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竹马离开后,病娇暴君疯了寻我》 第1章 藏 烛影燃,照幽香。 透过纱幔,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道曼妙的倩影。 女子一头青丝散在寝榻上,娇色欲滴。 远远望去,雪白与青紫相映。 浑身几乎无一处完好的肌肤。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只见她轻轻一动,殿内竟回响着沉重的金器链条碰撞的声音! 视线追去。 那截纤细的脚腕上竟锁着一个约两指宽的金环,长长的链条直通外殿。 … “嘘,都麻利些,管好自己的眼睛。” 有两三名宫女悄悄走进来,默默整理着地上的凌乱。 她们扶起她,来到外殿的浴池,仔细清洗着。 邬夏夏垂着眼,蜷缩着身体,一言不发地任由她们摆弄着。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一定很惨。 呵… 身为一国公主,如今竟沦落到这般境界,被那个疯子日日关在这里折腾,她还有什么尊严和希望可言…… 睁眼看着眼前熟悉到令人作呕的一切,胸口隐隐泛着恶心。 “公主....”贴身宫女引梅见公主如今被欺得这样,泪珠止不住得滚下。 谁知,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邬夏夏仿佛受了刺激一般—— 她用力地搓着自己的肩膀,试图清洗掉那些痕迹。 很快,皮肤便被她摩得通红,红色与那道道青紫相叠,更为可怕。 锁链的碰撞声越发剧烈。 宫女们大惊,急忙上前按着她的手臂,想要阻拦但又不敢使劲。 “放开我……”她红着眼眶,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光亮。 殿外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冷冽的声音。 “她呢?” 顿时,邬夏夏被吓得浑身一僵,她下意识蜷缩起身体,躲在了角落,娇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栗。 那几乎日夜伏在她耳边厮磨的声音.... 她死都不会忘记! 男人一身玄色锦袍,眉眼锋利,面容俊美,只是那一双如寒冬般凛冽的黑眸,危险性十足。 他虽习惯俯视着一切,可看向池中的女子时,目光炙热而专注,柔情万分。 “夏夏,来....” 男人上前温柔地抱起,长睫轻掀,示意宫女们出去,转身向榻上走去。 邬夏夏一动都不敢动,极力忍着恶心,蜷缩在男人怀中。 她太害怕了...… 简直就是个疯子! 男人轻柔地将她放在榻上,正欲替她整理还未干透的发丝。 那双大手正欲伸过来时,她下意识地往里一缩,避开那只修长的手,挪到了最里侧。 他的手顿在空中,慢慢放下。 墨深的眸子逐渐染上浓重的颜色。 下一刻,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竟慢条斯理地脱下衣袍,上了床榻—— 仿若一只恶鬼,正计划着一口一口将她拆解入腹。 那双漆黑如深渊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虽未有动作,但在邬夏夏眼里,却早已什么都做了。 他迅速拉过锁链,擒住女子娇嫩的脚踝,将她一把扯了过来。 “夏夏,又不听话了是吗……” 他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她如冰雪般柔滑的脸颊。 四周都充斥着男人的气息,她很想嘶喊,可没了丝毫力气,只能发狠地咬着他。 他感受着少女咬在他身上的感觉。 一点也不痛。 “厌恶吗?”男人目中闪过一丝病态的餍足,他喃喃道:“可是夏夏,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曾经答应我的...” “你不能背叛我。”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女的耳后。 热... 头好晕,喘不过气。 她无法挣脱男人强劲的力道,喉中的酸涩快要压抑不住,好想吐出来。 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男人并不难过,他的夏夏最容易心软了,是世上最善良的小公主。 她会原谅他的,一定会的…… 男人搂住少女的手慢慢收紧,轻轻覆上那如罂粟般、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的嫣红唇色。 邬夏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没有力气再抗拒,只空洞地看向那熟悉到晕眩的帐顶,眼眶渐渐染上水汽。 少女漂亮的琥珀色眸中敛着泪,勾得男人目光越发痴缠。 “夏夏,不哭....”男子此刻的嗓音因动情而带着一丝沙哑。 他轻轻含下那滴泪珠,一同深吻下去。大手穿过少女纤细的腰肢,抚过少女轻颤着的寸寸肌肤,在那些青紫上覆盖了新的印记。 耳边传来一道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男人俯身少女耳际,听清了她说的话。 他蓦地停下,眼底浮上暗色,仿佛瞬间换了个人。 他狠狠地噙着女子的下颔,看着她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琥珀色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夏夏,看清楚,这儿才是你的家!” 邬夏夏讥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对啊,这才是她熟悉的模样。 终于不装了啊,疯子..... 瞥见女子满是讽刺淡漠的眼神,男子变得更加疯狂。 他按着少女的头,呼吸越发炙热,青筋涌现,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仿佛这些感受才能让他心底有一丝安全感。 邬夏夏竟然从他眼里清楚地看到慌乱,原来他也会害怕吗? 她轻轻闭上了眼。 不再看那令人作呕的帐顶,不去想这荒谬的一切.... 仿佛韶华依旧,时光流转。 她还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栖夏公主。 … … 几年前,金国。 恰逢春日,梨香满树,宫中正在准备着一年一度的春宴。 要说以往的春宴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但今年不同。 六国之中,金国最为崇尚祥瑞气运,而邬夏夏就是那个一直被藏着的吉祥物。 今年她刚过十五。 往年所有宴会她都是不必去的,只是今年的花期又正巧赶上她的生辰,金帝才打算趁着这次春宴正式将她露个面。 然而要在春宴上惊艳众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这几日,她是忙得不可开交。 “公主,快醒醒,沈大人已经到啦!” 刚从梦中醒来,她揉了揉眼,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沈大人.... 然而下一瞬,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再次确认道:“什么!阿衍哥哥已经到了?” 引梅如捣蒜似的点着头:“公主,奴婢快些伺候您梳妆吧,不然,您又该被沈大人训了....” 邬夏夏垮着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坏了,她果然又起迟了。 阿衍哥哥怕是又该训她了…… —————— 【主要提示:男女主极限拉扯、甜虐交织这些都是在后面,但每个章节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我不喜欢水文,因为我知道有些宝宝爱跳章,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完整地了解整个故事,去真正感受主角的心理变化,不然直接看后面的,真的会差点感觉!】 最后,很感谢大家点进来!! 第2章 质子?罪妃? “公主,您慢些呀!奴婢给您梳的发髻都乱了——” “乱就乱了,不然阿衍哥哥又要说我了!快些快些!” 少女一身鹅黄色的留仙裙,一路小跑着,穿过长长的水榭曲桥,身后跟着几名宫女。两袖垂落的飘带随着步伐飘动,腰间玉坠叮咚,仿若一只误入凡尘的翎鸟。 雪苑,榭心亭。 榭心亭位居湖中心,纱幔缥缈,风铃摇曳。 今日天气很好,湖面闪烁着点点金光,远远看去,倒颇有江南的一番风味。 一道身形修长的白色身影伫立在榭心亭内,眉宇间透着淡淡的书卷气息,一双极浅的眸子仿若流转着月华般的清辉,干净俊朗,温润如玉。 微风轻吹起他的衣袂,仿佛已等待了有一会儿了。 “阿衍哥哥,我来啦——” 听到声音,沈衍转过身,看向一脸着急作态的少女。 少女在他身前站定,微微喘着气。 她生得极为好看,只是年纪尚小,还未长开,还是一副娇憨稚嫩的模样,那双盛满灵气的琥珀色眸子,无论看多少回,都仿佛看不腻。 走近时,他才发现少女头上梳着的精致发髻散了几缕青丝。 不知道是否是方才小跑的原因,细看,还有一对朱钗竟只戴了一只,歪歪斜斜的。 看她如此模样... 小公主怕是又起晚了吧。 沈衍无奈一笑,眸中却不含任何责备,抬手将那几缕发丝放到脑后,稍稍扶正了那只珠钗。 引梅为难地看了看公主的后脑勺。 不能怪她! 还不是因为她姐姐引月早晨不在,所以今日是她为公主梳的妆。她手艺向来不好,动作还慢,公主不怪她,她倒是难过自己心里的那关。 察觉到男子的靠近,她有些紧张。 邬夏夏蓦地抬眼,却意外撞进了一道温和缱绻的眼睛里。 “要叫老师,不可逾矩。” 沈衍手握折扇,轻轻打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再次纠正了她的言辞。 “噢...”她撇撇嘴,听话地应了一声,心下悸动消散,恢复了平静。 又来了又来了! 她就是不满阿衍哥哥这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明明不过才二十,却和她父皇那般,做事一板一眼的。 沈衍知道小公主的心思。 因着当年荀胤大师的那番话,金国上下都格外尊敬着她,将她供的像个吉祥物。他年少时,皇上就命他常伴公主左右,悉心教导。 十年如一日,他从未懈怠过。 这几年来,可以说上话的其实也就身边几个婢女,除却帝后,没有人可以与她真正交心。 除此以外,也就只有他了。 这些年,小公主对待身边人向来没规没矩的。可身份的落差他无法跨越心里的那一关,即便想亲近,却也依旧守着规矩,故而总惹得小公主生闷气。 … 他低下头,温柔道:“昨日布置的课业,公主可有完成?” “已经完成啦。”邬夏夏兴致恹恹,眸中光亮都暗淡了下来:“老师今日又要布置什么?” 她有些失落,每日来还没和阿衍哥哥说上几句话,就聊到课业上去了,实在是乏味。 突然,她转了转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悄悄冲着身后的引月眨眨眼,后者立马会意,恭敬上前,福了福身。 “沈大人,公主这几日除了要完成您布置的课业,还得准备春宴事宜,几乎忙的喘不过气。” “您瞧,公主还瘦了。” 邬夏夏撇嘴:“引月姐姐,你和他说这些作甚,他才不会管本公主死活呢。” 话虽这样说,心底快把引月崇拜了个遍。 引月姐姐不愧是生了一张巧嘴,竟说得跟真的一样,她就不信阿衍哥哥真的不管她! 她又瞄了几眼男子的表情。 殊不知,她这些小表情早就落入了沈衍眼里。 不过今日,他本也不是来催她课业的,就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赞同:“课业是该循序渐进.....” 邬夏夏的眸子瞬间亮了亮。 还没等邬夏夏高兴,又听到他的下一句话: “娘娘让臣教公主乐艺,也算是相对放松的课业了,还请公主即刻随臣前去吧。” 沈衍知道小公主在想些什么,所以特意又添了一句: “今日只需耐心听着即可。” 邬夏夏认命地低下头。 反抗的话早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但并没有什么用,她只是乖乖地跟着沈衍走在宫道上。 只是还未走到沁芳苑,就听见廊下有宫女们围成一团在窃窃私语。 “哎你们听说了吗,宫里是不是新来了位质子殿下啊?” “什么殿下,不过就是个罪妃之子,在魏宫,连咱们都不如呢!” “啊...那岂不是到时候连皇陵都没得进?” ...... 质子?罪妃? 她离得稍远,只依稀听清几个字眼。 刚想凑近看看,眼前就出现了一只大手挡住视线。 邬夏夏拨开眼前的手,视线从远处移到沈衍的身上,好奇地问道:“阿衍哥哥,近日宫中可是来了什么人?” 听小公主又不喊他老师了,沈衍无可奈何地收回手。 也罢,私下也无人听得... 便由她去吧。 他思索片刻,认真道:“先前也只是听父亲提起,魏国似乎送来了一名质子,公主日后也许会遇见,但公主谨记,不可主动招惹此人。” 此人在魏国地位不高,母妃因罪处死,在宫中常受欺凌。 可宫里向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更遑论皇室中人的手段。 但此人能在如此境遇下毫发无损地活十余年,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知道啦。” 邬夏夏撇撇嘴,并没有把这个人记在心上。 她一向信息闭塞,不太知晓魏国皇室的事情,自然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唉,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要是偷懒在春宴上出糗,别说母后会把她如何,她自己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苦恼。 “公主,那奴婢先回皇后娘娘那了。”引月停下脚步,将外衣交给引梅,恭敬对邬夏夏道,“娘娘说,公主若是午时得空,可以回昭粹宫一同用午膳。” “知道了,引月姐姐。” 她站在沈衍旁边,乖顺地点点头。 良久,见引月渐行渐远,他们才继续往前走去。 第3章 西苑 昭粹宫。 静谧、奢华。 有宫女时不时地往香炉内添香,不曾发出一丝响动。 榻上倚着一名华美的女子,虽已三十有几,却貌若少女,婀娜万般,身上香气馥郁。她的容貌是极其明艳的,浑然天成的雍容姿态。 这便是栖夏的生母,金国的皇后。 都说栖夏公主生的肤若凝脂、国色天香,有一半都是继承了皇后的仙姿,看见她之后,才知传言毫不夸张。 “夏儿在何处?”女子朱唇轻启,音色慵懒但不失气势。 秋语摇扇的动作未曾停下,轻轻地回道:“回娘娘,沈大人今日来了,现在已经去了沁芳园。” 沁芳园? “今日倒是清闲,”皇后微微睁开眼睛,“往常都是直接去的书房,真是苦了夏儿。” “娘娘,按您的吩咐,今日公主学习乐艺,应当不会累着。” 见皇后依旧颦着眉,秋语安抚道:“娘娘不必担心,公主命格不凡,又有沈大人这样的老师亲自教习,将来定是大有前程的。” 提起这个,皇后就不由地叹气道:“本宫不信那些,本宫只要夏儿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当年荀胤大师的一番言诫,皇帝一直对夏儿寄予厚望,似乎夏儿不努力,便会让金国气运衰退。 夏儿从小就被困在那雪苑里,日日忙课业、学规矩,儿时生活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唯独她的夏儿不是。 她也不是没有因这件事和皇帝沟通过,只是一提到那劳什子预言,皇帝就跟钻了牛角尖似的,根本听不进去。 说起那位荀胤大师,自从夏儿出生后就消失了,这些年也没听说过什么消息,原本她还想找他问问一些东西,可惜人却寻不到了。 思来想去的,竟又打上了盹儿,再醒来已是到了午时。 “夏儿参见母后!” 邬夏夏从殿门悄悄地跑进来,微微行了礼,便来到了皇后的榻前。 皇后起身,无奈地笑道:“你看看你,急匆匆的成什么样子,你的阿衍哥哥就是这般教你的?” “母后!这怎么能怪阿衍哥哥呢,这里又没有外人,夏儿何必那般端着?” 邬夏夏撇了撇嘴,又悄悄看了眼四周,说道,“何况父皇也不在!” “胡闹,小心母后告诉你父皇去。” 皇后点了点她的鼻子,转身吩咐宫女们传膳,随后,她又看了眼后头,不见某人的身影,疑问道:“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衍儿呢?” 见皇后提起他,邬夏夏就不由得烦闷。 本来早晨开开心心地和阿衍哥哥一起听着曲,结果还没一个时辰,人就被喊走了,说是又有什么急事。 难得空闲,可以与她的阿衍哥哥安安静静地相处,竟然被截胡了! 偏偏还不能怪他.... 这叫邬夏夏这气无处可发,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了。 “他不在,你倒得了一日清闲,怎还不开心了?”皇后起身,撇起嘴,故作委屈道:“夏儿难道不想陪着母后吗?” 见自己母后竟像个孩童似的嘟着嘴生气,邬夏夏有些被逗笑,立马就不生气了。 她走过去,靠在皇后肩膀上:“怎么会呢,夏儿今日谁都不见,就和母后待一起!” 邬夏夏黏在皇后身旁,远远望去,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 宫女们安静快速地布好膳食,缓缓退出。 “用膳吧,母后今日特意让膳房做了你爱吃的水晶虾。” “来,多吃点。” 殿内只留下碗筷碰撞声音和几声欢声笑语,一片和谐。 - 同一时刻的西苑北侧。 西苑地处偏僻,在整个金国皇宫的最西侧,大片林丛阻隔,像是被独立分割开的区域。 里面的建筑更是常年不曾修缮,院内不说杂草丛生,但也是潦草修剪,不和精致搭边。 “吃饭了。” 一名身材肥硕的老太监随意地将那破烂的食盒丢在地上,便欲走人。 旁边一个新来的小太监长得白白净净,不忍道:“刘公公,这真的不打紧吗,好歹这位也是魏国的皇子.....” 刘公公哕了一口,不以为意看着屋内的少年。 “你没听说吗,不过是个质子,在魏国连下人都不如,怕他作甚?”刘公公掂了掂手上的银子,“走,这些银子咱们喝酒去!” 屋外几人渐行渐远,直到没了声音。 门缓缓打开。 一名约十八九的少年出现在门前。 少年并没有束发,头发仅用一根玄色带子绑着,额前几缕青丝挡住了他冰凉的眸色,散下淡淡的阴翳,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露出的下半张脸,有些瘦削。 萧景砚的目光慢慢扫过眼前的一切。 啧,干干净净的庭院。 他指的是干净得没有一个活人。 花坛长满苔藓,上面还浮着几只幼虫,院子那颗大树下杂草丛生,唯一带点生机的就是那几根歪歪扭扭、快要倒了的竹子。 目光再回到脚下,一个烂了的食盒。 打开,是两盘清淡的素菜和一碗米饭,有一盘似乎已经动过筷。 是新鲜的,至少不是馊的,他想。 他本就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皇子,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东西。 在魏国,他什么没吃过,馊饭剩菜,死掉的老鼠,恶心的虫子... 而唯有活着,才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萧景砚刚想把饭菜拿进屋,却听院外有脚步声传来,少年动作一顿。 他虽然才来金国不久,但也从嘴碎的宫人那里听得了一点信息,西苑地处偏僻,没有贵人居住,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 想到此,他疑惑地看向苑外。 有女子清泉般清澈悦耳的声音传来,光是这般,他就知道这是是和他天差地别的人。像是小时候那奢靡的魏宫歌舞升平时,在远处听到的仙乐。 可惜,他从未真正靠近过。 越是活在阴暗泥沼里的东西,就越是向往美好的一切。 要么不曾看到,看到了,就会想要不择手段地得到。 思绪拉远,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那只被他埋在院子深处的小鸟,那是他亲爱的父皇赏给他的,那只小鸟陪他度过了童年那段唯一的快乐时光。 可好景不长,不久后母亲被废,唯一陪着他的小鸟也被他皇兄给夺了去。 后来,他偷偷设计饲鸟宫人放飞了它,亲自用弹弓结束了它的生命。 脏了的东西,就不再美好了,不是吗? 他冷漠地看着那具小小的尸体,终究还是捡了回去,仔细将它清洗干净,埋在了院落深处,无人知道。 好不容易来到金国,换来一点喘息的机会。 他的人还未到,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 思绪拉回。 他望了院外许久,将门紧紧关上,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食盒。 第4章 争锋 西苑外的正是邬夏夏和皇后一行人。 午膳之后,她本想出去找阿衍哥哥,但今日母后似乎很照顾她的情绪,非要她去御花园一同赏花,左右阿衍哥哥也不在,闲着也闲着,她就索性跟着母后一起来了。 路过西苑时,邬夏夏感觉到一丝凉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那厚厚的一堵墙后面,有一只猛兽正在盯着她。 后背起了些许颤栗。 她环顾了一圈,许是西苑常年不见光,周围又满是树荫,才让人感觉到阴风阵阵吧,她这么安慰自己。 她其实对西苑不太了解。 只是小时候有一次不慎和引月姐姐走丢,误打误撞到了这里,依稀记得那晚出动了整个皇宫的人。 那时的西苑在她眼里是和冷宫一样可怕的地方,更别说晚上了。 昏暗的光线,周围没有一点人声,只有风吹过树木传来的沙沙声,还有宫门不断被吹开的吱嘎声....那晚经历的种种,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后来还是沈衍找到的她。 那是她第一次从那张平静从容的脸上看到其他的表情。 在找到她的那一瞬间,沈衍几乎是狼狈地冲过来—— 素来将自己打理地整整齐齐的阿衍哥哥,衣袍皱了,发冠散了,发丝凌乱的不成样子,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划痕。 说来奇怪,那晚的光线昏暗,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小小的身体,翻起惊涛骇浪的眼眸在那一刻才渐渐平息下来,二人久久不曾说话。 或许是那时起,沈衍对她的管教越发严厉了起来,眼里也多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微风吹过,思绪渐回。 邬夏夏看了一眼那荒凉破旧的宫门,好奇地问道:“母后,有人住在这里吗?” 皇后顺势看了过去,点点头道:“原先是不曾有人的,前几日魏国送来了一个质子,内务府便把人安排到了这儿。” 魏质子..... 想起白日里听到的传闻,她不由得再多看了几眼西苑。 “夏儿知道他?”皇后疑惑道。 邬夏夏乌溜溜的眼睛转着:“没有,这不是想起了儿时因为贪玩不小心走丢....就是在这里被找到的,有些记忆深刻....” 难为她还记得... 皇后无奈,拍拍邬夏夏的手,安抚道:“那次可真是把你父皇母后急坏了,幸好没出什么事。” 引月开口道:“奴婢记得,那次还是沈大人找到的公主。”” 提起熟悉的名字,邬夏夏虽有些脸热,但想起晨时沁芳园的事情,就气鼓鼓地没有说话。 皇后打趣她:“看来最了解我们夏儿的,不是母后,而是衍儿啊。” “母后!”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皇后眼尾上扬,轻笑道。 不曾想,到了御花园,她们竟碰到了嘉妃和二公主邬倩倩。 嘉妃二人就春宴之事聊的甚欢,没想到转头就看到了远处来了一行人。 嘉妃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心想今日天气可真够“好”的,一个两个都跑来赏花了,刚送走那讨厌的狐媚子柔嫔,又来了个皇后。 宫里皆知,嘉妃向来和皇后不对付。 无他,她与皇后都是在皇帝登基前嫁入潜邸的,同样只为皇帝诞下一位公主,凭什么她的女儿可以得到皇帝那般的重视? 而她可怜的倩儿,平日里都很难见到她父皇几面,皇上膝下子女众多,又怎会记得这个女儿。 但心里再是不如意,表面功夫却依旧得装。 “参见皇后娘娘。”嘉妃微微行礼,皮笑肉不笑道:“姐姐今日也来赏花?” 一旁的邬倩倩正悄悄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平日里她是很难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皇妹的,父皇把她保护的很好,不让她多走动,也不曾参加什么宴会,就连每年除夕的家宴也只见过匆匆几面。 她自认相貌不差,又只比邬夏夏年长两岁,却在看到邬夏夏的那一刻瞬间黯淡。 这就是她的对手吗? 是,没人知道,她深爱着那个温润如玉的沈少首辅,沈衍。 而她这位七皇妹,便是她记了多年的竞争对手,唯一能威胁到她的人。 她多羡慕沈衍看向邬夏夏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宠溺,而她自己,却连想都不敢想。 她是个胆小鬼,只敢远远地在他身后,望一眼,便已知足。 察觉到对面传来探究的目光,邬夏夏不着痕迹地回看了眼她这位二皇姐。 实话说,自己与她并不相识,顶多是几面之缘,她如此总盯着自己作甚,难道自己脸上有东西? 邬夏夏拿起帕子轻轻掖了掖脸,再看过去,已经没有那道炽热的目光了。 皇后抬手,指腹轻轻触碰了那枝还未开花的小苞,似乎是在认真欣赏,只神色淡淡道:“午后落得清闲,妹妹不也来了吗。” 嘉妃见此,走上前也挑选了一番,折了开得最娇艳的那一枝,递过去献给皇后,笑道:“姐姐,您看妹妹手上这枝....是否合您的心意?” 皇后侧身,视线落到嘉妃手上的那枝被折下来的白梅。 这一枝确是好看,开得最为艳丽,却也是到了鼎盛之期。 皇后眸中有些可惜:“妹妹有心了,不过有时候.....这花儿一摘下来,或许就没那么令人向往了。” 随后,皇后带着邬夏夏去了另一侧。 “你...” 嘉妃的笑脸在那一瞬间崩裂,她死死掐着那朵花,愤恨地盯着,仿佛要把她的背影看出个洞来。 邬倩倩见母妃又被气成这般,忙走上前轻轻安抚。 每次她母妃遇上皇后娘娘,最后都是这个结果,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 “还是那么清高,”嘉妃冷笑道,“我倒是想看看她女儿究竟能风光到什么时候,走。” 春风吹过,地上只余那株被人掐的零碎的花。 仿佛御花园只是个小插曲,皇后又恢复了温柔的神色,一路上倒是没再碰到什么人了。 回到昭粹宫时,有一名宫女等候多时,见她们到来,急忙上前福身:“娘娘、公主,沈大人来了,已等了有一会儿了。” 听到熟悉的字眼,邬夏夏立马激动地问道:“阿衍哥哥来啦?” 皇后如何不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身后的引月和秋语也对视一笑。 “不是气他?”皇后打趣她,“午间母后陪你这么久,都没见你如此开心。” “母后...”邬夏夏知道自己方才有些破功,本想着不能这么快原谅他。 可.... 那是阿衍哥哥啊! 皇后放开邬夏夏搀着自己的手臂,将她往里推了推,无奈道:“快去吧,人都找到本宫这了,岂有不让你去之理。” 邬夏夏堆满乌云的小脸褪去,霎那间展露出明媚的笑颜,脸上一对好看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她风风火火地问了那名宫女沈衍的位置,转身便小跑去了前厅。 第5章 补偿 邬夏夏在去前厅的路上反复告诫自己,见到沈衍一定不能丢了原则。 虽说他也是身不由己,但也不能就这么简单地算了。 假装生气? 然后再让沈衍偷偷带她出宫?他会同意吗? 应该不会吧...... 思来想去的,邬夏夏已经一脚踏进了殿内,视线所及之处,有一道挺拔的月白色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圈椅上,似是等待已久。 几乎同时,像是有感应似的,那道身影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抬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 只是男子的眼眸并不如往常一般平静,今日还添了几分她看不懂的东西。 二人相视许久,均未开口。 沈衍知道小公主定是不开心的。 晨时说的上课,不过也是借此名由带她偷偷玩一番,不巧竟被琐事牵住,之后,他赶忙问了雪苑管事之人,才知公主去了昭粹宫。 沈衍知道小公主的脾性,不给她赔罪怕是又要一个人气上半天。 想起她生气的样子,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眸子总是转啊转,透着明晃晃的狡挟,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明摆着是问他要点好处。 但没办法,这可是他放在心上多年的小姑娘,他甘愿受着。 午时,他在思索着该如何赔罪时,正巧头顶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叽喳声。他抬头,发现竟多了几只叽叽喳喳的小家伙,许是天气回暖,枝头总有几只春燕停留觅春。 也罢,恰逢春日,不如赠予她自己亲手做的纸鸢吧..... 他藏了很久,那是只傲娇的小凤凰,前几日做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眼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想到这,沈衍眼底划过一抹狡挟,明知故问道:“公主今日可玩的尽兴?” 邬夏夏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面上有半点开心吗? 不过该有的礼数不能忘,她只是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才勉强解气。 邬夏夏越过沈衍,走到对面径直坐下,说道:“和母后一起怎么会不尽兴呢,今日去的御花园可比沁芳园好玩多了!” 她时刻记得自己还是个生着气的人,绝对不能这么快在阿衍哥哥面前破功。 于是,那只被安静放在一旁的纸鸢很完美地被她忽略得彻彻底底。 少女很满意自己今日的表现,想着终于有一次没在沈衍面前破功,可落在沈衍眼里的却是满满的委屈和娇憨,可爱极了。 沈衍走过去,拿起那只做工精巧的纸鸢,在邬夏夏面前蹲下:“栖夏,别生气了,这是给你的赔礼,可还喜欢?” 男子放低着声音哄着她,眉眼间温和有礼,一双眸子清澈地映着她的倩影,仿佛他的世界中只唯独她一人。 几乎是愣在了那里.... 在沈衍叫她栖夏的那一刻,一丝红霞瞬间从耳际升腾而起,渐渐染红她的脸庞,蔓延到脖颈四处,身上泛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是他第二次这般唤她。 初次是因儿时走丢,见他失态时这般唤过。 那时年纪尚小,可现在一听,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邬夏夏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一时紧张,忘了他后面说了什么。 她哪还顾得上生气,望着那只和她七分相似的小凤凰,再看着面前满脸真诚的沈衍,愣愣地接过他手中的纸鸢。 “这是臣亲手做的。”沈衍解释道。 见她呆愣愣的,他突然有些后悔,此番举动莫不是吓到她了? 看来还是不能心急。 少女仍是呆呆地看着沈衍,好像胸口有什么东西快要跳了出来。她来不及思考,把原因归结于殿内闷热,二人又靠得太近所致。 于是,她打算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 她一溜烟站起来,跑到门口散散热,可胸口依旧有着如打鼓般不寻常的感觉。 “不喜欢吗?”沈衍故作失落,拿起纸鸢,喃喃道:“看来臣不能陪公主一同去放纸鸢了....” 邬夏夏一听,急忙转过身,夺去他手中的那只精美的小凤凰。 红晕还没散尽,那张精致的小脸仿若刚出水的芙蓉,粉嫩娇憨,眸中未褪去的一丝慌乱让她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鹿。 “谁说我不喜欢了...”邬夏夏瞟了一眼身侧的沈衍,红着脸轻声道,“谢...谢谢阿衍哥哥。” 沈衍见她如此,心里有几分欢喜,看来他的小公主是慢慢开窍了。 他很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可爱极了。 沈衍促狭道:“那明日早些做完功课,臣在御花园等待公主。”好吧,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大狐狸。 邬夏夏一听还有功课,脸上的笑意顿时减了几分,刚想开口。 沈衍又恢复了他的严厉师长身份,面上虽是一本正经,双眸中却仍是化不开的柔意,轻声道:“课业,不可荒废。” 邬夏夏最怕他这副做派,仿佛刚才的奇怪氛围不曾存在,好似只有她一人经历。 如梦初醒,他的阿衍哥哥依旧是她最严厉的老师。 沈衍走了之后,引月悄悄走进了殿内。 引月惯会看公主脸色,瞧着这粉里透红的,又发现了公主手中多了一只做工精美的纸鸢,就知道公主应是不生气了。 “公主,皇后娘娘问您晚膳是回雪苑还是一同用?” 她又问了一遍。 邬夏夏这才反应过来,突然想起还没问沈衍具体时辰,急忙又跑了出去,匆匆道:“引月姐姐,帮我和母后说一声,就说晚膳不用等我啦!” “哎——公主?”引月一头雾水。 穿过条条冗长的宫道,一直都快走到了宫门口,仍是没有发现沈衍的影子。 怎的走这么快?邬夏夏轻喘着气。 这时有一行宫女太监拎着很多食盒从前面走过,看着应该是给各宫主子们送膳食的,见到她时均恭敬地行礼。 本也没什么新奇的,只是她的视线正巧被那靠后的几个太监手上所吸引。 无他,那些食盒明显不如前边的精致,甚至是有些破旧。 这样的食盒,怎会给主子使用呢? 难道是冷宫? 不,她记得冷宫是由专门的工人负责送膳食的,那这个食盒... 邬夏夏柔和的神情变得锐利起来。 阿衍哥哥说过,身为金国皇家儿女,有责任为父皇分忧,她一直牢记着这句话。 她得跟去看看,若是有宫人刻意苛待不得宠的主子,那她可要小惩大诫一下。 这样想着,邬夏夏便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大部分的宫人们在入宫门后分散向各宫走去,只有拿着破旧食盒的几名太监是朝着御花园的方向。 她悄悄跟着他们,发现目的地竟然是西苑。 西苑?不是午时看到的那个地方吗? 她不曾记得有什么人住在西苑,只有那名魏国来的质子。 现下虽是春日里,但早晚还是有些冷的,西苑就显得更冷了,风鼓鼓的吹着,邬夏夏搓了搓自己的肩膀,悄悄在远处瞧着。 果不其然,那几名太监走进了西苑北侧内一座小小的殿门。 等了一会儿,那几名太监很快就出来了,出来时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好似是一块玉珏,看着很是名贵。 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用跟着伺候吗? 邬夏夏柳眉微微拧起。 那玉珏看着也不是寻常之物,难道是质子殿下赏赐给宫人的吗? 不是说他很穷吗,竟然随随便便就拿这么贵重的东西赏人? 她轻手轻脚地追上那行太监,那几名太监一看来人是她,立马吓得一哆嗦,以为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忙跪下行礼求饶。 这般慌乱的作态让邬夏夏更觉得里头有鬼,问道:“你们为何不进去伺候?手中拿的又是什么?本公主瞧着,并非寻常之物。” 苑内的萧景砚本是照常打算将饭菜拿回,却听到了门外一道娇斥。 虽是生气,但声音仍是娇娇软软的,听着有些耳熟。 是她? 午时曾听到的声音。 第6章 春日美人图 她怎么来了这里? 萧景砚止住了动作,唇角勾起一丝难以发现的弧度,饶有兴趣地竖耳倾听。 刘公公心里暗自苦恼,只觉今日真是背到家了。 他眼珠快速转动,迅速换了一副面孔,满脸愁苦道:“哎哟~公主您是不知啊,奴才们奉命给质子殿下送膳,但殿下不愿我们进去伺候,竟生生把奴才们给揍了出来!” “您瞧啊,奴才这腿儿都快被踢断了!”刘公公‘唰’地一下撸起自己的衣袖。 邬夏夏狐疑地看着他,视线下移几分,看到那粗粗的一截胳膊上还真包着一圈布。 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 这质子,竟生性这般无礼霸道? “若真是如此,你们往后便在殿外伺候即可,无需自讨苦吃。”邬夏夏说道,“只是他毕竟也是主子,怎能用如此破旧的食盒,显得我金国苛待他人!” 刘公公总算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那破盒子的事情。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给质子殿下换个精致的食盒来!” 他抬头见邬夏夏还盯着那块玉珏,心头一紧,那双小小的倒三角眼睛里盛满了心虚和紧张。 今日可真是倒了霉了,好不容易从那质子偷来的,这么快就充公了? 罢了罢了,还是性命要紧。 “这,这其实是奴才从半路捡的,还不知是哪位主子遗落的,正要交给王总管呢。”刘公公谄笑着急忙拿出那玉珏,交给邬夏夏,“既然碰到公主了,那便由公主代劳了!” “那...奴才这就回去了?”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后退,赶忙带着几个小太监离开了。 邬夏夏收回视线,手中的玉珏沉甸甸的,她仔细翻看着。 虽说这玉珏只有巴掌大小,但通体莹润,是上好的古玉,并非凡品,也不知究竟是不是那质子之物... 可遭此一事,她也不敢一个人进去询问,还是明日拿去给阿衍哥哥看看罢。 许久,萧景砚听门外渐渐回归安静,知晓她已经离开。 公主? 就是不知是哪位公主了,竟是如此爱管闲事。 金国皇室还有这般热心肠的人,他默默记了一个心眼,他已经恶劣地把她列为可利用之人的名单里。 不错,他萧景砚最讨厌的,就是过于干净、完美的人。 他不信世上有真正纯粹善良的人,不过和他一样,戴着厚重的面具罢了。 诚然,萧景砚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同时也很自负。 从小活在尔虞我诈的魏国皇室,日日与心思缜密、心狠手辣的人相伴。 所以在萧景砚的思想里,若他想得到什么,就要不择手段地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同时,他也擅长为自己制作各种各样的面具。 他只靠他自己,也只信得过他自己。 翌日清晨。 透过那精致的雕花窗格,远远望去,只见书案前端坐着一位女子,柳眉弯弯,长睫轻颤,贝齿轻咬着双唇,未施粉黛却已国色天香。 可惜尚未长开。 本该是如画卷一般的场景,但这位美人执笔的姿势可甚是豪迈,硬生生扭转了画风。 邬夏夏发誓,她是真的想认真完成课业,而不是因为阿衍哥哥! 一旁的引月和引梅看自家公主拼命十三郎的样子,相视一笑,安静地退下去准备午膳。 出了殿门后,二人默默向前走着。 引梅年纪虽小些,却也跟了公主多年,看着如今的样子,也多少感觉出了点什么。 四下无人,她偷偷问了引月:“姐姐,公主今日好奇怪哦。” “如何奇怪?”引月步子不停。 引梅见引月不以为意的样子,急忙拉住她,认真想了想公主的样子,比划道:“就是...像这样,有时呆呆的坐着,有时还会突然脸红。” 不仅如此,她又想起今日公主梳妆时,还特意挑了一套新的首饰。 引月看着自家妹妹抓耳挠腮的样子,敲打她道:“你啊,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是不会琢磨主子心思啊,笨。” “姐姐,你就跟我说说嘛!” 引月打断她的话,赶紧拉起引梅的手,一边说道:“好了,赶紧去准备,别耽误了公主的事。” 午膳时间,邬夏夏只用了平日一半的量,便停筷了。 其实今日小厨房送来的菜式,她都很喜欢。 无他,只是想今日看着瘦一些罢了。 她今日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脸颊,肉鼓鼓的,好看的眉又耷拉下来。 宫人们撤完膳,邬夏夏急忙看向一旁的引月和引梅,认真问道:“你们说...去的太早会不会不好呀?” 引梅是个直肠子,一边疑惑公主今日怎么扭扭捏捏的,一边回道:“公主您以往都是准点到的呀,怎的今日思来想去的...” 引月拍了一下引梅的手,制止了她的话。 “公主这是还没和沈大人约好时辰?”引月很快猜到了她在担心什么。 邬夏夏点点头,不禁又苦恼了起来。 如果她到的早,阿衍哥哥却还未到,会不会显得她过于期待? 邬夏夏托着腮,认真自我检查了一下,以往她好像都不会想这么多,到底是怎么了? 哦对了,玉珏!还得带过去问问他。 她蓦地起身。 “引月姐姐,带上昨日的玉珏和纸鸢,咱们即刻过去!” 另一边正跨入宫门的沈衍,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大人。” 邬倩倩得知今日沈衍会进宫,早早地便候在宫门口,只为看他一眼。 她今日竟也穿的一身鹅黄色衣裙,特意配上了玲珑腰饰,远远看去竟有几分邬夏夏的影子。 其实邬倩倩的五官生的也是好看的,但却是属于明艳那一类的,更适合浓妆打扮。 可她为了效仿邬夏夏,全然不顾自身是否适合。这一混合,竟弄出个四不像来。 “见过二公主。”沈衍面色平和地恭敬行礼。 男子并没有看到她眼里的爱慕之色,停顿一会见对方不曾开口,便直言有事,匆匆向前走去。 邬倩倩有些失落,这次依旧没和他说上话。 他总是那么彬彬有礼,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不! 若非亲眼所见,她也曾相信他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平静,谁都无法掀动他的情绪。 因此她也有理由继续骗自己,认为沈衍对她也是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直到那晚—— 她亲眼看见,他失控般紧紧地抱着她的七皇妹,栖夏公主。 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身影,心头的失落感让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 不,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沈衍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如墨如画的春日美人图。 邬夏夏正坐在树下的秋千上,秋千两侧缠着藤蔓与花枝,引月在她身侧为她遮了一些强光。好在春日的阳光温和,只留下几缕照在那张粉嫩的小脸上,清晰地似乎能看到少女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今日似乎精心打扮过,一身粉绿色渐变留仙裙,披帛垂落,随秋千轻轻晃着,散落在肩头的几缕发丝,泛着点点金光。 可惜少女闭着眼,看不到她那双如秋水般动人的琥珀色眼睛。 春日光景动人,眼前美人如画。 纵使沈衍自小克己守礼,不曾在意女色,在如此氛围下,也不由心生情愫,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而沉浸在彼此世界里的二人,都不曾发现在御花园东侧角落,有一抹玄色的衣角,不知站了多久。 萧景砚轻笑着,眼中满是兴趣。 他可算知道那两次遇到的公主是何人了。 真是天意助他,这么快就见到了传闻中的人物,远处的少女正是他想尽办法想接近之人,而她竟然几次三番主动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若不是看到他的那块玉珏,或许今日就错过了这次机会... 再看到沈衍到来时,他不由眯起眼睛,眼底划过一丝警惕。 是他... 他听说过金国沈家,沈老首辅的独子沈衍,是个百年难见的文学天才,同样也是难以对付的一个人物。 萧景砚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这位沈少首辅似乎对这位栖夏公主有着不一般的心思。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啊,变得更有趣了。 第7章 折断 待邬夏夏被引月唤醒时,角落这一抹玄色已经消失不见。 邬夏夏坐在秋千上,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眼眸。 男子有着一双极其清澈、能让人沉溺在其中的浅色眼眸,面色一如往常,但细看,却是有分别的。 沈衍虽素来以平和之面待人,但终究给人的感觉是横着距离的。而现在那双展露在邬夏夏面前的眸子,已是温柔的快要溢出眼眶。 意识到面前之人是谁后,邬夏夏瞬间清醒过来,揉了揉还带着些许困意的眼睛。 察觉到对方炽热的目光,她有些局促地说道:“阿衍哥哥你来啦,今日起大早做功课实在太困了,就忍不住休息了一会儿...” 她因为有些紧张,微微垂下了视线,脸颊不自觉地开始泛起红。 自己怎么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完蛋了,不会被阿衍哥哥看到她丑的样子罢,这下可糗大了... 眼前小姑娘的作态实在可爱地紧,沈衍很想揉揉她的脑袋,却生生地止住了动作,轻声道:“哦?公主今日竟如此勤奋刻苦,那臣便公主好好放松罢。” “沈大人,纸鸢已经备好了,您和公主就好好去玩罢。”引月上前,笑着将那只精美的小凤凰递给沈衍,便退至一旁。 作为旁观者,引月自是看得很清楚,沈大人满眼装的可都是公主。 沈衍细致地教了一遍邬夏夏如何放纸鸢,可她试了好几遍都没成功,有些气馁。 忽然有一道清冽的气息慢慢绕到她身后,一双骨节修长的手,轻执起她手中的纸鸢。虽是没碰到手,但突如其来的男子气息又让邬夏夏浑身一颤,停止思考,呆呆地任由沈衍教着。 “这次可学会了?”沈衍低头。 这个角度正巧能看到小姑娘粉红的鼻尖,扑闪如蝶翼般长长的睫毛。 “学,学会了。” 邬夏夏红着脸点了点头,天,阿衍哥哥怎么离她这么近! 她感觉要不能呼吸了... 见她有些僵硬,沈衍心里有些发笑,默默离开她的身旁,让她喘口气儿。 邬夏夏学着沈衍方才教他的动作,高举着纸鸢,慢慢向前小跑着,这一次终于成功了,虽然没有很高,但至少也是起来了的。 空中的小凤凰有着长长的凤尾,迎风飘动,美丽极了。 “阿衍哥哥,快看啊,飞起来了!” 少女歪着头看向不远处的男子,眸光流转,明媚的小脸扬起自信的笑容。衣裙上的配饰跟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长长的披帛随风飘动,倒真像个小凤凰似的。 她们似乎融合了。 沈衍笑着不语,很想把这一刻在脑海中永远留存下来。 半晌,邬夏夏似乎不满足于这个高度,放线的同时又怕纸鸢掉落,便继续往后退,一不小心踩到边缘的石子,眼看马上要掉入花坛中。 沈衍瞳孔一缩,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了邬夏夏,将她扶稳。 与此同时,棉线绷断,纸鸢迎着风迅速掉落,不知去了何处。 引月帮忙一同扶着,着急道:“公主可还好?” 邬夏夏在沈衍怀中惊魂未定,看着手中断了的线和头顶不见了的纸鸢,慌乱地望向沈衍,眼眶中已是滚着几滴泪珠:“阿衍哥哥...” 沈衍安抚道:“无事,一个纸鸢而已,臣再赠一只给公主。” 少女低头不语,浓浓的失落迅速爬满了她的整个眼眸。 不一样... 阿衍哥哥定是花了不少心血,况且这是他送她的第一只纸鸢,可她却不小心给弄丢了,说什么她都会将纸鸢寻回来。 许久,邬夏夏抬眼看向沈衍,泪眼朦胧,语气带着恳求道:“阿衍哥哥,我想把它找回来。” 沈衍没想到,小公主竟这般珍惜他送她的这只纸鸢,看着少女那双清澈的眸子有着化不开的认真,他轻轻拂去她的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引月轻声开口询问道:“大人可有注意到这纸鸢究竟落到哪了?” 沈衍摇头,那时栖夏快要摔倒,他根本没来得及注意纸鸢跌落的方向。 “不过看今日的风向,应是落入了西侧,就是不知具体是哪处了。” 引月思索着,转而皱起眉,离御花园最近的宫殿便是—— “西苑!” 邬夏夏听到这个字眼,立马想起了那位神秘的魏质子。 经过昨日那事,她已经认定了那质子就是那般暴躁可怖的性子,万一这纸鸢真的在他院子里,岂不是必须要与他正面交手了。 少女的小脸瞬间垮下,真是为难她和阿衍哥哥.... 掉哪儿不好,偏偏掉了那野蛮人的地盘里。 不过西苑也不小,总不能真这么不巧掉在他院子里吧,她侥幸地想着。 邬夏夏扯了扯沈衍的袖子,畏畏缩缩道:“阿衍哥哥,我听说那质子似乎脾性不好,还随意打骂宫人,你可得小心点儿啊。” 脾性不好?肆意打骂宫人? 沈衍眸中划过疑色。 他却听闻的是质子在魏国便常年受欺,鲜少吃得饱餐,纵使传言有分差,可他初来金国,也不该是个如此沉不住气的人。 怕是有人在小公主面前乱嚼舌根,为此他不由记了一个心眼。 “公主这是听谁说的,难不成,那质子殿下还敢对我们尊贵的小公主不敬?”沈衍打趣她。 “阿衍哥哥!” 瞥见少女竟还是一脸坚定,沈衍稍稍正经了些,安抚道:“无事,公主只管跟在臣身后便是。” 而此刻,“脾性暴躁、爱打骂宫人”的萧景砚正拿着一只凤凰纸鸢,若有所思。 他刚出门,就发觉了院内那棵大树上似有沙沙作响的声音,定睛一看,原是一只纸鸢,取下再看不由一阵发笑。 真巧啊,是那金国小公主的,他方才看见过。 确实是只漂亮的小凤凰,和那小公主倒是有几分相似。 可惜从高处坠落,羽翼被折断一半,就连那漂亮的拖尾都生生断了几根,沾着些许树叶和泥尘,之前熠熠生光的模样已经不再。 萧景砚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折断处,眸中情绪翻涌,似怜悯又似兴奋。 真可怜啊... 也不知道像她那般的贵人还会不会要这只可怜的小凤凰。 萧景砚本想丢回原处,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锐利。 少年歪头看着手中破碎的小凤凰,眸中闪着奇异的光。 他并不喜欢先前看到的模样,太过完美,完美到让他厌恶...... 而现在,沾了泥尘,这般破碎,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收入囊中了。 甚至是,喜爱极了。 “既然是你主动来这的,那我便收下了。” 萧景砚微眯眼睛,缓慢摩挲着纸鸢,嘴角微微上翘,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道究竟是对着谁说。 半晌,只见他拿着纸鸢缓缓朝屋内走去。 第8章 初遇小可怜 沈衍让引月喊了御花园附近的宫人们一同寻找,而邬夏夏则跟着沈衍去了质子所在的西苑北侧。 从御花园出来后,花香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西苑泛着凉意的泥土草木气息。 一靠近西苑,她就觉得冷,邬夏夏不由靠近了点沈衍。 这个破地方她定是和她八字相冲! 西苑北侧的殿门老旧,高处的琉璃瓦也长时间未曾修缮,颜色已经有了几分黯淡,门外也无人看守,一片荒凉之色。 沈衍站在门外,向里面恭敬道:“不知魏质子可在殿内?在下沈衍,前来寻一只方才坠落的纸鸢,叨扰了。” 半晌,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邬夏夏不由地躲在了沈衍背后,只露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殿门缓缓打开。 虽说春日里暖和,但也称不上热,尤其夜晚,仿若冬日。 可来人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玄色薄袍,身形修长,未挽起的发丝垂在脸侧,只简单扎了一根玄色发带。眉目疏淡,鼻高唇薄,长睫垂下淡淡的阴鹜,微风吹过他额前碎发,露出大半张精致的面容。 好看虽如是,但面庞过于瘦削,生生压下了三分俊秀,多了几分病态感。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瞬。 这是和沈衍完全不同的气质与长相。 邬夏夏的心思仿佛在霎那间被打乱,要知道,在她印象中的质子是吃人魔鬼般的长相,谁知...竟生的这般好看。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萧景砚一眼就看见了藏在沈衍身后的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他同样在悄悄打量着她。 少女看起来还未及笄,展现在她身上的干净、美丽、高贵,样样都是他身上所缺失的东西,见此,他垂下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不喜欢。 再次抬眼时,他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得体的笑容,朝着少女的方向轻声道:“在下萧景砚,久闻栖夏公主美名。” 话音一落,就看见那颗小脑袋缩进去几分。 邬夏夏被吓了一跳,这质子殿下怎么认得她? 纵使他长得好看,但昨日的刻板印象可还在她脑子里呢,她可不敢贸然与那萧景砚说话。 见少女不理他,萧景砚眼中又多了几分嘲讽,视线落到前方,眼底笑意悄悄淡了几分,只微微颔首:“沈公子,久仰大名...咳咳咳。” 沈衍还没来得及回礼,便见少年突然侧头咳嗽,瘦削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眼睛瞬间泛起了红色,显得他像条可怜的小狗。 邬夏夏探出脑袋,悄悄观察着他,不禁有些困惑。 这般的瘦弱无力,看着也不像是会随意打骂宫人之人啊.... 萧景砚俯身,愧疚道:“抱歉,萧某身体孱弱,失礼了。” 沈衍探究的目光在萧景砚身上轻轻扫过,见此人且谦谦有礼,不是个难相与的,便削弱几分疑心,上前与之细说了来意。 萧景砚闻言,思索一番,只轻轻摇头说未曾看到。 邬夏夏一听,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间熄灭,眼角微微垂落。 她不甘心,大着胆子,轻声开口道:“殿下真的没有看到一只很漂亮的小凤凰吗,它有长长的尾羽,是彩色的。” 少女用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看向他,湿漉漉的眸中闪着期待,仿佛他手里握着的是她全部的希望。 这令萧景砚很是兴奋,心底的恶劣想法让他更想狠狠地欺负她,亲手熄灭她所有的希望。 半晌,萧景砚盯着她的眼睛再度开口—— “不曾。” 果不其然,那双甚是灵动的眼睛再次垂下,难掩失落之意,眼眶已慢慢变红。 萧景砚满意极了。 这个样子顺眼多了,远远比方才的模样更要美,像极了他屋里那只残破的小凤凰... 沈衍倍感无奈,若是没有,也算天意。 这本是他做的最满意的一只纸鸢,竟就这么丢了。 不忍看小姑娘如此伤心,他转头安抚道:“公主,或许引月他们已经寻到了,若当真寻不回,臣定会再做一只更好看的给你。” 邬夏夏看着沈衍担忧的眉色,虽难过,但也温顺地点点头。 忽的想起袖中的那枚玉珏,邬夏夏又急忙拿出递给萧景砚,询问道:“质子殿下可认得这枚玉珏?昨日从你宫里的太监那取得的。” 又转头与沈衍解释道:“昨日不小心遇见的,那名太监鬼鬼祟祟,说是捡来的,所以还未来得及告知阿衍哥哥。” 萧景砚接过这枚丢失的玉珏,面上带着几分感激。 “这本是在下贴身之物,一直妥善保存,竟不知如何去了他们那里,多谢公主替在下寻回。” 言语间说的尽是他自己的问题,并没有怪罪那几名太监偷窃之意。 沈衍也仔细看了眼这玉珏,便知出自皇室,并非寻常之物。 邬夏夏原本失落的的面孔总算缓和了些,浅笑道:“物归原主,本公主也算是帮上忙了!”她将玉珏放到萧景砚的手中,让他好好保管。 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指时,萧景砚感受到了不曾体验过的柔软触感。 但很快,少女就迅速转身离开,这暖意仿若昙花一现。 邬夏夏想起那几个谎话连篇的太监,柳眉一皱,愤愤道:“那几个伺候你的人偷懒就罢了,竟敢偷拿你的东西,还肆意诋毁你!” “本公主替你换了他们如何!” 少女的眼神明亮而干净,似初生婴儿般纯净,直直的望进他的眼底,好像能看穿他那虚伪的假面。 萧景砚看着眼前处处为他着想的少女,面上虽无波动,却感觉一种陌生的东西向他包围。 善意吗?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不,他不需要这种虚伪的善意。 她们这些尊贵之人,惯是喜欢用怜悯卑贱的人,来满足自己虚荣的善心,其实背地里都是一样的高高在上、肆意欺凌弱小。 听到她提起那几个废物,他在内心嗤笑,还不急,留着他们还有用处。 萧景砚干涩发白的唇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自嘲道:“我本就只是一个卑微的质子,在魏国人微言轻,不曾受人尊重,连温饱都是难事。” “如今贵国这番待遇,已是恩赐,在下不胜感激,怎还敢奢求其他?” 冷风吹过他的衣角,他站在逆光处,安静地笑着,一字一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开口时那双好看的眼眸仿佛失去了焦距。 但看向邬夏夏时,又是那般坚定。 她只听到男子似乎在恳求她放过那些宫人,不愿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只想好好活下去,她没想到他出身皇室,却活的如此艰难。 邬夏夏地看着沈衍,许多言语仿佛堵在了喉咙里。 沈衍亦是没想到魏质子居然是这般的性子。 他生在权贵世家,见过眼高于顶的贵人,亦见过艰难讨生活的穷人,可却未见过以活下去为目标的皇室子弟。 邬夏夏扯了扯沈衍的衣袖,试探道:“阿衍哥哥,我们若得空便多照拂一下他吧,可以吗?” 半晌,沈衍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眼中尽是纵容,轻轻开口道:“臣听公主的。” 第9章 萧景砚 夜晚萧瑟,萧景砚一身单薄的玄色衣衫,背着手站在暗处,与黑夜融为一体,看不清神态,底下跪着一个身材肥硕的太监。 想来是那小公主必定在背后做了点什么,这几个废物竟变了个态度。 他想的果真没错,那小公主真的很爱管闲事,竟还是个小菩萨。 只是他要想接近那小公主,就得投其所好.... 若是他不可怜了,还如何引得那美丽的小公主对他施加援手呢? 想到此,他眸中忽而闪过一丝掩不住的冰冷,目光扫过眼前之人,渐渐眯起眼睛。 跪在地上的刘公公瑟瑟发抖,肥硕的身体一颤一颤的,那双小的快看不见的倒三角眼睛满是害怕之色。 原本他只是照常过来送个晚膳,而且受栖夏公主身边的引月姑姑教训之后,他哪里还敢怠慢这位质子,不仅换了新的食盒,还特意花了银子添了几份菜式。 谁知,这质子看了之后却不似往常那般拿走,他就好奇地抬眸看了一眼。 然而,刘公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眼。 那宛如蛇蝎般冰冷的目光,如阴暗泥沟里的臭虫爬在身上,少年面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却让刘公公看到了死亡的凝视,仿佛在肆意嘲笑他的无能与愚蠢。 他吓得老腿一软,他很想走,可浑身像是被人钉在墙上无法动弹。 这哪是个人,根本就是地狱里的魔鬼! 萧景砚睨了一眼地上的刘公公,寒声道:“我要你按之前那般去做,听明白了?” “是....是...” 刘公公疯狂点着头,但他实在不解质子为何如此生气。 他要是照做,被那栖夏公主的婢女们发现,他也得死!横竖都是死,他这条老命怕是得交代在这了。 “你只需完成我交代的事,我会保你性命。”少年眼中划过不耐,语气沉了几分。 随后,他示意刘公公下去,转身进了屋内。 视线触及床边角落的那只断了羽翼的小凤凰,他轻轻捡起,细细拂去表面细小的灰尘,藏进床下的一处暗格。 - 月光如水,窗外梨树飘来阵阵幽香。 邬夏夏托着腮,郁闷地靠在窗前。 自下午得知纸鸢的确找不到了之后,她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明明阿衍哥哥也说会再给她做一只更漂亮的,可她就是感觉很难过。 她想,一定是因为那是沈衍送她的第一只纸鸢,毕竟意义是不同的。 要说这西苑,就只有那魏质子的院里他们未曾进去过..... 或许是在一个无人发觉的角落呢? 或许只是质子殿下没看到呢? 不行,她得再去找找! 邬夏夏不信邪,她打算再去一次西苑。 很快,夜色之下,一名戴着斗篷的少女带着一个小宫女绕路出了雪苑。 引梅在前面打着灯,见公主鬼鬼祟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您这么晚了是要去何处?” “嘘!” 邬夏夏转头示意引梅噤声,引梅忙乖乖闭嘴,只是依旧瞪着大大的眼睛,满眼好奇。 她微微叹了口气,以引梅的性子,不告诉她又要烦上一路。 “我要去西苑再找找阿衍哥哥送我的纸鸢,你可不许告诉引月姐姐。” 引梅点点头,委屈地小声道:“可是公主,奴婢午间都快把整个西苑给翻过来了,真的没有您的纸鸢.....” 是真的! 她可是亲自带着一行人一路拆过去的,都快把莲花池都给掀了!几条鱼都被吓得翻了肚皮,也没找到纸鸢的影子,累死她了。 邬夏夏才不听,加快了脚步。 有或没有,她都得亲自去那质子院子里翻上一翻。 “哎,公主,您等等我呀!”引梅快跟不上了,压低声音喊道。 等真的到了那熟悉的殿门口,邬夏夏却有些退缩,犹豫时,却听门内传来一阵的咳嗽声,似乎咳得很是厉害。 “是何人在门外,咳咳咳...” 门内传来一道虚弱沙哑的声音。 引梅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公主,邬夏夏轻轻推开那未锁的殿门,眼前看到的一切让她瞳孔顿时紧缩。 夜色寒凉,白日里那名瘦弱的少年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袍,竟在院里弯腰洗着衣物。 方才剧烈的咳嗽过后,毫无血色的白皙脖颈上青筋还未完全褪去,面色在夜色下白得近乎透明,唇角发白,眼眶还染着红色。 “公主...?” 见来人是她,又急忙起身,但好似使不上劲,少年无力地跌倒,狼狈地扶着旁边的白墙。 邬夏夏犹豫一瞬,还是上前搀扶住他,慌忙道:“你....你可还好?” 引梅上前一同帮忙,将萧景砚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夜晚的萧景砚似乎看着格外苍白,惹人心疼,只见他摇头轻笑道:“公主无须担心,只是老毛病了。”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眼前的少女,那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眸紧紧盯着自己,里头流露的只有对他的关心,干净纯粹,不掺一丝瑕疵。 又是这般的神情... 小公主似乎很会使用她这张美丽的脸蛋,和那悲天悯人的神态。 他承认,他有些烦躁。 她的眼睛实在太过干净,仿佛一面镜子,把他戴着的面具狠狠撕下,清晰地映照出他内心的邪恶。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是向往得到那些美好的。 萧景砚是个矛盾的人,一边厌恶着这些东西,一边又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着。 他看着少女解开身上的斗篷,温柔盖在自己身上,少女带着清香的发丝有几根轻抚过他的脸侧,听到她开口:“晚上风大,殿下还是回屋休息吧。” 邬夏夏心里很生气。 明明她已经派人告诫过刘公公,怎的还敢如此怠慢,竟连衣物都要质子亲自清洗。 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若她今日不来,是不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就凭萧景砚这软弱的性子,想来也不敢与她说,只会默默咽下这般苦楚。 原本以为外边院落已是破败一片,进屋后更是让她唏嘘不已。 从小被帝后精心养大的邬夏夏,从未见到过这般简陋的寝殿。 一张简单的方桌,上面摆着茶壶和两个茶盏,其中有一个还带着缺口。两张摇摇欲坠的椅子,一张简陋的床榻和一个老旧的柜子,再无其他。 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因着那椅子实在不好坐,邬夏夏只得扶着萧景砚去了榻上,这才发现那折叠整齐的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还带着些许霉点。 引梅本想拦着公主,这大晚上的,公主怎可进入男子寝殿! 想着这西苑也没别的宫人瞧见,但这质子殿下也实在可怜,这才硬生生止住了言语。 引梅见那质子殿下嘴唇干的发白,便去帮忙倒水,却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转头向邬夏夏询问道:“公主,奴婢去取些水烧一点罢?” 邬夏夏点点头。 引梅一出去,这小小的寝殿就只剩他们二人,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缓慢。 邬夏夏悄悄瞥了身边的少年,却发现他也在偷偷注视着她。 二人目光交错,仿佛时间静止一般,触及那道炽热的视线,邬夏夏吓了一跳,急忙收回眼。 他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察觉到邬夏夏奇怪的神情,萧景砚撇下眼睑轻轻咳了几声,一副虚弱作态,满是歉意地说道:“公主宛若仙人,在下一时看呆了,请见谅。” 邬夏夏是第一次听旁人如此直白地夸她,她的目光一瞬间凝固,整个人呆若木鸡,只听到自己木讷的声音:“无,无事。” 萧景砚像是发现了一件新奇的东西,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她。 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排斥这个美丽的小公主。 几次见面,好像都没有从她的眼里看到那些他自小见惯了的东西。 厌恶、算计、恐惧、傲慢..... 看来金国真的将她保护的很好,如同一朵在高处尚未沾染尘埃的清莲,若将来有一天被他狠狠摘下,她又会如何呢? 他恶劣地想着,在邬夏夏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变得阴鹜和极度兴奋。 既然这是她自己主动来的,不如就提前开始他的计划吧? “还未真正向公主介绍自己。”萧景砚直起身,目光落到邬夏夏身上,正视着她,温柔地开口道:“在下萧景砚,多谢公主多次相助。” “我虽无权无势、两袖清风,但公主日后若有需要,定倾囊相助。” 邬夏夏看着面前彬彬有礼的少年,记起母后与阿衍哥哥曾告诫过她,毕竟他是敌国质子,不宜与之走得太近,需小心谨慎。 但此人虽是身处难境,却知恩图报、心地善良,与他交个朋友倒是无事。 想了一番,邬夏夏认真道:“好,殿下日后若是需要帮忙,也可到雪苑寻我,雪苑离这不远,只需一刻钟的脚程。” 萧景砚默默记下。 雪苑....他在心里喃喃道。 是个好听的名字,配得起这小凤凰。 萧景砚抬眸,漆黑的瞳中映照出少女红扑扑的脸颊,在烛光的摇曳下散发着暖意。 “如此,在下可是与公主相识了?” “自然!” 第10章 黑影 “公主!” 屋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微妙的气氛,吓得邬夏夏立马起身。 门被打开,只见引梅拎着水壶进了屋,快速放在了桌上,神色恍惚,双手有些轻颤,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见她这般,邬夏夏有些不解地问道:“遇见了何事?” 引梅回想着不久前看到的一幕,只觉得惊魂未定。 她深吸一口气,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方...方才奴婢去院外打水,却看到墙上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蠕动,奴婢吓了一跳,以为身后有一只鬼!结果奴婢转身时,身后什么东西都没看见,墙上的影子也没了....” 引梅年纪小,总爱胡思乱想。 她慌忙走到邬夏夏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公主,这西苑不会真的闹鬼吧...” 邬夏夏一听,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感觉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 她被引梅说的竟有些代入感了... 萧景砚漆黑的眸子盯着二人,若有所思。 他见少女转过身,疑惑地问他:“殿下可曾见过西苑有其他人出现?” “抱歉,在下刚来贵国,又鲜少出门走动,实在不知。”他的眉心微微暼起,继续道,“不过偶尔听送晚膳的太监们提过,西苑树木较多,时有小动物出没,尤其是夜晚。” 听他这般描述,引梅脑中好像被覆盖了这段记忆。 越来越觉得那黑乎乎的东西可能就是什么小动物,可能真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引梅仿佛想通了,忙转身看向萧景砚:“奴婢觉得质子殿下说的在理,或许只是阿猫阿狗,想来是奴婢当时太害怕,看错了。” 萧景砚看向了邬夏夏,担忧道:“在下也只是猜测,公主回去时可要小心。” 邬夏夏乖乖地点点头。 想起正事还没办,她微微侧身,悄悄拿下脑后一支不起眼的发饰,眨了眨眼,示意引梅配合她。 引梅很是机灵,立马会意。 她迅速来到公主身边,着急道:“公主,您怎的丢了一支珠钗,那可是皇后娘娘送您的生辰礼,您说过很是重要!” 邬夏夏闻言,大惊失色,慌忙地检查了一下头上的饰品,好似真的很急。 “这可怎么办,母后知道了定会罚我的...”邬夏夏带着哭腔道。 引梅看向了门外,声音响了几分:“公主来时还在,难不成是掉在院子里了?” 萧景砚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边演技拙劣的主仆二人。 他想怎么大晚上的跑他这儿来了,还以为他自己的魅力竟这么大,结果,还是为了那破纸鸢。 方才流露的那一抹温柔消失殆尽,全然被冷意取代。 他嗤笑。 看来,那沈衍在这只小凤凰的心里很是重要。 他走近:“都怪我这副残破的身子连累了公主,需要我一同帮忙寻找吗?” 邬夏夏急忙摇头制止了他,直言道:“殿下还是好好休息罢,我和引梅去找就够啦。” 说罢,便拉着引梅迅速出了屋。 她走得急,未曾看到萧景砚欲为她披上斗篷的动作和逐渐冰冷的眼神。 也罢,他关心个什么劲。 想到这里,萧景砚面无表情把斗篷丢在了桌上,忽略内心的烦躁。 寝殿外面静悄悄的,只有一棵大树和几根已经快倒了的竹子,绕过内殿,后方也是小的可怜,零零散散的花坛里满是脏污。 引梅动作很快,把院子里里里外外都仔细翻找了一遍,依旧什么都没有。 邬夏夏见此认命地低下头,看来是真的不见了。 “公主,难不成这纸鸢还能飞到天上去?”引梅夸张地指了指上方。 “或许吧,”邬夏夏扬起被风吹的红扑扑的小脸,望着漆黑的星空,释然道:“如果真的是飞走了,那它也是一只自由的小凤凰了。” 少女的眼神渐渐空洞,思绪飘远。 引梅见公主抬手搓了搓臂膀,遂轻声道:“公主,咱们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想起那坨黑乎乎的东西,她就一阵寒颤,回去可千万别再碰上了,她这小身板可护不住公主... 哦不,她就算死,也会死在公主前头的!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萧景砚上前将斗篷递给引梅,引梅道谢,将斗篷轻轻披在了邬夏夏身上。 “可有寻到丢失之物?”他关心地问道。 邬夏夏微微点点头。 萧景砚主动提出送二人回去,邬夏夏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虽心下感激,但还是忙推脱道:“殿下,夜里风大,还是早点歇下罢。” 少女看似很关心他,但那关心并不落到眼底。 萧景砚止步于门前,长捷落下,望着少女转身的背影,自嘲道:“也是,在下身边并无可用之人,又拖着一副破身子,那请公主一路小心。” 邬夏夏脚步一顿,想转身看他一眼,却见房门已然闭上。 她深深凝望那扇门,不语。 片刻后,她转身大步向前走去,平静道:“走罢!” 屋内的萧景砚在门后静静地等待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这才打开门,环视四周。 少年的眼里此时没有一丝温度,月光仿佛都被吸入了那漆黑的眸子里,无一点光亮。只见他低声道:“出来吧。” 一名玄色劲衣的暗卫突然出现在面前,恭敬地跪着,向萧景砚恭敬地汇报着情况。 “我们的人到了多少?” “回殿下,基本都到了,皆已分散在主城区各处,随时候命。”那劲装男子抬头间,耳后处有一处似藤蔓一般的印记,在夜里格外显眼。 寂静许久,不曾听到上头的声音。 片刻,只见萧景砚眉眼间冷下几分,语气淡淡道:“今日可知错在哪里?” 男子身体紧绷,知道自己今日来时有些鲁莽,来之前打听清楚西苑并无他人,便放松了些,没想到差点坏了殿下大事。 他沉声道:“青枫知错,不该大意,险些暴露身份。” “自己下去领罚,”萧景砚背过身,缓缓走入殿内,“尽快打听清楚那荀胤大师现在何处。” “是,殿下。” 随着最后一句话音落下,西苑又渐渐归于平静。 第11章 凤凰木雕 自从西苑回来后,邬夏夏就一直没怎么出去过,日日把自己关在书房。 引梅她们都以为她家公主着魔了。 除了前不久,公主让她偷偷送去给西苑一叠崭新的衣袍,还有一具文房四宝和崭新的书桌。 一箱箱的东西放到质子殿下那窄小的屋内,显得格格不入。 几乎是送去的当日,质子殿下就来找公主了,但公主却称自己有事不见。 就这样一来二去了两回,公主都不见人,殿下也就不再来了。 引梅不明白。 明明那天公主和那质子殿下相谈甚欢,公主还赠了他这么多东西,怎的突然就不见人了。 引月倒是猜到了些。 她知道公主从小受沈大人教导,把金国看的很是重要。那质子殿下虽可怜,但也是敌国之人,不可不防。 虽说情谊最难得,公主对待相识之人一向很好,可在这件事上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_ 萧景砚手里握着一只小凤凰木雕,独自走在宫道上。 这是他亲手雕的,技术不是特别精湛,不能在意细节,但胜在神情灵动,栩栩如生。 小公主差人送来的那些东西,都被他好好保存着,平日里是不会轻易用的,但因今日是去见她,他特意穿了一身新衣袍,虽同样是玄色,但却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衬得他气色都好了不少。 他知道,这些东西足以见得那小公主已经慢慢将他放在了心上,虽是只小小一角,但也尚有些地位。 想来是那日的话起了作用。 想起之前被拒在门外的两次,他一直在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拧眉。 若是一直见不到人,他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 思来想去了几天,他觉得应该留点东西在小公主那里,如此一来,就算她不愿见他,至少也偶尔能想起他。 但他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忽然,他想起了那只被他藏在暗角的纸鸢。 她既然这般惦记这纸鸢,想来应是喜欢的,不如他就浅浅效仿一下那个沈衍,亲手雕一个送给她。 萧景砚虽习惯持剑拿刀,但不曾做过雕刻,要做的与之精细相像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青枫从宫外寻的雕刻秘籍倒是有些用。 这几天苦苦钻研这门学问,已有两日不曾闭过眼了,但好在,他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一只他满意的小凤凰雕像,至少能入小公主的眼睛。 只是手上难免落下一些痕迹,虽是小小的刀伤,但数量可不少。 萧景砚故意没上药,还特意未遮住那左手,就是为了给人看的。 到了雪苑门口,他停下脚步。 今日门外只有一名太监和一名婢女守着,苑内传出来阵阵清香。 萧景砚闻着这熟悉的花香,他轻轻地嗅着,鸢尾?茉莉? 真好闻,一点也不腻,小公主身上好像也是这个香气。 那日她褪下斗篷,他的鼻腔充斥着她的香气,自此他便记住了这个味道。 刚想上前与那宫人对话,却见远处走来一名熟悉玉白色的身影。 是他,沈衍。 萧景砚沉思片刻,悄悄藏在了苑外的石像后面。 只见守门宫人看到沈衍的到来,个个笑脸相迎,就像是对待这座宫殿的主人一般,不曾询问,竟直接放人进了门。 果真如传言那般,是个恪守道义的谦谦君子,哪怕对待这些下等的宫人也会颔首答谢。 呵,难道这小公主喜欢这样的? 他记下了。 他萧景砚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擅长给自己制作假面,也有十足的耐心,蛰伏在暗处,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掉他想要的东西。 随后,他慢慢走上前,礼貌地向那宫人说道:“在下萧景砚,有要事求见公主,麻烦前去通报一下。” 这个小太监是新来的,但那名宫女是见过萧景砚的。 她见旁边的小太监刚想进去通报,她急忙拦住了他,犹豫片刻,悄悄说道:“我听引月姐姐说过,好像说公主不见这位质子殿下。” 萧景砚耳力很好,他听到了大致的意思。 在宫人犹豫之际,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假装苦恼道:“今日碰巧,捡到了一只好看的小凤凰,似是公主遗落之物,特来询问。” 那婢女一听到小凤凰这个关键词,又想起听引月姐姐说起过公主丢了一只心爱的纸鸢,好像就是凤凰模样的,还听说谁要是发现了这遗落之物,大大有赏。 想到这,便主动揽下了这差事,欣喜道:“那奴婢带殿下进去吧,请随奴婢来。” 萧景砚礼貌颔首,跟着她踏进了殿门。 “请殿下随奴婢来。” 萧景砚不紧不慢地跟着那名婢女,一边走着一边细细观察着雪苑。 雪苑确实称得上别致。 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处处尽是江南色彩,再往里走,就是雪苑的中心庭院,一棵偌大的梨树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梨花确实很美,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树下的男女。 春山风起,梨花纷飞如雨。 男子一身白衣,手握一把绿笛,正吹奏着乐曲。 一旁杏色衣裙的少女坐在石凳上,长长的披帛随风吹动,安静听着男子吹奏,时不时地晃晃脑袋抵抗困意。 忽而有梨花落下,点缀在那少女一头美丽的青丝上。 男子轻放笛子,含笑为她取下梨花,替她整理凌乱的发丝,少女陡然被这触碰吓醒,又装作清醒的模样乖乖听讲。 萧景砚握着那小凤凰的手掌逐渐收紧。 呵,真是一对璧人,他心想。 忽略了心下那奇怪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知晓他不应该有这种情感,奈何他怎么也压不下心里的情绪。 该死.... 那婢女见他驻足,也望了他看的方向。 待看向树下的何人之后,不由歆羡地开口道:“殿下看的可是公主和沈大人?” “殿下也觉着他们很般配吧,整个雪苑都在说沈大人真是驸马的不二人选呢!”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那婢女突然闭上了嘴。 她见萧景砚久久没有开口,面上又有些冷淡,急忙说道:“殿下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萧景砚嘴角轻轻上扬,依旧是礼貌颔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听见:“无事,劳烦姑娘继续带路罢。” 到了前厅,那婢女去通报,不多时便来了一人,是引月。 引月很快就看到了萧景砚,无他,少年这一身熟悉的玄色锦袍,是公主亲自挑选、由她和引梅带去缝制的,故而十分惹眼。 她先前从未见过他,只是偶尔听引梅提起过,是个安分体弱的可怜人,故而今日多瞧了几眼。 少年还特意半束起了长发,青玉缎带,面白似玉,贵气逼人。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见他面色稍渐红润,面庞不再如引梅口中的那般惊人的瘦削,看来是公主送去的汤药见效了。 只是引月心情略微复杂,这质子殿下怎的就如此执着,可公主又视他为友人,无法忽视。 “奴婢见过质子殿下,公主正在上课,不便见您。” 少年唇角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随后伸出左手,将手中的小凤凰交给引月:“公主既不愿见我,只能劳烦姑娘,将它交给公主了。” 他的眼神停留在小凤凰上,苦笑道:“在下受公主诸多恩惠,无以回报,只亲手做了它,只愿公主能展颜一笑。” 引月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这满是伤痕的手指,只是后者迅速收回了手。 萧景砚见她收下,便不再多留,跟着另一名婢女缓缓走出殿门。 那道玄色身影步伐不停,只有引月注意到了他看的正是园中梨树的方向。 看来他的目标,就是公主。 引月眼神复杂,久久不语。 那名带着萧景砚进来的婢女疑惑道:“质子殿下方才说的明明是找到了公主那丢失的纸鸢.....怎会是这个?” 引月将小凤凰揣进衣袖,向院子走去,微沉着脸,教训道:“自作聪明,再有下次,罚你去浣衣坊!” “哎..别呀引月姐姐,我错啦!”婢女慌忙地追着引月的步伐。 不仅赏钱没讨到,还差点被罚,真是倒了霉了,她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日后看到这质子殿下,说什么她都不敢放他进去了! 第12章 他还需做得更狠! 快走到雪苑门口,有一道衣着华贵的女子身影正跟随一名宫女在他对面的长廊下走着。 萧景砚眼中探究之意浮现,对着那宫女说道:“剩下的路本殿知晓,不必带路了。” 婢女闻言恭敬告退,逐渐远去。 他想要知道更多的关系,就必须得从他们身边之人入手。 萧景砚并没有按照出去的路线走,而是穿过假山石,又绕回了里面,远远地跟在那女子后面。 他与那女子离得并不近,无法观察地更细致,但看身形着装应该也是个皇室中人。 只是一直听青枫调查说栖夏公主并无亲近的兄弟姐妹... 难道是来寻那沈衍的? 一路都是方才走过,所以他较为熟悉,避开几个婢女倒不是什么难事。 到了廊下,那带路的婢女突然折回,萧景砚反应极快地藏身柱后,险些被发现。 等四周安全后,他才走出来看向远处。 廊下伫立着一道绯色的身影,身侧跟着一名宫女。 邬倩倩静静伫立看向下方,叹气道:“还是不打扰他了,我们回吧。” “公主,您总是这般跟在沈公子身后,几年如一日,这是何苦呢?”春婵劝道。 安静了一瞬,女子再次开口,比方才似乎坚定了一些:“走吧。” 萧景砚在她转身时迅速扫了几眼,女子的面上却尽是和他一样的东西,失落、痛苦、不甘、嫉妒。 哦?原来是和他一样的可怜人。 表面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可内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看着主仆二人远去的身影,萧景砚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片刻,便转身往里走去。 引月揣着那只小凤凰,犹豫着究竟要不要拿出来给公主。 也不知公主是否真的永远不再见他,若是昔日问起,她也没法交代。 引梅走近,看着她呆愣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姐姐,你怎么在偷懒呀?” 引月回过神,轻打了一下她,说道:“别胡闹,你怎么来了,可有什么事情?” 引梅皱眉揉了揉那天天被姐姐打的手臂,不在意地说道:“噢,是秋玲说刚刚二公主来过,好像只在那边待了一会就走了,让她去前厅也不肯,很奇怪。” 她指了指廊下。 二公主? 以前在昭粹宫的时候,倒是常听皇上与皇后说到她。 引月看了眼沈衍,这几年跟着公主也算常与之碰面,所以知晓他并不是那般四处留情之人,也知他对公主的心思。 若不是沈衍有意,那便是二公主单方面的事情。 沈衍是皇后最中意的驸马人选,决不能被那二公主破坏,她必须赶快告知皇后。 引月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将怀中的那只小凤凰藏起来,彻底断了质子殿下的这份念想。 她将怀中之物藏得更深了点,转身去了昭粹宫。 行色匆匆的引月并没有发现在角落的萧景砚。 萧景砚眉色渐冷,他知道这个宫女肯定是不会把东西交给小公主的,不过,她以为把东西藏起来就没事了吗?那她可太天真了。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罢了。 忽而阵阵风起,吹乱了萧景砚阴暗的思绪,乘风而来的还有不远处的梨香,伴着小公主身上的阵阵幽香,他不受控制地将视线追去。 不知何时,远处二人已经换了位置。 邬夏夏正学着吹奏,动作稍显僵硬,虽能磕磕绊绊地吹出半个曲儿,但总是学不会换气,差点把她给憋死。 一旁的沈衍看她鼓着腮帮子大口喘气,倒也不生气,只是耐心地一遍遍教她,眼里尽是温柔与缱绻。 同为男子,萧景砚明白那是什么。 说实话,他很羡慕沈衍,生来便家世显赫,有着一张人人都喜欢的君子面孔,他亦是在努力效仿他从而得到小公主的垂怜。 但面具戴久了,很累的。 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好人,自小的处境便是一步步教会他如何算计,如何隐藏自己。 他不过只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他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凭什么像他这般活在泥里的卑贱之人就不配得到美好之物? 萧景砚看着远处那张娇美容颜,那朵他似乎只能永远在肮脏泥沼里仰望的清莲,他偏要得到,然后亲自折下。 小公主单纯心善,那他就利用这个。 所以,他还需做的更狠。 下了决心之后,萧景砚深深地看了眼远处的二人,悄悄离开。 第13章 被禁锢的秘密 昭粹宫。 引月到时,皇后正伫立精致的花窗格前优雅地修剪着花枝,金色的剪子甚是利落,片片枝丫落地,旁边的秋语正帮衬着挑选花朵。 “夏儿那边出什么事了?” 皇后知道引月这会来找她,必定是雪苑那儿出了什么事。 “娘娘,这是魏质子带来的东西。”引月将怀中的木雕拿了出来,一五一十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与皇后听。 秋语闻言看了一眼皇后,见其面上并未什么情绪,便继续手上的活。 皇后看着引月手中的东西,看了几圈,平和道:“夏儿向来心善,西苑的事情本宫已知晓,这东西你收下就好。” 引月恭敬应答,迅速藏好,又犹豫了一瞬,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有事就直言,你今日怎么支支吾吾的。”皇后回头继续挑选着这几枝新鲜的花枝,不曾转头。 引月又将二公主来雪苑的事情一并道出。 “娘娘,会不会是嘉妃那边....”秋语微微皱眉道。 皇后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物品,秋语见主子转身,忙跟随过去小心翼翼地搀着。 她知道沈衍向来受贵女圈的喜爱,却不知竟连皇室女子都掺了进去,嘉妃平日里干些什么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沈衍,她可是动错了心思! 不止是因为她,因为那同样也是陛下选中的人。 “本宫知道了,下去吧。”皇后没有明说,只是指了指那盆修剪好的花,“带上吧,放到夏儿寝殿里。” 引月捧着花恭敬告退。 殿内安静下来,秋语收拾好桌上的残枝,打了水,拿干净的绢帕仔细地擦着皇后的玉指,不一会,女子微微开口。 “秋语,去查查今日二公主还去了哪里。” “是。” _ 引月拿着花回来时,邬夏夏正缠着沈衍问东问西,引梅不见去向。 沈衍正讲到京中最热闹的琉璃街——那几乎日日都挤满了人的地方。 每每到了晚上,亮起盏盏漂亮的灯笼,街道两边尽是茶楼、酒馆、当铺和小作坊,近两侧还摆着不少小商贩的小车,所以看似不是很宽,更显得人流拥挤,热闹不凡。 邬夏夏的眸子亮晶晶的,细细消化着沈衍说的一字一句,然后在脑海中形成画面,向往极了。 她是真的想去看看啊,民间那些有趣的游戏,精巧的小玩意,还有那些民间小吃,样样都吸引着她。 看到不远处的引月,沈衍不再继续往下说了,看着公主那一脸没听够的表情,温柔地哄道:“好了,今日该下课了,下回再说与公主听。” 邬夏夏小嘴一撇,质疑道:“阿衍哥哥老是说这一点点,下回我都要忘啦。” 他轻笑:“那便每次多说一点可好?” “不要,你总欺负我记性不好。” 邬夏夏才不干呢,这样的话他都说了好几回了。 她好看的眸子转了一圈,眼底透着狡黠,娇声道:“阿衍哥哥不如带我亲眼见见吧,这样你就不用每次说破嘴皮子啦!” “这个不行。” 沈衍知道她在打什么坏主意,正想用折扇轻轻拍一下她的小脑袋,却被她轻易躲了过去。 引月这时走了过来,微微福身。 看着失落的公主,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沈衍,安慰道:“公主不用伤心,马上就是春宴了,公主不妨向皇上讨一讨礼?” 邬夏夏不语。 引月很是知道公主的软肋,她轻声道:“公主,若沈大人私自带您出了宫,就会受到很严重的责罚,您可忍心?” 邬夏夏看了看引月,又看了眼沈衍,面上不再气鼓鼓的,只是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知道啦,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先回去啦。” 少女说完,便往廊下跑去。 沈衍想伸手抓住那抹杏色的身影,但无奈落了空,只感受到那细腻柔滑的披帛划过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似乎与它的主人一般,透着凉意。 引月微微向沈衍福身。 “大人莫与公主置气,公主只是...”引月微微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太过寂寞罢了。” 沈衍视线追着那抹杏色的少女身影,他与她相处这些年,又怎会不知? 他或许是真的很失败。 小公主每次难过,就像一把刀在他的心口深深地刺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痛楚。 有时候很想冲动一番,何必苦苦守着他心底的那些防线,总比看着心爱之人伤心难过的好。 可刻在心底的理性使他不能,他是皇帝亲封的少师,是公主的表率。 若他做出有违礼法之事,叫他往后还如何陪伴在公主身边,如何面对皇上和父亲。 同样.....也愧对当初立下誓言的自己。 送沈衍出雪苑时,引月悄悄问了句:“奴婢多嘴问您一句,大人可与二公主相识?”然后细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可惜沈衍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转身平静地说道:“不曾。” 看着那道玉白色身影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引月总算放下心来。 看来,只是二公主的一厢情愿。 随后,雪苑宫门慢慢关上。 萧景砚回到西苑后,不紧不慢地脱下这身缝制精细的衣袍。 少年外表看着纤瘦,但穿着薄薄的一层中衣竟也遮不住那身紧绷的线条,不过片刻便被遮住,换上了原来那身单薄的衣衫。 系着衣带的手上伤口已经慢慢变暗红色,渐渐开始结痂,颜色变深后更显得触目惊心,密密麻麻,都是小口子。 青枫不解地看着他主子的操作。 这几日他查清了荀胤大师的具体位置后,本以为殿下会立即派他去调查那金国的秘密,结果殿下只是让他去宫外寻一本雕刻秘籍来... 然后.... 他就看到他尊贵的主子闭门不出!整日捣鼓那木雕,做废了不知多少! 那眼神...差点以为殿下也要把他给削了,生怕殃及池鱼啊! 所幸最后总算做出了一只满意的,不然整天看他脸色,心情都阴暗了不少。 今日一早,青枫还偷偷打量了一番,发现他家主子居然穿了身新衣服!可真是稀了个奇! 怎么,今日不装小可怜了? 结果回来看到他又穿回了这身旧衣服,青枫满脸无语。 就这样想着想着,突然察觉到来自上方的一道冰冷目光,青枫连忙端正站好。 太可怕了,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惹的殿下,那人也真够惨的,毕竟他家主子又小气又记仇。 “查清楚了吗?”萧景砚睨了一眼他。 青枫连忙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打听到的东西汇报给萧景砚,后者闻言若有所思。 这似乎和他预想的没错。 金国最大的秘密就在那小公主身上,就连那荀胤大师都被皇帝变相软禁了起来。 实话说,萧景砚并不信什么狗屁祥瑞。 那都是皇室为了给自己的身份锦上添花罢了,他见得多了。 不过这小公主身上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萧景砚渐渐眯起眼睛。 这几次观察下来,他并没有看出什么来,只是觉得金国将她保护的真的很好,不染一丝尘埃,心思纯粹,是有点太过干净了。 其次就是.....爱管闲事? 他想不到其他了。 或许是他靠的还不够近,他必须想办法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看着左手上的伤口,他仔细斟酌了一番,决定让青枫去帮他带个熟人过来。 第14章 交易 漆黑的夜晚,安静的没有一只虫鸣。 西苑北侧一处隔间里。 刘公公正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半个时辰前,他还和兄弟们一起在屋里喝得酩酊大醉的,突然不知怎么回事,屋里就剩他一个人了,他迷迷糊糊地在找人。 突然,一个玄色劲装男子破窗而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他吓得差点嗝屁,还没反应过来,那男子就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他带到了西苑。 随后,他迷迷糊糊地被灌下了一碗什么东西,这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直到现在,刘公公还是处于半懵逼状态,不清楚这质子殿下大晚上把他弄来是为什么。 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但是他这阵子都没来过西苑,膳食都交给其他人送了。 开玩笑,他可不想趟这浑水,自从知道了质子殿下的另一面之后,他就每天晚上做噩梦,能躲多远躲多远的那种,小命要紧。 萧景砚很随意地坐在一张破烂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着普通的白水,即使这样,却浑身仍有种震慑人心的气场。 少年明明不曾看底下的刘公公一眼,却依旧让他毛骨悚然。 痛快的一击,固然没有送上刑场前的折磨那般令人生不如死。 萧景砚很擅长玩弄人心。 青枫又给他主子添了一杯白水,看着他主子这慢条斯理的样子,就知道这老东西要倒霉了。 毕竟他来之前听说过,这老东西可仗着殿下身边无人,没少欺负殿下。要不是殿下说留他还有用,他早就替殿下除了他。 “刘公公....”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后我会保你性命,安排你出宫,然后给你一笔不小的财。” 突如其来的声音,刘公公被吓得一激灵,但听到最后一句话,瞬间变了脸色,他急忙抬头谄笑道:“殿,殿下只管吩咐老奴,老奴一定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屋内昏暗,只有微弱的灯光。 唯独那双眸子深邃幽暗,透着寒光,如同蛰伏于黑暗而吐着信子的蛇,又如地狱之门,让人置身于寒冬。 “赴汤蹈火称不上,只是需要你做出点牺牲而已。” 听到萧景砚的回答,刘公公胸膛打鼓,试探道:“不知...殿下想要老奴做点什么?” 半晌,刘公公仿佛被人抽干了血液,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听到萧景砚用温柔的声调,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不可思议的要求。 “我想,你应该很擅长这件事。” 萧景砚很满意刘公公的表情,他残忍地笑着,像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最好闹得整个宫里都知道。” 刘公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青枫得到自家殿下的示意,上前与刘公公细说计划的细节。 说着说着,只见刘公公肥硕的身体愈发颤抖,脸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到最后已经快抖成了个筛子。 在听完最后一句时,他连连向萧景砚磕头,一声比一声响,跪着上前道:“殿下不可啊,这要是被上头知晓,老奴小命不保啊!” 这...这这质子真该死的是个疯子! 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看到过这么狠的主子。 察觉到萧景砚不耐烦的神色,青枫拔出刀,毫不留情地架在刘公公的脖子上:“你只需照做,否则,现在就要你性命。” 青枫狠狠把刀挪近了几分。 刘公公被那刀剑闪过的寒光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直直地点头。 送走刘公公后,青枫一脸嫌弃地回来,这老东西这么不禁吓,竟然直接吓尿了,真恶心。 回到屋内,青枫恭敬地说道:“殿下,已办妥当,今晚看到青枫的人都已处理干净。” “出去吧。” “是。” 殿门被缓缓关上。 今晚的风似乎格外的大,烛光被吹得摇摇晃晃,屋内好像又暗了一些,那根蜡烛已快燃尽,就只剩矮矮一节,这是最后一支蜡烛。 萧景砚打开床下的暗格,拿出那只已经有些破损的纸鸢,细细地摩挲着那小凤凰美丽的羽翼。 只是可惜了,手中握着的终究是个死物,没有一点温度。 真正的小凤凰就在身边,却不再愿意见他,他到现在都没猜出为什么。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他要彻底进入小公主的心里,就需要找到那至关重要的钥匙,而那把钥匙,就是小公主的至善之心。 目光下移。 可惜他手上的伤愈合的很快,为此,他几乎每日都要挑开一遍,才能维持现有新鲜的伤痕。 他再次拿起匕首,借着微弱的烛光,慢条斯理地划开那一道道暗红色的口子。 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汩汩地淌出鲜血。 少年瘦削冰冷的侧脸不见一丝痛苦之色,反而愈发兴奋,他很想知道那善良的小公主看到他这般会是什么反应。 那双琥珀色瞳子好看极了,每次湿漉漉地看着他时,总能勾起他心里的破坏欲。 真想看看被他拉入泥沼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啊...... 青枫在外面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血腥味,就知道他家主子又开始割自己了。 他前几日好心给他带的药,就被他随手扔花坛里了,然后不要命地每天割自己几刀,伤口是越来越大了,有一次还感染了,才被迫涂了一次药。 没想到今天又开始了。 唉,跟着奇怪的主子,这日子真是煎熬。 第15章 只是相识 天刚泛起鱼肚皮,只蒙蒙亮,雪苑的宫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活。 引梅今天起晚了,环顾了一圈,竟发现自家姐姐居然已经出去了,赶忙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准备下榻。 “啪——” 不经意间听到有东西掉落地上的响声,引梅迷迷糊糊的正在找声音的来源,却见引月忽的从门外进来,好似快速地在地上拿起了什么,放到袖子里。 引梅揉揉眼睛,好奇地问:“姐姐,方才那是什么?” 引月眼神平静,和往常一样走到榻前整理床被,一边说道:“没什么,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快些起吧,公主今早要去昭粹宫。” “哦...”引梅并没有多想,赶忙洗漱准备。 引月松了一口气。 幸亏刚才她动作快,不然以引梅这大大咧咧的性子,肯定要缠着她问东问西。 她悄悄瞄了一眼外面,将东西放到了更隐蔽的地方。 邬夏夏今日起得很早。 因着她总喜爱光着脚在里边走路,宫人们就在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柔软的绒毯,踩在上面仿若棉絮,也不会着了凉。 殿内不曾燃香,却始终幽香四溢。 少女身穿一身白色衣裙,似乎是还未睡醒,眼眶湿漉漉的,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眸子略微有些失神,一头乌黑的青丝乖顺地垂在纤细的腰肢后。 引梅轻推开一扇窗,殿内亮了不少,引月正为她仔细梳着妆。 她很羡慕姐姐的一双巧手,她的梳妆技术是个半吊子,总是梳不整齐,因此一般她只是伺候公主洗漱,替公主挑选衣裳而已。 邬夏夏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的绫罗留仙裙,外衫大范围地绣着繁重的纹样,裙摆上的羽线勾出栩栩如生的金缕蝶,不似以往那般飘逸灵动,但增添了几分贵气和华美。 她今日的着装比平日里会得体一些,毕竟今日昭粹宫会来好多贵人。 不过她素来是不喜欢这些无聊的活动。 虽说父皇和母后平日里不让她参与这些,但今日涉及春宴事宜,她也不得不过去。 一路平静无波,只是她刚到昭粹宫,迎面就遇上了嘉妃和二公主一群人。 站在一旁的还有几位嫔妃,但她并不知晓,只是听引月说起过她们并不得宠,膝下也并无什么子嗣。 邬夏夏不愿与她们交际,本想行礼后直接走进宫门,可远远地就被叫住了,无奈只得停下等她们走近。 “栖夏公主,您来这么早,怎还如此急着进去?” 嘉妃一脸笑意盈盈地说着,语气略微上扬,听着让人感到有些刻薄。 她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纵使不喜欢这高贵的栖夏公主,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继承了皇后那女人的好样貌,若不是她年纪尚小,或许还会更胜一筹。 邬夏夏并未马上言语,她知这嘉妃素来不怀好意,母后多次不愿与她起正面交锋,可她偏要主动送上来多说几句,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一旁的邬倩倩今日倒是安静,她穿的一身低调的素白色,发间只插了一支玉簪,点缀几朵素色小花,很是雅致,倒是比之前美上几分。 察觉到邬夏夏的目光,她微微有些紧张,手心的锦帕又捏紧了几分。 见到她,邬倩倩总是有种心虚的感觉。 无他,她总是偷偷地观察学习她这位皇妹的言行举止,甚至是衣着打扮,也会默默效仿,以为这般沈衍能看她一眼。 邬夏夏与这二皇姐并不熟悉,也并无恩怨,可总觉着她常常打量着自己,有时是在暗处,有时会正大光明,让她非常不自在。 “嘉妃娘娘为何会这般以为,栖夏可是有哪处没尽到礼仪?还请娘娘教导。” 她用无辜的眼神看向她们:“何况母后确有些事要与栖夏说,栖夏今日起晚了,便想着早些过去,否则母后又该恼了。” 面前的少女瞧着尤为无辜,周围眼线又众多,倒像是她嘉妃公然欺负她一样。 嘉妃一肚子阴阳怪气的话瞬间不知道怎么说,心想这栖夏公主果真是拿她没办法,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过,她可是听说了这小公主往西苑那边送东西来着,待会看她怎么解释! “栖夏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皇后姐姐寻你,那便赶快进去吧?”嘉妃皮笑肉不笑地关心道。 “我们走。” 嘉妃带着几人先脚进了昭粹宫,邬倩倩走之前还朝她的微微看了眼。 邬夏夏走在后头,跟着一道进了殿内。 内殿已经陆陆续续到了许多人,约莫十几人,大多都是嫔妃和公主。 除了四妃,大部分的人邬夏夏并不认识,所以她只是大方行礼后安静地在椅子上坐下,没有开口说话。 除了嘉妃那边,其他人似乎都畏着邬夏夏,不敢直视,只是偷偷地打量着这个尊贵的小公主。 屋内比外面温暖许多,宫女们为大家奉上茶盏,依次退下。 “皇后娘娘到——”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起身向皇后行礼,秋语扶着皇后坐了下来,皇后朝邬夏夏的方向浅浅瞥了眼。 嘉妃首先开口,直言道:“皇后娘娘,近日听闻您的栖夏公主与西苑走的很近,这刮的是什么风啊,姐妹们都好奇着呢。” 皇后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打趣道:“妹妹若是这般空,不如好好准备春宴,免得又入不了皇上的眼。” 话一出,惹来底下嫔妃暗暗偷笑。 嘉妃的脸色瞬间气的涨红。 去年春宴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原本准备的礼物不知被谁换成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惹得皇上大怒,足足禁了她三个月的足! 嘉妃竭力维持脸上的笑,咬牙切齿道:“是,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今年必定小心谨慎。” 皇后莞尔,不语。 邬夏夏终于知道今日嘉妃为什么会这般嚣张了,想来是知道了点什么,选择在今日发难于她和母后,她不禁皱了皱眉。 想起西苑,她已经许久没有再去过了,除了偶尔会照顾一点萧景砚的吃穿用度,也并无其他交集。 如今她们这般,究竟想给自己安什么罪名? 她先前只听引梅说,萧景砚确有来雪苑寻过她几次,但都只是道谢,所以她并没有见他,她只需知道他过得比之前好就可以了。 毕竟... 他们也只不过才相识罢了。 第16章 照拂 邬倩倩见并没有得到她想知道的东西,眼中有些急迫,悄悄打量着邬夏夏和皇后那边。 皇后面不改色,只是邬夏夏好似在想什么,眼神失了焦。 后续进展很快,说完了春宴上的事,又问了各位公主那边准备的节目,这样一番聊下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了,结束后,皇后就让大家都散了。 邬倩倩并没有跟着嘉妃走,她在殿门口悄悄站着,好像在等着谁。 远远地瞥见那抹水绿色的身影,她眼尖地立刻喊住了她。 “七皇妹,等等!” 邬夏夏一愣,没想到她会主动与自己对话。 “七皇妹,你与那质子殿下...可是相识?”邬倩倩稍稍停顿了一下,试探道。 邬夏夏微微皱眉:“皇姐如何得知?” 邬倩倩心下欣喜,看来母后得到的消息不假。 不过她只知道这七皇妹似乎经常给西苑的质子送东西,其他的,她也打听不到什么。 早些便听闻那质子殿下地位卑贱,宫中人人皆可欺凌,竟没想到还能受了她这位皇妹的照拂。 她也悄悄去了西苑看过,那地方根本没什么人经往,又地处最西侧,阴冷得很,说是冷宫也不为过。 只可惜她去的那几次,并没有见到质子殿下本尊。 若她能说服七皇妹多与那质子殿下多走动走动,那兴许....她便不会对沈衍有什么心思了。 再者,堂堂金国栖夏公主与敌国质子有染,这一传出去......岂不是落人口舌,自降身价。 她算盘打的很好。 “皇妹,你别多想,姐姐也只是听婢女说起过。”她拉起邬夏夏白净的手,慢慢向前走去,语气带着些许怜悯,“不过....皇妹近日可有去看过那位质子殿下?” 邬夏夏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淡淡摇头:“不曾。” “今日姐姐听说内务府又克扣西苑的东西,还打了人,就是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邬倩倩慢慢说道,余光暼着邬夏夏,“想来应是那质子殿下吧……” 邬夏夏闻言停下脚步,皱了眉。 邬倩倩也停下来,以为她果真心疼那魏国质子了,刚想再说,却听到邬夏夏开了口。 “皇姐,我不知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也不知你与我说这些的用意。” 邬夏夏深深地看着面前之人,细声道:“但如果皇姐你真的关心西苑,就应该在知道之时就出手援助,而不是事后来与我诉说。” “魏质子若出了事,金国该如何与魏国交待?你我同为金国儿女,理应为父皇分忧,不是吗?” 邬夏夏虽然心善好说话,但她并不傻。 何况她与二皇姐素来不曾交好,她这般打听自己的事,今日又与她说这些隐私的事,自然不怀好意。 邬倩倩被说的愣住了,没想到她这七皇妹平日看着乖巧软糯,却竟是这般不好相与。 她不禁在心里记了一笔。 邬倩倩尴尬一笑,说道:“妹妹说的极是,姐姐其实已经差人请了太医去瞧瞧了,现下应许已经到了。” “如此,便麻烦二皇姐多盯着些西苑了。”邬夏夏微微福身,“妹妹还要与母后用早膳,先走一步。” 望着那抹水绿色的倩影逐渐远去,邬倩倩深深掐紧了手掌心。 这下好了,不仅没怂恿她这位皇妹去西苑,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她才不想去西苑这种鬼地方。 晦气! 走到后殿,桌上已经摆满了一道道精致的早膳。 见门外一道水绿色身影,秋语去迎接邬夏夏坐下,恭敬地为她布好菜。 “公主可算来了,娘娘等您有一会儿了。” 见少女一双小脸红扑扑的,额头还浮起细细一层薄汗,皇后忙执起帕子轻轻为她擦汗,心疼道:“迟了便迟了,跑这么快作甚,母后又不会怪你。” 邬夏夏微喘着气,脸颊红红的,眸子亮晶晶的,笑着道:“夏儿难得起那么早,可不能再让母后等着呀!” 皇后看着面前长大的少女,欣慰地笑了笑,开始用膳。 “方才,邬倩倩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闻言,邬夏夏有些惆怅下来。 但她并不打算瞒着皇后,既然已经被看到了,便将此事与皇后全然说了出来。 秋语闻言看向了皇后,皇后放下筷子,细细斟酌一番,开口道:“夏儿对那魏质子怎的如此关心?” “母后,是因一次意外,夏儿和阿衍哥哥发现他时常受宫人欺凌,怕他出什么意外才想着帮衬些,也算为父皇分忧了。” 她知道母后定会问这个,早就想好了说辞。 “夏儿有这份心,你父皇定会开心的。”皇后闻言莞尔道。 “只是夏儿记得,帮衬些不是什么大事,但不能与之深交,免得日后出什么大事,要懂得明哲保身。” 这些年,虽然她与皇帝将夏儿保护的很好,但宫中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们,尤其今年春宴过后,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她也没想到嘉妃那群人这么快就伸出了手。 那日她派秋语一路跟着邬倩倩,发现她从雪苑出来后,竟还去过西苑。她身边的宫女春婵,还在内务府四处打听,明显目的不纯,所以她也猜到了早晚会有这一出。 邬夏夏垂下眼,她自然知道母后的意思。 她也只是见他可怜,孤单一人,与她又甚是相似,她也很想认他这个朋友,可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在他困难之时拉他一把罢了。 不过她明明已派人不止一次地告诫过内务府和刘公公,怎的还会出现今日之事。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担忧。 若他真出了事,为何不来雪苑寻她?是怕被她拒之门外,还是... 也不知二皇姐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得让引梅去看一眼才行。 回到雪苑后,她立马就让引梅去了西苑探探情况,可她不知怎的,总觉着心里不踏实。 - 而匆匆前往西苑的引梅在半路上倒是遇到了一行人,宫女们手里拿着很多托盘,疾步行走着,跟在后头的还有一名太医。 只是领头的那个宫女有点眼熟,她仔细瞧了瞧,像是.....二公主身边的春婵! 不会也是去西苑的吧? 引梅狐疑地盯着他们许久,决定跟上去看看。 第17章 误会 快到西苑,引梅悄悄慢了速度,看着他们走进了西苑宫门。 她有些不可思议。 这二公主居然真的去看望了质子殿下!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出来,引梅无聊的打了哈欠,正想进去,却突然听到一些急促的脚步声,她立马清醒,一个箭步退了回去,躲到假山后边。 只见那一行人依旧原模原样地走了出来,托盘上东西丝毫不少。 走在最前面的春婵脸色一青一白的,看起来十分气恼。 引梅缩缩脖子,她胆子小,这质子殿下不会根本没什么事,还揍了人吧! 可质子殿下明明看着很瘦弱,说话谦谦有礼的,也不像会打人的样子啊... 她挠挠头,继续观察着。 春婵与后头一名小宫女愤愤说道:“没想到这质子竟这般不识抬举,快回去禀报公主。” 随后,她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引梅探头探脑,见他们完全消失在宫道尽头后,急忙环视了一圈四周,迅速小跑进了宫门。 - “殿下,栖夏公主的贴身婢女很快就到了。” 青枫悄悄进了殿内,将看到的情况报告给里面的少年。 萧景砚摩挲着垂在身侧的左手,黏黏糊糊的触感,透着淡淡的血腥味,他微微眯起眼睛,满意地勾起一抹笑容。 青枫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主子。 这几日他主子好像苦肉计演上头了,一天比一天狠,殿内的气压和血腥味已经快让他窒息了,他可真是求求那小公主快来吧。 想到方才那波不知死活的人来找他,萧景砚的眸子又冷了几分。 他怒极反笑,还以为小公主已经彻底不要他了,换了别人来“救助”他。 笑话,他萧景砚也不是什么人给的施舍都要的。 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景砚挥了挥手,示意青枫下去,随后慢条斯理地走到床榻边坐下,继续捣鼓着未完成的雕刻。 一路进来,引梅感觉这院子里又破败了些。 昨日夜里风很大,这院里的竹子更是摇摇欲坠,又压弯了一截,花坛里的水也黄黄的,有些恶心。 忽然,一阵风吹来,她仔细嗅了嗅空气中夹着一道不寻常的气息。 是血气! 她不由的睁大了眼睛,坏了!这质子殿下不会真的受了重伤吧! 这般想着,引梅赶紧加快速度走到内殿,急急忙忙地敲门,说道:“质子殿下您在吗,奴婢是栖夏公主身边的人,过来看看殿下!” 等待片刻,好像没有听到任何回音,引梅的心凉了半截。 刚想强行推门而入,门突然被人慢慢打开。 “咳咳咳,引梅姑娘来了。” 少年捂手咳着,一身单薄的中衣中裤,虚弱的不成样子,看上去似乎整个人都脱了力,恹恹的,有些病态。 察觉到引梅打探的目光,萧景砚不经意将左手往后挪了挪,而后努力压制着咳嗽。 他这一下,成功吸引了引梅的目光。 因着光线很好,少年的手本就白皙,上面一道道的口子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手的各处,和其他完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有些已经开始结痂,但大部分都是新鲜伤口,让本就看起来惨绝人寰的少年多了几分破碎感。 引梅年纪小,跟着公主多年也沾了几分玲珑剔透的心思,她见质子殿下明明受了伤却只字不提,想必也是不想麻烦公主,不愿公主为他操心。 故此,又高看了他几分。 “殿下受了伤,为何不去雪苑寻公主?”引梅扶着萧景砚进了屋子。 “公主似乎一直很忙,何况我伤的也不是很重,便没想着打扰她。” 少年温和平缓地说着,只是说话的语气都不似之前那般有力,有些轻飘飘的,面上不见什么情绪,除了眼底那一丝极淡的落寞。 被引梅全然收入眼中。 走近时,她观察了一圈。屋内陈设依旧是如以前那般,那几箱新送来的物件原封不动地放着,似乎不曾动过。 很快,她发现屋内除了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很浓的木头味儿。 屋内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一眼望到底,床边显眼处放着一些雕刻,但似乎是残次品,只随意的丢在地上。 引梅蹲下身,小心拿起一只,竟是只凤凰! 她不懂雕刻,只觉得眼睛羽毛嘴巴样样都全,一眼能看出是凤凰,已经很好看了。 萧景砚表现的很是局促,脸色有些涨红,似乎是什么秘密被人发现了那般,想急忙上前拿过引梅手里那只木雕,但因动作太猛,又开始咳嗽起来。 他一边收着,一边尴尬道:“引梅姑娘见笑了,平日里无事,便随意做的一些小玩意,做的不是很好看。” 引梅正想夸一夸他,却突然想起这个形状很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 今日早晨姐姐那里掉出的好像就是这个.... “殿下,您这几日可有去过雪苑?”引梅这下倒是机灵了些,急忙问道。 萧景砚垂下眼,似是失落,又似自嘲道:“去过几次,只是公主...每次都有要事在身。” 他又暼向那堆尚未来得及藏起的雕刻物,喃喃道:“不知公主可喜欢这小凤凰?若是入不了公主的眼,丢了便是。” 引梅大惊,她根本没听公主提起过此物,也并未收到过! 萧景砚似乎是很奇怪,问道:“姑娘为何这般作态?” “殿下,您可记得交给了谁?”引梅急忙为公主解释道:“公主并没有收到您送的物件,若是收到,公主定会欢喜的!” 萧景砚认真思索片刻,将那日进雪苑的整个过程与之说了出来。 少年眸中黑色暗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戏谑,很快褪去。 他淡淡思索一番道:“我不曾见过那位姑娘,但约莫听旁边之人唤她,引月。” 引梅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 果然是姐姐..... 第18章 突发变故 公主丢了纸鸢本就难过得紧,如今质子殿下赠的小凤凰定会让公主重展笑颜的。 不行,她得回去问问姐姐。 引梅的心思单纯,不会想的那么深层,只以为是引月忘记了,根本想不到是她故意而为。 萧景砚微眯眼睛,他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打算稍稍“提点”一下引梅。 “那日,引月姑娘似乎很是犹豫,也好像不太待见我。”他苦笑道,“也罢,我本就是一个无权无势之人,也没什么本事,想来那谢礼过于不堪入目了些....” 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左手,面上满是失落。 引梅的视线触及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终于明白这伤是怎么来的了。 她是个直肠子,直言安慰道:“质子殿下,请千万别这么说,公主不是这样的人,并不会因您的身份而区别对待。” “何况您是公主为数不多认定的朋友,您可千万别多想!” 少年闻言,眼睛亮了一瞬,但又想到了什么,渐渐黯淡下去,语气忧伤道:“那为何前几次,她始终不愿见我。” 引梅并不知道具体原因,也不知道如何言说,只是很着急,不想二人之间产生误会,忙解释道:“公主定有她的原因,但是公主从未放弃过殿下!上回给您送来的那些都是公主一样样亲自挑选的。” “还有今日,公主一听说您受伤了,就赶忙让奴婢过来探望您。” 哦?看来小公主还是心软了。 听引梅亲口说,萧景砚心里倒是痛快了些。 只是他更想要见到那小公主亲自过来站在他面前,想看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流露出对他的关心。 他承认,他是个贪心的坏人。 想起那日在雪苑,梨树下,她和那个沈衍如此亲密,他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 小公主不愿见他,却和另一个男人日日相处,每每想到这里,他心底的暴戾就根本藏不住。 但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渐渐栽在邬夏夏身上了,只以为他在气她不守承诺。 萧景砚恶劣地想,明明是她主动来他身边的,明明是她主动说过,他们已经是朋友了的... 她别想丢下他! 所以,她身边那些不听话的东西,或将会成为他们之间阻碍的东西,他都会慢慢一个个除去。 她喜欢的、在意的东西,他也会一一毁掉。 最终,她的眼里会只有他一个人。 引梅走后,青枫明显感觉到自家主子整个人的气压都降了不少,只是那手依旧是血淋淋的,看着依旧是有些可怖,反正这第一出苦肉计也演的差不多了,便上前问问需不需要他再戴一盒药膏来。 没想到受到自家主子一记狠狠的眼刀,他急忙跪下认错。 他是脑子不好使了吧! 这药膏要送也轮不到他来送啊...他真是糊涂了。 “继续探查荀胤大师的具体位置。”萧景砚又拿起刀,细细地雕刻着,“这几天让帮我盯着点那个姓刘的。” 青枫领命,马上下去了。 - 邬夏夏用完午膳,正在内殿小憩。 引月已经收拾完正准备下去,却见引梅一脸气喘吁吁的回来,看来是一路小跑着过来,便放下手中之物,走上前轻轻为她擦了擦汗。 “怎的去那么久,饭菜已经给你留好了,记得去吃。” 引梅正想去内殿与公主汇报西苑的事,却忽然想起方才质子殿下说的那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犹豫一会,她决定还是先问问姐姐吧。 于是,她扯了扯引月的衣袖,轻轻问道:“姐姐,前几日质子殿下是不是给过你一只小凤凰的木雕呀?” 引月端着盘子的手一顿,差点没拿稳,心虚道:“啊,是有这一回事,只是那日我忘记交给公主了,方才去寻,也不知放在哪里了。” 引梅微皱着眉,她姐姐一向不是这般不谨慎的做派,换了她或许倒是有可能。 难道早晨真的是她看错了吗? “我先下去了。”引月端着盘子,感觉到心慌不已,只怪自己太不小心了。 引梅留在原地懵懵的,只是觉得姐姐这样不好。 就算找不到了,那也是质子殿下的一番心意,殿下还为此弄得一手伤痕,为何也不告知公主?引梅满是疑惑,为何姐姐不交给公主呢? 无奈她还有正式在身,她只得先去禀报公主。 原本以为公主应在小憩,却没想到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榻,只见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双纤纤玉手握着精致的茶盏,似乎心不在焉的。 早晨那一身水绿色衣裙已经换下,转而换了一身淡粉色软纱,上面绣着几朵好看的梨花,领口较低,露出少女优美的脖颈和线条清晰的锁骨。 看见来人后,邬夏夏急忙问道:“他如何,可是真的受伤了?” 引梅一五一十地将看到的事情与公主细细说了一遍。 当她听到萧景砚满手伤痕时,少女好看的眉微微拧起,他为何不来寻自己,是因前几次她不见他吗? “公主,质子殿下是为了给您做小物件才受的伤,奴婢还看到殿下屋子里有很多残次品,殿下真的很用心呢。”引梅认真地解释道。 为了她吗... 邬夏夏陷入沉思。 他其实可以不必这样的... 萧景砚是个内心极其敏感的人,前几次她的不见,或许让他误以为她不再将他认作朋友罢。 不过邬夏夏心里倒还挺佩服她这位二皇姐的,居然真的去了,可惜萧景砚应当不会接受一个不熟之人送的东西。 既然与西苑有关系的不只是她一人,她们便不会再拿着这一条要挟母后,如此,她偶尔去帮衬着他些也无事。 正想让引梅将前不久她父皇赏赐的的药膏带去给西苑,却想起一件事:“萧景砚那日来时,为何我却不知情?” 引梅双手揪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她也不知引月姐姐究竟是怎么了。 思考片刻,她只是模模糊糊回答道:“那日奴婢只知道二公主是来了雪苑的,未曾看到质子殿下,但殿下却说,他将礼物交给了引月姐姐。” 引月? 邬夏夏更是不愿相信自出生便跟着她、一向对她忠心耿耿的引月姐姐会忘记这种小事,只有一种可能,她是故意不让自己知晓。 她总觉得母后和引月在质子的事情上总是万般阻挠,故而她去西苑都是带的引梅,就是怕她们小题大做。 现在回想起来,那日引月确实是离开了雪苑一会儿,而后进来时手上却多了一盆花。 本来她并不在意。 只是今日她在母后内殿中看到了一样的盆栽,一切倒是可以串起来了。 引月姐姐虽然对她真的很好,但她始终是母后的人,而自己也不再是样样要受保护的孩童了。 邬夏夏不会责怪引月,但她已经将此事记在了心上。 引梅看着一言不发的公主,心里很是为难。 她很着急,若是惹得公主与姐姐之间有异心可怎么办?姐姐为什么不主动与公主说清楚,她真是又急又气。 “引梅,你这就把父皇上回赏赐的回春膏拿去给殿下。” 引梅转身,忽然回头看了眼邬夏夏,欲言又止。 邬夏夏知道引梅想说什么,她给了引梅一个安心的眼神,柔声道:“放心,我不会怪罪引月姐姐,她也是担心我。” 引梅闻言放下心,手中攥着一瓶圆圆的玉瓷瓶膏药迅速前往。 第19章 白浔 午后一过,整片天都阴沉了下来,天上已经聚了几片黑云,灰蒙蒙的,即便开了窗,屋内也暗沉沉的,邬夏夏静静地看着窗外。 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还不到一炷香,却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而此时,天彻底暗了下来,隐隐传来几声闷着的雷。 心瞬间不安起来,好像有什么事不受控制地发生了。 果不其然! 引梅跌跌撞撞了进来,满脸急迫,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公主,您快去看看吧,殿下晕过去了!” 邬夏夏几乎是能清楚听到心里“咯噔”一下。 伴随她起身的,是一道划破天空的雷光和滚滚汹涌而来的雷声,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险些站不稳,抓着桌角的手因为用力而渐渐泛白,指尖变得冰凉。 “可有请太医?” “奴婢去过太医院,但都没有人。太医们都被请去了春璃宫,好像是那位主子今日小产了,情况有些不好。”引梅着急道。 若是太医没有那么快赶来的话,她最多只能替萧景砚简单处理伤口,拖延时间等太医过来,可她也不知道太医究竟要多久才能过来。 她赌不起。 邬夏夏急的快要哭出来,若是阿衍哥哥今日在就好了... 对了,阿衍哥哥! 少女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眸子里有了一丝光亮,她迅速抓住引梅的手,说道:“快出宫,去沈家,请阿衍哥哥帮忙。” 引梅重重地点头,赶忙出了门。 邬夏夏望着外面阴暗的天气,时不时有一道雷劈下,让她心头一震,不过幸好尚未下雨。 她不再犹豫,拿着油伞快步出了雪苑。 幸好西苑离她这不远,只需要一刻钟的脚程。 整个西苑都被黑云笼罩着,四周仿佛笼罩着一圈云雾,看不清,视线触及之处都是白茫茫的,越发的压抑恐怖。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天气下出门。 她忍着惧怕推开了那扇熟悉的屋门,瞬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邬夏夏心下一跳,连忙走了进去,视线望去,那张老旧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几乎没什么生气的少年。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苍白的肤色依旧看不出一丝血色,嘴唇干涩得裂开大大小小的口子,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旧衣服,衣角已经开始发皱,更令她抽气的是那双骨节分明的左手上,满是一道道鲜红的伤痕,不曾上药,有些口子已经开始有了脓液,还散发着一些臭味。 他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件快要破碎的玉器。 “萧景砚....?” 邬夏夏急忙探了探他的脖子,还好,还有微弱的气息! 心下总算放心了一点,但又后怕地想到今日若无人来过西苑,他是不是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半月不见,他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魏国这么多年,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也是每日如这般死里逃生吗? 邬夏夏环视了四周,狭小的空间,破旧的用具,却能一眼找寻到她昔日送去的几个箱子。 她迅速走到那些箱子旁边,发现萧景砚几乎是没有动过这些东西,除了一套玄色的锦袍似乎被穿过一回,又整齐地叠好放在了最上边。 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幸好她记起之前送他的物件里有部分受伤对症的药粉,这下倒是可以派上用处。 她虽不通医术,但会最基本的包扎止血,希望能拖到阿衍哥哥的到来。 她不常做这些事情,磕磕绊绊费好大劲儿取来干净的水,轻轻擦拭着萧景砚的伤处,动作甚是小心,生怕看到萧景砚皱眉。 好在她简单查看后,发现只有左手上有伤痕,倒是不难处理。 她倒了些水,轻轻地喂他喝下。 少年虚弱地好似没有吞咽能力,大部分水都落在了外面,邬夏夏只得拿起随身携带的帕子轻轻擦去水渍。做好这些事后,她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和默默祈祷萧景砚能撑过去。 在远处树上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青枫,由衷地佩服他主子的狠心。 为了这一切,他家主子几乎是真的几天不曾进食,夜里也不曾休息,硬生生扛了过去,就为了等待这位公主的到来。 就像是一匹狼,亲自布下层层陷阱,蛰伏多日。 只为等待着那只漂亮的鸟儿,自己跳进来。 - 宫外。 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商贩们都在忙着收摊。 墨色的浓云已经覆盖了整片天空,黑漆漆的,像是马上要压下来。 终于,像是被野兽撕裂,一道自天际蜿蜒绵长的雷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暴雨如注。 只见一个身形娇小、宫女模样的女子来到沈府门口。 “我是栖夏公主的贴身婢女,公主有急事寻沈大人,请问大人可在府上?”引梅收起那把滴着雨水的油纸伞,顾不上被雨淋湿的衣裙,着急地问道。 “在的,姑姑请跟我来。” 引梅跟着那女子穿过道道蜿蜒的长廊,她们走得很快,只是廊外的雨声如鼓声般响亮,盖过了她沉重的脚步声。 女子领着她到了里侧的一座庭院内。 亭子内端坐着一名温文尔雅、气质出尘的男子,他依旧穿了那身玉白色暗纹长袍,玉冠束发,眉目疏淡,手中正拿着一卷古书细细研读。 沈衍耳力很好,听到脚步匆匆,便侧头看向来人。 见是引梅,他拧了拧眉,快速起身,不似往常那般从容。 他知道栖夏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否则在这般暴雨天气,她不会派人出宫来寻他。 引梅快速将重点与沈衍说完,着急道:“大人,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公主她现在人还在西苑呢。” 实话说,沈衍闻言其实稍稍放了点心,心道还好不是栖夏出了事。 他让侍女带着引梅下去换了身衣裳,随后差人去请了一个人,只是碰巧今日天气不好,也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随他进宫,只是情况紧急,到时候也只能多请他吃顿饭了。 片刻,有侍女领着一名骂骂咧咧的男子进了前厅。 白浔带着他的诊具愤愤地坐下,一身衣袍均被暴雨淋湿,他还故意把水渍往椅子上蹭,浑身上下写着不满。 沈衍优雅地喝了口茶:“知道你不容易,但情况紧急,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白浔看着沈衍依旧是一副举止优雅、从容不迫的样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心里更是不满了,狮子大开口道:“一个月,如意酒楼。” 沈衍没有思考地点了头。 这么大方? 白浔瞪大了双眼,难不成是他那宝贝的小公主出事了? 那也轮不到他去看啊,宫里这么多厉害的太医,有他什么事。 “马上出发,马车已经备好了。”沈衍说完,便抓着他一脚踏出了房间。 “哎哎哎,我这茶都没喝呢!” 第20章 虚弱 赶到西苑时,暴雨已经暂时停歇。 满地的落叶铺满小小的庭院,原本摇摇欲坠的几根绿竹只留下了两根,尽是一片暴风雨后的狼藉之色,没了生气。 沈衍快步走到了屋内,见小公主正倚坐在床榻边,为床上躺着的少年轻轻擦拭着额头。 他的视角只能看清少女精致的侧脸,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着红,还轻轻打了嚏。 见此,他脱下身上的外衫,上前轻轻盖在了少女纤瘦的肩膀上。 离得近了,沈衍才看清少女的眼眶竟也是红红的,嵌着一滴晶莹的泪水,宛如春日清晨的露水静静凝结着,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坠落。 少女仿若受惊的小鹿,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眸中霎那间被安全感填满。 眼眶的泪越积越多,似是忍了很久一般,终于受不住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攥着男子的衣袖,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沈衍僵硬一瞬,不敢有任何动作,只是任由小公主抱着,感受着怀中少女的无助。 “阿衍哥哥,你终于来了。”她轻轻地抽噎着,慢慢离开他的怀抱。 “我好害怕.....” 引梅去的那会儿下了很大的雨,风把雨水带到了屋内,湿漉漉的,她怕萧景砚受寒,便去关了门窗。 谁知不久之后,萧景砚突然发起了高热,她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会伺候人,能做的就只是打了水替他擦拭一遍又一遍,好在上天眷顾,总归还是降了一点下去。 “别怕,臣在。” 沈衍安抚着少女,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湿润,随即将视线移到榻上面色惨白的少年。 这位质子殿下,记忆中好像两次见他都是很虚弱的样子。 小公主自小生了一颗纯粹的玲珑心,无论看到谁受伤或是需要救助的,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照拂,因此他一直害怕有人利用这份善心,伤害到小公主。 如今再看质子这副可怜的模样,小公主又如何愿意放着不管。 这时,白浔快速走了进来,见屋里气氛缱绻的二人,微微咳了两声,微微福身行礼。 不是他要打扰他们,只是这病人可等不了,到时候拖严重了,麻烦的还是他。 沈衍与他对视一眼,带着邬夏夏走出了里屋。 暴雨过后的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气息,屋檐淅淅沥沥地滴答着雨水。 忽有一滴雨水差点落在邬夏夏头上,沈衍侧身替她默默接下,顺着脖颈划入里边,冰凉刺骨。 “栖夏,这是臣的好友白浔,白家世代从医,您可以相信他。”出去后,沈衍开口向她解释了白浔的身份。 邬夏夏自然相信沈衍,乖顺地点点头。 “阿衍哥哥,你说萧景砚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她又扯了扯沈衍的衣袖,疑惑道:“我之前明明派人教训过负责西苑的刘公公,他应当不敢如此啊。” 沈衍闻言,心想他的小公主还是太单纯了些。 质子此人涉及到国家层面,想必已经成为了众人的眼中钉,如果有人非要给下马威,小公主也未必全部拦得住。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这么做了。 “公主放心,臣会帮您查明此事。” 沈衍主动揽下了这件事,若是此事背后有高人,那小公主是万万不可置身其中的。 “谢谢阿衍哥哥...” “阿嚏!” 只见少女的粉扑扑的双颊微微浮起红晕,她急忙想用帕子掩在面前,但因着身上多了一件宽大的衣袍,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拿了出来。 沈衍看向面前手忙脚乱的少女,他轻轻替她拢了拢快要滑落的外衫,眼眸温和,唇边的笑容依旧温柔如清风。 邬夏夏懊恼极了,她怎么总在阿衍哥哥面前出糗呀.... 脸有些热,她悄悄埋下了头。 半晌,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这时引梅已经烧好了热水,众人一并进屋。 白浔刚为萧景砚穿好外衣,将被子盖在他身上,随后整理了下随身用品,示意他们到方桌前聊。 说实话,他行医这些年,什么病人没见过,这好歹也是个皇子,居然能有如此差的身体,而且大部分应该是日积月累下来的老毛病。若是单个拎出来倒不成大问题,但合起来,同时发病,可是不容小觑的。 见白浔一脸凝重,屋内的气氛不由地开始紧张起来。 他微微向邬夏夏福了身,开口道:“公主,虽然殿下的外表看起来尚可,但内里却已是乱成一片。” 邬夏夏与沈衍对视一眼,继续听他说下去。 “殿下的外伤其实不算严重,但因多日不曾进行治疗,伤口感染而起了热病。” “殿下应是多年食不果腹,且不按时用膳,导致他的脾胃极度虚弱,日后若不细细调理,将大大影响寿命。” 白浔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方才在下为殿下把脉,发现殿下应该有两日多未曾进食了,这也是导致今日突然晕厥的原因。” 两日?不曾进食? 片刻,邬夏夏听到自己难以置信的声音:“怎么可能...” 沈衍闻言,眸色立刻沉了下来。 西苑本就无人来往,只有每日送膳食的奴才会来,想必这件事一定和内务府有所关系。 “久病须得细细养着,不可心急。” 白浔开了一些滋补的药方,以及一些外用药膏。 临走时,他面色肃然,再次与邬夏夏说道:“公主请记得,殿下日后须得按时进食,不可再放任下去了。” 见邬夏夏应下,又嬉皮笑脸地对一旁的沈衍说道:“一月哦!” 说完,便重重向二人告辞,跟随引梅出了西苑。 沈衍无奈,他这好友向来正经不过三秒,知道他惦记着那如意酒楼,不过白浔可不是冲着饭菜去的,是为了他的红颜知己。 沈衍安抚了小公主着急的心情,趁着此时不下雨,便匆匆前往了内务府,让她在屋里静静等候消息。 邬夏夏原本想尽快跟着沈衍去问问刘公公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因这里无人照顾,还是决定留了下来。 若是查出究竟是谁做的,她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第21章 暗涌 青枫看着目前的情况,一切都在他家殿下的预期范围内,心里极其佩服。 想来接下来没有什么大事,他得出宫干正事去了。 反正有人美心善的小公主照顾着他家主子,他也不担心这些。 一道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暗处。 而这边收到消息气得半死的邬倩倩,在听完春婵的来报后,再看这些原封不动被送回来的东西,只觉得无比碍眼。 区区一个地位低下的敌国质子罢了,也敢对她这般态度?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恨恨地想着。 她邬倩倩的地位虽不如她那位高贵的七皇妹,但她母妃也是位列四妃之一,她不容许一个身份卑贱的东西这般侮辱他。 邬倩倩眸中冷意渐深。 她听母妃说过,西苑是由内务府的刘公公负责,而刘公公向来看不起这魏质子,总是偷偷给他使绊子。 不过她也是挺佩服他的,她那心善的七皇妹对那魏质子如此的照拂,他竟还敢公然对魏质子这般,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底气。 难不成,背后有人?她挑了挑眉。 若是刘公公知晓这几位惹不起的主子这般想,肯定是百口莫辩,他们哪里能猜的到这背后的高人其实就是萧景砚他自己呢? 否则,借他一万个胆,也不敢惹栖夏公主啊! 思来想去的,她决定还是得去内务府探探情况才是。 外面飘着雨,春婵替邬倩倩打伞,缓缓走向宫门处。 快到内务府时,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邬倩倩总是习惯追随在沈衍的身后,因此哪怕只是一个侧脸,一个背影,她也能立马认出那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沈衍,沈少首辅。 她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悄悄躲在转角处,仔细观察着目光所及之处。 男子并未打伞,一身月白色暗纹衣袍,任由绵密的雨滴落在他的衣袍处,靴子边缘竟还沾了些许泥水。 他素来喜爱整洁,但触及栖夏的事,却总是容易乱了方寸。 沈衍刚到内务府时,刘公公正巧不在,掌管内务府事宜的王公公与他说了一些情况,他才得知刘公公平日里就是个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的性子。 他问王总管要了刘公公的房间,准备进去探探情况。 谁知刚一进去,屋子里一股酒味儿,还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王总管一脸嫌弃,心里不知道骂了这姓刘的多少遍,尽给他找麻烦! 沈衍面色平静,不曾开口,双眼环视着四周,一双漆黑有神的眸子似乎能望穿所有。 很快,他将目光停留在地上的一堆酒坛子。 除此之外,床下竟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藏的赌物! “王总管,劳烦您看看,这是何物?”沈衍蹲下身,轻轻拿起这些,放到王总管面前,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王总管面色有些难堪,惊怒道:“这,这狗东西居然还藏着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 “大人明查,这些东西...老奴是真的不知啊!”他有些着急道。 沈衍并未马上说话,而是转身向床边走去。 床头不起眼处,有一枚玉扳指。 他细细查看了这枚玉扳指,成色极佳,与上回小公主交还给萧景砚的玉珏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放下手中之物,继续往某处墙角走去。 当沈衍又从墙角找出一些更加不堪入眼的东西时,王总管更是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地底下去! 他其实是多少知道一些那姓刘的癖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人赃并获,他自身难保,别想他再包庇那刘的。 当初让他去西苑,也是想让他吃点苦头,况且上头也没有表明对那魏质子的态度,他就安排了他去接这活,左右也就是送送膳食,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谁知,他还真搞出事情来了。 沈衍转身看向神色异样的王总管,心里已经猜出了几分。 “王总管,与刘公公平日里一同去西苑的还有何人?” 王总管思索片刻,忙说道:“还有几个新来的小太监,沈大人是要老奴把他们带过来吗?”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衍的脸色。 见沈衍点头,王总管刚想出门去带人过来,却又听到他说:“不必,一同过去吧。” 王总管讪讪地点头,连忙为他带路。 一直走到旁边靠后的一排矮小的屋子,里面住着许多人,但看着年纪都颇小。 王总管带着沈衍指了指最里头那名白皙娇小的太监,恭敬道:“沈大人,您瞧,最里边那个身子小小的,就是经常跟着刘公公的太监。” 沈衍颔首,看了过去,那小太监长得很是干净,看年纪应该才十一二。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儿,似乎是被吓到了,直到王总管再次喊了他几遍,才迅速应声跟了出来,人站的笔直,两只手僵硬地攥着衣服,很是紧张。 沈衍见这小太监胆子实在是小,语气平和道:“别怕,只是问你一些事情,如实回答就好。” “是...大人您问。” “刘公公平日里可有按时去西苑送膳食?” 那小太监闻言哆嗦了一下,看向了后面的王总管,并没有马上开口。 王总管见他竟然朝自己看过来,吓得半死,急忙瞪了他一眼,开口道:“看这边作甚!好好回答沈大人的话,不要扯谎。” 小太监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小声向沈衍说道:“前段时间,刘公公是按时送的,只是会稍稍偷拿一些银两去买酒喝。” “后来,刘公公就让奴才替他送了一段日子,他整日里都待在屋里,晚上还很吵闹,奴才也不知晓刘公公在做什么。” 小太监仔细回忆了一下,挠了挠头,疑惑道:“不过近些日子,刘公公似乎变得很是奇怪...” 沈衍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变得集中而锐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公公的脾气变得很暴躁,不仅不让奴才给西苑送膳食,有时候还听到他一个人在说些什么,奴才瞧着...似,似乎是些骂人的话...” 突然? 沈衍眸色清冷,思考着究竟是什么事让那刘公公突然性情大变。 可西苑那位柔柔弱弱的,看着也不会与刘公公起什么冲突。 见那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已经把知道的差不多都说了,沈衍便放了他回去。 沈衍转身,眉眼不再如往常那般温柔,眼底已经染上了几分墨色。 “王总管,想不到你手底下,还有如此大胆之人。” 王总管一脸为难,苦笑道:“这...老奴也是不知道,他竟如此罔顾礼法,是老奴看管不严,请沈大人手下留情啊。” “我会将此事说与栖夏公主,在此之前,请王总管切勿声张。” 沈衍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总管一眼,转身离开,留下满脸苦楚的王总管。 远处的邬倩倩看到一向平和待人的沈衍竟动了气,很是奇怪。 究竟他是在查什么事?难不成也是为了西苑那位? 不行,她得去看看。 眼看着那边的沈衍已经要抬脚离开,邬倩倩急忙从转角处走了出去,落落大方地走到沈衍面前,温柔地开口道:“沈大人,好巧。” 沈衍微微行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稍纵即逝。 “不知沈大人来内务府可是为了西苑一事?”邬倩倩看到男子眼中惊讶更甚,忙接着道:“本公主也是为此事而来,不知可否一同前往?” 沈衍并不知道这二公主究竟想做什么,既是同路,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点头应下。 邬倩倩没想到他会答应,心下欣喜万分,急忙跟上。 她回头向着身后的春婵使了个眼色,春婵领会,又退回了内务府。 - 宫道上,宫女太监们正在清扫着雨后的狼藉。 二人一同走着,时不时有宫人传来探究的目光,沈衍似乎注意到了,悄悄拉远了一点距离。 邬倩倩还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并没有发现这一细小的动作。 望着身旁的玉白色身影,细细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在她心里,沈衍如同高处不可亵渎的天神。 少时,她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他,是在沁芳园中的长廊下,少年侧脸如玉,身披一件天青色外袍,手中正拿着一卷书,长捷垂下,安静专注。 如同时间静止,邬倩倩第一次看见如此干净脱俗的世家公子,那一眼便记在了心里。 每每在远处看着他,她便已经知足,又怎敢奢求其他。可如今七皇妹与西苑一事倒是给了她机会,她是该拼一拼了。 一路无言,快到西苑时,邬倩倩主动开了口:“沈大人,听说栖夏妹妹近日很是关心那位魏国来的质子殿下。” 沈衍脚步并未停歇,只是稍慢了一些,平静道:“公主自小心善,如今质子殿下病重,又岂能不管。” “是啊,栖夏妹妹一直都是这般性子。”她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又莞尔道,“今日晨时,我与妹妹说起西苑时,瞧见妹妹似乎很是着急。” 她一脸温柔地笑着,看向沈衍道:“想来栖夏妹妹当真与质子殿下关系很好呢。” 她细细地看着男子的表情,她不信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衍面上并未有任何情绪,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宽大的衣袖下那紧握的拳心。 他纵使知晓栖夏对那质子只是怜惜,并无其他心思。 可毕竟那是个男子。 栖夏又是他自小放在心上之人,他怎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以他的身份,又怎能轻易展露自己的情绪。 “臣只是公主之师,不敢妄言公主的私事。”沈衍眉眼低了几分,如往常般平静道。 邬倩倩见他没有任何波动,心思翻涌。 难道,他对七皇妹真的只有师生情?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栖夏妹妹又生的这般娇美,他当真一点不曾动过心吗? 若是,她应当是有机会的。 第22章 他真的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 暴雨初停,整个空气都湿漉漉的。 邬夏夏将窗打开,透了些许空气进来,不再那般闷热。 回过神,望着寝榻上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的少年,眼神复杂。 就在方才,萧景砚已经退了烧,正安静地躺着,呼吸也渐渐有力了起来,不再像几个时辰前那般毫无生气,她总算稍稍放松了些。 这时,门被推开。 “公主,要熬好啦!” 引梅拧着鼻,端来一碗刚熬好的汤药,嘴里含糊不清道:“公主,奴婢去喂质子殿下喝下。” 邬夏夏点点头。 见引梅这般嫌弃的模样,她狐疑地凑近看一眼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只走了几步,老远便闻到了那股奇妙的气味。 嗯....这味儿是挺冲的..... 不过良药苦口,只能委屈一下萧景砚了。 引梅来到床前,轻轻扶起床上的少年。 光透过木窗照在他的半边脸上,显得他更加脆弱白皙。 邬夏夏站在一旁悄悄观察他。 好似短短几日,他似乎又瘦了不少,发丝凌乱地垂在脸颊两旁,颧骨也似乎更突出了些,看着可怜兮兮的。 引梅轻轻将汤药喂入男子口中,但男子却始终不愿配合。 一来二去了几次,这碗汤药有一半都流到了萧景砚的衣领处,引梅手忙脚乱地拿锦帕擦着,看向邬夏夏道:“公主,怎么办,喂不进去。” 邬夏夏拿着热巾帕为萧景砚轻轻擦拭着,心里悄悄想着法子。 望着那碗所剩无几的汤药,拧眉道:“引梅,再去煎一份来。” 她再想想法子。 “是,公主。” … 引梅离开后,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邬夏夏不太会照顾人,但现在沈衍还没回来,只能由她试试。 她走近,望着榻上紧闭着双眼的少年。 她知道,若是这双眸子睁开,她定会心软,眼下除了她和阿衍哥哥,宫中怕是再无人能救他了。 她轻轻走到榻前,坐下,看着眼前精致但苍白的少年,柔声道: “萧景砚,你乖一点,把药喝了好不好?” 邬夏夏不会哄人,尤其是对待男子,在这方面,她就是一张白纸。 但她记得,小时生病,母后就是这般哄着她的。 … 萧景砚脑子嗡嗡的,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饥饿、疲惫、孤独、绝望.....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但在此时,耳边少女温柔悦耳的声线如一道炽热耀眼的光,驱散了他所有的灰暗。 越来越清晰.... 他记得这个声音。 初来金国时,他就被她如清泉般清澈的声音所吸引,几乎只听声音,那便是他所渴望的,美好的东西。 小公主让他,乖一点? … 原本她已经不抱希望,然而下一秒! 邬夏夏不可置信地看见少年眼下长长的阴影正轻轻颤动着,迎着阳光,慢慢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眼眸。 萧景砚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安静地坐在他面前,满眼关怀的少女。 许久没睁眼,他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视线有些模糊。 她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发丝散发着金色的光,鼻尖充斥着少女身上的阵阵幽香。 她终于来了。 他真喜欢现在的小公主,那双眸子里,没有别人,只有他萧景砚一人。 “好,我乖。” 萧景砚泛白的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沙哑的声线在此时听来却带着蛊惑一般,勾人心魄。 邬夏夏蓦地愣了愣神。 似乎没想到他竟会回答,她急忙转身将那剩下的半碗汤药拿来。 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醒啦?先把药喝了吧。” 眼前少年正半靠在榻上,苍白而无力,看起来依旧是虚弱至极,可唯独那一双看向她的眼睛,带着炽热的温度,倾尽他骨子里仅剩的温柔。 萧景砚接过少女递来的碗,没有注意那刺鼻的气味,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他承认,他不可控制地被吸引着。 他等待着有一天,彻底将这只干净的鸟儿染上只属于他的颜色。 …… 他没有一丝犹豫地喝完只剩一半的汤药,喉结滚动,将碗还给她。 邬夏夏接过碗,急忙起身,不愿再多待下去。 无他,就是觉着气氛突然有些怪异,她还是出去透透气,等着阿衍哥哥来吧。 “谢谢你。”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邬夏夏繁乱的心绪。 “夏夏,我有些饿了.....” 本想不理睬他,可身后的少年再次开口,邬夏夏叹了气,最终还是走了回去。 她走近,看向少年伤痕累累的左手,目露疑色。 萧景砚察觉到她的视线,自嘲地笑了笑,悄悄收了收手:“初学不久,技艺不精,让公主见笑了。” 邬夏夏了然,方才她已看见了屋内放着的那些雕刻物,她是真有些意外,他还给她准备了礼物。 “不,是我该谢谢你。” 她认真道,“是我没收到殿下的赠礼,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 萧景砚闻言眼中的眸色黯淡几分,但马上又轻笑道:“没收到也好,先前那只做的其实不是很好,等日后,再做一只赠给公主...咳咳咳...” 邬夏夏见他又咳了起来,急忙倒了水给他。 她的眼底带着不忍:“殿下真的不必如此,应当养好身体才是。” 萧景砚咽下水,唇上还沾着些许湿润,着急地看着她说道:“公主可是嫌弃在下做的?” 邬夏夏现在头很晕。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萧景砚真的是个极其敏感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在脑中好好整理了要说的话,娇俏的小脸满是认真,一字一句地说着,似是下了郑重的决定: “萧景砚,你该为你自己而活。” “虽不知你在魏国的处境,但在金国,你不必如此卑微地活着。你就是你,不必时刻想着去讨好别人。” “如果你愿意,我会护着你。” … 尚未及笄的少女,嫣红娇嫩的唇瓣一张一合,正说着让他牢记一生的话。 是,这三句话,他整整记了一辈子。 萧景砚眼眸深邃地望着眼前之人,漆黑的眸子下却是藏不住的灼热。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这一刻,萧景砚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用力地跳动着,用力看清眼前的少女。 他想,这是她自己说的,她得守诺。 如果这束光再次照进了他萧景砚的生命里,他是不是可以再相信一次?他期待地想着。 这次,他不会让它溜走。 小公主和金国的秘密,他都要。 萧景砚勾起好看的唇角,坏坏地喊了少女的名字:“好,我答应你。” “夏夏。” 第23章 惩罚 邬夏夏呼吸一滞,眨巴着那双灵动的眼睛,似乎有些懵。 不是....她可是在和他很正经地说着话呢! 她回过神来,轻抿着嘴角,一本正经道:“质子殿下,本公主在与你说认真的。” 萧景砚似笑非笑道:“栖夏公主,在下也是认真的。” 她正在思考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门外突然传来两道脚步声。 是沈衍和邬倩倩。 沈衍一进来,便看到了方才半死不活的少年已经清醒过来,他看着二人之间奇妙的互动,又想起方才二公主说的那些话,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阿衍哥哥!”邬夏夏看见了他,立马高兴地跑了过去。 刚想开口问他,却见他身后竟还站着一名女子! 二皇姐? 她怎么来了? 察觉到她疑惑的神情,邬倩倩主动侧身走上前来,友好地与她和萧景砚点头打了招呼。 “听闻质子殿下身体不适,便想着再来趟西苑瞧瞧。”邬倩倩看了一眼沈衍,又柔声道,“谁知竟这般的巧,路上却碰上了沈大人,便一道过来了。” “七皇妹,是有些...不欢迎姐姐吗?”她委屈道。 “没有,皇姐多想了。”邬夏夏闷闷道。 她瞥了眼沈衍,有些不太高兴,但她知道现在还有最重要的事没做,况且阿衍哥哥已经很累了,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邬倩倩眸中划过一些轻蔑,微笑道:“那便好。” 屋内一度的安静,只偶尔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 邬倩倩不由多看了眼榻上的少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本尊,少年生的一副好样貌,只是过于苍白瘦弱,看起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她并不喜欢这般孱弱之人,经不起什么大事,与沈衍可差远了,她不屑地想着。 想起前面的事,邬倩倩不觉得他这样的穷酸病秧子会拒绝她的赠礼,心下存疑,环视着破旧的屋子,很快发现了屋内一个与四周格格不入的箱子。 萧景砚微眯起眼睛,原来这就是那个给他送东西的蠢货。 他极擅观察,当他看到邬倩倩看到方向时,他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语气微带着歉意道:“先前在下身子不适,怕触了公主的霉头,实在不敢收下,还请公主见谅。” 既然他给了台阶,邬倩倩也只能下了,直说无妨。 邬夏夏虽然疑惑她这二皇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左右都是为了质子着想,也没再说什么。 见二人聊得正欢,她走到沈衍身前,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阿衍哥哥,可有查出什么?” 他低下头,用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程度悄悄说道:“公主放心,臣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正要与您说。” 邬夏夏刚想迫不及待问他,却突然记起这屋子里还有个外人。 她看向邬倩倩,眼底有一丝狡挟,说道:“二皇姐,质子殿下您也瞧过了,不知还有可还有其他的事?” 邬倩倩温柔的面上有一丝裂痕,她如何听不出这是在赶她走? 瞥了眼不远处的沈衍,发觉他的眼中只有她那个小皇妹,丝毫不曾注意过自己。 内心涌上浓浓的不甘,她紧紧攥着锦帕,硬生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尴尬道:“没,没什么事了。” “那,本公主便先走一步了。” 她与众人道别,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心心念念的男子,目光缱绻道:“沈大人,再会。” 沈衍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单独与自己告别,但为了尽全礼数,还是向她简单回了礼。 见多余之人一走,邬夏夏急忙缠着沈衍问东问西。 沈衍无奈地笑着,安抚少女急躁的情绪,随后上前走到了萧景砚一丈以外,他平和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见他问道:“殿下可认得内务府的刘公公?” 见萧景砚点头,邬夏夏圆溜溜的眸子转了转。 她好像也记得.... 先前偷拿玉珏、诋毁萧景砚的就是那个身材圆润的太监,好像就叫刘公公! 沈衍将他在内务府探得的消息全数说了出来。 奇怪的是,萧景砚并没有什么波动,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神色平淡。 倒是一旁的邬夏夏气极,大有直冲内务府抓人的冲动。 在听到沈衍竟然还从他屋子里找到了一枚玉扳指时,她精致的眉眼染了怒气,愤愤道:“我这就去告诉母后好好惩罚那刘公公!” 沈衍欲拦住少女,可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公主留步!” 萧景砚几欲下榻,可双腿使不上劲,狠狠跌落在冷硬的地板上。 听到骨节与硬物清脆的撞击声,邬夏夏急忙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年的举动。 沈衍离得最近,急忙扶起,邬夏夏一同帮忙搀着萧景砚回到榻上。 “萧景砚,你这是干什么?”她不解道,“难道你不想惩治一番那恶奴?” 他紧紧地盯着那好看的眸子,那是尽是少女因他而染上的怒火。 萧景砚垂了眸,仿佛被欺凌的人不是他自己,他只是平和道:“公主如何以为,他们会为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做主,我早已习惯这些了。” 语气平静的让人觉得悲哀。 沈衍原本的意思也是劝公主私了,不宜闹大,反而会将质子推上风口浪尖,惹来更多注意。 今日见萧景砚居然主动说出,越发觉得此人不简单。 如若不是真善.... 那必是卧薪尝胆、极擅蛰伏之人,不容小觑。 沈衍顺着萧景砚的话继续劝说道:“公主,质子殿下所言,亦是臣想对公主所说。” 这下,邬夏夏终于冷静了些,面上不再气鼓鼓的。 她虽着急,却也不是愚笨之人。如今听他们的一番言语,也大致猜到了其中怕是有什么文章。 “阿衍哥哥的意思是...那刘公公有问题?”她问道。 “还不能肯定,只是现下不宜闹出太大动静,恐惊动了背后之人。” 沈衍其实是有私心的,他不愿意小公主卷入其中,若是为了质子太过折腾,怕是有心人又要做文章了。 邬夏夏乖顺地点点头。 可心里总咽不下这气,宫中恶奴横行,她却不能处置! 萧景砚是第一次听见少女用如此软糯的嗓音喊着那沈衍,心里很不是滋味。 何况方才他亲眼目睹了二人亲密的举动,像是先前已有过无数次。 这样的认知大大激发了他内心的占有欲。 他看着眼前对话的二人,仿佛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邬夏夏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看过去时,却只见少年温顺安静地望着她,嘴角勾起的笑容破碎而虚幻。 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是相信她的。 她知道,萧景砚总是喜欢默默咽下这些苦楚,可她承诺过,会护着他,她不能食言。 “萧景砚,虽然不能马上帮你惩治恶奴,但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你信我。” 少女认真地看向他,语气带着坚定。 “好,我信你。”萧景砚神情微舒,嘴角浮起笑意。 第24章 又遇黑影 天色渐晚,沈衍已经带着邬夏夏离开。 西苑只留下了引梅。 “多谢引梅姑娘,我已无事,姑娘先回吧。”萧景砚用完那一碗热粥,轻轻将碗筷交于引梅,面上感激道。 “殿下不必客气,这是奴婢应做的。” 引梅其实很喜欢这个质子殿下,哪怕是对她这般的奴才也如此温和,定是个好人!难怪公主会这般照拂他。 他面上留着得体的微笑:“替我谢过你家公主。” “是,殿下!那奴婢先告退了。” 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又重新变得静悄悄的。 萧景砚眉眼冷了几分,开始复盘目前这一切。 原本他的计划里并没有沈衍这个碍事的人,谁知道小公主竟会去把他给弄来。 而且,这也让他意识到了,他的夏夏对那个姓沈的当真是依赖万分。 想起方才她喊的那声“阿衍哥哥”,他心里就无比烦躁。 他闭了闭眼,忍耐着心下的躁动。 他不能急。 越是要真正得到一样东西,就越得等,等到她心甘情愿放弃身边那些无用的,然后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 所以,他有耐心。 他要做的,就是加速这个过程。 - 雪苑门口。 引月午后就没见过公主,急得不得了,偏生引梅也不在。 问了其他人,只说午时起风时,就见公主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也没交代什么事。这会儿已经到了晚膳时间,还是不见人。 她刚想出去寻一寻,就见不远处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走来。 见公主平安回来,她终于舒了一口气,将手中拿着的浅绿色斗篷为邬夏夏披上。 “多谢引月姐姐。”邬夏夏吸了吸鼻子,有些冷。 沈衍替她仔细系着斗篷。 这一路走来,见她心事重重,知晓大概率是为了西苑的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他与小公主单独一起时,话那么少。 他苦涩地想着。 似乎也是感觉到眼前之人因自己而有些不愉快,邬夏夏仰起头: “阿衍哥哥,你也早些休息。” “好。” 面前的少女乖顺极了,沈衍眸中微闪,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去。 她望着那道修长的背影,情绪复杂。 自小到大,阿衍哥哥总是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扛起千斤重的后盾。因为有他在,自己从不觉得有什么烦恼,因此很多事情,她都没有尝试自己去做决定。 听母后说,他已经开始帮着沈老首辅在朝中做事,日日很忙。 所以,她不能再和儿时那般,总是麻烦他了。 她想这一次,自己做成一件事。 “公主?” 引月喊了好几声,但只见公主呆愣愣的,心事重重的,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邬夏夏回过神,眼底露出疑惑,问道:“怎么了,引月姐姐。” “公主快些回去吧,外头潮湿,容易着凉。” “不碍事的。”邬夏夏望了一眼宫道外,说道:“引梅若是回来了,让她来我寝殿吧。” 引月急忙应下,扶着公主进了屋内。 殿内有宫女早早熏了香,摆了炉子,里头暖烘烘的。 引月替邬夏夏脱下斗篷,犹豫一会儿,还是走到了少女跟前,拿出一只雕刻灵秀的小凤凰木雕。 没见到公主面上有任何的波动,她心里凉了几分,以为公主已经知晓了。 “公主,这是质子殿下让奴婢交于您的,前几日忙碌给忘了,请公主责罚。” 引月跪在了地上。 邬夏夏拿起那只巴掌大的小凤凰,细细瞧着。 她在萧景砚那儿看见过一些残次品,平心而论,这只确实是极好的一只,不是说手艺技巧有多好,而是胜在神情。 她是喜欢的。 她轻轻扶起了引月,郑重地与她说了心里话:“引月姐姐,你是自出生就照顾着我的,我又怎会因这些事情怪罪你。” “只是夏儿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 “引月姐姐,你能明白吗?” 引月鲜少见公主如此认真的神情,她心有愧疚地,点了点头。 对于邬夏夏来说,引月就等同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因此她愿意再给一次机会,希望引月不要让她失望。 这时,引梅风风火火地直接冲进了殿内,后知后觉才行了礼。 引月无奈地看着自己妹妹,邬夏夏早已习惯了她这副不着调的样子,嘴角悄悄上扬。 “公主,您找奴婢?” 引梅看着邬夏夏手里拿着的木雕,再看看自家姐姐,有些疑惑,她姐姐主动拿出来了? 引月默默退了出去,她知晓公主应该有什么事要交代引梅。 “引梅,帮我找几个背景干净的太监,按时去西苑那儿干干活,记得,一定要话少多做事的!” “啊?”引梅愣了,她这才刚从西苑回来呢。 邬夏夏推搡着引梅的身子,催促道:“快去,回来本公主赏你好吃的!” “是,公主要说话算话。” 引梅嘟囔着嘴,公主真是不经意间又给她安了个难题,她可真命苦啊。 见此,她这才安心了一些。 引梅从屋里拿了些点心,走在宫道上,边走边吃。 突然察觉左侧墙上有一道黑影掠过,她手中精致的点心掉落... 熟悉的记忆,熟悉的恐惧感,一样样的似要将她吞没... 她哆哆嗦嗦地转身,这一转身,格外的漫长。 她闭着眼,慢慢睁开眼,刚想大叫,却见眼前正匍匐着一只小胖橘,脸圆圆的,长得跟讨喜,正小口舔着她跌落在地上的甜点渣。 引梅缓过一口气,蹲下身摸了摸它,喃喃道:“原来是你啊,可吓死我了。” 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小胖橘冲着引梅软软地叫了声,随后跑走了。 “看来上次的黑影应该也是它吧...” 引梅很会替换记忆,这样一来就不害怕了,速度加快往前走去。 在高处的青枫真是心里叫苦,半路被主子喊回来已经够难的了,路上又碰到这位姑奶奶,两次都是! 还好这次临时抓了只猫出来顶替,不然又要被他主子挨训。 他不苦,命苦! 第25章 黄雀在后 “总管,您,您说什么?” 王总管看着一脸惊恐的刘公公,不耐烦道:“你可别再给我惹什么乱子!我可救不了你。” “那可是沈大人!”他补充了一句。 王总管走后,刘公公面上满是愁容地回了屋子。 他一路在想,虽说他也是奉命行事,可背锅的毕竟是他,万一这事儿还没办完,他就被栖夏公主和那个沈大人给弄到地牢里去了怎办? 况且他细细一想,当时殿下说的可是事成之后会保他性命,这要是玩起文字游戏来,他可不占任何优势。 到时候落得个人财两空,他可就吃大亏了! 不行,他得悄悄去西苑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 刚一起身,就发现窗外一道黑影掠过,他突然感到背后一凉,下一刻,那熟悉的拎小鸡的姿势重现,他又被带走了。 刘公公已经轻车熟路,很自然地讨好道:“大人,殿下有何指示呀?” 青枫板着脸,睨了一眼他,很是嫌弃。 毕竟他可没忘记,上回把他送回去的那一身尿骚味,真恶心,熏得他一身味,他忍不了,直接把那件衣服丢了。 “别多问,殿下会亲自与你说。”青枫冷冷道。 “是,是,大人您小心着些儿!”刘公公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回答道。 到了殿里,虽是熟悉的简陋风格,但明显是比上回多了许多东西,尤其那看似华贵的木箱,一看就不是凡品,何况里头装着不少名贵的东西呢。 刘公公心里暗暗打算着,看来跟着殿下,还是有的混的。 萧景砚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夏夏打算给他送几个奴才过来,他又不能拒绝,只是这几个奴才实在碍眼,仿佛在他身边插了几个小眼睛似的,他无法自由行动。 他冷声道:“计划有所变动,你近日先避避风头,等需要你的时候,青枫会来通知你。” 沈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查得细了,还是能发现一些细枝末节的。 “殿下,那.....”刘公公一张老脸讨好地笑着,欲言又止。 萧景砚讥讽地看着底下的老东西,眼神示意了一下青枫。 青枫授意,扔了一袋金叶子给他。 “滚吧,近段时间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那老奴这就滚。” 刘公公高兴坏了,拿出金闪闪的金叶子咬了咬,连忙藏好,心想这殿下果真不简单,出手真阔绰。 “主子....”见刘公公屁颠屁颠地走了,青枫问萧景砚是否要跟上去,他怕这蠢货坏了主子的大事。 萧景砚摇摇头,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若是他还有点脑子,就该赶紧回去藏好身。 “咳咳咳...” 青枫见萧景砚咳了几声,急忙端水过来。 萧景砚想起小公主细心照料他的那段时光,还真是回味无穷。 “无事,病尚未好全。” “这段时间,你继续你的任务,换青鸾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金国的秘密所在,不能错失时机,萧景砚沉静地思考着。 “是。”青枫闷闷不乐道。 他撇撇嘴,他家主子真的很会折磨人。 既然没他什么事,就直接通知阿鸾来呗,非得大老远的让他赶回来,待会还得原模原样再走一遍。 不过说起阿鸾,他们兄妹已有很长时间不见,也不知她过得如何。 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青枫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曾被人察觉的温柔和思念。 - 回到内务府,刘公公刚想去找王总管申请调岗,却碰上了一个熟悉的宫女。 他可没忘记,之前就是这姑娘来找的他,是栖夏公主身边的人! 心里暗道不妙,急忙找了侧路回去。 他可不想正面碰上触了霉头! 这边,引梅选完人,正仔细交代着西苑的事宜安排。 王总管笑呵呵地在旁边说着:“引梅姑娘,这几人都是新来不久的,关系干净,也没有家人,完全符合公主的要求。” “辛苦你了王总管。”引梅笑着道,“只是公主吩咐过,此事不许传出去,你可把嘴巴捂严实了。” 王总管点头哈腰的,连忙说道:“我哪儿敢呀,引梅姑娘放心吧!” 引梅放心地点点头,想来这王总管也没这个胆子,就安排了明日起,让他们每日轮流去西苑伺候着。 引梅前脚刚走,就有一道人影悄悄走进了内务府大门。 王总管眼尖,立马就发现了她,老脸布满愁容。 他这最近是得去烧个香了吧,一个两个的全来找上他! 先是沈大人,再是栖夏公主,这下,二公主也来掺一脚,哎哟,他真是命苦啊。 “春婵姑娘,你怎么来了?” 春婵悄悄打量了四周,目光回到王总管身上,问道:“王公公,方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姑娘可别再为难我了,这事是真说不得啊!”王总管苦涩。 “王公公这是不记得上回说的了吗?” 春婵自然是有备而来,面上依旧客气道:“若是公公不记得了,公主殿下会替您好好想想。” 赤裸裸的威胁,左右都是掉脑袋的事儿,王总管也算是看开了,还是把事情都说了。 他是真没办法了,满脸赴死状的说道:“春婵姑娘,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老奴这条命是真的要不保了!” 春婵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自然不会为难他。 “王公公放心,我们主子只是想知道罢了,不会外传的。” “当真?”王总管狐疑地看着她。 “当真,毕竟咱们现在可是坐在一条船上。”春婵笑着看着他。 这么一说,王公公倒是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他想了想,要是到时候二公主真的翻脸不认人,他就鱼死网破,把这船彻底给拆了! 又不是只有她二公主手上有把柄。 “那,就请春婵姑娘慢走了?”王公公脸上又堆起了笑容。 春婵脸上浮起的笑容似乎包含深意。 永福宫。 春婵向邬倩倩细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邬倩倩脸上划过探究,片刻后,她冷笑着,想起那几次三番对她不屑一顾的萧景砚。 以为抱了她那七皇妹的大腿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是吗? 可笑。 春婵看着主子晦暗不明的神色,询问道:“公主,咱们该做些什么?” “本公主和他,本就是一路人,与其互相折磨,不如联手对敌。” 毕竟,一旦有了共同的利益,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敌人。 他萧景砚一心想要攀附权贵,无非就是为了权利与富贵,而这些,她邬倩倩也能给他。 “春婵,明日,随我去一趟西苑。” 邬倩倩的眸子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是,公主。” 第26章 脏了又如何?他会得到想要的一切! 天蒙蒙亮,竟已经有了两三名太监安静地在西苑做着事。 现在的西苑可谓是焕然一新,生机盎然。 原本将死的几支竹子已经换上了新的绿植,院子的杂草也拔得干干净净,地面干净地看不见一片落叶,后方的花坛也打理过,里头的水清澈得像一面镜子。 萧景砚今日醒的很早。 他睡眠浅,一向不习惯有人伺候,以往青枫他们也都是在院外候着。 看着屋内被摆放地整整齐齐的早膳,道道精致,冒着热气,再看向已经不认识了的院落,他有种恍惚的感觉。 可惜,他并不需要这些。 听见屋内似乎有动静,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太监悄悄询问萧景砚是否需要伺候洗漱。 “不必了,劳烦。” 萧景砚观察着这几名太监,年纪都不大,做事看着也不是很熟悉的样子,应该是刚进宫不久。 “殿下,热水已烧好,衣物也为您洗晒好了,早膳已放在屋内。若殿下没别的吩咐,奴才们就告辞了。” 萧景砚满脸温和地说道:“多谢,辛苦各位了,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他的夏夏倒是聪明,这是给他找了几个临时干活的奴才,话少会做事,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心里又浮上几分暖意。 洗漱完,他拿起碗筷,开始慢慢地用着早膳。 呵,他这是有多久没体验过这种生活了,大抵是,自他母妃被废开始吧。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景砚没有动身,仍细细地咀嚼着,心想今日倒是新鲜事颇多,就是不知来的是谁了。 反正不是他想见的人,他就懒得装样子。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女声传来:“质子殿下,二公主求见,不知殿下起了吗?” 片刻,门缓缓打开。 邬倩倩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今日的萧景砚看起来精神许多,许是刚起,眼底还透着一丝惺忪,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不少,明明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萧景砚同样在观察着她。 和小公主完全不同的气质,简单来说,就是差远了。 穿的花枝招展的,姿态傲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金国鼎鼎有名的小凤凰呢。 进了里屋,萧景砚径直坐下,丝毫没有管她们二人。 他知道她们今日来肯定不是来“看望”他的,既然她都已经以真面目示人了,那他也没必要装来装去的了。 “公主今日是有何事找在下?”他继续慢悠悠地吃着他的早膳。 邬倩倩挑剔地看着这简陋的内殿,都没有一个落座的地方。上回当着沈衍的面,她自然不能表现出来,这次就他们几人,懒得装了。 春婵替邬倩倩仔细擦了擦那看起来脏兮兮的椅子,扶着她坐下。 其实那椅子并没有什么灰,况且今日都被擦了一遍,只是样式老旧,显得脏兮兮的。 她皱着眉,直截了当道:“萧景砚,我这次来是给你一个机会,不知道你要不要。” 听见女子嚣张的口气,萧景砚嘴角轻扯出一个弧度,问道:“哦?不知道公主要给在下什么机会?” “本公主知道你这般巴结我那七皇妹是为了什么。”邬倩倩轻蔑地看着少年,自信道:“她能给你的,本公主也能。” “与我合作,一样能得到你想要的。” 萧景砚乐极。 原以为他们是同一路人,现在看来真是自降身价。 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见少年满脸讥讽,邬倩倩再一次感受到了侮辱,一个卑贱的罪妃之子,也敢几次三番瞧不起她? 她主动向他抛出橄榄枝,他竟满脸不以为意,凭什么? 邬倩倩决定也让他也不好过。 她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以为她对你很特别吗?” “萧景砚,我告诉你,其实你同那些路边的阿猫阿狗没有任何区别。” “我那七皇妹,从小就如此,今日救个奴才,明日救个宫女,后日救个鸟儿,再正常不过了,你只不过是她的过客而已,真当她会记住你啊?” 邬倩倩兴奋地说着,终于满意地从萧景砚脸上看到了一道裂痕。 萧景砚向来是个生性多疑,极度敏感之人,虽说他不爱听蠢货说的话,但她恰好打中了这几日以来,他心中烦闷的点。 是,他听进去了。 虽然这个蠢货说话可能会添油加醋,但无风不起浪,她说的并不完全是假的。 他的夏夏真的很善良,可她并不是只对他善良。 她在乎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他眸中划过一丝嫉妒。 邬倩倩走近了些,看着他完美但有些瘦削的侧脸,肆意地诱惑道:“与其被动地得到她的庇护,不如与我联手,主动出击,得到想要的一切。” 萧景砚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很抱歉,在下似乎听不懂公主说的东西。” “请回吧。” 邬倩倩无法忍受再一次被他拒绝,她因生气而瞬间冷凝的视线落在他拿着筷子的手,心底积压的怒气压抑不住,她恨恨拂落桌上摆着的早膳,传来道道清脆的碎裂声。 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窝囊废一个。 “你也只配吃这些沾着泥的东西。”她恶狠狠地道。 “春婵,我们走。” 门被狠狠地关上。 少年依旧是安静地坐着,屋内安静地仿佛空气不曾流动。 他的身体紧绷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狼藉。 不知邬倩倩刚才是哪个点触及了萧景砚的内心,他的手臂微微颤抖着,这些脏了的早膳已变得不再精致。 他慢慢拿起一个沾了少许灰的水晶糕,细细端详着。 脏了又如何,他从小生长在泥泞的阴暗环境里,不也是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 他一口一口地咬着,品尝着那鲜美的味道。 眸中暗流涌现。 他会慢慢,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第27章 心意 春宴在即,邬夏夏这几日几乎是一刻都不曾停歇,日日缠着沈衍给她恶补。 这天,直到日暮,沈衍才从雪苑出来。 “阿衍哥哥,明日老时间!” 沈衍转身,见身后的少女冲着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可爱的紧。 “好。”他温和一笑。 小公主这些日子变了不少,以往她总是想着偷懒,没一个时辰便嚷嚷着要休息一会,而现在似乎是真的感到急迫了,整日精神抖擞地拉着他温习功课,丝毫不见疲惫,学得也很快。 想来,小公主也是渐渐成长了。 一直目送少女走进去,沈衍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他独自走在宫道上,思绪渐渐飘远。 今年春宴办的早,又恰好赶上小公主的生辰,所以他早早地就备好了生辰礼,想到此,他面上划过一丝温柔。 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不过,以他对小公主的了解,应当是无法拒绝那般可爱的小家伙吧,心中隐隐期待,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突然,他的脚步骤停。 秋语恭敬地站在西门口的宫道上,仿佛已等待许久。 “沈大人,皇后娘娘有请。” - 昭粹宫。 “衍儿,夏儿这段时间要多辛苦你了。”皇后柔声说道。 沈衍微垂着眸,恭敬回答道:“娘娘放心,公主近日很是认真,何况这本就是阿衍的分内之事。”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她一直在观察着面前年轻的男子。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般的谦和有礼,成熟稳重的性子,是个有担当的人。 十几年如一日,皇后也深知他对夏儿的事情从未懈怠过。 前段时间,她也悄悄试探过夏儿的意思,他们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又怎会没有一点感情,故此,她想趁春宴前问问沈衍的意思。 若是两情相悦,她得提前打算起来了。 皇后眸中温和,示意他坐下:“本宫自是放心的,衍儿快落座吧,今日本宫喊你过来其实是想问你一件事。” “娘娘请说。” 她顿了顿,仔细地瞧着男子的神情,问道:“阿衍心中,可有心仪之人?” 此话一落,殿内安静了一会。 沈衍的神情滞了一瞬,耳根有些微红,他不自觉地轻咳一声,有些局促。 心中不免有紧张,不知道皇后为何突然问他这件事。 见男子不曾开口,秋语得了皇后眼神,轻声道:“沈大人不必担忧,娘娘只是问问您的意思,您只管说。” 沈衍不确定皇后的意思,但心中总有个声音让他勇敢一次,机会不可失,所以,他第一次决定跟从心意。 于是他轻掀衣袍,上前跪下,面上是不容忽视的认真之色。 “回娘娘,臣已有心仪之人。” 皇后并不惊讶,继续追问道:“能告诉本宫是何人吗?” 屋内安静一瞬。 “娘娘,衍儿尚未确定她的心意,何况她还年纪尚小,所以.....望娘娘谅解。”沈衍有些为难道。 他虽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早已将爱意表达了出来,皇后自然不会逼着他,但也猜到了大半。 越是小心翼翼,越是爱的深切。 皇后再次鼓励他:“衍儿无需为难,若是确定,本宫会去和皇上说,让他成全你们。” 她知道沈衍这孩子最是守规守矩。 如果不确定夏儿的意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一切会玷污夏儿名誉的言语的。克己守礼,为人师表,若不是这份自持力,当初她和皇上也不会如此放心他了。 只是作为夏儿的母亲,她希望能帮他们。 “多谢娘娘。”沈衍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眼底露出感激之色。 “去吧,秋语,送送衍儿。” 出了昭粹宫,秋语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沈大人,奴婢替娘娘传个话。” “感情之事跟从自己就好,不要死守着那些礼。” 她微微福身:“奴婢就送您到这儿了,沈大人慢走。” 沈衍仍旧站在原地,细细研磨着这些话。 实话说,有些唾弃自己。 他清楚今日皇后这番就是为了提点自己。 他苦笑,想起小姑娘照顾另一个男人的样子,还有二公主说的那些话,他都记在了心底。 沈衍将拳心收紧,或许,他是该勇敢些了。 良久,男子似乎是终于确定了心意,脚步坚定地离开了宫门。 秋语安静地回到皇后身边。 皇后轻抬眼,不急不慢道:“都和他说了?” “是的娘娘,沈大人似乎有些动容。” 闻言,皇后面上终于显露出几分颜色,似是叹气,但眼底更多的是喜色。 “衍儿是男子,就该主动些。夏儿那般欢喜他,他还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呆呆傻傻的。”皇后嫌弃的语气转而变得有些傲娇,“难不成,还要咱们夏儿主动?” “唉,居然还要本宫一把年纪的人出马,真是无用。” 皇后撇撇嘴,那沈老爷子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难不成每天只教他读书念书的吗? 情感这方面也是一门重要的课啊! 她真是越想越替沈衍捉急。 秋语轻笑着,将剥好的砂糖橘递给皇后:“娘娘多费些心思也是好的,毕竟沈大人从小便是如此,像块木头。” “真是苦了夏儿...”皇后闷闷地接过,优雅地捻了一瓣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着。 “对了,夏儿最近还有去找西苑找那个质子吗?” 皇后突然想起这事。 “娘娘,引月先前说,公主近日大多在认真准备春宴,所以不常去西苑。”秋语仔细思索一番,引月其实并没有和她说很多。 “除了前段时间,听闻质子殿下生了病,公主这才...” 生病一事,皇后也是知道几分的,她放下那香甜的橘子,微微蹙起眉。 这个质子,倒也是个可怜人。 她并不反对夏儿帮助他,只是怕此人得寸进尺,缠上夏儿。 “娘娘,是否需要干涉一下...”秋语试探道。 皇后摇摇头:“暂时不用。” 她相信夏儿是明白这些道理的,干涉太多,反倒会起了反作用。 第28章 春宴 春三月,花期至。 宫中随处可见的烟柳花树,各花争艳,满园芬芳。 锦帐之下,绫罗纱幔迎风飘动,桌上摆满了道道精致的御膳甜点,宾客衣着华贵,面带微笑。 眼下正是金国皇家一年一度的春宴。 春宴由皇后牵头,早早就发下去了帖子,宴请城中世家贵族一同前来。 宫中热闹万分,多了不少来来往往的生面孔,有年纪小的宫女还偷偷看着那些打扮精致的贵女贵公子们。 平日里她们是看不到这些人物的。 但今日宫中没有那么多规矩,不用干活的宫女太监们可以稍稍自由些。 设宴在御花园中心,是最佳的赏景点。 贵女们陆陆续续抵达,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唠着家常,偶尔朝着前面的席位看上几眼,眸中隐约闪着些期待。 沈衍亦在席位之中。 因是重要场合,他今日衣着更庄重了些。 一身月青色的纹绣锦袍,外袍用银线细细勾着流云纹,在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长发束起,华服高冠,衬得他更为成熟贵气。 一双清冷如山的眸子柔色流转,正定定地看向前侧空缺的方向。 其实有不少贵女也是冲着沈衍来的。 沈衍本身就是城中赫赫有名的才子首榜,生得一副好相貌,若不是早早担了公主少师这一重任,怕是沈家的门槛都要被说亲的给踏破。 邬倩倩在春婵的搀扶下坐下,她的位置在沈衍的斜对侧,离得不近不远。 她痴痴地看着他。 许久没见他穿月青色了,今日的他更加清冷了些,仿若那天边高洁的仙君,令人越发的神往。 沈衍似乎并没察觉到邬倩倩炙热的目光,只静静等待着他的小姑娘到来。 很快,又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席位基本都已坐满。 “皇上、皇后娘娘到——” 两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是金帝与皇后。 金帝已过不惑之年,但长身玉立,面目俊朗,身躯凛凛,不怒而威,皇后一身明黄色凤袍,头戴凤钗,雍容华贵。 众人起身,恭敬行礼。 宫女们排成长长的一列队伍,端送着这次春宴的特色糕点,它们大多以花为主题,做的十分精致漂亮。 宴会正式开始。 沈衍瞧上侧依旧空着的位置,目光垂下,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想来,小公主还没那么快过来。 而此时,这场宴会的主角邬夏夏正坐在铜镜前,等待梳妆结束。 她并没有抬眼看着镜子,手中轻握着一支翠绿色玉笛,心中如鼓,玉白娇嫩的玉指微微颤着。 今日,她就要正式吹奏了... 引梅惊艳地看着镜中如神女般耀眼的公主,同时极其佩服她姐姐引月的手艺。 她什么时候也可以把公主打扮地这么美呢... 不过,公主平时已经很美了,只是现在盛装打扮,更加的明艳动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公主,您准备一下,要出发了。” 引月替邬夏夏穿上新缝制好的衣裙。 “嗯。” 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但是,她不能让父皇母后,还有阿衍哥哥失望。 她悄悄心里为自己打了气,深吸一口气,说道:“走吧。” - 宴会正处于兴浓时。 柔嫔正摆出一幅世间极难寻得的《寻春图》,引来众人满是兴趣的目光,她得意洋洋地为大家介绍着,还时不时瞟了几眼皇帝,试图求夸。 嘉妃不屑。 这狐媚子就会弄些新玩意吸引别人的目光,真会抢风头。 “栖夏公主到——” 众人瞬间安静。 通报声刚落下,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而在一个无人注意的圆门角落,正站着一名玄色锦袍的男子。 他藏匿在黑暗中,不知站了多久,等了多久,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忽而,自远而近传来些许声音—— 是笛音! 还不见人,只有一道道悠远清冷的旋律。 初听,只觉这声音悠远宏美,不似一个小姑娘能吹奏出来的曲乐;再听,似乎是藏着故事,向众人娓娓道来。 在座有不少贵女喜爱弹奏古筝,鲜少有习得笛,但尽管如此,但也依稀辨得出其中的高下。 曲毕,只见一抹倩影自廊下走来,腰间玉饰一步一响。 少女一席青绿色衣裙,外衫用金线清晰地绣着一只鸾鸟,栩栩如生,金线混了珍鸟的尾羽,在光下流光溢彩。 腰肢不过盈盈一握,身姿绝尘,手中握着那只青翠的玉笛。 她越走越近,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邬夏夏本就生得白皙,如今上了口脂,唇色愈发嫣红,衬得那张小脸更加娇嫩如羊脂。琥珀色的浅瞳清澈透亮,细眉用青黛色仔细描绘了一遍,举止清雅,风华绝代。 暗处,萧景砚正紧紧地盯着她。 “夏夏...” 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眼中的痴狂快要将远处的女子生吞入腹。 她好美。 和那只被他偷藏起来的小凤凰长得一模一样.... 只一瞬,他的眸子黑了下来,划过狠厉之色。他悄悄环视了四周,果不其然,众人皆是如痴如醉的神情。 凭什么?这些毫不相干的人也可以看到他夏夏的美! 少年本就因病白的吓人,如今面色阴郁,显得尤为可怖。 “栖夏来迟了,见过父皇、母后。” 邬夏夏端庄大方地向金帝皇后行礼,举手投足间完美地挑不出一丝错。随后,她在引月、引梅的搀扶下婉婉落座。 “免礼,夏儿快坐下吧。”金帝满意地看着她。 这是他膝下最年幼的公主,也是他的发妻阿烟为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他格外珍惜,也对她寄予了厚望。 沈衍是第一次见小姑娘打扮得这般明艳。 他呆呆地看着她,渐渐出了神。 似乎意识到男子炙热的目光,她轻轻地看了一眼他,随后立马移开了视线,小脸渐渐浮上红霞,粉扑扑的。 她有些紧张,阿衍哥哥的目光实在有些让她招架不住。 而且,难得见阿衍哥哥不穿月白色的衣袍,没想到今日这身竟与她是同色系! 皇后悄悄看着二人的互动,和秋语悄悄对视一眼。 底下的贵女贵公子们议论纷纷,他们从未在如此近距离之下一睹公主的芳容。果然久闻不如一见,想来这一遭,栖夏公主名副其实的美名是彻底响动天下了。 秋语扶着皇后起身。 “今日也是栖夏的生辰礼,本宫想着不如就和春宴一起办了。”皇后温柔地看着她的小公主,命人拿来她早已备好的礼物。 邬夏夏打开,是一颗光彩熠熠的夜明珠,没有一点杂色,微微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看到这束光,底下瞬间有些躁动。 “夏儿,这是母后和你父皇送你的生辰礼。” 这是当年金帝登基不久,在青云峰附近偶然得到的宝物。这颗夜明珠很特殊,除了能在夜晚发出绚丽的光,还有着安神延寿之效,因此被金帝极为珍视。 现在,他们将夜明珠赠给夏儿,意为她是他们最珍视的宝物,也彰显了她独一无二的身份。 “栖夏谢过父皇、母后。” 邬夏夏长捷轻颤,跪下谢恩。 从前,她是有些恨父皇的,可她长大后,她明白了父皇和母后对她爱,她应该承担起这些责任。 第29章 生辰礼 沈衍起身,来到邬夏夏面前。 他眼神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温柔地说道:“公主,臣也有一份礼物想要赠给您。” 话音落下,只见一名小太监提着鸟笼快速走来,沈衍亲自掀开了遮盖在鸟笼上那块布。 里头装着的竟是一只通体金色的小玄凤,有着长长的尾羽,毛色鲜亮整洁,漂亮极了。 它眨着那圆溜溜的绿豆眼,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瞧着少女,腮处的两团桃红,粉嫩嫩的,只是配上它的动作,显得有些呆萌。 “栖夏,栖夏!” 邬夏夏几乎是立马被吸引住了。 她对可爱的小动物从来没有抵抗力,如今又见它竟乖乖地喊着自己名字,心都化了。 “它叫卿卿,现在它是公主的了。”沈衍在一旁解释道。 看着少女兴趣满满,他的唇边不由地也露出了笑容。 见她欢喜,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几分,为了驯服卿卿,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初时接触,还被啄了不少血,但他是觉得值得的。 “谢谢阿衍哥哥!” 邬夏夏小心翼翼地接过卿卿,试着与它接触,本以为它会有些怕生,她还想先拿一点吃食喂它,可没想到它竟如此不怕人,竟还主动用它有些秃顶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她的眸中瞬间惊喜万分,有些受宠若惊。 于是,她大着胆子用指腹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喜爱极了。 沈衍看着卿卿,眼底露出满意之色。 还不算太笨,至少比他主动多了。 “栖夏,臣还有一份礼物相赠。” 他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高处的金帝与皇后,深深一拜,语气坚定道:“臣恳请带公主出宫游玩,望陛下、娘娘恩准!” 邬夏夏不可置信地转身,心脏蓦地重重一跳。 “阿衍哥哥....”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满脸认真的男子。 他居然一直记得....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自己都快忘了心中一直缺失的那块角落。 她知阿衍哥哥心中恪守着礼法,不愿破规矩,尤其在对她的课业上更是严厉,所以她先前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宣泄一下情绪罢了。 她看向目光坚定的男子,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见金帝不曾开口,似在思索着什么,沈衍正想开口,却被皇后用阻拦,她冲他摇了摇头。 “陛下,如今夏儿已满十五,是该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衍,轻笑道:“况且有衍儿护着,您再派几个护卫跟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陛下...”她轻轻将手覆在了金帝的大手上,恳求地看着他。 金帝面上有所动容。 他自然清楚皇后的意思,只是夏儿身份特殊,万万不能出什么意外,并不是他刻意关着她。 这些年来,他的确对这个小女儿有些偏执了,给她一切荣华富贵,将她好好保护起来,却忽略了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东西,因此他是愧疚的。 良久,他还是点了点头。 金帝原本肃然的面容释然,平和道:“既如此,衍儿若是得空,下月便抽一天去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放下了悬着的心。 沈衍恭敬道:“臣替公主谢陛下恩典,定会护好公主安危。” 他悄悄用余光看了眼身侧的小公主,见她一双眸子正炯炯地看着他,轻咬着唇瓣,精致的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大有朝他扑过来的冲动。 他悄悄抬起手轻咳一声,暗示她稍安勿躁。 少女瞬间乖乖站好,只是一双灵动的眸子还是乌溜溜地看着他,满满的都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沈衍见她难得这么乖,眼神越发温柔,眸底轻轻荡漾着的满是对小公主的宠溺,不掺一丝杂陈,清澈见底。 皇后打量的目光悄悄在二人之间流转,红唇轻微上扬。 果真是般配! “娘娘,沈大人真的很在意公主呢。”秋语轻笑着,俯身悄悄说了一句。 皇后颔首,傲娇道:“本宫自然不会看错。” 她决定了,今日就去问问夏儿的意思。 沉浸在喜悦中的邬夏夏并没有注意到皇后的小动作,她将卿卿递给身后的引月,缓缓回到座位上。 这里应当没她什么事儿了吧... 这身华服裹得她浑身难受,还得端着,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她的一点差错,很累的。 而站在圆门后的萧景砚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悲欢不相通。 他一直在默默地看着,看到沈衍拿出那只漂亮的小玄凤,小公主爱不释手的样子,他恨极了。 不就是一只小畜生,有这么喜欢吗? 他会送她更好的,他想。 正在他烦躁的时候,身边又来了几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他却听得很清楚。 “那便是沈大人吧,他对栖夏公主真的没的说,宫中都在传,他以后会娶公主呢。” “他们可真是般配呀....” “哎你说,圣上会不会把公主嫁去沈家呢?” 另一名宫女还认真思考了,试探道:“圣上那么宠爱栖夏公主,也有可能会把沈大人接进来做驸马爷。” 萧景砚冷冷地听着她们的对话,拳心捏紧,骨节泛着白。 他也配?想都别想。 夏夏是他一个人的! “咳咳咳...”少年的病尚未好全,此刻因为气极忍不住咳了几声。 引梅几乎是瞬间发现了躲在圆门后的玄色身影。 无他,前几日引梅被公主赶去西苑照顾着西苑,几乎日日听着那熟悉的咳嗽声,她都快成心魔了。 甚至夜里睡着,耳边都还有质子殿下的咳嗽声... 所以引梅极快的锁定了那个方位,瞧那身娇体弱的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可不就是质子殿下吗? 引梅悄悄地拉了拉邬夏夏的衣袖,指了指东南方向。 邬夏夏一脸懵地侧头望了眼,随后眸中闪过意外和震惊,平静之后,她满眼疑惑地盯着他。 萧景砚?他怎会来这种场合? 自那日她让引梅挑了人去西苑伺候之后,便闭关准备春宴了,所以大多数事情都是让引梅去办的,她也并非所有事都会过问。 她原本的打算是,春宴结束后,换身轻便的衣裳再去看看他,但没想到,他竟自己过来了。 远远地,少年站在背阴处,浑身被阴影笼罩着。 依旧是那身玄色衣袍,只是今日身上多一件白色外衣,散下来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还是一副轻飘飘的模样。 他朝自己微微一笑,但邬夏夏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喜悦,反倒是说不尽的苦涩。 她很想知道他怎么了?是因为这几日她不曾去看望他吗。 她很苦恼,萧景砚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若是不与他解释清楚,怕是又该难过了。 就在她想让引梅过去和他说几句话时,却只看得见少年失落远去的背影。 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沈衍瞧见小公主心不在焉的,便顺着视线望了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只是远处有几个偷看的小宫女,以为小公主只是嫌宴会无聊了。 而引月手里拿着的卿卿,已经闭上眼打着盹儿。 他无奈地摇摇头。 这才刚易了主,就把新主人的坏毛病都给学会了。 本想让卿卿替小公主解解闷,现在看来,还是罢了。 而坐在邬夏夏对面的邬倩倩,却是清楚地看到了萧景砚。 她这一天也算是憋屈,今日的主角是邬夏夏,她不过是个背景板。这也就罢了,她心爱的男子满心眼装的都是另一个女人! 她简直是要气疯了! 好在刚才终于看到了一件让她顺心的事情。 她现在可是知道萧景砚真面目的人,那个卑贱的东西真会装可怜,那一副苍白可怜的模样,她看了都要心疼几分呢,更何况她那热心肠的七皇妹? 可惜这人,不愿与她合作。 哼,身份低贱的东西,还很自以为是。 她可早就提醒过了,她的七皇妹只是心善,并不是真有那么傻,等她看到他的小心思,就等着跌落谷底吧! 她倒是要看看,那会他要如何一步一步爬过来求她.. 第30章 青鸾 宴会结束,众人散去。 沈衍亲自过来把卿卿给弄醒,惹得卿卿被吓了一跳,羽毛乱飞,嘴里还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邬夏夏懵了,她没想到卿卿居然会说这么多不同的话! 于是她侧过身,促狭地看着男子道:“嗯...这也是阿衍哥哥教的吗?” 沈衍面上划过一丝局促。 当然不是! 起因是之前他想找一个安静的环境驯鸟,可没想到前段时间来了宾客,其中有个毛小子性子乖张,日日被训,每天来一句救命。 没想到卿卿这就学了去,还说的特别顺溜清晰。 见沈衍表情跟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一言难尽,她更想笑了,难得见他这般吃瘪的样子。 “不逗你啦阿衍哥哥,我还有事儿要做呢,明日见!”少女苦涩地瞟了眼那边在等着自己的贵女们,疲惫道。 “好。” 顺着视线,沈衍自然也看到了那一群人。 他见少女面上满是疲惫之色,关怀道:“今日记得早些休息。” 少女听话地点点头。 沈衍知道小公主今日辛苦,便不再耽误她时间,转身离去。 邬夏夏一直看着他离去,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尽头,她才深吸一口气,走向远处。 她一到,贵女们立刻朝她走来,热情地看向她。 邬夏夏站在一旁的梨花树下,双手端正地摆在腰间,体态优雅大方,挑不出一丝瑕疵,她收着大家赠的生辰礼,一一感谢过去。 忽的那边传来一声吵闹声,她皱眉望去。 “你给我起来!本小姐又没欺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身材娇小的丫鬟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面上布满泪痕,身体颤抖着,似乎很是害怕那名贵女。 那贵女气急败坏地看着那丫头,似乎意识到四周越来越多的人驻足观看,她忍耐地放下颤抖的手。 “这是怎么了?” 见栖夏公主也来了,周围瞬间让出一条道。 “回公主,臣女也不知她怎么了。”那名白大小姐满脸无奈道,“她叫青鸾,是臣女前几日买回来的丫鬟,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了府上。” “结果...她竟整日幻想臣女打骂她,还整天神神叨叨的。” “今日本不该是她陪同臣女来的,只是臣女的另外几名婢女不知怎的都生了病,也只能带她了。” 说到这,白小姐眼眶差点滚下泪,满是委屈道:“今日这一闹,若臣女不解释,怕是城中都以为臣女是个嚣张跋扈之人了....请公主做主啊!” 邬夏夏颦眉看向地上跪着的女子。 失心症? 女子看着才十二三,身形瘦小,低垂着头,身子因为太过害怕而颤抖着。 邬夏夏蹲下身,与她对视,青鸾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女,她睁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珠子,好奇地看向她。 青鸾悄悄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她真好看,高贵、美丽,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她带给人的视觉冲击,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似乎能看穿她所有的恶念。 这是她对邬夏夏第一眼的印象。 邬夏夏见她平静下来,有些惊讶,看来这个小姑娘,和她有些缘分。 也不知她在沟通上是否有障碍,邬夏夏只能先试着问问:“你叫青鸾是吗?” 青鸾并没有开口,只是眼神呆愣愣地盯着她看。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白小姐头疼地看着她,无奈地说道:“公主在问你话,你再不出声,小心性命不保!” 话音一落,青鸾竟激动起来,迅速爬起来躲在邬夏夏身后,瑟瑟发抖。 引月引梅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对公主不敬,刚想拦下,却被公主阻止。 “你!”白小姐简直是被气疯了:“公主你看她,臣女明明没有做什么.....” “无事,你们都退下吧。”邬夏夏看了眼身后的小姑娘,说道,“不知白小姐可否割爱,将青鸾留下?” 白小姐有些困惑,但不敢多问,连连点头,犹豫了下还是稍稍提醒她道:“公主您可得小心些,她的性子可古怪着呢。” 待人都散去,邬夏夏将青鸾从身后拉了出来。 她此刻没有了害怕,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和卿卿一样,有点可爱。 只是青鸾毕竟来自宫外,尚不清楚她的背景,是得小心些,若是没问题,便让引梅送她去内务府谋个差值吧。 她柔声道:“青鸾,你可愿意留在宫中?” 原以为小姑娘不会作答,却没想到她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看来沟通是没什么障碍,那便省了不少事。 引月瞧着这一事耽搁了不少时间,娘娘那边怕是等急了,于是,她悄悄提醒了公主。 邬夏夏转身道:“引梅,你带青鸾去内务府吧。” “是。” 解决了青鸾的事,邬夏夏正要转身去昭粹宫,却见青鸾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袖! 她吓了一跳。 引月急忙扯下她的手,拦在公主面前,厉声道:“放肆!” “青鸾,你做什么?” 刚刚发生地实在太快,引梅都没反应过来。这也不能怪她,这个青鸾确实奇怪,每一步都出其不意。 青鸾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眼睛湿漉漉地盯着邬夏夏,看得她心里发毛。 邬夏夏平复好情绪,走向她,温柔地问道:“青鸾,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青鸾见她走近,情绪又恢复了正常,缓缓开了口:“公主,别走...害怕...” 邬夏夏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她们是第一次见面,怎就对她这般依赖? “你别担心,内务府很安全,没有人会欺负你。若是有,可以来雪苑寻我,可好?” 见青鸾呆愣愣的,似乎是听进去了这些话,邬夏夏不再停留,带着引月迅速转身离开。 少女温柔的声音在青鸾耳边盘旋,如春风拂面般温柔,给人治愈的力量。 她垂下眼,心想若不是..... 她想她愿意好好跟在她身边,做一个忠心的奴婢,这个干净的小公主值得她做这一切。 “快走吧。”引梅狐疑地看着青鸾,催促道。 青鸾掩下情绪,乖顺地跟着引梅前往内务府。 一路上,引梅总是有意无意地拉开和青鸾的距离。 说实话,她不是很喜欢这个青鸾。 虽然她长得挺讨喜的,但就是感觉怪怪的,也不是因为她的脑子和别人不一样。 说不清,就是一种直觉吧... - 而此时,邬夏夏正面临着皇后的连环三连问。 反正问来问去就是问她到底喜不喜欢沈衍,有没有心仪之人。 “母后,您怎的突然问夏儿这个....” 邬夏夏红了脸。 “你小时候还说要和你阿衍哥哥睡一张床呢,不害臊。”皇后打量着她的小动作,假正经道,“夏儿,你也很快要及笄了,是该考虑起来婚事了。” “若非要选一个,夏儿认为沈衍如何?” 她的脸更红了,脚趾抠着绣花鞋,恨不得埋地底去。 她其实不太懂什么是爱。 从小到大,她接触到的人屈指可数,而沈衍是她认识的唯一一个男子。 如果成婚是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一辈子,就像她的父皇母后那般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她想,她是愿意的。 和阿衍哥哥一起的时候,很放松、很开心,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半晌,她微微点头。 又仿佛想到什么,她急忙问道:“母后,您又没问过阿衍哥哥的意思,怎先来问女儿...” 皇后不语,只是轻笑着瞧着她。 秋语在一旁提点她:“公主,娘娘若非早已确定沈大人的心意,又怎会来问您。” 她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如今一听,瞬间凝住了眼神,瞳孔失了神。 她的心从未跳的如此厉害过! 快得她有些呼吸急促.... 她不禁在心底悄悄问道,阿衍哥哥对她,竟也是喜欢的吗? 回想起先前的种种,现在看来,似乎都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他喊她栖夏,无条件地帮着她,赠她纸鸢和卿卿,还为了她,居然真的向父皇母后讨要出宫的机会。 她渐渐失了神。 皇后既已知晓了二人的心意,便不再多问:“夏儿今日也累了,快些回去吧,晚些来母后这儿用晚膳。” “是,母后。”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 第31章 最特别的礼物 从昭粹宫出来后,邬夏夏有些心不在焉。 引月跟在她身后,悄悄地观察着她。 平日里的公主活泼得像个小太阳,可今日竟一句话不说,引月知道她肯定是听进去了,而且说不定已经慢慢开窍了,替她开心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公主今日承受了太多,才刚忙完春宴的事,又受了娘娘提点,开始思考着终身大事。 她是看着沈大人和公主长大的,多少也明白些沈大人对公主的心思,只是公主年幼,哪里懂的这些。 可如今,也是该考虑起来这些了。 邬夏夏今日脑子有些乱。 她拿过腰间的那把绿笛,眼前仿佛浮现了一张始终温和的脸,是阿衍哥哥。 好像在此之前,她都没有想清楚过这个答案。 从她记事起,阿衍哥哥就一直陪着她,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与他相处。 若是阿衍哥哥有一天不在她身边,或是娶了她人.... 不。 光是想想,她就感觉心口处传来了浓浓的坠落感,心中仿佛缺了一块,难受得紧。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或许是她先前过得太安逸,身边人都宠着她护着她,不曾想过有一天没了他们,她又会如何。 因为没有危机感,她便一直认为,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永恒。 若不是母后今日与她说了这些,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有多依赖阿衍哥哥吧.... 她闭了闭眼。 快到雪苑时,邬夏夏停下脚步,再次抬头时,眼前熟悉的一切让她有些恍惚。 平日里总觉着这条路走的真慢,今日似乎却很快就到了。 引梅早早地就回了,看见她们便立刻出来迎接。 她马不停蹄地开始汇报今日得到的消息:“公主!奴婢已经把青鸾安排妥当了,内务府已经查清了她的背景。 “父母双亡,一直借住在婶婶家,前几年被卖到城中,听说前不久逃了出来,这才被白小姐买了去。” 她自顾自地激情发言,丝毫没有发现邬夏夏今日有些反常。 “也是个可怜人,给她安排个轻松的活吧。” 邬夏夏只听了个大概,既然没问题,她就按照原先的计划把青鸾放到内务府了。 “奴婢猜到公主会这般说,早早便与王总管说啦!”引梅俏皮地看着邬夏夏,满脸求夸奖道,“公主,引梅是不是一点也不笨!” 以往邬夏夏定要好好夸她一番,今日却只是浅浅一笑,进了雪苑。 “哎.公主?”引梅一头雾水,心下紧张,以为是自己自作主张惹到了公主。 刚想再开口,引月朝她无奈摇摇头,示意她公主今日有些心绪烦闷。 “引月姐姐,公主这是怎的了?”引梅凑了过去。 她最喜欢八卦了。 “好事将近,你猜猜?”引月笑着对她卖了个关子,随后抬脚跟上邬夏夏。 引梅瞬间垮下来,怎么好事都不跟她说,跑腿儿的差事总落她头上,难道公主是嫌她太圆润? 可她也减不下来啊! 苦恼。 - 用完晚膳,宫中已经点起了盏盏明灯。 邬夏夏已经换下了早晨的那套华服,现在的这身浅色月华留仙裙显得更加轻巧些。 月色洒下,照在少女身上,用银线勾着的云纹大袖上仿若点点星光,如月下仙子般美好。 引梅打着哈欠,紧紧地跟在身后。 突然邬夏夏脚步一停,引梅差点一头撞上去。 这下瞬间清醒的引梅,摇摇脑袋看了眼前方,顿时瞪大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只见离雪苑不远处的转角处,站着一名长发未束的少年,衣袂随风轻轻晃动着。 巧的是,他竟也穿了一身白衣! 他站在被光抛弃的暗处,手中执了一盏灯,微弱的灯火照着他的四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由于光线昏暗,少年瘦削的脸庞在此时显得有些诡异。 离得近了,她们才看清那人正是萧景砚。 看到少女后,萧景砚将灯拿近了些,阴郁病态的五官柔和顿时下来几分,只是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眸子暗的发冷,似乎在极力掩藏着眸中翻涌的情绪。 他提着灯,一步一步向她们走来。 “萧景砚...?” 邬夏夏听到自己开口问道。 不知为何,她今日竟有些不敢走上前去,况且,如今因为母后说的那些事,她也不知该与萧景砚说些什么了。 “夏夏,这一天都快结束了,终于见到你了。”少年的声音极其温柔,因为病尚未痊愈,还藏了几分沙哑。 他其实等了很久,第一次觉着自己的耐心不够用。 他自嘲,他究竟在期盼着什么? 期盼着他的夏夏主动来找他吗,呵,真是一种奢侈。 她身边有这么多在乎的人,又哪里会记得住他。 所以,他来了,来到她的身边。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引梅跟在邬夏夏身后蓦地瞪大了双眼,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藏起来,什么也没听见! “萧景砚,你还好吗?白日里好像见你有些不开心。”邬夏夏仍站在原地问道。 她本想着结束去一趟西苑问问,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她的思绪乱了。 “原来夏夏还记得...” 见她提起,少年垂下眼,扯出一点算不得好看的笑容,故作轻松道:“无事,只是看到他们送你的礼物都那么稀有,而我...却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抬眼,漆黑的眸子亮了些,认真道:“夏夏,生辰快乐。” 原是为了这个,邬夏夏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萧景砚。”她浅浅地笑着,“其实你无需送我什么,有这句话就够了。” 不,根本不够! 萧景砚沉了沉眼,偏执地想着。 望着少女脸上的淡然,他的心不受控制地下沉着。 想起白日的她曾露出过足以让他,可是这些,竟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沈衍! 他承认,他嫉妒地发狂。 所以,他回去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将灯盏放在地上,轻轻掀起衣摆,单腿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向那个让他如痴如狂的少女,漆黑的眸中尽是如神明般的虔诚。 “夏夏,我想送你一份最特殊的生辰礼。” 他轻轻执起少女一片泛着幽香的裙角,放低身子,虔诚地吻了下去,仿佛对待着世间最珍贵之物。 “在下愿将自己赠给公主。” “从今往后,夏夏可以任意差遣我,我愿意为了夏夏做任何事。” 只要你不背叛我,不离我而去。 月色之下,少年白皙地没什么血色的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发青,发丝拂过他瘦削的下颔,可他依旧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灼。 他像一条卑贱的野狗,渴求着得到一个归属。 “夏夏,我是你的了。” 第32章 错误的决定 在听到萧景砚要把自己送给她时,邬夏夏直接愣在了原地,不禁思考是他疯了还是她幻听了。 这一天下来,她真的乱了.... 白日一事,她已经对情感有了一些认知,也渐渐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大概是什么样。 所以在她确定对阿衍哥哥的情感之后,她更加坚定了。 虽然不知道萧景砚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她也明白男女授受不亲。 她将来是要嫁给阿衍哥哥的,如今,就应该与萧景砚说说清楚,以免日后产生误会。 邬夏夏微微拧眉,抽回少年手中的那一片衣裙,回看下方那双闪着期待的黑眸。 她在这双黑眸里,清晰地看到了那些熟悉的东西—— 那些,她曾经在父皇母后那里见过的,那些,同样也在阿衍哥哥眼里看到过的东西。 如今从中跳出来做个局外人,仿佛一切都清晰了。 她不由得想,或许是她先前多次的照顾惹得萧景砚误会了什么。 只是承诺过他的,她从未想着改变,她会给他庇护,会让他过得好好的,平安无事地返回魏国。 “萧景砚,你不用这样,真的...” 她轻轻地蹲下来,与他平视,朱唇轻启:“我承诺你的,永远不会变,你会好好地活下去。” 萧景砚贪婪地嗅着鼻尖越发浓郁的幽香,眸子紧紧地锁着月光下美的惊人的少女。 不,活下去只是他先前的想法。 但现在,他有些贪婪地想要更多。 可少女的下一句话如同暴雨倾下,泼灭他所有的希望—— “只是我已有了心仪之人,不愿再与别的男子过于亲近,还请你...不要再做出方才的举动了。” 思考良久,邬夏夏还是决定把话说得直接些。 周围安静地过分,风声更加明显了。 引梅换了位置,站在不远处,她觉得质子殿下方才好吓人,阴气沉沉的,正巧一阵冷风吹来,她搓了搓肩膀。 这时,地上的那盏灯火突然熄灭,带走了转角处唯一的光亮。 少年的侧脸显得越发的阴暗,他处于背光面,邬夏夏不太能看清他的神情。 光线骤然暗了下来,邬夏夏有些慌乱,她不喜欢如今的氛围,想抬脚离开这里,可面前少年的气压过于低沉,她无法移动双腿。 刚想开口,就听到面前少年轻轻地笑着。 “夏夏怎的想那么多?我不过是想要还公主人情罢了...”他依旧垂着头,似是失落又似自嘲道:“这些年来,夏夏可知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虽生在皇室,却活的不如一个奴才,父皇不喜,兄弟欺凌,唯一爱我的母妃被废,连陪着我的小鸟都被他们夺走,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身边,从没有像夏夏这般心善的人,若是有,我想我大概会活得好些吧.....” “就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呵,是不是很可笑啊?” 萧景砚笑的更欢了,抬起眼看向她,眼眶隐约有一丝泪光闪过。 邬夏夏从未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或许是因为他的经历实在可怜,又可能是最后一句戳中了她的内心,她自小也是孤单一人,可他们却过得截然不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她真是懊恼极了,忘了萧景砚是个内心极其敏感的人,这下怕是又得误会什么了! 她真的不想再欠他什么了! “萧景砚,我不是....”她急忙解释道。 “我明白的,像我这般卑贱之人,又怎敢肖想公主。”萧景砚起身,眸色又变得温和,说道,“所以,夏夏不必担心。” 邬夏夏跟着起身,仿佛喉咙被堵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今已经彻底与他说清楚,她心里是好受了许多,可萧景砚恐怕心里是不舒服的,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会补偿你。” “真的,你要什么都可以!” 邬夏夏急着道,她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什么。 萧景砚似是陷入了回忆,轻声道:“夏夏,其实我真的很想看看宫外的景象,那些只在话本中才出现的东西,在来往金国的路途中,曾短暂感受过那里的烟火气息,真是令人难以忘怀。” 出宫? 看着少年期盼的神情,邬夏夏隐约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他应是不知道自己平日里是出不去的,不然也不会想让她带他出宫去。 难道是今日他听到了父皇恩准她出宫一事? 见少女犹豫,萧景砚又说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不会为难夏夏的。” 邬夏夏头疼,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人还挺...茶茶的?嘴上说的好听,面上还不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以为是她干了什么错事呢! “好吧,过几日我会问问阿衍哥哥。” “若是可以,你便与我们一同前去吧。” 闻言,萧景砚总算是展露笑颜。 “那你可千万别再多想了,方才只是与你说些清楚,并没有其他意思。”她再次真诚地说道。 见少女提起那件事,萧景砚眸子不经意间闪了一下,又很快掠过。 这时,邬夏夏突然听见角门外远远传来的宫人们的脚步声,心下有些着急,迅速与萧景砚告别。 他将那盏灭了残灯提起,对着邬夏夏温柔地说道:“好,夏夏路上小心。” 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萧景砚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他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晚间的凉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片刻,他漆黑的眸子瞬间睁开,透着浓烈的狠厉与阴鹜,他拿着灯杆的手捏紧,骨节发出声响,目光如淬了冰一般渗人。 “心仪之人....吗?”他喃喃道。 沈衍,是吧? 他诡异地笑着,在暗处显得尤为阴沉骇人。 “夏夏,我会亲手毁掉你在乎的一切东西。” “你休想离开我...” 他知道他的夏夏一向心善,所以他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成功接近她。 原本只是想通过她拿到有用的信息,可没想到,他竟一头栽在了她身上。 午间他已经得到消息,青鸾已顺利进宫,青枫也已经抵达了青云峰,现在,他得联系到城中其他人。 而这次出宫的机会,可谓是来得正好。 第33章 将计就计 雪苑,梨树下。 “栖夏,栖夏!” 卿卿歪着它的脑袋,在笼子里踱着小碎步,只用一只圆溜溜的绿豆眼眨巴着看着外面的少女。 “笨蛋卿卿,你就只会说这几句吗?” 邬夏夏嫌弃地瞧了瞧它,把手伸过去。 但卿卿好似根本不在意她说的,竟还主动靠过来,低下脑袋,一副求摸摸的模样,那坨显眼的腮红朝着上面,还露出了它小小的耳朵。 她轻轻揉了揉它的耳朵,卿卿舒服地眯上眼。 “那栖夏不妨多教它几句?” 一道好听的男音从院落传来,吓得邬夏夏一个激灵,急忙转头看过去。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欣喜地道:“阿衍哥哥!” 沈衍一身藏蓝色衣袍,正伫立在院落中央,眉间疏朗,眸中含笑,深色系的衣着更衬得他整个人成熟沉稳,但却没有往日对别人的距离感。 邬夏夏刚打算冲过去,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很紧张,心跳得厉害。 有种,第一次认识他的感觉。 自从确认了心意,她就无法将他看作从前的阿衍哥哥了。 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做事前都要好好思考过再行动,生怕他会不喜欢,她以前好像从来不会这样。 她想,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见小姑娘今日有些紧张,沈衍来到她身旁,轻声询问:“栖夏,今日是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沈衍离近了看,才发觉小姑娘眼神躲闪,似乎不敢看他。 邬夏夏敏感地发觉沈衍自称的变化,头埋得更低了。 沈衍见她如今这副羞涩的模样,想到前几日皇后对他说的那番话,心下已经猜到几分。看来是皇后与她说了什么,小公主才会这般。 难怪方才进来时,引月竟一副俨然把他当做男主人的样子,他无奈地笑了笑。 “栖夏,你若是不愿,可以继续把我当成你的阿衍哥哥,不要逼迫自己。” 沈衍从不愿强迫她做任何事。 他可以等,等到小公主愿意接受他的时候。 “阿衍哥哥,我愿意的。” 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男子满是情意的眸子,无措地说道:“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与阿衍哥哥相处,我,我不太懂得这些....” 她在脑中翻遍从小习得的那些学识与道理,都没有告诉她该如何与欢喜之人相处,她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害怕自己不懂得传递情感。 在这方面,她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沈衍修长挺直的身影在一瞬间停顿。 他若是没听错,小公主这是愿意接受他的心意吗? 他怔怔地凝视着少女,欣喜之色在他眼底疯狂涌动,快要克制不住。 “栖夏,你说什么,你愿意..?” 沈衍语气微颤,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生怕自己听错。 邬夏夏有些紧张地看着男子,因为他的目光实在过于炙热。 这是她第二次见阿衍哥哥如此失控,除了少时她走丢的那次。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坚定,看向沈衍因激动而深沉的眼睛。 沈衍看着少女慢慢向他靠近,干净透亮的琥珀色眸子湿漉漉的,耳珠泛着红,小脸红扑扑的,只是紧紧捏着衣角的手暴露了少女内心的紧张。 “阿衍哥哥,我喜欢你。” 她鼓起勇气,主动上前环住了男子的腰,将头轻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的心思。 邬夏夏几乎是立马后悔了。 她是个女子,这样未免也太主动了吧... 但是,做都做了,也没办法了,只能在男子看不到地方偷偷尴尬着。 沈衍身体僵硬,完全不能动作。 怀中传来少女身上浓浓的幽香,她的身体软软的,就这般靠在自己怀里,带着暖意的一双柔荑轻轻放在他的腰后。 沈衍从来没有觉得这般煎熬过。 少女因紧张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胸膛,带动他炽热的热意,一发不可收拾,他极度压抑着这股热意,额间微微冒汗。 他平复片刻,犹豫一瞬,将手轻轻抬起,抚摸着怀中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栖夏,你想好了吗?” “嗯。”少女乖顺地点头。 她轻轻退出他的怀抱,认真说道:“阿衍哥哥,我会试着做一个好妻子的。” “无论栖夏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男子的眼神柔情满满,满脸是藏不住的宠溺与欣喜之色。 微风拂过,梨树轻轻晃动着枝叶,落下片片玉白色的花瓣,仿佛也在为远处那对谪仙似的人儿欣喜。 沉浸在缱绻中的二人,并没有注意到远处一道娇小的青色身影,只一瞬,便消失不见。 高处,引梅偷偷在廊下看着,一手捧着瓜子,圆圆的小脸满是笑意,不禁感叹今日的瓜子真甜! 刚看的尽兴,脑袋突然被打了一下。 引梅不满地回头,一看是满脸无奈的自家姐姐。 “姐姐你干嘛呀,正看得起兴呢!”她撇嘴。 引月自然是知道她在看些什么,她越过引梅看向下方,心里也为他们高兴着。 娘娘这一步走的还是挺及时的,公主也不是小孩子了,是该懂得这些东西了,何况沈大人这么多年来,等的也很是辛苦。 她收回目光,说道:“别偷懒了,公主下月初就要出宫了,得去看看夏装有没有做好。” “知道啦。” 引梅揉揉头,收起东西便跟着引月离去。 邬夏夏坐回了石凳上,托着腮看向卿卿,嘀咕道:“阿衍哥哥,你都教了卿卿什么呀,怎的整天就只会喊我名字?” “先前教了它背诗唱曲儿,想着给你解解闷。”沈衍满脸无奈道,“谁知它一看到你,就只叫你的名字,它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吧。” “栖夏!” 卿卿踩着小碎步,依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少女。 邬夏夏撇起嘴,老是喊她,又不说话,她才不要理它。 沈衍看着他们主仆之间的互动,轻笑道:“卿卿应该很喜欢你。” “为什么呀?” “它在沈府时,只会一个劲的骂我,时间久了,我可实在受不,这不,赶紧送给你了。”沈衍宠溺地看着她。 不过这确实是真的。 他平日里事忙没空陪它,每每踏进房门,就被这小家伙扯开嗓子一顿骂,骂完还到他手上要吃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想到一本正经的阿衍哥哥被卿卿弄成这样就好笑,邬夏夏被逗笑了,忽然就不生气了。 “下月就可以看看你一直念叨着的宫外世界了,准备好了吗?”沈衍看向她。 她激动地点点头,忽而想起昨日萧景砚的事情,她得与他说说。 邬夏夏犹豫道:“阿衍哥哥,昨日萧景砚来寻我了,送我了一份礼物。” “哦?他赠了你何物?” 听她提起那个少年,沈衍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她垂下眼,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具体和他说,虽说昨日里她已经与萧景砚说清楚过,但她怕阿衍哥哥也误会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件寻常的东西。”她还是决定略过这个不重要的情节,“重要的是……他请求我带他一同出宫,阿衍哥哥觉着如何呢?” 沈衍沉思。 这几日他听父亲说,最近边关有异动,魏人似乎又在搞什么小动作,而萧景砚虽看着安分,但终究不是金国人,不得不防。 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萧景砚忽然提出出宫,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怀疑。 见沈衍神情紧绷,邬夏夏已经猜出了几分,问道:“阿衍哥哥,是不是萧景砚有什么问题?” 他点点头,与她说了自己的猜测。 其实她也觉着当时有几分古怪,整件事都太凑巧了,之前从未听他对宫外感兴趣,如今怎的突然就想去了? 她看向沈衍:“不如我们将计就计,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栖夏是说,悄悄派人跟着他?”沈衍思索着,点头道,“将人放在明处,更有利于观察,是个好方法。” 沈衍看着面前冷静沉着的少女,意识到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公主,已经悄悄开始成长了,逐渐挣脱束缚住她的茧壳,变得更加耀眼聪慧。 邬夏夏其实是希望萧景砚说的是不掺谎言的真话。 这些其实并非她愿,她很容易相信一个人,但在国家大事上,她不愿冒这个险。 若是这次是她和阿衍哥哥猜错了…… 她想,她一定会真正相信他的,再不怀疑。 第34章 出宫 临近夏季,温度渐升,宫人们都换上了轻薄的宫装。 今天是他们约定出宫的日子,萧景砚早早地就来到了宫门外等候。 萧景砚穿了一身轻薄的玄色衣袍,外衫上用金线勾着祥云纹,衣袍整理得不见一丝褶皱,头发半束,插了一支银白色的玉簪。 衣袍是邬夏夏送给他的,他一直珍藏着,如今是该用上了。 忆起前几天得到消息时,他几乎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怎能忍受,他的夏夏抱了其他男人! 他猛地掀翻桌子,随着那一声猛烈的撞击声,顷刻间满地的杯盏碎屑,七零八落的物件,他因极度愤怒而剧烈起伏着的胸膛,泛起阵阵咳嗽。 “夏夏,你是我的....”他轻喘着,眼里闪着执着。 承认吧,萧景砚,你嫉妒得发狂。 他走到榻前,拿起那只被他藏起来的小凤凰,摩挲着那断了一边的羽翼,眼底划过一丝狠厉,手上用力,他是很想狠狠折断另一半。 可他竟有点舍不得。 他苦笑,为什么他的夏夏那么美好,对他却如此的狠心.... “有些脏了,我来替你擦擦,可好?” 他对着手中的小凤凰喃喃着,好似平复下来,一言不发地擦着,专注仔细,一遍又一遍,将它擦拭得没有一丝灰。 远处一道倩影从东门转角处出现,打断了萧景砚黑色暗涌的回忆。 邬夏夏今日很准时,早早地便起来梳妆。 她特意选了最爱的鹅黄色留仙裙,一张小脸莹白通透,乌发的长发挽起精致灵秀的发髻,露出一截瓷白修长的颈子,在光下格外的细腻娇嫩,偶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下,在光下散着暖黄的光。 为了出行方便些,她还换下了繁琐的大袖衫,改成了轻巧的短款蝶袖式样,不仅不会拖拉累赘,更显得她灵气满满。 萧景砚盯着那截露出来的瓷白脖颈,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感觉到那抹幽香越来越近,直到少女走到他面前,他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抬眸与她对视。 今日的夏夏,越发像一只高贵傲娇的小凤凰.... 真美,好想把她藏起来。 邬夏夏见他一直在发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萧景砚,你很早就来了吗?” 他摇摇头,温和道:“不曾,只是刚到。” 引月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多出来的少年,原本以为公主只是和沈大人单独前去,怎的突然带了个质子殿下? 一旁的引梅倒是没什么感觉,质子殿下大病初愈,跟着出来逛逛也没什么错,反正公主已经与沈大人互通心意了。 引月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己妹妹。 她上前轻声道:“公主,殿下,奴婢瞧见宫门外有马车声,想来沈大人已经到了。” “阿衍哥哥来了吗?”邬夏夏高兴地探头探脑,急忙转头对萧景砚说道,“那我们快些出发吧!” 萧景砚唇边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紧跟其后。 挂着沈府专属小木牌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宫外,车下站了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正目光柔情地看向这边。 沈衍今日又穿回了那身月白色锦袍,没有特别繁琐,显得整个人清爽干净许多。 邬夏夏小跑至沈衍身边,扬起美丽的小脸,盈盈地看向他。 “阿衍哥哥!” “嗯。”沈衍应了一声,轻轻替她被风吹落的发丝别至耳后,温和道:“走那么急做什么,我会等你。” 十年来,她迟到了那么多次,他从未先她离开过。 少女上了淡雅温柔的妆容,本就精致的五官描绘得更为细腻,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倒影,沈衍从来没觉得这般幸福过,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恰好满心眼都是自己。 萧景砚走在后面,悄悄观察着沈衍。 夏夏究竟喜欢他什么?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臣,虽说才学出众,可那又怎样?迟早是他的手下败将罢了。 他冷冷地看着他们互动,眼底闪过一丝疯狂。 他会记住夏夏被沈衍碰过的每一处地方,来日,他会狠狠替她清洗干净。 沈衍侧身朝萧景砚的方向微微行了一礼。 二人对视,气氛有点平和地不正常。 沈衍已经准备了人悄悄观察着萧景砚的一举一动,城中亦是安插了部分人,早已恭候待命。 邬夏夏、沈衍和萧景砚三人一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着。 行驶了一段路程,忽然,马车外传来一阵阵小贩叫卖声、吆喝声,邬夏夏的眼里开始有了光,她掀开布帘,兴奋地望去,眼前这些这都是她从前不曾感受过的热闹景象。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琉璃街,也是东、西市贸易交汇处,格外热闹。”沈衍向她一一解说着。 她想她已经直观地感受到了。 一路行来,几乎都是人和马车,东边各区摆着供人们娱乐的摊子,还有不少卖饰品的,西区则是各色各样的食肆,卤味鸭货清蒸炸货,琳琅满目。 最吸引视线的还是眼前处于琉璃街中心的酒楼—— 一幅大大的牌匾上写着器宇轩昂的四个字,如意酒楼。 单看外部装修就知里头的菜式一定不便宜,传来阵阵名菜的香气,还有陈酿的酒香。之前一直听阿衍哥哥说起这家饭庄,上回还听白浔也提起过,果然名不虚传。 “阿衍哥哥,这便是你之前说起的酒楼吗?”她好奇地盯着它瞧。 “是。”见少女一直探着头看向窗外,沈衍宠溺地看着她道,“白浔就是这家酒楼的忠实顾客。” 萧景砚不由地跟着看了眼,微眯眼睛。 这时马车突然颠了一下,趴在车窗的邬夏夏重心不稳,不受控制地朝右侧歪去,很不巧地砸在萧景砚的腿上! “夏夏!” “栖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沈衍微愣一下,急忙从萧景砚身上扶起少女,替她整理好凌乱的发钗,微微拧眉,忽然注意到方才质子殿下喊的是....夏夏? 顿时,他心下有些异样的感觉。 沈衍放下布帘,担忧道:“前边路有些不平,待会下去再仔细逛,仔细些,别摔着了。” “知道啦,阿衍哥哥。”邬夏夏揉了揉有些钝痛的右臂,乖顺地坐好。 邬夏夏有些懵,刚刚她是砸到了什么东西,竟这般粗硬? 她用余光轻轻瞥了眼萧景砚的方向,见他关心地瞧着自己,急忙回了头,对他俩说自己无事。 只是有些困惑,她刚看那个方向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怎么砸的她这么疼! 忽然,她又瞧了瞧萧景砚衣袍下的腿,明明看着瘦弱不堪,也不像有如此硬实的肌肉呀... 真是疼死她了!她委屈地想着。 萧景砚自然注意到了少女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他倒是想大大方方地给她看自己的身子,只是她脸皮薄,就看了几眼。 回味起方才那一瞬柔软的触感,他眼底情绪渐浓。 这与他的梦中几乎一模一样,夏夏的身躯娇软,像一团棉花倒在自己身上。 满身的幽香,纤细的腰肢,无一不在吸引着他。 无数个难眠的夜晚,都有夏夏陪着他,春情难拒。 他宁愿死在梦里。 第35章 不速之客 下了马车,沈衍替邬夏夏戴上了面纱。 琉璃街上的人杂乱,也有不少见过邬夏夏的世家子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贴心地准备了面纱。 “这样安全些。” 沈衍看着少女精致的容颜被遮去一半,总算放心了些。 萧景砚不屑地看了一眼。 虽然他也想这样做,但若是他,定会将夏夏的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分毫都不让别人看了去。 如今这样,也勉强算合他心意。 邬夏夏已经带着引月引梅先行去了前面小摊。 沈衍慢了脚步,看向萧景砚,无意地问了句:“殿下是同我们一道,还是独自去逛?” 萧景砚早就猜到几分他的用意,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对贵国并不熟悉,还是跟着沈大人和公主吧。沈大人放心,我只远远地跟着,不会打扰你们。” 萧景砚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回答,沈衍继续说道:“那请殿下自便,若是找不到路,可去前面的如意酒楼等我们。” 说完,沈衍恭敬行礼,转身向前走去。 邬夏夏在前面的饰品摊,正挑选着。 许是心里总有种愧疚感,她逛的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胸口堵得慌。 方才她远远看了眼沈衍和萧景砚,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感觉萧景砚似乎有些失落,她轻轻望去,却没想到后者竟回看了她一眼。 萧景砚没有再继续看她,饶有兴趣地逛着四周的小摊。 或许是她想多了,他是真的和她一样很想出来看看宫外的景象吧…… 她是不是做了错事呢。 沈衍走近,见少女正拿着一只铃兰玉簪出了神,他将视线落在那只玉簪上,质地一般,但胜在做工精巧,雕刻和渲染的手艺尚算高超。 他轻轻拿过玉簪,戴在了少女的发髻上。 “很好看。” 耳边传来的温热感让邬夏夏一愣。 阿衍哥哥居然夸她了... 听见男子的赞赏,她抬手轻轻摸了摸玉簪,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实只是见这只玉簪很是精致,没想到沈衍突然就来了。 一旁的引梅是个急性子,很想替沈衍回答:是!好看!公主无论戴什么都很好看! 可惜,迅速被引月给拉走了,顺带还给她嘴里塞了个甜梨膏。 她给引梅使了个眼色,让她乖乖躲后面去。 沈衍将玉簪买下,替少女仔细整理了发饰,柔声道:“真的。” 萧景砚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一路有说有笑的,眼底好似淬了冰。 他悄悄地观察着邬夏夏,发现她看了左侧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好几眼,但都没有主动走近,见他们往前走去,萧景砚才走到那个小摊上瞧了瞧。 的确是很显眼的一只血玉手镯。 这个摊位上的所有东西都以玉扳指和项链为主,侧边角落里只孤零零地摆着这一只手镯,但镯体通透,透着光泽,内里流动着的仿若血液般鲜红。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物,竟流落在一普通小贩手里。 他拿起这枚手镯细细看着,不时地用手指比划着什么,似乎在丈量着尺寸。 而这边的沈衍与邬夏夏已经逛了有一会儿,有些乏了,便直接去了如意酒楼。 刚进包厢,就响起一道骂骂咧咧的男声,有些耳熟。 “沈衍!可算让我逮着你了,咱这一个月的饭钱从何时开始算?你别以为躲着我就没事了,我告诉你我今天...…” 白浔早就偷偷知道了他今日的行踪,这厮欠他一个月如意酒楼竟然不卖账,他今日说什么也得来蹭一顿饭的! 邬夏夏吓了一跳,悄悄躲在了沈衍身后。 沈衍不悦,皱眉看着他。 怼完自己的好友,突然瞧见了沈衍身后竟还有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气质不凡,只见她缓缓摘下了面纱... “见过栖夏公主,在下失礼,见谅,见谅。”白浔瞪大了眼,立马正身作揖,冲着邬夏夏恭敬道。 坏了, 这不是阿衍的宝贝小公主吗,他方才没吓着她吧。 邬夏夏摇摇头,称自己无事。 她见过他,之前萧景砚病急,多亏了他妙手回春,因此也多少知道些他古怪的性子,所以并不在意。 说起萧景砚,好像中间有一段路就没见着他了,也不知去哪里了。 “你随意点吧,算我的,只是今日你只管好好吃饭,我可没空管你。” 沈衍很无奈,他就这一天能带小公主出来游玩,竟来了这么多奇怪的人。 “那当然,我可不会打扰你和公主殿下增进感情。”白浔见有的吃,之前的事自然一笔勾销,他凑近对沈衍不怀好意地笑着道。 沈衍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正说着,门外走来一个玄色身影,似乎是匆忙赶来的模样,有些气喘吁吁。 萧景砚面上抱歉道:“抱歉,在下来晚了,这琉璃街确实名不虚传,一时尽兴走得太远,问了路人才找到来时的路。” 他环视着陌生的环境,原来这就是如意酒楼,青枫提到过,他的人也有藏身此处的,他用余光多看了几眼。 见屋里多了个人,白浔好奇地看着他。又是熟人啊,质子殿下,这不是他的病人吗? 他主动起身道:“见过质子殿下,在下白浔,曾医治过您,不知殿下可有印象?” 萧景砚微眯眼睛,有些烦躁,怎的又多了个人。 “记得,还未谢过白先生。” 白浔见他如此客气,很是欣喜,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关心他的身体,一边又问东问西。 见他问起魏国时,萧景砚眸子黯淡下去,轻声道:“抱歉,在下身份卑微,没有机会能出宫,就连街市,也是今日才能有机会见识到。” 白浔感觉自己踩到了雷。 邬夏夏警铃大响,见他那副神情,她知道萧景砚怕是又想起了伤心事,急忙看向一旁的沈衍。 沈衍面色肃然,赶紧拉过白浔,给他多夹了几筷子菜,说道:“让你多吃菜少说话,美食都堵不住你的嘴。” 白浔委屈地抿起嘴,一副知错了的模样,他是真不知道这质子殿下身上还有雷啊! 他就想找个人说说话,沈衍又不理他,好不容易来了个人,结果还聊出事了。 场面有点尴尬。 玄色少年异常安静,只是默默夹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盘菜,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邬夏夏悄悄让引梅端了几盘菜放了过去,他似乎心有灵犀般地突然抬头与她对视。 她瞬间心口一跳,急忙别开眼。 天,这该死的负罪感…… 她不敢看那双漆黑的眸子的,她怕她会心软。 萧景砚望着少女,心中温暖了许多。 实话说,他说的这些并不完全是假的,他确实过着连奴才都不如的日子,在他阴暗的日子里,他从没感受过温度和善意,又何来对这些热闹街市的兴趣。 但现在,他找到了他生命中的光。 所以,他愿意为了她,对这些无用的东西产生兴趣。 第36章 恶念 吃完饭,大家一同出了如意酒楼。 白浔哀怨地走在沈衍和邬夏夏后面,打了个嗝,全身上下写着一个饱字。 无他,别人是吃了一份饭,他可是连狗粮都吃了好几碗,能不饱吗? 他今日可是见识了沈衍的另一面,他给小公主布菜时的样子,简直是娴熟至极,自己都没动几筷子,眼睛恨不得都长人家身上。 白浔摇摇头,他算是清楚这家伙也是个痴情种了。 萧景砚依旧跟在后头,神色晦暗不明,突然有一个约莫六七岁、衣着破烂的小乞儿拽住了他的衣角。 “哥哥,可以给点钱吗?” “哥哥....” 半晌,没见那瘦瘦高高的少年转身,小乞儿又问了一遍。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小乞儿,瞳孔漆黑得可怕。 小乞儿被吓了一跳,瞬间收回了手,他从没见到过这么可怕的大哥哥,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萧景砚冷漠地看着那双拽住他衣角、沾满脏污的手,怒火渐渐在眼底积聚。 这一顿饭,他算是亲眼看了沈衍如何饱含深情地给小公主夹菜,本就情绪暴躁,好不容易稍稍压制了下来,没想到还有不长眼的东西来触他霉头。 何况这身锦袍是夏夏赠他的,他容不得旁人玷污分毫。 他冷冷地看着小乞儿,本想直接扯下他的手,却见远处走来一道鹅黄色的倩影,他硬生生僵住了动作,转而轻轻蹲下,眼底恢复了清澈。 小乞儿眨了眨眼。 他是在做梦吗?这个大哥哥怎么又变了副样子,现在感觉又很好说话的样子。 萧景砚望着他,温和地说道:“抱歉,哥哥没有钱,帮不了你。” 他轻轻抚摸着小乞儿的头,苍白修长的手中已经蹭上了一层脏污,他正极力掩盖着胸口的嫌恶。 小乞儿闻言有些失落,正想转身离去,却听一道好听的女声传来。 “怎么了?”邬夏夏问道。 沈衍去了前面排队买炸货,她忽然瞧见一名浑身脏兮兮、穿的破破烂烂的小男孩正与萧景砚拉扯着,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带着引月折了回来。 “见他可怜,无奈我囊中羞涩,有心无力。” 萧景砚似乎很难为情,苦涩的笑了笑。 邬夏夏了然,心情开始变得复杂。 因为最近的事情,她竟忘了他也是个有着一番热忱、心善之人,想起今日还夹带着别的目的,心里越发地对他有些愧疚。 或许真的只是她和阿衍哥哥多想了... 小乞儿瞬间忘了方才萧景砚怪异的变化,转而被突然出现的少女吸引住。 他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姐姐,虽戴着面纱,但也无法掩盖脱尘的气质,一双美眸竟是琥珀色的,衣裙灵动,宛如画中仙子。 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邬夏夏蹲下来,问道:“能告诉姐姐为什么需要钱吗?” 小乞儿听后,眼眶红红,抽泣道:“娘,娘亲生了病,若是没钱,她就要死..死了,呜哇...” 邬夏夏连忙拿出身上带着的锦帕替他轻轻擦去泪痕。 那洁白干净的帕子瞬间染上了黑漆漆的污渍。 少女焦急的模样狠狠刺痛了萧景砚的眼睛,他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微眯眼睛。 脑中突然忆起那蠢女人说的话—— “你以为我那心善的七皇妹只对你这般特别吗?” “我告诉你,你和那些阿猫阿狗没有任何区别...” … 思绪迅速回拢—— 他猛地睁眼。 先前他的确是过于自信了,认为这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直到亲眼看到这一幕。 是啊,他的夏夏在乎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他在她心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萧景砚终于第一次感到了危机感,这种认知让他的情绪彻底颠倒,恶念急速涌上心头,极端偏执的想法已经快压抑不住。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的很紧,眯眼盯着那个小乞儿。 凭什么,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得到夏夏看自己那般的眼神? 他说过,会把小公主在乎的所有东西,统统毁掉.... 他细细盘算着青枫回来的时间,到那时,他会亲手让青枫杀了他。 萧景砚笑着,浑身血液都兴奋了起来。 邬夏夏替小乞儿仔细擦拭后,将锦帕一并送与了他。 她让引月递了小乞儿一部分银两,她并没有直接给他很多钱,她想让小乞儿学会自己谋生,而不是整日乞讨为生。 有时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笔钱,足以让你娘亲度过最艰难的日子,但姐姐希望你去好好找一个活儿谋生,自己养活你的娘亲。” 小乞儿懵懂地听着,认真地点了头。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番话,很多有钱的哥哥姐姐都是不耐烦地扔下钱就走,亦或是看都不看一眼便走了。 这个仙女姐姐真好,他日后定要成为姐姐说的那般有担当的男子。 “谢谢姐姐!” 小乞儿仔细揣着钱袋,转身离开,走前邬夏夏还让引梅塞了小乞儿一袋零嘴。 “公主,要不要奴婢跟去看看,免得钱袋被有心人给夺走....”引月考虑地比较周全些,试探道。 邬夏夏望着四周拥挤的人群,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了,引月姐姐。” 引月走后,萧景砚用自己干净的衣袖,轻轻为少女擦去手中残留的污渍。见她没有拒绝自己,萧景砚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夏夏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他低着头认真地擦拭着,突然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直到完全干净才停下。 “谢谢你,萧景砚。”她尴尬地收回手。 “若是有一天,我不再需要帮助了,夏夏还会来找我吗?”他又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不甘心,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答案。 邬夏夏眸中敛着疑惑,深深地看着他。 她总觉得从酒楼出来之后他就怪怪的,如今又问了这么一句。 不再需要她的帮助,就意味着他已经变得足够强大,这难道不是他想成为的人吗,为何还一定要她在身边? 如果先前的照拂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依赖感的话,那她必须及时制止。 “萧景砚,若我们还是朋友,你....” 少年激动地打断了她。 “若我不想只做朋友呢?!” 邬夏夏后退一步,似乎被吓到了,萧景砚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她不曾见过这般强势的他,震惊得久久不曾开口。 这时,引梅从前面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大袋炸货,嘴里还念叨着:“公主公主,沈大人买到啦!” 萧景砚意识到刚刚自己的面具有些崩裂,迅速冷静下来。 他闭了眼,然后慢慢睁开,眸光恢复清明,注意到她后退的小动作,不禁懊恼自己太过冲动,吓到了她。 邬夏夏回过神,刚想开口。 “吓到你了吗,其实我想说,夏夏,我想成为你真正的朋友,可以吗?” 少年语气平和,带着小心翼翼,愧疚道。 邬夏夏轻轻点头,还是有些没缓过来。 如果他真的没有问题,她愿意与他交好,只是,仅限朋友。 引梅不明所以,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探。她这是错过了什么? “公主,沈大人在前面等着咱们,要过去吗?” 她顾着吃,差点忘了正事。 邬夏夏朝前边看去,见那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两手拿着烤串,站在中心静静等待着她。 明明身处烟火中,却不染分毫。 他就这般站在那,如云鹤般谪仙清冷,矜贵优雅,眼中只有她一人。 “阿衍哥哥...” 每当邬夏夏感到又不安全时,她都期盼着能回到沈衍的身后。 这个人,已变成了她的习惯、她的信靠,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又成为了她的后半生的伴侣,与之偕老。 她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她不喜欢方才与萧景砚对话的感觉,越来越觉着后怕,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沈衍不明所以,小姑娘很是用力一扑,他双手拿着东西,差点被撞得后退一步。 他将手中之物交给引梅,轻轻安抚着她,整理着她凌乱的发丝。 萧景砚依旧站在原地,笑容僵硬。 他注视前面紧紧相拥的二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薄唇垂下,那双漆黑的眸子寒意涌现。 “夏夏,只不过是掀开一丁点面具,你就害怕了吗....” “若是全部呢?” 他低低地笑着。 少年冷冽的眸子向东侧的方向看了几秒,随后跟上他们。 第37章 野狗 夜色将至,星火点点,琉璃街上的人不减反增。 沈衍带着众人已上了马车,正在回宫的路上。 邬夏夏探向窗外,恋恋不舍地瞧着在夜色下的琉璃街,想要把这些景象永远刻在脑子里。 她揉了揉酸胀的小腿,放下了车帘。 一天下来,邬夏夏也是算是玩尽兴了。 从未吃过这么多民间奇特的小吃,她像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初生孩童一样,抓着沈衍问东问西,好在阿衍哥哥不曾嫌过她烦,全程陪都着她逛。 抵达宫门时,萧景砚先行下了马车,向他们告辞,径直向宫内走去。 转身时,他悄悄侧头用余光瞟了一眼。 萧景砚冷笑,他猜到沈衍会与他的夏夏说什么,因此他并不去打扰他们。 直至那道玄色的身影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沈衍才慢慢开口。 “栖夏,他可能有问题,你千万小心。” 邬夏夏心头一沉。 沈衍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消失的身影,沉声道:“还记得在如意酒楼的时候,殿下曾晚到了一段时间吗?” 她点点头:“记得的,他说是因为寻不到来时的路...” 沈衍摇摇头,看着少女在夜色下闪烁的眼睛,残忍地说出了真相。 “他骗了我们。” 他皱眉:“陈安一路跟着殿下,亲眼看见他走进一处荒凉的巷子,很久才出来,随后立马去了如意酒楼。” 邬夏夏抬起头。 她只觉着心凉了半截。 或许萧景砚只是去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或者他只是去买了什么,可他为何要欺骗他们? 若真是很寻常的事,何必绕弯子不让他们知晓... 沈衍并不清楚具体情况,或许也可能是他们猜错了,但现在唯一确定的是,萧景砚的确欺骗了他们,就必然被列入了怀疑名单里。 所以,哪怕是错杀,他也绝不能再让栖夏接近萧景砚了。 栖夏本就身份特殊,如今春宴过后,更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之处,各国蠢蠢欲动。而萧景砚是大魏皇室中人,本就来意不明,如今又疑点重重。 他不能冒这个险。 “栖夏,答应我,在查清之前,不要再靠近殿下。”沈衍轻轻抚着少女柔顺的发丝,郑重地说道。 她乖顺地点头。 纵然她对萧景砚尚还保留着几分信任,但涉及到家国危难,她必然选择后者。 翌日。 邬夏夏一大早便去了昭粹宫,陪着皇后一起用早膳。 细看,少女纤细的肩膀上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是一只逐渐圆润的玄凤鹦鹉。 引梅一直负责喂着这小东西,开始还好,可后来,引梅日日处于崩溃的边缘。 她是真没想到卿卿这么会吃,一天竟然可以拉上几十回! 沈大人是怎么养的,一定很辛苦吧... 不过,现在受苦受累的是她! “卿卿,你把爪子收回去点,抓的我疼。”邬夏夏轻轻拨弄了一下肩上的小玄凤,给它的爪子挪了个位置。 “救命啊,救命啊!” 卿卿翅膀扑腾两下,瞬间掉了几根羽毛下来,惹得邬夏夏沾了一脸毛。 她真是无奈。 这臭卿卿,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整天不是喊她名字就是喊救命。 偏生长得可爱,让她狠不下心。 秋语为皇后仔细梳洗完毕,刚坐下,就见邬夏夏带着卿卿进来了。 她见少女脸颊鼓鼓,气嘟嘟的,还沾了几片绒毛,便知方才发生了什么。她为少女拂去未清理干净的绒毛,掩面轻笑。 “母后,您还笑...”她狠狠瞪了眼落到桌子上的罪魁祸首。 卿卿什么也不知道,踩着小碎步去了皇后那边。 “娘娘万福!”卿卿眨着眼睛,很是机灵地开口。 皇后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甚是满意。 一旁的秋语轻轻地笑着,原以为沈大人驯出来的鸟儿就这点能耐,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它。 邬夏夏瞪大了眼睛。 啊? 不是,卿卿居然真的会说别的!她还以为它只会说那两句呢! 她撇撇嘴,看来阿衍哥哥没有骗她,卿卿就是不想跟她说别的... 见少女越发气恼,皇后盛了碗鸡丝燕窝粥递给她,轻轻开口:“昨日和衍儿出去,玩得可尽兴?” “谢母后。” 邬夏夏接过,轻轻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嘴里,餍足道:“勉强算是!” “只是勉强?”皇后眼中促狭慢慢,“本宫可是听引月说,衍儿为了陪你这个小闹腾,腿都快走断了,你也不懂得心疼一下你的阿衍哥哥?” 邬夏夏眸子忽闪了一下,随后委屈道:“母后,阿衍哥哥是男子,您怎的都不问问女儿呢?” 皇后可不卖她面子。 “本宫还不知道你?兴头上来的那个劲儿啊....” 要不是衍儿宠她,寻常男子哪会有这个耐心陪她折腾一整天。 邬夏夏安静地吃着,闭上了嘴,拿着勺子匀了匀碗里剩下的粥,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方才母后说的话。 母后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昨日她确实见阿衍哥哥累得不行,她好像都没认真关心他,她是不是真的有点没良心呀..... 不行,她得送阿衍哥哥一点补气血的东西! “昨日,那魏质子也同你们一道去了?”皇后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水晶饺,不经意地开口道。 邬夏夏点点头。 提起萧景砚,她不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毕竟这又是一件她心头的难事。 在没有查清事实真相之前,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其实是很希望萧景砚是清白的,他和她有着相似的少时经历,没有朋友,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日日与孤独相伴。可唯一不同的是,她幸运些,有爱她的亲人和老师。 所以,她不愿萧景砚是在欺骗她,或是利用她。 皇后若有所思,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 用完早膳,邬夏夏回到了雪苑。 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地走着,直到门前,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她下意识地侧目看去。 那人站在圆门不远处,树影绰绰。 少年一身鸦青色长袍,长发未束,唇色终于不再那么苍白,不鲜艳,但柔和,微微上扬的唇角含着暖意,若隐若现。 是那个让她近日心烦意乱的人,萧景砚。 他看起来比以往气色好了不少,如此她也没什么可牵挂的。 想到昨日阿衍哥哥说的话,她只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便急忙进了苑门,狠了狠心,不愿与他接触。 萧景砚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红了眼,冲上前眼疾手快地想要拉过少女。 引梅大惊,刚想去阻拦,却看到卿卿比她更快地飞下来,狠狠地啄咬着少年的手,它的喙很尖锐,少年的手很快就见了血。 卿卿一边咬着,一边扑腾着翅膀,顿时绒毛乱飞。 因为多了只鸟加入战斗,场面一度混乱。 萧景砚尽管呛地难受,却依旧不愿放手。 “卿卿——”邬夏夏惊惧地喊道。 见少年的手竟被硬生生咬下一小块肉,她瞳仁一缩,那伤口处血迹斑斑,格外可怖,鲜红的血液点点滴在地上,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似的,依旧紧紧地拽着她。 卿卿还想飞过去继续咬,被引梅及时抓住。 萧景砚并没有去管手上的伤口,没有开口,只眼巴巴地盯着她看,眼底委屈至极,像一条没人要的野狗。 邬夏夏很头疼,她本可以避开不见他的,如今他因自己受伤,又如何不去管他。 她叹气:“先进来吧,引梅,去请太医。” 萧景砚乖乖跟着少女走进雪苑。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他的唇角悄悄勾起一丝弧度。 第38章 解释 太医很快赶到了雪苑。 伤口不大,但毕竟活生生少了块肉,终究是伤及少许筋脉的。 除了基础的止血消毒,还要将伤口的创面清理干净,多余的烂肉和脏污夹杂在一起,有些触目惊心,甚至有些要从皮肉里硬生生剜出来,让人看一眼便觉腿软的程度。 但萧景砚很会忍。 明明少年的额间已经疼得布满汗珠,可面上不曾有任何变化,一声不吭地任由太医包扎着。 “殿下,这半月内伤口切记不可碰水,清淡饮食,不可食辣。” 萧景砚惨白着脸点点头,轻声道:“谢太医。” 邬夏夏让引梅出去送了太医。 殿内又只剩下她和萧景砚二人,气氛有些尴尬,她犹豫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却被少年虚弱的声音打断。 “夏夏,我渴...” 他像条小狗似的看着她。 左右这屋里就她一人,邬夏夏也驱使不了别人,无奈只得替他倒了水,递给他。 见他喝完,她开口道:“萧景砚,你今日来雪苑寻我...是为了什么?” 萧景砚拿着杯子的手稍稍捏紧。 他神色落寞,低垂着眼道:“夏夏,我想赠你一样东西。” 他用另一只未曾受伤的手,从怀里拿出一样用布包得整整齐齐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漂亮的血玉手镯。 殿内并不明亮,但它却微微散发着绯红的光晕,镯身光洁透亮,成色极佳,一看就并非凡品。 萧景砚将它递给少女。 邬夏夏没有立刻接过,她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只镯子,只觉得熟悉万分。 忽然,她瞳仁一缩,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她好像想起来了! 这是她在琉璃街不经意间看到的,在众多装饰得华丽的小摊中,只有那一家极为简朴,上面摆满了玉石珍宝,皆是成双成对,可唯独这玉镯却只有那一只,况且镯身的色彩极为惹眼。 故此,那日她便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萧景砚竟将它买了回来! 可她明明记得,他曾称自己身无分文,又是如何把这只并不廉价的玉镯买回来的? “我只想好好赠你一样生辰礼。” “别拒绝我,好吗....” 少年握着玉镯的那只胳膊轻轻发着抖,却依旧伸得笔直,可怜兮兮地等着她的回答。 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 邬夏夏接过,望着他的眼睛道:“能告诉我,你是何时去买的?又...如何来的银两?” 他自嘲道:“其实,这是我来如意酒楼前悄悄去买的。” “因为并不熟悉金国的城区,险些迷路,幸好那巷子里有一个好心小贩给我指了路,这才寻到了如意酒楼。” “对不起,夏夏,我骗了你。” 殿内安静下来,二人都没有开口。 邬夏夏斟酌着萧景砚的话,在确认了时间、地点,都和阿衍哥哥说的几乎一致后,她的心底终于松下一口气。 若是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确实误会了他..... 她紧紧地握着这只漂亮的玉镯,心中五味杂陈,愧疚感油然而生,有些不敢直视少年清澈的眼神。 不行,她得找个时间尽快告诉阿衍哥哥。 她悄悄打量着他,突然有些疑惑他为何如此逃避银两的问题。 邬夏夏习惯自己找答案,于是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少年几遍,很快发现了问题。 玉珏! 先前替他寻回那枚玉珏后,就一直见他戴在身上,她记得很清楚,可今日却没有! 邬夏夏看了眼他的腰间:“萧景砚,你的玉珏呢?” “啊,今日换了身衣袍,便忘了戴了...”他眼底忽闪了一下,有些手忙脚乱,紧张道,“我这便回去找找,不然又给丢了。” 萧景砚撑着身子,试图下榻。 可他只有一只手能用,下来十分费劲,邬夏夏不忍看他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喊了引梅过去帮衬一下。 “多谢引梅姑娘,我....我先回去了。” 萧景砚转身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离开。 少年的眸光过于炽热,让邬夏夏有些隐隐不安,她没有阻拦,依旧站在原地。 见他离开,她才转身坐下,仔细翻看起这只玉镯来。 引梅替她倒了杯茶,瞥见这只没见过的玉镯,有些好奇:“公主,这么好看的玉镯,是沈大人送的吗?” 她刚回来,就听见公主喊她进来帮忙了,所以并不清楚里头的对话。 “不是。” 她叹气:“是萧景砚。” 引梅惊讶地张了张嘴,圆圆的眼珠子写满了好奇,想问又不敢问。 在她印象里,殿下好像一直很穷来着,哪来那么多的钱买这华贵的镯子呀? 她其实还有个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最近的质子殿下有些反常,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着公主身前身后,像是要追求公主一样。 可公主终究是要嫁给沈大人的呀.... 引梅挠了挠头。 这时,邬夏夏猛地一抬头,慢慢转头看向了引梅。 不行,她得先去查查,如果萧景砚真的把玉珏给抵押了,她必须得拿回来,这可是人家的皇室玉宝,不能这么糟蹋了。 况且,她也不想再收他的东西了。 她把玉镯交给引梅,让她拿着去琉璃街找找那个不起眼的小摊。 - 西苑,内殿。 一道青色宫装的娇小身影正安静地站在中央。 青鸾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手上缠着的布条,还往外渗着鲜血,偏偏她主子一点都不在意。 萧景砚若有所思地左右翻看他受伤的那只手。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可真是注定和沈衍不对付,连他养的那只小畜生都敢与他作对,真是可笑! 迟早把那个小东西也给杀了.... 他摩挲着手掌,朝底下的女子吩咐道:“青鸾,你想办法混去雪苑,帮我盯着那边的动向。” “是,殿下。” 想起昨日他去见那几个线人时,有只小麻雀悄悄跟在他身后,他就知道了沈衍打的什么算盘。 其实沈衍找来跟踪他的身手很好,可惜,不懂得抓细节。 “青枫快回来了,你必须在他回来之前进入雪苑。”萧景砚瞥了一眼青鸾,意味不明道。 青鸾一听哥哥即将平安回来时,眼里有了几分喜悦。 青枫与青鸾自小便一起培养,虽不是亲兄妹,但近十年下来,感情深厚。 然而青枫常常在外任务,兄妹俩见得不多,但如今青鸾也进了宫,见面的机会便多了起来,比之稍稍年长的青枫,青鸾反而成熟些。 青鸾其实很喜欢那个漂亮的公主殿下。 或许像他们这种坏事做尽的人,都向往着如此干净美好的人吧。 于他们而言,小公主,又何止是殿下一人的光呢... 直至青鸾离开,萧景砚从床下那处暗格中拿出了一块已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锦帕。 他打开那块锦帕,脸颊轻轻地蹭着,似乎有些贪恋地嗅着锦帕上的气味,神色病态地可怕。 “他不配拥有你的怜悯....” 片刻,他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满。 “没有夏夏的香气了,这可怎么办...” 第39章 怒火 引梅回来的时候有些心事重重。 毕竟难得出宫一趟,公主便交代她顺路去打探一下那个小乞儿。 谁知,她寻了一圈,问到的却是那个小乞儿惨死的消息。 她心下大惊,立刻脚步匆匆地赶在日落前回了皇宫,将消息告知公主。 邬夏夏感觉心脏骤然一紧,不可思议道:“什么?小乞儿死了?” 引梅点点头,回想着他午时打听到的消息:“据说小乞儿死的时候,身上的银两都被偷了,公主,会不会是为了钱财而谋杀?” 那附近确有不少自邻国而来的难民,但从这一点看,确也只有谋财害命这个可能性最大。 邬夏夏有些无力,原以为这是比较稳妥的方法,却没想到还是害的他丢了性命,她真是无用。 引梅蹲下身,安慰道:“公主已经做的很好了,天底下这么多难事,不可能都管得过来的。” 邬夏夏摇摇头。 她应该多留一个心眼的,若是派人多盯着一会儿,或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或许...他也不会死。 “小乞儿的尸首还在吗?” “在的,听说死状凄惨,有些骇人....”引梅也只是瞄了一眼,她胆子小,不敢多看。 邬夏夏垂下眼,不再开口。 她会安排人好好安葬他,连同他的母亲,一起。 “公主,如您所料,质子殿下果然拿它换了那只玉镯。”引梅见公主情绪稳定些,将袖中那枚玉珏交于她。 玉珏还是如先前看到的那般,她接过,眼神渐渐放空。 看来,真是她和阿衍哥哥误会了他。 但她既已决定嫁给沈衍,就不能再接受其他男子的东西。 她定了定心,决绝道:“引梅,将玉镯和玉珏一同送去西苑,告诉他...以后若无需帮忙,便不必再来寻我了。” 引梅观察着她,见她面上肃然,便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 片刻,想起那日少年那双血迹斑斑的手,邬夏夏又拿出一瓶回春膏:“把这个也带上,一并赠他吧。” “是,公主,引梅这就去。”她接过。 西苑。 “公主这是何意?” 萧景砚在看到引梅将这三样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时,闭了闭眼,气极反笑。 他的夏夏这是有多想与他撇清关系? 还专门为了他,跑了趟宫外? 引梅听出了质子殿下有些生气的语气,仅仅犹豫一瞬,还是将公主说的话全部转述给了他。 很快,萧景砚漆黑的瞳仁逐渐缩紧,面色阴沉下来。 他一言不发,唯独藏在那身皱巴巴的衣袖下的手紧紧捏着,很快,才刚开始愈合的破损处又裂开,布条渐渐染上鲜红。 所以。 夏夏这是后悔了吗? 后悔与他的那些约定,后悔护着他,甚至...后悔认识他吗? 这样想着,他的思绪已经不受控制,胳膊上的青筋凸起,怒火直冲头部,连气息都变得炙热。 他的眸色漆黑,在心底一遍遍地嘶吼,他不明白,她就那么喜欢那姓沈的吗? “殿下?殿下?” 引梅见他眼神不对劲,有些害怕地喊了他的名字。 她感觉这屋子突然有些凉飕飕的,面前的少年散发的气场有些摄人心魄,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再看过去时候,只见萧景砚安静地坐在那里,神情落寞,似是失了魂。 他声音极轻地说道:“我知道了。” 引梅见他如此,终有些不忍,但想了想,既然公主都狠下心了,她还是别添乱了。 她深深地向他行了礼,如告别一般,转身离开。 殿门被慢慢关上,一点一点带走了萧景砚面上的光线,直至彻底归于黑暗。 少年冷冽的目光静静地扫过眼前这三样毫无温度的死物。 他拿起那只玉镯,细细端详着。 不好看吗? 还是,只是因为是他送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感觉浑身像是被抽干了血。 仿佛期盼了多年的光,在给了他一点甜头之后,再次弃他而去! 萧景砚捏紧了手中的玉镯,眼底愈发狠厉。 怎么办呢,他的小公主已经不要他了,就如他的父皇、母后,和那些人一样,还是舍弃了他.... 可他送出的东西,就没有被退回来的道理。 他摩挲着玉镯,手中越发冰凉。 不,他迟早会亲手将它戴进小公主纤细的手腕上..... 他的唇边渐渐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不守信用的小凤凰,就该狠狠折断她漂亮的羽翼,让她再也飞不起来,永远陪他在这永无天日的深渊中沉沦。 可是怎么办呢,他还是很奢望得到小公主的爱... 小公主对他一直以来,有关心,有怜悯,却始终没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可他还是想赌一把。 - 引梅一路小跑回来,刚想进屋去找公主,却发现沈衍居然已经到了雪苑,正在里面和公主说着什么。 她顿住了脚,没去打扰。 邬夏夏已经和沈衍说了萧景砚去如意酒楼之前的事情。 沈衍了然,没有过多的疑惑,正巧他今日来也是为的这件事。 “栖夏,我已派人去调查了那暗巷附近的人,确实没有可疑之处,或许,是我们误会了他。” 如今听沈衍这般说,邬夏夏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现在,她已向萧景砚表明了态度,也不知他会如何想。 她对他,仍然是有些愧疚的,若是之后他需要向她寻求帮助,她定会助他。 之前承诺过他的,她也会做到。 沈衍知道她心善,经历了这事恐怕心里不好受。 “栖夏,尽管如此,他也依旧是敌国皇子。” 他安慰她:“你曾给予他多次帮助,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必过于愧疚。” 邬夏夏靠在沈衍胸膛上,乖顺地点点头。 “阿衍哥哥,谢谢你。” 沈衍抚着少女散着幽香的青丝,低眸看向她的眼神温柔而缱绻,他将她圈在怀里,那是他此生的唯一。 今日他的父亲曾找过他,圣上有意为他们赐婚,现下已经开始筹备了。 他想再亲口问问怀里的小姑娘。 “栖夏,你真的愿意与我相伴一生吗?” 胸前的小脑袋动了动,沈衍感觉她悄悄回抱住了他的腰,像一只小猫儿似的轻轻地蹭着他,娇声地开口:“我愿意的,阿衍哥哥。”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沈衍笑了,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开心。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 他放在心上的小姑娘同样爱着他,亲口说出愿意与他携手一生。 他很想吻一吻她,但他想把这些留到他们的大婚之夜,永远将那一刻的美好留存定格。 那是他们美好的开始。 第40章 伤痕 这几日的宫里很是平静。 许是接近夏日,嫔妃们都不太愿意出门,生怕惹得一身黏腻。 除了内务府每日依旧是忙忙碌碌,光是给各宫送去夏日用的东西,每天几乎也得跑个十来回。 青鸾亦在其中。 她平日里独来独往,又不爱说话,一起做事的几个宫女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 前段日子她们还不知从哪听来的,说是青鸾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从那时候开始,她们便一直排挤她,脏活累活都丢给她,还时常不留饭给她。 换做平常,青鸾并不会与他们计较,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来这里干活的。 但现在,她得了殿下的吩咐,便决不允许这几个蠢货坏她的事。 所以今日,她主动揽下了其他宫女的活儿,因为其中有一项任务就是要去雪苑的。 以往引梅是不用管雪苑的用度开销这些的,但引月近几日被皇后喊去忙公主婚事的事宜,所以引梅便留在雪苑接替她,并好好照顾着公主。 引梅刚喂完那日渐肥硕圆润的卿卿,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 远远看去,青鸾好似更加瘦小,手臂就那细细的一圈,还正拿着比她身体宽两倍的冰桶,艰难地走着。 看着头顶毒辣的太阳,引梅又望了眼她艰难的身影,有些不忍心。 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帮她。 待引梅上前握住青鸾的手臂时,她仿佛被吓了一跳,一个重心不稳,手中的桶差点掉落,引梅及时抓住,这才险些躲过一劫。 “青鸾,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引梅啊!” 引梅古怪地看着她,这个青鸾真是奇怪,怎么反应如此之大。 青鸾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才认出她,她轻轻地放下桶,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随后抱住了引梅。 “哎哎哎,你干嘛?” 引梅懵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抱她。 “谢谢你。”青鸾声音很小,细细软软的,语气很是诚恳。 原来是示好,引梅恍然大悟。 许是青鸾今日有些乖顺,看着格外可爱听话,也没了先前疯疯癫癫的模样,何况她们年龄也相仿,引梅便放下了对她的一些成见。 引梅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不禁有些唏嘘。 怎么感觉她比上月还要清瘦些,内务府有这么累人吗? 青鸾乖乖地站着任她打量,眼底清澈无比,似乎很是信任眼前之人。 “行了,这个你就放着吧,交给我便好。” 引梅接过她手上的冰桶,在碰到她的胳膊时,她想到有一丝不对劲! 方才来时,她碰到青鸾的手臂时,青鸾的反应明显有些不正常,想到此,引梅狐疑地盯着她。 在青鸾呆愣的时刻,引梅已经眼疾手快地拉起她的手臂,将袖子往上撸起! 下一刻,引梅瞪大了眼—— 条条红紫交错的伤痕几乎布满整条胳膊,尤其红色的那几道应是新添上去的,还冒着新鲜的血点,还有一些青紫色的已经淡了下去,看起来也有一段时间了。 引梅突然的举动让青鸾有些吃痛,她挣扎着,引梅见状,连忙放下了她的袖子。 “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引梅着急道。 青鸾垂下眼,快速地摇着头,匆忙收拾好自己,打算离开。 “你别走,跟我去见公主。” 引梅冲过去拦下她,刚想拽她的胳膊,但马上换成拉住她的手掌。 青鸾拗不过她,只得跌跌撞撞跟着她走去。 殿内,邬夏夏刚起不久,一头青丝未挽起,乖顺地铺在脑后,一身白色的衣裙淡淡散发着幽香。 她正站在屏风后,有宫女正替她穿衣伺候着,屏风上隐约露出的影子曲线惊人。 青鸾没想到引梅如此心急,竟一把带她入了公主的寝殿。 不小心瞥见那面屏风的倩影,她急忙低下头。 邬夏夏并不知道青鸾也来了,只听见那急匆匆的脚步声,只猜到应是引梅来了。 “怎么了?” 屏风后传来一道娇柔细腻的声音,许是因为刚睡醒,还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慵懒,在这般旖旎的气氛下,不禁让青鸾有些红了脸。 难怪殿下对公主这般执着,这样娇娇糯糯的美人,连身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欢喜。 引梅毫无感觉,她此时只感觉很气愤。 “公主!青鸾只不过去了内务府一月,却满身伤痕!要不是奴婢今日偶然发现,青鸾岂不是要一直被欺负下去!” 引梅气得脸颊鼓鼓的,说话速度都快了不少。 宫女们悬起珠帘,邬夏夏从屏风后走出,看到青鸾时,她微微有些愣神。 今日是第二回见她,小姑娘的脸颊越发瘦削,浑身恐怕都没几斤肉。 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邬夏夏走过去,细细查看了她的手臂,不多时,便狠狠皱起了眉。 “怎会弄成这副样子?”她面色肃然道。 手臂尚且如此,身上怕是更多。 引梅心急,瞥见青鸾呆愣愣的,不肯说话,气打不一处来:“你在犹豫什么呀,你大胆说出来,公主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邬夏夏阻止了引梅的喋喋不休,让她先去内务府探探情况,随后喊了宫女将青鸾带到了一间干净的房间。 她喊了嬷嬷为青鸾先仔细检查一遍身体,看看是否有更严重的伤处。 雪苑有几名嬷嬷是皇后那边的老人,经验丰富,她们为青鸾仔细检查了一遍,很快上了药。 所幸没什么大碍,都是一些皮外伤,养好就好。 引梅现在办事效率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回了雪苑。 “公主,奴婢问了王总管,他说青鸾干活很是利落,但性子孤僻,没什么朋友。” 引梅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宫女们常常欺负她,她又是个不愿说话的,所以很多暗地里的事他也管不了。” 邬夏夏了然。 宫中欺软怕硬确是常事,王总管怕是也管不过来。 可怜了青鸾,竟被欺负了一月之久。 “引梅,等青鸾伤好,就安排她在外院伺候吧,记得替她寻个轻松些的活,不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引梅用力地点点头,恭敬应下。 这次她一定会看管好她。 邬夏夏想的是,在别处,她确也无法时时刻刻护着她。 不如将她放在自己眼皮之下。 第41章 合作 自打引月彻底回了昭粹宫,引梅就无聊了许多,现在总算来了个青鸾,还热闹些。 不过青鸾被安排在了外院伺候,引梅并不能时刻看到她,但她们的住处离得近,休息时倒也能说上几句。 养好伤,青鸾似乎变得爱说话了些,比先前好了不少。 不过近日宫里渐渐吹起了一阵风,大致内容是说—— 栖夏公主即将嫁入沈府,即将与沈家独子,沈衍完婚。 青鸾在心底立刻拉起了警戒。 她不知殿下是否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好在她现在已经顺利进入了雪苑,想着先打探一下事情的真伪。 看到一向对所有事漠不关心的青鸾,竟来问她公主的婚事,这让引梅很是震惊。 想不到,青鸾也这么八卦啊... 好好好! 既是同道中人,引梅贼兮兮地凑了过去,满意地看着她点点头。 “青鸾,咱们雪苑很快就要好事将近了,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她戳了戳青鸾的腰。 青鸾怕痒,躲闪着轻声问道:“所以公主真的要嫁给那位...沈大人吗?” “当然了,沈大人从小便与公主相识,虽是师生情谊,但算是青梅竹马了。”引梅不置可否。 青鸾若有所思,她与引梅告别后,回了屋,悄悄递了消息给西苑。 萧景砚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如今加上青鸾的亲笔确认,更是让他整个人变得暴躁可怖。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来了一位熟悉的身影,萧景砚睨了一眼,暗暗勾唇讥讽。 呵,看来急的也不止他一个。 邬倩倩毫不客气地径直走入内殿,在他对面坐下,春婵把门轻轻带上,随后站在她身后站定。 “怎么,公主殿下不嫌我这脏了?”萧景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邬倩倩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不过她可没这个时间和他计较这些。 她今日来,可是认真想与他合作的。 “萧景砚,想必你也知道了吧?你心心念念的栖夏公主就要嫁给沈衍了!”她并没有直言沈衍,而是将矛盾点直接丢给了他。 谁知,对面的少年竟毫无所动,仿若事不关己。 邬倩倩顿时急了,似乎在认真分辨着他的表情是真是假。 他眼底划过一丝讥讽,不屑道:“难道不是你心心念念的沈衍要娶别人了吗,与我何干?” 邬倩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先前明明看出来他就是对邬夏夏有着情意,现在又在这装什么。 “你难道不喜欢她?” 她不信,狐疑地盯着他。 萧景砚嗤笑。 “我要的不过只是权利地位,还有金钱罢了。”他抬眸,戏谑地看向面前的女子,意味深长道,“也不一定要那小公主才能给我吧...?” 邬倩倩的面上划过一丝难堪。 难道她真的猜错了?萧景砚真的对邬夏夏毫不关心? 她默默观察他好一会儿,见他并无一丝急迫,终究是相信了一些,原以为萧景砚只是看上了她七皇妹的美貌,却没想到他野心还挺大。 想到他方才竟还向她说出那般恶心的话,她看萧景砚的眼里多了几分嫌弃。 于是,她不再废话,决定直奔主题。 “萧景砚,你要的这些,本公主也可以给你。” “但是,我要你与我合作。” 萧景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却是露出为难:“在下不过一个卑微的质子,拿什么来和公主殿下合作?” 她不满:“萧景砚,你何必要继续装下去?本公主是诚心想与你合作。” 她知道萧景砚不是个简单的人。 刘公公的事情,她早就猜到这极有可能是萧景砚的手笔,他明明就是匹狼,披着羊皮的狼,非要装什么任人拿捏的小绵羊。 虽不知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但唯一肯定的是,他绝非善类。 “我要你助我破坏他们的婚事。事后,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如何?”邬倩倩紧盯着少年漆黑的眸子。 “若你还想要我那七皇妹,我也可以想办法把她送到你手上。” 萧景砚修长的指骨有规律地敲着桌面,似乎真的在思考着女子说的话。 这个蠢货,真以为她自己有几斤几两。 满心满眼都是男人,浑身都是软肋,能干得好什么事情。 不过,依照现在的形势,他的确需要一把刀,替他杀人的一把刀。 “我说了,我并不需要那无用的小公主。”他如蛇蝎的目光落到邬倩倩身上,“比起她,你似乎更适合.....” 见此,邬倩倩更加对他不屑一顾,只感觉浑身犯恶心。 原以为他是什么情种,不过也是个贪图名利、喜爱美色,令人作呕的东西。 这般衬托之下,沈衍便在她心里又升了几个档次。 “萧景砚,你得掂量掂量自己,与其做梦,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本公主说的那些。” 萧景砚直起身,递给邬倩倩一杯茶。 “我没说不答应啊。”萧景砚凝着她,表现得十分慷慨,似乎对女子很是感兴趣,“公主要我替你得到沈衍,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邬倩倩目露疑色。 萧景砚慢悠悠地又将茶向前推了推,目光如炬,透着几分诱惑:“事成之后,还请公主多多照拂在下一二.....” 邬倩倩接过,少年的手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手背,引起阵阵颤栗。 她顿时心下一跳,猛地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离她很近,这是邬倩倩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 实话说,他确实生得很俊美,只不过眉眼间给人的感觉太具侵略性,整个人又有些阴沉病态,常常让人注意不到他的脸有多好看。 “自然。” 她收回眼,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身子不自觉地离他远了些。 在她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沈衍那般清冷高洁之人。 “刘公公是你的人吧?” 话音落下,萧景砚眼底悄悄透了一丝寒光。 见到少年这个表情,邬倩倩以为自己猜对了。 “你怕什么,现在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她扬起自信的笑容,自以为拿捏了萧景砚的命脉,继续道,“你放心,我会找人对小公主下药。” 她笑得格外明艳:“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让她,身、败、名、裂!” 萧景砚微眯着眼睛。 “至于是你找人去,还是你亲自来....”邬倩倩站起身,悄悄俯身在他耳侧道,“就全凭质子殿下的心情了~” 语毕,便轻笑着转身离去。 萧景砚眯了眯眼,这女人蠢是蠢,心倒是和他一般狠。 视线回到自己的手掌,嫌恶至极。 他仔细地拿帕子一根一根擦拭干净,随后将帕子嫌恶地丢掉。 是,他是答应了帮她得到沈衍。 但他可没有保证,一定是完好无损的。 这个蠢货,竟还敢试图找人染指他的小公主,他会把这笔账狠狠记下来,来日,他定会让她真正体会一把这其中的滋味。 不过他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的夏夏实在太狠心了,总得给她一些惩罚吧.... 不然,他可真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第42章 温柔的惩罚 今夜无月,天色暗沉得可怕。 萧景砚正站立在西苑外,一双黑眸如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前不久,春婵告诉他,栖夏公主已经在送来西苑的路上,让他尽快安排。 完事之后,请他派人去告知一声公主,她会立马带人过来揭发。 今日是柔嫔的生辰宴,宫中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宴会上,并不会有人注意到西苑的小动静。 邬夏夏原本无聊地坐在席位上吃着东西,忽然间感到一阵燥热。 她原以为只是屋内闷热,还喝了几口冰梅汁。 谁知过了一会儿,这股燥热越发明显,快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今日有些热,所以她今日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裙,这下却已经被香汗湿了一半,散着浓郁的幽香。 汗越流越多,湿着有些难受,她想赶紧去换身衣裳。 她悄悄离了席,因着房间不远,便没让引梅跟着,只问了宫内的一名小宫女带路。 “公主,请随奴婢来。” 那名宫女眉目清秀,看着甚是老实,她并未疑心,跟着她走去。 一路上走去都是形形色色的宫女太监们,并未有任何异常。 等到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宫女让她进去,里面早就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裙,邬夏夏却突然有些觉着不对劲。 可为时已晚。 她刚想转身离开,却骤然失去了意识。 -- 萧景砚接过那团包的严严实实、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东西。 春婵向他恭敬行了一礼:“还请殿下务必记得知会一声,否则一个时辰后,公主便会直接过来。” 萧景砚随意应付了一声,并没有理会,直接带了人进屋。 房门紧闭,只留一盏微弱的烛火。 殿内不知何时铺上了柔软的锦被,点着熏香,唯独光线却有些昏暗。 “热....” 邬夏夏此刻正躺在榻上,领口处微微开了一点,露出白皙娇嫩的颈子,香汗鬓湿,柔若无骨。 闷热.... 睁不开眼。 萧景砚就站在榻前静静地瞧着她,看着她备受煎熬的模样,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一圈,眼底的兴奋之色快要隐藏不住。 少女的衣裙本就单薄,如今又因汗湿紧紧贴着肌肤,瓷白的雪肌透着粉红,胸前的美好若隐若现。 衣衫凌乱,细腰如柳,似乎一掐就断。 眼前的每一处,无一不在勾着他。 浓烈的爱欲在如此气氛下,几近爆发。 萧景砚走上前,微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女泛着热意的脸颊,漆黑的眸渐渐染上欲色。 察觉到那抹凉意,邬夏夏控制不住地向前贴了上去,主动地蹭着萧景砚的手指,樱唇溢出一道嘤咛。 他享受着小公主的主动,满意极了。 片刻,他又不满让她这般舒服,主动将手指撤出,惹来少女更委屈的嘤咛。 “夏夏,想要吗?”他沙哑磁性的声音带着诱惑,牵动着邬夏夏的情绪。 邬夏夏现在根本不知道身侧的少年在说什么,她热的快要受不住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抱怨,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热... 她真的太难受了..... 没有听到少女的回答,萧景砚有些不满,他盯着邬夏夏深邃娇嫩的锁骨,不再隐忍,狠狠咬了上去。 “呜.....” 疼。 邬夏夏皱眉。 萧景砚低低地笑着,炽热但收敛的吻落在少女娇嫩的腕上。 一寸寸,吻过她的脸颊、耳后、细颈.... 最后在少女微微张开的嫣红唇瓣前,停留。 他眸中寒意凸显,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夏夏,他也曾这般吻着你吗.....” 透过昏暗的光线,少年精致如雕刻般的侧脸变得晦暗,嫉妒使他的动作越发狠厉。 邬夏夏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咬着她,难受极了。 那个东西冰冰凉凉的,可是又不让她舒服,忽近忽远。 少年的气息越发灼热,极度的忍耐让他剧烈喘息着。 他以一种圈抱的姿势捁着她,似乎在宣示着主权,又好像在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夏夏。 邬夏夏觉得更热了,她难受得想要逃离。 想要挣脱开他的桎梏,却被大力按入那滚烫硬朗的胸膛。 萧景砚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紧紧地盯着她,偏执道:“夏夏,不许逃....”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项,酥酥麻麻的。 萧景砚执起少女娇嫩的藕臂,让她圈住自己,指腹轻轻抚摸着那令他在梦里惦念了无数次的樱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不要.....” 少年连同她的嘤咛,一同深深拆解入腹。 屋内幽香越发浓郁。 — 宴会依旧在继续着。 皇后的面色也有些着急,底下的引梅更是心急如焚。 她方才已经悄悄出去找了一圈,问了一圈都说不曾见过公主殿下。她还去了雪苑,却依旧不见公主的身影。 无奈她只能去找了秋语和引月帮忙,也不知现在到底有没有寻到公主。 眼看着一个时辰快过去,邬倩倩朝身后看了几眼。 春婵摇摇头。 她目露狠色,心道这个萧景砚实在不识好歹,若他敢毁约,她定要他好看! 难道...萧景砚真的自己上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她唇角又扯出几分讥笑。 也是,她那七皇妹那般的娇美可人,他又如何当得了这柳下惠?还说什么对她不感兴趣,她邬倩倩一个字都不信, 如今怕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吧。 “引梅,栖夏妹妹怎的去了那么久?可是身体不适?”邬倩倩侧身看了眼对侧的空位,眸中满是忧色。 此话一出,众人皆向那个方向看去。 “诶?栖夏公主是何时离开的....” “好像有一会儿了吧。” … …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公主这边,引梅有些慌张,她飞快地朝皇后那边看了一眼。 嘉妃见此,立刻猜到了这里头必定有什么猫腻。 她跟着起哄,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皇后娘娘,栖夏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要不要妹妹派人去寻一寻?” 皇后面不改色道:“夏儿是有些不适,本宫已经差人送她回去了。” 邬倩倩有些疑惑,为难地开口:“皇后娘娘,可儿臣方才听春婵说,栖夏妹妹好似单独一人去了西苑的方向....” 众人唏嘘。 “皇后娘娘,你的人是不是没看好栖夏啊?”嘉妃口齿伶俐,意味深长道,“这大晚上的,去西苑做什么...” 皇后冷冷地睨着这母女俩,一时不语,夏儿此次莫名失踪,定与这两人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青鸾悄悄来到殿内,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秋语此时也悄悄回到了皇后身后,轻轻点了点头,让皇后放心。 “奴婢青鸾,见过皇后娘娘,各位主子。” “娘娘,栖夏公主偶感风寒,正在雪苑休憩,奴婢已为公主请了太医,现已没事。” 引梅第一次听见青鸾说这么多话,并且在今日听来,句句都是救命之言。 “那便好,过去伺候吧。”皇后轻轻点头。 青鸾悄悄看了眼引梅,转身退下。 殿内重新归于平静,众人面面相觑。 “诸位,还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的视线环视底下一圈,心底冷笑,这一群人,都盼着她的夏儿出点什么事是吧? 邬倩倩面如肝色,神情瞬间崩裂,她尴尬道:“娘娘,许是春婵看错了,儿臣回去定好好教训她。” “公主,都是奴婢眼拙,请公主惩罚!”春婵很是机灵,急忙跪了下来认错,磕着头。 皇后不语,冷冷地看着他们主仆在这演戏。 倒是柔嫔此时插了一嘴,有些阴阳道:“这以后可得看仔细些呀,不然哪天,又辱了什么人的名声,这可怎么办呀....” 眼神忽而向着嘉妃那儿瞟了一眼。 嘉妃最是瞧不起这狐媚子,白了她一眼,又莞尔向皇后道:“倩倩也是怕她出了什么事,如今栖夏没事就好。” “好了。”皇后对着众人说,声音慵懒中却带着威严,“以后都看仔细了再下定论。” “是。” 嘉妃跟着众人恭敬地答道,侧头瞪了眼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邬倩倩气的眼眶猩红一片。 萧景砚.... 他今日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这件事,她记下了! 第43章 无法挣脱的梦魇 “不要....” 邬夏夏她梦到了那团丑陋的东西正压在她身上,那般用力地啃着她,口水糊了她一身! 她拼尽全力,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好难受。 她的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着。 屋内的幽香又开始变得浓郁起来。 引月在一旁替她轻轻擦着薄汗,公主被送回来不久后,突然起了热,方才已喝下汤药,太医说,等热气从体内全部发出,便会好转。 她记着公主已经发了两次汗,算上这次已是第三次。 但公主面色依旧异常红润,唇瓣娇红得不像话,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还记得公主被青鸾送回来时,她曾不小心瞥见公主脖颈上有一片轻微的暗红色,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没管得太多,况且光线昏暗,她一直不敢确定。 到了屋内,她为公主换衣裳时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引月想,兴许她是看错了.... 再者公主手臂上的守宫砂依旧鲜红着,她应是多虑了。 “皇后娘娘到——” 引月急忙起身,恭敬跪下。 皇后脚步匆匆,步摇晃动,秀眉紧颦,待看到榻上红彤彤的少女时,再也维持不住人前端庄冷静的模样。 她心疼地抚着少女发红的小脸,颤声道:“夏儿...我苦命的夏儿....” 邬夏夏此时已发完了一次汗,已经好了不少,只是她仍处在梦魇中,呼吸稍有些急促。 “娘娘,太医说了,只要发四五回汗便已好了八九成,娘娘别太忧心,公主会好起来的。”引月在一旁安慰着皇后。 皇后点点头,但面色仍是忧心忡忡。 她可怜的夏儿,不知道怎的成了这样.... 良久,皇后擦了擦眼泪,肃然道:“今日是何人发现的夏儿?” 她要知道夏儿究竟去了哪里。 一直默默站在后头的青鸾主动站了出来,身形有些颤抖地跪下。 “回娘娘,奴婢青鸾。” 皇后微眯眼睛,她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宫女,她记得,方才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及时站出来说夏儿已回了雪苑。 是张生面孔,看起来胆子颇小。 引梅悄悄站出来,为她解释了几句:“娘娘,青鸾是先前公主在春宴上带回来的,之前一直在内务府做事,后来发现她性子孤僻、常受人欺凌,公主就把她带来雪苑了。” 皇后点头,面色稍缓:“青鸾,你把看到的都与本宫说一遍,事无巨细。” 青鸾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有些紧张:“奴婢本来是要去春璃宫找引梅姐姐的,结果刚到春璃宫,却看到了公主的身影...” “公主一直跟着另一名宫女到了一间房间,突然就不见了。” “奴婢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们将公主带去了西苑....” 青鸾乖顺地跪着,垂着眼,将事先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这么说,是你将公主救回来的?” 皇后目光如炬。 引月走到青鸾身侧跪下:“娘娘,奴婢发觉她们时,青鸾一人吃力地扶着公主,便带了人过去帮忙,这才及时将公主带了回来,秋语姐姐也瞧见了。” 秋语向皇后轻微点头:“娘娘,当时奴婢和引月在外面寻找公主,这才发现的。” 皇后这才放心了些,重新将目光放到中央那个身形娇小的丫头。 “青鸾,本宫会赏赐你,日后你便留在夏儿身边伺候吧。” “谢娘娘。”青鸾恭敬拜谢。 皇后收回眼,看向榻上沉睡的邬夏夏时,目光逐渐转柔。 此事定与嘉妃那群人,脱不了干系。 -- 萧景砚此时刚沐浴完,甚是餍足地坐着。 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吞咽时,还能发现喉结处还有一道细细的抓痕。 “嘶...” 他的夏夏下手可真狠。 只可惜,小公主实在太过甜美,他根本舍不得吃了她。 萧景砚自嘲地笑着,说是惩罚她,其实是在惩罚他自己罢了。 他因嫉妒发了狠似的咬着她,才惹得她狠狠抓了他的脖子,他哭笑不得,原来这小凤凰前世还是只小野猫? 在她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他喂了她解药,喊来了青鸾。 青鸾需要取得夏夏的信任,而此刻正好是个绝佳的机会。 “萧景砚!” 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门被用力地关上。 邬倩倩这次并没有坐下,站在他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 萧景砚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公主殿下这么晚来我这,不怕落人口舌?”他讥讽道,“到时候被人看见,公主岂不是要随我嫁去魏国?” “萧景砚,你住口!” 邬倩倩简直快气疯了。 怎么会有如他这般背信弃义、油嘴滑舌之人?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口出狂言这般侮辱她,简直是让她恶心! 她瞪着他:“本公主是真心与你合作,你今日究竟是什么意思?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公主这是何意?明明公主让我做的我都做了。”萧景砚摩挲着手指,“何况....小公主的滋味我也是尝到了。” 邬倩倩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四周,发现屋内香气浓郁,不似往常。 他真的把她七皇妹给睡了? 邬倩倩皱眉:“既如此,为何人不在你这?” 萧景砚为难地看向她:“我这又没个人看守,小公主那儿的婢女可有点本事,被发现了....难道还要把我自己搭进去不成?” “那你为何不找别人?”她讽刺道,“或者....你根本就是贪念她的美色吧。” 可惜是个只有色胆的废物,竟会坏她大事!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邬倩倩看来就是默认了。 “难道公主不是在算计在下?”萧景砚唇边笑意瞬间消失,变得有些阴沉。 见说到这个敏感的问题,邬倩倩眼神有些躲闪,但出口气势不改:“双方都获利的事情,怎么能叫算计?你难道不开心?” 萧景砚笑了。 “开心,如何不开心?”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只是还请公主...往后做事顾及一下你的合作伙伴,这样走的...才能长远些。” “自然。” 萧景砚起身,走到邬倩倩身侧,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公主,在下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少年低沉带着磁性的温热气息,让邬倩倩有些不自然,她离远了一些,思索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在听完萧景砚说的话后,她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萧景砚,你先前不是对我那七皇妹不感兴趣吗?” “我改变主意了,不可以吗?”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坐下。 邬倩倩心里更是无语,已经把他彻底归为一个色胚。 她挑眉:“行,这件事我会帮你做,但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萧景砚嘴角浮起笑意,微抬起下巴。 直到门重新被关上,他起身打开床下的安格,拿出了那块熟悉的锦帕,与先前有些不同,帕子满是幽香。 他嗅着,低声说道:“我的夏夏最心软了,就再给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似是诱惑,又似乞讨。 第44章 乱成一锅粥 邬倩倩走出西苑后,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她总觉着这萧景砚在背着她偷偷打什么鬼主意.... 春婵有些欲言又止:“公主,您真要与质子殿下结盟吗?” 邬倩倩有些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有什么想说的便说。” “公主,奴婢怀疑....质子殿下是故意放宫女们进来的,而且,”春婵停顿了一下,“小全子说,曾看到质子殿下经常出入雪苑。” 邬倩倩沉默了一会儿。 春婵说的这些她自然想得到,她一直觉得萧景砚对邬夏夏的感情没那么简单。 何况今日他既已选择了保留邬夏夏的名声,那她也不可能失去清白。 想到这里,她的眼底闪过浓浓的嫉妒。 “我自然不会完全听他的。” 萧景砚破坏了她的好事,她总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走,去看看我那冰清玉洁的七皇妹。”她冷笑。 走到雪苑宫门口,邬倩倩驻足。 她看到夜色中有一道月白色身影,踏着月光,正急匆匆地赶来。 沈衍脚步跨的很急,紧紧抿着唇,衣袖下的手轻轻颤抖着。 不久前他刚得了宫中密信,知晓是邬夏夏出了事,他几乎是放下所有的事,马不停蹄地赶进宫。 “沈大人...”邬倩倩瞧见是他,立刻就换上了温柔的模样。 沈衍担忧着邬夏夏,若不是面前女子出声,他还没注意到她。 他向女子恭敬行了一礼,随后一言不发,径直前进。 “沈大人!”邬倩倩拦住他,眸中显露着着急,“你也是来看栖夏妹妹的吧?不若我们一同前去吧?” 他并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只想快点见到小公主,便只犹豫一会就轻轻点了头。 得到他的同意,邬倩倩心里一阵欣喜。 男子走得很快,邬倩倩跟在他身后吃力地跟着,险些就要跟不上了。 “妹妹也不知去了哪里,回来之后便一直喊着热...” 邬倩倩微微喘着气,一边悄悄对沈衍说着,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 见沈衍并无所动,她决定再扇扇风:“听闻妹妹似乎是在西苑被发现的....” 直到听见身旁男子的步伐明显变得有些不规律,她的面上悄悄露出一抹狠意。 沈衍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眼邬倩倩,严肃道:“事情还未有定论,还望二公主慎言!” “我....我也是关心妹妹。”邬倩倩有些委屈,“万一这要是被什么人污了清白....” “二公主!” 沈衍蓦地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难得地有些冷冽,不掺一丝温和。 邬倩倩恍然,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呸呸呸了几声:“我也是害怕极了,妹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沈衍见此,不再说什么,只再次看了她一眼便大步离开,不再管她。 春婵见此,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公主,沈大人似乎有些生气,您...” 邬倩倩轻轻地笑着:“无事,他并不是气本公主,而是在极力抵抗那个已经信了的自己。” 春婵有些不解,但邬倩倩却笑的越发开心。 “春婵,你去把小全子叫来。” “是。” 今夜的星空有些安静。 不如就让她来添点乐趣吧。 -- 殿内已经忙成了一锅粥。 邬夏夏刚刚又发了一次汗,现已经好了许多,引月正替她擦着身子,引梅正在烧水,青鸾留了下来,在准备换洗的衣裙。 因为汗液一次发的很多,旧的那一身几乎被全部湿透,必须得换新的。 皇后很是着急,就差再把太医喊来瞧一遍了。 方才她还听见她的夏儿一直在念叨着什么,但她听不清。 沈衍来时,看到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竟这般虚弱地躺在那儿,心脏似是被狠狠揪着,只恨自己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他的眸色不再如先前那般的清澈。 尤其想到方才邬倩倩说的话,加之躺在榻上饱受痛楚的少女,他必须请求早日定下婚期。 先将她娶回来,再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在宫中被有些人算计的好。 这样想着,他立刻跪了下来:“娘娘,臣请求早日迎娶栖夏公主。” 皇后自然知晓他的意思,微微叹气,让他赶快起来。 “阿衍,本宫知晓你心疼夏儿,起来吧,本宫会与陛下再说说的。” “谢娘娘。” 沈衍依旧忧心忡忡,他知道这种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春宴过后,栖夏的处境已不同往日,隐藏在深处的那些东西,都在蠢蠢欲动,他虽不知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困难,但他会和栖夏一同面对。 他接过刚洗净的热毛巾,为少女轻轻擦拭着。 少女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紧闭着,脸颊上晕开两片樱色云朵,秀眉微颦。 沈衍替少女轻轻拨开因汗湿黏在额前的青丝,心绪万千。 他定定地看向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 若是没有这层身份,她会不会便不用那么辛苦... 细看,男子的掌心有一道神秘的纹样,盘旋在错综复杂的掌纹中央,不像任何一国的文字,更像是来自远古的印记。 这时,邬倩倩带着春婵进了屋。 她盈盈地行礼:“皇后娘娘,儿臣来看看栖夏妹妹。” 皇后颦眉,并不想搭理她。 她其实很想把邬倩倩赶出去,她知道嘉妃生出来的女儿和她自己一样恶毒,心思不纯,肚子里都是坏水。 “夏儿已无事,夜色已晚,秋语,送二公主回去。”皇后淡淡开口道。 秋语刚想上前,却见邬倩倩跪了下来。 “娘娘,倩倩今日过来,其实是还有一件有关栖夏妹妹的事要禀报!” “什么事?”皇后心头一跳,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娘娘,儿臣宫里的小全子曾亲眼看见公主去了西苑,还是那魏质子的屋.....” 皇后敛着怒气,生生打断了她:“住嘴!” 邬倩倩吓得身躯一震,顿时不敢再开口。 “本宫说了,夏儿只是身体不适,所以早早地便回了雪苑,不曾去过什么西苑。”皇后盯着邬倩倩一字一句地警告她,“你,可,听清楚了?” 邬倩倩攥紧帕子,纵使心有不服,却只能乖顺地应下。 她本想再说点什么,看来现在也说不了了。 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皇后睨着她:“退下吧,日后莫要再提及此事,否则本宫必究。” 邬倩倩只能带着春婵,以及门外丝毫没用上的小全子愤愤走了出去。 待她们走后,皇后认真思考着方才说的一切。 她自然不会信她说的半个字,但邬倩倩的这番话还是勾起了她一直隐藏的疑惑。 她知道夏儿欢喜的一直是阿衍。 可那魏质子呢? 皇后的秀眉拧得更深了些。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容许有任何一点差错。 第45章 他承认,他有私心 头晕。 好渴..... 邬夏夏感觉自己正躺在火海中,而目光所及之处就有一大片湖泊,明明近在咫尺,可就是触碰不到。 她绝望地哭着,趴在她身上的是一只要把她吃了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滴着恶心黏腻的液体,那双像铜铃般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害怕,疯狂地躲着,却无济于事... 忽然,她感觉凉爽了许多。 原本在她上方的湖泊竟幻化成了阿衍哥哥的模样,正温柔地用他微凉的指腹抚着她的脸颊,带走她身上所有的热气。 慢慢地,邬夏夏感觉眼皮轻松了许多,她发现已经可以睁开了。 沈衍见少女卷翘的长睫微微扑闪着,气息已然平稳,红晕也逐渐散开,他松了口气,柔声道:“栖夏,快醒醒。” 见邬夏夏已有清醒的迹象,皇后立马到了榻前,秋语去外殿请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太医。 引梅一手拿着毛巾,一边擦去快要滚落的眼珠,小声抽泣着。 “别哭了,公主都醒了。”引月虽这样说着引梅,但自己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青鸾站在小角落,眸中亦是担忧之色。 见她平安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可以去向主子汇报了。 邬夏夏慢慢睁开眼。 耳边声音起初有些杂乱,慢慢变得清晰后,她才找回了几分熟悉感。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熟悉的温柔眼眸,那是他的阿衍哥哥,再往左一些,还有母后和引月引梅他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有些记不清了.... 她的最后记忆只停留在她去了春璃宫参加宴会,后来...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回来的? “栖夏,告诉阿衍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沈衍神色焦急,一双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看到小公主眼里尽是一片未知,他很害怕。 “阿衍哥哥我没事,母后,我怎么会在这?” 邬夏夏串不起来记忆,未知的感觉让她有些慌乱。 “夏儿,别害怕,有母后在。”皇后担忧极了,“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她摇摇头。 她只觉得浑身好热,快要缺氧了,除此之外,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娘娘,太医来了。”秋语走了进来。 殿内安静片刻。 “恭喜娘娘,公主已全部将淤积在体内的热气全部排出,现下已经无事了。”太医恭敬道。 皇后总算放了心,但思及邬夏夏缺失的记忆,又问了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思索后道:“回娘娘,公主所中的药物会使之忘却一部分记忆,但药量不大,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性。” “如此,便多谢太医了。” 沈衍拧着眉,方才听太医说,没想到栖夏竟是中了药物,究竟是谁.... “彻查春璃宫。” 皇后肃然,她绝不会放过这个胆大包天之人。 她美眸流转,视线落到角落里不起眼的一道娇小身影上。 “阿衍,你照顾着夏儿,本宫就先回去了。”皇后语气稍稍缓和。 沈衍恭敬应下。 待看向青鸾时,皇后眼里有一抹探究闪过,她淡淡道:“青鸾,随本宫到外殿。” 青鸾见自己被点名,有些害怕,手脚有些不自然。 见皇后已经出去,秋语快速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悄悄对她说道:“别怕,娘娘只是问你一点事,如实回答就好。” 青鸾像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外殿很是安静,皇后坐在最上侧,看不出神色,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青鸾面上有些局促,但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倒是有些感叹主子的心思缜密,这金后果真会单独来找她。 “你与本宫说实话,夏儿真的去了西苑吗?” 青鸾点头:“回娘娘,是的,只是奴婢是第一次去西苑,不太清楚里面有哪些主子。” 她回想着,在皇后充满威严的视线下继续开口。 “奴婢只瞧见那些宫女带着公主,与一名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说着话。” “而后,那男子似乎...想,想把公主带进屋子里,奴婢有些着急,便稍稍在对面弄出了响动,这才引走了他,之后,奴婢才成功带走了公主。”青鸾哆哆嗦嗦地说着。 玄色衣袍? 皇后冷嗤一声,她就知道是他! 西苑又没别的主子,除了那魏质子,还会有谁? 她的夏儿太容易相信人,今日一事充分显露了他对夏儿根本就是别有居心!先前她的担忧果然没错。 秋语有些疑惑:“你可有看清那些宫女是谁的人?” 青鸾摇头,直言她来宫里不久,不认识她们。 “娘娘,质子在宫里备受挤压,应当不会有那么大能耐使唤得动宫里的人。”秋语向皇后说了自己的想法,轻声道,“怕是...还有其他一伙人相助。” 想起嘉妃那好女儿说的话,皇后若有所思。 总之,这件事肯定与邬倩倩脱不了干系。 沉静片刻,皇后恢复了温和的模样:“青鸾,今日多亏你了,本宫会好好赏你的。” 青鸾低着头,模样乖顺:“公主对奴婢向来很好,这是奴婢该做的。” 皇后颔首,示意青鸾下去。 秋语扶着皇后慢慢起身,试探道:“娘娘,奴婢瞧着二公主肯定知道些什么。” 皇后自然清楚。 虽然她并不相信邬倩倩说的鬼话,但她确实很想通过这件事悄悄警告一下那魏质子。 “走吧,等明日先看看夏儿的情况再说。” 秋语应下,跟着皇后出了雪苑。 -- 内殿,沈衍正喂邬夏夏喝着汤药。 他轻轻吹了气,仔细地递到她面前。 “苦...”邬夏夏张嘴喝下,撇撇嘴。 病还没痊愈,少女嗓音又轻又娇,像初生猫儿似的嘤咛,让沈衍的心又柔软几分,想早点把她娶回自己窝的心思更强烈几分。 沈衍耐心地哄着她,小心翼翼地替小姑娘擦去多余的液体:“良药苦口,喝完就好了。” 虽是抱怨,但少女很是听话。 见她喝完,沈衍轻轻将她带入怀中,少女往前凑了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男子胸膛前,感受着男子带来的安全感。 屋内就剩她们二人,彼此都格外珍惜着缱绻的时光。 “栖夏,若是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了。”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语气分外地小心翼翼,“阿衍哥哥会想办法尽快把你娶过来。” 少女的眸子湿漉漉的,抬眸看到的男子有着柔和线条的下颔,乖巧地点点头。 她眼中透着委屈:“我只记得好热,阿衍哥哥...我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热过,好难受...” “都过去了,以后阿衍哥哥会陪在你身边。” 沈衍温暖的指腹轻轻摸着邬夏夏的发丝,闭上双眼。 若他没有猜错,栖夏或许真的去过西苑。 可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衍无从知晓,他怕萧景砚真的对栖夏做了什么,可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 实话说,他自那次出宫就感觉到了萧景砚有些不一样。 那天,透过人海,他有一瞬间看到了少年眼中的晦暗。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只有男子之间才懂的东西——嫉妒。 没错,尽管只有一瞬,但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萧景砚对栖夏的情感绝对没那么简单。因此他才想尽快将栖夏放到自己身边,才能稍稍放下心。 他承认,他有私心。 第46章 可他就是发了疯地想要! “这么说,夏儿每日都安排了人去西苑做事?” 皇后若有所思。 “回娘娘,是的。” “不过公主大多没有亲自踏入西苑,都是奴婢替公主去做的。” 引梅怕皇后多想,解释了几句。 皇后面色稍缓,在这方面,她一贯是相信夏儿的,夏儿自小懂事明理,不会逾矩。 虽说她并不反对夏儿对那质子施以援助,但—— 她决不允许他生出染指夏儿的心思! 无他,夏儿身份特殊,唯有嫁给沈衍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若夏儿只是位寻常公主,她也无需这般盯着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由着她去了。 “引梅,你先下去吧。” “是。” 门被轻轻掩上。 秋语猜到了皇后的心思,轻声道:“娘娘是要稍稍提点一下质子殿下吗?” 皇后微微叹气,点头。 不管昨日之事是否与他有关,她必须做些什么。 -- 翌日,萧景砚刚听完青鸾给他的消息,漆黑的眼底如深渊般深不可测,只悄悄划过一丝势在必得。 不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看来,是时候该让刘公公回来了。 “青枫已抵达城中,过几日便来接替你的部分任务,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青鸾跪谢,面上终于有了几分欣喜,她终于能见到哥哥了。 “她怎么样?”萧景砚突然问了一句。 想到她,男人漆黑的眼底划过一抹柔和。 回想起昨夜里小公主的可怜模样,终究是有些不忍,比起这次的毫无意识之下,他更想在她清醒的时候做这些事情。 只可惜,小公主若醒着,怕是要哭成什么样... 有些东西,要么不曾触碰过。 一旦品尝过这其中的滋味,就再也无法控制想要的欲望。 青鸾立刻明白主子说的是谁,她回想了一番,将昨夜公主的情况都仔细说了一遍。 “不记得了吗?”他喃喃着。 真是可惜,竟然只有他一人还记着。 不过忘了也好,他害怕看到小公主眼里的痛恨和厌恶,那是足以刺痛到他的东西。 “主子,皇后与雪苑的核心几人都已开始信任青鸾,是否可以进行下一步。”青鸾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说话间尽是与往日不同的气场。 “做的不错。”萧景砚点点头,“去告诉刘公公,等我命令。” 青鸾领命,退了出去。 姓刘的这老东西,倒真是见钱眼开,过了这么久,还藏得倒挺好,他嗤笑。 忽然,他听到院外有一阵脚步声。 窗外的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他微沉了眼,看来是小公主给他安排的那些人都来了。 以往萧景砚都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管这些碍眼的人,但今日,他倒是饶有兴趣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片刻,他失望转身。 没有他想看到的人,那就再等等吧。 “殿下,早膳已为您布好。”一名小太监恭敬地敲了敲门,低头说道。 萧景砚礼貌颔首,语气温和地道谢。 这些小太监们年纪都不大,大多都是刚进宫不久,心思单纯,也不大知晓萧景砚的背景,只是看到主子竟然对他们这些奴才们如此温和,便格外尊重他。 故而,他们照顾得也格外用心。 正用着早膳,苑门又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萧景砚打开门,是一个身形端正、面容肃然的嬷嬷。 那名嬷嬷淡然地向他行了一礼,开口道:“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殿下添几道菜,不知殿下可方便?” 他将视线移到她手中提着的食盒,若有所思。 萧景砚侧开身,恭敬地将她请进屋,转身时,眸中寒光显露。 原本桌上放着的是两三道最普通的早膳,如今却是整整摆满了一桌,道道精致的菜肴和他老旧的桌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些滑稽。 她不打算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殿下,老奴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与您说。” “嬷嬷请讲。” 他眼中没有半点惊讶,只半垂着眸,恭敬聆听。 “栖夏公主是娘娘唯一的子嗣,亦是金国最尊贵的公主,圣上与娘娘对公主的期望极高,故而不会让公主远嫁。” 嬷嬷语气淡然,细细观察着面前少年的神情。 萧景砚面上温和的笑意不减,似乎在等着她的下句。 她继续开口道:“而殿下日后是要回到魏国去的,所以娘娘希望,殿下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那些不属于您的东西。” “公主心善,娘娘不愿阻止,故而只能叨扰殿下您了,还请莫怪。” 明明她说的句句都很中肯谦逊,但在萧景砚听来,却字字犹如废话! 肖想? 不属于他的东西? 呵,明明他可以凭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受制他人,就因为他身份卑微? 藏匿在深渊的暗处,萧景砚的内心早已翻起惊涛骇浪,霜雪满地。 嬷嬷见他不说话,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以为他是被这些话受了刺激。 “殿下是聪明人,应当能明白娘娘的意思。” “娘娘并没有在贬低或是侮辱您,还请殿下不要误会。” 萧景砚面上满是失落,他轻轻点头,又失魂落魄地坐下,轻声道:“我知道了。” 嬷嬷见此,不再多言。 她也曾听闻过质子的传闻,也是个可怜的人,所以,点到为止吧。 “那还请殿下好好用膳,老奴先告退了。” 屋内重新归于平静。 萧景砚并未做声,坐下,动筷,安静地吃着。 虽然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但亲耳听见这些话,他又觉着很烦躁。 他知道他是个贪心的人。 一边利用着小公主,一边又渴求着得到她真心的爱。 他是活在泥里的东西,世人都看轻他,任何人都瞧不起他,只有小公主..... 他的夏夏。 从未用这般的目光看过他。 不属于他? 可他偏要,发了疯似的想要.... 第47章 神明之下,不曾有他萧景砚 沈衍带着邬夏夏出宫去了寒山寺散心。 正巧听说荀鹤大师这几日刚到寒山寺,他也想为小公主求个平安。 荀鹤是荀胤的同门师弟,自打十余年前荀胤消失之后,荀鹤也曾闭关了一段时间,前不久才出山。 这次出宫只两三天,所以带的东西并不多。 引月依旧留在昭粹宫筹备婚事,引梅作为雪苑唯一的管事人,也突然忙碌了起来,根本没法陪同,所以这次是青鸾陪着她去。 马车内坐着三个人,沈衍、邬夏夏和青鸾,车外跟着长长一行皇家亲兵随行。 车内很是宽敞,内部铺着柔软的绒毯,沈衍与邬夏夏一同坐在主位,青鸾在侧边伺候着,夏日炎热,还准备了冰凉的酸梅汤,用冰块保存着。 邬夏夏怕热,夏日里必是要喝上这一口酸梅汤的,解暑效果极佳。 她抿了一小口,望了眼一旁忙忙碌碌的青鸾。 邬夏夏已经知道那日是青鸾救的她。 而且,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发现青鸾的性子比以前好了不少,不再那么胆怯,也渐渐愿意与其他人说话了。 所以在这次事件之后,她们的关系近了许多。 只是她仍想不明白一件事... 那晚的事,她其实还是有一点模糊的记忆的。 迷迷糊糊间,她只感觉到有东西在啃咬着她,很是痴缠强悍,推不开,极其霸道,像是要把她生吞入腹似的。 她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有她自己清楚,在睡梦中时,她的感知程度会大大提高。 所以那晚,她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东西在她皮肤上留下的湿润感,让她很不舒服。 沈衍见她有些闷闷不乐,主动将她揽在怀里,哄道:“栖夏,困了就眯会儿,马上到了。” “好。” 她收回思绪,闭上眼,轻靠在男子怀中。 车帘放着,车内光线有些昏暗,很快,随着马车摇晃,邬夏夏昏昏欲睡,在男子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地睡了过去。 青鸾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默默记下。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寺院门口。 光影斑驳,四周十分幽静,古树黄墙,高处钟声悠远。 “栖夏,咱们到了。” 感受到有人在晃着她,她揉了揉眼,悠悠转醒。 沈衍无奈一笑,替她系上面纱,仔细地扶着她下了马车,动作小心至极,生怕磕碰了她。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长得干干净净的小师父,双手合十朝他们行了礼,随后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大殿。 他们一直穿过冗长的长廊,尽头处是一大片铺着青砖的空地,两侧放着香炉,香火旺盛。 大殿两旁灯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尊巨大的金身神像,端庄肃穆,巍峨矗立。 来往信客,皆虔诚参拜。 邬夏夏看着殿前旺盛的香火,不禁有些疑惑,寺庙每日有那么多人前来祈愿,也不知神明究竟听不听得过来呢。 她慢慢闭上眼睛,跪在蒲团之上。 都说前来寺中的都是心诚之人,可唯独有一人不是。 谁也不曾注意,大殿的柱子之后正藏着一个从不信神明的疯子,萧景砚。 他的目光如蛇一般缠绕,又如毒蝎般让人窒息。 他正紧紧地盯着殿内的少女,期待着从她口中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神明在上,信女邬夏夏在此祈愿,若成全,信女必来还愿。” 邬夏夏虔诚地合十双手。 “一愿金国上下万民一心,愿父皇、母后身体安康,长寿永乐。” “二愿信女与阿衍哥哥此生一同携手,相守白头。” “三愿.....小乞儿来生投个好人家。” 【此外。】 【愿萧景砚此生,所愿必成、一生顺遂。】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片刻,缓缓睁开眼,突然感觉光线变得刺眼了些,青鸾替她稍稍遮了些强光,扶她起身。 不知何时,柱后的那一抹玄色已然消失不见。 此刻,萧景砚完全撕下了那层温和的皮囊,周身散着的摄人气息令人窒息,苍白病态的脸上冰冷无温,眸中燃着怒火。 他敛了敛眉,杀念汹涌。 他嫉妒,嫉妒得发狂! 夏夏实在太偏心了.... 为什么她宁愿记得住一个死人,都不愿记住他! 他锋利的眉眼再沉下几分,眼底幽深如同古潭之水,他开始低低地笑了起来:“夏夏,若我死了呢,你会不会记住我?” 他想,他彻底疯了。 他萧景砚从来不信什么神明,他并不是没有求过,只是神明从没有偏爱过他,所以他想要达成的事情,从来只靠他自己。 男人的拳心捏得极为用力,指骨泛着不正常的白色。 他记下了少女说的所有愿望。 来日,他会一一替她“实现”。 -- 临近日暮,寺庙已经谢客,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去。 沈衍替少女将许愿条挂在了祈愿树的高处,与自己的相邻。 转身时,见一位德高望重、鬓发花白的僧人正笑盈盈地他们,面露慈祥,有功德圆满之相。 沈衍很快猜到了他的身份,恭敬一拜:“在下沈衍,见过荀鹤大师。” 邬夏夏微微愣神,急忙跟着参拜:“栖夏见过荀鹤大师!” 荀鹤身披袈裟,眸中平和,同样回以他们一礼。 他慈祥的目光落到邬夏夏身上:“这位施主便是栖夏公主吧?” 邬夏夏点点头,目光透着淡淡的困惑。 荀鹤并未多言,其实在公主出生时,他曾跟着师兄荀胤一同进宫,因此得幸见过小公主几面,只可惜现在师兄..... 再看向她时,不由有些惋惜。 天命有数,他也只能尽力提点他们,完成师兄未完成的夙愿。 “公主,且听老衲四字,坚守初心。” 邬夏夏虽不太懂,但仍乖顺地点头。 自小到大,身边之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地让她不忘初心,心善待人,虽是疑惑,但她也希望成为这般的人,身为公主,她应当做到。 荀鹤又转向沈衍,停顿一会,意味深长地开口: “沈施主,高处不胜寒,那不是适合你的地方。” 话落,不等二人开口,便福身离去,迎着余晖,只留一道长长的影子。 待荀鹤走后,沈衍一直在思考着这话。 高处,究竟是指什么? 是指身居高位,还是表面意思? 邬夏夏有些不安地扯了扯沈衍的袖子,这些高僧似乎一个个都是谜语人,真是猜不透。 “无事,不必担忧,咱们小心些便是。” 他回过神,抚着少女柔软的脸颊,眼底却隐隐有些不安。 邬夏夏知道阿衍哥哥因为这件事有些自责,看到男子眼下泛着青色,她很是忧心。 阿衍哥哥总是习惯自己承受着一切,所有事都藏在心底,不曾对她倾诉。 是她不好,她没有护好自己。 第48章 为她覆盖上新的印记 寺内的夜晚很安静,僧人们都在晚读。 沈衍与邬夏夏同住一间。 虽是同一间房,但沈衍住在外间,与里间还是隔开一些距离的。 不知何时,沈衍也渐渐变得有些固执,换做之前,诸如此类有辱小公主名声之事,他是万万不愿去做的。 但经此事,他只想时刻将小公主放在自己身边。 这才有了今夜同住一室的决定。 二人情意相投,但始终相敬如宾,今夜也算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近”。 青鸾刚伺候邬夏夏沐浴完,里屋传来阵阵清香,引人遐想。 这几日天气闷热,邬夏夏带的衣裙都比较轻薄,只隔了那一层,清晰地看出少女的曲线愈发惊人,胸脯饱满,细腰婀娜,真正的柔弱无骨,艳色满身。 青鸾正为邬夏夏仔细擦拭着脚踝的水珠,忽然一顿。 少女纤细的脚踝上,竟有一处不太容易发现的牙印。 不红,但留下了齿印。 见邬夏夏并没有留意,青鸾稍稍松了口气,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她忽而想起那天主子喊她过去时,屋内那令人面红心跳的场面....她蓦地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不敢再看她一眼。 虽然主子那天特意拉了好几块纱幔,但仍遮不住里头的春色满榻。 想到这里,青鸾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邬夏夏的脚踝。 她们主子真....会玩。 沈衍有些不自在,从小循规守矩的他,这么些年以来从未和女子共处一屋过,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次。 何况在里头的,还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 沈衍这张清冷禁欲的脸上,难得有些紧绷。 没办法,为了栖夏的安全,他只能破例。 “阿衍哥哥,你睡了吗?” 这时,里屋传来一道软糯清甜的嗓音,打破了男子的纠结和遐想。 沈衍急忙清了清嗓子,以免小姑娘听出来了点什么。 “还未。” 过了一会,邬夏夏披了一层外衫慢慢走了出来,一头青丝长及腰下,任由它乖顺地散在脑后,整个人娇软糯糯的。 她其实也挺有些局促,尤其在夏日,衣衫单薄,而她的身形..... 说来有些害臊,这段日子她的身体长得特别快,先前的小衣都有些紧的难受,只得让引梅重新丈量她尺寸后,安排她们做了新的。 她有些脸红地将外衫拉紧了些。 “栖夏可是困了?” 见她点头,那双好看的眸子湿漉漉地看着自己,沈衍心下一动,控制不住地将人捞入怀中。 小姑娘整个人都香香的,软软小小的一坨,靠在自己身上。 “困了怎的还走了出来,害怕吗?” 邬夏夏点点头,又立马摇头。 沈衍有些觉着她可爱,搂紧了几分。 她蹭了蹭他宽阔满是安全感的胸膛,娇声道:“有阿衍哥哥在就不怕。” 实话说,这几日她睡得并不好。 梦中总是有那只怪物,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去哪里便跟到哪,甩不掉,仿佛一动就要扑上来吃了她,还流了一身口水。 她又害怕又恶心。 男子温热的手掌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轻哄着她:“去睡吧,阿衍哥哥就在外面守着你。” “好。”她松开他,转身走去。 沈衍亲自替她盖上薄被,吹了灯,屋内静悄悄的。 他行至外间仔细查看一遍,才放心上了榻。 陈安和青鸾在外守夜,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夜深。 沈衍睡眠稍浅,隐约听见外面有响动声,立马翻身下榻。 他进了里屋,发现邬夏夏正熟睡着,松了口气。 这时,西侧的一处草丛传来微弱的响动,沈衍拧眉,打算过去探探情况。 屋外,陈安不知去向,青鸾正熟睡着。 沈衍将青鸾摇醒:“青鸾,你看好公主,我去去就回。” 青鸾揉揉眼,立马打起了精神。 几乎是沈衍刚踏出房门,一道修长的玄色身影就从木窗迅速到了屋内,暗色相融,不易被人发觉。 里屋香气四溢,只有小公主均匀的呼吸声。 萧景砚走到榻前,如火如炬的眸子一寸寸地看着榻上的少女,描绘着她精致的轮廓。 熟睡的她很安静,乘着月光,小巧精致的五官落下完美的阴翳,美的像一幅画。 如果苏醒时,她可以分点爱意给自己那该有多好......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 “夏夏真狠心....”他轻咬着她的耳尖,喃喃着。 自那晚的浅尝辄止,萧景砚觉得他已经中了蛊,小公主实在太过甜美,他时刻想亲吻这让他疯狂着迷的唇瓣。 萧景砚轻轻掀起被褥,露出一截白皙娇嫩的脚腕。 似乎是感觉到了异样,少女轻轻缩了缩,圆润可爱的脚趾微微蜷缩着,透着月光下,美得像是一个个晶莹的粉团子。 眼色愈发的晦暗。 没办法,谁让小公主就长在他的审美上..... 他微凉的指尖划过少女稚嫩的肌肤,酥酥痒痒的,引的少女发出一声嘤咛。 很快,借着月光,他找到了他留下的印记。 不幸的是,有些淡了。 萧景砚不满,俯身对着那个齿印....再次咬了下去! “痛......” 邬夏夏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身子不安地试图反抗着。 天,她又梦到了那个东西! 这次她明明乖乖的一动不动,可它还是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她的脖颈!好痛—— 萧景砚满意地看着齿印深了一层,轻轻落下一吻,似是安慰。 就在此刻,屋外传来青鸾轻微的咳嗽声,紧接着是男子急匆匆的脚步声。 萧景砚有些恋恋不舍地替她盖上被褥,再次吻了吻她的脸颊。 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沈衍回来的时候面色很是严肃,脚步极快。 就在方才,陈安告诉他,不久前他看到有黑衣人鬼鬼祟祟,便直接追了出去。那人身手不凡,但路子很是奇怪,忽快忽慢,像是在溜他玩一样。 直到追出去了有段距离,他突然恍然大悟:声东击西! 于是他迅速掉头赶了回去,告诉了沈衍。 沈衍用他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屋内,生怕邬夏夏出了什么事。 待看到榻上安静躺着的女子时,他狠狠地松了口气。 邬夏夏此时还在梦魇中,脸颊轻微有些湿润,在月光下亮晶晶的,黏着几缕发丝,格外惹人怜爱。 “栖夏,别怕,阿衍哥哥在。”沈衍轻声哄着少女。 虽说没有出事,但他总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心下不正常的跳动速度还未平缓下来,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若是出了事,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替少女盖好被褥后,他仔细检查了四周,突然在窗边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 沈衍捻了一些,轻嗅了嗅。 是泥土.... 他皱起眉,疑惑为何窗边会有这般新鲜的泥土,难道有人来过? 顿时,心中警戒,他看着榻上熟睡的小姑娘,心想,这寒山寺不能多待了。 他关上窗,在邬夏夏身侧守了一夜,不曾合眼。 第49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迷迷糊糊间,远处传来了些许街市喧闹声,还有小贩的吆喝声,忽近忽远。 邬夏夏再次醒来,已是在马车上。 唔..... 她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脑中记忆有些散乱,零零落落,感觉连不成一片。 视线有些模糊,她抬手揉了揉眼,观察着面前的这一切。 马车并不在行驶的状态,应是停了已久,车内只有她和青鸾,不见阿衍哥哥。 见她醒来,青鸾急忙准备为她洗漱。 “公主,沈大人早早地便吩咐奴婢们启程回宫了,见您还睡着,便没有吵醒您。”青鸾解释道。 “今日就返程了吗....” 怎的突然就回去了,她有些疑惑。 但阿衍哥哥应有自己的安排,她是无条件信任他的,想必应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洗漱后,她轻轻掀起车帘。 眼前白茫茫的,有些刺眼。 她适应了一会儿强光,才渐渐看清外面。 天已经亮了,不远处有很多早饭小摊,街道上冒着热气和香气,他们的马车停靠在琉璃街入口的一条岔路口边上,旁边站着许多护卫。 沈衍就在回来的路上。 他刚买到了热腾的梨花酥饼,正要往回走。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马车那方正的小窗里,探出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二人视线交汇的一刹那,邬夏夏瞬间懵了,有些不知所措。 她甚至忘了把脑袋缩回去,直直地看着沈衍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眼前的是一双目光温柔似水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凝望着她,眉间轻拢着流光,如万千青丝,温柔地将她包围。 她听到他对她说: “饿了吧,买了你最爱吃的梨花糖糕。” 目光落到男子手上装着的一袋热腾腾的白团子。 脸颊有些热,她接过,小声道谢。 沈衍转身上了车,看了眼把情绪全写在脸上的少女,不禁觉着可爱,他的小姑娘这是又开始害羞了吗? 见他靠近,邬夏夏才看清了他眼下明显的青黑色,记忆中,好像从没见过他这般憔悴。 究竟昨夜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她,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放下糖糕,伸手轻轻替沈衍揉着眼下的青黑,试图缓解他的疲惫。 “阿衍哥哥,你昨夜没睡好吗,怎的如此疲惫?” “无事,有些不太习惯罢了。” 他反握住她微凉的手,微微摇头,让她放心。 青鸾却有些心虚。 昨夜她家主子也太嚣张了,就那么短的时间,也非要来见一面公主....险些被发现! 邬夏夏小口咬着糖糕,品着其中的清甜,思绪飘远。 “阿衍哥哥,我们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呢?” 沈衍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故作失落道:“栖夏不喜欢琉璃街吗?阿衍哥哥以为你会更喜欢这里。” “喜欢的。”邬夏夏急忙回答,“只是,我本想再问一问荀鹤大师的....” 她想问问昨日他对阿衍哥哥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到了今日,她心中是越发不安了。 沈衍沉默。 他其实也想再问一问,只可惜今日离去前,得知荀鹤大师竟已离开寒山寺,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无事,栖夏不用多想。”沈衍安慰着她。 他们会没事的。 “趁今日,要不要再逛一逛这里?”沈衍转移了话题,捏了捏少女小巧的鼻尖,“上次不是说没尽兴吗?” 邬夏夏眸子一亮。 但仿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看向男子时,眼中又全部变成了另一种神色。 “不了,阿衍哥哥,我们回宫吧。”她轻靠在他胸前,语气坚定。 沈衍微微叹了气,看来他的小姑娘,已经开始会心疼他了。 “好,我们回宫。” 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 西苑。 今日清晨,萧景砚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小公主安排的那些人里,突然多了一张新面孔。 他嗤笑,原本以为金后这么大度,就只派了个人来口头警告他,为此,他还苦恼了很久呢。 看来只是没等到啊..... “青枫。”男人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殿内安静,少年明明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外头候命的青枫有些毛骨悚然。 青枫恭敬地跪下:“主子。” “让你寻的东西找到了吗?”萧景砚眯着眼,微侧着脸。 “回主子,找到了,但是...”青枫从怀里拿出一样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他有些犹豫,“主子,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萧景砚没有一丝犹豫地接过。 他知道,这个东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使后面治好了,但也多少会伤点根基。 但,机会只有一次。 不对自己狠心,又如何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青枫见他收下,他不禁咽了下口水,心中越发佩服他的主子了。 不愧是成大事者,当真对自己也下得如此狠手! “那边如何?” 听到问话,青枫急忙收起心里的这些小九九。 “主子,我们的人已成功与白灵建立了联系,她已顺利入了宫,虽位份不高,但颇得圣上注意。” 听此,萧景砚唇角的弧度上扬几分。 他亲爱的父皇,很是满意他亲自培养出来的人呢..... 青枫却有些苦涩。 他没告诉主子的是—— 白灵那个女人也是个疯子...这才入宫几天,就干掉了一个妃嫔,战斗力实在太强! 青枫完全不敢想以后的日子,魏宫怕是要大变天了。 “接下来,就只剩等待了。” 他勾唇。 解决掉那边的事情,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金国这边了。 想到此,萧景砚又陷入沉思。 实话说,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无非就是——金国尚文,武力极弱。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看出来金国有什么特殊之处,光凭这些,凭什么与他大魏平起平坐? 不过古怪的是,金国确曾多次只凭运气大败邻国。 难道金国真的受天道庇佑? 不,他根本不信这些东西。 所以他必须要知道金国的秘密是什么,又和小公主有什么联系。 第50章 说是死人都不为过! 初夏,温度渐渐上来了。 空气中已经沾上了几分夏日独有的温热感。 雪苑的亭子和廊内皆已上了竹帘,用以阻挡强光。 阴凉处,邬夏夏手里正拿着一卷话本,一边惬意地看着,一边时不时地逗着卿卿。 今日的卿卿有些丑。 炸着一身好看的羽毛,邋遢地过来蹭着少女的手,主动低下头求摸摸,搔首弄姿的,惹得她一阵发笑,都有些无心阅读了。 她放下话本,捻了一颗谷子,打算奖励一下它。 “公主,卿卿这几日越发肥了。”引梅取笑它。 卿卿很是机灵,似是听懂一样,立刻飞到引梅头上踩了几脚。 引梅揉揉被抓乱的头发,委屈道:“公主您看,它还欺负奴婢!” 她真是有苦难言,她一直勤勤恳恳地把它喂胖了一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说都不让她说! 站在一旁的青鸾嘴角也有些上扬。 卿卿安静地吃着,睁着那乌溜溜的绿豆眼,还得意地看了眼引梅的方向。 邬夏夏看着打打闹闹的她们,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视线落到面前正大快朵颐的小东西身上,嗯.....卿卿的确是胖了,但是更可爱了。 见她心情好转,想起主子的吩咐,青鸾有意无意地开口道:“公主,奴婢听说西苑那位似乎近日身体不.....” 邬夏夏的笑意顿在了脸上。 “青鸾!”引梅心中警铃大响,赶紧制止了青鸾的话。 皇后娘娘说过,若非万分危急,尽量不要让公主听到有关西苑的事情。 虽说公主先前已经明确和质子殿下表示过...... 但引梅却是知道的,如果殿下真出了什么事,公主是断然不会不管不问的。 青鸾仿佛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无辜地闭上了嘴。 “他怎么了?”邬夏夏看向青鸾,还是问了出来。 青鸾不善交际,若是连她都能得到的消息,恐怕并不简单。 谁知,青鸾犹豫几分,竟轻颤着眼看了眼引梅。 邬夏夏无奈道:“你看她作甚,说吧。” 她记得先前去寒山寺时,她曾为他虔诚祈福过,如今看来,也并不是很管用,他这身子是真的孱弱。 “公主,奴婢去内务府时取衣物才听得的....” “说是质子殿下近日吃不下东西,几乎日日都是原封不动退回来的...” 邬夏夏沉思一会儿,眉心微皱:“请太医去瞧了吗?” 吃不下东西....难道萧景砚又好几日不曾进食? 青鸾摇摇头。 引梅见此,也不好再隐瞒什么。 其实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她也悄悄去西苑看过,以为殿下只是胃口不好,便没有与公主说。 “公主,奴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质子殿下身份不高,内务府是不会上报的。最多病的严重了....才会请个太医。” 引梅残忍地告诉她事实,在宫里,恃强凌弱、见风使舵本就是常事。 邬夏夏不语。 青鸾与引梅感受到了气氛有些严重,也有些不敢说话。 “有几日了?” “应该...已有三日之久了。”引梅轻声说着。 邬夏夏心下一沉,三日,他熬得住吗? 她记得白浔曾说他旧疾缠身,脾胃异常虚弱,本就要好好养着,所以她才送了不少滋补汤药给了萧景砚,期盼他能早日休养好,不再任人拿捏。 如今...怕是先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吧? “引梅,去请太医。”她叹气。 “是。” 青鸾看着引梅远去的背影,眸中渐渐平和,转身继续伺候着公主。 经过这一插曲,邬夏夏原本好些的心情,又消失不见。 卿卿似乎感觉到了它的小主人有些闷闷不乐,主动跺着脚,哼歌逗她开心,虽然这些曲子都不在调上。 听到这熟悉的小曲,她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意。 “谢谢你,卿卿。” 看见它,就仿佛看到了阿衍哥哥,一直在她身边,从未离去。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对沈衍的依赖,已达到了如此高的程度。 * 引梅现在心很凉。 几乎在踏进质子殿下的房门那一刻起.... 她就凉了。 从头到脚。 屋内弥漫着腐烂的气息,房中凌乱脏污,似乎是有人在找些什么。 而在她面前的,是可以用死人来形容的质子殿下。 她根本不能确定他还是否活着! 少年瘦削的面庞毫无血色,蜷缩着身子,紧闭着双眸,正安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长发遮住了他的大半边脸,隐约可见地面上的血迹斑斑。 若不是太医告诉她,质子殿下还有一口气,凭借着那几乎没有呼吸的身体,她甚至以为质子殿下已经.... 引梅几乎以她最快的速度,逃也似的跑回了雪苑。 邬夏夏以为她不会再听见萧景砚出事的消息,可无奈,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而且,这次更为严重。 在听到引梅的描述后,她险些站不住脚。 她沉了沉心,极力维持冷静道:“引梅,你去找阿衍哥哥帮忙,青鸾与我去寻母后。” “是,奴婢这就去。” 白浔是最为熟悉萧景砚病情之人,比起宫里的太医,她更相信阿衍哥哥带来的人。 而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萧景砚三番五次地出事,必定没那么简单,她决不能再放任这幕后之人如此嚣张! 引梅快速离开,邬夏夏也立刻带着青鸾前往昭粹宫。 到了昭粹宫,时间紧迫,邬夏夏只得长话短说。 待听完后,皇后面色却比以往都要凝重,语气甚至带了几分严厉: “不可!” “母后可以答应你任何事,但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 她不可思议地听着母后斩钉截铁的拒绝,眼眶因着急瞬间变红,心顿时凉了几分。 邬夏夏不明白一向教她乐善好施、救济他人的母后,为何今日却这般阻拦。 “母后,夏儿日后不会再去管西苑的任何事情....” 她跪下,眼中已蓄满了泪,抬头乞求:“只求母后彻查此事,惩治那藏在幕后的狠毒之人。” 皇后不语,眼神复杂。 那魏质子一事牵扯的人很多,她不让夏儿参与也是以免被有心人抓到把柄,何况她早就派人去查了最开始伺候质子的那几个人.... 特别是那个刘公公,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就这么消失在宫里。 其中怕是大有来头。 “夏儿,你现在的注意力应该放在和阿衍的婚事上,而不是这些无用的事情!” 皇后面色肃然,说的话更是令人感到如临寒冬。 邬夏夏不可置信:“母后——” 秋语见此,急忙扶起她,微微摇头让她不要再说话了。 她悄悄说道:“公主,娘娘这么做必有她的用意,别再顶撞娘娘了.....公主还是先回去吧。” 邬夏夏目中含泪,轻轻起身,带着青鸾离去。 母后不愿帮忙,她只能指望阿衍哥哥了。 第51章 哪怕赌上性命,也要换她一眼! 当邬夏夏再次踏进西苑时,有些恍如隔世。 里面大多物件已经焕然一新,不再如之前那般死气沉沉。 窗边还放了她赠去的梨花枝,冲散了几分腐败气息,可唯独里面的人,奄奄一息。 刘太医摇头道:“殿下中毒已有月余,早已深入肺腑,恐怕...已经不行了。” 邬夏夏心下一沉,瞳仁紧缩,刚想说话,却被一道男音打断—— “你说没救就没救了吗?小爷这就把他救活了给你这庸医瞧瞧!” 自信而欠打,熟悉不过的声音,是白浔。 她立刻转头看去,见一身游医打扮的白浔果真站在身后,他向自己眨了眨眼:“小公主,好久不见~” 随后踏入殿内的是一双干净整洁的玉白皂靴,不沾一丝脏污,男人身后跟着引梅。 待见到来人,邬夏夏眼眶含着的泪再也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沈衍将她搂入怀中:“栖夏,我来晚了。” 二人没有再多说话,眼前最重要的是萧景砚的病情。 刘太医见一个毛头小子竟敢如此嚣张、随意吹嘘,他很想说个几句,但屋内有邬夏夏和沈衍在,他只得忍下。 他没好气地看了白浔一眼:“殿下中的是落回,你我都知道,此毒需要在中毒后的十天内去除,否则只能等死。” 白浔听后,不屑道:“刘太医,书不能只读一半,你了解的还是太过片面了。” 刘太医气极:“这,难道你有办法能令一个将死之人起死回生?” 在听到“将死之人”时,邬夏夏身体一僵,掌心不自觉地捏紧了裙角。 沈衍察觉到她的变化,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她:“别怕,相信白浔。” 她点点头。 眼下能救萧景砚的,也只有白浔了。 “能不能救你就看着吧。” 白浔粗暴地将刘太医给赶了出去。 转身时,却仿佛换了个人,眼神坚定,立马进入状态。 待仔细检查后,面色变得异常凝重。 那庸医说的其实没错,落回的毒性其实并不强,但后劲强大,故才被列为十大剧毒之一。 若十日内发现并及时清除,并不难治,可质子殿下已有月余,入了脏器,很快就会到心血之处,这就麻烦了。 白浔有些佩服质子殿下的运气。 若是寻常人,怕也撑不到这个时候,入了脏器,已经是半条腿踏进棺材的人。 但他发现殿下虽脉弱但平稳,说明毒素还没到心脏,而且殿下的心脏结构似乎与旁人有些不同,尚有三分生机。 只要有三分生的可能,那白浔就有办法让他起死回生。 “公主,请给在下八个时辰。”白浔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殿下能否扛过去,就看天意了。” 她点点头。 她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她相信,萧景砚会扛过去的。 沈衍见她心事重重,带她去了外面休息。 小姑娘的心思从来都是写在脸上,好像永远都藏不起来。 这次萧景砚突然出事,沈衍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刘公公已经消失许久,宫里究竟是谁想要质子的性命,而且竟还藏得如此之深。 何况眼下金魏两国关系紧张,质子殿下万一出事,岂不是正好给了魏发兵的理由? “怎么心事重重,发生了何事?” 他扶她坐下。 邬夏夏靠在沈衍臂膀上,有些沮丧地说了今日去寻母后帮忙失败而归的过程。 沈衍静静地听着,难得的没有说话。 她有些难过道:“阿衍哥哥,你说母后为何这般?她从来不是这样的。” “栖夏,娘娘应是不愿你牵扯其中。”沈衍语重心长道,“其实,我也是这般想的。” 邬夏夏有些无力,如今,为何连阿衍哥哥都这样说。 因着先前误会了萧景砚,她始终对他有几分愧疚,如今,她也只想帮他找出下毒之人,仅此而已。 “可我承诺过他,会护他周全,我没有做到......” 见身边所有人似乎都在阻止她,邬夏夏的心里越发焦急和难过,泪水止不住地自眼眶而出。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衍拥她入怀。 “我会与你一同完成它。”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给出了坚定的承诺。 “阿衍哥哥...” 她仰起脸,已然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沈衍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水珠:“此事之后,我们就完婚,只过我们彼此的生活,好吗?” 男子如古潭般沉稳的声音,带着乞求,又带着几分诱惑。 邬夏夏点点头,认真地看向他。 得到答案的沈衍神情轻松许多,迎着少女坚定的目光,他靠近,小心翼翼地... 在少女额前落下一吻。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了他放在心上十余年的小姑娘。 他想,等这些事情结束,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现已经接近深夜。 沈衍与邬夏夏在屋内远远地等待着,引梅与青鸾在一旁帮忙。 邬夏夏眸中盛满担忧,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无论是为了金国,还是他们短暂的相识经历,她都希望他能挺过去,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青鸾在一旁亦是十分担忧。 这毒本就强悍,主子竟全数服下,简直是在拿命拼这一把..... 这时,里屋突然传来几声痛苦的闷哼声。 白浔刚为萧景砚扎了第三针——这是最痛苦的一针,非常人能忍受。 他看向榻上的少年,心里有些佩服。 前两针虽说比不得这第三针,但也是极其痛苦的。 可质子殿下竟然一声不吭,默默忍耐着。 萧景砚此时的情况其实并不好。 身上布满了黏腻的汗液,他正无意识地蜷缩着身子,青筋狠狠地凸了出来,尤其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之下显得尤为可怖,已是忍耐到了极限。 他的唇色青紫,止不住地哆嗦,正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萧景砚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无边际的黑暗,看不到尽头。 折磨、窒息。 痛不欲生.... … “萧景砚,你就是个废物!窝囊废!” “你怎么不跟着你那肮脏的母妃去死....” “去死啊...” … 突然,他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脖颈上的青筋迅速膨胀,隐约可见其中有黑色正流动在血管之下,汩汩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 喉咙中发出声声难以抑制的呻吟,沙哑而绝望。 … 活下去.... 他还不能死! “夏夏....夏夏...” 少年唇色青黑褪去几分,变得有些苍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吐字并不清晰。 白浔面色异常凝重,他急忙凑过去查看情况。 “公主,在下方才已将殿下体内的毒素逼至体表,虽已脱离危险,但...” 他犹豫一会,还是说出了最坏的结果:“这第三针.....能救命,也会致命。” 这一针,会使中毒者陷入梦魇。 心魔重者,可能会被反噬,永远被心魔驱使,再也醒不过来。 邬夏夏看着面前极度痛苦的少年,心有不忍。 她收起心思,转头问白浔:“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白浔思索一番,想起方才质子殿下似乎念叨过公主的名字,有了几分试探。 “公主不妨试试对殿下说几句鼓励的话,很多被困心魔的人,都是因为没有那个在黑暗里指引他们前进的声音。” 说罢,白浔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后头的沈衍,有些心虚。 阿衍应当不会生气吧? 但毕竟人命关天啊... 只能借他的宝贝小公主用用咯。 邬夏夏向沈衍那边看去,后者轻轻点点头。 很快,众人退去,屋内只剩下邬夏夏和萧景砚两人。 第52章 镜中水月 “哎,阿衍,你就这么大度?” 出来后,白浔想挖苦一下自己的好友,贱贱地问他。 沈衍沉默。 要说从前,他或许不会多想。 但栖夏最近频频出事,况且自寺庙回来后,他心底就没安稳过,但人命关天,栖夏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哪怕是他自己,也不会见死不救。 正因如此,他才陷入了死循环。 白浔没有听到沈衍说话,有些意外。 他好奇地看着沈衍的眼睛,恍然大悟道:“哇,你这是终于学会吃醋了吗?有生之年,有生之年!” 沈衍白了他一眼:“我如何不会?” 白浔的嘴都要撇到天上去了,行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 屋内。 萧景砚仍是处在梦魇中,面部有些扭曲,似乎极为痛苦。 邬夏夏有些复杂地看着榻上的少年。 她自小在金国长大,虽贵为公主,却也不曾与什么人交心,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原以为这一生大概就是这样了,她也许会嫁人,哪怕她不喜欢。 萧景砚,是她这么多年来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他生于大魏,又是皇室中人,原本,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 因一次意外相遇,又因另一个意外相识,为了两国和平,又或许是因为她的恻隐之心,她选择一次一次地帮助他,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他也有如她那般孤独的经历吧.... 但现在,她已找到了今生的伴侣,她会和阿衍哥哥共度余生。 同样,她也希望萧景砚能真正强大起来,无需依靠任何人,他日回了魏宫,至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是邬夏夏所盼望的,可惜萧景砚并不知道她的想法。 萧景砚的额头上突然发了很多汗。 不见了..... 他刚才明明看到远处有一抹熟悉的鹅黄色身影,但一眨眼却没了踪影。 他很急迫,他拼了命地向她跑去,可抓住的依旧是虚无。 为什么,为什么连夏夏也要背叛他? 他只有她了啊.... 失去一切让他的情绪瞬间变得暴戾,他不甘心,拼命地朝着光点追去,无论怎样,他都要和他的夏夏待在一起。 可到了里面,他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幕。 他怒目圆睁地紧紧盯着他们..... … … 邬夏夏有些着急,她刚刚去倒了杯水过来。 萧景砚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他几乎浑身湿透,还在不停地发汗。 青筋下清晰可见的黑紫色血液汩汩流动,肌肤已经是不正常的青白色,唇角微微抽搐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萧景砚...你醒醒...”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眼前之人情况并不乐观,她有些焦急地喊着他。 可少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紧缩着眉,身子抽搐地更为厉害。 邬夏夏慌了神,她决定出去让白浔进来。 正要起身,少年竟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 腕上烫的惊人,她猛地吓了一跳,一时重心不稳,猛然磕在了坚硬的床沿上,顿时痛的泪花瞬起。 “夏夏...别走...”少年仍是闭着眼,喘着气艰难地说着。 … 梦魇中,光的后面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透过湖面,他看到了邬夏夏和沈衍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也看到了他的夏夏是如何娇俏地在其他男人身下承欢的模样..... 他震怒,根本无法接受这一切! 心魔早已在他心底埋下了深深的种子。 他无法接受邬夏夏背弃与他的承诺,他狠狠地盯着湖面下的那个男人——沈衍。 那张他恨极又不得不去模仿的脸。 他几乎是没有思考地跳了下去,试图带走她。 可眼前的身影又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世界再次变暗,压得他喘不过气。 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忽而,他又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不清晰,断断续续,但却如清泉般悦耳清澈。 “萧景砚,我不走,我在这里,你醒过来好不好?” “醒过来....” “别睡了,萧景砚....” …… 是她,他的夏夏,在一遍遍地唤他的名字。 光线又变得亮了起来。 这一次,萧景砚看清了少女的模样—— 她站在高处,面上带着焦急,琥珀色的瞳子亮晶晶的,而里面映照出来的,只有他一人。 他用力地向她游去,想要抓住这唯一的光。 终于,他如愿将她拥入怀中,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暖意充斥着他的胸膛,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萧景砚睁开眼睛。 “你醒了?” 邬夏夏见他突然醒来,有些没缓过来,眼中还闪烁着泪花—— 其实是刚才被撞疼的。 可这一幕落在少年眼里的,却是她因担忧而伤心至极的模样,这大大取悦了他偏执病态的内心。 真好,他活下来了。 并且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夏夏。 他张了张嘴,但喉咙过分干涩,说不出话,唯有可怜兮兮地看向少女。 邬夏夏伸手,刚想把方才倒好的水递给他,但发现因为刚才他猛地一拉,杯子掉在了地上,水撒了一地。 有些尴尬,她抽了抽手。 萧景砚才意识到他正紧紧地锢着她的手,急忙松手,掌中的温暖瞬间逝去,他眼眸变得黯淡几分。 邬夏夏重新倒了水递给他。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接过,但无奈双手依旧颤抖着,根本无法拿起。 于是,他再次无辜地看向少女。 “夏夏...”萧景砚喉咙滚了滚,开口已是沙哑到不行的声音。 她叹气,轻轻坐在床榻边侧,将杯子递在他面前,一口一口地喂着他。 水珠有几滴沿着喉咙流下,划过锁骨,落在邬夏夏的手背上。 她不太会伺候别人,认识了萧景砚后,她似乎又什么都学会了些。 刚想擦去那几滴洒在外面的水珠,一只苍白但有力的手轻轻覆了上来,替她轻柔地擦去。 邬夏夏猛地抽回。 萧景砚望着自己落空的手,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他都这样了,夏夏还是不愿意接受他吗..... 不,他会给她最后一次机会的。 “夏夏,你还愿意继续陪在我身边吗?” 他带着乞求看向她:“若我收回那日说的话,你会愿意接受我吗......” 邬夏夏不明所以,有些意外他突然的发问。 她不太能确定他的意思。 见少女沉默,他眼底的黑色变得更加浓郁,他虽擅长隐忍,但触及她,他也是个没耐心的人。 邬夏夏脑子一片空白:“你.......” 萧景砚打断了她的话。 “夏夏,我喜欢你。” “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第53章 全盘崩裂(男主黑化) 殿内瞬间安静。 邬夏夏微张着唇,好似喉咙被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前的少年明明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但她总感觉到莫名的压迫感。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一时有些认不清,变得格外陌生。 他这是... 在向她诉说爱意吗? “夏夏....” 萧景砚强撑着身体,生生咽下喉咙的腥甜,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女,他是多么期待从她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邬夏夏回过神,迅速直起身。 “对不起,萧景砚。” 她背过身,不去看他满是期待的眼眸,直截了当道。 先前她已经猜到了一点,今日在他亲口确认这个事情时,她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变得更加冷静。 她已经与他说清楚过一次,他们不会有结果。 萧景砚望着前方纤细窈窕的背影,心底的嫉妒快要将他彻底淹没,他自嘲一笑:“为什么,连一次机会都不愿给我?” “我先前已与你说过,我是要嫁入沈家的。” 邬夏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他,语气带着决绝:“所以,萧景砚,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悄悄攥紧裙角,眼前的少年沉默得可怕,她在等他开口。 她想,这次她应该是说得很清楚了吧。 良久,她听到他低声问她:“夏夏,你爱他吗?” 好似怕她没听明白,萧景砚又补了一句: “沈衍。”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爱。” “哪怕不爱,我也会遵着父皇母后的意愿,因为,我是金国的公主,我有我的责任。” 他盯着少女娇嫩的樱唇一张一合,说的却是将他踹入漆黑深渊的话。 她可真是残忍! 萧景砚低低地笑着。 可他就是想要呢? 夏夏什么都好,就是在乎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既然金国也是她在乎的,不如,他顺带一起毁了便是! 少年漆黑深邃的眼睛描绘着她纤细的轮廓,眼底的暗色几乎吞没了他整个眼睛,极力敛着的尽是黑云压城般的浓雾。 他紧紧地盯着她。 夏夏的身形日渐丰腴,简直是长在了他的心尖上,每一寸都是他爱到骨子里的模样,尤其那柔弱无骨的腰肢,细得不堪一握。 可他偏偏看到—— 那漂亮的背脊上有一对金色的羽翼,正在悄悄地破壳而出。 可是怎么办呢? 金羽真是漂亮,不如先放任它慢慢生长着,待到即将长成的那一刻,再狠狠折断..... … 邬夏夏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已经疯了。 她见他沉默,面上又有些许失落,顾及他刚从生死关头回来,身体虚弱,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先前那次误会了他,是她有错在先,心底还是存着愧疚的。 “你先躺下吧,我去喊他们进来。” 说完,她紧捏着裙角的手放开,不再看少年的眼睛,转身出了房门。 听见门被推开的响动,沈衍与白浔皆向后看去:“栖夏?” 出了那扇门,邬夏夏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不知从何开始,与萧景砚相处,总让她觉着喘不上气,难受得紧。 她向着白浔开口道:“白公子,他醒了。” 白浔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这世上能熬过三针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这质子殿下明明看着这般瘦弱,没想到心智却如此坚硬。 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但凡有一丝轻生的欲望,今日他根本熬不过来。 不容小觑。 “公主,那在下先进去看看。” 白浔急匆匆地说着,他得赶紧去看看这位神奇的病人。 “好。” 沈衍朝她走近了些,见少女有些怪怪的,以为她还处在担忧中没缓过来,他轻声道:“他既无事,栖夏不必再过于担忧了。” 她望着沈衍温柔的眼眸,很想把方才的事情与他全盘说出,可她还是犹豫了下来。 沈衍与她相处多年,很快就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 他沉了沉眼,细心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邬夏夏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她走近,缩入了他的怀里,蹭了蹭他温暖的胸膛。 男子像是回应似的,地将她抱紧了几分。 “阿衍哥哥,我们尽快完婚吧。” 自胸膛处传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像是藏了不少秘密。 沈衍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和萧景砚有关。 不能再拖了。 他答应道:“好。” 听到上方那声低沉温柔的声音,邬夏夏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思绪飘摇,她望着前面那扇紧闭的殿门,有些不知所措。 恐怕经此一事,萧景砚应该恨极了她吧.... 但他毕竟还要在金国呆上一段时日,她又曾对他许下承诺,所以她还是想替他找到下毒之人,完成他们之间的承诺。 如今母后不愿帮她,只剩下阿衍哥哥了。 她抬头:“阿衍哥哥,我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沈衍知道小姑娘的心思。 月光下少女的眼眶有些湿润,格外惹人怜爱。他抚着少女柔软的头发,将责任揽下。 “我说过,会替你完成你与他的承诺,交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邬夏夏心里总是不安,以往沈衍带给她的安全感在此刻,却是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有些害怕,再次钻进男人怀中,试图寻求温暖。 沈衍的目光远远地看向屋内,目光复杂。 -- 屋内的情况倒是没那么严峻。 “殿下,您忍着些,在下为您把针取出。” 白浔替萧景砚撤了针,第三针游离在体内,所以会格外痛些,但没想到他依旧一声不吭,他在心里又悄悄敬佩了几分。 论忍痛,还没见过像他这样的。 萧景砚面上平淡,没有任何波动,只默默躺着,一言不发。 白浔是个话痨子,见没人搭理他,又自顾自地开口:“殿下,您这忍痛能力还真不是一般人有的,天赋啊。” 手上动作依旧麻利,他也就没奢望他会理睬,权当自言自语了。 但没想到萧景砚竟然回了一句: “不过是生在大魏,早已习惯罢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白浔有些尴尬,他怎么总在人家雷区蹦跶,一不小心又提起人家殿下的伤心事了。 他尴尬地笑了几声:“殿下日后定会有福气的,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嗯,他还是闭嘴吧。 萧景砚闻言,诡异地笑了笑:“是啊,有栖夏公主一直照拂着我,何尝不是福气呢?” 嗯?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白浔奇怪地看了一眼他,难得没有开口,心想这质子殿下怎么和先前看起来不太一样了,是他的错觉吗? 他又跟看猴子似的多瞄了几眼。 这看来看去的,也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看不出什么花来。 想到这,他撇撇嘴。 小公主可不会永远陪着你,这可是归他好友沈衍的。 白浔回了神,认真提醒道:“殿下,中了落回痊愈后,心口处偶尔会疼痛,必须得保持情绪稳定,您可千万记下了。” 萧景砚点头。 他冷笑,心痛也好,能让他深深记住这一天,他的夏夏如何残忍地丢下他的.... 是啊,就在今日,她背弃了他们的承诺。 她不要他了.... 那就让一切,都停留在此刻吧。 第54章 处理干净些,夏夏最爱干净了 待所有人离去后,一道玄色身影悄悄落在屋内。 青枫担忧道:“殿下,您可还好?” 他十分清楚落回的毒性,虽说毒性可解,但留下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这次他家殿下真的是下了狠心了。 “无事,宫里如何?” 萧景砚面色阴沉,只披了一件外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 青枫低下头:“殿下中毒一事已传遍了各宫,金后还悄悄派人查了刘公公。” 半晌,他又犹豫几分,慢慢开口道:“青鸾说....好像沈公子也参与了调查。” 萧景砚瞬间眯起眼。 沈衍? 听到这个让他嫉妒到极致的名字,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想必定是小公主让他去做的吧,况且他的夏夏正在悄悄撇清与自己的关系呢..... 他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做,萧景砚转身:“那姓刘的如何了?” “回殿下,刘公公已经被我们的人管制,关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等待候命。” 萧景砚危险地勾起一抹笑容。 “处理掉吧,记得尸首弄得干净些。” 他嗤笑,可千万别像那小乞儿那般,还能被人找到,他可不想夏夏再看到这种血腥的场景。 夏夏最喜欢干净了。 “殿下,金后那边....”青枫试探道。 萧景砚睨了一眼他:“无事,若是他们手这么长摸到宫外去,就把他们自己人先拎出来顶一顶吧。” 他不介意把这件事搅得更浑些。 -- 宫外一处偏僻的城郊旧庙。 蛛网连结,青瓦漏缺,里面堆满了杂物,应是许久没有人来祭拜了。 满是灰尘的地上正坐着一名被五花大绑、身形肥硕男子。 他垂着头,看不清脸,嘴里还塞满了绵帕,甚是狼狈。 没错,这就是消失已久的刘公公。 前几日,他按照萧景砚的吩咐把毒下在了送往西苑的食盒里,其实就是走个形式,让他出面就可以,完事之后,他就可以出宫了。 一切都进行地十分顺利。 殿下身边那个叫青枫的男人还送了他好大一包金条,说是明日就安排他出宫。 他高兴了一整晚,根本睡不着。 可没想到,第二日睁眼,迎接他的却是暗无天日的地方! 每日都有不同的人管着他,他无法接受,他为殿下做了那么多,殿下明明答应他放他一条性命的。 门被慢慢推开。 强烈狭窄的一道光线照射在刘公公脸上,他艰难地睁开眼。 青枫拎着一个分量不小的食盒,将一道道菜摆在他的面前,为他松了绑,还贴心地把酒杯倒满递给他。 刘公公一动不动,警戒地看着他:“殿下...这是何意?” 青枫面上轻笑:“刘公公为殿下赴汤蹈火,这是赏赐您的,您请享用吧。” 刘公公根本不信。 若是赏赐,为何又把他绑在这里,这怕不是断头饭吧? 见他不动,青枫泰然自若地拿起筷子夹了几道菜,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每道菜都吃了一遍后,他挑眉看向对面满脸狐疑的刘公公:“现在满意了不?都为你试好毒了。” 刘公公面上放松了些,他战战兢兢地坐下,心底还是有些意外。 “放心,殿下会遵守承诺,放你走的。” 青枫将碗筷往里推了推。 “既然殿下信守承诺,那又为何这般折腾老奴?”刘公公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甚是委屈道。 青枫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手下的人不懂事,刘公公见谅。” “老奴为殿下做了这么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奴还以为....殿下真就这么过河拆桥了....” 刘公公一口饮下,又倒了一杯满上。 可惜,他没看到青枫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 “刘公公原先是住在哪里?等会我便派人送你过去。”青枫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刘公公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又极快地掩盖过去,他很自然地说道:“就在郊外的青木县,麻烦大人将老奴送到那里即可。” 青枫耸耸肩,答应了他。 “那刘公公慢慢享用,青枫就不打扰了。” 转身时,他面上已经没了笑。 先前他奉殿下命令回大魏时,曾秘密调查过,刘公公在金国并没有什么家人,进宫时的记案也消失不见,因此殿下立刻怀疑刘公公可能并不是金国人。 直到回了大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才确定他就是东宫派来安插在金国的人。 所以今日,刘公公必死。 日照斜阳,青枫慢慢踏进了屋内。 刘公公身中剧毒,奄奄一息地看着面前朝他走来的男子,仿若来索取他性命的恶鬼。 “为什么....我为殿下!” 青枫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究竟为何,刘公公自己清楚。” 与先前判若两人,青枫面上尽是嘲弄,无半分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若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刘公公死前总算聪明了几分,知道殿下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底细。 也罢,他无话可说。 “殿下...竟敢在神明面前动手,不怕...遭报应吗?” 刘公公口中吐出大量暗红色血液,已是气若游丝,只用一双满是血丝的三角眼恶狠狠地瞪着青枫。 那个疯子,他不得好死! “殿下的事,就不劳公公费心了。”青枫冷笑。 待到刘公公彻底没了气,他静静从怀里拿出一包青白色的瓷瓶,将里面的胶状物倒在尸身上,片刻,尸体渐渐化成一滩血泥,慢慢变成暗黑色。 这是从白灵那里得来的。 处理好一切,青枫这才踏出了庙宇。 西苑。 夕阳照在屋内,将少年的轮廓描绘得更完美,只是面上并无表情,给人浓厚的阴沉感。 “都处理干净了?” 萧景砚不曾抬头,手中在悄悄打磨着什么东西,时不时地用手比划着。 青枫只瞟了一眼,便跪下将事情都说了一遍。 “本殿的好皇兄,手可真是长。”萧景砚嗤笑。 他都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们了,还是不肯放他一条生路。 若他死在金国,既除掉了一个隐患,又有了发兵的理由,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怎么,他都这副样子,还能威胁到他们不成? 可笑。 “下去吧。” 青枫低头应下,退出。 刚才他应该没看错吧,殿下这是在打磨..... 一根铁链? 他挠挠头,反正他感觉殿下是越来越暴躁了,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第55章 可她现在一点都听不进去! 自那日回来后,邬夏夏就没再去过西苑,基本上的事情都是让引梅去处理。 好在白浔的医术确有两把刷子。 还没过几日,就听到引梅说萧景砚已经好了大半,都已经能下床行走了,邬夏夏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大半。 如今,她只想做一件事: 那便是专注准备着和阿衍哥哥的婚礼。 这段时间,宫内消息传的很快,魏质子被人下毒性命垂危一事,差点闹到圣驾面前去,好在皇后及时压下了所有的消息,才没传出宫去。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总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在的,比如嘉妃。 … 长秋宫。 宫女正仔细地为贵妃椅上的女子剥着橘子,而邬倩倩正坐在下方,若有所思。 嘉妃捻起一瓣橘子,冷笑道:“皇后倒是动作快,倩儿说....该不会这件事她也有份儿吧?” 邬倩倩摇了摇头。 先不说皇后有没有做点什么,就萧景砚中毒这件事,她是不信的。 萧景砚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黑的,满肚子的坏心思,还有人能毒得倒他? 再想起先前他让自己办的事.... 邬倩倩皱眉。 也不知她上回说的,皇后听进去了没有,她也拿不准自己究竟有没有完成这个任务。 “倩倩,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嘉妃见自己女儿心不在焉的,有些狐疑地望了眼她。 “回母妃,女儿无事。”邬倩倩回过神,摇摇头,说道,“只是忽然想起七皇妹与那魏质子关系颇好,这会儿....她一定急坏了吧。” 嘉妃不以为意:“关系好又如何?” “皇后的眼睛挑着呢,说什么也不会把她唯一的女儿,嫁给这么个无权无势的质子的。” 想起那贱人的女儿一身的宠爱,嘉妃就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旁边的邬倩倩。 “你可要为母妃争口气,将来嫁个地位高的世子或者贵公子。” 邬倩倩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坚决。 她的目标从来就是沈衍,从未改变过。 也不知萧景砚到底有没有办法破坏沈衍和邬夏夏的大婚...... 不行,她得找时间去看看。 -- 雪苑门口。 “公主在吗?”一道温润的男音响起。 婢女有些微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去看男子清冷英俊的面庞,只恭敬回道:“沈大人,公主正在后殿更衣,您可以先去前厅等待。” 沈衍颔首:“如此,便劳烦姑娘带路了。” “沈大人请。” 沈衍刚从内务府过来,因为走得急,额前止不住地冒了几滴汗珠。 因着此事有些复杂,他必须当面与邬夏夏说。 内殿,青鸾刚为邬夏夏更衣完。 引梅一路小跑着回来,气喘吁吁地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女:“白,白公子说,殿下的情况已有好转,好好养着便能恢复。” 青鸾默默走过来,替引梅倒了杯水。 “谢谢。”引梅向青鸾感激地眨眨眼,狼吞虎咽地把水给喝了。 心想着青鸾现在可真贴心,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那便好。” 再三确认了萧景砚的身体已没事之后,邬夏夏舒了一口气:“眼下就差查清下毒之人了,也不知阿衍哥哥查得如何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外边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熟悉,但不如往常那般从容。 引梅立马探了脑袋出去,高兴道:“公主,沈大人来啦!” 邬夏夏起身,走到门边,正好撞上刚一脚踏进来的沈衍。 见身前的男子额前汗湿,她拿出锦帕为他细细地擦去,将他带到位子上坐下,微微皱眉:“怎的走这么急?” 沈衍拉过少女的手,目光复杂。 “栖夏,你之前是不是从内务府调了一波人去西苑?” 邬夏夏点点头,有些疑惑:“怎么了?这些人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先前让引梅调查过他们的背景,都是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而且个个性格老实,话少会做事。 “栖夏可记得,其中是否有一个长相黢黑,身材矮小,眼睛大大的小太监?” 沈衍回忆着方才那小太监与他描述的长相,一字不落地描述给邬夏夏听。 他今日去内务府找了那些人仔细盘问之后才知道,就在前段时间,突然来了个长相黝黑的小太监,和他们一同起早干活。 那些个小太监都很单纯,想的不多。 以为只是上头新添了个人,没和他们说罢了。 据说那人不善言语,不爱理人,独来独往,几次之后,那些小太监们也就没再关注他了。 ??? 长相黝黑的小太监? 邬夏夏被问懵了,转头看向引梅。 引梅负责这一块,自然记得所有人的长相,可她翻遍了脑子,也记不起来有这么个黑乎乎的人啊...... 不可能吧,因为她有点看脸。 挑的大部分都是白皙的小太监,怎么会选个黑漆漆的人呢! 于是,她确认道:“沈大人,公主,奴婢记得很清楚,奴婢真的不曾挑选过一个长相黢黑的小太监。” 沈衍与邬夏夏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邬夏夏顿时感到一丝凉意。 若真是如此,这个小太监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确定往西苑送人一事,只有雪苑自己人知晓,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那这个多出来的人,又是谁安插进来的?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就在大家都以为线索断了之时—— 青鸾突然小声地插了一嘴:“是....小福子吗?” 屋内安静下来,众人一同看向她。 见道道齐刷刷的目光投来,青鸾有些局促,手指交错,不安地扭曲着,大有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引梅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走过去激动地拉着她的手:“青鸾,你是不是见过他!快说出来你在哪里见过他?” 沈衍和邬夏夏亦是对视一眼,紧张地望向青鸾,想要从她口中得知答案。 青鸾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地开口:“奴...奴婢曾去昭粹宫送过衣物,曾在后院见过一个长得黑黑的小太监。” 邬夏夏一下子心跳地很重。 屋内再次安静,仿佛有雷声劈了下来,震得她耳旁嗡嗡的。 “昭粹宫....?”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青鸾的眼睛。 母后的人......? 沈衍沉静许多,他再次问道:“青鸾,你确定是他吗?仔细再想想。” 这一次,青鸾越发坚定地点了头。 “阿衍哥哥,是...母后的旨意吗?” 邬夏夏很害怕,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她不愿相信一向仁慈的母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因着急,眼尾蓦地染上了几许红色,无助地看向身侧的男子。 “栖夏,娘娘不会这样做。” “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日日盼望的就是家国平和,若质子殿下死了,牵扯到的事情绝非那么简单,娘娘不可能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沈衍向她摇摇头,将她娇小的身子搂入怀中,轻声哄着她切忌胡思乱想。 他明白小姑娘近期承受了太多,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理智。 可邬夏夏现在根本听不进去。 想起那日去求母后时,她是第一次见母后那般冷漠的神态,如同淬了冰霜,狠狠扎进她的心底,将她所有的希望抹平。 会不会,真的是母后做了什么...... 念头一旦生出,就像扎了根似的,越扎越深,生根发芽。 “不行,阿衍哥哥,我要去找母后!” 她撤出男人的怀中,眼底划过一丝坚定和迫切。 她必须要知道答案。 第56章 尘埃落定,等待完婚 这次是沈衍一同陪着邬夏夏去的昭粹宫。 他知道小姑娘现在陷入了矛盾,怕她情绪不够稳定,故而一同陪着。 “公主,娘娘稍后就到。” 秋语带着他们到了前殿,宫女们上了茶。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沈衍,她知道公主今日来,大概也是为了西苑的事情,但这几日娘娘为了此事几夜不曾合眼,希望公主不要再惹娘娘生气了。 沈衍默默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猜到了几分,转而向秋语默默点了点头。 他拉过少女微凉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轻轻安抚着。 邬夏夏回以一道浅浅的笑容。 她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相信母后不是这样的人,是她太心急了。 “夏儿来了?” 皇后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比往常要稍憔悴几许,身侧跟着引月,搀扶着她。 “母后,夏儿来看您了。” 邬夏夏跪下,心里的愧疚愈发浓郁。 皇后淡淡一笑,让她快起来:“夏儿是真心来看望母后,还是为了那个...萧景砚?” 闻言,邬夏夏心中咯噔一下。 她不语,依旧跪在地上。 半晌,她似乎是决定了什么一般,鼓起勇气抬头,眼眶通红道: “母后,夏儿真的不会再去西苑了,夏儿向您保证!只求....求您能查清楚这下毒之人,摒除后患!” “夏儿不孝,总惹您不开心,但求母后成全夏儿最后一件事。” 邬夏夏说完,深深朝前方一拜。 沈衍跟着她一同跪下,眸中透着心疼,他紧紧拉着她的手,给她勇气和温度。 … “起来吧。” 良久,皇后眸中划过妥协,她的夏儿果真和她脾气一样倔。 罢了。 秋语急忙同沈衍一起扶邬夏夏起来:“公主,您快起来,地上凉。” 皇后微微叹气:“夏儿,不是母后不想帮你,而是此事疑点重重,母后也是不愿让你卷入其中。” 邬夏夏靠在沈衍身前,眸中满是不解。 “娘娘,连您也没有查到什么踪迹吗?”沈衍闻言却皱起了眉。 皇后无奈地点头。 秋语意味深长道:“沈大人想必查到了娘娘曾安插在西苑的人吧。” “娘娘是不喜西苑那位,但从未想过伤害他,派人过去也只不过是留个眼睛罢了。” 闻言,邬夏夏攥紧了裙角,内心猛然间涌上万千的愧疚。 果真,她的母后不会做出这般事情..... 她居然怀疑了如此疼爱自己的母后,实在是荒唐! “母后,夏儿知错,不该怀疑您.....是夏儿不孝,夏儿愿意接受一切惩罚。”邬夏夏立刻跪了下来,眼底尽是悔意。 皇后起身,秋语与引月急忙搀着她。 “母后怎会怪你。”皇后上前摸了摸邬夏夏的脸,“夏儿自小善良,这是好事。只是母后怕你被有心人设计,被白白利用了这份玲珑心思啊。” 她仰起脸颊。 她已经恢复了理智,如今再次听母后这般说,顿时察觉出了什么。 “母后的意思是....”邬夏夏皱眉。 皇后侧身,面露严肃:“本宫早就派人去内务府查了与西苑有关系的人,顺藤摸瓜,确实查到了下毒之人,就是刘公公。” 听到熟悉的字眼,邬夏夏眼底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刘公公本就有前科。 但她就是不明白,他如何来的那么大的本事,能屡次加害于萧景砚? 何况自上上次萧景砚出事后,她就已经派人加强了对西苑的观察,刘公公是如何安全避过这些的,真的背后无人吗?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皇后再次说出了更为恐怖的消息: “本宫本想顺着这根藤,查出刘公公的底细,只可惜,人已经不见了。” 她没有说的很直白,但在众人听来,却是脊背寒凉。 邬夏夏不敢相信:“刘公公....他不会...?” 沈衍若有所思,他先前就一直有个疑惑,虽说宫里恃强凌弱、见风使舵是常事,但刘公公没有理由一直发难于萧景砚。 直到今日皇后一番言语,他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沉声道:“刘公公或许只是替人去死。” 皇后转身,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刘公公的身家背景被抹得一干二净,连她都查不出什么,可想而知这其中牵扯有多大。 所以,她说什么也不愿让夏儿再接近西苑了。 就是不知究竟是何人想要那魏质子的命,亦或是......就连金国,也是那人下的一盘好棋。 想到此,皇后有些隐隐不安。 她总觉得萧景砚不简单,说不清,只是她的直觉罢了。 “夏儿,你听母后的,日后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与阿衍成亲。” “其他的事,交给母后。” 皇后拉过邬夏夏的手,放入沈衍手心,眼看着二人手心交叠,她心中才涌上满意的心思。 邬夏夏有些没反应过来。 感受到掌心重新变得温暖起来,这时,那只手将她握的更紧了些,她心下一怔,蓦地看向面前的男子。 沈衍将她带入怀中,低声向她保证:“栖夏,我与娘娘会尽力保证质子殿下日后的安危,你无需再参与此事。” “嗯。” 直到此刻,邬夏夏终于感觉如释重负。 日后的世界,只剩下她与阿衍哥哥,她会与他成婚,过着他们安定的日子。 她轻轻靠在男子怀中,感受着自胸膛处传来的声声有力的心跳,那是她余生所相伴的人。 引月与秋语看着此刻的一切,面露欣慰。 沈衍拥着她,如对待世上最珍之物。 十年如一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那年九岁,他少年成才,名动京城。 父亲告诉他,圣上选中了他进宫为公主少师,教授她世间道理与知识,而成为少师却并不是沈父原本的期盼,圣上实则是给了他考虑的机会,可以回绝。 但他心中早已立下志向,予人正道,是年少的他最想用一生完成的事。 第一次见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他便深深记在了心里。 小公主才三四岁,有着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眸子,水灵灵的,初次见面便爬到他身上,想用那软乎乎的小胖手夺走他手里的书卷。 那时他想,小公主将来必定是个爱学习之人吧。 谁知长大后,才知道是个小懒鬼。 …… 沈衍轻笑了笑,仿佛这些记忆都历历在目。 他陪着她一年年长大,日日悉心教导。 他是她严厉的师长,却又是她身边唯一可以说话的挚友。 小公主一天天长大,变得更加美丽耀眼,他却感受到了自己心理的变化,仿佛自己身边最珍视的东西在悄悄溜走。 他不舍,不愿放手。 直到有了另一个男人的出现,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生出了这般心思,可她贵为公主,他又如何能将这些心思露出半分。 他遭得天下人非议尚可,而小公主却不能。 她值得世上最干净最美好的称赞。 而现在,他仿佛如梦初醒般—— 他娶到了他此生最珍爱的小公主。 (第一卷 完) (即将开启重要剧情啦~) 第57章 上元灯节,三人行 青瓦覆雪,白梅含香,空中飘着簇簇雪沫子。 今年的雪来的有些晚。 城中角楼挂起彩灯,街道上车马人流络绎不绝,京河中数盏河灯闪烁,盏盏都寄托着百姓美好的心愿。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上元灯节。 琉璃街上站满了人,两边的小贩们早早地将各色各样的花灯摆了出来,有祈福的,也有杂耍的,一片繁华景象。 京河之上,长桥中央,伫立着一对气质非凡的男女。 男子青衣玉立,为身边的女子系好斗篷上,将其中一盏花灯交于她,花灯是鸳鸯形状,泛着暖光,好看极了。 女子含羞接过,美眸流转,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 不是别人,正是偷偷出宫的沈衍和邬夏夏。 … 沈衍抬起手轻咳了几声,有些艰难地移开目光。 小姑娘长大了,如今已是及笄的少女,出落得愈发娇美动人,这短短不到一年时间里当真变了不少。 邬夏夏握着手中漂亮的花灯,眸中尽是满意之色。 阿衍哥哥真会挑! 她今日梳的发髻有些俏皮,青丝挽起,玉簪穿过,发间点缀着鹅黄色的梨花发饰,唯一露出的那截颈子白的胜雪。 要说最惹眼的还是那张小脸,在褪去婴儿肥之后,将骨子里的美完全释放了出来。 三分清丽,七分娇俏,仿若月华树下的小仙娥。 “夏儿好似瘦了些。” 沈衍温柔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脸侧,替她微微拢了拢有些松散的斗篷。 “真的吗?” 闻言,她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盯着他:“那阿衍哥哥等会儿可要带夏儿多吃点!” “好,都听你的。” 沈衍满眼都是宠溺,只无奈地点了点她粉红的鼻尖,牵着她向前面的灯会走去。 十指相握,驱散所有的寒冷。 他们的婚事定在四月上旬。 大部分事宜都已安排好,就等夏儿及笄之后,便可嫁与他。 期间他被圣上单独叫去过..... 想到此,沈衍眼底的笑意减了几分。 原以为上天当真待他不薄,让他能如愿娶到心爱的女子。可没想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早已安排好的闹剧。 沈衍微微侧眸,有些不真实地看着眼前拿着糖葫芦,笑脸盈盈的女子。 “阿衍哥哥,你老这么看着我,是想吃我......” 邬夏夏停顿了一瞬,然后她坏坏地凑近他: “...手上的糖葫芦吗?” 沈衍哭笑不得,脑中所有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 “太甜了,也就你爱吃。” “谁说的,你看方才卖糖葫芦的老伯伯生意多好呀!”她噘着嘴,不满道,“阿衍哥哥你今日必须得吃一颗。” 她踮起脚尖,将糖葫芦往他嘴里送。 “不。”沈衍推搡着。 “就要!” …… 眼前的打打闹闹,沈衍感到心中再次被她填满。 她拉着他走过每一条街,驻足,行走,她的生活中满满的都是他。 有这些,他已经满足了。 -- 如意酒楼的一处包厢内。 萧景砚单手拿着杯盏,正侧身饶有兴致地看着方才的一幕,慢条斯理地喝下杯中烈酒,任由喉中烧灼。 他依旧一身玄色,可给人的感觉却仿佛换了个人。 病态消散,取而代之的浑身的狠厉,凌绝的气场犹如刚从战场杀回来的恶鬼 。 萧景砚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先前过分病态。 而现在,他将发丝打理的干干净净,露出优秀的面部线条,眉眼间攻击性极强,漆黑的鹰眸深沉阴骛。 “你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旁边传来一道饱含焦急的女音。 包厢内还有坐着一人,正是偷偷出宫的邬倩倩。 她头戴帷帽,白纱掩盖住她大半张脸,唯一露出的那双眼中展露着浓烈的怒气。 与他合作这一年来,她根本没看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况且,她那七皇妹已经很久没去西苑了,可她没想到,萧景砚竟也没任何举动! 她简直是要气炸了! “萧景砚,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她摘了面纱,面上满是焦急:“再过三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了!” 萧景砚不为所动,依旧抿着杯中酒,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他的视线正追随着远处那抹小小的娇美身影,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那抹身影拐进一个巷子,彻底看不到了..... 他才收回目光,这才肯施舍半分给面前的女子。 “公主这么着急,可是有了什么法子?不妨说来听听。”他不紧不慢地说着。 邬倩倩一时失语。 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她如今根本帮不上忙,还说这些没用的来嘲讽她。 “既然没有.....” 下一刻,他语气变得异常冰冷,态度一转直下:“就老老实实地等着,若是不相信我,公主大可自己行动。” 萧景砚耸耸肩。 他当然无所谓这个所谓的合作。 答应与她合作也不过是防止她破罐子破摔,打乱他的计划而已。 “知道了,希望,你能记着当初答应本公主的事。” 邬倩倩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下,戴上面纱,转身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自皇后那次彻查,查到了长秋宫的一点蛛丝马迹,她就再也没法靠近七皇妹,更是见不到沈衍一面,简直生不如死。 罢了,她也只能信他了。 她走后,又有一名瘦瘦小小的身影入了包厢。 “殿下,已经按您吩咐完成了。”青鸾摘下黑色面罩,跪在萧景砚面前。 她说完,有些欲言又止。 萧景砚睨了一眼:“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青鸾犹豫,她知道这些话要是说了就会受到责罚,可是这一年来,她与公主朝夕相处,已经有了几分感情。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被小公主所感染,慢慢有了普通人的情感。 “殿下,您...非要这么做吗...公主她....” 青鸾说了一半,蓦得感受到周围气场下沉,她急忙止住,立刻跪在了地上,不敢再开口。 萧景砚逆着光,面部显得十分阴暗,他慢慢放下酒杯,意味不明道:“你还记得你的主子是谁吗,青鸾?” “青鸾记得。” 她跪在地上,颤着身子回道。 良久,萧景砚转过身,试图在热闹的街道上寻找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 他自嘲。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青鸾跟着她都变了样子,小公主真不愧是个善良的小菩萨,偏偏身上满是朝气,像个小太阳,让人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可为什么,偏偏对他这么狠心.... 一次一次,伤的他体无完肤。 那他也狠下心,将她身边的所有在乎的东西都毁了,又何错之有? 他的夏夏不守承诺...... 可他能! 萧景砚沉静下来,没有看青鸾,冷声道:“下去吧,仅此一次。” “是,谢殿下。” 青鸾心跳如鼓,恭敬应下,汗湿了脊背。 她松了口气。 方才她太过冲动了,哪怕是为了公主,她也不能在殿下面前表现得如此反常。 第58章 夏衍,相守一世。 夜色渐临,琉璃街已是华灯初上,来往人群不减反增。 火树银花满天,杂耍,猜灯谜,几乎每个活动前面都站满了人。 因着湖边有一棵偌大的祈愿树,树上已经挂了不少许愿灯,来这里的大多都是出双入对的男女,前来祈求姻缘和谐美满。 邬夏夏正拉着沈衍在许愿灯的小摊上排着队。 鸳鸯的卖完了,她挑了一对可爱的兔子,拿了纸笔,指着河边树下的一处空地: “阿衍哥哥,我们去那边写吧!” “好。” 沈衍任由她牵着手,眸中满是纵容。 祈福树上已经挂了不少祈福灯,星星点点,染的整棵树都暖融融的。 他们过去时,前边有一对男女正在挂着。 男子爬的很高,费力地将花灯挂在枝干上,女子期待地看着那高高挂起的花灯,眸子亮亮的。 那名男子下来,得意地搂过女子:“怎么样,够高吧!” “别臭美了,你看,上面还有更高的位置呢!”女子娇俏地抱怨着。 男子狐疑地看了眼高处:“那么高,怎么可能有人挂的上呀。” “怎么没可能,就有!” “好好好。” …… 邬夏夏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地远去,偷偷望了眼沈衍,却见他正巧也看着自己。 她转了转眼睛,给沈衍出了个难题: “阿衍哥哥,那最高的位置,你能挂的上吗?” 少女琥珀色的眸子在此刻漂亮得不像话,映着暖色的光芒,仿佛藏了点点星辰。 沈衍不可控制地被吸引着。 他摸了摸女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点点头:“夏儿都发话了,阿衍哥哥如何说得不行?” 邬夏夏眨眨眼。 其实她只是开个玩笑,那树这么高,周围搭建的木梯也根本到不了。 何况阿衍哥哥又并不擅武..... “快写吧,等会咱们把花灯挂到最高。” 沈衍牵着她向前走去。 他问附近的商贩借了根杆子,计算了长度,意外的是,正好合适。 待回去时,邬夏夏已经写完。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侧头望去,在见到沈衍手里拿着的东西后,立马就明白他方才所说的方法是什么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噗...!” “阿衍哥哥,你这样好接地气哦...” 她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不能怪她,沈衍往日里总是端着贵公子模样,如今一脸正经地拿着手中比他人还高的杆子,还真有几分搞笑。 沈衍面上有些尴尬,干咳几声,走上前接过花灯。 邬夏夏连忙在后头扶着,探头探脑地问:“阿衍哥哥,你写的是什么呀?” 沈衍正专心做着事,早知她会这样问,打趣道:“写的自然是....和夏儿多生几个大胖小子了。” “阿衍哥哥....” 她蓦地动作一顿,面色逐渐涨红。 天,她怎么感觉阿衍哥哥是越来越会了,不会是偷偷和白浔学的吧! 沈衍望了望她:“夏儿写的什么?” “不告诉你。” 她迅速藏起花灯,放在背后。 “嗯?我可是都告诉你了,夏儿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公平?”沈衍故作委屈道。 邬夏夏却坚决地摇摇头。 她可不买账! 一年来,阿衍哥哥可不像以前那么老实了,老是喜欢打趣她。 谁知道他说是不是真的.... 很快,两盏花灯被高高地挂起,两只可爱的兔子靠着头,紧密地挨在一起,像是缠绵许久、难舍难分的一对璧人。 越往高处花灯越少。 何况他们挂的是最高处,极其不显眼的位置,更是无人打扰。 邬夏夏的眼中闪着期待,满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沈衍却并没有看高处,只是静静地看着身侧的女子。 于他而言,眼前的她才是最真切的。 * “主子。” 他们走后,一道青色身影迅速飞身摘下那两盏花灯,交于一旁玄色锦袍的男子。 萧景砚拿起那盏较小一些的花灯,细细摩挲着灯内玲珑小巧的绢花字体。 [夏衍,相守一世] [祈求上苍成全] … 他冷漠地盯着那“衍”字,只觉得十分碍眼。 青枫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属下了,很会察言观色,见状,立刻递上一支笔。 萧景砚睨了他一眼,默默接下——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衍”换成了“砚”。 嗯,顺眼多了。 萧景砚满意地将笔丢给青枫,让他把这盏花灯挂到更高的位置。 随后,又轻轻瞟了眼角落里的另一盏。 他拿起,正想打开看看,却忽然发觉这盏灯内竟什么都没有写。 这倒是在意料之外。 但不过片刻,他嫌恶地将这盏花灯丢到了别处。 青枫动作很快,将花灯挂在了比原来更高的位置,层层枝叶遮挡,根本难以发现其中的一盏小小花灯。 萧景砚勾唇,满意极了。 青枫将方才线人传递的消息说与萧景砚听,听后,他微微眯起眼: “这么说....父皇已经怀疑我那位高权重的好皇兄了?” 他低低地笑着。 还以为这皇家“令人歆羡”的父子情谊,能持续地长些呢,没想到,在皇位面前,也不过尔尔。 青枫低头:“太子宫中已经乱成一片,并且有大半都是圣上的眼线。” 萧景砚眼里满是嘲弄。 “呵,皇兄现在应该很生气吧?” 他不会忘记儿时,这位好皇兄是如何往他伤口上撒盐的,除此之外,还不间断地在他父皇面前编排他和他母妃的坏话。 哦对了,说起他的父皇,魏帝。 该怎么形容他呢? 自以为是、偏心、躁郁、暴力.... 如今,他的这些臭毛病,足以让他尝到了恶果,而他萧景砚,才是接下来唯一的统治者。 “告诉白灵,让这把火烧的再大些。” “还是不够热闹啊....” 他眸光闪烁,语气轻佻,像是恶魔温柔的低语。 他期待着魏国上下,乱成一片的模样。 第59章 嫁衣,很美。 今日阳光正好,邬夏夏带着卿卿出来晒会儿太阳。 它垂着圆圆的小脑袋,窝在她毛茸茸的斗篷上,打着盹儿。 “公主,卿卿是不是生病了呀?” 引梅担忧地看着它。 卿卿一直由她和青鸾照顾着,饮食都是她们亲自检查过的,理论上不可能会有什么问题。 这几日卿卿有些蔫蔫的,似乎精神不太好,但平日里,这小家伙能吃能睡,胖了不少。 所以这次,她只以为卿卿是吃撑了需要动动,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邬夏夏将它捧在手心,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卿卿,你怎么样?” 意外地,卿卿还是没什么动静。 往日里,它都会把小脑袋凑到她手指上求摸摸,或是傲娇地跺上几脚。 可唯独今日,却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 邬夏夏立刻变得焦急起来。 她将它放到太阳底下,顺了顺它有些坚硬的羽毛。 眼神微微有些涣散,喃喃道:“若真生了病,只能将它带回给阿衍哥哥治疗了。” 离她和阿衍哥哥的大婚只有三个月不到。 她每日几乎都很忙,那些学不完的礼仪和知识,比阿衍哥哥教给她的还难。 而婚前一月,她便见不到阿衍哥哥了.... 远处传来一阵梅香,她望了望那个方向,御花园,确实离西苑很近。 西苑... 邬夏夏垂下眸,自那日回来后,她便再也没见到萧景砚,也不曾听到关于他的事情,想来,他应是恨她的。 希望来日,他回大魏后能变得勇敢些。 … 引月从雪苑廊下匆匆赶来,向邬夏夏微微福身。 “公主,御织坊新缝制好的嫁衣送来了。” “公主随奴婢去试一试吧,娘娘已经候着您了。”她满脸喜色道。 邬夏夏的面上褪去一些忧色,眸中隐隐闪着期待。 这件婚服是母后与她一起选的纹样,共同参与了设计,所以她格外期待着成品。 引梅轻轻问道:“公主,那奴婢将卿卿先带回去?” 邬夏夏点点头。 “让卿卿再晒会儿吧,记得喂些水。” “是,公主。” 二人前往昭粹宫,院子里就只剩下引梅和青鸾。 青鸾默不作声,舀了水放入笼中的水槽中。 引梅托着腮有些无奈:“青鸾,你说卿卿怎么回事呀,公主马上大婚了,怎么突然变得这副样子。” 青鸾摇摇头,在她身旁坐下。 “唉,希望卿卿能好起来,毕竟这是沈大人送给公主的第二个礼物,可不能再没了。” 她眼神逐渐放空:“要不然公主该多伤心啊.....” 青鸾有些心虚地垂下眼,望了一眼病恹恹的鸟儿。 对不起,公主。 她别无选择。 -- “秋语,仔细些拿。” 皇后其实很早就开始准备这些了,她待字闺中时,她就喜欢捣鼓这些点翠凤钿,如今更是想亲手为自己唯一的女儿,做一顶独一无二的头冠。 她轻轻抚摸着,思绪万千。 头冠,嫁衣。 意味着女子崭新的开始,意味着新一代的传承。 而现在,她也将亲手送自己的女儿出嫁。 “放在一旁吧。”皇后将它合上,交于秋语。 秋语知晓娘娘这是不舍了,安慰道:“娘娘,公主嫁得并不远,您还是能随时见到的。” 皇后释然地笑了笑。 “母后!” 这时,殿门打开,邬夏夏与引月来了。 屋内早已准备好,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撑开挂起的绯红嫁衣。 面料光滑清透,流云纱特殊的色彩使得这身嫁衣流光溢彩,宛若天边流霞,金丝云锦滚边,边缘绣着双凤,华丽与贵气样样不落。 邬夏夏呼吸一滞,放缓了脚步。 仿佛在它们面前,时间流逝地异常缓慢,似乎有一种共鸣,正在吸引着她。 皇后走到她身侧:“夏儿,看看这些,可都还喜欢?” “母后,夏儿喜欢。” 邬夏夏眼眶红红,扑进皇后怀里。 皇后笑了笑:“好了,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还和母后哭鼻子呢?” 听母后温柔的言语,她的眼眶越发湿润了。 都说女子出嫁前要哭,她这都还没嫁,就哭成这样,大婚那天可怎么办。 不是她矫情,她一直在父皇母后、还有沈衍的保护下长大,如今身份的转变,她一时还没适应过来。 皇后拍拍她的背脊:“快去试试。” 引月与秋语已经仔细地取下嫁衣,在一旁候着。 邬夏夏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去了帐帘之后。 … 良久,待帐帘缓缓打开的那一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引月与秋语拉开两侧的珠帘,里头的女子缓缓走出。 直击灵魂的美,这是最直观的感受。 女子虽只穿了嫁衣,妆发不曾同步,但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统一。 外罩的大袖轻盈,拦腰束着腰带,虽衣着厚重,但也遮不住女子越发娇美的身形,腰肢细柔。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已经长开的她,不知何时起,哪怕一动不动,面上也不自觉地多了一丝媚态。 可下一刻,邬夏夏呆在了原地! 因为,她看到了—— 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的,沈衍。 今日本是受了皇后邀请,让他过来商量大婚事宜的,没想到竟撞上了眼前惊艳的一幕。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盛装打扮的小姑娘。 他仿佛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活过来了,心脏跳得格外重,一下一下,都是为了眼前的女子。 “阿衍哥哥...” 邬夏夏的脸颊正肉眼可见地变红。 每次阿衍哥哥用这种眼神注视她时..... 她总有些受不住。 沈衍远远地开口: “很美。” 她今日美好地让他有些不敢触碰,如梦似影般,他只是痴痴地望着,生怕破坏了眼前的画卷。 “我...我还没梳妆....” 邬夏夏颤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皇后瞧见,不禁笑出了声:“傻夏儿,完整的模样,自然是要留到大婚之日了,急什么。” 众人也不禁莞尔偷笑,眼中尽是对他们的歆羡和祝福。 小公主自小美丽心善,昭粹宫的宫人们无一不喜欢着她,如今十几年,终于有幸能一起见证公主的大婚,都开心着呢。 邬夏夏慢慢挪着步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头疼,感觉一穿上嫁衣她就和不会走路一样。 一定是因为这嫁衣太重了,她想。 直到与沈衍对视,才发现面前那双清澈温润的眸中,尽是化不开的柔情,炙热无比。 她不由得被他吸了进去,渐渐迷失。 有些脸热,阿衍哥哥怕是又该看她笑话了吧...... 沈衍依旧是看着她,但不知为何,明明佳人就在眼前,他们也即将成婚,却总有种失落感。 他想把这一眼,永远的记在脑中。 那是她心爱的栖夏,想要相守一生的小姑娘。 第60章 心魔已生,他再也回不去了.... 从昭粹宫出来后,邬夏夏与沈衍一同走在往返的路上。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男子。 再过几日,他们便不能再见面了。 金国有个规矩,男女婚前两个月内不得相见,故而她想赠点小物件给他,以解相思之苦。 她悄悄地摩挲着袖中之物,有些难为情。 突然有阵凉风吹过,吹乱了邬夏夏的思绪,她有些冷,吸了吸鼻子。 “天凉,夏儿注意身体。” 沈衍停下脚步,细致地将她的披风收拢了些。 离得近了,邬夏夏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她脸上又开始热了起来,心加速跳着。 趁此机会,她鼓起勇气拉住了男子的衣袖,轻轻地扯了扯: “阿衍哥哥,我...我有件东西想给你!”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条用红线编织的手绳。 乍一看,这不过就是跟在普通不过的手串,但仔细看时,上面缠着几缕黛色的发丝。 邬夏夏轻轻拉过沈衍的手,将手绳环绕在男子手腕处。 “这是夏儿亲手做的。” 她抬头看向男子,眸中含羞:“夏儿也是偶然间在上元节听到的,在民间,新婚夫妇会以青丝缠成结,编成手绳,赠与对方.....” “意为,长长久久。” 沈衍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但被掩藏在深处的,是浓浓的惊喜。 他细细地摩挲着这根小小的手串,仿佛它有了温度,驱散了所有寒冷,温暖了他的心。 甚至,比今日的阳光都要暖上几分。 “夏儿,我很喜欢。” 光下,沈衍眸色很浅,但依旧完整地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他轻抚着手串,像是对待世上最珍贵之物。 邬夏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调皮地把袖子往上掀了掀,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腕子。 上面竟系着与沈衍腕上一模一样的红绳! 她眼底狡挟:“悄悄偷了几根阿衍哥哥的头发,夏儿已经提前绑好啦!” 沈衍的眸中跟着染上了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前的她,不像只小凤凰,倒像是只惑人的小狐狸..... 邬夏夏拉过他的手,与她一同放在阳光之下,鲜艳的红色与白皙的肌肤形成对比,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这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 眼看快到了雪苑,邬夏夏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为难道:“阿衍哥哥,卿卿好像生病了....” “生病?”他皱眉。 她点点头,刚想和沈衍说卿卿今日的症状,却见引梅从远处急匆匆地赶来。 邬夏夏心头一跳。 前几回引梅这么急匆匆地赶来,必定就是萧景砚出事了,这次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引梅喘着气:“公主,沈大人,卿,卿卿它上吐下泻的,怎么办啊。” “请太医了吗?” “请了,但是刘太医说....可能不太行了...” 引梅越说越小声。 刘太医其实已经断定了救不了,但没办法,那可是栖夏公主的爱宠,他看不了也得看呐。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先开了一些止吐的方子。 好歹把这鸟主子的命先吊着! 沈衍肃然道:“麻烦引梅姑娘带我们先过去。” 引梅点点头。 -- 殿内。 刘太医正在极力挽救中,可情况仍旧危急,卿卿口中开始吐出大量鲜血,青鸾正为它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青鸾见殿外有了动静,急忙悄悄退至一旁,把位置让给他们。 “卿卿!” 邬夏夏进来看到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鸟儿,鼻尖瞬间酸涩,眼眶已然染上了红色。 卿卿闭着眼睛,躺在柔软的绒帕上,漂亮的尾羽无力地耷拉着,再也无法回应她。 眼角渐渐起了水雾,迷失了视线。 她记得的,卿卿的眼睛最是灵动有神,总是喜欢歪着头喊着她的名字..... 可现在,她再也看不到了。 … 刘太医跪下,无奈道:“公主,恕老臣无能。” “老臣方才已经止了它的呕吐腹泻,只是依老臣看,这有点像现下郊外流传的瘟疫之症。” “没有....法子治了吗?” 邬夏夏的心渐渐凉了下去。 刘太医叹气,直摇头。 这次的瘟疫来势汹汹,但幸好只流传于牲畜之间,圣上已经派了部分大臣前往阻断传播来源,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已经传到了宫里,他得赶紧上报才是。 只是,这病没法治,最多三四日。 一般都是将染了病的牲畜单独隔离处理,至今没有一例可救回来。 沈衍让引梅送走刘太医,他独自走上前,来到邬夏夏身边,一同静静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卿卿。 他紧紧地捏着拳心。 他不禁有些怀疑,命运究竟是不是在与他开玩笑,明明他们是上天安排好的伴侣,却又一次次的百般阻拦他们。 先是不见了的纸鸢,再是大婚之前,卿卿出事..... 心魔不知从何而起。 早在圣上单独见他时,便陷入了无尽的死循环。 沈衍不愿信命,但心里又有一个念头告诉他,他们根本无法在一起,他永远娶不到心爱的小姑娘.... 他极力抵抗着! 可今日之事,又让他陷入了更深的一层循环,他仿佛根本走不出命运的转圜。 忽然,邬夏夏脑中想到一个人,或许有办法救卿卿! 她迅速收了收情绪,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包裹起它:“阿衍哥哥,可以请你将卿卿带回去,让白公子看看吗?” 这是现在卿卿唯一的希望了。 沈衍点点头,轻轻接过。 “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尽力将它救回来。” “我向你保证。” 邬夏夏点点头。 她知道阿衍哥哥最近压力很大。同样,她也知晓这瘟疫的严重性,她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非常惋惜。 这是阿衍哥哥赠她的第二份礼物。 她还是守不住它。 - 直到回了沈府,沈衍还是有点心不在焉的。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受的影响呢? 他在回忆着。 实话说,他并不是个轻易受他人影响的人,可近段时间,他几乎日日处在与心魔对抗的途中——反抗、忽视、斗争,全部失败! 是从那日寒山寺,荀鹤大师的话开始吗..... 不是的。 或许是因为萧景砚的出现,从那时,一切就开始了。 沈衍自嘲,旁人都说他性情淡漠,什么都不在乎,连吃醋都不会。 可只有他知道,他究竟嫉妒了有多久。 忍耐地越久,爆发的那一刻就更严重。 一个连自己都失去了安全感的男人,又如何给心爱之人安全。 他坐在书房,静静地看着卿卿。 卿卿身上曾有着他不少的心血,从驯服到亲近,再到教它开口说话,每一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不仅仅是送给栖夏的一份礼物,更是他的一种精神寄托。 换言之,卿卿是他对美好未来的诉求与愿望。 他死死地捏着桌角,泛白的指骨因用力变得越发可怖,眼底压抑着的情绪翻江倒海,他在害怕,他知道自己不该被影响,可是—— 可为什么,这一切,偏偏要在他们大婚之前破灭!! 沈衍无力地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知道。 他已经走火入魔,回不去了。 第61章 卿卿之死 门被打开,突然响起一声嗓门洪亮的男音: “沈衍,你火急火燎地喊我过来,就为了让我治你那破....鸟....?” 声音戛然而止。 白浔赶来时,看到素来将自己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好友,竟一副衣衫不整、满脸憔悴的模样,差点没狠狠摔个跟头。 本想损他一嘴,但见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还是收住了嘴。 他将随身的药箱放在一旁,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卿卿安静地躺着,如果忽略它那小小的、僵直的肢体,就和睡着了一模一样。有一回卿卿还在他面前装死,那叫一个轻车熟路。 他可没忘记这小家伙还没驯服时,啄了他多少口,可如今怎就..... 白浔叹气。 人们总是喜欢在失去之前,将回忆刻得更深。 … “求你,尽最大的能力,查清....它的死因。” 沈衍难得对他用恳求的语气。 多年挚友,白浔怎会不懂他的意思,眼下除了小公主,就属沈衍最难过了。 他不再耽误时间,开始仔仔细细检查着。 不多时,白浔便微眯起眼睛,面色不佳。 怎会..... 竟还是与疫症相同? 单看表层,症状确与现下的瘟疫如出一辙,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他总感觉这其中怕是没那么简单,真相藏得越深,就越要抓住细节。 继续检查了几遍,他又发现了卿卿内侧的羽毛中竟还藏有少许残留的分泌物。 他小心取了一些,仔细辨别着。 “嘶.....” 他也有些拿不准了,本以为可以循着这些蛛丝马迹,找到真正的致命因素。但现在,他暂时也无法直接看出这其中的门路。 他需要时间。 “可否将卿卿借我几日?”白浔抬头问道。 沈衍点头。 卿卿带回来时,还有一口气,可还没撑到白浔到来,就这么突然的逝去。 同时,也带走了他最后的一丝念想。 “你放心,我会尽力的。”白浔仔细包裹好卿卿,轻轻拍了拍沈衍的肩膀。 他知道沈衍一向看重情意,卿卿又格外聪明伶俐、讨人喜爱,他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就这么没了。 换他也无法接受吧。 * 白浔跟着婢女出了沈府,刚踏出府,就看见一名宫女模样的女子急匆匆赶来。 他再三看了几眼,发觉竟是小公主身边的引梅。 “引梅姑娘。”他礼貌颔首。 “白公子。”引梅向他恭敬行了一礼,往日可爱的脸颊布满愁容,“公主想知道...卿卿的情况究竟如何了。” 白浔却有些为难。 想起方才沈衍的那副样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将真相告知。 与其给了希望后破灭,倒不如没有期望。 引梅看着他轻轻打开包裹好的绒布,里面躺着的正是卿卿,闭着眼,双脚僵直着,显然没了呼吸。 “如你所见。” 白浔将绒布又包了回去,叹了口气道:“还望公主切勿过度伤心。” 引梅沉了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不解。 卿卿从未与外面的小动物接触过,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一宫里的主子养了新宠,何况,她与青鸾日日看守,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的疫症呢? 如今大婚在即,卿卿的突然逝去,实在令大家忍不住多想。 引梅向他直直的跪下。 “引梅姑娘,你这是作何?” 白浔大惊,急忙想要扶起她,却发现根本拉不动。 “白公子,求您一定要查清卿卿的死因,现在只有您才能还卿卿一个公道了!” 她跪在地上,失声向他求着。 “引梅姑娘莫急,在下一定会尽力查出卿卿的致命原因!” 白浔使劲扶起了她。 他无奈,这宫里的小姑娘,一个个都这么爱下跪。 他劲儿小,可把他累坏了。 白浔又看了眼里侧,又提醒道:“沈衍今日情绪不稳定,姑娘你便早些回宫去吧,记住别让公主殿下知道。” 引梅点点头,抹了抹泪:“好,劳烦白公子了。” 目送她远去后,白浔又想起方才阿衍的那副样子,不禁摇摇头。 世人都称赞沈衍少年成才,乃世间难得的一代天赋文人。 可谁又知道,就是因为阿衍事事都严格地要求自己,对自己太过狠心,所以这几年来,他无比清楚沈衍身上的压力究竟有多大,日日受心魔困扰。 欲戴冠冕,必承其重,责任越大,付出的自然更多。 也只有想到他那宝贝的小公主时,才有几分放松吧。 所以他清楚,一旦涉及到那位,沈衍所有负面情绪和不理智都会出现。 换言而之,小公主便是沈衍的另一个人格。 -- 雪苑。 引梅与青鸾正在整理和清洗着卿卿留下的东西。 食槽中还未吃完的食物,啃过的半根谷穗,喝过的水,都已经被带去检查。 可结果都只有一个,没有任何问题。 邬夏夏毫无温度的手,轻抚过一件件熟悉的小物件,眼尾逐渐染上水雾。 她去问过那些太医,再三确认了这次瘟疫只出现在城郊外,城中并无一例,究竟是如何来的源头呢? 而负责卿卿的都是雪苑自己的人,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青鸾..... 她是唯一的例外。 可她无亲无故,胆子又小,并不擅长交际,在宫中也没有结识的人,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蓦地,邬夏夏心中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会不会疫症只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表象,而真正的危险,实则还隐藏在暗处? 可她现在手上没有任何线索..... 邬夏夏叹了气,回到了位子上坐下,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罢了。 眼下,她只能等白浔的结果了。 “公主,都收拾好了。” “奴婢把它们一同送出宫吧,这样,卿卿在地下也有个栖息的地方。”引梅看向邬夏夏。 邬夏夏轻轻点头,眼中的朦胧彻底吞没了她所有的视线。 往后,她再也听不见那一声声清脆的“栖夏”了..... 原来失去之后,才发现她早已习惯它的存在。 习惯,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一件事。 第62章 谷中灵药,翎语 翌日,琉璃街,如意酒楼内。 包厢内静谧无比,开着窗,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拜沈衍所赐,白浔一夜没睡。 本来白日里他打算睡个好觉,结果又被这厮拉起来,刚想开口问候一下他,但得知是来如意酒楼,硬生生又忍了下去。 要知道,先前沈衍欠他的一个月如意酒楼,都还没请完呢! 今日,他人是来了,可就光顾着自己喝酒,菜也不点,就干喝着,什么也不说,把他当什么了? 白浔没好气地瞪着他。 沈衍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离了魂似的往喉咙里灌,与从前判若两人。 他素来洁身自好,哪里像今天这样酗过酒。 白浔叹气,还是不忍心:“我说阿衍,你这究竟是和谁过不去?” 和谁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身子啊,沈老爷子就这一个独子,好不容易盼来他成家,就等着抱上孙子呢。 “我自己。” 沈衍闷闷地放下酒杯,双眼失了神,空无焦距。 “你到底在想什么?”白浔夺下他的酒杯,“我可是为了你那破鸟整夜没睡,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能不能关心下我?” 沈衍沉默。 半晌后,他睨了他一眼,认真地纠正道:“....它叫卿卿。” 白浔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他懒得管了! 与其和一个酒鬼理论,不如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反正不是他买单。 “这个,这个,嗯....这鹿肉看着也挺不错,来一份,然后....这一页的都来一份吧。” “哦对了,还要麻烦小哥再给我们送一碗解酒汤来。” 白浔礼貌地微笑着,将菜单还给了小二。 小二悄悄瞟了眼另一位气质脱尘的公子,心下了然。 哎哟,这是遇到了多大的事啊,喝成这样? 他不敢多看,小心谨慎地把门关好。 如意酒楼的菜上的很快,很快,桌上便摆的满满当当。 白浔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朝着沈衍挪了挪那碗热腾的醒酒汤。 沈衍虽醉,但仍保留了几分清醒,他并没有接。 “快喝了,我告诉你一个好地方,你可以再弥补小公主一个特殊的礼物,而且.....”他神秘兮兮地说道,“经久不衰,无论多少年都不会消失。” 白浔把自己好友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闻言,沈衍果然竖起了耳朵。 “诺。”白浔推了推碗,示意他赶紧喝了,他可不想和一个酒鬼说话。 温热的解酒汤下肚,沈衍已经恢复了七八分神志。 酒已醒,他头疼地看着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忍无可忍地看向对面的罪魁祸首,认真地问他:“你这是有多久没吃过饭了?” “呜...没..词故...” 沈衍根本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东西,揉了揉太阳穴,直接切入正题:“你方才说的礼物,是什么?” 白浔三下五除二扫清了桌上的食物,放下碗筷,优雅地拿出帕子擦了擦嘴。 “你不是就是想弥补心里的遗憾,再送给小公主一份礼物吗?” 还有,顺便给自己一份定心丸。 但这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来。 沈衍点点头,若有所思:“在那之后,我还想再去一趟寒山寺静静心。” “随你。” 白浔低下声音,神秘地说道:“阿衍,我父亲曾说过,青云峰的珍药谷有一件世上独一无二的药引,名为翎语。” “它的神奇之处在于,药引可融于血液,在关键时刻可以起到保命的作用。” 沈衍拧眉,那不就是起死回生之药? “你可别这副表情。”白浔急忙解释,“这味药引,连当今圣上都不曾知晓,更何况世上的普通老百姓呢?” 他有些得意道:“你若是寻得此物相赠,那必是独一无二。最重要的是……” “它既不会消失,也不会死去。” 沈衍若有所思。 若没有先前皇上的那番话,他根本不会信这些无稽之谈。但如今,他倒还真的信了,或许这世上真有这些神奇之物吧。 “不过我得先告诉你,翎语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白浔耸耸肩,给他又泼了盆冷水。 他也只是安慰他一下,他那老爹找了那么多年都没结果,更别提对药学一窍不通的沈衍了。 沈衍却是听进去了。 “不过呢,谷底倒还有不少灵丹妙药,你可以顺带找找,至少还能有个保底的嘛。”白浔给他想了个退路。 “谢了。” 他自然想要前面那件好东西。 沈衍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看向白浔:“卿卿的事情可有眉目?” “没有。”白浔有些疑惑,“我依旧是那句话,看着像疫症,但又不完全是。” “卿卿的事,麻烦你多费心了。” “咱们谁跟谁。”白浔贱兮兮地笑了笑,“别忘了剩下的半个月,如意酒楼,嗯?” 沈衍嘴角的笑意慢慢掉了下去。 不愧是白浔。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门外,一道青色身影悄悄离去。 -- 西苑。 青枫将得来的消息尽数告知了萧景砚。 “主子,青枫调查过那珍药谷,距京城往返大约四五日的车程,谷中生长着诸多奇药,是许多从医能人者的常去之地。” “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青枫说的有些小声。 萧景砚转身,若有所思。 他先前让青枫派人盯着沈衍,果然有了动静,虽说尚不知他要去做些什么,但其中一定藏了什么秘密。 “派人继续跟着他,有任何行动及时来报。” 萧景砚眯起眼。 青枫领命,又想起下午在宫外看到的春婵,虽不清楚她们到底想干什么,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提醒一下殿下,小心为是。 “殿下,二公主那边,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呵,那个蠢货,她无非就是惦记着沈衍罢了。” 萧景砚不屑道:“做事不为自己,就只为了个男人,你说她能成什么大事?” 青枫不敢吭声。 “不必管他,过几日她自己会找上门的。”萧景砚挥袖转身。 “是,那青枫先去安排城外的事情了。” 萧景砚没有抬头:“嗯。” 算算时间,再过一个月,夏夏就要及笄了。 说起来,他可是也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萧景砚的眼神越来越暗。 第63章 游湖危机 婚期最终定在五月初夏。 宫中忙忙碌碌,彩条绵延千里,都在准备着这位备受瞩目的小公主的婚事。 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悲,邬倩倩就是悲的那个。 今日她早早地就在雪苑门口等着了。 沈衍刚走到雪苑门口,就见一抹高挑的绯色身影,他的步伐稍顿片刻,还是慢慢走了过去,行了一礼:“二公主。” 邬倩倩瞧他依旧如往常那般恭敬又疏离,心中顿时失落下来。 她眼尾低垂:“阿衍....你真的要娶她为妻吗?” 沈衍皱起眉,淡淡道:“二公主,臣与殿下并没有那么熟,还请您日后不要如此称呼。” 他微微抬眸,格外认真地继续补了一句: “与栖夏公主的婚事,是圣上亲自定下的,不是臣能做主的。”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 邬倩倩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她迅速上前,欲抓住男人的手腕。 却不料,沈衍竟反应极快地侧过身,邬倩倩一个重心不稳,眼前没有支撑,她狼狈地向前冲去,险些摔倒在地! “你....”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印象中风度翩翩、恪守礼仪的沈衍,竟如此决绝! 邬倩倩有些哭笑不得。 沈衍眉头紧锁,他近日本就有些心烦气躁,难得今日静了心,却遇上了这种事。 刚想说话,却见雪苑的门突然打开。 引月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二人恭敬行礼。 “二公主,您可仔细些,千万别摔着了,不然......” 引月顿了顿,神情似乎有些为难:“这传出去,外伤事小,可别闹了笑话才是。” 她面带微笑地看了眼四周。 邬倩倩闻言,狼狈抬头望去,果然见四周不知何时,竟围了不少宫人! “看什么看,都给本公主滚下去!” 她气得面红耳赤,根本不敢再敢看沈衍一眼。 做完这一切,引月不再管邬倩倩这个闲事,转身看向沈衍:“沈大人,公主已经等您很久了。” 沈衍点点头,没有再看身侧的邬倩倩一眼,撩起长袍,抬脚进了雪苑。 随后,门被轻轻合上。 邬倩倩面色极差,一动不动地依旧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那紧闭的苑门。 她自嘲,她这到底落到了什么地步,竟还要被这些低贱的宫人看笑话! 再过几个月,沈衍就要和她七皇妹成亲了,她该怎么办.... 她将矛盾全部归结于萧景砚的身上,可是她又不能拿那个疯子如何。 邬倩倩狠狠捏紧拳心,不,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等着。 她得去找他要个说法! -- 引梅悄悄躲在宫门缝隙中偷看,见邬倩倩离去,这才飞快地跑去后院。 后院,邬夏夏正小口吃沈衍带来的梨花酥饼,身后站着引月与青鸾。 女子嘴边沾了些许碎屑,沈衍替她轻轻擦去,眼底满是柔色。 “怎么样?二皇姐走了吗?” 远远地见引梅来,邬夏夏放下手中的酥饼,有些好奇。 引梅点点头:“二公主很伤心地走了。” “公主.....她不会要去和她母妃告状吧?” 邬夏夏其实有些茫然。 她先前为何从来不知晓这位二皇姐喜欢着阿衍哥哥呢?如今她和阿衍哥哥都要成亲了,她竟还如此放肆。 视线落到一旁的男子,她悄悄转了转眼珠。 她决定挖苦一下沈衍,故作生气道:“阿衍哥哥,你不会真的在儿时与我二皇姐偷偷定了什承诺吧....” 沈衍无奈,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 “不许胡说。” 他明明,只在心里偷偷肖想她罢了。 除此之外,哪有什么别人,这个小没良心的..... “疼...”邬夏夏揉了揉脑袋,噘着嘴,委屈地看向男子。 “疼你才记得住。”沈衍将她搂进怀里,从未感觉内心如此平静,“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夏儿一人。” 现在轮到邬夏夏脸热了,她一句话都不敢吱声。 她是真觉得阿衍哥哥现在不一样了! 好会说啊! 她偷偷用余光瞟着四周,才发现身边早就没了其他人。 毕竟引月可是沈衍的头号支持者,她是不会允许引梅青鸾这几个多余人士,打扰他和公主温存的。 初春的阳光温和,不会刺眼,微风还带着几缕梅香,大抵是最舒服的时候了。 可邬夏夏却有些困了。 沈衍的眸中尽是留恋,下颔抵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说道:“夏儿,今日便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剩下的日子,他又该如何与这相思之苦斗争? “唔....” 如婴儿般的嘤咛,又似小奶猫发出的声音。 感觉到胸前的小脑袋有些沉,沈衍无奈地笑了笑,他可是万分珍惜这短暂的一天,结果..... 她倒好,还睡上了。 “夏儿,你会喜欢什么及笄礼物呢?” 沈衍拥着她,轻声喃喃自语。 可惜,这极轻的一句话早就随着风吹过树木的沙沙声,被尽数淹没,所以邬夏夏并没有听到。 -- 午膳过后,邬夏夏可算是清醒了一些。 她正托着腮,趁着换衣裳的时间,偷偷问了问引梅他们的意见。 为了弥补上午不小心睡着这件事,她打算午后好好陪着阿衍哥哥逛逛,不过这宫里就这么些地方,不是赏花就是赏湖的,所以她又陷入迷茫了。 宫外是不可能出去的,那她还能去哪? 引梅给她出主意:“公主,奴婢听说东门那边有个与宫外相接的易市,每日总有些新玩意儿,宫人们经常去那里,就连皇上年前也去过呢!” 易市? 邬夏夏的眸子转了转,好是好,就是人有些多。 引月一向对这些东西并不知晓,并没有说什么。 但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青鸾突然小声说道:“奴婢听说沁芳园新增了几只船,不知公主可有兴趣。” “划船?” 邬夏夏眸子变得亮晶晶的,这倒是听起来比单纯赏湖有趣多了。 引月却有些不赞同,公主不会水,沁芳苑的湖又深,万一..... 但公主近日因为卿卿的事情一直不曾展露笑颜,连晚上也休息不好,难得今日公主开心,她也不好扫她的兴。 “引梅,青鸾,快去准备!就这么决定了!”邬夏夏笑得甜甜的,两颊的梨涡深邃,满脸写着兴奋。 引月悄悄提醒她:“公主,您可千万记着安全呐。” 她点点头:“知道啦,有阿衍哥哥在呢,放心吧。” 引月午后要去昭粹宫帮忙,不能一同前去,她只得多叮嘱一下引梅和青鸾,她俩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公主。 因为决定要划船游湖,邬夏夏特意换了身轻便的春装,没有那么复杂的设计。 湖面微漾,两只小小的船只停靠在岸边。 沈衍接过邬夏夏的手,小心地将她拉上船。 引梅与青鸾上了一艘船只,远远地跟在后面跟着。 邬夏夏是第一次自己划船,虽感觉有些费力,但感受着湖水的推移,感觉内心都平缓许多。 沈衍在船头承担着控制方向的重任,时不时地看几眼后头兴致勃勃的女子。 他放慢了速度:“夏儿,你喜欢什么及笄礼物?” 邬夏夏正卖力地划着船,闻言,头也不抬,只不正经地说了句:“阿衍哥哥,你把自己送给我吧,夏儿定会好好珍惜的。” 沈衍哭笑不得。 罢了,他的小姑娘也是越发不正经了。 第64章 意外落水 邬夏夏划累了。 湖面平静无波,沈衍与她一同坐在船头,几个小太监接替了他们的划船重任。 阳光越发强烈,沈衍替她微微挡着一部分光,邬夏夏舒服地靠在他肩上,随着船身摇摇晃晃。 “阿衍哥哥,我们一直这样在一起吧。” 她喃喃道。 女子的声音软糯糯的,像是小奶猫儿,沈衍只觉着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好。” 沈衍不由地想着,不如就不去那劳什子珍药谷了,不去想什么心魔了,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也挺好。 就在他们彻底放松下来之时,船身突然剧烈一晃! “夏儿小心!!” “把手给我!” 沈衍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将她带离了危险位置,而后和宫人们一起,试图稳住船身。 可不知为何,湖水突然变得湍急! 他们来不及反应过来,船身一个猛地翻转,他们瞬间被带入了湖水中。 “阿衍哥哥——” “咕噜..救...唔,咕噜咕噜....” 邬夏夏挣扎着,极力想要寻找沈衍的痕迹,却被湖水淹没,身子疾速下沉中。 只微微听见远处传来引梅她们急迫的叫声。 窒息,难受。 胸口有仿佛千斤重,耳边忽然什么也听不见,只有水流闷闷的声音。 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渐渐任由身子下沉着...... … 在意识渐渐消散时,她感到一个强有力的东西正紧紧地锢着她的腰,她被迫与那东西贴近,唇被打开,空气进入,她才慢慢有了几分意识。 邬夏夏很难受,潜意识中,她很想离开那东西的禁锢,可她根本没有力气。 是水怪吗? 她好想睁开眼睛看看。 脑袋昏胀得厉害,她根本没有精力思考。 她从没有如此难受过,这种濒临死亡、肺部快要裂开的窒息感,几乎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 昏暗的水下,男人如一匹恶狼般盯着她,眼底充斥着疯狂。 萧景砚狠下心汲取着女子口中的空气,很快,空气抽走,邬夏夏又难受起来,拼命挣扎着。 他又将空气渡给她。 这样一来二去,邬夏夏简直是失了办法,生不如死! 偏偏那东西很是强势,她逃脱不开,只能被迫受着。 萧景砚似乎还觉得没惩罚够,又将女子娇小的身体贴近了几分,二人交缠的衣摆如同湖底摇曳的水草,纠缠不休。 好一会,萧景砚才肯放过她。 离开她的唇,他迅速将人带到了可见处,方便他们可以找到她。 … 沈衍与引梅她们一直在焦急地搜寻。 在看到邬夏夏落水的那一刻,沈衍的心仿佛被人攥紧,他拼命记住女子下沉的那一区域,用尽最快的速度地向那个方向游去。 可实在古怪! 他一直游到湖底,都没有发现女子的身影。 他慌了神,甚至将换气都抛之脑后,疯狂地在周围搜寻着。 直到方才,他突然看见远处浮起一道熟悉的影子,他来不及整件事情的古怪程度,立马带人离开。 不一会儿,沈衍抱着一名浑身湿透的女子迅速上岸。 “公主,您怎么样了....您别吓引梅啊...” 上岸时,引梅已是哭的上气接不接下气。 邬夏夏往常娇嫩红润的小脸如今苍白地不像话,初春水凉,她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青丝一缕缕黏在肌肤上,还沾上了一根水草,狼狈极了。 沈衍并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将人放平,用力试图将女子胸膛的湖水挤压出来。 “咳咳.....” 见她悠悠转醒,沈衍总算是吐出一口气。 邬夏夏还是有点不太清醒。 方才水下的记忆,又让她记起了去年日日纠缠她的梦魇!她不愿去回忆,那种痛苦的感觉, 濒临死亡的感觉。 “阿衍哥哥...咳咳咳...”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男子的模样。 “我在,我在。” 沈衍额上青筋跳动,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拥入怀中,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以为他又找不到她了。 沈衍为数不多的失控状态,上一回还是在邬夏夏儿时走丢的那次。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小公主在他心里占的位置,只多不少。 “阿衍哥哥,有水怪....缠着我,呜呜呜....”邬夏夏方才处于吓懵的状态,如今感到安全了,终于肯放声哭了出来。 “水怪?”沈衍皱眉。 他想,夏儿这是被吓着了吧,湖中怎会有鬼怪? 后知后觉地,他突然察觉到一丝怪异—— 他望了望此时异常平静的湖面,眉头紧锁。 回想起事发之前他们出事的那片区域,狭窄拥挤,附近又有较多的石块,他当时不曾注意为什么船偏偏经过那里,明明旁边另有一条宽敞的大道。 沈衍将这件事暂且搁置,眼下最重要的是夏儿的身体。 他拿过引梅手中的斗篷,将她包裹着,抱起,疾步向雪苑走去。 “沈大人,您.....” 引梅迅速跟上,她看着沈衍同样湿透的模样,有些关心道。 “无事。” 沈衍不甚在意,他转头:“引梅姑娘,麻烦你速去一趟太医院。” 引梅应下,让青鸾帮忙照应着,自己则快速前去。 沈衍一路不曾停歇,直奔寝殿。 待到床榻上时,他将女子轻轻放上,这才发现,女子紧闭着眼,显然早已睡着。 青鸾低着头,小声道:“沈大人,剩下的就交给青鸾吧。” 沈衍点点头,看了眼脚下早已变得湿漉漉的地面,有些无奈。 他现在确实和一个水鬼没啥两样。 太医来得很快,沈衍却依旧没有离开,一直在旁边陪着。 宫人们燃起了炭盆,殿内变得暖融融的,榻上女子的脸颊才一点点变得红润起来。 引梅将干净的衣裳递给他:“沈大人,您快些去换身干衣裳吧,要是公主知晓了,定会心疼您的。” 沈衍犹豫一瞬,还是应下,跟着宫女到了其他房间。 第65章 湖中水怪 等沈衍换好衣服回来时,皇后已经到了。 皇后站在榻前,焦急地等待着太医的结果,眼里尽是心疼。 她可怜的夏儿,何时遭受过如此折磨..... “噗通。” 一声闷闷的声音响起。 沈衍跪在了地上,面上满是懊悔:“娘娘,是臣没有保护好夏儿,臣愧对娘娘。” 引月见状,急忙站出来跪下:“娘娘,此事应是奴婢的责任。是奴婢没有尽到提醒沈大人与公主的责任,奴婢愿意受罚。” 引梅也悄悄跪下。 “娘娘,是引梅没有跟着公主,才害公主落水的,引梅愿意受罚!”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皇后不禁有些头疼。 “都起来。”她现在没有心思惩罚任何人,无奈道,“一切都等夏儿醒了再说。” 秋语亲自扶起沈衍,低声道:“沈大人,娘娘不会责怪您,何况您为了救公主还受了伤,待会也让太医给瞧瞧吧。” 沈衍有些尴尬地藏了藏那只受伤的左手。 他没想到秋语姑姑竟观察地如此仔细..... 湖底尖锐的石子较多,视线昏暗,救邬夏夏的时候他不小心被划破,落了一道口子,若不是秋语提起,他已经忘了。 张太医为人忠诚细心,他细细检查后,向皇后恭敬行礼。 “娘娘,公主没什么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外加湖水寒凉,公主受了些风寒。” “老臣去为公主开一些养心安神、活血驱寒的药方,公主服下后,很快就会醒来。” 皇后点点头,感激道:“那便麻烦张太医了。” … 好冷、好累。 邬夏夏感到浑身筋疲力尽,有一种躯体被拆散了又重塑的感觉,她拼命想要睁开眼,却只能看到周围一片模糊的模样。 她又回到了落水的地方。 漆黑、未知,压迫感....... 这时,水面突然变得异常冰冷,周围的气压迅速下降着。 背后泛着凉意,仿佛有一只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 未知恐惧感瞬间向她包围,越来越近,仿佛近得即将把她吞噬!可她的脚早已被湖底长长的水草缠住,无法动弹。 最终,邬夏夏决定故作勇气回头看上一眼。 哪怕死,她也要看清这个一直吓她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她一点点地转过去......最后,猛地一转! 可眼前,什么都没有。 邬夏夏眼中的恐惧少了几分,她慢慢地转过头,可就在下一瞬,一个巨大的黑影彻底笼罩住她!她的心瞬间停止跳动。 是水怪.... 那个东西根本没有五官,头发长的可怕,脸上只有一张比她人还大的血盆大口,正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在这一瞬间,她如同一只在他掌心挣扎的蚂蚁,任人宰割。 邬夏夏极力挣扎着,惊恐地看着他越来越近,就在他即将张嘴,打算将自己一口吞下时! 她终于忍不住哭喊出来! … “救....救我....” 邬夏夏不安地扭动着,梦境中的恐惧被同样带到了现实。 “夏儿,醒醒,阿衍哥哥在。” 沈衍上前握住她的手,这一刻,他才发觉女子的手竟如此冰冷,他握紧了她,试图将温度传递过去。 似乎感受到了温暖,邬夏夏有了点反应。 渐渐从梦魇中抽离出来,她缓缓睁眼,侧头看向面前的众人。 “母后....阿衍哥哥....” 皇后急忙凑上前,抚摸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心疼道:“夏儿,是母后没有保护好你,你受苦了。” 邬夏夏摇摇头,又看了看一旁的沈衍,着急地解释着: “母后不要怪罪阿衍哥哥!当时是发生了意外...才落水的,咳咳咳.....” 她有些激动,说的有些急,开始咳嗽起来。 “母后知道,母后不会怪他。”皇后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夏儿好好休息,把身子给养回来。” 邬夏夏这才躺下,乖顺地点了点头。 见她这般难受之下,醒来第一件事竟是为自己解释,这让沈衍心里越发内疚。 说到底还是他无能,没有立刻找到她。 不过,因着先前的疑惑,他决定找那两个开船的小太监问问。 “夏儿,可否告诉阿衍哥哥....”沈衍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是不是在湖底看到了什么?” 邬夏夏点点头:“母后,阿衍哥哥,我看到水怪了....” “真的,那水怪紧紧地拖着我,想将我困在湖底。” 她有些害怕,躲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把自己的感受全数说了出来。 皇后皱眉,眼底全是担忧和疑惑。 沈衍亦是皱着眉,他也听说过人在溺水时,会因为痛苦而看见一些幻觉,那夏儿也有可能只是幻想出了这一样东西。 但若是往阴谋的方向思考..... 当时湖底是否真的存在着一个人,真的想要夏儿的命呢? 越是这般想着,他心里的不安就越发浓郁。 沈衍替邬夏夏掖好被子,轻声道:“夏儿,什么都别想,待会喝了药好好睡一觉,阿衍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嗯嗯。”邬夏夏很听话,眨了眨眼。 皇后知道沈衍这是知道了点什么,所以她只与邬夏夏稍稍说了几句,便跟了出去。 -- 外殿。 沈衍将那两个小太监带了来。 此刻,他们正跪在地上,瘦小的身子颤抖着。 “不必紧张,喊你们来只是想问一些事情。” “阿春、阿银。”沈衍开口,“你们一直是负责沁芳园的游船事宜吗?” 他们对视一眼,叫阿春的那个悄悄抬头,朝他们点点头:“回沈大人,奴才们的确是一直负责这里的船只。” “既是知晓游湖路线,为何会选择那般偏僻狭窄的小道?”沈衍直截了当地问道。 阿银抬起头,声音有些着急:“大人有所不知,是因为贵人们一直很喜欢那条小道,都说风景特别好,奴才们才想着走这条路的。” 阿春用力地点着头,接着道: “确实是奴才自作主张走了小道,可奴才实在不知....竟会遇上这种事啊!求大人严查!”他死命地磕着头。 沈衍调查过,阿春阿银平时憨厚老实,一直兢兢业业地在自己岗位上,应当也不会做出这种低级的蠢事来。 从他们的言语上看,确实没什么明显的漏洞,可他仍然觉得夏儿说的水怪很是不寻常。 他决定换个思路问问。 “沁芳苑的湖底可曾有什么东西吗?” 阿春阿银闻言,眼神中都透露着一丝迷茫。 他们摇摇头:“沈大人,沁芳园日日都有负责捞水下杂物的太监,奴才们从来没有听说有从湖底捞上来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啊大人,这之前,奴才们从来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更别提翻船了。” 沈衍见状也问不出什么了,便让他们回去了。 皇后这时开了口:“阿衍是觉着,此事是有人故意而为?” 她其实有些没懂。 若当真如此,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娘娘,阿衍也无法肯定,只是....觉着有些邪乎。” 秋语见状,看向他们:“娘娘,沈大人,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搜查一下湖底?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皇后若有所思,不管如何,她需要知道夏儿到底遇见了什么。 “阿衍,你还记得夏儿落水的具体位置吗?”皇后看向他。 沈衍点头:“记得,那就麻烦秋语姑姑了。” 第66章 他可没打算让沈衍活着离开! 沈衍再次踏进邬夏夏寝殿时,已经是深夜。 他放轻脚步,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 推开门,绕过层层珠帘,隔着屏风,温柔地凝望着她,目中尽数都是思念和不舍。 殿内昏暗,透过屏风,只能看到女子越发柔美的轮廓。 他的目光渐渐变散..... 今日,本是他们大婚前相见的最后一日。 他原本的计划是陪着邬夏夏,将一天的时间都留给了她,无论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 可他没有想到会出现意外。 就在今日,他差一点又失去了她..... 他恨自己无能,又庆幸上天再一次眷顾他,将她再一次找了回来。 可若是还有下一次呢.....他还会有这般的好运吗? 他赌不起。 终究是没忍下这相思之苦,他第一次将心底死守的规矩统统丢掉,绕过屏风,来到她的榻前,眼前娇美的面庞渐渐变得清晰。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气息,邬夏夏的身子主动向外侧靠了靠,似在寻找着什么。 沈衍抬手将女子散落的青丝撩起,抚平她皱着的眉头,又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夏儿,睡吧,别怕。” 他用最温柔的声音,试图在梦境中予她安慰。 女子靠的更近了些。 沈衍眸中柔情万分,他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女子,心中暗自坚定下来。 或许今日这场意外是上天给他的提醒,他必须要去一趟珍药谷。 想起午后,秋语姑姑与他带着那么多人搜寻湖底,却什么收获都没有。 有些事情,越是难以解释,就越是蹊跷,而这一切,都一股脑地发生在夏儿身上,她的处境,可想而知有多危险。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力寻找一番。 决定后,沈衍仿佛轻松了下来。 后半夜,他一直陪着邬夏夏,不曾离去。 因为他曾答应过她,今日一整天的时间都是属于她的,他不会食言。 … 直到天蒙蒙亮,沈衍才离开。 离开前,沈衍从怀中取出一枚做工精细的同心结,轻轻地放在床头。 所谓同心结,缘分如结,千千不解。 他细致地为女子盖好锦被,在女子柔软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夏儿,等我回来。” 就两个月,她就是他唯一的妻子了。 * 西苑。 “殿下,沈衍已经在前往青云峰的路上了。”青枫将线人探得的消息尽数告知。 萧景砚眼底泛着浓浓的危险:“跟着他。” 他唇角渐渐勾起,如同饿狼盯住了自己的猎物,一字一句说着,语气却轻松地如同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务必让他,有,去,无,回。” 青枫跪下领命,有些寒颤。 萧景砚满意地看着手中那副精致的脚链,他再次用手丈量了宽度,在脑中回忆着那截白皙粉嫩的脚腕。 嗯....长度不宽不窄,正是夏夏的尺寸。 可惜的是,目前他只能拿这些破木头练练手,木具生硬,不能投入使用,夏夏生得娇嫩,会划伤皮肤。 真是遗憾啊。 忽的,听到几声脚步声,萧景砚不紧不慢地将这些东西收起来。 来人正是邬倩倩。 她实在坐不住了。 前段时间突然听闻邬夏夏落了水,今日又听线人说沈衍已经离开京城,这离他们大婚就剩这些日子了,萧景砚为何还没有个法子? 她万分急迫。 虽然她不能把他怎样,但她今日必须得要个说法。 “公主今日来,是为了沈衍?还是.....” 他面色淡定地很,倒了杯茶给她,慢悠悠地说道:“为了你的七皇妹?” 邬倩倩观察甚微,倒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这么说,这落水一事,居然还和你有关系?” 真是稀奇。 萧景砚低笑不语,默默喝着茶。 邬倩倩冷笑,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表情瞬间有些一言难尽。 原以为这厮狠心,但至少对心上人有所收敛。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依旧如此心狠手辣,在他面前,她都有些自愧不如。 “萧景砚,你还真是个疯子。” 邬倩倩讽刺他。 “彼此彼此。”萧景砚放下杯子,“怎么?二公主这是弃暗投明,准备放弃沈衍,投入在下的阵营吗?” “不敢。” 邬倩倩不愿和他多费口舌,只想知道他究竟要如何破坏他们的婚事。 萧景砚眉头轻挑:“你不都知道沈衍已经离开城中了吗?这便是我的计划。” “你什么意思。”邬倩倩皱眉,有些不解。 “让他们成不了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萧景砚眼神一暗,微眯着眼睛看向她,“让其中一个人,彻底消失。” 闻言,女子的瞳孔瞬间放大,不可思议地理解着男人的话。 “你...你想做什么!” 邬倩倩激动地站起身:“你若是敢对沈衍做什么,哪怕沾一身腥气,我也必定会让你一同身败名裂!” 萧景砚嗤笑,并不意外她的反应。 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欣赏着邬倩倩的一举一动,藏匿于黑暗中的眸子晦涩不明,依旧没有开口的冲动。 男人异常冷静的模样,让邬倩倩有些捉摸不透。 “萧景砚,难道你想...”她想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她也不确定。 “二公主放心,沈衍只会是你一个人的。” “金蝉脱壳,不过是换个人的事情,沈衍假死,最大的获利者不是公主您吗?” 萧景砚把话说得很清楚。 邬倩倩不语,眸子认真地盯着男人看。 青云峰地势复杂,悬崖陡峭,眼前的男人真的能保证沈衍的安全吗..... 直觉告诉她绝不能拿沈衍的命打赌,可如今的情况,这又的确是最直接快速的方法。 随后,她看向男人深邃的眸子:“萧景砚,你务必要保证沈衍的安全!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萧景砚轻笑,点了点头。 片刻,邬倩倩又迟疑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可以从邬夏夏那里....” 听到熟悉的字眼,萧景砚眸中瞬间冷寂下来。 “二公主,时间紧迫,在下可没这么多耐心。” 男人周身的气场瞬间下降几分,让邬倩倩心头一跳,她无奈之下只得应下,心里却在默默盘算着什么。 直到女子离去,萧景砚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带着嘲弄。 狠是狠了些,可惜她的弱点太容易被看穿,凡事都被一个男子所牵挂,注定成不了大事。 不过,很抱歉,他萧景砚稍稍比她狠了些。 他可没打算让沈衍活着走出青云峰呢。 第67章 以身试险 走出西苑一刻钟后,春婵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公主,您真的放心沈大人的安全吗?奴婢怕那质子殿下耍诈。” 邬倩倩冷笑一声。 她自然信不过他。 说到底,他们也没有真正合作成功过,更何况第一次合作,萧景砚压根就没配合她,害得她现在沦落到这般地步! 邬倩倩思索一番,开口道:“春婵,你派几个身手好的去偷偷跟着阿衍,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她母妃本家有几个身手尚可的暗卫,其中有两名就负责保护她,她决定将这他们全部派去,阿衍决不能出事。 “是,公主。”春婵应下。 雪苑。 邬夏夏正坐在梨树下,愣愣地盯着树下的一抔土出神,眼中黯淡无波。 方才,她不但从白浔口中得知了阿衍哥哥要出远门的消息,还得知了卿卿的死因。 白浔说,卿卿根本不是染了瘟疫,而是被人活活毒死的! 他已经查出了卿卿体内暗藏的毒素。 这种毒很少见,通常是在身亡的七日后才有症状,有个别甚至要长达月余才出现症状。 若不是碰巧被他赶上,或许他也像寻常人家那般还没等结果,就草草下葬了。 更何况这只是一只牲畜…… 邬夏夏已经将卿卿埋在了梨花树下,她虔诚地祈祷着,希望来世它可以活的长长久久,自由快乐。 春宴以来,她的身边真的发生了好多事。 她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害她,可卿卿是无辜的。 她拿出袖中那枚精致的同心结,细细摩挲着。 那日她醒来发现床头放了一物,身上的被子也被人好好盖过,床榻外侧有微微凹陷的痕迹,以及屋内若有若无的男子气息..... 她知道,阿衍哥哥来过了。 同心结,大多是丈夫赠给妻子的。 阿衍哥哥.... 邬夏夏将同心结放在胸口,仿佛靠在男子宽阔的胸膛,心底才勉强感到一丝暖意。 她一定会等他回来的。 忽而有风吹过,似在回应她内心的呼唤,她感觉有些冷,刚想起身,却突然一阵乏力,她一时找不到支撑点,只能用手撑着。 却不想,手掌被一处尖锐划破。 “嘶.....”她倒吸一口气。 引梅听见这边的声响,急忙跑过来,看见邬夏夏手掌的鲜红后,赶忙拿出帕子替她止血,让青鸾赶紧去请了太医。 “公主,您忍一忍,太医马上就到。” “无事。”邬夏夏摇摇头。 她空洞地看着被血染红的同心结,心渐渐下沉。 不断渗出的血液将同心结染的更红,眼前仿佛只剩下一片红色,看不到其他。 * 太医很快就赶到,邬夏夏被引梅扶进了屋。 伤口不深,但口子很长,敷了药,便没什么大事。 引梅心疼极了,她看了看公主不甚在意的神情,叹了口气。 公主的手生的极好,骨节匀称小巧,白皙柔嫩,粉嫩的指甲修剪地圆滑,可惜摔这一下,硬生生多了几个小口子,真是可惜。 况且婚前还有不少准备事宜,公主这会儿却突然伤了手,实在是不吉利。 邬夏夏有些出神,她问引梅: “你说,阿衍哥哥这次去青云峰,会不会出什么事?” 引梅大惊:“公主,沈大人怎会出事呢?” 邬夏夏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真是魔怔了! 怎能凭一个小小的意外就胡乱猜测,阿衍哥哥定会平安归来的。 “公主,您别多想了,白公子也说了,沈大人此去有不少护卫跟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引梅将汤药端来,轻轻吹着气,舀了一勺:“公主,您呢~就好好准备着,仔细些身子,可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邬夏夏点点头,安静地喝着药。 应该是她多想了。 -- 城外,青云峰,驿站。 “大人,发现两名暗卫,一路悄悄地跟着我们,不知道是谁的人。” 护卫悄悄走进屋子里,恭敬汇报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无事,盯着他们就好。” 沈衍没有抬头,仔细翻着密卷。 他其实很早就发现了,但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因此他并没有直接驱赶。 他这几日一直在研究着白浔赠他的那本秘卷,上面记载着: [‘翎语’,向死而生,生于绝境,天性不喜光,花体纯金,花茎为纯黑,乃世间难得的一味药引。] 从字面意义看,翎语应该生长在不见光的地方。 可他这几日已带人在谷底周围搜寻了很久,并没有见到任何黑金色的花,所以他又在琢磨着这些字眼。 究竟是他哪里理解的不对? 白浔先前说,一直没有人从珍药谷真正采到翎语,是因为谷底真的没有,还是....... 见到的人,都已经死了呢? 想到这里,沈衍有些毛骨悚然,他连忙再回过头细细研读这些记载,竟都连得上! 难道真的只有死,才能见到翎语吗?那采它的意义又在何处,它的存在又是为什么呢? 不,一定还有其他解释。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随从喜出望外地从帐外进来。 “大人,发现了一朵花茎是黑色的花!” 沈衍有些意外,他看向那随从手里拿着的花,花身为金色,花茎为黑色,确实与书籍中描述的一致,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太容易了。 “大人,这到底是不是呢?”那随从见沈衍没啥反应,有些失望地挠了挠头。 沈衍没有马上回答他。 忽然,他发觉那黑色茎液的气味有些古怪,他走近,正想接触,面前的随从却忽然倒地浑身抽搐,口吐鲜血。 “保护大人!” 身后的护卫们立刻上前护在沈衍面前,将周围拦起来。 那随从只挣扎了一会,便没了生息,手里还握着那流着黑色液体的花朵,手部渐渐被黑色的丝网覆盖,恐怖至极。 沈衍心痛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才真正意识到谷中暗藏的危机。 他命护卫们好生安葬这名随从,并吩咐所有人不能随意摘下任何花,有任何发现需先上报。 不能再有人因此丧命了。 再次翻开秘卷时,他看得更仔细了些。想来这珍药谷确实不一般,真真假假,须得仔细琢磨一番才是。 “大人,您休息一会吧,属下们先替您去谷底寻找。”一名护卫见沈衍已经两日没合眼了,这样下去,身体怎吃得消。 “无事,准备一下,明日动身再次下入谷底。” 他决定以身试险。 先前他还是没能明白秘卷中的意思,他需要再次试验一下。 第68章 坠入黑暗 昭粹宫。 今日,邬夏夏在学习婚前事宜时频频出错,惹得嬷嬷有些无奈,只得看向一旁的皇后。 “夏儿今日这是怎的了,是没休息好吗?” 皇后起身,走向邬夏夏。 她知道夏儿对待大婚一向很认真,可今日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忧。 “对不起,母后,嬷嬷。”邬夏夏摇摇头,满脸愧疚之意,“可能是夏儿昨夜没休息好,今日感觉胸口闷闷的,还有些心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昨夜几乎一夜没合眼,今早也吃不下饭,只草草喝了几口粥,就反胃地厉害,心脏格外沉重,一下一下,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今日就到这吧。” 皇后让教习嬷嬷先回去,她上前走到邬夏夏面前:“夏儿,回去休息着吧,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邬夏夏点点头。 “母后,您说阿衍哥哥去了那么多天,为何一点回应都没有呢?” 想到今日的反常,她的面色瞬间惨白,急迫道:“阿衍哥哥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皇后摇摇头。 她也听说了沈衍要去青云峰,虽然不知原因,但沈家是有一支身手高强的护卫队的,那是皇帝曾赐予沈老首辅的。 想来那么多人护着,应当不会什么问题。 “衍儿或许是来不及回信吧,再等几日,总要回来了。” 皇后安慰着她:“你的阿衍哥哥还得回来娶你呢,他要是敢丢下你,母后第一个饶不了他!” 气氛变得缓和下来。 “谢谢母后!” 邬夏夏抱着皇后柔软的腰肢,脑袋蹭了蹭,满是依赖地说着:“不过母后不能随意惩罚阿衍哥哥,他是世上对夏儿最好的人。” 皇后不开心了,撇嘴道:“那母后呢?” “一样呀!” 皇后无奈,都要嫁人了的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调皮。 想想自己唯一的女儿就快嫁人了,她还是有点不舍得。 但她相信,沈衍会给夏儿一个美好的未来的。 -- 翌日,沈衍很早就出发了。 山中起雾,视线受限,他们只能缓步慢行。 在山中丢了视线,很容易找不到来时的路而被困,因此沈衍根本没打算让护卫们下谷底,他是打算一个人去的。 珍药谷虽位于谷底,但仍需要先进山,绕过层层密竹林,才能下到最深处。 由于地势复杂,也曾劝退了不少体弱的医者。 白浔曾说,他父亲也只有幸进过一次谷底,当时他们一行人大多都走散在了迷雾中,他是唯一一个走出来的,虽没有探得更多秘密,但确实得了不少稀有药材。 下到谷底只有一条必经之路,但大雾封山,那条路已经消失。 但好在,他们找到了另一条路。 说是路,却形似悬崖,极其陡峭。 领头的护卫为沈衍仔细绑好绳索,有些为难地说道:“大人,让属下随您下去吧。” “不必。”沈衍再次拒绝道。 他已经探过这里,虽是高了些,但路面不难攀爬,再加上有绳索,下入谷底是不成问题的。 高处风大,但依旧吹散不了层层云雾,他只能万般小心。 出来时换,他了一身轻巧方便行动的衣袍,绑好绳索后,他接过护卫送来的工具,准备下去。 他慢慢地下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境况。 身在高处,他可以清晰看到底下被云雾覆盖的密竹林,一片绿色,再往下时,沈衍微微停止了动作,他静下心仔细倾听。 是水声。 这时,云雾被稍稍吹开一点,沈衍迅速抓取到了一点视野。 他看到了一汪潭水,水面碧绿如玉,四周散布着奇异色彩的植物。虽被云雾遮绕,但他依然能听到泉水叮咚的声响,和阵阵药草的清香。 他的眸中掠过一丝期待,谷底果真另有玄机! 先前走另一条道路时,他并没有发现这水潭,他猜测,或许这才是真正通往珍药谷的路。 于是,沈衍将手中绳索握得更紧了些,脚下渐渐加快。 路过一处被藤蔓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地方时,沈衍差点踩了空,他迅速抓住两边的石壁,稳住身子之后。 他仔细地看了看这片地方,忽觉有些不对劲。 那片地方处在沈衍的左下方,稍有些距离,他只能艰难地顺着藤蔓慢慢爬过去。 藤蔓之间存着空隙,沈衍费力地凑近,感受到从里面透出的阵阵凉风。 里面必定是一个洞穴! 在确定后,他想要进去一探虚实。 就在沈衍打算拨开藤蔓进去之时—— 突然,一枚暗箭划破层层云雾,直直插入了他的胸口! “....” 剧烈的疼痛,自心口迅速扩散到全身。 他死死地摁住胸口,大量的汗珠自额前滚落,可无奈,快速渗出的鲜血已经染湿了他的衣襟。 沈衍紧抿双唇,极力抑制着疼痛。 他使出全劲单手抓着绳索,双脚死死地攀着藤蔓,试图找回重心。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最危险的东西—— 他的知觉正在渐渐流失! 在如此绝境之下,若是失去了知觉,等同死亡。 沈衍用最大的力气试图去拉扯绳索,告知上面的护卫们,可无奈,他的四肢正在慢慢变得僵硬,意识也慢慢模糊起来。 不..... 夏儿还在等他回去..... 他用力地咬着自己,直到血液汩汩地自唇上流出,沈衍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痛觉,但就在此刻,绳索突然断裂,他失去了重心,直直地向下掉落。 云雾渐渐消散,天空飘着细小的雨点,一滴一滴落在沈衍苍白的脸颊上。 仿佛一切都安静了。 耳边只剩下剧烈的风声,和平行在他身旁的雨滴。 沈衍的眼神慢慢失去焦距,坠入黑暗。 …… “绳索怎么突然轻了!” “什么?!” “绳索怎会突然断裂?” 上面已经急成了一团,护卫们将绳索拉上来时已是被切割后的模样。 “大人可能已经遇难,你们速速跟我下去寻找,留一部分人留在上面待命。”为首的护卫面色异常凝重。 “是!” 今日天象本就不好,他曾多次劝诫无果,如今沈大人掉入悬崖,生死未卜,他该如何向沈老首辅交代。 但是生是死。 他们都必须要带沈大人回家。 第69章 噩耗 今日雪苑的气氛异常沉重。 殿门打开,有几个宫女走了出来。 “引梅姐姐,公主还是不肯吃……这可怎么办呀……” 引梅看着宫女们再一次被端出来,已经凉得没了任何热气的饭菜,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们先下去继续热着。” “是。” 就在昨日,沈大人遇难一事很快传到了宫中,上面只传了寥寥几个字:生死未卜。 短短四字,却足以令人痛不欲生。 皇上听闻此事,在安抚沈老首辅后,立马派了皇家暗卫过去一同寻找,但大家都知道,沈衍的情况怕已是凶险至极。 那可是青云峰的悬崖啊! 公主已经一天不吃不喝了,从早到晚一直在里面待着,她们真的很着急。 她们清楚沈大人在公主心里有多重要,青梅竹马,又是十年的师生情谊,眼下好不容易互相确定心意,熬到了成婚,却突然得来了这么一个噩耗! 换谁都会崩溃吧。 殿内暗沉沉的,邬夏夏只是安静地坐在窗前,一针一线地绣着她原本想在大婚之日赠给沈衍的信物。 她的绣工不好,她与阿衍哥哥之间,她从来都是被赠礼的那一方,思来想去,自己好像真的没送过他什么,如今成婚,她想好好绣一只荷包送他。 她不怎么会绣,只能从临摹开始。绣帕上的鸳鸯歪歪扭扭,线头也不是很干净,但她依旧坚持着绣着。 温热的泪划过女子娇柔的面庞,蓄积在下颔,一滴一滴,落在那鸳鸯上。 晕开,又有新的泪滴滑落,覆盖上去。 直到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 绣帕上的泪痕汇聚成一片,彻底染湿了那一只不太好看的鸳鸯。 “啊!” 她皱起眉,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一时没留神,娇嫩的指腹被绣针狠狠刺破,瞬间冒起一颗越来越大的血珠,她将手指含入口中,感受着口中腥甜的锈味,心中越发酸涩和无助。 她抽泣着,从忍耐,到爆发,已是到了极点。 他们凭什么说阿衍哥哥已经死了.... 既然没有找到遗体,就说明阿衍哥哥还存在生还的可能! 他明明答应过她的,会一直守着她,会一生一世待她好的,他不可能会丢下她! 他答应过的!! …… 她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良久,邬夏夏看了眼身侧放着的书籍,目中茫然地擦了擦泪。 这些日子,她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从礼仪规矩到房中事宜,大大小小很是繁琐,她本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但为了阿衍哥哥,她第一次如此认真。 视线慢慢落到远处。 屏风前摆着的是那件精致的嫁衣,前不久母后才从昭粹宫搬过来的。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设计,从里到外处处都是她满意的模样。 邬夏夏眼神空洞地望着它。 如今,她还有机会穿上这件美丽的嫁衣吗? * “萧景砚,你给我滚出来!” 邬倩倩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 就在刚才,她得到了消息,沈衍的部分遗体和一些代表身份的物品已被找到,正式确认了沈衍的死亡,遗体拼凑好后将送回京城。 她几乎是疯了一样地跑到西苑。 她就知道不该信这个疯子!春婵告诉她,她们派去的两个暗卫都不见踪迹,如今沈衍也死了,她不相信这和萧景砚没一点关系! 门很快被打开,但开门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一名青衣男子。 “二公主,别来无恙。” 萧景砚挑眉,示意她坐下。 邬倩倩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泰然自若的模样,甚至比之前还要精神几分。 “别假惺惺的了。”邬倩倩瞪着他,“究竟是不是你杀了我的人?你到底对沈衍做了什么!你这个疯子.....” 她简直后悔莫及! 原本她以为萧景砚要做的是让沈衍假死,她一直等啊等,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沈衍的尸体! 邬倩倩见萧景砚并没有开口,眼神骤然变得阴狠起来。 只见一道冷冽的光闪过,她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快速向男人冲去,试图杀了他! 青枫见状,迅速将她的匕首夺去,轻易就控制住了她。 “萧景砚你不得好死!!”邬倩倩尖锐地喊叫着。 女子虽然被控制住手脚,却仍疯狂地挣扎着,眼神凶狠地仿佛要把面前的男人千刀万剐。身为公主的她一向甚是在意仪容,如今却蓬头垢面,仿佛一个泼妇。 青枫在心里默默翻了好几个白眼。 这女人还真的像殿下说的那么蠢,怎么会想到当面刺杀这种无用的法子。 萧景砚饶有兴趣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匕首。 他轻轻捡起,开口道:“二公主的东西,果真不是凡品。”他随意拿匕首划了划,不错,很是锋利。 “萧景砚!你到底对沈衍做了什么,你说啊!” 邬倩倩挣扎着,她急的眼眶通红,宁为瓦全之意。 他勾唇:“如你所闻。” 殿内瞬间安静,邬倩倩的气焰消散下来,身子无力地垂下,如一条破烂的抹布。 “他真的死了吗.....” “你明明说过只是假死.....为何,为何一定要沈衍的性命!” 邬倩倩绝望。 她后悔啊!她为什么要去找一个疯子合作... 如今沈衍身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兜兜转转,她到底在图些什么? 萧景砚低低地笑着。 殿内很是安静,男人突然而来的笑声显得有些毛骨悚然,似乎是来自地域的催命符。 “怪就怪……” “二公主实在是天真了些。” 男人眼底的黑色浓稠,眸中闪过嘲弄。 邬倩倩抬眸,冰冷沉寂的瞳孔中却是燃着浓浓的火焰,她恨极了他! “萧景砚,你杀了沈衍,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她这就将所有的事情告诉父皇,让他萧景砚永远回不了魏国。 “怎么,公主这是想告发我?”萧景砚嗤笑。 “萧景砚,哪怕我身败名裂,我也要把你的恶行一件一件地扒出来!让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邬倩倩疯狂地笑着。 自从得知沈衍身死的那一刻,她就疯了,彻底地疯了......那是她爱了十年的人啊,是她不敢去触碰的美好。 可是这一切,都被这个疯子给毁了! 为了他,她毁了自己又如何,她心甘情愿。 “那就祝二公主成功了....?”萧景砚礼貌一笑。他从未留下任何破绽,自然不怕她去说什么。 打从一开始,邬倩倩就根本控制不了他,偏偏她却一无所知。 女子疯疯癫癫地离去。 青枫皱着眉,他狐疑地看向面前的男子:“殿下,就这么放她离开,真的没事吗?” 他怕这疯女人破罐子破摔,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萧景砚瞥了一眼他:“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一个疯女人说的话吗?” 青枫了然,不再开口。 想起正事,萧景砚冷冷地开口:“尸首找到了没?” 想起这一件正事,青枫心口一抖,有些紧张:“回殿下,还没有.....” 说来也是古怪,他们的人已经在谷底搜寻了好多天了,甚至还向上搜查了树木和悬崖壁上,都没有任何痕迹。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番。 但后边还有皇室的人跟着,他们只好先把预先准备好的尸首顶上,交个差。 “接着去找,哪怕是摔成了烂泥,也得给我挖出来!”他冷冷地开口。 “是!” 男人眸中气焰极盛,眼底是化不开的黑色浓稠。 那日,沈衍中箭失去感知,是因暗箭上涂了致幻的毒物,按理说,这么高的悬崖下摔下去,而沈衍又毫无反抗的能力,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萧景砚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必须要确定沈衍是不是真的死了。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活下来的可能性,他也会相信沈衍还没死。 他要的从来都是,万无一失。 第70章 白事 沈衍的葬礼很快将在三日后举行。 一朝喜,转为悲。 原本人人歆羡的沈家,如今却满门哀愁。 原本满门喜气、挂满红绸的沈府,如今却全部替换成了白色,由红到白,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沈父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满头花白,原本笔挺的身子如今却只能依靠拐杖才勉强才能站立,佝偻着身子,面色沉重。沈母早已哭瞎了双眼,再也流不出泪。 沈家世代只娶一人,从不纳妾,故而沈家也就只有那么一个独子。 沈衍又从小懂事聪明,少年成才,如今遇难身死,于沈家而言,简直如同灭门之灾。 “栖夏公主到——” 沈母闻言悄悄抹了泪,搀扶着身侧的沈父,前去迎接。 门被打开,女子皮肤白皙,少了几分红润,眼神微微有些无神。 她今日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素裙,腰肢越发的纤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头上只戴了一支白玉簪子,几缕青丝微微垂下。 邬夏夏轻轻扶起面前的沈父沈母,让他们无需多礼。 她望着不远处摆放着的那一顶宽大的棺椁,再次颤抖地问道:“阿衍哥哥他....真的....” 沈母闻言,忍痛再次点了点头。 随后,她颤抖着手,将一串蒙了尘的手绳放入邬夏夏手中。 “这是.....”邬夏夏瞳仁一缩,完全愣在了那里。 因为,这是她亲手赠给他的缠丝结! “这是他们在衍儿的遗体附近发现的。”沈母眼底含着伤痛,语气也渐渐变得无力,“衍儿一直随身戴着的。” 邬夏夏的目光失去了焦距,她定定地看着手中满是泥尘的手绳。 缠青丝,意为长长久久。 可如今...... 她唇边挂着一抹破碎的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孤零零的那一只,默默地将手绳与自己的系在一起。 “公主,衍儿最珍视的就是您,臣妇求您....最后就,好好送他一程吧...”沈母拉着邬夏夏冰凉的手,通红的眼中满是乞求。 作为沈衍的母亲,她又怎会不知自己儿子的心思。 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缘分,竟会如此浅薄。 “好....”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邬夏夏眸中敛着泪光,踏着无尽的伤痛,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每一步,仿佛走在了覆满荆棘的刀刃上。 可疼痛却不在足部,如同刻骨剜心般,一刀刀落在她的心口。 泪珠滴落,散开在黑色的棺椁之上。她轻轻拥着那口冰冷的棺椁,仿佛靠在男子宽阔温热的胸膛上,渴求着往日的温暖。 骗子.... … 无奈棺椁只是死物,给不了她任何温暖,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沈母没有告诉她的是,衍儿的遗体损坏的很严重,她们花了不少银两才请了城中最好的仵作极力拼接,衍儿生前一向喜爱整洁,如此模样,他不会安心走的。 虽是极力拼凑,但也只是完成了六七成。 不如就这样。 在他心爱之人面前,给他留几分最后的体面吧。 殿内气氛沉痛,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女子悄无声息走了进来。 “邬夏夏,你有什么资格来看他?”邬倩倩的嘴角满是嘲弄,慢步走来,直直地看向棺椁前的女子。 女子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皆向她看去。 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大家还以为这是进来了个疯子。 女子发髻凌乱,外袖也并未穿戴整齐,哪里有一点公主的模样? “二皇姐,你这是何意。”邬夏夏淡淡地抬眸看向她。 邬倩倩见面前的女子毫无愧疚之意,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而狰狞,众人不禁感到一丝恶寒。 她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 “我真是看不惯你这副样子啊,邬夏夏....” “你明明得到了他这么多的爱,为什么还要去害他!!” “沈衍就是为你而死的!你为什么不感到一丝愧疚!!” “邬夏夏你不配!”邬倩倩激动地嘶吼着,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似乎想要上前将她撕碎。 引月与引梅见状,立刻上前站在邬夏夏面前,防备地看向她。 “二公主慎言。”沈父颦眉看向她。 沈母亦是不满,她没想到这二公主竟敢在灵堂之前如此大声喧闹,扰了衍儿的清净。 邬倩倩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转而看向沈父:“沈伯伯,沈衍就是为了她而死的,你们为什么还如此护着她!” 为什么所有人都如此护着她,就因为她身份高贵吗?她不甘。 “二公主,衍儿是意外身死,请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沈母面色肃然,显然已经动了怒。 “来人,送二公主回宫!” 沈母其实不喜这个二公主,太过偏执,与衍儿根本不是一路人。 如今衍儿已经去世,她竟还到灵堂上大放厥词,实在是不成体统。纵然她身份高贵,可他沈家不怕,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邬倩倩看着拦在她面前的婢女,索性破罐子破摔,冲着远处的女子狠狠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沈衍根本就不会死!” “还不快把二公主请出去!” 沈母这次拔高了声音,加重了“请”字,连邬倩倩都被吓了一跳。 直到邬倩倩被完全拉了出去,那疯疯癫癫的言语才彻底消失。 邬夏夏陷入了困惑。 为什么她说,阿衍哥哥是为自己而死,为什么? 沈母上前,执起女子微凉的手:“公主,您千万不要多想,此事与您无关,这一切都只怪衍儿福薄罢了....”每提起衍儿,她的心便刺痛一分。 “沈夫人,可以告诉我....” 她悄悄攥紧了裙角,深吸一口气问道:“阿衍哥哥,是不是真的为了我,才去的青云峰.....” 第71章 玲珑心之谜 “衍儿曾说是去寻一样东西,想要赠与您作为及笄之礼,可没想到.....” 沈母叹气,在女子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邬夏夏苦笑。 原来真是为了她啊。 她的阿衍哥哥为何这么傻,想起先前游湖时,他也曾问过她一回,想来那时,阿衍哥哥便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可是他为何不明白,纸鸢也好,卿卿也罢.... 都不敌他一人在她心里的位置啊。 -- 西苑。 萧景砚正看着青枫带回来的东西,眼神晦涩不明。 一件破碎的月白色长袍,一把短箭,上面还留着血迹,还有一些染着血的工具。 他摩挲着这件熟悉的长袍,许是摔落时被尖锐的东西划破,已是千疮百孔,更遑论躯体了,怕是已经碎成泥了吧。 视线落到那柄短箭上,他眼中掠过一丝精光,他将它翻了个面,血迹下果然有一个浅浅的印记。 不错,是他们的东西。 萧景砚微眯眼睛。 看来这沈衍的确是死了。 “殿下,这些东西.....”青枫悄悄地问道,他不知道殿下会如何处理这些。 “拿去烧了吧,处理干净。” 萧景砚拿起帕子优雅地擦着每一根手指,眼底稍稍透着满意之色。 如今沈衍死了,他的夏夏一定非常难过吧..... 他的眸中满是期待之色,眼底的疯狂已经快压抑不住,如同恶狼即将捕获猎物时的快感,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 “殿下,还有一件事。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荀胤,他说.....” 青枫微顿,有些难以开口。 寺庙有金国皇家的暗卫们看守,他们的人无法进去。本想回来问问殿下该怎么做,却没想到荀胤居然主动与他们取得联系。 “他说了什么?” 青枫似乎有些为难道:“他想请您亲自过去一趟。” 闻言,萧景砚挑了挑眉。 “人在哪里?” “就在城中,天目寺。” 萧景砚眸中划过意外,心想这金帝倒还有些自己的小算盘,还知道大隐隐于市。他先前一直派人去城外乃至偏僻的地方寻找,万万没想到,竟把人藏在眼皮子底下。 天目寺虽在城中,但名头不大,来往信客也不多,唯一的优点就是胜在环境清幽,不容易被人打扰。 待萧景砚来到约定的地点时,荀胤正端坐在石凳上,手中念珠轻握,似乎已经等他许久。 “别来无恙。” 荀胤没有睁眼:“这里无人打扰,殿下可放心。” 萧景砚挑了挑眉,优雅地落座。 他今日特意戴了银质面具,可没想到,这荀胤确实不简单。 他正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活在传闻中的人。 原以为这般德高望重的人都是鬓发花白的模样,却不曾想,荀胤看起来竟只有不惑之年。 “听闻大师能预知气运,天下事尽在您的掌握中...” 他优雅地作礼,面具下漆黑的瞳孔闪着微妙的光:“久仰大名,荀胤大师。” 男人虽谈吐大方,礼数做全,但往细了听,却完全没有尊敬的感觉。 但荀胤并没有在意,他慢慢睁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你寻我许久,是为了栖夏公主一事。” 荀胤并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萧景砚不置可否,但他想要知道的,自然不止这一件事情。 他的野心很大,金国和夏夏,他两个都想要。 “大师既然知道,为何主动约在下而来,你的使命难道不是镇守金国吗?”萧景砚确实很疑惑这一点。 荀胤笑了笑:“殿下说错了,荀某在乎的是天下,并不会局限于某一处。” 萧景砚眼底划过一丝锐利,似乎在思考着他的话。 难怪金帝这老东西要如此关着他了。 毕竟,谁不想要自己的国家有一个能人异士呢?哪怕只是虚名坐镇,也能威慑他国。 不过听他这话,又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荀胤难道已经和金帝彻底割裂? 有了这个认知,萧景砚打算试探一番:“难道大师今日是想告诉在下些什么?” “正是。”荀胤回答得很快,“我自会告诉殿下想知道的一切。” “哦?”萧景砚勾唇,似乎很感兴趣这个回答,“大师知晓在下想要什么?” … “一统天下。” 荀胤说的异常肯定,他停下手中念珠,直直的看向男人的眼睛。 此话一出,青枫瞬间两耳立起,心下大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萧景砚唇角的笑意骤然消失不见。 他的眼底已经染上了防备之意,这种暗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窥探的感觉,让萧景砚极度不喜。 从来只有他窥探别人的心思,可眼前之人,倒是第一个直接读出他想法的人。 就好像,照了一面镜子。 “大师说笑了。”萧景砚微微勾唇,否认道,“在下不过只是个被家国抛弃、无权无势的质子,何来如此宏远的想法?” 荀胤轻轻地笑了:“如果我告诉殿下,金国最大的秘密呢?” 萧景砚沉默。 过了许久,他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告诉他,他根本不信这嗟来之食有一天会落到他头上。 萧景砚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格外自负,喜欢将一切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如若不是,他就根本不会相信。 一旁的青枫倒是抓耳挠腮,满头问号。 怎么听起来,这荀胤大师是想要帮他家殿下呢? ??? 他们不是来套话的吗? 有些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被反客为主了一样。 “你错了,我并不是为了告诉殿下答案,而是在让另一件事情合理化。” 荀胤手中的念珠再次转动着,叹了口气:“殿下与我,都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工具罢了。” 青枫听得更加一头雾水。 这下他是彻底出局了,现在都是高手过招了吧。不然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高手果然都是谜语人啊。 萧景砚嗤笑,他就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金国实力不行,就爱搞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些好奇荀胤所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大师先前提了栖夏公主,我想知道这究竟与她有着什么联系?”萧景砚直言道。 荀胤目光变得深远:“你们应当知道金国十余年前的预言吧。” 他不会忘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可惜,他们在命运面前实在是太渺小了。 青枫一喜,终于可以插上话了。 “殿下,青枫知道!”他抢答道,“好像是说栖夏公主是..是什么转世?哦不对,是...”他挠着头,费劲地思索着。 “对不起殿下...属下给忘了...”青枫说话越来越小声。 萧景砚白了他一眼。 别乱编排她的夏夏。 “金国气运的源头就是栖夏公主。”荀胤直言道。“她,便是气运本身。” 萧景砚拧眉:“如何证明?” “玲珑心。” 第72章 气运和她,他都要 萧景砚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实话说,他来这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到金国的秘密。 如今,答案是知道了,但就是有些无法接受。 “殿下不妨先听听,过去的金国。”荀胤轻笑着。 萧景砚挑了挑眉,侧耳倾听。 “十余年前的金国,并不像现在这般。那时,金帝基业未定,上下不稳....” 荀胤娓娓道来当时的景象。 … 那时的金国,不过只是一个小国。 除了年年要交的岁贡,还有数不尽的割地条例,在六国之争中,根本没有金国的一番席位。 金帝刚登基不久,基业未定,民心不稳。 那三年,接二连三的虫灾、疫难、水患,将金国压得喘不过气。 更离奇的是,明明同样的治理方法套用在金国中,却丝毫不见效,导致解决的过程延长了许久,受难的人越来越多。 所谓百姓苦不堪言,朝中亦是有心无力。 就这样持续了很久,民间的质疑声越来越多,他们甚至怀疑金帝究竟是否有能力治理国家。 记忆最深的那一年,是六国之争局势最严峻的时候。 金国地理位置优越,却始终民生惨淡,国力不足,对于此时争得你死我活的六国来说,这无疑是一块香饽饽。 就在大家以为江山要易主的时候,栖夏公主出生了。 小公主出生于初夏,荀胤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天象的异动。 金光展露,朝霞漫天,天边竟是呈现出金凰的模样,持续了整整一日。 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响亮,金帝仿佛知道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天边的奇景,他的心剧烈地颤抖着。 他知道,金国起死回生了。 直至小公主顺利落地,天象才逐渐消失。虽只短短一日,却足以轰动天下。 几年来积压的压力,金帝自己都快想要放弃,而此时小公主的到来,仿佛是上天都不忍金国灭亡,将希望带到了他的面前。 他亲自赐给小公主“栖夏”的封号,给她无上的荣耀与身份。 何况,这是他挚爱的发妻为她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小公主生得好看,又为他带来希望,他欢喜得不得了。 金帝欣喜地找来了荀胤,让他占星窥命,谁知荀胤的面上却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有些愁容。 荀胤单独赠了金帝几句话: “神鸟降世,祸福相依,需好生教导,使公主拥有一颗真正纯粹的玲珑心。” “保全玲珑之心,方能延续家国气运。” 荀胤的一番话,仿佛给了金帝当头一棒,他顿时褪去了满心的欢喜,开始思考这一番话。 祸福相依..... 如此说来,他的栖夏虽能为他带来气运,那若是失去玲珑心呢,金国岂不是又将回到过去那个上下惨淡的日子? 看到希望后又马上破灭的感觉,金帝根本无法接受。 他的想法越来越极端,他照着荀胤的提示,将栖夏单独教养,不让她接触任何人。 他赠了栖夏一座独一无二的宫殿,赐名雪苑,除此之外,他还将沈首辅的独子一并请进了宫,当做她的老师,悉心教导。 栖夏是他最喜爱的女儿,他会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除了自由。 那之后,金国顷刻间时来运转,万物复春。 国力、经济迅速发展的同时,又仿佛被人突然打通了经脉,仅凭借一路的运气,一举踏进六国队列,成为了前三强。 因此,栖夏公主的名号流传地越发广泛,不少人因慕名,而不远万里来到金国,只为感受一番被神只庇佑的地方。 也不难为他们如此虔诚,实在是金国的发展历程有些难以捉摸,更多的人都是想来金国一探虚实。 但只要一说起这位大名鼎鼎的栖夏公主,金国的百姓们皆是万分敬仰,容不得一丝玷污。 从前金国的子民们一直被欺压,生活也不如意,如今一朝翻身,大家都扬眉吐气,日子也慢慢变好。 如此景象并没有给金帝带来什么,反而让他的重心偏移地一塌糊涂。 他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表面的盛景,百姓的敬仰,他国的畏惧,这些东西蒙蔽了金帝的初心。 他将荀胤软禁了起来,让他日日为金国占星祈佑,还让他寻找延续玲珑心的方法,几乎整日都在思考这些虚幻的东西,渐渐荒废了那些脚踏实地的东西。 …… 思绪回拢,荀胤也有些恍惚。 今日回首,他竟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玲珑心,便是金国最大的秘密。” 荀胤叹气。 谁能想到人人畏惧的金国,强盛的表面之下,其实空空如也呢? “那大师是如何确定这玲珑心在栖夏公主身上呢?” 青枫心底倒是有个疑问,见自家殿下一话不说,他先开口问上一问。 荀胤抬头看向远方,解释道:“天下气运皆源于自然之灵,而天地钟灵毓秀、自由博爱,故而身怀玲珑心者,必定有着相同的特质,生性良善,心思纯粹。” 萧景砚若有所思。 实话说,他第一次见夏夏时,就觉得她太过干净和美好了,在这个乱世,不该出现这样的人。 传闻中身份高贵耀眼的公主,应是只骄傲的小凤凰才对。 谁知道只是一只披着凤凰皮的小白兔,乖得不像话。 他无奈地苦笑。 “所以说,得到栖夏公主,就等同得到了天下的庇佑.....”萧景砚勾唇,用肯定的语气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荀胤。 荀胤点头。 萧景砚低笑。 看,他的夏夏还想逃去哪里呢? 他的眼底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会得到她。 气运和她,他都要。 第73章 陌生又熟悉的拥抱 今天是沈衍下葬的正日。 邬夏夏正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引月与引梅替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白色衣裙,梳了妆,稍稍遮盖了些她面上的苍白。 她一直流着泪,很快就花了妆。 一连好几天,父皇不让她出宫,她就只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寝殿里。 由于吃得少,人都清减了几分,远远看去,腰肢细的仿佛可以轻易地掐断,摇摇欲坠。 “公主,沈大人生前一向舍不得您受任何委屈,您若是哭坏了身子,沈大人如何能安心离去?”引月为她再次擦去那道晶莹的泪痕,担忧道。 邬夏夏仿若什么也没听见,依旧目光空洞地坐着,安静地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公主,皇上好不容易许您去送沈大人下葬,您可一定要撑住身子呀。” 引梅跪在她面前,看着如此陌生的公主,也忍不住流了泪。 事情太过突然,她们根本不会想到,这对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竟会落得如此的结局。 “皇后娘娘驾到——” 引月和引梅抹了抹泪,急忙退至一旁,恭敬跪下。 听到通报,邬夏夏终于有了几分反应,她僵硬地动了动,想要转身,却险些摔在了一旁。 “夏儿小心!” 皇后进来就见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她急忙快步上前,吩咐她们好生扶起邬夏夏。 “母后,夏儿无事。” 邬夏夏摇摇头,总算开口说了一句话,但由于长时间不开口,嗓子有些干涩,像是被泥尘堵住了一般。 皇后怜惜地拥住了她单薄的身子,原本想轻抚她背上的青丝,不曾想,却摸到了背上有些硌手的骨头,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这才短短几天,竟清瘦成这般模样..... “夏儿,情绪是需要宣泄出来的,不能压抑着自己。”皇后劝她。 她和陛下就这么一个公主,本想着衍儿是她最好的归宿,二人又彼此熟知对方,她的夏儿后半生总算是不会孤单了。 可天意弄人,竟偏偏在大婚前出了事! 邬夏夏感觉到满屋子人浓浓的关怀,她勉强撑着身子,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轻言道:“母后,夏儿真的无事,我只是....” “想和阿衍哥哥好好地告别罢了。” * 沈府。 远远看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沈家世代忠臣,行事兢兢业业,社交广泛,门客众多,所以今日葬礼也来了不少人。 邬夏夏一身素净的装扮,戴着面纱,她站在其中静静地跟随着仪式的举行,不哭不闹。 她今日特意折了一大簇梨花,只是花期未到,都是些小花苞,有点可惜。 这十余年来,沈衍就像是她生命中缺少不了的一部分。 她很难描述这种感觉。 在她心中,阿衍哥哥是上天给她的恩赐,是她孤独一生中的指路人,他教她知识,陪她成长,包容着她的一切。 可如今,上天却收走了这份恩赐。 她陷入了无尽的迷茫。 说来可笑,阿衍哥哥曾好几次教过她独立自处的道理,可她一直不愿学。 她当时想的是,阿衍哥哥会一直陪着她,那她为什么要学? 在她印象中,阿衍哥哥是不可能会离开她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对他有了深切的依赖感。 风吹起她轻薄的裙角,青丝飘动着,拂过她黯淡无光的眼眸。 好冷。 她的眼眶中渐渐蓄起了泪,模糊了视线。 再也不会有人过来替她温柔地拂去眼泪了,也不会有人替她披上斗篷。 情绪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激荡,她眼中的泪已经快要压抑不住,狠狠地冲破眼眶,争先恐后地滴落在那些梨花花苞上,染湿了面纱。 这几天积压的情绪,如同尘封许久的冰湖,裂开一个小口,随着咯吱几声的脆响,便一发不可收拾。 心底仿佛被人狠狠地攥着。 她从未感到如此的疼痛..... 邬夏夏彻底地哭了出来,无人知晓,她手中紧紧握着的同心结,此时已经沾满了她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怎么办,她又只剩下一个人了啊...... 眩晕感来的很快,她感觉头变得沉重起来,仿佛天地换了位置,四肢变得无力起来。 好累,她快要撑不住了。 … 就在此刻,有一道身影冲过来,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用自己强硬的臂膀支撑她的身体。 邬夏夏只感觉眼睛似乎有千斤重,压得她睁不开眼。 闭眼前,她只感觉有很多人向她冲过来,其中,有一个很熟悉的怀抱,她很想睁开眼看看究竟是谁。 是他回来了吗.... 对不起.....阿衍哥哥,夏儿无用,又拖累你了... 她好累啊,想先睡一觉。 邬夏夏此时已经没了意识,无力地靠在男人的怀中。 萧景砚一身玄色衣袍,他紧紧地将女子抱在怀中,修长的指骨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紧紧皱眉。 起热了。 “公主!”引梅迅速赶过来,在看到邬夏夏身边的男人时,她懵了。 萧景砚抱着女子疾步离去,只丢下一句话:“去请太医。” 引梅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都不知道萧景砚是怎么来这里的,而且许久不见,刚刚那一瞬间,她感觉质子殿下像换了个人似的,气场变得特别强大。 跑偏了! 引梅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担心公主,一边又担心萧景砚会不会对公主做出什么事情。 “哎呀,不管了,先去找太医。”她烦躁地挠了挠头。 引梅悄悄环顾了一圈四周。 好在邬夏夏站在不显眼的位置,所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迫于无奈,她只能快速跑去太医院。 - 萧景砚抱着怀中女子疾步走着,忽略了一路上宫人们的奇异眼神。 到了雪苑,萧景砚并没有任何询问,直接抱着人一脚踏进宫门。 雪苑守门的宫人在看到男人怀里的邬夏夏时,皆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皇后娘娘吩咐过不让质子殿下和公主有任何接触,那..... 现在的情况要怎么算?? 他们也不敢拦啊! “殿下请。” 青鸾很快出现在门口,给了宫人们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亲自带着她们进去。 到了内殿,他将女子轻柔地放在榻上,青鸾找来了热水,萧景砚接过,将毛巾浸湿,盖在她的额前。 女子沉睡着,额前发丝微微有些湿,面上也有湿润的痕迹,不知是汗还是泪。 这是萧景砚隔了很久很久,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 他的夏夏长开了,出落地越发娇美,每一处都长在了他的心上,简直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一般,完美至极。 可是.... 她竟然为了沈衍,将自己弄得这样可怜,这样柔弱,真是让人心疼。 萧景砚很后悔。 他阴狠地想着,为什么没有将沈衍折磨地更狠一些呢? “好好照顾她。” 男人没有移开目光,只是轻轻留下一句,青鸾了然,恭敬地应着。 第74章 他不是枯草,而是荆棘 引梅带着太医进来时,殿中已经不见了萧景砚,她疑惑地找了圈四周,只发现一个青鸾和几名宫女。 她走过去,刚想问青鸾,却见殿外响起了通报: “皇后娘娘到——” 她急忙拉着青鸾跪下。 引月和秋语跟着皇后踏进内殿,引梅有些疑惑娘娘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后面跟着的萧景砚。 她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质子殿下真勇啊,居然敢去昭粹宫.......她战战兢兢地想着。 不过换个角度想,引梅还是很感激他,毕竟殿下是为数不多对公主如此上心的人。 张太医开了点散热的药方交给旁边的宫女,让她们先去煎药。 “娘娘,公主心脉淤堵,需要开解,否则长此以往,疾病不断,恐更严重。”张太医叹气,毕竟心病难医,还需要身边人的开导。 皇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多谢。”皇后点点头,“引月,送送张太医。” 引月送了太医出去后,皇后看了眼身侧满脸忧心的萧景砚。 皇后面色复杂,她知道夏儿曾多次照拂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能有这份感激的心自然是好的,可她总察觉出一丝不一般的气息。 想起不久前,萧景砚满身狼狈地冲进来告诉她夏儿的情况时,皇后有些恍惚,有一瞬间,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衍儿的身影。 可如今衍儿..... 罢了,眼前的情况,夏儿身边是该有个人说说话才是。 “魏质子,你随本宫出来吧。”皇后看了一眼他。 萧景砚颔首,余光轻轻掠过榻上安静睡着的女子,随后跟着皇后出去。 雪苑湖边。 云不知何时遮了一部分阳光,只有些微弱的光映照在湖面。湖光凛凛,折在皇后面上,留下淡淡的阴翳,看不出什么情绪。 秋语在远处远远地站着,没有跟上前。 “萧景砚,你对夏儿.....究竟有没有男女之情?”皇后侧身,看向男子的眼睛。 萧景砚在心底笑了笑。 这母女俩真是亲的,总爱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一字一句道:“枯草渴求雨露,雨露滋润枯草,枯草还雨露一片绿荫。”这也的确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惜,他不是枯草,而是荆棘。 他会包围他的猎物,只掌控在他的范围内,无法逃离! 皇后有些惊讶他的回答。 她也知道此人的经历非凡,也深知皇室手段的残忍,他能有如此的决心,实属难得。 “既如此,本宫想请你帮一个忙....” “娘娘,景砚也想求您一件事。”萧景砚轻轻跪下,抬头看向上方雍容富贵的女人,目光坚定,“求娘娘允许景砚,留在雪苑照顾公主。” 皇后并未惊讶,她也猜到了萧景砚会如此。 既然他们说的都是同一件事,那便好办多了。 “萧景砚,本宫允你留在夏儿身边,只是.....” 皇后眸中骤然出现几分锐利:“还请质子,不要肖想一些别的东西。” 闻言,萧景砚的唇角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低下头,恭敬万分:“景砚知晓,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听闻夏儿此前与你关系颇好,还请你.....多陪陪她,让她尽快开心起来。” 皇后面上又恢复了正常,语气也变得温柔下来。 “娘娘放心。” “去吧。” 望着男人直挺的背影,皇后若有所思。 印象中,听引月引梅的描述,魏质子似乎是个身体孱弱、病态满满的模样。如今不过一年,竟变化如此之大。 她虽不喜萧景砚的身份,但却欣赏着他不服输的精神。 只可惜,夏儿不能远嫁,如今衍儿意外离去,也不知夏儿的下一个命中之人何时才会出现。 若是萧景砚将来能有一番作为,也能因着夏儿对他的这份恩情,对金国照顾几分吧。 秋语上前,搀着皇后。 “娘娘,奴婢瞧着,质子殿下应当是真心想要照顾公主的。” “但愿吧。”皇后微微叹气,“记得让引月多盯着些。” “是,娘娘,奴婢扶您回宫吧。” 想起雪苑内殿中还放着的绯色嫁衣,皇后停下脚步:“把夏儿房里的嫁衣都好好收起来吧,免得睹物思情。” 秋语点头:“是,娘娘,奴婢这就派人去取回来。” * 雪苑,引梅正抓着青鸾问东问西。 “青鸾,你有看见质子殿下来过吗?他都做了些什么?” 青鸾呆呆萌萌的,一边擦着花瓶,一边似乎在认真思考。 半晌,她点点头。 引梅大惊,以为萧景砚真的对公主做了些什么。 青鸾开口道:“殿下只是将公主放在榻上,吩咐我们好好照顾着,就很快跑了出去...奴婢也不清楚。” “那就好。” 引梅松了口气,她知道青鸾为人实诚,肯定不会说谎的。 刚一转头,就见一身玄色衣衫的萧景砚疾步向内殿走来,吓得引梅一个激灵。 萧景砚上前礼貌地和她们打了招呼: “引梅姑娘,青鸾姑娘。” “皇后娘娘命我常来照顾夏夏,日后,咱们要经常见面了。”他微笑着留下一句话,随后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青鸾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引梅却久久不能回神。 啊? 质子殿下给娘娘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屋内。 榻上的女子呼吸均匀,面色有了几分好转,但依旧安静地沉睡着,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模样乖顺极了。 邬夏夏轻轻动了动,被子稍稍乱了几分,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 萧景砚替她整理了锦被,痴痴地望着她。 “夏夏,忘了他,好不好?” 似乎不满只能如此看着她,萧景砚轻轻执起女子白皙的手腕,在上面烙下一吻。 “现在,你只有我了。” 他用下颔轻轻蹭着她柔嫩的肌肤。 第75章 碍眼?彻底除了她!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萧景砚迅速将眸中炽热藏好,从珠帘内走出,在桌旁坐下。门被推开,来人是秋语,身后跟着引月和几个小宫女。 见到他,秋语只微笑着行了礼,并没有说什么。 引月眸中稍稍有些不满,但也只能压在心底,她没想到娘娘竟这么快就接受了萧景砚,她虽也明白娘娘急迫的心情,可她就是觉着萧景砚此人怪怪的。 她不信他。 “你们动作都快一些,不要吵着公主休息。”秋语轻声吩咐着宫女们。 宫女们迅速将屋内摆放着的嫁衣头冠取下,仔细折叠好后放在托盘内,有序退出。 萧景砚不动声色地看着,唇边露出一丝嘲讽。 就这种普通的东西,怎能配上他的夏夏? 她值得更好的嫁衣。 等到他们成婚时,他必定会亲手赠给她一件天下独一无二的嫁衣,到那时,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有幸福。 秋语其实在悄悄观察着面前的男人。 话少,不多管闲事。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 “殿下,那就麻烦您多想想办法让公主尽快走出低谷了。”秋语恭敬地向萧景砚说着。 萧景砚起身,同样回以恭敬的一礼,他微笑着:“秋语姑姑放心,在下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夏夏走出来的。” 秋语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引月担忧地望了一眼里面,公主还没醒,她得盯着底下煎药的宫人们,这边还得防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引月,走吧。”秋语拉了她一把。 在她们转身的那一瞬,萧景砚眼底瞬间暗得可怕,眼神紧紧地引月的背影,像是把她狠狠抹杀! 他嗤笑,他记得这个碍眼的宫女。 上回放了这个她一回,若是她还敢多事,他就彻底除了她..... 所有阻碍他得到夏夏的人,都该去死! … “水....” 在萧景砚遁入黑暗时,珠帘内突然传来一声娇柔的声音。 声音轻轻的,又很乖,好似一阵清风,悄悄吹散了他心头的阴翳。 他狼狈地转身,快速倒了水,走到邬夏夏身边,一手轻轻扶起她,将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夏夏,来,喝水。” 邬夏夏刚醒,还是感觉头热热的,有些昏昏涨涨。 她整个身子都是软软的,而且连着好几日都没好好吃饭,失了力气,只能任由身后的萧景砚支撑着。 她就着眼前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才感觉自己的喉咙舒服了一些。 喝完,她看着那陌生的手背,再是后背梆硬的触感.... 邬夏夏逐渐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夏夏,见到我,很意外吗?”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又带着危险笑意的男声。 她脑袋轰的一声,瞬间怔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是萧景砚.....!! 对她来说,似乎上次见萧景砚还是在去年的时候,而且,她一直以为...萧景砚应是恨极了她,因此,她还是有些怕他。 萧景砚看着面前犹如惊弓之鸟的女子,终究是心软了几分。 罢了,大病尚未痊愈,他不能吓着她。 “夏夏,皇后娘娘让我来多陪着你、照顾你。”萧景砚重新拿起杯子,再次递到她面前,轻柔地说道:“来,再喝几口。” 邬夏夏有些懵懵地看着他,因为真的很渴,她还是喝了几口。 喝的有些急,她的下颔不小心沾了水渍,她有些难受,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擦去。 男人见状,快速用一只手抓住女子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为她擦去。 “你....”邬夏夏睁大了眼睛。 待她反应过来后,迅速脱离了他的掌控,用最大的力气往里挪了挪,躲避男人亲密的接触。 “谢谢你.....萧景砚。”她微微皱了皱眉,“但是,请你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了。” 迅速捕捉到女子细微的表情后,他闭了闭眼,极力压制下来情绪。 萧景砚苦笑道,主动离她远了些:“夏夏何必如此客气,你之前救我多次,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你若是不喜欢我靠近,我...我走远些便是。” 耳边的语气有些落寞,邬夏夏轻轻瞟了眼他,果真,男人一脸丧气,细看,眼底还有些淤青。 淤青?他是因为照顾自己才如此劳累吗? 她有些不知道处理眼前的事情。 因为阿衍哥哥的事情,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也很少与旁人说话接触,哪怕是遇上熟悉之人,她也总感觉带着距离。 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屋子里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咕噜....” 突然,一阵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邬夏夏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面前的男人侧身朝外走去。 萧景砚走得很快,只留一句“我去给你拿些吃的”,就匆匆前去,留下她独自一人,坐在榻上。 阳光有些刺眼,照得她有些晃眼。 片刻,她收回目光,闭了闭有些刺痛的眼,努力回忆着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她明明是在阿衍哥哥的葬礼上,然后,她好像就晕了过去。 再后来....? 她不记得了。 邬夏夏不禁苦笑,自己竟这般无用,连阿衍哥哥最后一程,都没陪他走完。 蓦地,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慌忙地左右寻找,翻了枕边和榻上,都没有! 她急匆匆地下榻,却忘了自己躺了太久,身体无力,脚下一软,猛地摔在了地上。 听到声响,在殿外守着的青鸾立马赶了进来。 “公主,你怎么样.....”青鸾扶起邬夏夏,面露潮色,急迫地问着。 “青鸾,同心结...同心结在哪里!”邬夏夏眼眶红红,紧紧地抓着青鸾的手臂,像是溺水时抓住的唯一希望。 “公主,同心结奴婢帮您收起来了。” 青鸾急忙从一个锦盒里取出,放到她手中。 邬夏夏颤着手,匆忙地将盒子打开,在看到里边躺着的那串熟悉的红色,终于安静下来。 青鸾叹气,似乎只要遇到和沈衍有关的事情,公主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情绪也变得难以控制。 不过,青鸾并没有打算将这些告诉萧景砚。 若是被殿下看到,估计公主又要遭罪了。 “公主,您还是仔细收着好,若是不见了可怎么办?”青鸾哄着她。 邬夏夏摩挲着这小小的同心结。 这是阿衍哥哥给她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了,她必须要好好保存,不能再丢了。 最后,她还是将同心结给了青鸾,让她收起来。 “公主,质子殿下好似去了小厨房,奴婢猜....是不是在给您做吃食?” 邬夏夏懵了。 萧景砚还会做糕点? 第76章 他在拼命了解她的一切 事实上,萧景砚确实去了小厨房,但他并没有亲自下厨。 雪苑的小厨房打造地很精致,虽然没有御膳房那般的规格,但胜在设计别出一格,小巧全面。他让她们做了邬夏夏平日里最爱吃的一些东西。 实话说,这么久了,他竟还不知道夏夏最爱吃的是什么。 这个认知让他很挫败。 可是没办法,夏夏先前总是和那个沈衍待在一起,他根本没有时间与夏夏相处。 如今,沈衍死了,他有足够的时间与夏夏培养感情...... 萧景砚微微勾起唇角。 雪苑的宫人们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不会有狗眼看人低的人出现。 所以,即使知道西苑的这位质子殿下身份不高,他们也是恭敬对待,没有半分懈怠。 小厨房人手充足,忙忙碌碌了一会儿,一盘盘精致的小点心很快出炉。 有一名长得很讨喜的宫女向萧景砚简单介绍了一番: “殿下,梨花糕是公主最喜爱的点心,不过,公主容易积食,殿下记得提醒公主不要一次吃太多。” 积食? 萧景砚将视线落到这盘白嫩嫩的梨花糕上,看了许久。 “殿下要不要试试尝一块?”那小宫女见他很感兴趣,微笑着说道。 他捻起一块,细细欣赏着。 宫女们的手很巧,梨花糕做成了一朵朵梨花的样子,胖乎乎,又香香软软的,上面还点缀了些许细碎的鹅黄色花蕊,远远看去,逼真得很,又美观又有食欲。 嗯,做的确实好看。 实话说,他并不喜爱这些精致的宫廷糕点。 原因很简单,他从小就没吃过这些,更何况,脑中还留着一段不堪入目的回忆,少时被他那些皇兄皇弟们捉弄,他还吃过混着淤泥粪便尿水的糕点.... 每每想起这些回忆,他的嘴角便下沉几分。 所以,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只是如今夏夏喜欢吃这个,他才愿意尝试一番。 萧景砚浅浅咬了一口,细嚼慢咽,梨花的清香瞬间充斥了他整个口腔,微甜,不腻,这是他的评价。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夏夏。 糕体白嫩柔软,就和夏夏的肌肤一般,香甜,美丽,嫩滑,吹弹可破.... 眼底泛起阵阵浓稠的情绪,他将剩下的梨花糕吃完,看向面前满脸期待看着他的宫女,称赞道:“做得很好。” 宫女闻言开心的笑了,对于吃饭的手艺,他们雪苑的宫人可从来不虚。 她接下来又为萧景砚介绍了一些公主平日用的最多的一些菜肴和糕点,萧景砚都一一记下。 “有劳姑娘了,这些就由我送去吧。”萧景砚礼貌地谢道。 宫女有些受宠若惊,将糕点递给他,而后恭敬地送他出去。 等那修长的玄色身影从远处彻底消失,另外几名宫人探头探脑,忍不住好奇道:“这就是质子殿下吗?竟如此谦谦有礼....” “是啊,从未见过贵人向咱们道谢的呢!” “听说公主和质子殿下关系挺好的,你们说会不会.....” …… 小厨房里讨论得热火朝天,最终有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他们所有的言语。 “你们别贫了,沈大人才刚过世,公主又对沈大人一往情深,怎么会那么快喜欢上别人呢?” 此话一出,小厨房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都是雪苑的老人,自然是知晓沈衍与公主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情,再也没人再开口讨论这件事。 萧景砚带着糕点,很快走到了内殿。 他撩起珠帘,将一盘盘糕点整齐地取出放在榻前。顿时,香甜的气息覆盖了房中尚未消散的汤药味。 “夏夏,先喝点粥。”萧景砚盛了一小碗鸡丝粥,吹了吹,递给她。 邬夏夏是有些饿了,看着眼前这碗热腾腾的粥,她安静地接过,再次向男人道谢。 男人眼中流露出些许不满:“夏夏,你对我无需这般客气。”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喝着,并没有再开口说话。 时间流淌着,房中静悄悄的,只有碗勺碰撞的声音,男人只是静静坐在榻上,陪着榻上的女子。 一碗热腾腾的粥下肚,邬夏夏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 萧景砚很自觉地接过碗。 “夏夏,你爱吃的点心。”他转而将那碗软糯糯的梨花糕拿来。 闻到熟悉的味道,邬夏夏怔怔的看着。 梨花糕..... “梨花开了吗?”邬夏夏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萧景砚不明所以。 青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回公主,梨花已经开了一些,但大多还是花苞。” 她的心脏正砰砰直跳,生怕邬夏夏再说出什么惹怒殿下的话。 萧景砚拿起一块,放在她手上:“开了的那些,都摘下做成梨花糕了。” 邬夏夏没有再说什么。 她小小地咬了一口,感受着口中的清甜软糯,眼眶却悄悄染上了绯色。 直到有一行热泪顺着脸庞滑下,落在她拿着梨花糕的手背上,她才回了神,悄悄擦去那点泪痕。 萧景砚自然观察到了这个小动作。 他拿着盘子的手渐渐握紧,骨节有些发白,呼吸渐渐变重,眼神晦涩地盯着女子拿糕点的那只手。 怎么,就连一个小小的梨花糕,也能想到那个沈衍吗? 呵,他真是嫉妒得发狂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远处的梨树,眼底充斥着化不开的黑色。 青鸾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她急中生智,大着胆子来到邬夏夏面前说道:“公主,糕点容易积食,您注意适量食用。” 邬夏夏回过神,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将剩下的小半块糕点放了回去。 青鸾将盘子收好,瞟了眼一旁气压低的可怕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公主,质子殿下昨夜一直在照顾着您,很是辛苦。” 女子闻言动作一顿,想起方才看到他眼下的青色,终究是软下了心。 不是她冷漠,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 诚然,萧景砚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而她却一次次伤他的心,可他们终究是不可能的,她不愿耽误任何人。 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一遍遍地对他道谢罢了。 “谢谢你.....” 萧景砚苦笑,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如今又被她气的说不出来话。 他打断了她的话:“夏夏,我们之间,只剩下一句谢谢了吗?” “你最近.....过得好吗?”邬夏夏在脑中思索一番,最终还是向他礼貌问了问好。 萧景砚迅速捕捉女子投来的目光,牢牢锁定,他上前,凑近了几分,一字一句开口道:“不、好。” 察觉到男人身上的强势,邬夏夏有些退缩,她很想移开目光,却感觉无法动弹。 “夏夏,我很想你。” “若你不曾在我生命中出现,或许我就不会抱有希望,可是夏夏.....”萧景砚紧紧锁着她的眸子,“你是真实的。” “所以,在你孤单时,给我一个机会陪着你,好吗?” “只是作为朋友,唯一的请求。” 邬夏夏看了他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若他要的补偿只是这个,她想,她可以给他。 至于其他的,她没有,也无法给出。 第77章 埋藏回忆 邬夏夏这次的病不但起的急,而且好得慢,一碗碗汤药下去,也不见有多少起色,这可急坏了雪苑上下。 不过作为当事人,邬夏夏她自己倒没什么感觉。 她现在正坐在梨树下,安静地描摹着画卷。 除了感觉整日心思郁结,情绪不高,身体上倒是与平日没什么不同。 “公主,好消息!二殿下被皇上禁了整整三个月的足!” 引梅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满脸喜色地对坐在梨树下的女子说。 “公主,宫里的那些流言果然都是她传的,这下总算受了罚,真是解气!”引梅只觉得心头很爽,说话也逐渐大胆起来。 也不怪她落井下石,实在是这二殿下太可恨了! 原本以为二殿下那天在沈府已经够疯了,没想到暗地里,居然还四处宣扬说公主是害了沈大人的罪魁祸首! 真是仅凭一张嘴乱编故事! 邬夏夏握着笔,闻言只是浅浅抬了抬眼,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片刻,她垂下眼,轻轻说了一句:“清者自清。” 想来,她二皇姐也是同样喜欢阿衍哥哥的吧....既如此,也如她一样,是个可怜人罢了。 “公主,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沈大人若是还在,定不愿公主受如此委屈的!”引梅安慰着她。 话刚说出,她就立马捂住了嘴。 天,她怎么又提到沈大人了..... 邬夏夏停下笔,勉强扯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的。” 阿衍哥哥虽然平日里是个温柔的人,但在对待她的课业上,却是个极为严厉的师长,他有着自己的抱负,也同样期望她能够成为足够优秀的人。 因此,他时常告诫她,即使身为公主,却依旧要心怀天下,凡事都要考虑到百姓。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一直都记着,从未忘记。 仿佛是回应一般。 微风吹过,撒下片片梨花雨,散在空中,温柔地划过她的脸颊,恍惚间,仿佛有人自梨树下缓缓走来,在她面前坐下,温柔地看着她。 这般熟悉的气息。 是你吗? 阿衍哥哥.....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青鸾从远处走来,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邬夏夏面前:“公主,这是质子殿下亲自送来的。” 引梅好奇地向石桌上瞟了一眼。 听到熟悉的名字,邬夏夏顺着视线往下看,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竟是一朵雕刻精细的梨花。 “公主,质子殿下日日送这些小玩意来,这雕刻的功夫也进步很明显啊!”引梅不由地称赞道。 这般天赋,不去做雕刻家真是可惜了。 邬夏夏拿起那朵梨花,只细细观察着。 自那日,她答应了萧景砚后,他就日日变着法儿往雪苑送东西。 她是知道萧景砚是有些雕刻功夫在身上的,先前他受伤时,她就在他屋里见过那些工具,和一些残次品。 不过,对比他之前那些雕刻品,确实是进步明显。 想起萧景砚最初送她的那只小凤凰,虽说神情灵动,但细看确是瑕疵满满。 再看这几日送来的这些,不仅雕刻面光滑整齐多了,力度也控制得更好,强化了细节后,自然看起来就精致多了。 “收起来吧。”邬夏夏将它交给青鸾。 片刻,她又想到什么,又问了句:“萧景砚.....他这几日都在做这些吗?” 青鸾仔细回了一番,点了点头。 “殿下的屋里都是木头的味道,还有一些材料,奴婢也不太清楚是什么。” 引梅顺势接了话:“公主,大家都希望您开心起来呢。” 邬夏夏心里是有些感动的。 阿衍哥哥走后,她就像是失去了一个最亲的人,如同最牢固的基底被硬生生挖走一块,足以让她失去所有的冷静。 她很害怕回到那些孤独的日子,那些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与她说话的日子。 所以,她没想到萧景砚会为了她如此。 于是,她释怀一笑,让她们不必再担心她。 “好美.....” 引梅与青鸾愣了,仿佛沉溺在这抹笑容里。 这是这段时间来,公主向她们露出的第一个真真切切的笑容。 或许是邬夏夏近段时间来情绪不佳,让引梅与青鸾她们都忽略了她的容颜。 也不知是不是她们的错觉,总觉得公主似乎不一样了,若说以前的公主是灵动与娇美,那如今便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如炽阳般耀眼。 邬夏夏被她们的反应给逗笑了,她傲娇地白了她们一眼:“怎么,第一次发现你们公主这么好看吗?” 引梅与青鸾又是一愣,而后迅速摇摇头。 “公主,您笑了!以前的公主终于回来了!”引梅最先反应过来,不顾礼法地冲过去扑进女子的怀里。 邬夏夏笑着揉揉她的小圆脸:“引梅,你学的规矩呢?” “公主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引梅记不住这些规矩.....”引梅吐吐舌头。 青鸾看着她们主仆的互动,也不禁自心底开心。 邬夏夏望着那朵梨花,转头说道:“青鸾,替我再谢谢他,就说....我已经好多了。” “是,公主。”青鸾应下,同样回以一笑。 “公主,那奴婢去取一些您爱吃的小点心吧!”引梅高兴地说道。 邬夏夏点点头。 四周重新归于平静,又剩下了她一人。 她拿出那玫同心结,放在心口,轻轻闭上眼,感受着其中的温度。 “阿衍哥哥.....”她呢喃着。 “夏儿今后会将你一直放在心中,努力进步,不会辜负你这么多年对夏儿的教诲。” 那些只属于他们之间的记忆。 她都会牢牢记住。 第78章 萧景砚,做你自己就好 “夏儿,今日感觉身体如何?” 皇后听说邬夏夏的病情已经大好后,总算放下了心里的那块石头。她走上前,亲自为她把衣服穿上,心疼地看着那越发纤瘦的背脊。 “母后?您怎得来这么早......” 邬夏夏刚洗漱完,睡眼惺忪地看着忙前忙后的母后,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了看母后眼尾细小的褶皱,有些愧疚。 其实经过昨天,她其实真的好多了。这段日子因为她,身边这些关心她的人,都陪着她折腾了好久,她心中愧疚万分。 “已经感觉好多了。”邬夏夏柔声道,轻轻拉着皇后的手,“是夏儿不好,让母后担心了。” “那就好。”皇后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说道:“来,母后让小厨房多炖了些粥,今日多吃些。” 邬夏夏点点头,跟着她来到桌前坐下。 引梅与青鸾早就布好早膳,站在一旁等待着,见她们坐下,摆好碗筷,安静地退至一旁。 邬夏夏勉强用了一整碗,有些撑。 她其实没有多少胃口,但不愿拂了母后的一番好意,还是硬生生喝了些。 视线在附近转了转,突然注意到旁边摆了一个锦盒,她眼底划过一丝疑色,先前好像没有在她屋子里出现过。 “母后,那是....” 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放下碗筷,吩咐身后站着的秋语去拿来。 在邬夏夏满是好奇的目光中,皇后慢慢打开。 里面竟是一对白玉翡翠镯子。 “这是你父皇特意让本宫捎来给你的,喜欢吗?” 皇后将镯子戴在了女子纤细的腕上。 嗯,大小正好合适,衬得夏儿的肌肤更为白嫩了。 “喜欢。”邬夏夏摸着镯子,感受着腕上冰冰凉凉的感觉,垂下眸子,轻轻说道,“父皇似乎....很久没来雪苑了。” 皇后闻言轻轻叹气:“夏儿,别怪你父皇。” “这段时间,你父皇因为边境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连你母后都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边境? 邬夏夏微微蹙眉,她好像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事情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朝中忙碌,在这节骨眼上,沈老首辅又告了病假,不过母后已经派了太医上门诊治,希望他这病能赶紧好起来。”皇后摇摇头,这段时间看来是真的要不太平了。 邬夏夏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母后,夏儿想去沈府看望一下沈大人。” 皇后看了她一眼,终究是允许了。 “早去早回,多带些人,现在城中怕是也不安全了。” 她点点头。 * 接近日暮,邬夏夏才从宫外回来。 路过东门时,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她不由地驻足寻找声音的来源。 引梅仔细听了一会,立马知道了那是什么:“公主,是先前奴婢和您说的易市!” 她兴奋地和邬夏夏解释道:“就是和宫外连通的那个!” 这个易市还是先前她偷懒无意中发现的,后来问了才知道才刚实行不久,每逢十五,都会有不少宫女太监会来这里换取些想要的东西。 听说,也有不少贵人主子也会偶尔来这里看看新鲜玩意。 毕竟,易市上也有不少东西是来自琉璃街,但大多是一些比较有名的铺子。 看着引梅亮晶晶的眸子,邬夏夏也被她说的有些好奇,她眨了眨眼,看向引梅:“那不若....咱们也去瞧瞧?” 引梅如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循着声音,绕过长廊,很快就见到了易市的一角。 摊位摆放位置和琉璃街有些相似,纵横都有,又恰逢十五,有不少宫女太监正挑选着自己的心仪之物。远远望去,明明身处宫中,却满是烟火气息。 “公主等等。” 引梅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条面纱,她轻轻为邬夏夏戴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邬夏夏有些无奈地笑了。 也罢,她知道她的身份来这里会让其他人不自在。但是....这宫里还有不认识她引梅的吗? 引梅猜到了公主会笑她,她立马转身蹲下抓了一把泥,快速抹在自己脸上。 “怎么样,公主?”她抬起头,憨憨地想要夸奖。 邬夏夏真是被她这些新奇的鬼点子给打败了。 她拉了一把引梅,快速向前走去,说道:“好好好,快走啦,不然天都要黑了。” “哦哦。”引梅一个踉跄,赶紧跟上。 因为人多,她们二人混在里面,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注意。 没想到易市上的东西还挺全面,邬夏夏饶有兴趣地看着。 如果说琉璃街上是吃喝玩乐样样都有,那这边占最多的是精挑细选后的常用品,是特意为宫里的需要而准备的。 突然,她在一处摊位面前停下。 上面摆满了不少雕刻品,有动物的、有鲜花的,也有各种奇形怪状模样的,很是吸引邬夏夏的目光。 正想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看看,却听见右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夏夏,好巧。” 她的手顿在了空中,循声望去,果真是萧景砚。 他自人群走来,一身如墨般的衣袍仿佛快要与天色融为一体。墨发高束,碎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都梳了上去,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些。 邬夏夏有些恍惚。 不知何时,记忆里孱弱的少年竟一下子长成了如此模样,有些陌生的同时,又暗暗为他高兴着。 她微微一笑,回道:“好巧,你怎的也来了?” “一样,来逛逛。” 萧景砚走近,注意到她身旁的那个雕刻摊位,浅浅勾唇。 睹物思人?夏夏这是想他了吗?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他饶有兴趣地拿起那个梨花雕刻,细细看了看,有些挑剔道:“说是残次品也不为过。” 听他如此说,邬夏夏看得更仔细了些。 她本也刚注意到了这个梨花木雕,结果就撞上了萧景砚。说来也是巧,竟然能在摊位上看到同样做梨花木雕的。 她虽不太懂雕刻,但从整体来说,她确实更喜欢萧景砚赠她的那朵。 萧景砚放下手中的木雕,将目光移到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雕刻。 那是一个仕女。 裙褶雕出了惟妙惟肖的曲线与弧度,人物面部的清冷感也完美地做了出来,结合整体动态,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完美的雕刻品。 哪怕邬夏夏对这一方面一窍不通,也同样被这个仕女雕刻给吸引住了。 “夏夏,我也为你雕一个,好吗?” 萧景砚望着眼前的女子,眼底的暗色起伏不定,长睫逆光落下淡淡阴翳,让人看着有些害怕。 她摇摇头,目光从雕刻上移开,直接道:“不必了,你赠的那些,已经足够了。” 她知道雕这些要花费很多时间,况且,她也不想欠萧景砚的人情。 “是吗....”萧景砚喃喃道,眼里有些落寞。 周边越来越暗,易市上也刚刚点了灯。 当灯光逐渐亮起,邬夏夏才意识到已经有些晚了,她赶紧与萧景砚道别,拉上引梅准备先走一步。 “夏夏!”萧景砚喊住她。 邬夏夏转过身,脸颊映着暖黄的光,显得格外柔和。 他一步一步走向女子,漆黑的眸子始终看着她。 男人越长越高,离得近了,邬夏夏只能被迫抬头看向她,这个距离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她轻轻退后一步,等待着男人的话。 萧景砚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小动作,他眼底划过一丝不满,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夏夏,我愿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一切,让你不再孤单。” “你可信我?” 邬夏夏沉默一会,朝着男人坚定地看去,清澈透亮的眸子在灯火的映照下倒映着男人漆黑修长的身影。 二人就这么对视着。 片刻,她再次说出了很久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谢谢你,萧景砚。”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做自己。” 第79章 怪异的图案 邬夏夏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萧景砚到底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所以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心不在焉的。 到了雪苑,她安静地坐下。 引梅轻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青鸾已经备好热水了,公主可要沐浴?” “好。” 邬夏夏点点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回想起下午去沈府时见到的二老,比先前似乎又老了许多。沈伯伯因为丧子之痛,一病不起,加之如今朝堂上又局势紧张,沈夫人可谓是急坏了眼,也哭红了眼。 她陪着他们的时间里,也了解到了不少事情。 原来先前母后所说的,正是当下金魏边境,魏军蠢蠢欲动的事情。 魏帝重病命不久矣,太子又得了失心疯,如今风头正盛的正是大魏的二殿下,听说那些魏军便是他带来的。 二殿下据说是个野心极大的人,极擅长隐忍蛰伏,喜坐收渔翁之利。 先前有太子压着,二殿下一直没有带兵的机会,如今太子倒了,这大魏的半边天也就在他手上了。 虽说金国与魏国之间一直有着紧密的贸易往来,但真要论实力,金国在魏国面前依旧抬不起头。 想到此,邬夏夏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褪去衣衫,走进浴桶。 直至浸入一片热气中,她才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邬夏夏深吸着气,闭上眼,仿佛洗去了一日疲惫。 青鸾提了一桶热水走进来。 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白的发光的肌肤,精致小巧的锁骨,再往下便是粉润饱满的胸脯,混着雾蒙蒙的水汽,画面有些过于美好。 青鸾有些不敢仔细看,她低着头轻轻舀了一勺热水。 因为怕热水烫伤公主,青鸾还是得抬眼,可仅此一眼,她当场便愣在了那里。 一瞬间,她只觉得有一束微光极快地在她眼前划过,转瞬即逝。 她循着记忆努力寻找着,才发现那道出自公主的胸前,而光下,似乎有一处奇怪的图案。 青鸾揉揉眼,想要看清那是什么,可惜再看过去,眼前只剩一片春色,什么也没有。 她不敢再看,继续将热水加入浴桶,随即低下头,缓缓退出,默默将方才看到的奇怪迹象藏于心底。 关了房门,冷风吹来,青鸾总算清醒了些。 她敲了敲脑袋,有种梦醒的感觉,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 方才那是什么? 青鸾感觉心脏有些跳的厉害。 说实话,她并不相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可是今日亲眼看见,她觉得自己十几年白活了。 虽没有看得很清楚,但她也大致猜出了这肯定和金国的秘密有关。 可是说来也怪,她前后也伺候了公主快一年,怎么今日才发现...... 要不要告诉殿下呢,她犹豫不决。 算算日子,殿下应该也快回大魏了,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 青鸾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西苑。 * 西苑。 青枫正将魏宫的情况讲述给萧景砚听。 窗边的男人侧着身,身姿挺拔,虽没有特别精壮,但也不像先前那般瘦弱。 萧景砚正在忙自己手上的活,一副认真的模样,好似并没有在听,只是在确认自己的作品是否够完美。 青枫快速地讲完,静静等待着男人的指示。 他在心里撇撇嘴,这二殿下也真是疯,和他家主子有的一拼,好死不死的,竟偏偏同样看上了同一个目标。 和他主子作对,这不是纯粹自取其辱吗? “哦?二皇兄也想要夏夏?” 萧景砚放下刀,处理了一番身上木屑,眼底全然透着悲悯与惋惜。 青枫无奈地点了点头。 估计这会儿,那二殿下派的人估计都已经快到金国了吧。 萧景砚嗤笑:“他想的倒是挺好。” 他二皇兄心底的那些个小九九,他自然是清楚,折腾这一趟,无非就是达到两个目的: 一是来看看他萧景砚是死是活,他这么小心眼,当初撺掇太子费那么大一圈也要把他送来金国,又怎么可能会让他安全回去呢? 至于其二..... 就是和他一样,拿到金国最大的秘密,栖夏公主。 不过可惜,他一样都不会让他的二皇兄如愿。 片刻,青鸾走了进来。 青鸾很快就发现了角落处那道青色的身影,她面上划过一丝欣喜,悄悄对他投去一个目光,后者亦是向她浅浅一笑。 她收回目光,恭敬跪下:“殿下,青鸾有事向您禀报。” “说。”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压迫感,青鸾有些紧张。 话到嘴边,她感觉又说不出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心已经逐渐偏向了邬夏夏,毕竟,谁能拒绝一个人美心善、又待她如亲人般的小公主呢。 她从小没有朋友,每日活在无尽的厮杀与勾心斗角中,根本不知道友情为何物,可如今不同..... 青鸾低下头,开始了奇怪的心理斗争。 或许,那只是她眼花了,要不再观察观察再和殿下说吧.... 公主这几日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些,若是殿下知晓了,还不知会对公主如何呢。 青鸾思绪转了转。 她大着胆子,努力稳住声音,镇定道:“殿下,公主她...正在沐浴,似乎有些着凉。” 萧景砚眯起眼睛,唇角慢慢放了下来,声音瞬间冷得仿若淬了冰: “青鸾,你还记得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吗?” 他犹如上位者般,慢慢俯下身子,俯视着底下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男人漆黑的眸子仿佛可以把一切看穿,青鸾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青枫担忧地望向青鸾。 看着殿下这个反应,再看青鸾躲闪的样子,猜出了自己妹妹应当是说了谎。殿下擅洞察细节,更无比痛恨背叛之人。 想到此,他的心已是提在了胸口。 “青鸾,快和殿下说实话。”青枫急忙走到她面前,一同跪下,开口道,“殿下恕罪,青鸾她年纪小,最是心软,求您再给她一次机会。” 萧景砚盯着她们一会,拂袖转身,回到位子上坐下。 青枫见此松了口气。 殿下这个反应,应当是无事了。 青鸾收了青枫一个眼神,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还是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萧景砚仔细地听着,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叩着旁边的桌子。 想起先荀胤说的那番话,结合方才青鸾所说的,萧景砚眯起眼睛,事情又变得捉摸不透了起来。 照荀鹤所说,玲珑心就在夏夏身上,那是不是和这个奇怪的图案有关呢? 这时候突然的出现,又代表着什么? “青鸾,你继续盯着,有任何异样立马来报。”萧景砚面色肃然,朝着底下说道。 青鸾恭敬应下,随后跟着青枫一起离开。 * 夜色浓稠,月光朦胧,点缀着些许星光。 走出西苑,青枫与青鸾一同走在西苑偏僻的小道上。 “阿鸾,你今日这般实在是太冒险了。” 青枫满脸皆是忧色道。 第80章 使臣 “对不起,青枫哥哥。” 青鸾垂下头。 “你我都清楚,殿下容不得任何背叛。” 青枫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女子的眼睛,不忍道:“如今安逸的日子,是咱们当初拿命厮杀出来的,阿鸾,你忘了吗?” 青鸾眼眶微红,含泪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进宫一年,似乎就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月光下,女子显得越发娇小脆弱,青枫叹气,将她小小的身体搂入怀中,试图给她温暖。 没想到,她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当初训练时,他们过着相依为命、互相取暖的日子,也曾经在伤痕累累的夜晚,青枫就这般抱着她,给她安慰和活下去的勇气。 分别多年,他们终于又相见了,今日可以说是他们久别重逢以来,真正可以好好说话的一天。 思念与委屈达到了顶峰,青鸾再也忍不住,紧紧回抱着他。 … 良久,天边飘来几片云,遮住了部分月光。 青鸾慢慢退出他的怀抱,看着男子湿了一片的衣裳,微微红了耳朵,急忙掏出怀里的帕子想要为他擦拭干净。 青枫拦下,轻轻摇摇头。 “青枫哥哥,你说殿下对公主究竟是什么心思呢?” 二人又继续往前走着,迎着月光,地上拉着长长的影子。 说到这个话题,青枫就有发言权了,他当初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就为了他俩的破事。 “据我多年的经验,殿下应该是想要利用小公主,得到她身上的秘密,然后彻底收了金国。”他斩钉截铁地说着。 青鸾撇撇嘴,不满他说的:“你又没心上人,怎么会懂男女之间的事情?” “我觉得....” 她贼兮兮地凑到男子跟前,义正言辞地开口:“殿下肯定是爱上公主了。” 青枫挠挠头,似乎对这话有些难以理解。 在他印象里,殿下心里装的一直都是大业,对任何人或事都心狠手辣,只有可利用价值时,殿下才会给对方一点笑脸。 虽然殿下确实一直和金国的小公主纠缠不清,还把人家的青梅竹马给杀了。 可是..... 他还是不相信这位阴狠的主子,会爱上一个人。 “好了,不说他们了。”青枫决定换个话题,“阿鸾,到时候回了大魏,我就去和殿下请求,让你出宫找一处地方待着,别再干这个了。” “哥哥养你后半辈子。”他作出承诺。 青鸾心下一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借着月光,她能看到青枫面上满是认真的颜色,她的心不由得跳的很厉害了些。 时间过得很快,青枫也变了许多,而她,似乎还是没长大的样子。 她很想答应他,可是想起公主,她又犹豫了。 “阿鸾,你是把小公主当做...亲人了吗?”青枫微微皱眉,看破了女子的心思。 青鸾身体僵硬了几分,没有作答。 青枫叹气,见她如此,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摆正了女子的身体,认真地对她说道:“阿鸾,任务就是任务,不能和情感连结在一起。” “若是有一天,你的身份暴露,你觉得小公主还会信任你吗?还会把你当做朋友吗?” 青枫残忍地说道:“她不会。” 青鸾的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她自然是知道的,她只是一个细作,若是被发现,公主和引梅一定会恨极了她,恨不得...让她去死吧? 毕竟,她真的很坏,不是吗? “阿鸾,哥哥只希望你好好将剩下的任务办完,咱们安心回大魏,过自己的日子去,好吗?”青枫叹气,软下语气。 青鸾点点头,垂着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 今日是个不同的日子。 一大早,宫门大开,大臣们站在两旁,大道上铺满红毯,迎接着那高高在上的大魏使臣。 邬夏夏知道魏国会派使臣过来,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来得这么快。 皇后很早就派了人过来给她梳妆打扮,准备一起去大殿参加给使臣们的接风洗尘宴。 她一边无聊地坐着等待,一边听旁边的小宫女们在碎碎念。 听了半天,她得到的内容大致是,那大魏使臣似乎态度十分嚣张,要求也很是过分,当场把一个大臣气得直接喊了太医,而且据说父皇面色也很不好。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了,竟然如此引发众怒。 然而在听到后面的内容时,邬夏夏差点气得把桌子都掀了。 要她,嫁去魏国? 还让金国变成魏国的附属国? …… 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在心里把他们都骂了一通,他们魏人这是疯了吧,竟敢提这般过分的要求? 哪怕金国实力远不如魏国,但也不至于被他们这般拿捏。 邬夏夏精致的脸蛋因为生气变得肉鼓鼓的,她决定化气愤为食欲,待会她一定要一边吃,一边把刀子藏进眼睛里,狠狠地给那使臣甩眼刀子。 她就这么想着。 谁知一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景砚。 邬夏夏眨了眨眼,眼底逐渐了然。 今日毕竟是大魏来的使臣,萧景砚肯定也是要来的,虽然她觉得大魏使臣也不会关心萧景砚的死活。 如饿狼咬住猎物,弓箭手对准目标。 男人远远地就把目光锁定在她身上了,他冲着她微微一笑: “夏夏,又见面了。” 第81章 当众羞辱 他说得很轻,但邬夏夏还是听到了,她远远地冲他微微笑了笑,随后收回了视线。 见她回应自己,萧景砚眼底划过一丝柔和,唇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 收回眼,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的出现,引起了殿内其他人的注意。 他们在宫中一直有听闻魏质子的经历,但都不曾有机会见到本尊。加上这次大魏使臣来金国的目的,他们对萧景砚越发好奇。 萧景砚并没有在意那些贵人向他投去的目光。 他望了望和他隔得不远的邬夏夏,心里嗤笑万分。 这么久以来,无论是在金国还是大魏,他还是第一次坐在这么前面的位置。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他亲爱的二皇兄。 今日受邀前来,他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已经让青枫把西苑里外都处理了一遍,不留任何破绽。 为此,他还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袍,为的就是引起他们的注意。 想来,他们迟迟没有得到他在金国的死讯,怕是已经按耐不住了吧? 萧景砚锐利的黑眸精光闪过。 既如此,他就当个好人,帮他们一把。 “皇上皇后到——” 殿门处传来声声通报,紧接着再次响起一声通报。 “大魏使臣到——”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紧跟着金帝金后身后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 男子身穿的藏蓝色官服和金国到底不同,众人一眼就确定了那就是大魏来的使臣。只是没想到,这次派来的使臣竟如此年轻,她们还以为来的会是年近六旬的老臣呢。 萧景砚眸光划过一丝锐利,直直地看向来人。 他记得他。 徐鄞,他二皇兄身边的人。 “外臣参见皇上、皇后。” 徐鄞的神情与动作皆是恭敬万分,让人挑不出任何差错,却唯独没有下跪。 “免礼,赐座。” 谁知,他没有直接去位子上,反而不紧不迫侧身,大胆地看向邬夏夏所在的方位,温和道:“见过栖夏公主。” 突然被点名,邬夏夏吓了一跳,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向他尴尬地点点头。 面上虽保持冷静,但心里却砰砰直跳。 徐鄞同样回以微笑,不再多看。 他转过身,将视线重新回到金帝金后身上,根本没有看萧景砚一眼。 金帝的目光悄悄从萧景砚的身上掠过,并没有说什么。 “徐使一路辛劳,今日的接风洗尘宴可要好好享用才是。”金帝面色平和道。 一旁的金后却沉着脸,一言不发。 她对徐鄞当然没什么好脸色,若不是因着这层皇后的身份,她来都不想来。 这大魏真是欺负他们到头上来了,提出那般过分的条件不说,竟然还要她唯一的女儿!她秀眉微微拧起,担忧地看了眼邬夏夏的方向。 每每想到她苦命的夏儿,她就止不住地叹气。 若不是衍儿福薄,少年早逝,他们必定会有个幸福的余生吧。如今落得这番地步,她说什么都会拼命保住夏儿,不让她离开金国。 “多谢陛下。” 徐鄞面带微笑,转身跟着侍女向右侧走去,路过萧景砚时,他慢下脚步,眸中划过一丝探究。 “九殿下......”他勾起唇,语气轻佻地开口:“好久不见。” 他其实观察萧景砚很久了。 没想到不过才一年多,这废物九殿下居然跟换了个人似的,如今换了身像模像样的衣服,倒真贵气了不少,要不是这张熟悉的脸,他还真没认出来。 真是让他不得不防。 看来二殿下说的没错,此人必除。 萧景砚面色如常,仿若丝毫没觉得有任何冒犯,只见他起身,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 竟主动向徐鄞行了一礼! 这一动作,众人瞬间唏嘘不已,就连金帝金后都向他投去震惊不已的目光。 自古以来,他们就只见过低位向高位行礼,哪里见过主子向奴仆行礼的! 虽说徐鄞是大魏二皇子身边的左膀右臂,可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萧景砚哪怕再不受宠,也是纯正的皇室血脉,竟落得如此卑微! 殿内安静地可怕。 徐鄞哂笑地用余光瞥过四周,再次落到萧景砚脸上时,眼底的防备果然少了一些。 “九殿下这是作何?”徐鄞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上头的方向,“这里是金国,殿下这般做....会叫旁人误会的。” 话虽如此说,但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恭敬的意思。 引梅站在一旁,见此大惊,忍不住悄悄在邬夏夏耳边说道:“公主,这.......” 邬夏夏面色肃然。 她当然看到了眼前惊世骇俗的一幕。 这徐鄞当真欺人太甚,她虽知道萧景砚在魏国地位不高,可如今在金国,他们竟还如此胆大妄为,连一点尊严和脸面都不给他留下! 简直可恨! 以邬夏夏的视角看去,对面的萧景砚一直低着头,身子低下,虽看不清神态,但也能感受到浑身的落魄与难堪。 她才注意到,萧景砚今日穿的是先前她赠他的那件锦袍。 明明今日的他衣着整齐贵气,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到如此羞辱.... 萧景砚弯着身子,将所有阴暗情绪藏于无人见得的暗处。因为长时间的弓着身,他的腰部有些微微颤抖着,显得整个人越发可怜。 这时,一道声音划破了这诡异的场面。 “萧景砚,你起来!” 邬夏夏起身,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 徐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他将视线转移到萧景砚身上,亲自过去扶起他:“九殿下,这是何必呢?快起来。” 萧景砚缓缓起身,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任何波动。 越过徐鄞,萧景砚直直地看向站在大殿中心的少女,心不可控制地加速跳动着。 夏夏这是在为他担忧吗? 纵使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设的局,可亲眼看到夏夏为自己出头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愿意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 男人专注地盯着她,漆黑的眸中闪烁着微光,淡淡一笑,似乎在表达自己无事。 可他越是如此,邬夏夏就越是觉得有一根刺在她心底。 若是这般,萧景砚他日回归故土,难道就任由他人随意欺负? “大魏的礼仪教养,本公主今日算是赐教了。” 这时,一道犹如天籁般的声音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82章 人性即是弱点 她毫不退步地上前,走到徐鄞面前。 徐鄞自然知道小公主这是在嘲讽他,但他并不在意, 或者说,他甚至不在意一整个金国。 他面上一副为难的神情,自责道:“让公主见笑了,只是....徐某也不知九殿下何故向在下行礼,让大家看笑话了。” 说完,还一一向众人点头表达歉意。 邬夏夏见他依旧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眸中怒气渐起,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既如此,使臣难道不应该再向质子殿下行礼吗?” “这里是,金国。” 她盯着徐鄞,一字一句道。 看久了,只觉得他这人道貌岸然,可见他背后之人也不是好东西。 徐鄞笑了,心里越发对这个小公主起了兴趣,不愧是二殿下看中的人,真是有意思。 “是,公主殿下。” 他转身,并没有直接向萧景砚行礼,而是随意道:“九殿下,可要微臣向您行礼?” “毕竟....微臣可不想被公主误会啊。” 萧景砚眼中淡漠平静,在众人的期待下,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启: “不必。” 听到回答,徐鄞为难地看了眼邬夏夏的方向,脸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不再停留,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 “萧景砚.....” 留下邬夏夏一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萧景砚垂在身侧的手捏的很紧,眸中深沉,没有开口说话。 看了他许久,邬夏夏最终还是静默转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她想,萧景砚还是没有战胜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也依旧,不相信她。 萧景砚面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 说实话,徐鄞只是其中之一,这是他少时的阴影,哪怕他如今慢慢积攒了能力,可依旧难以忘却那段非人的经历,一段段,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同样,他不会忘记他们带来的羞辱。 很快,他会一点一滴,全部还给他们。 撇去这些,他想起方才夏夏为他着急、担忧的模样,心里还是涌上了那些本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东西。 他的夏夏,还是没有丢下他,对吗? 这便够了。 待他羽翼丰满,回了大魏,一定会好好地和夏夏在一起,将世间最好的东西给她。 只要—— 她安心待在他身边,永远不离他而去。 情绪收拢,萧景砚悄悄看了眼对面的女子。 果不其然,女子的脸颊气鼓鼓的,明显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萧景砚心情都好了不少。比起徐鄞这点入不了眼的破事,他更想多看几眼他的夏夏。 这是第几次,夏夏因为他而起的情绪呢? 只可惜,他并不是第一个。 想起那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萧景砚的眸中锐光一闪,原本的柔和渐渐被狠厉所取代。 * 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宴会正常进行着,止于惊骇,众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在意这件事。 毕竟,大魏使臣对质子殿下再如何,也是他们魏国的家事。 可是接下来,众人就按耐不住了。 “除了这些,二殿下还希望....”徐鄞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邬夏夏的方向,而后笑着向金帝金后说道:“陛下能割爱,将栖夏公主嫁于二殿下。” “自此金魏不分家。” 魏国如今是二皇子说了算,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魏国派了使臣前来,他们也是知道一点目的,无非就是要点好处,若只是割城谈价之类不算过分的,他们也就应了。 可没想到二皇子的胃口竟这么大,还想要他们的栖夏公主! 要知道,栖夏公主在金国的地位,可不是一个普通公主能比得上的,可以说是镇国之宝也不为过! 徐鄞自然知道金国这群人不会松口,而二殿下要的,就是这个宝物。 金帝的面色逐渐暗了下来,众人也都敢怒不敢言。 魏国这二皇子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点! 这不就是摆明了欺负人! 邬夏夏作为当事人,虽然来时就知道了魏国的目的,但如今亲耳听到,又见徐鄞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更是气得不行! 徐鄞尚且如此狂妄,更何况那素未谋面的二殿下呢! 见众人皆是一副气恼的模样,他笑得更开心了。 人都是趋利而为的,只要他给出的说辞恰好中了他们的利益点,风向就会立马倒戈,这就是人性。 所以,他面上丝毫不见急迫,继续开口。 “诸位不妨仔细想想。” “眼下各国皆是抱团取暖,而我大魏实力位居第一,二殿下如今又是众望所归。公主虽是远嫁,却换来金国一世安宁。” “难不成诸位觉着....兵马相戎,更为划算?” …… 殿内不知何时没了嘈杂声。 徐鄞的每句话,像是一颗颗微小的石子打进他们的脑海,从起初不起眼的波澜慢慢扩散,直到完全覆盖他们原有的想法,被新的思维左右。 他们越来越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甚至有人还在想—— 栖夏公主既然本就是个吉祥物,曾为金国带来了好运气,那如今世道不安宁,若是能用公主换取安宁,何尝不是带给金国气运呢? “还请使臣慎言!” 皇后气得脸都白了,忍不住厉声道。 她见皇上不曾开口,心已经凉了几分,再看到原本窸窸窣窣的众人在听了徐鄞的话之后,竟都在思考,完全没了反驳的意思。 她真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世间寒凉! 当初因为荀胤的一番话,她可怜的夏儿本就失去了自由,日日只能待在雪苑,没有朋友,没有自由,才得以维持那劳什子玲珑心。 她的夏儿已经为金国牺牲了太多,他们凭什么如此捆绑夏儿? “皇后娘娘,您何故如此激动?”徐鄞诚恳道:“在下所说的,哪一点不无道理?” “还是....” 徐鄞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众人,疑惑道:“娘娘身为一国之母,竟不为金国大事考虑?” 此话一出,场面局势又翻转过来。 “你!”皇后气愤道。 她也没想到这个徐鄞竟然如此嚣张,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皇室中人本就自私,更何况有多少人嫉妒皇后的地位,如今的机会,她们自然不会放过。 “皇后娘娘,如今夏儿尚未婚配,妹妹瞧着倒也是个好法子。”一名妃子被推出来当了出头鸟。 “是啊,夏儿乖巧懂事,去了魏国,二殿下也会好好待她的。” “是啊是啊。” 逐渐有人跟着附和,一声声如雨后春笋般都冒了出来。 “够了!” 金帝沉着脸,不耐道:“此事容后再议。” 栖夏是他和皇后唯一的公主,他也舍不得她远嫁他国,况且栖夏身携气运,依荀胤所说,她是无法离开的金国的。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答应徐鄞这个要求。 金帝开口,底下那些人自然不敢再开口了,只是如此一来,局势变得尤为尴尬。 徐鄞见好就收,如今坐在位置上认真地看着歌舞。 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 就是他们金国的内部争斗了。 第83章 问她拿一种药来 “公主,这大魏的二殿下实在太过分了!” 宴会结束后,引梅和青鸾并排走在邬夏夏身后,引梅说话向来大大咧咧,才刚出来就忍不住了。 青鸾也难得参与了她们的讨论,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邬夏夏漫不经心地走着,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场接风宴,对她来说犹如一场鸿门宴,可她逃不过。 从气恼到平静,似乎也在一瞬间。 原本稍稍变好的心情,在今日又烟消云散。 仔细想想,阿衍哥哥走后,她的心也就死了,从此宫中只剩一个栖夏公主,不存在邬夏夏。 今日若不是徐鄞,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还会再嫁给谁。 若是逃不过这一劫,她该怎么办呢… 嫁吗… 昭粹宫。 皇后自回来后就心神不宁,还因为殿前的事情差点和皇上大吵一架。 “母后,儿臣来了。” 见她来,皇后立马从珠帘内走了出来,拉着她的手坐下。 她紧紧地抓着邬夏夏的手,着急道:“夏儿,你信母后,母后绝不会让你再受苦的。” 邬夏夏原本平静的心,在看到母后如此为自己担心的模样,情绪再次翻涌,将藏在心底的委屈狠狠发泄了出来。 她扑进皇后的怀里,眼眶迅速蓄满了泪。 “母后....” 皇后如何不知自己女儿的心思,那徐鄞一番话怕是让夏儿忆起衍儿了吧。 她叹气,将怀中娇小的女子搂的更紧了些。 “母后,二殿下为何一定要夏儿嫁去?”邬夏夏不懂。 皇后沉默一会,对于这件事,她其实是知道一点的。 魏宫上下大换血,其余各国又锋芒毕露,金魏两国相近,魏国这时候吞并金国,或者与金国结盟,于魏国而言,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虽说各国不敢轻易发兵,但金国靠着气运苟延残喘,终究不是长远之道。 而魏国的上策,就是取得气运的同时,又与金国达成交易,连吃两份利益。 但是,皇后还是没有将这些告诉她。 “夏儿,别多想,两国和平的方法有那么多,母后绝不会让你父皇牺牲你的一生。” 邬夏夏点点头,随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垂下了头。 “母后,他们……是不是都想让我嫁去大魏?” 语气间带着哭泣后的鼻音,说话柔柔的,让皇后听着就忍不住心疼。 她掰正邬夏夏的身子,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的泪:“夏儿,别理她们说的。” 想起殿前那群人说的话,皇后就来气。 那些人…… 当初有多奉承夏儿,如今就有多想踩她们母女一脚,人性尚且如此冷漠,更何况她们出身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室! “母后,若是阿衍哥哥还在就好了....” “我好想他。” 女子好看的琥珀色眼眸仿佛失去了高光,只留下层层阴影,似乎挥之不去,压得整个人都黯淡了几分。 皇后再次将她抱紧,没有再说话。 * 萧景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意料之中的人,徐鄞。 “九殿下看来...在金国过得甚是称心。” 与殿前大有不同,徐鄞面上虽依旧留着笑意,但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嫌恶与不屑。 萧景砚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他知道青枫就隐藏在附近,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了另一波人的气息,但他目前尚不清楚到底有几个。 罢了,还是得忍忍眼前这个狗东西。 “九殿下怎的不说话?” 徐鄞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试探些什么。 萧景砚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面上平淡,随意道:“徐大人想听什么。” “怎么,四下无人,殿下这是不装了?”徐鄞凑近了几分,眼底的杀意越发明显,“还是殿下以为有金国的小公主护着,就高枕无忧了?” 提起熟悉的名字,萧景砚眼底冷光一现。 他没有忘记,方才宴会上,他好像听到徐鄞说他二皇兄也想要夏夏。 想到这,萧景砚就不由地嗤笑。 就凭他那个狂妄自我的废物皇兄,也配肖想他的夏夏? 那也得看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敢觊觎他的人,就该去死! 察觉到萧景砚的眼神变化,徐鄞终于笑了起来:“还以为九殿下来了趟金国有什么长进呢,原来就只是找了个靠山啊。” 徐鄞身后跟着的魏人也跟着笑了笑。 “这金国嘛,迟早是我们二殿下的,至于那漂亮的小公主……也终归是要嫁过来的。”他哂笑道。 “在下劝九殿下,还是想想回大魏后...怎么像条狗似的、讨好我们二殿下吧!” 徐鄞凑近,在男人耳边一字一句说着,嘴边尽是嘲讽。 “别以为到了金国,就以为翅膀硬了。”他拍了拍萧景砚的肩膀。 随后,徐鄞带着人慢慢往前走去。 像是沾上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萧景砚不动声色地掸了掸肩膀。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底绽放出危险的光芒。 他亲爱的二皇兄,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话不要说太早”呢。 忽而,萧景砚向高处看了一眼,随后快速走进西苑。 “殿下,青枫有事禀报。” 青衣男子关上窗,随后跪在萧景砚面前。 他奉殿下命令,在暗处一直跟着徐鄞等人,果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只是无奈方才发现了另一波人,躲避他们时耽搁了一些时间,这才匆匆赶来。 “殿下,二皇子的人可能在今夜对您有所行动。”青枫沉声道。 萧景砚只是淡定地喝着茶,仿佛并不意外。 半晌,他放下茶盏,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本殿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青枫微拧起眉,犹豫道:“殿下,万一,二皇子真的想杀了您可怎么办?” “他本来就没想让本殿活着回去。” 萧景砚抬眼,在青枫惊讶的眼神中缓缓说道:“无需担心,这段时间要多注意一下魏国宫里的事情,决不能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是,殿下。”青枫领命。 “白灵那边进展可顺利?” 萧景砚突然想起有件事情没做,趁他今日想起,赶紧一并问了出来。 青枫想起前不久得到的消息,如实给萧景砚汇报。 大体就是一切顺利,魏帝已经活不了几个月,太子党余孽也清地差不多了,就等这次的机会,他们殿下就可以回去了。 “嗯。”萧景砚满意地点头,而后问道,“去问白灵要一种药,尽快送来。” 青枫挠挠头:“殿下,哪种药啊?” “白灵知道,你不必多说。”萧景砚睨了他一眼,喝了口茶。 “哦....”青枫委屈极了。 他又不知道到底什么药,问了要被嫌弃,不问又要被骂。 唉,他什么时候可以放假啊! 第84章 奇怪的血腥味 经历了一天的疲惫,邬夏夏早早地便睡了。 她比较怕热,宫女们提前在殿内放了冰,所以并没有很热,她入梦很快。 梦中,她与阿衍哥哥正在雪地里。 忽然一道银光闪过! “啊!”她吓得立马躲在了阿衍哥哥的身后,过了很久,她才悄悄透了个小脑袋出来。 这是一头银狼,通体银白色的毛发光洁锃亮,狼身雄壮威武,两只前腿粗壮有力,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横在他们面前,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她吓了一跳! 然而,她又很快注意到,这头狼的肚子上竟汩汩地流着血,黏腻的红色几乎沾满了它的银白色毛发,它受伤了。 过了很久,她发现这狼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 只是那双泛着绿光的瞳孔,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看,她顿觉毛骨悚然,她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阿衍哥哥身后。 敌不动,他们也不动。 僵持了一会,银狼竟慢条斯理地向她走来—— 张开了血盆大口! “阿衍哥哥,快跑——”邬夏夏吓得立马从梦中惊醒,胸前起伏不定,因为出了汗,有几缕发丝黏在了她滑嫩的脸庞上。 … 四周一片漆黑。 想来引梅或是青鸾把所有的烛火都熄了,她有些看不清视线,有些没安全感。 她没注意到,黑暗中,悄悄多了一丝气息。 梦境太深,现在又是深夜,邬夏夏其实还没有完全清醒,她有些口渴,想下榻喝杯水。 刚想起身,突然,她似乎闻到了一丝血腥的气味..... 很快,她的感知在慢慢恢复,她再次闻了闻,终于确定了这个气味就是来自她的房间! 她有些毛骨悚然,她才梦到了那受伤的银狼,怎么房里就有了血味儿? 未知的恐惧如潮汐般涌上她的心头..... 被无限放大。 她似乎听见了那个东西正向她慢慢靠近.....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逐渐浓郁的血腥味,还有粗喘的气息.... 邬夏夏很想喊引梅她们的名字,可她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她悄悄抽出了藏在枕下的一根梨花银簪。 那是阿衍哥哥赠她的,她日日带在身边防身,如今,也能派上用场了。 她能感觉到血腥味已经越来越近了。 邬夏夏感觉自己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她握紧了簪子,屏住呼吸,准备给那东西致命一击。 快了.... 她已经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就在左侧..... 千钧一发,就在邬夏夏狠狠握住银簪准备刺向他时,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只有力的大手,快准狠,抓住了那根尖锐的簪子,阻止了她的动作。 邬夏夏本就处于极度害怕,有些应激。 在突然触碰到如此温热柔软的东西之后,更是惊得想要立马喊出来! 萧景砚在黑暗中的视线异常灵敏,他迅速捕捉到邬夏夏的动作,而后在她即将出声前,捂住了她的嘴。 “呜...” 女子惊恐地睁着眼睛,无助地发出细微的嘤咛声。 自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让萧景砚的心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萧景砚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捂着邬夏夏的嘴,差点被她气死。 他才刚来不久,就听见她在梦中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何况,那还是个死人。 他真是嫉妒得快要发疯! 想到此,他顺势上前,用那只手臂环住女子香软的躯体,将她一整个人全部控制在自己的范围内,因为腹部还流着血,他并没有让女子触碰到,避开了那个部位。 尽管如此,邬夏夏依旧剧烈地挣扎着,浑身动不了,加上无法出声,让她害怕到了极点。 “嘘,夏夏别怕,是我,萧景砚。” 男人因受伤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磁性,他附在女子耳边,温柔地说着。 邬夏夏迟钝了一下,而后迅速抓住了最后那几个字。 她懵了。 萧景砚?他这么晚来她屋里做什么? 邬夏夏慢慢冷静下来,只是身子还有些微颤,她慢慢转过身,在微弱的光线下一点一点看清了男人的轮廓。 是他。 “唔....”邬夏夏现在是满心的疑惑,她想问他很多事情,但男人依旧捂着她的嘴,她没法开口说话。 男人感觉她冷静下来,慢慢拿下了覆在她脸上的那只手。 “萧景砚.....?” 女子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疑惑和害怕,但在萧景砚听来,却仿佛带着无尽的诱惑,深深地吸引着他。 “对不起,夏夏,让你受惊了....” 萧景砚吐字越发艰难,腹部的痛楚越发强烈,饶是他忍耐力自诩尚可,但这次也让他硬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很快,邬夏夏就发现了不对劲。 虽然她看不清,但想起方才闻到的血腥味,以及他有些颤抖的声音..... 他应是受伤了吧。 趁男人松开她的这些时间,邬夏夏迅速下榻,走向一旁,想要点燃蜡烛。 “夏夏,别点!”萧景砚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 邬夏夏被他吓了一跳,虽是疑惑,但还是乖乖放下工具,没有继续点燃烛火。 她揉揉眼,还是有些不习惯如此昏暗的环境。 屋内透了些月光,加上她的视线已经慢慢恢复,虽然比之前好很多,但还是没有安全感。 “可是,你受伤了...”邬夏夏走上前,借着月光,她依稀能看见男人衣袍上有一大片的的暗色黏腻,犹豫道。 “夏夏,别点灯,也别喊太医....” 之后,萧景砚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 腹部传来的剜心刻骨般的痛感,让他的意识逐渐紊乱,他攥紧了另一只手,努力想要看清面前女子。 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小脸,满是对他的关心。 这些,都只属于他! “萧景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拧着眉,急迫道。 她不知道萧景砚究竟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见他不肯说,她也不再耽误时间,磕磕绊绊地转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找着包扎的工具。 唉,怎么每次都让她碰到这种事情..... 她一边寻,一边悄悄思考着,萧景砚不让她喊太医,或许是想隐瞒他受伤的事情..... 可为什么不让她点灯呢? 很快,她想到了一个惊悚的答案—— 这个答案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倒流,皮肤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面上的血色褪去,邬夏夏的动作逐渐变得迟缓僵硬。 只有一个可能—— 伤害萧景砚的凶手,此时还在追杀着他! 第85章 取代他,抹去他的位置! 这个答案在邬夏夏心里迅速生根发芽。 她的面色异常凝重。 她开始警觉起来,没想到在宫中,竟也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行刺。 倘若那刺客可以避开宫中的暗卫,那雪苑也并不安全。 邬夏夏动作很快,靠着肌肉记忆找到了那些包扎的工具,而后来到萧景砚身边,轻轻拉开他单薄的衣袍。 可殿内光线实在太弱,她根本看不清伤口的大致情况。 她急中生智,翻出黑绸缎包裹住夜明珠,让它只发出微弱的光线,现在她才能基本看清眼前的情况。 待看清后,邬夏夏不禁吸了一口气。 情况比她想象地还要严重。 男人浑身被血色浸满,面色苍白如纸,眉眼间皆是藏不住的痛楚,鲜红的血液一丝一丝自腹部狭窄的伤口处渗出来,伤口不大,但看着很深。 他阖着眼,毫无血色的唇瓣同样紧闭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这可怎么办......邬夏夏心急如焚。 她只会做简单的止血包扎,如果伤口真的很深,万一今夜起热,若没有太医救治,如何撑得过今夜? 况且那刺客明显来势汹汹,若是刀口上淬了毒,那结果将不堪设想。 “夏夏...”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纠结,恍惚间,男人开了口,只是一字一句仿佛都用尽了全力。 “我相信你。” 他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无力地看着她,“也....只....信你。” 最后这句话气若游丝,若不是凑近去听,邬夏夏根本就听不清。 “萧景砚.....” 她急的眼眶都红了几分,她是真的没有把握。 在这个时候,她不禁有些挫败,明明之前说过的,会一直护着他,可是却眼睁睁地看着他那么多次受伤。 而原本,与她一同承诺的阿衍哥哥,也离她而去。 到如今,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勇敢一次,凭自己的努力救下萧景砚。 * 后半夜,邬夏夏忙活了很久。 她做了很多平常都没怎么做过的事情,但因为不能闹出很大的动静,多数都被限制。 她甚至去翻阅了她最不喜欢的医书,借着月光,一遍遍地研读。 因为时间有限,她努力克制着焦躁的内心,逼着自己发挥最大的能力。照着医书,她尝试了很多种方法,总算磕磕绊绊地完成了。 邬夏夏看了看男人腹部缠着的纱布,面色有些尴尬,不过,虽说包扎的有些丑,但至少实用,她这么安慰自己。 她有些不放心地碰了碰萧景砚的前额。 还好,没有起热。 她费劲地把男人的腿挪到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安顿好萧景砚后,简单收拾了一番,她才拿起放在一旁的兔绒毯子去了外间。 好困,她实在受不了了。 前前后后差不多忙活了快一个多时辰,她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了,所以哪怕邬夏夏有些睡得不舒服,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殿内重新归于平静。 半晌,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悄悄推开门,走进殿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快速找到萧景砚的位置,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颗极小的药丸,将它塞入榻上男子的口中。 完成这些后,她又仔细检查了男人身上的外伤,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她退至一旁,静静等待男人醒来。 很快,萧景砚感到意识正在快速回拢,疼痛消散,身体也渐渐变得有力。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了看身边,在发现空无一人后,沉下了脸,明显有些不高兴。 青鸾极快捕捉到他的意思,轻声道:“殿下,公主在外面,已经睡下了。” 萧景砚这才放心。 “徐鄞的人走了吗?” 他转过头,看向青鸾,漆黑的眸子与黑暗融为一体,如同蛰伏在深渊中的凶兽,让人胆战心惊。 青鸾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回殿下,他们有在雪苑附近来过,但似乎不敢靠近这里,奴婢也不知为什么。” “下去吧。” 待青鸾离开,他解开外衣看了看身上的变化,衣服还是之前的那一件,腹部被布条缠的很紧,有些勒,伤口处有些凉凉的,驱散了几分痛意。 直到掀开衣服,他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是丑。 包的层层叠叠的布条,毫无美感,乱七八糟,可以看得出包扎的人当时有多心急。 一看就是夏夏的杰作。 人长得这么好看,怎得包出来的东西就这么不堪入目呢? 如果邬夏夏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会气得半死。 那会时间如此紧急,她哪来的时间考虑美丑,毕竟在她脑子里,萧景砚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况且他还不让她点灯,看不清,她真的尽力了! 萧景砚虽是口中嫌弃,但心里却暖意四起,因为今夜的事,他们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 这伤,真是受的值..... 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看来差不多还剩一个时辰,天就快亮了。 他整理了衣袍,下榻朝着外间走去。 伤口处隐隐作痛,虽是被邬夏夏误打误撞止住了血,但刀口颇深,毒性尚未完全消散,如今因为动作的拉扯,稍稍渗出了血丝。 外间没有血腥味,反而充斥着女子身上香甜的体香,层层萦绕,深深吸引着萧景砚。 诚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夏夏睡着的模样。 但相隔甚久,他直到今日才发现..... 他的夏夏真的长大了,娇嫩的身躯变得越发娇美婀娜,凹凸有致,哪怕是憩在如此狭小的榻上,也无法遮掩她的美。 他走近,想要再靠近她一点。 自沈衍死后,他们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些,这让萧景砚无比欣慰。 现在的关系,与他们刚认识那会有些相似,好像时间过去了很久,但又近若眼前。 罢了,他记不清了,只要夏夏不丢下他,他便愿意把自己变得和沈衍一样温柔。 然后,慢慢取代他,抹去他在夏夏心里的位置。 他俯身,在女子光滑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浅啄着,一路滑至女子软软的樱唇,再次烙上他的印记。 萧景砚满意地勾起唇角,嫌弃道: “夏夏,你怎么包得这么丑.....” 他慢慢地将唇瓣贴近她的耳朵,附在女子耳旁,低沉地说着。 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女子耳后,痒痒的,又有点酥酥软软,邬夏夏有些难受,稍稍动了动。 “不过,我很喜欢.....” 第86章 一石二鸟 晚上一番折腾,天很快就亮了。 邬夏夏醒来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昨夜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她瞬间清醒,迅速下来,疾步走向珠帘后。 男人依旧安静地躺在榻上,双目紧闭,但面色红润许多,不再那么苍白。 她轻轻走了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前,再稍稍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 还好,她松了口气。 其实直到方才醒来,她还以为昨夜只是一场噩梦,或者说,是梦中梦,到了白日,她才真正接受了这个事情。 邬夏夏神色复杂地看了会他,趁着宫女还没进来,迅速将昨夜未完全整理好的包扎物品简单收拾了一番。 就在此时,萧景砚睁开了眼睛。 “夏夏,你又救了我一命。”他佯装十分艰难地撑起身子,可怜兮兮地看向邬夏夏,“昨夜....我可有吓到你?” 听到声音,邬夏夏转头看向他,目光平和,她放下手中的物件,走到他面前。 “无事。”她摇摇头。 想起昨夜男人的狼狈,邬夏夏还是决定问他一下:“你现在可有好些?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她问起,萧景砚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此事复杂,昨日宴会回去后,我曾在半路遇见了徐鄞....” “我其实知道他会说什么,无非就是一些伤人自尊的话罢了,在大魏那么多年也都听习惯了,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回了西苑后,我就再也没出去过,谁知晚上....” 男人停顿了几分,似乎在认真回忆。 而后,他逐渐皱起眉,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将一切慢慢说给邬夏夏听。 萧景砚确实说的是十成十的真话。 只不过他利用了大多数人会''先入为主''的心理,从一开始就把焦点转到了徐鄞身上。 果然,邬夏夏越听越不对劲。 她听母后说过,大魏这次来的不止徐鄞一人,身边还有不少高手,加上如今边境的战事紧迫,所以他才如此有恃无恐、目中无人。 昨日在殿前,他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萧景砚那般侮辱,又有什么事不敢做? “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眸中怒气渐起,很自然地将怀疑对象放到了徐鄞身上。 想必,除了与金国达成协议,这个想娶她的二皇子肯定也容不下萧景砚,他们此番前来,恐怕是想斩草除根。 只是,他们居然敢在金国动手。 难道...... 忽然,邬夏夏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是她想的没错,魏国这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想合作,而是想借萧景砚遇害身亡一事彻底攻下金国! 不行,无论为了什么,她必须得护好萧景砚的安全。 “萧景砚,伤好之前,你便留在雪苑吧,引梅会负责照顾你。”她面色肃然地说着。 他点点头。 看着邬夏夏面上的神情和做出的决定,他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刺客是谁的人,如此,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在邬夏夏看不到的暗处,男人眼底锐光显露,透着一股蓄谋已久的快意。 利用徐鄞这个蠢货,真是全然不费劲。 如今顺势又能和他的夏夏待得更近,真是一石二鸟。 不过,萧景砚确实没有说一个字的谎话。 昨夜行刺的人就是徐鄞带来的暗卫之一,名叫必安。青枫曾与他交过手,此人极擅刀法,且喜欢在刀上藏毒。 若不是白灵派人带来的解药,他也没几分把握。 况且,眼下时机未到,他必须做戏做全套,给足二皇子十成十的把握。 所以,他才赌上自己的性命。 昨夜一过,徐鄞必定会回去告诉二皇子,他萧景砚是个不足为惧的无能之人,继而放松对他的警惕。 只是他没想到,他亲爱的二皇兄,竟敢肖想他的夏夏。 想到此,他漆黑的眼眸越来越沉,寒意四起。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 质子殿下遇刺一事,被隐藏地很好,宫中并没有很多人知晓。 其实邬夏夏的设想是对的。 徐鄞来这一趟的目的除了吞并金国,还有一件事就是试探萧景砚,一旦发现他有任何异样,便立即杀了他,永除后患。 所以昨夜,徐鄞在发现萧景砚并无任何还手之力之后,便也就随他去了。 毕竟,不用靠他,金国也必定是二殿下的囊中之物罢了。 于是,萧景砚理所应当地住在了雪苑,引梅和青鸾将他在西苑的东西也一并搬了过来。 “你说殿下怎么那么喜欢搞这些手工活?” 引梅收拾着那些木刻工具,好奇地问旁边的青鸾。 青鸾摇摇头。 她可不敢告诉引梅,她家殿下有多变态,这些小物件....不过只是些练手的东西罢了,算不得什么。 引梅在收拾的时候,才彻底意识到萧景砚到底有多穷。 屋子里除了摆件,其他什么也没有,要说唯一有的,也就是公主先前送他的那两大箱子了。 不过这些,质子殿下说了不用搬去,那真的就没多少东西,所以她们收拾的很快。 忽得,引梅在整理床下时,不小心撞到了哪里,她吃痛的叫了一下。 青鸾听到后,刚想关心一下她有没有磕到,结果一转头,她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引梅背后,床边忽然露了一个小角,白皙的帕子与深色的床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十分惹眼,上面的绣纹精致,明显是女子之物。 好在引梅是背对着的,并没有发现。 青鸾可是吓得小心脏都狠狠抖了一下!她在心里狠狠舒了一口气,有些后怕,这要是被引梅发现了,可如何解释! 这小小锦帕还好,怕就怕...... 里头藏着的那个凤凰纸鸢! 于是,青鸾一个箭步飞过去扶起引梅,并完美地拦在了那一截锦帕的前面。 趁引梅不注意,悄悄把那小角塞了回去,拉了拉被褥,重新遮的严严实实。 青鸾总算松了口气。 引梅应该是撞到了榻边的尖锐部位,直接起了皮,痛的有些站不稳,青鸾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主动揽下了所有的活。 “青鸾,谢谢你,你真好。” 引梅揉着腿,看着忙前忙后的娇小身影,突然心里有些内疚,想到先前还对她有些偏见,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青鸾,我之前对你态度有些不好....对不起。” 青鸾收拾的动作停下,有些愣住。 “怎么会呢,引梅姐姐。” 她是真有些局促,实话说,她不怎么接触人,也不太会与人相处,毕竟自小她接触的只有青枫。 所以,她其实很珍惜与公主、引梅相处的时光,没有竞争、杀戮、猜忌,只有信任和欢声笑语。 这段平静欢乐的日子,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所以青鸾没有任何埋怨,在她的认知里,对一个新来不久的人留有几分距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引梅如今对她道歉,青鸾反而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引梅姐姐,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长这么大,一直都没有人与我像你这般对我。”她垂着眸,轻声道。 声音一如往常,只是有心人便会发现,那是有细微的变化的。 引梅真诚地笑了,圆润可爱的脸蛋上浮现两个小小的梨涡。 “那今后,咱们就做永远的好朋友!一起伺候公主!” 青鸾也笑了。 “好。” 第87章 萤星凤舞 接下来这几日,宫里很是平静。 邬夏夏从引月那里得来的消息,说是徐鄞已经启程回魏了,并且答应将联姻一事暂缓。 她总算放下悬了好久的心。 “公主!质子殿下的伤已经好啦!刚刚还……” 殿外老远地传来引梅兴高采烈的声音,以及急匆匆的脚步声。 谁知,刚一进门,在看到里头的情况时,瞬间闭上了嘴。 邬夏夏和引月一同站在殿内,面色各异地看着她。 引月瞬间就抓住了关键字眼,探究的眼神落在引梅身上,邬夏夏则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引梅。 引梅察觉到了来自前方两道眼神的威压,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局促和尴尬。 “见过公主.....”行礼后,她小步小步挪着,冲着引月的方向尴尬道,“姐姐你也来啦.....” “是啊,难得空下来过来看看公主和你这个小懒鬼。”引月无奈地拉过她。 “哦。”引梅撇撇嘴。 她摸了摸鼻子,感觉气氛有些怪异,她侧过头瞄了眼公主的方向,后者狠狠瞪了她一眼。 引梅接到公主甩来的眼刀子,立马垮下脸,委屈极了。 天.... 她也不知道月姐姐今日会来啊! 因为现在有了青鸾,引月也不常待在雪苑,大部分时间还是回了皇后那儿伺候,只是偶尔来给公主递一些消息,再者就是送点物件。 所以引梅在雪苑无人约束,公主又宠着她,也就由着她没规没矩了。 邬夏夏很头疼。 她知道引月不喜萧景砚,所以她是瞒着母后他们的,况且萧景砚受伤一事也不宜传出,她想着等他痊愈就让他离开的,这下被发现,反而倒让她们觉着是有些什么。 然而引月并没有说什么。 “公主,那奴婢先回去了,娘娘让您好好休息,无需忧心那劳什子联姻的事。”引月转身,柔声道。 邬夏夏乖乖地点了点头。 “奴婢告退。”引月轻轻地合上门。 过了好一会,直到脚步声消失了很久,引梅才回过神。 “公主,引月姐姐不是一向很讨厌质子殿下吗,怎么今日没什么反应?” “不知。”邬夏夏摇摇头。 或许是引月姐姐决定放下对萧景砚的成见吧,她想。 “引梅,你方才说,萧景砚痊愈了?”邬夏夏突然想起引梅来的目的,开口问道。 引梅恢复了兴奋的模样,狠狠点点头:“质子殿下恢复地特别快,伤口已经愈合了,已经能下榻正常行走啦。” 想起前几日,因为没办法请太医,她只得让引梅出宫去请白浔过来。 没想到才过去了几日,竟这么快就好了? 邬夏夏虽然疑惑,但没有深思,毕竟总归是件好事,既然萧景砚的伤好了,那她也无需再担心了。 “他这几日,还在做那些雕刻吗?” 引梅点头:“回公主,是的,殿下每日都在做,只是没法下榻,行动有些不便。” 说起这个,她见质子殿下行动困难,便让一个小太监近身伺候,可是殿下竟拒绝得很快,无奈之下,她只好作罢。 她并没有与邬夏夏说。 “既如此,再休养几日,便送他回西苑吧。” “是,公主。” 邬夏夏叹气,魏使已经回去,也不知今后两国发展会如何的情况,但是她依然会尽力完成对萧景砚的承诺。 至少,在他回去之前。 * 夏夜微凉,邬夏夏独自一人坐在梨树下。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整片天空都漆黑着,不见一颗闪烁着的星星。 微风吹过,梨树轻轻晃了晃,沙沙作响。 她抬头安静地看着头顶的梨树,若有所思。 梨树如今生长得很茂盛,与春日里不同,入眼便是大片大片的绿色。但现在是晚上,少了光,整棵树便失去了颜色,变得有些暗淡。 她其实藏了一个小秘密,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自沈衍走后,邬夏夏每日都很难入睡,亦或是整夜都噩梦缠身,每到这个时候,她便会带着那枚小小的同心结,独自一人到梨树下静静地坐着。 是等待,也是希望。 就好像,他还在她身边。 邬夏夏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素色衣裙,头发乖顺地散在背后,清丽娇嫩的脸颊未施粉黛,长睫扑闪,细看的话,上面还沾了几分湿润。 忽有一阵风吹来,她娇小的身子微颤。 好冷。 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纸鸢不曾丢失,卿卿还活着,是不是.....阿衍哥哥就不会为了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终究还是因为她吧,是她害了阿衍哥哥。 虽然沈父沈母不曾怪她,但邬倩倩的那番话,其实早已入了她的心,越是深爱,越是容易陷入死角。 她握紧了那枚同心结。 其实它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可邬夏夏就是不愿意丢弃,一遍遍地为它上色描绘,不断地修复,才得以维持现在的样子。 或许人人都以为她已经想开了,或许她们会以为她会嫁给别人,渐渐地忘却沈衍。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日这个时候..... 她究竟有多孤单、多害怕。 微风吹散了些许浓云,皓月终于露出了一个小角。 忽的,邬夏夏感觉四周慢慢变得亮堂起来,视线渐渐变得清晰明亮。 这时,有一只小小的萤火虫缓缓飞过她的眼前,闪烁着绿莹莹的微光,萦绕在她的周围。 邬夏夏以为自己是在梦境,她见这只小小的流萤一直停留在她身前,她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它的身体,它微微抖了抖,停留了一会,渐渐飞向了梨树高处。 … 越来越多的流萤自四处飞起,逐渐汇聚成一片星海。 在幽暗朦胧的夜晚,它们就像是自天上洒下的点点繁星,灵动而缥缈。 女子娇美的面庞被萤火映照得很亮。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眸中星光流转,似乎置身于梦境,如梦似影,让她不敢轻易触碰。 漫天的流萤,瞬间将梨树照射得十分明亮,整棵树都变得晶莹剔透,由下而上的点点萤光更是增添了几分仙尘气息。 视线朝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 邬夏夏抬着头,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那是一只被雕刻得近乎完美的小凤凰,此刻,它正绕着梨树枝自由地飞着,凤身似乎抹了金粉,在萤光下一样闪着金色的光芒。 更神奇的是,那些萤火虫竟都跟随着小凤凰一同绕着圈,就像是追着它们的光那般。 就在邬夏夏即将彻底沉浸在如此梦幻的场景时,一道男声自上方响起。 “夏夏,喜欢吗?” “这是我赠你的及笄礼物——萤星凤舞。” 第88章 一夜疯狂 “萧景砚....是你.....” 邬夏夏仰着头,看向树上坐着的玄衣男子,不可置信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高处的男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片刻,萧景砚自树上轻松地跳下,收起悬着凤凰的那根长线,拿着它慢慢走到邬夏夏面前。 只是方才跳下来时,男人一瞬间的皱眉还是暴露了他的伤势。 邬夏夏当然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萧景砚,你的伤才刚痊愈,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简直快被气笑了,心想怎么会有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谁知男人没有一点波澜,反而一双漆黑的眸变得越发深不可测。 逆光之下,他的眼神变得极具侵略性。 “夏夏,你在关心我....” 萧景砚勾唇,语气肯定道。 邬夏夏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家伙怎么心里想的全是这种东西,明明她只是在认真地和他说话! 罢了,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萧景砚。 说起及笄礼,她心头突然涌过一丝酸涩。她不会忘记,阿衍哥哥就是因为这个身亡的,几月前,她便已经及笄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栖夏公主了。 成长的同时,好像身边的人好像都越来越少。 想到此,邬夏夏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男人:“谢谢你,萧景砚。” 她知道身边对她好的人为数不多,她会记得的。 男人的唇角勾起一丝自嘲,失落道:“夏夏,你好像只会对我说这一句。” 他有些嫉妒地想着,倘若今日换作是沈衍在场,她是不是立马就投入沈衍的怀中了? 而对于他,却永远只有一句谢谢。 凭什么? “萧景砚,我是认真的。”邬夏夏没有躲避他的眼神,“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陪着我,逗我开心,我都是知道的,所以我是真的很感激你。” “那.....”男人沉默片刻,轻笑道,“可以问夏夏要一个奖励吗?” 邬夏夏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我可以希望夏夏日后,别再对我忽冷忽热了吗?” “夏夏这样,我会疯的......” 萧景砚像条可怜的小狗似的,蹲下来,仰望眼前美的不似真人的女子。 萤火将他的面庞照得忽明忽暗,可唯独只有那双如墨石般深邃的眼眸,是那么的专注,仿佛下一秒她若是拒绝,那颗宝石便会瞬间失去光泽。 邬夏夏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其实先前种种误会,都是因为她自己,并不是萧景砚做错了什么。况且,她本就因先前出宫试探一事,对萧景砚还留着万分的愧疚。 所以,她点头,答应了他。 萧景砚见此,心里总算满意几分。 他嘴边浮上一抹柔色:“那,夏夏这次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啊.....” 否则,他一定不会再心软了..... 他保证。 “好,我答应你。”她再次肯定道。 邬夏夏侧身看着面前这个绝美的光景,被漫天流萤包围的奇幻感觉,放慢了呼吸,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自阿衍哥哥走后,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晚风拂过女子的脸颊,吹起她带着幽香的发丝,有几缕不经意间被吹到了萧景砚身上,划过他的喉结,牵动着他的思绪。 他喉结轻滚,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女子。 夏日里,她穿的轻薄,露出优美的颈子和漂亮的锁骨,泛着淡淡幽香的青丝,这一切对于觊觎她已久的萧景砚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如此氛围之下,萧景砚只觉得长时间压抑在心底之下的猛兽,已经蠢蠢欲动。 极度的迷恋,长时间的忍耐,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快要爆发。 他心爱的夏夏,此刻就在他眼前,是真实的,鲜活的。现在没了任何人的阻拦,他为什么还要压抑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种下,便在萧景砚心里迅速生了根,很快,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浑身变得越发燥热,喉结轻轻滑动,眼神炙热地快要将面前的女子生吞入腹。 邬夏夏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的视线追随着流萤,一眨不眨地看着流光盈盈的梨树,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危险往往藏在黑暗中。 而萧景砚就是习惯蛰伏在暗处的一匹恶狼,漫天流萤极美,可他却只看得到眼前的女子。 萧景砚决定不再隐忍。 他悄悄凑近几分,悄无声息地凑近,极快地在女子柔软的樱唇上落下一吻。 男人冷冽的气息迅速将她包围,在两唇相接的那一刻,邬夏夏浑身忽的僵硬,而后,她的瞳孔慢慢缩紧,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被放大无数倍的脸。 她感觉一直在心底沉静许久的那个东西—— 就在此刻,慢慢破裂、瓦解。 蜻蜓点水般,男人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就离开了,满脸皆是流连万分。 “萧景砚,你在做什么....”她睁大了眼,窒息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眸中温柔不再。 “夏夏,我喜欢你.....” “不,你住嘴!”邬夏夏在听到关键字后,立刻高声打断了他! 方才的那一吻,让她进入了应激状态,她开始变得有些情绪不稳定,丰盈的胸脯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着,小脸有些红扑扑的。 看到女子如此剧烈的反抗,让萧景砚霎那间变得疯狂。 “为什么。” 男人望着她,唇角一点点压了下去,眸中阴沉得可怕,脸上更是仿佛被笼罩了一层浓厚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邬夏夏面上带着决绝,再次告诉他:“萧景砚,我说过,我不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我心中,只有阿衍哥哥。”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几分,重重地擦去唇上的痕迹,淡漠道:“请你,别再对我这般了。” 四周安静地可怕。 “啧。” 良久,萧景砚嗤笑一声。 他再次睁眼,已是另一个模样,那是他自己,真正的萧景砚。 “为了一个死人,夏夏何必如此?”萧景砚轻飘飘道,眸中尽是不屑与玩味。 “不!阿衍哥哥没有死,他一直活着!” 邬夏夏狠狠摇着头,她根本不愿意有人再亲口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众人都以为她忘记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将沈衍藏在心底最深处,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与活下去的信念。 “我可怜的夏夏,我告诉你.....沈衍就是死了!” 男人带着一股狠劲,上前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使她被迫只能困在自己怀中,而后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着最残忍的话—— “死、的、透、透、的!” 第89章 真正取代他 “不!!” 邬夏夏剧烈挣扎着,男人身上陌生的气息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 她不听,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阿衍哥哥不会死的,他会永远陪着她的,是他曾经说过的...... 她像是回到了得到噩耗的那一天。 哪怕是夏日里,她却感觉浑身冰冷,找不到一丝暖意,血液流速变慢,意识也逐渐流失。 无数的泪花自眼角汹涌而出,划过她苍白的脸颊,这股温热一直到下颔时,已经变得冰冷,不过片刻,竟是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娇怜无助的模样大大取悦了萧景砚。 他稍稍松了点力道,将无力的她搂入怀中。 他知道,他的夏夏皮肤娇嫩,受不得一点伤痕,他会心疼的。 萧景砚缓缓抬眸,他今日总算是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沈衍是已经死了,但依然是他心底的一根刺,况且那人同样深深刻在邬夏夏脑子里,挥之不去。 如何才能彻底取代他呢? 萧景砚是个直脑筋,他的想法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习惯模仿那些他想成为的人,学习他身上的东西,最终得到他想要的。 但在邬夏夏身上,他却屡屡失败。 因此,嫉妒让萧景砚彻底发了疯,他不允许一个自己输给一个死人,上天在过去的十余年里并没有带给他任何美好与希望。 如今,这般美好的夏夏就该是他的,不是吗? 没有感受到怀中女子的动静,萧景砚平复了一番自己因嫉妒而暴怒的情绪,他轻轻摩挲着她,语气又恢复到以往的样子。 “夏夏,以后,你只有我了.....” 他近乎病态地喃喃着,眸中满是餍足之色,下颔轻轻蹭着女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没有听到回应,他轻轻拉开她娇软的身体。 竟是哭得睡过去了.... 他无奈,只得将女子抱起,慢慢走回内殿的方向。 因为是深夜,内殿只有几个守夜宫女。 萧景砚自然不会走正门,他这几日可是摸透了雪苑的结构与暗道,加上青鸾的帮助,他完全可以里应外合,为所欲为。 青鸾早早地就在后门等着,迎接他们进去后,她悄悄看了眼被男人抱在怀里的邬夏夏,有些担忧。 心中虽然疑惑,但面上不敢显现半分。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没有特别好,男人将邬夏夏轻柔地放在榻上,在额前落下一吻。 “让青枫把院子里的破虫子都抓起来。” 男人转身,面色平静道,但眸中暗色汹涌:“全部烧了。” 殿下说的……难道是那些萤火虫? 青鸾大惊,不敢停留,恭敬应下便赶紧出了门。 她立刻茅塞顿开,猜到殿下与公主方才定是闹了不愉快,就是不知究竟是什么事,竟惹得殿下发如此大的火。 青枫在得到这个指令时,差点没把一口银牙咬碎。 天杀的!他前日为了帮殿下抓那几百只萤火虫,可是真真切切的一夜没睡! 现在倒好,居然让他再把它们抓起来? 他的命,也是命! 抱怨归抱怨,抓还是得抓回来的,青鸾陪着青枫一同抓着萤火虫,抓了一整晚,总算是抓齐了。 已经快到日出,他们也算完成了这项离谱的任务,青枫将它们装在一个罐子里,准备处理掉它们。 青鸾脸上落着灰,有些不忍地看着这些萤火虫。 经历了一晚上,它们大部分已经不再亮着光,甚至有些都已经蔫蔫的,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青枫拿出一枚简单的帕子别扭地替青鸾擦了擦脸,而后,将帕子塞她手中,有些局促道:“擦擦吧,回去别让小公主发现了。” 她接过,脸颊有些微热,轻声道谢。 “哥哥....”青鸾犹豫地看向他,断断续续道,“我们真的要....把它们都烧了吗?” “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青枫叹气。 “我们将它们放了吧,殿下应当不会发现的,它们实在太可怜了。” 青枫深深地望了眼青鸾,终究没有将最残忍的真相告诉她。 他知道青鸾虽是从小就接触黑暗,在打打杀杀中成长,但却一直保留着世间最难得的那份善良,所以他愿意一直守护着这份善。 “好,我答应你。”青枫将手中罐子交给青鸾。 青鸾接过,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她眸中闪烁,感激地望着面前的男子。 青枫揉揉她的脑袋,带着她跳下了树:“走吧,我们选个离这里远点的地方放了它们。” “好。”青鸾点点头。 他们选了宫中离雪苑最远的上林轩,在太阳即将升起的前一刻,放了所有的萤火虫。 被放出的那一刻,似乎是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般,它们竟又重新点燃了萤火,点点微弱的绿光,在灰蒙蒙的四处显得格外美丽。 “它们自由了。”青鸾喃喃道。 青枫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望着那些远去的萤火虫。 片刻,他微微叹气。 是啊,它们是自由了,他也快完了。 * 萧景砚依旧没有离开,以伤未完全愈合的理由继续住在了雪苑。 邬夏夏没有驱赶他。 但是雪苑人人都知道,她们公主与质子殿下的关系变得十分灰暗,公主就像是不曾相识质子殿下一般,不仅互不干涉,就连白日碰到都不打一声招呼,只装作看不见。 而且他们每日看着质子殿下日日都来找公主,但每次都是失落地回去。 虽然雪苑的宫人安分守己,没有八面玲珑的心思。 但人毕竟都有个共性,爱八卦。 有人猜是不是因为现在金魏边境的形势,连带着质子殿下也被公主讨厌了。也有人猜是因为质子殿下不小心摔坏了公主最心爱的东西,公主才生气的。 雪苑众说纷纭,议论四起。 “公主啊,您和质子殿下是怎的了,殿下似乎很伤心呢。”引梅也有所耳闻,趁着今日她来屋里,轻轻放下茶水点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邬夏夏不语,面上平静,仿佛这些都与她无关。 “公主,引梅不说了,您仔细些身体,别太生气了。” “嗯。” 邬夏夏微微叹气,拿起茶水,喝了一小口。 她并没有想对萧景砚如何,只是不想面对他的这份情感。何况,她确实很生气,无论是谁,都不可以那般侮辱阿衍哥哥。 还有一个生气的点,也是因为萧景砚本身。 先前西苑频频出事,虽说是她出面救的萧景砚,但实际真正帮上忙的却是阿衍哥哥,她以为萧景砚至少会因为这层关系对沈衍有所尊敬。 可没想到,他竟如此出言不逊,实在是令她心寒! 她希望他们都可以冷静冷静。 她虽然很感激萧景砚,但触及阿衍哥哥的事情,她的态度非常坚决。 第90章 违背他的命令 萧景砚在接连吃了几回闭门羹后,情绪差点又控制不住。 他不由得想,夏夏可真是对他一如既往的狠心...... 他看着桌上丰盛的膳食,道道精致可口,都是他平日里根本吃不到的东西,可以看出夏夏并没有因气恼而苛扣他什么,反而依旧处处照顾得很是周全。 可那又如何? 他自嘲,从前他与邬夏夏离得远,吃几次闭门羹也就罢了。 没想到都住进了雪苑,还能有此“待遇”。 这时,青鸾进来,将一叠用纸包着的东西恭敬地交给萧景砚:“殿下,已经取来了。” “嗯。” 男人微凉的指腹轻轻撵着这包东西,眼底划过一丝病态,他将东西放入怀中,眸中晦涩,看不出情绪。 他吩咐道:“下去吧。” 萧景砚执起筷子,却见面前的身影踌躇万分,没有离去。 他微微皱眉:“你想说什么?” 青鸾鼓起勇气,垂着眼,不敢看他的眼睛,问道:“奴婢想问殿下...青枫他已有几日不曾出现,殿下可有派…派了什么任务吗?” 自从那日他们一起将萤火虫放飞后,青鸾就再也没看到过青枫。 按照以往,若是青枫因为任务出了远门,他必定会提前告诉她的,这次却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她很担心。 如今殿下与公主闹了矛盾,她也怕触了殿下的霉头。可接连几日的寝食难安,她实在忍不了了,终于在今日,她下了决心问出来。 闻言,萧景砚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转身看着她,冷意迸发: “青枫违背了本殿的命令,你说....该不该罚?” 此话一落,青鸾面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剧烈的冰冷瞬间从下往上冲至头部,她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心脏控制不住地疯狂跳动着。 他知道了.... 殿下已经知道了..... 青鸾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两句话,她仿佛失了所有力气。 她知道,一旦被殿下发现他们违背了他的命令,就会被带去接受暗卫专属的惩罚。她只在很久之前听青枫说过,那是极其残忍的酷刑,只有扛下来,才能证明对主子的忠心。 “下去吧。” 萧景砚不再看她,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是……”青鸾像是失了魂,僵硬地起身,恭敬行礼后,慢慢走了出去。 合上门,青鸾再也止不住情绪,泪珠滚落,无声地抽泣着。 所以那日,青枫早就知晓会被发现,却还是答应她的恳求吗.....所以才会在她说出放了那些萤火虫时,用如此深邃的眼神看向她。 青鸾流着泪,苦笑着。 是她,是她害了哥哥。 … 回到住处时,青鸾简单整理了一番自己,擦去泪痕,这才走进了屋里。 引梅见她走进来,刚想拉过她八卦一下公主和质子殿下的事情,却发现青鸾的眼睛肿的跟个兔子一样。 她瞬间警惕起来,好好扶着青鸾坐下,看上看下,仔细检查她有没有什么外伤。 发现什么都没有后,引梅奇怪道:“青鸾,你是哭过了吗?谁欺负你了?” 她卷了卷袖子,大有和欺负青鸾的坏蛋大干一场的架势。 青鸾有些尴尬,突然发现方才的掩饰没什么作用。 她摇摇头,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向引梅真心说了谢谢。 引梅狐疑地看着她,问道:“青鸾,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呀,我这人平时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在宫里,还是没人敢惹我的。” “你告诉我,谁敢给你脸色看!” 青鸾被她那副模样逗笑了,她再次摇摇头,肯定道:“真的没有,我只是....有些想家了。” 家这个字,引起了引梅的注意力。 说起家,她好像都还不知道青鸾的身世呢,她只听公主提起青鸾的经历很是可怜,但不知具体。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从小也没有朋友,但从我记事起,就只有一个很疼我的哥哥。”青鸾垂下眼,慢慢说着。 “他对你很好吗?” “哥哥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青鸾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泪水蓄得很快,她已经看不清引梅的脸。 引梅见她如此,也已经猜到了几分,她起身走上前,抱住了青鸾瘦小的身体,想借此给她温暖。 “青鸾,你若是想家,可以去和公主说。”引梅安慰道,“公主心善,定会去求皇后娘娘准你出宫几日的。” 青鸾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晚上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窗悄悄开了一条缝,透着声音。 很是助眠。 可青鸾因为白日里的事情,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合眼。 于是她悄悄地起身,看了眼旁边睡得正香的引梅,披上外衣出了门,没有发生一点声响。 雪苑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守夜宫人,青鸾很容易就走了出去,她去了最后一次见青枫的地方。 再一次来上林轩,熟悉的情景浮现在青鸾的脑海,心底逐渐开始酸涩。 “哥哥.....” 情绪一旦上来,便很难再收回。 青鸾红着眼,面上布满条条晶莹的泪痕,瘦小的身体更显得她尤为可怜。 “傻阿鸾,别哭了,哥哥在这里。” 一道语气轻快的声音在青鸾背后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音,青鸾有些不敢转身,她以为那是她的幻听。 直到青衣男子向她走近,拿出帕子慢慢替她擦着眼泪,看到男子那张熟悉的脸,青鸾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闷声道:“哥哥,你就是个笨蛋!” “我...我怎么了?” 青枫被狠狠撞了一个满怀,不仅被撞还被骂了,满脸写着懵。 “殿下是不是把你带去受罚了?”青鸾离开他的怀中,红着眼问他。 青枫震惊道:“哇你听谁说的,殿下哪里舍得罚我啊,我可是殿下的左膀右臂!” 见她满眼不信,他认真地看向青鸾的眼睛道:“殿下临时派我回了趟大魏,眼下是殿下绝佳的时机,不容错失,所以我走得比较急,连你也没告诉。” “对不起啦,阿鸾。” 青鸾仔细分辨着男子口中说的话,她确实知道现在大魏的形势对殿下极为有利,这段时间忙碌也很正常,可她总感觉这事没那么简单。 察觉到女子狐疑的模样,青枫轻笑几声。 他主动抱起她转了圈,还为了展示自己的确没有受伤,还当着她的面展示了好几个高难度招式。 “怎么样,这下信了吗?”青枫放下她。 青鸾虽然被弄得有些晕头转向的,但见他平安出现,又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事,也算是放下了心。 青枫俯下身,与她平视,柔声道:“好了,我还要去见殿下,阿鸾,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揉了揉青鸾的小脑袋。 “不辛苦。” 青鸾对他浅浅笑了一下,心想,她这段时间最辛苦的事情,大概就是为他担心吧。 其他的,都算不得什么。 “去睡吧,夜里凉,别染了风寒。” 青枫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盖在青鸾身上,随后消失在黑夜里。 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微微拧了拧眉,似是在强忍着什么。 青鸾感受着自外衫传来的熟悉气息,心渐渐平复。 哥哥没事就好。 第91章 你我,恩断义绝 “殿下,白灵那边传信说,魏帝将死,太子重病,二殿下谋反。” 青枫抬头,面露欣喜道:“殿下,此时回去是最好的时机!” 萧景砚骨节修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桌子上,面上不见波动。 良久,他停下手上动作,轻声道: “不急。” 青枫停顿一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劝说道:“殿下——” 萧景砚抬手制止了他的声音。 男人的眼神极具威慑力,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自有打算。” 在回去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想起青鸾白日着急的模样,萧景砚瞥了眼底下跪着的男子:“伤如何了?” 青枫见他提起这个,身子立马又弯下几分,恭敬道:“回殿下,青枫无事。” “那便好。”萧景砚意味深长地看向他:“青鸾今日来问过你。” 青枫的心凉下几分,他不知道殿下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萧景砚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并没有看向他,“本殿知道你那个妹妹心肠软,这很难得,只是……” “身为暗卫,她不该有这种心思。” “她可清楚你有几条命可以纵着她?” 最后一句,男人的声音拔高了几度,迸发出无尽的冷意。 青枫的身子已经开始发冷了。 他没想到殿下已经猜出了这次是他替青鸾背锅的事情……不,或许殿下什么都知道。 “去吧。” 萧景砚起身往里走去,丢给青枫一瓶药膏。 青枫拿着那罐小小的药膏,心中复杂万分:“谢殿下。” * 翌日午后,雪苑书房。 殿内摆着冰,宫女轻轻扇着风,散去几分暑意。 “你是说,萧景砚要回去了?” 邬夏夏正在练字,听到引梅说的话,手中停顿了一下,写歪了一个笔画。 她微微皱眉,换了一张纸。 “整个宫里都在说呢,奴婢想,应该是不会错的。”引梅磨着墨,斩钉截铁地说着。 “公主,您....真的打算不理质子殿下了?” 趁此机会,引梅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邬夏夏停笔,若有所思。 其实她很容易心软,她虽生气那日他对自己这般无礼。但好歹相识一场,只要他肯认错,若是他回魏国,她会去送他一程的。 引梅见她又不说话,便也乖乖闭嘴了。 被引梅这么一闹,邬夏夏又没了安静写字的心思,心绪被打乱,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本来,她是想让萧景砚搬回西苑的,但就这几日,她也就由他去了。 若是他真的知错,不再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她是不会一直记恨他的。 “公主,质子殿下求见。” 一名宫女自殿外悄声走进,低着头轻声说着。 真是凑巧,邬夏夏想。 刚好聊到他,他这时候就上赶着来了,也罢,她便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进来吧。” 话音落,引梅带着其他人一同退出了殿内。 殿门关上,很快又被轻轻推开。 “夏夏,你终于肯见我了。” 萧景砚端着一碗东西慢慢走近,将碗放在女子面前,轻声道:“冰梅汤解暑,记得喝。” 邬夏夏面上平静,她没有注意那碗冰梅汤,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萧景砚,那日,你知错了吗?” 男人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端起那碗冰梅汤,像是对待最珍视的东西般,温柔地哄着女子:“夏夏,瞧你都流汗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尝尝吧.....” 邬夏夏见男人没有一点悔过的模样,她一时又动了气,眼前那碗碍眼的东西,她想伸手把它夺过,放到别处,可没想到—— 她伸手过去,男人刚好也凑近几分—— 冰梅汤直接翻在了地上! 暗色的液体与地上的绒毯合为一体,也有几滴溅在了邬夏夏和萧景砚的身上,还有一部分落在了书桌上,染湿了邬夏夏写了没几个字的纸。 气氛阴沉的可怕。 萧景砚没有说话,安静地捡起地上的碗,因为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碗并没有碎。 碎的,从来都是他的心罢了。 他低低地笑着,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碗,越发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邬夏夏见他如此,有些不忍,刚想解释,就听到面前的男人抬起头,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有些害怕,突然感到不对劲—— 男人的眼底又开始浮现和那晚一样的阴郁色彩,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让她不禁想要逃离。 “你....” 邬夏夏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触碰到大片的冰凉,她知道,没有退路了。 “夏夏,你躲什么呢?”他诡秘地看着她,低低笑着。 男人走得很慢,步伐间优雅至极,不紧不迫,像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猎物会跑。 随着他的走近,邬夏夏脸上的光被一点一点遮住,很快,她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眼前只剩下萧景砚。 “夏夏,那天匆忙,今日你可不许再逃了。” 男人魅惑至极的嗓音让邬夏夏有些晕乎乎的,她迅速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可是为时已晚。 萧景砚悄悄走近,而后迅速捞过女子的脑袋,低头吻了上去。 区别于那晚梨树之下,男人这次可以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强势,唇间微凉,下一秒便是撬开女子的牙关,如鱼得水,汲取着属于女子的香甜。 邬夏夏剧烈挣扎着,疯狂拍打着男人的胸膛,甚至手脚并用,可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萧景砚如山一般屹立不动,还顺势禁锢住女子的双腿,让她无法用力。 一点点的深入,萧景砚脸上带着餍足,连同女子无声的哭诉一吞入腹中。 他的夏夏真是香甜啊.... 本来他并不想这般粗暴,可是这种胜过万千佳肴的滋味让他欲罢不能,直接在她身上失了控。 良久,他才离开女子的樱唇。 邬夏夏剧烈地喘着气,眼眶红得不成样子,不知是因为憋气还是因为极度的气愤。 就在萧景砚还沉浸在愉悦中时——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扇了他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一声耳光,打碎了殿内弥漫着的旖旎春色。 她睁着红红的眼眶失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萧景砚,我将你看做挚友,可你却如此回报与我....” “自今日后,你我,恩断义绝!” 第92章 她再也不会信他了 邬夏夏眼中满是愤恨,她死死地忍着眼泪,不让它留下来。 萧景砚唇角带着一抹血丝,偏着头。 在听到这几句话时,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血迹,轻轻笑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 “夏夏,你究竟要天真到什么时候?既如此,我便告诉你....” “我萧景砚,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朋友。” “因为....”男人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我就想取代沈衍,得到你!只属于我一人的夏夏!” 邬夏夏难以置信地听着男人说出的每一个字,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般,陌生到极致。 既然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也就在今日好好和他说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残忍道:“萧景砚,那我也告诉你……” “你永远也比不上阿衍哥哥。” 提及沈衍,萧景砚就变得异常疯狂,情绪如同翻江倒海般,眼底的黑色浓厚地快要压下来。 “又是沈衍.....”他嗤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究竟哪里值得你爱?” 他究竟哪里比不上? 他完全可以比沈衍更爱她! 待他回了大魏,拿回属于他的权势与地位,他能给她的,远远比沈衍多好几倍。 为什么她总是惦念着一个已经死透的男人? “你住口!阿衍哥哥他从来不会如此对我!”邬夏夏嘶吼道。 “他是世上最温柔的人....” 她哭诉着,声音渐渐变弱,最终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凭什么如此侮辱阿衍哥哥.... 男人今日所言,就好像拿了一柄最锋利的刀,在她心底一下下凌迟,将她的痛苦强行暴露出来反复鞭笞。 沈衍一向很尊重她,十年如一日,他对于邬夏夏的情感,在更多的时间里,是把她当做他的学生对待。 哪怕是确定心意后,他也依旧很克制自己,他们,甚至连亲吻都没有过。 沈衍的心意,邬夏夏都明白,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是最懂彼此的人。 可这些,对于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萧景砚,完全失去了可信度。 他一个字都不信! 嫉妒使他连带着先前忍耐的种种,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这股狠厉足以把邬夏夏吞没。 萧景砚疯狂地将女子禁锢在他与书架之间,使她无处可逃。 “萧景砚你简直是个禽兽!放开呜呜……” 女子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全数幻灭在男人疯狂的动作中。 男人以极其强势的姿势将女子禁锢在怀中,他一手按住女子的头部,另一只手紧紧圈住那纤细的腰肢,湿热的唇如雨点般落下,连着女子微咸的泪一同吞下,像是饥饿了很久的野狼,品尝着专属自己的美味。 邬夏夏绝望地闭着眼睛,娇嫩的手腕被男人握得发红,带着淤青,此刻正无力地垂下,被迫承受着这荒谬的一切。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夏夏,你好香....” 男人似乎还不满足,将战场转移到了女子泛着幽香的白皙颈子,轻轻舔舐啃咬着。 他放慢了速度,给女子带来的酥麻感越发强烈。 邬夏夏已经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四周满是被男人身上的气味包裹,还有男人因动情而逐渐温热的喘气声。 不.... 她必须清醒过来.... 邬夏夏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将全身唯一可以动弹的一只手掌紧紧地握起,将微长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由于没控制好力道,硬生生地折断了一只指甲。 剧烈的痛意瞬间让她清醒过来,十指连心,连带着她的心脏都开始一阵阵的抽痛。 “萧景砚,我恨你.....” 邬夏夏用尽全力,对着埋头在她脖颈处的男人说道,而后再次试图挣脱他的禁锢。 突然,男人停下了动作。 并不是因为女子的这句话,萧景砚自小对气味很是敏感,就在方才,他在空气中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于是,他将视线慢慢往下移。 在看到女子白皙的手正在一滴滴流着鲜红的血液时,他沾满欲色的瞳眸剧烈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邬夏夏。 “夏夏,你敢如此伤害自己!”萧景砚怒极反笑。 他有些颤抖地执起女子血淋淋的皓腕,将她带到椅子上坐下,转身在殿内寻找着包扎用的东西,还好雪苑每个殿中都准备齐全,萧景砚很快就拿到了包扎止血的药物。 萧景砚在女子面前慢慢蹲下,想要为她上药。 视线触及手腕内侧条条青紫的淤青时,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这些伤痕,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疼。 女子的肌肤本就娇嫩白皙,稍微用点力便会留下痕迹,更别说方才男人在失控下有多用力了。 “夏夏,对不起,我弄伤了你。” 男人的情绪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真诚地渴求女子的原谅。 她一言不发,安静地坐着,任由男人为他上着药,神情没有一点反应,沉默地仿佛一个局外人。 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伤在掌心,她其实很痛、很痛,但更痛的.....却是她的心。 其实这几年来,她对萧景砚的心思一直都很简单直接,大致概括就是——始于怜惜,终于友情。 从一开始,她所希望的就是萧景砚可以真正摆脱从前饱受欺凌、忍辱负重的日子,可以有尊严地活下去。 先前他还在魏时,他们并不相识,但如今缘分让他们有幸成为朋友,邬夏夏便想尽自己的全力拉他一把。 她知他终有一日会回去,但她仍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够带给他期望——活下去、努力变强的期望。 因为她以为,他们是相似的。 所以,她一直在默默帮助着他,也希望萧景砚能有个好的前程。 可没想到—— 上回乃至今日,足以让邬夏夏颠覆了这些年对他的所有印象。 他就像是换了个人,强势、蛮横,肆意羞辱她,还出言对沈衍极其不尊重,邬夏夏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模样才是真正的他。 冷战的那几日,她一直在等待着他的道歉,只要他愿意悔改,她愿意不去计较这些。 可经过今日,她已经彻底对他失望了。 就仿佛一身的热血被瞬间凝结。 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93章 安神香 眼前女子满脸决绝的模样,让萧景砚有些心凉,他刚想继续为她上药,却见她冷冷地抽回手。 邬夏夏厌恶地盯着他,仿佛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这个动作刺痛了萧景砚的心,他的眼底渐渐染上红色,他绝不允许她再次抛下自己。 于是,他再次试图抓回女子的手腕,但邬夏夏这次反应很快,在男人伸手时,她便敏捷地将手抽走。 那只修长的手落了空,他停留一瞬,慢慢收回。 萧景砚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像是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夏夏还是厌恶我了啊.....” 他起身,将东西放回到桌上,转身慢慢地往门口走去。 面前女子毫不在意的眼神,让他再次感到深深的挫败。 邬夏夏盯着他的背影,眸中带着警惕感,她现在就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随时保持着自我防卫状态。 “可是夏夏,沈衍没有教过你......” 男人走到一半,幽幽地转身,狭长如浓墨般的眸子看向邬夏夏。 “凡事应当守信吗?” 漆黑的眸中狠厉展现,但只一瞬,又消失不见。 他缓缓走出殿门,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见男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邬夏夏才松了一口气,后背出了一身的汗,但最痛的还是手上的伤。 “公主!” 殿门被推开,引梅快速走了进来。 待瞧见女子发丝凌乱,满脸憔悴的模样时,引梅吓得差点没狠狠摔一跤。她跑了过去,面上带着浓重的慌乱。 方才质子殿下出去时,还专门喊了让她进去照顾公主。 她看着浑身气场能把她冷死的质子殿下,瞬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不进来之后,果然是出了事。 地上滚落的空碗、绒毯上的一滩污渍,书架上滚落的几卷书籍,殿内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这一切,都说明了方才果真是出了事! 引梅很快发现了血腥的来源,她见公主面上平静,便大胆地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天..... 原本白皙红润的掌心,此刻正布满了几道深而狭窄的伤口,一看便是指甲用力嵌入所致,还有一只手指甚至折断了半只甲盖,露着殷红的血肉,看着尤为可怖。 “公主,奴婢先为您止一下血,然后为您去请太医吧!” “您忍着些....” 引梅小心翼翼地将邬夏夏的手放到桌上,生怕弄疼了她。 她拿过桌上摆放的药,轻轻地为她涂着。 女子依旧安静地坐着,墨发微微凌乱,精致的小脸失了几分血色,稍微有些苍白,原本绝美空灵的娇颜都生生黯淡了几分。 像个破碎的娃娃,任人摆弄。 引梅一边仔细地上着药,一边在心里猜测了无数个可能。 她是真的很气愤,到底是不是那质子殿下欺负了她们公主! 要知道,公主自出生起就拥有着无比尊贵的地位,真正的生而耀眼,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待她们公主。 引梅想,若是沈大人还在便好了..... 沈大人是世上最疼爱公主的人,根本舍不得公主受一丁点委屈,只可惜...... “引梅....”邬夏夏的嗓音有些沙哑,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风可以吹走。 “公主,您说,奴婢在!” “让他走。”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一字一句都用尽了全力,语气变得冰冷而缓慢,“我不想再见到萧景砚。” 此话一出,引梅已经是猜到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狠狠地点头:“公主,奴婢这就让那质子殿下搬回西苑去,不再碍着公主的眼!” 引梅气的眼睛都红了。 她刚刚又发现了公主的唇上微微有些破损,而且衣衫也有些凌乱,联想到公主的话,她就知道肯定是质子殿下对公主做了什么难言的事。 实在是太过分了! 公主那么尽心尽力地帮他那么多,甚至好几次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质子殿下如何能昧着良心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 真是白眼狼! 殊不知在上完药的这段时间里,引梅已经将萧景砚骂的狗血淋头了。 “公主,奴婢让青鸾去把太医请来,您好好歇一会。” 引梅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虽有些不放心,但正事要紧,她得先去把那个罪魁祸首给赶走。 萧景砚自己回西苑了。 引梅跑了个空,在看到房间空空如也的时候,她的气消了一点点,看来质子殿下还有点自知之明。 她愤愤地把他用过的东西都给丢了出去,以此解气。 青鸾在去请太医的路上,接到了萧景砚的指示,她悄悄接下,而后快速回了雪苑。 邬夏夏已经回了寝殿,正在榻上闭目养神。 由于手部受了伤,很多事都不能做,这几日只能乖乖躺着休养了。 太医娴熟地再为邬夏夏做了一下伤口清理,上了药膏后仔细地包扎好,再开了些补血养气、清热解毒的方子。 “太医,麻烦您无需将我受伤一事告诉母后。”邬夏夏轻声道,眼眸空洞安宁,平静得仿佛没有一丝波澜。 “是,公主。” 青鸾送了太医出去后,又慢慢折回,因为正思考着殿下吩咐她的事情,所以步子走得有些缓慢。 “青鸾....” 殿内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青鸾立马应了一声,加快步伐走了进去。 “将萧景砚送来的那些东西,都丢了吧,我不想再看见它们。”邬夏夏平静地说道。 青鸾有些吃惊。 想起方才纸条上的指令,结合邬夏夏的言辞,青鸾瞬间恍然大悟。 她转身朝着一个不起眼的柜子走去。 还好先前殿下送来的东西也不是特别多,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雕刻物件,都收在了一块儿,如今要丢,也方便些。 青鸾揣着这些沉甸甸的物件,心里忐忑万分。 她定定地瞧着这些雕得栩栩如生的小花小草小动物,都是殿下花了不少努力才得到的成果,若是真就这么丢了,殿下肯定会不高兴。 到时候惨的依旧是公主和他们.... 要不,她还是先把这些收到她自己屋里去。 干完这些,青鸾望了望天色,已经接近日暮。 想起殿下交代她的事情,她心头一跳,赶紧拿起怀里放了很久的一包东西,神色一定,往前走去。 第94章 离别前的缠绵 殿内很安静,方才的血腥味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幽香味。 邬夏夏还在沉睡着,没有注意到青鸾的到来。 青鸾犹豫了一会,还是快速将那包药粉打开,均匀地洒在殿内的香炉内,而后将纸张放入火中烧掉。 这是殿下吩咐她放的安神香。 虽然它的名字叫安神香,外形成分?与宫里寻常的几乎一致,但她手里的这份却有一个特殊的作用—— 燃尽此香,可使人进入深度梦境中,不会轻易醒来。 “青鸾!” 引梅突然自背后出现,把青鸾吓得一激灵,她有些心虚,但面上却仍保持镇静。 “你怎么了?”引梅见青鸾有些古怪,她又探头探脑看向里侧,“公主醒了吗?有说何时用晚膳吗?” 青鸾摇摇头。 “也是,公主那么难过,也不一定用得下....” 引梅叹气道:“那我得去让小厨房先把菜热着,若是公主醒了,也能随时拿来。” 忽然,她眨眨眼道:“青鸾,你的晚膳我给你拿到房里啦!” 青鸾眸中划过一丝意外,垂下眼,轻声感激道:“谢谢你,引梅。” 她有些恍惚,自从那日与引梅浅浅聊到从前的事,引梅就似乎对她特别好。 她很珍惜,却也很害怕。 这些,不过只是她偷来的罢了。 她自嘲,她真是个坏透了的人啊,一边贪恋着她们对自己的好,一边却又干着伤人害己的事。 “走啦,别打扰公主了。” 引梅见青鸾依旧呆呆傻傻的,一把挽过她的手,拉着她出去了。 -- 夜色模糊,新月被云层遮挡,只发出朦朦胧胧的光亮。 有一道暗色身影在黑暗中快速移动着,完美避开所有的视线,他似乎对雪苑十分熟悉,很快就从暗道来到了邬夏夏的房间。 男人轻松地跳下窗台,而后再次关上。 屋内弥漫着清幽的香气,房间的窗开了一扇,使得房间不会那么闷热。 他走过去悄悄检查了一下香炉内的残渣,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安神香已经燃尽,想来已经起效了。 萧景砚褪下外衫,搁在一旁,掀起珠帘,大步向里侧走去。 榻上的女子闭着眼,安静乖顺的模样,与白日里截然不同。青丝散开,乖顺地披散在一旁,由于侧着身,衣衫有些微微滑落,白皙娇嫩的肩膀若隐若现。 大概是白日里真的被气到了,她在睡梦中还微微皱着眉,双手呈半环抱的姿势,似是在保护自己。 萧景砚坐在榻上,轻轻地抚摸着女子的容颜,眼中渐渐柔和下来。 好像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安下心来与她相处,没有争吵,如此平静和谐。 他承认,他害怕看到女子眼中流露出的那抹厌恶,如同一根不起眼的倒刺,却足以让他痛不欲生。 他知道,白日里他做的那些,会让她讨厌他,甚至不愿再见到他。 可是,她注定是他此生的唯一的妻子。 待他功成名就,她会是大魏的皇后,母仪天下,永永远远地,陪在他身边。既如此,她就必须要跨过这道坎,她必须习惯与他在一起的样子。 他很快就要离开了,这一去,短则半年,多则两年,有太长的时间见不到她。 从前,萧景砚想要得到权势的理由很简单,不过是报仇罢了。 可现在,他的目标又偏离了一些。 仿佛只有自己真正站到那个位置,才能摘到那些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东西。 他俯下身,贴近女子的耳旁呢喃着:“夏夏,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成为他唯一的皇后。 女子依旧安静地沉睡着,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萧景砚并不在意,他将女子滑落的青丝整理了一番,而后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 “不说话,我就当夏夏答应咯?” “这次,不许再食言了。” 男人眼底透露出来的痴迷已经达到了疯狂的地步,他隔着轻薄的衣衫轻轻啃咬着女子散着幽香的肩膀,甚是餍足。 “夏夏要是不听话,我会疯的....” 萧景砚想到离开的这段时间,只靠着青鸾的传信才能知道她的消息,他的情绪便瞬间有些难以控制。 可是没办法,再忍忍,为了长久的打算,他必须忍耐。 男人上了床榻,和衣躺下,躺在了女子身侧,专属于男子的温热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与那抹幽香交缠厮磨。 他近乎痴狂地缠着她,如同蟒蛇禁锢着自己的猎物,一寸喘息的机会都不曾给她留下。 这一夜,萧景砚根本没有压抑自己的欲望。 … 直到天边已经微微泛白,萧景砚才慢慢起身,眸中满是留恋和缱绻。 “夏夏,这最后一步,我们留到大婚好吗?” 他摩挲着女子有些潮红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低语,语气温柔地有些诡异。 安神香的持续效果很长,邬夏夏依旧睡得很安宁,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是那浑身的白里透粉,和殿内若有若无的旖旎气息,都在诉说着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透过微光,窗外出现一道娇小的身形,轻轻咳嗽了几声。 男人悄无声息地看了眼窗外,迅速整理好殿内的异样,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最后,他将视线再次转移到邬夏夏身上。 他凝望着她,眼底尽是翻滚的情绪,不舍、留恋、占有、疯狂…… 或许再次见面,他们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和谐地相处。 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坏种,与夏夏是天差地别的人,他们明明不是一路人,可他依旧不会放手。 今生,他们必将纠缠一生。 “殿下,该走了。” 青鸾在外面心急如焚,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道。 今日是殿下回去的日子,若是发现西苑没了人,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乱子。 萧景砚最后在女子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喃喃道:“等我。” 他将贴身的玉珏放到女子枕边,深深地看向她。 他们的缘分自这块玉珏而起,说来可笑,这玉珏本是他母妃还受宠时给他的,这是他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 曾经,他无比珍惜这枚玉珏,但现在,他将它赠给了邬夏夏。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 另一个值得他用尽一生时间去得到的美好。 萧景砚起身,踏着昏暗的光,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雪苑。 第95章 印记 邬夏夏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萧景砚离开的后一日。 青鸾端来了热水,准备伺候邬夏夏洗漱。 她有些担忧,虽然她听青枫说过,第一次使用安神香会稍稍有些后遗症,嗜睡、多梦这些都是正常迹象,可她还是不放心。 “公主,您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青鸾纠结很久,还是斟酌着开了口。 邬夏夏摇摇头,除了身上有些黏腻,其他没什么感觉。 她抬眸,轻声问道:“青鸾,我睡了多久?” “回公主,您..整整睡了两日....”青鸾小心翼翼道。 “两日?!” 邬夏夏懵了,有些不可思议。 难怪她今日起来时,感觉脑袋重重的,浑身也有种说不出的酸胀感,再加之身上出了汗,她有些难受。 青鸾低着头,轻声道:“公主,已经为您备好热水了,您先沐浴吧。” “好。” 邬夏夏下了榻,衣裙稍稍有些单薄,她不由地因突如其来的冷意颤抖了一下。 转身时,她看到了枕边突然多出来了一块玉珏。 她瞳孔微微一缩,轻轻拿起它。 如她第一次见它的那般,通体透亮莹润,不含一丝瑕疵,是一块难得的宝玉。 见到旧物,总会不经意间带起回忆。 后知后觉,邬夏夏微微拧起眉,这明明是萧景砚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手上沉甸甸的感觉告诉她这并不是梦境。 难道,他来过了? 意识到这个可怕的答案,她拿着玉珏转身问了青鸾:“萧景砚他……有没有来过雪苑?” 青鸾悄悄看了一眼,而后镇静地将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 “公主,质子殿下昨日已经回魏国了,这枚玉珏是托了婢女送来给您的。” 闻言,邬夏夏浑身僵住,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他...回去了?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是有些突然,她虽知晓如今金魏的情况,萧景砚迟早是要回去的,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想到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邬夏夏眼底又划过一丝愤怒。 走了也好。 整理好思绪,她将玉珏放在匣子里,随后走向了浴池。 邬夏夏褪下衣裙,踏入温热的水中,青鸾仔细扶着她,垂着眼,有些不敢看眼前如此美艳的画面。 青鸾经常伺候公主沐浴,虽然同为女子,但她依旧每次都要感叹这副完美至极的躯体,上天不仅给了公主完美的外貌,还给了她善良美好的心思。 她正打算给公主加热水,却突然又看见了那抹熟悉的亮光。 这次,青鸾定睛地看过去,终于看清了那个图案—— 那是两朵交缠在一起的花! 几乎是紧紧地叠在一起,若是不仔细分辨,就会以为那只有一朵。 青鸾的反应有些明显,邬夏夏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顺势看向自己胸前的位置,而后眼底逐渐露出疑惑。 她的视角有些看不完全,但胸前确有一团红红的,纹路有些模糊。 若是不注意,她只会以为是被什么虫子咬的。 “奇怪,先前好像没有出现过。” 邬夏夏用力搓了搓这个图案,发现毫无作用,这东西就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那般,不痛不痒,没有任何感觉。 青鸾见她如此,急忙阻拦了她:“公主,您轻着些,小心伤了自己。” 方才一搓,胸口有些热热的,还有些破皮。 邬夏夏放下了手,任由青鸾替她轻柔地擦着身体,低头再看了眼那个奇怪的印记,她决定去问问母后。 穿戴好后,青鸾正在替邬夏夏梳妆整理中。 引梅突然风风火火地殿外跑了进来,一边说着:“公主!二公主来了,正在苑外等着,您要见她吗?” 邬夏夏皱了皱眉。 二皇姐? 许久之前只听闻她因在宫中编排自己的事情,被父皇关了禁闭,之后就再也没听到消息了,怎的今日又出现了。 “公主,奴婢瞧着....二公主似乎依旧有些古怪,您要不.....”引梅欲言又止,试探道,“就别见了吧?” 她们雪苑的人都不太待见这个二公主。 先不说先前总是缠着沈大人,后面沈大人遇难,她竟还敢在灵堂之上大闹一场,还对公主破口大骂,完全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雪苑护短,二公主对她们家公主什么样,她们就敢对二公主什么态度。 背靠皇后,就是这么硬气。 “去见见吧,听听她说些什么。”邬夏夏平静道。 总归今日是要出门去一趟母后那的,她有太多的事情想问了,不如在今日,一同解决了吧。 “是,那奴婢让人将她带到前厅。” 引梅没有再说什么,反正要是那二公主再敢对公主怎么样,她们绝对要硬气点!再也不让公主受着气了。 * 邬倩倩坐在前厅,身侧站着春婵,旁边的桌子上摆着热茶,但她却一动不动。 眼神空洞,身体僵硬,整个人都看着沧桑了不少。 片刻,她眸子里突然绽放出一丝诡异的亮光。 她开心极了,真的。 萧景砚那个碍事的东西终于走了,那便无人再护着她那可怜的七皇妹了呢。 先前他在,她不敢有什么动作,她虽疑惑萧景砚到底哪来那么多的线人,手这么长,都能伸到她的宫里,但也确实拿他没办法。 现在他回去了,她必定要邬夏夏这个贱人好看! “二皇姐。” 邬夏夏缓缓走到她的对面坐下,身后跟着引梅和青鸾。 在她出现后,邬倩倩便瞬间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女子,面上划过一丝嫉妒。 凭什么,她还是那么耀眼夺目,甚至,比之前还要再美上几分.... 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如今,连这副容颜都快黯淡得不成样子。 感受到对面炽热的视线,邬夏夏眉眼淡漠地看向她,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原先她对这个二皇姐其实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哪怕知晓她对阿衍哥哥的情意后,也只是生出几分怜惜罢了。 在此之前,她都是以普通姐妹的身份与她相与的。 事情的转折点便是在阿衍哥哥的葬礼上。 想到此,邬夏夏眼底划过一丝冰冷。 二皇姐再是如何厌恶她,可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对阿衍哥哥不不敬、扰了他的安宁! 况且,还是在灵堂,在他的面前.... 所以就算是之后她肆意传她的谣言,她也没有如此生气。 “二皇姐若是没什么事,皇妹便要急着去母后那儿了,恕不奉陪。” 邬倩倩闻言,讥讽一笑:“怎么,妹妹就这么不待见姐姐?” 邬夏夏面色如常:“二皇姐说笑了,只是皇妹有要紧事在身,不便久留。” “要事?!” 邬倩倩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她的笑容有一丝皲裂,笑道:“对你来说,除了沈衍的事情,其他都算要事吧?” 提起熟悉的名字,邬夏夏彻底失了耐心,胸口处隐隐发热作痛。 她冷冷地看向她:“二皇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终于不装了吗,我亲爱的七皇妹。” 邬倩倩眼底满是癫狂之色,她放肆地笑着,下巴微微扬起,仿佛在嗤笑面前女子多么可怜。 “皇姐究竟要说什么,若是没有.....”邬夏夏皱眉。 话还没说完,就被邬倩倩快速打断。 “你知道沈衍是被谁害死的吗?” 邬倩倩的眼底复杂无比,提起沈衍的名字,她的瞳孔里迅速爬上了痛苦和悲伤。 但看向邬夏夏时,又带了几分怜悯和寒意。 她站起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姐姐告诉你,就是萧景砚哦。” 她满意地看着邬夏夏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 第96章 你不配! “你在胡说什么?” 邬夏夏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疯狂的女子。 她怀疑邬倩倩是真的疯了! 她虽然是很生气萧景砚对她做的事,但他们相识的早,清楚他的为人品性,她不相信萧景砚会做出伤害阿衍哥哥的事情来。 引梅离得近,自然也听到了,她同样满脸震惊,亦是觉得二公主真的疯魔了。 她经常出入西苑,自然也是知晓质子殿下待人一向温和有礼。 虽说前段时间质子殿下跟着了魔似的竟然对公主做出这样的事,但不知怎的,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你们都不信呢!” “他萧景砚是什么好人吗?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像个傻子一样,给他吃好的穿好的。”邬倩倩嘲讽道,“我要是你们,就该在他的吃食里下点砒霜,把他毒死!” 女子越说越是激动,大有把人活剥乱吞的冲动。 殿内寂静一瞬,安静得可怕。 “二皇姐,说话要讲究证据。”邬夏夏缓缓道。 “证据?”邬倩倩睁大了眼睛看向她,“我若有证据,还会被他萧景砚捏的死死的吗?” 每每想到,她每次诚心去西苑寻他合作时,萧景砚都是那么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她就气的辗转反侧,恨不得剥他的皮。 邬倩倩再看向面前女子依旧平静如水的容颜,气不打一处来。 “我真是替他悲哀。”她语气逐渐归于平静,“你知道....我为何如此厌恶你吗?” 她眼神飘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都说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想来她的七皇妹也是如此吧,她有那么多爱她的人,沈衍对她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明明,她邬倩倩才是最爱沈衍的人啊.... 为什么,他宁愿为了一个连爱都不懂的人将自己陷入险境,也不愿正眼看她一眼呢?她究竟哪里比不上邬夏夏! “你知道萧景砚究竟有多恶毒吗?” 女子笑得有些讽刺:“他最喜欢在你面前装乖装可怜了,可你偏偏还那么信他,哈哈哈....” 场面有点不受控制的尴尬。 站在殿内中心的女子正无比投入地癫狂,其余几人都是一副不知道该怎样接话的模样。 邬夏夏其实不太懂她今日来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若说是想破坏她和萧景砚的关系,但如今人都已回了魏国,他们再也不会有什么联系,二皇姐这么做又有什么意思呢? 难道只是为了让她更难受? 她与萧景砚本就关系破裂,该难受的也都难受完了,她觉得没有什么再能激起自己的情绪了。 她并不清楚二皇姐与萧景砚的关系,只依稀记得还是先前萧景砚病时,她曾来过西苑一回,之后好像再也没听萧景砚提起过她。 为什么二皇姐会对萧景砚的敌意如此之大? 是,她确实不相信萧景砚会做出伤害阿衍哥哥的事情,她也无法接受这个假设。 毕竟在她的心里,沈衍是她唯一的依赖和挚爱,而萧景砚....却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想要将其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 “邬夏夏,你真可怜....救了一个整天想着吃人的白眼狼。” “你以为他会拿什么报答你?金钱、地位?” “根本不会!” 邬倩倩一字一句道:“他会把你身边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部吃干抹净,包括沈衍...” 她盯着邬夏夏,眼底透露出浓浓的恨意,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在灵堂上的模样。 “我告诉你,你邬夏夏,才是杀了沈衍的罪魁祸首!” “二皇姐你住口!”邬夏夏起身,同样回以冷漠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触到了邬夏夏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她闻言仿佛立刻变了一个人,隐藏在心底的伤痛被再次暴露出来鞭挞,她的眼尾已经渐渐染上了红色。 可能连邬夏夏自己都不曾发现..... 在下意识的反应中,她究竟有多内疚沈衍遇难的事情,她早就将责任都算在了自己的身上。 “怎么,终于肯给点反应了?”邬倩倩讥讽道。 “邬夏夏,我诅咒你哪怕到了地下,也无法和沈衍见面!” “你、不、配!” 如此恶毒的诅咒,让身后的引梅实在听不下去了。 上回在沈府,这回在雪苑,一次又一次,简直是欺人太甚!真当她们雪苑的没人护着公主了吗? 引梅愤愤不平道:“二公主殿下,为什么您一定要将沈大人的事情,怪到咱们公主身上?这明明……” 话还未说完,邬倩倩一个眼神扫过去,春婵快速上前给了引梅一个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起,殿内所有人都沉默了。 “本公主与自己妹妹说话,你一个奴婢算什么东西,也敢插嘴?” 邬倩倩锐利的眼神如鹰一般,虽是与引梅说着话,但却是盯着邬夏夏的眼睛。 青鸾反应极快,她迅速扑过去,拦住了春婵的下一步动作。 春婵使了使劲,想要挣脱出青鸾的控制,却发现无济于事。她不禁有些懊恼,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还没她高的瘦弱女子,生出一丝警惕。 没想到,这宫女看着小巧,却一身蛮力..... 邬夏夏急忙拉过引梅检查着她面部的伤处,眸中水光凛凛,满是心疼。 春婵那一巴掌下手很重,引梅的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一道伤痕,但好在没有破相,邬夏夏才松了口气。 她转身,缓缓向邬倩倩走去,面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在所有人以为她会开口与邬倩倩对峙的时候。 她迅速抬手,同样给了春婵一个巴掌! 第97章 出宫祈福 春婵根本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 她见邬夏夏一直盯着她家公主的方向,却没想到她竟会突然转身给了她一耳光,她委屈极了,看向邬倩倩。 “公主....” 邬倩倩同样有些懵,她瞪了一眼春婵,示意她赶紧闭嘴,别再丢她的脸了。 公然打她的人,不就是在给她难堪? 想到此,她面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看向她道:“妹妹这是打算不守宫规、徇私舞弊了?” 邬夏夏冷笑。 “二皇姐,这里是雪苑,就不劳烦你亲自教训我的婢女了。” 她只是不愿参与其中,但并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欺负的软柿子,哪怕阿衍哥哥不在了,她也能守护好她想要的东西。 “好,好,好!” 邬倩倩死死地盯着面前依旧保持镇定的女子,眼里满是剜心刻骨的怨恨。 “邬夏夏,我们走着瞧。” 直到她们离去,邬夏夏紧绷的身子才稍稍放松几分,她此时有点无力,幸好引梅和青鸾眼疾手快,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公主....你怎么样?”引梅不顾自己有些微肿的脸颊,有些费劲地开口关心道。 邬夏夏摇摇头。 她悄悄藏起了方才打了春婵的那只手,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究竟颤抖成了什么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走吧,我们去找母后。” 邬夏夏走进昭粹宫时,秋语正伺候皇后喝下了一碗什么东西。 直到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母后,您怎么了?”她走过去,目露关切。 她记得母后的身体向来硬朗得很,如今怎的都喝上了汤药? “无事,只是母后这段时间忙着照顾你父皇,有些劳累罢了。”皇后搁下碗,拉过邬夏夏的手,示意她别太担心。 邬夏夏担忧道:“父皇...可是在处理大魏的事情?”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秋语见此,有些欲言又止。 “那大魏的二殿下实在欺人太甚.....不仅逼你父皇割让城地,还口出狂言,非得让你前去和亲,哪有这种好事!” 秋语急忙放下东西,上前顺着皇后的气:“娘娘,您可千万别再动气了,太医说了....” 皇后一个眼神阻止了她,秋语只得闭了嘴。 邬夏夏正想着边境的事,况且秋语说的很轻,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个细节。 “母后,他们…还是想要让我嫁过去吗?”她默默地垂下眼,轻声说道。 皇后轻拥过她。 “夏儿,母后绝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恶毒的二皇子的,你父皇也不会。” 皇后目中坚定,眼眶微红,这些话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所谓墙倒众人推,终究还是发生在了她们母女身上。 皇后将消息封锁得很好,所以邬夏夏并不知道自己已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之上。 大魏这次来势汹汹,绝不是简单的割让城池、签合作条例就能解决的事,此时边境已出现了大量伤亡,前朝又乌烟瘴气,明摆着就是想要吞并金国。 可朝廷上那群人,竟不知何时统一了口径,非要她的夏儿嫁过去平息大魏的怒火? 不仅如此,金国长期信仰祥瑞气运一说,早已有了不正常的精神依赖,如今国家出了事,他们只想把信仰着的栖夏公主拉出去定罪! 真是让皇后无比地心寒! 皇后向来喜欢直接摆明立场,却没想到被后宫众人针对,说她不顾大局,枉为一国之母! 她这病,就是这么被他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气出来的。 想起今日把她喊来的正事,皇后将怀中纤瘦的女子抱紧了些。 “夏儿,过几日母后会派人护送你去寒山寺,你便在那里安心待一段时日可好?” 邬夏夏身子一顿。 她感到心正在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母后这番话,大抵是为了让她离开。可如今家国危难,她又怎能抛下这里的一切独善其身呢? 皇后见她不语,心中有些急迫,她再次解释道:“夏儿别怕,是你父皇让你前去为金国的百姓们祈福,左右不过几日,很快就回来了。” “不...夏儿不走。” “母后....若真到了那个时候。”邬夏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道:“夏儿愿意远嫁。” “胡闹!” 皇后闻言立马拔高了声音,她退后,转而紧紧地盯着邬夏夏的眼睛,似是万般隐忍,又不愿吓到她最疼爱的女儿。 她唇瓣微颤,平复了心中复杂的情绪。 “听话,如今形势还有一丝转机,你信父皇母后,好好地在寒山寺祈福,别的什么都不要多想。” 看着母后不容拒绝的眼神,邬夏夏眸中含泪,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应下,皇后才松了口气,面色稍缓。 “夏儿,你与萧...那魏质子,先前的关系如何?” 皇后突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提起熟悉的名字,邬夏夏的身子突然有些僵硬,好端端的,怎的提起了他? 邬夏夏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萧景砚对她做的那些龌龊的事情,轻声回道:“算是相识一场。” “那便好。”皇后松了口气。 “母后怎的问起了他?” “无事。”皇后拍了拍她纤细的背脊,岔开了话题,担忧道:“如今世道动乱,你父皇多派了几支亲卫给你,他们会护送你去寒山寺的。” 邬夏夏乖顺地点头道:“那母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夏儿会好好祈福,早日回宫陪着您。” “放心吧。”皇后微微笑了笑。 若是邬夏夏仔细观察,会发现皇后扯出的那一抹笑容,其实是苦笑。 而那张雍容绝美的面上,却是妆容都盖不住的憔悴。 第98章 遇刺 护送邬夏夏去寒山寺的队伍在后一日便出发了。 仿佛一切都变得很急。 跟着一同去的有引梅和青鸾,还有几个雪苑的小宫女,还带了个厨子。 引月留在了昭粹宫陪着皇后,只是在她们出发前一晚,给引梅狠狠恶补了几遍梳妆的手法,搞得引梅今日眼下的淤青都快掉到颧骨了。 东门,天还只有蒙蒙亮。 秋语和引月一同将准备好的物品都放到马车上,大包小包的,还有一些防身的物件,是引月悄悄塞入邬夏夏手中的。 “公主,这把匕首您可千万收好了,但奴婢却希望您没有用到它的机会。”引月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知道啦。” 邬夏夏摩挲着袖中那柄精致的匕首,有些微凉,摸着很是小巧舒适。 皇后今日没有打扮得很隆重,头上的珠花都少戴了几只,她也正操心操后地一同清点物资,生怕漏了什么。 “这件厚一点的也带去,晚上在山上还是有些凉的,小心冻着。” “夏儿爱吃的糕点呢,都带了吗?” “这些果子都放到冰匣里去,仔细些。” …… 邬夏夏看着那道忙前忙后的身影,上前道:“母后,夏儿只是去几日罢了,用不着那么多东西的。” “那也得准备得周全些,那地方偏僻,你又吃不惯宫外的东西,还是多准备些好。”皇后颦着秀眉,正经地说道。 见皇后如此坚决,邬夏夏只得闭了嘴。 不过既然是去祈福,她也定是跟着寺中师父们一起斋戒吃素,况且这段时间,她本就胃口不好,吃不了太多东西。 罢了,左右不过也是一趟车,如果能让母后少一些担忧,她便由着她去了。 全部整理好之后,天边已经露出了微光。 引月和秋语回到了皇后的身边,旁边还站着雪苑的一些婢女太监们,他们都是跟了公主多年,从未离开过,如今见公主离开,几乎每个人都是一双哭过了的眸子。 邬夏夏回头,再次好好看了眼身后的众人。 这一眼,仿佛经过了万年。 明明只去几日,也曾出过宫几次,但这次却让她分外感觉心头难过。 不知不觉,印象中永远不会老去的母后,眼尾不知何时染上了细小的皱纹,今日妆容比较淡,她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那几分憔悴和劳累。 “母后,等夏儿回来。” 视线有些模糊,她听到自己轻轻开了口。 皇后同样落了泪,郑重地点了头。 此刻,仿佛脱离了宫中的条条框框,她们只是像民间一对普通的母女那般,经历着别离。 “夏儿,你记住,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自己一个人行动。” 邬夏夏点点头。 “去吧。” 邬夏夏上了马车,引梅和青鸾也跟了上去。 马车缓缓行驶,迎着日光,逐渐消失在东门尽头。 皇后一直站在那,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宫门关上,再也没有那马车的痕迹,她才收回眼,轻轻松了口气。 “娘娘,您可以放心了。”秋语搀扶着她。 皇后近日的身体实在是差得不行,秋语是最清楚不过了。今日梳妆时,娘娘累的都睁不开眼,勉强撑着身子也要来送公主出宫。 “走吧。” 皇后转身,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气势。 她眼底带着决绝,一步步走回那熟悉的宫道。 邬夏夏困得不行,在马车上先简单补了觉。 青鸾有些晕车,但因着公主睡得正香,她也不愿去打扰。 引梅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悄悄拿了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小小的药丸,递了水,一起给青鸾服下。 青鸾晕的实在难受,刚好这时马车颠簸,她一时间没拿稳,不小心洒在了车内的绒毯上。 药丸往后滚了滚,到了沉睡着的女子脚边,停下。 虽然声音不大,但邬夏夏还是醒了。 因为刚睡醒,她的反应有些迟钝,她睁着一双极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愣愣地看着脚边的东西,有些懵。 青鸾顿时面色有些难堪。 她急忙过去捡起那颗黑乎乎的药丸,开口道:“对不起公主,是青鸾的错,扰了公主的休息。” 邬夏夏摇摇头,并无责怪她的意思。 她其实是被马车的那一下颠簸给弄醒的,她的手肘撞到了别处,有些吃痛。 “公主,青鸾不是故意的,她有些晕车。”引梅扶起她,解释道,“奴婢见她难受的厉害,便给了她药。” 邬夏夏这下大致是明白了。 “你可还好?要不要在前面休息一下。” 她方才仔细看了看青鸾的情况,脸色苍白,没什么气色,嘴唇也有些发紫,整个人看着也没什么精神气。 “没事的公主,青鸾可以撑过去的。” 青鸾摇摇头,她不想拖慢她们的进程。 引梅很是担忧道:“你还是休息一下吧,路还有些长,起码还得两个多时辰才能到。” 队伍还是停了下来,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邬夏夏吃了些点心,下了马车准备走一走,引梅在身后跟着。 这里似乎是在城外的一片密竹林,从这里远远望过去,都能看到寒山寺所在的那座山峰,山上最高处有一处钟,不时传来遥远的声音。 钟声悠远,让邬夏夏不由地静了下心,舒畅很多。 青鸾吃了药,透了透气,小憩了一会已经缓过来了。 原本她想下车去寻邬夏夏她们,但才刚准备起身,从小耳力过人、受过专业训练的她几乎在瞬间提高了警惕! 附近有动静—— 不好!公主有危险! 青鸾立刻拿出自己的骨鞭,跳下马车,就在周围的黑衣人即将动手的前一刻—— “保护公主!”她大声喊道。 周围风声变大了许多。 几乎是下一秒,密竹林上空竟腾空而起了十余名黑衣人,个个身强力壮,手持刀剑,气势汹汹地朝着她们飞来。 “有刺客!保护公主——” 领头的亲卫面色凝重,留下几名在邬夏夏身边,迅速带着其他人上前与黑衣人作战,一瞬间刀光掠影,相互缠斗在一起,场面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那些黑衣人显然身手不凡,竟然能与皇室亲卫打个平手。 引梅瞪大了双眼,差点被吓破胆,但她依旧坚定地挡在邬夏夏前面。 邬夏夏面色惨白,她捏紧了袖中的匕首,心跳如鼓,极力维持面上的镇定。 她们附近围了一圈亲卫,目前还比较安全。 引梅看到远处的那一抹瘦小身影,语气带着颤声道:“公主,怎么办,青鸾还在那边!” “别担心,他们的目标是我。” 那些黑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迅速向着邬夏夏的方向飞来! 紧接着,黑衣人的攻速越发猛烈,亲卫们哪怕再是武力高强,但也经不住他们人数庞大,且招式阴险。 “公主——” 邬夏夏呼吸一窒,僵在了原地,寒意自脚底而起直冲脑部。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 青鸾利落地用骨鞭替邬夏夏挡下了这关键的一箭! 第99章 信任是相互的 箭矢滑落。 青鸾收起了满是倒刺的骨鞭,一改先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迅速来到了邬夏夏和引梅面前。 “公主,你们没事吧?” 邬夏夏额前冒出了不少冷汗,眸子微闪,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引梅方才在紧急时刻挡在了邬夏夏的身边,没有注意到青鸾的变化,但邬夏夏是注意到了的。 “谢谢你,青鸾。” 她没有马上问青鸾为什么会武功这件事,眼下情况危急,最重要的是安全离开这里。 “公主,我……”青鸾有些犹豫。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邬夏夏摇摇头,阻止了青鸾的话。 引梅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她也没有看见青鸾手里的鞭子,这下见青鸾过来,便马上拉她到身后,生怕她受了一点伤。 “这些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引梅百思不得其解。 邬夏夏同样十分疑惑。 她要去寒山寺的消息虽说不是什么秘密,但母后为了防止路程中出什么意外,特意将日子提前了几日,所以按理说,除了昭粹宫和雪苑,不会有人知晓她的行踪。 除非.... 她们内部已然出现了叛徒! 这件事若要追究起来,要查的东西实在太多,昭粹宫和雪苑的人大多都是老人,哪怕是新调来的宫女太监也是经过层层挑选,且都在外院伺候,不曾接触到内部事宜。 实在是令人费解。 眼下黑衣人那边的局势明显降了下来,亲卫们正乘胜追击,他们想要抓到活口,问出幕后黑手,但无奈,他们实在太会跑了。 况且公主在原地,若是敌方想要声东击西,那便得不偿失了。陛下交代他们过,务必要将公主平安送到寒山寺。 想到此,领头的亲卫立马带着人回头。 “公主,您可有受伤?” 邬夏夏摇摇头,她只是有些受惊,才经历了生死,谁都会带点后遗症的。 青鸾正替她整理着行装,方才慌忙之下,身上都有些凌乱。 引梅望了望亲卫的身后,好奇地问道:“有抓到活口吗?” 亲卫摇头,直言道:“属下怕他们声东击西,所以没再继续追。” 见引梅有些不满,青鸾拉了拉她的手,说道:“引梅,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公主平安送到寒山寺,别再耽搁时间了。” “也是。”引梅撇撇嘴。 亲卫恭敬地向邬夏夏请示:“公主,您可还需要再休息一会,此地不宜久留。” 邬夏夏看向青鸾,后者向她摇摇头。 她望了望天色,方才经历了那一遭,天竟已经悄悄暗了下来,安全起见,她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寒山寺。 “即刻出发吧。” 上了马车,引梅正缠着青鸾问东问西,青鸾无可奈何地答着,已经有一麻袋拍死她的想法了。 自从引梅知道了青鸾居然还会耍鞭子,整个人都变得新鲜了。 “哎,我的好青鸾,你就教教我嘛!” “不要!” 在引梅问第八百遍的时候,青鸾实在受不了了,她直接大着胆子挪到了邬夏夏的身侧。 邬夏夏被她们的拌嘴逗笑了。 先前与青鸾接触不算多,在她印象中,青鸾一直是爱独处的性子。如今看来,相处得多了,人的性格也会慢慢改变。 “好了。”邬夏夏无奈地拦下引梅,“青鸾还晕着,你可别捉弄人家了,让她休息会。” “噢。”引梅很听话地乖乖坐回位子上。 青鸾心里有一阵暖流涌过。 公主真的是个极好的人,无论事大与否,她都关心着身边每一个人,无关身份。 可每每想到压在身上的那一份重任,她又十分愧疚。 如今被迫暴露了武功,好在公主并没有发现什么,否则,她是不是连陪在公主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公主,青鸾有话想对您说。” 青鸾思虑了许久,还是决定主动向她解释。 邬夏夏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拉起青鸾有些粗粝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若是有为难之处,便不必说出来了。” “往后,我们还有很多路要一起走。” 女子清丽绝美的容颜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毫不褪色,反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暖意。 像是炽热的暖阳,照在青鸾内心最不为人知的一角,冰逐渐融化,驱散了所有,只剩下温暖。 “公主,青鸾会一直陪着您。” 只要,您还需要青鸾.... “傻青鸾。”邬夏夏温柔地擦去青鸾面上的湿润,心头不知怎的,突然也有些微微的酸。 她不禁有些自嘲,她这是怎么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身边最重要的人一个个地离她而去,如今就剩下了这几个丫头陪着她,却没想到在危难时刻,她们一个个的都愿意豁出性命救她。 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活下去呢? 无论是为了金国,还是父皇母后,还是....身边的这几个小丫头们。 “公主,引梅也不会丢下您的....啊不对!是引梅也绝不会离开您的!” 引梅也一股脑凑到邬夏夏的另一侧,贼兮兮道:“公主去哪引梅便去哪!” 画风突变,惹得邬夏夏和青鸾对视一笑。 “知道了,我们引梅最粘人了。” 马车加速行驶着,车内的三人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似是,又似是互相取暖。 _ “废物!” 迎面而来飞来了一只茶盏,狠狠砸在春婵的额头上,瞬间砸出了个血窟窿。 春婵忍着痛,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邬倩倩狠狠地盯着她,似乎还是不解气似的,她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拂落在地上,闹出了不少动静。 “公主息怒....息怒啊!” 很快,春婵的声音变得十分惊恐。 因为—— 她看到不远处,二公主正拿起一把小巧的剪子慢慢地向她走了过来。 春婵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她瘦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两腿僵硬地站不起来,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 自打沈衍死后,二公主便性情大变,从最初的有所保留到无恶不作,不过一瞬间的事。 对于春婵来说,如今的二公主,早就以前那个默默喜欢着沈衍的那个公主了,仿佛失去了人性,变得极其暴躁易怒。 偶尔的被砸几下,不过是皮外伤。 最可怖的是—— 二公主为了发泄自己的恨意与嫉妒,她会不定时地拿尖锐的东西狠狠惩罚宫里的下人们,春婵便是遭受过最多次的人。 越是尖锐细小,越是不容易留下痕迹,伤口隐隐作痛,却又不会见血。 不仅如此,若是碰到像方才那种情形,邬倩倩会做得越发过分。 她甚至会用剪子,一刀刀地划过皮肤,只是割破皮肉,不会见血,只留下无尽的痛意,但又很快就会愈合,让人根本无法抓住她的把柄。 这次任务失败,邬倩倩简直是一口咬碎了牙齿,恨不得将那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杀了。 “公主....您息怒啊!” “奴,奴婢有一个消息,是从上面新得来的!”春婵狼狈地爬过去,死死地抱住她的腿,慌忙地说道。 邬倩倩嫌弃地看着地上被拖出的那一条血痕,一脚踢开了她,说道:“什么消息。” “公主,奴婢听说....”春婵仔细回忆着,思索道:“眼下魏国最有希望与二皇子抗衡的,便是刚回不久的九皇子,正是先前的质子殿下,萧景砚。” 邬倩倩这下倒是真的转移了注意力。 她狐疑地抓着春婵的手臂,眸中全是不可思议,她说道:“你说什么?萧景砚?” 没想到他还真有几把刷子。 第100章 大魏事变 邬倩倩沉默了。 她虽知道萧景砚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但没想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 如今大魏的形势已经很明显了。 如若萧景砚真有那么好的运气,搏上一搏,或许还真能成为一国之主。 想到此,她想起先前与萧景砚闹得有些不愉快,按他小心眼的性格,怕是倒是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 利益为上。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他们就能继续合作下去,邬倩倩自信地想着。 “你去帮我盯着,看看萧景砚到底有没有机会真的上位。” “是。”春婵松了口气。 她额前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脸上已经干了的那些血迹让她看着有些可怖。 邬倩倩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耐道:“去洗干净,别让其他人看见。” “是…”春婵低着头,乖顺地应下,低着头走了出去。 “萧景砚....” 邬倩倩目光拉远,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总感觉,有些事情正在不受控制地变化着。 _ 边境的情形变得越发错综复杂。 萧景砚气势汹汹地带着军队一举攻下梁国,瞬间在魏宫掀起了大浪,原本站队二皇子的一些大臣纷纷倒戈。 太子疯癫被废,二皇子又过于自负,大臣们都觉得大魏皇位后继无人了。 直到萧景砚的这一壮举,让他们重燃了希望。 这也不怪他们,萧景砚一直被魏帝和皇室中人厌弃,长这么大也不曾有什么存在感,他们第一次真正听到他名字,还是在几年前被送去金国当质子的时候。 这匹黑马的出现,犹如给了二皇子当头一棒。 萧景砚极擅心理战术,他特意放出了诸多流言,用来扰乱二皇子的心绪。 人在距离即将成功之时的防线尤为脆弱,受不得一点打击,只要计划偏离自己的预期,那人便会方寸大乱。 故此,他蛰伏了很长时间,为的就是给二皇子致命一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萧景砚嗤笑。 他知道他的二皇兄常年被太子压上一头,内心极其自负扭曲,心理防线弱的不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果不其然,二皇子在听闻了坊间流言之后,气得整晚都睡不着,扬言要杀了萧景砚这个废物! 皇位之争,可谓是处处是眼睛。 二皇子的举动很快传到了宫里,那些大臣们虽不明说,但心里头却跟个明镜似的。 对比这突然杀出来的九殿下,这二殿下实在是太不稳重了,如今这种关键时刻,整天不想着家国社稷,却反而想着如何对付自己的皇弟,做事如此不分轻重,又如何堪当大任。 这样一来,倒戈去萧景砚那里的人又多了不少。 二皇子哪里愿意将这块即将到口的肥肉让出去,他开始想尽办法打压萧景砚的气焰。 而正是这个动机,又让他莫名其妙地把另一个新的流言坐实。 就在同一阶段,萧景砚又让人放出了一个传言,大抵说的是二皇子想要弑弟夺权。 自此,二皇子在朝中的地位骤降。 然而梁国被灭,下一个最危险的便是金国。 这段时间,金国百姓皆是人心惶惶。 没了以前的欢声笑语、热闹繁华,从前的琉璃街车马纵横,人流颇多,坊间谈得最多的便是栖夏公主的美名,如今却不知道又是哪里流传到民间的消息,竟说栖夏公主已经不在城中。 这一个消息传出后,直接引发了百姓的集体不满。 在他们眼里,栖夏公主是金国的祥瑞,是一整个国家的气运之源。 从祥瑞传说开始,金国百姓就变得无比偏执,他们想要将栖夏公主永远地困在城中,变成一个无血无肉的信仰,满足他们可笑的虚荣心和不自信。 正如先前的金帝一般,一味地想要将栖夏公主变成一个禁锢,想用此逃避自己的无能。 栖夏公主的地位跌到了谷底。 从前人人敬仰爱戴的栖夏公主,如今却被人人辱骂。 坊间流言传入宫中时,皇后直接气得咳出了血。 秋语眼底满是担忧,她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小心地放在皇后手中。 “娘娘,您别听这些坊间乌烟瘴气的流言了,身体要紧呐。” “本宫如何听不得?”皇后凄凉一笑,继续说道,“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如此贬低本宫的夏儿吗.....” “皇上驾到——” 秋语一愣,急忙将那块染血的帕子丢到了远处的盆中,只是殿中依旧弥漫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皇后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起身行礼,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榻上。 “下去吧。”金帝挥手,示意秋语她们离开。 秋语恭敬地福了福身,担忧地看了一眼皇后,轻手轻脚地带着宫女们下去,关上了门。 金帝看着面前憔悴的皇后,稍稍叹了口气。 他走上前,轻轻拥她入怀。 “阿烟,别再怪朕了好吗?” 仿佛回到了他们在潜邸的时候,他也是如此深情地喊着皇后的闺名,可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与她这样安静地相处了呢? 见皇后依旧不说话,金帝继续独自说着话。 “阿烟,直到现在,朕才意识到了自己究竟错得有多深。” “可是一切都晚了。” “夏儿是朕最喜爱的公主,也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可是朕....”金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朕对不起夏儿,也愧对了你。” 皇后空洞平静眼中悄悄有了一丝波澜。 金帝没有再说话了。 他知道他的阿烟还在生他的气,这也是他应该受的。 过去的十几年,他一直执着于夏儿身上的气运,变得患得患失,甚至于为了这些虚无根据的东西,丢掉了真正的立国之本。 这也是为什么金国这么多年来,家国实力一直没有显着的提升。 若是他当年的心思用对了地方,也至于让金国落得如此境界。所以,他才答应那些大臣们的提议,把夏儿给送出城中。 虽是以祈福的名义,但实则却是为了保护夏儿,他将自己的一部分亲卫赐给了她,负责全权保护夏儿的安全。 因此,他不会让夏儿再回到这个吃人的地方。 这次,他想要通过自己来抵御敌国,守护他的子民。 第101章 他乡遇故人 邬夏夏已经在寒山寺待了近一个月了。 寺中清雅,吃食也素净,她心绪也平静了不少,每日除了诵经祈福,便是在房中抄写一些经文,平淡但充实。 她还为沈衍认真抄写了一份往生经文。 那是前几日她特意去问寺中的师父们要来的,其实她很久之前就想来一趟寺庙,这次正好凑巧,她决定把先前没做的事情都做了。 念往生文时,需焚香跪拜,虔心合掌,日夜各念二十一遍,方能得到庇佑,真正消除所有罪孽进入轮回。 邬夏夏闭着眼,跪在蒲团之上,虔诚地祈愿着。 阿衍哥哥的一生太短暂,她只愿他能够在下一世身体康健,到白头却依然看得世间繁华,不再英年早逝。 殿内的香火极盛,被风带到每一个角落,也带给邬夏夏满满的安全感。 “公主,仔细着了凉。” 青鸾仔细地扶着她起身,将外衫拢在了她身上。 这几日温度骤降,加之山上本就冷些,幸好她们来时多带了几件稍厚一些的外衫,不然若是公主生了病,可就麻烦了。 “谢谢你,青鸾。” 邬夏夏拢了拢外衫,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那熟悉的触感,眼眸渐渐变得暗淡。 她有些想念父皇母后了。 原本以为,她这次只在寺中待个几日,却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一个月。前几日她本想让引梅青鸾收拾一下便返程的,可没想到被亲卫狠狠拦下,说是父皇的命令。 没了马车,又有亲卫阻拦,她根本回不去。 她其实已经渐渐明白父皇和母后的用意,知晓他们这么做定是为了保护她。 可她想要的,是和他们一起面对啊..... 如今离了宫,她只能每日通过引梅去打听回来才能知道外面的情况,纵然心中焦急,却无济于事。 邬夏夏望着远处的山雾缭绕,有些怅然。 待在这里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母后身体好些了没有,每日有没有按时喝药,朝堂上那些大臣们有没有为难父皇呢? “公主,引梅好像回来了。” 邬夏夏应声望去,果然看到下方廊下有一抹匆匆赶来的娇小身影,跑得很快,有些喘不上气。 引梅面露急色,喘着气道:“公,公主.....” “别急,慢慢说。”青鸾急忙顺了顺她的背。 “公主,奴婢打听到,大魏前不久刚把梁国给灭了。”引梅战战兢兢道,“他们都在说,估计下一个.....就,就是咱们金国了……” 邬夏夏面色惨白,整个人都仿佛失了力气,她只听到自己开口道:“是...二皇子吗?” 引梅摇摇头:“奴婢没有打听到。” “但如今大魏二皇子的风头这么大,奴婢想来,应当是他领的军队吧。” 青鸾悄悄垂下眼,藏起了眼底的情绪。 她并不意外,殿下的能力远超其他皇子,攻下小小梁国不是什么难事,估计再过不久,殿下就会占下金国。 只是这样一来..... 殿下和公主就再没了可能。 青鸾看了眼身旁的公主,眼底划过一丝不忍和怜惜。 近段时间她一直陪在公主身边,亲眼看着她出落得越发娇艳动人,甚至只需让她看你一眼,足以使你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全部送到她面前。 只可惜佳人虽美,但却一天比一天清瘦。 “公主,咱们如今可怎么办呀?” 引梅耷拉着脑袋,情绪有些低落,她姐姐引月还在宫里,她也很是担心。 邬夏夏攥紧了衣袖,似乎是下了决心那般,她向引梅说道:“引梅,去准备笔墨,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是,公主。” 青鸾的视线追随着引梅离去,她犹豫道:“公主,您还是执意回宫吗?” 邬夏夏点头,面色肃然。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回去和父皇母后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 她知道外面那些亲卫是肯定不会替她送信的,所以她决定找个理由让引梅出去,把信从外面寄出去。 所谓山人自有妙计,引梅在寺院门口与亲卫理论了三百回合之后,那亲卫实在是受不了了,总算放她出了寒山寺。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走之前,那亲卫还特意派了两名暗卫跟着她。 引梅倒是很平常心,没有在意这些。 原因无他,她也不是没试过甩开他们,但是那暗卫总藏在暗处,她都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又如何甩得掉。 不过好在是出来了,只能慢慢碰个运气了。 寒山寺地方偏远,附近只有一个小镇,虽然地方不大,但该有的设施都在,倒是方便了不少。 就在引梅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找驿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引梅姑娘!” 引梅被吓得一激灵,谁知一转头,居然看到了白浔! 白浔同样也是很意外。 他跟着父亲来这个小镇问诊,今日结束刚准备回程,他想来镇上买点路上吃的干粮,谁知竟碰上了熟人。 他还以为看错了。 如今世道正乱,他也有好一阵子没出门了。 自从好友离世,白浔再没见到过小公主,也许久没听到她的传闻了,要不是这次出门,他竟不知坊间何时流传了这么多不好的流言蜚语。 因着沈衍这层关系,他对小公主是比较关心的,只是一宫相隔,他家又不是名门世家,消息并不灵通。 “白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引梅高兴地跑过去,就差没哭出来了,他乡遇老乡,总是格外泪目。 白浔长话短说,很快将自己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他观察地很是仔细,今日见她行事小心翼翼,不同往日的大大咧咧,便知她出现在这里定是不寻常。 “引梅姑娘可有要在下帮忙的地方?”白浔压低了声音。 引梅连忙点头。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悄悄打量了一圈周围,最后锁定了一家成衣店,然后—— 拉着白浔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第102章 暴雨前的暖意 “掌柜的,你这里有试衣的地方吗?” 引梅挑了一男一女两件成衣,拉着白浔急急忙忙地去问了里头的掌柜。 没想到掌柜头也不抬道:“这都是外衣,你们直接在这里穿一下就可以了。” “你……” 引梅很是头大,她也不成想这掌柜竟如此随意,没办法,那她只能自己找地方了。 白浔努了努下巴,示意她看向后面靠近仓库放满布料的一处小角落。 引梅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拿着衣服就过去了。 前面有布料架子挡着,引梅总算松了口气,她从怀里拿出那封包的严严实实的信,交给白浔,眼底透着希望:“白公子,这是我家公主亲笔所写,能否劳烦您将信件送进宫里?” 白浔接过,从引梅的话中揣测着信息。 想来那小公主也在此处,而且还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困其中。 “信,在下会一同带回去。”白浔将信件收下,面上带着郑重,“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公主可有遇到什么困难?” 引梅摇摇头:“公主很好,只是陛下和娘娘一直不让公主回宫,公主很是担心。” “对了白公子,你可知道如今城中情况如何?” 白浔闻言,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看着面前女子干净的眼神,有几分犹豫。 “金魏之间,必有一战。” “如今这个形势,怕是很快就要开战了。” _ 寒山寺内。 青鸾正在伺候着邬夏夏沐浴,透过水雾,女子胸前那一处透亮的印记似乎更为惹眼了。 “公主,您胸前的印记越发明显了。”青鸾轻声道。 青鸾担忧地看着那一小处粉粉的纹路,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会不会对公主的身体有所影响,她只知道每次沐浴看到的颜色都会比上一回深一些。 “我知道。” 邬夏夏垂了垂眼。 她来寒山寺其实也还有个目的,就是来找荀鹤大师问一问这个印记,她很想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 但是可惜,荀鹤大师不在寺中。 她轻轻摩挲着这个印记,感到一丝微凉,仿佛它想与自己融为一体,但又保留了自己的特征,想让她记住它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邬夏夏的错觉,她甚至能看到两朵交缠的花上竟有着流动的茎液,就像是活花的一样,长在她的身体里。 究竟是什么…… 她也不是没有问过母后,只是同样没有任何结果。 引梅回来的时候,邬夏夏已经沐浴完,青鸾正替她擦着一头长长的青丝。 “公主,奴婢今日碰到白浔白公子了!” “本来奴婢正愁该如何把信件送出去呢,这下可好了。” 邬夏夏疑惑道:“白浔?他怎么会在这里?” 自阿衍哥哥离世,她似乎也很少听见他的名字了,最后一次见他仿佛已是很久很久之前。 “说来话长.....”引梅瞬间惆怅起来,她恹恹道:“公主,奴婢还听白公子说……” “咱们很快就要和魏国开战了。” 蓦地,邬夏夏清瘦的身子一僵,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紧,坠落至深渊,越陷越深。 青鸾离得近,深切地感受到了邬夏夏的反应,甚至能看到她惨白如纸的面色,她担忧地开了口:“公主……” 邬夏夏还是一动不动,眼神怔怔地看着前方。 终究,还是要开战了吗……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历史只记载了寥寥几个重要将士,可在书籍之外,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又有多少灵魂被困战场,甚至无法回家呢? 先前只是听阿衍哥哥与她说,可如今,她竟要马上亲身经历这一切了。 魏国兵力强盛,金国并不善战,也没有充足的经验,邬夏夏也不知道这场战争究竟是什么结果。 若是战败,金国是不是就要改名换姓了? 那她的父皇母后会如何,金国子民会如何,而她.....又何去何从呢? 魏国蛮横善战,如今那二皇子又气焰正盛,这才大败了梁国,便想着把金国也收了去,实在是狼子野心。 不知过了多久,邬夏夏的眼底重新归于平静。 “引梅、青鸾,若……若我们真的败了,你们离开吧,留我一人回宫就可以。” 引梅和青鸾二人闻言对视一眼,急忙上前跪下。 “公主,您在说什么……” 女子决绝的语气,仿若一柄尖锐的刀狠狠刺进引梅的心口,带给她无上的恐惧与不安。 引梅望着一脸决绝的邬夏夏,早已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哽咽道:“咱们不会败的……公主,引梅不会离开您的!” 青鸾同样跟着点着头,眼眸满是坚定。 “听话,这里离宫中尚有些距离,还能有条生路。”邬夏夏沉声道,“何必跟着我回宫送死。” “奴婢不听!!” 引梅跪着一步步挪了过去,来到邬夏夏面前:“奴婢从小跟着您,您对奴婢来说,就是和引月姐姐那般的亲人,您去哪,奴婢就去哪,求公主不要丢下奴婢……” “奴婢不走……” 看到引梅就这么跪在地上,轻轻扯着她的衣裙,哭得满脸泪痕,邬夏夏黯淡的眼眸总算有了一丝情绪。 她心疼地扶起地上的引梅,拿着帕子擦去她的泪,印象中,引梅向来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开心果,这是邬夏夏第一次见她哭的如此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何苦如此呢?” 邬夏夏叹气,眼中渐渐起了水雾。 青鸾轻声开了口:“公主,或许对您来说,放奴婢们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可对青鸾与引梅来说,公主在的地方,才是最好的。” 这的确是青鸾的真心话。 若是有机会,她想用自己的努力,尝试让公主获得自由。 引梅疯狂地点着头,连带着刚擦干净的小脸又硬生生落了两行清泪,连话音都带着几分鼻音:“是...是啊,公主,别赶奴婢们走。” 邬夏夏被她们堵得说不出话。 原本,她是想给她们一笔不少的银两,放她们离开的,可谁知这两个傻姑娘都不愿意离开,倒显得她有些冷漠了。 罢了。 她轻轻擦去她们面上的泪,将二人拥入怀中。 日暮之下,三人紧紧相拥,仿佛是在共同抵御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互相汲取温暖。 第103章 白灵 萧景砚这些日子其实过得并不容易。 刀口舔血,绝处逢生,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二皇子虽然倒台,可是朝中依然有不少余党未清,这些都将成为他夺权的阻碍。 今日朝堂上,就有个不长眼的东西,被他拿剑直接砍下了头,瞬间血溅满地,吓得其他人一句话都不敢再反驳。 萧景砚最是厌恶那些拿他身份说事的。所有那些认为他低贱的,他都会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杀了。 他身份低贱又怎样,那些老东西不是照样拿他没办法? 想起今日一起帮着那老东西辱骂他的那群人,在看到他当众砍下那人的头时,瞬间安静地连一个屁都不敢放,甚至当场倒戈转向他的阵营。 萧景砚不禁有些嗤笑。 看吧,这就是人性。 这世上唯有强权与心狠手辣才能压住这些东西,他萧景砚做得到,所以他才是唯一那个可以得到权势的人。 “殿下,收到了青鸾的来信。” 青枫抓着一只雪白的鸽子,将一封小小的信件恭敬地递给萧景砚。 殿内昏暗,透过微弱的烛火,青枫勉强才能看清男人的脸色。 好似唯有关于那小公主的事情,殿下才会露出这般柔和的神色…… 趁着男人看信的时刻,青枫悄悄打量着熟悉的四周。 这里依旧是殿下从前居住的宫殿,比起先前倒是多了些东西,只是他们来时匆忙,又有大事在先,便只是草草修缮了一番,所以看着依旧有些简单朴素。 萧景砚将信丢入烛台,单薄泛黄的信纸很快燃尽。 “下去吧,不必回信。” “是,殿下。” 萧景砚悄悄拿出了被他藏在怀中的锦帕,虽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但上面却依旧沾着女子淡淡的幽香,他目露眷恋,犹如对待着世间珍宝。 他轻轻蹭着锦帕,轻声呢喃道:“夏夏,很快,我们便永不分离了……” 殿内很安静,唯独响起男人一声声低沉磁性的声音。 那双藏匿于殿内昏暗烛光下的黑眸,压着的却是满满的占有欲,随着烛光,忽明忽暗。 这几日,他有时快要累的喘不上气,毕竟想要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哪有这么简单。 但每每想到只要站到那个位置,便能真正拥有他独一无二的小公主,他便仿佛拥有一身用不尽的力气。 萧景砚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想法,可唯独夏夏,是他前行路上唯一的光,他不允许她离开他身边半步,所以他要加快步调,彻底把人夺过来。 他知道他完了,彻底地栽在那个小公主身上。 忽然,殿门被缓缓推开。 进来的是一名身穿紫色衣裙的曼妙女子,气质优雅淡若,绣着鸢尾的面纱遮盖了她大部分容貌,只露出那一双极具魅惑的凤眼,单看这些,便足以让人移不开视线。 “殿下,这是您要的白骨散。” 女子将一瓶小小的瓷瓶放在男人面前的案桌上。 谁知她收手时,轻薄的衣袖轻轻滑下,竟露出了条条纵横交错的藕粉色疤痕! 颜色虽不显眼,但与旁边那部分完好白皙的肌肤相比,终究显得格外丑陋,与她的气质完全不符。 女子似乎很敏感这些疤痕,在发现它们显露出来后,动作飞快地将袖子落下,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极快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在发现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时,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正是已逝世的魏帝宠妃白灵,而她同样,也是萧景砚的人。 白灵是第一个不靠武力值在第一批暗卫中选拔出来的,擅长魅惑和用毒,先前萧景砚在金国使用的大部分药物,都是出自她手。 刺杀魏帝的任务很成功,而她宠妃的身份已跟随着殉葬彻底消失,如今,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萧景砚拿起瓷瓶,打开,轻轻嗅了嗅,露出满意的神色:“白灵,你做的很好。” 闻言,白灵眸中掠过一抹喜色,她刚想开口,却无意间看到了自男人手中滑落的一方绢帕。 “殿下,这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白灵素来知晓殿下从不碰这些细腻柔软的东西,更何况,这绢帕一看便是女子随身之物,警惕瞬间爬上了她的眉眼。 男人如墨般的眼眸看向她,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白灵瞬间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见她如此,萧景砚不动声色地将那一方小小的绢帕收入怀中,神色淡淡道:“下去吧。” 白灵纵然心有万千疑惑,但还是悄悄退下了。 - 回到房间时,白灵坐在镜子面前,轻抬酥手,优雅地摘下了面纱。 那是一张与上半张脸截然不同的模样。 颧骨之上,几乎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可在颧骨之下的每一寸皮肤,仿佛处处都被烈火灼烧过,凹凸不平,犹如埋藏在底下蜿蜒曲折的树根,纵横交错,如天罗地网般笼罩在她的脸上。 这般明显的割裂感,远远比全脸都是疤痕还要恐怖。 白灵颤着手,一寸寸地抚摸着脸上的痕迹,眼中尽是挥不去的恶心。 可惜,毕竟是自己亲手毁掉的,再恶心,她也得受着。 她自小便跟着殿下,为了他,白灵什么苦都愿意吃,炼制毒药并不是简单的事,但她为了有资格能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身边代替不了的左膀右臂,她愿意吃苦。 想到此,女子眼中的痴迷越发浓烈,渐渐盖过了那抹嫌恶。 所以,她也知道殿下厌恶一切太过美好的东西。 所以她没有一丝犹豫,用自己亲手炼制的毒,将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直接毁掉! 她要将她自己,成为殿下所喜好的一部分。 可惜那时年少,技术还不够成熟,她一时没控制好用量,连带着一部分身体都被烧得体无完肤,那般生不如死的痛楚,仿佛将她的身体在烈火中融化、拆解,再一点点拼合,在意识清醒之下。 可白灵扛下来了。 所以她成功了,她如愿成为了殿下身边不可替代的人。 所以,她不允许其他人抢走殿下,只有她,才配站在殿下的身边。 她可以为了殿下做任何事。 第104章 祥瑞,一落千丈 金魏边境的战事一触即发,而领头的正是大魏的九殿下,萧景砚。 听闻这位九殿下在战场上极其善战,阴招、阳招并用,擅长实战,但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总是戴着一个银质面具,上面刻着骇人的鬼神模样,所以有传言说——那是从地狱边界爬出来的恶鬼。 金国兵力不强,根本不是萧景砚的对手。 仅仅在战事的第一天,萧景砚就率领魏军攻下了整整三座城池! 得此消息,金国宫中上下大乱,趁两军休息时刻,金帝紧急招了所有大臣进宫面议,共同商议此事。 皇后自然也得到了这些消息,她让秋语帮她梳妆穿戴整齐,让引月通知后宫所有妃嫔到昭粹宫来。 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刻,为了压下宫中浮躁的气息,她必须振作起来做这些事情,这是她身为皇后唯一能够为金帝做的了。 “娘娘,您的身体经得住如此折腾吗.....”秋语一边替皇后挽着发,一边担忧道。 “无论如何,本宫都必须去。” 皇后静静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不禁苦笑万分,不过几日不曾起身认真地梳妆,竟又多了那么多白发。她修长匀称的手指摩挲着脸颊,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她这副模样,哪里还像个皇后? 皇后拿起那一盒口脂,又在唇上补了几层,直到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血色才停下。 “走吧。” - 昭粹宫前厅。 妃嫔们都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因着皇后近月以来身体一直抱恙,就免了后宫的请安,所以她们也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昭粹宫了。 秋语与引月为各宫主子都上了茶水,而后安静地来到皇后身侧站定。 “各位妹妹想必都已经听闻了前朝战场一事。” “本宫今日喊你们来,除了希望后宫能够团结一心、勿生事端以外,还希望大家一同抄录经文,共同为前朝祈福。” 皇后身姿端正地坐在上方,气势不减分毫,气息稳健,根本看不出病重的模样。 引月将经文分发给下方的妃嫔们。 “这是本宫先前抄录好的几份经文,你们可以拿去当做摹本。”皇后淡淡道。 大多的妃嫔都恭敬接过,仔细地翻看着,没有说什么。 只除了一位。 嘉妃并没有亲手去接这份经文,而是侧头示意身边的宫女收下,神情颇为不屑。 她环顾了一圈其他人,嗤笑道:“皇后娘娘尽喜欢做这些无用之事,偏生你们还如此好的心肠。” “你...”引月忍耐着气愤,没想到这个嘉妃竟如此嚣张。 皇后给了一个安静的眼神,示意引月回来,只神色淡淡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嘉妃轻哼一声,将手中茶水随意地放在一旁,戏谑的眼神直直地看向皇后。 她是知道皇后怕是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了,一个快死的人,她可不怕她。 今日,她便好心推上一把。 “皇后娘娘明知道只要交出栖夏公主,就能免了这场战事,可您还是把人藏得好好的,这又算什么呢?” 嘉妃一边说着,一边还拿起帕子掖了掖泪:“若那魏国要的是臣妾的倩倩,亦或是其他妹妹的公主,您是不是.....” “立马就会把人给交出去了呢?” … 此话一出,其他妃嫔皆鸦雀无声。 其实近日宫中流言四起,人人都道是因为皇上和皇后不肯交出栖夏公主才引起的这场战争,甚至还有更离谱的说辞——祥瑞可以再现,但栖夏公主必须牺牲。 实际上大部分地位不高的妃嫔,她们没有这么大的抱负,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可如今战乱一起,金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更何况这些皇室的孩子呢? 嘉妃这些话,字字如落石般敲在她们的心里,妃嫔们看向皇后的眼神瞬间带了几分警惕和埋怨,但又不是很明显。 可皇后看得清清楚楚。 仿佛自她生病以来,感官都变得犀利了不少,仿佛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心声都被放大了好几倍,她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来自妃嫔们眼中的嫉妒、抱怨、不甘与害怕。 闻言,皇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怒意。 “嘉妃,后宫不得妄议朝政。” “何况,皇上与本宫从没藏过任何人,夏儿出宫是为了给金国祈福,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皇上!” 嘉妃见她把皇上也搬了出来,只能咽下剩下的言语,不好再多说。 她撇撇嘴:“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可没这个胆子编排皇上的决定。 皇后见她不再说话,犀利的眼神扫向下方众人,提高了声音道:“本宫只能告诫各位一件事。” “如今正是危难之时,后宫所有人都要上下一心,别再想那些莫须有的东西,齐心为金国祈福才是。” 嘉妃自然知道这句话是在冲着谁说,但纵使再不愿意,她也只能跟随着其他妃嫔一同起身恭敬应声。 半晌,秋语见那些妃嫔们走远,急忙上前查看皇后的身体状况。 “娘娘,您怎么样?” 皇后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坐在上面,脸上苍白地有些泛青,连脂粉都快掩盖不住了。 只见她的面色突然浮上一阵紫红色,表情似乎因极度忍耐而变得十分痛苦,额上流下几滴汗珠,单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衫,而后狠狠地咳出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液! “娘娘!!” 秋语目眦欲裂,颤抖着手掏出怀中锦帕,急忙冲上前为皇后擦拭着,而后冲着殿内其他的宫女急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 皇后无力地微抬着眼,试图压下喉中剩余的血腥,但今日的情况似乎更糟,越是压抑越是凶猛。 紧接着,她感觉到喉中又涌出一股血液。 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女子的下颔落至金色的凤袍上,仿若朱凤泣血,鲜明的颜色对比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不要.....让皇上知道。” “可是娘娘....”秋语哽咽道。 “本宫的身体还没到如此严重的地步。”皇后摇摇头,其实方才吐了几口淤血出来,她倒是舒服了一些,至少没那么感到淤堵了。 见秋语哭得像个兔子,皇后撑着身体向她温柔地笑了笑,眼眶也有些红。 或许是因为命不久矣,她这几日格外容易回忆起从前的事儿来。 秋语在她还在闺中时,便已经跟了她,直到后来嫁入潜邸,又入了宫,一直都是秋语陪在身边,可以说除了家人和皇上,秋语是陪伴她最长的那个,犹如亲姐妹那般。 “别担心,本宫一定会等到夏儿回来的那天。” “扶本宫去沐浴吧。” 深夜,昭粹宫主殿还亮着灯。 “阿烟,等朕回来。” 金帝拥着怀中的皇后轻声说着话,皇后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裙,披散着长发,原本墨发如漆,如今却隐约可见其中掺杂了不少白色发丝。 皇后轻轻点点头,眸中却逐渐染上雾气。 “若是.....”金帝轻微叹了口气:“如若朕回不来,朕会让亲卫们护送你和夏儿离开,去更远的地方。” “皇上——” “朕是说如果。”金帝拥紧了几分皇后,无奈道。 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今日朝堂之上,金帝实际上发了很大的火,如今战事惨烈,无一人想出个正经的作战策略也就罢了,竟还是张口闭口让栖夏公主远嫁以平息大魏的怒火! 他真是又气又恨,年年那么多的俸禄发下去,就是养了这一群吃白饭的臣子! 但思来想去,最大的原因也是出在他自己的身上。所以金帝决定御驾亲征,弥补自己这些年犯下的错误。 无论是凯旋而归,亦或是战死沙场,他都竭尽全力对金国百姓有一个交代。 只是心中依旧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夏儿和阿烟。 因自己当年一时走火入魔,认为仅凭夏儿身上的气运便可以安宁一生、永无后患,结果却是害了夏儿一生,也害了自己和金国。 “等着朕,阿烟。” 第105章 共生死 “娘娘,公主的信。” 等邬夏夏的信真正到了昭粹宫时,已是半月后。 殿内充斥着浓重的药味,榻上正躺着一名病弱的女子,隔着薄薄一层纱幔,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一旁的金盆里还浸着一块染了血的帕子,秋语站在一旁候着。 “咳咳咳....夏儿信中都,都说了些什么?”皇后艰难地起身,望向引月手中那封小小的信件。 秋语一边支撑着皇后的身体,一边顺着她的背,面色十分担忧。 自公主和皇上走后,娘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好像花儿突然失去了阳光与雨露,在黑暗中一天天地加速枯萎,濒临死亡。 “娘娘,公主信中说....” “她想回宫陪您和陛下,共生死。” 皇后听完,眸中逐渐失去了光亮,苍白到已经没什么血色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她又何尝不想让夏儿回来呢? 自打夏儿去了寒山寺,她几乎日日都在担忧夏儿的安危,得知启程的那日途中遇刺,她是连着几日不曾合眼,好在最后得知她并无受伤,否则,她怕是那时候就已经去了罢。 如今撑着一副破败的身体,也只不过想等着见夏儿和陛下的最后一面。 “把信给本宫。” “娘娘...”引月将信纸交给皇后。 皇后颤抖着接过,摩挲着那熟悉的簪花小字,泪水滴落,晕开了层层墨汁,口中不停地呢喃着夏儿的名字。 自己如今这副样子,若是被夏儿知道,怕是又该哭得像个泪人儿了。 她从没如此奢求上天能多给她一些时间。 可怜她的夏儿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十余年的快乐与自由,还有衍儿的陪伴。如今若是连她和皇上都去了,夏儿还剩下什么呢? 上天真是待她们太不公了。 秋语担忧道:“娘娘,您别太难过,仔细着身体,得养好身子去见公主啊。” 皇后点头,只是眼神依旧不曾离开那张被泪浸湿了的信纸。 “对了娘娘,奴婢还在门口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 “奴婢将他抓获,但他却立马咬舌自尽了,奴婢怀疑.....或许和公主那日遇刺之事有关。”引月严肃道。 “太监?”皇后握着信纸,收了收情绪,面色凝重。 “娘娘,奴婢也一直想不通。”秋语思索道,“您明明是故意错开了时辰让公主先行启程的,雪苑和昭粹宫不可能会出现背叛您的人,那刺杀公主的人....究竟是如何知晓那日的行程呢?” 引月猜测道:“会不会有可能,他们已经埋伏了好几日?” 殿内又安静下来。 “那小太监你们可有人认得?” 引月摇摇头:“回娘娘,奴婢已经让人送去内务府问了,估计很快就有结果。” “观察一下各宫动向。” 皇后皱眉,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你说什么?” 邬倩倩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盏又给丢了出去。 “奴婢也不曾想那小太监性子竟这么刚烈,直,直接就....就咬舌自尽了。”春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说道。 “都是废物!” 邬倩倩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气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她恨恨地坐下,眼神仿佛要把面前的宫女撕碎。 她身边怎么一个个的都是不中用的东西,找的也都是干不了大事的废物! 留在身边简直除了坏她的事,根本没别的作用! 咬舌自尽.... 她真是气笑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许久,她睨着春婵,冷声道:“前些日子让你去打听的事,打听明白了吗?” 春婵急忙点点头:“公主,奴婢打听过了,质子殿下此刻就在边境的军营中。” “很好。”邬倩倩眼底划过一丝算计。 万一萧景砚真把金国攻下了,她还有一个筹码没用,也算是她最后的赌注了。 毕竟她的七皇妹性子刚烈,虽说这平日里是看着心善,性子也柔和。但若真碰上她心底执着的事情,保不准比牛还倔! 凭她这些年对萧景砚的观察,这厮对邬夏夏的感情肯定不简单, 先前还在她面前装什么无所谓的模样,真当她是傻子吗? “萧景砚、邬夏夏……” 邬倩倩的眼神逐渐变得黑暗起来。 “你们不让本公主好过,那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她恨恨地说道。 春婵布满畏惧的眼底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痕迹,她极快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邬倩倩,随即马上低下了头。 “春婵。”邬倩倩冷声道,“他是不是还不知道邬夏夏的位置?” 春婵很快点头道:“应当是的。” 邬倩倩唇边勾起一抹笑容。 她知道萧景砚是个野心很大的人,但英雄难过情关,更何况是美人关。 得不到的,往往都是放在心尖尖上的。 她唇边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侧身说道:“春婵,快去收拾包袱,咱们也得准备准备了。” (第二卷 完) 第106章 新帝 金魏战场之上,血染江土,浮尸千里。 月光洒下,有几只乌鸦正在啄食这些腐尸,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气息。 冲天般的火焰,混着腐烂气息的血腥味笔直冲向漆黑的天空,似乎想要将那轮纯白清冷的皓月染红。 不过区区两月之余,战事便已见分晓。 血海之中,男人一身厚重的玄色战甲,在月色之下闪着银色的微光,很是瞩目。 他头戴面具,手持刀剑,跨过满是残肢断臂的血地,一步一步踏至最高处。 旁边插着的那面印着金字的旌旗早已被滔天的烈火烧灼得只剩一个小角,上面还留着斑斑点点的暗红色血迹。 萧景砚亲自砍下了金帝的首级,宣告了这场战事的结束。 他正站在最高处,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那轮圆月,在众人眼下,缓缓摘下面具。 比之先前,男人的眉眼之间越发凌厉,眼中尽是尚未褪去的杀气与狠厉,以及对待生死的淡漠,那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士才拥有的眼神。 除却那些,这明明是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不染一丝血污,五官精致得犹如天神降临。 可在下面那些魏军和战败被俘的金军眼中,却是比鬼刹还可怕的存在。 大部分魏军是第一次跟着萧景砚上战场,虽说九殿下英勇善战、杀伐果断,但他们还是不禁打了寒战。 他们先前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厉害的九殿下,只是听他们说这位只是个罪妃之子,后来又去了金国当质子,没有实战经验,又如何让他们相信他可以带领他们打胜仗? 原先的王副将就是因为质疑和不服,直接被萧景砚当众斩首,血溅沙场。 起初,他们只以为这位九殿下只是脾气大,没什么真本事,可很快,他仅用一次战斗便让他们心服口服。 如此的心思缜密,又招招凶狠,完全就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金国,败。” 男人站在高处,高傲地俯视着底下的众人,漆黑如墨的眼中却迸发出极度兴奋的光彩。 * 金帝战死的消息才刚传到皇宫,魏军便已经杀了进来。 城中大多人都忙着逃命,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站在原地,正紧紧地盯着地上不远处的半串糖葫芦,可惜还未走近,便被一名魏军沾着血泥的鞋子无情地踩碎,孩童眼中的光亮瞬间灰暗下来。 “娘亲,糖葫芦....” 一个妇人急匆匆地赶来,迅速拉过他离开了琉璃街:“不要了,快跟着娘亲走。” 很快,城中充斥着人们惊恐的呼救声和窜逃的身影。 一瞬间,整座城池由盛到衰,沦为胜利者的掌中之物。 魏人性子急躁喜好掠夺,又向来看不起金国这些软弱无能之辈,如今占据了这里,自然不会放过一切可以拿取之物。 高处,男人戴着面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一丝波动。 萧景砚并不在意这些。 准确地说,他只在意那个曾对他作出承诺的小公主,那是他唯一的夏夏。 来这里,不过就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其他人是生是死,与他何干? 金国宫中上下早已乱成一片,逃的逃,甚至也有知道自己跑不了,自戕的。 “除皇后以外,其他皇室所有人,杀。” 男人淡漠地开口,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此话一出,魏军们彻底释放了那份藏在心底的、来自杀戮的快感。整个宫中很快被血腥味包围,惨烈的嘶吼声持续了整整几个时辰。 直到人声逐渐淡去,宫中才变得安静下来。 踏进昭粹宫时,萧景砚身上依旧不曾染上一分脏污,眸中隐隐闪着期待之色。 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进入内殿,阻拦在门口的便是引月坚定的身影。 “质.....哦不,是该唤您九殿下,还是...新任魏帝呢?” 引月眸中满是讽刺的恨意,她扬着下颔,身形站得笔直,没有一丝面临死亡的恐惧。 萧景砚低低地笑着,走进这里,他眼中柔和了几分,没有在外时的那般锋利。 他谦谦有礼地开口:“引月姑娘说话还是和之前一样犀利,似乎还是对景砚很有偏见....” “攻下金国是大魏上下一致的决定,并非景砚所能左右的。” 男人一副无辜的作态彻底激怒了引月,她简直气得差点想要拿起藏在袖中的匕首上前与他拼命! 他就是用这副姿态,瞒过所有人的吧? 可怜了公主的一番心思,若是公主知晓后,该有多难过..... 引月冷笑道:“九殿下真是一张巧嘴,奴婢说不过您,只是您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破烂事,夜里可曾睡得着?” 萧景砚笑道:“多谢引月姑娘挂念。” 下一秒,男人唇边的笑容似乎浓了几分,眼底迅速积聚浓雾,意味深长道:“只是夜里睡不睡得着,也得看栖夏公主如何做了。” 他刻意将“栖夏公主”四字加重了几分,似笑非笑。 “你…你果真是冲着公主来的!”引月迅速反应过来后,寒声道:“但是很可惜,你那恶心变态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 “你什么意思。” 原本温和的声音陡然变得锋利,仿佛那淬了冰的寒潭,给人无上的压迫感。 萧景砚越过她的身影,目光在殿内流转,眸中已经染上几分不耐,他本想看在她们曾照顾过夏夏的份上,多留一会她们的性命。 可是现在—— 他只想把她们都杀了。 “萧景砚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根本不配喜欢公主!”引月发狠地盯着男人的背影,用尽全力嘶吼道。 “杀了她。” 男人大步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萧景砚一步一步往里走着,他的嗅觉一向很敏感,里面除了浓郁的药味,什么都没有。 他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夏夏身上的香气。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的面上不再有任何情绪,真正变成了一个地狱鬼刹,他加快了脚步,迫切地想要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她呢?” 阴沉冷冽的男声,骤然划破安静的空气。 殿内血腥味与药味交织,皇后闭着眼安静地躺在榻上,气若游丝,已是垂死之际,秋语同样沉默地陪在她的身边。 其实在男人进来时,秋语便已经知道引月已死,而她,很快也会跟着皇后而去。 所以,秋语早就做好了准备,根本没有一丝恐慌。 “公主早已离宫,殿下还是放手吧。” 秋语没有看萧景砚,只是悉心地为榻上的女子擦着身体。 “我说,她呢?”萧景砚加重了语气,眼底的风暴即将压抑不住。 他如此生气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直到方才,萧景砚才知道原来背叛他的竟不止小公主一个。 青鸾在信中只字未提她们已经离宫一事,反而写了不少她们在宫里的事情来混淆他的注意力。 回魏时需要的人手很多,所以他几乎带走了大部分暗卫,只留下一个青鸾陪在小公主身边。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敢胆子大到背叛他! 很好。 萧景砚的眸中只剩下了一片暗色,他挥手让人带走了秋语,严刑拷问。 他绝不允许夏夏离开他的视线。 “线断了又如何,我也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第107章 真会藏啊 “萧景砚......” 男人刚想离开,却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声音从幔帐后传来。 他皱了皱眉,停顿一会,还是慢慢走了回去。 皇后没有睁眼,似乎已经没了任何力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脸侧还有几分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暗红血迹,原本细腻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像是离了水的花儿,变得干瘪枯燥。 萧景砚淡淡地看着榻上气若游丝的女子,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即便这是心爱之人的亲生母亲。 他的想法本就与普通人不一样。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想过要把小公主所有在乎的人都杀完,他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夏夏,一个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 于他而言,有血液羁绊的亲人甚至比其他人都要有威胁力。 所以,他不会去救皇后,但同样,也不会亲手杀了她。 “夏夏究竟去了何处?”他淡淡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说出来。” 皇后微微睁开一点眼睛,想要努力侧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轻声道:“你...你放过夏儿吧,她已经,活的已经够苦了....” 萧景砚笑了。 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欺负小公主,可他只是想和她好好在一起。 就这一个简单的愿望,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阻拦他.... 他已经命人打造了一座独一无二的宫殿,里面的每一处都是他精心设计、亲自监督,比之雪苑,可以说是有过之无不及。 因为,那是他们共度余生的地方。 “殿下,外面有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想要见您。”一名魏军急匆匆地赶来,恭敬抱拳道。 萧景砚好似并没有听见,依旧定定地看着皇后,只是后者早已闭上眼,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过了好一会,他才侧身道:“走吧。” “殿下,那这里……”那名魏军犹豫地看了眼榻上之人。 “不用管。” 刚想抬脚走人,萧景砚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道:“等等,走的时候把她一同带上,还有那个宫女,一并带走。” “是,殿下。” 殿外站着的就是邬倩倩和春婵二人。 她也没想到萧景砚这个疯子竟直接带人闯了宫,宫道上尸横遍野,要不是她提前做好准备,走了宫里的暗道,估计早就和那堆尸体的下场一样了。 瞥见那道玄色的身影,邬倩倩急忙凑了上去,却被魏军狠狠拦下。 “萧景砚——”她急了眼,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放肆!九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那名魏军丝毫不怜香惜玉,直接一脚踹在了她的膝盖骨上,痛得邬倩倩立马跪在了地上,猛地一落地,她痛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更加狼狈几分。 “公主.....”春婵急忙过去搀扶。 邬倩倩捂着膝盖,艰难地在春婵的帮忙下起身,待瞥见不远处男人眼底的嘲弄后,她暗自捏紧了掌心,心中的屈辱感达到了顶峰! 可笑,她堂堂公主竟沦落得这般地步..... 这一切,都是拜萧景砚和邬夏夏所赐! 她必须忍耐,无论是为了沈衍还是她自己的恨,她都会把这两人一同拉入地狱! 可惜萧景砚并不感兴趣她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许是钻过了草丛,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上还沾了几片烂叶子,脸上蹭了不少泥,衣裙也破了不少地方,根本不似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 “二公主,别来无恙。”萧景砚眼中戏谑,轻飘飘地说道。 邬倩倩忍着剧痛直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殿下好威风 啊,果真是今非昔比了。” 男人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似乎在等待她说来意。 她笑着:“你是不是在寻邬夏夏?” 听到熟悉的名字,萧景砚眼中戏谑消失,他紧盯着女人的眼睛道:“你知道?” 邬倩倩没有回答他,只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配上她如今这副疯癫的模样,恐怖如斯。 男人微眯眼睛,周身的温度仿佛立刻降至冰霜,他上前快速掐住了邬倩倩的脖颈,眼中的暗色像是要将她吞没:“说。” “公主!!” 春婵想要冲过去,可无奈被魏军控制住,根本无法行动。 “你....放,放开唔.....”邬倩倩眼睛瞪得巨大,她的面色正肉眼可见的变得青紫,被扼制了呼吸的感觉实在生不如死。 她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拍打着男人掐着她脖子的手。 直到生死一瞬,男人才收回了手。 “咳咳咳.....”邬倩倩狠狠地吸着气,剧烈喘息着,肺部重新获得了新鲜的空气,但脖子还隐隐作痛。 直到此刻,她的眸中才染上恐惧,她没想到萧景砚看着羸弱,手劲竟如此强大。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萧景砚如今是能亲自上战场杀敌的人,早已不再是那个瘦弱无比的质子了。 她捂着脖子,收了几分气势,看着他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位置,但你得答应保我性命,让我跟着你们一同回魏国!” “说,夏夏究竟在哪里!” 男人面上阴沉地可怕,声音也越发凌厉。 萧景砚真是大开眼界,他没想到这个蠢货竟还敢在这种时候和他公然做交易? 邬倩倩心下一抖,怕萧景砚这个疯子又过来掐她,她纵有再多不甘,也不敢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作死了。 “邬夏夏早就离了皇宫,如今,就躲在靠近青云峰的寒山寺中。” “但现在城破,就是不知她还在不在那里了.....” 听到最后,男人漆黑的眸越发沉寂,可在看不到的地方,一抹猩红的火焰正悄悄爬上他的眼底深处,越燃越旺。 “寒山寺……”萧景砚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很好,真会藏。 他倒要看看,他的小凤凰要如何在天罗地网之下,挣脱长线,从他手底下逃脱呢? 第108章 崩溃 “公主,公主?快醒醒——” 邬夏夏是被硬生生晃醒的。 睁眼时,发现窗外的天色依旧如墨一般漆黑,她揉了揉眼,看到的是一脸急迫的青鸾和引梅。 “公主,奴婢先伺候您更衣,其他的梳妆洗漱这些都等上了马车再说可好?” 邬夏夏有些不知所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们伺候着起了床,晕晕乎乎地任由她们摆弄着。 “来,公主,小心冻着。”青鸾将斗篷盖在她身上。 邬夏夏吸了吸鼻子,将斗篷拢了拢,跟着她们出了屋子。 夜色沉寂,黑云闭月。 寺外的马车早已备好,亲卫们换上了红色盔甲,整整齐齐地站在旁边等候着。 见她们出来,领头的亲卫立马上前抱拳道:“公主,请尽快上马车,属下们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会护送您离开。” 听到这句话,邬夏夏更懵了。 他们的反应让邬夏夏心中越发感到慌乱,她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何事?” “公主先上马车,奴婢与您慢慢说。”青鸾给了亲卫一个眼神,示意他马上启程动身,随后搀扶着邬夏夏上了车。 马车内静默得可怕。 邬夏夏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纵使马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盖着柔软的狐皮,可她依旧感觉不到任何暖意,从头到脚,冰凉得仿若冰雪。 “父皇战死.....” “金国....已经被灭了?” 她仿佛一个没有生气的精致人偶,只是麻木地开口呢喃着。 一滴泪珠就这样落了下来,划过冰凉的脸颊,落至同样僵硬的手背,这是她此时身上唯一的热源。 心仿佛被人狠狠攥着,剧烈的痛楚让她有种浑身被抽光了血液般,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不过短短几月,她先是有家不能回,如今又彻底失去了家....她还剩什么呢? 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整个人无助地蜷缩在一起,铺天盖地的情绪仿佛都在此刻迸发出来,眼眶中积蓄着的眼泪如失了控的潮水,一滴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公主……” 引梅同样哭红了眼,她自小就被带入了宫中,和姐姐还有公主待在一起,对她来说,皇宫就是她的家,而她们便是她的亲人。 她也是才得知,引月姐姐为了保护皇后已经遇害,她也没了亲人。 可到了这般地步,她应该成长起来,去保护好公主,这是她需要承担的责任。 “母后她....她还活着吗?” 突然,马车内传来女子颤抖的声音。 邬夏夏鼓起勇气才问出这句话,她知道母后身体已经不太好了,离宫之前的种种迹象都在诉说着这一结果,这也是为什么她拼命想回去的原因。 “娘娘尚在宫中,奴婢也不清楚.....” 引梅垂下眼,手指搅绕,她不敢对公主说实话。 魏军残暴,城中尚且一片混乱,何况宫中.... 邬夏夏垂着眼,逐渐放开箍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是做出了决定一般,看向引梅和青鸾,平静道:“你们走吧,我想回去找母后。” “公主不可——” “不可!!” 引梅和青鸾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二人对视一眼。 引梅心底着急,还是将实话与她说了出来:“公主,宫里传来的密信上说,城内和宫中都已被魏军占据,此刻若是回去,必定被俘!” “奴婢必须护送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是娘娘的命令!” “不!”见她们如此阻拦,邬夏夏扬起那张布满晶莹泪珠的小脸,绝望道:“难道你们要我抛下母后孤单一人在那冰冷的皇宫吗?” 她当然知道他们都在拼了命地护着她,可正因为这些,她才不想连累他们,不想让他们再因为自己而白白牺牲。 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远去,如今连父皇也..... 她只剩母后了。 哪怕是脚踏荆棘、满身鲜血,她也要陪着母后一起,她必须要回去。 先前的这些她没办法挽救,可如今母后尚有一线生机,她还活着,就在宫中等着她,叫她如何能抛下母后独自离开呢? 况且,引梅、青鸾,还有那些亲卫们,他们都是无辜的,没必要跟着她一起去死。 车子停下,邬夏夏趁她们愣神之际,快速下了马车。 她凝神看着面前的马匹,眸中渐渐有了一丝光亮,她现在只缺一匹快马就可以回宫见到母后了。 “公主,您现在万万不可回去!”青鸾快速跳下马车挡在她面前,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模样。 “青鸾,让开。” 邬夏夏眼中没有一丝波澜,除了坚定。 “公主,奴婢并不是要拦着您,只是......奴婢知道另一条更快的路,而且知道的人并不多,能减少很多危险。” 引梅不敢置信地盯着她:“青鸾,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同意让公主回去!” 青鸾转身悄悄给引梅一个安心的眼神,后者悄悄闭上了嘴。 她的话让邬夏夏有点意外。 其实她早就给她们二人留了很多体己东西,足以让她们的后半生衣食无忧,去到一个真正无人打扰的地方,不用像她这般活得痛苦。 她摇摇头:“你们不必跟着我去,那里危险....” 青鸾上前,眼中同样坚定万分:“公主,就让我们护送您回去吧,这是奴婢们最后的愿望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邬夏夏快有些看不清面前的青鸾了,虽看不清具体,但她却能感受到身上的那股倔强,和她自己一样。 明明青鸾是陪她时间最短的那个人,但却已是生死之交。 “好。” - 寒山寺。 萧景砚赶了整整三夜的路,跑死了数匹快马,终于带着人赶到了这里。 他打量着面前的一切,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都与一年前有些不同。 “殿下,青鸾留下的记号全部被蓄意销毁。”有暗卫恭敬来报,耳后的一处印记忽明忽暗,格外惹眼。 萧景砚这次出来并没有带魏军魏将,他带的全部都是自己的暗卫。 因为生性多疑,他从不相信任何在短时间建立的信任。 “殿下,寺中并没有她们的痕迹,只发现了有一间的屋子里面有残留的香炉灰烬,像是宫中之物,怕是已经走了已有几日。” 另一名暗卫来报,将一个用纸包着的的东西交至萧景砚手中。 他接过,轻嗅着这抹香气,只一瞬,男人眸中死寂复燃,眼底渐渐浮起亮色。 是她…… 是他的夏夏! 看来那个蠢货果真没有骗她,夏夏先前果真在这里! 萧景砚用指腹轻轻揉搓着手中余烬,心底估摸着她们离开的时间,他来寒山寺花了足足三天三夜,若是按照她们得到消息后立即出发来算,最快也只有一两日的路程。 那便以寒山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圈,就可以推算出她们能走的最远范围了。 “告诉青枫,最多给他三日,要是还找不到他妹妹,提头来见。”男人眯着眼道。 “是,殿下。” 萧景砚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容,他侧头对那暗卫意味深长地说道:“去找条狗来。” 狗? 那暗卫的身体僵住,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想再问一遍确认一下,便又听到男人说道:“找鼻子最灵敏的。” 这下他是彻底确认了,他不敢多问,急忙去山下找狗去了。 萧景砚猜到她们走的时候一定很匆忙,况且也认为他不会知道她们在寒山寺,不然也不会留下这么多漏洞了。 有时候狗,可比人好用多了。 毕竟大部分印记可以掩盖,可味道没那么容易散去,不是吗? 第109章 玩够了吗,夏夏? 青鸾骗了邬夏夏。 她并没有走原先说好的那条路。 她知道以殿下的能力,恐怕已经知晓了她背叛他的事,如今已过三日,按照最快的马程计算,殿下足以赶到这里,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们。 不能再拖了..... 公主对她这么好,她又怎么忍心看公主自投罗网。 所以,她做了一个足以豁出性命的决定。 青鸾知道殿下定会兵分几路去附近小镇找她们,于是她反其道而行之,绕小路回到寒山寺周围躲藏几日再动身,错开与他们的路线,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山路颠簸,不好走,邬夏夏有些晕车。 青鸾自己更是吐得不行,留下引梅手忙脚乱地照顾她们两个。 “青鸾,为何这条路如此颠簸,和来时....好像也不太一样。”邬夏夏掀开车帘,疑惑地看了看外头的景,狐疑地问道。 青鸾放下汤药,眼中没有一丝慌乱。 “公主,奴婢打听到魏军已经追过来了,谨防万一,奴婢才与亲卫们说了换一条路,更为隐蔽些。” 邬夏夏点点头,放下车帘,并没有怀疑什么。 她有些头晕,心头也有些沉甸甸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她总感觉不是因为山路颠簸,更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般。 但为了回去,她什么都可以忍受。 听闻魏军凶狠残暴,想必宫中之人早就遭了他们的毒手,不知母后是否安全… “什么东西!” “保护公主!” 忽然,车身一震,她们三人被晃得跌倒在车内,引梅眼疾手快地扶起了邬夏夏。 车外似乎传来亲卫拔刀的声音,还有打斗声。 青鸾心中警铃大响,她悄悄拉开车帘,胸膛如打鼓一般,害怕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过了许久,外面终于平静下来,一名亲卫拱手来报:“方才有一只野兽突然出现,属下们现已处理干净,让公主受惊了。” 青鸾狠狠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 引梅有点不高兴,她在青鸾后面探了个头出来,瞪了一眼那亲卫:“你们好歹也是精挑细选的皇家亲卫,怎得做事毛毛躁躁的,公主若是受伤了可怎么办?” 那亲卫闻言,眸中露出些许惊慌,急忙道:“公主受伤了?” 引梅没好气地说道:“没有,你可别再有下次了!” “是。” 拉下车帘,队伍又重新启程,只是那头野兽被清理干净后一同拆解带上了路,用作休息时的粮食。 “好了引梅,我没事,何必和他们置气呢?这也本就不是他们的错。” 邬夏夏勉强笑了笑,安慰着身侧气鼓鼓的引梅。 “奴婢知道,只是奴婢实在太害怕了。”引梅撇撇嘴,眼里是难得的认真之色,“公主,如今咱们要躲避魏军的追杀,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大大方方地出门了,您若是受了伤可怎么办呢?” “谢谢你,引梅。” 邬夏夏看着她认真的脸颊,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面前这个大大咧咧,做事毛毛躁躁的小姑娘竟也仿佛在一瞬间成长了不少,身上多了很多其他人的影子。仿佛只有她自己,还是那个不愿接受现实的人。 国破家亡,所有爱她的人都在慢慢离她而去。 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心底早就压抑了太多。她并没有那么坚强,这十余年来在父皇母后和沈衍的陪伴下长大,如今身边没了他们,只剩她一人,她根本找不到活下去的支撑点。 “吁——” 忽然间,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沉浸在思绪中的邬夏夏差点又跌倒在车内,但还好有了前车之鉴,引梅迅速拉住了她。 “你们究竟.....”引梅忍无可忍,正想掀起帘子骂人,却被青鸾拦下。 “等等!” 青鸾面如肝色,忽略了引梅的满脸疑惑,她紧紧地抓着车帘,额前已经冒出了几滴汗珠,握着车帘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青。 她感受到了极为熟悉的气息..... “青鸾你怎么了,还难受吗?”引梅见她面色煞白,也不在意她如此反常的举动,只以为她是晕得更难受了。 青鸾并没有回答,她一点点地拉开车帘,果真在远处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是青枫,但只有他一人。 青枫越过那些亲卫看向青鸾,儿时他在青鸾身上留下过印记,无论他们相隔多远,都不会找不到彼此,所以,他想找到她并不难。 青鸾眼中带着乞求,二人隔着距离遥远地对视着,眼中仿佛只有对方。 他们明明没有开口,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你是何人!” 亲卫们围在马车周围,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在他们准备好与之战斗的时候,青枫极快地离开了这里,留下面面相觑的亲卫们,有些意料之外。 “青鸾,你认识他?” 邬夏夏自然也看到了这个奇怪的男子,她看青鸾的反应倒像是认识他,不禁有些疑惑。 青鸾摇摇头:“他和奴婢已过世的家人长得有些相似,奴婢这才多看了几眼。” 闻言,邬夏夏不由得多看了眼青鸾,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青鸾垂下眼,尽量将自己的情绪藏匿到最深处。 方才青枫的离去,虽然代表他打算成全自己的决定,但她无法知道殿下会不会找到这里,她们依旧处于危险之中。 “公主,咱们可能得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山路,赶到下一个驿站附近。” “好,那就尽快启程。” 到了晚上,他们在一家山户中休息。 邬夏夏戴上了面纱,换上一身普通的衣裙,亲卫们隐藏在附近,只有引梅和青鸾跟着她住了下来。 她没想到回去的路上竟如此一波三折,因为绕路花费了不少时间,所经之处也更为偏远,一路上都没找到几个活人。 赶了几日的路,她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晚,她做了很多梦,梦境错综复杂,但每一个都很幸福美好,她逐渐越陷越深,纵使浑身乏力但却不愿醒来。 迷迷糊糊间,她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 有人正在摇醒她。 屋内没有点灯,邬夏夏有些看不太清,她只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到一个身穿暗色系衣裳的女子正在她榻前摇晃着她,声音有些焦急。 青鸾是很着急。 就在方才,她收到了青枫的传信,说是殿下已经知道了她们的位置,很快就会带着人赶来。 她立马换了方便行动的衣裳过来找邬夏夏,打算带着她从另一条小道离开。 “公主,时间来不及了,咱们路上说。” “青鸾...?” 直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邬夏夏才反应过来是谁。 “公主,请您务必相信青鸾,青鸾一定会将您带到安全的地方。”青鸾握紧了腰间的骨鞭,看向榻上的女子。 青鸾迅速为她披上了一套浅绿色的斗篷,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 夜幕之下,两道娇小的身影穿梭在一条狭小的林间小路上,四周都是茂密的植物,遮挡性很强,二人又是穿着绿色系的衣裳,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们。 “青鸾....究竟发生了何事,引梅呢?”邬夏夏小跑着跟着她,低声道。 “公主放心,奴婢给引梅留了信件,这会她应该已经在前面等着咱们了。” 前面的路很是难走,青鸾在前面为邬夏夏拨开重重树枝和荆棘,身上的衣裳被划破数道口子,脸上也沾了不少淤泥。 飘着细雨,林中湿滑,邬夏夏小心翼翼地走着,裙角满是泥点,有些狼狈。 “公主,把手给奴婢。”察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青鸾咬紧了牙关,拉过她的手,躲进了更为茂密的一条路。 青鸾吃力地用骨鞭为她开道,力气逐渐用尽,但好在已经快走到了尽头。 可直到出去的那一刻,青鸾才意识到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 不远处燃着的火把,将周围照的通明。 可邬夏夏的身边,却是遁入一片黑暗。 火光中心,站着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那双锐利的漆黑眼眸仿若被覆上一层冰雪,可深处沉淀着的却是翻江倒海般浓烈的情绪。 他就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玩够了吗,我的夏夏。” 第110章 没人能阻止我们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邬夏夏愣在了那里。 方才没能看清,这下凑近看去,她才发现地上躺着的都是那些亲卫的尸首,原先一张张鲜活的面庞,早已面目全非。 身侧还绑着一名晕过去的女子,正是引梅。 而眼前站着的男人气势逼人,完全不再是邬夏夏记忆中的模样,除了那一身玄色,其他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隔着距离,他们四目相对。 “是你......” 她闭上眼,唇边扯出一抹苦笑,到了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萧景砚做的。 萧景砚享受着心爱之人的眼神划过一寸寸皮肤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这段时间以来,心底的空缺正一点点被填上。 男人如蛇信子般的眸光落在邬夏夏身上,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他太久没看到夏夏的模样了。 她又瘦了些,身上单薄的衣裙被带刺的荆棘划破,瓷白的肌肤自破损处若隐若现,裙角沾着淤泥,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可纵使满身狼狈,却依旧遮盖不住她绝美空灵的容颜。 萧景砚不由得想起了被他藏起来的那只,脏兮兮但又很漂亮的凤凰纸鸢。 她们似乎更像了,夏夏已经逐渐变成他最喜欢的模样.... 不,夏夏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喜欢的。 她就站在对面,那双琥珀色眸子在火光下几近透明,漂亮的不成样子,让他根本移不开眼。 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女子眼底的恨意与厌恶刺痛了他的心。 不,他不允许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只有她不可以…… “夏夏,过来。”萧景砚皱了皱眉,大步跨上前,冲着她走去。 邬夏夏满眼戒备地盯着逐渐向他走来的男人,她不知道萧景砚究竟还想做什么,灭了她的国家,夺走了她的一切,她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夺取的? 除了她自己。 男人一步步走来,邬夏夏一步步后退,她将青鸾拦在身后,悄悄地做了手势让她离开。 萧景砚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在看到邬夏夏如此护着别人,他将心底的不悦直接转移到了她身边的青鸾身上。 他冷笑,是不是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入得了她的眼,只有他是坏人? 青鸾本就是他的人,如今又背叛了他,一个背信弃主的东西,凭什么得到夏夏的爱护? 可笑。 他本来是不急着处理这个叛徒,可她实在是碍到他的眼了。 于是,萧景砚将目光移到她身后的青鸾身上,漠然道:“怎么,还记得谁才是你的主子吗?” 如此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可邬夏夏今日却瞬间懂了。 她难以置信地转身,身体如冻僵般变得迟缓,她费力地看向身后垂着眼的青鸾,口中硬生生挤出了那几个字:“青鸾...?” 青鸾根本不敢看她,也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她完了,背叛了殿下,同样,也永远失去了公主。 “你说话呀......” “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到最后一句,她的眼中早已布满了泪。 邬夏夏见她这个反应,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你一直都是萧景砚的人.....” 她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冷若冰霜,她一步一步离开她的身边,向后退着,真可笑,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声,真正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闭上眼,她不想接受眼前如此荒谬的一切。 “公主...”青鸾眼中蓄满了泪,不忍看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可她又不敢上前,唯恐刺激到她。 好冷.... 邬夏夏浑身轻颤着,扑面而来的无力感让她快支撑不住。 短时间内面临的双重打击,彻底击穿了她本就脆弱无比的保护壳。 突然,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凄美又绝望,忽而流下一滴晶莹的泪,渐渐地,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逐渐哭得撕心裂肺。 萧景砚心疼地看着她,那一声声痛到极致的哭声刺痛了他的心。见她如此,他的心早就柔软了下来。 他刚想上前,就听见女子使尽全力吼出来的一句话—— “萧景砚,我恨你....我恨你!” 邬夏夏拼命地向后跑去,她不愿再相信任何人,她只想回到母后身边,哪怕那里早已面目全非,可她只想回家。 青鸾的背叛,就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段时间因为赶路,邬夏夏本就身子虚弱,如今又在短时间内受到两次打击,她真的撑不住了。 她感到头越发的沉重,面前的路开始天旋地转,最终,她还是无力地倒下了。 “夏夏——”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熟悉又厌恶,可她无法反抗。 女子闭上了眼,如同一个破碎的精致人偶,轻飘飘地坠落。 萧景砚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这才发现怀中女子轻的都感受不到什么重量,没事,往后的一切,都会由他亲自照顾。 他会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拿到她面前,任她挑选,他会对她很好的,他发誓。 “夏夏,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亲了亲女子泛着香气的侧颜,眼中尽是满足。 萧景砚将她抱起,一步一步走向远处,眸中满是不正常的偏执和餍足,黑暗中,只剩那犹如恶魔低吟的呢喃声。 “没有人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第111章 萧景砚你就是个疯子! 好累,睁不开眼。 耳边很吵,似乎有很多人在来回走动,水声,还有一些她记不清的声音。 邬夏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耳边仿佛蒙了一层水雾,所有声音都是朦朦胧胧的,导致她有点晕眩。 很快,她再次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邬夏夏迷茫地看着四周,有些没反应过来。 拨开榻前挂着的明黄色幔帐,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宫殿内,殿内极为宽敞雅致,各种奇珍瑰宝摆放错落有致,处处彰显着主人身份的高贵。 一道道残酷的记忆回溯。 眼前陌生的景象,仿佛在时刻提醒着她已亡国的事实。 这时,殿外突然走进来两个陌生的小宫女,见她醒来,急忙放下东西走向她。 邬夏夏悄悄打量着她们,看着打扮应该是魏人。 如果她猜得没错,萧景砚已经带她回了魏宫,而这里,应当就是他的寝殿。 “萧景砚呢?” 她冷冷道:“我要见他。” 那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再看向她时眼中带了点恐惧,似乎是想提醒她什么。 她们的反应让邬夏夏有些疑惑,为何她们都不曾开口说话呢? 正当她疑惑之时,殿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夏夏,你醒了。” 萧景砚一脚踏了进来,他今日穿的是玄色的蟒袍,整个人贵气十足,与先前判若两人,只是眉眼间依旧锋利万分,让人不敢直视。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小宫女下去。 萧景砚从桌边倒了杯水,来到榻前将水递给她,语气温柔地说道:“你睡了很久,可把我担心坏了,来,小心烫。” 邬夏夏可笑地看着他的行为,忽然抬手一挥,杯盏骤然坠地,水全部洒在了地上。 她直截了当道:“我母后她们呢?你将她们如何了?” 男人仿佛丝毫不在女子的行为,反而面露急迫,迅速冲上前拉起她的手,关心道:“夏夏,没烫着手吧,快让我看看。” “够了!萧景砚!” 邬夏夏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狠狠地抽回了手,仿佛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蓦地离他又远了几分。 她厌恶地看着他这副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噢,她忘了,这不就是他擅长扮作的样子吗? 装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获取她的信任,欺骗她的情感,最后杀了她身边所有在乎的人,亲手灭了她的国家。 是她自己,害了所有人。 忽而想起先前皇姐对她说的话,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倒流了那般,她克制住恶心,看向面前惺惺作态的男人,问出了那个她不愿面对的问题: “所以阿衍哥哥的死,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她看着男人漆黑的双眸,不放过一丝细节。 不曾想,话音一落,萧景砚竟瞬间收回了所有情绪,变得有些阴沉可怕,和方才判若两人。 殿内安静了许久,压抑到令人窒息。 仿佛时间过了很久,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问她:“谁与你说的?” “…邬倩倩吗?” 他就这样盯着她,眼底浓烈的戾气更是陌生的可怕。 邬夏夏眼底闪烁几分微光,不禁气势下了几分。 她从没见过萧景砚这个样子,不过很快,她便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虽有些被吓到,但心底源源不断的恨意支撑着她继续与他对视,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你只需告诉我,是与不是。” 萧景砚低低地笑了。 “是与不是,如今还重要吗?” “夏夏,他已经死了!” “如今你身边的,只有我萧景砚,你知不知道!!” 男人疯了般地上前禁锢住她纤细的肩膀,痛意伴随着恶心一同袭来,她死死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对不起,夏夏,我....我失控了。” 萧景砚松了力道,转而将女子搂入自己怀中,替她温柔地揉着方才的用力处,懊恼极了。 邬夏夏已经没了力气开口再说话。 胸口处越来越热,热得她极为难受,脑袋又晕沉得让她直犯恶心,加上男人方才的那一番剧烈的摇晃,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忽而,萧景砚感到怀中女子忽而变沉,他低头看了看她,才发现已经睡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吓到了夏夏,心底很是复杂。 萧景砚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人,即便如今得到了心爱的人,可还是时常患得患失。 夏夏于他而言,仿佛就是他罪恶的这一生中偷来的美好,她是如此的干净纯粹,和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知道他不配,可他就是想要。 从前,他只是为了活着而麻木地生存着,可自从她出现后,他才看到了有颜色的世界,他没想到这个如光一般耀眼的小公主,居然,也在照耀着他。 可是,她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沈衍,这是萧景砚心底,最长最深的那一根倒刺。 他疯狂地嫉妒沈衍可以得到小公主的爱,于是他想尽办法拆散他们,甚至杀了那个男人,将小公主夺了过来,可她仍旧一直记着他,根本不愿看自己一眼。 萧景砚是个疯子,他甚至想过彻底抹去她的记忆,叫她只记得他自己,完完全全地只属于他一人。 可他没有,他想要真正得到小公主的心。 思绪回拢,萧景砚将人平稳地放至床榻上,刚想为她整理好方才因为情绪激动而扯乱的衣领,却没想到看到了她胸口处的那一处印记。 他紧了紧眉,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朵花,奇怪的是,那花像是真实长在女子身体里那般,周围连着的数根细小红线下隐约可见有血液流动着,供养着它们。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先前从未发现过。 男人若有所思,隐约感觉和之前荀胤说的玲珑心有关,他决定再去问上一问。 “夏夏,你好好休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萧景砚轻轻吻了她,随后大步离开。 第112章 人彘 白灵在婢女那里听说萧景砚不远万里带回来了个女子,顿时心中焦急万分。 青枫不见踪迹,紫宸殿的那群宫女又都是哑巴,她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她只得大着胆子去找萧景砚。 到了地牢入口,白灵刚想进去,却被守门的魏人拦下。 “殿下正在地牢内,吩咐了不允许任何进去。”那守卫新上任不久,所以并不清楚白灵的地位。 白灵心中焦急,也没时间和他瞎掰扯,直接拿出了萧景砚给的通行令牌。 那守卫瞪大了眼睛,立马收了兵器放人进去。 刚一走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混着铁锈味的腥气,血腥味的湿气蔓延着整个狭窄的通道,墙面湿黏,滴着不知道是水还是血的液体。 白灵只擅长用毒和媚术,作为幕后者,她哪里见过如此恶心的场面。 暗牢原本其实不长这样,但如今萧景砚掌权,所以命人重新修缮了这里,不仅把格局变得更压抑,还更新了审问道具,变得更加残酷。 她轻声往里走着,视线越来越暗,她放慢了脚步。 直到,里面突然传来了女子惊恐的惨叫声,以及男人低沉冷漠的声音——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 “这只脚筋,也把它挑断了如何?” 白灵加快了脚步,悄悄在牢门之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背对她的正是萧景砚,而他面前跪着的却是一个浑身被血浸透的女子。 没错,那正是那日被带回来的邬倩倩。 邬倩倩已经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长发湿黏,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被血浸透的衣裙粘在皮肉上,还有不少被鞭打的痕迹。 更诡异的是,她的手脚呈一种奇怪的弧度扭曲着,像是被硬生生折断,又无力地垂在地上。 邬倩倩痛得趴在地上,长发下的脸上全是黏腻的液体,她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眼睛。 她不甘心..... 他们明明是一样的人,凭什么萧景砚如此虐待她,而她却只能像条狗一样任他欺凌? 但经历了这些天非人的折磨,她根本不敢当着他的面露出任何心思。 萧景砚抬起下巴,厌恶地看着她,目中划过浓浓的不耐,摩挲着手中滴着血的匕首。 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扼住女子的脖颈,慢慢收紧,语气狠戾道:“说!你究竟还对她说了什么!” 剧烈的窒息感和脖颈处的疼痛感,让邬倩倩被迫瞪圆了眼睛,火辣辣的液体流入她的眼睛,血丝渐渐爬满她的眼球,变得更为可怖! 她很想挣扎,但是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她根本动弹不了,只能使尽全力抓着男人的手。 在她即将以为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的时候,男人突然收手,强烈的后劲让她像块破布一般跌落在地上。 肺部突然有了空气,仿佛如鱼入水,邬倩倩剧烈地呼吸着。 感受到手心的湿漉,萧景砚抬起手正想拿帕子仔细擦拭干净。 没曾想,邬倩倩瞥见他的小动作,立马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瑟瑟发抖道:“我...我说,我说!” 男人收回手,轻笑一声,慢慢蹲了下来:“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浪费时间。” “我...我只是说了沈衍的事,其他的我什么都没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试探邬夏夏.....啊!!” 在听到熟悉的字眼后,萧景砚迅速变了眼神,直接一脚踹在了她的胸口处,一字一句地恶狠狠道:“凭你也配喊夏夏的名字?” 邬倩倩狼狈地倒在地上,彻底起不来了。 男人的力道狠戾,她根本招架不住,胸口处剧烈的疼痛,仿佛肋骨都被硬生生震断了几根。 她低低地苦笑着,干涩的眼角却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都到这般地步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惨呢?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离奇的想法,她居然有些同情邬夏夏,惹上了这么一只疯狗,疯起来,怕是连自己的肉都啃的那种。 她想,她怕是活不过几日了吧。 但萧景砚和邬夏夏也一定不会好过!她恶狠狠地诅咒着。 一名魏军递上干净的帕子,萧景砚接过,细致地擦着手指。 忽而,男人眼底冷意划过,视线来到邬倩倩身上,缓缓开口—— “把她做成人彘关在这里,每七日喂一次饭,每三日喂一口水。记住,别把人弄死了。” 狭小幽静的环境,男人的声音仿佛自带回声,残忍而延绵。 那魏军倒是见怪不怪,白灵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 七日,三日..... 都是按照人体活下去的最低需求来的。 白灵眼神略微复杂,她原本以为地上的这个女人便是殿下带回来的人,但方才从他们的对话中发现,似乎还有一个主角,而殿下很是在乎她。 视线落到地上狼狈的女子,直觉告诉她,救下她可能与她有利。 她对已被灭的金国并不了解,但若有个金人辅助她,必定事半功倍。 想到此,她捏紧了些裙角,鼓起勇气,往前走去。 “什么人!”那名魏军听到脚步声,立马抽刀转身,在发现来人是她后,恭敬地收回了兵器。 “殿下。”白灵来到男人面前,身姿盈盈地福了福身。 她今日换了一身素白色的衣裙,脸上依旧戴着面纱,身上香气萦绕,与往日相比,少了几分妖媚,多了一丝清丽感。 萧景砚瞥了一眼她,眼里有些不悦:“你怎么来了?” “殿下,白灵想....问您讨一味药。” 男人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垂了眼,看向一旁奄奄一息的女子,转而走到男人面前轻轻福身,柔声道:“殿下,方才白灵无意间听到您想要将她....做成人彘.....” “你还听到了什么。”萧景砚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底暗光浮现。 “白灵什么也没有听见,请殿下明察!” 她心下一紧,急忙摇了摇头,跪在了阴冷潮湿的地面上,素白无瑕的裙身立刻染上污色。 四周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发出一点呼吸声。 半晌,萧景砚才开口,语气不似方才那般阴冷:“起来吧。” “谢殿下。”她缓缓起身,轻声道,“殿下,白灵正在研制一种新的毒药,需要活人做药引,白灵斗胆....想问您讨要这个女子。” “哦?药引?” 萧景砚将视线落到角落那个半死不活的邬倩倩身上,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她确实是个不错的药引子。” 白灵并没有听懂其中的意思,只当是殿下答应了她,立马有些欣喜道:“多谢殿下!” “走吧。” 萧景砚带着一名魏军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了一张脏污的帕子。 白灵目送着那道玄色身影离开暗牢,久久才回了神。 视线回到地上躺着的女子。 她浅浅打量了她一番,女子虽然浑身狼狈、血迹斑斑,但通过一些细枝末节还是能看出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女子,看样子,倒像是从皇室出来的。 先带回去再说。 第113章 你我,再无可能 萧景砚刚走到寝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摔东西的巨响。 一名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见到来人,立马哆哆嗦嗦地跪下,疯狂地用手比划着什么。 待看清宫女所传达的消息后,男人面色立刻阴沉下来:“再去拿一份。” 落下这一句,他毫不犹豫地大步跨了进去。 里面一片狼藉,热腾的饭菜撒了一地,各类名贵的金盘玉盏支离破碎,柔软的地毯上一片脏污,有些黏腻,宫女们正在收拾着。 待看到那道玄色身影,她们顿时停下动作,整齐地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忽而,一只瓷白的玉盏滚落至萧景砚脚边。 他慢慢蹲下捡起,将玉盏递给一旁的宫女,示意她们下去,随后看向眼前的罪魁祸首。 对上男人强势的视线,邬夏夏的心稍稍抖了一下,但面上却不曾展现分毫。 “我母后呢?你究竟将她如何了。” “夏夏放心,她目前很好。”男人一步一步走向她,眼中没有任何生气,“准确地说,她的的状态好不好,还得看夏夏你。” 她不懂他什么意思,皱了皱眉,狐疑地看向他。 “夏夏的手脏了.....” 男人似乎没看到她眼中的着急,莫名其妙地转移了话题。 他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拿起一旁干净的巾帕,轻轻执起她的手,将她手中沾到的黏腻仔细擦去。 邬夏夏没有挣扎,男人的行为看似温柔至极,可只有她自己清楚,禁锢住她的那只手臂之下隐藏的力道有多强势,多么的不容拒绝。 男人一遍遍地擦拭着,似乎永远不觉得疲倦。 但邬夏夏并没有很多耐心,等了许久,她忍无可忍地抽了抽手,再次问道:“萧景砚,你究竟什么意思?” “只要夏夏听话,乖乖吃饭,好好地陪着我,我向你保证,她不会有事。”男人盯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着。 “但若是.....” 他放慢了语速,将手中脏污的巾帕放至盆中清洗,拧干,再次看向她: “夏夏若是饿了一顿,那你母后便一天没饭吃。” “倘若受一次伤,那她便一日没药喝。” “这样...夏夏明白了吗?” 萧景砚走上前,用巾帕擦着她纤细的手腕,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她的皮肤,但邬夏夏却只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冷,冷得她发颤。 她垂下眼,垂落几缕青丝,眼眶热得难受,她死死咬着唇瓣,试图不让泪水滚落下来。 至少,她不想在萧景砚面前流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可事与愿违,有时候越是隐忍,越是克制不住。 曾几何时,她竟也沦落到如此地步,没了家,亡了国。为了活下去,处处看人脸色、受人要挟,到如今,连自己唯一的亲人也救不了。 思绪越陷越深。 仿佛心底强撑着的防线全部塌方,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越蓄越满,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滴落在男人修长的指骨上。 “夏夏,你在为谁而哭。” 他顿住了动作,抬手擦去了她的泪。 她抬起晶莹的小脸,泪眼摩挲地看着他:“萧景砚,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我父皇,为什么你要如此残忍地灭了金国,为什么.....” “夏夏,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萧景砚眼底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一件事实。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错误。 打从儿时起,他接触到的所有人皆是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做事只为利益,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肮脏东西。 他也一样。 他知道自己是个贪心的人,得到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不够,还想把那个小公主一起夺来。 他没有亲人的概念,他只知道想要得到小公主,他就得灭了金国,杀了她身边所有人。 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本来的计划几乎重合。 男人眼中的冷漠与决绝刺痛了邬夏夏的心,她的心仿佛再次被抛下了万年寒潭,沉到了谷底。 她沉下脸,讥讽道:“那你应该连同我也一起杀了的,难道你就不怕.....来日,我会亲手杀了你。” 此话一落,萧景砚竟笑了起来:“若能被夏夏亲手杀死,是我的荣幸。” “只是.....”男人眼底的病态与疯狂更甚,他摩挲着女子的脸颊:“我若是死了,夏夏也会一同陪着我入陵墓,依旧逃不了的哦。” “疯子.....” 听到如此丧心病狂的言语,她疯狂地摇着头,想要往后退去,却不小心踩了空,险些摔在榻上。 男人顺势搂着她,悄悄给了点力,二人一同滚在了榻上。 萧景砚压在她的身上,四周瞬间充斥着男人强势的气息,邬夏夏无法动弹,胸口处有些闷热,挣扎无果,只能拿手抵抗着身上的男人。 “放开我....” 时隔太久的身体接触,让男人的气息顷刻间变得紊乱沉重。 萧景砚盯着她,眼底滚动着的暗流汹涌,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拆解入腹。 耳边的呼吸越发炙热,邬夏夏纵使再迟钝,也明显感觉到了危险感,于是她使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甚至害怕得张嘴咬上了男人的脖颈处。 “夏夏,别动……” 脖间的痛意远没有身体的酥麻感让他难以忍受,他额间微微冒着汗,极力压下这股感觉。 他从她身上起来,想要拉她一把,却被被她灵敏地躲开。 瞥见女子眼里的厌恶,他捏紧了拳心,似是在忍耐什么痛苦道:“夏夏,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好吗?” “把引梅还给我。”邬夏夏没有理睬他,瞪着他说道。 萧景砚没有抬眼,而是低声反问道:“夏夏那么在乎她,你觉得我会留下她的性命吗?” 邬夏夏的面色在霎那间变得惨白,本就冷若冰霜的心,再次被下沉几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死死地盯着他,眸中急迫万分,竭尽全力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一丝端倪。 然而,男人眼里没有任何戏谑,这大大刺激了她。 她几乎是像看怪物一般地看着他,她用手撑着床柱,极力稳住身体,嘴唇渐渐发白,眸色越发冰冷:“萧景砚,你还是人吗.....” “引梅跟着我帮了你那么多,你怎么忍心把她也杀了.....” 说到后面,邬夏夏已经失去了力气,滑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心口。 她以为,他至少还会保留一丝人性的,可笑,她还是过于美化他了。 殿内沉寂下来,只余炉内燃烧的火声。 萧景砚抬眼,眸中划过痛楚:“夏夏,为何你心里总是装了这么多人....” “为什么你心中不能只有我一人呢....”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邬夏夏轻轻笑着,缓缓抬起头,女子美眸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目中却是对他的怜悯和嗤笑。 她极慢地吐出几个字:“你觉得可能吗?” “在你杀了我父皇,灭了我的国家的时候,我与你,便再无可能。” 第114章 她早就入了他的局 “不可能吗....?” 萧景砚轻轻重复着她说的话,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这时,宫女又端上一份热腾腾的膳食进来,恭敬地站在外殿等待萧景砚的指令。 他瞥了一眼,走了过去。 这些菜式都是重新做的,虽没有之前那么丰盛,数目也减少了一半,但精细度却是分毫不减,他看了眼那道邬夏夏最爱吃的水晶虾,眸光微闪。 他接过亲自为她布好菜,拿起碗碟走到她的面前。 “夏夏,来,把这些吃了。” 面前香气阵阵,但在邬夏夏这里却仿佛闻不到任何,只觉得恶心。 见她不为所动,他低笑一声,悠悠地开口:“夏夏,你可以挨饿,你母后可以吗?” 话音落下,掩埋在心底的屈辱瞬间汹涌上来,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攥紧了拳心,忍着泪水伸手接过。 这是邬夏夏这十几年来,吃的最潦草的一顿饭。 几乎没有怎么咀嚼,她将所有的饭菜扒在一起吞入腹中,哪怕是最爱的水晶虾都仿若味同嚼蜡,她只想快速把这顿屈辱的饭给吃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了母后。 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饭,邬夏夏已经快要吐出来了,但是她硬生生忍住,她不想在萧景砚面前露出那么难堪的模样。 男人这下似乎终于满意了。 他命宫女收了东西,而后来到她身边,呢喃道:“夏夏一直这样乖乖的就好。” “若是不听话,我会把夏夏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男人搂过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邬夏夏知道他又开始发疯了,但碍于男人的威胁,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句疯子。 除了这些,她究竟在还能做什么,身边又还剩些什么? 偏偏经历了这么多,她却依旧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她不能死,也不能伤害自己,往后日子,她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地与自己的仇人生活在一起。 原本以为,她身边除了母后,还有引梅和青鸾一同陪着她,如今引梅死了,青鸾.... 她苦笑,原来萧景砚早就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睛,偏偏她从未怀疑过。 所以在很早,或者是从一开始,萧景砚就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 她早就入了他的局。 萧景砚走后,邬夏夏安静地蜷缩在榻上,默默抽泣着。 胸口处的印记悄悄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但谁没有注意这个小细节。 夜晚,萧景砚在准备登基大典事宜,要很晚回来,殿内只点了一盏灯,有些昏暗。 她紧紧地环抱住自己,试图找寻一点温暖。 半晌,距离邬夏夏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公主.....” 邬夏夏瞳孔剧烈一缩,满是失落的眼底突然闪烁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害怕,害怕自己只是幻听。 “公主....引梅回来了....” 直到越发清晰的一个声音,以及伴随着的脚步声,她冰冷的心终于重新开始跳动,她努力睁开眼,一点一点看清了眼前有着圆圆脸蛋的小姑娘。 来到魏宫那么多天,她忍耐了许久,也压抑了许久。 但在这一刻,见到熟人的那一刹那,她的情绪便如同翻江倒海再也收不住。 “引梅...你回来了...”她紧紧地抱着引梅,感受着真实的温度,这是让她唯一拥有安全感的办法。 “公主,奴婢身上脏.....”引梅落着泪,但有些局促。 因为担心公主,她被放出来后没来得及沐浴换衣便直接先来了这里。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似乎来了魏宫,她便没了从前的性子,变得有些扭扭捏捏的。 邬夏夏用力地摇着头,紧紧地抱住引梅小小的身体。 这是第二次,她在别人面前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多日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倾诉口,一发不可收拾。 在她以为引梅身死的那一刻,她的半颗心已经没了,如今失而复得,她又感觉自己的心活了过来,至少,有了一个希望。 短时间的大喜大悲,让邬夏夏觉得有些不真实。 “引梅,这几日你去哪里了,萧景砚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想到那个疯子,她便不由得起了一阵恶寒,急忙问道她的情况。 引梅摇摇头。 “公主,奴婢没事,只是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不能出去,他们并没有苛待奴婢。” 她四处望了望,没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疑惑道:“公主,青鸾呢,她怎么没有在您身边伺候?” 提起青鸾,邬夏夏的眸子又黯了下去,她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那日被抓后,我便没再看到过她。” 引梅满脸疑惑:“青鸾不是一直与您在一起吗,那日奴婢收到她的....” “青鸾,她是萧景砚的人。” 邬夏夏打断了她的话。 话音一落,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引梅整个人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公主您说什么,青鸾她....??” 邬夏夏并没有再开口了,她知道引梅视青鸾为亲姐妹,如她一样,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她总要面对这残酷的一切。 “为什么....” 引梅跪坐在邬夏夏身边,眼底充斥着痛恨:“公主您待她这么好,她怎么忍心....” “她也是听命行事,怪她又有何用呢。”邬夏夏眼中看起来平静止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颗心究竟有多冰冷、麻木。 “奴婢就是气不过!”引梅别过头,强忍着泪水。 她们明明经历了这么多,甚至在生死关头,她们依旧不离不弃,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一起度过的这些时间里,青鸾真的一点动容都没有吗? 骗子.... 引梅死死地忍住眼泪,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原谅青鸾的。 “不必责怪她,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只是从今往后.....”邬夏夏深吸一口气道,“她再也不是我们的青鸾。” 因为她知道,青鸾现在想必也受到了相应的责罚,萧景砚不会放过她的。 青鸾是背叛了她们。 可同样,也背叛了她原本的主人,萧景砚。 “引梅,日后这段路,只有我们二人相伴了,你会害怕吗?” 引梅吸了吸鼻子,使劲摇摇头:“奴婢不怕,有公主在的地方,就是引梅的家。” “好。”邬夏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以前阿衍哥哥也喜欢这般揉她的头顶,可现在,他却不在了。 但她会努力活下去,为了父皇母后,为了沈衍,为了金国的百姓们..... 她一定要让萧景砚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115章 以命换命 青鸾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身上的伤痕还未愈合,还在隐隐作痛,她艰难地下床,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她在一间屋子里,里头的摆设很简单,不似宫中的奢华但样样俱全,适合生活。窗前摆着几株幽兰,她打开窗望了出去,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还有一小片未开垦过的地。 这里的空气很干净,青鸾开始慢慢放下警戒。 虽不知这里是哪里,但她总感觉这间屋子的主人不会害她。 前段时间,她被殿下抓回来后,立刻就被带去了暗牢。 身为暗卫,她清楚背叛主子是一件多严重的罪责,她几乎是肯定自己出不来了,但没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 身上的伤虽重,但都是些皮外伤,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 可她究竟是如何从宫里来到这里的呢?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几道脚步声,青鸾瞬间提高警惕,心跳渐渐加快。 直到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青枫哥哥....” 青鸾眸中欣喜,刚想撑着身子上前迎接,却突然在顷刻间僵在原地,唇边的笑容立马凝固,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阿鸾....我回来了....” 青枫捂着右边臂膀的位置,嘴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一身青色的衣衫上面淌满了血迹,有鲜红的,也有已经干涸了的,他因强忍剧痛而紧绷着下颚,面色惨白,在鲜红色的对比下,显得更为恐怖。 但是最可怖的不是这些,而是他捂住的地方——空空如也! 右边骇然缺失一大块,伤处仿若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纵使他紧紧地捏着,也无法阻止那不断外冒的鲜血。 “青枫哥哥,你的手臂呢!” “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鸾控制不住地冲了过去,她颤抖着,声音瞬间染上了哭腔。 身上的伤痕因为剧烈的动作全部拉扯开,鲜血瞬间大面积流了出来,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眼里只有眼前的男人。 “阿鸾....我没事.....” 青枫额前冒出了大量汗珠,竭尽全力柔声说道。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痛苦,并不想让青鸾太过担心。 只是今日从暗牢出来的这一段路,似乎格外的长,血液流速过快,一路走到这里,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阿鸾先扶你进去。” 青鸾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害怕自己不小心就碰到了他的伤口处。 褪去衣裳,青鸾才知道他究竟伤得有多重。 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红紫交接,伤口处的皮肉都被鞭子上的倒刺硬生生剜去几块,鲜红的皮肉呈外翻的模样。甚至有几处似乎是被重复鞭打,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糊成一片。 不过最骇人的还是那残缺的右臂—— 直到近看,才发现他的伤口不是直接砍断,而是被硬生生被扯断,余下几处被拉扯得细细长长的皮肉悬挂在外,让人看着便心如刀绞。 青鸾捂着嘴颤抖着看着他,泪水一滴滴涌了出来:“青枫哥哥你等着,阿鸾去给你找大夫.....” “好....” 说完这一句,青枫再也没了力气,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青枫依稀听到外面传来极轻的对话声,声音不大,但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姑娘,你哥哥就算度过了眼前的难关,这往后的日子也会过得很是艰难。”老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惋惜。 “伤势过重,极大损伤了经脉和心脉,日后他可能时常会出现上半身无法活动的状况,伴随一生呐。” 随后,传来女子抽泣的声音:“谢谢大夫。” “往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他,只要.....他能活下去就好。” … 声音渐小,青枫再也听不见什么了,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青鸾端着热水走进来,拧干了巾帕细致地为他擦拭着身体,方才她已经为他清洗过一遍,只是止血的药没那么快起效,身上又稍许渗出了一点血液。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大半。 她的傻哥哥,怕是去求了殿下,将自己的罪责转移了大半给他自己身上。 青鸾慢慢垂下眼,心中的酸涩让她再度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她知道青枫一直对她很好。 暗卫常年训练实战,干的都是危险活,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她也经常见他受伤回来,都是她亲自为他包扎上药,可她是第一次见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但凡他是寻常人,恐怕根本撑不到回来的时候。 她心疼地看着榻上满目疮痍的男子,微微抽泣,拿着巾帕为他仔细地擦拭,只是那颤抖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情绪。 都是她不好,是她任性妄为,以为殿下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 但实际上,他们从未逃脱过萧景砚的视线范围。 魏宫,如月轩。 邬倩倩悠悠转醒,身上仿若被车轱辘子碾过一般的隐隐作痛,她迅速检查了自己身体,发现已经被人好好清洗过,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你醒啦?”一道莺婉清丽的女声响起。 突如而来的声音把邬倩倩吓了一跳,她循着方向看了过去。 殿内香气阵阵,各个角落都摆满了各种奇异的花,但最吸引邬倩倩目光的还是那个坐在镜子前描眉的女子。 她不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于是邬倩倩只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 无论从气质,还是容貌,这是她第二个瞬间甘愿认输的女子。 甚至,是能与邬夏夏一较高下的人。 邬倩倩有些口渴,她吞了吞口水,喉咙干涩地仿佛吞了刀子,难以说话。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镜子前的女子优雅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桌前亲自为她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柔声道:“喝吧。” 她接过杯子,猛地喝了几口,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子。 面前女子生得很是媚态,眉眼间无形的诱惑浑然天成,是个难得的美人,可惜一身素白的衣裙硬生生将这“媚”压下去了几分,少了几分冲击感。 “我叫白灵。”女子丝毫不在邬倩倩直白的打量眼神,细声道,“你是....金人?” “是白姑娘救了我吗....” 白灵看着她的眼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女子温柔且具有亲和力,又救下了她,邬倩倩终于放下了戒心,平静道:“我原是金国的公主,白姑娘可以唤我倩倩。” “公主.....”白灵眸中划过一丝了然。 她原以为这人只是身份略高一些,却没想到竟然是金国的公主。 算她白灵运气好,竟能捡到个活的皇室之人,不过,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景砚为什么又要杀了她呢?这其中怕是大有来头。 她再次看了邬倩倩几眼,眼底悄悄划过几分探究。 “倩倩,我听宫里的人说....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其他金国皇室也同你一起来?”白灵面上覆着洁白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眼下正盛满了疑惑。 邬倩倩点点头:“那是我的皇妹,邬夏夏。” 想起这几个熟悉的人,她心头的怒火就瞬间涌了上来。 凭什么她邬夏夏无论到哪里都有男人护着她,就凭一张漂亮的脸吗? 她在这里受尽了屈辱,险些死掉! 同为公主,邬夏夏来这里却依旧吃好的喝好的,享受着那些蠢男人的庇护,她凭什么? 白灵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微表情。 有趣。 “往后,你便一直跟着我吧,我会护你性命。”白灵笑得很是优雅。 第116章 熟悉的身影 青枫自榻上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晨时。 四周很安静,屋子里没了血腥味,取代的是淡淡的花香。 为此,他的视线来到窗前,才发现那里被换上了几枝新鲜的绿梅,正散着幽幽地香气。 没看到青鸾,他有些微微的失落。 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除了那只失去的右臂,右边完好的手臂竟也因为长时间不动而变得僵硬。 这种陌生感让他有些恐慌。 如今这副模样,他不能再向从前那样护着她了,这样一个废人,阿鸾.....还会愿意和他一起吗? 纵使她愿意,恐怕连他心里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渐渐的,男子眼中的光亮早已沉入潭底,消失殆尽。 青鸾今天很早就出发了。 她已经不再是暗卫,时间也瞬间自由了,只是多年漂泊流浪的生活让她早已忘却了该如何正常地生活。 今早,她本想为青枫做一点清淡的早膳,挑挑拣拣之时,却发现屋子里除了食材,还有很多东西都需要添添补补。 况且屋子没有怎么装修,里面漏空气,容易受凉,她还得买点炭火回去。 于是,她就趁青枫还没醒,一大早赶去了集市上,早上路面结了霜,她走得急,还险些滑了一跤。 虽说只是一个小镇,但物资却是应有尽有。 青鸾掂量自己这些存下来的积蓄,不算多,但过过日子还是够的。她挑挑拣拣,还是抠抠搜搜地买了一些。 正当她打算付钱时,余光一瞥,她立刻被一道熟悉的背影吸引住视线,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 她鬼使神差地上前跟了上去,不顾身后小商贩的叫唤。 可惜早上的集市满满都是人,很快,那抹身影便消失在人海中,青鸾再也看不到了。 她停下脚步,细细回忆着刚才的那一眼,这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侧脸和气质吗? 如果有,那他们之间会不会存在着某种联系呢?若是没有,那只能说明...... 沈衍很有可能还活着! 青鸾这样想着,忽而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那个时候,所有人,包括仵作,都一口咬定沈衍已经死了,那今日的这抹白色身影又该如何解释呢。 … “哎哎哎,我说姑娘,你怎么跑这么快啊,这萝卜,您是要还是不要啊?” 一名圆滚滚的小贩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在她面前停下,手里还拿了根白嫩胖圆的白萝卜,模样有些滑稽。 他将萝卜递给她:“我可马上就要撤摊了,你看你是要还是不要。” 青鸾方才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如今被他这一打断,已经回了魂。 她急忙点点头,给了他钱:“要要要!方才不好意思,以为看到熟人了。” “无事无事。”那小贩挺着肚子,仔细收好了钱,打量了她几眼道,“瞧姑娘你也不是本地的吧,这是来探亲?” “不是,我就住这附近。”青鸾淡淡一笑,敷衍地回答道。 “不是,姑娘,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是这里人,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来前面的徐村找我,我叫徐正。”徐正拍了拍胸脯,义正言辞地向她保证道。 “好,谢谢。” 待他走远,青鸾再次回头看了眼方才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想来,是她看错了吧。 青鸾回到家,刚想将满手的东西放下,却突然听见里屋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她被吓了一跳,急忙把东西随意一丢,跑了进去。 男人狼狈地摔在地上,身上缠好的布条微微渗着星星点点的红色,仅剩的那只左手僵直着,模样有些扭曲紧绷,根本寻不到支撑点。 “青枫哥哥——” 她愣了一瞬,急忙冲过去费力地扶起他。 见她来,青枫眼里闪了闪光,忽而又马上垂下眼,藏起了眼里的情绪。 “青枫哥哥,你怎的摔在了地上,为何不等着阿鸾回来呢!”她实在是太着急了,又有些气恼自己没照看好他,所以一时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 闻言,青枫用力地攥了攥手心,眸光渐渐暗淡下来。 他停顿了好一会,看向眼前忙碌的女子,才轻声开口道:“阿鸾,哥哥是不是....拖累你了?” “其实,你可以无需如此,如今你自由了,应该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 这是一句泛着无边悲凉的话。 “青枫哥哥你说什么.....”青鸾僵住了身子,心底似乎有什么被打翻了,自胃部慢慢向上涌来,直到鼻尖也开始酸涩起来。 从小到大,在她记忆里的青枫一直是个外向自信的大哥哥,无论受了多重的伤,经历了再大的失败,也从不会说出任何丧气话。 她记得他说过,要给她做好表率,因为他们都是被亲人所遗弃的人。 但他们永远不做,被彼此遗弃的人。 所以方才,她在听到青枫说出这句话时,除了心底的不可置信和酸涩,更多的却是气愤。她气他的不信任,气他的自以为是,气他....将他们之间的约定弃如敝屣。 “哥哥如今竟是这样以为阿鸾的吗.....”青鸾苦笑。 “阿鸾,我没有.....” 青鸾眼眶霎那间变红,一滴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滑下,她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难道只许哥哥付出,就不允许阿鸾自己选择一次命运吗,凭什么啊!” 眼前女子颤抖着的模样,彻底触痛了青枫的心,可细细想来,才发现自家妹妹的心思如今却是如此的细腻。 “阿鸾你,都知道了?”男子喉咙轻滚,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 “是,我都知道了。” 她看着青枫满眼逃避的模样,心底的痛意再次翻涌,她上前蹲在男子身前,仰望着他道:“这明明是阿鸾的错,本就该由阿鸾自己承担,这是阿鸾自己的选择啊.....” 青枫微微叹了气:“可哥哥只有你一个亲人啊。” 他没有对青鸾说的是,其实殿下已经对他们网开一面了。 暗卫背叛本就是死罪,何况青鸾不止犯下一次错,殿下其实心里都清楚,只是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唯独这一次涉及到小公主,那是殿下的逆鳞,自然是动了大怒。 青鸾死罪难逃,青枫苦苦求了殿下多日,凭着多年的衷心才允许他拿一条手臂换下青鸾的命,右臂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等同于一条性命,没了它,对青枫来说已是极重的惩罚。 可他心甘情愿。 “既然哥哥都舍得,阿鸾又如何能离你而去呢?”青鸾将头靠在男子的腿上,眸中闪着亮光,呢喃道,“阿鸾会一直陪着哥哥的,哥哥不许赶人。” “好,不赶。”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眼底,却是流露着一种沉溺在幸福中的微光。 “那阿鸾,可要努力赚钱养哥哥了。” “那当然了,哥哥如今可别小瞧了阿鸾,阿鸾什么都会.....” 雨后初晴,梅香阵阵。 只是这一日,枝头难得飞来一对鸟儿,正唱着他们听不懂的欢快小曲儿。 第117章 沉夏台 “姑娘,殿下吩咐了,让奴婢即刻带您进去。” 邬夏夏看了一眼面前恭敬福身的宫女。 她叫青芷,是萧景砚赐她的那一群宫女里面,唯一一个会说话的。 和青鸾不一样,青芷同样不爱说话,但给人的感觉很冰冷,不好接近。或许是因为有了青鸾背叛他的先例,萧景砚也学聪明了吧。 “他要带我们公主去哪里?”引梅拦在邬夏夏面前,谨慎地看着她道。 自从知道青鸾欺骗她们,引梅就决定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她只要和公主待一起。 青芷目无波澜,纠正了她:“姑娘即将是大魏最尊贵的皇后,不再是什么公主,还请你以后注意言辞。” “你....”引梅狠狠地瞪着她,却又不知道反驳什么。 青芷并没有再看引梅一眼,转而向着邬夏夏道:“姑娘,殿下已经为您安排好了新住处,就离殿下的紫宸殿不远。” 她低下头:“他说,您会喜欢的。” 邬夏夏自嘲一笑,不知道究竟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 他还是那么自以为是,掌控欲那么强。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栖夏公主呢? 寄人篱下,又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走吧。” 魏人喜欢奢靡的大型宫殿建筑,所以整个皇宫都很少见湖泊、水景以及一些奇花异草,就连御花园都是寥寥几株,算不得繁茂,大多都是镶着玉石的殿阁。 而萧景砚却背离魏人的风格,破格命人在高处建了一座带着江南气息的宫殿。 并且亲自为它命名为——沉夏台。 邬夏夏一路走来,就仿佛回到了从前的雪苑,那是她待了十余年的地方,她几乎闭着眼都能记得它的模样。 除却没了那棵梨树,此外几乎没什么不同。 她冷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复刻品,死死地压住心里的痛恨,不知道萧景砚究竟想干什么? 毁了她的一切,再做了个新的给她? 他到底是不是有病? 往里走去,她被眼前铺天盖地的紫色所吸引。 沉夏台的楼阁不似其他宫殿那般器宇轩昂,反而是小巧精致,但眼下正是冬日,屋檐上面却盘着簇簇饱满艳丽的紫藤花,一直蔓延至后院。 紫藤的花期并不在现在,那这些..... “姑娘,那是殿下亲自设计,由工匠们花费无数个日夜雕刻而成的,并不是真的花儿,它们永不凋零。” 青芷见她驻足,便细心解释了一番。 “这是殿下特意为您做的。” 假花? 只一瞬,她的眸色慢慢变回了冰冷。 她承认,那个疯子的确很会花心思造这些东西,可那又怎样,她只是从一个笼子去到了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罢了。 来到后方的寝殿,站了一排熟悉的宫女,都是先前萧景砚那的人,不会说话,胆子很小,本分老实。 见邬夏夏走近,她们恭敬福身作礼。 “姑娘,这些都是原先跟着殿下的人。往后,她们将和奴婢一起伺候您。”青芷走到她们面前,同样恭敬福身说道。 邬夏夏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引梅挑剔地看了她们几眼,悄悄在身后说道:“殿下居然在您身边放了这么多眼线。” “嘘。”邬夏夏悄悄侧身示意她噤声。 她知道青芷必定不是普通宫女,青鸾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青鸾会武功,藏得深,只是年纪尚小,心还是软了些。而青芷明显更为稳重成熟,她根本看不透青芷的心性,怕是个难对付的人。 果不其然,青芷闻言立马抬头,警告的眼神直直看向引梅。 引梅吓得立马往邬夏夏身后一缩,她没想到这女人耳力这么好。 “带我进去吧,我累了。”她揉了揉太阳穴。 “是,姑娘请随奴婢来。” 青芷领着她们往后面走去。 毫无疑问地,里边的布置很奢华,比之雪苑、乃至紫宸殿,都要奢华上几分。 浴池在外殿,冒着热气,上面铺着一层花瓣,香气沁鼻。寝殿内铺着厚厚的绒毯,一处都不曾落下,纵使冬日寒凉,但里面却温暖如春。 不谈其他,这里的布置确实很温馨,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有一种.... 不透气的窒息感、压抑感。 “殿下知道姑娘喜欢赤着脚,便命奴婢们早早地铺好了这些,不会着了凉。” “嗯。” 邬夏夏轻轻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到珠帘后的那张偌大的床榻上,身上不由得一阵酥麻,她突然感到一丝冷意。 这绝对是她见过最大的一张床榻,起码可以睡两三个人。 她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总觉得萧景砚在搞什么古怪,不然莫名其妙弄这么大一张床做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最吸引她注意力的是—— 旁边架子上赫然摆放着的是一件镶着凤羽的绯红色嫁衣! 和普通的嫁衣有所不同,它并不是只有一种颜色,绯色与玄色交融,红与黑的交替,给人一种又喜又悲的感觉。上面镶嵌着一片片翎羽,配合着衣服上的金线纹样,就仿佛一只即将被黑暗所吞噬的凤凰。 她不可思议地走了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它,目光炽热地仿佛要将它看出个洞来。 她不是没有穿过嫁衣,甚至,她曾在心爱之人面前,穿上了它。 时光荏苒,她根本想不到会落得如此地步..... “夏夏,喜欢吗?” 不知何时,殿内早已没了其他人的身影,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自她背后出现。 同时,一双炽热的大手穿过她纤细的腰肢,以极具占有的姿势环住了她。 她瞬间僵住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男人贴得很紧,身上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究竟有多炽热。 “嗯?夏夏怎么不说话?” 萧景砚侧头,有些不高兴,他都已经退一步把引梅给了她,她为何还是不愿理他。 沉夏台,是他亲手设计、亲自监工完成的一座宫殿,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萧景砚,你真的要我嫁给你吗?”邬夏夏神色如常,只是眼底压抑着浓厚的墨色。 男人看不到她的神色,只当是一个平常的问句。 “夏夏,你没有选择,你注定只能嫁给我。”萧景砚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疯狂道,“只有你,才配与我一起站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瞥了一眼那件嫁衣,唇边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笑话,那种寻常的嫁衣怎配穿在夏夏身上? 她将是他唯一的妻子,天下最尊贵的皇后。 于是他亲自设计,绣娘们日夜赶工,最终做成的这件嫁衣不仅独一无二,而且配色是他最爱的颜色,他就是要她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他的所有,不可分割,永永远远地纠缠在一起! 邬夏夏转过身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由于逆着光显得有些晦暗,她平静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明明她说的如此认真严肃,可萧景砚却似乎更加兴奋了。 他眸子闪烁着,拉起她苍白的手,开口道:“夏夏不会的。” “我会。” 萧景砚停顿了一会儿,又重新笑着说道:“只要夏夏不离开我身边,夏夏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她冷笑:“哪怕杀了你?” “是。” 萧景砚将她拉到怀中,感受着只属于她的温度,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说的话。 男人的力气大的惊人,她只能被迫将下巴搁到男人的肩上,像一只被剪了飞羽的鸟儿,动弹不得,无力地闭上眼。 “疯子....” 第118章 帝后大婚 新帝登基大典和封后仪式被放在一起举行。 魏宫上下皆挂满了红绸彩带,一片喜庆,只除了一处地方——沉夏台。 为了不错过吉时,邬夏夏很早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 她安静地坐在铜镜前,引梅和另两名宫女正替她仔细地整理着头冠。 今日是正式的帝后大婚,格外隆重,所以宫女们在她的妆容上也做了不一样的改变。 邬夏夏的底子很好,平日里除了不施粉黛就是浅浅上一层妆,而今日,黛色的柳眉被描得干净细长,越发显得气质脱尘,两侧胭脂淡淡扫开,衬得皮肤越发娇嫩。 宫女在她的眼尾特意点了一抹嫣红,好似那皎洁白月羞红了脸,又仿若染上清露的出水芙蓉,千娇百媚。 凤冠霞帔,朱唇黛眉,清丽与娇媚并存,她就这么坐在那里,美得不似真人。 可惜的是,那最具灵魂的琥珀色眼眸竟毫无半点生气。 宫女们整理完,便恭敬地退下,留下引梅和邬夏夏二人。 “公主,您还是仔细藏起来吧,别让陛下看到了。” 见她们离去,引梅才悄悄提醒了一句,她早就看到了她手中握着的那根已经褪色了的红色手串,无奈地叹了气。 她知道公主心里苦。 毕竟今日公主要嫁的人——是那个灭了她的国家,囚她至亲,杀了她心上人,让她与亲人天人永隔,还一心想着威胁她的人。 “怕什么,他又不在。”邬夏夏轻轻摩挲着,鼻尖渐渐酸了起来,眼眶红红。 曾经,她记得母后问过她,选择嫁人还是招个驸马。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她一定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像阿衍哥哥那样优秀的人。 否则,她宁愿待在母后身边一辈子,谁都不嫁。 … 视线越发地朦胧,一颗泪珠自眼角滚落。 “夏儿.....” 耳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微弱的声音。 邬夏夏原本灰暗的眼眸蓦地瞪大,她猛地转头看去,竟真的在殿外看到了那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 是她的母后! “夏儿....母后来了....”皇后喉中哽咽,再次喊了一遍名字。 她费力地稳住自己的身子,如若不是能再见到夏儿,她根本无法撑到这里,幸亏身旁有秋语扶着她,不然,她根本无法久久站立。 不远处站着的女子,正是她唯一的夏儿。 她终于看到她嫁人的模样了,真美。 皇后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刻进脑海中。她有太久没见到自己的女儿,如今这副破败的身子,也不知究竟还能撑多久。 邬夏夏早已泪如雨下,琥珀色的眸子紧缩。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纤瘦的身子微颤,想要站起身向前跑去,可惜凤袍太过繁琐,头冠又压得她难以稳住身体,只能依靠引梅扶着她向前一步步,用她最快的速度向面前的女人走去。 时隔了太久,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瘦的有些脱相的女子竟是她的母后.... 上次见面,还是几月前在金国宫中。 “母后...夏儿好想你...”她哭着扑进了皇后的怀中,紧紧地抱着,如同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只有这个时候,她仿佛才感觉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母后,夏儿该怎么办,夏儿好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她明明穿着最尊贵华丽的衣裳,画着精致的妆容,可却哭得肝肠欲断、痛不欲生。 “夏儿,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 “这是你父皇和母后最后的愿望。” 皇后拥着她,闭上眼,极力忍耐着心头翻涌的情绪。 邬夏夏疯狂地摇着头,她退出皇后的怀抱,目光坚定道:“母后,这一切都是因为夏儿才惹出的祸,夏儿宁愿死,也不愿跟一个凶手共度余生!”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无神,凤冠因为方才剧烈的动作变得有些歪斜,眼部精致的妆容早已花了脸。 好半晌,她才继续开口。 “母后你知道吗....”她绝望地闭上眼:“阿衍哥哥也是他杀的....” 皇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说什么?衍儿他....” “所以,母后。”邬夏夏自嘲一笑道,“您叫夏儿活下去,又谈何容易呢?” 她早就决定好了,哪怕她的力量再微弱,她也要一定要让萧景砚那个疯子付出代价。 她悄悄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同归于尽,也好过这样吊着一口气,没脸面地活着好。 吉时已到,帝后大婚。 整座宫殿满是布满了红色彩带,华贵的红毯铺满了整条宫道,一直通向仪式主殿。 皇家侍卫身姿挺拔地站在两旁,手握刀剑,威风凛凛,大臣们皆衣着得体,身穿朝服,站在殿前,等待着帝后来临。 萧景砚高高地伫立在大殿之上,目光痴痴地凝望着远方。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金色的皇袍,上面用金线勾勒着九龙,在光的照耀下显得尤为逼真威猛,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昔日瘦弱的少年不再,如今,浑身散发着一个成熟帝王尊贵的气息。 “皇后娘娘到——” 随着声声传报,一名身姿窈窈、气质脱尘的女子自红毯尽头处慢慢走来,身后跟着引梅和青芷二人。 女子一身凤冠霞帔,身姿优雅,嫁衣在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风吹起衣裙上镶着的翎羽,耀眼尊贵,犹如真凤降临。宫女已经为她重新修补了妆容,完全长开后的她妩媚与清丽并存,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邬夏夏一步一步走着,远处那抹玄色的身影很是惹眼,她微微抬眼看向他,却发现他炽热的眼眸同样放在自己身上。 她挪开眼,压下眼底的冰冷。 萧景砚的眼睛从未离开过邬夏夏,从她出现开始,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了她。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亲自来到他的身边,直到鼻尖感受到那抹熟悉的幽香,他空着的心再次开始了跳动。 她今日似乎更香了.... 邬夏夏看到男人的目光越发病态,忍着恶心,将手放到他的掌中。 很快,一道极为霸道的力量回握住她的手,二人的掌心紧紧贴着,炽热的温度让她越发难受。 男人并没有多说什么,看了她一会,便示意身后的宫人将玉册金宝拿上来,而后亲自放于她的手中,那是象征皇后权利与地位的东西。 仪式完成,所有大臣皆高呼跪拜行礼。 白灵今日也来了殿前,正悄悄地躲在柱子后面盯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看到不远处那美得惊人的女子,她眼底被浓浓的不甘和震惊所取代。 为什么...殿下竟会喜欢如此漂亮完美的东西? 不可能的,殿下向来厌恶这些! 不然....怎会在当初救下她时,对她的脸露出那般的神情! 她根本无法接受,再次看向那个耀眼无比的女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看出个洞来。 凭什么..... 第119章 沉沦(绯色) 完成所有仪式后,邬夏夏乘着步辇早早地就回了沉夏台。 她被宫女卸下了一身繁重的头冠和华丽的凤袍,换上了轻便的寝衣,安静地坐在床上,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到来。 “皇后呢?” 殿外传来一道低沉平和的声音,与往日不同,今日的他明显很是心情愉悦。 感受到脚步声渐渐由远至近,她突然有些紧张,胸中开始打鼓,她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袖中的东西。 他来了。 邬夏夏低着头,所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着精致纹样的锦靴,视线慢慢上移,直到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她吓了一跳,身子微颤。 与白日完全不同。 男人眼里尽是毫不掩饰的痴迷和欲色,不沉稳的呼吸沉重而危险,比黑夜还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瞧着她看,一寸一寸,仿若她根本没穿衣服。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陌生,她心头跳的厉害,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只悄悄瞟了一眼,便急忙垂下眼。 想到待会要做的事情,她有些害怕,拼命地为自己打着气。 “夏夏,你好美。” 萧景砚将她精致的轮廓描摹地一遍又一遍,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世间会有一个女子那么合他的审美,每一处都长在了他的喜好上,他简直爱她爱得快要疯了。 他甚至每晚有想过,若是有一天没了她,他肯定会死的。 想到今晚她将真正属于他,萧景砚就浑身止不住地兴奋。他其实早就想过来这里了,但今日除了大婚还有他的登基仪式,刚忙完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沉夏台了。 察觉到桌上放着的膳食一口未动,他唇边笑容减了几分。 他走过去,拿了一块糕点,递给她,柔声道:“夏夏今日还不曾进食,待会...如何有力气呢?” 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不明。 邬夏夏却知晓他说的什么意思,眼底悄悄划过一丝恶心,但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的意图,她只能顺从他。 她乖顺地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块糕点,男人却蓦地顺势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带入怀里。 突然失去重心,她惊呼一声:“你....!” “夏夏,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随后,男人湿热的唇紧接着覆了上来,吞下了她呜咽的声音。 陌生的气息让邬夏夏毫无防备,她惊惧地看着他,使劲挣扎着,但男人明显根本不想放过她,紧紧地拥着她,索取着一切。 她急得红了眼。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实在过大,她没想到这个疯子竟如此急迫! 她屈辱地承受着男人的疯狂,男人丝毫没有收敛,反而越发过分,在一片混乱之中,邬夏夏悄悄将那只空闲的手挪到袖中,握紧那把匕首。 就在她即将出手时,男人忽然停下了疯狂的举动,离开了她的唇。 “夏夏,是我不好,先吃些东西吧。” 尝到了白日里心心念念的红唇,萧景砚才餍足了几分,他吃饱了,自然也要给夏夏一点好处。 红枣甜粥还是温热着的,他亲自盛了一碗打算亲自喂她。 “我不饿...”她垂着眼,轻声说道。 何止不饿,甚至很想吐,口中全是男人的气息,她已经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当着他的面吐他一身..... 可萧景砚不让,他舀了一勺轻轻吹着气,递过去,哄着她道:“夏夏乖,若是不吃点,待会你会承受不住的。” 听到男人的话,邬夏夏再也忍受不住,她猛地推开他,干呕了起来! “砰——” 猛地一响,瓷碗摔落,甜粥黏腻地糊在了地上。 萧景砚面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他紧抿着唇,幽深地看着她道:“夏夏,你竟还是如此厌恶我吗?” 邬夏夏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她捂住胸口,冷冷地看向他,完全没了方才乖顺的模样。 见她如此,萧景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合着方才那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他都已经把引梅还给了她,还让她见了一面皇后,她为何还是如此厌恶他! 罢了...... 男人病态地笑了起来,双目渐渐染上赤红,原本平和的气息瞬间变得阴狠起来:“厌恶又怎样,今晚无论如何,你都会成为我的女人!” “夏夏,你逃不掉的.....” 他唇边勾起的笑容残忍而猩红,大手一转,不再手下留情,动作迅速地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放在了榻上。 随后,男人翻身而上,将她娇小的身体全部控制在自己的范围内。 “疯子,你放开唔.....”邬夏夏被压制住了手,只能用腿剧烈地挣扎着。 方才她的举动大大激怒了他,萧景砚此刻根本不会听她一句话,只想要给她一点不听话的惩罚。 可身下的女人许是破罐子破摔,力气大的惊人,萧景砚只能分出一只手,用来控制住她的腿。 正好此时,邬夏夏得到了机会。 她迅速抽出了那个锋利的匕首,坚定地刺入了男子的胸膛! … 男人的身子瞬间僵在了那里,他撑起身子,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插入自己胸膛三分深的匕首,以及那个狠心的女子。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腕,一滴一滴流了下来,将那身红色的寝衣染得越发红艳。 她颤抖着手离开那把匕首,眼尾因为紧张和害怕红了一片。 萧景砚滚了滚喉咙,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下瑟瑟发抖的女子,自嘲一笑。 伤处的疼痛,远远不及心口处来的痛。 可笑,他心爱的女人,在新婚之夜,竟然拿着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 “夏夏,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 他唇角勾起疯狂的笑,一把握住女子颤抖的手,再次带着她握到那把匕首上:“我来教你,好不好?” 他指尖用力,带着她的力,匕首再次往里深了几分。 奇怪的是,他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痛意,反倒越发爽快。 “你疯了.....”邬夏夏惊恐地看着他,眼尾挂着晶莹的泪珠,颤抖着看向他,一动都不敢再动。 她觉得萧景砚真的疯了! 由于男人疯狂的举动,血液越流越多,寝榻上红了一片,可他却感受不到痛似的,反倒变得越发凶狠执拗。 萧景砚一把扯下她轻薄的寝衣,除掉她仅剩的最后一件衣裳,大手一挥,拉下了幔帐。 “是,我是疯了。” 他的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落下:“夏夏,今日我就算死,也是死在你身上。” “不——” 她满眼惊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彻底没了反抗的能力。 … 月光倾洒,黑云闭月。 挡不住殿内的一片绯色。 据那日守夜的宫人说,那晚,几乎不曾停下。 第120章 刺客 “你说什么!陛下受伤了?” 白灵不可思议地看向前来汇报的婢女,眼中焦急。 “奴婢亲眼看见昨晚有太医自沉夏台走出,原本以为是那皇后娘娘受了伤,后来才得知,受伤的....竟是陛下。” “陛下伤的可重?”白灵若有所思,问道。 “未曾伤到筋骨,只是....”那婢女有些吞吞吐吐的,埋下了头。 “说啊,只是什么?” 谁知那宫女竟哭着跪了下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是害怕极了,唇瓣微颤:“其,其他的奴婢不敢说。” “起来!你不说,我自己去问。”白灵狠狠拧起了眉,这里面肯定有鬼。 邬倩倩刚巧在门外听到了这些话,她弯了弯唇,几乎立马猜出了罪魁祸首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她亲爱的七皇妹了。 沉夏台那晚彻夜不眠,叫了数次水的动静闹得全宫皆知,大家都惊讶于新帝对新后的宠爱程度,可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知道..... 皇后在新婚之夜刺杀了皇上! 邬倩倩坐在轮椅上,用唯一能动的那只手狼狈地往前行动着,眸中满是恨意。 萧景砚、邬夏夏,她今日所受的屈辱..... 来日,她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白灵来到紫宸殿时,太医正在为萧景砚处理胸口处的伤口。 男人闭着眼,赤着上半身,线条紧实,不是那种过于强壮的模样,而是精壮有力,恰到好处。 原本这是一幕诱惑力极强的画面,可惜胸膛处的那一道刀口有些骇人,除此之外,周围布满了道道女子指甲划过的痕迹,红白交斥,有些惹眼。 “陛下,您怎的受伤了?”她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微颤。 萧景砚睁开眼,往白灵的方向轻轻瞟了一眼:“你怎么来了。” “白灵听闻您受了伤,就想来问问.....究竟是谁能伤得了您?”她担忧地看着他,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眸专注地看着男人。 “小伤而已。” 男人闭上眼,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白灵见他如此,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可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愿告诉她,她真是憋屈得难受。 太医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余光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子,隐晦地低下声道:“皇上,您可千万忍耐几日,伤口要是再绷开,恐留下余症。” 萧景砚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淡然穿上了衣袍。 太医走后,他见白灵还站在原地,他向她投以疑惑的目光。 白灵硬着头皮,上前跪下道:“陛下,求您告诉白灵,那刺客究竟是何人!”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想到昨夜那销魂般的滋味,男人喉咙轻滚,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欲色,但即使闭上眼,却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心爱之人在他身下承受着的模样。 她仿佛就是他戒不掉的欲源。 萧景砚不屑地勾唇,受点伤算什么,死在她身上他也愿意。 忽然,白灵好像发现了什么。 她蓦地看向男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颤声道:“那刺客不会是...皇后吧?” 思绪被打断,他睁开那双漆黑的眸子,厉声道:“滚出去!” 白灵被吓得浑身一震,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如此激烈的反应。 这下她更是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她压抑着恐惧,慢慢直起身,勇敢地对上萧景砚覆满冰霜的眼眸:“陛下,她伤了您,她怎配站在您的身边!” 她像是疯了一般,向着面前的男人喊道。 忽的,她瞪大了眼睛,脖颈被一道大力扼制住,空气停滞在喉间,她的脸色瞬间涨红。 萧景砚厌恶地看着她的上半张脸,阴狠道:“朕是不是太过纵容你了?” “要不是念在你有功在身,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 白灵双目通红,眼角滑落一滴泪,心底万籁俱寂。 她从来都不惧怕死亡,她怕的,从来就是男人用如此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 片刻,男人收回手,将女人的身体如同一块破布丢在旁边,拿起巾帕擦了擦手。 白灵倒在一旁,眼里没了光,也没了方才的气势,全然被慌乱替代。 她不可以被陛下厌弃的...... “好好研究你的毒药,别管不该管的事,回去罢。” 男人不再看她一眼,专心地批改着案台上的奏折。 … 好冷... 又好热。 邬夏夏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仿佛时而置身火中,突然画面一转,又躺在了冰天雪地中。 耳边嗡嗡的,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人声,但有很多人走来走去的声音。 很快,她又失去了意识。 那日之后,邬夏夏起了热,一直不肯退,已有沉睡了两日不曾醒来,为此,萧景砚发了很大的怒,所以整个沉夏台上下都战战兢兢的。好在今日,烧终于退下去了,但依旧没醒。 引梅拿下女子额间的巾帕,换上新的,担忧地看着她。 那晚,她进来收拾的时候,发现公主身上竟没一处完好的肌肤,上面的青紫交痕触目惊心,尤其是那盈盈一握的腰间,惨不忍睹。 她从未见过公主露出那般的神情。 疲惫、麻木,仿佛被抽了魂。 印象中的公主,活泼可爱,像个小太阳,可现在,公主好似就剩了个空壳,安静地躺在那里,不吵不闹,没了希望。 引梅不曾经历过情爱,只觉萧景砚真不是个东西。 先前他落魄之时,公主待他如此的好,纵使如今身份调换,但念在曾经的恩情上,也不该如此欺负公主啊。 狼心狗肺的人,怎配得到公主! 不过这些话,引梅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那天她被喊进来收拾,见到公主这副模样,她便忍不住哭了起来,然后就被萧景砚骂了一顿,她不敢再表现在脸上了。 何况他还在气头上,她可不敢触了他的霉头。 “公主,您可千万要撑住啊...” “娘娘的身体又差了些,若是娘娘知晓了您如今这般,还如何撑下去?”引梅小声抽泣着,拿起巾帕为女子擦拭着身体。 目光触及胸口处,她停顿了一下。 先前看到的这朵花,颜色似乎还要再鲜艳一些,为何今日却是如此黯淡,难道是这屋子里的光线不好吗? 引梅有些恍惚,揉了揉眼,发现那印记还是看到的那样。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引梅立刻紧绷起身子,迅速擦干面上的泪痕,继续干活。 萧景砚慢慢走到榻前,挥了挥手,示意引梅离开。 引梅低着头,瞪了一眼男人的背脊,而后恋恋不舍地再看了眼邬夏夏,心里默默祈祷着公主能醒过来。 第121章 金链与囚鸟 殿内通过风,没了前日那般浓郁的气味。 女子已经被仔细清洗过,墨发披散,额前盖着小小的一块巾帕,精致的小脸白里透着粉,樱唇依旧软乎乎的,只是上面有一道破口,那是那晚他在情浓时咬的。 若不是起了热,让人丝毫看不出她在病中,依旧美得惊人。 “知你梦中无我,所以,我会嫉妒的。” 萧景砚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夏夏,快醒来。” 女子睡得很沉,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仍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均匀。 不知何时,锦被下露了一截白皙的手腕出来。 萧景砚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里。 他侧身握住了那截皓腕,目光渐渐变得痴迷。 夏夏生的好看,也同样被养得格外娇嫩,身体各处都很漂亮,他虽先前已见过几次,但都不过是浅尝辄止。 而那晚的疯狂,他几乎是沉溺其中,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从上到下,乃至脚踝,都是青青紫紫的爱痕,虽然大部分淤青已经褪去,但细看,仍留有淡淡的颜色。 可惜,她还是不乖,时刻都想要离开他。 男人眸中划过一抹病态,他似乎从怀中掏出了什么。 只听见“咔哒”一声,萧景砚在女子腕上轻吻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那截皓腕放回到锦被之下,盖的严严实实。 “夏夏,你跑不掉的。” - 邬夏夏这几日沉睡着。 不愿醒来的理由很简单,梦中的她很自由。 梦里,阿衍哥哥,父皇母后,还有引月引梅,他们都还在。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一同出去游玩,除了城中的琉璃街,他们还一起踏过好几处不同的景色,很快乐,没有烦恼。 可惜很快,她醒了。 睁眼的那一瞬,她有些迷茫,过了好一会,梦中与现实终于慢慢融合,她的眼眸也一点一滴失去了光亮。 终究,还是回到了现实。 身上酸痛无比,邬夏夏甚至都无法自己起身,发丝自肩膀处滑落,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勉强直起了上半身。 目光触及裸露的肩膀上那些尚未褪去的痕迹,胸口直犯恶心。 回忆起那晚的一幕幕,邬夏夏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有点恍惚,自己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 那个疯子,简直可怕地不像个人.... 匕首插进他的胸口,血液一滴滴无止尽地流着,可萧景砚像是没知觉似的,反而变本加厉,发了狠地弄她!他掐着她的腰,仿佛要把她拆散重塑! 她害怕极了,可男人的力气大到根本无法挣脱,到最后,她只能被迫承受他滔天的欲火和怒火。 可萧景砚还不满足于此。 他逼迫她,像一条卑微的狗似的,一遍又一遍,伏在她耳边求她喊他的名字,求她爱他。 她不理他,男人便开始新一轮的索取,一来二去,她实在受不住,头越来越晕,晕了过去。 想到此,邬夏夏痛苦地闭上眼,试图忘却这恶心的每一幕。 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和他同归于尽,可那天确是她太过冲动了,因为没有做好最周密的计划,结果把自己都搭了进去。 她撑着身体,刚想下榻,却忽然感到腕处异常沉重,所碰之处一片冰凉,还有那一声金器碰撞的响动。 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邬夏夏渐渐僵住了身子。 她僵硬地一点点看了过去。 她竟发现腕上居然锁着一圈不细不宽的金环,金环上面雕刻着细致的凤凰纹路,而长长的链条自腕处,一直通向浴池边缘。 她冰冷的目光来回打量着这根链子,眼里空洞无神,仿佛置身局外。 良久,她才听到自己笑着哭了起来,凄凉、沙哑,如同悲鸣一般。 如今,她竟是连做人的资格都没了吗…… 这几日内心积压的屈辱和痛恨让她再也控制不住,她像只绝望的囚鸟,嘶吼道:“萧景砚,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我要见他!!” “啊——” 邬夏夏不小心被绊倒,不受控制地从榻上滚了下来,膝盖猛地着了地,哪怕铺了绒毯,可伤及骨头,仍旧有着尖锐的钝痛。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脚踝处竟也锁着一处金环! 痛意伴随着内心的屈辱,她纤瘦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狼狈地趴在地上,泪水一滴滴如潮水般猛烈地落下,染湿了衣裙。 他凭什么这么对她.....凭什么..... 忽然,她发了疯似的用力掰扯那坚硬的金环,可这东西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样,纹丝不动,因为用力过猛,她的双手很快被磨得一片通红,惨不忍睹。 听到殿内传来尖锐的叫声,引梅马上冲了进来。 在看到地上坐着的满身狼狈的女子时,她控制不住地大喊道:“娘娘!!” “娘娘,您快起来,地上凉....”引梅心疼地看着她,想要去扶,却被她猛地抓住手。 邬夏夏顿住了身子,陌生地看着她。 “引梅...” “你唤我什么?” 引梅对上女子那空洞无神的眼眸,她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邬夏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殿内很是温暖,可她的心却在此刻,冰冷刺骨。 方才起身时,她再也没看到那把匕首,就连藏在枕头底下的刀鞘也一并消失不见。她知道萧景砚为了防止她伤害自己,应当是把屋子里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藏了起来。 此刻,门外突然来了一人,是青芷,她和引梅一起扶着邬夏夏回到榻上。 “娘娘,您大病初愈,切忌动怒啊。” 见她不语,青芷的目光看了眼女子腕上那根十分惹眼的金链,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娘娘,陛下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将您锁起来,只是想借此获得安全感。”青芷轻声提醒她道:“您可以试着顺从些陛下,或许您就不必这般吃苦了。” 顺从? 邬夏夏凄凉一笑。 或许真的是她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罢,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骄纵,如今没了父皇和母后的庇佑,她真的什么都不是,任由他们摆布。 她闭上眼,似是听进去了青芷的话。 “青芷。” “你去告诉他,我好痛,真的好痛....” 女子仿若彻底失了力气,带着哭腔,眼角滚落的泪珠惹人怜惜。 青芷自然是看到了她腕上触目惊心的一大片红紫,她递给引梅一个瓷瓶,让她替邬夏夏涂上,随后转身出了宫殿。 第122章 若是有了孩子呢? 萧景砚在得了青芷的来报后,几乎是立马抛下所有的奏折来了沉夏台。 可等真的走到宫门口时,他犹豫了。 他害怕看到女子眼里的厌恶和痛恨,只需那一眼,他的心仿佛正承受着被烈火灼烧般的剧痛,不能自已。 但他不能放手。 推开门时,眼前看到的一幕让他的心跳骤停。 女子一身单薄的浅色衣裙,安静地蜷缩在床榻里侧,双手环抱在膝处,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似是在哭泣。 露出的那一截腿部白皙娇嫩,可惜那根显眼的金链子正牢牢地锁在脚踝处,她再也没了自由,就像折了羽翼的鸟儿,只能一辈子居于笼中。 萧景砚站在不远处看了很久。 我们之间只隔了不过几步距离,却仿佛相差甚远。 小时候,他曾在书中看到过,凡人想要将天上之物困于凡间,用得就是诸如此类的方法。 对于他来说,眼前的女子就是上天赐给他的一道光,既给了他,那便只能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只照耀着他一人。 所以在大婚当晚,在他发现了夏夏竟还妄想逃离他之后,立马将那根亲手制作的金链拿了出来。 若能得到夏夏的爱,或许就用不上这根链子了,这是他本来的想法。 但事实告诉他,他萧景砚就是个失败者。 他自嘲一笑,掀起帘子走了过去。 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邬夏夏慢慢抬起头,看向那个彻夜都不曾放过她的男人。 她强忍着眼泪,悲愤交织地看着他,眼尾红了一片,面上尽是哭过的痕迹,她没有说一句话,方才那一声声嘶吼早已让她没了力气。 萧景砚在她身前站定。 “夏夏,你受伤了.....”视线触及女子手腕和脚腕处鲜艳的红色,他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将上前想要查看一番。 但还未碰到,就被女子极快地躲了过去。 “别碰我!”邬夏夏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轻轻地避开他。 男人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以,即便我们有了夫妻之实,夏夏还是想要离开我身边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但在邬夏夏听来,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她往里缩了缩,不小心触碰到身上冰冷的锁链,她的身体又轻轻一颤,伤口处的红色还未愈合,毕竟被她用力磨掉了一层皮,还火辣辣地疼着。 她不想醒来,不想看到萧景砚,更不想....再和他做那样的事! “哈哈哈.....” 男人见她依旧不说话,笑得越发骇人。 邬夏夏知道他又要开始发疯了,她选择捂住自己的耳朵。每次只要她不说话,不理他,他就会暴怒,像一条疯狗似的,可笑又可怜。 萧景砚呢喃着,仿佛是在问自己:“到底什么才能留住你呢?” 突然,他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眸中闪着疯狂的期待之色,一字一句的说着—— “若是有了孩子...夏夏你还会想离开吗?” 这句话如同在邬夏夏脑子里放了火药一般,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要.....!!” 她疯狂地摇着头,惊恐地看着男人逐渐染上欲色的眼睛。 这个眼神.....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大婚之夜,他就是用这般眼神,要了她一遍又一遍,死都不肯放过她。 一切强装的镇定,就在这一刻,山崩地裂! 她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往后退去,可不过一瞬,萧景砚拽过锁链,轻而易举地将人带到怀中,这次他放轻了力度,没有伤到她半分。 “夏夏,你别怕,这次我会很温柔的。” 他近乎痴迷地哄着她:“告诉我,怎样你才能接受,为了你,我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模样。” “求你...别用这般厌恶的眼神看我....” 他拥着她,痛苦地闭上眼。 “在你灭了金国、杀我父皇和阿衍哥哥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我们早就不可能了?”邬夏夏像是看怪物似的盯着他,心中的愤怒暂且压住了对他的恐惧,足以支撑她说完整句话。 她不明白,明明是萧景砚自己心狠手辣,为何他总是装出一副好像是她始乱终弃? 要说没皮没脸、是非颠倒,非他萧景砚莫属。 “不!” 谁知,男人听完她这句话后,眼中竟然越发疯狂:“是夏夏答应过的,会与我永远在一起的,这是你承诺的!” “所以……” 萧景砚转过她的身子,逼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睛,恶狠狠道:“这些人,都是我们相守路上的阻碍,杀了他们,我们才能在一起!我做错了什么!!” 邬夏夏失望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拂去他的手。 “萧景砚,你根本就是在为你的自私和心狠手辣找理由。” “没错,当初我是承诺过会一直护着你,可那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她冷冷地看向他,“而从一开始,你真实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你敢说吗?!” 仿佛被戳中了致命点,萧景砚慢慢放开了她,目光游离,似乎陷入了迷局。 是,他是带着目的去的,一次次的接近她,一次次地相遇,甚至他拿过命去换她的垂怜,可那又怎样呢? 他萧景砚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失过手! 他是毁了她身边所有的联系,可这些都是外在的累赘,只有他们自己,才是真实的。 想到此,他眼底的墨色又重新积聚。 “夏夏,我说过的,无论先前发生过什么,我对你的爱是真实的,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你不在的每一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没有人想当活在阴沟里的臭虫,尤其在体验过温暖的感觉之后,就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他痴痴地看着她说着。 “可我只想回到从前!!”邬夏夏摇着头,泪眼摩挲地看着他,“可是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 “夏夏,你为什么总是在乎这么多,只有我们二人不好吗?”他抓住她的臂膀,迫切地想要让她和自己的想法一样。 邬夏夏已经不想再和他理论什么了,因为他脑子里的想法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 她知道他在魏国的生活或许是真的过得很惨,可这与她金国有何关系? 他不在乎家国,凭什么也要她也一样。 “萧景砚,我真后悔当初救下你。” 第123章 她在求他 “哈哈哈...” 听到女子这句话,萧景砚像是终于压抑不住地笑了起来,凄厉而尖锐。 邬夏夏挪了挪脚,像是看怪物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萧景砚彻底失去了笑容,像是释放了所有阴暗面的恶鬼,他抬眼盯着面前的女子:“怎么,后悔认识我,是想和你的阿衍哥哥长相厮守吗?”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衣袍,一步一步靠近她:“可惜他已经死了,救不了你。” “我如今是大魏的天子,而你,是我唯一的皇后,我们才是要共度余生的人,你还没认清现实吗?” 坚实的胸膛处骇然地一道疤痕,邬夏夏脸色煞白,她知道,这是那晚她亲手拿匕首刺进去的。 但她来不及思考这些。 鼻尖处萦绕着越发浓郁的男子气息,越来越近,她惊恐不已,身子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又激怒他了,只要提到阿衍哥哥,萧景砚就一定会失控,无论事大事小。 很快,顺着金链,男人轻而易举地禁锢住她的双腿,沿着腰际慢慢爬向更高处,她身上还是只穿了那一身单薄的衣裙,肌肤白皙温热,可唯独锁链附近一片冰冷。 对萧景砚来说,面前的香色本就让他移不开眼,如今加上这一根根金色的锁链,仿若潮水汹涌,根本不可收。 “夏夏,爱我...” “我要你爱我.....” 他控制住她的手,举过头顶,俯下身,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乞求。 “不....”她无助地躲避着,身下的酸痛尚未完全痊愈,那一段段可怕的记忆在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在绝对的强势之下,她根本挣脱不了。 她越是逃离,男人便越是发了狠,到最后,她被彻底禁锢在他掌下,再也找不回自己。 幔帐灯影,艳色满榻。 … 里头的动静实在不算小,尤其是女子的哭声尤为惨烈。 青芷和引梅二人站在外面,随时等着里头的传唤。 “娘娘这脾气也是真的倔,明明只需顺着些陛下,也就不必吃这些苦了。” 青芷叹气,听这声音,她就知道最后又是闹得不愉快的。 “你说得轻巧。”引梅瞥了一眼身侧,沉着脸,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你又不曾经历亡国之恨,如何知道娘娘心里的苦....” 青芷面色肃然,转头看着她。 “乱世之下,强国吞灭弱国本就是常事,亡国的,又何止是你们。” “既来之,则安之。唯有先活下来,才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些话,看着是她想对引梅说的,但实际上,也是在对她自己说。 见她不说话,青芷回过头,不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转而看向悠远之处:“生在乱世,我们这些活在底层的人,自己生存都是难事,又哪里还管的了其他?” 引梅有些不认识她了,这还是青芷第一次和她说那么多话。 这个青芷......看着倒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在她印象中,青芷一直很冷漠,和那个白眼狼一样的心狠手辣,做事丝毫不考虑感情,一板一眼的,没一点人情味。 今日这番话,让引梅大开眼界,她默默地记下。 “话说...你知道青鸾怎么样了吗?”引梅试探地开口。 青芷垂下眼,似乎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 “她?”她嗤笑,神情有些不屑地看向引梅说道:“背叛陛下的,从来只有死路一条。” 她确实没有说谎。 对外,暗牢那边给出的处理结果就是如此,身为暗卫,没了忠心,也就失去了他的价值。 引梅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她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不恨青鸾吗?当然是恨的,甚至她想拿起那日看到的骨鞭,狠狠地抽她!她恨她从始至终一直在欺骗她们,也恨自己当初竟然和一个细作姐妹相称。 可是..... 那些相处的日子仿佛历历在目,她还是不敢相信青鸾就这么死了,她想听到青鸾站在她面前好好地解释,而不是就这么....死了。 瞥见一脸复杂的引梅,青芷面色不改,不曾开口说话。 青芷自然是听到了青鸾的经历的。 实话说,她并不认同青鸾的行为,甚至觉得很蠢。 善,确是一样宝贵的东西。 但身在乱世之下,却足以让她丢掉性命。她们都只是普通人,尤其身为暗卫,自身难保,哪分得出这份精力来同情别人? 在青芷眼里,任务就是任务,她最多提点一下别人,若要让她为之付出性命,她不干。 或许有人会说她冷漠,但她活下来了。 “引梅,你还是有空多劝劝娘娘,别再和陛下作对了。”青芷又拿出了一瓶东西交给了她。 引梅默默收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里面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萧景砚确实履行了他的承诺,这一次,他没有弄伤她,还特意避开了那几个受了伤的位置,只可惜,夏夏的身体太过娇嫩,轻轻一碰便会留下青紫痕迹。 男人餍足地吻了吻她稚嫩圆润的肩膀,眼底的柔情竟是快要溢出来那般。 他的夏夏实在太过诱人,每次起了欲,他都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给他下了蛊一般,一想到她、一碰到她,他浑身就仿佛燃了一把火,将他的理智全部烧尽,只留下最原始的渴望。 邬夏夏屈辱地缩在里侧,小声抽泣着。 出了一身汗,黏腻在身上,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可身侧之人并未离去,她只得忍着。 她发泄般地扯了扯手腕上的锁链。 轻微的金器碰撞声引起了萧景砚的目光,他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夏夏,难受吗?” 他炽热的大手顺着肩膀,落至她纤细的手腕,指腹覆上那副金色的锁链。 感受到男人向她靠近了几分,邬夏夏下意识地就想躲。 但好似每次结束那事情后,她发现萧景砚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也很好说话。 想到此,邬夏夏咬了咬唇,微微侧身看向身旁的男人:“萧景砚,我实在难受的紧....可以把它们撤了吗?” 男人很满意她求他的模样,这让他十分受用。 他确实心情很好。 再听见夏夏用如此娇憨软糯的声音求他,仿佛如沐春风,他的心不可控制地加快了速度,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于是,他亲自替她解下了腕上的锁链,眼底满是纵容。 “夏夏不喜欢,那便撤了它。” 邬夏夏静静地看着他解下一根根锁链,直到腕上重获自由,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心底总算舒畅了几分。 “最后一根,就让它留在夏夏脚上吧。”萧景砚吻了吻她的唇,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际,“等夏夏的心完完全全属于了我,再撤了这最后一根,好不好?” 她乖顺地点头,第一次没有反驳他。 从原本的四根链条到现在的一根,至少好受些。 她苦笑,如今,她竟被他弄得连这般的屈辱都能咽的下去了吗? “夏夏真乖。” 他将头埋在女子娇软的颈子,贪婪地舔舐着其中的馨香,呼吸逐渐加重,发烫。 男人忍不住咬了口她精致好看的锁骨,诱惑道:“夏夏是不是....该给为夫一些奖励呢.....” 忍着脖颈处瘙痒的感觉,在听到男人那一声恶心的自称后,她在心里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 夜色浓稠,不见月的影子。 而房中的动静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第124章 她还有什么尊严呢? 翌日清晨,邬夏夏安静地坐在浴池中。 热腾腾的雾气将女子曼妙的身形遮了大半,只露出那精致的锁骨和完美的肩头,水中只露出了一截金闪闪的锁链,看不到尽头,消失在了浴池底下,而另一端则连接在墙面上。 昨夜疯狂,又是留下了不少青青紫紫的痕迹。 好在今日萧景砚要上早朝,很早就离开了,她才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她闭上眼,狠狠擦拭着身上的痕迹,心中酸涩不已。 如今她明面上虽说是个皇后,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夜夜委身于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男人身下,是一件多么令人作呕的事情。 日日被关在这里,没了自由,活得半点尊严都没有...... 每次结束,看着萧景砚那副餍足的模样,她就直犯恶心。 他心情好时,可以什么都答应她,甚至答应日后带她去四处游玩,看尽人间烟火。 心情差时,就一把锁链给她锁起来,丝毫不管不顾她的想法。 她只觉得可笑。 身上的青紫在她大力的揉搓下变得更为鲜红夺目,可她仿佛跟没了知觉似的,依旧狠狠地搓着,被他碰过的每一处,她都觉得厌恶! 若真能把整张皮都搓下来,她倒还真想这么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邬夏夏才收了手。 池水渐渐凉了下来,她想拿件衣服穿上,可刚想起身,突然,她感觉自己仿佛踩了空,脚下一软,再次跌进了浴池中心,呛了几口水。 “咳咳咳....” 实话说,这几日她越发觉得身体差了不少,有时,甚至连拿一杯水都使不上劲,她以为是萧景砚折腾她的缘故便一直没去管,可今日,她竟又出现了这个情况。 “引梅....”她轻喘着气,向着外头喊了一声, 声音很小,也不知引梅能不能听见。 “来啦公主!” 引梅气喘吁吁地提着一桶热水进来,正巧听见邬夏夏在喊她。 先前换了称呼惹得邬夏夏不快,于是她们暗自立下了一个决定,在无人之处,引梅还是如从前一样唤她公主。 “引梅,扶我起来....”她费力地想要支撑起身体,但手脚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眼看着她要摔倒,引梅急忙过去扶住她的身体,无意间,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胸口处:“公主,您....您胸口处的印记怎的如此淡了?!”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池中的雾气淡化了印记,可凑近看,却依旧如此。 就好像没了鲜血的浇灌,原先两朵鲜红欲滴的花,如今黯淡地只剩下个壳子,甚至跳过了凋零这个环节,直接烟消云散。 邬夏夏摇摇头。 细细想来,她这几日越来越嗜睡,也没了精神,胸中淤堵,无法发泄。 虽不知这处印记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她,她如今这副模样或许就是和它有所联系。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她还有另一件万分紧迫的事要做。 “引梅,你得帮我。” 邬夏夏无助地看向她,似是抓住了最后一截稻草。 - “啪!!” “砰——” 邬倩倩用仅剩的一只手端着杯,喝了口茶,看着眼前的女人疯狂地摔着东西,面色处变不惊。 殿内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的宫女,瑟瑟发抖地看着站在中心的白灵。 自打上回去萧景砚面前被训了一顿后,她再也没去听沉夏台的半点动静,原本她并不知晓,也不至于这么难受,结果邬倩倩这个女人居然来告诉她.... 陛下昨夜,居然又宠幸了那个女人整整一日! 嫉妒几乎让她丧失了理智。 这么多年来,她为萧景砚出生入死,甚至为了他的大业,忍着恶心去勾引那即将入土的先帝,可纵使如此,他却依旧不看她一眼,心里只有那个伤他数次的邬夏夏! “你今日来告诉我,恐怕没那么简单吧?”白灵睨了一眼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转身坐下。 邬倩倩淡然一笑:“白姑娘,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当初救下我,不就是为了能更了解些皇后吗?” “既然咱们的目标,都是想让如今的皇后娘娘香消玉殒,何必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呢.....” “您说是吧?” 白灵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据我对她多年的了解,受此凌辱,她定会想尽办法避子,至于具体的方法....我猜测,她们应当会从平安脉的太医那下手。” “我知白姑娘擅长用毒。”邬倩倩扬起一抹阴狠的笑容,“若是皇后的汤药里加一点别的东西,你说会如何呢.....” 白灵面纱下的红唇轻扬,慢慢吐出几个字:“做的不错。” 二人对视一眼,相视无言。 “白姑娘这几日可以多留一下太医院的动向,毕竟这药材方面....还是您比较擅长。” 白灵瞥了她一眼,勾唇道:“自然。” 她目光沉沉,思考着这个计划。 若是邬夏夏当真作死去求了避子药,那来日被陛下发现,以他的性子,必定动怒。 届时,慢性的毒药逐渐起效,到那时,陛下也无能为力,就算彻查,也根本查不出这汤药里曾被她动过手脚。 这确实是一个绝妙的计划。 邬倩倩看着白灵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手渐渐握紧。 萧景砚... 让你也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如何吧.... 她真是迫不及待看到他可怜得像条狗似的模样了... 第125章 故人重逢 魏国主城之外,有一名游医打扮的男子正穿梭在小镇之中,头戴帷帽,悄悄环顾四周,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医馆。 待走进里面,男子轻轻合上门,摘下了帷帽—— 那是一张极为温润儒雅的面孔,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书卷气息,眼眸深邃平和,仿佛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掀起他的波澜。 没错,他就是本已经死透了的,沈衍。 而先前青鸾看到的背影,确也是他。 那日,他悄悄地潜进魏国城内打探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混进宫里,无意间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可他的身份不能被任何人知晓,纵使青鸾是夏儿的人,他也只能戴上面具迅速离开。 先前在珍药谷,他不慎坠落谷底,险些丢了性命。 幸而底下密密麻麻交错着的藤蔓救了他一命,但即使如此,过重的外伤让他曾失去了月余的意识。 醒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竟在一处十分隐蔽的洞穴,洞口被交缠的藤蔓包裹着,几乎不透一丝缝隙。再往外,便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四周的气息没有一丝浑浊,仿若世外桃源。 谷底本无人居住,只是他运气好,碰上了前来采药的好心人,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最重要的是,他竟因祸得福,意外发现了翎语的藏身之处! 他所在的洞穴内正开着两株翎语,散着微弱的金色光芒,在黑暗中尤为震撼,沈衍原本以为白浔是框他,直到那日亲眼所见。 他想,或许他这次遇难正是冥冥中的天意,只有真正的置死而生,才能遇见翎语。 沈衍是之后从白浔的口中才知,所有的一切竟都是萧景砚的手笔,包括那日刺杀他的刺客。 他虽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失去了一切——家国、亲人,他放在心上十年的小公主.....皆成了萧景砚的战俘。 说来,萧景砚那日的举动实则是帮了他。 可惜书中记载,翎语一旦摘下,只能维持七日的生命,唯有融于体内才能永久地保存,无奈之下,沈衍将翎语藏到了自己体内,以备来日之需。 而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翎语不是普通之物,永久保存必须依靠吸食宿主自身的能量来维持。 故而,他失去了一只眼睛。 沈衍苦涩一笑,心想上天还是眷顾他的,至少给他留了一只看得见的眼睛。 否则来日见到小公主,他还如何配得上她呢.... … “哎!”白浔接过他手上的帷帽挂在墙上,见他思绪飘远,不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今天有没有什么线索?” 沈衍总算回了神,眼下依旧落寞无比,平静道:“没有。” 白浔也猜到了这个结果,他叹了口气,在他肩膀上一拍:“别泄气,总能想到法子的。” “嗯。” 白浔替沈衍倒了杯水,面露关心:“沈夫人身体可好?” “好些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金国已败,大多数的金人都被迫逃到了附近不起眼的山庄小镇,虽说日子过得贫瘠,但好歹没日子还算安稳,就这么凑合地过了下去。 沈父沈母亦是在其中,沈衍从谷底回来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去看望了他们。 只可惜国破家亡,二老的身子骨早已不如从前,尤其是沈母,逃亡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如今只能依靠着轮椅行走。 好在他们从白浔口中得知沈衍还活着,总算有了点盼头。 而得知所有真相的沈衍,对萧景砚恨之入骨。 亡国之仇,夺妻之恨,家破之灾,让他几乎日夜辗转,无法入眠。 在谷底,那般的生死之际,拼命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之源——就是他一直放在心底的小公主。 他答应过她,会回来娶她,带她去看那些烟火之地,永永远远地在一起,若能再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离开小公主的身边。 如今他捡回一条命,但他却连个能见光的身份都没有。 他一直隐藏在大魏深处,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能进宫的线索。 他知道小公主现在一定很难过,他必须要陪在她的身边,他想带小公主一起回家。 “来,衍儿刚回来,先吃些东西吧。” 这时,从后门走出一名老者,手中端着一碗阳春面,还有一小碟小菜。 白父已经年近五十,鬓角开始泛白,但常年外出行医,救助一些没钱问诊的病患,沈衍也是鲜少看到他与白浔一同出现。 “辛苦了,白叔。”沈衍亲自接过。 明明眼前的这碗白面是如此的素净淡口,可如今吃着,却远远胜过那些八珍玉食。 “阿衍,小公主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话音落下,沈衍停下了筷子。 白浔其实很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了。 如今不比从前,沈衍是个“死人”,而小公主也嫁做人妻,成为了魏国皇后,他们中间隔得不只是一座宫门,还隔了最为重要的身份。 换句话说,他们如今还算是阴阳两隔.... 何况魏帝又是沈衍的情敌,要是被他发现沈衍还活着,到那时,他们恐怕是彻底完了。 “哪怕是死,我也要见到她。” 沈衍眼中染上猩红,握着筷子的手捏紧,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再一次翻起惊涛骇浪,坚定如磐石。 白浔见他这副模样,便不再劝说他。 作为他多年的玩伴兼私人大夫,知道这世上唯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失控,除她以外,沈衍对所有事情都是一个态度。 可正因为如此,在经历这些之后,小公主恐怕已经成了沈衍的心魔和执念,他也不确定沈衍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喏,你先前要的医书,都给你放这了。”白浔拿出厚厚一沓医书,放到了他面前。 沈衍放下筷子,细细翻查了那几本卷轴。 白浔看他沉默了很久,解释道:“放心,都是一些常见的基础知识,记起来不难,应付他....不成问题。” “谢了。” “你要这些干嘛,转行了?想跟着你白爷爷干?”白浔打趣他。 沈衍白了他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嗦了口面。 “行了,我说句正经的啊。” 白浔面色肃然道:“你现在毕竟是个‘死人’,出去必须得做好遮掩,咱这也不一定就安全,谁也不知道这附近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 沈衍沉默一会,点点头。 他必须活着,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小公主从宫里带出来。 第126章 妖后祸国 萧景砚这几日很忙,几乎日日都在与那些大臣们怼天怼地。 要说讨论的,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只不过前段时间忙着准备登基大典和封后典礼,一直没去管那片金国的地,如今安顿好了夏夏,就打算找个时间把这根刺给拔了。 产生分歧的原因更简单。 他只想简单修缮一下金国的皇宫,但那些老东西竟然要他全部拆了重建,美其名曰为彰显他至高无上的威严。 虽说大魏的确有这个经济实力满足他们的想法,可他就是不想。 萧景砚不爱听别人想法,尤其在他认定的范围内,他坚决不会做出让步。 就好比当初他刚灭了金国,就把人家公主掳回来当皇后这件事。当时朝中上下可谓是跪了一地,一口一个“亡国公主娶不得”,甚至拿命威胁,好像生怕他某天就被人家给杀了。 笑话,他萧景砚何时弱到能死在一个女人手上? 他不仅没听,还把封后仪式破例和他的登基大典放到一起,差点没把那群老东西气死。 何况宫里有着他和夏夏的回忆,他不想把它全都拆了。 不过仔细想想,要说回忆,她和沈衍的回忆似乎确实要比他多不少..... 这么一想,萧景砚顿时就感觉自己心中有一股难掩的怒火,久久不能平复。 嗯,他决定把那棵碍眼的树给拆了,再把西苑给修缮一下。 就这么定了。 突然,殿门打开,一名太监模样的身影悄声进入。 那是先前伺候萧景砚母妃身边的太监曹全,后来他母妃被废,就被调去了别处。在扳倒太子事件中,曹全立了功,于是就被封了御前公公,一直跟在他左右。 “皇上,二皇子那边...”曹全斟酌了一下措辞,谨慎道,“怕是不行了。” 萧景砚批着奏折,头也没抬:“嗯,替朕再送一杯毒酒去,让他死的快些。” 闻言,曹全吞了吞口水道:“皇上,徐鄞...恳求再见您一面。” 察觉到上头的压迫感越发浓烈,曹全忍不住擦了擦额前的汗。 萧景砚眯起眼睛,将毛笔随手一丢,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狠厉,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把他拎过来。” 他可没忘记,这狗东西曾经在金国是如何大放厥词的。 就凭他那个废物二皇兄,也敢肖想他的女人,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 徐鄞满身狼狈地跪在了内殿,模样有些滑稽,衣领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大片皮肤暴露出来,完全没有当初做使臣的那副神气样。 他倒还算好些,只是可怜了二殿下。 他没想到萧景砚对自己的亲兄弟竟如此残忍,两日只给一顿饭菜,在饥饿面前,二殿下早已变的不人不鬼的模样。 想到此,他偷偷看了眼前方龙椅上无比尊贵的男人,有些恍然。 “怎么,有些日子没见到朕,不认得了?”萧景砚冷笑。 “皇上说笑了。”徐鄞笑得一脸心虚,他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子,试探道,“不知皇上可否屏退左右?” 萧景砚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说。” 一道威压极强的声音响起,吓得徐鄞身体一震。 他急忙快速说道:“不,不知皇上是否知晓栖...皇后娘娘身上的秘密,若是奴才说了,可,可否请皇上饶了二殿下一命?” 话音刚落,四周瞬间静了下来。 曹全微微摇了摇头,心想这人是专门赶来送死的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沉夏台里边住着的,可是皇上不远万里抢过来金屋藏娇的主子! 平日里都不舍得让别人看一眼,又怎容得下他人的亵渎? 这个徐鄞,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萧景砚那双漆黑的眸子满是平静,可只有离他最近的曹全知道,那平静之下,隐藏的早已是惊天骇浪。 他缓缓道:“继续说。” “先前二殿下曾派人调查过,皇后娘娘身上确实怀着金国最大的秘密,二殿下曾经猜测,或许是与之交合,能带来无上的气运....” 萧景砚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他才想要她?” 徐鄞很快就察觉到了男人的变化,但说都说了,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是。” 男人低低地笑着,周身冰凉的气息骤然遁入底端。 “刘公公,是你们的人吧。”突然,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徐鄞跪着的身子一僵,愣在了原地。 仿佛血液倒流,浑身都冷却下来,从下往上,一直到后脑,一阵阵的寒意让他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再也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他垂着头,掩去眼底浓浓的震惊,心底再次对萧景砚惧怕几分,他是真没想到原本这个不起眼的废物,竟然什么都知道! 所以....先前的一切,都是他装的吗? “你该知道,有些东西,是你们碰不得的。” 萧景砚冷冷地开口道:“曹全,从今日起,给我亲爱的二皇兄,改为三日放一顿饭。” “不——” 徐鄞激动地连忙跪着前进,匍匐在地上,声音颤抖道:“皇上....皇上!二殿下他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了他吧!!” 萧景砚微微抬起下巴,无辜地看向他:“朕何尝没有饶了他?他这条命,不是好好地还在吗?” “皇上,二殿下体弱,若长期下去,这,这就是个死啊!”徐鄞绝望道。 萧景砚唇边的笑容一点点的散去,他的眸光似乎飘到了很远,一字一句道:“你们当初那般对朕时,有想过朕会如何吗?” 说完,他转身低下头,拿起一叠叠还未批完的奏折,不再搭理徐鄞一句。 “皇上,皇上——” “您不能如此对您的亲兄弟啊!会遭报应的——” “曹全,把人拉下去。”萧景砚不耐烦道,“五、马、分、尸。” 徐鄞眼睛瞪得巨大,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 横竖都是将死之人,他直接当着萧景砚的面站起来,发了疯地大笑起来,指着龙椅上的男人道:“废物,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把你杀了!哈哈哈哈——” 见状,殿外急忙冲进来一群人,将他一把拖了出去,一声声咒骂回响了许久才停下。 “皇上,您息怒啊。”曹全战战兢兢地观察着男人的脸色。 “朕无事,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萧景砚闭上眼,将方才那些晦气的事都挥之脑后。 他的夏夏是世上最干净的存在,没有人可以亵渎她,也没有人配得上她!哪怕是他自己,也只不过是把她当成偷来的美好罢了。 如今有了她,他尚且偶尔控制住自己暴戾的情绪。 他摩挲了胸口处的伤口,唇角微扬。 这几日不曾见她,不知夏夏在做些什么呢? 第127章 禁物 “公主,拿来了。” 引梅急匆匆地跑回了殿内,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包不起眼的药粉,递给邬夏夏。 邬夏夏接过,打开看了眼,抬眼问道:“有人看见吗?” 引梅摇摇头。 沉夏台的所有宫人都不能踏出这里一步,哪怕日常消耗的一些物品,也会由专门的宫人来送。 何况避子药这种东西,在后宫中本就是禁物,除非皇帝准许,私自服用就是死罪。 唯一可以自由出入宫殿的,就只有每三日来一趟的柳太医。 柳太医是引梅在整个宫里唯一信得过的人。 机缘巧合下,引梅无意间发现他和白浔竟是同门师兄弟关系,曾在金国游历过不少时间,后因家门迁移,才在魏国正式定居下来。 柳太医年纪轻,又有一副热心肠,自然愿意帮忙。 “东西我会找地方藏起来,往后他每来一次,便替我熬一副吧。”邬夏夏将它们仔细地包好。 见她收下,引梅担忧道:“公主,柳太医说了,您不可太过频繁地服用,这药性子烈,恐会损害您的身体.....” “无事。” 邬夏夏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异常坚定,伤了身子又如何,总比怀上那疯子的孩子好得多。 难得可以自己做主一回,她绝不放弃。 她捏紧了手中那一小包药物,眼底尽是如磐石般的坚定之色。 虽说这几日萧景砚还算正常,也鲜少过来折腾她,可是他在这方面一旦疯起来,她实在是招架不住,就连她的腰也是今日才渐好,她是真的怕了他。 所以迫不得已,她才选择了如此冒险的方法。 这时,殿外有脚步声 传来,引梅一个激灵,急忙赶去查看,邬夏夏快速将药粉藏在了袖中,神色不变。 “公主,是曹公公....” 很快,引梅面色大变走了进来,悄悄提醒了她一声。 “娘娘,陛下给您送来了一只活泼的鹦鹉,可漂亮了,您要不要看看?”曹全恭敬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只用金子打磨成的笼子,面上堆着笑。 邬夏夏闻言远远望去,发现里边确有一只活蹦乱跳的鸟儿。 鸟儿通体是黄绿色的,青翠欲滴,是如春天般的色彩,肚皮处的绒毛洁白如雪,绿豆般的眼睛满是灵气,正歪着头盯着她看。眼下一坨粉嫩嫩的腮红,又显得它有些呆愣愣的。 模样确实惹人喜爱。 但是.....他突然送她只鸟儿作何? 见女子不说话,曹全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忽而,他脑筋一转,面上堆着笑:“娘娘,陛下这几日忙,不能来陪您。这不,特意百忙之中挑了一只最漂亮的鸟儿,想着您肯定喜欢,急匆匆地就让奴才给您送来了!” “您看.......”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过了半晌,内殿传来几声清脆的链条声。 女子赤着脚,那截细长的脚腕上锁着金链子,自珠帘内缓缓走来,这等香艳的画面,曹全可谓是把头低的不能再低,都快埋地底去了。 废话,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他这条老命是不想要了! 邬夏夏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抬起指尖放在笼子前面,可没想到那只鸟儿竟一点都不怕生,直直地朝她小碎步过来,弯着头求摸摸头。 心下一软,她又伸进去几分,揉了揉它小小的脑袋。 “我收下了,你去复命吧。”她没有直接回答曹全的问题。 “是,娘娘。” 曹全观察着女子的脸色,神色依旧,看不出喜怒,但从这些动作来说,应当是喜爱的,他就打算这么回复皇上了。 刚打算离开,他听见女子轻声问道:“可有名字?” 声音有些轻,曹全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后,他急忙笑呵呵地回答道:“没呢,陛下说了,他不擅长取名,就交给娘娘了。” “知道了。”女子揉着鸟儿小巧的耳朵,淡淡道。 “那,奴才就先回了。” 完成了差事,曹公公显然一副放松的模样,引梅送他出去,殿内剩下了她和那只小家伙。 邬夏夏若有所思地抚摸着笼子,感受着指腹处传来的冰凉,苦涩一笑。 原本,她并不想收萧景砚的任何东西,可看到这打造华丽的金笼,她再也狠不下心将这可怜的小家伙送回去。 它与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同样住着处处用金子打造的华贵金屋,衣食样样奢靡,却处处受人约束,在别人脸色之下过日子,一处枷锁,彻底没了自由。 鸟儿生来就属于蓝天阔土,断了羽翼,等同于没了天性,慢慢沦为他人的玩物罢了。 她静静地看着它,呢喃道:“不如,就唤你云云吧。” 旷野的云,向来就是自由本身。 它好似听懂了,扑腾了翅膀,圆溜溜地睁眼看着它。 邬夏夏看着它的小表情,心下不由来得一阵酸涩。 卿卿还在时,也是如它这般喜欢盯着她看,还喜欢整天叫唤她的名字,可惜它生前,她总觉得它聒噪不聪明,不曾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它,如今,却是只能在回忆中留念。 她不太清楚萧景砚送它一只鹦鹉能做什么。 还是....借此提醒她,早已入了他精心打造的笼,别再妄想逃离他? 忽的,她眉头一跳,想到了一些微妙的线索。 先前阿衍哥哥送她纸鸢,结果在找不到后没几天,萧景砚就差人送了只凤凰的木雕过来。现在又莫名其妙送了只鹦鹉给她,难不成..... 也是因为先前阿衍哥哥送她了卿卿? 这么看来,如果不是她想多了,那就是萧景砚是个学人精! 于是,邬夏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面前正在大快朵颐的云云,心想它实在太没骨气了! 好看又怎样,不还是得乖乖做人家的阶下囚。 轻轻摩挲着怀中的药粉,她思索了片刻,喊了旁边的宫女们过来把云云找个地方安顿起来。 待确认她们走后,邬夏夏起身。 随后,关紧了门窗。 第128章 避子药(高亮部分) 最近一段时间,邬夏夏过得很自在。 萧景砚似乎很忙,已有足足近半月不曾来沉夏台了,不过人是没来,但东西是一样不落、隔三差五地往沉夏台送。 除了云云,其中大部分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雕刻物,放着占位置,她看都没看就让引梅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最让她头疼的还是那一碗碗汤药。 说是太医诊断,她的身子虚弱,难以有孕,得日日调理。 曹全几乎每日都会送来,非得看着她喝下才行。 她不肯喝,曹全就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说是没法交差,哭着求着说什么也得看着她喝下去,他实在太过聒噪,一来二去之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不过从这几日开始,她总觉得怪怪的,明明萧景砚一直不曾出现,可她的心总是悬着,闷闷地,难受极了。 他总给她喝这些黑乎乎的汤药,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然而,这次的答案来的很快。 这天,邬夏夏刚用完晚膳,本以为萧景砚今日依旧不会来寻她,于是喊了引梅过来打算沐浴。 冬日里,浴池的水凉的很快,所以加热水的次数会额外多些,引梅和其他宫女时常走进走出,殿内的脚步声不曾间断过。 她闭着眼,没有过分关注这些动静。 渐渐地,殿内忽然变得安静下来,门被推开,只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邬夏夏仍旧在浴池中,空气中弥漫着的水雾让她昏昏欲睡,水温渐渐变凉,她忍不住抬手搓了搓有些微凉的手臂,心想引梅怎的还不进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忽然,一双炽热的大手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指腹处的粗粝感让她忍不住地轻颤,一寸寸地,游离在她的肌肤上,慢慢往上。 那双手似乎分外熟悉她的一切,他知道所有会让她失去反抗能力的地方。 灼热的气息渐渐靠近,喷洒在她光滑娇嫩的肩头,如毒蛇般缠绕她身。 如此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让她瞬间反应过来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邬夏夏瞬间清醒,身子开始僵硬起来。 男人侧头含住了她小巧精致的耳垂,将她整个身子带向他,直到全部被禁锢在怀中,他低声问她:“这些日子的汤药可都有按时喝下?” “你不是都派了曹全来监视我,何必还问我。”她挣扎着,眸中充斥着厌恶,没好气地说。 背后抵着她的胸膛硬的像石头,硌得她难受。 “可我就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似乎是想惩罚她,男人稍稍用了力,眸中划过狡挟,竟低下头,一口咬住了她身前的软肉。 她吃痛,羞愤地瞪着他道:“......都喝了!” 他怎能……!! 就在这里对她做出这般无耻的事情!! 也罢,于他而言,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任他玩弄的玩物,又谈何愿与不愿…… “夏夏真乖....”萧景砚轻笑,心满意足地继续啃了几口。 下一瞬,他抓着她的手,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嗓音压低,危险中又带着蛊惑:“那么,是时候该检测一下这汤药的效果了....” “不....” 不等她反应,男人湿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她被迫仰着娇嫩的下颔,纤细的双手无力地环在男人肩上,承受着他疯狂的索取。 殿门紧闭,浴池的水雾不曾减少,不知何时,池外的积水越来越多。 良久,邬夏夏感觉自己快溺死在这浴池的时候,男人抓起一旁的外衫,将女子娇艳的身躯全部包裹起来,踏出浴池,走向了床榻。 突然失去重心,她吓得只能紧紧抓住身前唯一的支撑。 “夏夏,别怕,抓紧我…...” 萧景砚轻柔地将她放到榻上,随后翻身而上,眼眸渐沉,紧紧锁住女子敛着水光的琥珀色眸子,眼中猩红一片,欲潮汹涌。 “不,不!不要了....” 她害怕地用手抵着男人的胸膛,小声呢喃着,眼里满是恐惧。 男人几乎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这样的视角让她极其不安,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控制范围内。 可萧景砚哪里会放过她。 十多日不曾碰她,他简直想她想得快要疯了! 如今一碰到她泛着幽香的身躯,他便瞬间眼眶赤红,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渴望着汲取她的一切。 “夏夏,你逃不掉的.....” 细碎的吻落下,就连女子最后的一声呜咽声也被一同吞入其中。 春色延续,殿内尽是令人羞红的啜泣声与喘息声。 … 再次睁眼时,她看到的依旧是熟悉的幔帐和屋顶。 好痛... 好像身子被一点一点拆解,碎掉,又被人一点点拼起来。 她仿佛失去了知觉,浑身无法动弹。 殿内被整理过,没了那七零八落的衣衫,绒毯也换了新的,没有脏污,就连空气中也没了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清幽的梅香。 昨夜那场荒唐一直快持续到了天亮,殿内几乎各处都有他们纠缠的影子,榻上,绒毯上,窗边,桌案.... 脑中一幕幕的回忆,让她的胸口直犯恶心。 萧景砚带她去浴池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任由他摆弄着。 想到此,她眼中屈辱的泪滚落下来,顺着眼尾,落到了枕边。 她不知道萧景砚又在抽什么疯,竟然要如此折腾她,她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邬夏夏紧紧地咬着下唇,身上的痛楚随着意识的回转,变得越发酸涩沉重,她无法动弹,脚腕处的冰冷又在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 她恨.... “公主,陛下已经离去了。” 引梅走进来,轻轻地扶起她越发纤瘦的身子,眼底满是心疼。除却大婚那日,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公主被折腾地如此惨样了。 公主那么娇弱,陛下....究竟是如何舍得下得去手的呢? 她快速擦了擦眼泪,想起先前邬夏夏的吩咐,迅速提醒她道:“公主,奴婢已经为您熬了一碗,您快些服下吧。” 引梅的话让邬夏夏恢复了一些神志。 她空洞无神的眼中亮起了一抹微弱的光亮。 对.... 避子药... “快,快拿给我喝下。”她扶着引梅的手臂,艰难地撑起身子,仿佛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好。” 引梅快速跑出去,将殿门和窗户关紧,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定安全了之后,才悄悄倒了一碗,拿了过去。 “公主,您慢些喝。” 她急匆匆地接过,鼻尖萦绕着的尽数是她陌生得作呕的气息,碗中黑乎乎的一片,她鼓起勇气,忍着那股难闻的味道,迅速喝完。 喉中的味道让她胃液翻滚,若非努力压制,邬夏夏已经感觉快要吐出来了。 “公主,快散一散口中的味道。”引梅拿起一颗甜香的橘柑,递给她。 邬夏夏慢慢地咀嚼着,直到喉中的味道尽数散尽,这才慢慢平复了心绪。 “引梅,带我去沐浴吧...”她闭上眼。 踏入温热的池中,邬夏夏才感觉活了过来,那一朵朵青紫实在是触目惊心,她厌恶地看着它们,使劲地揉搓着,试图擦去这些回忆。 幸好,她及时喝下了避子药。 可看萧景砚的这副模样,明显是不愿放过她,若是次次如此,她得在每次结束后等他离开才能喝下汤药。 她苦笑,如此的提心吊胆,和生活在地狱中又有什么区别.... “引梅,将这些药渣丢远些,仔细别被人发现了。” “是,公主。” 她目露担忧,萧景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况且沉夏台又是他的控制范围,前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和耳朵,她根本无法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不行,她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129章 你就这么不愿怀上我的孩子? 那日之后,萧景砚几乎每晚都要折腾她几回。 似乎是察觉到她开始变得听话,他对她竟也温柔了些,有时她哭得狠了,他也会停下照顾她的感受,不再那般如狼似虎地索取。 可邬夏夏是绝对不容许自己怀上他的骨肉的。 所以每次之后,她都会让引梅替她熬一碗汤药喝下,只有这般,她才能放心。 因为太过频繁,被她藏着的药粉已经快用尽,引梅已经去取了新的回来。 可最让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避子药必须在三个时辰内服用,这就意味着萧景砚一走,她就必须要喝下,否则就赶不上最后期限,所以哪怕她再累再困,也得强迫自己醒着,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刻。 可一次两次无事,次数多了,萧景砚必然会逐渐发现异常,想必最近已经起了疑。 所以,她必须做出计划。 就在两日后的傍晚,萧景砚再次踏入了她的殿门,结束之后,她特意给了引梅一个眼神,而这一切,都被萧景砚看在了眼底。 其实邬夏夏想得没错,萧景砚确实早就起了疑。 他晚上的睡眠极浅,尤其视觉和耳力会变得更为灵敏,他清楚身边的女子这段时间以来变得很反常,但他又不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 而就在前几日,白灵的那番话触及了他心底的最恐慌的东西。 只有他自己清楚,纵使日日和邬夏夏抵死缠绵,可他仍旧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她根本不爱他。 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即使这是他百般不愿承认的事情。 所以,他只有日日与她在一起,直到她生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只有这些实质性的东西,才能让她记住他,对他慢慢有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她变得听话起来,他以为,他的夏夏已经开始接受他了。 可希望越大,到最后盼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 这些日子他心底已经有了猜测,可他就是不敢面对,他害怕知道事实,他害怕自己会彻底疯魔! 可是怀疑就像一根扎在心底的刺,越是疼痛挣扎,越是扎的深。 所以,他决定亲自过去看看。 “公主,仔细些烫。” 邬夏夏接过引梅递来的汤药,心下跳动如鼓,拿着碗的手开始渐渐发软,一双美目满是紧张,时不时地瞥一眼殿外。 她不知道这个计划能不能成。 毕竟,她深知萧景砚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心眼儿多得跟蜂巢似的,可她还是想赌一把。 她第一次希望那个玄色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踏进这座宫殿。 手中的汤药渐凉,在她以为他不会来时—— 一道沉重而急促的声音突然降临! 萧景砚面色阴沉,气势逼人,如同踏雷而行,每一步都显露着他极力压制的怒气,身后跟着一同来的还有一名她不曾见过的太医。 男人疾步来到站她面前,夺下了她的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整个动作快到让邬夏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殿内跪了一地。 瓷碗瞬间摔得四分五裂,汤药全部洒在了地面上,巨大的声响让她浑身一颤,但还未有任何动作,她的手腕就被男人狠狠拽住拉向他身前。 “痛...萧景砚你放开我!” 她挣扎着。 “夏夏,你还会痛.....”他眼底猩红,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可知我的心到底有痛!” 邬夏夏眼里已经开始闪着泪光。 这次她是真的被痛哭的。 事情远远比她预想的还要可怕,是她低估了,这个疯子彻底疯起来的模样她根本招架不住。 手腕骨仿佛被捏得裂开,她挣脱不开,只能被迫面对男人如饿狼般的眼神,她泪眼摩挲道:“你究竟在发什么疯,你告诉我做了什么?” 萧景砚以为她还在装傻,他自嘲一声道:“夏夏,你敢告诉我,这碗里的汤药究竟是什么吗?”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男人眸色越发阴沉了些。 他凑近,寒声道:“是避子药,对吗?!” 萧景砚闭上眼,放开了她,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是失了魂似的,喃喃道:“你就这么不想怀上我的孩子吗....” “萧景砚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邬夏夏忍无可忍,她用尽全力冲着他吼道:“这只是一碗普通的汤药,强身健体用的。你若不信,马上让太医看看啊!” 话音一落,她清楚地看到男人一瞬间僵直的身子。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似乎在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来鉴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直到确认邬夏夏并不是在骗他之后,萧景砚立马像个孩童一样眼底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立刻让随行的张太医检查了碗底残留的汤药,在确认里面没有任何避子药的成分之后,萧景砚松了口气。 但他仍然觉得这件事不会空穴来风,他派了人将沉夏台里里外外都搜罗了一遍,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除了在后院找到的一些药渣,其他什么都没有。 “陛下,这些药渣,与方才殿内摔落的那一碗的成分是相同的,确实都是一些强身的药引子。”张太医恭敬地说着。 直到此刻,萧景砚才彻底放下了心。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邬夏夏也悄悄在心中吐了一口气。 这算被她逃过一劫了吗? 但计划还得继续进行下去。 于是,她悄悄捏了一把自己的腰间肉,瞬间,她疼得红了眼眶,整个眸子水光潋潋,她轻轻抽泣着,侧过了身。 察觉到她的举动,萧景砚急忙来到她身前,试图拥过她,可落了空,他瞬间惶恐起来。 “原来,你就是这般不信我的吗...” 她泪眼摩挲地看着他,眼中通红,像是一只委屈巴巴的兔子。 萧景砚在确认了她没做这件事之后,早就消了气,哪里还肯对她说一点点重话。如今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满眼心疼,懊悔不已。 他求着她:“夏夏,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听信别人的鬼话,你原谅我好不好?” 见她不再躲藏,萧景砚心满意足地搂过她的肩。 “夏夏,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你别怪我,好不好?” “没有你,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邬夏夏安静地靠在男人怀里,静静地听着他说着足以让她窒息的情话,眸中毫无波澜。 她只是在想,她的计划是成功了吗? 应该是吧。 第130章 强行为她戴上! 等萧景砚彻底带着人走后,邬夏夏彻底松了口气。 她让引梅为她再熬了一碗避子药过来,等待期间,她悄悄取出那根红色的手串,放在胸口处。 这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撑。 每每喝下那一碗避子药时,她都会想,若是阿衍哥哥还在,他们或许已经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到那时,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吧。 她紧紧地握着这串缠着他们青丝的手串,鼻尖酸涩。 纵使手串上的颜色已经不如先前那般鲜艳,可唯独这两根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依旧保存完好,黛色如墨,透过它,仿佛能看到那个温润从容的男子,依旧对着她笑。 泪珠滴落,心有千结。 “公主,药熬好了。”引梅走过来,将这碗热腾腾的汤药递给她。 她简单擦了擦眼泪,正准备接过。 可下一瞬,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大步踏了进来! 邬夏夏瞬间瞳仁一缩,握着瓷碗的手僵住,整个人呆在原地,大脑停止了思考。 他...他怎会,又回来了.... 萧景砚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这才发现其中有很多疑点。 先前他因诸多不忍心,自动忽略了她的怪异之处,他本以为她是真的打算好好做这个皇后了,可是冷静下来一想,这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夏夏。 故意让他看见这些小动作,故意惹他心疼..... 这根本不是他的夏夏! 于是,他立马折回,心中越发肯定了那个足以让他痛不欲生的答案。 萧景砚阴冷如毒蛇般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身上划过,最终定格在她手上的瓷碗上。 他扯了扯凉薄的唇角,笑得很是诡异:“告诉我,夏夏,你如今喝的....又是什么?” “又是哪个强身的药方?” 她心跳如鼓,一声不吭。男人突然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内心慌乱得险些稳不住身子,但依旧强作镇定。 男人不断地逼近,周围冰冷的气压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颤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不敢说吗?” 他夺过了她手中的汤药,眼睛却始终锁着她,冷笑道:“这才是真正的避子药吧?” !! 如一把棍敲打在她的心头,邬夏夏紧张地看向他,心虚之间,根本没意识到袖中滑落了一件东西—— 一抹红色轻飘飘地滑落在地上,瞬间引起了萧景砚的注意! 他沉着脸,快速捡起了它。 “不!你还给我——”邬夏夏扑了过去,眼里早已急出了泪。 意识到男人手里拿的是什么之后,她是真的慌了神,再也没了镇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要夺回这根手串。 他嗤笑,眼中满是猩红。 看着以往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女子,却对一根小小的手串起了如此大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她在乎的那堆人里边,其中一个。 他将碗丢在一边,单手控制住女子纤瘦的身体,另一只手拿着手绳,细细地端详着。 手串明显是被人戴过后摘下,表面已经抽了丝,褪了色,有不少磨损。 可最吸引他注意的,是两条紧紧纠缠在一起的黛色青丝,他瞬间提高了警惕,狠狠拧起眉。 很眼熟,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直到回想起来,他的眼眸彻底沉了下来,无尽的黑暗和风暴就在那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他幽深的眸子盯着她,唇紧抿得发白,一字一句道:“你、还、留、着他的东西?” 他曾亲眼在沈衍的尸身上看到过。 邬夏夏脸色发白,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她没想到,竟还是被他发现了。 “好好好...” 他怒极反笑,见她还是不肯说话,气得青筋暴起。 被压抑在心底的妒火,就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下一刻,他当着邬夏夏的面,亲手撕碎了它! “不——”她绝望地嘶吼着, 邬夏夏用尽全力扑了过去,试图阻止男人的举动,可这根本就是徒劳。 手串本就破损,男人轻而易举地就将它撕得零零碎碎,一段段的碎片被撒向空中,如雨滴般飘落,连带着邬夏夏最后的念想,全部走向消亡。 “不...不!!!” “阿衍哥哥....” 她像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匍匐在地上,将一片片的碎屑捡起来,可那断了的青丝何其难找,落在绒毯的缝隙中,如同大海捞针。 萧景砚见女子的举动,心中的嫉妒达到了顶峰。 “他已经死了!你还要让我说多少遍!”他控制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疯狂的行为,恶狠狠地再次提醒她这个事实。 她的眸中没了任何光亮,像丢了魂似的滑落在地上。 她陌生地看着这一切。 四周仿佛没了任何声音,她恐惧,逃避、畏缩,仿佛身在梦中,她死死地咬着唇瓣,抓着这些碎片,浑身冷得可怕。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表现得很听话、很顺从,可那又如何? 到头来,是他,亲手撕碎了她的希望,将她心底最痛苦的过去挖出来狠狠鞭挞! 于是,她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带给她无上痛苦的男人。 “他没死,阿衍哥哥一直活在我的心中。”她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可只有提起沈衍的名字时,她才会不由得慢下语速,带上那仅剩的一丝温柔。 萧景砚彻底发了狂,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他沉默许久,似在压抑自己暴戾的情绪,随后,命令婢女拿来一个华贵的锦盒。 打开,里边躺着一个晶莹的血玉镯子。 没错,正是先前在琉璃街上他曾买下,亲手赠给她的那只。 被邬夏夏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后,他一直保存至今。因为他知道,最终他一定会亲手戴到她的手上,他萧景砚想要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被退回来的道理。 男人笑了起来,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夏夏的手实在太干净了,让我很不喜欢。” “先前考虑到夏夏会痛,就把金锁给解了,可是现在....夏夏实在变得太不听话了....” 他蹲下,温柔地执起她纤细的手腕。 男人看似温柔,但他手中的力度让邬夏夏根本无法动弹,只能被迫由着他摆弄。 “疯子..你到底想干嘛!”她瞪着他。 挣扎无果,她只能低下头用力地咬着他,血珠冒了出来,口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可男人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似的,任由她咬着。 萧景砚面无表情,狠了心,强行将那只血玉镯子戴到她纤细的腕上! 鲜红的镯子衬得女子皮肤越发白皙,这般明显的颜色对比大大满足了萧景砚的控制欲。 他捏着她的下巴,眼中猩红,眼底的偏执快要把她吞没:“夏夏,你是我的,只能留着我赠你的东西,其他任何人都根本不配!” “我要你清楚,你如今完完全全地只属于我一个人!” 邬夏夏不知道自己究竟还算什么。 她出神地望着手中多出来的那只镯子,冰冷地可怕,仿佛吸走了她身上全部的热量,像是一点一点将她困死在这宫里的恶魔,慢慢吸食着她的心。 前不久,秋语曾经来看过她一次,她说,母后快不行了,但她希望邬夏夏能活下去。 她自嘲一笑,如今,怕是要辜负母后的期望了。 散落在地上的,是她最后的一点信念,是她日日用来骗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全没了。 四周越来越黑,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仿佛坠落在深渊,无限下沉。 … 第131章 妖物 整个魏宫仿佛全部沉寂在冰雪中。 这几日,就连常伴在萧景砚身边的曹全,都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皇上的霉头。 人人都知道皇上近来性子极其暴躁,就跟换了人似的,没一点人性,活脱脱成了一个真正的暴君,不仅不讲理,还肆意发怒降罪于人。 宫里上下都悬着一颗脑袋,生怕不一不小心就被砍了。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皇后娘娘已经沉睡了足足有半个月,不曾醒来。 更诡异的是,皇后竟在一夜之间白了发,可那张姿容绝色的脸蛋却还是如少女般柔嫩娇美…… 宫里都在传,说是皇后是千年狐妖,专门来迷惑皇帝的。 毕竟,哪有人可以不吃不喝,睡那么长时间还活着的? 而且突然长出来的那一头白发,又哪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萧景砚哪里听得了这种话,他气得将那几个嘴碎的宫女太监们全斩了头,直接用实际行动斩断了宫里四起的流言蜚语。 可就算如此,也依旧灭不了他暴戾不安的情绪。 甚至朝堂上还有不怕死的,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赐死狐妖重立新后,直接被萧景砚当场拿剑刺死,所有人跪了一地,自此闭上了嘴,不敢再提一句。 其实只有他和沉夏台的宫人们才知道,邬夏夏的情况远远比他们说得还要糟糕。 那日争吵过后,邬夏夏就晕了过去,就晕倒在他的怀里。 萧景砚原本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才失去的意识,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 他慌了神,愣了好一会才跌跌撞撞将人抱上了榻,立马喊了太医过来为她医治。 奇怪的是,所有的太医来诊说的东西几乎一样,除了情绪长期郁结于心、伤心过度,根本说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来。 有一个太医性子耿直,摇了摇头,说皇后怕是没救了。 结果萧景砚发怒,直接砍了那个太医的脑袋,血溅四处,威胁他们必须要把人救醒。 那天,宫里所有的太医都被喊来了沉夏台,昼夜通明,聚在一起日日研究皇后的病情,可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问题的所在。 太医们每日都在叹气,觉得皇后还没救活,他们自己可能就先被砍了头。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邬夏夏的情况没有一丝好转,反而变得越发严重。 她沉睡了已有半月之久,萧景砚每日都陪着她,什么威胁的、哄骗的、悔过的话都试了,可女子仿佛是真的听不见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 而就在某日夜里,萧景砚亲眼看到她新长出了几缕白发,自头顶开始,慢慢变白,与下半部分如墨般的青丝对比,显得格外惹眼。 直到那一头青丝全部染白,变成雪一般的颜色。 这下,萧景砚是真的慌了神、失了魄。 因为夏夏的情况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之外! 他不清楚夏夏要是再这么沉睡下去,究竟还会变成什么模样..... 但渐渐地,他终于清楚了一个事实,夏夏的病或许真的不是普通太医或者大夫可以医治的。 想起先前荀胤与他说的那番话,再加上如今淡的几乎看不到的印记,他似乎感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他在心里悄悄做了决定 。 - 要说整个魏宫如今最开心的人,那必定是白灵。 她先前在萧景砚面前稍稍吹了点风,结果真的起了大作用,他虽不允许她随意嚼皇后的耳根子,但白灵却深知萧景砚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景砚敏感多疑,而避子药又是他和皇后之间最大的心患,他不愿主动去发现这个事情,那便让她做这个出头鸟。 可她没想到的是,事情竟进展地如此顺利,都不用她做什么,皇后竟自己就不行了,真是天助她也。 只要皇后一死,她白灵就是殿下身边唯一的女人! 一想到此,白灵眼中迸发出极其偏执兴奋的光亮。 每每想到那个毫无作用,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竟能承欢陛下左右,而她白灵一直兢兢业业,为陛下做了那么多事,却始终无法离他更近一步。 她真是不甘心! 那个女人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陛下的真心,而她自己却只能遭到他的厌弃。 但现在,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听说了陛下这几日一直在沉夏台,不曾回过紫宸殿,所以她收拾了一番去了沉夏台,但被守卫拦在了宫门口。 “抱歉白灵小姐,只是陛下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里。”守门的侍卫一脸刚正不阿的模样,像是个不好说话的。 “你....” 白灵不敢惊动萧景砚,只得默默忍着,原路返回。 只是她没想到,不过就是守个宫门,他居然派了那么多侍卫过来,可想而知,他对那个女人的重视! 她捏紧了衣裙,眼底闪着浓浓的不甘和嫉妒。 良久,她决定去一趟太医院看看有什么线索。 可一路走去,白灵才察觉到有一丝怪异,除了那些认得她的宫女太监们朝着她行礼,再也没看到什么人,也不曾听到什响动。 她目露疑惑,踏进了太医院门口。 白灵原先以为陛下会派几个最有经验的太医过去,可没想到,竟是一个都不曾留下! 眼下偌大的太医院里,竟只剩下几个打杂的宫人,不见一个太医。 忽而,几声模糊的对话声自远处传来,白灵悄悄藏在了门后。 “你说这皇后娘娘真的还活着吗?听说那还是个亡国公主,皇上一直折磨她,也是挺可怜的。” “我看皇上还是喜欢她的,不然怎么为了她还特意把御林轩都拆了重新建了座宫殿呢?那可是先帝最宝贝的地方!”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宫里都在说,皇后娘娘怕是活不成了....” “说不定啊,已经薨了!” … … 最后一句,是那人压低了声音说的,但在白灵听来却是清清楚楚。 听来听去,似乎也没什么重要信息,白灵失望地转身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时,碰倒了一旁放着的一盆东西,发出了一声响动,瞬间引起了那几个宫人的注意力。 “谁!谁在那儿?” 他们迅速跑了出来,在发现来人是白灵后,相视一眼,而后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白小姐,您怎么来了?” 白灵一贯出门蒙着面纱,所以她丝毫不担心自己有什么地方会露馅。 于是,她轻柔道:“皇后病重,陛下命我来挑些药材。” 说完,她又指了指那些翻倒在地面上的东西,有些疑惑道:“不知能否问问....这些是何物?” 那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宫人似乎才注意到了地上的狼藉,脸色一变,急忙蹲下把东西收拾起来,动作有些匆忙。 另一个圆头圆脑的宫人则上前讪讪道:“只是一些用过的药渣,正打算丢了。” “药渣?”白灵皱眉道。 她方才嗅了嗅,根本没有闻到任何药材的气味,所以她才会如此发问。可看他们俩犹犹豫豫的,明显这些东西不对劲。 她狐疑的目光再次落到这堆东西上面。 “是的白小姐,这些就是用过的药渣,只是很长时间没丢了,让您沾了些污秽,实在是奴才们的失职。”宫人把东西装好,盖上黑布,有些为难道。 白灵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假装进去随便取了些药材,仔细检查了一圈,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后,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既然他们不肯说,她也没必要为难他们,她自会去查。 第132章 逆天改命(彻底癫狂) 殿内点着香,寝殿内难得开了窗,几缕柔和的暖阳照了进来,飘着点点光粒。 邬夏夏安静地躺在床榻上。 除却那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不仔细看,或许真的以为她已经死了。 萧景砚在旁边陪着她,他甚至害怕地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这一切都是幻觉,他害怕看到夏夏真的离他而去,彻底丢下他。 他抓着她的手,似乎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却不敢用力。 除非那一头银丝,眼前的女子似乎还是当初的模样,娇嫩软糯,乖得不像话。身上那些骇人的青紫早就消失,她的肌肤重新变回了白皙干净的模样,美得像只精致的小凤凰。 长睫之下,那双藏着星辰的琥珀色眸子紧闭着,可尽管如此,他仿佛还能忆起她睁着眸,对着他笑的模样。 还记得曾经,她用娇软的嗓音,一遍遍温柔地说着..... 让他乖一点? 想到此,萧景砚的唇边不禁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彻底栽在了小公主的身上,只想深陷沉溺其中,不愿回头。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还是原来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可他早就回不去了。 他已经无法离开她,没了她,他会疯的..... “夏夏,你不能丢下我....” 男人将脸颊靠在她的手上,轻轻地蹭着,似是最温柔的呢喃,又似绝望前无声的嘶吼。 他知道,夏夏最容易心软了,她不会走的。 一滴滚烫的泪滑至邬夏夏的手背上,沾湿了他的脸颊,他陌生地看着这滴泪,轻触了脸侧,有些不可置信竟是从他眼里流出来的。 萧景砚起身,将女子轻轻抱起,靠在他的怀里。 感受到女子微弱的呼吸声和自娇嫩的皮肤下传来的心跳声,直到离得如此近了,他才感到一丝真实感。 他的夏夏是鲜活的,根本没有死! 任何说夏夏要死了的人,他们都该死.... 忽然间,萧景砚似乎是想通了什么。 男人眼里充斥了浓浓的暗色,他变得越发偏执,执起邬夏夏娇软的手臂,将她全部圈在怀里。 他贴近她的耳边,阴狠地说道:“夏夏,你别想离开我的身边,无论生死,你都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若她真的死了,他会命人用千年不化的寒冰打造一座冰棺,将她永久地封存起来,日日摆放在他的寝殿中。 他们不会分开的.... 一直到了日暮,外边雷声越来越响,天空忽明忽暗,窗外已经开始飘起了雨点。 萧景砚直起身子,将女子轻柔地放回榻上,慢慢走向殿外,身子僵硬地仿若一具游魂。 沉夏台的宫人见尊贵的陛下竟独自站在雨中,急忙跑过去想要为他撑伞。 可才刚抬脚,却被他一声怒吼震慑住。 “滚——” 几名宫女面面相觑,迫于男人的气压,只能任由他继续,焦急地站在一旁等待候命。 这时,雨滴忽然越滚越大,密集地砸在萧景砚的脸上。 他的视线渐渐变得不再清晰。 雨水争先恐后地淌进了他的眼睛,染红了那一片赤色。衣裳全部被湿透,皮肤变得冰凉,迅速失温的掌心再次因用力捏紧而变得青灰泛白,雨水自他锋利的眉骨滑落,流向下颔深处。 没人知道,他前几日曾去找过荀胤,这才得知夏夏如今的模样都是因为她身上该死的气运。 夏夏生来便身怀着玲珑心,为了永久维持它,她从不曾接触过世间的任何恶念,也不曾遭遇大起大落。 而一旦这个平衡被破坏,玲珑心会随着宿主的心境慢慢变质,直至被吞噬殆尽。 胸前的印记完全消失后,她便会慢慢衰老,直至死去,这就是反噬。 “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雨中疯狂地笑着,笑得癫狂,不像帝王,倒像个疯子。 气运..... 想起第一次见到夏夏时,他就是为了夺取金国的秘密而盯上了她。 巧的是,后来他知道了夏夏就是金国的气运之源,他心底无比开心,既得到了金国的气运,又捕获了此生唯一的光亮——他的夏夏。 原本以为,只要将夏夏夺来就好了,他会慢慢让她试着接受自己,爱上自己! 可如今,竟也因为这该死的气运,险些将他们永远分离! 不,想都别想..... 萧景砚仿佛没了知觉似的,迷茫地抬眼看向被雷电划破的浓云处。 他的眼底仿佛没了魂,坠入了深渊,喃喃道:“为什么,连我最后的一丝温暖也要带走....” 仿佛是在回应他,几乎是他说完的那一刻—— 眼前一闪,天边忽然落下一道响雷! 随之而来的是越发密集的雨点,温度骤然又降了一倍,仿佛是在惩罚男人一般,刮起的寒风全数吹向了萧景砚身上。 他的唇已经被冻得发白,雨滴流进了他的眼睛里,冰冷而痛苦,可他仍旧死死地盯着天上,眸中闪着浓浓的不甘。 忽然间,萧景砚握紧拳心,疯了似的嘶吼道:“你凭什么从我身边带走她!凭什么!啊???” 泪混着雨水,已经全然分不清。 多日不曾进食,萧景砚无力地任由飓风将他扫落在湿冷的地面上。 他就这么躺在那里,双眼无神地看着越发阴暗的天空。 从这个视角,萧景砚感觉自己越发渺小。 这些雨点仿佛都成了一支支锋利的箭镞,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和眼睛,仿佛他根本无法和它们对抗。 也是,他现在和一具尸体有什么两样。 良久,他冷静下来,整个人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单手撑地,努力稳住重心,起了身,坚定地看向远处,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萧景砚的命,从来只由我,不由天。” 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信什么狗屁气运。 男人的眸中渐渐恢复了清醒,纵使浑身湿透,满身狼狈,却已与方才判若两人。 “传朕指令。” “召天下所有能人异士,只要能治好皇后的病,赏万两,赐高位。” 他就不信,这世上没人能救他的夏夏。 这一次,他偏要和天斗上一斗。 第133章 易容术 浓云遮月,一处偏远的村中只剩下一户人家还点着灯。 此刻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椅子被迅速推开,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你说什么!” “夏儿危在旦夕???” 沈衍激动地站了起来,快速绕过桌子走到白浔身前,不可置信地问他。 白浔叹了口气,用力将他摁回了位子上,将方才他父亲在小镇上看到的悬赏通告内容全部告知于他。 沈衍用力地捏紧拳心,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似乎要爆开似的,格外骇人,明显是处于失控边缘。 “你冷静些....”白浔对他劝道。 “砰——” “你让我怎么冷静!!”沈衍用力捏紧的拳心猛地砸在了桌子上,指骨发出清脆的巨响,细微的血管崩裂,血液渐渐染红了他的手掌。 可他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依旧紧紧地掐着拳心,唯一一只看得见的眼睛里布满鲜红的血丝,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屋内安静下来,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得到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里头的血腥味越发浓郁,白浔叹了口气,只得起身将窗户打开了一角,随后回过身替沈衍包扎。 “阿衍,你的智慧和冷静去哪了?” 白浔一边替他包着伤口,一边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如今的你,都快让我不认识了。” 他鲜少看到沈衍这般失控的模样,仅有的两次都是因为那个小公主。 相识这么多年,他当然清楚小公主对沈衍的重要性,可如今家国已亡,没了身份,他们不过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普通百姓,如何与当今权势滔天的魏帝去争夺一个女人? 难度,无异于登天。 沈衍渐渐冷静下来,静静地任由白浔替他包扎着,低垂着眼,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他所有的情绪,一言不发。 向来注重自己姿态仪表的男子,如今却全然是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 像是鸳鸯丢了伴侣,飞鸟失了方向,鱼儿没了呼吸,世间所有的一切,全部变得灰暗。 在他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白浔气得简直想一巴掌把他扇醒,他揪住眼前一副死样的男子,怒道:“你的小公主只是病着,又不是死了!你能不能别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手松开,沈衍无力地摔倒在椅子上。 片刻,他的眼里慢慢一点一点燃起了光亮。 对,他的夏儿还活着,她还在等着他..... 白浔沉静道:“我教你易容术,助你进宫。” 停顿片刻,他面色肃然看向沈衍:“但你得清楚,这次进宫危险重重,如今的魏帝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质子,何况他对你本就十分熟悉,一旦被发现,你必死无疑。” “我知道。” 沈衍当然知道他这次进宫如同走进鬼门关,生死难料。 但他别无选择。 自那日摔下珍药谷,他命悬一线,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可他活下来了,他必须要去到夏儿的身边,无论生死,他都要在她身边,用生命护着她。 “阿浔,我父母那边,就麻烦你了。”他第一次用乞求的眼神看向白浔。 白浔与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如何不知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哭笑不得,心里一阵酸涩:“也只有求我的时候,你才会这么喊我....” “放心吧,他们交给我。” “谢了。”沈衍垂下眼。 这一次,哪怕是孤军奋战,他也要与夏儿一同面对,他不孝,不愿再连累他们。 “据说小公主已经昏睡了许久不曾醒来,没有死,却也没有任何中毒的情况,这个病症....哪怕是我,也没法立刻能看得出来。”白浔皱眉道。 他从医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他怕沈衍顶替他入宫,会无从下手。 但沈衍却十分冷静。 白浔说的没错,就是因为夏儿如今的病症根本不在寻常医者的能力范围内,所以萧景砚才会广招其他的能人异士,他想必也清楚了夏儿身上的秘密。 他抬眸,缓缓道:“现在只有我,才能救她。” 白浔愣了一下:“你?” 沈衍点头。 说到这个秘密,他不禁苦笑上天对他们命运的安排。 当初金帝金后为何选中他作为夏儿唯一的老师,其实并非因为他真的才华出众,而是他本就是作为玲珑心的延续容器出身的。 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夏儿一辈子不受到伤害,永远是那个天真纯粹的模样。 因为只有那样,夏儿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所以当白浔说出夏儿的病症时,他便已经九成断定了这个答案。 “所以,你这是非去不可了。”白浔替他处理完最后一根手指,抬眼看向他。 沈衍收回手,轻声喃喃道:“或许这就是属于我和她不可抗拒的宿命吧。” 白浔不说话。 望着多年的挚友担忧的神色,他淡笑道:“别担心,我体内还有翎语,没那么容易死的。” 听到这话,白浔总算放松了一些,严肃道:“就算是有翎语,你还是得小心,不能露出一丝马脚。” “易容术一天最多只能维持八个时辰,你可千万别记错时间了。” “好。”沈衍点点头。 白浔翻着他那些医书,为以防万一,他打算这几日加班加点把基础知识全部教给沈衍,若是萧景砚不起疑心还好,若是真要测他,或许这能成为他保命的关键。 他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生怕沈衍出一个意外,不仅把他自己的衣服全给了出去,还打算教他自己平日里的行为习惯。 “行了,你这个不正经的模样,我还是学得会的。”沈衍无奈地笑道。 白浔故作扭捏道:“那可不行,人家私底下的一些小习惯,你怎会知晓呢....” 沈衍白了眼他,继续低下头看医书。 虽说他如今已经习惯了只剩一只眼睛的感觉,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近日总觉得另一只眼睛也有时会变得模糊,但不一会便好了。 他并没有在意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顺利进宫。 ——去到夏儿身边。 第134章 危机重重 青鸾也看到了当今皇后病重的消息。 她几乎是立刻跑回了家中,与青枫说了这件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静养,青枫已经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走路,除了少了一只手不太方便以外,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阿鸾,怎么了?”他见女子一路跑过来,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急忙稳步上前询问。 青鸾过去搀着他坐下,与他说了她在镇上看到的告示。 青枫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虽说他现在已不是殿下的暗卫,但他先前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对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皇后是殿下的软肋,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半条命,如今她危在旦夕,想必殿下早已疯了魔,失了心,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 青鸾眼眶微红,急迫道:“青枫哥哥,你说公主会活下来吗....” 她虽已经彻底解脱,也如愿和心爱之人一同生活,可回想起初见那个明媚活泼的小公主时,她仿佛被一道光照耀着,温暖了她的所有。 她知道小公主再也不会原谅自己,可她仍然希望小公主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至少,能够活下去。 “阿鸾,她已不再是公主,她如今....” 青枫微微叹气,看着她的眼睛道:“是大魏的皇后,主子唯一的妻。” “可是...”青鸾急迫地越发红了眼。 青枫摇了摇头,用仅剩的那只手揽过女子娇小的身体,轻声道:“生死有命,岂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阿鸾,她会没事的。” 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安逸的生活,于私,他并不想让青鸾再掺和进宫里的事情。 何况,主子也不会让皇后离开他身边的。 - 紫宸殿。 萧景砚正负手而立,目光下敛,那双漆黑的眼眸寒凉刺骨,仿佛要把眼前之人看穿。 殿内恭敬地站着一名月白色衣袍、游医打扮的男子。 没错,这正是易容后的沈衍。 此刻他正低垂着眸,面色沉静,不曾看向上方那个给他无尽压迫感的男人。 “好久不见,白先生。” 萧景砚微眯眼睛,缓缓开口道:“白先生怎么不开口说话?” 见面前之人仍旧不说话,他一步一步走近,悄悄观察着他。 沈衍从袖中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张,低下身子,恭敬地递给萧景砚。 萧景砚站在他身前,没有马上接过,而是将视线落到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上,眼神晦暗不明,久久不曾开口。 仿佛时间静止,只剩下浓重的压迫感。 因着先前坠崖,沈衍本就旧疾在身,如今低着身子太久,他有些颤抖,险些支撑不住。 可面前的男人依旧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前。 他只能看到一双滚着金边的玄色皂靴,再无其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沈衍紧张得额前忍不住滑落一滴汗时,萧景砚终于接过了那张被折叠整齐的纸。 萧景砚收回了眼神,转而快速看了眼纸上的内容,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随后,他狐疑地看向沈衍:“说不了话?” 沈衍恭敬地点了点头。 面上虽是镇定万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匿在袖子之下的掌心究竟有多黏腻湿润。 他如今虽是顶着一张白浔的脸,但他并未来得及掌握变声的技巧,若是贸然出声,必定会被萧景砚发现,所以他给自己编了个没法开口说话的理由。 萧景砚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眸间夹杂的狠戾转瞬即逝。 “没想到再次见面,白先生竟已变得这般模样......” “真是可惜。” 他摇了摇头,慢慢来到男子身后,惋惜间,忽而阴沉下眸子,动作极快地抬手覆上男子的脊背处—— 一根银针瞬间自萧景砚手中飞速而出,深深地刺入了男子的皮肉中! 沈衍瞬间僵硬了身子,死死地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 后背一阵钝痛,他只能捏紧了拳心,泛白的指骨透着青色,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知道萧景砚就站在身后,因为失去视线,他无法知道萧景砚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久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沈衍已然清楚地认识到萧景砚的变化。 白浔说的没错,他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魏质子了。 现在站在他身后的,是大魏的新帝,一个真正手段残忍、性情阴晴不定的暴君。 萧景砚收回手,慢悠悠地看向他。 沈衍满脸痛色,目光警惕而疑惑地看着他。 见眼前之人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萧景砚的面色明显缓和了些,他淡笑道:“没吓着你吧白先生?方才是朕有些手滑,见谅了。” 沈衍强撑着身子,站得笔直,轻摇了摇头。 后背还在隐隐作痛,那根银针已入皮肉,虽不致命,但这般的痛楚绝非常人能忍受的,他清楚萧景砚这是在试探他。 想来,他现在应该已经出了险境。 “白先生医术高明,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萧景砚不再弯弯绕绕,直接与他说了邬夏夏现在的情况:“只是皇后的病,并非寻常病症,不知白先生可有把握?” 在听到夏儿已经沉睡了二十多天后,沈衍几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藏在眼底之下的是满满的心疼,以及对面前之人的痛恨! 他在纸上迅速写了几个字。 【可破。】 萧景砚接过,眼中瞬间燃起希望,再看沈衍满脸自信和坚毅的眼眸,他的面上总算不再如此阴沉:“那便交给先生了。” 沈衍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请求萧景砚带他过去。 萧景砚自然是应了他的请求,派了宫女先带他过去。 他走后,曹全悄悄上前,有些担忧说道:“陛下,白先生毕竟是曾经的金人,您这...当真不防吗?” 萧景砚眸中深沉,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他眼中丝毫不在意地冷嗤道:“金人又怎样,哪怕他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也杀不了朕!” “只要他能让皇后起死回生。” 男人眼中只留着疯狂的执念。 曹全张了张嘴,还是选择默默退下。 萧景砚摩挲着方才的那张纸条,眸中闪着浓浓的思念。 夏夏已经昏睡了太长时间,没了她的日子,他活得像一条没人要的狗,日日活在痛苦之中,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他快疯了。 无论任何人,只要能让他的夏夏醒来,他做什么都可以。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揭下告示的竟会是先前在金国的老熟人。 第135章 苏醒 沈衍跟着青芷一步一步走进沉夏台,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他没有过多留意,心中的焦急迫使他走得越来越快,他只想快些见到她。 一路跟着前边带路的宫女走到殿内,到门口时,她停下了脚步。 “白先生,娘娘就在殿内。”青芷恭敬地向他说道,“若有需要,请先生随时吩咐青芷。” 沈衍颔首,回以一礼。 殿门被轻轻合上。 心渐渐失了平衡,越是靠近她,沈衍越有些喘不过气,只僵硬地转过身子,朝着里面走去。 他知道,他心爱的小姑娘就在里边。 而他,正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随着那股独一无二的幽香离他越来越近,沈衍知道,他很快就要见到她了。 他驻足在幔帐前,拨开最后一层遮挡的薄纱,终于看到了那张在无数个夜晚支撑他活下去的脸颊,甚至每每在生死关头,只要回想起她甜甜的笑容,他做什么都值得。 沈衍眼中早已猩红一片,紧紧地捏着掌心,那双满是眷恋的眼眸专注地凝望着她,一寸一寸,炙热而虔诚。 她瘦了许多。 印象中的夏儿还留着几分稚气,脸颊处总有些许肉,可爱的紧,可如今.....却是完全不见一点痕迹。 不知是不是因为成了亲,她好似变得成熟娇媚了一些,宛如被雨露细细浇灌的娇花,柔情似水。 他还是来晚了。 夏儿不是轻易放弃之人,若非受了巨大的打击和刺激,她不会不愿醒来。 想到此,沈衍的眼底的恨意再次翻涌上来。 他不明白,萧景砚既已得到了夏儿,为何还要如此待她! 如果说金国或多或少有对不起他的人,可唯独夏儿不是。 她自始至终没有做出伤害萧景砚的事情,还多次解救他于危难之中,难道这些于他而言,都是过往云烟吗? 沈衍轻颤着手,轻抚上女子微凉的脸颊,眸色越发坚定。 他不再犹豫,悄悄拿出匕首,狠狠刺进心口处,剧痛瞬间让他痛苦地绷着身子,他撑着身体拿过瓷碗,将血一点一点接下,直到装满三分之一才停下。 他的心头血可延缓她的性命,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他须得每三日喂她喝下一次,否则,反而会被反噬得更为严重。 玲珑心一旦被污染,无法回到最初,只能由容器续航。 沈衍苦笑。 所以命运早已将他们绑在一起,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久久未听到动静,守在门外的青芷有些狐疑地朝里探了探。 她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盯着。 主子的吩咐只是让她保护皇后娘娘的安全,一旦醒了,就立刻过去禀报他。 除此之外,好像....不归她管? 青芷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若是事情不在她的任务范畴内,她是断然不会去做的。所以,她决定还是在门外守着。 而很快,就来了个能替她进去盯着的人。 引梅一路走的很快,手上还拎着一盆热水,见到殿门紧闭,门外又站了个青芷,有些疑惑。 青芷提醒她:“陛下带来了一位白先生,正在里边给娘娘看病,你待会进去轻声些。” “知道了。” 引梅进了屋,心头充斥着疑惑,总觉得她方才说的白先生有些熟悉感。 果不其然,她很快看到了眼前那抹熟悉的身影,她瞬间吓得把手中的热水给撒了。 “白,白公子?” 沈衍已经喂邬夏夏喝下了那碗血液,正在替她擦拭着唇边的脏污,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他将女子小心翼翼地放下,随后看向引梅,轻点了点头,不曾开口。 他才刚来宫中,处境并不稳当,绝不能在此刻露出任何马脚。 所以他并没有和引梅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使是夏儿最亲近的人。 毕竟,萧景砚的心思极为敏感,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这附近藏了多少只眼睛。 引梅并不清楚他为何不说话,但她并不在意。 这是她来到魏宫后,见到的第一个故人,况且,还是沈大人的好友。 她泪眼汪汪,哭诉道:“白公子,您医术高超,请您一定要救救公主....” 她仿佛瞬间有了希望。 这段日子,宫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她除了每日要为公主担忧祈福,还要承受着皇上一日比一日阴沉的怒气,每日过得胆战心惊的。 但现在有了白公子,她相信公主一定会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引梅抹了抹泪,缓了缓情绪,将热水端来替邬夏夏仔细地擦拭着身子。 没过多久,引梅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一幕,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无法开口。 “白....白公子....公主她.....” 引梅僵着身体,手指着女子自锦被下裸露出来的手指。 她方才亲眼所见—— 那两截纤细的手指动了一下! 沈衍心头一跳,连忙冲过去来到邬夏夏面前,而似乎是心灵感应般,就在他过来的瞬间—— 邬夏夏慢慢睁开了眼眸。 有些刺眼。 她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陌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太久的沉睡,她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紊乱,尤其看到眼前熟悉的宫殿装扮,她以为她还身在雪苑。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在这一刻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记忆仿若流水般一点一点向她涌来,很快,她记起了一切! 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她蓦得眼睛一怔,惊恐地转头看向旁边的男子。 而在对视的那一眼,她愣在了那里。 这个眼神...... 沈衍见她仿若一只受惊的兔子,原本松开的拳心再次捏紧,心底的痛惜宛若被人拿着最锋利的刀刃一寸寸地凌迟着。 痛不欲生。 在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眸中,他看不到一丝女子从前的影子,没了阳光和朝气,只剩下绝望和恐惧。 萧景砚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沈衍闭了闭眼,竭尽全力将自己翻江倒海的情绪压下,随后温柔地看向女子,试图让她放下戒心。 触及男人温柔的目光,邬夏夏原本惊惧的眸子亮了一下。 她记得眼前的男人,那是阿衍哥哥的好友白浔。 可这个眼神,她仿佛被死死地吸入了他的目光中,慢慢沉沦其中。 就好像... 透过这双眸子,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被她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公主,您终于醒了!!” “引梅真,真的要被您吓死了...” 引梅放下手上所有的东西,冲到了她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气颤抖得不像话。 思绪被打断,她收回眼神,看了眼身前眼睛哭得比兔子还红的引梅,总算柔下了目光,微微抬起手替她擦着脸上的泪。 “对不起...引梅...” 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难听至极,心中落寞万分。 可比之更难过的,是她纵使醒了,可依旧没有任何活下去的信念。 她好像找不回自己了。 “公主,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您和引梅说...哦不,您和白公子说!”引梅吸了吸鼻子,指了指站在一旁满脸关切的男子。 邬夏夏顺着目光看过去,刚想开口,却被门外突然的一阵脚步声阻止。 她的脑中瞬间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下一刻,她就听见了那阵脚步声越来越快,她几乎可以确认了那是谁。 是他,萧景砚。 想起这个熟悉的名字,她的眸中聚集了恐惧和痛楚,心底的恨意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她虽怕他,可这一次醒来,她的恨意远远超过对他的恐惧。 如今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还怕他作甚! 第136章 是你吗,阿衍哥哥..... 青芷在听到皇后已经苏醒后,立刻让暗卫去告知了萧景砚。 巧的是,那会萧景砚已经在前往沉夏台的路上,所以在收到消息后,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地加速赶来。 额前滚落大滴大滴的汗珠,他喘息着,心中翻涌着两道对立的情绪。 真当他来到熟悉的殿门口时,他却像是被钉在了那里,迟迟不敢进去,他既迫切地想知道夏夏的情况,又害怕她的冷眼相待。 这些日子,他求天求地。 甚至一边虔诚地祈求上苍,一边又杀了不少人,可还是无法平息他心底的焦急和怒火。 两个极端之下,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疯子,还有,人们口中的暴君。 但那又怎样,他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他只要夏夏好好地陪在他身边。 他僵硬着手,迟迟没有决定推门进去。 “陛下,进去吧,娘娘会原谅您的。”青芷悄悄开口道。 对,夏夏最好了,她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小公主,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门。 他一步一步走近,没有管地上跪着的其他人,眼中只有榻上那个目光空洞无神的女子。 萧景砚自动忽略了她的眼神。 他只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夏夏,不再如之前那般像个活死人一样的躺着,而是活生生地在他面前。 他站在离她一丈之外的距离,没有靠近,只远远地看着。 “夏夏,你醒了?” 萧景砚用他最温柔的语气说着,甚至不敢说的太响,生怕吓到了面前的女子。 邬夏夏没有回答他。 她将目光慢慢转向面前这个小心翼翼的男人,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几眼,只觉得眼前之人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片刻,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的萧景砚,倒有几分从前在金国的模样.... 想来,他就是装作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成功骗过了所有人吧。 见女子依旧是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萧景砚终于慌了。 他一步一步靠近她,哄着她:“夏夏,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你睡着的这些日子里,你可知我过得究竟有多生不如死....” 萧景砚低声呢喃着,眼底逐渐染上疯狂。 “他们所有人都说你已经没救了,可我就是不信!” “可事实证明,我才是正确的。”他痴迷地看着邬夏夏娇美灵动的脸颊,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这个真实感,“我终于找回了你,夏夏。” 熟悉的气息向她扑面涌来,邬夏夏嫌恶地躲了过去。 “你别过来!!” 她愤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在心底那么希望他快些暴毙而亡。 她不明白,在发生那么多事后,为何萧景砚还能在她面前装作一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的模样! 心底一阵刺痛。 她痛苦地捂上胸口,感受着仿若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邬夏夏不会忘记,是萧景砚...亲手撕碎了她所有的希望,他从来都不曾放过她...... 鼻尖渐渐泛酸,她再也忍不住地红了眼眶,泪珠滚落。 那串被萧景砚撕碎的手串,是她和阿衍哥哥唯一的纪念,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看着眼前离她越来越近的男人,邬夏夏疯狂躲避着,心底的抵触和恐惧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根本不想再这么忍受下去了! 很快,她坚定了神色,在趁他们都不注意之时,狠狠冲下床榻,试图撞向殿内的那根柱子。 “夏夏!!”萧景砚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地上的一道身影飞快地冲上前将她拦下,二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滚了一圈。 沈衍闷哼一声,强忍着痛意,只是拼命地护着邬夏夏,没有让她磕到一点。 而他自己因为剧烈的动作,手肘狠狠地砸在地上,骨节几欲断裂。 邬夏夏被男子抱在怀里,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的身子撑在他的身前,近距离之下,她可以清楚地闻到来自男子身上好闻的清澈气息,悠远而熟悉...... 为何白浔,也有和阿衍哥哥如此相似的气息? 就在她愣神之时,萧景砚已经沉着脸走了过来,将她从沈衍怀里捞起,禁锢在自己怀中,面上酝酿着滔天的怒气。 “夏夏,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没有管地上躺着的男子,而是又急又怒地质问着邬夏夏。 “我好不容易才向上天重新求回了你,你竟然还想要当着我的面去死?”萧景砚猩红着眼,疯狂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还有心吗?!!” 肩上的疼痛让邬夏夏瞬间回过神来。 直到对上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突然,她突然发现了他的眼里,如今却满是无尽的恐惧。 不知是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竟然觉得十分痛快。 她安静地看着萧景砚,浅浅嗤笑一番,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是,与你在一起,我宁可去死!” 话音一落,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邬夏夏知道下一刻萧景砚这个疯子又该发脾气了,她早就准备好了。 可让她意外的是,面前的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没有阻拦也没有冲她发怒。 仅仅只是意外了一下,见他不阻止,邬夏夏转身帮忙一同扶起了地上的男子。 沈衍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他没想到夏儿如今竟变得如此冲动,方才他若是再慢一些,后果不敢设想! 直到现在,沈衍还心有余悸。 视线望去,萧景砚依旧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藏在黑暗中的那道身影,竟有几分狼狈。 萧景砚一言不发,沉着脸,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不知道邬夏夏究竟会不会真的做傻事,破罐子破摔。 若是她再次沉睡,这次又要睡多久呢,还能不能再醒来呢?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夏夏,我说过的。” 萧景砚望着女子的眼睛,苦涩道:“若你受了伤,你的母后也将承受相同的待遇。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做傻事了。” “萧景砚你卑鄙...!!”邬夏夏瞪着他。 在听到这句话后,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脸如今越发惨白,好似没了希望,像是再也撑不住似的,站也站不稳。 “是,我是那样的人。”萧景砚来到她面前,盯着她道,“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见女子情绪不对,沈衍将拳心捏的紧了些,上前挡在了邬夏夏的面前。 直到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他没有退缩,只是坚定地看着他,阻止着他的举动。 沈衍清楚地看到萧景砚终于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二人仿若在无形中早已兵戎相见。 良久,萧景砚掩下一切情绪,没有再继续逼迫邬夏夏,只冲着沈衍留下了一句话。 “那便辛苦你了,白先生。” 第137章 妥协,相认 沈衍被安排住进了沉夏台中,和那些太医一样,负责照顾邬夏夏的病情。 但他毕竟是男子,无法时时刻刻都待在当今皇后的寝殿内。 幸而他曾与萧景砚说过,皇后的病情需每三日治疗一次,他才得以有靠近邬夏夏的机会。 三日为限,他必须要放一次心头血让邬夏夏喝下,缓解她嗜睡和衰老的症状。 今日正是第三日。 沈衍正想踏进寝殿时,却刚好碰上里边走出来的几个宫女,手里托着的都是一盘盘不曾动过筷的菜肴。 想来,夏儿还是不愿吃饭。 他紧蹙着眉,不再耽误时间,立刻神色匆匆地走了进去。 寝殿内静悄悄的,还是先前看到的模样。 邬夏夏安静地坐在铜镜前,手中正在捣鼓着什么,丝毫不曾注意到沈衍的到来。 待走近些,他看到她手中拿着的东西时,他蓦得僵硬了身子,眼眶渐渐染上红色,狠狠捏紧了拳心,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那是...... 她曾赠他的手串! 自谷底醒来后,他便再也不曾看到过,为此,他还找寻了不少时间,可都一无所获。 其实,如果沈衍看的再仔细些的话,便能发现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那一串。 被萧景砚亲手撕碎了的那一串,早就变得零碎一片,面目全非。 哪怕邬夏夏拼尽全力也只能藏下那一小段青丝,只是一小段。 幸运的是,他当时在气头上,所以并没有发现。 事后,她正一点一点地重新编织着,将唯一的一段青丝再次编进其中,一点点地修复她的希望。 良久,她攥紧了这根崭新的手串,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口,任由眼泪静默流淌。 如今的她究竟还剩些什么呢。 秋语说,母后已经快不行了,一月里,甚至醒来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可她连去母后身边尽孝的权利都不曾拥有,日日待在这里,看着那个疯子的脸色,晚上....还要成为他的玩物。 她笑得越发凄怜。 眼前突然递过来一张干净的巾帕,邬夏夏眼中茫然一片,过了很久之后,她才木愣地转头看去。 可惜眼眶的泪积蓄得太多,她有些看不清。 正想抬手,一双温热的手覆上她的脸颊,温柔耐心地替她一点一滴地擦拭干净。 清澈干净的气息萦绕在她四周,就连....这双手的触感,也是那般的熟悉。 是谁? 她睁着被水雾布满的琥珀色眸子,费力地看清了眼前的男人,渐渐地,她的眸中变得极度不可思议—— 她迅速抬手揉了揉眼睛,用力地抓住了覆在她脸上的那只手。 “阿衍哥哥...?” 她听到自己满是颤抖的声音。 鼻尖瞬间涌来一阵强烈的酸涩,可眼睛痛得已经流不出泪。 她死死咬着唇瓣,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的模样,她在害怕,害怕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她不敢动,她怕一用力,整个梦境都将全然崩裂。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好久没有梦到过阿衍哥哥了.... “我终于梦到你了,阿衍哥哥。” 任由眼前的水雾疯涨,她仰起小脸,像是濒死前的鱼儿找到了属于它的水源,可望而不可即。 沈衍一手藏起被他摘下的面具,用另一只被女子紧紧握着的手,轻柔地擦去她面上的泪。 “傻夏儿,仔细感受一下,看看这究竟是不是梦。” 因着许久不曾开口,沈衍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并不好听。 女子鼻尖红红的,抓着他的手,依旧如先前般呆愣愣地站着,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 沈衍闭了闭眼,再也忍不住心里早已失控的情绪,将眼前纤瘦的女子揽入怀中。 感受着她背脊几乎全是骨头的模样,他忍不住微睁开眼眸,捏紧了掌心,不敢相信亡国的这段时间,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阿衍哥哥,你....你没死?” 怀中的女子颤抖着身体,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一句。 声音轻得仿若没有。 沈衍感受到颈间突然传来的湿润,他叹了口气,转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肯定道:“是,我回来了。” “对不起,夏儿,我来晚了。” 这一个拥抱,迟了整整一年。 直到听他亲口确认,邬夏夏再也抑制不住胸口处翻江倒海的情绪,汹涌的泪水止不住得流着,很快,染湿了男人干净的衣领。 她贪婪地嗅着只属于沈衍身上好闻的气息。 可不过片刻,她猛地推开了沈衍,背过了身,眼底留存的尽是自卑与伤痛。 不—— 她已不再干净,她的身子早已布满脏污—— 她已经—— 不再是先前的那个干干净净的邬夏夏了..... 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可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夏儿,怎么了?” 沈衍见她情绪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有些急迫。 “阿衍哥哥...”她哭得肝肠寸断,唇瓣被她咬得出了血:“我,我已不是清白之身....我,我好脏...我......” 最后一句话说完,邬夏夏已经心如死灰。 她握紧了拳心,心如刀割,如今的她,又怎配得上干净高洁的沈衍.... 物是人非,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夏儿!” 沈衍急切地再次将她转过身,大力按进了怀中,眼中猩红一片,一遍遍地纠正她:“我决不允许你这般诋毁自己!” “在我心里,夏儿是世上最干净、漂亮的小公主。” 他捧着女子梨花带雨的小脸,虔诚地吻向她的额头,轻声道:“只要夏儿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男人眼中的柔情一点一点冲散了她心底的自卑和怯懦。 邬夏夏再也抑制不住,扑进男人宽阔温柔的胸膛,手指紧紧地抓着他整洁的衣角,将那一片揉得皱乱,哭得天崩地裂。 “阿衍哥哥,夏儿好想你.....” 沈衍支撑着她无力的身体,将自己身上的热量传递给她,任由她哭着。 二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相拥。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邬夏夏终于哭累了,她静静地靠在男人的怀中,听他一点一滴诉说着他在珍药谷的故事。 “藤蔓...” “所以,真的是萧景砚那个疯子害了你!” 邬夏夏的眼底划过一丝显眼的痛恨,隐忍地说道。 她见过守着这里的守卫们,每个人的耳后都有这样一个像藤蔓一样的印记。 所以在听到沈衍说他在遇害时也看到过这个印记时,她几乎是立刻确认了这个事实。 她巴不得萧景砚去死。 突然,她想起刚醒来时,她看到的明明是一张白浔的脸,她不解地问了他。 沈衍自怀中取出了一张人皮面具。 “白家人精通江湖医术,小小易容术,自然不在话下。” 邬夏夏好奇地打量着它,不禁感叹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易容术....” “若不是它,我也无法进宫见到你。”沈衍垂下眼,无奈地说道。 她扬起一抹笑容,握住男人的手掌,认真道:“阿衍哥哥,我们日后,再也不要分离,无论生死,好吗?” 这一次,她哪怕拼上自己的命,也要与他共生死。 “好。” 沈衍回握住女子微凉的手,轻轻一笑。 真好,他终于看到夏儿不再是那副心死的模样,如同阳光般炽热耀眼的小公主,终于回来了。 为了她,纵使前路荆棘,满身伤痛,他也愿跟随在她身旁,护她一生。 第138章 阿砚。 “来,把药喝了。” 邬夏夏接过,乖乖地喝下。 口中略微藏着些许血腥味,她知道,这其中加入了沈衍的心头血。 想到此,她的心中划过一丝酸涩,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拖累着阿衍哥哥,她真无用。 这时,她握着瓷碗的手一顿。 猛然间回过神,她终于才意识到阿衍哥哥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 不,她绝对不能让萧景砚发现他。 喝完汤药,邬夏夏将瓷碗放回盘中,再次转头时,沈衍已经重新戴好了人皮面具,重新变回了白浔的模样。 沈衍深知摘下面具实属危险之举。 但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饱受痛苦,郁郁寡欢,这不是他来的意义。 “阿衍哥哥,你的东西掉了。” 邬夏夏捡起地上遗落的玉佩,她走过去,打算递给他。 可意外的是,男人却仿佛看不到似的,直到她挪过去了些,他才有些不自然地接过,将它随意地系在腰间。 她心底闪过一丝疑惑,正想仔细看看他的眼睛,却被他轻易躲过。 “阿衍哥哥,你的眼睛.....?” 虽然只有一瞬,但那是她今日第一次好好地观察他,她确信她看到的左眼,没有焦距和光亮,甚至没有一点反应。 沈衍知道小姑娘心细,怕是瞒不过她,索性便将实话与她说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怀里就钻进来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颤抖着身子,不是正在哭泣又是什么。 他叹气,拥着她道:“夏儿,我没事,这不还有一只眼睛吗?一样也能看到你。” “不一样...!!” 她抽泣着,将所有的哀怨与痛苦全部算在了另一个男人的头上:“阿衍哥哥,以后,我做你的眼。” “好。” 他只是无条件地答应着她。 “夏儿,日后,你不是孤单一人了。”沈衍拥着她,温柔道。 她躲在男人怀中,抓紧了男人胸前的衣衫,闷声点了点头,泪水蜂拥流淌。 她知道的,阿衍哥哥永远不会骗她的。 而从现在开始,她将用尽全力护他平安,直到有一天能找到机会,彻底离开这里。 -- 夜凉如水。 邬夏夏披着狐裘,安静地坐在窗前的榻上,目光柔和平静,似乎在等待着谁。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为她纤瘦的面庞添了几分柔和。 美人星眸,惹人怜惜。 萧景砚走进寝殿时,就是看到的这样一番场景。 他脱下斗篷,将其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病尚未好全,小心着凉。” 身上一重,邬夏夏侧眸,视线自那只大手慢慢往上,望进那双漆黑得如同深渊旋涡般的眼瞳,浅浅一笑,樱唇轻启: “谢谢你,阿砚。” 男人身子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不可置信地俯下身,仰望着女子的眼眸,试图从中寻找从前清晰可见的厌恶和痛恨。 可,什么都没有。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温和平静,细细望去,还有几分柔意。 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他的心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下一下,用力地跳动着。 “夏夏,你....你能再唤我一遍吗?” 萧景砚不敢说的太大声,生怕吓到她,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像个皇帝,反倒像条卑劣的野狗。 可他不在乎什么狗屁身份。 只要夏夏原谅他,他做什么都愿意,哪怕去死。 “阿砚。” 邬夏夏乖乖地喊了一声。 少女娇娇糯糯的嗓音在此刻远胜天籁,如一只软软的小奶猫,在他的心上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却很温暖。 “夏夏....”萧景砚动作极其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轻蹭着女子泛着幽香的青丝。 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声,活过来了。 他已经不记得究竟有多久,夏夏用这般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了。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会有一天,他们会好声好气地坐下来说着话,更别说,她自愿向他靠近了。 “夏夏这是...原谅我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她。 邬夏夏靠在男人的胸膛上,依然是垂着眼眸,长睫垂下淡淡的阴影,淡淡地点点头。 萧景砚顿时一阵惊喜。 他喉结轻滚,心中欣喜万分,世上再没有任何事,能比得到夏夏原谅更能让他感到开心了。 “夏夏,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萧景砚认真地看着她,眸中流露出的尽是乞求。 失而复得,没人能比他更明白其中的滋味,眼前活生生的女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今日,他踏进沉夏台的这一刻开始,他便决定了今后要和她好好过下去,不再逼迫她,他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 只要夏夏不离开他,他什么都答应。 可怀中的女子迟迟不给出答案,萧景砚内心开始忐忑起来。 他不禁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掌心微微出汗。 夏夏为何不回答他? 是后悔了吗? … 就在他的心一点一点下沉至谷底时,他听到女子问他。 “阿砚,我母后最后的那几日,能答应让我过去陪着她吗....” 她快哭了。 “求你了。” 泪雨积聚成海,一点一滴落在萧景砚的手背上,滚烫如火。 要碎了。 “我允你,夏夏别哭,我什么都答应你。”男人轻柔地吻去她面上的泪,语气温柔地快要融化。 萧景砚不禁自嘲,这段时间的大喜大悲,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爱怀里的女子。 爱到入骨,爱到病态。 她一哭,他便什么都乱了。 “我什么都答应你....”他在她脸侧落下一吻。 相较于男人疯狂的爱意传达,邬夏夏只是安静地缩在男人怀里,既然达到了目标,她便再没了与他说话的心思。 藏匿在黑暗深处的琥珀色眼眸,却是冷得可怕。 第139章 你只剩我了啊,夏夏.... 萧景砚没有骗她。 就在那之后的几日,他派了人带她出了沉夏台,前往母后所在的宫殿。 这是邬夏夏第一次踏出这座宫殿的宫门。 昨日下了小雪,今日尚有些冷,她揣着手中的手炉,一步一步跟着守卫前去。 引梅和青芷扶着她上了萧景砚给她准备的鸾车,正准备出发时,邬夏夏突然瞧见了远处的那一道白色的身影。 沈衍远远地站在高处的角楼内,专注地望着她。 一眼万年。 虽是无言,但邬夏夏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衍哥哥,我会坚持到离开的那一天,为了你们。’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走吧。”她默默转回了视线。 鸾车抬起,渐渐驶远。 -- 邬夏夏去的时候,刚好赶上金后的最后一面。 寝殿不大,但样样俱全,药味浓郁得有些刺鼻。 她的步伐格外沉重,一步一步行至内殿。 日日被锁在沉夏台里,她几乎快忘了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如今再见母后,竟已经过去了这般之久。 秋语在一旁哭着,见她来,胡乱擦了擦眼泪,上前行礼:“公主,您可算来了,娘娘她.....” “我知道,秋语姐姐。”她颤声道。 邬夏夏扶起秋语,跟她一同来到寝榻前,待看到那张瘦得快要脱相的面庞,她的眼眶瞬间变红,心一点一点下沉。 无尽的酸涩感几乎填满了她整个胸腔。 记忆里的母后,雍容华贵,人人都道,白家皇后乃世间难得的绝色,世间一切美好的词都足以来形容她。 可如今,她的母后竟落得如此模样。 “娘娘早已没了意识,早在一月前,就只凭那些汤药吊着一口气。”秋语眼眸无神道,“或许,是在盼着见您最后一面吧。” 泪珠滑落。 邬夏夏慢慢地跪在了地上,紧握着她的手,忽然发现这只手竟是如此冰凉。 她使劲地搓着,将热量传递给她,可无论如何,一遍遍地,彻底将她的信心全然磨灭。 “母后,你醒醒好吗?” “夏儿来了,来陪您了.....” 一字一句,仿若沁着鲜血,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还记得当初出宫时,母后忙前忙后的身影,那个时候,她不是一国之母,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可世事难料,也正是那个时候,是邬夏夏见她的最后一面。 就在邬夏夏快要绝望的时候,引梅忽然指着前方,惊讶道:“你们快看!娘娘的眼睛动了一下!” “娘娘!” 仿佛燃起了他们最后的希望,殿内众人满是迫切地看向前方,仿佛忘了呼吸,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沉静了许久,那双眸子还是没有睁开,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声音。 “夏....儿......” 如濒死的枯树发出的声音,沙哑而沉溺,又如远古的低吟,让人记忆恍惚。 邬夏夏紧紧地盯着她,连忙握紧她苍白无力的手,颤声道:“母后,夏儿在!夏儿就在这里陪着您!” “夏儿....” 金后费力地睁眼,微微侧头,气若游丝:“活下去....” 轻得快要听不到她的声音。 “夏儿听您的。”邬夏夏用力地点着头,眼中已是一片红色,哭到干涩,快要流不出泪。 金后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已经连蠕动唇瓣的力气都不剩,眼神渐渐涣散。 可就在快要失去意识之前,她猛地睁眼,似乎看到了什么,她紧缩着瞳孔,用尽最后的力气,沙哑着声音嘶吼:“不——” 回光返照,终究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她最终还是亲眼看着母后的生命在她面前一点一点消亡,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她的眼前。 纵使早已做好准备,可心底犹如刀割般的痛楚还是彻底淹没了她。 到最后,她竟已哭不出眼泪,眼睛红肿得快要裂开,胸口像是被灌了铅,堵得她无法呼吸。 邬夏夏眼神空洞地跪坐在榻前。 为什么上天总要在她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同时又失去呢..... 如今找回了阿衍哥哥,可母后却永远地离开了她,如今,她再没了亲人。 “公主....节哀。” 引梅担忧地望着她,手中拿着一块浸过热水的巾帕,犹豫道:“要不,让奴婢来吧。” 她摇摇头,接过那块巾帕,仔细地为母后擦拭着身体。 母后喜爱干净,所以每一寸她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是一国皇后,纵然身死,也要体面离去。 … … 年关已至,宫里一片喜色。 可唯有沉夏台依旧静悄悄的,一如往常的模样。 萧景砚破例按照皇后的最高礼仪安葬了她的母后,仅此一事,她是感激他的。 金国旧宫仍在修建,母后被安葬在了原先的皇陵内,与父皇仅剩的头颅安葬在一起。 窗外飘着雪,邬夏夏静悄悄地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只手炉。 身上很冷,可她还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段时间来,她都表现得很听话。 或许是她的服软起了效,萧景砚几乎事事都应允她,也不再逼迫她,几乎把一切世间的奇珍异宝都亲手摆到了她面前。 可唯独,没有自由。 “娘娘,陛下来了。”青芷提醒她。 她回神,看向远处走来的男人。 原本眸中毫无波澜的她,在触及男人身后的那一抹白色后,握着手炉的手掌悄悄紧了紧。 瞥见她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手指,萧景砚眉头微皱,上前亲自将窗关小了些。 “怎得又坐着吹风?” 他将她手心有些凉的手炉取出,转而用自己炙热的手掌包裹住她。 见她没有反抗自己,萧景砚的眼底划过一丝温柔。 他执起她的手轻轻揉搓,试图将温暖传递给她。 “还在为你母后的事伤心吗?”他将她摁进怀中,压低声音,哄着她,“夏夏,从今往后,都有我陪着你,只有我,不会离你而去。” “你只有我了啊,夏夏.....” 男人的力气很大,邬夏夏无法挣扎,只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 而这个角度,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站在不远处沉默着的男子,沈衍。 他站在屏风后,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那双藏着星河的眸子仿若旋涡,仿佛将她吸了进去,再也无法移开。 那是她此生唯一的信念,她活下去的勇气。 可她,却正被另一个男人拥在怀里。 第140章 有他在,胜过一切 鼻尖乃至身上都沾染了萧景砚的气息,这让她很是难受。 她悄悄垂下眸,说得极轻: “阿砚,我不舒服。” 男人放开她,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走至寝榻前,落下,安抚道:“夏夏别怕,让白浔给你看看。” 她点点头,抬起眸,看着那抹白色身影越走越近。 心脏正在一点点地恢复跳动。 可萧景砚还在,她不敢表现出一丝异样。 隔着巾帕,沈衍正专注地为她诊脉,幸而跟着白浔学了不少时日,一些基础的诊脉对于他来说不在话下。 除了身体虚弱,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就在他即将起身时,手背处突然传来异样的感觉,他心下了然,再次抬头时,果然望进了一双秋水缱绻的琥珀色眸子。 “如何?” 背后传来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沈衍直起身,收回了女子腕上的巾帕,极快地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瞬即逝。 他低垂着眼,转身行至案台前写下几行字,恭敬递给萧景砚。 萧景砚接过,仔仔细细看了几眼。 随后,他眉头微蹙,似是有些黯然,但没过多久,他还是释然了。 “朕知道了,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白浔。” 沈衍恭敬地退至一旁,悄悄看了寝榻上的女子一眼。 萧景砚坐在寝榻上,努力克制心底强烈的思念,隐忍道:“夏夏别怕,这段时间我不会碰你,好好养着。” 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邬夏夏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他的眼睛,乖顺道:“谢谢你,阿砚。” 眼前的女子乖得实在过分,萧景砚忍了许久,才揽过她,忍下瞬间被她勾起的欲望,克制地吻了吻她嫣红的唇瓣。 邬夏夏身子一颤,眼睛止不住地往后方看去。 萧景砚只以为她是因为好久没与他相处了,有些不习惯,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所以,他决心还是得一步一步来,不能再吓着她。 没人注意到,在后方一直静静观察着他们的沈衍,却是紧紧握紧了掌心。 他苦笑。 明明眼前的是与他两情相悦的挚爱,如今却被另一个男人锁在怀中疼爱着,可他却无能为力。 但权利地位的悬殊,他唯有忍耐,才能寻得一丝挣脱的机会。 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 梅枝覆雪,绯色满庭。 魏国的除夕有所不同。 民间广为流传的是在除夕之夜互赠礼物,寓意来年情谊更为深切。 而宫中不知何时竟也开始流传起了这个习惯,无论上下,就连宫女奴才们也在亲手赶制着自己的礼物,就等着在除夕夜亲手赠给心上之人。 所以在青芷仔细解释了一遍之后,邬夏夏终于理解了今日突然出现在寝殿内的那满满几大箱的东西。 其中,还有一只漂亮的月华银簪。 簪子被打磨得十分精致,上面还刻着一只小巧的凤凰,乘着一旁的月华树,流光溢彩。 “娘娘,这是陛下亲手做的。” 青芷见她看了很久,便悄悄与她解释了一番。 邬夏夏拿着簪子的手一顿,突然觉得这只簪子也没有那么好看了。 她收回眼,放下簪子,将箱子轻轻合上,平静道:“都收起来吧。” 青芷吩咐其他婢女们收起来,随后有些犹豫地问道:“娘娘...不准备回赠给,陛下吗?” “我没什么可赠他的。” 她忽然有些厌烦,所以想也没想便答了。 说完后才发现屋内静悄悄的,邬夏夏捏紧了裙角,想起她和萧景砚的状态,还是补了一句:“今晚...喊他过来一同用膳吧。” 青芷立刻欣喜起来,应了一声,立刻准备去回禀萧景砚。 见她离开,引梅上前,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公主,沈大人来了。” 引梅前几日才知道白浔竟然就是沈大人,若不是那日撞见公主与他如此亲密,她差点都以为.....哎呀,不可说。 “夏儿。” 一声熟悉的温柔嗓音响起。 邬夏夏连忙起身,小跑着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引梅见此悄悄退出,紧紧地关好殿门,守在门外。 沈衍伸手揉了揉胸前毛茸茸的小脑袋,宠溺道:“夏儿,别怕,阿衍哥哥在。” 谁知,邬夏夏哭得更为凶狠。 “阿衍哥哥,我好怕,我不要和他在一起....” 她紧紧地攥着男人胸前的衣衫,抱得更紧了些。 只有在沈衍面前,她才会露出脆弱的那一面。 或许是因为沈衍是她十几年来的依赖,她无条件地信任,仿佛只要与他在一起,她便有了一切。 从前只有她一人时,她可以什么都不怕,大不了就是被折磨至死,至少能彻底摆脱那个疯子。 可现在,上天偏偏又把她的遗憾送了回来。 有了希望,便有了奢求。 她贪心地盼望着有一日,能和阿衍哥哥远走高飞,彻底离开这吃人的深宫。 沈衍拥着她,此刻听到她说的话,心中泛起阵阵酸涩。 他还记得那日亲眼所见的情形—— 另一个男人,正肆意地吻着他心爱的小姑娘,就在他眼前,清清楚楚。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为了更长远的计划,他必须忍耐。 想到此,他闭了闭眼,在邬夏夏耳边轻声道:“夏儿,再忍忍,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好。” 耳边温柔的气息瞬间包围住她,带给她浓烈的安全感。 她只信他。 “夏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沈衍放开她,从怀里小心地拿出一包东西,他打开,里边正叠放着几块漂亮的梨花酥。 干干净净的玉白色,中间点缀着嫩黄色的花瓣,漂亮得不像话。 瞬间,浓郁的色香味吸引了她。 “梨花酥!” 她惊喜地捻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阿衍哥哥,如今是冬日,如何来的梨花酥?” “宫外铺子里讨来的花瓣,幸亏当家的先前存了些。” 他温柔地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打趣道:“不然,夏儿怕是吃不上了。” 其实,为了找这梨花花瓣,他花了不少功夫。 魏国本就很少种植梨树,如今又正值冬季,有存货的铺子少之又少,他几乎跑了大半天,才寻得这么些花瓣。 回来后,他亲自做了这些给她。 “好吃!”邬夏夏满足地吃完了一整块梨花酥。 甜甜的,虽然没有先前在雪苑吃的那般浓郁的味道,但却是另一种清甜的感觉。 回想起曾经在雪苑时,他们曾一同在梨树下的时光,仿佛还近在眼前。 她慢慢咀嚼着。 忽然间,她突然感受不到这其中的甜味,渐渐起了苦涩。 邬夏夏抬眸认真地看着眼前满脸温柔的男人。 纵使他百般遮掩,可他眼下的青色和面上日渐的苍白,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因为自己的病症,阿衍哥哥每三日便要取一次心头血,看着他脸上的血色越发黯淡,她实在是心如刀割。 都是因为她…… “怎么吃着吃着还哭了?不好吃吗?” 沈衍替她擦去眼角的湿润,也捞了一块梨花酥,轻咬了一口,眉头轻皱道:“好像是有些淡了,下次改进。” “不。” 她敛着水雾的琥珀色眸子,仰起脸看向他,认真道:“很好吃,阿衍哥哥,谢谢你。” “傻夏儿,谢什么。” 他不明所以,只觉得眼前的她确实和先前不一样了,似乎变得更为敏感了。 邬夏夏不再说话,一口一口把剩下的梨花酥吃得干干净净。 她已不再是清白之身,每每和阿衍哥哥在一起时,心里总有些落差感。 如今,她不奢望此生还能与他去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只愿,他能好好的活着。 能够看到他,已经是她此生最开心的事情了。 第141章 叫他如何冷静! 萧景砚这几日心情很是愉悦。 曹全早早地替他整理好了所有日程,今日除夕,陛下必定会去和皇后娘娘在一起,所以他一早就把礼物全送到沉夏台那边了。 幸好那位主子自打醒来后变了个性子,也不和陛下反着来。 不然,这宫里怕是已经要大变天了。 “今夜的宴会筹备得如何?” 萧景砚正在处理着手头上的几个奏章,没有抬头,只随意地问道。 他还真是有些佩服那些个老头的毅力,就连除夕当天,也要写奏章催着他选妃,他看他们真是活腻了。 要不是这几日他心情好,早就罢了他们官职! “陛下请过目。” 曹全将今日宴会上的节目清单呈给了他。 严格来说,宴会筹办一般都是交给皇后去置办,可皇上疼爱皇后,什么都不让她亲自去做,所以苦的就是他曹全了。 萧景砚睨了一眼,点点头,重新扔给了他。 “宴上的点心多加几盘甜点,夏夏喜欢。” “是,陛下。” 曹全刚想拿过那被随意扔在一旁的清单,却忽然被一双漆黑的眸子盯住,他瞬间不敢动了。 忽然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行显眼的字,萧景砚又抬起头不满道:“把这个梨花酥换掉。” 曹全不明所以,不敢有任何疑问,只恭敬应声退下。 萧景砚抿了抿唇。 他最厌恶的就是和一切和梨花有关的东西。 他不会忘记,曾在很久之前,那棵碍眼的梨树下,他的夏夏被另一个男人温柔地抱在怀中的模样。 拳心渐渐捏紧,每每想到这根刺,他就嫉妒的快要发疯。 所以他不允许皇宫里出现梨树这种东西,碍眼。 好在现在夏夏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他不禁有些患得患失,原以为他这辈子都等不到夏夏好好与他说话的那一天。 看来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这样想着,他暴戾的情绪在瞬间变为平静。 -- -- 除夕之夜,宫中灯火通明,华灯万盏。 晚宴设在华清宫,本来晚宴请的都是后宫嫔妃,但萧景砚至今只娶了邬夏夏一人,没有其他的妃子,所以今日到场的都是他自己的心腹之臣。 白灵自然也在其中,她正痴痴地凝望着殿外,眸中闪着期待。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到——” 传话音一落下,众人皆齐目望去。 邬夏夏今日难得穿上了金闪闪的凤袍,画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容光焕发,仿若一只漂亮的凤凰。 她的手正被萧景砚紧紧攥着,一步一步,任由他牵着往前走去。 进了殿内,她瞬间感觉有无数道目光盯着自己,密密麻麻,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的视线又低了半截。 如今,虽说她是个皇后,可她同样也是个亡国公主,一个没骨气的阶下囚罢了。 那道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若一道道锋利的匕首,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夏夏,在想什么?” 直到这声不容拒绝的声音传来,邬夏夏才回过神。 她悄悄看了看四周,不知何时,萧景砚竟已扶着她落了座,正一脸疑色地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急忙轻轻地摇了摇头:“无事。” 见她不回答,萧景砚也没有逼问她,今日是除夕,他不想惹得她不高兴。 “开始吧。” 萧景砚沉了声,向底下吩咐道。 宴会正式开始。 声乐奏起,舞姬们整齐地登场,开始了表演。 宫女们上了许多精致的菜式和点心,一样样端正地摆放在面前。 邬夏夏环视一圈,最终将视线放在了离她最近的鲜花酥饼上。 她伸手轻轻捻起一块,放在鼻尖嗅了嗅,很快,她的眸中黯淡了些,但也没有说什么,轻轻咬了几口便放下了。 很甜,可惜是花瓣馅儿的。 夹杂着很多种花的品种,可唯独没有她喜欢的梨花。 萧景砚时刻关注着她这边,见她只咬了几口,微微皱眉道:“不爱吃?” 她捏了捏衣角:“有些甜....” 下一刻,她亲眼看见男人的大手进入她的视线,拿起她盘中的那半块鲜花酥饼,就着她咬过的地方,尝了一口。 裙角被邬夏夏捏得更紧了些,脸色被他气得越发红润。 他...他怎么能.... 萧景砚将剩下的全部吞入口中,微微皱了皱眉:“是有些太甜了。” 随即,他大手一挥:“曹全,让厨子重新做一份上来,把这个撤了。” “阿砚.....” 邬夏夏刚想开口阻止,但眼下在那么多人面前,她有些迟疑,好在她说的极轻,萧景砚又在与曹全说着话,没听到她在喊他。 她回过神,打算不再喊他。 罢了,他也不是自己能劝得动的。 宴会上歌舞实在喧闹,大家都看得入神,可邬夏夏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她继续瞥了眼桌上其他的吃食,明明色香味俱全,可她就是没什么胃口,但身侧之人总盯着她,若是不吃,估计又要找她麻烦。 她确实不饿,只是微微有些渴。 桌上刚好有一杯果酒,她拿过,给自己的杯盏内浅浅倒了些,鼻尖处萦绕的气味香香甜甜的,她倒还挺想尝一口。 底下没人注意的小角落,有一道阴暗的目光正紧紧盯着她,和她手中的酒杯。 就在邬夏夏拿起酒杯,打算入口时—— 殿外飞速冲过来一道白色的身影,不顾侍卫的百般阻拦,大步上前,夺下了邬夏夏手中的酒杯,将其狠狠摔落! “保护陛下!” “放肆!!” … 场面一度混乱,萧景砚立刻挡在邬夏夏面前,锋利的眉眼紧紧锁着,像要把面前的男人看出一个洞。 耳边夹杂着呵斥声和惊呼声,她有些脑袋嗡嗡的,视线有些被挡,她紧张地望向眼前的那道白色身影。 方才,她的心脏骤停了一瞬。 阿衍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白浔,你最好给朕解释清楚。”萧景砚抿着唇,冷冷地看着他。 袖中滑落一张写着字的字条,曹全捡起,呈了上去。 沈衍无法开口,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在匆忙之中写下一张字条。 他正被侍卫们压制着双臂,被迫跪在地上,无法挣脱,但他的双眼却始终专注地盯着萧景砚身后的那抹身影。 他自诩做事鲜少如此鲁莽。 可此事关系到邬夏夏的性命,叫他如何冷静! 第142章 是你!! 就在不久之前。 他自沉夏台前往太医院时,途中经过御膳房,他亲眼看见一个宫女鬼鬼祟祟悄悄走进去,因着今日夏儿也要过去,他便留意了一下。 果不其然,透过薄薄的窗纸,他看到了那宫女拿出了什么东西,在那盏酒壶前捣鼓着。 视线并不明朗,但心中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必定来者不善。 正当他打算守株待兔,等那宫女离去后偷偷调换掉时,外面突然来了不少宫女,将糕点连同那盏酒壶一道端了出去。 无凭无据,无奈之下,沈衍只好作罢。 可宴会已经开始,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冒险拦下夏儿,不让她碰那盏酒壶。 他知道这样做有极大的危险,甚至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比起这些,夏儿的安全远远更为重要。 哪怕那宫女下毒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将它阻隔在这里。 他绝对不能再让夏儿出事! … 待萧景砚仔细看完了那张纸条后,原本满是警惕的眼底立刻泛起惊天骇浪。 他紧抿着唇,从嘴里硬生生挤出来几个字:“传太医!” 曹全立刻给底下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随后悄悄观察了一下萧景砚的神色,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看来此事必定和皇后娘娘有关,毕竟娘娘才是陛下的情绪主导者。 邬夏夏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满脸焦急地看向底下被压制住的男子,手不自觉地再次捏紧了身侧的椅柱,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了一般,有些喘不过气。 “放开他吧。”萧景砚吩咐道。 他转身安抚了邬夏夏后,转而蹲下,看向滚落在地上的酒杯,浅红色的果酒淌了一地。 由于萧景砚此刻的气压太过吓人,殿内的众人皆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舞女们早就抱作一团躲在了最角落,原本轻松愉悦的氛围顿时跌入谷底。 太医穿着整齐,步伐匆匆地跟着一名太监进了殿内。 他原本正在家中和妻儿一同吃着晚膳,谁知就被喊来了宫中。 殿内气压实在低的可怕,明明外面还飘着雪,他竟有些汗流浃背了。 他仔细嗅了嗅壶中液体,又里里外外检查了酒杯,这才肯定地说道:“陛下,这酒中其实无毒。” “这下毒之人极为精通其中的门路,没有选择将毒直接混入酒中,而是抹在了酒杯的沿边处,用量并不多,只一口,便会随着饮用者一同吞入腹中,消失不见。” 太医叹了气道:“若是今日娘娘喝下,那老臣恐怕也无法查出这其中的真相了....” … 耳边听到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往他心底点燃了一捧火,越燃越旺,直到演变成熊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萧景砚狠狠地将酒杯砸了过去,厉声道: “彻查今日所有去过御膳房的人!” “运送的、经手膳食的,哪怕是路上遇见过的,统统给朕抓起来审问!” 萧景砚冷眼睨着底下的这群人。 胸膛处的火焰越燃越旺,浑身仿佛都被覆上了寒冰,皆是肃杀之气。 他可真是没想到,除夕之夜,竟胆敢有不怕死的在夏夏的杯子里藏了毒! 殿内沉寂,跪了一地的人。 白灵同样跟着他们跪在地上,面纱下的脸紧绷着,尖锐的指甲死死地嵌进肉里,由于低垂着头,无人发觉她眼里暗藏的恨意, 本来今日,她险些就能把这个该死的女人彻底杀了! 可竟无厘头的,突然冒出了个什么白浔,把她所有的计划全毁了! 她微微抬起眼眸,将前方的那抹白色轮廓记在了脑中。 来日,她定要他付出代价! 邬夏夏满脸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险些就失了性命。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忽而想起方才阿衍哥哥如此焦灼的模样,想来他是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望了眼底下同样跪着的白色身影。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沈衍微微抬头,二人视线交汇,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夏儿,这次,阿衍哥哥在。’ 他在心中默默念着。 突然,他神色慢慢变得僵硬,面上传来强烈的刺痛感—— 他的身子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沈衍狠狠皱起眉,他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今日起得早,借着采购药材的理由出了宫,一路上寻找梨花花瓣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算算时间,面具的使用时间怕是已经过了八个时辰..... 原本他是记得的,可谁知途中突然出了这种意外,他便将面具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面部崩裂的痛苦让沈衍的额前渐渐开始冒汗,身子因剧烈的反应开始微微摇晃,快要支撑不住了。 邬夏夏一直在看着沈衍的方向,所以在发现他怪异的反应后,她几乎是立刻猜到了。 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袖,轻声道:“阿砚,我想回去了。” 听到这声软软的嗓音,萧景砚立马回神,转身俯下身,将她搂入怀中,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顺的青丝,眼底尽是心疼。 “好,夏夏,我们回去。” “嗯。”她靠在男人的胸膛上,淡淡应道。 阿衍哥哥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她不能让萧景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陛下,这....” 曹全尴尬地看了看那跪了一地的人,试探道。 “都散了吧,什么时候查出结果来了再来见朕。” 说完后,萧景砚直接抱起她,大步往殿外走去,丝毫不顾地上战战兢兢的众人。 宴会结束,众人退去。 沈衍总算松了口气,连忙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往殿外走去。 若是再过一会,他恐怕是真的撑不过去了。 好在,夏儿无事。 他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有一道深紫色的身影恶狠狠地盯着他。 * 宴会结束,沈衍快速地穿梭在树木密集之处。 因着他现在的状态有些不稳定,无法往原来的道上走,所以,他特意选了条没什么人走的地方。 面上的灼烧感快要将他所有的信念全然吞噬。 他很想将面具扯下,但魏宫上下都是萧景砚的眼睛,他决不能掉以轻心,为此,他只能强撑着痛意继续往前跌跌撞撞地走去。 可走着走着,前面竟出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沈衍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停下了脚步。 那人站在阴影处,坐着轮椅,专注地盯着他: “阿衍——” “真的是你!!!” 第143章 除了自由 邬倩倩推动着轮椅,一点一点向面前的男人推进。 她的手正剧烈地颤抖着,生怕自己眼前看到的只是幻影。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让婢女去御膳房下药时,她因为不放心,于是也悄悄躲在了那边附近,谁知,竟看到了一道万般熟悉的身影! 她几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或许别人不相信,但邬倩倩自己心里却清清楚楚—— 那就是沈衍! 他还活着! 在他身后默默跟了那么多年,邬倩倩甚至根本不需要看脸,仅凭一个身影,她就能认出这就是她渴慕了多年的人。 “阿衍....你没死,你果真没死!” 她笑得有些骇人,透过微弱的月光,沈衍才勉强看清了眼前之人。 片刻,他的眼底立刻划过了一丝意外。 为何二公主竟也会在魏宫的后宫里,又是如何变成了这副需要依靠轮椅行走的模样? 但以他现在的处境,除却夏儿,他决不能让任何人认出他..... 面对面碰上,沈衍无法装作没看见她,只能忍着痛苦自怀中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字,交给她。 “阿衍,你......” 邬倩倩不明所以,接过纸条,轻轻看了两眼。 很快,她的瞳孔瞬间扩张, 她撕碎了那张小小的字条,失声地吼道:“不——!!” “不可能!你就是阿衍,我不会看错的!!” … 她试图用那唯一能动弹的手抓住男子的衣袖,可落了空,险些摔倒在地。 沈衍只漠然地看着她,不再搭理她。 面上的痛感已经快让他承受不住,胸口处传来隐隐的恶心感,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加快了速度走去。 “阿衍——” 邬倩倩紧紧攥着轮椅的把手,目眦欲裂,她盯着男人熟悉的背影,不甘心地一遍遍唤着他。 她不信,她不愿意再次失去他! … 沈衍并没有理会身后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但此事确实给他提了个醒。 原本以为变数不会来得这么快,可终究事与愿违,他根本算不到邬倩倩竟也在魏宫之中,就在他们身边。 所以,他与夏夏的计划必须要尽快提前了。 不如就赌上一把。 -- -- 邬夏夏一路被萧景砚抱着出了宫殿,直到上了鸾车,男人也没有松开她。 “夏夏,别怕,我会查清伤害你的凶手,将他千刀万剐,给你一个交代。”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萧景砚用力箍紧了她的臂膀,恨不得将她嵌入身体里。 但邬夏夏并不想搭理他。 利用完了他,确认了阿衍哥哥的安全之后,她根本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她只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吭地任由他发着疯。 “夏夏,我们回家。” “今日,就只有我们在一起.....” 他低下头,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没有听到怀中女子的回答,萧景砚心里越发焦急,他以为她是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可事实上,萧景砚自己也很懊恼,他也没想到今日除夕,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伤害夏夏的事情! 胸口处的暴怒得不到纾解,他只得全然往肚子里吞。 男人漆黑的眸子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暗沉地可怕。 待回了沉夏台,萧景砚直接抱着邬夏夏一同去了内室。 想着夏夏在宴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他吩咐了宫女们先去小厨房做些热乎的吃食上来。 殿内满是暖意,邬夏夏有些热。 她正想换下这件繁冗的凤袍,刚伸出手,一双炙热的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背,她顿时心跳如鼓,僵在了原地。 “夏夏,我来。”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 邬夏夏捏紧了裙角,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抗拒,任由他替她更着衣。 脱个外袍罢了,忍就忍了,她想。 可渐渐的,她逐渐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男人滚烫的手掌一寸寸地游离在她的腰际,慢慢往上,趁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将她一把捞入怀中。 微凉的下颔紧贴着她的颈子,突然间的一凉,她不由地缩了一下身子。 “唔....!” 邬夏夏蓦地睁大了眼睛。 “夏夏,今夜别拒绝我好吗.....” 萧景砚轻咬着她的耳垂,嗓音低沉沙哑得可怕。 一点一点,将她整个人禁锢在他的掌控处。 邬夏夏感到自己脑袋晕晕的,像是被丢到了火炉中,热得她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 男人密密麻麻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颈子处,缠绵黏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际,似是忍着极大的渴望: “夏夏,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酥酥麻麻的低沉音,回荡在空旷的外殿中。 萧景砚痛苦地拧着眉,仿佛要将心中的渴望全部释放出来,但又不敢把骨子里的狠劲展露在她面前。 他知道夏夏今日受了惊吓,他也不想吓到她。 可对他来说,鼻尖处的幽香阵阵,掌下的细腻柔软,这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是在他体内下了蛊,自下腹处传来的热气快要把他吞没。 萧景砚知道,在她面前,那些他自以为强的自制力根本不值一提! “不要....” 邬夏夏摇着头,拼命地抗拒着。 她因害怕,嗓音都开始颤了起来,眼眶更是早已一片红。 胸前一双强有力的双臂环住她,硬的像石头,根本推不开。 不.... 虽然她这副身子早就不干净,但她还是想为了阿衍哥哥,守住自己今后那可笑的清白。 她只剩这些了,否则,她再无颜面对他! … 最终,萧景砚最终还是松开了她。 怀中女子哭得实在太厉害,娇小的身躯颤的不像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将她抱出了浴池。 “夏夏,我不碰你,别哭了好不好?” 面上的泪越流越多,男人心疼地擦拭着。 邬夏夏坐着,小声抽泣着,没有回应他。 其实她在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后,早已不想哭了,可是心中积压着的情绪一旦涌上来,哪是说收即收的。 这时,宫女们将做好的膳食端了上来,整整齐齐地摆好,默默退下。 萧景砚替她盛了碗热腾腾的鸡丝燕窝粥,耐心地吹了气,送到她面前,语气仍是轻轻地:“来,吃些清淡的,养胃。” 她盯着眼前的那勺热粥,默默咽下。 很香,但味同嚼蜡。 原本今日吃了些阿衍哥哥带来的梨花酥饼,她还是挺有胃口的,可没想到竟发生了下毒事件,还差点害得他的身份被发现。 回来之后,还要和萧景砚这个疯子周旋。 心惊胆战之下,她哪还有什么胃口! 待大半碗粥下了肚,萧景砚替她擦拭了嘴角:“夏夏真乖。” 她乖顺地任由他摆弄着。 “白日里送来的这些礼物,可有喜欢的?” “若是不喜,可以与我说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听到这句话,邬夏夏黯淡的眸子微微亮了亮。 想起先前与阿衍哥哥说的事情,她默默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见她有反应,男人原本锋利的轮廓此时变得柔和了些,他将她搂入怀中,拉着她的手,又悄悄加了一句: “夏夏知道的,除了离开......”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呢喃道:“其他的,我都应允你。” 过了好久好久,萧景砚听到她细如春雨的娇柔嗓音: “阿砚。” “求你,能让我再回去看一眼金国吗.....” 第144章 别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说什么?” 萧景砚抱着她的手一僵,似是有些意外。 男人的反应瞬间让邬夏夏的心坠落千丈。 她知道,她现在一定抖得像一只兔子。 只是,今日是她和阿衍哥哥唯一的机会了,哪怕冒着危险,她也要试试。 她深吸一口气,自他怀中起身,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泪花,带着浓浓的渴求望向眼前的男人: “阿砚,我只想再回去看一眼,就只看一眼!” “回来之后,我愿意好好和你在一起,再也不想着离开了。” “好不好?” 久久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邬夏夏的心越坠越深。 她捏紧了掌心,用力地指甲险些断裂,鼓起勇气,慢慢靠近他..... 而后,在男人略微震惊的注视下—— 一点点,覆上了他微凉的唇。 … 只那一瞬,萧景砚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跳动着,一下一下,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胳膊上青筋正肉眼可见地膨胀着。 先前被压下的热意再次自下涌上。 唇上的娇软让他直接失去了理智! 该死的,他根本没有听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 “夏夏,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将她抱起,大掌穿过女子的细腰,将她整个人禁锢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则用了些力将她的脑袋靠近了些,吻得越发深入。 “唔....”邬夏夏急得哭了出来。 强烈的男性气息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强忍着胃中翻江倒海的感觉,被迫承受着男人汹涌的爱意。 男人急迫的吻渐渐落到了她的耳后、颈项处,下腹处的紧绷让他几欲爆发。 自夏夏醒来后,他便再也没如此与她亲近过。 更别提今日这般令他不敢相信的事实—— 夏夏竟然主动吻了他! 原本空虚的内心仿佛瞬间被希望填满,他甚至在想,上天是不是终于开始眷顾他了,熬了那么久,终于得到了夏夏的心。 … 萧景砚一点点离开她的唇瓣。 他亲自为她擦去残留的水渍,将她抱起,走向那张曾让他日夜沉迷其中的寝榻..... 身子突然一空,邬夏夏立刻反应过来! “不....阿砚...” “不要!” 她慌忙地伸出手,紧紧攥着男人的衣领,眸中带着哀求,苦苦求着他。 望着那张熟悉的寝榻,那些令她窒息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 不!她绝对不要再重来一次! “夏夏别怕,这次我定会好好待你.....” 萧景砚将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只当她在害羞。 就在他即将褪下她单薄的衣裙时,他听到女子哆哆嗦嗦地开口: “我,我身体实在不舒服....” 她心虚地垂下眼,不敢直视男人如痴如狂的眼神。 沉寂许久,萧景砚还是松开了她。 “夏夏,只要你说不愿,我不会碰你。” 他炽热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忍着身下的难受,深吸一口气,吻了吻她精巧的鼻尖:“一切都等夏夏身体好些了再说。” 男人额前的汗珠大量落下,划过他的下颔,似乎真的忍得极为辛苦。 邬夏夏别过眼,不愿去看男人的模样,狠了狠心。 不会,她再也不会信他了。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信。 萧景砚替她盖上了被子,随后独自一人去了外殿的浴池。 待那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邬夏夏自锦被下探出脑袋,望了望漆黑的窗外,咬紧唇瓣,眸中满是担忧。 她如今倒是逃过一劫。 可阿衍哥哥呢..... 他是否安好? -- 邬倩倩现在心情很复杂。 在她心里,沈衍早就死在了那场意外。 这场变故,她没了家国,没了母妃,也没了他..... 她几乎失去了所有信念,将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只记得复仇的怪物! 可偏偏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沈衍出现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衍要扮作别人的模样,为什么他说不了话,为什么...要装作不认得她的模样....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睛,那就是沈衍。 … 白灵拧眉睨着轮椅上浑浑噩噩的女子。 她回来后,没看到邬倩倩,问她也不说话,整个人跟中了魔似的。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她狐疑道。 邬倩倩低着头,一言不发。 白灵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快想想办法,陛下估计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午间让你去盯着,你就给我盯成这个结果??” 她真是有种想把她彻底化成一摊血水的冲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起殿内看到的那抹白色身影..... 白灵的眼底绽放出无尽的恶意,她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游医究竟是哪来的,但他既然破坏了她的计划,她必定不会让好过! 忽然,她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她蓦地瞟了一眼那边还在呆愣的女子,若有所思。 如果她记得没错,她好像有看到皇后和那个游医有过眼神交集,虽是没看仔细,但以她的直觉来看,定然不简单。 她得派人去盯着他们.... 说不定突然有什么收获呢? 白灵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第145章 他出事了 除夕之夜,萧景砚答应她,过两个月后,便亲自带她去金国看上几眼。 正巧宫殿翻新,他也得去那边检查一番。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后,邬夏夏的心终于活过来了,她迫切地想要和阿衍哥哥分享这个好消息。 他们终于有机会出宫了... 那便意味着,他们有了一起逃出去的机会! 萧景砚解了对她的禁锢,她的活动范围变大了些,只要不出宫门,去哪儿都可以。 邬夏夏知道沈衍住在沉夏台的南侧。 刚巧趁着这几日萧景砚都在忙修建金国行宫的事情,她决定去找他,将这件喜事告诉他。 今日,她特意带了青芷,就是以防那个疯子又误会他们什么。 她不想再害了阿衍哥哥。 可真当她推开这扇门时,邬夏夏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殿内干净整洁,但空无一人! 房中还余留着阿衍哥哥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可所有东西却整理得干干净净,不见踪影。 “娘娘,奴婢听说,白先生好似昨日就没回沉夏台,今日也不曾看到。”青芷看着空空如也的殿内,眼中划过一丝困惑。 “要不奴婢...再替您喊其他的太医?” 良久,邬夏夏点了点头。 纵然心底焦急万分,但她还是不能让青芷发现半点异常。 “走吧。” 回了寝殿,邬夏夏正坐在柔软的软榻上休憩,没过多久,青芷就把太医请来了。 “娘娘,柳太医来了。” 青芷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离开,而是默默站在一旁等待着太医诊完脉的结果。 “微臣见过娘娘。” 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邬夏夏抬头看去,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竟这般巧,来人竟是柳太医。 她悄悄舒了一口气。 邬夏夏知道,青芷定是要将结果告诉萧景砚的。 那疯子整日想着如何折腾她,每每看见她,便和吃了药似的,如狼如虎,她是真的怕了他..... 仿佛在他面前,她这一身的衣裳就跟透明似的。 她闭了闭眼,不愿再去想这些恶心的事。 柳太医温声道:“娘娘这几日可是胸口处有些不舒服?” 邬夏夏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她知晓柳太医的医术高超,不可能误诊,他如此说,想来定有原因。 于是,她还是点了点头。 “心情郁结,极为伤身,娘娘还是多多出去走动才是。” “总是闷在屋子里,很难好起来。” 话音落下,柳太医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青芷。 青芷默默将话记下,神色如常,好似并没有发觉什么。 “微臣先为娘娘开几副养气血的方子。”柳太医起身,朝着青芷说道,“还请劳烦青芷姑姑先去熬一副汤药来。” “微臣再为娘娘把一下脉。” 青芷接过,悄悄观察了几眼,见没什么异常后,转身恭敬离开。 “那娘娘,奴婢先下去了。” 门被合上。 直到殿内再次安静下来,邬夏夏望了眼身侧欲言又止的男子: “柳太医,你....是想对本宫说些什么吗?” 柳太医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恭敬地放在她手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娘娘,您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里面了。” “微臣告退。” … 邬夏夏颤抖地握着这张小小的字条,她心里一紧,捏紧了手指,总感觉事情不妙。 她悄悄地打开,里面的内容让她蓦地清醒过来—— 阿衍哥哥果真出事了! 她急得险些从软榻上摔下来,她死死地扶着,勉强撑住自己的身躯,手指泛着白,胸口处积压的担忧快要爆发出来。 字条上说,阿衍哥哥那日遭到了严重的反噬,现已被救了回来,但仍没有清醒,现在还躺在柳太医在宫里的住处。 怎么办.... 她紧紧地攥着这张字条,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 萧景砚只让她在后宫内活动,可太医院在别处,若是被发现,后果将不可设想...... 心底的焦急,让她根本静不下来! “公主....” 突然的叩门声,让邬夏夏差点把魂都吓没了,她迅速将字条藏入袖中。 引梅悄悄走进来,手上拿着一碗汤药,见她明显异常的神态,狐疑道:“公主,奴婢瞧见青芷刚刚离开,去的方向正是紫宸殿。” 邬夏夏了然,这是她意料之内的事情。 她瞥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汤药,随后默不作声地,将汤药倒在了窗前的花瓶内。 “公主?”引梅大惊。 “无事。” 她摇摇头。 这本就是柳太医随手开的药方子,她可以选择不喝。 不知道萧景砚知道了这个结果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若他愿意解了她的足倒还有些希望,若是不...... 蓦地,邬夏夏一愣,似乎想通了什么。 不,她不能将希望放在萧景砚的身上! 被他囚在这里太长时间,她似乎渐渐地都快成了没有任何思想的菟丝花,只任由着他的想法优先,一切都只能按他的心意来。 她紧紧捏起裙角,眼中积压已久的屈辱,让她再次坚定了反抗的决心。 她得自己想办法..... “引梅,萧景砚有几日没来了?” “两日。”引梅想了想。 “奴婢听青芷说,这几日陛下可能都不会来,好似宫里有什么急事。” 邬夏夏冷哼一声。 她知晓究竟是什么事情绊住了他的脚,除了修建行宫的事,还能是什么。 既如此,她今日便再等等。 若是过了戌时,萧景砚还没来..... 她便冒险去上一趟。 第146章 快走,陛下来了! 夜色沉沉。 邬夏夏焦急地站在窗外,静静地等待着引梅的消息。 眼看戌时都已过了近半个时辰,可还是不见一丝脚步声。 但她知道,萧景砚应该是不会来了。 往日里不说很早,但到了晚膳时分,他必定会过来与她一同用晚膳,若是再迟些,也该来了。 她有些站不住,打算走到殿外等待。 就在此刻,远远地,她瞧见了一抹朝她飞奔而来的身影,正是引梅。 “公主,您快些回去躺下....”引梅跑得快,有些喘不上气:“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心中“咯噔”一声。 邬夏夏感觉自己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没想到都已经这么晚了,萧景砚竟还会来! “公主,您先别着急,奴婢听曹公公说,陛下可能还要回去的。” “真的吗?” 引梅点点头。 她方才跟着青芷去紫宸殿,不小心听到曹公公在说,陛下等会还要接见大臣,所以她有八成把握,陛下应当还是要回去的。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快,公主,陛下他们应是来了!”引梅急得半死。 邬夏夏的心蓦地一跳:“快,扶我进去。” 回了寝榻,她只穿了一身松软的衣裙,背过身,睡在床榻里侧。 引梅替她熄了烛火,殿内暗了下来。 外边飘起了小雨,男人的衣袍微微沾了点湿。 他没发出一点声音,只轻轻地走过去,来到内殿。 里边昏暗,只有月光倾洒下的微光,可尽管如此,他依旧能闻到自女子身上传来的阵阵香气。 榻上不见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小脸,唯有一道在锦被下的曼妙倩影,青丝如瀑,散在床头,还有那轻软均匀的呼吸声。 萧景砚回来时,看到就是这一幕。 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好像,从前只敢在梦中奢求的场景,一下子变成了现实,美好地让他不敢去触碰。 萧景砚不敢惊扰她,只轻轻脱下了外衫,躺了上去,隔着锦被,拥住了她。 鼻尖处瞬间萦绕着女子的幽香,他贪婪地嗅着,心渐渐放松下来,仿佛这几日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殆尽。 黑暗中,男人眼底的偏执与迷恋再也遮掩不住。 “夏夏....” 他忍不住吻了吻她漂亮的后背。 没了她,他可能真的会死的。 … 邬夏夏现在非常清醒。 尤其方才背上突然传来的湿润感,让她差点没从榻上跳下来。 这个禽兽,疯子.... 一天天的,总是想抓着她做那事! 她死死咬着唇瓣,极力忍耐着身上的不舒服,心中期盼着他赶紧离开,她蜷缩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或许是萧景砚真的很累,他并没有发觉女子的异常,只是拥着她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起了身。 他替邬夏夏整理了一番微皱的锦被,依旧如来时那般,轻轻地离开。 黑夜中,她的耳力格外敏感。 直到殿门再次被轻轻合上,邬夏夏总算舒了一口长气。 过了一会,引梅悄悄地来到殿内。 “公主,陛下走了,青芷也去休息了。” “引梅,快为我换上衣裳。” “是。” 邬夏夏让引梅带了一件宫女的衣裳来,今日是她唯一出去的机会。 她让引梅观察过,青芷每日会在寅时出门,所以在这之前,她必须回到沉夏台。 只有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 无论如何,她必须要去看一眼阿衍哥哥的情况。 时间紧迫,引梅迅速为她换上了宫女的衣裳,纤细的腰肢上缠了几圈布条,梳了最简单的发髻,就连那张娇美的小脸上都被抹了几层灰。 幸而是在晚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是邬夏夏。 “公主,需要引梅陪着您去吗?”引梅再为她脸上涂了几层,担忧地问道。 “不必,你留下替我掩护。” 夜里静悄悄的,邬夏夏低垂着头,手上拎着木桶,一路镇定地走出沉夏台。 一切都很顺利。 出了后宫宫门,快走到太医住所时,邬夏夏陡然间感觉背后一凉,她默默加快了步伐。 直到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越发明显,她鼓起勇气,猛然回头—— 可视线所及之处,空空如也。 就在转身时,她的余光忽然瞄到了一抹黑影,心再次绷紧,她连忙再次望去—— 竟是只圆滚滚的黑猫! 它金灿灿的竖瞳盯着自己,仅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捂着胸口处,极力平缓着因紧张而快速跳动的心跳,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邬夏夏松了口气。 她差点忘了,她现在的模样只是一个普通宫女。 “娘娘,这里。” 草丛深处,柳太医低声向她打了招呼,示意她过去。引梅白日里与他打过招呼,他便早早地在这里候着。 发现是熟人,邬夏夏算是放下了心,环顾了四周,确定没人看见后,跟着柳太医一同来到了屋子里。 进来后,柳太医关紧了门窗,这才带她去了里面。 床榻上正躺着一名男子,正是消失了几日的沈衍。 他没有戴上面具,依旧是邬夏夏记忆中的模样,安静地躺在榻上,除却脸颊处还有些泛着红,其余并无异样。 “柳太医,阿...”她有些着急,但还是硬生生压下了几分,“他的病如何了?” “娘娘放心,沈公子已无事。” 柳太医理了理思绪,告诉她:“那日,他找到在下时,脸上被侵蚀得厉害,几乎整张脸都险些毁掉。哪怕这样,他也想去找您,他说....怕您会担忧,可人还没走,就已经晕了过去。” “所以,在下才斗胆将消息递给了娘娘。” 邬夏夏坐在榻前,默默地看向男子的睡颜。 耳边的一字一句,都仿佛在她心里剜下一小块肉,足以让她喘不过气,痛不欲生。 柳太医没再说什么,将时间还给他们,默默离开房门。 “阿衍哥哥......” 这一声,含了邬夏夏万千的思念与依赖。 眼眶渐渐发红,她颤抖地伸手抚向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描摹着他温和的轮廓。 这次,她又险些失去了他。 滴滴滚烫的泪落在男人的腕间,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男人竟一点点睁开了眼。 “夏儿....” 看到榻前熟悉的身影,沈衍立刻不受控制地抓住了她的手,感受到那抹温暖,他才感觉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阿衍哥哥!你终于醒了....”她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回握住男子的手。 沈衍盯着她,眼底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宠溺的笑容:“夏儿怎么来了?” 眼前的女子哭花了脸,泪水将面上的脏污冲得零零散散,实在算不得好看。 可他却依旧看得目不转睛。 “你说呢....”邬夏夏哀怨地看着他,“你消失的这几日,叫夏儿如何安心!” “对不起,夏儿。” 他撑起身子,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她惨兮兮的脸颊,愧疚道:“都是阿衍哥哥不好,让你担心了。” 邬夏夏再次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又开始发痛。 他总是这样.... 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他自己身上揽..... “别哭....” 沈衍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似是强忍着思念,温柔道:“我很想你。”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像是不受控地一滴滴落下,浸湿了他的衣衫。 越是被压抑的情感,便越难以割舍。 情到浓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就连这般寻常的相处时光,都十分难得。 然而下一刻,屋外迅速传来柳太医急迫的声音—— “娘娘,你们快躲起来!” “陛下来了!” 第147章 他要亲自把小凤凰揪出来! 就在不久之前,萧景砚突然得到了一条密信。 上面写着:皇后与白浔有染,速去太医院。 因着时间紧迫,他没有马上去查传这密信之人究竟是谁,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张字条恰恰戳中了萧景砚内心最敏感的地方。 得到夏夏之后,他也曾尝到了甜的滋味,可更多的,却是患得患失。 哪怕她醒来后变得如此乖顺,也曾亲口对他说会一直陪着他。 可只有萧景砚自己清楚,他其实根本就不信。 他是个内心极为矛盾的人,从来只相信他自己,只有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才是真实的。 所以,哪怕在他潜意识里,他也知道夏夏并没有爱上他。 方才收到那张密信时,萧景砚几乎是立刻起身,丢下一切,带着曹全第一时间赶往了沉夏台。 当看见寝殿里只剩下个战战兢兢的引梅时,他立刻怒从心起,不顾此刻正下着暴雨,直接挥袖去了太医院。 他站在门外,昏暗的灯火将他的面庞照得忽明忽暗,神色不显。 “查!” 萧景砚捏紧了掌心,抿着唇,冷冷地朝他们吩咐着。 曹全领了人,立刻包围了整个太医院,一间一间地查过去。 而此刻,在屋内的邬夏夏如同被一盆冰水泼了全身,手脚冰凉,四肢软绵绵的,险些站不住脚。 “没时间了,你们赶紧躲进去,快!” 柳太医低声催促着,将二人推入了一旁存放药材的柜子中。 而正好下一刻,门被暴力推开! 男人藏匿于黑暗中的黑眸微眯着,毫不掩饰地看向屋子里的一切,眸色深沉而淡漠。 窗外的雨声越发急促,柜中空间狭小,邬夏夏害怕地窝在沈衍怀中,根本不敢用力呼吸,眸光渐渐空洞。 “夏夏,别怕。” 沈衍费力地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低声说着。 “参见陛下。”柳太医跪了下来。 萧景砚幽深的眸子观察着他:“这么晚,柳太医怎还穿戴得如此整齐?” “回陛下,微臣今夜正赶着研究一味药方,所以歇得晚了些。” 柳太医虽跪着,但身姿挺拔,面色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良久,没有听到上方的男人再次开口,柳太医不禁有些冒汗,他正想抬眼,把桌上早已摆好的证据呈给萧景砚看,但男人已经往里走了进去。 比起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萧景砚更喜欢自己动手。 他要亲自把这只不听话的小凤凰找出来...... 屋内浓浓的药味让他的嗅觉有些不太灵敏,他一步一步地走着,锐利危险的视线掠过每一个角落。 路过那个小小的药柜时,萧景砚顿了顿步伐,缓缓侧头朝里面望去。 药柜上了锁,但仍留了一条微妙的缝隙。 从外向里看,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可里面的人看到的却全然不是这个模样。 沈衍紧锁着眉头,透过缝隙,他几乎在与外头的男人对视着,可他知道,萧景砚是看不见的。 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近距离看着萧景砚的时候。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使得夏儿和自己分离,他抢走了一切..... 所以在金国,他看到萧景砚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个少年不寻常,果不其然,他根本不是一只嗷嗷待哺的羊,而是一头没心没肺的狼。 萧景砚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但并没有看出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里头有什么活物,因为,他好似感觉到了莫名的气息... 柳太医紧张地捏紧了拳心。 而就在这危险浮动的时刻,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通报: “陛下,邬姑娘求见。” 曹全立刻吓得面色惨白,他急忙瞪了一眼那个通报的小太监,心想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在这种时候打搅陛下。 思绪被打断,萧景砚变得更为阴鹜暴躁。 他起身,径直走向门口,冷笑道:“她来做什么?” 上回下毒一事,大可能与白灵和邬倩倩有关系,他还没开始算账,她竟还敢主动送上门来。 那小太监新上任不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哆哆嗦嗦地跪下道:“陛,陛下恕罪,邬,邬姑娘说....她有十分紧急的事情找您!” 萧景砚不再说话,回头看了眼里屋,盯了许久,还是大步走了出去。 “微臣恭送陛下。” 柳太医跪在地上,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直到房门再次被关上,他赶紧将里边的二人放了出来。 “夏儿小心!” 沈衍将险些跌在地上的女子紧紧搂着,给她支撑力。 “谢谢阿衍哥哥...” 邬夏夏有些腿软,在里面待了太长时间,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让她险些晕过去,这会儿出来,差点站也站不住。 窗外的雨小了些。 柳太医悄悄开了后窗,面色肃然地对他们说:“陛下可能随时会回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在下知道一条可以回去的暗道,可能需要委屈一下娘娘了。” … 门口。 邬倩倩浑身湿透,格外狼狈。 无人替她撑伞,她哆哆嗦嗦地坐在轮椅上,浑身被冻得失去知觉,焦急地等待着。 比起身上的难受,她更担心沈衍的安危。 等待了许久,终于,她看到一抹玄色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尽头。 “你还敢来见朕?” 萧景砚冷笑:“另一只手和脚也不想要了是吗?” 眼前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尽是鄙夷和轻视,邬倩倩强忍着内心的屈辱,低下头道:“陛下,罪女今日来,是想告诉您....” 她抬起头:“罪女方才看到过皇后娘娘了!” 萧景砚满是阴沉的眸子瞬间锁定了她。 他沉下脸,一字一句道:“你看到她在哪里?” “听荷池前面....” 邬倩倩已经被冻得快要说不出话,喉间一片冰凉,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带着寒气。 “朕姑且信你一次。” 萧景砚侧头,根本不在意被冻得半死不活的女子:“曹全,一部分留在这里守着,一部分人跟朕即刻过去。” “是,陛下。” 第148章 阿砚,我冷.... 四周静悄悄的,下着雨,只有宫门尽头亮着微光。 萧景砚正快速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灯火只照亮了他的半张容颜,锋利而冰冷,他没有让宫人打伞,而是走在大雨中,任由雨水将他的发丝全部染湿,仿佛这样才能让他清醒些。 心中缺失一块的不安和恐惧,仿佛一头猛兽,将他仅剩的理智全部殆尽! 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得更远。 甚至他在害怕,若是看到她和白浔在一起的画面,他会如何.... 他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拧下那男人的头,将他处以极刑,暴尸荒野,永世不得超生.... 至于不听话的小凤凰..... 关起来好了。 他会让她,连床都下不去。 “陛下,您慢些呀!”曹全吃力地跟在后头。 “哎哟!” 忽而,男人停了下来,曹全一个没留神,险些撞了上去,他连忙将伞撑了上去。 萧景砚没再往前走,而是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女子。 听荷池就在紫宸殿旁边,这条宫道是必经之路。 而此刻,殿门口正站着一名宫女,但萧景砚知道,那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搜寻的夏夏! 日夜相处,他又怎会不记得夏夏的身形。 “阿砚....” “我冷。” 她站在原地,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嘴唇冻得发紫,面上的泪早已和雨水融为一体。 萧景砚没动,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似乎在等她亲自过来。 邬夏夏心里早就把他骂了个遍,她没办法,这是唯一一个能与他解释自己为什么消失的原因。 她捏紧了裙角,冒着雨,向他跑了过去。 身上湿透,如今被风一吹,冷得可怕。 她哆哆嗦嗦走到他身前,伸手扯了扯男人同样湿黏的衣袍,仰起哭红的小脸,用那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望着他。 “阿砚,你去哪里了....” 她缩在他怀里,嗓音染上了哭腔:“打雷了,我好怕。” 萧景砚依旧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紧自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失而复得的感觉,究竟有多戏剧性。 曹全默默地退了一步,但手里的伞,却是稳稳当当地往邬夏夏那边挪了挪。 雨越来越大,天边雷声滚滚,怕是又要下大了。 片刻,萧景砚终究还是妥协了。 他叹了口气,脱下外衣罩在邬夏夏身上,大掌穿过女子不足盈盈一握的细腰,将她一把抱在怀中,大步往紫宸殿走去。 他还是不忍。 罢了,人找回来就行,解释....他不急着听。 察觉到男人身上的肌肉明显放松下来时,邬夏夏总算松了口气,但她还是没敢肯定他究竟是信没信。 若她能揣摩一个疯子的心理,那她也离疯了不远了。 * 沐浴后,萧景砚把她抱到自己的龙床上,拿着干净的巾帕为她擦拭着长至腰际的青丝。 二人都没有开口。 邬夏夏紧张地蜷着手指,不敢看后面的男人。 由于他们的距离离得很近,她很怕萧景砚察觉出她的紧张,万一露馅,她和阿衍哥哥真的完了。 “阿砚...我.....” 萧景砚打断了她的话:“夏夏今日是来寻我的吗?” 她鼓起勇气转了身,点了点头:“阿砚,我自小就怕打雷,今日你走后,我便被雷声吓醒,就想着过来寻你。” 不曾想,听到女子的话,男人眼底划过一丝狠戾与病态,转瞬即逝。 “是吗?” “那夏夏为何穿着宫女的衣裳?”他探了探女子的发尾处,发觉还有些湿,再次拿起巾帕擦拭着。 邬夏夏心跳如鼓,迅速在脑中措着词:“因为那群护卫太过分了,竟不让我去找你,所以,我就借了引梅的衣服穿了.....” 到最后,她越说越小声。 她很想看看男人的表情,可他正全神贯注地替自己擦着头发,好似没什么波动。 良久,萧景砚终于将湿漉漉的巾帕丢在一旁。 那双锐利的鹰眼直勾勾地看向她,语气晦暗不明:“如此....” “我还以为,夏夏又想离我而去了。” 心中咯噔一下。 她极力维持颤得不行的身体,皮笑肉不笑地道:“阿砚说什么呢,我早说过了,往后会一直陪着阿砚的。” 萧景砚暗暗摩挲着有些粗粝的指腹,意味不明:“可夏夏先前已经背叛过一次了,怎么办呢....” 邬夏夏此刻仿佛有种在恭桶上用膳的感觉,恶心。 今日若是不顺着他,他一发疯,事情又将变得更麻烦,索性,她决定还是忍耐一下。 就当,在哄一条狗吧? 她忍着心底的不适,伸手环抱住他,用她最温柔的语句开口:“阿砚,如今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几乎是下一瞬,男人温热的大手便强势地托住她的腰,靠的更近了。 这一招温柔乡,萧景砚的确很受用,实话说,他的夏夏真的很会拿捏自己。 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在西苑的时候——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眼前的女子曾亲口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萧景砚,你乖一点好不好?” … 那时,她也是用这般的语气,足以让他心甘情愿地把命都交出来给她。 仅此一眼,他的眼里便再也没看到过别人。 思绪流转。 萧景砚狠狠地啃咬着女子泛着阵阵幽香的颈子,胜过白雪,眼中的白皙娇嫩让他再一次失去了忍耐。 邬夏夏紧紧地握着手掌,尖锐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连着心脏,痛得她快要撑不住。 她知道自己今晚必是逃不过的。 所以,她第一次没有反抗,任由男人越吻越深,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 情到浓时,萧景砚失控地咬着她腰际的小肉,渴求般地说着:“夏夏,我真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她拼命地摇着头,浑身被男人折腾地脱了力,像一只任由人摆布的人偶。 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不要了....”她拧着眉,小手推搡着身上的男人。 可还没使劲,便被男人的大掌抓住,死死压住,被迫与他去到更深远的地方。 * 今晚,紫宸殿的动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天快亮,才渐渐消停。 毕竟,曹全可是一夜没睡。 殿内迟迟没有传唤,他便知道今日应该是没有早朝了,于是,他提前过去让那些大臣们早些回去补个觉。 回来时,曹全特意去了沉夏台,取一件皇后的衣裳过来。 可没想到在宫门口,却碰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白先生?” 第149章 四目相对 曹全知晓面前的男人不会说话,于是悄悄瞄了眼他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字条。 意外的是,没有。 男人就这么站着,一言不发。 “白先生这是,来为皇后请平安脉?”曹全疑惑地问他。 终于,在他满是疑惑的目光下,沈衍总算点了点头。 曹全摇摇头:“娘娘这会儿不在里头,昨夜里就同皇上一起去了紫宸殿,这会儿还没醒呢。” “白先生要不随咱家一同去皇上那儿?” 沈衍挺拔宽阔的背部一僵,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所以夏儿昨夜,是与萧景砚待在一块,一整晚.... 他攥紧五指,心中密密麻麻的针刺感,渐渐被带到了身体各处,痛意麻木了他的所有。 胸口处的妒火和无法反抗的挫败,都让沈衍无比唾弃自己。 明明这是他们共同的事情,可却要靠夏儿献上身体来换取他的安全,他还如何面对她,明明是他保证过,会用生命护着她。 … “白先生?” 曹全喊了几遍,见他整个人像是没了魂似的,不免有些疑惑。 沈衍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地冲他看了眼。 “白先生要不在这等一会,咱家进去拿些东西便出来。”曹全试探道。 沈衍点头。 今日已过了三日期限,他必须得确定夏儿是否安全。 -- 临近午时,殿内才有了一些声响。 萧景砚赤着上半身,胸膛处微微泛着水光,目光却是丝毫不曾离开面前的女子半分。 他向来厌恶自己的宫殿,因为没有一丝夏夏的香气。 若不是有时处理公事晚了,怕打扰到夏夏,他都想把这张龙床都搬到沉夏台去。 他撑起半身,静静地凝视着身旁的女子。 他知道,昨日她累坏了,一时没收住自己疯狂的念想,放纵了。 萧景砚温柔地抬手替她将额前还未干透的发丝拨到一边,就这么安静地等着她醒来,夏夏真美,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唔....” 听到一声嘤咛,萧景砚立马看向她。 意外的是,女子原本恬静的睡眼不再,慢慢开始有了裂缝。 邬夏夏难受地皱起眉,身上仿佛血液倒流,难受的紧,再加上昨夜一番折腾,她感觉浑身都无法动弹。 意识渐渐流失。 仿佛一下子被人丢到了十几层的梦境中,好累,只想一直睡下去,不再醒来。 … 很快,萧景砚发现她的身体烫的惊人,他抱起她,将她靠在自己身前,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微凉的脸颊上。 “夏夏,你别吓我...” 他细细地观察着。 夏夏今日的模样,与先前昏迷时的模样十分相似,嗜睡,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症状。 萧景砚眼底划过一丝裂痕。 原本以为白浔已经将她的病症治好,哪怕没有十成十,也总得有些起色吧,可如今看来,他根本就是在懈怠职责! 殿外响起一阵极轻的叩门声。 曹全听到里头的动静,这才斗胆问上一句:“陛下,娘娘的衣物取来了。” 萧景砚抿着唇:“进来。” 就在他正想让曹全去太医院把白浔喊来的时候,忽觉一道灼热的目光,萧景砚疑惑地看去,竟发现这人就站在曹全身后。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战火四起。 最终,沈衍压下眼底所有的情绪,垂下眼,向萧景砚恭敬地行礼。 萧景砚眯起眼,锐利的眸子落到他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想到昨日那张字条,光是夏夏的名字和除他以外的男人写在一起,他就怒从心起,越发看这个白浔不爽,但现在夏夏情况紧急,他只能暂且压下所有情绪。 “你来得正好,给皇后看看。” 沈衍颔首。 待目光来到被男人圈在怀中的女子时,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泛着密密麻麻的伤痛。 女子穿着里衣,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漂亮的脖颈,上面还留着星星点点的青紫,一直蜿蜒至领子深处。 可想而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握紧了拳心,走上前,将巾帕覆盖在女子的皓腕上,仔细检查着。 如他所猜测,夏儿的玲珑心已经彻底地消失,往后病情的发作时间只会越来越短,若找不到其他办法,他们此生将无法离开彼此一步。 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找机会离开这里,哪怕冒险,他也要将夏儿带出去。 沈衍快速写了一行字,递给萧景砚。 萧景砚看完后,拧起眉,似是确定道:“所以,这缺失的那味药引在原先的金国宫中?” 他虽相信白浔的医术,但总觉得有哪里古怪,何况昨夜的事还和白浔有关..... 可先前荀胤确也与他说过玲珑心的反噬极为强大,为了夏夏的身体,他不得不相信白浔。 这般想着,他再次试探道:“若是紧急,不如朕直接派人先去取回来?” 沈衍再次递给他一张字条。 [药引取下后只可保存一个时辰。] 萧景砚细细地端详这几个字,意思是,他和夏夏都必须得去。 就在他犹豫时,怀中的邬夏夏难受地动了动身子,娇柔的小脸显得越发脆弱,他心下不忍,莫名感觉平静了些。 他将她轻柔地放到床榻上,整理了一下发丝,而后看向沈衍:“过几日,即刻动身。” “这些日子,就劳烦白先生了。” … 沈衍走后,萧景砚的眼底划过一抹探究。 他总觉得这个白浔,和记忆里是越发不像了。 第150章 厌恶 沈衍走出殿门后,才渐渐放松了那只握紧的手。 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颤抖着拿起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入心口处,纵使早已习惯了这般痛苦,但沈衍还是忍不住紧绷起身子。 取心头血的过程是极痛的,可在沈衍眼里,只有痛,才能时刻提醒他,夏儿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 很快,不断渗出的鲜红汇聚在瓷碗中,他颤着手止了血,往回走去。 殿内,邬夏夏喝下汤药之后,面色逐渐红润,整个人都有了几分精神,那双紧闭着的双眼也渐渐有了睁开的迹象。 萧景砚定定地看了眼手中的空碗,再一次感叹这个白浔的医术确实神奇。 “陛下,张大人他们.....还在等您。”曹全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朕知道了。” 昨夜,萧景砚本是在和几名大臣商讨议事,直到那张字条落在他面前,他几乎是抛下所有去了太医院,所以他一夜餍足,可那几个大臣可是足足等了一夜不敢离开。 待穿戴整齐,萧景砚侧目看了眼沈衍。 见他低垂着头,不曾看邬夏夏的方向,心下总算舒服了些。 “白先生,若无别的事,可以先回去了。”他淡淡开口,“皇后需要休息。” 沈衍颔首,余光悄悄掠过女子精致的侧颜,很快便垂下目光,恭敬离去。 萧景砚眯起眼,眼中渐渐聚起浓墨。 “曹全,派人盯着他,一日一报。” -- 这几日,邬夏夏一直都待在紫宸殿,没有再回沉夏台,萧景砚答应她,三日后,便动身。 她安静地坐在榻上,整理着要带回故土的东西。 身上的酸痛感从未消失过,哪怕消下去一点,也很快就会被覆上新的。 不过,这些身体上的屈辱,她都忍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绝对不能让萧景砚发现任何异常,为了和阿衍哥哥的未来,她受这些又有何妨。 “父皇,母后.....” 她握着手中沉甸甸的夜明珠,以及一些细小的物件,心中酸涩,这些都是曾经金国还在时,父皇母后赠给她的。 可惜先前逃亡时丢了不少东西,这些还是引梅拼尽性命护下来的。 她要将它们都带回家去。 她抹了抹泪,将这些都仔仔细细地包好,放到枕边。 “公主,这是白先生吩咐的汤药。” 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将托盘上的东西放在桌上。 “知道了。” 邬夏夏接过,眸中露出几分疑惑。 往常都是阿衍哥哥自己过来,为何今日只派了宫女送来....不会出事了吧? 就在她喝下那碗汤药后,那名宫女竟悄悄递给她一张字条,动作极为迅速,还不等她发问,便迅速离开。 心脏加速跳动着,手中那张小小的字条,仿佛一团炽热的火焰,烧得她掌心滚烫。 她起身,仔细检查了四周和门窗,确认过安全之后,这才回了榻上轻轻打开字条。 果真是阿衍哥哥的字! 上面的大致内容是,他已经在城外部署好了一切,离宫之前,尽量不要让萧景砚起疑。 邬夏夏紧紧地握着这张字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字不落,生怕看错了字,会错了意。 很快,她压下所有情绪,将字条亲自烧毁。 心仿佛快要跳出来,因为激动,她的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着。 她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太久了..... 原本以为,她会在这魏宫中和萧景砚互相折磨一辈子,可如今,仿佛做梦一般.... 她的爱人还活着,而他们,还能有机会彼此相守。 不自觉地,她的唇边勾起一抹极其温柔的笑容,还好,还有阿衍哥哥陪着她。 … 与此同时,沈衍正走在城外的街道上。 刚开始,他其实并没有发觉异样,可走着走着,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两道步伐频率一模一样的人,正紧紧跟着自己。 他虽不会武,但擅长观察这般细致入微的小动作。 沈衍皱了皱眉,他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跟着他,仿佛他身边的异常,就来自这几日,他必须提高警惕。 他思绪一转,换了方位,走进了一家最近的医馆。 不久,他手中拎着一包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走出来,随后,又去了前面的酒楼。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尽头,其中一个青衣男子看向另一个人:“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另一个人摇头:“你继续跟着,我回那个医馆问问。” “好。”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沈衍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而后去的地方,直接让青衣男子彻底摸不着头脑。 沈衍竟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花楼! 青衣男子有些一言难尽,刚巧这个时候,另一名男子也刚回来。 “你那情况如何?” 那名男子摇摇头:“费劲,问了半天才肯说,没说具体名字,只说是....壮阳之物。” “那就对了,不用再跟了,回去禀报陛下吧。”青衣男子叹了口气,将方才得到的消息告诉他。 … 得到消息之后的萧景砚,眸中划过一丝意外。 他虽对白浔不算熟悉,但从先前的相处可以看出来,他确实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爱喝酒寻欢作乐之人,但也没想到,他还会去花楼那种地方。 想到此,他眼底流露出一丝嫌弃。 那种女人,身上都是恶心的脂粉气息,浑身上下的风尘味,连他夏夏的一根青丝都比不上! 可萧景砚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尤其是如今知道白浔竟还有这种需求之后,更觉得他在夏夏身边就是一颗碍眼的老鼠屎,玷污了她。 若不是看在他的医术..... 他并不觉得夏夏会喜欢上这种男人,可那日的字条又不是空穴来风,他一时也拿不准了。 “陛下,要不要属下...再去那花楼问问?”那名暗卫试探道。 “不必。” 打草惊蛇,不值得。 “暗牢里那几个,有问出结果吗?”萧景砚锐利的鹰眸扫向底下的众人。 冰凉的字句,让底下的暗卫们不由得打了个颤,心仿佛都提在了嗓子眼。 “回陛下,那几个宫女都已....已...服毒自尽。” 萧景砚沉下脸,硬生生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废物!” 一旁的曹全心尖一跳,看着陛下这熟悉的模样,就知道他要发怒了。 众人整齐地跪在地上。 其中一名胆子大的,跪着挪了几步,颤颤巍巍地开口:“陛下,目前唯一肯定的是...白灵身边的一个叫邬倩倩的女子,那晚确有去过御膳房附近。” 是她? 萧景砚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除此之外,他都不禁感叹这个蠢货的胆子是真的大,一次两次,挑战他的底线,这次,居然还敢再把主意打到夏夏身上.... 他看她是不想活了.... “把邬倩倩给朕拎过来。” 第151章 水牢 “啊!” 暗卫们像拎小鸡似的,把邬倩倩狠狠丢到地上。 她紧咬着牙关,狼狈地支撑着上半身,单手之下,让她看起来像只丑陋的蠕虫,毫无尊严。她的一手一脚本就形同虚设,如今牵扯到伤处,简直痛不欲生。 “又见面了.....公主殿下?” 萧景砚睨着她狼狈的模样,讽刺一笑。 邬倩倩攥紧身下的衣裙,极力忍耐心中的屈辱。 她甚至不敢去看上方那个男人讥讽的目光,她邬倩倩一身骄傲,纵使如今落得如此地步,也不容许他一个卑贱出身的东西这般羞辱! 可想归想,面上还是得做好功夫。 于是,她低下头,表现得极为怯懦听话:“罪女邬倩倩......参见皇上。” 萧景砚慢条斯理地走下来,背着手,来到她面前。 浓厚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住了她,不知为何,她心中涌上恐惧,身子不自觉地打颤,想要后退,但她根本挪不了位置,全身像是僵在了那里。 直到下一刻,男人手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邬倩倩的瞳孔放得极大,她再也忍不住地尖叫起来! 脑中一段不愿再回忆的过往,犹如断了的长线,如今被人硬生生拼接回来,在她脑子里变得越发清晰,她记得的.... 曾经在那暗无天日的暗牢里,萧景砚就是拿这把匕首,残忍地挑断了她的手筋和脚筋! “不要....不要!!”她嘶吼着。 萧景砚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瞬间染上了几分血腥,薄唇轻启:“抓住她。” 旁边的暗卫立刻压制住她。 邬倩倩惊恐地挣扎着,眼看着前方正朝着她一步步走来的男人,仿佛看到了向她索命的恶鬼,她疯狂地挣扎着,但她再用力,也只能挪动那一边的腿。 萧景砚用刀轻轻蹭着她的脸,蛊惑道:“说,夏夏杯子上的毒,是不是和你有关?” 邬倩倩拼命地摇着头,头发在剧烈的动作之下变得更加糟乱,像个疯女人。 “可我却不信呐.....” 他在她脸上轻轻划了一刀,没有血珠,只破了皮。 “若是公主殿下再不说.....朕只好再把你送回暗牢去了。”萧景砚遗憾地看了眼她,喃喃道。 “不,不,我不要回去!” “那就快说!” 萧景砚提高了声音,眼底的耐心变得所剩无几。 邬倩倩眼中透着绝望,不是她不想说,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无法说出白灵才是幕后主使,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白浔的真实身份,白灵以这个要挟她,让她来背负所有罪名,否则,她会直接告诉萧景砚这个秘密。 她别无选择。 沈衍是她心中唯一的执念,只要他能活着,她做什么都愿意..... 过了良久,邬倩倩开始凄惨地笑着,她无力地望向男人的眼眸:“没错,是我做的,我就是看不得邬夏夏这般舔着脸活着。” “她就应该去死.....呃!” 男人的手掌狠狠捏着她的脖颈,力气大得快要将她捏碎,邬倩倩瞪着眼珠子,面部的血色迅速下降,很快,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朕当初就不该留着你!” 萧景砚再次收紧掌心,怒气全然爆发出来,可即使看着她现在一副痛苦的模样,依旧觉得不解气,太便宜她了。 “把她扔到水牢。” 他将她丢给一侧的暗卫,吩咐道:“快死了再喂她东西,渴了就给她喝水牢的水,不许喂干净的。” 他要让这个蠢货与他一样,彻底地活在黑暗中..... 所有妄想试图夺走他身边那道光的人,都该去死。 夏夏是最干净的,谁都不能染指。 … … 今夜是在魏宫的最后一晚。 邬夏夏早早地躺在了床榻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萧景砚还在外殿处理公务,由于要离宫多日,所以会比平日里休息地晚些,他让她先睡,可她知道,今晚怕是要失眠了。 她祈求着上天,让她和阿衍哥哥顺利地离开,她不知道,途中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他。 这一次逃离,她不再是一个人。 就这样想着,思绪越来越远,直到一双炽热的大手穿过她纤细的腰肢,她忍不住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颤。 “夏夏还没睡?” 男人的声线依旧低沉磁性,但今日却带着浓浓的疲惫,还有些沙哑。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随后,萧景砚叹了口气,将她整个人捞入怀中,没有其他的动作,就这么安静地抱着她。 “明日便要离开了,夏夏,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的声音低醇,似是渴求,又似是带着蛊惑,在她耳边喷洒着温热的呼吸,邬夏夏有些难受地动了动:“什么?” “这次回来后,忘了过往,好好地留在我身边好吗?” “往后几十年,我会用尽一切来补偿你.....”萧景砚轻轻蹭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目光缱绻。 邬夏夏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忘记过去? 他难道真的认为,他带给自己的这些痛苦,真的能用一句忘记来掩盖吗? 她身边的亲人、家国、故土,一样样,都因为他而再也触碰不到,亡国之恨,那么多英勇将士的鲜血,怎能轻飘飘的用一句话抹去? 她想,或许是这段时间自己真的很听话,听话到.... 让萧景砚以为自己真的爱上了他。 呵… “夏夏,我爱你....” 没有听到女子的声音,萧景砚害怕地吻了吻她的头顶:“答应我,求你....” 邬夏夏机械地回答着:“好,我答应你,阿砚。” 得到女子肯定的答案,萧景砚终于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他搂紧了她,温柔道:“睡吧,夏夏。” 他的夏夏真乖,他会让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没有骗她。 回来后,他不会再逼迫她,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夏夏的一颗真心。 他爱惨了她。 第152章 琉璃城 翌日清晨,飘着小雪。 宫中浩浩荡荡的一列护卫和车马在宫门前等待着,这次一同前去的还有两个大臣,负责建筑修建和设计。 沈衍站立在第三辆马车前,目光望着远处。 昨夜,他亦是一宿没睡,天快亮时,才稍稍眯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东西,早早地等在这里。 “来,夏夏,仔细些。” 萧景砚今日换了一身常服,外面罩着一件玄色大麾,将怀中娇小的女子细致地抱上马车,随后,紧跟而上。 车内宽敞温暖,地上铺着厚厚的鹿皮绒毯,四面挂着锦缎丝绸,正中央摆着一方小小的案桌,上面放着几只玲珑盏,里边盛着些许精致的点心。 许久没坐马车,邬夏夏有些不太适应,晃得有些难受。 她正躺在里侧的软榻上,墨发随意地垂下,小脸红扑扑的,如蝶翼般灵动漂亮的长睫轻轻颤动着。 她忍着有些反胃的感觉,悄悄看了眼身侧正拿着一卷古籍的男人。 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与萧景砚日日相处,她几乎快忘了最初见他时的模样。 虽说恨他入骨,可她也清楚萧景砚确也有着帝王的能力,此番离去,邬夏夏希望他能一直包容下金国的百姓们,给他们一个不被排挤的去处。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炽热,男人放下了古籍,转头看她,眼底满是关心:“夏夏醒了?可还难受?” 邬夏夏摇摇头,方才休息了一会,确实好多了。 “等后日渡了河,再过两三日便到了。”萧景砚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给她。 她接过,手中渐渐被暖意包围。 “阿砚,我想知道先前金国的子民们.....如今是在何处?” 耳边女子娇糯的嗓音喊着他的名字,萧景砚只感觉浑身酥酥麻麻,他情不自禁揽过她,吻了吻她小巧的鼻尖,缱绻厮磨。 他卖了个关子:“夏夏到了那儿就知道了。” 如今的金国主城,早已焕然一新,先前被毁的一切早就修缮过几遍,但因着夏夏喜爱,他依旧保留了琉璃街的模样。 他想弥补夏夏,也想为他们的未来获取机会。 萧景砚自嘲。 他心里何尝不清楚他和夏夏终究是回不到过去的,可他无法忘记曾经和死神争夺挚爱的痛苦经历,可奢求又有什么错呢? “夏夏,再睡一会吧。” “好。” … 因着邬夏夏晕车,最终抵达琉璃城的日子已是七天后。 待下车的那一瞬,耳边熟悉的吆喝声,眼前热闹的情景,邬夏夏直接愣在了原地,仿佛曾经的回忆就在眼前,一切都还是过去的模样。 “这....?”她不可置信地呢喃道。 “夏夏,这便是给你的惊喜,喜欢吗?” 萧景砚揽过她纤瘦的肩膀,看着眼前依旧热闹非凡的街道,目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现在的主城早已更名为琉璃城,这里的百姓有一部分是原先的金人,还有一些是常年住在魏国边境的人,如今一同搬入了这里,统一归属为魏。 这里没有金人和魏人,他们都是魏国的子民。 城中四处也设有不少驿站,来去也没有特别费时间。 邬夏夏知道,城破那日死了不少人,其中活下来的都已逃到了各国各处,变成一盘散沙,多少妻离子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原本以为,她会看到的是一片荒凉的琉璃街,可没想到,萧景砚竟会把金人重新接应过来。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上的衣裙。 若是,他日后真的能好好对待金国子民,她心中最后放不下的牵挂也能落地了。 “夏夏,先去宫殿看看,还是先陪你在这城中走走?”萧景砚见她呆呆地不说话,知晓她有些触景生情,说话万分小心翼翼的。 她摇摇头:“先去宫殿吧。” 上马车之前,邬夏夏终于看到了落在最后面的那抹月白色身影,她不敢停顿,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眸,走了进去。 纵然就一眼,可她也同样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绪。 城破,家亡,或许曾经的她和阿衍哥哥都没有想过,就在几年后,他们竟已成了相依为命的苦命鸳鸯。 沈衍就站在尽头处,那双永远温润深邃的眼眸跨过人海,锁定了她,可他知道,自己无法靠近。 视线落到远处,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这里有他和夏儿的回忆,在这条街道上,他曾肆意牵着她的手,吻过她泛着幽香的青丝,和寻常男女一样,逛着灯火集市,吃着烟火小食,他们曾一起许下心愿,白首到老。 … 一切渐渐和眼前重合。 夏儿仍旧娇美动人,可牵她手的却已成了另一个男人。 他握紧了拳心,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已尽数都是决绝。 马车渐渐行驶着,直到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轻,邬夏夏知道,他们应是已经出了琉璃街。 “夏夏,到了。” 她被萧景砚抱下了马车,一步一步,走向了这座她曾住了十几年的宫殿。 昔日熟悉的一砖一瓦,狠狠刺痛了她的眼睛,仿佛所有被积压着的恨意和悲痛再次自心底爆发,似一双双无情的巨掌将她的面具狠狠撕下。 “萧景砚,放我下来。”她淡淡地对他说道。 男人蓦地一愣,心中惊讶她突然变得冷漠,但想到脚下所处的地方,便也由着她,没说什么。 落了地,邬夏夏忽而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明显。 她收了收眼里的厌恶,勉强一笑:“对不起,阿砚,我只是....想起了我的父皇母后。” “无事。” 萧景砚替她将垂落的一缕青丝挽至脑后,眼中满是爱意:“夏夏,往后你身边只有我,我会待你好的。” “嗯。”她随意应了一声。 耳边的这些话,她是一点都不想再听了,她根本不会再相信他。 萧景砚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向了宫殿深处。 攻城那日,宫中满是大片的红色,无尽的杀戮蔓延整座皇城,但现在,血腥味全部散去,好似什么都不曾留下,只留下些许梅香,那是他派人新种下的。 男人眼底暗了暗,他庆幸没让夏夏看到当日的情形。 可若是重来一次..... 他还是选择这样做。 因为这是他得到夏夏唯一的办法。 一路上,邬夏夏都心不在焉地听着,萧景砚与她说了许多曾经的回忆,可她如今再听,只觉着从前的自己蠢得可怜,识人不清,误把狼当羊。 经过了御花园,她看了看熟悉的方向,微皱了眉,轻声说道: “阿砚,我想回雪苑看看。” 第153章 孔明灯 萧景砚停下脚步,漆黑的眸子看了她一会,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好。” 他犹豫的原因不为其他。 先前和夏夏吵架时,他一时生气,就派了人将雪苑那棵碍眼的梨树给砍了,为了泄愤,他掘地三尺,还把根都硬生生毁了个干净,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还会再回来。 他不知道夏夏看到这些究竟会如何,于是他在脑中编织着无数个谎言,他不能再失去夏夏的爱。 而就在他忐忑之时,邬夏夏正巧走到了这里。 她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空空如也的庭院,一言不发,不哭不闹,仿若她早就知道了一般。 萧景砚眼底划过一丝心虚,他主动上前,想要看清女子的情绪,他害怕夏夏厌恶他。 “对不起夏夏,是我命人挖走的,那时我太生气,我.....”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向她解释着。 “阿砚,不过都是些过去之物,我已经不在意了。” 可没想到,她竟打断了他说的话,眸中平静无波,深吸一口气道:“不过就是一棵树罢了.....” 萧景砚是真没想到她竟会是这个反应,心中欣喜万分,他颤抖地搂过她:“夏夏,你真的....决定放下过去了吗?”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越过男人的肩膀,她在不远的尽头处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衍哥哥..... 他一身月白色,伫立在庭院北侧的圆门处,他凝望着她,眉眼间依旧是那熟悉的温润宽和,仿佛什么也没变,他还如从前那般来雪苑找她。 邬夏夏的眼中渐渐起了水雾,心中的伤痛更是难以忍受。梨树承载着她和阿衍哥哥十多年的回忆,如今,萧景砚却亲手毁了它。 “夏夏,你怎么了?” 察觉到怀中的女子有些颤抖,萧景砚扶着她的肩膀,替她轻轻抹去泪,眼中满是心疼。 她摇摇头,随后仰着小脸,满眼乞求地看着他: “阿砚,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我想把我父皇母后赠我的东西,全部埋在这里,可以吗?” … 做完所有的事情,邬夏夏已经彻底了却心愿。 这之后,萧景砚还带她去看了西苑和别的地方,大部分宫殿正在重新修建。 “夏夏,我会把这里打造成我们独一无二的行宫,每年春夏,我便带你来这里住上一阵子可好?” 在男人眼中,她看到了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可邬夏夏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对她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却没有丝毫愧疚? 她轻轻应了一声,便垂了眼,不想再搭理他了。 宫里不能住,他们回了琉璃街的客栈。 萧景砚将她抱回房间,婢女早已备好不少吃食,桌上满是热腾腾的饭菜。 “夏夏,用完午膳后休息会,今夜正赶上琉璃城的庙会,到时我陪你一起去逛逛。”他盛了碗热粥递给她。 庙会? 邬夏夏微微颦眉,眼中满是疑惑,为何也偏偏是今日..... 忽的,她猛地反应过来。 难道这个庙会就是阿衍哥哥说的关键点?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她手中的热粥瞬间失了味,心中的紧张感再一次占满了她所有的内心,她用力地抓着瓷碗,浑身血液都加速了一般。 “午后我还要去处理些事情,夏夏多睡会,别太兴奋,嗯?” 萧景砚见她这个反应,不由得笑了笑。 他还记得夏夏第一回出宫时的模样,蹦蹦跳跳,看到什么都要好奇地过去看上一眼,活泼地像个小鹿,灵气十足,就这么直直地占据了他所有的心。 所以这次,他请了琉璃城最好的戏班子,还亲手准备了惊喜,就为了重现当时的繁华,真正弥补夏夏这些年缺失的快乐。 他走后,引梅悄悄走了进来。 她手中端着一碗汤药,悄悄地递给她一张字条。 “公主,沈大人给你的。” 听到这句话后,邬夏夏蓦地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她颤抖地接过,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字。 在认真看了十几遍后,她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将字条丢入灯内。 “引梅....” 她眸中带着坚定,呢喃道:“今夜,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引梅蹲下身,仰视着她精致的侧颜,眼中不禁泛起泪水:“公主,陛下、娘娘,秋语姐姐和引月姐姐....他们都会在天上庇佑着您的.....” 这些熟悉的名字,如今听来,一字一句,如巨石般重重地敲在她心底,那些无法割舍的痛意,再次淹没了她。 她闭了闭眼,手心越发用力揉搓着握着的裙角。 她相信阿衍哥哥。 … 夜幕落下,琉璃街上逐渐亮起千盏灯笼,星星点点,人们漫步其中,脸上映着暖黄的光影,热闹非凡。 “新鲜的糖梨膏!” “糖葫芦,糖葫芦~” “哎姑娘,要不要来一个面具呀,您瞧这对,很适合你和身边的俊俏公子呀!” 小贩们热情的模样,将邬夏夏彻底拉入了过去的回忆里,虽不及那时人多,但就相似在这般熟悉的氛围。 身后的暗卫早就将银子付好,萧景砚愉快地将一只小兔模样的面具罩在了邬夏夏的面上。 她一惊,刚想摘下,却见男人面上竟也戴了一副面具,看着有些滑稽,仔细分辨,竟是一只大猪头,她还是没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 没办法,这猪头实在是太配萧景砚了,这么一戴,他身上的威慑感都没了大半,让她紧张的心都放松了几分。 似乎感觉到她的情绪明显不再那么紧绷后,萧景砚终于欣慰地摘下了面具。 “夏夏,你终于笑了。”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纵使她戴着面具,可露出的那双琥珀色眸子依旧如春日般的暖阳,直直地照在他心中,他永远都在为她心动着。 邬夏夏眼中不解。 “你这么做....” “只是为了让我开心?” 他点点头。 “夏夏,我会为了你慢慢改变自己,相信我,好吗?” 灯火映照在萧景砚的身后,让他整个人都被暖光笼罩着,似乎就连那双漆黑的眸子都浅了些。 邬夏夏恍惚地看着他的脸,似乎这一刻,正慢慢与几年前的他融合。 人海之中,灯火尽处,二人就这么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忽然,人群开始变得沸沸扬扬的。 “快看啊,怎么有一盏孔明灯!” “看,又有一盏!”另一个人喊着。 … 邬夏夏迎着他们的呼声,仰起小脸,转头望向空中。 空中飘着三四盏孔明灯,但很快,又有几盏冉冉升起,一盏一盏如炽热的火焰般燃烧着,驱散了黑夜雾霭。 渐渐地,成千上万的孔明灯遍布了整个天空,十里长街,璀璨如焰。 灯火将她的脸照得很亮,眸中装着的是一片炽热的光辉,映在萧景砚眼中,比任何都要美。 “明灯三千,只为一人。” 他侧目,痴痴地凝望着她道:“夏夏,可还喜欢我赠你的礼物?” 第154章 大火 萧景砚的话在耳边回荡着,邬夏夏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停止了思考。 她僵硬地转身:“是你.....” 他隔着面具轻抚她完美的轮廓,盯着她被漫天灯火照得透亮的眼眸,点点头:“是我。” “从前赠你的漫天萤火,可惜....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回忆。所以这次,我想再补偿夏夏一回。” 萤火.... 邬夏夏垂下一点眼眸。 她记得,很久之前,他曾赠过她萤星凤舞,很漂亮,可她依旧拒绝了他,然后如何了呢,萧景砚应当是伤心的。 “夏夏,许个愿吧。” 萧景砚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两盏孔明灯,将一盏递给她,里头垂着一张洁净的宣纸。 她没有马上接,静默许久,问出了一句在萧景砚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阿砚,你会一直善待金国的百姓们吗?” 萧景砚一愣,眼底明显划过疑色,他盯着女子亮晶晶的眼睛,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将孔明灯交给身后的暗卫,将她再次揽入自己怀中,摩挲着她纤瘦的背脊,慢慢说道:“夏夏,你放心,任何归属我大魏的子民,我都会一视同仁,不让他们收到欺凌。” 只要夏夏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什么都答应她。 “好。” 邬夏夏轻声地应了一句,安静地任由男人抱着。 … 孔明灯内飘着两张字条,承载着他们的心愿,渐渐飘向高处,与灯海汇聚成一片,越来越高,生生不息。 直到她的那盏孔明灯飘得很远,再也看不到了,她才低下头,看向了别处。 回头的那一刹那,她迅速捕捉到了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月白色身影。 穿过人海,风吹起他依旧干净如初的衣袂,他伫立在树下,静静地凝望着她,虽是身在黑暗中,却依旧遮不去那双透亮清澈的眼眸。 邬夏夏的鼻尖渐渐泛起阵阵酸涩。 她知道,阿衍哥哥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守护着她,从未离去。 再等等..... 萧景砚放开了她,替她搓了搓微凉的手掌,望着她精致小巧的鼻尖有些红,只以为是被冻着了,眼中格外心疼:“夏夏,晚上冷,我带你去听戏可好?” 除了孔明灯,他还特意找了一家绝佳的戏班子。 他并不知道夏夏爱不爱听戏,但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像寻常男女一般出来游逛过。哪怕是得到了她之后,他也只是将她关在沉夏台,从不让她踏出一步。 所以趁着这次出来,他想给她曾经欠她的一切。 只是,除了自由。 邬夏夏没有听过戏,虽然不感兴趣,听他提起,还是点了点头。 转身时,她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暗处,发现已没了那道身影,她心下渐渐开始紧张起来,但面上还是极力压制着,不让萧景砚看出一点异常。 他们到了戏楼,坐在了二楼,这个方位很适合观赏。 屋子里不冷,邬夏夏褪下了斗篷,乖乖地坐在位子上,小二送来了一壶酒,和几道精致的菜肴,待看到了那壶酒,她定了定神,若有所思。 “夏夏,若是饿了,可以先用些。”萧景砚替她夹了些,放在她面前。 她正想说不饿,底下却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这时,戏台上已经正式开始了表演,她只好作罢,闷闷地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这场戏大概讲了些什么内容,她是一点都没听,但她发现,萧景砚却看得很是入迷。 她等了一会,悄悄上前,面上有些尴尬道:“阿砚,我....我想去如厕。” 萧景砚立马看向她:“我陪你过去。” 她急忙摇了摇头,面上窘迫。 “客栈就在旁边,我自己去就行,你在这继续听戏嘛。” 萧景砚微微皱眉,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再亲密的事也都做了那么多回,只是夏夏面子薄,他也就由着她。 “我派几个人跟你一同去。” 邬夏夏点点头,她知道萧景砚是根本不会放心她一个人离开的,有这些暗卫在,反倒省了很多事。 男人替她披上斗篷,细致地系好带子,望着她娇软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感觉却完全与往常不同,就好像,这是最后一面。 意识到这个想法,萧景砚有些急躁起来,但又想到护送她过去的都是他身边精挑细选的暗卫,又稍稍放松了些。 他摩挲着她温热的脸庞:“夏夏,若是累了,待会就不必过来了。” “我很快回来。” 湿热的唇印在了她的额上,邬夏夏心头涌上一股不一样的感觉。 她抬眼认真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张曾经让她生过怜惜,如今又让她恨之入骨的脸。 萧景砚的五官轮廓无疑是俊美的,与几年前不同的是,他身上的帝王气息让他看起来更为成熟,可偏偏.....他亲手毁了她的一切。 这几年的纠葛,将在今天彻底结束。 她迎着男人的目光,点了点,将手臂藏于斗篷之下,慢慢向楼下走去。 … 再次坐下,萧景砚望着身侧失去温度的空位,心中仿佛空了大半。 他替自己倒了杯热酒,感受着喉中的灼热,才渐渐恢复了一些感知,他继续侧头听着台上的戏曲。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砚却发现自己依旧听不进去。 终于,他忍无可奈地抓起自己的大麾,落下一句:“回客栈。” 他等不了了,和夏夏分开不过那么些时间,他心底的躁意便再也忍耐不住,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早就离不开她。 街道上依旧车马喧嚣,人流不绝,可自踏出戏楼的那一刻,萧景砚的心却突然跳得厉害起来,眼前的热闹景象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可渐渐地,远处传来人们急促的脚步声,来回奔跑,伴随噼啪断续的声音,萧景砚立刻紧皱着眉,因为他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焦味。 “主子!您看前边!” 萧景砚循声抬头,就在不远处,一片如烈日般的红色,浓重的白烟高高地蔓延至高空,而火焰的方位,正是他们客栈! 他紧紧盯着前方,眼中瞬间猩红一片。 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客栈。 可眼前的一切将他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原本清幽雅致的客栈,如今尽数被灼热的火舌吞没,满地的焦黑,片瓦不存。 团团黑烟如恶鬼般汹涌地冲向空中,四周尽是排山倒海的热浪,一桶桶凉水泼了出去,可依旧无济于事。 萧景砚站在原地,熊熊大火被映照在他的眼底,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彻底停止了转动。 那两名暗卫身负重伤,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跪在地上,颤抖地说着: “主子,咱们的客栈突然走水!” “娘娘她....她还在里面,没...没出来......” 再抬头时,前边已经没了男人的影子。 那道玄色身影,如同疯了一般,狼狈地冲进火海。 “主子!!” 第155章 葬身火海 “你们不许跟来。” 只留下一句话,萧景砚便不顾身后暗卫们的呐喊,单枪匹马闯入了火海。 院子里火势相对不大,他环视一圈,迅速将院里仅剩的那桶水泼在自己身上,而后义无反顾地踏进了摇摇欲坠的屋子里。 屋内的温度远超他的想象,火焰几乎蔓延了所有地方,试图吞噬着所有可见的东西。 刚一走近,就有一根被烧焦的木头自顶处坠落,险些砸到他身上,萧景砚反应极快地避开,木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屋内满是噼啪的爆炸声,尤其是走廊尽头处,几乎寸步难行。 “该死.....” 他紧拧着眉,快速搜寻着到达房间的路线。 可惜唯一的路被封死,他只能自那道狭小的缝隙钻过去,周围火势越来越大,萧景砚没有丝毫犹豫地用被染湿的大麾遮掩住口鼻,放低身子,拼尽全力向深处走去。 可即使如此,他也知晓他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 在如此高的温度之下,他身上只剩下一件湿物,根本抵御不了熊熊燃烧的大火。 可他根本顾不了自己,因为他知道,夏夏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外面的人们同样是心急如焚。 火势太大,储存的水都已经快用尽,可根本还是杯水车薪,距离这里最近的水源也有些脚程,来不及救援。 暗卫们更是急得站不住脚,其中一名男子猛地拿水将自己泼湿,准备一起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去救主子!” “你疯了,现在进去简直是送死!” “那也不能让主子就这么白白送命啊!” 几名暗卫皆是眼神复杂地看向不远处依旧火势滔天的焦黑房子。 现在的火势甚至比方才都大了些,更遑论里边有多危险,他们身上已有不少烧伤,那般痛不欲生的烧灼感,他们真的不愿再体会一次。 可..... 片刻,他们还是坚定了决心,站了起来:“青离,我们与你一同去。” “一起把主子救出来!” 事实上,萧景砚在里面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太好。 他虽能保住自己性命,但身上的伤势渐渐扩散,他亦有些撑不住了。 他和夏夏的房间正处于尽头处,可那片位置的柱子和房梁早已被烧得七零八落,他艰难地才走到这里面,为此,他的背已被灼伤了一大片。 火焰早已穿透他的衣袍,在他的身体上肆虐,留下片片斑驳的血印。 “夏夏.....” “等我....” 他满目猩红,直接拿下身上的那件衣袍,包裹住那块挡在房门口那块沉重的焦木,用尽全力将它挪开,终于,这件衣袍也总算完成了它的使命,彻底与火海融为一体,化为灰烬。 身上最后一样保护物也彻底消失,他没了任何护具。 可这些根本敌不过他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间看到的一幕—— 屋里烧得什么也不剩,唯有那一只血玉手镯,静静地躺在那里。 而在它周围,是一具那焦黑得根本看不出模样的身躯。 他甚至不敢上前,浑身像是被灌了铅,逐渐僵硬。 心脏瞬间收缩,仿佛被一只无情的利爪用力捏紧,再无情地穿透。 “夏夏!!” 他几乎是疯了似的冲了进去,将那焦黑的躯体死死地摁进怀中,悲痛到了极点。 背部的烧灼感越发强烈,可他却一点都感受不到。 … 突然,他大笑起来,笑得越来越疯狂,直到眼中留下了一滴滴鲜红的血泪,布满整个脸颊,像是已经遁入了地狱,彻底化为了恶鬼。 “主子!” 青离率先听到了主子的声音,立马循声而来,在看到不远处坐在地上的男人时,瞬间静默。 男人狼狈地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具焦黑的尸体,眼中没有任何光亮,面上满是血迹,身上更是被烧得体无完肤。 这时,其他暗卫们都已经赶到,他们看到主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差不多已经猜到皇后娘娘多半是已经..... 可眼下的情景十分危急,屋子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承重柱也很快就被烧尽,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主子,先随属下们离开这里吧!” “主子.....” 萧景砚抱着怀中的尸体站起来,闭了闭眼道:“走。” 暗卫们为他开着前方的路,迅速撤离,就在他们离开不久,整座客栈倒塌,火焰依旧吞噬着剩下的一切,浓烟四起。 大火整整持续了一整夜,庆幸的是,清早下了一场大雨,冲散了这场悲剧。 … 萧景砚受了很重的伤。 背部鲜血淋漓,身上的衣袍被烧的所剩无几,露出了一部分血肉,除此之外,他身上有大半的皮肤都被烧红,惨不忍睹。 在走出火海的那一刻,他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可手中却依旧紧紧地抱着那具尸体。 可直至昏迷的那一刻,他都不明白。 原以为上天真的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可没想到,还是对他这般残忍。 他扯了扯嘴角。 呵,为什么不把他也一起带走呢? … 萧景砚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身上的伤在渐渐愈合,只是那些丑陋的疤痕却永远烙在他的背上,凹凸不平,宛若一具完美的身体上被蛆虫啃噬了一个洞。 他让人在背上刻了一个夏字,将那些疤痕掩盖在底下,无论如何,他不可能会与夏夏分离。 回了魏宫之后,他几乎疯了魔。 他根本无心上朝,夏夏的死,几乎带走了他最后的人性。 所有的时间,他都抱着那件被烧得只剩下没多少的衣裙,哪怕在睡梦中,他也依旧紧紧地将它抱在怀里。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一直过着,仿佛被人夺去了魂魄,彻底失去希望。 为什么..... 他派了人查询多日,却依旧查不到那纵火之人的任何线索。 明明客栈没有别人,住的都是他们自己人,也不可能会有其他人进来,除非....纵火的就是他们自己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萧景砚眼中露出一抹精光。 忽而,他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他这几日一直沉浸在悲痛中,却忘记了一个人..... 白浔。 第156章 他果然没死 “客栈里还找到了点什么?” 青离低着头,恭敬汇报者:“回主子,还找到一男一女两具尸首,已经确认了身份,正是白先生和引梅姑娘。” 萧景砚闻言,眼中平静无波,一只手有规律地叩着案桌,没有开口说话。 当晚真的只有他们三人在客栈中吗? 为何偏偏没走出来的,只有他们。 明明一切都很合理,可萧景砚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古怪。 “青离,你再去调查,那天晚上其他人都去哪了。”他吩咐青离。 “是,主子。” 萧景砚拿起桌上的那只血玉手镯,细细摩挲着。 那几日一直沉浸在失去夏夏的悲痛中,他根本没有仔细推敲过这件事情,如今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曹全。” 他盯着殿外,冷冷地开口:“帮我带一个人过来。” * 很快,殿门再次打开。 曹全身后跟了一名娇小的身影,宫女打扮,低垂着头,有些局促不安。 “来了?” 萧景砚没有抬头,依旧是意味不明地看着眼前的那几样邬夏夏的遗物。 “还不跪下。”曹全悄悄提醒了她一句。 女子仿佛被吓了一跳,她颤抖着身子猛地跪了下去,似是害怕极了,只见她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满是惶恐的脸蛋—— 她竟是邬倩倩身边的春婵! 当初金国亡了之后,她跟着二公主一起被抓了来,可是却一直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出不去,每日会有人给她送饭,她不清楚那人为什么要关着她。 直到有一天,曹全带了人过来,给了她最好的药膏,告诉她自己只要悄悄跟着邬倩倩,有任何情况便上报给陛下,她的家人便能享受到一生的荣华富贵。 春婵答应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 她的脸已毁,是二公主亲自拿着剪子,一刀一刀划破的.....而可笑的是,治好她的人,却正是曾经她万分看不起的男人,萧景砚。 谁对她好,她便为谁做事。 … “参,参见主子。”春婵哆哆嗦嗦道。 萧景砚睨了她一眼,直接道:“你一直跟着邬倩倩,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回主子,奴婢知道二公....邬姑娘一直有和白灵小姐来往,奴婢无法进入她们的宫殿,只在某天晚上碰巧撞上了奇怪的一幕。” 萧景砚沉声道:“说。” “那晚,奴婢听到河边有动静,便跟了过去瞧瞧。” “奴婢不敢离得太近,只看到姑娘正与一名大夫打扮的男子纠缠不清,奴婢不认识那名男子,只是...远看身形有些熟悉。” 春婵思索着:“奴婢还听到,她还冲着那名男子喊了一声‘阿衍’....” 话音一落,萧景砚瞬间捏紧了拳心,心底瞬间提高了警惕。 “奴婢没想太多,只以为她是得了失心疯....沈大人明明都死了那么久,如何会出现在宫里呢?”春婵不解道。 殿内气压越来越低。 萧景砚极力压制着心中的快要呼之欲出的答案,试图冷静下来。 方才春婵说的话大大提醒了他。 邬倩倩的确也称得上是个痴情种,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又怎会将他认错,即使是认错,那也只能说明.....那人与沈衍真的有相似之处。 可在他印象里,白浔与沈衍相差甚远,究竟是什么相似的地方会让邬倩倩认错呢? 除非..... 宫里的这个白浔,就是沈衍… 他还活着! 意识到这个荒唐的想法,萧景砚瞬间感觉寒意四起,浑身的血液冲向头部。 一些本不该想起来的回忆再次充斥了他的脑海。 当年他派人刺杀沈衍时,他们在底下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沈衍的尸体,哪怕是摔成了烂泥,也该有些踪迹,可找回来的却只有几件身外物。 说到底,他根本没有亲眼看到沈衍的尸首,那他依旧有生还的可能.... 心底隐隐约约的答案,让萧景砚再也坐不住。 “走,去水牢!” 他起身,只落下一句,便大步流星地迈出了殿内。 水牢处在地牢最深处,地面下沉数丈,泛着湿冷潮气,暗不透光,平日里也无人看守,真正的与外界隔绝。 萧景砚在地牢的审问处等待着,直到面前被丢过来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他嫌恶地抬了抬眼。 女子一股熏天的臭味,湿发黏腻地挂在身上,顺着昏暗的光线,上面竟还沾着点点蠕动的东西。 不过几日,她已变得瘦骨嶙峋,皮肤被泡的发白,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的。 邬倩倩已经饿了足足许多天,根本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像一条濒死的病鱼躺在地上。 一开始,她的胃还有些感觉,直到现在,连痛意都感觉不到。 忽然,鼻尖传来阵阵香气。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费力地挪了挪头,循着香气,看到了被丢在她面前的那一个肉包。 邬倩倩挪动手掌,一点点向它伸去。 可下一刻,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被男人大力踩在脚下,她痛得五官拧成一团,可依旧无法动弹。 萧景砚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想吃吗?” “告诉朕,沈衍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邬倩倩闻言,立刻停止了所有挣扎,她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喉咙发出嘶哑的笑声,在此刻听来,有些恐怖。 “萧景砚,你是不是也疯了呢.....”她讥讽一笑,“他早就死了,不是吗?” “是吗?” 萧景砚抬了脚,后退一步,将包子踢给了她,而后转身优雅地坐下,像看狗似的看着她。 曹全拿着干净的巾帕,替他擦去脚底的脏污。 邬倩倩知道自己如今确实活的和狗一样。 不,甚至还不如一条狗,可她为了活下去,为了沈衍,她必须要活着。 她颤抖地伸出那只血淋淋的手,快速抓起那只脏兮兮的包子,拼命地塞进自己嘴里。嘴里混着血液、泥沙、腥臭,她忍着恶心,快速咽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吃了这顿,下一顿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对了。” “白浔…你应当有见过吧?” 听到这个名字,邬倩倩身子一震,停止咀嚼,心中咯噔一下,她总有种不祥的感觉.... 萧景砚低低地笑着。 一双比黑夜还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朕还没告诉你,他也死了。” 话音落下,邬倩倩口中还未咽下去的食物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她忍不住地剧烈咳嗽着,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唯一支撑她的信念断裂,她拼命地摇着头,嘴里念叨着:“咳咳咳不会的.....他不会再死的.....不可能....!!” 再? 萧景砚迅速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他细细观察着邬倩倩的异常举动,心里已经渐渐有了结果,他嘴角扯出一丝讥讽: “所以,他就是沈衍,对吗?” 第157章 新的开始 “不!!” “阿衍不会死的,你根本就是在骗我哈哈哈哈——” 邬倩倩已经彻底疯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曹全摇摇头,眼下答案已出,这疯女人已经问不出什么了。 他刚想探探皇上的意思,却发现他浑身气压低得可怕,心下一惊,立刻给一旁等候已久的守卫递了个消息,让他们赶紧把人带下去。 邬倩倩被带下去之后,牢内回归寂静。 过了很久,萧景砚面无表情地起身,踏了出去,曹全跟在后头,一个屁都不敢放。 以他多年的经验,陛下这是彻底发怒了。 萧景砚没有回自己宫,而是去了沉夏台。 他独自一人站在寝殿里,环顾着四周,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他与夏夏的回忆——浴池、绒毯上、软榻、窗台、甚至是那张梳妆台上,都有他们交缠的幻影..... 可记忆里最清晰的轮廓,依旧是那张寝榻。 他见过夏夏在他面前绽放美好的模样,见过她娇软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也亲耳听到她曾对自己说,要永远陪着他..... 可结果呢,她还是骗了他。 呵。 萧景砚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 他墨深的瞳仁微微抖动着,眼里所有的温柔逐渐消失殆尽,最后,只剩下永无边际的冰天雪地。 他为她努力改变着自己,将最好的一切亲手捧到她面前,将一颗真心放在她手中。 可他得到了什么? 他得到的是挚爱的背叛! 男人眼底猩红一片,他死死地攥着怀中那只血玉手镯,那双墨黑的深瞳,在黑暗中宛如那嗜血的恶鬼。 “骗子.....” 突然,萧景砚开始放肆地笑着,笑得越发疯狂。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再也笑不出来,他彻底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既然他努力做的一切只能换得这一场人去楼空,那他根本不需要再改变什么。 所以,他早就该遵循一开始的想法。 唯有绝对的掌控,才能彻底将那只小凤凰,牢牢地锁在自己身边! 他根本没有做错过!! 似乎是彻底肯定了这个想法,萧景砚慢悠悠地起身,优雅地拂去身上的脏污,自殿内走了出去。 “曹全。” 他眼底满是血丝,沉着脸冰冷地开口:“传朕指令,秘密搜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朕找出来!” “是,陛下。” 曹全忍不住打了寒战,不敢流露出眼底的意外之色,只恭敬应下,立马去置办。 所以娘娘..... 没死? 萧景砚微微抬手,摸向脖子后方的疤痕,一点一点地亲手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剥开,感受着血液汩汩流出的快感,眼底渐渐流露出疯狂之色。 这些疤痕见证了他今日所遭背叛之痛,来日,他会让夏夏后悔当时的选择。 他摩挲着掌心的暗红色血液,诡异一笑。 不知道再一次被抓回来的小凤凰,又会是如何的反应呢? 是哭着求他,还是继续放低身子勾引他? 男人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不正常的兴奋之色。 他抬手舔去了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苍白的唇角,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夏夏..... 朕会让你知道,背叛他的代价是什么。 * 青云峰,谷底深处。 山雾袅袅,碧水蓝天,沿着湖畔寻去,花圃深处有着三三两两的小村落,现在不过三月中,却满是桃红柳绿,实乃世外仙境。 明明是如画一般的美景,可此刻,那小小的屋子里正传出了一股浓浓的焦味! “啊!!救命啊——” 一声娇柔但颇有力量感的惨叫声落下,引得所有人都身子一抖。 “公主??” “小姐,您怎么了?” 引梅和青鸾急急忙忙地赶到里边,在看到厨房里的一片狼藉之后,彻底瞪大了眼睛。 “公主,你的脸?”青鸾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震惊地看着满脸脏兮兮的邬夏夏。 引梅敲了下青鸾的小脑袋,纠正道:“叫小姐,你可别再喊错啦!” “哦。”青鸾乖乖地应了声。 “咳咳咳...”邬夏夏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朝她们望去。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什么公主、皇后了,自打那日青鸾和青枫二人协助她和阿衍哥哥成功逃出来后,她便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而引梅、青鸾不再是她的婢女,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将她们看成生死与共的姐妹。 所以,她要自己慢慢地学会做饭、洗衣、梳妆,真正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那般,学会生活。 “我,我想给阿衍哥哥做一碗鸡汤,结果不小心就.....” 邬夏夏有些头疼。 她日日吃这些东西,哪里想得到这其中的制作竟如此复杂! 原以为只要把鸡给煮熟了就差不多了,结果柴火烧得太旺,直接就焦了! “夏儿,怎么了?” 门外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紧接着,踏进来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衍刚回来,正打算给他的小姑娘一个惊喜,结果人刚踏进院子,就听见一声惊呼,他吓得立马抛下一切进了屋子,结果就看到了一只小花猫似的邬夏夏。 女子只是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琥珀色眼眸看着他,似乎依旧没反应过来。 沈衍心中一软,走上前为她轻轻擦去脸上的脏污。 余光瞥见灶台以及地上的一片狼藉,他心疼道:“夏儿,你无需做这些,日后,有阿衍哥哥替你做。” 感受到面上的温热,以及耳边温柔酥麻的嗓音,邬夏夏越发感到窘迫。 她眸中敛着水光,委屈道:“我只是想学着寻常夫妻那般,试着为,为夫君....做些什么,可是我好没用,什么都学不会....” 沈衍身形一顿。 他听到了什么,夏儿喊他,夫君? 心中欣喜万分,他颤抖地将她小小的身体搂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再次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夏儿,等过段日子,我们就成婚,再也不分开。” “嗯。” 邬夏夏点点头,她想,她会做一个好妻子的。 引梅拉着青鸾早就悄悄离开了屋子里,再看到院里那颗新多出来的梨树后,她不由得惊呼:“公子竟然真的弄了一颗梨树来!” ?? 梨树? 第158章 娇软如玉 外面那一声动静太大,屋里的邬夏夏自然听到了。 她靠在沈衍胸前的脑袋动了动,轻声问他:“阿衍哥哥,你.....” “那日,雪苑,我都看到了。” 心中咯噔一声。 沈衍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可邬夏夏却心中酸涩渐起。 所以那日,她并没有出现幻觉,阿衍哥哥真的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所以,他同样也看到了那棵消失的梨树。 沈衍抹去她面上的泪珠,温声道:“他毁了树,我便再替你寻一棵来。” “别哭了,夏儿。” 她含着泪点点头,再次扑进沈衍的怀中,闷闷地说着:“谢谢你,阿衍哥哥。” 忽而想起了什么,沈衍微微皱着眉:“这几日身体可有所好转?” “好多了。”她点点头。 原本他们并不打算来青云峰,想去个更远的地方。 只是才离开没几天,她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大,哪怕有阿衍哥哥的心头血撑着,可还是抵不住胸前难忍的痛意。 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本想忍一忍,便没和他们说,结果险些被反噬,差点失去意识。 无奈之下,白浔建议她和阿衍哥哥还是先回来养一养身子,而青云峰灵力充沛,珍药谷又不缺药材,他们便在这里先安顿下来。 何况,他们在谷底入口处设了迷阵和幻境,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这里。 若不是阿衍哥哥上回坠崖误打误撞,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世外仙境。 起初,再次回到萧景砚眼皮子底下时,她几乎日日都提心吊胆,时常梦见那个疯子将她和阿衍哥哥一同抓了起来,死命地折磨,她怕极了。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是如今,她不愿再失去心爱之人,再次体验生离死别的痛苦了。 好在,眼下已接近四月,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足足有两个月之余。 养了一段时间,邬夏夏感觉自己的身体明显有所好转。 就在前几日,引梅替她换衣服时,发现她胸前的印记又重新变得明显了些,甚至有一朵花瓣完全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 “夏儿,能让我看看你身上的印记吗?”沈衍认真地问她。 他知道这个印记对夏儿来说究竟有多重要,虽听她说没事,但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若不能彻底拔了这根刺,他便一直无法静下心来。 “啊,现,现在吗.....” 邬夏夏蓦地红了脸,不太自然地答道。 见她反应这么大,沈衍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令人误会。 于是,他轻咳了几声,解释道:“夏儿你别误会,我不看你,夏儿你.....你弄好了再喊我,可以吗?” “嗯....”她声音极轻地应了一声,面上越发燥热。 她蜷缩着五指,不自然地捏了捏裙角,心中不禁抱怨阿衍哥哥居然还这般正经地解释了一句..... 其实,她本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她和阿衍哥哥相爱那么久,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只是一个吻,再无其他。 若是他想要,她又岂会不愿,只要...... 他不嫌弃她就好。 邬夏夏垂下眼,掩去了眼底的情绪,慢慢褪去身上的衣衫,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肌肤胜雪,漂亮得没有一丝瑕疵。 沈衍关了门窗,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里面传来的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不经意间感觉喉间有些微痒,不自在地咳了咳。 过了一会,他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带着羞赧的娇声。 “阿衍哥哥,我,我好了.....” “好。” 他静了静心,转身走去。 可直到亲眼看到那一大片的雪白后,沈衍还是忍不住别开了眼,他忍着喉间的干涩,还有胸口瞬间加重的心跳,不禁感叹自己是不是疯了。 女子将衣裙褪到了肩下,露出了香润的双肩,她小脸红红,有些窘迫地拉扯着肩上的那层微皱的外纱,不让它滑落到地上。 身上只余一件鹅黄色的小衣,后背大片的白皙暴露在空中,散发着浓浓的幽香。 沈衍微微叹气。 他都做了什么,这简直是在折磨他自己。 “阿衍哥哥,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邬夏夏现在很是尴尬地站着,厨房空间本就不大,她只能躲在最里面堆放柴火的地方,方才不小心,还被后头的木头给刺了一下,疼死她了。 沈衍转回眼,嗓音有些沙哑:“无事。” 他终于艰难地将目光落到她饱满起伏的胸前,忽略鼻尖的那一阵阵幽香,借着微弱的光线,上前凑近,仔细地观察着印记。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传说中的玲珑心印记。 像是两朵纠缠着的花..... 但让他感觉奇怪的是,这两朵花像是牺牲和奉献那般,其中一朵的颜色越发鲜艳明显,而另一朵却是近乎透明,只留下微弱的茎液在皮下缓缓流动。 沈衍不由得微皱了眉,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从大体上看,应是比先前要有所好转,但具体如何,他还得去翻阅古籍仔细研究才是。 现在亲眼看清楚她的情况之后,沈衍终于放心了些。 刚想为她拉上衣衫,却突然发现原本白皙胜雪的肌肤越来越粉,如一枝覆了雪的红梅,娇艳欲滴,惹人忍不住摘下。 “夏儿,我看清楚了,先将衣裳穿上吧。” 沈衍知她脸皮薄,故而没有多瞧一眼,正打算转过身。 可下一秒,怀里突然扑进来了一个人! 扑面而来的香气将他彻底包裹,他的身子瞬间僵硬,不敢动弹。 外衫坠地,轻纱垂落,她如今身上真真切切地就只剩下了一件小衣和亵裤! 方才她一时紧张,手一抖,衣裙一松,她没抓住,直接掉在了地上,身上一凉,她脑袋瞬间停止了转动。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她脑袋一热,直接羞愤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邬夏夏此时恨不得原地睡着,或者直接拿根棒子给她敲晕,也总好过这般在心爱之人面前出糗的好! 她紧闭着眼,感受着屋子里越发尴尬的氛围。 怀中娇软如玉,沈衍纵使极力忍耐,也经不住如此之大的诱惑! “夏儿你......” 再出声时,喉间竟是沙哑得不成样子。 第159章 爱恨交织 沈衍不得不承认,他引以为傲的自持力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从未与她靠得如此近过。 近到..... 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女子身前的柔软正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血液仿佛在肆意沸腾,快要控制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僵硬地抬手,缓缓覆上了她的后背,回抱住她,柔声道:“夏儿,我们成婚吧。” “好。” 在适应了与他的亲近后,邬夏夏决定在她和阿衍哥哥之间,主动一回。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仰起小脸,吻上了男人的喉结处,只轻轻触碰了一下,便马上离开。 在明显感觉到面前男人的身体变得越发僵硬后,邬夏夏在心底想要逗弄他的念头更加清晰了。 那段与那疯子纠缠的回忆仿佛历历在目,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干净,可她仍卑微地渴求另一个人能将这些印记全数覆盖。 她凑近上前,想再次将樱唇贴近他。 可下一刻,天旋地转,男人炽热的气息笼罩住她,将她的美好尽数吞下。 “阿衍哥哥....唔” 颈间传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她被吻得晕晕乎乎,小脸越发粉嫩,无力地靠在男人怀里,脑中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 她竟不知,阿衍哥哥何时变得这般强势了.... 可她心甘情愿地承受着。 掌下的肌肤有些冰冷,沈衍抽空之余,迅速捡起地上的衣衫,迅速盖在了她身上,而后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不舍得离开彼此。 “夏儿,这里我来收拾。”沈衍替她仔细地穿上衣衫,系上衣带,细致而耐心,“要不要去看看院里的那颗梨树?” “好。”邬夏夏点点头。 仿佛经历了这些,二人不再如先前那般拘束。 等到出去后,刚入眼的便是那棵小小的梨树,引梅她们已经将它种在了院子里,她走上前,静静地看着。 那是一棵与她差不多高的小树苗。 虽不能与先前雪苑的那棵相比,但邬夏夏此刻却越看越喜爱,树苗虽小,但枝上却已经冒出了几颗小小的花苞,很是可爱。 她眸中含笑,不由地看了一眼屋子里。 某种程度上说,这算不算她和阿衍哥哥共同孕育的第一个孩子呢? “小姐!你来啦!” 引梅率先发现了她,正满脸笑意地冲她招着手。 邬夏夏走过去,看她满头大汗,正想拿出帕子给她,结果就看到她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脸瞧,她手一顿,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异样。 她迅速侧身,可惜为时已晚。 “小姐,你的嘴.....” 引梅疑惑着,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瞬间满脸笑得贼兮兮的:“小姐,这该不会是...!” 正巧这时,白浔和青枫刚从外面进来听到了这句话,二人对视一眼,立马走过去加入了他们。 忽然,这么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的唇看,邬夏夏简直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夫人,合理吗?” 身后一道沉稳的男音传来,众人瞬间原地懵了一会,很久才反应过来。 夫,夫人? 随后,邬夏夏被沈衍揽入怀中,心跳如鼓。 她在男人怀中悄悄红了脸,回想着方才听到的那句夫人,心中瞬间被甜意占据。 白浔虽一脸懵,但看自己好友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就知道他干了什么事。 他撇撇嘴:“阿衍你现在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啊,竟敢白日宣淫?” 沈衍一脸正经:“对自己夫人,不算白日宣淫。” 众人静默,面面相觑,眼里浮上喜色。 白浔直言道:“看来你们的喜事将近,什么时候啊?咱们大家都等很久了。” 沈衍缱绻地看向怀中一脸羞涩的女子,温声道:“不远了。” 她靠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感受到那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声,耳边环绕着亲友们的祝福,再次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希望,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 紫宸殿。 一身玄色龙袍的男人正坐在案台前,曹全站在身侧,一声大气都不敢喘,气压低沉得可怕。 “陛下,客栈附近的人都已被抓获,可属下日夜审问,他们却一口咬定,根本没有看到娘娘和白先生他们。”一名身穿银色重甲的护卫跪在地上汇报着。 萧景砚冷笑。 这个结果自然在他的预期范围内。 沈衍会易容,自然也能给其他人易容,更何况那些眼拙之人?如此简单的调虎离山,他当时为何会看不出来? 不。 是夏夏,利用了他对她的信任,她欺骗了他! 他泛白的指骨紧紧抓着手掌的毛笔,胸口的怒火渐起,忽而大手一挥,毛笔直直地飞了出去,狠狠刺进远处的柱子。 瞥见那近乎整支埋入柱子的笔,那名护卫不禁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道:“那陛下....要如何处理这些人?” 萧景砚勾唇,眼底一片冰冷:“把他们全部杀了吧。” 曹全心道不好,恐怕这次陛下是真的发怒了,那些人里头并不全是金人,还有不少是他们大魏的。 原先他以为皇后娘娘死在了大火中,震惊了一次。 结果是和白先生跑了,又震惊一次。 那护卫离去后,曹全吞了吞口水,冒着丢了脑袋的风险问了句:“皇上,那...左相大人的女儿高氏,该如何处理呀....” 实在不是他没情商,只是朝廷这些大臣们一听说皇后没了,立马上赶着往宫里塞人,眼看这人都送到后宫来了,他总得在皇上这边得个准信吧。 何况这人都已经搁了四五日,不能再拖了呀! 果然,曹全立刻就收到了萧景砚的一记眼刀。 “人怎么来的,就怎么送回去!”他不耐烦道。 忽然,他拿着大魏地图的手一顿。 “慢着!” 萧景砚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张地图,眼底划过一丝伤痛和恨意,他摩挲着图上被标记着的每一处位置,一寸一寸,动作轻柔地仿佛那是他心爱之人。 紧接着,他慢慢吐出几个字:“将高氏封为贵妃,赐华清宫。” “是,皇上。” 话音落下,曹全有些意外,但不敢多问,赶紧去置办此事。 萧景砚紧紧捏着掌下的地图,心底的痛意越发深切。 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就这么一次次地弃他而去,三番四次给了他希望,又将他一颗真心狠狠踩在脚下,弃如敝履! 她为什么可以像抛弃一条狗似的,如此容易地离开..... 留他一人,承受孤单和背叛,他不甘心。 萧景砚慢慢将目光落到地图上,上面被标着的每一处位置,都是他想了很久,夏夏他们可能会去的地方。 他的眸子渐冷,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精光。 夏夏喜爱自由,可他偏要将这只小凤凰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她...... 除了他,没人能有资格得到她! “哈哈哈哈哈哈......” … 寂静阴暗的宫殿里,传来一声声如地狱般恐怖的笑声,持续着,回荡着。 第160章 高贵妃 白灵做梦也没想到,走了个皇后,又来了个高贵妃! 只有她,日夜只能待在这个破地方,天天炼着毒药,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不说,甚至一个像样的身份都没有。 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 可上回下毒一事,陛下还未将她划出可疑之人范围,她不能轻易行动。 正当她发愁之时,身侧的婢女悄悄上前,凑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白灵勾唇:“走,咱们去瞧瞧这个高贵妃究竟是个什么性子。” 华清宫。 白灵正坐在前厅候着,她悄悄打量着这座华丽的宫殿,眼中划过一丝嫉妒。 她是陪伴陛下时间最长的女人,又助他成功登上高位,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她相信陛下心中定有她的一番位置,她愿意等,哪怕把这宫里所有的人全部熬死,她也不会放弃的。 “贵妃娘娘到——” 白灵听到这声通报,立马精神起来,站起身行了礼。 她抬眼看去,不远处的女子却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高贵妃小跑着出来,看见是她,并没有任何异样,反而热情地向她走来,冲她眨眨眼:“不必多礼,本宫喜爱热闹,最喜欢有人来了。” “听闻,你喜爱炼制奇药?” 她亲切地拉着白灵的手,将她带到离自己近些的位置坐下,面上很是感兴趣。 白灵从未遇到过这般性格之人,面纱下的神情极为紧绷。 实话说,如今见了真人,她是真有些吃不准了。 先前她还是先帝宠妃时,便知晓高相为人阴险狡诈,擅用权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女儿竟这般心思简单,热情好谈。 “回娘娘,白灵擅长炼药,不过,主要是为陛下所用。”她淡淡道。 谁知,高贵妃听后,眼中满是崇拜之意:“白姐姐,你真的好厉害,那你是不是可以经常见到陛下呀?” “娘娘,白灵身份低微,怎能担得上您一句姐姐,还请娘娘不要折煞白灵了。”白灵无奈地答着。 “可是....你是本宫在宫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呀!”高贵妃认真道。 一双如秋水般的杏眼清澈地看着她,干净地没有任何杂质。 白灵悄悄抬眼,对上她的眼眸。 对话中,她一直在打量着这个奇怪的高贵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她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这高贵妃看着也就十六左右,许是她年纪小,总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这让白灵非常陌生。 似乎是察觉到对面的女子有些兴致缺缺,高贵妃有些低落。 她拉过白灵的手,送了她一只通体翠绿的镯子,一看就价值连城。 “对不起,白姑娘,是本宫唐突了,这个就当做是见面礼。礼物也好,赏赐也罢,看你怎么理解了。” 她又傲娇地补了一句:“不许还本宫!” 白灵无奈之下,还是收下了。 见她收下,高贵妃终于继续问她:“你还没告诉本宫呢,你是不是经常能见到陛下呀?” “陛下是不是特别好看?” “父亲说,皇后姐姐薨了,陛下很伤心,让本宫多陪陪他,可是都这么久了,本宫都还没见过他呢......” … 白灵不理她,她就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细看,高贵妃生得娇憨可爱,虽然容貌远不及邬夏夏,却在某几样地方,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可惜白灵在此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在华清宫待了两炷香的时间,便离开了,她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高贵妃看起来不像是个难对付的人,那她便再观望观望,伺机而动。 * 夜晚,紫宸殿。 萧景砚拿出了那只尘封已久的凤凰纸鸢,眼底满是嘲弄。 有时候他真厌恶自己的贪念,明明用尽手段得到了她,可他偏偏还是因为一时心软,让这只小凤凰给溜了。 可人到底是贪心的,得到了她身,还不满足,还想要心。 而他萧景砚,生来不受天道偏爱,无人爱他,无人怜他,唯独这只漂亮的小凤凰,主动来到了他身边。 明明这一切都是天意,她注定只能是他一人的。 想到此,他的眼中阴翳四起,大掌落到纸鸢的羽翼处,随着清脆的一声,羽骨被狠狠折断! 原本残破的身躯变得越发可怜,彻底变成了不能飞的模样。 萧景砚的眸中越发兴奋,他紧紧盯着躺在案台上的纸鸢,脑中仿佛看到了夏夏楚楚可怜的模样。 但是想到另一个男人,他又变得极其易怒。 他大手挥落案台上的所有东西,只剩下这只残破的纸鸢,只要一想到这只纸鸢是沈衍亲手做的,就抑制不住胸口的怒火! 他真的很想一把火烧了这只纸鸢,但依旧难解心头之恨! 他一定要将他们捉回来,付出代价.... “陛下,高贵妃求见。” 突然,殿外传来一声战战兢兢的通报声,打断了萧景砚暴戾的情绪。 “滚。” 萧景砚面色迅速冷了下来,心里已经在盘算把刚刚通报的小太监给杀了,竟敢在这种时候干扰他,哪来的胆量。 可就在他话落转身的时刻,门外的那道女声让他瞬间浑身一僵。 “阿砚!” 第161章 奇怪的老妇人 萧景砚浑身僵硬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道宫门,耳边的那一声模糊的声音,让他望而却步。 夏夏.....? 直到那声音再次从殿外传来,萧景砚这才终于听清,从不可置信到怒从心起,不过一瞬间的事。 他紧紧握着拳,指骨因用力开始泛起青白。 他冷哼一声,没想到这宫里竟还有如此胆大之人,竟敢故意模仿夏夏,待忽然想起自己前些天的确一怒之下给自己封了个妃子,现在想想,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曹全。” 他冷下脸:“把那个女人给朕拖下去,禁足三月!” 可过去了一会,竟无人回应他。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走了上来,跪下道:“回,回陛下,曹公公他不久之前出了宫,是您吩咐的....” 萧景砚本就暴躁的情绪变得更为浓烈,他眸中划过一抹狠戾,踏过满地的狼藉,大步往殿外走去。 他要亲自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陛下到!” 外边本是一片混乱,待听到这一声通报后,瞬间平静下来。 殿门缓缓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慢走出,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高贵妃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萧景砚幽深如毒蛇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许久,干净利落地挤了个字出来: “滚。” “好好在你自己宫里待着,别出来碍朕的眼,否则,这个贵妃你也不用当了。” 说完,他没再多看一眼,径直走向殿外,身后的太监们急忙跟着一同前去。 只留下高贵妃一人,心绪难定。 稚嫩的脸庞上悄悄划过一丝落寞和欣喜。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陛下的圣颜。 她虽在画像中见过他俊朗的容颜,可今近在咫尺,她几乎一眼就认定了他就是她此生唯一歆羡之人。 如今皇后逝去,这偌大的宫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相信长久的陪伴,定能让陛下从伤痛中走出来,她要真正走到陛下的心里去。 * 青云峰谷底。 “唉哟!”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这个老婆子呀!” … 外面下着雨,院外有些嘈杂,邬夏夏听到有奇怪的声响,打开房门疑惑地望了出去,竟意外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风烛残年的老妇人正狼狈地摔在泥淖里。 邬夏夏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她听阿衍哥哥说过,谷底设了迷阵,寻常人根本找不过来,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老妇人? 谷底虽有村落,但她来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其他人。 她犹豫许久,还是打了伞,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听到有声音,那老妇人朝着她看过来,眼里瞬间有了光,那张干皱的脸颊仿佛看到了希望。 “小姐,奴婢怎么感觉....怪怪的。”引梅悄悄说道。 “先问问怎么回事。” 邬夏夏和引梅帮忙一起将人扶起,挪到了一旁的石凳上,而后让引梅去取了一些水和吃食给她,还送了她一把伞。 “谢谢你啊,小姑娘,若是今日没遇上你,老婆子我呀,是再也没命回去见我那老爷子了。”老妇人抹了抹泪,脸上满是落寞和历经沧桑的疲惫。 “婆婆,您....” 邬夏夏心里很是疑惑,但又不知该如何问她。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到这里的是吗?”老妇人叹了口气,“我那苦命的老爷子得了重病,这些年跑了很多地方,看了无数名医,都说没救了。” “有一个大夫说青云峰珍药谷里有奇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虽然希望渺茫,听说很多人甚至连入口都找不到,可我还是想着能碰碰运气,没想到呀.....还真叫我这老婆子给找着了。” 说到这,老妇人又苦笑几声。 “可惜,进是进来了,却迷了路,兜兜转转在这不知道多少天,还险些把命也丢了。” “您....是来寻药的?” 邬夏夏虽觉得她有些可怜,但她总觉得有些古怪,可就是说不上来。 “婆婆,虽然我们很想帮您,可我实在也不知这药究竟在哪里,或者.....您再等上一等,等我夫君回来了,您可以问一问他该往哪里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说完“夫君”二字之后,邬夏夏感觉面前的老妇人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捕捉不到踪影了。 在她疑惑之时,老妇人又开口了。 她浑浊的眼睛变得湿润,摇头道:“谢谢你小姑娘,只是我那老头子的病啊,是真没法再耽搁了。” “也不知我迷路这些日子,他在外头如何了.....” 引梅不解道:“可是你拿了药再走,也不差这些日子呀。” “不....” 老妇人像是失去了希望:“这奇药本就难寻,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若真是天意,我还不如回去陪着他,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 邬夏夏和引梅对视一眼,知她心意已决,便没有再劝。 “那婆婆,我们送您出去吧,出去的路,我们知道。” “好。”老妇人抹了抹泪,感激道,“那就劳烦两位姑娘了。” 进迷阵时极难,可出去却另有门道。 沈衍和白浔曾带邬夏夏走过一遍,她自然是记得该怎么走的,引梅为老妇人蒙上眼,一步步搀着她走了出去,一直到了外面,她才为老妇人摘下黑布。 老妇人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朝着邬夏夏走来。 她轻轻拉起邬夏夏的手,满脸慈祥道:“姑娘,今日谢谢你,你会有好报的。” 那一瞬,邬夏夏微微皱眉,抽回了自己的手。 直到那抹佝偻的身影远去,她低下头,古怪地翻看自己的手掌。 方才是她的错觉吗? 那老妇人抓起她手时,她明显感觉到了极轻的一抹痛意,转瞬即逝。可她上下翻看许久,根本找不到任何伤口。 “小姐,您怎么了?”引梅担忧道。 邬夏夏摇摇头:“无事,咱们回去吧,阿衍哥哥他们应该要回来了。” 可能是她想多了。 林中荆棘甚多,可能是路上不小心手上沾了什么小刺吧。 第162章 世间有她,足矣 “什么?” “她可有对你做了什么?” 沈衍皱着眉,拉着邬夏夏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着,眼底满是担忧。甚至冲动之下,都想把白浔拉来给她看看才放心。 “阿衍哥哥我没事。” 她摇摇头,冲着男人浅笑道。 邬夏夏在沈衍回来后就和他说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阿衍哥哥近些日子来总是格外敏感,有些甚至只是些小事,但他却愁眉不展,她真的很担心他。 “今日是阿衍哥哥不好。” “夏儿,我会和白浔他们再去检查一遍迷阵,今后绝不让其他人再进来。” 沈衍将她温柔地抱起,小心翼翼地落在床榻上。 男人满是柔意的眼眸紧张地看着她,似乎在懊恼自己没有做到万无一失。 屋子里只是点了一盏灯,照得他面上有些憔悴。 邬夏夏抬手,凑近,轻柔地抚平他皱起的眉头,不忍道:“阿衍哥哥,我真的没事,你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他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沈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顺势抓着她的手将女子搂入怀中。 素来沉稳的眼里如今却是挥之不去的颤抖,甚至语气都带了点偏执,他坚定地道:“不,萧景砚绝非你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夏儿,我能做的,就是尽最快的速度将你的旧疾治好,我们彻底离开这里,去一个离他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的地方。” 邬夏夏靠在男人温热的胸膛处,乖顺地点点头。 其实,逃出来之后和阿衍哥哥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很幸福安逸,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 这段时间不长不短,她都有些忘了在魏宫的那段荒唐日子,还有...... 那个疯子。 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她不禁有些恍惚。 与他最后一次相处是在琉璃街的灯会上,她曾问过他,究竟会不会做个好皇帝,对金人一视同仁,他给了自己承诺,她信了。 在珍药谷的日子与世隔绝,她不知道萧景砚有没有那样做,也不知道....在自己“死”后,他是什么反应.... 她垂下眼。 … “夏儿,夏儿?” 耳边急促的呼喊声,邬夏夏回了神,她急忙道:“对不起,阿衍哥哥。” 沈衍望着她漂亮的眼眸,轻声道:“夏儿,我知你素来喜爱热闹,你....真的愿意今后和我一起永远过着躲躲藏藏、与世隔绝的日子吗?” 邬夏夏没有马上回答他。 今天的阿衍哥哥有些不一样,从他眼中,她能感受到一丝不被察觉的害怕和心绪不定,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他忽然变成这样,但她知道,阿衍哥哥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份安全感。 她直起身,认真地看向他。 “阿衍哥哥,若你不在身边,纵使世间繁华,在我眼里却都只有一种颜色。” “我曾被他亲手折断过羽翼.....” “是你让我重获自由,从今往后,阿衍哥哥便是我的飞羽。” 眼中水雾渐起,眼前男人的轮廓开始恍惚,邬夏夏笑着抬手抚向他的眼睛,轻声道: “而我,便是你的眼睛。” 沈衍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颤声道:“夏儿,你..你都知道了?” 她点点头。 “所以阿衍哥哥,夏儿从不会后悔,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瞬。” 男人眼中满是欣喜,似乎忽然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与先前判若两人,他释然地将女子再次拥紧。 沈衍的眼底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夏儿说的没错,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哪怕与世隔绝,哪怕一辈子只能躲躲藏藏,他们也是快乐的。 感受着怀中的温热,沈衍的心中再次变得踏实起来。 他轻轻蹭着邬夏夏泛着幽香的小脑袋,世间有她,足矣。 翌日清晨。 沈衍特意一大早去抓了白浔过来重修迷阵,顺便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并告诉了他。 “不可能啊.....”白浔皱眉:“迷阵在恶劣天气之中,反而占据优势,为何偏偏会有一个老妇人偶然间闯入?” 他思索了许久,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真的有人运气这么好?” 沈衍白了他一眼:“别贫了,还是想办法再重新修缮一下吧。眼下夏夏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再坚持两月,便可动身离开。” “这段时间尤为重要,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 话落,白浔眼中变得亮晶晶的,贼兮兮地靠近他。 “什么?!小公主这么快就好啦,不愧是珍药谷的灵气,竟比我先前预想的还要快一倍!要不......” 沈衍毅然决然地打断他的话:“别想了,不可能。” “不要嘛,我的好挚友,好兄弟,好哥哥....”白浔扭着身子凑到了沈衍身边,努力撒娇卖萌。 沈衍才不搭理他,专注地摆弄着手上石子的顺序。 他才不会把夏儿宝贵的血液给白浔研究,这家伙惯是得寸进尺,若是真给了他,下回估计都敢直接问他借人了! 谁都不许把主意打到夏儿身上。 白浔见他这么坚定,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面色重新变回了正经:“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里,梁国如今也成了那人的控制区域,处处是眼睛。” 闻言,沈衍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自然知道如今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所以他这段时间以来,才万万不敢松懈。 先前他找的那几具尸体都是经过处理,无论从体型、身体特征、骨骼年龄,都与他们所差无几,萧景砚哪怕再神机妙算,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问题! 所以,他心底的危机感才不减反增。 萧景砚此人,远远要比他们想象得还难对付! 除此以外,沈衍心中更多的还是害怕和不甘,他已经失去过夏儿一次,这次他必须用尽全力,再多一倍的谨慎,哪怕日夜不眠,他也决不能再失去她。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两月后,我会带着夏儿去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那你们的婚事打算在哪办?” 沈衍转过身,看着眼前难却的美景,花明柳媚,十里留香,许久,他才悠悠开口:“就在这里先办一场吧。” “夏儿说过,她喜欢这里。” 若是到了那,怕是再也看不到这些山山水水的景色了。 第163章 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愿金国的子民们可以安度余年,愿世间不再有战争。” “愿邬夏夏和沈衍,再也不分离。” … 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颗颗闪烁着的流星,邬夏夏站在窗前,虔诚地合着双手,在心中默默祈愿。 睁开眼,她好奇地探出脑袋仰望着天边难得一见的奇景。 只是,为何会有那么多颗星星坠落呢? 就在她困扰之时,腰间突然多了一双温热的手,将她紧紧地圈绕,紧接着,后背一阵暖意,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二人贴近,亲密无间。 “夏儿,在看什么?”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温柔地都可以掐出水来。 邬夏夏嘴角微微上翘,调皮地转过身,正对着他,眨眨眼:“不告诉阿衍哥哥!” “嗯?” 沈衍眼中委屈,清朗的眉眼都耷拉下几分:“看来夏儿如今是有些厌恶阿衍哥哥了,以往,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邬夏夏偷偷笑了笑。 “嗯....”她转了转眸,狡挟道,“在想,阿衍哥哥是欢喜男孩还是女孩呢....” 闻言,沈衍原本装作失落的面色一僵,心跳逐渐加快,耳尖迅速爬满了红色,连带着气息都变热了些。 “夏儿,你....当真愿意?”他颤颤巍巍地说着。 邬夏夏只是随口调侃,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这么大。 这下,连带着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我,我当然愿意啊.....” 男人炽热的目光快要将她吞没,她白皙的脸上渐渐堆满了红云,心跳如鼓,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懊恼地想着,明明都和阿衍哥哥那么亲密了,怎的还像几年前那般畏畏缩缩的。 坏了,阿衍哥哥不会想多吧..... 就在她踌躇不定时,周围温度逐渐变得温热,眼前的面庞忽然靠近,男人轻托起她的下颔,小心翼翼地吻了上来。 银丝绵延,爱意流转。 直到女子那一双远胜秋水的眸子里全部染上诱人的绯色,沈衍才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可依旧紧紧盯着她。 “夏儿,我只愿今生能与你相伴到老,不愿强求其他。” “若此事会令你痛苦,我们就一辈子不要孩子,可好?” 邬夏夏静静地听着,手中却不由自主地捏紧裙角,强忍着泪水不让它落下。 阿衍哥哥向来如此,无条件地包容她、尊重她,给她自由,替她实现愿望。 可他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愧疚就越深,她怕自己不够好,怕现在不完整的她配不上那么好的阿衍哥哥..... “好了,阿衍哥哥,不说这些了。” 她悄悄侧头抹了抹泪,转身指着天边,回头笑着看向他:“你看天上,好多星星呢!真漂亮!” 流星一道道飞速划过漆黑的夜空,强行撕裂黑暗,留下一片短暂的光亮。 沈衍顺势看去,不禁也感叹道:“嗯,好看。” 他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女子,完美无缺的侧脸,月光下的她圣洁得像个小仙娥,好想为她亲手绘制一幅画卷,日日瞻望。 他默默将这个计划存于心底。 星夜虽美,但不及她半分。 -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月过去。 邬夏夏的旧疾其实已经好了许多,胸前的印记已经基本都恢复到了最鲜艳的颜色,她听阿衍哥哥说,这最后一步,就是要静心数十天,待喝下那汤药,便能彻底抑制玲珑心带来的反噬。 所以这几日,她只能安静地待在院子里,不能出去。 虽说也是没了自由,但她却不曾感到任何难受。 眼下正值花期,梨树开了花,阿衍哥哥还为在院子里给她做了个秋千。 邬夏夏正坐在秋千上,引梅在后面推着,摇摇晃晃,斑斑点点的光偶尔透过缝隙落在她的脑袋上,惬意极了。 “小姐,沈公子对您真好,奴婢瞧这院子呀,还有几分从前雪苑的模样呢!” 邬夏夏睁开眼,听到引梅这句话,不由地再次看了眼这方小小的院子。地方虽小,可这些熟悉的物件,她喜欢的东西,却是一分不落。 心中泛起丝缕涟漪。 她正想说话,可突然间,心口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僵住了身子,紧紧捂住胸口。 如千万只蚂蚁同时破土而出,密密麻麻,自心口走向身体各处,难受的紧。 意识缺失、涣散。 好似魂魄与肉体分离,她站在高处,拼命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根本无济于事,四周一片漆黑,她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她拼命地呐喊着,无限的恐慌将她吞没。 可无论怎样,空间像是停止了一般,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她彻底淹没在这黑暗之中..... … “夏儿!” “小姐....” … 邬夏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似的,睁不开。 耳边一声声熟悉的声音将她的意识渐渐拉回,她费力地睁了眼,映入眼帘的正是沈衍和引梅,见她醒来,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阿衍哥哥....引梅.....” 引梅抹了抹泪,抽泣道:“小姐,奴婢去给您倒水。” “夏儿,现在感觉如何?” 沈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掌心的黏腻和微微颤抖的手将他的紧张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 邬夏夏摇摇头:“阿衍哥哥,我怎么了?” 她其实脑中一片迷茫。 就好似....硬生生被人从中间掐断了记忆。 她搜寻了脑中所有的片段,依旧只记得在她失去意识前,心口处密密麻麻的感觉,其他什么也没有。 沈衍难得的沉默。 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与她说。 停顿片刻,他只是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温声道:“夏儿在秋千上晕了过去,把引梅吓坏了,别担心,也有可能是近日没休息好。” “晕?” 邬夏夏原本疑惑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难怪她没了意识,可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晕厥....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另外不对劲的地方。 她本想撑着起来,可四肢却格外泛酸无力,像是被人拆了重组,没了重心,所有的一切都是零散的。 “夏儿。”沈衍眼疾手快地扶着她,“等一会用了晚膳,喝了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点点头,还是躺下了。 沈衍替她仔细盖好被子,轻声道:“夏儿,我先出去一会,你先好好休息。” “好。” 她乖顺地窝在被子下,视线追随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没事的,一切有阿衍哥哥在..... 第164章 异样 “阿衍,我确认过了,小公主真的没什么事。”白浔狐疑地盯着他,满脸严肃地对他说,“难道你不信我?” 沈衍紧紧拧着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儿的行为绝非寻常,还麻烦你再多诊断几次,算我求你了。” 白浔定定地看着他,沉默许久,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你把小公主当时的情况和我说一遍。” 沈衍将引梅与他说的全部告诉了白浔,很快,他陷入了沉思。 “你是说.....” “小公主醒来后完全没了这段记忆?这些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 白浔只感觉后背有些凉飕飕的。 他从医多年,倒还真的没见过这般离奇的病症,何况小公主身体确实没有问题,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但若是...... 跳出病理这一块认知呢? 沈衍沉思片刻,肃然道:“阿浔,你可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比方说,明明有问题却不能马上看出原由。” “嘶....”白浔挠着头,似在认真回忆着。 这时,在一旁安静熬药的引梅似乎想起了什么,悄悄上前说了一句:“白公子,您还记得卿卿吗?” 话音落下,沈衍和白浔同时顿住身形,二人对视一眼。 忽而,白浔像是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一拍脑袋,变得格外激动道:“阿衍,我想起来了!” “你,你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的吗?” 见他还是有些愣神,白浔急躁地提醒他:“哎呀,就是卿卿的死因!一开始我不也是什么都查不出吗,直到过了一段时间,那些离奇的病症才慢慢显现出来。” 沈衍拧眉:“所以,你是觉得夏儿的症状也只是还未展现出来?” “对!” 白浔把自己的猜想都告诉了沈衍:“或许小公主的异常不是因为病呢?也有可能是中毒,或是别的牵引....总之,再等等。” 三人面上皆是化不开的严肃,气氛再次压抑到了极点。 见自己好友一副心事厚重的模样,白浔还是安慰了他:“阿衍,别担心,你们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会没事的。” 沈衍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谢了。” 用过晚膳,邬夏夏已经睡下,沈衍一同上了床榻,躺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恬静的睡脸。 女子安静地躺着,卷翘的长睫落下淡淡的阴翳,清绝的小脸泛着些许红色,几缕青丝滑落至她小巧的鼻尖,似乎有些痒,她轻轻皱了皱眉。 沈衍替她将发丝拂至脑后,与如瀑般的发丝融为一体。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似是怎么都看不够,想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中。 纵使人人都在安慰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究竟过得有多提心吊胆。 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沈衍突然感到鼻尖的香气离自己近了些,胸膛处突然多了一颗小脑袋。 他垂下眼,不由得轻笑一声,抬手轻柔地抚着她。 不知何时,睡着睡着,她竟窝进了自己怀里,乖巧地不成样子。 “夏儿别怕,有阿衍哥哥在。” “我为你准备了嫁衣,时间匆忙,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夏儿穿嫁衣的模样,阿衍哥哥一直记着。” 沈衍一下下地抚着她的脑袋,语气缱绻,怀中娇软,让他原本浮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阖上眼,吹灭烛火,与她共赴梦乡。 … 不知是几时,屋子里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衍近来睡眠不是很好,很快,他便瞬间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身侧—— 几乎下一刻,他蓦地清醒。 夏儿不见了! 他颤抖着手,迅速点燃烛火,在不远处看到熟悉的那抹倩影后,他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夏儿,怎的不开灯?” 沈衍下了榻,朝她走去。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沈衍心中顿觉不对,马上,他就察觉了女子的不对劲之处—— 眼前之人虽睁着眼,可却仿佛是一具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反应,也不认识他! 心中的恐慌再次将他淹没,沈衍几乎是狼狈地冲过去,拦住她往外走的步伐。 “夏儿,夏儿!!” “你醒醒,你究竟怎么了!” 可无论他怎么唤她,女子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任由他拦着,一旦放手,就会立刻继续往外走去。 就在沈衍绝望之时,邬夏夏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环顾着目前的情况,揉了揉眼,看着身上穿戴得整整齐齐,再看了看满脸绝望的男人,彻底懵了。 “阿衍哥哥.....?” 听到那声熟悉的声音,沈衍满眼猩红地看了她一会,随后将她大力按入怀中,紧紧地拥着,身形止不住地颤抖。 “夏儿,夏儿......” 邬夏夏有些喘不过气,稍微挪了挪自己的身体:“阿衍哥哥,我为什么在这里,是你给我穿的衣裳吗?” 她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她记忆里,她晚间才与阿衍哥哥一同用了晚膳,没过多久,他们便一同睡下了。 再之后...... 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沈衍恍若未闻,只是拥着她,不愿放手:“夏儿无事便好。” “阿衍哥哥,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邬夏夏不明所以,只是能明显感受到男人异样的情绪,她不敢动,任由他抱着自己,炽热的胸膛不断起伏着,热意滚烫。 “夏儿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沈衍微微叹气,将她抱回床榻上,与她说了方才发生的事。 “夏儿别担心,珍药谷灵药众多,定有法子找到你的病症。”看着她害怕的模样,沈衍安慰道。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回想起白日里引梅与他描述的情形,几乎与方才所差无几,而夏儿出现的这些异样都是在那个奇怪的老妇人来过之后。 若他猜的没错,或许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明明夏儿的旧疾再过半月就能完全抽离,可这时候偏偏..... 沈衍攥紧了掌心。 不,他不会让夏儿再出事的。 第165章 引血饲蛊 “你开玩笑吧阿衍?” “我不答应。” 白浔狠狠摇着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沈衍这个离奇的诉求。 沈衍拉住他的手臂,恳求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不能再拖了。” “你知不知道,你本就气血缺失了太多,再加快进程,你......”白浔眼中满是认真和肃然,一字一句道,“你会没命的!” “不会的。” 沈衍仿佛置身度外,朝着他浅笑道:“我相信以你的医术,不会让我没命的。” 闻言,白浔简直被气笑了,硬是佩服地看了他好久,最终还是没拗过他。 他狠狠扯下他的手,没好气道:“算我上辈子欠你的!” 沈衍总算放下心,缓缓低下头看向手心处若隐若现的纹路,慢慢收紧,深吸一口气。 如今位置暴露,他不知道那背后之人还要多久会找上门来。 他不敢赌,也害怕这一切。 唯有倾尽全力将夏儿的病情尽快医治,这之后,他会带着夏儿彻底远走高飞,远离这一切。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拼命一试。 - 魏宫,紫宸殿。 “陛下,白灵姑娘求见。” “进来吧。” 萧景砚今日未着龙袍,反而一身慵懒的打扮,散着墨发,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彝器里小小的虫子。 他拿起银勺,轻轻逗弄着它。 小东西长得倒不骇人,通体白粉色,近乎透明,没有奇异的花纹斑点,就是实在肥了些。 “陛下....” 白灵跪在殿中,面纱下的脸有些惨白,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瞥见前方那盏彝器,她的面色又白了几分,迅速垂下眼,不敢再看一眼,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悄悄攥紧了膝前的裙角,细腻的额上冒了几滴汗珠。 “来得正好,它正有些饿了。” 萧景砚没有看她,依旧饶有兴趣地逗弄着那小虫子。 “哐——” 安静的殿内,随着一声巨响,地上突然多了一柄匕首,吓得白灵一个激灵。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上方的男人,惊恐道:“陛下,求您了,饶了白灵吧....白灵再也不敢了.....” 她紧紧盯着他,试图找到一丝动容,可过了许久,男人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不曾给她一丝眼神。 白灵眼中的希望慢慢消失,她认命地向前爬去,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匕首,拉起衣袖,露出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腕。 闭上眼,狠狠地划了一刀。 鲜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划过白皙的肌肤,画面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彝器内的虫子似乎感受到了血液的气息,原本安静的身子突然变大了数倍,体内无数根暗红色的血线瞬间显现,正流动闪烁着,似乎格外兴奋。 “别急....” 萧景砚眸中划过一抹兴奋之色,这才将目光慢慢移至下方的女子身上:“过来吧,别浪费了。” “是....陛下.....” 白灵拼命撑起身,拿着匕首的手颤抖着,一步一步走向彝器,将手腕送到那虫子面前。 很快,剧烈的疼痛传递到她的身体四处,血液迅速流失着,她紧紧皱着眉,极力忍耐着。 蛊虫嗜血,但萧景砚的这只却又有些特殊。 它是极为罕见的司宙蛊,常用于控制人的思想,它虽嗜血,但在成年之前却是个杂食生物,一旦成年后,则必须以养蛊人的鲜血为食。 所以,陛下这是在变相的惩罚她..... 白灵一声不吭,忍着剧痛,陛下定然是清楚皇后先前中毒这件事与她有关,若她不受罚,或许很快就会被丢到地牢受那非人的折磨。 不,只要她熬过去,陛下会重新信任她的。 她才是陛下身边真正有用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虫体重新变成最初的大小时,萧景砚才挥手让她离开。 “陛下,为何不马上接娘娘回宫呢?”曹全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陛下明明那么想念娘娘,这下好不容易有了踪迹,不马上把人接来,反倒整日琢磨什么虫子。 萧景砚睨了一眼,冷声道:“多嘴,自己下去领罚。” “是....”曹全叹了口气,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殿内重新回归平静,萧景砚俊逸的面庞有些冷凝,但仿佛又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心思,痛苦和嘲弄,尽数展现在他的脸上。 是,他承认。 在他寻到夏夏的那一刻,他几乎想抛下所有快马加鞭赶到那里将她捉回来,狠狠惩罚! 他想亲口问她,为什么接二连三地抛弃他,欺骗他! 萧景砚攥紧了手心,眼底一片猩红,长期压抑的情绪再次难以抑制,开始汹涌。 他还是不甘心,明明是她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无情地踩在脚底。 他苦笑。 他做了那么多,从始至终,她根本都没爱过他,甚至连一丝让他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 想到此,男人的眼里渐渐染上狠戾,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般,他诡异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对待最珍贵之人: “既然得不到你的心,那便把你的身体....永远留给朕吧......” “我们,会一直纠缠下去.....” 视线落到那只吃饱喝足的蛊虫身上。 他轻笑:“别急,朕会让夏夏知道,背叛的代价。” 第166章 为她作画 庆幸的是,邬夏夏这几日情况倒是还好。 除却开头那两日,她总会莫名其妙的缺失记忆,然后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若不是阿衍哥哥与她说,她险些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失忆症。 先前手上的伤口隐隐发热,她心中越发不安。 这几日,她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番,可就是找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如同那日在迷阵外,她看不出任何问题一样。 邬夏夏有些愧疚。 想来,自己这些怪异的行为确实是在遇见老妇人之后出现的,必然与她脱不了干系。终究是自己不当心,害了阿衍哥哥担心。 “夏儿。” 门被推开,沈衍走了进来。 见她呆愣地坐在窗前,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在想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靠在男人怀中,感受着他带给自己的安全感,闷闷道:“对不起阿衍哥哥,是我不小心.....” “傻夏儿。” 沈衍顺势环住女子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吻了吻她的发丝:“阿衍哥哥怎会责怪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嗯。” “今日天气很好,夏儿要不要出去转转?”他温柔地低下头问道。 闻言,她兴奋地抬起头:“真的吗?” 迎着光,女子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秋波荡起阵阵涟漪,如一道光直直地照在沈衍心里,驱散了他这几日的疲惫和担忧。 他不由得看痴了。 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沈衍忍不住离近了些,吻了吻她的眼角。 “阿衍哥哥何时骗过你.....” 邬夏夏没想到他会突然亲吻自己,耳尖有些热,她害羞地眨眨眼,不敢看他。 沈衍带着她来了一处很是静谧的地方。 五月初雨,雨后蝉声隐匿,古潭幽静,树影婆娑,无声胜有声。 湖中飘着点点花簇,小荷已经露着尖尖,如画卷般的场景瞬间吸引了邬夏夏的目光。 “阿衍哥哥,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她惊讶地回头问他。 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原以为这谷底的风景早已尽收眼底,可偏偏今日这处,是她从未踏足的地方。 “前几日和白浔去采药时不小心发现的,觉得景色很美,便想着带你过来看看。” 沈衍见她这般开心,并没有直接告诉她真相。 其实这个地方,正是他那日中箭坠落谷底的地方,也是他侥幸活下来的地方,与他而言,倒不如说是重生一般。 “夏儿,今日难得,让我为你作一幅画,可好?” 邬夏夏羞涩地冲他一笑,点点头。 谭边有一处半月亭,远远看去,亭子的另一半像是嵌进了石壁中,与之融为一体。 她走过去,端端正正地坐在亭中,正巧落花片片飘落,有几片还落在了她的头上,痒痒的,但她还是时不时将视线落在远处那道木青色的身影上。 阿衍哥哥画的可真认真...... 过了很久,邬夏夏有些累了,于是托着脑袋,换了个姿势。 她不禁有些恍惚,现在这样,倒有些像很久之前他们在雪苑的一段日子。 那时她才刚接触作画,阿衍哥哥给了她摹本,让她从最简单的开始临起,可她没有天赋,也没有耐心,那会年纪小,很贪玩,根本不愿好好学。 让她想想,阿衍哥哥是怎么教她的呢..... “嗯....” 回想起这一段回忆,邬夏夏就不由得扬起唇角。 她记得自己那会实在执拗,说什么都不想学作画,阿衍哥哥没办法,就让她开始日日画他自己,每日两个时辰,不曾间断过。 耐心是培养出来了,但这画嘛,实在是不堪入目。 亏得阿衍哥哥脾气好,竟还一张不落地都收下了。 隔着曲桥,沈衍远远地就捕捉到了那一抹绝美的笑容,他提笔,将这唯美的一幕落在画卷中。 美目盼兮,一笑倾城。 树影渐渐偏移,邬夏夏望着天边,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的腰,走向对面。 “阿衍哥哥,你终于画好了,我的腰都快酸得直不起来啦!” 她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沈衍收起画作,揽过她,哄道:“待会阿衍哥哥给你做好吃的补偿你,可好?” “真的?” 邬夏夏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听他对自己这么好,瞬间就打起了精神。 她探头探脑地看向那张已经被卷起来的画作,撇撇嘴道:“阿衍哥哥不会把我画的很丑吧,怎么不给我看呀!” “夏儿这么美,这故意画丑也是需要点技术的...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沈衍委屈道。 “哼,算你会说话。” 沈衍轻笑道:“等日后成了婚,再给你看。” “我才不想看呢,肯定画的丑。” 他无奈:“不丑....” “丑!” 沈衍摊牌了:“好吧,确实不及本人万分之一。” “好哇,果然是阿衍哥哥技术退步了,该罚!” “夏儿想怎么罚?” “嗯....罚你,替我多做一顿晚饭!” 他们像是最熟悉彼此的眷侣,打打闹闹向前走去,宛若世间最登对的一对璧人。 … 回来后,邬夏夏心满意足地吃上了沈衍亲手做的饭菜,虽不及宫里的那般细腻绝品,但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喝足后,她郁闷地戳着那只肥美的虾。 同样都是初学不久的厨艺,怎么阿衍哥哥这么会做呢..... “小姐,这道水晶虾,沈公子学得可快了,奴婢觉着和先前小厨房做得简直不相上下呢!”引梅收拾着,不禁提醒了她一句。 “哎,引梅啊,你告诉我,阿衍哥哥真的是初学者吗?”她托着腮,不解地问。 只是还未等引梅回答,一道男声忽然从门外传来。 “夏儿这是怀疑我?” 见到熟悉的身影,邬夏夏的眸子亮了一瞬,但又很快归于郁闷:“没有啦,我是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这些....” “夏儿自有聪颖之处,不过这些就交给我便好。” 沈衍将一碗梨花藕粉放在她面前,哄道:“来,尝尝。” 鼻尖的馨香吸引着她,邬夏夏刚想拿起勺子,却忽然发现身侧的男子有些奇怪之处。她放下,仔细地看着男人俊逸的面容,试图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怎么了,夏儿?” 沈衍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眼,试图避开女子专注的眼神。 邬夏夏看得很认真,她没有回答他,很快,她就发现阿衍哥哥确实有些古怪。 人的面色好与不好,是最为直观的,纵使他们天天待在一起,可她就是觉得这段时间以来,阿衍哥哥明显要比之前要憔悴不少,尤其是那逐渐发白的唇瓣,几乎淡得快没了血色。 她咬了咬唇瓣,心里有些难过。 她将那碗藕粉推了过去,眼底满是愧疚:“阿衍哥哥,你多吃些,补补身子。” “夏儿...”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沈衍就知道了她定是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异样。 沈衍叹气,就着她的手,将口清甜的藕粉吞入口中。 他知道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最擅观察,他的情况根本难逃她的眼睛。 直到甜意彻底在口中消失,他望进那双水光潋滟的琥珀色眸子,眼底透着坚定道:“夏儿,再过四天,就只要四天。” “一切都结束了。” 第167章 夏夏去杀了他,可好? “阿衍,我找到破解办法了!” 白浔高兴地拿着密卷,一路跑过来。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指着其中一页给沈衍看:“你快看,古书中记载,玲珑心本就是世间最纯粹之物,能克一切毒物,只要携带者回归到最初,就可以挣脱控制,不受影响。” 他激动之下,一股脑儿地全盘托出,却没发现沈衍一脸懵的模样。 “哎哟,你怎么变笨了许多!” “就是说,只要明日成功,小公主就能化险为夷,不但能解了玲珑心的反噬,还能把这脏东西也一起祛了!” 闻言,沈衍总算是松了口气。 所以,只要过了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浔,再帮我个忙。” * 最后一日,也是最关键的一日。 邬夏夏正坐在药池中心,吸收着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但仅靠这些还不足以压制玲珑心的反噬,沈衍体内的翎语正是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而此刻,沈衍的额前正滚落大滴的汗珠,他只紧紧地盯着处于正中央的女子,完全不知自己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眼里究竟有多骇人。 “阿衍,你已经失了太多血,要不要休息一会再继续?”白浔担忧道。 “不能停。” 沈衍摇摇头:“你放心吧,我无事。” 白浔见他如此执着,也不再劝他,而是自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递给他:“吃了吧,至少能让你撑到结束的时候。” “谢了。” 沈衍接过,喉结轻滚,毫无犹豫地吞下了那颗药丸,很快,他感到身体不再那般沉重,也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药池内格外安稳,不曾有任何异常。 “今日就走,还是等几日?”白浔问他。 沈衍肯定道:“今日就走,马车我已经备好了。” “这么急?” 沈衍无言地点点头。 他们已经在这耽搁了太长时间,在这里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他不知道萧景砚究竟是否知道了他们的位置,但若是知道,想必以他的性格,早就单刀阔斧地冲来了。 可无论如何,他们也必须离开。 “再过两个时辰,小公主就再也不用受反噬之苦了。”白浔欣慰道,看向沈衍,“你也不用再消耗心头血了。” 沈衍正想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他和白浔对视一眼,立马出门。 来人是青鸾和青枫二人。 他们面露急色,一看沈衍他们出来,立马上前道:“沈公子,你们快些出发,我们得到了消息,得知他已经在来青云峰的路上了!” 他? 沈衍顿觉不好,心仿佛在一瞬间沉落谷底,拳心不自觉地捏紧。 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 还没等沈衍开口,青鸾再次紧皱起眉:“沈公子,来不及了,你们必须赶紧走!”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自药池内走了出来,众人回头,正是本该在里面的邬夏夏。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公主?” 在众人疑惑之下,远处的女子依旧垂着头,不曾回答他们,保持着缓慢行走的状态。 只有沈衍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他知道,夏儿此刻已经没了意识,只是受人控制的傀儡罢了。 心渐渐下沉,他内心的恐惧和慌张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究竟是谁,在这关键的时刻将一切都搅混! … “好久不见。” 突然间,一道低沉阴暗的男音由远而近传来,仿佛一道惊雷,狠狠劈落到每个人的心里。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座院子全部被身穿劲装的暗卫包围。 所有人都僵住了身子,不可置信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人群中央,正伫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玄色身影,他负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边,面上虽留着笑容,可只有沈衍看到了,那藏在眼底深处汹涌的杀意! “怎么?” “难得大家都在,故人久别重逢,不欢迎朕?” 萧景砚似笑非笑,他冲着邬夏夏招了招手,随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女子竟然真的朝着他慢慢走去。 “不,小姐!!” 引梅冲了出来,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她面前:“小姐,您看看奴婢啊,您快醒醒!!” 耳边突然变得聒噪,萧景砚唇边的笑意骤然消失,眼底阴翳划过,下令道: “杀了她。” 众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一道刀光掠过,引梅瞬间倒在了血泊中,她仍流着泪,看向那道纤瘦的身影:“小....姐.....” “引梅!!”青鸾红了眼。 似乎有些不满邬夏夏的速度,他大手一捞,将人狠狠圈在怀里。 直到鼻尖重新被馨香充斥,萧景砚眼底的暗色总算下去了几分,他将目光移到不远处那道木青色的身影上,意味深长地开口道:“你果真没死。” 沈衍毫不畏惧地与他的眼神碰撞:“是,我没死。” 他心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恨恨地盯着男人禁锢着夏儿的那只手,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紧,夏儿生得娇嫩,他...他怎敢舍得用如此大的力道! “欺君之罪,还妄想染指朕的皇后....” 萧景砚眯起眼,握着邬夏夏肩膀的手再次收紧了几分:“沈大人可知,你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沈衍被气笑了:“染指?” “这话从你萧景砚嘴里说出来,你良心不痛吗?” “哦?看来你还是没认清这个事实啊。” 萧景砚残忍地笑着,他禁锢着怀中女子的腰际,搂紧了几分,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对着那粉嫩的樱唇深深吻了下去。 “萧景砚!!” 沈衍眼底一片猩红,他忍不住向前冲过去,却被暗卫死死地压制着,身子无法行动,他朝着前方嘶吼着:“你放开她!夏儿是无辜的!” 男人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依旧旁若无人地深吻着,一寸一寸,拆之入腹。 他痴迷地吻着,眼底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任何事,再次看到她,他才感觉世间又重新有了色彩。 面前的女子毫无反抗地任由自己吻着,眼神空洞,这并不是自己所喜爱的模样。 可他没办法,只有这样,她才能乖乖的,不再想着逃离,不再.....和别的男人伙同欺骗自己。 萧景砚自嘲一笑。 他肯定是中了夏夏的蛊,明明心中恨意滔天,可见到她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时,又根本什么都忘了。 “萧景砚!你放开夏儿!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策划的,你冲着我来!” 听到这句话,萧景砚眼底再次暗了几分。 嘴角扯出一抹笑,他正愁一肚子的怒意没处发,他虽不忍惩罚夏夏,但其他人....他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想到此,他吻了吻邬夏夏小巧的鼻尖,将垂落的青丝挽至耳后。 萧景砚温柔地看着她,转而来到她身后,带着蛊惑的语气道:“夏夏,看到那边那个男人了吗?” “所有试图阻止你我在一起的人,都该去死。” “夏夏去杀了他,可好?” 第168章 重回牢笼 女子乖顺地转身看向沈衍的方向,眸中微闪几分,似是在抵抗着什么,迟迟没有行动。 萧景砚再次来到她的身后,将匕首放在她的手中,鼓励道:“去吧,夏夏。” 终于,眼底最后的光亮彻底消失,暗卫们让开一条道路,邬夏夏一步步往前走着,来到了沈衍面前。 这几步虽短,可在沈衍眼里,像是过了三秋五载。 他泛白的指骨紧紧握着,极力维持着自己的身体。 这段时间以来,他本就因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如今为了加快治疗进程,他不惜付出双倍的代价,只可惜,所有一切....都被萧景砚毁了!! 他真的接受不了,明明,就只差一步,他和夏儿便可以彻底远走高飞。 “夏儿....” 他费力地望向那个他深爱多年的女子,试图将她从泥淖中唤醒。 “你醒过来看看我好吗,我是阿衍哥哥....” 邬夏夏仿若未闻,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眼底空洞而呆滞。 萧景砚站在远处,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一切。 他虽不忍伤害夏夏,可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女人被他人玷污,沈衍既然有这个胆子做这件事,他就让他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毕竟,有什么能比被自己深爱之人亲手杀死的感觉难受呢...... 他真是等不及了..... “小姐,您醒醒啊!那才是您的夫君!”青鸾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吼着。 在众人紧张之下,邬夏夏缓缓举起匕首,正试图往沈衍的心口处扎去—— “夏儿,若能死在你手里,沈衍无话可说。” “只是来日你若知晓,不必难过,无需自责,我不怪你,一切都是.....沈衍自愿而为。” 他慢慢地闭上眼。 就在落下的那一刻,邬夏夏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可此时已经来不及,匕首已落下,只是碰巧手抖了几分,没有正中心口处。 “....!” 沈衍闷哼一声,感受着胸口处剧烈的疼痛,唇瓣白的近乎没了一丝血色,身子微颤,失去了所有力气的他无力挣脱,滑落在地上。 “阿衍哥哥..!!” 邬夏夏眼中已经恢复了清醒,她颤抖地看着自己的手,和面前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心痛到失去知觉,密密麻麻如银针般刺进浑身的皮肤,仿若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敢触碰到他。 沈衍勉强撑着一丝力气:“夏,夏儿,不要怕.....” 胸前深入的那柄匕首,狠狠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这是她做的。 她终于反应过来几分,慌忙地想要替他止血,可找了半天也没有可用的巾帕,她只能颤着手捂向他的胸口,但又怕伤着他,急得直流眼泪。 “怎么办,阿衍哥哥....怎么办...”她无助地看着他。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鲜红色的血液,像是根本流不尽,血珠一个劲地从窟窿处冒出来,流了一地。 “夏儿,别怕,没事....” 沈衍缓缓闭上眼,再也无力与她说话。 “说够了吗?” 萧景砚拧眉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抱起她,心中不满她又和别的男人说了那么多话。 身子一轻,邬夏夏迅速反应过来,她死死地咬住男人的脖颈,下了她最大的力气,直到口中满是腥甜的血味,她才松口。 “夏夏,几月不见,就这么想我?”萧景砚丝毫没觉得有多痛,任由伤处流着血,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萧景砚,放我下去!!” 她崩溃地看着男人的反应,第一次感觉到这般无力,她真的怀疑这个疯子究竟还是不是人,刀枪不入,她又杀不了他,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所欲为吗! “你越是挣扎,沈衍就死的越快。” 闻言,她安静下来,茫然地问:“你什么意思....” 萧景砚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头吩咐道:“其他人都杀了,把沈衍留下。” 片刻,他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把那个白浔也带回去。” “萧景砚,你不得好死!”邬夏夏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男人不置可否,单手噙着她的下颔,不容拒绝地一字一句告诉她:“那又怎样?像我这种人,本就该烂在泥里,可我幸运的是,有夏夏作陪。” “你逃不掉的。” - 华清宫。 “什么,皇后又找回来了?” 白灵拧眉,不可思议道。 高贵妃倒是很意外她的表情,疑惑道:“皇后姐姐回来了不是好事吗?白姐姐怎的了?” 白灵摇摇头。 如今她处于一个很尴尬的身份,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行动,只能委身于高贵妃之下,等待时机。 “本宫曾听父亲说,皇后姐姐是皇上在敌国当质子的时候相识的,可皇后姐姐好像并不喜欢皇上,这是真的吗?” 白灵沉默,片刻后,点点头:“皇后似乎,真的不爱陛下。” “陛下这般骁勇善战,仙人之姿,可惜了。”高贵妃叹气。 白灵没有再说话,她虽清楚皇后心里并无陛下,可她同样清楚,陛下是个执念极其重的人,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 哪怕皇后一辈子都不爱他,他也不会放手,这就是萧景砚。 何况如今成了一代帝王,只手遮天,掌控欲只会更盛,不可能减少。 安静到极致的夜晚,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丝人气。 没错,邬夏夏再次回到了沉夏台。 与先前不一样的是,萧景砚好像真的不打算给她自由了,甚至,变本加厉。 她冰冷麻木的目光一寸寸地往下,看着手腕和脚腕处新增的两条纤细的锁链,心中只觉得可笑。 兜兜转转了那么久,还是回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想起曾经,她的活动范围至少可以到外殿,可现在,她连床榻都下不去,彻彻底底沦为一个玩物,被折断了双翅,再也没了自由。 她已经回来了很久,只是她忘了今天是第几日。 她以为,萧景砚那个疯子一定会来狠狠折磨她,可意外的是,这么久了,她连他的身影都没见到过。 邬夏夏冷笑。 他这是换了策略,想活生生把她熬死是吗?她偏不吃他这套。 她唯一关心的就是阿衍哥哥。 那么久了,她根本接触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除了每日来给她送饭的婢女,她也曾问过她们,可没有任何回应。 她都忘了,这些都是萧景砚身边的哑女。 最后的记忆里,阿衍哥哥被自己亲手插入匕首,流了太多的血液,若不及时医治,她真的不敢想象情况将有多么严重...... 每当想起这件事,她都感到生不如死。 外殿传来叩门声。 随着几道极轻的脚步声,一名宫女来到榻前,垂着头,将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膳食从食盒中取出,恭敬地摆放在她面前。 鼻尖萦绕着食物的香气,可邬夏夏却毫无感觉。 “我要见他。” 宫女一愣,正想提步离开,但下一瞬,她瞪大了眼,急忙阻止她。 邬夏夏用力地扯着那些锁链,发了狠,娇嫩的皮肤被磨得通红一片,有几处还落了红,甚是可怕。 “你去告诉他,我要见他!!” 那宫女不敢对她使劲,急忙恭敬地后退,小跑着出了殿门。 第169章 血肉模糊的男人 榻前摆放着的佳肴一道未动,女子蜷缩在床榻上,面上泪痕斑斑,纤细的脚腕裸露在外面,上面布满红色的摩擦痕迹,破了皮,还有几处已经结痂。 萧景砚踏进寝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刺痛了他的眼,心痛的同时,心底的妒火也愈演愈烈。 他在嫉妒,疯狂地嫉妒另一个男人。 明明和她有过夫妻之实的是他萧景砚! 为什么她还是连分毫的爱意都不愿施舍给他..... “果真是郎情意妾啊.....” 男人冷哼一声,来到床榻前。 “怎么,现在都愿意为了他在朕面前表演绝食?” 听到熟悉的声音,邬夏夏勉强撑起身子,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男人的面庞。 她看着萧景砚满是嘲讽的脸,心底积压已久的怒意再也忍不住,她愤恨道:“萧景砚,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到底把阿衍哥哥怎样了!!” 话音落下,萧景砚眼底最后的一丝怜意骤然消失,妒火将他的理智吞没,他大步上前,忍耐着想要将沈衍五马分尸的冲动,拿起那碗热粥,放到她面前。 男人语气冰冷:“喝完,别让朕说第二遍。” 她瞪着他:“我不喝!” 空气骤冷,周围的温度降到了极点,邬夏夏盯着他,胸脯因愤怒而不断起伏着。 二人就这么隔空对视着,相互都没有开口。 “好,好!” 萧景砚似乎被惹怒了,他端起那碗粥,喝了一口,而后一把禁锢住女子娇小的身体,压制着她的后脑勺,逼迫她张口,将那口粥全部喂给了她。 “唔…咳咳咳....” 邬夏夏根本没想到他竟会用这般恶心的方法对付她,口中的黏腻感让她忍不住想吐,可男人不但没有撤身,而是继续攻城掠地,她根本没有退路,只能硬生生地咽下。 交缠之下,泪珠滚落,与那争执中溢出的粥混在一起,滑落至下颔,凌乱一片。 过了许久,萧景砚才离开她的唇瓣,看着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下不免又有些不舍。 “这剩下的粥,是朕像方才那般喂你,还是你自己喝了?” 邬夏夏可笑地看着他。 “哪怕你杀了我,见不到阿衍哥哥,我也不会喝的....” 他凭什么以为她会像条狗似的,任凭他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绝望的念头驱使着她,她现在根本已经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着见到阿衍哥哥,她真的恨透了萧景砚,巴不得他去死! 萧景砚见她这副模样,心底不由得冷笑。 原本软下几分的心思重新被她激怒。 好!她是真的很懂得如何拿捏他的情绪,既然她想见,那他就让她见! 只要她别后悔..... “好,朕这就带夏夏去见沈衍。” 邬夏夏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 萧景砚勾唇:“朕可不像夏夏,这般言而无信。” 暗牢门口。 守卫恭敬行礼:“参见陛下,娘娘。” 萧景砚淡淡道:“打开。” “是。” 看守的宫人们恭敬地打开牢门,低垂着头,根本不敢多看他们一眼,生怕被剜了眼睛。 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仅仅只隔了一道门,却完全是两个世界。 阴暗的地牢深处。 萧景砚抱着怀中娇小的女子一步步往前走着,玄色的身影与黑暗中显得尤为深不可测,他并没有命人取了女子手腕和脚踝上的金链,随着脚步发出道道声响,诡异而凄怜。 邬夏夏蜷缩在男人怀中,感受着那愈来愈近的,只属于阿衍哥哥的气息。 原本空洞麻木的眼中,悄悄燃起一丝希望。 至少.... 阿衍哥哥应当还活着。 “怎么,马上要见到他,就这么开心?” 萧景砚不高兴地收紧了几分力道,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在黑暗中,他的视线会变得更为清晰,在他看到邬夏夏眼里的变化后,原本兴奋的心情立马下沉几分,妒意上涌。 邬夏夏没有理他。 为了阿衍哥哥,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次激怒他,她懂得见好就收。 没看到她的反应,萧景砚倒也没再继续逼问她,只是不曾被人发现的暗处,他的眸中划过一丝戾气。 反正....等会儿有她求自己的时候。 “陛下,到了。” 走到尽头,直到前面带路的守卫打开牢门,浓浓的血腥味向他们涌来。 萧景砚一直未有任何动作,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眸中划过一丝快意。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邬夏夏动了动身子,借着微光看了过去..... 而只不过片刻,万千酸涩感将她的心尽数吞没,她骤然缩紧了眼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低垂着头,膝下是一圈圈粗粝的铁链,长发披散在身前,看不清神态,两条比她手臂还粗的铁链禁锢着他的手腕,高高地悬挂在半空中。 衣袍残破不堪,露出的皮肉上血迹斑斑,几乎无一处完整的地方,冰冷而残忍。 男人看上去十分虚弱,借着光,甚至,看不到任何呼吸带起的起伏。 仿佛已经死了。 … “阿衍哥哥——” 她空洞的眼底瞬间染上疯狂,疯了似的想要从萧景砚怀中挣脱出。 “萧景砚你放我下去!” 她死死地咬着男人的手臂,恶狠狠地冲着他嘶吼着。意外的是,他并没有阻止她,反倒是任由她的动作。 手腕和脚腕上的锁链尚在,邬夏夏根本无法正常行走,失去了萧景砚的支撑,她只能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她忍着眼眶热腾腾的泪珠,用尽全力,借着手肘的力,一点一点向前爬去。 暗牢地面凹凸不平,又有不少尖锐的石子,很快,她娇嫩纤细的手腕鲜红一片,但她却丝毫没觉得痛意,只是坚定地朝着不远处的沈衍爬去。 若不是那件熟悉的木青色衣袍,她甚至不敢相信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竟会是她的阿衍哥哥..... “阿衍哥哥....” “夏儿来寻你了,你撑住啊阿衍哥哥...” 她心如刀割,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害怕,怕再一次失去他.... 终于,她来到了男人身边,她费力地支撑着上半身,仰起脸看向他。 “夏儿,是你吗....” 许久,一道几乎轻得听不见的声音响起。 纵使虚弱万分,可唯独语气依旧是那么温柔。 听到熟悉的声音,邬夏夏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用力地点着头:“是我,夏儿来看你了阿衍哥哥....” “你是不是很痛.....我该怎么办,阿衍哥哥....” 她崩溃地将身子向他靠近,哭得肝肠寸断,那是她最后的信念,最后的支柱,在他面前,她将自己最无助的一面全然展现了出来。 “夏儿....别哭。” 沈衍费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身旁的女子。 可他不敢告诉她的是,前几日的酷刑之下,他仅剩的那只眼睛也受到了损伤。 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如今撑着一口气,也不过奢望着能等着她来,听一听她的声音。 可他又不希望她来,他知道萧景砚不会放过他们的,他留下自己的命,不过就是为了要挟夏儿,他不愿成为夏儿的负担,更不愿成为萧景砚的棋子。 … 而此时,远处一道炽热的视线正紧紧地盯着他们。 萧景砚微微抬高下巴,冰冷地看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紧抿着唇,眼底尽是极度忍耐之下的疯狂与嫉妒。 “够了!” 第170章 萧景砚,你杀了我吧 “人已经见过了,现在,愿意和朕回去了吗?” 萧景砚目光如炬,视线从未离开过地上的女人半分。 男人正一步步向她走来,可落在邬夏夏眼里的却根本不是人,那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吃人拆骨,最无人性的东西。 她像只惊弓之鸟,恐惧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 “萧景砚,你想干什么!”她快速挪到了沈衍前面,挡住他的视线,一副拼命护着他的模样。 果不其然,这个动作立马刺激到了萧景砚。 他忍无可忍地将女人一把抱起,控制在怀中,而后大步走向一旁的隔间。 “萧景砚你干什么!放开我!” 沈衍怒极,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你放开夏儿……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别动她!!” 随着他的剧烈动作,铁链发出阵阵响动,在幽静的牢房内显得格外恐怖骇人。 萧景砚没有理会女人挣扎的身躯,命人将事先备好的绒毯铺在隔间的床榻上,幔帐垂落,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你要干什么...!” 邬夏夏紧张地环顾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顿觉不对劲! 眼前的男人明显不正常,他不会要在这里和她...... ??? 意识到这个荒谬的可能性,她不可思议地倒吸一口气,满眼惊惧地看向他,再也冷静不下来。 纵使邬夏夏再不愿承认,可真正与她有着肌肤之亲的男人,的确是萧景砚。 何况,他的招数多得可怕,那一段段荒唐的记忆,在这一刻全然涌过她的脑海。 她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而事实证明,她是真的猜对了。 男人眼底的疯狂已经压抑不住,根本不像个正常人,就在他即将翻身压向自己时,邬夏夏是真的害怕了。 她颤着身子,不可置信地问他,眼神渐渐冰冷:“萧景砚,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哈哈哈哈......” 萧景砚的动作一顿,反而大笑起来,平静后,他自嘲道:“我是疯了,在你命丧火海,离我而去之时,我就已经疯了。” “所以夏夏,不要求饶,你越是替他求饶,他就死得越快....” 他病态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满是浓浓的迷恋。 萧景砚一寸寸地抚摸着她的有些干涩的樱唇,眼中逐渐兴奋起来,他贴近了女子几分,用只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夏夏若是取悦朕,他兴许还能多活几日?” 他低低地笑着,含下女子那滴咸涩的泪珠。 不知过了多久,邬夏夏闭上眼,放弃了所有的挣扎,无力地开口:“萧景砚,你杀了我吧....” … 仅仅隔了几层纱幔,里外却是全然不同的天地。 沈衍目眦欲裂,没有任何焦距的眼中留下几道血泪,他痛苦地嘶吼着:“萧景砚,你放开她!!” “你怎能如何待她!你根本不配得到她!!” “咳咳咳....”沈衍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喉中早已腥甜一片,可再是难受,也抵不过心底剧烈的撕裂感。 他紧紧地握紧拳心,不甘地望着声音的方向。 他的夏儿乃一国公主,自小在所有人的守护下长大,娇贵美丽,无人敢对她大声说过话,更别提这般羞辱她..... 萧景砚既得到了她,为何不好好待她! 他今日这般做,不仅仅是在羞辱他,更是将夏儿的心彻彻底底地粉碎成沫,将她的尊严弃之不顾! 他,根本不配得到夏儿...... 帐内一片绯色,邬夏夏屈辱地承受着,心底的绝望与耻辱达到了顶峰。 “怎么还是这般生涩....” 男人不甘地咬着她的耳珠,嘲讽道:“难道在他身下.....你也是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 她屈辱地盯着他,被迫承受着男人的惊涛骇浪:“萧景砚,你不得好死....” 萧景砚勾唇,俯身加重了几分力道,而后贴紧她的耳际:“怎么,夏夏这是觉得不满意?” “你住口!” 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满是恨意,她屈辱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含泪道:“阿衍哥哥从来不会像你这般待我....” “你根本没有资格侮辱他...唔!!” 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疾如风雨般的吻全然覆盖吞没,她痛苦地挣扎着,可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太大,她只能拼命咬紧唇瓣,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你看清楚了,朕才是你今后日日相处的男人!” 男人的攻势越发猛烈,再无任何怜惜,与先前判若两人。 邬夏夏可笑地闭上眼。 她真的没想到萧景砚竟已经疯成这个模样,她本就没了清白之身,如今....连最后的尊严也不剩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好脏,忍不住唾弃自己。 今后,还如何面对阿衍哥哥..... 直到很久,里边的动静才渐渐停下。 即使在那般激烈之下,萧景砚一身玄红色帝袍却依旧整整齐齐,没有分毫凌乱,唯有下半身稍许有些皱痕。 而对比之下,邬夏夏却满身狼狈。 她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神涣散,身上大片瓷白的肌肤暴露在外,腰际处布满可怖的暗紫色掐痕,一滴滴晶莹的泪珠积蓄在眼眶,模糊了她所有的视线。 浑身酸痛,她觉得自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明明是一帐之隔,她却再也没有勇气走出去,回到阿衍哥哥身边..... 她好恨。 第171章 朕爱她都来不及 “夏夏,我抱你出去,我们回去可好?” 萧景砚眼中全是餍足,连带着怒火也消散几分,他温柔地抱起她,感受着她身上新添上去的印记,心中重新被爱意填满。 方才他怒意油然而生,忘了夏夏身上的那几道伤痕。 他固然心疼,可只要一想到这些伤是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所受,心底的妒意便再次难以控制。 “夏夏,别再忤逆我了,好吗?” 萧景砚见她依旧不说话,刚想低头吻一吻她,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衣领被人大力攥紧。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被冰雪覆盖、又宛若带着无尽乞求的声音。 “求你,放了阿衍哥哥.....” 她哽咽着,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着:“放了他.....” 最后的一层遮羞布,在今日彻底被萧景砚狠狠撕下,也彻底将她最后的希望尽数销毁。 她此生已毁,唯愿阿衍哥哥能活着离开。 听到女子的求饶,萧景砚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将身上的外袍褪下,覆在她身上,而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踏出了隔间。 听到脚步声,沈衍再次睁开沉重的双眼。 他的眼睛虽看不到,听觉却越发清晰。 方才那声声断断续续的啜泣,还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全然落入他的耳中,将他的心硬生生撕裂成碎片,痛到麻木,彻底没了知觉。 此刻,他眼前一片黑暗,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爱之人就在不远处,他挣扎着开口唤她:“夏儿....夏儿!” 路过他时,萧景砚刻意微微慢了脚步。 想起夏夏的恳求,他漆黑的眼底划过一丝嫉妒,不屑地看着他:“朕的皇后说了,不愿再见到你。” 他刻意加重了‘皇后’二字。 沈衍满是伤痕的身子越发颤抖,他朝着男人怒吼道:“萧景砚,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冲着我来!夏儿身体娇弱,你怎么狠得下心这般折磨她!咳咳咳....” 他再次抑制不住喉间的血气,猛烈咳嗽起来,狼狈至极。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萧景砚眼中满是不以为意,他仰起下颔,俯视着他:“朕怎会欺负她,朕爱她都来不及,就像....” “方才那样,爱她。” 萧景砚低低地笑着,如同获胜的捕猎者,正嘲笑那无能的竞争者。 而后,他再也不顾身后之人疯狂的挣扎与嘶吼声,抱着怀中娇柔的女子踏出了暗牢。 回到沉夏台,萧景砚直接将人抱到了榻上,让太医为她诊治。 青芷恭敬地站在一旁伺候着,素来冷漠的眼底划过一丝担忧。 果不其然,娘娘还是被捉回来了。 这次陛下是真的发了怒,连引梅都.......想到此,青芷叹了口气,曾几何时,她竟也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她不该有这种心思的。 太医说皇后需要静养,不宜在这个时候刺激她,萧景砚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青芷一人在里边照顾,而他自己则是到了外殿处理公务。 没错。 为了不离她半分,萧景砚险些把紫宸殿都搬空了,就差没把龙床一起也搬来了。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侍卫们从谷底的屋子里搜寻到一幅画像。” “奴才斗胆打开瞧了一瞧,却发现这画中之人似乎有些像娘娘,奴才就赶紧给您先送来了。” 曹全恭敬地将收起来的画卷呈给面前尊贵的男人。 萧景砚睨了一眼案桌上的东西,一记冷眼抛去:“你看了?” “奴,奴才也是无意间发现....” 曹全急忙吓得跪下,解释着:“奴才以为那只是一幅普通的画卷,这才不小心看到的,陛下恕罪!” 皇上视娘娘如命,小气得很,他可不想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触他霉头,把自己小命都搭了进去! “滚吧。”萧景砚挥挥手。 画卷? 他将视线落到那卷小小的画轴,片刻,他拿起细细查看。 待展开后的那一瞬,原本沉重的眼眸渐渐有力,他忍不住伸出那双苍劲纤瘦的手,一点一点轻抚上去,眼底尽是化不开的眷恋。 “夏夏.....” 画中的女子一身轻简的素衣罗裙,古潭清澈,波光粼粼,她就像山中仙灵一般安静地坐在亭中,一颦一笑,姿态动人,仿若世间再好的珍宝也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萧景砚几乎是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她在笑。 他近乎沉沦其中,指腹轻轻地落在女子的那一抹嫣笑,流连忘返。 萧景砚苦笑:“夏夏,你已有许多年不曾对我露出这样美丽的笑了......” 他不禁想起,那年他初到金国,落魄之时,夏夏曾同样对他展露过如此真心的笑容。 被娇养到从身到心都干干净净的女子,是那般的美丽、耀眼,是他穷极一生都不敢奢望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的手段脏、见不得光,但若不是这样,以从前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罢了。 而现在,真真切切得到这块宝玉的人,是他萧景砚! 所以,他从不后悔先前所做的一切。 忽而,后知后觉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漆黑的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锐利。 曹全说这幅画卷是自谷底搜出的..... 下一刻,萧景砚迅速收紧了拳心,原本眼中的痴迷瞬间转为滔天的怒意,他死死地盯着这幅画卷,如一头被激怒的恶狼,蓄势待发。 所以....作下这幅画卷之人,是沈衍。 这个名字彻底仿佛成为了他的心魔,挥之不去。 再次看过去时,萧景砚眼中满是嫉妒,他紧紧地握着这幅画卷,咬牙切齿道:“沈衍,朕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指骨被大力捏得咯吱作响,他很想亲手把这幅画烧了,可又硬生生压下了。 罢了,他还是不舍。 如今这幅画到了他的手里,那便就是他的了。 暮色已至,殿内昏黄一片。 青芷悄悄来到外殿跪下:“陛下,娘娘醒了。” “朕去瞧瞧她。” 闻言,萧景砚捏了捏疲惫的眉心,起身大步离开。 青芷悄悄蠕动了嘴唇,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172章 插针,极刑 邬夏夏朝着里侧躺在榻上,空洞的眼中默默淌着泪,身下阵阵的酸痛时刻提醒着她就在不久前,那一幕幕荒唐的画面。 她不敢去想,阿衍哥哥当时的模样.... 她闭上眼,咽下喉间的酸楚。 一双微凉的手将她揽入怀中,邬夏夏惊得立马浑身一僵,紧绷着,犹如惊弓之鸟那般。 这个反应令萧景砚有些心疼,他顿了顿,软下了语气道:“夏夏,我知道你醒了,还难受吗?”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任何回应,而是选择暂时逃避这一切。 “夏夏,别惹我生气,乖。” 萧景砚再次靠近了几分,低下声,哄着她:“只要你日后不再想着别人,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邬夏夏冷笑,背对着他道:“那你会放了他吗?” … 空气一凝,再次安静下来。 “他欺上瞒下,以易容术混进朕的宫里,还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掳走朕的皇后!” 男人极力压抑着怒气,不愿吓到她,深吸一口气,忍耐着道:“朕....尚且留他一命,已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呵....” 邬夏夏背过身,直直地望进那双令她厌恶至极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从来,都不愿做你的皇后。” “我心中,只有阿衍哥哥。” 女子绝情的模样如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插进萧景砚的胸口,将他无尽的爱意拆解成无数碎片,如肮脏的淤泥那般被踩在脚下,弃如敝履。 男人面上越发阴冷,残酷的答案将他仅剩的温柔摧毁。 他知道夏夏不爱他,可他仍奢望着,她至少对他尚有些感情,或是怜悯,或是关心。 但如今,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萧景砚面色有些难堪:“夏夏,可我爱你!我们才是应该永远在一起的那....” 她打断了他:“可我不爱!” “萧景砚,我真后悔那时救下你。” 她的目光冰冷,淡漠,一片空洞,仿若一具没有思想的精致人偶。 “夏夏,不可以.....” 萧景砚疯狂地禁锢着她,试图从她眼里找到对自己的那抹恨意,语气急迫地有些骇人:“夏夏,你不是恨我吗?你应该恨我啊!!” 女子只是任由他晃着,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失去了沈衍,邬夏夏就仿佛回到了最初被萧景砚捉来的时候,如鸟儿没了方向,她再一次失去了希望。 其实她早该是这般模样了。 只是先前以为自己能和阿衍哥哥一同生活下去,才忍下屈辱,甚至不惜委身于他,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如今,她又回到了这里,连带着阿衍哥哥也身负重伤,他们或许再也没可能了。 “夏夏,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吗?” 男人似乎是彻底疯了。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情绪开始不稳定起来,他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最后看了一眼榻上漠然的女人,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曹全,把沈衍从暗牢里给朕带过来!” 话音落下,曹全立马跪在了地上,左右为难:“陛,陛下,这这...奴才怕他满身脏污,污了您的眼.....” 陛下这是真在气头上了,先不说那男子一身血污,连站都站不起来,他更怕的是陛下再如此下去,就真的再也挽不回娘娘的心了。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一声厉喝打断:“还不快去!!”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曹全被吓得连忙起身,连滚带爬地出了殿门。 待到宫人们拖着一名奄奄一息的男子上来时,萧景砚终于满意地进了内殿,亲自将邬夏夏从里面抱了出来。 冰凉沉重的锁链在地上划过,发出微妙的声音。 邬夏夏一声不吭地待在男人怀中,面上不悲不喜,毫无反应。 萧景砚将她温柔地放在一旁舒适的软榻上,他低头亲了亲她微凉的脸颊,示意她看向跪在外殿中央的男子。 “夏夏,你看那是谁?” 他控制着她的下颌,邬夏夏不得不顺势望去,而后蓦地缩紧了瞳孔,恢复了几丝清明。 男人如蛇蝎般阴狠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半分,所以,方才她的变化一丝不落地收入了萧景砚的眼睛。 他冷笑,不甘,愠怒。 果然,只有见到另一个男人时,才会让她有些反应,为什么,她还是一如往常只对自己如此冰冷! 邬夏夏觉得自己的心被痛到了极点。 殿内视线远比在暗牢时要敞亮的多,她可以清楚看到沈衍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难过地望着他,眸中满是心疼和后悔。他们相伴十年之久,彼此相知相守,她又怎会不明白阿衍哥哥最看重的是什么。 名门世家,一身风雪傲骨,他身上的骄傲与尊严是绝不容许遭人践踏的。 可现在,昔日那般受人尊敬的沈家独子却落得这般狼狈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邬夏夏攥紧了衣裙,强忍着心下想要冲过去的念头,眼里重新回了平静。经过暗牢一事,她明白不能和萧景砚硬碰硬,想要救下阿衍哥哥,她只能冷静。 如今阿衍哥哥在他手里,这个疯子不知道还会如何折磨他..... 但唯一肯定的是,萧景砚暂时还不会杀了他。 想通了之后,邬夏夏重新鼓起勇气,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淡淡道:“萧景砚,你究竟还想做什么....” “怎么,见到了情郎,夏夏又重新愿意与我虚以为蛇了?” 萧景砚低低地笑着。 他的夏夏还是那么聪明,自以为装作不在乎就能让他放了沈衍?真是天真。 他不是没见过夏夏听话顺从的模样,纵然他欢喜,但他不会再被她骗第二次! 男人直起身,唇边的笑意消失不见。 “来人,上针。” 蓦地,邬夏夏心头重重一跳,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可思议地看到远处那银盘子装着的一枚枚尖锐的竹针。 “萧景砚,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急红了眼,方才信誓旦旦的冷静在骤然间荡然无存。 “夏夏终于不和我装了?”萧景砚嗤笑,“别急,这都还没开始呢,” “不!!” 邬夏夏挣扎着起身,可身上被那该死的锁链困住,在她猛地动作之下,狠狠摔在地上。 萧景砚见她摔在地上,纵然心中怒意翻涌,但还是心疼地一把将她抱起,困在自己的胸前,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嗅着她身上的馨香。 他轻咬着女子颈间稚嫩的肌肤:“夏夏,仔细看着,这是作为你背叛我付出的代价。” 下一刻,男人唇边浮现一抹阴暗:“动手!” 几名宫人得了令,立马开始拿起第一枚针,另外几名抓着沈衍血迹斑斑的手,对准第一个指甲,用力刺了进去! “....!”沈衍瞬间痛苦地屈着五指,身子颤抖着,忍不住闷哼一声,似是痛苦至极。 “不要!!” 邬夏夏眼中布满鲜红的血丝,她紧紧攥紧男人的手臂,眼中再没了方才的傲气与冷静。 她没想到男人竟心狠手辣到这般地步,她该如何和一个疯子讲道理。 她败下阵来,再次求着他:“我求你了萧景砚,我知道错了,求你放了阿衍哥哥....他会没命的....” 泪水大滴大滴落在他的手腕上,饱满的胸脯急促起伏着,眉目间流露出的服软与妥协成功取悦到了萧景砚。 只是他并没有阻止。 他大手一捞,以一种绝对禁锢的姿态圈着她的细腰,盯着她的双眼,危险至极。 下一刻,邬夏夏听到男人低沉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么,夏夏告诉我.....” “在我不在的每一个夜晚,他到底有没有像我那般,爱你?” 第173章 逼迫她 “没有!” 邬夏夏急促地回答着,语气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道:“他素来尊重我,从未对我行过那般举动!” 萧景砚眼底的怒意减了几分,而后抬手抚摸着她泛着水光的樱唇,继续道:“那这里呢?夏夏可有让他碰过.....” 唇上蓦地一凉,邬夏夏没反应过来,眼中微微闪烁一瞬。 感受到女子的停顿,他一双墨瞳重新掀起怒意,几乎是下一瞬,他就重新使了眼色给底下的宫人,宫人得了命令,立刻拿起第二根针刺进沈衍的指甲里。 “嗯...”沈衍再次痛苦地颤抖着,只是这一次,他似乎清醒了几分。 朦胧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一点模糊的影子,那是他的夏儿,他应当不是在做梦。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邬夏夏眼中模糊一片,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口中,咸涩一片,她只是机械地回答着,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景砚的眼中重新回了一片冰冷。 他残忍地在她耳边落下一句:“太晚了,夏夏说过的谎言太多,实在没有一点可信度。” 话落,第三根针,再次残忍地刺进去! 沈衍这次是被活生生痛醒的。 他本就干涩的唇角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纵然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是坚定地抬起沉重的头,断断续续道:“夏儿,别,别求他.....” “不,真的,萧....不,阿砚!夫君!求你放了他吧....他真的什么都没对我做!”邬夏夏语无伦次地讨好着男人,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求你了.....” “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知道自己的模样比一条狗还要难堪几分。 原来在绝对的强权之下,她真的可以把尊严抛之脑后,去求一个她恨之入骨的人。 萧景砚轻柔地擦去女子面上的泪痕,若有所思。 实话说,他的确很喜欢夏夏这副模样,毕竟从一开始,他就在盼着这一天。 如今,他把天上那轮高洁的月亮亲手摘了下来,囚在身边,欣赏着她无处可依,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的模样。 可他还是不满意。 他一生从未输过,却唯独栽在了这个谎话连篇的小公主身上。 她在求他,为了另一个男人。 半晌,萧景砚唇角微扬,勾起女子的下颔,使她被迫仰着头只能看着自己,这个视角,女子漂亮的锁骨与颈部线条变得更为清晰,露出的那一截颈项,白的胜雪。 他慢慢凑近,诱惑道:“哦?什么都答应?” 邬夏夏忍着男人突然的靠近,她被控制着,没法点头,只能苦涩地闭上眼道:“是,只要你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耳边响起一阵低沉沙哑的笑。 男人靠得更近了些,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 蓦地,邬夏夏睁大了眼睛,大片大片的绯色爬上了她的耳际,蔓延至其他地方,染红了整张小脸。 隔着衣袍,她能明显感觉到一处缓缓而起的坚硬,正骁勇地抵着她,气势磅礴。 他....!! 这个疯子怕不是前世就是个大种马! “夏夏感受到我想要什么了吗....”萧景砚落在她腰间的手开始收紧,将她再次朝自己按紧了几分,二人近的几乎贴在一起。 邬夏夏简直又羞又怒,小腹间的疼痛让她瞬间想起了那一幕幕不好的回忆。 她不吭声,男人的耐心似乎少了许多。 就在萧景砚快要等不及的时候,一道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响起:“可以....不要在这里吗.....” 萧景砚眼底渐渐发暗,欲色浓稠,他轻轻舔舐着女子香嫩的细颈,在上面留下一个个的印子,轻笑道:“好啊。” 听到他答应,邬夏夏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还未等到她完全放松,又听到男人继续开口。 他指了指屏风后的浴池:“不如,就在那里吧,夏夏觉得可好?” 邬夏夏顺势望去,眼底染上怒意:“这有什么区别?” 外殿虽说宽敞,但不过也就那么些地方,仅仅隔了一座屏风,依旧能听到声音。 萧景砚耸了耸肩:“那夏夏再挑一挑?” “反正这里里外外,咱们都试过.....” 邬夏夏忍着心中的屈辱,不再反驳。 她紧紧地掐着手心,不愿去听男人的污言秽语,可男人的话再一遍提醒了她,她真的已经脏透了...又有什么资格奢望和阿衍哥哥在一起呢? 男人不再浪费时间,一把抱起那具柔软的躯体,朝着浴池走去。 … 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与沈衍三人。 在水中的声音,更是听得令人面红耳赤。 邬夏夏被迫攀附着他,承受着男人发泄般的惩罚,她闭上眼,只想快速结束这一切。 可男人根本不会让她如意。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排斥,萧景砚不满地加重了几分力道,水花更是变得越发孟浪,他抽空之余,擒住她的下颔,肆意品尝她的甜美。 “睁开眼睛,看着我.....” “好好看着,我是如何爱你的....” 直到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中全部被他自己占有,萧景砚才满意几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屏风之外,说道:“若是夏夏愿意出声,朕这就免了他的刑法,如何?” “你卑鄙....!” 美眸含泪,她再也受不住地朝他看去。 屏风后的动静愈演愈烈。 沈衍竭尽全力撑着身体,十指连心,他痛得再也说不出话。 他的忍耐力素来顽强,肉体上的疼痛尚且可以忍耐,可耳边这一声声熟悉的娇声,却是如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他的心头。 他虽然看不到,但感知依旧灵敏,他知道夏儿就在不远处遭受着折磨,今日被带来这里受刑,想来,应当是借惩罚他自己,来控制夏儿。 他无力地垂下头,心中郁结至极,都怪他无能,不仅没能带她彻底离开,还害得她因自己这个累赘处处受威胁。 “夏儿....对不起.....” “阿衍哥哥护不了你....” 第174章 奴隶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殿内的声音渐渐平息。 萧景砚抱着体力不支、早已昏睡过去的邬夏夏踏出了浴池,他拿过自己那件宽大的衣袍将她娇小的身体尽数包裹,不泄露一丝春光,这才餍足地走出了屏风后。 沈衍依旧跪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多想再看一眼她的样子,可惜,眼前一片模糊。 心仿佛被彻底掏空了一大片,他捧在手心,不舍玷污分毫的小公主,竟为了他....在别人身下委曲求全。 这远远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万分! 他抬起头,嘲讽道:“萧景砚,你这样做,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萧景砚本想忽略他直接去内殿,骤然间听到这句话,原本好了几分的心情再次下沉,压抑着的妒意不断上涌。 他紧抿着唇角,抱着怀中的娇软一步步走向他。 他微抬着下颔,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总是满身狼狈,一身血腥,可那张脸上却依旧不见惧意,一如从前他在金宫看到时的模样,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沈衍,你可清楚.....最终得到她的,是朕!” “你们相识再久又如何,往后的日子,她终究只能与朕朝夕相伴,共享这繁华盛世!” 萧景砚慢慢低下头,如看蝼蚁一般的眼神盯着他道:“而你,才是败者。” 谁知,沈衍听后,反而是平静地笑了笑。 “你根本不配爱她。” 他淡淡道:“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贪欲,想要名利双收,何苦给自己找了个心安理得的理由?夏儿不是你夺权的挡命棋。” “呵....” 萧景砚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冲着朕说教?还以为是曾经那个沈大人吗?” 那双漆黑的眸中狠戾之色划过,他睨着男子那双血迹斑斑的手,似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意,抬脚,毫不留情地踏了上去。 似乎还不满意。 男人再次用力了几分。 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背如今在那双玄色皂靴之下,更是血肉模糊,惨状一片。 撕心裂肺的痛意密密麻麻地顺着血液、骨髓传到沈衍的各处,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前冒出数颗汗珠,顺着脸侧滑落。 “萧景砚....你哪怕杀,杀了我....夏儿也不会爱上你的...”沈衍撑着身体,勉强说完一句话。 本以为他会再次激怒萧景砚,可没想到他竟反倒笑了起来。 “所以啊,你以为朕留下你的命是为了什么....” 萧景砚意味深长地盯了半晌,收起了情绪,而后不再理他,径直抱着怀里沉睡的女子往内殿走去。 “把他带下去,沦为奴隶。” - “你们拦着本宫做什么,本宫有要事求见皇上。” 午后,高贵妃站在紫宸殿外,满脸无奈。 看守的几名宫女不会说话,正着急地比划着,但高贵妃这一行人根本看不懂,一来二去,高贵妃的耐心彻底消失不见。 如今天儿热,太阳又毒辣的很,她已经和宫女说了好大一轮,实在是再好的脾气都硬生生被磨没了。 眼看马上要吵起来,曹全急忙小跑着过来:“哎哟贵妃娘娘怎的来了?这日头毒辣,没晒着您吧?” 高贵妃见来人是曹全,本想发怒的心思立刻没了大半。 她有些不高兴地道:“曹公公,您可算来了,这些婢女说的都是些什么呀,本宫一句都看不明白。” 曹全尴尬地看了眼,直接使了眼色让她们下去。 而后转头一脸赔笑道:“娘娘,您是来找皇上的吗?” 高贵妃点点头:“本宫有要紧事要见皇上,还请公公替本宫通报一声。” 见曹全脸上有些犹豫,她心中的疑惑更甚。 她若有所思。 难道皇上又情绪不佳?可明明皇后姐姐不都找回来了吗? “娘娘,您还是先回吧,或者奴才替您向皇上提上一提可好?”曹全有些为难地试探道。 高贵妃不干,迫切地问道:“究竟怎么了?” 曹全那张脸都快垮到地上去了,他要怎么和贵妃娘娘说,说皇上已经不住紫宸殿了,以后都住沉夏台了? 这不是在给他自己找罪受吗! 陛下可是说了,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沉夏台,他若是把贵妃娘娘引过去了,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清净,他这小命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娘娘,陛下这几日比较忙,也不愿见人,奴才还是劝您....过些时日再来吧。” 高贵妃叹了气,既然问不出来,她也不急于一时。 她示意身后的大宫女,后者拿出一封小小的信件,恭敬地交给曹全,曹全一愣,疑惑地看向她。 “烦请公公代为转交给皇上。” “这是父亲托人送进宫的,本宫实在没办法,只能想着碰碰运气,若是能见到皇上,也算是完成一件家事了。” 高贵妃稚嫩的脸上落寞万分:“公公也知晓,皇上从来不来后宫.....” 曹全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娘娘,您别难过,皇上对皇后娘娘一往情深,这短时间里,皇上自然是看不到其他人的。何况皇后娘娘在皇上落魄之时百般照拂,这感情并非一朝一夕。” 见面前之人越发难过,曹全立马改了态度。 “不过娘娘别担心,总有一天,皇上会看一看身边人的。” 高贵妃垂下眼,似在悄悄抹泪,她还是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曹公公提点,本宫会一直等着皇上的。” 曹全笑呵呵道:“奴才恭送贵妃娘娘。” 一直走到御花园,高贵妃还在思考着方才曹全的那段话,心不在焉地走着。 身后的大宫女芳月替她仔细撑着伞,疑惑地问道:“娘娘怎的有些心情欠佳?” “芳月,你说....陛下当真如此喜爱皇后姐姐吗?” 芳月摇摇头:“奴婢不清楚,不过自古帝王多薄情,或许陛下只是一时的兴头没过呢?娘娘您还是有机会的。” 高贵妃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盯着这偌大的御花园。 她儿时也曾来过宫里不少回,魏宫不喜种植这些花花草草,更别提看不到什么颜色的御花园了,然而今日,却是大片大片的桃红柳绿,与先前的落差太大。 这一切,都是新帝登基以后改建的。 不过,她方才仔细看了许久,这御花园中的种类样样齐全,寻常的、罕见的都有 可唯独不见梨花。 她知道皇上在登基以前曾去金国做过几年的质子,也认识了如今的皇后,可她不明白的是—— 如若皇上当真爱她至此,又为何这般残忍地灭了她的国家?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爱意? 她不明白,但唯一肯定是,他们之间的故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走吧,芳月。” 第175章 情蛊的反噬 “啪——” 随着一声巨响,曹全胆战心惊地跪下。 萧景砚捏着那张小小的信纸,大掌落下,瞬间化为碎屑坠落满地,面上满是骇然的阴沉:“朕看这老东西是活腻了,如今都敢向朕提条件了?!” 他可没忘记,当初就是这老东西鼓动满朝文武阻止他娶夏夏为后的。 纵使他高相位高权重,曾辅佐三代皇帝,可那又怎样? 他萧景砚可不怕。 要不是因为和夏夏赌气,他才给了几分面子同意把高相的女儿纳入后宫,现在看来,这女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把他女儿弄出宫去。”萧景砚不耐烦道。 曹全一听,吓得立马劝说道:“陛下您冷静呐,现在高相在朝上势头正高,您若是明目张胆地拂了他的面子,恐对皇后娘娘更为不利。” 他跟着陛下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如何劝说。 打蛇打七寸,而皇后就是陛下的七寸,陛下哪怕再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会顾虑皇后娘娘的名声。 果不其然,萧景砚冷静了下来。 他睨了一眼曹全,最终还是开口道:“罢了。” “朕可以暂且忍耐他的态度,但是他若还想往朕宫里塞人,就让他提头来见!” 曹全恭敬应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将您的旨意传达给高相。” 见他马上要离开,萧景砚喊住了他。 那张如天神般俊美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这般窘迫的神情,萧景砚斟酌片刻,有些不太自然地问道:“朕平日里忙,没法时时刻刻陪着她,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给她解解闷?”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低下头。 但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自打那日,他赦免了沈衍的酷刑之后,夏夏就又变得有些古怪,不哭不闹,但也没再忤逆他,虽说他喜欢见她乖顺的模样,可他要的是活蹦乱跳的她,不是这般如人偶一样的她。 就好似,她失去了前行的方向,彻底沦为无欲无求的模样。 他知道她不愿看到自己,但他不希望她整日都这般郁郁寡欢。但想到被他关起来的那个男人,萧景砚眼里还是划过一抹坚定。 他什么都能给她,唯独自由和那个男人。 “陛下不妨,给皇后娘娘寻个可说话之人?聊聊天,总比整日里待在房里好些。”曹全想起了白日里看到的情景,觉得适龄人更适合陪伴皇后。 人? 萧景砚不高兴地皱起眉。 好不容易把夏夏身边的人全都除尽,如今要是再多出个姐姐妹妹的,他怕自己又控制不住心思再杀一次。 “你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是,陛下。”曹全恭敬退下。 门被轻轻地关上,殿内只留下他一人。 沈衍..... 萧景砚再次打开了画卷,修长的手指划过一寸寸卷中之人的面庞,若有所思。 他现在其实处于一个很矛盾的阶段,他不知道当初留下沈衍的命究竟对不对,直到现在,他仍在奢望着有一日能真正得到夏夏的爱。 他可以用一辈子拿沈衍要挟夏夏,逼迫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但他现在越来越贪心。 因为只要沈衍一日还活着、还在她的记忆里,夏夏就根本不会看见自己...... 良久,他仿佛决定了什么。 “娘娘,陛下说了,三日后邀您前去参加百花宴。” 青芷恭敬地站在珠帘外,恭敬地说着。 邬夏夏没有应声。 她痛苦地蜷缩在榻上,原本娇美的小脸上竟是苍白一片,额前布满了晶莹的汗珠,整个榻上幽香四溢,香汗淋漓。 这几日,萧景砚毫无节制的索取让她实在过于疲惫。 原本,她以为从谷底回来后,玲珑心的反噬大抵已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没想到,过了那么多日,竟再次汹涌而来! 然而这一次,远远比先前的还要难受几分。 想来应是那最后一日没有完全根除,导致情况恶化。 没有听到任何声响,青芷疑惑地朝着里头望去,正当她想要走近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娇斥:“别过来!” 青芷顿时皱起眉。 她停下脚步,用了内力仔细探了探里边的动静。 不过多时,她立马发觉了不对之处,她迅速朝着里面恭敬地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传太医!” 萧景砚听完青芷的话,二话不说,立刻赶往寝殿,但没走几步,突然后知后觉,他骤然顿住了脚步。 他吩咐青芷:“把沈衍也一起带过来。” … 钻心的疼痛弥漫着她整个心脏。 邬夏夏难耐地扯着衣衫,这一次除却疼痛,还多了别的反应—— 她整个人像是泡在了高浓度的酒窖里,烧得她浑身滚烫,脑袋晕乎乎的,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从未有过的瘙痒难耐,伴随着心口阵阵痛意一并冲着她袭来,生不如死。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臂抱起了她,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坚硬的胸膛处。 邬夏夏几乎是立马朝着那抹冰凉贴去,像是找到了活水源泉,她主动地将近乎一丝不挂的躯体贴紧男人。 “好热....唔....” “嗯.....” 一声声酥软的娇喘,将萧景砚仅剩的理智全部冲散,看着这般主动求欢的女子,怎还会不明白。 他挥手让所有人离开寝殿,拉下层层幔帐,忍着下腹被她勾起的强烈欲望,滚了滚喉结,艰难地扶起她。 直到碰到她胜似白雪般的肌肤,他才瞬间明白她究竟有多难受。 指腹所及之处,滚烫似火。 萧景砚心疼地抚着她,难得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夏夏别怕,很快就不难受了.....” “嗯....” 邬夏夏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所有的意识早在半个时辰前就消失殆尽,她感觉浑身快要被火焰燃尽,又如被暴晒在八月日光之下,失去所有水分,干枯致死。 萧景砚艰难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怀中的女子依旧在扯着衣裳,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殊不知,在他眼中,这根本不是一只耀眼高贵的凤凰,而是一条勾魂摄魄的美艳女蛇,将他的欲望尽数勾起。 他不再忍耐,俯身压下。 亲自将这朵娇艳欲滴的花儿含入口中,肆意品尝,仔细回味..... 男人像是被一起染上了反噬,怎么都不尽兴,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丢下了所有的怜惜,彻底做回了他自己。 娇声啜泣,比以往几次都要浓烈。 … 第176章 主仆离心 青芷面无表情地站着。 细看,那张淡然的脸上却难得露出几分窘迫。 老天,娘娘明明危在旦夕,怎得突然,陛下就,就这么和娘娘......那啥起来了?! 娘娘的确姿容倾城,可.....可也得以娘娘的性命为重吧!! 青芷尴尬地望了一圈不远处坐着的沈衍和太医,微微叹了口气。 沈衍安静地坐着,宽大的袖袍之下是一双紧握着的手,耳边环绕着一声声欢好的声音,他闭上眼,忍受着痛楚。 他不知道萧景砚今日让他过来是为何,难道又想借他的命来威胁夏儿..... 想到此,他心中的怒意越发汹涌,他因激动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丝缕血丝自他唇边落下,拳心捏得更紧了几分。 与其这般活着,不仅救不了夏儿,还成了她的累赘.... 倒不如..... “咳咳咳...”喉中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沈衍痛苦地闭上眼。 他的伤虽是好了几分,但已落下了太多病根,内伤无法调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怕是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一旁的太医是萧景砚的人,他只是无奈地看着一旁的惨状,并未与他搭话。 这位可是皇上厌恶之人,他可没法救。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动静总算平息下来。 男人宽阔流畅的背部线条清晰可见,上面遍布着女子指甲掐出的痕迹,二人湿润的青丝交缠,黏腻地落在肌肤上。 萧景砚圈着女子光滑细腻的肩膀,眼里满是餍足。 他轻咬着她身前的软肉,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日与以往完全不一样,一碰到她,体内仿佛被无数只虫子啃咬,不可自拔,纵使他深知自己是个重欲之人,但也不至于如今日这般没了理智。 忽而,他想起在夏夏体内的那只蛊虫。 萧景砚眼中不解,他明明已经很久不曾催动蛊虫了,为何会突然起了这般剧烈的反噬? 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见女子的异样已经消失,萧景砚总算松了口气,看来她的反应应当与蛊虫有关。 良久,萧景砚已经穿戴整齐,来到了外殿。 青芷和张太医瞬间恭敬跪下问安,唯独沈衍仍孤坐在原位,毫无反应。 “怎么,沈大人莫不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萧景砚冷笑,眼中杀意渐起:“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奴才,也敢对朕不敬?” 沈衍松了被握紧的拳心,缓缓起身,跪在了地上。 “三日后的百花宴,你也一同来吧。”萧景砚睨着他,“这几日,就好好跟着曹全学一学,身为奴才,究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退下吧。” 沈衍隐忍着心中的情绪,垂下眼,默默往前走着。 眼前一片模糊,虽能勉强看到一些,但终究还是无法看清。 “青芷,把白灵叫来。” 萧景砚眯起眼,有些事,他必须要弄明白。 白灵在听到陛下要见自己的那一瞬,心中的喜悦翻涌,她对镜好好收拾了一番自己,戴上面纱,跟着青芷走了出去。 她一直被带到了紫宸殿,进去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道令她痴迷的身影。 “白灵参见陛下。” 女子身材窈窕,有着傲人的曲线,她常年学习媚术,自然懂得什么作态最能引起男人的欲望,她早已将之刻入骨髓,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仿若妖精在世。 可惜,这些对萧景砚根本没有分毫作用。 他根本没看白灵一眼,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蛊虫,究竟怎么回事?” “朕好像记得,让你解了她体内的子蛊,为何今日会突然出现反噬?!” 白灵一惊,心脏不可控制地加速着。 面上却依旧泰然自若,她跪下来,恭敬道:“陛下,白灵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蛊虫确已被压制,不可能突然活跃起来......” “你真不知缘由?” 男人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放过她面上细微的表情。 “回陛下,白灵愿对天发誓,真的不知皇后娘娘为何会出现反噬。”白灵坚定地看向上方极具压迫感的男人,坚定地说着。 殿内安静地可怕,只剩烛火燃烧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白灵险些撑不住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 “退下吧。” 白灵松了口气,她忍不住抬头望向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庞,鼓起勇气道:“陛下,您....您对高贵妃...” 她心中很是委屈。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何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竟也能坐上贵妃之位? 而她白灵为了他,赴汤蹈火,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身体.....去魅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皇帝,只愿有一天,她身上累积的功勋足以让他重视,堂堂正正地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若只是皇后也就罢了.... 凭什么高贵妃那个平平无奇的女人,也能得到他身边后妃的位置! 她疯狂地嫉妒,苦苦等待多日,就为了问出困扰她多日的问题。 “这不关你的事,下去。” 萧景砚皱眉,不明白她突然问那个女人作何。 白灵不甘心,继续道:“若您只是缺个身处后宫,能够帮到您的女人,白灵斗胆自荐.....” “闭嘴!” 男人危险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谁给你的胆子肆意揣测朕的心思?” “我.....” 白灵不甘心,但那双深邃危险的眸中已是杀意显露,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滚。” 萧景砚敛着怒气,盯着她:“别再有下一次。” 白灵恭敬地应下,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直到殿内重新归于平静,青芷重新走上前,将方才得到的情报一字不落地汇报给萧景砚。 男人若有所思,屈指叩着桌案,看不出情绪。 白灵生于烟柳之地,当初救下她也是觉得这女子姿容绝色,乃世间难得的美人。 可惜,萧景砚最厌恶的就是一切太过完美的东西。 但这并不影响他利用她的心思,他知道白灵一直爱慕他,也正是这点,白灵一直对他忠心不二。 她确实跟了他很久,所以只要她不做出罪大恶极之事,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是为什么白灵虽不会武,但仍在暗卫里有着很高的位置。 这是他默许的。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动了夏夏..... 想到此,萧景砚眼中锋芒巨显,他冷声道:“吩咐下去,再选一名毒士。” “是,陛下。” 萧景砚眯起眼睛。 他从不信任何人,他只信他自己。 第177章 羞辱 因着皇后的这场病,百花宴硬生生往后推了七日。 朝中难免有不少争议,毕竟这一个推迟扰了他们诸多计划,但萧景砚行事向来我行我素,他们也不敢再明着说什么。 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官职倒是小事,弄不好,脑袋也丢了。 沉夏台。 邬夏夏一身华服,端坐在铜镜前,身侧婢女们仔细地替她梳着妆。 镜中的面容极为精致,被娇养到如羊脂般细腻白皙的皮肤,如冰雪般圣洁,原本有些苍白的樱唇上点了口脂,气色也提了上去。 女子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不明白萧景砚为什么非要让她参加什么宴会,她一个亡国公主,身份本就受人非议,况且他明知自己不喜爱露面,还要这般折腾她。 罢了,许是为了给自己难堪吧..... 折磨她,本就是他的乐趣。 “陛下驾到——” 话落,一道修长的身影随之踏入殿内。 身侧的宫女恭敬退下,曹全极为有眼色还把殿门给带上了。 邬夏夏淡然望去,他今日亦是换了一身繁重的帝袍,贵气逼人,唯独还是那熟悉的玄色,活脱脱像只孤傲的雄鹰。 男人俯下身,圈住她柔如细柳的腰肢,下颔抵在她的肩上,与她在镜中的眼眸交缠。 “夏夏,你真美....” “只有你,才配站在我身边,与我共享这天下。” 那近乎痴迷的声音,在邬夏夏耳边徘徊,她立马起了一身反应,胃中隐隐作呕。 她厌恶地挪开眼,不想在镜中看到他。 然而下一刻,男人强制用另一只手抵住她的侧脸,迫使她看向镜子,语气竟还有些委屈:“夏夏,我已有好几日没与你亲近了.....别躲开我,好吗?” 她冷笑。 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不过说来奇怪,自那日钻心的痛楚过去之后,她原以为又回到了每三日就会起一次症状的日子,但如今已过去了七日,她仍是好好的。 想来在谷底的那些日子,还是有效果的。 男人抱着她一同上了鸾车,朝着宴会的地方驶去。 直到坐在了那个位置上,邬夏夏才发现下方竟多了一个穿戴华贵的女子,那本是给后妃的位置,不禁有些意外。 他竟有了新的妃子?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高贵妃马上高兴地起身向她福了福身:“见过皇后姐姐!” 她委屈道:“妹妹一直想来拜访您,可惜您一直深居浅出的,根本见不到您.....” 邬夏夏怔怔地看着这个比她年纪还小些的女子,有些记忆恍惚。 她不在意萧景砚后宫究竟有多少人,甚至巴不得他赶紧喜欢上别人,然后放了她和阿衍哥哥。 她只是有些意外,单看这名女子的衣着,应当也是妃位以上,但她看着年纪颇小,竟能坐到如此高的位置。 看来,萧景砚一定很宠爱她。 高贵妃似乎还想说什么,被萧景砚一个阴冷的眼神拦下,她缩了缩脖子,乖乖地闭上嘴,坐了回去,但眼神还是悄悄黏在了邬夏夏身上。 先前只是在传闻中听过皇后娘娘的美名,六国皆知栖夏公主容貌倾城,是人人都想得到的美玉,她以为只是传闻夸大其词,直到今日亲眼一见,才觉得传闻还是说的保守了些。 不由得,高贵妃有些难过。 难怪皇上会对她那般宠爱..... 仿佛方才就是个小插曲,何况他本就 没把高氏放在眼里,所以萧景砚并没有和她解释什么,他将那盘水晶虾端到了她面前,似有些讨好般地亲自夹了一只个头特别大的给她。 “夏夏,尝尝。” 众目睽睽之下,邬夏夏也没法当真不给他面子,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鲜嫩的汁水在齿尖流溢,味道有些熟悉...... “可有几分从前的味道?” “这是原先金国皇室留下的厨子,我把他弄来了。”萧景砚拿起帕子,轻柔地替她擦了擦唇上泛着的水珠。 “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让他做。” 上头的二人自顾自互动着,底下在座的众人早就面面相觑,心下骇然。 他们的陛下果真有两副面孔,对着他们的时候,犹如青面鬼刹,对皇后却是宛若奴仆般伺候得万全。 邬夏夏点了点头,神情没有任何波动。 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个疯子的情绪到底有多不稳定。 有时候上一瞬还好好的,下一刻便发起了怒,所以这些话,她早就习以为常,从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而她,只需乖乖扮好自己禁脔皇后的角色就行了。 宴会继续着,直到进行了一半,一道熟悉的身影瞬间吸引了邬夏夏的注意。 男子一身最下等的素色衣衫,散着长发,一步一步朝着殿内走来,纵然满身狼狈,可身姿依旧坚韧挺拔,宛如青松覆霜,依旧万年屹立不倒。 他手上端着一壶酒,露出的那双手伤痕累累,其中四只指甲已没了甲盖,露出了粉色的肉,惨状逼人。 邬夏夏颤着手,由于她激动的动作碰倒了桌上放着的酒杯,瞬间引起了身侧男人的注意。 阿衍哥哥.....?? 萧景砚微皱眉,急忙执起她的手细细查看:“没事吧?” 见她异常的反应,他侧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眸光微闪,眼底的温柔不复存在。 只是一瞬,而后他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女子腕上的水珠。 沈衍低垂着眼,走到了他们面前,拿起酒壶试图往萧景砚的杯子里倒,可眼前忽明忽暗的视线,让他险些倒错了位置。 邬夏夏死死地攥着凤袍,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动作。 记忆中一身骄傲的阿衍哥哥,竟沦落到做着奴才的事情,那双题诗作画的手,也落得这般残缺不堪...... 这对阿衍哥哥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丰盈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压抑着的怒意让邬夏夏险些控制不住,她忍无可忍地看向身侧的男人,然而萧景砚就像早就预料到那般,似笑非笑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他凑近,勾唇道:“夏夏,可还满意你阿衍哥哥的伺候?” 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邬夏夏冷笑,目光冷若寒冰,她先前还在疑惑为什么萧景砚一定要她来赴宴,原来就为了给她看这场戏码。 他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和阿衍哥哥的。 就在这时,沈衍的动作突然变得慌乱起来,他本就看不太清,如今又自己心乱而没有计算好时间,酒杯已然溢了出来,酒水泛着香气,一滴一滴滚落。 他身形一顿,本想赶紧用衣袖擦净,却被一声饱含讥讽的嗓音阻止—— “沈大人当真是不把朕和皇后放在眼里啊....” … 此话一出,宴会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原本不起眼的男子。 沈大人? 难不成是先前金国赫赫有名的才子,沈家独子,沈衍? 第178章 奴,不敢 高贵妃也不由得看了几眼这个身形高挑的男子。 其实他一出现,她就注意到了他,即使穿着最简单的衣衫,却仍旧掩不住浑身不凡的气质,这根本不就是个奴才。 而这下,更是验证了她的想法。 但高贵妃的关注点又和其他人不一样,皇后异常的一举一动明显和这个男子有关,眼神最是能看出端倪,难道皇后.....和这个男子认识? 帝王发怒,声乐戛然而止,舞女们赶忙回到了角落候着。 四周一片沉寂,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衍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没有看向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众人戏谑的眼神中,缓缓低下身子,从容道:“沈某不敢。” 男人低笑:“朕给你几分薄面喊你一声沈大人,你是当真不清楚如今的身份是吗?” 话落,沈衍弯着的背明显僵直了几分。 而下一刻,一道含着万般隐忍却不带俱意的嗓音响起: “回皇上,奴,不敢。” 萧景砚淡淡地瞧着他,没有让他立刻起身,眼中划过讥讽,就凭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才子,如何配得上夏夏...... 手上传来阵阵疼痛,他侧过头,看向满脸泪痕的邬夏夏。 她泪眼摩娑地盯着面前的男子,丝毫眼神都不曾分给自己,纵使身体被他控制着,可唯独控制不了她的心。 这个认知给萧景砚极大的挫败感,原本压下的怒意再次翻涌向上。 他带着妒意咬了咬她的耳垂,慢慢说着:“夏夏,这就受不了吗?你可知当初你们远走高飞,朕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邬夏夏眼前满是雾气,她痛苦地看着他:“求你,不要.....” 身上动弹不得,她实在不敢当面和他争吵,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衍哥哥受这屈辱。 二人的对话极轻,底下众人根本不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毕竟从他们的视角上看到的,只是皇上非常宠爱皇后,大有想把传言坐实的意思。 “娘娘,如丞相大人所言,皇后果然独享专宠,您可怎么办.....”芳月担忧地悄悄说了一句。 高贵妃倒是若有所思,没有回答,只是觉得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面对邬夏夏的求饶,萧景砚这次却并没有依着她,反倒是铁了心的打算惩罚沈衍。 “既然沈大人如此心诚......” “那便将桌上这些美酒,全部舔干净吧?” 萧景砚锐利的鹰眸盯着他,不容拒绝道:“这是朕赐你的。” 众人唏嘘不已。 就连高贵妃都不免有些意外。 她的位置离皇上皇后最近,自然能清晰地看到他们三人的神情,她分明从皇上的眼中看出了嫉妒和不甘,这下她更是不解。 皇上已是九五之尊的位置,为何要嫉妒一个阶下囚..... 忽然,她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一旁情绪同样有些激动的皇后。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而听到这句话的沈衍,更是紧紧握着拳心,险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可他无法将自己一副毫无尊严的模样展现在夏儿面前。 这远比之前的极刑还要痛苦万分…… “怎么,沈大人似乎看不上朕赏赐你的东西?”萧景砚阴森地盯着他,口中毫不留情地继续说着。 “你别太过分了!”邬夏夏忍无可忍地瞪着美眸朝他吼道,她要如何看着心爱之人受此折磨。 男人像是被彻底刺激到了那般,此刻他的眼中满是猩红一片,他毫不理会女子的诉求,只是死死地控制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弹分毫。 他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今日朕就让你好好看着,背叛朕的代价!” 话落,他立刻大声下令—— “来人,给朕好好‘请’沈大人品尝美酒!” 几名侍卫立刻得令,上前按住沈衍的手臂和后颈,让他被迫低下头匍匐在那张冰冷的桌子上。 “这就对了,沈大人可舔干净了,别浪费朕为你准备的美酒.....” 萧景砚明明是笑着说的,可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辛辣的酒水沾满了沈衍整张脸,有侍卫强硬地掰开他的嘴,逼迫他喝下那些残留的液体,有部分流进了他的鼻腔,男人狼狈地呛着,完全没了开始的模样。 “阿衍哥哥.....” 邬夏夏挣扎着,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剜心的疼痛再一次袭来。 这次症状来得尤为剧烈,甚至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几分,她痛苦地捂住心口,与之而来的,还有那一阵阵滚烫的热意,逐渐猛烈,快要吞噬她所有的意识。 额前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她痛得根本说不出话。 耳边的声音嘈杂,但她快听不到了。 “陛下,您瞧皇后姐姐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呀!” … 模糊之间,邬夏夏好似听到周围一片混乱。 紧接着,便是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夏儿!!你们放开我——” … “夏夏!!!” “别吓朕!” “快传太医!” … 这次的情况明显要比先前还要严重许多许多。 仿佛回到了萧景砚最不愿面对的那几天—— 他被吓得连鸾车都没喊,直接抱着怀中毫无意识的女子快速跑回了沉夏台。 女子安静地躺在榻上,精致的面容尽是掩盖不住的苍白,最令萧景砚慌乱是却是那一头渐渐变白的青丝.... 萧景砚彻底慌了神。 他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连声音都在颤抖:“夏夏,我错了,你醒过来.....” “朕....我马上就放了他好不好?我不骗你!” “醒来,夏夏....” 殿内一片沉寂,所有人都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惹恼了那已近乎疯魔的帝王。 “陛下,他想要见您。” 青芷悄悄进殿,恭敬地说道:“他说....他有办法让娘娘醒来。” 闻言,萧景砚眼中划过一丝希冀,他将女子的手轻柔地放入锦被下,起身离开。 “走,去暗牢。” 第179章 梨花开时,独见君(大刀预警!) 阴暗潮湿的暗牢内。 急促的脚步声陡然传来,快到尽头时,才慢下来。 牢狱之内,一道白色的身影孤身坐着,似乎已经等他很久,见他来,男子缓缓开口:“萧景砚,你终于来了。” 萧景砚示意守卫打开门,随后走了进去,让所有人离开,只剩他们。 他开门见山道:“只要你能让她醒来,朕,会放你离开。” “离开?” 沈衍苦笑,他缓缓转过身,借着昏暗的视线勉强找到了萧景砚的位置,开口道:“若我当真在乎这条命,当初又为何进宫?” “你知道的,朕爱她,朕可以给你任何东西,唯独夏夏,不可能。”萧景砚漆黑的眸子盯着他,不容拒绝地说道。 沈衍毫不示弱地同样看着他,不曾开口。 萧景砚眯起眼睛,已有几分不耐。 他最厌恶这个男人的地方,就是那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好似无论身处何境,哪怕命悬一线,却还是那般不服输的样子。 半晌,沈衍问他:“你要怎样才愿意给夏儿自由,那是她......自小就向往的东西。” 萧景砚冷嗤:“朕说了,只要你彻底消失,朕就不会一直关着她。” 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沈衍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这十几年来,夏儿过得从来不快乐。” “外人眼里的她,高贵耀眼,美名远扬六国,又深得金帝重视,所有人都捧着她,所有人都惧怕她.....” “可只有在无人的时候,夏儿才敢卸下包袱,真正做她自己。” 也只有想到她,沈衍苍白的唇边终于泛起一抹笑容,浑身被暖阳笼罩着,身上的痛楚尽数散去,完全沉浸在有她的回忆里。 “她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宫里的那些规矩,偶尔任性一回,也不会有人真的责怪她。” “她也同寻常女儿家那般,喜爱偷偷翻看那些话本,就藏在枕下。” … 萧景砚静静地听着,难得没有打断他。 他盯着满眼柔意的沈衍,心里的酸涩和嫉妒一阵阵如潮水般涌来,他渐渐攥紧了拳心,压抑着情绪。 这些话..... 无异于在告诉自己,他根本不了解夏夏,自始至终,他都比不上沈衍。 藏在心底最大的痛楚就是他萧景砚晚来了金国几年,否则....他和夏夏之间,一定也会有值得回忆的美好过去。 他爱她,一点都不比沈衍少! 想到此,萧景砚幽幽开口:“够了!” “即使如此,如今有资格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朕!” “你说的这些,往后都会由朕亲自来做,不是只有你沈衍,才能给她幸福。” 他挥手,命人拿来笔墨纸砚,示意他落笔。 “朕要你亲自了断你与她的情意,这是朕最后的让步。” 沈衍眸中没有意外,似是早就猜到似的,他只是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由来地说了一句:“我还有一个要求。” 萧景砚挑眉:“说。” 沈衍抬头,认真地看向男人:“请你,让我最后再与她告个别。” … … 再次踏进沉夏台时,沈衍走得很慢很慢。 整座宫殿处处有着雪苑的影子,却唯独少了那抹梨香,而他和夏儿之间所有的回忆,几乎都在那棵梨树之下。 它承载着他们最快乐的那一段时光,也曾见证了他们的情意。 一路无阻,最终来到那熟悉的殿门,宫女恭敬地为他打开殿门,他跨了进去。 门被缓缓合上。 直到离她越来越近,沈衍才发觉自己究竟有多不舍,明明只有几步,可他却不舍得走完。 他知道,他与夏儿相处的时间,已到了最后一程。 能再见她一面,足矣。 “夏儿,阿衍哥哥来看你了。” 沈衍看不清她的轮廓,只能依稀辨别她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坐下,靠着脑中的记忆,将她娇美的面容一点点拼接起来。 若说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在他离开之前,无法再看到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吧。 …… 眼中失去焦距,他只是轻轻呢喃着,任由泪水模糊他仅剩的视线。 沈衍缓缓抬手,他很想再触碰一下心爱之人的面庞,只是忽而察觉到什么,收回手,有些慌乱地在衣袍上多擦拭了几遍,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夏儿喜爱干净,如今他这副残破的身子,又如何配得上她...... 来时,他向萧景砚请求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在浴桶中将满身血气脏污洗净,才敢来见她,即使,是在夏儿还沉睡着的时候。 其实这双手的伤痕早已结痂,只是那一道道丑陋的疤痕像是他和夏儿的一生,早已回不到最初时的模样。 沈衍眼中露出一丝悔意,痴痴地望着那个模糊的倩影,话中带着万般眷恋。 “夏儿,若是当年我没有选择离京,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伸手,隔空描绘着她精致的轮廓。 她的一颦一笑,早就深深印在了他的脑中,即使看不见,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 似是在回应他的话语,一道微光自邬夏夏胸前闪了闪,许久不曾出现的印记重新浮出了淡淡的银白色痕迹,像是在渴求新鲜的灌注。 随着印记的出现,邬夏夏开始起了反应,她痛苦地颦起眉,似在挣扎着,额前冒出了点点汗珠。 “夏儿....?” 女子细微的声音落入了沈衍的耳中,他瞬间提起精神,心中仿佛坠落深渊,不断下沉。 纵使沈衍还贪心地想要与她多相处一会,但反噬带来的痛苦只会一次比一次剧烈,因着被萧景砚打断的那最后一日,反而起了反作用,若是再拖下去,当真无力回天。 不能再等了..... 掌心传来阵阵热意,他翻起手掌,上面一处同样神秘的纹路正泛着淡淡的光,沈衍不由苦笑,就连它也在催促着自己啊..... 他将一旁托盘中的匕首缓缓取出,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心口,细密的血丝自刀刃处渗出,很快,衣裳被染红了一片。 血珠一点点被掌心的图案吸收,原本白色的纹路变得一片血红,诡异而神秘。 … 烛火渐渐燃尽,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血液不断滴落的声音变得十分清晰。 男人的半边身子全是血,一身干净的衣裳早已被血浸透。 他再也支撑不住,面色苍白,颤着手紧紧握着那冰凉的床沿,失血过多,他真的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他费尽力气执着地看向榻上的女子。 “夏儿,阿衍哥哥说过会送你一样世上独一无二的礼物.....” “你看,我做到了.....” 翎语可解世间所有的毒,从此以后,她便不会再受任何人的陷害。 这是他赠她的最后一样保护壳。 而他,身为玲珑心的容器,已亲手将那道封印毁去,以命换命,这便是他一生也无法逃脱的宿命。 他不后悔,他只是很想再等上一等。 他多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那是他放在心上十多年的小姑娘啊..... 沈衍坐在地上,将头轻靠在榻前,专注地望着女子的方向,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终于放下心,打算在这最后的时间和她说说话。 像是寻常聊天似的,男人的语气依旧那般温柔。 “夏儿,梨花的花期又到了....” “你说,我们在谷底一起种的那棵,是不是也开了呢.....” “若你日后还能去那看看,一定要仔细找找,阿衍哥哥给你留了东西。哦对了,引梅那小丫头,好似也留了什么给你。” “可惜去时匆忙,没来得及送给你.....” … “我爱你,夏儿。” 第180章 暴尸荒野 萧景砚来到内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 男人背对着他倚靠在榻前,女子安静地躺着,先前那一头银丝已变回了黛色,二人犹如最恩爱的眷侣,亲昵地靠近彼此。 地上落着大片暗红色液体,殿内满是血腥。 “陛下,他已没了呼吸。”青离在检查后,恭敬来报。 死了? 萧景砚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沈衍竟会自己了断生命,他不知道沈衍到底是如何救下夏夏的,但他只看重结果。 “传太医,即刻前往紫宸殿。” 他上前抱起女子轻盈的身体,绕过沈衍的尸身,这里已经脏了,等他仔细清理干净,彻底把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全部洗净,再把夏夏接过来。 “是,陛下。” 青芷看了眼已渐渐失温的男子躯体,犹豫道:“陛下,这尸首....该如何处置?” 萧景砚回头,睨了一眼那已经僵硬的身形,漠然道:“丢乱葬岗去吧。” 如今夏夏已脱离危险,再加上那封信,沈衍已彻底失去了作用,他依旧是萧景砚心里的一根刺,原本想让他救了夏夏之后再杀了他,没想到他竟自行了断,倒是省了不少事。 他要让沈衍暴尸荒野,任由飞鸟野兽啄食,彻彻底底的死无全尸。 上回没能亲手杀了他,这次,补上就是。 话落,萧景砚没再看他一眼,抱着怀中的女子毅然决然地踏了出去。 如今,夏夏终于是他一个人的了。 曹全和青芷将沉夏台的东西又搬回了一部分到紫宸殿。 庆幸的是,太医诊断邬夏夏的所有症状都在慢慢恢复,不日便能大好。但与此同时,太医还诊出了喜脉。 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可还没等萧景砚高兴完,太医又添了一句:“皇上,微臣的建议是....暂且不留这个皇嗣。” 如当头一棒,萧景砚面上的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口的。 “为何?” “娘娘先前大量服用凉性汤药,本就体质欠佳,不易有孕,须得慢慢调理。若是贸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下皇嗣,恐,损伤母体。”张太医十分中肯地说着。 萧景砚顿觉心头一阵凉意。 他自嘲一笑,这难道就是他的报应吗? “朕知道了,下去吧。” 他知道自己一生没做几件好事,就连心爱之人也是用了手段得来的,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可他不愿夏夏出任何差错。 报应冲着他来就够了。 许久,他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平复好自己大起大落的心绪,这才鼓起勇气踏入寝殿。 烛火摇曳,将男人半张脸映照地暖融融的,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感。 龙床宽敞,萧景砚褪下外衫,轻轻躺在了女子身侧,面上一片柔和。 邬夏夏依旧沉睡着,只是相较从前明显好转了不少,那张清丽精致的小脸气色渐佳,羽睫落下淡淡阴翳,一头如瀑般的青丝乖顺地落在脑后,散在枕间,乖得不成样子,就如萧景砚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干净,纯粹,软软糯糯的模样。 原来,她一直都没变,欺负她的,从来都是自己。 “夏夏,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开心,你会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 许久,萧景砚垂下落寞的眼眸,自嘲一笑。 他又在说什么?夏夏那般痛恨他,甚至不顾自己身体也要喝下避子药,又怎会喜欢和他的孩子...... 不过很快,他就会亲手杀死这个孩子,夏夏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曾怀过这个孩子。 难过的,也只有他一人罢了。 视线下移,他轻轻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女子那平坦的小腹,眸中流露着浓浓的不舍与柔光,他像个孩童似的将头轻靠在上面,聆听着那细微的心跳声。 这里,正存在着一个小小的生命,真是神奇。 “陛下,汤药来了....” 青芷其实已经到了许久,只是见陛下与娘娘难得的温存机会,不忍开口打扰,如今手中的汤药渐凉,她也只能打断他们了。 如大梦初醒般,萧景砚撑着身子起来,将女子小心地抱在怀里,如心死一般,麻木地开口:“给朕吧。” 接过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男人眼中划过不舍,迟迟没有动手,若是细看,那双杀人无数、从不犹豫的右手,正微微颤抖着。 青芷犹豫地开口:“陛下.....” “出去吧。” 萧景砚静静地看着女子柔和的面容,越发不舍,那双漆黑的眼中竟难得泛起了水光,在烛光的映照下忽闪着。 夏夏当真生得极美,纵使日日看,夜夜念,依旧令他魂牵梦萦,挪不开眼。 他不由得想,若是生的女儿,会不会也如她这般美丽..... 良久,他还是叹了气,将汤药一点点喂她喝了下去。 “对不起,夏夏。” … 这天的夜,漆黑无风,徒留男人压抑深切的叹息声。 还有那声声痛彻心扉的狂笑。 第181章 亲笔信 转眼间,已是六月酷暑,整座皇城都笼罩在闷热之下。 这是邬夏夏醒来的第二月。 自那日醒来后,她便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被抽离了什么,仿佛脱胎换骨,身子都轻盈了许多。 萧景砚没有让她搬回沉夏台,却也不再限制她的行动,她没有问,也没有兴趣去问。 就在她醒来没几日,他亲自给了她一封信,上面写着“夏儿亲启。” 眼眶微热,仅一眼,她便认出了这是阿衍哥哥的字迹,她自小跟着他练字,又如何不熟悉他的亲笔。 信中,阿衍哥哥说,他要离开了,沈父沈母旧疾缠身,他须得尽忠尽孝,萧景砚愿意放他离开,只是从今往后,他便永远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他祝她余生安好,莫念过往。 除此之外,还附了一朵梨花,静静躺在那信封之中。 “阿衍哥哥.....”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信纸之上,她望着那熟悉的落笔,一字一句,她都反复研磨,直到很久很久,她才相信,阿衍哥哥真的不要她了,他走了。 她不怪,真的。 阿衍哥哥为了她,已经受了太多的屈辱和折磨,他那般干净之人,怎能陪着自己待在如此肮脏的地方..... 余生,她只愿阿衍哥哥能有个好归宿,娶一个蕙质兰心的好妻子。 邬夏夏垂下眼,掩下心中的落寞。 她将这封信带在身边,日日看上一遍,有时,她会坐在殿外的那棵紫藤树下整整一天,什么都不干,单纯放空自己。 如今,在这偌大的宫里,她可以称得上来去自由,除了不能踏出宫门,无人管着她。 她自由了。 可是,她却好像找不到自己了。 “娘娘,陛下给您送来了解暑的果盘,底下放着冰,您可要尝尝?”曹全小心翼翼地站在远处,讨好似的问她。 “放着吧。”邬夏夏淡淡地点头。 “好嘞!那奴才这就去回禀陛下....”曹全喜上眉梢,又犹豫了几分,还是问了句,“娘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奴才转告陛下?” 良久,她平静道:“替我道一声谢吧。” 话音落下,曹全立刻面上全是欣喜,立马带着人急匆匆地离去。 殿外重归平静,她捻起一枚鲜嫩多汁的荔枝,不禁有些恍惚,如今荔枝刚成熟不久,最为难得,整个宫里都不过就那几十颗,这有一半都送来她这儿了吧。 萧景砚..... 自她醒后,他的确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对自己疯言疯语,甚至,鲜少在她面前晃悠。 既然他不出现,邬夏夏也不会主动去问他,如今落得清净,也好过每日与他争吵好得多,她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宠幸了其他人,她根本不爱他,又何来的争风吃醋。 只是从今往后,她还是得在这宫里一辈子..... 她的梦,终究还是醒了。 这般想着,她已经将那颗剥好了的荔枝放入了口中,鲜嫩的汁水在口中绽开,凉意驱散了身上的热气,让她不由得清醒了些。 “娘娘,可要回屋歇会?” 青芷替她扇着风,见她神色略显疲惫,问了一句。 邬夏夏摇摇头。 她不想回去。 她不知道那个疯子到底能正常多久,说不定哪日又疯疯癫癫起来,一把锁,又把她锁屋里,她又没了自由。 一个小宫女悄悄走近,向着青芷比划着什么。 “娘娘,高贵妃正在殿外求见,您要见她吗?”青芷问她。 高贵妃? 邬夏夏在脑中搜寻着记忆,她对着这个称呼有些熟悉,但又不那么深切。 青芷提醒她:“娘娘,先前的百花宴上,您应当有见过她一面。” 如此,邬夏夏倒是记起来了,说起来,她是萧景砚除她以外的第一个妃子。 印象中,她的年纪比自己小些,但身上处处有自己的影子——高贵妃,很像从前的她,天真、稚嫩,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娇气,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 那时她天不怕地不怕,身后有着十足的后盾,犯了错,都有阿衍哥哥替她挡着,有父皇母后庇佑,雪苑的人更是将她捧上了天。 而如今..... 她再也笑不起来了。 “不见了,让她走吧。”邬夏夏淡淡说道。 她们本就身份不同,也没什么话可说,她也不想花费时间和萧景砚的妃子搞好关系,徒增烦恼。 “我累了,扶我进去吧。” 晚膳前,萧景砚刚处理好一日的奏章,眼底透着疲惫,青芷将邬夏夏今日一日的行程尽数汇报给了男人。 “高贵妃去找了她?” 萧景砚眼神一凛,皱起了眉:“皇后可有说了什么?” 问完这句话,他不由绷紧了身子,胸口正不由得加速跳动着,期待着从青芷口中说出他想听到的东西。 青芷摇了摇头:“娘娘只是说了不见,没有别的反应。” 男人眼神瞬间落寞下来,整个人失了力,瘫在了龙椅上。 他的嘴边勾起一抹凄惨的笑。 萧景砚,你在想什么?这不是你早该想到的答案吗? 她根本不在乎你有几个妃子,不在乎你的一切,她不爱你..... “下去吧。” “告诉她,晚膳....朕不过去了。” 青芷顿了顿,恭敬应声退下。 许久,萧景砚慢慢从暗格拿出一只锦盒,他打开,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封信。 上面同样写着:夏儿亲启。 第182章 重归陌路 这四个字,与邬夏夏手中的那封信,几乎一模一样。 但萧景砚手里的这封,才是那日沈衍的亲笔信。 他忆起那日在暗牢中,沈衍曾对他保证,夏儿看过之后,定会放下与他前尘旧事,恳求他放她自由。 这封信,萧景砚亦是看了无数遍。 里面确实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可他依旧不相信沈衍,越看越觉得里边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暗语。 他不信邪,像是跳进了死循环,拆字、断句、重组.....所有的办法他都试过,但还是看不出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最终,他命人准备了一封空白的信纸,临摹了一遍沈衍的字迹,挑了几句重要的写了下来,亲手交给了邬夏夏,而这封真正的亲笔信,则永远被他藏了起来。 他瘫坐在龙椅上,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他将紫宸殿暂且给了她,自己则找了处偏僻的宫殿处理政务,只有夜里,等她睡下了,他才敢悄悄回了寝殿,与她一同入睡。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都只是他偷来的安宁。 宫里传言极快,所有人都知道沈衍已死,唯独邬夏夏被瞒在鼓里。 萧景砚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不让任何人在皇后面前提起相关字眼。 而因着心里的心虚,他不敢面对她,亦是害怕自己再次出现,会不会再一次惹恼她,如今知晓她身份的人皆死,他怕..... 若再有下一次,他会永远失去她。 与其这样,倒不如远远地看着她,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午后,青芷陪着邬夏夏在湖边散着步。 许是瞧见她兴致不高,这些日子,青芷总会与她说些宫里的奇闻轶事,喋喋不休的,不过邬夏夏倒不觉得吵。 “娘娘,今年的殿试结果出的早,奴婢听说这位新晋的状元郎才学格外出众,朝中上下为了他一人,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陛下好似也十分欣赏他......” 听到这一句,邬夏夏不由得顿了顿步伐,却也没说什么。 青芷急转直下:“娘娘,陛下这几日一直在忙,不是故意没来看您的。” 她淡淡道:“他来与不来,与我何干。” 原本,她也是同青芷一样以为,萧景砚是真打算一直冷着她下去,直到她每每早晨醒来,身边都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印子,从那以后,她便知道,他一直都有来。 她不禁在心里冷笑。 萧景砚倒还有些自知之明,不主动来她面前找不痛快,现在他们的状态,挺好的。 “咳咳咳....” 喉间忽的一阵干痒,邬夏夏止不住咳了起来,她难受地捂住胸口,青芷急忙替她轻拍着背,眼中忧色重重。 “无事。” “青芷,我们回去吧。” 邬夏夏掩下眼中的落寞,望着眼前宽阔的景色,可惜她这副身子,终究是无福消受。 她虽没了先前剜心刻骨的症状,但自从醒来后,她的身子骨便有了损伤,纵使萧景砚日日都派了太医为她调理身子,一碗碗汤药下去,却仍是不管用。 “娘娘,您小心些。” 二人远去,却不曾注意到就在后方转角处,那抹紫色的身影一晃而过。 直到踏上回去的路,邬夏夏后知后觉,原来她和青芷竟已走了那么远...... “娘娘,是不是走累了?奴婢去帮您喊鸾车吧。” 邬夏夏摇头。 这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几个小宫女好奇地朝着她的方向看,正说着什么。 “这便是皇后娘娘吗?我还是第一次瞧见,真是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你们瞧,这么高贵的皇后,出来就只带一个宫女,还不如那贵妃娘娘呢!” “我想起来了,之前宫里不还有说皇后是妖妃吗.....” “哦对对对,我也听说过这件事,要说啊,还是那位贵妃娘娘面相温和,哪像这位,板着脸,一看就不好伺候.....” … 青芷狠狠拧起眉,已经作势要将这几个宫女狠狠教训一顿。 “算了,青芷。” 青芷咬牙切齿,不甘道:“娘娘,她们太过分了......” “我本也不在乎这皇后之位,她们想说什么便说吧。”邬夏夏摇摇头,“扶我回去吧,我累了。” “是,娘娘。”青芷重新扶着她,慢慢往回走着。 越想越气,她必须得禀报给陛下,娘娘受了太多委屈了。 忽而,青芷愣愣地望了眼身边身穿凤袍的女子。 好像不知不觉,她竟也体会到了青鸾的感受,起初,她只想扮演好陛下给她的角色,可慢慢的,她也被感染了。 正想着,一道如疾风般的身形赶来,将女子轻柔地抱起,漆黑的眸中带着小心翼翼和浓浓的思念,如对待世间最宝贵之物。 萧景砚贪婪地看着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甚至只敢躲在暗处偷偷看的面容,一寸一寸,比六月的太阳还要炽热几分。 “夏夏,我送你回去。” “别拒绝我,好吗......”他乞求着,像条没人要的狗儿。 邬夏夏挪开眼,不想看到这张虚伪的脸,但她还是选择没有在众人面前拂他的面子。 见她默认,一股久违的欣喜涌上萧景砚的心头,他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般顺利。 是不是。 .....他们还有机会? 就这样,萧景砚一路抱着她远去,在众人面前展示了对皇后的宠爱,自然攻破了一切流言蜚语,无人再敢说多说什么。 “放我下来。” 一道冷淡的女声轻轻地响起。 萧景砚这才回神,抬头,他们竟已走到了紫宸殿的门口,这段路明明很长,唯独今日还是短了些。 “夏夏,你身子不好,我抱你进去可好?” 她推了推男人坚硬的胸膛,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不必了,陛下事务繁忙,还是早些去处理吧。” 就在她双脚落地,漠然转身之时,一双温热的大掌攥住了她的手腕。 伴随着男人激动的声音:“你在关心我?” 他的动作像是激起了她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情绪,邬夏夏反应迅速地扯开了他的手,眼底划过一分来不及藏起的厌恶。 就是这抹厌恶,再一次刺痛了萧景砚的心,他落在空中的手,慢慢放下。 “我知道了,夏夏,你早些休息。” 邬夏夏向他恭敬地福了福身,淡淡道:“谢陛下关心,臣妾恭送陛下。” 陛下..... 何时,他们之间竟已成了陌路? 萧景砚哭笑不得地望着那道冰冷的倩影,明明天儿是那般的热,可他却仿佛置身千年雪山,寒意刺骨。 他已有很久没和她好好说上一句话了。 他想问问她,荔枝可还喜欢,若是喜欢,他再命厨子再做几道荔枝的菜式。 若是可以,他好想和她再一次坐下好好用膳。 … “陛下,陛下?” 曹全恭敬道:“陛下,状元郎已恭候多时。” 不远处早已没了那抹倩影。 萧景砚慢慢收回神,将所有的温柔都收了起来,冷声道:“走吧。” 第183章 一眼万年 六月下旬,三元宴设在琼林轩,是为了庆贺今年新晋的三名才子,状元、榜眼、探花。 不过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状元郎身上。 毕竟才刚宣布没多久,皇上就已多次召见这状元郎了,臣子们都在大胆猜测着这位状元郎的前程一定大有展望。 状元郎名唤柳思牧,出自寒门小户,十年寒窗苦读,从未有过半分懈怠。 萧景砚是当真欣赏他的才学和独特的见解,何况他魏国本就重武轻文,文力薄弱,这也是为什么沈衍的名声如此远扬。 但如今,他魏国同样出了一名天赋过人的才子,实乃天助他也。 “思牧,今日无需拘谨,好好享用这宴即可。”萧景砚脸上难得有几分放松,平和道。 “谢陛下隆恩。” 一道身姿挺拔的身影肃然站立,恭敬地朝着帝王拱手,谢恩。 觥筹交错,灯火阑珊间。 邬夏夏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她想移开眼,却发现自己似乎动不了了。 男子很是年轻,玉身长立,浑身有种不染尘世的清澈感,像是一块生于高处、却被埋没千年的宝玉,被世人发现不久,洗去了一身铅华。 这种干净,本不该出现在鱼龙混目、强权盖世的皇城中。 他,似乎在与另一人慢慢重合。 彻底融为一体。 似是察觉到一道专注的视线,柳思牧不由地望向那尊贵的帝王身侧,那道如神女般高贵美丽的身形,不由呼吸一滞,险些沉溺其中。 那仿若能把他吸进去的琥珀色眸子,藏着无限光景,忍不住令他着迷。 可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为何,皇后娘娘会用这般眼神看着他..... 思念、悲伤、眷恋,还有那化不开的爱意。 忽而,耳边一道羡慕中夹杂着嫉妒的声音悄悄响起—— “柳郎,你说皇上会不会今日就赐你管制啊?” 他回过神,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周兄慎言,帝王的心思,非你我能揣测的。” 周朗尴尬地笑了笑,掩下了眼底的不甘,闷闷地喝了口酒。 他是今年新晋的榜眼,可论成绩,却还是和柳思牧相差了一大截,明面上看似乎也是个第二名,可实际分到的目光又有多少。 他们,不过都是状元的陪衬罢了。 宴会歌舞升平,处处透着极尽的奢靡,这是柳思牧从来不曾接触到的。 只是方才与皇后娘娘的那一眼,彻底扰乱了他的心思。 他知晓,他不该再看过去,那是天子的妻子,整个魏国最尊贵的女人...... 可那一眼,像是扎进了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挣扎,他再次朝着上方望了过去。 然而,这次对上的,却是一双凌厉的黑眸,深邃而危险,穿过层层阻挡,如锁定了猎物般盯着自己。 柳思牧立马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没有躲闪,而是大大方方地看向他。 他知道,只有这般,才能抵消帝王的疑心。 萧景砚盯了他好一会,才有些不高兴地侧头问身边的女子: “夏夏你....认识他吗?” 为何,看了他那么多眼?只是最后一句,他没敢说出来。 整场宴会,他便一直悄悄关注着她的动向,即使她一句话也不愿意与他说,可当她把眼神分给其他男人时,他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的嫉妒。 为什么,宁愿看别人,也不愿看他一眼...... 又想,把她关起来了。 “陛下说的是谁?” 邬夏夏眼中毫无波澜,淡淡道:“臣妾方才不过是在看那盘栗子糕,有些馋罢了。” “好像,很久不曾吃到了.....” 她悄悄攥紧了裙角,想起那一年上元灯会,阿衍哥哥就是给她买的栗子糕,她常常嫌宫里这么大的御膳房,竟还没民间的好吃。 可惜,那家铺子的掌柜早在城破那日,不幸被杀。 而她被萧景砚掳来之后,日日关在暗无天日的寝殿里,何曾有机会出去,栗子糕的味道,她确实也有很久没尝过了。 “真的吗?” 萧景砚认真地看着她,在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躲闪后,才松了口气。 “你想吃,日后,朕让人每日给你做一点送来可好?” “谢陛下。”邬夏夏摇摇头:“但臣妾不爱吃宫里做的。” 话题再次陷入僵局。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转向下方,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 “思牧,你面前的栗子糕,是从哪里带来的?朕好像记得,今日宴中没有这一道点心。” 此话一出,全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话题中的男子,要知道宴会私带吃食,不就是觉得御赐之食难以入口,这是要被砍头的啊! 这状元郎怎的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萧景砚好笑地说道:“别紧张,朕不会责怪你,只是皇后喜爱,朕便替她问问这栗子糕的来历。” 众人松下紧绷的情绪。 柳思牧呆呆地站在那里,明明往日里行云流水的思路,如今却像是硬生生被抽走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后娘娘,竟喜欢这道栗子糕....? 他顺着视线再次往上看去,果真见她也淡淡地正看着自己,只是那双漂亮的眸中,没了之前的情绪。 直到有人急促地拍了拍他,他才瞬间反应过来。 柳思牧直起身,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娘娘,这原是家母做的点心,怕小生路上挨饿,所以带多了些,让陛下见笑了。” “原是如此。” 萧景砚淡淡地点点头,只是眼神依旧不曾收回,似乎在等待着他开口。 柳思牧很是通透,主动邀请道:“陛下和娘娘如若不嫌弃,可愿尝一尝这栗子糕?” 萧景砚颔首,微微侧了侧头:“曹全。” 曹全立马领命,将那包简陋朴素的栗子糕呈到了帝后面前。 邬夏夏的目光落到眼前那包栗子糕上,一块最普通的帕子包裹,却处处透着干净,上面躺着五六块胖胖的糕点,形状做得很好。 “夏夏,可要尝尝?” 萧景砚拿起一块,献宝似的望着她。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就着他的手,轻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着,甜而不腻,确有那日她与阿衍哥哥一同吃的味道。 她看向底下的男子,淡淡一笑:“很好吃。” 温浅的笑容,纵使拿捏好了尺度,可在众人眼里,却依旧恰似初夏里那朵清莲,不染俗尘,却又风华绝代,让人心神俱醉。 柳思牧一瞬间像跟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忘了所有。 自然也没有看到女子身侧的那一道阴暗狠戾的视线。 萧景砚死死地盯着,险些把手里的栗子糕尽数捏碎。 为什么,你宁愿对着一个陌生男子露出这般温柔的笑意,也不愿对他如此...... 第184章 他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再看向柳思牧时,萧景砚的眼中明显带着几分不同的情绪。 他勾唇:“你母亲当真生得一双巧手,赏。” 柳思牧眸中欣喜,恭敬拜谢:“谢陛下。” 宴会继续,殿内重归平静。 众人对柳思牧既是羡慕又是后怕,屡屡犯错,却没有受到这位阴晴不定的年轻帝王的责罚,还为此因祸得福,换作他们,早就吓得不知如何接话了。 这福气,给他们也消受不起啊! 邬夏夏没有再动桌上的那几块栗子糕,毕竟有些东西,尝过就好,多了,只会适得其反。 后半场宴会,萧景砚像是遁入了心魔似的。 恨不得把一双眼睛抠出来按在邬夏夏身上。 可直到散去,邬夏夏也只是安静地坐在那,没有再看别人一眼。 回去的路上,柳思牧被众人围的死死的,大多都是见了宴会上皇帝对他的态度,前来阿谀奉承的,争着抢着拉拢朝廷上的伙伴。 好不容易应付完所有的人,周朗和另一位探花还在等着他一道出去。 “柳兄如今可是宫里的大红人了,今日就连皇上都对你宽容至极,日后若是大富大贵,可别忘了咱们兄弟一场啊。”周朗悻悻道。 柳思牧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幽香,远远望去,两道身影从琼林轩走出,皇帝亲自抱着身着凤袍的女子上了鸾车。 年轻的帝王眼里满是爱意,替女子整理一番,鸾车高抬,慢慢远去。 风铃摇曳,直到拐入角门,消失不见。 “哎呀,你说这皇上是真的宠爱皇后啊,你瞧见没,方才宴上,皇上对皇后的那个态度,真是歆羡众人啊......” “确实,先前只是略有耳闻,今日才知传言属实。” 面对他们的喋喋不休,柳思牧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我只是看到了,皇后娘娘过得并不开心。” 空气顿时一凝。 周朗和另一名男子对视一眼,眼底满是震惊。 他咳了几声,压下声音,着急试探道:“哎不是,你,你不会看上人家皇后娘娘了吧?” “那可是天子的女人.....你想被满门抄斩啊!” 柳思牧哭笑不得:“你们想什么呢,我哪有这个胆去和皇帝争女人,快走吧,宫门要下钥了。” 三人远去,各怀心思。 黑云闭月,惊雷滚滚。 青芷正跪在地上一字不落地汇报着这几日邬夏夏的行踪,尤其是那一日,她们自鹬糊回来时遇到的事。 萧景砚一双黑眸藏匿在暗处,看不出情绪,只是那只紧握着的手掌,捏得有些发白。 他苦涩地听着,心里泛起阵阵不甘。 尤其是经过今日这场三元宴,他才知道,原来夏夏还是会笑的。 她只是,唯独不愿给他罢了。 “那些宫女,朕早就让人乱棍打死了。”萧景砚眸中锋利,不容一丝拒绝,“再有下次,无需向朕禀报,直接杀了便是。” “......别让夏夏看到就行。” 他又轻轻补了一句。 青芷领命。 萧景砚抬眼:“她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 “回陛下,娘娘近日外出次数比较多,即使不出去,也会到树下坐着,经常一坐就是一日。奴婢找了一些话本给娘娘,娘娘偶尔也会翻阅。” 青芷低垂着头,一字一句说着:“唯独那封信,娘娘从不离手。” 男人默默听着,漆黑的眼中没有波动。 这些,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何况那封信,本就是他想让夏夏看到的,只是没想到,她竟一刻都不离身..... 罢了,他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明日吩咐下去,把鹬湖那边再好好修缮一下,她爱走动,便多陪着她去吧。” “是,陛下。” 青鸾离开后,萧景砚将殿内最后一盏灯也吹灭了,一瞬间,黑暗将他笼罩得彻彻底底。 就好像,他就该与黑暗永远待在一起。 凭什么? 明明他已经将照耀自己的那束光捉了起来,困在身边,他却仍活在无尽的黑暗里。 为什么现在没了其他人的阻碍,他反倒开始怯懦,每每看到夏夏眼中的那一抹冷淡,仿佛他们根本不相识,他从来没觉得心可以痛到这般地步。 思念,浓稠。 再次回过神时,竟已走到了主殿,夏夏住的房间。 犹豫几分,萧景砚还是悄悄打开了门,踏了进去。 外面漆黑一片,只是越往里走,光线慢慢变亮,视线追去,竟发现床头竟还留了一盏灯,正发着微弱的光。 乘着微光,萧景砚看清了躺在榻上已经睡去的女子,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细巧的柳眉微皱,双手紧紧攥着身前的锦被,怀中夹杂着一封信。 男人慢慢走过去,影子被拉得细长。 “夏夏,自他走后,你每晚都要留一盏灯。”他叹息,“是在害怕我吗......” 良久,他俯下身,粗粝的指腹一点点抹去女子面上细微的泪痕,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像是在乞求着问她,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还会原谅我吗....” “所以啊,夏夏永远都不能知道。” … 三元宴过去不久后,皇帝便封了柳思牧为礼部尚书,赐官邸,正式入宫一同辅佐朝政。 这个消息立马传遍了朝上朝下,要知道,历代状元郎能直接进礼部的可谓是少之又少,一般也就是从侍郎做起,直接一跃成尚书的,更是史无前例。 可见皇帝对此人的欣赏。 柳思牧乔迁大喜之日,几乎朝中大部分人都来贺喜,大大小小的箱子一个劲的往里头抬,当真是羡煞众人。 “日后,尚书大人可要多多指点一二啊。” 柳思牧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并未直接表明态度:“初得官职,还得倚仗各位前辈大人的指导,小生在这里先谢过各位了。”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配合地笑着,他们也没想到这状元郎倒挺有原则,不偏不倚,看不出什么立场。 柳思牧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他的本心并不想入官场,明明,他也曾乞求过皇上,就在他们见面的初日,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当了官。 他读了一辈子的书,如今考了状元,也只想继续在书中继续走下去。 从前是教习先生,如今他想做的是文人进士,入翰林轩,才是他想走的路。 但木已成舟,一切都成了定局。 “恭贺柳大人!” 曹全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笑脸盈盈地看着他道:“柳大人,陛下请您进一趟宫,您快些准备吧。” 身后,是一辆处处透着皇家贵气的马车。 柳思牧恭敬应下。 第185章 是你救了皇后 “娘娘,湖边风大,您仔细些脚下。”青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知道了。” 午后,邬夏夏慢悠悠地走在鹬湖,湖水沁凉,乘风微漾,吹散心头的阵阵燥热。 只是今日来,似乎又和先前不太一样,不知何时,湖边多了不少绿植花草,不远处竟还多了一座湖心亭,里边摆了果盘,像是新送来的。 “娘娘若是有些累了,可以去那边歇上一会。” “这些,都是他做的吗?”邬夏夏语气淡淡。 青芷犹豫一瞬,还是答了是。 邬夏夏收回眼,没有多问,只是麻木地朝着湖心亭走去。 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身边早已没了可信任之人,所有的一切,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她逃不过,只能顺着他铺好的路走。 “娘娘,陛下还给您准备了不少话本子,说是让您闲时可以打发时间。” “还有这些点心,都是陛下特意为您准备的,都是您常用的。” “娘娘,若是倦了,也可以在榻上小憩一会,这贵妃榻.....” 青芷快要说破了嘴皮子,努力为她介绍着。 “青芷,我累了。” 邬夏夏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这里确实样样周全,布置得当,可不过,就只是他给她打造的另一处笼子罢了。 她起身,还是决定去湖边散散步。 忽而,一道锐利的箭镞划破空中,迅速朝着她的方向袭来! “娘娘小心!” 青芷身手极快地替她拦下,将那赃物甩在地上,她瞬间警惕地看向四周,发现在树后有一道仓皇逃窜的黑影。 她急忙道:“娘娘,您站在这里千万别动,奴婢去将那贼人抓获!” 邬夏夏心有余悸地看着青芷远去的背影,拧起了眉。 地上被截下的那支箭镞,还泛着微光,细看,还有着些许暗紫色,怕是有毒。 是谁,想要害她? 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脚腕,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坠入湖中。 “救....” 熟悉的窒息感再一次向她涌来,她费力地想要看清那道影子,视线逐渐被翻涌的湖水遮挡,渐渐失去意识。 … “娘娘!!!” “皇后娘娘!” … 恍惚间,她只觉耳边传来几道急切的声音,有一双炽热的手掌托着她,将她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往上拉,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只记得,他几乎拼了命。 … “快来人!皇后娘娘落水了,快去禀告皇上!” “我去喊太医!” “娘娘,奴婢这就将您送回去.....” 岸上忙得不可开交,青芷更是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她一时中计,竟让娘娘险些送命,还好娘娘及时被救起,否则,她真是死不足惜! 救下邬夏夏的人就是柳思牧。 他同样是浑身湿透,他看向躺在青芷怀中的女子,只一瞬,他便急忙挪开眼。 女子浑身蔫湿,一身轻简的凤袍湿黏在身上,将那令人歆羡的曲线勾了出来,细腰婀娜,唯独那张小脸面若桃花,我见犹怜。 他没见过这样的皇后娘娘,这般脆弱、令人心疼.....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今日晚来了一步,娘娘会怎样。 “柳大人,您也一同去吧。”青芷感激道。 “好。” 谁也没发现,林中有两道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娘娘,没想到竟被柳大人抢了先....您等了这么久,真是可惜。” 高贵妃面上不见任何惋惜,意味深长道:“没事啊,我们也不算一无所获。” 芳月不解:“娘娘这是何意?” “走吧,不会白来这一趟的。”她勾唇。 紫宸殿内气氛沉重。 一道玄色的身影伫立在内殿,不怒自威,压抑而沉重,几名太医正在里面诊治着。 殿内跪了一地的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出。 柳思牧亦在其中。 “思牧,是你救了皇后?” 萧景砚低沉的嗓音骤然间落下,锐利的眸光紧紧锁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似在认真观察他的神情,不放过分毫。 “回陛下,方才臣与您作别后,便打算出宫回府。” 柳思牧冷静地回答着:“只是路上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宫女,微臣便想着跟了上去,这才到了湖边,遇上了皇后娘娘落水。” “那时情况危急,微臣实在顾不得君臣之礼,污了娘娘圣体,还请陛下责罚。” 男子举手投足间,处处透着干净和虔诚,似乎什么也不怕。 倒显得他萧景砚多小气似的...... 只是一想到夏夏落水的模样被这个柳思牧瞧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今日若没了他,夏夏的情况怕是更糟糕。 良久,萧景砚叹了口气,扶起他:“朕并未责怪你。” “来人,带柳尚书去换套干净的衣裳。” 柳思牧拱手,眉眼间透着担忧:“陛下,微臣身子硬朗,臣想...等等皇后娘娘的情况,否则,微臣难辞其咎。” 闻言,萧景砚脸上的笑悄然减了几分。 就在此时,曹全自殿外走来:“陛下,高贵妃娘娘求见。” 瞥见柳思牧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萧景砚不高兴地皱了皱眉:“不见。” 这个女人来凑什么热闹? “陛,陛下,贵妃娘娘说....她看到了推娘娘入水的凶手。”曹全急忙补了一句。 立马,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把人带过来。” 高贵妃急匆匆地进了殿内,稚嫩清丽的小脸上挂着泪痕,她急切地抹了抹泪,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全然说了出来。 顺带,还将柳思牧和邬夏夏之间的嫌疑给洗了清楚。 “曹全。” 萧景砚漆黑的眸中划过一丝精光,寒声道:“把白灵给朕带到暗牢去。” “青芷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高贵妃抹着泪,关心地看了里边一眼,柳思牧同样跟着众人一同出去,不再开口,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随后,他看向青芷:“你可看到那刺客的具体样貌?” “陛下,青芷愚笨,中了那贼人的奸计,那人身手了得,裹得严实,奴婢实在看不清样貌,但奴婢敢肯定,无论从出招习惯还是固有定式来看,都不像是咱们的人。” “只是贵妃说的那个婢女,青芷好像有点印象....” 她回忆着湖边的那个林子里,好像当时确实有什么被她忽略了的,但她真的记不得是什么样子了。 “够了。” 萧景砚睨着她:“若再有下次,提头来见,自己去领罚吧。” “是,陛下。”青芷垂下头,恭敬地走了出去。 这次本就是她自己没保护好娘娘,不用陛下说,她也会自己去领罚的。 第186章 陛下只爱您一人 “陛下,娘娘落水受了凉,加上挣扎时用了太多的力,怕....怕是还要睡上一会,臣等已经为娘娘开了方子,须得好好调养。” 几名太医恭敬地跪在地上,面对着帝王的威压,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地说着。 “那皇后何时才会醒?” 太医面面相觑,说了个模糊的说辞:“娘娘若是情绪稳定,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半日,若不是,恐还要再稍长些......” “朕看养你们这群太医,还不如养条狗!”萧景砚怒道。 真当他听不懂他们什么意思吗? “滚!” 几名太医连滚带爬地出去,生怕晚一步就丧命于此。 过了许久,萧景砚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内室。 他抬手温柔地抚摸着榻上女子略显苍白的脸颊,眸中尽是怜惜,与方才判若两人。 “夏夏,是我不好,又让你受苦了.....日后,我多派几个人在你身边可好?” 忽然,男人顿了顿,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不对....” “这样的话,你又会以为我又不给你自由了吧?” 幔帐飘动,暖黄的灯火映照出男人有些病态阴郁的侧影。 萧景砚知道他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他肚子里也没法容纳一艘船,想到方才那柳思牧眼中流露出对夏夏的关心时,他险些没忍住也把他给杀了。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疯了.... 可是从没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一个人。 如果要他亲手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怀里才算爱的话,他做不到。 如果连人都没了,他还爱什么? 所以,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只要夏夏就这样安稳地陪着自己,就够了。 “夏夏,我没错.....” “你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的....” “求你,别再丢下我.....” 安静的内室里,传来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诉求。 邬夏夏醒来后,已经是三日后。 这三日里发生了很多事,青芷和她说,萧景砚已经替她找到了推她入湖的凶手,已经关进了暗牢里,那日跳湖救她的正是先前宴上的状元郎,柳思牧,如今已经成了朝中最年轻的礼部尚书。 提到这个名字,邬夏夏平静的眸中划过几分意外:“是他?” “回娘娘,是柳大人救了您,但是.....”青芷顿了顿,“您毕竟身为皇后,他一介臣子碰了您的凤体,有违礼仪,陛下罚了他半年俸禄以做惩戒。” 邬夏夏皱眉,欲言又止。 她看萧景砚才不是因为这些条条框框,分明是他自己心里有鬼。 “娘娘,柳大人救您是分内之事。” “但赏罚,得看陛下。” 青芷说得很实在,邬夏夏垂下眼,没再说话,安静地任由她替自己梳妆。 想来那日宴会上,萧景砚便已经看出什么了吧。 说到底,还是她害了那个柳思牧,日后,她离任何人都远一些吧。 “娘娘,高贵妃求见。” 一名宫女悄悄走近,恭敬地说道。 “娘娘,您落水时,高贵妃也在附近,那日她在陛下面前替您和柳大人说了话,陛下这才只罚了柳大人半年俸禄以做惩戒。”青芷将当时的情况再说了一遍。 “那便请她进来吧。”邬夏夏淡淡道。 她和柳思牧本就没什么,萧景砚那个疯子这般爱猜忌,倒还让高贵妃做了回好人。 不多时,一道活泼明艳的身影快速走了进来。 高贵妃今日并没有隆重打扮,反倒是穿的也素了些,与那日宴会上见到的她颇为两人,她今日这般模样,倒有些像未出阁的女子。 “妹妹参见皇后姐姐,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女子稚嫩明媚的脸上尽是对她的关心,干净得不掺任何杂质,尤其那双浅色的眼眸,像是一面镜子似的,从那里,邬夏夏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那段.....再也回不来的时光。 邬夏夏只浅浅地回以一个笑容:“已经好多了,谢谢。” 被萧景砚囚在宫里之后,她能见到的人寥寥无几,本就不善交际,何况这还是他的妃子,她更不愿和她们搞什么关系。 高贵妃似乎并没有看出她勉强的情绪,反而直接走过去,坐在她面前,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使出浑身解数安慰她,和她聊天,即使邬夏夏不想答话。 眼前的女子就像一道暖阳,仿佛一身用不完的热情。这和现在的她,仿佛就像是过去和未来的自己。 她怔怔地看着那双浅色眸子,渐渐出了神。 是不是曾经的她,也这般聒噪? 阿衍哥哥.....究竟是怎么忍她那么多年的? 那时,她总是拉着阿衍哥哥问这问那的,只是每一次,他都很耐心地回答她,一遍又一遍。偶尔烦了,便拿扇子敲敲她的脑袋,却不曾真的责怪她。 他现在,可还安好? … “姐姐,皇后姐姐?” 高贵妃眸中疑惑,她倒是第一次遇到能被自己聊走神的。 邬夏夏回神,眸中划过愧色,语气温和了些:“抱歉,没听清你方才说的,可否请你,再说一遍?” 高贵妃摇摇头,依旧笑着道:“不打紧的,方才妹妹只是想问问姐姐,如今风头正盛的柳大人....” 她顿了顿,看向邬夏夏。 “从前和姐姐认识吗?” “那日姐姐落水时,妹妹看他竟着急成那个样子,妹妹还以为...” 邬夏夏打断了她:“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还请你日后莫要提起。” 高贵妃一愣,眸子快速一转,面露愧疚,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姐姐,是妹妹口不择言!姐姐不要怪罪....” “我并没有怪你。”邬夏夏闭了闭眼,“对不起,今日我有些累了,改日再约吧。” “好,那姐姐注意休息。” 高贵妃拉起她的手,眸中满是真诚:“姐姐若寻不到人聊天,可直接派人来华清宫通知一声妹妹,妹妹马上就来。” 邬夏夏望了她一眼,淡淡地抽回手:“好。” 见她这般冷漠的态度,高贵妃满是希冀的眼中瞬间只剩下落寞,她尴尬地收回手,福了福身,带着芳月离开。 见她们走后,青芷悄悄说道:“娘娘,您是不打算与高贵妃交好吗?” “不过高贵妃的父亲毕竟是当朝丞相,恐怕心思没有那么单纯,您这么做兴许是对的。” 邬夏夏摇摇头:“并不是因为这些。” “只是我不想和他所有的妃子交好。” 她的国家,被她的丈夫亲手所灭;她所有的亲人,都死于他手。她没有后盾,没有像贵妃那般强势的母族,又何来的共同话题呢。 话题重归冰冷,青芷缩了缩脖子,这话,到底要不要转述给陛下呢。 “娘娘,陛下终究只爱您一人....” 邬夏夏冷笑:“所以,我还该为此感到荣耀?” 青芷恭敬地低下头,不再开口。 第187章 给他一点甜头 “芳月,你说....这皇后的心思为何这般重?” “明明本宫丝毫都没有露出破绽,可她就是软硬不吃,倘若得不到她的信任,本宫根本没法接触到皇上。” 高贵妃面色凝重,完全没了之前的势在必得。 这和她想象中的皇后相差太远,先前几面,她只觉得皇后心思单纯,应当很好拿捏,没想到她的防线竟这般坚硬! “奴婢也看不出来。”芳月摇摇头,“兴许是因为她和皇上之间的关系?” 高贵妃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既然皇后与柳尚书不认识,为何柳尚书会是这般作态? 那日她看得清清楚楚,柳尚书眼中藏着的,分明是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意.....不仅如此,陛下看柳尚书的眼神,也有几分古怪。 蓦地,她想起不久之前,芳月说她亲眼瞧见从沉夏台抬出来了一个人...... 顿时,高贵妃拧起眉:“芳月,你还记得那日从皇后那抬出来的人吗,可分辨得出是男是女?” “娘娘,那人全身被盖得严严实实,只看得到一双靴子,但奴婢敢肯定,那人一定是个男子。”芳月仔细回想着。 高贵妃若有所思。 沉夏台是陛下为皇后重建的,自那之后,沉夏台的宫门就一直紧闭着,不让任何人进去,所以死的那名男子,绝对不是普通宫人。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皇后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对了! 那个满身是伤,被皇上当众羞辱的男子..... 忽的,高贵妃顿住了脚步,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芳月,去打听一下皇后先前在金国的传闻。” “是,娘娘。” 邬夏夏怕热,今年的夏天又分外的毒辣,纵使殿内放了冰,却还是抵不住热意。 原本萧景砚是打算带她去行宫避暑的,但不凑巧的是,北青镇附近突发水灾,死伤惨重,民不聊生,这几日,朝中频频议事,萧景砚自是忙得不可开交。 北青.... 是金人最多的地方。 顿时,原本燥热的心仿佛在一瞬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一阵寒凉。 “阿衍哥哥会不会也在北青镇.....”她喃喃道。 万一呢,他的处境会不会很危险?不行,她得知道那边的情况。 邬夏夏朝着殿外喊道:“青芷,青芷!” 见殿外迅速进来一道青绿色的身影,她急忙说道:“青芷,带我去见他!” “娘娘,您还未梳妆.....” 邬夏夏心急如焚地随意拿丝带挽了长发,拉着她往外走去:“快啊!” “娘娘,您.....” 青芷拗不过她,还是带着她从小道去了萧景砚处理公务的长晔殿。 “萧景砚!” 曹全一见门外那道只着一层单薄的衣裙、披散着长发的婀娜身影,仅仅一眼,他就将低下了头,就差把眼珠子都给挖出来了! 哎哟,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皇后娘娘主动来寻皇上一回,只是....怎得就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这,这成何体统啊! 男人眼下泛着青,面上带着几分疲惫,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原本黯淡冰冷的眸中瞬间亮起了光。 他丢下折子,起身想要将她抱过来,却发现女子竟一身未梳妆的模样。 萧景砚虽心觉疑惑,但只要她还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夏夏,你怎么过来了?” 他欣喜地揽过她,有些生疏地替她整理零散的长发,见她不反抗自己,才变得自然了些。 鼻尖满是属于女子的幽香,萧景砚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曹全极有眼力见地使了个眼色,把殿内所有闲杂人等统统赶了出去,顺带把门给带上了。 “....阿砚,你告诉我,北青的水灾...究竟情况如何了?” 她问得急切,却又小心翼翼。 也只有求他的时候,她才愿意喊他阿砚。 “夏夏怎得开始关心我大魏的民生了?”萧景砚将她拥紧了些,把桌上的这些折子拿给她看:“喏,夏夏自己看?” 邬夏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手上这一本看了几行字。 蓦地,她不可置信地问他:“已经....死伤了数百人?” 萧景砚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这次水灾来势汹汹,北青地势低,这一淹,连逃都没处逃。 “别担心,我已经派了柳思牧和其他几位大臣前往北青紧急支援。”他又拿了另一本单独放在一边的奏折给她看,“看,这便是他们给出的救灾之策。” 邬夏夏接过,认真地看着每一个字,不得不说,这份提案确实细密周全,看不出一丝漏洞。 “所以,别担心了夏夏。” 萧景砚见她面部逐渐放松下来,将她搂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身子可好些了?” 邬夏夏任由他抱着自己,难得乖顺地点点头,没有挣扎。 见状,男人眼中透着一丝希冀。 他一直悄悄让太医仔细地为夏夏调理着身子,如今虽过去了有些时日,但不久前刚落了水,怕是还没到时候,他还得再等等。 “夏夏,你今日能来见我。” “....我很高兴。” 男人语气听着似乎十分疲惫,没了往日那般中气十足,他就这样靠在她身上,久久没再开口,只有面对她时,他才是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 他明明不信任何人,却把所有的软肋都给了她。 换句话说,倘若邬夏夏今日真打算杀了他泄愤,他也没有还手的机会。 肩上沉沉的,邬夏夏侧头看了看他,她知道做皇帝没那么容易,小时候,她也曾一遍一遍地听她母后说父皇平日里究竟有多忙,忙到,都没时间陪她。 “别走,夏夏.....” 一声极轻的呢喃,伴随着越来越均匀的呼吸声,邬夏夏才发现,萧景砚竟然睡着了。 她把男人轻推到椅背上,还替他拿了个枕头,见他依旧睡得很沉,她终于松了口气。 做完这一切,邬夏夏打算离开这里。 走之前,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已入梦的男人,想了想,还是替他盖了一件衣裳。 毕竟,她还得靠他才能知晓阿衍哥哥的具体情况。 就先给他点甜头吧。 随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88章 蓄意装乖 萧景砚再次醒来后,已过了晚膳时间。 曹全悄悄走进殿内,恭敬地问:“陛下,晚膳已备好,需要现在用还是?” “朕不饿,不吃了。” 醒来时,萧景砚看到身上竟盖了一件衣裳,上面留着淡淡的香气,他眼中顿时划过喜色,急忙看向身旁,可身边,空空如也。 顿时,他的心情急转直下,没一点胃口。 曹全没有像平时那样立马退去,而是底气十足地将那精致的食盒放在了萧景砚面前的桌子上。 萧景砚剑眉一皱:“你是不是想......” ‘死’字还没说出口,曹全笑呵呵地说道:“陛下,这是娘娘亲自派人送来的,娘娘说,让您注意身体,劳逸结合,别忘记用膳。” 果然,男人先是愣了好长时间,随后像是不敢相信地看向曹全。 “这是皇后....?” “娘娘还说,若是得空,可以回紫宸殿一同用膳。”曹全满面春风地说着。 往日里孤傲狠厉的帝王,如今却像个懵懂少年那般,将满腔爱意流露在脸上,面对心爱之人的赠礼,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处理。 “那,奴才就不打扰陛下用膳了。” 曹全极为熟练地带着几个小宫女退出了殿内,把门合上。 桌上摆着的,都是他喜欢的菜式,他颤抖着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入口中,只觉得比平日里吃得都要香上几分。 他怔怔地看着,心脏止不住地用力跳动着,他甚至害怕这一切只是梦境。 夏夏是在....主动和他求和? 萧景砚是个事业心极重的人,平日里三餐不规律、作息混乱都是常态,哪怕吃饭他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毕竟对他来说,吃饭不过只是维持自己活下去的东西,吃得好与不好,都差不多。 何况小时候那段黑暗的日子,他为了活着,什么没吃过? 可是现在,萧景砚第一次觉得,原来用膳竟是这样一件能令他愉悦的事情,他细细咀嚼着,将所有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紫宸殿。 邬夏夏刚用完晚膳,正坐在铜镜前,青芷为她梳着长如瀑布般的青丝。 “青芷,曹公公....将膳食都送去了吗?”她淡淡地问。 “娘娘放心,曹公公呀,可是盼这一天很久了。”青芷仔细地梳着,脸上尽是掩藏不住的喜色。 忽的,她眸中一惊,将梳子递给突然出现的男子,恭敬地退下。 邬夏夏沉浸在思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早已变成了别人。 “你说,他会用我送去的那些东西吗?” 她午间思考了许久,好像那么多年,她没见过萧景砚特别喜欢吃什么东西,就连先前仅有的几次一同用膳,他也仅仅吃些素食,看不出喜欢与否。 所以,她仅凭借记忆,选了几道他常用的送了过去。 若反而恼了他,她又该如何问他北青之事..... “.....青芷?” 许久,没听到身后之人的答话,邬夏夏疑惑,不禁抬头看了眼铜镜,蓦地,她的瞳孔一缩,愣在了原地。 萧景砚??? 他何时来的..... 男人手中的动作一顿,同样看向镜中那张清绝的面容,眸中划过柔色,并未说话,低下头,继续替她梳着长发。 修长的指骨握着木梳,触碰到那一根根柔顺松软的青丝,萧景砚的心中尽是不曾有过的平静。 岁月绵延。 若他能一直像这般,与她相伴到老,该有多好。 “夏夏,今日谢谢你。” 这句话很温柔,不像萧景砚能说出来的。 邬夏夏透着镜子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下放松几分,想来,她的讨好成功了一大半。 “阿砚,我们一同跟着他们去北青可好?” 她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边有不少金人,我,很是担心他们。”邬夏夏垂下眼,面上浮出淡淡的落寞。 虽是这样说着,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究竟有多紧张,她紧紧攥着裙角,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好。”萧景砚唇边的笑意悄悄淡了几分,语气不变,“他们三日后出发,夏夏这几日,准备准备吧。”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倒让邬夏夏有些不知所措。 “你...真的愿意一同带我出宫?” 萧景砚深深地看着她,不曾开口。 下一刻,他的大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将她放下,随后,俯身压下,二人在顷刻间紧贴着,不留下任何缝隙。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邬夏夏慌了神,她别过头,不想对上那双眸子。 都不用看,就知道那如狼似渴的黑眸里..... 藏得是什么龌龊心思。 “夏夏,等回来之后,我们生个孩子可好?” 他低下头,埋在她娇嫩的颈间,卑微地乞求着。 “.....” 邬夏夏不理他,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厌恶再次因为他的触碰翻涌着。 每次只要她服软,萧景砚就会对她动手动脚,真讨厌。 良久,他叹息:“我说笑的,夏夏别不理我.....” “你要出宫,我答应你就是了。” 听他如此说,邬夏夏的身子终于不那么紧绷了。 “夏夏别怕,我不碰你,让我抱会儿,就一会.....” 直到灯火燃尽,男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邬夏夏挪了挪他,才发现他竟又睡着了,只是那双禁锢着她身子的手臂,硬的像块石头,推都推不动,狭小的空间压制下,她没法转身,半边身子已经渐渐发麻。 罢了,将就一晚吧。 三日后。 正等待着皇上的柳思牧等人,在看到帝王身旁的那一抹娇小的倩影时,均是一愣,面面相觑。 他们这次前往北青救灾,上头只说了皇上微服出行,一同与他们上路,可没想到,这娇滴滴的皇后竟也要去? 北青的条件虽不能说艰苦,但因着灾害频发,过得肯定不能与风调雨顺的主城镇上相比。 皇后看着身娇体弱,先前又是一国公主,如何能跟着他们吃苦? 他们实在是不看好。 柳思牧恭敬地上前拱手作揖:“微臣参见皇上皇后。” 萧景砚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他紧紧地拉着旁边女子的手,带着她往最前边的马车走去,身后跟着几名宫女。 邬夏夏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薄裙,青丝挽起,梳了温婉的发髻,身姿袅袅,神情轻柔似水,那双青葱如玉的柔荑被身侧的帝王紧紧握着,十指相扣。 萧景砚同样穿的是一身玄色便服,衣袍都稍收了身,便于行动,又将男人的身体显得更为修长挺拔。 “夏夏,我抱你上去。” “嗯。”邬夏夏轻轻地应了一声,如猫儿那般。 余光划过后方,她好似捕捉到了一抹炙热的视线,转瞬即逝。 第189章 疤痕 抵达北青时,已是七日后的夜晚。 下着暴雨,到处都是泥泞,直到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情况究竟有多严重。 北青当地的县令亲自来接驾,为他们带到了当地最好的客栈,也是相对最为安全的地方。 萧景砚解下外袍,覆在邬夏夏身上,随后先行下了马车,地面的积水没过了他的膝盖,他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没让雨水沾湿她一点。 曹全跟在他们旁边,吃力地为他们撑着伞。 她被男人保护得很好,从头到脚都被裹得严实,不露出一丝地方,萧景砚倒是湿了大半个肩膀和整个后背。 柳思牧出神地看着匆匆而去的两道身影,丝毫忘了那柄手中还来不及收回的另一把伞。 一道急切的喊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柳大人,这伞可否借我用用?” “自然,您拿去吧。”柳思牧将伞递给他,神色不变。 “柳大人今日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咱们便要同陛下共同去看看现场情况。” 柳思牧点点头,进了客栈。 萧景砚刚出浴房,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衣衫,默默来到邬夏夏身边。 看着她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的背影,他眼中划过一抹紧张,大掌穿过她的腰际,将她贴近自己。 “夏夏,在想什么?”他嗅着她颈间的香气,心中不安的心思终于缓和几分。 他没忘记,上一回他带她出来,就是在客栈,她金蝉脱壳,和另一个男人远走高飞。 这是萧景砚唯一一件后悔的事。 所以这次,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看看,这次,她还会不会逃。 邬夏夏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着:“你来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 “对不起,夏夏。” 她别过头,不去看他。 窗外的雨依旧很大,从未停过,整个镇上都弥漫着潮湿闷热的气息,路面的积水有半人高,吞没了无数农田和生命。 到了这里,她越发担心阿衍哥哥的情况。 想到此,邬夏夏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就这么直接问了出来—— “阿砚,我能求你,帮我查查阿衍哥哥的情况吗?” … 空气仿佛就这么凝结在了这一瞬。 萧景砚漆黑的眼底仿佛看不到底,其中夹杂了太多的情绪,但邬夏夏唯独看懂了其中一个。 他生气了。 她眼眸微闪,忽略了来自胸口处的阵阵心悸,不敢直视男人那双眼睛。 “所以,你以为他在北青?” 萧景砚薄唇轻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你来这里,是为了见他,对吗?” “然后,你们再次演一出好戏,双宿双飞是吗?” “我告诉你夏夏,不可能!!” 邬夏夏急忙解释:“我没有.....” 男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似是陷入了魇症,完全被心魔驱使,变得极为不好说话。 萧景砚打断了她,眼底猩红一片:“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我为你做的一切?” 他擒住她纤细的肩膀,眼底的疯狂难以压抑,他牢牢地盯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瞳子,迫切地想要从里面看出一丝对他的喜欢。 可是,什么也没有。 除了害怕,就是厌恶。 “你还是这个样子。” 邬夏夏任由他禁锢着自己,再一次面对男人的暴怒,她反倒平静了下来,眼底只剩下对他的失望:“不信任何人,自负,自以为是。” “不,不是的....” 萧景砚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又做了什么。 他懊恼地看着那纤瘦的腕上满是骇人的淤青,顿时手忙脚乱地想要拉着她的手给她抹药,却被她一把甩开。 直到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他慌乱到语无伦次:“对不起夏夏,我,我方才又失控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害怕他们的关系再次回到陌路,那种感觉,生不如死。 “我只是害怕,你再一次消失在我眼前.....” 邬夏夏还是不说话,冷冷地盯着他,看着他炉火纯青的演技。 萧景砚苦涩,他褪下上衣,将背部展露在她面前。 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却被映入眼帘的一幕震慑到。 原本精壮的背脊上,生长着一块块难堪的疤痕,如修补数次的补丁,大大小小,交错黏在上面,让整个背部的颜色变得极为不统一。 除了这些,最为显眼的那个‘夏’字,正完整地留在那些疤痕上。 邬夏夏盯着那个字,眸光骤然缩了一下。 这是...... 烧伤? 良久,萧景砚苦涩一笑,带着自嘲与无奈:“你都看到了吧?” “那日,我以为你被困火海,我带着人冲了进去,在里面找了很久很久,险些....送命于此。” “我以为你死了。” “我那时真的有想过,能和你死在一起也好,这样我们也算永远在一起了。” 邬夏夏别过脸,眼神闪了闪:“我不会让你与我一起死的。” 哪怕有一天,她真的死了..... 她也绝对不要和他纠缠在一起。 女子的语气明显缓和许多,萧景砚重新将上衣穿上,转过身,望着她道:“夏夏,你不生我气了?” 他试图将她抱起,见她不反抗,眼中划过柔意,他将她轻柔地放到榻上,亲自拿出药膏为她涂着。 邬夏夏疲惫地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 或许旁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歆羡不已,但她只觉得心累。 多少次,他发疯时,便不顾她的感受对她肆意凌辱;高兴时,又装得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她都替他演累了,真的。 “萧景砚,你别动阿衍哥哥,我求你了。” “你既已放了他,我便答应你,这一辈子,我会乖乖留在你身边,不会再跑了。” 她垂下眼,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早就想通了,只要阿衍哥哥此生安好,她做什么都值得。 这副身子,早已破败不堪,她本就不该奢望一身干净不染尘埃的他,那段在谷底的时光,就当是她做的一场梦。 此生,唯愿他幸福。 听到她的话,男人眼底敛下一抹悲哀和嘲弄,他答应她:“好,我不动他。” “我会派人定期将他的情况告诉你。” 邬夏夏认真地看向他:“谢谢你,萧景砚。” 他苦笑:“谢什么。” 第190章 柳思牧受罚 华清宫。 芳月正将她查来的东西尽数告诉了高贵妃。 “她竟有过婚约?”高贵妃惊道。 “那人正是沈家独子,沈衍。”芳月点点头,继续道,“可惜英年早逝,坠崖而亡,之后奴婢就打听不到什么了。” 高贵妃抓住了重点:“等等,他姓沈?” 陛下好似称宴会上的那个男人,沈大人..... 所以,皇后真正的心上人是沈衍,她不喜欢皇上。 可他不都死了吗?为何又会出现在魏宫? “娘娘,奴婢这次去查,还无意间查到了一些关于陛下的事情。”芳月压低声音,悄悄附耳说道。 高贵妃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陛下先前去金国做质子,曾多次受了皇后的照拂,听闻有许多次他都死里逃生,就是因为皇后屡次救了他。” 芳月猜测道:“娘娘,您说陛下是不是因为念及皇后的恩情才对她这般宠爱?” “恩情?呵。” 高贵妃冷嗤一声。 陛下这般心思多得和马蜂窝一样的人,怎会轻易丢了性命?这一切,应当就是他自己设的局罢了,请君入瓮,引血自戕。 既如此,皇后根本不足为惧。 一个人的弱点一旦被找到,接下来,只需慢慢给点暗箭,最后..... 一举击破! 北青的水灾大约用了半月便全部结束,剩下的便是修缮房屋、救济百姓,这些都有专门的官员去做。 这次出来,萧景砚还从太医院带了几个人过来,特意来为镇上的医馆帮忙和指点,霎时间,民间呼声高涨,萧景砚的威望又上了几分。 “怎么样,这下可放心了?”萧景砚拥着她,低头问道。 邬夏夏点点头。 她望着灾后又变得井井有条的北青镇,很难想象半月前还是一副萧条狼藉的光景。她知道,这其中有不少都曾经是她金国的子民。 或许对他们来说,病有所医、难有所助才是最真切的东西。 “上车吧。” “好。” 其实本来萧景砚是不打算亲自出来一趟的,但邬夏夏正好想出来,他便顺路解决完北青的事情,再带她去一趟瑶霖山,也当是陪她一同出来透口气。 他想过,他会给她自由,她想去哪,他都答应。 只是,必须在他的眼睛之下。 从北青到瑶霖山的路程不远,两日便可抵达。 出了北青,天渐渐放晴,空气也不再那般闷湿,又开始回到夏日里的那般热度。 邬夏夏悠悠转醒,眼前只剩下青芷一人。 “娘娘,陛下给您备了驱热的冰梅汤。”青芷恭敬地放在她面前。 阵阵凉意吹来,邬夏夏清醒了些,她揉了揉眼,自榻上起来,望了望四周,意外地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松了口气。 他不在,她倒越发觉得凉快了许多。 一碗清爽酸甜的冰梅汤下肚,邬夏夏终于觉得心下愉快了几分,她意犹未尽地将碗递给了青芷,其实,她还想再喝一碗。 “娘娘,陛下说了,这冰梅汤寒凉,您只能喝一碗。”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青芷无奈地笑道,将碗收起。 “知道了。” 邬夏夏没再问她什么,她抬手掀起车帘,眸光微闪,顿时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 久违的海天一色,朝霞漫天,白鹭纷飞,她竟不知魏国境内还有这个地方。 她喃喃道:“青芷,这是哪里.....” 青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巧看到一只白鹭正展翅起飞。 “娘娘,这里是瑶霖山。” “扶我下去。” 下了马车,邬夏夏才发现他们竟都在扎着营帐,她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萧景砚。 其中,一道水青色的身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身向她走来。 “微臣参见娘娘。” 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嗓音,邬夏夏转头,竟是柳思牧。 那位金榜题名的状元郎。 “是你?”她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听闻,如今你已是尚书大人.....” 他苦涩地笑了笑:“娘娘也觉得,成为尚书是微臣最好的出路吗?” 邬夏夏不明所以。 柳思牧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微臣斗胆,想问问娘娘,成为皇后是否您真正想要的?” 霎那间,青芷不悦地提醒他道:“柳大人慎言!” 他却恍若未闻,丝毫不在意青芷的警告。 这仿若直击灵魂般的一问,让邬夏夏直接愣在了那里,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双干净温和的眼眸。 “你.....这是何意?”她问他。 邬夏夏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他已经看透了她。 良久,她还是垂下眼,坚定道:“本宫已是皇后,既有陛下的宠爱,又享一生荣华富贵,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柳思牧摇头:“微臣从娘娘眼里看到的,只是不快乐,空洞而又冰冷的东西。” “你......” 邬夏夏动了动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微臣真正想要的,不是什么尚书,亦或者是其他的官职,微臣只想继续做一个能授人知识的老师。”他痴痴地看向她,“娘娘,这才是微臣想要的。” “那您,想要的是什么呢?” … “柳思牧!!” “朕看你是活腻了!” “谁给你的胆子,敢觊觎朕的皇后?!” 萧景砚大步前来,将邬夏夏挡在身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柳思牧狼狈地摔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膝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脸色惨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方才那一脚,萧景砚明显是用了在战场上骁勇杀敌的力道。 他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如何承受得住。 “朕最后警告你一遍,再有下次,朕摘了你的脑袋!” 萧景砚喘着粗气,额前青筋暴起,显然是动了大怒:“来人,给朕把他带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邬夏夏回过神来,正想要替他求情,直到她看向男人发怒的模样,忽的顿住了动作。 他这个样子,她最是熟悉不过..... 她若是求情,恐怕就不止五十大板这么简单了。 于是,她收回了所有的话,安静地待在男人身边,冷眼相看,直到看着柳思牧被拖走,她一句话也没说。 “阿砚,别生气了。” 她伸手包裹住男人因怒意而握紧的掌心。 像是安抚一条浑身毛发竖起、随时能吃人的狼,一点一点,将他的毛发捋顺。 她用细软的嗓音哄着他,萧景砚这才渐渐平息了怒气。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握住,眼里很是不高兴:“你不替他求情?” 邬夏夏摇摇头:“我是你的皇后,你难道,还是这般不信任我?” “你知道的,我信你。” 萧景砚慌乱地将她抱在怀里,解释道:“我只是生气其他男人看你的眼神.....他们不配!”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他究竟有多害怕。 他以为,夏夏爱上别人了..... 她又不要他了..... 还好。 第191章 欺骗 “你别多想了,我本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邬夏夏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波动。 “好,我信你。” 萧景砚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一同往上走,高处开满了浅紫色的鸢尾花,很是好看。 不知不觉,他们竟已来到了最高处。 礁石的最高处,有一座秋千,虽说这秋千倒也是挺寻常的东西,但它的位置却放置得极为精妙,它恰好处在两座大山正中间,众星捧月,又能一览美景。 “夏夏,来。” 男人抱着她,将她轻柔地放在秋千上。 微凉的海风吹起她的衣裙,拂过丝缕青丝,将她的思绪飘散,萧景砚在后面推着她,一下一下,将她推向更高处。 安逸,平和。 忽然,萧景砚低声问她:“夏夏,不久之后就是中秋了,我带你出宫去看灯会可好?” 邬夏夏眸光一滞,心中涌过阵阵酸涩。 中秋....本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可她的亲人又在哪里? 她好像已经没有家了。 萧景砚停下了动作,来到她面前,拥着她:“夏夏,以后的节日,都有我陪着你。” 邬夏夏不想理他。 实话说,有时候她真的感觉累了。 要不就这样吧,和这个男人一直纠缠下去..... “夏夏,若是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往后,承欢膝下,不会再孤单了。”萧景砚再一次和她提了这个事情。 只是这一次,邬夏夏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很久很久,男人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消散,归于虚无。 回到宫里已经是半月之后。 自那之后的朝廷上,柳思牧的地位一落千丈,萧景砚似乎格外针对他,处处驳了他的提议,丝毫不留情面。 大家都信了一句话,帝王薄情。 没了皇上的偏爱,朝中又素来见风使舵,纷纷倒戈不与柳思牧来往,尚书府也就彻底成了一个空壳子,除了唯一的当事人,倒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紫宸殿。 曹全磨着墨,屋里点着龙涎香,灯火之下,萧景砚正执笔写着东西。 他学着那个男人的字迹,亲手写了另一封亲笔信。 他将信仔细地折叠好,放入信封中,随后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把信给曹全:“拿去给皇后。” 曹全恭敬接过,越发觉得这信纸格外烫手。 这次回来后,他觉得皇上和皇后之间倒是没像之前那般生疏了,何况沉夏台已经修缮好,寝殿也换了位置,娘娘已经重新住了进去。 “皇上,那奴才这就给娘娘送去。” 萧景砚摆摆手:“快滚。” 灯火映照在男人的侧脸上,落下大片的阴翳,很好地把他的情绪掩盖在黑暗之下,寂静之下,徒留男人痛彻心扉的叹息声。 他如何不知,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或许他将用尽一生的力气捂住她的眼睛,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 “娘娘,这是皇上让奴才交给您的信。” 邬夏夏看着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险些从软榻上摔了下来,她极力压下心中的希冀,快速走了过去。 “娘娘小心。”青芷扶着她。 她颤着手接过,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封信,如对待最珍贵之物,第一次,她的语气不再拒人千里:“你们都出去吧。” “等等。”她喊住曹全,“替本宫谢谢他。” 她没想到,萧景砚竟真的问阿衍哥哥要了回信...... 门被合上,殿内静悄悄的。 月光如水,湖面微漾,唯有那张雕刻精细的窗台之上,倚着一抹柔和的倩影。 邬夏夏看得很慢,将信中每一个字都仔细看了过去,一遍又一遍。 直到泪珠滴落,晕花了其中一处地方,她紧张地惊呼一声,慌乱地拿出巾帕轻轻掖着。 还好,没坏。 她将信纸贴紧胸口,仿佛要将它融入心脏,面上满是清泪。 原来阿衍哥哥不在北青,他去了更远的地方,信中说道,沈父沈母替他寻了个寻常人家的女子,不日之后,他便要娶她过门,一切安好,让她莫要牵挂。 心一阵阵地抽痛。 邬夏夏死死地忍住眼眶的泪,可是越忍,就越抑制不住,直到后面,她再也无力地滑落在地上。 阿衍哥哥要娶妻了..... 她不该这样的。 明明他现在过得很好,身边再没了她这个累赘,她应当为阿衍哥哥感到高兴。 对啊,他幸福就好。 … 萧景砚来到寝殿时,看到的就是邬夏夏靠在窗边,抱着信,沉沉睡去的模样。透过月光,女子脸上还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走过去,无奈道:“怎么又哭了....” 粗粝的指腹轻轻覆上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擦去那一道道泪痕,眼里满是心疼和嫉妒:“你还是这么爱他吗?” “他都要娶别人为妻了。” “夏夏,为何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把对他的爱稍稍分一点给我呢?” 他笑着,又哭了。 如今,他甚至连一个死人都要嫉妒。 萧景砚抱起她,摇摇晃晃地朝着榻上走去,他来时喝了酒,只有醉时,他才敢面对她深爱着另一个男人的模样。 他怕失控,怕恨不得撕碎那封信,狠狠地要她,让她亲眼看看,谁才是真的爱她! 可他不敢..... 他知道,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机会了。 第192章 不欢而散 八月十五,中秋假期至。 满城烟火长燃,为那轮透亮的圆月增添几分颜色,霎那间,黑夜被照得仿若白昼。 萧景砚答应她,今年的中秋他什么也不做,只陪着她。 他如愿以偿地牵着她的手,穿梭在热闹非凡的大街小巷,为她买了很多民间小吃,看尽烟火盛世,这一切,他在几年前就想做了。 邬夏夏是第一次逛魏国的街市。 和金国大抵还是有些不同,魏人似乎不太喜欢舞文弄墨的游戏,更多的是一些互动性的操作游戏,比如武斗、斗兽、火树银花、杂耍,还有一些她不曾见过的,也喊不出名字的。 今日人多,邬夏夏吃力地跟着萧景砚走着。 她抬眼望去,男人竟也同样费劲地在前面开着道,不让别人挤着她。 萧景砚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毕竟他自己说过,今日只有他们俩,不带任何杂七杂八的人,所以再苦再累,也得自己受着。 忽的,邬夏夏裙角一沉。 “姐姐,买一串梨膏吧!” 她望去,一个半大的小男娃在她身后,圆溜溜的眼睛期待地盯着她,手里拿着一个比他整个人还宽的篮子,递给她一串包裹着的梨膏。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个小乞儿..... “谢谢哥哥!” 再次回神,她看到一双大手掏了一锭银子丢给了他,拿过那串梨膏,小男娃开心地离开。 邬夏夏狐疑地看向他:“你这都能买他一整个篮子的梨膏了。” 谁知,萧景砚只是宠溺一笑:“难得你今日兴致好,剩下的...就当是给他的跑腿费了。” 见他这般,她难得地也轻轻一笑。 “吃吧。”他给她。 她从他手上接过梨膏,剥去那薄薄一层糖纸,轻咬了一口。 很甜,不腻。 萧景砚带着她去了一处人相对少些的地方,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父母带着孩童,看着他们脸上幸福的模样,他竟有些羡慕他们。 阖家欢乐,原来竟是这种感觉。 他好像,从没有真正感受过。 他很小的时候,母妃曾对他很好,但是时隔太久,久到....已经被那些黑暗的记忆全部淹没,父皇憎恶他,兄弟欺辱他,所有人都瞧不上他。 直到—— 萧景砚看向身侧让他爱了一生的女子。 能遇见她,便是上天对他最大的补偿。 “夏夏,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他看着她认真舔舐梨膏的侧脸,满腔爱意都展现在脸上。 邬夏夏疑惑地问他:“什么?” 街市嘈杂,空中烟火的声音也有些大,她没听清。 萧景砚搂紧她,贴近她的耳朵,一字一句道:“夏夏,我们要个孩子,好吗?” … 久违的靠近,邬夏夏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她的心渐渐冷却下来,绚烂的烟火在她眼中失去了颜色,她不着痕迹地推开他,收起了情绪:“你知道的,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算上这次,他已经问了自己不下三遍。 她不爱他,也根本不可能给他生孩子。 萧景砚仿佛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望着她坚定的小脸,再次觉得她当真对自己这般残忍。 “....为什么?”他握紧了掌心,死死地捏着。 邬夏夏也看到了街上一对又一对幸福的家庭,有的甚至儿女双全,夫妻伉俪情深,实在让人羡慕的紧。 她也曾经拥有很多爱她的亲人,也曾留下过一段美好的回忆。 她转头问他:“我们之间本就是个错误,何必还要让下一代的人受苦。” “什么是错误?” 萧景砚摆正她的身子,让她的眼睛正视自己,心痛地问她:“我从没觉得自己错过,自始至终,我都只想与你共度余生。” “我也只想和你,留下唯一的孩子。” 邬夏夏闭上眼,心里只觉得好笑。 如今她都答应了留在他身边,他竟还想得寸进尺,妄想与她生下孩子? 想到那双眼里流露出虚伪的深情,她只觉得恶心。 “我累了,我们回宫吧。” 她作势要走,可手却被男人死死拉住。 她也来了劲,索性和他拗上了,她用力掰扯着,尖锐的指甲划过男人的手背,留下道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可最终,她还是失败了。 萧景砚眼里一片猩红,看着她筋疲力尽的模样,却只为离开他。 “夏夏,这次,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为我生下一个孩子。” 她狠狠地瞪着他:“你做梦!” “只要你为我生下孩子,我便放你走。” 萧景砚抚向她满是愤怒的小脸,眼中露出一丝疲惫:“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不再阻拦。” 她冷笑:“萧景砚,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 那时的她,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没有看到黑暗之下,男人眼中划过的那一抹浓浓的不舍与妥协。 再后来,她好像明白了。 这一次出宫,最终又闹得不欢而散。 萧景砚再次回了紫宸殿,没有再去沉夏台。 “皇上,您....真的决定选秀了?”曹全小心翼翼地问。 萧景砚冷眼一刺,吓得曹全差点趴在地上,他急忙笑呵呵地滚了出去,顺便把门给戴带上。 太可怕了。 曹全叹气,每次陛下和娘娘一吵架,遭罪的就是他们这些苦命的奴才。 中秋回来之后,陛下也不是没去找过娘娘,可每次不是黑着脸就是弄得一身伤回来。但这一次闹得更凶,陛下竟直接下旨选秀! 这是,彻底和娘娘决裂了吗? 事情就发生在半个时辰前—— 沉夏台。 邬夏夏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她不敢相信他竟能说出这种畜生不如的话...... “朕是放了他,但他的命,依旧掌握在你手中。”萧景砚冷笑。 “萧景砚,你真不是个东西.....”她痛苦地望着他:“你只会抓着他来控制我,这么多年了,你不累吗?” 她知道萧景砚早就收起了房里所有尖锐的东西,所以,趁他不注意,她牢牢地锁住那根柱子,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萧景砚目眦欲裂:“夏夏!!!” 他拼尽全力将她捞了过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要是敢死,你信不信我就这把沈衍的人头给你送过来!” 邬夏夏笑了,她点点头:“信啊,你萧景砚是一国之君,无人敢违抗你,杀一个文人又何在话下?” “夏夏,求你别这样.....”萧景砚攥紧她的臂膀,眼底满是心痛。 她挣脱开他的禁锢,目中死寂一片。 忽而,她勾唇,笑得像个小妖精,她说:“萧景砚,你这么喜欢孩子,你下旨选秀,把后宫都填满,每日临幸一个妃子.....” “很快,你就能交差了。” 萧景砚只觉胸口‘咯噔’一下,脑袋痛得马上要炸开似的,他就这么站在那里,浑身都失了力气。 夏夏,竟让他去宠幸别的女人。 让他和其他女人生孩子..... 半晌,他苦涩一笑:“好。” “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我照做就是了。” 第193章 选秀 之后的一个月,邬夏夏只见过萧景砚几次。 哪怕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她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二人真正变成了陌路。 如今这样,她倒得了不少空闲。 空闲时,她都安静地坐在窗前读着信,偶尔,她也会学着画上几幅画。她不擅长作画,但经过这段日子的练习,她已经能完整地画出一整支梨花花枝。 那疯子不让她看梨花,那她便自己画。 “娘娘,曹公公来了。” 邬夏夏拧眉,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曹全和青芷对视一眼,青芷无奈地摇了摇头,见此,曹全也叹了口气。 明明陛下这般深爱着娘娘,却偏偏为何还是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娘娘,今日是宫里选秀的正日,共有三十名秀女已在等候,皇上请您即刻过去。” “知道了。”她淡淡道。 她还尚未梳妆,只穿了一件里衣,披了外衫,她将那薄薄的信纸搁在桌案上,侧头开了口:“青芷,为我梳妆吧。” 曹全松了口气,恭敬退下:“那奴才这就先去回了陛下。” “嗯。” 到了御花园,邬夏夏远远地就看到那道一身玄红帝袍的身影。 从她出现,她便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自上到下,将她笼罩。她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一声不吭地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 从始至终,她都不曾正眼瞧一眼他。 萧景砚攥紧了掌心,心中的落寞越发深厚。 如今,她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这时,曹全悄悄上前询问道:“陛下、娘娘,吉时已到,请问是否可以开始选秀?” 萧景砚将所有情绪都压下,再睁眼,仿佛已经换了个人。 他挥了挥手:“开始吧。” 曹全得令,立刻喊道:“吉时到,秀女入场——” 第一批走来的有六名秀女,姿容清丽,各有千秋。 其中有一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模样甚是可爱,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格外灵动,虽说她在众人之中的容貌不是最美的,却让邬夏夏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看着年纪颇小,约莫十六七,比她小上几岁。 “臣女俞清妙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愿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邬夏夏愣愣的看着她,不禁有些恍惚。 就连声音也如此相像吗..... “安水县丞之女俞清妙,留牌子,赐香囊——” 话落,那名鹅黄色的身影欣喜地跪下,向他们谢恩。 她笑起来十分好看,梨涡微浅,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看着就不禁心情愉悦。 邬夏夏不禁悄悄侧头看向身旁坐姿有些随意的男人,第一次,他没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殿外那道鹅黄色的身影。 蓦地,她心中骤然浮起一丝奇怪的异样。 他为何选她? 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 罢了,她管这些作何,她不想再猜萧景砚的心思了。 这之后,邬夏夏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留牌撂牌,赏玉赐花,有人喜,有人悲,只是都与她无关罢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挤破了脑袋地想进宫里这座牢笼? 之后又进来了几批秀女,最终挑选出来了六名秀女,御女和宝林各两名,才人一名,还有一名,直接封为了婕妤。 “皇后为何全程不说话。” “是认为朕的眼光不行吗?” 萧景砚侧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却莫名让众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原本沉浸在欣喜中的俞清妙等人悄悄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悄悄看向了皇后。 先前她们只顾着被皇上的英姿吸引,险些忘了她们今后在宫里最大的威胁,传闻中被皇上独宠甚久的皇后邬氏,她曾是一国公主,姿容倾城,又深得帝王宠爱。 但她们观察好一会,都觉得这传闻是不是有些失实。 皇上甚至全程都没有看过皇后一眼。 邬夏夏微微拧眉,被他点名,她不得不转头看向那双漆黑的眼眸,只一眼,她便垂下视线,淡淡地开口:“皇上的喜好,臣妾自然是认同的,不敢有任何意见。” 萧景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连他自己都压不下的情绪。 他试图从她眼里找到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失魂落魄地转回身,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语气也冷了几分:“既然皇后如此大度......” “赐俞婕妤黄金百两,住青玉轩,今日侍寝。” 曹全心头一跳,第一反应不是回话,而是抬眼看向了皇后。 可惜,坐在帝王身侧的女子,神色如常,没有任何反应。 他硬着头皮,恭敬应下,出去宣旨安排。 俞婕妤听后,眼中的欢喜再也藏不住,她急忙再次跪下谢恩,痴痴地看向那坐在最高处身姿粼粼的帝王。 “臣妾,谢陛下恩典。” 萧景砚冲她招招手:“过来。” 俞婕妤微微红了脸,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走到里面恭敬跪下,眼神含情脉脉,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带了些娇气:“臣妾见过陛下。” 曹全见此,又硬着头皮看了眼皇后的方向。 他跟着陛下这么多年,如何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他虽希望陛下的膝下能多几个子嗣,可他同样也知道,陛下真正想要的只是皇后的子嗣。无奈朝中实在逼得太紧,若陛下再无子嗣,朝中那群人又将生出不少事端。 他叹了口气,带着剩下五名新晋嫔妃去了各自的住处。 “朕陪你去青玉轩。” 萧景砚起身,亲自扶起地上跪着的娇小女子,语气温柔。 “谢.....谢陛下...” 俞清妙受宠若惊,她第一次近距离地和皇上接触,臣服于帝王清冽隽秀面容的同时,又再次怀疑传闻的真实性。 他若真是暴君,又岂会对她这般温柔,她几乎快要溺死在这双黑眸中,不可自拔。 萧景砚温柔一笑,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一把抱起。 “啊....陛下!!” 她一声惊呼,满脸娇羞,手足无措地揽上男人的脖颈,见他不曾开口责怪,这才安心。 正想抬眼看一眼男人,却发现他的目光却早已落在了皇后身上。 萧景砚盯着她:“往后一段时间,朕便不去沉夏台看你了。” “臣妾恭送陛下。”邬夏夏朝他微微一笑,神情竟是难得的放松。 可落在萧景砚眼里,却是女子却全然是一副终于摆脱他的模样。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再之后,外面渐渐传来男女欢笑的声音,一路远去。 第194章 姐姐要出宫?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青芷担忧地望着她,见她起身,急忙搀着她下来。 “为何会觉得苦?” 邬夏夏淡淡一笑:“我都忘了,你是他的人,自然会觉得我现在很难过。” “但是,他不来,我只会觉得开心。”她转过身,看向青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去告诉他,最好把我这皇后的位子也一并给出去,我不稀罕。” 邬夏夏将手抽离,转身离开。 青芷不可置信:“娘娘!!” 她眸中的光渐渐淡了下去。 她知道娘娘从未信任过自己,可经过那么久,她也是真心实意地跟着娘娘,并未想过其他。 她只是怕,娘娘和陛下怄气,到头来,吃苦的还是娘娘自己。 * 萧景砚的确遵守了承诺,足足三月都不曾踏入过沉夏台。 甚至,他还下令不许任何后宫之人拜访皇后。 明面上说的是不想让皇后被打扰,可其实大家都知道,皇上就是变相地软禁了皇后。自此,往日里人人歆羡的沉夏台,仿佛顷刻间变成了一座冷宫,毫无生气。 这段时间,宫里的传言也一如潮水般涌来,一阵接着一阵。 说的大致内容无非就是皇帝今日宠幸了谁,夜里叫了几次水,明日又赏赐了谁,带着那位嫔妃去听了戏。 眼下的后宫,才是真正的热闹。 华清宫。 高贵妃顿时就坐不住了,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就凭那几个姿色平平的女人,皇上如何能宠幸得了她们??” 芳月急忙为她端了茶:“娘娘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啪——”茶水瞬间被拂落在地,溅起一片水光。 “陛下连皇后那儿都不去了??” 高贵妃是真觉得皇上疯了。 毕竟在她眼里,唯一能和她匹配的对手有且只有一人,那就是当今的皇后。 她高居贵妃之位,也没能得到皇上的一次宠幸,那些个庸脂俗粉,怎配得到皇上的怜爱! 笑话! 好半晌,她才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坐了下来。 高贵妃又恢复了她平日里的模样,转头问了芳月。 “皇后....当真没有一点反应?” 芳月摇了摇头:“沉夏台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奴婢无法探得消息。” “只是听说,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只出了一次门,没有去找皇上,反而去了别处散心。” 高贵妃若有所思。 “对了娘娘,奴婢听说陛下似乎格外宠爱那个....俞婕妤!” 芳月似乎有些气愤,欲言又止。 “那俞婕妤年纪小,初看是个心思简单的女子,可没想到,私底下竟是个嚣张跋扈之人,这还没爬得有多高呢,就开始眼高于顶了。” 高贵妃有些疑惑:“怎么,你碰到过她?” 芳月有些委屈地点点头,将昨天白日里的事与高贵妃都说了一遍。 午后,她照例去敬事房做了打点,想着这段时间皇上往后宫走动得也有些频繁,不如花点银子,把娘娘的绿头牌往前挪挪,顺便做得再好看些。 这样,皇上也能一眼想起娘娘,兴许,娘娘就能得到宠幸了。 可没想到,她正巧遇上了青玉轩的宫女,兰翠。 她已经做好了打点,本想悄悄瞄一眼就走,没想到却听到了一句以下犯上的话。 “我说王公公,我们主子风头正盛,您应当知道怎么做吧.....” 兰翠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排在首位的那张被精心装扮过的绿头牌,嘲讽道:“这有些牌子,再是显眼,皇上也未必也瞧得上啊?” 芳月顿时记住了这句话。 她冲上前给了兰翠狠狠一巴掌,却没想到她立刻跑去告诉了俞婕妤,碰巧俞婕妤和皇上就在附近,她拼命解释,却还是被皇上罚了。 那日烈阳高照,她整整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跪了整整四个时辰。 “娘娘,奴婢记得清清楚楚,俞婕妤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她怎配与您争宠?”芳月气得眼眶红红。 高贵妃揉了揉她的头,眼底满是狠辣:“她不过区区一个婕妤,竟敢和本宫相提并论?” “别急,马上入秋了,本宫会让她看看,什么叫花无百日红。” 她还是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只对俞婕妤这个普通的女人这般宠爱,其中定有原因,她决定去看看。 不过在此之前,高贵妃打算去拜访一番皇后。 毕竟眼下,她和皇后也算是一路的人。 高贵妃进不了沉夏台,她只能想办法送消息进去让皇后自己出来。 今日飘起了小雪,宫中绿瓦上薄薄地覆上了一层白色。 她让芳月送了一封信进去,门口的守卫查得很是严厉,将这封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才将信送了进去,还让她在外等候。 高贵妃其实更加不解。 陛下既然对皇后不管不问,为何还要这般困着她的自由,甚至不许任何人来主动寻她。 究竟是保护,还是.....当真厌弃了她? 就在这时,青芷扶着一身素净打扮的邬夏夏走了出来。 她今日并未穿凤袍,挽着简单温和的发髻,一身素色织金衣裙,青芷为她披上一件狐裘,遮盖住了她有些清减的身躯。 峨眉婉转,樱唇点朱,气色倒是极佳,只是神色淡淡,依旧给人一副难以接近的模样。 “皇后姐姐!” 高贵妃亲昵地跑到她身边,自然地挽着她,一同走着。 青芷悄悄看了一眼,没有阻止,她打着伞,跟在邬夏夏身后一同走着。 “姐姐今日是正巧要出来吗?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高贵妃狐疑地看着她的装扮,俏皮地问道。 邬夏夏淡淡地点头:“今日要出宫一趟。” “姐姐要出宫??” 高贵妃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而后,就见身后那群守卫齐齐地跪下,恭敬地喊道:“参见陛下。” 她往后望去,果真,男人同样一身玄色常服,正静静地回望着她们的方向。 仿佛等待已久。 第195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娘娘,陛下来了。” 青芷悄悄提醒她。 邬夏夏抬眸,望向那个在她记忆里已有些模糊的男人,他正用熟悉的目光看着自己,专注而平静。 视线相碰的那一刻,萧景砚的心里忽的紧张起来,就连气息也开始紊乱,他屈紧五指,压抑着心底疯狂滋长的思念。 “夏夏.....” 他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这个让他见或不见,只要想起便觉得心痛难分的名字。 他朝她伸出手,明知道这只是他的奢求,但他还想试试。 邬夏夏走在他面前,直接忽略了眼前的那只手,她垂下眸,语气平静:“陛下带路吧,这一次,早去早回。” 萧景砚凌在空中的手渐渐僵硬。 他扯了扯唇角,声音有些沙哑:“好。” 这是她三个月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一路上,邬夏夏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丈的距离,二人相顾无言,如同陌路。 等到了马车旁,萧景砚习惯性地想要抱她上去,却被她开口打断。 “青芷,扶我上去。”她转身看向身后。 青芷一愣,反射性地看向眼前浑身阴冷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做。 萧景砚给了青芷一个眼神,让她照做。 他默默收回了手,眼底满是落寞,夏夏如今竟是厌恶他到这般地步了吗....... 明明,这一切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上了马车,邬夏夏安静地坐在柔软的绒毯上,闭目养神。 今日是她母亲的忌日,萧景砚曾答应过她,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允许她回去住上三两日。 巧的是,今年又下起了小雪。 “夏夏,你的手......” 瞥见一抹红色,萧景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女子那双有些被冻红的手,眼中一片心疼。 那些该死的奴才,平日里都不给她准备手炉? 没想到,下一瞬,邬夏夏却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虫子那般,迅速甩开他的手,厌恶地看着他,又离他远了些。 忽然,她想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明显,她垂下眼,轻轻拂了拂被他碰过的地方。 没有看到男人眼底如一潭死水般的目光。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夏夏,你是我的妻子,如今我连碰都碰不得了吗?” 明明,他都已经按照她说的做了。 为什么,在她眼里,他依旧看不到半分对他的在乎?甚至,连一点难过都没有..... 邬夏夏盯着他:“陛下如今不缺女人,又何苦抓着我不放。” “还是说,这些日子以来,她们都无法满足陛下您呢?” “陛下若还是欲求不满,大可以在明年开春后,再选一次。” 萧景砚瞬间被她的话刺痛得体无完肤,他执着地抓着她的手,无视她厌恶的目光,双目通红:“夏夏,我们非要落得如此地步吗!” 他根本没有碰那些女人。 宫里那些传言,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东西,为的就是让她看到,他愿意无条件地听她所有要求。 这三月来,他极力忍着不去想她,不来找她。 其中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彻夜难眠,渴望着夏夏身上独有的香气,填补他内心的不安和空虚,他多想悄悄潜入沉夏台,哪怕看上她一眼,他也满足了。 可是他不能。 一旦再看到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日日都来寻她。 萧景砚知道,她就像一朵淬了毒的娇花,他已经彻底戒不掉了。 到了行宫,邬夏夏没有让萧景砚跟来,而是独自一人去了金帝金后的陵墓。 这天夜里,她早早地就歇下了。 身体的疲惫和哭到酸涩泛红的眼睛,让她实在撑不住,几乎倒头就睡。 梦里,她见到了阿衍哥哥,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开口说话。 她着急,不停地问他为什么不开口,但无论如何,男子始终用那温润文雅的眸光看着她,永恒却又带着伤痛。 她不明白,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了。 她知道,这一生,她再也没有机会和阿衍哥哥在一起,唯有那短暂的梦境是她最后的奢望。 她哭着,开始不停地呓语。 … 萧景砚揽着她,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心底压抑的疯狂再也控制不住。 他抚平女子紧皱着的眉心,眼里渐渐变得病态。 他知道他疯了,与其这样,不如拉着她一同下地狱,这一生,他注定要和她纠缠至死。 “夏夏,别怪我......” “只要你生下这个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在心里悄悄计算好了时间,想到前不久张太医说的话,望向殿内几乎快要燃尽的熏香,萧景砚终于做了决定。 下一刻,他撕下女子的衣裳,大片娇嫩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女子仿若未知,依旧安静地躺在榻上,全然不知。 黑暗中,萧景砚眼底的欲色一点点变得浓烈而可怕,他一点点抚上身下的娇软,俯下身去。 几月不曾碰她,长期被压抑的欲望一旦释放,如同一头饥饿已久的猛兽,迫切地想要将猎物生吞入腹。 “痛.....” 邬夏夏只觉得脑袋很沉,睁不开眼,可身下的阵阵疼痛却让她止不住地抽泣。 可萧景砚今日似乎下了狠心,没有放过她。 他将她抱起,用力禁锢着她,反而展开了更为猛烈的进攻。 湿热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的肩头上,耳后,往下...... … “夏夏,别怪我......” “你我终会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在一起。” 殿内不停地传来女子的抽泣声,还有男人的声声喘息声。 没有欢愉。 徒留着无尽的痛苦与嘲弄,直到天亮。 第196章 你就该死在西苑! “娘娘,您冷静呐,别伤着自己!” “娘娘!!” 殿内传来一阵阵嘶吼,青芷心疼地看着不远处近乎疯了的女子,眸中全是担忧。 行宫不似沉夏台奢华,但很明显,这里早就被人仔细收拾过。 邬夏夏无力地跌落在地上,她将一切能摔的东西统统砸了过去,眼里全是痛恨。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身上酸痛不已,她脑中瞬间停止了思考,顿觉不对。 她麻木地看着自己身上星星点点的红痕,还有几处甚至已经破了皮。身上被清洗过,伤口处被上了药。 腕上再次落了锁,整整四条。 她冰冷无神的眸光盯着这一切许久,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趁着这次出宫,萧景砚那个疯子是想把她彻底关在这里吗? 青芷悄悄退去,一道玄色的身影悄然无声地走进了殿内。 男人将她轻轻抱起,回到了榻上。 “夏夏,别闹了。” 他没有开口解释什么,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因为他知道,夏夏早就恨透了他,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徒劳。 不如就让她一直恨下去,至少她心里还有几分位置给他。 邬夏夏看着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得可笑无比。 她用力拂去他的手,讥讽道:“别拿你肮脏的手碰我!!” 男人的动作蓦地一愣,眼中落下伤痛,他忽略她的话,转身拿起药膏再次向她走去。 他明明已经收起了所有尖锐的东西,可没想到,夏夏挣扎时不小心磕到了床沿的角处,落下了一道青紫的淤青。 “你滚啊!!” “滚开!!” 邬夏夏不停地拿起枕头砸他,拳打脚踢,眼里全是厌恶。 萧景砚站在那里,手中的药膏险些掉落,他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用尽一切力气诅咒他、辱骂他,恨不得他去死。 他默默听着,任由她踹着自己,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萧景砚,若是当年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 邬夏夏盯着他,看着男人脸上的神情,她只觉得格外爽快。 “你就该死在这里,死在西苑!” …… 萧景砚静默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是他此生挚爱,却一遍遍地让他去死,第一次,他在她面前忍不住流了泪,狠狠攥紧了五指。 “夏夏,倘若日后你真的让我去死,我也会允你。” 萧景砚苦笑道:“只是在此之前,你必须为我生下一个孩子。” 邬夏夏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 “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给你生下这个孽种!” 萧景砚冷笑。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邬夏夏会这般说,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张东西,放在她面前。 “夏夏,由不得你不愿。” 邬夏夏茫然地盯着那张东西,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鲜红的掌印。 那不是印泥,是血迹染红的痕迹..... “这是什么.....”她听到自己颤得不成样子的声音。 不要,千万不要是她想象的那样...... 萧景砚嗤笑,俯下身,盯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残忍地说着:“夏夏这么快就忘了你的阿衍哥哥吗?连他的手印都不认得了吗?” 脑袋“轰”的一声—— 邬夏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再次为男人癫狂的行为而感到深深的恐惧。 他之前明明说过会放过阿衍哥哥的…… 可是一次又一次,他竟还拿阿衍哥哥要挟她,这个男人不光是个疯子,还是个不守承诺的怪物! 她呆呆地握着这张满是血迹的手印,温热的泪簌然落下,再也说不出话。 良久,萧景砚语气软下几分:“只要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我保证,再也不会打扰他。” 他俯身,看着眼前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一点一点地吻去她的泪痕。 “我凭什么信你……” 女子眼里没了光亮,麻木地任由他索取着。 “你知道的,你没有选择。” 萧景砚轻柔地吻着她,仿佛对待一个易碎的娃娃那般,交颈缠绵,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自己对她竟已痴迷到如此地步。 一旦触碰到她,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恨不得把她融进身体里,再也分不开,连骨头都吃得干干净净。 “夏夏,我好想你.....” 他将她再次压在身下,犹如缺爱的孩子那般,埋首在她颈间一句一句卑劣地乞求着,妄想得到她的垂怜。 邬夏夏麻木地睁着眼,一滴晶莹的泪自眼尾滑落,落入枕下。 手中,却紧紧握着那张带着手印的纸张,承受着男人扭曲的爱意。 “萧景砚,你会下地狱的.....” 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可男人却是听见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道:“我知道,但我从不曾害怕。” 因为地狱,也有你陪着我。 说罢,萧景砚再次沉身堵住了她的樱唇,拉下锁链,大掌禁锢着她的双手,十指相扣。 彻底沉沦,不眠不休。 在行宫,没人打扰他们,他也不必去上朝,所以往后的这几日,萧景砚几乎没日没夜地折腾她。 他不让她下榻,吃饭、沐浴,甚至如厕,都由他亲力亲为。 每日睁眼,邬夏夏看到的都是那张令人作呕、饱含深情的面容,还有....这张脏污得,被换过无数次的床榻。 她仿佛回到了从前被他关在沉夏台的那几日。 不,甚至比之先前,都要疯狂几分...... 萧景砚这次似乎是铁了心地想让她怀上孩子,不仅不带着她回魏宫,居然还把张太医也一同带了过来,每日清晨都要为她诊治一番,期待着能从他口中听到好消息。 可是,什么也没有。 邬夏夏看着男人脸上的失落和挫败,只觉得万分爽快,他作恶多端、横刀夺爱,一生自负多疑,上天怎会给他好报? 她不会怀上他的孩子的。 终于,在这月的最后那天,萧景砚轻柔地替她解开那四道锁链,抱着她上了马车。 从头到尾,她都像个木头人似的,乖乖地蜷缩在男人怀里,任他替她盖上一层柔软的狐裘,包裹住她伤痕累累的身躯。 她闭上眼。 这一个月的折磨,是邬夏夏这一生最难以忘记的。 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每每她承受不住想要与他同归于尽时,他总是会拿着那张血手印威胁她。 说什么下地狱,她不就已经在那里了吗? 第197章 如果他死了呢 抵达魏宫的那天,天边下起了大雪。 簌簌洁净的雪花飘落,落在男人的肩头,他用狐裘将怀中的女子裹得再紧了些,他沉默着,一步一步抱着她回了沉夏台。 俞婕妤不知哪里来的消息,竟早早地守在了宫门口。 在看到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时,她的眼里瞬间亮起了光,刚想亲昵地喊他陛下,却忽然瞥见他怀里的那个女子。 她站在远处,紧紧地盯着他们。 直到走近些,才看到了男人怀里的那张莹白娇嫩的小脸。皇后被抱在帝王怀中,青丝垂落,看不到脸,被男人挡的严严实实。 俞婕妤心一凉:“陛下……” 谁知,男人连半分目光都不曾分给她,径直往前方走去。 俞婕妤顿时慌了,明明陛下先前对她是那么的温柔,他心里是有自己的! 她想冲过去,却被曹全硬生生拦下。 第一次,她听到曹全用这么冷漠的声音对她说:“俞婕妤,您往后还是安安分分地守好您的青玉轩吧,别再来寻陛下了。” “不是的,曹公公,陛下明明说过他....”她不可置信。 “俞婕妤!” 曹全叹了口气,直接打断她的念想:“自始至终,陛下眼里只有皇后一人。” 他索性再把话说得明白了些:“您还是听奴才一句劝,您若是日后守好本分,陛下不会夺去您现在的位置,您还是…好自为之吧。” 俞婕妤无力地倒在地上,不甘地望着前方。 为什么,陛下明明先前这般疼爱她,如今只是出了趟宫门,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曹全见她仍执迷不悟,无奈地摇了摇头,往前走去。 俞婕妤若是知道,与她夜夜相处之人并不是陛下,又会作何想法呢? 沉夏台。 萧景砚早在回前数日便让人提前打理了一遍,寝殿内铺满了厚厚的绒毯,回了屋,他直接进了内殿,将女子放在了榻上,褪下了她的狐裘交给青芷。 屋内虽暖,但邬夏夏还是有些发冷。 “夏夏,身子可有好些?” 萧景砚包裹着她的手,耐心地一点点搓着,直到那双纤细匀称的手重新回暖,他才敢看向她的眼睛。 这一月,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节制地要着她,纵然他不愿承认,但几乎每一日都是他在强迫她。 但只要…… 她为他生下孩子,萧景砚什么都可以由着她胡来。 他知道自己欠她的太多,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到了现在,他已不再奢求能得到她的爱,只求能和她留下在一起的痕迹。 “萧景砚,你放过我,也放了你自己吧....” 一道沙哑得如同即将干枯凋零的声音响起,邬夏夏艰难地蠕动着唇瓣,眸中满是疲惫地望着他。 萧景砚苦笑地看着她:“你知道的,不可能。” 若是感情能如此轻易放下,他又何苦这么多年与她纠缠至此。 不过是抽刀断水,徒增烦恼罢了。 邬夏夏没有再同他理论,她实在太累了。 他替她盖好被子,转身离去。 一阵风吹开了窗,他微微拧眉,走到了窗前,无意间竟发现了那一角尚未藏好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沈’字。 他站了很久,也看了很长时间。 第一次,他心中竟那么羡慕那个男人,明明他已经死了,却依旧活在夏夏心里。 如果他萧景砚死了呢,夏夏会作何表现? 她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将那一叠纸重新放回了里面,关好窗,默默离开。 俞婕妤失魂落魄地回了青玉轩,却意外地碰到了另一个女人。 高贵妃一改先前的态度,热情地走了过来:“俞妹妹,陛下可曾见你?”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俞婕妤郁闷的心思,她瞬间像是应激似的,摇着头:“不,陛下不会不要我的,不会的,不可能的.....” 兰翠急忙拦住她:“主子,您冷静些....” “你叫我怎么冷静!” 俞婕妤的面上满是泪:“陛下为何像是变了个人,他明明说过和皇后不过是逢场作戏....怎么会如此。” 逢场作戏? 高贵妃冷嗤一声,心里对俞婕妤更是鄙夷。 皇城中谁人不知,陛下当年灭了金国其中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为了抢夺这个名誉六国的栖夏公主,也就只有这个小小县城来的俞婕妤,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陛下真喜欢她呢。 “天儿冷,妹妹进来说吧。” 高贵妃心疼地扶起俞婕妤,将她带到了屋子里。 “如今陛下和皇后重归于好,你我同为陛下的女人,应当为他们高兴才是。” “只是姐姐想问妹妹一个私密的问题,不知妹妹是否愿意说呢?” 俞婕妤大抵是年纪小,在宫里又没有认识的人。 先前是仗着陛下的宠爱,脾气又大,她才敢横着走,如今没了恩宠,宫里的人都瞧不上她,这下见高贵妃对她态度颇为友好,自然深信不疑。 她点了点头:“姐姐您问。” 高贵妃压低了些声音:“陛下当真和妹妹.....” 后面一句话,她是悄悄贴在俞婕妤耳边说的,不曾想,俞婕妤面上起了朵朵红晕,点点头,有些羞涩地低下头:“陛下很是生猛,不曾...…怜惜妹妹。” 高贵妃狐疑地盯着她的神态,倒是不像假的。况且先前陛下宠爱皇后时,她也有所耳闻,陛下的确……不知节制。 但她心底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陛下真的要了她……? 但很快,俞婕妤又似乎有些困惑道:“只是妹妹每回都有些奇怪。” “陛下夜里来时,总是会命人点上香,之后……我就仿佛身处云中,只记得欢愉时的片段,却想不起更多。” 高贵妃若有所思,左右又打量了她半晌,开口作别。 宫道上,芳月疑惑道:“娘娘,您是打算和俞婕妤交好吗?” “交好谈不上。” 高贵妃眼底划过厌烦:“只是如今本宫见不到皇后,况且几次看来,皇后也没有与本宫结交的意思。与其在她那浪费时间,倒不如借他人之手彻底除了她,以绝后患。” “娘娘是想.....?”芳月瞪大眼。 “有些已经掩埋在地底下的东西,是该让她知道了。” 高贵妃眼底划过一丝阴狠。 第198章 皇后有喜 “你说什么?” “皇后她....当真怀了朕的孩子....?” 萧景砚颤着手,险些将桌案上的烛台打翻,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张太医,一遍遍地确认:“你们都看仔细了吗?确定皇后怀上了吗?” “臣等一同为娘娘诊了数次,不会有误。”张太医恭敬地跪在地上,语气肯定。 萧景砚狠狠松了一口气,仿佛了却了内心最大的心愿那般,滑落在龙椅上。 夏夏怀了他们的孩子..... 上天终于收回了对他的惩罚。 良久,他终于反应过来,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力量,他挥了挥手,面上满是喜色:“曹全,再多调一批人,全权保护皇后的安全,不许任何人踏入沉夏台一步。” “太医院所有人,半年的俸禄翻倍。” “朕要你们务必悉心照顾皇后,务必保证她们的安全。” 张太医磕头谢恩:“老臣定当不辱使命。” 做完这一切,萧景砚本想再批改一些先前堆积的奏章,却发现无论怎样都看不进去,内心的喜悦和激动如阵阵潮水般涌来,他根本静不下心。 他干脆直接丢下这一堆奏章,摆驾去了沉夏台。 可直到真的走进那扇熟悉的殿门,他才瞬间反应过来—— 夏夏不喜欢他们的孩子。 欣喜的,也只有他一人。 青芷站在殿外,福了福身,试探道:“陛下,娘娘今日状态挺好,您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萧景砚屈紧五指,踌躇了许久,还是踏了进去。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又快到了除夕。 想起去年,由于他的疏忽,险些让夏夏受了奸人的毒害,何况这一次夏夏怀了皇嗣,他不会让她去参加那劳什子宴会,他会陪着她,单独在沉夏台享用除夕晚宴。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请了一支戏班子进宫单独为他和夏夏演出,不被旁人打扰。 不知不觉,萧景砚已经来到了内室。 女子墨发未挽,只穿了一层单薄的衣裙坐在窗边,正专注地写着什么,窗开了一条小缝,下着小雪,寒风悄悄灌了进来。 他拧了拧眉,正想走过去将一旁的狐裘披在她身上,却不料,看到了那纸上写的字。 沈。 他蓦地一愣,装作无事发生地走上前,将狐裘披在她身上。 萧景砚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她辱骂的准备,却不曾想,女子依旧安静地坐着,对他视而不见。 他的心渐渐揪了起来。 他倒是宁愿看到夏夏骂他,也不愿见她彻底忽视自己,这种不被爱的感觉,比死还难受。 邬夏夏将笔搁置在一旁,微微侧了头,轻轻问道:“是不是我生下这个孩子,你便真的还我自由?” “夏夏.....你,你终于愿意与我说话了?” 萧景砚的语气是难以压抑的欣喜,他高兴地坐在她身侧,下意识地留了些距离。 “只要你生下我们的孩子,日后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再拦你。” “这次,我只向你作出承诺。” 邬夏夏回过头,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把男人的话放在心上,默默将那些纸张都收起,看向窗外。 “雪停了.....” 她望着窗外的一片白色,轻轻呢喃着。 阿衍哥哥如今可好? 她不知道这次这个疯子是不是又在戏耍她。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答应她,似乎只要她听话,他就会放了阿衍哥哥。 她不信他,可她的确没有选择。 “陛下,娘娘,汤药来了。” 青芷端着托盘走来,站在他们面前,刚想将瓷碗放在桌上,却被萧景砚阻拦。 “朕来吧。” 萧景砚接过,探了探温度,而后仔细地吹了几遍,舀了一勺递了过去,轻声哄着面前微微愣神的女子:“夏夏,温度正好,先喝了吧。” 邬夏夏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碗黑乎乎的东西,鼻尖萦绕着分外熟悉的气味。 又是安胎药。 她就着他的手,将药一点点都喝了下去,口中很是苦涩,有些反胃。 “娘娘,要不要吃些甜的?”青芷又拿了一盘酸食和蜜饯,问道。 邬夏夏摇摇头。 萧景砚用眼神示意青芷下去,而后温柔地望着女子道:“太医说,你的身孕已一月有余,这些日子我会多陪陪你。” 邬夏夏避开男人炙热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她怕看久了那双眼睛,会忍不住吐出来。 这些年的纠缠,她只要一对上这个疯子的眼睛,那么多个夜晚的纠缠,仿佛就像刻在记忆深处那般,挥之不去,一幕一幕,都如同在眼前。 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皇后有孕的消息传的很快,没过几天,宫中上下都在羡慕着她。 毕竟皇上虽也曾雨露均沾过,但能让皇上留下龙种的,却只有皇后一人。 这天雪下得很大,宫道只剩下零散几人,柳思牧下了朝,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宫道上,他未带伞,簌簌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发上。 自皇上罚了他之后,身边人也就清净了许多,官场难为,他已真切地体会过,不过如今的清净,倒是他一直盼望的。 经过通往后宫的那座宫门时,他稍稍顿了顿脚步。 远处走来几个小宫女,正交耳悄悄议论着: “我就说吧,皇后在皇上心里总归是不一样的,那些个新来的主儿不过就被皇上宠幸一两次,如今不还是苦守宫闱?” “可皇上之前不是独宠了俞婕妤好几月吗?我还以为......” “她哪能和皇后比呀,听说皇后娘娘一直对皇上不冷不热,这得不到的才是心头痒痒的。” … 那两个小宫女远远地经过,进了宫门。 直到那一声声踩在雪地的声音彻底消失,柳思牧才渐渐回过头,思考着方才那几句话。 皇后,一直对陛下不冷不热吗? 那又为何.... 就当他陷入沉思和纠结时,一道清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注意力。 “是尚书大人吗?” 第199章 秘密信件 柳思牧循声望去,一道穿着宫装的倩丽身影站在他的斜前方,笑着望向自己,单看这身不凡的衣裙,便知这位娘娘的地位必然在高处。 只远远一看,他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不知娘娘是有什么话想对微臣说吗?” 高贵妃轻轻一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芳月撑着伞,紧跟其后:“本宫没看错的话,柳大人似乎在看后宫的方向?” 柳思牧眼神微闪,他摇摇头:“微臣只是在感叹,今日的雪下得实在有些大了。” “哦?”高贵妃配合地看了眼上方,笑着道,“今日的雪的确很大。” “我记得皇后姐姐有些畏冷,如今又有了身孕,怕是连房门都不能出了吧?” 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惋惜。 “姐姐先前还时常提起大人的名讳,只可惜陛下加派了护卫,就连本宫都见不着姐姐。” 这句话一落下,柳思牧所有的冷静烟消云散。 他眼中充斥着疑惑、不敢相信,除此之外,还有一抹被藏在深处的惊喜。 他颤着声问她:“娘娘,您方才说....皇后娘娘她,经常提起微臣?” “对呀!” 高贵妃睁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真诚地看着他道:“大人难道不是和皇后姐姐关系甚好吗?” 柳思牧怔怔地看着女子清澈的眼睛,攥紧五指。 这位娘娘看着并不是在与他开玩笑,想起近半月收到的秘密信件,心中涌起阵阵难以言说的情感。 皇后娘娘她当真对他..... 可他们的身份有如云泥之别,在他心中,她就像不可亵渎的神女那般,纵然他对她的情意不知从何而起,他却早已将她放在心底。 “柳大人?” 高贵妃好奇地盯着他:“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本宫这儿还有把多余的伞,您带上吧。” 芳月立刻示意后边的宫女上前,将那把多余的伞给了柳思牧。 “这...微臣谢过娘娘。” 柳思牧心不在焉地接过,脑子里满是她方才说的话,如今心中愈发沉闷。 直到重新踏上回去的这条路,肩上忽觉有些沉重,他侧头一看,竟已湿了一大片,他这才意识到方才他居然耽搁了这么久。 这把伞,等下回进宫时,再找机会还了娘娘吧。 高贵妃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眼中早已没了方才的天真和清澈。 她微微勾唇:“芳月,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芳月顺着视线望去,思考片刻:“娘娘,奴婢觉着大人有些古怪,心事重重的。” “他是该有些心思才对。” 高贵妃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而后离开。 她今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曹公公,陛下在忙吗?” 高贵妃指了指芳月手中拎着的东西,眼中透着期待:“本宫亲手做了些点心,想给陛下尝尝。” 曹全本想直接回绝了她,但望着外头的大雪,再看看高贵妃被冻得通红的双手,还是恭敬行了礼:“娘娘,陛下这会应当不见人,要不奴才...先进去替您通报一声?” 高贵妃眼里立马浮上一抹欣喜。 她扶着芳月的手,忍不住咳了几声:“那,那本宫先谢过曹公公了。” 殿内,一身帝袍的男人正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封奏章,面色有些难堪。 萧景砚微眯眼睛,眼中掠过一丝精光。 梁国那老皇帝当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竟敢公然向他大魏讨要好处,从前只顾着对付金国,险些忘记还有他这块风水宝地没收回来..... 他好像依稀记得夏夏喜爱江南的景色,不如攻了梁国再建一个行宫。 夏夏应当会开心的吧。 这时,曹全走了进来:“陛下,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 萧景砚头也没抬:“让她滚。” “陛下,奴才方才瞧见娘娘好似着了风寒,这.....” 高处传来“啪”的一声,曹全吓得立马闭上了嘴。 萧景砚不耐烦地盯着他:“病了就滚回去躺着,朕又不是太医,没事少出来在朕和皇后面前晃悠。” “是,陛下。” 直到殿门被关上,萧景砚睨了一眼桌案上另一封奏章,他拿起,这是高相送来的第八封奏章。 上面的意思大差不大,不是关心高贵妃的肚子,就是建议他出兵攻下梁国。 他冷笑,高相这老东西仗着他高氏三代忠臣有恃无恐,以为送了个替代品他也会照单全收,他那时卖他个面子,现在倒好,居然竟敢教他做事..... 迟早他会把这最后一根刺狠狠拔了。 不过现在有一点,他倒是和高相有着共同的想法。 殿外,曹全刚走出来,高贵妃就迎了上来:“曹公公,陛下愿意见本宫吗?” 他摇了摇头:“娘娘请回吧,陛下说....让您回宫好生休息,少出来走动。” “是,替本宫谢陛下关心。” 高贵妃朝着殿门的方向盈盈一拜,转身带着芳月远去。 芳月担忧道:“娘娘,陛下一直不愿见您,这可如何是好?” “别急,总有机会的。” 踏出殿门的那一刻,高贵妃不禁回头看了眼那气势磅礴的‘紫宸殿’三个字,眼底极快地划过一丝落寞。 她会等的,等到皇后彻底在陛下心里被抹去的那一天。 “娘娘,奴婢已经派人将信送出去了,这会应当已经在大人手中了。”等到走远了些,芳月低声说道。 “嗯。” 高贵妃眼底划过一丝希冀,父亲一定会帮她的。 第200章 出征 今年的除夕家宴和以往不同,大家兴致恹恹,完全没有一点除夕的氛围。 尤是今年其新来的那几个嫔妃,在听到皇上不过来了之后,险些哭了出来。 她们本来就见不到皇上几面,好不容易趁着除夕宴上能见个一面,她们还准备了才艺,结果突然就不来了。 曹全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他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案。 “咳咳,皇上怜惜各位主儿,特意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望各位娘娘步步高升、心想事成——” 话落,一排宫女整齐地走了进来,将手中托盘里东西恭敬地分发给每个嫔妃。 帝王赏赐的东西自然不凡,大家默默起身谢恩。 有个别年纪小的嫔妃悄悄埋怨道:“如何心想事成,连皇上都见不着.....” 曹全耳朵一动,刚想开口,便听一声清甜的嗓音响起—— “妹妹何苦这般消极?” 高贵妃眼中清澈一片,似乎是真的在开导那名女子:“如今皇后姐姐有了身孕,咱们做妹妹的应当日日祈愿姐姐能顺利诞下子嗣。” “皇上龙心大悦,自然也会来后宫了。” 被点名的嫔妃瞬间红了脸,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见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瞬间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这下,所有人再也不敢有别的意见。 曹全欣赏地看了眼高贵妃,悄悄在心里为她加了一分。 他原以为贵妃娘娘的性子应当与高相一样,是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模样,却没想到几次看下来,却是个极为通透的人。 他记得先前高贵妃还为娘娘和柳大人解围,虽从未获得圣宠却安分守己,如今又表现得落落大方、不善妒忌,在后宫倒是个难得的。 可惜..... 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感情早已入了魔,若不是,贵妃娘娘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贵妃娘娘,奴才还得去陛下那儿伺候,这里就麻烦娘娘多看着些了。” 曹全笑着道:“奴才会将娘娘所做的都告知陛下的。” 高贵妃欣喜地点点头:“曹公公,您去吧,这本就是本宫应当做的。” “还请公公替本宫向皇上和姐姐问声好,他日等姐姐生下皇嗣,妹妹定备了厚礼前去拜访。” 曹全笑着应了声,带着宫女转身离去。 他一走,芳月便悄悄上前道:“娘娘,大人已经派人去了安水县,很快便有结果了。” 听后,高贵妃轻轻一笑,望了眼对面缺席的位置,意味深长道:“待会你跟着本宫去一趟青玉轩,好好和俞妹妹聊聊。” 沉夏台。 萧景砚正带着邬夏夏坐戏台对面,桌上摆着道道精致的菜式,仔细一看,几乎都是邬夏夏喜爱的那几道,只可惜,都没怎么动筷。 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身娇嫩的颜色,戴了他赠她的兔毛领子,小脸有了气色,倒有了几分从前的影子。 邬夏夏听得很是认真,丝毫没有理会男人专注的目光。 萧景砚为她盛了碗热腾腾的燕窝羹:“夏夏,吃几口吧,别饿着自己。” 思绪被打断,她皱了皱眉,看向满脸温和的男子,默默接过。 见她喝下,萧景砚的眼底又柔和下来几分,他轻声道:“今年,我也给你备了礼物,夏夏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邬夏夏才不理他。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他送他的,她收她的,互不相干。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男人并不生气,他给身后的宫女曹全使了眼色,后者立马将一个锦盒拿了过来,恭敬地呈给邬夏夏。 “夏夏,打开看看。”萧景砚眼中满是期待和小心翼翼。 邬夏夏漫不经心地打开,可就在那一刻,她眼神一滞,呆呆地望着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朵用翡翠玉石雕刻而成的梨花。 她记得,萧景砚曾经也送她过一朵用木头雕成的梨花,形状相似,风格也相似,只是她眼前的这一朵,甚至还要比之前灵动更多。 是他亲手雕刻的吗? 她不禁将目光淡淡地落在男人宽大的衣袖之下。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一道道熟悉的疤痕,遍布在他的手上。 … “夏夏,为何哭了?” 萧景砚手足无措地将她抱在怀中,想要抬手拂去她面上的泪痕。 邬夏夏看着他执着的模样,眼中的酸涩愈发浓烈,泪水愈发汹涌,伴随这些的是,她眼底死死压抑着的思念和愤恨。 “萧景砚,都到了现在....你以为挖出这些陈年旧事还有意思吗?” 她眼中无光,轻声呢喃着。 他明明厌恶梨花,却又一次次地赠她。 当念她以为阿衍哥哥死了,萧景砚赠了她一朵,那时,她很是欢喜,也很感激。 如今他亲手拆散了他们,却又赠她了一朵,她恨他。 那些尘封的记忆就像不可磨灭的伤痛,这朵梨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两段最痛苦的回忆。 男人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眼底满是落寞。 “夏夏,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她没有再理他。 萧景砚叹气,用狐裘将她裹紧,抱着她走向了寝殿,让曹全把饭菜再送一份回去。 怀中的女子乖的不像话,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抱着,像个精致的人偶般任由他操控着。 他将她放在软榻上,轻柔地没有碰到她的小腹。 夏夏有了他的骨肉。 想到此,他的心中还是被满满的幸福填满,即使,只有他一人高兴。 “夏夏,年后不久,我就要出征了。” 殿内,一道男人沉重的嗓音响起。 邬夏夏有些意外,不禁脑中渐渐思考着。 金国已亡,如今离魏国最近的就是梁国了..... 梁国相比魏国还要再靠北边一些,大多靠蛮力取胜,魏国虽说重武善战,但若是单论武力,怕是没那么容易攻下梁国。 “半年。” “只需半年,我再为夏夏造一座独一无二的行宫可好?”他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一下下一下,似在自言自语。 就在他以为女子依旧不愿意开口时。 邬夏夏看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萧景砚,你想要的是什么,一统天下吗?” 男人脊背略微僵了一瞬,苦涩地笑了笑。 “曾经是。” 原本只是想得到她,还有她身上的气运,一举两得,又有什么不好? 但他还是错了,错得离谱。 他低估了夏夏在他心里的位置,也从未看清过自己。 萧景砚转身,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她:“夏夏,你会等我回来吗?” 可是很快,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我都在想些什么,你应当恨不得我战死沙场吧?” “这样,你就自由了.....” 邬夏夏最讨厌的就是他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总是把他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头上。 她没再理他,气得转过了身。 她倒是希望他死了,等到那个时候,她就一个人回青云峰,至少那里,还有她和阿衍哥哥的回忆。 第201章 淫乱后宫 出了寝殿,曹全跟在萧景砚身后,默默走着。 刚踏出沉夏台的宫门,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赶来,跪在萧景砚面前,求着道:“求皇上见见小主吧!” 曹全立刻呵斥道:“大胆,怎敢惊了圣驾!” 那小宫女转而磕着头,大有一头撞死在这里的模样,口中不停地重复地着那句话。 萧景砚眯起眼睛,沉声道:“你主子是何人?” 她抬起头,正是春婵,她哭着道:“回皇上,奴婢的主子是俞婕妤,主子已有了两月的身孕,求皇上开恩,去看看主子吧!” 此话一落,曹全恨不得立刻把这宫女丢出去,他现在根本不敢看皇上到底是什么神情,单是这瞬间阴沉下来的气场,他就猜到这俞婕妤怕是彻底完了。 身孕,两月? 萧景砚低低地笑了笑。 真是字字当诛啊.... “走,摆驾青玉轩。” “奴婢谢过皇上!”春婵立刻欣喜,抹了抹泪,从地上起来,跟在他们身后一同走去。 俞婕妤虚弱地躺在榻上,攥紧了身下的锦被,眼中露出丝缕掩藏不去的慌乱。 直到进了宫她才明白,身份低微就只能受制于他人,再加之没了帝王的恩宠,更是连一条狗都不如。 但她还是其他女人不一样,她是皇上第一眼就看中的秀女,论侍寝次数,她是除皇后以外最多的,皇上明明在那些个夜晚这般疼爱她,又怎会真的对她弃如敝屣! 她决不能放弃,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皇上驾到——” 殿外一道高呼响起,俞婕妤的心立刻紧张起来,她紧紧地盯着门口,期待着看到那道让她日思夜想的隽秀身影。 萧景砚慢慢走向内殿,睨着榻上虚弱的女子。 俞婕妤费力地起身:“臣妾参见陛下,陛下,您终于来看臣妾了......” 那双楚楚可怜的杏眼望着他,似在求他垂怜。 萧景砚眼中一丝冰冷划过,他走过去,亲自扶起她,勾唇道:“婕妤不必多礼,朕来晚了,听你身边的宫女说......你有了身孕?” 俞婕妤羞涩地点了点头。 “臣妾今日请了太医看病,没想到,竟有了身孕,这就想着把这个好消息一同告诉皇上。” “您已经很久没来青玉轩了,臣妾以为,皇上不喜爱清妙了.....” 她主动靠在男人怀中,语气稍稍有些娇气。 她记得,皇上很喜欢她用这样的语调同他说话。 “哦?” 萧景砚语气不明,倒也没有推开她:“朕自然欣喜,清妙能为朕怀上皇嗣,今日是除夕,可想要什么奖励?” 听到那声熟悉的小名,俞婕妤心中忍不住激动起来,她就知道,皇上心里定不会忘记她。 但是想要那个女人说的话,她还是选择趁此机会一起做了。 “臣妾不想要奖励。” 俞婕妤娇滴滴地说道:“今日,皇上能带臣妾一同回您的寝宫吗?” “去朕那里?”他挑眉。 她点点头。 萧景砚眼底越发冰冷,他唇边勾起一道残忍的笑容:“好啊,朕是该好好奖励一下你。” 他倒要看看,这蠢货究竟想做些什么。 到了紫宸殿,萧景砚一把将她从鸾车上抱了下来,俞婕妤羞涩地将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嬉笑着走了进去。 看守宫门的几个宫人只是低着头,恭敬地看着他们进去,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曹全本想跟着一起进去,但还是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方才皇上让他去一趟太医院来着。 萧景砚带着俞婕妤去了他常批奏折的地方。 “朕还要处理些公务,你自己待一会?” 俞婕妤点点头:“是,陛下。” 她安静地找了位置坐下,余光轻轻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试图找到些什么。 萧景砚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心下了然,索性再直接一点,方便她作案。 “朕出去一趟,你在这待着。” 离去时,他给高处的青离使了眼色,青离恭敬点头。 四下无人,俞婕妤起初还有些胆战心惊,但她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还是不见那道修长的身形,她终于胆大了些,悄悄来到那张桌案附近,翻翻找找。 高贵妃与她说,陛下那里有一份关于她父亲的罪状,正是前不久才呈上来的,只要她偷出这份奏章,她就有办法帮她和父亲。 迫于无奈,她只好走此险境。 或许人在极度紧张之下专注做一件事,会下意识屏蔽附近的小动静。 灯火未笼罩之处,一道玄色身影不知站了多久,眼底冰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清妙这是在找什么?” 男人悠悠的开口,女子的身形瞬间僵硬起来,她甚至不敢回头,脑中极快地思考着对策。 萧景砚负手上前,绕过她,有趣地盯着她的手,语气带了几分嘲讽:“是想帮朕一道批阅奏章吗?” “婕妤真是好心思!” 她瞬间跪下,哆哆嗦嗦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景砚睨着她,看了眼桌上显然被翻过的痕迹,还有那份被挪过的奏章,转而看向她:“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找什么,说。” 俞婕妤急得哭了出来:“皇上,臣妾只是,只是.....” 她不确定父亲的事情究竟有没有被皇上知道,若是公然说出来,她怕起了反作用。 慌乱之下,她忽然想起方才在桌上看到的那张卷轴,立马就说了出来:“臣妾看到了陛下桌上的那幅画卷,有些好奇,于是就,就斗胆想看上一看。” 哪知,在她说出这句话时,男人似乎更生气了。 萧景砚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那幅画卷,见完好无损,这才放了心,蓦地,他想起被他藏起的那一封封信件。 再次看向底下跪着的女人时,眼底已起了杀意。 “陛下,张太医来了。” 曹全恭敬地站在殿门口,等待陛下的旨意。 俞婕妤跪在地上,心下骤然紧张起来,不明白为何今日皇上要请个太医过来,她吃了能以假乱真的药,虽说瞒过太医的几率很高,但她还是格外不安。 萧景砚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 他指了指俞婕妤:“来得正好,给她看看。” 过了很久,张太医起身,如实答道:“回禀陛下,娘娘确实有喜,但......” 他一停顿,俞婕妤的心立马一紧。 “恕微臣直言,这脉象有些不稳,有些不同寻常。” 萧景砚挑眉。 他本来以为这女人故意骗他,没想到还真的有了? 这后宫之人他从未碰过,哪怕是找了替身逢场作戏,事后,也会用一碗汤药了却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倒是没想到,都这样了,这女人还能怀上。 不过今日他本就疲惫,没那么多功夫再和她纠缠下去,萧景砚捏了捏眉心,不耐烦地摆摆手:“俞婕妤淫乱后宫,打入冷宫,拖下去吧。” 第202章 肖想皇上的女人 俞婕妤彻底凌乱,没反应过来。 “不——” 她不可思议地爬过去,死死地拽着男人的衣袍:“皇上,臣妾怀的是您的骨肉啊!臣妾怎,怎会做出淫乱后宫的事情?!” 他一脚踹开了她,厌恶道:“朕从来没碰过你,难道你一个人能生孩子?” “朕留你一条小命,已是看在皇后的面上,别不知好歹。” 萧景砚怒道:“赶紧把她拉下去!” 俞婕妤彻底失了焦距,她不明白皇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明明在那么多个夜晚交颈缠绵,为何皇上却说他从未碰过自己。 几个太监快速上前,将她拉了下去。 曹全送完太医出去后,又悄悄进了殿内,将今日除夕家宴上的事情都禀报了一遍。 萧景砚眼底倒有些意外,语气酸溜溜的:“皇后和高贵妃关系很好吗?” 他依稀记得,那日他带着夏夏出发去行宫的时候,她还亲昵地挽着夏夏的手,当时他就有个冲动,把那高氏的手砍下来喂狗。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碰他的夏夏..... 曹全摇摇头:“皇后娘娘似乎,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 萧景砚拿着奏折的手一顿,心里莫名挺不是滋味的。 也对,夏夏身边能说话的人,早就被他杀光了。 “你盯着些她,若是没什么问题,偶尔让她去陪皇后走走。”萧景砚有些不自然地说着。 他心里的确很矛盾。 于私,他只希望夏夏的眼里只有他一人,毕竟他们的感情,根本不需要第三个人的出现。 但他又希望夏夏回到从前快乐的样子。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她笑了。 过了上元灯节,萧景砚亲自带着将士去了战场,正式宣告与梁国开战。 临别之前的那半月,他日日都在沉夏台陪着夏夏。 邬夏夏的肚子其实还没什么很明显的隆起,但萧景砚总是喜欢将头靠在她的小腹上,说是能听清孩子的动静。 初次怀孕,她根本不知道竟会这么难受,除了整日脑袋晕晕沉沉,还异常嗜睡。她虽然胃口尚可,但这一日里总是要吃些酸的才舒服。 青芷和她说,酸儿辣女,还说她这一胎生的必定是个小皇子。 邬夏夏根本不关心这些东西,只想早些把他生下来完成任务。 但有时她也有些恍惚,她虽不喜这个孩子,只是偶尔感受着肚子里的异动,只觉得神奇万分,原来怀孕竟是这样的感觉。 如今阿衍哥哥应当已经成了婚,他的妻子....会不会也有了身孕? 想到此,她不知是该开心还是心酸。 阿衍哥哥有了自己的家,她很开心,可她却有些羡慕那个女人,阿衍哥哥一定待她很好,他是世上最温柔细心的人。 也罢,她本也不该再打扰他们。 良久,她起身,踏出了寝殿。 萧景砚已出宫,这一去想来也要个大半年,他虽解了她的禁锢,却也不允许她出沉夏台,还加派了不少守卫,日日都站在宫门口。 “娘娘,您怎的出来了?” 青芷端着汤药,瞥见那道倩丽的身影,吓得险些把药都摔了。 她把汤药放在一旁,上前搀扶:“娘娘如今应当以安胎为重,陛下不在的这些日子,您可千万仔细些,若不然,奴婢们的脑袋都不够陛下砍的。” 邬夏夏难得仔细看了眼她。 这些年,青芷待她也算过得去,只可惜她是萧景砚的人。 “我只是想出来走走。” 青芷松了口气,先扶着她进了屋:“娘娘,您先把药喝了,之后奴婢一同与您去附近散散步可好?” 邬夏夏淡淡地点点头。 喝了药,她便有些犯困,本想着出去走走,这会儿倒是一点心思都没了。 她让青芷扶着她上了榻,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前线战事情报不停地传回宫里,大臣们在朝堂上议论纷纷。 “你说这里明明可以再保守些,万一敌方发现了我们的后手,转而直接切入呢?陛下为何如此激进,你说这!” “你就是把梁国那群蛐蛐想得太聪明了,他们靠的是武器和蛮力,哪里能想得到这种后手?” “你那是想的太少!唉,我懒得和你说!” 那人转而看向了今日沉默寡言的柳思牧,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不知柳大人如何看?” “柳大人?” 柳思牧好似才反应过来,满脸歉意道:“对不住各位大人,有些走神了。” “大人看来也十分忧心这场战事。” 柳思牧其实是在想别的事情,见他主动给了台阶,便顺着他的意思,满脸忧色地点了点头。 结束后,他照常走在出宫的道上,经过熟悉的宫门,他还是忍不住驻足回望一眼。 这次,他又变得勇敢了些,来到了沉夏台附近。 柳思牧远远地站在附近,心下不禁感叹皇上竟派了那么多守卫囚禁她,这些人,日日夜夜守在这里,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时,眼中的空洞和冰冷,就像是梦魇般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拿出手中的那封小小字条,上面是一行行娟秀的小字,他抚过每一个字,想象着她说出这些话时的模样,心中生出了万分怜惜。 娘娘,思牧定不会辜负您一片心意。 他将字条小心揣入怀中,许久,落寞地转身离开。 不远处,一名宫女悄悄将这一幕记在眼中。 华清宫。 春婵将手炉恭敬地递给高贵妃,高兴道:“娘娘,果然不出您所料,柳大人还是忍不住去了沉夏台。” 高贵妃稚嫩娇柔的脸上划过一丝阴狠,反差极大。 她冷笑:“本宫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个倔强的性子,没想到,给他点机会,他还真敢肖想皇上的女人。” 若是普通女人就算了。 可那人是皇后,那可是陛下身上,一颗拔不下来的朱砂痣。 “这些日子不用送信了。” 第203章 那是要被砍头的呀! 宫里的日子很平静,转眼间,又到了四月下旬。 青芷仔细扶着邬夏夏坐在亭子里,桌上摆着道道精致的点心,一旁的湖中新放了几条小鱼苗,正浮在浅层,似乎在晒着太阳。 邬夏夏捻了一些鱼粮,洒向湖中,鱼儿争先恐后地到了她跟前,争抢着食物。 “娘娘,您小心些。”青芷面上满是担忧。 “无事的。”邬夏夏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指,淡淡道。 她如今的肚子已有了明显的隆起,有时候,她都可以感受到腹中胎儿的动静,不过跟着一起来的,却是更为严重的孕吐反应。 再过四个月,她便可以生下这个孩子了吧。 到那时,她和阿衍哥哥便可以不用再受萧景砚的威胁了。 “娘娘,陛下又给您送信来啦。” 曹全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面上满是讨好,身后还跟了几名宫女,手里拿着一些时令的水果。 他盼望着娘娘能写些让陛下开心的东西,如今战事激烈,陛下又心系娘娘,若能得到娘娘的鼓励,相信陛下定能事半功倍,不日便能凯旋而归。 邬夏夏瞥了一眼,上面还是那句熟悉的‘夏夏亲启’。 她拧了拧眉,眼底划过一丝嫌恶,将信随意地搁在桌子上。 “知道了。” 等了半天,曹全还是站在那一动不动,满脸为难地看向她的方向。 她闭了闭眼,有些不耐烦:“晚些,我会让青芷把信给你。” “是,那奴才就等娘娘的消息了。” 曹全眼底有几分惋惜,虽说这都在他意料之中,但他心底还是希望娘娘能与皇上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 想起先前皇上的吩咐,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娘娘若是觉得烦闷,可让那些嫔妃过来陪您说说话?” 邬夏夏摇摇头:“不必了。” 曹全了然,恭敬地带着人下去。 被他这么一干扰,邬夏夏原本放松的心情又全然消失。 原以为萧景砚上了战场,自己就能安宁些时日,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个疯子对她的执念,尽写些有的没的来恶心她。 “青芷,扶我进去吧。” 她将信拆开粗略地看了看,上面依旧没什么重要信息,无非就是把他那边的情况告知与她,再问她和皇嗣如何。 最终,邬夏夏还是敷衍地写了封回信给他,上面只有寥寥几字:都好,勿念。 魏梁边境。 说实话,萧景砚这场仗打得并不轻松,前期耗费的时间远比他预计的要长。这几月来,魏军虽损失了不少,但他梁国也没占什么好处。 如今梁国兵器消耗得差不多,将士也都处在疲惫的状态,这对他大魏后期的作战计划极其有利。 最近几场都是萧景砚亲自出战,身上也挂了不少彩。 每回了营帐疗伤之时,他想到的永远都是夏夏。 他还未将她夺过来时,夏夏曾多次为他治过伤,她用那般温柔的目光看着他,眼底满是着急,似乎他当真要死了过去。 这夜,他赤着上身,坐在营帐里休息。 肩上的一道疤痕格外骇人,一直蜿蜒至锁骨下方,已结了痂,像一只剧毒的蜈蚣黏在他身上,让他的气场越发阴沉。 萧景砚望着身边那一封封信,眼底渐渐柔和下来。 那是这几个月来,唯一支撑他的信念。 军营打仗条件艰苦,哪怕他是帝王,也住着简陋的营帐,和将士们吃着一样的食物,但他却把唯一干净的地方腾出来存放这些信。 他拿起信,轻轻嗅了嗅,而后将信打开,摩挲着上面娟秀的小字,眼中浓烈的思念再也眼藏不住。 夏夏的簪花小楷写的极好,如她那般娇小美丽,真正的字如其人。 只可惜,夏夏每次都只写寥寥几字。 萧景砚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嘲弄,喃喃道:“罢了,你愿意回我的信,已是对我最大的容忍吧。” 谢谢你,夏夏。 他必须要尽快结束这里的一切,回去守着她和他们的孩子。 * 战事接近六月,边境传来不少的捷报,梁国已节节败退,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个消息传回宫里时,大家越发对这个年轻的帝王敬畏。 原本他萧景砚一介罪妃之子,虽说打了几次胜仗,但毕竟在朝中的日子远远没有其他皇子多,大家对他一直不抱什么信心, 何况登基之后,他屡屡不听臣子们的进言,一意孤行,暴虐成性。 他们虽畏惧他的杀伐果断,却也渐渐佩服他的能力。 如今若是再攻下梁国,那他们大魏就是如今山河面积最广阔的国家,如此看来,天下统一,指日可待。 尚书府。 书房诶,柳思牧正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捏着一封密信,眉心紧锁。 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第十封信。 但今日这封的内容与以往都要不同,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崩溃与绝望,何况陛下不日便要回宫,他们的确时日无多了。 不行,这次,他哪怕被皇上亲手杀死,他也要带皇后娘娘脱离苦海。 娘娘既然信任他,他便不该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良久,他沉声道:“来人。” 一名侍从从门外悄悄走近,低垂着头等待吩咐。 柳思牧紧握着拳心,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定:“等会,你去跑一趟城外的铁匠铺,帮我做一样东西来。” 他把那张封存已久的图纸给了他。 侍从虽有些疑惑,但还是默默接过,直到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瞬间脸色惨白地跪了下来。 “大,大人,这......?” 柳思牧面色坚定:“你尽管去做,此事与你无关,你自己不说出去,自然不会有杀头之难。” 那侍从哆哆嗦嗦地点点头,将图纸仔细揣入怀里,步伐有些不稳地走了出去。 天啊,大人怎得都做上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那可是要被砍头的呀! 柳思牧坐在位置上,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喉间辛辣,却能稍稍缓解这些日子以来,他心底对皇后娘娘的思念之情。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可自从他第一眼见到娘娘,那双饱含故事、悠远缱绻的琥珀色眸子,就那么温柔地看着自己,他知道,他那时就深深陷了进去。 后来,他发现娘娘似乎并不喜欢陛下。 他们的关系很特别,陛下很少让娘娘出现在宴会这种公众场合,还派了那么多人看守她的住所,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帝后相处情形。 更像是—— 皇上囚禁了皇后娘娘。 但皇权可畏,正因如此,娘娘才常常郁郁寡欢,才会写信求助他。 柳思牧拧起了眉,思考着具体方案。 距离战争真正结束应当还有一月之余,宫中大部分的将士都已跟着陛下出发,而那些暗卫应当都集中在沉夏台附近,单凭他一介文臣根本靠近不了。 信上提到,暗卫一共分两拨人,他们的交接时间在亥时,中间会有不到半刻钟的缝隙。 而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此时,调虎离山。 第204章 要带朕的皇后去哪? 七月下旬,京城终于传来了陛下凯旋返程的消息。 柳思牧心事重重,每日都焦急地等待着铁匠铺的消息。 终于,五日后,那侍从终于将一个包装得极为严实的东西带了过来:“大人,您要的东西做好了。” 柳思牧接过,让侍从下去。 他颤着手打开,果真看到了那块与皇上手上几乎一致的手谕。 臣子无召不得入宫,除非有了皇帝的手谕,这下,他便可以准备下一步的计划了。 沉夏台。 屋外闷沉,邬夏夏有些精神不佳地坐在亭子里,望着今日残缺的月亮,昏昏欲睡。 忽的,肚子又传来阵阵异动,她难受地睁开眼,稍稍恢复了些精神。 “你和你父皇一样,只晓得折磨我……” 她轻抚了抚高高隆起的小腹,眸子空洞麻木。 也不知是不是快要临盆,她这段时间的肚子大得越发快,虽不影响她的胃口,但整日躺着很是不舒畅,所以她这几日喜欢喊青芷带她出来走走。 除此之外,高贵妃时常也会来看她。 起初,她是不喜欢和宫里这些女人聊天的,但这一来二去基本都是高贵妃在说话,她渐渐的,也不知怎就习惯了。 所以偶尔,她也没再拒绝高贵妃进来,听她说些女儿家的事情。 “娘娘,不早了,您进去歇着吧。” 青芷每日都照看她十分仔细,尤其是饮食方面,她总是会里里外外查好几遍,就怕有疏漏之处。 邬夏夏点点头,任由她搀着自己进去。 这夜,她睡得很沉。 朦胧之间,她突然被一阵喧哗声惊醒,她晕乎乎地揉了揉眼,直到看到窗外的刀光剑影,还有那不断传来的打斗声,吓得顿时清醒。 “青芷,青芷?”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邬夏夏有些害怕,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床柱下了榻,艰难地走到了殿门口。 眼前有两拨人正在激烈地对战,一边是每日看守她的暗卫,而另一边是十几个黑衣人,蒙着面,看不清面容。 寻找许久,她终于还是在人群中看到了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 青芷,果然是和青鸾一样会武的。 邬夏夏悄悄躲在了暗处观察这一切,这两拨人正打得难舍难分,她不禁有些好奇,这些黑衣人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实力如此强悍,竟能和萧景砚给她安排的暗卫不相上下? 她如今不过是一个禁脔皇后,究竟是谁还想要她的性命..... 正想着,一道赭色身影出现在她身前,邬夏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对上了那双能望穿秋水般的眼眸,正牢牢地锁着她。 柳思牧安静地望着她,轻下声,用最温柔的声音道:“娘娘,微臣来了。” 他已有几月都不曾收到过密信,直到最近一段时间,他才等到。 女子穿着单薄的寝衣,如瀑般的墨发散在脑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惊慌,许是有了身孕,她看起来更为清瘦许多。 他心疼地看着她:“娘娘莫怕,是微臣,微臣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你......” 邬夏夏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后宫。他的言语之间饱含思念,可他们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他这是作何? “来不及解释了,娘娘先跟着微臣走!” 他拉起她的手,将事先准备好的玄色面罩还有外衫全部罩在了她身上,遁入了暗处小道。 后边还在进行激烈的打斗,邬夏夏不放心地看了眼,只以为柳思牧是想带着她逃到安全的地方,却没想到他竟带她走了通往宫门的方向。 这段路不算长,但也不近。 纵使他们已经放缓了步伐,但邬夏夏还是有些吃力,她扶着腰,额前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娘娘小心。”见她险些摔着,柳思牧急忙地扶着她,大有将她一把抱起的冲动。 “柳大人,你要带我去哪儿.....” 邬夏夏甩开了他的手,顿觉警惕。 沉夏台防守森严,却并不是无孔不入,她后知后觉发现,这些刺客挑的时间正是看守的那些暗卫们交接的时候,这显然是有备而来。 其次,宫门早就下了钥,如今根本不是大臣们议会的时候。 萧景砚不在,这柳思牧是如何进的宫? “娘娘,请您相信微臣!” “陛下很快就要回京了,今日是最好的机会,您放心,他们不会那么快就追上来的。”见她满眼的防备,他着急地解释着,心痛不已。 邬夏夏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马上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信息。 她顿时睁大了眼:“那些刺客,是你安排的?” 简直太荒谬了..... 明明她只与柳思牧仅有过几面之缘,为何他今日会这般冲动,甚至想要带她出宫? 八月的夜里明明很热,可邬夏夏却只觉得背后一阵透骨的凉意,好像有什么事情正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着.... 萧景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如今虽是不在宫里,可这里到处是他的眼睛,区区几个身手高强的刺客如何能拖住那么多暗卫。 不对,根本不对。 他们走的太容易了。 邬夏夏挣脱了他的手,离他稍许远了些,摇摇头道:“我不会和你走的。” 柳思牧难以置信:“娘娘,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微臣知晓您一直被皇上囚禁,连殿门都无法踏出一步。” 或许眼下是深夜,又或许他以为能带她逃出这里,他开始变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大着胆子上前抱起了她,犹如凝望高处不可亵渎的神明,眼中的爱慕早已藏不住:“娘娘,无论生死,微臣都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失了重心,邬夏夏惊恐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放开我....唔!” 她想要挣扎,肚子却不争气地又开始疼了起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突然之间变得闹腾起来。 他放缓了步伐,心疼地看着她莹白的小脸:“娘娘,您忍着些,我们马上就到宫门了!” 邬夏夏痛得根本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推搡着他。 她虽然很想离开,但却不是这个时候。 为了阿衍哥哥,她也不能再激怒萧景砚了,若她今日走了,那个疯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事实证明,她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 就在柳思牧带着她即将拐入转角,走向那扇高大的红色宫门时—— 眼前宫门忽的大开,男人玄衣墨发,身披银色盔甲,坐于高头骏马之上,面色凛然如战神,那双睥睨天下的眼眸在黑夜如同傲视群雄的银狼,远远地,便让人不敢直视。 萧景砚勒马停在他们面前。 漆黑的眸子掠过她,最后停在了柳思牧抱着她的手臂上,眼底霎的冷若冰霜,唇角噙着一抹危险的笑容。 “柳大人这是....” “要带着朕的皇后去哪儿啊?” 第205章 杀了他 很快,魏军包围了柳思牧和邬夏夏二人,明亮的火把将四周照的通明,萧景砚利落地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地从浑身僵硬的柳思牧手中夺过她。 碰到邬夏夏的那一瞬间,他稍稍收了力道,生怕自己在失控下伤到了她。 他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眼底满是浓厚的思念和抑制不住的后怕。 就差一点,他又险些失去了她.....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萧景砚......” 邬夏夏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任由他摆弄着,直到眼前一片黑暗,她挣扎地动了动。 “夏夏别怕,很快就好了。”萧景砚亲昵地覆在她耳际低语着,“沉夏台那儿都处理干净了,不过还是有些气味,待会回紫宸殿,嗯?” 萧景砚再次抬眼时,眼里已是一片冰冷,仿若在看一个死人。 “柳思牧,你好大的胆子!” “今日掳走朕的皇后,他日是不是就敢觊觎朕的江山了?” 柳思牧攥紧掌心,背上几乎被汗液浸透,但事已至此,他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既然今日必定难逃一死,他索性豁了出去,勇敢地对上面前那双阴狠的墨瞳:“陛下,您真的爱娘娘吗?” 萧景砚冷笑,气极:“朕爱与不爱,她依然是朕唯一的皇后,是朕的女人。” 他挥了挥手,命人将他拿下。 柳思牧怒从心起,拼命挣扎着:“你根本不配得到她!娘娘她从来喜欢的都是自由.....” 他面色惨白,望向男人身后的那道倩影,眼底满是悲伤。 对不起娘娘,终究是思牧无能…… 他不会连累她的,他会揽下所有的责任,信中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他脑海里,连同着那些见不得光的爱意,一起埋入地下。 邬夏夏怔怔地看着他,好似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对劲的东西。 她轻声问他:“柳大人,我与你仅仅有过几面之缘,你为何....” 柳思牧苦笑,他没有回答,而是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他还是没有问出那困扰他几月,也在漫漫长夜支撑着他信念的东西。临死之前,只要能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死也足惜。 只可惜,他没能带她彻底离开,这是他最大的遗憾。 “娘娘,您只需记得,这一切都是思牧心甘情愿为您做的。” 邬夏夏不明所以。 紧接着,眼前遁入黑暗。 萧景砚捂住了她的眼睛,眼底的怒火蔓延,他盯着眼前的男人,挥了挥手,慢条斯理地开口:“杀了他。” “不——”邬夏夏大惊,刚想开口阻拦,却只听一声刀划破皮肉、刺入人体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痛苦的闷哼声。 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不可思议地抓着男人的手:“萧景砚,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你怎能.....” “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已是死罪。”他淡淡地回了一句,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蝼蚁。 萧景砚拿下覆在她眼前的手,转而穿过她的腰身,将她抱在怀中大步走向了宫中。 “是不是吓到夏夏了?” 他的眼中恢复了温柔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使出浑身解数安慰着她:“我去给夏夏请个太医来可好?” 邬夏夏的确是受了惊吓,她安静地蜷缩在男人怀里,不停地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事。 刺客、柳思牧、死了、萧景砚..... 这一夜就像是一团团迷雾压在她的脑中,本就疲惫不堪的她再也撑不住,终究在男人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萧景砚依旧陪在她身边,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满眼担忧。 “夏夏,你醒了?”他眼中欣喜,并未松开她的手。 邬夏夏看着他,有些恍惚,面前的男人依旧是那张面容,却仿佛在一瞬间有了变化。 半年之余未见,他似乎变得更为成熟凌厉,身上还是那身玄色战袍,只是卸了盔甲. 屋内明亮,她总算看清了男人脸上竟还有些脏兮兮的,留下几分风尘仆仆的痕迹,似乎是赶了很久的路不曾歇息。 “夏夏,你不在的每一日,我都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你的每一封信,都是支撑我打胜仗的动力,没了你,我便找不到光了。” “所以夏夏,求求你。” “别离开我,好吗.....” 萧景砚抚着她的青丝,好似一个寻常人家的丈夫在对他的妻子诉说衷肠。 他卑劣、自私,却拼命渴望着抓住那些美好的东西。 邬夏夏闭上眼,不再理他。 她如今清醒过来,回想起不久前男人毫不犹豫地命人杀了柳思牧的模样,冰冷、残酷,毫无人性,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这般随意。 她虽与柳思牧没有任何纠葛,但眼睁睁见他死在面前,还是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萧景砚在她面前总是装得一副温柔好丈夫的模样。 她也渐渐被他带了进去,险些忘了他杀人时的那副凶狠样子。 “青芷呢?” 萧景砚垂下眼,有些落寞地答道:“他们没尽到保护你的职责,已经拉下去惩罚了。” 她没再说话。 青芷本就是他的人,她说什么也左右不了萧景砚的心思。 男人有些不满,将她的身子拥在怀里,没有碰到她的肚子,吻了吻她细腻饱满的前额:“夏夏到底有没有想我?” 邬夏夏难受地挪了挪身体,忍着心里下意识对他的抵触,不想理他。 他总喜欢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明知道她不回答,他还不知疲倦地问她。 “夏夏好好休息,今日,我哪都不碰你。” 他亲了亲她的唇角,连带着下颔之下,细腻精致的锁骨,他忍耐地只是啃咬了几瞬,翻身下了榻,去了浴房。 男人赤着身体坐在浴池中,大大小小骇人的伤痕遍布全身。 他闭着眼,压下身上浓烈的欲望,他也不想的,但只要一碰到夏夏,就和着了魔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里究竟忍耐得有多痛苦。 幸而方才太医说,夏夏的身子除了有些虚弱,但还是能平安生下孩子,只是情绪不宜过于激动,会留下不小的隐患。 约莫这半月里,夏夏就该生了。 还好,他赶上了。 原本他还远在京城之外的驿站中,若不是青离知道情况后立马给他传递了消息,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出发,跑死了几匹快马,才及时到了宫门,拦下了那个胆大包天的柳思牧。 倘若再来晚一步,若是看到有什么亲密的举动.... 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在夏夏面前一剑将他刺穿。 还好,夏夏并没有想和那个男人离开。 第206章 孽种 芳月急忙向高贵妃禀报:“娘娘,柳大人受了重伤,被关起来了。” 高贵妃拿着茶盏的手一顿,眼底划过困惑。 “他竟然没死?陛下没有杀了他吗?” 芳月摇摇头:“奴婢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奴婢听那晚看守宫门的小太监说,陛下确实命人在柳大人胸前刺了好大一个窟窿。” 她挠了挠头:“但具体人有没有死,奴婢也不知。” 高贵妃拧起了眉,她倒是有些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臣子在眼皮子底下带走自己的女人,难道不应该就地把二人处决了吗? 皇后纵然是个例外,可柳思牧不过区区一个尚书,皇上到底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如今留下了个隐患,若是在牢里问出了些什么,尤其是那些个密信,万一查到她头上来,简直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高贵妃思考许久,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既然如此,她就只能将另一件事捅破,来掩盖这个风险。 她勾唇,皇后姐姐,别怪她.... 原本,她也只是想破坏皇后和陛下的关系,顺便让皇后不那么顺利地生产,若是运气好些,指不定这一胎也就没了。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九月中旬,邬夏夏还是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皇子。 萧景砚抱着孩子,来到了她面前,激动道:“夏夏,看,这是咱们的孩子。” 第一次,他笑得像个寻常人家的父亲,像是回到了儿时母妃还受宠的那段时光,这般真切的喜悦,他已有十余年不曾感受过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妻子带来的,她给了他全新的家,给了他希望。 他坐在了榻前,期待地从她眼里看到同样的喜悦。 “他的眼睛很像你,琥珀色的,那么好看。” 邬夏夏虚弱地躺在榻上,听到他的声音,她扭头看了过去。 她并没有看男人手中抱着的孩子,那双有些疲惫的眼里却满是坚定: “萧景砚...你答应我的,放过阿衍哥哥....” 话音落下,男人的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良久,他有些不太自然地转身把孩子交给了身后的嬷嬷,快速敛了敛情绪,才敢看向榻上的女子。 “夏夏放心,日后,我不会再去打扰他。” 邬夏夏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确认了男人不是在诓骗她后,她才彻底脱了力,像是了却了心中所愿。 她转过身,闭上眼:“我累了,你走吧。” 萧景砚眼底满是失落,落在空中的手顿时僵住,他本想和她一起讨论孩子的名字。 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瞧过这个孩子一眼。 他自嘲地笑了笑,想替她将被子再拉上去些,女子却不着痕迹地再往里挪了挪,避开了他的动作。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扯了扯唇角:“夏夏,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男人转身,狼狈地离去。 接连几个月,萧景砚虽然每日都来看她,但邬夏夏从不理会他,远远比之前还要淡漠许多,但他不在意,只要她还活生生地在他身边,他便心满意足了。 他给小皇子取了名字,萧鸿,并直接封他为太子,悉心培养。 这孩子生来便十分聪颖,尚在襁褓中,便知晓唤他父皇,冲着他笑,每每想到这是他和夏夏的孩子,他便恨不得把江山也一同给了他。 只有他和夏夏的孩子,才配得上这至高无上的一切。 只可惜,鸿儿生来便没有母爱。 和他一样。 “陛下,沉夏台那边的暗卫....”曹全试探了一句。 先前陛下曾对他说过,皇后生下孩子之后,便彻底解了对她的禁足,眼下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也该撤了那些守卫了。 萧景砚思考片刻,叹了口气:“都撤了吧。” “是,陛下。”曹全欣喜道。 如今皇上和皇后也算有了孩子,这往后总能安稳地把日子过下去吧,他想。 这几年,他是亲眼看着皇上与皇后相互折磨过来的。 但木已成舟,人总得向前看。 他还是盼着帝后能重归于好,共享这大好河山。 但这一次,曹全的期望落了空。 沉夏台的禁制才解除,就有一人二话不说就去找了皇后。 邬夏夏正坐在窗前,安静地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地上被风吹落了不少的纸张,上面写的都是同一个字,衍。 “妹妹见过皇后姐姐!” 高贵妃站在屏风外,朝着她盈盈一拜,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了那些纸张上。 她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阴暗,笑容渐渐消失,眸中不屑地看着不远处的那抹倩影上。 这次,她不会再心软了。 “你怎的今日过来了?” 邬夏夏淡淡看了她一眼,将笔搁下,青芷扶着她起了身,来到她面前。 “妹妹还未恭喜姐姐顺利诞下子嗣,这不,陛下刚解了姐姐宫里的禁足,妹妹就来看姐姐了!” 高贵妃亲昵地挽过她的手,带着她落了座,将芳月手里拿着的八珍汤放在她面前。 “这是妹妹亲手做的,姐姐身子虚弱,正是该好好补补才是!” 邬夏夏淡淡地瞥了一眼,眸中微闪。 想起那暗无天日的一个月,男人就是日日逼着她喝这种汤药,如今再看,她忍不住有些反胃。 她微微皱眉,并没有打算喝。 高贵妃看她的神情,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她今日本也不是真的来送汤药的。 正巧又起了一阵风,将一张纸吹到了她的脚下。 她假装好奇地捡起,看着上面的字,轻轻地念了一句:“衍....” 果真,皇后的心上人并不是陛下,而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沈衍! 她眼眸一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夸赞她。 “姐姐的字真好看,当真是字如其人!” 邬夏夏默不作声地抽走了她手里的宣纸,耳边的话却是再次带她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儿时不爱读书写字,却唯独喜爱看那些话本,阿衍哥哥拗不过她,只好对症下药。 他竟然真的从宫外买了好几本话本,这些故事固然很合她的心意,但里面每一本里的女主角几乎都是因为字迹太过新奇而被嘲弄,大差不差。 起初她不以为意,看多了这个设定,就有些烦躁了。 那日,趁着阿衍哥哥还没走,她大着胆子拦下了他,逼问他是不是嫌她字丑,才给她带这些话本。 原以为他至少会给她些面子,没想到阿衍哥哥竟真的点了点头。 她瞬间不高兴了,转身气哄哄地把自己关进书房练字。 她小时候的脾性很大,也很骄纵,哪怕是为了赌气,她也得练出一手好字,给他点颜色看看。 … 邬夏夏有些恍惚,细细摩挲着纸上的那些字,眼底尽是难得的温柔。 她的字,都是阿衍哥哥教的。 “姐姐?” 高贵妃见她一脸沉溺在回忆里的模样,心底的嫉妒越发难以掩饰。 她明明不爱陛下,可陛下却对她这般死心塌地,而她却只能做个替身……不,她连替身都算不上。 凭什么! 她倒要看看,当心中唯一的执念也崩塌的时候,她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呢?一定很可怜吧? 高贵妃装作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姐姐,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他,是不是叫沈衍啊.....?” 话落,邬夏夏仿若如雷击中,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她。 “你怎会知晓。” 第207章 他配吗? 与此同时,身后的青芷悄悄抬眼,警告地看了高贵妃一眼。 高贵妃似乎被吓到了。 她瞬间安静如鸡,犹豫不决,双手攥着手里的帕子,似乎很是为难:“姐,姐姐,没什么.....” 邬夏夏拧眉看着她。 她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怀疑这其中怕是有些什么。 终于,高贵妃还是狠下了心,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哪怕冒着被皇上怀疑的风险,她也得拼一把,鱼死网破。 “皇后姐姐,妹妹也只是偶然听那俞婕妤提上一嘴。” “她说,陛下有段时间一直在练字,铺了一整个案桌,其中就有一整页都是一模一样的,写的好似.....” “就是叫沈衍。”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邬夏夏的神态。 果不其然,她清楚地看到面前之人的面色渐渐紧绷,从疑惑再到怀疑,再到面色惨白,就连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高贵妃在心里暗暗一笑,面上却依旧如少女那般,满是关心:“皇后姐姐你还好吗?” “妹妹有些疑惑,既然他对姐姐这般重要,为何陛下却也要写他的名字呢?” 她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难道陛下,是在模仿他的字迹吗......?” 青芷再也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贵妃娘娘慎言!您这般说,是想让皇上治您一个死罪吗?” 高贵妃顿时吓得泪眼汪汪:“妹妹口不择言,姐姐莫要听到心里去!” 她知道青芷是皇上身边的人,她还是懂得收敛一些的。 后面的这些东西,邬夏夏根本没有听进去,方才高贵妃这句话就像深深砸在她心里的第二颗石子。 她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萧景砚,他为何要这般做,他明明这般痛恨,却又在无人之处写他的名字? 她像是如梦初醒那般,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油然而生...... 那时,她只顾着为阿衍哥哥能活下来而庆幸,却根本没思考这其中的细节,如今记起,却有些不对劲。 她记得萧景砚明明带她回了沉夏台,可醒来之后却到了他的殿里。 他为何不让她回沉夏台..... 邬夏夏越想越觉得后背阵阵寒凉,算算时间,她已有许久不曾知晓阿衍哥哥的近况了,若不是那张带有血迹的手印,她也不会诞下那个疯子的孽种...... “我有些乏了,你请回吧。” “青芷,送客。” 邬夏夏起身,心不在焉地回了内室。 青芷很是担忧,但碍于这还有颗老鼠屎,有些话,她也不好明说。 情急之下,她打算先把这件事告诉陛下,让陛下亲自定夺,若是娘娘当真起了疑心,所有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萧景砚赶来时,看到的就是邬夏夏远远地站在殿门口,静静地等着他。 他有些看痴了。 曾几何时,无数个梦里,他都看到夏夏就这般等在门口,盼着他回去,眼中满是思念,亲昵地扑进他的怀里,娇滴滴地喊他夫君。 梦境总是与现实相反,可能这是他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他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夏夏,我来了。” 女子眼中没有欣喜,也没有厌恶,只是像一潭平静的池水,毫无波澜。 邬夏夏转身进去,萧景砚屈紧五指,默默跟着她一同进去坐了下来。 她直截了当地开口:“萧景砚,我想....最后问你要一封阿衍哥哥的信。”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萧景砚眼中划过一抹意外,不确定地问道:“你今日....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个?”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他究竟有多紧张,他以为....她开始怀疑他了。 这段时间,他又开始变得患得患失,现在的他,甚至连和她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夏夏终有一日会知道他做的事情。 可他仍然卑劣地想要瞒她一辈子。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在夏夏心里,他根本比不上沈衍的一根指头,他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个事实,他也有想过为什么非她不可。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和别的女人接触,可他错的一败涂地。 没有爱,他甚至都不想看到那些女人,更别提和她们做那般亲密的事情,不仅如此,反倒更让他对邬夏夏越发迷恋。 他,如何放得下手。 “我答应你。” 萧景砚抬眼认真地看着她:“我这便派人去寻沈衍.....” “不。” 邬夏夏打断了他:“这次,我想亲自写一封信给他。” 萧景砚看了她许久,掩下心中密密麻麻的酸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要她还愿意理他,他什么都答应。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邬夏夏便没再理他,起身径直走到了里面。 萧景砚喊住了她:“夏夏!” 女子脚步微顿,淡淡地侧头看向他,似乎在等待着他开口。 他握紧拳心,不甘心地开口道:“鸿儿他....他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一向尊贵高傲的帝王,竟会对她露出这般乞求的神情,邬夏夏不免觉得有些可笑,如今仿佛身份调换,又回到了尚在金国的时候。 “那是你的孩子,与我何干?” 她漠然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情。 片刻,她本打算直接转身走人,却被男人紧紧抓住了手腕,她吃痛,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眼里划过一丝厌恶。 萧景砚痛苦地看着她:“夏夏,鸿儿他也是你的孩子!!” 她冷笑:“他配吗?” 这一次,男人没再阻拦她。 迟暮的暖光照进了殿内,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孤寂又有些佝偻,完全没了帝王之姿。 第208章 醉酒才敢见她 萧景砚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紫宸殿。 曹全跟在他身后,看着素来雷厉风行、注重仪态的帝王竟满身被黑沉沉的气压笼罩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能引起陛下情绪波动的人,也只有皇后娘娘了。 刚踏进殿门,嬷嬷急匆匆赶来,跪在了他面前:“陛下,今日午后,太子殿下突然起了热,老奴已经请了太医过来诊治,这会儿....还没醒。”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萧景砚听后立刻拧起眉,大步跨向后边的院子。 “鸿儿!” 他大力推开殿门,径直走向了里面,屋内跪了一地的婢女和太医。 萧景砚走过去,心疼地看着满脸潮红的小太子,他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脸颊和额头,竟是烫的惊人,他瞬间怒从心起。 “过了这么久,为何还是这么烫?!” 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回,回皇上,太子殿下是因早产的原因,本身身子就有些虚弱,加上这几日着了凉,起病急了些....” 萧景砚怒道:“朕不要听这些解释!朕只问你一句,太子究竟何时能醒?” “陛下息怒!” 太医擦了擦额前的汗,急忙回道:“太子殿下吉人天相,虽是起病急了些,但同样好得也会快些,臣保证,最多明日晨时,殿下定会醒来。” 萧景砚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他轻轻抱起榻上那具小小的身体,再次向着上天渴求,一切的报应由他自己承担,稚子无辜,不要降罪于他。 这个晚上,他难得没有去御书房批改奏章,而是像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那般,照顾了他的鸿儿整整一夜。 所幸第二日,萧景砚终于又见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眸。 琥珀色的,和夏夏的眼睛一样漂亮。 他捏了捏有些酸胀的眉心,伸手再次探了探他的温度,还好,全部降下来了。 “父、皇....” 小皇子咿咿呀呀的,勉强能听清几个字眼,成功温暖了萧景砚冰冷的心。 他笑了笑,把他抱起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鸿儿,父皇在呢。” 直到看着婢女把药给太子喂下,看着他睡着之后,萧景砚才离开屋子,去了御书房。 曹全命婢女们备了早膳,早早地就等着他过来了。 “陛下,您先吃些东西吧,身子要紧呐。” 萧景砚的确很是疲惫,也没什么胃口,他本想先休息一会,却无意间看到桌案上新多出来的那封信。 他走了过去,果真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 漂亮的簪花小楷,一看便知是她的手笔。 “陛下,这是青芷不久前送来的,娘娘说.....”曹全轻咳几声,斟酌了一下用词,“请您尽快将信件送出去。” “她还真是心急。”萧景砚嘲弄一笑,眼中嫉妒地看着信的内容。 他叹了口气:“曹全,准备笔墨吧。” 曹全为难地看了眼这满桌的早膳,现在还热着呢,陛下以往一写这些信件就是一整天,这身子如何扛得住。 他叹了口气,还是上前仔细地研墨。 萧景砚拿出了那封被他存放已久的信件,沈衍真正的亲笔信。 明明是他最厌恶的东西,可他却只能照着那人的字迹,学习那人的思维和说话方式,只有这样,他才能留住她。 一直到了午后,他才将信件封存好,存放起来,等一月后,再亲自交给夏夏。 萧景砚失神地盯着这封信,久久没有反应。 “陛下,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曹全在一旁轻轻提醒了一句。 男人只抬眸看了他一眼:“把朕的酒拿来。” “陛下,您先吃些东西吧.....” “朕说拿来!!” 萧景砚额前的青筋暴起,不耐烦地拔高了声音。 曹全立刻噤了声,吓得连忙往后退去,出了殿门。 夜里,邬夏夏披着外衫,散着墨发,独自一人坐在湖边,望着天上的那轮残缺的新月。 她已有许久没看到圆月了。 自那日高贵妃与她说过那些话后,她总是彻夜难眠,只有出来吹吹风,才勉强生出几分困意。 仿佛回到了在金国时,她得知阿衍哥哥死讯后的那段日子。 她宁愿阿衍哥哥真的不爱她了,不要她了..... 也不愿,再得到他的噩耗。 “娘娘,回去吧,已是后半夜了。” 一道女声自身后传来,打断了邬夏夏的思绪。 邬夏夏起身,没有任何意外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青芷,转身走向殿内,她从来都知道青芷一直跟在她身后,无论干什么,她都逃不出萧景砚的眼睛。 殿内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灯。 她没让青芷跟她进去,直到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在她眼前掠过,却又马上消失不见。 邬夏夏揉了揉眼,看了眼四处,并没有发现任何奇异之处。 难道是她出现幻觉了吗? 就在她转身往里走的那一刻,一双炽热的大手将她捞了过去,从背后紧紧拥着她,二人瞬间紧密无分。 “谁——” 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不敢动弹。 男人披散着长发,埋首在她的颈间,似是啜泣,似是缱绻,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那根救命的浮木,不愿放手。 萧景砚痛苦地闭着眼,他不敢开口,甚至不敢有其他动作。 就让他这般抱一会就好..... 他喝的酩酊大醉,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踏入沉夏台,才敢面对心爱之人的冷眼相待。 渐渐的,邬夏夏意识到了不对劲。 “是你吧,萧景砚?” 男人圈住她腰的手明显松了几分,这是他心虚的表现,邬夏夏发现了这个细节后,立刻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她毫不犹豫地扯开那两只手臂,离了他两丈远。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邬夏夏终于看清了不远处男人的模样。 她张口闭口骂了他这么多句疯子,今日的他,才真正配得上这个称呼。 衣衫不整,墨发凌乱,头冠歪歪斜斜地挂在脑后,哪怕离他这般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酒气,活脱脱像个遇事懦弱胆小,只能借酒泄愤的疯子。 邬夏夏厌恶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黑暗之中,男人漆黑的墨瞳专注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像条脏兮兮,没人要的黑狗。 半晌,他低声开了口:“鸿儿昨日午后起了高热,很严重。” “然后呢?”她淡淡道。 男人沉默许久,唇边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好想你,夏夏。” 听到了答案,邬夏夏不再理他,转身往回走去。 “你去看看他好吗,求你.....” 良久,他看到的只是女子决绝的身影,不曾停留一瞬。 萧景砚渐渐收回了伸出的那只手,眼底徒留落寞。 第209章 皇后疯了 年后开了春,萧景砚才把信给了邬夏夏。 她握着这封薄薄的信纸,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日日盼着能拿到它,如今真的拿到了,她却仿佛不敢打开了。 最终,她还是打开了。 一字一句,她都看的仔仔细细。 … 良久,空荡的内殿传来女子凄厉的笑声,那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哭声,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空洞地盯着信上的内容,往日娇柔的面容之上,布满了道道泪痕,那双灵动的眼睛里被血丝所填满。 邬夏夏有些头晕,喘不上气,无力地跌落在地上,眼神渐渐死寂。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确认,那写信之人,根本不是阿衍哥哥。 她特意在信上写了不少错误,却没想到,对面的‘阿衍哥哥’竟然分毫都不曾看出,甚至,连他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现在想想,哪怕是以前的信,他只是照着自己的意思回复着她,只不过她当时沉浸其中,没看出来。 那么,阿衍哥哥如今究竟怎样了..... 不,她必须要去问萧景砚!! 她散乱着发髻,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一打开殿门,就见青芷急着过来扶她,邬夏夏强撑着身体,推开了她:“走开,别拦着我。” “娘娘,您究竟怎么了.....”青芷急得快要哭出来。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的看了信就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邬夏夏像是疯了那般,听不进去任何的话,她如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要向萧景砚问出阿衍哥哥的下落! “娘娘,奴婢去为您准备鸾车。”青芷急忙跟了上去。 娘娘生下太子殿下之后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情绪波动过大,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到了紫宸殿门口,邬夏夏急得险些从鸾车上摔了下来。 曹全听到动静,立马出来看,发现是她后,瞬间手足无措,急忙派了人进去通报,而后自己上前想要搀扶。 邬夏夏冷声道:“他在里面吗?” 曹全瞬间被她周身的冷气吓到了,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左右为难。 “陛下就在里面,奴才这就带您.....哎,娘娘!!” 还没等他说完,邬夏夏便挣脱开了他们的控制,摇摇晃晃地向前冲了进去。 她对紫宸殿熟悉的很,很快就找到了书房的位置。 路上没人敢拦她,邬夏夏径直推开了殿门,直到,对上了一双漆黑的深瞳,牢牢地盯着自己。 他似乎等她很久了。 “你还是来了,夏夏。” 萧景砚眼里尽是平静,细看,却是难以抑制的伤痛。 “你告诉我,阿衍哥哥究竟在哪里.....”邬夏夏直直地看着他,纵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她还是想亲耳听到他说出来。 男人屈紧五指,纠结许久,还是将真相说了出来。 “他死了。” 这次,是真的死了。 “原本我的确打算放他一条生路,可没想到他......” “萧景砚!!” 她发了疯似的上前抓着他的衣领,神情癫狂:“为什么,你已经杀了他一次,为什么还要杀他第二次?!为什么!!!” “我明明什么都答应你了....你为何还不放过他.....” 萧景砚站在原地,心痛地望着她:“我没有.....” 邬夏夏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她哭笑着,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想尽一切可以骂他的话:“我忘了,你就是个天生的坏种,你根本不信任何人,你只信你自己!” “何必装得这副可怜的模样,你杀了那么多人,还没杀够是吗?” “来啊,怎么不把我也一起杀了!” 她愤恨地盯着他那张令她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的面容。 无数个夜晚,每每忆起这张脸,还有他曾对自己做的那些恶心的事情,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和仇恨像是疯狂生长的野草,越发旺盛。 “你可知在行宫的那一月,我是如何熬过来的吗……” 她凄冷地一笑,胸口痛得发颤。 …… 萧景砚从未见她这副样子,他动了动唇,却不知如何开口。 事到如今,他竟发现自己也生出了正常人的情感,他的心也跟着她在痛。 良久,她静静地问他:“若我今日不来找你,你还打算瞒多久?” 见男人不语,她冷笑。 从始至终,她就像个任他摆弄的禁脔。 倘若她不发现,这一辈子她都将被蒙在鼓里,她只会傻傻地以为阿衍哥哥是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不要她了。 更可笑的是,萧景砚竟还有脸模仿阿衍哥哥的字迹...... 任何人都可以,除了他不行,他不配! 她冰冷的看着男人虚伪的脸,一字一句问道:“你把阿衍哥哥的尸首放在哪里了,我要去找他。” 萧景砚再次攥紧了掌心,看向她:“我不知道。” 暴尸荒野,鬣狗蚕食,现在....早就什么也不剩了。 只是这句话,他还是说不出口。 就在二人沉默之时,嬷嬷突然急匆匆抱着小太子走了进来:“陛下,太子殿下他.....” 瞥见殿内突然多了一道身影,女子蓬头垢面,疯疯癫癫,但依稀能辨认出这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她急忙噤了声,跪了下来:“老奴参见陛下、娘娘。” 萧景砚拧眉,刚想问问嬷嬷怎么回事。 却见面前的女子猛地冲了过去,试图从嬷嬷手中夺过孩子,神情狰狞。 “娘娘,您,您这是做什么呀!”嬷嬷根本不会想到皇后娘娘竟会同她抢孩子。 她更不会预料到,邬夏夏下一步想做什么。 男人眼底划过一抹慌乱,他试图上前拦下她:“夏夏,你想做什么!” 邬夏夏诡异一笑,视线终于落到了手中这个胖乎乎的孩子身上。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这个孩子,除了眼睛生得像她,其他所有,分明都和萧景砚这个疯子长得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眼中满是厌恶,毫不犹豫地抬手掐着他稚嫩的脖子。 “你既杀了他,那这孽种,便由我来亲手了结了他!” 萧景砚不可思议地听着她说的话,难以置信这般心善的她竟会说出这种荒唐的话。 他忍无可忍地大步上前抓住她,想要夺过她手中的孩子,但没想到邬夏夏这次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她死死地锢着孩子,手上的力道分毫不减。 萧景砚怒道:“鸿儿是你怀胎十月生下,你是他唯一的母后,你怎能这般狠心?!” 她哭笑不得:“我狠心?” “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包括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还记得吗?” 那一个月,是邬夏夏最痛不欲生的记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狠心?!” 说完,邬夏夏反而变本加厉,想要彻底将手中的小太子活活掐死。 眼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渐渐变得通红,萧景砚狠了狠心,加了些力道,他攥紧她的手腕,邬夏夏吃痛,被迫只能将孩子丢掉。 男人眼疾手快地接过孩子,将他塞回嬷嬷怀里,示意她赶紧下去。 嬷嬷胆战心惊地抱着太子,迷迷糊糊地跑了出去。 心里不停地回想着方才可怕的一幕...... 皇后娘娘疯了...... 第210章 病变,生生不息 直到殿门重新被关上,萧景砚才稳了稳呼吸,看向了一边低垂着头的女子。 他把目光落到女子纤细的腕子上,方才他迫于无奈,用了不小的力道,恐已伤了她。 他叹了口气,正想走上前查看一下她的伤势,却看到女子不知何时抬眼看向了他,眼底满是嘲弄。 她盯着他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她垂下眼,站起身:“我好像做错了.....” 邬夏夏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走近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宛若覆了冰霜,再也没了往日的纯粹与灵动。 她勾唇一笑:“早知道,方才我就该再狠些,直接摔死他!!” 萧景砚忍无可忍地打断她:“邬夏夏!”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喊她。 他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容颜。 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他也没有奢望,只想通过日后来弥补她。 可鸿儿是他们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她怎能将怒气转移到一个孩子身上? 邬夏夏现在一点都不怕他。 是,他如今是权势滔天,杀死她一只金丝雀何其容易,但如今她孑然一身,没了所有牵挂,她反倒有了勇气与他抗衡。 她大大方方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走过,到了前边的桌案。 视线掠过这上面摆放着的所有东西,最终落到了那张尚未收起的画像上。 蓦地,她的眼睛瞬间酸涩起来。 那是...... 阿衍哥哥为她亲手画的。 只是,她和阿衍哥哥都没有意识到,那段在谷底的时光,竟会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打打闹闹,却又愉快的回忆。 她颤着手拿起画卷,细细摩挲着。 这上面的一笔一画,他的落笔习惯、细节处理,都是阿衍哥哥的风格,如今看着,仿佛他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对她温柔地笑着。 泪水滴落,融在了画中的那方清潭中,渐渐扩散。 以前总在话本里看得那肝肠寸断四个字,如今,她也算亲身体会了这其中是何滋味。 她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 都没了。 邬夏夏抱着画卷,失魂落魄地坐在冰凉的地上,身上乃至指尖被冻得有些僵硬,但她却好似什么也感受不到。 萧景砚不敢靠近她,只是默默地望着她。 她哭了多久,他便等待了多久。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男人泛白的指骨一点点滴落在地面上,染红了他脚下的绒毯。 良久,邬夏夏抱着画卷,目无焦距地往前走着。 就在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萧景砚拦下了她,他纠结许久,还是忍不住解释道:“夏夏.....我没有杀他。” 空气沉寂一瞬。 邬夏夏轻轻笑了笑,背对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萧景砚,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 “任何对你有威胁的人,你从不会手下留情。纵使你现在不杀,日后,也会动手的。” 她转身,勾起唇,眼底尽是讽刺:“我说的对吗,陛下?” 女子冰冷的目光仿若一柄利刃,用力插进他的胸膛。 萧景砚无话可说。 原来,她早就看透了他。 他缓缓放下手,不再阻拦她,任由那抹跌跌撞撞的倩影远去,与此同时,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渐渐松开。 青芷急切地来回望着两边,最终还是返回了殿内。 “陛下,娘娘她会不会做什么啥事啊,这.....” 许久没有得到男人的指令,青芷有些不安地望了眼殿外那道身影。 他闭眼,沉声道:“青芷,朕要你照顾好她,只要她不寻死,其他....统统依着她。” “是。” 曹全带着太医走了进来。 起初是太子殿下的病症又反复了起来,他便急匆匆地去请了太医过来,回来竟发现陛下的手也受了伤,等娘娘一走,他便急忙带着太医过来了。 “陛下,您的手....让太医给您瞧瞧吧。” 萧景砚默不作声地坐在了椅子上,一副没了魂的模样。 张太医悉心地给他包扎,不禁有些骇然。 这显然是陛下自己弄出来的伤口,若是再用力些,恐怕就要伤及筋骨了,他摇了摇头,仔细地处理着。 “陛下,可能有些痛,您忍着些。” 萧景砚轻轻应了声,转头看向曹全:“方才嬷嬷怎的带了太子过来?” 曹全面色肃然:“回陛下,太子殿下今日又有些咳嗽,照看的嬷嬷也是逼不得已才贸然闯入,殿前失仪。” “鸿儿又病了?”他皱眉。 曹全恭敬道:“陛下放心,太子殿下方才喝了药,已经好了许多。” “那便好。” 萧景砚心中有些怅然,想起方才夏夏那般狠心的模样,他的心便仿佛在滴血。 鸿儿生来便有些孱弱,与普通孩子有些不一样。 但这都无妨,他已用了最好的药材为他调养身子,日后,他也会请最好的老师教他,他和夏夏的孩子,才配成为下一任的魏帝。 男人的眼中变得越发病态和偏执。 即使此生他和夏夏再无可能,可鸿儿的存在,便是象征着这一段情意的因果。 他们的孩子必须平安长大,继承他的所有。 这样,他和夏夏的联系,便永远存在这个孩子的血液里。 以血为誓,生生不息。 邬夏夏回去后,便把自己关在殿内,和往常一样,正常用膳就寝,除了谁也不见,也不说话,整日盯着那幅画卷,喃喃自语。 青芷日夜不休地守在殿外,时刻保持着精神集中,只要殿内稍一有动静,她便立刻冲进去拦下娘娘。 她们都说皇后娘娘疯了。 那日娘娘失魂落魄回来的模样被不少宫人看见,纵然青芷已经警告过她们,可流言就好似那些放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但事实上,宫里无人不知。 邬夏夏披了一件狐裘,墨发简单挽起,安静地坐在窗前,痴痴地望着窗外的那只鸟儿。 叽叽喳喳的,很吵,可她却目不转睛地看着。 真快,又到了春季。 她还记得,阿衍哥哥赠她纸鸢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只可惜她太笨了,弄丢了他亲手做的纸鸢。 邬夏夏垂下眼,攥紧了掌心。 也是因为这场变故,她和阿衍哥哥遇到了萧景砚,这个改变了她一生的男人。 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流淌,她蜷缩起身体,环抱着双膝,埋首抽泣。 “阿衍哥哥,我错了.....” “我不该救他的....” “我好想你。” 忽的,一阵微风吹起她的几缕青丝,耳边的鸟叫声好似变响了了些。 邬夏夏抬起头,突然发现了窗台上多了一只鸟儿,它好似一点都不怕她,踩着小碎步好奇地盯着自己。 她怔怔地望着它,越发坚定了心中的计划。 “阿衍哥哥,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第211章 望妻石 时间过得很快,已到了春季的末尾。 就在沉夏台所有人以为皇后娘娘还要再闹上一阵的时候,她却仿佛变了个人。 这天清晨,青芷照常为邬夏夏送来早膳,并伺候她洗漱更衣。 起初,她并没发觉任何不对,除了觉得今日的娘娘似乎有些平易近人,不再冷着脸,也偶尔会与她搭上几句话。 直到—— “青芷,去帮本宫把那件鹅黄色的衣裙拿来。” 邬夏夏仿佛没有看到青芷震惊的眼神。 她坐在镜前,描绘着细长的黛眉,平静地提醒了她一句:“去年陛下赏赐的那件。” 青芷受宠若惊,直接愣在了原地。 自打她来到娘娘身边,她从没看到过娘娘的笑容,更别提这般温柔娇媚的语气,她根本不知晓娘娘竟还有如此一面。 邬夏夏没听到回答,悄悄歪了歪头:“青芷,怎的这般看着本宫?” “没,没有,奴婢这就去为娘娘拿来。”青芷摇了摇头,心跳稍稍加快了些。 片刻,她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镜子前面的那道倩影。 “娘娘,您今日怎的.....?” 邬夏夏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释然了那般,第一次这般认真地说着:“这段时间,本宫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罢了。与其和皇上老死不相往来,不如为自己的后半辈子争上一争。” “何况,故人已亡,本宫总得向前看。” “青芷,你说本宫说得对吗?” 她冲着青芷浅浅一笑。 这一瞬间,青芷却觉得娘娘格外陌生。她的眼神干净无比,未染世间尘埃,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大魏雍容华贵的皇后,而是一个未经风霜,在众人的宠爱下逐渐成长的公主。 她鼻尖酸涩,心底却由衷地为娘娘高兴。 “娘娘说得是,奴,奴婢这就去为您把衣裳拿来。” 今日梳妆花了不少时间。 青芷约莫记得,上一回给娘娘画得这般精致还是在去年除夕。 娘娘常年被陛下软禁,往日里总是情绪不佳,久而久之便不让她做那些繁冗的妆发,顶多就是简单拿根簪子挽起,其余时间里,都是直接散着一头青丝。 如今一打扮,青芷险些彻底沉溺在镜子里的那张容颜之中。 女子眉眼柔和,黛眉被描得细长,浓睫之下,是一双清逸灵动的琥珀色眼眸,目若秋水,面容娇媚宛若桃花,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邬夏夏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竟也有些恍惚。 她今日特意让青芷梳了偏少女的发髻,但岁月流转,与先前终究是有些差异。 她抬手,轻抚了抚被梳得干干净净的发丝,眸中微闪。 以往,都是引梅替她挽的发髻,她不擅挽发,总是梳的歪歪斜斜,总会落下几缕发丝,如今梳的这般整齐,她倒有些不习惯了。 “娘娘,奴婢没找到几个能配您今日妆发的簪钗.....” 青芷有些尴尬,娘娘身为皇后,宫里送来的发簪不是金的就是一些繁冗的样式,根本找不出几支娇色的钗子。 可惜了今日娘娘难得兴致这般高。 邬夏夏瞅了眼镜子,淡淡一笑:“无事,等午后,你陪本宫去御花园逛逛吧。” 有些东西,过满则亏。 华清宫。 芳月和高贵妃说了这事之后,高贵妃险些从软榻上跳了起来,这次她是真的沉不住气了。 “你说皇后不但没闹腾,今日还盛装打扮去了御花园??” 高贵妃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芳月硬着头皮点点头。 高贵妃死死地攥着帕子,眼底再度生出了几分恶毒的精光。 原本她以为,那个男人的死讯,会成为压垮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她一死,或者彻底激怒陛下,她便有机会取代皇后,甚至,把她的儿子也一并过继过来。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芳月,即刻出发御花园。” 芳月担忧道:“娘娘,您上回就被皇上警告过,这次......要不要再等等?” 高贵妃这次铁了心似的,必须要看看皇后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走!” * 邬夏夏坐在秋千上,春日的暖光微微照在她的头顶,暖融融的。 许是很久不曾出来,她竟才知御花园多了一座秋千,青芷推着她,慢悠悠地晃着。 不经意间,她瞥到远处一道若有若无的玄色身影,仿佛站了很久。 她唇边不禁勾起一抹嘲弄,转瞬即逝。 邬夏夏侧头,柔声道:“青芷,再推高些。” “是,娘娘。” 青芷也被她的心情感染,起了劲,更加卖力地推着她。 很快,御花园中满是女子清脆的笑声。 萧景砚站在远处,痴痴地凝望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眼前渐渐模糊。 他仿佛看到了数年前的夏夏。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人微言轻、任人欺负的质子,夏夏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像是误入凡尘的小仙娥,就这样闯入了他的心里。 他记得,他也曾站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偷偷看着她。 不一样的是,现在,他得到了她。 曹全在他身后试探道:“陛下,娘娘今日瞧着心情颇好,您何不过去一同与娘娘.....” 男人没有立刻说话,依旧像一尊望妻石那般停留在原地。 过了很久,萧景砚落寞地说了一句: “....不了。” 他悄悄握紧了掌心,他还是不敢。 正当想转身离去之时,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娘娘——!!”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极快地冲了过去。 第212章 爱而不得 曹全的视线一直在邬夏夏那边,在他看到后,险些吓得跪了下来。 他正想喊陛下,却发现面前早已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而远处,男人死死地抱着怀里娇小的女子,二人由于缓冲一同滚进了泥里。 高贵妃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惊心动魄的场景。 男人一身帝袍满是淤泥与划痕,手臂正不正常地弯折着,但他仍旧紧紧抱着皇后,没有让她受到半分伤害。 … 萧景砚眸中尽是后怕,情急之下,他将手臂垫在了她的身下,硬生生断了肘骨。 撕裂般的痛意密密麻麻传到了他的身体各处,他却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娇颜。 邬夏夏眼中满是着急和心疼:“陛下,您还好吗.....” 他一愣:“你....” 她没有理会男人的震惊,快速从他怀里爬起来,搀扶着他,眼中满是愧疚:“对不起陛下,都是臣妾不当心,害了您。” 萧景砚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呆愣愣地跟着她走去,他还没从夏夏的态度转变中反应过来。 他的目光从未离开她半分,眼前的她,似乎又变回那只耀眼夺目的小凤凰,那个,被所有人娇宠长大的公主。 “娘娘你没事吧?!” 曹全赶了过来,在看到男人那段明显扭曲得不正常的手臂后,险些跪了下来。 他颤声道:“陛下,您...您的手!” 萧景砚拧眉,不甚在意道:“小伤而已,朕无事。” 邬夏夏听后却皱起了眉,她语气带了些娇斥:“这怎么是小伤?陛下是因为臣妾受的伤,臣妾这就让青芷去为您请太医。” 眼前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就要离去,男人像是魔怔了那般,竟冲上前死死地将她单手揽到了怀里。 他痛苦地靠在邬夏夏肩上:“夏夏,别走.....” “别离开朕.....” 邬夏夏眼底也是怔愣,没想到他竟会突然冲上来抱住她。 她眸光微闪,将掩去那抹冰冷。 伸手包裹住了那只微颤的大手,柔声道:“陛下,您在胡说什么呢,臣妾怎会离开您?” 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没一点真实度,他的心渐渐回归了现实。 他方才已经清醒了些。 夏夏虽然善良单纯,却不傻,他知道她这么做定有原因,可他还是愿意沉溺其中。 视线落在女子包裹着他的那双纤纤酥手,萧景砚轻轻扯了扯唇角。 至少,他感知到的温热,是真切的。 邬夏夏不知道,男人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她回握住男人微凉的手,有些不太熟练地冲着他笑了笑: “陛下,臣妾陪您回去可好?” 萧景砚同样回以笑容:“好,都听皇后的。” 高贵妃站在远处,手中的巾帕已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矫揉造作的女人竟是之前那个清高且目中无人的皇后?! 陛下明明看到了自己,却连一句话都不与她说,眼中只有皇后一人。 她不甘心。 芳月皱着眉,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娘娘,皇后为何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她先前不是不喜欢陛下吗.....” 高贵妃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狠厉:“她这是想要重拾和陛下的感情。” 在宫里最难对付的,不是受宠爱的女人。 而是,让皇上都爱而不得的女人。 太医给萧景砚诊治时,邬夏夏在一旁担忧地等待着,接骨时,她甚至哭了出来。 萧景砚最是见不得她哭,接骨那一瞬本是极痛的,可如今,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夏夏,我还记得曾经我受伤时,你也是这般担心我。” 见男人提起这些事情,邬夏夏垂下眼,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 她笑了笑:“陛下,无论曾经还是现在,臣妾都是真心为您担忧。” “是吗....” 萧景砚静静望着她,面上划过一丝温柔:“朕信你。” 太医走后,邬夏夏主动缩在了男人怀里,攀附着他的脖颈,亲昵地说道:“陛下日后只许爱臣妾一人可好?” “不许看别的女人一眼!” 怀中的女子语气娇嗔,带着少女时的活泼和骄纵,眼神狡挟地像只小狐狸,娇媚又清纯。 “好,朕只陪着你,哪都不去。” 萧景砚哄着她,心里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哪怕是从前,她也不曾对他用这般女儿家的语气,除了.....她和那个人之间相处时的模样。 想来,这便是她和沈衍之间的相处模式吧。 那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却是他萧景砚穷其一生都奢望的。 邬夏夏抱着他的脖子,看向他漆黑的眼睛,撒娇道:“那陛下,这几日就一直陪着臣妾吧。” “好。”他几乎没有一丝犹豫。 见他答应,她终于满意地笑了笑,面上羞红渐起,主动跨坐在了男人身上,衣衫半褪,露出了那抹白皙的香肩。 “陛下,您对臣妾这般好,臣妾是不是得给您一些奖励呀....” 女子仿若一只勾魂摄魄的妖精,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他的眼前。 萧景砚哪里禁得住这般诱惑。 心爱之人勾着他,耳边又是这般娇滴滴的声音,他觉着浑身的血脉都胀痛得很。 她今日似乎格外香,这股幽香几乎蔓延到了整个寝殿。 龙床宽敞,萧景砚将她与自己贴得更近了些,二人滚入了床榻之间,紧密无分。 香软在怀,他近乎忍得痛苦。 但在他即将失控之前,他喘着粗气,双手抚上了女子娇美的容颜,问出了那个问题: “夏夏,你爱我吗?” 女子面上的笑容不减,唯独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邬夏夏抬腿勾了勾他的小腹,挣脱开被他禁锢着的手臂,再次揽上了男人因欲色而绯红的脖颈,轻轻蹭着他。 男人的额前明显冒出了几滴汗珠,青筋凸起,已是忍耐到极限。 身下的女子就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勾着他,要他尽情采摘,浇灌雨露。 他漆黑的眸子牢牢锁着她,还是坚持地想要从她口中听到那句话,哪怕是骗他的也好。 可是,什么也没有。 最终,萧景砚在心中自嘲一笑,将那抹失落掩去,俯身吻上了那抹樱唇。 这一次,二人是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在这事上,从来都是他主动,这是第一次,在床榻之上感受到夏夏的热情。 他甘愿死在她身上。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朝廷和后宫皆是怨声载道的。 皇上本就不常踏入后宫,这回皇后竟然亲自下场勾着陛下,紫宸殿日日夜夜都是淫靡的声音不说,甚至都害得皇上没了上朝的心思。 大家都在说,皇后是被狐妖附了身,甚至还有大臣提议请法师收了这个妖孽。 但他们说归说,却无人敢做这出头鸟。 他们都曾亲眼看见皇上是如何斩钉截铁地砍下老臣的头颅,血溅朝廷的,可眼下皇上荒废朝政,沉迷后宫,也是刻不容缓的头等大事。 太子年幼,宫中又无其他皇子,可谓是把他们急得半死。 就在这个风口浪尖时,萧景砚终于出现在了朝堂上,只是眼下有着几分青黑,还时不时地咳嗽。 “朕听说,你们似乎近日对朕颇有意见?” 他睨了一圈底下安静如鸡的那些大臣,最终,把目光落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上面。 萧景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高相,你出来说。” 高相身姿挺拔,似乎一点都不怕他:“回陛下,后宫和子嗣固然重要,但朝中事务紧急,万万不可荒废。” “何况,皇后娘娘的行为有违礼法,身为一国之母,竟主动公然教唆皇上不理朝政,老臣认为——应当废后!” 这句话一出,满朝皆深吸了一口气,不禁在心里狠狠为高相捏了把汗。 高相从皇上决定立后开始就处处针对此事,前前后后说了不下七八遍,皇上虽怒在心底,但也没有真的动过高相。 所以他们并不认为皇上会真的惩罚高相。 可这次,萧景砚是真的动了怒,他冷笑一声,高声道:“来人!” “把高相拖出去,斩了。” 第213章 求她原谅 高相怒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陛下!高家乃三代忠臣,您今日杀了老臣,就不怕被天下人嗤笑吗?!” 萧景砚疲惫地挥了挥手:“拖下去。” 和高相一党的那几人纷纷跪了下来,磕头求着,朝堂之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眼看着事情再无回转之地,高相依旧站得笔直,没有分毫将死的恐惧。 他讽刺地看着高处的帝王:“当初以为陛下曾是先帝之中最有能力的一位皇子,没想到,亦是步入了先帝的后尘。” “天亡我大魏啊——” “哈哈哈哈哈哈——” 殿门被关上,渐渐的,没了那道苍劲有力的声音。 朝中一片寂静。 萧景砚烦闷地捏了捏眉心,不耐烦地看着底下这群人,心里只想把他们统统都杀了。 不过,他早就想除了高相这个后患。 高相勾结前朝尚未清除的反贼余孽,试图推崇非皇室之人接手皇位,还逼着他娶他那个宝贝女儿,正好趁此机会,永除后患。 忽的,他猛地咳了几声,喉间隐约泛起些许血腥味。 “陛下...”曹全担忧地看着他。 萧景砚摆摆手,懒懒地看了眼底下,随意道:“继续吧。” 这几日,他和夏夏几乎日日缠绵,得到无限欢愉的同时,却也偶尔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杀戮带来的快感,如一头凶猛的野兽,极力想要吞噬他所有的理智。 甚至,他有些控制不住。 有时,萧景砚也曾一个人想要批改那些堆积已久的奏章,却发现,他不但沉不下心,而且还会变得越发暴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但唯独和夏夏在一起时,他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餍足。 如果这是邬夏夏为他亲手制造的梦境,他也甘愿一直沉溺下去。 这段日子,是他这一生,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她的眼中只有他萧景砚一人,她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妻子那般,日日等着他回来,他们一同吃饭,一同游玩,将夫妻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一遍。 尤其,他爱上了为她画眉这件事。 哪怕邬夏夏这几日不用梳妆打扮,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地替她瞄着柳眉,他努力学做着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夏夏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想和他这般过下去。 但他想了又想。 是真是假,真有这么重要吗? * 这一年,太子已经两岁。 盛夏,萧景砚带着邬夏夏去了行宫避暑,那里新修了湖泊,湖上是一座用各种石头和奇花异草修建而成的花园,有着与众不同的精妙设计。 远远望去,花园底下看起来是凌驾在湖面之上。 萧景砚拉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了这座花园面前,一脸骄傲地给她展示着,期待从她脸上看到喜欢。 “陛下,您对臣妾真好。” 邬夏夏浅浅一笑,靠在了男人怀里:“臣妾很是喜欢。” 果真,男人听后,笑的很是开心,但还没笑几声,却猛地开始咳嗽起来,有些暗色黏腻的血液落在了地上。 “陛下....” 萧景砚摇摇头,背过身去,不愿将血腥碰到面前的女子身上。 他记得,夏夏最爱干净了。 他狼狈地拿出帕子将血迹擦拭干净,喉间还有隐隐作呕的腥味,他忍着自肺部隐隐传来的痛意,将喉间的黏腻硬生生咽了回去。 转身时,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夏夏若是喜欢,朕陪你上去走走可好?”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意思。 她盯着男人手上尚未擦干净的血迹,眼中极快地掠过一抹冰冷。 鼻尖的血腥味越发沉重,她实在没那个心情上去,索性直接摇了摇头:“今日有些累了,臣妾想先回去歇着。” 男人的眼中瞬间黯淡下来。 他笑了笑:“好。” 邬夏夏一边搀扶着他往前走去,一边站在心底悄悄复了个盘。 这一年多以来,萧景砚有一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她,她也如他所愿,认真扮演着一个爱他如命、事事以他为先的好皇后、好妻子。 他几乎什么都答应她。 杀忠臣,废朝政,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她身上,但唯独不让她去看太子。 想到此,邬夏夏的眼中又暗下来几分。 他一生作恶多端,身上背了那么多条命,还威胁她生下孩子,想到那个孽种,她便想起那生不如死的一个月。 她悄悄攥紧衣裙,心中酸涩不已。 忽的,邬夏夏纤瘦的身躯僵硬了一瞬,心口处再度传来密密麻麻的针刺感,她拼命地压下,没让身侧的男人看出任何端倪。 晚膳时间,萧景砚带着邬夏夏出了行宫,去了酒楼吃饭。 直到上了三楼的雅间,男人将她带到了座位上,许久,才悠悠开口:“还认得这里吗?” 邬夏夏摇摇头。 这家酒楼很是陌生,先前阿衍哥哥又只带她去过如意酒楼,其他的地方,她不曾踏足。 “先前这里起过一场大火。” 男人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深邃狭长的墨瞳里流露着一丝苦涩。 “后来,朕命人重建,就变成了如今的酒楼。” 邬夏夏拧眉,并不想接他这个话题。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为何今日突然同她说这些? 二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萧景砚先开了口:“夏夏,难得回来一趟,陪朕喝一杯可好?” 他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她面前。 她为难地盯着眼前这杯酒,看向男人的眼睛,娇声道:“臣妾不会喝酒,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似乎在透过她看着什么。 邬夏夏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总觉得今日的萧景砚怪怪的,她实在没办法,迅速思考着对策。 她拿起酒杯,慢条斯理地走到男人身前,那纤细匀称的十指不知何时染上了红色丹寇,娇媚撩人。 她勾着萧景砚的脖颈,几乎将身子都倚在了他身上,而后贴近他的耳边:“陛下,这杯酒,您替臣妾喝了可好?”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都依你,朕唯一的皇后。” 在她恍惚之时,他悄悄覆了上来,包裹住她拿酒杯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则环住了她的腰,将她困在自己的范围内。 在她略微吃惊的眼神之下,男人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最终还是放过了她。 邬夏夏默默走到对面坐下,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旁若无人地喝着。 她眼中逐渐冰冷,再无方才那般对他时的模样。 “咳咳咳....!” 不知喝了多少杯,萧景砚突然猛地咳嗽起来,但这一次,似乎又比之前严重许多,血液看起来更黑了些,显然已经融入肺腑。 但他仿佛不甚在意,继续蓄满酒杯,喝下,咳嗽,再吐出来。 邬夏夏淡漠地看着,没有立刻阻拦。 男人似乎已经醉了,无力地倒在桌上,痛苦地望着她,嘴里迷糊地呢喃着什么:“我错了,夏夏......” “我错了.....” 邬夏夏对上了他的眼睛,男人眼底的悔恨和痴缠的爱意,清晰地展露在她面前。 她握紧了掌心,漠然地盯着他。 不,他根本不会明白自己的错误。 而那些早已死去的人,也永远不会原谅他,她更无法替别人原谅。 他不配。 第214章 别伤害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砚起身向她走了过来,痴痴地看着她。 男人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眼中却没有焦距,似乎是在与很久之前的她对话。 “夏夏,我会乖的,我会把这些药都认真喝完的。” “你别走好不好?” 邬夏夏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下渐渐了然。 他体内的毒素渐渐起了效果,原以为他只是醉酒,但如今看他的反应,应当已经到了第二阶段。 她将情花散融入自己的身体,唯有与男人交合,才能发挥最大的毒性,而且这种毒极为稀有,几乎没有解药。 同时,情花散对携带者同样有着作用,甚至侵蚀的效果更甚。 但她并不知道,为何在她身上,这毒的反应会这般轻。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近乎疯癫的男人,心中冷笑几分。 这还是邬夏夏第一次见他出现幻觉,为这一刻,她足足等了一年有余,夜夜委身在他身下,日日笑脸相迎,扮演着从前的自己。 可她无论怎么演,也再回不到那时的模样。 … “夏夏怎么不说话?” 思绪回转,邬夏夏发现眼前的男人竟仍旧痴痴地盯着自己,眼底恐慌不已。 她回握住他的手,美眸敛着水雾,娇媚一笑:“陛下,您醉了,臣妾扶您回去可好?” 谁知,男人像是忽然遁入了梦魇那般。 他猛地拽着她的手腕,眼底隐隐发怒:“你不是夏夏!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邬夏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疯的模样,勾唇一笑。 疯癫,暴戾,这才是萧景砚,心思狠辣到无下限的疯子。 见面前之人不说话,萧景砚眼中越发着急,在药物驱使下,他似乎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开始喃喃自语。 “她是朕的,谁也不能夺走她......” 蓦地,男人猛地伸手,掐住了邬夏夏的颈子,缓缓收紧,眼中冰冷一片:“既然你也不知她去哪了,那先杀了你吧?” 他用得力道不小,仿佛真的认不出她。 邬夏夏仰着头,眼底掠过一丝讥讽,她的眼中毫无畏惧之色,反倒是顺势上前,一双白皙的藕臂爬上了着他的脖子,凑近几分,眸中星光点点。 朱唇轻启:“陛下,您再好好看看臣妾?” 昏暗的灯光之下,她犹如一只狡黠又美艳的狐狸,勾魂摄魄。 他们离得很近,鼻尖相碰的那一刹那,萧景砚晃了晃脑袋,仔仔细细地看了她好几眼。 良久,他才如梦初醒般,像是得了糖的孩童,眼里重新有了光亮。 他慌忙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蹭着她的脖颈:“夏夏,是你,朕还是找到你了。” 他对她的依赖和迷恋,早已深入了骨髓,刻在了心底深处。 男人就这样靠在自己怀里沉沉的睡去,邬夏夏推不动他,很沉,像一块石头压在她身上。 无奈之下,她只好喊了在门外候着的青离和青芷,一起把男人带了回去。 青芷进来时,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她担忧地看了眼邬夏夏的方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萧景砚醒来时,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时候。 昨夜的事情没在他脑中留下一点记忆,他只觉头很胀痛,像是醉了酒。 枕边也没了那抹熟悉的倩影,他的心又开始乱了起来,情绪也渐渐不受自己控制。 正当他想下榻去寻她时,殿外却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女子专属的阵阵幽香。 邬夏夏端着午膳走了进来,将一碗热腾腾的面食放在桌上,而后朝着榻上正痴痴望着自己的男人走去。 “陛下,您醒了?” 她坐在他身旁,对上那双深邃的墨瞳。 看到她好好的,萧景砚才渐渐放下心,正想抱抱她,却看到那截白皙娇嫩的颈子上竟有两道发紫的红痕,印子很深,明显是被人用力掐所致。 男人身体渐渐僵硬起来。 他仿佛猜到了什么,心凉了半截。 邬夏夏疑惑地看着他:“陛下,您今日醒得晚,先吃些东西吧,这面是臣妾亲手做的,您尝尝?” 她正想起身拉着他的手走向桌前,却被他拽住了手腕,她只好再次望向了他。 “夏夏,你......” 萧景砚抬手轻轻抚向她颈间的伤痕,眼底满是心疼。 邬夏夏摇了摇头,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回握住他的手:“陛下,是臣妾昨夜不小心蹭到了,不碍事的,青芷已经替臣妾上了药,很快就好了。” 男人依旧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良久,他将她轻柔地搂入怀中,闭上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的面上尽是痛苦之色。 “夏夏,我不会阻拦你任何事情,只是求你.....” “别伤害你自己。” 颈间有些湿润,加上男人莫名其妙的话,邬夏夏脸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她尴尬地笑了笑:“陛下,臣妾如何会伤害自己......” 她眼睛渐渐失去了颜色,只是空洞地说着。 “臣妾会一直陪着您的。” 若是从前听到这句话,他定会开心很久,但现在,萧景砚只轻轻应了一声,仍旧闭着眼睛抱着她,贪念着她身上仅剩不久的温度,对他来说,这才是真实的。 他如何不知,夏夏身上的这些伤都是自己弄的。 终究,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夏夏想做什么,他默许,装作不知道,任由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差下去,即便是这样,他也心甘情愿地受着。 他的一切都是夏夏的,她想要,他给就是了。 只是,他不能接受她有任何闪失。 第215章 奢求她的喜欢 邬夏夏陪着萧景砚在行宫一直待到了腊月。 原本他们是九月上旬便打算回宫,但萧景砚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差,除了偶尔的精神失常,身上也多了不少病症,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人不好过,索性便留下来养养身体。 寝殿内,邬夏夏正喂着他喝粥。 萧景砚背靠着床柱,一边喝着她递过来的热粥,一边费力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记住她的模样。 她吹了气,把粥递在他嘴边:“陛下的身子可有好些?” 他喝下,点了点头,依旧执着地看着她漂亮的眼睛。 “那便好。” 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继续耐心喂着他。 萧景砚幼时凄惨的经历,早就让他的脾胃受到极大的损伤,再加上他日夜颠倒的作息习惯,长期如此本就气血两亏,活不了多久,如今又中了情花,更是生不如死。 只是她仍旧不明白,为何她自己遭到的反噬却这么轻。 思绪飘远,不知不觉,她手里的一碗粥都下了男人的肚。 “陛下,那臣妾便不打扰您了,您好好歇息。”邬夏夏淡淡地转身离开,眼中渐渐没了往日的耐心, “夏夏——” 萧景砚狼狈地拉住她,险些从榻上摔下来,不知又是牵动了哪里,他开始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别,别走,好吗.....”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你已经三日没过来看我了,是不是又打算不要我了?” 他说得小心翼翼。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只能仰望着她的身影,用最阴暗的手段接近她,哪怕得到她的一丝垂怜,他也心满意足。 邬夏夏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 明明是他自己让她别经常过来,如今又把这帽子扣到她头上,什么意思。 她掩下眼底的情绪,转身将男人扶稳,而后温柔地望着他:“陛下若舍不得臣妾,那往后,臣妾便日日都来看您,可好?” 萧景砚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良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希冀又淡了几分。 “对不起,夏夏。” 对,是他自己让夏夏不要来的,她没有不要他...... 他病了以后,经常会情绪失控,偶尔还会将她认成别人,为了不伤害到她,他只有确认自己清醒的时候才会与她见面。 久而久之,他对她的思念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陛下,马上又要除夕了。” 邬夏夏伸手抚向他苍白的脸,勾唇一笑:“何况朝中落下不少事情,您也该回去了。” 萧景砚已经很久没管过魏宫的事情了,但具体变得如何,他却从来不真正与她说,她试探了几次,都未果。 可男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他覆上她温热酥软的手,轻轻吻了吻:“夏夏若是想,我们便回去。” “臣妾自然听陛下的。”她淡淡道。 “那过几日,便回了吧。” 寝殿内暖融融的,只是气氛逐渐变得不一样。 萧景砚原是轻啄着她的手,在后来,他慢慢揽上了她的腰,压向了那让他日思夜想的红唇,另一只手慢慢挑开了她的衣襟。 邬夏夏知道他要做什么。 情花的毒会让男子越发依赖女子的身体,直到死亡。 不过,她的身子早就成为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工具,一次两次和无数次,又有什么分别。 她主动攀附上他的脖颈,拉下幔帐。 年前半月,萧景砚总算带着邬夏夏浩浩荡荡地回了魏宫。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搀扶着萧景砚下了马车,同他一道先是回了紫宸殿。 原以为宫中上下一片混乱,但没想到,除了一些需要萧景砚亲自批改的奏章,其他的早就交给了专人管理,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邬夏夏不禁在心里狠狠骂了他一句老狐狸。 “娘娘,汤药来了。” 青芷走了进来,将瓷碗交给邬夏夏。 她应了一声,走到了男人身边:“陛下,喝药了。” 萧景砚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见她来,才放下了手里的奏章,面色似乎十分疲惫。 他接过,没有像往常那般立马喝下,而是看向了她的眼睛:“夏夏,到了今日,你还想要自由吗?” 邬夏夏一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萧景砚今日很清醒,他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身边:“这两年,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如同寻常夫妻那般。你有没有过对我哪怕半分的喜欢?” 喜欢? 她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讥讽,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陛下说笑了,臣妾若不是真的爱您,又岂会决定忘记过去,和您永远在一起呢?” 面前的女子容颜依旧,脸上却仍旧是敷衍的态度,这让萧景砚的心彻底坠入深渊。 “不!!” 萧景砚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猛兽,他再次死死地锢着她,迫切地想要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这两年,她认真地扮演着他的妻子,他们日夜相伴,去了很多想去的地方。 而他自己,甘愿沉浸在她为他量身定制的一场梦境。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哪怕是次次情到浓时,他也看不到夏夏眼里对他的半分情意,他一生从未失败过,唯独得不到她的心。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变得疯疯癫癫,彻底沦为不人不鬼的模样。 但在此之前,他仍在奢求她的答案。 “.....” 邬夏夏没再开口,眼底再没了分毫温柔。 萧景砚的这些话,等同于告诉了她,她的计划早就被他发现,一切都不再是什么秘密。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再和他虚与委蛇了。 她将视线慢慢落到眼前急躁的男人身上,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216章 亲手毁了他的一切 见她终于变回从前冷漠绝情的模样,萧景砚终于无力地放开了她。 “夏夏,你终于做回你自己了。” 邬夏夏嫌恶地离他一丈远,上下打量着他:“萧景砚,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配合我演戏?” 她嗤笑,继续嘲讽他:“哦,我都忘了,你萧景砚做人是不行,但演戏的功力的确是炉火纯青,我怎么比得过您?”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利刃,直直地插入萧景砚的心脏,伤得体无完肤。 他低低地笑着。 他的确骗了她很久,也曾卑鄙地利用过那般纯粹的她,所以他知道扮演另一个人有多累,尤其还是面对自己厌恶之人。 夏夏这样太累了,他会心疼的。 纵使他再是不愿从梦境中醒来,他也不愿再看着她继续痛苦下去了。 “我放你走,可好?” … 殿内安静下来,邬夏夏拧眉看着他,不知道这疯子又在搞什么鬼。 萧景砚拿起瓷碗,将里边的汤药尽数倒在了地上,眼神涣散地看向她:“这次,我没有骗你。” 她狐疑地盯着他:“你以为弄这些苦肉计,我就会再信你一次吗?” “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 说完,邬夏夏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殿。 也因此,没有看到男人狼狈地跌落在地上,大量腥甜的血液自喉中涌出,他仍望着那道倩丽的身影,逐渐失去意识。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 “给就是了。” 那日之后,邬夏夏便再也没有看到萧景砚。 他没来沉夏台寻她,她也不再主动凑上前去,何况萧景砚已经知道了一切,这层关系被捅破,她也没有再逢场作戏的必要了。 其实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情花的毒素早已深入萧景砚的肺腑,哪怕之后解了毒,也会留下不可逆的伤害,或许他会疯癫一辈子,亦或是嗜血成性,变成一个怪物。 他那么想要权势地位,一统天下。 她便亲手毁了他的一切,让他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娘娘,高贵妃求见。” 邬夏夏拧眉,刚想拒绝,却见殿外传来声声嘈杂的声音,似有人在大吵大闹。 青芷小心翼翼道:“娘娘,高贵妃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奴婢让人将她赶出去?” 这几日陛下的情况不算好,每天都要杀几个人才能缓解症状,哪怕太医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求他劝他,也不肯喝药。 唯独提到娘娘时,他才有几分清醒的时候。 青芷叹了口气,悄悄看了眼邬夏夏的方向,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陛下说过,他的情况是万万不能在娘娘面前提起的。 “走吧,去看看她还想说什么。”邬夏夏起身,走向了门口。 青芷陪着她去了前厅,高贵妃难得地没有坐着,二人视线交汇时,邬夏夏仅仅愣了一瞬,便彻底归于冷漠。 眼前的女子虽穿着华贵的衣衫,但面容憔悴,眼中空洞绝望,头上也是一片素色,完全不像她从前的打扮。 “皇后姐姐,您帮帮妹妹好不好,如今只有您能救我们一家了!!” 高贵妃满眼渴求地望着她,像一只高傲的孔雀终于低下了它的头,妥协所有。 邬夏夏勾唇,难得亲自扶起了她,将她带到位置上坐下:“你如今怎的成了这副模样?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高贵妃闻言,止不住拿出了怀中的巾帕,掖了掖眼头不断渗出的泪珠。 她把萧景砚杀高相、抄家族的事情全数同她说了出来,待听后,邬夏夏陷入了沉思。 “皇后姐姐,陛下如今只听得进去您的话。” “妹妹求您了,能不能去劝劝陛下.......” 高贵妃见邬夏夏毫无所动,彻底凉下了心,忽地,她匆忙跪在了地上,乞求着她。 “姐姐,只要您帮忙,妹妹往后做牛做马,任您差遣,不会有一句怨言!” 半晌,邬夏夏极轻地笑了一声。 在高贵妃疑惑的眼神中,她俯身凑近了些,抬手抚向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容颜,缓缓开了口:“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你父亲的死,便是我亲口与陛下求来的。” 在高贵妃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下,邬夏夏笑得更为灿烂,像一只美艳的妖精:“你说,我还会帮你吗?” “为什么....?” 高贵妃犹如被雷击中,呆呆地跪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一切。 毕竟在她眼中,皇后虽不近人情,平日里冷漠寡言,但好歹心思干净,怎会是现在这副恶毒的作态.....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装的.... 她不由得感到背后一阵寒凉,眼中恐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终于,她反应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看着她:“我父亲与你从未有过任何恩怨,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邬夏夏忽然大笑起来,眼尾蓦地变了红色:“就凭我曾是金国的公主,我恨你们这里的所有人!!” “怎么,与亲人天人永隔的感觉好受吗?” 高贵妃站在原地,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 邬夏夏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得更为癫狂,甚至她的眼尾都湿了一片。 “在我对你们尚且抱有希冀之时,你们是如何待我和阿衍哥哥的.....” “欺我,骗我,伤我.....” 她闭上眼,似是陷入了沉痛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下一瞬,再次睁眼时,她却仿佛像变了个人,直直地看向高贵妃,一字一句道:“若说报应,也是先落到你们头上!” “你疯了,真的疯了......” “你和皇上一样,都疯了!!” 高贵妃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嘴里不断地这几句话,芳月急忙跟着她离去。 直到殿内安静了好一会,青芷才悄悄开口:“娘娘,您别动气,身体要紧。” 邬夏夏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他的人,应当多关心他的死活。” 青芷摇摇头:“陛下说过,一切以娘娘您的情况为先。” 话音落下,邬夏夏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他素来会惺惺作态,这些话,她早就听腻了。 他先前折磨她时,可有想过她和阿衍哥哥的死活。 “我累了,你出去吧。” 青芷犹豫几分,还是退了下去。 邬夏夏回了寝殿,继续坐在窗前,捣鼓手里才只有个雏形的纸鸢骨架。 她虽不擅手工,但做得格外认真。 第217章 大结局上:放她离开 到年后,邬夏夏才听到了关于萧景砚的消息。 那天,她刚梳洗完毕,曹全便到了殿门口,恭敬地请她去一趟紫宸殿,她没有拒绝,默默跟着他往殿外走去。 她知道萧景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他今日想见她,定是清醒的时候。 窗外的梅枝覆了雪,变得有些摇摇欲坠,可即使如此,它也依然盛放着花香,不曾凋零。 “娘娘,娘娘?” 直到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邬夏夏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驻足了那么久。 她垂下眼,淡淡道:“走吧。” 紫宸殿。 曹全只送她到寝殿门口:“娘娘,奴才这便送到这了。” 她淡淡地点点头,准备走进去,忽的,曹全喊住了她。 他犹豫着,还是补了一句:“娘娘,或许陛下曾经爱您的方式有些偏执,但如今,您可不可以再相信他一次。” 邬夏夏看过去,意外发现平日里总是堆满笑意的那张脸上却是难得的正经,细看,还带了几分诉求。 她盯着他的眼睛,淡漠道:“不可以。” 之后,邬夏夏便没再管身后之人什么反应,径直朝着里边走去。 她不可能再信他了。 屋子里满是浓郁的墨香,烛火只燃了一盏,发着微弱的光。 殿内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书卷,满地飘零的宣纸,她跨过,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绕过那道屏风,邬夏夏原以为会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但没想到,那里空空如也。 就在她驻足思考时,地面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她被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拥入怀中。 邬夏夏大惊,急忙想要挣脱,但就在她打算咬上男人的手臂的时候,她听到一声极轻的、饱含沉痛的男声: “就让我再抱一会.....就一会.....” “求你了,夏夏....” 男人从背后将她用力地抱入怀中,力道大得不容她离开半分。 他埋首在她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香气,像是抓住了心头的浮木,又像是抓住那道不容割舍的光亮。 颈间的炙热和湿润,加上那凌乱的发丝扎着她,邬夏夏有些难受。 她整个人都被他抱着,独属于男子的气息,混合着厚重的酒气,她拧了拧眉,眼底划过几分嫌恶。 罢了,反正这疯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她索性放弃了挣扎。 过了很久,她平静地开口:“萧景砚,你想和我说什么。” 她感觉到男人的身子颤了一瞬,而后回答她的却是一片沉默。 良久,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正想转身,萧景砚却有些慌乱地将她掰了回去,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他的正脸。 “夏夏,别转过身,好吗?” 邬夏夏自然是乐意的,那张几乎刻在她脑子里,只要想起,便令她感到恶心的脸,她才不愿意看。 “夏夏,我已为你备好了一切,三日后,我便让青离护送你出宫。”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又带了几分释怀,与往日不同。 “.....你说什么?” 邬夏夏愣住,不敢相信这是从他萧景砚嘴里说出来的话。 “夏夏,这一次,我放你走。” “我如今这副样子,还怎么配得上你....” 他自嘲一笑:“或许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沈衍,但无论你信不信,自始至终,我都只想与你好好过完这一生。”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邬夏夏默默地听着。 “够了!!” 直到他提起那个藏在她心底的名字,她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心,眼尾泛起红色,胸口仿佛被堵住那般:“你不配喊他的名字!!” 那个守护了她十年,如春日和风般温柔的男子...... 可她还是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但鸿儿......”萧景砚垂下眼,求着她:“他长得很像你,也很聪慧。奶娘说,他日日都想见你,若你愿意,可否去见他一面.....” 邬夏夏冷笑:“你就不怕,我再掐他一遍。” “夏夏,我知你怨我恨我,可鸿儿是无辜的,他很爱你,他什么都不知道!”萧景砚心痛难耐,语气也急了几分。 良久,他听到的依旧是女子冰冷的声线,以及怀中渐渐失去的温度。 “你死了这条心吧。” 邬夏夏扯下他的手臂,离开他的禁锢,转身看向了他。 她的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惊色,定定地看着他。 记忆中那张凛冽隽秀的面容不知去了何处,眼前之人仿佛被吸干了血气,面部凹陷泛青,上面布满了道道绯红的血丝,如一张蛛网覆盖了他大半张脸。 殿内昏暗无比,纵然他遮遮掩掩,但邬夏夏还是看清了。 萧景砚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有些狼狈地将额前的长发盖了盖,与往日在她面前的模样天差地别。 “对不起夏夏,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我都让你别转身了....” 她一步步走向他,眼中平静无波,也没有开口。 或许是他们之间已经走到了尽头,邬夏夏难得没有再出言伤他,无悲无喜,只是冷漠相待。 想起从前,他就是以这般的姿态让她心生怜悯,让她心甘情愿入了他的圈套。 到最后,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邬夏夏有些恍惚,抬眼看向他,轻声说了一句:“萧景砚,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黑暗中,男人的身形明显僵了一瞬,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良久,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好。” 邬夏夏转身离去,跨过地上被风吹得散乱的纸张,跨出了殿门。 第218章 大结局下:一梦终栖 这一次,萧景砚的确没有骗她。 三日后,青离和青芷备好了马车,早早地在殿外等着她。 见她出来,青芷送她上了马车,试探地说了一句:“娘娘,陛下今日身体欠佳,不能来送您了。” 闻言,邬夏夏淡淡道:“知道了。” 她回头望了眼远处最高的那座角楼,眼中掠过一丝茫然。 回首过去这么多年,那段荒唐的经历,以及自己活着的信念,仿佛都是一场梦。 如今梦醒,她彻底摆脱了这一切,却徒留她一人。 “走吧。” 邬夏夏上了马车,在青离和青芷的护送下,悄悄离开了皇宫。 不久之后,皇后因病薨逝的消息很快在宫里流传,传闻陛下悲痛万分,自此一病不起,精神失常,变得疯疯癫癫,无法处理朝政事务。 最后,曹全拿出了那道关键的圣旨,平息了所有的怨言。 萧景砚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早就将皇位传给了太子萧鸿,并安排好了一切,这些铺垫,足以让他成为下一任出色的帝王,延续他和皇后的血脉。 这是他最后的私心。 - 邬夏夏没有回行宫,而是去了青云峰。 这一趟在路上耽搁得久了些,到了谷底已是三月下旬。 下车时,青离和青芷把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悉心备好常用的物品。 离开时,青芷恭敬地朝着邬夏夏一拜。 原本她已经被陛下赐给了娘娘,但娘娘不喜她跟着,她便假意离开,在暗处守着她。 邬夏夏径直走向了庭院内,将门关上。 渐渐地,她的眼眶止不住地酸涩,目光所及之处都与从前一模一样,庭院那颗小小的梨树,竟早已亭亭玉立,枝上开了簇簇雪白的花骨朵。 这里,是她与阿衍哥哥最后的家。 她摩挲着枝头上白白净净的梨花花瓣,悄悄抹了抹泪,走向了屋内。 邬夏夏坐在窗前,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保存完好的信封,这是她离去前,曹全悄悄送来的。 直到读完信上所有的内容,她早已哭成了泪人。 [夏儿身上的包袱太重了,若是累了,便放手吧。] [今生,为自己活一次吧……] …… 原来,这才是阿衍哥哥想要传达给她的东西。 他一直都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但恰恰也是曾经的她,最不敢放下的。 她紧紧地攥着这张信纸,泪珠大滴大滴地落下,心痛不已。 “可是阿衍哥哥,一切都太晚了.....” 她已经没有家了。 所有人都已离她而去,可她却只想活在有他们的回忆里。 四月,万物归春,生生不息。 这一天,庭院的梨树似乎开得特别好。 邬夏夏坐在梨树下,照着信上的内容找到了他们埋在地底的东西,是一大一小两个箱子。 她打开其中一个,惹眼的绯色直直地映在了她的眼中,她的眼中渐渐泛起水雾,那是一件布料简单,但刺绣格外用心的嫁衣。 里边还有一张小小的字条—— [吾妻栖夏,收。——沈衍。] 邬夏夏将那件嫁衣抱在怀中,感受着上面所剩无几的气息,她渐渐平静下来,仿佛靠在阿衍哥哥的胸膛前。 她忍着泪,拆开了另一个盒子。 盒子不大,却塞满了很多孩童的衣物和玩具,男女都有,里边同样塞了一封字条。 她握着字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眶的泪再也收不住。 那是引梅的字..... [祝公主和沈大人,一生一世,早生贵子!不.....是儿女双全!] [对不起啦公主,原本以为奴婢只是在梳妆方面笨了些,但没想到女工也不行,您应该不会嫌弃吧?——引梅。]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学着抄录下来的,但一字一句,却足以让人潸然泪下。 邬夏夏一字一字地读着,眼前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脸颊圆圆,有着一对好看梨涡的小丫头,做事永远迷糊,却是她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好姐妹。 可是引梅,也曾死在了萧景砚的手下。 邬夏夏抱着嫁衣,还有那些孩童的衣物,如醉酒那般倒在了梨树之下。 她蜷缩着身子,将头靠在梨树粗壮的枝干上,轻轻蹭着,如同对着深爱之人呢喃,将这些年的故事娓娓道来。 “阿衍哥哥,我本想杀了他,可是到了地下,他又会来打扰我们了.....” “你会怪我吗......” 良久,邬夏夏从旁边取出了一只纸鸢。 “阿衍哥哥,我做了一只纸鸢,我找到它了。” 她微微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你看,像不像当年你送我的那只小凤凰?” 她在羽翼和凤尾上涂了金粉,亮晶晶的,和记忆里几乎一样。 她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材料,这个纸鸢其实被她做得有些丑,她尽力了。 邬夏夏盯着它,思绪渐渐飘远。 她不由得想,若是那时她再小心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弄丢了纸鸢,也不会遇见那个人....这样的话,后面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呢? “你看啊,纸鸢还在,它没有落到别的地方去。” “你回来好不好?” 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一片梨花悄悄随风落在了纸鸢上。 朦胧之间,她好像看到了那个温润如风的男子撑着伞,踏过满地梨花,自光下走来。 邬夏夏已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不敢出声,一动都不敢动,痴痴地看着这道近在咫尺的身影。 他蹲下身,无奈地拿起折扇轻打了她的脑袋:“夏儿怎得还不起来,别忘了今日还有课。” 这一刻,邬夏夏仿佛如梦初醒。 身上的痛意消失,浑身变得轻盈,唯有耳边声音越发清晰,清澈,干净。 她仰起头,眼尾落下一行清泪,眼中只剩下愧疚:“对不起阿衍哥哥,我好像找不到你的身体了.....” 她爬了几座山,找了很久,很久......还是一无所获。 男子只是轻笑着摇摇头,将她拥入怀中。 … 那日,火光漫天,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青芷在废墟面前跪了整整一日,她按照娘娘的诉求,将灰烬全部收集起来,装入小小的罐子里,踏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离去。 [青芷,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 [将我带到高处,随风散去。] 风,会将她带向这片土地的任何一个角落,无论多久,她终会找到他的。 青芷离去后的那两日,下了一场大雨,原本被烧毁之处又重新长出了新的生命,仿佛一切都重新开始。 萧鸿十岁那年,萧景砚病重去世。 依照他生前的安排,陵墓最终以帝后合葬的形式,唯独他身边的那一口小棺里,只放了邬夏夏生前穿过的一件衣裙,还有一只血玉手镯。 大棺里一同陪葬的,还有先前在金国时,她曾送他的东西。 巧的是,他死的那一日,正是邬夏夏的生辰。 (正文完) ———— (ps:番外过两天会统一上传) 写到这里,小景,夏夏,沈衍的故事算是正式结束了。 很感谢连载期间,大家三个多月的陪伴,尤其从我开书就一直追更到这里的宝宝。因为是第一次写,不太会写开头和过渡,所以数据一直都不好,也没挣到什么钱。但大家一直有给我留言,写书评,送礼物,让我知道还是有人在看我的故事,夜里码字也变得不再孤单。 下一本不写虐文了,后劲太大,九九自己也有点走不出来。 之后我会努力提升笔力,丰富剧情,加快节奏,给大家更好的阅读体验,感恩有你们。 番外一:沈衍 他叫沈衍,是皇帝钦定的公主之师。 在他六岁时,金国诞生了一位小公主,生来便给国家带来了气运,被百姓们神话得如同神女降世。 起初他只是觉得有些荒唐,但事关皇室,他不能多言。 直到他十一岁那年,父亲问他愿不愿意进宫,教授公主。 父亲说,皇帝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可以拒绝。 毕竟他一旦答应,就意味着失去原有的大好前程,终身不得为官。 仔细思索后,他还是答应了。 一个国家的气运与其他方面息息相关,怎能将这种大事推到小公主身上。 可若是...他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教小公主成长,不背弃正道,何尝不是一生有为呢? 于是,他进了宫,正式成为了少师,七日一休沐,几乎日日都与公主碰面。 那年,小公主五岁,晃着脚,坐在雪苑的那颗梨树下等着他。 只一眼,他便生生地驻了脚。 直到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对上,他站在廊下,有些紧张,迟迟没有过去。 像是命运的羁绊,明明这是他和小公主的初次相见,却仿佛故人再会,心底流动着不属于自己的情感。 他走了过去,朝着小公主恭敬行礼。 小公主很听话,也很安静,总是悄悄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却又不敢和他说话,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他不禁有些意外。 这和他印象中的皇室公主区别太大,原以为,像她这样的身份地位应当是个骄纵跋扈的性子,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内敛。 故此,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小公主生得粉雕玉琢,浓睫之下的那双眼睛很是漂亮,如一块透亮的琥珀石,汇集了世间灵气,这一刻,他才真正信了那个传闻。 她身上的干净,也让他沾染了几分,似乎只要看到她,他的内心便能沉静下来。 他倾尽心力,毫无保留地把所学道理教授给她。 小公主学得很认真,只是偶尔也会偷个懒,时不时地看一眼宫墙之外的方向。 她会托着脑袋认真地问他:“老师,宫外的天空究竟是什么样的呀?”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一刻,他从小公主的眼里看到了光。 想起那个险些被他遗忘的传闻,他才慢慢意识到,小公主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自由。 起初,他只是因为心底的那几分怜惜。 皇帝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他可以住在宫里,也可以随时出宫。 故此,他每出宫时,就会给她带一些宫里没有的小玩意,课业之余,他还会和她说一说城中最大的集市,琉璃街。 哪曾想,她竟比上课时还要认真许多。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神采奕奕,里边满是对烟火之地的渴望和希冀,没有落下他说的每一个字。 那时,他们才相识一月。 但他没想到时间久了,小公主像是变了个性子。 在外人面前,她尚还会收敛些,可私下无人时,她变得越发过分。 她把他当成了最信赖的人,会与他聊课业以外的事,也会偶尔冲他撒个娇,发发脾气,纵使他表现得再是严厉,小公主还是一点也不怕他。 她不喜欢唤他老师,总是娇声喊他“阿衍哥哥”。 他纠正了很多遍,她依旧固执地不愿改,一来二去,他也由她去了。 这些年过去,他们几乎日日相伴,无话不谈。 日月相迁,斗转星移,可小公主依旧没有变化,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心思如明镜般透亮。 小公主不能出雪苑,平日里也没有年龄相仿的玩伴,见到的男子也就只有他一人,正因如此,她才收了性子,生怕自己不喜欢她。 那时他又有些雀跃,庆幸自己是她身旁唯一的男子,再无旁人。 但他也渐渐明白。 鸟儿炽热的羽翼之下拴着的,却是沉重的枷锁。 同样,随着小公主慢慢长大,他的心境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他发觉自己对小公主有了喜欢和占有欲时,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每当她不守规矩,对他做出些不得体的事情时,他都有些唾弃那个舍不得推开她的自己。 明知她年纪尚小,根本不懂情爱一事,也深知自己对她的感情早已超出普通情意,可怀中的香玉娇软,是他渴慕已久的温暖。 为了不玷污她的名声,他只能将这份情意悄悄藏在了心底。 后来....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如愿娶到了她。夏儿喜爱自由,他便带她离开皇宫,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无人打扰,漫山的梨树都开着花,有如仙境一般。 他们很是恩爱,却始终没有要孩子。 山中清闲,无人打扰,当真是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这一世,他只想和夏夏白首偕老,去看尽世间繁花,自由自在便好,等老了,也无需其他人的照顾,若是夏儿先他离去,他便跟着她走。 哪怕下一世,他也要紧跟着她,再不分离。 … 一梦初醒,仿佛榻上都沾了几分花香,他不禁有些恍惚,这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 又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和夏儿就该是这般幸福吧。 如此,他已心满意足。 他只知道,无论哪个时空的他,都只是为夏儿而生。 无论结局如何,他都无怨无悔。 (完) 番外二:吾妻栖夏 吾妻栖夏,我是沈衍。 上天好像早就安排好了你我的命运,让我们之中只能有一人活下来。 他给了我们选择,却又没有。 你知道的,哪怕倾尽所有,我亦会换你生。 说来可笑,其实早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这个事实,若我生来就只是你的容器,又为何让我们互生情愫,却又始终无法在一起。 所以,我曾多次试图和命运反抗。 还记得吗,那时从寒山寺回来,我时常无法入睡,变得患得患失,情绪也不太稳定。 对我来说,夏儿就是我的所有,我怎能失去你。 说来,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那时我们即将成亲,若我能克服心魔,不去那一趟青云峰,好好守着你,或许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我去青云峰,除了寻找翎语,还想试图寻找那日日夜夜困扰我的梦境。 对了,说起来,夏儿是不是也很喜欢那里? 不怕你笑话,我曾梦到我们成婚的居所,就是在这里。 对我来说,谷底像是另一个世界,而那里的我们,同样有血有肉,久而久之,我快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 被困青云峰的那些日子,唯有不断入梦,见到你,才是我活下去的勇气。 我已是个残缺的人,如何还能配得上你。 或许有一日,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夏儿会嫌弃我吗? 还记得你小时候,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不是喊我老师,而是夸我生的好看。 夏儿可能忘了,但我却记了一辈子。 谷底的那段日子,我大多是处于自暴自弃的状态,甚至想着,就这样一直做梦下去吧,或许梦中的他们才是真实的。 直到—— 我亲眼看见你被一片炽热的火光包围。 你在哭,却又好似已经释怀。 我从未见过夏儿这般绝望的神情,我不明白是什么让你失去了所有执念。 那一刻,我拼命地想要过去救你出来,可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你。 我只能像个旁观者,远远地看着你一点一点,被火海吞噬殆尽。 被火灼烧的痛意同样一点点蔓延到了我身上,我仿佛能感知到夏儿内心的绝望,但我知道,夏儿当时一定更痛。 现在想想,会不会当时的我,已经成了一缕亡魂? 也是因为这场梦,让我重拾了过去。 我彻底醒了。 原来,从前的那个沈衍早已死在了青云峰,往后在你身边的,只是你的阿衍哥哥。 夏儿,我虽在梦中见到的大多都是美好的,可唯独那场梦,已经变成了我心底的梦魇,谷底再好,我也不愿再留在那里了。 我想看到的,是真实存在的你。 说了这么多,夏儿会不会又嫌我烦了? 夏儿,无论日后我在不在你身边,阿衍哥哥都希望你能真正做一回自己,不要再背负那些包袱。 这十余年里,你并不快乐。 去吧,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远离一切,不要再活得这般累了。 别怕。 每年梨花开时,我都会回来看你的。 番外三:萧景砚(上) “你母妃就是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贱人,你算什么皇子,分明就是个下贱的奴才!” “你和你那个肮脏的母妃一样,只配吃这些馊饭烂菜叶子,哈哈哈——” “真恶心!快打死他!” … 年仅五岁的萧景砚攥紧了五指,压抑着心底的怒气,耳边的这些话,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将他强烈的自尊心刺得满目疮痍。 他母妃只是性子软弱,却从没做过淫乱后宫的事情...... 他们凭什么这样说母妃和自己! 终究,他还是选择了反抗。 可反抗带来的后果,却是被永久软禁,再也见不到父皇。 幸好,那些人没有彻底断了他的吃食,虽是一日一餐,但至少能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 他必定要将那些欺辱过他的人,全都杀了! 少年虽瘦骨嶙峋,唯独那双漆黑的瞳子却异常地坚定。 后几年里,太子那群人从未消停过,经常在他的吃食里动手脚。 虽不致命,却也能让他难受整整一日,有时还会在他的食盒里放上一只老鼠,或是一只恶心的虫子。 他不怕这些东西,甚至,他还徒手捏死了那只肥硕的老鼠,混杂着血肉,硬生生咽了下去。 腥臭的生肉,混杂着腐烂的味道,让他险些把胃都吐了出来。 正因这些,才让他把这段记忆刻在了骨子里。 可惜,他还是险些死在了他唯一信任的嬷嬷手上。 或许是他们等得不耐烦了,有一日,他们买通了从小跟着他的嬷嬷,让她在他的饭食里下了砒霜。 他天生嗅觉灵敏,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可已经咽下去的那半口却是怎么都吐不出来。 即使侥幸活了下来,他的脾胃肝脏也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 后来,事情闹大,父皇知道了这件事,终于下了旨,不让任何皇子掺和这件事。 除此以外,没有对他有过分毫的关心。 在那些宫人带走嬷嬷的前一晚,他拿出那柄偷来的匕首,狠狠刺进了她的喉咙,割去了她的舌头。 这件事情之后,他过了几年风平浪静的日子。 也趁此机会,借着母妃给他留下的东西,渐渐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 直到有一日,有人拿着圣旨,告诉他—— 他亲爱的父皇,把自己送往了金国做质子。 其实他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无论在哪里,他都只是个卑贱之人,没人看得起他,也不会有人真正对他好。 他不想相信任何人。 所以很快,他便命青枫去调查了金国的相关事情,找出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也因此,他从青枫口中知道了传闻中的那个栖夏公主。 他的目标很明确,接近这个栖夏公主,而后挖出金国的秘密,最后一举攻下。 到了金国,他披上了羊皮,戴上了面具,步步小心谨慎。 面对宫里那些下人的冷嘲热讽,他只觉得可笑至极。 看吧,即使换了个地方,皇宫里永远都是些趋炎附势的狗东西,就连空气也飘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原本他以为接近那个小公主起码要很久。 那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生来便身份高贵,被金帝金后保护得很好,或许他等待一年,都未必能见她一面。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自己送上门来。 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几乎是第一眼,他就将小公主深深记在了心里。 少女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浑身散发着灵气,睁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眼看着他,还热心肠地替他抱不平。 可惜的是,她似乎对所有人都很好,他并不是唯一的。 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对她极其重要的男人。 他嫉妒,不满足,渐渐地,他发现对她的迷恋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终于,他还是一步步杀光了她身边所有碍眼的人,包括....那个男人送的鸟。 看着小公主难过的模样,他既心疼又兴奋。 他是个自负的人,他始终相信死人在她心里待不长多少时间,等伤心过了之后,她心里就只会有他萧景砚一人,他会待她好的。 甚至,他残忍地灭了她的国家,将她掳了回来,关起来,肆意品尝她的美。 他终于得到她了。 番外三:萧景砚(下) 他又变得贪心起来,开始不满足于她的身体。 他想要得到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 他做了很多错事,伤了她的身心,甚至...险些永远失去了她。 不,哪怕她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他也会把她的身体放入冰棺,永久封存起来,锁入密室,让她不能离他半步。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疯了,时常情绪失控,又变得患得患失。可他不想伤害她的,只想好好地和她在一起。 当他尝试去改变自己的时候,夏夏却和那个讨厌的男人私逃,离他远去。 她还是丢下了他...... 他再次变得癫狂,觉得自己的改变就是个荒谬的决定。 他把沈衍关了起来,在夏夏不知道的地方,用最狠辣的手段折磨他,却没想到那个男人的嘴这么硬,极刑之下也一声不吭,还对他冷嘲热讽。 他嫉妒沈衍能得到夏夏的爱。 夏夏看他的眼神,是爱人之间的思慕与依赖,而对自己,却永远只有怨恨和厌恶。 他释怀地想,恨吧,不如一直恨下去。 至少夏夏心里还有他的位置。 他用卑劣的手段逼迫她,甚至当着那个男人的面要了她,他已经被妒火冲昏了一切,他彻底走火入魔了。 沈衍死了,他很是开心,终于除掉了这个心头大患。 很快,他又害怕起来。 夏夏不爱他,他杀光了她身边所有的人,没了困住她的枷锁,夏夏还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吗? 不会。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模仿沈衍的字迹,伪造了一封封信件,就为了告诉她,沈衍是自愿离开她的,他弃她而去了。 幸好,她还是信了。 起初,他很喜欢她听话的模样。 但渐渐地,他发现她好似丢了魂魄,变成了一个提线人偶,没有思想,沉默寡言,只会乖乖地待在他身边,无悲无喜,任他摆弄。 这不是他的夏夏。 后来,当他意识到自己究竟错得有多离谱时,什么也来不及了,他醒悟得太晚了。 夏夏已经知道了一切。 从她突然的改变,再到主动示好,他就差不多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他没有阻止,反而配合着她演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夏夏根本不知道她对他的诱惑力有多大,甚至不需要她蓄意勾引他,她只要对他轻轻笑一下,他什么都愿意给她。 渐渐地,他几乎沉溺于她的娇媚之下,任由她一点点夺走他的生命。 他本就是生长在阴暗泥淖里的爬虫,若没有她,他或许早就忘了人性是什么。 他的命早就给了她,她既想要,他给就是了。 可惜到最后,他最终还是没能完全遵守与她的约定。 垂死挣扎了八年,他再也撑不住了。 情花的毒深入血液,无解,致幻,唯独不致命。 这八年里,他只依靠着夏夏的幻影活着,越是尝过美好的滋味,越是无法割舍。 每一次毒发,除了拿刀狠狠刺自己,他根本找不到另一种纾解方式。 他好想她,若是到了地下,他发誓,他绝不会打扰他们...... 今生,他不奢求她的原谅。 来世,只要还能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完) 番外四:萧鸿 他是萧鸿,大魏历史上最年轻的帝王。 他三岁登基,十岁时,父皇离他而去。 他跪在榻前哭着,悲痛之余,却意外发现父皇怀里抱着一幅画像,画卷散开了一角,隐约露出一缕女子清逸的青丝,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目光渐渐被吸引住。 画中之人气质出尘,宛若神女,她坐在秋千上,一席水绿色衣裙随风摇曳,笑得很是灿烂。 这难道是,他的母后? 他自小便没见过她,只是在别人的口中听说过。 他的母后姿容倾城,身份高贵,她的美名曾经传遍了六国,只是后来金国被灭,母后才沦为了亡国公主。 父皇拖着病,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他只知道,父皇深爱着他的母后,尤其是发病之时,他曾亲眼见父皇拿着匕首往胸口刻着字,一遍遍地喊着母后的名字。 没有人敢近他身,哪怕是他自己,也只敢远远地躲在一边。 偶尔,父皇也有一部分时候是正常的。 每次曹公公请他过去,他就知道是父皇想要见自己了,他很开心,又有些紧张。 父皇对自己很是看重,他很关心自己的学业,偶尔也会耐心地教他,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直观地感受到来自父皇的爱。 可惜父皇清醒的时间很短,有时甚至还不到一个时辰,他的眼神便渐渐浑浊起来。 父皇总是会痴迷地看着他的眼睛,拉着他,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他不认得自己,却认得自己的这双眼睛。 但或许是血脉相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皇心底的悲痛。 而这些年从父皇口中听到的话,让他也渐渐明白了原来母后并不喜欢父皇,也从来不期待自己的出生,甚至,一直痛恨着他们。 … 他静静摩挲着画中之人,眼底划过几分迷茫。 画上的母后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和纯粹,无处不吸引着他,仿佛她一笑,他愿将世间星辰璀璨都亲手捧到她面前。 父皇虽喜欢他,可他长大后也明白了这份喜欢不是对他的。 父皇真正喜欢的,仅仅是他这双琥珀色眼睛。 他不知道母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更不懂得如何喜欢一个人,但父皇这些年的言语和行为,早就深入了他的骨髓。 他十九那年,带着几个大臣去了青石镇查一桩棘手的命案,路上遭遇了刺客,混乱时,他和护卫们冲散,被奸人暗算中箭,滚下了山坡。 他被一个姑娘所救。 她的模样并不出众,只称得上清秀,五官小小的,说话细声细气,和宫里的女子完全不一样。 但不知为何,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那幅画卷上的倩影。 她的眼睛很干净,她和他说了很多这个小镇的事情,一点都不怕他。 那几日,她亲自下厨,与他一同用膳,虽是一些寻常菜式,但口感确实不错。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这种陌生的情感。 渐渐地,他喜欢上了她,甚至动了将她带回宫里的念头。 他也想学着父皇,亲自为她做一幅画,给她后妃的位置,永远地陪着自己。 护卫找到他时,他只给了她很多银两作为感谢,并让她仔细保存,青石镇只是个小地方,山匪居多,他怕她被贼人盯上。 离开之前,他让她等着自己,他会给她更好的未来。 他和父皇不一样。 他不想强迫她,也从心底里厌恶着这个行为。 父皇爱了母后一辈子,却一辈子也得不到她的心,反而落得这般结局,所以,他绝不会走他们的老路。 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她的心。 可是,在他准备好一切,说服那些反对他的大臣后,等到的却是她嫁给别人的消息。 他让人去悄悄打听了娶她的那个男人,在得知他不过只是个在镇上给人看诊的郎中时,与生俱来的妒意和恶念瞬间悄悄在心底滋长绵延....... 即使这样,他也不会主动去抢夺她,更不会杀了那个那人。 他不屑。 他只是命人断了那个男人的前程,让镇上再无人敢收留他。 除此之外,他又派人找上他,给了一笔巨大的财富,代价是和他妻子和离,但他没想到那个男人竟能大致猜到这幕后之人,还宁死不屈,骨头硬的很。 见此,他的恶念再次涌上心头。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其实和父皇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并不着急。 比起用强权得到她,他更喜欢让她主动到他身边来。 他们之间的游戏—— 才刚刚开始。 …… (完)