲动。奴婢这身子脏也就脏了。。。但您不一样,奴婢也算是看着您长大的不能让您也落得如此下场 。” “稍后您换上奴婢的衣裳,低着头别说话,躲在屋子的角落里,找准机会便离开,跑的越远越好!这附近虽没有别家的宅邸可离官道并不远,钻进林子里一路向西便是官道,到了官道上就有人了。”杜鹃锁上了净室的门,将自己身上的婢女服脱了下来,交给徐珍珍,又将她的头发重新梳成了丫鬟们常梳的双环髻,“您不必担心奴婢,奴婢曾受了您的恩惠,总是要报答的,更何况这身子破败成这样,也没什么活头了。” 萧子昂一直如同一只野猫一般匍匐在房顶上,一路追着徐珍珍到了此处,听到这儿也不由得笑出声来,“你指望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穿山越岭的从这儿走到官道上,是不是太高估她了?” “是谁!”杜鹃猛地站起身来,徐珍珍却拉了她一把,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臣女参见大公主殿下。”杜鹃一脸错愕地看着萧子昂藏身的地方,瞪大了眼睛说道:“公主。。。你是怎么进来的。” 萧子昂翻身从房梁上下来,“自然一路潜行进来的咯。在你们眼中这座宅邸或许守备森严,但对我而言并不算什么难进入的地方。也多亏萧子轩狂妄自大,并没带多少人手,否则也还需费一番功夫。” “废话少说,我打算带你离开这里至于你这个忠仆,我有两种方案,你选哪一种?”萧子昂注意着外头的动静,“要么烧了这座宅院大家一起走,要么按照你们原来的计划等到萧子轩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他一刀。” 杜鹃看了萧子昂一眼,说道:“奴婢选第一个。”“我还以为你会恨不得立刻结果了萧子轩。”萧子昂站在窗前一边观察一边略有些狐疑地说道。 “这宅子里受罪的不止奴婢一个,她们都是苦命人却仍坚强的想要活下去,奴婢若选第二个,但凡大皇子在这宅子里伤到了一根毫毛,不只是她们,就连整个陈家都要遭殃。”杜鹃扶着徐珍珍从浴池里出来换好了衣服,“陈家大爷夫妻二人选了大皇子做下了这等荒唐事,不代表陈家所有人都有罪。奴婢是个孤儿,得了陈老爷子和老太君的庇佑得以长大,不能害了他们。”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便去做吧。。你既是管事丫头,想必也有些人脉,放火这事不用我教吧?”萧子昂在柜子里翻了翻,又找到了一套婢女的衣服,给自己也换上了,“我送徐珍珍出去。” 杜鹃动作麻利的将刚给徐珍珍挽好的头发打散,“那么一切便交给殿下了。”说完便换上自己的衣裳匆匆地从侧门离开了。刚一出门便遇上了巧心巧兰姐妹俩,杜鹃将她们一把拉住,问道:“你们俩去厨房偷拿几壶油来,我有大用。” 巧兰一愣,这也是那位皇子的吩咐?巧心怔愣片刻便凑到杜鹃耳边问道:“姐姐想做什么?”杜鹃摇了摇头,“你们只管拿来便是,今夜不要睡觉,若见火起。。。便早些逃去。”巧兰还想再问却被巧心一把拉住,“杜鹃姐姐我们知道了,您放心,这事保管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巧心的聪慧杜鹃并不担心,只吩咐道:“小心行事,拿到了东西便洒在院子里就是。”说完也就匆忙离开了,巧兰此刻才反应过来,低声说道:“难道杜鹃姐姐是想。。。” “别多说,我们去找百合和丹桂两位姐姐帮忙。”巧心拉着巧兰快步离开往大厨房的方向去,百合与丹桂同样是陈家的大丫鬟,被调来这座宅院伺候大皇子没几日便被糟蹋了身子,因为在一次反抗中不小心抓伤了对方而被厌弃,丢给了那个吴振。 吴振倒也不嫌弃这二人被大皇子玩弄过,每日夜里都会把她们叫到自己房里以坐享齐人之福,大皇子的人都知道这两个丫头是吴统领的人,因此也从无阻止过他们随意行走,如果能得了她们的帮助,今夜,必是一片火海! 第10章 烈焰滔天 巧心和巧兰两个小丫头离开之后,杜鹃找了一条小路绕了回去,找到了萧子昂,“准备好了吗?”徐珍珍活动了一下被捆绑多时的手腕,点点头道:“嗯,准备好了。”萧子昂耸肩表示没有异议,杜鹃深吸了一口气,“那便走吧。” 几人刚刚离开净室就遇到了巡逻的吴振,吴振见徐珍珍身边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顿时感觉疑惑,将几人拦了下来,“表小姐梳洗好了?她身边的又是谁?”杜鹃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是巧云,方才送水来净房被奴婢留下帮忙了。” “哟,这么多人都在这院子里站着,挺热闹啊。”出声的是萧子轩身边的太监小喜子,他穿过假山绕过来便看见吴振堵着几个姑娘家的去路,又瞧见杜鹃更是心生旖旎。杜鹃是这回陈家送来的几个大丫鬟中最漂亮气质最独特的一个,萧子轩特意留到了最后再享用,先前的百合与丹桂被萧子轩赏给了吴振,他可就等着杜鹃了。 “奴婢参见喜公公。”杜鹃率先行礼,见小喜子的眼神看过来,她不得不强忍住心中泛起的恶心感上前去,“吴统领,喜公公,两位应该也都知道咱们表小姐性子烈,奴婢一个人可制不住她。这不刚才正好巧云来送水,就留下她帮忙了,她平日做惯了活计力气比奴婢大,这会儿也正好送表小姐去殿下房里。” 小喜子见杜鹃主动上前来同他说话,心里很是高兴,他方才不在前院,可一路也听说了徐珍珍同他家殿下对骂的场景,知道徐国公家这位小姐的傲气便晓得杜鹃没说假话,他伸手捉住了杜鹃白皙柔嫩的手,轻轻地握在掌中把玩,“吴统领,咱们都是男子,不好做这活计,让丫鬟们忙活去吧。” 吴振原本就只是例行盘问两句,并没有打算赶走巧云,此刻听了小喜子的话也就顺坡下驴点点头说:“行吧,正巧喜公公在,你们随他一起去寻殿下吧。”方才杜鹃扶着徐珍珍去沐浴,萧子轩就出了院子不知道去了何处,吴振还要巡逻,保障这院子里的安全不敢随意离开,只能让他们跟着小喜子走。 看着杜鹃摇曳生姿的背影,再看看那位表小姐半披着头发露出的白皙肌肤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吴振吞了吞口水胯下一阵阵的邪火,他暗骂一声该死,此刻还没到下值休息的时候,晚间定要百合与丹桂那两个贱蹄子好生伺候他几回。 小喜子几乎是半搂着杜鹃走在前头,一双手不停地在杜鹃身上游走着,丝毫不在乎身后还有两个人跟着。徐珍珍紧咬住嘴唇,杜鹃原本不必如此的,都是为了她,萧子昂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捏了捏她的手心,“别冲动,否则杜鹃的苦就白吃了。” 萧子昂一直低着头,让徐珍珍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以此来避免同小喜子的接触,“这包药粉你拿好,待会儿同萧子轩独处时就撒到他脸上,注意闭气,这玩意顷刻间便可致人昏迷。”徐珍珍颤抖着手接过,将药包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还需要我做什么?” “你那个贴身丫鬟叫什么名字,可要将她一并救出来?” “不必了,背主的丫头,要来无用。” 说起这个,徐珍珍更是怒从中来,今日一大早她本想去向老祖宗们请安,再问一问昨夜之事究竟要如何处理,若是萧子昂还没有离开,她想亲自上门道歉以求早日平息事端,可还没到老祖宗院子她便莫名其妙地昏迷了过去,直接摔在了花园里,再醒来就已经在出城的马车上了。 至于她的好丫鬟,一开始说什么她也是有苦衷的,被人拿住了家中亲人胁迫才不得不如此行事,可刚一出城,驾车的车夫就换了面孔,把丫鬟也一并绑上了,嘴里嘟囔着说正好送给殿下做个玩物。就这么两个人都被绑着送来了这里,她被直接带到了萧子轩面前,而她曾经的贴身丫鬟则不知道被送去了什么地方。 短短两天时间,先是被好闺蜜出卖莫名其妙的当了回伤人的枪,转过头就被自己从小一块长大的贴身丫鬟卖了被人绑架出城,指使人绑她的还是她嫡亲的表哥再加上亲舅舅从中助纣为虐。。。就连算是她半个敌人的萧子昂也不忍心再往小姑娘伤口上撒盐了。 前头领路的小喜子带着他们一路走到了温泉池子边上,终于是松开了杜鹃,让杜鹃得以脱离他的魔爪,毕竟杜鹃名义上还算是萧子轩的人,他不敢做的太过分,这一路吃吃豆腐摸摸小手已经足够他乐上一阵子了。“殿下就在温泉池子里,表小姐自个儿进去吧。”小喜子揣着手看向徐珍珍,不得不承认梳洗完毕的徐珍珍就算半披着头发头上仅有一根翡翠簪子,就算脸色略有些苍白也盖不住小姑娘肤若凝脂。 难怪他家殿下会忍不住现在就享用了她。 “请吧。”小喜子见徐珍珍脚下没有动静,不禁有些不耐烦了,杜鹃赶忙上前去挽住了小喜子的手,柔声说道:“喜公公,表小姐一路颠簸着出城又被绑着那么久。。。寻常的官家小姐哪有那么好的体力还能自己走道啊,您看从前院到温泉这里一路都得靠巧云扶着呢。不如让巧云送表小姐进去安顿好了便出来,索性在您眼皮子底下,也出不了什么差错不是?” 杜鹃一番话说的巧妙,哄得小喜子心花怒放的,让他高兴的主要还是原本高傲如梅的杜鹃如今这副伏小做低的姿态让他身心舒畅,“行吧,她们俩随咱家一块进去,倒是杜鹃姑娘你,今晚殿下是顾不上你了,不如。。。到咱家那儿去坐坐?” 杜鹃有些反胃,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说道:“瞧公公说的,能去您那儿喝杯茶是奴婢的荣幸。”“诶,咱家就喜欢你这样识趣的。”说完小喜子便一甩手里的拂尘朝前走去了。路过杜鹃身边时,徐珍珍停下了脚步,低声说了一句,“委屈你了,将来我会百倍报答你的。” “表小姐,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杜鹃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她已经坏了身子,可怜她的未婚夫。。。杜鹃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拳头,朝前院方向走去,她要去确认一次巧心和巧兰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天已经黑下来了,马上就该到入寝的时候了,除了各处当值的奴才,其余人都会慢慢进入梦乡,要放火这是最好的时机。 另一头,巧心和巧兰刚刚同丹桂碰了面,百合这会儿正好在厨房里替吴振拿夜宵,几个人一合计便趁着百合同厨子说话的功夫溜进了库房,拿了好几桶桐油离开,厨子还想去库房里拿东西,也被百合缠住。 丹桂看着手里的桐油,“咱们分头行动,巧兰你去花园,巧心你去书房,我去下人房,留一桶给百合,再把巧字辈的几个叫醒,让他们在墙根底下泼上桐油。还有半个时辰便是亥时,到时候一起点火。” 巧心和巧兰点了点头,一人拎着两桶油离开。丹桂、百合、杜鹃还有先前不堪受辱已经自尽的芍药四人都曾是陈家的大丫鬟,是老祖宗身边的人,后来送去了陈大老爷院子里,帮着大夫人打理家事。她们两人和其他巧字辈的丫鬟都是在四个大丫鬟手底下成长起来的,规矩也是她们教导的,自然不忍心看着她们日日被人欺辱,如今有机会报仇自然是不遗余力。 百合拎着食盒从厨房走出来,看见站在树下等她的丹桂,两人相视一笑,手挽着手往吴振的院子走去,“今夜过后我们就能解脱了吧?”“是啊,天灾人祸的谁能说得清呢。也不知道杜鹃那边怎么样了。”丹桂有些惆怅,她担心杜鹃不能及时脱身。 她们两个早就想随着芍药的脚步寻短见去,可偏偏她们都是陈家的家生子,父母亲人还在陈家割舍不下,怕就怕她们是解脱了,家里人却遭了殃,这才一直勉力撑着。今日巧心和巧兰找到她们,说是为了不让表小姐也同她们一般遭罪杜鹃有意烧了这座庄园,大家一拍即合,她们也想寻个解脱。。。 “放心吧,杜鹃既然说出口了,就代表她有把握。咱们也得赶紧去做事了,吴振马上就回来了,若不能留住他。。。这火可就白放了。” 萧子轩靠在温泉池子里,看着站在岸上的徐珍珍一脸冷漠地盯着他不由得冷笑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下来,等着本殿下伺候你吗?”徐珍珍看了一眼萧子昂,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松开了一直搭在萧子昂肩膀上的手,“你出去吧。” “喜子,你也出去。”这样的时候萧子轩一向不喜欢有外人在场,小喜子知道他的习惯低着头出去了,顺手便关上了门,对萧子昂说道:“巧云是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别在殿下跟前碍眼。” “是,奴婢告退。”萧子昂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小喜子没去在意这个丫鬟转身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站好,却没料到这个本该离开的小丫鬟突然暴起将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心脏,小喜子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握着匕首的人,“大。。大。。” 萧子昂把匕首往里头又送了送,“废话真多。”说完便推开门走了进去,里头徐珍珍衣衫半褪,香肩裸露在外趴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他。。昏过去了。”“那就赶紧把衣服穿好,走了。”萧子昂一把将徐珍珍拉起来,“再不走火烧起来就走不了了。” “可是杜鹃她们还在!”徐珍珍一把拉住萧子昂,跪在了她面前,“殿下。。。求你救救她们,她们对我掏心掏肺,对陈家忠心耿耿,我不能不管她们。”萧子昂叹了口气,将人扶起来,道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你知不知道,自从提出这个计划开始,杜鹃就没想过活。” “只要她们都死在这场火灾里头,就查不出是谁放的火,查不出,就没法子怪到陈家头上,若萧子轩死在这儿了,也怪不了谁,这就是出无头公案。这个庄子,除了他之外不能留活口。” 徐珍珍还想说话,萧子昂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手中的匕首翻转刀背敲在了她的后颈处,人就晕了过去,萧子昂抱着徐珍珍走到院子里,将北斗阁用来联络的烟火扔到天上,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出一颗绚烂的星辰。 “主子。”等候多时的白鹤匆忙赶来,身后还有北斗阁的暗卫们。“帮着这庄子里的丫鬟放火,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烧完还没能离开的就不必离开了。”萧子昂看了一眼身后的温泉池,“把大皇子丢在官道边上,等一个好心人把他捡走,剩下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 “是。”北斗阁诸人立刻飞身离开,杀人放火这件事他们最擅长了。“去问问杜鹃,还有帮着她的那两个小丫鬟愿不愿意走,若愿意就一并带走,旁人就不用管了,带不走。”萧子昂最终还是心软了,旁人暂且不论,但是杜鹃她是乐意拉一把的。 杜鹃此时正站在花园里,身边是已经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看见来寻她的萧子昂她笑着行了一礼,“多谢殿下挂念,杜鹃已无牵挂,这副残败的身躯已无生志,惟愿表小姐将来能够平安喜乐就好。表小姐就托付给殿下了。” “本宫尚且算是她的敌人,你就放心将她交给本宫?” “您是表小姐的敌人,但也是个好人。”杜鹃拔下头上的簪子一头青丝如瀑泄下,她一身绿衣站在能够映红半边天的火焰之中,像极了浴火重生的精灵,“表小姐自幼便在陈家长大,她单纯善良,对人对事都是一颗真心,就连我们这些下人,她也都是以礼相待,她,把我们当人看。” “无论如何,奴婢希望她能够好好的。”杜鹃说完便带着一抹不舍的笑容倒进了身后的火海之中,白鹤面色凝重,萧子昂也是唏嘘不已,“走吧。” 另一边正在享受着齐人之福的吴振突然被百合用一根磨得极为尖锐的银簪狠狠地刺入了太阳穴,瞪大了双眼四肢僵硬的躺在床上,丹桂和百合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将手边的烛台扔到了吴振的尸体之上。 “来生,我们再做姐妹。” 第11章 启程 星一带着一队人打开了陈家庄园的大门,将一些因为起火而匆忙逃离的下人放了出去,“一炷香后关门。”说完便扛着昏迷的大皇子萧子轩匆忙赶到官道上,说来也巧,星一刚刚将萧子轩放在地上,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 “这年头怎么这么多赶夜路的人。”星一嘟囔了一句,却还是尽职尽责的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灰,冲到了管道中央,将这辆马车拦了下来。 “请贵人救救我家少爷吧!请贵人高抬贵手救救我家少爷!”星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赶车的车夫停下马车更是一脸难色,他试探性地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身后的马车车厢里也有一个小丫头伸出脑袋来查看情况,见此也是小声同车夫询问着情况。 “我家少爷得罪了人,被人抢了包袱和金银丢到城外,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实在是没法子了,求贵人捎带我们一程,家里老爷派了人在宁州城接应,到了宁州就好了。”星一常年在外行走编故事那是随口就来,再加上萧子轩一脸稚嫩又不失贵气的穿着打扮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倒也多了几分可信度。 车上的丫鬟把脑袋从窗口缩了回去,不知道同车厢里的人说了什么,片刻后便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既然如此,便带上你们吧。只是你家少爷对本小姐而言是外男,不可同坐一车,只能委屈你们同王叔挤一挤了。” 星一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不委屈不委屈,小姐肯捎带上我们去宁州,对我们已是大恩大德,哪里敢奢求同小姐同坐一车,到了宁州城我家老爷自有厚礼谢过小姐。”车内的人没有再说话,车夫王叔赶忙下车帮着星一将萧子轩扶到了车上坐好,一边赶车一边闲聊着,“你家少爷这是怎么了?” “害,少爷出门游学,刚到兖州境内就在城里的酒楼同当地人起了冲突,对方家里说是在京城有门贵戚,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得罪,少爷年轻气盛的自然不服气我这个做奴婢的怎么劝都不听,结果这不就被人打了一顿给扔到外头了么。”星一耸了耸肩膀,她其实压根不知道萧子轩之前在陈家庄园都干了什么,随随便便张口瞎说,也是料定对方不会多追问。 车夫王叔果然也没有再问下去,倒是先前那个丫鬟从后头探出脑袋来,“你家少爷是因为什么事情跟人起冲突啊?”“还能有什么事,当时是有个卖花的姑娘长的清秀可人,我家少爷怜惜她独自一人就买了几朵,刚转身走,就看见那姑娘被那人的狗腿子给拖到了一旁的客栈里,少爷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就把人给得罪了。” “原来是想英雄救美啊。”丫鬟撇了撇嘴,“后来呢,卖花的姑娘救下了吗?”“没有,反倒是我家少爷英雄救美不成反倒被人给恨上了。”星一顺着丫鬟的话茬把故事给编了下去,倒也符合逻辑,没有什么不通顺的地方。“小青,多嘴。”车内女子的声音传来,让这个叫小青的丫鬟一下就把头缩了回去不敢再说话了。 星一看着昏迷不醒的萧子轩想到,等到了宁州城她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星一呢?”白鹤把徐珍珍放到马上,见除了星一之外的其余北斗阁的人都回来了感到有些奇怪。“队长扛着大皇子去官道上了,正巧碰上有个赶夜路的,就随口编了个故事让人把他俩带去宁州,这会儿正在人家马车上呢。” 听了这话萧子昂回过头来,“让星一注意安全,其余人随我直接去码头。” 陈家庄园的熊熊大火映红半边天,剧烈的火势很快席卷了整个庄园,陈家诸多下人中睡得浅或是尚未入睡发觉起火的大多都跑了出来,可惜那些早早入睡的人却都没能再从那庄园里走出来。火苗蔓延到了山上,引燃了林间的树木,惊动了云英县和兖州城两边的官府发动群众救火。忙碌了整整一夜,火虽然是灭掉了,可还是烧掉了半座山。 马文涛一脸晦暗的站在山脚下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陈家庄园,对一同前来的陈家大老爷说道:“你家这座庄子算是废掉了,今后可有什么打算?”陈大老爷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庄子都是小事,关键是庄子里的人!” 马文涛的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谁?谁在你家庄子里!”“大殿下啊!”陈大老爷捶胸顿足的样子看得马文涛头皮发麻,“什么?大殿下!大公主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到你家庄子上去了。”“哎呀,不是那个大殿下,是大皇子殿下!从京城到兖州来游学,就暂住在我们家这个温泉庄子上,也不知道如今人在何处。”陈大老爷的话让马文涛简直如芒刺背,刚送走大公主,又来个大皇子,看样子还是早就住下了,却无一人告知于他,眼下出事了,他可不想背这口黑锅。 “你在这儿哭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派人去找!庄子里没找见大皇子那个年纪的尸体,说不定还活着,许是被人救了,你赶紧去找,说不定还能补救。”马文涛扔下这句话就带着手底下的衙役们离开了,至于大皇子的下落就留给陈家人去操心吧,当初大皇子来既然没有告知于他,那如今出了事也别想着拉他下水。 还没等到马文涛走远,陈家大老爷便匆匆忙忙地指挥下人沿着官路搜寻大皇子的踪迹,暗自祈祷能有个好心人把大皇子救下来。 陈家的两位老祖宗听闻温泉庄子被烧的消息,也是一惊,“怎么好端端的,庄子被烧了。”“许是年关将近,底下人做事的时候懈怠了,火是最先从大厨房那边烧起来的,很快就蔓延到了花园,花园里全是枯枝枯叶的一瞬间火势就大了。庄子里的下人逃出来了一些,只是。。。几位大丫鬟都死在里头了。庄子里的贵客不知所踪,就连表小姐也一并失踪了。。。” 回话的下人也是一阵唏嘘,底下做活的低等丫鬟因为住的地方离大门近大多跑出来了,派去庄子里伺候那位贵客的四位大丫鬟却是一个都没活下来。 陈老太君也是一阵扼腕,当初老大从她这儿要走了这四朵金花,当时她想阻拦却拗不过儿子的请求最终还是答应了,却没想到就此让四朵金花全折在了庄子里了。陈老太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老大终究还是翅膀硬了,不顾父母的规劝了,既如此,今年过年把家分了吧。” “老爷子?”老太君还想再劝,却看见自己丈夫脸上坚决的神色,再也说不出规劝的话来,陈老太爷吩咐下人,“你去给各房传话,今年过年咱们就分家,老头子我总共三个儿子,家产也就一式三份,大家均分,剩下一成,留给我们老两口养老,平时嚼用不用他们负责,若有不服的,叫他亲自到我面前来辩驳。” “是,奴才这就去。” 陈家分家的决定来的突然,却因为老爷子的强势而极为坚决的执行了下去,陈家大老爷听闻这个消息连大皇子的下落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家中同妻子商量分家的事情去了。 “到了。”白鹤勒住马,指向不远处挂着紫薇花旗帜的大船,“主子,那就是天玑大人安排的船只,容先生他们应该都已经到了。”“嗯,走吧。”萧子昂策马前行,到了楼船跟前,便看见容慎从上头下来迎她,“先生。” 容慎上下打量了一圈,见她周身没有伤痕才终于算是松了口气,“折腾了一夜,总算是回来了。”“让先生担心了。”萧子昂笑着说道,“我这一夜又是放火又是救人的,折腾了大半夜倒也没白费功夫。大皇子瞒着徐皇后来了兖州和陈家大老爷达成了合作,祸害了不少陈家的漂亮丫鬟,回头得好好查查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大皇子也在兖州?”容慎挑了挑眉毛,这下倒是有趣了,“也罢,还是抓紧时间上船吧,宁州境内尚未收到你已经离开西凤关的消息,先前追杀你的那帮人查到了,的确都是魏启林的家将,魏启林大概是想拖延你离开兖州的时间。”“我就知道是他。”萧子昂把马交给白鹤,“那帮人所用武器,所穿戴的护甲起居皆出自军中,而且皆是我边军列装,除了魏启林,无人可调动。。。之前来的那几十号人,应当是魏启林能够调动的极限了,再多,就要惊动天枢了。” 魏启林作为西凤关的总督自己府上也是能够豢养家将的,这般家将也是能够列装边军淘汰或是多余的装备。容慎伸手想扶着她上船,“既然证实了是魏启林的人,那他的目的也就不难猜了,他想尽可能的拖延你回京的时间。” “他倒是聪明,知道在去宁州的路上堵我。”萧子昂冷笑一声,避开了容慎伸来的手。容慎面不改色的收回手,说道:“毕竟从兖州去京城,宁州是必经之路。陈家庄园的火是你放的?” “不是,我只是推了一把,萧子轩自己作孽而已。”萧子昂甩头,“人应该也到宁州城了,就看陈家什么时候能找到他了。什么时候出发?”最后一句话是问的一直跟在身后的白鹤,白鹤四周看了看说道:“立马就能走。” “那边赶紧出发吧。”萧子昂看向容慎,“有劳先生替我安排接下来的事情,白鹤和雨燕以及北斗阁众人会听从先生调遣,忙碌了一夜我想好好休息一会儿。”容慎看着她眼下乌青也是有些心疼,点头道:“殿下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萧子昂离开之后白鹤便扶着徐珍珍说道:“先生,我先去安顿徐小姐。”容慎点头,招来真金白银两兄弟,“你们俩去催一下船工,一炷香之内船只必须离岗,不能耽误下去了。”真金急匆匆地离开,白银站在容慎身后,看着缓缓流动的江水开口道:“少主,大公主她。。。” “不必多言。”容慎阻止了白银后头想说的话,“通知天机阁,清空宁州到京畿的航道,若有江湖人士敢阻拦大公主上京,便是同我天机阁作对,得罪天机阁又怎样的后果他们自己知道。”白银点头,“少主,要通知两位护法吗?” “不用,这是我的私事,不用告诉他们。”宁州到京畿的航道上除了沿途个州府安排的巡航水兵之外,最为猖狂的就是各路水匪,用天机阁的威名震慑一番便好。白鹤安顿好了徐珍珍,找来北斗阁的一名暗卫照看她便去到了萧子昂房中,“殿下。” “容先生安排了些什么?”“先生让人催促船工尽快出发,清空航道同时让天机阁发了通告,阻拦您便是同天机阁作对,以天机阁的江湖地位而言,沿途的水匪们估计会有所顾忌,咱们上京的路应该是能顺利些了。”白鹤一五一十的将容慎先前的安排告诉了萧子昂。 萧子昂缩在被子里,将棉被往上拉了拉,“嗯,但是不可掉以轻心,七星都回来了么?”“天玑大人还在兖州城里,其他的几位都在。”“好,照顾好徐珍珍,她还有用。还有,不能让天机阁的人白忙活,传我的命令,北斗阁全体出动扫清障碍,以最快的速度进京。” “是。” 大周帝京 “什么?大公主离开西凤关还带走了飞鸾军?飞鸾军到哪儿了?”方傲接到魏启林的信,打开一看便大惊失色,身边围绕着的幕僚也都紧皱着眉头,“相爷,难不成。。。消息已经传到西凤关去了?” 方傲丝毫不意外萧子昂能得知帝京这边的消息,但是对方反应如此之快仍是在他意料之外的,“这不重要,想不到,飞鸾军的编制竟一直没归到西凤关守军,仍然是她的私军。”“当年皇上力压朝中所有反对的声音,极为强硬的阻止了这件事,想来就是为了今日这局面吧,”方傲的首席幕僚齐仲恺皱眉道,“时间一长,朝中众人都忘记了飞鸾军的编制问题了,尤其是大公主重建西凤关时组建西凤关守军时就是以飞鸾军为基础。。。” “事已至此,想太多也无济于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在她进京之前,扶太子登基,定下顾命大臣的事情。”方傲同徐闻想的不一样,他要的是臣权相权,必要时候同大公主及太子站在一起也不是不可,只要能保住方家传承,他不惜一切代价。 第12章 骤起波澜 沉寂许久的天机阁突然间发布的公告让整个江湖都大为震惊,从来不偏不倚的天机阁头一次站在了朝廷那面,站在了一位公主身边,虽不理解但沧澜江上的一众水匪还是选择了退避三舍,不想得罪天机阁。除了摇光坚守在萧子昂身边外,其余七星皆散了出去,清除那些脑子不清醒的人,如此倒是极为顺利的顺江而上,离开了宁州。 “国公爷,大公主已经顺江而上离开宁州了!”幕僚急匆匆地抓着一封邸报走进徐闻的书房,“方傲那边已经收到消息,进宫去了。”徐闻接过他手里的邸报一看,“既如此,便让她葬身沧澜江。” “国公爷!”徐闻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又急匆匆地走进来一个人,当即就跪下道:“国公爷,大小姐失踪了。”“你说什么?”徐闻还没说话,却听见书房门外徐夫人端着一碗甜汤站在那儿,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你再说一遍!” 整个国公府谁不知道国公徐闻将夫人看得如珠如宝,当即也不敢耽误,只能顶着徐夫人的注视颤颤巍巍说道:“大皇子到了兖州听闻大小姐也在,便将大小姐请去了温泉庄子上叙旧,可当天夜里那个温泉庄子就失火了,兖州巡抚等派人去救火才发现整个庄子烧了大半,许多佣人都没能跑出来。大皇子和大小姐也都不知所踪,如今下落不明。。。” “哐当”他的话还没说完,徐夫人就已经拿不住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巨响托盘连带着托盘上放着的汤盅一并摔在了地上,而她自己也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直接摔在了下人怀里,徐闻赶忙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自己的夫人。 “滚,叫大少爷过来。”徐闻一脚踹在报信之人身上,自家夫人身体娇弱骤然听闻这等不幸的消息已然承受不住,谁让他说的还这般仔细,这让一个做母亲的如何受得了。 眼见书房一片混乱,幕僚也是心急如焚,“国公爷。。。”“你知道我的意思,去做事。”徐闻头也不回的抱着徐夫人就进了书房内室,将与萧子昂相关的事情都交给了这位幕僚。等到幕僚离开,徐闻又吩咐下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太医!” 下人着急忙慌的跑了,谁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徐闻。徐听涛来的时候所有下人都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太医也气喘吁吁的赶到同他见礼。“太医免礼,请进。”徐听涛不敢耽误,顺势领着太医进了门,太医上前替晕过去的徐夫人诊脉,父子俩则退到一边低声商议了起来。 其实对于徐闻而言,徐珍珍这个从小就没养在身边的女儿再添十个都比不得自己的夫人一根手指头,可架不住夫人最是心疼这个老来女。什么请去做客,徐闻是绝不会信的,大皇子出现在兖州本就离奇,更何况还将自己的女儿牵扯进去了。 “父亲,事情我都听说了,妹妹她遭此一难,已经没用了。”徐听涛皱着眉,徐珍珍从小就是徐家精心培养的女孩儿,为的就是在将来能嫁个好人家让徐家的荣华富贵能够延续下去,从徐皇后问鼎中宫后,她要嫁的人就只剩下了大皇子萧子轩一个。 徐闻摇了摇头,“这话莫在你母亲面前说。你带一队人南下,去兖州一带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切记,不要走漏了风声。”“那妹妹她。。。找吗?”“找,但要低调,不要毁了她的名声,此事没有传扬出去找到了就还有救。”徐闻挥了挥手,示意徐听涛赶紧出发。徐听涛不敢耽搁,也知道大皇子失踪一事事关重大,当即便告别了父亲收拾行李出发了。 太医给徐夫人扎了一针,总算是松了口气,“夫人只是情绪波动过大,并无大碍,好生休养即可。”说完吧便背着药箱匆忙离去,竟是一刻都不敢再徐家多待。徐闻顾不上指责太医,赶忙走到夫人身边,握住她的手,“夫人,你放心,听涛已经出发去兖州了,相信不日就能有珍珍的消息。那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只怕听涛不是去找珍珍的吧!徐闻,若找不回珍珍我同你没完!”徐夫人一怒之下挥开徐闻的手,抓住身旁陪嫁嬷嬷说道:“覃嬷嬷,你立刻派人南下兖州,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珍珍的下落!”“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将小姐找回来。”覃嬷嬷也不废话,接过徐夫人递来的令牌看也不看徐国公一眼就走出了书房。 徐闻知道,自己方才同儿子交代的事情,夫人大多都听见了,他沉下声说道:“珍珍失踪的事情本就不适宜大张旗鼓的去找,若是让外人知道了,珍珍的名声可就毁了。无论将来珍珍嫁不嫁大皇子,你都不希望她没个好名声吧。”徐夫人刚刚稳住心神,浑身上下都没几分力气,可仍是用尽了全力挣扎着坐起身来,“徐闻,珍珍是我的心头肉,当初为了生她我差点没了半条命,如今不管她身在何方,只要她还活着,我这个做母亲的就一定会找到她。没有好名声又何妨,我留给珍珍的嫁妆也足够她下半辈子高枕无忧!你一定要找到她,否则我跟你没完。” 徐夫人离去之后徐闻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揉着眉心头疼不已,思索片刻后他换上朝服戴好官帽骑上马进宫去了。“进宫了?呵,终究还是他的好妹妹和好侄儿重要些。”徐夫人冷笑一声,扔掉了手里用来浇花的水壶,“不必管他,派人送信给陈家,问清楚大小姐失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必拿那些冠名堂皇的话来骗我,我要知道真相。” 下人领命离开,徐夫人的贴身丫鬟走上前来扶住她,“夫人切莫动怒,大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徐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原先我一直想多留她两年,她从小就不在我身边长大,我一直觉得对她多有亏欠,可如今看来是我做错了。夫君他心太大了,我们娘俩撑不住他的野心,留在身边不如早些嫁出去,若是事败,徐家到还能勉力留下一条血脉。。。” 丫鬟不敢接话,她也不懂夫人再说什么,只知道太医曾说让夫人控制情绪不要再大喜大悲,也只能小声劝慰道:“夫人放心吧,覃嬷嬷一定会找回小姐的。”“但愿如此吧。” 徐闻在宫门前遇到了同样进宫的方傲,两人对视一眼,选择了并肩而行,“看来方大人也收到消息了。”“徐大人动作也很快嘛,恕本官冒昧,皇极殿的事情你还打算瞒多久?”“本官从未想过欺瞒谁啊。”徐闻笑眯眯地回答方傲的问题,“方大人这话说得,本官倒是听不懂了。” “呵,既如此,我们一同去拜见皇上?” 明昭帝已经死去多时,如今全靠将尸体存放在冰窖之中才得以保持尸身不腐,时间一长难免被人看出异样,如今距离明昭帝闭眼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再拖下去会被人看出端倪的。 “方大人,请吧。”徐闻对于方傲的想法心知肚明,一开始选择秘不发丧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如今他已经掌控了皇城内外就算萧子昂回来了又能怎样,照样阻止不了他。方傲揣着手走在徐闻后头,他在想些什么尚不可知,但他知道萧子昂带着一万飞鸾军回来,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就已经足以打破眼下僵持的局面。 徐皇后守在皇极殿内,她的丈夫明昭帝的尸身就存放在皇极殿地下的密室里,见方傲和哥哥一块进来,她挑了挑眉毛,“两位怎么联袂而来。”“路上遇见了,就一起了。不知如今可方便拜见皇上?”徐闻这话一出,徐皇后就知道昭告天下的时候到了,她点点头,“宫里的情况两位都知道,今日晚些时候,宫里就有消息了。” 方傲有些着急,他一直没能确定东宫的动向,便开口问道:“皇后娘娘何不将太子殿下接来,于陛下灵前登基,以保我大周基业传承。”“方丞相,你越界了。”徐闻往前一步,站到了方傲面前挡住他看向徐皇后的视线。方傲停顿了一下,“无论如何,希望皇后娘娘着眼大局,以保全我大周数代基业为重。” 说完也不等徐闻开口斥责于他就先行离开了。徐闻转身看向妹妹,“敲丧钟。”“现在?”徐皇后愣了一下,这也太匆忙了。徐闻点头,“对,就现在。今夜便召集大臣入宫替先帝守灵,将太子控制起来,三日守灵过后必定会有人提议扶太子登基,我们要赶在所有人前头,逼萧子然主动退位。” “这可行吗?那孩子不傻他不会轻易放弃太子之位的。”徐皇后有些犹豫,她清楚的知道萧子然其实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的好姐姐,那位威震四方的大公主。徐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等方傲等人反应过来,强行扶太子上位可就顺了大公主的心意了。方傲要相权,她要太子顺利登基,他们两方可没有什么谈不拢的!” 是的,说到底方傲和大公主的目的其实是殊途同归的。至于太子登基之后,方傲还能在丞相的位置上坐多久,手里的权利还能握多久,就全看大公主的手腕和方傲的城府到底谁能笑到最后了。唯有他们徐家,想扶大皇子上位,想另立新君,和这两方中的任意一方都是绝对不可能握手言和的,如果不趁热打铁,那前头费尽心思秘不发丧争取来的时间可就都浪费了。 徐皇后咬牙,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同意,“好,都听哥哥的。我这就派人去大皇子府上叫他进宫。”徐闻一摆手,说道:“大皇子那里我去,你不必担心,将宫里操持好就行,那些个宫人记得清理干净,不要让外人发现先帝的不妥之处。” “好,那就有劳哥哥了。”徐皇后和徐闻兵分两路,徐闻快步走出皇宫,上马赶去大皇子府上,徐皇后等到徐闻离开后立刻找来自己的心腹宫女橙花,“皇上驾崩了!召集朝臣入宫觐见,派人将太子带来皇极殿!” 橙花领命而去,吩咐底下人敲响了位于皇城最高点的定龙钟,“我去东宫接太子殿下,你们速去宫门前,引导百官前往皇极殿觐见。”先行离开的方傲见到徐皇后身边的宫女橙花走出来,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赶到宫门前找到自己的长随急声吩咐道:“赶紧回去通知夫人把大少夫人送到城外的庄子上,等城里事情落定了再回来,若事败,就送大少夫人回娘家。快去!” 长随见方傲说的严肃也不敢耽搁,细细记下后便解了马一路狂奔回到丞相府去找到了丞相夫人将方傲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了。这边话刚说话,皇城里的定龙钟就被敲响了,沉闷的钟声在这个冬日的夜里让整个帝京城都颤抖了起来,方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家夫君说的是什么,“快!替大少夫人收拾细软,赶紧送她到别院去躲好,明日一早就立马出城!” 方家的大少夫人刚刚怀孕三个月还没来得及对外宣布这个喜讯,明昭帝就已经轰然倒下,方傲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凶险万分,提前半年就将大儿子打发到了南边做官,原本是打算等大儿媳胎稳就送她去儿子任上,可现在已经等不及了。 徐夫人推开房门,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九声钟响,“皇上驾崩了。。。素心,把家里不合时宜的东西都收起来吧,把两位少爷叫过来,我有事要吩咐。”素心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徐家的两位少爷到了徐夫人跟前。 “都听到了?如今皇上驾崩,我有一品诰命在身要进宫守灵,家里就交给你们了,此前你们父亲吩咐了什么我不管,只一点,我这落星阁但凡有一点损失,你们就给我滚出徐家。”徐夫人冷眼看着这两个儿子,见他们乖乖点头,才挥了挥手,“去做事吧。” 等到两位少爷走了,素心才上前来说道:“夫人,诰命服已经取出来了,奴婢伺候您梳妆吧。”徐夫人点了点头,“嗯,妆就不上了,挽个髻就是。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夫人对少爷们。。。是否太冷漠了些?”素心一边替徐夫人挽发一边说道,“这样被老爷知道了,对夫人不好。”徐夫人冷笑一声道:“他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他自己知道,我要是对这几个小子太好了反而坏事,进宫不能带丫鬟,你就留在家里替我守好落星阁。” “是,奴婢知道了。” 第13章 暗流汹涌 相比方家的手忙脚乱,徐夫人收拾好行头不紧不慢的进了宫,在宫门前与丞相夫人遇上,两人还很克制有礼的打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便有其他的世家夫人前来相谈就又各自分开。“上次宫宴瞧着皇上状态就不好,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谁曾想,这一病就再没起来。”说话的是安阳王妃,她的夫君是明昭帝的堂兄。 “是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说到底还是太子太年幼了,若能替皇上分担一二,也不至于劳累至此。”兵部尚书家的夫人如是说道,她夫君算是徐闻手下的铁杆,徐夫人笑了笑说:“苏夫人说笑了,这些事让老爷们去操心吧。” 苏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她们这一圈人都是同徐家关系亲近的私底下谈论倒没什么,这会儿在宫门外,还有丞相一党和保皇派的人都在,被别人听去了也是麻烦。安阳王妃皱了皱眉,“徐夫人也太小心了,太子还尚未满八岁确实年幼了些,若当初定下的太子是大皇子就。。。” “噤声。”徐夫人冷眼看向安阳王妃,这个蠢货做了几年王妃就忘乎所以了,明昭帝还在的时候这一家子就不受待见,如今明昭帝走了,接下来即位的萧子然与她家也不亲近,怎么就敢在大庭广众下谈论太子归属。 “王妃若想谈论这个还请去太极门外同各位官老爷讲,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立储的事。”徐夫人知道徐国公在谋划什么,就算徐家的野心已经人尽皆知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又是另一回事。 安阳王妃被徐夫人这么一怼,才想起来这是在宫门前,他们一家如今全靠巴结着徐国公在帝京城里还算是有一席之地,她不敢再多说话生怕惹怒了徐夫人。徐夫人这边的气氛冷了下来,丞相夫人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众人皆是对自家未来的前途感到迷惘。 “皇后娘娘懿旨,宣诸位命妇进殿!” 船行数日,萧子昂迷蒙着坐起身来,朝旁边伸手,“白鹤,茶。” “刚泡好的雨前龙井,殿下慢用。” “怎么是你?”萧子昂接过容慎递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度倒是刚好。容慎坐回原位,英俊的脸庞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谲,“来看看殿下,和徐小姐。”“你觉得这是步臭棋?”萧子昂将茶杯放在床边案几上,掀开被子穿鞋下床走到了屏风后头开始换衣服。 容慎眨了眨眼睛,低着头说:“非也,这是步险棋,也是步好棋,只是殿下太过心软了。”“哦?先生有何高见?”萧子昂穿好外衫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了容慎面前,打开棋盒,“我执白子,先生请。” “京城有新的动静了,徐闻派了自己的长子南下寻找大皇子的踪迹,徐夫人因为担心徐小姐的安危同徐闻大吵了一架,单独派了陈家家仆南下寻找。”容慎捏着一颗棋子放在了棋盘上,“如今徐国公是没心思阻拦你了,殿下若问我,为长远计,可趁此机会为太子解决一个心腹大患。” 萧子昂托着下巴,左手玩弄着自己披在肩上的长发,“先生说的也有道理,我也想过,但最终还是让萧子轩自生自灭去。萧子轩本就是背着徐皇后南下的,他身边就一个吴振和小喜子,如今这两人都死在了陈家庄园里,他身边无人可用。昨日星一回来的时候把他身上所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拿走了,也无人会信他皇子身份,留他在民间更不容易暴露我自己。先生以为如何?” 容慎又放了颗棋子堵住了萧子昂的一条棋路,“殿下自有您的考量,不必在意我所说之事。不论是哪种处理方式,如今大皇子踪迹全无,徐家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寻找他的下落上,无力阻止您上京,倒也是件好事。” “只是有一点,徐家小姐,您要如何处置?” 说到这,萧子昂也有些头疼。这两日在船上,徐珍珍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丫鬟形影不离的跟着她不说,还抢了白鹤与雨燕的活计成了她的贴身宫女一般。白鹤与雨燕是暗卫出身本身也不擅长伺候人,徐珍珍接手后她二人倒乐的清闲。 萧子昂揉了揉眉心,随手放了颗棋子。“殿下不妨问问徐小姐的意思。”容慎给自己倒了杯茶,吹散了杯中冒出的热气,“若要在下说,不妨在下个港口靠岸,让徐小姐同徐夫人取得联系后再定。” 天机阁向来消息灵通,关于徐家他也知道些不为外人道的隐秘,只是此刻提起未免有些讨人嫌的意味,他也就选择了缄默。萧子昂点了点头,朝外面喊道:“徐珍珍!”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徐珍珍推门进来,“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来,坐下聊。”萧子昂一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把跟前的小圆凳踢到她脚下,“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真当我的丫鬟吧。”徐珍珍温柔一笑缓缓坐下,“有何不可呢?你对我好,就算我之前曾得罪了你,你也不计前嫌救了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拿我做筹码同我父亲打擂台,可谁对我好我还是分得清的,在你这儿待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萧子昂叹了口气说:“你好歹是个官家小姐,哪能真在我身边当个丫鬟。正好船队要在下个港口停靠补充物资,稍作休整,你也上岸去给你母亲寄封信报个平安,再有几日我们就到京畿了。” “殿下就不怕我告诉父亲吗?”徐珍珍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既然是殿下的意思,那等靠岸了,我去城中找到我母亲的铺子,让他们代我同母亲联系就是。”萧子昂点点头,“我信你。” 信你不会将我的行踪透露给徐闻。天玑安排了好几拨船队一起出发上京,再加上北斗阁天机阁两大江湖组织的保驾护航,就算是徐闻想啃下这块骨头也得花大力气。 送走了徐珍珍,容慎才再下一子,却听萧子昂问道:“徐家夫妻不和?” “噗。”容慎被萧子昂突如其来的问句吓了一跳,擦了擦嘴角才说道:“人家夫妻感情好着呢,徐闻不是个模范丈夫吗。” 萧子昂略带嫌弃的从怀里抽出丝帕将棋盘上的水擦干净,“还不是你刚才表情欲言又止的,再加上我本身也觉得奇怪。徐珍珍是徐夫人的心头宝,就算不嫁给大皇子也是同其绑在一起,没道理上赶着把女儿送到大皇子床上啊。若无徐闻的默许,陈家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这么做。再有便是听闻徐珍珍失踪,这夫妻两的态度也挺耐人寻味的,徐夫人甚至不惜和他大吵一架也要派出自己的亲信单独南下。他们要真的感情好,徐闻会不顾夫人的感受?” 容慎笑了笑,“倒也没有不和。只是很少有世人知道真相罢了,徐家,有两个徐夫人。”“两个?”萧子昂瞪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徐闻和徐夫人乃是少年夫妻携手至今,这事帝京城内人人皆知,怎么会有第二个徐夫人?” “陈家双姝,只存其一,其名为玉。”容慎从棋盘上撤走被吞掉的白子,“前朝兰茵贵妃因嫉恨皇后一胎双生,联合其母族在士林间传播谣言,逼迫皇后堕胎。皇后生产之日谎称只诞一子,另一子胎死腹中才得以侥幸逃脱兰茵贵妃的算计,直到废帝被兰茵贵妃及母族推翻,皇后才趁机扶持一直隐藏在暗中的另一子上位,史称顺帝。” “陈家,也一样。陈大小姐婚后生下三个儿子,在第三次生产时难产去世,徐国公消沉了许久,陈老爷才告诉她其实陈大小姐还有个双胎妹妹,同大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徐国公便立即迎娶了这位陈二小姐,她的孩子就是徐珍珍。” 这个故事听的萧子昂是直接愣在当场,就是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吧,“所以现在的徐夫人只是她姐姐的替身傀儡?” “若非是此事是天机阁记载,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容慎摊了摊手,“徐国公所有的爱和疼宠都是基于徐夫人那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对于徐珍珍这个女儿其实关心的并不多。徐夫人本人在京中也很低调,除非必要的宫宴场合躲不过去之外甚少参加京中的社交活动。” 妻子去世后求娶家中姐妹以求能有个信得过的人用心照顾原配留下的子嗣,这事在世家中其实不算什么新鲜事,怪就怪在徐国公娶了这姐妹俩京城中竟无一人发现她的夫人已经换了人。“珍珍知道这事儿么?”“她估计是不知道的。毕竟从一开始,陈家就只有一个大小姐啊。” 萧子昂摸了摸下巴,“如此,徐家夫妻俩在徐珍珍失踪这件事截然不同的态度也能说得通了。不如。。。就让珍珍留在我身边,如此以来爱女如命的徐夫人或许能成为我的一颗钉子?”“那你要如何解释她堂堂国公府的嫡女竟甘愿在你身边做个婢女?”容慎抽了抽嘴角,“若真要留着她不如等到太子登基事毕,宫中遴选女官时再把她安排到你身边。” “也是,等珍珍回来之后再说吧。下一站停靠的港口叫青石港,我还未曾去过青石县,先生不妨同我一起下去逛逛?”“恭敬不如从命。” 青石县不大但因靠近沧澜江地势平缓适合修建港口而繁荣起来,不少行驶在沧澜江上的船队都会选择在青石县进行修整,因此青石县也成了一个相对繁忙的货物中转站。青石县隶属于安州,是安州境内为数不多可以停靠万石级别大船的港口,一个小小的县城撑起了安州半数的水路贸易。 陈家陪嫁给徐夫人的铺子就正好就在青石县,请示过萧子昂后徐珍珍便在下船采买的雨燕的陪同下一块进了城。青石县虽小可热闹异常,一时间徐珍珍都迷了眼,“我家的铺子叫奉书斋,还请雨燕姐姐帮我找一找。”几日相处下来雨燕早拿她当了自己人,眼下见徐珍珍开口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道:“都是自己人那么客气做什么,走吧,青石县最出名的就是碎星纸,卖文房四宝的店铺多在城里最宽敞的文曲大街上,咱们去找找。” 两人相携而去却没注意到身后几道猥琐的目光一直在二人身上停留,“老大,那个粉衣服的妞可真是极品。。。不如绑了她送给张少,咱们几兄弟也能过个好年。”“不急,先观察观察,我看着那妞像官家的,别逮住硬茬了。”“还是老大考虑周全,走,咱哥几个跟上去看看。” 萧子昂走下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几天在船上窝着都快长蘑菇了,听说青石县最出名的就是他们的纸,我买一刀送先生如何?”“碎星纸昂贵,让殿下破费了。”容慎笑着接受了萧子昂的好意,倒是让萧子昂撇嘴,“您倒是推辞一下啊。” “为何要推辞?太子殿下是我的学生,您是他姐姐,我就当是太子殿下送的束修了。”容慎面上带笑,一双丹凤眼弯弯地像狡黠的狐狸,“这礼我收的心安理得。” 萧子昂不想搭理这个臭狐狸,害怕自己忍不住出手揍他,先前在船上提起萧子轩时,她很明显地能感觉出来容慎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对于兄弟手足的态度和处理方式,她直面了对方的试探,可容慎却不接招了。 这几日同路,容慎事事替她考虑着,兖州马家的事情也是他替自己收尾劝慰住了马文涛,营救徐珍珍这件事如果有容慎同行,或许能够处理的更好,或许是她的拒绝让容慎心生不满,才有了今日对谈的试探?若容慎有所不满,又何必提及弟弟? 容慎腿长,走到了萧子昂前头替她隔绝着码头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萧子昂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有机会还是同他摊开来谈一谈吧,夺嫡之路凶险,任何能够帮助到她的人都不能放过。 第14章 逢生枝节 陈家当初有多疼爱他们这位出嫁的大小姐从奉书斋的地理位置就可窥见一二,青石县虽然不大可到底是个商贸重地,正中央的这条文曲大街可以说是寸土寸金的地界。徐珍珍带着雨燕走在文曲大街上一眼便看见了自家店铺的招牌,“在那儿,咱们走。” 雨燕虽然活泼娇憨,但到底是暗卫出身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她一把拉住徐珍珍,“你身上可有证明身份的物件?”徐珍珍摇头,“没有,当时在陈家温泉庄里被扒了衣服沐浴洗漱,哪里还有东西在身上。但我自幼跟在母亲身边学习管家,陈家的管事们隔三个月要上京拜见母亲理账,都认识我的。” “那就好,你先进去铺子里,后头有几个尾巴跟着,我去处理掉。”雨燕压低了声音,抓住徐珍珍的手,“我没来找你之前不要离开铺子,也不要轻易跟其他人走,记住了。”徐珍珍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听雨燕说的严肃也就记在了心里,点点头说道:“你去吧,我在铺子里等你。” 见徐珍珍走进了奉书斋,雨燕一个闪身就没入人群中消失不见,一路从城门口跟来的几个地痞当即就愣住了,“人呢。”为首的人一咬牙,“在门口等,那小妮子总是要出来的,你们几个到周围看看,把她那个丫鬟先控制住,我总觉得那丫鬟要坏事。” 几个地痞当即分散开来在文曲大街上的人群里开始寻找雨燕的身影,雨燕在人群中忽隐忽现的身影把人都吸引到了奉书斋旁的一处小巷子里,“你们在找我?”“遭,是个硬茬,撤!”为首的地痞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便反应过来自己是上套了。“想走?姑奶奶同意了吗?”雨燕当机立断出手,将几个流氓都揍趴下一只脚踩在了为首之人的身上,“叫什么名?”“他们都叫我黑子,我是个孤儿混着长大的,没正经的名。” “行,你跟着我们姑娘干什么?”“县老爷的儿子张少喜欢美女,我们就常在街面上搜寻貌美的良家女送给他,他就罩着我们。” “还有呢?”“我们帮他收保护费,来往青石县的商队都知道,县老爷张大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几年在县里已经是不成为的规矩了。” 雨燕嫌恶地敲晕黑子,顺手拿起在墙角发现的一捆绳索将黑子几人都捆在了一起,又从怀里掏出竹哨唤来北斗阁的暗卫,“把这几个人带走,问问殿下此事要怎么处理。”“遵命。”暗卫走后雨燕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叹了口气,徐小姐可真是命苦,长得漂亮也是件麻烦事啊。 徐珍珍并不知道后头暗巷里发生的这些事,她刚走进奉书斋一个圆脸小伙计就迎了上来,“小姐想看点什么,咱们店里昨儿刚到了一批落星纸,就是帝京的贵人们也爱用,您要不看看去?”徐珍珍摇头,“我要见掌柜的。”“哎哟,这可不巧了,咱们掌柜的今儿不在店里,您是有什么事寻他小的可以代为转达。”伙计面露难色,帝京的主家来了人,说是大小姐不见了,让各地的掌柜们都帮着找一找,这几天掌柜的就带着人在沿路找寻,好几日没回来了。 徐珍珍也不为难他,找伙计要来的纸笔,“我叫徐珍珍,是帝京徐家的大小姐,你们掌柜的应该认识我,我留信一封给他就好,他若是回来了就帮我把这信和这枚玉佩寄去帝京徐国公府。”“好嘞,您。。。等等,您叫徐珍珍?您就是大小姐?”圆脸伙计登时愣住了,自家掌柜的要找的不就是她吗?伙计赶急赶忙的找了管事,管事听完也是一愣,自己掌柜还在外头昏天黑地的找人呢,这人反倒自己找到铺子里来了,管事掏出徐家给的画像一看,还真是那位大小姐。 “大小姐,您前些天失踪后帝京那边就来了信,让各地的掌柜都帮着找,如今您平安是最好不过,您就留在铺子里等帝京的人来吧。”管事劝着徐珍珍,他早些时候收到消息,南下寻人的队伍刚好进入安州境内,离青石县还有一段路程。 “不了,我要先行入京。你帮我把报平安的书信寄回帝京就是。”徐珍珍不想留在这里,若不是雨燕还没来,她早就已经离开了。她是想明白了,在哪里都没有萧子昂身边安全,正这么想着,萧子昂就站在了奉书斋外头,“倒是巧了,原来这是你家的铺子。” 萧子昂身后跟着容慎,他们并没有带上其他人,一路慢行走到了这里,意外在这奉书斋的大厅里看见了有些局促的徐珍珍,便走进来打个招呼,顺便也实现自己下船时所说的话,给容慎买一刀青石县的落星纸。 萧子昂刚一进门,徐珍珍就走过来准备行礼,她赶紧一把将徐珍珍托住没让她低下身躯,“你想害死我啊,你可是徐国公的嫡小姐呢。”徐珍珍这才反应过来,这会儿不是在船上,她点了点头,对管事说道:“我之前蒙难被这二位所救,承蒙他们大恩,我才能囫囵着找到这里。”管事一听,见是自家大小姐的救命恩人更是一点不敢怠慢,刚忙将几人迎到了二楼雅间里招待。 容慎给两位姑娘倒上茶,又同萧子昂说道:“在下有一计,不知殿下愿听否?”萧子昂有些不习惯容慎文绉绉的模样,直摆手道:“您有话就说。”“徐夫人手下的管事衷心可靠,或许可做掩护。”容慎抬手虚点了下门外,“或许借由徐家的名头才是最好的伪装。” “灯下黑。”萧子昂以拳击掌,“这倒是个好主意,任谁也想不到我就在徐家自己的商队里。”徐夫人名下的铺子都是她姐姐当年从兖州嫁过来时陈家给的陪嫁,第一位徐夫人是典型的世家娇女,琴棋书画擅长经营之道却兴致缺缺,直到如今这位徐夫人顶替了姐姐的身份接手这些铺子,生意才逐渐红火起来。 容慎笑着说道:“正是这个道理,如今殿下可还觉得那落星纸买贵了?”落星纸是安州的特产,又以青石县的品质最佳,一刀落星纸可抵白银十两,足够普通农户家庭一年花销了。萧子昂摆摆手,“不贵不贵,先生但凡有所需尽管提就是了。” 徐珍珍在一旁听两人交谈,也明白了他们的打算,当即点点头说道:“你们来之前他们正说让我等等,说是母亲派来寻我的人已经到安州了。”萧子昂点头,“来的应该是你母亲的亲信嬷嬷。” 萧子昂没说完的话是她的大哥徐听涛也南下了,但走的是水路直奔兖州而去。“那便在青石县暂时歇歇脚吧,我这就让人去客栈预订房间,两位在这儿歇会儿,我安排好后来接殿下。”“先生,那我呢?不和你们一块走了吗?”徐珍珍略有些紧张地抓着萧子昂的衣角,生怕自己松手就会被抛弃掉。 萧子昂只好安抚地拍了拍徐珍珍的手背,“你是徐家的大小姐,到了徐家的地盘上哪里有让你去住客栈的道理,他们自然会安排好你的住处。等帝京的人到了之后我们再一块上路就是,你只要说你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就好。” “徐小姐独身一人流落在外数日,于你于徐家都不是好事,徐夫人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只要你咬死了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他们也不会过分深究。徐小姐只需告诉徐夫人赠我们诸多金银即到了帝京之后我们自会离去。”容慎站起身来推开雅间的门,“剩下的,徐夫人知道该怎么处理。” 容慎离开了奉书斋,雨燕在这时也面色阴沉的走进来,得知自家主子在二楼雅间后便径直上楼去找人,萧子昂招呼雨燕进来,“怎么了这是,方才我就想问你怎么没跟着珍珍一块。”“刚进城的时候奴婢就发现身后跟了几个尾巴,一开始没在意,直到他们一路跟到了文曲大街就上了心,奴婢便让徐小姐先进奉书斋,处理完那几个人才过来,没想到主子也在这儿。” 一路行船到这里,本以为会在路上受到方傲和徐闻刺杀的萧子昂对于一路的风平浪静感到很是无聊,一听雨燕的话倒是顿时来了兴趣,“仔细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这个张少爷是个什么人物。” 雨燕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的就将从黑子那里打听来的都告诉了萧子昂。徐珍珍在一旁听着,被气的浑身发抖,她这一路究竟是得罪了谁,怎么一个个都要打她的主意。萧子昂见状也是被气笑了,强抢良家女子?还敢收保护费?还不成文的规定?一个小小的青石县令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更何况县令的儿子! “去打听一下青石县的县令叫什么名字,家里什么背景怎么到青石县来做官的,他们父子二人在青石县敢如此行事的倚仗又是什么,都查一查。正好有个大理寺卿跟着,不能白白浪费了。”萧子昂最看不过的就是这些仗着权势欺男霸女的废物,往日在帝京这些个纨绔都被她收拾怕了,帝京城里也相对消停安稳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如今她都不在帝京城了,这些个纨绔仍胆战心惊的。 帝京的衙内们都做不出强抢民女的事情了,这一个小小县令之子都敢指使人在大街上物色美人到真真是世风日下。萧子昂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刚喝了一盏茶,奉书斋的管事就进门回话说是已经安排好了几人的住处,正巧快到晚膳时分了,请几人移步到不远处的宅子里用膳。 萧子昂客气地说道:“住处我兄长已经去安排了,就不劳管事的操心了。我们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徐小姐,无意用这救命之恩做些什么,还请管事的放宽心。”管事慌忙解释道:“哪里哪里,容小姐客气了,您和兄长是我们大小姐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都该请您去府上做客,只是这里离帝京还有些距离,只能略备薄酒款待您,还请您不要嫌弃我们招待不周才是。” 徐珍珍也劝,“不过是去吃顿饭罢了,姐姐就随我一道去吧,容家兄长回来了让他直接过去就是,也无需再找什么住处了,跟着我还能让你们住外头那些破破烂烂的客栈吗。”萧子昂看了徐珍珍一眼,随即点头道:“既然徐小姐都如此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雨燕,你留在这儿等兄长回来,告诉他一声,就说我同徐小姐一块去他们宅子里用膳,让他一会儿过来找我就是。”萧子昂没提住处的事情,她并不打算留在徐家安排的地方,人多眼杂总归是不方便的。 徐珍珍没明白其中的含义,管事的倒是听出来一些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暗自揣摩着萧子昂的身份,不知道这位小姐出自哪个大家族。事情说定,徐珍珍就高高兴兴地的挽着萧子昂的手臂下楼去,青石县令的事情她或许有些怒意也是因为对方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却没有想为青石县百姓伸冤出头的想法,对于萧子昂调查对方的事情她是赞成的,可她到底是从小被家中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儿,对于这些腌臜事知道的并不多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不明所以的添乱,倒不如装傻替他们引开徐家的视线。 正在青石县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安排房间的容慎联系上了自己的长随,“可有收到太子殿下的回信?”“没有,徐闻敲了定龙钟,召集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进宫守灵,之后宫里就没有别的消息传出来了。”“方傲人呢?”“方傲和徐闻前后脚入宫,虽先行离去可还没出宫门就被拦下了,至今也还在宫中。”真金整理了一下最近收到的消息,“自定龙钟响后京城已经近三日没有新的消息了。” 容慎摸了摸下巴,原以为方傲能稍微牵制一下徐闻,没想到徐闻倒是干脆直接先下手为强把方傲给堵在了宫里,现下方家群龙无首徐家自顾不暇,此前为了让萧子昂安全上京所做的一些准备倒是白费了。 “既如此就先按兵不动,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京城才是最要紧的事,飞鸾军走到哪里了?”容慎付了房钱便起身走出了客栈,真金跟在他身后说道:“她们到云和县了。”容慎点点头,飞鸾军的行军速度倒是比他们这群坐船逆流而上的人快些,“走吧,回去找殿下。” 第15章 多管闲事 容慎回到奉书斋就被雨燕告知两位姑娘已经已经移步徐家的别院了,容慎皱了皱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没多说什么,跟在雨燕身后去向了徐家别院。 萧子昂见他来了,便邀请他在花厅坐下喝茶,“先,嗯,兄长,徐小姐盛情款待我不好拒绝,咱们用过膳便回客栈吧。”容慎也不好这时候拆她的台,只是点点头道:“我们虽然救了徐小姐,但不可挟恩以报给人家添麻烦。客栈我已经定好了,稍后便去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同父亲一样啰嗦的很。方才听徐小姐说城中有些不太平,她在去奉书斋的路上竟然还被人跟踪了,这些人也太可恶了!”萧子昂一脸义愤填膺,容慎却知道自己之前那股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了。 等到用过膳,容慎便迫不及待的同徐珍珍告辞了,徐珍珍知道他们二人身份特殊有些事可能不好在徐家谈也没强行挽留他们,只是殷勤的将他们送出门去,亲亲热热地挽住萧子昂的手说道:“姐姐,你们一路护送我到这里寻到家人实属不易,我必须要好好地感谢你们,再有一日,我家人就该到青石县了,到时候你们就随我一道儿上京,也好去寻你们的亲戚不是。可不能再推辞了,不然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容慎与萧子昂连连点头这才好不容易从徐家脱身,两人走在大街上并肩而行,容慎见天色已晚周围也没什么路人,于是开口询问道:“听殿下的意思,是打算管管这青石县里的不平事了?” “嗯,按之前的谋划,我们还要等徐夫人身边的人到了青石县接到徐珍珍之后在一块上京,徐家的人还有一两日才能到,这其中的空档正好处理一下张县令这一家子。”萧子昂抬眼见容慎面色有些为难,当即询问道:“怎么,可是帝京出了什么变故?” 容慎也不瞒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此前我从西凤关出发前寄给太子的书信也没有回音,三天前徐闻敲响了定龙钟,把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都堵在了宫里守灵,除此之外京城也没有别的消息传来了。” 萧子昂转了转脖子,“难怪一路从宁州过来都不曾遭遇什么刺杀,原来竟是徐闻已经动手了。徐闻应该是知道我离开了西凤关又得知了大皇子失踪的消息,害怕方傲同我达成一致所以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嗯,应当是这样没错,现在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上京,青石县的事。。。于我个人而言是不建议你插手的。”容慎揣着手抬头看向远处天幕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不过看你这样子,是已经有成算了?” 萧子昂点头道:“,我这个公主虽然不方便暴露身份,可你这个大理寺卿管这事不是分内之事么?”容慎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揣着手看她,“监察百官是吏部和御史台的职责,不是大理寺的职责。想要让我趟这浑水,殿下得付出点别的代价才行。” 萧子昂喉头一哽,停下了脚步回身望他,只见容慎站在月光下身后是一处酒楼迎风摇摆的招牌,在青石县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容慎一身月白衣裳却仿佛那不入世的仙人。萧子昂轻咳一声,以拳掩面,“是我有求于您在先,先生想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容慎面上带笑,萧子昂虽然掩饰的很好,可到底通红的耳朵尖已经出卖了他,他对此很满意,自己今日特地挑的这一身没白费。容慎凑近了些,一双丹凤眼弯弯地像个狡猾的狐狸,“我只想,殿下能更信任我一些,拿我当自己人。” 萧子昂被容慎突然凑近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着往后躲却险些撞到路边的杂物,容慎一把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低笑:“殿下若觉得办不到,那我换一个好了。”“不,不必。”萧子昂慌慌张张地推开容慎,装作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既是先生所愿,我做就是。” “还请殿下言出必行。”容慎踱着步子朝身后挥了挥手,白银立刻跟了上来,“少主,有何吩咐?” “去审一审那个叫黑子的,看看他们张少爷日常爱去哪里,既然殿下要管这个闲事儿那咱们就管上一管。”“是,属下这就去。” 夜深之时,白银回来了,容慎点燃蜡烛招呼他进来,“问出什么了?”白银自幼跟着容慎一块长大也不跟他客气,一边说话一边拿起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的小茶壶给自己和容慎都倒了杯茶,“挺多的,这城里除了几个有帝京世家背景的铺子比如徐家的奉书斋,其余的多多少少都要给。明日正好是青石县大小商户给张少爷交保护费的日子,黑子说张少爷一般是在城外的别院里收钱。” 容慎披着外裳接过白银递来的热茶,吹散袅袅升起的热气,“既然如此我们也去孝敬孝敬这位张少爷,就说是外地来的客商想在青石县做生意,求他指点。”“是,属下知道了。对了,少主顾公子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快到京畿了。” “他倒是走的快。告诉他在京畿等我,不要着急露面。”容慎起身回到床上躺下,“若他问起,就说计划有变,我和殿下会跟着徐家寻女的队伍回京,放弃替身计划。”白银答应一声,见容慎已经闭上了双眼便吹灭了蜡烛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萧子昂刚起身出门就看见了站在客栈大厅里同真金白银兄弟俩说话的容慎,容慎头戴玉冠身穿一身天青色的直缀外头裹着一件同色的厚斗篷,领口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好看又保暖。萧子昂站在栏杆边上往下看,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这死狐狸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 “先生这身打扮倒是看上去格外的英俊潇洒,就是不知道先生是去选美的还是去砸场子的。”萧子昂一边下楼一边调侃道。容慎抬眼间满是禁欲清冷的气息,见是萧子昂面上才有了一丝笑意,“殿下起了。今儿这身鹅黄色的裙子很衬殿下。” “诶,我现在是你的妹妹。可不能再叫殿下了。”萧子昂今日特地让雨燕替她梳了年轻女孩子常梳的留仙髻,既能恰到好处的展示女子的柔美又能突出女子本身的娇俏可人。她压根没察觉到跟在她身后往外走的容慎耳尖也有些隐隐发红,抬脚往外走的时候险些同手同脚。 离开帝京以后萧子昂便鲜少穿女装,今儿这一身着实是让容慎眼前一亮。 “之前在兖州,我也穿过一回裙子,也没见先生夸我。今日先生嘴上是抹了蜜么?”登上马车后萧子昂还不忘调侃容慎,容慎也丝毫不惧地回答道:“粉色娇嫩并不适合殿下。”“鹅黄不也是吗?”萧子昂玩心大起,她倒是不知道容慎对于女子衣着也有研究。 “殿下五官明艳动人,周身气质又端庄大气,鹅黄色能更好的衬托殿下。”容慎自幼被自家母亲熏陶,虽不大懂女子着装的繁琐程序,但至少能看出什么颜色适合萧子昂,他一边说一边送袖袋里拿出一根镶嵌着东珠的步摇插在了萧子昂头上,“殿下头上太素了些,今日这一身配这只步摇刚好。” 萧子昂还没来得及深究容慎为何会随身带着一只女子用的步摇,就听见外头白银说道:“两位主子,张家别院已经到了。”“这么快?”萧子昂略有些惊讶,“不是说在城外吗?” 白银听到她问起,赶忙解释道:“今日早晨的消息,张县令之子临时改了地方,不曾出城。”容慎率先下车,伸出手示意萧子昂扶着他,“在哪儿都一样,能达成我们的目的就好。”萧子昂倒是没拒绝容慎的好意,直接就着他的手跳下了马车,“咱们今天什么身份?” “南诏顾家嫡长子顾时安和妹妹。” “顾家?” 容慎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道:“顾家富贵,这些年在内地的生意都交由了长子顾时安打理,但顾时安为人低调基本上没几个人见过他本人,借用他的身份正好合适。” 萧子昂刚站稳,门口长相凶恶的小厮就立刻过来驱赶:“什么人敢在张少门口逗留,没事赶紧走啊,别怪小爷没提前警告你们。” 容慎一把擒住小厮指指点点的手,轻描淡写地往后一弯,“我这人最恨有谁指着我,滚进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么张少,南诏顾家来访,请他一见。” “哎哟哎哟,你你你,你给我等着!”小厮强忍住钻心般的疼痛将自己的手指从容慎手里救回来,恶狠狠地看了容慎二人一眼,在容慎看过去的一瞬间又怂了,慌忙逃进了门内。“真金跟着我们进去,白银你守住马车。”容慎将萧子昂的斗篷从车上拿了下来,一伸手就将萧子昂给团团围住,“如今正值隆冬,要爱惜身子。” 萧子昂扭了扭身子,她乃是习武之人哪里怕这些,但面对容慎的关心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还是老老实实地穿着了。 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就听见身后这座别院的大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对着二人拱手:“今日一大早院中就有喜鹊叫,原来是有贵人到访,失敬失敬。在下是张家的管事张武,二位,里边请。” 容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张武,“本少爷要见的是你们张少,让一个管家出来打发我算怎么回事,小妹,走了。”说完容慎就当真转身朝马车所在的方向走,萧子昂赶忙跟在他身后,“这就走了?”“他会留住我们的。” “诶,两位别急啊。”果然不出容慎所料,张武一见二人要走,慌里慌张地追上来,“我家少爷此刻正在见客,实在抽不出身才让我来代为接待二位,二位随我入府稍等片刻,我家少爷即刻就来了。” “哼,我还当他有多大的架子,连我顾家都不放在眼里了。”容慎冷哼一声,在张武不停的赔笑之下才总算是抬脚往别院里头走去了。 萧子昂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心中暗想老狐狸就老狐狸,变脸都不带犹豫的,方才是清冷疏离贵公子呢,门一开就变成了嚣张跋扈大少爷,她此刻突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顾时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和容慎做朋友。 张家这座别院不大只有三进,却也装饰的精美异常,张武一边带路一边介绍道:“我家夫人的娘家就在隔壁青云县,每年都有亲戚来往,这座别院就是专门给夫人娘家来人时准备的。我家少爷偶尔会在这里待客,他一会儿忙完了就会过来,还请两位在这暖阁里稍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萧子昂一进门就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厚重斗篷,容慎很自然的接过去替她挂好,“真金,你去那边看看。”真金点头应是,趁着张武离去的空隙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萧子昂不由得问道:“真金白银这名字,一听就铜臭味十足,该不会是顾时安给取的名字吧?” “聪明。”容慎笑了笑,“他从小和我一块长大,父亲把真金白银给我的时候他正好也在,就擅自做主替我取了名,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了倒也习惯了。”“他俩就没反抗一下?”萧子昂有些好奇。 “白银对这个名字是有过不满的,但我没说过要改,他也就忍着了。”提起这事容慎脸上也难得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毕竟他哥哥那个没心没肺的,从来也没觉得这名字有什么不对。有机会介绍时安给你认识,他那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你不要嫌弃他就好了。” 萧子昂摆了摆手,“诶,也不用这么说你的兄弟。我倒是对他挺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跟你做朋友,找你这么说他应该是个跳脱的性子,你能忍他这么些年也是稀奇。” 第16章 你会来求我离开的 容慎轻轻阖上双眼,眸中有种阴晴不定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倒是不曾想今日借用顾时安的身份反而激起了萧子昂的好奇心。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母亲曾说过,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往往就是从好奇开始的。 他可不想平白给自己添个情敌。 “时安这人你见过就会知道我为何会与他是多年好友了,实在没必要对他太过于好奇。他那人嘴碎跳脱,向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小时候就常年在外惹祸,直到现在我都还和从前一样跟着他收拾他惹出来的烂摊子。” 容慎不遗余力地抹黑自己的好兄弟,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打消萧子昂对他的好奇心才是最要紧,“等你入京见到他知道,我可一点也没瞎说。” “倒是难得见你如此模样。”萧子昂直接笑出声来,在西凤关第一次同容慎碰面,对方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高高在上的清冷贵公子,相处的时间多了,才慢慢察觉这人也有温暖和煦的一面。可能两人认识的时间还是太短,容慎在她面前向来冷静自持,偶尔脸上显露出笑意也不曾到达眼底,像今日这般话多且密却是第一次。 两人在暖阁中有说有笑的喝着茶,真金从外头敲门进来,“少主,张威那边完事了。”容慎挑了挑眉毛,总算是结束了。他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襟,眼睛一张一合之间就完成了情绪的转换,眼里流露出精明算计的光芒,死死地盯住门口。 萧子昂再一次感慨容慎变脸的速度之快,随即也换上了一副傲娇小公主的脸,作为顾家的嫡女,她架子可不小呢。 先进门来的仍旧是张武,张武作为张家的外管事多年来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自然也知道南诏顾家在大周的分量,也是他苦劝之下,张威才决定前来一见。 张威一进门就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副全权有张武这个官家做主的架势,让萧子昂极为不喜,“张少爷不过一个县令之子,架子倒是不小,竟然敢不将我哥放在眼里!” 萧子昂的突然发作让张武有些猝不及防,他去过南诏,自然知道顾家在当地是什么样的人家,但说起来这里是青石县不是南诏,顾家这位小姐脾气这么大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底气。 张武来不及阻止,他家少爷就已经开口还击了,“这是老子的地盘,你个小娘皮给老子放尊重点!” “啪”一声脆响,还没等屋内众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张威就已经倒在了椅子里,容慎站在他身前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她也是你能骂的?”张武挡在自家少爷面前,冷声说道:“我家少爷好歹也是官家子弟,顾少爷这般做有些过了。” 容慎一脸倨傲,“官家子弟?我顾时安还出身侯府呢。今日亲自前来见你们少爷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进门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我妹妹不过说了一句他竟跳起来就骂,难道就合适了?” 张武自知理亏,可多年来在青石县作威作福的张威可不这么想,在他看来他爹是青石县的土皇帝,他这个唯一的嫡子,跟太子有什么区别?在这青石县的地盘,还从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 “还谈个屁谈!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抓到牢里去!”张威捂着脸倒在张武怀里,听了容慎的话奋力挣扎着站起来冲门外怒吼道,这座别院里都是张家的心腹下人,一听见自家少爷的怒吼着急忙慌的赶来将容慎和萧子昂团团围住。 “动手啊,愣着干什么。” 张武原本还想拦着,结果就被张威瞪了一眼,“武叔你别管这事了,我要让这两个混账东西知道知道得罪小爷我的下场!” 张武叹了口气后退了一步,先前他听闻顾家的少爷小姐来了,还以为是单大生意上门,怎知刚一见面就闹成现在这样子了。眼前这对金尊玉贵的男女周身穿戴不俗,气质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管对方是不是顾家的少爷小姐也不能就这么得罪了啊。 容慎和萧子昂被人团团围住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反抗,很顺从的就被家丁捆上了双手,容慎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绳结,还行,栓的不够紧,“张威,你很快就会来求我出去的。” “求你?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给我带走!”张威恶狠狠的说道,在青石县他才是老大!一个商户,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痴人说梦。眼看着家丁把人带走了,张威才揉了揉自己的脸,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娘的,打的也太狠了。” 张武想了想还是跟着家丁身后一块回了张府,当年张县令的夫人王氏救了他一命他才留在张家任劳任怨的干了那么多年,如今这一遭就当还了她的救命之恩吧,如果张家人肯听劝的话。 当晚 青石县县衙 “儿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王氏原本还坐在花厅里等父子俩一块吃饭,谁曾想儿子从外头回来就顶着五个手指印,把她吓了一跳。 王氏不问还好,一问张威就忍不住将早些时候发生在别院的事情一股脑抖落了出来,刚说完就发现父亲黑着一张脸站在了他身后,见他看过去又狠狠地给了他一脚。 “你还好意思说!”张庆元接到张武的消息才匆忙从乡下赶回来,今日他原本是为了侦办一个男子杀妻案去到了在乡下的案发现场,接到张武的消息说是南诏顾侯家的子女到了青石县还被他儿子给抓紧了县衙大牢被吓得不轻,才赶忙回来。 刚一到家,都还没来得及找人问明原委,就听见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添油加醋的已经跟他母亲描述了一遍。 “你成日在外头胡闹也就算了,怎么如今竟纵的你连顾侯家的少爷小姐你都敢往大牢里带了?”张庆元抬手就打了张威尚且完好的另一半脸,正准备再来一下却又被王氏给拦住了,“老爷,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就是把小威打死也无济于事啊。那两人当真就是什么顾侯家的人吗?” 王氏的这句话也让张威从被父亲责骂的惊惧下回过神来,“就是啊,他们一来就说我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也从未表明身份,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啊!是张武说他们是顾家人的,我又不知道。再说了,谈生意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我了,一向不都是武叔做主吗。” 张庆元被气得又想扇他一巴掌,“轮不到你做主又怎么了,人家来见的你这个张家的少爷又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管事,你客客气气的见了人,把后头谈生意的事交给张武不就行了?谈不妥把人送出门就是了,用得着直接把人送牢里去?” “还说什么是不是顾家的人,万一是呢?你得罪的起?那可以皇室的钱袋子!” 王氏不通政务不懂这些,张威从小又被家里宠坏了自然也不会知道南诏顾家这几个字对于大周的重要性。 南诏顾家,原本是南诏的四大贵族之一,百余年前因为南诏皇帝昏庸无能推翻了南诏皇室举国投向了大周世代称臣,事后大周封了以顾家为首的南诏四大家族为护国侯世袭罔替。百年过去,当初的四大家族只剩下了世代经商的顾家,其余三家都已经换过人做。 张大人坐在椅子里,望着不停招呼下人替张威拿药、拿冰块、请大夫的夫人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原本你在外头借为父的名头,收些保护费,这事也就罢了,家里本就不富裕,你在外头弄些钱你母亲掌家也轻松些。 那些你收入后院的女子,为父也没问她们是从何而来,所幸你还有分寸,不曾夺人妻子,将他们收入后院后也有给她们家中送些钱财安抚。 今日之事,是你自己惹下的,就你自己去平。为父也老了,做不动官了,这青石县是待不下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王氏一听当即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张庆元的手,“夫君这是何意,什么叫做不动官了?你要辞官?”张大人看了自己夫人一眼,说道:“我这辈子也就到这儿了,都四十了还是个七品县令,你还指望我接着往上走吗?你们母子俩自行商议今儿这事要怎么办吧,我不管了。” “什么叫你不管了!张庆元!你给我回来!”王氏眼见着夫君越走越远,连官家夫人的架子也不顾了,奔到门口大声的呼喊着,却等不到他回头了。 张威也愣住了,不就是往牢里送了个人吗,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往日里又不是没送进去过别的人,怎么今日父亲生这么大的气,还扬言不再管他了?他突然看到了一直站在门外的张武,起身就给了张武一巴掌,“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去跟父亲告状的吧?也是你说那两人是顾家人要我去见的,今儿个他们打我你也没护着我。” 张武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心里暗暗有些发冷,却看见一旁的王氏也是一脸的不耐与厌恶,他叹了口气说道:“是,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同夫人辞去外管事一职,自请离去。夫人,当年的救命之恩,武亦用十五年为张家呕心沥血偿还,还望夫人日后珍重。” 张武这一番话让母子两个一头雾水,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撂挑子不干了?“张武你给我站住!”王氏使了个眼色,让靠近门边的小丫头拦住了张武的去路,“你给我说清楚,今日别院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武仍旧是叹气,“夫人,先前武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南诏顾家听闻想在青石县做生意要先问过张少爷,交保护费更是这儿不成文的规矩,或许是想着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才说先见一见少爷。后头的事情,少爷方才也已经跟您讲过了,至于是谁的错,您心中应该也有成算了,还需武多说什么呢。” 王氏黑着脸说:“人是你带到少爷面前的,你就一点责任也不担吗?” “夫人想要武做什么?认下此事?”张武无所谓的耸耸肩,“骂人的话是少爷说的,抓人是少爷让做的,武一个下人,拦也拦了,劝了劝了,还能做什么。老爷都管不了这事,您让一个下人想办法?” 张武的离去让张威突然就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的境地,这个顾家真有那么难缠吗?他决定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对母亲说道:“母亲,父亲那里还要麻烦您去劝说,人都已经送进去了,不如一不做不二休。。。” “知道了,这事我会和你舅舅商议的,你父亲那个靠不住的,听见个顾家就成缩头乌龟了。”王氏说起来也是出身安州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祖上也是做官的,她自幼就是家里最得宠的幼女,父亲离世后几个哥哥也对她照顾有加,小小一个青石县,她还不看在眼里。 另一头的张武在离去后找到了正在书房离写辞官奏折的张大人,“大人。”“来了,坐。”张大人头也不抬的点了点一旁的椅子,示意张武坐下,“夫人说什么了?” 张武一脸苦笑,“夫人责怪武没有保护好少爷,让少爷挨了人家的打骂,又说这事是武招来的,该承担责任的是武,不是少爷。”“你也尽力了,牢里那两兄妹身份你核实过了吗?”张大人又写了几行字,蘸墨水的功夫抬头看向张武,显然他也有些怀疑那两人的身份。 “对方今儿早上来的时候坐着的马车华贵,上头还悬挂着顾家的族徽,我多年前在南州曾见过顾家的管事和铺子,他们的族徽特别,而且除顾家人外无人知其中隐秘,我查验过那是真的族徽。而且对方衣着看似素净,却通身蜀锦,兄长所戴玉冠也是顶级的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的雪玉,妹妹头上那个金簪,其做工之精巧看上去比宫作手艺还要精巧。” “我敢肯定,这两人就算不是顾家嫡系,也不是我们能得罪的。” 张武的话让张大人坚定了辞官的决心,“罢了,事已至此,我这个乌纱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这是你的身契,当年我就感念你忠心能干,不忍你做个奴隶一直未曾在官府过明路,你仍旧是自由之身,把这个烧了,以后就无人能握你把柄了。” “大人。。。” “好了,快走吧。等到明日,就走不了了。”张大人看了一眼墙角的滴漏,时间已到深夜,他要去牢里看看那对让他感觉胆战心惊的兄妹了。 第17章 王家来人 容慎看着盘腿打坐的萧子昂略感抱歉,“我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还委屈你同我到这牢房里过夜了。”“没事,真金不是已经跑出去了么,我看到你给他打手势了,最迟明天早上就能出去了,我还没在牢房里住过呢。”萧子昂倒是很坦然。 她贵为明昭帝的嫡长女自幼尊贵无比,得罪了她的或者她看不顺眼的,只需吩咐人拉下去就是,至于拉去哪里她从来不曾过问,也不感兴趣,更别提在牢房里审问犯人了。就连审讯,也是到了西凤关才学会的。 “不愧是殿下,心态真好。”容慎低声笑道,他害怕委屈了这位小公主,没想到对方反而觉得新奇,“用不了明天早上,稍晚些时候张县令应该就回来放我们出去了。” “张县令?那他儿子呢?”萧子昂有些不解,按照他们之前调查来的消息,张县令应当是全然不管他儿子张威在外头做什么的才对,就因为南诏顾家? “张威这个人看着嚣张跋扈,但是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安州境内大小贵族他都打听过了,在青石县这么些年从没得罪过这些人,往来的外地客商一般听说青石县的规矩后透过张武给他交点保护费,他也懒得去计较。唯独在女色上贪了一些,黑子他们就常年替他物色良家女带去张家给他享用,事后也都收进了后院里还给了那些女子家人钱财堵嘴。” “安州一带的民风向来重男轻女,好好的嫁女还要搭进去嫁妆,这些人家收了钱也就不好再闹事了。昨日盯上徐小姐,一来是她脸生,二来当时她独身一人就带了一个不起眼的丫头,若非你给她准备的衣裙首饰华丽,看着不像普通家庭的女儿,黑子他们早就动手了,也不至于一路跟到奉书斋门前。” 萧子昂怒极反笑,“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没闹出人命吗?简直荒唐至极!我倒要看看他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底气,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就敢称王称霸。” 萧子昂的怒气在听完容慎所说之时达到了一个顶峰。先前在张家别院里和张威对峙时张威所表现出来的跋扈还算在她意料之中,但是指挥衙役如同指挥自家奴才一样顺手就让萧子昂有些恼火了。 萧子昂恼火归恼火,可到底忍住了,她想知道张威如此做的底气在哪里。从午后到了这牢里开始,她就听隔壁牢房的人抱怨,说自己不过是交保护费的日子晚了一两个时辰,没能赶上趟,就被抓进了牢里,关了快一个月了家里人凑了上万两银子给张威都得不到一个准信,说他啥时候能出去。 不仅如此,周围四五个牢房的人大多也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得罪了张威被关进来的,正儿八经犯事的反而少见,大家都说,这青石县都快改姓张了。 “别着急。等你出去了,有的是法子收拾他。”容慎的手指捻着一根稻草来回转动,身处牢房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仍旧一副贵公子的做派,“更何况,张大人已经到了。” 容慎话音刚落,就有人从拐角的阴影处走出来,见他进来,之前还同萧子昂聊的热火朝天的狱友们纷纷退到了牢房的最里头,缩在一堆稻草里看不清面容。 张县令背着手,站在牢房门口的烛台底下,晃动的火苗带着光影在他脸上来回跳动,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两位到了牢里还如此好兴致,张某实在是佩服。” 容慎老神在在的抬眼看他,片刻后又低垂着眼眸,“毕竟是顾家嫡子,一向圆滑的张老爷又怎么肯得罪顾家的人。”张县令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容慎和萧子昂所在牢房的锁,推开门对二人说道:“两位,今日之事实属误会,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你还有脸说这话?”萧子昂站起身来抬手就把张县令推到了牢房的栏杆上,“我这人天生脾气爆,受了委屈就爱打人,今儿被张少爷一顿抢白没来得及发挥,现在手实在痒的厉害,也请张大人包涵包涵呗。” 萧子昂一个过肩摔将张大人扔到了稻草堆里,满头满脸的都是枯黄的稻草看上去狼狈至极,容慎这时才慢悠悠的起身,装模作样的拦了一下,“诶,小妹不要这么暴躁,张大人也是一片好心。” 张县令的脸色如同生嚼了稻草一般难看,那娘俩的性子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他只求这两人不死在他青石县衙。 这些年张威在王氏的纵容下干了不少糊涂事,但大体都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没有造成最严重的后果,并不影响他的仕途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其实他踏进牢房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今天这事无法善了,就如同张武所说,眼前这二人就算不是顾家的人,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容慎安抚住萧子昂这头有些暴怒的小狮子,又转身将张县令扶了起来,“有劳张大人,特地前来牢中看望我们兄妹俩,只是在下今天说过了,要他张威求着我们出去,张大人若想把我俩送走,就有劳张少爷亲自来一趟吧。” 张县令极其狼狈的退出了这间牢房,刚一出门,萧子昂就用力的关上大门,还径直将门给锁了,愣是一点要出来的意思都没有。张县令无奈地吩咐衙役,“今夜子时,把他们两个给本官押解到城外青石山去。” “大人,他们不肯走怎么办?”“笨,给他们带上镣铐,还由得他们?”张县令甩手离开,却在门口遇见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一向颐指气使的大舅哥。 “你们来做什么?大牢是你们能随便来的地方?”张县令有些恼火,他本想尽快平息今日之事,无论那对男女是何方神圣,只要不在他青石县出事就好,可眼下,这小子竟然把王员外给找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威儿,既然你舅舅来了,就带回府上同你母亲叙叙旧就是,带来这里做什么。” “爹,舅舅早年间去过南诏,他认识顾家的少爷,一眼便知那两人身份真假,让舅舅去看看吧。”张威丝毫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自他爹上任以来,青石县县衙和大牢就如同他家后花园一般,他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为了求证那对男女身份的真假,让舅舅进去一会儿又有什么难的。 张县令冷哼一声,“行啊,那你去呗,我倒要看看,若那两人不是顾家人,你们又该如何?”这时候一直在旁沉默的王员外终于开口说话了,“妹夫啊,不就是两个冒充顾家人招摇撞骗的骗子吗,何必这么紧张呢?” 骗子?那女人把他摔在稻草堆里时那个态度看着哪里像是骗子了,骗子能那么理直气壮的坐在牢房里等着他们求他出去? 张县令有些无奈,自成婚起,他就拿捏不住这个妻子,在七品县令的位置上一坐就是数年,在面对妻子娘家的时候更是抬不起头来,“行,你们去吧。” 说完便后退了一步,示意王员外和张威先行。 王员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这个妹夫向来怕事懦弱,这次想必也是被南诏顾侯的名头给吓着了,若不是当初妹妹被他的才华迷了眼,他还真有些看不上这个妹夫。 大牢里萧子昂倚靠在栏杆上看着张县令离开的背影对容慎说道:“先生以为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容慎盘腿坐在牢房中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地说道:“既然顾家的名头没能唬住张威,就说明王家可能有认识顾家人的人存在。张县令管不了事,待会儿来的人,必是王家的人。” “这么肯定?” “不是您让我去查的张家父子嘛。张庆元,明昭九年二甲进士,因为无钱打点,在翰林院苦熬了近十年,才捡到了一个谁都不乐意去的外放,在任上认识了当时的王家嫡女,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王家是安州出了名的书香门第,王氏其父是安州最着名的书院鹿音书院的山长,张庆元这个青石县令,就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才从原先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调到这个安州商贸重镇。” “张庆元就是这么当上官的。所以他在王氏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要不是他老丈人,他到现在都还在那个叫小石县的穷乡僻壤做他的清官呢。王家人也不大看得上他,要不是当时的王氏拜服他的才华非他不嫁,也不会将家中嫡女下嫁与他。” 容慎耳朵微动,“来人了。” 萧子昂躲回了容慎身后,透过牢房栏杆的缝隙打量着站在门前的三个人,打头的是她未曾见过的人,张威对其毕恭毕敬,张县令反而落到了最后,这个人想来应该就是王家的人了。 王员外站在牢房外皱着眉头,大牢里的气味太难闻了,他养尊处优多年哪里受得了,听到张威催促他赶紧看看里头的人是否是顾家之人时才强忍住不适,抬头往牢房里头看去。 仔细打量一番之后,王员外终于确定了,牢房里的根本就不是那位玩世不恭的顾家大少爷,而且他身后那个女人也并非名动南诏的顾家嫡女,“他们不是顾家人。我都说了是江湖骗子,妹夫你就是太过于小心翼翼了。” “是吗?”张县令不敢在明面上同王员外起冲突,只暗自期待他们俩能赶紧离开,他好趁着夜色把这两个烫手山芋丢出去,谁曾想他这个念头都还没在脑海里消失,就听见张威说道:“舅舅,那个女的可漂亮了,我在青石县就没见过这么可人的。舅舅不是正在给那位贵客寻摸寿礼,我瞧着,这女的就不错。” 舅甥二人嘀嘀咕咕的并没有避着人,张县令站在二人身后已经是面如死灰,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而牢房里头的萧子昂若不是容慎一直按着她,她怕是早就跳起来打烂牢房这并不算结实的栏杆,然后狠狠地收拾这舅甥俩了。 “您就是张威的舅舅王员外吧?你要处理我们二人,是不是也该问问张县令的意思?”容慎笑眯眯地说着话,目光却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张县令。 见张县令沉默不语,萧子昂冷笑着出声,“看来王员外比张大人这位朝廷命官说话还管用呢。”“小娘子口齿倒是伶俐,就是不知道待会儿到了贵客的床榻上,还能不能这么嚣张。”王员外倒是不气,在他看来,萧子昂现在也不过就是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你!”萧子昂被容慎按住,死死地藏在了他身后,容慎面色阴沉地发问,“我最后再问一次,张威,你道歉吗。”张威站在牢房外把栏杆拍的啪啪作响,“都这时候了,还幻想着让我求你出去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来人,把那个女的拖出来!” 张县令的家事在整个青石县都不算是什么秘密,在场的衙役们心知肚明,见张威开了口而张县令也并没有阻拦,也就顺从地走上前打开了牢房大门准备将躲在容慎身后的女孩儿带出来。 容慎站起身来挡在萧子昂面前,随着他的动作一块黑色的令牌从他的袖口滑落,容慎将其抓在手里,指向张县令,“王员外和张少爷并非官场中人,那张大人你认识这个嘛?” 容慎手里那的这块黑色令牌,是每位大周在任的官员都会有一块的身份令牌,根据职级和所属衙门的不同令牌上所雕刻的花纹都不同,除此之外令牌上还会刻有持有该令牌官员的姓名、职级、所属衙门以作证明身份。 黑色的令牌是大周境内一种名为墨晶的特殊矿石,专用于打造二品以上大员的身份令牌,算是在京官员和各州府封疆大吏总共也不超过五十块,其特殊的材质和纹路更是让其无法被伪造。 这块令牌一掏出来,张县令就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张县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下官参见容大人。” 第18章 悔之晚矣 下官? 大人? 张庆元在干什么啊? 王员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直接愣在了原地,张威也有些想不通父亲这是在做什么,还想着把人拉起来:“爹,你做什么,快起来。” 张县令急得反手就给了张威一巴掌,他这辈子窝囊惯了,被王氏压着虽然没面子但日子也能过,可眼前之人得罪了那就没日子可过了。 “你给老子跪下!” 面对张县令突如其来的硬气,饶是见多识广的王员外也是气急,“姓张的你真是个窝囊废,他明明就是个冒充南诏顾家的骗子而已,随便掏个牌子出来你就怕成这样了?” “呵呵。”张县令指着容慎还没收回去的那块令牌说道,“那是大周特产的墨晶,专供二品以上大员打造身份令牌所用,全国上下独一无二无可复制,造假既是诛九族的死罪。整个大周,只有一位二十出头的二品,就是你眼前这个,大理寺卿容慎。” 张县令看着张威脸上那个巴掌印,突然发现自己同王氏成亲十多年来的怨气仿佛都抒发了出去,内心一阵暗爽,反正都没几天好日子可过了索性就把话摊开了说。 “人家二品,我七品。我是得罪不起,我原本都打算放了他们了,你们倒好一来便要把人妹子当做礼物送人。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无非就是丢官而已,一个七品县令做了这么多年也够了。至于这二位要怎么处理你们,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你们听天由命吧。” 一大段话说完,张县令又转过身来以额触地磕了三个头,“容大人,下官教子无方,对家中亲眷管束不力,请您责罚。” 容慎将萧子昂扶起来,完全没有要关注张家内部这场闹剧的意思,让下跪磕头的张县令感觉无比的尴尬。 张威和王员外也是吓得冷汗淋漓,只见王员外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阴险的笑容,“容大人。。。呵呵,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承认你是大人你才是大人。。我要是不承认。。你也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张威也反应过来了,他一把将父亲从地上拉起来,反手重新锁上了牢房的大门,指挥着衙役拿一些稻草和干柴来,“烧死他们。” 张县令陡然一惊,他完全不敢相信儿子竟然会直接越过他下这样的命令,而且那帮衙役居然会听他的话! 他正准备反驳,就被王员外一把捂住嘴,“妹夫,你既然没那个魄力那就让小威来做吧。死人。。。最懂事了。” 说完就把仍旧在挣扎的张县令带了出去。 容慎和萧子昂站在牢房里冷眼看着,两人对视一眼,容慎摇了摇头,从袖袋里又掏出来了一枚小巧的黑铁哨子放在唇边轻轻奏响。 看似毫不起眼的哨子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极尖锐的呼啸声,一直守在县衙外的真金听到这声音立刻从房顶上从天而降,带着人冲进了县衙大牢里。 “大人,属下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真金慌啊,他也没有料到容慎这么晚了才吹响这枚哨子,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当他看到那帮衙役将稻草和干柴堆满了容慎和萧子昂所在牢房的时候,心里也是暗暗吃惊,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能有这么大胆子? “没来迟。”容慎挥挥手示意真金不要紧张,然后指着张威和还没来得及离去的王员外以及张县令,“抓起来。查抄青石县衙,张家上下不得放走一个,女眷单独看管,清点完毕财务回报给我。” “是,属下遵命。”真金一挥手,自有一队人马将张家父子以及王员外带走。三人绝望的呼喊充斥着整个大牢,关在隔壁几间牢房的百姓看着眼前这一幕更是惊讶到不行。 他们不懂正二品是多大的官,也不大清楚大理寺卿是管什么的官,只大概看明白了这个年轻人比张县令高了好多级,是张县令要豁出身家性命去讨好的大官。 真金清理了牢房门前的杂物,毕恭毕敬地将容慎和萧子昂请出来,“两位主子可要换个地方休息?” “找个清净地给小姐休息,我随你去一趟张家。”容慎看着萧子昂,见她并没有反对自己的安排,就让真金带着她去张县令的书房暂时休息,自己则和赶来汇合的白银一道去了位于县衙后院的张家。 刚一进门,容慎的目光就被正堂里挂着的一副春景图吸引住了。白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得开口问道:“主子您看什么呢?” 容慎微微一笑,“倒是不曾想到,能在一个小小县令的家里看到前朝镜灵先生的真迹。” 镜灵先生,那可是前朝最着名的书画大家,他一生钟情于自己的妻子,他最着名的作品《十二花神图》中的十二位花神都是以他妻子为原型创作。 镜灵先生存世的作品不多,尤其是他晚年妻子去世之后更是一度封笔,不再有作品流传出去。镜灵先生的作品之所以珍贵,也是因为在其妻子去世十年的祭日当天,镜灵先生以自焚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他的绝大多数作品都在那场大火中被焚烧殆尽,现如今流传于世的都是当时的仆人拼命抢救出来的,也大多都在各国皇室或各大豪门世家手中。 这样珍贵的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挂在一个七品县令的家里,就连白银都察觉出问题了。 容慎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确定了的确是镜灵先生的真迹,“倒是我小瞧了安州王家的底蕴。” 正在这时,王氏被人押解到了正堂,张家人口简单,王氏在家当家做主,张县令连一个妾室都不敢纳,只有一个王氏当年不情不愿给开了脸的通房丫头。 王氏被人强压着跪在容慎面前的时候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断地挣扎着直到白银将一把锃亮的长剑架到了她脖子上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容慎瞧着眼前之人,完全看不出王家的书香底蕴,反而像是街边骂街的泼妇一样,“王氏,你的丈夫和儿子如今已经被我拿下,这家中只剩你一人了,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王氏有些吃惊,她刚刚还在盘算着明天同哥哥一起回趟安州城去探望一下母亲,正在吩咐下人收拾行李,这帮人就和土匪下山一样闯了进来,将她带到了这里。 刚一进门就听见这个高坐在上首的年轻人认出了墙上的那副镜灵先生的真迹。她有些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见识,也觉得有些莫名,堂堂青石县衙竟能让人随意出入了吗? “你是谁?凭什么拿下我家人?你最好赶紧将我们放了!胆敢擅闯官府你不想活了吗!”王氏顾忌着脖子上的长剑不敢挣扎的太厉害,但一张嘴却是不肯饶人的。 听着王氏嘴里骂骂咧咧,白银的长剑不由得又靠近了几分,王氏才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容慎不紧不慢的说道:“本官姓容,不才,如今供职于大理寺,任大理寺卿一职。张威仗势欺人,欺行霸市,强抢民女,张庆元腆为青石县父母官,纵子行凶,管教不力。至于你的兄长王员外,行贿,伙同张威擅自调动衙役欺压百姓。你可听明白了。” 王氏听到这儿,才明白过来,容慎是在同她解释为何拿下了她的丈夫儿子还有哥哥。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说他是个二品官,还是个京官! 但很快王氏就反应过来了,“大理寺无地方上书不可随意插手地方事务!就算我儿有罪那也是按察司来查!你这属于越权!” 容慎笑了,他还以为王氏能说出什么东西,结果就这?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见萧子昂带着真金从前头影壁背后绕过来,“还以为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女儿能有点真才实学,结果是草包一个,可真是丢了鹿音先生的脸面。”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休息吗?”容慎一边说一边用不是很友好的眼神看着真金。真金表示自己无辜极了,这个殿下在书房转了转觉得没甚意思,执意要过来看看,他哪里敢拦。 萧子昂站到容慎身边,笑着说道:“张县令的书房里连本像样的书都没有,实在是没意思,还不如过来看你审犯人有意思。” 容慎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既然来了就坐吧,只不过王氏也算不得什么犯人,不过是随意问几句话罢了。” “地方上的案子归按察司处理,她倒也没有说错。”容慎将自己手边的热茶递给萧子昂,“人就快到了,等等吧。”白银往王氏嘴里塞了块不知从哪儿拿来的破布,才终于让王氏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门外就走进来了两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齐刷刷的行礼拜见,“下官参见荣大人。”容慎低声向萧子昂介绍:“左边的是我们按察司的人,七品旗主李慕,右边的是青石县的县丞曹文山。” 各地的按察司隶属于大理寺,严格意义上来讲容慎就是李慕最顶级的大领导,此刻李慕也是冷汗涔涔,容慎看着他此刻的表现也是冷哼一声:“李旗主,这些年在青石县过的可还好?” 大周的行政等级主要是州府县镇四级,镇以下以村为单位各村由村长进行管理,每个县衙都配备有按察司这一部门,主要的职责就是负责县域以内的各种案件的调查审理,县衙只负责定罪量刑,超过五年以上的监禁及更严重的刑罚则需要上报刑部进行复核,死刑则是由刑部上报皇帝。 县衙大牢里被张威和王员外视作自家后花园一般随意出入,大牢里的犯人也尽是得罪了张威和王家人的无辜百姓,正儿八经的犯人反倒没几个。 容慎刚从大牢里出来,李慕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些事情已经尽在他掌握之中,也不等容慎追问就直接跪了下来,“下官罪该万死犯有渎职之罪,愿接受任何调查。”容慎拍了拍他的肩膀,“青石县衙的事情本官或许管不了,但你这个旗主本官还是能做主的。摘掉官帽随白银他们去吧。” 李慕心灰意冷地瘫倒在地上,官帽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径直滚落了下来,一头长发也随即散落在背后看着都凄惨无比。李慕这副样子也震住了王氏,她彻底没了动静,安静如鸡的跪在一旁,她知道自己这一家算是完了。 李慕被人带了下去,一旁的县丞曹文山也是打了个冷战,恭敬地走上前去,“容大人,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是你发现了张县令一家的不法行为,怒而检举以还青石县百姓一片青天。本官并没有来过青石县,也不曾插手过这里的事情,有些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容慎原本就不打算掺和进张家的事情里,若不是他家公主殿下想管这个闲事,他此刻应该是在温暖的被窝里才是。 曹文山谨慎地看了容慎一眼,见其一脸疲惫也就没敢多问。可就在要把王氏带下去的时候生了变故,王氏一把挣脱开压着她的衙役将嘴里的破布吐了出来,冲着曹文山大喊道:“好你个姓曹的,竟然想踩着我家上位,你做梦!那大官,我告诉你,青石县万事他曹文山说了才算数,我夫君就是个吉祥物是个摆件!当初说好了我们两家四六分成才让我夫君才得了县令的位置,他曹文山才是青石县最大的败类!” “你个疯婆子胡说什么!”曹文山万万没想到王氏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挣脱衙役的压制,更没想到她竟然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把他们之间的交易全说了出来,他强行稳住身体转过头去看向容慎,只见对方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正给自家妹妹倒茶水呢。 他松了口气,暗道容慎不想掺和这些事情,只需把他们兄妹俩送走,这青石县不还是他的地盘么。他拱了拱手道:“容大人,下官这就把王氏带下去。” “等等。”容慎叫住了打算离开的曹文山,“这么一出狗咬狗的好戏不看完岂不是太可惜了,曹大人,你说是不是?”曹文山僵在了原地,他扯出一抹笑容道:“都是这疯婆子胡说,您可千万别信啊。” “信不信就不由你了,既然王氏指控于你,那这青石县的善后就由旁人来做吧。把李慕带回来,本官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真金白银对视一眼,一挥手,便立刻有人把刚带走不久的李慕又带回了容慎面前。 “李慕,你是我的大理寺下属有司的人,你该知道我的脾气。你在青石县任上办事不力,有渎职的嫌疑,本官原是想将你拿下带回京中交由都察院查缉的,但现在本官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你能在三天内查清青石县县令张庆元和县丞曹文山所犯之事,本官便既往不咎,你可愿意?” 第19章 好戏上演 “多谢大人开恩!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李慕激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当初刚到青石县来任职时他的确想做番事业,但很快青石县的黑暗就给了他重重一击,他也就沉寂下来不再过问,曹文山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只想等任期届满调去别的地方。 他不是没想过揭发曹文山,可方才容慎见他便直接发落了他,他还以为容慎就是曹文山上头的保护伞之一,没想到还有反转。 容慎挥手示意他离去,又转头看向萧子昂,此刻已经天光大亮不出意外的话徐家人应该到了,“殿下,走吧,徐家人怕是快到了。”说完便将放在一旁的厚披风裹在了萧子昂身上,将系带系好,极为自然的牵起萧子昂的手就往外走去。 萧子昂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等到发觉自己被人牵着走时已经到了院子中了,她耳尖微红,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顺手把自己牵出来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嫡亲的兄妹。 果然,县衙门外按察司的人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恭迎他们上车,“容大人按您的吩咐,找了这辆普通的青蓬马车,您看怎么样?” 容慎点点头,“甚好,接下来便是本官的私事,你们不用跟着,去处理曹文山的案子吧。”按察司来人点点头,冲容慎和萧子昂行礼后便离开了。容慎将萧子昂扶上马车,“走吧,去徐家别院。” 真金白银两兄弟坐在车夫的位置上驾驶着马车往徐家别院的方向驶去,车厢里的两人相对而坐,容慎注意到萧子昂的耳朵尖尖有一丝可以的红色,微微一笑道:“殿下可有什么想问的?” 萧子昂看了一眼方才被容慎握住的地方,转而问道:“曹文山是怎么回事,在青石县作威作福的不是张家吗?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萧子昂的语气非常笃定,到达青石县以后她并没有联系过北斗阁的人,所有一切的情报都是容慎手下人汇报的,她知道多少完全取决于容慎告诉她多少,所以她才强撑着一夜不眠也要呆在容慎身边,看他理事。 容慎看着小姑娘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这事不解释清楚是过不去了,索性距离徐家别院还有段距离就当打发时间了。“他们此前汇报的跟我看见的有所出入,我自然有所怀疑再加上当时徐小姐也在,便没有全盘托出,如今殿下问起自然是要告诉您的。” “天机阁说张庆元并不是青石县如今乱象的罪魁祸首,王家把女儿嫁给张庆元扶着张庆元做了这里的县令也不过六年时间,而青石县赋税重并收取商人保护费的事情却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了,和张庆元相比,一直都在青石县任职的曹文山嫌疑更大。” “所以你就让人把曹文山和李慕都请来,当着王氏的面说把此事交给他处理,以此来刺激王氏说出真相?那万一王氏忍住了,不按着你的剧本演怎么办?” 容慎笑着看向萧子昂,“其实殿下一早也猜到了不是吗?” 萧子昂耸耸肩,“我可没你这般神机妙算,只是一开始就觉得奇怪,张庆元在家中都抬不起头在外面难道就能有面子给张威撑腰?张威背后必有他人才是,而王家一屋子教书匠还都远在安州首府安庆,就凭一个王员外难不成还能只手遮天了。” “是啊,在去后堂的路上偶然碰见了衙门里的老仵作,他手里拿着案宗却急匆匆的往曹文山的班房去。按理按察司结案后的所有案卷卷宗是要交由县令、巡抚、总督一类的首领官员过目量刑,之后再上报刑部复核,哪有交给县丞的道理。” 容慎掀起帘子看了一眼窗外,“到了,日后有机会再聊吧。妹妹,随我下车吧。”说完便先一步打开马车门走了下去,又转回身来扶萧子昂。 萧子昂看着他伸来的手原本想拒绝,可当她的目光撞进容慎眼里,便看到他眼里晶莹的光芒忽然想起来此刻自己的人设是容家娇养的大小姐,迅速调整了表情略带一丝亲昵的把手放进了容慎的掌心,“多谢大哥。” 徐珍珍一早便等在了门外,见他们二人下车赶忙迎上来说:“你们来了,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母亲身边的嬷嬷,特地南下寻我的。嬷嬷,这两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覃嬷嬷上前来向容慎二人行礼,她看得出眼前这二人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穷酸刁民想要通过救了她们家小姐一事攀附权贵,这兄妹二人言谈间也能看出大家风范不可随意怠慢了。 “两位是我家小姐的救命恩人,自然就是我徐家的贵客。”覃嬷嬷走上前来站在自己小姐身边,恭敬地说道:“老奴今晨才刚到青石县,未能前去恩公下榻之处拜访实属失礼,还请恩公见谅。” 覃嬷嬷一番话既交代了徐家的态度,也说明了她为何会等在此处倒是滴水不漏,容慎点点头并没有在此事上过多追究,“覃嬷嬷有礼了,在下也不是那等无礼之人自然不会介意嬷嬷是否有来拜访。嬷嬷也不必唤我恩公,在下姓容,单名一个慎字,这是舍妹名唤容嘉。” 容慎。。。 覃嬷嬷原本还在猜想如此钟灵毓秀的公子小姐是哪家的孩子,一个容字瞬间便让她瞪大了眼睛,只不过转瞬间她便掩盖住了自己的表情,躬身道:“原来是容大人,此前不知道您的身份倒是慢待了。” “覃嬷嬷不必如此,在下现在并非执行公务,不用如此称呼。救了徐小姐一事也是因缘际会,这一路也是舍妹在照顾徐小姐。”容慎将萧子昂往前一推,萧子昂也顺势同覃嬷嬷打了招呼。 覃嬷嬷人精一般,又怎会不知容慎所说的含义,见自家小姐与容嘉小姐的确关系更为亲近,也放下心来,“瞧,老奴见了容大人和令妹喜不自胜,都忘了请二位入内了。两位随老奴来吧,徐家已经在安排上京的船队了,最快今日午时便能出发,还请在别院休息片刻。” 容慎与萧子昂对视一眼,见她并没有别的意见,也就顺水推舟道:“有劳覃嬷嬷安排,那我们兄妹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位里边请。”等到两人跟着引路的下人进了门,覃嬷嬷才有机会拉着徐珍珍走到一旁仔细问道:“小姐这一路同容大人交往多么。”徐珍珍摇了摇头:“我知道嬷嬷在担心什么,我与他交往并不多,也不知道他是何官职。自获救起,便是容小姐和她身边的婢女在照顾我。” “那就好,老奴这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覃嬷嬷轻轻拍了拍徐珍珍的手背,“容大人和老爷政见不同,小姐万不可和他走的太近,就是容小姐那里。。回京之后也要保持距离。” “知道了。。。”徐珍珍有些不高兴,但她知道嬷嬷这么说是为了她好,这还是建立在嬷嬷并不清楚那个看上去清冷如玉的容嘉小姐是她父亲千方百计想除掉的大公主的前提上,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反应呢。 覃嬷嬷见状便知道徐珍珍的心思,她也很无奈,这事徐国公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只怕言辞会比她激烈十倍不止,她只能低声劝慰道:“小姐以后便知道了,如今暂且这样吧,总不好寒了恩人的心,只是入京后万事都要多考虑三分啊。” 徐珍珍点了点头,“好了嬷嬷别说了,让客人等久了可不好,先去安排早膳吧,也不知道他们来那么早用过没有,做些好克化的粥和糕点来吧。”“是,老奴亲自去安排,小姐先过去吧。”覃嬷嬷目送徐珍珍走进正厅同那位容嘉小姐攀谈起来,便转身去了大厨房的方向。 一夜未眠的萧子昂此刻也是强撑着精神站在厅里同徐珍珍交谈,容慎端着茶坐在另一边和徐珍珍保持着极远的距离,一边品茶一边听着两个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倒也没那么困了。 就在几人闲聊中,徐家下人飞速准备好了一桌子的精致点心还有两种不同口味的粥,摆了满满一桌子,好在样式虽多,份量却少,倒也谈不上铺张浪费,可见覃嬷嬷也是费了些心思的。 用完膳,萧子昂就带着回到自己身边的雨燕先告辞了,容慎落后了一步,他看着送到门前的徐珍珍说道:“徐小姐,方才用膳之前你家嬷嬷有跟你说过什么吗?”徐珍珍闻言一愣,顿时想到了之前嬷嬷说过的话,她神色有些难过,“有的。” “嬷嬷一片苦心,小姐莫要辜负了。在下同徐国公不是一路人,舍妹亦然,小姐一片真心舍妹自然感激,可到底道不同不相为谋,莫要为了此事伤了亲人的心。” 容慎说完便离开了,脚下丝毫没有停留,徒留徐珍珍一人站在门前怔愣。 容慎揣着手绕过回廊,便看见萧子昂站在月亮门前等他,“在等我?”“你同徐珍珍说什么了?”萧子昂反问道。“没什么,只是提醒她同我们,尤其是你保持距离。毕竟是徐国公的女儿,和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先前那位徐嬷嬷应该就是在嘱咐此事。” “哦,我原本还想收了她在身边伺候,难得有个机灵的。”萧子昂耸耸肩,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先生有空吗?咱们谈谈曹文山的事。”“我还以为你一夜未眠,会想要先休息。”容慎微微一挑眉,“既然如此,那便去那边凉亭里坐坐吧,四周空旷景色极好。” 萧子昂不置可否,率先拐了弯往容慎说的凉亭去。刚一坐下,徐家的下人就端了茶送来,将茶壶茶盏放下后又自觉得退出了凉亭还走远了好几步,以确保自己不会听到客人的谈话,但也不至于忽视掉客人。 “徐家的下人倒是调教的不错。”容慎笑着给萧子昂倒茶,将茶杯递给她又说道:“殿下有何想问的?” 萧子昂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后说道:“曹文山此人在我看来最明显的疑点有二,一是他微末出身做官却不求上进,竟在县丞的位置上坐了十年,且他每次评级分数都不低却毫无升迁的年头;二是就算他没有背景无法升迁,按大周律地方官员最多连任一次,也就是在同一个地方最多能当六年官,他却在青石县当了十年县丞也没人让他挪窝,实在是太反常了。” “曹文山并非不求上进,而是不想离开。他出身微末一无人脉二无背景走到如今这步已是极限,他自知已无法往上转而换了思路,只求能在青石县扎下足够深的根基。”容慎点点头,认可了萧子昂的看法,他从袖袋了拿出了之前天机阁递上来的情报纸条递给对方,“一开始曹文山还没有什么异常,直到徐家在青石县购买了别院设立了奉书斋开始做生意。” 萧子昂一目十行的看完容慎递来的纸条,说道:“表面上曹文山和徐家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从徐家到了青石县开始,青石县的商税就日益增加,由衙役们带头开始向往来的商户收取保护费。” “没错,事情愈演愈烈是从张庆元上任过后开始的,曹文山同王氏勾连利用张威年少懵懂一步步引导对方按照他的意愿去做事,把张家立在前头做靶子,王氏也只是被曹文山利用的棋子而已。 张家的事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曹文山和他背后的徐家。如今我们还在徐家的地盘上,就不要过分追究此事了,等回到京城之后再议吧。” 容慎给萧子昂续上茶水,安慰道:“张威虽是被利用可到底也做下了不少恶事,李慕不会放过他的。这件事既然到了按察司手里就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等到结果出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萧子昂此前在京城颇有些不知民生疾苦的味道,三年前为了平息战争带兵前往西凤关才算是揭开了一直蒙在眼前的那层布,也就越发对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原本她此时的出境是不该插手青石县的事情的,最好的解决方法是等她回到京城稳住朝局后再行商议,可到底还是没忍住,拉着容慎一起蹚了次浑水。 好在她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徐家对于把头号敌人当做救命恩人奉为座上宾的事情毫不知情。 “有劳先生解惑了,先回去休息吧。”萧子昂喝完杯中的茶水站起身来同容慎告别,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坚持到现在也全靠心里那点对于曹文山之事的好奇心,如今大抵知道内情那股劲也就散了。 容慎笑着同他告别,“殿下一路小心,雨燕,好生照顾小姐。”最后这句话是说给一直守在凉亭外不远处的徐家下人说的,“这位姑娘,劳烦你带舍妹去休息。” “容大人客气了。” 第20章 入京 等萧子昂一觉睡醒,雨燕端了茶进屋伺候她漱口,正忙活着,徐家的下人就前来通报,说是徐珍珍正在正院等她,她的兄长已经过去了。萧子昂点点头,将嘴里的盐水吐掉,便起身出门了。 刚到正院门口,便见容慎也到了,两人对视一眼,容慎说道:“估摸着是上京的船队已经准备好了。”“徐家动作可真够快的。”萧子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 见两人进门,徐珍珍便热情地说道:“容大人,容小姐,方才覃嬷嬷告诉我说商队已经准备好了,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出发,咱们现在便出发去码头吧。”萧子昂点点头,“那就有劳徐小姐捎带我们兄妹一程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赶紧出发吧。”徐珍珍带着丫鬟率先跨出门去,容慎和萧子昂也并没有太多的随身行李,真金白银两兄弟加上雨燕一人一个包裹就是全部的行李了,当即也上了徐家的马车往码头走去。 覃嬷嬷早先一步到了码头替自家小主子打点行程,此刻见三人已经到了立马迎了上来,“大小姐,容大人,容小姐,船工都已准备妥当,三位先上船,再有一刻钟咱们就能出发了。”“有劳覃嬷嬷。”容慎朝其点头,说完便招呼萧子昂先上船。 萧子昂看了容慎一眼,明白他是有话同覃嬷嬷讲,便捎带着把徐珍珍也拉上了船。 覃嬷嬷揣着手垂目站在那里,等待着容慎的下文。容慎看着眼前连绵不绝的江水忽然开口问道:“入京之后嬷嬷打算如何同徐夫人禀报此事?” “据实回答。”覃嬷嬷在抵达青石县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徐珍珍了解了之前的经过,也明白她是在兖州同大公主发生了口角后被陈家那位不成器的大老爷给送到庄子上去的,而庄子上住着的就是如今尚且下落不明的大皇子。 说是据实回答,可覃嬷嬷清楚的很,涉及大皇子的部分她是一个字都不能说。自家夫人爱女如命,若非徐珍珍的身体原因不适合常年居住在干燥寒冷的京城,说什么也是不肯让她在南方外祖家长大的。 容慎笑了,“事关大皇子,嬷嬷真的敢说吗?当日若非徐小姐机敏自己想法子逃了出来,又凑巧遇到我们兄妹二人,此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覃嬷嬷沉默了,她知道容慎说的没错,她的确不敢讲,“容大人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大皇子居心不良嬷嬷已有感知,若再视而不见眼睁睁看着徐小姐跳入火坑,嬷嬷可对得起视你如心腹的徐夫人,对得起视你如长辈的徐小姐?所以该说的还是要说。”容慎将手里握着的一枚玉佩交到了覃嬷嬷手上,“陈家已然不可信任,徐小姐年岁渐长身子也算康健,就不必再往兖州去了。嬷嬷觉得呢?” 覃嬷嬷打量着手里的这块盘龙玉佩再抬眼时已经双目通红,她缓缓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弯下身子恭敬地说道:“容大人请上船吧。” 不用她多说什么,容慎已经明白眼前这人已经下定决心,京城的徐国公府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 入夜,和徐珍珍玩了一下午双陆棋的萧子昂终于抽出空来听雨燕汇报此前在奉书斋附近抓住了那个企图绑架徐珍珍的人,她不甚在意的摆手,“交给真金他们吧,索性这案子大理寺管了就让他们好人做到底吧。还有别的事情么?” “有,提前上京的兄弟们发现,在咱们出发之前有位穿着富贵的公子带着一个长相同殿下至少有九分相似的姑娘一起,比咱们早出发一日。属下仔细核对过了,此事不是七星中一位大人安排的,事有蹊跷。” “同我有九分相似?”萧子昂微微一愣,旋即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容慎正站在甲板上同身后的真金白银说话,“难道是。。。天机阁的人?走,问问去。” 萧子昂急匆匆地下楼到了甲板之上,真金白银一看她来了,便识趣地退了下去,临走前还把跟在后头尚未完全走下楼梯的雨燕给一块带走了。 “先生,雨燕说有一位富贵公子带着一个同我有九分相似的姑娘比我先一步出发,是不是你安排的?”萧子昂向来就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同容慎认识久了也习惯了有话就问。容慎见她问也坦诚的点头应是,“没错,是我安排的。” 容慎揣着手站在原地,笑着说道:“北斗阁的情报体系是真不如从前了,竟到了这会儿才发现。殿下手里负责情报的是哪位星宿?要好好努力了。” 此刻正带着队伍跋山涉水的天权突然打了个喷嚏,“切,谁在背后骂我。”“头,说不定是主子念叨咱们呢。”“少贫嘴,抓紧时间赶路,若是主子都到了京城咱们还没到,可有你们好果子吃。”天权揉了揉鼻子,脚底下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萧子昂抿嘴,“此前为了能够在对敌上取得情报上的优势,我将北斗阁大部分的力量都投入到了渗透戎狄部落上,国内的实力下降是难免的事。且北斗阁成立至今也不过十年功夫,自然比不得天机阁家大业大。” 容慎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殿下为国为民,我天机阁不过不入流的江湖门派算不得大义。那与你相似的替身的确是我安排的,为的就是要吸引徐闻的视线,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那位富贵公子就是之前在青石县我顶替的那位,南诏顾侯家的嫡子顾时安,他一向玩世不恭,此次上京也是为了帮我的忙,到了京城我把他引见给你。” “哦。”萧子昂点了点头,知道事情的确是出自容慎的安排后也就放心了许多,“京城那边呢,天机阁可有消息传来?” 容慎没有说话,可萧子昂心里猛然被揪紧,“那太子呢,他还是没有消息?” “没有,自离开兖州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太子殿下的消息。但还请殿下稍安勿躁,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容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过于担心,“徐家担忧徐小姐的名声,会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京城,再有两日也就该进京了,等到了京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萧子昂叹了口气,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萧子然虽然自幼聪慧可毕竟年幼,徐皇后又摆明了和他不是一条心,她这个唯一的亲姐姐又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及时赶回,可想他会有多孤立无援。 她恨不得自己像是那长了翅膀的鸟儿一般飞回皇宫去,容慎察觉到她的不安耐心安慰道:“殿下,船到桥头自然直,最多两日咱们就能回京了,太子殿下聪慧自知不敌不会同徐闻硬来,最重要的是,至今徐听涛都还没有寻到大皇子,徐闻就算想扶其上位也不得法,他之所以封锁京城就是在为徐听涛拖延时间,只要我们比他先回京一切就还有转机。” “当初该听你所说将萧子轩带在身边,这样徐家的人就休想找到他。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了。”萧子昂的确有些后悔,她应该要把萧子轩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如今倒是有些棘手了。 容慎不置可否,他当初的建议是直接杀了萧子轩一了百了,可惜萧子昂不愿弑兄才就此作罢,“天机阁此前说救了萧子轩的那家人姓崔,在宁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昨天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想必萧子轩还没有苏醒吧。” 萧子昂一愣,“我下手有那么重吗?这都好几天了,还没醒?” 容慎耸了耸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萧子轩仍旧在昏迷,“不过他昏迷着对我们是有好处的,他一日不苏醒就一日无法向崔家人表明他的身份,也就无法帮他同徐家取得联系。徐听涛也只能像个无头苍蝇的一样在当地乱撞,他晚一日找到大皇子我们就多一分胜算。” “我知道了,如今北斗阁除了我身边的暗卫尽皆赶赴京城,南边的事情就交给先生打理了。” “就这么相信我?”容慎一挑眉,转身看向萧子昂。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从西凤关出发到如今,我想先生值得我的信任,更值得太子对你的信任。先生会让我失望吗?”萧子昂原本已经走出去几步又停下,她回身对着容慎灿然一笑,那笑容在漆黑的深夜里绽放出耀眼的光华,让容慎在往后的好多年里都念念不忘。 容慎回过神来,也对她笑了笑,“当然不会,臣会竭尽全力保两位殿下平安。” 覃嬷嬷站在二层的甲板上远远眺望着楼下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她总觉得这两人有些不对劲,容慎她是见过的,可他这个妹妹却是从未听说过,而且两人间隐隐有以女孩儿为先的意思。可到底自家小姐被他们所救,她也只能将这怀疑藏在心里。 她转身去了徐珍珍的房间,过问了一遍徐珍珍上船后的状况得知她并不晕船也放下心来。 无人敢检查徐家的船只,也就省了不少的功夫应付沧澜江沿线的漕运衙门,省去了不少时间。时间一晃而过,船只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港口京畿港,覃嬷嬷派人敲响了容慎和萧子昂的房门,“容大人,容小姐,船只已经在京畿港靠岸了,稍后就能下船,还请两位收拾好行李下船。” 覃嬷嬷留下了一队护卫给徐珍珍,自己先一步下船去打点了,徐珍珍站在船舱门口同婢女说话,见萧子昂出来,她便打发走了下人,将萧子昂拉倒一边,“殿下,如今到了京城,珍珍作为徐家的大小姐不得不同殿下保持距离,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短短一句话,徐珍珍憋了两天,从青石县上船起她就被徐嬷嬷耳提面命的要早些同容家兄妹俩保持距离,直到如今她才总算说出口了。 “我救你一次,你护我一程,你也不欠我什么何来怪罪一说。我同你父亲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可调和,但是珍珍,你同我投缘,看在你的面子上,将来我会留你父亲一命。”萧子昂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径直离开了,而徐珍珍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容慎站在码头边上正在和车夫说着话,马车上挂着容府的标志,他扭头见萧子昂下船,便走过去问道:“殿下是等飞鸾军一起还是同我一起进城?” “我要等飞鸾军一起,先生先行进城吧。”萧子昂一边吩咐雨燕在码头附近找个客栈,一边同容慎说道:“手里有兵心里不慌,今日傍晚飞鸾军就能到达京畿,先生不必担心我。”容慎摇了摇头,“只怕飞鸾军的速度还不够快,方才我家车夫说他今日出城时被告知午时后城门便会关闭,从明日起整个京城都将进入戒严状态只进不出了。” “我原以为徐闻已经控制住京城了。”萧子昂有些诧异,此前容慎说过徐闻已经将京城控制起来了。“他是控制了,但京城还有一支兵马他未能掌控所以一直没敢动作太大。”容慎说着便将手里的小纸条塞到了萧子昂手里,“步军统领衙门的提督崔也先被杀,徐闻派人接管了他麾下的三万兵马这才彻底控制住了京城。”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 萧子昂沉默了,她将那张写着唐也先死讯的纸条紧紧攥在手里,“他是我一手栽培的人,他才刚娶了妻子!他儿子今年才周岁!徐闻这个混账!” 容慎警惕的看向周围,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揉了揉眉心,“崔提督的事情我很遗憾,但世事难料,徐闻早有杀他的心思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殿下节哀。现在最好为崔提督报仇的方法就是彻底将徐闻拉下马来。” “我知道。”萧子昂抿了抿唇,“先生先走吧,晚了就进不了城了。城中之事还请先生替我谋划,我这就发出急令命飞鸾军加速赶来。”容慎点点头,“那我便先行一步,这个令牌你拿着,如今北斗阁的人还在北上的路途中,你身边能用的人有限难免掣肘,这是我的令牌,见令如见我,天机阁任你指挥。殿下,万要保重自己。” 萧子昂看着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天机阁阁主令牌有些怔愣,“你。。就这么给我了?”容慎摸了摸她的脑袋,“恩,殿下可要收好了。天机阁认令不认人,这东西若是落到坏人手里我天机阁上下可就完了。我不在殿下身边,总是担心多些,殿下就收着吧,我也好安心进城。” “好。我知道了。”萧子昂郑重的将令牌揣进怀里,放进了最里层的内袋里贴身收好,她目送容慎登上马车,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她知道,这一路的风平浪静终将在此刻终结,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即将来临了。 第21章 请君入瓮 萧子昂抵达客栈后雨燕第一时间便迎了上来,“主子,白鹤他们已经到了,大家都在房间里等您。”“嗯。”萧子昂点点头,抬脚就上了楼梯,“青石县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慕抓了张庆元和曹文山下狱,将整个张家和曹家都彻底查抄了一遍,从前那些因为得罪张威而被冤入狱的百姓都已经返回各自家中。”雨燕跟在萧子昂身后也进了房间,一路小声汇报着。 萧子昂闻言便不打算再过问青石县的事,容慎既然说了他会处理那便交给他处理,她也省些功夫,“白鹤,你们坐船一路上京可还顺利?” “回主子,一路平安。前头顾世子带着那位与您相似的姑娘吸引了不少火力,一路的漕运衙门盘查的很严好在您提前下了船。”白鹤想起来也是一阵唏嘘,因为徐珍珍的事情自家主子阴差阳错的跟着在青石县下了船,本说休整一夜就继续上路的,谁知雨燕却传了消息来,说主子临时改了主意,让他们留守在船上的人按照原计划继续走水路。 刚离开青石县就遭到了沿途漕运衙门的重重盘查,更有甚者甚至拿着主子的画像在到处搜查,一国嫡出公主竟被人当做逃犯一样四处通缉,想到这儿白鹤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萧子昂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他徐闻也就这点手段了,不用在意,他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飞鸾军到何处了?离这儿还有多久?”白鹤估算了一下时间,回答道:“飞鸾军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到了雁南县了,按她们的脚程来算,今日傍晚就能到。” “去信催,让她们加速。”萧子昂叹了口气,她很着急,也不知道容慎那边怎么样了。 容慎坐着自家马车进了城,一路被盘问了好几次,好在他此前出城时办理的路引写明了缘由一路倒是无事平安到家了。刚一进门,天机阁的大长老就找到他将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指责他天机阁本是江湖组织,不该让天机阁牵扯进大公主和徐闻之间的争斗。 容慎一边指挥着小厮替自己换衣裳一边听着大长老的唠叨,“护法可有信来?”大长老被他打断,一时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摇头说没有,容慎将手边的糕点塞到了大长老怀里,“既然护法没有来信,就说明他们并不反对,大长老无需太过紧张。” “我怎么不紧张!当初老阁主将天机阁交给你老夫就持反对意见,这么些年天机阁在你手里不进反退,现下更是和一国公主纠缠不清,就为了她险些得罪整个大周境内的漕帮,少阁主你糊涂啊!”大长老十来岁时便加入了天机阁,到如今五十多的年纪半辈子献给了天机阁, 在他看来天机阁作为一个贩卖情报的江湖组织,最好离朝廷有多远离多远才是最安全的。 容慎摇了摇头,“长老,大周将乱,天机阁岂能独善其身?论靠山,这世上还有比皇家更牢靠的吗?一切按计划行事便可,长老无需太过于担忧。”容慎话都说到这儿了,大长老也不好再继续纠缠下去,归根究底越过两位护法选择容慎来继承天机阁是老阁主定下的,他无法质疑自己的老主子,只能用心辅佐好小主子。 大长老叹了口气,“我知道,只是朝廷中人不可靠,少阁主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我知道了,劳烦大长老将我离京这些时日京城的情报拿来给我吧。”容慎换好衣服便径直走到了书桌前坐下,大长老点点头出门去自己平日用的书房拿东西。容慎一边等大长老一边随意吃了几块桌上放着的点心,便听见外头小厮请安的声音,抬头一看竟是顾时安来了。 “这个点,你不在家吃饭到我这儿来做什么。”容慎嘴上不客气,却还是给一旁站着的白银使了个眼色,叫他去安排饭食。顾时安来往容府的时候多,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眼见白银往外走赶忙喊了一句,“跟赵师傅说一声,本世子要吃糖醋鱼!” 说完也不管白银听没听见就转过头来又同容慎说话,“你小子带着公主一路顺顺利利的回来,我倒成了你的挡箭牌替你在前头不知道挡了多说明枪暗箭,还不能吃你一顿饭了?” “我何曾说过不行?”容慎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又问道:“这一路遇到的刺杀,你可有查过是谁下的手?”“没,但多半都是出自徐国公之手。宫里三天前就开始守灵,方傲被困在了宫里整个丞相府是群龙无首,乱的很。”顾时安耸了耸肩,“小爷我昨日进城时被盘问了整整半个时辰,还是兴王府的小王爷出来接我才顺利进来的。说到这儿,我还欠萧靳岚一个人情。” “萧靳岚?哦,太子殿下的堂兄,我在宫里见过几次是个不错的人物。若能借此和他搭上线,你们南诏的生意就好做了。”容慎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顾时安接过话说道:“是啊,兴王虽然没有封地可人家有钱啊!兴王妃出生皇商自家本就腰缠万贯不说还善于经营,钱多到下辈子都用不完,如今夫妻俩成日在外头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实在是让人羡慕的紧。” “兴王夫妻俩不在京城?”容慎有些惊讶,兴王虽无实权可手里管着宗人府,皇室的长辈如今只剩一位汝阳长公主是明昭帝的姑姑,除此之外就属兴王这位明昭帝的堂兄辈分最高,他不在京城,难怪徐闻下手如此果断。 “是啊,我听萧靳岚说的,他父母亲三个月前就下江南去了他外祖家,前几日才来了信说是要回来。”顾时安说完便见大长老手里拿着一叠信纸走了进来,也就闭上了嘴。 他自小同容慎一起长大,最怕的就是他家这位固执且守旧的大长老,每每有什么事总能念叨你大半个时辰不带停的,直到容慎从他爷爷手里接过天机阁做了少阁主成为这位大长老的主子了才稍微消停点。 大长老见顾时安来了,同他打了招呼,“顾世子好。” “好好好,好久不见,大长老。”顾时安笑着同大长老打招呼,“我俩都不在京城,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少主离京后皇宫就戒严了,每日除了上朝的大臣们严禁任何人出入,就连宫中采买也要过好几道检查的关卡。从十日前就没见皇上露过面,就连太子殿下如今也被徐皇后软禁在了东宫不得随意进出。” “理由?” “日前宫里闹了贼,如贵妃宫里丢了数件御赐的首饰闹到了徐皇后面前,徐皇后不想搭理明面上派了些宫女太监帮着找了找就打算作罢。如贵妃仗着自己得宠想要闹到皇上面前去,可算日子那会儿皇上应该已经。。。所以徐皇后就发作了她,可没想到当天晚上丢东西的就不止如贵妃一人了,粗略统计竟有十来位妃嫔多多少少的都丢了东西,徐皇后没法子只能在宫里彻查。 这一查就惊动了藏在宫里的贼人闯了东宫,太子殿下身边有大公主留给他的人手,也有皇上给他的暗卫,倒是没有受伤,只不过给了徐皇后借口直接锁了宫门,还派人将整个东宫看管了起来,从那以后太子就没有露过面了,和容府这边的联系也断了。” 大长老将太子被软禁的事情细细地说给了二人听,容慎和顾时安两人对视一眼也是一阵唏嘘。大周皇宫历代皆有御林军镇守,御林军足足有三万人,一万人一班,每月一轮换,说句难听的,宫里有多少野猫有多少鸟雀这帮人都数清楚了,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进去一个贼? 只不过是徐皇后和徐国公勾结,为了囚禁太子掌控朝中局势所找的一个借口演的一出好戏罢了。 容慎叹了口气问道:“我们的人可有消息传来?眼下太子可有在灵堂上出现?”大长老摇头,“一直没有消息。而且进宫吊唁的大臣们也已多日没有出宫了。”“嘶,他这是把所有人都关起来了啊。”顾时安倒吸一口凉气,屋里的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一时也没有说话。 还没等大长老接着往下说,白银端着饭食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容慎认得,是徐皇后身边的人。 容慎知道他来是为何事,也不同他多话,只说道:“本官今早刚刚进城,连饭都不曾用过,还劳烦公公等上一会儿。”随后就让白银把人带走了。 顾时安瞧着那老太监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了险些没笑出声来,等人走远了才捂着肚子笑开了,“这两天被叫进宫里的王公贵族不少,但你绝对是第一个敢让人等你吃完饭的。”容慎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进碗里,冷笑道:“他不想等也得等,我虽只是二品,可到底是太子少傅未来帝师,身份摆在那里呢。” 大长老点了点头,“此前天机阁收到徐国公的委托,拜托我们帮忙寻找大皇子的下落,天机阁的人听说宁州崔家的大小姐前几日在官道边捡了个人回去,不知是否就是大皇子。徐听涛带着人去了,眼下也该到了。” “知道了,通知下去日后不接徐家的生意,。”容慎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吩咐大长老,“我这一入宫少则一两日,多则。。。天机阁就有劳大长老照看了,给我母亲传个话,让她趁着还年轻再要一个吧。” 大长老被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要是真传了这话过去,保准第二天两位护法就能杀到京城里来,“少主多保重,万事还望您以自身为先。” “我知道,城里的安排就拜托您了,若有麻烦让顾时安出面去处理,顾侯世子的名头在京城里也勉强能用。”容慎说完便起身出门了。 顾时安在一旁听了立刻就开始炸毛,“容慎你给老子回来!什么叫勉强能用!你就这么嫌弃我吗!”大长老拍了拍顾时安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世子,你别怪少主说话难听,这帝京城里世子小侯爷什么的一抓一大把,您这。。确实只能算勉强。” “您也欺负我!”顾时安有些委屈,自己好歹也是个世子,还是个很有钱的世子怎么在他们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呢。 容慎坐上了马车便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老太监原本想先同容慎说几句话套点消息出来也无功而返,直到面见徐皇后也仍旧一无所获。徐皇后向老太监投来询问的眼神,见对方摇了摇头便知道是什么也没能问出来了。 容慎是他们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他是太子少傅未来的帝师,只要能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太子顽劣不堪大用,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听底下人说容大人今日才刚刚进宫,真是辛苦了。”徐皇后命人给容慎端来了椅子,柔声细语地问道:“容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还没来得及好生休息就进宫了,可撑得住?” “回娘娘的话,容慎身子骨还行撑得住。为大行皇帝守灵是我们每个臣子应尽的义务,臣自然也不例外。”容慎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徐皇后看不清他的表情有些拿捏不住,容慎是明昭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太子三岁启蒙就是他在教导,这样的人当真能为她所用吗? 随便应付了几句,徐皇后便让人将容慎带去宫中负责祭祀如今摆放着大行皇帝灵柩的乾清宫,和其他王公大臣们一块守灵,自己则穿过宫中长长的廊道找到了兄长徐闻。 “哥哥,可找到轩儿了?”徐皇后见徐国公正在和手下交流,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才上前询问道。“天机阁给的消息,说是有人在宁州看见了轩儿,听涛已经带人过去了,按脚程算,今日一早就到了,相信要不了几天就能把人带回来了。”徐闻见是徐皇后来了便招呼她坐下,同她说了外头的一些情况,“我听说容慎回京也已经进宫了,怎么样他那边什么态度?” “拿不准,说话滴水不漏的。若想要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们想听的,估计难得很。毕竟是皇上一手栽培出来的人。”徐皇后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她脸色很不好,自从秘不发丧一事开始她就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却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试试看,若不行就杀了他。”徐闻看出来了妹妹眼中的纠结,“容慎孤身一人没什么软肋,但苏太师软肋可多了去了,也不是非他不可。”苏太师是明昭帝年轻时的师傅,明昭帝登基多年仍旧对其信任有加,时常召其入宫共商国事。 容慎不开口,有的是人愿意开口。 “本宫明白了。前头的事情就有劳哥哥了。”如今后宫事多,徐皇后不敢多耽搁,既然谈论出了结果也就不多呆了。 第22章 偷天换日 这头刚从徐皇后宫里离开,容慎就甩掉了跟踪他的太监,往东宫的方向拐了过去,刚到东宫附近他就皱起了眉头。 大长老所言东宫被御林军看管了起来都说轻了,眼前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哪里是在防一个八岁的孩子。容慎从怀里拿出一个看上去非常古朴的埙,轻轻放在唇边吹响,不远处的士兵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仍旧站立在原地,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容慎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等待着,不一会儿就发现东宫一个隐秘的角落里跑出来了一只大狗,径直到了容慎面前才停下,“啸天。” 被唤作啸天的大狗吐着舌头,乖巧的在容慎面前趴下,容慎这才发现他身上拴着一件衣服,衣服口袋里还有一封信。容慎摸了摸啸天的脑袋,“难为你了。”啸天顶着大脑袋在容慎手心里蹭了蹭,便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脚下不动了。容慎靠在树干上轻手轻脚地展开手里的信,片刻后不由得轻笑出声,“这孩子,倒是机灵的很。” 他直起身,拍了拍啸天的大脑袋,“走吧,从今儿起你就跟我混了。”啸天兴奋地不行,东宫封闭了多久它就被关了多久,小主子也不见了踪影,整个东宫都阴森森的,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一个熟人它自然高兴。 容慎绕道从东宫直接回到了乾清宫,乾清宫宫门前站着的两个小太监正焦急万分的寻找着什么,抬头一看容慎到了更是激动的眼泪花都出来了,“容大人您这是去哪儿了啊,小的一转身您就不见了。” 容慎指了指自己身边这只大黑狗,“找它去了,让小公公担心了。” 啸天是容慎送给太子的,从小就在宫里跟着太子长大,又是出了名的认主除了太子之外也就容慎能靠近它,宫里的奴才们都认识它。见是啸天从东宫跑了出来,小太监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太子的爱宠。 “容大人快请进吧,啸天就留在外头奴才们照顾吧。”容慎一听这话就乐了,“你确定?”话音刚落,啸天就龇牙咧嘴地盯着眼前的陌生人,一副你敢碰我我就咬断你手的架势,成功阻止了小太监要将它留在外头的想法。 “里头到底是大行皇帝的灵柩,啸天它。。。” “我知道,出了问题我负责。”容慎拍了拍啸天的脑袋,“贴。”啸天立刻听话的紧紧贴在了容慎身侧,容慎走一步它走一步。见状,两个小太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容慎和啸天一起走了进去。 容慎还是很尊重明昭帝的,虽说将啸天带到了大殿里,但也是没让他上前,而是找了个角落给啸天铺了一张垫子,让它暂时先呆在那里,随后自己才走上去替明昭帝上香。大殿里的臣工多是徐闻宣布明昭帝驾崩当天就进宫了的,现在已经几日不曾好好休息过,就算是陡然见到殿里来了个新面孔也只是略抬起眼皮看一眼而已。 跪坐在百官前头的方傲扭头看了他一眼,将位置让了出来,等到容慎上完香,便将他叫到了自己身边,“容大人,你这次返乡,倒是走的很是时候。”容慎笑了,“丞相大人这话说的不对,下官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方傲被徐闻折腾了几天早已没了从前的精气神,他知道容慎此刻是太子那边的人但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悄声说道:“徐闻想废太子,而你想保太子,不如同本官联手吧,至少先保住太子殿下的尊位,如何?” 容慎眯着眼睛看他,笑了笑说道:“方丞相此话感人肺腑,下官钦佩不已。”说着看了看四周,见大家都低着头打瞌睡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对着方傲点点头说道:“大公主已在城外,丞相大人保重。” 方傲眼看着容慎离去揉了揉眉心,他就知道容慎同太子一脉牵扯甚广,大公主离开西凤关后便失踪了,就连飞鸾军也下落不明,可容慎却清楚地告知他大公主就在城外,若非十足的把握,他岂敢说这样的话。 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被徐闻控制在了宫里,不曾有机会参与阻止大公主进京的事情,在太子一党面前还留有三分余地。 随着时间的推迟,大殿里不再安静,而是充斥着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声,跪在最前头的是皇室宗亲们,带头的是安王和汝阳大长公主。长公主上了年岁,她是明昭帝的姑姑本就不用跪拜,她坐在一旁抬眼便看见了躲在墙角和啸天呆在一处的容慎,“把容慎叫过来。” 容慎安抚住啸天,独自起身走到了长公主身边,“汝阳殿下。” “你是今天刚回来?外面的情形如何?”汝阳长公主也不同他废话,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侄儿一手提拔起来并给太子留着的肱骨之臣,也不担心他的忠心。容慎摇了摇头,说:“情况不好,徐国公已经控制了整个京畿只进不出,从午时起整个京城就会开始戒严了。” 汝阳长公主猛地抓住身下黄花梨椅子的扶手,她强忍住怒意握住了容慎的手,“你跟本宫说句实话,太子。。。可还好?”容慎点头,“外头一切都好,汝阳殿下放心就是。”汝阳长公主哪里放心的下,她常年在京城哪里不知方傲的野心,可说到底方傲是个孤臣他想要趁着少主年幼掌权保自己一世平安无可厚非,可徐国公不同。 宫里有个带着徐家血脉的皇子,他能做的事情可比方傲多太多了。 “笑笑呢?她可回来了?”在一众皇室宗亲眼里,远在西凤关的萧子昂就是大周皇室最后的救命稻草。听了长公主这话,容慎点了点头,“回了,此刻就在京畿。飞鸾军的大部队要今日傍晚才到。” 围在汝阳长公主身边的宗亲们顿时哗然,好在汝阳长公主一个眼神他们就安静了下来,汝阳长公主拍着容慎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本宫也就放心了。你放心去做事,宫里有本宫在。” 一旁的宗亲们也纷纷表示可以为容慎打掩护,保证不会有人发现他不在乾清宫内。容慎谢过他们,悄无声息的退回了原位,路过方傲身边的时候低下头同他说了一句,“丞相大人选好站哪边了么?” 方傲抬眼看他,却没说话,转而又低下头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本相站强者那边。”容慎眯着眼睛看他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趁着这会儿跪拜结束大家都坐在原地休息回到了啸天身边,带着它从后门离开了。 方傲看在眼里却没吱声,他和太子一党的战场不在这里,也不需要在此时开战,他转了转手里的佛珠嘴里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便就此沉寂了下去一言不发。 “小殿下如今逍遥的很,玩的忘乎所以的也不给我写封信,我也就罢了,连自己姐姐也忘了多少便有些不厚道。”容慎领着啸天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颇通人性的啸天都有些受不了他的念叨低着头叫都不叫一声。 容慎拍了拍它的脑袋,“没良心的。去找找这附近可有供你出去的洞口,晚些时候有事要你去办的。”啸天闻言便动了动自己的狗鼻子沿着皇宫的红墙搜索了起来,东宫和挨着的西六宫它熟,乾清宫这附近没来过,是从没探索过的地盘! 眼看着啸天兴奋起来容慎也就放心了。啸天是经过天机阁特殊训练的猎犬,寻物寻人是一把好手,就算是呆在太子身边长大每年也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回到天机阁特训,保证它这一身本事不会落下。 一人一狗沿着宫墙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北面靠近冷宫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有半人高的洞口,容慎大致查看了一下,发现这处洞口是在前不久才出现的,京中连日的大雨冲垮了这处原本就年久失修的墙壁才露出了这么一个洞口,又因为靠近冷宫常年无人靠近以至于一直没人发现。 容慎扯来一些散落在地上的树枝将这个洞口遮掩了起来,才带着啸天转身离开。 容慎从袖袋里掏出来一个猪蹄塞到了啸天嘴里,啸天高兴地哈喇子都留了一地,开开心心的叼着猪蹄跟在容慎身后往回走。这猪蹄是从明昭帝的祭品上扯下来的,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容慎就发现了之前被撤换下去的祭品就放在乾清宫后头的偏殿里,正愁没有东西可以奖励给啸天,他顺手就扯了一只猪蹄放进了自己袖子里。 等到容慎带着啸天回到乾清宫,第二轮祭拜早已经开始,甚至都无人发现他在祭拜过半了才姗姗来迟。容慎低调的在最后一排选了个位置跪下,啸天挪到他旁边,把自己的大脑袋放在了容慎膝盖上靠着,安安静静地也不闹腾,容慎也就随它去了。 又是一阵祷告结束,容慎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拍拍啸天的脑袋示意它起身,随后便混在散场的人群里悄悄地朝后殿走,有些知道容慎今日才刚刚入宫想跟他攀谈几句打听消息的人也被各位皇室宗亲拦住。容慎感激地看了一眼汝阳长公主,脚下片刻不敢耽搁,闪身进入了乾清宫的后殿。 后殿里有间不大的书房,平日里就没什么人用,也就是这几天来祭拜的百官和宗亲们在,才准备了些纸笔,虽不大好但也够用了。容慎铺好纸张,给自己磨好了墨,快速的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计划和安排,等到墨迹干透了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将纸卷好塞了进去,又藏在了啸天的项圈里,还将自己的发带拆了下来捆好。 做完这一切,容慎又领着啸天回到了白日里发现的那个洞口处,挪开了挡在洞口外头的树枝,容慎还特地钻出去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异常才把啸天叫了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了,一定要把我的信安全送到大公主手上,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千万不能出差错知道吗?认识大公主吧,太子殿下的姐姐。她许久没回来了,你可还记得她的味道?” 见啸天有些迷茫,容慎就知道它是不记得了,只能从怀里掏之前偷藏起来的出萧子昂用过的一张帕子递给啸天闻了闻,“给你,嗅一嗅。我就知道你小子靠不住。” 啸天仔仔细细的闻过之后,“汪汪”叫了两声表示自己记住了,又蹭了蹭容慎的手心才钻进了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之中。容慎看着啸天消失在了被夜色笼罩着的树林,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红墙,最终还是顺着那个缺口钻了回去,宫里人都知道他进宫了,此刻离去只会平白毁了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出路。 从那个缺口出去就是城西,按照啸天的速度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出城同萧子昂回合。 容慎返回宫内,重新将这个洞口掩藏起来,他并没有急着返回乾清宫,而是走进了一旁的冷宫之中。大周的皇宫其实没有冷宫这个说法,冷宫其实原本叫做明月宫,仍旧是属于东西六宫的一部分。 这里曾是先朝一位妃子的居所只因最后死去时过于惨烈而被视为不幸,到了大周朝也无人敢住就此破败,后来有一位犯错的妃子被罚到了这宫中最偏远的宫殿。有一就有二,接二连三的有人被罚接二连三的被打发到这明月宫来,又因为其偏远无人烟渐渐的被叫做了冷宫。 如今住在这里的,应该是明昭帝的纯妃,大公主萧子昂和太子萧子轩的血亲。 “我这明月宫竟然还有客人来访,着实稀奇了些。请随意坐,本宫无甚好招待你的,倒是失礼了。”纯妃抬眼便看见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只觉得眼熟,到是不认识,只是笑着招呼他坐下,“看你的打扮,应该是个二品官员,年轻有为啊。不知道大人来我明月宫有何贵干?” “纯妃娘娘被关了这么些年不曾疯魔,在这明月宫里倒是难得。在下容慎,太子少傅兼任大理寺卿,今日前来拜访娘娘,是想请娘娘帮个忙。”容慎坐在了纯妃面前,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在这冷宫之中过得是相当滋润,非但没有想她那些邻居一样疯癫反而容光焕发的,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纯妃反而笑了,“未曾疯魔不过是拜本宫的好姐姐所赐,在这宫里还有人愿意同本宫说说话,偶尔来看看本宫而已。容大人远离后宫不知这其中艰险,能得这一隅陋室容身已是万幸,哪里能帮你什么忙。” 容慎摇了摇头,将纯妃先前放在一边的书拿了起来,“《霸道王爷爱上我》,这可是京中上半年最流行的话本,娘娘在这深宫之中是如何得到的?微臣无意为难娘娘,只求娘娘将消息传递给您的母家,让他们在大公主入城时助她一臂之力即可。” “大公主和太子殿下不仅是萧氏皇族嫡系的根本,也是你顾氏一族兴旺的根基,我相信纯妃娘娘您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23章 大战一触即发 纯妃面无表情的将话本子放回书架上,“顾家自灵犀皇后去世就落寞了,帮不了你,否则本宫堂堂妃位何至于窝在这冷宫之中。” “大公主和太子殿下顾家也不管了么?”容慎皱了皱眉,他来之前预料过纯妃的态度或许会犹豫,踌躇不前,却从未想过会是如此冷漠。 “呵呵,如果顾家人是靠得住的,当初皇后去世何至于将两位殿下交给了徐氏?”纯妃自嘲的笑了笑,“当初本宫已经进宫,虽然还只是个嫔但与徐氏也是平起平坐,论血缘本宫不比那个毒妇更亲近?容大人,顾家是靠不住的,与其指望他们,你倒不如自己想想办法或许来的更实在些。” 容慎抿着唇,他之前和顾家人接触不多,顾家如今没有人在朝堂上,他还当是顾家为了太子殿下避嫌韬光养晦,可看纯妃的意思竟是顾家已经无人可用才导致落魄至此,这和他此前的猜测可差的太远了。 “如此,倒是下官打扰娘娘清净了,下官告辞。”容慎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准备同纯妃告辞,纯妃起身相送,在临出门前将一块还带着体温的令牌塞到了他手里,容慎正打算说什么却看见纯妃的眼神,他便默默地放进了袖袋里。 “这是灵犀皇后留下的东西,徐氏找它找了十年了。如今那两个孩子有难,在本宫手里它就是块废铁,你拿着或许还能帮帮他们,剩下的本宫就帮不了你们什么了,全看那两个孩子自己的造化。”纯妃立在门口,她喉咙泛痒轻轻咳嗽了两声,她拿起手里的帕子捂在唇边,另一手挥了挥,“容大人早些回去吧,你这身份阖宫上下都盯着你呢。” “还望纯妃娘娘保重身体,下官告辞。” 等到容慎离去,纯妃回到屋子里关上房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嬷嬷才从屏风后头出来,“娘娘觉得此人可信?” “若他都不能信,这大周也没几个能信的了。这个年轻后生看着深不可测,比起顾家那些花架子,我倒宁愿信他能保住那两个孩子。”纯妃扶着老嬷嬷坐下,“您看着我和姐姐长大的,又为了我们一辈子不曾嫁人,若能过了这一关,便让那两个孩子给您磕个头,也让您享享清福。” 老嬷嬷笑道:“若过了这一关,他们一个是新帝一个是长公主,老奴哪里受得起他们的礼。娘娘看得开比什么都重要,外头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纯妃没说话,她重新捡起那本话本子翻看着,顾家那帮小子如今是越来越不上心了,连个话本子都卖不出去,她要好好想想是不是该换个合作伙伴了。 容慎悄无声息的回到乾清宫里,此时连第三轮祭拜都已经快接近尾声了,大殿里有人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眼光却无一人敢上前质疑。容慎回到之前的位置,将原本给啸天铺的垫子拖到自己身下垫着,就这么靠坐在墙角,闭上眼睛养神。 容慎刚一闭上眼,一个一直守在大殿里的小太监就悄悄地走了出去,同大太监说了些什么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容慎抬起眼皮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他重新闭上眼靠在墙上,“有趣起来了啊。” 小太监一路小跑着到了皇极殿,站在门口喘匀了气才敲开了皇极殿的大门,“国公爷在么?”“在的,可是乾清宫那边有动静?”“之前国公爷吩咐让盯着容慎,我来报消息。”“快进来。” 简单的同守门的太监说了几句小太监便被放了进去,徐国公点点头让他站起来回话,“乾清宫出什么事了?”“回国公爷,您此前让盯着容慎,小的是来报他的消息的。” “容慎?说说看,他今儿做什么了。” “容慎一进宫就甩掉了领路的人,再回来时身边便多了条大黑狗,是东宫养的那条猎犬。那黑狗凶得很外人轻易近不了身,只能让它跟着进去了里头,第一轮拜祭过后容慎便带着狗出去说是要透气,可他直到第二轮祭拜都过半了才回来,第二轮祭拜刚结束便又出去了,小的们不敢跟得太近,一个时辰以后才看见人回来,中途不知道去了何处,再回来的时候狗就不见了。” 等到小太监一五一十的说完容慎进宫这一日都干了什么之后,徐闻却突然陷入了沉思,太子身边有条狗这事他是知道的,之前还有过后宫的妃子想摸却被生生咬掉半个手掌的事情传出来,可这狗却这么听容慎的话倒是他不知道的。 容慎进宫后什么也没做,却第一时间找到这条狗,可一条狗能干什么呢。 “你可知第二轮祭拜结束后他去哪里了。”徐闻点了点桌面问这小太监,小太监想了想说道:“奴才不敢跟的太近,只看到容大人去了明月宫的方向。” 明月宫? 徐闻哦了一声随即明白了过来,“你回去吧,继续盯着他,有异动再报来。下去领赏吧。”明月宫里如今还住着人,那位纯妃是太子和大公主的血亲,容慎被他请进宫里是借着祭拜大行皇帝的名义,他无法拒绝,可若是能得到宫里人的帮助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徐闻冷笑一声,纯妃自灵犀皇后死后便自请搬去了明月宫,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也从不出席,在宫里活的跟个透明人一般,容慎去求她,能有多大用处。 “冷风,大公子那边可有消息了?”徐闻窝在椅子里,揉着自己的眉心,将自己的暗卫首领叫了出来,“可找到人了?” “大公子花了重金同天机阁买了消息,说是宁州巡抚家的小姐前些日子在兖州前往宁州的官道上捡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贵公子回去,看样貌很像大皇子;今天早晨来的消息,说是大公子接到人后就马不停蹄去了。” 冷风简单的说了下徐听涛那边的情况,徐听涛一路换马不换人昼夜疾驰三天内便赶到了宁州,多方打听之下终于确定了那个被捡回去的的确就是他们要找的大皇子,可见到人时却傻了眼,大皇子不知为何仿佛失去了记忆一般,连自家表哥都不认得了,只抓着那个捡他回去的崔家小姐不放。 “大皇子似乎是伤到了脑袋,一时间离不得那个崔家的小姐,只能一块带回来了。”冷风扯了扯嘴角,也觉得此事有些不可思议,“大公子那边的消息说因为带着这个崔小姐,行程慢了些,但最迟明日夜里也就能到京畿了。” 徐闻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都快要即位的人了还一天到晚贪玩浪荡,去给皇后娘娘传个信,免得她担心。再有派人去找神医璇玑,务必要将人请到京城来替大皇子治病,态度和蔼恭敬些,不要把人得罪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冷风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已经活动开了,神医璇玑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很是难寻,短时间之内能否找到是一回事,找到了人家不肯治又是另一回事,最麻烦的是大皇子那里。。。能治好都好说,治不好又该如何? 冷风临走前看了一眼自己选择效忠的这个男人,事情似乎并没有往他预想的方向去发展,最后他们还能够成功吗? 徐闻独自一人坐在皇极殿的偏殿里,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明昭帝的身体不好他知道,可没料到的是人走的那么突然,导致他很多安排都被打乱了,派去西凤关阻止萧子昂进京的人手去了一波又一波有的连人都没看见就已经失败了,虽说将东宫围了起来,可大皇子这边又偷偷离开京城去了兖州,如今更是头部受伤宛如一个稚童。 他猛地站起身来将桌面上的茶盏全部挥到了地上,茶盏碎了一点,茶壶里的茶水四处飞溅,整个偏殿里一片狼藉,徐闻重新跌坐回椅子里,他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徐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多了三分戾气。 “主子,大公主和飞鸾军露面了。” 徐闻一脚将身前的桌子踹到,门外前来报信的暗卫面无表情的站着,他身边听了消息赶过来的徐皇后却被吓得不轻,“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那丫头回来也就回来了,咱们想办法对付她就是了。” 徐闻看着眼前年过三十仍旧美艳动人的妹妹叹了口气,“打扮这么华丽作甚,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高兴是不是?”徐皇后愣了一下,自从当上了皇后她就一直是这幅打扮,哪怕明昭帝薨逝也不曾变过,怎么今日。。。 “之前秘不发丧为了掩盖事实拖延时间我不曾管过你,如今大行皇帝的灵柩摆在乾清宫都有三日了,你还这幅富贵打扮,你是想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是不是?”徐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妹妹,招呼她身边的丫鬟,“赶紧找个地方把你家娘娘头上的珠翠都拆了,换上素净低调的玉饰,还有她这一身衣服也赶紧换掉,给她把孝服换上,动作要快!” 徐闻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柱子,“我去城门处会会萧子昂那个丫头,你把宫里给我打点好了,若是我回来你还这般模样你看我如何收拾你。” 徐皇后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这些天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不是没劝过,可她原本就不爱明昭帝哪里肯为了他守孝?自然也就不肯穿孝服。可如今就连哥哥徐闻也发话了,她不得不换,只能朝宫女点头,“去吧,把准备好的孝服拿来。” 徐皇后的贴身宫女赶忙劝慰道:“好在娘娘这几日都以伤心过度的理由避着没见那些官眷,没几个人注意到娘娘您的着装有问题。之前国公爷的人不是说了吗,明日夜里大皇子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一切都好了。” “是啊,到时候就好了。”徐皇后没法子,只能在宫女的陪伴下把身上的华服褪下,老老实实地换上粗布制成的孝服,“走吧,我们也该去坤宁宫那边露个脸了。” 乾清宫,坤宁宫是大周皇室专门用来举行各种祭祀典礼的宫殿,正好分为了男女两边,徐皇后除了第一日去过一次坤宁宫之外此后都已伤心过度伤了身子为由一直躲在自己的翊坤宫里没有露过面。 徐皇后到底年轻,尽管除去了满头的珠翠和华服依旧看着美艳动人,她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最终还是把桌面上的铅粉拿到了手里往脸上扑,等到整张脸都白了三分才停下来,“走吧,去坤宁宫瞧瞧。” 徐皇后终于来到坤宁宫的消息并没有在宫中掀起什么波澜,作为长辈的汝阳长公主更是嗤之以鼻,坐在椅子上压根就没动弹。乾清宫同坤宁宫不过一墙之隔,宗室们都在乾清宫这边,徐皇后却压根没有要过来拜见的意思,可见其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徐闻骑着马在京中飞驰,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赶到了城门处,原先的统领京城兵马的崔也先被他除去,如今管着京城九门的是他一手在战场上提拔起来的心腹林志远。林志远见徐闻来了,赶忙走下城楼去迎接,徐闻摆手道:“不用讲究那些虚的,大公主人在何处?” “在城外,她身边没有旁人,只有不到五十人的卫队,飞鸾军大部队还不知所踪。”林志远也很头疼,他早年间就跟在徐闻身边了,徐闻的大业他出力不少自然也知道如今京城里是个什么样的境况,若是轻易就把这位大公主给放进去了才要坏事,所以便咬死了不认识什么大公主要她拿出身份凭证或是徐国公的手书才肯放她进城。 局面一时间就这么僵持了下来。林志远悄摸地派出去了好几拨斥候却都没能发现萧子昂身边除了这五十人的卫队之外是否还有别的部队存在,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同徐闻禀报:“国公爷,属下派出去了好几拨斥候都没能找到飞鸾军的大部队,属下在怀疑。。。城外那人在跟您唱空城计呢。” “空城计?”徐闻就着天边缓缓落下的夕阳余晖眺望城外,不远处萧子昂正带着人在官道旁的一处茶肆歇脚,被林虎阻拦着也丝毫不着急进城的样子,“你看清楚了真的是她?” “您拿了画像给各处城门守备,属下更是日日对着那画像筛查进京的人不会认错的,的确是那位。”林志远摇了摇头,就算他一人认错,难不成整个南城门的人都认错了? 徐闻双手握拳紧紧攥住腰间的玉佩,“不,她躲躲藏藏了一路既然敢露面就说明飞鸾军的大部队已经到了,就算没到,也离她不远了,让人盯紧她。” “上弓弩,有任何异动,杀无赦。” 第24章 目标,帝京城 萧子昂百无聊赖的在京畿码头附近的客栈里等雨燕和白鹤收集消息,没曾想这俩丫头还没回来,天机阁的人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真金?你怎么在这?你没随你家少主进城吗?”萧子昂见到来人也觉得十分惊讶,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见四周无人注意才将真金放进屋内,“坐吧。” “回大殿下的话,属下被少主安排留在城外接应,这会儿过来是之前青石县的事情有些东西要给您。”真金顺从的在桌旁坐下,将怀里的一封卷宗交给了萧子昂,“之前在青石县时过于匆忙有些事情没能查探清楚,还望殿下见谅。” “无妨,那都是小事,我一边看你一边说吧。” “是。” 其实青石县的事情说来并不复杂,曹文山寒门出生又无什么大的奇遇得了一个同进士后连翰林院都不曾进去就被派了官职外放,兜兜转转的回到了青石县做了县丞,这一做就是十年。十年间他利用职务之便勾结当地富商贿赂上官收受保护费等事情没少干,当时正好赶上徐家为了萧子轩筹谋大位,就盯上了这个在青石县当地颇有些名望又贪婪好色的县丞。 张庆元的前任是个大周出了名的清官,因为脾气刚直不懂变通虽在百姓心中是个不世出的青天大老爷可在同僚眼里就是个挡路的臭石,被一路贬谪最终又因为过于清贫无钱医病死在了青石县任上。 徐家千挑万选的选中了家有悍妻的张庆元,为的就是他在家中抬不起头万事要听妻子这一点,利用了其妻子王氏贪财慕名的特点,送了一副镜明先生的真迹就哄得王氏团团转还把自家嫡子交到了曹文山手上,美其名曰带着历练。曹文山借着王家的东风在青石县名望是更上一层楼,伙同王氏的舅兄一起捞钱更是变本加厉,直到张威的手伸到了徐珍珍头上。 “殿下可还有什么想问的?”真金说了这许多有些口渴,他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萧子昂替他倒的茶喝了下去,一时间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萧子昂摇了摇头,听着真金讲述的事情再结合卷宗上的信息她大概知道这已经是天机阁所能查到的全部消息了,容慎这回倒是一点没瞒着她,值得嘉奖。她原本只是正义感上头想管管张威这个欺男霸女的混账,谁曾想还误打误撞的断了徐国公府的一条财路。 安州的商人们忍受了曹文山近十年,全是因为徐国公府在后头替他撑着,甚至不惜辛苦设局将张庆元这个连妻子都不敢反抗的废物弄来做县令,为的就是替曹文山遮掩,倒真是煞费苦心。 “我不过随手管了件闲事,倒是断去了徐国公一条财路,这倒是个意外之喜。眼下无事,你便先去休息吧,或是你家少主有别的事情交代你你便去做吧,无需担心我这边。飞鸾军的前锋队已经快要到了。” 萧子昂见真金咕噜咕噜的已经灌下去一大半茶水,便知道是赶路过来口渴的厉害,随即便让他下去休息了。真金其实没有别的事情,他家少主只给了他两个命令,一把青石县的事情完完整整的交代给萧子昂,二便是留在她身边策应保护,“既如此不知道您这儿有没有地方可以让属下稍微休息会儿,少主说了让我随您一道进城。” “哦,那你随雨燕去楼下的房间休息吧。”萧子昂将人交给了刚进门的雨燕,又将视线转到了白鹤身上,“如何,他们到哪里了?” “已经在码头往南十里的树林了,只等您的吩咐便可立刻攻城。” 萧子昂没好气的拍了拍白鹤的肩膀,“那是我自己家。”“可是徐国公不会让您进去的。”白鹤揉了揉脑袋,她也没说错啊。 “放心,他会让我进去的。就凭他手下那些人,呵,以为除去了崔也先他就能把帝京城握在手里了,做梦去吧。”萧子昂唇边勾起一抹笑,她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繁忙的码头发出一声冷笑,“吩咐下去飞鸾军全体就地休整,等我信号。” “是。属下遵命。” 整个大周帝京共有两支部队守护,一支是守卫整个帝京的禁卫军,一支是专职守护皇宫的御林军。徐闻除去崔也先的目的就是为了将禁卫军握在手里,皇宫里的御林军统领本就是他的人。 等徐闻出宫到了南城门处,禁卫统领林志远已经等在那里迎接他了,徐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直接询问道:“萧子昂人呢?” “在京畿码头,我们的人看到她从一条大船上下来,和她同行的还有。。。徐小姐。”林志远有些尴尬,他抬头看着徐国公发现对方的脸色更加难看,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还有大理寺卿容慎也在。” “什么?”徐闻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容慎之前一直同大公主萧子昂没有什么来往,明昭帝出事之前他便已经离开了京城,怎么就跟自己的女儿和萧子昂搅和在一起了呢。 徐闻在林志远的班房里来回踱步,他仔细想了想之前有收到过兖州传来的消息,徐珍珍那个不靠谱的闺蜜曾看中了萧子昂身边一位年轻男子的容貌,不惜坏了自己名声也要投怀送抱,谁知那人竟是公主面首,马家小姐被责罚心中不忿竟撺掇自家女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找公主的麻烦。 他一时间还腾不出手收拾马家,只想让女儿离马家那个蠢货远些,半路收到了大皇子的信说人已到了兖州,他更是急得不行,眼看着明昭帝人就没了他这时候不在京城呆着反而跑去了兖州。他甚至都来不及责怪大皇子过于浪荡不懂事,只能让其赶紧回京,顺路把他表妹一起带回来。 随后便听闻徐珍珍和大皇子双双失踪的消息,徐闻不禁有些诧异,当初大皇子落脚的别院失火火被扑灭之后整个别院的下人死的死逃的逃,徐珍珍和大皇子都不知所踪,可几天过后徐珍珍竟然和萧子昂一起返回了京城同行的甚至还有大理寺卿容慎,大皇子却莫名跑到了宁州竟然还失忆了。 徐闻叹了口气一边止不住的揉着太阳穴,一边对林志远说:“让人在周围四处搜寻看是否能找到飞鸾军的踪迹,还有,安排让把萧子昂落脚的客栈围了,天一黑就动手。” “是,属下这就去。” 等到林志远走了,徐闻才瘫坐在椅子上,他脑袋向后仰着,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容慎出京哪里是为了祭祖,分明就是冲着萧子昂去的,当初在兖州那个被认作是公主面首的男人极大的可能就是容慎。 而他的好女儿说是失踪,大概率是落到了萧子昂手里,成了她平安上京的保命符和挡箭牌。徐家常年有商队往返于沧澜江上,那些靠着沧澜江吃饭的漕帮胆子再大也不敢动徐家的商船,萧子昂只需要往女儿身边一躲,便可高枕无忧。 “国公爷,斥候已经派出去了,但京畿码头那边人多眼杂,要动手。。。可能不太方便。”林志远从外头回来,他带回来了一队好手,都是禁卫军中功夫数一数二的人。徐闻点了点头,“一切小心为上,不要惊动了她。人数在多些,这些人做主力可行,但还需包围的人手。萧子昂本身就武功高强,她身边的天罡七星除了那个替她打理产业的天玑个个都是身手绝佳的武林高手,本国公的暗卫统领冷风会协助你,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是,属下明白。”林志远险些被突然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冷风给吓了一跳,好歹稳住了不曾露怯,和冷风一起走出门去部署今晚的暗杀计划了。 徐闻坐在椅子上握紧双手,女儿是否和大公主有所牵扯他已经不在乎了,左右过了今晚萧子昂还能否活着全看他的心意,那些前尘往事就都不重要了。而飞鸾军想要从西凤关来到京畿在水路漕运被重重盘查的当下只能走陆路急行军而来,长途跋涉急行军过后的飞鸾军又还留存几分战斗力呢? 他胜券在握。 只可惜,徐闻忽略了一点,飞鸾军是长途跋涉不假,可她们并非疲于奔命,而是已经抵达了京畿化整为零的分散在京城外广袤的森林中休整。 当猎人变成了猎物,好戏才刚刚开始。 天刚刚擦黑,真金便敲响了萧子昂的房门,“殿下,我们被包围了。”萧子昂闻言起身开门让真金进屋,白鹤和雨燕微微将窗户掀开一条缝隙,向外头张望着,不一会儿便双双回到了萧子昂身边,“殿下,整个码头都空了。” 京畿港是帝京城外唯一的码头,整个帝京城走水路而来的人员和货物都要从这里中转最后走陆路进京,不要说这会儿天才刚刚擦黑,就是半夜子时京畿港也是繁忙无比,此刻客栈外头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知道了,关上窗户。”萧子昂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三人坐下,“如今天罡七星只一个摇光在我身边,我们这边高端战力不足,算上真金和我也才三人。对方必定是抱着必杀我的决心来的,所以万不能掉以轻心。” “徐国公此刻应该不知道飞鸾军已经到了,真金,你去房顶上将这个信号弹放出去,然后拿着这把弓箭伺机解决掉对方队伍中的高手,剩下的普通兵士就不足为惧了。”萧子昂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竹筒封好的信号弹递给真金,又起身将自己常用的那把弓箭交给了他。 “殿下,这太贵重了。。。”真金看着手里的这把飞鸾弓双手微微颤抖着,飞鸾弓是明昭帝吩咐大周最顶尖的武器制造师为萧子昂打造的,更重要的是,这把弓是明昭帝亲自画的图纸,亲自选的材料开炉锻造的第一锤也是由明昭帝敲下的。 “拿着吧,我听你家少主说过你射术无双,给你用倒也不算辱没了它,只虚记得一点,此役过后将他完完整整的还给我便是。”萧子昂知道真金在顾忌什么,倒也不甚在意,待会儿打起来必然是近身搏斗的多,飞鸾弓在她手上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倒不如交给真金才能算是物尽其用。 真金自然是备受鼓舞,抱拳承诺必将完璧归赵后便悄然离开了。 徐国公的人已经包围了整个客栈,他必须想办法将人引开才能释放信号弹,才能找到一个制高点精准打击对方的高手。 真金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之后扔进了马棚里,马棚里还有好几匹投宿在这个客栈的客人的马,一见到火光这几匹马便同疯了一样在马棚里乱踢,很快便将马棚踢倒,火花落在了马尾上马匹在受惊之下在整个后院里到处乱窜。真金见机便趴伏在其中一匹马身上控制着它踢开了后门,在一片火光之中冲了出去。 而包围了客栈的林志远和冷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他们花了一个多时辰小心翼翼的将客栈包围,更是疏散了码头上不相干的人群为的就是尽可能的低调接近,好保证万无一失,可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算是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该死,客栈里头的人呢?”“冷统领,里头并没有异常啊。” 冷风眼神一凛,“糟糕,马背上有人。我去追,你带人冲进去!”林志远来不及阻止,冷风已经提起轻功往那些受惊马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林志远咬了咬牙一挥手,“都给我上!斩萧子昂首级者官升三级赏黄金万两!” 在升官发财的巨大刺激之下,林志远手下的兵士嗷嗷叫唤着冲进了客栈里,萧子昂站在客栈二楼冷眼看着外头所发生的一切,雨燕和白鹤面露担心的站在她身后,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摇光也终于现身。 “北斗阁所有战斗人员准备,徐国公所部,杀无赦。” 萧子昂转身走回了房间里,“传本宫军令,飞鸾军全体集结,目标,帝京城!” 第25章 围杀 林志远一行人被真金的神来一笔给吓的不轻,也知道自己已经惊动了客栈里的人也顾不上客栈里还有平民百姓举着刀就往里冲。 萧子昂站在二楼,冷眼瞧着林志远带人冲进来,冷笑了一声,“就他一个人?” “先前有位高手在他身侧,这会儿不见了,应该是追着真金去了。”摇光手里拿着长剑随侍在萧子昂身边警戒,在真金火烧马棚冲出去的一瞬间,她透过窗户看见了外头一个人纵身而起追着真金离开,“许是看见了马背上有人疑心是您突围了。” “正好,你去帮帮真金,这里一群乌合之众用不上你。”萧子昂拿过摇光手里的长剑,“去吧,把那个高手解决了这些人也就不足为虑了。可若是让那人解决了真金返回来就不好了。” 北斗阁中能称得上高手的只有她身边的天罡七星,其中又以摇光的功夫最佳,天玑是七人中唯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此时此刻除了摇光跟随在她身边以外,天枢镇守在西凤关,天璇、开阳、三人带着北斗阁的大部队北上,玉衡人在帝京此刻也同容慎一样被徐闻控制在了皇宫之中。 她身边的高端战力不足,应付不了绝顶高手,但处理林志远带来的这些喽啰绰绰有余。 摇光原本还想坚持留下,但看着萧子昂坚定的眼神也不得不妥协,“主子一定要保重,摇光很快就回来。”萧子昂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危,摇光的身手在七星中都是顶尖的,更何况还有一个真金在旁掠阵,她点点头说道:“就算杀不成,也得拖住了,这边解决了之后我就带人去接应你们。” 等到摇光离去,客栈一楼的打斗也进入了白热化,林志远所部虽说武功平平可架不住人多啊,北斗阁众人已经被逼得节节败退,从客栈门口退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前。 林志远的心此刻正在不停的滴血,他今日为了完成徐国公的任务带来的人都是他军中的好手,此刻居然已经死伤过半,这才刚刚进到客栈大厅里连萧子昂的人影都还没瞧见呢!那个冷风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让林将军失望了,本宫就算没有飞鸾军保护,也不是人人都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呢。”萧子昂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看去,她啧了一声,对于禁卫军如今的战斗力感到鄙夷,多年不在京中,禁卫军这群崽子都快被人养废了。 听见声音的林志远抬头向上一看便发现了萧子昂的所在,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本宫?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公主!来人,给我拿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妖女,本将军要将她绳之以法!” 萧子昂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冒充?也亏他林志远想的出来,也是,崔也先死了之后他曾经的旧部应该也被清算的差不多了,就算还留在禁卫军也都丢了权,跟着林志远来的这些人多半是不认识她的,这个借口倒是极好用。 “林将军,趁早收手你手下的这些兵就还能活,区区百人也敢来取本宫性命,该说你是痴人说梦好呢,还是该说你异想天开呢。”萧子昂动了动鼻尖,哪怕在战场上厮杀多年,骨子里属于嫡出公主的优越感还是让她对血腥味相当敏感,“本宫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反了徐闻,本宫保你全家性命无忧。” 林志远将一个北斗阁暗卫的长剑格挡开,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恶狠狠地看向站在二楼的萧子昂,“呸,本将军都带着人到这儿了还能有回头路吗?你们这些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好像施舍一般说要留我性命,谁知过后会如何折磨我的家人,还不如杀了你来的痛快!” 他深知作为徐国公阵营里的中坚力量,从他除掉崔也先接管禁卫军的那一刻起他就同太子一党不死不休了,作为太子的亲姐姐大公主岂能放过他?就如同徐国公绝对不会放过大公主一样,今夜不是他死,就是萧子昂亡。 “那就送林将军上路吧,白鹤,剑。”萧子昂乐意给林志远一个体面,林志远如今是禁军统领,大小也是个三品武官,总不好叫他死在无名小卒手里。 萧子昂翻过栏杆,从二楼翩然而下,手持长剑对准林志远,“无意义的死伤就没必要了,林将军不介意的话不如同本宫一较高下如何?” 完了。林志远看着不远处手持长剑的萧子昂额头不停的冒出汗滴来,人海战术都近不了对方的身,他哪里打得过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萧子昂啊。 真金操控着受惊的马匹一路飞奔到了西边的树林里,马匹惊厥过去“嘭”的一声摔倒在地,真金却一刻也不敢耽搁飞身上了树,在萧瑟的夜风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能感觉到先前一直有一位顶尖的高手跟在自己身后,他突然很庆幸自己灵机一动的决策引开了对方的顶尖高手,给在客栈内的萧子昂等人制造了机会。 冷风顺着马走过的痕迹追到了树林里,很快就发现了因为惊吓过度而惊厥过去倒在地上的马,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他知道先前骑着马离开的人就在附近,他之所以追过来就是担心离开的人是萧子昂,直到此刻他都还不能断定。 空无一人的树林让冷风有些烦躁了,林志远找来的那帮人武功平平,徐国公之所以让他跟来为的就是万无一失,可他却因为追着这个黑衣人来到了此处,能尽快将人解决确认身份还好说,可若是因为此人让客栈那边出了纰漏他难逃一死。 冷风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开始查看起了周围的情况,很快便将目光转移到了天穹之上,周围没有人走过的痕迹,他同黑衣人之间的距离应该不足以让其离开这里很远,既然没有走远,树林之中又没有太多的藏身之处,那便一定是在树上。 眼看真金就要被发现了,受萧子昂的命令前来帮助真金的摇光到了。 冷风侧身避开了摇光的剑刃,他不曾见过摇光,但却听说过她手上那把摇光剑,“你是七星之一的摇光。”冷风心中大定,他知道摇光是萧子昂的贴身护卫轻易不会离开萧子昂身边,既然此人追来了,那就说明躲藏在树林中的人极大概率就是萧子昂。 “七星摇光,久仰大名。在下冷风,还请多多赐教。”冷风装模作样的作揖,面上的神情却让摇光止不住的恶心,“卑鄙小人,我今天就替殿下摘了你的狗头!” 摇光动手的一瞬间突然又冲过来数个黑衣人将她团团包围住,见摇光被人包围住冷风也忍不住开口笑道:“摇光大人,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独自一人前来的吧。这些可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我今天就送你和你的主子下地狱!” 冷风猖狂务必的笑声被一发穿过树林而来的羽箭打断,他狼狈的躲过去后定睛一看惊道:“赤羽箭,是萧子昂!动手,拦住她,我去追萧子昂!”追随冷风而来的江湖高手闻言也不在犹豫,他们收了徐国公的钱就得替人家办事,用尽了浑身解数只求将摇光这位江湖闻名的顶尖高手拦住这里,好给冷风创造追杀萧子昂的机会。 他们和冷风都没有想到的是眼看着冷风追着赤羽箭射来的方向离去,摇光却暗中松了口气。天机阁明面上看着只是个卖情报的地方,前身却是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即使洗白了不再杀人可他们训练探子和暗卫的本事却没丢,能够从天机阁众多暗卫中脱颖而出随侍在少主身边的人武功怎可能弱? 而且真金离开的方向,是飞鸾军所在方向,只要真金能够坚持抵达飞鸾军的临时营地,那他便绝无性命之忧。 摇光提气运功,她跟在萧子昂身边在战场上厮杀了这么多年,杀戎狄外族之人如屠猪狗,只期望眼前这几位能稍微让她提起点兴致来,正好试试最近刚研发出来的新招式。 萧子昂抬脚踩在林志远的胸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单手撑在膝盖上,手中冰冷的长剑在林志远脸上来回滑动着,“林将军,本宫给过你机会的。” “要杀要刮你痛快些!我林志远誓死效忠国公爷!”尽管林志远已经被萧子昂踩在脚下,却仍旧一副铁骨铮铮的硬汉模样,让萧子昂都对他改观了。“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宫就成全你。”萧子昂也不同他啰嗦,手中长剑快准狠的直接插入林志远的心脏,“投降不杀。” 战场上的规矩一贯如此,萧子昂将剩下的人交给了雨燕和白鹤处理,“找到这家客栈的掌柜,同他交易地契,把这客栈买下来吧。”“是,奴婢这就去。” 对于今夜的刺杀她早有预感,傍晚时分发现不对劲就以飞鸾军的名义征用了这家客栈,将原本住在这客栈中的所有人都转移了出去。萧子昂倒不担心掌柜的不卖,眼前这血流成河的样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很快留在京城禁卫军大营的徐闻也得知了京畿码头的战况,冷风中了调虎离山计,林志远所部匆忙之下杀进客栈被萧子昂的人反包围,林志远已死剩下的几十号人全部被俘,功亏一篑。 徐家的谋士赶到时徐闻已经在林志远的营帐内摔了好几拨茶盏碗碟了,“国公爷。” “你们来了。坐吧。”徐闻对于自己手下的这些谋士还算礼敬,也不至于迁怒到他们头上,沉默的看着小厮将一地的瓷器碎片收拾干净,才招呼他们坐下。为首的谋士名叫韩放,是徐闻最为倚仗的谋士,他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忍不住开口道:“国公爷,您心急了。” “本公能不急吗?她萧子昂带着大军都杀到京城门口了,子轩那个没长醒的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徐闻着实是被最近的这一连串变故给气狠了,本来计划的好好地,秘不发丧拖延时间等他回京,一回京便借口给先帝守灵将满京城的王公权贵都集中控制在皇宫内,逼迫他们同意废立太子。 原本立太子时朝中就争议不断,明昭帝放着已经长成的大皇子萧子轩二皇子萧子渊不选,偏偏选了最小的嫡皇子,那时明昭帝的身体就看着十分虚弱,不少人都担心将来少主上位主少国疑的情况将会使大周江山倾覆。 只要操作得当,废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萧子轩竟跑出了京城不说还去了兖州那么远的地方,去就去吧,能及时赶回也好,可他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却又变得如同痴儿一般连自家亲人都认不得了。 这样的情况放谁身上能不急? 韩放闻言也叹了口气,从萧子轩失踪开始徐国公的计划就几经波折,事到如今也只有放手一搏了,“国公爷,既然如此,咱们倒不如放手一搏。索性宫内如今还不知道大公主已经回京的消息,只要能把她拦在城外,只等明天大皇子回京便可。” “可大皇子那副样子,如何能够即位?”明昭帝在女色一事上并不热衷,若非灵犀皇后忧心皇室子嗣传承主动全说明昭帝去往其他妃嫔宫里,其余的几位皇子公主或许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大皇子的情况并非不可逆,听涛少爷传回来的消息也显示他是能认得人的,若真的如同痴儿又岂会认得那位救下了他的崔家小姐?只要能找到神医璇玑,大皇子的情况就无需担心,就算找不到神医,太医院里众多太医都是大周医术顶尖的医者,这么多人难道还治不了他吗?” 韩放此言其实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了,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恰好安抚住了徐闻焦躁的心情。见徐闻冷静了下来,韩放又接着说道:“属下来之前查看过兵部的卷宗,萧子昂此次回京能带回来的最多一万人,这一万人是属于她的亲兵,并未划归到西凤关的常驻兵力中。如今京城内的兵马尽在国公爷手中,这一万人何足为惧。” “国公爷,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萧子昂咱们便可高枕无忧。” 杀了她? 韩放的话在徐闻耳边炸响,徐闻身子一僵,这事一旦做出决定就再无挽回的可能了。韩放见徐国公还在犹豫,又下了一剂猛药,“国公爷!不能在犹豫了!林志远已死在萧子昂手里,他从参军伊始就投身在您帐下,一路跟着您从北境回到京城,他带人前去围杀萧子昂她难道还能以为是别人的主意吗?咱们同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不杀她后患无穷啊,国公爷!” 徐闻摆了摆手,示意韩放不用再说,“本公知道了,传我军令,点兵进宫!” 第26章 夜袭 林志远死了,他带来的士兵死伤过半,放下武器投降的人都被关在了客栈的地窖里。北斗阁的人都在专心清理残局,萧子昂在一旁看着陡然想起来,真金和摇光还没回来呢,赶忙叫住了正在忙活的雨燕,“你带一队人去接应一下真金和摇光,他俩还没回来呢。” 此话一出雨燕也是大惊失色,他们这边都打完了那两人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也来不及多想扔了手里的扫帚就点齐一队人往早先真金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雨燕刚刚离开,萧子昂就听到外头有人喊她,“怎么了?” 她探出头去,发现是白鹤独自一人站在客栈院子里,手里拿着一盘鸡腿,“主子。。。救。。救命。。”白鹤脚下蹲着一个通体漆黑的大黑狗,一身黑色的毛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主人家用心饲养着的,脖子上带着项圈身上还背着一个竹筒。 白鹤怕狗是北斗阁里人尽皆知的事情,萧子昂想过要纠正她这个毛病,尝试了几次之后无果也放弃了,索性白鹤平日里多呆在北斗阁内不常外出执行任务,也就不难为她了。 萧子昂走出门抬手就在黑狗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吓着人了你知道不?让让。”黑狗倒是颇有灵性的往后退了一步,可眼神却仍旧死死的盯着白鹤手里的鸡腿,挪都不带挪一下的,白鹤一看大着胆子扔了一个鸡腿到狗子面前,就撒腿就跑。 大黑狗闻了闻面前的鸡腿,却突然扭头凑到了萧子昂身边不停的嗅探,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冲她兴奋的大叫了起来,面前的鸡腿都都不管了,一个劲的侧身对着萧子昂,试图让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竹筒。 萧子昂摸了摸下巴,这狗。。。还挺精的啊?谁家的?若是有机会弄来自己身边吧,她正好缺这么机灵的宠物。拍了拍大黑狗的头,让它冷静下来,“找我的?你主人是谁啊,把你养的挺好,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割爱。这竹筒。。。给我的?” 大黑狗汪汪两声表示赞同,萧子昂啧啧称奇,一边安抚着狗狗一边从它身上将竹筒取了下来,扭头就想喊白鹤,一想她怕狗就又唤了其他的暗卫过来,“你去把白鹤手里那盘子鸡腿拿来,把骨头剔了肉留下给狗子吃点。” 暗卫去找白鹤了,大黑狗却亦步亦趋的跟着萧子昂进了客栈,直到她在一楼唯一一张算得上完好的桌子前坐下,才靠在萧子昂脚边闭眼休息。 萧子昂打开了手里的竹筒,发现里头是一张纸条,定睛一看竟然是容慎的字迹,好家伙,这黑狗的主人竟然是他?那她的机灵宠物有着落了。 只是当她看完手里的纸条后却再也没有心思想宠物的事了。萧子昂沉默的坐在桌前,整个人的气压都变低了,打扫战场的暗卫们动作都轻了许多,整个客栈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发出声音。先前去找白鹤的暗卫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盘子从白鹤手里弄来的已经剔掉骨头的鸡腿,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大黑狗身边。 狗子通人性,扯着暗卫的裤腿走远了才示意他把鸡腿放下,它只是不会说话不是傻,谁敢在那个低气压的女人身边吃东西啊喂。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来自客栈外头的喧嚣,萧子昂回过神来抬眼望去,见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影还有些奇怪,一看打头的竟然是开阳,便知道是飞鸾军的大部队到了。 “属下参见主子。”开阳带着人行过礼,萧子昂点点头,便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走到一起了?”开阳笑道,“天机阁的这位小哥机灵,将徐国公的那个暗卫头子引到了我们的驻地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倒是摇光玩的开心很,拿拦路的那几个江湖高手练招呢。” 萧子昂闻言也是摇头,“我还担心你们担心的不行,特地让雨燕带着人去接应你们,你们俩倒好,玩的挺开心啊。”真金挠了挠头,“还请殿下见谅,属下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后援,独自一人恐难以应付,这才。。” “诶,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飞鸾弓呢,你可答应了我要完璧归赵的。”萧子昂笑着朝真金伸出手,真金也珍而重之的将背在背上的飞鸾弓取下交到了萧子昂手里,“幸不辱命。” 萧子昂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接下来就该入城了,开阳,随我开拔。” “是。”开阳用手肘撞了撞真金的胳膊,“走吧,兄弟。”真金刚想跟着开阳一块离开,却扭头就看见了在一旁不停干饭的大黑狗,“啸天?你怎么从宫里出来了?”“啸天?容慎取的名?”萧子昂这才知道了这黑狗的名字,不由得问道。 真金赶忙解释说:“不是不是,啸天是太子殿下取的名,在宫里除了太子殿下也就我家少主能近身,只是不知道它是如何从宫里出来的。”萧子昂挥了挥手里的竹筒,“那多半是你家少主想了法子让它出来的,这狗子倒挺机灵,还能从宫里一路跑到这里来找着我,替你家少主传递消息呢。” “天机阁有独特的驯兽技巧,常用来训练啸天这样的猎犬以便追踪和寻物。殿下若是有喜欢的小动物可以送去天机阁训练,不出半年就能和啸天一样机灵。”谈到天机阁独有的驯兽技巧真金颇有些自得,他自然也看出来了萧子昂对机灵通人性的啸天很是喜欢也趁机在萧子昂面前替天机阁刷了一波好感度。 啸天识趣得凑到了萧子昂身边蹭了蹭她的手心,萧子昂会意,“既然是子然的宝贝我就不横刀夺爱了,回头寻着合适的再让你家少主帮忙训一训就是。” 啸天带来的消息着实让萧子昂吃了一惊,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萧子然那个小豆丁人不大点却胆大包天,竟然都敢一个人溜出皇宫了,萧子昂暗暗压下心底的惊诧,待开阳整顿好队伍之后带着人就杀到了帝京城的南门外。 徐闻带着韩放站在城楼之上,眼看着萧子昂带着飞鸾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往这边进发,远远地就觉着气势逼人。徐闻握紧双拳看向韩放,“准备的如何了?”韩放点头表示,“都准备好了,崔也先的那些旧部都关起来了,如今禁卫军里都是咱们的人。” “呼。”徐闻长舒一口气,点点头道:“动手。”韩放见他点头,一个眼神过去,站在他二人身后的传令兵便将手中的旗帜高高举起,那是代表着最高等级紧急情况的红色军旗。 城楼下的萧子昂也看见了传令兵手里血红色的军旗,她拉紧缰绳,眉头紧皱着,开阳上前安慰道:“殿下,徐闻已经丧心病狂了,您就下令吧。”萧子昂紧紧地闭上眼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作为大周最尊贵的嫡出公主,竟然有被当做外敌被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兵发誓要斩与马下的这一天。 她的心在滴血。 开阳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不敢催促,只是吩咐大军停止行动,将正在伤神的萧子昂团团保护起来。片刻之后,萧子昂睁开双眼,看见眼前一幕说不出的感动,她拍了拍开阳的肩膀,“多谢。拿本宫的飞鸾弓来。” 萧子昂一向不爱在属下们面前自称本宫,她觉得这样的称呼太过于疏远和冷漠,隔阂了他们之间的同袍之谊,此话一出,开阳就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同他们同吃同住共同浴血奋战的将军了。 她是大周最尊贵的嫡公主,是以武镇天下的萧子昂。 萧子昂将飞鸾弓高高举起,她拉开弓弦搭上为飞鸾弓特制的赤羽箭,运起内力将声音传至远处的城楼之上,“徐闻,大周敬你镇守北疆二十年,许你国公之位三代之内不降爵世袭,许你嫡亲妹妹大周皇后之位,尊她为一国之母,如此可算是薄待于你?你今日带兵阻拦本宫入城,是为大不敬。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开门。” 徐闻知道萧子昂来了,他视萧子昂为萧子轩登基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对她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刻,从萧子昂露面的第一时间起他就躲在了掩体后。当年明昭帝亲自为萧子昂设计打造的飞鸾弓,早已是西边战场上戎狄闻风丧胆的神弓,以萧子昂的武功百步穿杨轻而易举。 他不想就这么死在飞鸾弓赤羽箭下,运起内力回击,“大公主奉命镇守西凤关,无诏不得返京,如今你却私带兵马上京是何居心?早有传闻你要取太子而代之你果然是狼子野心天下皆之!殿下若想进城可以,自缚双手缴械投降便是!” 徐闻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飞鸾军中炸响,上万士兵都在替萧子昂鸣不平,恨不得直接杀上城楼活剥了徐闻。开阳微微一抬手,将士兵们的骚动压了下去,“安静。” 萧子昂并不在意徐闻说什么,既然对方冥顽不灵,她也就懒得同对方废话,她松开右手,通体赤红的箭羽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将城楼之上代表着主将徐闻的帅旗击落, “飞鸾军全体听命,拿下徐闻,清君侧。” 徐闻想过萧子昂不会善罢甘休,但不曾想对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就直接开打,南门这里只有两万禁卫军,虽说有人数上的优势,且飞鸾军九成以上都是女子,可就算是女子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女罗刹,这些在京中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头兵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徐府的私兵堪堪赶到的时候飞鸾军已经对城楼上的守军进行了两轮齐射了,徐闻索性让自己的私兵加入了战斗,力求拖住时间。早先决定对萧子昂动手的时候他就对镇守在其他地方的禁卫军下达了军令命令他们驰援南城门,只要等到前来驰援的禁卫军抵达,就算她飞鸾军再厉害,也只有饮恨的份。 又是一轮齐射过后,开阳找到萧子昂,“殿下,羽箭快用完了。”萧子昂紧握着缰绳一言不发,她不想攻城,一来帝京城是她的家二来也不想这些在上百次战役中活下的精锐就这么死在这里。 “鸣金收兵。容慎在城内有安排,等他的消息。”萧子昂想到纸条上的内容,转头吩咐开阳,“让射术营的大家休息休息,其余人戒备。” 开阳有些不解,“殿下就如此相信容大人?”作为天罡七星之一的开阳从萧子昂组件飞鸾军开始就是她的亲卫队长,天枢留在了西凤关,她则肩负起了带领飞鸾军大部队北上的众人,并没有同容慎有过接触,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殿下身边的人是一百个不放心。 “我相信他。”萧子昂知道开阳是好意,但眼下挨着情况也不适合解释太多,她拍了拍开阳的肩膀,“他答应了我会在城中留下后手,就等等看吧。” 与此同时的皇宫内正在为明昭帝守灵的文武百官也注意到帝京城南边的异常,火光冲天让人想忽视都难。汝阳长公主握住容慎的手,在他耳边悄声说道:“瑾之,可是笑笑她来了?”“是的,应当是殿下来了。”容慎有些意外汝阳长公主对萧子昂的称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在说谁,当即给了汝阳长公主一颗定心丸。 殿内的百官不知是何情况,刚想出门查看就被人拦住了,更有甚至直接关上了乾清宫的大门,女眷所在的坤宁宫也闹腾了起来,大家心里越来越不安。徐国公伙同徐皇后将百官以守灵的名头关在宫内不准自由出入好几天了,越来越多的人怀疑徐国公是想推翻大周皇室,眼见着城外火光冲天,更是一刻也坐不住。 徐皇后大手一挥就让前来镇压的御林军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看管住了,坤宁宫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一墙之隔的乾清宫,一想到那头是自家的母亲、妻子、姐妹,这边的男人们更是骚动不安,可御林军冰冷的武器抵在他们面前,却没有一个人敢反抗。 就算是武官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们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的御林军,而他们却手无寸铁。 容慎站在人群最后冷眼瞧着这一切,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离开徐国公的徐皇后就是个没有脑子的废物。他同汝阳长公主告罪,借着宗亲们掩护退到窗户边上,将藏在怀里的信号弹取出,对准天空释放了出去,“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第27章 放手一搏 徐闻指挥着手下的兵马将受伤的人带下去治伤,他站在城楼上远眺已经退出一里地的飞鸾军,“萧子昂这是做什么,箭用完了?”韩放摇了摇头,“毕竟是她的亲兵,强行攻城死伤太大有些于心不忍吧。” 韩放多少能猜到些萧子昂的心思,这一万人是萧子昂唯一的底牌,就这么轻易的折在打开京城大门这件事上的话,后续在扶持太子登基一事上对于暗中窥视之人的威慑力就小很多了。 副将来报方才的三轮齐射他们躲避不及士兵所有死伤,在城楼上值守的士兵伤亡了近千人。徐闻皱着眉头,“飞鸾军的齐射准头。。。换防,上盾战兵。”在援兵到来之前徐闻也不敢赌萧子昂接下来会不会继续进行齐射,南城门这里只有两万人,三轮齐射就死伤近千人,人再多也经不起如此消耗。 一个时辰过去,徐闻仍旧没有见到他想要的援军,韩放也觉得奇怪,增援的命令早在一个时辰前就传到其他的禁卫军军营了,且不提最远的北军营,东西两座军营的兵也应该到了才是。 “国公爷,”韩放脑子里瞬间掠过了数种可能,他悄声走到徐闻身边说道,“城里可能出事了。”徐闻闻言也是一愣,京兆府尹是他的人,禁卫军统领和四位副统领也都换成了他的心腹,尽管林志远死了,可剩下三个也都不是废物,萧子昂人还在城外,城里怎么可能出事呢。 韩放皱眉说道:“属下担心容慎。他同太子和大公主关系亲密,此前您的计划中还打算利用他废太子因此对他不曾太防备。”徐闻没说话,他知道自己这位首席谋士在想什么,容慎年纪轻轻地就成为二品大员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要说他能凭一己之力在京城内搅动风雨或许还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见徐闻仍旧不相信容慎在其中可能起到的作用,韩放不由得提醒他,“国公爷,咱们派出去那么多杀手,最后却都冲着顾时安去了。那顾时安和大公主非亲非故的,好端端的替她当什么灾?再说他身边还有一个同大公主长相相似的女人呢。” 顾时安家里是南诏的土皇帝,南诏天高皇帝远的全靠当年主动投降向大周效忠的南诏权贵管理,顾家是其中首屈一指的那个。 “现在也来不及深究此事了,容慎已经入宫无法同外界联系,他顾时安再怎么牛气冲天在京城也没有用武之地。再派一队斥候出去,务必要打探清楚萧子昂那边的动向。”徐闻摆了摆手,韩放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可这会儿是计较这事的时候吗,援军迟迟未到,若不尽早解决掉萧子昂,到时候腹背受敌的,就是他徐闻了。 徐闻的担心并无道理,因为他此时还不知道,他所期盼的援军是不可能到来了。 在萧子昂的指挥下,飞鸾军趁着夜色分成了三个队伍打算悄无声息的接近南城门,第一个小队出发后,开阳和真金却突然来报说发现了徐闻的斥候。 “带上来。”萧子昂坐在篝火旁烤火,帝京城郊外的夜晚格外寒冷,她呼出一口热气看向被开阳押上来的那几个人,定睛一看她就笑了。起先开阳来报的时候她就觉得稀奇,禁卫军里头就从没有过斥候这个兵种,如今一看果然是用几个普通步兵充的数而已。 “徐国公让你们出城侦查,想查什么啊。”萧子昂伸出手一边在升腾的火焰上烤着,一边笑着问眼前这几个士兵。士兵们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开了口,说道:“国公爷让我们出来打探您的下一步计划。” 萧子昂摆了摆手,“把他们盔甲扒了带下去。”又叫来开阳吩咐道:“徐闻应该不会坐以待毙,等到咱们的人到墙根底下了,你就找几个嘴巴毒的去叫阵,吸引城墙上那些人的注意力,徐闻一直守在城墙上,务必要将他拿下。” 开阳笑嘻嘻的答应了下来,没走两步又折返回来,“殿下,既然要斩首,那属下和摇光一块去?”萧子昂点头,“去吧。” 斩首,刀不快如何斩首?飞鸾军中有她坐镇,开阳自然可以放开了手脚大干一场,无须担心其他琐事。 开阳刚刚离去,一旁的真金就走上前来递给萧子昂一张字条,“殿下,这是方才天机阁的信鹰传递来的消息,崔统领的旧部已经控制住了除南军营外的其他三座军营,只要我们这边给出信号,他们立刻就会从城内攻打南军营,让徐闻腹背受敌。” 真金的话让萧子昂险些惊呼出声,她原本的设想是趁着其他三座军营的援军没到,先行将南城门拿下,控制住徐闻和他的部下,若是能够一举击杀徐闻是再好不过。没想到真金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就是容慎的后手?”萧子昂接过真金手里的字条,大致扫了一眼就明白了容慎到底做了什么安排。 早在容慎离京之前,他就曾特地提醒过崔也先,明昭帝的身体情况不好,太子年幼大公主又不在京中,作为明昭帝亲命的禁军统领,崔也先是保护好太子的中坚力量不容有失,还请他早做准备。徐国公多次拉拢他不成,很有可能会恼羞成怒直接取他性命,然后找人取而代之从而达到掌控禁卫军的目的。崔也先起初不以为意,但还是给自己最信任的部下留下了手书,那就是万不能听从徐国公的命令背叛大周皇室。 容慎听闻崔也先离世的消息时也颇为惋惜,他明明已经提醒过对方,对方却仍旧对徐家一脉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徐家镇守北疆多年忠君爱国,不至于踏出这大逆不道的一步。 萧子昂将纸条团成一团碾碎,一抬手将所有的纸屑撒了出去,“崔将军的离世是我大周的遗憾,待一切尘埃落定,本宫会让太子追封于他的。真金,放信号弹。” 闻言,真金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信号弹,走到空地上,将其对准天空发射了出去,璀璨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一朵绽放的极其绚烂的牡丹在夜空中熠熠生辉极为醒目。看见不远处飞鸾军放出的这枚信号弹,徐闻有些慌了。 他等的援军一直迟迟未到,明明没有援军的飞鸾军却放出了信号弹召集人手。他有一种预感,他的援军已经不是援军了,很有可能要他命的敌人! 韩放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顾上下尊卑一把将徐国公拉到了一边,“国公爷,咱们不能在这里等下去了!先回宫要紧。”徐闻一把挣开韩放的拉扯,问道:“你有对策了?”“您一直心神不宁无非就是因为大皇子不在且如今又是失忆认不得人,可除了咱们以外,谁知道呢?” 韩放一边领着徐国公走下城楼一边说道:“咱们找个人易容成为大皇子坐在那里便可,只要能撑到明日听涛少爷带着真的大皇子回来就行。索性也就最后这一搏了,究竟是太子还是大皇子登基也就看明天了。” 徐闻听出来了韩放的未尽之语,他所期待的援军已经变成了他的催命符,单靠南军营的这一万多疏于训练的士兵根本挡不住飞鸾军,倒不如以退为进将萧子昂放进来。那一万飞鸾军不能进城,只要他们进来就是谋反,他就有的是理由光明正大的杀了萧子昂。 只有一个人的萧子昂个人武力再强也翻不了天。 若是最后能够成功让大皇子登基,那萧子昂也就不足为惧了,他有的时间慢慢蚕食萧子昂的势力辅佐自己的侄儿坐稳皇位;若是最后输了,最终登基的是太子,他只要收拾好首位在萧子昂和太子腾出手来之前回到北疆,为保北疆安宁萧子昂就不敢动他,他就有喘息和重来的机会。 想到这里,徐闻拍了拍韩放的肩膀,说道:“此乃万分凶险之事,本公不放心别人,你亲自去做。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找到合适的人选后带进宫找皇后娘娘,让她保住此人不要被人揭穿了去,你亲自盯。” 韩放也深知其中的厉害,他极其郑重的朝徐闻行礼,目送他上马去往皇宫的方向。他跟了徐闻二十年,成败在此一举,徐闻胜,他一步登天,徐闻败,他舍命陪君子,只能放手一搏了。 第28章 姐弟相见 徐闻这一次夺权的失败其实早有预料,但他本人并不甘心,在得知自己所等待的援军最终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时,南军营的这一万多人便被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萧子昂带着飞鸾军进城时有不明所以的士兵试图反抗,最终还是造成了一些伤亡,也让萧子昂头疼不已。 开阳安抚好了士兵,便同萧子昂说:“徐国公把消息瞒的紧,如今京城的百姓大多都不知道发生了事情,若我们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军队进城的确容易造成恐慌。不如还是有属下带一队人跟着您一块进宫,剩下的人就留在南军营这儿。” 萧子昂仔细考虑了一下开阳的话,觉得并无不妥,也就同意了,顺便还带上了真金一起。萧子昂作为大周第一女将还拥有自己独立的军队番号,明昭帝对她也是极其宠爱和信任,很早之前便下旨言明,萧子昂的公主仪仗同储君比肩,入宫可不解佩剑、不下马。 她让开阳将整个飞鸾军中最为优秀武功最高强的一百人点了出来,跟着她一起进宫,北斗阁的暗卫们则隐藏在暗中另寻通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宫去。萧子昂并没有戴什么幕篱面纱,而是大大方方的坐在马背之上,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着,他们英姿飒爽的大公主回来了。 萧子昂这边大张旗鼓地进城,另一头的徐皇后很快也收到了消息,她不明白的是自己哥哥在做什么,他不是在城门处阻止萧子昂么?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把人放进来了,这会儿她儿还在赶回京城的路上,就这么把萧子昂放进来了不是平白为她儿上位的路徒添阻碍吗? 徐皇后急的在坤宁宫的偏殿来回踱步,听闻徐国公匆忙进宫后赶忙将人叫到了自己跟前,“哥哥,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就让萧子昂就这么进城了呢!” 面对徐皇后的指责,徐国公也是有苦难言,喝完一盏茶顺了气才说道:“你当那萧子昂是好打发的?她不知道如何同崔也先那些旧部取得了联系,原本都已经被逐出军营的人突然就杀了回去,还夺回了统领之权,我还在那儿等着援军到来好将她围杀于城下,谁知道这援军成了敌军,若不是我走的快,你还能见着我这个哥哥吗?” “这帝京城早就被你控制住了,她才刚刚回来,哪来的功夫联络崔也先的旧部?本宫在怀疑,城里有人帮她。”徐皇后难得聪明了一回,她的确没猜错,可这个帮助萧子昂的人是谁呢,偌大的帝京城想要找这么一个人可太难了。 徐国公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片刻后说道:“先前在城楼上,韩放提起一个人我觉得倒是有些可能。”“谁?”“容慎。” 容慎的名字一出,徐皇后沉默了下去,她本就不看好容慎能为她所用。明昭帝提拔的人才大多都对其忠心的很,更何况容慎这样摆明了留给新君的重臣,他必定是会坚决站在太子那边的,只有太子上位成功,他才能会有光明的未来。 反观若是萧子轩上位,恐怕最着急的就是清算太子一党,他容慎更是首当其冲。 见徐皇后没说话,徐国公又继续分析道:“容慎在太子一党中属于非常受其信任的中流砥柱,他同太子亲近,与宗室关系也不错。白日里祭拜时,容慎曾偷偷离开乾清宫汝阳长公主还带着宗亲们替他遮掩。容慎此人心思缜密,或许在入宫前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然后得知萧子昂已经回到京城,便利用白日里溜出去时无人注意想法子传递了消息。” 徐皇后猛地一下将手里的茶盏掷在桌上,桌子猛地颤抖了几下,旋即恢复了平静,茶盏在桌面上滚了几圈,最终跌落在桌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门外守着的宫女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抖了一下,刚想开口询问主子是否需要自己进去收拾,却被一旁的同伴制止了。 “主子需要咱们的时候自会吩咐,没出声就别自讨没趣。小心听进去什么不该听的,咱们还有几年就到放出宫的年纪了,别惹祸上身。” 宫女的心思徐皇后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回过神来又看向了徐国公,“早先本宫就说过容慎此人不可能为我们所用,是哥哥你执意要试探拉拢一番。如今好了,到让他成了萧子昂的助力。” 徐国公面对妹妹的责难也是心烦意乱,大声斥责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看不住大皇子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了兖州那么远的地方,我们至于如此被动吗?若他好好的呆在皇宫里,早在先帝驾崩的那一日就可以让萧子然让出储君宝座他灵前即位了。” 说到这里,徐皇后也有些心虚,她对于孩子的教养方式同灵犀皇后不同,对于萧子轩更娇宠些,若不是徐国公制止,萧子轩早就被她养废了。但俗话都说三岁看老,萧子轩被娇宠惯了,哪里受得了在京城里日日学规矩读书,隔三差五的就想往外跑。 这次也是,趁着早先及时交了功课徐皇后心情好不曾多管他,一溜烟就跑去了兖州,到了兖州也不住驿站官邸,反而找上了陈家住进了陈家的温泉别庄,陈大老爷以为大皇子来这儿是徐国公的意思也不敢多问,都没敢向徐国公报告一声,这才导致了大皇子失踪后徐家要高价向天机阁买消息的局面。 发完一通脾气,徐闻也冷静了下来,他劝道:“现如今萧子昂进城已成定局,先帝头七将至,正是推举新君的时候,你一定要稳住。若萧子昂催促你让太子尽快登基,一定要拖住等轩儿回来。” “不是说轩儿受了伤如今认不得人?这可如何是好,太子再年幼也比一个认不得人的强上许多,那些宗亲大臣们怎么肯。”徐皇后已经听说了大皇子如今的处境,她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上什么忙,这一下午的功夫愁得她是坐立不安。 徐闻摆摆手说道:“这不是问题,我已经让韩放去找了一个同轩儿身形极为相似的替身,你就负责教导他礼仪规矩,让他学着点扮作轩儿呆在你身边就行。我会安排好给他易容,只要不穿帮,等到轩儿痊愈也就是了。” “这。。这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除非你还有别的法子。”徐闻面对自己妹妹的犹豫有些不喜,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他还得靠着这个妹妹才有操控即位人选的合理性,“萧子昂就快进城了,你赶紧回去把官眷们稳住。我这就调动御林军围住皇宫内外,重点看管乾清、坤宁两宫,对了,东宫可有异动?” “没有。那孩子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处境不好,最近两天安静的很,不吵也不闹的。”徐皇后摇了摇头,东宫内外都是灵犀皇后原先留下的人,后来添置了一些明昭帝亲自选拔任用的属官,两方人马把东宫防得跟个铁桶一样。先前若不是她带着御林军强闯,恐怕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 “不吵不闹?安静的很?坏了!快去东宫看看!”徐闻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一个八岁的孩子,面对继母的责难和外部的威胁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转头吩咐徐皇后:“看住那群官眷别让她们乱跑,若是乾清宫那边有异动就让他们好好想想自己的妻儿子女。都到了这一步撕破脸也无妨,必要的时候手段狠辣一些,不要怕杀人。” 见徐皇后点头答应了下来,徐闻这才抬脚离开了偏殿快步朝着东宫而去,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在东宫可能见不到他想见的人了。 京城里一个非常普通的民宅内部此刻正灯火通明,正屋的主座上端坐着一个小小的孩童,他身穿明黄色的蜀锦袍子还绣着威风凛凛的四爪金龙,这个孩子正是徐国公的心腹大患之一,当今太子萧子然。 “姐姐已经入城了?那好,派人去同她接洽,告知姐姐孤所在的方位,让姐姐来接我。”太子奶声奶气的吩咐下人,“记住,让姐姐一个人来,注意城里徐国公的探子。”“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办。”跟在太子身边的是明昭帝亲自从内侍中选择的人,个个都从小习武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眼下正是太子身边的四大太监之一高福带着小徒弟伺候着太子。 高福本想亲自去寻萧子昂,但又不放心太子的安危,只能将这事交给自己的干儿子也是太子的玩伴高翔,“翔子,你轻功不错,换上夜行衣赶紧去寻大公主殿下。” “诶,儿子这就去。”高翔动作麻利的换上夜行衣出发了,他认了高福做干爹图的就是以后的荣华富贵。太子殿下看着年幼却是个有主意的,跟着她远比跟着大皇子萧子轩有前途,一个靠着舅舅和母亲才勉强在宫中立足的废物,也不知道扶持他做什么。 高翔搞不清楚徐家人的想法,太子却心知肚明。父皇身体越来越差,远在北疆的徐国公心就越发大了,每年回京述职都要圣旨三催四请,明明北疆平安无战事却仍旧年年向朝廷狮子大开口要粮要饷。姐姐在西凤关打退了戎狄不说,还连带着重建了整个西凤关也没要那么多钱。 可想而知,朝廷每年如流水似的拨去北疆的钱都去了哪里。 小小的孩童紧紧皱着眉头,他只恨自己太过弱小,若是他能够更加强大,如今的局面也不会如此被动了。高福察觉到了自家小殿下情绪不对劲,上前安慰道:“殿下不必过于忧心,大公主已经进城,高翔也出发去找她了,只要能跟大公主汇合,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高大伴,你说孤是不是太弱了,凡事都要依靠师傅和姐姐,哪里有一国太子的风范。”太子撇了撇嘴,他是真的嫌弃自己这副短手短腿的身子,甚是拖后腿。 高福笑着安慰道:“哎哟我的小殿下,您今年才几岁啊,正是依靠别人的年纪呢。再说了,若不是您机灵提前逃了出来,这会儿才被动呢。就是少傅大人和公主殿下知道了也要夸您聪慧。” 高福说的是心里话,起先他们也觉得徐皇后带着人强闯东宫搜查一事蹊跷的很,可徐皇后毕竟是皇后,他们几个太监哪里敢当面质疑对方。太子点头让人进了门,徐皇后没查到东西就借口保护太子封闭了东宫门禁他们才慌了起来。 还是太子深夜找到他们商量了对策,安排好了一切准备好了留给容慎的书信,带着他们从啸天常溜出宫去玩耍的狗洞逃到了宫外。若非如此,他们此刻只怕已经落到了徐国公手里了。 当萧子昂在大街上见到了弟弟身边的小太监高翔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高翔?你怎么在宫外?难道说。。。”萧子昂止住了话头,把人拉到了一边,悄声问道:“容慎传信给我说是太子已经离宫,难道他还在京城里?” “是,殿下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徐国公一时半会想不到殿下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公主请随奴才来,殿下就在开福街。”高翔朝萧子昂一拱手,“还请殿下单独随奴才前去。” 萧子昂点头道:“我就带一个摇光。”随后便把开阳叫来,吩咐她带着人继续前进,半个时辰后在宫门前汇合。等到人都走了,她才带着摇光跟在高翔身后往开福街走去。 开福街在帝京城的东边,帝京城的风水有着东尊西贵的说法,东城区住的多半都是同徐国公府一样的官宦权贵人家,还有好几座王府。徐国公府刚好占满了整条开福街,其奢华程度可见一斑。 太子现在就躲藏在一间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民宅内,见到高翔和自家亲姐姐进门更是没忍住瞬间泪如雨下扑进了姐姐怀里。 正如高福所说,他今年才刚满八岁,还是小小的孩童,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又骤然薨逝,唯一可以依靠的两个人都不在城内,好不容易强撑着偷跑出来一路东躲西藏的才在这处民宅里落脚休息了一两日,前两日夜里更是连灯都不敢点。 奔波多日,终于见到了自己牵挂的家人,萧子昂也是眼眶红红的,她将弟弟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的哄道:“小哭包,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一国太子的样子。” “高大伴说了,孤还是个孩子呢。”太子吸了吸鼻涕,悄悄地将眼泪抹在了萧子昂衣服上,还用她的领口擦干净了自己的脸,抬手摸了摸擦干净了才从萧子昂怀里出来,“都怪你,来的太晚了。” 萧子昂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被太子糟蹋的一塌糊涂的衣裳,拎着衣袖说道:“我这可是进城前刚换的。。。罢了罢了,臣救驾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第29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萧子昂没好气的戳了戳弟弟的额头,“我一路从西凤关赶来京城好不容易换件像样的衣裳,赔钱。”太子闻言抬手就把鼻涕蹭到了萧子昂身上,“反正都脏了,索性再脏一点也没事,孤可赔不起,孤所有的家当都在东宫,王大伴管着呢,这回跑出来全靠临走时王大伴给高大伴塞了银子。” “哼,堂堂东宫太子穷的跟什么似的。”萧子昂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实在是不想和这个小哭包继续呆在一起了,转身叫来了高福,“给你家小殿下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去和大部队汇合,准备进宫。” 扭头就转移了话题,问太子:“你那条大黑狗是容慎送你的?”太子不高兴了,“什么大黑狗,人家有名字叫啸天!啸天当然机灵,师傅说是他从天机阁的犬王生下的小狗崽里头,特意挑出来里头最机灵的一个送给我做生辰礼的。皇姐你该不是瞧中啸天了吧?” 太子扭着小身子在椅子上动来动去,似乎在思考既然姐姐喜欢要不就把啸天送给姐姐?可他又舍不得,啸天是他从小奶狗时期就一直照顾着长大的,但是姐姐喜欢。。。 瞧他纠结的那副模样,萧子昂难得笑出了声,“得了,我若是想要再找容慎讨一个不就得了,何至于就要把你的啸天带走。那是你的小伙伴,我这个做姐姐的岂能夺人所爱?” 年幼的太子殿下这才终于露出了笑脸,为自己以小人之心揣摩姐姐而感到尴尬,恰好高福拿着一件吉服走进来打算伺候太子更衣,萧子昂顺势就退了出去。思来想去萧子昂还是决定换件衣裳,开福街离朱雀大街不远,正巧北斗阁有铺子在朱雀大街上,她便叫来了摇光,让她去自家店铺里取一套衣裳来。 小太子收拾齐整了从屋里走出来,见姐姐还穿着刚才那身被自己弄脏的衣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姐姐要不还是先换套衣服吧。”“我上哪儿换衣服去?”萧子昂极其没有形象的翻了翻白眼,“摇光去朱雀大街的铺子帮我拿衣服了,等等吧。” 不一会儿摇光就拿着一套正红色的抹胸襦裙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木盒,“殿下,掌柜的听说您要进宫特意选的洒金大红织锦的料子,还给您配了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的头面,说什么不能让您输了气势。” 萧子昂哭笑不得,但也没拒绝自己手下的好意,“掌柜的这倒是没说错,咱们进宫是砸场子的,气势上矮人家一头怎么行。”太子嘟囔了一句,“皇后也穿这个颜色呢。”萧子昂接过衣服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她一个继后还敢在我面前摆谱?” 等到萧子昂换好衣服出来已经是戌时了,开阳那边也传来消息她的公主仪仗已经抵达了宫门前,就等她过去汇合了。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裙摆,朝小哭包伸出手,“走吧,太子殿下。本宫带你砸场子去。” 硕大的帝京城此刻完全陷入了沉寂,似乎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无论是高门大户还是平民百姓都紧闭着门窗躲在了家中,高门大户的人们或许比普通人家更心焦的是,他们家中的顶梁柱此时此刻仍旧被困在宫中生死不知。 萧子昂将太子抱在身前,姐弟两个同乘一匹,策马在帝京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狂奔,很快就和等在宫门前开阳一行人汇合了。啸天见到了自己的小主人变得兴奋起来,险些扑倒太子身上,让牵着它的真金头上直冒冷汗。 太子见到啸天也是欣喜,接过了真金手里的绳子将狗狗牵到了自己身边,看着眼前这不大的一人一狗亲密相依的样子,萧子昂眼里却满是心疼。 她原本以为弟弟贵为太子又有父皇亲自教养呵护在宫里应该日子过的不错才是,可没想到堂堂太子过得跟个小可怜似的,都八岁了身边连一个伴读都没有,成日里和太监作伴,最亲密的朋友竟然是只狗狗。 萧子昂伸出手去摸了摸太子的头,“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拿出你太子爷的气势来。开阳,去叫门。” 得了萧子昂命令的开阳立刻走上前去奋力敲响了皇宫的大门,换做平时这已是藐视皇家的大不敬之罪,可就算是这样皇宫内此刻也毫无动静,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有意思。”萧子昂摸了摸下巴,指向矗立在不远处的登闻鼓,“去,敲鼓。” 开阳又立刻转向了登闻鼓走上前去用了十成的力气将鼓敲响,这下满帝京城都能听见了。徐闻站在皇极殿门口远远的眺望着宫门前的方向,徐皇后立在他身后,忧心忡忡的说:“哥哥,萧子昂都杀到宫门口了,你安排的。。。替身还没到呢?” 徐闻也有些烦躁,自从萧子昂开始上京算起,他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顺利的,如今连他最信任的韩放也靠不住了吗?正想着,突然有太监带着一个人过来,他抬眼一看正是他一直等待的韩放。 “怎么这么久才进宫?”徐闻忍不住埋怨了几句,韩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立刻解释道:“大公主的人马堵住了宫门,属下带着人绕了一大圈从西门进宫的。” “她带了多少人进京?” “没多少,估摸着有百人左右。” 百人?徐闻有些诧异,他还以为面对眼下这种情况萧子昂会选择将所有人马都带进宫来,以防自己落入下风,只带区区百人,她就不担心自己进不了宫门吗? 徐皇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机立断下令道:“赶紧派人去阻止她进宫!”徐闻抬手制止了她的举动,“只有萧子昂一个人?太子呢?” “属下并没有在那百人队伍中看见大公主,也未曾看见太子。”韩放实话实说,他心里也是一惊,国公爷这话难道说太子不在宫里?! 韩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韩放还不曾惊讶,徐皇后却差点没跳起来,“什么?哥哥你是说太子和萧子昂在一起?他不是被本宫围在东宫了吗?” “容慎都有法子从宫里往外头递消息,他自幼就长在宫里难道还不知道几个可以离开的法子?你还好意思说你围了他,也不派人看着,就这么笃定他会乖乖留在宫里等你杀了他?他只是年幼,不是蠢。” 徐闻对自己这个妹妹是彻底失望了,当年父母娇宠着她不曾让她接触过这些腌臜事,后来就算进了宫但上头有灵犀皇后压着,皇帝又爱重皇后后宫一片清明,就算有所算计也都小打小闹的不成气候。 等到徐皇后上位,又因为太子养在她膝下,明昭帝不爱进后宫,后宫里本就不多的女人更觉着没了念想连争都不争了。 “你派人把那群官员和他们的家眷分开押送到太极殿门前的广场上去。”徐闻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后宫里头的那些后妃、皇子公主什么的都带过来,我有用。”徐皇后被哥哥骂了一通这会儿还委屈的不行,可她明白自己没什么本事,想要让大皇子成功上位还得靠着哥哥也不敢反驳,转身走了。 等到徐皇后离开,徐闻才把一直默默站在韩放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叫到自己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像,确实像。若非轩儿那孩子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我也该认不出了。”韩放对于自己的易容术还是有些自得的,闻言也骄傲的点点头,“国公爷放心,属下特意交代了,就说是最近几日哭的厉害伤了嗓子,说不得话,如此一来就不会穿帮了。” 徐闻满意的点点头,“嗯,办的不错。等到大皇子登基,少不了你的好处。” 韩放笑了笑,却没接话。 好处?他现在已经不想着什么从龙之功了,那玩意就不是一般人够得着的。连太子都能弄丢了,可见是天老爷就没站在徐国公这头过。 徐闻不知道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在得知太子不在宫中之后,他就已经在盘算着怎么脱身了。在韩放看来,大皇子要想登基无外乎就两条路,一来是明昭帝留下了遗诏,越过太子传位于大皇子,二来就是由皇室宗亲领头,借口太子年幼,由更为年长已到婚龄的大皇子即位,避免主少国疑的局面。 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太子得明昭帝亲自教导,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导着太子帝王之道,更是亲手为其组建东宫班底。就连连中三元惊才绝艳的状元容慎都塞进了东宫的队伍里,更是让其做了太子的启蒙老师,建立了最深刻的联系。明昭帝又怎会放着用心栽培的继承人不选,越过他选仅仅是年长一些的长子呢? 第一条路行不通。 那第二条路呢?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安排汝阳长公主开这个口,可这些天无论徐皇后和徐国公怎么狂轰乱炸,对方就是不松口。除了汝阳长公主以外,帝京城里辈分最高的就是兴王,好巧不巧的人家还出京了,家里就剩了一个刚刚及冠的世子。 关了百官们好几天,其实这帮人的心思已经活络开了,这么些天,太子也没能露个面,徐国公把控了京城内外的局势,整个皇宫尽在掌控,明面上看着太子一党已经败了,大公主就算从千里之外赶回来也无济于事了。为了活命,这帮人没什么不能干的,已经有人私下找到徐国公投诚,只求保住家人一命。 可谁知道呢,一切都进入正轨的时候,最关键的主角大皇子跑了,不在京城。 偏偏萧子昂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比徐国公预想的回京时间快的多,他们这头才刚刚找到人,萧子昂都已经快杀到京城门口了。 韩放叹了口气,难怪之前在南城门处徐国公会急成那样了,面对这样一群拖后腿还异想天开的家人,确实让人着急。 徐皇后坐着凤辇摇摇晃晃的回到了皇极殿,让人把徐国公一行人接上了一同前往太极殿。 大周朝是在推翻了前朝的统治建立起来的,当时的大周百废待兴老祖宗就让人把主要的宫殿修了修就将就着住了。前朝的皇室投降的快皇宫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简单维护一下也能住人。 直到今天距离大周建国过去了快两百年了,仍旧是将这座前朝皇宫修修补补的继续用,一点兴建新的宫室的意思都没有。也正是因为大周皇室的简朴性子才给了容慎和太子机会,皇宫里别的没有,疏于维修的破墙破洞多得是。 容慎揣着手跟在方傲身边,同他低声说着什么,这一幕让徐国公心里一紧。对于他而言这无异于再一次遭到了背刺。方傲和容慎都是他的敌人,他的敌人结成了同盟走到一起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去,把方丞相叫来。”徐闻想了想还是让人把方傲叫到了跟前。方傲听说是徐闻找他,朝着容慎低声说道:“本相的诚意容大人应该有数了,还望在两位殿下面前替本相美言几句,事成之后再犒劳容大人。” “丞相慢走。”容慎看着方傲离开的背影,眼里笑意却不达眼底。方傲同徐闻相比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他是百官之首,是明昭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之光,虽然为相多年他自己也成了豪门,可他的存在就会让寒门充满希望,是明昭帝竖立起来的一枚旗帜,轻易动不得。 正因为如此,徐国公并没有多为难他,只是将他困在了宫里时时刻刻监视着。方傲不比容慎还身负武功,皇城内外有人手帮忙,方傲更多的是作为清流一派的首领代表着天下寒门的意志,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扶小太子上位,这样他才有机会继续稳坐丞相之位,和徐国公的目标背道而驰。 但他之所以到现在活着,也是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大周千千万万的读书人,徐国公只是想让自己的侄儿上位,不是想要推翻大周的统治,所以才对完全站在他对立面的丞相方傲一再忍让。 可现在,方傲和自己走到了一起,让徐国公有些坐不住了。 也是,从萧子昂离开西凤关开始,徐国公就仿佛犯了水逆一般事事不顺,如今再看到这一幕哪里还能坐得住? 容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等着吧,大礼还在后头。 第30章 螳螂捕蝉 面对容慎和方傲的勾结,徐闻有些头疼,他此刻是被架在了火上进退两难。等到方傲来到自己跟前,他也难得放下自己一品国公的架子同他攀谈了起来。 “方丞相最近辛苦了,乾清宫那边多亏了你啊。”徐闻看似随意的开口其实就是在试探方傲,方傲也不急着接招,反而说道:“哪里哪里,本相不过是为先帝尽做臣子的最后一点心意罢了,倒是国公爷您这些天为了维持京城内外的秩序成日在外忙碌,那才叫辛苦。” 徐闻心里一梗,这不是把他忙着争权夺利连先帝的身后事都不顾了拿到面上来说吗,这方傲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文人说话拐弯抹角怎么今日比他这个武将来的还要直接! 也就是方傲不知道罢了,若是知道指定要对其嗤之以鼻,都什么时候了还拐来拐去的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难得有机会当面讽刺徐国公若是对方听不懂那他岂不是白说了。 “咳咳,丞相说笑了。前几日同丞相说起的事情,丞相可有决断了?本公自认为比起那位年幼的太子来说,大皇子即位对大周好处更多些,本公甚至可以封你为侯,你觉得如何?”既然方傲不同他拐弯抹角的,他也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方傲眯起眼睛,对徐国公拱手道:“国公爷实在是难为本相了,皇室更替之事岂是本相一届臣子可以干涉的?”“大周少有文臣封侯的,丞相难道就不心动吗?”徐闻更进一步的试探道,他就不相信方傲会不动心。 大周宪法规定所有勋贵皆是三代过后逐级降爵承袭,除帝王亲自下旨恩典世袭罔替的除外,而这样的幸运儿从大周创立至今也不过两手之数,其中还有好几家因为在漫长的权力斗争路途中站错队选错边或是生出了些别的心思而被皇家直接连根拔起。传承到今天还能够接着世袭罔替的,满大周只剩了三家,顾时安家就是其中之一。 方傲看了徐闻一眼,要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但他有自知之明,他一个文臣,手上那点权利全是皇帝给的,明昭帝病重之时却并未同他多交代什么,反而是对容慎多有看重,容慎拥有的,就是他梦寐以求甚至不惜同徐闻合作操纵、控制储君也想要得到的。 那就是来自新君的信任和倚重。 这也是他为什么铤而走险选择同徐国公合作的原因,他太害怕了,害怕轻而易举的就丢掉了自己掌握了二十年的相权。 方家原本只是在乡下种田的泥腿子,举全家之力才供养出他这么一个读书人,好在他争气,虽不是什么连中三元的奇才,可也拿到了当年的状元,更因为当时的他一身傲骨满腔热血为了百姓,成为了明昭帝选中的人。 到如今也不过刚刚二十年。 方家的根基太浅,他早年间为了明昭帝在外奔波,对家中子女疏于管教,长子长女皆不成气候,后来他收用了明昭帝赐下来的如花美眷,生养了庶子庶女。多年前原配妻子病逝,他便娶了现在的妻子,乐宁侯的庶长女。乐宁侯不参与朝中事物,一心扑在经商上头,和南诏顾家一样是明昭帝私库的大管家深得皇帝信任,这门亲事还是明昭帝亲自保的煤。 即使是这样,京城众人谈论起方家的时候,说的也只是方傲一人,顺带着提一提他那深得皇帝信任的岳家。这样的家族,撑不起封侯拜相的荣耀来。所以方傲很早之前就将心思放在了教养孙子孙女身上,在他们长成之前替他们撑起一片天来。 见方傲久久没有说话,徐闻忍不住追问道:“丞相在犹豫什么?”方傲拱了拱手,“本相无意参与此事,还请国公爷另寻高明吧。”“为何?”徐闻有些惊讶,在这次进宫守灵之前,方傲还曾往外派过刺杀萧子昂的人手,怎么在宫里待了几天就看破一切不争不抢了呢?“难不成丞相就这么看好那个奶娃娃?” 方傲摇了摇头,“国公爷想岔了。本相此前同国公爷合作,确实有些别的心思在里头,方家根基太浅,撑不起封侯拜相的荣耀,还得本相撑在前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上位是否还会重用本相,本相并不确定因此内心惶恐,这才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同国公爷合作。 “我家孙儿今年已经十四,我的长子虽不成器但他这个孩子还算是有些读书做官的天赋,好生培养我方家也算是后继有人。 “即使本相不再得新君信任,可只要本相护着新君掌控朝堂,权力安稳过渡,看在先帝的份上,新君也不会太过为难本相。到那时,本相的孙子也该科举入仕了,本相腆着这张老脸替他求个职位便该退休享清福了。 “方家能够安稳传承下去,就是本相最大的心愿。” 在得知明昭帝驾崩前方傲的心思的确浮动的很,他害怕自己不再得新君信任,害怕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先帝老臣的自己会第一个被请出朝堂,他害怕在儿子不成器孙辈还未长大的当下就垮掉,方家失去了他的庇护会被打回原形,回到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靠天吃饭。 所以他极力维持自己清流之尊的体面,努力维持自己作为天下学子表率的形象。他本无意刺杀萧子昂,只是想阻拦她回京的脚步,因为他知道只要萧子昂带兵回到了京城,太子即位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了那时,他就没有价值了。 “你!方傲,是本公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两面三刀的小人!”徐闻着实没有想到方傲会这时候反咬自己一口,他本就一直担心方傲会反水,这才让方傲同他一起派人追杀萧子昂,这样一来方傲也脱不了手。 徐闻往前走了一步,同方傲之间的距离贴的很近,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难道方丞相就不怕你那位大公主知道追杀她的人里头也有你一份心意吗?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难道就容得下你?” 方傲直直地看着徐闻,对方的眼睛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癫狂,看来容慎说的没错,徐国公的心乱了。他想了想才说道:“大公主就算再恨本相又如何,一上来就杀了自己父皇用了二十年的老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就算她的名声不重要,难道太子的名声也不要了?” “好好好,好得很。你方傲,真是好得很啊!”徐闻咬着牙掐住了方傲的衣领,“那本公就让你看看,你背叛本公选择太子的下场。来人呐,把方丞相单独看管起来,禁止任何人同他接触!” 御林军很快上来,将方傲带走不知去向了何处。容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武艺高强方傲和徐闻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也知道此时此刻的徐闻已经彻底被激怒,在抵达太极殿前见到萧子昂的一瞬间他的怒火就会抵达顶峰,到时候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 萧子昂不知道宫里的情况,若是对此掉以轻心的话,很有可能会陷入被动。他得想个办法通知她才行,可是眼下四周都是徐闻的人,他要怎么做才能通知到对方呢。。。 思来想去容慎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默默地等着。 方傲被带走后一行人也抵达了太极殿前的广场,这里在场的人都极为熟悉。太极殿是大周历代皇帝举行早朝的地方,大周的规矩是三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小朝只有二品以上官员参加,大朝则是五品以上官员参加。同时太极殿前这个空旷的广场也是每年除夕天子赐宴的地方,凡事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和家眷都要进宫赴宴。 原本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落在这大殿前的广场上瞬间就变得渺小无比,徐闻一挥手,就有御林军上前来将他们押到了城墙之上。太极殿不远处就皇城的围墙,围墙外就是各部衙门的官署是官员们日常办公的地方,更是整个大周权力机器的运转中枢所在地,在往外便是偌大的帝京城。 此时此刻的萧子昂正坐在战马之上,拉开飞鸾弓架着赤羽箭对准了城楼之上的徐家的军旗,她冷笑一声示意自己怀里的小哭包太子好好看清楚,“这是你成为大周新君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这一箭,你自己来。” 太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扶着姐姐的手臂握住了眼前这张比他人还高的飞鸾弓,点点头,“孤知道了。”说完便接过了姐姐手里那支鲜红如血的赤羽箭。 “放。” 鲜红的赤羽箭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的命中了城楼之上的徐家军旗,这一幕让所有被徐国公押到城墙上的人都胆战心惊。有胆大的朝下一看,便发现是大公主萧子昂带着太子正立在宫门前,他们身后不过区区百人,顿时心如死灰。 百人,怎么和掌控了三万御林军的徐国公抗衡?太子殿下怕是凶多吉少了。 长达数天的跋涉,萧子昂终于在这一刻见到了徐国公徐闻,她有时候不禁想,什么样的人能养出珍珍那样单纯热烈的女孩呢?此刻她大概得到了答案,徐珍珍长成如今这样单纯热烈的性子同徐国公可能没有半分关系,徐珍珍的长姐那个名满京华却满肚子算计的才女或许更像徐国公一些。 “国公爷,好久不见。”萧子昂扶着太子坐好,手里的飞鸾弓却没放下,她从箭筒里又取了一支箭搭在弓上轻轻松松地将弓弦拉开瞄准城楼之上,“林志远说本宫冒充大公主,想来是他有眼无珠,国公爷总该认识本宫,不会不让本宫进宫的吧?” 徐闻身后是徐皇后和那个假冒的大皇子,还有被他押上城楼的文武百官,他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露怯,他往前一步,刚刚好能让萧子昂看见他却又不至于能一箭射中他,“大公主要进宫可以,你身后的人不行。” 徐闻的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百人队伍,军容齐整装备精良,哪里是日夜兼程赶路千里跋涉而来的样子。 萧子昂冷笑一声,“不行?本宫作为嫡公主,公主仪仗便是百人,这儿,不多不少刚刚好一百人,国公爷可要清点一下?”徐闻没说话,他知道,但他不想让萧子昂带人进宫。“如今宫内多事之秋,太子殿下也不知所踪却莫名出现你身边,实在是。。。蹊跷的很,公主若要进宫,便一人进来,若是非要带着人一起,就别怪本公不客气了。” “呵,本宫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萧子昂松开了弓弦,赤羽箭呼啸而去,击落了徐国公头上的金冠,冲势不见又将他身后徐皇后的发髻撞散才掉落了下来,“本宫再问你最后一次,开不开宫门。” 徐闻手里拿着自己的金冠,面容狰狞地看着城楼之下手握飞鸾弓的萧子昂,既然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齐射。”徐皇后没出声,她恼恨萧子昂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披头散发,更恼恨那个刚刚八岁的孩童抢了她儿子的储君之位,她甚至以默许的态度让御林军快些行动起来。 文武百官更加不敢说话,生怕就成了下一个被射成筛子的标靶。 御林军齐刷刷的站在城楼上手拿弓箭瞄准了城楼之下的太子和萧子昂,不少人的手都在颤抖,他们明明应该是保护对方的,此刻却将弓箭对准了他们宣誓效忠的人。 容慎悄无声息的挪到了徐国公身后,他看着被扶到一边整理仪容的徐皇后和一直默默跟随在她身边的大皇子,勾唇一笑,此刻的徐闻背后毫不设防,正是他的机会。 他弯下腰从靴筒里摸出了那把明昭帝送给他的削铁如泥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接近了徐国公,趁他不备匕首已经放到了他脖子上,“国公爷,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因为贴身藏着,匕首上还带着容慎的体温,略带一丝暖意的匕首此刻就放在自己脖子上,徐闻突然觉得务必的寒凉,他颤抖着手臂示意城墙上的御林军先把对着萧子昂太子的弓箭放下,颤颤巍巍的说道:“放下刀,我们有话好好说。。。” 第31章 黄雀在后 容慎笑了笑,“好说,先让大公主和太子殿下进来吧,您说是不是。”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徐国公是忙不迭的就答应了下来,“快,放他们进来。”整理好妆发的徐皇后扭头就看见了容慎手里的匕首放在了自己哥哥脖颈之上,更是吓得不轻,她一把抓住橙花的手,颤抖着站起来,“容慎!你胆敢带武器进宫,你安得什么心,难不成是想行刺吗?” 容慎扭头看她,又看了看徐国公,“看来你这妹妹是不想让你活啊。”说罢就让手中的匕首同徐国公的脖子更贴近了几分。 徐闻承认,他的确是小看了容慎,容慎自科举时起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善骑射不懂武功,前几年回京述职的时候见过几次他一直没能看出来容慎也是身负武功的人,直到今天容慎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并将匕首放在了他脖子上,他才意识到容慎的武功不在他之下,而且能够无声无息的接近一个在战场上拼杀过直觉过人的将军,容慎的武功很可能还在他之上。 “徐安然,你疯了吗?”徐国公恨不得敲开这个妹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眼看着自己都被人控制住了不安抚对方就算了,还出声挑衅是真不想让他活啊。 多年不曾有人直呼自己姓名的徐皇后也是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险些激怒了容慎,一看哥哥领口附近的衣物已经开始有血迹渗出更是心疼不已,“容大人莫冲动。。。” 一切发生的太快,被御林军控制着的文武百官一时间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徐国公就已经彻底落入了下风,方才还威风凛凛的让御林军将刀剑对着大公主,这会儿就忙不迭的将人请了进来,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汝阳长公主等一众宗亲却是喜笑颜开,她就知道容慎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此刻更是直接站出来说道:“徐国公年纪大了,说话做事难免不清醒,来人,将大公主和她手下的人都请进来。” 城墙上的御林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地不曾动弹,过了好半晌才有一个小队长站出来领了汝阳长公主的命令下了城楼,大开中门将萧子昂和太子并着她的公主仪仗一块放了进来。 容慎动了动手腕,一直举着这把匕首确实有些累,他想了想朝城楼底下喊了一声,“真金,真金在不在?”“属下在。”真金一听自家主子喊他的名字赶忙出声答应道。“上来,徐国公就交给你了。” 真金顺利的接过控制徐国公的重任,就看容慎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塞进了徐国公嘴里,徐国公一开始还强硬的不肯张嘴,容慎也不同他客气,直接握拳往徐国公的肚子上打了一拳,徐国公猝不及防之下猛地一张嘴就将药丸吞了下去。 “你。。你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徐国公咳嗽了好几下才顺过气来,又顾忌着脖子上那把一直未曾离开的匕首动作不敢太大,他拼命的活动着喉结,想将那枚药丸呕出来。 “没用的,天机阁出品必属精品。那掌柜的可说了,这玩意入口即化。”容慎揉了揉自己酸疼的手腕,冲徐国公笑了笑,“国公爷好歹也是大周正一品勋贵,是北疆二十万兵马的主帅,一直拿匕首威胁您多不体面,还是毒药好些。” “毒药!?”徐国公差点没能稳住自己的身子,说好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呢?说好的大战一场你死我活呢?背后搞偷袭就算了,直接上毒药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公德心了! 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汝阳长公主都想要仰天大笑了,合着徐国公和徐皇后劳心劳力的又是关押文武百官又是控制京城内外的还不如人家一颗毒药见效快,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又是天机阁。。。 徐国公呕了半天没能将毒药呕出来,却吐出了一地的酸水,他最近几天一直忙于奔波未曾安心用过饭食肚子里没什么东西,此刻也没东西可吐。见徐国公这副做派,真金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生怕徐国公的呕吐物沾到自己的鞋子。 吐了半天也吐不出东西的徐国公扶着城墙站起来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直默默盯着他的年轻人是直接从城墙下头上来的,这轻功。。。该不会又是个高手吧?容慎自己武功就不弱,身边竟然还有此等高手回护? 徐国公面色不停地变换,一旁的汝阳长公主却如同没看见一样,“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本宫就擅做主张了,大家都移步太极殿坐下来慢慢谈吧。”徐皇后根本来不及反对就被人架着离开了,御林军不是傻子,他们才不想跟着徐国公一条道走到黑。 文武百官也在这一刻恢复了自由,众人纷纷找到了自己的家眷,再三确认彼此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跟着宗亲们去往了太极殿。 徐国公被容慎和真金一左一右的亲自护送着离开了城楼上,容慎突然想起了什么四处张望着,“他的幕僚不见了,派人去找。” “是。属下这就安排。”真金吹了个口哨,很快从城楼下头上来了一个飞鸾军的小姑娘跑到他面前,“大人有何吩咐?”真金连忙将容慎方才的交代说给她听,小姑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属下会告知公主殿下的,告辞。” 这一幕更是让徐闻看得心惊,这个叫真金的竟然是萧子昂的人?否则他如何能够指挥飞鸾军的人,难不成此人也是七星之一? 徐闻勉力收起内心的惊讶却仍然被容慎看在了眼里,通过真金来调动飞鸾军的人定然就会想现在这样引起他人的无限遐想,猜测他和萧子昂的之间的关系。如今他不方便暴露身份需要仰仗萧子昂来保护,容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怪父亲整日跟在母亲后头乐此不疲的,有软饭吃谁乐意啃那硬骨头。 容慎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更是直接刺激到了徐闻脆弱的神经,他承认面对容慎的时候他轻敌了,但着实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留下容慎不仅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帮助反而还把性命交到了对方手里,徐闻那叫一个悔不当初啊。 徐闻收敛住心神再一次开口问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玩意?”容慎一挑眉,“哎呀,没告诉你吗?这可是我花重金从天机阁买来的,叫什么。。。美人醉,那掌柜说的天花乱坠的收了我五百两黄金呢。” 美人醉。。。天机阁。。。徐闻眼里闪烁着不明意义的光芒,容慎看在眼里却没说话,他知道徐闻打的什么主意,开口说道:“国公爷若是没旁的事情了,就请移步太极殿吧,总不好让宗亲们久等。” 真金趁着徐闻不注意又拿着淬了软筋散的银针扎了他一下,原本徐闻还在暗中运气想趁容慎不备也搞一会偷袭重新将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他哪里想到这个走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下手这么黑,竟然趁着他低头走下楼梯的功夫往他后脖颈来了一针。 容慎给真金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真金嘿嘿傻笑着挠头,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来自主子的夸奖。他们主仆两高兴了,感受到自己浑身乏力连半点内力也提不起来的徐国公是彻底的绝望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他盯着容慎的背影眼里是止不住的阴险和狠毒。 到了太极殿内,宫女太监们在汝阳长公主的指挥下已经按照往日里举办宴会时的座次将文武百官和勋贵宗亲们安排好了,按照官职大小爵位高低排序井然有序的坐在大殿内,徐皇后虽然仍旧坐在皇后凤座上却一脸的衰败,头上的金钗也丢了。那个假冒的大皇子仍跟在她身后,脸上却是止不住的惶恐不安,橙花抓住他的手臂逼他镇定下来。 萧子昂不紧不慢的走进来,殿内众人瞬间站起来齐刷刷的看向她所在的位置,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小哭包。你是大周的太子,拿出你的气势来。” 太子努力的挺起自己的小胸脯,昂首挺胸的走在前头,他绷着一张小脸严肃认真的打量着殿内的每一个人,小小的人儿似乎在这一瞬间长大了。萧子昂等他走出了几步之后才缓缓抬脚走进殿内,她的一举一动都清楚的说明了,就算是她这个手握重兵的大公主也以小太子为尊。 有资格进宫为先帝哭灵守夜的都是大周的重臣,每一个都是人精,又岂会看不明白萧子昂的用意,他们此刻更是毫不犹豫的跪下高呼太子千岁,直到太子小小的身子在那最上首的龙椅上坐稳了,才敢站起身来。 有眼力劲的太监动作麻利的替萧子昂搬来一把椅子就放在龙椅下方,伺候着这位尊贵的公主落座。 萧子昂一个眼神扫过去,真金便立刻十分上道的在徐国公膝弯处踢了一脚让跪在了地上,徐国公此刻已经是浑身松软无力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而坐在上首的徐皇后也是满脸的灰败,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沮丧在心头徘徊。 见殿内众人都安静下来了,萧子昂才开口说道:“先帝驾崩,本宫身为嫡出公主身在边疆无法及时赶回,未能在先帝灵前尽孝实属遗憾。但今日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处置徐国公。” “徐国公,你身为雪狼关守将无诏返回京城,越俎代庖掌控御林军阻止本宫进入皇宫,限制文武百官人身自由,该当何罪。”萧子昂没提南城门的事,自然也就不会提起崔也先的旧部私自调动军队的事情来。 徐闻想要扶持大皇子上位的事他留了个心眼一直不曾明言,朝中众人一直都是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朦胧之间,于此事上抓不到什么把柄,但徐闻无诏回京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他亲妹妹贵为皇后也无法洗白这一点。 萧子昂不想在此时就对徐闻赶尽杀绝,尤其是他手里还有雪狼关二十万兵马的时候,至少在找到能够接替他守住雪狼关的人之前不行。 徐闻突然抬起头来盯着萧子昂,他似乎察觉到了萧子昂的意图,嘴角一咧笑道:“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萧子昂眯了眯眼睛,“既然如此,交出兵权或卸下国公一衔,你选一个吧。” 这头徐闻还没说话,边上的徐皇后先坐不住了,在她看来,兵权和国公头衔徐家是一个都不能丢的。没了兵权,徐国公府就是纸糊的老虎一撕就碎,没了国公头衔,他们同京城中的普通世家又有什么区别。 “不行!简直欺人太甚!”徐皇后站起来大声斥责道,“朝堂之上哪有你一个女儿家做主的份!既然回来了,就去给先帝守灵吧,这里的事儿不用你管。” “皇后娘娘,这里似乎更没有你说话的份。”萧子昂不紧不慢的怼了回去,“边将无诏回京是重罪,大周律有明文规定,夷三族。本宫不仅没要了他的命,还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知这欺人太甚是从何而来?皇后娘娘给本宫解释一下如何?” 后宫不得干政。 这是百年前大周立国时就有的规矩。虽然不断的有后妃越过这条红线企图操控朝局,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插手。汝阳长公主等一众宗亲看着徐皇后的眼神是越发的不满,旁人不知道内情的或许不明白徐皇后跳脚的原因,但他们这些一开始就被困在宫内的人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徐皇后同徐国公勾结将守卫皇城的御林军的管辖权给了出去,又纵着对方一步步的掌控了京城内外的局势,试图在萧子昂回京之前将整个京城变成一座孤岛以此来逼迫他们就范,最终点头同意扶持大皇子上位。 徐皇后被萧子昂怼的哑口无言,萧子昂开口处置徐国公时太子一言不发的坐在她身后,还好整以暇的捏着萧子昂垂落在地上的衣带把玩,丝毫没有插嘴的意思,太子的态度很明显,萧子昂就是他的代言人。 不再理会愚蠢的徐皇后,萧子昂重新将视线投向了跪在地上的徐国公,“怎么样,选好了吗?若下不了决心,就由本宫来帮你选。夷三族,如何?” 徐闻冷笑一声,“不劳烦大公主殿下,本。。。本将还年轻,再挣个国公回来也就是了。” 萧子昂拍了拍手,笑道:“好志气,就是不知道沃翰汗国肯不肯给你这个机会了。来人,将徐将军送回徐府,把徐府那些越制的东西都撤掉收归国有,顺便帮徐将军换一块牌匾。” 从今以后,京城再无徐国公。 第32章 新帝登基 在徐闻选择了兵权放弃京中徐家的一瞬间,徐皇后就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到了这个地步她似乎才明白,他们此前的种种谋划都已成空,在所谓的大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萧子昂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这两兄妹的脸色,看着他们一脸灰败她就开心,她将视线转移到徐皇后身后那个假的大皇子身上,不由得冷笑,徐闻倒是好胆色,敢找人来冒充皇子。但现在不是同他计较这个事情的时候,处置徐家比较重要。 “先帝已仙去多日,而新君却一直没有登基,汝阳姑姑现在是皇室辈分最高的人,由她来主持新君登基的仪式,诸位没有意见吧?”萧子昂笑吟吟的坐在那儿,话语里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坚持,她没有在场众人任何旁的选择,她带来的一百人手持刀剑守在太极殿门前,冰冷的刀光在逼迫每一个人赞同她的决定。 徐闻刚丢了国公的头衔,如今又是戴罪之身按理来说此刻的太极殿是没有他说话的份的,他使了个眼色给徐皇后,示意她开口阻止萧子昂。徐皇后在哥哥的目光中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敢开口。 徐闻感觉很是失望,可他也不敢再在这个关口触怒萧子昂,也只能选择沉默。 大殿内无人敢开口,萧子昂表示很满意,起身将汝阳长公主迎到正中,将主持大局的权利交给了对方,自己则一甩袍袖站到了太子身后轻轻推了他一下,“太子爷,哦,不,皇上,接受百官朝拜吧。” 宫人们按照汝阳长公主的吩咐行动了起来,由于先帝驾崩的过于匆忙,先前皇宫内外都在徐家的掌控之下,徐家压根没想过让太子活着,更加不会有人准备太子登基后所穿的衣物,反倒是给大皇子准备齐全了。 当萧子昂看到太监们端上来的冠冕、龙袍、玉带、玉佩等都是按着萧子轩的尺寸预备的时,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朝着站在徐皇后身后的假大皇子说道:“哟,这衣裳尺寸倒是和大弟的尺寸比较合适啊,干脆,给子轩穿得了。” 徐皇后知道自己身后这个是假的,生怕被萧子昂看穿再给自家安一个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赶忙摇了摇头说:“不了,轩儿又不是新君,他穿算怎么回事。想来是宫人偷懒,衣裳尺寸弄错了,回头本宫定要重重责罚他们。” 萧子昂冷笑一声,“呵,是吗?这种没有分寸的宫人,杀了得了,省得还要浪费米面养他。”说完冰冷的眼神朝着底下的太监们扫过去,见他们个个两股战战也知道他们应当是无辜的,也懒得在这会儿大开杀戒,“伺候太子更衣吧。” 高福带着太子去了偏殿更衣,萧子昂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看着汝阳长公主安排新帝登基的琐事,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汝阳长公主朝她示意可以开始了,高福也带着换上明黄龙袍的太子回到了太极殿内。 原本按着萧子轩的身量制作的龙袍穿在年仅八岁的太子身上过于宽大,若不是高福一直替他拖着衣摆,他早就踩住自己的衣角摔倒了。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姐姐身边,太子握住了萧子昂的手,“长姐。” 萧子昂一把将太子抱到御辇上,扶着他坐好,跟着一块走出了太极殿,走到了已经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面前,又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上了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小然,从今天起,你就是大周的新君了。你容师傅会尽心教导和辅佐于你,帮助你做一个好皇帝,无论何事,你可以多问问他的意见,当然你要有你自己的判断。错了不要紧,改正便是,不能因为害怕出错而拒绝做决定。 “大周亿万百姓的生计都系于你一人之手,你的每一步都将影响这个王朝的所有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份责任很重,所以你要好好学习,要对每一个相信你能够做一个好皇帝的人负责。 “大胆的往前走,抬起头来,让文武百官好生看着,你是他们的帝王,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倚仗的君主。姐姐就在你身后,不要怕。” 萧子昂摸了摸太子的头,又推了他一把,“去吧。” 容慎就站在高台上等他,他作为太子的师傅,又是先帝的托孤重臣和六部尚书等一众一品大员一起站在那里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一步步朝他们走来,那个一手将他扶上来的女子就静静地站在高台之下抬头仰望着他们。 他走上前去牵住太子的手,轻声问道:“殿下可有想过要用什么年号?”小太子摇了摇头,“没有,老师有好的建议吗?”容慎笑着摇了摇头,“一位帝王的年号往往是其最大的夙愿的代表,眼下还有时间,殿下可以好好想想。” 容慎和太子的亲密众人都看在眼里,也都知道容慎即将取代方傲成为新一任的丞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匆忙之下准备的登基仪式并不算完美,不过萧子昂并不在意,灵前登基本就是权宜之计,虽然因为徐闻的谋划拖了好些天才举行,但并不影响将来萧子然亲政时再举办一次隆重的仪式。 萧子昂和站在高台上的容慎对视一眼,从容慎入京开始他们便各自忙碌着,虽然默契十足的里应外合解决了京城的困境,但萧子昂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掌控朝政才是一场硬仗,或许说这场登基大典就是点燃战争的烽火。 仪式按部就班的进行,可徐闻还是不死心,如今皇位是没指望了,可顾命大臣的位置不能丢,他朝自己的弟弟使了个眼色,这位在朝中一向低调的户部尚书开口了,“大公主殿下,虽说太子殿下登基名正言顺,可毕竟太子年幼一时无法亲政,不知先帝驾崩前可有留下遗诏确定顾命大臣的人选?” 徐祥的话让萧子昂原本就没有完全放松的神经一瞬间紧绷了起来,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来了。 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第一个开口的不是以掌控相权为谋生手段的方傲而是素来低调的徐祥。萧子昂转过身来看着他,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来自于他的长兄徐闻的授意,见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高台上的大臣们都将视线投向了她,她也没打算继续隐瞒了。 “既然徐尚书有疑问,那就请先帝遗诏吧。先帝早有言在先,若他驾崩,遗诏就留在皇极殿正殿最中间的房梁之上,还有请方丞相及六部尚书共同前去,彼此之间也好做个见证。摇光,你身手好,同诸位大人同去。” 萧子昂说着又转过身来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汝阳长公主,“劳烦汝阳姑姑作为宗室代表同几位大人一起,本宫和太子殿下在这里等诸位回来。” 兴王不在,皇室里辈分最高的就是汝阳长公主,由她领头最合适不过,萧子昂知道自己这个姑姑是有些小心思的,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算拎得清,她自己不方便出面,由汝阳长公主代替倒也合适。 容慎揣着手站在姐弟二人身后,他旗帜鲜明的支持着这姐弟俩也让徐家兄妹一阵心梗。徐皇后尤其恼火,她一开始就不看好兄长拉拢容慎,结果却无一人听她的,眼下倒好,费尽心思拉拢不成就算了还往自家地盘扎了一颗最硬的钉子。 徐祥低垂着眼跟在前往皇极殿的队伍最后,他身上留着徐家的血,无论是新君还是手握重权的大公主都不会信任他,但他却不得不努力的赢得对方的信任,徐国公安逸太久已经不配执掌徐家权柄了。 方傲带着人缓步走进了皇极殿,在正殿房梁下站好之后众人纷纷抬头向上看去,之间那有着成年男子腰身一般粗的房梁之上隐约能得见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上头还有着繁复的花纹,想来应该就是萧子昂所说的那个藏有遗诏的盒子了。 方傲朝摇光一拱手,沉声说道:“房梁之上的确是有盒子的,接下来的事就有劳摇光侍卫了。”摇光点点头,来之前殿下就说了尽量配合他们,此刻自然就不会拒绝,轻身一跃就跳到了高高的房梁之上将盒子拿在了手里之后,又迅速的交到了方傲手里。 “幸不辱命。”说完摇光就默默退到了一旁。入宫时萧子昂就曾特意交代过她,务必要盯紧了前来拿遗诏的大臣们。徐祥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的紧紧的,他被这个叫做摇光的女人直接挤到了最外围,被站在身前的刑部、兵部尚书挡的死死的,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难不成还能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强行改变遗诏的内容吗! 摇光勾了勾嘴唇,就是故意的又怎样,若非太子年幼朝堂动荡对其不利,殿下又岂会善罢甘休,你们徐家人就不该还站在朝堂上。 方傲接过摇光递过来的木盒,仔细打量了一下,上面雕刻极为精美的龙纹和祥云盒子周围还糊上了一圈封条,同每次科举时封卷一样,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封条上的自己出自何人。他朝周围的同僚点点头,“是先帝的手迹没错,拿回太极殿再拆开吧。” 汝阳长公主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最后说道:“既然诸位臣工确定了这的确是先帝的手迹,那么就请方丞相护送着这盒子回到太极殿去吧。这其中路途就不再假手于人了。”方傲明白汝阳长公主在担心什么,他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不曾说话的徐祥,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还请长公主放心。” 于是乎,方傲就这么捧着这个从房梁之上拿下来的木盒一步一步的重新回到太极殿前的广场上,进入到大众的视线当中。被飞鸾军控制住的徐闻也奋力撑起上半身抬头望去,尽管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可还是奢望那份遗诏上所书写的内容能够如他所愿。 开阳冷笑一声一拳击打在了他的脊骨上,“徐将军,好好呆着吧,那上头没你的事了。”徐闻疼的弯成了一个虾米,冷汗直流,他想要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如同被人扼住了一般,只能发出细碎的呻吟。 “还国公呢,连咱们军中的小姑娘都不如。”开阳打量了他一眼,吩咐道:“再多派几个人看住他,免得他临死挣扎闹出乱子。”开阳的担心并不多余,她见过太多假意投降然后让人放松警惕后给予致命一击的人。 高台之下的热闹萧子昂是看不见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领头的汝阳长公主点头,让人给她抬来了一张椅子,“姑姑辛苦了,先坐吧。接下来就有劳方丞相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宣读先帝遗诏吧。” 方傲点了点头,从萧子昂处置徐闻的态度上来看对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开杀戒引起朝堂动荡,他周身也就放松下来了,“好的,还请两位殿下稍等。” 萧子然也紧张了起来,他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袖,他害怕打开盒子之后父皇留下的遗诏上继位人写的不是他的名字,失去储君身份失去继承资格的他就再也无法保护姐姐了。萧子昂拍了拍他的脑袋,鼓励道:“别怕,去你容师傅那里,你是大周未来的新君,把背挺直了。” 容慎站在方傲身后,亲眼看着对方将盒子打开后从里头取出一份明黄的卷轴,卷轴上还有他当时替明昭帝书写遗诏时故意滴落的墨迹,他冲小太子点点头,表示一切正常没有以外,上前牵过他的手,将他带领到了龙椅之上扶着他坐好,“一切有我和大公主在,无需担心。” 方傲缓缓展开手里的卷轴,当他看清卷轴的内容时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不住的感慨徐闻的败落真的怪不得任何人,只要大公主不死,他就不可能赢。 “那么接下来就由老夫代为宣读先帝遗诏,众卿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十六即位在位二十四年,于大周风雨飘摇之际力挽狂澜,除贪腐、兴科举、开边榷兴商贸,不敢自言英明之君主只求不愧百姓不愧我大周先祖。朕一生子嗣不丰,唯三子长成,思虑再三,朕决意将皇位传于太子萧子然,于朕百年后登基即位。 太子年幼,亲政之前朝政由辅政大臣共同商榷,封方傲、容慎、杭熠明(都察院)、卢明安(工部)、刘安良(兵部)、陈雪齐(刑部)、梁金然(吏部)、冯宗致(礼部)、徐祥(户部)为辅政大臣,共理朝政。 封大公主萧子昂为摄政长公主,垂帘听政。 封皇后徐氏为太后,赐号慈安,迁居慈宁宫。 钦此。” 第33章 封赏 摄政长公主。 整个太极殿一片哗然,却无人敢出言反对。这位年幼的新君本就是这位大公主一手扶持起来的,若无大公主的扶持和帮助他甚至难以在先帝驾崩后的那几日躲过徐国公的搜捕。尽管整个封号极为出格,可百官知道,在新君出生之前先帝一直将这位大公主当做储君来培养,若非灵犀皇后最后生出了嫡子,否则继位的就是这位大公主了。 比起迎来大周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他们宁愿这位做摄政公主,因为不管怎么样等到皇帝亲政,摄政的权柄就会被收回,也就无需担心他们的权势地位被挑衅。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除了明昭帝用了近二十年的老臣方傲和六部尚书之外,还有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也赫然在列那就是大理寺卿容慎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杭熠明更是位列六部尚书之前,仅次于丞相方傲。 容慎作为太子少傅,是未来的帝师,新君有他一手教导,辅政大臣有他的一席之地可以理解,但杭熠明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此时此刻也只是个都察院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御史而已,怎么就一步登天直接成了左都御史还位列辅政大臣之列了呢? 太子,哦,现在该称呼他为皇上了,此刻也很疑惑他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位杭熠明,悄悄扯了扯容慎的衣袖,“师傅,你认识他吗?” “认识,杭大人为人严谨认真从不徇私枉法,判案公正严明在百姓心中是为难得的青天大老爷。下官在公务上同杭大人时有交流,很是佩服他的人品。”容慎笑着回答道,他同杭熠是同科进士,原本的情分就比旁人深厚些,自杭熠明进入都察院后两人便刻意保持了距离,但两人一人在大理寺一人在都察院难免在工作上会有接触,因此也无人怀疑他们之间早有私交。 小皇帝点了点头,“哦,容师傅既然这么说那这位杭大人想来必然是有其独特之处。您难得夸一个人,父皇更是直接将他提拔到了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可见其能力父皇都是认可的。只是原来的左都御史该怎么办?” 容慎笑了笑,“皇上认为该安排他去哪里呢?”小皇帝皱着眉,他之前虽然总跟在父皇身边处理政务但从未处理过官员的调遣任命,这对于他来说还有点难。容慎看着皱眉的小皇帝突然就觉得有些可爱,“皇上无需太过担忧,前任的左都御史已经年近花甲,本就到了该致仕的年纪。皇上不妨先问问他的意见,若他有意继续为朝廷效力便再安排别的官职给他,若他只想回家颐养天年,便安排他体面致仕就是了。” 对于容慎的说法小皇帝不置可否,他见过这位左都御史,胡子都白了,确实年纪很大的样子,所幸这件事也不着急可以之后再处理,到时候就让长姐去头疼好了。 对于摄政长公主的任命,萧子昂没意见,新帝没意见,诸位辅政大臣不敢有意见,底下的文武百官自然也选择了沉默,唯独被册封为太后的徐氏瞠目结舌之下几近疯狂。她站起身四处搜寻自己长兄的身影,却遍寻不见,得到萧子昂授意的宫女一把将她按回了椅子上,制止了她疯狂的举动。 她们不是很理解,明明大公主和皇上都已经放过他们了,还作什么妖,生怕人家想不起来你们之前想干什么吗? 仪式结束,被囚禁在宫内好些天的文武百官终于可以各自回府,徐太后也被押回了她的宫殿之中,太极殿前的喧嚣仿佛在顷刻之间就结束了。 “方丞相,今夜新皇登基事务繁杂,本宫无法顾忌前朝,就交于诸位大人打理了,还请诸位在宫中歇息一晚,明日便即刻开始处理先帝驾崩后遗留下来的政务,三日后进行早朝,商议新帝登基后的诸多事宜,还请诸位先行商议一番。 本宫作为摄政长公主,希望能够跟诸位通力合作共同努力,让皇上将来亲政接手的是一个政治清明国泰民安的大周,而不是乱局丛生乌烟瘴气的大周,还望各位谨记于心。” 萧子昂坐上软轿带着小皇帝先一步返回了后宫,留下了方傲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方傲开口说话了,“走吧,诸位。时候不早了,再不休息,就得熬个通宵了。老夫这把老骨头可撑不住。” 方傲一开口,卢明安等人也只能点点头跟着一块离开了。反倒是容慎停在了原地看着匆匆赶来的杭熠明和仍站在原地的汝阳长公主。杭熠明同他打了个招呼,他之前一直呆在都察院审查案卷,先帝驾崩时没能及时入宫替先帝守灵,反而是逃过了一劫,此刻也是听闻了先帝遗诏的内容后匆匆从宫外赶来。 “汝阳殿下,辛苦多日了,还请先行回府休息吧。”容慎看着站在太极殿门口喘气的杭熠明,又看了看汝阳长公主,“您之前对太子殿下的帮助和牵挂,瑾之都看在眼里,若有合适的时机,会在摄政长公主面前替您美言几句的。” 汝阳长公主回过神来,打量着他,“你当真知道本宫想要什么吗?” “无非就是权势与财富罢了。汝阳殿下,您的心思不难猜,但也请您想一想,大公主和太子殿下当真需要依靠您才能有眼下这个局面吗?恕我直言,您的帮助,可有可无,您的作用,聊胜于无。” 汝阳长公主被容慎的话击中内心的不安,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维持住身形,“你。。。你简直大逆不道!若非本宫帮助扶持,你在这宫中要如何行事!若非本宫护持,那帮官员的家眷早就被徐闻杀了,那帮墙头草能坚持到她萧子昂回来吗?” 容慎见杭熠明已经喘过气来正在站在不远处等他,也懒得同汝阳长公主废话,“若汝阳殿下觉得大公主是你可以掌控随意拿捏的人那不妨去试一试,看看最终的结果如何。您别忘了,宗室里还有个兴王殿下,就算没有您,宗室也乱不了。” 说完,容慎也懒得再看她一眼,快步走下高台同杭熠明站在了一起,“你倒是运气好,躲过一劫。”杭熠明抬头看了一眼仍站在高台上没有动静的汝阳长公主,“这位殿下从前到看不出是个心大的。” 容慎揣着手往前走,“先帝自幼便同她亲近,这些年也看在她的面子上给了驸马不小的权柄,再加上两位殿下年幼,她想得多些也很正常。但有句话她其实没说错,如果没有她在前头顶着,那帮墙头草还真不一定能坚持到大殿下回来。” “其实我有打听到消息,就在前一天,有不少官员已经撑不住投靠了徐闻,如果不是大殿下回来的快,打了徐闻一个措手不及,再拖下去。。。事情的发展就不受我控制了。”容慎回过头去发现驸马爷钱博雅正扶着自己的妻子离开,“大殿下知道她帮了大忙,也承这个情,否则也不会让她一个女人来主持新帝的登基仪式,只是可惜啊。。。” 杭熠明有些不解,也见不得容慎说话只说一半追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她不懂,皇帝给你的,才是你的。” 两人一路同行到了皇极殿门前,小皇帝已经被宫人带下去休息了,灯火通明的皇极殿正殿里,萧子昂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见是他们两个,招了招手,“进来吧,方丞相他们已经去休息了。杭大人,都察院之前积压的公文就拜托你了。” 杭熠明不置可否,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思绪还乱着,忙会儿公务也有助于他理清思绪,朝萧子昂行礼后就坐到了一旁的桌案后帮着处理。容慎朝萧子昂行礼道:“殿下无需操心前朝公务,但有一事必须要殿下做主。那就是诸位皇子公主还有后妃的分封,以及慈安太后的处置。” 萧子昂长叹一声,“我知道,不然你以为你们俩进门前我在愁什么。后妃还好说,未曾生育的都送去行宫养老就是,生育过子女的愿意跟着孩子出宫养老就接出去颐养天年,我也少养些闲人在宫里,还得给他们配足宫女太监那又是一大笔开销。” “殿下可是在犹豫几位皇子的分封?”容慎替萧子昂到了一杯茶,他低沉醇厚的嗓音极大的抚平了萧子昂的不安,她点了点头,“父皇子嗣不丰,长大成人的皇子就那么几个,除了萧子轩萧子渊之外就只剩一个今年都还没满两周岁的萧子良,那个都还没序齿呢让我怎么封。” “封的贫瘠偏远,世人要说我苛待兄弟,封的富饶了,我自己心里又不安,小哭包亲政还有那么多年,等他长大了,这几个心也养大了,得不偿失。”萧子昂看了看自己桌上的大周地图,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来回画了几个圈,却始终定不下来。 一旁看奏折的杭熠明接了话茬,“几位殿下都年轻,便都留在京城吧,在您眼皮底下他们也翻不出大的风浪。封地再好也比不得帝京繁华,大皇子二皇子也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封地女子再优秀眼界也有限,估摸着就算分封也想着在京城娶妻,倒不如都留在这儿,将来皇上亲政再谈分封之事。” 容慎也点点头,表示赞同杭熠明的说法,“皇上只有这么几个兄弟,都打发出去了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再者说皇上年幼,朝堂之上仅凭您一人之力难免有顾不过来的地方,这几位都是皇上的骨肉兄弟,想来要比旁人更贴心一些。当然,徐家所出的那位,给个富贵闲职养着就是,若他自己坐不住非要闹些事出来,您才有收拾他的理由不是。” 徐家闹这一场最聪明的地方莫过于没有将大皇子抬到明面上来,一应事情都是有徐闻出面暗地里进行的,哪怕是容慎在这事上也抓不到徐家什么太过于明显的把柄,虽然大家心知肚明的知道徐家所求何事,但没人敢宣之于口。 这也造成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那就是萧子昂明知道徐家上下图谋不轨,甚至试图颠倒朝纲废除储君扶大皇子上位,可知道归知道却抓不住任何证据,只能以徐闻私自回京操控禁卫军以下犯上的罪名扒了他的国公头衔。 其实如果不是徐闻知道最后一刻都抱着想要逼迫萧子昂只身进宫好找机会杀了她的心思,从而极力阻止她带队入宫,萧子昂也无法撤掉他的国公头衔。如今徐闻已经被看管起来,徐太后得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封号一辈子都要在萧子昂兄妹俩手底下讨生活。 容慎看她脸色不算太好,便想要劝她去休息,她摇了摇头说道:“歇不了,崔也先的旧部这回帮了大忙,若不是他们反水控制住了禁卫军,徐闻不会败的那么彻底。这些人的封赏也得我亲自斟酌。” 听她这么说容慎也不好再劝,只能说道:“既如此,就有劳殿下了。旁的事物下官同杭大人来处理就好,您不用操心。” “恩,多谢容大人。”萧子昂听出了容慎话语里的疏离,又想到杭熠明还在屋子里也不好同容慎再继续商量下去,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后看着纸上长长的名单发愁。崔也先的旧部其实好处理,领头的几个她认识,原先崔也先还在的时候就曾同她提起过有机会可以将他们安排去边疆镇守关隘,一来给他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二来也算是为国家培养几个得用的将领。 正好她带队离开西凤关之后西凤关如今由天枢暂时管着,天枢迟早要回到她身边来,崔也先离去这些人没了庇护又经过新帝登基这一回,纷纷转投她麾下正好可以安排去西凤关。北疆那边徐闻暂时不会放手,但可以借着这次的机会将其中几个关键职位安上她的人手,在徐闻的势力范围内狠狠扎下几颗钉子。 萧子昂陷入了思考,容慎悄无声意的退到一旁吩咐宫女给几人准备些好克化的食物冲做夜宵,才回到殿内坐到了杭熠明对面同他一起处理起了此前积压下来的公务。两人都是从科举一途入仕,先翰林后六部轮转过一番才到了如今的职位上,临时处理一下其他部门的基础公务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34章 大赦天下 天刚蒙蒙亮,方傲等人就已经来到皇极殿正殿中了,看着杭熠明和容慎二人还在桌前奋笔疾书也不得不感慨,年轻人就是体力好。容慎见六部尚书来了,也不客气,当即就把手里的公文推了出去,“下官同杭大人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是将六部的公文都梳理了一遍,一些基础性的事务我二人就越俎代庖了,还望各位大人不要介意。剩下的都是一些紧急公务,需要诸位尚书大人处理的都在桌上了,还请诸位在殿下来之前处理好。” 卢明安刘安良等人哪里敢有什么意见,昨夜萧子昂在皇极殿陪着这两人忙活了大半夜,他们来之前才刚刚离开去偏殿小憩一会儿,他们这帮老骨头得了便宜休息了几个时辰已经是特殊关照了,此时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方傲带头找地方坐下开始处理公务,容慎和杭熠明得以喘息,也去往了偏殿找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小憩。直到天光大亮,在另一间偏殿休息的萧子昂醒来,传召他们前去正殿,两人才缓过神来,由小太监伺候着洗了脸前去面见新君和长公主。 萧子昂见人到齐了,就拿出了拟好的圣旨大致念出了圣旨上的内容同众人商议,尽管昨夜容慎和杭熠明已经知道了圣旨上所写的内容,但听完还是忍不住皱眉思考其可行性。 后妃们都是在原本的位份上往上抬了一级,两位成年皇子皆封王但未曾给予封地,只是京中赏了两座王府。先帝只有萧子昂和萧雅婷两位公主,萧子昂作为摄政长公主其实已经不需要封号了,只二公主萧雅婷被赐号康宁公主。 小皇帝姗姗来迟,揉着眼睛哈欠连天的坐在龙椅上旁听,“怎么不给长姐准备封号?”萧子昂笑着摸摸他的头,“我已是摄政长公主要封号来做什么。”小皇帝撇撇嘴,“那不行,总不能老喊你摄政长公主吧,孤。。朕觉得武安这一封号就很适合长姐。” 武安这个封号是武将们封侯拜相的最高追求,莫说大周建国近两百年没有人有资格受封这一称号,就连前朝也是没有的。方傲面色有些难看,小皇帝如此依赖和信任这位长姐,最后会不会又出一个牝鸡司晨的祸害吧? 但方傲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保住方家传承此刻也不敢直接同萧子昂唱反调,只是一直在思考如何让小皇帝打消这个念头,为萧子昂换一个封号。 萧子昂哈哈笑道:“好小子,你可知道这封号有何意义?给本宫了,将来替你打天下的大将军可就没得封了,你考虑清楚了?”小皇帝点头,“这有什么,长姐配得上这个封号。先是于国朝危难之际收复兖州,重建西凤关,将戎狄赶出国门甚至还抢了他们上千里草场,一举解决了我大周无好马的后患。朕登基后还要多仰赖长姐帮扶呢。” 在场众人都知道小皇帝所说的是萧子昂千里奔袭拨乱反正保住他的储君之位,又力压徐闻扶他上位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此大功,封什么都不为过了。方傲看了一圈,见其他几位辅政大臣都沉默着不说话,他也歇了想要劝说的心思。 看这位小皇帝的心智,不像是个会任由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嫩头青,假以时日说不定只会比这位长公主更难对付,到时候若这姐弟俩真走到那一步,那就让他们自己关上门来打个痛快就是。 见方傲都不说话,萧子昂也就笑着应承了下来,指挥容慎去拟旨,“好,既然是皇上的一番好意本宫也就不拒绝了。” 第二份圣旨就是新帝登基将要大赦天下的旨意,除去罪大恶极之人外的其余罪犯由刑部提交名单后交由都察院复核后予以释放。大赦天下一事本就是历任新帝登基都会有的,诸位辅政大臣也都没有异议,只是眉头仍紧锁着。 还是方傲最先问出了口,“武安殿下对于两位皇子有何安排?按例,是要封赏两位皇子封地,并安排他们尽快离京前往封地的,如今只是给了两座王府。。。于理不合。” 方傲的话也问出了众人的疑惑,他们此前并没有讨论过关于两位皇子的处置问题,新帝刚刚登基,为了稳固朝纲也不会这么快就对两位皇子动手。一来虽然徐家经过新帝一事折戟但毕竟徐闻手里还有二十万大军,又背靠雪狼关是大周北方的最重要也是最坚固的防线轻易不能有失,二来便是二皇子的母家并不显赫,生母在宫中也很是低调,连带着这位二皇子在朝臣心中也没什么存在感,实在是没有折腾的必要。 但放着不管对于现在的朝堂来说反而更容易造成混乱,尤其是大皇子那边,若将其留在京中或是封赏太过更容易给徐家再度起事的机会,所以这个度很难把握,方傲原本没想过这么快就给两位皇子定下封赏的。 萧子昂敲了敲桌案,“他们都还年幼,不必急着去封地,等到及冠以后娶妻了再谈封地的事。旨意已定,今日叫你们来,是商谈两位王爷的封号一事,其他无须多言。”她没有方傲想的那么复杂,诚如容慎所言,与其放任她那个大弟弟在外头无人看管之下心越发的野,倒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着,一旦有异动,她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 至于另外一位弟弟,今年也才刚刚十二岁,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他只要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安心为朝廷为大周做事,好生培养将来未必不能成为然儿的左膀右臂,德妃向来活得通透,她的儿子差不到哪里去。 萧子昂此言一出,除开容慎之外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力,新帝还年幼短时间内不会亲政但从刚才议定萧子昂的封号就可以看出那也是不容置疑的主,那也就罢了毕竟年纪还小以后还可以慢慢教,可眼下这位长公主如此强势,他们但凡有不遵从她的意思。。。这辅政大臣的位置还能坐稳吗? 众人商讨了半天,勉勉强强挑出来了几个字,由方傲动笔写在纸上递给了萧子昂姐弟。萧子昂先递给了小皇帝,让他来选,只见小皇帝也紧紧皱着眉头,一副不知道该选哪个字的样子让萧子昂看了也忍不住发笑,“有这么难吗?让本宫看看。” 安,顺,恭,宁。 萧子昂一挑眉,“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想选哪一个给你大皇兄?” 小皇帝凑到萧子昂耳边说道:“姐,这几个封号怎么看都觉得是在让大皇兄安分些。。。且不说大皇兄同不同意,徐太后那里就能同意了?方丞相怕不是在整我吧。”萧子昂笑道:“哪里,这几个封号寓意都很好,丞相他们也算是很用心了。只是太后那里。。。无妨,晚些时候我去同她说就是,你给他选了哪个字?” 小皇帝指了指纸上的恭字,心想反正他选什么对方都会觉得膈应,那不如给他选个最膈应的“这个吧。这个宁字给二皇兄,他性子安静沉稳,很适合这个字。” “都听到了?封大皇子为恭王,二皇子为宁王,工部即刻开始休整两座王府,务必要让两位殿下早日入住自己的王府。另外派人去问问德妃,是否愿意跟随宁王出宫居住。”萧子昂摆摆手,停止这个话题,“后日开始恢复早朝,诸位今日将此前积压的一些公务都处理了之后便回府去休息吧。” 萧子昂朝容慎点了点头,将小皇帝交给了他,“今后皇上的课业就拜托容大人了,本宫去趟慈安宫拜见太后,午时来接陛下。”小皇帝开开心心地跟着容慎走了,萧子昂也坐上了自己的公主仪仗浩浩荡荡地往慈安宫去。 大周的皇宫以太极殿为分界线分为前朝后宫两个部分,官员上朝后出宫便是各部衙门,离得近也方便皇帝随时招人入宫,太极殿后紧挨着的就是皇帝日常起居所在的皇极殿,穿过皇极殿才是东西六宫妃嫔们的住所。 慈安宫作为历代太后的居所坐落在皇宫深处,尽管日日有人精心维护可比起东六宫里徐太后曾经居住的翊坤宫来那不是一丁点的破败,自昨夜新帝登基宣读过先帝遗诏之后她就被人架着送到了慈安宫来,连盆炭火都没有,她将能找到的所有棉絮、被褥都翻了出来裹在身上才勉强熬过了这一夜。 天一亮,她便推开殿门大喊着,试图吸引宫女们的注意,可是她找遍了整个慈安宫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就连昨夜将她送来的那些人也消失不见了。这让徐太后吓得不清,可当她试图离开慈安宫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两个士兵给吓了一跳,被推搡着回到了慈安宫里。 这一来一回的徐太后被吓的不轻,差点没当场就昏过去,她掐着自己的人中逼迫自己清醒的坐着,直到此刻看见萧子昂逆着天光宛如神明一般走进她的视线,她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略微有些发黑的双眼,看向对方,“萧子昂,你打算对本宫做什么。” 萧子昂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徐太后从昨夜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倒是难得,在无人服侍伺候的情况下过了一夜她还不算是太过狼狈,勉强维持住了一国太后的尊严。 “不做什么。毕竟你还是本宫与皇上名义上的母后不是?只是可惜,德妃有机会出宫去同二弟共享天伦之乐,你是没这个机会了。”萧子昂站在门口,直到雨燕朝她示意椅子已经擦干净了才施施然坐下,“若是这慈安宫你呆着不够舒心,不如去甘州的御灵山吧,那里正好有座皇家行宫,又清净风景又好,最适合颐养天年。” 徐太后有些错愕,说不心动是假的,倒不是她愿意去远在甘州的御灵山度过她的下半辈子,但若要她在去御灵山和呆在帝京城里任由萧子昂磋磨中选,她想选御灵山。只是她更放心不下京城中的徐家人,还有那个至今仍不知情况的大皇子,所以,她没得选。 萧子昂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也知道她大概率是不会离开皇宫了,“皇上为大皇子选定了封号,封其为恭王,等及冠后再赏封地送他离京。说起来大弟今年也十五了吧,离及冠还有几年的时间,太后若不想离开京城,可多召他入宫,也全了你们的母子情谊。” “恭王!?”果然,一听见这个封号徐太后就坐不住了,这姐弟俩怎么就选了这么膈应人的封号给她的轩儿!她死死地盯着萧子昂,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黄花梨木椅子的扶手,一双保养得宜的手上青筋毕露,看得出她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萧子昂笑了,“怎么,太后觉得这个封号不好?还是想要替大弟讨块封地?”徐太后摇了摇头,咬紧了嘴唇,半晌才说道:“不了。。这个封号。。挺好的。你既然还当本宫是你的母后,那这慈安宫。。。” “哦,是本宫的失误,昨夜太过忙碌实在是忘了您这边还需要人照料,本宫这就吩咐高福,让他把翊坤宫的下人都带过来,那都是您用惯了的人,以后还由他们伺候您。”萧子昂笑了笑,让雨燕去把高福叫来,“对了,您以后该自称哀家了,再称本宫,不合适。” 徐太后没说话,任由萧子昂坐在对面打量她,好半天才说道:“徐国。。徐将军可还好?哀家要见他。”萧子昂一挑眉,“徐氏,你要记得,你先是我萧家妇,然后才是徐家女。从今往后你若是能安心做你的太后,本宫保你一世富贵无忧,若是你还奢想什么不该想的,那就别怪本宫让徐家九族和你一块下黄泉。” “本宫的话应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望你好自为之。”萧子昂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刚要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裙摆被徐太后抓在手里,对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让自己允许她和徐闻再见一面,萧子昂蹲下身来,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徐太后的下巴,迫使她和自己对视。 “徐氏,不要得寸进尺。你应该庆幸,你同徐闻一起所做下的这一切并没有留下什么实质性的把柄被本宫抓住,这才得以保全徐家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但你同徐闻的想法本宫心知肚明,而如今你失败了,落到了我手里。” “胜者为王败者寇,你哪来的本钱同本宫谈条件提要求?顺带再送你一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慈安宫就是你赎罪的地方,好好待着吧,活一天是一天。” 第35章 宫闱秘事 萧子昂用手挑起徐太后的下巴,不得不说徐氏的确是个美人,三十多了面上却连一丝皱纹都没有,整张脸蛋如同剥了皮的鸡蛋一般嫩滑,“恭王那边,也请娘娘好生管教着,毕竟他一人所为却关乎徐家九族上千人的性命呢。只要他没有旁的心思,本宫就不会动他,可听明白了?” 徐太后像是被妖精吸走了精气神,整个人一下子就垮掉了,她不仅仅在乎她所出的大皇子,更在乎她从小生活的徐家,在乎徐家的家人,在乎她的父母兄长。来自萧子昂的威胁是那么的真切,她知道只要自己和徐家人有一丝异动,那能征善战的飞鸾军就会在顷刻间踏平整个徐家。 “哀家知道了,希望殿下说到做到。”徐太后松开攥住萧子昂裙摆的手,“哀家的贴身侍女橙花在何处,还请殿下将她一并送来慈安宫。” 萧子昂拍拍手站起身来,“哦,这个简单。”见高福匆忙赶来,便一并交代给了他,“除了太后娘娘贴身侍奉的那几个,其余的人全部换掉,换家世清白同前边没什么牵扯的来,人你亲自选。日后除了恭王之外,其余人等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往慈安宫来。” “奴才明白。”高福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萧子昂,又看了看瘫坐在地上毫无往日风光的徐太后,纵使他只是个奴才也忍不住感慨一声何苦呢。如今徐家倒了,徐闻被贬,她就算是贵为太后又怎样呢,不一样救不了自己的家人。 橙花是被人在掖庭找到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从她满身的脏污和青紫痕迹来看不难猜出在昨天那个疯狂且混乱的夜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萧子昂来的时候刚好有一位年老的嬷嬷帮着她穿好衣裳勉强将身上的痕迹遮盖住了几分,萧子昂坐在她面前看着她说道:“太后在找你。” 橙花茫然的抬起头,听到太后二字才仿佛突然回过神来开始大声哭泣,她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到了年纪若是放出宫去,就算是一般小官家的正头太太也是当得的,可就在昨夜,徐闻被贬,太后被送去慈安宫看管起来,一时间竟无人顾及到她。她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溜出宫去,可又舍不得往日攒下的财物便回到翊坤宫来找,可谁知在她踏入翊坤宫的一瞬间,平日里对她一口一个姐姐的人却突然将她扯进了屋子里,极尽凌辱,这还不算完,他竟还叫来了三五好友同乐。 “奴婢这身子已经脏了,如何还能去伺候太后娘娘,求殿下放奴婢出宫去吧。”橙花没脸再呆在宫里,她攒下的财务没丢,还放在她床底下,只要能拿到那笔钱,出宫之后她还能勉强活着。 若不是徐氏一定要找到她,萧子昂也懒得来掖庭走这一趟,她大致了解了一下橙花昨夜所经历的事情,也是一阵唏嘘,吩咐左右给橙花拿些药又给了她一百两银子算是安家费,便匆忙离去,一个宫女着实用不着她太操心,临走前朝高福使了个眼色,高福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目送萧子昂离去。 高福在一旁冷眼看着,最终也是叹了口气,说道:“你回翊坤宫去是做什么。”“拿东西,往日里太后娘娘赏的都攒着放在床底下,原想着拿了出宫去,可没想到。。。求高公公垂怜,让奴婢拿了这些东西再走。” 高福叫来自己的干儿子高翔走这一趟,“替橙花姑娘把东西拿来。”高翔出门去了,高福却坐了下来,“橙花姑娘,咱家有话问你还希望你能据实回答。”橙花如今喝了药,也吃了粥精神微微好些,勉强能坐直身子,听了高福的话点点头道:“高公公请问。” “徐闻密谋让大皇子登基一事,徐太后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又有哪些大臣参与其中你可知道?” 橙花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在宫中陪伴太后十年,若是能叫她吐露些秘密,对付徐家便更多了三分胜算。高福的话一开口,橙花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说了,太后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不说长公主和新帝也不会放过她。 在宫中浸淫多年的橙花又岂会不明白背主之人的下场,高福见她犹豫便抢先一步开口道:“你也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人又照顾了他两年,想来也该知道陛下的性子不会太为难你。至于长公主,她的敌人是徐家不是你,以两位殿下的性子不会对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赶尽杀绝,你若是早些说了,也能早些离了这是非之地。” “好,我说。” 高福阴沉着脸从房里走出来,干儿子高翔抱着从橙花房里床底下搜出来的包袱站在不远处,“翔子,把东西交给橙花吧。你亲自送她出宫,送到京郊武安殿下的庄子上,她以后就在那里生活了,吩咐庄头看好她,别让人跑了就成。” “诶,儿子这就去。”高翔目送高福匆忙离去,站在门前低声问道:“橙花姑娘,你收拾好了吗?” “小高公公请进。”高福的话她听到了,尽管没有办法回去自己的家乡,但她仍然感激高福给了她一个极好的去处,一来无人敢随意搜查摄政公主的庄子,她的安危也就无需担心,二来皇庄日子清闲就算农忙也用不着她一个弱女子下地干活,三来她十多年前就入了宫家乡亲人是否还认识她也不可知,她又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那群迂腐固执的乡民怕是恨不得拿她去浸猪笼,想来想去这皇庄竟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去处。 高福怕她跑了,怎么会呢,有谁在去了天堂之后还想着要逃离呢。 见橙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将一头长发编成辫子梳在脑后,高领的衣裳遮住了她脖颈处的痕迹,高翔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若是跟在徐太后身边也就用不着经历这一着了,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看在她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的份上,便送她一场好日子过吧。 “这是你留在翊坤宫的东西,咱家都给你取来了,姑娘点下数,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出发吧。”高翔将东西递给了橙花,笑着问她:“宫里的名字是没法用了,姑娘入宫的名字可还记得?” 橙花一阵恍惚,“似乎是。。。叫大妮?”她笑了笑,“这名字也不怎么样,今天早晨刚下过雪,洁白的真好看。。。公公觉得,白雪这名字如何?”高翔挠了挠脑袋,笑着点头,“好听,也适合姑娘。” 橙花离开了,徐太后在慈安宫久等不至,只等来了高福一句橙花已死,想要看一眼尸首却被无情拒绝。徐太后瘫坐在椅子上,陪伴了她十年的橙花竟然就这么没了?她有些后怕,没见到橙花的尸体,便始终都不放心不下,她担心萧子昂找到了橙花却不肯将橙花送到慈安宫,更害怕萧子昂从橙花嘴里知道了她千方百计保守的秘密。 徐太后在椅子上枯坐了整整一日,直到晚间原先在翊坤宫伺候她的另外两名宫女被送到了慈安宫,她仍旧呆坐在椅子上,怔愣着。 高福从掖庭离开后急匆匆地赶到了皇极殿,“殿下呢?”“青鸾宫休息呢,你这么着急找她有什么事么?”说话的是新帝身边的另一位大太监王四海,因为高福这几日跟着长公主他才随侍在新帝身边,刚刚才见完皇极殿里伺候的宫人。 “害,自然是有急事。不同你说了,我还要去青鸾宫面见殿下。”高福一挥手,转个身便又从皇极殿门前离开了,王四海看着也是奇了,“这宫里能有什么事这么急?”“王大伴,外头是谁来了?”听到小皇帝的声音,王四海赶忙又往里头去,“回皇上,是高福,他来找长公主殿下的,这会儿又急匆匆的去青鸾宫了。” 小皇帝也一头雾水,但还没等他思考这其中的关窍便被容慎拿着书本敲了敲头,“陛下不专心。”小皇帝朝王四海吐了吐舌头,“王大伴你先下去吧。”王四海哪里敢得罪容慎这位帝师,见他没说话赶忙退了出去,生怕被殃及池鱼。 高福急匆匆的从皇极殿赶往青鸾宫,这里是萧子昂出京之前的住所,明昭帝赐给了她一座公主府,但宫中的住所仍旧为她保留着。萧子昂刚刚梳洗完毕,由于她的婢女包括首席女官玲珑都还在西凤关,她身边暂时只有雨燕和白鹤二人,伺候她的众人也就只能有她们来承担了。 白鹤正在张罗今天的午膳,雨燕站在她身后正用毛巾替她擦拭着头发,见高福进来便将毛巾递到了他手上,自己则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察觉到身后换了人,萧子昂眯着眼睛享受着高福的侍奉,“橙花都交代了什么。” 高福一边捧着萧子昂的长发一边轻轻擦拭着,“殿下这些年在边关受苦了呢,原本如同绸缎一般的长发都变得粗糙了。橙花的确交代了不少,只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罢了。”萧子昂朝着窗外吩咐了一句,“摇光,三十步之内不留人。” 随着萧子昂的一声令下,原本蹲坐在屋顶的摇光刷的站起身来,带着所有保护萧子昂安危的暗卫退出了三十步的距离,宫女们也由雨燕的带领全部退出了正殿,此刻的青鸾宫正殿里空无一人,萧子昂揉了揉眉心,“说吧,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刚从橙花嘴里得知的时候高福的确是慌的,但从掖庭到皇极殿再到青鸾宫这一路上高福想了不少,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没有用,反倒容易被人看出端倪抓去把柄,倒不如淡定一点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殿下可曾听说过,英宗时期的丽妃?” 高福的欲言又止让萧子昂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怎么好端端的提起英宗的妃嫔?大周的皇帝多出情种,唯独这位英宗是个例外。大周建国已经快两百年了,前后换了七位君主萧子然是第八位,论辈分,英宗算是他们俩的曾祖。 这位曾祖称得上是英明神武,现如今大周打国土有一半是这位英宗打下来的,北边的羌人被他赶去了更北的苦寒之地,过了四十年才敢返回到曾经的国土,直到如今对大周边境也是骚扰更多不敢掀起大战。英宗唯一的毛病,就是好女色,他的后宫数量比前头几位加起来都还多,高达上百位嫔妃。丽妃就是其中颜色最好的一位,也是晋升最快的一位。丽妃十五岁入宫十六岁侍寝,十八便已高居妃位。大周的后宫制度中,妃,是有定数的,除去贵妃一位四妃各一位外,只有十个名额,其得宠的程度可见一斑。 可惜的是,丽妃虽得宠,可好光景也短暂。她二十二岁那年,英宗出宫微服私访在江南之地遇见一名歌女,见其貌美非凡便强行带回了宫中,从此后宫粉黛三千无颜色,就连曾经这位被宠到心尖上可以随意出入皇极殿的丽妃也失了宠。 最后丽妃是怎么倒台的呢。。。萧子昂想起来了,她倒吸一口凉气问高福,“嘶,你确定?” 高福也有些拿不准,“橙花是她的贴身侍女,所说的话应该有一定的可信度。只是现在咱们手里没有证据,不好断言。奴才的建议是,对徐氏多加看管,暗中派人监视,如果是真,那时间长了必然会露出马脚被咱们抓住破绽,如果是假,那便要了橙花性命就是,左右您与陛下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萧子昂有些头疼,“你给我按按头。”高福常年跟着太子,一双手保养得宜连一丁点茧子都没有,他是伺候过灵犀皇后的老人当年就擅长按摩。 高福或轻或重的揉捏这萧子昂的太阳穴,一边按摩一边轻声安慰道:“殿下也无需过多操心,无论橙花所言是真是假,徐氏已然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徐闻虽没有交出兵权,但失去了国公头衔也就只是个普通的将军而已。太后如今被软禁在慈安宫里,后宫之中的权柄也悉数丢失,只要咱们看得紧,她也没那个本事再出来兴风作浪不是。” 萧子昂闭着眼睛高福也看不出她的想法,只能默默地继续按摩着,片刻后萧子昂睁开双眼说道:“你回趟皇极殿,若是容慎那边下课了,就请他来一趟青鸾宫。务必要把人请来,本宫有事同他商议。” “殿下。。。这乃是皇家宫闱秘事同外臣相商似乎。。。有些不妥。”高福有些犹豫,在他看来,皇家的事就该烂在皇家肚子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萧子昂摆摆手,“去吧,别耽误时间,待会儿人都出宫了。” 高福见她主意已定,只能硬着头皮往皇极殿去了。 第36章 想聘先生为驸马 眼看着到了午膳的时间点,容慎还没有下课的意思,王四海急的不行,他们可以不吃饭,但皇上不能不吃饭啊,人还那么小,哪里扛得住饿。王四海在书房外来来回回的走动,小皇帝的心神也被吸引了过去,容慎抬眼看了一眼墙角的滴漏才意识到已经到用膳的时间点了,也就不同小皇帝计较他上课走神的事了,站起身来说道:“今日便到这儿吧,皇上记得练字。明日臣来查收。” “呼。”小皇帝长出了一口气,容慎的教学风格多从实用性出发,常用各种实际发生的事情改编成例子给他讲解,比起其他老翰林只会掉书袋容慎的讲解可谓是深入浅出简单易懂,但相对的容慎也更为严谨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他都当皇帝了,还老因为走神被打手心。。。 送走了容慎,王四海就安排着小皇帝用膳了,这时候高福急匆匆地又从后宫来,见他便劈头盖脸问道:“容师傅呢?走了?”“啊,刚走没多远,你这又是急什么啊。”王四海话都没说完,便见高福转身就走,他就奇了怪了,这一早上高福在忙活什么呢。 高福顺着出宫的方向追过去,刚拐了几个弯就追上了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的容慎,赶忙上前去将人给拦下了,“容大人,武安公主有请。” 容慎微微一愣,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头,“殿下找微臣有何事?”高福摇头,“奴才不知,殿下只吩咐奴才一定要将您请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多的奴才也不知道了。”容慎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却把高福急得不行。 “容大人,公主殿下还在青鸾宫等着呢,您就随奴才走一趟吧。”高福也不知道容慎在犹豫什么,按理说公主殿下是相信他才会找他商量,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容慎听见高福的催促才回过神来,“哦,行,那走吧。” 高福松了口气,从皇极殿附近到青鸾宫的距离不算近,他找了小太监给容慎叫来了一顶软轿抬着容慎就往青鸾宫去了,等到了青鸾宫,白鹤刚好也带着午膳从御膳房赶回,见是容慎来了还笑着同他打招呼,“原来容先生就是殿下的客人,殿下刚让奴婢去御膳房又弄了几个小菜,都是先生爱吃的,先生快请进。” 容慎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过白鹤后才敢往里走去。白鹤将饭菜从手里的食盒中拿出来,摆好之后便拉着雨燕离开了正殿,还顺带关上了门给两人留出了足够的独处空间,看得高福一愣一愣的。“诶,容大人可是外臣。。你们这是。。”还没等高福说完,便被白鹤捂住了嘴。 “高公公,殿下同容大人商议的事那是我们能听的吗?再说了,从西凤关到京城,一路上这两位都是这么相处过来的,也不是头一回了,您这么紧张做什么。殿下有分寸的。”说完白鹤还朝着高福挤了挤眼睛,这个眼神立刻就让高福明白了什么,他没好气的说道:“你们真是。。。哎,殿下知道你们这么乱点鸳鸯谱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殿下并不排斥与容大人相处,甚至对他多有信任,眼下这局势殿下虽然不方便成亲,但不妨碍殿下寻一个信得过人啊。”白鹤笑着说道,“高公公,容大人可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可不能便宜了旁人。” 高福一阵失笑,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长公主哪里来的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这两个丫头真是瞎操心,但他也知道白鹤说的没错,容慎的心性能力以及人品都算是上佳,放眼整个京城也没有比他更优秀的才俊了。 随着殿门缓缓关闭,容慎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了。进京的这一路公主对他从一开始的猜测防备,到后来逐渐信任依赖,甚至将自己手下的暗卫士兵一并交给他调遣安排,若非如此他在京城的谋划不会这么顺利。 新帝登基原本就忙碌,昨夜在皇极殿两人的谈话也是冷冰冰的公事,容慎看着往日在自己跟前娇憨可爱的小姑娘陡然间变身为重权在握的摄政长公主,自然而然的无法忽视因为权力地位的变化而带来的距离感。 他不是很确定在上京的路途中萧子昂同他之间从一开始的陌生防备到后来的信任依赖是他的黄粱一梦还是自作多情,如今众星归位,他也该放下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了。转念间容慎又想到了先帝病重之时亲笔书写的那封遗诏,他是知道遗诏内容的,可他并不清楚萧子昂对他是怎样的看法,若由他先提出此事,难免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也就不愿再提了。 此时看着萧子昂坐在他面前仍旧是信任着他叫他来商谈要事的容慎怎么也没想到萧子昂一开口就是涉及到先帝和太后的宫闱秘事,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原本含在口中的茶水险些喷了萧子昂一身。 “。。。原来殿下找我是为了这事。”容慎定了定心神,将茶杯放下,“此事不宜声张,殿下最好是暗中监视、调查掌握一定的证据后再进行下一步,查案子嘛就讲究一个捉贼拿赃捉奸拿双。” 说完,容慎从怀里摸出一块雕工极其精美且小巧的玉佩递给了萧子昂,“此物是明月宫纯妃娘娘交给臣的,是早些年灵犀皇后留下来的物件。此前臣在宫中行走时调用了些灵犀皇后留下的人脉行便宜事,才有机会拿着匕首靠近徐闻最后成事。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纯妃?”萧子昂微微一愣,她知道宫里有个纯妃,却不知道为何这位纯妃手里会有母后留下的东西,容慎也有些不解,怎么看着萧子昂完全不知道明月宫的事情?他只能解释道:“明月宫纯妃姓顾,是灵犀皇后的同族姐妹。她二人的父亲是堂兄弟,殿下可以称呼纯妃一声姨母。” “顾家竟然还有个女儿在宫里?”萧子昂这下是彻底愣住了,先帝自灵犀皇后去世后就多年不曾选秀,自立下太子后连甄选宫中女官的选秀都停了,这位纯妃。。。是何时进宫的呢。而且既然有位顾家女在宫中,论血缘亲近又怎么会让太子在徐皇后膝下长大? 萧子昂揉了揉眉心,“多谢容大人告知此事,本宫会抽空去明月宫看望纯妃,哦,是纯贵太妃。关于方才的事,还有劳容大人在外替本宫奔走了,务必要查出那人是谁。”“臣遵旨。” 容慎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此事毕竟涉及先皇。。。恐最后也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殿下还是要查吗?”萧子昂点头,“本宫知道多少有些对不住父皇,但徐家太谨慎了,就算是他们打算逼迫然儿退让扶大皇子上位也没让本宫抓住实质性的证据可以将徐家一举拿下,此事若是能落到实处,必然可以让徐家再无翻身余地。” “既然殿下已然下定决心,那么臣必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容慎说完便打算起身离开,却不料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转身看去却发现是方才还坐在他对面的萧子昂已经起身到了他跟前,正紧紧拽住他的袖口使他寸步动弹不得。 “殿下这是何意?”容慎收敛住心神,尽量让自己面色平静下来轻声问道。萧子昂拉着他进了内室,四周无人,她那通红的耳尖已然暴露了她的所有想法,“本宫。。。我。。有事想问先生。” “何事?” 容慎冷淡的态度差点没让萧子昂把剩下的话都吞回肚子里,她不敢抬头去看容慎的表情,只能一把将人推到了自己梳妆台前,容慎一时没有防备竟直接跌坐在了绣凳上,他哑然失笑自己一身武艺竟在萧子昂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我,我想聘先生为驸马,先生可愿意?” 萧子昂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了,可被她压制在身下的容慎不淡定了,哪怕他在一瞬间将所有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嘴角泛起的一丝笑意。可转瞬间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萧子昂絮絮叨叨的说着若是自己聘了容慎为驸马之后两人联手能够更好护着萧子然,于朝局有利。。。 他开口打断了萧子昂的话,“殿下只是因为臣得用能护着陛下,还有些利用价值才出此言吗?那将来若有一日陛下羽翼丰满,再也用不上臣了,殿下便会如同扔掉一件旧衣服一般将臣也抛弃了呢?” 容慎有些受伤,这倒不是装的,自从知道先帝有意让自己做萧子昂的驸马甚至将此事写进了他最后给萧子昂的遗诏中,从那时起他就在期待同萧子昂在一起的日子,可到底赶上皇权更替的特殊时期又恰逢徐闻作乱,着实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他也不愿让萧子昂误会自己是个挟恩图报的小人也就将自己的心思按下了。 只是他没想到,萧子昂这番话的出发点竟只是为了新帝为了大周半分不曾为了自己,言语中也丝毫没有女儿家谈及婚嫁谈及心上人的羞涩,只有朝廷局势和利益纠葛。到底是他贪心了,竟妄想短短几日的相处萧子昂能对他有一丝真心。 “若是如此,殿下倒不必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谋算,臣是先帝钦命的托孤重臣,更是亲眼见证先帝书写皇极殿梁上遗诏的见证者,就算殿下不曾下嫁,臣也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的。殿下值得一个真心之人。” 容慎将萧子昂放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挪开,从绣凳上站起身来,替萧子昂拉好已经滑落到手肘的披帛,“今日殿下所言之事,臣会守口如瓶不会影响到殿下清誉,还请殿下放心。” 说完也顾不上萧子昂是什么反应转身便要向外走,萧子昂赶紧出声道:“先生当真要弃我于不顾吗?”容慎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臣从来就没有拥有过殿下,何来弃字一说呢。请殿下放心,瑾之必然以命护您与陛下周全。”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的是你的人!” 萧子昂没想到容慎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从不曾同父皇和自家兄弟以外的人亲密接触过,更别提心生爱慕或表白心意了。 她是嫡出的长公主从小便是千娇万宠的长大,后来爱上了习武参了军对于女儿家憧憬的佳人才子不感兴趣,对世家公子更是嗤之以鼻否则也不会把京中的纨绔都收拾一遍了,她身边就没出现过正经因为她这个人追求她爱慕她的人。 她又不是傻子,一路上京容慎对她多有照顾和包容,还为她提前安排了替身吸引徐闻的注意力,甚至为了她让从不参与朝廷事的天机阁直接下场与被徐闻控制的漕帮作对,再加上有先帝遗诏在先尽管她没跟任何人提过,可她已经默认了容慎就是她的驸马了! 容慎被萧子昂的话给惊住了,转过身看向她时才发现对方的脸颊早已如同红透的苹果一般鲜艳欲滴,这哪里是方才那个言谈间全是未来局势走向的人。容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方才。。。该不会是这位殿下为了掩盖自己的羞涩才顾左右而言他吧? “原来这才是殿下的真实想法。”容慎走到萧子昂面前站定,“那么臣也有话要说,殿下可还愿意听?” 萧子昂连连后退直到被容慎逼到床边一屁股坐在了拔步床上才不得不抬起头直面眼前的人,她吞了吞口水,完蛋,好像玩过火了,“你说就是,凑那么近作甚。” 容慎笑着用手挑起萧子昂的下巴,逼迫这位小公主直面自己,看着她满脸通红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就心情愉悦。 “武安殿下,臣容慎字瑾之,家父是明昭四年的状元容天行家母是天机阁左护法林如霜,臣今年二十去年十月及冠,目前在大理寺任大理寺卿一职,受先帝信任得以弱冠之龄加封太子少傅担教育储君之责,先帝去世后舔为辅政大臣之一辅佐新帝。 “殿下可知,臣对你的心意?” 萧子昂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容慎挑着她下巴的那双白皙纤长的手上,她自幼就极喜欢手指纤细修长好看的人,她身边的大丫鬟全是这样的人,“这。。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重复的。。。” “不,那不一样。”容慎半蹲下来,让萧子昂和自己视线平行,他握住萧子昂的手,“臣自幼便有个毛病,那就是看中的东西旁人是决计碰不得的,哪怕臣不要了丢了,也容不得旁人去捡。臣小心眼的很,这里只容得下一个人,殿下若要进来,便要做好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能离开的心理准备,这样偏执的臣,殿下可还愿意要?” 第37章 占有 早在西凤关打开明昭帝密旨之后,萧子昂虽然面上不显但已经默认了容慎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只是碍于当时情势紧急且她和容慎也只算得上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所以从未曾提及此事。但不得不说,明昭帝作为父亲,宠爱了萧子昂十几年对自己这个女儿那是相当了解的。 容慎相貌出众且能力优秀,处处都长在萧子昂的审美点上,他老人家挑挑拣拣的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从满朝文武中挑出一个容慎来。 萧子昂的祖父英宗当年想让容天行尚公主,特地选了他最宠爱的女儿下嫁却被容天行头也不回的拒绝了,为此严重打击到公主的自信心反而惹得对方穷追不舍,为了逃避公主的纠缠竟直接辞官归隐而去,也让当时还只是普通王爷的明昭帝瞠目结舌,也生怕容慎同他父亲一般个性。 哪怕拖着病体也再三同容慎确认他的确是愿意尚公主的才亲笔写下了旨意。 “当初父皇临终前曾写下旨意,让你尚公主此事你可知情,可,愿意?” “臣知情,臣愿意。” 萧子昂看着半跪在她面前的容慎也有些错愕,但她知道以容慎的性子若是他不愿意是不会接下父皇的旨意的,毕竟当初他父亲拒婚公主一事在大周皇室内部就闹了很大的动静,也让百姓和周边国家看了一场笑话,父皇不愿她也走上姑姑的老路。 “若没有这道旨意,你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西凤关护送我回京吗?” “愿意。殿下是想知道臣去西凤关究竟是为了公心还是私心吗?” “嗯,想知道。” 容慎笑了笑,“公心有,私心更多。陛下给臣的其实是两份密旨,先帝说他看重臣想让臣尚公主,日后好护着陛下也更能好好地护着你。但他无意强行让你我订婚,毕竟臣父亲所做之事还历历在目,他心有余悸呢,于是其中一份圣旨上只写明了让你随我一起进京辅佐陛下登基,另一份便是殿下曾看到的那一份。” 容慎握住萧子昂的手,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手心里的厚茧,“先帝说选择权在臣,若臣愿意尚公主便将写有赐婚旨意的密旨交给殿下,若臣不愿则交出另一份密旨就是。如果殿下对臣有意,回京之后陛下自会将盖有玉玺的圣旨取出交给殿下,若殿下无意,便让臣当做从未有过此事尽心辅佐陛下便是。” “臣此去西凤关,不仅仅是要迎回我大周的长公主,更重要的是臣想见见我未来的妻子。” 容慎笑着看向萧子昂,他当年科举之时正恰逢西凤关被破兖州遭难,萧子昂带兵出京收复失地不在京中,在殿试之前他极其低调,闭门不出也错过了萧子昂出京前的誓师大会,在西凤关时他的确是第一次同萧子昂见面。 但这一见他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对了。他原本还想着若要为了萧子然登基顺利考虑他留在京城谋划会更稳妥些,让顾时安替自己走一趟西凤关便是,毕竟他经常满大周跑也无人会怀疑他前往西凤关的用意。 只是幸好,幸好,他最后还是自己踏上了这一场旅程。 萧子昂耳朵一直红红地,她撇过头去,“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先生也不必在我面前自称臣了,这样。。。太疏离了些,我以后也不会自称本宫。” “那不一样。并非是臣恪守君臣之道不懂变通,而是臣甘愿做殿下的,裙下之臣。” 容慎笑着将萧子昂的脸掰过来,殿下可愿收了臣?” 萧子昂被容慎惹得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她今日本意只是想试探一下容慎对于父皇的旨意是否知情,对方又是否愿意同她和弟弟站在一起,若是愿意她就是嫁了又何妨。且不说这人能护着弟弟平安无虞成为弟弟执掌大周朝政的一大助力,容貌人品才能都是绝佳之人,她向来眼光高,见过容慎之后对于旁人也看不入眼了。 索性便大大方方的出言告知,若容慎不愿意等朝局稳定之后她再慢慢图谋就是。哪知眼前这人才是那个千年的狐狸,早就对她动了心思却一直不说,等到自己一时冲动之下脱口而出又来撩人心弦。 只是,时日尚短,容慎同她真的有什么感情可言吗? “殿下的担忧臣明白,臣本也无意在此多事之秋同殿下提及此事,若非今日殿下开口,恐臣会等到徐家彻底倒台朝廷局势明朗后再同殿下互通心意了。” 容慎听见萧子昂口中的喃喃自语开口答道,他自己其实也有同样的忧虑,其实从西凤关初见到现在他同萧子昂认识也不超过十天,要说什么白头偕老海誓山盟的着实有些夸大其词了,但他确确实实对眼前的少女动心了,他想要更多的和她在一起,想要更了解她。 “眼下朝局不稳,并不是成亲的好时机,殿下只当你我二人已经订婚往后私下里按未婚夫妻相处就是,等到殿下觉得时机合适,臣再请陛下请出先帝旨意,由陛下为我们主持婚仪,这样可好?” 萧子昂脸一红,没想到自己方才竟直接把心中所想说出口了,好在容慎并不在意这些,她点点头,“恩,我从未同男子这样相处过又见惯了后宫争斗,对于婚姻还是有些紧张忐忑的。只是先生方才说你容不得旁人碰触你的东西,我也同样如此,若先生想要三妻四妾在我这儿是万万行不通的。从今日起,先生便只能有我一人,绝不纳妾,先生可能做到?” 容慎摸了摸她的头,“当然可以,容家本就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无论是臣父还是臣的祖父都不曾纳妾,臣的外祖和大舅舅也只有嫡妻没有旁人,他们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能呢?殿下金尊玉贵愿意下嫁于臣,已是臣三生有幸,哪里还敢招惹妾室让殿下不快呢。” “若是殿下从此以后就不搭理臣了,可如何是好。”容慎眼里含着笑,他很喜欢萧子昂的性子,就事论事有话直言,这样两人才能少些误会省去那些互相猜度引出的麻烦和荒唐事。 萧子昂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油嘴滑舌。”屋子里的气氛却再一次暧昧了起来,容慎拍了拍萧子昂的手,站起身来说道:“臣在后宫逗留的时间已然太长,该离开了,之后有时间再来看望殿下。殿下若有空,可去明月宫看望纯贵太妃。” “知道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之前所说之事就拜托你了。”萧子昂将容慎送到殿外,一转身就看见雨燕和白鹤略带调侃的眼神,也没手下留情,一人赏了一个脑瓜崩,“没良心的,还敢看主子的笑话。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高公公你随本宫进来。” 高福跟在萧子昂身后走进殿内,萧子昂坐在主座上让小丫鬟给高福拿来了一个凳子,“高公公坐下吧,本宫有些话想要问你。” “奴才哪敢在主子面前落座呢,您有话就问吧,奴才一定知无不言。”高福连忙摆手拒绝,却拗不过萧子昂最后还是坐下了,却也敢坐小块地方不敢坐实了。 “本宫方才听容大人提前,说是本宫还有姨母在宫中,被父皇封为了纯妃,怎么之前本宫从未听说她同本宫还有这一层血缘关系?” 高福抬手擦了擦汗,他没想到萧子昂会问到明月宫的纯妃身上,也更加没有想到容慎同萧子昂的关系如此密切,两个人互相信任的程度也超乎他的想象,因此也只能直言:“容大人说的应该是灵犀皇后的堂妹顾家二房的嫡女顾云。纯妃是太子满周岁那年入宫的,那年并非选秀年,先帝也多年不曾选秀了,所以当年纯妃入宫之事据坊间传言似乎是不怎么。。。恩。。。体面,此事之后灵犀皇后便收回了顾家女眷手里的对牌,禁止顾家所有的女眷入宫,就连当年的除夕宫宴也不曾让顾家女眷出席。” “之后呢?纯妃为什么住在明月宫?那里,不是冷宫吗?” 说到这里,高福也陷入了回忆。 他之前一直在皇极殿当差,除开替先帝传话什么的偶尔走一趟凤栖殿往鲜少往后宫去,关于纯妃的事他也只是听旁人道听途说的,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好好地纯妃放着东西六宫不住怎么就去了明月宫,“奴才这些年在宫里也不曾听说过纯妃娘娘有犯过什么大错以至于被罚去明月宫居住,但纯妃入宫多年都不曾承受过圣宠,而且她在明月宫已经住了很多年了,似乎是在徐太后上位成为继后之前就已经搬过去了。” 在徐氏上位之前就避去了明月宫。。。萧子昂陷入了思索,母后当年生下太子时难产伤了身子一直不见好,父皇下了旨意让母后静养将后宫琐事交到了徐氏手里,后来太子刚过玩周岁生日母后的身体便每况愈下,哪怕当时她已经找到了神医璇玑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看着母后油尽灯枯而死。 之后她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成日里以习武练兵来麻痹自己,除去隔三差五的就去趟东宫看顾弟弟之外根本没有注意到后宫来了个新人,事后曾听玲珑提过一嘴只记得是封了纯嫔至于住在哪个宫殿叫什么名字就压根没在意过。 “本宫知道了,皇上那边就有劳高公公和王公公照顾了,明日小多子就带着人进宫高公公也不用青鸾宫和皇极殿两头跑了。”萧子昂察觉到高福的紧张安慰了他两句,“高公公放心,关于纯妃一事,本宫心里有数。” 当年纯妃进宫的事尽管先帝下令不准人议论,但还是传的满天飞,各种各样的版本都有,更有甚者胡乱揣测姐妹共事一夫坐享齐人之福的荒唐场景,先帝烦不胜烦挑了其中闹得最凶的砍头才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灵犀皇后去世,为替她祈福积德后宫所有妃嫔加封一级,纯嫔被晋为纯妃,封妃大典过后纯妃就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今日已经过去快十年,宫中无人敢提起纯妃和当年之事,若不是先帝已去,他也是不敢提的。但他一个做奴才的,又怎能左右主子的想法,更何况现在宫中做主的是萧子昂,她想查就查吧。 送走高福,萧子昂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白鹤,替我按下头。”白鹤应声而来,手上力道轻柔的在萧子昂头皮上揉捏了起来,“主子忙了一日,可是累了?” “恩。玲珑他们出发了吗?”“出发了,今日早上刚送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到兖州。他们走水路,再有五到七日就能到京畿了。”白鹤估算了一下日子,“只不过他们这次上京还带了当初总督府里的好多家当,比起咱们当时进京脚程要慢些。” “无妨,玲珑来了你们也好回北斗阁做事,堂堂北斗阁暗卫小队长在我身边做丫鬟太屈才了。小多子那边怎么样了?” “他啊,忙着收拾公主府的烂摊子呢,之前您不在徐闻的人几次三番上门撒泼打砸,他一个小太监带着几个老弱病残的护卫也挡不住,只能任由他们发疯。好歹算他机灵,把您府上值钱的全部转移到了地库里,徐闻的人几次上门除了带走了几幅字画拿走几个花瓶之外什么也没得到。”白鹤颇有些不平,恨不得立刻杀了徐闻,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些。 萧子昂微微一挑眉,徐闻派人上门撒泼应当是为了试探她是否在府上。西凤关的总督是方傲的人,在方傲的授意下曾派出了家将前去追杀当时已经离开关隘的她,被她反杀之后便失去了她的踪迹。 徐闻派去西凤关军中的眼线只知道萧子昂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离开了军营,可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萧子昂的消息,病急乱投医之下在陆路水路都部署了大量的人手准备对萧子昂围追堵截。一部分扑了个空连萧子昂的影子都不曾见到,另一部分则被顾时安带着的替身吸引了注意力,也不曾料到萧子昂竟会胆大到坐着徐家的船奔赴京城。 徐闻害怕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潜入了京城,于是才有了前往公主府打砸试探的举动。 萧子昂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呵,昏招一片。” 第38章 顾家往事 萧子昂懒怠去想同徐闻有关的事,徐家手里的兵权她迟早会收回来的,徐太后已经成了没牙的老虎,萧子轩失去了母亲和舅舅的帮扶还能不能有往日一半的张狂都难,自然也用不着她特意放在心上。 徐太后的私事还要时间去查,方才同容慎之间的相处尽管她内心欢喜可还是有些不适应,短时间内她是不想同容慎碰面了,让他去查这个案子也好将人支开,让她也冷静冷静。只是顾家的事,她怕是没法子假手于人了。 “今日就不歇晌了,在宫里走走吧。” 白鹤的手停了下来,扶着萧子昂起身替她扶正钗环,“殿下可要叫仪仗来?”“不必,就我们两人,摇光跟着就是。”萧子昂摆摆手,哪里用的着那么大张旗鼓的,说完便带着白鹤出了门,一直待在房顶上的摇光也紧随其后。 对于自幼在宫中长大的萧子昂来说明月宫并不算陌生,只是从小宫里的老太监和老嬷嬷都告诉她,明月宫是宫里妃子犯了错之后受罚的地方,被罚去明月宫的妃子基本等同于被废,自从明月宫成为冷宫以来只有高祖皇帝的生母因为儿子顺利登基被人从冷宫里接出来了之外,再无人从明月宫离开。 萧子昂站在明月宫门前陷入了沉思,按照高福的说法自纯妃进宫以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她本人也没犯过什么值得被罚到明月宫的过错,那么很有可能纯妃并不是被罚,而是自愿搬到这里来的。 冷宫只是宫里人私下的说法,明月宫虽然偏远荒凉但仍然属于六宫的一部分。 如果真如高福所说,纯妃当年进宫的过程并不光彩甚至一度惹得众人非议不断,纯妃自身也不愿搅和进这后宫风云之中,那么躲到明月宫避祸远离大众视线就是个极其明智的选择了。 “吱呀“一声,明月宫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头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手里还端着一盆水,正准备闷头泼到门外的时候及时地被摇光阻止,她勉强抬起头来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来人,好一会儿才瞪大了眼睛,“您。。您是大公主?!” 老嬷嬷手里的水盆跌落在地,巨大的声响好似惊动了里头的人,一个年近三十的美妇人从里头走出来,将大门拉开了些,“嬷嬷,您怎么了,没事吧?”“娘娘,娘娘,是大公主来了!”老嬷嬷激动地握住纯妃的手,纯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在台阶之下站着一个人。 萧子昂同灵犀皇后几乎如出一辙的相貌让纯妃在一瞬间便认出了这就是自己那位不曾谋面的侄女,她早些时候得到消息,先帝遗诏中册封了这位侄女为摄政长公主,这乃是整个大周的头一份,“臣妾参见摄政长公主。” “陛下赐给了本宫封号,娘娘若不介意,可称呼本宫为武安。”萧子昂走上台阶,也不在意流淌在地上的水沾湿了自己的绣鞋,她将老嬷嬷扶了起来,“咱们进去聊吧。” 白鹤扶着老嬷嬷跟在萧子昂和纯妃身后一步步走进明月宫才发现,整个明月宫里只有纯妃和这位老嬷嬷还有一位同纯妃年龄相仿的宫女三个人,住在这偌大的明月宫里。萧子昂也发现了这一点,“难得娘娘仁善,将身边的人都遣散了。” 纯妃手边的炉子上恰好有一壶煮沸的水,她招呼萧子昂坐下,又亲自从柜子里拿出茶杯放上茶叶替萧子昂泡好了茶,“红袖是我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着我一起长大,当年放她出宫她也不走,宁愿自梳也要在这冷宫里陪我,老嬷嬷是灵犀皇后留给我的,这些年我在宫里过得还算顺利全靠嬷嬷照拂。 “明月宫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也没有外人了,日常的生活起居都要自力更生,我们仨合力在后院开垦了一片菜地,平日里种些常见的蔬菜也够吃,偶尔做了些绣活就让红袖溜出宫去换钱,顺带着买些肉食回来,后来又开辟了一小块地方用来养了些鸡鸭,肉食也不缺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了。” 纯妃一边说着一边流露出怀念的神情,“倒不是我仁善,我只是不曾阻止过他们离开罢了。”纯妃看见萧子昂一直拿在手里的令牌也是一阵唏嘘,“我就说这明月宫偏僻荒凉长公主怎会拨冗前来,想来也是从容大人那里听说了我的事吧。” 萧子昂点头,“这东西就是容慎给我的,来之前也同旁人打听过,若非如此本宫还不知道这宫里本宫竟还有个姨母在。”萧子昂打量纯妃的眼神有些奇怪,根据高福的说法纯妃当年入宫的手段并不光彩,甚至还闹的人尽皆知,可看着纯妃淡然处之的样子又哪里像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人呢? “本宫来是有事想问纯妃娘娘,当年你为何入宫?入宫后又为何跑到这明月宫避祸?”萧子昂把玩着手里的令牌,容慎说这是她母后灵犀皇后留下的东西,“这东西,又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纯妃顿了一下,看了萧子昂身边的白鹤一眼,见她并没有让人避出去的打算也就不再犹豫,开口道:“当年灵犀皇后膝下只有一女,顾家担心她后位不稳就谋划着再送一位顾家女入宫,在族中挑选了好几年眼见着我到了及笄的年岁就盯上了我。我当时已有心爱之人却拗不过族中长辈就连我父母也。。。后来在汝阳长公主的宴会上,我被族中长辈算计同先帝躺在了同一张床上,又被人当场捉住,不得已才入了宫。” “后来我入宫后第一时间便同堂姐道歉,堂姐却说是她害了我一辈子,她给我选了宫室居住,身边人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也多亏了她们护持我才躲过了不少这宫里的明枪暗箭。堂姐驾崩之后,先帝更是悲痛欲绝许久不入后宫,后来便想起我还在宫中,想要将太子放在我膝下抚养,我拒绝了,我只是个嫔,无权抚养皇子不说,我上头还有个徐贵妃,我若应了无疑是置自己于死地,更是陷太子殿下于不义。” “当时还是贵妃的徐氏就总是担忧我会同她抢夺太子的抚养权,在她成为皇后之前更是几次三番设计陷害于我,我无奈之下便同先帝商议是否可以让我自行选择宫殿居住,先帝问我想去哪里,我说明月宫,先帝沉默了一会儿便同意了。” 萧子昂安静的听着,直到此刻才出声打断,“那这令牌你又是从何而来的。” “灵犀皇后生前交给我的,说是此令牌可以号令她留在宫中的人脉。我身边那位老嬷嬷曾经就是灵犀皇后的乳母,我所说之言她都可以作证。”纯妃看着一直站在门边打量着萧子昂却不敢靠近的老嬷嬷,一时间也是泪眼婆娑。 纯妃和老嬷嬷相依为命近十年早已建立了无比深厚的感情,此刻见纯妃突然哭了出来也是克制不住自己赶忙跑到了纯妃身边,拿着绢帕擦着她脸上的眼泪,“哎哟,娘娘诶,长公主来了是好事,您怎么哭了呢。” “这块令牌帮了容慎,也帮了本宫,本宫承这份情。先帝去世,他所有的嫔妃加封一级,生育过子嗣可选择出宫安享晚年,未曾生育过的都会搬到行宫去养老。看在这块令牌的份上,本宫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若你愿意,可以选择离开皇宫,隐姓埋名过你自己的日子,若你不愿便还是同其他妃子一起,去行宫住。” 萧子昂抿了抿嘴唇,“当年你为何进宫,本宫的父皇、母后,顾家的老太君等当事人皆已经离世,查无可查,本宫作为一个晚辈,也不合适再探究其中隐秘。今日纯妃娘娘所告知的内容已足够本宫解惑,若娘娘已有决定便派那个叫红袖的丫头来青鸾宫寻本宫就是。告辞。” 纯妃和老嬷嬷目送了萧子昂离开也是一阵唏嘘,萧子昂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通身的气度和不怒自威的面容也让她们看了胆寒,“嬷嬷,咱们总算能解脱了。”“是啊,解脱了。”老嬷嬷拍了拍纯妃的手背,“老奴今日得以见到长公主已是三生有幸,知道他们姐弟俩过得好就好,娘娘也不必在这宫里继续熬下去了。” 说完,老嬷嬷便起身将在外忙碌的红袖叫了进来,告知了她方才萧子昂和纯妃的谈话内容。红袖是纯妃的陪嫁丫鬟,当年跟着进宫后便选择了自梳也放弃了出宫的机会,此刻听说萧子昂愿意放自家娘娘一条生路,更是感激涕零的朝着青鸾宫的方向跪拜。 红袖擦了擦眼泪,眼里含笑的说道:“娘娘终于熬出头了,这些年咱们卖绣品编话本也挣了不少钱,娘娘拿着这些钱去江南买个宅子住也是尽够了,听人说那边春暖花开最是宜居呢。” 老嬷嬷和红袖不让她跟着下地干活,她闲来无事就学着侍弄花草,这么些年倒也养出了不少珍贵品种托了关系送出宫去换钱,在为了给花浇水摔倒后连花草也不让她碰了,被关在屋子里的纯妃无聊之下便把自己这些年在宫里见到的人和事糅合在一起改编成了话本子拿到了顾家的书坊里去售卖。 令纯妃没想到的是效果竟然还不错,她私底下联系到了曾经同她关系要好的堂弟请他帮忙找人润色,以免被发现是她的手笔,后来为了挣钱更是与人联合一起编书。有了这条挣钱的路子,她们主仆三人在宫里的日子才勉强算是好起来。 纯妃笑了笑说道:“是啊,都说江南风光好,咱们被困在宫里这么多年也该出去看看了,最重要的是离开帝京这个是非之地。嬷嬷你先收拾着,晚上我带红袖再去一趟青鸾宫,大公主走得急,有些事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讲。” 嬷嬷顿了一下,依稀明白了纯妃所说的是什么,只是低声道:“娘娘当真要如此做吗?毕竟那可是您和皇后娘娘的母族啊。”纯妃点点头道:“我知道,嬷嬷,可您忍心看着她们姐弟俩被顾家那帮人渣给绑住手脚吗?她们俩已经够难了,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纯妃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因为时间流逝而变得灰暗的天空,“养大一个孩子本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一国之君。笑笑肩上的事情够多了,能少一件是一件吧。” 萧子昂回到青鸾宫后倚靠在床榻上长舒一口气,她很早就知道上一辈的事情很复杂,但没想到会是这个程度,在此之前她的父皇和母后都有意隐瞒了纯妃的存在,如果不是容慎误打误撞的发现了宫里还有个她的血亲,宫里也无人敢提纯妃,她估计要等到纯妃薨逝才能知道了。 萧子昂的情绪低迷,青鸾宫的下人做事也都轻手轻脚了起来,就连到了晚膳时间也无人敢打扰她。白鹤和雨燕蹲在宫门前聊天,正说到好笑的地方雨燕却突然站起身来朝一个方向望过去,“有人来了。” 大半夜的黑灯瞎火前来一看见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白鹤正打算把摇光叫来却突然想起白日里萧子昂说过的话,安抚了一下雨燕,“或许是明月宫的人。”正说着,来人就已经走到了青鸾宫门前的宫灯下,宫灯温暖明亮的灯光将她的脸照亮,来的正是今日下午才见过的纯妃,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婢女,是那个一直在菜园里忙碌的红袖。 见白鹤认识,雨燕才算是放下了戒心,将两人引到了正殿中,“纯妃娘娘请稍等,我家主子午后从外头回来便有些不适,您稍等片刻,她已经在梳妆了。”她这话倒也不算敷衍,摇光武功比她俩高,自然更早就发现了纯妃和红袖的踪迹,已经把萧子昂叫醒了。 雨燕话音刚落,萧子昂就已经从内室里出来了,她将自己的长发用一根簪子随意盘在脑后,身上已经换过一套衣裳了。见萧子昂出来,雨燕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盏依次放在二人面前后就带着殿内的所有人退下了,给她们留出足够的空间说话。 “殿下手下的人足够机敏,也足够忠心懂事,都是极好的。”纯妃看着雨燕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感慨了这么一句,萧子昂听了也笑着道:“娘娘过奖了,这两个丫头常年不跟在我身边,能长成这样全是她们自己的福分。娘娘星夜前来不是只为了夸本宫身边的丫头懂事吧?” “自然不是。”纯妃笑了笑,她不顾自己的身份当即跪在了萧子昂面前,红袖想拦却反被她阻止只能跟着也跪了下来。 萧子昂被纯妃突然的这一出给吓着了,也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实实在在的跪在了她的地地毯上,“您这是做什么?”纯妃深吸了一口气,以额触地,“我并非已纯妃的身份前来,而是以顾家女的身份前来,请求长公主殿下给顾家留一条活路。” 第39章 过眼云烟 顾云。 顾家三房最小的嫡女,顾三老爷的老来女,同长房的嫡长女顾灵差了近二十岁。顾家三老爷是顾老太君的老来子,自幼便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主儿,顾云是家中最小的孙辈自幼便会撒娇卖乖在老太君面前很是得宠。 顾云出生的时候顾灵就已经嫁入了王府,几年后明昭帝因为英宗的一众子嗣中脱颖而出得以继承皇位,原本不被人看好的顾灵瞬间就成了香饽饽。直到十多年后顾灵膝下依旧只有一位公主时,顾家和他们的姻亲终于坐不住了。 若顾灵嫁的是普通人家他们或许还没有这么龌龊的心思,可那到底是皇室,莫说姐妹了就是姑侄宫里也不是没有过,因此顾家的女儿陡然间变得金贵了起来。可明昭帝本就不好女色,宫里的嫔妃多是王府时就在的,上位十来年也才选过两次秀罢了。 明昭帝不选秀,顾家的女儿们留着留着就失去了原本的价值,只能匆忙间出嫁,等到太子出生时,家中竟只剩下了顾云年龄还算适宜又刚好及笄,就不管不顾的在太子的周岁宴上将顾云送上了明昭帝的床榻。 顾云被毁了名声却还记得自己不该这样做,哭着朝顾灵道歉,求她当此事没有发生过,毕竟明昭帝悬崖勒马他们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还没等顾灵将她送出宫去顾家人自己却已经闹了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顾云哪里还有活路,若不是顾灵拦着她怕是早已撞柱而亡了。她自幼定下的婚约到这会儿也只能不了了之,她被收进了明昭帝的后宫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爱人另娶她人。 后来顾灵因病去世,在去世前将那块可以号令她宫中势力的令牌交给了顾云,并嘱咐她避开宫里妃嫔,暗中照顾着萧子昂和萧子然长大等到他二人成长起来后有机会再将令牌交予他们。 纯妃跪坐在地上娓娓道来,云淡风轻地将多年前顾家人为了权势地位所做下的丑事揭露开给萧子昂看,她不由得自嘲道:“顾家这些年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过得太舒坦了,家中子侄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竟只能靠着女人撑门面了。” 萧子昂不置可否,她接触过几个顾家的人,成日里声色犬马好不快活,正经读书的没几个,自然也谈不上考取功名了。 “家里机缘巧合之下出了皇后生下了太子,便想着再来一回怎么也能得个亲王,倒是忘了顾家那块国公牌匾是怎么来的了。”纯妃苦笑着说道,“若说顾家如今是否还有人可用,倒也是有的,可惜他们俩顶了顾姓。一个是我的堂兄,二房的长子,名叫顾昂星,一个是长房的嫡子名叫顾宏宇。” “除他二人之外,顾家皆可弃。” 萧子昂将纯妃扶了起来,让红袖前来替她揉膝盖,“娘娘今夜来,只是为了他二人吧。” 纯妃点头,“当年老太君要送我入宫时,只有二堂哥反对过,但他人微言轻做不了什么,甚至还因为替我出头而被老太君杖责。宏宇那孩子前两年终于寻了机会入宫见了我一回,我那些胡编乱造的话本子就是同他合作才挣了些银钱,在宫里的日子才好了起来。” “本宫明白了,这二人本宫会找机会见一见的。只是娘娘可想好了今后要如何?”萧子昂点点头,表示接受了纯妃的好意,记下了顾家这叔侄二人的名字。 “我打算离开皇宫去江南。二堂兄曾托宏宇给我带过话,我进宫这些年我娘的嫁妆他帮我管着,如今也有不少存银足够我在江南过个富家翁的生活。”纯妃笑了笑,“说起来,还要多谢公主的好意,否则,我怕是要老死在宫墙之中了。” “既然决定了,那便早些收拾行李出发吧,趁京里还乱着。” 纯妃从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偶尔出门参加宴会,曾经声名也不算显赫,入宫多年更是无人记得,她就是光明正大的走,也无人识的。 纯妃站起身来同萧子昂道别,她握住萧子昂的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突然眼里就含了泪,“真像。” 她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说道:“当年的事,我是真的对不起长姐,若我能再警醒一些,能再机敏一些,或许又是不一样的结局。但如今看着你已经长大,长成了需要我仰望的人,能护着自己也能护着弟弟了,我也能够放心离开了。” 萧子昂顿了顿,还是没法叫出那一声姨母,只能沉默着目送纯妃离去,等到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转身叫来白鹤,“去一趟皇极殿,给纯妃报丧。” “报丧?” 白鹤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奴婢明白了。” “等等,派个人跟容慎容大人说一声,若皇上问起,还请他教导皇上其中关窍。” “是。” 萧子昂站在门前长舒一口气,其实对不起她母后的哪里是纯妃呢,分明是顾家那群只知道趴在母后身上吸血的渣滓啊。 皇极殿内,容慎刚从宫外来,他今夜要轮换御书房内的几位尚书处理政事,顺带检查一下小皇帝的课业。高福进来禀报纯妃之事时见他也在,本想让他回避,可转念一想,这位说不定就是未来的驸马爷,又是天子近臣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也就照实说了。 等高福说完,小皇帝是一头雾水,他根本不记得宫里还有个纯妃啊。 容慎挥手让高福先离开,他牵着小皇帝坐到了窗边的软榻上,“她入宫的时候皇上才刚满周岁,因为不得先帝喜爱所以搬去了很偏僻的地方,这些年又很低调,您不记得她很正常。” 小皇帝皱着眉说:“都是妃位了,怎么从未听宫里人提起过呢?” 容慎清了清嗓子,“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皇上要听吗?”“要。”小皇帝下意识的出声,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等等,该不会牵扯到父皇的私事吧?” “那到不至于。纯妃姓顾,是皇后娘娘家中同辈里最小的妹妹,按着血缘,您要称呼她一声姨母。只是当年纯妃入宫的方式不算光彩,是顾家人使了手段把她送到了先皇的床榻上名声尽毁,先皇不得已将她收入了后宫。后来她就一直跟在皇后身边,直到皇后去世,她便独自搬去了明月宫居住一直到如今。” 小皇帝皱眉,“那这位纯妃今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去世了?按理她的妃位还在,是要被晋升为贵太妃的,不论是留在宫中还是去静康山行宫修养都可。反正父皇已经走了,宫里如今是长姐做主。” 容慎笑道:“她并没有去世,那只是一个托词而已,纯妃用灵犀皇后的遗物为自己换取了自由之身,她早年入宫前就有心上人,入宫本就不是她所愿如今有机会脱身,自然是想要离开的。” “长姐放了她?”小皇帝一脸惊诧,大周就不曾有过后妃离宫的事情,纯妃这还是头一遭。 “索性您从未见过这位纯妃,以后也就当她不曾存在过也就是了。倒是臣有一问,想请皇上思考。”容慎揣着手盘坐在软榻上,同小皇帝隔着案几相对而坐,“就纯妃一事,您对顾家有何看法?” “顾家?” 容慎的问题让年幼的帝王陷入了深思,他没怎么和顾家人打过交道,唯一认识的便是自己的舅舅顾国公,可顾国公身上并无实差也不得先帝赏识,除了每年固定的几次宫宴也没别的机会进宫。 顾国公曾到东宫来过两次,每次都被高福和王四喜两人拦在了外头,事后被明昭帝得知更是直接下旨申斥,之后顾国公便再没来过。 小皇帝摇了摇头,说道:“朕同顾家人没什么交集,也不曾接触过,实在是谈不上什么看法。还请先生解惑。” “皇上客气了。既如此,那么臣就说说臣的看法。”容慎取出案几旁放置的围棋,将棋篓打开,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手里,洒在了棋盘之上。 “这是顾家,和依附顾家的人。顾家以军功封侯,顾老太爷对英宗又有救命之恩得以破格受封国公且三代之后才降爵承袭,可以说只要顾家人不作死,好生培养后代子弟便可衣食无忧。 老国公去世后,老太太做主将自己的幼女许给了安王做继室,安王本就是个不靠谱的见继室年轻貌美就被哄的团团转,若非如此,安王府的临清郡主也不会在宫中长大了。 老太太尝到甜头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从此以后,顾家女所嫁之人皆是非富即贵。 灵犀皇后与先帝的婚事,是英宗定下的,哪怕是顾家当时并看不起势力微末的先帝也不敢随意更改,直到夺嫡之乱结束英宗的子嗣凋零,只剩下这个原本所有人都不看好却意外在这场夺嫡之乱中保存了实力活下来的先帝。 先皇登基后,灵犀皇后只生下了长公主一人,徐氏却抢先生下了长子,后来二皇子也出生后顾家就急了。害怕灵犀皇后失势的他们,着急送新人入宫固宠,却因为先帝不选秀而耽误了好些年,直到您出生,灵犀皇后伤了身子,顾家就打着照顾皇后的幌子想送人入宫却被先帝拒绝。 “在之后,就是纯妃被迫入宫的丑事了。” 容慎又取出两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之上,两枚黑色棋子在一大堆散落的白子中间被包围着,仿佛下一秒这些白子就暴起将黑子吞噬。容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子然,他这个徒弟聪慧的很,想来应该是能明白的。 果然,只是片刻,小皇帝就明白了容慎的用意,他和长姐,就如同这两枚孤立无援的黑子一般,稍不小心就会被顾家所淹没。 “顾家。。。怎么会沦落至此。”小皇帝叹了口气,“难怪这些年顾家人都快消失在朕的视线中了,顾国公几次来东宫寻朕被父皇知道了更是直接下旨申斥,向来父皇也是不愿朕同顾家人多接触的。” 容慎将棋子收好,又看向了小皇帝,“若顾家还有得用之人,能为朝廷为大周出一份力也是好的。只是如今的顾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已军功封侯的顾家了,而是建功立业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女子身上,妄图通过裙带关系来壮大家族。” “先生以为,顾家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小皇帝拿过了黑色的棋子,从中取出一颗放在了棋盘上,示意容慎同他一起下棋。 安王妃,是从前的顾家想都不敢想的。从安王妃起,顾家的女儿就非富贵之人不嫁,顾家男儿们的重心也从老国公所教导的靠科举靠军功立身变成了靠妹夫靠女婿靠姻亲,而这一切,更是在顾灵嫁给了明昭帝成为皇后之后达到了顶峰。 正是这一观点的转变早就了如今顾家衰败的主要原因。 容慎接着说道:“英宗给予顾家的优待让顾家人有些飘飘然,先帝登基后因为顾家是灵犀皇后的母族,曾经先帝还是重视顾家的,直到顾国公因为贪恋酒色险些被敌国的探子偷走了重要情报。” 小皇帝叹了口气,“当初顾国公来东宫被父皇申斥,朕还就此事问过王大伴,顾国公不是朕的舅舅么为何父皇如此生气,王大伴才讲了顾国公当年惹出的乱子,只是未曾提起更多的事。” “王公公他们也是一片好心,顾家毕竟是您的母族,血浓于水,顾家如何到底轮不到他们这些太监宫女来评判,要如何对待顾家和顾家的人,终究是需要您和长公主来拿主意。” 容慎看了一眼墙角的滴漏,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就打算告退,“皇上早些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日臣再来同您说话。” 小皇帝点点头,“听说先生晚些时候还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也请先生注意身体,夜里寒凉莫忘了点炭火。” “多谢皇上关心,臣告退。” 第40章 第一次早朝 容慎出门后,王四喜来伺候小皇帝就寝,小皇帝见他来就问道:“王大伴最近可有顾家的消息?” 王四喜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说道:“皇上是听容大人提起的顾家么。老奴也好些年未曾同顾家人接触过了,但是最近倒是听说顾家女孩儿们的婚事不大顺利,顾国公四处奔走无门呢。” 小皇帝点点头,他此刻也知道了为何顾家女儿的婚事会不顺了,顾家摆明了为先帝所不喜,他作为新帝对待顾家的态度也不明朗,帝京的这些富贵人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又肯做那个先吃螃蟹的人。 “顾家可有入宫请见?” “您才刚刚登基事务繁多,几位辅政大臣都轮流的在御书房通宵达旦的处理政务,长公主一早就下令停了所有递牌子请见的人。顾家的牌子早年间就被灵犀皇后给收了,他们是想请见也是不能的了。” 王四喜替小皇帝掖了掖被角,哄他早些入睡,“明日是您的第一次早朝,您可得好好养足精神才行呢。” 出了门,王四喜找到高福,问他今日忙些什么,高福说完王四喜才明白,主子爷今儿怎么突然问起了顾家。他也是一阵感慨,“你说,灵犀皇后生了长公主和太子,顾家的富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偏他们不知足,还想再送一个女儿入宫。” 高福也叹了口气,说道:“当年先帝不准谈论此事,也是为了皇上好。顾家和皇上感情淡薄也就谈不上什么优待,自然也不会给两位主子拖后腿。” 王四喜点点头,赞同高福的说法,在他看来顾家就是一群贪得无厌的混账,实在不用过多接触。高福摇了摇头对此倒是表示了反对,“那家人再如何也姓顾啊,咱们这两位主子的母亲还出自顾家呢,哪能真的完全不管不顾?” “皇上年纪还小,此事倒不用他来操心,只看长公主如何处理就是。” 第二天一早,萧子昂揉着眉心从床上坐起来,昨夜因为思考顾家之事久久没能入睡,眼看着天微亮了才勉强闭上了眼睛。 白鹤过来伺候她起身,见她精神不佳就问道:“殿下可是没睡好?”萧子昂点了点头,“今日装扮上轻省些吧,我头疼的紧。”雨燕在一旁却说道:“今日是您以摄政长公主的名义第一次上朝,太素净了会不会没气势?” 萧子昂被她孩子气的话语逗笑了,说道:“那就听雨燕的,给我找母后从前给我定做的吉服来,钗环随意带两个就是。”雨燕笑嘻嘻地去翻萧子昂的箱笼,把那件被萧子昂压箱底的吉服给拿了出来。 雨燕将衣服挂在了架子上,“奴婢就说殿下穿红色最是好看,这一身保准让容大人都挪不开眼睛。” “胡说什么呢!”萧子昂陡然间羞红了脸,她是去上朝又不是去约会,让容慎挪不开眼睛算怎么回事,这丫头嘴上越发没个把门的了。 雨燕捂着嘴笑,她家殿下向来大大咧咧地,这还是头一次见着她脸红呢,“既然是胡说,殿下怎得脸红了呢。”萧子昂气急败坏的将桌上的胭脂拿在手里朝雨燕扔了过去,“把这丫头给我丢出去,一天到晚的竟乱说话。” 白鹤正在给她挽发,赶忙说道:“殿下别动,小心扯着头发。”萧子昂这才乖乖坐好,也不忘瞪雨燕一眼。 “您就惯着她吧。”白鹤从妆匣里拿了两支镶红宝石掐丝牡丹的金簪插进了发髻中,又选了同样镶有红宝石的步摇和耳环,最后给萧子昂上了颜色鲜艳的口脂才算完。 萧子昂站起身来让两人伺候她更衣,倒不是她不想自己动手,只是吉服穿着十分繁琐没人帮忙还真搞不定,索性摊开手让人服侍还快些。 “你们俩是我的人,我自然是要惯着的,只是在外头还是警醒些,尤其是你。”说着还拿指尖戳了戳雨燕的额头,“一天到晚的尽闯祸。” 雨燕这边还委屈着呢,萧子昂已经换好吉服坐上轿辇离开了。白鹤笑着说道:“也就是主子脾气好,不然被你那样打趣早就恼了你了。”“我知道,只是好多年没被主子戳过头了,她还当我是小孩儿呢。”雨燕有些气鼓鼓。 白鹤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主子宠你你还摆上架子了?把屋里收拾一下,晚些时候小多子就要带人进宫了,咱们就该回北斗阁了。”“诶,我这就去。” 尽管时候还早,太极殿门前已经热闹起来了。回家休整过后的文武百官此刻个个神采奕奕,刮了胡子换了新衣一派祥和景象。 容慎刚从御书房过来,见方傲等人已经在了,上前寒暄了两句就揣着手站在一边没说话了。可在场之人的视线却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无他,容慎实在是太年轻了,不仅是官居二品还是帝师,这样的年轻人前途无量,若是能得此佳婿,至少百年富贵。 正在闭目养神的容慎并不知道这些老狐狸的心思,忙了一夜,若不是太极殿门外的北风实在寒冷,他或许能站着睡过去。杭熠明昨夜也在,他本想八卦一下容慎昨日午后去青鸾宫呆了许久同长公主说什么了,见状也不好再打扰对方。 天寒地冻的,皇帝也没让大家就等,传话让所有人都入内等候,等到众人都按照品级站好后,萧子昂就牵着弟弟从后头出来,将小皇帝扶上宝座之后自己才在他的下首落座。 今日最重要的事就是对有功之人要奖,有过之人要罚。萧子昂朝方傲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宣读圣旨了,方傲手里拿着两份圣旨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太极殿的正中央高声宣读。 皇长子萧子轩获封恭王,皇二子萧子渊获封宁王,皇长女萧子昂赐封号武安,皇次女萧雅婷赐封号康宁,其余宫中后妃加封一级,来年二月开春便集体搬去京郊的静康山行宫修养。 只有封号,没有封地。 先帝的其他三个子女皆是如此,一视同仁。 朝野哗然。 站在最前头的几位辅政大臣却一脸淡定,只看这些人的反应就知道圣旨上的内容是早就已经商量好的。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一人敢出头,只纷纷看向户部尚书徐祥。 萧子昂的心思并没有瞒着他们这些辅政大臣,也没有特意避着他的意思,对方说的清清楚楚,不给封地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愿意把两位皇子放出去给他们闷头发展的机会,就是要让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看管着。 皇帝年幼,今年夏至才过九岁生日,而两个哥哥一个已经十六,一个十二,都大了他许多。等到皇帝大婚亲政还有十年的时间,这其中变数太多了,只要萧子昂不傻就绝对不会让他们离开京城。 徐闻自昨日夜里事败就没了踪影,现在徐家全靠徐祥这位户部尚书撑着才勉强维持住了局面,徐祥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皇帝没意见,摄政长公主没意见,辅政大臣也没有意见。 尽管对于两位皇子的安排百官很是惊讶也觉得不合规矩,可没人傻到当这个出头鸟平白惹了皇家不快。 萧子渊虽然年幼,可到底也是皇家子弟上前受封时不卑不亢的很快便领了圣旨下去了,一旁的假萧子轩却是满头大汗,佯装镇定的跪下谢恩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手都快抖成筛子了。 早朝结束,萧子昂将小皇帝送回了皇极殿,让他回去休息,转头便把容慎叫到了身前,问道:“一直没见着徐闻,可是在你手上?” “在,那天制服他之后我给他服了毒,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暴毙而亡,也就三个月吧。至于徐家,你不用担心,徐祥生来谨慎小心徐闻倒下之后徐家就全靠他了,为了徐家上下上百口人的性命,他不会闹出什么事来的。” 萧子昂摇头,“我是担心珍珍。索性我如今是摄政长公主,身边没个人帮忙也不行,我将她要到身边做女官可行的通?” “应该可以,不过殿下可先去信问问徐小姐和徐夫人意思。能在殿下身边做事,对徐小姐将来也是大有裨益,她们应该不会拒绝。”容慎笑了笑又说道:“徐闻那边交给我处理就是,保证把殿下撇的干干净净的。” 萧子昂顿了顿,“让他早些滚回雪狼关去,要死也别死在帝京城里脏了我的地。” “是,臣明白。”容慎目送萧子昂离去,才转道去了天牢。 牢头见是容慎来了,赶忙倒苦水,“哎哟容大人您可来了,那位在里头嚎了一个晚上了,您再不来奴才都要被他嚎死了。” 容慎不动声色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塞到了牢头手里,“您受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本官就好。帮本官看着些,莫要让旁人过来听见了。” “诶,我老张办事您放心。”牢头收了银子便退到了一边眼睛死死地盯住天牢的入口,不再管容慎的去向。 容慎取下墙上的一盏油灯利用油灯散发出的浑浊光线一步步往天牢深处走去,徐闻被毒药折磨时所发出的惨烈嚎叫回荡在她耳边,他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宫妙音一般愉悦。 徐闻好不容易才痛苦中缓过神来,一抬头便是面带微笑仿佛正在欣赏一副绝世名画的容慎正站在不远处盯着他,徐闻挣扎着坐起身来也顾不得身上针扎般的疼痛一个劲地往牢房深处躲。 容慎也不管他,将手里的油灯挂在门上,就隔着门看着已经蓬头垢面的徐闻轻声说道:“徐大人昨夜过得可还好?月下美人的药效会持续整整十二个时辰,算算,你还得熬上半日,徐大人可千万要坚持下去哦。” 月下美人?那不是天机阁的独门秘药吗?买上一小瓶就要千两黄金! 徐闻脑子一下子没能转过弯来,他甚至都没有怀疑容慎手里为什么会有天机阁的秘药,他从前想过向萧子昂和萧子轩姐弟俩下毒,特意找过天机阁买药,要的就是隐秘不会轻易被查出的药,天机阁首推的就是这名为月下美人的毒。 每次月圆之夜发作,一发作就是整整十二个时辰生不如死,却偏偏有个极其浪漫的名字。 月下美人。 容慎站在门前笑了,“看来徐大人是想起来了,是啊,这就是你曾经想向长公主和陛下下毒的那种药呢。如今这毒到了你肚子里,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徐闻疯了,他小心翼翼地筹谋一朝失败也就罢了,成王败寇他无话可说。可这容慎给他下毒算怎么回事!“容慎你不是人!” “哎呀,多谢夸奖。”容慎笑的更开心了,他伸出手接住了滴落的蜡油,滚烫的蜡油在他手心凝固,他转头看向徐闻,“送徐大人离开之前真想让你试试这蜡油的滋味,可惜,殿下说不能让你死在她的地界,怕脏。只能委屈徐大人即刻上路了。” “上路?去哪儿?容慎你敢杀我??你若杀我雪狼关二十万兵马顷刻间就会大乱,大周要亡!”徐闻被突然起来的疼痛打了个措手不及,被折磨地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的他只能蜷缩成虾米一般在地上来回打滚,这样的一幕更是极度的取悦了容慎。 “不不不,这月下美人就够你受的了,看徐大人这身体状况起码能抗三个月,我就不影响你慢慢享受了。我是要送你回雪狼关去,好看看你那二十万大军到底是你听徐闻的,还是听大周的。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崔也先的亲弟弟崔明会随你一道出发呢。” 容慎越是笑的开怀,徐闻内心就越是惊惧,崔也先就是死在他手上的,崔也先的弟弟又岂会给他好脸色看。萧子昂之所以让崔明跟他一起前往雪狼关为的就是要接手雪狼关的兵马,这个女人。。竟是一点不顾雪狼关的平稳。 “你该不会还以为雪狼关那二十万兵马是你的护身符吧?”容慎看了他一眼取下门上挂着的那盏油灯转身离去,“那是你的催命符呢。徐大人,保重。” 牢头见容慎出来,小心地询问道:“容大人,那位怎么处置?”“不用管,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接他出去,除了我身边的真金白银之外,任何人来都不能见。老张,这个人不能死在天牢。” 容慎收起了先前在徐闻面前的嘲讽和讥笑,郑重的嘱咐牢头,“他一旦死在天牢,就会成为殿下和皇上的污点。” 牢头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奴才知道了,容大人慢走。”容慎直接掏出了一枚金锭塞进了老张怀里,“务必要保他不死。” 等到容慎离开,牢头才转身走进黑暗之中,只听见他低声说道:“皇家暗卫何在?” “副统领有何吩咐?” “看住徐闻,他若死,我们全体陪葬。” 第41章 碎碎平安 小皇帝的第一次早朝在极其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除了只得到了两座王府的恭王和宁王之外,还有一个人此刻正在自己的宫殿中大发雷霆。 萧雅婷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亲哥哥会得了这么一个恶心人的封号,要一辈子对那对姐弟毕恭毕敬,每被人提起一次就恶心一次,可她到底不敢跑去萧子昂面前闹,只能折腾自己宫里的瓷器。 萧子昂听闻这一事的时候面上波澜不惊,只对下人吩咐道:“去个人告诉康宁公主,她砸坏的所有东西都从她自己的俸禄里头扣,顺便提醒她一下,她如今还没有封地俸禄不多,若是砸得太多了付不起账,还请后果自负。” 这句话并没有能够让萧雅婷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是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片刻之后整个宫殿内再也没有一件完整的瓷器,连个喝水的茶盏都没能留下。萧雅婷朝着自己的贴身宫女怒吼着:“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拿新的来给本宫换上!” 被吼得一哆嗦的宫女都顾不得地上一片狼藉直接跪了下去,却正好跪在了一堆碎片上,她咬了咬牙强忍住没痛呼出声,趁着萧雅婷不注意挪了挪位置,“殿下,内务府说是武安长公主的意思,让您自己掏钱补上这些损耗,没补上之前。。。不会给您送新的摆设。” “萧子昂你这个贱人!!!啊啊啊!!”萧雅婷气的发疯,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瘫坐在椅子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片刻之后她站起身来,径直出了门去。 宫女来不及阻止,膝盖上的疼痛让她的动作慢了好几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雅婷冲出了殿门。萧雅婷急匆匆地从她的云月宫走出去,却在路上遇见了进宫给小皇帝讲课的容慎,萧雅婷记得,这个人,母后曾经想要将自己许配给他,被他拒绝了。 从那时候起,萧雅婷就恨上了容慎,在她看来,她作为皇后嫡出的公主天下男儿合该由她挑选,容慎长的好又有才华倒也配得上她,选中他作为驸马是他的福气,他竟然敢拒绝自己? 容慎此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拒绝了她,萧雅婷自然是怒火中烧的,此后几年间没少找过容慎的麻烦。只是容慎一方面不想同萧雅婷计较毕竟对方年少,另一方面他是太子少傅将来就是帝师,同皇室关系亲密,闹得太凶太子面上也挂不住。 于是,容慎对于萧雅婷是能躲就躲,除去每年节庆时的宫宴避不开以外他几乎没有在其他场合同萧雅婷见面。 容慎停下脚步远远地就做出了行礼的姿势,等着萧雅婷离去。萧雅婷正一肚子气没地方发瞧见容慎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一副避她如蛇蝎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带着人径直走了过去。 “容大人,私入后宫可是大罪,今日本公主高抬贵手对你小惩大诫,日后你可得吸取教训不要随意进入后宫了。”萧雅婷张口就来,也不去想容慎这个时候进宫是为了什么,她抬手指着一旁的甬道,“跪上三个时辰清醒清醒。” “您确定?”容慎微微一挑眉,他有一年多没有见过这位康宁公主了,倒是不知道她已经愚蠢到了这个地步。 见容慎竟然还敢反驳,萧雅婷更是怒从心起,“让你跪你就跪!一介布衣而已还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容慎倒也干脆,一撩衣摆就跪在了甬道之上,“臣岂敢违抗公主的命令,公主既然要罚,臣受着就是。”“哼,玉容,你在这儿盯着他。”萧雅婷冷笑一声,吩咐自己的宫女盯着容慎跪满三个时辰。 难得容慎见到她没躲又迫于她的权势地位乖乖受罚,萧雅婷烦躁了一上午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一些,见容慎规规矩矩的跪着便转身往寿安宫走去,她要去看望她的母后,和母后好生商议对策。 萧雅婷刚走,玉容就想扶着容慎起身,“容大人快快请起,康宁殿下今日被长公主罚了俸禄心情烦躁,迁怒了大人,奴婢替殿下给您赔不是了。” 玉容的好意容慎并没有接受,只是摇了摇头说:“本官才跪了多久,若是传去了康宁公主耳中,姑娘你反而深受其累。若姑娘当真心中有愧,便替本官知会皇上或长公主一声吧。” 其实哪里需要玉容去知会宫里这两位最大的主子,容慎同萧雅婷刚一碰面,容慎被萧雅婷无故刁难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萧子昂耳朵里,另一边早就穿戴整齐等待容慎前来授课的小皇帝自然也听说了此事。 皇极殿离得更近,王四喜自然也来的更快些,他刚到容慎面前就伸手将容慎扶了起来,又见玉容站在一旁也是叹了口气说道:“玉容姑娘,你先回去吧,若是康宁公主问起,你就说是杂家将容大人接走了。” “是,奴婢知道了。”玉容是灵犀皇后派去云月宫的大宫女,曾经也是得到过萧雅婷信任的,只是后来徐氏上位将萧雅婷身边灵犀皇后派去的人都换掉了,只留下了一个低调做事的玉容。 玉容这些年在萧雅婷身边没少规劝她,早就惹了萧雅婷的厌烦平日里也不得她重用和信任,今日也是因为萧雅婷身边的玉香伤了膝盖她才得以跟了出来。 容慎站起身跟着王四喜往皇极殿走,“今儿这一出应该能让康宁公主消停几天了。”王四喜苦笑道:“康宁公主那性子被徐太后养的跋扈无比,要整治她多得是法子,您何苦受她的气。” “康宁公主在宫里再怎么闹都是皇家的私事,可牵扯到外臣就不一样了。更何况,本官是帝师,代表着皇帝的颜面,出了这样的事皇帝就是想轻饶了她也是不行的。正好给皇上和长公主一个惩治她的理由。” 容慎不过跪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王四喜就来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委屈的,有时候太过注重脸面反而是一种拖累。 “借着这件事正好跟皇上讲讲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对敌人造成最大的伤害,倒是个极好的例子。”容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这不就是送上门的教材吗。 萧子昂听完底下人的禀报后也是微微一笑,“既然容大人已经有了决断那便由他处置,一切以他的意思为准。另外,派人前去寿安宫被萧雅婷给本宫带回云月宫,没有本宫的同意禁止她离开云月宫半步。” 云月宫已经没了能够砸的东西,萧雅婷在寝殿之内大吼大叫地宛如一个疯子,玉容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她只觉得庆幸,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萧雅婷根本不曾在乎容慎到底有没有跪完三个时辰,也不在乎她是什么时候回来云月宫的。 玉娆走过来安慰她,“你这是怎么了,今儿又被殿下罚了?你这都还算好的,你是没瞧见玉玲的伤势,整个膝盖都是血。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了床了,被殿下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玉玲是徐太后亲自给萧雅婷挑的大宫女,平日里也是最得萧雅婷的信任,可在她们几个当中受的伤也最多。 玉娆说起这事也是一阵唏嘘,她和玉容关系尚可,到底还是劝了一句,“你原本是灵犀皇后宫里的,同长公主也算有些情分,如果可以,就去求求长公主吧,离了这儿,比什么都强。” “还不是时候。”玉容苦笑一声,她原本只是个二等宫女并不是灵犀皇后身边伺候的,长公主若是还能记得她都已是万幸了,哪里还敢奢求这等情分,就是要求也要找个好时机。 两人正说着,里头的萧雅婷便又扯着嗓子叫人了,今晚玉容当值,玉娆也不好耽误只能匆匆离开。玉容刚刚推开门走进去,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茶杯砸中了额头,她赶忙跪下求饶。 萧雅婷却好似找到了出气筒,捡起地上的碎片就在玉容的脸上比划着,“来的这么慢是想找死吗!”“求殿下恕罪,求殿下饶命!”玉容被萧雅婷捏住了下巴满脸惊恐的求饶。 “去,找母后要银子把云月宫的账还上,明天早上本宫睡醒要看见这云月宫全部换上新的摆设瓷器,若是没有,你知道本宫的手段。”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奴婢这就去,殿下放心。”玉容忙不迭的答应了,哪里顾得上此刻已经是深夜内务府早已无人。萧雅婷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将手里碎片随意一扔,在玉容脸上划出一道痕迹,她笑了笑,“去之前再给本宫找一套茶具来。” 玉容看着萧雅婷脸上的笑容顿时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的出了萧雅婷的寝殿,直到跑到了外头的花园里才敢停下来,她摸了摸脸上的血迹,好在痕迹不是很深涂点药就行,应该不会留疤。 “哎,真是。。。难熬啊。” 玉娆见玉容回来,脸上更是带着血也是一惊,“今晚上你不是当值么,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殿下让我去寿安宫支银子,明日一早她要见着宫里全部换上新瓷器,先帮我涂点药,我待会儿还得去寿安宫呢。”玉容擦了擦脸上的血,从抽屉里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玉娆。 “天,这都什么时候了。寿安宫那边怕是早就就寝了,这时候让你去。。。哪里能要到什么银子,就算拿到了银子三更半夜的,内务府也没人啊。”玉娆叹了口气,心中在暗自庆幸今晚当值的不是她,这事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玉容摇了摇头说道:“好在内务府如今是王公公在管着,他从前也是凤栖殿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想来看在娘娘的面上他不会太为难我。云月宫砸了一天的东西了,寿安宫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我早些去或许还来得及去内务府找人。” 玉娆也不敢耽误她时间,给玉容脸上的伤痕抹了药就送了她出门又去了隔壁看望玉玲。“大半夜的玉容这是去哪里?”玉玲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匆匆走过的人影也是好奇,听完了玉娆的解释也是一阵唏嘘,“我这些时日下不了床,辛苦你们了。” “往日里你受伤最多,我们心疼都还来不及,哪里会怪你。要怪就怪我们命不好,没能跟个好主子。。。我帮你熄灯,你早些休息吧。” 云月宫里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萧子昂耳朵里,她听完也只是吩咐道:“让王四喜看着办就是,云月宫那边没什么大事就不用报给我了。” 王四喜听闻萧子昂的态度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等到玉容好不容易求了徐太后身边的嬷嬷支取了银子来到内务府,迎接她的只有满眼的漆黑和空无一人的官房。她叹了口气,此事今夜注定是无法解决了,她若是就这么回去了还能有好果子吃么,只能等在门口了。 第二天一早,王四喜送了小皇帝去御书房便来到内务府这边,便看见玉容躲在内务府的门房里靠着里头一个没熄灭的炉子熬了一宿,也是一阵唏嘘,“跟咱家进来把东西领回去吧,再好好劝劝康宁殿下,如今宫里是长公主当家,可比不得她母亲掌权的那时候了。” 玉容强撑着站起身来说:“公公也知道康宁公主的脾气,哪里是这么好劝的,我若说了那才是死到临头呢。多谢公公好意,奴婢心领了。” “哎。”王四喜叫来几个小太监抬着东西跟着玉容一道回去,这时候还早,康宁公主又是宫里出了名的爱睡到自然醒,早些回去还能赶在她醒来之前把新领的瓷器摆设换上,或许玉容这丫头能逃过一劫。 今天来御书房授课的是翰林院的一位侍读,虽教学方式有些死板,但也还过得去,小皇帝有不懂的地方也能一一解答,耐性和学识都是上佳的。萧子昂在窗边听了一会儿,见弟弟学的认真也没有打扰,叫上了高福往偏殿去了。 大周皇帝的日常起居都在皇极殿内,东偏殿为御书房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召见大臣的场所,如今是小皇帝每天上课的地方,萧子昂就将西偏殿改成了另一间书房,用来处理政务,诸位辅政大臣每天都会将处理好的奏折送到西偏殿交给萧子昂过目,由她盖上皇帝印鉴再下发给朝廷各级衙门。 萧子昂坐在桌案前看了看,从一堆折子里挑出来一份不同寻常的拿在了手里,“将原先御林军的诸位统领召进宫来,本宫有事同他们详谈。” 高福离开去传旨了,萧子昂则开始批阅奏折,对于辅政大臣的处理意见她同意则会盖上印鉴,反之则会将自己的意见用朱笔写于奏折上交给小皇帝,一来是让他学习如何处理政务,二来也是为了培养他的判断能力。 “等皇上下课了叫他到西偏殿这边来一趟,御林军的将领马上进宫了,让他和本宫一起接见。” 第42章 徐祥的选择 小皇帝上完课之后便被接到了萧子昂所在的西偏殿,他刚一进门就被齐刷刷跪下行礼的将军们给吓了一跳,勉强维持住帝王的体面后才坐到了萧子昂给他留的位置上。 这是他登基后第一次召见大臣,还是辅政大臣之外的武将,更是他能够顺利登基的功臣,他内心也是挺忐忑的,不知道这些将军们对于他这个年幼的帝王到底是什么看法。 萧子昂坐在一旁并没有干涉的意思,整个召见的过程都由着小皇帝自己发挥,只是偶尔接一两句话而已。 直到时候差不多了,她才叫了停,“今儿召见几位将军进宫,是为了你们几人的封赏。皇上登基一事,你们几人有大功,本宫与崔将军交好,也知道他一直想让你们几人去边关镇守,一来是能够更好的建功立业,二来也是想为国家培养几个得用的将领。你们几人若是有想去的地方尽可以跟皇上提出来,我们绝不会委屈有功之臣。”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将领都有些激动。一是感念萧子昂还记得崔也先曾经说过的话,并没有随意安排他们这些人的去处已经尽可能的给予了他们尊重,二来则是为了自己有机会开疆拓土建功立业而感到兴奋。 小皇帝此时也点点头说道:“没错,经此一事可以看出诸位将军都是有本事的好汉,呆在这帝京城属实是屈才了,三关九州任你们选。” 崔也先的亲弟弟崔明不日就将押着徐闻返回雪狼关,他即将出任雪狼关兵马的副帅,当下便有人提出也想去雪狼关帮扶崔明。在场共七位将领,两位选择了去雪狼关,另有两位家在南方的将领选择了镇南关,剩下的三位则去了西凤关。 决定了几人的去处后,萧子昂就叫来了高福,让他去辅政大臣们办公的文渊阁传达小皇帝的旨意,并且每位将军都官升三级。 皇帝的旨意一出,瞬间在朝野间就引起了震动。 新皇登基前,圣旨上所提及的这些人都被徐太后借着先帝的名义贬谪的贬谪,调离的调离已是全部脱离了御林军的队伍。这突如其来的封赏圣旨不仅人人官升三级,还个个都调往了三关九州的关键性之位镇守一方,从御林军的一个小统领变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 而真正的聪明人已经从这封圣旨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摄政长公主回京之前徐太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给了徐国公极大的权利,徐国公也利用这一点逐步掌控了京城的防务,而皇宫也彻底被徐太后所掌握。 先帝驾崩,文武百官和京中勋贵以及诰命夫人被召集进宫为先帝守灵,并不知外头情况,留在各府的都是些少不更事的孩子和奴仆,维持家中不乱也是艰难万分哪里顾得上打听外头的消息。 看来,长公主之所以能够顺利进京,能够在与徐闻的交锋中占据上风最终赢得胜利,得以顺利扶持幼弟登基,这些人,功不可没。同时也能看得出来,作为摄政长公主的萧子昂收拢兵权的决心。 身为户部尚书的徐祥是辅政大臣中最后一个知道这份旨意的,今日并非他当值,完成在户部的工作后他便返回了家中,甚至是在用完午膳过后才得知了这份旨意的内容。 徐二夫人急的嘴边起了好几个燎泡,“夫君,徐家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徐祥也是一阵心烦意乱,他没好气的说道:“是是是,一天到晚的乌鸦嘴,我这个户部尚书的帽子还戴着呢,能出什么事!” 发完脾气,徐祥也冷静了下来,说道:“把咱们的两个儿子都送去你老家,交给他们外祖抚养,女儿入夏就及笄了,你也尽快给她找户人家嫁了。你父亲那里。。你多交代一句,若是徐家出事,两个孩子立刻改姓,随你姓王。”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徐二夫人眼里含泪,她哪里舍得将自己的三个孩子全部送走,更何况。。徐家现在这个情况,又有哪个好人家肯要她的女儿,怕是躲都躲不及吧。 徐祥也叹了口气,“只是未雨绸缪而已。大哥做了些什么,想必你心里也有数,那是些诛九族的大罪,当初我被富贵迷了眼睛没阻止他,如今自然要承担后果。罢了,若实在找不到好人家。。。把玉儿嫁回王家吧。” “知道了。你万事当心。”徐二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送了徐祥出门去便立刻找来了心腹丫鬟替两位少爷收拾行李,争取以最快的时间将他们送去自己的老家彭州。 另一边,容慎刚到大理寺,任职大理寺少卿的谢臻就来找到他,“你可算回来了,我要休假。”容慎不在的时候大理寺的所有工作都由谢臻承担,从年前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谢臻是忙的脚不沾地,容慎刚一回来,就立刻跑来了。 容慎点头,“行啊,给你三天假期。”“三天?容扒皮你跟我开玩笑呢,五天!”容慎眼皮都没抬一下,“两天。”谢臻闭上了嘴,他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就只剩一天了。 “两天就两天,你不准反悔!”谢臻见容慎没有反驳,也放松了下来,将手里的卷宗丢到容慎桌上,又从中挑出一份特地递给他。 容慎有些疑惑,“这卷宗怎么了?” 谢臻指了指上头的人名,“汝阳长公主府上的事,我一直拖着没处理,想的就是等你回来让你看过之后再做决定。宫里的事儿我都听说了,这事可大可小,就看摄政长公主那边怎么处理了。” 容慎示意谢臻自己泡茶,就打开了手里卷宗看了起来。片刻后他放下卷宗,指了指自己的杯子,谢臻认命的给他倒上茶水,挥挥手让站在门口的差役走远些,又亲自关上了门,“如何?你打算怎么处置。” 怪不得谢臻说这事可大可小。帝京城里遍地勋贵豪门,家中子弟纨绔不堪惹下祸事的大有人在,萧子昂离京前收拾过的那批人成长了收敛了也总有另一批纨绔取代他们的位置,汝阳长公主府上的幼子钱凤林就是其中之一。 钱凤林热衷于斗兽,暗地里将汝阳长公主给他的一个庄子改成了斗兽场,时间一长名声就打出去了,与此同时,对于这帮人来说斗鸡斗狗都已经不够刺激了,狮虎之类的猛兽看起来才有意思。 大周境内并没有狮子,只有一些从事海上贸易的商贾和从西域来的行商曾经在别的国家见过,这个斗兽场里的狮子就是钱凤林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买来的。 谢臻之所以将这个斗兽场从诸多卷宗里头挑出来单独递给容慎,并不是因为钱凤林买了两头狮子,而是因为钱凤林在买狮子的同时,还买了十来个奴隶。 “这个钱凤林。。。他如今还只是在西域商人手里买卖西域的马奴,若有朝一日,他的手伸向了我大周的百姓。。。我真是不敢想象。”谢臻有些唏嘘也有些后怕,这才是他特地提起此事的原因。 容慎也是一阵头疼,这些西域来的奴隶并没有大周的户籍也不会说大周官话,帝京城里的贵族曾经就很是风靡过一阵子,谁家没有几个这样的马奴那是要被人耻笑的。 由于这些马奴本身在西域就是贱民是社会最底层,西域人将他们当做牲口一样贩卖自然也不会在意他们被买走后过得究竟好不好。稍微有点良心的会教给这些马奴大周的规矩和语言,让他们能正常和买主交流,帮他们过上稍好一些日子的同时也让这些奴隶卖出更好的价钱。 但这些西域商人的良心也仅此而已了。 随着被卖到大周的奴隶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从主家逃出去作奸犯科无恶不作的,语言不通又不懂规矩,你就是想判他们的罪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容慎的前任,上一任大理寺卿就是死在调查一起西域马奴杀人的案子现场,被埋伏在阴暗处的马奴一刀捅死。事后找来翻译一问才知道,这人根本就不知道他杀的是大周的官员也不清楚后果如何,更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人,也只能匆匆判个斩立决了事,曾经买了他的主家也因此受到牵连,被降爵。 此事之后帝京城里的马奴就少了很多,一些买了马奴的人家不是将人处理了就是将人关押了起来,至少在帝京城里已经鲜少看见这些马奴的身影了。没想到的是,这个钱凤林竟然还养着一批。 “派几个差役去盯着那个斗兽场,一旦钱凤林有任何异动直接向我汇报。你也忙了这么些天了,先回去休息吧。”容慎让谢臻先回去,他离开这些天大理寺全靠谢臻支撑,真把人累坏了日后就没人帮忙了,所以他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克扣谢臻的假期,“三天五天都随你,但有一点,钱凤林这个案子,你别插手。” 谢臻抿了抿嘴,“你还真是。。。了解我。” “对于汝阳长公主的封赏不日就会下达,她即将被加封大长公主,这个节骨眼上并不清楚宫里那两位对她的态度,查她府上的事情容易把你自己给带进去,为了钱凤林这么个人渣赔上你的后半辈子,不觉得这个买卖不划算吗?” 容慎坐在桌案后定定地看着他,“谢臻,答应我,不要做傻事。” 谢臻叹了口气,“知道了,那这事就交给你了。你是帝师,又是先帝钦命的托孤重臣,想来份量应该是够了,就算真的查到了什么不得了,那家人也不敢对你做什么。” 容慎拍了拍谢臻的肩膀,送了他出去,又吩咐差役替谢臻备车把谢臻送回府上了再回来当差,亲眼看着谢臻上了马车往家走去才折返回来。 谢臻和他是同科进士,只是没能进入一甲参加殿试,在翰林院呆了两年后就申请了外调,彼时正巧大理寺缺人他一个从未接触过刑侦的清贵文人就这么开始自己的刑侦之路,到如今也算是大理寺里查案的一把好手了。 只是谢臻的性子。。想到这里容慎也是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班房。 钱家的事要查,但不是现在,至少不是如今汝阳长公主还稳如泰山的时候。 钱家的事情容慎交给了一位查案经验几位丰富的判官,并且嘱咐他不要打草惊蛇后才重新开始处理公务。 天色渐晚,容慎又开始写起了奏折,明天是新一轮的大朝会,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参加,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参萧雅婷一本。 徐祥匆忙在外头回家,他今日打听了一下午才得知,自从新帝登基的当天夜里大哥徐闻就消失不见了,时至今日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大哥身边的那个叫做韩放的幕僚也是趁乱跑出了宫去。 萧子昂下了令四处抓捕韩放,却提都没提大哥。 “明日一早就把三个孩子送去王家,等他们走后就立刻把你的嫁妆全部从府里转移出去,再派心腹替他们看管打理,总之,这三个孩子一旦踏出我徐家大门就跟我们没关系了知道吗!” 徐祥抓住妻子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道:“今天的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崔明会和大哥一起前往雪狼关,就说明大哥现在还活着就在萧子昂手上。但崔明的亲哥哥崔也先就死在大哥的算计下,崔明岂会让大哥好过? 过些时日,我徐家引以为傲的二十万大军就要彻底改姓崔了。到了那时,就是皇室同我们清算的时候。我有预感,这一天不会晚的,你。。。早做准备。” “什。。。什么?!”徐二夫人被徐祥的话惊到了,“我们早就分家了。。这难道不能保住三个孩子吗?” “怕是不能,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哪里管你分家没分家呢。”徐祥拍了拍夫人的手,我会给你一封放妻书,你同孩子们一起回彭州老家去吧。”徐祥叹了口气说道:“那些嫁妆,能带走的你都带走,带不走的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留在京中派专人看管吧。” “老爷!我不走!”徐二夫人眼角含泪,她同徐祥风风雨雨二十年一路走来哪里肯在此时离开徐家,离开这个她爱了二十年的夫君呢。 徐祥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怀里的放妻书交到了她手里,“雪儿,我知道你对我的情谊,一旦东窗事发与徐家有关的人一个都跑不掉。除了咱们的听雷,剩下的两个孩子都还没有成年,尤其是蝶儿,他们都需要母亲。若你跟着我留在徐家,那他们怎么办?” “这份放妻书,我已在官府过了明路,明日一早。。。你们母子四人都走吧。” 徐二夫人眼里的泪水彻底夺眶而出,她一把保住徐祥嚎啕大哭了起来,她何尝不知道徐祥的良苦用心,二十载夫妻叫她抛下徐祥独自求生她又哪里办得到呢,可是正如徐祥所说他们还有三个孩子。 不能让这三个孩子失去父亲的同一时间也失去母亲。 第43章 家宴 时间一天天过去,玲珑带着西凤关总兵府的家当终于赶回了京城,把东西都归置在公主府后一行人又马不停蹄的进了宫。白鹤雨燕二人也终于结束了她们的宫女生涯,回到了北斗阁开始着手重建情报网。 这天一大早,玲珑刚伺候着萧子昂起身,就收到了一封请柬,她皱着眉问道:“谁家的帖子?” “钱家,就是汝阳大长公主的夫家,办了场家宴,邀请了在帝京的宗室和贵戚们,说是先帝即将入土想让亲人们齐聚一堂送先帝一程。” “玲珑,你和小多子在外头说什么呢。”萧子昂正坐在桌前喝粥,见玲珑进来便问道。玲珑把帖子递给她,“是钱家的帖子邀您去赏梅呢。” “钱家?汝阳姑姑的夫家么。给我看看。”萧子昂放下碗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十天后,正好也不是上朝的日子,去一趟也无妨,“收起来吧,那天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去一趟也行。” 等到萧子昂用完早膳,王四喜就来了。之前容慎上了折子状告康宁公主无故欺辱外臣,小皇帝为了给自己的老师出气直接越过辅政大臣下了圣旨,罚康宁公主禁足半年外加二十大板,还让其赔了一车财物给容慎。 萧雅婷接到旨意自然是不服气的,当即就要跑去寿安宫找母后为自己撑腰,可徐太后被萧子昂软禁之前拿出钱财来替她补上了云月宫坏掉瓷器的账单已是勉为其难,哪里还能帮她撑腰。 无能狂怒的萧雅婷又一次被禁卫军抓了寝殿,禁足期直接翻了倍,云月宫又碎了一地的摆设,这一次没人替她出钱换新的,萧雅婷就只能看着空空如也的寝殿发疯。 “康宁公主那边。。。闹得实在有些凶了,她身边的那几个婢女身上没一个有好肉的。”王四喜来汇报的时候提起这事也是一阵唏嘘,却没有要求情的意思,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盯着些,别让她闹出人命来就是。”萧子昂翻着账本,忍不住皱眉,指了指上头的数字,“宫里的这些伺候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算上徐太后和康宁公主,还有本宫和皇上,这宫里也才四个主子,用得着四千多人?” 王四喜也很无奈,“这账本上的人数不只是皇宫大内的,还有静康山行宫、皇家围场、温泉山庄以及各大皇庄的人,灵犀皇后在时放了三次超龄的宫女出宫,人数已经降到了英宗时期的一半了。” 萧子昂揉了揉眉心,“不行,人还是太多。光是养这些人每年花出去的银子都是天价,难怪户部年年都在喊穷,照这么下去,我就是再找座金山银山也还是穷。此事还得另想办法,你统计一下,二十岁以上的宫女今年之内必须要全部出宫。” 王四喜点头应下,他今儿来就是为了这事,“如今宫里的宫女,除了诸位太妃太嫔身边的大宫女,超过二十岁的有三百多人,温泉山庄有两百多人。”萧子昂点点头,说道:“你去安排吧,对了,南诏顾侯的世子应当是在帝京的,你派人去找他,让他进宫见我。如果找不到人,就去容慎容大人府上找。” “是,奴才知道了。” 等到王四喜离去,玲珑进来为萧子昂添茶,萧子昂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玲珑你今年十九了吧。” “是啊,奴婢比殿下大一岁呢。”玲珑扶着萧子昂走到了窗边的软榻旁坐下,帮她调整好了放在身后的靠枕,见她躺了下去才说道,“方才就听见您和王公公在商量放宫女出宫的事情,您可不能把我赶出去,我就算是嫁人也得留在您身边,我还得替您打理公主府呢。” “是是是,你还得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管事嬷嬷呢,你啊要被我压榨一辈子咯。”萧子昂笑着说道,“把书房的折子搬过来,有几份奏折我还得再看看。” 今日不上朝,萧子昂也懒怠去皇极殿看折子昨夜就让人搬了一些到青鸾宫的书房。 正看着呢,王四喜就领着容慎进来了,萧子昂一看顿时笑了,“让你去找顾时安,怎么把容大人领回来了。” “这。。。容大人正好在宫里,听说奴才找顾世子,就问了是什么事,说这事找他是一样的,就让奴才领着他来了。”王四喜也听高福说过这两位之间的事儿,也有心撮合一下,自然就顺着容慎给的台阶下去了。 萧子昂摆摆手让王四喜先出去,等人走远了又关上门把容慎拉到软榻边坐下,“先生怎么来了。” “听王公公说你找顾时安是为了内务府的事儿?”容慎替她理了理因为窝在软榻里看折子而有些凌乱的长发,笑盈盈的看着她问。 萧子昂点头,“是啊,我今儿看了账本才知道,算上行宫围场什么的,宫里养了近四千人呢。恭王和宁王不日就要出宫,算上我和子然,这宫里正经主子也才只有四位,哪里要得了这么多人,只能先放一批年龄大的宫女出宫去。” 容慎说道:“殿下若是想整顿内务府不如先从后宫四司六尚开始。” “咦,此话怎讲?” “四司人数不多但六尚各局发展到如今就可以算得上机构臃肿人员庞杂了,再加上现在宫里满打满算需要他们服务的人也只有你,皇上,康宁公主和太后四个人。若是六尚各局的人数削减一半,这宫里大概也就只能剩下不到两千人。” 容慎想了想说道:“皇宫地方大需要维护的地方也多,两千人左右应当就合适了。各位太妃太嫔身边的人,按位分将人数减半就是,她们身边的宫女年龄也不小了,若有愿意出宫的这次就一并放出去就是。” “我原本没想过要动太妃太嫔身边的人,想着毕竟都是父皇身边的人,仔细想想都去行宫了确实也用不上这么多人,摆这么大的排场给谁看呢。”萧子昂点点头,“六尚确实该减员了,回头我再同王公公好生商议一番就是。” 萧子昂给容慎到了茶,又说道:“我原本是想内务府管着皇帝的私库却只知道坐吃山空,那我不就白白养着他们了么。天玑就常说一句话,钱生钱才最挣钱,钱不是省出来的,所以我就在想找个会做生意又信得过的人来替我打理内务府的这些生意。” 容慎笑着说道:“原来殿下是为这个找顾时安,殿下将这些生意交给天玑姑娘不也一样么。” “不一样的,天玑她们毕竟还是在暗中,内务府和内务府的一切都是在朝廷过了明路的,若是交到天玑手里,就相当于把天玑也带到明面上来了。”北斗阁的一切都是萧子昂瞒着明昭帝建立起来的,虽然有很大可能明昭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殿下为何会选顾时安?”容慎知道萧子昂的顾虑,倒也没多纠结此事,只是他很好奇,京中同皇室长期合作的皇商就有好几家,兴王妃和她的娘家更是其中佼佼者。 比起顾时安,兴王妃这位婶婶不仅是皇商更是自家亲戚貌似更值得她信任。 “因为他是先生信任的人,又很擅长做生意。”萧子昂没多想,她并非不清楚兴王妃和她的娘家很擅长做生意,但是兴王妃的娘家做了近十年的皇商心有些大了,不好控制不说,她若太过强硬还容易伤了同兴王府的情分。 倒不如交给顾时安,顾时安也是生意人,他知道该怎么和同样是生意人的兴王妃娘家人打交道。 容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因为顾时安是他信任的人,所以萧子昂也选择信任他。所以,他的小公主是信任他的,是么? “臣,受宠若惊。”容慎笑了笑,他握住了萧子昂的手,“此事便交给臣吧,保证让顾时安乖乖听话替你办事。” 萧子昂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我只是想同顾世子合作,你这话说的像是把他卖给我了似的,那我要不要跟他签个卖身契啊。”“有何不可。” 容慎一脸顾时安卖身给萧子昂为奴他与有荣焉的表情,着实让萧子昂笑开了。 “顾世子若是知道先生这般对他,怕是要后悔有你这么个兄弟了。” 看着萧子昂的笑容容慎便觉得值了,“无妨,他被我卖了还会帮我数钱呢。”“这么傻,还能帮我打理好产业么?”萧子昂摆摆手道,“不说这个了,十天后汝阳姑姑要办一场家宴,我还搞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呢,先生你替我分析分析。” 先帝走的时候才四十多岁,按理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皇陵也才刚刚开始修建,因此现在先帝的灵柩仍然停放在宫中,好在如今是隆冬时节天气寒冷一时半会的没有问题。 钦天监选了吉日,就在六天后让小皇帝扶灵前往皇陵,送先帝进入地宫,之后再在地宫的基础之上慢慢修建皇陵的地上部分即可。 “汝阳大长公主无非是想通过这场家宴增加自己在宗室里的号召力和地位而已,殿下无需过于担心。”容慎安慰着萧子昂心里却想着昨日谢臻交给他的那份卷宗。 他才不相信汝阳大长公主对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不知情的说法,钱凤林之所以有那个底气贩卖人口同狮虎争斗取乐,就是因为他有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母亲。而作为汝阳大长公主的老来子,钱凤林所得到的宠爱和关注是他哥哥的数倍。 容慎心中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这次家宴是否与钱凤林的事情有关,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场所谓的家宴就是冲着萧子昂去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嘱咐道:“殿下如果要去,务必带上七星贴身保护,臣总有些不安觉得要出事,殿下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萧子昂有些不以为意,她自身功夫就不弱,又常年有摇光在身边保护,但容慎如此郑重的表情还是让她有些紧张,当即说道:“知道了,到时候我多带两个人就是。” 两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容慎就告辞了。 容慎出入青鸾宫不用通报,每次去都要待上好一阵子才离去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钱家。汝阳公主叫来了自己的儿子钱凤林,“凤林,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上次同你说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放在心上。” 钱凤林面对母亲一脸的不耐烦,“外头的事情您少过问,在家里绣绣花念念佛什么的不挺好么,管那么多做什么。” 汝阳公主见状也不好多问,生怕惹了儿子不快,转而问起了他关于家宴筹备的事情,“武安公主已经收下帖子了,你计划的如何了?” 钱凤林皱了皱眉,他不明白母亲为何这么执着,萧子昂那个丫头他又不是不认识,从小就是泼辣霸道的主,越大越离经叛道,成日里在军队和男人混在一起,还成立了个什么娘子军,虽说军功卓着收复了西凤关,可这是女人该干的事么。 他对此一直嗤之以鼻,对萧子昂的印象也从以前的这个小表妹还挺漂亮,变成了这个女人越来越不像样子,更别提什么男女情意了。 “母亲你看着安排就是,我忙着呢,先走了。”钱凤林摆了摆手就往外走,就连汝阳公主在后头一直喊他也不曾停下脚步,气的汝阳公主满脸通红,“这孩子,越发不像样子了!” 一旁的嬷嬷赶紧劝道:“说不定公子在外头有急事要办呢,殿下别生气了,身体要紧。”汝阳长公主此刻放下自己身为一国公主的矜持,破口大骂道:“他有个屁的急事!成日里逗猫惹狗游手好闲,书不好好念,武不好好学,高不成低不就的,他还挑上了!” 母亲最了解自己的儿子,正如容慎所猜想的那样,作为母亲,汝阳公主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在外头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 嬷嬷拍了拍她的背,劝慰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很正常,公子也没说不同意不是,只要安排妥当,他下半辈子也不愁了,不念书不习武的,也能过。” 嬷嬷没说的是,汝阳公主生下钱凤林的时候难产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自然是放在心尖上疼爱,这一疼就是这么多年,钱凤林骄纵跋扈的性子已经定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养出来的性子,又能怪谁呢。 汝阳长公主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这个小儿子是被自己给养歪了,但事已至此她除了为他铺好路也做不了别的了,“哎,都怪本宫当年太过娇惯他了。嬷嬷你去账房支银子,找个稳妥的人去把药买回来,别让人查到公主府头上,做的隐蔽些。”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第44章 阴谋初现 容慎出宫后便直奔大理寺,他随手抓住一个捕快问道:“谢少卿回府了吗?”“没呢,谢大人刚刚才从外头回来。” 容慎立刻找到了谢臻,“你跟我来,有事。”谢臻一头雾水的跟着容慎来到容慎的班房,“怎么了这是,你不是说从宫里出来了要回家么。” “昨日让你安排的盯着钱家的人呢?可有消息传回来?”容慎一脸严肃,让谢臻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还没呢,我让最擅长盯梢的老张他们那组人去了,说好每日一报的,应该快回来了。” 果然,谢臻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张捕头的声音,“谢大人,听说你在容大人这里,我来汇报工作啦。” 容慎拉开门,一把将张捕头给拽了进来,“说吧,发现了什么。” 谢臻和张捕头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容慎这是怎么了,还是谢臻先开口道:“老张你慢慢说,别有什么遗漏。” 张捕头咽了口唾沫,才低声说道:“今儿组里的小子看见大长公主的贴身嬷嬷出了趟门回了自己娘家,片刻后她娘家的侄儿就出了门,这嬷嬷则回了自己夫家。我另外派人跟着她那娘家侄儿发现人进了百花楼就没出来,反而是百花楼一个姑娘身边的丫鬟去了对面的药铺子买药,这丫鬟回去百花楼之后这娘家侄儿才出来,又去了那嬷嬷家里,出来的时候手上的东西没了,还多了一个小包袱。” “可知道是买了什么药?” “这个就不清楚了,组里的小子去问过,那药铺老板嘴严实的很,听我们问起了也只是给了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就没再说话,怕露馅我们也不敢多问就回来了。”老张也一头雾水,到底是个什么眼神底下人也没能说清楚,他也摸不准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容慎和谢臻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百花楼,那可是帝京城里有名的花楼,前些年出过几个花魁也风光过一段时间,可近两年楼里的姑娘质量都只能算是一般般,被新开的花楼抢了生意,只有一些回头客还会光顾。 而它对面的这家药铺,做的就是百花楼里这些姑娘的生意。像百花楼这样的花楼,一般的大夫都不愿意去,往往是楼里的姑娘自学医术后留在那儿做了医女给楼里的姐妹开方子抓药。 花楼里的女人往往得的都是一些脏病,大夫看方子都能看出来久而久之也不待见这些人,只有专做这些人生意的铺子还愿意替她们抓药,自然嘴也是最严实的。 除了治病的药,花楼里最常见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催情药。 问题是,汝阳大长公主买这玩意儿,到底打算做什么呢。容慎让张捕头先去忙,“接着盯住大长公主府上,有任何问题及时回来汇报。”“是,属下明白。” 等到张捕头离开,谢臻才问道:“你不是进宫去找长公主商量政事了吗,怎么突然就对钱家的事情紧张起来了,最近钱凤林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什么风声了,他那斗兽场也不去了。” “新帝登基外头局势不稳,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收敛。”容慎揉了揉眉心,他最近皇宫大理寺两头跑着实有些心力交瘁,“我听长公主提起来说汝阳大长公主打算在先帝入皇陵后办一场家宴,尚不清楚她什么目的,这才回来找人问钱家的情况。算了,一时半会儿也莫不清楚她到底什么想法,不如回去睡觉,说不定睡醒了就明白了。” 谢臻却笑了,“难得有你想不通的事情,莫不是牵扯到了长公主关心则乱?” “少胡说,同殿下有什么关系。我最近事情太多有些乏了,本就该好好休息了。”容慎把手边的卷宗拿起来扔到谢臻身上,“你还休不休假,不休就留下替我当值。” “休休休,我这就回家去。”谢臻一听这话当即把卷宗放下扭头就走,今儿这一出他是看明白了容慎对钱家的事情已经放在了心上,倒也不用担心他去休假这事就被埋在卷宗海里了。 容慎独自一人坐在班房里思索着,钱家尚主多年,驸马也老老实实地不曾惹过什么事,明昭帝看在汝阳大长公主的面子上给了他一个不错的职位,不算太忙但又有三分权力在手,除去钱凤林这个混不吝的纨绔子,钱家大少爷在户部徐祥手下做事也还算稳妥。 驸马是个很本分的人,同汝阳大长公主成婚多年也没提过纳妾的事情,还是汝阳大长公主自己在生下钱家大少爷又多年未曾再孕之后自己主动给身边的大宫女开了脸,给了驸马做妾,后来也生下了一个女儿记在了她的名下。 钱家的后宅也算的上清净平和,最近也没见钱家找大夫治病自然买的不会是治脏病的药,可若是催情药,又是要给谁用呢。 容慎叹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心实在是有些疲惫,正好真金进来给他送饭,他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在班房里坐了好几个时辰了,吃完饭,他便站起身来领着真金往家走。 大长老陡然抬头看见容慎回来还调侃道:“老夫以为少主您忘记自己家门朝哪儿开了呢,舍得回来了?” “瞧您说的,不就是忙了点吗。顾时安呢?还没回来。”容慎坐在了大长老面前,接过了下人递来的茶,便左右打量着不见顾时安的人影就开口问了。 “顾世子啊,听顾家的下人说最近从江南收了一批丝绸回来,等船到了才发现那些丝绸被人给掉了包,今天刚查到些线索,一大早就带着人出城了。” 大长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顾家生意上的事情他有所耳闻但不大好插手也就没多问,只是在顾时安回来问他有没有消息的时候免费把江南的事情透露了一点出去。 顾时安又不傻,送了大长老一包顶级的茶叶就带着人一路南下去追查了,今天早上刚刚才出发。 容慎一听顾时安不在府上,也就没提萧子昂找他的事情,同大长老简单聊了几句就回自己院子洗漱睡觉了。 在回府休整几日过后,容慎的精神状态总算好些了,可面对汝阳大长公主派人私底下买药的事情他还是摸不着头脑索性就放在一边了,因为张捕头那边虽然一直派人盯着钱家,可再也没能发现什么异常。 明日小皇帝就该出发,送先帝灵柩往帝陵去了,他得进宫一趟,再交代一些礼仪方面的事情,正巧今日也轮到他给小皇帝上课,下课后还能去看望一下他的小公主,恩,很好。 课间,小皇帝提起来后日汝阳大长公主府上的家宴,“师傅,国丧期间不是不能举行宴会么,汝阳姑姑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只是家宴而已,没什么。自先帝出事以来皇上还没有接见过各位宗亲,借这个机会认认人也好。”容慎摸了摸他的脑袋,“但您要记得,兴王才是宗正,他才是宗亲们的首领,给你兴王叔留点面子。” 兴王是明昭帝的亲弟弟,两人一母同胞,兄弟携手在英宗时期的夺嫡之战中幸存下来,等哥哥登基兴王就避开了朝堂争斗纵情于山水,也不顾母后反对娶了商户出身的兴王妃做自己的妻子,后来明昭帝地位逐渐稳固,便又把他召回了京城,将管理皇室宗亲的重任交到了兴王手上。 汝阳大长公主的这场家宴,在某种意义上是在兴王夫妻俩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小皇帝若有所思,“朕是不是该在宫里办一场家宴,认识认识宗亲们,这才是正常的流程?”容慎点点头,“本该如此。” “先帝登基前的那场乱子加上先帝登基后清算旧事又杀了一批,导致如今宗室凋零,兴王又常年在外行走,京中的宗室们隐隐有以汝阳大长公主为首的态势,您若觉得不妥,可适当打压提点一二。” 小皇帝愣了一下,“为何要打压她?朕不明白。” 容慎想了想坐到了他对面,说道:“您是君,汝阳殿下先是臣,然后才是您的姑姑。作为臣子,无论她怎样行事都该先行请示过皇上再做决定,除非事态紧急您给予了她专断之权。再者,她并非宗室首领,也不是宗正,认亲一事也不该由她来组织安排,于兴王而言,她已是逾矩了。” “哦,朕明白了,汝阳姑姑越界了。”小皇帝本就早慧,又跟在明昭帝身边学习了好几年,自然是一点就通。 容慎说的没错,无论如何他才是君,就连长姐如今摄政也会日日把批改好的奏折拿到御书房让他也看看,若他有不同的意见姐弟则再行商议或叫来当值的辅政大臣一同讨论,也不会独断专行。 而他的好姑姑。。。似乎还拿他当小孩子看待,就这么擅做主张的定下家宴的日程。 “明日朕就要扶灵出京了,且这场家宴帖子都已经散出去了,似乎也来不及阻止,罢了罢了,这一次就不同姑姑计较了。若因为这点小事就发作,未免显得朕过于小心眼。”小皇帝挥了挥小肉手,“今日先到这儿吧,还要多谢先生解惑,王大伴,送先生出去。” 容慎跟着王四喜走出门去,刚走没几步就看见萧子昂身边的小多子找过来了,“王公公,容大人。” 王四喜笑了笑,“可是长公主殿下寻容大人有事?皇上这边刚下课,正巧呢。”小多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是,长公主大人请容大人去太液池呢。” “哟,殿下今儿这么有雅兴,倒是难得了。容大人,请吧,老奴就不多送了。”王四喜笑着同容慎说道,容慎点点头,“有劳王公公。” 王四喜刚进门,就看一个小脑袋从内室的门后头冒出来,顿时笑了,“皇上您躲哪儿干啥啊。” “嘘,容师傅走远了吗?”“走了,小多子领着他去太液池了,说是长公主在那儿等着容大人呢。”王四喜蹲在小皇帝身边,同他一起往外头望。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容师傅今天忘记给朕布置课业了,可不能让他想起来。对了,你说是长姐在等他?”小皇帝本来都已经走回内室了,突然有停下了脚步,不对劲,很不对劲。 王四喜一愣,感情自己这位小主子还不知道啊? “的确是小多子把人叫走的。”容慎和萧子昂之间已经互相表露过心意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并没有告诉过身边的任何人,王四喜自然也是不知情的,但他听高福说起过一些也乐于长公主能有一位忠诚能干又十分优秀的驸马。 小皇帝眉头紧皱,今日没有课后作业的愉悦瞬间便被自己姐姐被人觊觎的不爽给取而代之了,但是容师傅又是他和父皇都信任的人,甚至父皇临终前还单独召见过容师傅交代后事,其中的内容就连他都是不知情的。 该不会那个时候父皇就把长姐给卖了吧! 但很快小皇帝的眉头就舒展开了,哼,果然父皇的眼光就是好,容师傅这样顶顶优秀的男子就该是他长姐的。 “走吧王大伴,咱们去御花园,朕听小翔子说花匠弄出了一种绿色的菊花,朕还没见过呢,瞧瞧去。”小皇帝小肉手背在身后就往外走,王四喜见状赶忙跟上去,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方才皇上脸上表情的变化他看的清清楚楚,从一开始的嫌弃到后来的释然再到最后的与有荣焉的表情,分明是想明白了容慎做驸马好处,知道容慎不会对长姐不利就开开心心的去看花去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太液池边停着一辆画舫,萧子昂身边的玲珑正站在甲板上朝这边张望,见小多子带着人来了,赶忙让人放下步梯方便人上来。“下官参加容大人。”玲珑朝着容慎见礼,“容大人好久不见,先前在西凤关玲珑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 “玲珑姑娘说笑了,你并不曾得罪过本官,反而当初本官初到西凤关人生地不熟的,还多亏了玲珑姑娘关照呢。”容慎知道这姑娘常年跟在萧子昂身边,性子有些骄傲自然不会同她多计较,再说了当初在西凤关这姑娘做事很是妥当并没有任何针对他或讨厌他的举动。 玲珑见容慎并不介意她当初在西凤关总兵府的傲慢之举,也很是惭愧,更加恭敬了起来,“下官听殿下说过一路进京多亏了容大人帮扶,下官很是感激容大人一路照顾和保护殿下,在此多谢大人了。” “诶,玲珑姑娘客气了,那是本官该做的。”容慎摆了摆手,示意玲珑起身。 玲珑站起身来,引导他往画舫内走,“殿下在二楼等您,您进去吧,下官就在楼下,您同公主有何吩咐喊一声就是。” “多谢。” 第45章 女儿当自强 登上画舫后玲珑就退到了一旁,露出身后通往画舫二楼的楼梯来,容慎将手藏在袖子里摩挲了一下指尖,将沁出的微微细汗抹掉才抬步上楼。 萧子昂站在二楼的甲板上,身后是一张斜放着的贵妃榻上头还散落着几本书,容慎走上前去捡起来,“殿下什么时候也看上了这样男欢女爱的话本了。” “打发时间而已。容大人来了,坐吧。”萧子昂头都没回,听见是容慎的声音招呼他自己找地方坐下,二楼的夹板不大,除了她先前躺着的贵妃榻只剩下一个圆凳。 容慎没动,仍旧站在她身后,轻声道:“殿下心情不大好?” 说是问话,但他的语气却异常坚定。虽然同萧子昂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可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他的小公主心情很低落,却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 萧子昂心下了然,点头,“还是先生敏锐,玲珑她们一整日都不曾发现过。还不知道先生的表字呢?是什么。” “瑾之,是外祖取的。殿下日后这么唤我就是。”容慎牵着她的手走到贵妃榻坐下,“殿下若是有心事,不妨告诉臣。” “瑾之啊…是很好的名字呢,你可知道我的小字?当初也是父皇亲自取的,叫怀瑾。”萧子昂顺着容慎的动作往贵妃榻上一靠,整个人毫无形象的躺在上头,而容慎则坐在了一旁的圆凳上护着她。 怀瑾。 怀瑾握瑜。这是男子的字。 容慎叹了口气,瑾字寓意着品行高洁,往往意味着希望得此名者品德高尚,希望其同美玉一般无瑕,世人用来形容男子居多。 “瑾之可曾听说过先皇欲立我为皇太女的传闻?” “听过,朝野间闹得沸沸扬扬的。” 皇上出生之前朝野间一直有这样的传闻,以至于当时还在南诏潜心修学的容慎也有所耳闻,后来接手天机阁,他还特意查证过,发现先帝当时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后来因为皇上的出生而作罢。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萧子然的出生,萧子昂如今已经是大周的女帝了。 “那瑾之可知道我母后的身体,其实是不宜有孕的?”萧子昂苦笑着看向天边流动的白云,用着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诉说着最残酷的事实。 “当年的夺嫡之战太苦了,她陪着父皇熬了十年才得以换来皇后之位,但那十年的逃亡、征战已经掏空了她的身子,当时怀着我的时候太医就说不能生,生完她就垮了。可她没听,因为她必须拼一个嫡子。” “可惜,我是个女孩儿。再之后太医就断言她很难再受孕,就是怀上了也很有可能一尸两命。那时候的父皇还算情深意重,舍不得她,才选了德妃等人入宫,再后来又有了徐氏。两个弟弟出生,宗室里不安分的声音小了些,可她还是不甘心,想要嫡子。” “终于,她又怀孕了,她忘了太医的警告,高高兴兴地调养着身子,直到快临盆时,有太医诊断,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她才安心。后来子然出生便获封太子,她高兴极了,难得放了我的假让我放下学业去看看弟弟。” “瑾之你知道吗?我刚刚学会说话就被逼着背书,刚刚能够握笔就被逼着习字,她怕啊,怕我一旦有一点不如两个弟弟的地方,凤栖殿就会换一位女主人。那时候我已经十岁了,样样都比两个弟弟强,可她看着我还是总说,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容慎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这句话,他听先帝说过,在临终前。 先帝说他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萧子昂这个女儿,早些年将她当成储君培养对她过于严厉,将好好地一个女孩儿逼成男儿性格,逃难似得离开了京城一走就是好几年。他作为父亲,作为帝王给她的压力太大了,以至于萧子昂从小就生活在高压之下,连个正经童年都不曾有过。 也因此,哪怕先帝作为帝王已经选中了容慎做女儿的驸马,可却迟迟不敢下旨,只得写在密旨中将选择权交到女儿手上,将已经写好却没盖玉玺的圣旨留给了即将继位的小儿子。 “瑾之可是心疼了?那我便是赚了。”萧子昂转过身来抱住他的手臂,这个人是她的助力,也是她的伙伴,更是她选择的伴侣,她想更信任他一些,有些事就必须要让他知道。 “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听见这句话了,在每一次我胜过两个弟弟的时候总能听见父皇感慨,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后来我身边伺候的嬷嬷也说过,我若是个男孩儿必然会成为太子,嫡长子啊,那是任何一个弟弟都越不过去的身份,无论是我还是母后就都能站稳了。” “后来太后有一回从五台山回来,考察过我们的课业后也这么说。你不知道,他们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倔强,我从小就努力的学文练武,比任何人都要优秀,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都装作不知道,却只恨我不是男儿身?我一定做男人才能得到他们一句夸奖吗?” “我就越发恨我自己,我为什么不能是个男人呢?后来我就老穿男装在外头行走,直到弟弟出生,突然发现这些一直以来施加在我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转移到了他身上,我就明白,这跟性别无关,只因为我们都是母后的孩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大位的人。” “子然那时候才多大啊,就过上和曾经的我一般无二的生活。可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呢,我觉得他活该,是的,活该,活该他生成了一个男孩儿,就该承受这些,承受这些当年我替他扛下来的苦,甚至应该加倍,才能抹平我受的伤。” “母后的身体在子然出生后就彻底垮了,本就没有调养好的身子在生产过后就如同开闸泄洪的水坝,逐渐断绝了生机,甚至都没能熬到子然满周岁的日子。你知道吗,母后去世的那天晚上,子然就在凤栖殿的偏殿里,没了母亲的他就彻底失去了庇护。 那天晚上趁乱出入偏殿的有不下十拨人,我就坐在青鸾宫的房顶上看的清清楚楚,那时候七星已经在我身边了,北斗阁也初具雏形,可我什么也没做,甚至还有些期待,期待他们能杀了子然。” “后来我意识到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怕是疯了,竟然期待他们能杀了我的亲弟弟。我去护国寺,找到元智大师问他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大师说是我偏执了,让我学着放下,放下那些压力,放下那些期待,学会容纳和接受他人。我在护国寺住了三个月,还是想不通,直到后来,我被人算计得了天花。那个傻小子,竟不顾下人的阻拦硬是冲进了青鸾宫要看我,我问他为什么要来,我讨厌他让他走。” “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不走,他是太子,太医院不会让他死,只要他在青鸾宫,太医院就不得不使出千分之一千的本事来治,绝不会让他在青鸾宫出事。而且他是我弟弟,母后已经走了,他只有我和父皇两个亲人了,父皇用不着他保护,可我是个女孩子,柔柔弱弱的,他得护着我。” 萧子昂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滑落下来,她微红着眼看向容慎,容慎已经明白她被眼泪淹没没有说完的话,轻轻抬手用指腹擦掉了她眼角的晶莹,“皇上心疼你呢,若让他知道我把你惹哭了,怕是要打我板子了。” 容慎将人搂在怀里,他有些心疼这个姑娘,“逝者已矣,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往后的日子里,有皇上,有我,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直到终老。只是有一点,若日后臣容貌不同于今日,变得垂垂老矣,殿下可万不能嫌弃臣啊。” 萧子昂今日的情绪来的凶猛,她在人前伪装的再坚强再有韧性此刻也承受不住,被容慎搂在怀里更是忍不住痛哭出声,她伏在容慎胸前,汹涌的眼泪仿佛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片刻之间容慎胸前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守在楼下的玲珑听见主子的哭声正想抬脚上楼去查看情况,却被小多子拦了下来,“这时候交给容大人就好了,咱们别去捣乱。”“这…这是为何?”玲珑被小多子拉到一边,仍有些不解地看向二楼的方向,“主子都哭成这样了,肯定是出事了,我得上去看看。 ”别去。白鹤和雨燕临走前交代了,那位可不是一般臣子,瞧着像是咱们以后的驸马爷呢。”小多子神秘兮兮地,“容大人可是能自由出入青鸾宫的人,每次来都要呆上好一阵子才走,殿下对他的信任比朝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多,而且我瞧见过,有一次容大人走后殿下坐在那儿脸红呢。” 玲珑刚回来没几日,也不曾见过容慎单独出入青鸾宫自然是不知道情况,常在外头行走的小多子却对白鹤她们说的话上了心,特地去找之前临时照顾着萧子昂的高福取经。 “什么?”玲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她这才算是咂摸过味了,难怪今日殿下会到太液池这样的地方来还特地让内务府弄了艘画舫出来,殿下今日在太液池呆了一整日了,也只召见了容慎一个人。 殿下向来是情绪内敛的人,今日却不顾形象地在容慎面前放声大哭,向来的确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想到这里,玲珑也歇了上楼查看的心思转而走去了茶房,“我去弄些茶水点心,你盯着点楼上的动静,若是殿下喊立刻来叫我。” 小多子嘿嘿一笑,揣着手站在楼梯口守着,如今船上都是他们的人,太液池也被内务府清了场,倒是不担心会有外人看见楼上的情形,他在想,能让殿下这样释放情绪,向来是真的很信任很信任这位容大人吧。 过了好一会儿,萧子昂才止住了眼泪从容慎怀里抬起头来,萧子昂伸出手指在容慎胸前被眼泪浸湿的地方画着圈,“我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倒是有劳瑾之哄我,只是这衣裳。。。这画舫上也没有男子的衣裳呢。” “无妨,稍后我直接从太液池西边的出口回府就是,殿下无需担心。可还想哭?”容慎颇有些促狭的看着萧子昂,“若是殿下还想再哭一哭的话,臣也省件衣裳。” 萧子昂知道他是在打趣,气的伸手就要推他,可刚伸出手去就被容慎捉住又拉到了他怀里,“殿下,臣今日已经湿身给殿下了,殿下何时给臣一个名分呢。” 萧子昂闻言便是脸红,只伸手去推他,“什…什么名分…还有什么叫失身啊…我可没对你做什么,你少胡说。” 容慎指了指自己胸前那一大滩因为萧子昂的眼泪而变成深色印记的衣裳,“湿身。殿下该不会想耍赖皮吧?” “不会…只是国丧还没过朝政也不稳,我若太早出嫁,对子然不好。”萧子昂扯了扯嘴角,她知道容慎很优秀,之前也听说已经有朝中大员谋划着过了国丧就同容慎商议亲事,可她却不能就这么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公诸于众。 因为她,是摄政长公主。跟她有关的所有事,都会成为国事。 容慎自然知道其中轻重,他不过是想哄着小公主说几句他爱听的罢了,于是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鼻尖,“臣知道,只要殿下日后莫负了臣就好。” 这语气,活像那些话本子里受了气的小媳妇。 惹得萧子昂也是忍俊不禁,她大着胆子挽住容慎的手臂,“父皇圣旨都写好了,你已经是我的驸马了不是么。” “难为你还记得。”容慎将下巴放在了小姑娘头顶上,原先他还担心他同萧子昂之间认识的时间还太短,可现在他只恨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能够立刻将人娶进门做他的妻子。 他必须要忙碌起来了,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处理。 比如钱家,比如恭王府里那对真假美猴王。 “时候不早了,臣该回府了,明日皇上要扶灵出京不用上课,臣得去大理寺处理之前遗留的卷宗。殿下也早些回宫吧,夜里的太液池风大,小心着凉。”容慎搂着萧子昂在贵妃榻上窝着,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太阳已经西陲,天色渐晚,他该走了。 “我知道的,最近你御书房大理寺两头跑也着实辛苦了,早些回去吧,宫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萧子昂从容慎怀里坐起来,她竟然在人怀里睡着了,真是…太没有戒心了。 小多子给容慎牵来了一匹马送了他出宫去,萧子昂也带着人返回了青鸾宫。 “父皇,安息。” 少女的喃喃自语消散在浩荡无边的太液池畔,正如同她从幼年时期就伴随在侧的阴影一般被吹散在凌冽的寒风之中,当明日清晨太阳再次升起,一切往事都将成为过往云烟。 第46章 风起 容慎回到自家府上就见大长老找他,“什么事?” “哟,您还有心思喝茶呢,方家人来天机阁问你的行踪哩。”大长老手里拿着一卷书册缓步走进来,看着容慎坐在窗边慢悠悠的喝茶就忍不住出言调侃,说着又扬了扬手里的书册,“人家花了重金,我没道理不做这单生意,你这几日小心些吧。” “我的行踪?问这个做什么。”容慎放下茶盏从大长老手里把书册拿了过来翻看着。 容慎知道自己长时间出入后宫会引起朝野上下的注意,但他是帝师,长公主作为摄政之人召见他关心皇帝学业本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只是问这事的人,恰恰好是方傲。 大长老不厚道地笑了笑,“没想到吧,让你浪。我都以为徐闻事败过后方傲会歇了那些莫须有的心思,没想到,他还是人老心不老。” “是没想到,只是最近事多忽略了他而已。”容慎揉了揉眉心,方傲这时候跳出来过问明显是想挑事,方傲在怀疑他。 大长老点了点他手里的书册,“天机阁的消息向来不会有假,但皇宫大内的消息也不是那么好查的,尽管我收了他百两黄金能够给他的消息也有限。” “只有今天,你在太液池呆的太久没法让人相信长公主叫你去只是为了皇帝的学业。”大长老端着茶,“他若是要做文章,必定会逮住这一点。等皇上从皇陵回来就能见分晓了。” 容慎合上书册放在桌上,冷笑一声道:“我还能不知道他想什么?无非是想通过算计我毁了长公主的名声,逼迫长公主放权罢了。一个毁了名声只知道耽于享乐沉溺于男女之情的女人,如何配做摄政长公主。” 大长老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方傲的谋划不算高明但胜在有用。“那你是如何打算的?” “先帝圣旨在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容慎靠在案几上,用手撑着下巴,“我和殿下得先帝赐婚,是名正言顺要做夫妻的人,碍于朝野局势不便立刻成亲,我见见我的未婚妻子又有何错之有?” “方傲若是真想拿这事做文章,先帝圣旨一出,他多年经营的名声也就毁于一旦了。我只是在太液池旁多呆了两个时辰,不足以证明我同殿下就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容慎慢慢闭上眼睛,今日是他太过贪恋小姑娘对他的依赖和温存才让方傲抓住了尾巴,可那又怎样呢,他没有证据。 “盯住方傲,我要知道他最近都跟谁见了面说了话说些什么事无巨细都要回禀给我。”容慎挥了挥手让大长老离开,“记住,涉及公主没有小事。” “是,属下明白。” 小皇帝扶灵出京,身为宗室首领的兴王终于从千里之外赶回了京城站在了他身侧,陪同他一起的还有世子萧靳岚。汝阳大长公主带着驸马前来相送,打量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萧子昂的身影。 “武安长公主呢?怎么连送行也不来。”汝阳皱了皱眉,对侄女的所作所为相当不满。 兴王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三姐这是挑什么刺呢,今日这样的场合本就不该女眷出席,她不来,才是规矩。” 萧靳岚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汝阳大长公主一眼,长辈之间的战火他可不想被波及,一抬眼就看见了正从远处而来的顾时安。 顾时安也是赶巧,刚处理完家里的蛀虫从城外回来,一打眼就看见了城门处乌泱泱的人,一问才知道今日皇上要扶灵出京去往皇陵赶忙避开。 刚下马,就看见萧靳岚过来了。 “你这些时日出城了?”“是啊,家里生意出了点问题,刚弄好。世子这是要随皇上一块去皇陵?”顾时安看着远处剑拔弩张的兴王和汝阳大长公主不由得好奇,“兴王爷和大长公主这是怎么了,我看都快打起来了。” “我就是怕殃及池鱼才来找你说话,汝阳姑姑她越过了父王在她的公主府搞了场家宴,宫里没动静,怕是长公主默许了此事,父王心里正不痛快呢。” 萧靳岚拿顾时安当好友也没避讳他,容慎本就是新帝和长公主的心腹他又同容慎交好早晚也会知道,瞒着没意思。 顾时安摸了摸下巴,“大长公主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么。” “那就不知道了,我父王早些年替天子寻访民间常年不在帝京,宗室里头就属她辈分最高,或许是那时候起她心里就有些想法了。只是碍于女儿身,才推了驸马出来。”萧靳岚扫了一眼,见父王和汝阳大长公主已经分开各自站了一处,也是唏嘘。 谁家正经亲戚会在这时候闹不愉快呢。 “皇上年纪还小,可能还不明白其中关窍,兴王爷那边世子多劝劝,总不能在这时候闹出事来让天下人看笑话。”顾时安不懂皇家隐秘,只知道死者为大,也只能说几句场面话。 兴王懒得理会越来越疯的汝阳大长公主,抬头却看见自家儿子站在远处和一个年轻人说话,招手叫他。萧靳岚见状也就和顾时安告别,“顾世子回头再请你来府上做客,我母妃回府了到时候她亲自同你谈。” “好,世子若相邀我必定前去。”顾时安拱手目送了萧靳岚走到兴王身边,父子俩说了几句,兴王远远冲着顾时安点头。顾时安也回了一礼,牵着马避让到了一边。 皇家车架走远,顾时安重新骑上马往城里走,刚到容慎府上,“我回来了。” 大长老一看是他,“嘿,你跟少主商量好了是吧,他要找你的时候你不在,他一走你又回来了。” 顾时安将马交给下人,跟着大长老一起穿过垂花门往后院去,容慎府上没有女眷也就没有顾忌,“哪有,我一大早就到城门口了,正好撞上皇上扶灵出京,不得不停下避让这才耽误了。索性接下来我也没什么事,等我休息一会儿,若是容慎没回来我再去大理寺找他。” 大长老挥挥手,“估计也没什么大事,不然他早让人把你拎回来了。先去休息吧,若是少主回来我自会让人通知你。” 连夜赶回来的顾时安本就没休息好,听大长老这么一说自然不会同容慎客气,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倒头就睡。大长老看着他离开后,叫来了天机阁的暗卫,“把这份卷宗交到少主手上。” “是。”暗卫消失在了大长老的视线范围之后,大长老也是感慨,他们天机阁自创立之初到现在也有百年光景了,从没有同朝廷扯上什么关系的他们如今搅和进朝堂风云之中,当真是一件好事吗? “父亲,那天机阁简直是想钱想疯了,就这么点消息竟然卖我黄金百两!简直是一群疯子!”方云山拿着一卷卷轴走进了方傲的书房,黄金百两那可是他们三房一整年的收入,就为了买那么点消息全投进去了,他肉疼的紧。 方傲不紧不慢的放下手里的书,看向方云山,“你若是能从旁的地方买来我要的东西,自然它也就不值这个价了。拿来。” 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之后方云山才敢坐下来打量父亲的脸色,作为丞相之子又在吏部任职,有的是人给他送钱,可那是百两黄金啊相当于上千两白银,是他一整年的俸禄,说不心疼都是假的。 见父亲没有追究他小家子气的意思才松了口气,方云山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能值那么多钱,想到这儿他也就问出声了。 “想知道自己的钱花的值不值?拿去看吧。”方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心满意足,他也有意提点儿子,顺手就将卷轴丢进了儿子怀里。 因为害怕父亲责怪,尽管很好奇,可方云山还是忍住了没有偷看,此刻更是迫不及待的将卷轴展开,一目十行的打量起了上面的内容。 卷轴不长,只有短短几行字,可当方云山看到最后一行时登时就瞪大了双眼,“父亲…这…这……” “就是你想的那样。”方傲伸出手指在桌面轻叩了几下,“容慎一向做事谨慎,却在长公主身上栽了跟头,不知是他太过沉溺了还是咱们的长公主手段太厉害呢。” “父亲,此事大有可为啊!”方云山强忍着激动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事若是能运作起来无论是容慎还是长公主名声上都有瑕疵,品行不端的人如何能够做辅政大臣做摄政公主?到时候不还是要仰仗身为丞相的父亲么。 方傲有些失望,他看向方云山,“那既然如此,你去对付容慎吧。” 方傲这话一出,原本还激动不已想要大展身手的方云山顿时像哑火的炮仗一样没了动静。他不是没和容慎交过手,每一次,都输得惨不忍睹。以至于他如今见到容慎手都在颤抖。 “父亲…此事让四弟去做吧。”方云山苦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却正好撞上进门的方云海,兄弟俩面面相觑。方云海扶着三哥方云山站稳又问道:“什么事要交给我去做?” “先看看你哥手里的东西再说。”方傲让兄弟俩坐下,“看完你就知道了。” 方云山和方云海两兄弟都是方傲后娶的妻子所出,两人被他呆在身边精心培养了十多年,眼看着方云山被容慎一个后生仔吓破了胆子,方傲也很是无奈,他只能期待于方云海能有和他三哥不一样的答案。 方云海看完手里的卷宗也是瞪大了双眼,“这…想不到啊,容慎这样的人如今也有牵绊了。” 容慎年少成名,连中三元后在翰林院待了不到三个月就消失无踪,明昭帝强压之下无人敢提无人敢问,等他再一次出现时就带来让朝野上下都为之震惊的江南贪腐案和后来的镇南关杀良冒功案。 两个案子牵连甚广,甚至还有郡王国公都被牵扯其中,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细数之下才发现,包括容慎在查案期间奉天子剑斩首的人,竟有数千人死在容慎手里。大理寺和按察司也因为此事而一战成名,再无人质疑这两个衙门存在的意义。 容慎后来也才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大理寺,成为了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二品大员。他的手段,就是放到如今都仍然令人胆寒。 “你三哥打算利用此事做文章,毁了这二位的名声,出发点是好的,可你来说说这事该不该做,能不能做?”方傲一边说一边提笔在宣纸上写字,写下的是一首咏梅诗。 方云海看了方云山一眼,“三哥的想法是好,只是不能做。容慎得先帝看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上任之前的事情你没忘吧?先帝病重太子监国,那时候就是父亲都不能日日见到先帝,容慎却可以。” “以他的手段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就算是天机阁也查不到,可三哥你却花费了不过百两黄金就从天机阁手里买来了如此详尽的消息,可见,这卷宗上的东西,是容慎故意露在外头的。” “他怕是巴不得让人知道,他同长公主之间的情意同旁人不一般。这事闹大了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为何,因为从此以后他就彻底被绑在了保皇派的船上,同长公主和皇上同生共死,再无人会怀疑他对皇上的忠心试图去拉拢和离间,甚至于他的声誉和命运也已经同长公主绑定在了一起,当朝局稳定皇上年岁见长之时,长公主下嫁又何妨。” “所以,你毁不了容慎的名声,反而会成为那个成全他的大善人。”方傲停下笔,举起那张写着咏梅诗的宣纸,吹了吹上头的墨迹,“我属意将方家交给你四弟继承,如今,你可还有异议?” 方云山嗫嚅着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完四弟的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啊,那可是容慎啊,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他就是查上数月也不会知道任何有用的信息。 “没有,一切听从父亲做主。”方云山有些颓丧,只听见父亲说道:“你如今已是吏部侍郎,也官居三品,这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可见能力也不俗。只是同你四弟相比,对于朝局的把控和局势分析还稍欠一些,所以我才有此决定。外头乱了,你们兄弟俩更要齐心协力才能保住方家。” 方傲赶两人出去,“云海,同你三哥再好好聊聊,别被外人钻了空子。” 方云山无奈只能跟着自家弟弟起身往外走。他从小就被人拿着跟弟弟比较,被人说不如弟弟聪明也听了十几年了,忿忿不平了十几年,如今到了而立之年反而躺平接受了事实,他的确不如弟弟。 “哥,去我书房聊聊。” “不了,你忙去吧,父亲手里的势力不是那么好接手的。你不用担心我会有什么情绪,都是为了方家,为了大局考虑。”方云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早些年父亲不是没有想过将势力交给他继承,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他被人算计卷进了那场由容慎掀起来的腥风血雨里头,若不是父亲及时发现出手力挽狂澜,整个方家都已经不复存在。 所以,他哪来的资格同弟弟争呢。 第47章 云涌 “事情就是这样了,方家并没有别的动静了。” 天机阁的暗探离开后容慎端着茶坐在他的办公桌后头,“老张他们回来了吗?” “没呢,你一天天的看着比谁都云淡风轻结果比谁都盯得紧。”谢臻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知为何他始终有些不安,却又不知道这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 “坐下,晃得我眼晕。”容慎瞥了他一眼,估摸了一下时辰,果然下一秒张捕头就推开了他的房门,“两位大人都在呢。” “坐吧,查到什么了。”容慎让真金给张捕头倒杯茶来,“说说看。” “据百花楼的青霞姑娘说那嬷嬷的娘家侄儿是她的恩客,那天来是特地让她帮忙买一种楼里常用的催情药,说是要对付一个姑娘,但没讲是哪家的。事后还给了她三百两银子封口,她拿这笔钱给自己赎了身。” 张捕头牛饮一般喝掉了杯子里的茶水,又接着说道:“我让组里的人潜进公主府去听墙角,大长公主身边有暗卫她不敢离得太近,只能隐约听见几个词,什么家宴,什么厢房,什么尚主之类的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也只能作罢,接下来还要继续盯着吗?” 张捕头说完一抬头就发现容慎已经猛然从椅子里坐起身来冲出了门外,在他的视线里只留下了一道黑色的残影,“容大人这是怎么了,他一个文官能有这么好的身法?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谢臻看着容慎离去的背影也是一惊,张大了嘴却半晌说不出话,“尚主…我去,他们该不会盯上了…?” “什么?谢大人你说什么?”张捕头都没听清谢臻的话就发现谢臻也消失了,这俩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把他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真金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张你去休息吧,这些银子你拿着,请兄弟们吃顿好的。”“两位大人这是怎么了?”张捕头拿着真金给的荷包仍然是一脸懵懂。 “无事,带上兄弟们下馆子去吧,涉及皇室的事儿,咱们底下人少打听。” “哦,明白。” 另一头原本在马厩里给容慎的爱马梳毛的白银见着自家少主如同一阵风一样刮过来抢了他手里的缰绳就骑着马冲出了大理寺,“这,发生什么了?” “牵涉到长公主,少主着急一点很正常。走吧,咱们也去公主府。”真金耸了耸肩膀,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他跟着伺候容慎的茶水,容慎和谢臻商量的事情他都听见了,自然知道内情,“汝阳大长公主打算用催情药对付长公主,你说主子能不急么?” 白银瞪大了眼睛,不敢耽搁赶紧牵了一匹枣红马就跟在兄长身后朝着大长公主的府邸而去,两人刚出门就见谢臻也骑着马跟了上来,“走,去公主府。” “说不定还来得及拦着容慎,他要是就这么冲进钱家咱们都得完蛋,今天是宗室家宴皇上也在,必须拦住他。”谢臻反应过来容慎为何会如此着急上火,但他也同样明白不能让容慎就这么闯进公主府去。 两兄弟对视一眼,“哥,你轻功好些,赶紧去追少爷,拦住他。” “我明白。” 真金轻踩在马背上,几个起落之间就冲向了远处。谢臻骑着马往西边的大长公主府邸去,“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让谢臻没想到的是,等他赶到时容慎正老老实实地站在离大长公主府上不远的巷子里。 容慎抬眼看他,“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没脑子的人?” “就你刚才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脑子落在大理寺了呢。”谢臻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容慎为何着急,毕竟事关长公主,可是容慎的态度着实有些令人寻味。 容慎冷笑一声,压根没有搭理谢臻的意思,“真金,派人去问问长公主出宫了吗?若是已经出宫,她走了多久了。” “是,属下这就去。”真金离开后,容慎又下达了新的命令,“谢臻,你去百花楼对面的药铺,把药铺的老板带到这里来,让人看住他。” 谢臻点点头,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 容慎带着白银站在巷子里,白银在巷口望风。容慎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上的纹路,刚才还热血上涌的他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汝阳大长公主应当是被他之前的话刺激到了,走了一步险棋,一步能让钱家一步登天的臭棋。 钱家虽尚主却没有爵位,公主所出的长子在钱家排行第三,人称钱三公子,钱凤林排行第九。钱驸马依靠汝阳大长公主在朝中还算有些脸面,钱三自身也有些本事,对于先帝而言还算顺手,就给了不错的职位。 大周对于宗室要求苛刻,公主所出子嗣封爵的建国近两百年也不到一手之数,钱三靠着自己的本事有了前程,可作为幼子的钱凤林却终日无所事事,作为母亲的汝阳大长公主就把目光投向了自己那位位高权重又年轻漂亮的外甥女。 容慎冷笑一声,算盘珠子都快崩人脸上了,她竟然也好意思。也怪他自己,前几日查到百花楼时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若谢臻知道了他的想法倒是会有不同的答案,在此之前他们所查到的京郊斗兽场吸引了他们太多的注意力,所有人的关注重点都在钱凤林这个钱家最能惹祸的人身上。 对于汝阳大长公主派人买催情药这件事根本没有想太多,实在是也没有想到她的胆子竟然那么大,一来就将目标对准了萧子昂。 “少主,殿下出宫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估摸着快到了。”真金回来了,也带来了萧子昂的行踪。 容慎点点头,“嗯,知道了。你去找殿下身边的摇光,就说是本官有事求见殿下,但事关重大不能声张,还请殿下配合。” “明白。” 摇光是认识真金的,见他突然过来也觉得惊讶,“你不守着你家少主来找我作甚?” 萧子昂对于汝阳大长公主办的这场家宴相当的不满,昨日又拉着容慎哭了半日,夜里又熬了半夜批奏折,什么都没有准备,出宫了才被玲珑提醒,今日家宴宗室都在,要准备一些小礼物给她没有见过的弟弟妹妹们做见面礼。 这才在半路停了下来进一家首饰铺子挑选了起来。 萧子昂坐在包厢里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让掌柜的拿些京城最时新的钗环玉佩出来包起来就是。玲珑赶紧跟了上去告知掌柜具体需要多少,刚一出门就碰上了鲜少现身的摇光。 “主子,容大人身边的人来了。”真金同擦肩而过的玲珑打了个招呼便走进了房间,玲珑皱眉问摇光:“怎么突然找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知道,但殿下说了容大人的人可信。”摇光摇了摇头,表示她也并不知情。玲珑没多问,毕竟掌柜的还在等她,“我去去就回,你照顾好殿下。” 萧子昂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真金,“他找我?那便让他来这里吧,离赴宴的时辰还有些时间,倒是不急。” “还请殿下稍后片刻,少主马上就到。”真金朝窗外打了信号弹,白银站在巷口立马就看见了,他转头看向还在思考的容慎:“少主,在西街金凤庄。” “走。” 容慎赶到时真金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了,“殿下在楼上的包厢,少主赶紧去吧。” 尽管到现在他们两兄弟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感觉到是和今日汝阳大长公主府上的这场家宴有关。 容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从谢臻发现钱凤林在郊外搞出来的那个斗兽场引起了他的注意开始说起,直到汝阳大长公主的贴身嬷嬷辗转托人买来催情药,最后便是大理寺的暗探偷听到的关键词,尚主。 “呵,钱凤林那个废物?我这位好姑姑,算盘都打到本宫身上来了。”萧子昂看着容慎一脸不安,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先生是在担心我?” “是,臣担心殿下。”容慎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臣惶恐,若是没有及时发现他们的阴谋,殿下毫无防备的去赴宴。。。” 容慎不敢在想,他一向自诩智计无双利用天机阁的消息网算无遗策,可这一次,他总算明白了为何父亲不愿插手与母亲有关的事情。 关心则乱。 这种滋味可太难受了。 萧子昂握住他的手安抚他,“现在我不是好好的么,先生无需太过自责。咱们既然知道了,就绝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还要去赴宴,剩下的事就交给先生了。” 容慎又嘱咐了几句让萧子昂一定要提高警惕,玲珑就带着小二进来了。 玲珑知道自家主子懒怠管这事就自己做主选了三块玉佩给兴王、安郡王、平郡王家新出生的孩子,给两位郡王的王妃各选了一套头面。 萧子昂随意看了看,玲珑在她身边多年这些人情世故也都是她处理,这些礼物挑不出错,只是今日…… “两位郡王妃都是长辈,不该由我送礼的。”萧子昂微微一皱眉,“退了吧。” 容慎赶忙拦住,“今日这场家宴本就是汝阳大长公主越矩,在她府上举行本就不合规矩自然也不用按着规矩来。殿下今日要做的就是尽早脱身离开。” “我知道了,走吧,后续的事情就有劳先生了。” “殿下慢走。” 其实萧子昂和皇帝一样,姐弟俩都是很心软的人,哪怕明知道汝阳大长公主算计她也仍旧留了一丝余地。 萧子昂坐上马车后靠在车厢上一脸的疲惫,她扫了一眼玲珑拎着的礼盒,又问道:“皇上他们回来了吗?”“回来了,说是车队已经进城了。” “行,那就看看今天我这位好姑姑到底要玩些什么花样。” 谢臻找到容慎将药铺的老板带到了他面前,“百花楼的舞姬和那个丫鬟我也找到了,都在马车上,要一块带来吗?” “不用,分开关起来,直接带去大长公主府附近等着,等我信号。”“行,没问题。” 其实汝阳大长公主这事做的并不算隐蔽,尽管她的嬷嬷托人辗转了几次才拿到东西可顺藤摸瓜之后要找到她身上并不难,自然也就会将目光转移到大长公主这位主子身上,就算嬷嬷忠心咬死了是她擅做主张,大长公主监管不力也总会受到连带责任,跑都跑不掉。 汝阳大长公主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家府上因为钱凤林的胡作非为早就被大理寺纳入了重点监控对象,也因为这场监视让自己并不算成熟的谋算被容慎尽收眼底。 容慎站在窗前打量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见谢臻回来也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转动着手上的一串血玉珠。 “你也真会选地方,首饰铺子,我一个大男人从外头进来你知道底下那些女人拿什么眼神看我吗?”谢臻着实挺无语的,金凤庄在西街算是家不错的首饰铺子样式新颖价格公道,开了有好几十年了,来买东西的妇人也多店里就没几个男人,因为容慎在楼上,谢臻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二楼。 “先前长公主在此停留,我特意交代了真金去找你让你走后门上楼,你自己要走前门管我什么事?店里的顾客没计较你冲撞了她们已经算不错了,你还嫌弃人家看你的眼神不对。” 因为萧子昂已经得知了汝阳大长公主的阴谋有了防备,而他也顺利抓到了涉及到此事的药铺掌柜和百花楼舞姬,只剩下了同样在公主府做事的那位嬷嬷的娘家侄儿,只要他能进到公主府,想抓到他轻而易举。 容慎才放松了下来,他戴好血玉珠手串,让真金去找掌柜的要了一壶茶,“坐吧,这里是长公主的产业,店里的伙计也都是她的人,我们就在这里等殿下的消息就好。” “哦,药铺老板还有舞姬和她的丫鬟我都让老张他们带队带到你之前藏身的那个小巷子里了,心柔已经过去帮忙了。”谢臻自顾自的倒了茶,递给了容慎一杯,“有心柔在,你该放心了吧。” “心柔回来了?”容慎眉毛一挑,如果是她确实是不用太担心了。 “我去,你是对我有多不放心,难怪刚才就没看见你那位白银了,感情是过去守着了吗?”谢臻憋屈的喝下杯中的茶水一脸的不爽。 这也不能怪容慎,谢臻到底年轻气盛又是正经读书人出身,同他们大理寺大多数的官差都是从基层被提拔上来的不同,他身上那股子读书人的热血和傲骨始终没有消退,在大理寺三年多的时间因为查案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容慎在前头顶着,指不定谢臻就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曹心柔是大理寺诸多高级官员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大理寺十大判官之首,是容慎查案的得力助手,这位姑娘家里世代都是仵作,她的祖父甚至写下了一本仵作验尸的书籍为大理寺破案立下惊世大功被奉为大理寺人手一本的秘籍宝典。 从小就跟着长辈查案验尸,曹心柔的本事如今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更造就了她观察仔细入微,沉着冷静的性格,比起谢臻,曹心柔的确更让容慎放心。 第48章 入席 有靠谱的手下帮忙容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拍了拍谢臻的肩膀,“走,我们去找皇上。想要进入大长公主府总得有个由头不是。” 见容慎已经起身,谢臻赶忙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感慨自己就是个劳碌命,茶都还没来得及喝,唉。 另一头的萧子昂已经抵达了汝阳大长公主府门前,她站在门前打量着那块前几日刚换上去的新牌匾,不由得笑出声来,玲珑见状便问道:“主子这是笑什么呢?” “我在笑,不过二十年的功夫就能让一个女人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完完全全为了夫家着想,这钱家人也是少有的厉害。” 大周的公主们一向腰板硬的很,舍得拉下脸面去讨好婆家人同婆家人友好相处的没几个,汝阳大长公主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她这位好姑姑为了钱家,为了她的两个儿子可谓是操碎了心。 汝阳大长公主并没有让萧子昂久等,很快便将中门打开迎她进去,萧子昂见状也是笑了,“大长公主太客气了,既是家宴,何必摆这样的排场。” “诶,这哪能同日而语,如今你是摄政长公主,身份不同往日了,再说了,就算你没有摄政,你也是先帝嫡出的女儿,难不成让你走侧门?” 汝阳大长公主说着就想伸手拉住萧子昂,却被萧子昂身边的玲珑抢了位置,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停顿了几秒才悻悻然的收回去,与此同时她眼里也浮现了一丝不耐和恨意。 一直关注着她的萧子昂自然没有错过,她面上不显悄然勾了勾唇角,“既然如此咱们就先进去吧,回京的大部队很快就到了。” “对对对,咱们先进去吧,安郡王和平郡王的王妃都已经到了,就在花园里等着呢。”汝阳大长公主自认是府上的主人走在前面引路,“笑笑也有好些年没来过姑姑府上了吧。” “是啊,快四年没有来过了。”萧子昂离京三年不说,离京那年为了磨炼自己的武艺更是直接住在了灵峰山一年没有回京。汝阳大长公主顺着她的视线指了指花园里的那片花圃,“那都是驸马平日里捣鼓出来的,有好些品种都是他栽培的只有我们府上才有,笑笑既然来了就好好欣赏一下。” “好啊,早就听说驸马精于此道,今日倒是终于有机会见识一番了。” 萧子昂心中冷笑,笑笑?这个小名多少年没有人喊过了,这时候提起来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在她跟前摆这些长辈的架子,是为了一会儿的局铺路么? 花园中心有座凉亭,有两位穿着雍容的女子正坐在里头,见汝阳大长公主带着人来又穿着华丽奴仆左右拥戴着,两人对视一眼便知道,是摄政长公主来了。 “臣妾陈怡安\/臣妾舒婉清参见摄政长公主。” 萧子昂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玲珑在她耳边低语,“穿粉衣的是安郡王妃陈氏,穿蓝衣的是平郡王妃舒氏。” “两位婶婶请起,本宫今日是第一次见两位婶婶,略备了些薄礼还请两位婶婶笑纳。”说完便有小太监捧着礼盒从萧子昂身后出来,将先前在金凤庄选好的红宝石头面交到了两位郡王妃手上。 汝阳大长公主脸色都绿了,她没有想到萧子昂会来这一手,完全把自己摆在了摄政长公主的位置上,她不是作为晚辈来参加这一场家宴的,她是代表了大周皇室嫡系作为如今大周皇室的话事人来的。 两位郡王妃对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来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小太监递过来的东西,安静地退到了一旁,将凉亭里的位置让了出来。 她们的夫君封地相隔不远,两家人也时常走动,来赴宴之前还特地通过气,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能得罪那位手握重兵的长公主。她们家的郡王爵还能再传一代,就要被降为侯爵了,若是还想维持如今的体面,最好的方法就是抱紧那姐弟俩的大腿,小孩子嘛心一软说不定就允许他们世袭罔替了呢? 他们被大理寺和按察司的人盯得死死地,虽然有一块封地可每年九成五的税收都要上交给朝廷,连满编制的亲卫都养不起,压根就没有屯兵造反的念头,唯一想的就是怎么让自家的爵位多传几代。 如今更是看明白了,她们妯娌两个同萧子昂刚一见面就沦为了对方啪啪打脸汝阳大长公主的工具人,拿了礼物就缩在一旁默不作声,生怕点燃了眼前的尴尬局面。 汝阳大长公主一阵心塞,却不好说萧子昂任何的不是,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硬要摆长辈的架子教训她反而得不偿失,她只能收拾好心情兴致勃勃的向她介绍自家花园里那些珍奇花朵。萧子昂也有意敷衍她,扶着头上的步摇一个个看过去,饶是汝阳大长公主都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直到下人来报皇上已经入府,萧子昂才摆了摆手,“今日就到这里吧,京城里都说大长公主同驸马琴瑟和鸣结婚二十多年仍旧恩爱如初,今日本宫总算是见识到了,大长公主不仅支持驸马的爱好,还对这花园里的每一株花都如数家珍,实在是难得。” 能不难得么,我嘴都要说干了。 汝阳大长公主强压下自己内心的情绪,笑着让下人替她倒茶,“二十年夫妻若是我都不了解驸马,就无人了解驸马了。” 也是这时,汝阳大长公主才突然意识到萧子昂从下马车开始就自称本宫,称呼她也是大长公主,从未叫过她一声姑姑,反而是对那两位郡王妃一口一个婶婶,分明几日前在登基大典上她不是这个态度…… 联想到最近的传闻,汝阳大长公主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容慎……真是个坏事精。 她身旁的嬷嬷见状心里也是一惊,趴在汝阳大长公主耳边说道:“殿下,今儿那事儿还办吗……奴婢瞧着武安长公主很是防备咱们。” “办,她越是提防本宫就越容易忽视旁人,陈怡安和舒婉清不就是送上门的好帮手?你去安排。”汝阳大长公主看着萧子昂慢慢走远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防着我是吧,我倒要看看将来嫁进钱家之后你还能不能像今天一样高高在上。 平郡王妃和安郡王妃见萧子昂起身离去,将手上的锦盒交到了自己丫鬟手上整理了一下衣裳也跟着走出了凉亭,汝阳大长公主笑着说道:“你们俩随武安长公主去前头入席吧,我去大厨房看看菜品一会儿就来。” 两人不明所以,也只能点头应是跟着萧子昂离开了。 萧子昂动了动耳朵听见身后的动静眼神里更是一片冰寒,她原本以为汝阳大长公主看出了她今日的态度与往常不同对其有了防备后,会选择暂时搁置对她动手的计划,如果汝阳大长公主真的能够就此停手,她不是不能给对方一次机会。 可惜,她一片真心喂了狗。 到了前厅,萧子然正晃着小短腿坐在主位上,他的堂哥萧靳岚正坐在他下首给他讲故事呢。 萧靳岚常年在外游学,又帮着自家母妃打理生意,走南闯北见识广阔所说的故事特别引人入胜,宴会厅里的人都听得很入迷,还是萧子然一抬头看见自己长姐站在门口跳下椅子飞扑了过去,众人才意识到武安长公主来了。 “都当皇帝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就不能稳重点么?” “再稳重朕今年也才九岁,本就是个小孩儿,长姐你对朕要求太高了。”萧子然嘟囔着嘴,来之前容先生特地嘱咐了他今日一定要看紧长姐不能让她单独行动,“朕想吃一品楼的烧鸡。” “下次给你买,今天在汝阳姑姑府上你是客人不能挑食。”萧子昂抱着弟弟坐到了主位上,自己坐了旁边的位置,“既然你喜欢你靳岚哥哥讲的故事,以后让他定期进宫讲给你听怎么样?正好也让你知道知道帝京城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长长见识。” “好啊好啊,要是能让朕自己出去看看那就更好了。”萧子然撅着嘴可爱极了,这一幕让兴王也不禁笑道:“皇上年纪还小,不适宜长途跋涉。当年靳岚第一次跟着他母妃出远门时也是您这个年纪,刚走了三个时辰就哭的不行,好不容易哄好了又嫌长时间呆在马车里无聊的很嚷嚷着要下车,把他母妃急的第二天就把人送回来了自己独自出门了。” “真有那么无聊吗?”萧子然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萧靳岚,萧靳岚见状显然也是回忆起了当时的窘境。 “哈哈哈,是啊,一开始出门的时候可兴奋了,觉得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新奇。可过了没一会就发现一个时辰前经过的地方,跟一个时辰后经过的地方基本上就没有区别,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树就是树,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懂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距离有多远要走多久,只知道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没到,可不就闹腾起来了么。” 萧靳岚摸了摸鼻子,他还清楚的记得就因为这事,每年母妃外出查账盘铺子都没有带他,直到他十四岁了才终于再次得到陪同母亲出门的机会。 萧子然一听顿时就没了兴趣,“行吧,那就等朕再大一些再说吧,不过堂兄你日后可要多多进宫,给朕讲讲外头的事情。”“臣遵旨。” 厅堂里其乐融融的氛围让站在门外的汝阳大长公主一阵刺痛,再一想到方才在花园里萧子昂将她当做了一个下人一般拉着她不停的讲解那些花花草草她脸上就火一般的疼痛。 兴王当年主动避嫌又娶了个没什么助力的商户女做王妃,种种行为让明昭帝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如今他的孩子同父亲走了同样的道路,一个常年在外行走经商的世子在朝中一无人脉二无实权,一家子的权势地位全部仰仗皇室鼻息,这样的人皇帝用着才放心。 他们的举动代表了一切,另一边坐着赔笑的平郡王和安郡王更是扶不起的阿斗,世袭的爵位已经到头,要想保住如今的荣华富贵更是要抱紧这对姐弟的大腿。 汝阳大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进去,就看见自己的嬷嬷从廊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如何?”“您放心,都安排好了。”嬷嬷点点头。 “那就好,吩咐人开席吧。”汝阳大长公主这才掀了帘子走进去笑意盈盈地招呼众人入席。 “荣安让人带了话过来,她在观中带发修行不参与俗事就不过来了,今日在京的宗室只有我们,大家不必拘礼。”汝阳大长公主把主位留给了萧子昂姐弟,但转眼就将自己的座位安排了最靠近姐弟二人的左边第一席,连作为宗正管理宗室事务的兴王都被排在了远处。 兴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萧靳岚赶忙拉住了父亲的衣袖,“爹,冷静。” “本王知道。”兴王没好气的甩开儿子的手,他又不傻,萧子昂坐在上首看着这一切却没说话分明是有别的安排,他静观其变就是,他也想看看自己这位好姐姐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汝阳大长公主仿佛没有看见兴王黑如锅底的脸色一般径直坐了下来,平郡王安郡王摸不着头脑但也别无他法只能一次就坐,等到大家都入席了,才听见汝阳大长公主说道:“皇上,武安,姑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平郡王,这位是安郡王,他们身边的是他们的王妃方才在花园武安已经见过了。” “在京城的嫡系宗室不多,只有我们几个,还有一位荣安大长公主在白云观清修,她不喜人打扰,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见她出现在京城了,有机会你们可以去看看她。” 萧子昂嘴角挂着笑,小巧玲珑的白玉茶杯在她指尖转动,京城里哪里会只有这么几个宗室,汝阳大长公主的司马昭之心真是……路人皆知。 兴王忍不住打断她,“ 六姐既说过不愿让人打扰她就别去打扰她了,这两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被你这么一撺掇到时候还要挨六姐一顿骂。” “四弟,你!”汝阳大长公主被兴王一顿抢白脸都红了,她提起荣安只是为了凸显自己对宗室的了解,毕竟兴王和兴王妃常年不在京城,萧靳岚这个世子也不堪大用,到时候姐弟俩不还得依靠自己,却没想到才刚开始就被兴王拆了台。 另外两对夫妻被吓了一跳,缩在桌子后面一声不吭。还是萧靳岚站了出来打了个圆场,“汝阳姑姑也是好心,毕竟武安和皇上确实都没见过荣安姑姑,都是长辈是该去见一见的,只是荣安姑姑确实不喜人打扰,这些年我去了好几次了都没能见到荣安姑姑的面呢。” 荣安长公主,这一次也在大封之列,封她为大长公主的圣旨前两日应该就已经送到她手上了,别说回京谢恩了,就连代表谢恩的仆人都没见到一个。 萧子昂事情多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个事,萧子然才刚九岁他最重要的任务是跟着容慎念书,哪里会管这些事情自然也没有在意。若不是今天汝阳大长公主提起来,姐弟俩还真没有打算去打扰这位姑姑。 第49章 破局(一) 萧靳岚一个小辈在这里说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分量,但兴王作为他老子自己儿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汝阳大长公主也不愿意这席面刚开始就把兴王往死里得罪也就顺着台阶下去了。 “是,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先吃菜吧,今日你们扶灵出京都辛苦了。”汝阳大长公主端着酒杯站起来就要敬酒,兴王一把按住了她,“坐着吧,既然都是一家人将这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 安郡王也说道:“就是,汝阳你太客气了,今日这席面安排的很好了。”安郡王妃也笑着说道:“是啊,我们难得来一次京城,多亏了汝阳殿下的安排周到,不然这会儿臣妾和王爷还在驿站里住着呢。” 安郡王因为常年在封地生活京中并没有王府,往年上京都是直接住的皇家别院,这一回来因为正好赶上了明昭帝驾崩在宫里熬了好几天之后也没再出城直接住进了城内的官邸驿站。 后来是汝阳大长公主将自己在城内的一套私宅收拾了出来让他们夫妻俩住了进去,后来赶到京城的平郡王也住在那里。 “都是本宫应该做的,不是说了咱们是一家人嘛。”汝阳大长公主朝着众人笑了笑,兴王夫妻俩都不在京城,徐闻控制下的京城一团乱麻,萧靳岚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别人,这才让她钻了个空子。 有人打圆场,被人抢了活计的兴王也顺坡下驴开开心心地喝起酒来,先前提起荣安大长公主时的尴尬气氛很快就在几人推杯换盏中消散。 “长姐,容先生在这里。”萧子然靠近姐姐耳边悄声说道,一边说一边还不忘指挥高福给自己夹菜,“你要去见他吗?” “不见,他既然跟着你混进来应该是有别的安排,我若是去了不是坏事?”萧子昂喝了一口汤,汝阳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到时候可以保一下。 “哦。”萧子然闻言就坐了回去安静吃饭,眼神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萧子昂杯里的酒,“好喝吗?” 萧子昂玩心大起,“你要不尝尝?我拿个筷子给你沾点。”说完也不等高福阻止就拿了自己手里的筷子沾了沾杯子里的酒水塞进了萧子然的嘴里。 “咳咳咳,好辣,好怪的味道。”萧子然就着高福的手拼命往嘴里灌茶水,“长姐你你你!坏蛋!” “哈哈哈哈哈。”姐弟俩的互动成功吸引了兴王的注意力,“皇上,这烈酒味道可好了,你要不要再尝尝,说不定就爱上了呢。” “朕才不尝了,这种又腥又臭东西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爱喝。” 萧子昂孩子气的话语让整个宴会厅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这一场家宴很快便到了尾声,萧子昂觉得有些头晕,她心里冷笑,自己在西凤关时千杯不醉的酒量到了这儿才喝了多少就头晕眼花的,那酒水没有问题才怪。 她站起身来,摇晃了两步就被汝阳大长公主给扶着,“武安?你这是喝多了?在姑姑府上暂时休息一会儿吧,等酒醒了再回去吧。” 兴王闻言看过来,见萧子昂两颊泛红眼神迷离确实是一副喝醉了的样子,当即说道:“既然喝醉了就暂时休息一会儿吧。” “多谢兴王叔关心。”萧子昂点了点头,扶着玲珑的手勉强站好,“汝阳姑姑府上的客房在何处?派个人领我过去就是。”“还是本宫亲自送你吧。”“不了,宴会刚刚结束还有很多收尾工作,姑姑去忙吧,不用管我。”萧子昂摆了摆手拒绝了汝阳大长公主的提议。 殊不知汝阳大长公主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好吧,我让吴嬷嬷送你过去。”吴嬷嬷就是她的贴身嬷嬷,也是替她出门买药的那一位。 萧子昂选择了留下休息,正好萧子然从天蒙蒙亮时就已经出宫,到如今也没能休息,也选择了留在公主府稍作休息等萧子昂酒醒了一起回宫。 他们说话的功夫,两位郡王和他们的王妃也收拾妥当准备告辞了,两位郡王爷也喝了不少酒,只是比起萧子昂状态更好些至少能自己站直了,就靠着自己的王妃身上向汝阳大长公主告辞。 转眼间整个大长公主府就安静了下来,汝阳大长公主将善后的事情交给下人自己独自一人来到了后院,吴嬷嬷从里头出来到了她跟前汇报,“殿下,武安长公主已经在那间屋子里躺下了。” “凤林人呢?” “九少爷在自己院子呢,老奴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 随着吴嬷嬷话音刚落,汝阳大长公主就看见钱凤林穿过二门朝这边走来,虽然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可到底穿戴妥当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本宫已经替你安排好一切了,只要你今日走进那个门,她萧子昂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一旦将她拿下,你,还有钱家三辈子的荣华富贵就都有保障了,明白吗。”汝阳大长公主有些不放心,对着儿子耳提面命。 “知道了。这几天都啰嗦了多少遍了。”钱凤林摆了摆手朝着后院走去,吴嬷嬷跟在他身后,她得去给小主子望风,如果事情有变也好及时应对。 汝阳大长公主站在垂花门下,一阵风迎面而来吹在她面颊上,此刻的她内心火热仿佛能够融化外头的冰雪,只要事成…只要事成…… 站了一会儿,汝阳长公主才发觉自己的鞋袜已经被路面上的雪打湿,她身边又没带其他的下人只能自己走回正院去更换,刚一转身就看见自己的长子钱家三少爷钱凤玉匆匆而来还一脸焦急,“母亲,凤林人呢,在何处?” “好端端的你怎么管起你弟弟的行踪了,他今天乖得很一整日没出门了。”汝阳大长公主见长子气喘吁吁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平日里练练武也好强身健体,你看你现在,从前院走到这儿也能把你累成这样。” 若是平日里钱凤玉还会回几句嘴,今日却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刚才我才从九弟的院子里过来,他不在,他若是没出门的话在何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急什么?”汝阳大长公主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抓着儿子的手晃了晃,“说清楚。” 钱凤玉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呼吸才说道:“容慎来了,说有事要要询问凤林,事关他在京郊的那个别庄,此刻人就在前厅等着呢。” “容慎?他来做什么?”汝阳大长公主内心此刻已经开始动摇了,钱凤林在京郊的别庄里头养了些人她是知道的,平日里也常那边跑,偶尔也会约上一些狐朋狗友的聚会疯上好几天才回来。 可那个别庄怎么就被容慎给盯上了,他才回京多长时间。 钱凤林在郊外的那个庄子里的所作所为早就臭名远扬,稍微有些门路的人都知道那个别庄里在做什么,只有他的母亲仍旧认为钱凤林不过是贪玩罢了。 “母亲只需要告诉我凤林人在何处即可,还是说大理寺都找上门了,母亲仍旧要护着他?” 钱凤林是汝阳大长公主九死一生才得来的孩子,再加上幼时体弱自然就更娇惯了一些,比起钱凤玉作为公主府的长子从小在母亲的高压下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钱凤林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肆意。 闯祸了又如何,母亲是当朝长公主又得皇帝宠爱又有几人敢得罪?除了当年的萧子昂收拾过他之外,京中无人敢动。 汝阳大长公主顿了顿,“本宫去见容慎,你别管这件事了,先回去吧。” “母亲,容慎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他既然敢找上门来,就说明已经掌握足够的证据了,凤林所做之事很有可能会毁了我的仕途,毁了公主府,母亲也要护着他么。” 钱凤玉冷漠的语气让汝阳大长公主心里也是一惊,她抬手就要握住儿子的手,“怎么会呢,本宫只是想要去问清楚容慎上门究竟是什么事情而已,怎么会眼睁睁地让他毁了你的仕途。” “那么请母亲告知我,凤林究竟在何处?他好端端的来后院做什么。”钱凤玉此刻已经断定,钱凤玉就在后院之中,公主府的规矩继承至内务府,五岁以上的男丁就只能在外院生活走动,无事不进内院,钱凤林既然在家却又不在自己院子里,唯一的答案那便是被汝阳大长公主挡住的后院了。 汝阳大长公主怎么可能说出钱凤林此刻的下落,她还等着钱凤林能够一举成事拿下她那位外甥女呢自然不会让钱凤玉去捣乱。 “是本宫叫他去的,你不用管,先回去稳住容慎想办法问清楚他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不要惊动了皇上和武安,我这就去找你弟弟。”汝阳大长公主匆匆忙忙走了,只留下钱凤林一个人站在垂花门处神情冰冷。 “去告诉容大人,我那好弟弟多半和长公主在一起,我母亲的谋划已经开始了。” “三少爷……若是让大长公主知道了咱们……这样不妥吧。” “不妥?总比她一意孤行葬送了整个公主府来的妥当,我才不要为了钱凤林那个混账把下半辈子都赔进去,你知道这一次他们谋划成功的话公主府会怎样么?” “飞黄腾达?” “呵呵,就凭萧子昂的脾气,她不踏平这座公主府才怪。飞黄腾达?怕是下辈子了。” 钱凤玉带着长随走远,刚走回自己院子里就得知容慎已经离开的消息,他点了点头,“直到了。”看来容慎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另一头的客房里,萧子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容慎,“你不是去找钱三少爷了么,到朕这儿来做什么?”“去救你姐姐。”容慎一把拎着他后勃颈的衣服将人从床上提起来,“跟我来。” “诶诶诶这是去哪儿啊。”萧子然被容慎拎出门,“我好歹是皇上了,容先生给个面子。” 容慎松开了手,脸上的神情确实一点没有放松,他严肃的表情让萧子然也紧张了起来,难不成长姐遇到什么危险了? 直到两人穿过弯弯绕绕的回廊走到公主府的后院处专门为了女宾准备的休息用的客房处时,看着站在门外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却藏不住眼底那点疯狂的兴奋的汝阳大长公主,萧子然仍然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绷着张娃娃脸质问道:“汝阳姑姑站在这儿做什么?里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猛然听见小皇帝的声音让汝阳大长公主也是一惊,皇帝怎么过来了,匆忙行礼过后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汝阳大长公主抬头看去,正是容慎。 “容大人怎么在本宫府上?” 容慎摸了摸萧子然的头顶,“本官因公而来,方才听钱三少爷说皇上也在贵府就去寻他,正巧听皇上说担心武安长公主醉酒身体不适,就随皇上一道过来探望。” 汝阳大长公主见他并没有提前长子口中所说的别庄一事,就以为容慎来此并没有什么大事,稍稍放松了一些,就听见萧子然再次冷声说道:“汝阳姑姑,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被萧子然陡然爆发出来的气势震惊到的汝阳大长公主微微一愣,旋即说道:“本宫也是担心武安的身体,给她熬了醒酒汤想让她喝过之后再休息的,只是刚到这儿就听见里头……皇上还小有些腌臜东西就不必看了吧。” “腌臜?”萧子然皱着小小的眉头,“先生,姑姑说得是什么意思?” 他并非不认识腌臜这个词,只是不能理解这个词出现在当下的意义,跟他的长姐又有什么关系。 萧子然年幼不知人事,可容慎已经二十多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厢房内所传出的靡靡之音让人面红耳赤,不用看都知道里头的人在做什么。他早就提醒过萧子昂,她身边也有摇光开阳这样的顶级高手相护,按理说不该中招的才是…… 直到他余光瞥见躲藏在远处墙角后头的一片火红色的衣摆才放下心来,耐心同萧子然解释,“汝阳殿下的意思是,房间之中的事有违人伦,为世人所不容,且非君子所为,观之有碍,所以为腌臜之事。” 萧子然回过神来,神情冰冷,他曾经在宫中误打误撞的撞破了宫女和御林军侍卫的好事,尽管容慎并未明言,可他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国丧未过就如此猖狂肆意,可方才汝阳姑姑的话是在说,屋内的人是长姐么?她可是他们的亲姑姑,尚未探清屋内之人究竟是谁就急着将这顶大逆不道的帽子扣在长姐头上么。 “姑姑就如此笃定,屋内的人是朕的长姐么?” 第50章 破局(二) “汝阳姑姑,回答朕。” 萧子然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责问着眼前这位他一直视作亲人的宗室长辈,生平第一次爆发出了属于皇帝的威严,让站在房门前的汝阳长公主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间厢房本就是为武安准备的,她此刻不在房中在哪里……若不是她屋里的是谁?”汝阳大长公主支支吾吾的极力想要避开同皇帝的眼神碰撞,在钱凤林进入这个院子之后她的贴身嬷嬷吴氏就已经奉命封锁了整个院子,萧子昂中了药,躲不了。 汝阳大长公主的反应完完整整的印在了萧子然的脑海中,他冷笑一声,“汝阳姑姑,趁朕还叫你一声姑姑,你最好考虑清楚,里头的人到底是谁。” 容慎站在他身后冷眼瞧着,到此刻总算是解除了一些他一直以来的疑惑,譬如为何萧子昂手握重兵且一直被当做储君培养离帝位一步之遥,会心甘情愿的将皇位拱手让给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 “汝阳殿下,凡事要讲证据,凭空猜测可不是个好习惯。”容慎摸了摸萧子然的脑袋,安抚住了这头已经陷入暴怒的小兽,嘴角含笑:“既然不清楚里头的人到底是谁,打开门,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萧子然猛地抬头看向容慎,容先生……他怎么敢? 可就在下一秒他就看见容慎嘴角处若隐若现的笑容,容慎常常在给他上完课后被请去青鸾宫,他也在王四喜的指引下找到了那份父皇亲手写下却未曾盖上玉玺的赐婚圣旨,他们两人的关系他心知肚明。 容慎选择在这个时候让人打开房门,难道他真的那么笃定里面的人不是长姐?萧子然有些愕然,他扯了扯容慎的衣袖,“先生,万一里头真是长姐怎么办?” “陛下不是不相信么,为何会有此一问?” 萧子然抿了抿嘴唇,“朕只是无条件的相信长姐,却也会担心她真的遭了小人算计。” 容慎捏了捏他的脸,“放心,里头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武安长公主。”萧子然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朕是皇帝!你放尊重点。” “知道了知道了。”容慎旁若无人的又在萧子然脑袋上揉了一把,丝毫没有顾忌院子中的汝阳大长公主,哪怕对方已经脸色铁青也不曾投去自己的视线。 容慎缓缓走下楼梯,越过汝阳长公主和她身后捧着醒酒汤的吴嬷嬷,走到了仍旧紧闭的那扇房门前,抬手放在了门环之上,“汝阳殿下,你可考虑清楚了,若是本官推开这扇门之后里头的人不是武安长公主,你该当何罪?” “本宫何罪之有,这院子本就是为武安准备的,本宫这公主府只有一个庶女一个姨娘,她们两个都在钱家老宅,总不能是她们吧?”汝阳大长公主拦住了容慎,她也顾不得身后那扇门里传出来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她必须坐实了里头的女人是萧子昂。 容慎无所谓的耸耸肩,“下官有个好习惯那就是凡事只看证据,让证据说话,只要推开这扇门,里头的人到底是谁一眼便知,汝阳殿下也无需拿自己庶女的名声作筏子,陛下认为呢?” 萧子然点了点头,小手一抬,皇室暗卫已然现身,“拦住汝阳大长公主,容先生,开门。” 事情到了这一步屋里的人却仍旧恍然未觉,女声娇媚,男声粗犷,引人遐想。 容慎嘴角含笑,他看着被暗卫拦在数十步开外的汝阳大长公主绽放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右手轻轻抬起放在门环之上,“汝阳殿下似乎格外确定里头的那位男主人公的身份呢。” 汝阳大长公主被容慎的这句话吓得脸色煞白,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反而是站在台阶之上的萧子然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只是认为汝阳大长公主只是因为这座客院本就是个萧子昂准备的而公主府的下人也的的确确看见她走进了这间屋子,基于这个认知来揣测屋内的女子是萧子昂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尽管他一直在坚持想要汝阳大长公主改口,可他内心深处也承认的确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可是……如果汝阳大长公主真的是后来者并不清楚屋内的情况在进行揣测的话,为什么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怀疑过男子的身份呢?是她一开始就知道吗?如果她知道对方的身份……那么今天这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还没等萧子然回过神来,容慎指尖微微一用力紧闭的房门被推开,房门打开着屋内的景象被所有人尽收眼底, 散落一地的衣物似乎正在宣告着这对男女的急不可耐。 荒唐的一幕瞬间冲入萧子然眼帘,下一秒就被容慎用袖子遮住了眼前的糜烂,“把陛下带出去,年纪轻轻的也不怕长针眼。” 只这一眼,萧子然便确认了里头的女人并不是他的长姐。 地上散落的衣物一看就是普通的丝绸,这在普通人家或许是小姐夫人才有资格穿的布料,可在皇室,只是宫女太监们的衣料,他那身娇肉贵的长姐在边关或许不在意这些,可回到京城,她的一言一行她的衣食起居都必须要符合长公主的身份才可以。 而且他记得,长姐今天穿出门的是一件正红色的抹胸宫装外头套了件同色的大袖衫和明黄色的披帛端的是雍容华贵。 退出房间的萧子然让暗卫给他和容慎找了把椅子来,刚一坐下就看见墙角处走出一个红色身影,“长姐!” 这一声喊得真情实意,让萧子昂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小子,知道维护姐姐,干得漂亮。”“嘿嘿嘿,还好长姐没事。”萧子然挠了挠头,幸好有容慎在,在汝阳大长公主面前,他这个还没过九周岁生日的皇帝着实没什么威慑力。 萧子昂在一旁坐下,看着面如死灰已经彻底站不稳的汝阳大长公主冷笑一声,“不是幸好,是你容先生提前发现了某些阴险小人的计谋提醒了本宫,本宫早有防备罢了。不然躺在里头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汝阳大长公主猛地抬起头来,早就发现了?那岂不是……她所做的一切在萧子昂眼里都是一场笑话? 容慎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掀开盖子将里头彻底冷掉的茶水,泼到仍在忘我耕耘的钱凤林身上,钱凤林被吓的一激灵勉强从狂热的欲望中暂时清醒。 容慎扫了一眼钱凤林腿间,药效倒是不错,被他这么一吓唬居然还能坚挺的站立着,也不知道药效过去后钱凤林这功能还能不能正常使用了。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头发遮盖住了半边面容仍旧看得出来是个五官浓艳的女子,身材姣好皮肤吹弹可破如今却满是青紫痕迹。 “别装死了,穿上衣服出来吧,汝阳大长公主在门外等你们。”说完容慎就摇了摇头背着手出门了。 钱凤林看着床上女子的酮体差点没忍住又扑了过去,可到底被容慎吓的理智回笼,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最原始的冲动套上裤子走到了外间,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才发现自己母亲已经被暗卫反剪这双手跪在地上,而一旁的吴嬷嬷更是被堵住嘴哭的凄惨无比。 好不容易回笼的理智彻底崩塌,身下的异样和脑海中的疯狂相互冲撞着令人抓狂。 容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袋,取出一根银针扎进了钱凤林的穴位中,压制住了他被药物控制的下半身,勉强能站在萧子昂面前了。屋里的女子也挣扎着下了床,她胡乱地将衣裳裹在身上,敞开的领口处露着大片雪白的皮肤,身上斑驳的青紫痕迹更是展露无疑。 萧子昂嫌恶的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也不知道摇光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女人,“原来是钱九少爷和这位……姑娘借了本宫的地方,倒是让大长公主误会了。” 汝阳大长公主此刻强撑着反驳道:“我儿是被人算计的!今天府上只有长公主一位女客留下,长公主的屋子里出现了其他人难道就不可疑吗?” 萧子昂饶有兴趣的看向她,“你的意思,是本宫在污蔑他吗?”她的语气很平淡,汝阳大长公主却莫名听出来了一股杀气,她哆哆嗦嗦地说道:“不是不是……本宫的意思是今天这事是有人算计他!不然他一个成年男子来后院做什么。” “那是谁算计他呢?这个女人?”萧子昂的手指向了跪在钱凤林不远处的女子,被指到的女人哆嗦了一下。 她名叫青蕊是百花楼的一个花娘,她到百花楼已经三年的时间了好不容易攒够了赎身银子却被那负心汉嫌弃身子太脏,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屋内借酒消愁,却突然闯进了一个劲装女子问她愿不愿意伺候长公主府的九公子。 她当然是想也不想的答应了,尽管钱凤林在花街柳巷声名远扬可架不住他有个好妈还有个好哥哥,钱家这些年声势越发大了,就算将来钱凤林不宠她能做钱家的姨娘日子也远比百花楼里好过。 可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眼前的人竟然是摄政长公主和皇帝?她做梦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能见到大周朝的最高领导人,若不是偷摸瞧见找她来的那个女子就站在长公主身后她是万万不敢出来的。 “公主明鉴啊!奴家本是百花楼的花娘名叫青蕊,今日走在街上突然被人掳走再一睁眼就已经在这儿了,那钱公子就跟饿了三天的狼一样扑就过来了,奴家躲都躲不掉。奴家一届风尘女子一无钱财二无背景的,哪来的本事算计大长公主府上的公子呢?求长公主为奴家做主。” 青心在楼里见惯了姐妹们做戏,唱念做打的说来就来,一通哭喊将自己的委屈倒的干干净净,仿佛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了汝阳大长公主脸上。花娘……竟然是个花娘…… 完了。 汝阳大长公主仿佛丧失了理智一般,疯狂的挣扎了起来想要扑过去挠花青蕊的脸,“好端端的谁会掳走一个花娘,分明就是你贪图我府上富贵,特意算计了我儿,你一介花娘竟也敢奢想入我府上,呸,做梦!” 汝阳大长公主常年养尊处优哪里比得过刀口舔血的暗卫,轻轻松松地就被压制在了原地。萧子昂看着她的狼狈觉得颇有意思,对萧子然说道:“瞧见了没?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容慎在一旁补刀,“也可以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钱凤林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呆呆地看看母亲,又看看身边的青蕊,他满脑子都是青蕊白皙的肌肤和姣好的身段,却又被银针刺穴压制着,整个人十分纠结痛苦。汝阳大长公主哪里看得了这些,满脸都是泪痕。 萧子昂在她落泪的一瞬间陡然失去了兴趣,让暗卫将所有不相关的人都带了出去,只留下了吴嬷嬷、青蕊、钱凤林和汝阳大长公主四人,“去把钱驸马和钱凤玉找来。” 等待了片刻钱凤玉从前院匆匆赶来,院子里的这一幕刺痛了他的双眼,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 “家父今日出城巡视家中产业不在京中,府上一应事宜有我做主,这里发生了何事,还请容大人告知。”其实这座院子里发生的事在来的路上府中下人已经告诉他了,他也明白了容慎今日为何会突然来到大长公主府上。 钱凤玉的态度并没有出乎容慎的意料,正所谓歹竹出好笋,钱凤玉就是钱家这堆烂泥里头唯一的好笋,先帝也正是看中这一点给了他机会,没想到最终还是要被家人所拖累。 “汝阳大长公主不惜得罪兴王也要举办这场家宴,归根究底是为了替钱凤林创造机会毁了长公主清白,逼长公主下嫁。为此还特地让自己的贴身嬷嬷吴氏外出采购媚药。 今日家宴,汝阳大长公主利用平郡王妃陈氏,在其向长公主敬酒时将媚药洒在了长公主所用的酒壶中,再借口长公主不胜酒力需要留在府中休息为由将人安排在此处距离前院最近的客房中。然后便到了钱凤林出场的时机,事后问起也只是因此处距离前院太近,他也醉酒所以才走错,这一切都是误会。” “大长公主,本官若是有哪里说得不对,还请多指教。” 容慎一脸微笑的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被暗卫压制住的汝阳大长公主,而形容狼狈的汝阳大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还有站在他身后完好无损的萧子昂突然后背发凉,她完了。 第51章 破局(三) 钱凤玉知道弟弟荒唐,也知道弟弟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同母亲的溺爱脱不了关系,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有朝一日竟然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谋害一国长公主,还是用如此卑劣下流的手段。 他大概知道母亲的想法,眼瞎还在国丧期间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最后是否能够成事,长公主的名声已经有了裂痕,而这个把柄就抓在她手上,她大可以用这个把柄拿捏住长公主用以为钱家为为钱凤林获得更大的权柄。 更有甚者,长公主若当真被钱凤林破了身子,便只能下嫁钱家,纵观史书也没有那个世家能够迎娶两位公主的,若此事能成,钱家将位列所有世家之上。 钱凤玉神情冰冷,内心更是止不住的细碎疼痛袭来,弟弟,呵,永远母亲的眼里就只看得到弟弟,“容大人可有证据。” 尽管钱凤玉内心已经认定了容慎所说的事情为真,但明面上他还是要辩论几句的。 “如果容大人没有证据,那么以上的一切都只能是猜测,猜测,可不作数。”钱凤玉揣着手站在门口,嘴上说着却一点也没有要把汝阳大长公主和他弟弟扶起来的意思。 “当然有证据了,来人,把吴嬷嬷的娘家侄儿、花娘青霞和她的丫鬟以及药铺掌柜都带上来。”或许是因为汝阳大长公主这一次的谋划过于仓促,哪怕吴嬷嬷转了几次手才拿到媚药,可到底是一条线上的人顺藤摸瓜之下竟是一个也没能跑得掉。 药铺掌柜最是无辜,他卖这个药主要就是为了花楼服务,若不是青霞派了她的丫鬟来买,老板是万万不敢卖给陌生人的。容慎刚一开口就迫不及待的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容慎没理会掌柜的哭求让人将他带去了京兆府,“将他交给姚大人就说这人违规出售禁药,该怎么罚让他按规矩来。” 掌柜的被人带走,剩下的花娘青霞和她的丫鬟萍儿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她都已经在出城的马车上了却被大理寺的人给拦了下来带到了这里,直到此刻她们才明白是为了何事。曹心柔轻声说道:“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大人会秉公处置的,你们不是主谋不会有太重的刑罚的。” 曹心柔的话很好的安抚了青霞和萍儿不安的情绪,容慎冲她点头,“说吧,你们知道什么。” “奴家名叫青霞,是百花楼的花娘,这是我的丫鬟萍儿。吴闯是奴家的恩客之前就常来光顾,那日他拿着银两来问奴家可知道有什么地方卖媚药之类的东西,说是他有位大哥刚得了位美妾却是个脾性大的不肯服软,只能想法子买药驯服对方这才找到了奴家。” “这样的事或许各位贵人见得少,花楼里却是常见的很,因此奴家并未起疑心只拿了他的银子让萍儿去那药铺里买药,那老板见过萍儿知道是我们百花楼的人,以为是妈妈又收了新人需要这药就没多问,卖给了我们。事后吴闯给了三百两银子给奴家,奴家早就不愿过这样卖笑的日子了,就用这笔银子赎了身准备带着萍儿找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活。” “再之后便是被这位女官找到给带到这里来了,别的奴家也不知道了。” 容慎将目光又投向了一旁跪着的吴闯,“那你又是受何人指使呢?”吴闯哆哆嗦嗦地低头跪着没说话,眼神却忍不住总往吴嬷嬷那边飘,容慎又问:“本官换句话问吧,你交给青霞的银子是从何而来呢?” 吴闯还没说话,一旁的青霞直接抢了他的词,“回大人,吴闯曾经说过,那银子是他姑姑给的,他姑姑就在大长公主府上做事地位还不低呢。” “是么?”容慎笑了笑,很满意青霞的证词,他看向曹心柔,“青霞姑娘将功折罪也算是立功了,将她带下去吧,具体的处置等长公主决断。”“是。”曹心柔将青霞扶起来,将她们主仆二人带了出去。 萧子昂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接着问,本宫倒要看看这位吴嬷嬷是否够忠心。” 其实到了这一步已经不用再往下问了,吴家人没什么本事都靠趴在吴嬷嬷身上吸血,吴嬷嬷的丈夫也是大长公主府上的人早年间因病去世后就一直在大长公主府上伺候没有再嫁,她也没有儿女,早就将吴闯当做了自己的亲儿子照顾培养。 吴闯一家都是大长公主府上的下人,再给他们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攒下三百两银子,更不要说事后吴闯在外挥霍的部分。银子必然是从吴嬷嬷这里拿的,而吴嬷嬷就算是汝阳大长公主的贴身嬷嬷也不会有那么多银子,钱从哪里来的不言而喻。 吴闯哆嗦着不敢说话,他不忍出卖一直疼爱接济他的姑姑,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越是这样上位者越清楚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吴嬷嬷更是已经泪眼婆娑,可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吵得萧子昂头疼,“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本宫倒要看看她能说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刚把青霞和萍儿送出去的曹心柔刚一走回来就听见了萧子昂的这句话,当即走上前去将吴嬷嬷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站在她身后。 萧子昂第一次将视线投向了这位大理寺唯一的女判官,倒是很有眼力劲。 吴嬷嬷骤然放松之下直接跪在了地上,她双手撑着地面努力让自己不要过于狼狈,“长公主想听奴婢说什么呢,说这一切都是大长公主的预谋?绝不可能。” “那就是你自己的主意咯?”萧子昂冷笑一声,这话谁会信。 在完整的证据链面前哪怕吴嬷嬷咬死了不曾松口,这件事也足够盖棺定论了,钱凤玉站在一旁低着头,这座大长公主府,烂透了。 汝阳大长公主眼里含着泪,她已经明白了,今天这件事不攀扯到她身上是绝对不会结束的,她必须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她猛然看见一直站在不远处不曾说话的钱凤玉,她的长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漠如此疏远了呢? 面对母亲投来的求救的眼神钱凤玉选择了视而不见,都到了这时候还指望能保住钱凤林那个纨绔么。 吴嬷嬷的哭诉已经没有人在意了,萧子昂将弟弟的脑袋扭过去让他好好地看着汝阳大长公主的丑态,“好好看着,这就是所谓的亲人。多的道理我不跟你讲,凡事你要有自己的理解,最终她会有什么结局由你来定。” 萧子然有些混乱,但他明白长姐的意思,他必须要学会自己看清身边的魑魅魍魉。 容慎拱了拱手,“臣替皇上和长公主梳理一番案情吧。汝阳大长公主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企图通过毁掉长公主清白这种方式,让长公主下嫁钱家。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汝阳大长公主将此事交给了自己的贴身嬷嬷吴氏,吴氏拿到银两之后出府找到了自己的娘家侄儿吴闯。” “吴闯常年混迹市井,他向姑姑吴氏提出了一个建议,用药让男女双方在一起再被人抓个现行,纵使女方位高权重在舆论重压之下也不得不嫁。所以吴氏将银子交给了吴闯,吴闯恰好认识百花楼的青霞姑娘,就找到她购买了花楼中常用来驯服那些抵死不从的女子的药。” “买到之后,吴闯就将药交给了吴嬷嬷换了银子出去花天酒地了一番,吴嬷嬷拿到这包媚药后交给了汝阳大长公主,计划在今日这场家宴上动手,由汝阳大长公主亲自动手将药下到了长公主所能够接触到的酒水或饭菜中,后面的事情皇上应该都看在眼里了。” 这一番话下来已经做实了尽管今日在屋内无媒苟合的人是钱凤林和青蕊,可从始至终这一切都是由汝阳大长公主的算计开始,也以她最终自食其果结束。 萧子然长出了一口气,看了在场的人一眼,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汝阳大长公主身上,“大长公主禁足一年,罚俸三年,钱凤林杖责一百,朝廷永不录用。” 汝阳大长公主这下是彻底疯了,永不录用,这就意味着钱凤林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庶人,连从军这条路都被堵死了,更别提贵族世家子弟常常享受的荫庇特权也与他无缘了。 比起被禁足被罚俸都不算什么,她扑过去将钱凤林搂在怀里,哭喊道:“长公主不要啊,凤林体弱一百板子他哪里承受得住。求你放过他,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你也没有出事啊,就不能放过他吗,求你了!” “到此为止?放过他?若是今天本宫没有察觉你的奸计呢,如果本宫不得不下嫁钱家呢?仅仅只是杖责一百而已,你知道若你算计成功本宫会遭受些什么吗?你和钱家人又会是什么下场。”萧子昂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摆弄着自己手上的护甲,她是善良但不是圣母,面对汝阳大长公主得到算计她也只能叹气。 英宗时期的皇子在他执政末期的那场夺嫡之乱中死的死伤的伤,到明昭帝即位时十多位皇子除了最为年幼的两位皇子之外只剩下了兴王,英宗所出的公主们也大多因为卷入夺嫡之中被削爵。汝阳大长公主比起那位在白云观带发修行的荣安大长公主同明昭帝的关系更亲近些。 汝阳大长公主可谓是从小看着这姐弟俩成长起来的,如今为了自己的夫家,为了她的孩子,竟然把手伸到了她面前。真正让她寒心的是汝阳大长公主替钱凤林求情时所说的话,未曾发生过就能做没有伤害么? 萧子然默默牵住萧子昂的手,“长姐,我们回宫吧,这里交给容先生处置。” “好,我们回去。”萧子昂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站起身来冷冷看着被暗卫捆住手脚的汝阳长公主,“将钱凤林拖出去行刑,送大长公主回主院禁足,至于这个眼看着主子犯错却不知规劝的刁奴,赐死。” 钱凤玉抿唇,他退到一边眼看着皇室暗卫将汝阳大长公主带走,大理寺的官差在曹心柔的带领下将钱凤林也带了出去,放在了凳子上褪去衣物开始杖责。等到萧子昂姐弟俩离开,容慎才来到钱凤玉身边,“给你个建议,若想保全钱家,最好同你的母亲和弟弟都远些。” “容大人当我不想这么做么?可惜,我改不了自己的姓氏。” “那你就得做好被他们拖累一辈子的准备,而且,是会把你拽进深渊的那种。我想钱凤林应当是不值得你这么做的。”容慎揣着手听着外头钱凤林的惨叫声回荡在耳边,他有种说不出的愉悦感。 钱凤玉苦笑一声,“我知道容大人的意思,我已经多年不曾同钱家人来往了,只是母亲她……但愿她被禁足的这一年没了母亲给他撑腰收拾烂摊子,我这弟弟能收敛住他的脾性,给我一些时间筹谋。” 容慎勾了勾唇角,“不只是钱家,这座长公主府你也莫要再踏入了。你可知为何你年年评级都是甲等却在吏部呆了这么些年都没能挪窝么?” “先帝驾崩前曾同我谈过,并非是我能力不足或被家室所累,而是他有意压制我,当时或许不懂还有些不忿,现在嘛……”钱凤玉朝着小皇帝和萧子昂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容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容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快脱离大长公主府和钱家,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钱凤玉没说话,送了容慎和大理寺行刑的官差离开后他独自站在正厅里等待他的父亲驸马钱关南回府。 见到难得回家的长子钱关南并没有觉得多高兴,“你难得回家,可是你弟弟又闯什么祸了?” 钱关南多次就钱凤林的教养问题同汝阳大长公主发生冲突,妻子执拗又木已成舟,索性只有放开不管任由他们母子俩去折腾,可今天他却突然从长子的脸上看出一丝凝重,“你多年不曾管过你弟弟的事情了,今日?” “母亲试图通过药物毁掉长公主的清白让她下嫁钱家,此局被长公主识破躲了过去,对此长公主给予了反击,送来一个百花楼的花娘与九弟同床。哪怕皇上在场,母亲也咬死了屋内那个在先帝国丧期间与人欢好的的女子是武安长公主,彻底触怒陛下,罚俸三年禁足一年,至于九弟,朝廷终生不再录用。” “这就是你的好妻子,好儿子,驸马爷可还满意?” 第52章 分崩离析 “逆子!” 钱关南一巴掌扇在了钱凤玉脸上,他气的脸颊通红,身边的下人赶忙将他拉开,长随劝道:“驸马爷,好端端地你打三少爷做什么。” “滚!都给我滚!”钱关南怒从心头根本不管长随的劝告只想让所有人都出去,长随也不敢再劝,只能看向钱凤玉,“三少爷,驸马爷今日在城外查账也不顺利心头有气,你多担待。” 说完也不敢多停留立马走了出去,一旁伺候茶水的下人也动作麻利的带着还没来得及上的茶水点心麻利的撤走了,三少爷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两次大长公主府,每一次回来都会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她们已经习惯了。 钱凤玉抬手摸了摸脸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不由得冷笑一声,神情冰冷的看向钱关南,“真不愧是被世人称赞的完美夫妻,竟是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将错全部归结到我头上了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也是你的儿子?” “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才要打你!若不是你常年不在家,你母亲会把凤林宠成这样吗?若你这个做哥哥的能时时规劝弟弟上进,你母亲至于为她操心到这个地步吗?” 钱关南早就看不惯这个大儿子的所作所为了,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就是路上碰见了也当做陌生人一般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个长子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做钱家人。 钱凤玉微微一愣,随即就笑出声了,“哈哈哈,怪我?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原来你心中竟是这么想我的,难怪啊,难怪。” “钱关南!我今年也才二十四岁,凭什么我要为了他的人生负责,你才是他的父亲,圣人云子不教父子过,可不是兄长的错!就算是长兄如父也讲究父母双亡,他钱凤林的父母可还活得好好的呢,轮得到我来管教他吗?” 钱凤玉抓住钱关南的手阻止了他再一次想要落下的巴掌, “我只比他大了四岁,我能管什么。 当初他和我一起跟随暮山先生学习的时候我就劝过母亲让她督促凤林学习,莫要让他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他体弱不如我康健,在学堂一坐就是一日撑不住很正常,母亲是公主将来他也不愁前程,随他去就是。 我离家后第一次替他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我就劝过你们,这京城里多的是我们惹不起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因为他有位长公主母亲而让他三分。你是怎么跟我说?你说这京城里没几个长公主府不能得罪的,让凤林避开那些人就是,结果呢?转头就撞在武安长公主的枪口上被她揍的半年下不了床。 如今不但不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钱关南,我劝过了,是你们做父母的对他放任自流才造成了今天的恶果,与我无关。” 面对驸马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钱凤玉反而觉得说不出的舒心,“我生病不想去学堂的时候你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病痛就打退堂鼓;我想要和同窗出门玩耍的时候你说作为长子我该专注学业为了将来支撑长公主府门楣努力而不是沉迷享乐;我与兴王世子发生冲突你说兴王是宗室之首不能得罪压着我上门道歉,最后还是兴王妃深明大义知道这不过是同窗之间因为课业争执了两句罢了。” “百姓间有句俗语,叫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孩子哪里又不疼的。可谁都没说手背上的肉最少,而往往人们在抵挡伤害时会选择用手背去抵挡,从而护住柔软的手心。”钱凤玉推开钱关南见他跌坐在了椅子里,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施施然站起来。 “从十四岁起,我就替钱凤林收拾烂摊子到如今十年了,我劝也劝过了,骂也骂过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已经仁至义尽。在他接下来的几十年岁月里,规劝也好责骂也罢还是想现在这样娇惯他放任他,都是你们做父母的责任,与我无关了。” “钱驸马,保重。” 随着钱凤玉的离开大长公主府彻底陷入了安静之中,容慎和赶来看热闹的顾时安坐在大长公主府附近的茶楼上看着钱凤玉一脸冷漠的从里头走出来,“去,把钱三少爷请过来。” “你想帮他?”顾时安看着白银前去请人不由得问了出来,他有些看不懂容慎的意图。 “不是我想帮他,是先帝想拉他一把。他自小其实是跟着他的师傅暮山先生长大的,暮山先生因病去世后他才回到大长公主府生活。先帝欣赏暮山先生也看重暮山先生的这位关门弟子,你以为钱凤玉为何在吏部主事的位置一呆就是那么多年,钱凤林又为何横行京中无人敢惹?” “先帝把钱凤玉留给了皇上,而京中大多数人都是看在大长公主和钱凤玉的面子上在面对钱凤林的时候选择退了一步。我只是相信先帝的眼光。”容慎看着跟在白银身后缓缓走上楼的钱凤玉,朝他笑了笑,“钱三少,坐。” “这位是南诏顾侯世子,顾时安。” “幸会。”“幸会。” 等两人打过招呼后容慎笑着递了一瓶玉容膏给钱凤玉,“驸马下手挺重啊。”钱凤玉接过容慎手里的小瓶又摸了摸自己脸上被打过的地方,苦笑一声,“他回府后我就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他,谁知道他听完连缘由都不问一句就直接给了我一下,我竟是连反应都来不及硬生生接下来的。” “原本还想慢慢筹谋,如今倒是等不得了,容大人说得对,这家人会彻底拖垮我,我可不想将来还要继续给钱凤林收拾烂摊子。”钱凤玉有些无奈,他其实一直有在慢慢脱离大长公主府,在外独自居住的他鲜少回去,同僚间若是不熟悉的人都不知道他是长公主之子。 容慎倒了杯茶给他,“长公主的意思,想换掉西凤关总督,那是方傲的人如今她不在那儿无法压制对方,恐对西凤关的军队多有压制和掣肘。若你愿意,我荐你去。” 钱凤玉瞪大了眼睛,“当真?” 西凤关远在千里之外,钱家和大长公主府手在长也伸不到那里去,只要他点头就会被彻底划到长公主的阵营里头就算是母亲也无法管制他。 “当真,只是要先想办法搞定魏启林。”容慎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钱凤玉定睛一看顿时会意抬手就抹掉了,速度快到坐在对面的顾时安都没来及得看清。 “我明白了,这事交给我来做。只是有劳容先生在皇上和长公主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助我早日脱离苦海。”钱凤玉笑着饮下杯中的茶水便起身告辞。 “你俩说什么?他就这么走了?”顾时安看着钱凤玉离开的背影仍然不解,却被容慎接下来的话给震的不轻。 容慎敲了敲桌子,“那不关你的事。准备一下,长公主要见你,她有意将内务府所辖产业单独拿出来交给你打理,你回去找大长老要一份内务府产业的资料,明日随我进宫。” “啊?”顾时安傻眼了,内务府的产业?那得是多庞大的体量,他搞得定吗?“喂,容慎,你回来!”顾时安看了一眼容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极品碧螺春,咬了咬牙一口喝掉杯里的茶赶忙去追上容慎,“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国库空虚,长公主缺钱。” “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 顾时安有些头皮发麻,“不是还有个兴王妃么,兴王世子萧靳岚也很擅长啊,找我?” 容慎坐上马车,顾时安也紧跟了上去,“她不愿给兴王府太大的权柄,兴王妃的娘家已经是皇商了,再往上就该想些不该拿的东西了。所以,长公主想到了你,因为你是我的兄弟。” 顾时安明白了,长公主并非非他不可,只是因为容慎,因为她信任容慎,所以信任容慎信任的人。 “你老实说,你和长公主到底什么关系。” 顾时安并非无的放矢,他在接到容慎的消息让他准备一个长公主相似的女人易容上京为真正的长公主做挡箭牌的时候就起疑了,可容慎打死不说就连大长老也被他蒙在了鼓里,他也只能作罢。 入京后又赶上徐闻控制了京城全城戒严,容慎进宫他也只能窝在天机阁的据点里无所事事,后来好不容易解禁江南生意又出了乱子,他一走就是好几天,今天才和容慎碰上面一直没机会问。 容慎将手腕上的血玉珠串取下放在手心里转动着,淡淡地说道:“心意相通的关系。” 顾时安的下巴直到回府都没能合拢,“就这么点时间?你居然能把那位长公主给拿下了?厉害厉害,那我今后是不是可以在帝京城里横着走了?” “不可以。顾时安,她是我很重视的人,我希望你能像忠于我一样忠于她,你们顾家总不能世世代代窝在南诏,总要走出来的,她是最好的选择。” 顾时安作为南诏顾家的嫡长子他的身份非同一般,他这次离开南诏也不仅仅是为了视察生意,更多的是为顾家趟一条路,选择一位明主投靠。 这一点他从未对容慎隐瞒,此刻他也难得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那不是还有皇帝在么,选择一位公主,将来我们很有可能要面对如今的汝阳大长公主这样的局面,如此,也还是最好的选择么?” “皇上年幼,未来十年大周都要靠这位长公主支撑,效忠长公主就是效忠皇上,他们姐弟不分彼此。安子,你觉得一个被当做储君培养了十几年的人,在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的时候选择了保住自己的弟弟将皇位拱手相让,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做出这样自杀式的决策么?” “她不会的,我相信她。” 顾时安猛地一抬头,“她放弃了皇位?” 容慎点头,没错,萧子昂本来有机会登基的,她放弃了。 顾时安微微一愣, “她不曾后悔么?”容慎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没有的。今日在大长公主府上,她被人算计污了名声,即使汝阳大长公主一再表示屋里的人就是她的情况下,皇上却选择了坚定的相信里头的人不是她。” “有这样一位无条件相信她支持她的弟弟,应该是不会后悔的。” 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的顾时安突然站起身来,“好,我明天随你进宫去见见这位和你心意相通的长公主,我去找大长老了。” 夜幕降临,大长老来找到容慎,“您要出门?” “嗯,去钱凤林那个别庄看一眼。”容慎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您不是陪着顾时安在看内务府产业的资料么,怎么突然过来了。” “今下午陪着他看了一会儿,顾世子就开始写写画画的说要做一个产业计划明天好呈给长公主看,我也不好打扰就离开了。少主外出多加小心。”大长老只是听闻容慎夜里要外出特意过来看看而已,见他已经穿戴好也不再耽误他的时间。 “我知道,家里就有劳大长老了。”容慎戴上了面具运起轻功离开了,大长老叹了口气背着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容慎一路潜行出了城,直到抵达这座别庄门前他都不想过这座以人充作牲畜互相争斗的斗兽场就在距离帝京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 “这个钱凤林,倒是深的灯下黑的真理。”容慎扯了扯嘴角,越过围墙进入了别庄里头,令他意外的是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竟然没有多少守卫,他轻轻松松地就绕过了那些正在打瞌睡的家丁到了最核心的正院里。 “奇怪,这一路来除了守夜的家丁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当真是这里么?” 正当容慎疑惑的时候花园里的一处假山突然打开了一条缝,数十个穿着华丽的人从里头鱼贯而出,他翻身到了附近一间房子的楼顶正巧可以看见花园里景象而那些人不刻意抬头也看不见他。 “今天真是畅快,尤其是最后那个十号跟之前那些贱民完全不同,出手干脆利落太爽了。” “李少,噤声!你忘了规矩吗。”说话的是一个与他们打扮完全不同的人,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管事。果然下一秒就听见那个李少道歉,“抱歉抱歉,钱管事,今天是我太兴奋了,你就别告诉九爷了。” “下不为例,李少爷,这个地方是我家主子花了大心血才建起来的,若是因为你嘴大漏了消息出去,引来了官府,九爷饶不了你。” “明白明白,今个儿就先到这儿吧,我们先走了。”正说着话呢,这一群衣着华丽的少爷们就相互扶着离开了花园,那个钱管事也冷哼一声四周打量着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之后在假山上摸索了一阵子,将打开的假山重新合上,重新隐于黑暗中。 容慎趴在房顶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看来他没找错地方,那个没人性的地方就藏在假山下。 第53章 夜探别庄 容慎等了一个时辰直到整座别庄都安静了下来才从藏身的房顶悄悄摸到了花园里来到了那座可以打开的假山面前。 他绕着这座假山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终于在假山中间的一个洞里摸到了一个机关,搬动了一下,就听见了机关运动的声音整座假山就从中间打开了一个大洞。 容慎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洞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楼梯,一路上还有数座油灯照明,他闪身进入这条暗道之前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惊动那个钱管事才走了进去。刚一进入暗道,身后的假山就瞬间恢复了原位。 容慎取下一盏墙上的油灯,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刚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的景象就从狭窄的通道变成了宽阔的广场。容慎当即吹灭了手中的油灯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眼看着一队巡逻的侍卫从他跟前走过。 好家伙,外松内紧。 容慎重新调整好呼吸,悄悄地隐藏在阴影之中躲在了这处宽敞空间的高处等了一个时辰总算摸清了侍卫巡逻的间隙和路线,在避开了所有的巡逻侍卫总算摸到了所谓的斗兽场旁边。 整个宽阔的地下空间以这种斗兽场为中心周围一圈用来观赛的高台,还有用来关押猛兽和奴隶的铁笼,再有便是斗兽场边上一处显目的阁楼,布置地华丽异常,想来那里应该就是钱凤林的位置。 容慎在整个斗兽场转了一圈,发现斗兽场里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有一座灯火通明的院子, 里头全是穿着清凉的女子正在一脸哀容的在乐师演奏的乐曲中翩然起舞。原本都已经离去的容慎突然对这里来了兴趣,他决定留下来看看。 “好,今天就到这儿。”院子中央一名梳着高发髻的中年女人拍了拍手,乐师们收起了乐器离开,院子里一溜穿着清凉的舞姬终于得以喘息尤其是站在靠后位置的几个女孩儿更是已经累的喘不上气了。 教养嬷嬷看了她们一眼,“既来之则安之,老奴劝几位姑娘早些适应这里的生活,也能过得舒服些。”几个女孩儿对视了一眼,眼里是说不出的绝望。很快,教养嬷嬷就离开了,乐师也收拾好了乐器头也不回的离开。 容慎躲在阴影处看着这一切,他只觉得奇怪。这些女孩儿是从哪儿来的?尤其是站在队伍最后的其中一个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前些年见过的一位故人之女,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 想到这里,容慎决定留下一探究竟。 等到这座小院里所有的房间灯火都熄灭了,容慎才从藏身的阴影处走出来,他记得那位故人之女的房间在最西侧。他趁着几位姑娘出门洗漱的功夫悄悄溜了进去,而当住在这里的两个女孩儿回来,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位站在房间中央男人,险些叫出声来。 容慎捂住两个女孩儿嘴,在确认她们不会叫出来之后才松开了她们,“还记得我么?刘小姐。” “你…你是容慎容大人?”刘月娥认出了眼前的人,眼眶里瞬间充满了眼泪,“容大人救我!”“你为何会到这儿来?”容慎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很是简陋,只有两张床和一个衣柜,连套桌椅都没有。 刘月娥苦笑一声,“家父终于得以晋升,带着小女离开扬州进京述职,谁知在路上遇上了大雨,小女就与家父走散了。再后来因错信了小人被带到了这儿来,略微让小女安心些的便是小女的丫鬟玉儿,因为相貌还算不错被一块带了来不然就要被他们格杀当场。” 容慎听完就想起来了,刘月娥同父亲走散后她父亲刘俊峰曾在当地报了案,这件案子当地按察司查了好几天都没有头绪上报到了大理寺,大理寺派出了一位判官帮忙查案,也就是前几天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误打误撞的在钱凤林的别院里找到了失踪的刘月娥。 “除你之外,其他的女子也都是这么来到这里的么?” 刘月娥摇了摇头,“小女也才来这里几日,平日里那教养嬷嬷管得极严连吃饭休息都不允许我们互相之间说话,因此也不知道太多的讯息。但是与小女子前后脚到这儿来的另外两名姑娘,小女观之她们的行事气度也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孩儿,兴许也是拐卖来的。” “我知道了,她们的房间在何处?”刘月娥的丫鬟玉儿指了指隔壁,“就在我们隔壁。” 容慎点头,又问道:“这里夜间没有守卫吗?就不怕你们逃出去?” 玉儿苦笑一声,“这里深处地下,奴婢连身在何方都不知道,终日不见天日,若不是那教养嬷嬷一天三顿的送饭,都不知道时间流逝。这院子里没守卫,但院子外头那个斗兽场,守卫是日夜巡逻不停歇,能跑出这座院子,跑不出这个地下空间又有何用。” 刘月娥也说道:“我们刚来的那一天正巧遇上有位姐姐出逃被守卫抓了回来,那教养嬷嬷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杖责而死,就更加无人敢提逃跑二字了。” “还请玉儿姑娘去隔壁一趟,将那两位姑娘请过来吧,向她们交代清楚我的身份和来意即可。”“容大人就不怕她们出卖你么?”刘月娥有些担心,并不是很赞成容慎的做法。 “我能通过层层守卫来到这里并且愿意救她们出去,她们出卖我就是毁掉了自己逃离这里的唯一机会,我相信没人会这么傻的。”容慎就这么站在那儿,挺拔的身姿和坚毅的表情给了玉儿莫大的信心。 玉儿握住刘月娥的手,“姑娘,咱们就信容大人吧,当年在江南,那么难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刘月娥想起当年的事也点了点头,“去吧,务必帮容大人把事情办好。” “诶。”玉儿答应了一声就将房门掀开一条缝,侧身走了出去。 等到玉儿离开,容慎才问了一句,“这些年你和你父亲在扬州过得可还好?” “江南这些年吏治还算清明,虽也有贪污之人可因监察院的御史们隔三差五便来也不敢闹得太过,家父当年宁折不弯的事迹传了出去,百姓们颇为爱戴,吏部考绩也年年拿优,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刘月娥满脸唏嘘,说着又朝容慎行了一礼,“当年之事还没来得及谢过大人,若不是大人仗义直言事后又查清了真相还了家父一个清白,家父哪里还有今日。” 容慎摆了摆手,“当年我奉先帝之命彻查江南贪腐案,为你父亲平反是我职责所在。事情都过去了,日后回去京城好好过日子就是。” 刘月娥还打算说什么却玉儿推门进来的动作打断了,她神情幽怨地看了一眼玉儿还有她身后的两道身影却很快收敛住了情绪,轻轻关上门让她们进来,而后就站在了容慎身后一言不发。 “你就是当朝大理寺卿?你真能帮我们?”其中一个看着稍微年长些的女子率先发问。 “正是。这是我的身份玉牌,你们可以看看。”容慎从怀里掏出那块刻有他姓名官职的墨玉玉佩递给了她们,“这是大周官员人人都有的东西,做不了假,如今可能信我了?” 刚一说完,拿着玉佩那名女子“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另一位女子也跟着跪了下去,“大人容禀,小女子姓舒名叫语嫣,我身边这位是我的妹妹名叫紫嫣,我们是平郡王妃娘家兄长的女儿,按辈分要叫平郡王妃一声姨母。” “刘小姐说她是与父亲走散后被人拐来的,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容慎将人扶了起来,让玉儿扶着她们在床边坐下。 舒婉柔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才开口说道:“小女子与妹妹的父亲数月前被人因病去世,父亲生前留下的财产被族中叔伯以家中没有承嗣的男子为借口,将所有家产都收归了公中,连座宅子都没给我们留。父亲生前同郡王妃关系甚笃,曾嘱咐过我们姐妹俩若有难可去投靠郡王妃,所以我们姐妹俩就收拾了细软准备进京,谁曾想在路上遇到了黑心的商队,将我们姐妹二人卖到了这里。” “你们来的路上可有记得路线?” “我们一路上是昼伏夜出,而且哪怕是夜里那些人也都给我们带着蒙眼的布条,摘下布条就已经到这儿了。”舒婉柔摇了摇头,她并给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一旁的妹妹舒婉心接着说道:“我们曾在洗漱时同旁的比我们来的更早的姑娘聊过,他们大多都是被拐来的,要不是于家人失散了要不就是同我们一般在出远门的时候糟了难。” 容慎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了钱凤林拐卖这些女孩儿的路数。无论她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这些姑娘的家里人都不会大张旗鼓的寻找,失踪就意味着这些姑娘们的名声已经毁了,家里还有别的女孩儿,不能为了一个失踪的毁掉所有人。 与家人失散的尚且如此,独自出远门的女孩儿就更好解决。这个年头通信往来不便,一出远门便一两个月没有消息也是常事,等这些女孩儿的家人们反应过来这些女孩儿早就没了踪迹,根本就无从找起。 哪怕是刘月娥她的父亲已经是在第一时间报了案,可因为连日的滂沱大雨根本没有任何痕迹留下,哪怕是大理寺的判官带着最擅长寻人的猎犬也不曾找到任何可用的线索。 容慎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这就返回大理寺,想办法救你们出去。这些时日你们多观察一下四周,在保全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多了解一些这座地下空间的事情,我过几日会再来的。” 舒家姐妹点了点头,她们本以为被拐卖到了这里人生都已经没了希望,可谁知道容慎却如同从天而降的神仙一般出现在这个守卫森严的地下空间里。她们没有多停留,每晚教养嬷嬷都会起床查寝,若是发现她们不在自己的房间内定会惹来守卫。 刘月娥一听容慎要走,一直沉默不语的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容慎面前,娇滴滴地说道:“小女子失踪多日,家父应是担心不已,若容大人得空,还请转告家父我一切安好。” “这是自然。还请刘小姐稍安勿躁,大理寺会查清此案,将你们救出去的。”说完,容慎就打开窗子翻了出去,顺着来时的路线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玉儿看着自家小姐落寞的背影也忍不住劝道:“小姐,容大人说到做到定会救我们出去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刘月娥靠在玉儿的肩膀上轻轻抽泣着,“我哪里是担心能不能出去呢,我只是在想,原本他对我而言就是远在天边高不可攀的明月,虽不及,可到底清清白白,也有份念想,可如今却……” 玉儿从小便被卖到了刘家做活计,刘大人见她机灵懂事便让她跟在自家女儿身边做贴身丫鬟月例高些事情也轻松些。她很喜欢刘家,家里人口少事儿也少,她只需要跟着刘月娥替她打理好屋子里的事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她从小和刘月娥一起长大,对自己小姐是再了解不过了,对于她的少女心事也是劝了又劝却始终没见她放下,如今这样的境况她竟是找不到劝说之词,只能宽慰她道:“容大人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他不会因为名声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的就厌弃了小姐的。” 是的,并不会,当年容慎在江南一带查案时对于小姐的示好就多番推辞,救出刘大人后更是直接一走了之,他根本就不曾在乎过小姐,又何来厌弃或憎恶一说呢。 玉儿听着窗外的动静,知道是教养嬷嬷来查寝了,也不敢多耽误,匆忙擦干净刘月娥脸上的泪水将她塞进了被子里,又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下只剩一件里衣,又将外衣披在身上做出一副刚好下床倒水的样子。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教养嬷嬷一把推开了门,“大半夜你不睡觉下床乱走什么?”玉儿将手里的茶壶提起来晃了晃,“夜里口渴起来倒杯水喝,嬷嬷,我这就去睡。”教养嬷嬷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将茶壶放回床头柜子上,省的黑灯瞎火的摔碎扎了脚老娘还得费心请大夫。” “是是是,劳嬷嬷担心了。”玉儿轻手轻脚的将茶壶放了回去,脱去外衣钻进了杯子里,那教养嬷嬷才哼了一声关上了门离去。 刘月娥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她抱住了玉儿,“这些时日都亏你照顾我了,若是能平安出去,我就让爹爹收你为义女给你销去奴籍,这样你也是官家的女儿了。”玉儿拍了拍她的肩,“小姐快休息吧,再过不久就该起床了。” 玉儿没接话,她看不清前路,只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刘月娥曾经被掳走的唯一见证者,一旦能出去,刘家人若是心狠一些,便不会留着她的性命。就算为了名声不会杀她,也只有留着她的奴籍才能保证她一辈子都在刘家人的掌心之中。 刘月娥或许是好意,但她想,她怕是无福消受了。 第54章 半日闲 容慎费尽了一夜的时间终于在天蒙蒙亮时回到了自家府上,他看了一眼墙角的滴漏,“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吗?” 闻讯而来的顾时安见他一身夜行打扮也好奇的问道:“大长老说你吃过晚饭就出去了,怎么,这会儿才刚回来?今儿还要上朝,你来得及吗。” “我现在换了衣服进宫就还来得及,近日早朝事多,估摸着要午时正才能结束,你午时过后到宫门前等,我安排人接你进宫。”容慎拍了拍他的肩膀,匆忙走进内室更衣去了。 顾时安咂吧了一下嘴,“那成,我回去睡觉了。熬了一夜,总算做了一份像样的文书,你帮我带进宫去呗。”“行,你放桌上。”顾时安将手里的卷轴放在了外间的桌上就背着手离开了。 真金这时候端了一碗白粥进门,“少主,你要不喝完粥再走?” 容慎换好衣服出来,看了一眼滴漏顺手将顾时安放在桌上的卷轴塞进了袖袋里,“没时间了,你自己吃吧,我先进宫去。你巳时记得去叫顾时安起床,随他一道进宫。” “诶,您慢点。”真金端着粥往回走,路上遇见晨练结束的大长老,“怎么,你家主子又不吃早饭?”“说是来不及上朝了,就先走了。” 大长老傲娇的哼了一声,“让他在外头瞎忙活,拿来,他不吃我吃。”真金将手里的白粥递给了大长老才匆匆忙忙离开,刚走没几步,就跟着他的双胞胎兄弟白银一道回来了。 “这一大早的又怎么了?” 白银拱了拱手,“少主临走前的吩咐,让大长老着重调查近期帝京城周边各州府没有报官的失踪案,尤其是涉及到年轻女性的要重点关注。” 闻言大长老也皱起眉头,少女,失踪,这事可大可小,“没报官的?那可有得查了,真是,早饭都吃不清净,你俩跟我一块去天机阁。”“是。” 真金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家里的管事,记得提前些时辰叫顾时安起床,吩咐完才骑着马追上大长老和弟弟的身影。 容慎一夜未眠,又因整夜精神都高度集中而倍感疲倦,如今正硬着头皮站在朝堂之上听底下官员扯皮,忽然有一个人的声音让他提起了精神,对方提到了康宁公主的名字。 容慎原本半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转身朝身后看去,是监察院的御史李俊书,是半年前从礼部调任监察院的。李俊书没注意到容慎,他还在慷慨陈词,“武安长公主不仅摄政还得以获封武安这样绝无仅有的称号,康宁公主竟连长公主的尊荣都没有封号也和宁王殿下撞了,未免太过不公!” “李大人如此为康宁考虑,着实让本宫感动。”萧子昂昨日在汝阳大长公主府上被算计了一回,正是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的时候,这个李俊书不仅自己往枪口上撞就罢了,他身旁同僚拉了他好几次都不知道见好就收,她也不用留什么情面了。 康宁公主,这个封号当时本就是随手选的,根本没考虑这一点,当时整个屋子里加上小皇帝和九位辅政大臣十来个人没一个人意识到,直到圣旨已下才反应过来,要改也来不及了,索性就将就用着。 没了徐国公和徐太后给她撑腰,她连摆设都摔不起,刚得知自己竟连长公主都不是也曾闹过,可还没出云月宫就被御林军给拦住了连门都出不去,什么时候不闹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自由之身。 小皇帝萧子然坐在宝座之上看了看底下的热闹景象,突然说道:“这事的确是朕疏忽了,当时讨论给宗室晋封一事时已是深夜,包括朕和武安长公主在内还有几位辅政大臣都忙了一整日,没人注意到才导致了这一纰漏。李大人身为监察御史,能够勇于指正是朕的福气,来人,赏李大人黄金五十两。” 说完,他扭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萧子昂,“长姐,既然是咱们当初的疏忽出了错,就要改,你觉得给二姐换个什么封号比较好呢?”萧子昂微微一笑就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丞相,“方丞相,你说呢?” 当时在场的人并不止萧子昂一人,萧雅婷的封号也不是她乾纲独断定下来的,李俊书把这事捅破了那么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背锅,方傲以为沉默就能躲过去,做梦。 方傲被点了名,抬头看了一眼萧子昂,又不动声色的将皮球踢了出去,“容大人乃三元及第的不世之才,这事交给他比较合适。” 容慎只觉得好笑,“好啊,只是本官想先问问李大人,这好寓意的字就那么几个,大周立国近两百年,能用的早就用的差不多了,再同别的宗室长辈或先祖撞了,李大人该不会又要来状告本官对康宁公主不公吧?” 李俊书被说的满脸通红,小皇帝带头认了错他就不能揪着这件事不放再想争取什么就难了,再争下去就要把所有的辅政大臣全部得罪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因为他知道容慎说的是事实。 “李大人?” “别为难李大人了,本宫欲加封康宁为淑惠长公主,皇上,你觉得如何?”萧子昂打断了容慎的话,李俊书大小也是个御史,若是真惹急了难免日后被掣肘。 淑惠这个名号其实并不符合萧雅婷的性格做派,但已经是极好的封号了,而且还被加封了长公主,对于李俊书而言这已经是他能为自己的心上人所争取的最好的东西了。 小皇帝扫了一圈,发现李俊书低下了头显然是已经默认了此事,也就同意了。 一个封号而已,就算是加封长公主俸禄比如今也多不了太多,又不是养不起,“恩,皇姐的安排甚好,丞相,拟旨吧。” 一国丞相亲自拟旨,这道加封长公主的圣旨可谓是荣耀至极,等送到萧雅婷手上的时候她也是开心不已,她原本以为李俊书这人没什么大用,可到底还能给自己争取来这长公主的尊荣,回头还是得犒劳一下对方。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今日正好是玉容伺候,看见圣旨便向萧雅婷道喜。萧雅婷哼了一声,“这本就是本宫应得的,把圣旨收起来吧。” 自从舅舅没了爵位,母后又被萧子昂变相的软禁在了宫中,她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心过,那姐弟俩大肆加封的时候竟然仿佛忘了她一般,随意指了个封号就没了,连赏赐都没送一份来,可让她气坏了。 皇兄那里更是除了一座空荡荡的王府更是什么都没有,偏偏她萧子昂说的冠冕堂皇竟让外人挑不出半点错来,真是让人气急。想到这儿,萧雅婷便对着玉容吩咐道:“准备准备,本宫明日想要出宫去看看皇兄。” “是,奴婢这就去备一份礼。”玉容赶忙答应下来离开了内室,她走到门外却并没有着急去库房,而是找来了一个在花园里伺候花草的小宫女,低声交谈了几句。 只见那小宫女连连点头记下,随即便扔下了手里的花铲跑出了云月宫。 玉容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自己长着薄茧的手心,转身往库房走去,恭王乔迁新居,得好好准备一份贺礼才行。 明昭帝生前便为除太子外的两位皇子都选好了日后的亲王府,并且命令内务府的工匠进行修缮,而今他们只需要布置一些家具器皿便可以直接入住。扶灵回京之后,宁王便直接搬去了王府,与此同时他的母妃德太妃也上了折子表示想搬出宫去同儿子居住。 只是眼下这封折子还压在萧子昂桌案上没有批复。 早朝结束,今日若不是李俊书闹了这一出应当还是能赶在巳时之前结束的。顾时安被接进宫的时候已经到午时了,为此他不由得抱怨道:“你们今早上都说什么了耽误这么久,害我午膳也没来得及吃。” “长公主那里已经备了席面,管饱,你且放心吃就是。东西我已经帮你交上去了,走吧。”容慎从荷包摸了两块碎银子递给那位引顾时安进宫的小太监,才带着他往皇极殿的方向走,“殿下日常都在皇极殿的西偏殿理政,你见了她还是恭敬些,毕竟那是一国长公主。” “知道知道,我只是浪荡了一些又不是傻。”顾时安觉得容慎的担心有些多余,就凭容慎和萧子昂的关系而他又算得上是容慎的心腹,自然也不会太为难他的。 片刻后顾时安又问道:“话说,内务府的那些产业收入都算做皇帝的私产吗?” “恩,都是皇上的私产。太后还未仙逝时,先帝曾想为她在宫中修建一座佛堂,这样太后也不用每年往返五台山了,当时的户部尚书就极力反对,结果把先帝惹急了,直接从私库里划了银子,在五台山为太后修了座行宫。” 容慎叹了口气,“私库,是皇帝的底气也是皇帝的倚仗,你要做的好,但不能做的太好。这其中的界限你要自己把控,我只能言尽于此。” 顾时安不明白,当即拉住了容慎追问:“你别说话说一半,若是解释不清楚我将来把握不好这个界限怎么办?” 容慎一副我竟不知道你这么傻的表情看着他,但一想到这人确实对于政治上的事情缺根筋,也只能好声好气的解释道:“皇帝可以有钱,但不能过于有钱。 “你爹的心思我知道,他不甘心窝在南诏了,能替长公主和皇上做事顾家求之不得,可你想过没有,一旦皇上过于有钱,他还需要你这个大掌柜吗?” 顾时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知道了,可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既然都是挣钱,京中明明有个叶家再不济兴王世子也很善于经营,长公主是怎么想到我的?” 容慎一边走一边说道:“可能有以下几个原因吧,叶家近些年来势大再担任内相一职恐尾大不掉是其一,当年兴王为了避嫌主动选择了经商远离帝京权利中心,而如今再让萧靳岚和他父亲走同样的道路难免让人觉得皇上和长公主没有容人之量,此为其二。” “原来如此……等等,内相?那不是总管太监的职位吗?”顾时安当下只觉得下身一紧,“喂容慎,我家待你不薄吧,我这些年跟着你做牛做马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这么狠心让我去做太监?” 容慎面对这个活宝一时间竟是毫无办法,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恶狠狠地道:“顾时安你在胡说我现在就带你去净身!” 顾侯就这么一个嫡子,容慎就是再恩将仇报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好兄弟去做太监。内相是大周建国前就有的职位,其主要的职能就是服务于皇室打理和皇室相关的所有事宜,譬如宗室赏罚教育,皇室私产的经营管理,各地贡品的缴纳与发放最重要的便是管理皇帝的私库。 自大周建国后这个职位就渐渐地由大内的太监取代了原本科举出身的官员,原因大抵是大周的文人觉得专为皇家服务有失体统有悖他们为国为民的初衷因而大多数人都很反感。 而顾家人身份特殊也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文人气节,自然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终于到了皇极殿门口,顾时安却难得紧张了起来,拉着容慎问了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穿着打扮上都没有问题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才跟在了容慎身后进入了皇极殿。 顾时安离开的皇极殿的同时,一道任命他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兼户部侍郎的圣旨也下发到了中书省,今日刚好是户部尚书徐祥当值。 “内务府总管大臣?”徐祥拿着那份圣旨左右问了问,“这个顾时安是谁?”一旁的梁金然抬头看了一眼,“顾家?京城里没有几个顾家,本官只知道南边有一家姓顾的,莫不是就是他?” 来传旨的王四喜笑着点头道:“正是那位的嫡子。容大人推荐的人,长公主今日召见他过后也很欣赏此人的才华,反正这内务府总管大臣也只为皇室服务,长公主欣赏他也就够了,两位大人觉得呢?” 梁金然当然没有意见,他素来和容慎配合的还不错,这间年大理寺的破案率直线上升连带着刑部的工作也轻松了不少,他与容慎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犯不上在这种时候开口得罪人。 徐祥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辞官归乡,是能有多低调就有多低调,见王四喜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当即说:“既然是长公主和容慎容大人都很欣赏的才俊,那自然是好的,我户部这是又添了一员虎将啊。” 谈笑间,这道圣旨的内容就已经随着风飞出了宫城,将顾时安这个名字正式推到了所有人面前。 这个人是谁?内务府总管大臣又是怎样一个职位,他的到来又会对京城的局势有怎样的变化?这一切都随着一阵凌冽寒风的呼啸而过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第55章 初现端倪 南诏顾家,是大周建国前就存在的百年世家,在南诏地区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大周建国后南诏皇室仍旧负隅顽抗,是顾家带头掀了南诏皇室的老巢将人献给了大周换来了世袭罔替的侯爵称号,也正式成为了南诏地区的无冕之王。 顾家低调,多年来也一直偏安一隅除去每代的世子会因为经商之事踏入京城外,多年来族中也无其他人入世,在世人眼里极其神秘。 顾时安的横空出世也让很多人将视线转移到了南诏这个神秘而偏远的地方。更多的人想要通过接近顾时安来探寻其中隐秘,这也让顾时安感到烦不胜烦,索性窝在容慎家中门都不出了。 白银拿着一小节竹筒走进来,“宫里的消息,淑惠长公主出宫往恭王府去了。”容慎将竹筒里的纸条抽了出来,扫了一眼就将其碾碎成了粉末,“长公主怎么说?” “摇光传消息过来的时候说长公主今日政务繁忙,一切都有劳大人安排了。”白银接着又说道:“据我们的眼线来报,皇上登基当日那个失踪的幕僚在恭王府现身了,最近那边也不太平。” “不太平?”容慎微微一挑眉,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示意白银继续说。 白银点点头接着说道:“恭王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徐听涛押着他去看病把人给吓着了对崔小姐的依赖更是变本加厉。倒是那个姓韩的幕僚跟假恭王走的很近,听他们密谋是想直接取而代之,但易容不是长久之事,要想办法寻到神医璇玑做刮骨整容之术。” 容慎觉得自己倒是小看了那个幕僚,不过一个小小的幕僚竟然敢妄想混淆皇家血脉。 他摆了摆手,“神医璇玑上一次现身帝京都已经是快十年前灵犀皇后去世那年的事情了,想找她没那么容易。这个韩放,倒是比我想象的胆子要大,那个假恭王竟也敢同他合谋,看来也不是个懦弱之人。” 容慎打乱眼前的棋局,将黑白两色的棋子放回各自棋篓中重新开始了对弈,“让咱们的人机灵点,想办法把真假恭王的事情捅到淑惠面前去,别漏了破绽。”“是,属下明白。” 淑惠长公主萧雅婷并不是一个善于权谋的人,倒是可以利用她将恭王伤了脑袋变得痴傻一事宣扬出去,也省得他还要费心去安排。 萧雅婷跟自己的亲哥哥关系一向不错,从前在大皇子府就无需通报便可长驱直入,如今却被拦在了恭王府门外让她更是大发雷霆,“本宫来自己亲哥哥府上还要提前下帖子?这又是哪门子规矩?” 王府长史拗不过她为了避免事情闹大只能把人放了进去,眼看见萧雅婷绕过影壁往里走赶忙吩咐下人:“去找韩先生,让他领着恭王殿下出来迎。”这话里的恭王自然是假的,真恭王如今可还傻着呢,哪里能见人。 门房匆匆离去,长史也赶紧拔腿跟上了萧雅婷的脚步,生怕她一时不察走错了路,可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发现人不见了。 “坏了。”长史以拳击掌,拉住往来的小厮问道:“淑惠长公主往哪边去了?” “奴才瞧着淑惠长公主往东边去了,匆匆忙忙的。”小厮倒是没说谎,萧雅婷的确是往东边去了,只是让长史没想到的是萧雅婷小小年纪脚程还快,这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长史没了法子,只能亲自带着人往东边去追,祈求自己能在萧雅婷和真恭王碰面之前拦住她。 另一头的萧雅婷原本被长史拦在门外就一肚子火,怒气上头的她脚下也走的飞快,恭王府刚刚修缮好,她也是第一次来,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她恼羞成怒地朝着身边人发火,“还不快去问路!” 玉玲哪里还敢耽搁,生怕再晚一秒离开萧雅婷就会迁怒到自己身上,跌跌撞撞地跑出花园去寻人问路了。 萧雅婷身边没有了其他人,一同怒火无处发泄,扯了一朵海棠花捏在手里百无聊赖的在原地转圈,却听到假山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她一时好奇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躲在一棵树后竖起了耳朵。 “你听说了吗,东苑那位崔小姐要做王妃了。”“什么?那不就是个借住的么。” “借住的能把正房占了?”“也是,可平日里也没见她和王爷有什么交集啊,难不成是太后娘娘瞧中她了?” “嘘,我听人说东苑那个傻子才是恭王,西苑那个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假货。” “嘶,真的假的,你可别说了。”“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萧雅婷怔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玉玲问了路回来,她也仍旧呆立在原地。玉玲绕过花丛找到她,“殿下?殿下?奴婢知道怎么走了,您跟奴婢来吧。” 萧雅婷一把推开她,“本宫要去东苑。”说完也不管玉玲有没有跟上来,径直朝着东边走去。大周将就以东为尊,以左为尊,整座恭王府被府中的大花园分成了东西两苑,东苑设正房为亲王居所,与西苑间设垂花门相隔将西苑充作后院使用。 玉玲顾不得解释,只能拔腿跟了上去,她方才问的路,那人指的却是西苑,她也不知道不过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怎么自家公主就一定要去东苑呢。 等到萧雅婷离开,原本在假山后窃窃私语的两个丫鬟从另一边绕了回来,见主仆两匆匆忙忙地朝着东苑而去,两人相视一笑,“可以传信给主子了,事已办妥。” 萧雅婷脚步匆忙的来到东苑,人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嬉闹的声音,她站在门边朝里头张望,只见正房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裳正笑着看向一旁的秋千。 而秋千上坐着的那个笑的憨傻的人正是她的哥哥,恭王萧子轩。 此时此刻的萧雅婷对于恭王傻了这个说法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她很清楚自己的哥哥是什么货色,六岁的时候都不曾喜欢过坐秋千如今十六岁了却一脸憨傻的荡秋千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她哥哥。 她沉着一张脸看向玉玲,“开门!” 玉玲站在她身后不明所以,闻言也只能走上前去一把将门推开。 巨大的动静让站在院子里的崔云燕吓了一跳,也惊动了原本开开心心荡着秋千的恭王。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吓人的怪物,猛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躲在了崔云燕身后,探着脑袋朝萧雅婷看过来,“你是谁?” 恭王自从在宁州伤了脑袋之后就只认自己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也就是崔云燕,原本在上京的路途中渐渐的接受了徐听涛,但入京后徐听涛想尽了办法让他接受各路名医的治疗将他折腾的不轻,再见徐听涛就害怕地不敢接近。 搬来恭王府后更是与崔云燕寸步不离,就连治病也要崔云燕在一旁陪同。 反倒是一旁的崔云燕率先反应过来,萧雅婷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普通的世家小姐,如果她没看错,萧雅婷头上的那支四尾凤钗是宫制,能带四尾凤钗的女子不是四妃以上就是当朝公主。 看年纪,不是那位摄政长公主,崔云燕屈膝行礼,“臣女参见淑惠长公主。” “你到底是谁?”萧雅婷想把哥哥从她身后拉出来,却被人躲了过去,“你把哥哥还我!” 面对盛怒中的萧雅婷崔云燕也不卑不亢,她反手护住瑟瑟发抖的恭王,“恭王殿下曾经头部受伤,醒来之后就丧失了记忆宛如一个孩童,长公主殿下不要心急,以免吓到他。” “还未自我介绍,臣女崔云燕,乃是宁州巡抚崔康的长女。”崔云燕耐着性子哄恭王坐下,让婢女给他端来一杯牛乳,一边又看向表情复杂的萧雅婷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一边让婢女给她端来一把椅子。 “臣女随恭王殿下一同进京,时至今日殿下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徐公子还在努力的寻找神医璇玑,若能找到她,殿下的病情就有希望了。”崔云燕半哄半骗的让恭王喝完了手里的牛乳,婢女就领着他进屋去午睡了,“现在好歹认识我身边的这几个大丫鬟了,病情最严重的时候竟是只认我一人。” “竟然这么严重?” 自从徐太后被萧子昂软禁徐家也势微后她就算是断了宫外的消息渠道,在宫里更是处处被萧子昂掣肘,好不容易出宫来看看哥哥却发现自己哥哥傻了,这一发现宛如一道晴天霹雳一般劈在了萧雅婷身上,让她好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另一头姗姗来迟的王府长史也终于找到了萧雅婷,“哎哟殿下您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他一路跟在萧雅婷后头,得知人在花园里时赶忙一路追过来翻遍了整个花园也没能看见人,最后才得知人匆匆忙忙地朝着东苑正房而来,刚想赶来阻止,却发现人已经和崔云燕碰面了。 萧雅婷懒怠理会他,她现在只关心哥哥的病还能不能治,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又没了母妃撑腰,身家性命都捏在了萧子昂姐弟手里,哥哥是她唯一的倚仗。如果恭王这辈子都要这么痴傻的过下去,那她的下半辈子也就完蛋了。 “本宫也会帮忙寻找神医璇玑的,还麻烦崔小姐好生照顾恭王,本宫过段时间再来看他。”萧雅婷起身准备离开,临走时将王府长史的衣领攥在手里一路拖出了正院,“你跟本宫走。” 待到僻静处,萧雅婷看了看四周让玉玲守在他们来时的路口谨防有人靠近,而后便将长史逼到了角落里,“你跟本宫说实话,如果恭王在宁州时就已经受伤变得痴傻,那新皇登基那天出现宫里的人是谁?” 长史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屈服在萧雅婷的雌威之下吐出了实情,“回殿下……那天出现在宫里的是韩先生安排的替身。” “韩先生?舅舅的幕僚?”对于韩放这个人萧雅婷是有印象的,她曾在徐国公府上见过这个人,她终于松开攥着长史衣领的手,“带本宫去见他。” 长史巴不得把眼前这位祖宗丢出去,索幸今日是她自己误打误撞闯进正院的,也怪不了谁,赶忙点头答应。 此时的韩放正坐在院子里自己同自己对弈,假恭王在一旁来回踱步,“淑惠长公主来了,他们是亲兄妹一眼就能认出我是假的,到时候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已经发现了。”“什么?” 韩放放下一颗棋子,冷声说道:“不然你以为从府门前走到西苑这里来用得着走这么久么?” “那可怎么办?”假恭王更着急上火,当初说好的假扮恭王也就是那一晚上的事,可现在要他顶替着直到对方痊愈,那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一旦被发现就是砍头的大罪谁担得起。 韩放被他吵得头疼,索性棋也不下了,“你进屋去,一切交由我应付。”假恭王当然求之不得,立刻躲进了屋里。他刚刚关上房门,萧雅婷就跟在长史身后走了进来,“韩先生,淑惠长公主到了。” “草民参见淑惠长公主。”韩放起身同萧雅婷行礼,示意长史可以先离去了,玉玲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自己一个宫女可以听的也顺势跟在了长史身后离开。 转眼间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韩放和萧雅婷两个人,她扫视了一圈,“那个假货呢?” “刚沏好的云雾茶,殿下尝尝?”韩放取下放在一旁炉子上温着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她,“殿下今日在正院见到恭王殿下了?” “见到了,所以才来问你。长史说都是你安排的。”萧雅婷冷静下来之后就想明白了当时舅舅和母后为何会同意韩放如此安排,就凭恭王那副宛如六七岁孩童的模样如何能够出现文武百官和宗室的面前。 韩放笑了笑,“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只要等到恭王殿下痊愈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只要殿下在宫里不露出破绽被那对姐弟知晓,恭王府就是安全的。” 萧雅婷不赞同的皱了皱眉,“那个崔云燕又要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由着她?” 虽然崔云燕是一方封疆大吏的女儿,可比起京城里的这些世家贵女还是不够看,她不愿有这么个人做自己的嫂嫂。 韩放对此也无能为力,“如今恭王殿下就认准了她旁人轻易动不得,就连徐大公子当初也没法让他离开崔小姐,也只能如此了。日后封个侧妃抬进府里就是,不足为惧。” “只是宫里还需殿下为恭王多多周旋,莫要让宫里那对姐弟察觉到异常即可,一切就有劳淑惠长公主了。” 第56章 愿者上钩 恭王府里的情景很快便传进了容慎耳朵里,他思忖了片刻便起身换了衣服进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萧子昂却没在自己的寝宫之中,她让人将容慎领到了御花园旁的水榭中,“给容大人上一壶新茶。” “殿下今天很有雅兴。”容慎盘腿坐下,接过了萧子昂手里的工具清洗起了茶具,萧子昂顺势倒在了美人榻上,毫无一国长公主的姿态。 她揉了揉眉心,“今日同礼部的人商量正式的登基大典怎么办都吵了半天,实在是让人头疼。礼部那帮老学究竟不想让我出席?我堂堂摄政长公主连登基大典都不出席,这成何体统?” 容慎闻言也是语塞,礼部的大人们就不知道退一步么,真把人得罪死了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他也只能安慰道:“这些老大人们最是循规蹈矩,都以为照章办事不会出错,他们也不曾见过由公主摄政,一时间理不清头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殿下不妨再给他们些时间就好。” 容慎一边说着一边清理好手上的茶具,一边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叶给自己冲泡了一壶,“殿下也尝尝我的手艺?”说着,便将泡好的茶推到了萧子昂面前。 萧子昂没动,只是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你这时候进宫不是来给我泡茶喝的吧?” “的确不是。臣有一事想问……” “你不赞同我同意给萧雅婷改封号这件事?”萧子昂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脑袋看他,虽是疑问语气却非常肯定。 容慎摇头,“昨日在朝会上皇上金口玉言认下了此事,改封号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臣不理解,您答应的过于爽快了。”萧子昂顿了顿,“你别看她现在年纪小,李俊书是先帝朝最后一届的探花,可以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强出头,你以为他是为什么?” “当初没有加封她为长公主,本就是我放下的一个饵,谁知道竟只钓上来了这么一条小杂鱼,倒是可惜了。”萧子昂闭上眼睛,康宁这个封号本就是她随手指的,压根就没考虑合适不合适,为的就是让萧雅婷来闹。 可谁知道萧雅婷前脚解了禁足后脚出宫去就给自己找了把趁手的武器,倒是小看她了。 李俊书这个人容慎是认识的,当年他替明昭帝查完案子回到帝京城时新的职位安排还没有下来,他曾短暂的回到翰林院待过一段时间,就遇上了刚刚取得探花头衔到翰林院入职的李俊书。 那个时候的李俊书其实就有些心高气傲,他们那一届的状元是一位三十多岁的老举人了,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学问在他之上,只不过是因为每届探花都会选容貌更姣好的人罢了。 “李俊书如今是监察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倒也不算杂鱼了,毕竟徐家失势,她能用的人也不多。” 容慎开始冲泡第二泡茶,“她今日前往恭王府,臣安排人将恭王已傻的情况捅到了她面前,她去见了真恭王和崔云燕,而后去见了韩放,不知道这两人跟她说了什么,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她竟然忍下来了。” “韩放?就是那个徐闻的幕僚?原来是躲在恭王府了。”这个人萧子昂有些印象,因为找个替身代替恭王出现在皇宫里这个主意就是出自此人之手,她刚回京那晚这人就消失不见了,北斗阁的人在京城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她也就放下心没在意这件事了。 萧子昂坐起身来,“那个崔云燕,我记得是宁州巡抚的女儿?宁州巡抚也算一方大员了,就这么让自己的女儿无名无分的跟着恭王?” “也不算无名无分,毕竟恭王如今只认她,只要徐太后同意,以她的身份做王妃也是可以想一想的。”容慎笑了笑,“只不过巡抚的女儿做王妃身份还是低了些,殿下不妨成全她,将她父亲调入京城。” “恩,只是如今六部尚无职位空缺,这倒是有些难办。”萧子昂仔细想了想,如今朝局不稳,六部尚书连带着大理寺和监察院的最高领导都是辅政大臣若无错处轻易动不得,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把崔云燕的父亲放哪儿了。 容慎将清亮的茶汤浇在茶宠上,眼看着雪白的茶宠变了颜色,“听闻徐祥有意告老还乡,户部尚书一职可由户部左侍郎胡金明接任,左侍郎一职,交给崔安国正合适。” “好,就这么办吧,明日不上朝,我把徐祥叫进宫来聊聊。”萧子昂说完就伸了伸懒腰坐起身来,“容大人也早些回去吧,恭王府的事情劳你多费心,有消息就告诉我。” “殿下慢走。”容慎目送萧子昂离去,眼底却是一片死寂,恭王府的事情他的处理并没有让萧子昂满意。 等到容慎起身离去,宫女收拾好水榭里的东西一切重新归于沉寂。 萧子昂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她得好好睡一觉,明日才有精力和礼部那帮老顽固还有徐祥斗智斗勇,若非分身乏术她又岂会将恭王府的事情都交给容慎去处理。 第二天一早,萧子昂刚刚起身就派人出宫去将徐祥叫进宫来,徐祥前日里上完朝就告假在家,最近都不在宫里当值。玲珑这时候走进来递给她一封书信,“殿下,徐小姐的回信到了。” 给徐珍珍的书信几日前就送出去了,直到现在才送回来,想来她也是纠结了很久才写下的回信吧。萧子昂并没有第一时间拆开信,而是放到了一边,“徐祥进宫了吗?” “进宫了,就在御花园的水榭里等您。”玲珑走上前来替萧子昂插好最后一根金簪,扶着她起身。“恩,你随我一道去,让小多子看好门户。”“遵命。” 对面银装素裹的御花园徐祥却无意欣赏风景,他苦着一张脸等待着萧子昂的到来。 他和妻子商议了很久,最终决定提前告老还乡,他的女儿才刚刚及笄,小儿子今年也才刚满六岁,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没必要跟着大哥徐闻一条道走到黑。 “老臣参见长公主。”徐祥正准备行礼被玲珑拦住,只见萧子昂摆了摆手,“徐尚书也是两朝老臣了,算得上本宫的长辈,无需如此多礼。本宫此前听闻,徐尚书身体不适,有告老还乡的意思?” “是,老臣近年来每到冬日就咳嗽不止,京城苦寒实在不适宜养病,便有此念,还望长公主允准。” 徐祥和徐闻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徐老国公去世后徐闻继承了爵位,徐祥就拿了家中的资源一路坐到了尚书之位,兄弟俩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太坏,但也不会太亲密。徐闻有意扶持大皇子上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件事,徐祥是知情的,并且参与其中。 起初他以为一切都很顺利,徐闻也的确暗中控制了皇宫,掌握了京城的布防干掉了先帝的心腹禁卫军统领崔也先,囚禁了太子,可是从什么时候这一切就脱离了徐闻的掌控了呢? 大概是萧子昂突然带着军队离开了西凤关,又或者是奉命追杀萧子昂的杀手却在半途失去了她的踪迹再也找不到人,又或者是徐闻派出数百人围剿萧子昂不但没有成功还将整个国公府数得上号的高手全部折进去开始? 那一夜过后,大哥就再无还手之力了。 他自然也不愿意继续陪着他们长房沉沦,想要及时止损。好在他参与的不多,烧掉了书房里那些往来的信件就再也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被抓。 徐祥胆战心惊的坐在萧子昂对面,看着她陷入了沉思,心都揪在了一起,他知道萧子昂对于大哥徐闻所做之事迟早是要清算的,但她显然无意在朝中掀起大案来造成朝局的不稳。此时离开朝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徐尚书要走,本宫也不执意挽留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徐闻意图废太子扶恭王上位这件事,你知道多少,在其中又参与了多少。”萧子昂站在水榭的栏杆前低头看着眼前冰面之下来回游动的鱼儿,“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案,你和你的妻儿皆可安然无恙。” 正如同冰面之下暗藏的热闹一样,徐家这些年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私下里龌龊不少,至少从那两位徐夫人身上就可见一斑。 徐祥呆愣在原地,他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并不信任上位者的说辞,至少在事关他全家性命的事情上是不肯信的。 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看向萧子昂的背影,“殿下有什么想问的尽可直言,老臣定然知无不言。”他想赌一把,索性已经被牵扯到了这件事当中,跑是跑不掉了,至少还能换来妻子和儿女平安。 “很好,那本宫就直说了,如今的雪狼关到底有多少兵马?”萧子昂转身看向徐祥,似乎想从他脸上得到一些隐秘的答案。 “雪狼关……屯兵三十万。”徐祥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给出了一个答案,“其中有十万,是徐闻的私兵,他利用雪狼关的地形在关外私自开设了榷场同北戎人做生意,卖他们最缺的盐和茶叶,还把兵部每年给雪狼关淘换的旧的武器盔甲截留一部分卖给了北戎人。” 徐祥之所以那么清楚,是因为这其中便有他的股份,那个榷场,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在大雪封山的季节,北戎人的牛羊马匹没了吃食,常常冻死饿死,而这些北戎人为了保住他们的牲畜保住他们的资产,不惜花费高昂的费用同徐闻做生意,以此来换取粮草和盐铁。 徐闻甚至还派人给同他亲近的部落修建窝棚,帮着那些人保护他们的牲畜,徐闻冒着被大周皇室发现的风险卖私盐和茶给他们,在他们眼里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每年都配合着徐闻南下攻打雪狼关,在关隘前做做戏就能从明昭帝这里骗去至少上百万两白银。 稳赚不赔。 萧子昂的神色冷了下来,她大概猜到徐闻会背着父皇在雪狼关屯兵,但没想到,竟多达二十万之巨,崔明此去雪狼关,当真能安稳坐上雪狼军主帅的位置么? 徐闻私设榷场一事她早有预料,天玑的手下就曾去过那个雪狼关外的榷场和北戎人做过生意,在她的授意之下两边至今还保持这联系,作为北斗阁的眼睛插在了那个榷场中。 “十万私兵……” 萧子昂明白,当初若不是徐闻自以为胜券在握又爱惜自己的羽毛,选择了秘不发丧来拖延时间而是带着这十万私兵堂而皇之的回到京城,哪怕她把西凤关全部的兵力都带回来也无济于事。 徐闻太自负了。 萧子昂还打算问些什么,可她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把按住了徐祥的肩膀将他拖到了地上,下一瞬一只精铁打造的羽箭就从远方急速射来,正中徐祥方才所在的位置。 徐祥被吓得面色苍白,蹲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萧子昂抬头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她玉手一指,“追!”摇光当即便如同闪电一般疾驰而出,朝着那个方向追了出去。 萧子昂看向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徐祥,“徐大人,看来有人并不希望你活着。”徐祥面色苍白的看向她,“老臣还是户部尚书,殿下召见老臣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先前殿下还特地挥退了身边的下人……按理应该无人知道我们的谈话内容才是……” “对方根本就不关心你同本宫说了些什么,宁错杀不放过的道理,徐大人不会不明白吧。”萧子昂面色冷然,对方胆子太大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深入皇宫刺杀当朝大臣,还是当着她这个摄政长公主的面动手,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萧子昂将徐祥扶了起来,对于这个人她还有大用,徐祥本人的存在就是徐闻试图颠覆朝纲最有利的证据,眼下这个放冷箭的人虽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倒是很好的帮了她一把。 这下徐祥不得不彻底倒向她了。 “玲珑,安排飞鸾军护送徐大人回府收拾行李,接上徐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去本宫的公主府暂住。徐大人,本宫给你时间,想明白所有你应该向本宫交代的事情,如果你的答案能够让本宫满意,那本宫就可保你和你的妻儿后半辈子无忧,如果不足以让本宫满意,你知道你的下场什么。” 萧子昂亲切的将徐祥交到了玲珑手里,殷切的嘱咐着,“本宫能救你,自然就可以杀你,徐大人,要保重身体啊。” “老臣…老臣明白……” 徐祥看了看自己的手,一直不停的颤抖着直到现在都没能平静下来,他也算看着这对姐弟长大的,知道她的人品,萧子昂这人一向说话算数,她既然说了能保就一定可以。 面对生死之间的抉择,他第一次觉得背叛了自己的大哥或许是件好事? 第57章 神秘人 将徐祥一家人安排妥当之后,萧子昂便在御林军的保护下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半个时辰以后前去追查的摇光也回来了。 “请殿下恕罪,属下未能将人擒获,只找到了当时射出羽箭的那个人所遗留下来的武器。”摇光将背在身后的弓箭取下递给了萧子昂,“看样子是大周官制的武器常用于装备军队,但上头没有工部匠人雕刻的姓名,应该是私货。” 大周官制的武器多用于武装军队,每年新制的武器装备会优先供给给三关九镇驻扎的边军,而这些边军每年也会相对淘汰一部分旧式的装备,这一部分被淘汰的装备则会交给地方卫所配装。 民间所用的刀枪剑戟多是仿造的官造武器,按照大周律法规定民间所制的武器无论形制皆要同官制一样在武器上雕刻工匠姓名,以便追查。而摇光所说的私货就属于民间自制的一种,但上头并没有雕刻姓名,显然是对方不想被追查。 萧子昂仔细打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也只能作罢,“算了,多加派人手保护好徐祥一家,千万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对外就说是我遭遇了刺杀,在京城里大肆搜捕一番。” “是,属下遵命。” 萧子昂被刺一事很快传了出去,容慎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他连正在上课的小皇帝都顾不上了,扔下手里的书径直走了出去。萧子然愣了一下,“长姐遇刺?走,看看去。先生你等等朕!” 萧子然倒腾着小短腿跟了上去,“先生,你觉得是何人所为?总不能是汝阳姑姑吧。” “不可能。汝阳大长公主被禁足府中由御林军亲自看守,根本没有机会同外界串联。无论如何先去看看吧。”容慎面色沉重,刺杀是今天上午萧子昂召见徐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他有种预感,这次刺杀,很有可能是冲着徐祥去的。 萧子然年纪还小,他不是很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他很聪明,打量着容慎的神色,“先生以为,这刺杀的目标另有其人?” “没错,今天上午殿下召见了户部尚书徐祥。” 徐祥?昨日长姐才召见了顾时安任命了他作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再召见徐祥无非也就是内务府和私库那些事,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怎么会招来刺杀呢? 不仅萧子然小小的脑袋没想的通,容慎一时半会也没有头绪。 两人踏进青鸾宫的时候正看见萧子昂拿着一把瓜子站在院子中间教一只羽毛鲜艳的鹦鹉说话,“来了。” 容慎一见这只鹦鹉就眉心直跳,他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来不及细想,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发现萧子昂身上毫发未伤才松了口气,“殿下可还安好?” “本宫好得很。玲珑,给皇上和容大人上茶。”萧子昂将手里的瓜子一股脑的全倒在了鹦鹉的食盒里,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心,才坐在了两人对面,“遭受刺杀的徐祥,只是他一届户部尚书又没有什么仇家,对外说是本宫遭受了刺杀才有那个借口在京城里搜捕,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长姐同徐大人聊了些什么?怎么会引来刺杀呢?”萧子然晃着小短腿思索着,“昨日顾时安进宫,今日是徐祥,思来想去应该也就是国库和私库那摊子烂账的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明昭帝的私库在他去世前就已经移交给了萧子然,他看过账册,明昭帝私库里的钱大部分这些年都投进雪狼关那个无底洞了没剩多少。 国库虽有盈余,可近几年大周境内灾害频发,受灾的地区免税导致大周的税收年年下降,明昭帝仁慈不忍在百姓身上加税也导致了国库这几年也是捉襟见肘勉强支撑。 萧子昂没打算瞒着,“徐祥打算告老还乡,本宫让他在他的妻儿和徐闻之间选一个,他选择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刚问了没几句就有人朝着他放冷箭,只能被迫终止。我让人将他们一家都送去了公主府暂住。” “徐闻在雪狼关屯了十万私兵,他杀了崔也先调走了崔也先的旧部掌控了京城防务,又在徐太后的帮助下掌控了宫禁,一切尽在他的设想之中就未曾带兵回来,轻敌之下才被本宫钻了空子。” 容慎摸了摸小皇帝的头,“若是这样,那这京城里就还有我们都不知道的势力在暗中窥视着一切, 对方察觉到了徐祥态度上的转变,发觉他很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家人而出卖徐闻,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 “恩,本宫觉得也是如此,不过他倒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若说之前徐祥可能还有所保留,眼下却不得不依靠本宫来保护他和他的家人了。”萧子昂也有些感叹,也不知道徐祥这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既然殿下没事,那臣也就告辞了,皇上今日课业还没有结束,随臣一道走吧。”容慎揪住小皇帝的衣领将人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就打算告辞。 萧子昂点了点头,让人将小皇帝先送出去,转身看向容慎,“先生,你在担心我。” “自然是会担心的,好在殿下毫发无伤,臣也就放心了。”容慎在看见萧子昂并未受伤时是真真切切松了口气。 萧子昂笑了笑:“让先生担心了呢。有件事要拜托先生,利用天机阁的渠道将消息散布出去,再配合我北斗阁的暗卫将帝京城里清洗一番。” “臣遵旨。” “主子,属下失职未能杀了徐祥,请主子责罚。”身着黑衣的暗卫跪在院子里,面前是一个穿着看似朴素实则华丽的中年男子正在拿着水壶浇花。 中年男子自顾自的浇着花,直到壶里的水都流尽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起吧,也是难为你了,在皇宫大内萧子昂的眼皮子底下杀人难度不小,不怪你。” 他将手里的水壶扔给这名跪着的暗卫,惬意的在花园里走动着,还时不时地停下凑近花朵细细嗅闻,“回来的时候没被发现吧?” “没有,萧子昂派了贴身暗卫来追,追着属下跑遍大半个帝京城最终放弃了,只是那把弓没能带回来。”暗卫有些后怕,若不是他及时丢掉那把弓吸引了摇光的注意,他今日夜里都不一定能回来。 “哦?她身边竟然还有这等高人,能追着你跑遍大半个帝京城?倒是小瞧她了。罢了罢了,最近这段时间低调一些,吩咐底下人爪子都收着点,咱们这位长公主可不是什么小白兔呢。” 因为摄政长公主突然遇刺,三天一次的朝会也暂停了一次,容慎带着大理寺的官差满大街的搜查可疑人员,倒真让他们找出来了一批北戎探子,还顺便端掉了一个羌狄的联络窝点,也算得上是意外收获了。 三天过去,京城里也开始人心惶惶,但很快就随之大理寺官差们停止搜捕而终止,百姓们也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节奏。 这一天午后,暗卫再次来报,“主子,咱们的据点被容慎毁了。” “怎么回事,不是吩咐了让他们低调行事吗?”中年男人扔掉手里的花铲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有些愠怒。 “容慎亲自带队来查,他态度太嚣张了底下人看不过去分辨了几句说他滥用私权擅自闯入民居搜查,容慎二话不说就直接把人下了狱,据店里还留存了一些他们收集来还没整理的情报,也全都落在容慎手里了。” “荒唐!简直荒唐!”中年男子气得不行,直接踢倒了一株他精心栽培的牡丹,“容慎要搜就让他搜!同他那种做事不择手段的人争辩什么!这下好了,一群废物!” 同中年男人的气愤不同,前来回禀的暗卫更多的是对同伴将来遭遇的担忧,容慎鬼阎罗的名声可不是空穴来风,落到他手里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一看就有疑点的人。 半晌中年男人终于冷静了下来,“你再去传话,让他们自绝,若他们让容慎看出来半点端倪,他们的家人也就别想活了。还有你,行事千万小心,不要被容慎抓住行踪,否则,你知道后果。” “是,属下明白。” 当天夜里,大理寺天牢。 “你在等什么?”谢臻打着哈欠看向坐在阴影处的容慎,实在想不通他灯也不点得坐在天牢里是做甚,“我先回了啊?” “回吧。今晚有客到,我自己招待就好。” “有客?难道是今儿刚抓进来的那批人?”谢臻一下子来了精神,却被容慎打断,“你先回去,今晚场面乱的很,你一个文弱书生,我顾不上你。” 谢臻撇了撇嘴,嘟囔道:“还说我,你这竹竿身材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转念一想,他身边真金白银两兄弟那可都是实打实的高手,整个大理寺就没几个能打得过他们兄弟俩的,随即说道:“好好好,我先回去了,有事让人去府上叫我就是。走了。” 等到谢臻离开,这个阴暗角落里的最后一点光亮也渐渐远去,容慎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了阴影之中,等待着客人的到来。 时间缓缓流逝,逐渐来到子时,牢房里一处高高的小窗传来外头打更人的声音,一下一下,渐行渐远,容慎仿佛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侧耳聆听着,终于,他嘴角挂上一抹笑容,他等了整整一夜的客人,终于到了。 黑衣暗卫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在突破层层关卡潜入了大理寺的天牢,正当他感慨大理寺防守严密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大理寺天牢里竟没有几个高手气息,“奇怪……大理寺的天牢难不成不用把守的?” 他还在疑惑,外头进来两个捕快,他瞬间躲进了一个拐角避开了两个捕快的视线。 “听谢大人说,容大人在郊外发现了之前一个大案的线索,带着人出城去了。再不查案子,我都差点以为咱们大理寺改行了呢。” “哈哈哈,没法子,谁让咱们大人受到上头信任呢,也就是这两天了,听判官大人说长公主已经没事了,搜查的事也就要告一段落了。” “今儿抓进来的那家茶楼的人我瞧着也不是什么好鸟,大理寺办案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质疑过,还擅闯民宅,没瞧见咱们大人手上拿的圣旨啊,切。” “听说是外地人来帝京开的,想来也不懂什么规矩,谢大人让咱们来夜审,赶紧去吧,省得耽误睡觉的功夫。” 说着说着,两个捕快就走远了,暗卫缀在他们两人身后走了一段,总算是探查到了先前被抓进来的同伴身在何处。 捕快的审问只能算是例行公事,打了几鞭子见问不出什么话就打算撤了,“走吧,这堆硬骨头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咱们两个时辰后再来。” 说完,就将手里的刑具丢在了地上,转身锁上了牢门准备离开,临走前还拿走了这座牢房里唯一的灯具,“哦,忘了告诉你们,咱们大理寺的天牢里啊,别的不多,就老鼠和蚊子有的是,夜里要是无聊啊就陪它们好好玩玩,包你们满意。” 这也是大理寺对付这些嘴硬之人的一大利器,在黑夜之中视力完全不受影响的蛇虫鼠蚁总能精确的找到可以下嘴的地方供自己享用一顿大餐,而失去了光明的人类却受限于黑暗完全无力反抗,被这些小玩意吓到求饶恨不得立马交代一切只求一死的人大有人在。 屡试不爽。 等到捕快离去,油灯忽明忽暗的光芒彻底消失,整个天牢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能隐约听见老鼠吱吱地声音以及它们在稻草堆里穿梭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暗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照亮了前路,也看清了自己同伴所在的方位,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看见同伴眼神里满是惊恐,慌忙地冲他摇头,“发生什么了,你说话啊?” “他们说不了话了。请容在下自我介绍,容慎,大理寺卿。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晚上好。” 容慎也是一袭玄色衣衫,衣服上还用同色的绣线绣着一片片精致的玉兰花纹,在昏暗的火光照耀之下散发这诡异的光亮,“大理寺的天牢鲜少有客到,本官这一夜也不算白等,还未请教壮士为谁卖命?” 容慎的出现彻底打碎了暗卫心中的幻想,他明白,白日里他们的据点被毁根本就是容慎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将据点背后的人引出来,而他们上当了。 暗卫并没有理会容慎的问话,而是将手里的火折子径直扔进了牢房中,点燃了他同伴身下的稻草,“容大人好手段,在下佩服,但很可惜,你注定在我这里得不到什么答案。”说完也不等容慎回应,就直接咬破了嘴里的毒囊自尽身亡。 容慎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半晌才啧了一声,“又要重修了,来人,救火!” 第58章 元宵 大理寺的天牢常年关押着各种重刑犯,这帮人讲究一个江湖义气又不服官府的指控,打砸劫狱的事情时有发生,大理寺的官差们都已经习惯了。 曹心柔来的时候容慎已经披上狐裘站在外头,见是她来,容慎还挑了挑眉毛,“今天你当值?” “吴庸跟我换了班,说是要带他的新婚妻子去逛灯会,我索性是一个人就替他了。” 曹心柔摊了摊手,大理寺的几位判官当中年龄稍大些已经成婚的那几位每到节日都会找他们这几个年纪轻还未成婚的顶班,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恩,来的正好,天牢起火的地方有几具尸体你仔细验一下,写好报告之后放我桌上。”容慎拢住狐裘,尽管他功力深厚并不怕冷,可在这冰天雪地里站久了也觉得双腿被寒气侵蚀,冻得慌。 曹心柔点点头,目送了领导离开。她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些找麻烦的人怎么就专挑节假日呢。“曹判官,里头收拾出来了,尸体您要看看吗?” “恩,抬去敛尸房吧,容大人让我验尸。”曹心柔叹了口气,容大人也还是单身吧,果然,会在节日里加班的只有他们这些没成家的人了。捕快也笑了,“容大人也未免太不懂怜香惜玉了,这尸体又不会跑,明日再验也是一样的,今日可是元宵灯会开始的日子呢。” “没事,抬过去吧,早做完早休息,或许我还能赶上灯会的尾巴。”曹心柔摆了摆手,让捕快们把收拾出来的几具尸体都抬去敛尸房,她自己则转身回去打算换一身专门解剖尸体用的衣裳,准备彻夜苦干。 大理寺内热火朝天,京城里的一处院落中却完全没有节日氛围反而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还没回来?” “没有,外面传来的消息说是大理寺天牢失火,而且不知为何今夜容慎竟亲自在大理寺坐镇,半个时辰前才刚刚离开。” 中年男人面色铁青,摆了摆手,“不用等了,暗九多半是撞在容慎手上回不来了。好在,他完成了他的任务,那几个桩子应该是死了,容慎没了线索自然就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如此就可以了。你去传话,让他们把爪子给我收紧了,若是再被容慎抓住把柄,我亲自要了他们的狗命!” “是。” 萧子昂今天难得微服出宫,正带着弟弟高高兴兴逛灯会呢,就听说帝京城南面的大理寺起火了,饶有兴趣的问道:“大过节的怎么烧起来了?” “听说是有人劫囚,大理寺那儿常有的事,今儿这个好像是撞在容大人手里了自知救不出人就放火自焚了。”玲珑摇了摇头,大理寺的天牢有人劫囚也不是第一回了,只是难得发生在元宵罢了。 萧子昂摸了摸下巴,“我去看看,你带着皇上在逛逛,宫门落锁前回宫去。”“是。” 小皇帝来不及反抗自家长姐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他只能牵着玲珑的手和她大眼瞪小眼,玲珑假意安慰道:“小少爷……若是累了咱们就先回去?” “不,我要接着逛,难得出来一回,就这么回去了多没意思。”果然,原本还想跟着萧子昂前去大理寺看看热闹的小人儿一瞬间就转移了目标,帝京城的元宵灯会会通宵达旦的举办三天三夜,是一年到头难得的热闹景象。 他从未身临其境的体会这番民间的节庆氛围,又怎么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插曲就终止行程。 玲珑将人抱了起来,带着他边走边看,又暗中给暗卫打手势,让他们时刻密切关注四周,免得让不识趣的人扰了小主子的兴致。 萧子昂避过人群来到大理寺门前,正好遇上真金在外调度人手,她上前去和人打了个招呼,“你家主子呢?” 真金被吓了一跳,手都已经放在剑柄上了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男装打扮的人是谁,他松了口气,“主子在班房里呢,他在天牢里等了一晚上结果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屋子烧了,把他气的不轻。” “哦,我还以为你家主子会和我一块逛灯会呢,亏得我都拿皇上出来当幌子了,在街上转了半天也没瞧见人。”萧子昂撇了撇嘴,只见真金在冰天雪地里都冒出了满头大汗,也不为难他,“去把你家主子叫出来吧,有事。” 真金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抬腿就走,根本不敢多留,他哪里敢说自家主子的确是有约长公主出门的打算,可前几日他从宫里出来就一直低气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在城里搜查也是简直疯了一样,见谁都能咬上一口。 他和白银私底下还在猜呢,这几日他们俩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有事说事,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容慎一边写公文一边皱着眉头看向真金,似乎对他推门而入的动作相当不满。 “不是……长公主来了,在衙门外头。” 容慎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迅速的将手里的笔扔进了笔洗里头,“收拾桌子。”匆忙吩咐完之后就如同一阵风一样从真金眼前刮了出去,惹得真金直翻白眼,“还说我呢……不一样慌慌张张的。” 容慎匆匆来到衙门附近,停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确定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才抬脚走出了大门,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将头发高高束起扎在脑后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出门的萧子昂。 他微微一皱眉,将自己身上的狐裘取了下来披在了对方肩上,“殿下出门怎么也不用个狐裘,这天寒地冻的小心伤了身子。”萧子昂看了他一眼,又摸了摸身上这件狐裘的质量,“给我了你穿什么?” “臣不也用不上这个,官衙里还有一件,我让人取来就是。殿下先穿着吧。”容慎给在远处一直朝这边张望的真金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立刻跑远了。 萧子昂刚一上手就知道这件狐裘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哪里那么轻易的就还能再有一件按,刚想脱下来还给容慎就看见真金屁颠屁颠地捧着一件同色的鹤氅大衣走了过来,“少主穿这个吧,这是今儿下午府上管事刚送来的。” 真金一脸谄媚,看得萧子昂都忍俊不禁,容慎接过衣服飞快的穿上,同萧子昂身上的这件狐裘是同色,花纹也是同样的,看上去分外的般配。 容慎很满意真金的表现,“你先回去吧,跟府上说一声,就说我今晚就不回去了,若是太晚就直接在衙门里住。”“诶,属下明白。”说完真金就站在原地挥手目送了二人离开。 两人并肩往热闹的街道上走去,容慎将萧子昂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殿下日后出门带个手炉吧,女孩子家还是要照顾好自己。”萧子昂眯了眯眼睛,笑道:“好,不过今日就麻烦瑾之做我的手炉了。” “荣幸之至。” 容慎小心翼翼的牵着萧子昂的手随着汹涌的人群一路向东,往最热闹的青龙大街走,“前两日搜查到了一间新开张的茶楼,臣察觉到里头端茶倒水的小二脚底下都几分功夫就起了疑心,让他们仔细搜搜看。” “结果谁知道刚一进门,那掌柜的的就倨傲的很,说我们是擅闯民宅不合规矩,我便直接让人拿下了,这才发现不仅小二都会功夫,其中掌柜的都是高手,若不是真金白银出手,大理寺的捕快还拿不下他。” “今夜,我就是在等他们的同伙,结果对方刚一进天牢,发现我在就立刻点了火折子选择同归于尽了。” 容慎一边打量着萧子昂的神色一边同她解释自己今日为何没有邀请她同游灯会。 “知道了,没怪你。”萧子昂摇了摇头,她自己这段时间也被徐祥的事搞的心烦意乱,前几天两人在宫里的那次会面其实说不上愉快,算得上是他们二人相识一来难得的不欢而散。 萧子昂扯了扯容慎的衣袖,示意他看向街口那尊灯王,“听玲珑他们说今年德胜楼的规矩是比拼文采,最后胜出的人不但可以免费在德胜楼吃一年,还能拿走那盏灯王呢,先生若要哄我,不如替我赢来那盏灯吧。” 德胜楼,帝京城中文人墨客最爱流连的场所之一,装修精致典雅,其中还常有大儒坐镇吸引了很多学子驻足,在京中名望很高。每年元宵帝景城内的商户都会做灯参与评选,而德胜楼已经连续十年夺得魁首,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容慎抬头向远处看去,德胜楼最高的地方挂着一盏通体晶莹剔透的八角琉璃宫灯,每一面都画着一副大周人从不曾见过的西洋景象,而这些西洋景象在机括的控制下以一种特定的节奏旋转着,为德胜楼赚足了眼球。 只是……他要怎么告诉他的小公主……他就是德胜楼的东家,想要那盏灯其实不用这么费功夫的。 但是当他看向萧子昂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不忍扫了他的兴,那就去试试吧。 一番尝试过后,容慎最终还是拿到了优胜的资格,德胜楼的掌柜毕恭毕敬地将他请进了顶楼的包间,“好些年没有人能赢走咱们德胜楼的灯王啦,公子您今日所为很快就能传遍整个帝京,扬名天下指日可待啊。” 掌柜的冲容慎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笑意。 容慎有些无奈,但碍于萧子昂就在一旁也只能笑着答道:“无妨,是否扬名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你且将灯王取来,我的同伴还等着看呢。” “好嘞,您稍等。” 萧子昂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她今日才得以见识到容慎连中三元的本事和底气,她喝了口茶水,“托瑾之的福,能在德胜楼免费吃一年的饭菜呢。” 容慎笑着抬手替她捋顺鬓边的发丝,“有件事,要告诉殿下,否则殿下又该说我知情不报了。”“何事?” “德胜楼姓容,它的老东家叫容天行,少东家叫容慎。”容慎低头靠近萧子昂,“殿下可是德胜楼未来的主母,想吃多久都可以。” 萧子昂被容慎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脸蛋通红,她略有些局促的后退,却被容慎一路逼到了窗边,直到退无可退被容慎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她才反应过来,“什么?你家的?” “正是,德胜楼是当初家父所创,平日里楼中往来的大儒也多是家父好友。”容慎笑着刮了一下萧子昂挺翘的鼻梁,将人搂进怀里,看向窗外奔流不息的人群和万家灯火。 他在萧子昂颈窝里蹭了蹭,“这个包间原本是专为我准备的,以后就属于殿下了。”萧子昂点了点头,“知道了。” 又一把将容慎的脑袋推远了些,“像个大狗狗似的,别蹭,痒。” 掌柜的自然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的进来打扰,两人腻歪了一会儿之后,萧子昂突然问道,“之前在宫里我没来得及问你,恭王府的事情你怎么打算的?” 容慎算了算时间,抬眸看向了窗外,“应该快了,殿下等着看戏就可以了。” “看什么戏?你就不能先给我透个底么。”萧子昂有些不高兴。 容慎笑着将她扳过来对着自己,“臣已经安排好了,本打算给殿下一个惊喜,但殿下既然想知道臣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崔云燕想要王妃之位,而徐家人却不甘心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巡抚的女儿,我自然是要帮她一把的。” 萧子昂疑惑道:“你打算怎么帮?萧子轩现在的神智同六七岁的孩童无异,难不成还能……” “殿下莫要小看一个男人的本能。” 容慎扯了扯嘴角,“恭王殿下顽劣不堪,在先帝病重之时都能瞒过徐太后的眼线偷溜出京四处游玩,还鼓动了陈家大老爷将自己的外甥女双手奉上。早就尝过其中滋味的人,就算脑子不清醒了,他的身体也不会忘记的。” “你打算怎么做?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萧子昂面色平静,并不觉得容慎设计算计自己的兄弟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反而打算为其遮掩打圆场。 容慎笑了笑,指了指楼下,“德胜楼地势高,又有规矩拦着,能进来的人非富即贵要么就满腹经纶。我特意通知了他们降低难度,楼里人不少,崔云燕和恭王也在其中,就在三楼的包间里头。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快到关键时刻了,殿下要去看看热闹么?” “当然。瑾之和我一起?” “乐意之至。” 第59章 天作之合 萧子昂手里提着那盏被评为灯王的八角琉璃灯缓缓走下楼,德胜楼总共七楼,在走到四楼时楼下突然上来一个穿着十分华丽的年轻人。楼梯狭窄,萧子昂手里还提着灯便率先开口道:“麻烦让一让。” 萧子昂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就被眼前的锦衣公子认出了是个女子,姣好的容貌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对方,非但没有退让,反而逼近了一步,“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大半夜的不在家反而穿了男装出门寻乐子?让本公子好好瞧瞧,嘿嘿。” “滚。” 这一声呵斥非但没有让对方退却,反而变本加厉了,嬉笑着凑上前来:“哎哟,还是个小辣椒。没关系,爷就喜欢带劲的。”说着还朝萧子昂伸出了手,短胖的手指上似乎还沾着油渍。 萧子昂侧身同摇光在瞬息之间换了个位置,原本站在她身后的摇光到了她跟前,面对伸到自己眼前的这只手,摇光直接捏住了对方的手腕巧劲一推,便直接让这位锦衣公子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锦衣公子的同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去查看他是否受伤,其中一人更是直接大喊道:“你这小娘子怎么能纵容底下奴仆出手伤人呢?这可是岳指挥使家的嫡子,他若是受了伤,岳指挥使不会放过你的!” 萧子昂眯了眯眼睛,岳指挥使?整个帝京城里只有一个姓岳的指挥使,那就是禁卫军东军新上任的指挥使,岳振邦。 “是么,那我就在府上恭候岳指挥使的大驾了,现在,麻烦你们让开。” 头一次抬出自己的父亲对方并不买账,若是在平日里,岳公子理智尚在他也该明白有些人不是他可以得罪的,可今日他饮了酒,还喝了不少,在酒精的作用下早就忘了什么是分寸。 岳公子蹭的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萧子昂,吩咐下人:“把她给本公子绑回去!本公子要让她做本公子的第九房小妾!动手!” 事情到了这一步动静就闹大了,就连一楼闯关的人都没了动静,楼上楼下各厢房里的客人也纷纷推门而出站在楼道里看热闹,见已经吸引到了足够的目光,萧子昂便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告知了摇光恭王所在的厢房位置。 面对岳家下人的挑衅,萧子昂不为所动,只是冷声说道:“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岳公子眼看着她的仆从虽然也着男装可也是个女子,就料定两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他带了十来个下人出门难不成还搞不定两个弱女子。 萧子昂冷漠的态度彻底无视了他和他带来的下人,更是彻底激怒了这位岳公子,“动手啊!愣着做什么!本公子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在岳公子的催促下,岳家的家丁们最终还是打定了主意一拥而上,而本就狭窄的楼梯间哪里能容下那么多人同时挤上来,摇光手中的剑都没出鞘三两下便将这些家丁打趴下了。眼见着家丁们都倒下了,岳公子更是气急败坏,“再上!再上!今晚一定要将这个娘们带回去!” 他的话音都没能落下,就被上前的摇光一拳击中腹部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滚下了楼梯,如同一个圆润的球体在楼梯上滚了两圈后撞开了三楼楼梯口一处厢房的大门。而就在岳公子将这间厢房大门撞开的一瞬间,一阵暧昧的声音就从里头飘了出来。 原本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闹剧的德胜楼客人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的精彩,而一直守在三楼的德胜楼掌柜朝着萧子昂和摇光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就是这里。 “国丧未过,谁,如此胆大包天?” 萧子昂面色比先前被岳公子调戏时更加难看,大周的国丧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月而已,在这一个月里全民皆要禁欲、禁荤腥,着素服七日,停办一切红白喜事,停办所有演出。之前汝阳大长公主之所以用了同样的手段算计她,就是认定了她会隐瞒在国丧期间发生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从而达到拿捏她的目的。 容慎,用了同样的手段。 掌柜的这时候满头大汗的跑过来,一副刚刚赶到现场的样子,一脸为难的看向萧子昂,支支吾吾地说道:“这间厢房登记的名字……是……” “是谁?” 面对萧子昂的追问,掌柜的抹了一把额头的上汗,最终一副顶不住压力的样子咬牙道:“是宁州巡抚的嫡女崔小姐。”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德胜楼都纷纷议论了起来。宁州巡抚的嫡女?也就是个地方官的女儿。 德胜楼每年元宵灯会的闯关赛,男女皆可参加,也不拘是否是什么身份,能答对题目就能进门,答对的越多楼层就越高,今后一年间在德胜楼的消费折扣也就越高。 每层楼的题目难度都会有所增加,能上到三楼就已经不简单了。要知道在此之前,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的太傅之女也才上到过四楼,除此之外京城的贵女们最多也就在三楼止步了。她一个地方官的女儿也能上到三楼,才学已经不一般了。 只是这做下的事,多少有些令人不齿。 萧子昂冷哼一声,吩咐摇光,“把里头的人带出来。” 摇光得了吩咐,一个闪身就进入了厢房中,一阵女子的惊呼传来后便是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动静,再然后便是两个衣衫不整的人被摇光提着衣领扔到了萧子昂面前。 崔云燕脸上的情潮都还没能退去,她裹着一件厚实的披风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反观一旁同她厮混的男子却只披了一件外袍,头发也散乱着看不清容貌。 厢房的房门敞开着,一股甜腻的香味从里头冒出来,躺在房门口人事不醒的岳公子似乎是吸入了不少,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地在地上蠕动了起来。掌柜的悄悄给小二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把这位已经完成任务的棋子拖了下去。 之前同岳公子一起的那两个人见眼下这个阵仗就是喝再多的酒也醒了,有人在国丧期间行淫秽之事被逮了个正着,而他们居然还想帮着岳家那个蠢货纳第九房小妾?都不需要掌柜的派人去找,这两人就已经趁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萧子昂自然也闻到了这股甜腻的香味,跟那日在汝阳大长公主府上曾经闻过的相差不大,想来也是各家青楼常用的药物。她看向一旁的掌柜,“给这二位上点茶水清醒一下。” 随着萧子昂的话语,掌柜的亲自拿来了一壶冷茶倒出来两杯泼在了崔云燕和她身旁这名的男子的脸上。 头发被茶水沾湿黏在了一起,反而露出了底下一张英俊的面容,顿时间引得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这是哪位?似乎之前曾经见过啊……”“长得倒是不错,是有些眼熟。” “瞧着年岁不大,这是哪家公子啊?” “嘶,这不是恭王殿下么?”“什么?”“恭王???” 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来男子的身份了,恭王二字一出,看热闹的人瞬间就少了大半,楼层高些的客人纷纷退回了自己的厢房中,不再关注楼下的动静,生怕被恭王发现自己撞见了他的丑事。 而楼层低一些的客人们则纷纷靠在栏杆上向这边张望,他们不过是些凑热闹运气好答对了题目有幸进楼观灯的普通百姓,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看见几个王公贵族,出了德胜楼的门谁还认识谁? 不看白不看。 “等等……那女子似乎也有些眼熟……那掌柜的也太言听计从了吧,是谁?” 此时也有人开始怀疑起了萧子昂的身份,如果只是一位普通客人,何德何能去管他人的房中事,那德胜楼的掌柜又为何对她如此言听计从。 而此时的萧子昂拿过摇光手里的剑鞘,用剑鞘挑起了崔云燕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认得本宫么?” 崔云燕被摇光吓了一回又被掌柜的泼了一杯茶水在脸上,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她同恭王相处多日早已熟悉对方的样貌,而眼前之人虽同恭王的长相有些许不同,可依稀能够辨认出相同血脉的证明。 “臣女崔云燕参见武安长公主。” 萧子昂冷笑一声,“倒还不傻,你可知国丧期间犯禁的后果?” 大周律法规定父母亡守孝三年,祖父母亡守孝一年,外祖父母亡故守孝三月,其余亲眷去世享丧假三日。守孝期间禁欲、禁荤腥,家中停办一切宴席活动,所有守孝之人皆着素服,后行除服之礼。 孝期淫乱,是大忌,更是重罪,大周的官员若是因此被人检举更是在自身履历上添了一个重大污点,是被政敌重点攻讦的短板。 作为官宦之家的女儿,崔云燕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崔云燕咬紧牙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其实都在她的计算之内,可唯独没有料到这位日理万机的长公主会出现在德胜楼,还会撞破自己和恭王的好事。 她收买的眼线告诉她,那日淑惠长公主来府上时曾同幕僚韩先生提及自己,韩先生的态度很是奇怪,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留在府上。崔云燕知道,此前徐家为了安抚恭王,哄她同恭王一起进京时承诺的王妃之位,恐怕已经打了水漂。 她不甘心,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 今日在德胜楼的谋划只是小试牛刀,她要的是怀上恭王的孩子,只要能够在韩先生发现之前怀上恭王的孩子,凭借这个孩子她定能如愿以偿。 “臣女知罪,还请长公主责罚。”崔云燕没多说话,只是以额触地,一旁的恭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知道模仿着崔云燕的动作不停的磕头。 而这一幕也被一直悄然观察这里的客人们尽收眼底。 “竟然是武安长公主……恭王这事啧啧……” “还有先前那个不知死活的纨绔,竟想要长公主做他的小妾,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还以为今年的元宵灯会没了舞龙舞狮,没了烟火和花魁会无聊的紧,结果这……呵呵,竟比往年都要热闹。” 客人们的窃窃私语一句句的传进了崔云燕的耳朵里,她强忍着屈辱跪地求饶,低声道:“求长公主殿下放过恭王,他如同懵懂孩童什么都不懂,我与殿下今日也是被奸人所害,不然何至于在这德胜楼里就…情不自禁…求您放过恭王殿下……” “放过他?今夜德胜楼往来的客人有一个算一个,多达数百人,你觉得本宫有这么大本事让所有人都闭嘴?”萧子昂冷漠地一笑,“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崔云燕,本宫可以圆你做王妃的梦,但前提是你,还有崔家都得替本宫卖命,你做得到吗?” 崔云燕猛地抬起头来,她直直地看向萧子昂,她知道对方说的绝对不是她父亲这个崔家旁支,对方要的是京城崔家!“臣女只是旁支女儿,做不得崔家的主……但臣女和父亲,必定会以长公主马首是瞻,这一点臣女可以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萧子昂双手抱胸,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崔云燕,“就凭你无名无分的跟在恭王身边?” 崔云燕她躲在披风的遮掩下从怀里掏出来一枚玉佩递给了萧子昂,“这是臣女家中主母的信物,自母亲去世后家中中馈一直由臣女掌管,父亲只管做官,兄长只管读书,臣女才是崔家实际的掌权人,请殿下放心。” 萧子昂接过玉佩打量了一会儿,才笑道:“既然崔小姐如此说了,那本宫就暂且信你一回。” 萧子昂看明白了崔云燕的打算,她原本是想做第二个兴王妃,以出嫁女的身份执掌家族势力,这个身份要足够高才能够镇得住崔家本族那些声音,所以在得知恭王真实身份后,崔云燕才会如此的义无反顾。 “传本宫旨意,恭王孝期淫乱其罪当诛,但考虑到其是被奸人所害,本意并非如此则免除其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恭王禁足一年罚俸三年,无本宫与圣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至于这位崔小姐,被牵连其中实属无辜,就赐给恭王做正妃吧,内务府会单独拟旨送去府上,崔小姐,本宫在此就先恭喜你了。” “谢主隆恩。” 第60章 夜黑风高(一) 恭王在德胜楼做下的荒唐事在萧子昂的纵容之下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了百无聊赖的大周百姓在国丧期间最大的谈资。 但碍于皇家威严,众人也不敢大肆谈论,只能拐弯抹角的编成话本剧目,在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间传播。而对于恭王为何会情不自禁的在国丧期间就做下这等荒唐事来,大家也是众说纷纭。 虽然作为摄政长公主的萧子昂已经拍板定论他是被人陷害,可事情过去了好几天皇室也没有想要查的意思,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时间回到元宵当日,萧子昂拿着崔云燕给的玉佩下楼,刚钻进马车就看见容慎已经坐在里头等着她了,“这出戏殿下觉得如何?” “还行,那个岳公子是你安排的?” 容慎点了点头,又将手边的点心递给萧子昂,“岳之山,禁卫军东军指挥使家中的庶子,有些才学但其人品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左不过是在题目上放放水,让他有机会往楼上去而已。没有冒犯到殿下吧?” 萧子昂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这种人物,喝了两斤黄汤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上来就让本宫做他的第九房小妾,哼,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子竟然敢养八房小妾,甚至还敢养第九房?” 容慎拉着小姑娘坐到自己跟前顺毛,“崔也先那些旧部中除去自愿前去边关的那几个人,就属岳刚如今的职位最高,岳刚的嫡子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再床,岳刚对岳之山也就宠爱有加,比嫡子还看重三分。仗着这一点,岳之山没少在京中惹事,再加上岳之山爱饮酒,一喝多了就容易冲动上头,是很好的棋子。” “不过他既然惹怒了咱们殿下,那自当是要得些教训的。他一个庶子岳刚再宠他也不会为了得罪皇室,等臣探探他的底细掌握证据了就给殿下出气,可好?” “这还差不多。这块玉佩你拿去扔了吧,崔云燕这丫头狡猾的很,想随便拿块玉佩换一个王妃之位简直做梦,真当我好糊弄么。”萧子昂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那块玉佩塞进了容慎手里。 容慎接过来看了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崔云燕给的这块玉佩料子都算不得上乘,上头雕刻的花纹虽然很有新意,但一眼便能瞧出是小女孩儿家爱用的花纹,一看便是首饰铺子里随意买来把玩的,根本就不是崔云燕口中所说的家主信物。 “这个崔云燕,胆子倒是大,如果殿下想要在恭王府插颗钉子,她是极好的人选。” 萧子昂摇了摇头,“崔云燕的身份地位配不上王妃之位,即使我想法子抬她父亲的官位可到底徐太后还在,恭王选正妃她不出面说不过去,一旦把她放出来了,就不好再关回去了。” 容慎摸了摸她的头,“不用她出面。恭王同崔小姐在德胜楼春风一度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帝京,徐家再怎么挣扎都没用。眼下恭王府和徐家的状况也不会有哪家贵女想不开一头撞上去,就算有,崔云燕也会使出全身力气保住自己的正妃之位,您就放宽心好了。” “就算不得已要让徐太后出面又怎样呢,她们才是正经婆媳,让她们婆媳俩自己斗去。”容慎掀开车帘,吩咐坐在车夫位置上的真金往郊外去,“今夜臣带殿下去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你好好出口恶气的地方。” “哪里?”萧子昂微微一愣,出气,最近惹到她的人除了那个不长眼的岳之山之外也就她那不知好歹的姑姑汝阳大长公主了,可刚才容慎不是让出城去么? 容慎打量了她一眼,开口解释道:“钱凤林在京郊有座别庄,那别庄表面上同其他庄子无异,可地底下却暗藏玄机。 钱凤林暗中纠集了一帮纨绔子弟在别庄寻欢作乐,从一开始斗鸡斗狗到后来专门引进异域猛兽相斗,觉得猛兽之间争斗看腻了,便特意买来那些异域的马奴让人与兽斗,直到……人与人斗。 我曾潜入过他这座别庄的地下空间,却意外发现他的地下空间里豢养了一批少女,其中甚至还有官眷。正巧那位官眷的父亲曾在江南与我共事,她认出我后才说明了她是如何被绑架到这里来的。” 萧子昂一边听一边脸色发白,钱凤林……怕是疯了。她虽然不是什么不知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仙女,可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享乐方式。她捏了捏手指,看着自己发白的指尖重新有了血色,她抬起头来看向容慎,“你打算带我去那座别庄?” “是,在我回京前谢臻就追查了钱凤林很长一段时间,在我潜入过后我特意让天机阁查过最近一年内没有破获的少女失踪案,只京畿范围内失踪的就有十八人,其中至少五人,在我潜入的当天夜里我曾在那处地下空间里见过。” 容慎拢住萧子昂的手,跪在她面前,“求殿下,调来飞鸾军救出这些可怜的姑娘。” “当然,不必你求,我作为大周的长公主解救我的子民是我应尽的责任。” 萧子昂明白容慎的意思,这些被绑架被拐卖的姑娘就算被救出来大概率也回不了家了,飞鸾军中都是女子,更能体会她们的难处,在营救上也会更细致更妥帖。最重要的是,飞鸾军是她的私兵,要想调动她们无需任何人的批准。 两人互相倚靠着坐在车厢内,一路沉默着抵达了目的地。 “这座别庄是当年英宗赐给汝阳大长公主的嫁妆,地处岷山脚下地势极好,且占地宽广四周没有邻居,离这儿最近的是当初同一时间赐给荣安大长公主的庄子,荣安殿下常年在白云观修行,这座别庄基本上处于半荒废的状态,所以钱凤林的种种行迹才无人发觉。” 容慎替萧子昂带好面巾,一边领着她靠近汝阳大长公主的别庄一边简要的介绍着这附近的地形,“钱凤林这个人看似满脑子蝇营狗苟但也有些脑子,整座别庄外松内紧,你跟紧我。” 萧子昂点点头,两人刚走出去几步,她便察觉到了不对,拉住了容慎的衣袖,“等等,钱凤林被打了板子,听说至今还在府中修养,他应该来不了才是,这别庄内部看着灯火通明的,我觉得有诈。” 容慎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上次潜入的时候钱凤林也是不在的,可来这座别庄寻欢作乐的那些公子哥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就连钱凤林突然被杖责的消息传出后,这些人仍旧照常往来于此,我的人在此期间瞧见他们来过至少两次了。” “那不对,钱凤林只是个幌子。” 萧子昂拉着容慎躲进别庄外头的一处小树林里,两人运起轻功上树,她指了指不远处那座别庄里头的灯火,“如果钱凤林是别庄里头那些令人发指的活动的组织者,那钱凤林不曾出面这活动自然也组织不起来,可他们在钱凤林受伤期间仍旧照常聚会……要么就是钱凤林提前有过招呼他不在时该如何安排” “要么就是组织者其实另有其人。” 容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欣赏萧子昂的敏锐,“多亏殿下,若非殿下指出,臣就这么莽撞的进去了,或许会惹出大事来。” 萧子昂摆了摆手,“咱们先回马车上,叫来探子们问一问再说。” 真金操控着马车躲在荣安大长公主的庄子上,这里平日里没有什么人,只有每月初内务府的奴才们会来稍作打扫,两人顺着真金留下的印记也躲进了庄子里。 刚一碰面,真金就急忙说道:“两位主子,钱驸马去了庄子上。” 驸马?钱家兄弟的父亲……容慎倒吸一口凉气,“驸马去那间庄子上做什么?”真金将手里的情报递给了容慎,“天机阁的兄弟们传来的消息,汝阳大长公主府上今夜戌时就熄了灯,亥时初,钱驸马就从后门乘坐马车离开一路到了京郊。” “元宵灯会期间帝京城没有宵禁,城门也是彻夜不关的,钱驸马一路到了别庄这里才停下,别庄的管事亲自出来接待的。大概就比我们早了半个时辰。” 萧子昂重新戴好面巾,“走吧,看来还是得进入别庄才能一探究竟。”容慎也点了点头,吩咐真金,“稍后开阳会带着飞鸾军前来,你负责接应。传信给白银,让他带着暗卫们过来,随时准备接应我和殿下。” “明白,两位主子都要注意安全。” 容慎和萧子昂对视一眼便运起轻功来到了汝阳大长公主的庄子附近,果然就如容慎上次来时所看见的一样,整个别庄虽然灯火通明,却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几个。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别庄里多了个驸马爷。 两人在房顶上一路穿行,很快就来到了钱驸马下榻的正院,萧子昂趴在房顶上掀开一片瓦向下张望着,很快便发现了钱驸马的踪迹,她冲容慎点点头,两人一起到了房子背阴面趴下凑近那处空隙向下看去。 屋里的钱驸马并没有发现屋顶上来了两位客人,他正在和钱管家对坐聊天。 “最近的账目有些不对,收入怎么少了这么多?”钱驸马一边翻账本一边皱眉,最近三个月的收入比起之前少了近三分之一。 钱管家有些无奈,“九少爷来这儿的时候常跟着那帮公子哥一起下注,输了好几回,他便让底下人记在咱们账上,下头人不敢反对也只能这么做了。再有便是为了防止大理寺的人发现,物色女子的那些人走的远了些,花销也大。” 钱驸马眉头皱的更紧了,“日后不准他掺和那些事,更不允许他记账。”钱驸马将账本扔到一边又拿起另一本名册看了起来,“这个月才来了四个新人?” 钱管家叹了口气,又说道:“老奴联系了京畿的几家青楼,让他们送一些没开过苞的雏儿到这儿来,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资质的人选。” “去找人牙子谈长期合作更稳当些,也省的我们还要花大价钱四处搜罗合适的人选。”钱驸马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不顺利,“这四个新人的来路可查过了?” 说到这儿钱管家也有些拿不准,“那姓舒的两姐妹还好,父母都已去世家中也没有别的直系亲属了,可是那个叫刘月娥的……还带着个丫头,老奴觉得有些不妥。” “既然不妥留着她作甚?”钱驸马一愣,顿时急了,他做这事本就是背着汝阳大长公主的,为了让汝阳大长公主出面遮掩他还不惜拉了儿子下水,眼下若是因为一个女人搞砸了那他岂不是亏大了。 钱管家一咬牙,还是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痛快地就出卖了钱凤林,“是九少爷说要留下的,那刘月娥的容貌着实……艳丽。” 钱驸马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事,钱凤林别的毛病没有,贪恋美色算是一个,家里通房丫鬟不少,侍妾也有,可这小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道理,说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放着家里的如花美眷不宠,老爱在外头找刺激。 若不是钱凤林的名声摆在这里,他这个别庄想弄起来还挺难的。 钱驸马一拍桌子,“赶紧立刻把那个刘月娥给我送走!还有把地下那些人都抓紧转移出去,京郊这地方不能待了,等风声过后再说。你赶紧去安排。”这下轮到钱管家呆住了,“驸马爷……有必要么?把刘月娥送出去也就是了。” 钱驸马一挥手,他看着钱管家说道:“你是不知道,前几日我那憨婆娘背着我算计武安长公主,算计不成反而招惹了容慎那个煞神。容慎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他必然已经盯上我们了,所以要尽快转移!” “可是驸马爷,如果咱们真被人盯上了,此时转移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告诉他咱们有问题吗?” 钱管家的话一下子又让钱驸马陷入了沉思,他咬了咬牙,“罢了罢了,先把那个叫刘月娥的女人送出去,送去黑市里,做的干净些,别被查到了。” “诶,老奴知道。” 此时此刻趴在房顶上的容慎和萧子昂对视一眼,将瓦片盖了回去,两人则起身离开了这座别庄。萧子昂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奏响,竹笛发出了一股类似乌鸦鸣叫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她又洒下一把白色的粉末,做完这一切才示意容慎可以离开了。 “我会让钱家付出代价的。”萧子昂站在别庄门外侧耳倾听着飞鸾军骑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轻声呢喃着。容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头乌发被玉冠束起扎在脑后,在夜风中随风而动,静待演员登场。 第61章 夜黑风高(二) 开阳来的很快,在接到真金的消息过后利落的吩咐所有前来支援的飞鸾军将士在马蹄上绑了棉布,整齐划一的队伍停在别庄附近的路口,远远地就看见萧子昂带着容慎站在门前。 开阳上前询问,“殿下,强攻还是?” “围住这座别庄,你和摇光各带一队潜入进去,先控制住巡逻的家丁。容大人,可否介绍一下里头的情况。”萧子昂说着转向了容慎,示意他向摇光和开阳说明情况。 摇光抱着自己的剑站在一旁,开阳用胳膊肘怼了怼她,“这就是咱们未来的驸马?”摇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或许吧,他功夫还在我之上。” 比摇光还厉害?开阳摸了摸下巴,突然出声道:“容大人曾潜进去过?” 容慎点头,“是的,前几日曾潜入过一次。这座别庄明面上没有多少巡逻的家丁,总共分为四队,两两一组巡逻,一组从东南角顺时针巡逻,一组从西北角逆时针巡逻,每隔一个时辰交换一次,每组十人。这个时辰,应该第二组刚出发,可以先拿下正在休息的那一组,一个时辰后拿下返回第二组。” 开阳和摇光对视一眼,“那算上我们两个各自再带九人即可,殿下等我们的消息就好。” 萧子昂没有反对,示意她们小心,“那就按容大人说的去做,万事小心。” 等到摇光和开阳各自带着人离开,别庄外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容慎走上前一步站在萧子昂身后,看了看夜色说道:“殿下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这一切的主使是钱慕山的话,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的妻子一心一意为了他钱家着想,这些年为了扶持他在朝中上蹿下跳的存在感也不算低,父皇也给了他不低的官位。” 萧子昂确实很是疑惑,在她看来钱慕山做这些事情确实没有理由才是。 容慎摇了摇头安抚道:“正是因为太过于顺风顺水,他才会不甘于此。这里虽然地方不大,可也是个销金窟,往来的也都是权贵之子或富商少爷,为驸马聚集了不少财富。” 容慎指了指别庄里头花园的方向,“地下空间的入口在花园里的一处假山内部,那整座假山都是由太湖石制成,至少可容纳两个成年男子并行通过。太湖石本就难得更何况是那么大一块……先帝给钱家的,根本满足不了钱驸马的胃口。” “那他究竟想要什么呢?”萧子昂冷笑一声,“当年钱家势微,原本还有个文信伯的爵位可传到钱慕山父亲那一辈就被收回了,为了钱家能够再次起复他们才硬着头皮尚了公主。如今靠着公主重新起势竟还不知满足?” “人心易变,钱家这么多年一直被骂是趴在汝阳大长公主身上吸血,驸马想要摆脱吃软饭的心思不难理解,否则也不会那么严格的培养和约束钱凤玉了。” 说到这里容慎却笑的开怀,“钱驸马太过贪心想要软饭硬吃,臣就不一样了,有软饭吃挺好的,臣就想靠着殿下吃一辈子软饭呢。” “呸,想得美。”萧子昂脸红红地,她转过身去不想让容慎发现自己的异样,“时间快到了,想必摇光他们也该得手了,准备准备,咱们去会会这位好驸马。” 正院里的钱驸马还在和钱管家商议如何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刘月娥处理掉,“无论如何,今夜就把她送走,一定不能耽搁,若是那个混账玩意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他要有任何意见让他找我。” 钱管家哪里敢违背钱驸马的意思,连忙答应了下来,他也觉得刘月娥是个烫手的山芋迟早要处理掉,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把这事抖落了出来。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的往花园里去,钱驸马又开口问道:“今夜来的人都有哪些?没出什么岔子吧?” “您放心,咱们这儿一向都是熟客带熟客,彼此都认识知根知底的才能来,最近也没有什么新客人到。” 钱管家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了隐藏在假山内部的机关,突然他却察觉到一丝异常,钱驸马见他不说话立刻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钱管家指了指假山里的机关,“有人动过。” 钱驸马大惊失色,这处假山里头的机关只有他们主仆两个才晓得,每次带客人来时暗道机关都是已经打开的状态,走时也是等客人全部离去了才会动手关闭机关,就连这庄子上伺候的奴仆也都是不知道这儿还有个机关的。 “不管了,所有人立刻转移!地下空间内一个人都不要留,明日天一亮就安排人把暗道封死,所有聚会全部停办,一切等我另行通知。”钱驸马在原地转了几圈立刻吩咐钱管家,“让下头的人全部离开,离开,马上!” 钱管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根本不敢有片刻的耽误,现在刘月娥的去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这处地下空间可能已经暴露了,而他们在地下干的事可能也已经暴露了。 再一联想到前段时间汝阳大长公主惹来大理寺卿容慎的事情……钱管家整个后脊背都开始发凉,他赶忙打开了通往地下空间的暗道,领着钱驸马往地下走去。 一直隐藏在他们身后的摇光和开阳对视一眼,在地道门合上之后立刻从兜里掏出竹笛奏响,特殊的节奏意味着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整座别院地面上的威胁已经清楚干净。 萧子昂接受到信号之后冲容慎点了点头,“那些巡逻的家丁已经解决了,咱们进去吧,守株待兔。” 来支援的飞鸾军总共一千人,萧子昂留下了七百人围住整座别庄,领着剩下的三百人进入了别庄直奔通往地下空间的暗道所在之处。摇光和开阳点燃火把守在假山外头,见萧子昂来了赶忙行礼,“殿下,钱驸马和钱管家刚刚下去,容大人上次潜入的事情他们发现了,吩咐所有人立刻转移。” “发现了?”容慎有些惊讶,他上次来的时候从头到尾没被人发现过,过了这两日钱家也毫无动静,怎么今夜却突然发现了。 摇光想了想说道,“应该也是刚刚才发现的,那管家原本是打算开门下去的,可谁知道他伸手进去摸了摸就突然脸色大变,说有人动过这个开关,然后钱驸马脸色变得比死人还白立刻就说要让所有人全部转移,让客人们都离开。” 容慎反应过来了,他朝着萧子昂认错,“那处控制暗道的机关应该是使用过后要复位的,上次我来去匆忙忽视了这一点。” 萧子昂摆手,“罢了,索性别庄也围住了,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咱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即可。传令,熄灭火把,所有人退后三十步。” 容慎也跟着萧子昂躲藏到了一株高大乔木的后头,他将人搂进怀里,“殿下可要罚我?”萧子昂冷哼一声,“看在你辛苦潜入获取了那么多情报的份上就免了吧,功过相抵。” “臣还以为,殿下会罚臣吃一辈子软饭呢……”容慎低头靠近萧子昂耳边轻声说道,他言语间带着笑意,更是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从容得意,仿佛做驸马吃软饭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追求。 萧子昂没好气地往他胸口锤了一拳,“堂堂大理寺卿不想着如何报效国家只想着靠着妻子吃软饭,你羞不羞,也不怕人说闲话。” “有什么好羞的。”容慎一脸得意,“那些说闲话的人多半是嫉妒我有软饭可吃,而他们却要累死累活的赚钱养家。” 萧子昂正打算说什么,却听见花园中心的假山处传来了动静,她一时间也顾不上和容慎斗嘴了,“人来了,回宫我在收拾你。” 走在最前头的是钱驸马,他身后便是今晚前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个个面带不虞。今夜事发突然,换做谁都不可能高兴的起来,正在兴头上却被人打断,他们也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我说驸马爷,你这么急匆匆的让我们都离开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有必要闹成这样吗?”“就是,我们可刚来呢。”“就是就是,比赛才刚开始了,我还下了重注赌那人连胜呢…这算怎么回事……” 一时间抱怨声不绝于耳,钱驸马也是一脸的不耐烦,可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诸位,咱们这事本就隐蔽,为何做的这么隐蔽不就怕被人发现么,如今这儿已经暴露了,诸位也不想让家中长辈去大理寺把你们捞出来吧?” 一提起大理寺,刚刚还在抱怨的众人就都安静下来了,谁也不想去大理寺的天牢里走一圈,尤其是大理寺卿容慎还是个铁面无私谁讲情都不管用的,去了大理寺连个干净点的牢房都捞不着。 见众人终于安静下来,钱驸马赶紧让侍女带着他们离去,自己守在了地道口等钱管家押着那些舞女和打手出来。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钱管家才终于带着所有地下空间的人出来,“三十名舞女,十二个奴隶都在这儿了,还有暗卫和侍卫都出来了,这些人安置到哪里去?” 钱驸马摸了摸下巴,“暗卫随我回复安置在公主府就是,那些奴隶你带着侍卫们另外找一处庄子看守,这些舞女都送去百花楼。” “钱驸马这么着急是要去何处?不如这些人,本宫替你想办法安置,如何?” 本宫…… 钱慕山浑身僵硬着转过身来,就看见萧子昂拍着巴掌从阴暗处走出来,在她身后还有这一位他今晚绝对不想看见的人,容慎。 那个方向,是刚才客人们离开的方向……那他的客人们…… 容慎走上前一步,替萧子昂把披风袋子系紧一些,打量着钱驸马的神色突然开口说道:“驸马爷可是在担心刚才离开的那些客人?不用担心,本官把他们都请去大理寺做客了,大过节的,总不能让他们睡在这冰天雪地里吧,正好大理寺刚腾出来了几个房间,给他们住正合适。” 钱慕山陡然跌坐在地上,钱管家赶忙上前去扶着他,又转头冲暗卫们吩咐道:“上!抓住这两个人重重有赏!” 舞女们穿着清凉,钱管家并没有给她们留收拾行李的时间,她们身上此刻只裹了一件厚外衫,根本不敢动弹。奴隶们则都拴着铁链由侍卫看管着,能上的,只有钱家的暗卫。 数十名暗卫全部利刃出鞘,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朝着萧子昂靠近。萧子昂冷哼一声,“哼,天真,当真以为本宫会孤身犯险么?” 三百多名飞鸾军的将士从暗处走出来,瞬间就将他们全部包围了起来,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花园,钱驸马借着这股光亮看见了被捆成了一串的公子哥们,再看看眼前盔甲齐全军纪严明的飞鸾军,他抬了抬手,“住手。” “两位是因为日前在公主府内的事情才盯上这里的吗?”钱驸马扶着管家的手勉强站了起来,他阴沉着一张脸看向站在最前头的萧子昂和容慎,又扫视了一圈将整座花园围得水泄不通的飞鸾军,最终只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容慎摇了摇头,“是,也不是。盯上钱家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查到这里,到的的确确是几天前的事情。就算没有汝阳大长公主,查到这座别庄也是迟早的事。” “钱驸马该不会是想要怪罪于自己的妻子吧?你利用了她为你钱家百般筹谋不说,还拿了她名下的庄子来做下这等恶事,你竟还想把责任推到她头上?”萧子昂很是不爽,尽管汝阳大长公主算计了她,可到底汝阳大长公主姓萧,是她的亲姑姑,就算有天大的罪名也轮不到钱慕山这个赘婿说三道四。 钱慕山此刻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今晚是走不掉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百般筹谋?若不是她一味的偏心,我儿凤玉会离家出走?若不是她在家中强势过头完全不顾我男儿尊严,我何至于此!” 萧子昂气急反笑,“好,好,好,不愧是我萧家的驸马,来人捆了他!去请汝阳大长公主连夜进宫,好好看看她为之呕心沥血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第62章 夜黑风高(三) 汝阳大长公主被请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她被人带到别庄上,借着晨曦的微光就看见萧子昂坐在花园里,她的身旁正坐着容慎在审问从地下空间里带出来的那些舞女和侍卫。 “把本宫请到这里来是做什么,你们怎么在本宫的别庄里头?”汝阳大长公主一头雾水,昨夜驸马说要和同僚喝酒会晚些回来,结果她没能等回自己的丈夫反而等来了外甥女的人手。 萧子昂的强硬让汝阳大长公主有些不知所措,之前的算计失败,她也算是得了教训,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可谁知道今日却…… 萧子昂抬头看了汝阳大长公主一眼,“哦,是汝阳大长公主来了,来人,赐坐。容大人把你手上的证据证词整理一下,给大长公主看看,看看她这二十多年为了钱家呕心沥血的筹谋算计养出来了一个什么玩意。” 汝阳大长公主更迷茫了,她看向跪在萧子昂面前的驸马钱慕山,又看了看一旁正在被审问的那些人,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汝阳殿下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就让下官为您稍微介绍一下吧。 您的好驸马钱慕山,借用您的这座别庄利用这里地处偏远环境清幽,在这座别庄地下挖出了一个地下空间,利用这处地下空间开设赌场、逼良为娼、拐卖和绑架良家妇女、械斗、杀人、放高利贷,啧,现目前就审出来这些,还有没有得回京之后细查。” 容慎一边说一边翻动着手里那一叠证词,不枉他忙活了大半夜亲自审讯每一个被钱管家从地下空间带出来的人,这里头跟随钱驸马最久的也有五年时间了,钱驸马开设赌场放高利贷的事情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一开始还打着汝阳大长公主的旗号,用其名下的一座钱庄做掩护,后来生意渐渐做大了,就自己单干。曾经也被大理寺查过消停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转入地下,无意间被钱凤林发现后钱驸马就利用了汝阳大长公主偏疼小儿子这一点,将这些生意都交给了钱凤林打理。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钱凤林接手后仗着他在纨绔圈子里的名声很快就把这座隐秘的销金窟宣扬了出去,更有不少商人为了搭上京中的权贵主动凑上来送钱。而钱凤林高调的举动自然也惹来了不少麻烦,而他的好母亲自然就开始跟在后头擦屁股。 若不是谢臻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暗中调查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哪怕是容慎现在想要定钱驸马和钱凤林的罪名也不容易。而那位可怜的皇家公主,则彻彻底底沦为了父子两个的挡箭牌和被利用的工具。 着实可悲。 容慎将手里抄录好的证词递到了汝阳大长公主手上,对方却看也不看的抬手就撕得粉碎,容慎很是淡定的从桌上又拿了一份,“汝阳殿下请便,这证词臣桌上还有好几份,反正原件还在,让底下人再抄就是了。” 拿下钱慕山以后天机阁就派人通知了大理寺的官差到场,倒霉的曹心柔刚刚从敛尸房出来就被叫来郊外,她一看见容慎就满脸的幽怨,“大人……已经快寅时了……” “我知道,今夜忙完给你放假,带人勘察现场固定证据,还有那群舞女,你带人仔细核对一下是否跟最近报上来的失踪案对的上号,还有留几个人手给我记录证词。” 容慎看着曹心柔脸上的黑眼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想这么压榨下属的,谁让这倒霉孩子正好赶上今晚值班呢。 方才递给汝阳大长公主的正是大理寺官差抄录之后的版本,原件还好好地在容慎手里捏着呢,不就是手抄本么要多少有多少,你想怎么撕本官都配合你。 萧子昂冷笑一声,“怎么,汝阳大长公主殿下,你以为撕掉了这些证词钱家父子的罪行就不成立不存在了?” “今夜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样的渣滓就是你当年哭着喊着要嫁的夫君,你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府宅孝敬公婆礼让妯娌,放着好端端的公主府不住跟着他住进了婆家。 他呢,却打着你的名号在外头为非作歹,利用你干尽坏事。丢尽了我们萧氏皇族的脸面,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汝阳大长公主颓然的坐在地上,她压根就不想面对这一切,她抱着头怒吼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驸马……不可能是这种人!萧子昂,这都是你的阴谋!” 萧子昂靠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她,“本宫?阴谋?五年前他就开始放高利贷了,那时候本宫才十三岁吧,还在京郊大营里做小兵呢,算计他?他是个什么东西。” “容大人,既然证据确凿,就按律法办事吧,辛苦大理寺的官差们忙活了这么大半夜,每人赏银十两。”萧子昂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从汝阳大长公主面前经过,看了她一眼,“汝阳姑姑,也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把这种渣滓当宝贝。” 容慎在一旁看着,直到萧子昂骑上她战马离去,才转回视线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汝阳大长公主,“汝阳殿下,你还不知道吧,这里头,还有你儿钱凤林的份,他给他父亲当代理人当得不亦乐乎呢。” 汝阳大长公主原本还只是不愿意相信,此刻却是彻底癫狂了,她嘶吼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容慎你跟武安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骗本宫,我儿自幼纯善孝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恶事!你骗人!” 容慎不急反笑,他拉过一把椅子拎着汝阳大长公主的后衣领让她坐到了椅子上,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坐直了,而后绕到了她身后一手掐住她的下巴一手指着仍旧跪在花园里等待着询问的那帮客人,强迫汝阳大长公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个个看过去。 “看清楚了,皇商叶家的那对双胞胎,户部侍郎府上的庶长子,方丞相家的侄儿……这些人可都是钱家的常客,是你儿的座上宾。”容慎冷笑一声,松开了对汝阳大长公主的钳制,任由对方瘫软地如同烂泥一样窝在了椅子里。 汝阳大长公主此刻却彻底没有了方才的歇斯底里,她只觉得绝望。 早年间钱慕山打着她的旗号在外头做了些事她是知道的,那时候的钱母劝她息事宁人,她选择了妥协,原因无他,她爱钱慕山,也心疼这个自己爱着的男人出门在外被人指指点点的说他吃软饭。 钱慕山利用她在父皇和后来继位的弟弟面前给自己挣前程她也是知道并且默许了的,甚至她还帮着钱慕山给弟弟施压,替他们钱家争取到了远远超出他们现在能拥有的脸面。 她还记得,当她最后一次同明昭帝提起钱家的事情时明昭帝的脸色很是难看,原本两人商议的吏部侍郎的位置最后落到了长子钱凤玉头上,作为父亲的钱慕山至今也只是个太仆寺的闲职。 容慎看着眼前的汝阳大长公主眼中的光芒一点点褪去,他突然开口说道:“此前设计武安长公主的事情,钱慕山也有份吧?” 当容慎提起钱慕山也参与其中时,汝阳大长公主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站在微曦晨光中的容慎,她苦笑,却没有反驳。 “或许吧…可眼看着凤林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今年三月就要及冠,本宫原本想着替他寻个厉害的亲事,找个泼辣些的媳妇管着他,他那些个纨绔习性或许还能有所收敛。” “可本宫寻摸了半年也没能有合适的,后来,驸马无意间提起当年武安出京之前曾将京中纨绔都收拾了一遍的事儿来,也是那一次凤林难得在家安分了大半年……本宫才动了心思,想要他尚主。” “可凤林抗拒的很……驸马在一旁劝说也无济于事后来就提起了让凤玉尚主,可到底本宫这个做母亲的不愿毁了凤玉的前程,让他走了他父亲的老路……” 汝阳大长公主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一边说一边抽泣着,容慎也不打断她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听到最后他才冷笑一声开口,“呵,汝阳殿下倒是好心。摄政长公主也是他钱凤林可以肖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汝阳殿下姓徐,想帮着徐家把长公主和皇上拉下马呢。” 这等杀头的大罪汝阳大长公主怎么敢认,她也顾不得自己此刻浑身乏力抓住椅子扶手勉强站立起来,“容慎你休得胡言!本宫再如何也是姓萧是萧氏皇族,怎么会同那些企图颠覆朝纲的罪人同流合污!” 容慎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就将人按回了椅子里,“哦,是么?本官瞧着扶灵出京那天大长公主急切的样子不像是亲姑姑能做出来的事儿啊。” 他按在汝阳大长公主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止住了她挣扎的动作,“本官给你两个选择,大长公主且听一听。” “一,跟着钱慕山一条路走到黑,生是钱家的人死是钱家的鬼,除去大长公主的尊号之外你所享有的一切特权一切优待都将被收回,你就安心做你的钱夫人,从此以后萧氏皇族与你无关。” “二,同钱慕山和离,继续做你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带着你心爱的小儿子去你的封地生活,从此以后不再参与京中的权力斗争,远离这一切。” 容慎居高临下的看着汝阳大长公主,“作为大理寺卿本官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数罪并罚之下他活不了。但有一点,若你选择第一条,他或许能活,只是你要考虑清楚了,要儿子还是要夫君,要拿在手里的权势地位还是钱家人虚无缥缈的感谢,想好了,就给大理寺来封信。” 天光大亮,大理寺少卿谢臻终于赶到了别庄,他眼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瞪大了眼睛,“容慎,你……你这是已经把他们一窝端了?” “嗯,心柔昨天夜里就来了,这会儿正在地下空间搜证,你去帮她吧,这里就交给你了。”容慎揉了揉眉心,他有些疲惫,一天一夜没睡了,他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谢臻指了指呆愣在原地的汝阳大长公主,“你把她叫来的?” “昨夜事发之后钱慕山狡辩将所有罪责推到了汝阳大长公主身上,殿下怒其不争把人叫来的,说是让她看看当年到底嫁了个什么货色。呵。” 容慎冷笑,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一声冷笑也让谢臻察觉出了些不对劲,一想到汝阳大长公主对钱家人的维护他就明白了,叹了口气说道:“汝阳大长公主当年不顾英宗反对也要下嫁钱慕山,闹了多大的笑话,就连我这样的幼童也有所耳闻,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了。” 谢臻这话说得也颇具讽刺意味,只可惜汝阳大长公主是听不进去了。 飞鸾军的副统领前来汇报,从地下空间里带出来的所有人她们都按照大理寺的指示分成了三队,准备分批押送回京,这也是萧子昂临走前交给她们的任务。 容慎点头,赞同了这位副统领的意见,“有劳将军,押送回京的路程中注意别让他们互相交流串供,以免后期审讯不易。” “明白,多谢容大人关照,我们就先上路了。”副统领抱拳行礼离开,倒是惹得谢臻啧啧称奇。 “看不出来啊,你同长公主殿下的关系已经好到这般地步了,竟可以驱使飞鸾军了?”说到这儿,谢臻才陡然反应过来,“不对,昨夜长公主就在了?她带着人来把这座别庄掀了?” 容慎难得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若不是她,就凭借钱慕山多年经营编织的关系网,谁敢动这座别庄。” 其实在接手谢臻前期调查结果的时候容慎就想到了要让萧子昂来亲手揭开这座别庄黑幕,萧子昂手里有兵,而且她调动飞鸾军无需经过任何人同意也无需任何多余的手续,也就不担心会走漏风声。 而且她作为摄政长公主,她手中的权势她的地位也足以保证她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和压迫而导致计划胎死腹中,且能够最大程度的保全那些被掳掠而来的无辜女子。 谢臻扯了扯嘴角,“我说……你这些打算殿下知道么?你这么利用她,和钱慕山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同殿下之间从来就没有利用,只有帮助。” 第63章 清算 容慎将现场的事情交给了赶来的谢臻,就匆匆忙忙地出门骑着马去追先一步离开的萧子昂,萧子昂骑着马慢慢悠悠地晃荡在进城的官道上,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容慎追了上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走直到容慎骑着马和她并排行走才开口说道:“哟,容大人来了。” 容慎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姑娘生气了,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哄起,只能先老老实实地认错,“臣有罪,还请公主责罚。” 萧子昂哂笑一声,“呵,你哪儿会有错啊,都是为国为民的事情本宫也不至于同你生气。” “钱家的事本宫知道,光看那地下出来的人本宫就知道这事儿只能本宫来管,不管你是有意也好无心也罢,今夜的事就到此为止,钱家之事所牵扯其中的人物无论官职大小无论权势高低,皆由大理寺侦查审讯,刑部定案,你全权负责,若有人求情,让他进宫面圣。” 萧子昂操控着马匹往前走,她明白容慎的小心思,这人前几天刚来踩过点便想着让她来管一管这里头的事,只是没想到她当机立断直接调了兵过来把人给围了,眼下大理寺的人肯定还在那别庄里头一头乱麻呢。 “你先回去查案子吧,有任何线索先进宫禀报给圣上,让他也历练历练。”萧子昂摆了摆手就打算离开,容慎却拦住了她,“有件事,得让殿下知道。” “你又想干什么?”萧子昂眉毛一挑,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容慎反倒笑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关于汝阳大长公主要如何处置,臣有些建议。据汝阳大长公主所言,先帝扶灵出京当日她之所以那般匆忙设局……也是受到了驸马钱慕山的蛊惑,钱家诸事也有她的影子,虽没有直接参与但也算的上一个包庇的罪名。” 萧子昂皱了皱眉,“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若交给兴王,扶灵当日的事情就必然会被外人所知晓,臣以为此举不妥。臣私以为,让汝阳大长公主同钱慕山和离,带着钱凤林远离京城前往封地生活是最佳之选。” 容慎的话让萧子昂陷入了沉思,她是晚辈无法处置汝阳大长公主,只能交给兴王处理,但正如容慎所说,一旦交给兴王处理,涉及到汝阳大长公主的罪名就势必会牵扯到这件事。 她无意让更多的人知晓这件事。 “好吧,若她不愿离去,就让她从此以钱家妇的身份生活吧。”萧子昂这话却同容慎给出的另一条路不谋而合,她突然就感觉有些累了。 她将手里的缰绳丢给了容慎,“你说,我这位姑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容慎接过她的缰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这匹明显看他不是很友好的马儿,“英宗子女众多,汝阳殿下并不是其中最受宠的,比起荣安大长公主都有所不如,她的母族也不显就更小心翼翼了。” “世间女子大多讲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汝阳殿下大概也不例外。幼时在宫中英宗或许顾不上她,便遵从中宫皇后讨好其他更受宠更有权势的皇子公主,出嫁之后又一心一意的听从钱慕山的话为他养儿育女孝敬公婆,后来九死一生生下幼子钱凤林,更是满腔心思都花在了钱凤林身上。” “她是皇室公主,就算皇祖父不宠她,可还有我父皇在呢。就算他们并不是同母所出,可到底……”话说了一半,萧子昂声音就低了下去。 尽管弟弟刚出生时自己心有怨怼甚至还生出过不好的心思,可当母后离世,她就知道自己只有这个弟弟了,父皇是大周的皇帝,也是其他皇子公主的父亲,而她和弟弟,只有彼此。 英宗是她的皇祖父,有十多位皇子,公主也有六七位,汝阳并不是其中最受宠的,皇祖父并不喜爱女儿,七位公主有三位都嫁出去和亲了,留在京中的公主活到现在的,也只剩白云观中修行的荣安和汝阳两位。 容慎见她没有继续说,也知道她大概想到什么了,“钱慕山的手段臣大概能猜到一二,无非就是告诉汝阳殿下类似于你本就不得宠,如今英宗去世先帝同你关系也一般,你能依靠的只有他钱慕山这位夫君和钱家的两个儿子,你做为钱家宗妇要事事以钱家为先之类的话。” “若是一两日也就罢了,可汝阳殿下听了十几二十年。”容慎也叹了口气,他想到了方才在别庄中汝阳大长公主的疯狂与颓然。 她其实也是个可悲的女人,为了丈夫为了儿子勤勤恳恳地付出,孝顺公婆友爱妯娌,在京中谁不夸她一句好儿媳呢?可问题就出在她做的太好了,好到没了自我,忘记了自己身为皇家公主的荣耀与尊贵。 她到如今也不过四十来岁,嫁人前的二十年因为不得宠而受尽了旁人的折辱和白眼,嫁人后的二十年为了不再过从前的日子拼了命讨好夫家人反而成了对方的垫脚石。 到了城门口,远远地容慎就看见有个人在等,他朝着萧子昂说道:“殿下,那位就是钱家的三公子,如今的吏部侍郎钱凤玉,钱家别庄的事,多亏了他安排。” 容慎并非是为了钱凤玉求情,钱家别庄的事他原本只是打算趁着元宵佳节对方可能松懈想带着萧子昂过去看看,而想了法子把钱慕山叫过去还以钱凤林的名义组织了一场聚会让萧子昂抓人抓了个现行,这一系列的操作的的确确出自眼前人的手笔。 他曾经答应过要给钱凤玉一个向萧子昂投诚的机会,眼下,机会来了。 萧子昂终于打起精神看向在官道旁等候的钱凤玉,还有他身后的一辆马车,她点了点头:“上马车说吧。” 钱凤玉派了自己的心腹小厮驾车,同他们二人一起坐进了马车里朝着皇宫走去,他朝着萧子昂行礼,“微臣钱凤玉参见武安长公主。” “如今钱家事发,可能会牵连到你,你有何打算?”萧子昂也不废话,直接选择单刀直入。 钱凤玉顿了一下,他没想到萧子昂如此直接,也只是这一下, 他立刻说道:“一切交由大理寺查处,按律处置就是,微臣绝无二话。臣今日前来面见长公主,并非是要为了家人求情,而是有一事禀告。” 他侧身从马车中的壁龛里拿出了一份账本,递给了容慎,“这是家父书房中找出来的账本,还请殿下和容大人过目。” 容慎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看他面色凝重,萧子昂也跟着紧张了一下,“怎么了?可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容慎点了点头,指了其中一页递给萧子昂看,“殿下看这里,账本上记录明昭二十年共盈利十万四千两白银,其中三分之一留存于账上用于发放别庄奴仆月例、食材采买、修缮等费用,剩余的则送往钱家。” 十万四千两,三分之一也就是近三万五千两白银,要送出的应该有六万五千两白银,可这账簿上,钱家入账只有五千两,也就是一般京郊别庄的收益。 还有六万两不知去向。 见萧子昂和容慎都看出了这账本的纰漏之处,钱凤玉点了点头,“是的,这处别庄在母亲嫁入钱家之前每年的收益也就在五千到八千两上下浮动,所以每年别庄送来这个数量的银钱和粮食母亲从未起过疑心。昨夜听闻别庄事发,我就去了父亲的书房找到了这本账簿,仔细一看才发现了其中蹊跷。” 钱凤玉虽常年不在家中,可对家里的掌控却并没有减少,家中所发生的大事小情自然会有人禀告于他,以他对家中的了解,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钱家,绝对没有过超过两万两白银的进项。 萧子昂深吸了一口气,照钱凤玉的说法钱家从未有过不合寻常的进项,但钱慕山所做之事每年手中流动的银钱都不止十万两,那座别庄出入的人都是极为受宠的庶子或是商贾豪富之家的子弟,这些人挥金如土,一年下来,哪里只有这点银两。 “那这些钱,去了何处?” 一座别庄,要留三万两在账面上本就不同寻常,而送出去的六万多两银子,钱家只得五千,剩余的都不翼而飞。 萧子昂头一次觉得,仿佛在这帝京城里有一双隐在暗处的眼睛一直在窥视着这一切,而她自以为的安定局面则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随时可能被颠覆。 容慎合上账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碍于钱凤玉在场他不能做更多的举动,只能安慰道:“殿下放心,臣会尽力查出这些银钱的去向,不用过于担心。” 钱凤玉看着容慎手上的动作觉得有些怪异,却没有多问,他是钱家难得的聪明人,从未同他有过任何交集的容慎那天突然来到府上,什么也没问就直奔武安长公主而去他就知道对方是为了她来的。 “殿下放心,为了阻止钱家犯下更大的错误,微臣定会竭尽全力。” 钱慕山是钱家长房长子,是承袭钱家家主之位的人,如今他出了问题,家主一位空悬,如果他没有猜错,此时在家中他的好二叔好三叔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如今的钱家能有这样的盛况,大半是因为汝阳大长公主,当年为了钱慕山现在为了钱凤林,汝阳大长公主的钱财、人脉全部投了进去,这些东西,他从未打算拱手让人。 萧子昂叹了口气,也知道此时担忧并没有什么用,与其在这儿忧心忡忡倒不如主动出击,化被动为主动,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如今是因为她未经过兵部直接调兵抓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才留下了这么一本账本被他们抓住了把柄,眼下最重要的事顺着这账本往下查出更多的线索,而并非妄自菲薄。 “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有任何线索第一时间进宫禀报给本宫和圣上,辛苦了。”萧子昂掀开帘子下车,她要去看看暂住在公主府上的徐祥一家人,顺便休息一会儿,再顺路把徐珍珍接进宫里去。 容慎和钱凤林下车目送她走进公主府,两人对视一眼重新上车往大理寺而去,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有的忙了。 两日后,京畿府枣花村。 “主子,钱慕山被抓了。” “什么?”正拿着一根小棍挑逗着八哥的锦衣中年人突然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下属,“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看向脚下的青石砖,“元宵当夜武安长公主出宫前往德胜楼观灯,与她同行的还有大理寺卿容慎,容慎先行离开后武安长公主的车驾却突然出城了。之后原本驻扎在城外的飞鸾军也跟着出了城。咱们的人不敢靠的太近,等到察觉到不对劲,飞鸾军已经把钱家别庄给围了。” “她到底想做什么!!!这个疯女人!!就逮着我不放了是吧。” 吼了这么一句之后中年男人突然又冷静了下来,无论是之前的刺杀还是后来的茶楼窝点被端掉,无论是容慎还是萧子昂都没有任何发现他身份的迹象,可这两个人是怎么一直追着他不放的? 暗卫嘟囔了一句,“要不是扶灵当日汝阳大长公主算计了武安长公主,估计容慎都想不起要算计钱家。” “你说什么?说清楚。” 暗卫这才把钱家之前发生的事情交代清楚,这件事主子也是知道的,但并不清楚其中细节,因为钱慕山压根就没说。 也怪不了钱慕山,钱慕山只是暗示,明面上什么都没说,可他也没有想到逆来顺受了一辈子的妻子突然就硬气了一回,也没有同他商议就直接动了手,没成功不说还把自己和儿子都坑了进去。 钱慕山被牵连,为了维持他爱家爱妻的人设请了假在家中陪同妻子和照顾儿子养伤,一直没有时间同这位神秘人见面沟通情况,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打算去关照一下自己的生意就直接被人一锅端了。 中年人咬了咬牙,自从明昭帝驾崩后他所做的事情就没有几件是顺利的,一个萧子昂,还有一个容慎,太难缠了,这两人就是误打误撞的都害他损失了超过一个小队的人手,如今还折进去了一个重要的来钱路子。 “收拾东西回去,等我再来帝京的时候,我发誓要让这两人好看!” 第64章 暗中窥视 徐祥一家四口在公主府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徐祥一直窝在公主府的书房里写写画画,试图把他知道的一些情况全部都写下来。 在皇宫里被人刺杀了一回后徐祥是彻底被吓破了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个户部尚书按着正常流程向摄政长公主汇报工作会被人盯上来上这么一箭。 他勤勤恳恳几十年,也就是跟着徐闻疯了这么一回被牵连到了一场涉嫌谋逆的大案里头才惹来了这些祸事。那些想要他命的人,在皇宫大内都能对他动手,反而到了这公主府安分了下来。 徐祥打听过,刺杀时有发生但规模都不大更像是在试探他们一家人的下落。他的妻子和儿女已经通过密道离开了京城,整座公主府只有他客居在此,再加上大理寺在帝京城内疯狂抓人,频繁发生的刺杀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听闻萧子昂到了,他赶忙迎了出去,将手里已经整理成册的书籍递给了对方,“有劳武安长公主庇护微臣一家,这是微臣在徐闻一事中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已经整理成册供您查阅。” 萧子昂将册子接过来,安慰他道:“既然来了公主府就安心住下,你的妻子和儿女本宫已经安排她们去了兖州,兖州巡抚是先帝的人,如今也是本宫的心腹,你大可放心。过段时间就安排你也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朝萧子昂拱手,“多谢殿下。” “走,去书房谈。”萧子昂推开书房大门,刚一走进去就被书房里暖烘烘的空气扑了个满怀,她顺手脱掉自己身上裹着的大氅交给了玲珑,“沏壶茶,再拿些点心来。” 萧子昂在徐祥对面坐下,她随意翻了翻手里的册子,随后就将这本册子收进了怀里,“徐大人坐吧,本宫有些话想问你。徐闻想要扶大皇子上位,为何不带兵回来你可知道?” 徐祥苦笑一声说道:“说好听些是他终究还是以国家为重,顾忌着关外那些蛮子,说难听些……就是太过自大。飞鸾军不属于西凤关编制这件事,就连兵部都不清楚,当年先帝一直压着这件事,时间一久大家就都忘了。” 萧子昂点了点头,这件事容慎在第一次同她见面的时候就说过了,这是她父皇给她留下的后路。她大概明白了徐闻为何会选择杀掉崔也先直接接管他的部队而不是把自己雪狼关的亲兵带回来了。 她估计徐闻应该并不清楚飞鸾军的归属是有问题的,这么多年过去就连她自己都差点以为飞鸾已经被划分到西凤关守军的编制中准备独自回京的,徐闻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在徐闻的谋划中,对付她一个人,根本用不到他在雪狼关所囤的私兵,仅凭借他所掌控的禁卫军就足够了。十万对一个,就是她萧子昂一夜之间变成三头六臂的精怪也无济于事。 可她还是想不通,徐闻回京,就连自己的亲卫队也不带吗?徐闻是国公衔兼镇国将军衔,按规制,他有至少三千人的卫队,这些人他也一个没带?想着想着,萧子昂就直接问出声了。 徐祥摇了摇头,“没带。他当时也是秘密进京的,微臣知道他回京的时候是去年的腊月二十五,当时皇宫就已经戒严了,但前一日腊月二十四百官还入宫面见了皇上,皇上亲自宣布了封印,因此大家并没有起疑。” 封印,是指衙门每到腊月二十五至来年的正月十五这段时间都将关门封印放假,除了一些特别紧急的事务会安排专人处理之外,衙门里上至一部尚书下至扫地大爷都会放假,当然皇帝也不例外。 这段时间内,皇帝不会上朝,不会批改奏折,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也不会召见大臣,因此腊月二十五之后百官就没有见过明昭帝公开露面也没有任何人起疑心。 宫里有他的亲妹妹给他打掩护,萧雅婷只顾自己萧子轩丝毫没有存在感,剩一个萧子然又瞒着所有人偷跑出宫去了兖州寻欢压根不知道自己母亲和舅舅的谋划。 萧子昂叹了口气,她喝了口茶,纤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来回敲打着,一下下仿佛重锤敲在了徐祥心上。 半晌后,她才抬起头来说道:“还有一事,这一系列的谋划是出自谁之手?” 徐闻经营雪狼关多年,他深知只要雪狼关还在他手上,关外的北戎人还没歇了南下的心思他徐国公府的地位就能稳固如山,弟弟徐祥在京中任户部尚书分量也不轻,好生经营未必不能在萧子然成年之前换掉他的太子之位。 如此操之过急,反倒落了下乘。 萧子然虽年幼,可到底是名正言顺皇帝亲封的太子,大皇子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一个。因此尽管徐闻用尽了威逼利诱的手段,改口支持徐家和大皇子的也只是少数人,而这些人更多的是迫于被徐闻软禁在宫内不得不从。 这也是为什么萧子昂事后并没有追究或清洗朝堂的意思。 一来是不想朝廷过于动荡导致引来域外势力的觊觎从而造成战乱,二来是因为去年的科举结束后还有两年才是新一轮科举的日子,若是大肆清洗其他势力会造成大量的职位空缺,对于他们姐弟两个如今尚算单薄的势力来讲并不是好事。 徐祥在一旁冥思苦想,也最终没能给萧子昂一个答案,“雪狼关那边的情况微臣并不清楚,但徐闻当时回京时确实是带了一个人回来,就是韩放。说是他在梧州那边找的一个幕僚,此前对敌此人也给出了不少主意,倒也确实大胜了几场,很得徐闻的信任。” 韩放…… 萧子昂的手指又开始了有节奏的敲击,她撑着脑袋思考着,韩放这个人确实有些本事。 当初徐闻事败,趁着宫中大乱跑了,天机阁出马都没能找到他的蛛丝马迹,事后却发现他在恭王府现身,如此大摇大摆的让萧子昂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得那个韩放了。 原本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可前些日子萧雅婷不知道在何处联系上了御史李俊书,让这个愣头青得罪了一众朝中大佬前途尽毁为她换来一个长公主的尊号,之后便在容慎的设计下撞破了恭王痴傻的事实。 原本以为能借着萧雅婷嚣张跋扈的行事风格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好彻底封死日后恭王翻身的可能,可萧雅婷却在见了韩放一面之后就安静了下来,乖乖回到了宫中,至今没再闹出事来。 萧子昂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一直守在外头的玲珑拎着小茶壶进来替她加了茶水后便等在了一旁,只见萧子昂吩咐道:“联系我们的人互送徐大人连夜出城,在此之前就麻烦徐大人写一本折子隐退归乡了。等风头过去再送徐大人去兖州同妻儿汇合。” “多谢殿下,微臣告退。”徐祥见萧子昂仍旧面色凝重,便知道她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自觉地拱手行礼离去,他只期望自己能早日同妻儿见面能早日脱离帝京城这摊浑水。 等到徐祥离去,萧子昂压低了声音对玲珑说:“联络七星今夜入宫见我,所有人都要到场,不得有误。” “明白。”玲珑放下手里的茶壶,走到萧子昂身后替她捏了捏肩膀,“璇玑大人此前传了消息过来,徐家派了人到处在找他,他有些不堪其扰,想到京城来躲个清静,奴婢还没回他消息,您看这?” “让他来吧,一直躲着也不是个事。”萧子昂皱眉,璇玑的行踪不定国内鲜少有人能找到他,徐家倒是有些本事,竟能惊扰到这位。 萧子昂拍了拍玲珑的手示意她停下,“你出去一趟,去容大人府上找他的管家,问问他天机阁中是否有关于神医璇玑的消息,有没有人买过?然后你直接进宫回话。” “是,奴婢明白了,要替您安排马车吗?” “嗯,我先回宫,你安排好了之后替我带份桂花糕。” 萧子昂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夜没睡此时倒是真心实意的有些困了, 她此刻急需一场酣睡来调整她的状态,才能更好的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另一边的容慎在和钱凤玉会面后叶突然陷入了一个怪圈,钱家的账目上找不到任何关于那座别庄的银两的线索,将钱慕山身边的人都调查了一圈除了钱凤林以外也无其他人插手的迹象。 这座别庄至少经营了有三年的时间,每年都有不下十万两白银失踪,而且钱慕山除此之外在整个京畿范围内还有这三家青楼两家赌场也是同样的状况,每年账簿上收益的银两至少有九成消失不见。 无论是钱家中馈的账簿还是钱凤玉在书房内找到的那本神秘账簿,都没有体现出这笔巨款的去向,容慎粗略估计了一下,钱慕山名下所有的财产加在一起每年至少可以创造近百万两的收益。 而这笔钱,却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了。 容慎坐在大理寺的班房里抓了抓头发,眼下查银子已经查进了死胡同,他决定换一条思路,穿好斗篷出门去找顾时安。 顾时安自从接手了内务府的产业后就忙的不可开交,成日里在城外的各个皇庄铺子间奔波,拿着萧子昂的令牌带着一队飞鸾军的士兵处理着依附于这些产业吸血的蛀虫。 今天好不容易回城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就在半路上遇见了来寻他的容慎。 见容慎眼下一片青黑,就知道这人又熬大夜不睡觉,也忍不住吐槽道:“我说容大人,你老这么不睡觉小心哪天突然就猝死过去了,当年在南诏陈家那小子怎么走的你可一清二楚。” “陈家少爷是因为马上风死的,不是熬夜猝死的。”容慎面无表情的说道,当年这事在南诏闹出的动静也不小,他特地去翻过卷宗。 顾时安被噎了一下,他只听说是猝死,哪里知道什么马上风……而且马上风这种事情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嘛……“你找我有事?难得见你在半路堵我。” “是有些事情要问你。”容慎示意顾时安上马车,等到人上来了才把手中的卷宗递给他,“以你之见,每年上百万两白银的收益,如果要带走,怎么才不引人注意。” 顾时安看完了卷宗,也忍不住感慨道:“好家伙,你们帝京人脑子是活泛哈,会挣钱的能人不少嘛。” 他想了想才很郑重地说道:“百万两白银……这数额太过巨大了,若是现银走在路上必定会惹人怀疑,也很容易引来官府或路边的山匪并不安全,最好是走钱庄。” “钱庄?” “没错,就是钱庄。大周境内的钱庄做的最大的有三家,一是北方境内的隆昌号,背后是梧州最大的世家张家,二是西边的通银商号背后是晋州八大家所组成的商盟,三就是我南诏顾家旗下的聚宝号。” 顾时安点了点卷宗上容慎所统计出的上百万两白银的数目,“目前大周境内我所知的能够经手上百万白银而不引人注目的只有这三家。钱庄每日银钱流水之巨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以聚宝号为例,每年各地分号都会到总号合账。” “为了保证这些银子的安全,聚宝号每年在聘请江湖高手做护卫和组建镖局培养自己的镖师队伍上所花费的银两都是天价,甚至有时候官府都会派兵进行护送。如果钱慕山的银子当真给了别人,那么他想要光明正大的,合法的将银子运出帝京,那就只有这一条路子。” “还是以聚宝号为例,聚宝号每年岁末年初出入帝京城总号的银子,就不止这个数,至少是这个数的五倍以上。” 顾时安的话让容慎陷入了死胡同的思维突然一下子跳脱了出来,钱庄。 他突然间苦笑了一声,自嘲道:“我只想着他这笔钱来的不光彩,却没想到这一点,钱庄存钱,哪管你钱是从何而来,钱慕山名下这么多家产业,各有各的收益,对于钱庄来说是大户,供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人多管闲事。” 容慎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顾时安的肩膀,“聚宝号总号的掌柜在帝京城里吧?跟他约个时间,我有事拜托他,辛苦你了。” 顾时安倒是没什么,他点了点头说道:“行啊,没问题,倒是你是不是该回去睡觉了。” 容慎紧张了一夜的思绪在这会儿终于松懈了下来,止不住的困意席卷而来,他打了个哈欠,从顾时安手里将卷宗抽了回来,“那就拜托你了。” 第65章 女官 萧子昂原本还想顺路把徐珍珍一起接回宫,可临到头实在太困,只能安排玲珑亲自走一趟。 离开公主府的玲珑有些不高兴,她在公主身边多年,西凤关那样偏远荒凉的地方也跟着去了,就回京的这一趟没跟在公主身边公主身边就多出来了一个和她平起平坐的人,她实在是有些吃味。 但吃味归吃味,萧子昂的命令她还是要不打折扣的完成,买完桂花糕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车上,就下车敲响了徐家的大门。 见是武安长公主的车驾,门房忙不迭的开了门,又将玲珑迎进了门厅内,赶忙通知了管家。玲珑站在门厅里等了一会儿,徐家总管就带着徐夫人亲自出来接她,徐夫人和气地笑着说道:“有劳尚宫大人亲自来接小女。” 玲珑朝徐夫人行礼,“夫人客气了,徐小姐此前传信给我家殿下说愿意入宫就职,下官今日就是替公主殿下来接她的,姓李可收拾好了?” 徐夫人一边领着玲珑往里走一边说道:“收拾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入宫去,只是今日不知尚宫大人来,小女还只是家常打扮,待她梳洗过后便可随尚宫大人入宫了。” “多谢夫人,下官在此等候即可,夫人去忙吧。”玲珑再次行礼道谢,徐夫人这才松开一直挽着她的手去了后院催促女儿。 徐家的国公爵位虽然被褫夺,但徐夫人身上的一品诰命却并没有收回,玲珑原本以为徐夫人常年待在深闺之中,听闻夫君爵位被褫夺如今人又无法归家定会黯然神伤六神无主,可今日一见倒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徐夫人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看上去活得肆意极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卸掉枷锁一般的通透和洒脱。 等到玲珑发散的思绪回归,徐夫人已经带着梳妆好的徐珍珍来了玲珑所在的花厅,玲珑这才从椅子上起身同徐珍珍面对面。 她将徐珍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一头乌发挽了一个坠马髻松松地垂在脑后,头上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对浅紫色的丁香花样式的步摇斜着插在发髻上,再加上几朵同色调的珠花点缀在发间,配上她一身月白的对襟襦裙和浅紫色的大衫,活脱脱一位从画中走出的花仙子。 一时竟然看惯了美人的玲珑也忍不住感慨,“徐小姐当真国色。” 只是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还是忍不住说道:“如今刚过元宵外头天气还冷,徐小姐穿得有些单薄了,可要加衣?” 徐珍珍摇了摇头,“多谢尚宫大人关心,珍珍里头穿着夹袄并不算冷,母亲已为珍珍准备了厚实的大氅、披风等衣物,不用加衣的。” 玲珑点了点头,“这样也好,那么下官就带着徐小姐先行进宫拜见殿下。” “在离去前有一事要同夫人说明,徐小姐作为殿下身边的女官每月有四天假期,二十两的月例银子,按着公主府的规矩每季还有四身新衣以及其他的福利,徐小姐若是想家,可在假期归家到府。 但有一点下官要提前说明,女官,虽说比宫女体面,但也是干着伺候人的活计,不比如今将军府的小姐尊贵,一旦出了这个门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徐小姐,徐夫人,可要考虑清楚。” 这段话,并不是玲珑存了私心动摇徐珍珍,这段话在她挑选公主府的下人和青鸾宫的下人时都说过,公主府的规矩比起宫里松散些,也不受中宫皇后牵制,青鸾宫的下人都是由北斗阁训练之后送进宫的,身契都在公主府。 徐珍珍自然也不例外,公主府的下人根据品级不同每月会有一到四天不等的假期,玲珑也一样。萧子昂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考虑到她家就在京城里,方便她回家探望。 徐珍珍当机立断的点头,“我明白,多谢尚宫大人教诲,在传信给殿下表明愿意入宫时,珍珍就已经想清楚了,如今家中遭逢大变,珍珍必须成长起来才能保护母亲,我想跟着殿下学习。” 玲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是因为萧子昂对徐珍珍的细致安排让她有些吃味,二是因为徐珍珍还有支持她的家人还有这么一条退路能够回家,而她每月的假期都只能无所事事消磨时间……她羡慕徐珍珍。 “既然如此,那便随本官入宫吧。徐夫人,告辞。” “母亲……告辞……” 萧子昂终于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天黑了,徐珍珍也在玲珑的安排下换上了女官的服饰发髻也梳成了与玲珑同款的样式,规规矩矩地站在外头正厅里等待着萧子昂的召见。 “来了就安心在这儿做事吧,你父亲的事……不会牵连到你和你母亲,这点可以放心。”萧子昂见她仍有些拘谨,最终还是开口劝慰道。 徐珍珍眼里含着泪抬头看向萧子昂,她径直跪倒在了萧子昂面前,“臣女…奴婢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殿下家父如今如何了……” 来之前,徐夫人曾叮嘱过她莫要过分探究与父亲有关的事情,可徐珍珍到底是徐闻最宠爱的女儿,她顶着徐家大小姐的名头活了这么多年面对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萧子昂早有准备,让玲珑将她扶了起来站好,“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也明白你父亲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以及你的两个哥哥是否参与其中,本宫好好地嫡公主为何险些被当做通缉犯连帝京城都进不来。就凭他做下的这些事,徐家九族都保不住。” “当初在青石县,你帮着本宫入京瞒过了你父亲追杀本宫的人手和眼线,这份情本宫记着,免了徐家其他人的罪名也保住了你和你母亲,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今日之后,莫要再提你的父亲,等到他的死讯传来,镇国将军的军衔会由你长兄徐听涛继承,你若安分守己,好日子还在后头。” 萧子昂的话有些冷漠,但也是事实。回到家中的徐珍珍也听母亲提起了父亲这些时日所做下的一些事,她很清楚的知道父亲想要帮着表哥谋夺太子之位,夺嫡一事在大周并不罕见,先帝就是曾经夺嫡之战最终的胜利者。 英宗十多位皇子明昭帝排行第九,除去第十的兴王之外其他的王爷们都死在了那场惨烈的战争中。 夺嫡于大周皇室而言,不算稀奇,但绝不是什么好事。 徐珍珍低下头,“奴婢明白了,多谢殿下告知……日后奴婢也好安心做事了。” 萧子昂摆了摆手,打量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说道:“本宫身边的女官皆是四品官衔,日后不必自称奴婢,玲珑与你不同,她原本是宫中宫女才会如此,你日后自称下官即可。” “青鸾宫中上下皆是我公主府的人,日后都是同僚,稍后让玲珑带你去逛逛熟悉一下,你就先跟在玲珑身边学习,学成之后再到本宫身边伺候。玲珑是青鸾宫的大尚宫,宫中所有人皆以她为尊,你也一样,记住了吗?” “奴……下官明白。”徐珍珍低着头,萧子昂也看不清她的情绪,也只能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她跟着玲珑离开。 徐珍珍对于徐闻的感情,她能够感同身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还是徐珍珍的杀父仇人……也不知道她把徐珍珍带到身边究竟是好是坏。 还没等萧子昂伤春悲秋结束,小多子就从外头进来说道:“殿下,容大人来了。” “嗯,带他去书房,你亲自守着。”萧子昂顺手抓了一把桌子上放着的瓜子花生放到小多子手心里,“去吧。” 说着,自己就转回了内室去换了一套衣服,方才一回宫就倒下睡了衣服上全是褶皱,她摇了摇脑袋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斜而下,她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根发带松松地系在脑后又换了一身藕荷色的宫装才朝着书房走去。 青鸾宫内整日都燃着地龙,在宫殿内穿梭用不着厚重的大氅或是披风,容慎一进屋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赶忙解下披风挂到了一旁。刚一坐下,他便看到了从窗外经过的徐珍珍。 “徐小姐进宫了吗?” “今日午后刚来,方才殿下休息醒来对她训诫了一番就交给了玲珑姑姑教导了。”小多子嘴里还含着一颗花生,他剥好一颗递给了容慎,容慎也不同他客气拿起来就丢进了自己嘴里。 “徐小姐刚来肯定还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尤其是她的父亲……平日里多关注她一些,莫要让她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害了殿下。”容慎看着徐珍珍的背影在眼前消失,他的心思显然比萧子昂更阴暗些。 小多子听了赶忙点点头,殿下说了容大人的话可以听,他虽然年纪小可也看得明白,徐家人不怀好意呢。 萧子昂刚到就看见这一大一小肩并肩地蹲在书房门口嗑瓜子,她走过去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一国重臣这么蹲在这儿被人瞧见了你的形象还要不要了。还有你,不好好守在门口竟拉着客人蹲门口嗑瓜子,你看玲珑知道了不罚你才怪。”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才这就去为您泡茶水。”小多子一边求饶一边抱着茶壶跑远了,容慎笑着拍掉手里的瓜子壳,站起身来搂住萧子昂,“殿下来了。” 萧子昂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一天到晚少动手动脚的,进去谈。” 容慎收回手背在身后跟在萧子昂身后走进了书房,顺手关上了大门,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难得同殿下独处,殿下要如此生疏的对待臣么?” “你你你……你离我远一点……贴这么近怎么谈正事?”萧子昂红着脸将人推开,自己先一步坐到了椅子上,指了离自己最远的椅子,“你坐那边。” 容慎听话的在那把椅子上坐下,用手撑着脑袋看向脸红红地萧子昂嘴角是怎么都止不住的笑容,“那便谈正事。钱家丢的银子,有眉目了。顾时安给臣指了条路,这笔钱很有可能存进了钱庄然后被运出了京城。” “钱慕山名下的产业不是赌场就是青楼都是些销金窟,一年下来收益高达上百万两白银,分批分次存进钱庄,再分派人手在各地取现,这笔钱就神不知鬼不觉被运去了外地。”容慎叹了口气,他觉得这条线再查下去很是渺茫,但眼下又没有别的线索可查,很是苦恼。 听到这里萧子昂脸上的红晕褪去,神色变得正经起来,她皱着眉思索,片刻后才说道:“罢了,这条线就查到这儿吧,再查也没有意义了。从汝阳大长公主别庄里出来的那些客人,身份都查清楚了吗?” “这个啊,当场就查清了,有皇商家的次子,有侍郎府的庶子,还有外地豪强家族的话事人,哦,还有方丞相家的侄儿,还有昌远侯家的长子等等,大多都是京中富贵人家的庶子或次子,也有一两个落魄世家的嫡子在。” 这些人,常年在帝京城内沾花惹草惹是生非,无论是天机阁还是大理寺对这些人都很熟悉,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如今分别关押在大理寺的天牢中等待发落。 萧子昂摸了摸下巴,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正好如今国库空虚,让他们的家人拿钱来赎人吧,正巧国丧快过了,子然也需要一场宴会来宣布新朝开始。” “好主意。” 容慎拍了拍手,表示赞同这个提议,这帮纨绔子弟没少在京城里惹是生非,他们倒也聪明不犯什么重罪,大多数时候都能赔钱了事,大理寺每年的收益一大半都是这帮人缴纳的罚款撑起来的。 萧子昂站起身拍了拍容慎的肩膀,发丝轻轻地拂过容慎的鼻尖,一股茉莉花的香味从容慎的鼻尖擦过,他动了动鼻翼呢喃道:“好香。” 萧子昂并没有听清容慎在说什么,她耸了耸肩膀,“既然人关在你们大理寺,就劳烦大理寺的官差们帮我跑个腿,去挨家挨户的传个话,国丧期结束后进宫参加宫宴,他们的孩子,嗯,就劳你多照看几天。” “殿下放心,交给我就是。” 第66章 七星齐聚 徐珍珍在被玲珑带回房间后很是大哭了一场,萧子昂站在廊檐下看向她们所在院子的方向,面上也是难掩神伤,“你说本宫这是做错了么?” 容慎从小多子手上接过自己方才解下的披风将其裹在了萧子昂身上,耳朵微微一动也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细碎哭声,他细心地替萧子昂系上带子,将披风拢好。 “徐小姐不是那些不知轻重的浑人,她会想明白的。徐闻所做之事涉及谋逆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如今她和她母亲能够安然无恙徐家其余亲眷能够平安,都是殿下心善的结果。” 容慎站在萧子昂身旁握着她的手说道:“殿下同徐小姐虽然相识不久可情分却深,心疼徐小姐失去父亲才有所感慨,但也不必为此伤怀。你是君,她是臣,先君臣后姐妹,这个道理,她迟早得明白。” 萧子昂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摸了摸容慎手心的茧,她低着头看向眼前白茫茫地一片,“下雪了,我约了七星会面,今日要委屈先生先行离去了。” 容慎牵着她回到了卧房,将人带到暖炉边烤手,“这有何委屈,殿下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周为了我们的将来,臣作为殿下背后的男人为了支持殿下,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 容慎凑近他的小公主盯着她看,直到对方双颊微微泛起粉红才稍稍推开了一些距离,“明日午后,臣想约殿下去京郊赏雪,殿下可愿赏脸?” 明日……是大朝会,也是国丧期结束后的第一场朝会,这场朝会要商谈的事情很多,比如新帝的年号,比如国丧期内被爆出的恭王破戒和钱家所犯之罪…… 萧子昂想了想说道:“大朝会上要讲的事情很多,每一件都不是能轻松定下的,可能要耽误很久,来得及么?” “无妨,本就打算带殿下离京休闲几日,朝会结束后我们便动身即可,就算来不及也有第二日不是。” 容慎本就没打算将行程安排的太赶,他摸了摸萧子昂的发梢,说道:“同殿下一起回京也有一月有余,忙活了那么多事却没能同殿下正经约会一次,殿下放宽心,一切有我安排。” 萧子昂红着脸答应了,一时间又突然舍不得放容慎离开,她长那么大说喜欢她的男人也有几个,对她表示过好感的更不计其数,大多数都被她的离经叛道和武力值劝退吓跑,唯独容慎,她做什么都不曾反对,还非常支持。 一直替她谋划,替她操心,她无论做什么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的人,尽管有些时候有些擅做主张,但总体而言还算合得来。她扯了扯容慎的衣袖,“你…要不留下来一起?也见见我身边的人,省的以后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萧子昂作为摄政长公主如今政务繁重能脱身出京的时候不多,外头的事情大多还要靠容慎去筹谋,而她的势力范围里最重要的北斗阁中的人就势必要介绍给容慎认识,一来是能给容慎添一分助力,二来也是让自己的人参与其中才好掌握容慎的动向。 容慎有些意外,但转瞬间便明白了萧子昂的意思,顺着她答应了下来。 他走到窗边吹响了口哨,很快便从天边俯冲而来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把青鸾宫的宫人都吓了一跳,更有暗卫直接掏出了弩箭准备将其射杀,摇光见状赶紧从房顶上下来将人拦住。 “那是容大人的鹰,别动!” 好在摇光开口及时,老鹰在天上盘旋了几圈找到了容慎的位置后稳稳落在了他伸出窗口的手臂上,“多谢摇光姑娘,是我考虑不周,惊动大家了。” 摇光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暗卫们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自己也退出了两人的视线。 容慎对于自己叫来这只鹰引起的一些小小骚动感到抱歉,他将鹰放在窗沿上像萧子昂介绍道:“这是天机阁专门饲养着用来传信的鹰,这一只专归我用,名叫灰羽。” 北斗阁此前也打算饲养猛禽来传信,这些猛禽比鸽子飞的更高更快也更加不容易被敌人发现击落,但猛禽饲养不易,一来是野生的猛禽不好驯服二来是饲养的方法不易寻得因此也就一直没能成功。 此刻萧子昂倒是对着灰羽四处打量,饶有兴趣的盯着它看, 灰羽难得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倒是颇有灵性的梳理起了羽毛,昂着脖子任由萧子昂左右打量。 “好帅的鹰,你叫它来是要做什么?” “哦,臣想着殿下既然要将七星介绍给臣,臣也该投桃报李介绍几位天机阁的骨干给殿下。只是天机阁的核心人物大多分布在大江南北一时难以到齐,只有等日后有机会再向殿下介绍剩下的几位。” 容慎顺手拿起萧子昂放在桌面上的眉笔在一条绢布上写了急召速来几个字,然后将绢布绑在了灰羽脚上,“辛苦你将在京中的几位护法都叫来这里,还有大长老,去吧。” 灰羽歪着头听容慎讲话,直到最后两个字说出来后它才调转了方向振翅而去。容慎拉起萧子昂的手说道:“稍后还要请殿下安排人手接应他们进宫。” 萧子昂点头,“这个没问题。摇光,你去安排吧。” 只听见房顶上一声轻响,摇光便已经离去。 容慎和萧子昂在屋内等了一会儿,北斗阁七星就已经率先抵达。 容慎跟在萧子昂身后从内室里出来,当面便迎上了一位男子略带审视的目光,他略微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萧子昂身边的人全是姑娘家呢。 “这位是?” 还没等容慎自我介绍,对方就已经开口询问了,容慎也没让萧子昂来介绍,自己说道:“在下天机阁少主容慎,见过诸位。” 天机阁少主的名号一出来,登时就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一瞬。都是干情报工作的,天机阁的名头在江湖上无人不知,眼下对方的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站在他们面前,冲击力还是不小的。 “天璇,北斗阁情报分部负责人,见过容大人。”天璇便是那位与容慎正面对上视线的那位。 “都到了就坐下吧。”萧子昂看了一圈,示意大家都坐下,“天玑人在他国,天枢在西凤关替我守着,还有位天权……他在朝中任职,回头再介绍给你认识。” 萧子昂撑着脑袋坐在主位上,“天玑负责钱,天璇负责情报,贪狼负责杀人越货,玉衡坐镇中央,开阳和摇光是我的护卫,天枢则是他们所有人的统领,也是主要负责出谋划策的那个。” 容慎抬眼看了一圈,在萧子昂说话的时候在场的七星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容慎,开阳是个藏不住事情的性子,容慎成天出入青鸾宫还同主子举止暧昧的事情他们早就有所耳闻了。 今天之所以来的这么快,一方面是萧子昂难得发出召集令要见他们所有人,二来也是想趁机看看容慎这位未来的男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样貌品行如何。 若是那等卑劣之人,他们不介意直接让其血溅当场。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他们的主子。 今日一见,且不说人品如何,至少样貌上是过得去的。 七星之中以玉衡容貌最佳,容慎的样貌还在他之上至少第一关是过了,这人不仅是大理寺卿官居二品年轻有为,又是天机阁的少主……家世上无人能比肩一国皇室,但作为江湖中的无冕之王,天机阁少主的身份倒也配得上了。 容慎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七星们的打量和猜疑应付的游刃有余丝毫不显慌张,无论几人抛出什么样的话题他都能接得上也让几人感到惊喜。 聊了一会儿,摇光便从外头回来,带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天机阁大长老,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女子,弱柳扶风花容月貌。 大长老带着姑娘们同容慎和萧子昂见礼,话音刚落,刚刚对容慎改观的几人瞬间就变了脸色。 “这位是我天机阁的大长老,他身后的几位是天机阁的十六位护法中的其中四位,天机阁麾下产业中的所有青楼据点都由她们打理。”容慎也不愿萧子昂误会,赶忙解释道。 这一幕倒是让四位护法看得满脸姨母笑,别看她们看着年轻,可个个都已是半老徐娘,真论起来早已到了能做容慎母亲的年纪,他们也听大长老说了,少主动了凡心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今日才得以一见。 好家伙,他们少主不动凡心则已,一动就挑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好眼光! “奴家春华,身边这几位分别是春风、春雪、春月,在天机阁内主要负责打理遍布大周的青楼据点,加入天机阁已有近三十年了。”春华笑了笑,老阁主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她们可不能成为少主追妻路上的绊脚石。 春华笑着解释道,“另外还有十二位护法,只是她们最近都不在京城所以无缘拜见公主。” 萧子昂和七星们也才注意到眼前的几位美貌女子笑起来时眼角都有了几条细纹,只是保养得宜再加上妆容的遮掩才没能在第一时间让人看出她们的年纪。 萧子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坐吧,今日让容慎叫几位来也是想让你们彼此都认个脸熟,免得日后在外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就不好了。” 等众人都坐好了,萧子昂才正色说道:“既然大家彼此都认识了,那么本宫就开始说正事了。钱慕山的案子,已经查到了死胡同再往下深究没有意义,就到此为止吧,钱慕山名下的产业全部收归国有,交由顾时安处置。” “本宫政务繁多,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日后许多事都要交由容大人代为处理,见他如见我,此为阁主令。” 阁主令三个字一出,北斗阁的五人组同时看向了萧子昂,满眼不解。 这是北斗阁最高命令,若是其他命令,如有不妥的地方以玉衡为首的长老会还有权力进行驳斥不予执行,可阁主令是长老会都无法抗衡的专属于阁主的无上权威。 北斗阁组建多年,阁主令也只出过五次。 其他人都沉默着没说话,可贪狼却看不下去了,他双手抱着剑不怀好意地看向容慎,“阁主令我们不反对,但殿下总要给我们一个解释,北斗阁岂可随意让他人染指?谁知道那人有没有异心?” 北斗阁的高层都很年轻,哪怕是贪狼已经跟了萧子昂近十年今年也还不到而立,天机阁的四朵金花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老神在在一直没说话的大长老,突然就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他们和北斗阁的人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对方不信任他们不愿接受他家少主的指挥和命令也是情理之中,接下来就要看自家少主如何让他们信服了。 萧子昂知道自己今天的决定来的有些突然,北斗阁的人一时半会无法接受很正常,但贪狼的态度,有些过了。她脸色有一丝不愉,她正打算抬手制止贪狼转念一想又归于平静。 容慎突然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门边的贪狼,“贪狼兄想要什么解释?你们皆是殿下的下属,做下属的,听命不就对了?”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贪狼,也让一旁观望的天璇和玉衡脸上浮现了一丝怒气。 摇光知道对方功力远在她之上,开阳自入境后也一直跟在萧子昂身边,容慎的本事她也算见识过了,可其他人并不知晓。 他们认可萧子昂,愿为她肝脑涂地,可不代表因为她的一句话他们就同等地看待容慎。 北斗阁和军队的规矩一样,谁的拳头大服谁。 当即,贪狼就抽出怀中佩剑,剑指容慎,“好一个听命就对了,按着我们北斗阁的规矩,强者为王,容大人可敢应战?” 摇光不赞同地朝他摇头,就连她,都拿不准容慎的功夫到底在什么境界,贪狼这般贸然的挑战他实在是不妥。可贪狼仿佛没有看见摇光的眼神一样,依旧坚定地站在原地。 容慎站起身,走动间来到了贪狼身前,缓缓抬起两指夹住了贪狼的剑尖, “有何不敢。” 与之相应的,是贪狼这柄陪伴了他快五年的佩剑应声而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旁人或许不知,但北斗阁的人清楚地很。贪狼手里的这把剑是天玑多年前从北境替他寻回的,当年的贪狼也是因为在一场战斗中佩剑被敌人折断而受伤,而这把剑是由北戎的一位锻造大师亲自锻造而成。 五年间,贪狼拿着它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场战斗,数次遇险都靠着这把剑撑过来了。 开阳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贪狼看着断掉的剑尖,也突然意识到了摇光之前的眼神是何意,但同时容慎的举动也燃起了他强烈的战斗欲望。 第67章 教训 “宫里地方小不方便,你们出去打。” 萧子昂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看得玉衡几人在一旁很是着急,眼看见主子走远了,玉衡赶忙上前找到大长老说话,“大长老,你怎么也不拦一下呢。” 大长老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抬眼看了他一眼,“主子下的命令,听着就是了,何必去拦。” 说着还找玲珑要了个手炉,“你们也是无需太过紧张,我家少主的本事我知道,这个叫贪狼的后生伤不了他。” 玉衡微微一愣,他哪里是这个意思,两方人马刚一见面就打起来日后还怎么合作? 这时候摇光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玉衡哥,我朝贪狼使过眼色了,他不听,就让他去试试吧,也省的他一天到晚的就觉得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听了这话,其他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摇光的武功路子更偏灵巧轻盈,贪狼的路子却更狂野粗犷大开大合,两人切磋多次到如今也是胜负各半。贪狼的武功放眼整个江湖都是排的上号的,可看有摇光的意思,那容慎的武功竟还在他们之上? 不对,这是纠结谁武功更高的时候么,玉衡叹了口气赶忙追了上去,只求不要把场面闹得太难看了。 萧子昂披上厚实的狐裘领着人一路来到了太液池,如今正值隆冬,太液池的湖面冻的结结实实的,四周也荒无人烟,比起之前她来此赏景散心的时候更加荒凉。 萧子昂在冰面上行走着一路到了湖心亭的位置,顺手指了靠近皇宫的那侧,“去吧,整个湖面都是你们的竞技场,本宫事先声明,点到为止,贪狼,你可记住了?” 贪狼颇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只单独点他一个人的名字,他正要开口却被赶来的玉衡拉了一把,“叫你点到为止就点到为止,主子的话你竟然也不听了吗?” 贪狼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原本神色还算轻松的萧子昂在这一刻脸上难得浮现了一抹愠色,容慎站在冰面上目光平静地看着贪狼,他已经知道萧子昂的用意了,抬头看向亭中,只见萧子昂点了点头,嘴唇微动。 容慎看得分明,萧子昂在说拜托你了。 玲珑和小多子都跟了来,替萧子昂准备好了热茶和炉子,又在湖心亭的四周都挂上了白色的纱幔,既能保证萧子昂不受寒风侵袭又能看清亭外正在过招的二人。 萧子昂招呼大长老和四大金花坐下,又指了指身后的位置示意北斗阁的人坐下,直到萧子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玉衡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主子是刻意放任贪狼如此行事的么?”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萧子昂捧着手炉看向玉衡,“这么多年他在外头仗着自己的一身武艺也惹下了不少祸事,如今更是当着我的面都敢挑事,他总要得些教训。” 玉衡还是不死心,打算替兄弟再争取一下,“主子,贪狼这几年在关外是野了些但终究还是向着您的,就算要教训他也是我们北斗阁内部的事情……何必牵扯到他人。” 家丑不可外扬,萧子昂就算对贪狼有所不满也该等天机阁的人走后再来教训贪狼,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把这等事情摊开了放在别人眼皮底下。 萧子昂看着杯子里透亮的茶水里漂浮着的茶叶,热气蒸腾而上很快便撞上冰冷的空气凝结成水雾,“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家丑不可外扬,但这不是家丑,大长老他们也不是外人。” “若他看不清自己究竟错在哪儿,贪狼星的位置,也不是非他不可。” 北斗阁是萧子昂八岁那年开始组建的队伍,包括天枢等人在内,北斗阁的所有人其实都来自于皇室曾经设立的善庄里被皇室收养的孤儿,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其中大多都是军队的遗孤。 这个善庄至今仍旧在正常运作,为御林军等由皇族控制的势力输送人才,北斗阁也在其中。他们从被送入善庄开始就被教育要忠于皇室,忠于主子,等他们长大再根据天资送去不同的地方。 现在的北斗七星,就是当年天资最为优秀的一批小孩儿,先帝亲自挑选出来交到了萧子昂手上,组成了北斗阁。 贪狼和摇光是他们几人中武学天赋最高的佼佼者,长大之后也成为了整个北斗阁的武力值天花板,他从十年前加入北斗阁开始就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名声,谁提到北斗阁贪狼星不提一句功夫了得呢。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子昂这两年便发觉贪狼有些不受控制了。 此前将他派去了羌狄境内暗杀羌狄高层,以此达到让羌狄内乱而无暇顾及大周让西凤关及兖州百姓休养生息的目的。 原本的目标是多年前背叛大周投靠了羌狄的汉臣也是当时羌狄的王佐大臣,这位大臣设计将自己的家人都接去了羌狄安置在乡下,每年年节都会回乡。萧子昂的计划只是针对这位王佐大臣,羌狄王年幼身边并无多少可用之人,只要杀他一人羌狄王庭必乱。 可贪狼是怎么做的呢,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位王佐大臣的家族中还有些什么人,索性就屠了整个村子。 今日在青鸾宫中,他又是第一个对容慎发难的。 她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玉衡坐下,“贪狼的态度我早有预料,之所以放任他的原因,也是想看看容慎究竟会怎么做。你再多言,休怪本宫无情。” 萧子昂很少在下属面前自称本宫,她把他们当做志同道合的伙伴、并肩前行的战友,这样的自称将他们之间的阶级拉的太开,并不符合她的理念。 当她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玉衡就明白,眼前的人并不是多年前那个奶声奶气地说着日后就靠他们多多扶持的小姑娘了,她早已长成。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天璇等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主子这是想要利用这个机会治一治贪狼的脾气,心里虽然焦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玉衡已经替他们踩过雷了。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大长老一直关注着亭子外正在冰面上过招的两个人,听到这边谈话结束才转过身说道:“结束了。” 听到大长老这句话,亭子里的人才将目光转向了外面,只见刚才还意气风发的贪狼被容慎反剪了双手压制在冰面上一动也不能动,原本临时从开阳这里拿去的长剑也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 “既然胜负已分,把人带上来吧。”玲珑给萧子昂添了茶,小多子掀开帘子朝底下两个人高声说道:“容大人,贪狼大人,殿下说既然胜负已分二位就先上来吧。” 说完小多子就拿起先前放在一旁的披风跑下了湖心亭来到冰面上,将披风递给了容慎,“容大人如今天冷,出了汗,小心受凉。”说完又将挂在臂弯里的另一件大氅披到了贪狼身上,“贪狼大人,这是殿下特意准备的,你先穿上吧。” 小多子的举动把贪狼的抱怨都堵在了嗓子眼,小多子将人扶了起来,跟在容慎身后往湖心亭走去。 贪狼虽然没受伤,可被容慎点中了几处穴位身体有些酸软发疼,一时间没法恢复到最佳状态只能靠在小多子身上,他趁机低声问道:“殿下可有说什么?” 小多子方才在一旁听的很分明,殿下对贪狼很不满,才借了容慎的手的教训他,可他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殿下先前并没有阻止大人,也是想考验考验容大人究竟会怎么做罢了。不过小的觉得,贪狼大人此举或许有些损了殿下的面子,毕竟容大人也是殿下认可的人呢。” 他这话说的也没错,容慎是先帝为殿下选择的驸马,殿下在同他相处过后也觉得此人不错,无论是他身后的势力还是他自身的本事都是极为优秀的,北斗阁这帮人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在小多子看来,贪狼虽然是冲动了些撞在了枪口上,可其他几位七星也不是什么好人,贪狼当时挑衅容慎竟没有一人出来阻止他,方才在亭子里除了玉衡外其他三人一句话没说,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贪狼冷哼一声,“殿下认可但我却不认可他,容慎这人的武功变化莫测有些招式更是阴损至极防不胜防,可见其心性,殿下绝不能和这种人在一起。” 小多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心想,殿下和谁在一起是她的事,若是容慎是个渣男是个负心汉,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少不得要劝劝,可人家也是个天之骄子青年才俊,除了他,放眼大周还有几个能配得上摄政长公主的。 “贪狼大人,小的多句嘴……容大人,毕竟是殿下喜欢的。” 贪狼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前方正在拾级而上的背影眼里突然有些落寞,“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两人一瘸一拐的走进湖心亭,原本坐着的玉衡和天璇赶忙将贪狼从小多子身上卸下来,摸了摸他的脉搏,还好只是被点中了穴位身体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问题,又将他安置在椅子上站在了一旁。 萧子昂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将手炉递给了玲珑,“帮我换个热的来。” 玲珑知道这是让自己避开的意思,看了小多子一眼,两人一道走到了一旁的茶水炉子边上,忙活加炭煮茶的事情。 大长老看了半日的热闹也明白这是到了该自己退场的时候了,他站起身冲着萧子昂拱手,“长公主殿下,天色不早了,在下和四位护法就先行离开了,日后若有事,可派人前往容府寻我或是前往楚吟楼寻四位护法皆可,告辞了。” 萧子昂点点头,“大长老慢走。” 容慎坐到了大长老先前的位置上,悠哉悠哉的吃起了点心,“长老记得把我的官服洗了,明日要用。”大长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真把他当管家使唤了是吧,“知道啦,哼。” 说完就气鼓鼓地带着人走了,春华等四人努力地憋着笑,“少主,我们几人也告退了,若有事,尽管派灰羽来告知就是。” 春华几人作为楚吟楼的管事妈妈事务也是很繁忙的,眼看着夕阳西下正是青楼楚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她们也不想耽搁,紧跟着大长老离开了。 等到天机阁的人离开,萧子昂才看了容慎一眼,“你呢?不走?” “不走,今天这事毕竟和我有关不是。”容慎喊了小多子一声,让他给自己添茶,“更何况,我看贪狼兄也没有很服气的样子,要不再打一场?” 被点了名的贪狼恨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却碍于身体还没有恢复只能坐在原地怒道:“自然是不服的!要不是你点我的穴我何至于此,等我恢复了,再来!” 贪狼的话音刚落,萧子昂手中的青花瓷茶杯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时间整个亭子里都变得鸦雀无声。 小多子颤颤巍巍地提着茶壶站在容慎身边替他添了茶,赶忙就溜回了玲珑身边,看都不敢看这边一眼。 容慎叹了口气,牵过萧子昂的手反复查看,“小心伤了手,何必发那么大的脾气。” 萧子昂面无表情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转头看向贪狼,“跪下。” 贪狼不明所以,只觉得眼前一幕极其刺眼,他还欲争辩,却看见了站在萧子昂身后玉衡的目光,他的心脏陡然被攥紧,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跪在原地。 萧子昂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知道错在哪里?觉得我让你跪,是为了给容慎立威拿你做梯子,所以心有不甘?” 她这话贪狼不敢接,玉衡知道内情却无法言说,开阳和摇光并着天璇三人完全在状况外,他们向来听话,萧子昂说一他们不敢说二,也比不得玉衡对贪狼的了解,先前没有出声阻止也是看出了萧子昂没有阻止的意思。 “贪狼不敢,只是……初见容大人对他并不熟悉,也就无法信任,北斗阁的规矩强者为王,容大人要想贪狼拜服于他,就必须先胜过贪狼。” “那他胜了,你为何不服?” “容大人狡诈武功路数阴险且变化多端,殿下,他非良人啊!” 第68章 对峙 “他并非良人?那你告诉本宫,谁才是那个良人,你?” 萧子昂的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容慎坐在一旁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看了贪狼一眼没说话。 摇光开阳天璇三人更是被直接惊掉下巴,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贪狼竟然会是这样的心思,只有知道一些内情的玉衡叹了口气,他跪下替贪狼求情。 “殿下,贪狼并无此意,他只是担心殿下所托非人罢了。” 贪狼梗着脖子不说话,反倒是萧子昂被他的这副态度气笑了,挥手示意玉衡让开,“今日你再多言一句,便自行去黑山领罚吧,本宫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听到黑山的名字,玉衡也不敢再说话,他有心替贪狼周全可贪狼现在的样子也让他心生失望,索性便听从萧子昂的话退到了一边和其他三人站在了一起。 眼看着玉衡被呵斥,萧子昂又一直盯着他,贪狼抗不住只能开口,“属下……从未对殿下有过觊觎之心。” “那你对容慎究竟有何不满?”萧子昂敲了敲桌面,贪狼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年幼时京城里的贵公子为了她这位备受宠爱的嫡公主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 贪狼和那些人比起来,无非就是心思藏得深一些,动作隐蔽一些罢了。 曾经那些贵公子要的是她作为嫡公主下嫁后所带去的皇家宠爱和资源权势,贪狼不图那些,倒是更纯粹,只可惜,他是下属。 “属下……只是担心殿下所托非人。江湖中人武功路数如何可见其心性,而容大人方才所用招式变化多端,更是阴险狡诈至极,他的内心绝不是想他所展现出来的这样光明磊落!” 贪狼身子酸软一番话下来险些支撑不住从椅子上滑落,摇光看不下去站到了他身后,拉着他的衣领将他往上提了一把。 容慎这时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贪狼兄未免也太以偏概全了,天机阁搜罗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本官从小跟随外祖习武学的多,自然能用的就多。至于阴险狡诈一说……贪狼兄,难不成以往你的敌人在变招之前还得跟你先说一声?” 这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人都有些破防。 天机阁干情报工作的,与人主动发生冲突的时候不多,为了隐藏身份他们的暗卫所学的武功也是五花八门,突出一个迷惑性。 可北斗阁不同,他们的作用更多的时候就是萧子昂手里的一把刀,指哪儿砍哪儿,攻击性更强,这也是为何贪狼所领导的杀手部是整个北斗阁规模最大也强势的分部。 尤其是萧子昂去往西凤关的三年,北斗阁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在了如何扰乱羌狄国内政局上,刺杀对面的高级官员、皇室成员等事没少干,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敌人,多得是一言不发就开干的,哪有人会同切磋比试一样事先还跟你说一声的。 他们干的是暗杀……不是两军对垒,就是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还讲究一个兵不厌诈呢。 这件事,容慎并无可被指责的地方。 贪狼握紧了拳头直接跪了下去,他以额触地朝着萧子昂请罪,“属下心胸狭窄恶意揣摩容大人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请殿下责罚。” 萧子昂看着他却突然不知道从何处涌来一股名叫失望的情绪,“责罚?本宫要如何责罚你呢?只是因为今日这点微不足道的误会?” 贪狼仍旧跪在原地,他不敢抬头看萧子昂,只求今日之事赶快过去,“容大人是殿下认可的人,属下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胡乱猜忌,请殿下责罚。” “你执意如此?” “是,请殿下责罚。”贪狼跪在地上语气平静,仿佛只有萧子昂下令责罚于他他才能能够得以解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想通过被罚来躲避接下来和天机阁的合作。 玉衡眼神复杂的看着贪狼,他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可碍于先前萧子昂所说的话他也不敢再随意为他求情,只能在一旁看着。其他三人更是从一开始就没搞清楚状况完全状况外,方才萧子昂点明贪狼暗藏的心思他们也只是震惊,完全不懂其中深意。 “既然如此,那么前些年羌狄的事情也一块罚了吧,比如沙坨村全村两百余口人的性命、再比如文水寨的那只二十人的斥候小队……还有其他的,要本宫替你一一列举吗?” 萧子昂的话无疑是在贪狼心中扔下了一道惊雷,沙坨村…文水寨…殿下竟然都知道了…… 贪狼下意识的抬头,视线却投向了一旁坐着的容慎,难道……“是你告诉殿下的?” 容慎表示很无辜,“羌狄境内天机阁只有几座重要城镇又据点,消息比较落后,方才殿下所说的几件事是有过记载,但不算详尽,她不说我都不知道还和你有关,我又如何告诉她?” 天机阁在容慎外祖这一代成功从一个杀手组织转型成了情报贩子,武力值下降了不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对于大周境外的据点相应的就只保留了重要城镇的据点,其他的也就慢慢解散了。 论起羌狄的消息,天机阁或许还不如他们。 “直到现在,你还在推卸责任。”萧子昂语气越发平静,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此刻怕是已经失望至极,她站起身来,走到了贪狼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本宫方才所说之事,和容慎有何关系?在今日之前他都不曾认识你,更不知道你的所思所想,好端端的他同本宫提起这些事做甚。若这些事并非你做下的,就是提起了又何妨,更何况,你以为,北斗阁中的事有什么能瞒过本宫。” 萧子昂半蹲着身子,用尖锐的护甲挑起了贪狼的下巴,逼迫他同自己对视,“沙坨村室藏了那位王佐大臣的家眷不假,但有必要杀光整个村子的人吗?你还记得你的目标是那位王佐大臣本人吗?” “还有文水寨的那支斥候小队,他们明明已经投降了,明明已经答应了替我们的军队带路,甚至还画出了羌狄军队的布防图,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们呢?本宫给你的命令,只是除去队长啊。” “三番五次的违背本宫的命令,今日更是当着本宫的面都敢挑事,贪狼,你说,本宫该怎么罚你呢?” 摇光拉住了还想开口的天璇,示意他闭嘴,没看见一开始还替他求情的玉衡如今都安静的不说话么。 殿下今日是铁了心要教训贪狼,容慎都只是个筏子,或许今日过后,他们北斗阁的贪狼星就该换人了,何必这时候上去为了那点不值钱的兄弟情谊惹怒了主子。 贪狼不敢说话,他看着萧子昂的眼睛,从未在她眼里如此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但他也知道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暴露了,他无颜再面对萧子昂。 “求主子赐死。” “想死?未免太简单了。”萧子昂眼里的杀意逐渐显现,但她不想如此轻易的放过贪狼,一个三番五次打着她的旗号胡作非为的属下,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她一甩手,贪狼就随着她手的弧度偏向了一边。 “玉衡,召集北斗阁小队长以上所有干部返回黑山,当众宣判,贪狼所犯罪行按北斗阁的规矩处置。另外,北斗阁所有杀手、暗卫全部返回总部参与贪狼星的选拔,最后胜者挑战现任贪狼,胜者,为新的贪狼星主。” “选出新的贪狼星主之后,此人,交由黑山处置。” 黑山,是一座隐藏在大周帝国腹地的普通山峰,其内里早已被挖空修建了无数训练、刑罚的设施,是北斗阁培养杀手的温床,也是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地狱。 萧子昂不想亲自处决贪狼,毕竟是跟随了自己十年的下属,“你可还有异议?” “多谢殿下手下留情。” 玉衡叹了口气,将贪狼从地上拉起来离开了,剩下的三人也跟着告辞了。 萧子昂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也忍不住叹息一声,“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了。” “殿下可有遗憾?还是不忍?”容慎走到她身边替她换了个手炉,劝道:“一切皆是贪狼咎由自取,殿下无需过多烦忧。” “那时候我才刚满十四岁,西凤关被破羌狄攻入兖州,兖州之后再无天险,大周危在旦夕,而北戎人不断地侵袭雪狼关,大周已无兵可用。大战开始之前,我察觉到了贪狼对我有些特别,只是那时在我心中,西凤关和兖州的百姓更重要。” “收复西凤关之后,我就将贪狼派往了羌狄,想着他不过是在我身边久了依赖我而已,并非什么刻骨铭心不能遗忘的感情,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谁知道他身边的探子回报给我的情况,让我再也坐不住……” “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可我也不愿做那滥杀无辜的杀人机器。他再一次违背了我的初衷,也违抗了我的命令,尽管,他说是为了我好。” 萧子昂有些难过,贪狼他们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到了她身边,陪伴了她十年,占据了她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段时光,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贪狼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她也只是将人调走而不是当即处置了他。 容慎掏出怀里的手帕替她擦了擦眼角泛出的晶莹,柔声劝道:“如果打着对你好的旗号就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害你,那样算不得对你好。” “爱一个人并没有错,拒绝一个人也没有错,若是出现一个人爱你就得答应一个那谁又能爱的过来呢?就算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皇上,怕是也做不到。这并不是你的错,殿下。” “贪狼若真是为你好,就该尽职尽责的执行你的命令,为了你所想要保护的大周,为了你想要保护的百姓付出行动和努力,然后让你看清他的心意,再考虑要不要给他这个机会。而不是拿这份心意逼迫你、伤害你。” 容慎牵着她回到桌边坐下,抬手摸了摸萧子昂的脸,“太液池这边风大,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臣来接殿下出宫去赏雪。” 萧子昂只是有些感慨,她止住泪,问容慎:“你会不会觉得我罚的太轻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更何况,按贪狼的心思,你越是漠视他,对于他来讲惩罚才越重。” 容慎牵着萧子昂一步步往回走,他知道萧子昂只是割舍不下她与七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并非对贪狼这个人有什么留恋,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当年的七星是你亲自封赏的,对你来说意义非凡。可这次重新选出的贪狼星就不再具备这个意义了,对于其他几位七星来说,对于他们也是个警示的作用,告诫他们,他们所处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一旦伤害到你,就可以被换掉。” “这是一个上位者应该做的事情,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同样的剧情,天机阁已经演过无数次了,北斗阁还年轻,从组建到现在也不过十年,这是头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容慎握住萧子昂小小的手掌,仔细地摩挲着她手心的厚茧,将她扶上了回宫的轿辇,“殿下早些休息吧,明日朝会上的事情交给臣来应付。” “我知道了,麻烦你去一趟皇极殿看看子然,他的年号,我想让他自己来选。” “好,臣知道了。先送殿下回去吧,今日在冰面上吹了风,记得替殿下熬煮一些驱寒的汤水饮用,殿下怕苦,你多备一些甜口的点心。若是晚间发热,记得及时请太医。”之前一路回到岸边时,他就发觉萧子昂精神有些不大好,看着像是受了寒。 容慎细细地叮嘱着玲珑,“一定要密切注意殿下的身子,回去后给殿下多加一件衣裳,莫要再着凉了。” “是,多谢容大人提醒。”玲珑作为萧子昂身边的第一女官,自然乐的见到未来驸马对公主殿下关怀备至。 自从母后去世后,鲜少有人如此细致入微的关心她的饮食起居,哪怕是父皇也只是简单问两句就作罢,从未这样细细地嘱咐过,她原本有些裂痕的心仿佛一下子就被人修补好了。 等到萧子昂离去,苦兮兮地在隆冬二月的太液池边上吹了好几个时辰冷风的白银走了过来,“主子,大长老让我来接你。” “可知道北斗阁在京城的据点?去帮我联系一下那位玉衡星,我想再见贪狼一面。” “是,属下这就去。” 第69章 大周国号 回到青鸾宫的当天晚上,萧子昂不出意外的发了烧,好在玲珑听从了容慎的劝告提早熬煮好了驱寒的姜汤,一碗红糖姜茶喝下去烧总算退了一些,太医晚间来看过一次,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盖好被子睡一觉便好。 第二天一早,萧子昂坐起身时揉了揉脑袋,还是觉得有些头疼,但比昨晚发热时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她常年习武体质还不错,休息了一夜体力恢复了不少。 “伺候本宫更衣吧,准备上朝。”萧子昂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玲珑掀开帘子进入内室,笑着说道:“好在昨日听了容大人的话,提前替您准备了汤水,殿下如今可好些了?” “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头疼。” “太医也说了,风寒虽不是什么大病但也需要将养一段时日,只是今日大朝会不能耽搁否则奴婢怎么说也要劝您躺下的。”玲珑一边伺候着萧子昂穿好摄政长公主的朝服,一边说:“今日殿下就坐轿辇过去吧,您身子还没好全呢,可别再吹了风。” 萧子昂平日里都会早起练剑,遇上要上朝的日子就提前一个时辰出门走路前往太极殿,以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今日本就起晚了再加上身体不适,玲珑才回有此建议。 “好,你安排吧。”萧子昂插好最后一根凤钗便走出了房门,坐在了桌前享用着自己的早餐。 直到坐上轿辇,她手里还拿着一块小点心。 今日是每月初一的大朝会,所有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今日更是先帝国丧期结束的日子,从今日过后就要启用新帝的年号了。 因为先前徐闻的暗中谋划,帝京城内一直暗流汹涌,有不少人其实都在暗中关注着徐闻的动向,也有不少人因为不看好年幼且孤身在京城的萧子然而与徐闻暗中往来勾结。徐闻把整个京城的局势都搅得昏天黑地的,自然也无人关注当时还是太子的萧子然。 在徐闻的操纵下,包括内务府在内,所有为新帝登基所做的准备都是以萧子轩为中心而筹备的,萧子然上位后所有的事情都要重头开始,重新筹备。 先前由徐闻做主,为萧子轩选定的年号自然是不能用的,萧子昂忙着稳定局势也不着急定下年号,只吩咐了让萧子然自己去想。 今日姐弟俩再次碰面,萧子昂牵着他的手缓步走上龙椅,而后才在御阶之下的椅子上坐下来,“先帝国丧期已结束,是时候启用新帝的年号了,方丞相,你有何建议?” 方傲拱手上前,“臣早前同诸位辅政大臣商议过一番,商议出了几个年号供皇上选择。” “说来听听。”萧子然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慌得不行,他抬头在长姐和容慎身上扫了一圈,见两人都很淡定也冷静了下来。 “文昌、昭和、宁远、靖康。”方傲站在众位大臣前头,说出了几个词。 萧子然尚且没什么表情,他是真的在思考自己要不要用这几个年号,下头坐着的萧子昂则是直接将不喜摆在了明面上,“还有别的么?” 方傲皱眉,“这几个已经是臣与诸位辅政大臣商议了三日的结果,武安殿下是不满意么?” 萧子昂冷笑,她的头有些隐隐作痛,“哪有,只是诸位商议了三日,最终却只有这么个结果,其中甚至还有与先帝撞了名号的字出现,太不应该。” 话音刚落,原本熙熙攘攘的大殿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重名,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巧就巧在半月前刘俊书替萧雅婷出头时刚在这大殿上驳斥过此事,公主尊号尚且如此讲究,堂堂一国帝王的年号又怎能重名。 “武安殿下多虑了,臣等只是考虑到皇上年幼登基与先帝同字可取承上启下之意,也得先帝庇护方可继往开来。”方傲当年考上状元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眼神一转便已有了应对的说辞。 萧子昂坐在那儿眉头紧皱,“不妥,此称号废弃,从别的当中选吧。皇上以为呢?” 萧子然坐在上首龙椅里想了半天,“都不喜欢。” 四个字,让方傲等人三天的努力全部打了水漂,兵部尚书刘安良第一个坐不住,他出列说道:“敢问皇上,其他四个称号是有何不妥么?” “没有不妥,朕就是不喜欢。”萧子然平静地看向刘安良,小小的身子却散发出惊人的气势,“怎么,朕的年号还不能选个自己喜欢的么?” 这话一出,更是把刘安良吓得不轻,他赶忙跪下求饶,“皇上恕罪,臣绝无此意!” 方傲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说道:“皇上就是不喜,也得跟臣等说个理由吧,不然臣等要如何商议一个您喜欢的年号呢?” 萧子然冷哼一声,“哼,如今大周四周强敌环伺,武将却青黄不接,以至于还要皇姐一个女儿家带兵上战场,你们羞不羞啊?还敢把朕往重文轻武的路子上引,你们想要大周亡国吗?” 萧子然是真心疼自己姐姐,好好地一个女儿家却在十三四岁花一般的年纪拿着枪上战场去了,朝中的这群大男人一个个嘴里说的顶天立地却要她一个姑娘家在前线保家卫国不说,眼看着西凤关即将收复,这帮人却为了摘果子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哪来的脸面替他选了这么文气的年号。 萧子昂揉了揉眉心,脸上确实带着笑的,好弟弟,不愧是她的嘴替。方才乍一听见方傲说出来的这几个选项她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可她却不好直言,否则方傲反手就是一个穷兵黩武就能把她逼得说不出话来。 杭熠明这时候站来出来,“既然皇上对方丞相他们商议的国号不满,臣这里有几个其他的选择。” “说来听听。”萧子然晃着小短腿,指示王四喜写好了拿给他过目。 “臣这几日想了几个,还请皇上考虑,一为定远,二为兴安。”杭熠明这几日忙着处理都察院之前积压的案件没有参与到辅政大臣们的讨论当中,就这两个还是方才上朝的路上遇见容慎了,得他提醒当场想的两个。 杭熠明说出来的这两个倒是中规中矩,旁人也挑不出错了,可在萧子然心里到底还是不够惊艳,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老师,“老师,你有何建议?” 容慎被点了名,也成功地将所有人的视线从方傲等人身上转移到了他这里,容慎出列后说道:“谈不上建议,既然皇上问起,臣也想了几个供您选择。一为崇宁,二为建安,圣上以为如何?” 王四喜笔下不停,将杭熠明和容慎的提议都写在了纸上递给了萧子然看,萧子然点了点头,这才是他想要的年号,他提笔在崇宁二字上圈了一下,“给皇姐也看看,若是妥当,以后朕就用这个了。” 萧子昂接过王四喜递来的纸条看了一眼,其实容慎提的这两个同方傲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方傲等人心思太过于明显,连一个九岁稚童都能看出来,可谓是毫不遮掩了。 “就这个吧,崇宁二字甚好。容大人有心了。”萧子昂点了点头,“传圣上旨意,通告全国,从即日起,改用崇宁元年记事。各州府县通报各自辖区百姓,从本月初一起为崇宁元年,不得有误。” “新帝年号已定,先帝国丧期结束也该议定先帝的谥号了。本宫有个提议,先帝一生以仁德治国,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无愧于黎民百姓,尊为仁武圣睿皇帝,简称为仁宗,礼部,钦天监筹备祭天大典通报列祖列宗吧。” 萧子昂并未同辅政大臣们商议,就定下了先帝的谥号,而龙椅之上的萧子然也是一脸的赞同,这姐弟俩是什么时候商量的…… 方傲同陈雪齐、梁金然对视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刘安良正打算说什么却被方傲一个眼神镇压了回去,在先帝谥号这件事上他们没有发言权,这姐弟俩直到此刻才突然袭击为的就是让他们措手不及。 新帝年号一事他们已经败北,先帝的谥号向来是前朝重臣商议后决定,但归根结底给先帝上谥号的是新帝,萧子然都没有反对,他们就更没有立场去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弟俩胜利。 事情到这里其实就算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一些正常的政务处理,并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什么水花,朝会也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宣告了结束。 陈金齐和梁金然紧跟着方傲的脚步走出了太极殿,刘安良紧随其后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相爷……” “闭嘴,出宫再说。”方傲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带着人退到一边正好遇上了并肩从太极殿里出来的容慎和杭熠明。 “容大人。”方傲站在廊檐下朝着容慎拱手,容慎同杭熠明耳语了几句,就走上前同方傲交谈,“参见丞相。” 方傲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到属于年轻后生的谦卑恭敬却始终一无所获,“容大人今日可是出了大风头。” 容慎笑着说道:“哪有,下官只是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罢了,您说呢。” “容大人贵为帝师,大理寺卿一职太过屈才了。”方傲捋了捋胡子,“看来不久后,容大人就该升职了。” “啊?那就借您吉言了。”容慎眯着眼,大理寺虽也是九卿之一可到底比起六部来还差了一节,不然也不会所有人都官居一品了他还委委屈屈的穿着二品官服。 今日在朝堂上,萧子然一句老师,已经确定了容慎的地位,贵为帝师的他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本就呆不久,就算方傲不提,他迟早有一天也会坐上太师之位。 “容大人既是帝师,有一句话本相想问个明白,重文轻武,可是你教的?容大人,你也是个文官啊。”寒暄了半天,方傲终于进入了正题。 文官自古同武将就多有不和,前者嫌弃后者粗鲁莽撞,成天只知道喊打喊杀,穷兵黩武之下名不聊生;后者嫌弃前者只知道掉书袋咬文嚼字,站着说话不腰疼,从不知民生疾苦书生误国。 容慎是科举入仕,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连中三元的天才,是文人书生崇拜的对象,更是文官中的佼佼者。若是皇帝尚武,为了平衡朝中局势就必定会打压文官抬举武将,届时文官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容慎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他晃了晃脑袋,“相爷是担心皇上尚武读书人没有出头之日?那相爷就想差了,当年英宗还在时,也没见得就亏待过读书人。再说了,咱们皇上虽小但主意大,先帝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您还不放心么?” 英宗不仅是个风流天子,更是个马上天子。比起仁宗而言,他才是真正的重武轻文,英宗时期封侯拜相的多是武人,直到仁宗上位,为了安抚国内外日益紧张的局势,才大力提拔寒门士子,重用读书人。 若非如此,方傲之流哪来的出头之日。 这也导致了大周的武将们要么是英宗时期就已成名如今已经垂垂老矣的老将们,要么就是新生一代才刚刚十多岁经验不足根本无法独当一面。 雪狼关外的北戎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会立刻南下叩关,西凤关外的羌狄更是直接冲破防线在兖州境内大肆作乱,兵临宁州,镇南关原本是为了防备南越,南越虽降可却人心不定暗流汹涌。 京城内只有一个崔也先。 面对西凤关的危急局势,大周最大的窘境其实不是无兵,是无将,否则何至于萧子昂一届公主需要亲自上战场。 方傲死死地盯着容慎,他突然靠近,低声道:“本相不知道你同萧子昂达成了什么协议,你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当真不怕她利用完你就一脚踢开么?” “哎呀,相爷你说什么呢?”容慎不紧不慢地后退一步,他的视线投向了自己腰间挂着的前几日从萧子昂那里顺来的凤尾玉佩,“殿下她可是真心待我呢。” “待有朝一日,请相爷喝喜酒啊。” 容慎笑着走远了,方傲却站在原地一脸愤恨不满,刘安良等人站在不远处见容慎走远了,才敢走上前来,“相爷,容慎他……?” “今夜相府议事,到时候再说。”方傲拂袖而去,徒留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70章 夜探丞相府 容慎离开皇宫后在大理寺转了一圈,关心了一下前几日抓回去汝阳大长公主别庄上的那些人的审问进度,就换了一身衣服又进宫去了。 真金和白银早就准备好了外出赏雪需要用到的东西等在了城外,容慎走进青鸾宫却发现烧刚退的萧子昂换了一身黑色的对襟直缀把头发梳成马尾垂在脑后,玲珑正太为她带上一顶墨色的发冠。 “殿下这可不是出门赏雪的妆扮呢。”容慎走进内室,坐在了不远处看着玲珑替萧子昂佩戴发冠。 “今晚方傲约了其他几位辅政大臣相府议事,你没有兴趣么?”萧子昂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一下,内务府新送来的这顶发冠还不错,她起身坐到了容慎对面,“你什么时候从我这儿顺走这块玉佩的?” “上次在太液池,殿下同我互诉衷肠的时候。”容慎脸上的笑容贱兮兮的,萧子昂被他说的满脸通红,伸手就要将玉佩抢回来,可到底是功夫不如人最终也没能如愿。 萧子昂气鼓鼓地喝茶,“哼,你就带着吧,迟早惹出祸事来。” “能有什么祸事,无非就是些流言蜚语而已……再说了,臣的确是殿下的入幕之宾啊。”容慎注意到萧子昂逐渐变得通红的耳尖笑的更开怀了。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或许因为朝局动荡,萧子昂作为摄政公主成婚的日子遥遥无期,可他想早些把眼前之人圈进自己的领地保护起来。 玉佩,只是第一步,他要的是萧子昂的所有。 这段时间上朝总能遇到家中有适龄贵女的大臣们同他攀谈,背后的小心思他一清二楚,为了一劳永逸解决后患,早些暴露他和萧子昂之间的关系利大于弊。 北斗阁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容慎作为仁宗曾经最看重的臣子如今更是帝师,是新朝的肱股之臣,在京城的贵公子里头是属于凤毛麟角的存在,各家适龄的贵女见了他就如同饿狼看见肉一般,口水直流。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萧子昂,她很是反感,在她心里容慎早就是她的人了,哪里容得了他人觊觎? 所以那一次从太液池回来之后发现玉佩不见了,猜到是容慎拿走了,她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你今天这身也不是出去赏景穿的,黑不溜秋的,一看就像做贼。”萧子昂转移了话题,不打算在入幕之宾这个问题上同容慎拉扯,跟文人玩嘴皮子她一向不擅长。 萧子昂转移话题的本事实在有些稚嫩,容慎嘴角含笑,接住她的话,“可不就是去做贼的么,听说丞相府有件宝物,不知殿下可有兴趣随臣前去一观?” “哼,我就知道你会去。那这雪景我们还看不看了?” “看,当然要看。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先看完丞相府的宝贝再去也不迟,殿下若是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走?” 现在? 萧子昂抬头看了看天色,眼下才刚过午后,是不是太早了点? “咱们先出城,晚些时候再回来,不然丞相府丢了东西赖在我们头上可怎么办?”容慎眯着眼睛笑道,他是真的要去做贼的,可不得给自己准备点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么。 萧子昂满脸疑惑,“怎么,你不是去听墙角的么?” “墙角要听,东西也要拿。” 容慎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方傲临阵变卦背叛了徐闻,那时候殿下还没有回京,他这么做必然有所倚仗。天机阁查了许久终于查到点端倪,方傲或许越过了徐闻,直接同北戎人有所联系。” 北戎? 萧子昂耳朵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流经身体的血液也同冰雪一般冰冷,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怎么敢...” 容慎牵着她的手坐上了出城的马车,真金和白银两兄弟坐在马车车辕上驾驶着马车往预订的目的地驶去,等到马车动起来了,容慎才低声说道:“方傲想要的东西,和徐闻南辕北辙,同徐闻勾结在一起本就是无奈之举。” “徐闻想要取而代之,方傲却是想走权臣之路。大皇子有徐闻在身后,不会信任或重用方傲,但皇上不同,他年纪尚幼,先帝若传位于他必定会设立辅政大臣。而他作为百官之首,其中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只要不造反,就算是皇上短时间内也动不了他。” “而等到数年后皇上想要亲政的时候,他早已设下重重阻碍和圈套等着皇上往里钻。一个没有能力独立处置政务的皇帝,就必然会被丞相压在身下成为其流芳百世的踏脚石。” 方傲人如其名,原先或许还是个傲骨铮铮的汉子,但如今却早已成为了苦心孤诣争权夺势的权臣,早就没了曾经的一腔热血要为万世开太平的抱负。 萧子昂对于容慎的分析点了点头。 徐闻想做什么她是知道的,而对于方傲的态度却很模糊。一开始追杀她的人里头就有方傲的门生那位和她在西凤关明争暗斗了三年的魏总督,之后在沧澜江上顾时安带着容慎替她准备的替身,也有遇到过。 “可当时你入宫后……他分明……” “当初他派人追杀你一开始或许的确是被徐闻所胁迫,所以西凤总督当时虽然派出了家将但也只追到了兖州,可后来在沧澜江上再遇到,就变成了穷追不舍必要取你性命。之所以会有如此转变,大概也是他知道了只要有你在,皇上就还有依靠,就不可能像他所设想的那样完全依靠于他,他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容慎握住萧子昂的手细心的替她暖着,他仔细摩挲着她手心里的茧子,“不过殿下无需太过担心,方傲这个人才干是有的,否则先帝当初也不会如此重用他。只需让他明白,相权天授,无论如何也越不过皇上即可。” 方傲从前的谋划都基于萧子然这位皇帝胆小懦弱无人可依的可能性,徐闻掌控皇宫后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萧子然这位中宫嫡子由先帝亲自教养长大,又有萧子昂这样一位手握重权的亲眷,就注定不可能变成他所设想的模样。 所以他才改了主意,打算杀了萧子昂,让萧子然无路可退,只能同他这位先帝忠臣联手合作被他庇护在羽翼之下,而他在事成之后,有十年时间来慢慢谋划达成自己的目的。 要想养废一个小孩儿,可是再容易不过了。 萧子昂回过神来,想起来今日朝会结束方傲同他在太极殿门外说话时的情形,“他盯上你了是不是?” 萧子昂抬头看向容慎,却发现对方眼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她脸颊泛起一丝红霞,“你……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自然是要多谢殿下关心。皇上还未登基时,臣就是他的老师,今日皇上在太极殿喊臣一声老师更是坐实了臣的帝师之名,只是先帝时的苏太傅还在,臣无法得封而已。” “方傲他们想要掌控皇上,最重要的就是剪断他的羽翼让他不得不依靠方傲和他的党羽否则就无法自立,殿下身后有飞鸾军他动不得,可臣只是个普通人,却站了帝师这么重要的位置,自然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那你……自己小心。”萧子昂有些无奈,她拍了拍容慎的肩膀示意他坐好,“我大概知道方傲今夜要在府中商议些什么了。” 她看向了容慎一直挂在腰间的那块凤型玉佩,这块凤型玉佩,是大周皇室嫡系女眷的身份象征,只有太后、皇后和公主们有资格佩戴,如今拥有这块玉佩的只有五个人,她的两位姑姑,还有徐太后以及她自己和萧雅婷。 方傲之所以这么着急忙慌的召集党羽在府中议事,甚至都顾不得避开她这位摄政长公主的眼线,必然是看到了容慎腰间的这枚玉佩,意识到了什么。 容慎把玩着她的手指,听到这儿一抬头,笑着说道:“应该是要商量着如何对付臣,毕竟再不对臣下手就没机会了。” 托孤重臣,帝师,再加上一个驸马的身份,容慎在朝中基本上是可以横着走了,他会成为横亘在方傲通往权臣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若是就这么坐视不理,目送容慎成为摄政长公主的驸马,那方傲基本就可以宣布自己的计划胎死腹中了。 “两位主子,咱们已经出城了。” 车外传来真金的声音,萧子昂掀开车帘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城外,她扭头看向容慎,“现在就下车么?” “嗯,咱们先下车,真金他们会驾车去别庄上等着,我们去丞相府看完戏之后再去就是。”容慎扶着她下了车,只见白银快步跑到了一旁的小树林里牵出来了两匹马,“这是我的老伙计雪姬和五郎。” 容慎将雪姬的缰绳交到了萧子昂手里,拍了拍雪姬的脖子,轻声道:“她是我很重要的人,你替我护好她。” 雪姬昂着脑袋看了萧子昂一眼,又在原地踱步蹭了蹭容慎的手心,这才走上前来亲昵的蹭着萧子昂的脖颈,容慎笑道:“雪姬心高气傲的平日里除了我和真金白银之外旁人连近身都难,想不到她第一次同你见面就这么喜欢你。” 萧子昂也是爱马之人,她这次回京并没有将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带回来,见到雪姬如此通人性更是喜欢得不行,“那就说明我同雪姬有缘。” “上马吧,我们还要赶回城里。”容慎翻身坐上五郎的背,扬起马鞭策马而去。萧子昂也坐上了雪姬的后背跟在容慎身后折返回去。 两人策马疾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最终在东城外停下了脚步,容慎摸了摸雪姬的鬃毛,交代了两句,将松开缰绳让 它们自行离去,“雪姬和五郎会在林中等我们,走吧。” 两人潜入城中很快便摸黑来到了丞相府门外,正好看见丞相府的后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隙,两人悄无声息的钻了进去,刚在一处灌木后头躲好,门外就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原本垂着脑袋坐在门边打瞌睡的小厮一瞬间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才走到门边,悄声问着外头的人,“来者何人?” “梅兰竹菊,松鹤延年。” “大人快请进。”对完暗号,小厮赶忙将门拉开,“其他几位大人都已经到了,就在百言堂等着您呢。” 来人带着兜帽,将全身都遮盖在黑暗中,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从小厮手里接过了丞相府的灯笼,默不作声的绕过面前的假山往一个方向去了。 小厮见人走了,又在周围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他这才松了口气,“居然睡着了…还好没出什么大事,罢了罢了,回去睡觉去。” 说完他就走进了门房关上了门,吹灭了蜡烛,一切归于平静。 萧子昂和容慎躲在灌木丛后头,见小厮已经躺下,她才低声说道:“刚才那个人……是梁金然。” “看样子,刘安良、陈雪齐应该已经到了,走吧,我知道那个百言堂在哪里。” 方傲的府邸是先帝御赐,工部出手修整改造过,图纸在宫中都有备份,容慎很早之前就看过熟记于心。 百言堂是丞相府后院的一处偏僻院落,离后门不远,盏茶功夫就到,平日里并无人出入,只有方傲召集人暗中议事时会用到。 这个偏僻的院落正房中正燃着灯,兵部尚书刘安良和刑部尚书陈雪齐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两人正因为今日白天太极殿的朝会而争执着,就算是梁金然进门了也没有停止。 直到片刻后,方傲穿着一身家居常服走了进来,三人才站起身来同方傲见礼,这才算是停止了这场争论。 “今日朝会上所议之事已成定局,就不要再过多的争论了,眼下的重点是如何铲除容慎。” 方傲让三人坐下,他环视了一圈之后说道:“他得先帝托孤,见证了先帝亲笔书写遗诏,更是被新帝拜为帝师,今日散朝,本官在他身上看见了武安长公主的凤玉,有些谣言,要成真了。” 第71章 密谋 “凤玉?”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如今的大周有资格佩戴凤玉的人不过一手之数,同容慎有交集舍得将凤玉给他的,只有那位被他们视作眼中钉的摄政长公主萧子昂。 “难不成……武安殿下是打算选容慎做驸马?”梁金然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低声说道:“必须要阻止!若是让容慎做了驸马,再想除掉他就难了。” 刘安良不以为意,“容家祖上是富贵过,可到了容家这一代也早就败落了,以他的家世背景根本不足以同相爷抗衡。就算武安殿下让人保护他,可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要杀他易如反掌。” 刘安良是方傲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方傲私底下养有死士和暗卫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对于方傲的势力他也有数,要想除掉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容慎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陈雪齐反驳道:“容慎可不是什么毫无背景的人。我在刑部与他打交道的时候多了才看出来,容慎身边那两个护卫,叫真金白银的,功夫甚至还远在那个血蜘蛛之上,当年能拿下血蜘蛛多亏了他身边的护卫。” 血蜘蛛是大周近年来被抓获的一个重刑犯,他杀人如麻毫无底线可言,甚至还曾接受过北戎的银子刺杀大周的官员,容慎上任后接手了有关血蜘蛛的卷宗带着人追了他三个月之久才终于拿下。 在此之前,刑部和大理寺联手抓捕,损伤了近百人都没能抓住血蜘蛛还反而被其一顿嘲讽,在抓捕血蜘蛛的时候真金和白银展现出的战斗力远超一般人印象中的侍卫或随从的武力值让陈雪齐印象深刻。 能让这样的武功高强的人心甘情愿的随侍在身边当小厮使唤,容慎能是普通人? 显然,刘安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傲敲了敲桌面,示意众人停止争论,“陈大人说的不错,容慎应该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平无奇,但眼下我们并没有线索,再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 “容慎是帝师又是托孤重臣,武安长公主打算招容慎为驸马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政治需要,她必须用一种强有力的手段将容慎彻底和他们姐弟绑在一起,若此事既成,那么保皇派就会以容慎为中心聚集起来,再辅以武安长公主手中的兵权,新帝便可高枕无忧了。” “到时候,他真的还需要我们这些辅政大臣吗?” 方傲语气低沉,声音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蛊惑,让刘安良等三人面面相觑的同时止不住的发抖,是啊,到那时候新上位的崇宁帝尽管仍旧年幼,他真的还需要他们这些辅政大臣吗? 前朝有他信任的老师容慎,后宫有他的嫡亲姐姐坐镇,而方傲在他登基前和徐闻的合作瞒得了天下人唯独瞒不过皇帝,他们作为方傲的党羽……自然也脱不了关系。 等到容慎上位,尽管有仁宗的圣旨在,他想要收拾他们几个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梁金然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冰冷的茶水从喉咙一路滑到胃里,冰冷的刺激感让他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说道:“眼下无论是武安长公主并没有公开招容慎为驸马的打算,容慎今日带着凤玉上朝或许更多是为了要宣誓主权。” “哦?你接着说说看。”方傲示意梁金然继续说下去,梁金然的话打开了看待这件事的另一个角度。 “容慎现在的身份样貌在帝京城里可谓是炙手可热,他家中人口简单清净,府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妾室通房也从不出入青楼楚馆,多少世家贵女盯着他的正妻之位。”梁金然摸了摸胡子,他的女儿也是其中之一,在今日之前,他的确是动过心思的。 梁金然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如果按相爷所说,容慎早就同武安长公主达成协议……那么这块凤玉很有可能就是长公主主动交给他的。帝京城里的聪明人不少,只要看到这块玉佩都能猜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眼下的朝局,又有几个世家贵女敢和长公主抢人。” 被他们讨论的正主此刻正趴在他们头顶正上方的屋顶上,容慎挑了挑眉,梁金然这老东西分析的竟大差不差,可见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萧子昂一边听一边掐住容慎腰间的软肉,传音入密,“呵,挺受欢迎的啊,容大人。” 容慎一边求饶一边将萧子昂在他腰间作乱的小手捏在手心里,“姑奶奶求您了,疼。” 方傲听完也是点点头,“原来如此,容慎只要带着这块凤玉在朝堂上一站,整个帝京城都能知道他和武安长公主关系不一般,自然不会有人打他正妻之位的主意。” 一旁的刘安良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有了主意,“容慎和武安殿下应该是达成了合作,容慎扶持新帝上位平定朝局,事成之后长公主下嫁。若他突然就遇见天命之人了呢?” “你的意思是?”方傲摸了摸下巴,示意刘安良继续说下去。 “容慎和武安殿下之间的婚事现在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但只要一天不曾做实这里头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刘安良站起身来在屋子中间来回踱步,走了两圈他才停下。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如果只是政治联姻,他们二人之间必然没有多少感情基础,如果这时候容慎身边出现了一个情投意合的心上人……他们还能这么亲密无间的合作下去么?” 方傲摸着胡子思索着可行性,陈雪齐和梁金然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皇室中人最是多疑,容慎身边有了其他女子这件事就算不能对他们之间的合作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能够动摇他在武安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和信任也值了。” 陈雪齐却在此时出声道:“相爷当真认为可行?” “怎么,你觉得不妥?”方傲喝了口茶水,数九隆冬,尽管屋子里一直燃着炭盆,放了许久的茶水此刻已经冰冷刺骨,他吞了下去,终于在此时找到了一丝清明,“武安长公主性子傲的很,即便是政治联姻,她也绝不会允许容慎身边有其他的女人出现,就算此举破坏不了她和容慎之间的合作,但必定会让她对容慎起疑,到时候我们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 陈雪齐却摇头,表示不赞同,“正因为是政治联姻,她能够为了弟弟的皇位牺牲自己的幸福不惜下嫁也要笼络住容慎,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眼下保皇派的势力是朝中几大势力派别中最弱势的,好不容易出了个容慎,若是因为一个女人就同他离心离德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们都把重点放在了容慎身上,萧子昂身为摄政长公主不易接近不说,她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都会被查清祖宗十八代,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人手没有一年半载都近不了身。 “本官知道,但总要试一试,正好大周新帝登基,周边国家都递了折子表示要遣使来贺。是个机会。” 听到这里,容慎就知道今晚的收获已经足够,面对萧子昂略带嫌弃的眼神也忍不住赔笑,“姑奶奶,咱们换个地儿再说。” 萧子昂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这时候不是同容慎闹脾气的时候,也不用容慎保护,运起轻功足下轻轻一点就直接飞身离开了屋顶。 两人躲在一棵树后,看着从屋子里缓步走出来的几个人消失在夜色中,方傲最后离开,四处打量了一下,又叫来守卫询问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才就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离开了这座偏僻的小院。 容慎拉着萧子昂的手一路潜行来到了方傲的书房,两人刚刚撬开窗户翻了进去,就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还有下人恭敬的声音,“四爷,您这么晚不睡啊?” “嗯,刚在外头应酬完,过来看看。”方云海揉了揉眉心,他是在外应酬的时候接到父亲的消息让他立刻回家的,刚一进门就被叫来了书房,可眼下这样子,父亲怕是还没到。 方云海推开门,选了个位置坐下,又吩咐门外的小厮去准备些浓茶和易消化的点心过来让他垫垫肚子。 小厮应声而去,躲在屏风后头的萧子昂和容慎此时却正紧紧贴着彼此屏住呼吸窥探着外头的动静。不一会儿,小厮就端着一壶浓茶和一碟子梅花糕回来了,恭恭敬敬地放在方云海跟前的案几上又退了出去。 方云海这边正吃着,方傲就推开门进来了,“来,替为父研墨。” 今晚在百言堂,刘安良提出的法子有一定的可行性,能操作的空间也很大,方傲决定赌一把。 父子俩在桌案前忙活着,等到方云海看清信纸上所写的内容登时睁大了眼睛,“父亲……此举不妥吧?这可是……” “嘘,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对他人言。”方傲拎起手中的信纸,吹了吹等到墨迹干透便折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装进了信封里,“你亲自跑一趟梁州,将这封信交给当地北地商行的齐掌柜,一定要确保他本人亲自收下,绝不可转手他人。” “父亲……” “去。”方傲眯了眯眼睛,眼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方云海微微一愣,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是,父亲,需要我连夜出发么?” “不必,明日一早出城即可。”方傲摆了摆手,示意方云海将信收好,大晚上出城太过引人注意,“今夜你先回去休息。” “是的,父亲。”方云海将信揣进怀里先一步走出了书房,方傲略显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他提笔又写了另一封信,然后再次小心翼翼的封好叫来了一直等在外头的管家,将信交给了他。 “明日一早,把这封信寄出去,记住,一定要安排最稳妥的人出发,中途不要假手于人。”方傲交代了这么几句之后才离开了书房返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管家拿着信,又看见书房里方云海剩下的茶水和点心没有收拾,便将信揣进怀里走了进去打算把书房收拾干净之后在离开。 他一进门,却给了躲在屏风后的萧子昂和容慎机会。 萧子昂红着一张脸从容慎怀里挣脱出来,干脆利落的击晕了正在弯腰收拾案几的管家,容慎则是闪身到了门边掌风一送就关掉了书房的门,动作干脆利落没有惊动院子里守着的家丁。 容慎动作迅速地从管家怀里摸出方傲的书信递给了萧子昂,“看看都写了什么,” 萧子昂也不敢耽搁,动作麻利的拆开了封好的信封,将信纸展开仔细阅读了起来,才看了几行字她便觉得自己如坠冰窟瞬间僵在原地,信纸从指缝间缓缓滑落,落在了青石砖上。 白晃晃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萧子昂精致大气的五官上却是死一般的惨白,她手指微微颤抖着,宛如一只受伤的小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抬头看向容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容慎将她搂进怀中才回过神来。 “瑾之……方傲他……” “我知道,我知道。”容慎瞥见散落在地上的信纸上的内容,就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他摸了摸萧子昂的长发将人搂紧了一些,“我先送你出城,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不,这样的国之蛀虫,我要亲手收拾他。”萧子昂摇了摇头,方傲是大周的丞相,她责无旁贷。 容慎蹲下身将信纸捡起来折好放回了信封里,揣进自己怀里,“臣明白,天机阁有擅仿笔迹者,这封信臣要拿回去让他们仿写别的内容。这封亲笔信,稍晚臣会亲自交到您手上,作为处决方傲的证据。” 萧子昂抬头,有些不解,“你打算写什么内容?” “等到我们离开,天机阁的暗探会潜入进来想办法查清楚方云海身上的那封信的内容,至于这一封,方傲有意让北戎和羌狄送公主前来和亲……那咱们不妨将计就计,要知道,方云海如今可也还是未婚呢。” 容慎眯了眯眼睛,丞相府是先帝御赐,府中的下人也大多是官奴,先帝美名其曰保护国之重臣派了御林军守卫,不仅名正言顺的盯住了丞相府的所有人,也断了方傲招募侍卫或暗中豢养暗卫的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傲的府邸实则是个外紧内松的态势,才让他和萧子昂钻了空子得以潜入。 方傲既然想坏了他和公主殿下的婚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第72章 偷梁换柱 容慎从怀里取出特制的竹哨叫来了天机阁的暗卫,将信递给了他,“交给大长老,子时前务必仿造出此人的笔记再将信件原封不动的送回这里,不要惊动外头的御林军。至于信中的内容,大长老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明白。” 天机阁的暗卫走了,萧子昂才从黑暗中走出来,她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问道:“你同你家大长老商议了些什么?” “今天下朝之后,我带着你的凤玉前去接近方傲,特意在他面前展露了出来,一是为了刺激这老狐狸自乱阵脚,二是如梁金然所说,让帝京城里的这些贵女们知难而退。” “方傲的反应有些反常,让我起了疑心,再加上之前天机阁曾经无意间拦截过一封从梁州寄给方傲的信件上曾提及到北戎王庭,我就在猜想方傲当初在背后捅了徐闻一刀的底气会不会就在于北戎?” “于是吩咐天机阁梁州分部的人手去查探方傲所提到的那家北地商行和他幕后的东主,这一查才知道,那家北地商行背后真正的东家是北戎的三王子,同徐闻暗中勾结私开榷场搞走私生意的也是他。” 容慎牵着她的手避开了相府巡夜的家丁跳出了围墙来到了街上,“早前发现方傲同北戎人似有联系的时候大长老就提醒过我新帝登基周边各国都会遣使来贺,方傲交给管家的信上提到了那家北地商行,请他派人于四月初五之前抵达帝京,我不过是让那位再早一些来罢了。” 容慎牵着萧子昂走在灯光昏暗的小巷子里,他顺着天机阁暗卫留下的记号寻找着接头的地点,将萧子昂扶上了马车,两人相对而坐,暗卫在外头驾车往城外走去。 帝京城的宵禁是从子时开始,眼下虽然还有一个时辰,但城门前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只有一群乞丐靠在城墙根下挤做一团抱团取暖。 容慎掀开帘子给守城门的卫兵塞了一大袋银子,对方心领神会,并未在出城的登记簿上书写,开开心心的将这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送出了城。 眼下国丧期已过,新帝国号也已经议定,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昭告天下,大周新帝上位新的时代已经来临。按照规矩,这样的大事各国都会派遣使臣参加新帝的登基大典和相应的庆贺活动。 北戎和大周在边境上偶有摩擦,北戎在冬季也常常南下骚扰大周边境抢夺粮草,但总体上都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在国家层面上撕破脸皮。 另一边的羌狄前几年入侵大周国境被萧子昂率兵打退后已经被逼向西退了数百里,更是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肥沃土地查克尔平原,龟缩在查克尔平原最大的湖泊青鸟湖的一隅苟延残喘。 羌狄如今是元气大伤,早在仁宗驾崩前就多次上书请求和谈恳请大周撤兵将查克尔平原归还给他们,他们愿意向大周俯首称臣。 仁宗虽仁善可也不是圣人,西凤关连带着其身后的兖州、宁州、抚州 呸,做梦。 于是仁宗就放任自己的长女在边境一呆就是三年,更是大张旗鼓的将查克尔平原在肥沃的土地都划拉到了大周的版图里,还拨款给了西凤关在查克尔平原上修建新的聚居点和卫城,将大周的边境线彻底往外推了数百里。 尽管如此,羌狄尚未灭国,他们想要同大周和解唯一的途径就是面见大周新帝,自然也是不会缺席的。 整个羌狄都在萧子昂眼皮底下被监视着,方傲曾经试图联络过对方的王室成员,却被拒绝,原因无他,萧子昂已经打退他们了数百里,再招惹她是想让他们灭国吗? 于是乎,方傲背着徐闻私下勾连的结果就是只有北戎一家给予了回应,而同他联系的这一位就是北戎的三王子,也是北戎这一代最有希望登上王位的继承人之一。 北戎三王子,名叫哲朗,是现任北戎王最宠爱的哲哲大妃所生。 北戎和大周的制度不同,他们对于妻子的数量并没有限制,只是以先后顺序为尊,先进门的地位最高。但北戎王庭势力鱼龙混杂,除去哲哲以外,北戎王还有四位有名分的大妃,哲哲是其中最年轻入门也最晚的那个,其本身也不过出自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小部落而已。 这位哲哲大妃嫁给北戎王近二十年,不仅生下了三王子几年前还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如果只靠北戎王那点虚无缥缈的宠爱,哲哲和她的孩子们早就被其他几个娘家背景强大的大妃给生吞了。 容慎自然也知道哲朗的厉害,“哲朗这个人阴狠毒辣,在北戎的名声却不赖。北戎人崇拜强者遵循适者生存的法则,仁慈善良的人反而会遭到唾弃,再加上他常年和徐闻勾结在一起,边境的榷场给他提供了稳定的经济来源,使得他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近年来北戎境内频频有传言说北戎王打算立哲朗为储,但依照北戎的传统,无论是否立储他们内部都得乱上一阵子。” 容慎叹了口气,“眼下崔明刚到北境还未能够彻底掌控雪狼关的兵马,不然等到他彻底掌控了局势,就能尝试着在北戎境内搞点事情,让北戎人自己先乱起来,这样就没空骚扰我们的边境了。” 萧子昂盘算了一下时间,先帝葬礼结束崔明就出发了,到今天刚好一个月的时间,的确是该到了,“欲速则不达,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住帝京城的局势,北戎那边可以先安排人潜入进去日后再做打算。” “我明白。”容慎摸了摸萧子昂的发顶,“天机阁在北戎境内有钉子,我吩咐了大长老往那边再安排些可靠的人手过去,事成之后再跟你讲。”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休息,晚间应该会下雪,明日起身,便有雪景可以看了。” 容慎让人将马车一路驶进了二门来到后院门前,又亲自将人扶进了屋里吩咐她好生休息又嘱咐了左右侍女仔细照顾着,这才离去。 萧子昂坐在床上,听着门外容慎絮絮叨叨地同侍女交代着她的一些小习惯,有些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不由得莞尔一笑,这个人对她很用心,她也很享受自己像个小女生一样被呵护着的感觉。 她脱掉衣服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她开始回想方傲交给管家的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信上写明,望三王子哲朗亲赴帝京,同他共同商议求娶自己和亲的事宜。 如此重要的内容,方傲反而什么标记都不做只交给管家派遣可靠之人去送信,甚至还特意交代了不走官家的送信渠道,那他交给四子方云海的那封信上又写了怎样的内容值得要方云海亲自跑一趟梁州?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也只能选择放弃把脸埋进软和的棉被里睡过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容慎并没有急着休息,反而是拿起了一本书看了起来,他在等天机阁暗卫的回复,半个时辰过去,终于等到了。 “回少主,大长老已经安排人仿照方傲的笔迹对信上所提到的时间做了更改,改成了三月二十五,信已经原封不动的送回丞相府放回那个管家身上了。” “很好,下去休息吧。”容慎放下书,将窗户关好,他走回桌案前摊开了一张宣纸,仔细写下了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未尽之事。 钱慕山和钱凤林父子俩已经被抓,钱慕山名下的所有产业也已经查封,可惜查不到他背后之人,汝阳大长公主被以为先帝和皇室其他成员祈福的名字关在了公主府禁足,只等钱凤玉去处理。 最棘手的反而是恭王府。 元宵当天,萧子昂在德胜楼上演的那一出好戏让恭王的风评彻底跌至了谷底,一个只知道享乐贪图美色连亲生父亲的丧期都顾不上的人,是绝对没有资格登顶皇位的。 原本还在四处奔走的徐家兄弟彻底哑了火,徐听涛追上了崔明的步伐前往雪狼关,他深知萧子昂派遣同父亲有着杀兄之仇的崔明前去雪狼关的目的,他至少要保住雪狼关外的十万私兵还有那几座榷场,否则一旦失去他们,徐家就真的再无翻身之地了。 弟弟徐文涛虽然留在了京城可依旧是一副体弱多病的形象足不出户,就连妹妹徐珍珍入宫去了敌人身边做女官这件事也一言不发,甚至都没让远在雪狼关的徐听涛知道。容慎不清楚这位徐家次子的打算,但眼下此人并没有威胁,也就放在一边了。 崔安国已经知道自己的嫡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身于恭王的事情了,他同吏部请了假已经在赶往帝京的路上了,估算着脚程怕是还有一两日就该到了。 崔安国之前默许女儿跟随在还是大皇子的恭王身边,图的就是一个未来可期,恭王自从在崔府醒来就只认准了自家女儿一个人,旁人根本近不得身,就连贴身服侍的那两个婢女也是女儿再三劝说下才能勉强接受她们做些替他换身衣服之类的事情。 他很有自信崔云燕能够拿下萧子轩的正妻之位,可她却失身于大庭广众之下名声尽毁,若是不想想办法,不仅是崔云燕,整个崔氏家族的未嫁女都会受到牵连。崔安国已经被帝京崔家的当家人骂的狗血淋头了。 容慎在宣纸上写写画画,最终在崔安国和帝京崔家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又将目光投向了徐听涛三个字,是时候给崔明一些助力了,早一日拿下雪狼关的兵马,就能早一日覆灭徐家。 失去了兵权的徐家,就宛如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至于方傲,百无一用是书生,文人造反,最是可笑。 第二天一早,萧子昂从睡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的雪景,庄子里的亭台楼阁都披上了一层银装煞是好看。 听见萧子昂起身的动静,庄子上的婢女推门鱼贯而入,伺候她梳洗更衣,等到最后一根玉簪插进发髻,萧子昂才问道:“容大人此刻在何处?” “大人这会儿应该在湖边练剑,他起身时吩咐过会同您一块用早膳,请殿下在院中稍等他片刻。”婢女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大长老早就交代过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就是他们未来的主母务必要好生伺候着。 “嗯,让容慎回来吃饭吧,本宫有些饿了。”在容慎的地盘,自然不用同他的人客气什么,直接指挥婢女去寻容慎回来,又吩咐左右下去传膳 等到菜上齐了,容慎也回来了。 此时他已经换掉了早起练功时穿的劲装,又变成了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刚沐浴过赶过来的,“有劳殿下久等了。” “无妨,昨夜我倒是难得安眠。”萧子昂摆了摆手,她同容慎认识也有段时间了,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有早起练功的习惯,只是她难得出宫一次,就想摆烂一回也就赖着没起身不然这会儿也该是刚刚练完回来。 容慎这庄子上的人很懂事,安排的也很恰当。 七八碟小菜加上两盅不同口味的粥对于他们二人的饭量刚好合适,用完膳,萧子昂问他今日有何安排,容慎摇了摇头,“臣原本就只是想带殿下出门放松放松,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安排。殿下若是无聊,可以去后山逛逛挖些冬笋回来尝尝鲜。” 说到后山,容慎突然想起来了一个好地方,“后山上还有一处天然的硫磺泉,常泡泡对人有好处,尤其是女子泡完之后对皮肤好,据说有美白的功效。” 这温泉的效用还是这次出门时大长老特意提过的。 看着萧子昂两眼放光的样子他就知道成了,“殿下若不介意的话,午后我就领着殿下上山。” “好,没问题。”萧子昂笑着点点头,温泉啊……她好久没泡过了。 兖州地处西南山区温泉资源丰富,不少当地的达官贵人都以自家拥有一座温泉庄子而自豪,与之相应的兖州的矿产资源和水资源也相当丰富,富庶程度不亚于隔壁的宁州。 还在西凤关的时候若是没有战事,她也很乐意抽空去一趟兖州,在自己的庄子上泡泡温泉,只可惜的是去年羌狄遭遇了一场极大的暴风雪又失去了查克尔平原这样肥沃的土地,有些不死心的激进派又打起了西凤关的主意。 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时间离开西凤关了。 第73章 以身相许 萧子昂最终还是没能去见识见识后山的温泉。 容慎去前院待客,萧子昂只能在后院水榭里头煮茶打发时间,她并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她在容慎的庄子上,所以只能避开。 前头的容慎刚刚将住在隔壁庄子上的平郡王打发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和长公主昨日半夜里才到庄子上,这位平郡王竟然也能得知实在是……敏锐,问了下人才知道,平郡王府一家这几日都在庄子上泡温泉,睡得晚,许是昨夜到的时候被听去了动静,今天才过来问问情况。 送走平郡王后,容慎刚想回去找萧子昂便又被下人给叫住了,说是谢臻来了, 他忍不住皱眉,这下怕是真的没时间去后山泡温泉了,脸上一片铁青,“他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然我跟他没完。” 本来以为能和萧子昂独处一段时间,从早膳后起就接二连三的事情找上门来,容慎绕是再好的脾气此刻也被激起了怒意,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容慎坐在前厅里不耐烦的用指尖敲击着桌面,一遍敲一遍死死地盯住从外头进来的谢臻,“你最好有事。” 谢臻被他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进门之前他原本只是想着私底下找容慎汇报一下工作,可看见停在院子外头的马车和真金不停朝他使眼色……他就明白了这庄子上还有其他人,他怕是打扰了容慎的好事,可来都来了,总不能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吧,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当然有事,我有这功夫逗你玩直接回京不好么。我来是跟你汇报一下之前几桩案子的进展,尤其是钱家别庄救出来的那几个姑娘家的事情,其中甚至有平郡王妃娘家的姑娘,可不是小事。” 之前潜入钱家别庄的地下空间,容慎偶然见到了曾经同自己合作掀开了江南贪腐真相的织造局官员刘奇的女儿,名叫刘月娥的,因为勘破江南贪腐案有功,去岁的时候仁宗给他升了职,提拔他为京畿道巡抚,可以称得上是一方大员了。 刘月娥是在同父亲一道上京的路途中与父亲走散的,而同样被掳去的舒家姐妹,则是在上京的途中遇到了黑心商队被迷晕后卖到这儿的。 钱慕山名下有家青楼,长期为这座地下别庄提供妓女,可到底有些供不应求,才动了在外搜寻女子的念头,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和方式搞来了数十名女子送到了地下空间交由老鸨调教。 刘月娥和舒家姐妹去的晚,才几天时间就被大理寺给救了出来,可一些比她们去的早的,好些都已经被破了身子,被老鸨和那位嬷嬷折磨的不成样子,得到自由之后竟直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剩下的人,谢臻不敢再动,只能来问容慎该要如何处置。 “刘月娥和舒家姐妹,送回家了么?” “还没有,他们是此案的重要证人哩,还有些其他被救的女子也还在大理寺。大周虽不如前朝礼教森严,可到底都是女子又突然经历这样的事情,我担心她们的家人不理解……”他们费了这么大心思救出来的人,顷刻间就死了四五人,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长公主交代。 当时长公主还特意交代了他,要保护好这些被救出来的女子,要妥善安排好她们,若是被家人所不容的就直接送去公主府……可都还来得及送她们回家,就有人直接选择了自尽。 容慎敲了敲桌面,思考了一会儿, “自尽的……都是什么人?” “有两人是京畿道下辖的桂县桂花村的农村姑娘,出门走亲戚的时候被掳走,已经被逼着接过客了,当时问她们是否愿意回家,说是愿意,我就让衙役去安排,可一转身人就没了……” “还有两三个原先都是慈幼院的孤女,外出做工的时候被掳走,若不是当时钱家看得紧她们早就……被救出来之后自觉生活无望就自尽了。想想也是,本就失去了家人孤苦伶仃的过日子,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能挣钱养活自己了,结果又遇上这事,唉。” 谢臻唏嘘不已,前朝重视女子名声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虽然大周开国就破除了不少前朝留下的陋习,可到底还是有人固守陈规不愿意改变。 这些农村来的姑娘没机会见识到外头广袤的世界,自然就更加守旧,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同外界不一样成了异类,就只能守着前人留下来的规矩过日子,把自己藏进了世俗里。 世家贵女或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儿还好些,读过书懂得些道理有自己的主意家世又好,不会轻易被旁人拿捏,就算是毁了名声,帝京之外有大把的人等着求娶京中高官家的女儿哪里会在乎名声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 容慎叹了口气,“那刘月娥和舒家姐妹,又是怎么个想法?她们也寻过短见?” 提起刘月娥,谢臻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问的却是容慎和长公主的关系,“你先跟兄弟说句老实话,你和长公主之间是不是?” “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容慎面色冷淡的看向谢臻,他的确是有预谋的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和长公主之间的亲密,以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并不代表他有义务向无关的人解释。 谢臻宛如吃了便便,没好气地说道:“能有什么关系,人家刘月娥为了你要死要活的,求你怜惜她呢。你同她之间若是没什么就趁早说清楚吧,省的让长公主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和容慎一起共事多年,他早就看明白容慎对于长公主有些过于紧张和重视了,那不是对效忠之人的态度。国丧期时武安长公主被汝阳大长公主算计时,容慎的担心和紧张肉眼可见,更是谢臻同他共事这么些年以来第一次看见容慎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的时候。 面对帝京城里的流言,身为摄政长公主的萧子昂不但没有澄清或压制反而任由流言疯传,这本身也足以证明她的态度了。谢臻又不是傻子,他把刘月娥和温家姐妹一起留在了大理寺,还选了一个极其隐秘的院子给她们居住,美名其曰保护,实则是将她们软禁在了大理寺内。 舒家姐妹实在是被刘月娥无辜连累,但也没法子。 容慎一挑眉,“为了我?她若是自觉名声受损活不下去无可厚非,与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倾慕于你呗,到大理寺住了也有些日子了吧,成日里哭哭啼啼的,我去询问都不带搭理我的,非要你去,问她为什么,人家就说被奸人掳走失踪这么久名声早已尽毁,但你救了她她要报恩,我说让她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作证,帮你结了这个案子就算是报恩,嘿人家不肯,非要以身相许。” “你自己看着办吧。”谢臻颇有些幸灾乐祸。 容慎算是少年成名的典型,连中三元不说又帮着仁宗查案得到重用,先后掀起了江南贪腐案和军饷贪腐案两个大案子,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没有上万人也有数千人了,还因此得了个活阎罗的名声。帝京城但凡知道这些事儿的,就没几个世家贵女敢靠近他。 也就是仁宗驾崩改朝换代之后,容慎不大可能长期留在大理寺,必然是要往上走的,极大可能会承接太傅一职,京城里这些望风而动的世家才对容慎的正妻之位垂涎欲滴。 涉及女儿家的清誉和性命,一般很难有人全身而退,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借口保护证人把刘月娥关在了大理寺,就连她的父亲亲自上门都没放人,谢臻知道,一旦把刘月娥放出去了,这事就闹大了。 谢臻还在这头幸灾乐祸,另一边站在屏风后头的萧子昂却神色平静,刘月娥,是容慎提到过的那个曾经在江南一案中帮了他许多的刘大人的女儿吧。 当时从钱家别庄出来,容慎就提了一句这个女子的父亲是京畿道巡抚,她父亲能力不错,可用,她就派人查了查刘家的底细。 织造局从前是个油水极多的衙门,宫里所用的布匹织物都由内务府向各地织造局采买,但仁宗勤俭,对于这方面需求并不高,这也导致了织造局能够从朝廷拿到的钱大打折扣,渐渐地织造局就从曾经的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 容慎下江南查案子,第一个开刀的就是织造局,刘月娥的父亲刘奇也不是没贪,只是他做人还算有底线拿的不多,再加上他所在的苏州织造每年出品的苏绣和明光锦质量都是最好的,可见还算是有些本事,容慎就允了他戴罪立功才有了后头的事。 这些事萧子昂都知道,也知道仁宗驾崩前把刘奇调到了京畿道,而刘月娥就是在随父亲上京的路途中走失,刘奇去大理寺报过官也花钱请过江湖豪侠帮忙寻找。他早年丧妻,膝下只有刘月娥这一个嫡女,更是如眼珠子一般疼她,只想让女儿平安归来,哪里还在乎什么名声。 容慎耳朵动了动,察觉到后堂那边来了人,是萧子昂的脚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她说要以身相许难道我就要应么?我是杀了不少人可也救了不少人,若是每个被我所救的女子都说要以身相许,我忙得过来么。” “什么以身相许?” 萧子昂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偷听,虽然很有可能容慎已经发现她了,趁着这个功夫插了嘴,让谢臻知道自己来了。 谢臻被吓了一跳,赶忙从椅子上弹起来朝萧子昂行礼,“下官大理寺少卿谢臻,参见摄政长公主。” “免礼,谢少卿请坐吧。”萧子昂没想到自己这一出声把谢臻给吓着了,只能和颜悦色的安抚着,“今日休沐,谢少卿还特意来庄子上,想必是有急事?” “额……是有些公务需要容大人定夺,冒昧前来扰了殿下清净,还请殿下勿怪。”谢臻挠了挠头,他着实没想到容慎竟然直接把人给拐到自家庄子上了,眼下还早才刚过了早膳的时辰,这个点能在这儿看见长公主那说明什么,说明人定然是昨晚就住在这儿了,好家伙,动作够快的啊。 萧子昂笑着在容慎身边坐下,“方才在后头听了一耳朵,谢少卿似乎提起了一个叫刘月娥的女子,还想对容大人以身相许?” 容慎后背一凉,他就知道谢臻坏事,叹了口气说道:“早年间我在江南查案,我被人暗算受了伤阴差阳错之下刘大人救了我,得知我的目的后帮着我查案只求戴罪立功,毕竟他自己也贪了些钱……我就是那时候认识刘月娥的,但她在后院,我在前院平日里也见不到面,偶尔在宴会上碰面而已。” “我假扮刘大人的长随跟着他出入,查到了不少线索,有些时候险些暴露也多亏刘大人周旋,我很是感激他就说日后上京遇到难事可来寻我,我会尽力帮忙。刘月娥刚失踪那会儿,刘大人就到府上找过我,只是我那时正在和你一起回京的路上,大长老派人去查了,后来在钱家别庄的地下空间发现了刘月娥我还觉得奇怪,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是在一场庙会上同父亲走散的,后来为了安抚住她们,我就承诺会带人回去解救她们。” “之后的事情,殿下都清楚的,那地下空间还是开阳她们带人捣毁的,我连面都没露,这些被掳走的女子也是青鸾军和大理寺一起护送回京的,我可一点没插手。” 容慎几句话带过了当年查探江南贪腐案的凶险,也点明了是刘奇救了他,他在查案的过程中也是随着刘奇行动,同刘月娥的接触本就不多,江南贪腐案结束后他同刘月娥唯一一次碰面还是那次潜入钱家别庄的时候。 容慎可从来不是话多的人,面对摄政长公主却肯花费这么多口舌解释清楚他同刘月娥以及刘奇之间的过往。谢臻摸了摸下巴,看来容慎是认真的。 这些萧子昂都知道,但能看到容慎略微有些紧张的神情倒是难得,“好了,这些本宫都知道,容大人不必紧张,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听到萧子昂这句话,容慎才算是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谢臻说的是真的。 若处理不好刘月娥,萧子昂是真的会被他皮扒掉。 第74章 桃花债 萧子昂欣赏了一会儿容慎的慌乱和紧张,自觉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劲儿已经过去,又恢复了雍容自在的样子,摆了摆手,“容大人无需紧张,本宫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只不过有一点,这个刘月娥,你要妥善处置。她是个苦命人,遭了这些罪本就脆弱,过于强硬的处置恐会适得其反。” 骤然听闻有其他女子对自己看中的夫婿倾心还要以身相许,萧子昂也是生气的,不过转瞬间就平静了,她贵为公主用不着和一个三品官家的女儿计较。 她理解刘月娥的做法,刘月娥对容慎的心思显然不是一日两日了,不然同样被救的舒家姐妹怎么就没说要以身相许呢,可见以身相许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刘月娥早在江南就对容慎一见倾心,只可惜她一个闺阁女子又没什么大才,同容慎没有来往的机会,这回在钱家别庄被救就给了她绝佳的借口接近容慎,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啊。 说到底还是容慎的态度安抚住了萧子昂内心翻涌的浪潮。 “长公主殿下莫怪,我这上司头一次同姑娘家相处,难免话多了些,您见谅。”谢臻见萧子昂和善也放松了一些,有容慎做他的上司是他的荣幸,他也乐得替容慎美言几句。 谢臻从怀里又抽出一封奏折来交给容慎,“除了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子之外,还有就是钱家的处置要你定夺,我这边拟定了罪名,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私设赌场、擅用私刑、私铸铁器共计五项罪名,你觉得没问题我就上交给刑部了。” “私铸铁器?” 萧子昂直接伸手拿过容慎手里的奏折翻看了起来,谢臻见萧子昂问,顺势说道:“是的,在钱家别庄搜出来的,一无官府印记二无官府备案登记的铁匠铺的标记,只能是私铸。” 东西是别庄地下空间里搜出来的,总计有将近一万多柄兵器,还有藤甲,能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从头武装到脚。钱慕山一个驸马,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就算是想造反……五千人怕是连皇宫大门都靠近不了。 萧子昂快速扫了一眼奏折的内容,也没问容慎的态度,直接丢回了谢臻怀里,“把这一条去掉,其他的不变。” “这……?”谢臻有些为难的看向容慎,容慎却一脸淡定,“看我做什么,按长公主说的去做。” “是,微臣明白了。” 谢臻又问了点其他的案子,把容慎的建议记下来后才起身告辞。 被谢臻这一耽误,温泉是去不成了,好在萧子昂也并不计较,回到后院水榭中让人焚香煮茶。容慎跟在萧子昂身后走进水榭,坐在萧子昂身边,低声说道:“殿下莫急,温泉明日再去就是了。” “我知道,温泉是小事……我在想钱慕山私铸兵器的事情,他一个驸马纵使前头有汝阳大长公主替他遮掩可私铸兵器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那不成就不怕被发现?就不怕牵连了钱家上下上百口人?” 从小萧子昂就和汝阳大长公主关系不算亲近,偶然遇见远远地打个招呼也就是了,汝阳大长公主看不惯她一个女孩子舞刀弄枪还组建军队,她看不惯对方身为一国公主甘愿下嫁去婆家生活还逢小做低的讨好婆婆。 更别提汝阳大长公主还打算让她失身给自己儿子来换取钱家的前程和权势,这更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只是,钱慕山如此行事到底是为何呢?她需要一个答案。 容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倒了三遍水,茶盏里的茶汤从一开始的浑浊变成透亮,独属于君山银针的清冽香气顺着轻薄的水雾逐渐在水榭里头蔓延开来,“或许是为了他背后的人。” 钱慕山名下赌场妓院好几家,都是日进斗金的地方,这些产业大长公主不知情,钱家也不知情,赚来的银子就如同水滴汇入江河一样被淹没在了钱庄每日不停进出的金银里头,再也不知其去向。 这个幕后人,就如同鬼魅一般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从他们眼前闪过,再仔细去看时却发现不过是寒风在树林间跑过虚惊一场,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不是风。 萧子昂叹了口气,将面前的茶盏推到了容慎手边,“说起来,汝阳大长公主那边,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兴王叔是宗正令,按理说应由他来审查,只是最终罪名的定夺还要我拿主意。” “殿下可是心软了?” “怎么可能?她都那样算计我了,我却心软原谅她那不是拿我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萧子昂摇了摇头,她只是不想背上一个忤逆的罪名而已。 萧子昂喝了口茶才说道:“汝阳大长公主是长辈,就算我贵为摄政长公主,然儿是皇帝也不得不叫她一声姑姑,眼下将她软禁在府上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若是不惩处她,日后只会觉得我好欺负反而变本加厉。但若是我处置了她,难免落得一个忤逆长辈的名声。” 从前有父皇在,她再怎么胡闹只要父皇那儿不表态,世人就拿她没法子,还会碍于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违心夸她几句。可现在她是执政者,是辅佐新帝的摄政长公主,她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皇帝代表了这个国家,名声容不得半点脏污。 “那便交给兴王殿下吧。兴王殿下表面不显,私下里却对汝阳大长公主趁他不在帝京于皇室中上蹿下跳的行为很是不满,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他也不会让汝阳大长公主好过的。” 容慎手里握着天机阁,这些隐秘的事比旁人知道的要多些。兴王这次回京没能赶上先帝驾崩在京主持大局,才让徐闻钻了个空子拿着徐皇后的手令狐假虎威,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汝阳大长公主。 这位大长公主,明知仁宗已到了弥留之际不通知在外的兴王和萧子昂回京也就罢了,还想方设法的拖住了兴王夫妻俩回京的脚步,为徐闻创造了机会。 萧子昂叹了口气,她这位姑姑一直就不是个安分的。 仁宗驾崩前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她多次出入宫廷,越过徐皇后发号施令。直到后来被徐闻威胁才算停止,又跟徐闻勾结在一起阻止了兴王回京为其创造了机会,种种罪责加起来,赐死也不为过。 “传话给兴王叔,让他找个由头将汝阳大长公主罚进宗正寺吧,刑期……终身监禁。至于钱家,就按之前谢臻拟定的折子去办,你转告刑部,就说是我的意思,钱家众人但凡牵扯其中的,从重处罚。” 萧子昂喝光茶盏里的茶汤,扶着容慎的手站起身来,她的衣袖带倒了桌上空掉的茶盏,茶盏滚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轱辘轱辘的滚远了。 容慎送了萧子昂回房休息,吩咐人给她准备午食才转身去了书房给谢臻写信,停笔之后他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吹干了纸上的墨迹折叠后放进信封里递给了天机阁的暗卫,“交给大理寺少卿谢臻,就说信中所讲是摄政长公主的意思,让他按吩咐办事。刑部那边,稍后我会去说。” 然后又将另一封早就写好的信交给真金,“你回去找顾时安,让他带上你去一趟兴王府,就说是找世子,然后拜托世子将这封信交给他父王。” 真金和赶来的暗卫齐齐点头,随后便消失在了容慎的视线里。 容慎有些头疼,听谢臻的意思,刘月娥在大理寺暂住的这段时间虽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可见人就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什么时候能见她,搞得整个大理寺的人都知道了他有这么一朵烂桃花开在后院。 这对于大理寺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们查案这么多年救下来的女子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些被迫害的女子往往只信任第一个将他们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那个人,将他视为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放,面对这种情况通常只需要避开当事人,十天半个月不见面不接触,等人慢慢冷静下来确定外界没有什么危险也就过了。 但刘月娥不一样,她咬死了只认容慎,哪怕容慎为了避开她连大理寺都不去了,还是一样,不见到容慎绝不开口。就连一向审讯经验丰富的谢臻也拿她没法子,这才趁着休沐出城找到了庄子上要容慎给拿个主意。 虽说容慎很反感刘月娥这样道德绑架他的做法,但又有一丝窃喜,刘月娥的出现刺激到了萧子昂,这个表面上看着同他亲密无间的小公主终于露出一丝小女儿情态,开始在意他身边出现的女人,开始吃醋了。 这是个好事。 但他也牢记着母亲的嘱咐,绝对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子受委屈,要给足她安全感,所以刘月娥的事情必须尽快处理掉,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提笔又写了一封信,收件人是刘月娥的父亲,现任的京畿道巡抚刘奇。 刘奇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容慎的底线在哪里,他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哄好他的小公主。 容慎敲开了萧子昂的房门,“殿下,可要去外头走走?”萧子昂睡了个午觉,这时候才刚刚起身,看着外头渐渐落下的夕阳,倒是来了兴致,“也好,还没见识过帝京城的郊外是个什么样子。” 容慎的庄子很大,除了庄子后头的那座带温泉眼的山林,还有前方的数百亩地也包含在内,虽然此时已经黄昏,可还有不少佃农在田间劳作,想趁着太阳下山前的这点余晖在多做些活计。 “你这庄子倒是和谐,每年的收成如何?”萧子昂随手从路边拔了一根草拿在手里转悠,一边打量着三两成群回家的佃农。容慎一边应对着和他打招呼的佃农,一边解释道:“收成还不错,在这附近的庄子里算是高产的。他们都是天机阁退休的探子或暗卫,就连种地都是从头学起,花了近十年时间才有这样的产量。” “天机阁自从不做杀人生意之后就有不少暗卫和杀手选择了退休,天机阁给了他们遣散费和退休金,可以做点小生意,或者是找个地方隐居生活,也有不少人选择了到容家名下的产业或庄子上生活做事,那些选择离开自己生活的,后来也都发展成了天机阁的据点或是联络处。” 容慎指了指走在他们前头的那对夫妻,“虽说拿了好些年的锄头,可当初他们杀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的主。” 萧子昂撇了撇嘴,她还以为真是普通的佃农呢,“怪不得你会放心带我来这里,原来都是自己人。” “于公你是摄政长公主,你的安危关系着国家命脉岂能马虎。”容慎很自然牵起萧子昂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边,“于私,你是我容慎未来的妻子,是要和我携手一生的人,我怎么舍得你出事。” 萧子昂的身份随着新帝登基有了新的转变,她不再是手握重兵特立独行的公主,而是为大周这艘巨轮掌舵的领航之人,在萧子然彻底成长起来可以独立之前,她的安全不容有失,也正因为如此,她早就不复当初自由。 这一次出宫,都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萧子昂心安理得靠在容慎怀里看着远处的夕阳缓缓落下,逐渐消失在了群山后,“就算你花言巧语的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的,刘月娥你打算怎么处理?” 容慎身子一僵,还是没能躲过去,他将人搂紧,把脑袋放到了萧子昂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说:“臣已经给京畿道巡抚刘大人去信了,让他下一次朝会结束后就到大理寺将刘小姐接走。刘奇是个聪明人,臣设个局,让他亲耳听见刘月娥口中那些浪荡之语,他自会管教。” “他不是聋子瞎子,京城里的传闻他肯定已经有所耳闻,他得罪不起我,更加得罪不起你这位摄政长公主,刘月娥那些心思,他知道该怎么办。”容慎也有些头疼,面对刘月娥这种不知好歹没有分寸的人他也是第一次。 “你既然已有了主意就好,不过容大人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本公主心眼小着呢,也是个极爱吃醋的性子,日后再有这种事,你该知道如何处理了?”萧子昂扭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戳他脑袋。 “知道了知道了……臣定然洁身自好,除去臣的母亲之外,任何异性都不能接近臣三尺之内,殿下可满意?” “哼,这还差不多。” 第75章 桃花债(二) 自从那日刘安良等人走后,方傲就一直在琢磨找谁去执行这个离间计。 这人的身份不能太低,否则萧子昂动动手指就能把人给按进泥里,连点水花都翻不起来,恐怕都到不了容慎面前,就会被收拾掉。 但容慎在帝京城多年就不曾同帝京城的世家权贵交往过,想要从这些贵女里头找一个有胆量同长公主萧子昂争的人可不容易。 他想了想,叫来管家,“让瑶儿回来了到书房来见本相。” 方瑶也就是方家大爷的嫡长女,去年已经和英国公家的嫡次子定了亲,原本是打算正月里成亲的却正好赶上国丧,只能推迟到三月中旬,如今正在家中备嫁,今日正好同他的继夫人一起出门去上香了。 “祖父,您找我?”方瑶在下人通报过后才走进了祖父的书房,这里向来不是她们女儿家来的地方,她虽然是家中的嫡长孙女,但也很少能来,她心里还有些忐忑。 “嗯,坐吧。”方傲正在练字,见方瑶进来示意她自己找地方坐下,一边写一边问道:“你在京中多年,同京里这些贵女们也算是往来频繁,可知道有谁想要嫁给容慎的?” 容慎?不是四年前那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么。 方瑶微微一愣神,显然没明白祖父突然问起这件事的用意,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有倒是有,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孙女就说不准了。” “是谁,说来听听。” 方傲很明显起了兴趣,方瑶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当年状元游街孙女和平郡王府的婉柔郡主、元将军府的四小姐一起去看了,当时婉柔郡主就对容慎很感兴趣,还曾扔了自己的香囊手绢下去,元四小姐面上虽不显,但孙女也看的出她是动了心思的。” 萧婉柔身份倒是够了,只是平郡王府……当真有那个胆量同萧子昂作对吗?元香凝……如今不在帝京,跟着他父亲在镇南关……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方傲沉思了一会儿,随手将手下人刚进献的一台澄泥砚递给了方瑶,让她把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就打发她出去了。随后方傲便叫了管家进来,“管家,去给刘尚书下个帖子,就说本相请他过府吃饭。” 管家答应了一声,见方傲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才小心翼翼地转身离去,走的时候还提心吊胆的看了看四周。 上次他独自一人收拾书房时竟然在里头昏迷了过去,直到天亮才被来上值的小厮发现,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一夜把他冻得不行,直到现在还吸溜鼻涕,好在当时丞相交给他的信还在,据护卫所说书房里也没有其他人出入没什么大事。 管家心有余悸,这件事也没敢告诉方傲,只能自己隐瞒了下来。 刘安良接到了方傲的帖子,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换上了一套常服告知了妻子一句不在家吃饭便起身出门去了。刘安良一出门身后就跟了好几条尾巴,天机阁的探子眼看着刘安良进了方家的门,赶忙把消息传了出去。 方傲让下人将饭菜摆在了院子里,又吩咐管家带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等刘安良到来。刘安良一进门,就看见方傲坐在桌边等着自己,赶忙上前说道:“有劳相爷久等了。” “你来的时间刚好合适。”方傲给刘安良斟了酒,“上次你说到可以用离间计试探长公主和容慎,本相觉得可行,就是这人选有些犯难。” 刘安良一愣,上次,上次不是两天前的事儿么,相爷这么快就决定了? “敢问相爷打算如何试探?” 方傲也有些拿不准,只是说道:“眼下要弄明白的事,他们之间到底是纯粹的政治联盟还是当真有了感情。不同的情况,就得要不同的计划。” “如果容慎和长公主之间只是单纯的政治联盟,那么为了皇上,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必须强撑着,或许她会恼怒于容慎的背叛、欺骗但绝对会隐而不发直到局势稳定后再行清算。”刘安良站起身,一边在院子里踱步一边说道,“他们二人之间不是政治联盟没有利益牵扯反而会更加在乎忠诚二字。” “虽说我大周女子地位比起前朝有所提高,但归根究底还是依附于男子之下,长公主也是女子她终究跳不出这个圈子,等到皇上成年她手中的权利就不得不交出去。到了那时,除了容慎,她一无所有,所以她必然会把容慎看得很紧。” 刘安良最终停下脚步,“于长公主之高傲,她必不可能允许自己的丈夫身边有其他的女人出现。” 方傲喝了口酒,也说道:“本相明白你的意思了。容慎也是个天之骄子,他文采斐然足智多谋,又得两代皇帝器重……都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权利他有了美人自然不能少,可长公主的性子哪里容得下这些,两人必定会起冲突。” “就看相爷怎么操作了。” 萧子昂是嫡出的长公主与皇帝一母同胞,这种流淌在血脉亲情中的信任不是一般人能挑拨离间的,但事涉皇权,未必事不可为。容慎只是臣子,对付他没有那么多顾虑,容慎现在手中的权利来自于新帝对于已逝去的先帝的信任,这份信任就薄弱的多,也更容易被戳破。 送走了刘安良,方傲找到了管家询问方云海的动向,“四爷如今到何处了?” “四爷带着他的两个长随前日一大早就出发了,一路顺着官道北上算脚程此刻应该已经离开京畿道进入岳州了。” 大周的京畿道是从围绕着帝京城的四州范围内各自划拨出了一成的疆域组成的,共有十二座府城,由知府担任当地最高行政官员直接对巡抚汇报工作,帝京城则由巡抚亲自治理。 京畿道的范围不大,总得来说地形走势呈现南窄北宽,往北边走的话坐马车至少要五天时间才能离开京畿道,骑马也至少需要三日,但方傲催得急,方云海路上不敢耽搁自然脚程要比旁人快些。 “嗯,吩咐下去让梁州那边接应的人手准备妥当,务必保证云海的安全。” 说完方傲就返回了正院,同自己的妻子待在一起,只留下管家一头雾水的去安排。 天机阁的眼线遍布帝京,很快就有人将丞相府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给了容慎,容慎将消息转告给了萧子昂,“殿下怎么看?” “萧婉柔和元香凝,容大人当真好福气呢。” 容慎打量了一眼棋盘,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北戎的使者不日就要抵达帝京,萧婉柔还有用处。” 天机阁的势力主要都集中在大周境内,对于北戎和羌狄的渗透力度有限,但也并非耳聋眼瞎之辈,北戎朝堂上的一些大动静也是知道的。 崔明抵达边境接管了徐家军,尽管内部风波不断还尚未平息,但北戎方面已经察觉到了异常,榷场生意萧条资金流动缓慢,往日里最为畅销的盐铁如今有价无市。崔明从小生活在嫡长兄崔也先的光环之下无人知晓,可他的本事其实并不亚于长兄,掌控徐家军掌控雪狼关只是时间问题,北戎必须另选出路。 北戎三皇子哲朗的策略是先通过和亲稳住大周,换取让榷场由暗转明的机会,虽然可能会失去交易武器战马的机会但至少能稳住这条来之不易的资金链。 北戎和大周近十年小摩擦不断,没发生过什么大战,和亲不是单方面的摇尾求怜,北戎若是派人和亲,大周自然也要给予回应。眼下大周皇室只有两位已到及笄之年的公主,一是萧子昂二是萧雅婷,还剩下个跟萧子然同龄的小公主今年才刚刚八岁。 萧雅婷是徐太后所出的嫡女,也是萧子昂用来拿捏徐太后和徐家兄弟的砝码,在彻底击垮徐家之前,萧雅婷不能有失。 眼下在京城里的宗室女还没有婚约也不曾听说过跟谁家在议亲的,萧子昂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萧婉柔是其中身份最贵重的。 “原来如此,我还当瑾之是怜香惜玉了呢。”萧子昂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看得容慎头皮发麻,这事还能不能过去了,他连萧婉柔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又何来怜香惜玉呢? 容慎无奈扶额,“殿下……臣连婉柔郡主的真容都不曾见过呢……您就饶了我吧。” 萧子昂冷笑一声,“呵,见过了就该更怜惜了?” 容慎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来靠近萧子昂,将她整个人圈在椅子里,一点点地低头靠近,直到萧子昂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才停止,“殿下…臣活了二十多年就从未曾怜惜过女子,唯独你是那个意外。殿下到底要如何才肯信呢?” “你……你……你你离我远点!”萧子昂满脸通红的将人推了出去,发现推不动才作罢,“罢了罢了,反正你以后同旁的女子少来往,要是被本宫发现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萧子昂挥了挥拳头,能够一拳打翻一个壮汉的拳头此时轻轻落在容慎肩膀上被他握住,像捧着一个绝世珍宝一样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谨遵殿下旨意。” 趁着容慎不注意,萧子昂从他怀抱里钻出来,一把将桌上的棋局打乱,“这局不算,咱们回宫再下。” 等到人离开,容慎才笑着看向被她打乱的棋盘,“小赖皮。” 萧子然在皇宫门口堵住了独自出宫去浪荡了三天的萧子昂,“长姐。” “哎呀,皇上你怎么在这儿?这时候你不是该在勤政殿看折子吗?”萧子昂带着不自然的笑容慢慢走下马车,她有些心虚却不知从何而来。 “哼,让玲珑带着朕出宫去体察民情,一回来你和太傅就都不见了,还一走就是三天!你还好意思问!”萧子然怨气颇大,萧子昂不在,奏折没人看只能全部拿来给他,他差点被埋在勤政殿了好不好!若不是那几个辅政大臣还有点用处,再加上他年纪小用不着他亲自批改奏折,否则哪里有时间来门口堵人。 萧子昂摸了摸弟弟的头,“哎呀,你是皇上嘛,迟早要学着独当一面的嘛,是不是,奏折本就是要你自己看的,不然那些个大臣又该说我牝鸡司晨窃取朝纲了。” 萧子然一听这话跳的更高了,“别人不知道朕还不知道吗,你就是嫌天天早起麻烦的很,耽误你睡懒觉你才不肯当皇太女的,不然哪里还等得到朕出生,东宫早就是你的了!哼。” “哎呀,被你发现了呢。”萧子昂笑着牵住弟弟往皇极殿的方向走,当年父皇确实动过封她皇太女的念头,也确实付诸了行动,连圣旨都写好一半了, 她拒绝了。 历来皇帝都短寿,太过于操劳的确不是她向往的日子,但你要说她不曾对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心动过那是假的。 从有历史记载以来,有权有势的公主皇后太后都不少,有的甚至做的比男人还要出色曾力挽狂澜于既倒,拯救大厦于将倾,成为了被历史所歌颂的杰出女性。 但没有一个人成为了皇帝,成为了一个王朝名副其实的掌权人,而不是借助男人坐在幕后执棋。她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不愿做第一个违背祖宗打破历史的人,那样压力太大了。 她会被压垮的。 她本就不是什么大野心的人。 “马上就是立春了,礼部和农务司那边安排了劝农礼,后宫女眷也会进行养蚕礼,到时候需要你亲自下田去,可做好准备了?” “农务司的人来教过朕那些农具该如何使用了,说到时候让朕做做样子就行了,可是长姐,朕还是想亲自试试,不试怎么知道百姓疾苦。” “有这个心就好,你要记住今日所言就是。”萧子昂一路牵着他回到寝宫,“容慎的职位,你打算如何安排?你喊他一声太傅,有些言之过早。” 萧子然乖巧的坐到姐姐对面,示意高福倒茶,“不早,苏太傅上了乞骸骨的折子,表示自己想要回宿州老家去,我……朕准了,但还没有拿给内阁。” 折子就在桌上,萧子昂拿起来看了看,确实是苏老太傅的字迹,“就按老太傅说的做吧,他懂事,你也要知恩图报。老太傅虽退,但先帝给他的一应优待不能取消,每年朝廷给予的嘉奖补贴照旧,苏老太傅的长子我记得是在户部任职,如今徐祥也退了,户部尚书我另有人选,但左侍郎的位置也空出来了,就让苏大人调过去吧。” 苏老太傅的长子原本是在鸿胪寺任职,调去户部任左侍郎虽然是平调,可却实打实的从一个每日点卯就成的闲职变成了一个手握实权的肥差,对于失去了苏老太傅庇护的苏家而言可谓是雪中送炭一般。 这份恩,够苏家记一辈子。 第76章 桃花债(三) 再一次上朝,萧子然直接下了旨意,言明苏老太傅上了乞骸骨的折子他已经准了,并将保留苏老太傅所享有的一切优待,给他的长子调动了职位今后任户部左侍郎。 户部尚书的职位还空着,徐祥是辅政大臣之一,虽然是徐闻的亲弟弟,但仍旧受到了重用,如今因为身受重伤不得不在家中休养,户部尚书一职必须要有人顶上,原本的户部左侍郎被查出来贪腐锒铛下狱,户部如今更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眼看着吵了半天也定不下来户部尚书的人选,萧子昂有些不耐,直接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行了,户部尚书的人选再议,从明日开始外地进京述职的巡抚们就该到了,既然帝京城里选不出来就从外头选,一切等吏部的考核结束后再定,退朝!” 方傲脸色铁青的随着人流走出大殿,原本的户部左侍郎是他的门生,大理寺前一日夜里才动手抓人,今天一早就宣布这个职位由苏家长子替代,摆明了就是给他腾位置才想办法找了左侍郎的错处。 “你去胡金明家看看,稳住他的家人。”方傲叫来了平日里同胡金明关系最好的三子方云山,“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云山点头答应,他也觉得猝不及防,毕竟昨天上午他还和胡金明坐在一起喝茶,傍晚人就被大理寺带走了,实在是让他们措手不及。 容慎独自一人走在宫道上,身后是以方傲为首的利益团体,他停下了脚步招呼方傲,“方丞相。” “这是你的主意?” “哎呀,这就错怪下官了。”容慎笑眯眯地看着方傲,“胡金明虽然是你的门生,可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不是么?” 原本他和萧子昂的计划是让他上位做户部尚书,腾出来的位置给未来的恭王妃的父亲。但方傲非要算计他的小公主还是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那又何必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胡金明呢。 索性抓了,一了百了。 胡金明不是个好人,在户部待了这么些年手底下一直不干净,想查他都不用费多大力气。 方傲气得咬牙切齿,他是门生众多,可爬到一部侍郎这个位置上的寥寥无几。仁宗重视寒门士子用人不分门第,这些年也替太子收罗了不少人才,容慎是一个,那个油盐不进的杭熠明也是一个。 工部的卢明安原本也是他的学生,升任工部尚书以后便同他疏远了彻底成了一个纯臣。徐祥是徐闻的弟弟,在他们这几个人当中自成一派无法管束,剩下的刘安良、梁金然、陈雪齐都是他花了大力气才拉拢的。 “你……!”方傲拂袖而去,他势必要让容慎付出代价。 容慎看着刘安良等人跟着方傲一块离开,脸上仍旧挂着十分得体的笑容,直到杭熠明走到了他身边,“你就不怕把他惹急了?” 容慎回头看了杭熠明一眼,“我为何要怕呢?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一个掌握了半壁朝堂的人可不是什么跳梁小丑。”杭熠明看着方傲等人离开的方向,“当初若不是他临阵反水背叛了徐闻,你和长公主想要如此兵不血刃的解决徐闻逼宫的事情,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无论他是否反水,徐闻最后都必输无疑,我用不着怕他。”容慎拍了拍杭熠明的肩膀,“你做好自己的事稳住监察院就好,我和方傲之间的斗争你不要参与进来,若有一天我当真败了,皇上便只有你咯。” 杭熠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容慎已经背着手走远了,“这人…怎么回事。” 没理会杭熠明的疑惑不解,容慎走出皇宫来到大理寺,几天没回来他的桌上已经堆了许多的卷宗,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在书案后开始批阅卷宗。 谢臻见他公房的门开着便走了进来,“哟,你休假结束啦?正巧,后院那个刘月娥你去处理呗,这些公文我帮你批。” 谢臻一向视公文卷宗为洪水猛兽,今日倒是反常,惹得容慎从卷宗山里头抬起头来,“她还在闹?” “可不是么,你赶紧把她打发了吧,舒家姐妹也好回家去。钱慕山父子的罪名已经按照长公主说的上报给刑部了,证据确凿,只等监察院那边定罪了,钱家的其他人除了钱凤玉其他的人都被御林军看管了起来软禁在钱府了,其实说实在的,眼下这局面,刘月娥的证词对于这个案子已经不重要了。” 钱慕山父子是通过背后之人的势力渠道在京畿道周边掳掠落单的平民女子,刘月娥以及舒家姐妹的证词对钱慕山的案子其实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真正需要她们作证的是衍生出来的拐卖人口案。 大周律法规定,拐卖非贱籍百姓是重罪,一旦被抓至少是二十年刑期。 容慎翻完了手里的最后一本卷宗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吧。这些卷宗文书等我回来再看。” 谢臻感慨于容慎的良心发现竟然没有压榨自己帮他看卷宗,赶忙就闪身出去了,容慎看着他的背影也是哭笑不得,最终还是带着真金白银一块去到了刘月娥和舒家姐妹暂住的院子。 “少爷,刘月娥在东厢房。”真金前去问了问守在门口的衙役,又让衙役前去休息,他和白银代替他们守在了门口。 “知道了。”容慎点点头,示意他们看好门口之后自己走了进去。 一直坐在窗前的刘月娥看见容慎走进来瞬间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激动地抓着玉儿的手,反复地确认自己的衣着首饰没有问题,才推开了房门同容慎见礼,“民女参见容大人。” “客气了,请起。”容慎站在院子里,连一丝靠近的意思都没有,这也让半蹲着行礼的刘月娥察觉到了一丝尴尬,玉儿将她扶了起来才算是作罢。 容慎打量了一圈这个院子的摆设,大理寺的后院算不上宽敞,多数情况下是留给在大理寺值班、办公的官差们临时居住的,自然也就谈不上温馨舒适,刘月娥在这儿住了有段时间了倒是收拾的像模像样的。 容慎将视线落在了刘月娥身上,没有过多停留,“听谢臻说你一直想要见本官,说只有见到本官了你才会作证,现在既然见到了,那便开始吧。” 说完他也不管刘月娥面色如何,直接喊来守在门口的真金去拿纸笔准备记录刘月娥的证词。 刘月娥却仿佛被人抽掉了骨头了一样瞬间瘫软了下去,靠在玉儿身上才勉强站立在原地,她嗫嚅着说道:“容大人……一定要如此冷漠么……民女只是想见你一面啊…” “你这是什么话?本官乃是大理寺卿,查案办案本就是本官职责内的事情,怎么就冷漠了。”容慎懒得理会她,让真金坐到院子里的石桌前,摆好架势等着她开口记录证词。 刘月娥抽抽搭搭的说了半天才终于把她跟父亲走散以及走散后被人蒙骗卖到了钱家别庄的事情说明白了,真金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等干透了才拿给容慎过目,“可以,送去负责这个案子的曹判官那里。” 曹心柔是这个大理寺唯一的女判官,这个拐卖人口的案子受害者大多数都是年轻女子,考虑到这一点容慎和谢臻商议后便将此案交给了曹心柔负责。 真金走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了容慎和刘月娥主仆两个,办完正事容慎也不想过多在这里停留,虽然他让附近看守的衙役都退下了,可到底这个院子里住着的都是女孩儿,他一个大男人本就不适合久留,于是容慎便想转身离开。 可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再转身看过去,原本还靠着玉儿支撑勉力站着的刘月娥竟然直接倒在了地上,她被玉儿揽在怀里,神情虚弱的看着他,“容大人就不能怜惜怜惜民女吗?早在江南时,民女就对您情根深种,一路追随您的脚步来到京都又遭遇这等祸事……原以为这辈子也就毁于一旦了,您又再一次救民女于水火……” “所以呢?” 容慎站在原地,他看着倒在玉儿怀里的刘月娥丝毫不觉得她此时做派有任何值得怜惜的地方,只觉得矫揉做作恶心至极,“你就想以身相许?” 刘月娥挣扎着坐起身来,她往前爬了几步试图抓住容慎的衣摆,却被容慎避开,她双手撑在地面上抬头看向容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民女只能以身相许。民女不敢奢求正妻之位,就算是做妾做通房丫头…只要能待在容大人身边照顾您伺候您月娥就心满意足了。” “混账东西!” 刘月娥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震碎了心神,她惊讶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多日不见的父亲竟然就站在门口,她很清楚父亲的愤怒从何而来,她刚才自甘堕落的话怕是全被父亲听了去。 容慎叹了口气,总算是来了,“刘大人。”刘奇面色铁青,一边同容慎见礼一边怒斥玉儿,“还不将你家小姐扶起来,你就这么看着她犯下大错要你何用?” 玉儿也是满肚子委屈,这些天在大理寺暂住,容慎都不曾露面,只有那个少卿谢臻偶尔会来一趟,来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丝毫不曾软和过,她不知劝了小姐多少次让她放弃容大人,可她就是不听,她一个奴婢,能做什么。 刘奇冷静了一下,让玉儿将刘月娥扶进屋里,“容大人……这事儿给你添麻烦了……” 原先还在江南的时候,刘奇就察觉到了自己女儿的心思,他的妻子早逝他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自然是想把好的都留给女儿,容慎相貌英俊又有能力是个好女婿的人选,但几次试探之后容慎都不为所动甚至主动避嫌绝不轻易同女儿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他也就歇了心思,在江南替女儿相看。 可刘月娥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同旁人相看时不是扮丑就是装病,再不然就是故意做些出格没规矩的举动,几次三番下来将自己的名声败坏了个干净,他就知道自己女儿还是没能忘记容慎。 再接到先帝的调令准备上京后他就发觉女儿像是变了一个人,眼里满是算计,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到了京城就给她安排亲事,也不用她再去相看了,直接定下日子等着出嫁就是。可就是在上京的路上出了事,到最后还是让她和容慎碰面了。 “刘大人客气了,令千金的事本官很遗憾,如今已经脱离虎口好生过日子就是。大理寺上下本官已经嘱咐过,会对此事三缄其口,今后无人会再提起钱家别庄一案,自然也就无人知道刘小姐等人的遭遇。” 容慎同刘奇并没有什么龃龉,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刘月娥就翻脸得不偿失。 刘奇有些小聪明,但做人还算是有底线,也懂变通,一听容慎这话就知道今儿这事是揭过去了,他转念一想最近在京中流传甚广的传闻,再一打量容慎腰间挂着的那块凤型玉佩,了然于胸,“还没谢过容大人救了小女一命,日后若有事需要本官帮忙,还请尽管开口,只要是本官能办到的事,绝不含糊。” “本官初来乍到,于京城也没什么熟人或亲友,不知容大人是否可以为下官引荐,前去拜见长公主呢?” 刘奇的想法很简单,拜码头嘛,那就拜最大最坚固的码头,还有什么码头能比新帝和摄政长公主更牢靠呢?至于丞相,大家同朝为官我为何要对你俯首称臣? 容慎点点头,“这个简单,刘大人静候佳音便是。至于刘小姐,证词已经记录在案,就不留她在大理寺久住了,今日刘大人就接她回去吧。” “是,多谢容大人了。” 同刘奇寒暄了几句,容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还好,他在来见刘月娥的时候就派人通知了刘奇,京畿道巡抚的办公衙门也在东城内,同大理寺也就两条街的距离,不过盏茶功夫刘奇就到了。 等到容慎离开,刘奇脸上的怒意却再也压不住了,他铁青着一张脸推开厢房的门走了进去,“刘月娥!” “父…父亲……”刘月娥哆嗦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双手在胸前不停地搅动着,好好地一张丝绢已经揉的不成样子。玉儿也哆哆嗦嗦地站在墙角花瓶后头,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刘奇满脸怒容的站在厅里,他一撩衣袍坐下,“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方才怎么不想想你的父亲呢?啊?还上赶着给人做妾,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做通房丫头你也愿意,真的是丢尽我的脸!” 刘月娥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子此刻更是如坠冰窟,她跌坐在椅子上掩面而泣,“我……我……我只是心悦于他又何错之有呢?” “喜欢一个人是没错,但你动动脑子行不行?江南一带向来民风开放,并不禁止男女接触,他若是喜欢你,至于那么避着你,只要有你在的场合他就绝对不会出现?何至于此!月娥,不是父亲不帮你,当初为父也曾试探过他,可他却……” 刘奇恨铁不成钢,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虽说妻子离世之后他纳了两房妾室也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但刘月娥向来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否则也不会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 刘月娥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哭的梨花带雨,她哪里知道容慎是在故意避着她,她一直以为容慎是帝京城的人,又是状元出身,对这些规矩比较在意,不愿坏了她的名声而已。如今被父亲点破,她才知道那个被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竟避她如蛇蝎。 “可是……可是……女儿一颗心早就许了他收不回了!父亲你帮帮女儿吧!”刘月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刘奇的衣袖哭求着,刘奇一把将她拉起来直接扇了她一耳光,“逆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妹妹还要脸!玉儿,收拾东西回府。” 刘奇一颗慈父心都快碎了,他明白容慎是好意,封了大理寺众多衙役的嘴,这座院子也只有少卿谢臻可以出入,自家女儿干的这件蠢事除了容慎和谢臻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只要他们踏出大理寺的地盘就不会有人再提起,女儿的名声也就保住了。 但看着自己女儿这副为了所谓的爱情要死要活的样子,刘奇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大手一挥直接将人捆了带回家去,关她一段时间等她冷静下来之后再好好讲讲道理,或许也就能平息了。 只是刘奇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77章 执念 谢臻下值回家,大理寺的事情就只能容慎自己处理,他直接叫来了曹心柔,“刘月娥的证词已经采集完毕,她的父亲京畿道巡抚刘大人已经来接她了。舒家姐妹那边你安排一下,尽快将她们送去平郡王府交给郡王妃安排。” “属下明白。”曹心柔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接下容慎交代的任务就飞快离去了。 曹心柔来到刘月娥和舒家姐妹暂居的院子里,玉儿正在任劳任怨的收拾东西,她们主仆俩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但大理寺的人体恤她们都是女子又遭了难,虽然只是暂住,但是还给置办了一些,这些都得带走。 舒家姐妹俩携手站在廊檐下看着,刘奇不方便在这等着,人直接站在了院外。他看见曹心柔过来,和气地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的走远了一些。 “语嫣小姐,紫嫣小姐,容大人吩咐在下送你们去平郡王府,去收拾东西吧,我们稍后便启程。”曹心柔冲着站在廊檐下看热闹的两姐妹拱手行礼,容大人三个字更是让一直呆坐在院子里的刘月娥直接看了过来。 刘月娥起身拦在了曹心柔面前,她死死地盯住曹心柔,“容大人可还有别的交代?” 曹心柔虽然在九成都是男子的大理寺当差办案,可能当上判官那也是凭自己本事得来的,她不大看得起宛如菟丝花一般的弱女子,她觉得就算是女子也得有自己的傲骨才是。 刘月娥显然不是后者,但曹心柔一开始对她的态度还是怜惜大过于嫌弃,毕竟对方是从小在闺中娇养长大的小姐,没经历过这么惨痛黑暗的日子,将拯救了她的容大人当成了救命稻草想要抓住无可厚非,大理寺里头这样的受害者多了去了,她也不是第一次见。 可大多数人冷静下来之后,就不会再提什么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话了,唯独刘月娥不但天天将其挂在嘴边更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整个案子的调查进度搁置了下来,还连累着舒家姐妹跟着她蜗居在这后院里。 “没有。” 曹心柔不屑于说谎,容慎的确没有多余的吩咐,曹心柔最终还是好心劝解道:“刘小姐,作为女子当珍惜自己的名声才是,容大人不是你的良配,早日放下,或许他看在令严的份上,对你还能有个好脸色。” 这是实话,也是曹心柔的心里话。 她跟了容慎四年多的时间,就没见过容慎对女子有过笑脸,刘月娥自然也不例外。容慎同刘奇当年在江南查案一起共患难的情分摆在那儿,刘家有难容慎必然会出手相帮,但也仅限于此了,可若是刘月娥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恐怕连那点微薄的情分也留不住。 刘月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从曹心柔面前跳开,脸上原本优雅从容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化作阴毒地笑容看向曹心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本小姐。你且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嫁到容家去的。” “那就祝你得偿所愿了。”曹心柔懒得和一个白日做梦的疯子计较,她言尽于此。 与此同时,舒家姐妹的行李也已经收拾完毕来到了曹心柔身边,“曹判官,有劳你了。” “无妨,我既然负责这个案子,你们是此案的重要证人,我自然有必要保护好你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那我这就派人去平郡王府上知会一声,你们先随我去侧门坐车吧。”曹心柔不再理会面目狰狞的刘月娥,舒紫嫣回头看了一眼,正打算说什么却被姐姐舒语嫣扯了扯袖子,最终也只能闭上嘴跟在曹心柔身后离去。 玉儿也在这时候拎着包裹出来,之前刘大人虽然进不来大理寺,可到底心疼女儿送了不少东西来,再加上大理寺帮忙置办的几套衣裳零零散散还是有两三包。玉儿艰难地拿着,走到刘月娥身边,“小姐,都收拾好了。” 刘月娥这才收敛好情绪,转头看向玉儿,“没用的东西,收个行李都那么久,害我白白被那个曹心柔羞辱一通,哼。” 玉儿有些莫名,她根本不知道刚才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曹心柔是负责拐卖妇女这个案子的判官,这些日子她们之所以能在大理寺安心住着也多亏了她打点……小姐这是怎么又和曹判官发生冲突了呢。 刘月娥还准备说什么却瞥见刘奇的身影在门外徘徊,也不敢再耽搁忙将内心的想法全部压下去换上甜美的笑容跟在刘奇身后离开。 舒紫嫣仍然有些不解,她不明白姐姐方才为何要拦住她不让她开口说话,“姐……你刚才为何?” “虽然日后我们都在帝京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我们只是寄居在平郡王府身份卑微,同她再见的时候不多,没必要同她多说什么。”舒语嫣语气冷淡,住在一个院子里那么久,刘月娥什么心思妹妹单纯或许察觉不到,她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那天容慎来的时候就站在院子里,她虽躲在屋里没出来,可也听的一清二楚。刘月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会出事的,何必去同情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舒紫嫣还是有些不高兴,“姐,好歹我们也是共患难一场,怎么也该打个招呼再走的。” “她刚跟曹判官起了冲突,闹了个没脸,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上去和她打招呼?”舒语嫣敲了敲妹妹的头,“帝京城的人都自带三百个心眼子,这些官家出身的小姐更甚。那个刘月娥恬不知耻的主动给人做妾,这种人你日后少接触,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 坐在车辕上的曹心柔侧耳听着车里舒家姐妹的对话,嘴角微微一勾并没有多说什么。在她看来,舒语嫣虽冷情但看事情通透,舒紫嫣被她保护的太好,经此一难竟还能对周围的人毫无戒心。 将人送到了平郡王府,平郡王正好在家,他客气的接待了曹心柔,过问了几句案情的进展,在得知大理寺会秘密调查护住姑娘们的名声也松了口气。 平郡王妃就出自舒家,舒语嫣姐妹二人的父亲同她是嫡亲的兄妹,这姐妹二人还得叫她一声姑母。平郡王妃刚把姐妹二人安顿好,萧婉柔就回来了。 听说家里来了两个表小姐,萧婉柔冷哼一声,“这又是哪里来的穷亲戚。” 嬷嬷接过她的披风,劝慰道:“是郡王妃娘家兄长的孩子,舒家家主去年来信时说希望能够将两位表小姐托付给王妃,两位表小姐这才上京来的。郡主千万莫要在郡王妃面前说这些。” 萧婉柔的郡主是太后还在时破格封的,否则按着平郡王的爵位她只能是个县主。平郡王妃虽出身于舒家,可毕竟不是嫡系血脉,她和兄长都是庶出,这么多年两人一路扶持过来,如今哥哥府上遭了难,她帮不了别的忙,只能尽力庇护哥哥膝下的这两个女儿。 平郡王和妻子是一见钟情,他也没不得仁宗信赖倚重,也没那么大的野心一定要娶一个厉害的妻子,老王爷去世后全凭自己喜好选了现在的郡王妃。生下萧婉柔后正值太后寿辰就留在帝京城了一段时间,也就是那时候玉雪可爱的萧婉柔得了太后的喜欢,被养在了太后膝下,给自己争了一个郡主的名头。 郡王妃前来叫女儿去前厅用膳,“你的两个表妹第一次来府上,她们是来京城嫁人的,最多两三年就会离去,你可千万别胡来。” 萧婉柔有些不耐烦的应付着母亲,“知道了知道了。”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乡下村妇值得母亲如此细心安排。 郡王妃哪里不知道女儿的想法,将她叫住,异常严肃的说道:“本妃从未同你提过你舅舅家的事情,但今天必须告诉你,你舅舅前些时日已经因病去世,你这两个表妹如今无依无靠才不得不来投奔本妃。当年你舅舅将家中大半家财都给了本妃做嫁妆,这些年也一直在银钱上尽力帮扶郡王府,就是你父王,照顾她们两姐妹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要让本妃和你父王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 萧婉柔被母妃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表面上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下来内心却更加不服气了,她趁着母妃已经走远低声吩咐身边的婢女,“去查一查,这两个表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是大理寺的人送回来的。” 她想起回府时看见大理寺的马车刚巧从门前离去,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她一定要查清楚,只要能抓住那姐妹俩的把柄,就能将他们玩弄于掌心之中。 另一边的刘月娥跟随父亲回到家以后,立刻就被禁足了,没有刘大人的命令是谁也不敢放她出去,任由她将屋里的瓷器摆件都砸了一遍也不见门外有任何人来。 刘奇站在不远处听着屋里的动静,他长叹一口气,吩咐身边的妾室:“大小姐的一日三餐都照常送,日常用度绝不能苛待了她,但有一点绝对不允许她离开这个院子。还有,你另外选几个机灵听话的送到她身边服侍,给我把她盯紧了。” 梅姨娘只觉得有些难办,刘奇或许仍旧被刘月娥乖巧听话的假象所蒙蔽,可她却一清二楚,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老爷,不是婢妾推脱……婢妾只是一个妾室,按理说是没有资格管教家中嫡出的大小姐的……这,大小姐若是闹起来,婢妾实在没法子。”梅姨娘知道刘奇对元配嫡妻情根深种,哪怕她为刘奇生下了一个儿子她也从未奢想过自己能够扶正,毕竟这在大周的律法中是不被允许的。 只是……她一个妾室,哪来的胆子管教嫡出小姐。 刘奇也有些头疼,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把刘安留给你,若是月娥闹起来,你就让刘安去处理,看见刘安,她就该知道是我的意思了。” 他也拿这个从小宠大的女儿没法子,当他发觉自己女儿的性子有些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矫正了,只盼望这一次的禁足能让她长点教训吧。想到这儿,他又看向了梅姨娘,“月如今年也十四了,你同云姨娘商议一下,开始给她相看婆家吧,早些给她定下亲事,让月如嫁出去,免得受她姐姐连累。” 梅姨娘有些错愕,这次上京跟来的妾室只有她,云姨娘暂时还留在苏州,二小姐刘月如也还在那边,这是要将她们母女二人都接来的意思? 梅姨娘小心的试探着问道:“老爷,婢妾和云姨娘出面去替二小姐相看婚事怕是不妥……旁人家会看轻二小姐的,这事您可能还是得找族中靠谱的长辈帮二小姐操持才行。” 刘奇一拍脑门,“瞧我,我这就去信给三叔公,这段时间辛苦你看住月娥了。” “婢妾明白,老爷放心吧。”梅姨娘目送了刘奇远去,也好奇刘月娥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让平日里冷静沉着的刘奇变成这样了,她想来想去还是得让人打听清楚,“去问问,大小姐这段时间在外头发生什么事情了,到底是不是在庄子上养病。” 刘奇当初和刘月娥走散,对外的说法就是刘月娥在路途中水土不服暂时留在了庄子上养病,刘奇更是一边上值一边私底下花了大价钱在江湖上请人寻女。他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没人在乎他的女儿究竟是不是在庄子上养病,可这些事情在帝京城权贵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也无人在乎。 而且梅姨娘清楚的记得,家里的马夫说老爷和大小姐是从大理寺回来的……难不成自家大小姐还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拐卖人口案扯上关系了? “要是这样……那可太有意思了。” 刘月娥坐在铜镜前仔细打量着镜中映射出来的自己的容颜,她忘我的伸出手去触碰镜中人的脸,却在触摸到冰冷的镜面时陡然停了下来,呢喃道:“再等等…再等等……迟早有一天我会嫁给容慎的。” 玉儿有些不知所措,“小姐?” 刘月娥回过神来,从妆匣里抽出一叠银票递给她,吩咐她:“父亲定然派了人看住我不让我出门,你想办法打听清楚外头那些守着的人何时换班,都有哪些人在,最重要的事趁着采买的机会去打听清楚容慎府上在何处,明白了么?” 玉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小姐,她死死地盯住手里的银票,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第78章 打探消息 回宫后的萧子昂几乎被淹没在了奏折堆里,姐弟两个一个批阅奏折一个看,在皇极殿的偏殿里头面面相觑。直到晚饭时间,王四喜和高福进来请他们去用膳才算解脱。 用过晚膳,姐弟俩窝在暖房里聊天,聊天时谈及萧雅婷,萧子昂才回过神来,有段时间没听见她的消息了,想到这儿,她立刻让摇光把天璇叫来询问情况。 等到天璇进宫,第二天还有早课要上的萧子然已经被王四喜领回去睡觉了,萧子昂盘坐在软榻上见天璇进来,招呼他在自己跟前坐下,“最近,萧雅婷可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异常的,只是和之前一样每隔几日,就要去一趟恭王府。她去恭王府也不看望恭王,只见那位韩放,每次都不超过一个时辰,从王府出来后就在朱雀大街上转一圈,买些糕点零嘴回宫。” “持续多长时间了?” “估摸着,有大半个月了。”天璇挠了挠头,萧子昂之前吩咐他们盯住萧雅婷,萧雅婷的这个行为模式他们也曾上报过,当时并没有引起萧子昂的注意,而萧雅婷这样已经半个月了,他们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要说有,那问题多半就出在那个叫韩放的幕僚身上。 “嗯,崔云燕的父亲进京了吗?” “还没到呢,前两日因为京畿道南边下大雨没法行路,耽搁了。” 萧子昂摸了摸下巴,说道:“安排几个人把崔云燕元宵当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失身于恭王的事情捅到他面前去,总得让这位老父亲有个心理准备不是。若是北斗阁这边不方便出手,你去找容慎要人。” 天机阁手里收集情报的渠道很多,唯独只有今夕楼是摆在明面上的,今夕楼是大周目前规模最大的青楼,全国各主要州府县都有分店,里头貌美如花的姑娘众多,要接近一个上京述职的地方官再简单不过了。 天璇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公主的提议。南方诸多州府的外放官员今年是第一次同新帝汇报工作,元宵过后出发的差不多此时都已到了京畿道范围内,被那场大雨困住的可不止崔安国一个人。 当官的,最逃不掉的就是各种交际,崔安国又不是那等圣人酒肉不吃美色不碰,安排一个青楼的姑娘装作不知情把这事给说漏嘴……那可太简单了。 萧子昂揉了揉太阳穴,“你去找小多子,看看宫里的人脉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安排一个人跟在萧雅婷身边,起码要知道她每次去恭王府和那个韩放都说了些什么。” “属下明白。”天璇领命,见萧子昂没有其他吩咐,也就告辞出宫了。 这事其实不难,灵犀皇后在宫中十年,她温婉大气又善良仁慈,宫里许多人都承过她的情,还记着呢,内务府如今也在萧子昂手上,想要安排一个人潜伏到萧雅婷身边可谓是探囊取物。 可难点就在于,这个被安排过去的人要如何在萧雅婷和韩放都没发觉的情况下探听他们的谈话,看来,还是得安排暗卫亲自上,一般人还干不了这个活。 天璇走了萧子昂也回到了自己宫中休息了,可另一头的萧雅婷宫里却一处隐秘的房间内却仍旧灯火通明。 萧雅婷看着眼前来回走动的女子还是忍不住皱眉,“都这么长时间了,才学成这样怎么顶替那个崔云燕?”房间里一个全身被黑色衣袍笼罩着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有办法,“已经不错了,至少对她不熟悉的人看不出来,足够用了。” 萧雅婷还是不满意,“不行就再学,听说崔云燕的父亲崔安国马上就要进京了,若是连他都骗不过去,还何谈骗别人。”“知道了。”黑衣人皱了皱眉,显然是还在消化崔安国马上就要进京这个消息,随即想起京畿道南边的那场大雨,他没多说什么,直接起身告辞,带着那名女子离开了。 玉书走上前来劝慰道:“殿下莫急,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呢。” “本宫……唉,神医璇玑可有下落了?”萧雅婷本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转换了话题问起神医璇玑的下落。 玉书是那个黑衣人安排到她身边的,比起原先用着的玉玲、玉娆等人玉书会武功做事也干脆利落,才短短几天就已经成了萧雅婷身边的得力助手。 “江湖上有消息,说是神医往京都来了,但不清楚确切的行踪。殿下放心,既然人往京都来了那就好找多了,迟早会有消息的。”玉书其实也不明白这神医璇玑往京都来做什么,但总归对于他们而言是好消息。 果然,听闻神医自己往京都来了,萧雅婷的脸上也还是忍不住挂上了笑容,“那就好,这样一来,哥哥的病也就有救了。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嗯?萧雅婷宫里来了个陌生的宫女?” “是的,名叫玉书,是五天前刚拨过去的,不过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深得淑慧长公主的信任被提拔了贴身侍候。”高福来汇报的时候也觉得奇怪,萧雅婷身边四个大宫女的名额一直是满的,从前有个叫玉娇的被贬斥之后萧雅婷也没让人给她寻找新的大宫女,直到前几天才突然去了趟内务府,把这个叫玉书的丫头领走了。 一大早,萧子昂坐在饭桌前一边吃一边听,她皱了皱眉,“这个玉书,什么来头?” 高福翻了翻手里的册子,“是仁宗还在时最后一次后宫选秀进来的,那年总共选了两百名宫女,同年夏天因年龄到限又放出去了三百名宫女。这个玉书就是那时候选进宫的,资料上记载是肃州肃安城下面赵家村的人,家中父母都不在了跟着叔叔婶婶生活,采选的时候叔叔替她报了名,负责的太监见玉书相貌尚可又会刺绣这门手艺就选了。” 仁宗时的最后一次选秀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萧子昂冷笑一声,“这枚棋子藏了这么长时间,拿给萧雅婷岂不是浪费了?让你的人盯住这个玉书,就算抓不到她背后的主子也得把他们在这宫里的手给本宫斩断了。” “奴才明白。”高福也是一阵后怕,起先不查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等他查清楚了,才觉得后背发凉。 玉书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姑娘被亲叔叔卖进了宫里,一无靠山二无钱财,进宫六年因为做的一手好绣活被选去了尚衣局做绣娘,平平无奇好不出彩在尚衣局那群绣艺顶尖的绣娘里头也都算不上出彩的,各宫主子对其也是毫无印象,这么一个丢进人堆里都不一定能找出来的人,怎么就能被萧雅婷一眼就相中从内务府带走了呢? 最重要的是,一个从未同萧雅婷有过交集的普通宫女,就算是萧雅婷无意间相中的她,又怎么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就取得一国公主的信任成为她身边最为倚仗的人呢? 高福擦了擦额角的汗,见萧子昂没有别的吩咐也就退了下去,刚一出门就抓住自己的干儿子高翔,“小翔子,你替干爹跑个腿,去趟尚衣局和那帮绣娘、嬷嬷聊聊天,打听打听淑慧长公主身边的那个玉书从前的事儿,记住别漏了马脚。” 高翔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听了干爹的话转身离去了。 他先是去御膳房讨要了一些主子未曾用过的点心,这些点心都是给萧子昂和萧子然姐弟俩准备的,他们白日里忙鲜少有吃点心的空闲,但总归是要准备着的,平日里若是过了时辰主子们不用,这些东西就都会被处理掉,虽然大多数时候也是进了御膳房这群厨子和太监宫女们的肚子。 今儿高翔一来,听说他来要点心,众人还以为是宫里最尊贵的两个主子要用,赶忙端了最精美最热乎的给他,也没来得及问清楚,就看见高翔一溜烟的走远了。 高翔没澄清这个美丽的误会,将点心放进油纸里包好揣在怀里就去了尚衣局旁边的司珍局找到了同自己一起进宫的小伙伴,“狗剩,这儿!” “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那诨名!我现在叫王海!”狗剩,也就是王海一瞧见他就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却还是惹来了旁人的几声嘲笑,王海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等人走了才一把拉过高翔把他往自己房里拖。 “你不在高公公身边做事跑来司珍局干什么?”把门一关上,王海就看向了高翔,“怎么,嫌高公公身边呆的不舒坦想和我换换?” “呸,你想得美,干爹对我好着呢。倒是你,没有想过挪动挪动,去主子身边?”高翔回嘴也不客气。 “害,还挪动什么啊,这宫里眼看着就两个主子,长公主殿下身边有小多子,她用宫女比用太监顺手,这泼天的富贵我是沾不上了,皇上身边有高公公和王公公,你认了高公公当干爹或许还有些机会,我这样的,安心过日子得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干嘛来了?” 王海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然和高翔是同期进宫的两人关系也好,但平日鲜少联络,“有啥事?” 高翔摸出一直揣在怀里的点心递给他,“你们司珍局就在尚衣局隔壁,同那头的绣娘关系应该还不错吧?替老弟打听个人呗。” 王海一愣,“你要打听谁?” “一个叫玉书的宫女。”高翔推了推王海的肩膀,贼兮兮地说道:“老哥你不知道,高公公对小弟那真是好的没话说,这不是眼见着小弟我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特地去寻主子们给了个恩典,让我找个对食好生过日子,也好专心伺候主子。” “你就瞧上那个叫玉书的了?” “可不是,高公公说那个叫玉书的姑娘平日里低调沉稳,做事也仔细,样子也好,入宫后就一直在尚衣局做事,打算把她说给我。”高翔故作害羞的挠了挠头,又接着说道:“你也知道咱们做太监的……那方面不行就已经挺亏待人家了,若是她不愿意跟我,强买强卖的就不好了,所以我就想着,先找人帮我打听打听,若她愿意,我就立刻去寻高公公。” 一听是这事,王海当即拍了胸脯保证,“你放心,哥哥我这就去帮你打听,在司珍局待久了别的没有,相熟的宫女还是有一些的,你且回去等我消息,最多一日。” “哎哟,那可太谢谢老哥哥了。这事小弟记着你的情谊呢,今后若有事哥哥你只管开口就是,只要是在小弟我能力范围之内不伤害主子的事儿,小弟保管给你办好咯。”高翔这话倒不是作假,一般的小事自己也能办好,实在不行请干爹出面就是,总不至于让主子们难做。 王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高翔当年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高公公才被人收为了义子认了干爹,那是高翔的机缘,他羡慕也羡慕不来。 这些年他同高翔联系的不多,但当年一块进宫一块受训的情谊还在,再加上高翔如今跟着高公公在主子们面前露了脸,也有几分情分,同他保持好关系利大于弊。 很快,王海的消息便到了。 高翔没敢看,同王海一番做戏后喝了两盅酒就告辞离开,一路贴着墙根到了青鸾殿。小多子开门请了他进去,“殿下正等着你的消息呢,快进去吧。” 高翔低着头往暖阁里走,到了萧子昂跟前停下,“奴才高翔,参见武安长公主。” “起来吧,查到什么了?” “都在这信封里,奴才没敢看。”高翔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将手里的信封递了上去,“请长公主过目。” 玲珑走上前去接过信封递给了萧子昂,又转回身将高翔扶了起来,“小高公公请起吧,殿下不喜人跪着回话。”高翔踌躇着,见萧子昂专心看信并没有反对,这才安心站了起来,立在一边等问话。 萧子昂看完信后将信纸放下,“你当时怎么同王海说的?” “奴才说是高公公见奴才这段时日替主子用心办差,心疼奴才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便替奴才向主子要了恩典,允许奴才寻个对食。高公公是奴才的干爹,就做主替奴才寻了一个人选,只是奴才担心对方不同意,于是才拜托同乡帮忙打听打听。” “很好,玲珑,赏。”萧子昂很满意高翔的机灵,“这个恩典,本宫许你了。事成之后让高福来说吧,若你真有心仪的姑娘,对方也不介意你的身份,便报到本宫这里来吧。” 高翔哪里想得到还有这等好事,当即欣喜地跪在地上磕头谢恩,而后离开了青鸾殿。 萧子昂看着外头飞舞的雪花如同鹅毛一般飘飘洒洒的落下,也忍不住一声叹息,“天要变了呢。” 第79章 救命之恩 高翔托人打听玉书的事儿在宫里没激起一点水花,王海是个嘴严的自然也不会往外说,事儿就这么悄悄的被掩盖在了帝京城二月萧瑟的风里。 王海事后还找到高翔问过,高翔推脱说人得了大富贵,现在被调去了公主身边日后年纪到了放出去,那也是在公主身边呆过的人,哪里还看的上他这种小太监,自然是被拒绝了。王海也不敢再往兄弟伤口上撒盐,也知道这事儿多半是没有结果了,也就不敢多问。 根据王海打听来的消息,玉书原名叫小梅,进宫后一直没改名,玉书二字都是到了萧雅婷身边给改的。玉书的父母在她入宫前就去世了,孤女一个,原本就是跟着叔叔婶婶生活,婶婶不乐意养着她,就撺掇叔叔在宫里派人采选的时候给玉书报了名。 玉书家世清白祖上三代也没有作奸犯科的人,自己又有一门刺绣的手艺,刚好符合采选的标准,宫里的人也就把名字给登上了给带来了京城。玉书大概也知道家里不待见她,这么些年也不曾有人来探过亲,就连每年三日的探亲假也从没休过,只在尚衣局里待着。 话少,但为人沉稳,平日里遇上事儿也肯帮忙,在尚衣局这么些年有那么一两个知心的朋友。这就是尚衣局里的人对她的印象了,只有平时同她住一个屋的另一个绣娘小春提到过,玉书最近有些不一样了。 她说玉书原本虽然话说,但平日里两人住一个屋,晚间睡前还能聊上几句,可最近玉书的话是越发少了,只点头摇头,虽一直在刺绣,但很明显能感觉出水平下降了,平日里也不曾见过或听说过她同淑慧长公主有什么交集,可那天淑慧长公主来尚衣局取衣裳,一眼就相中了她,说什么看中她的手艺,立刻就将人带走了。 萧子昂反复看着那封信的内容,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若我所猜不错,这个小梅,应当是已经没了。” 玲珑和摇光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殿下,还继续盯着么?” “盯,要想办法搞清楚这个玉书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同外界联系的,顺着这条线抓出来她背后的人是谁,另外,萧雅婷身边的人,选好了么?”萧子昂放下信转过身看着他们二人。 玲珑走上前回话道:“殿下可还记得玉容?原先是灵犀皇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后来被送回内务府重新分配,就去到了淑慧长公主身边,小多子联系她时,她表示愿意为殿下做事。” “母后身边的人?萧雅婷根本不会信任她,能有用?”萧子昂有些头疼,她想了想还是摆手道:“既然她愿意为我所用,那便让她物尽其用。” “奴婢明白了,小多子会和她单线联系,您放心。”玲珑也处理惯了这些事情,当即就明白了萧子昂的意思答应了下来。 玉容想要探听恭王府的秘密还不够格,但要做个眼睛盯住萧雅婷身边的一举一动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主仆几人正在屋里说话,高福突然在外头敲门,“殿下,高福求见。” 萧子昂有些奇怪,今日不上朝,奏折她早上也已经处理完毕,高福这会儿来是有什么事么?“让他进来吧。” 摇光开了门放他进来,高福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对萧子昂行礼,“奴才高福参见殿下。”“行了,你也别整那些虚的了,出什么事了?”萧子昂让玲珑给他看座。 高福刚一坐下来就说到:“鸿胪寺收到了北戎和羌狄的书信,说是要来拜见我大周新帝,当我们收到信的时候使团便已经出发了。鸿胪寺的人说,按照他们信上所写的日子使团应该已经出发了有十天的时间了。” 使团? 萧子昂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在别庄时容慎所说的事情,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拜见新帝是假探听虚实才是真。她点了点头,“知道了,拟旨。传本宫旨意,命鸿胪寺、礼部共同筹备使团入京事宜,丞相方傲督办。” “去忙吧。”萧子昂挥了挥手,“玲珑,传令给内务府和顾时安,说明情况,到时候使团入京后就要举办一场宫宴,这可是然儿即位以来的第一场正式的宫宴,让他们务必操办的精美一些,但不要过于奢华。另外传令给兴王叔,让他通知各宗室,凡在京者,皆需入宫参加。还有,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可携带家中亲眷共同参加。” 玲珑飞快的记下,并且在心中默念几遍,确保自己都记住了才点头应下去做事了。 摇光有些不明白,“殿下,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使团不是还在路上。” “就是因为他们还在路上,所以才要搞那么大阵仗。”萧子昂冷笑道:“你以为他们还在路上,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到京畿道范围内了,这帮人说得好听,什么叫我收到信的日子使团才出发,多半都是使团都走到一半了才给我来信。” “拜见大周新帝是必要的程序,我拒绝不了也无法拒绝。但他们大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我大周境内四处探查获取情报,反正只要赶在使团入京拜见新帝之前回来,谁又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萧子昂冷笑不止,这些手段都是她玩剩下的,这也属于阳谋的一种却也不得不防。 “通知北斗阁,密切注意兖州方向来的羌狄人或羌狄口音的人,还有肃州过来的北戎人,告诉天玑最重要的是羌狄那边的使团名单,至于北戎人的使团名单,让天机阁的兄弟帮帮忙,我要尽快看到。” “属下明白。”摇光一向言简意赅,既然主子吩咐了那就去做。正巧她最近手痒想找人切磋,容大人身边的白银身手不错,那她就亲自走一趟吧。 即将有使团要进京的消息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鸿胪寺的人手忙脚乱的把四方会馆给收拾了出来,安排人日夜照看着,礼部的人也忙的一团乱麻,唯独方傲站在丞相府里一头雾水。 这招待使臣的事情一向由鸿胪寺和礼部负责,这回怎么还需要他这个丞相来督办呢?虽说鸿胪寺和礼部对于这套流程早已是烂熟于胸,但上头有人顶着他们自然不想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是一天八趟的往内阁跑,大事小事都要方傲做主。 方傲如今被烦的一个头两个大,哪里还顾得上算计容慎? “丞相,虽然使团来京是大事,但你也要注意休息啊。”这日下朝,因为今日轮到容慎值班,他就没急着出宫,索性晚些时候还得给小皇帝上课,也就省的来回跑了,可方傲也不下值就让他非常高兴了。 方傲从公文堆里头抬起头看向站在门边一脸笑容的容慎就气不打一处来,今日早朝,两人就因为梁州雪灾救济的事情争执不下,气的萧子昂直接摔了杯子才算是勉强停止了两帮人即将升级的骂战。 这人,不去教皇帝读书跑来找自己麻烦是吧?方傲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反唇相讥,“唉,谁让皇上和长公主信任本相呢。” 容慎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笑嘻嘻地说道:“是啊,方大人深得长公主和皇上的信任呢,您接着忙,告辞。”容慎脸上的笑容让方傲看得恨不得冲上去打他一拳,拳头死死地捏住才忍住了。 等到容慎一离开,他立马收拾了桌子起身离去,他一刻也忍不了了,必须给容慎找点事做,否则这人迟早会坏了自己的计划! 容慎藏在廊道上的柱子后头眼看见方傲离去,冷笑一声,“哼,老东西挺沉不住气的啊,也罢就看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吧。” 方傲也没让容慎失望,回到府里之后很快就派人去打听了最近发生在容慎身上的事情,他紧皱着眉头思索着,“就没了?” “没了……”管家也很无奈,自从上次从天机阁买了回情报之后本想着再去的,天机阁却死活不卖了,说是怕得罪人。 但那可是天机阁啊……什么时候从他们嘴里听过害怕这个词,摆明了就是不想做他们丞相府的生意,无奈只能自己打听,但丞相府的门客和下人们能力有限,能打听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方傲叹了口气,一时间事情陷入了僵局。他习惯于事情皆在自己掌控之中,而这个掌控正是基于完善的情报和布局而来。 容慎过于狡猾,府上人口简单所有的奴仆都是从南诏老家带来的,这么多年了也不见采买奴仆不说,原来的下人更是铁板一块,渗透不能。在官场上,他明明就是个刚刚及冠的年轻人,做事却老练的很,轻易不会给人留下把柄。这样的一个人想要针对他,连情报都搜集不到多少有用的,着实让人有些难办了。 这时候方瑶敲响了书房的门,“祖父,瑶儿能进来吗?” “进来吧,这么晚了,来找祖父有事?”方傲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大孙女,一边示意管家接过方瑶手里的汤盅,“坐吧。” 方瑶一脸讨好的靠近自己的祖父,“祖父,不是说下个月宫中就要举行宫宴来欢迎北戎和羌狄的使臣么,瑶儿想向您支点银子,好去金玉楼定做一批首饰,到时候入宫才能不给祖父丢脸不是。” 其实女孩儿们入宫的首饰公中都会有所准备,再不济她们各自的娘亲也会替女儿准备好的,用不着来找方傲这个大家族支银子,但金玉楼不一样,作为帝京城最为豪华最为精致奢侈的首饰铺子,里头随便一件东西都是天价,不是谁都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了。 “你个泼猴儿,你母亲不是已经替你准备了新头面?怎么还嫌不够?” “祖父~你不知道~,平郡王府的婉柔郡主昨日还在说呢,她这次特地去金玉楼定了一对三尾金凤镶红宝石的簪子,得意的不行,祖父~” “哎呀好了好了,回头你要出门的时候同管家说一声也就是了。”方傲实在抵不过孙女的撒娇攻势,只是一些首饰而已也就答应了下来,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又问道,“瑶儿,祖父问你,在这京城里除了你先前同祖父说过那几个人……还有没有对容慎有意的?” “容慎?哦,最近倒是听了一耳朵,新入京做官的京畿道巡抚刘大人的女儿,前段时间因为生病在庄子上将养了一段时间才到京城,前两天上街的时候我还碰见她来着,当时还在说容慎来着呢。”方瑶想了想,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京畿道巡抚刘奇……他的女儿?她怎么了?”方傲顿时来了兴趣,微微俯身靠近方瑶的方向。 方瑶没注意到祖父的动作,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那天我去锦绣楼替娘亲取布料,就正好遇见她了,她在那儿很兴奋的和丫鬟谈论着什么,路过一听才知道她说的是容慎。我好奇就和她聊了几句,就听她说容慎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想要嫁给容慎好报答他的恩情。”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郡主就给了她一巴掌,骂她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话,孙女和元四小姐险些没拉得住。后来那位刘小姐给郡主道歉,表示自己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了,这事儿才算完。”方瑶也有些后怕,还好她对容慎无感,否则萧婉柔能撕了她。 元四小姐元香凝和萧婉柔曾经都是对容慎情根深种的少女,元香凝的少女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得知萧婉柔也对容慎有着好感之后就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情,时间久了也就放下了,如今也照着家里人的安排和人在相看着。 当初她们几个一起去看状元游街的小姐妹,对容慎有好感的,如今也就只剩下萧婉柔了。 方傲将孙女打发走,一边喝汤一边指使管家,“去打听打听这个刘小姐和容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尽量详细一些。” 几乎是在方瑶踏出书房的一瞬间,方傲就拟定好了自己的计划。尽管京畿道巡抚的女儿在他看来身份上还是低了一些,但不重要,下个月就是宫宴了,大庭广众之下,又还有他国使臣在场,若这位刘小姐能够和容慎发生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再被人给撞破了…… 那萧子昂就不认也得认!他在联合其他大臣向容慎施压,力保这位刘小姐坐上容慎的正妻之位,她堂堂摄政长公主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逼迫臣子之妻自请下堂吧? 到时候,那两人还能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合作么?哼,做梦。 第81章 刘家女(一) 刘月娥的情报就好查的多了,刘家没有主母,整个府邸跟筛子没什么区别,刘家那个妾室管家是有些手段,但到底上不得台面下人也不大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半日的功夫,管家就从外头回来了,“相爷,查到了。” “说。”方傲坐在桌案后,拿着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忍字,吹干墨迹后才看向管家。 管家摊开手里的册子,一边看一边念道:“刘月娥,京畿道巡抚刘奇的嫡长女今年十六岁,四年前容慎奉仁宗密令前往江南调查赈灾银贪腐一案,容慎同刘奇合作许他戴罪立功,刘奇为容慎遮掩行踪提供线索等,案子才得以破获,容慎同刘奇也因此结下友谊。刘月娥自从那时起就对容慎情根深种,刘奇事后为了断了自家女儿的心思先后安排了苏州当地数位青年才俊同其相看,却都被刘月娥刻意破坏了。” “哦?能为容慎做到这个地步,倒也是难为她了。”方傲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刘奇这个女儿,倒是胆大,大庭广众之下都敢对男子表露心意。” 管家也觉得有些不妥,“她曾在上京的路途中与父亲走散,后来是被容慎找到的,就在汝阳大长公主的别庄里,还被牵扯进了钱家的案子。” 汝阳大长公主……自那场莫名其妙的皇室家宴过后就彻底销声匿迹了,再有消息便是在城外同睿安长公主在一处了。 大周的宗室在二十年前的那场夺嫡之争中死的死伤的伤,帝京城里如今只剩下了一位亲王三位郡主,算上回京过年的平郡王和安郡王,还有三位郡主的女儿,如今帝京城中的宗亲一双手都能数过来。汝阳大长公主不大看得上那三位郡主和她们的女儿,因此那场家宴也并没有邀请她们。 留在京中的三位郡主同仁宗是同辈,她们的母亲是英宗的姐妹,就连新帝按辈分也得喊一声表姑母,但因为她们的母亲都已经去世并没有能够得到仁宗的加封,只得了一个郡主爵位。其中唯有明乐郡主因其母受英宗宠爱,继承了母亲的封地之外,和乐郡主、安乐郡主都只有食邑并没有封地。 大周宗亲及勋贵的食邑按户计算,但都归于内务府统一管理,由内务府和宗正寺核对各宗亲勋贵的食邑数量后按年发放相应数量的俸禄到府,各宗亲勋贵并不会对自己的食邑进行直接管理。 唯有封地,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但根据大周律法规定,封地的税收他们也无权插手,每年要上交封地九成五的税收给朝廷,否则以谋反论处。 方傲坐在桌案后看着自己刚写下的那个忍字,他叹了口气,原本的汝阳大长公主有封地、有食邑还有野心是个极好的靶子,可为什么她要想不通在先帝丧期就对侄下手呢? “钱家的罪名下来了?” “大理寺上的折子,仔仔细细的数了钱慕山至少十多桩罪名,条理清晰证据确凿,他的小儿子钱凤林占了至少一半,也活不成。”管家仔细想了想自己收集到的情报,钱家已经被御林军围起来了,钱家上下上百口人除了三少爷钱凤玉因早年同钱慕山决裂自请离家逃过一劫外,钱家所有人都在。 “嗯,你去同夫人说一声,让她嘱咐瑶儿,出门在外若遇到刘月娥结交一二,本相拿她有大用。”方傲将手里的宣纸撕碎,扔进了一旁的洗手盆里,“若夫人问起你就让她来找我。” 方傲的夫人出自帝京城的老牌豪门,虽不懂朝堂之事可也不是什么无知妇人,管家的吩咐虽奇怪但她不动声色的答应了下来,转头就叫来了自己的孙女询问其中缘由。在听到方瑶提起刘月娥曾因对容慎有着男女之情而遭到萧婉柔的责骂还险些给自己招来一场祸事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夫君打算做什么了。 她到底是继室,对于大房的人并不算热络,在猜到丈夫的打算后便将话题绕开了,“既然是你祖父的吩咐那你照做便是,想来是因为那位刘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你祖父才会有此一言吧。” “老夫人,其实瑶儿懂得,祖父是想拿容慎容大人的婚事做文章,那个刘月娥看着就上不得台面,可她却对容大人情根深种,这种人娶回去只会祸及子孙。”方瑶又不是傻子,她能在子嗣众多的丞相府脱颖而出独得方傲宠爱可不仅仅是会撒娇而已。 她的父亲是方傲原配留下的子女,本身天资并不算高,如今在老家乡下守着祖产是个富足的农家翁,二叔早年经商闯出了些名头,祖父当上丞相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常年不在家中。她还有一对弟妹,二房还有一对双生子,她是这些孩子里头第一个同如今的方夫人交好的,也是方府一堆孩子里头唯一看清了拥有一位出身高门大户的祖母有多大好处的人。 适当的展露自己的头脑,有好处。 方夫人笑了笑,“胡说八道,你祖父哪里是这种人。”她嘴里这么说着,却给了方瑶一个肯定的眼神,她方才也是这么想的。 “你的琴师傅给你留的课业可做完了?再过段时日就是宫宴了,你可得好好准备。” 虽然方瑶已经同英国公的嫡子定了亲事,可她是方家的嫡长孙女,她的一举一动就代表着方家对于子女教养的水平,她越出彩,下头的弟弟妹妹们亲事上就越顺遂。 方瑶自己还有个幼妹,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这也是她费尽心思讨好方夫人的原因之一。 刘奇急匆匆地回到府上,他看向一直守在门口的梅姨娘,“你最好是有什么要事。” 梅姨娘一脸愁容,她靠近刘奇耳边低声说道:“大小姐在屋里寻死觅活的,婢妾实在是拦不住,只能让人去请老爷回来了。” 她跟了刘奇十来年了,自然知道刘奇不喜家中人去衙门寻他,可今日她是实在没办法了。 她一个妾室,本就没资格管教家中嫡出的子女,因刘奇府上没有正牌夫人她才腆着脸管家,面对刘月娥是有力无处使,只能派人去寻刘奇回家。 “她还敢寻死觅活?反了天了这是!”刘奇一听这话,也是怒气上头,他关了刘月娥好几天了,却一点进展都没有,不知悔改也就罢了,还学起了坊间妇人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来,着实是把他十几年的悉心培养都喂了狗。 梅姨娘跟在刘奇身后往刘月娥的院子走去,她也忍不住叹气,这大小姐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非得上赶着给人家做妾,人家愿意收也就罢了,偏偏还遇上个专情的,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妾室,刘奇虽没有扶正她的意思,但也给足了她脸面,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她不还是个妾室么,出门在外不还是被其他的大夫人看不起,被他们嬉笑辱骂却不敢还口么? 刘奇怒其不争却拿这个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毫无办法,他在院外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才最终下定决心进门,刚一推开院门,就看见女儿的房门敞开着正觉得奇怪就听见了玉儿惊悚的叫声,他猛地冲进院子踏进女儿的闺房这才发现刘月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将一条白绫悬挂在了房顶之上。 刘月娥不顾玉儿的阻拦站上了圆凳将自己的脑袋放进了白绫里打上结,眼看着父亲已经冲了进来,她一咬牙竟是直接蹬开了脚下踩着的圆凳。 一瞬间的失重让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那根白绫之上,刘奇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抱住了女儿的腰,他看向一旁已经呆愣的玉儿大吼道:“还不快去找人把小姐放下来,愣着干什么!” 玉儿被这么一吼才从呆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旁的梅姨娘也顾不得看戏了,她哪里知道刘月娥竟然能为了一个男人疯到这种地步,好在她身边一直跟着人,几人上前去合力将人给救下来了这场闹剧才算消停。 梅姨娘将院里的下人都遣散了,又吩咐了账房给今天所有在场的人都多加月银以求他们能够保密,可她自己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也只能叹一口气,她找到自己的婢女梅香让她带着人守在门外,自己则亲自关上了刘月娥闺房的门守在了门口,静静地看着屋里的父女俩。 刘奇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从女儿试图寻死的惊慌之中回过神来,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坐在桌旁看着正在给刘月娥脖颈处的淤伤上药的玉儿,又看了看刘月娥,“你到底想做什么。” “女儿只求嫁给容慎,别无他求!” “混账!”刘奇闻言直接摔碎了桌上的茶盏,碎渣飞溅散落在梅姨娘脚下,她挑了挑眉毛却没动地方。 “容慎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就非他不可了?你知不知道他如今同摄政长公主关系密切,两人同进同出不说,摄政长公主的凤玉都给了他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啊,那是长公主选定的驸马啊!” 刘奇这些天不是没做过努力,他也想全了女儿的满腔痴情,可无论他怎么打听,都只有这一个结果。 刘月娥也顾不得自己的嗓子刚刚才受了伤,她捂着脸坐在床上哭泣,声音嘶哑着说道:“女儿知道…女儿知道啊……可那又如何呢,我爱他,等了他那么多年,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 刘月娥哪里是不甘心,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家父亲的官位是怎么得来的,那就是因为父亲同容慎曾经的交情,与其等待父亲借着容慎的势力慢慢往上挪,不如她直接一步登天。 公主又如何,若她先一步同容慎有了情分,公主也得让位。 刘奇被自己女儿的脑回路惊呆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原以为你上赶着要去容家做妾就已经是极限了,如今明知道对方已被公主选做驸马你还要同公主相争?” “你心里还有没有你的弟弟妹妹了?还有没有这个家了?”刘奇痛心疾首,他是刘家的长子,也是刘家的家主。 作为刘家如今官职最高、日子过得最好的人,他有责任为了全族考虑为了族人谋福祉,他不能为了一个女儿赔上整个家族,尽管那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刘月娥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扑到了父亲面前,她抓着父亲的衣袖抽泣着,“父亲,你有没有想过只要女儿能嫁进容家,那就是一步登天,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就算是公主又怎样?圣旨下了吗?她讲明了吗?只要没有,女儿就还有希望!”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猛地扇在了刘月娥脸上,一旁站着的玉儿和守在门边的梅姨娘都跟着颤抖了一下,梅姨娘抬眼看过去,她跟了刘奇十几年了还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 梅姨娘知道不能再让这对父女说下去了,她让玉儿把地上先前被刘奇砸掉的茶盏碎片收拾干净免得伤到了刘月娥,自己则走上前去安抚地拍了拍刘奇的背,“老爷,生气伤身,您休息一会儿,大小姐刚刚才……人还伤着呢,这事儿过段时日再说吧。” 刘月娥一把推开梅姨娘,“谁要你假惺惺!一个妾室还管到本小姐头上来了!” 此话一出原本就在气头上的刘奇更是怒不可遏,他一把抓住了刘月娥的衣领将人扔回了床上,也顾不得她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了,直接吼道:“你给老子说话注意点!她是你的庶母,是老子的女人!” 刘奇深吸一口气,指着玉儿道:“你,留下来陪着你家小姐,她想通之前绝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梅姨娘,你安排守门的婆子守好院子,一日三餐送进房里给玉儿,不准任何人同她接触,除非她想通了愿意听从本官的安排老实嫁人,否则就让她老死在这!” 说完,刘奇就直接拂袖而去只留下了梅姨娘还站在原地。玉儿拿着簸箕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梅姨娘示意她进来打扫,自己则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刘月娥跌坐在地。 刘奇没有嫡子,家中只有两个妾室,只有她生下了儿子,刘家如今的家产将来都是她儿子的,虽然她这个人没什么野心,可看着刘月娥如今的做派也怒了。 梅姨娘捡起被丢弃在地上的白绫,“既然诚心寻死,又何必挑质量这么粗糙的白绫,又何必在你父亲都进门了才把自己的脑袋往上头放?你父亲救女心切,没察觉到你的小心思,可妾身不一样。” “要是让老爷知道,就连你今日闹的这一出都是在算计他利用他,他会作何感想?”梅姨娘冷笑一声,她从来不觉得这位大小姐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总想着她是要嫁出去的,若是嫁的好将来对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个助力,才一直忍让着,可如今,这位大小姐打算带着全家人去送死,也就由不得她了 “来人,把大小姐的院子封死了,在找几个粗使婆子来把守,院子里除了玉儿之外的所有下人全部撤掉,让咱们的大小姐好好清醒清醒。” 第82章 刘家女(二) 梅姨娘满脸不屑,她从前还以为这位大小姐得老爷多年教导是个好的,今日这一出闹得,她这才知道压根就是个蠢得。 刘月娥一抬头,就看见了梅姨娘脸上压根没有掩饰的神情,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猛地坐起身来抬手指向了梅姨娘,“你这个贱人竟敢如此对我!梅兰!你不过只是个妾室,如今竟敢蹬鼻子上脸欺负到本小姐头上来,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切。”梅姨娘冷哼一声,捏着兰花指将碎发拨弄到耳后,冷眼看着形容狼狈的刘月娥,“大小姐,你清醒一点吧,你若是能够迷途知返听老爷的话找个好人家嫁了,还能当个正头娘子。你若是执迷不悟非要和容大人牵扯不清,也就只能当个妾室了,你今日对妾身有多不屑,有多鄙夷,将来这些都会一个不落的落在你自己头上。” 梅姨娘转动着手腕欣赏着自己早上刚染好的蔻丹,轻轻吹了一口气,吹走那压根不存在的灰尘,“玉儿是吧,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多劝劝她,不然你也得跟着老死在这儿。” “同谁争不好,非要去招惹公主,还是手握重兵掌握实权的摄政公主。呵,天真。” 梅姨娘懒得同刘月娥多说,她如今只求这个傻子将来做下那些傻事的时候不要牵连到刘家,她的儿子今年才十岁,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大好前程还在后头,若是因为这个做姐姐的毁了前程还丢了性命,那才叫得不偿失。 梅姨娘不打算说下去了,可刘月娥却没有打算放过她。 刘月娥突然仰天大笑,指着梅姨娘就骂,“你这样的贱人怎么能够懂我?我要做就要做他容慎的正房嫡妻,大娘子!我怎么可能做妾室,我怎么可能和你一样!不可能!” 刘奇并没有走远,他就站在院外侧耳听着梅姨娘和女儿的对话,等到梅姨娘出来,他才开口问道:“委屈你了,她竟一点没害怕?” “大小姐执念太重。”梅姨娘摇了摇头,她太了解刘奇了,他不可能真的将自己的嫡亲女儿关在屋里直到老死,那不过是说给刘月娥听的,想要吓唬吓唬她罢了。 刘月娥也了解自己的父亲,所以她有恃无恐。 刘奇手上的动作一僵,原本还转动着扳指的手也停了下来,刘月娥最后脱口而出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原本以为女儿知道容慎同武安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后能够知难而退,不再提以身相许的浑话,可谁知道…… 梅姨娘扶着他往外走,轻声说道:“老爷,俗话说得好,堵不如疏。大小姐原本就倾心于容大人,入京之后又突遭横祸得容大人搭救……她早已将容大人视为救命稻草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咱们说的再多劝的再多,也不如容大人干脆利落的拒绝她来的痛快。” 梅姨娘的话总算是让刘奇听进去了,是啊,堵不如疏。 刘奇无奈的挥挥手,“再关她些时日吧,让她冷静冷静再说。” 早在大理寺那天撞见刘月娥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同容慎告白,哪怕是为奴为婢做妾室也要留在容慎身边,那时容慎的表情看着比那天山上万年不化的寒冰还要冷,刘奇如今想起来都还胆战心惊。 “你去库房里挑一些礼品,我去写封帖子过几日去容府赔罪。”刘奇拍了拍梅姨娘的手背,安抚似的说道:“这事儿告一段落后,我就扶你做平妻,日后这府上还有两个孩子的教养就都交给你了,莫把他们教的太小家子气就是。” 梅姨娘心下一颤,平妻,已经是她能够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只一瞬间她眼里就噙满了泪水,深情满满地看向自家老爷,颤颤巍巍地答应了下来,“多谢老爷信任,妾身定不负老爷所托。” 刘奇去了前院的书房,梅姨娘站在花园里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她终于熬出头了。 大周律法规定,妾室不可扶正,只能做平妻。做妾的,到平妻也就到头了,大户人家要脸面,宁愿重新娶一位正儿八经明媒正娶的妻子,也鲜少有人会把妾室提为平妻。刘家情况特殊,刘奇这么多年都不曾续娶,人到中年也没有再娶的心思,提拔一个育有庶子的妾室管理家中庶务也是合乎规矩的。 若不是刘月娥闹得太凶,让刘奇意识到家里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主人教养孩子是不行的,梅姨娘也没有今日的际遇。 “梅香,吩咐厨房,今日给大小姐准备些上好的吃食,再将老爷决定提拔我做平妻的消息告诉她,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梅姨娘嘴角含笑,扶着梅香的手就往回走,“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她呢。” 梅香作为梅姨娘身边的一等婢女帮着她管家多年自然不会让主子失望,特意吩咐府上的厨房做了一桌极其精美的菜肴,还送去了一壶果子酒,等到刘月娥心满意足的吃完才告诉了她梅姨娘即将被提为平妻的事。 气得刘月娥当即就掀了桌子,将满桌的碗筷盘碟摔的到处都是,她仍然觉得不解气将魔爪伸向了屋里的摆设,噼里啪啦的摔了足足一刻钟,等到屋里实在没有可以摔的东西了才算消停。 梅姨娘派来的人走了,玉儿在内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的蹲下身子收拾,刘月娥看着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愣着做什么,去库房领新的摆设来啊!” 说起来,事到如今玉儿心里也是有怨的。谁乐意在正正好的年纪被困在这四方小院里门都出不去呢?若是真是自个儿犯了错那也该认,可她平白无故的被连累不说,做主子的刘月娥摆明了不是那么容易想通愿意放弃那起子荒唐念头的人,她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从这儿离开,又怎么愿意给她好脸色。 往日里她还能耐着性子哄着刘月娥,趁着对方心情好的时候规劝几句,那时候的刘月娥就从没听进去过,如今起了执念固执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就是劝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省点力气。 “小姐,老爷说了,你若是不愿意放弃容大人,就得在这院子里老死。奴婢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你总不能真的老死在这儿吧,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了容大人一面了?你若是肯跟老爷服个软,说不定日后还能在别家的宴会上见容大人一面呢。” 玉儿为了自己的自由也不得不开口,她了解刘月娥,也知道她的打算,想要赶在武安长公主之前嫁进容家只能使一些非常的手段,无非就是那些失身于人的把戏罢了。 想要成功的前提,就是绝对不能被困在内宅之中,只有走出去,见到容慎的面,才有那个机会实施。只要能够离开这个小院,她有的是办法离开刘月娥。 玉儿的话戳进了刘月娥心里,是啊,她若是被父亲关在家里又怎么能够见到容慎,若是见不到容慎不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为驸马吗? 绝对不行! 刘月娥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赶紧把屋子里收拾干净。” 玉儿答应了一声,拿着簸箕和扫帚将满地的碎片收拾了之后就退了出去,也不管刘月娥在想什么,转身就找了守在门口的婆子说情,想要见梅姨娘一面。 守门的婆子早得了梅姨娘的吩咐,见玉儿求到了她这儿,便做主拿了玉儿的一枚银簪揣到自己怀里,然后就出门去找梅姨娘了。 玉儿见婆子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下来,便知道是梅姨娘一早就吩咐过,心下也就了然了,她不动声色回到屋子里,照往常一样伺候着刘月娥梳洗。 等到刘月娥躺下了,情绪也平稳了下来,玉儿才故作不解的问道:“小姐,奴婢实在不知,按理说老爷如今的职位也不低了,正三品呢,这满帝京的贵公子不是任你挑选么,为何一定要嫁给容大人呢?” 刘月娥睨了她一眼,“容慎那是一般人吗?那可是大周最年轻的二品大员,又是帝师,跟了他不仅是我还有刘家都是至少三代的富贵日子。那些贵公子也就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内里早就坏透了。” 见玉儿仍旧是一脸懵懂,刘月娥到底还是看在她从小同自己一起长大的份上多解释了几句,“大周律法规定除皇帝特许的世袭罔替的爵位之外,任何等级的爵位都是三代降袭,想要长久的富贵,难!但容慎不一样,以他的地位和皇帝对他的信任,世袭罔替那是迟早的事!” 玉儿见套到话了,也不装傻了,“原来如此,可是小姐……那可是武安长公主啊,容大人是她选中的驸马你同她相争岂不是把人给得罪死了?到时候富贵没挣到反而害了自己……” “怎么说话呢,少在这儿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刘月娥得意洋洋的一扭头,对着铜镜欣赏起了自己的容貌,“都是女人,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能有什么乐趣,知情识趣的才有味道。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玉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她攥在手心的帕子此刻已经不成样子了,眼看着内室里床上的刘月娥呼吸渐渐平稳,她拿走了屋里唯一的一盏灯,“你执意送死,我拦不住你,可你要带着我一起,就别怪我背主了。” 梅姨娘坐在自己屋里听着婆子的汇报自己都不敢相信,“玉儿?她不是大小姐的贴身婢女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婆子也笑道:“玉儿是家生子,她老子娘都在刘府干了几十年了,哪里能为了大小姐的一时冲动就搭进去全家性命呢。再说了,她帮着姨娘和老爷劝阻大小姐犯傻,也是忠仆该做的。” 梅姨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多照顾她一些,若是她有什么消息就帮着传个话,别让大小姐察觉到什么。” “老奴明白,请姨娘放心。” 婆子走了,梅香替梅姨娘倒了杯热茶,“奴婢有一计,可彻底绝了大小姐的后路,姨娘可要听听看?” “先去搜罗一些帝京城里的公子哥,要那些因为各种问题无法娶妻的,好好替我们大小姐筛选一番。”梅姨娘心里门清,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根本不愁人娶,娶不到妻子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什么流连青楼、妾室成群、已有庶子、婆母无理小姑闹事等等不胜枚举。 这些人娶不到京中真正的豪门世家精心教养的嫡女,但庶女或小门小户的嫡女总会被他们表面上的光鲜迷了心智,前仆后继。 梅姨娘叹了口气,她原本并不打算对刘月娥出手,只因对方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左右不过一付嫁妆的事情,且原配夫人留下的东西都还在,基本不用另外再出多少银子,刘家大半的产业日后都是她儿子的,何必去和一个出嫁女计较? 可眼下是不行了,再放任不管,让刘月娥继续疯下去迟早会犯到武安长公主面前,且不说长公主如何,平郡王府那位婉柔郡主也是对容慎倾心多年的人,摄政长公主她动不得,一个小小的巡抚之女她难道还收拾不了么?这两人,他们刘家惹得起哪一位? 哪一位都惹不起,就只能牺牲刘月娥了。 梅香笑着答应了下来,她乐见其成。刘月娥被刘奇娇惯着长大,在外还能装装样子勉强维持一个淑女形象,在家就颇有些原形毕露的样子,嚣张跋扈,对待下人也是十分刻薄。 梅姨娘管家,她是梅姨娘身边的第一人,在府上也算有些脸面,在刘月娥面前照样是非打即骂丝毫不顾梅姨娘的脸面,她对刘月娥这位大小姐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玉儿回到自己房间,她静静地坐在床边手里摩挲着母亲交给自己的玉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起身走到门外,敲响了守门婆子的房门。 “吴妈妈,玉儿请你帮忙,将这枚玉佩交于我母亲,就是花房的刘妈妈。另外,请你帮我转告梅姨娘,玉儿有要事向她禀告,还请姨娘拨冗见我一面。” 吴妈妈看着她门外的玉儿站在冷清的月光下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子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她收下了玉儿递来的玉佩,看着她一步步的走回房间,最终满腹的话语也只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寒冷的冬夜中。 第83章 刘家女(三) 刘月娥在家里大闹了一场,就为了逼刘奇松口好全了她嫁给容慎的心愿。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例如方傲。 他老神在在的躺在花园的躺椅上听着管家向他汇报刘家最近几日的鸡飞狗跳,听完也是一阵唏嘘,“难得遇见个不怕死的,是得好好利用一下。这样,你替本相书信一封给礼部的冯宗致,就说此次北戎和羌狄来访,宫宴上要邀请各府的公子小姐们,让他广发请柬一个也别落下。” “刘家刘月娥的那一份,找个宫里有分量的人亲自送,这件事,你亲自去安排。” 方傲做了三十年丞相,这点薄面,就算冯宗致并不是他一派的人也会给的。大周新帝接见外国使臣的第一场宫宴本就会办的恢弘盛大以图展现大周国力,对外国使臣和大周境内的其他势力予以震慑。 而特地远道而来的北戎和羌狄,据暗探所言,两个队伍里都有容貌绝佳的公主,虽还不清楚具体身份,可既然带了公主,就是为了联姻而来。 除去刘月娥之外,这两位别国的公主正是他给容慎准备的另外一份大礼。 方傲冷眼瞧着枝头上绽放的红梅,忽地笑了,希望容慎能够喜欢他送的礼物。 玉儿来到梅姨娘的院子里,将前一日刘月娥同她所说过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梅姨娘,半点不曾隐瞒。 梅姨娘故作心疼的握住她的手,眼神却不住的往屏风后头飘,玉儿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就发现屏风下露出了一双黑色的官靴,在这个家里穿官靴且能自由进出梅姨娘院子的只有老爷一人,她顿时就明白了,反握住梅姨娘的手深情说道:“姨娘放心,奴婢一定会阻止大小姐继续犯傻的,奴婢这就回去再想办法劝劝大小姐。” “别慌……劝人也得讲究技巧不是,不然平白惹了主子厌烦。”梅姨娘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请柬递给玉儿,“这是明乐郡主府上云澜县主的及笄礼的帖子,你交给大小姐。就说是我的意思,她若愿意去,就同老爷道个歉,若是不愿去,就当我不曾给过这封帖子。” 玉儿有些不明所以,但想到屏风后的刘老爷还是老实答应了下来然后告退了。 等到玉儿离开,刘奇从屏风后头出来,面色有些不愉,“这真的能行?” 梅姨娘扶着他坐下,又倒了杯热茶给他,“能行。大小姐视嫁给容大人为首要目标,可被您关在家里连容大人的面都见不着又如何成事?以明乐郡主的身份容大人肯定能收到请帖,只要您同容大人说一声,让他接下明乐郡主的帖子并放出风声来说他一定会去,此事就能成。大小姐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容大人的。” 梅姨娘欲言又止,在她看来,以刘月娥如今为了男人发疯的脑子来说,实在也想不到这后头还会有什么算计,更别提是她亲爹出手算计自己女儿这种荒唐事了。 刘奇刚到帝京城,对帝京城里的世家豪门都算不上熟悉,梅姨娘给他的册子里头那些人家他也都打听过一圈了,家室背景倒是不错,只是人品上多少都有些瑕疵,他揉了揉眉心,“你那本册子上的人选……都不行,再看看吧,月娥好歹是我的女儿,不能这么随意的许配人家。” 梅姨娘知道他是查过了,闻言也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呀,竟是一个也不行么?婢妾初来京城,对这些人家也不熟悉……唉,是婢妾失职了。” “不怪你,这些富贵人家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多,哪里是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能查到的,不过那里头倒是有个不错的,承平侯家的嫡次子如今也有秀才的功名在身,爱流连青楼这事倒也不难处理……你再托人多打听打听,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选。” 刘奇如今谈起嫡女的婚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家境太过普通的他看不上担心女儿嫁过去吃苦被磋磨,家境太好的他又担心对方查到女儿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嫌弃她名声有损,合适的人家太难找,对方也不一定能看中女儿。 梅姨娘一听承平侯家嫡次子的名字,就知道刘奇的心思了,她答应了下来,“是,婢妾一定好好打听,总不能让咱们大小姐在婚事上受委屈。” “辛苦你了。我已书信通知了族里,邀请了几位族中长老前来见证,等他们一到,就改写族谱,立你为平妻,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刘奇拍了拍梅姨娘的手背,将人搂进怀里抱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梅香推门进来,恭贺姨娘大喜,梅姨娘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别高兴的太早,老爷要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我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 “您不必这么紧张…一切都是大小姐情难自禁做下的蠢事,跟您有什么关系呢,姨娘,您说是吧?”梅香笑了笑,并不像梅姨娘一样忧心忡忡。 梅姨娘叹了口气,“你去趟金玉阁,就说我们家大小姐接了明乐郡主的帖子过些时日要去参加云澜郡主的及笄礼,需要定做一身衣裳,花样就选百合纹,配鹅黄色的对襟上衣和月白色的马面裙,再给她选一套配套的首饰,让掌柜的看着办,过些时日你再去付尾款银子。记住,大张旗鼓的去。” 梅香点点头,“奴婢明白了。” 梅香果真按着梅姨娘所说的在金玉阁同掌柜的商讨着花纹样式,又花了大价钱让金玉阁做主给配一套适宜的首饰,讲明了等首饰和衣裙做好了再来付尾款银子。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同样来定制衣裙的萧婉柔,萧婉柔见掌柜的在,就多嘴问了一句,“那是谁家的丫头,挺大手笔啊。” 掌柜的笑着说道:“是京畿道巡抚刘大人家的,说是替她家小姐来定制过些时日去参加明乐郡主府上云澜县主及笄礼的衣裙和首饰,这不,定金银子都付了。” 萧婉柔看向一旁的侍女,见对方点点头就知道自己也是收到帖子了的,恍惚间突然问道:“是不是前段时间在这儿大放厥词说要嫁给容大人以报救命之恩的那个?” 侍女点头,“郡主,就是那位。” 萧婉柔冷笑一声,“我说最近怎么没动静了,感情在这儿等着呢,掌柜的,这钱本郡主不拦着你挣,但要你晚些时候再让绣娘动手,这不难吧?” 说是不难……可掌柜的额头肉眼可见的不停往外冒汗,他抬手擦了擦,“不难不难……郡主的吩咐小人自当是要照做的。” “那就有劳掌柜的,本郡主今日也是来定做裙子的,楼上可还有空的厢房?” “有的有的,小福,快,给郡主带路。”掌柜的又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赶紧叫来小二将萧婉柔引上楼去。 他倒不是怕了萧婉柔,只是这位主疯起来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上次同那位刘小姐在店里发生冲突就害的他白白损失了半天的生意,倒不如先顺着她,将人送走,接下来怎么处理不还是自己的事么。 好不容易把这尊瘟神送走,掌柜的也是长出一口气,一转眼丞相府的方瑶就已经到了他面前,一问来意,她也是为了云澜县主的及笄礼来做衣服的,又赶忙把人引上楼。 国丧期一过,京城里的各种宴请就多了起来,尤其是之后的宫宴更是各家小姐争奇斗艳的名利场,金玉楼的订单都已经接到手软,云澜县主的及笄礼不过是开胃小菜而已。 很快,时间就到了云澜县主的及笄礼这一天。作为帝京城里为数不多的宗亲,还是一位有着食邑且爵位可世袭的郡主,明乐郡主的两个女儿都很抢手,大女儿也就是今日的主角云澜县主将来会继承母亲的郡主爵位,小女儿今年才刚十岁,去岁仁宗才给了她县主爵位,虽无法继承母亲的爵位,可县主的名头说出去也比其他的贵女好听些。 明乐郡主的夫家姓李,却鲜少有人称呼她为李夫人,云澜县主的及笄礼在郡主府举行,李家的人都在,但都很低调。明乐郡主叫来婢女询问,“武安长公主来了吗?” “宫里说是回来,但眼下时辰还早。郡主,武安殿下事务繁忙想必没有那么早到,要不您先进去休息?”婢女担心明乐郡主站久了身体不适,劝她回去休息,却被拒绝了。 “不了,待会儿从里头再出来就来不及了,你让二夫人和三夫人替我招呼好里头的客人就是。” “奴婢明白。” 离及笄礼开始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明乐郡主终于等到了萧子昂,刚准备上前迎接,却发现马车上下来的是个年轻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这段时间处在舆论风口浪尖的容慎,她心里咯噔一下,又仔细看了看马车上的徽记,的确是武安长公主无疑啊。 明乐郡主清了清嗓子,站在台阶下,“臣妇参见武安长公主,长公主万福。” 容慎伸手将萧子昂扶下马车,萧子昂松开他的手就发现明乐郡主站在一旁同她行礼,赶忙将人扶起来,“表姐您太客气了。” 明乐郡主的母亲是仁宗的长姐,当年也是英宗最宠爱的女儿,她们家的女人可世袭的郡主爵位和食邑就是从英宗那时候传下来的。可惜这位公主红颜薄命,没能活到仁宗登基就已经因病香消玉殒了。 明乐郡主一听这声表姐,心里的石头就落下了,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旁揣着手站着的容慎,一边将萧子昂往里头领,“你如今是摄政之人,还肯叫我一声表姐,愿意来云澜的及笄礼就是我们李家的荣幸。君臣有别,到底还是有多谢长公主殿下,愿意为云澜撑这个场面。” 萧子昂笑了笑说道:“哪里的事,都是一家人。” 明乐郡主笑着将人引了进去,低声问道:“您和容大人……可是好事将近了?” 萧子昂看了这位年长自己许多的表姐,摇了摇头:“如今时局未定,就不提这些了。北戎和羌狄的使团快到了,他们带着和亲的公主,除了将公主嫁来大周,或许还有所求,云澜年纪正好合适……表姐早做安排吧。” 说完也顾不上明乐郡主不停变换的脸色,往内院去了。容慎跟在她身后目送她带着玲珑走远,见明乐郡主还傻愣在原地,不由得提了一句,“郡主,宴席快开始了。” 明乐郡主仿佛被惊到了,一下子转过身来看着身边的容慎点了点头,“多谢容大人提醒,夫君,你送容大人去男宾席吧。”她一扭头看见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李家大爷,赶忙将人交给了自己的夫君,提着裙子就去了内院。 容慎一边和李家大爷寒暄,一边收回自己的视线,一转眼就在男宾席上看见了满脸愁容的刘奇。 “容大人……”刘奇苦兮兮的同容慎打招呼,早前他给容慎写了封信,信中明确讲了前几天他家中发生的事情,虽然他知道以容慎的本事要想知道他家里发生的事情很简单,但还是据实说了,并且希望他能够帮忙。 对此容慎也很无奈,早在大理寺他就已经明确拒绝过刘月娥了,只是不知道这姑娘哪根筋搭错了,且不提她固执的非要嫁进容家不说,还妄想同殿下掰掰手腕……真是,拦都拦不住。 “刘大人,令千金也来了?” “来了,跟着李家待客的女眷去女宾席了。今天请您来,主要是为了让那丫头肯出门赴宴,我和她姨娘选了承平侯家的嫡次子,只是她一心扑在您身上怕是没那么容易就范,所以……” 容慎苦笑,“你竟为自己的女儿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同公主相争害了我全家吧?承平侯家的嫡次子虽花心了一些,但以月娥的姿色要想拴住他不是难事,只要能得一个嫡子,就算彻底在家站稳了脚跟,如此一来她也该收心了。” 刘奇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吐,见了容慎也就一股子都交代了。 当初梅姨娘拿给他的册子里头只有承平侯嫡次子稍微好些,他也是没法子,只能矮个里头拔将军选了他。他也不是没有再另外打听过,但有的人家拒绝的过于果断也让他起了疑心,不问不知道,问了才晓得这丫头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以身相许! 这样的女子,谁家敢娶回去做当家主母!只有那些个因为各种原因婚事艰难的公子哥或许才不会在乎这些。 他当时就明白了梅姨娘给他的册子上为何都是些“歪瓜裂枣”了。 第84章 争奇斗艳(一) 女宾席上,萧子昂不愿同那群叽叽喳喳的女眷坐在一处,就让明乐郡主替她安排一处房间只等及笄礼正式开始再出去。 外头的贵女们不知道萧子昂已经到了,仍然是以萧婉柔为尊,只是帝京城里家世背景强大的贵女数不胜数,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萧婉柔放在眼里。 贵女们三三两两的在花园各处赏花,萧婉柔不停的打量着四周,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立刻就开口问李家的侍女,“听说京畿道巡抚刘大人的嫡女也来了,她在何处?” 侍女一听要找刘月娥,皱了皱眉说道:“刘小姐早前就到了,一直在园子里,方才听说正在水榭那边同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姐讨论诗词。” 刘月娥在江南出生,江南尚文,刘月娥当初作为苏州巡盐御史的女儿在苏州的贵女圈子里也算有一席之地,要想和那群成日里出口成章的江南贵女们来往,诗词歌赋是必不可少的,刘奇也在这方面对女儿进行了重点培养。 国子监祭酒家今日来了一对姐妹,是林大人的嫡长女和嫡次女,在京都都是有名的才女,林馨儿带着妹妹林月儿坐在水榭里,身边自然而然就为了一圈清流家的小姐们,刘月娥作为新到帝京城的贵女本就没有多少好友,只能硬着头皮挤进这个圈子里。 好在她当年在诗词歌赋上也下过苦功夫的,两首诗下来也算得到了林馨儿的首肯,在这水榭里得了个位置坐下来,也算是初步融入了帝京城的贵女圈子。 萧婉柔带着婢女来到水榭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外围的刘月娥,她身上并没有穿着当天去金玉阁定制的衣服,她心下冷笑,这金玉阁的管事倒是懂事。 水榭里有眼尖的已经发现了朝这边走过来的萧婉柔,她们家中都是清流一派空有才名没有实权,不敢得罪萧婉柔,平郡王府在不受宠不得势也是王府,于是只能纷纷站起身来迎接萧婉柔。 林馨儿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不卑不亢的招呼着,“郡主来了,请坐。” 萧婉柔也不客气,当即就在林馨儿让出的位置上坐下了,她上下打量了刘月娥一眼,缓缓吐出了一句话,“不自量力。” 在场的其他人还没察觉到萧婉柔这话的意思,但作为当事人的刘月娥却只觉得脊背发凉,她在得知了容慎也会出席此次宴会之后才决定要出席的,衣裳都是梅姨娘给她准备好的,说是金玉阁那边送来的,尽管不是她最喜欢的但胜在搭配的好显得人娇嫩。 她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也没什么朋友,想要迅速打开名声只能通过自己擅长的诗词歌赋接近京中的贵女,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这才刚刚开始就被萧婉柔给搅和了。 “闹起来了?” “还没有,只是婉柔郡主一去,她们那所谓的探讨诗词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玲珑作为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打听消息的功夫也是一流,萧婉柔这边刚在水榭里坐下,她就已经知道了。 萧子昂不动声色的把玩着自己的护甲,吹了吹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就不用管,等她们闹起来在推一把,既然刘奇打算和承平伯联姻,就遂了他。” “容大人……起初不是说要留给北戎使团?”玲珑有些犹豫,前几日这二位不是还商量这件事来着么。 萧子昂冷笑一声,“区区三品大员的女儿怎么配得上北戎王子,当然要我皇室宗亲才可以。” 此话一出,玲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她就说,同样都是觊觎容慎的人,她家长公主怎么可能放过萧婉柔。 “只是……婉柔郡主那边,毕竟她也没做什么,贸然出手恐有损殿下声誉。”玲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的话落在萧子昂耳里轻飘飘的如同羽毛一般。 “帝京城里的郡主县主不止一人,明乐对我有用,所以我放了云澜一马,但其他人不同。萧婉柔若是懂事,就还能在帝京城做她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若是执迷不悟,那我就送她一场泼天的富贵!”萧子昂站起身抚平了因躺在美人榻上压出的褶皱,扶上玲珑的手臂,“水榭那头既然这么热闹,那咱们也去看看。” 林馨儿作为水榭里的这群贵女的领头人,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同萧婉柔寒暄,“郡主,我们几个方才正在玩飞花令,您既然来了不如一同参与?” 萧婉柔有些不屑,她哪里会什么飞花令,这帮自诩为才女的小姐们成天就知道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她摆了摆手,“不必了,当初在金玉阁,本郡主同刘小姐一见如故,今日是特地来找这位刘小姐叙旧的。” 萧婉柔,金玉阁,一见如故。 这几个关键词一出,在场的贵女看向刘月娥的视线都变了。她们不是聋子瞎子,金玉阁又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成衣铺子,逢年过节或是遇上重要的宴席她们多少都去定做过衣裳首饰,前段时间萧婉柔在金玉阁闹事被平郡王罚了禁足的事情当然也有所耳闻。 今日竟然有幸得以见到另一位当事人……她们方才竟然还和这种人一起讨论诗词,还想着邀请她参加诗会? 天呐,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瞬间,所有在场的贵女齐刷刷的往后退了一步,登时就把呆愣在原地的刘月娥突显了出来,就连刚刚才同她亲近起来的林月儿也被姐姐一把拉走。 萧婉柔冷笑一声,“瞧瞧,刘小姐,咱们京都的贵女最是在乎自己的羽毛,大家都不愿同一个不知羞耻不知检点的人来往,你方才这番努力算是白费了。” 刘月娥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抬起头看向萧婉柔,“我们都是同样的人,凭什么,你就可以高高在上的指责我?” 按理,平郡王的品级也不过是二品,但手中没有实权,常年在封地生活,京城里的郡王府只有萧婉柔一个主子,没有实权的郡王其实还不如刘奇这个三品的巡抚,但再不济对方也是宗亲,是皇室成员。 刘月娥这话一出,原本在水榭中观望的众位贵女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一双腿,越退越远恨不得就此离开水榭再也不回来,她们只是来赴宴的,不是来送死的。 萧婉柔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本是极其不雅的动作可此时却无人在意了,“你在说什么啊,本郡主怎么听不清呢。你一个小小的三品官的女儿,凭什么挑衅本郡主?” “容慎?成日里将男人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啧。” 帝京城从来不缺八卦,但涉及当朝掌权的长公主还是鲜少有人敢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讲,萧婉柔算是第一个。 容慎带着武安长公主的凤玉出入宫廷和衙门,招摇过市,但却对他同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只字不提,宫里对此事的态度也很暧昧,从事情发酵到现在从未反驳或压制流言,放任京中八卦横行。 两厢一联想,聪明人便都知道其中实情了,无论真情还是假意,都不过是为了皇权让路罢了。 刘月娥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抬头看向萧婉柔,忽地冷笑道:“郡主作为帝都贵女表率,不一样将男人的名字挂在嘴边吗?容大人在江南同家父合作共同探查江南贪腐案,又在我蒙难之手伸手搭救,我感激于他又有何错之有?倒是郡主你,不分青红皂白处处针对我呢。” 刘月娥很清楚,在场的贵女之所以对她敬而远之就是因为那次在金玉阁中她同萧婉柔发生冲突的事情,至于发生冲突的原因大家都很明了,无非就是以身相许四个字惹恼了同样对容慎觊觎已久的萧婉柔。 可她对容慎有好感想要嫁给他,情有可原,毕竟救命之恩不是那么好还的,可萧婉柔又有什么借口阻止别人对容慎抱有好感?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果然,这话一出,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多少变得有些奇怪,纷纷拿出手帕装作擦拭嘴角的样子拼命压制嘴角的笑意,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笑出声。 她们或许是因家中父兄官职不高,不愿为家里惹来麻烦所以对萧婉柔和她身后的郡王府退避三舍,但不代表他们看不清形势。 刘月娥或许有错,但萧婉柔又能好到哪里去? 萧婉柔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她伸手捏住了刘月娥的下巴,左右打量着,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原本你家姨娘给你定做的衣裳是百合花纹配鹅黄色布料吧,今儿穿来的怎么是这件藕荷色的呢,你知不知道金玉阁的掌柜正是奉了本郡主的命令,不敢给你做衣裳。” “本郡主针对你,是看得起你,是在阻止你越陷越深,是在救你。”萧婉柔冷笑一声,一把甩开手,刘月娥被她的力道甩开险些没站稳,赶忙撑住一旁的柱子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件藕荷色的襦裙虽也是新做的,但怎么也比不上金玉阁的手艺。她早就听玉儿说了,梅姨娘派了人去金玉阁,可拿回来的这件裙子却……原来是因为她。 萧婉柔扫了一圈周围面色变换不停的贵女们,“宴席就快开始了,你们不去入座留在这儿干什么,别让主人家看了笑话。” 林馨儿一听这话,也顾不得什么了,赶忙拉上妹妹林月儿同萧婉柔行礼告退,为首的林家姐妹都走了,剩下的人自然是有样学样根本不敢停留。 他们的父兄多是清流翰林,空有名声却无实权,或许笔杆子厉害些但也架不住对方是皇室宗亲想要拿捏他们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现在没有其他人了,本郡主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容慎,本郡主势在必得。萧子昂和本郡主是堂姐妹,她与本郡主相争最后无论谁输谁赢,谁做正室谁做妾,都能称得上是一段佳话,毕竟这世间的男人谁不向往娥皇女英共享齐人之福?” “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妄想和本郡主嫁同样的男人?是,京中无人不知本郡主倾心于容慎,但那又怎样呢,谁敢说本郡主一句不是。” “刘小姐,本郡主好心劝你一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动不得。” 萧婉柔一把将刘月娥推进了明乐郡主府上的池塘,站在水榭的栏杆边上冷眼瞧着刘月娥在水里苦苦挣扎,“换过衣服就回去吧,别留在这儿碍眼。” 说完便径直转身离去,再也没看过在水中扑腾的刘月娥一眼。 倒是让在假山上凉亭里的萧子昂感到讶异,“萧婉柔平日里就这么跋扈吗?” 玲珑也有些无奈,“那倒不是,只是跟容大人沾边的事情婉柔郡主便多少有些偏激了。平郡王府在京中一向低调,他们的封地离京城较远,每年虽然都会回来住一两个月,但呆的时间都不长。五年前婉柔郡主刚满十岁,进宫给太后贺寿,得了太后喜欢就留在京城里常住了。” “自那之后婉柔郡主就被太后宠得有些骄纵了,太后三年前薨逝,仁宗怜惜她就允了她留在京城,也好方便日后择婿,那时她就说了对容大人颇有好感,但被容大人以未立业不以成家为由拒了,之后容大人就往南边去查军饷贪腐案一去就是一年多,再回来就一头扎进大理寺里成日里不是在查案就在去查案的路上,婉柔郡主也没机会接近他,还以为她放弃了,没想到却是越来越偏执了。” 萧子昂自从四年前率军击退羌狄之后就一直驻扎在了西凤关,倒是玲珑因为还要打理公主府在帝京以及其他州府的产业每年还要往返一趟,这才知道其中的一些关窍。 萧子昂勾了勾唇角,“太后都走了快三年了,她还这么嚣张的底气是从哪儿来的呢?” “奴婢愚见,或许同徐家有关。徐太后这些年对她也颇为照顾,平郡王府虽在仁宗一朝没什么实权,但郡王妃的娘家却有些本事。殿下可还记得天玑提过的扬州温家,做海上生意的那个,就是郡王妃的娘家。” 玲珑迅速在心里盘了一遍帝京城内外复杂的关系网,平郡王府上上下下都平平无奇,郡王妃也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反而是出自江南商户。 萧子昂沉吟一声,“做海上生意……呵,老徐家的人野心不小啊。” 舒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当年用钱给自家嫡女砸了个郡王妃的位置,自然可以用钱再如法炮制一个皇子妃的位置。舒家借此同颇有野心且图谋甚广的徐家搭上了线,作为舒家和徐家的纽带,背靠徐家的萧婉柔在京城里过得简直不要太滋润。 舒家缺权,徐家缺钱,可不就一拍即合么。 “可是殿下……徐闻在北疆私开榷场也挣了不少钱,至于这么低三下气的哄着一个商户么?”玲珑有些不解,在她看来私开榷场挣的钱不比海商差啊。 萧子昂摇了摇头,“无论大周还是之前的朝代,同草原民族的接触都不算少,和平的时候两国往来不断相互之间有什么特产早就心知肚明了,但大海另一头,是别的国度是我们从未见识过的广阔世界,他们不曾见识过大周的物产,相对的,大周对他们也一无所知。” “大海对于我们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存才,不论是想要探索外头的世界还是想和异国做生意,海图才是重中之重,掌握着海图的舒家,才有利用的价值。” 第85章 争奇斗艳(二) 玲珑点点头,她打理着公主府的产业也和海外来的异国商人打过交道,大海上天气变幻莫测,还有暗礁和漩涡又深不见底,危险的很,而海图标记着已经探明的没有危险的行船路线,这样的图册,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殿下,如今徐家已倒,婉柔郡主还是这般行事……难道她不知?” 萧子昂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家的下人从远处赶来,跳进水中将不断挣扎的刘月娥救起,“徐家只是没了爵位,雪狼关里藏着的私兵还在,最重要的是恭王还在。” “可…恭王那样子…” “总不能让他一直傻下去。”萧子昂摇了摇头,恭王傻着对她和子然百害而无一利,还不如让他恢复神智好堵天下悠悠众口。 主仆两站在高处正欣赏着刘月娥的窘态,摇光却突然现身,附到萧子昂小声说着什么,萧子昂微微一愣,“谁的安排?她亲爹?” 摇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说错,萧子昂也没有听错。一旁的玲珑一头雾水地看向摇光,摇光见萧子昂没反对,于是便开口为玲珑解惑,“刘月娥刘大小姐,她亲爹替她选了门婚事,特意买通了李家的下人,让人把刘大小姐送去承平伯嫡次子休息的房间里。” 玲珑从小在宫里长大,也见惯了算计,乍一听还以为是谁看不惯刘月娥的做派出手惩治她,可却不曾想到下手的人会是她亲爹,一时间有些语塞,“刘大人这为君分忧的本事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萧子昂回过神来笑了笑,“当初他为了能够找回女儿花重金请了江湖人士四处寻人,又几次三番上门求到容慎跟前,可见是个爱女儿的。他是宠刘月娥不错,但也没到为了刘月娥一个人搭上全家性命的地步,帝京城里关于我和容慎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他管着京畿道呢,哪能不清楚。”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做傻事,嫁给承平伯家的小子也好,他虽然花心了些,但对家中长辈孝顺,自知继承不了爵位自己在外做生意也搞得有声有色的,刘月娥要是肯放下执念不愁没有好日子过,只是可惜了。” 玲珑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可惜什么了?” 萧子昂笑着摇头没说话,“及笄礼快开始了,咱们过去吧。” 玲珑只好将好奇的眼光投向摇光,摇光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头,“陪着主子看了这么大半天的戏还没看明白么,真是够傻的。” 玲珑揉了揉脑袋,“哼,一个个的都说我傻。我这不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么。” 还能可惜什么呢,只是可惜了刘大人一片爱女之心罢了。 容慎同一众同僚寒暄过一圈之后叫来了在一旁伺候的下人询问更衣的地方在哪里,下人给他指了路之后容慎便堂而皇之的离开了。 等容慎找到正在假山上欣赏湖景的萧子昂时刘月娥堪堪被李家的下人救起,他扯了扯嘴角,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子昂看他表情奇怪还以为他是同情心泛滥心疼姑娘了,当即就调侃道:“怎么,容大人这是舍不得了?你要是现在现身,她必定感激涕零。” 她这话说得潇洒,但任谁都能听出来其中的火药味,容慎立刻摇了摇头,“臣就不耽误她的前程了。” 容慎指了指花园另一头的女宾席,“萧婉柔这些年帮臣挡了不少烂桃花,今儿这一出或许对旁人有用,但刘月娥比她想象中的偏执,她这么做不仅没法让刘月娥知难而退,反而会激起她的好胜心。” “你倒是艳福不浅。” “这……说句实话,臣入朝这些年同平郡王府上下从未有过任何交集,更别提她一个被养在懿慈太后身边的郡主了。臣的履历您也知道,在翰林院三个月就奉仁宗密旨出京了,在此之前除了琼林宴也不曾参加过旁的宴席,也不知这位婉柔郡主怎么就对臣情根深种了,着实让臣摸不着头脑。” 容慎这话倒也不是作假更不是炫耀自己得了女子喜欢,他是真想不明白,萧婉柔就算对他一见钟情但这么多年了他连话都不曾和对方说过几句哪来什么情分可言。 而且时过境迁之下那点懵懂的男女之情也早该消磨光了,就如同这帝京城里的其他女孩子一样,早就该干嘛干嘛了,唯独萧婉柔仍旧锲而不舍。 萧子昂闻言都是一笑,“照你这么说,我还该谢谢她了?其实说起来,婉柔性子直率敢爱敢恨,倒是不像是皇祖母教养出来的孩子。只是她走错了路,我这个做堂姐的想拉她一把,就看她能不能明白过来了。” “殿下方才同明乐郡主说过的事,要应验在婉柔郡主身上了?” “北戎千里迢迢而来,总不能辜负他们一番诚意。崔明才刚接手雪狼关不久,将帅不能齐心其实力能发挥出来的不如从前在徐闻手下十分之三四,这样的情况能不开战,就不要开战。和亲,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萧子昂一边往下走一边说着,容慎却从她脸上看出了促狭的意味。 大周鲜少有公主外嫁和亲的,整个大周朝百余年也就出了三位。若大周是那等靠公主和亲才能维持国本的王朝,早在四年前羌狄来犯入侵到大周境内的时候,仁宗也不会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也要打退敌人也不愿意送她去和亲了。 北戎和羌狄的使团名单都已经出来了,北戎带了一位被称为草原明珠的九公主,羌狄则是带了王后的嫡出小公主。相对的,北戎使团的话事人就是此前同徐闻一起捞钱组建势力的三王子哲朗,羌狄那边则是萧子昂的老熟人羌狄的大将军王格日措。 这两位,递交来的国书上写了,希望能娶大周的贵女回去。 容慎略微思索了一下,“殿下是打算送婉柔郡主一份前程?” “嗯,无论是哲朗还是格日措,在他们那边都算的上是实权在握还有极大希望争夺王位的皇子,看在大周的面子上,无论是谁只要嫁过去就是一品王妃,若是命好,日后还能再往上走一步搞个王后当当。”萧子昂莞尔一笑,“我对她们,够好的吧?” “她们?”容慎微微一愣,“刘月娥也算?” 萧子昂点点头,“今日是云澜的生辰,刘奇的想法我能体谅,但如此作践一个跟他无冤无仇的小姑娘多少有些不道德了,就算是要算计刘月娥的婚事,也不必挑这么个时候。我已让摇光去破坏刘奇的安排了,你稍后回席上也同他提一句。” “是,臣明白了。” 容慎从容不迫的走回男宾席,及笄礼已经开始了,男宾们在稍远的位置上,见容慎归来,刘奇赶忙凑了上去,“容大人……您是去见长公主了?” “殿下对你女儿另有安排,刘大人放心好了。”容慎把玩着腰间凤玉下坠着的流苏,刘奇是个聪明人,猜到他是去和长公主碰面不稀奇,“只是,你想要和承平伯府做亲家的事情,估计是不成了。” 刘奇心下一惊,另有安排?长公主这是打算把他女儿嫁给谁?可眼下并不是询问这些事情的时候,眼见有其他官员上前来搭话,容慎转身同那人聊了起来,刘奇也只能默默退到一旁装作观赏及笄礼,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刘月娥在厢房中醒来,玉儿已经被李家的下人带了过去,正在替她更换敷在额头的帕子,“呀,小姐你醒了?奴婢这就派人去通知老爷。” 玉儿虽恼恨刘月娥做尽傻事连累她,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见刘月娥从昏迷中醒来也是惊喜万分,毕竟刘月娥但凡出点什么事老爷总是会第一个罚她,如今既然刘月娥平安无事,她也好向老爷交差。 刘月娥头疼欲裂,却没出声责备玉儿,当时在水榭,是她自己把玉儿支走的,最近玉儿老是趁着入夜后去同那守门婆子攀谈,她有些怀疑玉儿已经转投了梅姨娘的怀抱,可一时半会却又挑不出合心意的贴身婢女只能继续用着。 今日她有心讨好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打发玉儿去马车上将自己从前在江南搜罗到的一本孤本诗集拿来,打算找个时间送给那位林馨儿小姐,可玉儿前脚刚走,萧婉柔后脚就来了,再一睁眼,她便已经在这儿了。 现在再去计较玉儿为何不留在她身边服侍也晚了,“李家可派人来看过了?大夫呢?” “李家三夫人来看过来了,他们的府医给您开了药这会儿李家的小丫头正熬着呢,大夫说是因为落水受了寒,给您扎了针后又吩咐奴婢替您熏艾就走了。老爷还在前头的席面上呢。” 玉儿毕竟是做惯了照顾人的活计,嘴里说着,手头的事情却没停。 刘月娥不耐烦听她絮叨,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既如此,等喝过药之后你便找个小丫鬟去前头知会父亲,就说我身体不适,恐要早些回去,问父亲是同我一道儿回还是晚些再回。你先出去吧。” “是。”玉儿答应了下来,她察觉到小姐脸上有些异样,却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在门外将门关上后特意重重的在原地踏了几步,装作已经走远的样子,又放轻了脚步绕到了后窗偷偷往里看,果然,在听见她走远的脚步声后刘月娥动作迅速的从枕下摸出来了一个素色的香囊。 那不是刘月娥的东西,也不会是李家的东西,是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玉儿清楚的记得,在她方才出门去端水的时候还没有,显然是有人趁着她出门去耳房端水的空档悄悄塞到了刘月娥枕下的。 刘月娥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解开了香囊,取出了被塞在里头的纸条,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一字一句的打量着纸条上的内容,她脸色神色变幻不停,眼里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隔着窗户玉儿看不清刘月娥手中字条具体写的是什么,可她本能的察觉到了自己从小伺候着长大的小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暗自心惊,今日小姐特意将她支开摆明了就是不再信任她,可又找不到更合心意的人选替代,但往后就不一定的,小姐身边或许要有新人了。 玉儿的猜想没有错。 刘奇得到消息,知道自家女儿意外被平郡王府的郡主给推下了水,虽李府的府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只是受了寒并无大碍,但女儿家最忌讳的就是受寒,更何况眼下才刚刚进入二月都还没有开春,那湖水又是何等的冰冷刺骨? 他也顾不得什么谋划不谋划的了,索性已经被长公主制止了,自家女儿看来同承平伯家的孩子也没有那个缘分,也就作罢,还是先好生调养身体吧。 索性他直接和同僚们告辞,带着女儿回家去了。 云澜郡主的及笄礼就这么波澜不惊的结束了,及笄礼刚过的第二天,明乐郡主就放出消息说已经为云澜郡主许配了人家,定于今年秋日成亲。 这也把许多人家整的猝不及防。李家家室不显,全靠家里这位郡主娘娘撑着场面,才能够勉强在帝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 李家人倒是有自知之明,家中一应事宜都交由郡主做主,云澜县主出落的落落大方又饱读诗书,从小便得明乐郡主教导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再加上她将来可在母亲过世后承袭明乐郡主的爵位,京中好多人家都盯着她的婚事呢。这才刚刚及笄,婚事就已经被定下,着实快了些。 再一打听,云澜郡主的婆家是明乐郡主的娘家,从前的永宁公主府上,嫁的也是自己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兄。 明乐郡主这一手釜底抽薪玩的着实漂亮,云澜郡主的及笄礼过去没多久,她的封地就进贡了一批成色顶级的东珠入宫,说是给两位长公主和太后把玩。 内务府的人是何等人精,这一箱子东珠压根就没在萧雅婷和徐太后跟前出现过,就被全部收入了萧子昂的库房。 “留一些让金玉阁替我做成首饰,剩下的,让顾时安自己想法子处理吧,宫宴在即国库却还空虚,让他好好捞钱去。”萧子昂从箱子里抓了一把东珠递给玲珑,“听说他最近搞出来一个什么拍卖会?听着还有些意思,回头让他安排安排,我也去凑个热闹。” “是。殿下,崔安国入京了,已经在吏部报了到,提交了述职报告,正在私底下打听恭王府的情形呢。”玲珑一边将手里捧着的东珠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收好,一边将北斗阁的情报递给她。 第86章 局中人(一) “他们父女俩见到面了吗?” “还没呢,那位韩先生在淑慧长公主的帮助下算是彻底掌控了恭王府,在他的严防死守之下,直到现在崔大人都没能叩开恭王府的大门呢。” 玲珑替萧子昂换了茶,又指挥小多子去小厨房拿点心,“殿下可要帮他一把?” “嗯,你去安排吧,让崔安国尽快入宫述职,本宫要亲自见他。”萧子昂捧着茶杯躺在美人榻上假寐,小多子端着点心过来却见主子已经闭上了双眼,也只能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玲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跑一趟皇极殿,告诉两位公公殿下的意思即可,无需惊动皇上。” “奴才明白。” 云澜县主的及笄礼过后,永宁公主府的人就抬着聘礼吹吹打打的到了李家,永宁公主去得早,她还在世的时候同仁宗关系亲近,仁宗即位后就给了永宁公主府的女眷可世袭的爵位,在皇室宗亲里头也是头一遭,但因着一家子都是女眷即使世袭也就无伤大雅了。 永宁公主死后仁宗并没有收回她的公主府,让她的驸马和一双儿女继续住着,二十年过去驸马也垂垂老矣,永宁公主的长子同时也是明乐郡主的嫡亲兄长如今在刑部任左侍郎,也算是前途无量,要迎娶云澜县主的,就是这位左侍郎的嫡长子。 将女儿嫁回娘家,是早就有的打算,但总想着女儿还小还能在自己身边多留两年再出嫁,但萧子昂的一席话还是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慌了神。 照辈分,她和萧子昂是表姐妹,但她年长萧子昂许多,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知道自己这位表妹不是信口开河的性子,再加上最近帝京城内的贵女们都在为了宫宴铆足劲准备……她多少也看出些端倪来。 于是及笄礼当天夜里,她就轻装简从的回了趟娘家,找到了自己的兄长,向他求证萧子昂所说之言的真实性。 兄长给了她确切的答案,北戎和羌狄的使团名单在朝中已经不算秘密,和亲,他们势在必得。兄长让她宽心,大周向来没有和亲的传统,近两百年才送出去三位公主,还是都皇室所出未曾从世家贵女中挑选过,就连那三位公主在大周战胜敌人后也都迎回来了。 尽管如此,兄长在和嫂嫂商议后还是认下了这门亲事,第二天就请了兴安伯夫人亲自上门向她提亲,她的心才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也就是这个时候李家三夫人才告诉了她及笄礼当天后院里发生的事情。 “什么?那是哪家的小姐,竟然如此的…跳脱?”明乐郡主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李三夫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自家嫂子,“是新上任的京畿道巡抚刘大人的嫡长女。她如今在京里也算出名了,先是在金玉阁和萧婉柔发生冲突,又是在他人的宴会上和萧婉柔针锋相对的…” “还有一事,咱们家可能出了家贼。” “嗯?怎么回事。” 李三夫人挥了挥手,门外立刻就有两个粗使婆子押着一个刚总角的小丫鬟进来,“负责花园洒扫的霜儿,家里娘老子都是李家的家生子,她收了别人的钱,按计划是弄脏刘小姐衣服等她落单后将人打昏了送去前院……当时在前院休息的,只有承平伯家的嫡次子。” 明乐郡主制止了妯娌继续往下说,“把他们一家人的身契都拿来,交给人牙子发卖了,这等家贼我李家决不能容,至于旁的,一概不知,可明白了?” 李三夫人出自翰林府,家中人口简单,并不擅长管家,可胜在聪慧,跟在明乐郡主身后学了这么些年此刻也明白过来了,“郡主的意思是…息事宁人?” “云澜的及笄礼已经结束婚事也定下了,眼下使臣即将入京不宜横生波澜。你叫上二弟妹,收拾好东西带着府上的孩子们去她宁州的娘家探亲去,京城事毕之前不要回来。” “云澜也一起?” 明乐郡主摇了摇头,“她身上有县主爵位,宫宴是必定要入宫的,你们几个能躲就躲。” 李三夫人叹了口气,“知道了,家中一切就有劳大嫂了。” 容慎难得参加一次京中的宴会,他和武安长公主同进同出甚至共乘一辆马车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萧婉柔的耳朵里,当即在郡王府里就砸了一地的瓷器。 舒语嫣听见妹妹的声音抬头向往望去,“那位怎么了?” 舒紫嫣一进门便听见姐姐问话,连口茶水都来不及喝刚一坐下就说道:“还能怎么,恼羞成怒了呗。先前同她发生冲突的那位刘小姐,今儿在宴会上被她整治的事情已经传出来了,与此同时传出来的还有容大人同武安长公主同进同出的消息。” 在平郡王府住了也有半个多月了,对于萧婉柔的少女心事她们姐妹俩多少听说了一些,这件事在郡王府实在算不上秘密,唯独被蒙在鼓里的或许只有那位郡王了。 舒语嫣给妹妹倒了茶看着她喝下才说道:“如今我们是客居,就不要惹那些口舌是非了,你也别刻意去打听那边的动静,她也不是个能容人的。” 自从父亲将她们姐妹俩送来京城托郡王妃为她们寻找婆家开始,她就不看好,毕竟京城里的富贵人家有几个是缺钱的,又有几个是不看家世背景的。舒家是有钱,但远远不够。 当年的平郡王之所以愿意娶姑姑,还是因为平郡王的封地遭了天灾,又有官员中饱私囊挪用了银钱……这才低着头娶了家财万贯的扬州首富家的嫡女做郡王妃。舒家异想天开,想原样再来一次。 但舒语嫣很清楚,舒家真正想送出去的,就是那位正在大发雷霆的郡主。 “我知道,这不是只和姐姐说么,不过姑姑说要带我们一起去参加宫宴,她已经派人给我们定做新的赴宴用的衣裳了,姐姐,这宫宴我们要去么?” 舒紫嫣从未进过宫,仅仅是这座郡王府里头的规矩就已经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每日谨言慎行,就怕给自己个姐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对于进宫,是惧怕大过于新奇的。 舒语嫣闻言也只能摸摸妹妹的发髻安抚道:“要去的,你忘了我们进京是为了什么吗?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天。” “非得嫁人不可吗?”舒紫嫣拉着姐姐在美人榻上坐下,将头枕在姐姐膝上,忽然发出这样一声感慨让舒语嫣也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不是,但我们受家族奉养,就要为了家族的荣光牺牲。女人嫁人生子是人之常情,更是伦理纲常,想要违背这些要付出代价不知凡几,我们并非那等勇气背离家族、背离世俗的人,自然也就做不到了。”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嫁人生子将不再是女性的唯一出路,女人也能当官领军,也能富甲一方造福百姓……但不是现在。”舒语嫣摸了摸妹妹的头,安慰她,“我们紫嫣还小,就算嫁人也还得有两年呢,不着急。” “姐姐,你说郡主等了容大人那么多年容大人都不曾看她一眼,反而和长公主同进同出,她还有机会么?而且……她心仪容大人的事情京城里其实也有不少人知晓,她若是没办法嫁给容大人,那以后还有人愿意娶她吗?” 舒紫嫣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在江南民风开放之地,敢这么把对一个男子的爱慕之情挂在嘴边的也少有,哪怕是做事不拘小节的商户女儿自幼家中精心教养的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她会孤注一掷。”舒语嫣笑了笑,任由妹妹赖在自己腿上不起来,又重新捧起书册看了起来,“且看吧,这次宫宴应该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姐姐为何这么说?难不成她想生米煮成熟饭!”这话一出,舒紫嫣自己都惊呆了,也顾不得其他,一股脑坐起来直直地盯着姐姐。 舒语嫣失笑,倒还是耐心的解释,“容大人同长公主同进同出又有凤玉在手,是板上钉钉的驸马,萧婉柔何等心高气傲,这满帝京城竟不允许旁人同她倾心同一个人,她如何受得了自己看中多年的人成为他人的夫君?” “所以,生米煮成熟饭是她最后的手段。但她还有竞争者,那位刘小姐视以身相许为报恩的唯一手段,又从小被父亲千娇万宠的长大也不是个甘于屈居人下的性子。这两位还有的是热闹看,届时入宫你我姐妹二人只需跟紧郡王妃力求不出差错即可,离她们远些,免得被殃及池鱼。” 多亏了舒紫嫣这个小喇叭,舒语嫣虽足不出户但对于京都的局势还是了解的,刘月娥和萧婉柔这二人之间,绝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就结束了。 舒紫嫣宛如一个好奇宝宝,接着发问:“姐,你说今儿刘月娥落水的事情闹这么大,长公主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但那都不重要了。无论是刘月娥还是萧婉柔,对于武安长公主而言都无法构成威胁。容大人是何等人杰,对他抱有好感的姑娘家数不胜数,若每一个长公主都要亲自动手收拾,未免也太累了。” “对付这些莺莺燕燕最好的方法不是收拾女人,而是收拾男人。紫嫣还小,日后你就懂了。”舒语嫣笑着看向妹妹,见她神色懵懂也没细说,只说日后。 比起这边姐妹二人的轻松愉快,另一边的萧婉柔已经砸了满院子的瓷器摆件仍不能平息心中的怒气,甚至都惊动了郡王妃。 郡王妃跟着报信的下人来到女儿院子里,就见到一院子的残花败柳,长叹一口气,“让人来收拾了,再去库房领新的摆设来给郡主换上。” 说着,就走进了女儿的房间,郡王妃身边跟着贴身嬷嬷贴心的守在门口替里头的母女俩关好了房门。 “你这又是发什么脾气。”郡王妃看着满地的碎瓷片皱了皱眉,“早就跟你说过了容慎不是你的良人,是你自己一直不肯放弃的。” “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又岂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够放弃的!”萧婉柔见母亲来了,也不好再肆意的打砸发泄,只能赌气似的背过身去坐在床上。郡王妃走过去坐在女儿身边,“他如今同武安长公主同进同出,成为驸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还不肯放弃吗?” “放弃就意味着拱手相让!母亲,你忍心看着女儿什么都不做就失去所爱之人吗?” 萧婉柔有些歇斯底里,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容慎很少参加京中的宴会,日常又是翰林院和家两点一线,就连在外用餐或是和同僚相聚的时候都少。 父王说容慎是要做纯臣。果不其然,只过了三个月容慎就被秘密外派出京,再然后就是搅动江南风云的赈灾银贪腐案告破,容慎甚至都没有回到京城,就又去往了镇南关查军饷,再一次在京中露面,就已是大理寺卿了。 容慎得了个玉面修罗的名号,吓退了不少的爱慕者,萧婉柔仗着自己是郡主这些年为了能够独自守着容慎没少替他铲掉烂桃花,刘月娥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真正让她感受到威胁的,是萧子昂。 论身份,整个大周只有太后比她更尊贵,论样貌继承了灵犀皇后容貌的她才是当之无愧的帝京第一美人,论权势,她是史上第一个摄政的公主,更是拥有武安这样前无古人的称号。 谁能比得过她呢?至少她萧婉柔不行。 郡王妃将女儿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实在不行就放弃吧……你这么些年追在他身后也做了不少傻事,容慎他可有回头看你一眼?但凡他曾经回过头,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说不出让你放弃的话来。” “你是大周的郡主,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血脉,实在犯不上为了一个臣子伤怀,乖乖,听母妃的话,咱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郡王妃出自扬州舒家,舒家当家人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她不愿女儿为了容慎伤神,也不愿女儿成为舒家的棋子被圈进权力斗争之中。 自从新帝灵前登基,恭王就已经许久不在外人面前露面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就迫不及待的和女人搞在了一起,还被武安长公主当场撞破……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 舒家和徐家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她此刻也不关心了。 萧婉柔扑在母亲怀里大哭起来,郡王妃顾不得那许多只能一直柔声的安慰着,但只有萧婉柔自己知道,她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曾经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第87章 局中人(二) 郡王妃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她何尝不知道萧婉柔从未有过放弃的心思,但此时此刻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女儿抱在怀里安慰着,等到她情绪彻底稳定下来,才让下人进门更换了屋里的摆设,嘱咐她好好休息,之后才离开了女儿的院子,去到前院的书房找到了自己的丈夫平郡王。 因为先帝大丧,平郡王在京中已经逗留了将近三个月,往年这个时候他早就返回封地了,今年萧子昂下旨让他们这些宗亲等到参加完宫宴迎接了使臣之后再回,虽说能多停留些时日,但也有限。 见到妻子进来,平郡王还有些纳闷,“你怎么来了?婉柔又在后头发什么脾气。” “你当真不知道她为何发脾气?” 听到这话,平郡王也沉默了,他一直对女儿的心意视若无睹就是为了让她能够知难而退,可没想到现在反而变本加厉了,“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脾性,她闹得笑话还不够多吗?” 郡王妃找了个位置坐下,顺手拿起他放在桌案上的密信,“使团快到了啊,这是名单?” “嗯,羌狄人前些年被武安长公主收拾过元气还没恢复行事比较低调,只知道他们带了个公主却不知是谁,但北戎这边就不同,三王子哲朗带着他们的草原明珠,啧啧,这个组合可不多见。” 平郡王在京城里也不是没有眼线,虽不能查到那些别人避而不谈的隐秘之事,但朝中大事还是能知晓一二的,萧子昂姐弟俩虽然没有对外公开两国使团的名单,但也没有刻意的保密,查到的人不少,他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郡王妃扫了一眼,她又看了看丈夫见对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也不得不感慨,这人是真的命好生在萧家,因为曾经的平王和平王妃伉俪情深一生只得他一子,顺顺当当的继承了郡王爵位,但凡他有个兄弟这爵位都轮不到他。 “明乐郡主匆匆忙忙地定下了云澜的婚事,这其中必定有问题。妾身去年秋日参加李府宴会时明乐郡主曾亲口说过她想多留云澜两年,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她至于这么着急忙慌的吗。” 郡王妃点了点使团名单上两位皇子的名字,“嫁一个过来再娶一个回去,如今的大周除了淑慧长公主以外,可没有别的公主能嫁了。” “虽说大周向来没有外嫁公主的习惯,但如今皇上还小,武安长公主未必想要同两国交恶引起战争,你女儿,可刚好在适婚的年纪,还没有婚约,王爷,你最好早做打算。” 平郡王不算是个顶顶聪明的人,但他胜在听话,尤其是当年郡王妃嫁过来之后帮着他打理封地揪出蛀虫,又助他帮着完成了仁宗交代的秘事,才得了将女儿送到太后身边教养的殊荣,自那之后就极听郡王妃的话,更是遇到大事都要询问郡王妃的意见。 此时一听妻子的分析,他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冷汗,他可就萧婉柔这一个女儿啊,放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她远嫁他国? 但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武安长公主她应该不会这么做吧……毕竟当年……” “当年要被送去和亲的是她自己,武安长公主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从小便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岂会随随便便就去和亲?莫说当时仁宗不可能同意,就是仁宗同意了,武安殿下也绝不会乖乖引颈就戮。” “但现在?呵,婉柔可是在和她抢男人,就凭婉柔前两日在李家的所作所为,若妾身是武安殿下,恐怕第一个送去和亲的就是婉柔。”郡王妃叹了口气,婉柔被她宠得有些过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平郡王也明白了妻子的意思,转头问道:“如今可有什么法子让婉柔躲过这次和亲?” “嫁人。” 郡王妃的法子简单粗暴,使团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才会进京,这段时间足够他们谋划了。 平郡王一愣,“这么短时间到哪儿去给婉柔找个夫婿?而且婉柔同容慎之间的事情……外头的人虽没拿到明面上来说,可到底心里也是介意的,否则以我们家婉柔的容貌家世这些年岂会一个上门的都没有?” “等等……你该不会说的是……是容慎吧?”郡王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转头看见妻子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最近这半个月京城里都没有宴会了……???王妃你……” 郡王妃点了点头,“妾身也是没法子了,婉柔从小就被妾身宠着在封地上又无人敢惹她才养成了今天的性子,原以为她能在太后身边磨一磨性子,却没想到太后心疼小辈也惯着她……她同容慎之间的事情闹得太过,容慎又一直冷着不好接近,否则婉柔早就嫁过去了,哪能有今日的烦恼。” 平郡王在内心吐槽,那可是个阎罗啊,换前几年,这满帝京的贵女谁敢嫁?也就是今年,仁宗驾崩新帝登基,容慎得了新帝信任又是帝师又是登基的大功臣,明晃晃的百年富贵摆在眼前这些人才又动了心思的。 他没有反驳妻子,因为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萧婉柔在外的名声算不上好,一是因为她娇纵跋扈的性子,二便是因为她追在容慎身后数年还仗着家中权势金钱欺压其他对容慎心生好感的姑娘。 哪个世家公子敢娶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其他男人的姑娘回去做主母。 这也是萧婉柔已经及笄两年了仍旧无人问津的原因。 郡王和郡王妃在这边商量着,那边的容慎也刚刚接到了各家的消息。 “给刘月娥递纸条的,是方家?”容慎捧着册子翻了翻,着实有些意想不到,但见大长老点点头,“没错,是方家的大小姐方瑶派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趁着刘月娥的婢女出门端水的空隙,给塞进刘月娥枕下的,但其中的内容她似乎并不知情。据探子所言,这纸条是被塞在一个香囊里,由方丞相在她临出门前,亲自交到她手上的。” 方瑶是云澜县主的手帕交,也是这次及笄礼的赞者,当时她和刘月娥都在后院休息,所在的地方也不过就隔了一个院子而已,想要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容慎笑道:“想不到云澜县主这次的生日倒是过得格外的精彩。” 大长老也觉得发笑,可不是就突出一个精彩纷呈么。先是刘月娥和萧婉柔在后院水榭发生冲突被丢下了水,再是刘奇这个做亲爹亲自下场算计女儿和承平伯嫡次子的婚事,再是方瑶做了一回方丞相的传声筒悄悄传递消息,若不是武安长公主阻止,他都想掏把瓜子出来了。 容慎朝大长老伸了伸手,“方傲的条子呢?拿来给我看看。” 大长老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纸团来递给他,“将就看。”容慎一脸嫌弃的接过来展开,倒是没什么别的内容,只是言明了他的身份再加上一句可助她得偿所愿。 “倒是一击即中。” 刘月娥如今被刘奇关在家里严加看管,家中那个姨娘做了平妻倒是把家管的井井有条,算是从根子上杜绝了刘月娥找人帮忙的可能性。她那个贴身丫鬟也和她离了心,倒算是众叛亲离了。 大长老闻言也是一笑,“毕竟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丞相,若是不会揣摩人心怕是早就被吞的渣都不剩了。” “刘月娥的事儿应该就是方瑶告诉她祖父的,要说她完全无辜倒也不妥,呵,若不是她马上就要成亲了,我真想向殿下进些谗言把她一块送走得了,这样萧婉柔也有伴不是。” 容慎冷哼一声,“派人跟刘月娥接触着,还有郡王府那边也给我盯紧了,既然都打算在宫宴上闹出点名堂来,那本官就成全他们!” 时间一晃而过,北戎和羌狄的使团终于踩着二月的尾巴进了帝京城,在接见使臣之前,萧子昂在早朝上颁布了两道旨意,一是擢升崔安国为信任的户部尚书,二是册封崔安国之女崔云燕为恭王妃。 崔云燕被封为恭王妃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反对,元宵节当晚在德胜楼发生的事情大家还历历在目,之所以这道旨意耽搁了一个多月才发下来,估摸着就是要等崔安国进京。崔安国一个三品巡抚一步登天成了一品尚书又何尝不是皇室给的补偿。 崔安国的根基在云州,在帝京城里孤立无援,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做一个纯臣老老实实的跟在萧子昂身后做事,要么随着女儿去到恭王身边。但恭王的情况别人不知,他崔安国难道还不知道吗? 就恭王现在宛如六七岁孩童的样子,能活着就不错了。他从一介布衣一步步到如今自然不再单纯天真,他入宫后去见过女儿一面,恭王的样子和他们离开宁州时别无二致,这样的恭王如何能在德胜楼里就颠鸾倒凤的胡来? 这背后必然有人算计。 至于算计的人是谁……崔安国紧紧握住手里的圣旨,他不敢再往下细想。 崔安国惴惴不安的坐在位置上,他想再见一次女儿询问过她的意愿之后再定夺她是否要嫁给恭王,若是不愿意,他养着女儿一辈子也无妨,但作为掌权者武安长公主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当即下了圣旨断了他的后路。 如今方傲又来找他,他该怎么应付呢? “崔大人?崔大人?” “啊?相爷您请说。”崔安国听见方傲的声音总算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方傲,只见方傲摆了摆手,“本官是来恭喜你的,你家出了个王妃,可喜可贺啊。” “这……小女无状,坏了名声,倒是连累恭王殿下了。”崔安国故作惭愧。 方傲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寿安宫的方向,“恭王是那位的孩子,他同皇上又……令爱入府后,怕是日子难过,崔大人可一定要立住了,才能护好令爱呢。” 崔安国眼底晦暗的光芒涌动,神色不停地变幻,最终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应付地说道:“这孩子被下官宠坏了,才做下了那等荒唐事……但好在武安殿下怜惜她一个女儿家独自在京城,给了她王妃的尊位,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方傲知道他是知晓了元宵节那天的事,脸上挂不住,也就换了话题,“崔大人这次入京住在何处?如今升了职就要常留京城了,宅子可找好了?本相手里正好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就在东城,离宫里和衙门上都近,便宜卖你?” “有劳相爷记挂了,下官的妻兄也在京城,他已为下官和家中妻儿收拾好宅院了,只等下官去吏部报道后就可以直接搬进去住了。”崔安国的大舅子在经商一途有些天分,在京城商户中也算站稳了脚跟,早些时候听说妹夫要来京城述职还要等吏部分配新去处或许要耽误一两个月的时间,便将自己名下的一处宅院收拾了出来,供妹夫暂居。 这下好了,成常住了。想到这儿,崔安国转动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得跟妻兄商量一下把那宅子买下来。 方傲碰了个软钉子,但以他的修养哪里会表现出来,只说道:“既如此,本官就不打扰崔大人了,早些安顿下来也好早些合家团聚。” “多谢您吉言。” 送走了方傲,辅政大臣们在宫中办公的房间就空了下来,今日是容慎当值,但容慎此刻还在皇极殿为皇帝讲课未归,崔安国叹了口气出宫了。 三日后就是宫宴,他作为新任的户部尚书第一次亮相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萧子昂收到容慎的密报的时候正在试穿内务府为她出席宫宴特意定做的新衣,闻言也是笑道:“玲珑,你把王四喜和高福找来,就说本宫找他们有事相商。” 玲珑只是青鸾殿的女官,尽管地位极高但毕竟只是一宫之首,要论谁能在这皇城里游刃有余还得是这两位大太监。 很快,王四喜就到了,高福还需要守在小皇帝身边伺候着,“老奴参见殿下。” “王公公来了,请坐。容大人送来密报,说是宫宴当天有人想给本宫准备几个特别的节目,按理说本宫是该阻止的,但这表演节目的人,本宫愿意给她三份薄面,于是才把公公叫来,好给她准备好表演的舞台。” 第88章 局中人(三) 王四喜揣着手低头走出了青鸾宫,春寒料峭的二月里帝京城还刮着风,等他回到皇极殿,小皇帝已经睡下了,高福给他开了门,又递了热茶给他,“如何?殿下有什么吩咐。” “有点棘手,得派得力的人处置。”王四喜没说具体的,他给了高福一个眼神,“那位刘小姐和婉柔郡主若是能收敛些还好,若是不肯只怕还有苦头吃。” 高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如今的贵女都怎么了,满帝京的公子哥这么多,偏偏盯上一个有主的不放。容大人都和殿下同进同出了,她们……唉。那你打算怎么做?” “殿下说她自有安排,让我配合着就是。若是她们执意要在这次宫宴上闹事,和亲的人选就能定下来了。” “和亲?咱们大周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公主绝不外嫁的啊……” “可不是么,她们若是执迷不悟,那也怪不得殿下心狠了。”王四喜也是唏嘘不已,大周总共就嫁出去三位公主,一个是建国初期群狼环伺之下,大周太祖为寻求同盟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当时的西凉国国君,换取了对方的支持和互相守望。 第二位是在大周最屈辱的时候出嫁的,当时的大周由文宗主政重文轻武之下武将凋敝防守无力被北戎打到了京畿道外,迫于形势求和,不仅送出去了一位嫡出公主还割让了梁州半壁江山,直到六十年后英宗上位才被夺回。 第三位则是曾经的南诏之主如今南诏权力最顶峰的镇南王之妻,他是南诏的末代君主,上书投降称臣之时滞留帝京这才认识了他的妻子泾阳长公主,多次上书求娶,甚至甘愿放弃镇南王尊位也要换来赐婚圣旨。仁宗感动之余将长姐下嫁,又特许镇南王世袭三代不降爵。 看来,他们大周很快就要出现第四位外嫁的公主了。 距离宫宴还有三日,朱雀大街上的诸多首饰铺子、成衣铺子的忙碌都接近了尾声。 金玉阁的掌柜看着手中的订单犯了难,他思索了片刻才抬头看向眼前地女子,“这衣裳……姑娘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掌柜的,上次婉柔郡主吩咐你的事,你做了,我吩咐的就做不得了?家父再不济,也是保护京畿道一方平安的要员,不就是让你做一件衣服,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祸事,你何故一直推三阻四的。” 掌柜语塞,行行行,你家世好你说了算,“承蒙小姐看重选了我们金玉阁做衣裳,既然小姐已打定了主意,我们做生意的自然顺着客人的心意来。这衣裳样式并不复杂,一日足矣,明日午后,就送去贵府。” “不,送去德胜楼的地字一号包房,我在那里等。” “是,明日午后一定送到。”掌柜的恭恭敬敬地将人送了出去,又叫来了小二,“你去一趟公主府,就说鱼儿上钩了。” “小的这就去。”小二一溜烟跑远了,掌柜的看着手里的图纸嫌弃的甩了甩,走去了后院的绣房,将其交给了一位绣娘。 绣娘打眼一瞧只觉得奇怪,她们金玉阁什么时候还接这种不三不四的单子了,“掌柜的,这是今夕楼的订单?” 掌柜的不屑的一笑,“不是,赶紧做吧,人家赶着要呢。” 绣娘一脸莫名的拿起针线,既不是今夕楼这样的青楼楚馆为何要花大价钱来金玉阁做这样的衣服,统共就没有多少布料……算上抹胸、裙子和披帛,都用不到半匹布料。 无论她有多疑惑,还是只能按着对方给出的图纸开始裁剪缝制,金玉阁出品必属精品,她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平郡王府里,萧婉柔也在为宫宴做最后的准备,母妃已经同她说过了自己的计划,她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若是放不开不敢放手一搏,恐怕从此就会彻底和容慎失之交臂,她绝不允许自己看中多年已经圈进自己地盘的男人成为他人的夫君! 就算是自己的堂妹也不可以。 萧婉柔正在跟随舞娘学习舞蹈,她要在这次宫宴上献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离席不会被人怀疑。舒语嫣和舒紫嫣二人在另一个院子里跟着嬷嬷学习进宫的规矩,她们两个不求能够一鸣惊人,但求不出差错即可。 平郡王妃这些时日一直在府上盯着女儿习舞,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的究竟是对是错,可一想到萧子昂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和亲,她的心肠又硬了下来。 这天平郡王从外头回来,一头扎进了王妃的屋子,“王妃,咱们这么算计自己的侄女……真的好吗?汝阳她……听说已经被送去城外道观和睿安作伴了。” 平郡王妃闻言也是一愣,旋即说道:“那不然呢?坐看她将咱们婉柔送去和亲么?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平郡王还有一肚子的话都被王妃略显疯狂的眼神给吓退。 他在封地还有几房妾室,其中一个刚刚怀孕四个月,这次入京并没有跟来,平郡王府嫡出的孩子,只有萧婉柔。王妃当年生下萧婉柔时难产伤了身子,此后便一直没有再怀孕,王妃给他纳了几房妾室,这十来年也生下几个孩子,但都是女孩儿,至今一个能继承郡王爵位的男孩子都没有。 婉柔是王妃的心肝宝贝,也是王府唯一受封的郡主,比起和亲,她有更大的价值。 只是这话,他不敢同王妃讲罢了,因为在他心里也默认,容慎就是他的婉柔除去和亲之外能够嫁的最好,也是能够将她身为王府嫡女的价值最大化的人。 但他怯懦惯了,并不想和当朝的掌权者发生冲突,事到临头有些退缩罢了。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郡王妃并没有理会他内心的纠结,自己这个丈夫并不是什么英明果决的性子,事到临头反悔退缩是常有的事,本也不指望他为女儿谋划些什么。 收到消息的萧子昂倚靠在美人榻上听弟弟背书,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叹一句不到黄河心不死,也就不再过问了,倒是一旁的背完书的萧子然来了兴趣,缠着玲珑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知道先帝留下的密旨内容的他顿时感觉自己像被人塞了一坨阿堵物一般恶心,正如高福所说,近些年京中让人惊艳的公子哥不少,怎么就盯上容慎不放了呢。 “阿姐打算怎么办?” “我给过她们机会,云澜县主匆忙定下的婚事就是信号,若能够就此安生歇了算计的心思便罢了,没人逼她们前去和亲,可若是执迷不悟,就不能怪我心狠了。”萧子昂随手从盘子里捡起一瓣橙子塞进嘴里,“我大周虽说从不轻易外嫁公主,但也不是没有先例,更何况她们两个一个宗室女,一个臣子之女,连皇室嫡亲公主都算不上,我也不算是违背祖宗定下的规矩。” 大周皇室自有祖训,其中一条便是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以女子和亲。他们的姑姑睿辉长公主当年下嫁镇南王虽不是生死存亡之际,但她和镇南王情投意合不说,镇南王更是将整个南诏拱手相送,免去了一场战火,让当地百姓避免了流离失所,也让大周的士兵将领免于征战,乃是大功德。 萧子然来了兴致,追问道:“她们打算做什么?失身?色诱?” “你小小年纪的,怎么懂那么多?谁教的?嗯?”萧子昂挑眉,但一想到这小子的身份,将来少不得会遇到这样的事,教一教,让他见识一下也好过日后懵懂无知被人算计。 萧子昂擦了擦手指,“左不过就是那些手段。刘月娥让金玉阁给她定制了一身‘战袍’,萧婉柔找了京城里最顶尖的舞娘学艺,打算在宫宴上表演结束后借机离开,两个人的手段殊途同归,不过萧婉柔有母亲替她筹谋,做的事儿也要妥当些。” 萧子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感情这两人不仅仅目的一样,连手段也如出一辙,一点心意都没有。 “那容师傅他怎么说?他一向消息灵通,大理寺在京城里眼线众多,阿姐你都知道的事情没理由他不知道。”小皇帝此刻关心自己师傅的想法,他可不想对方和阿姐将来做一对怨偶。 萧子昂继续吃橘子,“他当然知道,这些消息还是他告诉我的呢。你放心好了,这局就是他自己布下的,他不会有事,倒是你,日后遇到这样的局面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知道,让他们狗咬狗嘛。” 两个女孩喜欢同一个人,用了同样的方法选在了同一天算计同一个人,容慎只有一个,他又不会分身术,不管谁算计成功,笑到最后的也只有一个人,另一个人自然会不满会疯狂,那时不就是看好戏的时候。 萧子昂摸了摸他的头,“你作为上位者,要做的不是亲自下场和他们厮杀,而是要学着你容师傅那样,从局中人变成执棋者,只有成为下棋的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大周就是你的棋盘,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天下百姓的福祉,将决定这个王朝的未来,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啊,小哭包。” 萧子然对阿姐老叫自己小哭包表示非常不满,哼了一声之后就带着高福离开了,“哼,阿姐欺负我,不理你了。” “哈哈哈,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得上朝呢,陛下。”萧子昂站起身送弟弟出门,临走时替他穿好大氅又塞了个暖炉给他,“春寒料峭还是得注意保暖,你但凡有点闪失王公公高公公他们跟着就要受罚,就连我这个阿姐也要被千夫所指,所以就当是为了我们也得好好保重身体,嗯?” “知道了,阿姐也快些回去吧,外头刮风呢。”萧子然吸了吸鼻子,冰冷的空气瞬间灌进鼻腔,他有些不舒服,但好在高福及时替他戴好了兜帽挡去了寒风,“你要是病了,谁替我改奏折。” 小皇帝嘴硬心软,告别姐姐后一路回到皇极殿,容慎已经在等他了,今天并不是上课的日子,日暮西垂,他本该出宫的。 “师傅怎么在,今儿我记得不该你当值的。”萧子然解下披风递给在殿内等候的高翔,“替朕和容师傅再另外上一壶热茶来,要师傅爱喝的雨前龙井。” 容慎朝他招了招手,这姐弟俩都是一个习惯,在他跟前不爱用那些个代表了阶级差异的自称,他也习惯了,“皇上回来了,来,咱们师徒俩下会儿棋。” 萧子然看着眼前的棋盘,又想起方才阿姐所说的话,他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一边问道:“师傅,这棋局里,只有黑白两方势力吗?” “不一定。”容慎落下一子,“最近帝京城里的事情,殿下可告诉你了?” “嗯,今天天璇来过了,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萧子然耸了耸肩,北斗阁是父皇给阿姐准备的,给他准备的龙腾卫还在训练中,至今他能见到的只有他的暗卫首领,同时也是父皇当年的心腹龙一,所以他对外界的情报主要来源还是得依靠萧子昂,得等到龙腾卫集体毕业,他才算是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和暗卫力量。 容慎也不下棋了,索性给小弟子上一课,他挥袖间打乱了棋局,空出一块地方丢下去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刘月娥,萧婉柔。” 又丢下去两位棋子,“方傲,平郡王妃。” 再来两枚,“殿下,我。” “敢问皇上,这算几方势力?” “这里头还有方傲的事?”萧子然皱了皱眉,这位丞相他接触的实在算不上多,每每在御书房议事,反驳阿姐的必然有他,兵部、刑部、吏部六部有其三都是他的门生故旧,在朝中可谓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要动方傲,只能从长计议。 容慎从袖袋里掏出此前被拦截下来的香囊递给萧子然,“臣的属下机缘巧合拦截了一枚香囊,其中纸条上的字迹,相信皇上一眼就能看出出自谁手。” 萧子然打开一看,他虽然同方傲接触不多,但日日看奏折,对方傲的字迹还算熟悉,“他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想要通过协助刘月娥上位,占据我嫡妻的位置,破坏臣与殿下的同盟,若臣同殿下两情相悦,则更能进一步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将臣从保皇派逼走。”容慎笑了笑,“他看不惯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89章 君臣对谈 萧子然沉默了下来,他对于方傲的印象还停留在父皇执政的时候方傲毕恭毕敬任劳任怨的形象上,那时方傲虽势大,但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举。 容慎看了他一眼,一边将棋盘上的其他棋子收拾干净,一边给弟子解惑,“婉柔郡主说她心悦于臣,但臣多年来从未曾与她有过什么接触,再加之殿下此前参加云澜县主及笄礼时透露出的消息,明乐郡主匆忙给县主定了婚事……郡王妃爱女心切不忍自己的独女前往和亲,想要达成所愿就必须剑走偏锋。” “刘月娥早些时候在江南就对臣表露过心意,被臣拒绝后仍没有放弃,家中安排的相看也屡次想法子避过去了。刘奇带她上京,一方面是为了避过扬州当地的风言风语,另一方面就是打算在京城替她寻摸人家。但不料两人入京时就走散,又恰好被臣所救,仗着这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 萧子然一边听着,一边翻来覆去的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龙纹玉佩,“老师你当真是个香饽饽。” 容慎将棋子收好,又将黑子递给了萧子然,“非也非也。婉柔郡主并非对臣爱的深沉,而是将臣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不准他人觊觎,如今眼看着臣将要成为他人驸马,急了;郡王妃则是将臣视为能够将郡主拉出和亲泥潭的救命稻草。 而刘月娥,则更功利些,她渴望成为人上人,臣如今是大周最年轻的二品官员,是保皇派的中流砥柱,又有一个救命之恩的由头在,最合适。” 萧子然落子,“如此说来,倒都不是真心人。不过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北戎和羌狄来者不善,张口就要求娶大周公主,但大周从不轻易外嫁公主,再者说眼下大周只有两位适龄的公主,剩下的都还没及笄呢。 容慎闻言也笑了,是啊,可不就是解了燃眉之急么。 “殿下自己身为女子,也不忍送他人前去和亲,所以给了她们机会,若是在宫宴那天能够安分守己……和亲一事殿下自有办法应对,但若是她们执迷不悟,也就怪不得殿下送她们出嫁了。” 容慎跟着落子,堵死了萧子然的棋路,“另一方面,也好堵住方傲为首的臣子们的嘴巴。数年前殿下抗击敌寇于西凤关外,收复失地安抚民心,虽说兖、宁两州富裕,但同为西凤三洲之一的庆州却损失惨重,朝廷免除了三洲三年的赋税,百姓是休养生息了,但西凤关十万驻军全靠朝廷供养……国库经不起第二场战争了。” 萧子然一边思索着棋路,一边说道:“所以,方傲明知道国库的状况和阿姐的谋算,还是毅然出手要破坏阿姐的计划,是么?” “这话就偏颇了。” 容慎捻着一颗棋子在指间来回转动,“方傲知道国库的状况,但不一定知道你阿姐的谋算。送刘月娥去和亲,是前些日子臣带殿下去庄子上散心时提及的,当时殿下并未同意此事,云澜县主的及笄礼时殿下给明乐郡主提了个醒,再加之婉柔郡主当日的跋扈之举,才下定了决心。” “方傲插手,多半是出于私心。他是先帝身边的重臣,也是权臣。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没人比他更明白,丞相的位置,他最多还能再坐十年,等你亲政,必然会在丞相一位上放自己信任的人,先帝的人再好他们忠诚的是先帝,不是你。” 容慎抿了口茶,继续说道:“他先是同徐闻勾连,又转头背刺徐闻,如今针对臣,为的都是他手里的相权。” “我登基之后并没有清算于他,对他也多有尊重重用,竟还不知足?”萧子然皱了皱眉,只见容慎看着他笑道:“你和你大皇兄不同,他可没有我这么精于算计的老师。” 容慎给萧子然上课,从不讲经史子集,也不讲四书五经和帝王之术,经史子集有翰林院,四书五经有国子监,而论帝王之术,谁比得了他的父亲仁宗?一个能够韬光养晦十余年最终在诸多兄弟当中浴血登上皇位的人能是个毫无心机本事的小白花? 他只教萧子然明理,教他看懂人性,辩明人心。 “皇上可知,你大皇兄若是成功上位,方傲如今的地位,会如何?” 萧子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思索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后背发凉,抿了抿嘴说道:“这么看来,倒是我亏待他了。” “非也,只是你有先帝护持登基本就名正言顺,无需方傲作为文臣之首对你效忠,对于他在清流文人和寒门学子中的地位名声也就不那么看重了。再说了,你有个连中三元的老师,还需要他方傲做什么,你老师我在文人圈子里名声也不错的。” 容慎笑了笑,接着下棋,“徐闻一家都是武将,对于治国理政算不上擅长,他们只要掌控着兵权地位就是稳得。恭王殿下惫懒好色,治国恐需全盘依托徐家,而徐家只能倚仗他们的盟友方傲。到那时,大周朝堂几乎就是方傲的天下了,那才是,方傲要的相权。” “徐家人不善治国,假以时日必然会被方傲玩的团团转,最终这龙椅上坐着的人还姓不姓萧,就未尝可知了。” 萧子然了然的点点头,这本就是徐闻和徐家拿在手里的剧本,若按着这个剧本走下去,萧家王朝改名换姓是必然的事情,只是最后的赢家是姓徐还是姓方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是为何一开始方傲和徐闻会联手在阿姐回京的路途中多次刺杀她的原因。归根结底他一个年仅八岁的太子想要登基必然要有人拼死扶持,能做到这一点并且成功的人只有阿姐,而阿姐远在西凤关,只要能够拖住她熬过先帝头七,徐家大可借口他年幼扶恭王灵前登基。 只是谁都没想到做了多年徐国公的徐闻在北境养成了一个自大狂妄的性子,只带了自己的亲兵卫队五百人就回京了,若不是徐皇后暗中配合,他连皇城都控制不住,所以当阿姐带着一万飞鸾军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京城时,方傲才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他曾经的盟友,在背后给了徐闻一刀。 “好在阿姐回来了,这一路还多亏师傅扶持。”萧子然心知肚明,若不是顾侯世子顾时安带着替身先走一步趟了浑水,阿姐回京的路没有那么顺利。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阿姐宫里还有个徐家的小姐,她……不会坏事吧?” 徐珍珍进宫也有半月的时间了,前几日是她的假期,昨日才刚从徐府回宫,他今日在阿姐宫里远远看了一眼,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一想到她姓徐,就忍不住怀疑她会同她父亲一样做出些让人不喜的事情来。 容慎摇了摇头,“皇上要相信殿下,她既然选择把人带在身边,就有她的道理,况且殿下身边能人众多,一个徐珍珍还是盯的住的,总不会让她伤害了殿下便是。” 萧子然点头,也不再继续纠结这件事,只是问道:“老师,眼下局面,你分明是局中人,你是如何变成执棋者的?” “纵观全局,是一个上位者必不可少的素质,在这一局棋中,任何一颗棋子都有可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甚至有些人他并未入局,但他的存在就已经影响了这局棋的走向,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一旦遇到了便胜负已定。” “比如……北戎和羌狄的那两位王子?” “是的,他们虽不在帝京城的棋局之中,可他们光是存在,就已经闹得帝京城里人心惶惶。殿下是摄政公主绝不可能和亲,淑慧长公主是嫡出公主,大周眼下的境况虽难,但还用不着牺牲一个嫡出的公主来换取和平,从宗室和重臣家中选女子加封即可。” “我明白了,所以郡王妃慌了,要论宗室中谁家有未婚的适龄女子,身份地位还都很合适的,萧婉柔怕是要排第一个。” “没错。” 萧子然闻言也是苦笑,大周宗室凋零,许多太祖时期的远亲因着降爵承袭的规矩早就丢了爵位泯然众人,宗室内拿得出手的本就没有多少,如今又要折一个平郡王。 他撑着小脑袋想了想说道:“平郡王家,下一代是最后一代郡王了吧。” “是,只不过至今平郡王府还未有男丁出生。” “那就到此为止吧,太过愚蠢的基因没必要继续延续了。” 萧子然毫不在意的吐露出的话语让坐在对面老神在在的容慎都吃了一惊,到底是帝王,再怎么年幼心性也比同龄人狠辣多了,他想了想说道:“平郡王在封地有个妾室,据说是怀孕了。” “嗯,让他生,若是他生不出儿子那就是命中无子,这件事本就于先生有关,就交给先生去处理,如何?” 萧子然自然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朝中人对他的评价他还历历在目,一个能被冠以阎罗之名的男人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白衣胜雪举世无双的模样。 容慎微微一愣,旋即发笑,“好,为师去处理就是。需要告诉殿下吗?” “阿姐若问起先生照实说就是,若不问,也就不必提了。”萧子然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滴漏,“时辰不早了,先生快些回府吧。” “遵旨。” 容慎在宫中行走惯了,夜色沉重也不影响他视物,在婉拒了高福派人送他之后悄无声息地就摸到了青鸾宫门外,守卫在外头的天机阁成员见是他都默默地让出了一条道来,看着他在夜色中走上前敲响了宫门。 守门的小太监迷迷糊糊地打开了门,看见是容慎才清醒了几分,“容大人可是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呈报给殿下?” “嗯,去通报一声吧,若殿下睡了我就明日再来。”容慎到没有为难他,反正周围都是自己人也不怕走漏了消息。 小太监让开了身位放容慎进来,他一边走一边说道:“眼下距离殿下就寝的时辰还有一会儿,主殿那边灯还亮着就说明殿下还未休息,容大人请随奴才来。” 小多子听见动静跑出来,将容慎接进了门,“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有要事禀报殿下,殿下可休息了?”“还没呢,殿下正在看书,您这边请。” 容慎一推门,看见的就是一幅美人春睡图,萧子昂斜倚在软榻上手里假寐,徐珍珍在一旁念书给她听,玲珑坐在她身后替她绞干头发,几人一抬头见是容慎进门来了,徐珍珍当即起身将手里的书放下,“参见容大人。” 玲珑将萧子昂的头发顺着放在她胸前,也起身行礼,“容大人。” “两位客气了,我有要事禀报殿下,两位可否移步?”“这是自然。”玲珑和徐珍珍对视一眼,一块离开了。 这时候萧子昂才睁开眼睛,慵懒地说道:“大半夜的,你不回府来我这儿做甚?” “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说皇上的决定。他打算废了平郡王一脉。”容慎坐在了方才玲珑的位置上接着替她绞干头发,“他虽然还小,但其心性坚韧出乎我的意料,是个合格的帝王。” 萧子昂揉了揉眉心,“他也是为了我。不过这也让我放心些了,我还担心,我计划送萧婉柔和刘月娥和亲的事情……他会怪我。” 容慎摸了摸她的长发,发觉已经差不多干透了,就将手里的帕子扔进了一旁的木桶里,“萧婉柔和刘月娥在宫宴上闹事淫秽宫闱,本该受罚牵连家人,你宽宏大量没有责罚他们还送了她们一场好姻缘,皇上夸你还来不及呢。” “皇上说,这俩人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容慎将头靠过去轻轻碰了碰萧子昂的额头,“时候不早了,臣就不打扰殿下安寝了。” “这么快就走?”萧子昂蹭了蹭,抬手拉住了容慎的衣袖,赤脚踩在地毯上把人往自己的卧房里拉,“陪我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让小多子送你去皇极殿的偏殿休息。” 最近这段时日,自云澜县主的及笄礼后两人好些天没有见面了,钱家别庄牵扯出来的案子不小,除去钱凤林之外的钱家人多多少少都牵扯了进去,连汝阳大长公主也深陷其中,容慎为了这事忙的焦头烂额,使团进京的事情把萧子昂绊在了宫中。 容慎刚忙刹车,他吸了吸鼻子,他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大半夜的进姑娘卧房,他做不到。 “殿下就莫要折磨臣了。”容慎搂住萧子昂的腰,将脑袋放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臣……改日再来看殿下。” 第90章 觥筹交错(一) 哲朗带着自己的亲妹妹入驻了帝京城内的四方驿馆,已经五六天足不出户了,哲朗尚且稳得住,但年岁尚小的卓安去怎么都憋不住了,这一天吵着闹着要出去大街上逛逛。哲朗拿她没法子,刚一出门就被禁卫军给拦下了,“两位殿下,宫宴马上开始了,请勿外出。” 卓安大怒,“你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拦我!宫宴是在晚上,这会儿还未过午时,到了时辰我们自会入宫,用不着你管!” 被禁卫军看管了数日的哲朗看着妹妹大闹第一时间并没有阻拦,而是任凭卓安在四方馆门前大吵大闹,另一侧院子里住着的羌狄王子格日措正好也带着羌狄的公主也出门来了,两帮人正好碰上。 哲朗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一群人的视线就被不远处的卓安吸引了过去,她满脸通红的瞪着眼前的禁军,“本公主再问最后一次,你让不让!” 禁军半步不退,“卓安公主,此处不是北戎,还请你自重,不要为难小的。” 嘴上话说的无比谦和,手上动作却半分不曾退让,神色冷峻地盯着站在她身后的哲朗,“三王子,还请劝劝卓安公主,这里是大周帝京,不是北戎草原。” 禁军的不留情面让哲朗面上也有难堪,但他好歹也是在众多王子中厮杀出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自然比卓安更沉稳一些,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卓安拉了回来,“别闹了,羌狄的人在看着呢。”卓安这才扭头看过去,发现格日措正带着羌狄的和亲公主也站在一旁。 格日措作为战败国的代表自然无法像卓安一样无理取闹,他上前拱手:“这位兄弟,本王前几日替明月在金玉阁定制了一套首饰用以出席今晚的宫宴,可否放行?” “抱歉,我国武安长公主有令,宫宴在即诸位使臣不得外出,晚些时候宫中会有专人专车接诸位进宫赴宴。不过格日措王子可将金玉阁取货的单据交由我等,由我等前去金玉阁取货再转交给贵国的明月公主,这样可否?” 禁军矗立在门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但语气明显比面对卓安的时候柔和了很多,格日措和明月对视一眼,知道今日是出不去了,也不勉强,明月朝自己的婢女示意,对方立刻将票据从怀中取出,交到了禁军手里,“那就有劳了。” “无妨,还请诸位先回院中休息,稍后宫中特使就到了,还请稍安勿躁。” 说完,这位禁军就直接关上了四方驿馆的大门,不再理会面目狰狞的卓安公主直接调头就走。 哲朗站在一旁看着携手离去的格日措和明月,朝卓安使了个眼色,“别闹了,人都走了。”卓安这才安静下来,“王兄,这萧子昂简直是拿我们当犯人在看管,今日更是连门都不让出了,简直岂有此理!” 哲朗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看来此前的情报没有错,大周朝堂的局势很紧张,这几日我虽足不出户,但消息却并不闭塞,这四方驿馆,明里暗里全是萧子昂的人,甚至暗处的比明面上的人还多些,你注意点。” “王兄,这次和亲……咱们到底选谁?”卓安四处打量着,低声问道。 听到卓安问得这话,他此刻也有些头疼,羌狄作为战败国他们的公主选谁轮不到自己做主,但格日措此人恐怕和他的目标相近,那就是大周太后嫡出的公主,淑慧长公主。 但大周从不会轻易外嫁公主,上一个求娶大周嫡公主的,赔了一整个南诏。 他们的母妃在来之前就吩咐过,对于哲朗的婚事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再三思量,若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不求和亲公主也无妨,但卓安不同,她的婚事已经被王庭中的其他人盯上了,她必须嫁在大周。 哲朗和卓安的母妃哲哲之所以能在群狼环伺的王庭将他们二人抚养长大除去自身的聪明才智之外,靠的就是北戎王的宠信,可眼下北戎王病重,整个北戎王庭皆被王后和大王子把持,西宫娘娘和二王子母族势力强劲就连北戎王都要礼让三分,这两帮人已经势同水火,卓安绝对不能回去。 “你挑个自己喜欢的就是,实在选不到,王兄也有办法。” 卓安闻言嘟着嘴说道:“来大周也有一段时间了,连这四方驿馆都不曾出去过,成日里看见的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再不然就是门口那几个比石头还硬的禁卫军,我上哪儿找自己喜欢的人。” 哲朗摸了摸他的头,“无妨,你是我北戎的公主就算和将来的夫君过不到一块去也没事,他想传宗接代你就大方些给他多纳几个妾室就是。只要你安分守己些,萧子昂不但不会为难你,若是你婆婆为难你,她或许还会帮你。” “她那么忙,还顾得上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和亲公主家里那点破事?” “怎么会无足轻重,你是北戎和大周和平的象征,只要她一天不想挑起战争,她就会帮你。但你要记住,不要踩到她的底线。” 哲朗这段时间想的很明白,萧子昂并非是一个隐忍、温吞可以为了大局牺牲一切的掌权者,她如今的妥协只是基于大周刚刚完成了改朝换代的更迭整体都还处于混乱与混沌的情况,她最为最高统治者尚且还无法摸清底下的情况,只能以求稳为上。 这边北戎的兄妹俩还在为了和亲的人选头疼,另一边的羌狄的格日措和明月则显得淡定了许多。 “萧子昂还真是……宁错杀不放过,竟不准使臣踏出四方驿馆一步,呵呵。”格日措早些年在战场上同萧子昂交过手,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大周的皇子,等见到人了才知道是个细皮嫩肉的公主,曾经还为了将萧子昂收入帐中暗地里算计过她,没能成功也就罢了,还受到了飞鸾军十分狠绝的报复。 明月掀了掀眼皮,“她放着北戎呢,你忘了那位徐国公的下场了?” 听了这话,格日措嘴角一僵,那位叱咤风云的徐国公他也有所耳闻,镇守北疆多年功勋卓着的徐国公在新帝登基后却宛如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了世人眼中,连拼死多年挣来的可世袭的国公爵位也丢掉了。 可偏偏大周皇室给出的罪名极为笼统模糊,令人捉摸不透。他们的探子查探多日才查到徐国公和宫里的徐太后兄妹俩勾结试图废太子让恭王上位,但仁宗驾崩的过于仓促打了徐家一个措手不及,徐闻为了能够早日赶回帝京轻车简从只带了数百人回京。 掌控帝京城后也因为人手不足只能徐徐图之威逼利诱,导致进展缓慢,后调拨的军队也被北疆的大雪阻拦在了路途之中,等到萧子昂带兵回京时一切便已成定局。 “好好地,说那等晦气的事情做什么……话说回来,这次和亲,你可有中意的人选?”明月并非出自羌狄王族,格日措同她也不熟悉,这次来到大周他俩才第一次见面,对于这位名义上的妹妹,格日措总有种无力感。 “武安长公主指谁,我嫁谁。”明月想的很通透,她是战败国的公主,比不得北戎,若萧子昂看在她懂事安分的面子上,给她指一位能够好好过日子的良善人家,那已是福报了。 格日措眼珠子一瞪,“你怎么这么没志气,你就不怕她随手一指让你嫁个老头或是纨绔?那你之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格日措对明月是有几分怜惜在的,对方并不是他的亲妹妹,他的亲妹妹真正的明月公主达瓦死活不肯来大周和亲,母后没法子,只能从母族中挑了一个机灵懂事又有几分姿色的侄女封为明月公主派来大周和亲,对方是替妹妹受罪,格日措自然不愿对方过的太苦。 明月随手翻了翻手里的书,她的母亲是大周人,她有一半大周的血统,来大周和亲对她而言如同回家,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能参加这种最高等级的宫宴,至少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或是皇室宗亲,纨绔又如何,老头又怎样,大不了我关起门过我自己的日子就是。” “你……唉,随你吧,若是对方不妥,你也不必委屈自己。”格日措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也说不出替明月撑腰的话。 羌狄是战败国,他们的底气早在三年前就丢光了。 三年前请求和谈时就割让了上千里草原给大周,被迫退回到了天山以北的区域,眼睁睁的看着萧子昂派人在草原上筑城,屯田练兵,如今赶上大周改朝换代,嫁出去一个公主换来至少十年的休养生息,还是划算。 明月放下书,笑着说道:“兄长无需担忧,大周于我是半个娘家,我在这儿的日子只会比羌狄更好。” 格日措看着明月的笑容这才想起,这妮子有一半的大周血统在,他摇了摇头:“去更衣吧,稍后金玉阁的首饰也该送到了,我这做哥哥的,怎么着也要让你风光出嫁才是。” 兄妹俩对坐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四方驿馆伺候的下人送来了禁卫前去金玉阁取来的首饰,格日措是花了些本钱的,一整套水头十足的翡翠头面雕刻成了芍药花的样子,再配上同样质地的翡翠耳环,看上去十分清丽可人,对于明月淡雅如菊的气质更是加分项。 格日措把东西交到了明月手里,嘱咐道:“去梳妆吧,时辰不早了。” 一旁的侍女服侍着明月离开,格日措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坐在椅子上喝掉了杯中已经冷掉的茶水,坐看天边的暖阳低垂逐渐隐没在云层之后。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去皇极殿接皇上一起去赴宴了。”玲珑端着茶从外头进来,她有些狐疑的看着自己主子,自前日夜里容慎大人来过一次匆匆离去之后,殿下似乎就有些不在状态。 “殿下?殿下?” “嗯?哦,那服侍本宫更衣吧。”萧子昂回过神,她看了一眼身后衣架上挂着的华丽衣裙,“饰品,就带前些日子容慎送来的那套赤金的凤衔牡丹头面,你去找出来。” “是。”玲珑将茶盏放下,指挥小丫头打开首饰盒子把那套凤衔牡丹的头面找出来,自己则亲自上前替萧子昂挽了一个高耸入云的飞仙髻,“殿下前些日子排的戏,王公公方才告诉奴婢,说是戏台子已经搭好了,那两位唱主角的花旦身边他都安排了人,全凭殿下吩咐。” 玲珑不知道王四喜所说何意,但还是一五一十的转告给了萧子昂。 萧子昂闻言点点头,“嗯,知道了,今晚上让小多子跟着一块去,有事好让他跑腿。” 参加宫宴时,萧子昂一般都只带玲珑随侍在身边,小多子都是在家看家的,今日难得能跟去宴会上他倒是挺开心,“多谢殿下。” 玲珑一边往萧子昂的发髻上插簪子,一边笑道:“你个皮猴子,待会儿可得守着规矩莫给殿下添麻烦。”“知道了,玲珑姐姐不必担心。”小多子笑嘻嘻地候在一边,“殿下今日可真好看,跟那九天下凡的仙女一样。” 萧子昂有意逗弄他,“怎么,就今日好看?往常都不行?” “嘶,殿下莫打趣小的了,殿下平日里就美得如同画中人罢了,今日特意打扮后更美了,想来就是容大人也得看呆了去。”小多子笑眯眯地将话题扯到了容慎身上,殿下皮薄,总不能再逗他了。 萧子昂果然闭了嘴,她和容慎相处起来甚是愉快,但昨夜见面时他的状态有些异常,她还没想通人就跑了,平日里最爱往青鸾宫凑的人今日都快开宴乐还不见人影,哼。 “玲珑说你皮,倒真没冤枉你,哼。”萧子昂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和发髻,“还不错,出发吧。” 第91章 觥筹交错(二) 萧子昂先一步到了举办宴会的太和殿,刚落座,萧子然师徒二人也到了。容慎看了一眼高坐在上的萧子昂,见对方神色不佳,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去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静等开席。 “阿姐,还在和师傅生气呢?” 萧子然见两人不似往日亲密,特地压低了声音八卦。萧子昂捏了捏他的包子脸,“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大人的事。马上开席了,祝酒词可想好了?” “容师傅给朕写了小抄在手心里,阿姐放心吧。”萧子然把自己手心摊开给姐姐看,容慎一手极漂亮的簪花小楷在他手心里写了几句话,字数不多,但胜在好用。 萧子昂点点头,“行吧,莫让旁人看出来了,堂堂一国皇帝说个祝酒词还要看小抄,你也不嫌丢人。” “阿姐!”萧子然表示抗议,可却败于姐姐的眼神威胁之下安静坐好了,这头姐弟俩闲聊着,另一边王四喜走过来说道:“陛下,长公主,时辰差不多,可以开席了。” 萧子然站起身来,端起他面前的酒杯,照着容慎给的小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将杯中的牛乳一饮而尽,“诸位皆是我大周栋梁,望今后我们君臣能够通力合作共创一朝盛世,诸君,共勉!” 萧子然的表示谈不上让众人惊喜,但胜在稳妥,如今还有北戎和羌狄两国使臣在场,不出错,就是成功。 等到酒过三巡,宫中舞姬开始在乐师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诸位大臣也逐渐放开了些许,或侧身同他人交谈,或端坐欣赏歌舞,竟是无一人提及两国使臣的存在。 卓安到底年轻,不比哲朗有定性,只这一会儿,便有些坐立难安了。 哲朗按住她的肩膀,“慌什么,坐好。”卓安定了定神,说:“王兄,这大周人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竟是当我们不存在吗?” “急什么,让羌狄的人看笑话么,你瞧瞧人家。”哲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对面坐着的格日措和明月等人,比起坐立难安的卓安,格日措一行人显得就要淡定多了。 卓安气急,她在草原上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作为王庭里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她的脾气不可谓不骄纵,当初在四方驿馆第一次遇见明月时,就厌恶对方比她貌美、气质出众,狠狠地折辱了对方一回,若不是王兄阻拦,明月的脸当场就要被她划花。 此后的日子里明月闭门不出,要出门也是同格日措一起,让她再找不到半点机会,如今被王兄拿来与她作比较更是怒上心头,“王兄!你竟拿我同羌狄那帮下等人比较?那贱人哪里比我好了!” “卓安!”哲朗压低了声音怒吼,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意,按在卓安肩膀上的手更用力了几分,“你给我冷静些!这里是大周皇宫,不是北戎的王庭,容不得你放肆!” 这次进宫赴宴,除去他们兄妹二人之外,只有使团内北戎王的心腹大臣燕岐山在。 燕岐山是北戎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对于哲朗兄妹漠不关心,此时听见动静也只是淡淡的回头看了一眼,就又扭头欣赏歌舞去了。 萧子昂注意到底下的动静,嘴角微微一勾,轻轻叩响桌面,乐师舞姬立刻会意停下了动作退了下去,整个太和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萧子昂身上。 “卓安公主对我大周的歌舞不满意么?” 卓安刚想说话,却被哲朗按在了椅子上不得动弹,“卓安年纪小,有些坐不住,让武安长公主见笑了。” “本宫在问她。”萧子昂知道哲朗来此的目的,榷场一事事关重大,不是在宫宴这样的场合能谈的,她也有意识的压制北戎的气焰,刻意的忽略了他们兄妹两个为的就是此刻。 哲朗剩下的话被堵回了嗓子眼进退两难,燕岐山稳坐钓鱼台丝毫没有要管的意思,他只能暗中给卓安使眼色,叫她不要得罪了萧子昂。 卓安悻悻地站起身来回话,“我……我没有不满意的地方,长公主误会了。” “哦,是吗。既然是误会,就罢了。”萧子昂扫了一眼,这个卓安,难堪大用,“索性歌舞都停了,接下来,皇上要宣布几件事。” 说完,就把正在往嘴里塞点心的弟弟从龙椅上提起来,“该你了。” 萧子然被自家阿姐这套操作整不会了,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维持住了自己的皇帝形象,站起身说道: “第一,苏老太傅几次上折子想要荣归故里,朕再三挽留但他老人家去意已决,朕已经准了,但苏老太傅乃是三朝老臣如今回乡荣养乃是我朝幸事,朕决意封苏老太傅为文兴侯,苏大人,接旨吧。” 封苏老太傅为文兴侯的旨意是早就写好了的,但一直没有机会对外宣布,萧子然今日可算是找着机会了。 方傲的座位在最前头,他将双手藏于桌下死死地握住,才将自己内心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他抬头看向出列接旨地苏家长子,眸色冰冷。 等到苏家大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萧子然才接着说道:“第二件事便是苏老太傅荣休后,太傅一职便空缺了下来,按祖制晋封太子太傅容慎为太傅……” “皇上,不可!”方傲终究还是没忍住起身反驳,“容大人才刚刚及冠,担任大理寺卿的时间也不过两三年,眼下又要擢升为太傅,实在不妥,下官认为容大人还需要再历练几年才是。” 方傲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说容慎资历尚且升职却太快难以服众,但容慎上头就是六部尚书,这帮人各个都还在不惑之年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此时不升,便难有出头之日。 方傲一开口,他身边的刘安良等人就跟着附和了几句,都在说容慎资历尚浅此时不宜擢升。 萧子然有些愠怒,他想给自己老师升个职怎么就这么难,哪里就轮得到这些人来反对了,正打算说话,却看见一直稳坐如钟的容慎在此刻起身了,“回皇上的话,臣当年幸得先帝赏识信任查勘两宗大案,才得以一届翰林之身担任大理寺卿这样的要职,臣实在惶恐,唯恐辜负了先帝信任每每夙夜难寐,如今皇上还要升臣的官,臣实在是惶恐啊。” 嘴上说着惶恐,容慎面上却波澜不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不过是顺着方傲等人的话语给了小皇帝一个台阶下罢了。 萧子然气呼呼的坐回椅子上,“哼,既然容师傅自己都这么说,这事儿便算了。” 成功阻止了容慎擢升太傅的方傲一党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容慎升做太傅是迟早的事,他们能阻止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还是得想办法将容慎拉下来才是正道。 被萧家姐弟忽视了一晚上的两国使臣这时候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此刻见大周皇帝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羌狄的使臣立刻站了起来,“启禀大周皇上、武安长公主,小臣有事要说。” 接下来并没有需要萧子然出面的地方,他摆了摆手,示意使臣接着说下去,无非就是两位和亲公主的去向问题,这等小事阿姐就能做主,而且他听王四喜说和亲一事阿姐早有安排,他跟着瞎捣什么乱。 羌狄此次跟着来的使臣是格日措母族的亲戚,按辈分格日措还得叫他一声表舅,“小臣此次前来,是带着我王至高的诚意而来,愿为我国格日措王子求娶大周为正室王妃,为我国明月公主在大周寻一良配,还望大周皇上和长公主成全。” 眼看着羌狄的使臣抢了先,燕岐山也站起身来说道:“我北戎也有此意,倒是让羌狄使臣抢了先。大周皇上、长公主,我族哲朗王子和卓安公主也希望可以在大周寻得良配,望两位成全。” 两国使臣的来意大周朝堂早已知晓,今日这场宫宴若不是萧子昂下旨让朝中四品以上的要员皆必须带着自家的嫡子嫡女入宫赴宴这座位起码有一大半是空着的。 往日的宫宴这些恨不得各个穿金戴银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女今日是一个赛一个的朴实无华,更有甚者往脸上擦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弄得脸色惨白、发黄,看上去个个都如同久病不愈一般,恨不得自己当场昏死过去。 萧子昂喝了两杯青梅酒,眼神慵懒的往底下扫视了一圈,“哦,这事啊,此前你们两国递交的国书上倒是有提过,本宫有印象。” 燕岐山不想再被羌狄抢在前头,当即开口道:“没错,我北戎也是带着极大的诚意而来,哲朗王子和卓安公主皆为我王最宠爱的妃子所出,颇得我王看中。只是这人选……我们初来乍到,对于贵国的适龄的未婚男女都不算熟悉,还望长公主见谅,给我族王子和公主一个相看的机会。” “我们也是如此,望长公主殿下给他们一个相看的机会,若是能够两情相悦自是最好。”羌狄使臣紧随其后,生怕说慢了就被落下了。 “嗯,理当如此。只是无论男女,婚姻一事事关终身绝不能马虎了,两位使臣和四位殿下都好好挑一挑,今日来的都是我大周四品以上的京官和宗室勋贵,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金童玉女一般的人物,若有合眼缘的,尽管说来。” 尽管贵女们大多故意扮丑想要逃脱远嫁他国的命运,但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搏一搏那滔天的富贵,她也不是非要堵了人家通天的路。 刘月娥坐在自己父亲身后,厚实的外衫底下是她特意去金玉阁定制的,正是那件绣娘和掌柜的口中上不得台面的裙子,只要解开外衫,便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北戎和羌狄的使臣公然提出要迎娶大周贵女为王妃,她也在被选择的行列,她必须要想办法在今晚的宫宴上拿下容慎避开这一遭才行,她生来就被父亲娇宠着长大,绝不愿远嫁他国做个被人欺负了都无处伸冤的空头王妃! 她想到这里悄悄的叫来了玉儿,“你去替我端壶酒过来,待会儿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洒在他身上,再劝他去偏殿更衣。这些我在府里都教过你的,可还记得?” 玉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前头的自家老爷,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但想着她们主仆相伴十多年,还是忍不住劝道:“小姐,今日是国宴,若是闹出事来……老爷怕是保不住你,要不还是算了吧?” 刘月娥睨了她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今晚我是势在必得,你不要坏了我事,去吧。” 玉儿点点头,侧身离开了。走出去几步后,玉儿才叹了口气,她没有回头去看刘月娥,只是在内心替她判了死刑,对不住了,小姐。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不听,就别怪我不义了。 这次宫宴允许来赴宴的贵女们一人带一位婢女入宫,玉儿此刻离席去替刘月娥端酒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盯了她一晚上的萧婉柔怎么会错过,见玉儿离开之前刘月娥又同她耳语了几句便知道对方怕是要开始作妖了。 萧婉柔趴在母妃耳边同她讲明了自己的猜测,平郡王妃往刘月娥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既然有人替你打前站,那便让她去,到时候你就是无辜被害的一方,才能干干净净地嫁过去。” 萧婉柔自然是对母妃言听计从,安心在位置上坐好。 平郡王妃安抚住女儿后压低了声音吩咐自己的婢女盯住那个叫玉儿的丫鬟,“你去跟着她,看清她们的谋划再回来告诉郡主,让郡主抢在那人前头。” “是,奴婢这就去。” 酒过三巡,许多大臣们都饮了不少酒,起身出门吹风的和去偏殿暂歇醒酒的不在少数,萧子然在高台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趣,刚想离开就看见王四喜凑近阿姐耳边低声说着什么,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你们说什么呢。” 王公公嘿嘿一笑,没打算告诉皇上这些腌臜事,但萧子昂秉持着与其将弟弟保护的太好日后被人算计倒不如让他自己亲眼见证好长个记性的理念是一点没瞒着。 听完事情的原委,萧子然抿了抿嘴,“……你们可真会玩。” 第92章 觥筹交错(三) 这次宫宴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接待远道而来的两国使臣,以及商议两位和亲公主的去向问题,但看萧子昂姐弟俩的意思显然没有今晚就定下来的意思,原本还蠢蠢欲动的一些人也只能偃旗息鼓安安静静的欣赏起歌舞来。 酒过三巡,萧子昂拉上了弟弟暂时离场将整个太和殿交给了文武百官,“王公公,辛苦你在这儿照料着。高福,送皇上去换身衣服。” 萧子然年岁小人也小,可皇宫大内的桌椅凳子却都是大人尺寸,方才一不小心就他的袖子就把桌边放着的一碗汤给带倒了,这会儿正一脸不爽的揪着自己的袖子。 高福跟在两位主子身后离开了偏殿,眼看着高台上只剩下来了王四喜,底下的官员们心思就活络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了一起,彼此应酬交谈着。方傲身边聚集着他的门生,还有刘学良、梁金然等人正低声交谈着,他们商议的自然便是两位和亲公主。 曾有消息传来,容慎和萧靳岚这两位站在帝京城金字塔尖儿上的贵公子正是这两位公主和亲的不二人选,但随着容慎和武安长公主萧子昂的绯闻在帝京城甚嚣尘上,容慎显然直接被排除在外了。但另外一位兴王世子也不是善茬,作为先帝的最亲近的兄弟,同时也是深得新帝信任的宗室长辈,皇家怎么可能坐视他的孩子娶一个暗藏祸心的敌国公主为妻? 但显然,方傲一干人等正打算极力促成此事。 萧靳岚只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凉意,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家父王身后以求能够平安度过今晚。 眼看着最大的阻碍消失,刘月娥算是彻底坐不住了。趁着刘奇前去同其他官员攀谈的功夫,立马站起身来对玉儿说道:“端上那壶酒跟我走。” 玉儿原本还有些犹豫,可被刘月娥一瞪,也只能认命的起身端着酒壶跟了过去。临走时她转身看了不远处的刘奇一眼,对方似乎有所察觉的回头,见到看向自己的是女儿身边的玉儿,嘴唇嚅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扭过头去一句话没说。 见此情形,玉儿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家小姐已经是个弃子了! 玉儿定了定心神跟在了刘月娥身后,她只是个奴才一切都是听命行事罢了,她劝也劝过了,主子一意孤行,她又能如何呢。 容慎见萧子昂姐弟俩起身离开,也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可刚走没几步就被同僚拦下攀谈一时间竟无法脱身,只能停在原地同他们交谈。 刘月娥当即大喜过望,她娉娉婷婷的走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同容慎见礼,“臣女刘月娥拜见容大人。” “是刘小姐啊,客气。”容慎同新上任的京畿道巡抚有些交情这件事在朝堂上不是什么秘密,他也不曾刻意隐瞒什么,所以此时这些围拢在容慎身边的人见刘月娥上前来打招呼并没有感到奇怪。 只是他们都是经年的老吏久经朝堂洗礼,自然明白刘月娥这一拜目的不纯,若非如此,一个常年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怎么会独自一人如此不知礼数的同外男交谈? 大家等着看笑话,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容慎点了点头,虚扶了一把没让刘月娥彻底拜下去,只问道:“刘小姐找本官何事?” “此前臣女和父亲走散,又遇到贼人,幸得大人搭救才免于受罪,臣女回府之后却一直未能寻得合适的机会当面同大人道谢,今日终于有机会见到大人了,所以特来答谢。” 刘奇并不是个为了名声坐视女儿受罪的父亲,发现刘月娥不见之后就曾大肆寻找过,只是后来突然偃旗息鼓再后来便说人已经找到了,刘家下人守口如瓶,只知道是容慎救了人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容慎皱了皱眉,“要说道谢的话,刘大人早前就去过本官府上了。刘小姐实在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惩恶扬善救助百姓乃是本官分内之事,日后刘小姐出门在外多加小心便是。” 容慎这话说得含糊,一来是撇清两人的关系,二来也是提点刘月娥赶紧收手。可刘月娥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她自从打定主意要嫁给容慎之后在京中走动便时常提起容慎的救命之恩,满帝京都知道了,若容慎不娶旁人也不会要一个满心都是其他男人的女子,除了容慎她已经别无选择。萧婉柔知道她的心思之后便处处针对于她,她在帝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头已经没有立足之地,她只能一意孤行! 刘月娥笑了笑,“父亲去拜访大人的事情月娥知道,但月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如此救命之恩还是要当面对您说一声谢谢才能心安,接着今日宫宴,小女子敬您一杯酒聊表心意,日后就不再提这事便是。” 当然不会再提,今日过后她就是尊贵的容夫人,哪里还需要这些虚无缥缈的理由! 容慎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失望,眼眸流转间他藏起自己的情绪伸手准备拿过玉儿端着的酒杯,“既如此也好,刘小姐,请吧。” 就在容慎伸手的一瞬间,玉儿却仿佛突然站立不稳一般猛地朝前头扑了过去,容慎下意识的闪身避开却只见玉儿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托盘上放着的酒壶和酒杯也应声碎掉,醇香的酒液撒了一地。 容慎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会武的事实同时也是为了接下来的戏能够接着唱下去并没有躲开很远,酒壶砸在地上的一瞬间他便停住了脚步,任由酒液顺着地板流淌沾湿了他的长袍。 刘月娥似乎也被眼前的变故惊住了,她慌不迭的替玉儿求饶,“容大人恕罪,臣女这丫头是第一次随侍着进宫赴宴,不懂宫中规矩礼仪,这才不小心摔了酒壶,求您宽恕。” 她其实并不在乎玉儿的死活,但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下个心狠手辣冰冷无情的评价,因此赶忙将玉儿扶了起来,掐住对方的胳膊,假惺惺地上下打量着,“玉儿,你没事吧?” 玉儿哪里会没事,她苦笑着揉捏了一下自己险些碎掉的膝盖,方才她正准备往前一步假装不小心将酒泼在容慎身上,让对方不得不离席去更衣给刘月娥创造机会,这是两人事先说好的,可正当她往前走那一步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人踩住动弹不得,两股力量作用之下她竟是直直地跪到了地上,膝盖传来一阵剧痛。 玉儿动了动嘴唇,正在想着如何将这事圆过去,容慎却眼尖的发现了她裙摆上的一枚鞋印,黑色的鞋印在玉儿翠绿色的裙摆上格外显眼,在场众人都看见了,刘月娥顺着他们的视线将目光投了过去,她叹了口气又摸了摸玉儿的脸,“好玉儿,先下去换衣裳吧,省的被人说是殿前失仪。” 事发突然,那个踩住玉儿裙摆的人却早就消失在了人群中,容慎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追究此事,他点了点刘月娥的裙摆,“刘小姐带着你的丫鬟去偏殿更衣吧,一会儿武安长公主就要回来了,这副样子,未免不美。” 说完就同四周围着的同僚拱手告辞,独自一人先行离开了。 刘月娥看了看自己被酒液沾湿的裙摆,告罪一声带着玉儿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围观的人群里头,谢臻搂着同为大理寺少卿的肖遥笑着问道:“看不出来,咱们老大的演技还挺不错的。”肖遥没好气地扒拉开他的手,“敢看容慎的笑话,你是吃了豹子胆吧。想死别带上我。” 肖遥与谢臻同为大理寺卿,却比容慎要年长近十岁,他的主要职责是管辖大理寺下属的衙门按察司,处理全国各级按察司上报的悬案奇案,因此常年不在京中。 之所以能够参加这次宫宴还是他的老母亲亲自去了一趟容府,找到容慎求他为了下属的终身大事考虑特地将肖遥给召回京城来相亲的。 谢臻笑了笑说道:“哪里,这戏可是武安殿下亲自写的本子,你安心看就是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刘月娥如何?”“还能如何?”肖遥有些无奈,他之所以选择常年奔波在路上就是为了躲开家里人的催婚,刚一回京就收到了母亲送来的画册,里头就有刘月娥。 老人家消息算不上灵通,再加上刘家人有意隐瞒,并不清楚刘月娥对容慎的心思。 只是苦了肖遥为了躲避和刘月娥相看又是好几天没回家了。 谢臻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肖遥家里的这些事,笑着说道:“既然你没有看中这女子就好,今日之后她就蹦跶不起来了,你自然也就解脱了。但肖大哥,老夫人也是为了你好,你也到而立之年了,若是有合适的女子就定下来吧,也省的老人家操劳不是。” 肖遥苦笑,“我常年在外奔波,娶个妻子回家那不是让人家守活寡吗,你少害人了。” “瞧你说的,万一人家不介意呢,你也别太抵触这件事了,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去相看相看也不吃亏不是。”谢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们去找萧世子聊聊去。” 容慎撩起自己的长袍将被沾湿的衣角握在手里跟着小太监的脚步来到了供人休息、更衣的偏殿之中,“有劳小公公了。” “您客气了,请在这儿稍候,您的随从已经去宫门外取更换的衣裳了。”今天跟进宫的是白银,容慎点了点头,撩起长袍坐下闭目等待。 小太监轻手轻脚的离开,关上门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无人就赶紧将怀里的东西取了出来点燃后塞进了门缝里,刚忙活完,就看见刘月娥带着玉儿从长廊另一头走过来,“刘小姐,这里。” 小太监早些时候出宫采买被街上的混混欺辱,刘月娥认出了他是宫里的人为了今日之事就帮了一把,还给了小太监一些钱财,为的就是今日。 她赶紧走了过去,“那迷魂香你可放进去了?” “放了放了,那玩意一点燃就能起作用,再加上那屋子里的香,两厢一混合……就是头牛也能迷倒了。”小太监对于在宫里做这样的事还是心慌的很,“刘小姐,杂家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就算是报了你当日的恩情,日后莫要再联系杂家了。” 说完,也不等刘月娥有什么反应,飞快的离开了偏殿。 而这时本该被两人迷倒的容慎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被小太监点燃后塞进门缝里的那一截迷魂香,不禁摇头喟叹:“冥顽不灵。” 刘月娥见小太监走了,也顾不上阻拦。她侧耳倾听着屋里的动静,等到听见咚的一声仿佛重物落地的声响才缓缓推门而入,“玉儿,你守在外头,莫要让外人接近。” “是,小姐。”玉儿神色复杂的看着刘月娥目送她走进了那间屋子里,她长叹一声,走到了外头的廊道上坐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小姐,今日我们主仆缘分算是彻底断了。” 玉儿离开之后,刘月娥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走到了容慎身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终于……你终于属于我了……” 刘月娥沉浸在自己疯狂的幻想之中,她深情的望着容慎,一点一点的摩挲着他的五官,“马上,我们就做夫妻了。” 刘月娥站起身来,奋力地将容慎拖到了软榻上,三下五除二的解开了他的外袍,当她的手伸向里衣的时候,却突然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偏向一旁倒在了地上。 容慎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来,“你怎么不再来晚一些呢,等你主子我被人扒光了再来呗。” 真金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今天宫宴,这附近御林军的数量比起往日里多了不少,要潜入进来得费不少功夫,还请主子见谅。再说了,您这清白不是还在么。” “少贫嘴,把她放到床上去。让你带的东西呢,给我。”容慎朝着真金伸出手,对方赶紧将藏在怀里半日的东西递了过去。 真金拿来的自然不是小太近用的那种次等货,扔进来半天一点效果都没有,还得靠真金使用物理手段。 容慎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线香插进屋子里的香炉,并拿出火折子点燃,见有一股缥缈的香气升腾而起鼻尖也嗅到了那股特殊的甜腻气味,就知道是自家今夕楼的好东西,“赶紧走,这玩意劲儿大着呢。” 第93章 好戏开锣(一) 小太监扔进屋里的香之所以没有作用,不过是因为容慎从小就被自家父母训练出了耐药性,普通的迷香对他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若不是了以假乱真强忍着,刘月娥哪里能近得了容慎的身? 如今女主已经到位,却还差一位男主角。 萧子昂接到底下人传来的消息,得知容慎已经搞定了刘月娥,当即也不耽误,派人将正在太和殿内同大周重臣攀谈的哲朗传到了自己面前。 哲朗原本正在鸿胪寺官员的指引下找到了大周朝堂上的一把手丞相方傲攀谈,他一边聊着天一边在想此前收到的那封密信的内容,他仔细打量着站在方傲身后默不作声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翩翩公子方云海。 方云山和方云海两兄弟今天随着父亲进宫赴宴,方云海前几日才从梁州匆匆赶回看上去还有些许疲惫,但却遮盖不住他原本的风华。方云海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前几年正是议亲的年纪却突逢祖父、祖母接连去世,不仅耽误了科举,也耽误了婚事。 方家的长子、次子皆是原配所出,连带着整个大房二房都不受现在的方夫人待见,方云山和方云海两兄弟一母同胞,母亲又出身高门,自幼便得到方傲的悉心栽培还有外祖家的资源倾斜,自然就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倒是,配得上卓安。 哲朗一边笑着同方傲聊着草原上的风光旖旎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对父子,刚想切入正题,就有小太监过来,说是武安长公主召见。 萧子然已经换好衣服回到了这场刚刚进行到一半的宴会上,随着他的落座,原本还在大殿内四处走动的各级官员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欣赏歌舞表演,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太和殿转眼间便只剩下了袅袅丝竹之音。 哲朗跟着小太监缓步走出太和殿,顺着蜿蜒的长廊来到一处花园,萧子昂正捧着热茶坐在一处花架下等他。 “大周不愧是地大物博之所在,如此冬日,竟还有繁花绽放,实在是让小王开眼了。”哲朗作为北戎王最宠爱的王子自有一番傲骨,他撩起袍角大马金刀的坐下,“长公主殿下,私下召小王来,有何要事?可是想好了和亲的人选?” 玲珑见哲朗如此无礼,同一国摄政公主见面不行礼就算了,竟一落座就张口逼问,这人还讲不讲礼数了! 正准备怒斥哲朗的玲珑被萧子昂抬手的动作打断,“哲朗王子是爽快人,那本宫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卓安公主可以留下,但和亲的人选由不得她挑。” “此话怎讲?武安长公主,和亲本就委屈她了我这做兄长的,自然是希望她能选到一个合心意的男子成亲。” 萧子昂不为所动,“委屈她的,是北戎,而非我大周子民。大周的世家公子自有傲骨,岂能容忍敌国公主对他们挑三拣四?王子若有合意的人选,自可提出,本宫会去同他交涉,若对方同意迎娶卓安公主,本宫自当会让皇上下旨赐婚,可若对方不愿意,那就只能让卓安公主听天由命了。” 这个天,自然指的就是萧子然这位大周天子,到那时,卓安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轮不到北戎做主了。 哲朗立刻就坐不住了,好你个萧子昂,真不拿他们北戎当盘菜是吧,他立刻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殿下当真以为我北戎无人了吗!” 就在哲朗站起身的一瞬间,一直隐藏在暗中的摇光立刻从花架后头现身,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剑鸣声,腰间长剑已然出鞘直指哲朗的咽喉要害。 “哲朗王子,退。” 摇光向来冷情,面对所有有可能威胁到萧子昂的人都抱着极强的杀意,哲朗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没能停下自己前倾的身子直接撞在摇光的长剑之上。 萧子昂笑着拍了拍摇光的手臂,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摇光的长剑往旁边轻轻一推,“摇光莫要跟哲朗王子开玩笑,先退下吧。” 哲朗生的高大,即使摇光在女子间已经算的上独一份的高挑也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可哲朗却压根不敢小觑这个女侍卫,原因无他,在摇光主动现身之前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花架之后还藏着个人。 若非对方的首要目的是保护萧子昂并非针对他而来,恐怕他早已命丧对方剑下。 哲朗无奈退回原位,却还是对方才一事心有余悸,看着站在萧子昂身后默不作声的摇光叹了口气,“是小王无礼了,还请武安长公主恕罪。” 萧子昂莞尔一笑,“王子殿下客气了。” “卓安公主和亲一事,大周的态度方才你已经听的很清楚了,本宫就不再重申第二次。北戎王庭的境况如何,你自己知晓,不然你也不会千里迢迢的将卓安公主送来大周避祸。”萧子昂示意玲珑替他倒茶,“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抓住了,若是错过,就别怪本宫无情了。” “武安长公主……可有推荐的人选?” 听到对方提及北戎王庭,哲朗满腔的怒气瞬间冷静了下来,这种被人掐住咽喉的感觉比方才被那名女侍卫用剑指着咽喉更让他感到通体生寒。 之所以会带上卓安来和亲,一方面是想向大周展示出他们和亲的诚意,另一方面就如同萧子昂所说,是送卓安来避祸的。他的王兄,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将手伸到大周来。 雪狼关换将,和北戎保持着互利互惠关系的徐闻已经消失在人前快两个月了,新上任的崔明手段狠辣果决,这才多长的时间,就几乎将他们埋在雪狼关里的眼线和钉子拔了个干净。曾经如火如荼的榷场如今也已经门可罗雀,为此他才不得不亲自走一趟大周,想要借着和亲一事与如今的大周掌权者商议边境互市一事。 说到底,是他们有求于大周。 萧子昂端着茶笑得温婉,“并无,只有一事请王子帮忙,若事成,本宫就给卓安公主三月期限挑选夫婿,若不成,则只有三日,王子可愿一试?” 这条件太诱人了。 对于哲朗而言,三个月能做的事情太多,他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 哲朗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茶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答应了下来,“武安长公主可否告知小王,是何事?” 哲朗是聪明人,萧子昂也没想着和他绕圈子,“有人想趁着今日宫宴谋算本宫的未婚夫婿,本宫不过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人就在太和殿的偏殿之中,殿下可随意挑选。” 挑选,也就是说,不止一个? “有意思,既然是长公主开口,那小王自当尽力而为,只是有劳长公主知晓,小王这次前来大周不止为和亲一事,边境互市……可有商量的余地?”哲朗试探着开口,他和格日勒不同,与萧子昂打交道的机会几乎没有,他并不清楚这位长公主的脾气秉性。 “互市对于两国而言皆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自然有商量的余地,只是还望王子知晓,今日请你帮忙,只能算本宫的私事,对于日后的谈判却是半分帮助也无,本宫所能够给的诚意,仅限于……时间。” 聪明人之间的交谈本就不用说的太多,哲朗点点头,并没有再多问,只是喝下了杯中茶水而后站起身来同萧子昂告辞。 萧子昂则全程坐在原地低着头欣赏自己新画的蔻丹,等到人走远了,才说了一句:“萧婉柔人呢?” “平郡王妃买通了下人已经把婉柔郡主送去偏殿了。” 玲珑扶着萧子昂起身,“容大人脱身后让人将门窗都锁死了,还点了今夕楼的香为刘小姐助兴,然后就躲在了隔壁房间里,婉柔郡主找过去之后又如法炮制弄晕了过去,如今两位贵女都倒在偏殿里,就看哲朗王子选哪间屋子了。” “罢了,平宁侯世子今日进宫了吗?”“来了,跟平宁侯夫人一起的。” “他喜欢了萧婉柔那么多年,今日就送她一份机缘吧。”萧子昂扶着玲珑的手站起身来,“今日辛苦摇光了,将平宁侯世子送去萧婉柔那里吧,事成之后把门锁好,别让哲朗王子走错了。” “属下遵命。” “走吧,我作为摄政公主也不好离席太久。”萧子昂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疲惫,“原本还打算放他们一马,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安排好一切,萧子昂才缓缓走回了太和殿,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笑看底下群臣觥筹交错好一幅热闹景象。 就在萧子昂落座后不久,消失了好一会儿的容慎也回来了,与他同时离开的刘月娥却没有回来,谢臻和肖遥立刻凑上前来,“老大,怎么样?你没失身吧?” 容慎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放心吧,我清白得很。” 他们几个倒是聊的开怀,可对面坐着的平郡王妃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难安,容慎不是被刘月娥给迷晕了吗?他怎么会回到宴席上,自己的女儿呢?刘月娥呢?为什么一个都没有回来? 如果刘月娥未能成事,那方才女儿看见的倒在屋内的人是谁,如果那人不是容慎,那自己的女儿究竟是和谁在一起? 平郡王妃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谁不见了,可就在这时她猛然一回头,发现同样满脸焦急的还有平宁侯夫人。 平宁侯家的世子……喜欢婉柔有些年头了,可婉柔一心扑在容慎身上,哪怕对方离京三年也未曾动摇过她的念头,平宁侯世子爷跟着追在婉柔身后三年了。 为此,平宁侯夫人还曾特地上门来商议过婚事,言说不介意婉柔曾经心有所属之事,只为了自家儿子求一个圆满。 平郡王妃深知如此凑合在一起必然成一对怨偶,所以哪怕平宁侯夫人亲自上门也不曾答应过这门亲事。 平郡王妃的小动作很快引起了萧子昂的注意,她微微一笑,“今日宫宴一来是为给北戎与羌狄两国使臣接风洗尘,二来便是为了犒劳诸位臣工,如今酒过三巡,诸位臣工可自行去御花园内赏梅,凡是留下诗作者,有赏。” 底下人摸不透上位者的心思,见萧子昂开口请大家前去御花园赏梅,女眷们纷纷起身告辞,在殿内坐久了有些憋闷,去御花园里走走也好,于是三三两两结伴往御花园走去。 见此情形,平郡王妃彻底坐不住了,她一把抓住身后丫鬟的手,低声吩咐道:“抄近路去偏殿找到郡主,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清醒着来御花园找我!速去!” 平郡王妃的丫鬟是暗卫出身,是平郡王特地训练了放在妻女身边的,萧婉柔身边也有一位,但此刻他想的显然比王妃更多,“柔儿今日没带暗卫入宫么?” “带了……” 平郡王妃反应过来更是面如死灰,郡王特地训练的暗卫放在她们母女俩身边充作丫鬟为的就是保护她们的人身安全,如今不仅女儿没了消息,那个跟在她身边的暗卫也不知所踪,她颤颤巍巍地说道:“王爷……难道说柔儿她遭了别人的算计?” 平郡王冷然,他本就不同意这母女俩借着宫宴谋算容慎的婚事,毕竟一个不好就容易惹怒那位武安长公主,又恰好赶在北戎和羌狄前来和亲的这个节骨眼,难免对方不会为了一时气愤把自己女儿退出去。 毕竟一个旁支的郡主,实在算不得什么。 “你也别去御花园了,赶紧去偏殿找找柔丫头,若是她无事就带着她走小路来御花园,若是有事……就第一时间遮掩住,万不能让那群女眷发现了,动作快!” 平郡王妃当即起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太和殿的宫女见她身边无人伺候还上前询问过,她也只是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不必了,本王妃只是多饮了几杯梅花酿,想去偏殿暂歇一会儿罢了,不用跟着本王妃。” 第94章 好戏开锣(二) 平郡王妃摆脱太和殿宫女的询问后,脚步匆匆的赶去偏殿,就在穿过长廊抵达偏殿门前的一瞬间,她险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原因无他,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已经发生了。 诸多女眷围在一处院落前指指点点,不少未婚的贵女面带羞涩以帕掩面躲在后头却遮不住她们眼里的八卦和兴奋。 “平郡王妃,你也来了。哎哟,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白的不像样子。”说话的正是平郡王妃多年的宿敌皇商叶家的大夫人。 去御花园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从太和殿正门出走宫道,一条便是眼下贵女官眷们走的这条路,虽比起走宫道要蜿蜒曲折些,但胜在全程有廊道遮头不至于被外头飘落的雪花沾湿了头发。 叶大夫人不是走在最前头的,但却是诸多官眷里头耳朵较为灵敏的,哪怕耳边还有旁人的说话声,她也精准的捕捉到了与她们一墙之隔的偏殿里头有着女子的吟哦声,声声磨人心智。 经过叶大夫人的提醒,也有不少官眷发现了异常,她们停下脚步侧耳聆听,也吸引了前头已经走过去了的一些人回头,人也因此越聚越多,平郡王妃派来的丫鬟眼看着这一幕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翻墙先一步进入偏殿寻找自家郡主。 叶家大夫人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这座院子东西两个厢房里头都有难以描述的声音传出,而有心人已经发觉……平郡王府的郡主萧婉柔,已经许久没有在众人眼中出现过了,难不成……? 根本不用言语,仅仅是眼神的对视,久经战斗的当家主母们便在顷刻间交流完毕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里头的两个女子,必有一位出自平郡王府! 平郡王将手撑在栏杆上,强忍着内心的慌乱面上挤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本王妃无事,只是多饮了几杯梅花酿,现在有些头晕罢了,不知道诸位在看什么,可否给本王妃让个路去里头找间空房休息片刻。” 叶大夫人爽朗的笑道:“郡王妃还是等会儿吧,里头的人可还没完事呢!” 其实偏殿中给女眷们休息所准备的院子不止这一个,若非是因为担心女儿平郡王妃早就扭头就走了,此刻却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完事?什么事?” 闻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眷们立刻将最前头的位置让了出来,拉着平郡王妃站到了门口,“您听听,这可不是还没完事么?也不知道是谁家不知羞耻的狐狸精没关好,都跑到宫宴上来放肆了。” 站到门口听清了里头的动静,再仔细一分辨,平郡王妃更是恨不得当场昏过去算了,萧婉柔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嫡长女,更是她精心教养悉心栽培的王府郡主,她的骄傲! 如今却不知道伏在哪个男人身下婉转娇啼,她的心怎能不痛。 这时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平宁侯夫人站了出来,“我已派人前去通知长公主前来主持公道,无论里头的贱蹄子是谁,只等长公主来了以后推门一看便知。” 其实平宁侯夫人早就听出来了其中一个男声是自家儿子的声音,但她并不能确认里头的女子是谁,更何况,东西两侧的厢房都有动静,她并不能确认自己的儿子在哪一间厢房里头,索性就在一旁做个看客。 她今日一直在宴席上没有离开,萧婉柔消失已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没往这方面想。直到方才离开之时和一个小宫女擦肩而过之后自己的手心里多了一张字条,看完上头的内容之后她才被惊出一身冷汗。 女眷们聚集在门前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无外乎说的就是里头的人不知检点、水性杨花等等,听得平郡王妃越来越心焦。 她急于摆脱这些女眷进门去查看女儿的状况,她此前派去的丫鬟也不在这里不知道情况如何,若是等到萧子昂来了,一切就都晚了。 今日这场宫宴女眷里头身份最高的是几位老国公的夫人还有就是平郡王妃以及安郡王妃了,安郡王妃因身体不适早早的就离席了,几位老国公夫人以年纪了受不得寒为由并没有离开太和殿赏梅的意思。 还没等平郡王妃利用自己王妃的身份强压着众人离去,萧子昂已经到了。 “有劳诸位久等了。” 完了…… 平郡王妃再也支撑不住,直接两眼一黑就往后倒了下去。 萧子昂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流露出一股讥笑,她上前一步伸手撑住了平郡王妃倒下的身躯,将人交到了宫女怀中,“传御医,将郡王妃唤醒。” 好戏才刚刚开始,怎么能让你就这么晕过去?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们母女了。 随着萧子昂的到来,原本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官眷们瞬间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家中还有未婚女儿的夫人们都拉着自家孩子躲在了后头,以免一会儿开门的时候脏了她们的眼睛。 萧子昂侧耳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面上终于显露出一丝厌恶,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平宁侯夫人突然自告奋勇的上前,“殿下,里头都是些腌臜事情,不如让臣妇替您去打开两间厢房吧。” 萧子昂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平宁侯夫人的好意。一方面是她自己本身也只是个未婚少女,不好直面里头的刺激场景,另一方面她贵为大周的摄政长公主总不能真的亲自去推门揭开这种丑事吧,那成什么样子了。 平宁侯夫人得到了萧子昂首肯,当即就先一步朝着西厢房走去,她并不清楚东厢房里头的那对男女是谁,但西厢房里的肯定是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与其让别人来揭穿还不如她这个做母亲的亲自动手,还能给儿子争取一丝穿戴整齐的机会。 就在平宁侯夫人踏进院中准备推门的一瞬间,原本气急攻心险些昏死过去的平郡王妃其实已经醒了,眼下这种境况她哪里敢真的昏死过去,可还没等她彻底睁开双眼阻止平宁侯夫人的动作,对方已经将西厢房门一把推开。 “凌轩?怎么是你!婉柔郡主……你,你们!” 尽管平宁侯夫人早就有所准备,可当她推门而入的一瞬间还是被雷到不行,屋子里竟然不止萧婉柔一个,还有她的贴身婢女。 两女一男,更是无比风流。 平宁侯夫人没能忍住,上前一巴掌扇在了自己儿子脸上,平宁侯世子凌轩这才悠悠转醒,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半睁着眼睛看见来人是自己母亲,更是不在意,“母亲,好好地你打我做什么。” “打你,我恨不得活剐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敢行这样的糊涂事,赶紧穿上衣服给我到院子里跪着,武安长公主就在外头!” 平宁侯夫人一连串的话语让凌轩彻底清醒过来,他记得自己在宫宴同好友多喝了几杯,觉得殿内有些憋闷就出门醒酒,再醒来就已经在这儿了,中途……中途似乎还和一女子行了敦伦之事…… 酒精上头的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睡就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已经忘了自己还身处皇宫之中。 那女子呢?他究竟是睡了谁。 张凌轩强忍着不适坐起身来,看向自己身侧的位置,的确躺着一个女子满身青紫一看就是刚经历过云雨的样子,可正当张凌轩想拨开她凌乱的长发看看对方的长相如何的时候,却发现就在床铺里侧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他竟然……一次要了两个女子的身子吗?怎么会……他就算荒唐,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被算计了。 张凌轩铁青着一张脸直接将身旁女子覆盖在脸上的头发拨开,赫然是萧婉柔的脸,再看她身下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对萧婉柔负起责任来,可对方心里的人是容慎…… 他掐住萧婉柔的喉咙,将人从沉睡中唤醒,“萧婉柔,你个水性杨花的贱人,不是非容慎不嫁么,如今看你拿什么资格嫁他。” 萧婉柔被人掐住喉咙猛地一阵咳嗽后才突然转醒,就看见张凌轩的脸在自己眼前又赤裸着上身她惊得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却被对方挡住,“呵,还当自己是郡王府高高在上的郡主呢,穿好衣服,出去面见武安长公主吧。” 说完,也不等萧婉柔有什么反应,就自顾自的下床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裳囫囵套上,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仪容,自觉没有什么问题,才快步走出了房间,径直跪在了萧子昂面前。 萧婉柔被张凌轩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又眼睁睁看着对方赤裸着身子从床上走下去,而她自己同样赤身裸体还满身青紫……下身更是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还有黏腻的液体和血迹…… 完了,一切都完了…… 屋子里的人不是容慎么……怎么会是张凌轩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萧婉柔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却发现外头的院子里站着满满一院子的人,她慌不择路的想要逃离,在房间里转了又转却发现所有的门窗都被人锁死了,只剩下了张凌轩离开的那个门还开着。 她一扭头就看见床上还躺着一个女人,仔细一看,那不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替自己守着门的暗卫么? 萧婉柔一时半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猛地扇了她一巴掌把人给叫醒,“你不是在外头守着么,怎么你也在这里!” 暗卫出身的丫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训练,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也不把所谓的贞洁放在心上,猛地被叫醒,当下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的身体和所处的环境,她冷静了下来,“郡主,我们是被人算计了。奴婢守在门外时突然听到异响似乎是有人靠近,正准备前去查看时被人从背后偷袭,这才着了道。” 自己的暗卫什么身手自己知道,萧婉柔听了这话只觉得通体生寒,如果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是谁算计了自己的话那简直就是白活了。 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止住了自己内心破口大骂的冲动,“换上衣服随我一起出去,今日之事,只能委屈你了,且看张家如何打算,若是……你就随我一同嫁进平宁侯府。” “是。”暗卫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是萧婉柔的丫鬟,命运前程都在萧婉柔手里,如果是萧婉柔的安排,嫁也就嫁了。 这边的萧婉柔还在屋子里扭扭捏捏不肯出来,另一边厢房里头的刘月娥悠然转醒发现自己正侧卧在一个强有力的怀抱里,对方古铜色的肌肤和坚硬的肌肉无一不散发着充满野性的男人气息。 可刘月娥在清醒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容慎是文臣,面容白皙英俊哪里会是古铜色的皮肤……而且对方的身形也比容慎要更为高大,身上的气味也和容慎不同,难不成……难不成…… 就在刘月娥转醒的一瞬间,哲朗也醒了,他在享用完怀中的女子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假寐,见人醒了也就坐直了身子,他伸手捏住了刘月娥的下巴,“长相还不错,算得上一个美人。既然跟了本王子,就是本王子的人,今日之后若再让本王子从你口中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你会生不如死的,知道吗?” 王子? 刘月娥面如死灰,她认出来了,眼前的人是来自北戎的哲朗王子。她失身给了他,也就意味着她在不久的将来要跟着对方远赴漠北草原? 她不愿意!她不想离开帝京,只要还留在帝京,就还有机会同容慎见面能够看到对方,哪怕她不能再嫁给对方,只看一眼也是幸福的……可要她离开,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哲朗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刘月娥脸上变幻莫测的脸色,他一边下床穿衣服,一边冷笑道:“还不赶紧穿好衣服滚过来服侍爷,外头的人可都等着呢。” 刘月娥猛地抬起头来,外头的人……难道说……她顾不得下身的疼痛,快步走到了窗边借着窗户间的缝隙往外看去,就看见院子里乌泱泱地站满了人,她跌坐在地掩面痛哭。 一旦走出这个屋子,她的人生,就彻底完蛋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哲朗呢,容慎呢?她不是已经将容慎迷晕了吗……她又是怎么昏过去的,好像是有人从背后打了她的后颈……哲朗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第95章 好戏开锣(三) 刘月娥仍旧处在震惊之中没能回过神来,身后的哲朗一步步逼近,哲朗环住刘月娥的腰身,“看见了吗?那个站在最前头的女人,你们大周最尊贵的摄政长公主殿下,她,将你送给本王子了。看在她的面子上,本王子许你侧妃之位,待到日后,本王子坐上北戎王的位置,你就是东宫大妃,如此,可愿意忘了容慎了?” “什么?”刘月娥惊讶回头,她被哲朗话里的巨大的信息量砸了个头晕脑胀。 但她抓住了重点,她是被萧子昂送给哲朗的,也就是说……哲朗是她被人打晕之后才来到这里的,是萧子昂给他指的路! 她恨!却无力反驳。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顺利了,就连原本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容慎今日都出乎意料的对她异常温柔,甚至还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接下了她敬的酒……现在想来,只怕一切都是在做戏,为了让她一步一步地踏入自己给自己编织的陷阱里。 哲朗笑着挑起刘月娥的下巴,将人拉到自己怀里,“留在这里,你只会被万人唾骂,但随本王子前去北戎,你可就是自愿和亲的功臣,考虑清楚了吗?” 现实也容不得刘月娥矫情,哲朗身居高位多年哪怕是被局势所逼一时落魄,其散发的威势也远超一般人,刘月娥被他捏住下巴一双翦水秋瞳直直地撞进哲朗心头,“考虑清楚了,就随本王子一起出去吧,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这里。” 说话间,平宁侯夫人就已经到了门前,正准备伸手推门,就发现里头的人似乎是已经醒了。 她松了口气,敲了敲门,“里头的是谁?武安长公主驾到,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先前在西厢,里头的是她儿子,她闯也就闯了,还好是自家人,这间屋子里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她可不想再看一场闺中戏。 正当平宁侯夫人踌躇不前的时候,厢房的门突然开了,当头走出来一个男人,正是宴席后半段突然消失不见的北戎王子哲朗,再一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柔柔弱弱的身影不是刘月娥又是谁? 平宁侯夫人虽然不认识刘月娥,但一想到自己之前收到的那张纸条一瞬间就认出来了她,看在哲朗的面子上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原来是王子殿下,武安长公主在院子里,还请前去面见殿下。” “这是自然。” 透过月洞门看见外头密密麻麻站着的人,哲朗嘴角一勾,他同萧子昂的交易这就算是达成了,他回身搂住刘月娥的腰身,“走吧,侧妃。” 被搂着的刘月娥十分勉强的挤出一抹笑容来,她知道,自己只要走出这个房门,就面临着身败名裂的结局,她死死地拉住哲朗的衣袖,“王子殿下,臣女……大周十分注重女子名声,若是臣女与您一同走出去,不仅自己的名声保不住,还会牵连到您,得不偿失啊!” 哲朗作为草原汉子本就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他都不是大周人何必遵守大周的规矩,只见他冷笑一声将刘月娥一把推了出去,“跟了本王子,就是北戎的人,大周的规矩,不管也罢!” 随着哲朗的动作,刘月娥被一把推到了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刘月娥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在被门槛绊了一下之后猛地往前一扑,刚好跪倒在了萧子昂脚边,玲珑走上前去将她拖远了几步,一旁拖拖拉拉从这才刚从西厢房里走出来的萧婉柔也被摇光强硬的按住肩膀跪在了张凌轩身边。 哲朗大步流星的走过来,站在离刘月娥几步远的位置。 萧子昂勾了勾唇角,这一出大戏啊,主角终于到齐了呢。 平郡王妃原本还打算靠装晕蒙混过去,可随着御医的到来往她大穴上扎了几针她就再也演不下去,险些没有嗷的一声从地上跳起来。 见平郡王妃从‘昏迷’中醒来,萧子昂让人给她搬来一张玫瑰圈椅好整以暇地坐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下跪着的三个人,她挑了挑眉毛率先看向了哲朗,“哲朗王子,不打算给本宫一个解释吗?” 哲朗双手抱胸,眉毛一挑,“武安长公主需要什么解释?本王子不过是喝多了几杯酒,随便找了个屋子休息,谁知道那屋子里就有一个女人躺在床上,本王子还以为……这就是你们大周的待客之道呢。” 他话里的重音落在了待客之道四个字上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哲朗是北戎人,第一次来到大周皇宫里做客,不熟悉路线迷路了情有可原,可守在外头的宫女太监呢?侍卫呢?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吗? “怎么,有问题?”哲朗面上带笑,他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刘月娥的身份也不知道她出自谁家,这桩生意是萧子昂亲自谈的,刘月娥不过是这桩生意里头附带的赠品罢了,本身也无需在意。 萧子昂笑了笑,“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王子喜欢就好。说来也是我大周方面招待不周,王子是客,又是第一次来我大周皇宫不熟悉周围环境就该派个得力的人跟着王子,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我们的问题,与王子无关。” 她刻意忽略掉了萧婉柔和张凌轩,倒不是她有意磋磨这两人,只是在外人看来涉及到北戎王子,是外交层面上的问题,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让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两国局势变得恶化,自然要优先处理哲朗这边。 可平郡王妃却忍不住了,她挣脱宫女钳制着她的手,快步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盖在了萧婉柔身上,一边给她系好带子一边柔声问道:“柔儿,你还好吗?” 萧子昂冷眼看着这对母女没说话,哲朗却在一旁讥讽道:“这又是哪位?没看见本王子还在和武安长公主说话么,武安殿下,看来,有的人没把你放在眼里啊。” 榷场的事,还需要这位长公主从中斡旋,哲朗有求于人自然懂得在这种时候有的话她并不方便说出口,听了哲朗的话萧子昂也是莞尔一笑,“这位是平郡王妃,按辈分算,是本宫的叔母。” 平郡王和仁宗同辈,但按着血缘关系已经和皇室嫡系隔了几房了,称呼一句叔母都是抬举她。 “既然如此,还请哲朗王子稍等,本宫先处理这边的事情吧。”萧子昂无奈的笑了笑,内心却是乐开了花,哲朗出现的时机太巧妙了,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跟哲朗击掌以示庆贺了。 萧子昂收起脸上的笑容,示意宫人将这对母女分开,“平宁侯夫人方才进门都看见什么了?” “这……小儿与婉柔郡主正在……正在行敦伦之事……小儿无状,喝多了马尿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脏了武安殿下的地方,还请殿下恕罪。”平宁侯夫人这时已经在心里将儿子骂了无数遍,再加上马上要迎萧婉柔这个祸害进门,嘴上自然也就没留什么情面,说出口的话刺激的平郡王妃当场跳脚。 平郡王妃恨不得撕了平宁侯夫人的嘴,在场还有那么多官眷,甚至还有未婚的女子在,这是能说出口的吗!她一把薅住平宁侯夫人的头发,不管不顾地就要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平宁侯夫人头上,“你好歹毒的心思!分明是你儿毁了我家柔儿的清白,怎么到你嘴里就是夫妻敦伦之事了呢!” 计划失败,被人反手算计,萧婉柔失了清白还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手下暗卫不知所踪……桩桩件件加在一起,平宁侯夫人的这番话已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平郡王妃疯狂。 得到了消息的平郡王和平宁侯还有刘奇三人终于姗姗来迟。 看着跪在哲朗身边的刘月娥,刘奇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是他主动放弃了这个女儿,如今心疼又有什么用呢。 “参见武安长公主。” 萧子昂回头,见是他们到了,这才让人将扭打在一起的平郡王妃和平宁侯夫人分开,“叔母这是何必呢,婉柔妹妹和张世子已有夫妻之实,你这……不是把她未来的婆家都得罪死了吗。” 张世子,夫妻之实…… 平郡王才刚刚直起身子就被萧子昂的这几句话雷的外焦里嫩,容慎呢?怎么成了平宁侯府上那个混不吝?难不成真失败了?反观一旁的平宁侯老神在在的压根没当回事。 “这就是你们平宁侯府上的态度?”平郡王被气的不轻。 平宁侯揣着手睨了平郡王一眼,显然也没把这位不大受宠的郡王爷放在眼里,“郡王爷,事已至此,我家凌轩不嫌弃贵府郡主心有所属还愿意娶她做一府正妻已是仁至义尽,你还要如何?” 正妻,是平宁侯府能够给的最大诚意了,至于进府之后萧婉柔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就不是他们平郡王府说了算了不是。就这个正妻的名头,都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的,毕竟是一府郡主,还是个名下有封地食邑的郡主,正妻还是做得的。 他们平宁侯府向来中立不站队,眼下新帝登基公主摄政前途不明他也不急着立马站队,但收下萧婉柔将其限制在府里就能够在上位者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还能从中获得一些好处,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这次宫宴过后,新帝就要招收伴读入宫了,他家幼子刚好比新帝大上两岁年纪正合适,若能通过此事和皇帝搭上关系,他们平宁侯府就能再保百年富贵,一个正妻之位,换这么多好处,太值了。 平郡王显然没想到一个侯爵竟然也敢蹬鼻子上脸如此当面嘲讽他。 “您还是省省吧,今儿这事儿透着玄乎,还不知道咱们两家这是得罪了谁呢,能好好地做个亲家把这事圆过去对咱们两家都有好处。” 平宁侯对于平郡王这样看不清局势的傻缺没什么好说的,但还是为了自家前程提点了两句,“贵府郡主心仪容大人的事情满京城谁不知道,也就我家凌轩不嫌弃还跟在郡主身后多年,如今这事闹成这样,郡主若是不嫁,今后怕也只能与青灯古佛为伴了,您舍得?” 自然是舍不得的,否则他也不会默许平郡王妃母女两个借着这场宫宴踩在刘月娥的肩膀上算计容慎,可他们失败了,那刘月娥呢? 平郡王这时候才意识到这院子里除了他的女儿和张凌轩衣衫单薄的跪在雪地里,还有一个人也跪在雪地里,定睛一看不是刘月娥又是谁。 容慎早些时候就已经回到宴席上了,和刘月娥在一起的必然不可能是他,刘月娥也失败了,可她为什么也跪在这里?平郡王将视线往旁边挪了挪,却惊讶的发现站在刘月娥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宫宴所有人议论的焦点之一,北戎王子——哲朗。 平郡王突然松了口气,还好同哲朗厮混在一起的不是他的柔儿,张凌轩再怎么胡来也还在帝京城里,他们夫妻俩还能看顾一二,逢年过节女儿也能回娘家看看,若是嫁去北戎,那就是真的这辈子再见都难了。 繁杂的想法在脑海里打转,片刻后平郡王拦住了还在发怒的妻子率先跪在了萧子昂面前, “事已至此,本王也不想再追究是谁的责任了,还请武安殿下看在柔儿是萧氏皇族血脉是您的堂妹的份上,给她一份体面。” 平宁侯替妻子整理好乱发之后也一撩长袍跪在了她面前,“犬子无状,中了他人的算计连累了婉柔郡主,承蒙郡主不弃,我张家愿意世子正妻之礼迎娶郡主进门,请武安殿下成全。” “既然你们两家已经达成一致,本宫也就不棒打鸳鸯了,不过本宫还是得问一句,萧婉柔,你可愿嫁?”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了萧婉柔身上,她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情事此刻正浑身无力的靠在自己丫鬟的身上,她一直用一种极其恶毒的眼神盯着萧子昂,恨不得能够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被萧子昂这么一问,她才收回自己的眼神,她收到了父亲的暗示,自然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她最后看了萧子昂一眼,低着头答应,“我……臣女愿意。” 第96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 萧子昂并不在乎萧婉柔的意愿,只是按规矩走个流程而已,萧婉柔心有他人,张凌轩尚未能够抱得美人归时或许能忍,若是成婚后萧婉柔仍旧不知悔改甚至还因为内心这点龌龊惹出事来连累整个平宁侯府,到时候就是她有天大的本事,平宁侯府也容不得她了。 平宁侯府虽是世袭罔替的侯爵,但到了如今的平宁侯这一代也有些家道中落的颓势险些到了变卖祖产度日的地步,平宁侯早年间外出经商遇险,被如今的平宁侯夫人被她救下而后带回京城成了婚。成婚后的平宁侯夫人对外经营祖产拓展商业,对内教育子女提点夫君,倒是做得有声有色,把平宁侯府从家道中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出身农家的平宁侯夫人走到今天已经成了帝京城内的一段佳话,若是她的亲子张凌轩能够更争气一些就好了。 颇有手段的平宁侯夫人会如何磋磨萧婉柔这个让整个平宁侯府丢尽颜面的儿媳,萧子昂很期待。 “既然婉柔妹妹愿意,你们两家又达成了一致,便回去筹备婚事吧,本宫不日就会下发赐婚的圣旨,婉柔妹妹,张世子,好好过日子,祝你们白头到老。” 萧婉柔猛地抬头,恶毒的目光藏也藏不住,她死死地盯住萧子昂,仿佛对方刚刚讲的不是什么祝福,而是希望她下地狱的诅咒。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桩婚事不成也得成,平郡王哪里容得下女儿如此自毁前程,当机立断一个手刀就将萧婉柔劈晕了过去,“武安殿下容禀,小女刚刚经历了这番折腾神智有些失常了……还请你恕罪。” “嗯,婉柔妹妹也是一时激愤情难自已,本宫能理解。”解决了萧婉柔,她笑得开怀,自然不会介意一介蝼蚁心中所想,“郡王和王妃赶紧带着婉柔妹妹回府吧,张御医,你跟着去,替婉柔妹妹好好调理身子,既然神智失常,成亲的时候总是要清醒的。” “臣遵命。” 张御医心里苦啊,他在宫中多年怎么会看不明白眼下的局势,武安长公主这哪里是让他去治什么神智失常的,分明是去给婉柔郡主保胎的!可上位者的命令,他不得不遵守,只能尽力而为了。 平郡王妃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萧子昂话里话外的挤兑,刚准备说什么就被平郡王死死地拉住,“不想死就给本王闭嘴!” 平郡王同平郡王妃是少年夫妻,成亲近二十年鲜少有如此对她说话的时候,看自家夫君的态度,平郡王妃终于意识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而她再接着闹下去只会让萧子昂把自己一家人拿捏的死死地。 妻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平郡王松了口气,也许放弃容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萧婉柔被平郡王夫妻带走了,张凌轩却还跪着,平宁侯夫人试探着接近自己的儿子,想要把他扶起来。萧子昂笑了笑,“张世子今天也辛苦了,早些回去筹备婚事吧,要做新郎官的人了,可不能这么愁眉苦脸的。” 张凌轩愣了愣,跪地谢恩,“长公主宽怀大量,凌轩感激不尽。” “回去吧。”萧子昂挥了挥手,平宁侯一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这两家人一走,站在人群后头的刘奇就被显露了出来,在场的官眷们窃窃私语的讨论着,她们着实看不明白,为何几月前还为了女儿失踪愁的不吃不喝两鬓斑白的刘大人为何今日一言不发,连同武安长公主求情都不曾有过。 “好了,本宫的家事处理完了,该轮到哲朗王子你了,这名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萧子昂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看着在雪地里跪着瑟瑟发抖的刘月娥,“这位,是我大周京畿道巡抚的嫡女,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打发的阿猫阿狗。” “哦,竟然是官眷?不知本王子的岳父是哪位啊。”哲朗吊儿郎当的样子着实让刘奇不喜,可眼下的境况也轮不到他来对哲朗挑三拣四,他沉默了一瞬还是走了出来,“在下刘奇,官居大周京畿道巡抚,见过哲朗王子。” 哲朗哈哈一笑,“岳父大人安好,既然贵府小姐跟了本王子自然是该得个名分的,不过还请您谅解,本王的正妻之位已有人选,贵府小姐若愿同本王子返回北戎,本王这就上书父王封她做本王的东宫大妃。” 在场不少人并不了解北戎的法制,乍一听东宫而已更是惊觉不已,难道眼前这位是北戎的储君? 刘奇叹了口气,“既然王子抬举小女,本官并无不可,只是不知王子何时返回北戎,本官也好为女儿筹备嫁妆。” 哲朗朝着自己的未来岳父抱拳,“本王子还要在大周停留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好为卓安公主寻找适合的夫婿,刘小姐在此之前仍旧在家备嫁即可。” “多谢王子垂怜。”刘奇叹了口气,“既如此,本官就先带月娥离开了。小女无状,在宫中惹下这等祸事,下官实在是有愧于朝廷……下官……” 萧子昂看着眼前的这位老父亲有些唏嘘,“刘大人不必如此,你原配逝去多年,你又醉心公务难免疏忽了子女教育,这是人之常情,不必妄自菲薄。父皇仙逝前亲自下旨提拔你做了京畿道巡抚,正是看中你的能力才有此举,你可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 “至于刘月娥你……既然已经是哲朗王子的人了,那便安心跟着哲朗王子返回北戎吧,东宫大妃,也算对得起你的出身了。” 萧子昂懒怠看刘月娥戚戚怨怨的模样,只同哲朗说话,“王子殿下,虽说是我大周招待不周才有了今日之事,但刘小姐好歹是我大周重臣之女,不能就这么跟你走了,本宫封她为和乐公主奉旨和亲,你可有意见?” 哲朗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您说了算。”他本就无意带一个大周女子回去,如今白得一个玩物也好。 萧子昂点点头,“既如此,刘大人你且带刘小姐回去吧,安心备嫁。” “多谢武安长公主。”刘奇在诸多官眷的眼光打量下只觉得通体发寒,他早已无颜再待下去,上前几步将刘月娥从雪地里拎起来就往外走,他叹了口气,沉默着没说话。 刘月娥被父亲拉扯着跌跌撞撞的往前,她挣扎着回头看向那个站在冬日晚霞里头光芒万丈的女人,刺骨的寒冷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和萧婉柔,都被这位算计了,对方甚至都不曾遮掩一二,就这么明晃晃的在众人眼前摊开了一切。 可无论是她,还是萧婉柔,她们都早已无力反抗。 另一头,平宁侯府的车架上,平宁侯夫人将自己藏在荷包里的纸条递给丈夫看,“我没来得及同你讲,好在你反应快,否则今日这事恐还不能善了。” 平宁侯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抬手就将纸条扔进了烛台里看着它燃烧殆尽,“那位出手既雷霆,一箭双雕,她这也算是高枕无忧了。” “可惜,连累了轩儿。”当年平宁侯夫人好不容易才怀上了张凌轩又经历了难产,自幼对这个儿子就宠溺了些,尽管如此,还是想要为他聘一位高门贵女为妻,如今被那位算计得了萧婉柔这么一个儿媳,尽管不能宣之于口,可她还是有些委屈。 平宁侯冷哼一声,“哼,无知妇人!” “只要萧婉柔进了我们张家的门,还不是任你搓圆揉扁,就是她亲爹平郡王来了,也说不出一个不字。至于别的,你再为轩儿多聘两房良妾就是了,后院里的这些女人一旦斗起来,她萧婉柔难道还顾得上什么容慎不容慎的,过几年报个病重,再让她择机病逝,另外为轩儿聘一房正妻就是了。” “让上头欠我们张家一份人情的事,可不是年年月月都有的,别头发长见识短的坏了家里前程!” 平宁侯无意在马车上继续讨论这件事,让这母子俩跟着他走进书房各自找位置坐好了。 心腹管家给这一家三口上了茶水,就退到了门外守着。 平宁侯摸了摸温热的茶杯,对妻子开口劝道:“这件事,明面上看起来我们张家吃了亏不假,但你要想得到日后。 ” “咱们家是被牵连的不假,可那位哲朗王子却不一定。但看两位女角,实际上都还那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摆明了是被前几日的传闻给逼急了,又担心那位直接下旨送她们前去和亲,才昏招频出。” 张凌轩率先反应过来,接着说道:“那位之所以没有澄清这些传闻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这两位怎么做?” 平宁侯点了点头,“这两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萧婉柔早些年仗着身后有太后撑腰借着徐家的权势极其强势的逼退了不少容慎的爱慕者,刘月娥一出现就是救命之恩,她俩又在明乐郡主府上的宴席上搞了那么一出,只要那位不是瞎子、聋子,也该知道这些事情了。” “那……萧婉柔嫁进来之后?真的随我拿捏,上头也不会过问?” 平宁侯夫人虽然善于经营,能够把平宁侯府从家道中落的边缘拉回来,但对于朝堂上的局势变换分析的还是不够透彻,她仍旧是担心,一个身份尊贵还心不在侯府的儿媳太难管教。 “不会,只要萧婉柔不死,上头绝不会多问一句。”平宁侯摸了摸下巴,他早年间奉行中庸之道领了一个闲职日日到衙门点卯,后来出了差错官职被撸只能去经商,可实在不善此道被人骗光了家财。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平宁侯夫人点了点头,自出门去同管家商议提亲的事情。 平宁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无论如何,萧婉柔入府已成定局,看在上头的面子上,你且好生待她,等日后抓到她的把柄了再向上禀报,报个病逝,届时你再重新迎娶一位得力的妻子就是了。” 张凌轩点点头,却是想起了自己和萧婉柔这段孽缘的开端。 当年他因为体弱被送去了宁州老家同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十五岁那年才被接回京城,大病初愈的他同好友在京郊跑马,沿途掀起一阵清风吹走了路边一位姑娘的面纱,他好奇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越陷越深。 那时的他在帝京城的公子们当中毫不起眼,甚至连萧婉柔的面都见不到,只知道对方是平郡王府上的郡主还颇受太后宠爱,是帝京城里除去皇帝陛下的两位公主之外贵女们当中的第一人,是璀璨耀眼的明珠。 他一直紧紧追随在她身后,终于有一天同她说上话了,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高兴了很久。 可渐渐地他发现,对方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甚至隐隐有些看不起他。也是,平宁侯府虽是世袭的侯爵,可父亲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建树,简直就是平平无奇,帝京城里比他优秀的公子太多太多了。 他有些沮丧,可萧婉柔身边也并没有旁人,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直到那个男人出现了。 萧婉柔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可对方却从未曾将她放在眼里,甚至视她为洪水猛兽一般能躲就躲,可就算这样,萧婉柔也从未曾放弃过,直到现在。 张凌轩叹了口气,命运仿佛一直在跟他开玩笑,让他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却又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将人送到了他身边。 他又该如何面对一个心里装着其他人的妻子呢? 平宁侯意识到了儿子的情绪不对,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造化弄人,事已至此往前看就是了。若是她萧婉柔愿意收心好好同你过日子相夫教子,你自然也该好生对她;若是她一心向外,甚至作天作地的连累我们全府上下……自然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平郡王,呵,有那位护着,他算什么玩意!” 张凌轩也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诚如父亲所说事已至此,往前看便是。 第97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二) 平宁侯府面对来自上位者的谋算选择了坦然接受并且从中谋取利益,以期未来。 他们的亲家平郡王府则是愁云惨淡。 一家三口回到府上之后,平郡王算是彻底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关起门来就打了王妃一巴掌,“这就是你谋算的结果?说得信誓旦旦,还让本王暴露了埋在宫中的棋子帮你,结果呢,啊?张凌轩那是帝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平宁侯也是个没本事的,能帮到王府什么?我好好地一个嫡女,就这么废了!” 平郡王妃也委屈的很,“明明一切都很顺利……柔儿进门时分明确认过了,那人就是容慎,我原本打算散席时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让人寻找柔儿的,好坐实他们之间早已情投意合,谁知道那容慎竟然回到宴席上了。” “我察觉到不对,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去找,结果谁知道直到事发,人都没回来……还有柔儿今日带进宫的丫头是府上的暗卫,她也被人打晕一块扔到了床上……” “糊涂!顺利什么,分明是萧子昂为了看好戏特意给你行的方便,你们俩倒好偏偏什么都没察觉,还高高兴兴地一头栽了进去,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 老平郡王子嗣众多,如今的平郡王并不是他最优秀的子嗣,能够从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的自然不会是什么蠢货。平郡王妃一句一切顺利,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妻女是被人算计了,出手的人,正是那位武安长公主。 甚至,女儿心心念念要嫁的那个人,在其中出了大力气。 从皇宫中回来,萧婉柔就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目光呆滞地盯着前面的地板,头也不抬的听着父母争吵。 直到,平郡王提起了萧子昂的名字。 “是她?” “岂止!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容慎定然会爱上你么,若非他亲自下场骗你,你和你母亲会那么容易上当吗?你一腔真心待他,他却巴不得把你送给别的男人,值得吗?啊?” 平郡王苦口婆心的劝着,却没能发现女儿眼里的光正在一点点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萧子昂和容慎两人的滔天恨意。 平郡王妃也怔愣在原地,能做一府王妃她自然也是精于算计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女儿关心则乱,对于这场宫宴和背后的谋算做的就粗糙了些,执行起来难免有些捉襟见肘,只是丈夫给予的帮助在某种程度蒙蔽了她的双眼。 误以为,这一切的顺利,都是来自于宫中内应的配合。 平郡王妃心疼的将女儿抱在怀里,她既内疚,也后悔。 内疚于谋算一场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没有完成女儿的念想最终还赔上了女儿的一辈子,后悔于自己妄作小人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傻傻地落入他人陷阱却不自知,最终一步错步步错。 她看着女儿面如死灰双目无神的样子更是止不住的心疼,却只能柔声安慰着,更多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三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平郡王开口打破了沉默,“收拾好嫁妆,准备出嫁吧。既是圣旨赐婚,想来平宁侯府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嫁过去后,好好过日子吧。” “王爷!”平郡王妃显然不愿意让女儿就这么委委屈屈地匆忙出嫁,刚想劝,就被平郡王冷冽的眼神将没能说出口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萧婉柔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了父亲一眼,垂下头去仿佛认了命。 可平郡王夫妻俩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养了她十几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女儿心里在想什么,平郡王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明白女儿家的细腻心思,只能同妻子使眼色。 平郡王妃尽管对于平郡王还有些埋怨,也责怪他在萧子昂面前松口的太快,但显然现在她已经想通了,不能为了女儿赔上整个郡王府。 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靠山的太后和徐家,只能卑微的在萧子昂姐弟脚下讨生活,甚至随时有可能被赶回封地,从此与帝京无缘,他们只能认命。 平郡王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母女俩。 “柔儿,你恨她吗?恨容慎吗?” 萧婉柔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在母亲柔和的目光中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恨?呵呵,当然恨,可我能做什么呢?是抗旨不尊还是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容慎为了她不惜以身作饵蒙骗于我,她萧子昂枉为人君,竟为了一己之私算计臣子甚至同敌国皇子勾连,她不配为君!”萧婉柔眼里的恨意再也藏不住,她突然换上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逼近了母亲,“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至于容慎,我不会放过他的,她总有一天,会落到我手里,成为我脚下匍匐的玩物,跪求我的垂怜。”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萧婉柔呵呵一笑,在母亲极为惊恐的眼神中缓步离开,她想平宁侯府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踏板。 一座世袭罔替的侯府,或许够得上成为一枚举足轻重的筹码,能够让她在同北戎的谈判桌上占据一席之地。 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 萧子昂和容慎也没有想到遭逢剧变的萧婉柔会彻底摒弃家国大义走上一条不归路,不过就算知道或许也不会放在心上,一个毫无根基全凭一腔孤勇行事的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平郡王妃急匆匆地找到丈夫,告诉了她女儿如今的心思,听完郡王妃的话,平郡王叹了口气,拉着妻子坐下,“方才我气急了打了你,可还疼?” “好些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柔儿她……”平郡王妃抓着丈夫的手急切地说道,“可不能让她这么疯下去,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怕不只是平宁侯府,就连我们郡王府也会被上头夷为平地的!” 平郡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府上,不止她一个女孩儿。是时候,放弃她了。” “王爷!”平郡王妃惊呼出声,她险些从椅子上滑下去,却被平郡王一把拉住,被对方眼里的狠辣和果决彻底吓住。平郡王让妻子坐好,从书桌里侧的抽屉拿出一罐药膏递给了郡王妃,“好生替她准备一份嫁妆,送她出嫁,成全我们一家最后的情分。” “可明白?” 好歹是府上精心教养了十几年的嫡女,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可他也没办法,只能强压住内心的情绪用极其冷静的语气同妻子说话,“你若做不到,就回封地去,让敏侧妃来操办这场婚事。” 敏侧妃同样是出身名门,在平郡王的封地她的娘家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强,若不是平郡王妃和平郡王乃是少年夫妻情分不一般且两人的家族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利益纠葛,野心勃勃的敏侧妃早就取而代之了。 毕竟一个没有儿子的王妃,对付起来可太容易了。 郡王妃泪流满面,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女儿,尽管她深知女儿已经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很有可能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她的女儿曾经是她的骄傲和希望,聪明伶俐、美貌动人,是整个郡王府的掌上明珠。 但是,自从女儿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一切都变了。 平郡王又何尝舍得,可他毕竟是一位王爷,是一家之主,他还有别的子嗣,女儿也不止萧婉柔一个,总不能为了一个萧婉柔将满府性命都葬送了吧? 平郡王将郡王妃送回房间后,立刻找到了自己的心腹。 平郡王神情严肃地向心腹说明了情况,他的女儿因行为不端,违背了家族的规矩和伦理道德,令他深感痛心和失望。 心腹听后,沉思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剔除族谱是一项严肃的决定,需要权衡利弊。我们必须确保这样的决定不会落人话柄。” 平郡王点头,却陷入了沉默,他深知一旦今日女儿的所作所为传开了,势必会引起家庭内部的不满和争议,严重影响了王府的声誉。 平郡王在权衡利弊后,决定将萧婉柔剔除族谱。 “王爷,只是如此一来,婉柔郡主在平宁侯的日子可能就难过了,她毕竟是您的骨肉,王妃也不愿意看到郡主受苦,这样做是不是太绝了。” 心腹有些担心郡王妃的反应,如果只是撤掉郡王府对萧婉柔的支持和收回给予她的钱财等,想来郡王妃不会有什么意见,郡王妃出身皇商舒家嫁妆丰厚,有的是钱可以私下贴补女儿,王爷这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但剔除族谱,闹不好会惹得郡王妃和王爷彻底离心,进一步导致舒家和王府的同盟分崩离析。 徐家已经倒了,郡王府失去了在朝中的靠山又因为曾经同徐家走的太近而被现在的上位者所不喜,如果再失去舒家这个钱袋子,日子可就难过了。 “私底下进行吧,不要声张出去,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说。” 平郡王在把心腹叫来商议之前听过了暗卫的回报,女儿的疯狂和内心藏着的滔天恨意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一日不同她完全脱离关系,他的余生就不会安稳。 见平郡王主意已定,心腹也明白了过来,可能那位婉柔郡主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无法被容忍的地步。 平郡王府终于回归了平静,只剩下忠心的老管家里外奔忙着清点萧婉柔的嫁妆。 另一头的京畿道巡抚衙门里头却是一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的景象。 梅姨娘得知进宫赴宴的父女俩回来了,她匆忙起身,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急忙忙地出门迎接。 她踏着轻快的步伐,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喜悦。她的裙摆轻轻摆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为她的急迫心情伴奏。 当她走近大门时,看到了那对父女的身影。父亲威严而庄重,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女儿戴着兜帽将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之下,看不清面容。 梅姨娘迎上前来,向他们鞠躬行礼。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关切和问候,温和地说道:“恭迎老爷和小姐回家,这次进宫一切都还顺利吧。” 她正准备接过刘老爷的披风,却被刘月娥劈头盖脸的扇了一巴掌,速度快到刘奇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阻止。 “孽障,你还敢打人!”刘奇震怒,一把将梅姨娘护在身后,又将刘月娥一把推开。 刘月娥的眼睛红肿,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声音颤抖地问道:“父亲,您曾答应母亲会永远照顾我,爱护我,难道这些都是谎言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悲痛和愤怒,尖锐的控诉着父亲的背叛。刘月娥的身体因激动而颤抖着,她回忆起母亲在世时的情景,母亲那温柔的笑容和关爱的目光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心。她记得母亲曾经告诉她,父亲是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他会保护她,会照顾好她。 她的父亲,不再是她的父亲了。 她跌坐在地上,伸出手去指着在父亲怀中云鬓微乱捂着脸颊故作可怜的梅姨娘,“这才多久啊,她就敢穿着这么奢华的出入门庭了,就敢带着正妻才能带的金钗了?她怎么敢的啊!” 刘月娥自从云澜县主的及笄礼之后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谋划着如何买通宫里的下人,如何能够在宫宴上和容慎共赴巫山云雨达成自己嫁入容家的目的,连贴身丫鬟玉儿的反常举动都顾不上了,又如何能够关注到家中的变化。 刘奇身为京畿道巡抚,不仅要主管帝京城内的各种行政事务,大到劝学修路维护治安,小到调节纠纷卫生打更都归他管是名副其实的父母官,他治下还有当年一同从其他州府划出来合并成为京畿道的七座县邑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让他很难得有闲暇时间。 升梅姨娘做平妻的事情,还是他百忙之中让管家提前将族老请来家里,中午抽空回家了一趟开了祠堂改了族谱办的,直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办宴席,刘月娥整日忙着算计这算计那,整个刘家又都是梅姨娘管着,梅姨娘刻意断了她的消息,为的就是自己能够顺利成为平妻。 第98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三) 冬日的花园,失去了往日的繁茂。曾经娇艳的花朵凋零,只剩下干枯的花梗在寒风中颤抖。灰褐色的土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萧瑟的花园里,一片寂静。昔日里,那些欢快的鸟鸣声和蜜蜂的嗡嗡声,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打破这片宁静。 梅夫人带来的老嬷嬷兢兢业业的守在门口,她巡视了一圈,确保没有人偷听,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站着,耳朵里尽是屋内那对父女针锋相对的争吵声。 梅夫人同刘奇相处多年,自然知道怎么才能最大程度的激起刘奇作为一个男人的保护欲,她哭得梨花带雨,只求父女两个不要再吵了,“大小姐!你有任何怨气冲着妾身来就是了,何苦惹怒了老爷。你不喜妾身穿这样的衣裳,妾身脱掉就是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刘奇阻拦,梅夫人就已经脱掉了最外头的袄子和里头的比甲,就穿着一身中衣站在厅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刘月娥面前,“大小姐有所不知,老爷前几日已抬了妾身做平妻,以操持家中内外替大小姐筹谋亲事,如今大小姐对妾身不满,妾身自然不敢再逾矩,请大小姐原谅妾身。” 刘月娥裹得严实,但梅夫人是过来人,早些年她在生下儿子之前同云姨娘争宠时,什么手段没用过。 尽管刘月娥把身子都藏在了厚实的斗篷底下,但只是脖颈处露出的一两处青紫痕迹,梅夫人便知道她在宫里经历了些什么,有时候她都不得不感慨,这位大小姐是真的敢想敢做。 刘奇将梅夫人一把拉起来,捡起地上的衣裳替她穿好,“我已请族老上门将你写进族谱哪里是能随便更改的,再说,我是她父亲,哪有子女插手父亲房中事的道理,不用管他。” 乍一听梅夫人成为平妻的事情已经写进了族谱,刘月娥哭得更伤心了,一方面是为她自己,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她母亲不值,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她满脸是泪,也顾不得许多了,原本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也散开了,这一下算是全都暴露了出来。 梅夫人知道刘月娥是被人糟蹋了,可也没想到能到这个地步,外裳几乎完全被撕碎了,中衣和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勉强把身子裹住,动作间露出来的雪肤几乎遍布青紫色的痕迹,暧昧不清。 她故作惊讶的捂嘴说道:“大小姐的身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被梅夫人这么一说,刘月娥才惊觉自己原本系紧的斗篷系带已经松开了,她浑身上下不堪的情景被眼前这个令人生厌的女人看了干净。 刘月娥猛地抓住斗篷将自己盖了个严实,刘奇这时候也扭过头来一拍额头,“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先安排人带她下去洗漱更衣吧,还有那个叫玉儿的丫鬟昏迷着还在马车上,让人把她抬回房间去吧。” 刘月娥一听玉儿的名字,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个贱婢背叛了主子,就是乱棍打死也不为过还接回来做什么!直接发卖了事!” 梅夫人回过神来,赶忙推开门把老嬷嬷叫了进来将刘奇交代的事情吩咐了下去,却暗中吩咐老嬷嬷将玉儿送去庄子上暂时休养,那丫头毁了刘月娥的计划,按刘月娥的性子是万万容不下她了。 只听见啪的一声,刘月娥脸上血色不减,竟是被刘奇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好好一个大家小姐张口闭口就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还贱婢,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有哪一点值当她陪着你去死!” 玉儿是个清醒的,见刘月娥劝不动早早地就投靠了梅夫人,不求能得到什么荣华富贵,只求能够安稳的活下去。刘月娥费尽心机买通了那个小太监,还暗中变装前去花街柳巷求药,这些事玉儿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梅夫人。 梅夫人管着家,但这家里没有什么事情能瞒住刘奇,可刘奇早就得到了容慎的提醒,面对女儿的疯狂行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陷越深。 刘月娥被父亲的这一巴掌彻底打蒙了,若说梅姨娘被抬为平妻这件事她算是早有预料,那么此时刘奇对她出手就完全击破了小姑娘脆弱的心防,“父亲,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老子打的就是你!”刘奇一拍桌子怒喝道,“你以为你做的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好好地官家小姐竟如此不知检点,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啊,花街柳巷里头的那些手段都敢用到宫里去了!” “你是嫌老子这官位坐得太稳当了要帮我松一松是不是?还是你觉得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活得太安稳了,想送我们全家上下百来号人去刑场上走一遭你心里才舒服?” 刘奇是恨铁不成钢,这丫头还以为自己谋算的多稳当多隐蔽?在宫里时,他看见武安长公主似笑非笑的样子就知道,自家女儿在对方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一个罢了,都不值得她动怒。“哲朗王子好歹也是一国王子又已经封王,你嫁给他虽然只是侧妃,但也是皇家妇了,上头的旨意是封你为和亲公主,三月后同哲朗王子一起归国,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呆在家里吧,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刘奇转头看向梅夫人,“辛苦你,明日起便同李叔和曹嬷嬷一起对一对先夫人留下的嫁妆单子,那些带不走的田庄铺子,都换成现银充作她的嫁妆。” 李叔和曹嬷嬷这两位忠仆是刘月娥的亲生母亲刘奇的嫡妻留下的人,从小就照看着刘月娥长大,等她大些了就开始帮着她打理母亲的嫁妆,为了她日后出嫁做准备,这两位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小姐会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嫁给一国王子。 刘月娥哭闹着不愿意嫁。 刘奇见状只能让梅夫人先行离开,他坐到了女儿对面,也顾不得其他直戳她的伤心处, “大周有句俗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那只蝉,萧婉柔是螳螂,武安殿下就是那只黄雀,至于容慎,不过是她设下的诱饵。换个说法便是,你和萧婉柔鹬蚌相争,武安殿下渔翁得利,可明白了?” 说完,刘奇也顾不得安慰掩面而泣的刘月娥,在他看来一个冥顽不灵的女儿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还不如好好培养自己刚刚七岁的幼子,或许他们刘家还有得救。 一直守在门口的梅夫人走上前扶住刘奇的手,安慰道:“大小姐年纪尚小,老爷好好教导就是,何必动怒呢。” “她今年都十七了!还要我怎么教。”刘奇挥了挥手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派婆子守着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出府惹事了,再惹下什么祸事坏了两国联姻,老爷我就是有十个九族也不够砍的。” “妾身明白了,时候不早了,老爷快去洗漱安寝吧。”梅夫人知道刘奇这会儿没有旖旎心思,也不劝他,吩咐小厮服侍刘奇去正院歇息,一旁的老嬷嬷走过来替她裹上斗篷,“夫人,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梅夫人点点头,“知道了,有劳嬷嬷派人把大小姐送回她的院子去,再派人牢牢把守,派咱们自己人去,提醒他们警醒点,不要让大小姐再找到机会跑出去,再惹下祸事刘府全都得玩完。” 老嬷嬷自然知道其中厉害之处,赶忙答应了下来。 刘府和平郡王府的热闹没一会就传到了萧子昂耳朵里,这会儿她正坐在御花园的暖阁里头听容慎给她弹琴呢,普天之下敢把这位玉面阎罗当做琴师使唤的怕也只有她一个了。 “如何,容大人,这么两位痴情女为了你要死要活的,有何感想?” 容慎苦笑一声,公主殿下夜半将他召进宫来已经折腾了他两个时辰了,他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因何而生气,“殿下别闹。婉柔郡主和刘小姐错付真心,眼下也已经付出了代价,她们之所以有今日结局也是咎由自取,与臣有何关系。” “哼。”萧子昂看着眼前的这个祸水,“哲朗要留在帝京,你多盯着些,至于格日措那儿,先晾他两天,再让他进宫面圣。那两个公主,你怎么看。” 萧子昂也不是满脑子都是情爱的女人,这一次出手主要还是因为萧婉柔,刘月娥都只能算是个添头。 谈及正事,容慎面色也严肃了起来,“臣早些时候曾替换过丞相府发往梁州的信件,上面曾提到了一位姓曾的老板,希望对方能够在方云海前往梁州的路途中给予帮助。根据天机阁的情报,这位姓曾的老板出自北戎大妃哲哲的母族,是北戎人。” 萧子昂皱眉,“方云海去了梁州又匆匆赶回,他去干什么了?” “在梁州城内外转了一圈,又在梁州府城周边的县邑待了几天就回来了,天机阁的探子私底下试探过徐家的旧部,他停留的地方,曾经都是徐闻同北戎人一起开设榷场的县邑。崔明上任之后用雷霆手段把徐家曾经留下的旧部洗了个七七八八,又几次放出假消息钓鱼,北戎人在梁州境内的探子也损失惨重。” “哲朗此行的目的最重要的就是重开榷场,把这件事过了明面,他才有足够的政治资本返回北戎王庭,拿这个同他谈条件的话,把那位卓安公主塞进方家不是问题。” 曾老板是梁州境内有名的仁商,常年施粥放粮救济穷苦百姓,天冷还会给百姓们送衣服送炭火,尽管大周朝廷明知道他同北戎人来往密切却又一直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是北戎的探子也就一直没法动他。 萧子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事简单,重开榷场一事对于恢复梁州的经济利大于弊,崔明知道该怎么做,这一点我不操心,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方傲那个老家伙心那么大呢,他派方云海走这一趟该不会是想接手徐闻留下的势力吧?” 容慎倒了杯蜜茶给她,“没那么简单,徐听涛离京也有段时间了,他比方傲出手更快。徐闻消失之后他麾下的那些人跑的跑散的散,要想收拢得花上不少力气,徐听涛作为他的长子继承父亲的势力名正言顺尚且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才能把这些人收拢,更何况方傲。” “他不过是看中了榷场的利益罢了,当初徐闻凭借这几处榷场能养活二十万私兵,他没有想法才奇怪。” 提起私兵,萧子昂猛地坐直了身子,“话说回来,那二十万兵马呢?崔明的折子到了吗?” 徐闻养着私兵的事情,萧子昂早些时候去密旨给崔明让他暗中查探务必要找到这二十万人,可直到如今也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她就说自己仿佛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萧子昂懊恼的拍了拍额头,“啧,十多天前的密旨,这会儿他怕是还在查吧,瞧我。” 容慎笑着拉下她的手,替她揉了揉额头,“殿下不必如此,崔将军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必然会第一时间派人去查探,一旦有了消息他自然会上报朝廷,这事本身也急不得,咱们就先等崔将军的消息就是,天机阁的人也在梁州境内找他们呢,等开春或许就有消息了。” “方云海是方傲最得意的孩子,也是方家下一代的家主继承人,将会全面接手方傲的势力,这样的人却娶了一个包藏祸心的敌国公主回家,对于方家来说是个大麻烦更是个大机缘。” “机缘?”萧子昂有些迷茫,但不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容慎在说什么,但她总觉得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先盯着他吧,眼下还有位明月公主没有去处呢。” “殿下可否先告诉臣,今日宫宴的这场局中局,为何将张凌轩拉下水而放过了格日措呢。”按照原本定下的计划,出现在萧婉柔身边的人应该是羌狄王子格日措才对,当他听见是张凌轩的名字都忍不住愣了几秒。 萧子昂抿了抿唇,“大周不和亲。” 当萧子然知道他们的计划之后并没有反对,因为在他看来容慎早就是自己的姐夫了,哪里容得下他人觊觎,还是使这么龌龊的手段,但他作为大周皇帝的责任和底线让他没法坐看萧婉柔被推出去和亲。 只要不是容慎,是谁都无所谓。 这才有了萧子昂临时改变计划把无辜的平宁侯世子张凌轩拉下水的事儿,她自我觉得有些对不住平宁侯,事后再想办法补偿就是了,今日看平宁侯的态度想必也是想清楚了这一点的。 容慎一挑眉,“原来是陛下的意思。” 第99章 和亲 萧子然会插手这件事让两人都有些意外,这也是为何萧子昂突然更改了计划没来得及通知容慎的原因。 “你离开之前我不是借口带着他休息离开了一阵子么,就是那会儿他跟我说的,大周皇族不和亲,自然也不会随随便便牺牲宗室,所以之后我才想起来这个曾经爱慕了萧婉柔多年的平宁侯世子。” 萧子昂现下的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弟弟作为一国君主有自己的担当和想法这是件好事,他没有辜负父皇多年的栽培,忧的是他如今年纪还小,就早早地失去了作为孩童的快乐无忧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揪心。 容慎点了点头,“既然是陛下的主意,那我们适当的改改计划布局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婉柔郡主比起刘月娥来说要疯狂的多,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管控。” 刘月娥那边已经被梅夫人的人团团围住,刘奇还特地调集了府上的侍卫围住了她的院子,里里外外管控的十分严密,想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反倒是平郡王府小动作不断。 “平郡王当真心狠……如果不出意外,一旦萧婉柔嫁入平宁侯府,她就要被家族除名了。” 萧氏皇族以继承皇位的这一只为嫡系,其余未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们出宫建府自有一本家谱,每年祭拜祖先时拿回皇宫交由宗人府进行更替,登记这一年里府上人口的变化。 各家王府的嫡出子女则会被记上皇室玉碟由内务府代表皇帝赐下代表身份地位的玉佩,以证明他们是被皇家承认的子嗣。但除去皇帝特许世袭罔替的王爵之外,大多数宗亲在三代后就会降为郡王爵,再三代降为侯爵,等到降为侯爵他们的子嗣就再也没有资格被记入皇家玉碟了。 萧婉柔,是平郡王府最后一位可以被记入皇家玉碟的嫡出子女,除非平郡王妃老蚌怀珠,否则平郡王府就要彻底消失在皇室族谱上了。 容慎笑了笑,“就算背负骂名也好过全家陪着萧婉柔去送死来的好,平郡王府的根基本来也不在帝京城,就算被降为侯爵封地被收回,但他们在当地经营了近百年其势力也不容小觑,回到封地日子照样过。” 他伸出手指沾了沾自己面前的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眼下虽然还不清楚萧婉柔究竟想做什么,但臣大抵能猜到一些。” “今天这个所谓的局,外人或许不明白,但她身在局中稍微一想就明白算计她的人是谁,想要报复,矛头会直指殿下和臣,但如今徐太后被幽禁在寿安宫中,徐家势力倒塌她的外家温氏一族虽是皇商但手中并无半分权利,想要报复她必须寻找新的盟友或靠山。” “眼下的帝京城里,能帮她的,寥寥无几,所以只要盯紧那几位的动向便可窥探一二萧婉柔究竟想做什么了,倒是不用过于担心。” 萧子昂伸手拂去了桌面上的水渍,她面色有些难看,她不明白萧婉柔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世界上是只有容慎一个男人了吗? 得不到就要毁掉,她怎么就疯成这样了。 容慎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将萧子昂紧皱的眉头松开来,劝慰道:“殿下,婉柔郡主从小顺风顺水,在封地无人敢得罪郡王的女儿,更何况她曾经得崔太后喜欢破格封了郡主,后来仗着温氏的财力搭上徐家更是成了帝京城里除去公主之外的贵女第一人,这样的人生,恐她遇到的唯一挫折就是臣了。” 也是,萧婉柔自小因为是王府唯一的嫡女便受尽宠爱,长大后送进宫在崔太后也就是英宗的皇后膝下养过一段时日,得了她老人家的喜欢破格封了郡主,后来崔太后去世她还被灵犀皇后接进宫住了一两年,也就那时温家借着她做梯子搭上了徐家。 在遇见容慎之前,这位婉柔郡主就一直顺风顺水,从来都是别人追求她,还没有能够让她倒追的人出现,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不但拒绝了她还视她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身为皇家郡主的萧婉柔那股子胜负欲根本不容许她轻易说放弃,才会跟在容慎身后追了那么多年。 萧子昂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还说,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干活去,拟旨吧。” 容慎摸了摸她的头,“遵命,公主殿下。” 萧子昂要他拟定的旨意,是册封刘月娥为和亲公主的旨意,容慎早些年在翰林院时跟在仁宗身边就干这个活也算是熟门熟路写好了前半段,到册封刘月娥为公主那里他停顿了一会儿,略有些犹豫,“哲朗王子那边只愿给刘月娥东宫大妃的位份,按大周的话来说就是个侧妃,封公主未免有些不值。” “无妨,刘月娥说好听点叫三品大员之女,说难听些便是我大周以次充好,她也只配得上一个侧妃之位。”萧子昂摆了摆手,“此前给她定的封号是和乐,你就这么写吧。不过,我大周难得和亲一次,总要让哲朗吐点东西出来的。到时候我再同他谈。” 按着萧子昂的意思若不是和亲一事牵扯到两国邦交和大周皇室的颜面,她都想让刘月娥立刻收拾包袱滚去四方驿馆就这么跟了哲朗算了,但她是摄政公主,尽管刘月娥令她生厌,她也不能随性而为。 容慎点头,接着往下写,“既然要谈,臣给殿下出个主意,北戎的马可是闻名列国。” 萧子昂挑了挑眉,这厮怕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正有此意,梁州境内地势平坦又地域辽阔,且与北戎接壤在气候上也相近,那些雪原马到了梁州也能适应。” 大周国境内适宜养马的地方不算多,但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些马匹大多都生活在气候温暖的南方,去到梁州境内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就算给修建了封闭的马厩用上各种保暖措施也无济于事,大多都熬不过第二年。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雪狼关成了三大关里头唯一没有骑兵队伍的关隘,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固守。 徐闻上任雪狼关主将后多次与北戎人交易马匹,每次交战后都会杀掉俘虏留下马匹,如此这般十多年过去了,雪狼关才勉强凑出一支五千人的骑兵,但徐闻手里的私兵肯定就不止这个数了。 想到这儿,萧子昂忽然开口说道:“徐闻手里的那些私兵,没了朝廷供给的军饷,也没了榷场的收益,徐家拿什么养活这二十万人?” “打家劫舍,或是换个主子。” 容慎的话再一次激起了萧子昂内心的不安,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信给崔明,“顺便再写封密信给崔明,让他小心防范,若是这二十万人投了北戎……后果不堪设想。” “臣明白。” 容慎将写好的圣旨摊开放在一边,吹了吹上头的墨迹又摊开了另一卷圣旨,“婉柔郡主和张世子的婚期可要一并写上?” “不用,平宁侯是个聪明人,拿到赐婚圣旨之后他自会去请钦天监算日子,照常写就是了。”萧子昂坐回了椅子上自己动手剥了个橘子吃,徐家私兵的事情眼下没有消息,她就是着急上火也没用,索性就先放着还是先处理帝京城里的事情要紧。 闻言,容慎笔下不停很快就写好了一份赐婚圣旨,萧子昂外头看了一眼,顺手塞了一瓣橘子到容慎嘴里,“好酸,剩下的都给你。” 说完也不等容慎有什么反应就把手里的橘子全都塞到了他手里,自己走到一边拿起那封刚写好的圣旨看了起来,容慎一脸无奈地将嘴里的橘子吞了下去,嗯,确实酸。 “温柔贤淑、大方得体、宜室宜家、端庄持重,啧,你说你这么写不违心吗。”萧子昂扯了扯嘴角,这写的是萧婉柔吗。 容慎一边吃橘子一边说道:“那不然臣写她刁蛮无理,任性妄为,水性杨花再加上癫狂易怒?平宁侯能要这么个儿媳妇?” “呵呵……呵呵……我就是开个玩笑。”萧子昂自然知道不能那么写,赐婚圣旨每年皇帝都要写不少,什么温柔贤淑大方得体都是套话,十张赐婚圣旨里头有八张女方都具备这些优点。 忙活到现在,已经快到天亮的时间了,今日不上朝,但容慎得给小皇帝讲课,眼看着他眼下有些乌青一脸疲惫的样子,萧子昂一下子就有些心软了,“行了,我就先回青鸾殿了,你也赶紧去求知苑那边先歇息一会儿吧,子然起了会先看一会儿折子再去找你,你大概能歇息两个时辰。” 容慎确实有些困了,倒不是今夜熬了一个通宵导致的,大理寺的事情多很多重案必须他亲自过手,谢臻能做的也只是帮他整理卷宗,肖遥常年在外前几天刚回来可被家里催着相看躲都来不及也一直没回大理寺报道,他连个帮手都没有。 钱家的案子进了死胡同,又赶上北戎和羌狄使臣进京,他已经连续好几日休息不足两个时辰了,今日为了能够顺利参加宫宴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处理公务直到现在都没有闭眼休息过,确实有些折腾了。 萧子昂走后,他懒得动弹,直接就在萧子昂放在坐过的美人榻上一倒,闭上眼之前同白银了吩咐了一声,“两个时辰后叫醒我,若是陛下派人来找,就说请他在求知苑稍候片刻。” “属下明白。” 求知苑就在皇极殿边上,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除去一间用来上课的屋子之外就只有一间给先生暂歇的厢房和用来收藏书籍的书房,虽然比不上皇极殿内御书房温暖宽敞但别有一番野趣。 这里原本就是皇子们求学的地方,但仁宗膝下子嗣不丰,恭王和宁王大了萧子然十岁,自他们束发后这院子就荒废下来了,之前这间院子一直没有收拾好,这师徒二人才在皇极殿的偏殿里将就了一阵子。 熬了一夜,萧子昂也有些困乏,回到青鸾殿之后倒头就睡了过去。 直到摇光突然入内将她唤醒,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什么时候了?” “快午时了,殿下先起身梳洗吧。”摇光侧身让玲珑她们进来,玲珑带着枕玉和听风进来替萧子昂更衣,直到萧子昂梳妆完毕坐在桌前开始用膳,她才抱拳禀告道:“请殿下屏退左右。”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连玲珑也听不得。”萧子昂一边喝汤一边示意摇光坐下回话。 摇光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她,“天玑的消息,她已经在羌狄落脚,跟着格日措来大周的那位明月公主,是假的。她只是羌狄皇室的旁支女,父亲只是个骠骑将军祖上有皇室血脉,到了她这一代已经出五服了。” “假的?”萧子昂皱了皱眉,“羌狄就拿个假的来糊弄我?” 摇光又摸出来另外一张纸条,“天璇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派人去羌狄境内仔细查探过了,还真让他摸到点门道。那位真正的明月公主她今年才十六就已经破了身子,还在府上养着两三个面首。” “这事还是她自己爆出来的,就是不想来大周和亲,这事一出,羌狄可汗被逼的没法子,只能在宗亲里头找了个最漂亮的当成明月公主给送过来,格日措是知情的。” 萧子昂扯了扯嘴角,好家伙,玩得挺野啊。 大周的公主们自幼接受名师教导,各个端庄有礼仪态万千,至少敢明面上公开养面首的,没有。羌狄和北戎一样同为草原民族,民风彪悍,对于礼仪教化这一套规矩并不在意,但明月公主身为王族成员又是和亲的代表,她这一手操作完全是把大周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羌狄可汗哪里敢将一个破了身子还养着面首的公主送来大周,只能在自家亲戚里头寻摸了一个身子清白的送过来,只求此事不要被大周发现。 若非天玑奉命前往羌狄铺设情报网络,此事或许真就被他们瞒下来了。 第100章 春光满庭(一) 回到房间的萧婉柔命下人打来热水,疯狂的擦洗着自己的身子,仿佛被张凌轩碰过的地方是这世上最污秽的东西,一连要了五桶热水直到将自己全身的皮肤都搓的红肿才在贴身侍女的劝慰下作罢。 主院里的平郡王妃听了,也只是长叹一口气无语凝噎。 平郡王今晚选择宿在了前院,她身边也没人可以倾诉,她不是傻子,这次谋划失败带来的后果已经是显而易见,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丈夫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放弃了柔儿。。。 作为一个母亲,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无法眼睁睁地接受眼下的败局,她要好好为女儿筹谋一番,即使嫁进平宁侯府她的女儿也要是这帝京城里最尊贵的女子之一! 等到平郡王妃好不容易从汹涌的情绪中抽离,就看见自己的奶娘从外头急匆匆地走进门,她刚想开口问话,就看见奶娘将屋里伺候的人全部都赶了出去,将所有的门窗都关好才凑到了平郡王妃的耳边悄声了说些什么。 只一句话,就惊得平郡王妃再也坐不住,她猛地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奶娘一把拉住她,“郡王妃!你这是想去做什么?打算把这件事彻底闹到台面上来再也遮掩不住吗?” 奶娘姓李,是舒家的家生子,从前就是伺候在郡王妃母亲的大丫鬟生孩子的时候恰好平郡王妃也出生不久,想着她知根知底就让她带着郡王妃长大后来又一路跟来京城照顾直到现在。 李奶娘的话惊醒了平郡王妃,她顿在了原地掩面而泣,李奶娘走上前来抱着这个自己从小看顾着长大的姑娘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平郡王妃哭得泣不成声,“奶娘他怎么敢啊!那可是他唯一的嫡女,他竟然能狠心到这个地步吗?” “郡王这事做的的确过了些……郡王妃,要想阻止这件事,唯有一人可解。” “谁?” “武安长公主。”李奶娘将她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她如今代理皇上掌管着朝政,是名副其实的大周皇室的掌舵者,如果她出面,郡王爷岂敢如此行事。” “可是……可是她才刚刚算计了柔儿的婚事,我恨她都来不及,又如何能求她?” 平郡王妃不是不明白奶娘说的道理,但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萧婉柔被算计后哭红的双眼和她绝望的神情,这一切都是拜萧子昂所赐,如今又要她去哭求萧子昂抬手协助,她如何拉的下脸来。 “郡王妃……是那点子仇恨重要,还是婉柔郡主重要?若真让郡王成事,婉柔郡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您确定要撑着不肯低头吗?” 李奶娘的话让平郡王妃怔愣在原地,是啊,若是一直强撑着不肯低头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她苦笑一声,“她真能答应吗……柔儿如此行事她怕也是恨急了我们娘俩啊……” “总要去试试的不是么,总不能坐视郡王爷真的将郡主给……” “是啊,得试试……”平郡王妃抹了抹脸上的泪,她靠在奶娘怀里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色,眼角仍有一滴晶莹不肯落下,李奶娘扶着她躺回床上,低声劝慰道:“郡王妃……在这个府里,你只有婉柔郡主,郡主也只有你这位母妃,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平郡王妃眼角的那滴泪在此时终于落下,是啊,她若是就此颓废下去她的婉柔要怎么办啊……她摸着身下冰冷的床榻,平郡王已经半年没有来过她这里了,即使京城里的郡王府只有她一个女人他宁愿睡在前院书房里也不愿回主院。 封地那里敏侧妃还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的王妃之位,她苦笑一声,二十年她都没能生下一个男孩儿,自萧婉柔出生后几次怀孕最终都流产了,她不是没怀疑过敏侧妃,可到底没有证据。如今连丈夫也同自己离了心,前路如此渺茫,让她不由得回想起她同意女儿在宫宴上动手的那一天。 如果她当时没有同意,而是阻止了女儿,会不会又不一样的结局呢。 直到平郡王妃闭上眼陷入沉睡,李奶娘才转身离开,她看着院子外的天空有一抹云彩飘过,金色的朝阳从山峦后缓缓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容慎结束今天的课程后回到了府上,他也顾不得维持自己贵公子的做派走进房间里倒头就睡,大长老站在门外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的……” 宫宴结束后,哲朗也顾不得刘月娥,在帝京城内外活跃了起来,四处参与宴会同人往来,在萧子昂的默许下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容慎熬了好几天,着实有些疲累,一下朝就回家休息将大理寺的事务都扔给了谢臻,原本肖遥还能帮点忙,但他一回京就被肖老夫人拉着参加各种各样的诗会,完全抽不开身,宫宴过去好几天了连大理寺的门都没进去过。 谢臻无力吐槽顶头上司消极的工作态度,只能任劳任怨的埋头处理卷宗以期望今天能够早点回府赶上一顿热乎的晚饭。刚刚拿起一本新卷宗,就看见曹心柔背着自己的工具箱从外头回来,谢臻微微一愣,旋即想起来了什么。 “回来了?案子情况如何?” “证据确凿,辩无可辩。小如是春满楼的花魁,当天晚上见过她的人很多,都能证实在嫌疑人进店之前小如都一切正常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 小如死于窒息,脖子上的伤痕是致命伤,房间内没有密室没有暗道,由于小如的房间处于四楼,为了以防万一老鸨封死了窗户,当晚不仅有春满楼的小厮守门,嫌疑人带去的护卫也在门外,除去嫌疑人外无人出入。最重要的是,小如脖子上的手印,和嫌疑人的刚好吻合。” 曹心柔将写满了现场调查结果的本子递给谢臻,只见谢臻眉头紧锁,“唯一的问题是,嫌疑人的身份不好处理。” “不好处理?能有多……嘶,羌狄使团的人啊……”谢臻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他跟了容慎五年,一路从大理寺里的六品小官到如今的三品少卿什么人没抓过,凭借容慎在帝王面前的恩宠和手里掌握的权势,至今还没有什么人能称得上不好处理四个字。 但牵涉到他国使臣,这就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事情了。 见谢臻也陷入了沉默,曹心柔这才开口说道,“正是,牵扯到两国邦交实在我是在拿捏不了,人倒是乖觉跟着我回大理寺了,只是……还没把人送去死牢。” 按大周律法,杀人是重罪,杀死的人数超过三人就要处以凌迟极刑,而被杀的人,无论身份,一视同仁。 哪怕小如只是个青楼女子,是人们眼中的下九流,也是如此。 谢臻揉了揉眉心,把东西还给了曹心柔,“人按规矩送去死牢,你安排人给他收拾一间单独的牢房要僻静些的,收拾干净些,吩咐底下人不得苛待、不得凌虐、不得动用私刑,一切等容大人的吩咐,在上头的人做出决定之前,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是,属下明白。”曹心柔点点头,将自己做的笔记折好收进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还有一事,最近刚结束国丧不久,西市那边到处都是寻欢作乐的客人,这件事根本压不住已经传开了。” “嘶……”谢臻倒吸一口凉气,得,还想低调处理的,这下是不成了,“那就按规矩办事吧,把所有涉及到的人都带回大理寺问话,让人去找肖遥,让他带领按察司总署的人接手这个案子,亲自查。” “嗯,我明白。”曹心柔眼下是巴不得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若不是今日报案的人说死者是名女性她才不会去现场验尸调查。 可还没等曹心柔回到自己平日里办公的房间休息,她的得力下属也是大理寺为数不多的女性之一沈秋燕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撑着门框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曹大人,赶紧去一趟前厅吧,羌狄那位公主来了。” “找我做什么!赶紧找谢大人去,唉,算了,你坐着歇会儿,我去。”曹心柔赶紧将手里的工具箱交给了沈秋燕拿着,自己则转身去往了谢臻所在的班房。 谢臻的班房就在容慎隔壁,对面是给肖遥留着的屋子,虽然他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几回。 送走了曹心柔,谢臻就在屋子里挠头,容慎前几日告假说要休息几日一时半刻也不好确定他人是否还在京城,看样子只能入宫禀告给武安长公主,让她拿主意了。 还没等他提笔写折子呢,曹心柔又匆匆忙忙回来了,“赶紧去趟前厅,羌狄那位公主来了。” “什么情况?”谢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才刚开始查案子呢,对方就找上门来了? 不对……使团成员出事,出面的应该是羌狄王子格日措才是,怎么会是这位和亲公主?谢臻抿了抿嘴唇,抬脚就跟在曹心柔后头往前厅走去。 前厅里大理寺的衙役们正面面相觑地看着坐在他们跟前淡定喝茶的明月公主,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春满楼的奸杀案是曹心柔接手的,除了在曹心柔手底下做事的同僚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内情,自然也不明白这位和亲公主的来意,只能小心招待着。 可大理寺到底是个以男性为主的地方,一屋子糙汉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招待一位女眷才算是不失礼数,只能将刚从案发现场回来的曹心柔找来,远远的见人到了,忙不迭就溜了。 明月公主抬起头,见眼前招待她的衙役行礼离开觉得有些不对,察觉到自己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过身去就看见院子外头快步走进来一个身着官服面容姣好却神情冷漠的女子,有人朝她行礼,称呼她为曹判官。 来之前明月大概打听了一下大理寺的情况,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大理寺唯一的女判官曹心柔,当下也不敢怠慢,站起身来望向对方。 曹心柔走得急,生怕底下人不知礼数唐突了这位羌狄公主,此刻眼见着没什么大事,底下的衙役们也没什么唐突的地方也就松了口气,停住脚步将自己身后的谢臻露了出来,“大人,请。” 她是谢臻的下级,方才一直走在前头已经是失礼了,再者说有谢臻在,也没有一定需要她出面的地方。 明月公主见曹心柔给身后的男人让出了位置就在猜测他是大理寺两位少卿中的一位,一时间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定定地看着对方。 “下官大理寺少卿谢臻,拜见公主,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海涵。” 谢臻虽出身寒门,但到底是从基层一路做起的,跟着容慎那么多年什么大场面也都见过了,再加上在来的路上也细细想过了一些事,此刻早已是胸有成竹,自然能做到处变不惊。 明月公主点头,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俯身,这是羌狄的礼节,“谢少卿客气了,是本公主不曾递上拜帖就登门造访,给您添麻烦了。” “给主人家递拜帖那是去别人家中拜访才有的规矩,大理寺是朝廷公权衙门,本就是为民做主为民请命的地方,哪里有这么多规矩,公主太客气了。”谢臻示意明月公主落座,曹心柔已经吩咐人端了新的茶水过来,“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劳烦明月公主特地来我大理寺走这一趟呢?” 谢臻可以装傻,但明月不行。 明月看了谢臻一眼,对方悠闲自在的捧着茶盏坐在对面,仿佛根本不知道今天早上在春满楼发生的事情牵扯到了羌狄使团一样,她知道自己此时不能着急,但她从羌狄带来的婢女有些坐不住了。 “谢大人,我们公主自然是为了我羌狄副使的事情而来,你在这儿装傻就有些不合适了吧?” “装傻?”谢臻慢悠悠的抬头,眼里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这名婢女刺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婢女,“有点意思,你家主子都还没有开口,你一个做下人的倒是质疑起本官来了。” 明月没能拦住自己的婢女,此刻有些后悔带了她来,这名婢女是羌狄王后给的,仗着自己得了王后的吩咐自离开羌狄起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拿着鸡毛当令箭很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碍于王后她也只能带在身边,平日里就是处处忍让着才一路平安来到大周。 好不容易熬过了宫宴,使臣却出了事情,他们是来求人的,一张口就把人给得罪了,她还求什么。 明月气得脸色通红,一巴掌甩在了婢女脸上,“大胆奴才,竟敢以下犯上!兰儿,你可知罪。” 被称作兰儿的婢女此刻也吓傻了,她先是被谢臻的气场所震慑,后又被明月公主这一巴掌给打蒙了,在她印象里这个被临时抓来顶替真正的明月公主出嫁的旁支女何曾有过如此气势? 第101章 春光满庭(二) 兰儿是羌狄王后特别派遣到明月身边的,为的就是要一直盯着她,往日里仗着自己是王后身边的人没少给明月苦头吃,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跳起来就要对着明月破口大骂,却被一直站在一边的曹心柔一个擒拿手直接按倒在地上,“在大周,如此奴大欺主的婢子只有被乱棍打死的下场,兰儿姑娘,可想试试?” 大周法律对于奴仆的保护仅限于官仆也就是通过官方承认的有资质进行仆役买卖的中人经手的才会被称为官仆,官仆可以买卖,但不得随意打杀凌辱或发卖,要卖也只能退回中人那里,由中人进行买卖,私自买卖是重罪,除此之外,奴仆若有违法犯罪的,直接交给官府处置就是,不能动用私刑。 同样的,作为奴仆也得有基本的操守。 兰儿并不是大周人,大周的法律也管不了她,只要明月这个苦主不说话大理寺也拿她没什么办法,但曹心柔看得分明,那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明月公主眼里满是痛快和解恨,眼波流转间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 谢臻好整以暇的坐着,喝了口茶才示意曹心柔松开兰儿,“兰儿姑娘,既然是在我大周的地盘上,就得守大周的规矩。奴仆,就得有奴仆的样子,你说是吗?” 兰儿哪里不懂谢臻的意思,抬手揉了揉被曹心柔按压过的地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那里已经被这位女判官捏的青紫了,对方给了台阶她自然要往下走,“是,是婢子不懂事,差点坏了规矩,还请公主和谢大人原谅奴婢。” 明月得了这句话,自然也松了口气,今日兰儿的表现差点将谢臻给得罪了,若是谢臻真的生气了导致事情办不成,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她若是要处置了兰儿也有了正当的借口,“你是我从羌狄带来的人,我自然是希望你能更懂事些,还不给谢大人磕头认错。” “请谢大人原谅奴婢……”兰儿的话还没有说完,谢臻就放下手里的茶盏摆了摆手,“罢了,本官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在羌狄公主或许宠着你无人同你论尊卑上下,但在我大周,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还望兰儿姑娘谨记今日教训,下去吧,别妨碍本官同你家公主商谈正事。” 谢臻话里话外明晃晃的驱赶让兰儿面上的神色有些绷不住,但对方敲打的意思太过于明显她刚刚才因为口出狂言将人给得罪了,此时哪里还敢多言只能低着头灰溜溜的往外走,临走还不忘看明月公主一眼,眼神复杂。 “好了,现在闲杂人等都不在了,公主有话尽可说来。” 明月略微踌躇了一下,“不瞒谢大人,今日我前来本是有事找容大人,谁料他不在衙门……谢大人是容大人的心腹手下,这事说与你听也是一样的,只是要有劳谢大人转达了,这事非常重要,还请谢大人一定要保密。” 保密? 谢臻朝着曹心柔点了点头,“外头守着,三十步以内不留人。”“属下遵命。” 曹心柔走了,谢臻再一次看向明月公主,“公主有事就说吧,下官的时间也挺宝贵的。” “今日在春满楼,死了个花魁叫小如。”明月公主点点头,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道:“杀她的人并非我羌狄使团的人。” “在大理寺,说话做事都是要讲证据的,公主以为呢?”谢臻毫不意外,若这位明月公主不是为了今早春满楼的案子而来那才有鬼,“反而是贵国使臣杀害我大周百姓证据确凿辩无可辩,不知公主说这案子凶手另有其人可有何证据。” 谢臻语气平淡,曹心柔带回来的现场调查记录写的很详细,无论是守在门外的护卫和春满楼小厮的证词还是那被老鸨封死的窗户,都能够证明当晚屋里只有这位副使和死去的花魁小如,并没有第三人,春满楼其他寻欢客的证词也能够证实这位副使是当晚小如唯一的一个客人,在两人进房间之前小如还跳了舞,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可见,当第二天一早老鸨推门发现小如尸体时她身上的伤痕全部是拜这位副使所赐,小如脖子上的致命伤也和这位副使的手印相吻合,如此一来几乎可以断定凶手就是羌狄使团的副使。 对于明月公主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明月公主也不恼,她来之前做了些准备,自然知道大理寺查案的程序,之所以选在勘察现场的曹心柔回到大理寺后才上门也是有原因的。 “谢大人,羌狄使团,没有副使。” “什么?”谢臻突然瞪大了眼睛,“没有副使?公主此言何意?” “因为羌狄使团的副使,就是我本人。”明月公主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块黑铁令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羌狄使团副使几个字。 “羌狄同大周政治制度不同,王庭内权利分散,尽管我只是王族旁支,但仰仗家父权势也算是个郡主吧,我王特意封了我为使团副使辅佐王兄。”姜月将手里的令牌递给谢臻,事关两国邦交,她不敢有丝毫隐瞒。 “这……这事下官着实做不了主,还请公主切莫在对他人言。”谢臻揉了揉眉心,坐回了原位。 无论是他还是曹心柔都算得上身经百战的人了,竟然都没能察觉到嫌疑人身份有异,想来也是被对方所言的羌狄使团所震惊到了,毕竟牵涉到两国邦交无论怎么处理都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而一般人也不会随意冒认使团副使这样一个重要的职位。 “羌狄使团没有副使这件事……其他人可知情?” “明面上是没有副使的,使团的成员都知道。”姜月这个副使是羌狄戎科可汗私底下封的,就连她自己都是出发前一晚被叫去王庭受封才知道这件事的,其他人自然不知晓。 “唔……下官知道了,下官会如实转告容大人,还请公主回去之后约束后羌狄使团的诸位,在春满楼的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不可轻举妄动横生枝节。至于副使一事……大理寺自会调查,也请使团的诸位稍安勿躁。”谢臻的职权已经没有办法处理这宗案子了,只能找容慎回来处理。 “好,我与皇兄自当尽力约束下属,还望大理寺还我们一个公道。” 说完这句话,明月公主就打算告辞了,她抬脚走出正厅就看见在外头守着的曹心柔,她朝对方点头示意,“曹判官。” “明月公主。” 姜月笑了笑,“旁人或许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吗?柔柔。” 曹心柔抿了抿唇,她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见曾经的儿时玩伴,“当年你走失后,我找过你很久。” “并不是走失,我只是回到了我真正的父母身边而已。曹家村的曹宗宝和齐氏……迟早有一天,我会回去找他们的。”姜月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那里有一道浅到已经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的疤痕,“他们给我的,总得还回去不是?” “曹宗宝前些年喝多了酒,摔进河里被发现时人已经没了。”曹心柔语气很平静,哪怕被她提起的这个人是她的亲堂叔。 姜月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那可真不巧。我准备了那么多,都只能便宜齐氏一个人了。” 姜月准备的自然不会是什么金银珠宝古董玩物,曹心柔知道,她是要报复那夫妻俩,“你已经杀了曹宗宝,再对齐氏下手难免徒增杀孽,不好。” “你已是羌狄的明月公主,种种过往,都忘了吧。”曹心柔看着眼前的姑娘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在她看来无论是曹宗宝还是齐氏都已经是泥土里的尘埃,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高高在上的明月公主了,又何必同这样的人继续纠缠下去。 姜月笑了笑,“你不懂,当年若不是齐氏,我不会从父母身边离开,若不是曹宗宝,我不会过的连家里的牲口都不如。那样的日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柔柔,当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曹叔对我的好我也记着,看在你们俩的面上,我会饶过曹家的其他人,但是齐氏,和她的子女,当年欺辱过我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再见,柔柔,只期望那时来抓我的人,不是你。” 曹心柔神情复杂的让出道路,她将脖子上带着的平安符取下放在了姜月的手心里,“这是城外静安寺求来的平安符,你带着,保佑你顺心如意,心想事成。” 姜月有些惊讶,看向曹心柔,“你不阻止我?” “阻止你有什么用,你也说了,你忘不了更放不下,与其劝你惹得你心烦,倒不如祝你一切顺利。”曹心柔看了一眼站在厅堂里朝这边看过来的谢臻,“只是我身为大理寺判官,若有案子自当以公事为先,还望你行事谨慎,莫要被抓住把柄。” 姜月紧紧握住手里的平安符,自嘲地笑了笑,“咱们曹判官,还真是公私分明呢。” 送走姜月,曹心柔就看见谢臻神色略有些复杂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姜月离开的方向,“你们认识?” “嗯,她小时候走丢了被我大伯母抱回了家里养着,原以为家里人很快就能找来能捞一笔,结果遇上山洪爆发只能举家逃难就彻底和兖州那边失了联系,那时家中不知她的底细只当是个普通女孩儿就嫌弃她浪费粮食,一点活计不会也就罢了还身娇体弱的老生病。” 曹心柔抿了抿唇,看向姜月离开的方向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大伯父一家到安州来投奔我们,我才知道他们家里多了个小女孩。父亲早年间混迹市井人缘不好,后来机缘巧合拜了那位老仵作为师继承了他的衣钵后同我们一家来往的人就更少了,能有个同龄人一起玩耍,我是很开心的。” “后来我发现大伯父一家经常打骂欺负她,就常常把她叫到我家来给她上药,给她做吃的,还送了我的衣服给她,之所以不拿新的,也是怕我那大伯母再责骂她……我父亲也心疼她,常常带我们两个一起上街买些零嘴吃食,还教她认字读书。” “我们俩九岁那年的夏天,姜月突然就消失了,大伯父一家乐的甩掉一个累赘反正那两年姜月在我家吃住的日子多他们省了不少钱,因为害怕旁人说嘴才在镇上象征性的找了几天。倒是我和父亲拜托安州府衙的差役们四处寻找,翻遍了整个安州城都没有她的消息,这才作罢。” “再见面,就是今天了。” 谢臻沉吟片刻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那块令牌递给了曹心柔,“你和姜月之间的关系是你的私事,我本不该过问,但如今她身份不同了,你同她……最好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尤其是,有关于她的复仇计划。” “这个令牌,你拿上,和你写的卷宗以及现场调查记录一起交到大人手上,至于你和姜月的关系,要不要告诉他,你自己斟酌。” 听完了姜月的故事谢臻面上没有一点波澜,比她过得苦的人大有人在,若人人都去同情那他这个大理寺少卿也不用做了,至于姜月杀了自己养父这件事……他没打算管,一来是没有证据二来如今对方的身份太敏感也不适合管。 曹心柔将令牌捏在手里,转身离开了。 谢臻看着她远去也幽深的叹了口气,帝京城,乱了。 “公主……大理寺的人当真信你么?”说话的是姜月到帝京城后从中人手里买来的丫鬟,名字叫兰香。 姜月……哦,是月琪儿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他们信不信,这件事既然我已说出口,他们就得去查证那个所谓的嫌疑人的身份,这样一来,我们至少有时间清查内部了。” 羌狄这次派出的使团大大小小的官员和护卫加起来上百人,若不想点法子拖延时间,根本没办法找出那个哄骗王兄出入青楼楚馆的人。 没错,当晚在春满楼里寻欢的人,并不是旁人而是格日措。 月琪儿低着头把玩着腰间玉佩上的流苏,格日措被人约出门去饮酒,她曾再三嘱咐过一定要返回四方馆,为此还派出了队伍里武功最好的护卫贴身跟着。可是直到夜半时分格日措才醉醺醺的回来,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女子的脂粉味,衣衫凌乱不说,还隐隐有些不可描述的痕迹。 她虽还没嫁人,但羌狄也不是没有卖笑的女子,总是见过的。让人安顿后格日措之后,临近天亮她才睡下,可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说春满楼出事了,杀人的,还是他们羌狄的使臣。 她赶忙将格日措叫醒,却发现人突然陷入了昏迷,叫来了使团里随行的医者一问才知道,他已经中毒了。 第102章 春光满庭(三) 格日措中毒,让她很是意外。 他们才刚来大周几天时间,除去那场宫宴之外就不曾同大周的权贵们有所往来,和北戎人不同,他们这段时间可谓是低调到了极点。 也不曾与谁爆发过大的冲突,或是与人结怨,以至于对方要用如此狠毒的手段来算计格日措。 那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副使,只是个可悲的棋子罢了。羌狄使团以格日措为首团内并没有设置副使,羌狄可汗临出发前才在私底下秘密册封了月琪儿作为副使暗中辅佐格日措,此事外人皆不知情。 大理寺今日刚刚勘察完现场,花魁小如的尸体和一应证人、证据都才刚刚带回大理寺,容慎不再所有事情皆以那位谢少卿为首,而以对方乍一听闻嫌疑人的身份涉及他国使臣,第一反应绝不会是去查证使臣身份的真假,而是先请示上级。 这一耽搁,事情就传开了,设局的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涉及两国邦交,所谓的犯罪就不能用简单的是非对错来判断,这里头涉及到的高层博弈是百姓想不到也想不通的,无论最后这个杀人犯得到什么样的惩罚若是大周朝廷不能满足百姓心中的期待,其威望就会直线下降。 而他们这些使团的人,也会被迫背上肮脏的名声,别说和亲了,就是在街上行走怕是都会被大周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月琪儿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个哄骗王兄出入春满楼的人,还有便是证实王兄无罪。 “帮我向宫里递给帖子,求见武安长公主,尽快。”月琪儿握住兰香的手,“王兄的毒不能拖了……” “奴婢明白。”兰香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她虽然是大周人但如今的主子既然是羌狄公主,她自然要为了她着想,那位格日措王子她接触了这么一段时间也明白对方并不是什么草菅人命的恶棍,自然也不想看着对方平白无故背上杀人的罪名。 另一边曹心柔在写好卷宗后就带着卷宗和谢臻给的那块令牌出了门直奔容府而去,“大理寺判官曹心柔,前来拜见容大人,他可在府上?” 门房挠了挠头,“哟,这可不巧,容大人今日和顾世子一起出城去了。” 曹心柔皱了皱眉,“那大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明日是初五,是大人给皇上上课的日子,应该是今晚就要回的,曹判官进来坐吧,奴才给您倒茶。”门房开了门,将曹心柔请进来,一路送她到正厅坐下,“您稍候。” 曹心柔是大理寺的判官,是自己少爷直属的属下,夜幕降临特意来此必然是有要事,门房也不敢耽搁,赶忙请了大长老过来作陪,又亲自端了茶水放在曹心柔面前才离去。 “在下容世忠,是容大人府上的管家,早就听闻大理寺有位女诸葛今日终于得见,幸会幸会。”大长老刚一进门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自家少主夸过一次的下属,见对方手里拿着卷宗就知道是为了公事而来就立刻说道:“曹判官是来找我家少爷的吧?还请稍等,方才收到消息,他和顾世子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算算脚程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曹判官若有需要喊一声就是,府上的婢子都候在外头。” “谢过容伯,我坐着喝茶就是,您若有事还请去忙吧。”曹心柔不清楚天机阁的事情,但也知道这个老人是容慎从南诏老家带来的,想必是非常信任对方才会将家交到对方手里,也不敢托大,态度恭敬有加。 大长老笑着点头,“府上事多,多谢曹判官体谅,若有需要还请莫要客气,吩咐一声就是。” 说完,大长老就躬身离开了, 他的确还有别的事情,今日天机阁各堂口送来的情报还需汇总整理,底下的崽子们做事还是欠缺了些火候,他得看着些,在最后呈给容慎之前得再过一次眼。 容慎今日是被顾时安拖着一块出城去了,内务府里头一堆烂账理不清楚,他需要容慎给他撑场子,果然容慎一到都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内务府这群耀武扬威的老太监的态度瞬间就软了下来,配合度也高多了,原本至少需要五天才能清点完成的账目,半日就弄好了。 但撑场子的事只能有这一次,顾时安也在头疼剩下的该怎么处理,清查内务府账目的事情这才刚刚开始。 两人一路回到府上,顾时安决定进宫去找他的主子武安长公主拿主意,至少要从她手里借来一个定海神针就转到去了皇宫的方向,容慎刚下马,门房就上前来禀报:“少主,大理寺曹判官来了,说是有要事找您商量,容伯把人带去花厅了。” “好,知道了,把雪球带去喂些吃的。”容慎将缰绳交到门房手里,就径直穿过垂花门往花厅走去,见曹心柔站起身行礼他摆了摆手,“等久了吧,坐,你来这一趟,是为了春满楼的案子?” 曹心柔刚想问容慎是怎么知道的,但随即就想到大人消息灵通的程度堪比千里眼顺风耳,话到嘴边变成了,“是,属下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说着,就将手里的卷宗和勘察记录递给了容慎。 容慎一边翻看着一边思索,春满楼出事,他是在回府的路上听见路人议论时知道的,其中涉及羌狄使团的事情他对此持保留意见,看完卷宗更是眉头紧锁,“这个使臣……是真是假,核实过吗?” “还没有……当时情况很混乱,只能先将人带回大理寺了……”还没等曹心柔说完,容慎就打断了她,“肖遥来了,坐。” 容慎让肖遥坐在了他的右手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卷宗递给他,“这是刚从谁家的宴会上出来,挺香啊。”肖遥一阵苦笑,“今天武成伯家赏花宴……我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过来了,谢臻这实在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啊。” “谢臻让你来的?”这话容慎虽是对着肖遥问的,可话里问的却是一旁的曹心柔,曹心柔点了点头,“下官把人带回大理寺后,谢大人认为这里头牵扯到两国邦交他不太好处理,让人把嫌疑人送去死牢单独看押了,之后就派人找了肖大人说让他带着按察司总署的同僚们全力调查此案。” 容慎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曹心柔接着方才没说完的继续往下说。 曹心柔一边说,肖遥一边翻看手里的卷宗,听完曹心柔的看法,他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 半晌才说道:“设局的人胆子挺大啊……” “局?”曹心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得怔愣了一下看向肖遥,“肖大人……这?” “哦,是这样的,昨晚在春满楼里的人不是这位所谓的副使,而是王子格日措。”肖遥指了指勘察记录写着的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嫌疑人衣物说道:“在羌狄,虽然王权分散但王庭内部也有一定的规程,这烈日纹和烫金线不是普通人能穿的,这身衣服,应该是格日措的。还有他的这柄刀,若我没记错,应该是格日措的佩刀名叫苍狼。” “之前去了趟西凤关,有幸见过武安殿下,她同我提起过,在羌狄,格日措算是个汉子,但其他人,很难评。”肖遥摸了摸下巴,将手里的东西合起来放在手边,“这个设局的人,对羌狄并不了解,虽说有心替格日措顶包,却处处留有破绽等人来抓,其心可诛。” 说到这里,曹心柔就明白了过来,对方的目的并不是替格日措洗清嫌疑而是要将所有的罪责推到格日措身上才这么做得。 不是你干的,你跑什么? “那个老鸨子……啧,怪不得瞧见自家花魁和客人死在了床上这么不光彩的事情她不但不遮掩着反而还叫嚷开来了!”曹心柔以拳击掌也想起来了一丝不寻常的地方。 春满楼是青楼,都是傍晚才开门营业,一大早正是恩客们和姑娘胡闹了一宿刚刚睡下的时间点,谁家青楼一大早就把姑娘叫起来的,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也就算了,恩客死在青楼姑娘床上向来被青楼视为大忌,一来是晦气,二来是各家青楼屁股都不算太干净,若因此招来了官府……就算人不是她们杀得,也得沾一身粪。 所以只要牵扯到青楼的案子,向来都是偷偷报官,有的地方不太在乎姑娘死活的压根就不报官,或是死亡的恩客身份地位不算高的,往往也是拿草席一卷就丢去了城外,等到大理寺发现查到青楼头上事情往往都已经过去十天半个月了。 青楼里发生命案,这么大张旗鼓的,她也是头一次遇见。 清晨这个时间点,大多数昨夜在楼里寻欢作乐的恩客都还没有离开,正睡的香,被老鸨这一嗓子给吓得不轻自然要出门查看,一是责骂老鸨子太清早的号丧,二来也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见多识广的老鸨吓成这样,这一围观,都等不到大理寺的差役抵达现场,有关案发现场的一切该传的都传出去了。 容慎也点点头说道:“是啊,所以现在满城百姓都知道羌狄副使杀了人,就算当晚杀人的就是他,而他本人和羌狄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屎盆子,羌狄是摘不下来了。” 案子有了肖遥接手,他也不担心破不了案,正准备和二人闲谈几句就见大长老端着茶水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容慎眉毛一挑,“当真?” 大长老点了点头,“当真。” “行,我知道了……” 大长老将手里端着的茶水放在了肖遥和曹心柔跟前,又给他们换了一盘新的糕点这才离去,等他走远了,容慎才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格日措中毒昏迷,正在满帝京找大夫呢,” 虽然一直折服于容慎消息灵通的程度,但眼见着对方的耳报神就是身边的大管家的时候曹心柔还是险些没绷住,片刻后才缓过神来,“您的消息,可靠吗?” 大理寺也有线人,但数量有限,做不到这样全方位无死角的覆盖,这些情报只能是来自于容慎自己的渠道。 肖遥也一脸求证的看了过去,“中毒?难不成是从昨晚开始的……若是这样那就更加证实昨晚在春满楼花魁屋子里的人是格日措了,心柔,谢臻可审过那位副使了?” “还没有,谢大人只是嘱咐人将他单独看押了起来,说让我们等容大人的指示,在此之前不能做任何多余的事。” “嗯,谢臻做的不错,你随肖遥一起回去,将嫌疑人和一应证人证词等物都转交给按察司,所有和此人接触过的人都必须接受内部调查,确保和外界没有联系没有嫌疑再回去工作。”容慎站起身来,“此事,你亲自去做。” 肖遥也站起身来先走一步,走到了院子里等。 容慎起身走到花厅角落里一株正在盛放的芍药花跟前,看似在仔细端详花朵,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看着曹心柔,见曹心柔并没有和肖遥一起起身离开,就知道她还有话要讲,他在等她自己开口。 “大人,还有一事,下官要向您禀报。” “说吧。” “下官和明月公主……是旧识,她并不是真正的明月公主。” 听到这个消息,容慎也略显吃惊,他只收到了消息,说曹心柔和明月公主曾是旧识,对方幼年时曾和家人走失而被曹心柔的大伯母收养,后来又离奇失踪,再出现就是今早曹心柔勘察完春满楼的案发现场之后回到大理寺的时候。 对于明月公主的真与假,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有何证据?”容慎一边拨弄着芍药的花瓣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有的是办法求证曹心柔所说之话的真假,对于羌狄公主的真伪,没有人会比宫里那位更清楚,她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在羌狄建设情报网络为的就是自己有朝一日离开了西凤关也可保前线无虞。 此时对曹心柔的询问,更像是例行公事。 “姜月……哦,是月琪儿,下官第一次和她见面时是十五年前,下官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她和我同龄,是在陪同母亲回乡探亲的时候走散的,下官的大伯母见她穿的好,以为家人很快就能找来,能赚一笔银子就将她带回了家里,结果没几天就遇上了兖州爆发山洪,大家集体逃难,从此她就被带到了安州,和兖州那边彻底断了联系。” “找不到家人,她就被迫留在了我大伯母家中,大伯父嫌弃她是个女孩,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不会做活,大伯母埋怨她带来了山洪,惹得全家逃难不仅没能让她挣到银子还赖在家里白吃白喝,对她是百般折磨。后来我父亲心疼她一个小姑娘流落异乡又被人虐待把她接到了我家住了几年,直到她突然失踪。” “这次再见,下官才知道,她原来是羌狄人,是羌狄王庭镖旗将军的女儿,如今也算是个郡主了,她今年才十九岁,和真正的明月公主年岁对不上,且她的母亲是大周人,眉眼间更偏向于大周百姓,她绝不会是羌狄可汗膝下那位无法无天的明月公主。” “唉,本官知道了,回去吧,此事不要再对他人提起,你不认识她,明白了?” “下官明白。” 第103章 春光满庭(四) 容慎送走了曹心柔和肖遥之后独自回到了书房,他手里拿着那块曹心柔带来的黑色令牌不断地把玩着,明月公主月琪儿的身份,他早些时候并没有产生过怀疑,只是觉得传言害人。 如今听了曹心柔所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当时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了,原来此明月非彼明月。 大长老容伯端着茶走了进来,递给容慎一杯,“少主,可要派人去查探一下曹判官的说法是否是真实的?” “不用,晚些时候去问问殿下便是,在羌狄那边,她的情报比我们准确。”容慎摸了摸下巴,手里的那块黑色令牌不停地在指尖翻动,“让人盯住北戎使团,尤其是那个异常活跃的北戎王子。” “您怀疑他?”大长老有些吃惊,虽然说春满楼的案子能看出来是有人刻意陷害,但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此事和北戎有关,若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让大周好不容易和北戎保持的和平局面被打破。 容慎摇了摇头,“不好说,只是哲朗最近在城里确实太高调了。” 面对大长老的疑惑,容慎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陷害羌狄使团的这个人所设计的圈套甚至都算不上太聪明,但非常有效。 羌狄使团内有没有副使,又或者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羌狄的副使这些对于老百姓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对方要的只是不利于羌狄使团的传言在百姓之间传播,毁了羌狄使团的名声,从而造成给两国邦交制造困难,达成离间的目的即可。不管他们最后能不能查出真相,对方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羌狄王子格日措,难辞其咎。 第二天一早,曹心柔再次带着卷宗上门,“大人,那位假副使招了。” 她上门的时候容慎正在用早膳,见她进来,立刻招呼下人给她也拿一副碗筷,“坐吧,边吃边说。” 曹心柔将手里的卷宗递给他,接过下人递来的碗筷给自己夹了一个水晶虾饺之后说道:“昨晚回去一审,那人原先嘴比那天外陨铁还硬,死活不肯开口,肖大人拿他没法子,就说找个大夫给他先治伤,结果正巧碰上薛老回来,薛老跟过去一看才知道,那人被下了毒没办法开口说话。” “薛老给他解了毒,接了一碗他的血走了,那人为了不再受刑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的比谁都快。他压根就不是什么羌狄副使,只是城西一个混混,昨天天黑之后正在街上游荡突然有人在后面袭击他,脑袋被人敲了一闷棍,再醒来就被人蒙住了眼睛捆住椅子上,说让他帮个忙,事成后会给他五百两银子,他还没答应但对方又给他一闷棍,再醒过来就已经在春满楼了。” “一睁眼身边就是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他自己还赤身裸体,情急之下抓了地上的衣服就穿,刚想跑,就被老鸨推门堵在了屋里,想跳窗,才发现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了,他又没办法开口讲话,当时我们询问身份时,门外的护卫说他是羌狄副使,我们一看令牌什么的都有,再加上现场围观的人很多,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当时就没再仔细盘问,直接把人带回大理寺了。” “那个神秘人,是男是女,可能听出来口音?” “说是个男的,说的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没觉得带着哪里的口音,只觉得听声音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容慎顿了顿,这基本等于什么都不知道。 “小如脖子上的手印,不是和他的手印吻合么?”容慎一边喝粥一边翻看那人的供词,如果按他所说,他是被神秘人绑架后莫名其妙醒来就已经在房间里了,刚想跑就被老鸨堵在了屋里根本没有杀人的时间,那小如脖子上的手印是怎么来的。 曹心柔也觉得奇怪,“是啊,按他的说法,他根本没有时间犯案,不过既然有神秘人出现,那么也有可能是在他清醒过来之前对方拿着他的手掐死了小如也不一定。” 容慎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别管这人的身份了,无论他是街头混混还是他国使臣,杀了人犯了法就得付出代价,按着正常流程查就是了,这事既然交给肖遥了,你就跟着他好好学。” 正说着,容慎突然翻到了验尸记录那一页,看着被害人小如的脖颈上的掌印拓印图他突然有了些发现,指着凶手留下的掌印拇指处一处极为细小的黑点问道:“这个黑点,是怎么回事,拓印纸原本就有的?” “不可能啊,每次拓印我都会检查拓印纸有无脏污的地方,就是怕出这事呢……”曹心柔拿过来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指着那个黑点说:“大人……这绝不可能是纸上原本就有的,应该是被害人身上的,等等……这是个针眼!” 容慎敲了敲桌面,“回去叫上肖遥和谢臻,重新进行尸检,之前给小如进行尸检的这个人,秘密监控起来,不要让他再接触和这个案子有关的任何事情。” “下官明白。” 曹心柔也有些心惊,她虽同自己父亲学习过仵作但并非精通此道,这次前去勘察春满楼的现场是大理寺里的另一名仵作和她一同去的,小如死于窒息,也是他下得判断。她之所以并没有怀疑小如的死因有异常,也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同僚,是共事多年的伙伴。 另一边的明月公主也开始了在内部进行清查,经过一天一夜的排查,她终于在上百人的的使团队伍里找到了几个有嫌疑的人。 月琪儿坐在窗前,手里的笔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她的婢女兰香在一旁伺候着笔墨,“公主,夜深了,先休息吧。”“王兄身上的毒还没解,春满楼的案子也还没破,我羌狄使团的污名也还没有洗清,我如何能安心休息?”月琪儿摆了摆手,示意兰香将桌面上的纸张收了起来,“先收起来吧,帮我端碗夜宵来。宫里那边有回复了吗?” “嗯,早些时候四方馆的差役过来送来了消息,说是宫里已经同意了让您代替王子明日入宫拜见。”兰香一边唤来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去厨房把一直放在灶上温着的银耳汤,一边动作利落的将桌子上的纸张都收了起来。 月琪儿一边喝着银耳汤一边思索着,被排查出来的人一共有三个,一个是王兄身边贴身伺候的家奴烈阳,一个是跟随在羌狄王后身边的家臣呼光彦,最后一个是使团的侍卫长名叫明凯,眼下这三人的嫌疑最大,只是尚不能确定把王兄哄去春满楼的到底是谁。 喝完汤月琪儿躺在床上仍旧久久不能入睡,格日措中毒昏迷,使团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可偏偏,这使团内部也是风起云涌,她一个半路出家的公主,尽管父亲在羌狄内部还算有些权势,可此刻远在大周,她又是那位真正的明月公主的替代品,一个假货,又有几个人会服她。 王兄迟迟不醒,事态可能还会进一步扩大,到那时,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二天一早,没等到兰香来叫,她就已经起身了,当月琪儿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微曦的天色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随即起身,自己穿好了今日进宫要用的衣裳,等到兰香敲门进来时,她基本已经穿戴整齐了。 “您起身了怎么不叫奴婢一声呢,奴婢好来伺候您啊。”兰香一边接过月琪儿手里还尚未穿好的外裳一边给她套上,“公主今日早膳想吃什么?四方馆准备了瘦肉粥和蟹黄小汤包,还有一些帝京城时兴的糕点,奴婢让人给您都端一份来吧。” “不用这么多,你随意选两样让人送来就是,太多了吃不完。”月琪儿摇了摇头,“还得进宫呢,不能吃太多免得失礼。” “原来进宫还有这些规矩……” 这头兰香和月琪儿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兰儿就端着早膳进来了,一碗瘦肉粥和一笼蟹黄小汤包再加上两碟小菜和两盘点心,倒是没出错,只是兰儿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月琪儿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底暗自发笑,惹下祸事不思悔改也就罢了,还敢给主子脸色好,果然从前日子过得太好了。 月琪儿没有宽慰兰儿的意思,本就不是她的人,从羌狄到大周一路上这个兰儿仗着自己是王后身边的人是王后的心腹,日子过得比她这个公主还舒坦,甚至很多时候使团里的人还会看兰儿脸色行事,克扣她的份例。 原本月琪儿是想着兰儿将来还会回到羌狄去,留她在身边装作怯懦无能的样子,让她返回羌狄后好骗过那个心比天高的真明月公主,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发错处理掉兰儿,眼下兰儿在大理寺以下犯上得罪了谢臻,倒是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疏远兰儿,方便自己行事。 月琪儿坐在桌旁,让兰香先一步去找四方馆的官员问一问进宫需要准备的东西,另一边叫住了准备出门的兰儿,“兰儿,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公主有何吩咐?”兰儿被叫住了,她不明白月琪儿想说什么,自从大理寺回来以后,对方就开始重用那个在大周买来的奴隶,只让她一人贴身伺候,自己则被打发到了外头,做一些下等奴隶做的端茶倒水的工作,原以为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使团返回羌狄,这才过了一日,呵,果然还是不敢得罪王后么。 兰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悄咪咪地抬头打量着月琪儿,却只看见她脸上平静无波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她而出现一丝波澜。 月琪儿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她说道:“昨天从大理寺回来,我就把你打发到了外间只让兰香一人伺候,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奴婢明白,是因为奴婢出言不逊险些惹怒了大理寺的谢大人,坏了公主的事。”兰儿低着头小声开口,这件事躲不掉,当时除了她还有兰香和两个使团的护卫也在。 月琪儿冷笑一声,“呵,既然知道你摆这副脸色是给谁看!真当本公主是病猫不成。” “你本来就不是公主!”兰儿被月琪儿的态度给吓得一愣,随即反唇相讥,“不过是个替嫁的傀儡,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姜月,你一家老小可都还在羌狄呢!” 兰儿话里的威胁不像是作假,可月琪儿哪里在乎,整个姜家她唯一在乎的,就是当初找了她五年最终让他们一家团圆的父亲和因为弄丢了她而深深自责最后郁郁寡欢而离世的母亲,其他人与她何干? 父亲是将军,手里兵权,就算王后身后是强大的黑狼部落又如何,真当羌狄可汗老到提不动刀了吗? “威胁我?” 月琪儿站起身来,走到了兰儿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保持对视,“你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傀儡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真正的明月公主不知检点,可汗害怕大周怪罪,才选中了我代替她前来大周,作为一个战败国,你知道他们这样做一旦被大周发现,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是个奴隶了。”月琪儿懒得再和她废话,“我无意和王后做对,也无意毁掉两国邦交,你若还想活着回到羌狄,就最好别坏我的事,否则,就算是王后亲临,也留不住你。” 说完,月琪儿拍了拍她白皙嫩滑的脸蛋,“好好在四方馆里待着,别到处乱跑。” 等到月琪儿出门,兰香赶忙迎了上来,“公主,兰儿她……?”“不用管她,只要她能安分待着,就暂且让她多活些时日,我们先进宫。”月琪儿扶着兰香的手走上马车,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如果她没有办法说服那位武安长公主,那么此前王兄所做的努力就都将化为泡影。 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可以。 第104章 春光满庭(五) 月琪儿跟着前来接引的太监进了宫,在宫门前换了一顶软轿一路到了求知堂才停下,“这里是……” “皇上这会儿正在上课,武安长公主在竹林里等您,这边请。”来接人的是萧子昂身边的小多子,他客气地将月琪儿请到了竹林边上,一路带着往里走。 “殿下,羌狄明月公主到了。” 走入竹林深处,绕过一处茂密的竹林后眼前就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幽深的竹林里开辟出了一小块空地修建了一个四面通透的凉亭,里头摆放了一套做工精致的桌椅还有一套白玉茶具,在桌边站着一位身穿凤羽织金裙头戴紫玉牡丹步摇的年轻女子。 月琪儿被眼前之人的美貌给惊住了,她想过这位会很年轻,没想到会这么年轻,就在她怔神的片刻,凉亭里的武安长公主已经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恭候多时了,明月公主。” 她赶忙回过神来,行礼问安,“外臣羌狄公主月琪儿参见大周摄政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请起,来者是客,请坐吧。”萧子昂笑了笑,示意她找位置坐下,“皇上还有一刻钟才下课,在此之前,我们可以聊一聊别的。” “小多子,去外头守着吧。” 小多子带着人退到了竹林外头,这块在竹林中开辟出来的小空地里就只剩下了月琪儿和萧子昂以及她们各自身边的婢女,兰香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有些不知所措,今日跟着萧子昂出门的是徐珍珍,她一扭头就看见了兰香的窘迫,笑着说道:“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兰香,还未请教姑姑名讳。”“当不得你这声姑姑,唤我珍珍即可,我是武安殿下身边的女官,若不介意就随我一道去为两位殿下准备茶点吧。”徐珍珍微笑着拉住兰香的手,“走吧,明月公主在这儿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兰香被徐珍珍带走,凉亭里彻底被清场,萧子昂这才好整以暇的在月琪儿对面坐下,“如今没有旁人了,本宫有个问题想问明月公主,本宫该叫你姜月,还是叫你月琪儿?” “姜月是我,月琪儿也是我,殿下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月琪儿顿了顿,她苦笑着说道:“原本可汗还想着,能蒙混过关,现在看来,您比任何人都清楚真相到底如何。” 萧子昂没说话,只是将茶壶里的热茶倒了一杯给她,“今日入宫,所求何事?让本宫猜一猜,是和春满楼的案子有关?” 月琪儿接过萧子昂递来的热茶,握在手里并没有喝,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不敢隐瞒殿下,的确和此事有关。春满楼一案,与我羌狄使团无关,那个所谓的副使,根本就不是羌狄人,我们使团,没有副使。可汗在临出发前的一天才特地封了我为副使,辅佐王兄。” “但这世间,总是对女子多有苛求,使团内部并不齐心,并没有人会服从于我,我也只能尽力维持住现状。今日入宫,别无他求,只愿殿下能指派一位擅于解毒的太医前往四方馆,为我王兄医治解毒。” “解毒?”萧子昂微微一愣,难怪昨日四方馆递了折子上来说今日由明月公主代替她兄长入宫面圣,她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月琪儿,“格日措在大周又没有什么仇人,谁会朝他下毒呢。” 月琪儿叹了口气说道:“或许就是春满楼这起案子真正的凶手吧。但对于谁会坐下这起案子……我实在没有头绪。” 一时间竹林里安静了下来,萧子昂没有在追问下去,只是叫来了一直守在附近的徐珍珍,“珍珍,你去一趟太医馆,让林太医稍后随明月公主去一趟四方馆看看格日措王子的情况。” “是,属下明白。”徐珍珍带着兰香走了进来,将手里端着的精致糕点交给了兰香,随后就走了出去,往太医馆的方向走去。 等到徐珍珍走远了,萧子昂才笑着让明月公主尝尝茶点,“来,尝尝看这水晶梅花糕味道如何。林太医是我太医院最擅长解毒的,他算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有他出马总能解决问题的。” “多谢武安殿下宽慰,如今我只盼王兄早日醒来。”月琪儿拿了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这糕点并不算甜腻,却有一股独属于梅花的清香萦绕在唇齿之间,晶莹剔透的糕点一抿就化确实是精品。 月琪儿吃完糕点才又开口说道:“以大理寺诸位大人查案探案的本事,想要查出真凶不难,但难得是如今有关我羌狄使团成员犯下杀人大罪一事,已经传开了……是我们对底下人约束不力,惹出来事端,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有人陷害,你们兄妹俩也是无辜。” 萧子昂心里明白,如果这事的确不是羌狄使团所为,他们的名声已经臭了,百姓在乎的只是杀人凶手是否得到严惩,并不在乎对方是使团成员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和可能给两国邦交带来的麻烦。大周的政局如今还处在风雨飘摇之际,皇帝太年轻,她又是女子,稍有不慎就会被批是牝鸡司晨,指责她篡位夺权。 只是对方可能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眼前这位明月公主是个冒牌货,还是个有脑子能认清局势的冒牌货。 作为一个替嫁的傀儡,保全自己,保全作为自己最大靠山的格日措才是上上之选。 萧子昂借着手里的糕点转了话题,和月琪儿谈起了和朝政完全无关的吃食来,正说着话,那头徐珍珍回来了,跟她一起的还有刚刚下课的小皇帝萧子然。 “参见皇上。” “阿姐~说了多少次了,你不用对我……对朕行礼的。”萧子然嘟了嘟嘴,对姐姐每次都这样行礼有些不满,这个礼,让他们姐弟之间变得生疏了。 “礼不可废。皇上,这是羌狄的明月公主。”萧子昂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看向另一侧的月琪儿,“格日措王子前两日生了病,今日便由他妹妹明月公主进宫。” “外臣明月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公主请起。”萧子然头一次接见外臣,很是兴奋,“他的病情可还好?有请大夫去看过么,要不让太医院的人去看看吧。” “多谢皇上挂念,方才明月已经请求过武安长公主了,公主已同意了稍后派一名太医随外臣一同出宫去看看皇兄的病情。”明月公主无意告知小皇帝其中的真相,只是淡淡地说道:“家兄的病情来的凶险,使团随行的大夫已经看过了,只是他们能力有限,只能缓解却不能根治,这才进宫来求了您和长公主,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萧子然小手一挥,毫不在意地说道:“来者是客,格日措王子既然是在我们大周生了病,我们派去最好的大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哪里谈的上麻烦,明月公主太过客气了。这事既然阿姐已经做主,朕就不过问了。” 几人闲聊片刻,萧子然才突然想起来明月公主这次来大周是为了和亲的,眼下格日措还在病中这事自然也就没人替她筹谋了,他故作深沉的摸了摸下巴,“格日措病着想来使团的事都是你一人做主,你既是为了和亲而来,可有中意的人选?我大周这么多优秀的儿郎,这几天你有没有看中的啊?” 明月公主苦笑,她摇了摇头说道:“外臣是第一次到大周,此前并没有接触过大周的儿郎,宫宴结束后皇兄就病了,这几日一直在为了皇兄的病情而奔波,也没空去参见京中的大小宴会,实在是……如今外臣的第一要事是先让皇兄恢复健康,至于和亲一事,皇上和长公主做主即可。” “诶,我们做主?你就不怕朕乱点鸳鸯吗?”萧子然有一瞬间的错愕,他实在没想到明月公主对自己的婚事这么不上心。 “皇上方才也说了,大周优秀的儿郎众多,何愁找不到一个愿意同外臣好好过日子的人呢,想来能得您二位看重,将两国和亲之事交托于他,人品等各方面也是值得信任的,外臣又何必担忧呢。” 明月公主微微一笑,她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交出来做投名状,希望这在武安长公主眼里能算得上一份诚意。 萧子然听出了些许不对劲,但他不知全貌也不好随意开口,只得说道:“索性北戎那边三个月之后才走,你同你王兄也多留些时日吧。女子嫁人等同转世投胎,若是不能选个靠谱的婆家要命苦一世的,既然不急着走,就好好挑一挑,若有看中的,你就递帖子进宫同阿姐说一声,让她给你赐婚。” “多谢皇上体恤。” 能够多逗留三个月,对于月琪儿来说是意外之喜,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坐在一边的武安长公主一眼,见对方神色平静丝毫没有不喜,她才松了口气起身告辞,“今日已叨扰长公主和皇上许久,外臣也该告辞了。” “行,你慢走。”萧子然久不见外人,今日对明月公主的观感也还算不错,自然心情极好,索性还有一会儿才到上课的时辰,他就坐在凉亭里看着徐珍珍把人送走,一边吃糕点,一边说道:“这个明月公主看上去没有传言中的那么讨厌嘛。” “那是因为今日来的这个,是替身。” 萧子昂淡定喝茶,看着自己这不成器的弟弟被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你瞧你,想什么样子,做皇帝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得处变不惊才是,前几日阻止我让萧婉柔留在帝京的时候不是挺有主意的么。” “嘶,萧婉柔……毕竟是皇家血脉,天家不和亲的规矩不能破嘛,只是这明月公主?羌狄拿个假的糊弄我啊!”萧子然小胖手一拍桌子顿时就红了,急的亭子外站着的高福心里一跳,赶忙上来握住了他的手揉了揉,“哎哟皇上啊,您别拿自个儿身子出气啊,小心伤了龙体。”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们再退远些。” “他们竟敢送个假的过来?真当我八岁小孩好糊弄啊。” 萧子然有些生气,若不想和亲,大可不必费这么大功夫送个公主过来,羌狄战败已经有三年光景,飞鸾军在西凤关外的草原上也筑起了关隘城墙,将大半个红颜草原据为己有,如今格日措来这一趟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两国就红颜草原上的安纳湖为界割地求饶。 公主不过是个添头,羌狄赔付给大周数万战马和牛羊以及金银矿产才是重点。 对于弟弟的怒火,萧子昂心里门清,“你不觉得,这个假的更合适嘛?难不成你真想要那个骄横跋扈不知检点的真公主?” “不知检点?” 萧子然有些意外,他对于羌狄公主的印象仅仅来源于外头的传言,可这些来往两国的商人又有几个见过真正的明月公主,他们所能了解到的自然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明月公主是羌狄可汗和王后的嫡女,长相姣好身材火辣,是真正的草原上的明珠。 可惜的是,这颗草原明珠脾气太过火爆,又被可汗和王后宠得有些过头了,并不适合做一个妻子。 尤其是和柔顺如水、宜室宜家的大周女子相比。 萧子昂淡定点头,“一个在府里公开包养面首还怀上孩子的女人,真嫁过来,不是打你的脸么。” “她一个公主怎么……怎么……活成这样了?”萧子然不解,在他印象里公主就该是阿姐这样端庄大方,进可上战场退可理朝堂,再不济也该像二姐那样矜贵骄傲,高贵大气才是,乱搞男人算怎么回事,大周也不是没有养面首的公主,可也没有愿意和面首生孩子的。 面首,和青楼女子一样,是贱籍。高高在上的公主们只会将其当做宠物和玩具,高兴时就叫来宠爱一会儿,不高兴了转头就丢在脑后任你自生自灭,真要生孩子,也只能是驸马的孩子,不为别的,只为自己高贵的皇家血脉不会被玷污。 萧子昂笑了笑,说道:“她父亲是可汗,母亲是王后,自幼就生得极美被称作草原明珠,从小到大就是被羌狄可汗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在羌狄,她想做什么不行?别说养面首了,她若是有心计一些,推翻了自己兄长上位做女王也是可以的。”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严苛,她这样的身份都不能活得恣意些,那旁人岂不是都要去寻死了。”萧子昂有些感慨,她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该回去上课了,羌狄使团的事我会去处理的。” 第105章 荆棘丛生(一) “我知道春满楼的事情瞒不住你,你若是有兴趣,从明日起你的课业就暂停几日,跟着容慎去查查这个案子,涨涨见识也好。”萧子昂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见他双眼放光也笑了,“就当放你几日假,案子查完之前可以住在容慎府上。” “好耶!那上朝怎么办……” “你和他一起进宫就是,换过衣裳再去上朝不就好了,你老师他会安排好的。”萧子昂没想过要把弟弟一辈子关在皇城里,趁着年岁还小,自己可以帮他处理朝政让他多出去走走接触接触民间也是好事。 萧子然点点头,“那行。高福!收拾行李晚上去老师家里住!”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高福一愣,什么,收拾行李?什么行李……萧子昂见他怔愣的神色笑了笑,将他叫过来,“高公公,替皇上准备几件换洗的衣裳,他要去容大人府上住几日,不过眼下,你先送他去上课,今天的课业结束了再出宫。” “奴才明白。”高福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皇上要离家出走呢,见是萧子昂同意的就笑眯眯的牵着萧子然的手往课室的方向走去,送他去上课了。 徐珍珍看到这一幕有些不解,“殿下,皇上还小……春满楼那儿毕竟是桩杀人的案子,是不是不太好?” 萧子昂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侧头看她,“他不是小孩子了。” 徐珍珍伸出手臂去让萧子昂扶住,主仆两一块往外走去,在踏出竹林的一瞬间,久违的冬日暖阳倾泻而下落在她们身上,给萧子昂身上华丽的衣裙染上一层耀眼的金光,看得徐珍珍有一瞬的失神。 “他是一国君主,不是可以承欢父母膝下的稚子,他肩上的担子太重,若是不能早一些认清这个残酷世界的真相,毁掉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我萧氏皇族百年基业乃至整个大周。” 萧子昂也有些无奈,她又何尝不愿让弟弟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只是现实并不允许。 徐珍珍抿了抿唇,“当年仁宗属意的继承人,是您,大周也出过一位女帝。” 萧子昂停住脚步偏头看她,“你是想问,我为何会将皇位拱手相让?”徐珍珍摇头,“是有些不解,但您已做出选择了。只是,您眼下选的这条路,会更艰难些。” 徐珍珍这段时日想了很多,此刻见萧子昂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就顺着说了下去,“您手里有飞鸾军,若上位的是您,想必父亲他…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或许吧。”萧子昂轻笑一声,并没有否认徐珍珍话里的可能性,只是点出一个事实,“他早有谋逆之心,只是先皇对他多年的忍让和纵容,让他失了警惕心觉得一切尽在掌握,才给了本宫机会兵不血刃的进入了皇城。” “若当初上位的是本宫,帝京城里早就尸横遍野了。” 萧子昂并没有说谎,尽管将帝位拱手相让是她多年前就做出的决定,但现在她务必庆幸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一个手里没兵没权的太子和一个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的大公主比起来,前者太过于人畜无害,以至于徐闻从一开始就没有在皇城内部署太多的军事力量。 才让了她麾下那一万飞鸾军钻了空子化整为零的回到了帝京,成为震慑住帝京城内外宵小的一柄利剑。 “您早就有所考量么?” “都已是快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皇上都才刚刚出生,再怎么算无遗策,也算不到这么遥远的未来。”萧子昂笑了笑并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这段时日你回去见过你母亲么?” “回去过,母亲她还好,没了国公的爵位家里一落千丈,好在她嫁妆丰厚倒也能支撑。大哥随着崔将军回了雪狼关,二哥成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不知在做什么,家里反倒清净了。”徐珍珍一边扶着萧子昂往前一边说着。 自宫变之后父亲失踪,她就知道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她这段时间也多有了解,犯下如此大错,就算武安长公主是天仙下凡也饶不了他的性命。 大哥急于收拢父亲留下的残余势力,虽未明言将来的打算,可她看得出大哥心里是有恨意的,但是二哥哥他……原本就阴郁安静的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就连她也没法和二哥多说几句,明明什么惩罚都没有,只是失去了那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那个家就像快散了一样。 母亲是继室,可外人却只知道一位徐夫人,她这个后来者一直顶着前头那位的名号在生活,从前她不理解,如今倒是庆幸母亲的名字至今没上徐家的族谱,若有朝一日真被论了罪,至少母亲还是自由的。 萧子昂拍了拍她的手背,“帮本宫走一趟,让容慎进宫见我。” “是,奴婢这就去。” 徐珍珍的话萧子昂并没有放在心上,比起做一个女帝被困在这宫墙里她更愿意放手去外头广阔的天地里行走。 容慎送走了曹心柔后换了一身衣裳就往按察司衙门走去,刚过完年按察司很多人都还在假期中衙门里很清静,守门的差役见容慎来了赶忙上前迎接,“大人,您来了。” “嗯,肖遥呢?” “肖大人在班房呢,小的给您带路。”差役一边说一边领着容慎往前,“您这边请。” 肖遥一抬头就看见差役领着容慎过来了,挥挥手示意领路的差役退下,揉了揉眉心将自己查到的东西递给容慎,“大理寺那个姓吴的仵作有些问题,查到他最近的收入有些不正常。他一年才多少俸禄,五天前竟一口气往通宝钱庄里头存了五千两银子,小如的死因,可能有问题。” 容慎点点头,也说了自己的发现,“是有疑点,你带人去义庄重新尸检,大理寺那边我让心柔回去同谢臻说了,他知道该怎么办。” “全用按察司的人?”肖遥有些头大。 按察司总署的人和他的情况有些类似,大多数时候都是奔波在处理各地按察司上报的悬案、疑案上,一年难得休假,大多数人都会把假期攒着用在年关,眼下才刚过二月,按察司里空空荡荡的人都没有,能查到吴仵作收入异常已经是十二时辰连轴转的结果了。 容慎知道眼下按察司无人可用,倒也不难为他,“人手你不用担心,只需保证最后结果即可。” 一听这话,肖遥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但他有一丝担忧,“只要结果?上头……怎么说?”只要结果和查出真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所需要付出的时间精力也不一样。 “给百姓一个交代即可,真凶,慢慢查。”容慎点了点资料上那个仵作的名字,“我能够告诉你的,只有当晚真正待在小如房间里的,是羌狄王子格日措,而不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所谓副使,这件事,是羌狄内部自己的麻烦。” 肖遥微微一挑眉,难怪那天找上大理寺的人是那位明月公主,“这么说,羌狄之所以被搅进去,是有内鬼咯?” “可以这么说。”容慎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你按着明面上能查到的线索继续查下去,最后是否要追查到底等我进宫禀告过武安长公主和皇上之后再做决断,至于他们使团内部的事情,不用插手。” 肖遥耸耸肩,他本来也无意插手使团的事情,“那我的折子怎么写?” “把你现在查到的都写上吧。”容慎也有些头疼,事情发生到现在他还没有进宫和萧子昂碰面,尚不知道她的态度。 和肖遥交流了一会儿,容慎把真金留给他,“全力协助肖大人。” “属下明白。” 肖遥挑了挑眉,容慎身边的人向来是神秘且强大的,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儿找到的这些能人,不过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东西,笑着递给了真金一块腰牌,“这几日就麻烦你了,这是按察司总署的腰牌,可自由出入按察司衙门。” 真金点点头,将腰牌收进怀里,“多谢肖大人。” 容慎把人留下就出了门,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在按察司衙门门口遇见了出宫寻人的小多子和徐珍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俩过来,“殿下让你来找我?” 小多子猛一抬头,看见容慎就站在他跟儿前,顿时像看见了救命恩人一样凑了过去,“哎哟,容大人,您这是去哪儿了,小的找你半天了。” “怎么,殿下寻我有事?” 最近几日朝堂无事,他请了假,前些日子连轴转他确实有些吃不消了,春满楼的案子事发之后虽然他人不在大理寺,可注意力一直放在这个案子上也没时间关注宫里的动静,因此他现在还不知道明月公主已经进宫的事情。 小多子和徐珍珍跟在容慎身边坐上了他的马车,马车缓缓行进,等到车轮缓缓碾压着石板路的动静掩盖住了街面上的喧闹,徐珍珍才开口说道:“明月公主今日进宫了,向殿下求了一名太医回四方馆为格日措王子解毒。” 解毒? 容慎有些意外,当晚在春满楼的人是格日措,这一点他早有预料,但格日措中毒一事他并不知情,四方馆那边……仔细想想有几日没有消息传回来了,有些蹊跷。 小多子也点点头,“据明月公主所言,格日措王子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他们使团随行的巫医没能看出来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殿下可有说要我何时进宫?” 小多子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殿下并没说,容大人是想去四方馆看看?” “不,我要回家一趟,有劳公公和徐姑娘在车上稍等。”没等小多子说话,容慎掀开帘子对坐在驾车位的白银说道:“回府。” 小多子是知道容慎背后还有一重天机阁少主的身份的,知道他回家是要去确认情报上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反对,跟着容慎返回了家中,天机阁内部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太监可以知道的,也就没下车,安静的坐在车上等着,徐珍珍有些不解,正打算跟上去就被小多子拉住了,“就在这儿等吧。” 回到家中的容慎拉住一个小厮就问,“容伯人呢,在何处?”被拉住的小厮也有些懵圈,“这个时辰,容伯应该在书房吧。” 容慎脚下不停,快速朝着书房方向而去,刚一进门就看见大长老容伯一脸焦急地从暗门走了出来,容慎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大长老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容慎,“之前您吩咐了盯住四方馆,今日属下整理情报才发现,四方馆的眼睛,两天一夜没有回传消息了,最后一次联络,是在春满楼出事的当天晚上。” 容慎翻了翻手里的情报册子,四方馆的弟兄是在春满楼出事的那天晚上失去的联络,第二天一早春满楼死了个花魁还和羌狄使团有关的话题就在帝京城里炸开了,他当时恰好跟着顾时安出了城,并没有第一时间接收到消息,因此也没发觉,天机阁的消息是滞后的。 四方馆的消息是两天一传,小如死亡的当日早些时候刚刚才传过消息,大长老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但今天上午,大长老再一次整理四方馆的消息的时候就发觉了不对劲,今日,四方馆那边应该新的消息传来的,他带人仔细梳理一遍和四方馆以及两国使臣有关的消息,就发现了这里头存在的时间差。 小如死在夜间子时前后,老鸨是第二天卯时才发现的尸体,大理寺抵达现场是在半个时辰之后。 容慎捏住手里的册子,神色晦暗,他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大长老,“传令下去,令京畿道范围内的天机阁暗桩回报自身情况,清点人数,从今日起,一日一报,你亲自盯。” 容伯有些自责,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四方馆那边出了问题,此时听容慎的吩咐赶忙答应了下来,“是,属下明白。” “我要进宫一趟,家里就交给你了。” “少主慢走。” 他们两人坐在马车里等着,刚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容慎就已经从家里走了出来,“容大人。”“有劳公公久等,我们进宫吧。”容慎抿了抿唇,神色平静,但任谁来看都能看出他此时内心的焦虑,小多子也不敢多问,只吩咐驾车的侍卫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白银坐了进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容慎,他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咱们的人收到了一封信,指名点姓要交给我们的主子,下面不敢擅专。” 这封信是一个时辰前今夕楼的花魁可欣收到的,普通老百姓或许不清楚,但有些门路的勋贵或是江湖人士都知道,今夕楼是天机阁的产业,若有事相求进门找老鸨问一句今夕是何夕,今夕是今夕,便会被领到今夕楼当家花魁的屋子里,求得一个答案。 天机阁做着情报生意,想要买天机阁情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第106章 荆棘丛生(二) 容慎将东西接过来,当着小多子的面就拆开了, 只看了两行字他就变得脸色铁青,迅速将信上写的东西扫了一遍就将信纸重新折好收进了信封里,再一抬头便问道:“还有多久入宫?” 容慎现在所住的宅子是仁宗所赐,按当时仁宗对他的信任和宠爱这座宅子距离皇宫只比那些皇室宗亲亲贵远了一点点,此刻马车正在全速前进且已经行进了一会儿,小多子估摸着距离,回答道:“还有盏茶功夫吧。” “嗯。” 容慎低声答应了一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摩挲着信纸封面上的一处暗纹,这个纹路,他见过。 马车长驱直入直接停在了皇极殿门前,容慎率先下车,小多子也赶忙跟了下去,让守在一旁的禁卫军将马车牵走,“殿下在青鸾宫,容大人先行吧。” 小多子这趟出宫就是为了将容慎接进宫,先前回了趟容府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容慎低头同他道谢,就率先一撩袍角踏上了皇极殿门前的台阶。 徐珍珍领着容慎往青鸾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有些沉默,容慎看了她一眼,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徐姑娘近日可好?”“有劳容大人挂念,奴婢一切都好。”徐珍珍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上京的路上她就看出来了,容慎对萧子昂是有好感的,也曾有意给他俩制造独处的空间,面对曾经同路而行的故人,她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入宫也有段时间了,家里亲人如何了?” 徐珍珍听了这话也有些唏嘘,徐家……已经散了……“家里情况不好,但好在不影响母亲。” 徐夫人虽然是继室,但同前头一位是一家的姐妹,她顶着前头原配的名字活了那么多年也不曾上过徐家的族谱,如今反倒是得了个自由之身,“母亲已经决意离开徐家,省的日后被牵连。我入了宫,万事便由殿下做主也不参合家里的事,随他们去吧。” 徐听涛想重整旗鼓保住徐家荣光,徐文涛原本还想考科举入仕,但宫变之后基本也断了前程,整日在家中不知在做什么,她也无意去管,对于徐家日后的命运,早在他们父子想要将她送去恭王床上任其欺凌的时候就和她无关了。 “到了,容大人里面请。”徐珍珍立在院子里停下了脚步。 容慎看了她一眼,“既然你同你母亲已经做了决定,本官也就不再干涉了,只想提醒你一点,用心照顾好武安殿下,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徐珍珍笑了笑,发自内心的点了点头,“是呢。” 萧子昂和容慎在一起的时候向来是不喜身边有人伺候的,一来是二人谈论的事情大多都是不能让他人知道的,为了避免泄露的风险,二来是她在边关自在惯了,并不喜欢有太多人围在身边,旁人看来或许是众星拱月她只觉得吵闹。 平日里只有玲珑和徐珍珍两人能够跟在她身边,今日玲珑不在,徐珍珍跟了这么久也知道她的习惯自然不会去打扰两人独处的时间。 容慎点了点头,抬脚踏上了台阶往小花园里走去,初春的暖阳洒落在花园中间最显眼的那颗樱花树上,衬着树下站着的姑娘越发明艳动人,“微臣参加武安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萧子昂听见他的声音才缓缓转过身来,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发髻,“春满楼的案子,如何了?” 容慎听出了一丝不满,四方馆那里她交给了自己盯住,最后却闹成这样,他有些心虚,“四方馆的眼睛被人拔了,情报上出现了时间差,是臣的失职。” 容慎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请殿下责罚。” 看着他如此小心翼翼地态度,萧子昂也软了态度,四方馆里不止他的眼睛,自己同样没能发现异常,责怪,于事无补。 “谁要责罚你了,只是问你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容慎将肖遥查到的线索和推论一一讲给了萧子昂听,“现在按察司人手不足,只能查到仵作吴同安身上,我借了人给肖遥,但要查到更深层次的东西,还需要时间。” 在等容慎入宫的空档,天璇进宫了一趟,交了些东西给萧子昂,此刻也到了容慎手上,“天璇来过了,四方馆那边,他查到些东西你看看。” 萧子昂伸手接住了一片被风吹落的樱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里盘旋,她轻轻捻住花蕊将这抹春色变成了齑粉,“他们羌狄使团内部的事情留给月琪儿自己去处理,春满楼的案子,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容慎微微一愣,旋即将自己怀中的那封书信拿了出来,递给了萧子昂,“您先看看这个。” 萧子昂吹落了指尖的粉末将那封信拿在了手里,她一眼就认出了信封上的暗纹,有些惊讶。 能被容慎如此郑重对待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小事,她拿着信走到了一旁的石桌旁坐下,这才缓缓将信展开,只看了一眼,她就猛地站起身来,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好在容慎反应及时扶住了她的腰,才勉强站稳。 “他怎么……怎么能这么做……我萧氏皇族哪里对不起他了!方傲这个畜生!” 萧子昂盛怒之下一掌拍在了身旁的石桌上,全力一击之下坚硬的石桌仿佛豆腐一般不堪一击当场碎裂成了好几块散落一地,巨大的声响让守在小花园外头的小多子和徐珍珍身子都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殿下息怒。”容慎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萧子昂的后背,将人揽在怀里,“人心易变不可追,方傲不是会善罢甘休之人,忍到如今已是难得。” 信,的确是方傲写的,目的是为了向天机阁购买情报,买的是西凤关的行军布防图。 萧子昂闭上了眼睛,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方傲此人,她一直不喜,但对于一个兢兢业业的丞相她总是有三分敬意在的,在回京的途中她被徐闻派出的人手追杀,而方傲作为徐闻的盟友除去派了他的学生西凤关巡抚带着家将追了她三十里地之外,再无别的动作。 在皇宫内也是他尽力安抚住了百官,拖住了徐闻,他的反水让徐闻腹背受敌。她原以为,新帝登基之后方傲仍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足够了,可没想到,还是她天真了。 容慎摸摸她的头,扶着她在凳子上坐下,蹲在了她面前轻声转换了话题,“殿下,格日措王子那边,可查出来他是中了什么毒吗?” 听他提起格日措,萧子昂才缓缓抬起头来点了点头说道:“嗯,徐太医回来说像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奇毒‘醉生梦死’,但他没有把握可以解毒,我正想问你可能找到解药?” 醉生梦死啊……容慎抽了抽嘴角,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在原地踱了几步,一直没说话。 萧子昂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等等……你这个反应,该不会是你们卖出去的吧?”天璇之前送来的情报里写明了格日措如今的状况的确是中了‘醉生梦死’之毒的样子,月琪儿和他的心腹合作控制住了使团内的局面,如今还在想办法查出使团内部的奸细。 “那解药呢?天机阁可有解药?!” 萧子昂没法不激动,若是其他人下的毒要找到毒药或许还要花费些功夫,但天机阁,她是知道的,天机阁有个传统,卖出去的毒都会留一份解药,为的就是做两头生意,且解药的价格会卖出毒药的十倍不止,这是天机阁发家的诸多辉煌事迹之一,也有不少人暗骂天机阁乃大陆最大奸商。 容慎点头,“有,但在南诏。” 天机阁原本的总部在终年下雪的天明山上,自容慎的父母成婚之后就搬去了南诏着名的花之城,在花之城附近的一处隐秘山谷里,就是天机阁总部和驻地,所有天机阁的暗卫和暗桩都会在这里接受训练和试炼再散布出去。 南诏花之城距离大周帝京,快马加鞭都要十五日以上的路程才能往返,但格日措能撑到那时候么。 “这一份‘醉生梦死’,我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三个月前就卖出去了,买家是个中年男人出手非常豪爽,直接付了三倍的中介费托天机阁替他寻药,点名要‘醉生梦死’。”容慎抿了抿唇,“若日夜不停,往返一趟南诏,只需七日。” “薛老出手,他应该能撑到那个时候。” 薛老,就是大理寺里那位神秘的老人,原本他也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浪子仗着自己医术过人独自游历大陆,却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不少人,机缘巧合之下被容慎的父亲救下,在得知对方是天机阁阁主的女婿,当即跟了过去成了天机阁客卿,背靠天机阁,曾经的仇人才偃旗息鼓,他也就跟着过了几年平静日子。 天机阁对他基本没有约束,任他来去自由,容慎长大之后他就跟着来到了京都开了间医馆治病救人,容慎入了大理寺,他也跟着来了,拿那些即将执行死刑的死刑犯试药,倒也确实让他研究出来不少新药,医术大有长进。 萧子昂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你还不赶紧让人传信给南诏,快马加鞭的把解药送来,总不能真让格日措死在这儿。” 容慎点点头,“殿下放心,臣这就传信让南诏那边把解药送过来,一定会保住格日措的性命的。” 比起暗藏祸心的北戎,元气大伤的羌狄更让人放心。她和格日措打了这么几年的交道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格日措比起羌狄的其他几位王子,要更加仁厚也更加聪明,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今大周和羌狄之间的差距也更明白战争带给两个国家的伤害。 说到这里,容慎提出了一个假设,“羌狄国内……其他的势力动向如何,殿下可有了解?” 萧子昂皱了皱眉,她之前一直将视线集中在大周境内,并没有联想到羌狄那边,但容慎这句话给她带来了一个新的思路。 格日措在大周并无什么仇敌,按理来说没有人会如此费尽心思的设局搞坏他的名声。北戎和羌狄同时入境,所求却完全不同,一个是来做生意的,一个是来赔偿的,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冲突,至于方傲想买的那份布防图,多半是出去栽赃陷害的目的。 但方傲陷害格日措做什么呢…… “我联络一下天玑,她现在人还在羌狄王都,查起来比较容易。”萧子昂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天机阁可有关于真正的明月公主和她兄长的情报?” 容慎挑眉,瞬间就明白过来萧子昂说的是什么,天机阁在羌狄也有联络点,只是投入的精力不如北斗阁,此刻一提起明月公主,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明月公主和她长兄皆是王后所出,而王后对羌狄可汗迟迟不立继承人一事不满已久,老可汗自三年前格日措带兵成功阻拦飞鸾军的攻势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后,就越发重用格日措了。” “若说羌狄国内有人想要趁着格日措在大周陷害他让彻底回不去羌狄不说,还可以借着他的死强行向大周索赔还能夺回红颜草原……他们是有动机的。” 容慎对于羌狄内部的宫廷斗争并不清楚,但大体的走向是知道的,羌狄王后身后是羌狄最强的部落,但最近几年在同别的部落的斗争当中遭受重创实力不如从前,但仗着羌狄王后还在,勉强维持住了第一部落的尊严。 他们想要重回巅峰,只能靠身为羌狄大王子的外甥夺得羌狄可汗之位,而格日措就是他们青云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若是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不仅可以解决掉格日措这个大麻烦,还能夺回被大周抢走的红颜草原,大王子格朗安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整个羌狄的英雄,而羌狄可汗之位也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第107章 荆棘丛生(三) 容慎转身看向萧子昂,“只是不知道把那个冒充副使的混混送进春满楼的神秘人究竟是谁。如果说格日措出现在春满楼是羌狄王后与格朗安所谋划的一个局,那这个神秘人反而是帮了格日措一把,把这摊水给搅混了。” “还记得钱家别庄案发的时候那个不知名的神秘势力么,若说有人想把帝京的水搅浑,那或许可以算他们一份。” 萧子昂皱眉,当时大理寺全城清查时被查封的那个神秘茶楼,从掌柜到小二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最终却在查到大周最大的通宝钱庄的时候因为线索中断而不得不停止。 “春满楼的案子,到此为止,尽早结案。”萧子昂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至于幕后之人,慢慢查。” “是,臣明白。” 其实入宫之时容慎就已经预料到萧子昂会让春满楼一案就此结束,毕竟牵涉到一国使臣,继续拖下去对双方都不利,尽早结案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才是最重要的。 老百姓不懂政治,自然不会明白所谓真相背后各方势力的恩怨纠葛,也不会理会所谓上位者的隐忍苦衷,大多数人只想求一个公平。 而公平,正是这世间最难得的。 “你待会儿出宫的时候带上皇帝,带上他一起给春满楼的案子画个句号,让他好好看看外头的景色,见识见识社会的黑暗面。” 容慎扯了扯嘴角,拉住了萧子昂的手,“神秘势力的事情,不用瞒着皇上么。” “瞒他做什么,他才是大周的皇帝,他才是最应该知道的那个人。”萧子昂并没有因为弟弟还小就想着将他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正如他所言,他才是大周的皇帝是大周的掌舵者,若是什么都不知情,什么事都要依靠别人,那干脆把皇位也让出来得了。 既然萧子昂这个亲姐姐都这么说了,那他这个做师傅的自然不能拖徒弟后腿,“皇上人呢?” “收拾行李去了,待会儿你就去皇极殿接他吧。” 事情谈的差不多了,萧子昂也无意在寒冷的室外再继续待下去,率先转身往正殿走去,容慎也就跟在她身后慢慢往回走。 到了室内,萧子昂脱下厚重的披风和手笼松了口气才说道:“格日措的毒,就有劳薛老出手了。” “臣明白,殿下放心吧。”容慎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只要解药一到,格日措王子就会转危为安,不会有事的。” “嗯,皇上就交给你了,上朝时记得提前送他回来。”萧子昂傲娇地将手抽了出来,转身拿了一本话本在手里,“你走吧,别让然儿等急了。” 容慎苦笑着起身,太阳西垂,他本也无意在萧子昂的寝殿里待太久,他和萧子昂的关系如今还不能对外公布,他绝不能越过雷池一步,给他的小姑娘和小姑娘在乎的人带去任何一点麻烦。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在他决定共度一生的女人面前,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容慎低头在萧子昂额前印下一个浅浅的吻,在对方错愕的眼神里笑弯了眉眼,“殿下甜美诱人,臣把持不住多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 萧子昂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一张俏脸就变得通红无比,素手一推就将人推出去几步远,“你你你……赶紧走!”容慎笑出了声,在萧子昂的怒视之下离开了寝殿出门往皇极殿的方向去了。 “……”萧子昂摸了摸自己的滚烫的脸颊,想起了上一次深夜容慎急着离开她却拉住了他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走,玲珑和徐珍珍知道这事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来到皇极殿的容慎接上了兴奋不已的萧子然坐着轿子慢慢往宫外走,难得出宫的小皇帝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容慎也就由着他出了宫城师徒俩换乘了马车后也不急着回去,反而是在御街上逛了一圈才去了最近因为发生命案而变得萧条的御河边。 御河发源于城外,由东向西穿过帝京城将帝京城一分为二。在御河两侧多是酒楼或青楼楚馆,平日里即使是深夜时分也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但自从前日里春满楼出了命案之后,帝京的人们将这条街视作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往日里倚靠在栏杆上笑语盈盈揽客的姑娘们也就此沉寂了下去。 “师傅,你带朕……带我来这不太好吧?” “你皇姐不是让你跟着我查案么,这是案发现场。”容慎负手拾阶而上,“跟上,别走丢了。” 春满楼里此刻更是死寂一片,案子没了结之前,他们也没法开门营业,死了一个花魁对于春满楼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里头牵扯了一个外国使臣,大理寺的人直接将整个春满楼都封了起来,所有人都搬了出去另寻住处等待结案。 一进门,萧子然就被满屋子的脂粉香味呛的咳嗽不止,贴心的白银递了一个水囊给小家伙,才缓解了他的咳嗽,他的表现也让容慎发笑,“可还受得住?” “可以。”萧子然难得出宫,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打道回府,他从没接触过查案,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正是兴致浓的时候。 师徒俩在春满楼逛了一圈,容慎将之前查到的一些疑点告诉了小家伙,“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了,据那位假使臣的证词,我们并没有证据能够证实那位把他弄到这儿来的神秘人真的存在。” “但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那位神秘人不存在。”萧子然抓住了重点,他有些累了,白银将他抱起来,他搂住白银的脖子靠在白银肩膀上和容慎说话,“所以,只能相信他。那格日措当真杀人了?” 容慎耸肩,表示了否定,“我们盘问过当晚在春满楼喝酒的客人,没人记得是否看见过格日措,只记得当晚赢得小如的人衣着华丽腰间佩剑,眉眼和我们大周人有些不同,的确是外国人没错,但是否是格日措本人,无人敢认。” 萧子然嘟着嘴,一边玩自己的手指一边说,“见过格日措的只有大周的官员,可大周律严禁官员狎妓,认得出不敢认,见过的又都认不出,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容慎摸了摸他的头,“殿下的意思,是明面上这桩案子就查到那个假使臣为止,至于他为什么会冒充使臣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春满楼的案发现场才是真正让我们头疼的事情,还有的查呢。” “啊?就查到这儿?那我岂不是马上就得回宫了!”萧子昂气呼呼的揪住白银的头发,扯得白银龇牙咧嘴的却一声都不敢吭,只能将求救的眼神投向容慎。 容慎将人从白银怀里接了过来,把徒弟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不会,你皇姐既然将你交给我了就没那么快接你回去,放心好了,春满楼这个案子没那么容易结束。让你出宫是为了让你看看外头百姓的生活怎么样,将来坐在皇位上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嗯,我知道,师傅,我有点困了。。。”话还没说完,萧子然的小脑袋就已经一点一点缓缓地倒在了容慎肩膀上,白银见状想将人接过来抱着,却被容慎拒绝了,“没事,我抱着吧,走吧,回府。” 此时三人的位置距离容府并不远,步行回去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酒楼三楼的厢房里,萧婉柔死死地攥紧手里的丝帕,脸上的表情格外的狰狞,鲜红的蔻丹深深地陷进手心里将娇嫩的手心都刺出了血色,一旁伺候着婢女赶紧将萧婉柔的手掰开,“郡主……别冲动。” “冲动?呵呵,我冷静的很。” 萧婉柔被婢女拉了一下,回过神来松开了自己的手,低头看着手心里泛着血色的月牙痕迹低声冷笑了一声,“平宁侯府上的人来走订婚的程序了?” 婢女点了点头,“是,今日平宁侯夫人派了官媒上门进行纳采问名,说是十日后上门纳吉。” 萧婉柔冷哼一声,将桌面上的茶具一扫而空碎裂了一地,“她倒是萧子昂养的一条好狗!”婢女低着头不敢动弹,强行忍着被四处飞溅的碎瓷片划伤的疼痛感,其实大家都知道平宁侯府为何如此着急,还不是怕郡主在宫宴那天……怀上了孩子。 大着肚子进门,更令两家人难堪。 萧婉柔这边怒气冲天,门外却迎来一个不速之客,婢女听见有人敲门看了萧婉柔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走上前去将门打开,抬头一看,却正是自己未来的姑爷,平宁侯世子张凌轩。 “你来做什么。”萧婉柔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张凌轩却仿佛视若未见,径直走进屋内找了个尚能落脚的地方坐下。 婢女眼看着郡主脾气上来了赶紧厢房门关上了,缩在门边闷不吭声。 张凌轩看着满屋子的狼藉也是眉头一皱,但随即又松开了,自顾自地将一纸协议从袖袋里取出摊开了放在桌上,推到了萧婉柔面前。 “我今日来不是和你吵架的,先看看吧。。” 张凌轩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我,我堂堂侯府世子也不愿就这么跟你绑在一起一辈子,所以我想跟你做个约定。” “约定?” 萧婉柔冷笑,不愿意?不愿意你平宁侯府请媒人上门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虽然这么想着,可萧婉柔也知道,萧子昂已经下了圣旨赐婚,平宁侯胆敢不从就是欺君之罪,便是再讨厌她,也得按着流程把她娶回去。 她伸手拿过了那张静静躺在桌上的所谓协议,看了起来。 张凌轩见她拿在手里了也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装着别人……,若非此次在宫宴上被人算计否则也不会同我……既然如此,成婚后,我们保持现状即可,若是可以,我们约法三章。” “第一,成婚后我们各自生活居住,各自的人手、财产各自保管,互不干涉。” “第二,既然成婚并非你我所愿而是被形势所逼,夫妻敦伦之事就免了,我平宁侯府也不会逼你,但平宁侯就我一个嫡出,我总不能孤独终老无人送终吧,所以日后我纳妾室进门,你也不得干涉。” “第三,既然你我成婚是被形势所逼,日后若有机会分开,我们和平分开就是,不必过多纠缠。” “如此,你可愿意签?” 宫宴结束后的这几天,平宁侯府忙着操持婚事,有母亲和各位管事在,后宅之事轮不到他插手,但他还是想了很多。萧婉柔并不爱她,甚至心中另有所爱,强行逼迫于她只能将人逼上绝路,甚至她脑子发热还有可能连累整个平宁侯府。 倒不如,事前说好,大家各过各的,能够在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即可,他也不强求其他。 萧婉柔将纸攥在手里,被张凌轩的话惊住了,平心而论,张凌轩已经做得够多了,但她的确放不下容慎,也无法放下被萧子昂算计后不得不委身他人的愤怒和屈辱。 她手指微微颤抖,抬头看了张凌轩一眼,见他神色平静想来是认真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父母可知道?” “不知,但我想这对于我们两家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总不能抗旨不遵吧。” 张凌轩摇了摇头,今日出门,他并没有告知父母所为何事,他和萧婉柔之间的事,就在他们两个当中解决就好。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签就是,只望你能说到做到。”萧婉柔在房内看了一圈,找到了放在柜子上的文房四宝,示意婢女过来给她磨墨,随后她便提笔在信纸一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张凌轩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心中还是忍不住的一阵钝痛,他跟在她身后那么多年……竟是还没有习惯于她的冷漠无情,如今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协议却仍旧像是心脏被人狠狠击中。 他顿了顿,顺手拿过了萧婉柔方才用过的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所谓协议并不能公之于众,只有这么两份,郡主自行保管一份就是,在下告辞。” 随着房门打开再缓缓关闭,张凌轩来去匆匆。 萧婉柔坐在窗边看着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等到墨迹干透之后小心折好放进了自己随身的荷包里交给了婢女保管,“好生拿着,回府之后就找个稳妥的地方锁起来。” “是,奴婢明白。” 第108章 浑水摸鱼 “主子,帝京的水浑了。” 京畿道附近的兰庭县外的一处农庄,一身黑衣的暗卫正单膝跪在一个悠闲浇花的中年人面前,汇报着自己所完成的工作。 中年人一边侧耳倾听着,将手里的水壶递给了一直守在一旁的老管家,将暗卫扶了起来,“辛苦了,还请你再跑一趟,去趟梁州找到徐闻那二十万私兵的下落,银钱你随意支取。” 暗卫领命离开,一旁的老管家将手里的水壶放下,拿起一旁的小铁锹递给中年人,“王爷……那二十万私兵咱们真的能吃下吗?方傲那头已经拿住了供给私兵的榷场,咱们怕是养不起这些人啊。” “呵,崔明那个二楞子守关可以,但是想找到徐闻留下的那二十万私兵他还差得远。至于方傲,他拿住不代表守得住,你且看着吧。”中年人也是大周宗室里为数不多的世袭罔替的王爷——燕王冷笑一声,摆摆手丝毫没有将方傲放在眼里,“钱家那边的尾巴可处理干净了?” “奴才的人去晚了,钱家上下被钱凤玉握在手里将府中八成以上的人手都被撤换了,而且钱凤玉不知从何处找来的高手将自家书房围得水泄不通,竟是一点靠近不得。”老管家有些惭愧。 燕王怒极之下竟一脚踢在了老管家腿上,猝不及防之下竟是当场跪倒在地。 他不敢呼痛,只能以额触地拼命将自己蜷缩起来以应对燕王的怒火,只听见头顶上燕王极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火气说道:“给本王滚去帝京!你亲自处理钱家之事,但凡被钱凤玉察觉到半点不对,你提头来见!” “是,奴婢遵命。” 老管家慌不择路的爬起来就往外走,根本不敢再看盛怒中的燕王一眼,“老奴告退。” 老管家匆忙离去,燕王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天边明晃晃的阳光只觉得头疼,他正准备抬手揉揉太阳穴,只见屋内走出来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柔柔地将他手挽住拉着他在院中坐下,“王爷何必跟底下人置气,小心伤了身子。” 在女子的柔声细语中燕王心里的怒气总算是消退了些许,但还是忍不住呵斥道:“一群不省心的玩意,连个小小的钱家都进不去,本王白白花费那么多钱财精力培养他们了。” 女子转身坐进了燕王怀里,搂住他的脖颈笑道:“王爷~这世上哪有一帆风顺的事情啊,奴家从前读过一本书,说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不用在乎这些细节。” “你个妮子,还拽上文了。” 燕王笑着捏了捏女子的鼻尖,虽未再多说什么但到底心里的郁气和怒火散了不少,如今软玉温香在怀,他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当即大手一伸就顺着女子腰间小衣的缝隙伸了进去,握住了那一捧圆润。 轻轻一捏,怀中的女子就忍不住吟哦一声,一脸娇羞的趴在燕王肩头,轻咬住嘴唇低声道:“王爷~你好坏哦~还在院子里呢。。。” “哈哈哈怕什么,既然美人着急了,那咱们进屋去。”燕王大笑一声,但还是小心地将美人抱在怀里拢好了她的衣衫,快步朝着里屋走去。 守在房顶上的暗卫看着地下的这一幕神色丝毫未改,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两头棉花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转过身去看着院外不再回头。 帝京城里,大长老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理顺了天机阁的情报系统问题出在哪里,在补充了人员重建系统之后找到了容慎,“少主,发现那个神秘人的踪迹了。” “哦?”容慎正监督萧子然练字,见大长老进来就朝他招了招手,“给我看看。” 萧子然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搁下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容慎,有些不明白管家容伯怎么会喊容慎为少主,他是哪家势力的少主? 容伯一进门就暗道一声遭了,怎么忘了皇帝还在家里呢,他扯了扯嘴角,面不改色的将手里的册子递给了容慎,等他的决定。 容慎随意翻了翻,就将手里的东西给了萧子然,“看看吧,这才是你姐姐想让你看到的。” 容伯挑了挑眉,随即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这对师徒,萧子然有些意外,“就这么给我了?” 容慎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了窗边推开雕花窗扇,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下过雨,窗外花园此刻散发着一股泥土的清新气味,“看过之后告诉为师,你的想法。” 萧子然将册子拿在手里翻看,片刻后脸色凝重的将东西放下,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片刻后他才开口说道:“有人在刻意搅浑帝京的水,如果说格日措被人带去了春满楼的案发现场,是羌狄内部针对他设的一个局,那么,这个冒充使臣的混混出现,就是在刻意的将我们指引去另一个方向。” 干扰调查。 这是那名假使臣出现后容慎的判断,对此负责查案的肖遥在随后的调查中也有发现,萧子然年纪还小,能看出这一点,很棒。 容慎摸了摸萧子然的头,“皇上真聪明,只是这还不够。这位神秘人的目的,我们还不得而知,在这一点上,终究是落了下乘。” 大长老拿来的册子上写明了,那名被人下了毒暂时失去了说话能力的假使臣在案发前的确只是帝京西边的一个小混混罢了,没什么大本事,案发前一天还有人看见他在西城区出现。 帝京城的西边,多是贫苦老百姓居住,寻常官僚权贵难得去一趟西城,在中心城区没人认识他很正常。 那位神秘人的确是存在的,在西城区的线人回报,在春满楼案发前几日,有个长相妩媚身材性感的女人突然在西城的茶楼和酒楼出没,一呆就是一整天,就在春满楼案发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在西城的一家酒楼附近的巷道里看见过她,原本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危险,却被对方轻浮的撩拨给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当街揽客的暗娼,一溜烟就跑了。 大周法律允许开设青楼,但在开门营业前必须取得当地衙门的许可,且只能在特定的地方经营,官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查验青楼内卖身的女子 是否存在逼良为娼的情况,只是这一点大多数衙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暗娼,是不被法律所允许的,大多都是年老色衰的妓女再就业,暗娼来者不拒,又价格低廉,在底层是个消遣放松的好去处,如果忽略掉那些暗娼身上所携带的疾病的话。 正因如此,那个发现神秘人的路人才会被吓了一跳,他只是路过,可不想被染上脏病。 “她在西城晃悠了好几日,怎么最后就选中了这样一个小混混来执行她的计划呢?”萧子然有些不解,冒充使臣搅乱局面本就是必死的局面,她真就这么自信这计划不会出问题? 就算那个混混被毒哑了,手脚也都还在,说不出话也能写字啊,以大理寺的手段,想知道真相不难。 容慎笑了笑,伸手接住了窗外飘落的雨滴,“为师派人查过了,那混混从小就在街头长大,大字不识一个,从前因为好赌被赌坊之人挑断过手筋做不了活计,成日只能在街上靠坑蒙拐骗过日子。若非薛老解了他所中的毒,让他能够开口说话,否则他就是被打死了,也说不出一句真相。” 听了这话,萧子然第一反应就是,这混混并不是神秘人随意选的,她在西城待了整整两日,这人是被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棋子。 容慎擦了擦手将窗户关好,毕竟萧子然年纪尚小,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他走回桌旁拿起萧子然的课业检查了一番,点点头,“走吧,时候尚早咱们师徒俩出去逛逛。” “去查案么?”萧子然一边跳下椅子一边自己穿好他的小斗篷,抬头望向师傅,眼里满是好奇。 容慎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牵着他往外走去,“为师要和你阿姐约会。” 师徒俩坐上马车之后,在晃晃悠悠当中很快就来到了萧子昂和容慎曾经短暂停留过的那处温泉别庄,一下车萧子然就被空气里弥漫的硫磺味道给呛得咳嗽了起来,随行的高福赶忙将皇帝抱在怀里轻轻拍背安抚着,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这是什么味道,真难闻。” 容慎斜睨了他一眼,“这可是天然温泉的味道,比起宫里那些烧开的锅炉水有着强身健体滋补养颜的功效,皇上多适应适应就好了。高公公放他下来吧,都多大了,还赖在大伴怀里。” 容慎是帝师,但皇帝才是他的主子,高福见小皇帝点了点头,只能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皇上您小心脚下。”萧子然挥了挥手,往前跑了几步牵住了容慎的手,“师傅,阿姐已经到了吗?” “嗯,她直接从宫里出来,比我们要早些,走吧,进去吧。”容慎牵住他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高福,“高公公,皇上的院子安排在东面的天青院,有劳你先行收拾布置一下,稍后皇上玩累了可以休息。” “是,奴婢遵命。”高福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自家皇上都跟着走了,他总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等到两人走远了他才带着下人往东边的天青院走去。 萧子然难得出宫,从前更是不曾踏出过帝京城一步,如今不仅出宫了,还跟着师傅来到了郊外,他第一次闻到硫磺的味道,第一次知道了天然温泉,第一次见到漫山遍野的绿色,和皇宫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里的一点一滴都吸引着他的视线。 刚跟萧子昂碰面,就被院子外摇曳飞舞的蝴蝶吸引了视线,再一看人又到了趴在墙根的蚂蚱面前,春暖花开的日子万物复苏,这处农庄别院也焕发了别样的生机。 看着弟弟那么开心的样子,萧子昂也是心底一软,将摇光叫了出来,“守着皇上,若无危险,你不必现身。”容慎也叫来白银,“我记得夏庄头的孩子夏勇今年正好也是这个年纪,你带着皇上去一趟,让夏勇带着他在庄子上转转,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让皇上见识一下。就说是我的亲戚好了。” “你这安排,倒是比我想的周到。”萧子昂面上带笑,很是感激容慎妥帖的安排。 皇室之中萧子然是最年幼的皇子,她大了弟弟十一岁,着实玩不到一起,剩下的三个也都大了萧子然至少七八岁,宗室里头萧靳岚比她都还要年长三岁,平郡王府除去萧婉柔外都是庶子庶女,也不敢往未来的天子身边送,至于安郡王妃今年才刚刚查出怀孕。 别的宗室不是离帝京太远,就是已失了势,她的弟弟,除去从小陪在身边的小太监外,竟一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 容慎倒了杯茶给她,“皇上也到了年纪选伴读了。” “伴读?”萧子昂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玉佩,当年她太过于特立独行以至于京中竟没有几个贵女能和她眼缘的,也就没有选择伴读,后来的萧雅婷和恭王、宁王他们倒是一人选了两三个伴读一同读书习字,宫里才慢慢热闹起来。 随着父皇离世,她整日陷在朝政之中,倒是忘了这一茬。 萧子昂点点头,“是该给他找几个伴读了,只是这人选,得好好考察一番。平宁侯府的嫡次子似乎今年也才刚满八岁,年岁倒是正好合适。” “是,平宁侯也是为了家里前程。” 容慎拉着她起身往外走,“今日天光正好,殿下也出门走走吧。” 在宫里窝了好几日的萧子昂并没有反对,反而来了兴致,往别庄的练武场走去,“来,陪我活动活动身子骨,再不动弹几下,骨头都该酥了。” 萧子昂摘掉了自己头上繁重的发饰,将腰间软剑抽了出来,站在练武场一端举剑对着容慎遥遥一指,“来。” 第109章 忙里偷闲 面对萧子昂遥指的剑尖,容慎莞尔一笑,随即从一旁的武器架子上随手取下一柄红缨枪,“来。” 手握红缨枪的容慎整个人气质瞬间就变了,虽然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站在他对面的萧子昂深知,这个在自己面前一向温文尔雅的男人,很危险。 原本打算去找同龄伙伴玩耍的萧子然这时候也折返回来趴在白银怀里被他抱在半空中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见两人气势如虹,尤其是他的师傅容慎从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化身满身煞气的战神,气势和阿姐不相上下,他有些感兴趣。 他动手拍了拍白银的肩膀,“抱我过去,再让人给我拿点吃的来。” 白银扯了扯嘴角,认命的将萧子然放在练武场一边的遮阳棚里,“您坐好,属下稍后就来。” 萧子然坐在椅子上晃动着自己的小短腿,一边欣赏着眼前宛如游龙戏凤般的两人,一边等白银给自己拿茶水点心来,“阿姐加油~师傅加油!” 一边是自己的嫡亲阿姐,一边是他的师傅,萧子然倒是两头都不想得罪。 萧子昂抬手架住了容慎的长枪,听见弟弟的声音扭头一看也是失笑,这小子不是跑出去玩了么,怎么跑来看他们过招了,容慎没回头手里的长枪还在往下压,她手里的软剑撑不了多久,当即借力跳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臭小子,不是让白银带你去找小伙伴玩么。” “路过,看你们打的这么热闹,就坐下来看看。”萧子然胖胖的小手撑着下巴,朝着容慎挥了挥手,“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你们。” 容慎面色冷峻,普通的红缨枪在他手里宛如绝世神兵一般,他挑眉,挽了个枪花,朝着萧子昂发出邀请,“殿下,继续?” “继续。” 萧子昂扔掉了手里的软剑,走到一旁的兵器架子上抽出了一柄半人高的直刀,通体黑色的刀身镌刻着血红色的纹路,这显然和兵器架上其他普通的制式武器不同,是柄神兵。 即使萧子昂的身高在女子里已经算得上挺拔高挑,单手握刀时刀尖勉强悬于地面之上一寸,行进间带起的沙尘被扬起,更添她睥睨天下的气势。 容慎眉毛一挑,他看见萧子昂扔掉软剑的一刹那有些惊讶,但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想到她会选中那柄直刀,“殿下好眼光。” 容慎丝毫不惧,没觉得自己手里这柄在普通不过的红缨枪挡不住那柄直刀的威能,反而是迎头而上和萧子昂战在了一块。 更换了武器之后的萧子昂,倚仗着直刀的长度终于避免了被容慎近身逼迫的窘境,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在一旁看戏吃点心的萧子然更是看的不亦乐乎。 而一直守在暗中的摇光也终于意识到,当初在兖州,这位容大人的确是发现她了,并不是偶然之下的一瞥,而是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引以为傲的隐匿功夫,在容慎这样的强者眼中,不值一提。 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坐在一旁的萧子然却觉得有些无趣了,他背着小短手走到白银身边问道:“他俩谁能赢?” “说不好。”白银蹲下身和萧子然一起看着练武场中间上下翻飞的两个人,“殿下的功夫正统且大开大合又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伤力很强,少主这边博采众长深不可测有些刁钻的招式殿下应付起来也很麻烦,所以他俩要想真分出个胜负,得论生死。” 白银跟了容慎十几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他说的很准,就连在暗中的摇光也是连连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哦,那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就看两位主子心情了,皇上可是乏了?”白银瞧着他有些无聊的样子,就将人抱了起来,“要不咱们还是去找小伙伴玩吧,这别院庄子上倒是有不少野趣,或许有您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呢。” “好啊。” 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盏茶时间之前还对眼前的两位武林高手的对决欢呼雀跃,现在又觉得分不出胜负没什么意思想要离去。 白银自然是顺着他的,抱着他就往外走去,场中的两人谁都不曾注意到他们唯一的观众已经离去,仍旧沉浸其中。 直到片刻之后容慎手里的红缨枪被萧子昂拿着的直刀一刀劈断,沉重的枪杆猛地砸到地上沙土四溅之间容慎果断丢掉了手里剩下的半截枪杆在电光火石之间强行扭转了身形,漆黑的刀身擦过他的耳垂冷冽的刀锋在他耳边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容慎险险的避开了直刀的锋芒后拉开了距离,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一阵微微的刺痛感传来,他的指尖染上了一抹嫣红,“殿下赢了。” 萧子昂拎着直刀稳住身形,将刀插在了地面上,微微喘着气,“不过是借了兵器之利罢了,若你手里的兵器趁手,不是这个结果。” “那是天机阁左护法的兵器,斩渊。”容慎掏出手帕擦了擦指尖的血,“的确是把神兵,殿下若喜欢,就拿去吧。” 虽不擅刀,但这场较量下来,她的确爱上了这把霸气的直刀,但她并没有夺人所爱的喜好,只摇了摇头:“既是你家护法的武器,我拿走做甚。如今我长期待在宫里,也用不上这样的神兵,还是让它回到它主人身边去吧。” 容慎笑了笑将兵器架上的另一把和斩渊同源的武器递给了萧子昂,“斩渊或许同殿下还差些缘分,但这柄沉星就该是殿下你的。” “给我的?”萧子昂很惊喜,她自然看得出这把沉星剑所用的材料和斩渊如出一辙,乃是同源。 容慎拉着她的手走到萧子然方才歇息的亭子里坐下,又倒了杯茶给她,“斩渊所用的材料出自天机阁数十年前无意间获得的一块天外陨铁,祖父将其交给了江城子锻造武器,这么些年也就锻造出了四把武器,一把斩渊,一把断魂,还有一柄就是我手里的泯月,最后一把便是沉星了。” “这么贵重?我不能收。” 天机阁数十年才得了这么四把武器,她无功不受禄。 容慎将沉星剑塞到剑鞘里递给了她,“臣难得送殿下一件礼物,殿下竟是连收下都不肯么。” 沉星剑的重量压在萧子昂手心里,她抬头看向容慎,只见对方一脸的幽怨与悲伤,仿佛是个被爱人抛弃的无辜少女,眼角眉梢都带着被拒绝的不甘心和哀愁。 她的心脏跳了跳,攥紧了手里的沉星剑到底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她有些难为情的别过脸去,推了推容慎的脸,“别靠我那么近,怪热的……” 见萧子昂终于将沉星剑握在手里,容慎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喝光了杯里的茶,“殿下好生收着就是,这可是我们天机阁给您的聘礼呢。” “聘礼?”萧子昂的耳尖瞬间变得通红,抬手就拿着沉星剑的剑鞘敲在了容慎背上,“瞎说什么呢。” 容慎抬手挡了一下,脸上笑容更甚,方才那个被爱人拒绝的纯情少男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斩渊是我母亲的武器,断魂在我父亲手上,他们一致同意,让我将沉星剑送给殿下,当做聘礼。” “你母亲的武器?不是左护法么……难道?”萧子昂有些疑惑,她认识容慎也有段日子了,从未听他提起过父母,只知道他父亲当年拒绝了她的睿安姑姑,对方至今未婚,却从未听他提起过母亲。 “嗯,左护法就是我母亲。家父早年间游历诸国时就结识了母亲,他们两人两情相悦但碍于身份无法在一起,祖父也持反对态度,他并不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能够撑起天机阁给母亲幸福。” “结果我父亲给出了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答案,那就是由身为女子的母亲继承天机阁,他则走了另一条路去考了功名想要给天机阁一个庇护,结果没想到他一路高中状元,竟然连中三元还得了英宗青眼想要将睿安公主下嫁。” “那时他拒绝了睿安公主令世人为之侧目,倒是让祖父看到了他的魄力,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之后他就专心辅佐母亲处理天机阁中的事务,直到我母亲怀上我之后天机阁的事务交到他手上,天机阁的业务再上一层楼。” “我四岁开始同祖父习武同父亲习文,天机阁的事务基本都压在了母亲身上,她悠闲自在惯了,往日里有祖父和父亲替她担着,一时间忙碌起来很不习惯,所以在我十四岁时可以独自处理天机阁事务时就拉上父亲浪迹天涯去了。” “直到现在也没个准信,不知道人在哪里。前段时间信件往来时同她提起了先帝赐婚你我二人的事情,她就将斩渊和沉星一块送了过来,说是送给你当做礼物。” “两把都给我?”萧子昂有些错愕,她没有想到容慎母亲的态度会是这样,她还以为,江湖儿女出身的容慎母亲会反对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同她这位摄政公主成亲。 毕竟天机阁是江湖门派,同官场牵连太深不是好事。 容慎点了点头,“母亲信里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既然您不打算夺人所爱,那么斩渊就仍旧由我保管吧。” 容慎叫来了侍从,将沉星剑交给了跟随萧子昂来到别庄的下人手里嘱咐他们届时带回宫里。两人离开了练武场,回到庭院中稍坐了一会儿,高福就找来了,“殿下,不知如今皇上在何处?老奴也好贴身伺候陛下。” 萧子昂捧着茶水斜睨了高福一眼,示意他在自己跟前的绣凳上坐下,高福伺候着两代帝王,也算是从小看着萧子昂长大的,主子赐座他也受的,只是内心还是有些不安,只浅浅坐了一点,就不敢再动。 萧子昂想起来之前刚刚进入别庄大门的时候发生的一幕,皱了皱眉,“高公公,皇上年岁渐长,日后出行,不可再抱他了。过于宠溺,只会惯坏了他。” 高福没想到萧子昂会提到这个,小心翼翼地应了句是,起身站在一边暗自琢磨着。 在容慎府上住着的这几日容慎都不允许高福贴身伺候,万事都让小家伙自己完成,自己更衣自己用膳,自己拿东西甚至有的时候还得帮他这个做师傅的跑腿干活,年幼的九五至尊消失不见,只有一个跟在师傅身边的小童。 不得不承认,萧子然乐在其中。只是他这个做大伴的,难免有些患得患失,总觉得皇帝不再需要自己,作为一个奴婢的价值就没有了,而没有价值的奴婢,在皇宫里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萧子昂拍了拍高福的肩膀,“皇上一天天大了,再像从前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是不行了,他总得学着成长和独立,将来才能独当一面,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你从小照顾着他长大,将来只要不作死,必能安享荣华富贵,又何必患得患失。” 高福被萧子昂的话惊得猛然一抬头,只见萧子昂面色平静的放下茶水起身离去,独留他一人呆坐原地。而容慎早在他们主仆两谈话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悄然离去,偌大的练武场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面对从天空撒下的暖阳怅然若失。 是啊,皇上长大了。他该放手了。 高福收拾好桌面,起身回了天青院,在容慎的地盘他并不担心皇上的安全,但别庄的厨子或许不清楚皇上的口味,他得去趟厨房在交代几句。 容慎藏身在墙角,看着萧子昂走过来将人一把拉住,两人手牵着手往院子那头走去,“高福也是关心则乱。” “我知道,否则就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两句就算了。”萧子昂晃了晃手指,“然儿刚出生高福就跟着伺候了,说是他养大的也不为过,但奴才就是奴才,总得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比起王四喜,高福在萧子然的生活里存在感太强了,长此以往萧子然对他的依赖感也会更强,这并不利于他的成长。更何况,如今高福还能谨守本心,万事以萧子然为先,日后呢。 谁又说得准? 大周不是没出过宦官乱政的事情,她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第110章 山间行 响鼓不用重锤敲,高福是个聪明人,萧子昂简单的几句话已经透露出了足够的信息,相信他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的。 萧子昂难得遇上能够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还不会故意让着她的对手,再加上回宫之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活动过了,骤然松懈下来便觉得有些疲惫,“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你照顾好皇上。” 容慎将她送回了院子里,替她点燃了沉水香后才退了出去吩咐了左右好生伺候着公主,随后就找到了正在山林疯跑的萧子然。 “他倒是玩的挺开心?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容慎挑了挑眉,就隐去身形暗中跟在萧子然身后。 今年九岁的萧子然和庄头夏勇的儿子夏东明那叫一个一见如故,夏东明并不知道萧子然是皇帝,只以为他是东家容慎家里的亲戚,带着他从庄子里一路边逛边玩的跑到了庄子后面的山上。 “然哥儿你看,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野菜,这玩意只有初春的时候的山林里头才有,采回去炒一炒,配上辣酱,那叫一个绝。”夏东明将树根地下的一把绿油油的野菜拿在手里朝着萧子然晃了晃,他又指了指周围的一大片野菜,“这玩意我们这儿叫毛叶,可好吃了,咱们摘点吧。” “好!”萧子然长这么大,也就见过宫里的御花园和帝都东边的避暑山庄,他出生就被封为太子被视为大周未来的希望,谁敢让他在山林里这么疯跑,也不会教他辨别植物认识动物。 夏东明带着萧子然在山林里逛了几个时辰,此时也有些累了,两人采摘了满满一筐的毛叶菜,笑嘻嘻地坐在地上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那头还有蘑菇,咱们也摘一点,拿回去让我娘给做一锅小鸡炖蘑菇,可好吃了,包你吃了还想吃。” 萧子然还是第一次玩的这么开心,他拍了拍夏东明的肩膀,“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找你玩。” “那简单,我们家三代人都给容老爷家做事,你若是再想来玩,就往庄子上来就是。”休息的差不多了,夏东明就把背篓背在自己身上准备下山了,“咱们撤吧,一会儿天色暗下来下山的路就不好走了。” 萧子然点点头,他站起身帮夏东明扶住背上的背篓两人手牵着手就往山下走去,刚走出去没几步,萧子然就被不远处跑过去的一只野兔吸引了视线,甩开夏东明的手就追了过去。 夏东明倒吸一口凉气,这山里可不比城里,说不定哪里就藏着一个猎户留在山上的陷阱,如今开春万兽苏醒,说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就会冒出来一只猛兽,他哪里敢让萧子然就这么跑远了,当即就追了上去,追了好远才一把拉住了萧子然的衣角。 “然哥儿,你可别乱跑,山上有好些猎户留下的陷阱,连狼都抓得,一不小心踩着了那可就要命了。”夏东明拉住他的手就往回走,“咱们还是赶紧下山吧,若想抓兔子明天让我老爹带着我们再来就是了,我老爹可会做陷阱了,一抓一个准。” 一听夏东明的话,萧子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有些莽撞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东明哥,我不知道山上还有这些……咱们赶紧回吧。” “没事,听白银说你也是第一次到庄子上来玩,好奇很正常,我在庄子上还养着几只兔子呢,等回去了,我领你去看。”夏东明并没有在意,在他看来城里的小孩儿没见过这些活物好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跟你说那刚出生的小兔子可好玩儿了,软软糯糯的。” “是么,我还没有见过刚出生的小兔子呢。” “害,这有什么,我养那兔子前几天刚巧生了一窝,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只。”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闲聊着,萧子然却突然拉住夏东明躲进了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里,夏东明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就被萧子然一把捂住了嘴,眨眼示意他安静下来。 不过片刻时间,就有一队黑衣人从两人方才行走的那条山间小路上经过,“总算回来了,也不知道王爷那边……唉,多半又得挨骂。” “挨骂都是小事……自从钱家事败,王爷的脾气就越来越差了,还有那个妖女,成天哄着王爷胡来,咱们这些人多少都受到了些牵连,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罢了罢了,赶紧回去吧,省的晚了又是事儿。”带头的人摇了摇头,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异样才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他身后的黑衣人一个个的也沉默不语的跟着走了。 直到他们所有人都离去了,萧子然才把捂着夏东明嘴的手拿下来,第一次见识到这些黑衣人的夏东明也被吓得不轻,“他们……他们是什么人啊……” 萧子然微微一愣,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危险,所以才带你躲了起来……” 萧子然六岁习武,到如今也有三年了,虽说年纪尚幼但耳力不错,这些黑衣人刚刚靠近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脚步声,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躲起来,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让他觉得很危险。 钱家……帝京城里,最近几个月出事的只有汝阳大长公主的夫家。 还是个王爷……这又是哪位叔伯的人手?萧子然只觉得后背发凉,他不敢再耽搁,拉住夏东明就走向了和黑衣人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东明哥,从这头可能下山?” “可以是可以,只是离庄子就远了。”夏东明看了眼方向,那群黑衣人走的方向才是他们庄子的方向,但那群人显然不是天机阁的人手,他们庄子就在山脚下,邻居只有西边的燕王府的庄子。 夏东明当机立断,“走。” 他虽然没有萧子然那么敏锐的第六感,但是他也同样的从方才黑衣人简短的交谈中提取到了关键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萧子然身份贵重绝不能让他在山上出事,必须尽快将他送到山脚下。 虽然从这边下山再回庄子会绕些远路,但胜在安全。 夏东明摘下了一丛灌木的叶子捆在一起绑在自己身后,让萧子然走在前头,“我们赶紧下山,联系上白银他们才最要紧。” 夏东明的动作是为了扫平他们行走的痕迹,萧子然看明白了也不含糊当即动身往山下走。 他们俩不知道的是,他们刚走出去一盏茶的时间刚才经过的黑衣人就已经带队折返,回到了他们刚才藏身的灌木丛边上,“奇怪,我方才分明听见还有别的呼吸声……怎么消失了?” “是这山上的野味吧?”同行的黑衣人不甚在意,开春了,山上的活物多。 黑衣人皱了皱眉,在周围搜寻了一圈,最终没有什么线索,也只能放弃,“罢了,或许是我听错了,早些回去吧。” 替两小只抹去了痕迹的容慎躲藏在树冠里脸色冰冷,“燕王……” 容慎的目光投向了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岱山脚下的庄子可抵万金,能在这儿置办产业的人不多,而他的邻居,正是燕王。 岱山坐落在帝京城西边,和东边明山遥遥相望,明山以护国寺而闻名,而岱山最出众的则是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岱山脚下的任何一座庄园都占地辽阔,说是邻居,燕王的庄子离他的庄子也有十几里的距离。 这儿的庄子,大多是度假用,平日根本没有人烟,的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等到黑衣人走远,容慎才往两个小家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萧子然和夏东明此时正忙不迭的往山下跑去,萧子然身上的华丽衣衫也早就破败不堪,在奔跑的过程中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夏东明扶着他,“你还好吧?” “还好,只是扭伤没什么大碍。”萧子然回头望了一眼,那些黑衣人并没有追来,也不知道是他们遮掩痕迹的法子起了效果还是他们压根就没有被发现,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敢赌。 他是大周的皇帝,他要是死在这山上,大周就完了。 但他没法告诉夏东明,只能强撑着精神往山下走,如今脚扭了,只能靠着夏东明一点点往山下挪,他有些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腿,小心的藏起了内心的焦虑情绪。 夏东明此刻也不好受,说好的带小主子上山玩玩却被牵扯进了这样的事情里头,小主子还受伤了,这要是回了家自己还不得被老爹打断一条腿? 天色渐渐暗下去了,夏东明也越来越急,慌乱中竟直直的撞上了一棵树,他哎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时不察之下竟是直接往后倒去,被他扶住的萧子然也同时失去了支撑力连带着倒了下去。 他们却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疼痛感,一双大手从后头撑住了他们的身子,萧子然回头一看,惊喜出声,“师傅!” 容慎点点头,“别说话,我带你们下山。”说完,就将两个小家伙夹在腋下运起轻功飞速下山去了。 两个小家伙都是头一次这么被人拎起来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一路上都很兴奋,但还时刻警惕着此前看到的黑衣人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这也让容慎感到一丝欣慰。 回到别庄,容慎将夏东明放下,让他自行回家去找父亲夏勇,然后就牵着萧子然的手快速回到了天青院,将人交给高福,“皇上今日跟着小伙伴去山上采蘑菇了,弄得有些脏,有劳高公公伺候他梳洗一番,晚膳在殿下的院子里吃。” “诶,奴才明白。”高福将人接过来,牵着萧子然的小手就往浴房走去,他从萧子然出生起就跟着照顾,这还是第一次见萧子然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但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眼里充盈的笑意,皇上是真的很开心呢。 高福笑了笑,伺候着他脱掉沾满泥泞的外套,将人抱起来放进了浴桶里,“皇上能自己洗吗?” “能!”萧子然还沉浸在从山上飞回来的兴奋劲中,朝高福摆摆手,“大伴,你替朕把衣服准备好就行。” “是,奴才遵旨。”高福点了点头就退出去了,他伸出手在虚空中遥遥一握,皇上是真的长大了呢。 另一头,容慎同庄子上驻守的天机阁成员沟通过后确认自己一路回来身后并没有尾巴跟随,才来到了萧子昂的院子里,“接到两个小家伙了?” “夏东明倒是胆子大,带着皇上上山挖野菜采蘑菇去了。”容慎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随手就将杯子放在了桌上,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下人将桌上的茶杯收走,替他们关上了院门,两人就这么站在院子一角的梅树底下说话,“回来的路上,遇见燕王府的人了。” “燕王?” 容慎抬手指了指夕阳落下的方向,“隔壁,是燕王府的庄子。” 萧子昂有些纳闷,好端端的怎么提起燕王府了。燕王算是大周皇室的嫡系血亲,真论起来比平郡王府、安郡王府两家同她的血脉都要更亲近,在寸土寸金的岱山脚下有座别庄没什么可稀奇。 真要论起来,容大人你比较可疑哦。 面对萧子昂的疑惑视线,容慎有些无奈,“您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庄子是御赐。”御赐的庄子?萧子昂在脑海里搜罗了一番也没能找到相关的线索,她戳了戳容慎的肩膀,“老实交代。” 容慎叹了口气,将她拉到梅树下的石桌旁坐好,非常郑重其事的问她,“南诏皇室姓什么。” “姓容啊……怎么……等等?姓容,你也姓容!”面对容慎的问题她下意识的得出了答案,南诏皇室姓容啊,可当答案脱口而出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大周朝姓容的人家不少,这并不是个稀有的姓氏,可在南诏,除去皇室无人敢姓容。 而容慎,是南诏人。 萧子昂指尖微微颤抖,“那你父亲?” “家父容天行,南诏最后一任储君。” 第111章 试探 萧子昂瞪大了双眼,满脸惊讶的看着容慎,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容慎竟然是南诏皇室的成员。要知道,收服南诏算得上是她父皇执政的二十年里头最辉煌的政绩了,当年的南诏皇室人员凋零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内乱几乎被屠戮殆尽,唯一活下来的就是南诏的末代皇帝也就是后来的南诏王容克。 当时以顾家为首的诸多南诏贵族势力联合起来将容克绑上了去往帝京的囚车献出了南诏的国土,仁宗为了彰显天朝气度并没有杀死容克而是封了个南诏王的爵位养在京城里头,算算年纪,今年也已经是花甲之年了。 当年的南诏王室其实还是有希望可以逆袭的,这位南诏王室最后的希望就是南诏人口中口口相传的贤德之君德安太子,可当年那场内乱结束,大周翻遍了整个南诏都没有找到德安太子的下落,事情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容慎见萧子昂的反应只觉得有些可爱,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解释道:“家父的身份,先帝是知情的,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去。他的身份,先帝瞒了下来并没有告知英宗,才有了后来赐婚睿安公主的事情,那时我父母已经成亲了。” 父皇他……是知情的啊…… 萧子昂并没有打算深究容慎的身份,她记起来了,岱山脚下的这座别庄的主人正是在帝京城中养老的南诏王容克的产业,只是怎么到的容慎手上她就不知道了,勉强消化掉这些信息后她才问道:“燕王又是怎么回事?你发现什么了?” “钱家的事,和他有关。”容慎简单的将他找到两个小家伙后暗中跟着他们一路上山再到后来萧子然机敏避开了黑衣人又听到了黑衣人无意间说出的内容,讲给了萧子昂听,“他们提到了自钱家事败之后王爷脾气越来越差了……京城里的王爷就那么几位,岱山脚下有产业的,只有燕王。” 安郡王平郡王这二位论辈分只是仁宗的堂兄弟,早早地就被打发到了封地去,京城中少有产业,他们一年到头在帝京也待不了几日又怎么会在岱山置办产业。 而且那两个黑衣人最后离开的方向就是去往燕王别庄的方向,他们口中提到的王爷,只会是燕王。 “燕王啊……”萧子昂皱了皱眉,她很小的时候燕王就去了封地,在那边一呆就是很多年。 她对于燕王的印象也很模糊,只知道当年的夺嫡之争燕王是有参与其中的,而最后的胜利者是她的父皇。燕王败了,从此在帝京城里就沉寂了下去,夺嫡之争结束后太后就病了,燕王在床前当了三年的孝子,之后就去了封地。和安郡王平郡王他们每年都会回京一次不同,燕王动辄三五年都不会回京一次,若不是太后亲自下旨召他回京根本就不会回来述职。 对于这位皇叔,她实在是知之甚少。 想到这里,她还是决定将查探燕王的事情交给容慎,“天机阁眼线遍布天下,由你来查更稳妥,查到什么,及时告诉我,至少要知道钱慕山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不是他,若是他,那钱慕山这些年替他搜刮的银两他都用在了何处。” “是,臣明白。”容慎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过于忧心,钱家的案子眼下有了新的线索是好事,再过几日宫里举办的国宴才是重头戏,今天他们聚在这庄子上本就是忙里偷闲,再为了这等没头绪的事情扰了心绪就不合适了。 两人正说着,萧子然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蹦蹦跳跳的从外头进来了,一推开院门,就看见师傅和阿姐坐在院子里的梅树底下手牵着手在说话,他有些吃味,跑过去钻进了容慎怀里,容慎为了不让他掉下去只能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护在他腰间。 看见小徒弟脸上来不及收起的得意笑容,再抬眼便是萧子昂忍俊不禁的表情,他决定,算了,不收拾这个小萝卜头了。 小孩儿玩累了,用过晚膳后就被高福领着回天青院休息去了,萧子昂则朝容慎点头示意,“出去走走。” 两人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常衣裳披上斗篷就趁着夜色出门去了,就在两人出门没多久,庄子上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家小姐的马车坏在前头官道上了,如今天色已晚,请问,能借住一宿么?” 开门的是庄头夏勇,他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朝外头看了一眼,路边站着两名年轻女子其中一个穿着华丽富贵,脚下裙摆沾上了一些灰尘,许是因为一路走到他们庄子门前有些累了,钗环都略有些凌乱了。丫鬟扶着她站在不远处,一双剪水秋眸不住地望向这边,似乎是在乞求得到他们的怜悯。 若是一般的庄户人家,或许也就点头了。但夏勇,曾经也是天机阁顶尖的暗探出身,他内心的弦已经绷紧了。 这个节骨眼上跑来敲门,恐怕不是什么善茬。一个孤身在外的富家小姐又如此美貌,只带着一个家丁和贴身丫鬟,能一路走到这里? 当他傻子呢。 夏勇摇了摇头,说道:“实在不巧,今日在下东家前来庄子上盘账,还带着家中子侄……这庄子规模不大,实在没有空闲的屋舍可以让你们主仆落脚了。” 来敲门的家丁感觉有些奇怪,这庄子不是南诏王容克的么……他如今已过花甲之年,都没几年可活了,还盘什么账,而且他孤家寡人一个,哪儿来的家中子侄? 正当这家丁准备再问几句时,夏勇已经重重的将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他只能转身回到了女子身边,“夫人,失败了。” 美艳女子点了点头,“意料之中。” 南诏王已过花甲之年,对于庄子田产这些身外之外早就不甚在意,反正他也没几年可活了,平日里在帝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做派,再过两年帝京城里的人怕是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位王爷了。 今日在岱山上路过的那几名黑衣人,到底还是没有瞒着燕王,将今日午后在山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燕王警惕心重,特地派了人去而复返,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却意外发现隔壁南诏王的庄子上变得热闹起来了,似乎是有人住进去了。 一打听,才知道那座庄子的东家上个月也带了人来住过一日,这已经是第二回了。这才有了美艳女子的这一趟出行。 她提着裙摆转身,“让王爷派人盯住这座庄子,他那所谓的东家总不会住这儿不走了。” “小的明白。”家丁目送着这主仆二人走远,自己则朝不远处的山林间走去,隐去了身形。 门后的夏勇运起轻功趴在了房檐下朝外头看过去,还好他留了个心眼,只不过那女子离开的方向,他收敛住气息,回到了房中,跟妻子交代了两句,让她看好儿子这几日莫要让他再上山了,就出门了。 “诶,白银。”夏勇来到主院,就看见了在院子里空地上练剑的白银,“少主可在屋里,我有事找他。” “哟,不巧,少主和殿下出门去了,刚走半个时辰。” 白银收剑入鞘,指了指岱山的方向,又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夏勇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就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找主子。” 夏勇知道白银是容慎的心腹,也就没瞒着他,“方才门口来了一个女子,说是马车坏在半路上过来借宿,但我瞧着实在可疑再加上主子在这儿,我不好冒然答应就拒绝了。关上门我就藏在房檐底下往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可叫我看出不对劲来了。” “怎么了?” “那女子孤身一人就带着个贴身丫鬟就敢自己独自一人往岱山林子里头走,那家丁不护着自家小姐就算了,反而走了另一个方向,三人分开前还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夏勇的话让白银的神经也紧绷了起来,无他,这庄子上住着的人身份确实太敏感了,这女子借宿的由头找的实在不怎么样,试探的意味过于明显,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冒汗了。 他拍了拍夏勇的肩膀,“你也是天机阁出身,知道该怎么做,先守好庄子,尤其是那位小主子身边多派人手,我上山去找少主回来。” “明白,你去吧。” 因为是在庄子上,容慎身边的人手并不多,但北斗阁跟过来不少人,白银掏出了玉笛在黑夜中奏响,很快摇光便出现在了房顶上,“何事?” 白银将方才夏勇遇见的事儿简短的概括了一下,摇光听完也是眉头紧皱,今日午后在岱山上发生的事她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因为容慎赶来也一路跟着两个小家伙,她便没有现身,容慎把两人带走后她还跟着遮掩了一次痕迹,这也是为什么燕王的人马去而复返却什么也没发现的原因。 先后两拨反追踪的高手替两个小孩子掩去行动的痕迹,他们能发现才怪了。 摇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北斗阁众人会优先保证小主子的安全,只是庄子上的人家……”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里是天机阁的据点之一,庄上所有人都是天机阁现役或退役的探子,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白银将玉笛揣进怀里,“主要是小主子那儿,既然你在就拜托你了,我先去山上将两位主子找回来。” 白银离开了以后,摇光则迅速回到了萧子然身边抱着剑坐在了他床边的脚踏上,寸步不离。 夜里的岱山十分寂静,只能听见林间夜行的虫豸发出的鸣叫和窸窸窣窣的动静,萧子昂走在前头,容慎就默不作声的跟着,直到两人步行到了一处山间水潭前才停下来了脚步。 借着天上那轮皎洁明月投射下的光芒,萧子昂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容慎,“此处无人,我有话要问你。” 容慎微微一挑眉,他早有预料,“嗯,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子昂点了点头,容慎的态度她也早有预料,但今日一问并不代表什么,只是她心中有所疑惑必须要解开罢了。 “第一问,作为南诏遗孤大周皇室灭你九族,可恨?” “第二问,遵先帝遗诏,娶我为妻护我大周江山,可为自愿?” “第三问,教导大周新帝可有私心?你是否想过利用他复你南诏基业?” 容慎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没有想到自从用晚膳时就一直很淡定的萧子昂会在这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藏在袖中的手里攥着一块玉质温润的玉佩,他屈起手指摩挲了几下玉佩上的鸾凤花纹,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 “容克当年有一青梅竹马,被纳入宫中尊为贵妃,她就是德安太子的生母,我的祖母。父亲出生后渐渐长大显露出了出色的政治才能,得到了朝野共同的尊敬和爱戴,也就逐步威胁到了他的统治。” “于是,他下了密令,追杀他的太子。我的祖母月贵妃,也就是这个时候自尽的,想要以自己的死来保全她的孩子,可这并不能够打消容克的疑心,反而被质疑是我父亲逼死了生母,追杀也就更变本加厉。” “后来,李家也就是我的母族,举家归隐,家主及家主夫人自尽,这事才算告一段落。可到底我父亲的贤名已成,哪怕身后已无母族支撑,面对内忧外患,朝野上下尊他为君的呼声反而越来越高,殊不知,这成了压死我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父亲不得已选择了假死,而容克一系列的动作也让南诏的臣子们心寒,面对不断逼近的大周军队,他们选择了冲进皇宫绑了容克送去了大周军营,以换取南诏子民平安。” “我为何要复国?”容慎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那轮明月,皎洁的月光洒下他的脸上透露出一股悲凉,“当年我父亲都选择了放弃,我又何必去自讨苦吃。” “至于皇上,一开始我的确是有私心的。帝师,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我并不是学问做的最好的,能教给他的东西有限,总归还是要靠他自己的。他虽年幼,但对于所谓政治一途,却极有天分,是个当好皇帝的料子。” 容慎面对萧子昂的问题显得很坦然,倒是让她有些许的窘迫,好似她小人之心了。 容慎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将手里一直攥着的那块凤纹玉佩平放在手心递给她,“殿下与我相识也有段时日了,可愿信我?” 第112章 从前 容慎将那块带着他体温的凤纹玉佩放进了萧子昂的手心里,他知道萧子昂之所以把他单独叫到山上问了他这些问题,其实并不是怀疑他,只是基于一个被迫扛起家国重任的少女内心的一点不安而已。 萧子昂姐弟俩相依为命,弟弟还年幼还需要她挡在前头替弟弟保驾护航,而要扛起一个国家的责任对于她来说还是太沉重了,她需要一个帮手,这个帮手就是自己。 作为先帝选中的托孤之臣,容慎的身份其实有些过于敏感了,但先帝对容家父子的信任换来的就是容慎对于大周皇室的忠诚和感激。 保护他们姐弟俩,辅佐萧子然,并非是先帝的要求,而是他自己的选择。 “当初先帝病重,把我叫去他的窗前,问我可愿护你周全,起初我还有些不解,为何朝中能臣众多他偏偏选中了我,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容慎抿了抿唇耳尖有些发红,他难得的有些难为情,“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你六岁那年,曾经在国安寺的后山救过一个比你年纪略大两岁的男生?当时他被人追杀无意间摔进了一处山涧,是你路过听见了他的呼救把他给救上来的。” “难不成……那人就是你?” 萧子昂有些错愕,她将手里的玉佩握紧,感受着上头传来的温度,是不同于她的更炙热的感觉,上头的凤纹似乎都因为那人的日日摩挲而变得更加圆润光滑,她年幼时曾因为同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恭王争斗被太后惩罚,带去了国安寺静心。 可小小年纪的孩童哪里忍受得了天天跪在佛前听那些大和尚讲经,还美其名曰赎罪,作为皇室唯一嫡出的公主她就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错,更何况那本就是恭王先挑事。可她那时候哪里明白,太后和皇后之间的婆媳之争本就不是能用是非对错来评判的,所以哪怕她没错,太后一个孝字压下来,也是她的错。 那时候跟着太后来到国安寺,她总会趁着太后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国安寺的大和尚也心疼她日日跟着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还会帮她拖着太后替她打掩护免得被发现。 也是机缘巧合,那天偷偷溜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被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撞见,她害怕挨打,就干脆一头扎进了林子里,跑远了些。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一边躲着来搜索的侍卫一边往前跑,才跑到了后山的山涧边上发现了浑身是血的倒在山涧边的那个小男孩。 那时候的天璇已经跟着她有一段时间了,她难得动用了父皇给的玉笛,叫了天璇过来把人从山涧里抱了上来,安置在了国安寺客院里的一处偏僻的厢房里,还让人给他治了伤,过了两三天人才醒过来,她匆匆忙忙地去看过一眼,见人已经没有大碍,就再也没去过了。 无他,因为上次偷跑出去动静闹得太大,太后看管她的人手多了几倍,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偷溜了。 等到她终于有机会脱身,天璇交给她了一封信,是那个小男孩留下的,信上说他正在被追杀,就不过多停留了,以免给她招来祸事,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日后有机会定当回报。 因为人不见了,也没来得及询问姓名家世什么的,也找不到人,后续她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今日荣设你若是不提,她都险些忘了这件事。 “你怎么确定是我的……万一是其他人呢?”她握着玉佩的手有些颤抖,难道容慎帮她的原因,就是因为这起救命之恩? 话已经说出口,容慎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他转身找了块平稳的石头擦了擦上头的灰尘,拉着萧子昂坐下,“天机阁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而且当年的国安寺,只招待皇室亲眷,那段时间在国安寺里的只有太后和你,这并不难查。” “之所以后来一直不曾找过你,也是父亲所说,你是嫡公主,我是江湖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偶然相遇是缘分,刻意强求难免落了下成,而且,追杀从来就没停过,也不好连累你。” 容慎说起当年的事情早就释怀了,但萧子昂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沉重和疲惫。 也是,天机阁的少主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他那时还只是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孩子。 “天机阁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当年跟着外祖一起建立天机阁的长老们也有一部分人心思被养得大了,并不是很服气由我母亲继承天机阁的决定,后来也闹过几次,直到我出生外祖说由我继承才好些,可没过几年我就频频遭遇刺杀,后来才查出来是内鬼作乱,为的就是杀光林家血脉,好谋夺天机阁主之位。” “被你救上来的那一回是闹得最凶的一次,也是我伤的最重的一次,薛老都说,若不是我命大遇见了好心人被救起来还给上了药,否则就算是他也救不了我这条命。”容慎笑了笑,“回去后外祖就彻底清洗了天机阁内部,把那些不服管教的人都逐出了天机阁,他宁愿从头再来也不愿再和这帮人为伍了。” 见萧子昂沉默,容慎看了她一眼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小姑娘心里的想法,轻声说道:“我之所以帮你,其实并没有太复杂的心思,一来是想报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二是为了先帝的知遇之恩。” “当年英宗赐婚被父亲拒绝后英宗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是先帝去劝,英宗最后才决定放我父亲离开,条件是他终生不得入仕。后来睿安公主也曾派人在我父亲返回南诏的路上堵过他,问他为什么不肯娶自己,我父亲才无奈说出他已有家室,之后睿安公主便上了道观带发修行。” “答应父皇的赐婚圣旨……也是为了救命之恩么?” 容慎摇头,“并不全是。” 他起身来到了萧子昂面前,单膝跪地,抬头看向了那个握着玉佩有些茫然无措的公主殿下,“听闻赐婚的对象是你,我内心是窃喜的,因为十三年前的你就已经出落的如同画中仙女一般,至少我是不吃亏的。这些年虽然没有找过你,可我一直有让天机阁关注你,知道你和从前一样,善良坚韧、温暖从容,和你成婚,我是高兴的。” “只是,你怕是早就忘了从前在山涧边捡了个人回去,毕竟这么些年都杳无音讯,突然冒出来,只怕会让你生疑。”容慎叹了口气说道,“我并没有和其他人提起过从前的事,只当是我自己的秘密,可到底没能藏好,才在第一次见你时露出了端倪,上京的这一路,你都不曾依赖于我。” 萧子昂有些微窘,她和容慎关系缓和变得亲密起来是在宫变之后,他亲手将徐闻送到她跟前,并且从下人口中得知容慎替她安排好了替身挡去了徐闻派出的杀手的那个时候。在此之前,她对于容慎的立场和态度其实一直是存疑的。 对于萧子昂的怀疑,容慎并没有放在心上,被怀疑才是常态。在那样的群狼环伺的情况突然冒出来的人本就是不值得信任的,若是一开始萧子昂就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倚重,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我对殿下的感情,始于心,终于心,起于情,止于情,和其他人无关。” 容慎并不是为了宽慰萧子昂而说的违心之言,他利用天机阁的情报网默默关注了她十三年,这期间所积累的关注和在意岂是旁人可以相提并论的,就算先帝没有先一步降旨赐婚,或许等萧子昂回朝,他自己也会请旨,只是早晚问题罢了。 萧子昂顿了顿,最终还是将那块凤纹玉佩塞进了容慎手里,她的生命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容慎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如今的他对自己对弟弟都帮助良多,再过多的怀疑只会伤了情分,不如试着信他一回。 十三年前的国安寺,她救人也只是无心之举,从没想过一定要找到当年的那个人要他还这个救命之恩。 其实从国安寺回去不久,太后就因为同父皇在继承人的选择上爆发了冲突从而导致中风,此后几年直到她去世,都一直卧病在床,仁宗之所以搁置立她为皇太女的提议,也有这里的一部分原因。 若是一定要立皇太女的代价是母子反目成仇,皇室内部分崩离析,这代价太大,仁宗承担不起,她一个小孩儿更承担不起,所以大家都默契的选择了搁置争议。几年后萧子然出生,哪怕他还未满百日,受封太子时却没有遭受到一点阻碍,这对于她来讲其实并不公平,但已经是解决困境的最优解。 后来,她也就释怀了,她或许并不适合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椅子里睥睨众生,用一辈子的自由和孤独换取权利,也就逐渐接受了事实。 “在皇家长大的孩子,没有真心可言。我想要信你,也想要像你一样,满心满眼的都是一个人,可我暂时还做不到。”萧子昂握住容慎的手,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他的额头上,近距离的看着容慎深邃的眼睛,里头潜藏着的爱意已经无处遁形,“对我有点耐心,可好?” “好。”容慎将人搂进怀里,他似乎终于走进这小姑娘心里一步了。 月光清冷,这处无名的山间水潭边却因为两颗心正在悄悄地靠近而变得温暖炽热,白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拾好情绪并肩坐在一起赏月了。 “少主,庄子上出事了。” 白银话音刚落,萧子昂就猛地站了起来,一闪身就到了白银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皇上如何了。” 容慎苦笑的拍了拍萧子昂的手,让她略松一些,并示意她看向白银通红的脸庞,“殿下,松松手,白银他快喘不过气了,你慢慢说,到底何事?” 容慎倒是淡定,这处别庄是天机阁的据点,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若真出了事,山下早就闹腾起来了,此时还算平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萧子昂松手,白银得以喘息,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片刻后才略顺了舌头说道:“来了个漂亮女人说要借宿,被夏勇给拒了,那女的就带着丫鬟往林子那边去了,敲门的家丁上山了。小主子在庄子上,这人试探的意图太明显了,夏勇就想找您回去拿个主意。” 两人对视一眼,便知道是因为早些时候两个小家伙在山上遇到的事情,燕王府那边到底没忍住出手试探了。 容慎点点头,“走吧,回去再说。” 容慎和萧子昂离开别庄时走的后门,回去却换了一条路从正门进去。一直盯着这间别庄的家丁犯了嘀咕,这一男一女到底是谁?抱着满肚子疑问,他还是用心记下了男子的样貌,打算回去问问看。 萧子昂取下盖住脑袋的兜帽,站在门后朝着外头看了一眼,发现庄子对面的小山坡上似乎有动静,大概猜到了对方盯梢的位置,冷哼一声,“燕王好端端的盯着这边干什么。” 下人将大门彻底关好,容慎拉着萧子昂慢慢走远,“这里本是容克的宅子,但早些年我父亲在京中露面之后,他就秘密的找到了我父亲,将当年仁宗赐予他的田地别庄商铺什么的,都给了我父亲,我父亲也不在乎这个,但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他也就收着了。” “但外人并不知道这事,只以为这庄子仍是南诏王的。容克孤家寡人多年,又常年不离京城半步,这庄子上突然来人,有疑心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燕王府投在这里的注意力,太多了。” 两家是邻居,中间只隔了一处不大的密林,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穿过,隔壁有什么动静根本瞒不住。南诏王的庄子多年不曾有人来过,作为邻居,有好奇心无可厚非,但好奇到特地让人上门试探还留了人手盯梢,就有些出格了。 萧子昂的脸色有些难看,又一个无诏回京的藩王。 安郡王和平郡王这两个老泼皮至今还赖在帝京没走呢,平郡王借口说要筹备女儿和平宁侯府的婚事,她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反驳,但安郡王那里又找个借口说老丈人六十大寿近在眼前也没走。 这俩就算了,无权无势也翻不起什么风浪,顶多是看着心烦。但燕王不一样,这位当初和她父皇争夺帝位失败之后,作为英宗最宠爱的妃子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他还是在英宗那里得了不少好东西的。 比如他的封地燕州,和燕云十八骑。 第113章 南诏遗孤? 燕王的别庄内,侍卫来回巡逻着一切都井然有序,傍晚时曾敲开容家别庄大门的那对主仆中的那位美艳女子正衣着清凉的倚靠在燕王怀里,一双纤纤玉手捧着一碟子青翠的冬枣正伺候着燕王。 她用嘴含住其中一颗枣儿轻轻地送到了燕王嘴边,等到燕王吃进去了还不忘将自己的红唇送上,两人好一番缠绵过后,燕王才抬起头看向跪在池边的家丁,“大理寺卿容慎?你确定是他?” 家丁不敢抬头去看,只得不住的点头,“奴才确定,画像也交由覃先生确认过了,的确是容慎。” 燕王皱眉,手上的动作不停,狠狠地在女子胸前捏了一把,惹得那女子忍不住呼痛才松手,“怎么会是容慎,那宅子不是归容克所有么?” 家丁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过去,“覃先生查到那宅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换了主子,过户到了一个叫容天行的人名下,三年前又到了容慎名下。容慎此前从未来过这处庄子,但武安长公主回京后,他这是第二次来了。之前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主子还在回京的路上。” 燕王擦了擦手,将纸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就扔进了水里,墨迹很快就在温暖泉水中晕开变得模糊一片不堪入目。他猛地站起身来,倚靠着他的女子一时间失去了支撑点,捧着那盆冬枣滑进了水里,有些狼狈但却不敢有丝毫怨言。燕王扯过挂在一旁的锦袍裹在身上,“叫覃先生来见本王。” “是,奴才遵命。”家丁额头触地,飞快的转身离开了。 女子冷笑一声看着自己胸前的青紫痕迹,眉眼有些暴虐但不过转瞬之间她就收拾好了情绪将所有的一切都掩藏在眼底,手里那盘冬枣凌乱的散落在水面上她也没去收拾,燕王把谋士叫来了别庄,估计今晚是没空搭理她了,她总算有时间做点该做的事情了。 “先生来了,坐。” 覃先生来的时候燕王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房里等他了,覃先生不敢托大,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在燕王右手边坐下了,“王爷叫鄙人来,可是为了大理寺卿容慎?” “正是。”燕王点了点头,“南诏王的那座庄子在二十年里居然转手了几次,着实蹊跷。那可是御赐的庄子,谁敢随意买卖?而且,三人主人都姓容,着实可疑啊。” 覃先生摸了摸下巴,他知道燕王常年待在封地消息或许有些闭塞也就不绕弯子了,“王爷可还记得二十四年前那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容天行?” “是他?” 燕王的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样子,他和容天行接触的不多也就是在宫宴上见过几次,只知道那人有些傲气却有大才,再有便是长相着实英俊不凡,他的好妹妹睿安长公主更是对其一见钟情,难得主动求了父皇下旨赐婚。可是容天行却当场拒绝了,宁愿被抓去天牢砍头也不肯松口。 后来还是仁宗劝了好长时间,父皇才撤回了圣旨准备为睿安另择夫婿。他都险些忘了这么个人了,虽说是三元及第的不世之材可到底时间过去太久,他又常年待在燕州,对于京城的人事早就陌生了,才一时间没想起来。 燕王觉得有些蹊跷,“好端端的,容克把宅子给他做什么?南诏王室基本都死绝了,容克又没有后代,这宅子等到容克一死就要被收回去的,他怎么敢……” 覃先生见燕王停顿,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说:“当年南诏灭国,那位众望所归的德安太子只是失踪,从头到尾都没找到过他的尸体。” 覃先生顿了顿接着说道:“当初先帝劝说英宗放了容天行,英宗即使有心为女儿谋一个好姻缘但也不愿背上个强拆臣子家庭的骂名,更不愿自己心爱的女儿做小,于是便剥夺了容天行的状元头衔罚他此生不得入仕,此后不久睿安公主就跑上山带发修行去了。” “当时传言容天行已有家室,且育有一子,算算年纪,倒是正好。” 燕王自然明白覃先生所说的正好是什么意思,容慎今年应是二十三岁了,如果他就是容天行的儿子,的确是正好。“能证实他们祖孙三人的关系么?” 覃先生摇了摇头,“不能,这些都只是鄙人的猜测而已。如今的南诏王府基本就是个空壳子了,只留着帝京城附近的这座宅院和田地,但这几年去盘账的人却都不是南诏王府的人了,怕是都和隔壁那处庄子一样,早就转手了。” 燕王脸色有些难看,他之所以选择这个庄子落脚,就是因为此处地处岱山脚下人烟稀少,周围又都是皇亲国戚的别庄,而这些别庄平日里基本不会有人来,离他最近的南诏王的庄子更是如此。他的庄子在离岱山最近的一处山坳内,和南诏王的庄子一前一后中间只隔着一片密林,除非翻过岱山否则就只有那一条出入的通道,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庄子内的情况。 可眼下,倒是麻烦了。 燕王是无诏回京,这是重罪,容慎不仅是大理寺卿,还是帝师,又和那位武安长公主关系暧昧,一旦被他发现燕王的行踪,他们辛辛苦苦藏了这么久就白费功夫了。 燕王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本王是说如果先生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拿住这一点和容慎谈谈么?” 覃先生摇头,“王爷恕罪,鄙人认为,此乃下下策。容慎同容天行的父子关系众人皆知,徐太后就曾想让淑慧长公主下嫁给他的,但在一次宫宴上询问容慎家世时,他就曾言明他是容天行的儿子。当年睿安大长公主的事普通老百姓可能早就忘了,可在场的皇亲国戚们谁不记得?” “大周皇室哪里担得起再被拒绝一位公主。”覃先生颇有些嘲讽的笑了笑,“后来还是如今的新帝打了圆场,说容家父子俩都是三元及第的文曲星,这是大周的福气,当场认了容慎做师傅,先帝封了他做太子少傅。后来容慎就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如今的大理寺卿。” 燕王点点头,“照你这么说,这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燕王当年能和仁宗争位直到最后一刻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他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容慎的身份或许他和覃先生都没有猜错,但问题在于,他身为南诏皇室遗孤的事,似乎并不能成为他的把柄,因为从种种迹象表明,先帝,也就是仁宗应当是知道内情的。 而后来的新帝和摄政长公主萧子昂,同容慎关系密切,可以说容慎是他们如今掌控朝堂的一把利刃和整个保皇派的中流砥柱,即使知道了容慎身为南诏遗孤那又怎样呢,总不能因为容慎是南诏人就自断一臂自毁前程吧? 覃先生从袖袋里掏出了另一样东西交给燕王,“钱家那里,钱凤玉还没有发现钱慕山留下的东西,但也对此前发生在钱家的一些事情起了疑心,为此他还去了两趟城外的青云观,去见他的母亲汝阳大长公主,好在钱慕山瞒的紧,就算是汝阳大长公主也并不知情。” 燕王点了点头,抬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钱慕山不能留,有机会……灭掉钱家。” 覃先生对于燕王的狠绝毫不意外,钱慕山曾经是燕王的心腹,他们两人关系密切却隐秘鲜少被外人所熟知,燕王去了封地钱慕山就留在了帝京城里替他敛财,钱慕山本身没什么本事却胜在会讨女人欢心,成功拿下了汝阳大长公主之后这才一跃进入了大周的权贵阶层。 钱慕山被抓也有段时间了,尚且没听说他交代了什么,想必是还幻想着燕王会出手救他。 等到覃先生离开,燕王揉了揉眉心看向房间一角放着的滴漏,时候不算早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天亮了,事情压在心里没能解决他也就没了心思再去找女人寻欢作乐,索性让下人将书房里放着的一张卧榻收拾出来将就一晚。 而那位被燕王丢在温泉池里的美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之后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趁着夜色朦胧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燕王的别庄,她跟了燕王三年,早就摸清楚了燕王手边那些侍卫和暗卫们的分布。 来到别庄外头,女子从怀中取出了早就写好的纸条卷在一起,塞进了一个特制的竹筒里,又取出了一枚特制的竹笛,放在唇边吹响,却不见有什么声音传出,片刻后她放下竹笛站在原地等候,黑夜中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破空而来,停在了她面前的树梢上。 “辛苦了。” 女子摸了摸鸟儿的羽毛,将手里的竹筒塞进了它脚上的铁环内,鸟儿跳到了她手臂上,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指,随即便振翅而去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等到鸟儿离去,女子才收敛了面上的温柔神色,眼角眉梢都泛着一股冷意,她怔愣了片刻叹了口气便转身回到了别庄内。 守夜的丫鬟正巧瞧见她从院子外头回来,正觉得惊诧,“姨娘你怎么会从外头回来?” “睡不着,出去走了走罢了,正好你也醒着,替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替我端些过来吧。”女子摆摆手,将丫鬟打发走了。 被称作姨娘的女子是三年前来到燕王身边的,底下人并不知道她的名讳,只知道是叫雪姨娘,来自江南水乡,旁的就不知道更多了。虽然有些看不起雪姨娘这样的烟花女子,但谁让人家受宠呢,燕王府姨娘小妾不少,但能让燕王去哪儿都带在身边的她是第一个。 丫鬟离开之后,雪姨娘松了口气,她平日里跟着燕王进进出出的,倒是还忘了她这院子里还有个小丫鬟,好在对方是个心大的,遇上事也不多问,只管按主子吩咐行动。 丞相府早起打扫院落的小厮正打着哈欠拿着扫帚随意的挥动着,却突然猛地看见相爷窗台上落了只乌鸦,暗说晦气,正打算挥舞着扫帚上前将乌鸦赶走,就被赶来的管家阻止,“哎哎哎,干嘛呢,这乌鸦是咱相爷养的。” 小厮赶忙收起手里的扫帚陪着笑,“方叔,咱也不是故意的不是,谁知道这玩意儿是咱家养的啊,您可别告诉相爷。” “去去去,扫你的地去,少在这贫嘴。日后都注意着点儿,它腿上绑着信筒呢,就说明是家养的。”方管家轻拍了一下小厮的脑袋,“你才来没多久不认识很正常,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诶,谢谢方叔。”小厮很快就走远了,方管家这才上前去将那只蹲在窗台上的乌鸦接了过来,让它抓着自己的手臂,带着这只鸟走进了方傲的房间,“老爷,黑羽回来了。” 刚刚睁眼的方傲原本还有些迷糊,一听是黑羽,登时就清醒了过来,坐起身来披上外套就就着方管家的手将黑羽脚上捆着的竹筒取了下来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才起身将手里的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今夕楼那边,回复了么?” 提起今夕楼,方管家的脸色就有些难看,“那边说布防图事关重大,得加钱。” 方傲闻言脸色也变得铁青,三关的布防图是他的计划中的一环,雪狼关的图纸他已经派了探子去探查,趁着雪狼关如今的乱局拿到布防图,镇南关那边自南诏归附之后就只留了一万人的军队镇守,不足为惧。 如今他身边人手不足,一个雪狼关就耗尽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要不是没有办法,他又怎么会把这样的事情交给天机阁去办。 “他们要多少?” “十万两黄金。” “什么?他们疯了吗?” 方傲只觉得难以置信,十万两黄金抵得上大周一州之地一年的税收了,这今夕楼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想钱想疯了。 方管家叹了口气,那可是军事布防图啊,稍不注意就要掉脑袋的事情,天机阁只是一个江湖组织,若是朝廷真狠下心去围剿,虽说可能找不到天机阁的总部但其他附属的势力或据点必定损失惨重,谁敢这么轻易的答应下来啊。 方傲摆了摆手,“天机阁想来是不愿做这单生意才特地开出这样的高价,既然他们不愿意,那就算了,本相另外再想法子就是。你下去吧。” 第114章 今夕楼 今夕楼里,花魁沈湘芸正在自己房间里休息,老鸨找了过来,“芸儿,今日有客人点你。” 沈湘芸神色厌恶的皱了皱眉头,素手拨开床帘探出头去问了一句,“谁啊。”老鸨子走过来扶着她起身,赔笑道:“是昨日里就来过的那位齐公子,他可是花了大价钱,你就见一见吧。” 老鸨也觉得有些不合适,但对方花了重金,她不能跟钱过不去,只能来哄沈湘芸,“只是见一见,不打紧的。” 沈湘芸看了老鸨一眼,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我也不为难妈妈,你且让他等着,我更衣后就来。” 今夕楼分做前后两部分,后院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沈湘芸作为后院的花魁,自然无人敢逼她,花再多钱也不行。 月光透过纱窗洒在房间里,照亮了沈湘芸的梳妆台。她坐在铜镜前,轻轻地梳理着如丝般的秀发,眼神中透着迷人的魅力。 她的肌肤白皙如雪,细腻如丝,微微泛着红晕,仿佛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她的柳叶眉弯如新月,眼角微微上扬,灵动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如樱桃般娇嫩欲滴,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不经意的微笑,让人陶醉其中。 她的身材婀娜多姿,腰肢纤细如柳,轻轻一转便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丰满的胸脯在衣襟下若隐若现,诱人遐想。修长的玉臂轻轻挥动,如仙袂飘飘。她的裙摆如同盛开的花朵,轻轻摇曳生姿。 梳妆打扮完毕,沈湘芸满意的点点头,起身撩开了帘子走出了卧房,那位齐公子已经坐在正房里等了她好一会儿了。原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齐公子,在见到沈湘芸的第一时间就瞪大了双眼合不上嘴了,还是老鸨轻轻推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 沈湘芸心里暗自冷笑,又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呆子。 她轻抚纱裙,姿态婀娜的坐在了齐公子对面,拿起了茶壶替他面前的茶杯倒满了茶水,“长夜漫漫,不知公子此来是为人还是为事?” 今夕楼是天机阁的据点,要找天机阁办事就得先花重金见到今夕楼的花魁。 齐公子听见沈湘芸说话,才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视线从她的绝世容颜上移开,他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这才说道:“我来此是为了寻人。” 沈湘芸点点头,她抬手拍了拍示意守在外头的侍女进来记录,等侍女都准备好了才扭头问齐公子,“公子要找的是何人?同你是什么关系,是男是女,可有何特征?还请一一说明。” “在下要找的人是名男子,今年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尚未成家……” 听完齐公子的描述,沈湘芸皱了皱眉头,她总感觉齐公子要找的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公子可还有别的要求?” 齐公子点点头,“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求姑娘找到此人后让在下与他见上一面即可。哦,姑娘不用担心,在下会另外加钱的。” 齐公子既然能找到这里来,就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天机阁只卖情报,无论是寻人还是寻物,替你找到就已是仁至义尽,额外的要求,得加钱。 沈湘芸见齐公子如此上道,倒也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那便请公子回去静候佳音了,五日之内就能有结果。” 虽说齐公子并不知道他要找的这个人的姓名,但他很肯定那人就在帝京,且外貌身形等方面的描述都很详尽,找起来很快,沈湘芸给出的期限也很合理。闻言齐公子也是点了点头,将怀里的银票掏出来递了过去,“这是定金,还请沈姑娘收下。” 沈湘芸接过来清点了一下,一万两白银,“这么多钱,就为了找一个不知姓名的男人,值吗?” 齐公子苦笑一声,“不值,但不得不找,有劳姑娘了。找到此人后,在下愿再加一万两白银,劳烦姑娘安排我们见面之事。尾款见面后便付给姑娘。” 今夕楼开门做生意,送上门的钱财自然不会拒绝,沈湘芸见齐公子如此说也点点头,“芸儿送公子。” 等到齐公子离开,老鸨才从楼下上来,问了沈湘芸一句情况如何,沈湘芸把老鸨打发走以后,起身走进卧房里握住一个粉彩梅瓶,转动了几下之后一旁的墙壁竟直接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一人宽的通道向下延伸而去。 沈湘芸站在通道口等了一会儿就有一名身穿黑衣的暗卫从通道底下走上来来到他面前,“沈姑娘。” “此人姓齐,梁州首富家的嫡子,家里还有个待字闺中的亲妹妹,找这个人多半是为了他妹妹。”沈湘芸将丫鬟记录下来的东西交给了暗卫,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暗卫点了点头,接过资料就顺着暗道回到了地下,沈湘芸见他已经离开了,就重新握住一旁的粉彩梅瓶转动了几下重新将暗道封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容慎将萧子昂姐弟俩送回了宫里上完朝后又带着他的小尾巴出宫回府,师徒俩刚一进门,大长老就揣着手过来了,“少主,皇上。” 萧子然挥了挥手跟大长老打招呼,随即就跑去书房开始完成今日的课业,师傅说了,他要把课业做完今天才能跟着师傅一块出去。 “怎么了?” “昨日梁州首富的嫡子齐鸣找上了今夕楼,托今夕楼找一个人。”大长老简单概括了一下齐鸣的情况,“据湘芸分析,他找人多半是为了自己妹妹。” 容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一边听一边往院子里走,大长老一般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提起来了,就必然有所隐情。 只见大长老接着说道,“齐鸣要找的这个人可能就是前段时间去过一趟梁州的方家四爷,方云海。” 齐鸣并不知道方云海的姓名,但从他描述的种种情况来看都能够一一对应,甚至连身形样貌都对上了,在沈湘芸的帮助下,齐鸣根据自己的记忆留下了一幅对方的画像,大长老一看便知道,就是方云海没跑了。 容慎有些错愕的笑了笑,“他倒是艳福不浅,你们看着处理吧,注意分寸,殿下那边对方云海的婚事另有打算。” 齐鸣作为梁州首富家的孩子,他在天机阁的眼里基本就是透明的,容慎偶尔会亲自整理天机阁的情报,对于各个地区重点人物的情况都有所了解。齐鸣的父亲齐志宇在当地也算个响当当的人物,齐鸣十二岁就跟着他走南闯北到如今也算是个老江湖了。 这样的家庭要想在当地找一个人再简单不过了,突然跑到帝京城还特地找上今夕楼寻人,对方的身份想来他们也早有预料不会太简单。 听到容慎提起萧子昂的安排,大长老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最近帝京城里的人和事,突然他脑海里划过两个名字,这两人来到帝京也有半个月了,说是要找驸马,可到现在也没个下文。 “难不成……” 容慎点点头,却没说更多,“你知道就行了,我去看看皇上,若是肖遥来了,让他直接到书房寻我。” “您慢走。” 师徒俩在书房里一个练字一个看书,正在各自努力,肖遥就裹挟着初春的绵绵细雨闯进了容慎的视线里,他抬头看了一眼,放下了手里的书,站到窗边冲肖遥挥了挥手,“这边。” 肖遥走进屋里,拍了拍身上的水渍,接过容慎递过来的干净毛巾擦了擦脸和头发,猛地一抬头就看见坐在桌边练字的萧子然,他虽然常年不在帝京城里,但萧子然他还是见过的,当时就跪下了,“臣大理寺少卿兼按察司总按察使,肖遥参见皇上。” 萧子然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肖大人请起。” 肖遥被吓得不轻,轻轻碰了碰容慎的胳膊,“怎么回事?”容慎没搭理他,只是喊外头守着的白银替肖遥准备一碗姜汤,“殿下让他跟着查一查格日勒的案子,顺便出宫体察体察民情,不用管他,你说你的。” 一提起正事,肖遥也严肃了起来,“之前那个假冒使臣的混混不是提起过一个长相美艳的女子么,查到那个女人的行踪了。她在事发当天早些时候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有人看见她往岱山的方向去了。” “这样的女人看一眼都会让人印象深刻,那个更夫拍着胸脯跟我打包票,说绝对不可能看错。” 美艳女子,岱山。 容慎摸了摸下巴,“我刚从岱山那边回来,家里下人倒是遇见过一个美艳女子前来敲门说想要借宿,但被我家下人拒绝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和你说的是同一个人。” 太巧了。 连肖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嘴唇动了动,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幅女子的画像递给了容慎,“那更夫凭着记忆描述的,但那时候天色已晚城门外的小道上又没什么光亮,所以他也不敢保证准确度,只能画成这样了。” 容慎把画像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对比了一下夏勇他们后来画下的画像,“是同一个人。” “这…这也太巧了吧……” “岱山那边不是皇亲就是国戚,我就不问你去哪儿干什么了,”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画像,“据我所知,帝京城里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吧?” 容慎看了肖遥一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女人并不是京城里的某一位权贵的爱妾或是情人,同帝京城里的小姐千金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燕王的人。”容慎将画像卷了起来,“她那天来我的庄子上敲门,是因为皇上在山上捉兔子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了燕王的暗卫,她是来试探的。” “什么?燕王在帝京?”肖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突然想起,去年年末他处理的最后一个案子就是在燕州,那时候的确没有燕王在燕州境内的痕迹,他只当对方是因为天冷窝在王府不曾出门,再加上年关将近,家里母亲催得紧,他也没多管,径直回京了。 将这事一说,容慎脸色也有些难看,“照这样看来,可能去年年末,他就已经不在燕州了。” 说完,便将视线投向了一旁听的聚精会神的萧子然,摸了摸他的头,“燕王无诏回京,乃是死罪。若能抓到他的把柄,便可为皇上解决一桩心腹大患,只可惜……” “只可惜,没有证据。”萧子然蹭了蹭师傅的掌心,他已经听明白了。 燕王奉命镇守着的燕州,是除去梁州雪狼关以外的大周北方的第二道防线,也是最重要的防线,雪狼关丢了还可以凭借燕州的天险周旋,可若是燕州丢了,不仅大周腹地整个敞开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雪狼关更是会腹背受敌再难支撑。 容慎和肖遥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案子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肖遥在窗前来回踱了几步开始分析,“如果没有这个假冒使臣的人,那么在案发现场被发现的人,就是格日勒,那么这个和燕王有关的女人出手,就算是彻底把水给搅浑了。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在西城晃悠了好几天,以大理寺的能力最终查到她头上并不是难事,她是燕王的身边人,不可能不知道无诏回京的罪名,她这么做难道不怕大理寺最终查到燕王头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让大理寺查到燕王头上,就是她的目的。”容慎的回答让肖遥打了个冷颤,他苦笑道:“当时那混混被毒哑了,又被挑断了手筋脚筋,还大字不识一个,选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什么也查不出吗?” 萧子然一边练字一边说道:“朕认为师傅分析的没错,那个女人,你们都说是燕王的女人,但谁知道她真正的主子是谁?送个美女间谍去敌人身边卧底,不是已经被用老的手段了么。” 被萧子然这么一点,肖遥才反应过来,以拳击掌,“害,查这么多年的案子,竟还如此短视,多谢皇上提点。” 萧子然赶紧摆了摆手,“肖大人客气了,朕也就这么一说。” 容慎点点头,“皇上说的没错,燕王本就好色,想要在他身边安插人手美人计乃上上之选。” 肖遥突然想起来容慎似乎有些秘密,他悄咪咪地靠过去,趁萧子然不注意低声问道:“你老实交代,不会是你的人吧?” 也不怪肖遥会有这么一问,容慎的情报网过于强大,他们按察司的查案速度如此之快他至少要占五成以上的功劳,拿着容慎给的令牌随便在大周境内都能找到他们家的产业然后进门询问,不出三天,他要的资料就能整整齐齐摆在他桌面上。 搞不好,那座神秘的燕王府里头还真有容慎的人。 第115章 帝京雨夜(一) 今日没有朝会,方傲独坐在书房里哪怕天色渐晚也不曾唤人点灯,方云山方云海兄弟坐在他对面,父子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最终还是方云山最先沉不住气,开口问道:“父亲,您倒是说句话啊。” “三哥。”方云海拉了哥哥一把,“别激动。” 方傲抬头看了三儿子一眼,“雪娘坏了我的计划。”“雪娘?雪娘是谁?”这次轮到方云山一头雾水了,他扭头看向弟弟,似乎是在寻求一个答案,方云海脸上神色变换不停,他沉默片刻后才问道:“难不成,最近京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春满楼一案和她有关?” 不怪方云海这么问,按察司将那位美艳女子的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大理寺和按察司在找这位女子,也都纷纷提供线索,但至今无人发现她的下落。 雪娘这个人,方云海略有些印象,早年间他同父亲南下探望亲戚,回程途中父亲曾出手救过一个烟花女子,事后将她安置在了外头,等她病好了之后方云海就再也不曾听说过这个人的消息,再一次听见父亲提起便是今日了。 方傲点了点头,“春满楼的案子表面上看已经是结了,但按察司私底下还在查,再查下去,就不知道大理寺查的是谁了。” 方云海顿了顿,“雪娘如今在哪里?”“帝京,某位贵人身边。” “那大理寺查的就是这位贵人。”方云海其实对父亲的计划也并非全盘知晓,他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但并不妨碍他为父亲出谋划策,“雪娘突然传了消息过来,所为何事?” 方傲沉默了下去,按照原本的计划,雪娘潜伏在燕王身边目的就是为了替他收集燕王相关的情报,如果可以,暗中废掉燕王拿到燕州十八骑的控制权才是计划的最终目的。 可是现在,燕王离开了燕州秘密回到帝京城不知道有什么安排,本来他藏在暗处好好地无人知晓,可雪娘在帝京城里晃了一圈之后直接把燕王暴露在了容慎的眼皮子底下,今日一大早传信过来,也是请求方傲不要插手此事,让大理寺继续查下去。 “雪娘已废,燕州那边,另外安排人吧。”方傲最终做出了决定,他要放弃雪娘这枚棋子了。 提到燕州,方云海顿时就明白了雪娘的去向,燕州有位好色的王爷而雪娘堪称绝色,他不知道父亲是如何笃定雪娘一定能够成功潜伏到那位身边还深受宠爱的,但想来父亲在先帝身边几十年,对于那位王爷应该也是相当了解的。 方云山有些迷糊,燕州,燕州离他们那么远那边有什么东西是要特意再安排人过去处理的么?但他有自知之明,见弟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想起自己在家中的尴尬地位,随即叹了口气离开了。 见三子离开,方傲也有些无奈,他看向方云海,“春满楼的案子有些尾巴,你替雪娘处理了,不能再让大理寺继续查下去了, 一旦让大理寺得知雪娘的身份,很有可能会牵扯出当年我们救了她的事情。” 方云海点了点头,他明白父亲的意思。 雪娘如今身份不明,无论她做了什么都牵扯不到丞相府,可要是让大理寺继续查下去,以容慎的本事难免他不会查出当年之事。 母亲醋劲大,向来看不得父亲身边有旁的女子,若是让她知道了父亲当年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了个花魁那还得了。这都还只是小事,若让容慎查到丞相府头上,才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而且他总感觉父亲所谋求的不只是在燕王身边插了一个眼睛那么简单的事情,他甚至都有些不敢想……父亲究竟在下怎样的一盘棋,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事儿可就大了。 方云海回到自己的书房,借助方家的势力勉强捋清楚了春满楼案子的前因后果。 案发前一日,身着华丽异族衣袍的羌狄使臣被人簇拥着走进了春满楼,春满楼的妈妈便让自家最得意的姑娘花魁小如出来迎客,使臣很满意,当即花了重金包下了小如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羌狄使臣身边的随从找到妈妈,希望能够叫醒自己主子起床洗漱更衣,返回驿站。 可当妈妈敲门迟迟无人应答后,众人担心使臣安全强行破门而入,就发现小如已经死在了床上,而她身边躺着的就是那位使臣,衣衫不整房间凌乱,一看就是大醉过后的模样。 大理寺到场封锁了现场,将证人带回去一一盘问,仵作验尸……等等一系列的动作都没有任何问题,可问题就出在大理寺找上羌狄使团时,对方竟说他们使团内部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那人是假冒的。 随后大理寺将案件移交给了按察司,按察司调查后结案宣称那人就是西城的一个小混混,见使团进京便想冒充他人身份招摇撞骗,可不曾想当晚便被花魁小如识破,恼羞成怒的他失手杀死了小如,他本想逃走可无奈饮酒太多,杀人后的冲动过去竟直接栽倒在地,直到第二天被人发现。 方云海皱了皱眉,“漏洞百出。” 没错,就是漏洞百出,根本就不符合大理寺和按察司一贯的风格,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为了平息城内的舆论风波而选择匆忙结案的残次品。 至于父亲说的尾巴……方云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雪娘在西城出现的事情看见的人不少,要想全部解决掉太难,而且因为这件事大理寺对于西城的关注度不会比他少,想要瞒过大理寺那帮人的眼睛根本不可能。 还有,按理来说春满楼的案子根本就跟燕王没有关系,跟雪娘更扯不上半点关系,她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想要将大理寺的视线吸引过去?可那然后呢? 方云海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在前院书房里,父亲说了什么来着,雪娘在帝京,某位贵人身边……难不成,那位也在帝京?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撞倒了桌上放着的笔架,几只上号的狼毫笔在笔架上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门外守着的小厮闻声赶来询问,“四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方云海深吸一口气,“无事,你出去吧。”“小的告退。” 他不知道父亲是否知晓了这件事,应该是知道了,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一颗得力的棋子,尤其是这枚棋子已经取得对方的信任,随时可以让计划进入下一阶段,放弃就意味着所有的计划都要被推倒重来,甚至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雪娘啊……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呢……”方云海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着,他望向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欲言又止,帝京的雨要到了。 方家动静自然瞒不过天机阁,消息送来的时候肖遥早已经离去,只剩下师徒二人手牵着手在街上闲逛,萧子然馋路边的小馄饨,容慎就带着他找了张桌子坐下问老板要了两碗,正等着呢白银便悄悄靠近递给了容慎一张小纸条。 容慎接过来展开一看,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在萧子然期待的目光下将纸条递了过去,“给。” “丞相家里的消息?哇……师傅你可真是……手眼通天啊”萧子然嘿嘿一笑,他知道容慎这些情报的来源肯定是有问题的,也没追问过他在百官家里放那么多眼线做什么,但有时候查案又不得不用些特殊的手段,他作为皇帝,这帝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又有几个没有他的眼线呢,只是如今他还小,这些东西暂时都还在皇姐手里保管着罢了。 容慎的脸色陡然间就变得比馄饨摊老板的锅底还黑,他没好气的敲了敲萧子然的头,“少说废话。” 方傲家里的消息其实算不上什么,重要的是里头透露出来的信息,昨日天都还黑着,方傲家里突然落下了一只乌鸦,管家和方傲还都很重视,今日不用上朝,方傲特意把三子和四子都叫去书房密谈,虽然也没谈多久方云山就先一步离开了,天机阁探子也只偷听到谈话的内容似乎和一个叫雪娘的女人有关,其他的就没听到了。 “师傅,这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啊。”萧子然吃完了碗里最后一个小馄饨,眼巴巴的盯着容慎碗里的,容慎本也没什么胃口,顺势就把碗推到了萧子然面前,“吃吧。” “看着的确没什么特别的,但我总觉的这里头有蹊跷。方傲可不是一般人,他所图甚大,这种敏感时期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必然不会简单,等我查一查这个雪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再看吧。” 容慎的直觉向来准的可怕,他运起内力将手中的纸条碾成了粉末,随手洒在了街上,“吃饱了么?咱们回府去吧。” “师傅,你说这使团的人什么时候离开啊。” “估计要等到两位公主成婚之后才会离开了,怎么,想赶他们走?”容慎摸了摸萧子然的头。 他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他们呆在京城总觉得是种不稳定的因素,你瞧这才几天,就闹出了这么多事情,昨日上朝刑部尚书不还说那位北戎王子的坏话么。” 听他这么一说,容慎也笑了笑,陈雪齐这个人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类型,尽管名义上算是方傲的学生,但比起其他人和方傲的距离却更远了些,属于朝中难得的中立派。 方傲对于两国使团的态度是试探有之利用有之,给人一种很暧昧的错觉,但陈雪齐不同,两国使团第一次入京的宫宴他压根就没让女儿参加,从根子上避开了被两位王子选择的可能性。 这一次在朝会上公然抨击哲朗,也确实是被惹急了,他千防万防却没料到家贼难防,他苦心培养的嫡女就这么被自家庶女给卖了个干净。 容慎耐心的将自己的分析讲给萧子然听,小家伙沉默片刻后说道:“哲朗,还差个正妃,似乎陈尚书的女儿和他很是般配。” “呵呵,若真让陈大小姐嫁去北戎,陈尚书可就真站到对面去咯。”容慎笑了笑,“陈家就这么一个嫡女,陈尚书哪里舍得她远嫁?而且陈夫人早年间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她就这么一个孩子,这不是戳人家心窝么。” 容慎抬起头,目光投向天空。天色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灰色帷幕所笼罩。乌云密布,低低地压在头顶上,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风渐渐变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信号。 在遥远的天际,隐约可以看到一道道闪电划过,瞬间将天空撕裂。雷声也开始隆隆作响,由远及近,仿佛是天空发出的警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让人感到闷热难耐。 “早些回去吧,快要下雨了。”容慎一把将萧子然抱在怀里就钻进了马车,哪怕萧子然还眼巴巴的盯着街边卖糖人的小摊也无济于事,很快他的视线就被隔绝在了车窗后头。 两人刚刚坐上马车不久,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如瀑布般砸向地面,溅起了一片片水花。路上的行人们匆忙地奔走在街头巷尾,他们有的撑着油纸伞,有的用衣袖遮住头部,还有的索性在雨中狂奔,试图寻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街道上的积水迅速汇聚成了小溪,流淌着向低处奔去。 雨水打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大地在奏响一场紧急的奏鸣曲。整个帝京城被笼罩在一片烟雨蒙蒙之中,显得格外神秘而肃穆。 等到他们回到家中,家里的下人赶紧递上干净的毛巾和热乎乎的姜汤。高福赶紧迎了上来拿着温暖的毛巾替萧子然擦拭着头发,等到头发擦到半干的状态,萧子然就自己将毛巾捏在了手里,示意高福先离开。 刚刚开春,天气还处在乍冷还寒的程度,因为两人下车时淋了雨,大长老便吩咐下人在房间里燃起了炭火供他们取暖。 换过衣服,萧子然还是觉得冷飕飕的,便离炭盆更近了些,他一边烤火一边问,“师傅是觉得若是让陈大小姐去和亲,反而可能激起陈尚书内心的不满?”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容慎脱掉了被雨水沾湿的外衫,站在炭火边上烤了烤手,“我们在朝中的力量本就薄弱,就算不能让他站在我们这边也不能把他逼到敌人身边去。再说了,已经搭进去一个刘月娥了,难道还不够么?” 和亲,本就是下下策。 若不是刘月娥胆大妄为到企图在宫宴上动手脚,也不会被萧子昂抓到把柄直接断送了她自己的下半生。 第116章 帝京雨夜(二) 陈家大小姐单名一个钰字,自十二岁起就被称为帝京的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陈家也是朝着王妃皇后这个方向去培养的。 陈夫人早年间因为难产伤了身子再难有孕,无奈之下做主将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抬了姨娘,送给夫君开枝散叶,之后又寻摸了一位良家女子纳进门来,折腾了十年总算是为陈家生下了两男一女。两个儿子自然记在了陈夫人名下从小当做嫡子养大,庶女则留给了那位良妾自己抚养。 两姐妹差了七岁,可从小吃穿用度几乎都是一样的,陈夫人子嗣艰难,也无意在吃穿方面克扣下人,可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样反而把那母女俩的心养大了。 陈雪齐千防万防将嫡女藏在家里,结果转头那位庶女就刻意安排了自家嫡姐和哲朗碰面,哲朗这人在帝京城里活动了几日但都有些不顺,正憋了一肚子火气,扭头就找上了陈大小姐出言不逊,颇有冒犯。 这也是为何一向中立的陈雪齐会突然在朝会上开口怒怼哲朗以及替哲朗说话的官员的原因。 萧子然回想了一下陈雪齐陈大人今早那张尤其难看的脸,揉了揉自己的包子脸,“都怪哲朗,在这帝京城里跟个搅屎棍儿似的,到处惹祸。” 容慎盯着他喝光了下人端来的姜汤,摸了摸他的脑袋,“让高福带你回去睡觉吧,春满楼的案子没什么可查的了,你在宫外也逍遥了好几天了,再不回去皮都该松了。” 一听容慎要送他回宫了,萧子然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他努力的板着一张脸装作很生气的模样朝着容慎奶声奶气地吼道:“喂,朕可是皇帝也,朕不想回去!” 容慎抬手就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好好好,皇帝陛下,不过呢我是长公主的人,我只听长公主的。” 容慎把长姐搬了出来萧子然一下子就哑火了,他有些不甘心的撇了撇嘴,但又不敢真的跟容慎顶嘴,毕竟是自己认的师傅,尊师重道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一直守在门口的高福闻言也是弯了弯嘴角,走上前来拉住萧子然的手,“皇上,咱们回去吧。” “走吧。”萧子然撅着嘴,回头看了容慎一眼做了个鬼脸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容慎眉毛一挑,他又赶紧收敛了神色,乖巧到不行。 等到他牵着高福的手走出院子后,容慎才笑着摇摇头,“鬼灵精。” 帝都的这场雨来的又快又急,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帝都的每一个角落,容慎刚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就见真金突然冒雨而来,“不是让你跟着肖大人查案子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主子,在路上遇到了钱家三少爷,他托属下转交一封信给你。” 真金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信封,小心拆开后递给了容慎,“钱三少特意嘱咐一定要您亲自拆开,所以属下才特意回来这一趟。” 容慎接过来点点头,“外头雨大,今晚就在府上休息吧,明日再走,去大厨房领碗姜汤吧。”“是,多谢主子。” 等到真金离开他才低头拆开信封,皱着眉看完了信里的内容,转身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后丢在了青石地面上,看着那信纸在火焰中变成灰烬,他叹了口气,看来今夜又将是个不眠之夜了。 容慎走出门外嗅了嗅空气中的土腥味,他转身走向了一处偏僻的院落,进入了其中的一间房间,推开屋内为数不多的家具陈列,在墙后露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他要去见一位特殊的客人。 钱慕山听见牢房外传来的脚步声,满脸血污的他费力的抬起头来,来人最终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他睁开眼睛瞄了一眼,“是你,外头下雨了?” 容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摆,有些许水渍,想来是在来的路上沾到的,他没有回答钱慕山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从角落里找出了一把椅子拉到了他面前坐下,“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又是这种无聊的问题。”钱慕山低着头,声音低沉,他冷笑着吐出一口浓痰,恰好就落在了容慎脚边,“都关了我一个月了,你还没想通呢,容大人。” 容慎今日心情算不得太好,冷笑一声,“的确没想通,钱驸马一个阶下囚是哪儿来的底气如此猖狂。不过最近本官倒是有了些眉目,钱驸马背后的人,不会是某位王爷吧?” 钱慕山双眸闪烁,眼里有不明意义的光芒,他始终低着头,地牢里光线昏暗容慎并不能看真切,但他沉默的态度其实已经讲出了太多的东西,只是钱慕山自己不知道而已。 见他一直不说话,容慎也没了跟他继续磨叽下去的意思,站起来在身后的墙上敲了敲,激活了一个机关后墙上的一块青砖挪开,露出了一个小窗,“给我一瓶蜂蜜。” 墙后守着的是天机阁的暗卫,听见自家少主的话自然是不敢耽搁,不过片刻就从别处拿来了一瓶上好的蜂蜜从那个小窗口递了过去。 钱慕山双手被绑在架子上,整个人无力的垂在那儿,听见容慎这句话反而笑了,“看样子容大人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特地到我这阶下囚面前来寻找存在感?” 容慎没理会钱慕山,只是打开了牢门走进去,把一整瓶蜂蜜倒在了他头上,看着澄澈粘稠的液体顺着钱慕山那乱糟糟的头发和粗糙的面容缓缓向下流淌,容慎动了动鼻子,似乎这牢房里的血腥味和排泄物混合着的异味在这一刻都被蜂蜜的香甜气息所掩盖了。 钱慕山有些慌了,他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请一些好朋友来吃顿大餐罢了,你急什么。”容慎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天机阁里头折磨的法子多了去了,这蜂蜜便是其中一种,效果拔群,用来对付这种死活不肯开口的硬骨头有奇效。 ‘啪嗒’ 一滴蜂蜜滴落在了地面上,香甜的气味四散开来,地上散落着的干草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朋友已经循着香味找来了,容慎顺手就将手里的瓶子扔到了钱慕山脚边,“好好享受吧,钱驸马,祝你好运。” 容慎关上牢门,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在火光的照耀下牢房里的钱慕山看上去异常的狼狈,头发被黏腻的蜂蜜糊成一团,蜂蜜顺着他的脸颊、发梢不停地在往下滴落,已经浸湿了他的胸口,那裸露在外的肌肤遍布着被拷打的伤口,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潜藏在黑暗中的蚂蚁就已经顺着那不停滴落的蜂蜜爬上了他的裤腿,开始往他的胸口前进。 被啃咬的痛苦和酥麻感袭来,钱慕山咬紧了牙关艰难的抬头看向容慎,“无耻之徒。” “多谢夸奖。”容慎笑了笑,“对付你这种下作的人,也不值得多高尚的手段,不是么?其实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你背后的那位主子,是燕王吧,嗯?” “老子不认识什么燕王!老子也没有什么背后的主子,你放屁!” 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只老鼠爬上了钱慕山的腿,顺着他腿上的一处伤口啃咬了起来,钱慕山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楚击破了原本的从容不惊,爆起了粗口。 又有蚂蚁爬进了钱慕山嘴里,他忍着异样将那蚂蚁混着血沫一起吐了出来,“我呸!你说这些,有证据么?啊,你倒是拿出来啊,大理寺办案就全靠猜吗?我看你也不过如此。” 容慎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他嘴角弯了弯,“呵,钱驸马,都这么久了,你该不会还在做着他回来救你的美梦吧?你觉得他会不知道你在本官手里,既然知道,为何一次都不曾派人来过,甚至杀你灭口的人都不曾来过。” 钱慕山落在容慎手里快一个月了,无论怎么拷打怎么辱骂欺凌都一言不发,今日却为了燕王几度情绪失控,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他的态度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东西了。 “混账!你就是个魔鬼!容慎,我要你不得好死!” 钱慕山被激怒了,他一直咬死了不曾松过口透露过任何一点和那人有关的消息,就是因为他内心里还留存着那么一丝该死的侥幸,他为他潜伏在帝京城里那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就被放弃了。 可容慎现在拆穿了他所有的幻想,那个人,就连杀他都懒得。 容慎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根小木棍,从地上挑起了一只通体漆黑的蚂蚁,看着那蚂蚁在木棍上来回打转,他轻轻一伸手将蚂蚁送到了钱慕山的眼角,看着那蚂蚁在他的眼皮上爬行,冷笑一声道:“你那主子倒是个好人,好到连给你个痛快都舍不得。” “明知你落在本官手里,本官为了问出真相必定会对你严加拷打,他对你倒是放心。为这样一个人搭进去全家,值得么?” “全家?你要对我家里人做什么!他们都是无辜的!!我家……我家还有大长公主,岂容你胡来!”钱慕山被啃咬的龇牙咧嘴,他奋力抬起头双眸如电瞪着容慎,似乎想要看明白那人冰冷如刀的神情后究竟是作何想法。 “现在知道你家有位大长公主了?早干什么去了?哦,说不得,她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 容慎嫌恶的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的说道:“你以为本官会做什么?帝京城里捧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 失去了汝阳大长公主的庇佑他们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哦你还有个长子,只可惜啊,你这些年偏心偏的没边了,钱家若没了,恐他是第一个拍手称快的。” 其实把钱慕山和燕王联系到一起也是因为钱凤玉,钱凤玉在信中说他这些时日出入钱家发现自从钱慕山被抓后府门前就一直有人窥探,在未肃清府内人员之前也不止一次有人在暗中监视他的行踪。 他觉得奇怪,自己一个罪臣之后即使和皇家沾亲带故的也不值得被如此对待啊,于是顺着监视他的人倒查,查到了一个姓覃的穷秀才身上,这个人在京城里名声不显日子过得也凄惨,素日里就靠着抄书和替他人撰写书信过日子。 钱凤玉在吏部也有些年头了,利用自己的人脉查了查这个覃秀才的底细,才发现他本来已经考上了举人却被无辜牵连到了十五年前的一场科举舞弊案中,被取消了参加会试的资格,尽管后面证明了他无罪,可他却放弃了继续参加科举,不知去向。 再出现,就是在半月前在帝京城里租了个小院之后开始在长街上替人撰写书信了。 这人看上去没什么可疑的,但莫名其妙的怎么会跟监视他的人扯上关系,钱凤玉查不到覃秀才的底细不代表天机阁查不到,他特地去了一趟今夕楼凭着容慎之前交给他的一块令牌成功见到了花魁沈湘芸,查到了这位覃秀才的底细,才特地写信过来。 这么突然出现的覃秀才早些年被取消了科举的资格后就离开了帝京城四处游历,后来就长期在燕州定居,根据燕州城里的消息,覃秀才多年前便成了燕王的幕僚。 燕王,燕王幕僚,和一个疑似燕王宠妾的女人,这帝京城里可越来越热闹了。 钱慕山心头发苦,他之所以如此偏爱幼子,是因为那别庄里地下的秘密在无意间被钱凤林给发现了,为了封他的口才让他跟着做事。 而他一直听从父母所说的,男孩儿要穷养要锻炼他的意志和独立性……再加上那句抱孙不抱子……在钱凤玉还小的时候他就对他要求的特别严格,他以为,那是为了他好。 如今,只能说是自食恶果。 钱慕山已经被密密麻麻爬在身上的蚂蚁所淹没,还有几只体型肥硕的耗子在期间来回游走,他的表情痛苦不堪,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容慎,“容慎,你不得好死!” 容慎本已走到地道口,听见钱慕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不由得笑了笑,“那就多谢你的吉言了,来人,再捉些蛇虫鼠蚁来,好好招待招待咱们驸马大人。” 第117章 帝京雨夜(三) 或许是心有灵犀,萧子昂回宫之后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也觉得是个审问的好日子,但她要拜访的这一位并不在牢里,而是好端端的待在寿安宫里的徐太后。 用过晚膳之后,豆大的雨点就轰然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扰人的响声,萧子昂撑着伞只带了玲珑和徐珍珍两个人便趁着夜色走进了雨中。 寿安宫守门的侍卫都躲在了房间里避雨,玲珑见他们玩忽职守正欲发作却被萧子昂拦了下来,“算了,我们悄悄进去就是了。” 玲珑还打算说什么,却被徐珍珍拉住了袖子,她顿时回过神来,看了徐珍珍一眼,退后半步不再说话了。 “你们俩在门外守着。”从寿安宫门前的小花园穿过去之后就看见了正殿紧闭的大门,门口坐着一个打瞌睡的老嬷嬷,萧子昂看了她一眼,轻轻抬脚踢了那老嬷嬷一脚,“开门。” 老嬷嬷迷迷糊糊的醒来,“哪个不长眼的踢……我?武安殿下?老奴参见武安殿下。” “别跪了,爬起来开门。”萧子昂将手里的油纸伞扔给老嬷嬷,“去给本宫的婢女泡壶热茶,在外头守着别进来。”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老嬷嬷偷懒被抓到现行哪里敢多说一句,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替萧子昂把紧锁着的殿门打开,就捡起伞一路小跑着去了旁边的茶水间烧水去了,玲珑和徐珍珍则一左一右的守在了廊檐下,眼观鼻鼻观心。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的徐太后从内室里跑了出来,瞪大了双眼看向门口的位置,嘴里还嘟囔着,“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是你……我的孩子呢……” 在见到萧子昂的一瞬间,徐太后眼里刚刚亮起来的光芒就暗淡了下去,她颓然的坐在了凤座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仿佛是一个无神的玩偶苍白无力。 萧子昂冷笑一声,“都一个多月了,萧雅婷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过么?徐敏,你这母亲做的可够失败的。” 之所以不提恭王,是因为那家伙还傻着呢,哪里想得起自己还有为被囚禁在深宫之中的母亲,可萧雅婷不同,萧子昂姐弟俩从来就没有限制过她的自由,寿安宫虽上了锁,可也没有禁止外人探望,萧子昂的确没想到,宫变一事都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萧雅婷竟是连寿安宫的大门都没有进来过。 “哀家的女儿轮不到你来置喙!”徐太后想也没想的替女儿发声反驳,她抬起手指向门口的方向,“你滚!滚啊!” 萧子昂好整以暇的在殿内找了把椅子坐下,寿安宫的仆从们虽有些玩忽职守,但大事上没含糊,屋子里的一应摆件都还是皇太后的规制,虽然落了些灰尘但没人敢偷换倒卖,徐太后虽有些形容狼狈可看上去气色还算不错,想来吃喝也没问题。 宫里就这么几个主子了,作为内务府总管的王四喜还时不时的过问着寿安宫的情况,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玲珑亲自去泡了茶端进来,将茶放在了萧子昂手边就悄悄地退了出去,亲自关上了门。 房间里燃着零星的烛火,徐太后看不清萧子昂的神情也不知道她今日冒雨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只能发疯想要将她赶走,“你到底来做什么,如果是来看笑话的,你可以走了。哀家再不济也是一国太后容不得你这么羞辱哀家!” “走?可以,不过你要先回答本宫几个问题。”萧子昂端着茶坐在阴影处,声音低沉听不清起伏,“徐闻当初既然决定控制皇宫送恭王上位,怎么可能只带了不到一千人马就回京,他的兵呢,在哪儿。” 徐太后微微一愣,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萧子昂说道:“你问哀家?哀家一个后宫妇人哪里知道这些,你要有本事自己查去,若是查不到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 萧子昂一挑眉,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徐闻之所以能在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仍然能将皇宫拿捏在手里就是托了徐太后的福,是背靠她这位皇后掌控了护卫皇宫的禁卫军,将禁卫军的头领换成了他的人,又在之前设计杀害了御林军统领崔明把御林军的统领也换成了自己人,才让整个帝京城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但大家都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一个将军怎么可能孤身上战场?一个下定决心要逼宫换一个皇帝的将军怎么可能只带了一千人的近卫就回京了,真要打起来这一千人怕是连当炮灰都不够格。 以萧子昂的目力自然没有错过徐太后略带闪烁的目光,她勾了勾唇角,“原本还以为你能吐露点什么,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也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萧子昂转动着自己手腕间的翡翠手镯,“正巧,羌狄的格日措王子还没有找到心仪的和亲对象,咱们的淑慧长公主年岁上虽然小了些,但配一位王子还是一位非常有可能继位的王子再合适不过了,你觉得如何?” 徐太后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扑了过来,却半路跌落在地上,她跌跌撞撞地爬到了萧子昂脚下抓住她的裙摆颤着声音哭求,“她是你妹妹啊,你放过她好不好,哀家求你放过她!她今年才十四岁,她还没有及笄啊,怎么可以去和亲呢……求你了……” 萧子昂冷笑一声掰开徐太后的手将自己的裙摆扯出来,“放过她?刚才的问题,你想起来答案了吗,恩?想清楚再开口说话,是要一个谋反失败的母族还是要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双儿女。” 当年母后生下她就伤了身子,父皇为了稳住朝纲不得不一批又一批的选秀,夫妻俩的心也就越发远了。可仁宗身为一国之君继位本就艰难力排众议空置后宫三年却只得了一个女儿,不管是宗室还是朝廷的压力都由他一个人扛着,确实累了。 徐敏就是这个时候进宫的,她聪明,知道皇后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也就是这份聪明让她得了母后的认可,才有机会怀孕生下了恭王,恭王出生后父皇就很少去其他妃子那里了,他本身就不是重女色的人,当初为了堵住外人的嘴才开了选秀,得了恭王,皇位有人继承他也就把后宫的女人放下了,停止了选秀。 后来德妃生下了宁王,宁王出生的那一年,徐敏又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后宫里二十多个妃子竟一无所出。 父皇仁善,将那些进宫至今都没有生育的妃子放了出去,给了她们田庄铺面供她们生活,将她们从皇室玉碟上删掉,日后就是要再嫁也可以。 到了这会儿,皇位的继承人基本已经是在恭王和宁王两人中选了,德妃向来看得开,她本就出身贫寒母族也不得用,早年间就因为母族想借着宁王的名头牟利断了联系。她无意同徐敏相争,母子俩一直过着十分低调的日子,这也就导致了徐敏的自信心空前膨胀,认为太子之位非她儿子莫属。 谁知道皇后竟然能够老蚌怀珠,生下个嫡子来。 若说弟弟出生以前,徐敏和母后还算是同一阵营的战友,那弟弟出生以后两人就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仇敌。 皇位只有一个,谁都不想认输。 母后的死或许的确和徐敏有关系,但是萧子昂知道,母后的身体本就不好,早年间留下的病痛折磨了她很多年,在伤了根本的情况下强行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掏空了她的底子,所以才会在无数天材地宝的堆积之下仍旧在一年后就撒手人寰。 徐敏,只是加速了母后离开的过程。 萧子昂冷冷地开口,“怎么样,考虑好了么?” 徐太后已经满面泪痕,她往前爬行了几步,“我是真的不知道……皇上当初的身体状况本就不容乐观,他下了旨意要你回京辅佐太子,我拦下了圣旨……兄长说让我配合好他在你察觉到事情不对之前就掌控住帝京,等到木已成舟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别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求你了,要打要骂你冲着我来,你要我怎样都可以,别对淑慧动手,求你了……” 徐太后止不住的哭求着,她是真的怕了。当初为了稳定朝纲,萧子昂并没有对外公开徐闻的谋逆之举,恭王作为萧子然为数不多的兄弟,要杀他得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且还要考虑对萧子然名声的影响。 新帝年幼且就这么两个兄弟,虽说杀了可以永绝后患但难免落下个嗜杀残暴心胸狭隘的名声。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徐太后并不担心萧子昂会对恭王出手,她只是担心她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真的会被萧子昂眼都不眨的送去和亲。 “看来就算是十月怀胎从你自个儿身上掉下去的肉,也比不得那些趴在你身上吸血的渣滓有价值。” 萧子昂半蹲着身子用手指挑起了徐太后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本宫这就去皇极殿拟旨,你就乖乖等着萧雅婷出嫁的好消息吧。” “不!不不不!求你了,笑笑……就当是哀家……就当是我求你了。”徐太后根本顾不得自己此刻的狼狈姿态,她紧紧握住萧子昂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我说我说就是了,你千万不要对淑慧动手。” “兄长他……害怕被先帝发现他的心思,并没有调动雪狼关的兵马,而是把他养在关外的那二十万私兵带了一部分回来,但具体安置在哪里了他并没有告诉我,只是让我控制住太子和皇宫,彻底断了先帝和你的联系,保证在恭王顺利登基之前你无法回到帝京就行。” “我对朝政一知半解只能按照兄长的吩咐做事,宫外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容慎在先帝刚查出来病重那会儿进过几次宫,之后就出去查案子离开了京城,若不是先帝头七那日他突然回来,我们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他,没想到他竟是去了兖州把你找了回来……若不是他,你是万万赶不回来的……” “对于兄长的计划,我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他这计划多半出自他身边的幕僚,哦,就是那个叫韩放的人,而这个韩放是何方神圣我就不清楚了。” “当年元后留下的人马给我造成了太多的麻烦,我疲于应付之下竟然都不知道恭王何时出了京跑去了兖州……就连最该严密看管的太子都……一步错步步错,仔细想想这计划原本就错漏百出,只是不得不这么做罢了,兄长说他必须要拼一把。” 萧子昂站在徐太后面前,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脸色变得阴沉无比,因为就在她回宫之前她才刚刚收到消息,原本老老实实待在恭王府闭门不出的韩放失踪了。 徐太后这一回事真的什么都说了,她本就是个深宫妇人,对于徐闻来说作用也仅限于利用她皇后的名头来掌控皇宫会比他自己动手来的更名正言顺。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已经死了好些年的灵犀皇后在这深宫之中竟然还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她和她的孩子赴汤蹈火,给顺风顺水了十几年的徐太后造成那么大的麻烦。 徐太后是个聪明人,但架不住一辈子顺风顺水就没遇到过什么大麻烦。国公府出身的她自幼就是帝京名媛里的头一档,除去皇家公主之外鲜少有身份地位在她之上的,长大后正巧遇上仁宗选秀,长相姣好身份贵重的她理所应当的入选,又成功怀上了孩子一举得男。 直到灵犀皇后拼命生下嫡子之前,徐太后的人生都可以说是一马平川毫无波澜。 真正让她感到紧张和挫败的,是仁宗在萧子然刚满周岁就封了他欧太子,为此她是真的找到过徐闻商量要把萧子然弄死在襁褓中,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灵犀皇后就去世了,失去了母亲的孩子骤然间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徐太后尝试过下毒,只是没能成功,在后来,父子俩就开始同吃同住她再也没能找到机会下手,才让萧子然长到了如今。 萧子昂皱着眉,徐太后安逸了太久,宫斗技能基本为零,不然母后留下的那些人也不会给她造成那么大的麻烦,还让弟弟找到了空子逃离皇宫,甚至连他们计划中最核心的恭王都跑出帝京了她也不知道。 只是,徐闻这边的线索到这儿基本就断了,按徐太后的说法,徐闻当初是带了一部分兵马回来的,如今徐闻已死,这帮人群龙无首,他们在失去补给和后勤之后能在外头藏多久? 若是藏不住了……萧子昂握紧双拳,她转身离开,“你最好祈祷徐闻带回来的兵马能够老老实实地待着,否则,你就等着替你的孩子们收尸吧。” 第118章 帝京雨夜(四) 帝京的这场雨一下就是一天一夜,今日又是上朝的日子,高福带着萧子然的小包裹搬回了皇极殿里,等到漫长的朝会结束之后,容慎刚刚踏出皇极殿正站在廊檐下和杭熠明说着什么,就看见青鸾殿的总领太监小多子一路小跑着过来。 杭熠明了然的笑了笑,拍了拍容慎的肩膀,“去吧,佳人有约可不敢耽搁。” 杭熠明是知道容慎和萧子昂之间真实关系的人,他倒是有些羡慕自己这位好友能入了长公主的眼,但并不嫉妒,他的小青梅今年夏天就该出孝了,他的母亲已经在和对方父母商量成婚的事宜了。 容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位岂是你能编排的?小心我参你一本。” “咳咳,走了走了,我娘说今天给我炖了排骨……”杭熠明笑着摆摆手,麻利的离开了。 小多子喘匀了气,站到容慎面前拱手行礼,“小的参见容大人,容大人,殿下有请。”容慎点点头,“走吧。” 小多子带着容慎穿过御花园一路来到青鸾殿边上的清音阁,这里就是上次萧子昂折腾容慎让他弹了一晚上琴的地方,事后就让内务府给装了块牌匾赐名清音阁了。 萧子昂此刻就在清音阁的二楼露台上端坐在一架古琴前,焚香洗手,“来了,玲珑上茶。” 玲珑很快就端来了一壶龙井茶摆在一旁的桌案上,随即就顺着楼梯离开了二楼,整个二楼只留下了容慎和萧子昂两个人。 容慎坐到了萧子昂面前,“殿下有心事?” “天璇昨日传信给我,韩放跑了。” 萧子昂的话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容慎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苦笑着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书信,“这是今早臣出门上朝之前,大长老交给我的,韩放跑了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恭王府里的所有人都出自内务府,崔家小姐虽拿捏了中馈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大多数事务还是内务府的人在处理,这也是为何北斗阁的消息会比天机阁更快的原因。 萧子昂抬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古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昨日我们回京的时候,萧雅婷出宫了一趟,她在恭王府待了一个时辰,当天傍晚内务府的人去给恭王送饭,晚些时候去收碗筷的时候就发现只有恭王一个人用膳,天璇察觉到不对去了趟王府,一番搜索之下才发现,韩放跑了。” “而且就在晚饭前才离开王府,他房间里的香炉都没有熄灭,按时间来算,天璇发现他不见的那个时候应该刚好出城。” 容慎面色沉静,天机阁消息比起在内务府安插人手的北斗阁来说要滞后一些,但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细节,“不,他应该早就走了。韩放原先在徐国公府时并没有燃香的习惯,反而是隐藏在恭王府时才每日命人焚香,这并不符合他一个被通缉之人的习惯。” 当时刚刚发现韩放躲在恭王府时,萧子昂原本还以为是徐闻留下的后手,让韩放继续辅佐恭王,好图谋东山再起,她正愁没有机会抓住恭王和徐家的把柄将他们彻底连根拔起,就默许了韩放躲在恭王府,可没想到韩放躲在恭王府却仿佛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半点动静。 直到不久之前萧雅婷闯入了恭王府后院无意间发现了恭王痴傻的秘密,机缘巧合之下让她和韩放产生了接触,可直到这会儿也不见韩放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每次和萧雅婷碰面后也都是闭门不出,萧雅婷也从原本的咋咋呼呼恨不得每天都要跑到萧子昂面前来作死变成了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宫里绣花作画。 正当他们以为一切都将归于平静的时候,韩放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跑了。 “只要韩放还在大周境内,要找到他不难,交给天机阁吧。”容慎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韩放在徐闻身边究竟是怎样的地位其实他们都不清楚,眼下还有比韩放更重要的事情。 容慎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萧子昂,“昨夜臣突审了钱慕山,虽然他并没有直接承认,但不难看出他背后的主子就是燕王,天机阁正在追查他和燕州那边的往来消息,如果臣没有猜错的话,那些消失不见的钱财多半都进了燕王的口袋。钱慕山之所以一直不肯交代,就是在等燕王来救他。” 萧子昂翻了翻手里的册子,很快就看完了容慎分析的内容,她勾了勾唇角,“我们倒是有默契,昨晚回宫我就去拜访了一下我那位继母,到底是问出了一些东西。” “徐闻,带了一部分私兵回京就藏在京城附近,但具体位置她并不知道,她只负责拦下父皇的圣旨阻止我回京以及看管住子然而已,剩下的都是徐闻在做。”萧子昂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据她所说,徐闻早有谋反之心,只是怕我父皇发现,所以并没有调动雪狼关的兵马,只带了私兵回京。” “徐闻到底还是要名声的,并没有直接带着兵马攻城而是选择了从内部瓦解和控制帝京,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失去了徐闻这个领头羊之后,那帮私兵能藏多久,若是藏不住,会不会选择祸害周边的百姓,若真是如此,造成生灵涂炭……一切就都晚了。” 容慎皱了皱眉,半晌后才舒展开来,“殿下多虑了。” “嗯?那你说说看你的想法。”萧子昂听容慎如此说就知道他有别的想法,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容慎用手指沾了一点杯中地茶水,在琴案上写下了一个字,萧子昂看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动了动,她不得不承认容慎的想法很大胆却似乎是当下的唯一正解。 “燕” “燕王当年和先帝争位失败,无奈退走燕州,燕王的爵位和兵权都是英宗授予,先帝没法收回只能听之任之。但这二十年来燕王对朝廷一直都是听调不听宣,先帝没法子才捧了镇守雪狼关的徐家上位,燕王和徐闻呈分庭抗礼之势谁也奈何不了谁,北边反而安分下来了。” “方傲想要的不是徐闻的私兵,而是徐闻养活私兵所开设的榷场,真正想要得到这二十万私兵的人,是燕王。” 雪狼关走了一个徐闻,换上一个崔明,无论是谁,对于燕王来说都不是好对付的人。 “徐闻是先帝一手扶持虽说后头心养大了,但徐闻既然想要大周江山就绝不会允许有人跳出来和他分一杯羹,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压制燕王,即使是造反也不敢动雪狼关的兵马。” 容慎将这里头的道理说出来之后萧子昂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徐闻哪里是怕父皇发现,以父皇当时的状态连处理朝政都困难,他怎么会害怕一个病入膏肓生命已经进入倒数的人。 他怕的是燕王趁着他离开雪狼关返回帝京之时突然发难夺取雪狼关,雪狼关一失大周北边就再无险可守,一旦雪狼关失守,这么大的动静即使她身在西部边陲也不会不知道,到了那时徐闻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瞒不住了,瞬间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所以燕王才会冒着被夺爵砍头的风险也要亲自回到帝京。” 萧子昂苦笑一声,“我说呢,好端端的他连父皇的葬礼都没有回来,这时候跑来帝京做什么,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燕王这个人她听父亲提起过几次。英宗十几个儿女经过一场惨烈的夺嫡之战后其实没剩几个了,燕王算是这些人里头难得的全身而退的人,无他,就是因为他手里的燕州十八骑。 谁也不敢惹这个疯子,害怕他一疯起来就拉上燕州十八骑把整个大周都拖下水。 燕王的风评在皇室之中算不上好,当年还做皇子的时候就异常的飞扬跋扈,仗着自己是皇贵妃之子背后又有世家支撑整日里上蹿下跳誓要与皇兄们争个高低。 当年的皇贵妃和如今的徐太后一样,被人宠着捧着丢了脑子被牵扯进了科举舞弊的案子惹了英宗生气被废了皇贵妃之位,燕王也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倚仗只能趁着英宗的怒火还没有烧到自己头上捏着燕州十八骑远遁,再也没回过京城。 先帝即位时的继位大典,他没有回来,先帝去世之后的国葬他也没有回来。 现在却突然秘密进京,除了拿走徐闻的那二十万私兵不做他想。 萧子昂忽然眼前一亮,“燕王既然是为了那二十万私兵而来,那么他手里必然有我们所没有掌握的情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易冒险回京的,说不定跟着他就能找到这些人!” 容慎笑着点点头,“没错,燕王既然冒了大的风险进京,就绝对不可能空手而归。” 容慎接着说道:“天机阁前两日接了一单生意,有个叫齐鸣的公子特意进京为她妹妹寻找一个人,据天机阁梁州分部传来的消息,方云海此前前往梁州时意外同这位齐小姐有了亲密接触,失身与他,事后方云海只留下了一枚玉佩就悄然离去。” “梁州儿女本就与中原地区不同,清白名誉向来不是很看重,家里也打算瞒下这件事替齐小姐招婿,结果这齐小姐却跟疯魔了似的,非这人不嫁,甚至还闹了自杀,所以齐鸣没了法子只能顺着查到的线索进京寻人。” 容慎将册子翻到后面画着玉佩纹样的那一页指给萧子昂看,“外头的人或许不熟悉,但帝京城的人就见得多了。再加上齐鸣对那人的样貌描述……基本可以断定,他要找的人就是方云海。” “方云海作为方傲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要是就这么娶一个胸大无脑的商女回去,家里就有的闹腾了。”容慎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北戎如今内乱哲朗不远千里带着妹妹来大周和亲为的就是求援,或者说至少要跟大周达成合作,保证在自己夺位之时不会腹背受敌。 榷场,完全可以从哲朗手里拿回来,就算是方傲已经掌握了榷场所在的位置控制住了原先徐闻手下的人也无济于事,等到大周和北戎达成合作的那一日,榷场的控制权就在萧子昂手里了。 但方云海不同,他是方傲钦定的继承人,是方家未来的希望,他的妻子至少要是个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能给他带来助力的世家贵女,齐鸣的妹妹齐晓显然不在此列。 让方云海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甚至都不愿意负责的女人回去,拖拖他的后腿,光是想萧子昂就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既然齐鸣找到了你天机阁,那就把事情给人家办的漂亮些,要让全帝京的百姓都知道,方云海方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行,不能让他们被蒙在鼓里了。” “嗯,这个你放心。还有一事,南诏那边送过来的解药到了,已经交给魏老去处理了,最迟明日一早,格日措就能醒了。”容慎想了想说道,这几日接连的忙碌总算有些好消息能让他们喘口气了。 萧子昂闻言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是啊,终于有个好消息了。 容慎面上的神情略微轻松了一些,“殿下昨夜忙了一整夜,今日一早又早起上朝怕是累了,臣就不打扰殿下了。” 萧子昂本想留他,自从前日里两人在山涧旁第一次敞开心扉聊过以后便因为萧子然那个小萝卜头从中捣乱鲜少有能独处的时候,之后又因为燕王的事情两头忙碌,纵使这两日他们都在一起也没有能停下来的时候。 她看了容慎眼下的乌青一眼,也知道他是累坏了,眼里略带了一丝心疼,“好,你也早些休息,这几日辛苦你了。” “小多子,送容大人出宫。” 一直守在楼下的小多子立刻扬声答应,等到容慎下楼时一顶软轿已经等在清音阁门外了,“容大人,请。” 容慎难掩疲惫,但还是对小多子的贴心程度感到吃惊,“你倒是机灵。” 小多子笑了笑说道:“哪里,方才接容大人过来的时候就瞧见您眼下乌青似乎是没睡好的样子,只是殿下召见奴才不敢耽搁就没多问。” “多谢你了,我的长随在宫门外等着,劳烦你快到时叫我。” 小多子将帘子捞起来,恭恭敬敬地请容慎上轿,“哪里值得您这句谢,您安心休息便是。” “起轿!” 第119章 抉择(一) 魏老出手,不过一日的功夫昏迷了好几天的格日措终于苏醒了过来,月琪儿总算是松了口气,“王兄,你终于醒了。” 格日措还很虚弱,但还是强撑着坐起身来摸了摸月琪儿的头发,“我昏迷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下毒的人,查出来了么。”月琪儿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从外头走进来了一个侍从,“去,把那人带上来。” 月琪儿能够从羌狄诸多贵女中脱颖而出被羌狄可汗选中充作公主送来大周,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查一个内奸对她而言并不是很难的事尤其是在获得了格日措心腹的帮助掌控了整个使团的情况下,格日措昏迷的第三天她就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等人被带进来之后,格日措面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他神情复杂的盯着来人,“我自认为对你不薄,你又何苦如此。” 被带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跟着格日措出门的贴身侍从多吉。 多吉十岁时被人拐卖卖去了羌狄,在此之前他也只是大周境内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的孩子,被拐卖之后被打骂欺凌都是常事,直到人牙子把他带到了羌狄王庭。他识字,长得也还算清秀,被出宫游玩的格日措一眼就相中了,在调查清楚他的身世背景后,多吉就成为了他的新名字,此后就脱离了下等人的范畴,成为了王子身边最贴心的人。 多吉也因此成了许多奴隶羡慕的对象,许多人也梦想着和他一样有朝一日能够得贵人赏识从而一飞冲天脱离苦海。 格日措对他很好,给钱给人给房子,还让他和自己一起读书习武,把他当成半个弟弟一样看待,这也是格日措对他完全不设防的原因,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跟了自己十年的人会这么轻易的背叛自己。 听了格日措的话,多吉原本平静的神色却突然掀起一丝波澜,却不是愧疚和不忍,而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狰狞和残忍,格日措没等他说话,就让其他人离开,“除了明月,其他人都出去。” 多吉被捆住了双手,又因为连日的拷打身受重伤,月琪儿也是有武艺在身的对付这样一个重伤的犯人不在话下,于是屋里的其他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无声离开。 等到屋里只剩下格日措和月琪儿,多吉冷笑了一声,说道:“是,您自认为对我不错,可你从未曾问过我究竟想要什么。我替大王子做事,不求别的,只求能够回到我的故乡,不知这个答案您可满意。” 格日措神色也有些难看,多吉跟在他身边不缺钱更不缺女人,在战场上这些年也挣了不少军功早就脱了奴籍成了真正的人上人,他以为这样的生活对于多吉这样的奴隶已经很好了,从未曾想过他要的不过是回家,“这些年你求我的事情,可有一件没办成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同意放你离开?你哪怕问我一句呢!” 月琪儿站起身走到格日措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又递了一杯清茶给他,格日措止不住的咳嗽才勉强压下去了三分,他涨红着脸指着多吉说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啊?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竟然想要了我的命,当年我把你从奴隶堆里带出来,给你吃给你穿,让你读书习武,给了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当真是瞎了眼……” 多吉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脸上的神情不停变换着,最终颓然的跌坐下去,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压制不住夺眶而出,“可我有什么办法!他找到了我的阿爸和阿妈,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吧!你是王子他不敢对你如何,可我呢,我就是个奴隶出身的人,就算是建功立业了脱籍了又怎样,不也还是个下等人!” “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找到我的阿爸阿妈回到他们身边去,可谁知道再见他们就已成了大王子的阶下囚,日日被折磨!我是想过要告诉你的,可是还没等我回到你的王府,我就收到了阿爸的断指!你要我怎样,我能怎样?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格日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无法在这件事上和多吉争个对错。他只恨自己太过于软弱,以至于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他,不相信他可以救出他的父母,不相信他可以给他带来光明的未来。 面对王后和大王子的咄咄逼人,没有母妃庇佑的他向来是能让就让能忍就忍,却没想到会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格日措睁开眼,示意月琪儿割断他手上的绳索,“我中毒昏迷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羌狄了,你回去也能交差了,去救出你的父母吧,就当我这个做主子的,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你走吧,我们主仆之间,两清了。” 多吉猛地抬起头,他没有想到格日措会放了自己,只见月琪儿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三下五除二的割断了捆住他双手的绳索,“你当真要放了我?” “嗯,也多谢你给我上了这一课,日后对身边的人也要多留心了。”格日措自嘲的笑了笑,仰头靠坐在床头,他看向月琪儿,“拿些盘缠给他,顺带也麻烦你进宫一趟,告知武安长公主我已经苏醒的消息,这段时间闹出的动静,辛苦她替我善后了,等我好些了再进宫和她商议和谈的事情。” 多吉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他紧闭着双唇,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你饶我一命,我也送你一个情报。大王子和大祭司勾结同一个大周高官合作,想要趁着两国合谈放松警惕之际攻打西凤关,若飞鸾军战败,西凤关的兵权就会易主……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从哪儿听来的?” 多吉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活动了几下,“大王子是怎样的人你我都心知肚明,我父母在他手上,我若是一点后手都不留怎么敢跟他合作。这消息是他同大祭司会面时被我偷听到的,但具体的计划就不知道了,那位大周的高官是谁也不清楚。” 多吉转身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被侍卫拦下来的时候他回头看了躺在床上的格日措和站在床边的月琪儿一眼,“你我主仆十年,我感激你给予我新生,让我有尊严的在羌狄这样弱肉强食的国度活下去。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无可奈何,今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告辞,主子。” 拦着门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月琪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让开道路,他们才满脸尴尬的将武器收了起来,等门被关上,月琪儿才轻声问道:“就这么放他离开……真的没问题么?” 格日措点头,“十年主仆做到这个份上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挺失败的,就这样吧,也换到了一个不错的情报不是么?再说了,谁知道这使臣团里还有没有旁人是他的眼线,多吉就算能活着离开四方驿馆也不一定能够活者回到羌狄见到他父母,我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路就要靠他自己了。” “对了,春满楼的事……后头是怎么处理的?” 月琪儿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后说道:“大理寺出面澄清,那人就是个小混混,见使臣进京后起了歹念仗着京中众人不认识使臣真面目冒充了你的身份进去寻欢作乐,却无意间被花魁给戳穿了恼羞成怒之下就杀了人,被守在门口的侍卫听见动静逮住了移交了大理寺。” 格日措听完也是一脸无奈,“真难为他们编了这么个故事了。” “是啊,好不容易把百姓们糊弄过去了,只是可惜了那个花魁,白白送了性命。”同是女子,月琪儿难免有些感性。 “有劳你去替我祭拜她一回,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这件事她本就是被无辜牵连却断送了卿卿性命。”格日措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不过一次简单的寻欢作乐能害了人家一条命,“这几日使团的事情还要辛苦你,我才刚刚醒来,身子还没有什么力气。” “嗯,这都是小事。”月琪儿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不过王兄……多吉的事儿倒是让我有些想法……可汗之位,你当真不争?” 格日措没想到月琪儿会说出这句话,有些怔愣的看着她。 月琪儿坐到床边,“王兄,并非是我大逆不道……以大王兄和王后的性子,一旦他继位成了可汗,你觉得王庭可还有你的立锥之地?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还有很多支持你的人,若你倒下了,他们又岂能善终,就算不争那可汗之位,左贤王的位置你也要去争,否则那些人你一个都保不住。” 格日措被月琪儿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之前从没想过这一点,他的母妃死的早,从小就在王庭里艰难求生的他早就形成了一套自己的逻辑,那就是忍,这些年虽然吃了不少亏,可到底平安着长大了。 当初萧子昂收复了大周西部边境的失地开始朝着羌狄反攻,前线连连失利所有人都以为羌狄必败的情况,他被大王子和王后推到了前线,他们本来以为自己会和之前几位领兵的将领一样死在萧子昂手里,却没想到自己不但侥幸活了下来还挡住了萧子昂的攻势将她拦在了天山之外。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得到了父汗的赏识,王庭里开始有人支持他了,他也总算是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势力,不再是曾经那个王庭里默默无闻的王子,他也能站在朝堂上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只是……我还需要一些时间……你让我静静吧。” “好,王兄,我先去处理使团的事,你先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月琪儿见他陷入了思考,就知道自己的话他算是听进去了,也不去过分的催促他,争位,这样的大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立马做出决定的。到底争不争,怎么争,这些都需要格日措来做出决策,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所有跟随在他身后的人的命运,马虎不得。 格日措清醒过来的消息被月琪儿封锁在了使团内部,就连和他们一墙之隔的北戎使团那边也并不知情。 哲朗搂着一个侍妾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听小曲,就听见底下人来汇报,“王子,隔壁又闹起来了,听说是抓到了那个给格日措下毒的人。” “抓就抓了,有什么好关心的,对了,先前让你联系的人,回话了么。”哲朗摇了摇头,表示对隔壁的动静并不感兴趣,他最近的重心都在勾连大周官员上,在帝京待了十多天了,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简直让人头疼。 随从也有些无语,谁让你闲着没事去招惹陈家大小姐的,结果不仅没得手,反而还把人家爹爹给得罪了,搞得现在帝京城里家有女儿的官员对你是敬而远之。随从沉默了一瞬,“除去方家……其他官员和我们接触的意愿都不高。” 哲朗摸了摸下巴,推开身旁的侍妾,“去,爷谈正事了。” 等到侍妾离开,哲朗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冷声说道:“方家……怎么说?” “方傲拒绝了您的提议,他说,卓安公主不适合方家,对于公主的和亲人选,他有个更好的提议。” “谁?” “萧靳岚。”他看着哲朗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心里也是暗自叹了口气,卓安公主的身份注定了不能随便选个人就嫁了,原本在来之前就选定了两个人作为和亲对象,一个是容慎,另一个就是萧靳岚。 放弃容慎的理由很简单,无论于公于私萧子昂都不会坐视自己最重视的臣子被绑上北戎的战车,一旦容慎被选为了和亲对象,那她就必须放弃容慎,为了一个外国的公主放弃自己最信任的大臣,得不偿失。而萧靳岚作为如今宗室中难得的可用之人,萧子昂也不会坐视他被北戎捆绑,在前期和萧子昂的沟通中她就明确提到过,萧靳岚绝不会和亲,让哲朗另选他人。 于是在那场宫宴过后,哲朗看遍了帝京的贵公子最终选中了方家四子方云海。 丞相的嫡四子,母亲出身世家身份贵重,他自己也是功名在身二十三岁的进士,虽然还未入仕,但已经接过了部分父亲手中的权柄成为了方家的话事人。 这样的人,配卓安绰绰有余。哲朗对于帝京城里的局势也有一定的了解,在他看来,作为丞相的方傲野心不小,但他要的又不是颠覆皇权,方傲要的是将相权无限放大从而将皇帝彻底架空。 而要想达成目的,就必须解决护在皇帝身前的萧子昂,而方傲的第一步就是从解决萧子昂的左膀右臂开始。 萧靳岚自从父母从江南返回父亲接手宗正府的职能之后就同父母商议过了,选择了入伍,作为兴王世子的他有权有势又武艺高强,空降御林军的头一个月就收复了军中那些刺头,并且带头开始艰苦训练,日夜不辍。 萧子昂将十万御林军交到他手上,放心的很。 哲朗冷笑一声,“他倒是打的一手好主意,若萧靳岚是能选的人,本王子还用得着在这儿挑挑拣拣?” 第120章 抉择(二) 想到萧靳岚,哲朗确实有些头疼。 他不想在北戎内乱的这个节骨眼上得罪自己将来可能的最大的靠山和盟友,但又不得不面临这样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帝京城里可供卓安选择的世家公子并不多,且也不是每个人都乐意娶一个敌国的公主回家的。 大周虽对于驸马没有前朝那么严格的限制不允许驸马参与朝政,但也不会让驸马进入到实权部门给他太大的权柄,就如同钱慕山,和汝阳大长公主成婚二十多年也还只是个六品小官而已,还不及自己长子的官职高。 以至于在家里除了痴恋他多年的汝阳大长公主会对他言听计从之外,当年钱凤玉离家他连拦都不敢拦一下。 大周的驸马大多都是些世家的嫡次子,不用继承家业,也没有多大的上进心,靠着和公主成亲混个一官半职便有几辈子花不完的富贵。 但卓安不同,虽说近几年北戎和大周之间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只是偶有小摩擦,但上位者怎么可能信任一个和敌国公主成亲的人,也就是说一旦和卓安成婚,可能连一个六品官都捞不到,还会完全成为帝京权贵圈子里的局外人。 哲朗叹了口气,“除去萧靳岚之外,帝京可还有旁的尚未成亲的世家公子?莫要再盯着那些世家的继承人了,我总觉得行不通。” 随从翻了翻手里的一堆画像,突然眼前一亮,“殿下,钱家那位如何?” “钱凤玉?他,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先接触试试看吧。”哲朗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随从先出去。 月琪儿进宫找到了萧子昂,“托殿下的福,王兄已经醒了。” “是么,那就好。”萧子昂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说话吧,你来帝京也有些时候了,对于你未来的夫君,可有人选了?” 月琪儿苦笑,“最近一直忙着王兄的事,没有时间考虑这个事情,倒是让殿下操心了。” 萧子昂微微一愣,倒是忘了这件事了,笑着说道:“我同格日措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你既然是他承认的妹妹,我自然也对你上心几分,后日我会在公主府举办一场宴会,到时候你好好挑一挑……” “多谢殿下挂念,明月告辞。” “嗯,去吧,记得好生准备。”萧子昂挥了挥手,让人送月琪儿出去,这时负责情报的天璇从外头走了进来,“殿下,哲朗盯上钱凤玉了。” “钱凤玉?他想把卓安嫁过去?” 天璇脸色有些古怪,“他原本的目标是方云海,但方傲拒绝了他,他的属下原本更推荐萧靳岚,但哲朗认为萧靳岚是您看中的人,如今还管着十万御林军,就算是选了他您也不会同意,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打算和钱凤玉接触一下。” 萧子昂失笑,“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方云海啊……也不知道卓安公主能不能和那位齐小姐和平相处。” “殿下的意思是……?”天璇的脑回路显然跟不上萧子昂,他微微一愣才在萧子昂带着笑意的注视下明白过来,感慨道:“说起来,方四爷真该好好谢谢殿下,为他寻找了这么两位……佳人。” 萧子昂在公主府举办的宴会开始前,方云海却正在第二天的宴会挑选配饰,下人走进来将一封朴素且没有留下名字的请帖放在了他桌上,“四爷,递请帖来的那个人说邀请你今晚务必前往德胜楼的天字三号厢房,有人在那里等你。” 方云海皱了皱眉,正准备呵斥下人随意替他做主接下帖子,就看见了帖子上画着的繁复花纹,正是自己之前丢在梁州的那枚玉佩的纹样,他一把拉住下人,“送信的人呢?” 下人被吓了一跳,“送信的是德胜楼的小厮,将这帖子交给奴才就走了。” “该死。”方云海握拳重重捶在了桌面上,却发现一旁的下人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赶紧收敛了情绪,“我不是说你,下去吧。” 方云海再三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这位神秘人。 当初在梁州,他被人陷害中了春药,原本是打算找个寒潭泡着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因为人生地不熟而误入了一处别庄,又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了冰天雪地里,再次醒来就已是第二天晚上,赤身裸体的躺在一个年轻女子身边,知道或许是自己无意识的状态之下要了她……但父亲吩咐的事情不能耽误,他只能急匆匆的离开。 也就是在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丢了,他曾四处寻找过可是最终都没有结果,如今却有人拿着临摹了那枚玉佩纹样的帖子上门,难道是当初那名女子……方云海收拾好情绪趁着夜色朦胧,离开了丞相府。 大周没有宵禁,临近子时,就算是通宵营业的德胜楼也安静了下来,见有客人上门,小二倒是见怪不怪,“客人,您可有预订或是有同伴在此?” 方云海点了点头,“天字三号房。” 小二了然点头,“客人请随我来,天字三号房的客人已经到了有一段时间了。”方云海取下斗篷上的兜帽,在德胜楼里明亮的灯光之下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容,他忐忑不安的推开了天字三号房的大门,却只发现里头坐着一位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你是?” “方云海,方家四公子,前些日子游历梁州归来。你或许不认得我,但你应该认得这块玉佩。”齐鸣从怀里掏出了那枚方云海曾经遗失的玉佩轻轻的放在桌上,“你应该还记得,你遗失这块玉佩的当天,曾经和一个女孩儿共赴云雨,我说的对么,方四爷。” 方云海瞪大了双眼看着桌上放着的那枚玉佩,又再一次回想起了那个雨夜的点点滴滴……“你,是她的家人?” 齐鸣冷眼看着方云海的反应,发出了一声嗤笑,“是,在下齐鸣,梁州首富的嫡子,不知舍妹,可配得上方四爷?” 方云海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无措,他原以为那个女子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等这段时间过去,他再回一趟梁州安顿好她就是了……却没想到会是梁州齐家的人,而对方亲哥哥甚至都已经找上门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齐鸣不屑的笑了笑,“千金可买鬼推磨,万金难买不良人。天机阁的这句座右铭,不知方四爷可曾听说过。” 原来是天机阁……和天机阁打过几次交道的方云海自然知道天机阁寻人的能力,对方还有着玉佩这样明显的线索,找到他是迟早的事,他沉吟一会儿才说道:“我当日中了敌人的算计,无奈之下只能随意选择一处民宅藏身……没想到会伤害了齐家小姐,如今齐公子找到我,按理说我该负起责任娶了齐小姐,可是无奈,我的婚事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怎么,方四爷是想做那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泼皮?”方云海的态度在齐鸣的意料之内,丞相府的公子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但他齐家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方云海。 方云海摇头,“我只是想请齐公子给我一些时间,好将此事禀告给我父亲,请他定夺。” 齐鸣眯起眼睛,眼里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光芒,他听出来了方云海的话外之意,那就是以齐小姐的身份,作为丞相的方傲不会同意此事,且不论当日方云海是不是遭人算计,就算要嫁,妹妹婚前失贞也已成事实。 “方四爷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若是我说,我妹妹已经怀有身孕了呢,方四爷还打算继续拖下去?” 齐鸣的话让方云海皱紧了眉头,那日他被人追杀无意间才误入了齐家的别庄……天亮之后又匆忙离开一路被追杀着回到京城,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个,若是那一夜真的让齐小姐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沉默了下去,“若是如此,在下自然会迎娶齐小姐进门,只是,齐公子所言,可有证据。” “罢了,方四爷还是回去好生跟丞相大人谈谈吧,我梁州齐家也不是能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还请务必给我齐家一个交代,告辞。” 齐鸣离开之后,天字三号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方云海看着眼前精美的摆设突如其来的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当即砸碎了手里的茶盏,“该死。” “客人,一个茶盏,五两银子。”店小二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报价,德胜楼的物件都是上好的瓷器,一套茶盏里头只要缺了任意一个都会被换掉,五两银子可供普通人家生活三年,在这儿也只能买一个茶盏而已。 方云海被小二的话给噎得不轻,面色难看的丢下五两银子后便扬长而去,他必须马上回到府里找到父亲禀告此事。 方傲被四子从睡梦中叫醒,原本还有些恼怒,可听完他所说的事情之后才觉得棘手异常,“你说那女子的家人找上门来了?还是梁州齐家的人?” “正是……父亲,是儿子的错,当日不慎中了对方的算计,这才……如今该怎么办?” 方傲顺手将手边的软枕砸到了方云海头上,方云海动也不动根本不敢有所闪躲,只能将软枕接住放在了一边,“你还好意思说!那可是梁州首富,大半个雪狼关的补给军需都要靠齐家采买筹措,是梁州境内唯一的皇商,那可不是一般人家,你睡了人家的姑娘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办?凉拌!” 方傲确实是气急了,连从前在乡下学到的俚语都冒了出来,他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不过倒也是好事,北戎那位王子想要你做驸马,迎娶他的妹妹卓安公主,如今这突然冒出来一个齐家小姐,不说别的,至少能占着你的正妻之位不至于落到别国的公主手上。” 卓安公主和羌狄那位明月公主不同。 羌狄是战败国,是正儿八经来和谈的,明月公主就是上贡给大周的贡品,娶回去之后好吃好喝的养着就行,只要人没事,就意味着两国的邦交和友谊没事,就算她真出了什么意外,作为战败国的羌狄也不敢大声说话。 可卓安公主不同,北戎这次来更多的是寻求合作,而且北戎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谁家敢把一个有可能包藏祸心的公主给娶回去,而且她第一次露面时的表现就注定会让大多数世家将其拒之门外,毕竟谁也不想要一个不知礼数还鲁莽冲动随时可能惹祸的媳妇。 方云海也是一阵后怕,他还不知道哲朗竟有这样的心思,也庆幸齐家小姐找来的及时,他试探性的问道:“父亲……既然如此,要不趁着齐公子还在京城,先和他谈谈,把婚事定下来,这样日后无论是武安长公主和皇上问起还是哲朗旧事重提,咱们也能有个借口。” “嗯,只能如此了。你啊你,日后还是要小心行事,万不能再惹下如此祸事了。”方傲有些累了,随手拿过一个干净的枕头放在床上躺下,“给那位齐公子送信吧,就说长公主府上的宴会结束后,本相亲自和他谈。” “是,有劳父亲了。” 今天是萧子昂举办宴会的日子,作为摄政长公主的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公主府举办宴会,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名门闺秀们盛装出席,宛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争奇斗艳。 武安长公主府的花园中,绿草如茵,繁花似锦。闺秀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是轻声交谈,或是浅笑吟吟。她们的话题围绕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时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闺秀们身上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不远处的亭子里,几位闺秀正在轻抚琴弦,悠扬的琴声如潺潺流水,回荡在花园之中。另一边,几位擅长书画的闺秀则挥毫泼墨,展现着自己的才华。这一幕幕场景,犹如一幅美丽的画卷,让人陶醉其中。 第121章 抉择(三) 萧子昂端坐在高位之上看着底下的闺秀们来来往往的弹琴吟诗好不自在,她撑着脑袋问一旁的徐珍珍,“珍珍啊,你要不要去和手帕交们打个招呼?” 徐珍珍微微一愣,低头回答道:“殿下,奴婢现在的身份,她们早就不拿奴婢当做朋友了,无需来往。” 徐珍珍说的是实话,徐国公府败落的太快,失去国公头衔之后母亲早就搬出国公府住进了自己的陪嫁庄子,两个哥哥一个去了雪狼关收拢残余势力,另一个只知道人在家里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偌大的国公府顷刻间就散了。而她自己说的好听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在朝廷里头也是有品级的,就是一县县令的官职品级还没她高呢。 可那又怎样,她曾经的哪些朋友,没有人不把她当做奴婢。尽管她就算是奴婢,也是大周最尊贵的人身边的人,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道理,这些成日里只知道胭脂水粉琴棋书画的闺秀哪里懂得。 萧子昂笑了笑,“倒是本宫想岔了,这些逢高踩低的人不来往也是对的。北戎和羌狄的王子公主都来了么?” “来了,哲朗王子和卓安公主到的稍早些,羌狄的格日措王子和明月公主一炷香前刚到。”徐珍珍回想了一下,今日是她和玲珑在府门外负责迎接前来赴宴的客人,玲珑此时还在宴席上张罗着。 萧子昂点点头,又问道:“容慎呢。” 徐珍珍抬头扫了一圈,很快就在走廊尽头看见了容慎走过来的身影,“容大人来了。”她福身行礼,把萧子昂身边的位置让给了容慎,转身到屋子外头守着去了。 以萧子昂现在的身份,即使是设宴也用不着她亲自接待客人,容慎也就没再宴席上停留径直来了后院,她果然在这儿,“殿下,可是累了?” 萧子昂摇头,“又不用我招呼客人,哪里就累了。还有一会儿才正式开席,坐吧。方家答应齐家的婚事了?” “嗯,今天一早齐鸣已经带着庚帖上门了,估计过几天消息就会放出来了。”容慎给萧子昂的茶盏里续上茶水,“他为了挡住卓安公主进门,也算是花了些心思。” “呵,他以为他的儿子在我这儿能有个什么好前程。” 萧子昂冷笑一声,对方傲的心思心知肚明,无非就是觉着不能让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被和亲公主毁了前程,他却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容慎将茶盏递给她,“方傲心大,如今殿下新组了内阁基本上算是把他给架空了,他这个丞相已经名存实亡,但内阁之中兵部、吏部、刑部的尚书都是他曾经的学生,关系紧密。工部倒是一直独善其身,但卢大人在朝中基本也就是个透明人存在感本来就不强……至于户部,崔安国刚刚上任,似乎走的也是卢大人的路子。” “方傲一日不退,方云海即使是入仕也就是五品小官的位置,以方家如今的傲气是不屑的,所以干脆选择了不入仕,只做他的风流名士,反倒世人给他的评价还高些。”容慎感慨了一句也笑了。 萧子昂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容慎很自然的牵起了她的手慢慢往外走去,“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去见见那位卓安公主,给她指条明路。你去和格日措聊聊,春满楼的案子我帮他压下来了,但他终归要给我一个解释。”萧子昂拍了拍容慎的手背,转身离开了。 第8章 帝心难测 容慎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皇上。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只要你心怀坚定,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容慎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萧子然的信任,“每一步都需要谨慎,但也不要畏惧失败。从失败中汲取经验,你将不断成长。” 萧子然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坚定的神情。他感激地看着容慎,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朕明白了,师傅。朕会努力去实践,不辜负您的期望。”萧子然的声音中带着决心。 朝堂之上,原本嘈杂喧闹的氛围逐渐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纷纷汇聚到刑部尚书身上。只见他身躯挺直站立于此,神情肃穆庄重,口中发出洪亮的声音,向着武安长公主禀报着调查所得出的结论:“启禀武安长公主,微臣等人经过深入彻查之后,现已查明徐国公的种种行径,所有证据均已确凿无疑,他企图谋逆造反之事已然得到证实,请皇上和长公主决断。” 刑部尚书的言辞之间透露出一股坚定与严肃性,仿佛在向整个朝堂宣告着这个不可撼动的事实。而高高在上坐着的武安长公主,则展现出一种冷静且威严的神态。 “呈上来。” 随着武安长公主轻声说出的“呈上来”三个字,她伸出右手做出一个示意动作,要求刑部尚书将相关证据呈交上来。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蕴含着无尽的权威与决断力,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 刑部尚书恭敬地将一叠奏折递给旁边的侍者,侍者再将奏折转呈给武安长公主。长公主接过文件,仔细地翻阅着,每一个字都不放过。 随着阅读的进行,武安长公主的脸色越发凝重。 萧子昂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了弟弟萧子然,她的眼神深邃而沉重,没有说一句话。萧子然接过奏折后,仔细地阅读着每一个字,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当他终于读完时,他抬起头来,与萧子昂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异常凝重。 沉默片刻后,萧子昂打破了寂静,开口问道:“皇上,您认为应当如何处置徐国公、罪妃徐氏以及大皇子呢?”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威严。 皇帝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目光在奏折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萧子昂说道:“徐国公犯下如此重罪,实难饶恕。至于罪妃徐氏和大皇子……”他顿了顿,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他们毕竟是朕的亲人,但法不容情,朕也不能徇私枉法。” 萧子昂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皇上的难处。 她知道,作为一国之君,皇上必须要维护法律的公正和国家的稳定。然而,面对亲情和大义之间的抉择,皇上也难免会感到痛苦和挣扎。萧子昂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皇上英明。徐国公的罪行确凿无疑,必须依法严惩,以儆效尤。而罪妃徐氏和大皇子,虽然身份特殊,但也不能逃脱罪责。不过,具体的处置方式,还需要我们从长计议。” 萧子然深知自己无法狠心做决定,于是干脆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姐姐:“现在皇姐摄政,所有事情都由你来定夺吧。” 萧子昂的尾指轻轻摩挲着椅背上的扶手,那护甲与木头摩擦时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声响:“好吧。”这声音仿佛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冰冷的裂痕,让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不禁一紧。 “传本宫旨意!”萧子昂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回荡在宫殿之中,令人不寒而栗。“废除徐家世袭国公爵位,收回其宅邸产业!” 随着这句话落地,众人心中都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徐家作为开国功臣之后,一直以来都是朝廷中的权贵,但如今却被皇后下令废黜爵位、收回产业,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变故。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萧子昂紧接着说道:“徐氏九族,男子皆斩!女子全部充入军中为妓!”这一决定犹如晴天霹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徐家的男人们将面临着死亡的命运,而他们的女眷们则会被迫成为军人的玩物,受尽屈辱和折磨。这样的惩罚可谓是极其严厉,不仅彻底毁掉了徐家的声誉和地位,也让其他家族为之胆寒。 萧子昂的命令如同一股风暴席卷而过,引起一片哗然。人们纷纷议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对萧子昂的果断和决绝感到惊讶与畏惧。而徐家,则从此沦为历史的尘埃,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之中。 方傲听到这话后,不禁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料到萧子昂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甚至想要将徐家满门抄斩!于是他急忙走上前去,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请您三思啊!徐家可是开国元勋之后,他们的祖辈曾经跟随太祖爷南征北战、浴血奋战,为国家立下了赫赫战功啊!虽然徐闻犯下了谋反之罪,但徐家其他族人都是无辜的呀!” 然而,萧子昂却不以为然地轻轻挑开眼前的珠帘,目光坚定地直视着站在群臣之首的方傲,语气平静地回应道:“大周律法明文规定,凡谋逆者,必诛九族。本宫只是依法办事罢了,难道丞相对此还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无辜?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徐闻身为徐氏家族的领袖,他自己都不曾认为那些人是无辜的,本宫又何必对他们心生怜悯呢?”说到这里,萧子昂的眼神变得越发凌厉起来。 容慎此时出来打了个圆场:“殿下,请息怒!徐家毕竟是开国元勋之后啊,曾经也为咱们大周立下过赫赫战功,如果贸然将徐家满门抄斩,恐怕会对殿下您的名声造成一些负面影响。所以,恳请殿下再三。” “连你也不理解我吗?”萧子昂喃喃自语道。其他人的劝说,她根本听不进去,可唯独容慎站出来的时候,她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甚至让她产生一种错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可是已经商量好了一切计划……难道说,容慎改变主意了?还是说,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萧子昂不禁皱起眉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然而,容慎的目光却始终平静如水,让人看不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容太傅你,连你也认为本宫的决定是错的?” 容慎微微摇头,一脸郑重地说道:“微臣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徐氏一族若是被灭九族的话……恐怕至少会牵连到上千人啊!微臣只不过是不忍心看到殿下您的名誉受到损害而已。”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说完这句话后,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芒。他出身于遥远的南诏,曾经亲眼目睹那惨绝人寰、血流成河的人间悲剧,只不过是于心不忍罢了。 萧子昂冷若冰霜地紧绷着脸庞,目光中透露出坚毅与决绝:“无需多言!只需按照本宫所言行事即可。若再有人胆敢劝谏,那么便与徐家一同论罪处置!”她的声音冰冷而无,仿佛将所有情感都深埋在心底,让所有想要劝诫的人都彻底偃旗息鼓。 一场朝会就在大臣们的争执和吵闹声中结束了,小皇帝萧子然站在龙椅前,眼神迷茫地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姐姐萧子昂,见她面沉似水,心中更是疑惑不解。 待到众臣陆续离去后,萧子然才回过神来,默默地跟在姐姐身后走出了大殿。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着刚才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大臣们为何要力保徐闻的家人。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姐,徐国公……徐闻明明是谋逆造反的大罪,为何他们还要劝你留他家人的性命?难道这些人都不知道国法森严吗?” 萧子昂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弟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忧虑。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并非是简单的律法问题,而是一场针对皇权底线的试探。” 萧子然听得一头雾水,连忙追问:“试探?如何试探?” 萧子昂牵起弟弟的手,继续沿着宫道缓缓前行,边走边解释道:“他们之所以劝谏留下徐闻家人的性命,其实是想看看我们姐弟俩对于权力的态度。如果我们轻易妥协,选择饶过徐闻的家人,那么他们便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日后定会变本加厉地提出更多过分的要求,一旦你选择退让,日后就只能一直退让,直到退无可退。” 萧子然皱起眉头,似乎明白了一些,但又觉得十分复杂难懂。他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萧子昂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只需坚守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可轻易让步,你还小,慢慢来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小皇帝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道:“那阿姐......大皇兄和罪后徐氏,到底应该如何处置呢?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既然参与了谋逆之举,理当被处死以正法纪。然而,他们终究也是萧氏皇族的一员啊......若将他们全部诛杀,恐怕会有伤天和。”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犹豫,仿佛面对着一个难以抉择的困境。 萧子昂紧紧地握着弟弟的小手,眼神坚定而温柔地说道:“本宫会亲自处理这件事情……你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专心致志地读书,平平稳稳、健健康康地成长。”就在他们交谈之间,姐弟俩已经踏入了宏伟壮观的皇极殿。 萧子昂小心翼翼地将弟弟交托给身旁的太监,嘱咐他要悉心照料,然后毅然转身,面向一众侍从,语气沉稳地下达命令:“立刻去请太傅大人前来,本宫有要事与他商议。”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名侍者迅速领命离去,皇极殿内顿时陷入一片静谧。萧子昂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凝视着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等萧子昂回到自己的寝宫内时,容慎已经到了,他负手静静地伫立在院子中央的一棵梅花树下。 那棵梅树高大挺拔,枝头绽放着粉色的花朵,散发出阵阵幽香。微风轻轻拂过,吹起了容慎身上官袍的下摆, 他身姿挺拔,气质高雅,宛如画中的仙人一般,面容俊美如雕刻般精致,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给人一种既亲切又神秘的感觉。 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他沐浴在这温暖的光芒中,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息。容慎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他没有言语,却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诠释着什么叫做绝世独立的佳公子。 “容大人倒是来得快。”萧子昂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而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后的一处石桌边缓缓坐下。一旁伺候的宫女们训练有素,见此情形立刻上前为他们两人准备好了茶水。萧子昂挥了挥手,示意其他宫女退下,院子里瞬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其实早在萧子昂踏进院门的时候,容慎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但他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相迎,而是依旧背对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听见萧子昂的声音响起,他这才慢慢转过身来,朝着萧子昂行了一礼:“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本宫只问你一句,今日在朝堂之上的时候,为什么要跟丞相他们一起劝说本宫放过徐氏一族剩下的那些人呢?”萧子昂那一双犹如秋日静水般明澈动人的眼眸之中,此刻充满了困惑与痛苦之色:“本宫之所以会下达那样的旨意……之前早就已经跟你详细地解释过原因了啊,难道连你也无法明白本宫的苦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