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录之九命猫妖》 (一) 冥河边界,奈何桥旁,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藏身在桥尽头处的大石头后面。对面走来一个又一个面无表情、满脸狰狞的魂魄,由一个引路人在前面带领着,排着队,轮流喝过孟婆手里递过来的汤。他们一个个喝过水之后,就到往生石上纵身一跳,往注定好的轮回道里飘去,每个魂魄都按照指引,进入不同的往生轮回道里。有的轮为畜生,有的转生为人,总之就是转生到世上各种有生命即将要旦生的地方去。 远远地,一个作书生打扮的魂魄,苍白的脸上,双眼无神地随着众多魂魄往奈何桥上挤来。躲在大石头后面的身影,一看到他,双眼发光,小小的巴掌脸上充满了欢喜。她忘了自己是躲着的,兴奋地向着那个书生打扮的魂魄挥手,甚至还在原地跳了起来,就为让他能看到自己。幸运的是,这个时候,这里的守卫全都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游魂身上,没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只是孟婆手里递汤过来的动作微微一顿,接着就是那幽深的双眼朝她这边瞧了一下,最后却不动声色,继续手中的动作。 “呆子!呆子!快过来!”她兴奋地朝着那个书生招手,如果不是还有点顾忌这里的守卫,她恨不得现在就跳出去把那个呆子拉过来。开什么玩笑,要是让他再一次投胎做人,那自己不还得跟着投一次胎,这一次已经是第九世了,虽然说她是一只九命猫,这一次要是还在人间死去,她真的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啊。不行,不管怎样,她都要把他带走,绝不能让他再投胎。 不管了,她豁出去了。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飞身扑到那名书生的身旁。拉起他那冰冷的手,想把他扯离队伍。她忘了,现在的他已经忘却一切,再无思想,也无意识。他一动不动,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还是直直地往前走去。眼看着他就要登上奈何桥,她心中焦急万分。 “呆子,呆子!快跟我走,我救你出去。我帮你找回曾经的记忆,我帮你再次位列仙班。快走,跟我走!”可是无论她怎么说,他依然无动于衷。 此时,后知后觉的守卫才发现突然间冒出来的这么一个人。身体像衣服一样黑的守卫,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一般向她涌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冥王殿?”队伍当中的领队大声喝道,同时还举起手中的三角叉,随时准备向她刺过来。 “大哥,大哥,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我,不是人。我是妖,九命猫妖。我只是来与这位兄台聚聚旧,没别的意思。真的,没别的意思。”她一看被人看穿,知道事情不好,嬉皮笑脸地上前解释起来。敌众我寡,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她擅自进入这里,的确是理亏在先。这些人可不是好惹的,先别说修为,如果这些人一起上来的话,就算她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别废话!这里可不是你们聚旧的地方。赶紧走,别误了时辰。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那人依然面无表情,黑乎乎的脸上,除了那双眼睛亮得可怕,其他的地方像是融入的黑暗一般,让人心惊胆颤。 她心里着急,那个书生已经走上了奈何桥,正接过孟婆手中的汤,准备一饮而尽。她想上前阻拦,但是前面的守卫让她寸步难行。 “呆子,呆子,别去!呆子,呆子!”娇小的她已经被守卫团团包围,在她一声声的叫唤声中,那个书生有了反应,抬头看向她。可他只能看到一片黑黝黝的浓雾,她的身子就在那浓雾的后面,却怎么也看不见。 “去吧!时间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孟婆突然说话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声,嗓音沙哑,听在人耳里像石子打磨的声音,又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稍纵即逝。 书生放下手中的碗,僵硬地转过头,朝往生石走去,再无回首。 透过重重守卫中小小的缝隙,她看到那个呆子正慢慢地靠近往生石。来不及了,她心中又恼又气。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当她使尽全身力气把围住她守卫震退半步后,立即变出真身,化成一只小小的全身黑得发亮的小猫,灵活地穿过守卫朝书生奔去。 往生石上泛起阵阵白光,书生的身影渐渐在里面消失不见。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地投入到即将消失的白光里面,刚才还在嬉皮笑脸的女子,已经跟着书生共同进入到往生石里面,一起坠入了轮回道,再不见踪影。 孟婆手里还端着一个已经空了的碗,本来无神的双眼,在见到黑影消失的一瞬间,露出一抹了然,眼中的光彩一闪而过,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就已经恢复了那万年的平静。她再次稳稳地端起一碗汤,面无表情地递给了下一个走到面前来的魂魄。一切都又恢复了平静,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如那万年不变的冥河水,无波无澜,一切无痕无迹。只有那不停地泛着白光的往生石,还在不停地运转,把一个又一个投胎的魂魄带到他们该去的地方,人间又有一个个故事跟随着那些生命的诞生不停地上演了。 (二) 她是一只黑猫,还是一只有九条命的黑猫。这事从一出生她就知道。她娘亲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九儿。这名字真不错,一目了然,一看就知道她出生不凡。在她的家族里,几百年里才出了那么一只九命猫,这也是为什么她从小就横着走的原因。在偌大的猫族里,她早早就被族长命定为继承人。为了让她变强大,族长没有把她放在族里跟别的猫一起长大,而是让她早早就到处游历,到处拜师学艺,修炼法术。 怪只怪她,不思进取,只知吃喝玩乐,荒废时光,以至在到了三百岁的高龄里,还是一学无术。别说法术,就是让她抓只小老鼠,她也做不到。真的,那老鼠精,确实难对付得很。族长见她如此丢人,把她逐出猫族,还放出狠话,一天捉不到老鼠,就不许她踏进族门。迫不得已,这些年以来,她一直游荡在各大森林里面,不停地找寻老鼠的下落,只要在哪里发现老鼠,她就去挑战。可是十有九输。作为一只猫,她连老鼠都打不过,这让她成为了族里的一个大笑话。族长更是让她气得下不了床,恨不得把她的九条命收回来放在别的猫身上。 有一天,她突然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她想起以前在娘亲的故事里人间的大千世界,那对她来说充满了诱惑。她想到人间去走一遭,好好地在人间玩一回,再也不管那些狡猾的老鼠,就让他们折腾去吧,本姑娘就不再奉陪了。说走就走,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丝的云彩,从此,大森林里再也不见她那娇小的身影,人世间多了一只游戏人间的黑猫。如果没有遇到他,那她一定是人间最快活的猫。她的快活日子在那件事发生后再也无法继续,开始了与他九生九世的纠缠。 几年后,镇南城秦阳镇的一处破庙里,一名大约只有七岁的小乞丐,正窝在一堆干草里懒懒地晒着太阳。他的脸上布满灰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真面目,只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眼里尽是精明和世故。破破落落的衣服,稀稀松松地挂在那副瘦小的身躯上,有几处已经露出身上的皮肤。皮肤上同样沾满了灰土,几乎与那衣服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不知道那就是他的皮肤呢。 一个小乞丐躲在破庙里,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让人觉得诡异的是他怀里这时正趴着一只黑得发亮的猫,那双泛着幽光的眼睛,正在定定地望着前面的一群人,不慌不忙,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怵。它懒懒地抬了抬头,用那小小的爪子在脸上抓了抓,然后“喵”的一声,就再也不理外人,只管窝在小乞丐的怀里,闭上眼睛,连头都懒得再抬了。 一个破庙,一个小乞丐和一只黑猫,这样的组合让人怎么看怎么奇怪。特别那只猫,仿佛能看穿人心似的,让它的眼睛一看,双腿发软,竟然觉得它那小小的身体里充满了神奇的力量。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与小乞丐生活在一起的,周围的人只知道,无论小乞丐去到哪里,他的身边都会跟着一只黑猫。小乞丐就算自己没东西吃,也不会让那只猫给饿着。 小乞丐不理会前面站着的那群人,只顾着给怀里的猫抓抓痒,还用手轻轻地拍着那猫的身子,让它舒舒服服地睡着。 那群人是几名穿着家丁衣服的下人,衣服上面还印着一个“秦”字,一看就知道是这镇上大户人家的下人。没错,秦家是这镇上的首富。秦家老爷膝下有七个女儿,妻妾共有四人,可是却都没能给他生出一个儿子来。秦家老爷今年已经五十有五,想再生,却也是有心无力。人生就是这么奇怪,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萌。没人想到,他一次醉酒,强要了一个婢女,竟然让人家珠胎暗结,怀了他的种。只可惜那个女人让他的正妻给逐出了家门,流落在外,吃尽苦头生下儿子之后就患病不治,香消玉殒了。他的这个儿子从小跟着一群老乞丐一起乞讨长大,那只猫,从他一出生,就已经呆在了他的身边,与他相依为命,他将猫视为唯一的亲人。 秦家老爷也是直到现在才得知,原来自己的那一夜风流,让一个婢女生下了儿子,还是他唯一的儿子。这次派这些人前来,就是想把小乞丐给带回去,他要亲自确认这个小乞丐是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如果真的是他的骨肉,那他马上让小乞丐认祖归宗,在他有生之年,亲手把小乞丐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虽然秦老爷心里很是急切,也很希望小乞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他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过来破庙找小乞丐,只能派几个心腹前来。这一切,还是瞒着家里的那位正牌夫人私下做的呢。如果让那位知道,有可能他连见上一见都不行。 几名家丁,正在犹豫着,不知道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孩是不是老爷要找的人。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谁也不敢确定这事。于是几个人偷偷商量,看能不能把小乞丐骗回去,让老爷过目,只要老爷说是,那他就是。问题是这个小乞丐看起来不太好对付,那双亮得离谱的眼睛,正看着他们,一眨不眨地,就等着他们发话。 其中一个家丁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脸上还带着笑,对他说道:“小公子,请问能不能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家老爷想见见你。只要你肯跟我们走,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能得到十两银子。要是万一你真是老爷的骨肉,就可以平步青云,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怎么样?小公子可否移步?” 小乞丐突然清脆地笑了一声,伸手在黑猫的头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低声说:“黑瞳,你说我应不应去?对我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怎么着我都不亏,不是吗?” 怀里的猫蹭了蹭他的手掌,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喵”的一声,算是回应了他的话。 “嘻嘻!我就知道你想的跟我一样。十两银子啊,我可是要乞讨一年都挣不来的呢。” 说完他抱着怀里的黑猫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粘着的干草,然后抓了抓比鸟窝还乱的头发,对着那群家丁说了一个字“走!” 那些人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开一条道,让小乞丐走在了前面。镇西边的秦家,谁人不知呢。他都不知道路过那家多少次了,只为了能讨到一口饭,能吃上一只热包子,那里,他比谁都熟。他毫不犹豫,紧紧抱着那只懒懒地睡着了的猫,往秦家的方面走去。 (三) “少爷!少爷!你慢点!别摔着了!”两个长相水灵的丫环跟在一名少年身后,一脸担忧和惊慌。前面的少年跑得太快,快到她们使尽全身的力气都追赶不上。这整个园子里,根据少年的要求,全部种满绿草。他不爱名花,也不爱高树,只爱那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他可以追着他的小黑猫,在那片草地上自由自在的奔跑,可以享受着风的亲近,可以沐浴着阳光,不用顾忌着名花的娇弱,也不用担心着树的易折。反正他就是一株最顽强的杂草,无论在哪里,都能自由地生长。在秦家老爷严厉的管教之下,唯一能让他放松,让他露出内心笑容的地方,就只有这一片草地了。 他就是那个当初呆在破庙里的小乞丐。当他被人带回来,洗干净后往秦家老家面前一站,秦老爷顿时老泪纵横,只字不提说好的要确认的事。因为他只消往那一站,秦老爷就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不为别的,只因他的样子,与自己当初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个样子,还有谁敢说他不是他的儿子呢? 秦老爷激动得向天拜上几个大响头。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终于还是不忍让他无后,给他送来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比老来得子更让人激动呢。他当即决定,让他的儿子认祖归宗,并在三天后大摆宴席,将他有后的这个消息公布于众。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为儿子请来三位老师,让儿子认真学习琴棋书画和骑射,还把儿子带在身边,亲自相授,把生意上的事,慢慢地、一点一滴地认真传授给他。 一夜之间,小乞丐变成了镇上首富的儿子,再也不用过以前那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日子。他成为了镇上所有人羡慕的对象,从曾经人人可欺的小乞丐,一跃变成了现在最有钱首富的继承人。他的命运从此改变,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秦老爷翻经查典,给他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秦昊。昊字取得好呀,吞天噬日,气势如虹。可见秦老爷对他的期望有多高。他没有让人失望,能吃苦,够机灵,会看人脸色,见风使舵的本事与生俱来,在商场上正好无往不利。他多年乞讨练就一身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竟然使他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 如今他才十五岁,却已在商场上崭露头角,认人不容小觑。在秦老爷的管教下,渐渐接管家里的生意,最近还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谈成了一宗大生意。秦老爷脸上有光,逢人便说起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以雪多年之耻。 在外人眼里,他少年老成。只有回到这个属于他的院子,他才能释放出最真的自己。那个爱玩、爱闹、爱折腾的自己。 “黑瞳!过来!”秦昊一边扯着手上高高在上的风筝,一边向躲在一旁晒太阳的黑猫喊道。 黑猫用前面的小爪子挡了下刺眼的太阳,随后抓了抓耳朵,然后把头一低,只当没听到少年的喊声,继续绻成一团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一动也不想再动。 “这死孩子,本姑娘叫九儿,这么好听的名字不会叫,非给我起了个这么没特色的名字。那死去的老乞丐也太没眼力了,明明本姑娘出现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个上面写着''九''字的牌子,他却硬是没看出来。这下好了,黑瞳、黑瞳地叫,我的眼睛是神秘的墨绿色,你哪只眼看到是黑色了?才懒得理你!”九儿把眼睛一闭,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重新进入梦乡。 秦昊见它那个懒样,知道它又睡起了大头觉,笑着摇摇头,这几年,黑瞳越发长胖,过惯好日子的它,竟然连一只老鼠都没抓过,真是他见过的最懒的猫。它跟着他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有它的陪伴,连自己心里话都是对着它说的,在这个大宅子里,除了它没有人能让他卸下心防。说起来把一只猫当作知己,这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人了。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把那只黑猫风筝放得越来越高,心里正想着,如果黑瞳能飞起来,那会是什么样呢?呵,它那么胖,怎么可能会飞呢。想到这,他的笑容更深了。 “你看,少爷对那只猫比对人都好,连风筝都要画上它的样子。”那两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丫环,停下来看着玩得正欢的秦昊,一边喘着气,一边小声议论着。 “对啊,对啊!你看那只猫,除了吃,就是睡,胖得像只小猪。我还是第一次见不会抓老鼠的猫呢。” “就是,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它的待遇比咱们的都好。” “说出去都让人笑死,人不如猫。”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它从小就与少爷相依为命呢。听说少爷以前当过乞丐,身边就只有这只猫。后来才让老爷给认回来的。” “难怪少爷这么喜欢它。咱们啊,可是连猫都不能得罪的。听说之前的两个丫环就是不小心惹了它,才让少爷给赶出去的。” “那是,那是。咱们得好好伺候它,把它照顾得好好的。” 那两个小丫环的谈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九儿的耳朵里,她在心里一暗暗好笑。这两个小丫头,真是吃饱饭没事干,跟一只猫较劲。唉,人类,真是无趣。一天到晚只知道你争我斗的,活着真没意思。 突然,她闻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这味道,自她来到人间,就没有再出现过。她心中的警铃大响,不动声色地弓起身子,后面的两只腿暗暗用力,前面的爪子紧紧贴着地,随时要爆发。她屏住呼吸,凝神听着对方的动静。 “你确定是这少年?” “确定,确定!我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诱人的香气。” 两只硕大的老鼠,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在不远的墙角处交头接耳。它们所说的一切她都听在了耳里,却一时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走,快回去报告大王。” “快,快,那里有一只肥猫!快走!” 那两个家伙没等九儿靠近,就已经快速消失不见。九儿拖着那圆滚滚的身体,奔到墙边,那里除了阵阵恶心的味道之外,再无其他东西留下。她呆着不动,不断地回想着刚才两只老鼠的一番话,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里肯定有什么阴谋,只是目前她不得而知。她眼里泛着墨绿色的幽光,那里隐藏着无人能知的光芒与决心。 一定会有事发生的,她坚信。那两只老鼠的出现绝非巧合,这件事得由她去弄个明白。她低头瞧了一眼那体胖腿短的身材,心中顿时升起阵阵的无力感。这人间的日子过得太逍遥,都让她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样子。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决定从明天开始,努力运动减肥,要恢复以前那个灵活的身材才行。 有些事,就是会在你不设防备的时候突然降临,然后给你沉重的一击,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几天后,这里的一切就不复存在,面目全非。她痛快的生活彻底结束,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九条命都不够用,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四) 初夏,凉风习习。秦府这几日很是平静,秦老爷这些日子以来,更是眉飞色舞,走路有风,人也好像变年青了好几岁。要问为什么?那就四个字:老树开花。谁能想到,他已是花甲之年,却在最近还纳了一房小妾。如今小妾正受宠着呢。自去年秦夫人死后,再也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他的风流韵事,秦昊自是不好多管。这不,在秦老爷的房里正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看来新小妾的手段很是高明,惹得秦老爷满嘴“宝贝儿!宝贝儿!”地叫着,视她如珠如宝。 九儿用爪子掏了掏耳朵,不耐烦把翻了个白眼。月色正好,她正窝在屋顶上乘着凉,心情正舒畅的时候,耳朵里却传来人类的私房调情之声,让她的好心情大打折扣。这时的她,只想找几只小老鼠来虐虐,解一下心中的苦闷。“喵——”岂有此理,她活了几百岁,却一天都没有发过情,反而在人间,要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真情愿此时她的耳朵聋了,这样就可以图个清静,再也听不见那些羞人的声音。 月色正好,夜凉如水,这夜里的微风使她有点飘飘然起来。她凝神屏息,自动过滤掉那肉麻的情话,静静地躺着,竖起来的耳朵,就可以听见方圆十里细微的声音。嗯,不错。到处是风平浪静的,看来今晚可以睡个舒服觉了。 正当她昏昏欲睡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了那天在园子里听到的熟悉声音。 “打猫,你说这时那个少年在干嘛呢?” “我哪知道?他奶奶的,大晚上的,不让人好好睡觉,烦人不烦人!揍猫,你说大王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我们这都监视好几天了,怎么都还没有动静呢。” “你个蠢货,咱们可是白天睡觉晚上出动的,也只有你这个时候还想着睡觉的事。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万一被那只肥猫发现,坏了大王的好事,看大王怎么收拾你。” “得了吧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刚才还不是一直在打盹,还好意思说我呢。再说了,那只肥猫除了会吃,就是会睡,胖得跑都跑不动了。你看啊,我们俩的名字,一个是打猫,一个是揍猫,说不准,这次真能实现人生的壮举呢。那只肥猫,看它怎么逃得过咱们两人的手掌心。” “哼哈哈!说得好,说得好!老子叫做揍猫,还没真正揍过猫呢!只等大王一声令下,咱们就让它好看!哼哈哈!” 两只老鼠吱吱歪歪地在那里越说说兴奋,仿佛眼前已经出现把那只肥猫揍得跪地求饶的情景,越说越沉不住气,甚至都手舞足蹈起来,忘了自己此刻正趴在屋顶上,忘形地一滚,两只老鼠从屋顶上掉在了地面上。而它们口中讨论的对象,那只肥猫,正瞪着闪着幽光的眼睛,在地面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它们。 两鼠心中大呼一声:“不好!”相互打了个眼色,分头行动,一鼠一路,分开逃窜。它们就是吃定了肥猫,一只猫怎么捉得到两只老鼠呢。要说平常的猫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眼前这只,只会吃和睡,身材已经胖得像只球似的肥猫,怎么也不可能做得到的。两鼠有恃无恐,交换过眼神之后,迈开小短腿,抱头逃窜。开玩笑,猫再肥也是猫。这里是人间,它们不敢现出原形来对付。在人间,猫可是鼠的天敌、克星。虽然他们在自己的名字里都加了个猫,希望哪天可以实现“打猫”和“揍猫”的梦想,那也是它们的梦想而已。现在是逃命要紧,与面子毫无关系。 “打猫?揍猫?刚才不说得挺好听的吗?怎么这时比谁跑得快呢?我应该追哪只呢?打猫?还是揍猫?”九儿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这身材,估计连墙下面的狗洞都钻不过去了。她四周打量了一下,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没有打破这个宅子的安静,没有人知道刚才有一猫与两鼠在无声地较量着。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一棵大树下面,在黑暗的阴影下,她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把自己的身子变小了,然后窜出去,悄悄穿过狗洞,沿着刚才两鼠留下的熟悉味道追踪而去。 “哼,分开逃走,到最后还不是会合到一块去。我今晚就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些臭老鼠掂记着秦家。臭老鼠,你们等着瞧。看猫爷怎么收拾你们!”说完她就一路沿着气味,追到了阴岭山。 阴岭山,山如其名,终年被大雾笼罩,方圆几十里,渺无人烟。这里的气候不好,而且时时有野兽出没,渐渐地成了秦阳镇上的禁地,无人敢踏进这里半步,连最几年才建的官道都绕开这里,硬是将路给加长了好几十里,才远离了这座山。 山腹中,有一个巨大的洞,里面还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洞相连,无数个出口,也有无数个入口,只有熟悉这里的人才能自由地进出。在这个巨大的洞中心处,有着一个较其他小洞要大的洞,此时洞中的石椅上,正坐着一个浑身长着金毛的巨大老鼠。只见它尖尖的嘴巴,小小鼻子,泛着金光的眼睛,勉强好看点的只能是那双耳朵了。它在耳朵上挂着两只大大的圆耳环,金色的头顶还戴了一个王冠,此刻的它正享受着几只母鼠的服侍,舒服地眯着眼睛,嘴里还哼哼哈哈地唱着小曲。良宵一刻值千金,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大王!大王!报告大王!”洞外传来一声声惨叫声,那进来的老鼠惊慌失措,正是被九儿追着满山跑的打猫和揍猫。 正舒服着的金毛鼠,双眼猛地一瞪,竟然有两道金光射出,本来不小的眼睛,此时瞪得有如铜玲一般大。“混帐!什么事让你们竟敢来打扰老子的好事?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不然你们两个就去后山的蛇洞里面呆着,好好反省反省。” 二鼠一听蛇洞,吓得四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们二人也是被那只肥猫追得紧,一时忘了方寸,才打扰到大王休息的。大王请息怒!”打猫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对啊,对啊!大王,那只猫,都已经追到我们的洞外面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揍猫也在一旁簌簌发抖,却又不能不如实招来。 它们知道大王心高气傲,生平最恨的就是猫。所以才给它们起了这些“打猫”“揍猫”,还有“恨猫”“吓猫”等等名字。让它知道自己被猫吓得大惊失色,丢了它的脸,指不定真把它们给丢进蛇洞里面去。天啊!蛇洞啊,想想它们就可以吓得晕过去。那个可怕的地方,它们想都不敢去想。 “什么猫?看看你们的怂样儿,老子还嫌丢人呢。好好说话!不把事情说清楚,照样丢蛇洞!”金毛鼠不耐烦地摆摆手,几只母老鼠识趣地退了出去。 “大,大,大王,事情是这样的,您让我们去监视的那家人,我们在监视的时候,让那只猫给发现了,它就一直追着我们,都已经是追了一个晚上了,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拼了命逃回来向您禀报的。” “对,对,对,打猫说得没错。大王,您是不知道啊,那只猫又肥又大,还特别的灵敏,我们俩实在不是它的对手啊。大王,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们吧!”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两只老鼠害怕大王真把它们丢到蛇洞,洞内响起它们呼天喊地的嚎叫声。 “废物!你们两个废物!我让你们去监视一个凡人,你们都能给我搞砸,还把猫引到了自己的老巢。你们说,我留你们何用?还不赶快下去给我拦住它。不就是一只猫吗?我们这里有上千只老鼠,我就不相信,还打不过它。就算打不过,那也能累死它。快去,把兄弟们都召来。随我出去迎战,老子今天非得让它有来无回,再去把那个凡人给抓来好好享用。哼哈哈哈——” “遵命大王,谢大王不杀之恩!”两鼠一听,欣喜若狂,只要不用去蛇洞,让它们干什么都行。两鼠说完就行礼,快步跑了出去。 (五) 老鼠洞外,九儿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正趴在一棵老树下歇着。在喘气的同时,她还不忘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乖乖,这个洞,应该是有一定的年头了吧,单单眼前的这棵树,郁郁葱葱,把天空都给遮了半边,年岁应该比她还要大呢。看来这里的风水不错,才能让这些老鼠在这里修炼成精。他姥姥的,她只不过是人间晃悠了个十五年,功力竟然退化得如此厉害,还没开始打呢,自己倒是先累得趴下了。再这样下去,她这只九命猫估计是要废了。 当九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时,洞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声响,犹如有千军万马般,正在洞内向洞外赶来。九儿一惊,四肢一僵,全身都拉响警报,立马站了起来,就连身上的毛发都朝外面张开来。她双眼紧紧地盯着洞口,心里还想着怎样才能出其不意,来个擒贼先擒王,打它们个措手不及呢。 说时迟那时快,洞里面一下子涌出来乌云般东西,密密麻麻的,全把洞口给布个密不透风。九儿仔细一看,险些吓破了胆。哎呀,我的妈啊。这里到底有多少只这样的老鼠啊,看看,有黑的,有灰的,有白的,还有金色的,就连从没有见过的红毛鼠这里都能看到。她这是踏进了它们的老窝啊,这下惨了。本来还以为就几只臭老鼠的,没想到是上千只臭老鼠。别说打,单单是它们身上的老鼠味,都足予把她给熏死。这下该怎么办啊? 她还来不及细想,对方已经开始喊话:“大王,就是前面的那只黑猫!就是它今晚追着我俩一个晚上,把我们逼到自报家门的。”说话的正是两鼠之一的打猫,此时它正得意洋洋地站在一只巨大的金毛鼠旁边,把尾巴翘得老高,丝毫不见刚才被九儿追着满山逃窜的狼狈样儿。 九儿白眼一翻,真是倒他妈的大霉了。猫落平阳被鼠欺,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她的这张老脸真是没地儿可搁了。臭老鼠,今天就算是拼了我这条猫命,也要把你们给灭掉,看你还敢不敢小看我。 “原来这儿就是你们的老巢,看我今天不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我就不叫九儿!”九儿蓄势待发,前爪拉直,身子弓起,后爪用力,准备来个猛猫下山,给眼前的这些臭老鼠来个横扫千军,把它们打得落花流水。 “等等,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金毛鼠把手一挥,将一众正在呐喊助威的老鼠们给止住了声音。 “怎么?怕了吧。听到你九儿猫仙的大名,被吓傻了吧。识相的就乖乖投降,你九儿猫仙还能给你个全尸。不然的话,把你们都给吃了,连个全尸都没有。哼哈哈!喵——”九儿越说越兴奋,还抬起前面的两只爪子挥舞起来。 “哈哈哈!原来你就是猫族里的那只九命黑猫啊!哈哈哈,你的事,早就在我鼠族中传遍了。你曾经到过的黑魔岭,那里的鼠王就是我的大哥,你还在这里给我撂大话,也不怕我这些兄弟们笑掉大牙啊。兄弟们,别被它吓唬到,它就是那只连老鼠都打不过的猫族败类——九命黑猫。”金毛鼠笑得全身发抖,把嘴上的毛都给笑掉了好几根。 真是好事不出门,糗事传千里。没想到它们这是冤家路窄,在这里也能遇见知道她底细的鼠类。这可如何是好啊?九儿心中着急,原本以为,以她一只堂堂猫族的仙猫,可以唬住这些洞中之鼠的,没想到,竟被它们给识破了。不管那么多了,豁出去,跟它们给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她看这情形,以她现在这身形估计是没什么胜算了。她脑筋一动,拿出所有的修为,动用全所未有的力量,把自己化成人形,还是化成了一个长得有点胖嘟嘟的小女孩。只听她用稚嫩的声音喊道:“你们这些臭老鼠,敢小看本猫,看我怎么惩罚你们!接招吧!”她运起手中的武器,使出吃奶的劲,往众鼠挥去。 说起打老鼠,她有的是经验,虽然每次都让狡猾的老鼠精给耍了,但是未不代表说她的武功弱。只是那些老鼠会利用她的弱点,钻了空子而已。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她也总结了不少经验,再加上在人间历练的日子里,她反复观察了人类对付老鼠的手段,可以说在应付这些老鼠上,倒是进步了不少。不过在人间的这段日子里,她疏于练习,功力大不如从前。说到她手中的武器,那是她在人间总结出来的专门应付老鼠的利器。她的灵感来源于人类的扫把,人类总喜欢拿起扫把来打老鼠,把老鼠打得乱逃逃窜,那她就根据这个来自己炼出这个武器,保准把这些臭老鼠扫荡一空。她还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用火攻。只要把它们的老巢给灭了,断了它们的退路,这样才能把它们赶尽杀绝。 “兄弟们,上啊!谁把这九命猫给杀了,那仙人的肉胎,本大王分它一半,一起升仙!”金毛鼠大手一挥,招呼着身边的小喽啰往九儿直奔过来。它口中所说的人,应该就是这些臭老鼠心心念念的秦昊吧。九儿虽然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依她判断,十有八九是他。不然这些老鼠也不会去秦家监视了。 九儿追着那两只老鼠跑遍了附近的几个山头,本来体力已经消耗了不少,现在还要面对如此大数目的老鼠,真是有点力不从心。虽然说这些老鼠当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没有修炼成人形的,只能现出巨大的鼠形来战斗,这样也已经让九儿感觉到很大的压力。幸好她机灵,武器选得不错,还有就是这些没有修炼成人形的老鼠,特别怕火,只要身上一着火,它们就上窜下跳忙着灭火去了,丧失了战斗力。这样才让她有了喘口气的机会。不然的话,单是累都能把她给累死。她心中大呼不好,这样下去,她尽早会被这些臭老鼠给活吞了。她心中着急万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半分迟疑,把上前来的老鼠打倒一片,现场的哀嚎响彻云宵,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九儿手中不曾停歇,心中又要想着应对之策,情况渐渐有所不妙。她心中一动,想起一计。于是她大声地对着金毛鼠喊道:“臭老鼠!你们在这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怕天上的神仙有所察觉,下来把你们给收了?” 她说得没错,这些老鼠精,在这个阴岭山已经占据了几百年,在这个常年被阴气所笼罩的阴岭山,得以修炼成精,确实已是不易。之所以没有被神仙消灭,也是因为它们从来不敢擅闯人间,没有制造出祸端来,才不让天上的神仙发觉。可是这次,金毛鼠却铤而走险,想要得到仙人转世的肉体,用来帮助自己得道升仙,修得正果,如果让天上的神仙发觉那可是要遭受万雷轰顶的。她想借着这一点,让它心中有所顾忌,让它收手。只可惜,事与愿违,不但没有劝服金毛鼠,还惹起了它的好斗之心。 “哼,神仙也鞭长莫及。等他们发现,我已经修得正果,得道升天了。这个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挡我者死。杀了你,在上界没发现之前,我就把那个肉胎给吞了,谁能说是我干的呢?哼,多说无益,你就受死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来呀,给我上。杀了她,本大王重重有赏!” 一场腥风血雨杀戮,在终年不见人影的阴岭山正上演着,秦阳镇里的人,只觉得阴岭山比以往更加的黑暗,气压也比以往更加低,正害怕着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呢。在秦家,早上醒来的秦昊没发现黑猫,正四处找寻,还把两个丫环重罚了一遍之后赶出了园子。可是他找遍了家里所有的角落,始终没有发现黑猫的踪影,心中焦急如焚。他还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向他袭来,不久后,整个秦府都将不复存在,而发生惨剧的导火线,恰恰正好是那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黑猫。 (六) 阴岭山上的一战,打了一天一夜。就在秦昊满大街急切地寻找着九儿的时候,她正和众鼠精打得天昏地暗,到最后实在是体力不支,才想办法脱身。不过那时她已经浑身是伤。险险地从鼠群里逃开之后,她害怕众鼠精找到秦家,所以就一路向后山逃去,最后躲到一个看起来算是比较隐蔽的洞里,浑身虚脱的她,到洞中的那一刻,就晕倒在阴冷潮湿的洞中,再也不醒人事。她这一晕,又是一天一夜。 清晨的阳光从洞口处斜斜地照了进来,正好洒在晕睡中的九儿身上。身上突然传来的温暖让她打了一个激灵,她悠悠转醒,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她四处一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儿。生怕老鼠精找过来,她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警惕地跑到洞口的一块大石头旁,猫起身子,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他姥姥的!这些死耗子,看我九儿恢复之后不把你们全灭了才怪。哼,就凭你们这些臭老鼠也想要我的命,还是省省吧。打不过,我还不会跑吗?比逃跑,我九儿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呸,这群该死的老鼠,给我等着。”她躲在大石头后面观察了一阵子,见外面毫无动静,于是就放心地走了出去。她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算算时间,她离开秦家应该是第三天了,再不回去,秦昊怕是要着急了。不,回去之前,怎么也得先查清楚那群臭老鼠的底细才行。对了,还有秦昊的身世也得查清楚。为何那只金毛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他竟然连天上的神仙都不怕,冒着被万雷轰顶的风险也要得到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她心中着急,可是去又不知从何查起。她在洞口,来来回回地跺着步,苦苦思索着到底该从何处着手。突然她停下脚步,大喊一声:“看我这死脑子,把山神唤出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吗?”说完之后往自己的脑袋上就是一拍,接着嘴上念念有词,念起召唤山神的咒语。 “哎哟,急死小老儿了!到底是谁这么急着召唤本仙?所谓何事?咦?是个小女娃?”从天上掉下一个白影,人还没有站直,话已经说了一溜。 “山神都像你这样的?老头儿,是不是呆在山里久了,连是人是妖都认不得了?我是猫族的妖精,瞪大你的小眼睛,给我看清楚了。”九儿打量着眼着这个矮矮小小的老头,忍不住取笑他一番。长得一副冬瓜样,让人一看,还以为他就是由一只冬瓜变成的呢。哼,还自做潇洒地穿了一身白。她早些年在各大森林闯荡,也曾见过几座山的山神,却没见过像他这么闷骚的。再说了,这荒山野岭的,他这身装扮,给谁看啊?如果不是今日她有事召唤他,他连个人影都没法见到,装什么装。 “你这个小娃娃,真是没礼貌。好歹本仙活了上千年,在这阴岭山做山神也有三百年了,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要不是你刚才念咒,我来不及换身衣服,也不至于穿着睡袍便匆忙赶来。你还好意思怪我了?简直不知好歹!哼!” “行,行,行!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扰了你的清梦,我给你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噢,不,大仙有大量,肚里能撑船,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还差不多。说吧,找我何事?有事快说,我可是很忙的。” 你忙?你是忙着睡觉吧。九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却不敢真说出来,她也怕得罪他,问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是她有求于他,再怎么样也得先忍忍。 “不会耽误你老人家多长时间的,就想跟你打听两件事。第一,这个阴岭山中的老鼠精是怎么回事?第二,它们怎么就如此惦记着秦家的独子秦昊,秦昊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果是一介凡人,老鼠精不至于非要把他搞到手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你且细细与我说说。”九儿急切地问道,还不忘扯紧老头儿的衣服,生怕一个不留神让他给溜了。 老头儿把她的手拂开,绕着她转了一圈,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啧!啧!啧!没想到你这小娃娃也敢独自来这山中。看你这身狼狈样儿,是遇到那群可怕的老鼠精了吧。不是我说你啊,你年纪轻轻的,不知天高地厚啊,那金毛鼠可厉害着呢,它修炼了一千三百年,比你我的年纪加起来都还要大,修为深厚,特别是那身金色毛发,可是杀人利器来的啊。你能从它们的手下逃出来,已是万幸,别想着再去找它们了。” “看你说的,我是猫,它们是老鼠,我还怕它们不成。倒是你,身为山神,不但没有好好尽到守护这座山的义务,还放任这群老鼠作恶,你这山神到底是怎么当的?” “哎哟,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是不知道我小老儿的苦衷啊,它们人多势众,连我小老儿都敢欺负,我哪里管得住它们啊。小老儿怕它们会伤害到凡人,不已经作法把这山都封了吗?它们我可真是没办法斗得过了。再说它们这些年来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无法向上级参它们一本啊,只能放任着,只要它们不伤人,也算是这山中的一份子,没必要赶尽杀绝啊。” “可问题是它们现在把人给惦记上了啊。再不管,真的要出人命了!还有第二个问题,你快些说来。” “急什么啊,待我慢慢说来。你口所说的秦家独子秦昊,他出生的时候,可是在两只脚心处都有一个红色的胎记?” “这个?好像是。小时候他是小乞丐,经常光着脚,我记得见过你所说的胎记。” “这就对了。难怪那金毛鼠会想得到他。你是不知道啊,就连我,也是听说过那么一点点而已。嘿嘿,本仙仙阶低,只听到些许皮毛,只能告诉你一些些,其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无能为力了。” “快说,快说!” “据说,天上有个运财童子,掌管着天宫中的各路财源与支出,他那年就是因为一时贪玩,拿了一件进贡给天王的贡品,被天王发现后,大发雷霆的天王把他给贬到了人间,让他在人间经历十世磨难之后才能重回天宫。他每次投胎转世,脚心处都会有红色的胎记,这是他日后在历尽磨难重回天宫的标记。仙人下凡投胎啊,那些鼠精应该是听说了此事,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给吃了,可以增加仙力,早日位列仙班。所以金毛鼠这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想把仙人凡胎据为己有。我刚才在来的时候,仿佛看到秦阳镇上有异动,听你这么一说,恐怕秦昊是凶多吉少了。”老头捏了捏下巴的白胡子,惋惜地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你这该死的老头儿,你怎么不早说啊!要是他出事了,我不会放过你的……”九儿大惊失色,急得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已经像一阵轻风般消失不见了。秦昊,你等着,再坚持一下,我来救你了!你别死啊,别丢下我!求你了! (七) 九儿回到秦府,来不及化身为猫,以小女孩样子出现在秦府的门前。眼前的秦府,让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心中大叫不好:来晚了,真出事了!她连滚带爬,想从大门进去,却从旁边走出来一个人把她给拦住。 “这位姑娘,这里昨夜发生大火,里面已经被官府封锁,在没查明真相之前,谁也不能从这里进去。你还是快走吧,免得被人当做凶手抓了起来。”原来那人是官府派过来守着秦府的人,见她不像是凶手,才出手拉住了她,不然的话,早就把她给抓了起来。 九儿这么一听,心中焦急,也忘了现在是白天,更忘了现在的她身处人世间,她把手一挥,摆脱那人的阻拦,化做轻风,飘进了秦府之内。只留下那个目瞪口呆,想叫却又被吓得叫不出来的人,最后干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谁晓得她是人是鬼呢,再说这秦府昨晚遭遇火灾,据说里面的人一个也没能逃出来,有可能是里面死去的人,化做孤魂野鬼在白天出现也说不定。 九儿不知被她这么一吓,那人醒来一直胡言乱语,被人当成疯子关了起来。她只知道,眼前的一切,把她的双眼刺得像是被人剜了一样,眼泪在刹那间,汹涌而出。她双膝跪在地上,那本来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土地,此刻已经化成了一片黑土,本来高大辉煌的红墙绿瓦,如今却变成了一堆残墙碎瓦,原本生机勃勃的秦府,变成了一片死灰。在这个院子里,仿佛还回荡着秦昊曾经的欢笑声,还有秦老爷对着新纳的小妾喊的一声声“宝贝儿”。突然间,那些美好的声音变成了无数人的哭喊声,无数人的惊叫声,还有火烧柱子的声音,现在她甚至还能感觉得到那烈火灼身的痛苦。她的脑子快炸开了,头痛得让她生不如死。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秦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么。对了,如果是那金毛鼠干的,那秦昊现在应该是活着的。没错,金毛鼠想吃他的肉身,不可能放火把他也给烧了,她一定要去把他救出来。心里这么一想,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说已经看不出原来面目的秦府说道:“秦老爷,真是对不住了,这次的事是由我而起,我一定要把秦昊救出来,就是丢了九儿的这条命,我也会保住他的。我还要把金毛鼠杀了,不,把所有的老鼠都杀了,为你们报仇。你们等着,九儿很快就会来亲自向你们陪罪了。” 她心中不舍,从中院踉踉跄跄地走回到她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想再看一次那熟悉的地方。她心中抱有幻想,那个院子处于整个秦府最偏僻的地方,或许,昨夜的大火还没来得及烧到那里,就让人给扑灭了呢。又也许,秦昊找了个地方躲起来,金毛鼠根本就找不到他呢?再不然,这秦府里有什么地道啊暗室之类的,他躲在了里面,在等着她去救他呢。对,有这种可能。她现在不能就这样走了,她要寻遍秦府的每个角落,直到确定秦昊不在这里为止。 于是她加快脚步,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碰倒了多少被火烧得发黑的柱子,更不知道越过了多长被火烧得的残破的走廊。一路上踩着破碎的瓷片和断瓦。路上还有那几天前还开得正好的高贵名花,如今却化作了一堆黑色的烂泥,凄惨地在土中哀泣。火烧之后的浓烟还没有散尽,四处散发着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她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悲痛不可言语,只想对天长啸,只恨自己那晚没能把那金毛鼠打死。她知道,这里散落的一切,有着秦老爷最爱的花瓶,有着姨太太们最爱的鲜花,还有小厮丫环们最爱的金银珠宝,这一切,现在与他们一起化为了灰烬,再也不分开了。是她害了他们,这里活生生的一百三十口性命,全都是她害死的啊。她胡乱地擦了一把泪,现在的她,衣服上,脸上全是黑灰,衣服还被割得裂开无数条口子,烈日炎炎,她只觉得全身冰冷。比起昨夜在火里垂死挣扎的秦家人,她现在这样算得了什么呢?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脑中不断地回想着秦昊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的音容笑貌,想起他当小乞丐时的样子,想起他当秦家少爷时的样子,想起他抱着自己时宠溺的样子,想起他逗自己时哈哈大笑的样子……怎么办?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她该怎么办,如果再也见不到他,那她又该怎么办?呜呜呜!想着想着,她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那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屋子里大声地哭了起来。哭声惊天动地,吓得经过的人仓惶逃命,吓得他们屁滚尿流。不到半天的功夫,全镇子的人都知道秦府闹鬼了,这条街,再无半个人影,就连官府的人,都不敢再踏进这里半步。 她找啊找,一边哭着一边找,几乎把整个秦府都给翻了个遍。正当她庆幸没找到秦昊,想着这就去阴岭山找金毛鼠要人的时候,却在秦府平时无人到过的假山后面发现了一截熟悉的衣服料子。她惊叫一声,冲到假山下面。她捡起那截衣服仔细一看,认出那是秦老爷平时最爱穿的衣服。她惊喜地把衣服一丢,冲进了假山里面。 原来这个假山里面别有洞天,难怪平时秦老爷不让下人靠近这里。真的如她所想,秦府里有地道。她一直往假山里面走去,看见地上有着一串串脚印,大大小小的脚印,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整条地道,应该是当时秦老爷带着一群人走进这里,往尽头走去的。根据这些脚印的大小和数量,看来秦老爷是把他的那几个姨太太和秦昊带在一起逃命了。她松了一口气,前面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他们从地道里逃了出去,那就一定是活着的。 她擦干眼泪,高兴地沿着地道继续走下去,步子越走越急,慢慢地由走变成了跑。她要快点找到他们,她要把他们全救下来,她要一直守护在他们身边,哪怕他们把她当成妖怪,她也不会再离开一步。 地道越走越深,最初出现在她眼里的,竟然是秦老爷最近才纳的小妾。她静静地躺在地上,原本的花容月貌,如今只能看到满脸的黑紫。九儿伸出手,颤抖着在她的鼻下探了一下。没气了,她已经死了。 九儿跌坐在地上,心情跌至谷底。她的手深深地插进土里,猛地抓起一把土,把土紧紧地握在手里,疯了似的往前跑去。秦昊,你等着我。 (八) 当九儿找到秦昊的时候,他正被秦老爷紧紧地护在身后。在他们两个人前面,还零散地躺着一些人,分别是秦老爷其他几位姨太太和贴身丫环。那些人都像新小妾一样,悄无声息了。她来不及一一去确认她们到底是死是活,飞一般越过前面几人,直接来到秦老爷和秦昊的身前。 她伸手推了一下秦老爷,轻唤一声:“秦老爷,秦老爷!”见他没有动静,赶紧往他鼻前一探。同样是没气了。再看看他的脸色,显然也是室息而亡。秦老爷经她一推,斜斜地倒在了一旁。只见他两手直直地分开,面向地道,把秦昊挡在身后,而出口正在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他们一路走到这,已经是筋皮力尽,大家都想把逃生的机会让给秦昊,所以他在人群的最里面。他趴在地上,到现在还是那个向前爬行的模样,只不过身体已经僵硬,一动也不动了。 “秦昊!秦昊!小乞丐!我来了,我是黑猫,我是你的黑瞳啊!你给我醒醒,你给我起来!秦昊,秦昊!”她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抖着右手,轻轻地抚上他那黑紫的脸上。那张脸上布满痛苦,因为呼吸困难,他还曾难受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喉咙,脖子上留着几条被指甲划过的痕迹。她能体会到他的绝望与痛苦,出口就在眼前,但是他们几个却没能坚持到最后,短短的二十米,就让他们与外面精彩的世界阴阳相隔。 她悔恨的泪水不停是划落,打湿了秦昊黑紫的脸。冰冷的泪水,再也无法刺激到他,他再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她笑着喊道:“黑瞳,过来!”无论她怎么哭着喊他的名字,他的眼睛也不会再睁开来看她一眼。秦昊,秦昊!你醒一醒啊!只要你醒来,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秦昊,你起来啊,起来看看我,这才是我的真实面目,我叫九儿啊。秦昊—— 九儿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天要踏下来的感受。真是太难受了。在这条窄小、黑暗的地道里,空气本来就稀薄得让人呼吸困难,如今更是让她感到坠入无边的黑暗。痛苦像要将她吞噬,脑子里在人间的十五年光阴片断不停地闪现,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报仇,她要报仇。就算要死,她也要拉上金毛鼠,拉上那一群鼠族的败类。 她抱着秦昊的尸体,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时间久得连她都快要死去。双眼已经再无泪流,她用将近麻木的双手,最后轻抚着秦昊那僵硬的脸。原本燃烧着的火把,渐渐熄灭,直到最后的那丁点火星消失,洞中只能看到她那双闪着幽光的眼睛。那双眼睛布满着痛苦、不甘、悔恨及能毁灭一切的怒气。 她试着站起来,但是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只能把秦昊轻轻放在一旁,双手撑着膝盖,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摇晃了几下,勉强站稳。接着又是扑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这次她向着秦老爷、姨太太们还有那几个丫环的尸首拜了三下。跪拜之后,把他们的遗体移到秦昊的身旁,还把离他们较远的那位新纳的姨太太一起移了过来。“秦昊,这么多人陪着你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你放心,等我解决了那群老鼠,就下去陪你。”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几人,毅然转身离去。 当她出现在假山下时,刚才所在的地方“轰”的一声,变成了一片废墟。这里,就是他们一家人的葬身之处,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们,她将这个地方永远埋葬,无人能发现。她把手一挥,布下一个结界,旁人无法看到这里的真正面目,在外人的眼里,这里就是一片黑土,没有人知道,在这下面埋着秦家一家人。 九儿站在那里,不忍离去。正当她沉浸在悲痛不中时,突然“哎哟”一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老鼠精还没有死心,长啸一声,一掌击了出去。 “哎哟喂,你这小野猫!痛死我小老儿了!没大没小,真是没大没小。”来人险险一躲,躲开九儿的攻击,可是却是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站起来的时候满身是灰,狼狈不堪。 如果不是他的身形确实让人难忘,再加上那独特的语调让九儿想起来是谁刹住了脚步,这时她的第二掌估计已经打在了他的身上。“是你?你来做甚?” “哎哟,好凶的小野猫!小老儿也不想来啊,我这不是被逼着来的嘛。你现在想干嘛去?是不是想去找金毛鼠它们?” “这事与你无关!别在这里啰嗦!你作为山神,无力保一方子民平安,难道现在还要来阻拦我去为民除害吗?你这算哪门子的神仙?”九儿气得抡起拳头,朝他挥了过去。 “哎,哎!你这娃娃好不讲理。我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呢!没大没小,真是没大没小。” 九儿收起拳头,哼的一声,停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在这碍手碍脚的,你想当缩头乌龟我不怪你,但你别挡我的道,不然,我就把你打回原形,连山神都没法做。” “你——,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好心没好报。我来一趟容易吗?我是山神,我不能离开阴岭山太久的,我也是为了你,才来的这一趟。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九儿已经不耐烦地又挥起了拳头。 “你的拳头厉害,不也打不过那金毛鼠吗?要是打得过,秦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老头小声地嘀咕了下,不敢真说出口。 “是这样,我有话要传与你。”老头借机清了清嗓子,才接着说道:“方才有天宫的仙使来传话,他说金毛鼠这次为祸人间,罪不可恕,天宫自会派下天兵天将来将它一举拿下。但是这事的起因,你也逃脱不了干系,本应一并受罚。但是念在你生性善良,并无恶意,允许你将功补过。” “放屁!他们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早点把那金毛鼠拿下,非要等到出了人命才把它拿下。这事还怪我?真是狗屁不通。”九儿啐了一口,气得胡言乱语起来。 “放肆!你这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难怪会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事已至此,你多说无益。秦昊本是命不该绝,可是因为你与金毛鼠一战,竟然死于非命,改写了命盘。仙使命你即刻前往冥界,护他周全。运财童子需在人间经历十世,如今这第一世方结束,接下来还有九世,你得跟着他,直到他重返天宫为止。至于阴岭山的事,就交给本仙和天兵天将了。你无需再插手。” “呸,你们?谁知道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呢?我要亲手宰了它们!”九儿见他说完,举步就想离去。 “站住!你别不知好歹。天宫的命令,何时轮到你这种小妖来质疑?本仙这次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要看着你上路。你快走吧,别再耽搁了。现在去兴许还能见上秦昊一面,又或许他还没来得及喝下孟婆的汤。” 他的话让九儿止住了脚步。她仔细一想,他说得对,就算自己现在去找金毛鼠报仇,也等于去白白送死。自己的几斤几两,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刚才那样,就是心中的那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想着与那金毛鼠同归于尽的。现在一想,或许天宫的决定是对的。她真的很想再见一回秦昊。在他喝下孟婆汤之前,再与他见上一面,她想亲口告诉他,这一切,都怪她,是她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如果不说清楚,她这一辈子都心中难安。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不然,以后我会再来找你算帐的。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九命猫,有九条命的。老头儿,你可别把我给忘了!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说完九儿就踏上了去冥界的路,只留下那个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的老头。 (九) “幽冥路,有来无回!”九儿站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前面,轻轻地念出上面的字。她已经在这一片迷雾森林里转悠了好几天,正当绝望的时候,竟然来到了这块石头前面。不会错了,这块石头后面,肯定是冥界的入口。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看看自己这一身狼狈,再加上那张本来就已经看不出原本面容的脸,俨然一副鬼样。没想到这里竟然如此凶险,如果不是自己机灵,把身上的气息隐藏起来,再加上以前练就的一身逃命的功夫,估计这会儿已经在某个妖魔鬼怪的肚子里了。 “他姥姥的,这鬼地方!幸好猫爷我福大命大,不然真的是有来无回了。”她小心翼翼地绕过石头,往里面走去。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万物俱灰,只有那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到处是腐朽的味道,只要让黑暗当中的妖魔鬼怪闻到一丝生命的气息,她将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再三确定前面暂时没有危险之后,她才敢往前走去。也许无人能想到,竟然有活物闯入冥界,她沿着石头后面的小道一直走着,比想象中的要顺利。眼看就要越过那条羊肠小道,马上可以进入冥界的地盘,没想到却当空爆出一记怒吼:“何人敢擅闯冥界?还不束手就擒?” 他姥姥的,怕什么来什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说时迟那时快,她闪身一变,化做一只轻盈的黑猫,如满弓发出的箭一般,咻的一声,已经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九儿东躲西藏,几经周转,终于把来人给甩开。正当她匍匐在一棵长相奇怪的花前面气喘吁吁地往外面瞄时,突然闻到一股恶臭,差点要被熏得当声晕倒。往下一看,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重重白骨,层层叠叠,这花开得越艳,底下的白骨越多,原来是一种噬人吞骨的花。她二话不说,拨腿就跑。要是晚了一步,估计她已经成为了那堆白骨中的一分子。难怪人间有句话,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她边跑边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之花?对了,肯定是死亡之花。她只要沿着这花生长的地方一直往前,就可以到达冥河了。这么一想,她跑得更起劲,只觉一阵黑风飞过,他人却不知是何物经过,一路也没引起注意。 传闻有言,死亡之花开得最旺盛的地方,就是往生石所在的地方,只要在那沿着这些花开过的地方一路寻下去,就一定能找到往生石。按照这冥界的规定,往生石一天开一次,按照十二个时辰的顺序来轮流开放,每天开放的时间也就是那么一个时辰,看着这些望不着尽头的长长游魂队伍,估计秦昊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九儿不能多做停留仔细查看,那只能在往生石旁边守株待兔了。 遥遥望见那边有一条河,河边正有一个满身黑衣的老妇人在慢吞吞地向跟前过来的游魂递着碗。九儿不敢靠太近,只能在河边找到一块较大的石头,念个口决让自己化做一棵毫不起眼的小草,静静地呆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她收敛气息,半分不敢放松。也许是眼前那些游魂太多,冥界的守卫都忙着引人,一时也没人注意到她。她得意地晃了晃头,变成的那棵小草晃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也多亏她机灵,冥河两岸,一片死灰,可是寸草不生的,也只有她躲在石头旁边,才勉强不引人注意。 那在施舍汤水的人估计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吧。刚才走得急也没看清楚她的相貌,那一身黑衣,那一身的死气,看着就像是一口万年古井,让人有点心惊,等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越过她呢。哎呀,真是头疼。一路闯到这儿,九儿已经是筋皮力尽,这一停下来,不禁有点乏了。她打起精神来,生怕错过了秦昊。只是抵不过疲惫,还是沉沉睡了过去。管他呢,她现在是一棵小草,睡一下也无防。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快点!快点!快点跟上,别误了时辰!”一名守卫粗犷的声音传入九儿的耳中。 “一百零一号,秦昊!到你了,快点!”有人在点名,那走过来的人,正是九儿心心念念的人。 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紧接着,她摇身一变,化成人形,朝着秦昊奔了过去。太好了,秦昊,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又再见到你了。她满心欢喜,也不管被不被人发现,更不管被人发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的眼里,只看到秦昊,只看到那个如今已化做一缕孤魂的秦昊。 “秦昊!秦昊!我终于找到你了!是我,我是黑瞳!”九儿兴奋地来到秦昊的跟前,笑眯眯地看着他。他的脸色苍白透明,神色呆滞,看来一时之间还没能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在听到有人说“黑瞳”二字的时候,眼睛里稍稍有了一点波澜。只见他缓缓抬起眼,迟缓地瞧了一眼九儿,然后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胡说八道,我的黑瞳是一只猫!” “大胆狂徒,竟敢闯我冥界,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这边秦昊刚说完,那边的守卫已经发出一声怒吼,眼看着就要冲过来。 九儿心中着急,急急说道:“我就是黑瞳,我是一只猫妖,不信你看!”说完她就化做了黑猫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秦昊。 谁料秦昊见了她,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与她来个喜相逢,而是大惊失色,本来已经苍白透明的脸愈加让人看不清起来。他一边大声喊着“妖怪!妖怪啊!”一边跌跌撞撞地越过前面几个游魂,一把接过孟婆正好递过来的一碗汤,一饮而尽,然后不再多做停留,就纵身跳进了往生石里面去。往生石上泛起一阵阵白光,秦昊的影子消失不见了。 “哎,你这个胆小鬼!不就是见过我的真身吗?至于吗?”她一声惊呼,却又无可奈何。这个事实,的确是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他刚刚才接受自己的死亡,自己这一闹让他更是吓破了胆,竟然也不等时辰的安排,急急投胎去了。糟了,也不知道他投到哪儿去了。她得赶紧跟上才行。于是她想越过孟婆,不喝那孟婆汤就往石头里钻。 只是在她身前却有了道无形的力量,让她硬生生地弹了回来。她一个不留神,被力量反弹跌倒在地上。而在她身后的守卫们已经赶了上来,团团把她给围了起来。 “我也要投胎去,你们别拦着我。我这就走,这就离开你们冥界。”她急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秦昊的转世了。 “往生石只有魂魄才能穿,你现在可不是魂魄之身。所以才被反弹了回来。你若想过去,可是要舍去你一条命的。你可知晓?”一直没有作声的孟婆喊停了正要动手的守卫,幽幽说道。那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缥缈得让人觉得不似出自眼前人的口中。她这是有多少年没有开口说话了,嗓子竟然哑得让人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处摩擦着,很是辛苦才从喉咙中蹦了出来,让听着的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就是一条命嘛,我有九条命呢,一条命算得了什么!麻烦你让我过去吧,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九儿急得跳脚,又从猫身变成了人身。她向着孟婆苦苦哀求着,只差没滴两滴眼泪。再这样下去,眼泪就真的要流下来了。她没有时间了,真的不能再等了。 “痴儿!真是个痴儿!你走吧!九条命,从此就只剩八条!”孟婆那让人鸡皮疙瘩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挡在九儿前面的那道力量给撤去了。九儿一下子蹦了起来,向孟婆道了声谢,纵身一跃,就消失在了往生石里面。白光再次亮起,渐渐地,往生石又恢复了石头的模样。 “散了吧。天意如此,今日之事,不必对外说!”孟婆转身再端起一碗汤,对着守卫说道。那些守卫倒是挺听她的话,道了声“是!”之后就退了出去。长长的游魂队伍又重新动了起来,好像刚才那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十) 秦安镇,这里离阴岭山有三十里路。午夜子时,镇上一户姓刘的人家里面,此时正灯火通明,院子里站着不少人。每个人脸上都显得十分的不安,其中一位衣着光鲜,年纪约摸有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在院中来来回回地走着,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抬头看着正中间的房门,嘴上还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保佑我刘家有后啊!” 院子的西角处,正站着两名丫环,中间有一位老妇人端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面。此时她双眼紧闭,手里正拿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在不停地念着佛经,看似平静的面容上,却隐隐泛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在那间灯火最亮的房间里,此时传来一声声响彻云宵的哭喊声,凄厉的声音,穿过庭院,落在外面站着几人的耳里,让人胆战心惊。两名丫环面面相觑,让叫声给吓得脸色发白。几声惊天动地的哭喊声过后,房里的人喊声越发减弱,渐渐地越喊越小声了。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晕过去了!快!快准备参汤!快把大夫叫起来候着!”房间“吱呀”一声响起,房里走出来一位年约半百的妇人,手中还沾满了鲜血。在她的背后影着灯光,顶着一头的乱发,再加上浑身的血腥味,那模样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此时她估计也是无计可施,自己都吓白了脸。 “快去办!快!”院中的那名男子,急急地唤着丫环,叫过之后,他抬手擦了擦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已经有点发青,身体也有点摇摇欲倒的感觉。这一天真是太难熬了,他的夫人已经在产房里呆了一天,却还是没能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这让他如何不着急呢。 这时坐着的老妇人也站了起来,颤抖着身子走到男子身边,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大,这,难道是天意吗?天要绝我后吗?”母子俩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两人皆是满手心的湿意。这一天,他们在外面也是受尽煎熬的啊。 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参汤端来了,大夫也进去了,产房门一关,里面却是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院中的母子俩人,整个心几乎是跳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了。两人目光一致,紧紧地盯着那道紧闭的房门,恨不得能穿过门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 “夫人,你用力啊,孩子就要出来了!”那名产婆的声间刚落,接着就传来一声拼尽全身力气的喊声“啊!” 一声过后,不一会儿,产房的门再次打开了。这时,院中的母子,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却听到那产婆欢快的声音传来:“恭喜老爷,恭喜老夫人,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句话让那四手紧握着的母子二人高悬着的心回到了原处。男子高兴得三步并做两步走,冲到房门处,想要进去看看里面的人儿。可是产婆却一把将他拦住:“慢着,老爷你现在不宜进去。夫人与小公子无事,等奴婢收拾妥当,再进也不迟。” 男子摩了摩手掌,兴奋地点了点头,接着朝院中那位又重新拿起佛珠正欢喜地转动着的老妇人喊道:“娘!我有儿子了!“说完之后又再喊道:”阿福,阿福!去库房领些银子来,给府中所有人发赏钱!”守在大门外的阿福一听,应了一声后急急往库房走去,一听说有赏钱,走路都有劲。旁边听着的丫环脸上也是一片欢喜之色。 等里面的一切收拾妥当,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大夫之后,男子欢欢喜喜地抱着自己的儿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够之后才想起抱着他来到妻子的身边。看着脸色苍白,满头湿发,虚弱得昏昏欲睡的妻子,他怜惜地将儿子放在她的臂弯当中,轻轻地说了一声:“阿月,你看,这是我们的儿子。你看他,多可爱。阿月,辛苦你了。” 床上躺着的人轻轻摇一下头,已经再无力气说话。只是勉强撑着眼皮看了一眼儿子,便沉沉睡了去。 老妇人拿着佛珠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激动得热泪盈眶,在心里已经念了无数遍“阿弥陀佛”,感谢上天让他们刘家终于有后了。 “咦?小公子出生到现在,还是没有啼哭呢?老爷,待老身仔细瞧上一瞧。”那名产婆心里着实奇怪,一般小孩一落地就是一阵哭的,但是这小公子怎么就如此安静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她心中一慌,下手有点重,拍在那嫩嫩的小屁股上面。但是无论她用何种方法,小公子始终没有哭出来,只睁着一双还没有长开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前面,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看向何处。 男子一惊,冲了上来。老妇人手上的佛珠一顿,再也不顾什么血光之灾的说法,也冲了进来。几个人围在一起,无论怎么弄,那孩子就是不哭。 “造孽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妇人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脸的惨色。在她的认识里,孩子生下来不会哭,十有八九是个痴儿。他们刘家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孙子,没想到却是一个痴儿,这个打击差点让她晕了过去。这时躺在床上的人也悠悠转醒,听到老妇人的哭喊声,知道事情不好,她一个着急想挣扎着起来。 产婆一声惊呼:“夫人,千万不能起身啊!快躺下,快躺下!”她赶紧跑到夫人身边把她压在床上,“夫人,千万使不得啊。” 被她压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人,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虽说她知道月子里不能流眼泪,但是一想到,自己经历身死,到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才生下来的儿子是个痴儿,她就忍不住落泪。 正在大家都为了小公子不会哭的这件事情发愁的时候,这时门外却来了一只黑猫,晃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男子手中的抱着的孩子,“喵!喵!喵!”地叫了三声。 “哪里来的黑猫?真是晦气!小意,还不快点把它赶走!”老妇人扬着手中的佛珠,尖声叫道! 也许是被老妇人的叫声,又也许是被黑猫的叫声吓到,刚才一直没有反应,不哭不闹的小公子,突然间发出了一记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哗!哗!哗!”哭得凄凉,哭得大声,却又哭得那么让人心安!原来,他也是会哭的! “哭了!哭了!哎哟,我的宝贝孙子哎!”老妇人喜得一下子把孩子抢过来抱在怀里,看着哭得正欢的孙子笑开了。 “老夫人,那这猫是赶还是不赶?”丫环小意站在门口,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我孙子是这猫来了之后才会哭的,这猫也许是与他有缘,留下它便是,日后让它与我孙子作伴,也不失是一件好事!”老妇人听见孙子的哭声,心情好得不得了,不再提把猫赶走的事。 那猫倒像是听懂了人话,不惊也不怕,还不慌不忙地在门口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身子直直地坐着,两只眼睛依然是望着屋里的一切。当它的眼睛看到老妇人手里的孩子时,再一次“喵喵喵”地叫了几声。所有的人都被小公子的哭声给吸引,无人留意那黑猫的表情。只见它向上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用爪子顺了顺脸上的毛,转身几个跳跃,顺着院子里的树,窜到了屋顶之上。它望着那轮快要落下去的月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胆小鬼,这么不经吓,竟然被吓傻了!哎,真是造孽啊!喵!” 今夜过后,新的人生开始了。接下来的这一世,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谁也无法预料。 (十一) 刘家是秦安镇的一户大家,在这里扎根已经有数百年。奇怪的是,刘家这么多年来,人丁不旺,传到刘老爷这一代,更是只有他一个男丁。刘老夫人这几年,深入简出,诚心吃斋念佛,日日祈求能早日得抱孙子,望眼欲穿。眼看她年纪越来越大,心中就愈发着急。本是打算给刘老爷多纳一两房妾侍的,奈何他们夫妻二人甚是恩爱,儿子硬是不同意纳妾。刘老夫人的话,刘老爷是言听计从,除了这纳妾一事。 幸好,苍天有眼,就在刘老夫人难过自己即将入木,刘家无后,就算是死了,也无颜见刘家列祖列宗时,刘夫人有了身孕。 刘夫人一有了身孕,可把刘老夫人给高兴坏了。她连忙到附近的莲花山,亲自爬上那山顶,向莲山寺中的送子观音诚心叩拜,并且在寺中吃斋还愿,还给寺中捐了一百两香火钱。自那以后,她每天都乐呵呵地等着小孙子出世,走家串门的次数也比以往多了,逢人便说媳妇肚子里的肯定是个男孩,还说送子观音给她托梦,遂了她的心愿,给他们刘家添丁了。正因为如此,全镇的人都在等着刘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出世。 谁知道,事与愿违,刘夫人临盆那天难产,孩子因为在肚子里面呆得太久,出生的时候连哭都不会哭了,后来还是因为一只黑猫跑进刘家,才把他给吓得哭了出来。只是自那次哭过之后,就再也没听他哭过。 于是镇上的人悄悄地传开了,刘家出生的小孙子是个傻子,刘家成为了镇上的一个笑柄。刘老夫人在小孙子出生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她满腔的爱意,满腔的热情,满腔的希望,在孙子出生之后,就被彻底粉碎了。刘夫人因为难产伤到了子宫,再也无法生育,自此之后,只得一子终老。 刘老爷与母亲的态度截然不同,自从儿子出生后,他整天笑呵呵的,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天天抱着儿子舍不得放手,儿子不哭不闹,比这个世上所有刚出生的孩子都可爱。这么可爱的孩子,谁能说他是个傻子呢?他不信!再说了,就算他儿子是个傻子,那他也养得起。他把他捧在手心里,倾尽全力将他培养成人,把刘家的一切都传给他,让他一世无忧。因此他给儿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刘平安,只要他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其他的别无所求。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刘平安一岁时不会说话,两岁时还是不会说话。在刘老爷夫妻两人的精心培养下,他长得粉雕玉琢,安安静静地像一个瓷娃娃。每天他就是静静地呆着,从不开口说话,除了身边那只黑猫,几乎不对任何东西产生兴趣。黑猫就是他的玩伴,唯一的玩伴。无论他到哪里,那只黑猫,都会静静地呆在他的身边,如他一般,不吵不闹。刘家夫妻心中甚是惊奇,以为儿子喜欢猫,还特地买来几只漂亮的小猫来给他作伴,奇怪的是,儿子对其它的猫理也不理,看都不看上一眼。夫妻俩无奈,只能把其它小猫给送走,只留下黑猫。 刘平安五岁时,刘老夫人病倒了。自从知道刘平安是个痴儿之后,她就没有一天是好过的。总觉得对不起刘家的列祖列宗,平时除了吃斋念佛,几乎没有迈出过房门,连刚开始望眼欲穿盼来的孙子,也没多看上几眼。她心里难受,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孙子是个像木头一样的孩子,不哭不闹不言不语,每天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就吃不下睡不着。每晚一合眼,就会梦见已经死去的刘老太爷,在梦里声声指责着她。她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得了一个这样的孙子啊。就这样日复一日的难过,她终于病倒了。 刘老夫人去世的那个冬天,特别特别的冷。她离去的那天,雪下得很大,把刘家盖个严严实实的。刘老夫人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到死的那刻也没有等到刘平安唤她一声“奶奶!”她死不瞑目。刘老爷悲痛欲绝,领着刘平安跪在老夫人的床前,久久不起。在刘老爷痛哭流泪的时候,平安只是静静地跪着,一声不出。刘夫人心中难受,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冰冷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全部落进了平安的脖子上。他却像感觉不到冷,始终不言不语,连脸色都不曾变过。 “我苦命的儿啊!你祖母可是死不瞑目啊!你今天就开口叫她一声吧!”刘夫人双眼通红,捧起平安小小的脸蛋,颤抖着声音,大声地对他说道。 平安看着自己的娘亲好一会儿,垂下眼帘,不作一声。他嘴巴张了张,可是却没能喊出来。那边的刘老爷,哭倒在床前,嘴里连声嘶喊着“娘!娘啊!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 “喵!”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猫叫声,一个黑色的影子窜了进来。黑影扑到平安的身上,在他的身上蹭了一蹭,翘起尾巴一挥,接着又是“喵”的一声。 “奶奶!奶奶!”两声清脆的声音在满屋的哭声当中显得那么的突然。声音刚落,在哭着的人都止住了哭,一时忘了哭泣。 刘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惊喜地看着怀中的人儿。“平安,刚才是你说话了?是你叫奶奶的?来,再叫一次!” 刘老爷跪着爬了过来,脸上的伤心之色退了不少,一脸问号,对着刘夫人说道:“夫人,你确定是平安叫出声来的?” “是的啊,老爷。我亲耳所闻,确实是平安叫出来的。快,平安,再叫一次给爹爹听听。”刘夫人神色着急,她想确认这件事,想告诉所有人,她的儿子不是个哑巴,更不是个傻子,他会说话的,会叫奶奶,以后还会叫爹、娘。 屋里一片寂静。可是平安一脸平静,再也没有叫出声音来。这时他怀里的黑猫,懒懒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尾巴又挥了一下,然后把头一低,再次趴在平安的怀里。 “奶奶!奶奶!”天籁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刘老爷惊呼一声,转身向刘老夫人的床上扑了过去,大声喊道:“娘啊,您听到了吗?您的孙子在喊您了啊!”刘老爷又在床前哭了起来。等他哭得头晕眼花,双脚泛力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床上已逝的刘老夫人,他欣慰地发现,刘老夫人刚才还是睁着不肯合上的双眼已经合上,神情安祥,就像睡着了一样。他心中知道,是平安的一名声叫唤,让她安心地走了。她的孙子会说话,她的孙子不是个傻子,她死去到了地下也有脸面对刘家的列祖列宗了。 刘老爷转过身子,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平安,会说话了,他的娘亲,死也瞑目了,他再也不是刘家的罪人,再也没人能笑话他的儿子了。 (十二) 好景不长,没等刘老爷的高兴劲头过了,刘平安却再次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自叫了几声“奶奶”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刘老爷心中虽是失望至极,但还是给儿子请来两位夫子,让他们教平安认字和写字。刘老爷还给小小年纪的平安,单独收拾了一个院子,除了服侍他日常饮食起居的仆人外,整个院子就只有平安一个人。对了,还有一只猫。 虽说刘平安年仅五岁,但是他除了不言不语,不吵不闹之外,别的一切都好得出奇。他身体好,个子长得快,从小就很少看大夫,别的小孩这个时候还在娘亲身边腻歪的时候,他已经可以自己生活自理,三岁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独自睡觉不用人陪。这个沉默的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刘夫人见儿子如此乖巧,却没有一般小孩的玩闹性子,心中甚是难过。平时里带他出去玩耍,他却总是一个人呆着,不与别人交流来往,渐渐地,遭到了其他小孩的孤立。她知道在别人口中,她的儿子成了傻子,可她却无计可施。 在刘平安四岁那年,她把他带在身边,出去参加娘家的聚会,就在她与姐姐聊天的时候,外面传来几个小孩子的嬉闹声。其中一个小孩一边笑着一边指着她的平安叫道:“刘平安是傻子!刘平安是个胆小鬼!”她听到后赶紧往外跑去,却看到自己家哥哥的小儿子用石头丢在平安身上,一边丢还在一边取笑着他。她的心就像被千根针同时插在上面那般,整个人都没有了知觉。只知道心脏处痛得喘不过气来,看到她的儿子,静静地站在那里,而对着别人的一切言语与动作,毫无反应。他不理不睬,不喜不悲,像一个入了定的老和尚,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无法进入到他的世界。他已经完全活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刘夫人双眼通红,泪水直流。她恨不得把那个小侄子狠狠地教训一顿,正当她想要走过去喝住小侄子时,她的姐姐走了出来,把小侄子狠狠地教训了。原本在一起哄闹着的几个小孩,一溜烟地都跑个无影无踪,只剩下平安一个人呆在那里,双眼望着院子里的小草,动也不动。 她的姐姐轻轻走到他的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一句:“我可怜的平安!”说完就摇摇头走了。 刘夫人忍住泪,擦掉脸上的泪水,在脸上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然后走到平安的身旁,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平安乖,咱们回家。我的平安只是不喜欢说话罢了,才不是他们口中的傻子呢,对吧?娘错了,不应该带你来这里,以后咱就在家里玩,哪儿也不去。”说完就拉起他的手,把他直接领了回家。 自从那次之后,刘平安就再也没有去过人多的地方。每次出府,都坐在马车上,出去散心也好,逛街也罢,也就刘夫人陪着,再也没约过其他人。 五岁就有了自己的院子的确是早了点,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夫子教学,也方便那只黑猫出入。这不,院子里正闹腾着的,就是那只黑猫了。只见它一会儿跑到东,一会儿跳到西,一会儿追着蝴蝶跑,一会儿跟着蜜蜂闹,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只黑猫呼哧的一声,窜到了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刘平安身边,白光一闪,黑猫竟然化成一位少女,一位明丽的少女。少女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脸蛋,粉嫩粉嫩的,梳着两条粗粗的辫子,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掐一下她的脸。少女的大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忽闪忽闪地发着光,宛如两颗镶在夜幕当中最明亮的星星。她往刘平安身旁的凳子一坐,径自伸手拿起他前面摆着的茶杯,倒了满满的一杯茶,骨碌骨碌地喝了起来。喝完了茶,放下茶杯,还要拿袖子往嘴边一抹,然后再用手扇了扇下巴,脆脆地说了声“哎啊,真是热死我了!” 她看了一眼依然淡定地晒着太阳的平安,气呼呼地叫道:“哎,呆子,好歹给个反应啊?你大白天地看到我,也不会尖叫两声来听听?你是不是傻啊?” 刘平安一动不动,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他微微眯了眯眼,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这位少女的出现,他已习以为常。在他小的时候,她便每天晚上都来找他玩,围着他自言自语,虽然他从未有过反应,但她还是每晚夜深人静时,准时出现在他的房里。第一次看见她时,他很是庆幸自己不会哭不会叫,所以才没吓跑她,这世上除了他的爹娘,就只有她是真心对自己的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只猫化作一位少女,笑盈盈地对着自己说:“我叫九儿,以后有我陪着你!”的情景。那时的他,心中是何种震憾,又是何种感动。 “算了,不跟你说了!跟你说啊,还不如去跟一块木头说。真是气死我了!”她一说完,就再次变回猫身,继续找院子里的蝴蝶玩去了。 刘平安静静地晒着太阳,静静地看着他的小黑猫忽上忽下,满院子欢快地跑着,渐渐地睡了过去。 岁月静好,日月如梭,时间一转眼就又过去了十年。昔日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位翩翩少年,俊俏得像是画中之人,静静地呆着,尽是风华无双。 他在两位夫子的教导下,虽然还是口不能言,可是却看遍诗书,整日与书为伴,以书画为乐。他所做的诗,所写的字,所作的画,已经在镇上小有名气,谁也不敢再称他为傻子。镇上的文人,皆称他一声明月公子。他如霜如月,人间难得一见。他神秘如天上月,披云戴雾,让人看不清、摸不着。正因为如此,他所有的墨宝一出,必会被人抢购一空,镇上的人以手中有他的诗画为荣,整日有人在府前守候,只求见他一面。只可惜,明月公子从不见外客,亦从不出家门。外人不得一睹真容,更是如痴如狂。 “嘿嘿!明月公子?他们也真是会取名字,这个名字不错,与你很是相配!明月公子,日后我也是如此叫你如何?”九儿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来到平安的身旁,低头与他来个平视,想把他在书中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平安只是抬了一下眼角,连正眼都没有看她一下,继续看着手中的那本《妖异录》。 “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这里不就有一只妖在吗?要看也是该看我啊?怎么?又不给我反应?你这次投的什么胎啊?连个话都不会说?真是的,我都快要闷死了!”九儿气呼呼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呯的一声,桌子上的茶杯盖跳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摔在了茶杯上,还好上面的茶已经喝得差不多,才没有溢出来。 九儿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唉!秦昊啊!”她还是喜欢唤他的这个名字,这些年来,不是叫他秦昊,就是叫他呆子。虽然说他也不明白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称呼他。秦昊,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呢?他每次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眉头紧皱,脑海里不由控制地想上一遍,到底是为什么。可是却一直都没有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九儿一看刘平安皱起眉头,就觉得解气。谁让他对自己一直都不理不睬的,不气一气你怎么能让我解气呢。嘻嘻!她在心中暗暗笑了两声,拉着往下说了:“秦昊,你说啊,你当神仙的时候触犯了天规,被天王罚下凡来,可他却也还是疼着你的吧,你看啊,两世投胎,你不都得到了一个好爹嘛,还有一个好娘。虽说你第一世的时候过得是有点苦,还……”嗯哼,她说到这里,以手握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才说道:“还英年早逝,但那也是过上好日子的啊。这一世更不用说了,直到现在,你的爹娘都一直把你当宝,疼得不得了。唉呀,这我就放心了。是时候去找一位故人聚聚,搞清楚一些事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刘平安,他还是静静地听着,书也还是拿在手上,眼睛也没有离开过书,可是却自始至终没有再翻过一页。 她心中窃喜,心想道:这木头,终于也有开窍的时候了,这次我就得离你远一点,再出去久一点,省得你以为本姑娘好欺负,死赖着你不成。哼,姑娘我可是有志气的。 “呆子,你听我说,我要离开一阵子,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别担心我,到时间我自然会回来的。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哪也不去,晓得了吗?你一定得听我的!别出这个屋子,在这里等我。明白了就点点头行吗?算我求你啦!”九儿心中突然有点不舍,不过这件事情又一定得去办,她真希望刘平安能给她一个回答,哪怕就是轻轻点一点头,她也高兴。 她说完之后就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着刘平安的反应。正当她泄气地想放弃等待,准备离开的时候,刘平安却点了点头。这次还不单单点点头,点头的时候还伴着一声“嗯”。九儿刹那间眼睛都亮了,她兴奋地站了起来,直直地望着那个依然拿着书在看的人,情不自禁,往前一走,捧起他的脸,就在上面“啵”地亲了一口。然后没等刘平安缓过神来,白光一闪,她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轻风,轻轻地撩起他的头发,扬起的发丝,就如他的心跳声,乱成了一片。 (十三) 阴岭山下的秦阳镇,近日镇上突然来了一个身穿黑色衣裳,身材妙曼,浑身充满灵气的姑娘。乍的一看,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只慵懒的猫。灵动、轻盈,一身黑衣,衬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着实惹人疼爱。连续几日,她周游在秦阳镇的四处,特别是一间已经残破得看不出原来样子的破庙和那破败得无人敢靠近的秦家大宅这两处地方。平时人迹罕见的这两个地方,她却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脸上还不时地浮现出一些让人很是看不懂的诡笑。 秦阳镇因为十几年前出现了一些怪事,至今没人解释得通,所以这个黑衣姑娘的出现,让小镇上的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是那以前被灭门秦家逃生的后人。有人说是那秦家的亲人,不知秦家变故,才寻至此地。更有人说可能是秦家人死得冤,天上派个仙女下凡来超度的。可是这个说法很快就给人否定了,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仙女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出现?各种想法浮现在人们的脑中,有些胆小之人甚至认为这个姑娘是死去的秦家人,冤魂不散,现在回来找人索命来的。 正当人心惶惶之际,那位黑衣姑娘突然间又消失不见了。就如当初她突然出现在镇上那般,在人们还没有理清头绪的时候,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内。她走后,人们说得更起劲了,各抒己见,许久没有热闹过的小镇,因为一个姑娘的出现,顿时沸腾了起来。有说书的人更是添油加醋,自己编了一套故事,天天在那人多的客栈里,说个天花乱坠,讲得煞有其事,吸引着众多的听众前来。 九儿不知道因为自己这几天的闲逛在小镇上抛起了轩然大波,她只不过是想回去看看自己曾经和秦昊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回想一番昔日的种种而已,并没有故意去打乱当地人生活的意思。她只是心中有惶恐,怕自己以后经历得越多,会把之前的那些日子忘记,趁现在有机会,想把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牢牢记在脑中。既然这条路是自己所选择的,那无论以后道路有多曲折,她都会一直坚持下去。哪怕她丢了这九条命,她也在所不惜。 离开小镇后,她来到了阴岭山。经过这么多年,阴岭山的阴霾已逐渐散去,这座山的本来面目,在阴霾退去后,蒙蒙胧胧地呈现在了世人的面前。以前的这座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山,从渺无人烟,到人烟稀少,再到现在上山的人络绎不绝,沉寂了许多年的山,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十几年前,也正是秦家遭大难的那年,一天夜里,这座山上被上千道雷电劈过,整整一夜,雷声震耳欲聋,闪电像是削开了半边天,让镇上的人胆颤心惊地过了一个晚上,家家关门闭户,无人敢走出家门半步。 第二天天一亮,天上的电闪雷鸣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终年不见真面目的阴岭山,黑色的瘴气像是被闪电劈开了一般,隐隐地让人看见了那山的影子。在往后的日子里,山中的瘴气越来越少,渐渐地露出了真颜。有胆大的人,聚在一起前往山中去一探究竟,才得以发现这山中其实有很多珍禽野兽和药材,令人望而却步的阴岭山,这些年来,却成为了镇上的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镇上的人把路修了起来,渐渐地进山的人也多了起来。所以才有了九儿现在看到的光景。 “那天兵天将倒也是厉害,算是给这一方除了一大害。这样也好,总算是能给秦家报了仇。就是不知道那老头还在不在这里当山神,也不知道那金毛鼠有没有被消灭了。我得去查清楚这事才行。”九儿走在那条被人踏出来的山路上,往山的最深处走去。那个老鼠洞的位置,至今还印在她的脑中,不消片刻,她便能找到。 九儿静静地站在一座小山丘前,前面的那棵几个人围在一起才能抱得住的树,又勾起了她脑中不好的回忆。这树的枝叶已经被削去,只剩下那乌黑的树干,孤伶伶地立在山丘前。这四周一片荒凉,地上干净得过分,连棵草也没长出来。只也有那老树干,见证着这里的一切变幻。曾经的山洞,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堆土堆成的小山丘。 “嘻嘻,多行不义必自毙。金毛鼠,你们可怨不得我啊。这可是你们自找的。看来我的心愿可以了了。也该和那老头聚聚了。”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念出了召唤山神的咒语。 念过咒语半晌,九儿四处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 “奇怪了?难道那老头也让雷给劈死了?”她话音刚落,半空中飞来一个白影,接着就是“哎哟”的一声,那个熟悉的画面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扑嗤”一声,九儿笑出了声。看着地上那个圆圆滚滚的身子,一如既往地掉在了地上,正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满脸通红地拍了拍身上那白花花的衣服,还颤抖着一只手,指着九儿的鼻子,口中说了好几个“你”字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哎呀,老头儿,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每次见面都在地上行这么大的礼,你这不是存心让我折寿吗?不过你这身装扮,我倒是挺怀念的。看得出来,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错啊,滚得比以前慢了,个头更矮了呢。哈哈哈!”九儿看着眼前这个滑稽的山神,毫无形象地放声大笑起来,一点儿面子也没给他留。 气得山神又吐出一窜“你,你,你……”硬是给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记得我了?” “放屁,我岂能忘记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该死的黑猫!”这话可不假,正是因为这只该死的猫,才让金毛鼠在他管辖的地方作出那样的事来,害他被天宫连贬三级,如今只能在阴岭山上最小的一个山头上呆着,连以前的住处都没有了,现在的这个住的地方连以前的三分之一大都没有。本来仙位就低,现在呢,好了,连位置都没有了。也不知道要再过个多少年,才能再恢复原来的待遇呢。这怎么能让他不生气?所以他见了她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都是给气的。 “行了,别再矫情了。我今天来找你可是有正事的。你可还记得当初对我的承诺?那些天兵天将有没有将那金毛鼠灭掉了?”九儿收起嬉笑,一本正经地问他。 “呃,这个,这个……” “怎么?有什么难言之语?难道你们没有抓到金毛鼠?你快给我说清楚了!”九儿一急,一把抓住跟前那老头儿的衣襟,一用力,就把他提离了地面,吓得他呱呱大叫起来。 “诶,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老头儿双脚乱蹬,脸色吓得发白。这么多年不见,这丫头还是这么粗鲁。 “你先说,我再放!”九儿态度强硬。谁也别想在这件事上唬弄过去,不说,绝不放手。 “好,好,好。我说,我说!那天晚上天兵天将将这里夷为了平地,但是后来却没有找到金毛鼠的尸体,应该是其它的老鼠帮他挡住进攻,让他挖洞逃出了阴岭山。这么多年,我守在这里,却始终不见他的踪迹。估计已经到哪座不知名的山上藏了起来,至今没有找到他。”老头儿战战惊惊地说出事情的真相。他看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九儿,心里直打鼓。这丫头不会想把他给撕了吧,可千万不要啊。 九儿冷笑一声,手一扬,就把老头儿丢在了地上。老头儿惊叫一声,就地滚了几圈,直呼“摔死老儿了。” “哼!疼了?当初是谁答应过我要把那些臭老鼠解决掉的?是谁?是谁?没想到神仙也这么无能,这么多人来都抓不住一只老鼠,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九儿气极,人一闪,就来到了老头儿的前面。老头还在地上嗯嗯哼哼,一副被人揍过的样子。 “诶,丫头,你可不能这样说啊,谁不知道老鼠善打洞,这不也是没想到嘛。再说了,这些年,天宫可没有放弃过找他,总有一天会把他抓住的。你放心,这次,再也不会有上次那样的悲剧出现了。” “总有一天?那是要到哪一天?我可等不到那一天,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把金毛鼠浑身的鼠毛给拨个一干二净。这次你们谁也别想拦着我,就算找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他,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们这些神仙就省省吧,只会混吃等死,一点用都没有。哼!” “你,你,你……”老头气得从地上骨碌一下爬了起来,指着九儿的鼻子,又是一窜“你”字。 “告辞!老头儿,快滚回你的小山头去吧。别让金毛鼠找到你!”话还没有说完,九儿已经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她说话的回音在山中久久回荡不散。还有一个被气得久久缓不过气来的山神老头儿。 (十四) 急急离去的九儿化做一阵黑烟,从阴岭山上直飘到山脚下。山脚下的阴岭河,此时正是流水潺潺,两岸绿草茵茵,红、黄、白、蓝色的小花开得正艳,花朵的芳香招来不少蝴蝶和蜜蜂,它们正忙着戏耍和采蜜,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九儿立在岸边,心里回想着山神的话,神情苦恼,眼前的美景于她来说毫无意义,只能让她更加心烦意乱。她狠狠地在草地上踩了几下,把那本来绿意盎然的草儿,尽数踩入泥中。可怜的小草无辜受累,身陷泥里,正在苦苦哀嚎,好好的,它们这是招惹谁了?这个黑衣女子是何人,如此凶巴巴的? “该死的老头!刚才下手实在是太轻了,就应该把他摔得起不来!哼,等我找到了金毛怪,再回来跟他好好算一算账。”九儿踩着小草不泄恨,弯下腰来,把那朵又大又艳,开得正欢的红色花拦腰折断,再把它那又肥又大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了下来,然后再一片一片地丢到了河里,看着那花瓣在水中转了几个圈之后,就随着那无情的流水飘得无影无踪,她突然觉得心情仿佛好了那么一点点。可怜的那朵花,竟被她辣手摧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支离破碎。让她这样一吓,刚才还在翩翩起舞的蝴蝶和采蜜正欢的小蜜蜂们,瞬间惊得四处逃窜,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那被踩在泥里的小草和那株已经没有了花朵的花茎,在风中颤抖着。 “也罢!这么久没有回猫族,就趁这个机会回去一趟,向族人打听一下那金毛怪的踪迹。哼,金毛怪,无论你躲到天涯还是海角,我都要把你给揪出来。你给我等着!” 想好了去处,九儿再化做一阵烟,往猫族的领地幻林疾奔而去。她本想着,如今转世为刘平安的秦昊,有着疼爱他的爹娘,有个完整的家庭,就算他口不能言,自闭又冷酷,至少在她离开的时间里面,应该是不会出现多大的变化,等她找到金毛鼠,就算找不到,能探得他一点消息也好,到那时,她再回到刘平安身边陪他。只要一日没能把金毛鼠给铲除,她就心中不安,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秦家被大火烧过的样子。即使转世,那一幕,依然历历在目。这些年来,她守着刘平安,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脑中总会浮现当年的情景。如果不是她争强好胜,秦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当年的事,已经成为了一个种在她身上的诅咒,日日夜夜在她的心中啃咬,如果不能亲手了结了那金毛鼠,她恐怕会被自己心中的那个恶念一直缠着,迟早有一天,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而导致坠入魔道。 她自知以她现在的实力,想要找到那藏匿的金毛鼠很难,想要报仇,那更是难上加难。她想趁着这次回猫族的机会,诚心求着族长,让他把猫族最利害的法术都教给她。以前是她任性不懂事,做了很多混帐事,无心向学,更是辜负了族长对她的期望。这次,无论如何,她也得求得族长的原谅,将自己过去多年不曾学到的东西,全部学过来,在未来的日子里勤加练习,以她的资质,将来肯定能有所成就。 一边在心里不停地盘算着,一边脚下生风,不知不觉地又越过了几个山头。离幻林越来越近,九儿发现自己就越想念刘平安。不知道她离开的这些天他过得怎么样。自己可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么长的时间,当初出门的时候,还答应他最多半年就回的。现在看来,不得不在外面耽搁多一些日子了。唉,那个呆子,不知道过得好不好。现在也由不得她,已经来到了这里,再折回去,那又得花费多天的时间。如此折腾,她怕是得累坏了。 但是九儿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次她离开之后,刘家突发变故,当她再次回到刘家的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上一世的经历,又再一次重现,刘平安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她回去,在她的遗憾事里面又增添了一宗。 幻林,林如其名。明明前面有一座山,可是当你进去之后,又发现,里面根本就不是山。无论你怎么转,最终都没有离开过原地一步。附近的村民,凡进山者,无不糊里糊涂地在原地转圈,最后是从日出转到日落,只有沿着原路走出去,才可以离开那座森林。奇怪的事情发生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现在已经无人敢进入这座山,就连住在山脚下的那个小村子,全部人都举家搬迁到了附近的青石山去,在那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安家落户,再也没有回来过。 九儿现在落下来的地方就是那个荒废掉的小山村。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到过,屋舍破败,到处是人搬走后留下的痕迹。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只留下一些不能搬走的东西,就如眼前的那个破烂的水缸。水缸已经烂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里面,还装着一些水,水中却是布满了青苔,显然是经过一些岁月的。九儿走过去一看,水中倒影出自己的模样,她用手顺了顺头发,再伸手进去水里,取了一些水把那脏得都快认不出人样的脸洗了一把,然后再拿自己的衣袖来回擦了几下,才放下手来。 她沿着村子走了一圈,发现除了一些破烂的东西,就是一些动物来过留下来的脚印,依稀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来过野猪、老虎和狼,还有一些她看不出来的脚印。脚印深深浅浅,而且到后来已经没有再出现过新的脚印。估计是山里的动物都已经把这里给放弃了,反正这里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找得到来填饱肚子了,因此它们已经转移战地,到别处去找了。 “这些村民怎么好端端地就搬走了?”她心存疑惑,也没作细想。她已经多年没有回来过,也许有些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变化,是她也不知道的。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抬脚往幻林中走去。她急飞了这么多天,早已经累得筋皮力尽,既然都已经到了山脚下,那也相当于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也不差那么点时间,正好可以慢慢走进去,仔细看看这里,看看这个她已经离开多年的地方。 (十五) 当九儿进入幻林时,整个人就像是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海洋当中,四处安静得可怕,浓雾环绕,根本就无法看清前面有任何东西。她心中警铃大响,这怎么回事?为何这里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把这里布了这么多的结界,连她都找不到入口在哪里?她心中万分着急,这么多年没回来,一回来就遇上这种事,看来山脚下的村民会迁走不是没有原因的。明明以前这里得猫族庇护,一直都是风平浪静,人族与猫族都是休生养息的,怎么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这里已经不是她熟悉的猫族圣地了,她离开的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呢?她就是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以族长那样疵瑕必报的性子,不至于任由他人来此地捣乱才对啊。 她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林子里转悠了将近一个时辰,双腿走得发直,又累又渴。她姥姥的,都回到自家门口了,却被人困在这里毫无方向,真是气刹她了。她气鼓鼓地,正想用法力将眼前的这些浓雾冲开,突然听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传来两道细小的气息。如此熟悉的气息,让她举起的双手放了下来。只听她大喝一声:“是谁在那里,快点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两道气息停了下来,传来一声不敢肯定的喊声:“九儿?你是九儿吗?” “对,就是姑奶奶我。你们是谁,别在那里装神弄鬼的,快给我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从旁边“嗖嗖”两声,冲出来两只猫,一白一黑,接着摇身一变,化成人形。一位白衣少女和一位黑衣少年出来在九儿的眼前。 “九儿!真的是你!”还没待九儿看清楚,那白色的影子就扑向她怀里,紧紧地把她抱着,又哭又笑,还要又蹦又跳的。 九儿伸手把怀中的人一拉,马上想起了她。“白灵,是你啊!还有你,黑岚,好久不见。”相对于白衣少女的跳脱与激动,黑衣少年算是淡定了许多,他轻笑着看了看她们,走过来,对她说道:“九儿,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九儿,这个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害我惦记了这么多年,你说该怎么罚?你都不知道你娘和族长他们是怎么过的,他们啊,天天念叨着你,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出去寻你了。”白衣少女用她的青葱手指,重重地点了一下九儿的额头,伪作生气,圆圆的脸上,激动得泛起了一层诱人的红晕。 九儿忙点点头,答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离开这么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看着她这样低声下气的样子,白灵倒是不好意思再继续说她,只是笑着再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就拉着她的手,欢欢喜喜地准备往里走去。 她笑着转过头往黑岚招呼一声,眯了眯眼,看着身后那个依然是沉默寡言的少年。只见他摇摇头,露齿一笑,就跟了上来。这时白灵拉起她的手说道:“你别理他,老是摆出一副苦瓜脸,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走,快回去见见你娘,青姨双眼都要把这座山中的巨石望穿了。”说完就拖着她往林子深处走去。说来也奇怪,她在这林子转了这么久,愣是没发现有这么一条路,怎么他们俩一来就有路了?不作细想,她快步跟上了白灵。 一路上,只听见白灵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把她离开的这些年族里发生过的大事都给她交待了一遍,黑岚安静地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前面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双快地交谈着,嘴边泛起了浅浅的笑。这样的日子,是多久没有出现过了。自从九儿离开幻林之后,他就没有看见过白灵这么高兴的样子。 白灵一边兴奋地说着,九儿一边认真地听着,她想把离开时发生过的事听清楚点,心中也确实是挂念着家里的情况,幸好白灵来了。这一路上,有白灵在,多了不少乐趣,她绘声绘色地说着,就像事情在眼前上演一样,九儿一路上配合着她,偶尔问个一两句。 根据白灵所说的内容,九儿总算明白为什么幻林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原来在十年前,离猫族领地不远的狐族,因为他们所在的西栖山遭到人族的破坏,他们虽然尽力去恢复,却无法再回到从前。于是他们就想着往猫族这边迁过来,但是遭到猫族的反抗,最后狐族一气之下,用他们最擅长的幻术把这里给布下了十几道结界,阻断了猫族通往外界的路,让进出这里的人都在林子里面迷失方向,出入不得。正因为如此,山下的村民再也不敢进山,甚至让这种奇怪的现象给吓得全部搬走。 白灵二人之所以能够找到九儿,也正是因为猫族的族长青鹏花费了十年的功夫才研究破解了那狐族的幻术,把那结界去掉,重新布置了阵法,猫族的人才得以出入自由。九儿离开多年,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变故,才会被困在阵中。 “那狐族可有再犯?”九儿听了那话,心中甚是不平,猫狐两族自古以来互不干扰,和平相处的,没想到倒是狐族先来犯,还如此可恶地把这里给布下结界,其心可诛。如果有必要,她可以去西栖山,将他们搞个天翻地覆,看他们还敢不敢看不起猫族。 “最近他们那边很是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着什么算盘。不过你放心,我们族长可不是吃素的,以后有他们好看。走吧,我们给青姨一个惊喜去。”说完就拉着九儿往山中的那座最大的房子走去。那房子位于山中央,青瓦白墙,四周还爬满了藤萝,紫色的小花布满墙头,经风一吹,正齐齐地对着九儿招手。 九儿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犹如置身梦中。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连气味都不曾改变半分,还是当年她离去时的甜馨。她脚步一顿,近乡情怯,想着当年自己头也不回潇洒出走的样子,如今却像个羞涩的小媳妇,扭扭捏捏地不敢去见自己的母亲。白灵没有发现她的不安,已经一边跑着一边叫道:“青姨,青姨,快出来啊。快来看看是谁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屋内传来一阵笑骂声:“瞧瞧你这丫头,多大的年纪了,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妇人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九儿一听,心中酸楚,刹时红了眼眶。 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然后再摸摸她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无声地传达着他的鼓励。黑岚看着眼前眼睛红红的姑娘,心中柔软一片。她变了,变得成熟,变得稳重,不再是以前那个说一不二、风风火火的小姑娘。虽然他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间遇到什么,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懂事了不少,吃过的苦应该不会少吧。他心中叹了一口气,从小被捧在手心宠着的人,离开这里,以她的性格,必然也不会亏待自己,是他多心了。 “走吧,青姨怕是要等急了。” “好!”九儿的话刚说出口,门口那里就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听着那声音,诚惶诚恐,像是不确定想要亲自确认什么一般,三步并成两步走,转眼间,那一袭青衣,就出现在了九儿的身前。 九儿辛苦忍住的眼泪,在见到来人后,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娘!九儿回来了!”她一说完话,就被搂进了一个香软的怀抱里,接着便是一阵抽泣声,细细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声,不一会儿,她就觉得有水珠从头发上一直滑落到了她的衣服上,接着一直往下落,仿佛落进了她的心田里。 (十六) “九儿,九儿,我的好女儿!你可回来了!你个没良心的,抛下你娘,一直这么多年,你怎么才回来啊!呜呜呜!想死我了。” 哭声由小转大,这时已经是哭得惊天动地,哭得毫无仪态,哭得满脸泪水的人,就是九儿的母亲——青瑶。她是猫族族长的妹妹,是猫族最受人欢迎的圣女,更是别人眼中如仙女般的人物。何时见过这样的她,一边哭着,一边喊着,还要一边拍打着怀中女儿的背后,如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妇人那般,与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 白灵与黑岚两人在旁边暗暗咋舌,这世上也只有九儿才能让猫族的圣女失态至此了。爱女如命的青瑶,在九儿离开之后就一直担惊受怕,如果不是她的兄长说要让九儿成长,让她一个人在外闯荡历练,她早就出去找女儿了。好不容易盼到女儿回来,心中的大石一放,情绪自然就激动了起来。 “娘,娘,注意点形象。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该高兴才对。好了,别哭了,看这大花脸,谁还能认出是我猫族最美的圣女啊?” “净会说些甜言蜜语,这小嘴,一直没变过。知道娘担心,怎么一直没给娘来信,一去不复返,你心中就没有我这个娘。”青瑶娇嗔地擦着眼泪,顺便还理了了凌乱的头发,才想起旁边还站着白灵与黑岚。在人前优雅惯了的她,脸上隐隐发热。但是今日她女儿归来,再失态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她将女儿的手紧紧握着,就怕一放开,她就会如从前那般从这里消失不见。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再出这座山。 青瑶又仔细地看了看九儿,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才高兴地说道:“看,我女儿都长这么漂亮了,就是这皮肤差了点,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留在娘身边,娘把你变得美美的。现在先跟娘一起去见见你的舅舅,他天天念着你,就盼着你回来,好把位子传给你。走吧,我们一起过去找他。”说完就拉着她往族长所在的住处走去。白灵与黑岚跟了上去,他们也正好回去向族长复命。毕竟族长知道有人闯了阵法,却还不知道是谁。如果他早知道是九儿回来,怕是已经按耐不住亲自出去接人了。 看着喜逐颜开的青瑶,九儿心中甚是苦涩。当年她的任性,没有考虑到亲娘的感受,只觉得在这里压抑得慌,向往心中的自由,不顾一切地往外跑,还自恃甚高地去到处挑战,与族长一言不合,让她走,她就走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丢人,现在是灰溜溜地回来,老鼠却还是没有抓到一只,还要厚着脸皮回来求族长教她法术。一想到这事她心里就难受。当年族长可是放话说一定要她有出息才能回来的。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他老人家的气消了没有。她心中有点忐忑不安,实在是害怕见到族长对她失望的眼光。唉,还自诩是几百年才一遇的九命猫,连白灵和黑岚都打不过,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一边想着事一边走,耳边还传来青瑶温柔的说话声音,千叮万嘱地交待她不能惹舅舅生气,自从她爹爹在一次与蛇族的大战中牺牲之后,就一直是舅舅在照顾着她们,待她更是如父如师,怪只怪自己不懂事,才会把他给惹急了。她还记得当时气急败坏的舅舅,指着不当一回事的她骂道:“你要是学会了你父亲一半的法术,也不至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那时的他恨铁不成钢硬是要逼着她把黑魔岭中的那只大老鼠给收拾了,而她却被一只老鼠追得满山跑。也是从那开始,让他丢尽脸面,成为了猫族里的一个大笑话,还成为鼠族里面的一个大笑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那时她有现在这样的觉悟,哪还会让那金毛鼠给逃过去。 正在出神的时候,青瑶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九儿,快叫舅舅!” 她一回神,就看到了眼前那个如父如师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模样一点没变,还是那样的温文尔雅,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杀伐决断的猫族领袖。白灵与黑岚已经向他恭敬地行礼,齐齐唤了一声“族长”。她有点心虚,想当初是自己负气离去,虽然他说的也是一时气话,不过那时他确实是伤了她的心。再次见面,她心里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舅舅族长!”她张口就叫了一声。叫过之后,被青瑶用手轻轻拧了一下,警告她注意分寸。 青鹏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子上,不慌不忙地拿起身旁的茶杯,浅浅地啜上一口茶,然后才懒懒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一直看着,直到她心里发毛,双腿发抖的时候才出声。 “老鼠抓到了?当初你可是说过一日没抓到老鼠就一日不踏进这里的,如今看来,你是说到做到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直直地敲进了她的心中。她摸了摸鼻子,不敢答话,只是嘿嘿地笑了几声。她眼睛转动几下,然后对着青瑶说道:“娘,你们先出去。我事跟舅舅商量,你先到外面等着我。” 青瑶疑惑地看她一眼,正想问她是什么事,却让青鹏举手制止住。青瑶无法,只能垂下眼帘,安慰地拍拍她的手,然后就带着白灵和黑岚往外走去。 待青瑶几人一离开,九儿扑通一声就跪在青鹏面前。青鹏面色一紧,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人。 “舅舅,九儿知错了。以前是我不好,不该狂妄自大目无尊长,请舅舅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九儿吧。” “你,这是为何?可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九儿在外面欠下了一笔债,如今回来就是想求舅舅帮帮我。” “你先起来再细细说来给我听听。”青鹏见她这般模样,想必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想再为难于她,让她先起来再说话。 她谢过青鹏之后站了起来,把在人间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青鹏听。青鹏一边听着,一边死死地皱起眉头,当他听到她要陪着那仙人转世时,大喝一声:“胡闹!生命岂能儿戏!” “舅舅息怒,这是九儿欠下的债,就算是要了我这九条命,我也一定要还完。只怕辜负您的期望,九儿于心不安。还望舅舅日后培养他人继承族长之位,我怕是无能为力了。” “这事,你娘可知道?” “未曾。” “那好,以后也不许你告诉她。你想学法术,也不是不可以,我自是会倾囊相授,只不过以后是否能练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我对你刚才说在阴岭山上所使用的那件武器有点兴趣,你不妨拿出来,我让黑岚去照着制造,好让它成为我猫族对敌的利器。既然你大错已铸成,那就得承担后果,我猫族的人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日后你大仇得报,如果能修得正果,别忘了回来看看你娘。万一,万一要是真的化为灰烬,也要魂归故土,回到我猫族这片林子里。你娘那里自有我照顾,我就当你在外修行,不会再回来便罢。”青鹏忍痛说出这段话后,闭了闭眼,把眼中的苦涩尽数掩去,没有给九儿察觉半点。 九儿听完他的话,把手一伸,隔空变出一件样子奇特的东西来。他定睛一看,确实是一件打鼠利器,不由得对她赞赏地点点头。 “黑岚!”青鹏对着门外放声一喊,黑岚应声而至。 “把这件东西拿去打造出来,然后分给族中的勇士,再让九儿教会大家使用的方法,以后这东西就是我猫族的重要兵器。传令下去,让大家抓紧时间练习,狐族那边已经平静多日,怕是近期会有所动作,让大家提起警惕,绝不能再犯上一次的错误。” 黑岚躬身行礼,接过九儿手中的东西,也不说话,往外急急走去。 “你才刚回来,学法术的事情别着急,先好好和你娘聚聚,省得她胡思乱想,过几天我再传你法术。这次,你就多陪陪你娘吧。去吧,你的事,我自有分寸。”青鹏把手一挥,让她先下去。 她高兴地应声“是”,转身就走,脸上还挂着笑,脚下生风,转眼已经到了门外。只留下青鹏独自一人在屋子里沉思了许久,最后盯着门口,轻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心可真大。天生是根好苗子,偏偏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九条命啊,说放弃就放弃,这下可如何是好啊?将来他要怎么跟青瑶交待呢,他伸手按了按额头,再次闭上双眼,又陷入了沉思当中。 (十七) 九儿很忙,她似乎成为猫族里面最忙碌的那个。白天忙着传授她自创武器的秘决,如今族长已经下过死命令,让猫族所有有战斗力的族民都必须学会。她创造出的这件武器成为她这一生当中干过的最让人看好的事。现在猫族所有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她一扫以往的耻辱,没人再敢笑话她。这最初让她拿来打老鼠的武器,现在成为猫族人眼里最厉害的武器。经过与金毛鼠在阴岭山的那一战,她潜心研究,取长补短,把以前用的那些招式全都再加强加深,现在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大有横扫千军的气势。难怪族长把训练族民的大任交给她。 到了晚上,她更忙。她忙着跟族长学法术,忙着把学到的法术消化、融会贯通,还要忙着向猫族在外安插的线民收集了解有关金毛鼠的消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要陪着她亲爱的娘亲,听着她对自己唠叨着这些年发生过的事。那些关于她的终身大事的话,已经来来回回在她耳边响过了无数遍,也不知道她的耳朵是不是已经起了厚厚的茧子。这几天的听力都不太好了。此时正在房中练习功法的九儿伸手用食指不雅地掏了掏耳朵。她突然很想念那个到现在都未曾对她讲过一句完整话的刘平安,跟他在一起的日子,与现在相比,简直是人间天堂。 算算日子,她离开他已经一年有余,此时应该是人间最酷热的时候了吧。在猫族,完合感受不到酷热,这里四季如春,总会带有一丝丝的凉意,冬天也不会下雪,没有寒风彻骨的感受。还是人间四季分明的感觉好些,也只有那样的四季变幻,冷暖交替,才会感受得到不同的精彩。是该回去的时候了。转头一想,如果再消失一次,她应该怎么对娘亲说出口呢?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她回来,她娘亲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这让她如何是好呢? 由于她无法开口说再见,只能在猫族又多呆了一个月。不知为何,这些时间,她常常会想起刘平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作起了那个在秦阳镇的梦。梦见秦昊死在她怀里,梦见金毛鼠嚣张的笑声,心中有不祥的预感,那种感觉很不好。渐渐地,她回到这里来的兴奋与欣喜冷却了下来。 这几日,她的族长舅舅已经没有新的法术再教给她,只是给了她一本秘笈,上面记载着她所有练习过的法术,甚至还有一些其他不同法系的功法,虽然她不练,但是她可以了解别人的法术也是一件好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现在正看着的就是一些关于鼠族惯用的法术,总有一天会用上的。这次回来,她还特意到了藏书阁,找来几本古籍细细阅读起来。看的也是一些关于鼠族的历史典故,她就想在上面找一找,看看有没有找到有关金毛鼠的相关资料。想当初,藏书阁可是她避恐不及的地方,也未曾有过要光临这里的念想。这趟人间之行,她当真是改变良多。 与金毛鼠的斗争,已经成为了她心中的一个魔咒,总之不是他死就是她亡。哪怕她没有能力杀了他,她也要将他的藏身地点通知到天宫,让天宫上的人把他给收拾了。只有亲眼看着他消失,她付出的九条命才真的有意义。 心中的不安如影随形,让她坐立不安。深秋的一个夜晚,四周安静得可怕。她把几本古籍和舅舅所赠的秘笈收拾好,再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这些衣服是她回来之后娘亲亲手帮她做的,她不能常常陪着她,却不能让娘亲的心意白费。收拾仔细之后,她去娘亲的房门前轻轻敲了几敲,里面没有动静。她知道娘亲已经歇下,而且睡得特别沉。她放下在门上的手,悄悄擦了擦眼角,转身走出屋子。 她怕看到娘亲伤心欲绝的眼神,怕看到她泪流满面的神情,更怕她拉着自己不放的手。她不敢面对娘亲,不敢当面告别,更不敢告诉她非走不可的理由。她把写好的信放在了房里,明天娘亲就会看到,到那时她已经离开了幻林,再也不怕娘亲追上来。 她来到舅舅族长的屋子外面,里面竟然还亮着灯。看来他是猜到自己要走了,故意在屋里等着她。她轻轻走进去,轻唤一声:“舅舅!” 果然,他还没有歇下。此刻正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桌上的烛火,忽暗忽明,他的脸隐藏在灯光背后,神情难测,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正盯着走进来的九儿。 “你来了?决定了?” “决定好了!” “不会后悔?” “不会!” 他深默不语。半晌过后,他的身子微微一垮,没有了刚才的坚挺,叹了一口气说道:“九儿,舅舅不希望你走。你是我唯一想传位的人,但是如今,你在外面却欠下了这么一笔债,舅舅要是不让你去,就是不义,如果用手段把你留下来,就是不仁。这等不仁不义之事,我猫族之人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舅舅!九儿不孝,让您与娘亲担心了!九儿有自己的路要走,请舅舅成全!”说完她忽地往地上一跪,向着青鹏就是三拜。“请舅舅照好我娘,请您转告她,九儿会再回来的。我的这九条命,终是要还给猫族的。舅舅,保重!”她一说完站起身,逃也似的,原地化作一阵风,消失在屋子里。 真的是逃也似的走了。她不敢再呆上一会儿,怕看到舅舅那灯火背后悲伤的双眼,更怕看到他那失望的眼神。她怕自己不够狠心,怕自己会动摇,所以只能逃了。像一个懦弱无能的人那般逃避开来,只有这样,她才能故作潇洒地离去,离开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她的离去并未遇到任何的阻拦。她知道,这是青鹏已经为她布置好了一切。在黑暗当中,有着一双双眼睛看着她离去。她一路畅通无阻,半个时辰过后,已经到了山下。这时天已大亮,天边那轮大大的太阳,正欲冲破黑暗,照亮世间。 她静静地站在山下,默默地转过身,看向那个来路已经被白茫茫的大雾笼罩的地方。她不知道昨夜,娘亲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离去,更不知道白灵与黑岚是不是在黑暗当中看着她离去。总之,她就是一个懦弱之人,不敢面对现实,不敢当面告别,只能悄悄地一个人灰溜溜离开。将她所有最亲最近的人抛在身后,重新回到刘平安的身边,继续完成保护他的使命。她想,她真的是病了,而且是病得不轻。为了一个才相处了短短几十年的凡人,交付出了自己的一辈子。她错了吗?她问自己。去找他,痛苦一时,不去找他,痛苦一世。纵然有九条命,能活几千岁,那又有何用?心如果是孤独的,那活着将是一种折磨。 (十八) 秦安镇的秋天特别美。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叶子铺满了镇子外面的树林,太阳一照,像铺满黄金似的,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就在这一片金黄色的树林里,一间破庙静静地立在中间。深秋的早上,当太阳从东边升起时,破庙在太阳的光晕下,显得特别的安详和神圣。虽然随着镇上住户迁移,这里已经人踪罕见,但这破庙前面那条被踏平过的路,可以看得出以前这里是多么受欢迎的地方。很久之前,这里曾是人们相继来祈福还愿的地方。人们在莲花山建了莲花寺之后,那里就成为人人向往的地方,平时祈福还愿,都爱往那边跑。这破旧的庙,就日复一日地破坏起来。渐渐地,人们把这里给忘记,再也无人想起。 在这个被人遗忘的破庙里,威严的神像下面,是一个宽宽的庙台。里面正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七零八落、稀稀拉拉的,有一处没一处的铺着。此刻上面正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闭着的双眼已经无力再睁开。他的脸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通过身上那破破烂烂,东缺一块西少一片的衣服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一个男人。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这里,他自己一个人苦苦在支撑着,手里正紧紧地抓住一根稻草,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喘气声,他的嘴巴正张开着,嘴唇颤抖得厉害。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听见他不停地在念着一个“酒”字。他已经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了,难道还在想着要喝酒吗?这个人难道是个酒鬼?没人能回答。 九儿在接近晌午的时候回到秦安镇,她找了一个无人会来的小巷子,摇身一变,化成黑猫的样子,然后急急地往刘家奔去。一边跑着,一边在心里念道:“呆子,我回来了。原谅我没有如期归来,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等着我。” 刘家大院一如往常,一年多的时间过去,这里变化不大,依然是她熟悉的模样。她从墙上跳了进去,轻车熟路地走向刘平安所在的院子。一路走着走着,她发现这里静得可怕,没有见到刘老爷和夫人,也没有见到以前那些熟悉的丫环小厮。她正心里奇怪着,他们都去了哪里?他们都不在,那刘平安呢?难道他们搬走了? 她正在心里纳闷着的时候,从大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几个人的说话声传进她耳中。“阿福,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这个声音耳生得很,她从来没在刘家听过。这个是谁?还有阿福是谁? “准备好了老爷,我办事您放心,保证您满意。”阿福充满谄媚的声音传来,好像是一条主人忠实的哈巴狗,就差着没有舔着主人的鞋子了。 “办得不错。我这次去见的可是县令大人,礼不可失,办好了很赏!哈哈哈!”一阵哄亮神气的笑声传来,志得意满,好像有天大的喜事落在了他的头上一样。听他们阔步往前走来的脚步声,她呆呆地定在原地,等着那越走越近的人过来。 “咦,阿福,这是谁家的猫?怎地跑到我们家来了?”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九儿看清楚了他的样子,竟然是与刘老爷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比刘老爷要老上许多。那刘老爷去哪里了?这里的主人怎么变成了他? “老爷,怕是外面的野猫跑了进来。看看它那凶巴巴的样子,哪像是人养的。我这就去把它给赶走。”那个叫阿福的人长得高高壮壮,身子像座塔,点头哈腰的样子却把他的身高硬是拉低了很多。那个抬头挺胸走在前面的老爷倒比他还要高出几分。 “快去快去,家里来了这么一只黑咕隆咚的猫,真是晦气!”那老爷把宽大的衣袖重重一甩,转身走了。阿福一听,赶紧找来一根棍子,想把那只呆着一动不动的黑猫赶跑。只是奇怪的是,当他再次回到那里的时候,黑猫已经消失不见。他四处找了一会儿,楞是没有发现黑猫的踪迹,只好把那根棍子一放,匆匆赶上他家老爷。开什么玩笑,他可不要因为一个畜生而白白浪费一个做好了一赏的差事。 从这里离开的那只黑猫,再次化成了黑衣少女的模样,她大摇大摆地向刘家大门走了过去,抓起门上的两个大铜环,大力地敲了几下门。朱红色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来。重重的大门发出了两声“咿呀”的声音,接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作小厮打扮的人。见到门外站着一位陌生的少女,张口就问道:“小姑娘,你找谁?” “这位大哥,我想找一个叫刘平安的人。烦请大哥通报一下。”少女对着开门的人咧嘴一笑,说出自己想要找的人的名字。 “刘平安?不知道,他不住这里。” “那原来住这里的刘真刘老爷呢?” “你说的是他啊?他早死了。如今这里的当家是刘真的叔叔。” 九儿一听急了,忙问道:“大哥,刘真死了,那他的儿子刘平安呢?就是那个不会讲话的刘平安,以前镇上的人还称他为明月公子来着,那他去哪了?” “哦,你说的是那个哑巴啊。”那小厮恍然大悟。他止住话,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九儿。“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九儿一愣,随即马上脸上堆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大哥,你发发好心就告诉我吧。我嘛,不就是明月公子的爱慕者之一嘛,我可是慕名而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到这秦安镇的呢。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劳烦大哥告知刘公子的下落,好让我一睹他的风采。” “嗤,还一睹风采呢,他啊,早让我们家老爷给赶出去了,估计这个时候已是街上的一名要饭的啦,哪里还有什么明月公子。见你如此识相,我就大发慈悲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说是我说的。”那人伸手飞快地把她手里的银子拿了过去,还要张开大嘴在银子上面咬了一下,再把银子快速地往怀里一藏,才慢悠修地再说话。 “我听那个姓李的砍柴汉说过一次,他在后山树林中的一个破庙里见过一次那个哑巴,不过据说那人现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也没看清到底是不是你所说的人。”那人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之后才放低的声音说道。 说完之后,那人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捂住怀中的银子,盯着眼前那个脸色大变的少女结巴地说道:“你,你可别想把银子拿回去。我,我可是说好了,那人看不太清楚,如果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可别怪我。”说完往后再退几步,然后急急忙忙地把门一关,还啪的一声把门在里面给下锁了,就怕九儿说话不算话把银子给要回去。 九儿一听那人的话,心里一凉,暗道一声“不好”,就往那人口中的树林跑了过去。一路上,她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刘平安,就是刘家那个哑巴,那个明月公子,有没有见过他?所有人都避她如蛇蝎,慌忙摇头摆手。她心急如焚,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刘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平安到底怎么了?谁能告诉她。 她一路上找啊找啊,一直找到了天黑,才在树林的深处找到了那人口中所说的破庙。天色已黑,庙里却无半点光明,死一般的寂静,黑暗把整个树林都给吞噬,把她高悬着的心渐渐地向深渊里拉扯下去。不,不会的。他不会在这种地方,他不会属于这里的。 她口中念了个咒,伸手变出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芒把眼前的一切照个亮堂,那间破庙完完全全地落入了她的眼中。她身形一闪,进入庙中。“呆子?呆子?刘平安?秦昊?”她把以前对他叫过的所有名字都喊了一遍,却没有听到一声回应。她的心情彻底跌入谷底。熟悉的场面,上一世秦府发生的一切又在眼前浮现,悲剧又再一次重演。 “呆子?呆子!你倒是应我一声啊!”她疯了似的,把夜明珠随手一丢,明珠蒙土,在地上被掩盖了一半的光明。她翻遍了整间破庙,终于在庙台的最深处,找到了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子。她惊叫一声,往那边扑过去。用颤抖的双手,把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子抱在了怀里,再把那人脸上乱成一团的头发轻轻拨开,那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 她的心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她又再一次失去了他。他冰冷的身子在她怀里,如上一世那般,她见到的是他毫无气息的身子。她失约了,她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独自一个面对生死。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惊慌,他的恐惧,还有对她的盼望,盼望着她会出现在他的身边,盼望着她对他的拯救。到死她也没有出现,那时的他该有多么的绝望。 九儿哭得惊天动地,风云变色。她抓住他的手,看着这个满身污垢,衣着褛褴,满脸恐惧,死不瞑目的刘平安,九儿想把自己的心都给哭出来。也许把心给哭出来之后,她会变得好受一些。这样可怜的刘平安,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不会说话的他,离开了家,离开了父母,连草芥都不如。那些瞎了眼的人,曾经对他有多热爱,如今对他就有多嫌弃,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给他,让他变成了一个连野狗都不如的人。 到底是谁把他给害成这副样子?她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把欠他的给一一讨回来。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她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算这一世结束了,她也要帮他把公平给讨回来。这样一想,她倒是平静了许多。她得把这里的事情赶快处理完,好再去冥界追上他。 她没想到回来见到的是这样的他,上一世的恶梦再一次出现。亏她之前还夸天王给他好命来着,如今看来,他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天王,居然连续这样整他。目前没有一次是活过二十岁的,天王到底是有多讨厌他啊。哼,以后有机会,一定要问个清楚。这也太欺负人了,每次都是在她离开他身边时就发生这样的事,让她情何以堪。 (十九) “娘子,这是哪里来的黑猫?”一间简陋的农舍里面,刚从田里干完活回来的男人向着正在农舍里晾晒着衣服的女子喊道。 女子手上晾衣服的动作一顿,顺口就答道:“哪有什么黑猫,莫不是你眼花看错了?想必是你饿了,我这就去给你弄吃的。”女子利落地把手上的衣服放在竹竿上,然后转身就往家里那个小小的厨房走去。脚刚迈开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她看向门口的男人,小声地问道:“你再看看,确定是只黑色的猫?” 男人听话地再看一看,还用手把眼睛反复地揉上几遍之后又看了一次,这下他肯定地对着家里的女子说道:“真是只黑猫,长得挺漂亮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不信你来看看。” 女子一听,匆匆跑着过去一看,真的是那只黑猫,是那只跟着少爷从小长大的黑猫。她跑了过去把猫抱在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黑猫就是九儿,她在破庙后面靠山的地方找块地把刘平安埋了之后,就收拾好心情,重新回到镇子上,想调查清楚刘家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几经周转,才让她打听出曾经在刘平安院子里当过差的一个丫环的下落。刘家以前的佣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都已经被新的刘老爷收买,最后好不容易才打听出这个丫环被嫁到这个农户家里。她只好化做以前的样子,等着被那丫环发现捡回家。 “相公,这只猫我认得,它是少爷最爱的小猫,咱收下它吧。” “可是,娘子,我们自己都吃不饱了,哪还养得起猫啊。我看还是把它给送走吧,跟着咱们,我怕会饿死它。” “相公,我……唉,相公说得是。咱们还得养儿子,确实养不起它,那我就给它吃这一顿,晚点就把它送走。” “这,这好吧。那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快弄点过来。”男人已经有点不耐烦,挥挥手再也不看那只黑猫,把手中的农具放好就往那小小的房间里走去。男人高大的身材,把房间塞得满满的,一抬头一伸手,几乎就要碰到屋子。这房子,实在是小得可怜。 女子充满怜惜地摸了摸怀中的黑猫,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不是我狠心,我确实是无力再养活一只猫了。如今一年的收入,都没有以前在刘老爷那里一个月的收入多,唉,可怜的老爷。哼,要不是那可恨的刘希,刘家也不会变成这般模样,我也不会嫁给这个穷鬼,跟着受一辈子的罪。苦了你了,以前跟着少爷,何时受过这样的苦。也不知道少爷现在怎么样了,唉!你饿了吧,我只能照顾你一顿吃的,以后你就去别的地方找吃的吧。” 就这样,九儿在女子家里,吃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糟糠粥,吃得直想吐,想当场消失不见。但是她做不到。这次是她自己找上门的,这个已经是这户人家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在这样的地方,难道还想吃到鱼吗?那是不可能的。 在她勉强按捺住翻滚的喉咙,吃下几口糟糠粥之后,女子那几个月大的儿子醒了,哭声震天,女子慌忙丢下筷子,跑进屋里把儿子抱起来轻声哄着,再也顾不上被丢下的黑猫。那高大的男人直直地盯着她,看着她面前的那只破碗直皱眉头。估计此刻正在心里骂着自己的婆娘,喂一只猫也用得着这么好的东西。这东西可是他们主人才能吃得上两口的,哪里轮得到这种畜生来吃。 九儿看着眼前那个跟她像是有着深仇大恨的男人直翻白眼。这么小心眼,小心撑死你,你当姑奶奶想来这种地方。你是有福气才得以一看本姑奶奶的真面目,就几口这东西,还要死要活的舍不得,真是小气。真不知道那丫环是怎么过得下去这种日子,以前在刘家就连看家门的狗吃食都比这个要好上千倍百倍。真是可怜,竟然嫁到这样的地方来。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经过一天的调查,她已经可以确定,害死刘老爷夫妇,夺走刘家的财产,还把刘平安赶出刘家的真凶,就是刘老爷的那个叔叔刘希。她理了理她听到的话,事情大概就是刘希对刘家的财产早就垂涎三尺,趁着刘老爷夫妇二人出门省亲时,在马车上做了手脚,导致刘老爷和刘夫人所乘坐的马车坠下山崖,两人连尸骨都找不到,甚是惨烈。在刘平安带人出门寻找的时候,刘希与县令相互勾结,伪造文书,把刘家所有的家产都转到了他的名下,刘平安就这样被人赶出了家门。事情正好发生在九儿离开的第二个月,那时她满心想着找金毛鼠,压根儿没想过刘家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平安口不能言,被赶出去之后,完全没有自理的能力,再加上平时他衣食无忧,又有父母宠爱根本不知世间的险恶,最后被迫到镇外面的破庙安身。他丢下所有的尊严,记得九儿说过要半年回来的话死死支撑着他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在人前乞讨,在山里抓一些小动物来吃,在破庙里度过一天又一天。只是他没想到九儿没有按期归来,他不敢相信她会食言,怕她回来找不到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刘家门前徘徊流连,还被现在的刘老爷叫人打了好几次。也正是因为最后那次去刘家时,让现在的刘老爷碰个正着,指使人把他打成重伤,没钱医治,才会病死在破庙的。 九儿知道这事的来胧去脉之后,恨不得把那个刘老爷给生吞活剥了。只是她不能这样做,她不能再犯错,如果被天宫的人知道,以后她将万劫不复。她不怕死,她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离开那个丫环家的时候,她在门前放了一锭银子。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发现的,也一定会收好。那锭银子可以帮他们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了。她不忍心让以前相识的人过得如此凄惨。她知道以刘平安的性格,他以前的仆人变成这样,他心里一定不好受。这也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明天她就把这里的一切给了结,再追去冥界,跟着他一起轮回。 刘希老爷这几天满面春风,自从勾搭上了县令大人,他在这个镇上可以说是过得如鱼得水。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产,怎么说也得好好享受一番。这不,这天天一黑,他就已经约好县令大人,两人要去镇上那家最出名的青楼——万芳楼,要去找那里最美的姑娘好好喝上几壶。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他的轿子走到一条小巷子时,四周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飞沙走石,把抬轿子的人都给刮倒,还把刘希老爷坐的轿子顶部给刮飞,只剩那刘老爷坐在没有盖顶的轿子里簌簌发抖。接着更奇怪的事发生了,本来好好的天,突然下起了倾盘大雨,雨滴往刘老爷的身上重重砸去,水不散,就在轿子里越积越满,把在轿子里的刘老爷淹至脖子。被刮倒在地上的轿夫一见这样的怪事,哭喊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连鞋子掉了都顾不上。那个原本还满脸春风的刘老爷,已经被吓得面如死灰,就在被水快要淹过鼻子处的时候,吓得直接晕死过去。在他晕过去的那一刻,水却在刹那间退得一干二净,连下过雨的痕迹也没留下一点。 刘老爷第二天早上让人给救了回去之后,一直发着高烧,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妖怪!妖怪!”人也变得恍恍惚惚的,没过几天就彻底醒不过来。刘老爷死后,刘家的财产让他已经出嫁的女儿和女婿们全部瓜分个精光,从此,秦安镇上的百年刘家,再无后人,被世人遗忘个干干净净。 不管后事如何,九儿在吓过刘老爷之后就已经去往冥界,一如上次那般,在奈何桥旁等着过来投胎的刘平安。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谁也没有惊动,在刘平安喝去孟婆汤投入往生石之后,她也跟着投了进去。这一次她再丢一命,在孟婆别有深意的注视下,只来得及点头打声招呼,就急急跟了上去。 “还余下七命,好自为之吧!”孟婆望着九儿消失的方面,用她那独特的声音说道。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难以入耳,也许在这里会让她开口的,也只有九儿了吧。果然,她说完那句话后,再无半句话语,重新端起一碗汤水,木然地递了过去。站在对面的那个魂魄接过来一饮而尽,喝过之后,往生石再启,人间又多出一条生命。 (二十) 仙城,顾名思义,据说在很久以前,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位腾云驾雾的仙人。这个地方的人,热衷于求仙问道,家家都有供奉的神仙。也不知道是把神仙的雕像做得如此栩栩如生,仙风道骨,白衣白发白须,手中执着一把拂尘,神情祥和,面上带笑,眉目慈善,看着人世间红尘万丈,受仙城百姓爱戴万载。这里民风淳朴,大多数人都是乐善好施,在这混乱的尘世里独树一帜,日益繁华,集天下求仙问道之人。城中大小寺庙和道观不计其数,街上作和尚和道士打扮的人来来往往,成为这仙城的一大特色。 这天晌午,仙城原本好好的天气,突然之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空瞬间布满乌云,像有倾盘大雨即将来临。盘山寺中的了然大师,正中房中闭目养神,门外有弟子慌张闯了进来,神情惶恐,请他马上出门察看天象。了然大师双目一睁,神情平静,不慌不忙站了起来,随着弟子走了出去。此时天空已经被乌云全部覆盖,午时照得正欢的太阳被乌云层层包围,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那一声声巨雷震耳欲聋,一道道闪电像是要把黑暗劈开,闪得惊心动魄,惊得寺中的和尚连连尖叫。 了然大师原本淡定的脸色大变,天生异相,恐怕是有妖物降生,定是城中出现异常,他得下山一回,查明原因才能断定真相。他把手中的佛珠紧紧一握,对着身后的一个小和尚吩咐道:“了空,为师下山一趟,尔等在寺中等候,待我查明事实真相,自会归来。”小和尚赶忙应了声是,还恭敬地作了个揖。待他起身时,身前已不见了然大师的踪影。 仙城的大街上的行人皆是匆匆忙忙往家里跑去,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天狗食日”的异象了,城中的老人都说不上来。如此异象的出现,怕是大事好了。城中百姓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惊慌神色,仙城平静了这么多年,突然之间天降异象,人们心中更是害怕。难道城中发生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了吗?为何上天会震怒? 正当街上的人们在暗中急忙寻找回家路的同时,仙城中的一户人家更是焦急难熬,这家的主人如临大敌,全府上下所有人都齐齐地站在院子里,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府中乱成一团。 这里就是城中首富李家。这天正好是李夫人临盆的日子,但是在小公子出生的那一刻,这天就变了。此刻产房里正忙成一团,有人点灯,有人打水,有人收拾屋子,说来奇怪,自从小公子出生之后,就一直没有哭过。产婆把他给擦干净之后放在李夫人怀中,正想着要不要让李夫人轻轻打一下小公子的屁股,让他发出声音时,他却像受到惊吓一样,哗的一下大哭了起来。就在他大声哭起来的那一刻,天上的怪事又发生了。本来还在电闪雷鸣,却在他一哭出声之后,一切都停止了。 天上的乌云散去,太阳从云层后面露了出来,大街上慌乱往家里跑到一半的人,让这突然亮了起来的天空又吓了一跳,大家都忘记了动作,呆呆地看着天空,谁也搞不懂什么状况。经过这么一闹,仙城彻底沸腾了。和尚、道士众说纷纭,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神仙妖精,还有天遣未日等等,都让人给说了一遍。 最激动的要属李家老爷,天空是从他的儿子哭出来之后才恢复正常的。所以说他儿子一定就是仙人降世,一出声就可以打破异象。他如获至宝,从产婆手中把儿子抱了过来之后就舍不得撒手。他把聚集在一起的仆人打发走,还吩咐下去,要好好照顾小公子,待小公子满月时,大摆宴席,广请四方来客。正当他喜不胜收时,门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一名和尚打扮的人站在门外,神情肃穆,看着李家的大门,手中转动着的佛珠停止不动,空出一只手来,在大门上拍了两下。 “大师,请问有何事?”有人来应门,打开门一看是个和尚,那仆人就有礼地问道。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今天府中可是有事发生?”和尚双手合什,向来人行了一礼。 “咦,大师,您真是神人啊。我家老爷今天刚添了一位小公子,现在全府上下正高兴着呢。” “阿弥陀佛,老纳想见上一见那位小公子,这位施主可否行个方便?” “这,这我可做不了主。大师,您稍等,我叫老爷过来。”那人一说完,把门先一关,再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门内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门就又从里面拉开来。这次出来的人是李老爷,那名下人跟在他的身后。李老爷一见和尚,马上恭敬行礼,还爽朗地叫了一声:“了然大师!”原来李老爷也是向佛之人,与了然大师曾经见过数面,还曾听过大师诵经讲课。他没想到门外来的和尚是了然大师,连忙叫人把大门敞开,迎大师进门。 “大师,今天您来是所为何事?让大师见笑了,今日李某人喜得鳞儿,里面正乱着呢。大师,这边请。来人啊,快点上茶。”李老爷一边把了然大师往正厅请去,一边吩咐下人上茶。 “多谢施主款待。老纳今日前来,正是想见上一见小公子,不知道施主可否让老纳如愿?” “可是我儿才刚出生,恐怕不甚方便。不过李某人在儿子满月之时会大摆宴席,届时还请了然大师赏脸前来。大师,您看这可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如此老纳便不打扰施主了,令公子满月之日,老纳必定再来。”说完了然大师便起身站起来,向李老爷行了一礼之后便往大门外走去。李老爷起身一路相送,直到把了然大师送到大门外面,看着大师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面,他才往回走去。 了然大师怎么会知道我儿子出生的?为什么这么着急着见我儿子呢?难道我儿真是仙人降世?李老爷一路上不得其解,心中疑惑重重。他走回房中,想再去看看刚出生的儿子,才走到门前,突然有仆人跑过来向他禀报道:“老爷,院子里来了一只黑猫,无论小的怎么赶也赶不走,还请老爷去看上一看。” “哦,哪儿来的黑猫?” “小的也不知道啥时候来的,自小公子出生后就见它一直呆在那里。小的本想把它赶跑,但就是赶不走。” “在我儿出生之后?有这回事?且带我去看看。” 李老爷跟着下人来到黑猫所在的院子,那院子正是李夫人产下小公子的地方。说来奇怪,那只黑猫就守在门口,任谁来也无法赶走。它神情自若,谁来也不怕,并不像一般的小猫那样怕生,还直直地跟人对视,像是能听懂别人所说的话。 李老爷走近一看,见那只黑猫长得煞是好看,黑得发亮的毛发,亮晶晶的双瞳,懒懒地蜷趴着,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东西,并无惊慌之色。他心中大奇,这猫倒是很有个性,既然它与我儿有缘,那就把它留下,李家还怕一只猫不成。于是他吩咐下人不用管它,让它在家里呆着,好生养着,当做是他送给小公子的礼物。就这样,黑猫在李家给住了下来,静静地等着小公子长大,遵守着要守护他的承诺。 (二十一)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李家小公子满月的那天,李老爷广发邀请函,宾客如林,那日府中所有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李夫人抱着小公子,笑脸迎着八方来客。来客们纷纷给小公子献上祝福,每个人都称赞小公长得好,像仙人下凡。李老爷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作揖还礼,招呼着客人们上座。 大门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已有人传话说了然大师到了。李老爷忙亲自出门相迎。宾客们面面相觑,这了然大师大家都知道他老人家从不过问红尘俗世,乃闻名仙城的世外高人,怎么这次小公子的满月宴,他也会来参加?难道这小公子真如传闻那般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了然大师才会亲自前来祝贺?因为了然大师的出现,大家顿时沸腾起来,都站起来向大师行礼,相互交头接耳,猜测起大师这次过来的真正目的。 李老爷与抱着小公子的李夫人把了然大师迎进宅内的前厅,远离那宾客席位,让了然大师上坐。这里安静无人喧哗,他们夫妇俩也知道像了然大师这样德望重之人不喜与人相处,便特意为他一人准备下这个地方。 “阿弥陀佛,老纳有所叨扰,还望李老爷见谅。可否让老纳见上小公子一面?” “当然当然!大师能来,李某人蓬荜生辉,李某求之不得啊。夫人,把儿子抱过来让大师看看,还请大师指点一二。大师,李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老爷请说!”了然大师把小公子接过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小公子向上轻轻一抬,细细端祥着那厚厚被褥里面包裹着的小小人儿。 “大师,李某人恳请大师为我儿赐名。不知道大师可否答应在下?”李老爷说出自己心中的愿望,他一直没给儿子取名字,就是等现在这个机会,可以向了然大师给儿子讨个名字。了然大师亲自赐名,可是仙城人都梦寐以求的事。 了然大师轻轻地把小公子重新还回给在站那里满脸紧张的李夫人,待大师把儿子传过来的那一刻,李夫人如释重负,赶紧把儿子抱在怀中,仿佛就怕在下一刻会有人同她抢似的。 “李老爷、李夫人,老纳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告。此事有关二位,也有关这位小公子,请二位认真听老纳说来,听过之后,你们二人再作决定也不迟。” 李老爷一见了然大师认真的神色,心中一突,不由地感到不安起来。李夫人一见了然大师如此说来,脸色刹时变得煞白,手脚都变得无措起来。李老爷把她揽在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稍安勿躁。 “小公子出生之时,天生异象,老纳仔细算过,此象为大凶之象,小公子确实是贵人降生,但是命中带凶,克父克母,并且命中带劫,怕是活不过二十岁。” “啊!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呀?”李夫人一听已经按捺不住,声音不受控制,惊得尖叫起来。说来也是,无论是哪个做娘亲的人,听到自己的儿子命中带劫也会控制不住的。 李老爷脸色也是一变,他来不及回答夫人的话,急急向了然大师问道:“了然大师,我儿这般可有化解之法?” “这正是老纳今日前来想要说的事。是有化解之法,但需要二位舍得。” “舍得,舍得。要什么都舍得。请大师指点!”李老爷连连点点,李夫人则在一旁双眼含泪,就等着大师给他们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二位爱子心切,老纳惭愧。小公子命中带煞,不宜在府中抚养,但他与佛有缘,老纳愿意带他上山修行,不知二位可舍得?” “这,这,这……”李老爷一听,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望了一眼身旁已经泪如雨下的夫人,心中大悲。“夫人,这可怎么办?我儿这是要离开我们,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爷,这可万万不行。我儿才多大啊?这种骨肉分离的痛,我如何承受得住?还不如让我死去,也好过母子分离。”李夫人一听,把孩子抱得死紧,连连摇头,神情坚定,说什么也不会把儿子交出去。 “夫人,可,可大师这样说自然有大师的道理,这要是万一是真的,那我们一家人都活不成啊。”李老爷心急如焚,神色慌张,六神无主了。本来是一个大好日子,没想到被了然大师一言凿破,这是他如料不及的。 “不行,无论是谁都不能把儿子带走。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李夫人坚决反对,不管李老爷再说什么,也是无动于衷。干脆把儿子抱走,离开前厅,走到了后院,也不管前院的那一堆宾客,她眼里只有自己的儿子,谁也别想从她手中抢走。 “夫人,夫人!”李老爷跟着走到了门前,如终没有留住夫人的脚步。只能看着她脚步凌乱,手中却稳稳地抱着孩子匆匆离去。 “阿弥陀佛,李夫人会有如此反应实属人之常情。老纳今日前来,并不是一定要把小公子带走。明年小公子周岁之日,老纳会再来,到时李老爷再做决定也不迟。老纳只是带小公子上山修行,每年还是会带小公子回来李家探望二位,二位大可放心。你且考虑清楚。小公子老纳就赐名为凡,平凡即是福,就叫李凡吧。阿弥陀佛,老纳言尽于此,就先告辞了。”说完了然大师就起身往大门外面走去,留下李老爷独自在前厅出神,连大师走了他都没有察觉。 李凡,平凡是福?我儿要是有这个福气就不会是这般了。唉,李老爷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才想起前院的那堆宾客还在,连忙抬脚往外走去,但是原本好的心情已经消失不见,心事重重的他与早上那容光焕发的样子相差甚远。正因为了然大师的出现和李老爷之后的脸色有异,让宾客们心中猜测又起,只是谁也不得知当中内情,久而久之也就把这事给忘到九宵云外。只除了李老爷与李夫人心中难受之外,旁人无所察觉。 (二十二) 日子在李老爷夫妇二人日益忐忑不安的担心之中度过,小公子李凡周岁那天还是到来了。不同满月那次大搞特搞,周岁那天李老爷特别低调,一个人也没有请,还把大门紧紧闭上,就连自动上门的客人都给打发走了。 了然大师如期而至,当他进门时,院子里正热闹着。小公子如今蹒跚学步,在院中摇摇晃晃的试着走路,李夫人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在小公子旁边还有一只跟着上窜下跳的黑猫,一人一猫正玩得高兴。牙牙学语的小公子正对着黑猫伊伊呀呀地说个不停,逗得站在旁边的几个下人掩嘴偷笑。 李老爷领着了然大师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幅其乐融融的情景,心中暗暗发苦。李夫人一见了然大师前来,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止住,对着了然大师也没给出和悦颜色,而是加快脚步,把小公子紧紧抱在怀中,然后领着丫环和黑猫往内屋走去,招呼也不打,甚是失礼。李老爷正想阻止,却让了然大师按住,大师轻轻摇摇头,打断李老爷的叫唤。 李老爷只好作罢,接着把大师领进正厅,笑着对大师表达歉意。了然大师平静一笑,并无异色。只是他开口问了一句:“这黑猫倒是奇特得很,敢问施主是从何处得来?” “黑猫?大师是说跟在我儿身旁的那只?不瞒大师,那只黑猫的确奇怪,它自我儿出生之时起就出现在我府中,并不是我从何处得来的。除了我儿,旁人都碰它不得。我见儿子喜欢,就随它去了。”李老爷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停顿一下后,神情担忧地再次说道:“这猫有何不妥之处,还请大师明示。”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它并无恶意,李老爷大可放心。不知李老爷和夫人是否商量好小公子的去处了?老纳这次经过,可助李家化去一劫,保公子平安,还请李老爷不必有所顾忌。” “大师,您刚才也看到了,我家夫人一见到您的到来,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现在连我也不能靠近我儿半步,别说要把儿子送走了。要不这样,大师您且在府中住上一夜,待我好好与夫人说说,一切以我儿的命为重。不知大师可否屈就一宿?”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纳自当尽力而为。如此便劳烦李老爷安排住处,老纳在此地住上一宿。” “多谢大师成全。大师,这边请。”李老爷心中大石落地,只要大师没有拂袖而去,他就还有时间与夫人说清楚,为了儿子好,再难舍也得舍得。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夫人说明白。他先把大师安顿好,然后就匆匆前往李夫人所在的院子。 了然大师在房中打坐,手中的佛珠有序地转动着。他双眼紧闭,嘴上念念有词,正专注地念诵着经文。门外一只黑猫无声无息地出现,轻轻推开房门钻了进去。当黑猫走到他面前时,转眼却变成了一位小姑娘,一身黑衣,长长的头发梳成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惊不忙,淡定得像是这里的主人。 了然大师的佛珠停止不动,双目一睁,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黑衣少女。他毫无惊色,一切仿佛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站在他身前的少女不说话,他也不出声,且看她待如何行事。 黑衣少女站定在他身前,对他左看看右看看,再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在房中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阿弥陀佛,不知姑娘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老和尚倒是很淡定,见到本姑奶奶一点儿也不奇怪?难道你料到本姑娘会来找你?” “既然姑娘并无恶意,那老纳又何须惊慌。还请姑娘说明来意,老纳自有定断。” “你这老和尚有点意思。你说那小公子命中带煞,可是真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言,说的自然都是真话。” “我想也是,那呆子前两世都没有活过二十岁。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有人看出来了。嗯,看出来也好。那你所说的化解之法可是真的有用?” “千真万确,小公子与佛有缘,只要身在佛门,自是可以逢凶化吉,性命无虞。姑娘何出此言?姑娘到底是何来历,还请明说。” “我啊?就是一个欠债的,欠了他的债,还也还不清,得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老和尚,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我有办法让他跟着你,你是否就可以保他活过二十岁?” “自然可以。” “那好,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他在你寺中修行,我要在寺外守着,还要常常去看看他,但我保证不会现出人形,这你可能答应?” “阿弥陀佛,姑娘与小公子的渊源颇深,这个自是可以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让那呆子跟你走,你等着。”说完她便化做一阵清风,在房中消失不见了。 了然大师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念了一句佛号,又重新转动手中的佛珠,嘴上再次念念有词起来。这黑猫与李小公子的纠缠,谁也无法分清,所幸黑猫并无恶念,倒是还可以守护小公子,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一夜无事,只是到了早晨,小公子的房中响起了奶娘的惊呼声。李夫人急急从屋外赶来,接着是李老爷睡眼矇眬,脚步蹒跚地跑了进来。 “老爷,夫人,小公子,小公子……”奶娘紧张得说话都结巴起来,头上还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小公子怎么了?你快快说来。”李夫人把小公抱在怀中,望着说不出话来的奶娘直吼道。 “对,快说!”李老爷也是一脸急色。 “小公子到了吃奶的时间,但是任凭小的怎么叫,他也不醒来,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都做了些什么?来人,把人给我拖下去!”李夫人一听,火冒三丈,顿时就要把奶娘拖下去打死。 “夫人饶命啊,昨晚小公子还好好的,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啊。老爷,夫人,真的不是奴婢的错啊。”奶娘吓得跪地求饶。 “来人,还不快点叫大夫。你的账迟点再算,快去请大夫。”李老爷向着外面的下人喊道,接着便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往门外跑去,已有下人去府外找大夫了。 “夫人,你先别着急,且让大夫看看再说。”李老爷安慰着已经急得六神无主的李夫人。他看着李夫人手中紧紧抱着的儿子,急得在房中直打转,一时间除了奶娘的轻轻啜泣声,房中安静得可怕。 “老爷,大夫来了!”不一会儿一个下人便把大夫领了过来。 “快快快!快给我儿子看看。”李夫人见到救星来了,赶紧把儿子放在大夫的手中。 那名大夫连忙接过小公子,先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再翻开他的眼皮瞧了几瞧,看完之后又急急抓起小公子的右手把起脉来。一边把脉一边称奇,大夫把手放下之后对着李老爷说道:“老爷,小公子并无大碍,是睡着之相,至于为何不醒来,老夫实在是看不出来。” “你说什么?你是大夫,你看不出来,那谁能看得出来?”李夫人一听急了,指着大夫厉声喝道。 “这,这,老夫确实无能为力啊,还请李老爷另请高明吧!”说完就一拎药箱,头也不敢回地往外走了。就像身后有恶狗追着他那般,一下子跑得不见了人影。 “这是什么大夫,简直是岂有此理。老爷,你看看,这该怎么办?” “夫人,不如让了然大师来看看吧。如今真的是别无他法了啊。夫人,你看看,到底是留儿子在府中重要还是儿子的命重要,你自己再想想吧。我去把了然大师请过来再说。”李老爷说完就走向大师所在的房间,留下满脸泪水的李夫人。 (二十三) 小公子最后还是让了然大师给带走了。李老爷坚信只有听大师的话,他的儿子才能平安长大,无论李夫人是怎么哭闹怎么宁死不从都无济于事。跟着小公子一起走的,还有那只黑猫,自那天起就没有再出现过。了然大师和李老爷约好,每年到小公子生日的时候,就会带着小公子回府小住几天,以解李夫人思儿之痛。就这样,小公子李凡跟着了然大师上了盘山,住在了盘山寺,李夫人只有在儿子生日的那几日才能得见,渐渐地她也习以为常了。只要她的儿子能平安长大,离别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看开之后的她,在小公子上山后的第五年,又为李家添了一个小千金。有了小千金的陪伴,在儿子离开的日子里,她倒是过得不再那么痛苦了。 小公子上山之后,身体便恢复了正常,了然大师给他起了个法号:了尘。刚离家时的彷徨失措及无法理解,到最后的听天由命,再后来才知道父母的用心良苦,伴随着他长大的,只有那只不离不弃的黑猫。黑猫在他懂事以后就很少来,只有在夜晚时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悄出现。他师父曾说过,佛门净地,不能让黑猫自由出入,只有在晚上的时候它才能剩着无人时分进来与他相见。黑猫成了他成长路上的唯一好朋友,白日里跟着师父诵经礼佛,只有在晚上,他才能回到还是李府小公子的身份,与黑猫自由玩耍,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晚。 小公子在山上平安地度过了二十岁。李老爷和李夫人总算是放下了心,心想着如果已经度过他命中的劫难,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呢?了然大师在他十九岁的时候已经仙去,二十岁过后,如果他想回家,怕已经是无人能阻止了。只是他已经习惯了在山上的平静生活,并且在了然大师面前立过誓言要继承他的衣钵,便拒绝了双亲的好意,决定永远留在盘山寺中。为此李老爷夫妇两人几乎是愁白了头,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由他去了。 二十一岁那年,一直伴随着他的黑猫,突然在一天夜里说话了。他永远记得自己那时震惊的心情,震惊过后接着又是一阵狂喜的心情,出家人如此大惊大喜,实属不该。但对方是一直随自己长大的黑猫啊,就算这时它想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有半点迟疑的。更何况它只是来跟自己告别的,等他听说它要离开时,心中的狂喜又变成了深深的伤感。没有它相随,漫漫岁月该如何度过?他不知,只知他并不想它离去,无论它是猫还是妖。 “小公子已经平安度过命中的大劫,以后必是会成为一介活佛之人,我如果继续呆在你的身边,怕是会影响到你的修行。正好我还有一件心愿未了,余下的时间,我就去完成我的心愿,你就安心地在这里修行吧。等你功德圆满之时,便是我们俩人相见之日。你且记住了,我的名字叫九儿。”说完黑猫不等他回过神来便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他一人在房间内伤感叹息良久。 九儿得知这一世的秦昊可以平安度过之后,她便放心离去。他如今修行日益高深,如果再跟在他身旁,怕是有害无益。既然这样,那还不如离开他,做自己该做的事去。这些年她生怕一离开他就会丢掉性命,一直没敢离他而去,只能等到他平安之后,才有了离开的念头。她与金毛鼠的账也该算算了。在小公子修行的日子里,她可是也没有闲着,把带回来的秘籍都已经背个滚瓜烂熟,就差实践这一步了。在这仙城地界内,修仙求道的人众多,连个鼠妖的影子都见不到,更别说要出手相斗了。她只好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丝金毛鼠的线索。 在告别小公子之后,她就一路向着北走。北边森林较多,而且有些山还天然的洞穴,如果她是金毛鼠,在被人四处喊打的情况下,肯定就会去找一块无人到过的地方躲起来。这么多年过去,如果他真的是躲着谁也找不着的话,估计已经把自己的势力再一次建立起来。看来这次想找到他的机会极为渺茫,也只好碰碰运气了。她心中对小公子甚是挂念,想着离开个十年八年,就要回来看一趟的,这件事最好就是速战速决。在路上的时候,她转头一想,想到了金毛鼠的好兄弟,那个黑魔岭上的鼠王。那里会不会有他的消息呢?这么一想,她又掉头往黑魔岭那边急奔而去。 穷山恶水出恶鼠,说的估计就是这个黑魔岭了。这里比她当年来过的时候更加可怕。方圆百里已经被黑色的瘴气所宠罩,森林里面是密不透光,白昼如黑夜一般。这黑魔岭森林四周,皆布满了森森白骨,应该是这里的动物都给吃个精光了。尸骨当中偶尔还有一两具人形的白骨,应该是误入森林的人也不能幸免。这该死的黑老鼠,竟然如此无法无天,看姑奶奶今天不把你的鼠毛拨个精光,为这方除去这个大毒瘤。 九儿在森林中调整好内息,还给自己带上一个特制的面罩,这里的黑雾有巨毒,一不小心吸入体内,便会全身麻痹,到时行动不便不说,还会中毒。鼠妖没找到,别到时她就给毒倒了。 “这些小毒与冥界的相比,简直就是小事一桩,姑奶奶还怕他不成。”九儿小心翼翼地在林中转了几圈,发现这里除了黑暗与毒气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正奇怪着的时候,身后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响声,接着便是一阵“桀桀桀”的怪笑声。 “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身!”九儿大喝一声,人已经提高了警惕,全身进入战斗状态。 “哟,口气还挺大的。你闯入我这黑魔岭,怕不是来找我聚旧的吧。身上有什么宝物留下,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浓浓的黑雾当中,站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看不清真面目,只知道那人身材高大,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一阵恶臭传来。 “我今日来找黑鼠王,并不想打扰你,不想死的就给我让开。” “哦,你认识那黑鼠王?” “曾经打过一架,那时是我输了。” “那你是何人?先报上名来。” “猫族九儿,几十年前来过这里一回。” “哦哈哈哈,原来是个手下败将,没想到你还敢来。哼,既然来了,就没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了,正好我们兄弟正饿着呢。再说了,我这些兄弟,可从来都还没有吃过猫族的人呢。来得正好,兄弟们,给我上。”说完那人大手一挥,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东西,黑压压的一片,往九儿这边冲了过来。 “你这是找死!”九儿运气功法,在地上拍出一掌,掌风凌厉,把那些想靠近她的人全都给弹了出去,哗哗哗地摔倒了一大片。“既然你们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话一落下,就在嘴上念起了咒语,身前十丈之内全部燃起了大火,把这片森林都照亮了起来。鼠怕火不怕水,这个有谁不知道,这下刚才冲过来的那些老鼠全部都在火海里的挣扎哀嚎起来,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来。 (二十四) 经过九儿的这番倒腾,这帮老鼠顿时方寸大乱。黑鼠王没想到九儿士别三日应当刮目相看,今非昔比了。看来是自己小看她了,也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都学了些什么法术,竟然比以前厉害上这么多。黑鼠大喊一声,穿过重重火焰,向九儿冲了过去。 九儿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黑老鼠修行如此高深,他的皮毛连大火都烧不着,她只好往后退上一步,亮出自己的武器。哼,还真当她怕了不成,看来不把他打个落花流水,他是不会乖乖听话的。那接下来就让他心服口服。 她拿着手中的武器用力向黑毛鼠袭去,那把像扫把一样的武器,在她的手中灵活地转动着,虎虎生风,一时间双方不分上下。 黑毛鼠身材高大,力大无穷,九儿以小见大,灵活地对他进行攻击。只是那黑毛鼠全身都像钢铁一般坚硬,虽然有打在他的身上,却像是在他身上搔痒似的,对他并没有产生半分的威胁。四周的大火渐渐熄灭,被大火烧伤的老鼠稍作休整,一些伤得不重的老鼠又加入了战场,她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就感觉非常吃力。 她心中着急万分,照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这些穷凶极恶的臭老鼠给当大餐了。她灵光一闪,心中有一个想法出现,把手中的抬式一收,口中念起咒语,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黑猫。只见那黑猫的身子有一座房子那么大,眼睛如灯笼般,照着一群惊慌失措的老鼠,爪子更像是一把把利剑,只是随意一挥,那些老鼠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有些鲜血横流,有些更是摔个稀巴烂。一时间,九儿把那些老鼠踩在了脚底下。这下可把黑毛鼠给气疯了。只见他刮起一阵黑风,把自己同样是由小变大,就在他快变得跟黑猫一般高时,冷不丁地被黑猫那如大树般坚硬的长尾巴一扫,“啊”的一声,被拍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再也无法站起来。 如此强大的九儿,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同时她心中暗暗兴奋,强大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这样的身体她不能维持太久,慢慢地,她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 她嘻嘻一笑,拍拍手走到了黑毛鼠的身旁,高高在上地俯看着他,就像看着地上的一只蚂蚁。“怎么?还不服气?不服咱们再来一场。只不过再打下去,估计你这老窝可是就要废了。” 黑毛鼠躺在地上气喘吁吁,心里虽然极不服气,却无计可施。他“呸”的一声,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恶声恶气地说道:“本大王这次算是在阴沟里翻了船,要杀要剐便你,就怕你下手不够狠,今天爷要是不死,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只要你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我就不会杀你。只不过你的这身功法,我一定会废去。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再作恶。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那好兄弟金毛鼠现在在哪儿?他有没有来找过你?” “我呸,你当我是什么人?你看我像是出卖兄弟的人吗?我们老鼠可比你们讲义气多了,别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当年把他害得那么惨,还嫌不够吗?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不够,当然不够。我余下的日子就是为了要找到他,上天入地,无论他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无能的我了,你不说不要紧,总会有说出来的人。既然你这么讲义气,那这一掌,你就替他受了吧。”九儿不想跟他再废话下去,抬起手运起功法,手掌上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向黑毛鼠身上拍下去。 “老大小心!”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老鼠真是挺讲义气的,竟然有不怕的冲了上来,为黑毛鼠挡下一掌,那个扑上来的人被一掌拍成了烂泥,就在九儿恍神的一瞬间,黑毛鼠化作一团黑气,飞快地融进了那浓浓的黑雾当中,再也找不着踪影。 只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那幽怨的声音:“你给我等着,你我的仇是结定了,从今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连我兄弟那份,我以后一起算。” “有种别走啊!出来!你给我出来,别等以后,现在就来算算!”九儿气得在原地大喊。只可惜这里除了那些死去的老鼠,再也没有其他人听到她的喊叫声。黑毛鼠这时怕是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他的老窝在哪里,这么大的黑魔岭,四处毒气弥漫,要找到他真是难过登天。 她心中的这口恶气无处可发,只能再次放一把火,把这四周烧个一干二净,把那些地上的尸体烧个精光。金毛鼠逃了,黑毛鼠也逃了,她实在是气不过。既然如此,她干脆在这黑魔岭长住下来,只要见到老鼠便抓,就不信找不到他们。她下定决心,于是便转身出了森林。 黑魔岭方圆百里皆无人烟,只有一些破落的村庄。九儿找到一家勉强还可以住人的农舍,简单收拾一下之后便住了下来。这一住就住了三十多年。她这么多年以来,跟这些老鼠斗智斗勇,倒是为这一方做了不少好事。整个黑魔岭里面藏着的鼠妖已经让她除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没有找到那黑毛鼠的下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大战过后,偷偷跑去什么地方疗伤去了。没事,她慢慢找,要找到她的老巢,把他们一窝给端了,永除后患。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松。 这些年里面,她只去看了小公子也就是如今的了尘大师三次。她只是偷偷地在远处看他,连面都没有见上。只要他过得好,那她就放心了。他现在已经是盘山寺的主持,门下弟子几百人,不见他是为他好。现在的他,一世英名,不能因她而毁了。这一世算是顺利度过了,只有到了冥界,才能名正言顺地再见他。没想到这次,她又算错了。在黑魔山上的第四十个年头,她终于找到了黑毛鼠的老窝,把里面的鼠妖灭尽之后,怎么也找不到黑毛鼠的下落。他又如金毛鼠那般在喽罗的护送下逃了出去。这下好了,她的宿敌一下子由一个变成了两个,接下来的日子会更精彩了。事已至此,她也无计可施。只好打道回去,回去陪着了尘度过最后的时光。 想不到的是,两人又再一次错过了重逢的时间。九儿曾经答应过他,在他功德圆满之时,便是两人相见之日。只是当她回到盘山的时候,盘山寺中钟声大作,响彻九天。盘山寺的了尘大师圆寂了。她呆呆地立在山下,看着上去拜别了尘大师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有悲痛之色,神情毕恭毕敬地往山上走去。甚至有些信徒一步一拜,十步一叩首,一路拜到了山上。欲哭无泪,她心中五味杂陈,到了这里,她竟然没有勇气再去见他。她一直站在山上,遥望着盘山寺的方向,直到他身归尘土之后,她才踏上了前往冥界之路。 更让她料想不到的是,因为了尘在凡间积满功德,在冥界竟然可以进入绿色通道,比平时提前了两天进入轮回道。这下,九儿彻底慌了神。当她匆匆赶到往生石时,了尘早己投胎转世,而且当天与他一同投胎转世的人有三十人之多。这下好了,想找个人怕是要花上不少时间了。她站在往生石前面急得跳脚。也来不及跟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孟婆打招呼,就往石头里面跳了进去。 “余下六命!孽缘,真是孽缘啊。这真的值得吗?”孟婆自言自语。值得与不值得,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命运之门又再次打开,命运之盘又开始转动,新的人生又再次启动,这次又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呢?谁也不知道。 (二十五) 三十年后的北方荒漠之城,这里四面环着沙漠,是两国交界之处,位于沙漠左方的是青丘国界,位于右方的是白虎国界。近几年来,青丘国连续大旱,国内粮食短缺,青丘国界内路边常有国民饿死街头,民不聊生。而白虎国土地肥沃,雨水丰足,盛产粮食,鱼米之乡众多,民众丰衣足食,相比青丘国的惨状,这里当然就成了他国梦寐以求之地。 青丘国已经对白虎国发起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争。那里的国民民风彪悍,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民族。为了能开拓疆土以缓解国内的粮食之困,他们只要能冲过这片沙漠,就可以长驱直下,拿下白虎国接连着的几个城池。 白虎国当然是寸土不让的。这几年白虎国举国上下,倾全国之力,把这片沙漠守个密不透风。任青丘国多数攻打,硬是没能再进一分。明显的战斗力差距,白虎国却能坚守这么多年,其中有粮草丰足,人员齐全的因素,更大的一个原因是这里有一位名叫姜功的守将。 这名叫姜功的守将,自二十岁参军以来,已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事不下百场。他在战场上刚刚度过自己的三十岁生日。在生日的当天,正好遇上青丘国人偷袭,差点命丧黄沙。也正是在这时出现了一件怪事,至今让人们津津乐道。而自那天以后,他就有了另外一个名字“猫将军”。 没错,那天他在战场上差点让敌军刺穿胸膛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只黑猫,如闪电般扑到了那名青丘将领的脸上,用锋利的爪子把对方的眼睛当场抓瞎。正因为有了它的相助,才让姜功反败为胜,取下那人的首及,惊险地赢了那场战役。姜功这边的人马差点就要全军覆没。自那以后,姜功就把黑猫当作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无论是上战场还是下战场,到哪里都要带上它,与它同吃同住,比亲兄弟还要亲。 那黑猫此时正窝在他的怀里打盹,懒懒地伸了个腰,换个位置继续睡了过去。黑猫就是找他找了三十年的九儿。那日在冥界错过时间之后,她就一直在人间寻找着他的转世,没想到他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打战了。回想起那天见到他的情景,她现在还在心里替他捏了把汗。如果她来得再晚一点,那他这条小命估计又要到冥王那里报到了。 这理环境是差了点,不过这样也好,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何况在这个除了兵就是马的地方,她九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特别是晚上的时候,她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一点顾忌也没有。只要小施法术,这里的人都会进入梦乡,半点也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不知道,这一世,他又会遇到什么,还会不会像前几次那样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就不在人世,让她一通好找。 在寻找他的这三十年里面,她找遍了大江南北,天下十国,才找到了他。没有找到他之前,她一直都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两只臭老鼠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躲在哪里。他如今是一名守将,她更不能离开他。战场无情,他随时都有可能丧命,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人伤害到他。她要在这个地方帮他建功立业,让他有一个大好前途,让他以后过上想要的生活,哪怕是看着他娶妻生子,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有些事,上天早已注定,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九儿的心愿在姜功三十四岁那天彻底破灭了。 还记得那天,青丘国因久攻不下这片沙漠,召集全国军力,配备最精良的武器和最好的战马,浩浩荡荡地发着这里迈进。这时正巧是姜功派人护送粮草到下一个据点的时间,一部分的兵力给分散了出去,正是人手减少的时候,青丘国的战士就攻了过来。 姜功快速召集起所有的人马,还派人快马加鞭到前面的据点去调派人手,自己则带着剩余的兵力出城迎战。这一战打得昏天暗地,鬼哭神嚎。由于人数差距太大,姜功手下的人马已是全军覆没,异常惨烈。打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着。一旁的九儿在心中万分着急。可是面对着这些凡夫俗子,她又不能使用法术,只能利用她猫身的优势,上腾下跳,把那些靠近姜功身边的人全都抓瞎全目,让他们再无攻击的能力,只能捂眼嚎叫。 尽管九儿的体力充沛,身法灵活,根本没有人能靠近她的左右,奈何对方人数太多,就在几个人围攻九儿的时候,那边的将领已经将拉满的弓对准了姜功。这时的他早已杀红了双眼,眼前只有那些冲上来的青丘国士兵,把敌人的后方给忘得一干二净,不知别人已经拿他当成打靶的红心。一支飞驰而至的长箭穿破长空,越过包围着他的士兵,夹着风声带着对手十成的功力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胸口。箭从他的胸前贯穿而过,血沿着箭头,在他的身后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不一会儿,地上的沙子湿了一大片,由黄色变成了暗红色。 “不!”九儿疯了一般叫出声。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姜功,双眼发红,身子已经不再受控制。他们杀了他,他们都该死。既然这样,就全都留下来与他陪葬吧。 九儿的身子渐渐变大,周围的士兵眼看着她这样的变化,已经一个个吓破了胆,所有人丢盔弃甲,四处逃命。他们一边跑着还一边在嘴里大喊:“妖怪啊,妖怪吃人啦,快跑啊!”一时间,整个军队溃不成军,人仰马翻。 可惜已经太迟了。风夹着黄沙铺天盖地地向他们袭来,接着九儿脚下用力一踩,前面整片黄沙向两边分开来。本来还在地上奔跑着的人们,全部都落进了那个被九儿破开的坑里面。“轰”的一声巨响,方圆二十里,被夷为了平地。地上的战马、士兵还有他们带来的武器,一个不留地全部都被埋进了黄沙里面。原本在里面挣扎着的人,渐渐地再无声息。 半个时辰后,此地除了风沙声,再无声响。方才战场上惊心动魄的杀戮情景,那时冲锋陷阵的喊杀声,战马的嘶吼声,刀锋相向的碰撞声,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援军到来的时候,他们只来得及看到白虎国士兵满地的尸体,还有那个被箭射中,身下被鲜血染红了的姜武。让他们奇怪的却是青丘国的军队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照理说他们赢了这场战,应该是争分夺秒地把这座城池给拿下来才对,怎么会突然之间消失了呢?而且前面方圆二十里被夷为平地,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大坑,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场闻名天下的战役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今无人能够解释得清楚。因为在那场战争里面无一人能生还,包括那只一直追随着姜功的黑猫,也死在了姜功的身旁。姜功因守城有功,被白虎国王追封为白城王,他的墓碑就立在那座城中央,受世人的敬仰和爱戴。世人还特意在他的墓碑旁刻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黑猫,“猫将军”短暂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话说青丘国因为这场战损失过大,再无战斗的能力,便举国往北迁徙二百里,远离白虎国境。正因为这样,青丘与白虎两国换得了近百年的和平,近百年来,北境沙漠之地再无战争,百姓安居乐业。 (二十六) 在冥界的老地方,九儿已经紧随着姜功的魂魄再一次投入往生石。沙漠中那只黑猫的尸体是她用一块石头变成的。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一切都变成一个谜,一个没有任何生物可以生还的结局。这一世,孟婆熟悉的声音一如以往地在她耳边响起:“余下五命!好自为之吧。”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既然结局已定,那她有什么可怕的呢。这一生,无论是九条命还是十条命,只要还有一命在,那她就跟着他,直到再也跟不下去为止。用尽她的一生,来还她曾经欠下的债,又有何不可呢。 二十年后,梁城内,张屠户家里正传来一阵阵杀猪声。一大清早的,那猪凄厉的喊声响彻整条朱青大街。朱青街头,张屠户家里有人送来几头大肥猪,他正忙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一头头慌不择路的大肥猪依次宰杀,然后把已经断绝气的猪放到屋里的一张大长桌上,用一个大勺子,勺起锅里已经烧开的水,慢慢地浇到那死去的猪身上,接着一把锋利的薄刀子快速地在猪皮上一上一下,瞬间就把猪毛给剃得干干净净。等他把猪毛剃干净后,接下来就是把那光溜溜的猪开膛破肚,里面的内脏哗啦啦地全被弄进一个大桶里面,再用清水反复把那猪再刷几遍,最后砍成一块一块的,放到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车子上面。就这样,那一块又一块的猪肉,被人一车又一车地拉到集市上叫卖起来。 张屠户家里世代是屠夫,从他爷爷的爷爷那代起,就已经是屠夫。家里的必杀技传了五代,如今到了张屠户这里,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的名字叫张狂,他老爹叫他取了一个这么霸道张狂的名字,本来想着取一个这样的大名,可以让他命硬一点,掌杀生命却不会因此折了寿命。张家的男人也许是因为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家中的男人从来都不长寿,最长命的应该就是张狂他爹了,也只是刚好活过四十岁。所以他爹在他出生的那天,就给他求来了这么一个名字:张狂。名字是挺霸气的,可惜,人却不咋地。 据说张狂第一次跟着老爹杀只鸡,都是给吓得尿裤子的。正因为这样,他老爹怕自己家的绝活传到他这代便无人再继承,天天逼着他练刀,才练就了他现在的这一身的刀功。他今年正好二十岁,而他老爹在他十八岁那年已经驾鹤归西去。现在只有他与老娘亲两人相依为命,不对,还有一只猫,一只黑猫。那是一只从小就跟着他一起长大的黑猫。 听他娘亲说,那只猫自他出生时,就来到了他们家,从小与他一同长大,是她这辈子见过的一只最长命的猫。张狂活到现在,手中杀过鸡、鸭、鹅、猪、牛、羊,甚至还给人杀过一只活捉的大黑熊,就是没有杀过一只猫。原因无他,就是那天当他要杀一只白猫的时候,他们家的小黑猫直直地望着他,像是在苦苦哀求他,眼中还隐隐含着泪水,让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从此之后,他就没有再杀过一只猫,还把那只白猫给买了下来放它逃生去。 因此常常有人笑话他说:“张狂,以后你娶媳妇了,不让你养猫怎么办?” 张狂笑笑说道:“那就不娶了呗!” 他说得倒是轻松,只听得他娘亲在一旁直摇头。他娘亲怕他说到做到,近两年给他张罗着娶媳妇的事,给媒婆还加上一条,就是那个媳妇人选一定得喜欢猫。可是谁家会让自己的闺女嫁过来与一只猫争宠呢?就这样一搁,眼看他就要过完了二十岁,却还是没有找到媳妇。他不急,倒是娘亲给愁白了头。甚至还想着要偷偷地把黑猫给送走,这件事让张狂发现之后,平日里温顺的他,冲着自己的娘亲一顿怒吼,从此把黑猫带在了身旁,片刻不离。他娘亲没办法,只能随他去。 杀孽太重,张狂还是没能逃得过命运的安排。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因为自己的一个哥们儿添了一个小胖儿子,那天夜里两人高兴地在一起喝酒到天亮。第二天早上,早早的就有人送来一头待宰的牛,说是城中一个大户人家要办宴席急着用,让他赶紧给宰杀出来运走。 张狂喝了一夜的酒,直到天亮时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酒气还没有散去,头更是晕晕乎乎的,本来是想着要拒绝的,可是又见那人确实着急,于是就硬着头皮起了身。他不忍心让睡梦中的娘亲帮忙,就自己把火点着,再把锅里添满水,然后加大柴火,把水给烧沸腾起来。 昨夜的宿醉,让他的头暗暗作痛。蹲着添柴烧水的他站起来时差点就要跌倒在地上,等他勉强站了起来,拉过那头高高壮壮的黄牛,想着把牛的四脚给绑上时,没想到脚下一踉跄,手顺着往下一压,把放在桌上的那把明晃晃的刀给弄掉在了地上。白花花的刀光,把那只早已惊恐不安的黄牛给彻底惹怒了。只见它的头一使力,把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张狂撞到桌子上。正巧他的头一下子撞在了桌子那个尖尖的角上,顿时晕死过去。而在他倒下来的地方,正好就是他煮好的那锅正准备用来杀牛用的开水。 当屋里熟睡的老娘亲听到声响,急急忙忙跑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张狂一头裁进了那正翻滚着白浪的开水里,人已经软软的没有了动静。他娘亲哭喊着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把他从锅里拉出来。这时,他的脸已经像是一只被蒸熟了的虾。当他娘亲用颤抖得厉害的右手轻轻一碰,那脸皮就已经破开了一块,鲜血从破开的皮里面流了出来。她再把手往他的鼻子下一探,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啊!”一声凄惨的叫声从张狂家里传了出来,把这条街上所有在沉睡中的人都吓了一跳,狗叫声四起。接着又是几声“啊!啊!啊!”的叫声传了出来。当惊慌失措的邻居冲进张狂家时,他娘亲已经晕倒在他的身旁。他家的门已经被撞个稀巴烂,至于张狂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没有人知道当中的原因。 张狂就这样去了。他下葬的那天,那只黑猫一直守在他的坟前,任他娘亲如何叫唤,就是唤不走。再过几天,那只黑猫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那只猫在林中饿死了,也有人说那只黑猫离开了,更有人说张狂舍不得黑猫,把它给带走了。总之,张狂死后,就没有人再见过那只黑猫。张家就只剩下那个为他哭瞎了双眼的老娘。 (二十七) 经过前面五世的考验,九儿渐渐明白,运财童子下凡历劫,他所要经历的十生十世,上天早已注定,还说要她的守护,这还用得着守护吗?时间一到,他就自动自觉地、以各种死的方式去冥界报到了。如果不是心中确实放不下他,她还真想甩手不干了。这次更是可笑,连宰头牛都可以让他一命呜呼。也不知道以后他恢复神识之后,会不会觉得自己在人间经历过的这些事是一种耻辱。 接下来的几世,她放宽了心,不再像以前那样拼死拼活地去保护他,与他寸步不离了。该干嘛干嘛去,反正他的命运在转世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谁也改变不了。 第六世投胎的他生在一个商贾之家,生意是做得挺大的,只可惜在一次走货的路上让一帮土匪给劫了,还因此命丧黄泉。 第七世他投到一个酿酒世家里,从小与酒为伍,长大之后更是每日喝得醉醺醺的,在一个深夜喝醉归家的路上,经过一条桥时,不小心掉进河中,被淹死了。 第八世,他生下来就成了瞎子,被人当做不祥之人,身边除了一只黑猫,其他的一无所有。到最后是在一个暴风雨的夜里,他所住的那间破烂屋子被风吹倒之后,把他给压在废墟里,就这样被压死了。 说来说去,总之他在人间的这些年,都在上演着悲剧。九儿心中大概猜到,他真的是把天王老子给得罪透了。 直到第九世,终于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投胎转世到了一个清贫的书香之家,为科举考试寒窗苦读二十年,可是却接连科考失败。九儿那时就想,失败也好啊,至少还有命在。没想到,他在三十岁那年进京赶考,由于下雨路滑,失足跌入山谷,最后连尸骨也没有找到。 等到九儿追到冥界时,跌落山谷的他,把脑子也给摔坏了,再也没能记起那只曾经与他日夜相伴的黑猫。她那时只余下最后一命,如果那次她能把他从冥界拉回来,然后帮他找回神识,那她就可以保住最后一命。 可惜,她错了。那个书生毫不犹豫地喝下孟婆递过来的汤,半点没耽搁地就投进了往生石里面。无奈的她只能把自己最后的一条命也丢在了往生石前,跟着他跳进了往生石。这一次,孟婆连话都不再说,只是给了她一个怜悯的眼神。也许孟婆在心底笑她傻吧,与一个根本就记不住自己的人硬是纠缠了九生九世,到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笑就让她笑吧,身后一切事,她都已经抛之脑后。这一生,就这样搭在了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回转余地。唯一的遗憾就是,她转辗几世,始终没有找到金毛鼠和黑毛鼠的下落。这浮浮沉沉的三百多年时间,竟然像是弹指间逝去。在追逐和追随他的这么多年里面,她愧对族人,愧对亲娘和舅舅。在余下的日子里,她想去把以前没有完成的心愿全部达成,待他圆满返回天宫,那时的她应该是魂飞魄散了吧。 九儿常常在心底问自己,有无后悔过曾经的选择。每次心中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不悔。她不曾后悔过,甚至还在心底偷偷感谢他。如果这悠悠岁月长河中,他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那现在的她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也许还会是那个吊儿郎当,永远长不大的九儿吧。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要能活着多看他一天,她的心就是满当当的。 她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满足过。他最后一次从往生石跳下来,竟是投胎转世到了这个小渔村里。在这个宁静的小渔村,日出而作,日暮而息,在这里吹着海风,晒着暖阳,最重要的是可以天天吃着她最爱的鲜鱼。这样的日子,她简直不想再离开这里半步。在这些年里面,她陪着他天天在这片海滩上嬉戏,追逐着海浪,看着日出日落,仿佛是将前面九世没有过的幸福全部都给补齐了。 现在想想,秦昊自第一世到现在,自始至终都没有经历过一次情劫,九次转世皆是独自一人度过,从来没有成过一次亲。这一世,他的名字叫顾诚,以忠诚老实而受到这里很多姑娘的青睐。在他十八岁那年,九儿终于亲眼看着他与一名叫木九的姑娘步入了洞房。那时的她含着眼泪,却嘴角带笑,看着羞涩的他,拉着同样羞涩的新娘,在众人的祝福下拜堂成亲。即使那一刻她的心已经痛得粉碎,她还是含笑祝福他。 九儿病了。自从他成亲的那天起,她就整天魂不守舍。有时她会死死地盯着顾诚看,有时又会怨恨地盯着他那新娶的媳妇看。直看得那叫木九的女子心中发毛。她不再生动活泼,不再与顾诚亲近,有时静静地呆在墙角处,眼睛不知道望向何处,更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顾诚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伤感的黑猫,更没有见如此多情感的黑猫。当他爱怜地把黑猫抱在怀中的时候,它竟然从眼中掉下了一颗颗豆粒大的泪珠。不知为何,看着那泪珠,他的心却像是被别人用刀子刺中一般,痛得无法呼吸。他家媳妇说这黑猫妖里妖气的,让他快点把它给送走。可是,叫他如何舍得呢? “再见了秦昊!再见了呆子!”九儿泪流满面,在心里轻轻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喵!”顾诚怀中的黑猫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就从他的手中飞快地跳到地上,风一样的,从他眼前消失了。他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惊慌地四处看了一周,再无黑猫的踪影。他急了,嘴里喊着黑猫的名字“小黑!小黑,你在哪儿?”经历了十世,他依然叫错了她的名字。九儿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个小渔村。自黑猫走后,顾诚倒是失魂落魄起来,整天想着把猫给找回来,为此他媳妇跟他怄气回了娘家,而他到如今才知道,没有了黑猫的家,原来是这么的冷清。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在九儿离开小渔村的前几天夜里,猫族的两位战士找到了她。原来是族长特地让他们过来找她的,他已经知道九儿余下的时间不多,也知道她一直在找寻那两只老鼠的事。原本是不想让她知道,那两只老鼠这几年为了找到她,还来过猫族的领地叫嚣,只不过让他给打败,如今正躲在离幻林不远的一座小山中。既然九儿有这个执念,那就让她去实现自己心中的夙愿,让她再无挂心之事。 在见到白灵和黑岚的那一刻,九儿释怀了。他如今已经有陪伴一生的人,那也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了,正如当年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守护他一样。她走得干脆,走得了无牵挂。这一次也许是今生最后一次离别了。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再看他一眼,如果没有,那就让他把她给忘了吧,从此以后,他们两人各不相欠,她的债,也该还清了。 (二十八) 九儿站在小渔村的后山顶,望着前面那座屋子。风扬起她的发丝,黑色的衣裙被拂起老高。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白灵和黑岚静静地呆在她的身后,不言也不语。良久,她收回眺望的眼光,轻声向站在身后的两个人说道“走吧!” 黑岚跟了上去。白灵脚下没动,她身后轻轻叹了一声道:“九儿,你变了!” 她脚下一顿,轻笑出声:“我能不变吗?” 说完她率先化做一缕青烟,向着幻林的方向去了。对啊,她能不变吗?加上这最后一世,她花尽了九条命,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全部都用在了他的身上。而现在,他正跟另外一个女人共度余生,她呢,却只能悄悄离去,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勇气跟他说出口。几经生死,在最后都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连自己的真实名字都没有告诉他。 自此以后,她所经历过的一切,就像风吹拂过湖面那般,虽然起了点波澜,只是过了不久,湖面就会再次恢复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许在他恢复原来的身份时,已经把在凡间的这些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根本就不会再留下半点关于黑猫的记忆。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此生造成这一切错误的金毛鼠给除掉,了了她的心结,就算她从此灰飞烟灭,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离幻林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此时金毛鼠与黑毛鼠正在洞中商量着如何再进幻林的事。他们两鼠这些年让九儿是逼急了。如今正趁着狐族与猫族的斗争处于白热化的时机,想来个混水摸鱼,直接杀到猫族内部去。更何况他们早就与狐族谈好条件,只要他们能探得出进幻林的路,到时好处少不了他们。只是他们上次去幻林的时候,让猫族的族长青鹏给打怕了,现在只能躲在这个小山头,苦苦思索着如何进山。狐族那么大的本事,这么多年都没能打下幻林,他们除了打洞的本事比狐族强之外,好像也没别的本事了。因此,这几天他们特别头疼,这已经答应下来的事,如果没办成,那以后他们哥俩真是没脸再混下去了。这一切,都要怪那只该死的黑猫。如果再让他们碰上她,一定不会再让她好过。两人正在进行着激烈的讨论,突然洞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声,有只老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两位大王,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只黑猫。不对,是三只猫,还有两只跟在那黑猫的身后。她一来就把洞外的兄弟打个落花流水,大王,快点出去看看吧。” “黑猫?大哥,不会正好是我们想要找的那只吧?”金毛鼠忽地站起来看向黑毛猫。 “哦?如果是她,那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再费周折。走,会一会她去。经过这些年,我们两个也不是好惹的。旧仇新恨,咱们一起来算算。”说完他就已经往外面急急走去,金毛鼠忙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改当缩头乌龟了呢?你们这几年也没多大的长进嘛,这些老鼠跟着你们,也真是够倒霉的。你们说惹谁不好,偏要挑战我们猫族。也不想想,猫可是你们这些臭老鼠的天敌啊。天敌,懂吗?克星,懂不懂?”九儿一看那两只老鼠,就把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随手还把捏在手中的老鼠给丢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你别欺人太甚!”金毛鼠一见她,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气得咬紧牙齿,才不让自己跳脚。他才不会上她的当呢,如果经她这么一说就已经气昏了头,那岂不是着了她的道。 “人?你们说的是谁?你们这些臭老鼠,也配称为人?” “你……”金毛鼠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二弟,你别听她的。既然今天你来了,那就别走了。哥们几个正愁着怎么找到你呢,想不到你竟然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小的们,给我上,今晚大王请大家吃猫肉,全都给我上!”黑毛鼠一挥手,一片喊杀声,洞中接着涌出上百只大老鼠。 九儿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山头,竟然藏着这么多的老鼠,而且每只都看起来是那样的凶神恶煞,恨不得把他们几个给生吞活剥了。 九儿手中的武器已经亮了出来,白灵与黑岚手中的武器也亮了出来。三人的武器是一模一样的,九儿突然灵光一闪,让其他二人与她靠近,三人围成一个圈,背靠着背,然后用同一个招式,把那些靠近的老鼠都给挡住了,而且三人手中的武器武得密不透风,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冲过来的老鼠,一只接着一只地给拍飞了出去。 冲过来的老鼠渐渐地少了,到最后,也就只剩下了一直在养精蓄锐的金毛鼠与黑毛鼠。他们两个也没有想到那三只猫竟然这么厉害。他们竟然可以以三敌百,而且看起来还毫不费力。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分开两路,冲了过去。 先是金毛鼠张开全身的尖刺,把那些一只只坚不可摧的尖刺射向他们,接着就是黑毛鼠张开大嘴,向他们射出一团黑气,那黑气有巨毒,所到之处,沾上的东西都被腐蚀,地上已经黑乎乎的一大片。九儿大惊,喊了一声:“散!”三人一起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弹开,立在山顶的巨石之上。还没等他们站定,接着又是一阵金色的尖刺射了过来,而他们只能狼狈地就地打了几滚,才勉强避了开去。而他们刚才所站的巨石,竟被金刺刺个粉碎。 九儿在心里捏了把汗,再这样下去,他们几个的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白灵与黑岚给拖累了。金毛鼠这身尖刺确实是厉害,得想个办法近他的身,让他没有办法使出这招才行。她脑中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对着白灵与黑岚喊道:“你们去对付黑毛鼠,别让他的毒气碰到就行。在他吐气的时候,有一个空档,你们抓住时间,别让他有这个空档,让他吐不出气来。我去对付那个金毛鼠,只要让他射不出刺来就行。你们小心点。我先去了。”说完她就化成一只黑猫,如闪电般,扑向了金毛鼠。 白灵与黑岚只能在她身后齐齐喊了一句:“你也要小心!”然后两人相互对望一眼,默契地一起冲向了黑毛鼠。 一场大战就在这个小小的山头展开了,双方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直打到了天亮。 (二十九) “啊!”的一声惨叫声传来。只见黑毛鼠已被黑岚一杖击中,倒在了三丈之外。白灵和黑岚两人连手,把他逼得连自己的绝招都无法使出。他在一边打斗一边运气的过程中消耗了过多的元气,现在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白灵与黑岚二人却越打越起劲,就在前一刻,白灵虚晃一招,就在他以为自己有机可趁的时候,却给黑岚一招击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他惨叫声发出之后,白灵没给他喘气的机会,飞快上面手上的武器一挥,瞬间把他的首级给取了下来。黑毛鼠的首级“啪”的一声,摔在了离金毛鼠不远的地方。那首级上瞪得老大的双眼,还有那不可思议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金毛鼠的双眼。 他双眼通红地望着地上的首级,那凶狠的目光仿佛要把前面三人撕碎。他把全身的元力都聚集了起来,身子像充满气一样,渐渐地越变越大。他现在已是穷途未路,既然今日注定是逃不掉的,那就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吧。 九儿一看便明白了金毛鼠的真正意图,她回首一看,只见白灵与黑岚二人在与黑毛鼠大战之后,元气已经大伤,如果这只金毛鼠这个时候引爆自己,怕是他们已经是无力避开。她心中着急,念出咒语,也逼着自己越变越大。与金毛鼠大战这么久,她的元气也已经使得差不多,现在强行把自己化成这般样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她想保护他们二人,如果一定要死,那就让她去死吧。 “嗬!”金毛鼠怒吼一声,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身上仅剩的箭刺上,万刺齐发,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向三人袭去。黑岚心中大惊,忙不迭地拦腰抱着回不过神来的白灵,就地滚了几滚,惊险万分地避开那片射过来的金刺。就在此时,只听见九儿一声大喊:“去死吧!”她用自己的庞大身躯挡住了金毛鼠射过来的金刺,向前挥出一掌击飞他,然后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了他身上,“噗”的一声,再加上一声没来得及喊完的惊叫,倒在地上的金毛鼠,已经被九儿压成了肉酱。 “九儿!”黑岚与白灵齐齐惊叫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九儿。 九儿已经慢慢地由大变小,最后变成了一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黑猫。她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急急向她冲过来的两个人,张了张嘴,想说她没事,可是她再也发不出声音。身上的血不要命地往外冒,把她身上的灰土都给染成了红色。 白灵扑到了她的身上,颤抖着手,想碰却又不敢碰她的身子。黑岚则跪在她身前,向她深深地低下了头,让人看不见他眼中的泪,看不见他哀伤的表情。 “九儿,九儿!”白灵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语,只能一声接着一声地唤着九儿的名字。只可惜,九儿她渐渐地已经听不见了。她的眼皮上像是被两座大山压着,想睁开,却怎么也睁不开。她向着白灵伸出前面那只爪子,想告诉她,她要死了,可是她想回到猫族,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发出任何的声音。白灵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她恨自己无用,眼睁睁地看着九儿在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一阵白光从九儿的身体上散发出来,她知道,自己就要灰飞烟灭了,可能神魂俱灭,三界之中再无痕迹。可是她好想,好想再见一次他,想再见一次那个已经娶亲生子的呆子。这次她再也回不去他的身边了,她的眼前一片灰白,再也看不见其他颜色,光芒正在慢慢消失。 “九儿,别怕!”一直在低着头的黑岚忽地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颗黑色的珠子。那珠子像鸡蛋一样大,黑得发光,像夜明珠,可是又不能发光发亮,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又黑又硬的石头。只见黑岚把那珠子对准九儿化出来的那阵光芒,口中念动咒语,渐渐地,那黑得让人心慌的珠子发出了一阵阵青紫色的亮光,把想要消散去的白光全部给吸了进去。半晌过后,白光消失,而黑色的珠子也恢复了原本的面目。 “黑岚,这是?这难道是……”白灵满眼震惊,不确定地盯着黑岚,想向他求证。 “你猜得不错。这颗正是摄魂珠。族长在我出来之时,特意将此物交给我,还特别交待,如果九儿的魂魄要消失,就用摄魂珠将她的魂魄摄入带回猫族,待日后有机缘,再把九儿复活。”黑岚把手中的珠子小心翼翼的收在怀中,脸色恢复平静。 “太好了,太好了!九儿有救了。有我猫族的镇族之宝,她肯定会没事。我还以为,还以为族长他……”白灵欲言又止,不敢说出心中的话。 “怎么,你以为族长会眼睁睁看九儿死去?走吧,回去向族长复命去。” “好!快走!” 两人说完,动作相同地向着幻林飞身而去。在他产身后的那个小山头,已经在打斗过程中被铲平,只留下一堆老鼠的尸体。这里从此以后,再无一鼠患,彻底变成了一个小土堆。 (三十) 二十年后,天宫在人间正是端午节的那天举行天后娘娘的万年寿诞,各路神仙云集,每位神仙脸上都喜气洋洋,神清气爽。仙气索绕的大殿上,各种琼汁玉液装满了玉壶,各种蟠桃仙果把玉盘挤满,三五成群的各路仙友们,正进行着愉快的交流。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天宫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天后娘娘坐在高位,看着各路神仙开心的样子,心里确实欣喜万分。突然,她发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那人独自一人坐在四角仙桌的最后一个位置,一个人在埋头苦喝,将摆在他身前的一壶桃花玉酿喝得一点不剩。在他的眼里,看不见这一切热闹的情景,看不见挂在这些人脸上的笑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填满了孤寂,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其他的人和事,都入不了他的眼,进不了他的心。 天后转头向正笑呵呵看着大殿众神仙的天王,指着那人悄悄问了一句:“天王,那莫不就是刚从凡间回来的运财童子?” 天王看向她所指之处,又是呵呵一笑答道:“正是。天后怎么问起他来?” “天王,他,一直是如今这般模样?” “哦?何种模样?” “看上去是生无可恋,万年孤寂的样子。本宫怎么看也觉得他更像年纪大的那个,你看看,他身边明明有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一个可以上去说说话的呢?” “这个,这个确实是奇怪。待我问问,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真有,那今天是个好日子,本王也就成全他。”天王说完就清清嗓子,直直地对着那位正在自顾喝酒而不理旁人的运财童子说道:“运财童子,你心中在为何事烦恼啊?在大殿上不与众同乐,就一个人在喝着闷酒,你且说说,今日有本王来为你作主。” 那个正在喝得欢的人一听,手中倒酒的动作一停,抬头望向那位高高在上的人。他神情恍惚,好像根本就没听清楚那位所说的话,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答话,径自再给自己倒满一杯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如此态度,众仙一片哗然,天王更是脸色大变。只见坐在旁边的天后娘娘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天王的手,把他想说的话暂时给压了下去。 “这个运财童子还真是大胆啊,他不是刚从凡间历完劫回天宫的吗?怎么就不怕再得罪天王呢?真是搞不懂他。” “对啊,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凡间回来,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见谁也不理,与从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他以前可是个爱玩爱闹还爱恶作剧的人,不然也不会被罚下凡间饱受磨难。不知道在凡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一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莫不是下凡太久,连脑子都变傻了吧?” “看这次他还会不会又被罚!” 刚才还在愉快交流的神仙们,纷纷停止了交谈,个个摆正脸色,正襟危坐,生怕自己的言行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到天王。只有个别离得远的,悄悄地在交头接耳,有人替他担心,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等着看好戏,一时间众仙思绪万千,偌大的正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运财童子把手中的空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先是向着天王天后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然后才慢吞吞地说道:“天王天后仁慈。小仙确有一事想请天王天后成全。” 天王自顾生气不答话,天后娘娘倒是心情好,笑着对他说道:“运财童子有话直说。本宫自会为你出头。” “小仙想辞去运财童子一职,以后我的名字就叫秦昊,并非运财童子。恳求天王天后成全。小仙日后只想做一名散仙,请天王天后恩准。”他不卑不亢,把心里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刚安静下来的众神仙,又是一片哗然。众神仙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望向他,谁不知道运财童子掌管天宫大小财路和一切开支,那可是天宫的财神啊,多少神仙求还求不来呢,他偏偏要请辞。难道他真的是在人间吃坏了脑子? “大胆!运财童子你怎可如此放肆。你,你,简直无可救药。”天王大怒,指着他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坐在天王身旁的天后马上抓住他的手,安慰他,让他先别急着发火。再三拍了几拍天王的手之后,顺便还拍了拍他起伏不定的胸口。等天王稍稍平静下来,她才转向那个毫无悔意的人:“你可是去意已决?能不能告诉本宫,你这是为何?为何要作这样的决定?” “启禀天后,小仙自从凡间回到天宫,便夜夜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梦中有一只黑猫,用它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控诉着什么。每当我想看清楚,它就已经消失不见。我想,在凡间的那些年,我应该是失去了一些对我来说最是珍贵的东西。我只是想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无心在此处,还望天后成全。” 天王一听,他竟是动了情根,为情所困,为情而不顾自己的职责,更是气得头顶冒烟,头上的烟差点就要把那顶金冠给抛翻了。 “天王,本宫觉得他倒是个性情中人。我们不如就成全他。” “天后,这如何能成全。这可是他的使命,他的宿命,不能说不干就不干的。” “天王,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如果把他硬留下来,心不甘情不愿的,他能做好自己的事吗?何苦强人所难呢?这样吧,你的职位暂时由财神代替,本宫给你放个长假。等你哪天想回来了,再来跟本宫说。运财童子,你意下如何?” “天后,这……” 不等天王再说话,运财童子就打断了他的话。“秦昊谢过天后大恩,请过天王大恩!祝天后娘娘与天地同寿,青春永驻。那小仙就先告辞了。”说完话,他便在气白了脸的天王的注视下走出了大殿,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留下那个在捶胸顿足却申诉无门的财神,死死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三十一) 阴岭山,如今已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山腹中,一名白衣男子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小山丘前。他双手放在背后,抬头望向那郁郁葱葱的山顶。直直地望了半刻钟之后,他把右手伸出来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不久后,半空中掉下来一个白色的身影,那道身影就地滚了几滚,然后站起来把头上那乱成一团的头发往两边一拨,露出白白的、圆圆的大脸和长长的白胡子。 “是谁?又是谁?”那圆滚滚的身子原地转了几圈,恶狠狠地叫道。 “是我!” “你是谁……”他话还没说完,在看到那白衣男子的脸之后,想说出口的话嘎然而止。“你,你,你是,那个,那个,那个谁来着?”他急得用手把头上那本来就已经乱成一团的头发紧紧地揪了几下,硬是想不起来眼前的这个风神俊朗的男子到底是谁。 “你不用想起我是谁。我来只是想找回一些东西而已。这个东西,你肯定是会想起来的。”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我这里能有你的什么东西?” “你且听我说,听完之后你就会明白了。三百多年前,你可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三百多年前?”他往头上重重一拍,双眉紧皱,努力地想了起来。“哦,那时的阴岭山还是一座终年不见天日的、让人闻风丧胆的恶山。那时这里有一只金毛鼠,本领高强,我也被他逼得东躲西藏,后来,后来,后来……对了,后来有一只黑猫来过这里,与那老鼠大打一架。” “那你可还记得那黑猫,后来去了哪里?现在又在哪里?” “这个,这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就是认识那黑猫的一位故人。” “那黑猫后来不是去找一个叫秦昊的人了吗?据说那人是运财童子的转世,天宫来的人让她跟着去保护他的肉体了。对了,那秦昊早早就死去,听说在人间要轮回十世,那黑猫有九条命,就跟着他一同轮回,直到他返回天宫。我知道的就这些,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秦昊。” “什么?你,你就是运财童子?小仙,小仙有眼不识泰山,小仙拜见上仙。”那老头吓得脸色更白了,连忙对着白衣男子行礼。 “别,我已经辞去运财童子一职,你以后就称我为秦昊吧。那你可知那黑猫如今在何处?” “她?她估计早就没命了。不过听说她的母族是猫族,就在一个叫做幻林的地方。上仙可以去那里找找,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但是小仙有言在先,在上仙返回天宫时,她已经是花尽了九条命,现在可能已经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 “无论她在何处,就算只剩下一缕幽魂,我也要把她给找出来。告辞!”白衣男子说完,向老头行了一礼,转身招来一朵云,驾云而去。 “哎,孽缘,真是一段孽缘。但是老头儿我怎么觉得如此感人呢?难道是我太老了,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那老头一连走着一边摇头晃头,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山中。 幻林猫族中,青鹏正坐在大厅捧着茶杯喝茶。白灵匆匆跑了过来向他急急行过一礼后说道:“禀报族长,外面闯进来一名白衣男子。他已经破了咱们的阵法,就快要来到村子外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哦?可看清楚那是何人?”青鹏把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放,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黑岚正拦着他,不过看来不是他的对手。那人看着不像是狐族之人,反而在他身上看到有仙气索绕,更像是天宫的人。” “待我出去一看便知。走吧!” 白灵跟在青鹏身后向外面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道白色与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激烈交战。那白色的身影好像并无意要伤人,一直以守为主,并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 “黑岚住手,不得无礼!” 久攻不下的黑岚一听,翻身往外一跃,来到了青鹏的身后,与白灵并列站在了一起,并向白衣男子抱拳行了一礼道:“得罪了!” 那男子笑了笑,向青鹏行了一礼。“在下冒昧来访,多有得罪,望族长海涵。” “哪里哪里,上仙能来这简陋之处,是青鹏的荣幸。只是不知上仙所为何事?”青鹏向白衣男子抱拳施礼,没想到真是天宫的人。他确实是有点意想不到,天宫一向不管妖界之事,这次不知有何目的。 白灵与黑岚面面相觑,天宫的人?他来猫族为的是什么?他们两人紧紧跟在族长身后,保持着沉默,静观其变。 “在下今日前来,只是想来打听一下黑猫的下落,并无他事。” “不知上仙口中所说的黑猫是哪个?我猫族的黑猫没有上百也有五十,实在不知上仙所说的是哪只?” “是一只名叫九儿的九命黑猫。不知族长可方便告知?”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九儿的?”不等青鹏答话,白灵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她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白灵,不得无礼。上仙请进屋稍作歇息,待青鹏细细说来。黑岚,你去把她拿来。” “族长,我去见她便是,不用劳烦这位壮士。”白衣男子一听要将她拿来,便心中着急,想要阻拦。 青鹏一笑,看了看他,摇摇头,伸出右手将他请进屋。他皱一皱眉头,不明所以,只好跟着青鹏走了进去。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所说的“拿”,竟然是那样的合情合理,又那样的贴切。她如今就装在一个小珠子里面,无形无体,只剩下几缕魂魄。待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惊不可言语,天底下竟是无法找得到可以形容他此刻心情的词语。他颤抖着双手,把她所在的珠子接了过来,那颗墨黑的珠子,刺得他双眼发疼,发红,发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滴在了珠子上面。那珠子仿佛有所感应,竟发出一阵阵白光,这让青鹏几个暗暗惊叹不己。看来,她一直所等的人,就是眼前之人了。 “大哥,是何人敢闯我猫族?”一声娇喝自门外传来,一道素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当她进来看到白衣男子手中的珠子正在发光时,双目瞪得圆圆的,眼眶里滚动着泪珠,顿时明白这个人是谁了。她气愤地冲了过来,想夺过他手中的珠子,却让青鹏一把给拉住。 “青瑶,这是九儿的命。只有他才能救她。上仙,这位是九儿的母亲,我猫族的圣女,多有冒犯,她也是爱女心切,望上仙原谅。” “大哥,你忘了是谁把九儿害成这个样子的吗?你现在还要把九儿交给他吗?我不要,我不要九儿再离开我。大哥,我再也承受不住了。”青瑶说着说着,眼睛就像两个正在冒着泉水的泉眼,眼泪不停地往外冒着。 “扑通”一声,白衣男子跪在了她的身前,对着她行了一个跪拜之礼。“请您放心,这次,我绝不会再负她。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由我来救她。求您!”他眼神坚定,神情诚恳,此时就算是要用他的命来换,他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只要能让他找到她,让她活过来,其他的一切都是过眼浮云。 “妹妹,九儿就交给他了吧。”青鹏把那个泣不成声的妹妹抱在怀里,轻声地安慰着。 白衣男子万分小心地把珠子收好,然后再向着青瑶行了三个大礼。他站起来后,向青鹏再行一礼,毅然转身离去。自此以后,猫族里再无九儿。而白衣男子,也就是那个自称为秦昊的仙人身旁,却多了一只黑猫。 他用自己五百年的元力,把摄魂珠里九儿的魂魄,注入到凡间的一只黑猫当中,让那只黑猫装纳下九儿虚弱的魂魄,然后把黑猫日夜带在身边,用自身的元力助她修炼,希望能早日助她修成人形。从此,他在哪儿,黑猫在哪儿。无论是要经过多少年,不论要经过人间多少世,如今由他来陪着她。他相信,总有一天,那个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九儿,会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会一直等,哪怕要等到海枯石烂,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